穿越之悲催伴读(重生韩嫣)作者:八爷党   简介:   重生之后成了韩嫣   那个汉武帝陪吃陪玩陪睡的伴读   那个桀骜不驯,目下无尘的弓高侯庶子   那个最终被定下“祸乱后宫”的罪名被鸩杀于未央宫前的白马少年那个汉武帝披头散发跪在长乐宫苦苦哀求都没能挽回性命的”竹马“那个《史记》中唯一被承认与帝王”相爱“的男人!   地球历2013年   豪门公子韩不羁因为一场游戏穿越到了大汉朝,成为那个早亡的弓高侯庶子同样桀骜,轻狂,目中无人   但是知晓历史,懂得筹谋的他   还会重蹈覆辙吗? 特别提醒,此文大开金手指,猪脚万能,但是作者经历有限,可能会有小白天雷之处O(∩_∩)O~ 属于闲来无聊信手之作,无限度YY~~本文无逻辑,无考据(并且还正在艰难的捉虫中),纯粹是为了YY而YY的爽文,猪脚属于标准(尽量标准)X点渣属性强银,飞扬跋扈,狂傲不羁热血沸腾,不要再问我为毛猪脚这么装B这么高调这么欠收拾神马滴问题(因为这是神滴设定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亲慎入哦~~   内容标签:灵魂转换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韩嫣    第一卷 初临大汉   第一章 重生      韩不羁有意识的时候只感觉到十分难受,口干舌燥,腰膝酸软,甚至连身体某处不方便说出口的位置都有一种酸胀的疼痛感,当下不由大骇,自己该不会是被爆菊了吧?   十分艰难的睁开眼睛,身上粘腻的感觉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要发火。可是喊出来的声音却像猫叫一般——   “水,给我水……”   一旁侍候的婢女立刻将已经温好的清水奉上。仿佛一辈子都没喝过水一般,韩不羁大口大口喝着,由于动作过于剧烈,嗓子就好像吞下金子一般的疼痛。好不容易满足了身体的需求,韩不羁这才有心思去看看周围的景致。这一看,却让韩不羁愣住了——   虽然对历史不太敢兴趣,可是眼前这古色古香的家具摆设也不是后世剧组中那些粗制滥造的东西能比得了的。当然也不可能是某个闲极无聊的医院弄了个古色古香的主题病房。意识仿佛倒带一般回到了昏睡之前——   2013年地球,时空位面研究所。   一身白大褂带着眼镜的工作职员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对面前穿着时尚的清隽少年说道:“您好,韩公子,您购买的时空穿梭定位仪已经到位了,请问您选择什么时间穿越?”   “就现在吧!”少年口中嚼着口香糖,无所谓的说道。   “那好,请问您想穿越到什么时间?”工作人员点点头,继续问道。   “嗯……”清隽少年侧头想了想,实在有些茫然。“随便吧!哪里都行。”   “随即定位,不需要特别要求吗?”工作人员说着,在电脑面前“噼里啪啦”的输入了几条指令。   “无所谓,又不是只玩这一次。”清隽少年耸了耸肩膀无所谓的说道。在科技发达的2013年,研究者已经掌握了时空位面的运行规则,并且将全部理论转化为实践,研究出可以穿梭时间空间的时空穿梭仪器,可以将人的脑电波传输到某时间和空间点,达成人们幻想了几百年的穿越之梦。   不过由于只能是穿梭脑电波,所以基本上没有什么实用价值。唯一能做的就是满足那些幻想穿越回古代建功立业的少年们玩乐一番。   不过这种烧钱似的享受还是只有少量的名门贵族承担得起。   面前的韩不羁就是烧钱贵族中的一个。韩式集团第二顺位继承人。身家数百亿的韩不羁收到韩式集团前任总裁韩宗海的影响对于中国古代的事情都比较好奇。知道研究所成功研制出时空穿梭仪器之后立刻打电话要求尝试一番。在专家组经过几千次实验证明毫无危险之后,回复了韩不羁的请求。   所以韩不羁今天过来就是为了穿越的。   工作人员一脸艳羡的看了一眼有钱有闲的韩不羁,继续说道:“按照实验表明,韩公子穿越过去之后能完整的保留您的思维,时空穿梭机会将您的脑电波与当时相匹配的人接轨。如果您想中断旅程只需要让您寄宿的生命体完全失去生命力即可。只是每一个朝代十年之内您只有一次穿越的机会……现在,您所要做的只是尽情享受您的穿越之旅……”   失神了好一会儿的韩不羁终于想到考虑自己的眼下。由于刚刚身体某处的不适,韩不羁十分怀疑自己穿成了某位权贵的男宠,有些不安的看着房中唯一的侍女,韩不羁抿了抿嘴唇……   CAO,如果真实这样,回去之后他非得杀了那个工作人员。   “二公子,您有什么吩咐?”婢女立刻恭顺的走到床前跪下,柔声问道。   “我父母呢?”韩不羁开口说道。却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甜腻娇憨,乳声乳气的,分明是个小孩子。   韩不羁下意识举起自己的手臂,小胳膊小腿的,皮肤倒是白皙细腻,穿着较好的绸缎,看起来是个没吃过苦的。   居然穿成个奶娃娃,韩不羁不满意的撇了撇嘴。不过想到刚才奴婢称呼的公子一词,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既然是公子,就不会是男宠了吧!   “二公子?”春桃看着二公子一会儿惊骇,一会儿释然的表情,有些惊悚的重复了一句。二公子该不会是发高烧烧傻了吧……   “我父亲和母亲呢?”韩不羁再次重复了一句。这究竟是什么父母啊!儿子生病了都不在身边陪着。和他爸妈比起来差多了。   “回二公子的话——”春桃还没来得及说完,突然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房门突然被打开,一位身材魁梧的老者迈着矫健的步伐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年纪六七岁的男孩儿。   “阿嫣,你终于醒了。”老者一脸欣慰的说道:“你已经昏睡了三天了,祖父真怕你……”   老者说着,将韩不羁幼小的身子搂在怀中。   韩不羁眨了眨眼睛,知道阿嫣大概就是这个身体的名字。呆在老者的怀中,韩不羁清晰的感觉到老者对自己的担心和宠爱,就像前世十分宠着自己的爷爷一样,当下情不自禁的叫了一声:“爷爷……”   孩童的声音甜腻轻灵,声音中透漏出的濡目让老者朗声大笑:“哈哈,阿嫣快点好起来,祖父带你去郊外骑马!”   “阿嫣,你快点好起来,我们一起出去玩儿。”老者身后的小男孩儿也开口说道、“好!”韩不羁乖顺的点点头,心头倒是有些为难,不知道怎么表现才能让这些人不怀疑自己。   察觉到一双大手抚在头上的温热,韩不羁用头顶蹭了蹭,止不住疑惑的开口说道:“爷爷,我父亲母亲呢?”   很正常的一句话,却让老人的动作凝滞了。   “阿嫣啊!从今天开始你就要和祖父、父亲一起生活了,阿嫣高不高兴啊?”老者一脸慈祥的说道。   韩不羁却是心下一突,隐隐约约觉着事情好像不像自己想的那么单纯。所以他明智的沉默了。   看着韩不羁的样子,老者还以为这小人儿是有些不高兴了。当下宠溺的拍了拍少年的头,意味深长的说道:“时间长了,习惯了就好……”   韩不羁脸色一黑,这话是什么意思呀?   不过他还来不及抗议,一碗苦苦的漆黑如墨的药汁就被春桃呈了上来。   “老侯爷,大夫吩咐过二公子醒了就要喝药的。”   韩不羁脸色一苦,当下撇了撇嘴唇,一脸可怜兮兮的看着老者。   “阿嫣乖,喝了药才好得快。”老者说着,不由分说的将韩不羁扶了起来,将药汁递到韩不羁嘴边。   一股刺鼻的苦味迎面扑来,韩不羁有心推脱,看着老者一脸坚定的模样,还是顺从的将药大口大口喝下。   放下药碗之后,春桃识相的递上一块酥糖。   韩不羁张口含住,酥糖的甜味瞬间弥漫口腔,将药汁的苦味掩盖住了。   看着韩不羁乖觉的表现,让已经习惯了一喝药就哭闹不休的老者大松了一口气。看着刚刚喝完药又有些迷糊的小孙子,老者轻轻的将他在床上放平,又将锦被盖的严严实实的,这才领着男孩儿退了出去。   韩不羁这一睡,又睡了好长时间。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外边已经艳阳高照了。精神甚好的韩不羁在床上伸了一个懒腰。然后轻巧的坐了起来。旁边时候的婢女立刻将大大的软枕放到韩不羁身后让他靠着。果然舒服很多。   韩不羁惬意的眯起了眼睛。看着面前忙忙活活的女婢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春桃,二公子怎么忘了?”那小婢女撅着嘴巴说道。   “当然没忘,就是想和春桃姐姐说说话。”韩不羁笑眯眯的说道。打量着面前的春桃,大概十一二岁的年纪,面容清秀,一派天真。   “二公子好会说笑。”春桃一听,笑的将眼睛都眯起来了。“二公子饿了吧,我先去厨房将饭菜端过来。”   说着,立即跑了出去。   片刻功夫,春桃端着一碗米浆走了进来,开口说道:“大夫说二公子刚醒,还不能吃荤腥。二公子先喝了米汤吧!”   “好吧!”韩不羁确实有点饿了。看着面前几乎能照出人来的米浆,嫌弃的撇了撇嘴,还是慢慢喝光了。   一边喝着,一边不着痕迹的向小丫头套话。小丫头天真烂漫,也没想到自己服侍的二公子已然被人换了芯儿。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没过几个回合,韩不羁便将自己想知道的消息套了个七七八八。   等喝完了米汤,趁着春桃收拾的功夫,韩不羁将自己得到的信息慢慢整理下来。原来昨日来探望自己的老者弓高侯韩颓当,乃是汉景帝时期,平定七国之乱时的首要功臣,也是汉初的一位名将。而随同而来的男孩儿是他的哥哥韩则。自己还有一个弟弟叫韩说。而自己这个身体的名字叫韩嫣——   韩嫣?   韩不羁猛地坐起,汉景帝时期,弓高侯韩颓当的孙子韩嫣……   韩不羁恨不得仰天长啸。汉朝,究竟有几个韩嫣?      第二章 适应      韩不羁十分后悔自己由于讨厌央视而没有看完《汉武大帝》。不过即便如此,这个名留青史的男宠死的之早之惨也是众所周知的。大概死的时候还不到20岁吧!   韩不羁有些头疼,心烦意乱,直接表现就是食不下咽,夜不能眠。导致的后果便是消瘦的特别厉害。春桃有些害怕的将韩不羁的现状告诉给了韩颓当。当天下午韩颓当便出现在了韩嫣的房中。   “阿嫣,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韩不羁闷闷说道。难道告诉韩颓当自己是被自己的死相吓到了吗?只有那么短的寿命,他还以为自己有长命百岁的时间去玩儿呢!   “那怎么能不吃饭呢?”韩颓当皱眉问道。他是个武人,做什么事情都直截了当,对待孙子也是如此。   “……”韩不羁有些无奈的皱着一张小脸儿,无法回答。   韩颓当看见韩不羁不再说话,立即对春桃使了个眼色。春桃顺势将刚刚从厨房端过来的膳食放到几上。   “阿嫣,来,祖父和你一起吃。”韩颓当说着,将一碗米汤摆到韩嫣面前,自己也拿起一碗吃了起来。   韩不羁无法,只好端着饭碗毫无滋味的吃了几口。古时讲究食不言寝不语,韩不羁耐心等着韩颓当吃完之后,立即将碗筷放下了。   韩颓当看着韩嫣面前基本没动几口的饭食,不自觉的皱了皱眉。“阿嫣是不喜欢现在厨房师傅做的菜吗?要是如此,就将做膳食的师傅辞退了再换一个。”   “不用。”韩不羁吓了一跳。“我只是不太想吃东西而已。”   “为什么?”韩颓当不动声色的开口问道。   因为怕死。韩嫣看着面前身材壮硕的韩颓当,明智的将话咽进肚子里。   “阿嫣,你要记得,你是我弓高侯正正经经的孙子韩嫣,没有什么事情能够为难得了你。”韩颓当说着,手掌“啪”的一声拍到桌子上,震得桌子上的碗筷都颤了一颤。也震醒了自己不停吓自己的韩嫣。   是啊!自己现在这个身体怎么说都是弓高侯的孙子,也算是“富三代”了。何况弓高侯可不是那些只有封号没有实权的王侯,身为平定七国之乱的首要功臣,韩颓当可是手掌兵权的。就算是皇帝也不能说赐死就赐死。何况自己和新皇帝刘彻关系又十分好,只要小心点不犯“霍乱后宫”的大罪,再小心一点不惹到王太后和小心眼儿的江都王……   估计也能安安稳稳滋滋润润活到老吧!   韩不羁阔然开朗。自己现在虽然是韩嫣,可是历史上的韩嫣却不是自己。所以他的结局也就不是自己的结局……   人最怕钻牛角尖,可是一旦想开了,又会觉得自己所以为的困难也没什么。而想开了的韩嫣眉宇间的愁怨也散开不少。韩颓当看着自家孙子明显轻松不少的神态,也满意的点了点头。   对于这个醒来后第一个见到的人,韩嫣有种雏鸟般的依赖亲近。而韩颓当不知道什么原因,对于这个庶出的孙子也是疼宠的不得了。一时间两人相处的倒是其乐融融。小孩子原本恢复能力就比较强,况且韩嫣也不是得了什么大不了的病,不过是发烧外带拉肚子而已。这要放在后世根本就没什么。所以休养了几天之后韩嫣便已经精神大好。   由于弓高侯府是将门世家,所以韩嫣虽然年纪尚小,但已经开始熟悉骑射了。韩家子孙从三岁开始便练习骑马射箭的功夫,等到韩不羁穿越过来这会儿,本主韩嫣已经能够熟练的骑马开弓了。要不是生了这么一场大病,也不至于耽搁好几日,现如今韩嫣的病情也好了,这骑射的课程自然也要回恢复了。   这日,天刚刚大亮,睡得迷迷糊糊的韩嫣便被春桃叫醒。一番洗漱之后,一身青色劲装的韩则已经在院内等着了。   看到迷迷瞪瞪的韩嫣,朗声说道:“阿嫣,你好慢呀!我等你一炷香的时间了。”   “啊?”韩嫣强撑着睁大眼睛,双目无神的看着面前的韩则,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   “阿嫣,你还好吧!”韩则看着韩嫣这幅模样,担心的皱了皱眉。   “好——”你妹呀!韩嫣翻了翻白眼,痛苦的抓了抓头,将春桃精心梳好的发髻抓的凌乱。“我们走吧!”   早去早回,我还能睡个回笼觉。   “那好吧!”韩则无谓的撇了撇嘴,领着韩嫣去了马房。   等看到马房里养的膘肥体壮的高头大马的时候,即便是混沌的韩嫣也睁大了眼睛。前世作为富家子弟的他倒是骑过马,可是那种驯养的温顺如猫的马那种经历过血战的战马精神。无论是男人还是男孩儿天生对于刀剑车马感兴趣,韩嫣也不例外。当下瞌睡也都跑了,双目放光的看着马匹,别提有多精神了。   韩则似乎习惯了韩嫣的这种状态,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径自走进马房将自己的一匹枣红色战马和一匹雪白的马匹牵了出来,将白色马匹的马缰递到韩嫣手中,朗声说道:“好久没有看到你的主人了,疾风你也想他了吧!”   那批白马仿佛通灵一般长嘶一声,然后将硕大的脑袋伸到韩嫣怀中,蹭啊蹭的。喜得韩嫣嘴巴都合不拢了。不由分说的翻身上马,双腿一夹奔出了侯府。   “阿嫣,慢点,等等我……”身后,韩则一脸无奈的叫道。   ……   烟花三月,杨柳青青。   长安城中宽阔的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一位总角孩童骑着高头大马溜溜达达的走过,孩童长的明眸皓齿,唇红齿白。像个小姑娘似的。眉宇间的洒脱不羁混合着孩童本身的天真纯净有种让人移不开眼球的魅力。正是大病刚愈的韩嫣。   此刻的韩嫣正满心好奇的打量着几千年前的古城长安,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   “阿嫣,你怎么跑的这么快,也不等等我。”身后,好不容易赶上来的韩则气喘吁吁的抱怨道。   “不是我跑得快,是马跑的快。”韩嫣看了韩则一眼,笑嘻嘻的更正道。   “好吧!就算是马好了。不过你怎么又慢下来了?”韩则疑惑的问道。   “……你没看到人这么多吗?纵马狂奔,要是不小心撞到他们怎么办?”韩嫣翻了翻白眼,握着马鞭的手一扫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   “……”韩则闻言,神色古怪的看了一眼韩嫣,却什么都没说。   两人相继无言的溜达出了城门,此时天色已经彻底亮了起来。没有工业污染的空气里还带着青草的气息,十分清新。韩嫣十分享受的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狡黠的看了一眼韩则,纵马狂奔。   “我们比赛谁跑得快,输了的请客吃饭……”   “阿嫣,你作弊——”韩则闻言大急,立刻拍马赶了上去。   官道上,飞扬起一阵尘土。      第三章 逃奴      一个时辰后,韩嫣骑着马笑嘻嘻的回到了城门口,身后跟着耸拉着脑袋的韩则。   “阿嫣,你这是作弊。”韩则抬起头,第二十二次的抱怨道。   “正所谓兵不厌诈嘛!”韩嫣十分好心情的安抚道。“次数多了你就习惯了哥。今天还是请我吃饭吧!”   “可是我没有钱啊?”韩则垂头丧气的说道。   不是吧!韩嫣闻言一脸惊异的看着身后的韩则。   身为富三代出门居然连零用钱都没有?   “呃……这不是早上出来练习骑射嘛!也没来得及带侍从。”韩则红着脸说道。   ……典型的古代公子哥儿思维!   韩嫣无奈的翻了翻白眼。看来今天的大户是吃不成了。正想开口调笑两句,就被前面突然的骚动吸引了注意力。   “这是怎么了?”韩嫣狐疑的问向身后的韩则。不过问了也是白问,韩则也是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韩嫣皱了皱眉,双腿紧了紧驾着疾风朝拥挤的人群走去。   “让让……”   由于韩嫣骑着高头大马,身上穿着又十分华贵,被推挤的人回头看了一眼也不敢说话,悄无声息地让了位置,韩嫣便顺溜的走进人群。   待挤到里面才发现原来是两个大汉正暴打着一个和韩则差不多年纪的小孩儿。小孩儿瘦骨嶙嶙,十分孱弱,又被两个大汉这么拳打脚踢的,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韩嫣的怒火蹭的冲上来了。极力克制想要打人的冲动(因为他知道就算动手也打不过人家),韩嫣神色冷厉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是什么人?”   虽然问的嚣张无礼,不过两个大汉看着韩嫣的衣着打扮非富即贵。也不敢太过得罪。推推搡搡的最后还是身材较高的汉子开口说道:“回公子的话,这孩子是我们府上的逃奴,所以……”   “逃奴?”韩嫣闻言情不自禁的皱了皱眉。就算再没有常识古代的奴隶属于主人的私有财产这个现象韩嫣还是知道的。本来不太想管了,不过看着地上躺着的小孩儿一脸惊惧眼神悲切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就算是逃奴也不能这么打呀!他还这么小,打坏了是一辈子的事。”   “是、是……”两个大汉全然没有了刚才大人的威风,只是唯唯诺诺的应着。   说了几句,韩嫣也觉得没意思了。古代这种事情屡见不鲜,他就算不满也改变不了这社会现状。正要策马离开,那逃奴突然挣扎着往前爬了几步搂住疾风的马腿凄声说道:“救我……咳咳……救救我……”   韩嫣突然觉得一股心酸涌上鼻尖,居高令下的看着地上匍匐着乞求着的男孩儿,沉默不语。   “求你……救救我……”男孩儿看着韩嫣有些意动的样子,祈求的声音也不禁大了起来,原本黯淡的眼眸也迸发出了希翼的光芒。   “……哥……”韩嫣有些为难的回头看了一眼韩则。韩则也一脸可怜的看着地上哀求不已的男孩儿。   “我是弓高侯府的韩嫣,这是我哥哥韩则,这个逃奴我们要了。”心里的柔软被戳了一下,韩嫣当机立断的说道。   “可是……这……”两个汉子立刻为难的面面相觑。   “怎么?我弓高侯府连个逃奴也要不得了?”看着两人的模样,韩嫣以为这二人是要敲一笔,脸色立刻冷了下来。   “不敢,不敢……”两个汉子闻言,立刻将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笑话,弓高侯府,那可是景皇帝面前的红人,手握实权的王侯之家,谁敢得罪。   “那就好!随后去弓高侯府领钱吧!”韩嫣冷然一笑,然后侧身下马,对着地上的男孩儿柔声说道:“你还能动吗?我扶你上马吧!”   “不敢,我跟在后面跑就可以了……”地上那男孩儿小声说道。   “你都被打成这个样子了还怎么跑?”韩嫣毫不客气的打击着男孩儿,然后也顾不得脏乱,将男孩儿扶到马上,然后自己翻身上了韩则的马,两人一骑。韩嫣吹了一声口哨,托着男孩儿的疾风自动自发的跟在后面。   片刻功夫,就到了弓高侯府。   门房一脸惊异的看着共骑一骑的韩嫣两人和疾风背上脏兮兮的男孩儿以及身后跟着一大串的闲散人等,有些惊慌失措的迎了上来。   “大公子,二公子,这是……”门房说着,有些茫然的搓了搓手。   “哦,这是我买下的一个逃奴。你把钱给这两个汉子。”韩嫣说着,用手指了指一直跟在后头的两个大汉。   “这……”门房看了一眼有些局促的两个大汉,又看了看疾风背上的男孩儿,隐约明白了。不过后面跟着的这群人又是干什么的?   “他们大概是看热闹的。”韩嫣看出来门房的疑惑,有些无奈的解答道。无论什么时候,中国都不缺少看热闹的看客。   “哦!”门房简单的应了一声。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串文钱扔给两个大汉,又十分有眼色的将疾风背上的男孩儿扶了下来。   “二公子,这人……”   “由你安排吧!”韩嫣简单说了一句,翻身从马上下来,跟着韩则两人直接进了侯府。   走进正堂的时候,韩颓当正一脸笑眯眯的坐在正堂上首的位子,看着走进来的两人,立刻开口说道:“阿嫣出门一趟倒是弄出了好大的动静啊!”   韩嫣毫不意外。身为一家之主,自然有的是耳报神。何况这么多人都堆在门外,吵吵嚷嚷的动静这么大。不过改解释的还是要解释。   “爷爷,阿嫣是看那个小孩儿太可怜了。和阿嫣差不多大,却吃了那么多苦。”   “人各有命,否极泰来。这不就让他遇到阿嫣了吗?”韩颓当捋着胡子慢悠悠的说道。他既然不在意一个奴隶的生死,不过要是孙子高兴,一点小钱他还是花得起的。   这个时候怡然自得的他,当然想不到那个所谓的逃奴今后会是如何的显赫富贵。而韩嫣看似无心的一个举动,得到的究竟是什么……   不过这都是后话不提,眼下韩嫣将这病怏怏的逃奴弄进府中,自然也好事做到底。当下钻进韩颓当的怀中,笑着说道:“爷爷,那你让大夫给他看看好不好?”   “好!好!”韩颓当戎马半生,到了年迈的时候,自然十分享受孙子的亲近。其实虽说是爷爷辈儿的“老人家”,如今也不过是四十出头的年纪。如今被韩嫣一哄,肃杀的脸被笑容褶子硬生生堆出个弥勒佛的形象。看的老管家直翻白眼。   径自吩咐大夫去给那新进府的奴隶看脉不提。饿极了的韩嫣又缠着韩颓当一起吃了饭食。爷孙三个其乐融融,就连天空都明艳了几分。   只有吃惯了后世精美菜肴的韩嫣捧着饭碗泪流满面——太特么难吃了啊有木有!      第四章 卫青(修改)      作为一个后世吃惯了山珍海味,烹炸煎炒,甚至是麻辣烫过桥米线酸辣粉羊肉串等风味小吃的二世祖,你让他连续几天都吃着不咸不淡,不香不臭,不冷不热,不温不火没有半点特色的如同嚼蜡般的膳食,这种痛苦不是文字言语能够描绘得了的。   所以当粉雕玉琢漂亮的像画上的金童仙子般的二公子一脸苦大仇深的进了厨房,惊骇住的不只是一干厨师人等……   “有辣椒吗?”   “有孜然吗?”   “有味精吗?”   “有黑椒汁吗?”   “有番茄酱吗?”   “……”   包括韩颓当和管家在内的一干人等几乎将脖子都摇断了,韩嫣才一脸幽怨的在韩颓当的拉扯下退出了厨房。   “阿嫣啊!你要记得君子远庖厨啊!”韩颓当语重心长的说道。他觉得自己有必要给这个孙子上一堂课。   “可是那东西太难吃了……”韩嫣一脸委屈的撇了撇嘴。   “即便如此你也不能——”   “等一下,我想到了!”韩嫣突然开口打断韩颓当的说教,然后不由分说的进了厨房。   “……”   朝大师傅要了一条鳃鱼和一块煮熟了的带皮的鲜羊肉。韩嫣示意厨房里的人将火生好。然后自己将鳃鱼治净,取下头尾。鱼肉切成长方块,带皮熟羊肉也切成长方块。无视厨房内其他人等看到自己熟练的刀工时候的震惊。韩嫣又将锅内放油上火,入葱、姜煽香,放入鳃鱼略煎,放入羊肉,加酱油、绍酒、精盐、黄酒、水少许,烧沸后用小火烧熟,加糖略焖,改用大火稠浓汤汁,放胡椒粉。将鳃鱼块垫底,羊肉皮朝上排在鱼身上,装上头、尾,浇上卤汁。在烧羊肉同时,又将青菜心加精盐、味精煸透,围在羊肉两侧……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一股鲜香的气息便从锅里飘了出来,引得众人食指大动。等到鱼羊鲜好了的时候,韩颓当也顾不得说教,拿出碗筷迫不及待的尝了起来……   享受般的眯上了眼睛,细细咀嚼着鲜美的鱼肉,鲜香醇厚,美味的让韩颓当差点咬掉舌头,韩则也顾不上说话低头吃个不停……   而韩嫣则是怀念的夹了一筷子鱼肉放进口中,一种感动瞬间弥漫全身——   这才是人吃的东西啊!   几人三下五除二便将一道菜吃个精光,不过还是好心的将汤留给了一旁观看的闲杂人等。看着一个个吃的享受不已的人,韩颓当一脸疑惑的问道:“阿嫣,你怎么会做饭的?”   伸出去的筷箸微不可察的顿了一顿,韩嫣状若无意的说道:“就是病了那几天,天天梦到有人给我做好吃的。醒来后就记住了……”   “哦?那你的刀工为何如此熟练?”韩颓当眯着眼睛闪过一道精光,缓缓问道。   表太瞧不起二十一世纪宅在家里的宅男啊!   韩嫣当然不敢这么说,只是含含糊糊的说道:“阿嫣不是每天都要练习武艺吗?觉得砍人的架势和切菜也没什么不同啊!”   一句话说的韩颓当差点没把碗摔了。不过看着周围一个个看着的人,好歹给自家孙子留点面子。毕竟吃人嘴软啊!当下含含糊糊说:“上战场的真功夫可比这强多了……”   “战刀也是刀,菜刀也是刀。大凡天下武艺,都是殊途同归的。正所谓一路通,路路通……”韩嫣摇头晃脑的,将金大侠的言论搬出来现学现卖。   他说的欢乐,却没看到原本笑眯眯满不在乎的韩颓当渐渐深思了起来……   好不容易终于将韩颓当糊弄过去,酒足饭饱的韩嫣溜溜达达准备回到房间睡个午觉。刚刚走到门口,就被韩大叫住了——   “二公子,青奴说要见你!”   青奴是谁?韩嫣有些茫然的搔了搔头。看着韩大沉默不语。   “就是您买回来的那个奴隶!”看出来韩嫣已经将人忘到脑后去了,韩大不得不提醒一番。   原来是他!   韩嫣恍然大悟。毫无疑问的跟着韩大去了外院。   等到了外院的时候,韩嫣看着已经清洗干净的男孩儿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倒不是说这男孩儿长的有多漂亮——有自家这幅表皮为标准,估计整个大汉再也找不出比他更标志的人了。只是这男孩儿也算是少见的英挺了。晒的有些黝黑的肌肤配上浓眉大眼十分清秀的容貌给人十分宽厚温和的感觉。最令人注目的便是男孩儿温润平静的眼眸,即便是遭受了那般的苦难,也无法退却眼眸中的坚韧执着,清亮的仿佛天上的繁星。   看着这个样子的男孩儿,韩嫣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这样一个人,真的是逃奴吗?   那男孩儿看到姗姗走来的韩嫣,立刻疾走两步到韩嫣面前一躬到底:“小的卫青,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什么?   卫青?   居然是卫青?   我居然救了卫青?   这特么也太金手指了吧!   下一秒,韩嫣漂亮的桃花眼不可思议的瞪了起来,瞠目结舌的看着面前一躬不起的卫青,半晌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看不下去的韩大干咳了两声唤醒沉浸在胡思乱想中的韩嫣。这才解救了已经酸软无比的卫青。   “你真是卫青?”韩嫣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是的。”卫青有些拘谨的拽了拽衣摆。看着面前精致的比女孩儿还漂亮许多的小主人,他有点手足无措。   “你母亲叫什么,是干什么的?”韩嫣津津有味的问道。   “母亲姓卫,是平阳侯府的侍女。”卫青恭谨的说道。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韩嫣继续追问。   “还有一个哥哥和三个姐姐。分别叫卫长君,卫君孺,卫少儿和卫子夫。”卫青眼眸低垂,恭谨的回答。却不知面前的韩嫣却是越听越吃惊。   果然是卫青。只是他怎么会成了逃奴了呢?   听着韩嫣的问话,卫青先是沉默了片刻,方才艰难的开口说道:“我不是逃奴,郑家家主是我的父亲郑季……”   韩嫣瞬间明白了。历史上确实记载过,卫青的母亲在平阳侯府帮佣,和同在平阳侯家中做事的县吏郑季私通,生了卫青。卫家的生活十分艰苦,于是卫青被送到了亲生父亲郑季的家里。但郑季却让这个年幼的私生子放羊,郑家的几个儿子也不把卫青看成手足兄弟,随意苛责。(青为侯家人,少时归其父,其父使牧羊。先母之子皆奴畜之,不以为兄弟数。——《史记卫将军骠骑列传》)。卫青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受尽了苦难,在他的性格形成上打下了深深的烙印。后来卫青稍大一点之后,不愿再受郑府的奴役,便回到了母亲身边,做了平阳府的骑奴。   不过现如今由于韩嫣这个蝴蝶小翅膀的煽动,出了一点偏差,最起码卫青想要回去平阳侯府是不能了。韩嫣就算是死都不会放手的。   当下言辞温柔的嘱咐卫青好好养伤,韩嫣一边琢磨着如何安排这位大将军,一边回了房间。      第五章 心思      次日一早,韩颓当神色古怪的看着好不容易早起一次的孙子,有种名为莫名其妙的情绪。“你说你想让那个奴隶跟着你读书骑射?”   “他不是奴隶。”那可是名垂青史的大司马啊!还有他侄子霍去病,那都是大神级人物啊!   “关键不在这里。”韩颓当大手一挥,果断的说道:“不过是一个买来的奴隶罢了,你何必这么费心。”   “爷爷,你不明白。这个卫青很厉害的。”韩嫣努力说服韩颓当。   “再厉害也不至于让我弓高侯府做出如此举动。”接受后世义务普及教育的韩嫣根本不了解古代能读书学习的艰难之处。韩颓当也无意为孙子解释这个问题。   “那让他做我的伴读如何?反正我也缺个伴读。”韩嫣退而求其次。他也忽略了,韩颓当是个大家族的族长,之前根本就没见过卫青。他也不知道几十年后卫青会成为名满天下手握重兵的大司马。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就示好于他呢?   “好吧!”韩颓当看着一脸坚定的韩嫣,知道要是不答应他恐怕今天会缠着自己一天,当下也无可无不可的答应下了。不过是一个奴仆而已,没必要浪费太多精力。   耶!   韩嫣在心里悄悄竖起个“V”字,然后乖顺的走到韩颓当身后,小手放到韩颓当肩颈部分,揉捏了起来。   “就知道爷爷最好了。”   “恩!臭小子。”韩颓当十分享受的眯上了眼睛。这小子自从病好了之后就不再叫自己祖父了,而是叫爷爷。这样也好,爷爷听着更亲切一些。   “再重一点。”韩颓当淡淡说道。感觉肩上的力道加重了,舒服的闭上了眼睛。这小子越来越会了,不枉费他这么疼宠……   “爷爷,阿嫣中午给你做叫花鸡和东坡肉吃……”韩嫣讨好着说道。   “君子远庖厨,阿嫣你要记得圣人的教诲!”韩颓当闭着眼睛淡淡说道。   “知道了!”韩嫣撇撇嘴,漫不经心的说道。   “……所以你只要动嘴告诉大师傅,让他们做就可以了……”   “……”   “阿嫣……”   走在长廊上,韩嫣突然被一道凄然颤抖的声音叫住了。有些狐疑的回头望去,却看到一个年约二十六七岁的美貌少妇正红着眼圈看着自己。如云的发丝盘了起来,一副妇人的打扮。看到韩嫣停住脚步看她,情绪激动的跑上前一把抱住韩嫣。   “母亲终于见到你了……”   这是他的母亲?   韩嫣有些惊奇的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这个哽咽不已的美貌少妇,有种黑线满头的冲动。   刚穿越那会儿韩颓当说话含含糊糊的,他还以为自己的母亲死了呢!没想到居然好好活着呀……   呸呸!   韩嫣赶紧晃了晃脑袋,伸手拍了拍哭的凄凄切切的少妇,安慰道:“母亲别哭,阿嫣不是在这嘛!““阿嫣,你不知道,母亲多么想你——”   “丽姬,你在干什么?”没等少妇说完,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冷冷的声音。正是从书房里刚刚出来的韩颓当。   “谁准许你径自出了小院的?”   “侯爷……”美貌少妇闻言,立刻颤抖的跪在地上。“奴婢实在是太想阿嫣了……”   “你还算是个母亲吗?”韩颓当毫不掩饰脸上的厌恶之情,周身也散发着冷冷的气息。“你的所作所为,还配当母亲吗?”   “侯爷,奴婢知错了,还请侯爷宽恕奴婢一回……”美貌少妇连连叩头哀求不止。   “够了,我对你已经够宽恕的了。要不是阿嫣,我根本就不会让你留在府中……若是让我知道你还擅自离开跨院的话……你好自为之吧!”韩颓当居高临下的看着匍匐着地上悲泣的少妇,神色冷然。然后大步流星的越过少妇,抱起犹自呆愣不已的韩嫣,毅然离开。   ……   一路上,韩嫣小心翼翼地看着神色冷厉的韩颓当,抿了抿嘴没有说话。从刚才的谈话中,仿佛是那个身为韩嫣母亲的女子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让韩颓当厌弃了。所以禁止她再见韩嫣……   怪不得刚穿过来那会儿不论韩嫣怎么问,他都不告诉韩嫣他母亲的事情呢!   “那个女人……为了邀宠……在阿嫣的膳食中下了泻药,结果因为没掌握好药量,差点害得阿嫣……”韩颓当说到这里,闭口不言。不过这只言片语却已经成功的让韩嫣将前后事情联系起来。   看到韩嫣恍然的神色,韩颓当了然不语。这个孙子自从大病好了之后聪慧了不少。不过毕竟还是个孩子,母子天性。若是不将那个女人所作所为告诉他,恐怕之后那女人为了邀宠还会干出同样的事情。如今这般,阿嫣虽然会伤心一阵子,却也不会纯然相信那个女人了……   有警惕之心,对于他们这种大家族的子弟来说,也未必不是好事。韩家的子孙,理应当得起事情。   韩嫣沉思倒是沉思,也知道了前因后果,可是却没有韩颓当料想中的伤心。毕竟韩嫣并不是真的韩嫣。而真正的韩嫣,恐怕已经在那场事故中烟消云散了吧……   想到此处,韩嫣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愚蠢的女人,居然为了邀宠放弃自己后半辈子的依靠——   本身就出身自大家族的韩嫣当然知道他们这种人家对于子嗣的看重——别说是封建的几千年前,即便是观念思潮十分前卫的现代,大家族对于子嗣的执着也是无法想象的。   “阿嫣……”   韩嫣听到韩颓当的召唤,立刻抬头看着韩颓当。   “你还有祖父!”韩颓当说着,一双大手放在韩嫣的后背,安抚性的拍了拍。   一股暖流自心底划过,韩嫣乖顺的将头放在韩颓当宽厚的肩膀上,一双小胳膊搂住韩颓当粗壮的脖颈。埋头不语。   在这个举目无亲茫然四顾的陌生时代,也始终有人在关心着自己。哪怕这个人实际担心的是早就已经死去的韩嫣。可是现在他就是韩嫣啊!所以在今后的道路上,他也会代替韩嫣守护好这个家,哪怕是为了这个渐渐垂暮的老人……      第六章 进学      每一个穿越者,都有一种改变历史的冲动。   只不过汉武帝一朝的历史实在是太过辉煌了,名人志士文臣武将名垂青史的有太多了。韩嫣想不到自己还能做什么——   除非他想要推翻封建制度,建立共和。如果这样的话,不说别人,估计疼他宠他的韩颓当会先给他以巴掌,然后严肃的告诉他千万别乱说话。   何况韩嫣也确实不觉得的这封建制度有什么不好。想到这里,韩嫣十分享受的挪动了一下身子,方便身后的春桃继续给他按摩……   尤其是当你成为特权阶级的时候,你就会发现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过美好了。   “二公子,进学时间到了。”正当韩嫣十分惬意的遐想的时候,身后春桃的声音响起。   “哦,不要……”韩嫣痛苦的将头缩进枕头下面。他刚刚练完骑射,浑身酸痛的让春桃按摩一番,还没来得及休息一下,又要去学习四书五经——   真是太讨厌了!   韩嫣嫌弃的撇了撇嘴,磨磨蹭蹭的将外衣穿好,然后在春桃的服侍下慢悠悠的朝书堂走去……   弓高侯府的书堂很大,很豪华,很有大汉王侯的气质风韵,只不过目前的学生也就是韩则和韩嫣两个。让韩嫣再一次感叹这种资源性的浪费——   哦,不对!现在是三个了。韩嫣眯着眼睛看着书堂门口一脸恭顺的卫青,心中腹诽道。   就算是三个,依旧很浪费。   “二公子。”看到韩嫣施施然走了过来,等了许久的卫青立即恭谨的躬身说道。   “不用多礼。”韩嫣笑眯眯的挥手示意卫青起来。“身体好一点没有?”   “已经好很多了。还要多谢二公子救命之恩。”卫青再次说道。他真的十分感激韩嫣。不仅救了他一命,如今还肯让他陪着读书骑射……   “不用这样,你值得的。”一眼就看出卫青的心思,韩嫣意有所指的说道。   “卫青记得。”闻言,卫青重重的点了点头。他知道大恩不言谢的道理,如今韩嫣这么对他,士为知己者死。若是有朝一日真如二公子所说自己能有一席之地……   绝对不会忘了二公子的大恩大德。   韩嫣眼睛一扫便知道卫青这个耿直的少年在想什么,很是自得的勾了勾嘴角,越过卫青进了书堂。   由于时间尚早,教课的先生还没到。偌大的书堂韩则只身一人跪坐在案几后面,手持毛笔神色认真的写着字。看到韩嫣走进来,笑着打招呼:“阿嫣,快点做好。”   “嗯!”韩嫣点点头,再次感叹世家子弟也不是那么好做的事儿。   走到自己的座位前做好。半跪在案几后面,膝盖接触到冰冷坚硬的地砖,韩嫣有些不舒服的皱了皱眉。汉朝的时候还没有座椅,无论是家宴还是外面大家都是跪坐在席子上。只是这样的坐法让已经习惯了坐在椅子上的韩嫣难以适应。   天天不是骑马就是跪坐——该不会变成罗圈腿吧!   韩嫣有点担心,出于这种担心,他决心回去后就吩咐工匠做几套桌椅出来。不过眼前还是把功课好好复习一下吧!   韩嫣拿起案几上的竹简慢慢看了起来。汉初的时候承袭秦制,书写所用字体均为小篆。这让习惯了简体字的韩嫣看起来有些吃力。不过在他还是韩不羁的时候他爷爷是个汉学爱好者,经常逼迫着他背读古代诗赋,甚至逼着他练习琴棋书画。若是让他爷爷满意的话就会背着他父母偷偷给他零用钱。那个时候韩嫣为了每天多点零钱花倒是下了一番力气去学。所以虽然不认识小篆,但是《孙子兵法》上面写什么他还是知道的。   没错,就是《孙子兵法》。想到这里,韩嫣又是满头黑线的叹了口气。他记得古时启蒙所用的大都是《三字经》、《千字文》、《声韵启蒙》之类,就算汉朝时候没有这些可是也读《诗经》、《论语》,真没听说哪家孩子启蒙用《孙子兵法》的。   浮想联翩之际,教书的先生已经施施然走了进来。看到两个学生勤学苦读的模样,含笑点头。   先生姓顾名孝儒,表字敬先,和韩颓当私交笃厚。为人幽默诙谐,学富五车。称得上是精通诸子百家。尤以法家兵家为甚。这样的人原本应该是有所建树的,可是韩嫣却从未听说过他的名字。想来其中也有缘故。不过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韩嫣也懒得去猜测先生的心思。只是按部就班的跟着学习就是。可即便这样,他经过后世五千年熏陶的只言片语也引起了先生的注意。   古代讲课的方法很是单调。先生先是考校韩嫣两人昨日所学的内容,韩嫣韩则依次背诵过后,又简单问了几句。便开始了接下来的课程。今日要学的内容是孙子兵法作战篇。   “孙子曰: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   看到先生在前面通读,韩嫣韩则两人立即跟着读。大约读了小半个时辰之后,先生住口,让韩则两人自己读,他则是坐在前面闭目倾听。古时候读书授课讲究的是“书读百遍,其义自见”,所以大概两个时辰之后,先生叫停。也未解释什么,就让几人休息了。今日的课程便是结束了。而关于解疑方面,就要等到明日再说了。枯燥乏味的让人昏昏欲睡。   不过韩嫣知道其实这样的方法对于少儿来说,却是最好的。因为后世研究证明,13岁以下的孩童对于图像的感知十分敏锐。这个时候他的大脑就如同海绵,你给他什么,他就吸收什么。而等过了这一阶段之后,随着理解能力的加强,自己就慢慢理解了之前所被的经文。而这种理解是比你讲给他的要深刻的多……   大概这也是为什么古时候的各种“家”比现代的各种“叫兽”含金量多得多的缘故吧!   所以对于这种授课的方法,韩嫣并不算太抵触。反正他是韩不羁的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不过就算他有什么意见也白搭,以韩颓当的暴力倾向和顾先生的潜暴力倾向,就算他提出疑问也得照做。恐怕到时候课业还得加倍。在这种涉及自身福利待遇的情况下,韩嫣十分明智的保持沉默。   收拾好课本之后(其实也就是把打开的竹简合上,其余的自有下人去做),韩嫣后头看了一眼整个下午都沉默不语的卫青,开口问道:“阿青,感觉怎么样?”   “回二公子的话,卫青听不懂。”卫青说着,黝黑的脸色泛上了一层不明显的红晕。   这也正常,韩嫣理解的点了点头。毕竟对于卫青这种从来没接触过文字的人来说,孙子兵法是有些难度。还是三字经百家姓比较合适他。想到这里,韩嫣突然灵光一闪,看着一旁站立的有些羞赧拘束的卫青,心下有了计较。      第七章 制糖      “人之初,性本善 ,性相近 ,习相远 ,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 ,贵以专 ,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   认认真真公公整整的将《三字经》默了一遍后,韩嫣甚是满意的打量了一番。然后又在每一个汉字下面标上拼音,给卫青特制的启蒙读物就算是大功告成了。将竹简随手放在一旁的案几上,韩嫣揉了揉肿痛的手腕,再次感叹穿越到了汉朝实在是不方便啊!连纸张都没有,要知道往竹简上面写字很累的啊!   看来要想个办法把纸张弄出来了。临睡前,韩嫣迷迷糊糊的想道。   次日一早,韩嫣在春桃的服侍下穿戴好了衣物。出门前顺口问了一句:“府上有工艺纯熟的工匠吗?”   春桃有些茫然的看了韩嫣一眼,弄不清楚二公子为什么要这么问。不过口中还是答道:“时候院子的花匠老李手艺活不错,二公子是有什么事情吗?”   “是有一点事,等下让他来我的书房。”韩嫣说着,起身去了书房。   弓高侯府乃是世家名门,所以对于子嗣的待遇还是不错的。即便韩嫣只是个庶子,可是得了韩颓当的青眼,一应吃穿用度和嫡子也差不多了。   出了房门的韩嫣先是晃荡到厨房拿了一块碳条,然后才慢悠悠的转悠到了自己的专属书房。随便拿出几块细腻的小羊皮画了几张图纸,韩嫣心头滴血的感叹道。实在是太奢侈了。这是纯正上好的小羊皮啊有木有!   不过饭要一口口的吃,事要一点点的做。目前为止最重要的还是要改善好自己的生活。造福社会神马滴都是浮云啊!为了长大后不会短粗胖罗圈腿,还是桌椅板凳最重要。而且要是他没记错的话,蔡侯纸的原料貌似是树皮、破鱼网、破布、麻头等……   这种事情还是交给下人让他们去外院做吧!   “二公子,您叫小的?”   等浮想联翩的韩嫣画好图纸的时候,花匠老李也恰好到了门外。正一脸局促的探着身子往里看呢!   “你就是老李?进来吧!”韩嫣说着,招手示意老李进来。   “二公子!”老李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看到屋内华贵异常的摆设,更加拘谨了。像他们这种干粗活的下人,哪里有资格进主人的书房呢!   “李师傅,看一下我手上的图纸,能制作出来吗?”韩嫣看着老李的摸样,也明白他的拘束。不过这种事情也不是他一个人能改变得了的。别说是汉朝,即便是宣扬平等公正的后世不还是将人分成三六九等吗?   “小的不敢,二公子叫小的老李就好。”老李说着,腰弯的更低了。   韩嫣皱了皱眉,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将案几上的图纸推向老李。“这几样东西虽然以前没有,不过制作起来倒不是很困难的事儿。”   老李闻言,小心的往前凑了凑,看着小羊皮上画着的样式奇特的东西,疑惑的歪了歪头。“二公子,这些是……”   “这是桌椅。”韩嫣淡淡回了一句。   “那这个是什么?”老李指着羊皮左侧下角,狐疑的问道。   “那是厘米——”韩嫣突然哑然失声。他倒是忘了,汉朝哪来的厘米啊!都挂他画蛇添足,闲着没事往上面画那个干吗!   “你不用理会这个,我想要的桌子高度大概到这里,椅子的高度大概到这里,椅背的高度……”韩嫣说着,空手比了比。   不愧是专业人士,韩嫣就这么没有技术含量的空手比了比,老李愣是看明白了。当下把小羊皮往怀里一放,对着韩嫣躬身说道:“二公子放心,三天之后小的一定将成品做好。”   之所以要三天,是因为韩嫣不光是花了桌椅,还挺有情调的设计了花样。不过即便如此,三天也足够了。   韩嫣点头不语,老李看到韩嫣没有别的吩咐,立即躬身告退。对于他来说,这样面对主人实在是令他感到心惊胆战,即便这个主人是个五岁的孩童。   将老李打发出去之后,韩嫣吩咐研磨打了一盘清水将手上的沾染的黑沫洗干净。然后晃晃悠悠的又去厨房了——   中午快到了。自从上次做了鱼羊鲜之后,韩嫣每天都会做两道新菜。他实在是受不了汉朝时候没滋没味的膳食。   等到了厨房之后,一干人等已经聚在厨房翘首以盼了。都是准备偷师的厨子。韩嫣也不以为意,反正都是弓高侯府的家生子,正好人尽其用。难道还能让他天天做饭不成?   “二公子,今日您有什么吩咐?”大师傅弓着腰,谄笑着问道。   “有白糖吗?”他今天想做个锅包肉,酸酸甜甜的,应该不错。   “这……糖倒是有,不过……”鉴于韩嫣时不时脱口而出的超前词语,整个弓高侯府的人都已经习惯了,只要按着自己理解的字儿猜测,八九不离十的。   “怎样?”韩嫣翻了翻白眼,就知道事情不会那么顺利。   “蜜糖行吗?”   “蜜糖不行,我要白糖。”韩嫣坚定的说着,因为用蜜制作的锅包肉口感没有白糖好,在这种事情上,韩嫣向来很坚持。   “可是二公子,我们没见过白糖啊!”大师傅分外的为难。   “那有蔗糖吗?”韩嫣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以前老师说过最早的白糖是由蔗糖中提纯出来的。   “有是有,不过……”   “拿过来!”韩嫣吩咐道。   “……”   片刻过后,大师傅将一灌灰了吧唧一看就没什么胃口的东西摆到韩嫣面前。   “这是什么?”韩嫣用手指捏起了一小块,狐疑着问道。   “这是蔗糖。“大师傅开口说道。   韩嫣恍然,这些应该是直接从甘蔗里面炸出来的,全部凝结成小块,偶尔还能看见一些没处理干净的蔗渣。   “真是原始啊!“韩嫣喃喃说道。   “什么?”大师傅有些没听清韩嫣的话,下意识问了一句。   “没事。”韩嫣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灰糖,撇了撇嘴。“府内还有多少这种蔗糖?”   “……这些蔗糖都是前两日刚刚采买用来给下人吃的,大概还有差不多五十斤左右。”大师傅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够了。”韩嫣说着,将手中的蔗糖扔下,拍了拍手掌说道:“全部拿过来。顺便再给我准备一口大缸,大量的纱布、石灰水和木炭和一个可以弯折的管子来。一定要不透气的。”   “是!”厨房里的下人听着,赶紧去着手准备。   片刻功夫,韩嫣要的东西就已经全部放到厨房里了。由于动静实在太大,将刚刚下朝回府的韩颓当也吸引过来了。   “阿嫣,你这是做什么啊?”韩颓当看着众人忙的热火朝天的,笑眯眯的问道。   “爷爷,阿嫣今天给你做好吃的,不过先要弄点佐料。”韩嫣说着,率先吩咐众人将蔗糖全部倒进水缸里,又将准备好的石灰水全部倒进去。众人看着韩嫣的举动,纷纷露出可惜的目光。   “阿嫣,你这是干什么?”韩颓当也十分不解的皱了皱眉。在他的记忆中,阿嫣虽然贪图享受了一些,但是并不浪费。   “爷爷,我要把这些变成白糖。”韩嫣简单的说道。具体也解释不清楚,等会儿他们自然就知道了。   “你们把蔗糖和石灰水搅浑。”韩嫣继续吩咐道。看到水缸里面的物质差不多混合了,韩嫣又吩咐众人用纱布将水中的杂物过滤干净。其实这个步骤最好是加入石灰和二氧化硫等助剂使蔗汁脱色,并产生CaSO3沉淀将蔗汁中杂质除去,得到清汁。不过现在的条件不足,韩嫣也找不到二氧化硫,只好只用石灰水和二氧化碳替代一下了。   这个时候水缸里面的液体就比较清澈了,不过生石灰的味道异常刺鼻。其他众人看着水缸里的水,又看了看韩嫣,等着他的吩咐。   “把木炭燃起来。”韩嫣说着,指着灶头说道。立刻有人过去生了火,过了片刻,灶头的火已经十分旺了,韩嫣吩咐下人将管子一头伸进灶头,另一头伸进水缸里,木炭燃烧产生的二氧化碳顺着管子进入水缸和缸中的石灰发生化学反应,一阵阵的气泡过后,白色的沉淀沉浸缸底。   “这是,这是仙术啊……”大师傅说着,一脸崇拜的看着韩嫣。   “这不是什么仙术,就是一点化学反应。”韩嫣满脸漆黑的说道。不视线直直盯着水缸,直到里面再也没有白色沉淀了,这才吩咐众人再次用纱布将水缸里的杂物过滤一遍。这个时候水缸里面的水也没有石灰的味道了。   韩嫣又吩咐众人继续烧火将水缸里面的水全部蒸发掉,这个时候得到的就是糖浆。下一步还要将糖浆进行进一步加热,得到蔗糖结晶,再经助晶、分蜜、干燥、筛分得到成品白砂糖。   这是个功夫活,韩嫣抬头看了看天色,知道今天是别想看到白糖。随即将后续的步骤简单告诉众人之后,吩咐他们不断的加热蒸发,然后自己对着韩颓当说道:“爷爷,锅包肉阿嫣明天给你做,今儿给您做个佛跳墙。”   “佛跳墙?”韩颓当抹着胡子饶有兴味。“这名字倒是有点意思。”   “是啊!意思就是说这道菜特别好吃,就连佛祖都忍受不了破戒了……”韩嫣笑着说道。   汉朝时候尊崇的是道家,所以对于佛学这方面也没人太过在意。这种打趣佛祖的话韩颓当也就理所当然的不在意了。只是看着韩嫣小小的身子在厨房里穿梭来去的样子含笑点了点头……      第八章 炮竹      虽然韩嫣觉得制糖并不是什么技术活,但是他高估了古代纯人力做工的工作效率,等他见到白砂糖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与此同时,迎来的还有一脸凝重的韩颓当。   “爷爷,您怎么了?”韩嫣实在是好奇,究竟是什么事能让自家这个笑眯眯的老狐狸黑了脸。   “阿嫣,你告诉爷爷,这种制糖的方法是谁交给你的。”韩颓当神色郑重的问道。   “没有谁啊!”韩嫣故作疑惑的搔搔头。“您还记得我那次生病吗?梦中好像被一个白胡子的老爷爷接到了一个神奇的地方。这些东西我都是在那里看到的。”   韩嫣说着,大眼睛无辜的眨了眨。古时候的人还是很敬畏鬼神的,这种怎么解释都解释不了的东西不如推脱给神灵吧!   “阿嫣,记得,这样的话以后都不要再说了,知道吗?”果然,韩颓当不再追问韩嫣,只是神色凝重的吩咐道。   “嗯!”韩嫣乖顺的点了点头。   “阿嫣……”沉默片刻,韩颓当突然开口。   “爷爷?”韩嫣有些无奈的暗自翻了翻白眼,不知道自家爷爷今天是怎么了。   “阿嫣,你拿着这个。”韩颓当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叠羊皮,塞到韩嫣手中。   狐疑的看了手中的东西,下一秒,韩嫣分外不解的看着韩颓当:“爷爷……?”   为什么将长街的两个商铺给我?   “阿嫣,你制作出来的这种白砂糖口感非常不错,比之蜜糖也不遑多让。爷爷吩咐几个下人在长街开了两个商货铺子,直接卖这种白糖。”韩颓当说着,大手拍了拍韩嫣的肩膀。   “可是……”为什么要将这铺子给我,而不是归公?   后面的话韩嫣没有问出来,不光是因为这话不是他这个年岁的孩子问的,更多是感动……韩颓当,对他是真的好。   “阿嫣!可惜你是庶子啊!”韩颓当突然开口说道。然后仿佛觉得自己失态了一般,立即转移话题。“这白砂糖本来就是你自己的东西,你自己收好就是。”   “……可是我想给爷爷。”韩嫣想了想,开口说道。他怕韩颓当因为这件事情为难。毕竟他虽然是族长,可是弓高侯府并不是只有他一个孙子,嫡亲的韩则还在那儿呢……   最主要的是,他脑子里的东西有很多,并不差这一星半点。   “阿嫣的不就是爷爷的,难道阿嫣有了铺子之后就不让爷爷吃白糖了?”韩颓当笑眯眯的逗趣。   “那就把这个放在爷爷那里吧!”韩嫣说着,将商铺地契塞到韩颓当的怀里。这毕竟是韩颓当从公中出钱置办的铺子,韩嫣可不想沾手,免得日后麻烦。不过经韩颓当这么一说,韩嫣倒是有了几分置办自己产业的心思。虽然钱不是万能的,可是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   当下故作天真的说道:“爷爷,置办铺子好玩儿吗?”   韩颓当听着韩嫣稚嫩的问话,立即笑了。“阿嫣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因为阿嫣最近好无聊啊!如果置办铺子好玩儿的话,阿嫣也要置办一个铺子。”韩嫣歪着头说道。   “哦?那阿嫣想置办一个什么样的铺子啊?”韩颓当顺势在一旁的榻上坐下,将韩嫣抱在怀中问道。   “爷爷,您说我每日给您做的菜好吃吗?”韩嫣看着韩颓当开口问道。   “你是想……?”韩颓当心中一动。   “是啊!”韩嫣一双桃花眼完成了月牙,憨态可掬。“阿嫣想如果爷爷喜欢吃的话,其他人也一定喜欢吃的吧!”   “这个主意不错。”韩颓当点点头,“那爷爷就……”   “爷爷,阿嫣不要爷爷出钱。”韩嫣一脸认真的说道:“阿嫣想要赚钱孝敬爷爷的,怎么能让爷爷为阿嫣出钱呢?阿嫣要自己出钱。”   “可是你哪儿来的钱?”韩颓当笑着问道。他倒是没当韩嫣的话是一回事儿,小孩子嘛随便说说就是了。   “爷爷,你看阿嫣屋子里的东西值钱吗?”韩嫣歪着脑袋,故作天真的说道。记得后世看过的一本小说,男主为了将置办的产业划归自己名下,就是将自己屋里的摆件儿当了置办的铺子。   韩嫣说的童趣,韩颓当却是当真考虑一番。他的年岁渐渐大了,总有那么一日会照顾不到韩嫣。这个从小养在身边的孙子,原本只是看他小小年纪被母亲利用不忍心接到自己身边。哪知道韩嫣这孩子真的不错,赤子之心让他这种历经世事的人都感动不已。反正都是自己的孙子,能照顾他周全是最好的。   “那阿嫣是想将自己屋里的东西都典当了置办铺子吗?可是那样的话阿嫣屋里就没什么东西了。“韩颓当顺口说道。   “没关系,以后会赚回来的。”韩嫣信誓旦旦的说道。   ……   没过两天,韩颓当就吩咐总管将韩嫣屋里的东西都拿出去典当了。最终换回来大概一万多两银子,都给韩嫣置办铺子了。位置是在长安最为繁华的地段,其中一个韩嫣想要弄成后世的高档饭店。在接下来之后,韩嫣去铺子看了看,回来之后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按照后世的记忆设计了一套建筑方案交给工匠,大约过了一个多月,装修好了之后。便是选定开业的日子了。   这期间韩嫣又从记忆中选了几十道满汉全席中的菜色,而整日和韩嫣学艺的几个师傅就被韩颓当大手一划,弄到了韩嫣名下。这下连厨子都有了。而韩颓当又从自己的亲卫里面划了两个人充当韩嫣在外面的掌柜的。韩嫣嘲笑着说这就算是汉朝的代理人了。   找个风水先生算了个黄道吉日,万事俱备的韩庄就准备开业了。   ……   “什么,没有鞭炮?”开业前天,韩嫣顺口问了一句才知道这个时代没有鞭炮。看着一脸茫然的韩忠,神色有点小沮丧。   “小的确实没听过。”韩忠小心翼翼地回应道。早在侯爷身边的时候就听说了这个二公子很能折腾。估计这会儿又要折腾了。   “没有鞭炮不热闹啊!”韩嫣嘟囔着说道。他倒是想起来了,最早记载鞭炮的文献是《荆楚岁时记》,那个时候已经是南北朝了。   ……   片刻过后,韩忠面无表情的走出了韩嫣的书房。随着他对一干仆从的吩咐,大家知道二公子又要折腾了……   “硝石、硫磺、竹炭、竹子、蛋清……”韩嫣看着面前摆放整齐的材料,一样样点着。   “硝石7.5,1的硫磺,1.5的木炭……再去给我那一个秤来。要药铺里面量药材那种。“韩嫣说着,摆手示意韩忠快点去做。   ……   一个时辰之后,韩嫣带着韩忠等人出了府门,府里一干人等都知道二公子又折腾出新奇东西了,也三三两两的跟在后头。   到了门口的时候,韩嫣看着大门外面三三两两不时路过的路人,摆手示意韩忠清场。等方圆百米内都什么人影之后,这才从怀中掏出一根塞满了火药的竹管——   “等等!”韩忠突然开口。“这个事情太危险了,还是让小的做吧!”   “呃……”韩嫣看着手中放大了十倍左右的炮竹,又看了看人高马大的韩忠。还是将炮竹交到韩忠手中,口中不放心的嘱咐道:“一定记得,点完之后马上跑开十米之外哦!”   “小的谨记。”韩忠一脸郑重的说道。然后从怀中掏出一袋细沙倒在地上,将炮竹插在细沙上。韩嫣倒退到门内,等着韩忠将炮竹点燃……   “轰……”一声巨响,弓高侯府门口立刻惊嚎声一片,门口看热闹的人四处乱窜,就连韩嫣都吓得差点站不住坐在地上。而点燃炮竹的韩忠早就一脸惊吓的呆愣住了。   “嘶……怎么这么大声?该不会是火药放多了吧!”韩嫣晃晃脑袋暗中想道。还没想清楚是怎么回事,一声大喝吓得韩嫣差点没跳起来。   “阿嫣,你又干了什么?”      第九章      “爷爷?”韩嫣大口喘了一口气。“爷爷你吓死我了。”   “哼!我看你的胆子挺大的。”韩颓当说道。到府前翻身下马,看着大门内外乱糟糟的景象,不满的皱了皱眉。“你们都没事了吗?”   众下人立刻作鸟兽散状顷刻间散开。府门口只留下韩嫣和韩忠两人。   “真没义气。”韩嫣无奈的翻了翻白眼,看着韩颓当硬挤出一丝笑容。“爷爷,你今天回来的比较早啊!”   “我每天都这个时辰回来。”韩颓当翻着白眼说道。“就知道你这个小子不是个省事的。在府门前闹出这么一出,也不怕别人笑话。”   韩颓当这么一说,韩嫣这才发现和韩颓当并马而行的还有一位中年男子。双目炯炯,剑眉星目。身着华丽的朝服,曲裾深衣。   韩嫣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有转头看向韩颓当。   “这是你周爷爷。”韩颓当看了一眼身旁的男子,对着韩嫣开口说道。   “周爷爷好!”韩嫣乖巧的问候。   “恩!”那人颔首。视线扫过弓高侯府门口的凌乱,有些狐疑的问道:“刚才是什么声响?”   “是阿嫣做的炮竹。”韩嫣说着,将怀里还没有点燃的炮竹拿出一个递给中年男子。   “哦?”中年男子接在手里,饶有兴味的摆弄了一阵。   “时候不早,还是进府再说吧!”韩颓当说着,伸手请过中年男子,两人相继进府。路过韩嫣的时候,韩颓当佯怒瞪了一眼韩嫣。低头无趣的摸了摸鼻子,韩嫣耸拉着脑袋跟着进府了。庭院里,韩则正一脸担心的看着他。趁着韩颓当进了正堂的时候,蹭蹭的跑过来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韩嫣看着韩则摇了摇头。“爷爷正忙着接待贵客呢!应该没功夫说我。”   “哦,那就好。”韩则松了一口气,然后看着韩嫣支支吾吾的说道:“阿嫣,你可不可以……那个……”   “怎么了?”韩嫣颇为疑惑的看着话都说不利索的韩则。   “你能不能把刚才的炮竹给我几个。”韩则说完,一脸期待的看着韩嫣。   “我当什么事儿呢,当然没问题。”韩嫣说着,将怀里的炮竹全部送给韩则,然后嘱咐道:“好像还是挺危险的,你最好让下人去放,你听响就可以了。”   “我知道。”韩则的注意力全部被手上的炮竹吸引住了,哼哼答答的应着。韩嫣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没听进去。旋即对着韩则的随从吩咐道:“看好了你家公子,千万别让他自己放炮竹。”   “诺!”那个随从立即躬身应道。   “对了,大哥,你知道和爷爷一起回来的那个热是谁吗?”韩嫣想起什么突然问道。穿越到汉朝这么长时间,他还是第一次看到爷爷接待客人呢!   “我也不知道啊!”韩则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韩嫣一脸黑线,确实,韩则不过是个七岁的娃娃,能知道什么事。   “回二公子的话,小的知道。”韩则的随从突然开口说道:“那个人是太尉周亚夫。”   “咳咳……”韩嫣突然被口水呛到了。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你说那个人是谁?”   “周亚夫,条侯周亚夫。”那随从又重复了一遍。   那个生的伟大,死的憋屈的周亚夫?韩嫣挑了挑眉。他怎么不记得自家爷爷和周亚夫的关系很好?最关键的是这个周亚夫可算得上是刘荣的死忠了,如此说来的话,他这个刘野猪的伴读与之岂不是死对头?   韩嫣有些黑线的摇了摇头,他也太瞧得起自己了。那可是军神周亚夫啊!反正这人最终也会因为王信封侯一事得罪景帝最终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也轮不到他来操心了。   正堂内,周亚夫看着手中不过拇指大小的竹筒,若有所思。   “刚才府门前面的孩童是弓高侯的……”   “那是我的庶孙韩嫣。”韩颓当很是自得的说道。   “倒是个早慧的孩子。”周亚夫看似随意的说了一句,看好拿着手中的竹筒说道:“适才这竹筒点燃之后声若旱雷,宛若晴天霹雳,若是用在战场上,人马没有防备的话……”   周亚夫话未说完,不过韩颓当也是久经沙场的人,想象着那种情景,眼前一亮。   “弓高侯有个好孙子啊!”周亚夫赞叹道。他知道这事一旦办成了,这稚子可就露脸了。   “哈哈……”韩颓当捋着胡须但笑不语。儿孙有志气对于老人来说就是最好的事了,何况韩嫣还那么乖顺。   而被韩颓当认为乖顺的韩嫣正拿着前一阵子写好的三字经调教卫青呢!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   韩嫣眯着眼睛坐在刚刚让老李做好的躺椅上摇来摇去的听着卫青逐字逐句的念书。视线透过明媚的阳光看着卫青认真的脸庞,韩嫣好心情的笑了笑——   调教名垂青史的大司马,这可不是任何人都能有的荣耀啊!   韩嫣摇头晃脑的想着,一边想象若干年后身为大司马的卫青在自己面前行弟子礼……   “嘻嘻……”   卫青停下诵读,狐疑的看着突然笑出声来的韩嫣。“二公子,可是卫青读错了?”   “没有,没有!”韩嫣立刻坐直身子正色说道。“读的不错,继续。”   “是!”卫青点了点头,继续诵读。   “……教五子名俱扬养不教父之过……”      第十章 一年 捉虫      初春的阳光穿过青纱笼着的窗棱在房间内跳跃,刺痛那紧闭的双眼。韩嫣下意识把自己的头缩进锦被里,直到感觉一片黑暗之后,才满意的蹭蹭褥子不动弹。刚想继续睡,身体就被人推了推。头顶,春桃小声说道:“公子,该起了。”   “恩……”韩嫣闭着眼睛应了一声,却没动弹。   “二公子……”春桃无奈的将韩嫣紧紧裹住头顶的锦被拽下来,露出某人稍稍显露出倾城之色的容颜。“二公子,快点起吧!今日还要进宫面圣呢!”   “啊!”韩嫣突然大声叫了一声,伸手抓抓头顶,睁开越发修长的桃花眼。黝黑的眼眸如同小鹿一般湿润的看着春桃。“春桃姐姐,我就再睡一炷香的时间。”   “二公子,不行呦!侯爷这功夫恐怕已经在正堂等着了。”春桃显然已经习惯了韩嫣每日一次的赖床行为,毫不动摇的将覆盖在韩嫣身上的锦被拿走。   穿着单薄里衣的小小身躯暴漏在空气中,微凉的气息顺着赤裸在外的肌肤渗入身体,韩嫣下意识的哆嗦一下。   “为什么这么冷啊!”韩嫣努力将自己缩了缩,不满的抱怨道。   “二公子,现在已经六月份了,不冷了。”春桃好笑的看着努力把自己缩得像个蚕宝宝似的小主子,柔声劝说道:“快些更衣吧!更衣之后就不冷了。”   “……好吧!”韩嫣异常痛苦的起身,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的任由春桃给自己穿衣梳洗。   湿热的毛巾轻轻敷在脸上,温水混合着湿润的蒸汽扑在孩童娇嫩的肌肤上,韩嫣仿佛小猫儿一般享受着眯上了眼睛。顺着春桃的动作站在地上,两臂张开,让春桃给自己穿上锦衣。之后迈着悠闲的步伐走到桌子旁边坐下,等春桃给自己梳好发髻之后,满意的打量着铜镜中的自已。由于勤习武艺,整日的骑马射箭,虽然才六岁,不过韩嫣的身量看起来就好像八九岁的孩子。两世的经历和今生顺风顺水的生活让韩嫣周身有一种旁人没有的雍容气度,配合上本就不俗的容貌,整个人犹如温润的白玉一般让人移不开眼球。虽然年纪尚小,但翩然风姿已经隐隐成型。唇边勾勒出一抹温润的笑容。韩嫣笑眯眯的问道:“春桃,你家公子是不是风度翩翩,温润如玉啊!”   “是,是,二公子是最有风度的长安公子。”春桃忍着笑意回答韩嫣的每日一问。真弄不清楚自家主子哪来的经历每天都问。   韩嫣斜着眼睛瞪了一眼春桃,然后唇边勾着笑容走出房门。一路上,含笑和每个经过的下人打了招呼,然后悠然自得的迈进弓高侯府正堂,里面,黑压压的坐了一片人。   “爷爷,早上好。”韩嫣笑眯眯的跟着坐在上首的韩颓当打了招呼,还心情甚好的招了招手。   “哼!居然让这么多人等你一个,阿嫣,你越发无礼了。”坐在下首第二位的三十左右的妇人看着形容懒散的韩嫣,不满的哼了一声。   韩嫣皱着眉头看着这个总是看他不顺眼的女人,一早上的好心情突然有些消散,无奈的撇了撇嘴,韩嫣叹息说道:“母亲,你不要总是找我的茬好不好,爷爷要求晨参暮省的时间是卯时,我这不是刚刚好吗?”   “你这是怎么说话,难道你不晓得什么叫孝道吗?我可是你的嫡母——”韩夫人看着韩嫣吊儿郎当的模样,勃然大怒。   “好了!”韩颓当皱着眉头打断韩夫人的指责,然后看着坐下下首第一位的壮年男子说道:“我还没死呢!”   “父亲赎罪,韩王氏并不是这个意思。”那壮年男子看到韩颓当发飙,立刻起身恭顺的说道。   ……   韩嫣翻了翻白眼望天不语。这一对他原本以为死了的父母自从他一年前置办了韩庄盈利之后突然出现,然后他父亲倒好,那个所谓的母亲就不停的找茬,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的跟唱戏似的。   “行了,开饭吧!”韩颓当看着韩嫣不停做鬼脸的搞怪模样,也懒得理会自己那个窝囊儿子的赔罪,笑着叫过韩嫣。“阿嫣,过来爷爷这边。今天你和韩则都要和爷爷一起去进宫,到时候你可千万要谨言慎行啊!”   “爷爷你放心吧!”韩嫣看着韩颓当絮絮叨叨的嘱咐,笑眯眯的说道:“孙儿晓得轻重的。”   “同样进宫的还有你干爷爷的孙子周明锦,到时候你就能见到了。”韩颓当又开口说道。“明锦也是个不错的娃娃,相信你们一定能相处好的。”   所谓的干爷爷,就是条侯周亚夫。去年的时候不知道发了什么疯非要认韩嫣为干孙子。韩嫣原本顾虑到自己的BOSS刘小猪不太愿意,奈何韩颓当一口应了下来,胳膊拧不过大腿,韩嫣只要含泪屈从了。不过这个干爷爷对他倒真是不错,逢年过节的礼物给的刷刷的。   “阿嫣知道。”韩嫣一边想着,一边应道。   那厢韩夫人看着韩颓当韩嫣祖孙两人其乐融融的互动,又看了看自己身旁呆坐着的如木头桩子的韩则,气儿更是不打一处来。她生的韩则才是长房嫡孙,那个韩嫣是什么东西,偏公公想着他,什么好处都给他……   韩则感觉到身旁母亲身上传来的阵阵寒气,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了挪。   接下来众人静默的吃完了早饭,韩嫣便跟着韩颓当父子和韩则一同上了马车。马车晃晃悠悠的往皇城开着,韩颓当继续絮絮叨叨的和韩嫣说着进宫面圣的各种注意事项……   韩嫣哼哼哈哈的答应着。一旁的韩则看着心不在焉的韩嫣,又看了看明显有些紧张的拉着韩嫣的手说个不停的韩颓当,低头抽了抽嘴角。   ……   终于在韩颓当说的韩嫣头都大了的时候,宫城终于到了。   在宫门口验明身份之后,韩家众人鱼贯下车。韩嫣抬头看着巍峨的宫墙,和刚刚用清水清扫过的青石板,有种物是人非的恍惚。   这里就是长安最繁华权贵的地方,这里就是大汉一朝诸位最高掌权者所住的地方,这里成全了有些人的处心积虑步步为营,也埋葬了无数人的性命。而历史上的韩嫣——   在这里飞扬过,肆意过,最终消逝的……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微微的刺痛提醒着韩嫣这绝对不是梦如今他是真真切切的站在这里,他脚下的木屐能够感受到青石板的坚硬,他柔软细滑的手指能感受到宫墙的冰冷……   跟在太监的身后一步步走进这富丽堂皇的深宫,韩嫣按捺住心中的激动,胸膛起伏深呼吸的平稳着躁动不安的情绪。   游戏开始——来真的了!      第十一章 面圣(捉虫)      未央宫,为长安城地势最高之处。因在长乐宫之西,汉时称西宫。为汉高祖七年(前200)在秦章台基础上修建,惠帝即位后,开始成为主要宫殿,成为西汉诸帝的日常起居和办公场所。其周回二十八里。前殿五十丈,深十五丈,高三十五丈。宫内有宣室、麒麟、金华、承明、武台、钩弋殿等,另外还有寿成、万岁、广明、椒房、清凉、永延、玉堂、寿安、平就、宣德、东明、岁羽、凤凰、通光、曲台、白虎、猗兰、无缘等殿阁32处。   而韩嫣等人面圣的地方就是宣室殿。一路走过来均是人烟稀少,侍卫森严。到了宣室殿外倒是人群多了起来,三三两两的人群聚集在一起,窃窃私语。正前方昂首站立的周亚夫看到姗姗而来的韩府众人眼前一亮,大步流星的走到众人面前弯腰一把抱起了左顾右盼的韩嫣。   “啊!”正忙着四处打量的韩嫣被突然悬空的感觉下了一跳,双手下意识搂住周亚夫的脖颈。看得周亚夫哈哈大乐。   “干爷爷,你不能总是吓唬我。”韩嫣有些无奈的翻了翻白眼。   “臭小子,进宫的时候你爷爷没教过你吗?皇城重地,是不允许东张西望的。”周亚夫说着,大手作势揉了揉韩嫣的脑袋。   “别弄乱我的发型。”韩嫣推着周亚夫抗议道。发觉周亚夫只不过是吓唬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快点放我下来,别破坏我风度翩翩的形象。”   “就你还风度翩翩?”周亚夫好笑的说道,不过还是将韩嫣慢慢放了下来。   “那当然,将来我可是要成为大汉第一美男子的人。”韩嫣脚踏实地,立刻正了正衣襟,开口说道。   这可不是他信口胡诌,史书都是这么记载的。他现在的身体可是赫赫有名的汉武帝的初恋情人,并且终其一生念念不忘的,“好吧,美男子。”周亚夫笑着打趣道:“这是我孙子周明锦。明锦,还不过来见见你心心念念的长安公子。”   周亚夫伸手招呼着,一个和韩则差不多大小的男孩儿走上前来先是给韩颓当父子见礼,然后一脸好奇的看着韩嫣说道:“你就是写《西游记》的长安公子?”   “是啊!”韩嫣很是自得的挺了挺小胸脯,笑的灿烂无比。“你就是干爷爷天天提起的明锦大哥吧!”   “恩!”周明锦神色兴奋的点了点头。“我爷爷说你很厉害,就连我现在学的《三字经》都是你写的,你真的什么都会吗?”   由于《三字经》的浅显易懂和朗朗上读,现在已经是长安一地富家公子启蒙的最好读物了。   “我当然不是什么都会,我只是会我想会的。”韩嫣很是骚包的回答道。   韩颓当看着韩嫣越发得瑟的劲头,好笑的身后拍了一下韩嫣的后脖颈。“谨言慎行。”   “咧!”韩嫣满不在乎的做了一个鬼脸,倒是真的消停不少…   “我能叫你阿嫣吗?”周明锦一脸微笑的问道。得到韩嫣很定的回答,继续开口:“阿嫣,你能告诉我《西游记》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吗?”   “当然……不行。”韩嫣说道,看着明显有些失望的周明锦,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不过现在也快结局了,你只要每天去韩庄吃饭很快就能知道结局了。”   当初写《西游记》是为了给韩庄聚揽客源,谁知道汉朝人的业余生活实在是太贫乏了,都把这个当主要消遣了。不光带着韩庄的生意越来越火,弓高侯府的二公子韩嫣也进入了长安众位权贵的眼线。   现下提起长安神童韩嫣的名字,又有几个人不知道呢?   “喂喂,阿嫣你这就不地道了,这个功夫还想着给你自家的饭庄揽客啊!”周亚夫插口笑道。原本以他的性格,对于这种汲汲于蝇头小利的人是看不上眼的,可是放到韩嫣身上就让他觉得真性情的可爱。   “嘿嘿,我这可是……”韩嫣话还没说完,一道尖细的声音响起。   “皇上驾到!”   众人立刻回到自己的位置站好,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个个神情肃穆的等着。   景帝大步流星器宇轩昂的走到御座前坐好。众位爱卿立刻按着顺序走进宣室殿。没过一会儿就到弓高侯府了。   韩嫣双手合十放在腹前,低头敛气跟在韩颓当父子后面走进宣室殿。整个大殿静默无比。在这种连掉根儿针都能听到的肃穆气氛之下,韩嫣将心慢慢沉了下来。规规矩矩按部就班的跟在韩颓当身后行了礼,刚要退到一旁自己的位置上,就听上首景帝缓缓开口问道——   “下面的是弓高侯府的韩嫣吗?”   韩嫣呼吸一顿,有些闹不明白。爷爷和他说的时候没这一出啊!不过还是立刻行了个大礼,匍匐跪在地上应道:“诺!““不必这么拘谨,起来回话。”景帝语调柔和的说道。他的声音清越响亮,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谢陛下。”韩嫣说着,躬身拜谢,然后起身看了一眼景帝。   汉朝皇帝除了刘邦之外资质都不错,甚至有好几位都有美男子之称。眼前的景帝也不例外。用句稍显夸张的话说就是龙质凤章,日月之表。长时间身居高位让他周身有种皇皇者华的威严,让人一见之下,心生肃穆。   “你就是写了《三字经》和《西游记》的韩嫣?”景帝有些好奇的说道。古时候的人都早慧,甘罗十二为宰相,就连他自己的儿子刘彘四岁的时候都会背《道德经》了,只是向韩嫣这样能够自己着作的还是少数。   “诺!”韩嫣低眉敛目的答道。考虑到韩颓当之前嘱咐的一箩筐话语,韩嫣决定无论景帝问什么他都“诺”   “除了这些之外你还学了什么?”韩嫣越是惜字如金,景帝越是感兴趣。   “最近在读《孙子兵法》。”韩颓当突然插言说道。躬身跪拜的时候,眼含警告的看了一眼韩嫣。弄得韩嫣十分无语。暗自腹诽道:爷爷,你实在不用这么担心,我不会乱说话的。   “哦,还通读《孙子兵法》?”景帝饶有兴味的重复了一句,有些不信。韩嫣才多大啊,豆丁似的小人儿,不但能自己编故事(韩嫣对外解释《三字经》和《西游记》都是他编的故事),还能通《孙子兵法》?   “回禀陛下,只是略知一二。”韩嫣十分谦逊的回答道。   “弓高侯府本就是将门世家,韩嫣又有早慧之称,也不必太过谦虚。”景帝摆了摆手随口说道。“那朕来考考你,韩嫣,你认为用兵的诀窍是什么?”   这话问的特别大,但凡读过兵书的人都能应付一两句,何况韩嫣读《孙子兵法》也有一年了。所以景帝也不算是为难韩嫣。   果然韩嫣稍稍沉思了一下,便开口说道:“孙子兵法有云: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战场上的局势千变万化,用兵手段不一而足。或骑战,或步兵,或正压正,或以奇胜正,都不是一定的。而要看当时的情景究竟如何,所以才会有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观点。”   “说的不错。”景帝点头说道。这种话只要读了半本兵书的人都会说,并不出差。所以景帝有些小失望,不过看着韩嫣如今不过六岁模样,能说出这些话也算不错了。   “所以韩嫣认为,用兵之道用一句话概括就是: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这句话是抗金英雄岳飞的名句,名流千古的名家之言。翻译过来就是在战争时,先布阵然后出兵作战,这是兵法常用的战术,只不过运用的好与坏,在于能否灵活运用,谙熟于心。   大殿之内寂静无比,景帝低声重复的话语如同晨钟暮鼓一般敲进了每个武将的内心。包括韩颓当、周亚夫在内的一干武将都眼放异彩的盯着大殿中央的小小身影。   他们全都是精于兵法的沙场老将,如今听到韩嫣的话,如同酗酒多年的酒鬼闻到了十年陈酿一般,心境微妙不可言喻。   韩嫣站在大殿中央感受众人的视线灼热的盯在身上,很是矜持的笑了笑。你以为小爷这么多年X点诸多穿越重生文是白看的吗?只要是不用实战的纸上谈兵,小爷纯理论的东西要多少有多少。别说是拿来忽悠这些你们了,就是孙武重生,小爷照样忽悠!      第十二章      装13震惊了一把汉景帝一朝的文臣武将,接下来的时间韩嫣明智的低调下来。跪坐在韩则身旁低头不语,忽略聚集在身上的各种灼热视线。   由于韩嫣表现的实在是出彩,接下来汉景帝也没什么心思去考校后面的少年了,耐心等着所有大臣带着子侄向皇帝见过礼后。景帝刚要开口说话,殿外进来一个小黄门步履匆匆的走到景帝身旁轻声说了几句。景帝有些疑惑的看了小黄门一眼,开口说道:“既然如此,那就一起吧!”   小黄门立即拱了拱身退出大殿,不一会儿,几名宫娥内侍行色匆匆的进来加了几张桌案,收拾停当之后又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片刻之后,韩嫣一脸黑线的看着从内殿中鱼贯而出的宫装妇女,一位白发如霜双目无神的老太太走在前面,韩嫣猜测她大概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窦太后。之后一流水儿的娇娥美妇大概就是汉景帝庞大的后宫了。刚看到这里感觉到身侧灼灼的视线,韩嫣知道是韩颓当盯着自己,心下一紧,恭顺的低下头不敢再看了。   听着衣角裙裾摩擦的声音,还有悉悉索索走路的声音都消失后,景帝清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今日让众位爱卿携带子侄到宣室就是为了给胶东王选伴读,刚刚各家子弟都已经见过了,母后觉得怎么样?”   “我大汉的儿郎,自然都是好的。”窦太后侧耳听着景帝说完,缓缓应道。   “那母后以为……”   “既然是彘儿挑选伴读,还是听听王美人的意见吧!”窦太后想了想,开口说道。   “但凭太后做主便是。”那跪坐在一旁的鹅黄色宫装美妇闻言,立刻躬身应道。   “别拘束,让你选你就选便是了。”窦太后摆摆手,随意说道。   “诺!”王美人欠了欠身,抬头又看了看景帝的意思,这才开口说道:“贱妾以为,弓高侯的庶孙甚好。”   “朕也觉得他不错,”汉景帝闻言,颔首应道。然后对着韩嫣的位置随意一指。“那就是他了。”   话音刚落,韩颓当立即领着韩家众人谢恩。韩嫣又一次接受了灼灼目光的洗礼。   “母后……”跪坐在窦太后身旁的长公主刘嫖突然伸手拉了拉窦太后的衣袖。   “哀家看周太尉家的孙子也不错。就他们两个吧!”窦太后突然开口说道。此言一出,栗妃的脸色马上变了变。   “儿臣觉得甚好。”汉景帝微笑着符合了一句。周亚夫一家子又走出来叩拜,一番折腾之后,已近午时了。就像后世招聘会一样,主办方面试过后就将所有的应试者打发回家了。韩嫣跟着众人低头敛目的退出大殿,外面已经艳阳四射了。   十分可惜的撇了撇嘴,好不容易进宫一次,居然连刘小猪都没看到,真是可惜。韩颓当正沉浸在孙子被选入宫的欣喜中,也没察觉到韩嫣的失落。倒是自家那个历史无名的老爸有些疑惑的问道:“阿嫣,你怎么了?”   “没事,有些累了。”韩嫣立刻正色说道。韩父顿时也就不说什么话了,几人沉默的走出未央宫,宫门外马车已经等了很久了,刚要上车,就听身后有人叫道——   “弓高侯留步。”   众人回头看去,喊话的却是周亚夫。他匆匆几步赶了上来对着弓高侯说道:“今日中午去你们家吃饭了。”   说完,把孙子往马车上一塞,自己也顺势上了马车。留下外面韩家父子面面相觑。   不过周亚夫想要上谁家的马车,也不是他们能拦的事情。最终韩父只好摸摸鼻子自己骑马走了,而韩嫣因为人小便凑合着挤上了马车。一进马车,韩嫣就敏锐的感觉到里面的气氛不对。自家爷爷韩颓当仿佛中了彩票一般笑呵呵的,而周亚夫却是唉声叹气的不说话。   “干爷爷,你这是怎么了?难道明锦当上胶东王的伴读你不高兴吗?”韩嫣睁着大眼睛一脸天真的问道。他就不信周亚夫敢明说他不高兴。   “皇恩浩荡,臣等自然是感激涕零。”周亚夫不愧是能当丞相的老狐狸,虽然最终战队失误造成家破人亡,但是该有的警惕性还是不少的。经过韩嫣这么一提醒,神色也宽松不少。只要表面上是开心了。   车内众人除了周明锦之外,都知道周亚夫和太子之间的瓜葛。如此也不好说什么。只有韩嫣心中暗笑。这个长公主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真会给人添堵。   其实他倒是不知道,之所以会有如此的局面还有他的功劳在内。要不是周亚夫自从认了韩嫣做干孙子之后,和弓高侯一脉缓和了不少关系,让长公主有机会接近他,一来二去的勾搭上了,也不会有周明锦当选胶东王伴读这一出戏了。   在周亚夫看来,现在刘荣已经十七岁了,太子之位已定。平时虽然庸庸碌碌,但也无甚过错,景帝也还没流露出废太子的心思。如今胶东王刘小猪不过是个闲散王爷的命,周亚夫想着反正能让周明锦和韩嫣一起熏陶一下也不错,就含含糊糊的应了下来。只是看到栗妃的脸色不好,又有些后悔了。   他本身军事素养过硬,政治思维不敏锐,但并不是傻子。当初稀里糊涂的应下来也觉得自己有些不妥当,细细一想便已经明白过来。可是君王金口玉言,他也只有听从的份了。况且周亚夫这人虽然直,但他有一个优点就是绝对忠心,虽然不识时务了一点,不过如今被韩嫣折腾的倒也有些(之所以周亚夫会有如此改变后文会详细介绍)……   他这边纠结的淡定了,那厢韩嫣却是折腾狠了有些肚子饿。一阵雷鸣般的响声响起,车内众人都将眼光聚集到韩嫣身上,让他有些尴尬干笑两声:“哈哈,那什么……意外……纯意外……”      第十三章 初见      回到弓高侯府之后,几人匆匆吃过了午饭,韩颓当和周亚夫就把韩嫣和周明锦打发出去了。韩嫣知道这是两个老狐狸要一起议事了,当下笑嘻嘻的领着周明锦回了自己的小院。   这个时候韩嫣被选为胶东王伴读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弓高侯府,一众侍婢正忙着给韩嫣打点行装,毕竟伴读是要进宫里和皇子一起居住的。所以一应用惯的事物还是收拾妥当比较好。别说是弓高侯府了,估计周太尉府上也是如此罢!   穿过忙忙碌碌来回奔走的侍婢,韩嫣拉着周明锦一直到了他平常练习武艺的场地,身量已经比较结实的卫青正抿着嘴站在那里。看到韩嫣的身影,有些闷闷的说道:“二公子。”   “是阿青啊!”韩嫣好心情的打招呼:“今日的功课做了吗?”   “已经做好了。”卫青点点头,看着韩嫣唇角颤抖了一番,还是说道:“二公子要进宫了吗?”   “嗯!”韩嫣点头应道。即便是拥有两世记忆,还是有些兴奋。   “那……卫青是不是以后再也见不到公子了。”卫青低着头失落的说道。   “……”韩嫣有些发愣,随即明白过来卫青大概是雏鸟效应有些不适应他离开,当即劝解道:“虽然要入宫,不过伴读也是有休息的,等我休息了就出来见你。”   这就完全是他胡诌了,胡时候卖与帝王家的臣工就跟和地主签了卖身契的长工一般,是没有人身自由的。可是卫青却不知道,在他的印象中韩嫣是从来没骗过他的,所以当下有些放心的应了下来。   这功夫韩嫣又把周明锦的身份告诉卫青,可惜两人一个名门望族之后,一个出身卑寒倒没什么共同语言。顷刻间气氛便冷了下来。   韩嫣见状,暗自腹诽的翻了翻白眼,吐槽于古代小孩儿的难缠,不过也不以为意。故意拉着两人比试一番,你来我往的都是小孩子便也没有什么隔阂了。   过一会儿得了信儿的韩则也匆匆加入进来,四人登时玩儿的更开了。都知道韩嫣今天是在家的最后一天,几人把平时想玩儿的惯玩儿的都彻底玩儿了个遍,等到月上树梢的时候都筋疲力尽的连眼睛都有点睁不开了。   韩嫣强撑着眼皮对卫青嘱咐了一番,又把书房里给卫青准备的兵书及其他都交给卫青之后,这才哈气连天的回房睡觉。他主要是怕等他走了之后卫青没了伴读的身份不能再读书了,却没看到卫青回房之后抱着竹简在床边愣愣发呆。而另一边,困顿的不行的周明锦也被周亚夫抱着离开了弓高侯府……   一夜无话,第二天韩嫣神清气爽的起床,破天荒的没要春桃叫醒。大家都以为韩嫣是激动于要进宫也都没在意。   等穿戴完毕到正堂给长辈请安的时候,看到含笑看着他的韩颓当和头一次没找茬的韩夫人,韩嫣突然有种舍不得的情绪。   毕竟从穿越后就生活的地方,虽然平日里呆着的时候不以为意,可是一旦真要离开了,平日里忽略的各种情绪都浮上了水面。   “阿嫣,到宫里头说话办事一定注意。那都是人尖子呆的地方,算计人精着呢!你平日嚣张跋扈有你爷爷宠着,可是到了里头可千万要忍住性子……”韩夫人忍了半天,还是忍不住絮絮叨叨的说出来。一边说还一边示意夏兰将捧着的一个木盒交给韩嫣。   “这是……”等到韩嫣打开木盒之后,看着里面满满登登的马蹄金,有些愕然。   “有钱能使鬼推磨,到了里面记得多方打点广结善缘……”说着说着,韩夫人忍不住叹了口气。就韩嫣这养的飞扬跋扈的性格,能收敛得住吗?也不知道侯爷怎么教的,怎么就比嫡子还狂狷呢!   “母亲你这算是大出血了啊……”韩嫣突然觉得鼻子有些酸酸的,立即笑着打趣道。不过众人还是看到他眼圈儿有些红了。   “想什么呐!我这是垫付。昨儿你屋里的侍婢收拾这收拾那就是没给你带些银钱,我是怕你一时疏忽到了宫里惹下大祸,稍后你还得让饭庄上的人把钱还我的。”韩夫人当即有些不自在的扭头说道。只是看着韩颓当父子均是一脸老怀大慰的看着她,经不住有些脸红。   不过她说的话却是让韩颓当老脸一红。昨日是他吩咐韩嫣屋里的人收拾行李的,当时想着宫里什么都有就让人收拾些韩嫣惯用的。也忘了嘱咐这一句,还是儿媳这个妇人细心啊!   韩嫣在弓高侯府一年首次气氛和谐的吃过了早饭。看时辰差不多了,韩嫣有些不舍的拜别了众位长辈,转身走出侯府。   府门前,马车已经准备好了。韩嫣撩起衣襟刚要上车,一旁的侍卫突然从怀里拿出一包绢帕包裹的东西递给韩嫣。   “这是什么?”韩嫣打开绢帕,看着里面一堆细碎寒酸的首饰狐疑问道。   “是啊卓玛夫人让我给你的。”那侍卫躬身说道。   “啊卓玛?”韩嫣有些茫然的重复了一遍,眼角突然扫过府门口藏着的一片衣角,洗的有些泛白的老旧样式。韩嫣定睛看去,一个看着陌生却有些熟悉的面孔进了视线……   是韩嫣的母亲!   韩嫣灵光一闪,那个据说为了邀宠下药将小韩嫣毒死的匈奴女人。   一时间,韩嫣有些五味具杂的看着手中的绢帕沉默不语。由于是穿过来的灵魂,韩嫣本人对她并没有印象,也不知道她和这个身体究竟相处的怎么样。只是可怜天下父母心,那个女人……应该是后悔的吧……   撇了撇嘴没说什么。韩嫣将刚刚韩夫人给他的木盒打开取出两块马蹄金交给侍卫说道:“把这个给她,记住,是全部给她。如果让我知道你私吞了的话,我饶不了你。”   “诺!”那侍卫将马蹄金收入怀中,点头应道。   翻身上车,韩嫣理了理思绪,对着马夫说道:“出发——”   “等等!”身后一个声音突然传来。紧接着卫青气喘吁吁地长街那头跑过来,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直到马车外面才停下。   “卫青,你这是去哪儿了?”韩嫣撩开车帘,看着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的卫青,挑眉问道。   “二公子,给你!”卫青说着,将右手摊开,将一道黄符递到韩嫣面前。“这是我昨晚上连夜去道观求来的,他们说能保平安。”   伸手将黄符接过来,手指感觉到红线被汗水浸湿的粘腻。韩嫣抿了抿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NND,要不要这么煽情啊!”有些不自在的刮了刮鼻子,韩嫣有些不知所措的吐槽道:“我是进宫当伴读而已,你们……”   看着卫青目光闪闪的看着他,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我休假了就回来看你们……”   最终,韩嫣还是微笑着摆摆手,做出一个自己都不知道何时能兑现的承诺。   马车终于还是依依呀呀的出发了,韩嫣小小的身子缩在偌大的马车中,怔怔的看着华丽的车壁,浮想联翩。   等马车再次停下的时候,韩嫣撩起车帘下了车。这时候天已经大亮,一座座宫殿彻底暴露在视野当中,彰显着大汉朝独有的张扬霸气。韩嫣心驰目眩的看着面前的景象,目之所及,皆是皇皇者华的庄严肃穆。令人肃然起敬。   “可是弓高侯府的公子?”一道尖细的声音打破了韩嫣的臆想。韩嫣回过神来,眼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位小太监。   “我就是,敢问公公是……”韩嫣笑着问道。   “奴婢桂喜。”那太监尖声尖气的说道。   “桂喜公公好。”韩嫣一派天真的问候。一个锦囊悄无声息的递了出去。其实他昨晚就已经准备好了金银,甚至分好了等级。看过那么多的X点穿越文,虽然他本人并不聪明。可是这种属于常识的细节还是能够想到的。   那桂喜公公掂量一下手中锦囊的重量,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了。不愧是有神童之称的弓高侯府公子,办事确实妥当。言语间也热络了许多。   “公子跟着奴婢过来吧!奴婢奉旨领着公子去猗兰殿。”桂喜说着,扫了一下拂尘,走到前面引路。   顺着长长的青石板直往前走,过了好一会儿才走出两旁巍峨的高墙。眼前立时开阔起来。平整的草地,修剪的精致的花草,姹紫嫣红开遍。空气中弥漫着百花的芳香,让人心情不知不觉好了不少。路上不时路过一些宫殿楼阁前面引路的桂喜公公便细声细气的给讲解着,顺带隐晦的交代一番楼阁主人间的关系。韩嫣知道自己送出去的锦囊起了效果。   走了好一阵功夫,方才走到一座异常巍峨的宫殿前面。韩嫣逆着阳光抬头看过去,却见宫殿正上方悬着一块牌匾,上书“绮兰殿”三个大字。   这边是王美人的住处了。名垂千古的汉武帝便是在这里出生的。如今,他也要在这里度过自己的某一段时光。   不知道汉武帝时什么样子呢?   韩嫣有点小激动的深吸了几口气。前面的桂喜也仿佛理解韩嫣的情绪般耐心等了一会儿,看到韩嫣平静下来之后,才笑着说道:“您先在这等会儿,奴婢先去里面通传。”   韩嫣微笑着点了点头,那桂喜公公迈着八字悠悠然的进了绮兰殿。   韩嫣知道这时候虽然周围没人,但估计有不少眼线在暗中盯着呢!所以也不敢太过放肆,静静站在殿外等待。由于他今天是第一天进宫,韩颓当为表喜气特地给他做了一件大红色的外衣。红色为底,袖口和衣摆用大金色拢住。周身用金色丝线勾勒出海棠的图案。腰部用一条红色的腰带缠住。韩嫣本来就白,被这衣服一衬更显得丰盈剔透,身姿翩然。烈日一照竟隐隐有了光晕一般。看的众人恍惚不已。   “你是谁?”一道清越嘹亮的声音从身前传来,仿佛洪钟大吕奏出的乐章似的,异常好听。   韩嫣下意识的抬头一望,清隽的容颜让眼前的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不待韩嫣开口便径自说道:“你是韩嫣。”   韩嫣侧着头打量面前的人,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剑眉浓黑,斜插入鬓。鼻梁高挺,双唇薄厚适中。一双眼睛特别明亮,仿佛深夜璀璨的繁星,转动之际,神采奕奕,好象能洞透世间万物似的。   脸上挂着傲然不羁的笑容,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不凡的劲头,好象初升的朝阳般,处处透着朝气。整个人就犹如蓄势待发的小豹子一般,虽然年少,但已经隐隐给人压迫之感。更为难得的是,这人举手投足之间,还有一股子吸引人的魅力。从他出现的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投注到了他的身上,仿佛他是磁石,而别人是铁块一般。   韩嫣看着面前这人直直的盯着自己,唇边的笑容饶有兴味的加深。勾勒出极致潋滟的弧度。双唇轻启,挑眉说道:“你是胶东王!”   下一秒,韩嫣自得的装B境界就被刘彘理所当然的回应弄蹦了。只听刘彘一脸恍然的开口赞道——   “你果然比阿娇姐姐还要漂亮!”   你妹的漂亮!你才漂亮!你们全家都比阿娇漂亮!      第十四章 捉虫      藏在宽大衣袍下的双手握成拳状,修剪的整齐的指甲微微陷入掌心,些微的刺痛提起他千万别义气用事。只是被人比作女人的不快还是让他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狭长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掩饰住眸孔中的怒火。   “胶东王殿下果然是如传言中的活泼好动,天真可爱啊!”   刘小猪突然脊背微凉,看着面前笑容愈发灿烂的韩嫣,不知怎么的仿佛察觉出一股子杀气——   应该是错觉吧!他好笑的摇摇头,刚要开口说什么,适才进里面通传的桂喜迈着小碎步走出来了。   “奴婢见过胶东王。”他先是躬身给刘彘行礼,等到刘彘一脸不在意的甩甩袖子示意他起身之后,才一脸笑容的对着韩嫣说道:“韩嫣公子,王娘娘传你进去。”   “多谢公公。”韩嫣微笑着对桂喜公公点了点头,然后冲着刘彘欠了欠身,一派雍容的进了绮兰殿。   汉朝未央宫是一个巨大的建筑群,里面有好些个亭台楼阁,宫宇商阙。后人较为熟悉的就是宣室殿、建章宫、甚至是太后居住的长乐宫等等,而汉景帝时期后宫较为出名的就是王美人住的绮兰殿和栗妃所住的承明殿了。以前曾听人说看男人是否宠爱一个女人就看他给她买的宅子如何如何,今日进了绮兰殿之后,韩嫣不由得感叹。景帝还是十分宠爱王美人的。至少这绮兰殿华就是花汀柳榭,雕栏玉砌,华贵异常。一路上还不时有宫女摇曳而过,穿着宽大翩然,裹胸束腰的袍服,体态轻盈,身姿袅袅,让这偌大的绮兰殿多了几分青春靓丽。   众位宫女看到跟随着桂喜后头的韩嫣都情不自禁的多看了几眼,甚至有几个胆子特别大的还冲着韩嫣不停的微笑。也是,汉朝的时候男女大防还没那么严重,况且韩嫣就算是外男也是个不到六岁的外男,任谁也不能拿他作数的。而韩嫣也一脸讨喜的逢人三分笑,加上喜气的穿着更像个散财童子一般。一路走下来光是印象分就赚了不少。   桂喜将人带到门口就躬身退下了,殿门口的宫女冲着韩嫣笑了笑然后带他进入正堂,宫俾内侍各司其位。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如同木桩子一般。正对门口的上首位置排放着桃木黑漆的矮桌短几,一位浅粉色宫装美妇端坐上后面。梳着时下最流行的发髻,面容姣好,气质温和。   “娘娘,胶东王的伴读韩嫣到了。”那婢女躬身说道。   “我看到了。”王美先是冲着韩嫣笑了笑,这才说道:“你就是韩嫣吧!昨日在殿上还没怎么看清,今日一见,果然颜色十分好。”   古时候说人颜色好,就是说人长的漂亮。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韩嫣已经被刘小猪母子两一起赞过了,真是满头黑线。   “过来坐吧!”王美人指了指她下首的坐席,柔声说道。   她果然深蕴做戏的精髓,一言一行莫不让人如沐春风。就连韩嫣这个知道自己后果的人也经不住丧失了几分警惕。   “多谢王娘娘。”韩嫣恭谨的道了声谢,这才规规矩矩的跪坐在软席上。他虽然狂傲不羁,不在乎此间事宜。可是毕竟还没玩够,自然也不会嫌命长的忤逆贵人。   “弓高侯府庶孙韩嫣的名字我听说已久。如今你成了彘儿的伴读,也算是一家人了,你也不必太过恭谨。”王美人柔柔的说道。然后朝着韩嫣询问道:“我叫你阿嫣可好?”   “不胜荣幸。”韩嫣立即直起身子道谢。   “不必多礼。”王美人伸手摇摇示意韩嫣坐下,等他坐稳之后才开口说道:“你原本和彘儿的年纪相仿,又有早慧之名。彘儿就顽劣多了。今后你还要多督促彘儿学习啊!”   “娘娘谬赞。胶东王殿下乃是皇家贵胄,天纵奇才,生性活泼,哪是韩嫣这种鲁笨之人能比得了的。应该是韩嫣多向殿下学习才是。”韩嫣立即欠身说道。他的前身就是督促刘彘学习多了攻打匈奴之策才遭杀身之祸的,如今他可没这个兴趣当托管老师。生活这么美好,还是泡妞装B欺男霸女实在得多。振兴大汉神马滴,他不是挖了卫青吗?稍后还会有霍去病等等正太可以慢慢养成,多他一个不多。   “阿嫣不必自谦。你的才能我是知道的。”王美人抿了抿案几上的茶汤,开口说道。“我已经吩咐秋香给你拾掇出来一个房间,稍后你先去看看。有什么需求就直接和我说。毕竟你还年少,只身一人在宫中侍奉也不容易。”   “多谢娘娘体恤。”韩嫣再次起身拜谢。礼多人不怪,在没有确切实力保护自己之前,改装的相还是要装。   “那好,你就先——”王美人还没说完话,殿外一个宫俾突然步履匆匆的走了进来,扫了一眼韩嫣之后开口说道:“窦太后有旨,让娘娘带着胶东王殿下和伴读韩嫣去长乐宫侍奉。”   “……好的,您先去回禀太后,说我们这就过去。”王美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立刻反应过来。   “诺!”那宫俾躬身应道,然后弓着身子退出大殿,转身匆匆离去。   “看来阿嫣的才名后宫都传遍了,就连太后他老人家都惊动了。”王美人一脸微笑不以为意的说道。韩嫣闹不清他是什么心思,低着头没有应答。在你闹不明白的时候,沉默是最好的选择。   所幸王美人也没想着韩嫣回答,对着刚刚走进殿里的刘彘笑着说道:“你来的正好,太后正让我们去长乐宫呢!这就动身吧!”   说着,率先起身步履优雅,体态轻盈的朝殿外走去。韩嫣默不作声的跟在其后。前头的刘彘故意慢了几步,待等到和韩嫣差不多平行的时候,突兀的将手上的东西一把塞进韩嫣手中,口中低声说了一句:“给你”就步履匆匆的赶上王美人了。   韩嫣有些狐疑的看了看刘彘的背影,低头看了看掌心,刚刚平复的怒气噌的又升上来了——   掌心中赫然放着一朵盛开的白玉兰。   将掌心中的白玉兰不动声色的揉碎,韩嫣一脸淡然的看着前面大步流星的刘彘——   你妹的刘阿猪,没完了是吧!   你小心着,老纸跟你势不两立!      第十五章 讲故事(捉虫子)      与未央宫、建章宫同为汉代三宫。汉高祖之后为太后居所。因其位于未央宫东,又称东宫。意为“长久快乐”。   住在长乐宫里面的人是否“长久快乐”韩嫣并不知道,不过住在这里的人“长治久安”到已经是有目共睹的了。瞎了眼睛的窦太后,以一介女流之辈干预朝政几十年,直到他死后,作为他孙子辈的汉武帝刘彻才算是真正把帝王的权利收揽在手中。   而历史上韩嫣的死亡,和这个女人也有莫大的关系。   所以韩嫣此时的策略就是千万不能得罪窦太后,不过如果一旦有机会的话,他倒是不介意落井下石一番。   现在,他还是恭顺异常的跟在王娡身后轻手轻脚的进了长乐宫。   如果说绮兰殿是华贵异常的浮夸,长乐宫在金碧辉煌的基础上便多了几分厚重肃穆,处处彰显着其主人的地位。   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走到大殿中央,韩嫣虽然没有抬头但是眼角余光也扫到了殿内姹紫嫣红的裙裾。王娡先行对着窦太后大行叩拜,然后柔声说道:“臣妾见过太后,太后盛安。”   然后便是刘彘清脆的声音:“彘儿给太后请安。”   老太太乐的合不拢嘴,连声说道:“快起来,快起来。”   等他们两人寒暄完毕之后,一直恭顺的站立在一旁的韩嫣这才躬身跪拜道:“弓高侯府韩嫣叩见太后,叩见各位娘娘。”   “快点起来,快点起来。”窦太后抬抬手,让韩嫣起身。   “弓高侯府韩嫣,恩,是个不错的。我这深宫之人也听说过你的名字,不错。”窦太后连连说了两句不错,韩嫣因为有些忌讳,低着头没敢吱声。   “太后娘娘谬赞。”等窦太后说完之后,韩嫣立刻接口说道。深宫里的人都是说一套做一套的,他还是谦虚点好。   “不是谬赞,你说的《西游记》我也听说了。”窦太后一脸笑容的说道:“那个大脑天宫的孙猴子胆子倒是够大,不知最终他们师徒几人是否求到了道家箴言呢?”   由于佛教是东汉的时候才传入中国的,所以韩嫣在给卫青等人将《西游记》的时候说的是去东天求的道家箴言。反正汉朝的时候推崇道家,韩嫣如此做也无可厚非。而之所以叫东天,是取义“紫气东来”之意,不过是想讨个好彩头而已。却不想真有人信以为真,一直往东走试图取得真经,却阴错阳差发现了一片土地,回朝之后报告朝廷因为被封了爵位。不过这都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回禀太后娘娘的话,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师徒几人经历过九九八十一难之后,自然苦尽甘来,取得真经。”韩嫣躬身说道。之前周明锦问,他可以不说。不过如今太后娘娘问了,他就不能不说了。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窦太后留意到韩嫣无意中说出的诗句,下意识念叨了两遍,口中赞道:“好句,好句。一语道尽了人生的酸甜苦辣啊!想当年我刚刚进宫的时候,也就和南宫差不多大,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   老太太开始讲古,殿内一干人等就笑着倾听,直到老太太讲的差不多了。长公主刘嫖才笑着说道:“老太太你总是讲这些事,弄得大家都不爱听了。今儿好日子,咱们讲点喜庆的,啊!”   窦太后闻言,佯怒道:“就你事儿多。那有谁不爱听的,你让他说出来。”   “呦,老太太你这么说谁敢明说啦!还不被你给撕喽。”长公主一番的插科打诨到让殿内的气氛高了不少。正当两人你一眼我一语的打趣着,一个清脆的女童音突然响了起来——   “你就是韩嫣?”   韩嫣闻声望去,却是一个八九岁大的女孩儿,坐在窦太后旁边,一身大红色宫装穿的通身气派,虽然年纪尚小但也隐隐显出了几分妍丽,端的美人坯子一个。   “他们都说你长的比我好看,我原本还不信,今日一见……”那女孩儿抿了抿嘴,有些不甘心的说道:“果然他们说的不错。”   韩嫣隐隐猜出了这女孩儿的身份,果然。她话音刚落就听长公主大笑着打趣道:“呦,咱们的阿娇居然吃醋了还!还懂得什么是颜色好呦!不过韩嫣这小子长的确实漂亮。比老太太年轻的时候还漂亮。”   “是吗?韩嫣你过来,让哀家瞧瞧。”窦太后一听来了兴趣,伸手招招示意韩嫣过去。   韩嫣不动神色的皱了皱眉,却也抝不过窦太后,当下磨磨蹭蹭的站到了窦太后面前。   窦太后一双手轻轻触碰到了脸颊。她的手温热,指尖处还有薄薄的茧子,向来是平日以手代目常常摸索的缘故。先是脸颊,然后是鼻尖,最后到了额头,又顺着轮廓摸了下来,半晌过后,开口赞道:“果然好颜色,哀家这么多年都没见过像你这般好相貌的。想来十年后又是一个令长安女儿风靡的人物。”   “可不是,我看这韩嫣啊,长的可比周文仁周郎中令还要漂亮三分。真不知道长大后是个什么样的祸水呢!”在窦太后坐下首跪坐的浅紫色宫装美妇突兀的开口说道。只是她这话刚刚说完,大殿里都没人说话了,一时间静默无比。   汉朝的皇帝每个都有男宠,周文仁,就是汉景帝的男宠。而景帝也只有他这一个男宠。   韩嫣看着面前这个把自己和男宠相提并论的妇人,衣袍下的双拳死死握住,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有了几分湿润之意。扇形的浓密睫毛轻轻垂下,在眼睑处形成一道半月形的阴影,看起来乖巧可怜。   “栗妃你这是怎么说话的,韩嫣可是弓高侯府的孙子,又是四岁就着有《百家姓》和《西游记》的少年才子,和那周文仁能比吗?”最终,还是长公主仗义执言,一脸讽刺的将栗妃的话顶回去。   “呦,我这不是随便说说吗?也不是故意的。”那栗妃挑了挑眉,一脸假笑的对着跪坐在她下首的王美人说道:“我说妹妹,我心直口快,你可别在意啊!”   “怎么会呢?”王美人立刻躬身应道,一脸的受宠若惊。几番言语下来,反倒是没人注意当事人韩嫣了。   韩嫣静静站在一旁看着栗妃的趾高气昂,和王美人的谨小慎微,小心翼翼地控制住脸上别有什么怨怼之色。只是眉宇间故意流露出的委屈也让人看着心酸不已。   “彘儿,阿嫣,我们一起出去玩儿吧!”跪坐在窦太后身边的阿娇突然说道。   “……”韩嫣故作诧异的看了她一眼,然后神色仓皇的看了一眼窦太后,又看了看王美人。   “那就让几个孩子先下去玩儿吧!”窦太后侧耳听着阿娇的话,缓缓说道。   “诺!”韩嫣跟着几位皇子公主一起躬身跪拜,然后缓缓退出了大殿。   刚刚出了殿门,阿娇就拉过韩嫣的手,撇撇嘴说道:“那个栗妃你别理他,她最讨厌了。尖酸刻薄小家子气,一点皇家气度都没有。”   “阿娇快别说了,她可是太子哥哥的母亲呢!”一个鹅黄色宫装的小女孩儿突然说道。   “那又能怎么样?还不就是那个样子。”阿娇一脸鄙夷的说道。她是长公主刘嫖的嫡生女儿,又是窦太后的孙女儿。一直以来都是万千宠爱的,风光就连太子都比不上,自然不用怕一个妃子。哪怕这个妃子是太子的母亲。“就凭她那个样子,还敢嫌弃我?我还不稀罕——”   说道这里,阿娇仿佛意识到什么,突然闭口不谈。   韩嫣猜测可能长公主刘嫖去找栗妃想要和其联姻却遭到拒绝的事情可能已经发生了。也难怪长公主看栗妃不顺眼了。   不过这种宫闱禁事他还是当做不知道的好。当下故作天真的对着众人说道:“不如我给你们将故事吧!”   “好哇好哇,我听母亲说阿嫣的故事讲得最好了。你是要给我们讲西游记吗?”阿娇一脸兴奋的问道。就连刘彘也有了几分兴趣。   “那倒不是,我今儿给你们讲点别的。”韩嫣笑着说道。视线扫过一旁期待不已的刘彘,狠狠一笑,刘小猪,我恶心不死你。   几人说着就找到了一块草坪围成一圈儿席地而坐。一个个把手放在膝盖上一脸认真倾听的模样让韩嫣好笑不已。当下整理了一番思绪,开始给他们讲故事——   “话说在秦朝的时候,有一个书生叫梁山伯。他家住在……”   韩嫣的声音本就清脆婉转,由于重活一世的缘故,说话时候也没有同龄小孩子扯着嗓子拉长音的习惯,宛若夜莺的清脆嗓音缓缓述说着梁祝化蝶的故事。不一会儿,就让众人听的会神不已。   “……最后,身穿嫁衣的祝英台在出嫁当天坐着轿子路过了梁山伯的坟墓。她哭泣着下轿深情呼唤梁山伯的名字。这个时候突然从天上降下一抹光,照在梁山伯的坟上,梁山伯的墓突然开了。祝英台纵身一跃飞进墓中。坟墓轰的一声合上了。毫无缝隙。片刻之后,一对彩蝶从墓中偏偏飞出……”   韩嫣说道最后的时候,几个女孩子都已经哭的稀里哗啦的了。阿娇的声音最大,只见她一边狠狠抹着流出的眼泪,一边说道:“那个马文才太坏了呃,凭什么拆散梁山伯和祝英台……”   说的口干舌燥的韩嫣看着面前一个个化身为红眼兔儿的娃娃,心中很是自得。流传千年的凄美爱情,果然是效果最佳的催泪弹啊……      第十六章 转变      是夜,月凉如水。清风吹拂着未央宫的杨柳青青,月入银盘挂在树梢。倾洒在大地的银辉给肃穆大气的未央宫渲染上了一层柔情诗意。   第一次在未央宫留宿的韩嫣理所当然的失眠了。看着夜空的皓月当空,他头一次将自己的心沉静下来,思考一番。   穿越以来,他一直都把自己所经历的一切事情看做是游戏。所遇见的所有人都自动被他化为了NPC,直到今天在长乐宫遭受到了栗妃的侮辱,那一刻油然而生的愤怒让他清醒的明白到——   其实,这也是人生的一种。   开心会微笑,伤心想大哭,愤怒想揍人……一切的喜怒哀乐都是那么真实,而不是以往玩儿大型网络游戏那样的心不在焉。   而这里的人也不像网游中的NPC那样机械笨拙。他们懂得思维,懂得算计,各有各的盘算,也各有各的心机。   就像长公主因为不满栗妃而设计让周亚夫的嫡孙成为了胶东王的伴读,就像栗妃为了报复而大肆侮辱原本无辜的韩嫣一样,这里的一切都和他曾经经历过的事情没有区别——   如果硬要说有区别的话,那就是这里的斗争更残酷,更血腥,稍有不慎就会家破身亡,身死族灭。今日称王拜相,他日衰败不如丧家之狗——比如周亚夫,比如栗妃,比如现在还是太子的刘荣……   反正时空穿梭机的定向传位不能逆转,那么在这里的韩不羁所过的也是一生。究竟怎么活才能不浪费那每日近百万的花销?   是浑浑噩噩张扬无忌等到19岁的时候被鸩杀于未央宫前。还是像卫青等人一样封狼居胥成就一世功名?韩嫣挑了挑眉,有些意动。   今日从栗妃侮辱他的反应中韩嫣隐隐察觉到自己对这个时代的归属感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轻薄,至少,在栗妃说他像男宠的时候他是真真动了杀机的。只不过掩盖的好没被人发觉而已。无论前世今生都没受过半点委屈的韩嫣怎么能够忍受一个蠢钝如猪的女人将自己说的那样不堪?可是形式不如人,他也唯有忍字而已。   因为韩嫣不想输。   即便前世纨绔嚣张没为家族做过一点贡献,但是大家子弟该有的傲气自尊韩嫣一样不少。如果不是这样当初也不会为了几个零用钱背了那么多的古书,就连和韩嫣一起玩游戏的人都知道韩三少生平最讨厌的一件事情就是“输”。那么如今穿越成韩嫣代替他活这辈子却依然落得身死人亡的下场……从某种角度上讲是不是就算“输”了?   韩嫣深深呼出一口气,看着天上皎洁的明月有种不甘的情绪渐渐弥漫全身。真是让人无奈啊!玩着玩着就认真了……   韩嫣有些无奈的皱了皱眉,既然认真了,那就有个认真的态度吧!毕竟要是回到现代被自己那几个损友知道自己代替韩嫣活了一辈子最终却还是窝囊致死的话——   会被笑话致死的吧!   韩嫣有些放纵的抻了一个懒腰,隐隐将纤细的腰线在月色下暴露无遗。已经稍具倾城风姿的脸上浮上一丝玩味的笑容,他开始回忆历史上对于韩嫣的评价。   对于这个人,历史上评价的不多,史记上也就短短二百个字的介绍。司马迁说他恃才傲物,目中无人但是文武双全。并且为人善于“谄媚”圣上。最终因为“霍乱后宫”被王太后诛杀。   对于这种说法,韩嫣嗤之以鼻。以当时韩嫣的境况,除非他脑子进水了才会和“永巷”的女人不清不楚的乱搞。即便是习惯了当承受在下的一方想要尝尝女人的鲜儿不会偷偷摸摸去外面吗?偏在永巷里头胡来,嫌命太长了吗?   之所以会有如此下场,不外乎得罪了当朝权贵和当时贵为太后的王美人罢了。   就像他爷爷曾经和他说过的,历史就是个被强X的婊子,嫖客怎么说怎么是。每一个写史书的人都有自己的情感,所以所有的历史都不过是当时着书之人的一家之言,尽信不如不信。何况司马迁本就是被汉武帝变成了太监,有些事情虽然是众人皆知的,可未必是事实。司马迁被汉武帝虐恋了,当然对他这个受尽“宠爱”的宠臣有所偏见。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这人还算有职业道德,所写基本是事实,因此也显得理由是那么薄弱,最终只是草草一句“善佞”了事。   而在韩不羁看来,韩嫣之所以会死,不外乎以下三点原因——   一、他挑唆刘彻攻打匈奴,这个政策与太后及太皇太后和那些通过和亲求取和平的思想不合,加上大汉天子的第一场战争输了,使朝庭不满,反战思想严重,总要找个替死鬼。   二、他挑唆刘彻打压世家外戚,重用庶子和有才华平民,加强中央集权,这直接影响了各个世家特别是想成为无冕之王的太后及太皇太后的利益,所以才要杀了他(刘彻是皇帝杀不了,就把挑唆的人杀了有这想法应该也正常吧)   三、子嗣问题。刘彻迟迟无子,而韩嫣的存在又间接影响了子嗣传承,所以该死。   真正致死的原因,是因为与老牌势力的政见不合啊!果然政治才是最可怕的东西吗?韩嫣抹着圆润的下巴,若有所思的想到。这么一想若是为了长命他应该顺着长乐宫和绮兰殿那些个女人的意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吧!   可若是让他自此休声敛气做个唯唯诺诺永远活在一个妇人影子下的应声虫……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真是纠结啊!   韩嫣有些憋气的挑了挑眉。果然还是枪杆子里面出政权,没有实力就没有任性的本钱啊!   外面的夜色愈发深沉了,如黑幕的天空闪烁着寒星点点。韩嫣冲着天幕一伸手,虚空一抓——   唇边的笑意渐渐加深,罢了,老子还不到六岁呢!成王败寇,刘邦在当皇帝之前不也做过三孙子嘛!   笑到最后的,才是胜利者!   作者有话要说:呃,应该不怎么生硬吧!   其实我一直想写一个如历史上的韩嫣,可若是真那么写了估计下场也差不多 窃以为韩嫣之所以会死是因为他太相信刘彻了,认为他能护得自己周全。   所以毫无忌惮的将自己暴露在老牌势力之下……   结果当然是羽翼未封的刘小猪无奈做出让步   而这一世韩嫣依旧狂傲,依旧目中无人放浪不羁,   不过懂得保护自己的他是否能避开前世的死呢——   (毫无疑问是可以的,因为某八不写BE)      第十七章      能屈能伸的方是大丈夫,宁折不弯的从来活不长久。   想通了这一点,韩嫣心里好受多了。当下洗漱一番上床睡了。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侍候的宫女过来给韩嫣换好了衣物,虽然说是伴读,其实就是陪着太子读书。旁日里的吃穿用度自然不会削减,甚至为了显示皇恩浩荡,比之前在弓高侯府还要精细三分。穿戴整齐的韩嫣对着镜子看了一番就施施然出了房间去给王美人请安。   来到绮兰殿正殿的时候,王美人已经一身浅粉雍容大度的跪坐在正殿等着了,看到在殿外等着通传的韩嫣柔柔笑了笑,开口说道:“都到殿外了,还通传什么,直接进来就是。”   韩嫣闻言,对着守在宫门外的小宫女笑了笑,这才艰难的迈着短腿跨过高高的门槛进了正殿。对于这种赶成小孩子半个身高的门槛他一直意见颇大,不过古时候的风俗就是高门槛可以挡祸挡灾,韩嫣也不能将门槛砍掉,也只好故作无视的天天进出。   走到离王美人不过三尺远的时候,韩嫣停下了脚步,正正衣衫对着王美人躬身跪拜说道:“韩嫣叩见王娘娘,王娘娘万安。”   “起来吧!”王美人伸手虚浮,示意韩嫣起来。然后一脸慈爱的笑道:“昨日是阿嫣在宫内住的第一晚,还适应吧!”   “阿嫣昨日睡的特别好,有劳娘娘挂心了。”韩嫣躬了躬身,低头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王美人一脸欣慰的说道。看着幼小的韩嫣,欲言又止。想了片刻,还是开口说道:“昨日让阿嫣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我虽然贵为娘娘,可是平日里也要看着栗姬娘娘的脸色过日,倒叫你受牵连了。”   韩嫣一听,脸上的羞怒止不住的浮了上来,眉宇间的嗔怒清晰明显。口中恨恨说道:“那个栗姬娘娘真是……我好歹也是弓高侯府出来的,居然将我比作脔宠……”   他这番话说的七分假,三分真。王美人看的暗中连连点头。这弓高侯韩颓当可是七国之乱时候的首要功臣,平日里长袖善舞在权贵之中也是说得上话的。听说对于这个庶孙十分看重。这韩嫣又是周亚夫认的干孙,栗姬尖酸刻薄逞了一时之快,却无形中招惹了两位实打实的权贵,还给了她笼络人心的机会,真是她的好姐姐。不枉费她平日里敬着重着。   当下一脸心疼一脸慈爱的搂过韩嫣抱进怀中,一双柔夷轻轻拍打着韩嫣的背部安慰道:“快不气了,这皇宫里头谁不给她三分颜面,你这话在我这里说说就罢了。到了外面可千万别漏口风,不然就招惹了祸患了。”   这韩嫣一看就是被娇惯的不成样子,自身又有几分才名,自然受不了这等屈辱。也罢,到是个直性子的,在彘儿身边陪伴正好。   韩嫣扑在王美人怀里,感受着这女人拍打在后背意图安抚的动作,心下冷笑。他虽然认清了实事,却也没想着自此谨言慎行畏畏缩缩的。毕竟他一个不到六岁的孩童,往日里习惯了飞扬跋扈怎么能一夜之间就变了,反倒是让人心中生疑。不若就维持着目中无人狂放不羁的表象,毕竟这种人,最容易拿捏在手里,让人最有“安全感”。   一眼能看到骨子里去的人,就算这人再有才干也都是摆在明面上的,谁又能特别忌惮呢!只有那些隐藏在表象背后的……暗礁河石,才是沉船的最佳利器!   假模假样的做戏一番,双方都得到了比较满意的回应,也算是早操结束了。韩嫣有些羞赧的看了一眼神色愈发柔和的王美人,讪讪的笑了笑,颇为不好意思的整理了一下裙裾。   这个时候,刚刚起身的刘彘也进来了。看着已经到了正殿的韩嫣,下意识扬起唇角笑了笑,然后飞速走到王美人面前,躬身行礼,笑嘻嘻的说道:“彘儿给母亲请安。”   “乖,快点起来吧!”王美人立即将刘彘扶了起来,一双美目四下打量着刘彘。今日的胶东王换了一套月白色新衣,衬得小人儿越发的眉清目秀,眉宇间的自信张扬毫无顾忌,看的王美人欣慰不已。   “娘的侄儿是长大了。只是今日怎么想着换新衣了呢?”王美人笑着打趣道。   “没有办法啊!我这伴读韩嫣实在是太漂亮了,我若是不换换新衣,岂不是被他比没了。”刘彘看了一眼韩嫣,笑嘻嘻的说道。   韩嫣今日里穿了一套青色的长衫,外面罩着同色系的外挂,中规中矩的打扮让他硬生生穿出了几分飘逸的感觉。王美人眼中惊艳一闪而过。怪道栗姬把他比作周文仁,这韩嫣小小年纪便有了这等气度,等过几年身量长成了。还不知是怎么个境况。一个男儿长的比女儿家还出彩,真不知是福是祸。   韩嫣看着王美人母子的脸色就知道这两人在想什么,也禁不住的心中苦笑。你当我愿意长成这幅模样吗?一个男人比女儿家还娘,这是耻辱好不好。当下暗下决心,一定要勤练骑射,绝不能变成娘娘腔。   不知道几十年后的朝野上下知道勇冠三军令匈奴大军闻风丧胆的韩王孙勤练骑射的初衷是这般之后,会不会苦笑三声。   不过这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姗姗来迟的周明锦走到殿外看到已经在正堂寒暄不停的王美人三人之后,清秀的小脸噌的红了,连眼眶隐隐都有了湿意。连跑几步进了正堂对着王美人和刘彘躬身跪拜,口中说道:“周明锦来晚了,请王娘娘和胶东王殿下恕罪。”   声音之中隐隐还带着哭意。   王美人有些好笑的将人从地上来起来,温柔的用手扑了扑身上的灰,柔声说道:“这是怎么了?”   “我、我起来晚了……”周明锦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眼中惊慌一闪而过。来之前爷爷就嘱咐他在宫中一言一行要绝对规矩,谁知他第一天就起来晚了,这可如何是好。   “原来如此啊!”王美人恍然大悟,当下用手摸了摸周明锦的头顶,开口说道:“这没什么的,这说明明锦昨晚儿上睡的比较好啊!这是好事。我又怎么会怪罪你呢!只要今后不晚就行了。”   说着,温柔的将周明锦搂进怀中,一双手在背后轻轻拍着。看来这一招是王牌手段啊!韩嫣心中暗道。   也确实,周明锦可是周亚夫的孙子。这汉景帝一朝,如今敢得罪周亚夫的又有几人?王美人心机颇深,顾念的都是大局,别说是起来晚了这么点小事,就算是比这再严重十分,王美人也会笑着接受,绝对没有半点怨怼。这就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韩嫣心中暗暗赞道。一旁的刘彘看着哭哭啼啼的周明锦,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他生平最讨厌磨磨唧唧的人,成天哭哭啼啼的像个女儿家似的……   想到这里,刘彘下意识看了一眼一旁恭顺站立的韩嫣,即便是最最恭顺的动作也掩盖不了眉宇间的桀骜自信。刘彘暗暗点了点头,这才是真男儿!   果然还是阿嫣最好!      第十八章 入职第一天(上)      正所谓一年之计在于春,一天之计在于晨。在春天的早晨,最应该干的事情就是读书!   所谓伴读,就是陪伴主子读书。就字面意义理解来说,韩嫣的职责就是陪读。古代读书的步骤异常简单枯燥,既没有现代的趣味课堂,也不会有什么发散思维的彩色卡片什么的。韩嫣要做的事情就是跟着刘彘一起摇头晃脑的背书,以及——在刘彘没被下来的时候替代他挨老师的板子。   不过刘彘这人不愧是后世赞誉的汉武帝,虽然年少,但是功课还是不含糊的。最起码韩嫣的手板至今没有用武之地。   汉朝崇尚道家的无为而治,因此皇室子弟都需要学《道德经》,不过对于小孩子来说,玄玄乎乎的《道德经》当然没有《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这样后世认可的少儿启蒙读物浅薄易懂。因此众人读的没精打采,背的磕磕巴巴。韩嫣还好一些,前世被爷爷逼着背过一些,可是周明锦就惨了。本来周氏就是将门世家,估计和韩家一样就把《孙子兵法》当做启蒙读物了,再不济也是《诗经》、《论语》之类的,现下让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读《道德经》,估计他想哭的心都有了。   好不容易过了一个时辰,窦婴大手一挥让众人下学了,只剩下太子刘荣一人眼巴巴的看着收拾东西准备出去玩儿的众人。他只比刘彘大个七八岁,现下也就十二三岁的模样。正是贪玩儿的年纪,却因为身份限制不得不勤学苦读。   韩嫣由于对栗姬印象不好,再加上知道刘荣这人下场颇惨,因此也不想和他有什么交集。窦婴吩咐过后就跟着刘彘一起出去了。   刘彘这人虽然在王娡面前装的人模狗样的,本质上也是个顽劣的娃,上树掏鸟,下河摸鱼(下池塘抓锦鲤)的事情也没少干。得知这事,让韩嫣对汉武帝的仰慕之情稍减几分。总之也是个不安分的。   “阿嫣,我们干什么去?”出了书堂之后,刘彘神采奕奕的看着韩嫣,他这人就是精力充沛。上课的时候如此,下课之后更甚。   “但听胶东王殿下吩咐。”韩嫣垂目说道。   “你不用这么拘谨……”刘彘皱眉开口说道。却被一道清脆的女声打断了。   “韩嫣,彘儿……”陈阿娇伙同一群莺莺燕燕从对面赶过来了。风风火火的走到面前开口说道:“韩嫣,我们等你半天了。”   韩嫣闻言,有些狐疑的挑了挑眉,下意识看了一眼刘彘。   无论刘彘以后怎么想,陈阿娇都是他的第一位皇后,如今陈阿娇指明要找他,让他不得不提心三分。   可是他实在多虑了。还是小屁孩儿的刘彘压根儿都想到这一茬,只是笑眯眯的说道:“阿娇姐姐找阿嫣做什么?”   “听他讲故事啊!”陈阿娇理直气壮的说道。自从昨日韩嫣给他们讲了一个梁祝的故事,几位公主郡主越回味越是感动。哭湿了几条手帕之后又想听故事了。   “又什么好听的。都是瞎编的。“刘彘撇撇嘴说道。他是男孩子,当然不爱听这种情情爱爱的故事。   “我们就是爱听。”阿娇一听,美目一瞪,娇蛮的看着刘彘跺脚喊道:“就要听就要听就要听……”   “好了好了,我给你们将就是了。”韩嫣被女孩儿尖利的嗓音吵得有些头疼,立刻开口说道。   看到刘彘颇不愿意的竖眉怒视着他,柔声哄到:“这次讲个你们都爱听的。”   刘彘这才不甘不愿的跟着众人去草坪上坐好。人员和昨天差不多,只不过多了一个周明锦小豆丁。韩嫣跪坐于席上看着一双双眼睛盯着他一时无语。   在心里将后世看过的小说电视盘算了半天,韩嫣决定给大家讲《封神榜》,其实按他的意愿是想将倩女幽魂的,不过考虑到刘彘的喜好,还是放弃了。   “咳咳!”韩嫣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混沌初分盘古先,太极两仪四象悬,子天丑地人寅出,避除兽患有巢贤……”   不紧不慢的将封神演义背了十来章,韩嫣停住了嘴。吞咽了一下干渴的仿佛要冒烟的嗓子,韩嫣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   “怎么了,怎么不讲了?”正听的津津有味的阿娇看到韩嫣停下来了,立即不满的嘟囔道:“继续啊!”   就连刘彘都催促几遍。   “不行了,太渴了。”韩嫣舔了舔发干的唇瓣,开口说道。   “啊!”陈阿娇恍然大悟,立刻对着身后也听得入神的宫女说道:“快去给阿嫣上茶汤,阿嫣渴了。快去!”   “诺!”那宫女回过神来,立刻躬身说道。   “等等,我喝白水就行!”韩嫣立刻说道。汉朝时候加了料的茶汤他可喝不进去。还不如喝泉水呢!甘甜凛冽,还能解暑。   那宫女躬了躬身,然后匆匆离去了。片刻功夫,端着一碗清水走了回来。   韩嫣接过瓷碗一饮而尽。清澈沁甜的感觉霎时间传遍脾胃,韩嫣舒服的眯了眯眼。   “继续吧!”阿娇眨巴着眼睛,一脸期待的说道。   “继续什么?”身后,一道声音突然插话进来。韩嫣等人回头看过去,却是刚刚被窦婴放出来的太子刘荣。   韩嫣等人立刻起身给太子见礼,然后刘彘开口说道:“太子哥哥,韩嫣正给我们将故事呢!可好听了。”   至于陈阿娇,这个知道自己被拒婚的人则是不屑的撇了撇嘴,没有搭理刘荣。以她的地位荣宠,即便是太子,也用不着委屈自己笑颜以对。   “哦,那我能不能一起听听。”刘荣眼睛眨了眨,好奇的看向刘彘身边垂手不语的韩嫣说道。   “当然可以,我们正好要——”刘彘还没说完,就被刚刚过来的小太监打断了话。   “回禀殿下,到骑射的时间了。太傅正在校场等着呢!”身后,小太监的声音小心翼翼地说道。   韩嫣闻言,下意识看了看天。日头高悬,也看不出是个什么时辰。倒是刘彘开口说道:“可不是嘛!都已经这个时辰了。”   还是上课要紧。陈阿娇颇为不甘愿的撇了撇嘴,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说道:“那阿嫣,彘儿,你们先过去吧!等晚上的时候我再去找你。”   至于太子,让彪悍的小姑娘华丽丽的无视了。   还来?你不用回家啊!   韩嫣低眉敛目心下腹诽。一边埋怨着自己多事还给他们弄一长篇连载,岂不是自作自受吗!   不过以他的地位还没有能力去反对陈阿娇的决定,也只好沉默的点了点头表示听见了。然后跟着刘彘等人一起去了校场。      第十九章 入职第一天(下)      下午教诸皇子骑射的老师是程不识。   对于现代的人来说,程不识声名不显。至少没有飞将军李广的声名显赫。可是对于专门研究秦汉历史的人来说,最起码在有汉一朝,程不识和李广两人是齐名的。   韩嫣在后世的时候看过一段资料是分析程不识的。里面说“程不识带领的军队很有特点。他是非常严谨的将领,将部队按照最严格的纪律训练,分成部伍,有职责明确的层级指挥系统。部队出战时,总是处在人不解甲、马不卸鞍的戒备状态。他的军队以步兵为主,行军很慢,但很坚实。凡是他率军作战,前面一定有斥候,左右一定有掩护,一队一队互相呼应,互相照管,安营扎寨很有章法。行动起来,全军一起行动;扎下营来,敌人冲不动。他从未让匈奴人得逞,但他自己也没有取得过重大的胜利。程不识应当算是极为稳重的将领。在西汉,人们都知道程不识是名将,因为他战不败。而李广呢,不是大胜,就是大败,就好比在赌场赌钱,不是大赢,就是大输。程不识则能够不断地积累胜利。”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程不识是个不败军神。对于这样一个传说中的人物,韩嫣几乎是用瞻仰的目光看着他。由于他的目光过于灼热逼人,看得程不识原本面无表情的脸都有些不自在了。   “你便是韩嫣?”程不识目光平静的看着韩嫣问道。他的轮廓明显深刻,皮肤泛着健康而夺目的古铜色光泽。一身劲装裹着修长匀称的身体,一举一动都隐隐昭示着力量。用后世的话说,这就是一个标准的MAN。“我听弓高侯和周太尉说起过你。少年才名,聪慧伶俐。”   韩嫣大汗,他家爷爷和干爷爷该不会逢人就说他吧!   “只是骑射一道,没有捷径,唯有苦练而已。”程不识缓缓说道:“我见过很多有天赋的人,却不能坚持不能吃苦,最后泯然于众人矣。还望你好自为之。”   虽然话有些不好听,可是韩嫣不得不认同。对于有天赋的人来说,他们总是能够轻而易举的得到自己想得到的,被包围在各种赞誉和利诱中,因此并没有持之以恒的动力。最出名的例子就是“伤仲永”。   程不识看着韩嫣若有所思的样子,知道他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清冷的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叹。然后才将视线对向刘彘,问道:“胶东王殿下之前练过骑射否?”   “没有。”刘彘干脆利落的说道。   “那殿下先从骑马开始练习吧!”程不识脸色不变的说道。然后招手示意一旁时候的太监将马拉过来。   那匹马身材高大,四肢匀称,骨骼坚实,肌腱和韧带发育良好。头面平直而偏长,耳短。一双眼睛大而有神,友善的看着众人大了一个响鼻,周身枣红色没有半点杂质。额头的部分有一块白色菱形的毛发,马鬃是黑色的,迎风飞舞。   看到这匹马的第一眼,韩嫣就知道这是一匹好马。至少比自己在弓高侯府那一匹要好多了,当下有些艳羡的看着刘彘。   男孩子,对于好马好车一类,总是抵抗不住内心的欲望。   刘彘看着面前枣红色的大马也兴奋异常。用手摸摸这匹比自己还高大的马,刘彘兴奋的说道:“这是给我的吗?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赤月。”程不识淡然说道。伸手拍了拍马的脖颈,开口说道:“来吧!臣扶殿下上马。”   说着,一把抱住幼小的刘彘放到马背上。视野马上高出一块,刘彘兴奋的左顾右盼,上身不老实的扭来扭去。程不识看到刘彘的神情,冷淡的面容划过一抹柔和的神色。   韩嫣和周明锦也骑上了一旁侍卫迁过来的另外两匹马。刘彘本来还挺兴奋的坐在马上由着程不识欠着马匹在校场中慢慢绕圈。待看到韩嫣轻松自如的骑着马匹过来,甚至连他瞧不起的周明锦都十分熟悉的驭马跟在后头的时候,脸立刻就黑下来了。   “阿嫣,你居然会骑马?”刘彘一脸不是滋味的说道。   “回禀殿下,韩嫣一家皆是朝中武将,耳濡目染,也骑过几次。”韩嫣谦虚的说道。他可不是骑几次的问题,韩颓当给他的任务是每日起床之后要骑两个时辰的马还要练习一个时辰的射箭。四岁之后读书进学了才好一些。   “哦。”刘彘黑着脸颔首应道。至于周明锦——他都不用问,弓高侯府的子弟都要每日练习,何况是军神周亚夫的后代。   几人沉默的跟着刘彘溜溜达达的走着。春末夏初的风清凉柔和,吹拂在身上异常舒适。日光暖融融的,照的韩嫣舒服的眯起了眼睛。韩嫣在后世的时候就特别喜欢骑马射箭的运动,还是一个五星级俱乐部的VIP会员。当时还高价请马术老师指导过他。别说这种没什么难度的遛马了,就算是难度更大的马术表演,他都能来几手。后来穿越到弓高侯府之后,每天的练习让他弓马更加娴熟了。而周明锦——这位还不会走路,就被周亚夫抱到马背上的将门子弟对于这事更不在话下。唯一生疏一些的,大概就是之前从来没接触过骑射的刘彘了。   “程将军,我想自己练习一下。”过了一会儿,刘彘突然开口,对着程不识说道。   程不识看着已经能够稳稳坐在马背上的刘彘,又看了看落后刘彘一个马身的韩嫣和周明锦两人,了然的点点头。开口说道:“欲速则不达。其实胶东王殿下学习的已经很快了。不若再练一会儿。”   “让我试试!”刘彘抿了抿嘴,执拗的说道。   “……好吧!”程不识看着刘彘异常坚定的神情,颔首妥协。将手中的缰绳叫道刘彘手上,慢慢退后让出了道路。   刘彘将控马的缰绳握在手中,心下突然有些慌乱。刚才程不识跟在旁边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他突然觉得坐在马上到地面的距离有点高。   握住缰绳的手慢慢攥紧了。   “胶东王殿下,请放松。”程不识乃是混迹沙场的老将,一眼就看出了刘彘的状况不太对,当下冷静的说道:“上身直立坐稳,放松。手抓缰绳别抓的太紧。要灵活。集中注意力,目视前方,别看脚下……”   刘彘对于这方面还是很有天赋的,初时不过是突然一个人有些紧张罢了。现下听了程不识的话慢慢照做,不过片刻就能稳稳当当的驾驭着马匹溜溜达达的走来走去了。   “怎么样?”刘彘满头大汗的回头对着韩嫣问道。   “……”韩嫣看着刘彘几乎半个身子都转过来的动作皱了皱眉——这动作对于初学者来说有些危险。当即轻轻加紧马腹走到刘彘并排的位置开口说道:“陛下果然天资卓绝,学习的很快。”   “得了吧!”刘彘听着韩嫣的夸赞面上得色一闪而过,不过看到韩嫣熟练潇洒的动作立刻不满的撇了撇嘴。“比起你和明锦来说差远了。”   “回禀陛下,韩嫣和明锦自三岁起就已经练习骑马射箭了。如今已经年余,自然要熟练很多。不过当时初练习的时候,可没有殿下接受的这么快。别说这么遛马了,就是光坐上去都坐不稳呢!”韩嫣自然知道在上位者面前低调要拍马屁的道理。即便这个上位者是个不足马匹高的小屁孩儿。当然拍马匹的最高境界自然要若无其事的说真话。若是所有人都听出来是假的那就不叫赞誉,那叫反讽。不过他说的也是真话,三岁的小孩儿自个儿站都站不太稳呢,何况骑马?   “是吗?”闻言,刘彘的面色好了很多。脸上也隐隐有了笑容。抿了抿嘴,刚要开口说什么。身下的马匹突然一惊,长嘶一声,飞速向前奔去。   骏马疾风般向前跑去,韩嫣看着如旋风般离去的刘彘心道不好,立刻扬声喊道:“殿下,小心——”   当即催马赶上。   果然,不过片刻,刘彘就被飞速狂奔的马匹颠簸的有些坐不稳了,斜斜歪歪的仿佛要被摔下一般。刘彘心下大骇,他知道若是被疾奔的骏马摔下去不死也得脱层皮,当下咬着牙根死死握住马缰,努力将小小的身躯贴在马腹上。可是骏马飞奔的速度太快,颠簸的太狠刘彘渐渐的滑下马腹,眼看就要摔下去了……   “殿下……”韩嫣在后头催马赶上,看到已经滑落大半几乎要坠马的刘彘脸色大变。立刻催马疾奔了几步,目测一下两匹马的距离,等待时机,纵身一跃,飞到了刘彘马上。伸手将摇摇欲坠的刘彘搂在怀中。韩嫣一手桎梏在刘彘腰腹,另一只手抢过刘彘手中的缰绳,试图控制住已经有些受惊的马匹。   “嘶——”已然发狂的骏马丝毫没有刚刚的温顺,不停跳跃奔腾着,时不时还立起身来试图将马背上的韩嫣和刘彘摔下去。韩嫣一手搂着刘彘一手控制马缰根本顾不过来。他心知这个时候若是掉下马肯定会被发狂的马匹乱蹄踩死,当下也顾不得别的,大声喊道:“殿下抱紧我。”   说完,感受到刘彘的双手搂住了自己的腰。韩嫣立刻将禁锢在刘彘腰间的手空出来握紧马缰。   将上身压低,压着刘彘几乎死死贴在马背上,刘彘一边回忆着后世马术师傅教自己如何制服发狂马匹的要点,一边咬着牙照做。片刻之后,终于将发狂的马匹慢慢抑制下来。这个时候,后头的程不识也纵马赶到了,飞身下马到赤月身侧伸出一双铁臂将马头死死搂在怀中,胳膊上的肌肉暴漏,片刻之后,这马终于安静下来了。   韩嫣满头大汗的将怀中的刘彘递给火速跑过来的小太监,然后自己纵身下马。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大口喘息。   说来话长,其实整个事件也不过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韩嫣喘息着走到马匹周身四下看了看。半晌沉默不语。   “怎么样,没事吧?”程不识面上也有些动容。由于韩嫣的机警,整个事件不过是一场虚惊。可若是韩嫣没有应变到,或者根本没有实力控制受惊的马匹,从而让胶东王受伤了甚至……   程不识根本不敢想象那种后果,那也不是他能承担的起的。当下,看着韩嫣的目光也越发亲切了。   “还好!”韩嫣点点头说道。然后看着马匹打量一番,自言自语的说道:“好端端的,这马怎么就受惊了呢?”   与程不识对视一眼。程不识有些惊疑不定的撇过脸去,浓密的一双剑眉紧紧锁在一起,口中却若有所思的说道:“或许是意外吧!”   意外?   韩嫣心中冷笑。这皇宫中最不多的就是意外。当然,也有很多意料之中的意外。   不过这就不关韩嫣的事了。相信王娡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阿嫣!”身侧,刘彘有些惊恐不定的看着虽然被制住,但依旧焦躁不已的马匹,低声叫了一声。   “殿下,没事了。”韩嫣下意识的摸摸刘彘的头顶,前世他也经常这么哄他小侄子。不过马上意识到面前这人是他的顶头上司,当下有些讪讪的垂下了手臂。   “阿嫣,你说——”刘彘想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出口。   “殿下今日颇为受惊,依韩嫣的建议今日的课程先告一段落吧!正应该找个太医看看,殿下有没有受到惊吓。”韩嫣对于刘彘的话避而不答,现下人多口杂,多说多错。   “我是堂堂男子汉,哪有那么娇惯。”刘彘也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立刻嘟囔着说道。有意无意的将刚才的话头岔过去了。   “话随如此,可胶东王殿下千金贵体,还是慎重为好。”程不识点头应道。出了这种事情他也没心思教学了。还是快点回禀陛下的好。   这个时候,另一边练习的太子刘荣和河间王刘德、淮阳王刘余等人也纵马过来了。看到这种情形,也脸色大变。   “这是怎么了?”太子刘荣看着慌乱的场面,开口问道。他的神色坦然中带着一丝对刘彘的担忧,真诚不像做伪。韩嫣也不知道这事究竟和他或者和他妈有没有关系。   “马受惊了。”程不识面色如铁,简洁的说道。“今日的课程就此结束,微臣还有要事禀报陛下。还望太子和各位王子见谅。”   不论如何,早放学都是好事。太子等人无意义的点头应允。相继慰问了刘彘一番后,施施然走出了校场。   “殿下,我们也会绮兰殿吧!宫里的消息传得很快,别让娘娘担心了。”韩嫣看着依旧有些愣神的刘彘开口说道。   “啊?好!”刘彘点头应道。      第二十章 猜忌      回到绮兰殿后,王美人果然正一脸惊慌的在正殿里来回踱步。守在殿外的宫女桃儿眼尖的看到刚刚走到大门外的刘彘等人立刻扬声说道:“回禀娘娘,殿下回来了。”   “彘儿……”王美人立刻提着裙裾跑到刘彘面前,伸手将刘彘拉倒自己身前,将他转来转去,打量好几遍发现没有什么伤处这才稍稍安下心来。当即哆嗦着嘴唇说道:“你可是吓死为娘了。”   “母亲,我没事。”刘彘一付小大人模样的拍了拍王娡圆润的肩膀,开口说道:“多亏了阿嫣了。”   要不是韩嫣即使控制住了马匹,还真不好说。   “这事我也听说了。”王娡说着,伸手擦去因为情绪激动而溢出泪滴湿润了的眼角。站起身来款款走到韩嫣面前作势拜道:“多谢阿嫣了,今日要不是你——”   “娘娘千万不要如此。”韩嫣大骇,立刻侧身避开,心中暗自腹诽,这装的有点过了吧。口中谦让道:“是殿下自己洪福齐天,韩嫣不过是适逢其会而已。今日就算没有韩嫣,程将军也短短不会让殿下出事的。王娘娘如此,倒叫韩嫣不能自处了。”   这种功劳,大家心里清楚就可以了。没必要四处张扬示恩于人前。居功不自傲方才是明智之举,反正事实不会因为你谦让几句就改变了。   “阿嫣不必自谦。今日的事情我都清楚了。”经韩嫣这么一番推脱,王美人也清楚自己有些失态的。她到不是有意做作,事关刘彘,事关到她在后宫的权势地位。她如何不失态,那可是她的命根子啊!   不管是谁,能想到这般釜底抽薪的策略 ,果然是够狠啊!若是没了彘儿,在这偌大的后宫里,以自己渐渐衰老的容颜和在朝堂上根本说不上话的母系娘家,还能有什么前程?   想到这里,王美人双臂一紧,心有余悸的将刘彘搂进怀中。   “娘娘,现下虽然已经入夏,不过早晚还是寒凉渗骨。这青石板地还泛着潮气,娘娘还是起身和殿下去殿内说话吧!”一旁束手站立的桃儿打量一番天色,走到王娡身侧低声劝道。   “瞧我……”王美人一听,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脸。“都有些仓皇失措了。大家快点进殿内说话吧!”   说着,伸手拉过刘彘率先走进了正殿。   韩嫣和周明锦对视一眼,也跟着进去了。   此时正值春末夏初,白日里虽然日光更胜可早晚还是有些阴凉的。绮兰殿内烧着炭火将殿内烘的温暖干燥。气温宜人。   王美人伸手拉着刘彘,摸了摸他的头顶。神色复杂的又打量了半晌,这才对着刘彘说道:“彘儿刚下学,刚刚又经历了这番惊惶。我已经着人去太医院召唤太医了。彘儿就先去换件衣服吧!明锦也陪着去。”   说着,伸手招呼一旁侍候的宫俾将刘彘两人带了下去,待看到刘彘疑惑的双眼看向韩嫣,这才说道:“让阿嫣陪着母亲说会儿话。”   “哦。”刘彘平静的应了一声。神色不定的看了一眼韩嫣。然后转身离去。   待两人的脚步声都听不见了之后,王美人使了一个颜色,殿内的宫女太监立刻悄无声息地退出殿外。霎时间整座大殿只剩下韩嫣和王美人两人。   韩嫣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束手站立,面色习惯性的挂着一丝清浅的笑容,眼眸清亮,让人看着如沐春风。身形被夕阳的余晖渲染的有些孱弱。王美人眼神复杂的看着面前的韩嫣,就是这个孩子适才解救彘儿于危难。   韩嫣低眉敛目,察觉到王娡流连在自己身上的狐疑视线。姣好的唇角稍稍上扬了一个不明显的弧度,沉默不语。他不急,应该急的,从来不是他。   “今日的事情,究竟是什么样子?”半晌,王美人缓缓开口问道。   “回禀娘娘,下午的时候由程将军教导骑射课程。由于殿下之前并没接触过,因此程将军让殿下先行练习骑马。程将军为人谨慎,为殿下选的马匹也是极为温顺的。刚开始一切正常,没有半点异样。可是过了大半个时辰,待殿下熟悉了马匹想要自己练习一番的时候,马突然惊了。”韩嫣说到这里,抬眼不着痕迹的看了一下面前正襟危坐的王美人,然后低头不语。   他这话说的很有技巧,却也全都是实话。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程不识的谨慎忠贞在朝野是出了名的。他挑选的马匹理应没有任何问题,可是现下这温顺无比的马却突然惊了……   “你的意思是说……”王美人当然也想到了这一层,若有所思的说道。   “……”韩嫣沉默不语,王美人这话不过是下意识说的。根本不用他回答。何况有些事情,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口中说的又是另一回事。这皇宫和他后世所在的世家没有什么不同,想要活的长久,就要明白“谨言慎行”的道理。而在韩嫣的处世哲学来看,通常“谨言”要比“慎行”重要得多。   祸从口出,以讹传讹,三人成虎的例子从来不少。韩嫣可不想他说出什么话被人蓄意误解做了靶子。当下装作没反应过来的抬眼开着王美人。   效忠归效忠,韩嫣要效忠的人是汉武帝刘彻,从来不是美人、皇后或者是太后王娡。   王美人也意识到自己的问话有些不妥,当下若无其事的转移话题说道:“我听人说出事的时候你围着那匹马转了几圈,打量半晌。可有什么发现?”   她这话说的有些过了。韩嫣充其量就是呆在马边上凝神看了一会儿,还刻意的避开了众人的眼线,怎么就说道转了好几圈?   何况她说是听人说的,事发的时候只有刘彘韩嫣催马跑在前面,之后程不识骑马率先赶到了,等后来那些太监宫女围上来的时候韩嫣早就打量完毕了。现下程不识已经去未央宫向陛下复命了,王美人又是听谁说的?何况就算程不识得了空,以他的谨慎小心,以王美人如今的实力,也不能从程不识嘴里套话吧!   言不实,行不尽,这女人,果然不是个合作的好对象。不光谨小慎微,如今看来还多疑猜忌。害怕自己心思太多以后掌控不住吗?   连个稚齿孩童都提防到这种地步的女人——   韩嫣垂下眼眸盯着鞋尖,任由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处形成小小的扇形阴影,开起来乖巧顺从。双手自然垂在身体两侧,强迫双颊泛起了层层红晕,颇为不好意思的轻声说道:“回禀娘娘,当时马惊了韩嫣情急殿下的安全,一颗心全放在殿下的安危上面了。也就没怎么注意那马的事。而且韩嫣虽然出身弓高侯府,可是年纪尚幼,爷爷也没怎么和韩嫣说过相马的事宜。后来有些好奇打量了那马一番,也没看出个异样来。不过韩嫣想着,程将军挑选的马,一定是很好的。”   “那倒也是!“王美人闻言,又打量着韩嫣的神色看起来不像是做伪。心下不知怎么的一松。她就说嘛!韩嫣不过是个幼齿孩童,心思怎么会缜密如此。那时的一番应对确保刘彘无事便够好的了。果然是她多虑了吗?   “是我想佐了,你还是个孩子,能做到如此已经很好了。不必介怀。我让桃儿稍后给你送过去一些把玩儿的小东西,权当是为你压压惊。今后彘儿的安危你还要仔细着才是。”王美人说着,脸色浮起一抹心疼的笑容,让人看着熨帖不已。“你是彘儿的伴读,又和彘儿年龄相仿,我已经把你和明锦当成半个儿子来看。今后在宫里头若有什么困难径直和我说便是。”   “多谢娘娘了。”韩嫣状若羞赧的低下头,又抬眼濡目钦慕的看了王美人一眼,口中喃喃说道:“阿嫣从小就没母亲陪伴在身边……在阿嫣的心里,娘娘是极好的……”   王美人早在韩嫣成为刘彘伴读之前就调查清楚了韩嫣的底细,他家中的那点并不隐晦的破事儿自然也心明镜儿似的。一时间想到韩嫣自小被母亲利用做出那种事,心中也不由得感叹三分。一时间心疼的心思竟有了几分真切。当下感叹着说道:“如今你在宫里,就把我当成娘亲一般,只要你照顾好了彘儿,我是断然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韩嫣低头应道:“诺!”   声音绵软,隐隐还带着几分受了委屈的轻颤。   王美人心想着韩嫣大概又想起自己母亲了。当下摆摆手对着韩嫣说道:“时候不早了,先下去休息吧!我让太医稍后也为你下一副安神汤。你也压压惊。”   “多谢娘娘体恤。”韩嫣勾起唇角,笑的温温暖暖。一双眼眸明亮的让人看着便舒服不已。王美人不由得会心一笑。   韩嫣依着礼数一步步退出正殿,顺着青石板路慢慢回了自己房间,直到将房门掩上的时候,心中压抑的嘲讽才化作冷笑溢出唇角。      第二十一章 同床(捉虫)      案几上,零零总总摆放着几个锦盒和两匹蜀锦。韩嫣看都没看就将东西慎重摆好,之后吩咐侍候自己的宫女将东西收进库房。自己则是打了一盆清水将有些脏垢的双手清洗一番。擦干的时候,棉布刮过掌心的红肿让韩嫣有些不适的皱了皱眉。   翻过手掌,看着掌心处被摩擦的青青紫紫的双手,隐隐还透着几丝血丝,韩嫣轻轻叹了口气。   上辈子骑马的时候马镫、马鞍、鹿皮手套一应俱全,可是到了汉代根本就没有这种东西。当时马受惊了他也顾不得旁些,只死命的抓住缰绳。只可惜幼儿的皮肤过于娇嫩,现下这般,不将养半个月,恐怕是好不了了。   小心翼翼地捻着手指在自己的包袱中找来找去,所幸进宫时候预备的完全,上药什么的都带了几瓶,不然今日可是要吃苦了。   好不容易将装着金创药的瓷瓶翻出来,韩嫣刚要上药就听见房门“咯”的一响,挑眉看去,却是刘彘一脸笑容的进来了。   “殿下?”韩嫣有些诧异的叫道。   “阿嫣!”刘彘看到坐在床上的韩嫣,扬眉笑道:“就知道你在房里。”   “殿下这是……”韩嫣看着刘彘手上的锦盒,扬眉问道。   “下午的时候我留神你的手好像坏了。这是我从太医那里要来的紫金膏,据太医说是不错的疗伤圣药。我过来帮你抹一下。”刘彘说着,举了举手中的锦盒。   “殿下……”韩嫣有些转不过弯儿来,谁都没有注意到的事情,居然被刘彘看到了。   “你找什么呢?”刘彘看着韩嫣床上摆的琳琅满目的物品,径直挑了挑眉,将东西划到一边,自己在床头坐了下来。打开锦盒,将里面雪白色的纱布和一个瓷瓶拿出来对着韩嫣说道:“把手伸出来。”   韩嫣将手蜷缩了一下,开口说道:“多谢殿下,韩嫣自己来就好。”   “别废话。就你手肿的跟馒头似的……”刘彘扬了扬眉,“快点把手让出来。”   韩嫣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刘彘,将手伸到面前,摊平。两道淤紫渗血的伤痕横跨掌心,被白皙的肌肤映衬的触目惊心。   刘彘看到那伤痕瞳孔缩了缩,一语不发,将瓷瓶中的药膏仔细的涂在伤口上,动作小心,力图均匀。然后用纱布将韩嫣的双手裹起来。一层层的,力道适中,到最后在仔细系了一个活扣。这才对着韩嫣问道:“怎么样,紧吗?”   “正好!”韩嫣看着刘彘神色郑重的模样,面上扬起一抹清浅的笑容,淡淡说道。   让笑容明艳的有些晃眼,刘彘下意识的怔住,片刻过后才缓过神来。“阿嫣长的果然比阿娇漂亮多了。”   “啊?”韩嫣姣好的眉形向上挑了挑,闹不明白刘彘怎么就想到这一茬了。   “对了,今日多谢你了。要不是你,我恐怕——”刘彘神色复杂的说道。   “胶东王殿下洪福齐天,自有陛下隆运保佑,不会出事的。”韩嫣打断刘彘的话,低眉敛目淡然说道。   “……是啊!是父皇庇佑。”刘彘看了韩嫣半晌,闷闷说道。   韩嫣笑了笑,没有接话。   “阿嫣,你说今日之事……”刘彘犹豫片刻,咬了咬嘴唇,闷声不语。   “殿下不必多虑,今日之事,可能是个意外。”韩嫣看着神色不定的刘彘,叹息一声,开口说道。   如果没记错的话。青史上赫赫有名的汉武帝,如今不过是个四五岁的孩童。已经懂得什么叫人心险恶?已经开始学会猜忌了吗?   这皇宫,究竟肮脏到什么程度,才能让人如此早熟。   “是啊!可能是个意外吧!”刘彘意有所指的重复一句,看着风轻云淡的韩嫣突然开口:“阿嫣,你的骑射功夫很好。”   “殿下谬赞,不过稍微熟悉些罢了。”韩嫣唇边勾起一丝弧度,开口说道。   “……阿嫣,你教我骑射吧!”刘彘想了半天,突然开口。   “……”韩嫣看着刘彘神情坚定的模样,半晌没有说话。他突然想起,后世史书中曾经提到过,韩嫣善骑射,就连汉武帝在少年的时候都曾向他学习过。难道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因为知道自己所处的环境并不安全,所以不放过任何一个能使自己变强的机会吗?   历史究竟如何,如今已经无从考证了。韩嫣看着眼前不过四岁多就已经成熟起来的刘彘,轻声叹息道:“好啊!”   月色,清凉如水。两个小人并排靠在床上神色木然的看着窗外的明月,如此明亮,如此皎洁,如此……清远……   ********************分割线***************************   翌日,进入皇宫后就没睡过安稳觉的韩嫣在寅时准时清醒。睁开眼睛看着床顶的帷幔,有一瞬间的恍惚。片刻过后,立刻警醒过来,刚要起身,却被肩膀处的重量迟疑了一下。有些狐疑的偏头看过去,刘彘熟睡的容颜映入眼眸。   斜飞入鬓的浓眉,平日里神采奕奕的眼眸紧紧闭着,将浓密的睫毛突显出来。高挺的鼻,薄厚适中的嘴唇,就连睡着的时候都不忘记紧紧抿着。一只胳膊搭在韩嫣胸前,另一只则弯曲后枕在自己头下。看的韩嫣轻笑不已——   小小年纪就已经这么有气势了吗?   似乎察觉到韩嫣的注视,刘彘的眉下意识紧紧蹙起,眼皮轻颤,然后突兀的睁开双眼,眼眸清亮,没有一丝睡意,直到看清楚面前的人是韩嫣之后,这才迷糊的眨了眨眼睛。打了个哈气嘟囔道:“时候还早吧,你这么早起来做什么?”   “当然是锻炼了。”韩嫣漫不经心的说道。在弓高侯府的时候本来不用起这么早,可是进宫后皇子进学的时间是卯时,韩嫣为了配合皇宫的安排,只好将自己的时间调整了。   “这么早?”闻言,刘彘有些惊愕的睁开了眼睛。侧身扭头看了一眼窗外还没有大亮的天色,有些痛苦的呻吟了一声。片刻过后,起身说道:“罢了,我也起吧!”   说着,抻了一个懒腰,倒比韩嫣还痛快了。   轻声一笑,韩嫣下地率先将自己的衣物穿好之后,回头看着呆呆坐在席上等着宫女给他穿衣梳洗的刘彘,轻轻叹了口气。   伸手拿过一旁摆放的衣物走到刘彘面前,轻声说道:“殿下起身吧!”   “你帮我穿?”刘彘挑了挑眉,本想告诉韩嫣将宫女唤进来就可以可是话到口中不知怎么就没说出来。鬼使神差的看着韩嫣将中衣套在自己身上,然后温柔的整理好,又穿上深衣曲裾,之后一双胳膊将自己圈进怀中给自己带好绶带。清新的味道扑鼻而来,刘彘下意识将头凑到韩嫣的脖颈闻了闻。   “干嘛?”被刘彘动作弄得有些细痒的韩嫣下意识往后仰了仰,皱着眉头看着刘彘狐疑问道:“怎么了?”   “你身上有一种味道……”刘彘犹豫的说。   “不是吧!我天天洗澡!”韩嫣一脸黑线,面色铁青的说道。一边下意识将胳膊放到鼻端闻了闻。   “洗澡?”刘彘有些没听明白。   “就是沐汤。”韩嫣改口说道。他才想起来这个时候还没有洗澡这一说法。   “不是!”刘彘一看就知道韩嫣误会了,当下开口说道:“不知道是什么香味儿,听好闻的。”   虚惊一场的韩嫣呼出一口气,给了刘彘一个白眼儿,口中有些不满的絮叨着:“就你事儿多,我堂堂男子汉,身上哪儿来的香味儿。”   说着,拍着刘彘的肩膀说道:“过来,我给你梳头。”   “你还会梳头?”刘彘挑了挑眉,表示不信。   “嗯!”韩嫣懒得辩驳,只是应了一声。看着乖乖坐到铜镜面前的刘彘,眼眸一转,想到了一个恶作剧——   片刻过后,刘彘哭笑不得的看着自己被韩嫣梳成双寰小丫鬟的头型。不满的说道:“别闹了,快给我弄回来。”   “怎么,不好看?”韩嫣抱着双臂一脸欣赏的看着刘彘的新发型,心中狂笑。普天之下有胆子将汉武帝弄成这般模样的,也就只有自己了吧!   “喂!我倒是觉得阿嫣要是穿女装的话一定比谁都好看。”刘彘不甘示弱的说道,一边将自己的发髻拆下来。“要不哪天我和母亲说说,让她给你弄套女装?”   “你敢?”韩嫣扯扯唇角,皮笑肉不笑的威胁道。然后给刘彘粗粗弄了个正常的发型。将头压低到刘彘耳边轻轻说道:“你若是敢和王娘娘说,我就告诉全宫里的人你晚上睡觉的时候哭着喊娘亲。”   湿热的气息扑到耳朵里,弄得刘彘痒痒的,有些不自在的缩了缩脖子,刘彘笑着反驳道:“我睡觉从来不说梦话。”   “这谁知道呢?”韩嫣笑嘻嘻的说道。   “怎么不知道?未央宫的人都知道。自从璧婉姐姐死了之后,我就再也——”刘彘说道这里,意识到自己矢言,立刻住了嘴。   韩嫣眼眸暗了暗,知道这宫里的忌讳多了去。自己也无意打探宫内秘辛,当即笑着转移话题:“收拾好了就出去吧!你不是要和我锻炼吗?过会儿就该上早课了。”   两人相继无言,鱼贯出了房间……      第二十二章 心思      对于骑马一事,韩嫣原本没怎么在意。他在后世的时候也是三四岁就开始骑马了。不过那个时候护具比较完善。肚带、马镫、鞍子、缰绳、辔头、水勒、马掌等一应俱全。后来熟练以后,韩父送给韩嫣一匹好马,韩嫣舍不得拘束它,便也没有加马鞍什么的。等到穿越到弓高侯府的时候,已经习惯了这种骑马的方式,韩嫣更是不在意。可是现下要教刘彘骑射了,他就不得不考虑周全——一个不小心将汉武帝给玩儿没了,这个责任他可担不起。   所以在之后几天的骑射课程中,韩嫣总是心不在焉的转悠在马匹周围走来走去。   “阿嫣,你在想什么?”一旁调整开弓姿势的刘彘看着溜溜达达心不在焉的韩嫣,好奇的问道。由于惊马一事目前还没有定论,程不识为了保险起见,这几天一直让刘彘练习射箭的部分。不过由于刘彘年岁还小,现在也只是用不到半石的弓箭练习姿势罢了。倒是韩嫣由于在惊马事件中表现的娴熟技艺,让程不识察觉到韩嫣的扎实功底。上课时便宽松许多,让韩嫣在骑射课程上可以自由行动。当然,这种自由也仅限于校场之内。   不过对于韩嫣来说,这样就够了。   “阿嫣?”刘彘没有得到韩嫣的回应,有些不满的提高了嗓音。   “什么?”回过神来的韩嫣挑眉看着刘彘,有些疑惑。   “阿嫣你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刘彘顺势恢复拉弓的姿势,一边斜着眼睛留意韩嫣的动向。   “在想怎么能让你骑马骑得顺溜一点。”韩嫣顺口说道。   “哦?”刘彘一听,也来了兴趣,当下回头看了一眼貌似没有注意这边的程不识,小心翼翼地向这边蹭了几步,开口问道:“有办法吗?”   虽然上次马惊了的事件让刘彘心有余悸,不过对于骑马一事他还是念念不忘。奈何程不识下死了令,在陛下没下定论之前就是不让他碰马了。   “差不多吧!”韩嫣一边在脑子里回忆着现代马鞍和马镫等护具的形状,一边漫不经心的回答刘彘的话。赫赫有名的汉武帝刘彻,如今不过是个四五岁心事有些重心智有些成熟的奶娃娃,这种反差让韩嫣对他真的没有什么崇敬之意。   “那你什么时候能弄好啊!”刘彘秉持着刨根问底儿的精神,孜孜不倦问道的。   “就这几天——”韩嫣话音未落,一脸严肃的程不识便走了过来。   “殿下,你保持开弓的姿势有一炷香的时间吗?”   “……“刘彘有些紧张的缩了缩脖子,一语不发,回到原地挂挂拉开弓保持不动。而韩嫣也低着头往边上挪了挪…一旁乖乖练习射箭的周明锦偷偷笑了笑。   程不识面无表情的看了韩嫣一眼,然后一语不发的走到刘彘身后盯着他练习。过了一会儿,觉得满意了,这才迈着虎步往太子那边走去。   而韩嫣这会儿已经从怀里掏出小羊皮,手中拿着从宫女儿那里要来的碳条写写画画。他后世为了泡妞儿着实练习过一段时间的素描,虽然更加擅长Q版人物卡通画像,不过一些简单的素描还是能画出来的。   一会儿工夫,后世常用的马镫、马鞍等东西就一点点的出现在了小羊皮上,虽然谈不上化工精湛,但是随着韩嫣将阴影部分渐渐描上了线条,倒也说得上是形象贴切,稍微贴金点说也称得上是栩栩如生。   刚刚得令可以休息一下的刘彘立刻放下弓箭,眼神扫视一圈儿看到校场旁边柳树根儿下屈膝而坐的韩嫣,立刻大步走了过去。看着他用木板夹着小羊皮画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当下歪着头狐疑问道:“这是什么?”   “让你练习骑马的护具。”韩嫣随口说道。由于习惯,顺带将马掌也画上了。   “?”刘彘瞪大了眼睛仔细打量着羊皮纸上的东西,看了半天,眼睛都酸涩了,还是没看明白。“这都是什么东西啊?”   “似乎是骑马时候用的护具。”一旁,不知道何时过来的周明锦看着羊皮上的东西皱眉说道。然后用手指着图案不确定的说道:“这个是放在马背上的,这个好像是定在马掌上的。这个应该……”   随着他半猜半蒙的将护具的用途说了个遍,韩嫣也不得不感叹将门子弟的敏锐程度。智齿幼儿尚且如此,何况是威名赫赫的条侯周亚夫。能够青史留名的人绝对不是白给的。   刘彘虽然以前没有接触过这个,不过他天资聪颖,听周明锦这么一说也大概明白了这些护具的作用,当下有些兴奋的说道:“要是有了这些东西,骑马就容易多了。想来程将军也不会不让我骑了吧!”   韩嫣不可置否的笑了笑。对于程不识的反应,韩嫣觉得有些过了。难道因噎废食从此就不让刘彘骑马了?不过这种话他却不能说出口,甚至不能表露出这方面的意思,毕竟刘彘是天子血脉不同于旁人,若是真有个万一,谁能承担这种责任?之所以做了这些护具,不过是想尽尽人事罢了。左右以后刘彘也要学骑马,不如现在弄出来还方便点。   “你们说什么这么热闹呢?”好不容易休息了,太子刘荣领着一帮跟班也都过来了。对于韩嫣,刘荣还是很好奇的。不光是他会讲精彩的故事,就连上次惊马事件中表现出来的机警淡定弓马娴熟也是让刘荣有些佩服的。大汉虽然崇尚武德,但是真正弓马娴熟的世家子弟还是少有的。何况韩嫣才多大?   “韩嫣(周明锦)见过太子殿下。”韩嫣等人立刻起身给太子见礼,等到刘荣摆手示意众人起身,韩嫣看了一眼刘彘,淡然说道。“回禀殿下,不过是闲来无事聊聊罢了。”   “哦。闲聊?”刘荣脸上浮起一抹好奇的笑容。“不知阿嫣都聊什么了?”   “阿嫣想着如何能让我骑马呢?”刘彘插言说道,稚嫩的脸上浮起一抹期待的笑容。顺带也将刘荣的话接过来。   “是吗?”刘荣笑着应了一声,然后转头问韩嫣,“孤向来听闻弓高侯府庶孙韩嫣才智卓绝,心思巧变。不知阿嫣想到了什么法子能让被父皇下令禁止骑马的彘儿练习骑马呢?”   一句话说的九曲十八弯,言辞生硬到让韩嫣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这个太子果然和他母亲栗姬一样——见识粗浅,气量狭窄,胸无城府。   下意识的勾了勾嘴角,韩嫣脸上勾出一抹清浅的笑容,眼眸清亮,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雌雄莫辩的妍丽容貌让初尝情事的刘荣眼眸暗了暗。   “回禀太子殿下,韩嫣不过是想了些能够让人在马上固定一些的护具而已,奇淫巧技,不值一提。”韩嫣低眉敛目的开口说道。   “哦!”刘荣听韩嫣这么一说,也就不再问了。这个时候,对于匠技还是颇为鄙视的。刘荣堂堂太子,地位之尊独一人之下,自然更不屑于如此。只是得知韩嫣还懂得这些,越发觉得这人古怪。可惜了这么一副好容貌了。   刘荣惋惜的叹道。视线在韩嫣雌雄莫辩的脸上逡巡了一圈儿,撇了撇嘴。再次感叹下这人年龄太小,便施施然的率领众人离开了。   韩嫣等人垂手目送太子等人走远之后,才收拾一番回了绮兰殿。应对了一番王美人话里有话的询问之后,韩嫣有些疲惫的回了自己房间。将身子往床上一扔,韩嫣闭目假寐。不过片刻,就感觉到房门被人拉开了。来人慑手慑脚的走进床前,看到闭目熟睡的韩嫣也不出声,径自脱了鞋爬到一旁躺好。韩嫣只觉着身边塌了一块,再睁眼时就看到笑容满面的刘彘躺在一旁侧着身子看他。   “怎么?”韩嫣有些狐疑的问道。   “你那个护具什么时候能弄好?”刘彘挑眉问道。   真是个急性子!   韩嫣心中腹诽,却也自认了解刘彘的心情,心中盘算了片刻,这才说道:“这东西做着不费事,估计也就一两天的功夫就能弄好了。”   “哦!”刘彘点了点头。   “还有什么事?”闭着眼睛眯了一会儿的韩嫣依旧能感觉到刘彘盯着他的灼灼视线,有些无奈的睁眼问道。   “前几日你说的《封神榜》,再讲讲吧!”刘彘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   “……好吧!”韩嫣盯着一脸微笑的刘彘好一会儿,才叹息着说道。   “话说昆仑山玉虚宫掌阐教道法元始天尊因门下十二弟子犯了红尘之厄,杀罚临身,故此闭宫止讲;又因昊天上帝命仙首十二称臣;故此三教并谈,乃阐教、截教、人道三等,共编成三百六十五位成神,又分八部:上四部雷、火、瘟、斗,下四部群星列宿、三山五岳、步雨兴云、善恶之神……”   刘彘躺在韩嫣身边问着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耳边听着韩嫣清冷悦耳的声音漫不经心的说着故事,睡意渐渐袭来……   他从小长于深宫,说话都不利索的时候就知道了什么叫人心险恶,捧高踩低。   母亲性格优柔谨小慎微,为了躲避栗妃的锋芒吃了不少苦头,连带着他也经常被当时的大皇子现在的太子刘荣欺负。皇帝子嗣众多,光是儿子就有十多个,取名叫“彘”的他根本不出众。早些时候宫里就连一些得势的宫女太监都敢给他脸色看。为了得到父皇的关注宠爱费尽心机,不足四岁的时候天天捧着一本厚厚的《道德经》死记硬背,直到有机会在父皇面前展示以后情况才有所好转。后来渐渐学会了讨好卖乖,将长乐宫那个奶奶哄的高兴,父皇又渐渐注意了自己,日子才好过一些。   韩嫣这个伴读是他在封为胶东王之后父皇下旨选的,也是母亲经过再三推敲之后选的。虽然没有和他明说,可是刘彘也知道其中深意。弓高侯韩颓当是七国之乱的首要功臣,韩嫣虽然是庶出可是颇得韩颓当的喜爱。并且刘彘之前在宫里就听过这个人的名字,天资聪颖,世家子弟。虽然年岁尚小但是“弓高侯府庶孙韩嫣”的声名也算是名满长安。有这样一个人当伴读,一方面得到了弓高侯府的青睐,一方面也算是张脸的事情。刘彘自小身边就没什么玩伴,如今多了这么一个伴读,还是才貌双全(典型的刘氏考虑方式)有点名声的,也是有些期待。甚至打算就算这人狂傲不羁、飞扬跋扈只要肯真心实意的对他只要不太过分也要宠着。没想到见面之后这人果然够跋扈,却也没有想象中的蛮横气息。长相就不必说了,居然比阿娇还漂亮,关键骑射功夫真是好啊!还把自己给救了——   想到这里刘彘突然一个翻身将韩嫣压在身下,脑袋蹭到韩嫣的颈窝处挪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睡。清香好闻的气息萦绕在鼻端,刘彘十分舒服的撇了撇嘴,将胳膊搭在韩嫣胸前。昨日就发现在这人身边睡觉睡的比较香,果然……   韩嫣吗……   如果就这样的话,也挺好……      第二十三章      到最后韩嫣还是低估了宫里人的办事效率——更贴切点说是低估了皇帝宠妃跟前人的办事效率。等到第二天下午骑射课程的时候,程不识一脸古怪的拉着一匹带好护具的黑色大马过来。马背上还托着一个青色棉布的包袱,打开之后确实护膝一类的护具。也是昨日里韩嫣在小羊皮上画了草图的。工匠为了保持美观,还擅自在护具上纹了些祥云图案。   韩嫣抬了抬眼皮表示意外,然后将程不识手中的护具接过来给一旁跃跃欲试的刘彘穿好。护具都是按着刘彘的身材制作的,工匠又特意加重了舒适性。因此带上去之后几乎没有什么异样感。至少刘彘是这么回答的。   “接下来怎么做?”刘彘神采奕奕的追问,一边眼神不断向旁边站立的马匹扫去。   “等一下。”韩嫣淡笑着应了一句,然后走到马匹前打量一番。马自然是好马,体格硕大,骨骼粗重,体质粗糙,气质沉静。性情温顺,头粗重,颈短厚,蹄大,蹄质坚实,肌肉发达,皮厚毛密,标准的挽用型马。韩嫣上前两步,凑到黑色大马的侧面,仔细观察了一下这匹马的神态,然后又将鼻端凑到马嘴的边上闻了闻。接着用手摸了摸马的腹部——   “阿嫣?”一旁等的有些着急的刘彘侧头叫了一句。   “没事。”韩嫣摇头应了一嘴,然后对着一旁默然不语的程不识开口说道:“程将军,不知殿下是否可以上马了?”   既然将马牵到了校场,又将所有的护具都用上了,自然是不再反对刘彘骑马。只是于情于理,都该和程不识说一声。   “自然。”程不识颔首应道。然后看着韩嫣欲言又止。   程不识想说的话韩嫣猜到了三五分,只不过看着刘彘几乎是眼巴巴的看着他,自然也就顾不得了。身形一闪让出了马匹,韩嫣看着刘彘身形利落的踩着马镫翻身上马,又调整了一番感觉着护具的功用,接着双腿轻夹马腹绕着原地走了一圈儿。   韩嫣仔细观察着刘彘的姿势,视线落到马镫上时,让人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头,开口说道:“殿下,将您的脚掌前三分之一踩入马镫中,不要过深。脚跟下压,脚尖微翘……”   随着刘彘渐渐调整了姿势后,韩嫣又逐步开始纠正刘彘的姿势。“大腿和膝盖夹紧,把自己固定在马鞍上,小腿贴靠马腹。这样会轻松一些……”   刘彘按照韩嫣的说法将姿势慢慢调整过来,果然觉得比之前轻松很多。   接下来,韩嫣又指导刘彘练习骑马小跑和奔跑……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之后,刘彘的动作愈发熟练了。   “殿下,注意将您的重心保持在马背中心点……”一个时辰时不时的开口说话,让韩嫣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抬头看了看空中愈发炎热的烈日,韩嫣想了想,翻身下马。径直走到绿柳荫荫下面,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眼珠子错也不错的盯着校场中继续练习的刘彘。   不得不说刘彘天赋很好,当年他练习骑马的时候光是各种姿势就校正了好几天,别说能够自如娴熟的围着马场(校场)跑圈了。就连骑马小跑都是一个礼拜之后了。而现在校场中的刘彘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动作流利了。想来再过半个月。即便是跑野地也不在话下了。   “阿嫣公子果然不负‘神童’之名。”身后,程不识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程将军过誉了,阿嫣不过是喜欢弄些奇淫巧技的东西罢了。等不得大雅之堂。”韩嫣微眯着眼睛,淡淡说道。唇边下意识勾勒起清浅的笑容,看起来乖巧非常。   “大雅之堂?”程不识玩味的重复了一嘴。“什么又是大雅呢?杀人不算,战争自然也算不得。如此说来,煮酒品茗,谈论诗词歌赋才能算得上雅事。可是这种雅事于匈奴气焰嚣张咄咄逼人又有何用处?”   泱泱大汉,被一群化外之夷民逼迫得处处退让,每每用和亲的政策来换取一时的平安。这种事情,稍微有些血性的人都会觉得是耻辱。   韩嫣默然不语。   “阿嫣公子所设计的马镫等护具十分便宜,若是能够运用到军方,我大汉将士在马背上的动作就能不输于匈奴之人。到时候沙场之上——”   “那匈奴人呢?匈奴人得到了马镫之后又会如何?”韩嫣没有听完程不识的话,神色淡淡的插言。“这种东西一看就会,没什么技术含量。若是将军没有稳赢的把握,即便是将这些东西运用到战场,也不过是为匈奴骑兵锦上添花罢了。”   “可是——”程不识神色不甘的反驳。   “将军,韩嫣窃以为,我大汉在与匈奴的战事中之所以屡屡受挫,皆是因为国力积弱,战事过于被动的关系。”韩嫣说道这里,仔细想了一番,方才说道:“虽然阿嫣没上过战场,可是平日里在弓高侯府也听爷爷说起过边塞上的战役。匈奴人野蛮成性,又不懂得农事。每每天灾或者是秋末冬初便挥兵南下,将边塞各城掠夺一番,自是为了过冬的口粮。后来愈发大胆,竟然觊觎起我大汉河山。可是我大汉将士除了在边城守卫,便什么也做不了。如今国库又不充裕,更难支撑起全面战争。时时刻刻防备着挥兵南下的匈奴人,等到人来了就把人撵回去……如此被动。”   这是举国上下众人皆知的事情,程不识也就理所当然的撇了撇嘴。   “所以现下即便是将马镫运用到战事中,估计也没什么用。”   “努力一分是一分,若是什么都不做只等着匈奴人自己退却,更是白日做梦。”程不识神色冷冷的说道。虽然他知道韩嫣说的正确,可是情感上实在接受不了。他是个纯粹的军人,他的思维方式大都在战场上。对于韩嫣这种噎着藏着的举动,自然不看好。   “财不露白。”韩嫣微微一笑,没有理会程不识的不满,继续说道:“用句阴损不雅的话来说,会咬人的狗不叫。将军如此大张旗鼓,还不如私底下默默操练出一支彪悍的骑兵,将来若是真有横扫匈奴的时候,一举而胜之,岂不是更好?”   他这话含糊不清,隐隐约约透漏出亲战的思想。不过想到如今长乐宫里那位瞎眼的老太太和一直隐忍不动的王美人,立刻住了嘴。这种相反的政见目前吐露的过早了。   “这……”程不识闻言,心中一动。若有所思的盯着韩嫣半晌,缓缓开口:“真不知道阿嫣公子今年多大,思维竟然如此沉稳。”   向来少年得志的人,恨不得张扬到全天下都知道自己有三分才干,像韩嫣这种一半张扬,一半低调的人倒是少见。说他不出风头,《百家姓》和《东游记》以及近几日的《封神榜》弄得大汉朝野沸沸扬扬,若说他爱出风头,马镫一事又要极力低调。   韩嫣微微一笑,他自然懒得和程不识解释他现如今高调做人低调做事的方针,视线越过面前随风飞舞的柳枝看向校场中的刘彘,跳跃的阳光倾洒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一幅青春的画面。   面前这个还稚嫩无比的小猪,总有一天会蜕变成翱翔天际的飞龙。他要做的,就是保证自己能够活着站在他身边,用自己所用的能力辅助他,一点点去构建那个青史留名的汉武时代。赢得这场游戏。   其余的,暂不考虑。      第二十四章 金屋藏娇(捉虫)      时间就像指缝间的流沙,即便是用尽全力去握住,该流逝的依然会流逝。   温热的夏风吹绿了柳色青青,吹遍了御花园的姹紫嫣红,当层林尽染枫叶涂红的时候,韩嫣已经在宫里呆了将近半年了。   九月的天,日头正盛。刺眼的阳光将眼前的景致渲染的十分明艳。韩嫣微眯着眼睛看着满园菊花怒放,眼眸幽深的握着手中的杯盏,低头浅笑不语。   “阿嫣,想什么呢?”一旁摘了一朵紫菊往头上比划的陈阿娇歪头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韩嫣,笑着问道。“你看我戴这个好看吗?”   对于古人习惯簪花戴头上的举措韩嫣不可置否,他实在不觉得这种方法有什么美的。不过看着陈阿娇兴致勃勃的模样,韩嫣还是笑着应了一句。“还不错。”   “那就好!”陈阿娇闻言,将花往头上仔细戴好,然后笑着往韩嫣这方向走了过来。   “阿嫣,你看我戴这个好看吗?”另一边,已经渐渐张开眉眼的公主刘妍也笑着摘了一朵秋海棠别在头上,有些羞涩的征询着韩嫣的意见。   “也不错。”韩嫣笑容清浅的点了点头,成功让刘妍通红了脸。   “对了,彘儿呢,怎么不见他啊?”陈阿娇环视了一圈,没看到刘彘,当下有些不满的噘了噘嘴。   “王娘娘将胶东王殿下叫到了绮兰殿说话,说是过儿会儿就来。”韩嫣淡淡答道。心中盘算着按照历史进程来说,某件事情快要发生了。   “哦。”陈阿娇点了点头,不再问了。当即和其他的公主们叽叽喳喳说起话来。   “对了,阿嫣。这《封神榜》已经讲过好久了,阿嫣,你什么时候再给我们将个故事啊!”在园子里玩儿累了的南宫公主身姿袅袅的走进凉亭坐下,伸手拿起桌上的茶汤喝了一口。然后看着韩嫣开口问道。   “这两日功课太多,过两日再说吧!”韩嫣笑着说道。这几日刘彘缠着他打听匈奴的一些事,他的精力大部分都在这方面了。   “哦!”南宫眼眸闪过一丝失望,笑着点了点头。   几人说话间,刘彘沉着一张脸走了过来。看到韩嫣后,沉默的点了点头,然后径直坐在韩嫣身旁抢过韩嫣手中的杯盏将里面的酒水一饮而尽。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被刘彘的举动弄得有些莫名其妙,韩嫣和其他几人对视了一眼,接到众人的视线,当即开口问道。   “没事!”刘彘沉声应了一句,面色却愈发阴沉了。   没事能这样?韩嫣腹诽一句,不过看到刘彘不想说的样子,也就不再追问了。   “彘儿,你若是有什么不开心的就说一下让大家开心一下嘛!”陈阿娇看到刘彘现在的样子,想起曾经韩嫣说过的笑话,当即调侃道。   “真的没事。”刘彘说着,打起精神对着众人笑了笑,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开口说道:“我没在的时候你们说什么呢?”   “什么都没说,让阿嫣讲个新故事呢!”陈阿娇快人快语的说道,随即不满的看了一眼韩嫣:“可是阿嫣说近几日他特别忙,要过段时日再说。”   “阿嫣这几日确实很忙。”刘彘点了点头算是替韩嫣解围,然后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对了,母亲说今日长公主会留在绮兰殿吃饭。不如我们这就过去吧!”   “好呀!”陈阿娇不可置否的应道。众人即刻起身朝着绮兰殿的方向走去。   韩嫣特地落后了几步和刘彘几乎并肩而行。压低着嗓音对刘彘问道:“你真的没事吧!”   “还好!”刘彘勉强笑道。看着韩嫣精致的面容欲言又止。   “怎么了?”韩嫣挑眉狐疑问道。   “算了,没什么。”刘彘迟疑了半天,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好吧!”韩嫣心中一动,点了点头,他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对了,韩嫣已经有半年多没有回家了。前几日有人传话说爷爷身子有些不好,韩嫣想请一日假。”   “这……”闻言,刘彘抿嘴皱了皱眉,方才说道:“好。”   “多谢殿下。”刘彘今天行为颇为古怪,韩嫣理解的应道。   “不过我也很少出宫,既然阿嫣想要回家的话,我也跟着吧!”刘彘立刻补充了一句说道。   “……”韩嫣有些无奈的扬了扬唇,不知怎么的,刘彘愈发缠着他了。白天因为是伴读,所以正常来说要在一起,现下连晚间都要同食同宿了,这样的情况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他是不是该为汉武帝的亲密感到高兴。   胡思乱想之际,众人进了绮兰殿。王美人神色雍容的端坐在上首。不知道是不是韩嫣的错觉,她眉宇之间隐隐有些忧郁。不过片刻,长公主刘嫖也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王美人立刻起身将上首的位子让出来。长公主一见,立刻笑着说道:“哎呀,娘娘怎么这么客气。”   说话间,行动如风,已经稳稳当当的坐在上首了。看着已经进殿的陈阿娇,立刻笑着张开手臂。“看你玩儿的满头大汗,怎么这么开心啊!”   “御花园的花开的可好了,母亲也该去看看。”陈阿娇把自己投入到长公主的怀里,顺手将头上的紫菊递给刘嫖,笑着说道。“送给母亲的。”   “呦!你这孩子,自己戴够了就给你母亲啦!”长公主佯怒,不过还是一脸笑容的将花结果来,冲着王美人说道:“哎呀!我这个女儿,已经让我宠坏了。真不知道日后嫁人了怎么办!”   “阿娇长的美艳动人,又是大汉长公主的嫡亲女儿,皇太后的孙女,无论是谁能娶到阿娇都是三辈子修来的福气。长公主何必担心呢!”王美人看了一眼阿娇,神色间闪过一丝慈爱宠溺,接过刘嫖的话头说道。   “切,话也不能这么说啊!有些人可是不稀罕呢!”刘嫖听到王美人的话,立刻想到之前栗姬不识抬举的举动,心中气不打一处来。立刻神色冷淡的说道。   前几个月长公主刘嫖想和太子刘荣连亲却被栗姬拒绝并侮辱一番的事情,不知怎么的已经在宫里传开了。宫里头沸沸扬扬的传言让本就生气的刘嫖更是面上无光。她本就是心高气傲,习惯了众人逢迎顺从的人,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丑闻,昔日里相好的娘娘姐妹谁不在被后笑话他,甚至话语言谈中还隐隐出言讥讽。弄得刘嫖更是心烦意乱。这几日为了躲流言也不怎么出门了。索性王美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贤惠,对她总是毕恭毕敬的,甚至比之前还要恭顺。这么一来二去的,刘嫖倒是和王美人愈发融洽了。   “有些人不稀罕,那是她不识抬举,目光短浅。阿娇这个孩子性格活泼,雍容大气,我可是十分欢喜的。况且这阿娇长的福祥,长大之后绝对是旺夫的。只可惜我家彘儿没这个福气啊!”王美人说着,轻轻叹了一口气,用眼角余光观察着刘嫖的神色。   “那就把阿娇许配给彘儿做媳妇吧!”刘嫖刚刚过来的时候看到了起色红润,行动愈发张扬的栗姬,也没怎么注意王美人的话,漫不经心的随口应道。   王美人还绞尽脑汁的想着怎么能把话题往这上面引呢!听到刘嫖的话,立时间心花怒放。不过口中还是谦逊着说道:“这怎么能行呢!彘儿是陛下的第十个儿子,虽然封了胶东王,可是将来也不过是个偏远藩王的命,阿娇是命中注定的富贵命,如此这般,岂不是委屈了阿娇?依我看啊,这阿娇和太子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金童玉女,只可惜栗姬姐姐了,怎么就……”   王美人的一番话,立刻激起了刘嫖对栗姬的怨恨之心,当下冷笑一声,愤愤说道:“太子又如何?太子又不是皇帝。岂不知古往今来废立太子的事多得很吗?我看那刘荣呆头呆脑的可没有个太子的样。”   “话可不是这么说,自古以来长幼有序,再说这太子殿下也没什么过错。”王美人不在意的提了一嘴,然后说道:“不过若是彘儿能娶到阿娇这样的媳妇,别的不说,我这个婆婆肯定会把阿娇当成亲女儿对待。”   刘嫖听了王美人的话,果然心中一动。她这辈子荣宠不衰,过的是风风光光的。膝下只有陈阿娇这么一个嫡亲女儿,自然是想把最好的东西给她。偏偏那栗姬是个不识抬举的。如今王美人这么一说,倒是给她多了个思路。   这刘彘虽然年纪尚小,但是聪明伶俐十分讨喜,而王美人如今也很得景帝的宠。最关键的是现下王美人地位低微,在宫中孤立无援。若是她能……雪中送炭,可比锦上添花好多了。   这么想着,刘嫖笑了笑。对着一旁站着的刘彘招了招手。等刘彘走到跟前的时候一把抱起她,笑着说道:“彘儿想不想要媳妇啊!”   刘彘闻言,先是不着痕迹的向韩嫣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状若天真的回道:“想。”   刘嫖一听,指着大殿中站着的宫女说道:“彘儿喜欢那个做你媳妇吗”   刘彘眼光扫过殿内束手站立的两位宫女,摇头说道:“我不要。”、“那这两个呢?”刘嫖又指了指身后摇扇子的宫女。   刘彘抬头看了一眼,低头不语。   刘嫖看到刘彘的反应,大笑着拍了拍刘彘的脑袋,指着一边有些呆愣的陈阿娇开口说道:“那让阿娇做你媳妇呢?”   陈阿娇比刘彘大了三岁,古时候女孩心思早熟,已经隐隐明白母亲刘嫖的意思了。当下羞得满脸通红,低头不语。不过目光还闪烁着追逐刘彘。   刘彘听到刘嫖的问话,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韩嫣,发现他也饶有兴味的看着自己呢!当即眼神暗了一暗,大声说道:“要,我要阿娇姐姐做我的媳妇。”   “若是彘儿娶了阿娇姐姐做媳妇,要怎么安置阿娇呢?”王美人也笑意盈盈的插言问道。   刘彘立刻有些犯难的用手搔了搔头,侧脸说道:“如果娶了阿娇姐姐的话……”   纠结片刻,恍然大悟的拍手说道:“有了,如果我娶阿娇姐姐做媳妇的话,就盖座金屋子,让阿娇姐姐住进去。”   大殿内众人一听,立刻笑得前仰后阖。刘嫖也捂着肚子十分满意的说道:“有道是童言无忌,却也实在。我看这事挺好,就这么定了吧!”   “一切都随长公主的意。”王美人也一脸恭顺的笑道。言语间愈发逢迎刘嫖了,乐的刘嫖合不拢嘴。当下直嚷嚷着要去未央宫那边报喜。   殿内的气氛一时间火热异常,相互道喜的,笑着打趣的,陈阿娇一脸娇羞的低着头,神色扭捏,全然没有平日里的气派。小儿女状的时不时眼神扫过刘嫖怀里的刘彘。   只有笑容愈发缱绻让人如沐春风的韩嫣看着刘彘有些狐疑……   刘彘他……似乎并不是很开心!      第二十五章 金屋藏娇(下)      这厢王美人曲意逢迎愈发坚定了刘嫖的想法,待看到刘嫖心思明确之后,这才郁郁的叹了一口气。神色忐忑的看着长公主刘嫖,欲言又止。   “王美人,你这是怎么了?好像不高兴似的,你该不会……”长公主看到王美人神色犹豫的模样,脸色有些不愉。脸上的兴奋劲儿也渐渐消了下来。她刚刚被栗姬拒了婚事,若是再被王美人晃点一回,这脸可就丢大了。   王美人见刘嫖果然开口询问,这才轻叹一声,开口说道:“彘儿是皇子,这婚事理应是陛下说的算的。我们这些女眷说不上话。要是陛下他不同意的话……”   “这有什么不同意的,这可是亲上加亲的好事。”长公主刘嫖不以为意的说。   “可是彘儿和阿娇不过是乳臭未干的娃娃,陛下会不会认为此时谈婚论嫁,有些为时过早?”王美人探了探身子,担忧的说道。   “不早了,我听说民间还有指腹为婚的呢!阿娇这都七岁了。“长公主笼笼袖口,不在意的说道。   “可是彘儿比阿娇小三岁,陛下会不会认为这年龄悬殊过大……“王美人开口说道。其实她本想说是阿娇比彘儿大三岁,话到口边,瞥到一旁娇羞站立的阿娇,立刻改口了。   “哎!我当什么事呢!”刘嫖松了一口气说道:“这老话儿说的好,女大三,抱金砖。这是好兆头。”   王美人一听,面上一松,立刻笑出声来:“这话说的也是。经长公主这么一说,我就没什么担心的了。不过太后她老人家一直对阿娇和彘儿百般宠爱,如今这两个娃娃议亲,是不是应该和太后说一声,让她老人家也高兴高兴。”   王美人口中虽然这么说,其实也有自己的算计。汉朝以“孝悌”治天下,长公主和景帝是兄妹,若是长公主直接和景帝说这事,成败在五五之数,况且若是景帝不同意,再无宛转的余地。可是长乐宫那位不同。那位可是当今陛下的母亲,若是由她去说的话,估计这亲事也就八九不离十了。只不过这事还需要长公主去从中斡旋。   长公主一听王美人的话,觉得也在理,当下笑着说道:“皇弟妹所言甚是,要不,我们这就去面见太后吧!”   这两人即将成了亲家,长公主也给了王美人三分颜面,当下称其“弟妹”来。   王美人心中思量片刻,立刻笑颜应道:“那就依长公主的意思。”   “哎呀,还叫什么长公主啊!直接叫我皇姐便是。将来彘儿和阿娇大婚之后,我还得称你一声亲家呢!”长公主说着,起身风风火火的走出了绮兰殿。接着是身姿袅娜的王美人拉着刘彘和陈阿娇。韩嫣本想等众人离开大殿之后就回房收拾些要带回去的东西,没想到长公主突然停下脚步回头说道:“阿嫣也跟着一起吧!前儿你给老太太弄得什么按摩的,老太太说挺舒服。再说了,她还一直叨咕着让你去给讲故事呢!”   韩嫣一听,笑着应“诺”,也跟了上去。   自从进宫第一日被栗姬含沙射影侮辱一番,韩嫣就认清了实事,决议努力活下去。知晓一些历史的他自然知道长乐宫那个女人的厉害之处,闲来无事也有意无意迎合着。他自幼生长在豪门世家,对于一些保养身体的偏方也略知一二。又趁着给众位皇子公主将故事的时候吸引了窦太后的注意力。这么一来二去也常常进长乐宫给窦太后说书解闷儿,衬着有一次窦太后头痛剧烈时按摩一番缓解了她的疼痛,自此后便成了这位大汉最尊贵的老太太的专属按摩师。从某种程度上说也算是搭上了长乐宫的线儿,若是日后真有什么差池,也能缓和一番。   此番长公主说起这事,韩嫣乐的从命。   等到了长乐宫的时候,窦太后正闭目养神听着一旁侍候的小太监给念书呢!韩嫣仔细听了听,正是之前他刚刚完结的《封神榜》听到殿内凌乱的脚步声,窦太后缓缓睁开了漆黑如墨的双眼,目光茫然的朝众人的方向看过来,缓缓开口说道:“是嫖丫头吧!今儿怎么想起过来了?”   “好事,好事,天大的好事。”长公主朗声笑道。大步流星走到窦太后半卧的矮塌上侧坐,笑着说道:“您猜今儿发生什么好事了?”   “又故弄玄虚。”窦太后直起身来笑骂道:“我这老太太见天儿的呆在这长乐宫里面,也不出去走动。耳目闭塞的,有什么风吹草动能传到我耳朵里?”   “呦!这话说的,您就讲故事吧,老太太。这整个后宫能有什么是您不知道的。”长公主刘嫖不以为然的撇撇嘴,也没纠结在这话端,立刻转口说道:“母后,您说这男男女女情窦初开,一般都是在什么年龄?”   “这可没准儿,不过女孩子一般都比男孩子早一些吧!”窦太后随口应道。   “早一些是什么个时候?”长公主不依不饶,继续问道。   “这女孩子十五及笄,一般来说十一二岁就有些小儿女的心思了。至于男孩嘛!应该比女孩稍晚一些吧!”窦太后想了想,开口说道。   “四岁孩子呢?”长公主笑意盈盈,继续问道。   “净胡闹,四岁孩子懂个什么!”窦太后侧脸冲着长公主嗔骂道。   长公主立刻朗声笑开了,整个长乐宫几乎都听得见她清亮的笑声:“咱们家的娃娃就是这么早慧。”   “哦?”窦太后一双漆黑的眼睛眨了眨,冲着长公主的方向看去。长公主立刻把金屋藏娇的始末详详细细说了个遍。   “竟有这事?”窦太后也乐的笑开了怀,当即冲着众人的方向招了招手:“彘儿,到祖母这里来。”   刘彘站在韩嫣的身旁,陈阿娇则少见的沉默着站到了刘彘身后一个肩膀的位置默然不语。听到窦太后的话,她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刘彘,见刘彘一脸天真的往窦太后身边走去,又低下了头。   隔着一个人的距离,韩嫣依旧清晰的看到陈阿娇通红的耳根。   窦太后将刘彘双手托起放在膝上,摸了摸他的头顶柔声说道:“彘儿,你真的想要娶阿娇姐姐吗?”   刘彘嗯了一声,又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那彘儿若是娶了阿娇姐姐做媳妇,将如何安置她呢?”窦太后继续问道。   “我要给阿娇姐姐盖个这么大的金屋子,让阿娇姐姐住进去。”刘彘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下。那动作窦太后虽然没看到,但是也想象得出是如何的憨态可掬。当下乐的合不拢嘴:“好、好,这也算是天赐良缘啊!罢了罢了,我这做祖母的就成全了你吧!”   说着,摆手示意殿前侍候的宫俾去未央宫将景帝请过来。   这档子功夫,众人又就着金屋藏娇的事情闹哄哄的说了一通。窦太后打趣了几句,突然出声问道:“阿嫣也来了吧!刚才我听到阿嫣问安了。”   “启禀太后,韩嫣在此。”藏在后面看热闹的韩嫣突然听到窦太后叫他,立刻穿过人群走到窦太后跟前,躬身跪拜道。   “起来,快起来。”窦太后两手虚扶,示意韩嫣起身。然后缓缓开口说道:“上次你按摩的效果真的不错,后来你把这手段交给哀家宫中的婢女,可是没一个人的力道有你舒服。”   自从上次韩嫣的按摩起了效果,他就把这按摩的手法交给了长乐宫窦太后的随身侍婢。一来是为了让窦太后随时都能享受到这种按摩,同时也算是交好于长乐宫众人。要知道跟在窦太后身边服侍的嬷嬷太监都是她的心腹,有些时候说句话比外面的朝臣还要管用。再者,韩嫣虽然是庶孙,但也是弓高侯府的世家子弟。为太后按摩这种事情,年纪尚小的时候为之也就罢了。等年岁大了再行此事未免有娈泞之嫌。   听了太后这话,韩嫣立刻笑着说道:“回禀太后,这按摩时候的力道都是有讲究的,陈嬷嬷刚刚接手,未免有些生疏,等过了几日,手段娴熟恐怕阿嫣拍马都赶不上了。”   “你说的也是。”窦太后点头笑道:“那你可快点让她熟练起来,千万别藏私啊!”   “那这就得看陈嬷嬷如何贿赂韩嫣了。”韩嫣眨了眨眼睛,做出一副贪财的模样。习惯了韩嫣往日里矜持温润的举止,乍一看到韩嫣如此作怪,众人都没适应过来。愣了半晌,才哄然大笑。   “都说彘儿作怪,如今看来,这阿嫣才是最泼皮的那个。”窦太后笑了片刻,忍俊不禁的说道。   “这就叫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长公主干脆利落的下了判断,看着韩嫣但笑不语的模样,佯怒道:“你们看看,这小子逗弄完大家之后,自己倒跟个没事人似的。”   众人一听,仔细打量了一番韩嫣云淡风轻的模样,当即又笑做一团。可不是吗,韩嫣这功夫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反倒这殿里的哄闹和他没甚关系似的。   众人笑笑闹闹间,从外面传来景帝清朗的声音——   “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啊!”   众人回过神来,立刻躬身跪迎景帝。身着龙袍的景帝大步流星走进殿内,在王美人身边顿了顿,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眼中神光讳莫如深。   作者有话要说:金屋藏娇的段落非常有名,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刘彻成为帝王的最关键一笔所以小八写的有些墨迹 ,就是想从笔墨中写出王美人笑容下的算计……   虽然没有怎么体现出来,八过小八尽力鸟      第二十六章 渐起      景帝看了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王美人,然后越过众人走到窦太后跟前毕恭毕敬的说道:“儿子给母后请安,不知母后召见儿臣,有何吩咐?”   “倒是有件新奇的事情要说与你听听。”窦太后笑着接口,然后顿了顿,将“金屋藏娇”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说完之后,将一旁刚刚给景帝请安过后束手站立的刘彘拉进怀里说道:“我想着这两个孩子莫不是真有缘分,倒不如成全了吧!”   “可是母后,阿娇和彘儿差了三岁,是不是……”景帝迟疑了一下。   “那有什么的,不都是说女大三,抱金砖嘛!”长公主一旁借口说道。“再说了,这两个孩子从小玩儿到大,感情也好。如今亲上加亲,岂不是一桩美事?”   说着,走到窦太后跟前伸手拽了拽窦太后的衣袖。   “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两个娃娃都是在我跟前养大的。若是真能走到一起,那也算是好事。”窦太后一脸慈爱的摸了摸刘彘的头,然后伸手招招,示意阿娇也过去。等两人都到了身边之后,窦太后将两人并排站在一起笑着说道:“你看他们是不是像金童玉女似的,多般配啊!”   “那王美人的意思呢?”景帝没有接过窦太后的话茬,而是神色淡然的看着自从进了长乐宫就没怎么说话的王美人。   王美人一听景帝的问话,暗道不好。心中有些后悔不放心跟着来了长乐宫。只是如今被赶上架子,只好硬着头皮说道:“这是长公主的一番美意,俾妾也是很喜欢阿娇的,何况彘儿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哦,四岁小儿就知道这些个。”景帝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当下伸手招过窦太后身前站着的刘彘。刘彘看到景帝的动作,下意识看了看王美人,然后立刻抬步走到了景帝跟前。   景帝倾下身子,对着刘彘问道:“彘儿,你喜欢你阿娇姐姐。”   “喜欢,彘儿要给阿娇姐姐盖个金屋子给她住。”刘彘一脸天真的说道。一边说着还一边伸出双臂比划了一下。“到时候让父皇、祖母、母亲也都住进去。”   “哦?”景帝心中虽然有些计较,不过听到刘彘这么说,还是感兴趣的将刘彘抱在自己膝上,逗弄着说道:“你不是给你阿娇姐姐盖的金屋吗?为什么要父皇和你母亲也一起住进去?”   “先生说为人子女要孝敬父母,可是父皇太忙了,彘儿不能常常见到父皇。若是之后彘儿娶了阿娇姐姐,盖一个大大的金屋,就可以把父皇接进来住了。到时候彘儿也给父皇按摩。”刘彘说着,回忆着前几日像韩嫣学习的手法当场给景帝按摩起来。   人小力弱,自然没什么效果,可是这番动作却让景帝心中感动。他贵为帝王,儿女无数,所有人只知道敬畏他,服从他。即便是给他准备了最好的东西也都是职责所在或者另有居心。如今刘彘这番突兀的动作,却让他感觉到了寻常百姓家父慈子孝的一幕。又想起每次见到他只知道毕恭毕敬的太子,心中一番滋味无法名状。   长公主眼尖的看到了景帝脸上有些感动的神情,立刻开口说道:“皇兄,你看这彘儿多孝顺啊!这番按摩手法可是特地学的,就想着什么时候见到你能给你按摩一番。赤子之心,可比那只知道在栗姬身后唯唯诺诺的太子强多了。”   此言一出,窦太后也跟着冷哼一声。景帝立刘荣为太子的时候根本就没和窦太后商量过,这让窦太后一直心怀芥蒂,对骄横的栗妃一脉更是看不顺眼。就连他的亲侄儿窦婴都有些受牵连了。   景帝听到长公主这么说,又看了看神色愈发冷淡的窦太后,脸上有些挂不住。当即低声说道:“太子也不错。”   “哼!有那么个母亲能好到什么程度。”长公主漫不经心的说道。“依我看,还是彘儿要好一些。虽然年龄尚小,但是懂得孝道,学习又长进,这才是我大汉的福气呢!”   听到长公主说刘彘是大汉的福气,景帝心中一震,突然想到刘彘出生时候发生的奇异事情,心中一动,笑着对膝上的刘彘说道:“彘儿,你想做大汉的天子吗?”   此言一出,大殿内一片寂静。窦太后黝黑的眼眸冲着刘彘和景帝的方向看去,长公主面色有些迟疑,只有王美人吓得脸色发白,极力克制住身体的颤抖,几乎有些站不稳了。韩嫣见状,偷偷在王美人身后扶了一把,王美人这才警醒过来。   一时间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刘彘身上。只见歪头看了一眼景帝,奶声奶气的说道:“回禀父皇,儿臣不想做天子。”   听到刘彘这么说,景帝看了一眼脸色有些苍白的王美人,面上的神色愈发柔和了。“怎么不想做天子呢,难道做天子不好吗?”   说完这话,双目炯炯的看着刘彘如何作答。   “回禀父皇,如果彘儿做了天子,父皇就得驾崩。彘儿不想父皇驾崩,彘儿想让父皇万岁万万岁。彘儿要永远陪着父皇。”刘彘说着,伸出短小的双臂搂住景帝的脖颈。   “好!好!”景帝也十分感动的搂住了刘彘的后背。他今日一番举动,不过是想要敲打一番王美人,免得她的心太大了。之所以这么问刘彘,也是如此原因。他本想着在王美人的教导下刘彘会说出什么“太子是刘荣,要谨守本分”之类的虚话,没想到彘儿会这么说。真是让他又惊又喜。   当下起身抱着刘彘在屋里转了一圈,连声说道:“好,好,不愧是朕的儿子。”   长公主看到景帝此番做派,就知道这事基本成了,当下趁热打铁的说道:“那皇兄,你看这彘儿和阿娇的婚事……”   景帝立刻开口应道:“朕也觉得这是天作之合,等会儿会昭告太史令,让他准备一番。”   听到景帝这么说,众人的心算是安全的放回了肚子里。长公主和王美人对视了一眼,露出一副心照不宣的笑容。   而这厢景帝因为刘彘的意外回答高兴不少,连声说着“好”字,就连每次到长乐宫都会阴沉的脸都明亮不少。   景帝毕竟是窦太后的儿子,虽然因为梁王的事情让两人关系僵硬不少,但是看到景帝难得高兴一回。窦太后也是一脸欣慰,对着刘彘称赞了几句。“真是孝顺的好孩子,这样的操守是我大汉的福气。”   长公主想要将陈阿娇嫁给刘彘,可不是单单想做一个胶东王妃便罢了的,如今看到景帝正处在兴奋劲儿上,眼珠子转了一转,故作漫不经心的开口说道:“哎呀,老太太您就别夸了,还什么大汉的福气呢!彘儿又不是太子,好不好的和大汉的福气有什么关系。”   窦太后听到长公主这么说,知道她心里打什么主意,当下笑笑不再说话。   太子再不好,也是景帝自己册立的,他自然不想听人说太子的坏话,就仿佛质疑他的眼光一般。当下脸色有些发沉。起身对着窦太后说道:“启禀母后,儿子那边还有不少折子要处理,这就先回未央宫了。”   景帝回到了未央宫,双眼木然的看着手中的折子,看了半天也没看进去。脑中一会儿想着刘彘出生时候的异象,一会儿想着适才刘彘那令人意外却感动不已的应对,一会儿又想到长公主的话,心烦意乱。将手中的折子干脆扔在案几上,景帝扬声说道:“宣太子过来。”   身边侍候的春陀立刻躬身应道:“诺。”   少顷,太子刘荣慌慌张张的进了未央宫,规规矩矩的给景帝见过礼后,拘束的站在一旁。时不时还抬眼偷窥一番景帝的脸色。   景帝看到太子这番唯唯诺诺的做派,又想到每次见到他都活泼顽皮眼中还带着敬佩濡目神色的刘彘,心中更是烦闷。沉吟半天都没说话。   刘荣见景帝半天都没有说话,脸色更加阴沉。心中有鬼的他更是心虚不已。额上冷汗频出,一会儿便浸湿了额角。   景帝看着刘荣大汗淋漓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开口问道:“窦婴最近再讲什么?”   “回禀父皇,是贾谊的《过秦论》。”刘荣嘴唇嗡动,底气不足的说道。   “过秦论……”景帝轻声重复了一遍,看到愈发紧张的刘荣,沉声问道:“那皇儿以为,秦二世而亡的原因何在?”   “回禀父皇,秦二世而亡皆因暴政。”刘荣吞了吞口水,紧张的说道。   景帝闭目养神,听了半天发现刘荣没有下文了,当即睁开眼睛问道:“没了?”   “……”刘荣低着头,连看都不敢看景帝一眼。   “……”景帝面沉如水的看着战战兢兢的刘荣,又想到适才长乐宫里十分伶俐的刘彘,愈发皱紧了眉头。强忍着心中的烦躁问道:“那皇儿以为我大汉治国当采用何术?”   “自当采用黄老之术,休养生息,无为而治。”刘荣看着脸色愈来愈差的景帝,心中也愈发慌乱。脑中一片空白,往日里太傅给讲的道理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景帝听着刘荣干巴巴的应对,想着之前悄悄去听窦婴讲课时刘荣比这要好很多的反应。心中叹了一口气。一国之储君,遇事居然如此惊慌失措没有半点风度……   勉强守成吧!   景帝心中悄悄下了一个结论。突然又想起长乐宫的问话,当即兴致勃勃的对着刘荣说道:“皇儿,你想做大汉的天子吗?”   “啊?”刘荣因为紧张没听清景帝的话,景帝又耐心重复了一遍这才大惊的跪在地上连连叩头说道:“儿臣不敢,儿臣不敢……”   景帝看到刘荣已经乱的毫无章法了,虽然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心中安慰,这孩子只是过于老实,不过还是孝顺守礼的。当即起身将刘荣从地上扶起来,难得柔声说道:“看你吓的,父皇只不过是随便问问,何况你又是太子,胆子如此的小,将来如何继承国祚?”   伸手拍了拍刘荣的后背,看着惊魂未定的刘荣笑着说道:“不是问你敢不敢,是问你想不想?你随便说说就是,如此形状,好像父皇是吃人的老虎般。”   刘荣吞了吞口水,又小心翼翼地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听到景帝这么问,有些狐疑。他不知道景帝为什么这么问,不过他知道自己是太子,将来是要当皇帝的。何况父皇刚刚又说他胆子小没有风度。他极力想挽回在父皇心中的印象,当即吞了吞口说道:“想!”   “……”   听到刘荣这么回答,景帝愣神半晌,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仿佛瞬间丧失了力气般,难掩失望的说道:“你难道没有想过,若是你做了天子,父皇就要驾崩吗?即便是这样你也想做天子吗?”   刘荣有些慌乱,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当即张了张嘴。一种不安的感觉渐渐漫延全身,刘荣干巴巴的说道:“父皇——”   “好了,父皇累了,你退下吧!”景帝根本没等刘荣说完话,立刻疲惫的摆了摆手,示意刘荣退下。   “父皇——”刘荣不知所措的重复一句。   “退下!”景帝突然大喝一声。看到刘荣立刻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容,哑口无言。摆了摆手,转身不再看刘荣。   将颤颤巍巍的太子送出未央宫后,春陀看着刘荣渐渐远去的背影,轻声叹了一口气。   长乐宫——   待景帝走了以后,窦太后有些埋怨的看了一眼长公主;“就你话多,启儿难得高兴一回。”   “本来就是嘛!”长公主不服气的说道。“母后,这事你得向着我,你看那栗姬,还没怎么着呢就给我一个下马威,要是皇兄真的……那她还不得更骄横,到时候还能有我们母女活路吗?”   “你住嘴。”窦太后疾言厉色的止住了长公主的抱怨,然后朝着王美人站立的方向看了一眼。王美人知道窦太后这是要和长公主说体己话,立刻躬身告退,带着刘彘和阿娇走出了长乐宫。韩嫣跟在最后,隐隐还听到窦太后训斥长公主刘嫖的声音——   “你什么时候都是这么不谨慎,在宫里这话能随便乱说吗?何况这还有外人……”   “那王美人马上就是阿娇的婆婆了,算什么外人……”   “那你也不能……”   “我说的是实话,那刘荣没当太子的时候栗姬就不太把您放在眼里,如今更是……”   韩嫣听着刘嫖一声高过一声的反驳,抬头看了看风起云涌的天空,好整以暇的加深了唇边的笑容——   这天,终于要变了! 第二卷 风起未央      第二十七章 心计(捉虫)      心静自然凉!   夜半时分,韩嫣披着外衣坐在窗前,看着半悬在夜空的皎皎明月,心情十分惬意。将杯盏中的清水慢慢饮入口中,感觉清亮划过喉咙凌冽了脾胃,本就清明的头脑更加空灵。伸手为自己续上清水,韩嫣耐心等待着。   果然,不过片刻,虚掩的房门就被人悄悄推开了。一个人影走到韩嫣身后,默不作声。   “殿下要不要也来一杯?”韩嫣未回头,径自举了举手中的杯盏,好整以暇的问道。   “一杯清水有什么好喝的。”身后,传来刘彘闷闷的声音。   “清水是好东西。饮之甘甜冷冽,观之清澈透明,一眼见底。”韩嫣漫不经心的说道:“若是所有人都像清水这般澄澈,世间的事就好办多了。”   “……”刘彘沉默半晌,突然开口说道:“我不喜欢阿娇姐姐做我媳妇。”   “哦。”韩嫣语调平和的应了一声。经过这日的观察,他早就清楚后世众人传言的“金屋藏娇”没有表面那么美丽。   “是母亲让我那么说的。她说等皇姑母来了之后,要是问我想娶谁,我就这么回答。”刘彘嘟了嘟嘴,开口说道。   韩嫣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他早就察觉到了。这半年来,刘彘虽然整日都和阿娇玩耍,但是并没有什么青梅竹马的苗头,果然还是王美人从中作祟吗?   “阿嫣,我不想娶阿娇姐姐做媳妇。”刘彘低头拽了拽韩嫣的衣摆,低声说道。在他的印象中,这个伴读几乎无所不能,所以他也只有找韩嫣来帮他了。   “为什么?阿娇翁主不漂亮吗?”韩嫣笑着问道。   “阿娇姐姐总是欺负我。”刘彘闻言,不满的竖了竖眉。“我听他们说媳妇是要和我生活一辈子的人,若是娶了阿娇姐姐,她会不会欺负我一辈子?”   韩嫣有些忍俊不禁,不由自主的加深了唇边的弧度。强自忍住想要摸摸刘彘头顶的想法,韩嫣柔声说道:“这是王娘娘的一片苦心,你要明白。何况阿娇翁主明眸皓齿,长大之后一定是个美人儿。你有什么不喜欢的。”   “我就是不喜欢她。”刘彘斩钉截铁的说道,然后打量了韩嫣半晌,突然开口:“要不我将来娶阿嫣做媳妇吧!阿嫣最好,不但会骑射,会讲故事,长的也比阿娇姐姐好看多了。”   “……”韩嫣猛地愣住,看着一脸认真的刘彘,说不出话来。半晌,突然莞尔一笑,霎时间流露的隽秀绝伦让刘彘有些呆住了。   韩嫣的样貌自是极好的,秀眉如黛,长睫若羽。因为年龄尚小而雌雄莫辩的妍丽之资本就让人有些移不开眼。不过平日里的韩嫣习惯所致,永远都是笑容清浅一派雍容的风范,你从来看不到他的失礼之处。如此一言一行皆符合礼制却隐然透露着傲然自信的风度自然为他本就不俗的面容增加了几分气度。刘彘自从见过韩嫣第一面就知道他相貌绝伦,即便有了准备也被此刻的韩嫣迷惑了。   就好像整日里会被烟雾笼罩的甘泉宫一般,虽然景色清丽,但是烟雾缭绕的看不清楚。韩嫣往日里的表情也一直是淡然的,就好像被烟雾笼罩的风景。可是如今韩嫣是真的在笑,眼角眉梢,眼波流转,就连一口雪白的皓齿都露出来的笑容。仿若日丽中天,神光离合,令人不能正视,令人无法侧目。   刘彘就这么一直呆呆的看着,直到韩嫣将手放到面前晃了晃,唤醒自己,这才有些心不在焉的回过神来。   刘彘的话,韩嫣自然当做童言无忌,听过了也就不在意的遗忘到了脑后。只不过如今刘彘的心思还需要劝说一番。韩嫣沉吟片刻,整理一番思绪,这才开口说道:“殿下,你想做天子吗?”   “……”刘彘惊愕的瞪大了眼睛,没有说话。   “殿下放心,隔墙无耳。”韩嫣淡然说道。在宫里住了半年多,若是连自己的小院儿都处理不明白,还怎么说其他。不过韩嫣也无意多说,继续道:“殿下,如今刘荣已经立为太子,栗姬在宫中权势愈发显赫。她本就和王娘娘不睦,性格又残暴阴狠,若是日后一旦得志,‘人彘’的惨祸未必不会发生,到时候陛下岂不是第二个刘如意?”   刘彘听着韩嫣的话,神色渐渐冷了下来,原本见到韩嫣倾城之姿的绮丽也消退了不少。   “所以王娘娘谋划‘金屋藏娇’一事都是为了陛下着想。如今在宫中势力能和栗姬旗鼓相当的只有长公主,只要她真心支持你们母子,在这吃人的后宫中,你们存活的几率就更大一些。”并且能一举夺下九五之位,将栗姬彻底踩在脚底下。这最后一句韩嫣自觉的吞进了肚子里。毕竟景帝如今龙精虎猛,韩嫣不想说的太多。   即便如此,也惊出了刘彘的一身冷汗。原本有些怨怼的心思彻底没了踪影。心中的不甘也让他悄悄埋到了心底深处。只是看着韩嫣精致的面容,还是不是滋味的撇了撇嘴。“可是阿娇姐姐总是欺负我。”   “不会的,阿娇翁主其实是喜欢殿下的。”韩嫣柔声劝说着。可是想到陈阿娇的心性脾气,想到她独倚长门望君归的凄然下场,也是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只希望日后从中斡旋一番,看看能不能缓解一些吧!也算是从小长大的……   刘彘经过韩嫣这么一劝说,郁郁的心情也好了不少。他本就是个明白人,王美人和他说的时候他就知道改怎么做,只是有些不甘心罢了。听韩嫣说了一会儿话,心中牢骚都说了出来,自然好了不少。心情好了,自然——   “咕咕咕……”   韩嫣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刘彘雷鸣不止的肚子,竭力抑制住想要上扬的唇角。将视线转移到外面皎洁的明月上,胸膛起伏平抑着心中滚滚的笑意。半晌过后,开口说道:“月上中天,时候不早了。”   “恩!”刘彘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只是通红的耳根泄露了心事。   “咳,韩嫣晚上似乎没怎么进食,腹中有些饥饿。不知殿下是否赏脸陪着韩嫣吃一些。”韩嫣轻笑,侧着身子问向身旁的刘彘。   “好啊!”刘彘立刻脱口而出。语音未落,便察觉到自己答应的速度过快了。   韩嫣若无其事的放下了手中的杯盏,其实向外走去。“天色晚了,估计御膳房也没什么吃食。若是让他们重做惊动太多,殿下不若在韩嫣的小厨房吃些吧!”   刘彘这回等了片刻,才应好。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厨房,刘彘看着韩嫣神色自若的从角落里翻出一些青菜和一碗白面,不由得疑惑的挑了挑眉。“你这是……”   “时候太晚了,宫女儿太监都去睡觉了,殿下凑合着吃一些吧!”韩嫣随口说道。身为豪门公子韩不羁的时候,他经常和几个损友隐姓埋名玩儿一些“王子勾搭灰姑娘”的故事,对于一些哄女孩子的情趣小手段他自然娴熟无比。其中做饭就是一项。   “你还会做饭?”刘彘惊愕的瞪大了眼睛,再次坚定了心中的想法,果然他这个伴读是无所不能的。   “还好吧!”韩嫣貌似谦虚实则得意的应了一句。然后搬了一个凳子踩在脚下,将鸡蛋打散了放在碗里备用。顺便在锅里加了一些清水,开始热锅。一应动作行云流水,看的刘彘瞠目结舌。   他目瞪口呆的看着韩嫣用宛若桌案前提笔书画的优雅风度做着切菜和面的举动,月光透过窗子倾洒在屋内,给韩嫣周围渲染了一层银色的光辉。不知道的还以为韩嫣在做什么风雅无比的事情。   韩嫣无视刘彘投注在身上的灼灼视线,旁若无人的将弄成珍珠大小的面食倒进了锅里,少顷又放上食盐,香葱,青菜等配料,不过片刻,清香扑鼻,从锅里传出来的香气令人食指大动。   韩嫣给刘彘盛了一碗,又给自己盛了小半碗之后,两人又轻手轻脚的回了房间。刘彘吞吞口水,看着面前香味扑鼻的食物,有些忐忑的看了韩嫣一眼。   “放心吧,绝对能入口。”韩嫣率先尝了一口,然后说道。   刘彘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立刻惊奇的瞪大了眼睛。“居然这么好吃?”   “还好吧!就是料不够,要不然更好吃。”韩嫣神色淡然的说道。他说的是实话,以前他吃这个的时候都要加鸡肉、虾仁、鱿鱼、贝肉、油菜、西红柿等,汤也是用新鲜的鱼汤,又有各种诸如香油,鸡精,白胡椒粉等调味料,味道自然比这好吃多了。   刘彘赞不绝口的吃了大半碗,速度才慢慢放了下来。“阿嫣,我不喜欢阿娇姐姐,母亲却执意让我娶她,你说这会不会……”   有点不地道。   后面的想法是韩嫣自动脑补的,他也确实是这么想的。刘彻母子二人为了登上皇位不断拉拢长公主刘嫖,甚至做出了“金屋藏娇”的许诺。结果大权在握之后马上把人家母女二人打入冷宫……   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无情无义……   反正韩嫣想到的都不是什么好词。并且身为一个男人,他对于这样的做法是最为鄙视的。用现代的话说就是“吃过软饭还将饲主抛弃”了,只不过看着眼前刘彘眼巴巴的眼神,韩嫣真的不好说出口。只得长叹一声,对着刘彘说道:“君子一诺千金,不论殿下是怎么想的,只要记得日后履行承诺便好。须知女子的一生最想的便是嫁得一个如意郎君。即便日后殿下不再喜欢阿娇翁主了,也顾念今日情分,给她一个女子应有的尊重吧!”   起码别让人家下堂了。韩嫣叹了口气,看着依旧懵懵懂懂的刘彘,突然有些头疼。   就阿娇那娇气蛮横的性子……   “阿嫣?”看到韩嫣神色恍惚的模样,刘彘出声叫了一句。   浮想联翩的韩嫣回过神来,看着面前如同小猪般呼噜噜吃着疙瘩汤的刘彘,眼前浮现出白日在长乐宫如履薄冰的王美人。心中叹息。   身处劣势,如何不攻心计。也许伤害别人,总比被别人杀了要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身处劣势,如何不攻心计。   小八超喜欢这句话,几乎是为了这句话写了这一章嗷      第二十八章 回家      由于昨日已经和王美人请过假了,所以翌日一大早韩嫣起床之后只是简单梳洗一番,也没像往常那样的练习骑射。径自收拾一些衣物和宫里赐下来的赏赐,就带着眼巴巴的刘彘出了宫门。宫门口,王美人甚至细心的替韩嫣派好了马车。由于韩嫣请假,刘彘闹着也要出宫,另一个伴读周明锦也就顺势回了条侯府。韩嫣出来这会儿,正好看见周明锦等在另一辆马车旁。   “见过胶东王殿下。”周明锦先是给刘彘见礼,然后对着韩嫣说道:“阿嫣,祖父说你回家之后有时间去条侯府看看祖父他老人家。”   韩嫣笑着点头应诺。毕竟周亚夫是他的干爷爷,出宫一趟理应拜访。何况这个干爷爷对他是真的不错。两人寒暄了几句之后各自上了马车,分别想着弓高侯府和条侯府的方向驶去。   刘彘虽然贵为胶东王,不过也没怎么出宫逛逛。一路上撩起马车的帘子伸头看着窗外,眉宇间是掩不住的兴奋。   “阿嫣,宫外面都是这么热闹吗?”过了片刻,刘彘转过身来问向韩嫣。   “这边是集市,自然要热闹一些。”韩嫣笑着答道,为了照顾刘彘的情绪,他特地吩咐马夫驾着马车绕着长安最繁华的集市走一遍。顺手指着街道一旁大概有三层楼高的酒楼说道:“那个就是韩庄,是阿嫣自己开的饭庄。有闲的时候带着殿下去逛逛。”   “哦?”刘彘挑了挑眉,趴在车窗的位置仔细打量着。酒楼是按照后世江南园林风格建筑的。颇为典雅秀气,和时下汉朝崇尚的庞然大气有些格格不入。不过就这么静静屹立在这喧嚣的闹市,倒也别有一番风味。刘彘眼尖的看到酒楼里来来去去的更多都是穿着儒服的学子。   “为什么那么多的书生去酒楼?”刘彘在韩嫣面前向来藏不住心事,有了疑问立刻脱口而出。   “是因为酒楼的一些小规定。比如定期会举行诗会,出一些对子让这些学子去对,或者是让他们写诗作赋,评价最好的能够免费在三楼雅间定一桌席面。”韩嫣耐心的说道。其实这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宣传广告罢了。自古以来文人相轻,有道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有很多学子的学问都是半斤八两的,这一次输了,下次努力也会赢回来。如此做法不但聚拢了人气,提高了档次,还在士林中有了较好的口碑。不过是换汤不换药的营销手段罢了。   何况韩嫣心里还有一些小心思,酒楼茶肆最是能引导人的舆论趋向,也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如今王美人步步为营,刘彘迟早有位登九五的一天,韩嫣也不得不早作打算。经营酒楼一方面是为了收敛资金,为其他事业做铺垫。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打探消息掩人耳目。   韩嫣心中隐隐有些想法,不过目前谈来为时尚早。毕竟他如今不过是个总角孩童,因此他倒是不着急,徐徐图之更为妥当。   马车行驶了不过盏茶功夫,就停在了弓高侯府门前。韩颓当等人一早就受到了韩嫣要回来的消息,只不过他们并不知道胶东王刘彘也跟过来了。按照礼制,只不过是大开了中门,让管家在门口守着,其他府上的长辈都在正堂等着韩嫣过去请安。   韩嫣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管家韩伯就一脸慈爱的迎了上来,待看到韩嫣身后又下来一个差不多年岁的男孩儿,有些诧异。眼中的疑惑一闪而逝,不着痕迹的将刘彘打量一番,心中有了三分底气。回身跟门房使了一个眼色,然后转身上前笑着问安:“阿嫣公子,您终于回来了。老侯爷都在正堂等了一会儿了。”   说完,对着刘彘躬身行了一礼,然后问道:“不知这位公子是……”   “这位是胶东王殿下,今日和阿嫣一起出宫,想要散散心。”韩嫣浅笑着说道。正说话间的功夫,只听见府里脚步频频,抬眼一眼,弓高侯等人大步流星的自院中走了出来。到刘彘跟前立刻躬身行礼,口中说道:“老臣见过胶东王殿下。”   身后一流水儿的弓高侯府众人也立刻给胶东王见礼。   由于人数众多,见礼过后弓高侯立刻迎着胶东王进了侯府。众人也随着依次走了进去。韩则故意落后几步跟在韩嫣身边,笑嘻嘻的问道:“在宫里的日子怎么样,好玩儿吗?”   “好玩,好玩死了。都能玩死个人你信不信?”韩嫣笑嘻嘻的说道。可能是穿越之后一直住在弓高侯府的缘故,韩嫣几乎把这里当成了家。自从进了府门之后便轻松许多,因此言语间也放得开了。   “看来你是深有体会啊!”韩则眯眯着眼睛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我可是听不少人说在宫里头住着的人都得步步惊心、如履薄冰,稍不注意连命怎么丢的都不知道。母亲也一直担心以你的性格住不惯,不过我看你好像胖了许多啊!该不会是心宽体胖吧!”   “你想多了,你说的那些是宫里头的娘娘,我不过是伴读而已,又有弓高侯府的依仗,王娘娘为人谦和慈爱,对我还是不错的。”韩嫣翻了翻白眼,开口说道。   “那也没有自己家待得舒服。”韩则毫不在意的应了一句,接着问道:“对了,你大半年才回来一次,这次能多住几日吧?”   “能住三天。”韩嫣随口说道。   “什么,才三天?”韩则瞪大了眼睛,颇为不满的说道。张口还想说什么,却被韩嫣的话给堵住了——   “是啊!能住三天,这还是陛下和娘娘的体恤呢!阿嫣十分感激。”说着,用眼神示意韩则闭嘴。   韩则见状有些不屑滴撇撇嘴:“阿嫣你实在是太谨慎了,这是弓高侯府,安全的很。你怕什么。”   “万事还是小心的好。”韩嫣随口说道。虽然附近无人,但是天知道景帝有没有在各大臣的家中安排奸细。说话还是留几分吧!   “阿嫣你是不是在宫里住的不开心啊!”韩则看到韩嫣小心谨慎的样子,不悦的皱了皱眉:“若是如此的话,你不如去求求祖父,让他在陛下面前说说好话,让你回来住得了。最起码家里说话还是随便的。”   韩嫣心中略微有些感动,想了想还是说道:“没关系,伴读要住在宫里这是规矩,习惯就好了。”   “哎!你快点到七岁吧!到了七岁就不用再住在宫里头了。”韩则看到韩嫣已经下定决心,当下叹息似的说道。古代七岁男女不同席,等韩嫣到了七岁之后就可以出宫了。   韩嫣笑了笑,没在说话。他如今住在宫里头,能够仔细观察着王美人的一举一动,等摸清了她的脾气和行为习惯,即便是日后真有个万一,也好应对。   “对了,韩忠和韩义他们呢?”韩嫣突然想起自己进宫前交代给这两人的事宜,当下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   “韩忠去了酒楼取账,至于韩义还是泡在炮竹作坊里面,说是研究怎么做烟花呢!”韩则随口说道。自从酒楼开张的时候放鞭炮弄了很大的动静,其他一些做生意的门脸开张也买了鞭炮凑趣,韩嫣顺势开了一个炮竹作坊,让韩义去负责了。   目前为止是研究烟花炮竹一类的东西,可是韩嫣却想着有了这么一个渠道,等日后刘彘登基之后,慢慢做些火药出来。这样在战场上的用途更大一些,战胜的几率也会更高一些,反正TNT的配方还在自己的脑子里存着呢!   所以作坊这边的人都是韩嫣信得过的,主事的韩义正是韩颓当送给自己的死忠。而作坊里面的其他人也是签了死契的家生子。所以保密性还是没问题的。   “对了,卫青呢?”韩嫣四处看了一圈儿,没有发现卫青的影子,不禁问道。   “你那个小奴隶啊!”韩则撇撇嘴,“他去作坊帮忙了,是韩义叫他过去的。”   “他不是我的奴隶。”韩嫣淡然说道。   “对了,你走之后我让他跟着我做我的伴读了。这样每日能跟着读书,我看你倒是挺看重他的,”韩则漫不经心的说道:“也不知道他给你吃什么迷魂汤了,一个奴隶而已。”   “那就多谢大哥了。”韩嫣浅笑着说道。韩则这人就是表面上有些贵族子弟的傲气,不过人品不错,还是挺善良的。至少对他很不错。   “我派人通知韩义让他把卫青放回来,估计你还是挺想见见他的吧!”韩则故作毫不在意的说道。不过微微上扬的唇角还是泄露了他的好心情。   两人在外面说了一会儿话,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大段时间,在正堂里等的有些不耐烦的刘彘怒气冲冲的找了出来,看到和韩则聊得不甚痛快的韩嫣,当即扬了扬眉朗声说道:“什么事情聊的那么欢,连客人都忘记招呼了。”   韩嫣自是知道刘彘对自已莫名的依赖和亲近,心知他是有些傲娇了。可韩则不知道,看着刘彘有些青黑的脸色,当即大骇,只以为是得罪了这个喜怒不定的胶东王。   刘彘虽然年少,可毕竟是皇子皇孙,在景帝身边长大的,自有一股不怒而发的威仪。就连韩嫣第一个照面都差点被唬住了,何况是阅历经历都不丰富的韩则。当即躬身跪拜,沉声说道:“胶东王殿下光临寒舍,是弓高侯府的福气,岂有怠慢贵客的道理。只不过舍弟久居宫中,此番回转韩则心情颇为激动,拉着舍弟说了一会儿话,还请胶东王殿下见谅。不然祖父和父亲一定会怪罪我和阿嫣的。”   韩则这番话的意思也意图说明:虽然是我拉着弟弟说会儿话冷落了你,可是我弓高侯府的长辈对于殿下可是礼仪周到,没有半点疏忽。不过年岁尚小,这话说的还是有些生硬。好在刘彘也没有真的怪罪的意思。   韩嫣有些无奈的看了刘彘一眼,当即柔声说道:“弓高侯府是韩嫣自小生长的地方,殿下是否想去韩嫣的住所看看?”   见到刘彘双眼一亮,但还是故作冷淡的点了点头,当即知道他的毛是被捋顺了,立刻对着刘彘说道:“请殿下稍等片刻,韩嫣先去和长辈见礼,之后再行招待殿下。或者殿下可以先行去韩嫣的住所看看?”   与其回到正堂看一群大人兢兢战战的逢迎着自己,还不如去韩嫣住的地方看看。刘彘不假思索的选择了后者,韩嫣莞尔一笑。招过一名侍婢领着刘彘去自己的小院儿了。顺带还给韩则使了个眼色。韩则有些不愿,不过看到韩嫣定定的看着他,还是默默鼻子认倒霉的跟着刘彘去了。   待两人走后,韩嫣正了正衣摆,深吸一口气大步进了正堂。      第二十九章 弓高侯府一日游(1)      正堂里面,韩氏众人已经按着次序坐好了。韩颓当面露微笑的坐在上首,看到翩然进来的韩嫣,十分欣慰的眯了眯眼睛。上下打量一番,捋着胡子缓缓说道:“大半年不见,又长个了。”   “爷爷!”直到看见韩颓当,韩嫣警醒的心才算是彻底放下。这是穿越之后第一个对他表现善意,并且毫无条件因由的对他宠爱的人。韩嫣也下意识把他当做了自己真正的亲人。   “还以为你入宫半年长进了呢!谁知道还是这样。”韩颓当看到刚刚进来就扑进自己怀里的韩嫣,笑着说道。一双大手放到韩嫣的头上,轻轻摩擦着。   “宫里面的生活还适应吧!”等到韩嫣的情绪平稳下来了,韩颓当这才开口问道。   “还好吧!阿嫣和胶东王挺合得来的。王娘娘对我也不错。”韩嫣想了想,开口说道。   “听说栗妃娘娘对你有些成见啊!”韩颓当淡然说了一句。他直接用的是“成见”二字,韩嫣知道韩颓当是十分不愉的。   “……嗯。”韩嫣想了片刻,出声应道。他本来是想报喜不报忧的,谁知道韩颓当的消息比他想象的还要流通。   “哼!”韩颓当冷哼一声,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深谈下去,而是将话头转到刘彘身上。“看来你和胶东王的关系处的还不错啊!”   “胶东王殿下性格随和,大度,和阿嫣年岁又相当,平日里倒是合得来。”韩嫣简练的说道。至于更详尽的东西,他相信韩颓当自然有自己的办法得到。   “我听说陛下将长公主的女儿阿娇翁主指给了胶东王殿下做王妃啊!”韩颓当句句都指到了点子上,韩嫣只剩下点头的份儿。   “又有长公主的嫡女做王妃,还有周亚夫的嫡孙做伴读……”韩颓当低头沉吟片刻,若有所思的说道:“这位王娘娘倒是有福气啊!”   “王娘娘在宫中的口碑也非常好,她为人谦和,对待宫女太监也如春风般和煦,从不高声打骂。和其他娘娘关系也都很好,宫中上下,莫不交口称赞。”韩嫣毫不在意的说了一句,然后冲着韩颓当说道:“爷爷,他对我和明锦也很好啊!赏赐了好多东西,还有些上好的药材补品,阿嫣都给爷爷拿回来了。”   “阿嫣最乖了。”韩颓当顺势摸了摸韩嫣的头顶,将这个话题结束,眼神扫过正堂内的其他人等,开口说道:“去给你的父亲母亲请安吧!”   韩嫣应诺。乖乖从韩颓当怀里走了出来,到韩父韩夫人身前问好。两人神色慈和的示意韩嫣起身,又问了几句“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之类的关心话,看时候差不多了,也惦记独自一人在韩嫣住所的胶东王刘彘,便挥挥手让韩嫣径自去了。   弓高侯府的景致和记忆中没有什么变化。只不过退却了冬末时候的残雪和萧索,变得繁花似锦,姹紫嫣红。金丝勾勒的软靴一步步踏在刚刚撒过清水的青石板上,心情也愈发的轻扬起来。等韩嫣施施然回了自己的小院儿时,有侍婢告诉他胶东王已经被领到书房了。韩嫣毫不意外,对着侍婢温和的笑了笑,然后姗姗向书房走去。   书房的门市半开着的,透过敞开的门窗韩嫣可以看到被收拾的井井有条纤尘不染的房间。深衣曲裾的刘彘正一脸好奇的在书房内四处打量。有别于汉朝只适合跪坐的案几,书房里面的摆设都是依照韩嫣喜好来的可以正坐的桌椅,还有摆放在窗子旁边的竹制摇椅。显然好奇心强盛的刘彘对此十分感兴趣。韩嫣了然笑了笑,自从他吩咐府内的工匠做出桌椅后,便将自己小院儿的家具都换了。身为一个现代人,他对于古代跪坐的方式实在无爱。   仿佛心有灵犀般,韩嫣刚刚走到门口刘彘便抬眼看了过来。见到施施然的韩嫣,立刻朗声说道:“阿嫣,怪不得你一直让我来看看你的住所,这里的东西果然有趣。”   “是吗?殿下有兴致就好。”韩嫣淡然一笑,迈进书房。   “可不可以送我一套,你这里的摆件用着可比宫里头那些舒服多了。”刘彘挑眉问道,边说着,边把自己的身子扔进摇椅里面,随着摇椅一摆一摆的,享受似的眯上了眼睛。   “宫里头的摆设自然是有规矩,有礼制的,我的这些摆设不符合宫规的。”韩嫣闻言,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   “这有什么,只要去和父皇说一下就行了。再说了,你还可以把这种摇椅给祖母送一套过去,想来她老人家对这个一定感兴趣。”刘彘灵光一闪,起身说道。   韩嫣默然,他不得不佩服刘彘的心思巧妙。怪不得能哄住大汉排名前三的实权人物,这种钻营的心态比之他可要强多了。   虚心向学,又不懂的一定要问,有好的想法一定要做。这是韩嫣从小受到的教育。经过刘彘这么一说,他也心思一动。把这些家具送进宫里也是个不错的想法,只是如何实施还需要进一步考虑。后世的龙椅是什么样来着……   韩嫣皱眉想到。   “你又不说话了,想什么呢?”刘彘看到韩嫣一脸恍惚的模样,就知道他又走神了,当下有些不耐烦的推了推他。   “还好,只是想着殿下的话,如何把这桌椅送到宫里去。”韩嫣回过神来,看着神采奕奕的刘彘浅笑着说道。   “那你想到了吗?”刘彘不由得眼前一亮。   “自然。”韩嫣自得一笑。后世的电视剧可不是白看的,不过现下倒是想想那个图案最为合适才好。毕竟送礼这种事情,还需要迎合当事人的喜好才是。   刘彘和韩嫣相处了大半年,自认知道他的品性习惯。看到韩嫣这番故弄玄虚的样子,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开口说道:“说来看看,让小王给你些意见。”   还小王呢!   韩嫣忍俊不禁,唇边的弧度不自觉的加深了。当即开口说道:“这事还真需要殿下给些意见。不如殿下和我说说王娘娘的喜好。”   后宫之中各个品衔都有定制,对于进献给景帝、窦太后甚至是长公主的图案韩嫣都不必纠结,只要符合礼制即可。反倒是潜龙在渊的王美人,她的喜好应该是韩嫣摸清楚的。趁此机会,正好向刘彘正大光明的套套话。   “我的母亲?”刘彘有些诧异的反问道。不过话一脱口就明白了韩嫣的想法,当下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你倒是想得多。”   想的不多也不行啊!死了都不知道找谁偿命。   韩嫣心中腹诽,不过懒得回答这种没营养的废话,只是浅笑着一脸期待的看着刘彘。   刘彘最是受不得韩嫣的这种表情,当即摸了摸鼻子开口说道:“母亲这人最是谨小慎微的,但凡行事必然符合礼制。平日里行动也是规行矩步,没有半点差池。不过她最是喜欢……”   最初刘彘不过是说些王美人的喜好,比如喜欢浅粉色和鹅黄色,喜欢吃梨子,喜欢甜食……慢慢的也会说出一些宫闱之事,大都是其他嫔妃如何针对王美人,而王美人又如何应对的。也有一些王美人和长公主甚至是景帝的相处之事,听着刘彘娓娓道来,韩嫣在脑海中也慢慢勾勒出一个表面温柔谦顺,识大体,大度宽厚但实际心机深沉、手段高明、城府颇深的美人形象。   韩嫣从来都知道这个二嫁入宫的王美人不是个心慈手软好拿捏的主。能够有勇气抛夫弃女只为了荣华富贵的女人又怎么可能真的与世无争。不过听着刘彘的诉说,他心中更是警醒。能够巧笑倩兮一脸温柔的将挡在面前的敌人全部送入地狱,甚至还不忘在帝王面前讨好卖乖博美名,如此心机,怎么是那个骄傲狂狷但没什么城府的韩嫣所应对得了的。   这种人,韩嫣在后世的时候也见过不少。都是写唯利至上的人,他们最是现实。潜意识里就将周围的人分为两种——能帮自己的和阻碍自己的。对于后者向来是不择手段的消灭,而对于前者,若是有利用价值的时候,自然百般逢迎曲意讨好,若是没了利用价值,下场比前者好不到哪里去。   冷酷无情,没有任何情谊可讲。   所以韩嫣最头痛的就是这种人。不过现下这人成了自己潜在的敌人,韩嫣即便头痛也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毕竟困难再大,总比没了性命的好。   他这边浮想联翩,另一旁说的口干舌燥的刘彘将适才侍婢奉上的清水一饮而尽。看着若有所以的韩嫣抱怨道:“怎么又是清水?”   “你不觉得这清水比那些加了不知道什么材料的茶汤要好喝的多吗?”韩嫣漫不经心的反问了一句。看到刘彘不赞同的撇了撇嘴,心中一动。   “给你弄点果汁吧!”   “啊?”刘彘有些呆愣的看着韩嫣,不知道他又想出什么幺蛾子了。   “好喝的。”韩嫣随意敷衍了一句,起身朝外面走去。   “怎么说风就是雨的。”刘彘略微皱了皱眉,不过也习惯了韩嫣的行事作风,当即跟在韩嫣的身后准备瞧瞧他又想做什么。   两人的目的地毫无疑问是厨房。已经大半年没见过小公子的厨房一众人等看到韩嫣的出现自然是欣喜不已,不过视线撇过后面跟着的刘彘,立刻诚惶诚恐的跪了一片。早就接到消息的他们自然知道这位看起来和阿嫣公子差不多的少年正是弓高侯府不可得罪的贵客——胶东王刘彘。   韩嫣记挂着果汁没有理会众人,刘彘也懒得和一群下人摆他皇子皇孙的谱,当下摆了摆手示意众人起身。这功夫韩嫣已经进了厨房满屋子找水果呢!   “二公子,您这是找什么东西?”半年前晋升为大厨子的韩二小心翼翼地问道。之前的首厨韩大已经被韩嫣拐到酒楼离去了,他的助手韩二自然顶替了他的位置。   “想找一些水果,先来些西瓜吧!”韩嫣想了想,开口说道。看来还是要把榨汁机弄出来啊!不然这炎炎夏日没有冷饮怎么过活。   说道冷饮,韩嫣又是一动,口中有些淡淡的,突然想起了小时候常喝的酸梅汤,当下连声吩咐道:“去给我拿一些乌梅、山楂、陈皮、甘草来……”   厨房众人已经习惯了韩嫣时不时的抽风,当下淡定的退去给小公子找材料了。只有刘彘站在厨房门口饶有兴致的看着颇有些指点江山、挥斥方遒意味的韩嫣,心中暗赞——   不愧是小王亲选的伴读,果然做什么事情都有大将风范。   姑且不论刘彘这种想法是怎么来的,等众人拿着西瓜和其他韩嫣要求的材料过来的时候,韩嫣只是吩咐下人用汤匙将西瓜的汁榨干放到一旁准备好的汤碗里。自己则撸胳膊挽袖子磨刀霍霍的准备着酸梅汤。   酸梅汤的制作方法非常简单,韩嫣先是将所有的食材放到水里洗净,然后将洗净的食材放到清水里浸泡了半个小时。之后涟水一起倒入锅中,加够足量的水煮了大概四十分钟,盛出汤水后,再次加水煮一次。之后加入冰糖,用勺子搅拌一下,煮至水再开一次,用适才准备好的纱布过滤残渣,再将两次的汤水放到一起。   “怎么样,可以吃了吗?”刘彘饶有兴致的问道。自珍珠汤一事他就知道韩嫣做的吃食绝对称得上是美味佳肴。当下也不由得食指大动。   “等晾凉了之后才好吃。”韩嫣随口回了一句。“将他们放到冰窖里去吧!”   “诺!”一旁的侍婢立刻将盛放酸梅汤的坛子捧下去。   “那这个呢?”刘彘皱了皱眉,遗憾的看了一眼已经越做越远的坛子,回头指着西瓜汁说道。   “这个最好也冰镇过后引用。”韩嫣开口说道。   刘彘不知道冰镇是什么意思,不过这不妨碍他从字面意义理解韩嫣的话,当即说道:“那也要放入冰窖中?”   “不用。”韩嫣心中一动。“敲些碎冰放到西瓜汁里面即可。”   侍婢一听,立刻跑着去冰窖里面取冰了。   天气越来越热,离着转寒还有好一阵子的功夫,这么一折腾,韩嫣倒是想起了后世花样百出的冰点,心中计划着怎么在酒楼推行一番。甚至那些能够马上制作出来的干冰……   正想着的功夫,韩颓当派人来传话,午膳准备好了,请胶东王殿下和韩嫣过去吃饭。   韩嫣立刻停下脑中的浮现连篇,笑着对刘彘说道:“殿下,我们过去吧!”      第三十章 弓高侯府一日游(2)      午饭吃的异常的丰盛,一桌子菜大半部分都是韩嫣爱吃的菜肴。韩嫣不由得多动了几筷子,下桌的时候竟有些涨肚的感觉。在院子子溜溜达达走了几个来回,这才不动声色的消化了。韩嫣抬头看了看日头正盛,估摸了一下时辰,估计卫青也要回来了。当下便往自己的小院走去。果然,刚刚快进小院的就看到院子中央伫立的少年身影——正是卫青。   大半年不见,卫青的身量增了好些,已经比韩嫣高出整整一头了。由于在弓高侯府的衣食住行并不亏待,身材也较之以往壮硕了几分。此刻正满面红光的看着他,黝黑的眸子中闪烁着激动的情感——   “阿嫣公子……”   “是卫青啊!一转眼的功夫就长这么高了。”韩嫣故作老成持重,老怀大慰的说道。小大人似的模样让跟在旁边的刘彘差点没笑出声来。连忙干咳两声忍住了笑意。和韩嫣相处时日久了,刘彘就知道这人表面看起来随和温顺,其实睚眦必报,心眼小着呢!可犯不上因为一个外人得罪了他,到时候反倒会受一些莫名其妙让人哭笑不得的待遇——比如在他练习骑射的时候故意加重课业量,或者在讲故事的时候含沙射影取笑一番。   卫青虽然不知道韩嫣的本性,不过以他的心性自从当日韩嫣救下了他,他就把韩嫣当成救命恩人对待,因此对于韩嫣的话也没察觉出什么不对来,只是憨厚的笑了一声,开口说道:“都是阿嫣公子的恩德,卫青现在吃饱穿暖,还能学习技艺。多谢公子了。”   他为人木讷,反倒是说不出什么花团锦簇的场面话来,不过干巴巴的言语中透漏出的真诚韩嫣自是体会得到。   当即开口笑道:“这也算是一种缘分吧!明明之中自有命运的安排。”   说着,对着卫青介绍道:“这位是胶东王殿下。”   卫青闻言,立刻躬身跪拜。神色恭谨敬畏,充分显示了他老实忠厚的本性。   韩嫣本想着将这一对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君臣早些凑对,奈何这两人目前为止完全没有史书上面描写的默契相惜。卫青动作标准的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抬,刘彘更是一门心思都放在了自家的伴读身上,对于地上跪着的卫青根本理都不理,径自甩甩手示意卫青起身,自己则不断缠着韩嫣问东问西——没办法,韩嫣院子里的新奇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对于这种情况,韩嫣也有些无奈。不过想着来日方长倒也并不急切。只是嘱咐着卫青一定不要落下功课,尤其是兵法布阵,骑射之道。   卫青虽然不知道韩嫣为什么每次见他都要强调这事,不过这并不妨碍他遵从韩嫣的话。一方面在他的心中认为韩嫣是主子,主子吩咐自然要遵从,另一方面这种读书识字的机会颇为难得,心中自有志向的卫青当然也不会浪费。   韩嫣啰啰嗦嗦嘱咐了一大堆,视线撇过一旁刘彘有些不耐烦的神色,当下也知道自己有些墨迹了。旋即住了口,笑着对刘彘说道:“殿下,其实卫青的骑射功夫也不错,您要不要去校场考校一番?”   果然还是不死心啊!   对于韩嫣过于热衷的向自己介绍卫青的情绪,刘彘自然感觉到了。只不过他不了解韩嫣为何对这奴仆之流另眼相待。心中也升起了一丝莫名的情绪,酸酸的,涨涨的,刘彘有些闹不清楚,不过他倒是有些恼怒于韩嫣的注意力被别人给分走了。当下撇撇嘴,故作毫不在乎的说道:“今日就算了吧!刚刚吃过饭,想休息一下。阿嫣不也说过要睡好子午觉嘛!不如我们去卧房小睡一番吧!”   这个奴隶总不会跟着韩嫣一起去睡觉吧!   对于刘彘的小心思,韩嫣倒是半点都没察觉到,只是心下有些惋惜错过了这次难得的机会。等到刘彘再次出宫指不定是什么时候了。不过他一般情况下都不会反驳刘彘的要求,何况是这种每天都习惯了的事情。对于刘彘略微难看的脸色,也并不在意。自动脑补成了困倦时候的烦闷心态。丝毫不知道这是刘彘小盆友对于自己玩伴被分散注意力的危机意识。   不过刘彘周身撒发着的浓郁的不愉以及“生人勿近”的气息是难以忽视的。而韩嫣也丝毫没有想要忽视的意思,当下草草和卫青寒暄了几句,立刻领着刘彘进了卧房。   果然,当刘彘躺到床上抱着韩嫣闭上眼睛的时候,周身的阴云立刻退散开来。韩嫣忍不住心中暗叹自己猜猜准确,果然是困意上来了吗?   这种情况真的可以理解,毕竟韩嫣也经历过那种明明困得不行就是不能入睡的难受感觉,那种恶心晕眩的感觉至今都隐隐存在。韩嫣十分同情的拍了拍刘彘结实的后背,闭上眼睛也慢慢睡了过去。   等韩嫣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屋里的摆设已经被正烈的日光照的有些炫目。甚至能够看清楚空气中细小的微尘。一种轻松闲惬的感觉油然而生。自从韩嫣将屋里的家具抵押成银钱置办了酒楼之后,这屋子里面就空了大半。韩颓当曾经说过要将屋里的摆设再次置办齐当,不过韩嫣顾虑到族里各房的看法,也就没同意。直到韩庄酒楼盈利之后,韩嫣这才将原先抵押出去的家具赎回来。   毕竟这些东西都是韩颓当当日精挑细选给他置办出来的,有机会有能力的话,还是全部拿回来的好。   刘彘也清醒了,正穿着中衣半趴在韩嫣身边看着竹简。韩嫣仔细看了看,却是当时无聊时候随手写的一些对子。   “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   却是《蒙学经典》中关于律诗对仗的部分。   “阿嫣,这是什么东西,挺好玩儿的。”刘彘看到韩嫣已经起身,当即兴致勃勃的问道。   “随便写着玩的。”韩嫣随口说道,旋即皱着眉头看着刘彘现在半趴着的姿势开口说道:“殿下别在床上看书,对眼睛不好。”   “怎么不好呢?”刘彘不以为意,笑嘻嘻的说道。   “姿势不对。”韩嫣随口说道。他也感觉到刘彘的不以为意,也不好和他解释关于坐姿不对影响视力的话,只是笑着说道:“殿下乖,不要在床上看书了。先起身吧!”   说着,还摸了摸刘彘圆润的脑袋。   刘彘有些无奈的翻了翻白眼,这个韩嫣还真是越来越不客气啦!   当即不耐烦的将韩嫣的手拍下去。“别总摸我的头,你不是说摸头不长个吗?”   那是有次和王美人虚与委蛇之后王美人故作慈祥的摸了摸韩嫣的头,韩嫣当即毛骨悚然十分难受。强忍着回到房间之后露出了嫌弃的神情,没成想被早早躲在帷幔后面的刘彘看到了。追问了不停,韩嫣怕引起王美人的警觉只好随口说怕长不了个。王美人听到之后不以为意,倒是以此为柄取笑了韩嫣好几次。不过是随口一句话,没成想刘彘倒是牢牢记住了。   男孩子的发育一般都比较晚,刘彘又不像韩嫣从三岁开始就练习弓马骑射。和韩嫣相差无几的年岁个头竟矮了半头,这事情让刘彘一直耿耿于怀。随着年岁见长,威仪渐重却配着一个豆丁的身材,每每做出正色浩然的举动都有一种不寻常的喜感。被韩嫣忍俊不禁笑了几回之后,刘彘面上不说,骑射练习倒是愈发着紧了。对于身高这等忌讳的问题也轻易不让旁人提起。   没想到今日没了防备经脱口而出,又被韩嫣笑了一回之后,恼羞成怒的扑上来和韩嫣滚作一团。韩嫣也不甘示弱的翻身压上……   两人正在床上胡闹着呢!突然听外面吵杂之声大起,接着便是接连不断仓促连绵的脚步身。有人惊慌失措的喊道:“不好啦,有匈奴人打上门来了……”   韩嫣闻言,瞳孔微缩。和刘彘惊悚的对望了一眼,立刻起身穿好衣物朝外面走去。   长安京畿重地,弓高侯府又是世家豪门,将帅之府,居然被匈奴人打上门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三十一章 乌龙      所谓匈奴人这个名词和一个匈奴女人这个量词的区别。   韩嫣有些惊慌失措的狂奔向府门,一路上,还有仆从侍婢乱糟糟的跑来跑去。强行压制住心中的惶恐不安,韩嫣只盼望着快点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在他的印象中匈奴人是从来未打进长安的,如今这种情况,难道是自己这个小蝴蝶影响的。   “阿嫣,先别急。弓高侯府隶属朱雀大街,乃是长安内城的范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长安内的执金吾和戍卫的兵士马上就会赶到的。”身后跟着的刘彘看到韩嫣难得仓皇的模样,有些不忍心的劝慰道。   刘彘这么一说话,韩嫣才猛然惊醒。却原来这位胶东王同学也跟着自己跑过来了。当下心中有些无力。   这种慌乱的时候,你跟着出来捣什么乱啊!若是出个三长两短的,这弓高侯府上上下下一百多口就不用活了。   当下也顾不得匈奴人的事情,拉着刘彘的手就往内宅跑。   “阿嫣,你这是做什么?”看到韩嫣的举动,刘彘有些惊愕的问道。   “殿下身份尊贵,又是来我弓高侯府做客,弓高侯府上下自然要保证殿下的安全。”韩嫣握住刘彘的手往自己的宅院方向跑,突然想起自己的院子空了半年早就没什么人了。当即转了个方向向东厢跑去。那边是大房的位置。又有韩夫人等女眷在屋,想来要比他的小院安全的多。   “阿嫣你多虑了,我可是堂堂男子汉,怎么能惧怕敌人呢!”刘彘有些不满的抱怨了一句,不过他也知道韩嫣的苦衷。也就不以为意,顺从的跟着韩嫣跑进内院。   韩夫人正在院子里心神不定的来回走着,看到韩嫣两人的身影,眼前一亮,连忙问道:“怎么样,究竟是什么事?”   “不清楚,阿嫣把胶东王领过来了,请母亲务必保证胶东王殿下的安全。”韩嫣目光坚定,面色严肃的说道。   “好!”韩夫人也明白刘彘的安危有多么重要,当即颔首应道。然后走到刘彘面前拜了一拜开口说道:“请殿下先去内宅坐坐,少顷便没事了。”   刘彘的手下意识握紧了韩嫣,没有理会韩夫人的话,转身眼光定定的看着韩嫣说道:“我呆在内院不会出事,不过你也要自己小心点。”   他知道以自己目前的情况来说,老老实实呆着对于韩嫣和整个弓高侯府来说都是最好的。而以韩嫣的性格也不可能消停的呆在内院中,所以也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嘱咐了一句。再次恼火于自己薄弱的武力。   韩嫣迅速点了点头,对着刘彘说道:“殿下放心,正如您说的,弓高侯府位于内城位置,执金吾和卫兵很快就会赶到的。”   一旁韩夫人看着韩嫣,忧心忡忡的开口说道:“阿嫣,等一下你一定要注意阿则的安全。他性子莽撞,功夫底子又没你好……”   “阿嫣明白。”韩嫣了然的点头应道,然后转身出了内院。   和适才的人仰马翻的慌乱情景不同,韩嫣穿过已然寂静无人的花园和长廊,匆匆走到外院。还没到府门口,就听见人群熙攘的声音和兵器交割的撞击声,隐隐还能听到女子的娇喝声,韩嫣心中一顿,脚下加快了速度,赶到府门口。   门口处,熙熙攘攘的人群围了一圈又一圈,仿佛看热闹一般。韩嫣顿时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劲,抿着嘴唇皱了皱眉,韩嫣强压下心头骤然升起的怒火,神色冷淡的推开拥挤的人群走到门口处,触目所见的景象让他有种哭笑不得想要骂人的冲动。   一个身穿匈奴服侍的女人正拎着一把大长刀和韩颓当斗得正酣。韩颓当手中是他上战场时惯用的长戟,两人你来我往,打得热火朝天。兵刃撞击的声音时不时的响起,韩嫣在一旁都能感觉得到兵器扫过的寒气。   一旁观看的津津有味的韩则看到挤过来的韩嫣,立刻走过来挤眉弄眼的说道:“这个匈奴女人不简单啊!居然找上弓高侯府单挑爷爷,你说她是不是爷爷在匈奴时候留下的风流债啊!”   韩嫣有些无语的看了韩则一眼,他这会儿是刚刚经历了天堂和地狱的落差,看到韩则这般神经大条若无其事,有些无奈的说了一句:“不是说匈奴人打进来了吗?”   “是啊!这女人不是匈奴人吗?”韩则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韩嫣一眼,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拜托,匈奴人这个名词和一个匈奴女人这个量词的区别不是一般的大啊有木有!   韩嫣克制不住的翻了翻白眼。韩则头一次见到韩嫣在人前做出如此不雅的动作,当即笑着说道:“你刚才被吓的够呛吧!老实说 ,我刚听到有人喊匈奴人打进来的时候也吓得惊慌失措的。”   “究竟是谁这么不靠谱的喊出那句话来?”弄清楚整个事情不过是一个乌龙,韩嫣再也不想抑制心中的郁闷,有些恼羞成怒的追究道。   “谁知道啊!当时人荒马乱的,大家都喊来着。”韩则满不在乎的说道。虽然刚才被吓了一小跳,不过这会儿还是挺兴奋的。毕竟长辈的八卦不常见啊!   韩嫣有些气闷的大口呼吸着,头一天回家就遇见这种破事,就算他是个穿越者,生活要不要这么刺激啊!   两人窃窃私语的这档会儿,那匈奴女人已经和韩颓当打完了。将长刀往地上一顿,指着门口朗声说道:“今日到此为止,韩颓当,你将我带来的人安排一下吧!”   顺着这匈奴女人的指尖往外面看去,韩嫣这才注意到站在府门边上也在看热闹的一群匈奴人,心下有些了然。怪不得适才有人喊匈奴人打进来了,这么二十几个壮硕大汉一排站在那里,人高马大的,确实有些压力。   韩颓当毫不在意的放声大笑:“阿卓雅,十几年不见,你武艺见退啊!”   “放你娘的狗臭屁。”那匈奴女人不屑的撇了撇嘴,一脸不屑的看着韩颓当,语出惊人的说道:“就是你精尽而亡了,老娘武艺照样高墙!”   一时间众人噤若寒蝉,面色古怪的看了脸色青红交加的韩颓当一眼,聪明的四散开来。开始装模作样的做事。打扫院子的打扫院子,浇花的浇花,只是目光都若有若无的看向这边。   韩颓当有些恼羞成怒的干咳了一声,对着众人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贵客盈门,还不快去安排。”   说完,虎目一瞪,冲着韩父喊道:“你还愣在这干什么?还不快去内院通知你老婆准备招待客人!”   “是!”韩父一张俊脸憋得通红,要笑不笑的看了韩颓当一眼,立刻匆匆往内院走去。   看到韩颓当恼羞成怒的架势,韩嫣暗道不好。当下摸了摸鼻子不着痕迹的往人群后面退去。还没走两步,只听那匈奴女人开口说道:“等等,你就是阿嫣吧!”      第三十一章      韩嫣停下欲动的脚步,转身看着努力做出一脸慈爱神情的匈奴女人,疑惑的挑了挑眉,但笑不语。   “我是你外婆。”那匈奴女人目光灼灼的看着韩嫣,开口说道。   韩嫣闻言,心中一动。说不上是意外还是意料之中。自从知道自己有个匈奴人的娘就不意外自己会有一个匈奴人的外婆,只不过这位外婆这样的出场方式还是让韩嫣有些不适。他不知道这个女人的身份究竟如何,只不过这般大张旗鼓的找上门来……难道没有想过弓高侯府的立场吗?   也许是他的太过淡然伤了匈奴女人的自尊或者是其他东西,阿卓雅有些尴尬的扯了扯嘴,露出一副干巴巴的笑容。看着神色未动的韩嫣再次强调道:“我是阿诗玛的母亲,是你的外婆。”   韩嫣不可置否的淡笑出声,没有理会这个女人的话——说实话如今的他和这个女人可以说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因此也不在乎这个女人的情绪。只不过担心这女人的举动是否会伤害到弓高侯府,因此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韩颓当。   韩嫣丝毫没有掩饰自己情绪的意思,所以他心中所想也准确无误的传递给了一旁双臂抱胸肃然站立的韩颓当。这位老人见了这种场面,长叹一声,对着阿卓雅开口说道:“你们跟着去安置吧!阿嫣这里我来劝说。”   阿卓雅闻言,有些不甘的挑了挑眉,嘴唇嗡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叹息一声,跟着韩父走了。   韩颓当四下瞪了一眼,周围看热闹的侍婢奴仆立刻作鸟兽散。看着霎时间空荡荡的宅院,韩颓当喘了一口粗气,对着韩嫣说道:“阿嫣,你跟我来。”   韩嫣默不作声的跟在韩颓当身后穿过长廊,假山流水,穿过花园直至书房。韩颓当有些郁郁的在宽大的桌案后面坐下,指着一旁的座椅说道:“阿嫣,你先坐吧!”   韩嫣走到左边第一个座椅默不作声的坐下,然后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盯着自己的脚尖,丝毫没有好奇或者是交谈的意思。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对韩颓当轻率做法的不满。韩颓当看到这样的韩嫣,轻声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弓高侯府的历史你也应该知道,我是韩王韩信的儿子。是父亲在逃往匈奴的过程中在颓当城生下来的。直到高后时期,母亲才带着我和你父亲回到了大汉朝。之后我被封为弓高侯。韩家才算是在这长安扎根下来。后来七国之乱的时候拼死争功,如今在陛下心中还算是有些印象。”   此话韩颓当算是自谦了,经过七国之乱,弓高侯在景帝的心中也算的上是心腹之臣了。不然也轮不到韩嫣做胶东王的伴读。   说到这里,韩颓当轻叹一声:“可是你知道母亲和我们是如何回到汉朝的吗?”   韩嫣眨了眨眼睛,看了韩颓当一眼,没有说话。   “一个汉朝降将的家眷,从匈奴的腹地回到大汉的领土,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韩颓当似乎陷入到了当时的情景,慢悠悠的说道:“当年母亲带着我们企图从匈奴偷回大汉,中途被匈奴王庭的人知道了,派将近百人的队伍来截杀我们,要不是阿卓雅正好赶到救了我们……如今也就没有弓高侯府了!”   韩嫣听到此处,有些诧异的扬了扬眉,他确实没有想到其中会有如此纠葛。因此忍不住好奇的问道:“那阿卓雅是你的什么人?”   韩颓当有些好笑的看了韩嫣一眼,开口说道:“如果当年没有发生那件事情的话,阿卓雅应该是我的未婚妻。”   啊咧?韩嫣惊愕的瞪大了眼睛,那他的母亲是阿卓雅的女儿,阿卓雅又是韩颓当的未婚妻,难不成她和父亲……   “你想什么呢!”韩颓当有些好笑的说了一句,佯怒的瞪了韩嫣一眼。“不过阿卓雅的身份特殊,没有办法和我一起回到大汉朝。因此将我们一家人救了出来之后,她便回去了。”   “那我的母亲……”韩嫣有些按耐不住的问了一句。   “那都是好几十年的事情了。当年阿卓雅的父亲逼迫她和我分开,把她嫁给了当时匈奴一位颇有影响力的将军。你的母亲是阿卓雅和那个将军生下来的女儿。可是那个将军的正妻并不允许阿卓雅拥有子嗣,非要将阿诗玛(韩嫣的母亲)杀死。阿卓雅没有办法,就让阿诗玛和我们回到了汉朝。后来以女奴的身份嫁给了你的父亲。我想不论名分如何,都能让阿诗玛有一个安定平稳的生活,也就算是对阿卓雅的交代了。”韩颓当说道这里,五味具杂的长叹了一口气。   他今天叹气的次数比往常加起来都多。   韩嫣有些明白韩颓当的心思了,只不过对于阿卓雅今日大张旗鼓的打进弓高侯府的举动,还是心怀芥蒂。   “阿卓雅的脾气就是这样,她倒是没有什么恶意。况且她和我的关系也不算是秘密,如今大张旗鼓的找上门来,总比神神秘秘窝窝藏藏的惹人猜忌要好得多。”韩颓当眯着眼睛看了韩嫣一眼,老奸巨猾的说道。   韩嫣闻言,恍然大悟。心下一番比较也是如此。上位者并不害怕下属如何鲁钝或者会不会做错事,只要一心忠于自己就是最好的。如今韩颓当看似嚣张不妥的举动,落在景帝眼中却是心怀坦荡,没有私心。何况阿卓雅和弓高侯府的关系只要有心人注意便能知道,也不是什么机密事件。若是遮遮掩掩等到有心之人到景帝面前告黑状,还不如用个自己最能掌握的法子将事情都透漏给景帝知道,这也算是自保的一种方式吧!   韩嫣了然的点点头,看着一脸笑容的韩颓当,心中暗叹。不愧是职业的墙头草,对于猜测上位者的心思果然有一套。怪不得身为匈奴降将还能得到景帝如此信任。古人的心智也的确不可小觑啊!   当下心中更是警醒。自己的爷爷尚是如此,何况那个赫赫有名心机阴沉的王娡,自己今后的举措更是要小心才是。   “我听说最近几日你和胶东王殿下对于匈奴的情况很是关心啊!”韩颓当将身体靠在椅背上,做出放松的姿态,口中漫不经心的问道。   “……”韩嫣心中一动,不知道韩颓当这话是什么意思。   “虽然陛下目前实行的是黄老之策,无为而治,重于休养生息。可是对于匈奴如此嚣张的态度还是耿耿于怀……”韩颓当状若无意的说道。“阿卓雅虽然为人狂傲放荡,但是对于匈奴的形式颇为熟悉。如今在弓高侯府做客,你若无事可以多和她聊聊……”说到这里,韩颓当意有所指的停住了嘴,看着若有所思的韩嫣但笑不语。   “这个阿卓雅究竟是什么人?”韩嫣沉吟片刻,突然问道。   “她的身份……”韩颓当迟疑了一下,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就听外面有步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管家韩伯扬声说道:“回禀侯爷,阿嫣公子,胶东王殿下有急事欲寻阿嫣公子过去说话。”   韩颓当闻言,顺势说道:“既然如此,阿嫣你先过去吧!”   见到韩颓当如此模样,韩嫣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当下无奈的点点头,起身说道:“诺!”      第三十三章 刘小猪的志向      韩嫣满腹疑问、意犹未尽的顶着满脑袋问号回了内院,门口处,刘彘正心神不定的来回踱着步子。一双手在衣袖的遮掩下死死握住,眼神游离不定,时不时看向院儿外。待看到韩嫣施施然出现的身影时,眼眸一亮,立刻大步流星的赶了上去。   “见过殿下。”等刘彘到了跟前,还没开口,韩嫣率先请安问好。刘彘急迫的心情被韩嫣这么一打岔,有些放松下来。只是还忍不住出声问道:“外面情况如何,你没受伤吧!”   “让陛下受惊了。”韩嫣先是致歉一句,这才说道:“是家仆没弄清楚有些误会,那匈奴人本就是爷爷的旧识。此番过来也就是看看爷爷罢了。”   韩嫣三言两语将阿卓雅的事情一语带过。刘彘虽然对于匈奴的情况比较好奇,但心中还是觉得韩嫣比较重要。何况长安城里面的匈奴人,又是大张旗鼓的找到弓高侯府的,应该也没什么危险之处。当即上下打量一番韩嫣,见他束发留髻,仪容整洁,确实没什么凌乱之处,这才放心下来。   这么一折腾的功夫,已经日落西山了。夕阳的余晖倾洒在这一片繁花似锦廊腰缦回小桥流水,暑气在晚霞中渐渐消散了。整个弓高侯府也回到了往日里的有条不紊各司其职中,有侍女回报说冰镇在冰窖里面的果汁已经好了,韩嫣顺势让侍女呈上果汁和酸梅汤吸引刘彘的注意力。内院里面的妇孺也每人一碗算是压惊。   迟到许久的执金吾和兵将在韩父的打发下回了府衙和兵营,落日余晖映照下的弓高侯府和往常并无二致,不过韩嫣心中清楚,明日早朝之上必有言官弹劾弓高侯府治家不严甚至是勾结匈奴的奏折呈上。思及此处心中有些烦闷,晚饭也没动几口便郁郁的回了房间。作为其BOSS的刘彘童鞋也难得沉默了一回,跟着韩嫣回房之后便在桌案前若有所思的沉默着。反倒是挺了一会儿不习惯的韩嫣打破了这房中的寂静。   “不知殿下在想什么?”韩嫣淡然问道。   “你说呢?”刘彘闻言,挑了挑眉反问。   “……”韩嫣目光定定的看着刘彘,突然莞尔一笑。上挑的眉眼犹如肆无忌惮绽放着的桃花迷了人的心眼。刘彘眼眸明明暗暗了几回,才有些不甘心的仿佛赌气似的说道:“自从你做了我的伴读之后我什么事情都不瞒着你,可是现在你有事情瞒着我。”   韩嫣知道刘彘是在说阿卓雅的事情。可是此事重大,韩嫣不确定他是否应该和刘彘说,毕竟刘彘是皇子,身份特殊,真被牵连到此事当中,谁知是福是祸?   归根结底,韩嫣不过是后世一个不是生产仅仅是见识有些多的大家公子罢了。如今应对王美人和窦太后就已经让他全力以赴了。牵扯太多,也没那个精力。   韩嫣的沉默让刘彘愈发气闷,当即有些恼火的扬了扬眉,闷声说道:“算了,不说也罢!毕竟你的家事理所应当不告诉我!”   对于刘彘赌气中还下意识以退为进的做法,韩嫣有些好笑。只不过他还是将阿卓雅的事情整理一番,缓缓说给刘彘听。毕竟刘彘的身份在那里,他又是刘彘的伴读,岂可欺瞒主上。   刘彘本来就是不忿于韩嫣对自己的隐瞒,如今见韩嫣肯把事情原原本本说给他听,心中的火气也就小了七八分,当下凝下神来仔细听着韩嫣的话。只是越听越心惊,越听越欣喜,等着韩嫣将事情全部说完之后,立即开口问道:“也就是说其实这个阿卓雅是能够接触到匈奴王庭的人,并且在匈奴那里还是有些势力的,对不对?”   韩嫣有些好笑的看了刘彘一眼,闹不明白他这兴奋是从哪里来。当即挑着眉头笑问道:“是又如何?”   “那就好了。”刘彘兴奋的回道。“看她这样子,似乎是想投奔汉朝。若是我大汉能从她嘴里知道匈奴现下的军事布局和其他事宜,那岂不是……”   韩嫣闻言,下意识的眉头一皱。他早就知道汉武帝对于攻打匈奴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执着。可是没想到如今就已经是如此程度了。当下缓缓开口,柔声劝道:“殿下慎言。”   “你怎么……?”刘彘有些不解的看了韩嫣一眼,开口问道:“你之前不也是——”   “殿下,如今大汉实行的是黄老之策,无为而治。主要就是休养生息,充盈国库。因此朝廷上下都不建议轻动刀兵。”韩嫣低眉敛目,轻声说道:“尤其是太后她老人家,更是反对兴兵打仗。”   言下之意,大汉的实权人物现下都是反对打仗的,你一个闲散王爷,还是少说这话吧!   刘彘本就不笨,听了韩嫣的话也明白了其中意味。当即有些没精打采的撇了撇嘴,开口说道:“和亲,和亲,若是和亲真的有用,匈奴就不会屡次犯我大汉边境了。泱泱大朝,居然要靠一个女人的身子来维持歌舞升平的假象,这种太平,不要也罢!”   “殿下慎言。”韩嫣面色一紧,止住了刘彘的满腹牢骚。视线向空无一人的院子扫了一眼,轻叹一声,开口说道:“殿下既然有此志向,行事就应该更加谨慎才是。要知道祸从口出,隔墙有耳。有些话,有些事,若是没有绝对的把握,还是遮掩的谁也看不到,猜不到才好。”   说到这里,韩嫣轻叹一声。历史上的韩嫣之所以少年夭折,就是因为在羽翼未满之际暴露了太多的心思想法。如今行事,即便是为了今后的自己,也绝不能鲁莽草率。毕竟人活着,才有希望。一旦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韩嫣轻巧的低下头,如白玉般光泽白腻的脖颈暴漏在空气中,弯下一段优雅的弧度,看起来柔顺乖觉,恰到好处的掩饰了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择人而嗜的目光。      第三十四章 琐事      月挂树梢,喧嚣了一天的弓高侯府终于慢慢清净下来。从韩庄酒楼和炮竹坊赶回来的韩忠韩义两人正捧着两摞账本端坐在椅子上,徐徐向韩嫣汇报着这段时间酒楼和炮竹坊的经营状况。韩嫣则是一脸无聊的用手支着下巴听着,愈发怀念起上辈子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生涯——这般的辛劳是为毛啊!   “哈……”百无聊赖的韩嫣打了一个哈欠,眼角愈发的湿润了。   接收到韩嫣如此明显的不耐烦情绪,韩忠两人住了嘴,对视一眼。韩忠率先开口说道:“不知公子有何见解?”   “没什么!你们办事我放心。”韩嫣挥挥手对两人说道。这两人都是弓高侯府的家生子,又是韩颓当的心腹,现如今连带着老婆孩子被划到他名下,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应该怎么做。况且酒楼作坊之中负责的也不光是他们两人。韩嫣早就按照后世自家公司经营的方式分好了各个部门,职责明确,分工清晰。杜绝了一人独大的情况发生。至于偶尔的贪污嘛——   水至清则无鱼,要想马儿跑还不给马吃草……韩嫣还没那么残忍。   虽然也清楚以饭庄和作坊目前的经营方式不好做小动作,本身也没做过什么小动作的韩忠韩义两人还是十分感激。有道是士为知己者死,两人自小跟在韩颓当的身边,也都是跟着上过战场的人。也算得上是韩颓当的心腹,当初被韩颓当划到韩嫣身边时还挺不乐意的,也被其他人嘲笑过。不过现如今看来,两人一个是目前长安最好的酒楼的掌柜,一个是形势最火的炮竹作坊的负责人,风光无限岂不比之前跟在侯爷身后做个侍卫要好得多?   韩嫣挑眉看着明显是走神的两人摇摇头,开口说道:“对了,如果我想收养一些孤儿但是又不想动作太大被别人知道,你们有办法的吧?”   韩忠两人闻言,有些愕然的眨了眨眼睛。片刻之后,韩忠开口说道:“这个倒是没什么问题,有些实力的豪门世家也偶尔会做这种事,只是不知公子想要做什么?”   “呃……暂时还没想好,你们先收集着吧!到时候挑些资质好的,分别让他们学学如何经商,修习文事,武艺之类的。”韩嫣想了想开口说道。   虽然韩嫣说的含糊不清,不过韩忠韩义两人还是心下一惊。模糊的察觉到韩嫣的用意。韩义仔细想了想,方才试探着开口说道:“公子所为可是为了……胶东王殿下?不知此事是否让侯爷知晓?”   他如今已经在韩嫣手下做事,所作所为自然要对韩嫣负责。没有韩嫣的吩咐,他是绝对不会将韩嫣的事情透漏给他人知道的。不过兹事体大,他还是问问的好。   “爷爷?”韩嫣诧异的问了一句。“当然可以,你们不是把我的一举一动都会禀报爷爷的吗?”   这事他倒是能理解,毕竟后世的时候他要做什么身边的人都会告诉爷爷父亲和大哥的,所以他也无所谓了。   只是他这话一出口,吓得韩忠两人脸色大变,立刻起身跪了下来连声说道:“公子明鉴,自从侯爷将小的划给公子做事之后,没有公子的吩咐,小的们就再也没将公子的事情告诉侯爷了。还请公子明鉴。”   忠仆不侍二主,烈女不侍二夫。做他们这行当的最忌讳的就是一人侍二主,引得主子猜忌不说,若是让公子对侯爷有些误会那他们可就是万死不能赎罪了。   看着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的两人韩嫣有些莫名其妙的皱了皱眉,连忙起身将两人扶起来开口说道:“这也没什么的,爷爷将你们调过来我自是相信你们的。今后有什么事情你们该和爷爷说就和他说,也正好让爷爷把把关。免得我年纪小思虑不周,出了纰漏就不好了。”   “是!是!”两人起身之后连连应道。只是脸上惊惧之色未退,韩嫣也不确定这两人是不是敷衍他,当即嘱咐道:“这次收养孤儿的事情你们先和爷爷说说,也让他出出主意,最好办的滴水不漏别让人看出来什么,或者怀疑什么!”   “诺!”听到韩嫣这么一说,韩忠韩义两人也分辨出了韩嫣话语中的诚意,当即躬身应道。   “还有,大凡酒楼茶肆消息最是灵通,忠叔您看看是否能将得到的消息收整一番,不过此事不必着急,只是将伙计们训练一番,让他们留意倾听就是,千万别漏了行迹打探消息引起别人的忌讳。”韩嫣脑中灵光一闪,又说道。不过这种事情比较琐碎,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建成的。其实他倒是想弄出类似于情报局之类的东西,不过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到底如何做。记得后世看过的yy小说里面好像有这方面的情节吧!有点想不起来了……   韩嫣有些心烦意乱的拍了拍脑袋,看着韩忠两人若有所思的模样,笑着说道:“这事只不过是我一时兴起想出来的,你们也不必着急,能弄成最好,若是弄不成也没什么。或者和爷爷说说,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建议。”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虽然韩颓当在自己面前永远是笑呵呵的慈祥神态,但是韩嫣从来不怀疑他身上具有的老奸巨猾——哦,不对,是老谋深算的狐狸属性。对于韩颓当丰富的算计人揣摩人的经验,韩嫣从来不会小觑。   古人政治斗争的残酷,本就比后世更为残酷。稍有不慎,那就是身死族灭的下场。韩嫣所拥有的优势不过是比他们多知道几千年的历史,以及不知道有用没用的许多见识。可要说起其他的来,尤其是这种内斗的手段,估计连刘彘那个小屁孩都比不过。唯一的优势就是明确知道谁是敌人,谁对自己不怀好意,以及每件事情大概的发展趋势……   可是一想到把人阴死了还让人交口称赞的王美人,和统治后宫几十年的窦太后……   韩嫣不由得发出痛苦的呻吟。为毛自己不像某点YY小说里面的猪脚一样,拥有让女人看一眼就会被爱上的光环啊!如果那样的话——   韩嫣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满脸褶子的王美人以及满头华发的窦太后对自己一副深情款款至死不渝的景象,浑身不由得直打哆嗦——   为毛会有这种情景浮现在脑海?这也太特么恐怖鸟!      第三十五章 风雨欲来      韩嫣这次出宫一共有三天假,由于身边还跟着刘小猪这个大麻烦,韩嫣也根本不敢出去逛逛。只是在第二天的时候去条侯府拜见了干爷爷周亚夫。由于周明锦也是刘彘的伴读,为了平衡条侯府一脉,刘彘也理所应当的跟着韩嫣去了条侯府。   周亚夫见到刘彘的时候面部表情没有什么异色,恭谨谦让的很符合一个臣子的形象。不过韩嫣还是从一些细节中察觉出周亚夫有些尴尬的情绪。毕竟刘荣之所以能当上太子周亚夫功不可没,原以为这一步棋下对了,今后条侯府后代的安危荣宠也就保住了。哪知道栗姬是个那样浅薄小性的人物,好死不死的得罪了长公主刘嫖。自己的嫡孙也阴错阳差成了胶东王的伴读。这朝野上下谁不知道王美人和栗姬势如水火,如今自己倒成了脚踩两条船,只怕无论是支持谁今后都未必能获得新皇全心的信任吧!   想到这里,周亚夫心中更不是滋味,其实从内心来说他还是支持刘荣继承大统的。虽然刘荣相比刘彘来说性格绵软,才智平庸了一些,但是做个守成之主还是无甚问题的。可现如今明锦的身份让他异常尴尬,以栗姬的心胸狭窄,只怕此事已经让她记恨上了。若是将来真有那么一天……她会顾念自己的功劳放过条侯府吗?   又仔细观察了一番面前举止有度,谈吐分明,思路清晰的胶东王刘彘,虽然年纪尚幼但是皇家的气度威严已然隐隐成型。对比起在陛下面前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刘荣,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再看看和胶东王以及韩嫣玩的火热的嫡孙明锦,心下又是一沉。   由于周亚夫心思不定,对待韩嫣等人也就有了几分心不在焉。韩嫣心知肚明,吃过午饭便带着刘彘离开了。当然眼巴巴的周明锦也被韩嫣顺势打包带走了。毕竟以条侯府和弓高侯府的关系,既然认了干亲,韩嫣上门拜访之后,周明锦回访是正大光明的礼尚往来。   出了条侯府的大门,韩嫣好心情的看着四下里不动声色离开的各路人马,但笑不语。   以条侯府和胶东王刘彘现如今的互动,别人怎么想的他不清楚,不过想来栗姬的心情应该不会太好吧!   好整以暇的回到弓高侯府,将刘彘和周明锦两个小包子安抚一番扔在书房里,韩嫣径自去了西偏院。那里住着韩嫣所谓的奶奶,匈奴阿卓雅一行人。   刚刚走近西偏院,韩嫣就隐隐听到从里面传来的呼喝声。时不时还能听到刀兵撞击的清脆声音,韩嫣皱着眉头脚底赶快了速度,进入西偏院的时候果然看见二十来个匈奴大汉三五成群的比划着。而阿卓雅则半倚在摇椅中,身旁放着韩嫣刚刚“发明”出来的果汁,时不时喝上一口,神色惬意而安详。她身边则坐着阿诗玛,看到刚刚进来的韩嫣,眼眸不禁的一亮。   阿卓雅立刻注意到阿诗玛的异动,顺着她的目光看过来,正好发现施施然走来的韩嫣,也不由得露出笑意。   韩嫣走到阿卓雅身前站定,没等说话,阿卓雅率先开口问道:“阿嫣,你是来看我和阿诗玛的吧?”   韩嫣笑着点点头,从某种程度上讲,阿卓雅的话也不错。   “快来坐,快来坐。”见到韩嫣点头,阿卓雅的笑容愈发灿烂,立刻起身将身下的摇椅挪出一半的地方来,拍着说道。   “多谢。”韩嫣淡然道谢,脸上的笑容愈发和煦。看的阿卓雅更加欣喜。等韩嫣坐下后,迫不及待的问道:“阿嫣过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这话不过是下意识的寒暄客套,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岂料到韩嫣立刻笑眯眯的接口说道:“您果然是心思缜密,阿嫣确实有些事情想要麻烦您,不知您是否方便。”   阿卓雅闻言,笑容一顿,眸中神光闪烁片刻,方才说道:“既然有事阿嫣可以直说,祖母能说的一定会告诉阿嫣的。”   她这话也不尽不实,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   不过韩嫣目前时间紧张,也懒得和阿卓雅打这种迷糊账,立刻开口说道:“阿嫣自有记忆的时候就已经身在长安,不过也总是听别人说起匈奴如何弓马强壮,因此对于这些倒是有些好奇。”   “哦,那你想知道什么呢?”阿卓雅不动声色的问道。   “您随便说说吧!关于匈奴人的习惯风俗,匈奴人真的如他人所说那么强壮吗?”韩嫣也不疾不徐的问道。   阿卓雅神色古怪的看了一眼韩嫣,嘴唇嗡动半晌,目光闪烁片刻,似乎想要说什么。只是看着神色愈发淡然,目光愈发执着的韩嫣,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什么都没说。   阿诗玛敏锐的察觉到两人之间似乎越来越凝重的气氛,有些不安的看了一眼浅笑不语的韩嫣,又看了看半坐在摇椅上心神不定的阿卓雅,抿起嘴唇,显得十分为难。   气氛越发静谧,就连院子当中时不时比划几手的几个匈奴大汉都感觉到了,当即慢慢的停了手上的动作,犹疑的目光在韩嫣身上打量个不停。   韩嫣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不显。他今日过来原本就没想着能从阿卓雅口中套出什么有用的话来,其所作所为皆是打草惊蛇之举。为的就是想看看这个所谓对爷爷一往情深的女人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现如今看来……   也不过如此。   韩嫣心中讥讽不已,他这番举动确实是有些强人所难。可是这阿卓雅也未免机警过了头,现如今他韩嫣不过是一个稚龄童子,阿卓雅都能这么提防。看来她此番来汉的用意还有待商榷啊!   事已至此,韩嫣也懒得再和阿卓雅斡旋,大家都很尴尬。当即故作天真的说道:“阿卓雅奶奶怎么不说话?想来是路途上疲累了吧!都是阿嫣的不是,既然如此,您先休息吧!阿嫣先行告退。”   说完,干脆利落的从摇椅上下来,行了一个晚辈的礼,施施然的向院子外面走去。   脚下精致的靴履刚刚迈过实木漆红的门槛,只听身后一声幽幽长叹,阿卓雅略显疲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奶奶是有些累了,正想着阿嫣能过来陪陪我呢!过来坐吧!奶奶和你说说话,你就当故事听了吧!”   闻言,韩嫣不可置否的扬了扬眉,说不清滋味的轻笑在精致的脸上一闪而逝。带转过身来的时候,已然是无辜且关切的神情。韩嫣眨了眨漆黑如墨的双眼,以退为进的问道:“若是阿卓雅奶奶疲累的话,还是去屋里睡一觉吧!阿嫣等会儿再过来陪您。”   看着眼眸之中皆是关切神情的韩嫣,阿卓雅欣慰的笑道:“奶奶没事,奶奶长途跋涉这么久就是想看看阿嫣,过来吧!”   寒暄已过,韩嫣立刻笑着走回阿卓雅身边,就连脚下的步子都轻快许多。阿卓雅想当然的认为这是小孩子听故事的时候特有的愉悦,也没在意。等韩嫣再次坐回自己身边的时候,闻着从韩嫣身上发出来的清香味,笑着问道:“阿嫣对于匈奴可有什么认识啊?”   对于匈奴的资料,韩嫣还算是知晓一二。最起码司马迁《史记》中对于匈奴的介绍,以及后世虚拟网络中的百科知识及许多历史论坛中比较有名的灌水帖子韩嫣还是知道些的。不过目前没必要和阿卓雅说的那么详细。回顾一下脑海中关于匈奴的百科资料,韩嫣抽三减四,挑了些不重要的资料,又将一些较为敏感的词汇剔除了。这才看了一眼笑的慈祥的阿卓雅,心中沉吟片刻,开口说道——   “战国以来,匈奴不断南下,占据了水草丰美的河套地区。秦统一后,秦始皇派大将蒙恬北击匈奴,夺取河套一带,并修筑长城,扼制了匈奴的发展。但是秦末,秦朝的统治瓦解,边防松弛,接着又发生楚汉战争,匈奴乘机崛起。匈奴形成强大国家。他们的首领称为‘单于’。”   “秦末汉初,匈奴的杰出首领冒顿单于勇武善战,励精图治,第一次统一了蒙古草原。从此,蒙古的统治进入鼎盛时期。阿嫣还听一些走边关的商人说现如今匈奴的生产迅速发展,畜牧业兴旺发达,牲畜漫山遍野,有‘马畜弥山’之称。铁器被广泛运用于生产、生活和军事当中。金属制品上多用动物图案作装饰,倒是别有一番特色。而且他们还不断掳掠我大汉的百姓替他们耕种田地,匈奴地区逐渐有了农耕,开始垦田种谷……不过阿卓雅奶奶,既然他们能够耕种田地了,为什么还要不断南下掠夺我大汉百姓的财物呢?”   阿卓雅没有出声回答韩嫣的问题,只是惊异的看着韩嫣半晌没有说话。韩嫣所言虽然浅薄,只是大概说出了匈奴的历史,期间还颠三倒四的有些含糊不清,可是对于一个稚龄孩童来说。这番见识已经不错了。有多少人连匈奴具体在哪儿都不知道呢!她该对于韩颓当的教导方式钦佩一番吗?   “阿卓雅奶奶?”韩嫣见阿卓雅依旧默然的模样,开口轻轻催了一句。   “……说的不错!”回过神来的阿卓雅立刻赞了一句。看着睁着明亮的眼眸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韩嫣,稍微整理一下思绪,缓缓说道:“人心不足蛇吞象。正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常年在苦寒之地为生存而挣扎着的人们,看着气候适宜,江山如画,生活富庶的大汉之民,自然会觉得天道不公。我小的时候也无法理解,为什么我们生来就要在如此苦难的地方生活,整日里为明日是否有饭吃而犯愁,而千里之外的人们却可以穿着柔软丝滑的绸缎,吃着精心烹制的美食,享受这风景如画的大好河山。何况他们都是那么的孱弱……”   随着叙述逐渐加深,阿卓雅放松了自从韩嫣出现就一直挺直的脊背,缓缓躺在摇椅上,犹如寻常老人一般回忆着过往,絮絮叨叨的和韩嫣说着一些曾经发生的故事。她说的大都是她年轻的时候经历过的事情,一些涉及到身份的词语或者段落都含糊不清的糊弄过去。这让韩嫣愈发疑惑阿卓雅的来历。只不过这虽然可疑,但也不是韩嫣主要刺探的。从阿卓雅的话中,韩嫣敏锐的抽出了目前匈奴大概的势力分配和比较富裕的地区以及军事大概分布的地区,虽然有些模糊,不过对于韩嫣来说有个方向也不错了。   等到阿卓雅缓缓睡去的时候,已经过了将近两个时辰了。适才在院子里锻炼身手的那些匈奴大汉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整个院落只剩下睡着的阿卓雅和一旁静静陪着的阿诗玛、韩嫣三人。韩嫣笑着起身对阿诗玛行了一礼,轻手轻脚的出了西偏院。院外,韩颓当正背对着他负手站立。   韩嫣稍微愣了一下,立刻笑着行礼道:“爷爷!”   “嗯!”韩颓当转过身来,看着一脸笑容的韩嫣,轻轻叹息。“试探一番,可是满意了?”   “爷爷,这么说就不好了吧!”对着韩颓当的时候,韩嫣永远笑嘻嘻的没个正经的样子。就仿佛他还是上辈子那个不是生产的纨绔子弟一般。   “阿嫣,她毕竟是你的祖母。”看着韩嫣的模样,韩颓当口中的训诫咽了下去,轻轻说道。   “爷爷,我也没做什么不是。”韩嫣满不在乎的说道。他承认他确实对阿卓雅有偏见,不过这也是正常的吧!谁让她用那么一种不顾虑别人的方式突然出现。天知道那个高高在上的景帝会不会真如爷爷说的那么大度。即便如此,那些闻风上奏的言官乱嗡嗡的狂吠也让人讨厌啊!   “啊!阿卓雅只是性子狂妄了一些,不过人还是好的。”韩颓当有些无奈的劝说。“她绝不会存心害我的。”   “有些时候无心之过更难以提防。”韩嫣不可置否的辩驳道。有些不耐烦韩颓当老是因为阿卓雅一事劝说自己,当即笑嘻嘻的转移话题道:“对了,爷爷今日上朝的时候被不少言官弹劾了吧!”   “咳咳!”韩颓当当即干咳两声,说道:“小孩子关心大人的事做什么?你将胶东王殿下和周匹夫的孙子扔在书房里两个时辰,还不快回去看看他们!”   “诺!”韩嫣笑嘻嘻的应道,顺势还躬身行了一个大礼。然后才转身朝着自己的小院走去。   身后,韩颓当看着韩嫣愈发轻快的步伐,轻轻摇了摇头。   小孩子操心的事情太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   等韩嫣回到书房的时候,刘彘和周明锦两人早就没了身影。一旁时候的侍俾上前传话说两人一个时辰前便去了弓高侯府的校武场。韩嫣心想这两人恐怕是呆的有些腻歪了,也不以为意。笑着对那侍婢挥挥手示意她退下。这才将还没出府的韩忠唤了过来。   “见过公子。”韩忠走进书房躬身说道。   “嗯!”韩嫣应了一声,随手指着下面的椅子说道:“忠叔先坐吧!”   “多谢公子。”韩忠先是躬身道谢,然后才缓缓坐在椅子上的三分之二,挺直了脊背,等着韩嫣的吩咐。   韩嫣先是将阿卓雅的话整理一番,又对照着自己记忆中的资料将一些重要的地点写了出来,这才对着韩忠说道:“之前让你着手准备的去匈奴那边经商的商队你准备好了吗?”   “已然就绪。”韩忠立刻应了一声,少顷,有些迟疑的问道:“可是公子,以弓高侯府如此敏感的身份,去做这件事情似乎……”   后面的话他聪明的咽了下去,他知道少有聪慧的公子一定能听懂他想问的。   “所以我才让你找人去做这事,不用弓高侯府的名义。”韩嫣漫不经心的说道,顺手将桌案上刚刚画好的羊皮纸交给韩忠,笑着说道:“商队来往的时候,对于这几个地方和这几个势力一定要注意。最好能弄清他们这里有多少军事驻扎,甚至是粮草的供应等等。若是可能,顺便在这些地方发展一下,不过不必着急,十几年的时间我也等得起。一定要稳妥为上。”   韩忠接过韩嫣手中的羊皮纸,上面是一副匈奴的地形图,韩嫣在上面几个位置用笔画上了圈圈,还添添加加写了不少字,都是一些匈奴比较大的势力。韩忠有些心惊的深呼吸一口气,沉声应道:“诺!”   “对了,多找一些会画画的人跟着一起去,尽量多走走匈奴各个位置,最好整个匈奴都走遍了才对。”韩嫣想到什么,继续吩咐道。只不过他不确定汉朝这时候有没有专门画地图的人,不过就算有的话也都在朝廷当中当值吧!还是别打草惊蛇的好。   “诺!”   “那个,尽量将匈奴的地形准确的画出来,毕竟现如今的地图实在是……”韩嫣说着,颇为嫌弃的看了一眼韩忠手上几乎是模糊不清的地图。   “诺!”   “尽量画成这种的,看到这个图下角的标识了吗?我给你看样东西,这个叫做格尺,这个是……”韩嫣说着,从书桌的抽屉里面掏出来一份地图,招手示意韩忠上前来观看。这是他前阵子无聊的时候画的长安地图。模仿着后世的彩色地图画的,就连颜色都上了。“你让那些画画的按照这个样式话,然后在地图边上标一下,这个图形表示山脉,这个图形表示河流……这个颜色是草原……这个颜色是……”   “尽量画的形象精准些!”   “诺!”   “还有,还有,看看目前匈奴那边说得上话的大臣都是些什么人,商队来往之时,尽量结交他们。最好是那些贪财好色的,用金钱美色就能收买的人为上。”韩嫣东一句西一句的嘱咐着。   “诺!”   “……一定要注意人员的安全和保密工作,千万别让人起疑。”   “诺!”   “现如今韩庄、制糖作坊和炮竹作坊长安城里人尽皆知,调取银钱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些,千万别暴漏了商队的情况!”   “诺!”   “……”   “……”   事关重大,韩嫣啰啰嗦嗦嘱咐了一大堆,韩忠只是沉着面容不断应诺。直到实在是想不出什么了,韩嫣这才有些疲累的喘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差不多也就这些了吧!忠叔你还有什么补充的吗?”   韩忠仔细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了,当即摇了摇头。   “那你就将这些好好整理一下吧!”韩嫣说着,将手中的竹简递了过去。前世的习惯,每说一件事都要用笔记下来,免得遗忘。   韩忠默不作声的将竹简接过来,低头看了一番,这才开口说道:“回禀公子,您吩咐让下面人留意的赵德伟今日突然离了长安。属下已经派人跟着了,下面人回报说赵德伟去了长陵。”   “长陵,他去长陵做什么?”韩嫣狐疑的问道。赵德伟便是栗姬身边最得力的人,因此韩嫣进宫之前就吩咐韩忠派人监视这人。不光是他,就连王美人身边的人,窦太后身边的人,甚至是田蚡和王信韩嫣都派人监视了。只不过动作不明显,现如今宁可什么都打探不到,也不能急功近利,让人顺藤摸瓜找到他的身上。好在韩颓当身边的人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办事也算得力。   “这个到不知道了!跟着去的人还没传回信儿来。也不敢跟的太近了打草惊蛇。不过从目前传来的信息看,似乎是在找什么人。”韩忠开口说道。自己侍奉的公子行事从来古怪,心计又深,还深得侯爷的器重。韩忠自然对韩嫣表过忠心,对于韩嫣的事情自是放在心上。当即沉吟片刻,开口主动请缨道:“如果公子不放心的话,要不……属下亲自去跑一趟?”   “长陵、长陵……”韩嫣仔细叨咕了几遍,愈发觉得这个地名熟悉。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对了,属下方才经过校武场的时候,胶东王殿下说若是看到了公子让公子尽快过去呢!似乎是等的有些不耐烦了。”韩忠突然想起适才经过武场的时候刘彘说的话,立刻开口说道。   长陵……刘彘……王美人……金王孙……   对了,就是金王孙!   韩嫣脑中灵光一闪,终于记起来这个长陵到底在哪听说过了。史载王美人王娡在进宫侍奉景帝之前便已经嫁为人妇,夫家金王孙就是在长陵的。栗姬让她的心腹去长陵找人……难道找的就是金王孙?   韩嫣眼眸眨了眨,轻笑出声。   这个栗姬果然是沉不住气,长公主刘嫖刚刚和王美人定下金屋之盟,栗姬就来了这么一手。   所谓的釜底抽薪吗?   现如今景帝还健在,若是知道自己一心认为温柔贤良,善解人意的美人王娡居然是个抛夫弃女,贪慕虚荣的狠戾之人,不知道还会不会这般宠爱。   韩嫣好整以暇的想到。      第三十六章 祸水东引      对于王美人,不知道是这辈子所见所闻的不喜,还是历史上韩嫣之死的因由,韩嫣始终喜欢不起来。他在这个时代所承受的全部的压力都来源于这个长袖善舞,计谋颇深的女人。所以当韩嫣猜测出栗姬的想法的时候,有那么一刻是幸灾乐祸的,甚至产生出要是这般就能让王美人死了该有多好的想法。不过这也就是想想罢了。如今两人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王美人若是真出事了,他也决计讨不了好。   毕竟景帝还没死呢!他怎么能够忍受一个对自己不忠的女人的儿子坐上皇帝的位置?   所以片刻过后,韩嫣便清醒过来。摇了摇头将脑海中不切实际的想法忘记,韩嫣一脸肃容的对着韩忠说道:“你不必亲自过去,吩咐好下面的人将人给我死死盯住。也不必做什么多余的举动,按兵不动即可。我这就去安排,一切事情都等我的消息。”   “诺!”韩忠躬身应诺。   韩嫣立刻起身往校武场的方向走去。远远的就看见刘彘的身影,一旁陪着的是周明锦那小子,另外一个……   韩嫣凝神瞅了片刻,好像是卫青的样子。   果然是青史留名的英主贤臣,气场相合的命运是什么都抵挡不了的啊!   韩嫣心中暗叹。脚下步伐加快了几分,到了校武场之后,对着刘彘躬身说道:“见过殿下,今日天气正好,难得殿下有情趣,放假都不忘练习骑射。”   “练习骑射?”刘彘闻言,佯怒的瞪大了眼睛,“要不是你自己跑个没影儿,我至于无聊到来这骑马射箭。好不容易出宫三天,什么地方都没逛上。”   为了处理你妈的烂事我容易吗!韩嫣当然不会这么说,只是笑容清浅的说道:“都是阿嫣的过错。只是集市上人来人往的比较乱,殿下千金贵体自然要小心为上。可惜殿下宫外也没什么认识人,要不趁着这情况去拜访一番也是好的。”   “谁说没有?”刘彘立刻瞪大了眼睛,看着韩嫣淡然自若的表情飞速说道:“难得出宫一次,可以去堂邑侯府找阿娇姐姐,她进宫这么多次,我还从来没去她家里见见呢!或者去舅舅府上都行啊!”   “……那也好!”韩嫣故作沉吟片刻,这才说道:“不知殿下想要去哪位府上拜访,韩嫣这就派人去备车驾。”   刘彘闻言,低头想了片刻,这才说道:“还是先去堂邑侯府看阿娇姐姐吧!毕竟皇长姑姑是长辈,之后再去舅舅府上吧!”   韩嫣不可置否的扬了扬眉,无论刘彘去谁的府上,自己只要稍稍透露出赵德伟的行踪即可,相信后续的事情都不需要自己处理了。   当然,以他的期望,自然是想刘彘能直接去田蚡府上的。毕竟王美人入宫前的罗乱事长公主未必清楚,可是田蚡肯定是心知肚明的。不过考虑到长公主的地位脾气,还是先去她那里吧!免得长公主心生芥蒂,又增事端。   当即招呼过一位在校场一旁时候的家仆,吩咐他准备马车。然后侧身让刘彘先行走过,这才和周明锦并肩而行。并对着一旁默然不语的卫青说道:“阿青,我陪着殿下去一趟堂邑侯府。你先自行下去吧,记得要勤加练习骑射兵法,以后我有重用。”   “恩!”卫青重重的点了点头,眼神坚定无比。   “话说回来,你推荐的这个青奴实力也不过如此嘛!难得你还天天挂在嘴上,说他多么多么了得!”走在前头的刘彘突然转身说道。韩嫣留意到卫青面无表情的脸突然黑了下来。   这是什么情况?韩嫣有些莫名其妙。不过现下也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韩嫣对着卫青歉然笑了笑,也没说什么,拉着刘彘快速走出校武场。   来到侯府门口的时候,管家已经备好马车了。韩嫣估计韩忠已经将事情原委告诉韩颓当了,相信韩颓当心中也有一番谋划了吧!其实按道理他应该将金王孙的事情和韩颓当透露一些,只是他实在没有办法解释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总不能和韩颓当解释说是从史书上看来的吧!而且若是让王美人知道弓高侯府已经清楚她的底细,难保她不会为了保守秘密对付韩式一族。还不如懵懵懂懂的让王美人领了这个人情。   晃晃荡荡的马车中,韩嫣控制心神微微闭上了双眼,心中思量见到长公主之后怎么说才好。   马车很快到了朱雀大街九号,堂邑侯府的门脸静静伫立在那,看上去富丽堂皇,无比的气派。堂邑侯府的人已经得到了弓高侯府的通知,长公主刘嫖和阿娇等人都站在门口等着呢!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刘彘三人,立刻上前笑着说道:“彘儿果然孝顺,就出宫这么几天还想着来看看皇姑母和你阿娇姐姐,皇姑母没白疼你。”   然后又对着韩嫣两人笑道:“阿嫣和明锦也来啦!”   韩嫣和周明锦两人立刻给长公主见过礼,长公主笑着受了,然后指着身后站着的三个大小不一的男孩子说道:“这是我的三个儿子,陈尚、陈继须和陈犞。”   陈尚三人先是给刘彘见过礼,然后和韩嫣两人互相见过礼后,长公主这才笑着点点头,迎着众人进府了。   长公主刘嫖是窦太后的嫡亲闺女,又是汉景帝较为尊敬器重的姐姐,府中的气派华丽自然不必细说,几人一路过来进了正堂之后,按照位置尊卑坐下了。长公主这才笑着说道:“既然过来了,晚上就在这里吃吧!皇姑母吩咐厨房给彘儿做些你爱吃的菜,也不必急着回去。大不了今儿你们三个就住下了。”   对于长公主的热情,刘彘笑着受了。韩嫣自是无所谓,看着刘彘和阿娇等人玩儿了会儿,但笑不语。   长公主一旁仔细打量着韩嫣,还没张开的面容有种雌雄莫辩的精致,一举一动颇有大家风范,那股子雍容气度别说弓高侯府的嫡子韩则了,就连自家的阿娇都有些比下去了。样貌好久不必说了,这少有才名也是整个长安都不得不承认的,真不知道是怎么养出来的。   当即有些好奇的问道:“阿嫣回府这几日都在做什么呢?”   “回禀长公主,主要就是陪着爷爷说些闲话,今儿上午又去拜访了干爷爷,下午就来长公主这里了。”韩嫣直起身子,躬身说道。   “快坐下,别这么拘束。就是先来无事说说话罢了。”长公主立刻伸手向下按了按,示意韩嫣坐下。对于韩嫣恭谨的态度却是愈发满意了。   “好不容易回趟家,是该多陪陪长辈。反倒是又来看我了,真是……”长公主后面的话没说完,她不过是随意客套一番。心中对于韩嫣的举动还是颇为受用的。韩嫣也自然清楚长公主的意思,莞尔一笑。视线掠过长公主身后侍奉的一位小黄门,开口说道。   “都说长公主最受陛下和太后娘娘的恩宠,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这宫外能得长乐宫中小黄门侍候的贵人,除了梁王之外也唯有长公主一人尔。”   长公主刘嫖闻言,神色更是自得,口中却是谦逊的说道:“这也都是老太太和皇兄的恩宠,我也是十分感激的。”   “对了,我听宫里头的侍婢说这宫俾、太监是不能随意出宫的,更别提离开长安了。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韩嫣说着,一脸懵懂的看着长公主。   和韩嫣聊天无疑是十分开心的,当下长公主笑着说道:“当然是真的,侍奉陛下、太后和后宫各位娘娘那是多大的福气啊!怎么能随意出宫呢?”   “哦……”韩嫣故意拉长了音调,脸上浮出一丝说不出古怪的神色。   “你这是什么表情?”长公主说着,如青葱的指尖点了点韩嫣的脑门。指尖所触一片柔滑,舒服的触感让长公主变点为摸,感受着韩嫣细腻柔滑的肌肤。   被中年女人调戏的韩嫣心中翻了翻白眼,撇着嘴说道:“府上下人刚才还说看见栗姬娘娘身边的赵德伟公公出了长安呢!看样子像是往长陵的方向去了。看来栗姬娘娘果然是要做皇后娘娘的人啊!身边人都这么气派。你说她这么讨厌我,今后我在宫里的生活可就惨啦!”   “哦?”长公主指尖一顿,不动声色的说道:“怎么可能呢?该不会是你认错了吧!”   “怎么会!那可是韩庄酒楼的人说的,您也知道韩庄里面的伙计那可是个顶个的火眼金睛,见过一面的人绝对不会认错。”韩嫣故作不服气的反驳道。   韩庄酒楼是韩嫣名下的财产,韩庄酒楼的伙计也都是从弓高侯府里出去的,这才长安城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尤其韩嫣借鉴了后世五星大酒店的服务手段,要求每个伙计都要将进来韩庄酒楼的顾客认住。因此这一点长安城里的权贵也几乎都知道。   听了韩嫣这么说,长公主也不再怀疑了。只不过本来不错的心情有了几分阴郁。自从景帝废了薄皇后,立刘荣为太子后栗姬的气焰就愈发嚣张。若是栗姬再立为皇后,那……   当即,有些低喃的说道:“她派赵德伟去长陵干什么?”   “不知道,不过听下人说那赵德伟打扮得鬼鬼祟祟的,差点都没认出来。”韩嫣笑嘻嘻的说道。   长公主若有所思的沉默片刻,这才对着韩嫣问道:“你能肯定赵德伟去了长陵吗?”   “不知道呀!”韩嫣茫然的摇了摇头。“就是听下人说了这么一嘴,也没注意。”   “这……”长公主被韩嫣的话差点噎死,不过也清楚和一个小屁孩说不清楚这事。当即笑着说道:“你们先玩儿着,我去厨房看看都给你们做了什么好吃的。”   说完,行色匆匆的出了正殿。   长公主的借口实在太过僵硬,不过韩嫣也就好心的不笑话了。反正从长安到长陵再回转回来也需要好几天的时间。有这功夫什么都查清了。所以他也懒得暴漏太多。好整以暇的看着堂内众人玩了半晌,就听阿娇开口说道:“还是让阿嫣给我们讲故事吧!”   众人一听,眼前一亮,立刻围着韩嫣做了半圈,毕竟韩嫣会讲故事的“大名”已经传遍整个长安城了。   “讲故事啊!”韩嫣看着面前小朋友排排坐的景象搔了搔头,开口说道:“好吧!那我就给你们讲个司马缸砸光的故事吧……”      第三十七章 渐深      整个下午长公主都没有出现过,直到了晚宴才匆匆而回。一脸的心神不定心不在焉,对待刘彘的态度也有些不冷不热的。韩嫣心知肚明,面上却丝毫不显。愈发的妙语连珠,逗得阿娇等人笑声连连。只有刘彘若有所思的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不过顾念现下人多,也没追问。   晚饭过后,韩嫣提出要回弓高侯府陪陪爷爷,毕竟出宫的时日不多。长公主作势挽留一会儿,看韩嫣坚持。也就不再劝说,起身一直送到府外,又派人跟着马车保护刘彘等人的安全,定定的站在堂邑侯府门口直到马车转弯再也看不见了。这才长叹一声拉着阿娇进了府。   马车里面,刘彘耳边听着街道两旁的人群熙攘,目光灼灼的看着神情自若的含义。一旁坐着的周明锦有些莫名其妙的打量两人一番,转过头看向车窗外。   “阿嫣,你今日……”迟疑半晌,刘彘方才开口。   “殿下还想去田郎官府上吗?”韩嫣笑着问道。   “舅舅?”刘彘闻言,扬了扬眉,看着韩嫣故弄玄虚的模样,咬牙说道:“去,怎么不去。”   韩嫣看着刘彘气的有些火冒三丈的模样,莞尔一笑。对着外面驾车的马夫说道:“去田蚡田郎官府上。”   “诺!”   马车出了朱雀大街左转,没一会儿就到了田蚡府上。此时的田蚡刚刚发迹,府宅还没有封侯之后的华丽壮伟。只是看起来比较富庶罢了。不过以皇亲的身份而言,却是有些寒酸掉价了。   马夫走到门前和门房交涉,片刻过后回来禀报说田蚡下午就被王美人宣召进宫了,这功夫还没回来。韩嫣心下一合计,田蚡进宫的时间和长公主消失的时间基本吻合。估计此时应该是被王美人抓住问策了。想来王美人也该有心理准备了吧!   韩嫣神色轻松的放下车帘,示意马夫将车驾赶回弓高侯府。回首触及刘彘灼灼的视线,不禁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极致炫目的笑容。   刘彘目光闪了闪,最终强制压下心中的火气,直等着回了弓高侯府韩嫣的小院后,才发作出来——   “你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只不过是下人偶尔发现栗姬娘娘身边心腹的踪迹罢了。”韩嫣满不在乎的将桌上的酸梅汤倒了两碗,一碗递给刘彘,一碗自己享用。   “就这么简单?”刘彘有些狐疑的问道。他心中隐隐觉得韩嫣有事情瞒着他。   对于刘彘的质问,韩嫣但笑不语。半晌方才开口问道:“殿下认为我会对殿下不利?”   “当然不会。”刘彘矢口否认,眉宇间愈发恼怒的看着韩嫣。   “既然如此,殿下又何必在些许小事上计较呢?”韩嫣微微一笑,柔声说道:“我只不过是觉得栗姬将自己的心腹派出去一事事有蹊跷,又想着此时我们在宫外也联系不上王娘娘。不若将此事告知长公主或者是田郎官,让他们想办法通知娘娘,也好有个准备罢了。”   “只是如此?”刘彘立刻接口问道:“那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回宫告诉母亲?”   “殿下,我入宫大半年只有这么三天假期啊!”韩嫣苦笑道:“您不会这么残忍吧!何况下人只不过是见到栗姬身边的人出了长安城罢了,连他去做什么都不知道。若是我们贸贸然回宫和娘娘说了,结果又没有抓到栗姬娘娘的短处,陛下会不会认为我们小题大做而迁怒于娘娘呢?”   刘彘闻言,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不过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只不过看着韩嫣淡然无辜的样子,动动嘴唇,最终还是忍住了没问。   算了,反正阿嫣也不会害我的。最终,刘彘有些无奈的想到。   看到刘彘的神情韩嫣就知道他已经不追究这事了。当即心情大好的又给刘彘倒了一碗酸梅汤,口中说道:“天气真的很热,殿下多尝尝,可以解暑的。”   ……   第三天上午众人便回宫了。   离开弓高侯府的时候韩嫣看着愈来愈远的府邸心如明镜,此番入宫的生活绝对不会如之前那般春风和煦。不论是栗姬、王美人还是长公主都已经向敌人亮出了自己的獠牙,关系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而自己所要做的就是老老实实在一旁看着,看着三方势力渐渐浮出水面,看清楚宫中众人的底细,然后……   一滴清水已经被他洒到了看似平静的油锅中,至于之后会激起多大的反应,那就与他无干了。   回到绮兰殿的时候,王美人依旧是一派温柔闲惬,云淡风轻。见到刘彘先是抱过来看了又看,又仔仔细细问了些韩嫣、周明锦回家后的琐碎事以示关切,接着就打发众人回院子里休息了。甚至还不忘指派宫女烧好沐浴的热汤。一应举动与往常并无二致。就连韩嫣都不得不佩服王美人这番养气功夫。   而接下来景帝的举动也间接预示了韩嫣的猜测。   景帝开始大肆封侯。   最先被封侯的就是中尉卫绾。这位与栗家有亲的卫绾刚刚升了中尉不久之后就被封为建陵侯。而之后被封为建平侯的江都丞相程嘉,以及陇西太守和赵丞相苏嘉等和栗姬关系还不错的人大臣也都被封了侯。宫中一时风言风语飞速传开,皆认为景帝这是为太子刘荣搭建班子了。韩嫣要不是深知历史的发展走向,也几乎这么认为了。   而太子刘荣也一反往常勤学克俭、谦虚谨慎的作风开始大肆宴请宾客。原本就张扬的李姬行事愈发嚣张了。一时间后宫各种异声噤若寒蝉,各路人马、名贵礼物络绎不绝的送往栗姬所在的宫室,就连窦太后都不得不避其锋芒,真可谓是风头无两。与之相对的,和栗姬素来不和的王美人境遇每况愈下。要不是胶东王已经和阿娇订了婚事,有长公主一旁帮衬着,恐怕更惨。   至于赵德伟去往长陵一事,到目前为止都没什么大动静出现。韩嫣估计王美人已经摆平了。不过这个事情韩嫣并不关心,反正熟知历史的他自然知道这问题没扳倒王美人。当务之急还是弄清楚刘彘究竟出了什么问题才是。明明回宫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和王美人去了一趟宫外之后回来就冷着个脸不爱说话了。一个人的时候周身还若有若无的散发着狠戾的气息。一点都没有以前的可爱。   长叹了一口气,韩嫣看着原本在绮兰殿内对着王美人和长公主还一脸活泼的刘彘回到他房间后就要死不活的半趴在案几上,目光呆滞的盯着前方。不禁头痛的捂了捂脸。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谁惹您不高兴了吗?”韩嫣开口问道。   “没事。”刘彘闷闷的回道。回头呆呆的看着韩嫣,半晌也不出声。   你这个样子叫没事才怪!韩嫣无奈的翻了翻白眼,耐着心思继续问道:“殿下您若是有烦心的事您就和我说嘛!您不说我怎么知道您烦心呢?你想要我帮您开解你就说话嘛,虽然你很有诚意的看着我,可是你还是要跟我说您究竟有什么烦心的,这样我才会知道的嘛!你真的想说吗?那你就快点说吧!你不是真的想说吧?难道你真的想说吗?想说您就说吧!不然您不和我说的话我怎么帮您出主意呢?我若是不帮您出主意您一样烦心,您这么一烦心我也就烦心了……”   韩嫣说的越来越欢乐,到最后根本无视刘彘愈发黑青的脸色,眉飞色舞,口沫悬飞。   “——阿嫣!”刘彘看着面上神采飞扬眼眸深处却掩饰不住关切神情的韩嫣,心中一暖,将头埋在臂弯处,缓缓开口。   “殿下?”韩嫣心中一动,立刻安静下来。   “阿嫣……”刘彘突然抬头看着他,脸上的神情说不出的刚毅坚定。盯着韩嫣恍若发誓般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一、定、要、做、太、子!”   韩嫣倒吸了一口气,下意识倾身上前捂住刘彘的嘴,眼睛看了看空无一人的窗外。凝神听了半晌,确认外面确实无人,这才将手缓缓放下,翻着白眼说道:“殿下您慎言啊!宫中可不是个能够随随便便说话的地方啊!”   “在韩嫣身边,没关系的。”刘彘神色淡然的说道。回味着适才韩嫣捂上自己双唇的掌心的柔软触感,眼中暖色一闪而过。   不要这么信任我,压力很大的啊!韩嫣翻着白眼心中腹诽,被未来的汉武帝全然信任的沾沾自喜却抑制不住的涌上心头,直到熏弯了唇角。   看着韩嫣愈发欢乐的神情,刘彘冷凝的神色慢慢缓和下来。半晌之后,轻轻说道:“那日,母亲领着我去找皇姑母,说是有件大危难求她出手。可是皇姑母根本不应。后来母亲让我在堂邑侯府的正堂整整跪了半日,皇姑母才答应下来。”   “还有前几日,栗姬居然当着太子和刘德的面说父皇根本不重视我,给我起名为彘则是说我蠢钝如猪……”刘德也是栗姬的儿子,是刘荣同胞兄弟。如今刘荣被立为太子,刘德自然水涨船高。对于平日里各项功课表现都十分抢眼的刘彘最是看不过眼。栗姬本身心性狭小看不上王美人,借此机会侮辱了刘彘母子一番。气的王美人回绮兰殿哭了一整天。   韩嫣屏息听着,看着状若无事的刘彘突然觉得心中有些发堵。刘彘平日里虽然嘻嘻哈哈的看起来平易近人,可是韩嫣知道这人究竟有多么骄傲。如今为了性命给人屈膝跪了半日,又忍气吞声受了那么大的屈辱……   男儿膝下有黄金,最贵是自尊。韩嫣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刘彘,只好拍着他的肩膀轻声说道:“前几日听了一副对子觉得不错,念给你听听吧!”   看着刘彘面无表情却竖着耳朵倾听的模样,韩嫣淡然笑道:“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刘彘轻声重复着,双手慢慢握紧,死死握住身上的衣摆,就连骨节都握的发白。   韩嫣轻声叹息一声,伸手覆上了刘彘的手。      第三十八章 激发      整整大半年的时间,都在栗姬得意洋洋的炫耀以及王美人忍气吞声的蛰伏中度过。每天都要心惊胆战的防备着栗姬时不时的挑衅和找茬更让绮兰殿众人筋疲力尽。自从景帝废了薄皇后到现在也没有另立皇后,让本来势在必得的栗姬等得愈发不耐烦。看着绮兰殿众人也愈发不顺眼。宫里面捧高踩低,跟红顶白,惯是势利的。看到这种形式也愈发刻薄起来,众位娘娘时常为了讨好栗姬就不停的挤兑王美人,弄得王美人近日都不怎么出去。见天儿在绮兰殿内织布纺纱,以泪洗面。面对众人的时候又笑意盈盈、温声细语。还在陛下的面前不停说栗姬的好话。即便韩嫣知道她是装的,心中也愈发不好过。等到栗姬亲近的大臣都封了侯爵之后,情况更是恶劣,就连每月的供奉都拖沓起来。更别提一些希贵的吃食玩意儿了,绮兰殿是半点都捞不着的。要不是长公主时不时的进宫照看一番,日子会更加难过。   太子这边也愈发的纠缠,就连下定决心一忍到底的韩嫣也好几次按耐不住,差点撺掇着周明锦一起敲一顿刘荣的闷棍,韩嫣身量见长,又勤习武艺,现如今看上去倒比之前抽条了些。无论怎么锻炼也依旧白皙的皮肤和愈发精致的容貌让他吃了不少苦头。每天都要面对着愈发狂妄的太子刘荣的调戏,感觉到那种淫邪的视线时不时在自己身上打量,还有语言中隐隐约约的明示暗示。要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存在,韩嫣真的要下黑手了。   “乓”韩嫣没好气的扔下手中的弓箭,走到树根底下坐好,背过刘荣愈发灼热的视线。   “阿嫣,你还好吧!”刘彘和周明锦随后而至,看着面色青黑的韩嫣,担心问道。   “没事。”韩嫣脸色略微缓和一下,勉强说道。前世今生都算是世家子弟的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屈辱。   “人渣、败类!”韩嫣小心翼翼地咬牙切齿道。   “阿嫣你……很讨厌太子的做法啊!”刘彘看着韩嫣铁青的面容,开口叹道。   “当然,恶心死了!”韩嫣气不打一处来。过于激动,也忽略了刘彘听到那句话后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自在。   不过气归气,目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韩嫣深呼吸了几次,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才开口说道:“反正也下课了,不如回绮兰殿吧!”   在外面逛荡,要是不小心碰到栗姬,还不知会出什么事。   “好吧!”刘彘点头应道。几人刚要回转,就听身后太子的声音传来:“阿嫣你们这就回去啦?”   韩嫣三人不得不停下脚步,转身给刘荣见礼。刘荣傲然应下,就听身后的刘德说道:“真是奇怪,刘彘你不是最喜欢在宫里头乱跑吗?怎么最近一下课就回绮兰殿了,难不成是找王美人寻求安慰?”   说着,故意大声笑出来。声音假的让韩嫣牙根发痒。   对于这种特别没品的挑衅,刘彘理都没理,仿佛没听见一般对着刘荣躬身说道:“回禀太子殿下,太傅已经布下功课了。刘彘资质鲁钝,还是先回去预习功课!”   刘荣闻言,笑了一笑,未等说话,就听刘德开口嘲讽道:“刘彘你不是四岁就能背道德经了吗?你这样还算鲁钝!不过也是,你算什么东西啊!就算会点小花样也没有太子殿下的龙质凤章,我看你也就是个没事在父皇面前消遣的玩意儿……”   “好了!”刘荣皱了皱眉,打断刘德的喋喋不休。看着依然浅笑雍容的韩嫣笑着说道:“阿嫣,我听说你对于美食一道钻研颇深。正好这两日母亲没什么胃口,你可否和我去一趟承明殿,看看能不能帮帮母亲。”   你母亲吃不下饭是一直没被封上皇后急的,跟吃什么东西无干。韩嫣垂手敛目心中暗道。不过也不会在这种档口惹刘荣的不痛快,当然也不会让他太痛快,当即笑着说道:“回禀太子殿下,宫中膳食自有规格,尤其承明殿的师傅更是术业精湛,栗姬娘娘她没有胃口,可以着太医去看看,看看是不是脾胃方面的毛病。韩嫣不过一稚龄童子,无论是在宫中还是在弓高侯府都以学业为主,对于此道并不熟悉,还是不要误人误己的好。”   言下之意,我好歹也是弓高侯府的世家子弟,虽然是庶子,可也不是你一个后宫娘娘能当侍婢使唤的。   刘荣面色有些尴尬,当即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我只不过……”   支支吾吾了半天,突然说道:“高祖有籍孺,祖父有邓通,父皇也有周文仁,阿嫣,你为什么不能和我在一起!”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韩嫣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理直气壮的刘荣,几乎思维短路。还没来得及回话只觉得身边一阵风似的掠过,刘彘掳着袖子照刘荣的脸上就是一拳。刘荣没反应过来,生生挨下这一拳,捂着脸只感觉嘴角的地方被打破了。身后刘德立即大声喊道:“好你个刘彘,居然敢以下犯上,和太子动手,大家一起上,揍死他!”   当即刘德和刘阈就越过低头捂脸的太子和刘彘纠打起来,韩嫣看着形势也懒得理会刘荣,当即给周明锦使了个颜色,两人纵身一跃将刘德和刘阈从刘彘身上拉开。还不漏痕迹的给了刘德两拳,刘德当然不忍受韩嫣拉偏架的行为,翻过身来又给了韩嫣一脚,韩嫣侧身一让,避过了。肩膀却狠狠撞了刘德一下。   一旁被周明锦拉开的刘阈看到韩嫣的动作,当即窜了过来照着韩嫣的胸口就是一拳。刘彘刚起身就看到刘阈的动作,眼睛一瞪,从后面抱住刘阈的腰甩过去将刘阈按在地上照着脑袋就是一顿胖揍。周明锦害怕刘彘吃亏赶忙凑上去帮刘彘按住刘阈。一转眼几人又扭打到一起,只剩下一旁半边脸都肿起来的刘荣瞠目结舌的看着。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校场上侍候的太监侍卫发现的时候,几人已经打得不可开交了。众人当即惊慌失措的奔了过来,想要将几人拉开。不过几人已经扭打成一团,硬生生的拉开倒是怕将几人扯坏,当即在几人周围来回晃荡,场面乱成一团。   “你们在干什么?”晴空一声怒喝响起。乱作一团的侍卫太监听到这声音下意识回头一看,全部面无人色的跪地不起。   “见过陛下……”   “见过圣上……”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这群皇子郡王居然如同街上的泼皮一般扭打在一起,成何体统!”景帝铁青着脸喝骂道。他原本今天的心情还不错,又难得没有什么政事要处理,心血来潮带着刚刚议事完毕的大臣们前往校场考校各位皇子的技艺。没成想看到这番景象。视线撇过身后众位大臣闪烁的视线,愈发的怒火中烧:“程不识何在,你就是这么教导朕的子嗣的吗?”   “微臣在此。”程不识立刻从人群中走出来跪倒景帝面前,心中叫苦不迭。   “你说……你说今天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景帝一只手颤抖的指着跪在地上默然不语的太子众人,开口问道。   “回禀陛下,微臣……微臣……微臣不知。”程不识以头触地,愧然说道。他不过是去了马场盏茶的时间,谁承想会发生这种事。   “你不知道!”景帝气的都乐了。“那好,太子,你来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父皇恕罪!”刘荣闻言大骇,对着景帝连连磕头,全然没有适才的傲然。   “刘德你说!”景帝冷冷看了一眼不停求饶的太子,眼中失望一闪而过。对着跪在太子身旁的刘德说道。   刘德更是干脆,将脑袋抵在青石板上,连句话都不说。   “刘阈、刘彘……”景帝连连叫着众人的名字,却没有一人答话。   “都不说话是吧!”景帝怒极反笑。“真以为你们什么都不说朕就查不出来了?春陀——““奴婢在!“春陀立刻躬身应道。   “去给朕查查,究竟是怎么回事!“景帝冷然说道。   “诺!”春陀躬身应道。立刻迈着小碎步走到众位宫女太监跟前,尖声尖气的说道:“适才皇子们动手,尔等阻止不及,已然犯了大错。如今陛下垂问,你们知道什么痛快说出来,大家都好交代。”   说着,将众位侍婢领到了校场另一头。   景帝看着都耸拉着脑袋不说话的皇子侍读,叹了口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听一道尖锐的女声自身后响起:“是谁吃了豹子胆居然敢和太子动手,不想要命了吗?”   话音未落,一道紫色旋风一闪而过。停在刘彘面前“啪”的一声给了刘彘一巴掌。   “殿下——”韩嫣大骇,看着捂脸不语的刘彘,唇边都下血丝了。“栗姬娘娘你——”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栗姬凤眼一瞪,怨毒的看着韩嫣说道:“都是你这狐媚子勾搭的,你们弓高侯府是怎么教导子孙的!在我眼里,你连条狗都不如!今日看我不撕烂了你的脸,看你还怎么狐惑我的太子!”   说着,上前反手给了韩嫣两巴掌。   韩嫣在栗姬举手的时候眼中暴戾一闪而过,刚要反手还击,视线掠过景帝身后站着的一脸担忧的韩颓当,心中一顿,硬生生受了栗姬两巴掌。   刘彘和韩嫣都被打了,原本有些吓着的周明锦也来了脾气。他在家里本就是受尽宠爱的嫡系长孙,进宫之后王美人顾忌周亚夫的影响力也是尽量哄着顺着。即便是栗姬再嚣张也不敢在周明锦身上太过分。现如今当着众人的面自己服侍的主子和要好的玩伴都被人打了。当即脸上有些挂不住,大声说道:“明明是太子不对,总是对着阿嫣说些轻薄话。还指使河间王和临江王欺负胶东王殿下。刚才还说‘高祖有籍孺,祖父有邓通,陛下也有周文仁’,以此要挟阿嫣,胶东王殿下才和他们打起来的。”   “你这个嘴上没毛的浑说什么,你以为你是周亚夫的孙子我就真不敢动你吗?”栗姬柳眉倒竖,恶狠狠的盯着周明锦,作势欲打。   “哼!”   “咳!咳!”景帝看着栗姬撒泼的模样,当即出声盖住周亚夫的冷哼。皱着眉头说道:“栗姬。你眼里还有朕和众位臣工的存在吗?”   栗姬眼里当然没有各位大臣的存在,不过看着景帝铁青的脸色,儿子被打的怒火顷刻被压制,当即躬了躬身,对着景帝委屈的说道:“陛下,俾妾心中自然有陛下,刚才不过是太生气了。这刘彘也太猖狂了,居然敢和太子动手。真不知道那王娡是怎么教育孩子的。”   “所以你就动手打了彘儿一巴掌,还顺带将他的侍读也给打了。”景帝神色淡淡的说道。脸上也看不出喜怒。   “陛下——”栗姬不服气的扬声说道。   “栗姬,那彘儿不也是你的孩子吗?”景帝看着栗姬时不时扫过刘彘身上的怨毒视线,有些痛心疾首的说道。   “俾妾可没那个福气有这样的儿子,他的母亲是王娡。俾妾的儿子只有太子,刘德和刘阈!”栗姬撇了撇嘴,不满的反驳道。   “你——”景帝看着这样的栗姬,突然有些心冷。转过来不再看那张本来心喜的娇媚容颜,对着跪在地上胆战心惊的太子刘荣问道:“高祖有籍孺,文帝有邓通,就连朕也有周文仁……你关注的倒是挺多。”   “回禀父皇,那不是我说的。是周明锦污蔑我。”听出景帝语气中的寒意,刘荣下意识反驳。视线扫过刘德和刘阈,反正这两个都是他的亲兄弟,肯定向着他说话。   “哦,不是你说的。”景帝闻言,淡然反问。   “不是!”刘荣脱口而出之后便后悔,不过看着景帝愈发凛然的神情,也不敢多说。当即低头触地,汗如雨下。   “陛下,您看太子都说不是他说的了。他是当朝太子,怎么会说谎。一定是别人信口胡说。”栗姬有些心疼的看了一眼颤栗如鼠的刘荣,连忙帮腔说道。可惜说话不加考虑,反倒惹怒了本来就有些怨气的周亚夫。   “那依栗姬娘娘的意思是老夫的孙子欺君罔上,蓄意污蔑太子殿下了。”周亚夫虎目瞪圆,气势汹汹的盯着栗姬问道。   “这,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栗姬看到周亚夫,才想起如今太子位置能保皆因这人的功劳,当即有些斯斯艾艾的说道。   “那栗姬娘娘是什么意思?”周亚夫不依不饶的问道,一把甩开身后窦婴偷偷拉他袖子的手。   “还有小孙韩嫣!”身后憋着的韩颓当也忍不住出声说道:“栗姬娘娘可否解释小孙韩嫣究竟行为如何不当,居然惹得栗姬娘娘如此喝骂,我弓高侯府的教育究竟不堪到何种地步,居然劳累栗姬娘娘代为教训子孙?”   “我……”栗姬被周亚夫和韩颓当俩人连番质问的哑口无言,诺诺的说不出话来。   “好了,此事容后再议。”景帝感觉到身后众位臣工交头接耳的细琐声响,不得不出声圆场道:“栗姬性格直爽,向来心直口快,说话不假思索词不达意也是可以理解的。两位爱卿不必介怀。明锦和韩嫣的心智品性朕是最清楚不过的。少年聪慧,家风严谨,将来必是我大汉栋梁之才!”   周亚夫和韩颓当立即躬身迁让,连道“不敢”。   这时,春陀也从校场那边过来了,慑手慑脚的走到景帝身边轻声说了几句。只见景帝皱了皱眉,古井无波的视线扫过刘荣身上,开口说道:“今日之事暂且这样,众位臣工先行退下吧!”   “诺!”众大臣立刻躬身应道。鱼贯退下。   待校场中只剩下景帝、栗姬以及太子众人之后,景帝如沐春风的面容冷了下来,淡然说道:“太子先跟着栗姬回承明殿吧!朕先将彘儿他们送回绮兰殿。”   “陛下……”栗姬有些不满的娇声嚷道。   “好了,就这样吧!”景帝语气略微强硬的说道。栗姬嘟了嘟嘴,心不甘情不愿的带着太子和刘德、刘阈一步三回头的走了。路过刘彘三人的时候,还恶狠狠的瞪了一眼。   景帝看在眼里,心中失望寒凉愈发深重。当即抱起自从事发就沉默不语的刘彘轻声叹道:“朕的彘儿,委屈你了。可是他是太子,朕必须要在众人给他留下颜面……”   “父皇千万别这么说,是彘儿的不对。”刘彘立刻截住景帝的话头,神色愈发诚恳的说道:“太子是君,儿子是臣,太子是兄长,儿子是幼弟,儿子本就应该敬重太子殿下的。今日居然对太子殿下动手……是儿子目无尊长,以下犯上,还请父皇责罚。”   景帝看着愈发懂事的刘彘,心中更是歉疚,当即摸着刘彘的头顶说道:“好孩子,好孩子……真是受委屈了,刘德和刘阈他们真如明锦所说时常欺负你吗?”   刘彘闻言,抿了抿嘴。眼中泪光一闪而过。双手抱住景帝的脖颈,闷声说道:“没有,哥哥他们没欺负我。”   景帝感受着脖子上的湿意,清风吹过有种冰凉的感觉。当即五味具杂的拍了拍刘彘的后背,也不言语。径自朝绮兰殿的方向走了。   韩嫣肿着双颊跟在身后,看着景帝怀中不停抽搐的小身影,心中敬佩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第三十九章 埋下祸根      回到绮兰殿的时候,长公主和阿娇两人也在。看到跨门而入的景帝和他怀中的刘彘,以及身后跟着的形容狼狈的韩嫣、周明锦两人,当即大骇。立刻迎上前来,出声问道:“这是怎么啦?”   景帝将刘彘放到地上,缓步走到案几前跪坐在席,有些赧然的说道:“也没什么,就是和太子争执了几句。”   “争执了几句也不能打成这样啊?”长公主接口说道,伸手抬起刘彘的下巴仔细打量半晌,十分不满的说道:“俗话说打人不打脸,这太子也太过分了。这彘儿可是他的弟弟啊,怎么下得去这么狠的手,一点为人尊长的气度都没有。还太子呢!”   景帝闻言,有些尴尬的辩解道:“也不是刘荣打的。”   “那是谁打的,难不成还是栗姬啊!”长公主随口一说,见景帝立刻有些上红的面容不禁一愣,诧异说道:“不会吧!还真是她打的啊!”   “栗姬也是一时冲动所以才……”景帝有些赧然的辩解道。这毕竟是他最宠爱的妃嫔,也是他自己立的太子。现如今即便有些不满也不得不维护着。不然岂不是更叫人嗤笑他的眼光。   “她还真下得去手啊!”闻言,长公主柳眉一挑,怒上心头。“她凭什么啊!彘儿他可是陛下的亲骨肉,正经儿的皇族血脉,她凭什么说打就打?真当她自己是皇后啊!即便是皇后也没有这么对待陛下骨肉的啊!整个大汉朝自高祖起,能这么狠下心肠的也就只有吕后了!她这是要干什么呀!”   景帝听着长公主一声高过一声的指责,愈发没有脸面。口中连连劝道:“这次确实是栗姬不对,朕一定会责罚她的。”   长公主冷哼一声,口中不依不饶:“依我看以她的心肠打入冷宫也不多。陛下您好好想想吧!她今天能如此对待彘儿,明儿个后儿个也能这么对待陛下其他的子嗣。栗姬本就心性狭窄,毒辣暴虐。就因为我给陛下献上几个美人儿就记恨于我,就连阿娇和太子的亲事都给拒了,甚至还在宫里头四处编排阿娇的不是,说她不是良配。归根结底不就是记恨这些美人分了她的宠爱吗?可是陛下,这宫里头除了刘荣他们仨是栗姬自个儿亲生的,剩下的皇子可都是那些她所谓的‘狐媚子’生的。若以栗姬的想法来看,恐怕陛下百年之后,能给陛下添香送终的除了刘荣三个,也就没别人了。您那些千娇百媚的美人儿啊!恐怕也就等着被削成‘人彘’吧!”   听长公主这么一说,景帝更是心烦意乱。今日下午栗姬掌搓刘彘的景象又浮现在脑海,挥之不去。可是栗姬毕竟是他最宠爱的妃嫔,自他是太子的时候就一直跟着他。给他诞下一个太子和两个皇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又看了看自从接过刘彘就一直流泪不止眼圈儿都红了还忍着的王美人,心里更是不好受。怎么说也不能让“人彘”的惨祸再次发生啊!   长公主看着景帝犹犹豫豫的表情,心中一喜。当即不遗余力的说道:“要我说,以栗姬的心性当皇后那是绝对不行的。她的嚣张跋扈目中无人陛下又不是不知道……”   “可是哪有儿子是太子,母亲就被打入冷宫的道理。”景帝有些不自在的说道。   “这有什么的,依我看那太子也——”长公主一听,神情更是激动。当即口沫悬飞的说道。却被王美人突如其来的话语打断了。   “陛下,俾妾虽然不知道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想来事出有因。要不然栗姬怎么会不分青红皂白的打了彘儿呢!何况这栗姬娘娘毕竟是太子的生母,干系重大,万万不可草率决定,还请陛下三思。”王美人说着,身子柔柔一拜,拜得景帝心都软了。当即口中连连说道:“好,好,爱妃果然识大体啊!”   王美人闻言,温婉一笑,落落大方的低头欠了欠身。将阴毒的视线掩藏在眉目之中。她这话看似是为栗姬求情,其实是往栗姬头上泼污水。一句不分青红皂白就已然给栗姬的浅薄小性定了性,就连景帝都深以为然。   那长公主也是个直性子的,哪有王美人的心机。听王美人这么一说当即气的火冒三丈。心中想到:好你个王美人,我在这边费劲巴拉的好不容易说动了陛下废了栗姬,你王娡不帮腔也就算了还假模假样的装巧卖乖做好人。反倒让我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我磨破嘴皮子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你儿子刘彘能当上太子吗?当即狠狠剜了王娡一眼。   王美人视而不见,继续对着景帝劝说道:“陛下,栗姬娘娘也是陛下的姬妾,俾妾也是陛下的姬妾。按道理来说我们都是一家人,这长年相处哪有舌头不碰牙的,都是些许小事。还请陛下宽心。”   长公主忍无可忍,冷哼一声,对着景帝说道:“陛下,我堂邑侯府还有事要处理,我和阿娇先回去了。”   说完,一把拉过阿娇气呼呼的往外走,王美人看这情况立即起身相送,却被气头上的长公主给赶了回来。当即有些尴尬的对着景帝笑道:“长公主的脾气也是,刚烈爽直。”   景帝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为了阿娇和荣儿的亲事,长姐和栗姬闹得十分僵硬。这亲家未结反成仇。”   说着,忽而又想到什么。“朕记着你和栗姬的关系也不是很融洽的啊!怎么今日想起来给她求情了呢?”   王美人见景帝这么一问,立刻深情款款的看着景帝,柔声说道:“圣贤有云:家国天下,又道天家无小事。自陛下即位以来,兢兢业业,日理万机。才有这‘京师之钱累积巨万,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栗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处,至腐败不可食’的繁华盛世。依俾妾看,即便是有周一朝的成康之治也不过如此。”   是人都爱听奉承话,景帝也不例外。当即满脑门子的官司皆因王美人几句话而烟消云散,还没来得及谦虚几句,就听王美人继续说道:“圣贤亦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不齐家无以治至天下。这栗姬是陛下的姬妾,自然是陛下的家人。俾妾也是陛下的姬妾,自然也是陛下的家人。若是陛下因为彘儿的关系而责罚于栗姬,传将出去岂不让外臣笑话陛下管理不好小家吗?陛下苦心孤诣才治理出这么一番强盛之世,俾妾又怎么忍心陛下因为这宅院的是非而让人非议陛下呢?所以俾妾并不是为了栗姬娘娘求情,而是为了陛下的尊严着想。陛下就是俾妾的天,俾妾即便是受了再大的委屈,也不能因此伤害到陛下。”   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让景帝感动不已。当即有些激动的握住王美人的双手连连说了三声好:“好!好!好!说的好!”   当下看着王美人温婉的容颜心情也开阔不少,一双大手下意识摩擦着掌中王美人柔软无骨的柔夷,指尖暗示性的搔着王美人的掌心。羞得王美人俊面通红。韩嫣等人一看这架势,立刻悄悄退出了绮兰殿,回转到自己的小屋。   被栗姬掌搓的脸颊红肿涨疼,丝丝疼痛让韩嫣不停的皱眉。刚刚回到房里就迫不及待的将韩颓当给他带的疗伤圣药以及前阵子刘彘送过来的金创药一起翻了出来倒在床上。瓶瓶罐罐的霎时间铺满床。韩嫣回首招呼着刘彘过来,先打开一瓶上药剜出一抹药膏放在掌心,用另一只手点了一些细细涂抹在刘彘的脸颊,直到将药膏抹匀全部化开,这才放心的叹了口气。起身准备去铜镜前面给自己涂药。   刘彘正未眯着眼睛感受韩嫣的手指在自己脸上轻柔的涂抹呢!上好伤药的清凉感融合着韩嫣指尖的柔嫩丝滑让他暂时忘了脸上火辣辣的肿痛,突然间韩嫣将手指拿开了,自己也起身准备离开,当即脱口而出:“你干什么去?”   “给我自己抹药啊!”韩嫣晃了晃手上装伤药的瓷瓶开口说道。   “你自己抹多不方便,过来我给你抹吧!”刘彘看着韩嫣被栗姬掌搓的愈发红艳的脸颊,下意识说道。   “你来……”韩嫣有些为难的挑了挑眉,迟疑道:“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你都帮我抹药了,我反过来给你抹药也没什么。”刘彘笑着说道。径自起身下床走到韩嫣跟前说道:“拿来吧!”   不等韩嫣反应就将伤药抢到手里,拉着韩嫣在一旁的案几后面坐下,打开瓷瓶将伤药剜到手上,点了一些涂抹在韩嫣的脸上。动作轻柔仔细,小心翼翼地样子让韩嫣止不住弯了弯嘴角。   “别乱动,小心弄疼你。”刘彘皱眉说道,神色愈发认真。韩嫣的皮肤细如凝脂,比之刘彘练习武艺而粗糙的手掌不知道细滑了多少倍。刘彘看着自己的手指每每划过韩嫣的脸庞就会留下一道红痕,动作愈发轻柔了。不一会儿额头布满了汗水。   “有这么困难吗?要不我还是自己来吧!”韩嫣看着刘彘大汗淋漓的模样,皱眉说道。   “你别说话,一会儿就好了。”刘彘闻言瞪了韩嫣一眼。“你怎么这么不老实啊!你给我上药的时候我可没这么多动作。”   光顾着发呆了。   韩嫣看着刘彘愈发认真的模样,不可置否的扬了扬眉。老老实实如同木桩子一般呆坐着,一动不动。气氛一时间静谧无比,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两个豆丁大的小人儿在互相涂抹着伤药,仿佛两只受伤的幼兽在角落里互相舔伤一般。   门外,周明锦手中拿着刚从房间里找到的伤药呆呆的站着,看着房里恍若一体再也插不进去的两人有些失落的低下了头。      第四十章 暗藏杀机      缱绻恣意了一整夜,第二日一早,王美人服侍着起身的景帝穿戴好衣物,又梳好了发髻,一举一动,全部自己动手不假于人。景帝看着面前温柔娴淑一心只想着他的王美人,又想到自己每次离开承明殿的时候栗姬依然酣睡的容颜,心中轻微叹了一口气。   “陛下,您怎么了?”看到景帝面上的意兴阑珊,王美人立即小心翼翼地问道。明眸中的担忧惶恐明明白白的传递给景帝,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周到。   “没什么,想起朝中的事情罢了。”景帝随口敷衍道。王美人一听是朝堂的事,心中虽然觉得古怪,但也决口不再提问。由于窦太后的强势,景帝对于后宫之人干政已经有些反感,擅于察言观色的王美人自然不会让景帝感到一丁点不愉快。   景帝看着恭谨异常的王美人,心中突然觉得有些豪情,当即拍着王美人的手说道:“你的温柔大度,朕是知道的。朕绝对不会亏待你和彘儿。”   王美人立刻接口说道:“我和彘儿能陪伴在陛下的身边,就是我们最大的福气了。陛下不必为我们分神。不能为陛下分忧已经是我的不是,要是再累得陛下烦心,那就是我们最大的罪过了。““是吗?”景帝闻言,愈发动容。感动的紧握了握王美人的手,口中叹道:“若是栗姬的心胸有你一半,朕也不必如此耗费心神了。”   王美人立刻接口说道:“栗姬姐姐性子鲁直,为人坦率。有些事情只凭心性,自然会考虑不周。不过话说回来,陛下不就是喜欢她这性子吗?”   “那倒是。”闻言景帝点点头,朗笑出声。给了王美人一个赞赏的眼神,也不多说什么,大步流星的走出绮兰殿上朝去了。身后跟着的春陀一脸冲着王美人灿然一笑,这才步履匆匆的跟了上去。   王美人倚在绮兰殿的门口一直目送着景帝的背影消失不见,这才急匆匆的回转到韩嫣的房间,将睡的一塌糊涂的刘彘生拉硬拽般提出了被窝。   韩嫣也被王美人的动静弄醒了。现如今栗姬的气势愈发强悍,韩嫣两人为了避其锋芒,早间已经不敢在外面流连锻炼了,生怕栗姬发现之后又琢磨出什么幺蛾子。所以早上也能多睡一会儿。往日里王美人心疼刘彘日间功课繁重,也不怎么打搅。谁知道今天是出了什么事?   “阿嫣,你继续睡。我和彘儿去趟堂邑侯府。”王美人看着已经起身的韩嫣,柔声说道。一边给还没醒过来的刘彘穿好衣物,一边急匆匆的出去了。等韩嫣全然醒转过来之后,屋内已经空无一人了。   韩嫣呆滞的眨了眨眼,看着屋内如同蝗虫过境般的狼狈,呆滞的愣了愣神,倒身继续睡。   且不说宫内睡着回笼觉的韩嫣,王美人带着迷迷瞪瞪的刘彘坐上玉辇直奔堂邑侯府。刘彘本就没睡够,上了玉辇摇摇晃晃的便又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大功夫,只觉着有人不断推着自己的肩膀,当即不耐烦的用手挡了过去。结果那人不甘心,绕道又拧起了他的耳朵,皮肉被撕扯的疼痛让刘彘受不住的睁开眼睛,怒喝道:“大胆!”   刘彘本就天生威仪,如今动了真怒的气势反倒震得王美人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反手给了刘彘一巴掌,说道:“彘儿,你怎么和母亲说话呢?”   刘彘睁开眼睛的时候便看到了身前的王美人,心中略觉不妥,听了王美人的质问也就没说话,硬生生受了一巴掌。王美人着急于缓解长公主的震怒,也没在刘彘的态度上过多计较。只是抓紧时间说道:“彘儿,昨日母亲在陛下面前为栗姬说好话得罪了你皇姑母,现如今我母子二人就是去堂邑侯府给你皇姑母赔罪的。若是你皇姑母不原谅我,就都得靠你了。”   “还要给皇姑母跪下吗?”刘彘铁青着脸问道。看着王美人的眼神隐隐透着委屈和说不出的漠然。   “必要时也得跪。”王美人随口说道。看着刘彘不甘愿的态度,叹了一口气。“母亲知道你心气高,不愿给人下跪。可如今也是我们生死存亡的时候,你若放不下架子,那失去的就是我们母子几人的性命。”   刘彘默然点了点头。闭上眼睛靠在玉辇上,漆黑的眼前浮现的却是韩嫣昨日给他抹药的粲然微笑。   王美人原本还想说几句,不过看着刘彘的态度,也没了兴致。当即沉默的靠在玉辇另一侧闭目养神,脑中想着如何与长公主应对。   颠簸中刘彘突然开口说道:“母亲,昨日我被栗姬打了,你怎么没给我送药来?”   王美人闻言一愣,有些尴尬的看了一眼面容肃然的刘彘。她昨天竟想着如何奉承景帝了,全心全意还怕哪里照顾不周,怎么还能分出心神想到刘彘。眼波流转,打量一番刘彘的面容,开口解释道:“昨日你父皇过来了……不过阿嫣不是给你上了伤药吗?母亲自然是关心你的,知道阿嫣照顾你照顾的很好,母亲这才放心的。”   看着刘彘不可置否的模样,又画蛇添足的补充一句:“不过这样也好,你皇姑母要是看到你这样子,兴许也就不气了……”   话音未落,就觉得不对。看着面无表情已经靠在玉辇一侧闭目养神的刘彘,神色讪讪的住了口。   玉辇内霎时间静谧无比,一种生冷的气息悄悄蔓延。   玉辇驶了片刻功夫便停了下来。王美人带着刘彘下了玉辇走到堂邑侯府门前,敲了敲门环。不一会儿,门房打开了半扇朱门。看着笑容温润的王美人和身侧脸上略微有些红肿的刘彘,当即下了一大跳,跪身恭迎道:“王娘娘,胶东王殿下。”   “烦劳小哥儿去通传长公主,就说我和彘儿来给他赔罪了。”王美人对着门房一点架子都没有,开口柔声说道。   门房闻言,矮下身子又拜了一拜,这才开口说道:“王娘娘严重了,小人这就去通传长公主殿下,还请娘娘在门房稍等片刻。”   “无妨。”王美人温润一笑,顺手递给了门房一只金饼子。   手中沉甸甸的分量让门房的态度愈发恭谨了。将两人接到门房安置之后,那人便匆匆的进了内院禀报长公主了。   刚刚起身的刘嫖本来气就没消,听见门房的通传,当即冷冷说道:“不见,让他们回去吧!”   王美人好歹也是贵为皇妃,景帝的女人。真要是铁了心来请罪,哪有见不得长公主面的道理。门房前脚来禀报,王美人后脚便跟了上来。在院里听着长公主的声音,当即朗声笑道:“姐姐还生我的气呐!昨日的事是我的错,这不是来给皇姐赔罪了吗?难道皇姐真就连见我一面都不肯吗?”   王美人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长公主自然不能让人连门儿都不进。何况金王孙一事上刘嫖已经将堂邑侯府搭了上去,现如今两人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给了王美人一个下马威,也就让人进了堂邑侯府正堂。少做梳妆打扮之后,长公主也进了正堂。不仅如此,连阿娇也给带了过来。   王美人一看这个架势,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一半。看着径自走到上首主位坐好的长公主欠身笑道:“皇姐,妹妹来向您请罪了。”   说着,对着刘嫖深深拜到。   长公主看着王美人的样子,冷哼一声,也不说话。   王美人见了,也不气也不闹,笑容愈发温婉的说道:“昨日的事儿是妹妹做的不妥当。不过当时陛下确实没有发作栗姬那个贱人的意思啊!”   “你怎么知道,我都劝动陛下将栗姬打入冷宫了。要不是你横加阻拦……哼!”长公主越说越来气,看着愈发柔顺的王美人,住口不语。   “皇姐,昨日的事确实是栗姬失礼在先。可按宫规来说也不过是罚俸降位,远不到打入冷宫的地步。您没听陛下说,哪有太子的母亲被打入冷宫的呢?”王美人愈发细致的讲道。   那长公主不过是被王美人昨日的态度气昏了头,本身也并不鲁钝。听着王美人的话,仔细回想景帝昨日的态度,也确实没有要发作栗姬的意思。当下也知道自己错怪了王美人。只不过她性子高傲,拉不下脸去说软话,当即硬邦邦说道:“要不是你横加阻拦,兴许陛下被我架了上去,抹不开面子就发作栗姬了呢!”   “哪有这么容易呢?”王美人闻言笑道。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长公主的神色,口中说道:“别说之前在太子府上了,自从陛下即位这么多年,那栗姬的宠爱可有半分减少?且不说她儿子如今是当朝太子,陛下必须给他留几分颜面。单就是陛下对栗姬娘娘的情分来说,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废了栗姬。这可不是扔个阿猫阿狗那么简单,太子之母的废立,可还是牵扯到国祚呢?那若是陛下没有废栗姬的意思,妹妹却在一旁硬生生架着陛下,让他下不来台。到时候没扳倒栗姬不说,还让陛下认为我小肚鸡肠,分不出个轻重,不贤惠,不大度。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一边说话,还一边仔细打量着长公主的反应。   长公主本就是一口气堵在胸口,怕自己白搭了梯子别人反倒不领情。王美人来赔罪的时候气就已经消了大半,不然也不会把阿娇拉过来。就是想着一会儿让阿娇给求情自己顺势下台罢了。又听王美人这么一分析,更是心如明镜,倒是隐隐有些后悔自己昨日的鲁莽了。   王美人从一个有夫之妇爬到如今的位置,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见到长公主面上已无恼色。知道这次的危机已经解除,立刻笑着奉承道:“我知道皇姐的好意,您和那栗姬无冤无仇的,还不都是为了我和彘儿母子两个的前途着想。皇姐的恩德援手,妹妹心中都记得呢!半点不会忘的,”   长公主此时心绪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看着王美人的柔顺心中得意,口中却不冷不热的说道:“我可不敢奢望你能想着我什么好处。我就阿娇这么一个女儿,日后你们别辜负她就是了。”   “那是一定的,阿娇自小就是我看着长大,已经将她当做女儿来看待。何况她又这么伶俐,彘儿也不会辜负她的。”说着,王美人转头给刘彘使了个眼色,口中笑道:“是吧,彘儿?”   刘彘闻言连连点头,看着只是撇了撇嘴但笑不语的长公主,咬了咬牙,突然跪地叩了一个响头,口中说道:“彘儿虽然不懂事,不过也知道皇姑母为了彘儿和母亲废了不少心神。皇姑母的恩德彘儿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也一定会对阿娇姐姐好的,将来等彘儿长大了,也一定会给阿娇姐姐盖一个金屋子,实现彘儿的诺言。”   长公主被刘彘这么一跪吓了一跳,仔细听完刘彘的话,更是乐得合不拢嘴,亲自起身将刘彘扶起抱到自己膝上,口中连连说道:“好!好!有你这么一番话,皇姑母的努力也就没白费。不过彘儿你以后可不兴总是跪下,将来你可是要……的人,总是下跪岂不是折了皇姑母的福气。”   听到长公主半承诺半赞赏的话,王美人的心这才算是完全踏实下来,当即笑着凑趣道:“即便是有那么一天,给皇姐下跪也是应当的。那女婿给岳母大人下跪,谁能说没这么个理儿呢?”   长公主闻言,心情更是开朗。原本还有的一丁点芥蒂登时丢到了爪哇国去。一口接一口的亲着刘彘的脸蛋,口中说道:“那我可舍不得,一个女婿半个儿,我哪能让我的彘儿为难受委屈呢!”   阿娇也懵懵懂懂的在一旁帮腔道:“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呀!有道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还没怎么招呢胳膊肘就朝外拐啦!”长公主佯怒道。不过绷着的脸还没保持一秒,看着阿娇红彤彤的脸蛋,自己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王美人也紧跟着打趣阿娇给长公主捧场,堂内的气氛顿时火热起来。在王美人刻意的奉承拉拢下,一会儿就变得其乐融融。   看着打心眼里笑出来的长公主,王美人悄悄摸了一下额头溢出的冷汗,知道这次危机算是全面消除了……      第四十一章 以退为进      掌搓刘彘一事过后,绮兰殿众人愈发低调起来。王美人为了躲避栗姬的锋芒,甚至勒令刘彘除了上课之外不得随意出入绮兰殿。可惜避得开栗姬,避不过太子。刘荣因为上次校场之事在事后被景帝措辞严厉的狠批了一顿,因此记恨于刘彘。每每见面言语间的冷暴力不断,再加上刘德、刘阈两人从旁添油加醋,气氛愈发紧张。韩嫣撺掇着刘彘在王美人面前有意无意提起想换个老师教导的事。说了几次之后,王美人也往心里去了。毕竟窦婴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太子太傅,那是和栗姬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岂能用心教导刘彘?不过这事究竟怎么和景帝说,这换谁当刘彘的老师,都需要从长计议,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王娘娘可以向陛下进言让郅都做殿下的老师。”一次,王美人在绮兰殿思考这事儿的时候,一旁陪着的韩嫣进言道。   “苍鹰郅都?”王美人有些诧异的重复道。“怎么会想到他呢?”   “回禀娘娘,阿嫣以前在弓高侯府的时候听爷爷说起过郅都这个人,说他干练果敢,公正廉明,颇受陛下的重用。”韩嫣笑嘻嘻的说道。一边接过宫俾递过来的果盘放到王美人面前,看似随意的开口说道。“更重要的是,听说这个郅都大人和栗姬娘娘颇有不和。”   “那倒是!”王美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岂止是不和,这郅都和那栗姬分明是有仇在先的。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个时候郅都还是个中郎将,曾经跟随景帝去上林苑狩猎。其时正是栗姬最得宠的时候。所以景帝也将栗姬带过去了。中途栗姬尿急,离了景帝的身边去如厕。哪成想意外就在此时发生了。一头野猪不知怎么的冲进了茅厕,吓得栗姬连声大叫。景帝下意识便要拔剑去救栗姬,却被郅都拦下了。并且还言道“栗姬不过是个卑微的姬妾,即便死了宫中这样的女人数不胜数,可是陛下贵体隆重,若是有些许差池便是干系到国祚的事情。”以此为由将想要径自去救栗姬的景帝拦了下来。   此事在事后被窦太后得知,认为郅都做的对,还赏赐了一百金。   郅都因此得了太后的青眼,却也彻底得罪了栗姬。打那以后栗姬见天儿在景帝面前说郅都的坏话,烦的景帝实在不行,将人贬谪到济南任太守。谁知郅都能力出众,又铁面无私,任期之内将济南治理的井井有条,路不拾遗。仅万民伞就收了几十个。因此声名大造。后升至中尉,因为执法严明,不畏公卿,绰号“苍鹰”。   若是有这么个人当刘彘的老师自然是好,可关键是这人能干吗?现如今绮兰殿的尴尬境况朝野上下谁人不知,这郅都大好前程肯淌这个浑水?   对于王美人的顾虑,韩嫣不可置否的但笑不语。伸手削了个梨递给刘彘。路子已经给摆到面前了,至于是否能走以及能走到什么程度就与他无干了。反正历史上刘荣最后也基本上算是死于郅都之手,王美人是否能争取到郅都,都不影响大局。   王美人一双美目连眨,有些狐疑的看着韩嫣。闹不清这究竟是他自己的想法还是弓高侯的意思。不过现如今的情况,能拉拢一个是一个,少不得要去陛下面前提一提。   且不说王美人心中如何盘算,自从七国之乱后,景帝身体每况愈下。再加上上次长公主胡言乱语的“人彘之祸”也在景帝心中留了阴影。这么一来二去,思虑过甚,身子骨有些熬不住,病怏怏的倒在了汤泉宫。有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景帝病中心神也愈发软弱,心中惦念着长公主对栗姬的评价,也有些忐忑不安。当即琢磨着将栗姬召到汤泉宫问对一番。   栗姬兴高采烈涂脂抹粉的到了汤泉宫,还没等和景帝撒娇发痴呢,就听景帝开口问道:“爱妃,朕的身子骨眼看就不好了。若是真有那么一天,你可一定到善待朕的子嗣啊!”   栗姬一听,不由自主的撅起来嘴,厌烦的皱了皱眉。景帝一见她的神情暗道不好。果然,就听栗姬十分不满的说道:“陛下,我又不是他们的奶娘,凭什么要照顾他们啊!”   景帝看着面前懵懵懂懂自顾自发脾气的栗姬,心中寒凉不已。他知道栗姬现如今所说的话都是肺腑之言,没有半点虚假。但凡她有半点心机或是半分贤良也不会说出如此混账的话。景帝心中失望不已,但却有些意料之中的感慨。毕竟以栗姬的性子说出这番话就证明她在景帝的面前依然干脆直率,不因为境况改变就失却了本心。这也是景帝以前最欣赏的品质,可是放到如今这场景,却让景帝觉得说不出的讽刺。   他倒宁愿栗姬能权衡利弊说些违心之言,那他百年之后也可以欺骗自己将一切事宜都交给栗姬和太子去处理。可现如今栗姬在他面前就这般不遮不掩,若是真到了那一天,岂不如刘嫖所说,“人彘”之祸不远矣。   栗姬还没察觉到景帝的一番心事,依旧喋喋不休的抱怨道:“陛下您又不是不知道,那帮狐媚子平日里恨不得我死了才好。若不是陛下疼惜我,我都能被他们扒皮刨骨的吃了。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我宁愿将他们都打发的远远地,尤其是绮兰殿的王娡,我……”   景帝听的越发心烦气乱,头疼欲裂。伸手无力的挥了挥,开口说道:“你下去吧!”   “陛下?”栗姬愕然看着景帝。陛下可从来没主动赶过她啊?   “下去吧!”景帝看着依旧懵懵懂懂的栗姬,心中愈发无力。   “陛下……”栗姬有些恼火的撅了撅嘴,不依不饶的叫道、“下去!”景帝突然一声暴喝,虎了栗姬一跳。当即眼圈儿一红,起身气呼呼的走了。   看着栗姬越来越远的身影,景帝叹了口气。心中不知怎么却想起王美人来。想起宫中上下对王美人的交口称赞,想起王美人往日里的贤惠大度,温婉恭顺……   王美人正在绮兰殿为怎么劝服陛下同意郅都做刘彘的老师而绞尽脑汁,突然听到春陀过来传召自己去汤泉宫侍奉。当即吓了一跳,心中盘算着今日该侍奉的不是栗姬吗?怎么会变成她了?   春陀看着有些诧然的王美人,浅笑着提点道:“适才陛下对栗姬娘娘发了火,心中颇为不愉。娘娘侍奉的时候还请仔细着些。”   虽然不知道景帝为何对栗姬发火,不过这事本身就挺令人愉快的。王美人即刻梳妆打扮又给春陀打点了一番就随着去了汤泉宫。   到了汤泉宫之后,看着景帝面色如铁还有些颓败的神容王美人心中大骇,面上却丝毫不露,上前欠了欠身,笑容温婉的拜倒:“见过陛下!”   “爱妃来啦!”景帝有些疲乏的睁开了双眼,看着面前笑容温婉柔顺的王美人,意兴阑珊的说道:“过来坐吧!”   “多谢陛下。”王美人笑着应了一声。走到景帝身边做好。又主动将景帝的头放到自己的膝上,按照韩嫣教的手法给景帝做起按摩来。   王美人的技巧算不上高超,不过刚刚和栗姬生了一肚子气的景帝感受着王美人力度适中的指尖在自己头上又捏又按,看着王美人片刻功夫就布满了汗水的鼻尖。两相一对比更是感叹王美人的懂事贤惠。当即叹了一口气将适才试探栗姬的言语又原封不动的和栗姬讲了一遍。哪知王美人闻言之后,并没说自己会如何如何,只是笑着将额头贴在了自己的额头上,沉默半晌方才说道:“陛下不过是偶感风寒而已,千万别胡思乱想了。陛下千秋鼎盛,正值壮年何必思考这些有的没的,不若听太医的嘱咐好好吃药放宽心好起来才是正经。再说是人哪有不生病的,这一生病就胡思乱想,如今看来,陛下竟是比彘儿还孩子气呢!”   景帝听着王美人的话不禁一乐,口中说道:“你怎么把朕和彘儿比在一起了。”   王美人笑着应道:“在我看来陛下和彘儿都是一样的,都是俾妾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那若是等朕百年那一天,爱妃会如何对待朕其他的子嗣?”景帝又一次问道。适才不过是心血来潮随意问了一句,不过这次确有几分认真。   “陛下,”王美人闻言,言情脉脉的看了一眼景帝,开口说道:“无论是不是俾妾亲生的子嗣,他们都是陛下的孩子。俾妾自然会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孩子那样照顾。”   景帝闻言,没有说话,只是将手覆在王美人的手上,意味深长的拍了拍。   “陛下,”短暂的沉默之后,王美人小心翼翼地叫道。   “嗯?”景帝惬意的闭上眼睛,哼了一声。   “陛下,俾妾想给彘儿单独找个老师。”王美人小声说道。   “哦?”景帝睁开了眼睛,看着王美人问道:“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事。”   “没什么,只觉着彘儿年岁渐渐大了,愈发有自己的主见。何况那窦婴窦太傅毕竟是太子太傅,他的职责是教导太子,自然对彘儿的学问略有忽视。因此……”王美人说着,声音愈发低微,时不时还偷窥一眼景帝的神色。脸上有种心虚的尴尬。   对于太子等人对刘彘的刁难,景帝也略有耳闻。那窦婴既然是太子太傅,自然将全部心力放在教导太子身上。何况他是栗姬一系,忽略刘彘也情有可原。景帝本来也没在意。不过看着王美人如今的神色,也愈发感叹起来。王娡也不容易啊!这么雍容贤良谨小慎微的一个人在彘儿的问题上还是开了口,怪不得人都说为母则强。当即叹息说道:“皇子到了年岁自然要请教习师傅,让彘儿总是跟着太子一起念书也不太妥当。既然爱妃提了,那就直接给彘儿找个师傅吧!”   王美人闻言大喜,立刻躬身拜谢道:“多谢陛下。”   “爱妃不必多礼,这是朕应当做的。毕竟彘儿也是朕的儿子。”景帝看着王美人因为些许小事便感激涕零,又想到无论自己如何宠爱依然抱怨不休的栗姬。愈发感觉到两人的差距。当下主动问道:“选谁做彘儿的老师,不知爱妃心中可有思量?”   “这……”王美人闻言,迟疑片刻,方才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原本朝堂大事,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宜多言。但是事关彘儿,所以俾妾还是左思右想思量三番,还请陛下恕罪。”   “哎,天下父母心。爱妃也是为了彘儿的前途着想,有什么怪罪不怪罪的。”景帝好笑的说道。愈发觉得王美人不但贤淑大度,还挺实诚。这人都有一个特点,当你看一个人不顺眼的时候,她怎么做你都觉得不好。可一旦你发觉这人真的不错,那她无论做什么事情你都会替她找到最完美的理由。景帝现下也是如此。“那爱妃心中,谁适合给彘儿做老师?”   “俾妾不过是个深宫妇人,这朝廷大臣认得也不多。哪里能说得上合适不合适呢!”王美人娇笑着打趣了自己一句,逗得景帝愈发开怀。“俾妾只是想着,人都传言中尉郅都这人为人正直,公正廉明。俾妾想着,若想做事,先学做人。这中尉郅都的品性能力都没得说,所以俾妾……”   打从王美人提起郅都的名字,景帝就扬了扬眉。这郅都其人,能力如何景帝自然清楚不过。这人也算是他的心腹之一。不过这不是重点,关键这郅都和栗姬那点龌龊人尽皆知。看来王美人这次倒是煞费苦心啊!   王美人在景帝灼灼的视线下愈发心虚。这是她第一次在景帝面前提出要求,心中自然忐忑。可是她也有她的想法。所有人都认为这后宫之中景帝最宠爱的妃嫔就是栗姬,其次是她。她虽然屈居第二,可是这第二在景帝心中到底有多少分量,王美人也要掂量一番。   景帝不动声色的看着王美人愈发紧张的面容,心中也有些感慨。这王美人倒是个老实人,被栗姬欺负成那样也不吐露半点,反倒在他面前几次三番替栗姬求情。现如今为了彘儿提这么个要求还心虚不已,想来若不是太子等人在课上做的太过让她忍受不了,她连这个要求都不会提吧!想到这里,看着王美人额上溢出的汗水,心中轻笑。也罢,都是为了彘儿的课业着想,何况彘儿这孩子百精百灵,天性聪颖,比那木讷的太子好了不知多少倍。有个好老师教导更是事半功倍,今后无论是为王还是……都不必太过手忙脚乱。   景帝想着,突然记起彘儿出生之时的异象,那王美人可是吞日生彘儿啊!这兆头也好……   “陛下……”王美人等了半天也没见景帝说话,心中不禁凉了半截,有些诺诺的开口。“俾妾的要求确实有些无礼,让陛下烦心了。依俾妾看其实窦婴窦太傅的学识也很好,又是太后她老人家的侄儿……”   “就让郅都做彘儿的老师吧!从明日开始就让郅都在绮兰殿给彘儿上课。”景帝打断王美人的话,斩钉截铁的说道。   “陛下——”王美人闻言,一脸惊喜的看着景帝,美目当中骤然而现的神采奕奕让景帝有种惊艳的感觉。习惯了王美人的谨小慎微,温柔贤惠,如今乍然显露的风情倒是让人意外之喜。   “多谢陛下!”王美人立刻叩首拜谢,同时手上的动作也愈发殷勤了。她本就擅于察言观色,又惯于奉承讨好。挑三拣四说了一些刘彘平日进学上的趣事,又浅尝辄止的劝慰着景帝放宽心思,好好养病。柔柔的语调仿佛三月的春风一般令人服帖熨烫,景帝原本抑郁的心境竟然开阔不少。没过几日身体也好了起来。更是三番两头传召王美人进宫陪驾。这王美人入宫近十年,如今才算得上是风头无两。   栗姬自从那日被景帝赶出汤泉宫之后,就再也没见到景帝的面儿。又得知王娡那狐媚子不但日日伴驾,还撺掇着陛下给刘彘那孽种另起炉灶找了老师。这个老师还是自己的死对头郅都,愤恨的一口皓齿几乎咬碎。将承明殿内的摆件古玩砸了又砸,换了又换。心中还不解恨,每每在大庭广众之下放话将来一定要王娡如何如何。嚣张暴戾的态度让人为之侧目。王美人听了不过莞尔一笑,并不放在心上。该如何侍奉陛下就如何侍奉,半点不露异样,好像没有这事一般。到让景帝愈发觉得长公主的话有道理。心中对于栗姬的喜爱不禁又淡了三分。更是时常召唤王美人,甚至夜夜留宿绮兰殿。让宫内众人惊骇不已。即便是栗姬在得宠的时候也没这种境况啊!看如今的情况,难道说绮兰殿那个王娡还能咸鱼翻身不成?   看到这种情况,栗姬也有些心慌。当即放下面子主动去找景帝缓和关系,却被得了吩咐的春陀拦在殿外根本不让进。愈发心慌的栗姬吃不准景帝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过得宠多年的心性让她依然认定景帝只是和他置气,过几日便好了。想着以前和景帝冷战最长的时间都有小半年,这么宽慰着自己,慢慢也就好受多了。倒是在与宫内中妃嫔聚会的时候每每提及自己是太子之母,将来一定是皇后之尊。那王娡再狐媚子也不过狐惑陛下一时,等到她掌管后宫那一天,必然如何如何……   众人将信将疑,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众人也犯不上和栗姬较劲,面上都哼哼哈哈的奉承着,背后却悄悄去绮兰殿传上了话。   王美人听到风声,不惊反喜,在绮兰殿内思量半天。先是将长公主刘嫖传进宫内,拜托她带着刘彘时常去长乐宫看看窦太后。长公主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拍着胸脯打包票一股脑将刘彘,韩嫣,周明锦和阿娇都带去了长乐宫,几次三番下来,窦太后对于刘彘愈发喜爱了。老人眼瞎心不瞎,她本就讨厌栗姬的嚣张跋扈,栗姬在妃嫔聚会中大放厥词要掌管后宫的话她也听说了,当即心中便有了芥蒂。不过她风云一世,自然犯不上和一个姬妾争口舌之利。因此倒在心里闷着。如今长公主刘嫖带着刘彘等人见天儿去陪她,又在耳边一直呱噪栗姬的坏话,里外里这么作用下来,窦太后心中也有了计较……   王美人这边一直苦苦等着长乐宫那边的好消息,直到长公主传了话来。她这悬着的心才算是落了地。当即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同时也是彻底扳倒栗姬这块绊脚石的关键之事!   她在绮兰殿内召见了朝中负责管礼仪的大行!      第四十二章 刘荣之死      之后发生的事情对于韩嫣来说陌生又熟悉。大行在早朝之上以“母以子贵”为由进言陛下封栗姬为皇后,以窦婴为首的一众太子党莫不符合。让本就对栗姬起了嫌隙的景帝勃然大怒,将进言的大行杖毙之后,怒气冲冲的罢了早朝。没过几天,未央宫就传出旨意,将太子刘荣贬为临江王,即日起程前往封地,不得久留。至于栗姬,则被打入了冷宫。   一应风云巨变在窦太后这等实权人物的默许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生,等栗姬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只有冷宫之内每日每夜的凄厉叫喊声提醒众人这个风云后宫几十年的宠姬的存在。   没过几个月,临江有人进京检举前太子刘荣在临江大兴土木,甚至侵占了宗庙的位置,有谋逆篡位之嫌。景帝闻言勃然大怒。命令郅都去江陵将刘荣压制回京。直接扔在大牢里面。魏其侯窦婴在刘荣回京第一天便去去牢中探望,刘荣将自己写好的万字陈情书交给窦婴希望由他转交景帝以辨明自己的青白。奈何郅都以“案犯不得外通消息”为由将所有竹简扣押了下来。窦婴无奈在未央宫殿前跪了一天一宿请求陛下仔细调查此案。景帝将魏其侯窦婴的折子留中不发,并将一应事宜交由苍鹰郅都处理。郅都本就与栗姬不和,现下又是刘彘的老师,对于刘荣的态度那是即便鸡蛋里也要挑出三斤骨头,何况刘荣所为皆属事实。没过多久定论的折子便交给了景帝。   于此同时,牢中的狱卒为了讨好郅都对刘荣大肆辱骂讥讽,甚至连食物都给馊了臭了的,刘荣养尊处优何时受过这样的侮辱,满以为景帝看了陈情书就能赦免他的希望也全部落空,没过几天便写下绝命书悬梁自尽了。   而这一切都与韩嫣无关,至少表面上是如此。他如同任何一个寻常的孩子般,每日跟着刘彘和阿娇去长乐宫陪伴那个瞎了眼睛的老太后。这位权倾朝野在历史上留下了浓重的笔墨的奇女子如今也不过是个寂寞的老人罢了。天气晴朗的时候会去御花园走走晒太阳,天气阴冷的时候会腰膝肿痛夜不能眠。韩嫣按照记忆将后世鸿茅药酒的配方默下来交给太医审核之后每日给窦太后送服,坚持两三个月下来情况倒是缓解不少。喜得窦太后每每见到韩嫣都笑开了怀。连带着韩嫣在这后宫的地位也是直线上升。再加上年纪又小,容貌出众,一些宫俾太监甚至地位稍逊的姬妾都巴结着,时不时将宫里发生的一些事当成笑话讲给他听,韩嫣又投桃报李经常让弓高侯府送些新奇精巧的玩意儿拉拢人心,时日长久了倒让他的耳目聪灵不少。至少王美人如今在宫中有哪些势力他已然心知肚明。废太子一事又让韩嫣习惯了王美人的手段和思维方式,但不知十几年后……   “阿嫣,你又晃神想什么呢?”窦太后苍老却极富韵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韩嫣回过神来,看着窦太后微微笑道:“在想着一些对身体有益的食补方子,所谓是药三分毒,与其常年吃药,不如饮食方面多多注意,长年累月坚持下来更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最起码比吃这些苦兮兮的汤药要好多了。”   “还是你有心,还想着我这老婆子的身体。弓高侯有你这么个懂事的孙子好福气啊!”窦太后闻言,笑容愈发慈爱。想了想又有些犹疑的问道:“那食谱能管用吗?”   自然是管用的,想到自家那些花了大价钱请来的营养学师傅以及旗下研究食品科学的各个实验室,韩嫣不由露出一抹怀念的笑容。“还是有些用处的,何况都是一些食品,吃了之后还能养生美容,时间长了人也会觉得神清气爽,身体轻盈许多。”   别的不说,单纯他家老太爷三百多岁了还活蹦乱跳和二十小伙儿似的,这食谱就起了一部分功劳。当然,首要功臣还是实验室研发的细胞复活技术。   “还能美容养颜啊!有那么神奇的效果吗?”长公主刘嫖一旁听得津津有味,插言道。   “还可以吧!”韩嫣笑着应了一句,不着痕迹的打量长公主一眼,发现她鬓角处已经有细微的白发,眼角处也有了些细纹,当即开口说道:“我这里有三个方子,一个内用两个外敷,长公主不妨先试试,大概一个礼拜就会有些效果的。”   韩嫣说着,做到一旁的案几上拿起毛笔将方子默了下来。然后交给长公主。其实就是后世一些排毒和美白去皱的东西,还有乌发的秘方。都是以前旗下研发室研究出来的,曾经韩嫣为了讨好身边的女人,花了好一番力气背下来。   长公主将信将疑的将方子看了又看,然后收起来。鉴于韩嫣之前的信誉度和名气,长公主还是愿意相信的,何况就是没有也得实验一番了。每天早晨起来对着镜子观看自己愈发苍老的容颜,这个滋味实在不好受。   窦太后听着这两人的互动,有些好奇的问:“若是真有用给给哀家留下一份,上次阿嫣交给太医的方子实在不错,我这腰腿轻快多了。”   “阿嫣的方子自然有效,母亲原本有寒胃的毛病,这两个月经过阿嫣的调理之后也见效好多了。胃疼的情况也不怎么常见了。就连父皇都夸阿嫣的方子好。”刘彘听着窦太后的话,立刻跑过来给韩嫣打广告。身后跟着的阿娇也笑嘻嘻的点头附和。   “可不是嘛!以前太后她老人家每到雨天晚上连觉都睡不好,奴婢心中也干着急。现如今情况倒是好多了。阿嫣公子果然不愧是长安第一公子的名气,名副其实。”一旁跟着侍候的李嬷嬷也出言符合道。她自小就服侍在窦太后身边,绝对是窦太后一等一的心腹。韩嫣心知这样的人最不能得罪,当即将适才的方子调整一下注重于乌发排毒清肠胃以及通便利尿,然后交给了李嬷嬷。并嘱咐道:“这方子与之前交给长公主的略有不同,着重于清肠胃,太后服用前三天会经常如厕,不必担心。之后就好了。”   “明白。”李嬷嬷笑着应道。然后收起方子躬身走到了窦太后身后。   韩嫣又捡着些老人爱听的故事说了一段。窦太后年纪大了,精神头愈发不如从前,一会儿工夫就有些精力不济,韩嫣等人看着情况,立刻告退。走出长乐宫的时候,长公主领着刘彘和阿娇走在前面,韩嫣特地落后了几步冲着将众人送出殿外的李嬷嬷说道:“李嬷嬷最近手骨膝盖关节部位是不是时常肿痛?”   李嬷嬷当即有些诧异的说道:“是有这情况,人年岁大了,自然病痛全部找了上来,阿嫣公子这是……”   “这是阿嫣针对嬷嬷的情况写的一个方子,嬷嬷可以试试。”韩嫣笑着从袖中拿出一块丝帕递给李嬷嬷。李嬷嬷年轻的时候是从浣衣局出来的,干了不少重活累活,情况和窦太后不同,给窦太后的药方自然也不适宜李嬷嬷。何况李嬷嬷的身份所限,一些名贵药材也不敢吃。韩嫣这方子特地注意了这些。   李嬷嬷看着手上的丝帕,有些感动的点了点头。韩嫣笑了笑,转身赶上前面已经走远的长公主等人。刘彘正频频回头张望着呢!等韩嫣到了身前,立刻开口问道:“你做什么去了,这么慢才上来?”   “没什么,和李嬷嬷寒暄几句。”韩嫣随口说道。前面长公主心下一动,回头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   等到了绮兰殿之后,正殿络绎不绝的姹紫嫣红让韩嫣两人苦笑着对视了一眼,进去给王美人请过安就走了出来,离正殿好远还能听到里面喧闹吵杂的奉承声。   果然是跟红顶白,现实的让人都说不出话来。   回到韩嫣的小院,里面寂静一片。由于韩嫣讨厌太多的阿谀奉承,再加上他也不过是个侍读罢了,在这地砖屋顶都红透了的绮兰殿倒是难得的清净之地。不过里面的花草装饰倒是翻新了一次,处处透着恩宠的炫耀。   两人先到书房坐好,片刻功夫郅都也到了。   郅都为人严厉刚烈,即便是见到陛下都没个温声笑语,在两人面前更是肃容一片。他长于法家之道,不过给皇子的启蒙教学自然不会用法家的东西。因此他讲的还是《道德经》,只不过清净无为的《道德经》由他口中讲出来还是带着一些法家硬邦邦的味道。让韩嫣不得不再三感叹。   两个时辰的讲书一会儿就过去,郅都身兼数职,本身又是个极为务实的人,再考校一番昨日的教习之后,觉得没有这么遗漏,就收拾书卷匆匆离开了。   待确定郅都已经走得不能再远了,又没有人会偷听,刘彘这才乐颠颠的走到韩嫣身边,神秘兮兮的低声说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母亲说父皇已经答应立我为太子了。”   韩嫣看着刘彘眼珠子乱转眉飞色舞的模样,不由得朗笑出声。将手覆在刘彘脑袋上揉了揉他的发髻,也低声说道:“哪有那么容易。”   立太子是一定要立的,不过还要等将近一年的时间。   “为什么,那可是父皇亲口说的。何况太子已经没了,陛下金口玉言,他还能反悔不成?”刘彘挑眉问道。不过突然想到什么,迟疑片刻,吞吞吐吐的问道:“阿嫣,你说太子他真的谋逆犯上吗?   韩嫣没说话,这件事情当中王美人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眼皮子底下,包括她如何派人去教唆刘荣大兴土木,如何安排人写告发书,又是如何……   可如今死者已矣,再说这么又有什么用?   宫里头的风光不就是这么回事,每一分的风光堂皇都需要靠鲜血染就。成王败寇,有什么可质疑的。   韩嫣没理会刘彘的问话,只是用手指了指梁国的方向。“太子的事已经过去了,殿下还是担心担心那边吧!”   “你是说?”刘彘有些不可置信的扬了扬眉。得到韩嫣肯定的回复,当即大骇道:“不可能吧!他可是父皇的弟弟,哪有兄传弟位的道理?”   “有什么不行的。长乐宫那位不是一直心心念念就惦记这点事吗?”韩嫣撇着嘴分析道。窦太后对于让梁王当皇帝的执着稍微知晓历史的都知道。   “那我怎么办?”刘彘毕竟年纪尚小,还没有后来的城府心智,当即有些着急的问道。   “我听爷爷说,这梁王可是派了一大堆心腹来京城斡旋,恐怕没几日就要去未央宫了。”韩嫣低声说道。他的消息自然不是弓高侯府传过来的,史书里面就是这么写的。   “……”刘彘脸色大变,也不说话,呆愣愣的坐在韩嫣边上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   “所以你这每日去长乐宫那里不能总和阿娇玩闹,主要还是窦太后这边……老人家心都是软的,谁跟在她身边谁对她孝顺她自然就心疼谁。”韩嫣偷笑着说道。   “我自然会孝顺的,你不是说过嘛!百善孝为先,大汉以孝悌治天下,我自然能做到。”刘彘有些懵懵懂懂的说道。视线盯着韩嫣,总觉得他欲言又止。   “我说的不是那个孝顺。你再孝顺能孝顺过梁王,那可是她儿子。”韩嫣笑着分析道:“我说的孝顺是只百依百顺。”   “百依百顺?”刘彘闻言,挑了挑眉,若有所思的重复道。   “是也。”韩嫣笑眯眯的应道。窦太后当初之所以在刘彘册封太子一事上态度反复,归根结底还不是怕刘彘只听王美人的,将来和她不是一条心。这个老人对权利的执着可是渗到了骨子里的。   “这样祖母就会同意父皇立我为太子?”刘彘有些狐疑的问道。毕竟窦太后对于让陛下传位与梁王一事上的执着他也略有耳闻。能是他这么几天的功夫就扭转过来的吗?   “自然不会。”韩嫣理所当然的说道。看着刘彘有些恼怒的盯着他,缓缓说道:“传位于梁王的事不过是太后她老人家和梁王一厢情愿,别说陛下了,满朝文武那里就过不去。她想传位于梁王,无疑是将陛下所有的子嗣都推上绝路。文武百官能同意吗?宗政能同意吗?其他诸侯能同意吗?届时岂不是朝政大乱?别说他人,就是我爷爷和干爷爷也不会同意的。”   “那你还说——”刘彘瞪着眼睛问道。他觉得这么半天都被韩嫣耍的团团转。   “我说的不是梁王。殿下无须和梁王比谁更孝顺。你只需要和河间王比就可以了。”韩嫣笑嘻嘻的将自己的最终目标说了出来。   “刘德?”刘彘诧异的重复道。   “不错。刘德可是陛下的第二个儿子。太子被废,按道理他就是陛下的长子。现如今已经十七八岁了。比你这个小豆丁可是成熟稳重多了。”韩嫣无视刘彘恼怒的目光,继续说道:“太子被废,朝中太子党没了主心骨,自然把所用的力量都放在河间王身上。毕竟他也是太子的一母兄弟,对于那些太子党来说,支持他与支持太子没什么区别。所以这长乐宫的态度就是关键了。”   韩嫣说的口干舌燥,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清水一饮而尽。“长公主自然会帮殿下说话,这个不必担心。殿下只要表现的让太后她老人家踏实就可以了。”   刘彘沉默的点了点头,他原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却突然发现自己的位置还是那么岌岌可危,年纪到底还小,不禁有些意兴阑珊。   韩嫣也知道刘彘现下的心境。他当年第一次做生意的时候原本也以为自己能够做主,结果发现身边的人都是爷爷和父亲甚至哥哥的心腹,自己每做一件事都要争得他们所有人的同意,慢慢也变得意兴阑珊了。再加上本身就是个懒散的人,所幸家族的事一切不管,专心做个吃喝玩乐帮家里花钱帮社会流通货币的纨绔子弟,这样大家都皆大欢喜。   不过刘彘显然不这么想。当然,他的情况也不允许他这么想,不进则死。有时候古代的家族斗争反倒是比后世要残酷的多。想起前几日因为谋逆罪名在牢中自尽的前太子刘荣,韩嫣不明所以的叹息一声。   说话间的功夫,王美人身边的宫俾过来传话说王美人叫两人过去。韩嫣两人稍微愣了愣神,连忙起身往正殿走去。   到了正殿的时候,里面除了王美人已经没有别人了。如今的王美人坐在大殿上首,眉宇间一片自信谦和,愈发的气派贤惠。全然没有了之前谨小慎微的寒酸。看着大步走到门口的刘彘两人不由得唇角上扬,伸手唤道:“快点过来,母亲领着你们去看看栗姬姐姐。”   韩嫣闻言,不由得脚步一顿,王美人这算是什么?刚刚得志便耀武扬威,想要在一直压制她的栗姬面前扬眉吐气一番?王美人不是这么无聊的人吧!   “阿嫣想什么呢!放心吧!如今的境况大不同了,我不会让栗姬伤害到你的。”王美人笑着说道。她误以为韩嫣是上次被栗姬打了一顿留下了阴影,不由得劝慰。   韩嫣一看王美人的神态就知道王美人心中再想什么。当下也乐得被误会,笑着应道:“但凭娘娘吩咐。”   “可惜明锦今儿个请假,不然带上你们三个更好了。”王美人若无其事的说了一句。然后对着一旁的宫俾说道:“让你准备的衣物糕点都准备好了吗?”   “回禀娘娘,都已经准备好了。衣物都是上好的锦缎,还有夜间能抵御寒凉阴湿的新被褥。糕点也都是栗氏爱吃的糕点。”那宫俾躬身应道。   韩嫣听她这么一说,不由得心中暗赞。果然是惯会做戏扮贤良的王美人。不论届时她同栗姬说了什么,就这么拎着东西在宫里赚了一圈,明日王美人贤惠大度,不计前嫌的美名就要传遍后宫了吧!   “栗姬姐姐生性好强,最好面子,刚刚得知荣儿逝世的消息,恐怕也受了不小的刺激。你在她面前还是称呼栗姬娘娘吧!免得她心里难受。”王美人叹息一声,温柔说道。   “诺!”那宫俾立刻应道。顺从的改了称呼。“给栗姬娘娘准备的东西都弄好了,娘娘何时出发?”   “这就走吧!”王美人说着,起身拉过刘彘和韩嫣的手,“一起去吧!”   从绮兰殿到冷宫有一段不少的距离,王美人带着宫俾大包小裹的样子被众多妃嫔见了。当即有出来闲逛的妃嫔凑到跟前打听。得知王美人的目的后,均对王美人的贤良大度交口称赞。有好事者更是跟在后头一起往冷宫的方向走去。一时间莺莺燕燕的,倒好像是去郊游似的。   等到了冷宫的时候,迎面撞上刚从里面出来的郑姬娘娘,眉宇间的幸灾乐祸浓重的打人眼睛,看到照面的王美人等人,不由得一愣。“姐姐怎么来了?”   王美人笑着接口说道:“天气愈发寒凉,担心栗姬姐姐在里面吃不好睡不好,因此特地送些吃食衣物过来。妹妹这是……”   被王美人问的有些尴尬的郑姬讪讪一笑,含糊不清的应道:“我也是过来看看。”   视线落到宫俾手上的包袱和食盒上,笑着奉承道:“姐姐果然是贤良人,那栗姬得势的时候那么为难你,难得你如今大人有大量,还不计前嫌的帮助她。”   “她也是陛下的姬妾,大家都是姐妹。何苦相互为难呢!”王美人叹息一声,脸上露出不忍的神色。“现如今她境况这么艰难,荣儿又出了这档子事儿。我看着也颇为不忍。想来众位姐妹也是如此,妹妹不也一样吗?”   “当然,当然。”郑姬闻言,愈发觉得尴尬。   郑姬确实是来看栗姬的不错,可惜目的可没有王美人说的那么高尚和善。她当年刚入宫的时候也颇得陛下宠爱,却没有王美人的心性隐忍,和拈酸吃醋的栗姬处处针锋相对,因此还没了一个孩子。对栗姬可谓是恨之入骨。这次过来是特地将太子刘荣的死讯告诉栗姬的。当然她有没有说难听的话就不知道了。不过手段心智和王美人这么一比较,高下立判。   王美人对于郑姬的来意也心知肚明,更不会蓄意为难她。当即笑容温婉的说道:“那我就先进去了。妹妹你是……”   “我刚看过,就不进去了吧!我宫里还有事呢!我就先走了。”说着,郑姬面色有些不自然的点了点头,然后越过众人往自己宫中的方向走去。行色匆匆,让人颇有些狼狈而逃的感觉。   众人掩口而笑。王美人摇了摇头,举步进入那漆黑一片的冷宫……      第四十三章 临死托孤      这个世界上,雪中送炭的向来在少数,锦上添花、落井下石的倒是常见。在这深宫大内尤其如是。   栗姬当初风光得意的时候,有多少人去阿谀拍马,溜须逢迎,今日落魄的时候就有多少人来落井下石。宫里人的嫉妒心,永远都是那么旺盛而现实。   而栗姬,还是穿着那身她最爱的紫衣,静静坐在破烂的已经掉漆的案几前,眉宇之间有些愤恨恼羞,还有着隐隐的悲凉和绝望。注意到走进来的王美人等人,立刻面容一整,宛若一只全神戒备的母豹一般,傲然而凌厉的瞪着众人。   留意到栗姬的神情,王美人神色和婉的笑了笑,柔声说道:“栗姬姐姐,妹妹给你备了一些厚重的衣物被褥以及你爱吃的吃食过来。你……还好吧!”   “有什么好不好的。进了冷宫的女人,不就那么回事嘛!”栗姬讽刺的一笑,开口问道:“有我爱吃的合欢酥吗?”   “当然有。”王美人被栗姬的冷静态度弄得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示意宫俾将食盒包袱等物放在栗姬前面的案几上。栗姬的贴身侍婢锦屏将食盒打开,拿出一叠糕点,放到栗姬面前,双手顿了顿,欲言又止。“娘娘,要不要……”   “不必了。”栗姬神色淡然的应道。随意拿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细细品嚼。“王美人今日过来的目的无外乎是向陛下显示她的贤良淑德,同时也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一番。自然不会做出在食物中下毒这种让人诟病的事情。她没那么傻。当然,以她的精明自然也不会允许别人栽赃陷害,所以这食物还是很安全的。”   “姐姐何必这么说,妹妹是真心……”王美人闻言,立刻急切的辩驳道。   “行了,你我之间就不必做戏了。你若真的贤良淑德,那金王孙是怎么回事?你若真的纯良宽厚,那金王孙又是怎么死的?我的荣儿又是受到谁的蛊惑大兴土木侵占了宗庙的位置?又是谁买通贱民不远万里来到京城告发荣儿,荣儿在牢里又是怎么受侮辱怎么死的……”栗姬面无表情的说着,目光灼灼的盯着王美人。“王娡,这一笔笔血债你早晚要还的。”   “姐姐你乱说什么,妹妹我可听不懂。”王美人笑容温婉,无视栗姬的咄咄逼人。将案几上的包裹往栗姬的方向推了推,开口说道:“妹妹只是想着往日的情分来看看姐姐。至于荣儿的事……姐姐想来是受了刺激,还请节哀顺变,”   “若是你儿子什么时候死了,你再过来和我这般轻描淡写。”栗姬讽刺的说道。   “大胆栗氏。王姐姐好心来看你,你居然这般诅咒她,怪不得陛下说你阴狠刻薄,心胸狭窄。果然如此。”良娣李氏看着王美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委屈,不由得开口喝道。其他众人顿时惋惜丧失了一个讨好王美人的机会,当即纷纷指责道。   “就是,人家王娘娘贤良大度,不像你这般拈酸吃醋,才不计前嫌来看你。你怎么这样……”   “若我看像你这般阴狠的女人就该在冷宫里残喘至死,真是枉费了陛下当年的厚爱……”   “可不是嘛!当年你风光的时候耀武扬威,刻薄小性。霸着陛下不让我们亲近。半点没有女子的贤惠大度,活该你今日如此落魄……”   “我狠毒?”栗姬等众人皆发完牢骚,这才冷笑着反问。“都说我阴狠毒辣,可是这么多年我究竟做了什么狠毒的事情?你们的孩子哪个不是平安长大?”   栗姬说着,用手指着前面一排女人。“只有郑姬当年意外小产。可是当初她之所以小产都是她自己折腾的。要不是她仗着怀孕连着几个下雨天风雨无阻跑到我宫外请求陛下去她那儿,她会小产吗?除了她之外,你们这些姬妾哪个怀孕没顺利生下孩子来。你们说我阴狠刻薄,说王娡贤良大度是吧!你们怎么不想想,自从刘彘出生后,能诞下子嗣的不是只有王娡的妹妹王儿姁吗?到底谁才是真正的阴刻毒辣?”   栗姬挑拨离间的话语登时让几个年纪尚小膝下无依无靠的妃嫔变了脸。目光闪烁而隐晦的看了王美人一眼。王美人留意到众人的变色,当即留下两行清泪,冲着栗姬哭诉道:“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可是好心来见你啊……”   “好心?这后宫里有谁人的心肠是好的。即便真的纯良和善,在这后宫呆久了,熏也被熏黑了。”栗姬冷然笑道:“王娡,你苦心孤诣的扳倒我,甚至恬不知耻去抱刘嫖的大腿,不就是为了上位吗?你对我百般示好,也是做给陛下看的。可即便如此,你就真的幸福吗?那陈阿娇是什么心性你比谁都清楚,刘彘将来和她在一起绝对不会幸福。还是说你为了上位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在乎?”   栗姬起身,慢悠悠的走到王美人跟前,一字一句的说道:“哦,我忘了。你根本不在乎你的子女是否幸福。如若不然,也不会为了荣华富贵就抛夫弃女进了这皇宫了。”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众位姬妾立刻不敢置信的盯着王美人,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破绽。奈何王娡早就练就一身铜皮铁骨,看着神色快意的栗姬温婉一笑。语气没有半点波澜的说道:“姐姐要知道话可不能乱说的。当年我进宫的时候可是春陀公公以及太后身边的李嬷嬷亲自验明正身的。您是想说我们三人一起合伙蒙骗了陛下吗?”   王美人说完这句话,众位妃嫔不断交流的目光立刻停下了。均一脸信任的看着王美人,生怕自己的表现不够诚恳。王美人究竟是怎么入宫的谁也不感兴趣,或者说不敢有兴趣。谁也不想因为好奇心惹祸上身,这宫里头从来不缺莫名其妙就没了的人。成王败寇,现如今王美人势力如此之大,背后又有长公主和陛下撑腰,连栗姬都被扳倒了,谁又敢说自己比栗姬还强呢!   “哼!”栗姬不可置否的撇了撇嘴。“成王败寇,如今我既然输了也没什么好说的。至于你那点破事……瞒得了一时也瞒不了一世。不过也与我无干了。”   说着,视线游离到静静站在一旁的韩嫣身上。“你也来了。来看我笑话?”   “娘娘多虑了。韩嫣的心思和王娘娘一样,都是来探望娘娘的。”韩嫣礼仪无缺的行了一礼,开口说道。   “看我?”栗姬玩味的重复了一句。“既然看我,那就和我说说话吧!王娡,我想和韩嫣单独说说话,你们先出去吧!”   “不行!”还没等王美人开口,一声暴喝突然想起。原来是刘彘一脸怒容戒备的瞪着栗姬。“不能让阿嫣单独和这个女人在一起。”   王美人看了神色激动的刘彘一眼,开口说道:“抱歉,既然是妹妹带他们过来的,自然要保证他们的安全。所以……”   “我再无耻也不至于和一个孩子过不去。怎么,你就小心眼儿戒备我到如此地步?”栗姬自然知道王娡的软肋在什么地方,当即毫不犹豫的捅了下去。“自然如此又何必伪善的带着他们过来看我。莫不是你真的是带他们过来耀武扬威的?”   “自然不是。”王美人皱眉反驳道。迟疑片刻,对着阿嫣说道:“自然如此,阿嫣你就听听栗姬姐姐要和你说什么。别怕,我们就在外面等着。若是她做了什么,你就大声喊出来。”   “阿嫣知道了。”韩嫣心中冷笑,不过面上却是一脸感动的看着王美人。刘彘有些不赞同的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被王美人拽出去了。众人鱼贯而出,霎时间冷宫里就剩下韩嫣和栗姬两个人。   栗姬神色冷然的打量韩嫣半晌。如今韩嫣已经六岁了。常年习武看起来仿若十一二岁一般。容貌清隽,隐隐有了几分风华绝代的影子。难得是那通身的气派,虽然举止恭顺,但是骨子里透出来的优越桀骜犹如东珠的光彩一般,让人难以忽略。栗姬看了半晌,突然叹息道:“怪不得荣儿一直心心念念的,你果然很优秀。”   韩嫣闻言,不可置否的扬了扬眉。沉默不语,静静等着栗姬的后续。   “哎!”栗姬叹息一口气,沉吟半晌,打开胸前的衣襟。韩嫣下意识的背过身去,闹不清栗姬这是什么意思。只听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后,栗姬开口说道:“韩嫣,你看看这个吧!”   韩嫣回过头,看着栗姬平摊在手掌上的一个吊坠,有些狐疑的挑了挑眉。伸手接了过来,那吊坠雕刻的十分粗糙,甚至还有些多余的划痕,应该是被刻坏了。韩嫣凝神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当即开口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荣儿刻的,去江陵之前让我交给你。我也不知道他刻的是什么,他说你一看就能明白。如今看来……”栗姬说着,嘲讽似的叹了一句。“你也不明白。”   韩嫣神色古怪的又打量了一遍手中的玉坠,还是没看明白。   “荣儿走的仓促,他对你的心思你也应该知道。对于他的做法,人都死了,我也不加评论了。我这一辈子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和陛下白头偕老,膝下儿女都能平安幸福。现如今这两条都没达成。我估计这辈子也达不成了……不过身为一个母亲,儿子的心愿我能帮一把还是尽量帮一把吧!”栗姬说道这里,看着愈发莫名其妙的韩嫣,语出惊人。“你以为你监视王娡的那点小动作她没察觉到吗?”   韩嫣闻言,心下一惊,瞠目结舌的说道:“你——”   “老虎即便披上了羊皮也是老虎。”栗姬笑着说道:“这后宫里面的争斗险恶着呢!哪里是你一个小孩子随随便便就能插手的。我不知道你究竟为什么这么做,也不关心。今日要不是我将事端揽了过来,你以为你能安然生活下去吗?”   自打栗姬那句话出口,韩嫣的脑子就有些乱。“你——”   “你在宫中时日尚浅,但是一举一动已受瞩目。虽然在王娡的事上你小心又小心,但一些猫腻有心人一看就能看出来了。比如王美人派人去江陵前后你都托人去弓高侯府要吃食玩意儿。本来无可厚非,可对于王娡那种谨小慎微的人来说,些许小事已经足够让她留心的了。不过你放心,我都帮你打扫干净了。”栗姬说着,看着韩嫣的神色愈发有些和蔼。“你的心太软,不适合后宫的争斗。若是有办法,还是去宫外吧!还有,我在宫里这么多年,自然也有我的人脉。这些都是我的死忠,绝对不会背叛我的,也没有任何人知道。即便我被打入冷宫也没舍得动用他们,原本是想着以后留给荣儿的……如今我将他们交给你,你放心用就是。”   栗姬说着,用手指沾了沾碗里的清水,在案几上慢慢写出一个又一个名字。   韩嫣一直静默着,听着栗姬慢条斯理的安排一切。心中愈发狐疑。“你既然能安排这些,为什么不将他们交给河间王他们,或者自己……”   栗姬面容平静的看了韩嫣一眼。“刘德和刘阈还有荣儿已经被我惯坏了。他们心思单纯绝对斗不过王娡他们母子的。可是你不同。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王娡抱有敌意,但是刘彘很信任你。我相信将来这天下也一定是刘彘的。到时候你就是刘彘最信任的人,我要你答应会保护刘德和刘闳,让他们早早去封地,然后安平度过一世。”   看着韩嫣欲言又止,栗姬摆摆手不让韩嫣说下去。“还有荣儿,他是被人诬陷谋逆犯上而死的。也不能入宗庙,甚至连块墓地都没有。你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找到荣儿的尸首,然后让他入土为安。逢年过节别忘了给他烧些纸钱……”   栗姬说到这里,言语凝噎了一会儿,开口说道:“我和陛下相识的时候他还是太子,当时他承诺要疼惜我一辈子,要让我的儿子当太子。要让我做皇后……我说我不在乎,只要陛下心中只有我一个人就可以了。现如今红颜衰老,也只有我一个人记得当年的誓言了。”   韩嫣听着栗姬的话,唏嘘不已。突然记起那句有名的话,以色事人,终不得长久。   栗姬深吸了一口气,将脸上的泪痕抹掉。“刚才让你记的你都记下了吗?”   “恩!”韩嫣有些不是滋味的点了点头。胸口突然有种闷闷的感觉。   “王娡自以为赢了这场斗争,却不知我偷偷布下了你这颗旗子。真是期待你们将来会有怎样一番争斗。好了,现在只剩下一件事了。”栗姬说着,蹲到韩嫣的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头。“这也是为了你好,别害怕。死不了人的,”   “啊?”韩嫣下意识问了一声。却迎来栗姬一个巴掌——   “你个狐媚子,若不是你,我的荣儿怎么会死,陛下怎么会不要我。都是你害的,我要杀了你——”栗姬状若癫狂的双手死死卡住韩嫣的脖子,窒息的感觉汹涌而出,韩嫣吃力的扒着栗姬的手,奈和栗姬仿佛疯了一般,死死掐住怎么也不肯松手。   外面站着的王美人本来听着里面寂静一片已经有些怀疑了,哪知道突然听见栗姬的喊叫和乒乒乓乓的撞击声,当即脸色大变,提起裙裾就冲了进去。   韩嫣被掐的面色鲜红欲滴,不能呼吸的无力渐渐漫延全身,脑中一片空白,眼角瞥见王美人撞门而入的身影,两眼一翻,放心的昏了过去。   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了。身边只有迷迷瞪瞪头一点一点的刘彘趴在床沿。韩嫣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下午的记忆汹涌而来。韩嫣下意识用手触碰着隐隐有些疼痛的脸颊和脖颈,感受到仿佛着火一般的咽喉刺痛,起身下地倒了一杯清水。   流水的响声惊醒了刘彘,伸手揉了揉眼睛发现床上已经没人了。刘彘双眼一瞪,下意识跳了起来。却听身后韩嫣说道:“殿下,您怎么还没睡?”   “你没事了?”刘彘避而不答。“我早就和母亲说不让你自己和栗姬那个女人一起呆着。果然吧!那女人疯了,多危险啊!”   疯了?韩嫣闻言,有些愣神。下午栗姬的举动怎么也和“疯”字挂不上边儿啊!   “是啊!当时我们进屋的时候就看她死死掐住的脖子,口中还说什么都是你和我抢陛下,杀了你陛下就是我一个人的……之类的话。大家都说她疯了。”刘彘想起当时慌乱的场面,心有余悸的说道:“还好你没事,只是窒息昏过去了。不然我……”   刘彘突然消了声,想起当时看到韩嫣倒在地上闭目不醒的悲凉窒息,指尖冰凉。韩嫣也没留意刘彘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好奇问道:“那栗姬现在怎么样了?”   “她自尽了。用头上的金步摇插进脖子里,临死的时候还说什么父皇只是她一个人的,只有她才是真心爱着父皇的。哪个女人会把自己真爱的男人让给别人……”刘彘撇了撇嘴,不屑的说道:“死也要做个妒妇。栗姬也真够执着的了。”   真的只是嫉妒吗?韩嫣有些戚戚然的想起栗姬死前和她说的话。虽然她没有明说,可是她应该是真正爱着陛下的吧!因为爱,所以无法忍受和别人一起分享她的男人,也因为爱,所以不停的闹不停的拈酸吃醋,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性行为宁愿被厌弃也不肯委屈自己讨好逢迎!因为讨厌记恨长公主给景帝送美人的行为拒绝了合则两利的联姻,即使到最后也背负一个妒妇的名头死去的女人……   韩嫣突然想起后世看一篇文章中评价栗姬的话:她的悲剧,是因她的锋芒外露,是因她不懂权宜势力,是因她的天真和不合时宜。   也许不是她不懂,而是她不屑去权宜吧!   一声轻叹,算是给那说不清的女人送行吧!无论怎样,这都是她自己选择的结果。个中滋味,谁也没有权利去评判。还有……   韩嫣走到铜镜前,看着脖子上青黑的一片,闭目不语。   也该谢谢你帮我解决的罗乱。你说的对,这后宫的争斗确实不适合我。泱泱大汉,能做的事情有很多,何必与一个深宫妇人计较个没完。我的战场,应该是在波澜壮阔的大汉朝,而不是这深宫内院……   穿越一世,不仅仅是为了活命。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韩嫣喃喃说道。回首看着依旧有些担忧的看着他的刘彘。面前这人是青史上几乎无人能超越的汉武大帝,在他统治下的汉武时代是让每个有梦想有激情的人都激动不已的大时代。名人辈出,轶事迭起。自己有幸参与其中,不知能走到何种地步呢?   真是期待他的成长啊!   韩嫣想着,浅笑出声。一霎那的绝代风华让刘彘有些迷失的幽暗了双眼。      第四十四章 日蚀      栗姬死后几个月,景帝对于王美人更加的宠爱了。四月的时候,下旨封王美人做了皇后。封后大典是在未央宫前殿举行的。场面异常恢宏盛大。当日王娡头戴凤冠,身披霞披与景帝并肩而坐接受文臣武将以及后宫众位妃嫔皇嗣的朝拜。姣好的面容上是数不尽的扬眉吐气意气风发。韩嫣在下面静静看着王娡在上面的风光,又看了看下面唯唯诺诺大气都不敢出的河间王刘德和刘阈,心中暗叹一声。   自从栗姬和前太子刘荣相继亡故,窦婴又为了避嫌告病在家,刘德和刘阈愈发不自在了。接连几日在承明殿中死守不出,却依然避不开时常过去挑衅的其他皇子和公主。没了栗姬的之称,人也愈发消沉了。这次要不是王娡的封后大典,估计两人还是闭门不出吧!想起栗姬临终前的托付,韩嫣暗叹一声。受人余惠,还是想办法报答的好。毕竟人都死了,还有什么过不去的。   一旁,刘彘看着韩嫣若有所思的样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刘德几人,当即用手臂碰了碰韩嫣的胳膊,悄声说道:“你想什么呢?”   “嗯?”韩嫣恍惚的应了一句,见到刘彘好奇的目光在刘德两人身上打量,不由得轻笑出声:“也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世事无常罢了!”   说完,便冲着刘彘笑了笑,将视线放到场中的歌舞上。毕竟是王娡的封后大典,关于栗姬,他也不想多说。   “不过这世事也变换的太快了一点吧!我才回家了一天啊,这宫里就天翻地覆了,王娘娘还真是厉害。”一旁周明锦也凑了过来,小声说道。   “噤声。”韩嫣皱眉说了一句,视线盯着周明锦告诫道:“娘娘如今已经贵为皇后,你言语说话要注意啊!千万记得尊重守礼,不该说的别说……”   “知道了。”周明锦有些莫名其妙的答道。感觉韩嫣有些多虑了,王娘娘多和善的人啊!哪用得着如此麻烦。不过说道这里,周明锦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我听他们说,栗姬死前说娘娘在民间的时候——”   “住口!”韩嫣听着周明锦越说越不像话。连忙出声打断了。视线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围,发现除了刘彘之外没人留意他们。当即厉声说道:“你是什么身份,怎么和那些位卑之人随口妄言。”   然后又转过去对着面容有些不自在的刘彘说道:“殿下别在意,明锦说话不经大脑,其实他无心的。”   周明锦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当即也十分尴尬的说道:“殿下,我……”   “行了,我知道。”刘彘肃容一整,笑着说道:“此事别再提了。”   “好!”周明锦不自在的咬了咬下唇,开口应道。   之后几人心不在焉的观赏歌舞,等到大典结束后,便草草回了房间休息不提。   王美人做了皇后之后,言谈举止愈发贤惠大度。不禁主动给后宫众多冷遇很久的妃嫔安排侍寝。甚至还通过长公主以及弟弟田蚡,王信的关系在民间搜刮美女进献给陛下。一时间众人交口称赞,无论是皇宫内外、朝野上下皆对这位皇后满意不已。   忙的事情多了,自然就将刘彘等人冷落下来。不过好在如今刘彘听从韩嫣的建议,每日长在长乐宫哄着老太太开心。变着法儿的表孝心,现忠义,哄得窦太后合不拢嘴,一连串的赏赐不要钱的撒了下来。就连梁王派使臣来未央宫的时候,也未将几人驱逐出去。只不过使臣走了之后,窦太后的面色有些阴沉。经常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刘彘。刘彘状若不知,每天还是该怎么讨好就怎么讨好,该怎么卖乖就怎么卖乖。   这日,韩嫣按时来到长乐宫给窦太后请安。窦太后听着韩嫣身边只有周明锦一人的声音,当即诧异的挑眉问道:“彘儿呢?今日怎么没跟着过来?”   “回禀太后,今日我等路过御花园的时候,看见园子里的百花开遍,姹紫嫣红的十分好看。胶东王殿下想着给太后您老人家折些花枝也感受下这繁华似锦的热闹,当下亲自动手折花儿去了。等一会儿便能回来。”韩嫣和周明锦对视一眼,当即上前一步笑着说道。   “这个彘儿,果真调皮的很。这种事情交给侍婢去做就可以,何必亲自动手呢!”窦太后闻言,笑着说道。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不过这彘儿倒真是纯孝,陛下这么多子嗣,姬妾,现如今都一窝蜂的去皇后那边,也只有彘儿想着我这老婆子了!”   言语之下,萧条聊索一股浓浓醋意扑面而来。韩嫣心中一跳,当即故作不知的说道:“太后您这么想未免有失偏颇,正所谓乌鸦反哺,孝敬尊长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只不过是太后威严太盛,其他几位殿下不敢轻易冒犯风颜罢了。就如同殿下一般,见了陛下还不是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正是敬畏爱戴,因为心中敬仰之情更胜,反倒不知如何与之相处了。”   “好你个小子,居然教训起哀家来了。”窦太后听着韩嫣的话,佯怒不已。不过自己还没维持三秒钟,当即笑着说道:“不过你这话也有几分道理,想当年我……”   趁着窦太后讲古的时候,韩嫣将肩上背着的木盒放下,打开之后从里面拿出几块防风,放到案几上。李嬷嬷注意到,开口问道:“这是什么?”   “这几日听太后说她老人家总觉得手指关节疼痛,韩嫣从古籍中查了查,发现药熏的方子十分有效。因此想给太后她老人家试试。”韩嫣笑着说道。一边开口吩咐:“将防风煎水熏洗,应该有效。”   “没听见阿嫣公子的话吗,还不快去。”李嬷嬷听着,立刻扬声让一旁侍候的宫俾去做。   窦太后笑着说道:“还是阿嫣有心,前阵子弄得药酒就十分见效了。可是这几日季节变换,又总是下雨,这病又时好时坏的了。”   “药熏的方法见效要快一些,倒是可以缓解一时之痛。阿嫣这里还有一个方子,这个需要的药材倒是多一些。可以请太医院的太医代为煎制。”说着,韩嫣从木盒里面掏出一块竹简递给李嬷嬷。   “这是什么?”窦太后等着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问道。   “当归,伸筋草,秦艽,独活,红花,五加皮,川椒,川芎,艾叶,川乌,草乌,牛膝,威灵仙,透骨草,细辛,羌活,荆芥,元胡,地龙,赤芍,桂枝,防风,桑枝,乳香,没药,防己,苍术各15克。研细,用醋酒调湿,装粗布袋蒸三刻。敷一到三个月。”李嬷嬷打开竹简,逐一念道。   “这个方子不错,不过需要长时间坚持下来。效果比单纯用防风要好一些。不过防风更方便一些。太后若是一时疼痛难忍,便可用防风,之后每日坚持这个方子也可。”韩嫣等李嬷嬷念完,笑着说道。   “还是阿嫣考虑的周到。”窦太后满意的赞道。这么说话的功夫,宫女已经将防风弄好了,韩嫣亲自服侍太后使用。药熏的热腾气息氤氨而上,感觉到手指骨缝热热的,窦太后享受的眯上了眼睛。   “咦,这天怎么突然暗了下来,该不是要下雨吧!”无所事事的周明锦跪坐在一旁无聊的左顾右盼,看着突然阴沉下来的天,开口说道:“殿下还在御花园呢?”   “殿下身边也有宫女太监随从,应该没事的。”韩嫣看着窦太后脸上浮现的担忧之色,笑着安抚道。不过心中不安渐渐升起。   “天啊!太阳、太阳……”周明锦看着天,突然大声叫道。手指激动的指着天空,半晌说不出话来。   韩嫣心下一惊,将手中防风放下,起身走到大殿前面。看着已经渐渐出现阴影的太阳,心中一沉。   “天狗食日,天狗食日啦……”一下子,下面的太监宫女惊慌叫道。   窦太后心下一惊,刷的站了起来。   “太后。”韩嫣见了,立刻叫道。一旁李嬷嬷赶紧伸手扶住窦太后,不过神色间的惊恐怎么也掩饰不住。   “上天示警,国将大难啊!”窦太后神色仓皇的低喃道。眉宇间是不敢置信惊骇欲绝。   “不过是日蚀罢了。一会儿就会好的。”韩嫣开口劝慰道。后世自然知道这不过是一种比较罕见的自然现象,不过这时候的古人对于这些都认为是天兆,不是什么好事。   “对,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好。”窦太后闻言,强吸了一口气,镇定下来。“给哀家传旨,长乐宫众人都给我谨守岗位,没有旨意,不得乱动。更不得蛊惑人心,胡言乱语。违者杖毙。”   “诺!”李嬷嬷闻言,立刻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韩嫣这会儿可没心情赞叹窦太后的沉稳,想起御花园中的刘彘,开口说道:“太后,阿嫣是胶东王殿下的侍读,现如今殿下在御花园,阿嫣想去找殿下。”   “你……”窦太后闻言,有些动容。“现下外面很危险的。”   “不过是日蚀罢了!天象自然,这又是禁宫之内,有什么危险的呢?”韩嫣躬身一拜,笑着说道:“还请太后准许。”   “哎!你果然是个好样的。”窦太后赞道。“既然你心意已定,那就去吧!将彘儿带回来,快去快回。”   “多谢太后。”韩嫣躬身谢道。转身出了长乐宫。   “我也去。”周明锦自身说道。   “你还是在长乐宫保护太后吧!现如今长乐宫可就你一个男人啦!好好护卫,千万别弱了周大将军的名头。”韩嫣摸摸周明锦的脑袋,笑着说道。现如今外面这么乱,他还要找刘彘,再带着周明锦这个奶娃娃,怕是照顾不过来。   窦太后也知道韩嫣的心思,当即笑着说道:“明锦就留下了陪我这个老太婆吧!”   “诺!”周明锦自觉深受重任,当即重重点了点头,小脸儿上一片肃容。   安抚好了周明锦,韩嫣二话不说跑出了长乐宫,一路上众多宫女太监都像没头苍蝇似的乱撞。韩嫣将御花园内找了个遍也没看到刘彘的身影。反倒是见到了几个跟在刘彘身后的宫俾,当即上前拽住她们的衣袖问道刘彘的下落,结果她们惊慌失措的没一个人注意到。韩嫣越问脸色越黑。不由分说的跑出御花园到了椒房殿,王娡自从封为皇后就住进了椒房殿。韩嫣进去的时候正看到王娡步履匆匆的往外走呢!当即跑上前去,行了一礼问道:“见过皇后娘娘,请问娘娘见到胶东王殿下了吗?”   “彘儿?”王娡挑眉诧异的问道:“他不是和你们一起去长乐宫了吗?怎么……”   “殿下路过御花园的时候想亲手为太后她老人家摘些花枝,便让韩嫣和明锦先去长乐宫为太后药熏。谁知突然发生日蚀……”韩嫣将几人早上的情况简略说了一遍,当即问道:“皇后娘娘,殿下没来椒房殿吗?”   “什么,彘儿不见了?他没来我这啊!”王娡脸色大变。“自从早上请安走了之后就没回来啊!你们看到彘儿来了吗?”   所用宫俾均都摇头不语。宫女春桃看这样子,出声劝慰道“娘娘别急,胶东王殿下身边不是还跟着不少宫女太监嘛,都会照顾好他的。何况在宫里头能有什么事儿,说不准是躲到哪里去了。奴婢这就吩咐椒房殿众人都去找找。一会儿就能有信儿了。娘娘不是说要去陛下身边吗?快点吧,一会儿就来不及了!”   王娡听了春桃的话,脸色阴晴不定。沉吟半晌,银牙一咬,跺脚说道:“马上派人去找彘儿,一定要将彘儿完好无损的待到本宫面前来。若是彘儿有半点差池,本宫一定将彘儿身边跟着的宫女太监全部杖毙。”   春桃闻言,立刻躬身应道:“诺!”   王娡说完这话,俯下身子对韩嫣肃容说道:“阿嫣,我知道你最关心彘儿,也知道你心思细腻,我就将彘儿的安危交给你了。你带着椒房殿所有人去找彘儿。我现下必须要去未央宫陪伴陛下,你找到彘儿之后直接将人带到未央宫就可以了。”   说着,提起裙裾步履匆匆的走了。   “喂,娘娘、娘娘、皇后娘娘……”韩嫣瞠目结舌的看着越走越远的王娡,说不出话来。   “这……”韩嫣气急。究竟是谁儿子啊!你要是儿子都没了还溜须景帝干个毛啊!   “阿嫣公子……”身后,一派椒房殿众人神色诺诺的看着他。   “都愣着干什么,快找人啊!”韩嫣眉毛一挑,怒喝道。   “诺!”众人躬身应道。立刻四散开来大声呼喊着胶东王殿下。之前将刘彘弄丢了的众位宫女太监也加入其中,声势越发浩大了。韩嫣吩咐众人顺着御花园周边慢慢寻找,一直扩散到外围十余里,也没有音讯。   “会去哪儿呢?”韩嫣顺着椒房殿一路往下找,越找越是心烦。看着愈发黑暗的天空,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隐隐约约能看见屋檐廊角隐没在其中,影影绰绰,愈发狰狞。想着刘彘如今不过是个六岁娃娃,又是耳濡目染听多了天变即祸的传言。该不会吓得藏到哪儿去了吧?   一个人在害怕的时候会去什么地方?韩嫣脑中灵光一闪,突然转身向绮兰殿的方向跑去。王娡刚刚搬到椒房殿,如今的绮兰殿已经没人什么人迹了。韩嫣穿过大殿直往自己的小院走去。走到房门口推门而入,口中唤道:“殿下,你在吗?”   屋内,刘彘面无表情的跪坐在桌案前,双手死死握成拳状。听到韩嫣的叫喊,诧异的抬头应道:“阿嫣?”   韩嫣看到面前模糊不清的身影,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当即迈进房内,口中说道:“殿下您自己在屋里,怎么没点灯啊?”   “阿嫣?”刘彘语气有些古怪的重复着韩嫣的名字。   “殿下?”韩嫣摸索着走到刘彘身边,这时,太阳也慢慢出来了。韩嫣背对着房门,新出的太阳的光辉在韩嫣身后形成一道光晕。他笑着走到刘彘跟前,侧着头打趣道:“殿下神情这么严肃,该不是害怕了吧?”   韩嫣永远不知道,此时此刻的情景在刘彘心中留下了怎样的烙印。所有的日光都在韩嫣身后绽放闪耀,形成一道道七彩的光晕。韩嫣就这么踏步而来,冲破了将一切掩埋的黑暗,也冲破了这黑暗所带来的恐惧茫然。刘彘就这么呆呆的看着韩嫣,对韩嫣所有的打趣恍若未觉。直到韩嫣有些好奇的举起右手在刘彘面前晃了晃,刘彘这才回过神来。   伸手将面前的韩嫣拽进怀中,刘彘将头深深埋在韩嫣的颈窝。闻着自他身上悠然而生的清新气息。刘彘下意识搂紧了双臂。死死的,死死的,仿佛就这么将韩嫣融入骨中一般……      第四十五章 立太子      日蚀一个时辰就过去了。韩嫣待刘彘情绪平稳之后将人待到了未央宫。那里,王娡和一干妃嫔正在大殿陪着景帝说话呢!等两人进去后,见到除了王娡之外都将自家孩子呆在身边的妃嫔,刘彘刚刚缓和一番的俊颜彻底黑了下来。王娡正忙着安抚妃嫔调配侍婢,将整个未央宫大殿内的宫女太监指挥的有条不紊。根本没顾得上迎面走上来的刘彘两人。反倒是时不时往外探着身子观看的景帝发现了两人,当即笑着叫道:“彘儿,你刚刚做什么去了,有没有怕啊?”   “回禀父皇,日蚀不过是自然天象,孩儿未曾害怕。”刘彘走到景帝面前,规规矩矩的躬身应道。   “自然天象?”景帝玩味的问了一句。“你听谁说的?”   “是阿嫣说的。”刘彘低头应道。毫不犹豫将韩嫣卖了出去。   “哦,弓高侯家的韩嫣?”景帝对于之前折腾不清的韩嫣还是有些印象的。当即将视线落到刘彘一旁的韩嫣身上。“是你说的。”   “回陛下的话。阿嫣认为子不语怪力乱神。这日蚀也如同打雷下雨般,都是自然天象。只不过前者更为少见一些罢了。”韩嫣躬身应道。   “子不语怪力乱神?”景帝饶有兴味的追问了一句。“你还读儒学?”   “回禀陛下,只是偶尔看看罢了。”韩嫣语气一顿,立即恭顺的解释道。汉朝以黄老治学治理天下,崇尚的是垂拱而治。让景帝误以为自己偏向儒学可不是什么好事。   “是吗?”景帝闻言轻笑一声。视线掠过一旁稍显沉默的刘彘,突然开口问道:“那以阿嫣的看法,这大汉用黄老之学治理天下究竟如何?”   “回禀陛下,自高祖至陛下六十年,大汉推行无为之治,与民休养生息,至如今‘京师之钱累积巨万,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栗,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至腐败不可食。国富民强,自是文景盛世。”韩嫣躬了躬身,肃容说道。   “你这小子滑头。”景帝闻言,忍俊不禁的笑道。用手指了指韩嫣,追问道:“那你认为学习儒学还有什么必要吗?”   “回禀陛下,自高祖至陛下,朝中虽然施行黄老无为而治,但是朝中武将皆习兵法,文臣中或习儒学,或学法家,或学墨家,也都能各尽其用,各司其职。因此阿嫣认为,不管黑狗白狗,抓到猎物的就是好狗。”韩嫣抱拳,神色淡然的说出一句后世明言。   “不管黑狗白狗,抓到猎物的就是好狗。”景帝闻言大乐。一连串的朗笑声连绵而出,让一旁看着的妃嫔皇嗣好奇不已。之后知道韩嫣是在日蚀之后还从长乐宫跑出来找寻刘彘,更是赞不绝口。   “不愧是弓高侯的后代,果然也是忠心耿耿的。”   “韩嫣是胶东王殿下的伴读,随侍左右乃是分内之职。比之爷爷征战沙场保卫家国的战绩犹如萤火之光。当不得陛下如此夸奖。”韩嫣立刻躬身推卸。不过他居功不自傲的举动更让景帝赞赏。   当即龙颜大悦,赏了韩嫣一百金。   日蚀之后第三天,景帝以“储位空悬,上天示警”为由,在大朝上与众位文武大臣商议将胶东王刘彘立为太子之事。其时,梁王的使臣已经活动到长乐宫窦太后那里。窦太后考虑到前太子刘荣已死,自己又一心想让梁王做太子,便以刘彘年岁尚小为由驳了景帝的提议。示意许昌等大臣提议将梁王立为太子,兄传弟位。结果却引起朝中众位元老之臣的纷纷反对,当即僵持在那里。谁也说不动谁。   这种结果,韩嫣心知肚明。因此当王娡在椒房殿急的团团转的时候,韩嫣依旧宅在绮兰殿的小院儿内。四月的春风复苏了萧索的大地,将小院儿里的几株植被熏染的十分妍丽。雨后初晴,空气中弥漫着花草淡淡的清新气息。轻薄的雨露凝结在一簇簇的白玉兰上,日光折射下,绽放出一种晶莹的光晕。   韩嫣跪坐在廊角下,桌案前是一鼎袅袅氤氲的檀香,一把古筝放在案几上,韩嫣纤细匀称的手指在琴弦上自如的拨弄,一截皓腕裸露在空气中,随着指尖轻巧的动作,有种脆弱的惊艳。   刘彘原本心绪还有些不定,见着韩嫣如此波澜不惊的弹着古筝。心情也慢慢放松下来,随意半倚在摇椅上,将一只手臂枕在头下,另一只手自然侧身垂放在腰间,指尖还随着韩嫣的旋律不断弹动。   琴音似春水一般慢慢荡漾在这雨后初霁的小院儿,随着湿润的空气慢慢沁入心底。刘彘眼眸幽深的盯着韩嫣悠然自得的面容,精致的眉眼随着琴音的流逝慢慢化成一泓春水,将眼角眉梢渲染的愈发醉人。刘彘就这么一直呆呆的看着,直到韩嫣一曲终了,愣了半晌,这才笑着问道:“你这曲子叫什么名字,怎么之前没听说过?”   “雨碎江南。”韩嫣双手合拢,摩擦着许久未曾弹过而略显酸涩的手指和手腕,笑着说道。   “雨碎江南?”刘彘有些好奇的重复了一遍,挑了挑眉问道:“听你琴音中的缱绻清丽,柔媚温婉,怎么可能是江南?”   韩嫣闻言,浅笑不语。他心目中的江南,是有断桥残雪,西湖苏堤的江南;是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的江南;是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江南……   “怎么不说话了?”刘彘看到韩嫣面上愈发清浅的笑容,没来由的心中一慌。口干舌燥,脸红心跳,当即偏了偏头,有些不自在的问道。   “没什么。”韩嫣所幸起身伸了个懒腰。应着早春暖融融的日头,十分享受的深吸了一口气。“春日暖暖好睡眠啊!”   “还睡呢!你倒是清闲。”刘彘撇了撇嘴,说道:“世人要是都像你这么安然自在就好了,可惜总是有那么几个跳梁小丑不断蹦跶。”   “你是说梁王殿下?”韩嫣故意问道。看着刘彘瞬间黑下来的面容轻笑出声。“你急什么,就让他蹦跶去呗。”   “你说的轻巧,要是皇祖母真的帮他登上太子之位,还有我什么事?”刘彘有些急躁的起身说道。   韩嫣闻言,有些忍俊不禁的摇了摇头,唇角勾勒出一道缱绻的弧度,开口笑道:“是你的就是你的,别人抢也抢不去。不是你的自然就不是你的,你留也留不住。”   “你说这话倒颇有黄老清静无为的意味,可惜这话也就骗骗那些甘愿随波逐流的人罢了,你会信吗?”刘彘挑眉反问。   “我这话说的是梁王。”韩嫣笑着说道。看到刘彘饶有兴味的看着他,顿了顿,解释道:“梁王绝对当不成太子,至于理由,之前和你说过的。”   “我知道。你说梁王弟承兄位,不合祖制,不合常事。父皇不会同意,文武百官不会同意,各个诸侯也不会同意。可关键是祖母她老人家愿意啊!”刘彘有些焦躁的在地上走来走去。   “淡定。”韩嫣用手在古筝上轻轻撩了一下,轻灵悦耳的琴声立刻响起。韩嫣对于这古筝的音色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放心吧!娘娘心中自有对策,估计她这几日就快行动了。”   话音未落,就听门口有人朗声说道:“奴婢见过胶东王殿下,见过阿嫣公子,皇后娘娘传召椒房殿觐见。”   韩嫣当即笑着说道:“这不来了。”   刘彘看着韩嫣一脸自得的笑容,无奈的摇摇头。   两人起身先回屋里叫醒正午睡的周明锦,这才跟着那位宫俾去了椒房殿。   椒房殿是后宫正殿,乃是大汉皇后的寝宫。其气势规模比之绮兰殿几乎一个是天上,一个是地下。自前院开始到正殿,随处可见名贵奇珍,雕栏玉砌,就连脚下不显眼的青石文绘都是由名家刻制的。处处彰显着汉室宫廷的奢华磅礴。只可惜气势越胜,人情味越薄。这繁花似锦花团锦簇的椒房殿怎么看怎么空旷。映衬着跪坐在正殿上首的王娡是那样的单薄清冷。   韩嫣三人走到王娡面前三尺止步。然后躬身行礼道:“彘儿(阿嫣、周明锦)见过母后(皇后娘娘)。   “免礼。”王娡双手虚托,示意众人起身。这才笑着说道:“这几日忙着整理后宫之事,倒是稍嫌冷落你们了。你们这几日过得还好吧!”   “……都好!”韩嫣看着都不说话的两只,硬着头皮应道。   “觉得好便是。本宫想让你们都搬到椒房殿这边,你们也不愿意。说是想独立一些。这样也好,彘儿年岁大了,一个人自立一些也是好事。毕竟他是大汉的皇子,将来还要……”王娡说到这里,含糊而过。“不过三人之中只有阿嫣你心思细腻,办事稳妥。彘儿的衣食住行还要你多费心了。”   “娘娘严重,这是阿嫣分内之事。”韩嫣立刻躬身拜道。空中谦逊的说。“能陪伴在殿下身边是阿嫣的福气,别人求都求不来的。”   “那倒是,毕竟彘儿今后可是要担当重任的。只要阿嫣你能一直忠心陪伴在彘儿身边,前程锦绣那是必然的。”王娡接口说道。然后状若漫不经心的提出:“你和明锦一晃儿也做彘儿的伴读几年间了。本宫倒是从未拜访过你们府上。今日有闲暇,不若去尔等府上见见吧!”   周明锦闻言,下意识看了一眼韩嫣,突然意识到什么,立刻低下头看着脚尖。   韩嫣自然知道王娡要去干什么,也不多言,只是躬身拜道:“娘娘隆恩。”   周明锦见状,也顺势拜了下去。   “都是自家人,何必说外话。”王娡满意的笑道。然后起身将两人扶起,口中说道:“你们两人自从进宫陪伴彘儿读书之后,也很久没回家了。这次有机会,不如也回家看看吧!”   “诺!”韩嫣两人立即躬身谢道。   王娡自是已经算计妥当的,听到两人的回答。立刻吩咐侍婢准备玉辇。带着刘彘三人出了皇宫……   从上午到月上树梢,王娡带着众人拜访了自周亚夫为首的朝中各位大臣,其中包括中尉郅都,宗政卫绾,弓高侯韩颓当,御史大夫袁盎等人……   第二日早朝,由周亚夫上奏,以“春秋时期宋宣公传位于兄弟,结果引起宋国的十世祸乱”为借鉴反对景帝将梁王立为太子。早朝之后,景帝勤王长乐宫说明众大臣的态度,窦太后沉默半晌,黯然不语。   三天后,景帝在未央宫正殿下诏宣布,立胶东王刘彘为太子,改名为“彻”,意为“通透”之意。并拜卫绾为太子太傅,郅都为太子少傅,同时在窦太后的建议下,拜许昌为太子少傅。   至此,未来的汉武帝刘彻和他的母亲传奇女子王娡终于在这吃人的大汉后宫中彻底站稳了脚跟……      第四十六章 正少年      上林苑   烟花三月,草长莺飞。明媚的阳光穿梭在林荫枝杈之间,遗落下树影的斑驳。春雨过后疯长的青草混合着泥土特有的芬芳气息,一只形状优美的梅花鹿出现在林中,只听“嗖”的一声,一只羽箭破风而来,直直盯着梅花鹿的脖颈之中。梅花鹿被羽箭的余力冲的在地上托了将近一丈的距离,这才歪着脑袋倒在地上。脖颈流出潺潺的血液。   一阵马蹄声自远处奔来,在梅花鹿的尸体旁边停下。马上的少年翻身下马,将梅花鹿的尸体托在手中打量一番,这才笑着回头喊道:“殿下的箭术真是愈发精湛了。”   “比之阿嫣如何?”随后跟上来的少年朗声反问。少年大概有十五六岁年纪,剑眉入鬓,仿若一把出鞘的利剑,目如寒星,清澈明亮,直盯着一人看的时候仿佛能看到人心里去。鼻若悬胆,一双唇不说话的时候时常抿着,不怒自威。身材修长匀称,隐隐有种爆发的张力。仿若刚刚长成的小豹子一般,一举一动都透着青春阳刚的气息。   “这个……殿下和阿嫣的箭术都是百发百中,精湛无比。”地上的少年看着马背上的少年眼珠子一转,笑着说道。   “听你这么说孤就觉得假。明锦你的口才和阿嫣比起来,果然差的太多。”刘彻听到地上那少年干干巴巴的奉承,不由得出声说道。   “呵呵!”少年闻言,傻笑的搔了搔头。“阿嫣自幼就博闻强识,又努力刻苦,自然比我要强的多了。”   “可不是吗?现如今愈发的忙了。都好几日没进宫了。也不知道他整日里神神秘秘都干什么。好不容易出宫一趟也不去堂邑侯府看看我。”一袭大红色劲装的阿娇纵马上前不满的说道。她如今已经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美艳的容貌加上凹凸有致的身段,一出现就吸引了众多人的目光。“阿彻,你得好好说说他。”   “阿嫣这几日仿佛在着手家里的生意,还有书馆那边。你也知道他从小就忙活这些,现在摊子越发大了。隔一段时间他就要去看看。”周明锦开口解释道。“何况他在宫里的时候也没少给翁主你送衣服首饰,要是让他听见翁主这么说,可要伤心死了。”   “哼!还不是他开了一个美人馆顺手为之。用阿嫣的话说我这是免费给他当人体模特呢!这叫广而告之。”陈阿娇不服气的哼了一声,辩解道。不过想到自从十岁后每个季节都不拉的新款式的衣服首饰,脸色也好了一些。“那他也不能好几天都不理我啊!重利轻友。”   周明锦无奈的看了一眼刘彻,忍笑不语。   “还别说。阿嫣在的时候没觉得,刚请假几天孤也感觉少了个人空乏许多,做什么事儿也提不起精神来。“刘彻听着阿娇的话,点头附和道。   “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阿娇眼睛一亮,得意洋洋的看了一眼周明锦。“阿嫣在的时候烦了闷了总能想出好玩儿的花样来。哪像周明锦这个木头人,除了狩猎就是射箭,脑子里都没别的东西。”   “哎,我……”周明锦诧异的瞪大了眼睛。   “你什么你,说的就是你。成天就知道练武射箭,没意思透了。死木头。”陈阿娇瞪了周明锦一眼。撅着嘴抱怨道。   “……”周明锦张了张嘴。最后看了一眼忍俊不禁的刘彻,嘟囔着说道:“算了算了,我不和你一般见识。孔子说的果然对,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   “死木头你说什么呢?”陈阿娇模模糊糊听见周明锦的话,立刻等着眼睛反问道。   “好了好了,既然大家都没意思。不如……”刘彻眼珠子转了转,唇边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   “怎样?”看着刘彻的笑容,陈阿娇狐疑的扬了扬眉。   “我们出宫吧!”刘彻低声说道。   “你还出宫,皇后娘娘不是说让您三个月内禁止出宫吗?”周明锦皱着眉头说道。   “你理她做什么,反正我们出宫了她也没办法啊!”陈阿娇满不在乎的说道。一旁的刘彻也露出一脸赞同的神色。   “可是——”   “好了,你就说你想不想出去吧!”刘彻不耐烦听周明锦的吞吞吐吐,当即用手指着他逼问道。   “这……”周明锦十分无奈的看着两个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的人。屈服道:“去,去。”   “那不就得了……”   长安,意为“长治久安”,在周朝的时候就被封为国都。到汉景帝时期,已经非常繁荣。概括而言可以分为五宫、十二城门、八街九陌,东西九市、一百六十闾里。刘彻等人出了未央宫西门顺着朱雀大街直走一炷香的功夫就进了麒麟大街。一路上人烟愈发拥挤起来。等进了东市之后,街道两旁林立的商铺,走街串巷的小商贩子,日日奔波的贩夫走卒以及闲来无事在街上闲逛的人流攒动,比肩继踵。阿娇看着热热闹闹的大家,笑着说道:“怪不得韩嫣不爱进宫呢!这宫外面果然好玩儿多了。”   “阿嫣只不过这几天告假而已,平日可都是规规矩矩在宫里行走的。”周明锦无奈的替韩嫣辩驳道。阿娇说这话虽然是无心但若是被有心人听到拿来做文章也不好。   “我知道。我就是随便说说,你那么较真儿干嘛?真不知道周丞相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孙子,胆子比针尖还小。”阿娇撇着嘴巴一连嫌弃的说道。   “我这是顾虑周全。你这话要是被有些听到了,还不得在皇后娘娘跟前嚼舌根。”周明锦皱着眉头辩驳道。   “我知道了。你不就是想说别让王信听到吗?”阿娇见周明锦不依不饶的,有些烦躁的冲着刘彻说了一句。“也不知道你舅舅是怎么回事,这几年怎么就红着眼睛盯住阿嫣了。你要是有机会也和他说说吧!毕竟都是自家人,别最后弄得大家都下不来台。”   刘彻听着阿娇这番话,也有些不愉的黑了脸。王信为什么总是盯着韩嫣不放,各种缘由他也猜到一两分。每每他想要发作的时候,阿嫣都劝他忍下来。说是他自己会摆平此事,现如今刘彻也不太好插手。   “不过所幸阿嫣是弓高侯府的世家子,又是我爷爷的干孙子,王信一时间也不能太过分。”周明锦看着刘彻铁青的脸劝慰一句。“不过以阿嫣的个性,不会吃亏就是了。”   “那倒是。”阿娇想起近几年和韩嫣作对的人的下场,心有戚戚焉的点头附和。“阿嫣的手段向来……”   几人正说着话,突然前头鼓噪起来。人群如马蜂一般一窝蜂的向前满拱去。刘彻三人顺着人流情不自禁的往前走。前满黑压压的一片也看不到什么。阿娇眼尖的看到人群尽头的建筑,诧异的出声叫道:“那不是阿嫣的奇宝斋吗?”   “阿嫣?”刘彻敏锐的听见了关键字眼,立刻拽着身边一个平民问道:“前面究竟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啊!听说是弓高侯府的韩嫣公子要和胡商斗富。”那人被刘彻猛地一抓,本来还有些生气。待打量刘彻三人的穿着之后,发现这三人都穿着官宦世家子弟才能穿着的朱红深衣,当即语气色缓和下来。就连神色都恭谨不少。   “斗富?”刘彻挑着眉头重问一遍。   “是啊!那胡商是从一个叫夜郎的地方过来的。听说带了珍宝无数,在长安的时候可猖狂了。四处和人炫耀,也曾带着一些奇珍异宝去长安各家商铺比拼,把长安各家的商铺都给比下去了,听说就连长安久负盛名的鉴宝斋都落了下风。这么一来那胡商更是猖狂了,在鉴宝斋的时候就大放厥词说倾尽长安之力也抵不过他一个外族商人。这天下第一城的名字名不副实,还不如给了他们楼兰。这话一出谁能干啊!这可是咱们长安人的脸面啊,于是各个商家就找上了奇宝斋,毕竟大家都知道这阿嫣公子神通广大,脑筋活络。总是能弄出些希贵之物,又是能做海外生意的,就想着他手上是不是有些名贵的东西来和那胡商比试一番,将咱们长安商人的面子挣回来。”一旁跟着看热闹的路人随口解释道。他身穿一身时下流行的深衣曲裾,衣料材质较好,不过看那制式并不是官宦人家,想来也是个商人。   “夜郎在哪?”刘彻问。   “长安怎么成了天下第一城?”周明锦问。   “那阿嫣手中有什么珍宝?”阿娇问。   三个人问出了三个问题。话脱口后,三人不禁相视一笑。   那路人想来也是看着三人言谈举止起了攀谈之心,这才详细的说道:“这夜郎究竟在哪到不清楚,不过听韩嫣公子说这夜郎是在汉朝的西南边儿,若是从长安出发到夜郎的话需要一年多的时间。远着呢!至于这天下第一城,也是那些化外之民仰慕我大汉国都的繁华昌荣而封的。”   “你还没说阿嫣手中有什么珍宝呢?”陈阿娇看那人住口不说,立刻催着问道。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那人闻言苦笑道。“这阿嫣公子还没来呢!谁知道他究竟有什么宝贝啊!不过据说他每年进献给陛下、太后、皇后和太子的年礼可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宝啊!或者新奇,或者珍贵。谁知道阿嫣公子手中究竟有什么啊?”   那人正说着话,突然身后一阵骚动。就听见有人喊道:“阿嫣公子过来啦……”   紧接着一队队精壮的青年男子从街道尽头跑步过来,他们穿着统一的草青色劲装,气势彪悍,刚毅。一举一动都仿佛带着钢铁的气息,难得的是百人的举动居然像一个人一般。刘彻和周明锦的视线下意识落到这一队人的脚下,眼眸不禁的一缩——   将近百人的步伐,居然是一样的。同时抬步,同时落地,就连小臂摆动的幅度都是一样的……   劲旅!精锐!   刘彻和周明锦不动声色的对视一眼,难掩心中的兴奋。   这一队家将眨眼间就跑到众人跟前,不由分说的将人群分成两排,仿佛尖刀插入一般,顿时将中间空出三匹马并肩的空位。一位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站到中间对着四周拱手笑道:“麻烦各位父老乡亲配合一下,这次从库府现运过来的都是稀世珍宝,因此不得不小心一些,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各位乡亲海涵。稍后奇宝斋自然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韩掌柜的客气了,只要能将那个胡商的气势打下去,什么都好说。”人群中,有人朗声说道。   “就是就是,将那个胡商的脸打下去。一个偏乡僻野地方出来的人居然敢在我泱泱大汉面前放肆,简直是不知所谓……”如此附和的,不知道是那个比较愤青的太学学生。不过这番话一出,倒是得到了众人的纷纷响应。韩掌柜自然乐呵的拱手笑纳了。   片刻功夫,一批批仆从小厮抬着箱笼物件走了过来,穿过已经被空出来的小道径直进了奇宝斋。   人群后面,一个白衣少年骑着白马漫不经心的走过。少年眉如墨画,眼若秋水,五官精致的仿佛精心雕琢的羊脂白玉一般。眉宇间是缱绻不尽的恣意风流,而唇边却恰到好处的流露出一抹狂狷的笑容,将他世家子弟的谦逊温润和骨子里的桀骜不羁完美的融合在一起,整个人宛若雨后天边出现的那一道惊鸿一般,清婉空灵又极致炫目,普一出场就牵住了所有人的心。刚才还喧闹不休的东市霎时间寂静一片,所有的目光所有的视线都汇聚到马上的少年。   万音齐消,万物齐静。就连枝杈上的郦鸟都屏息了一般。   那少年大马都到人群中间,扫视一眼,唇边的那抹笑容微微加深,轻声说道:“各位父老乡亲对奇宝斋如此捧场,韩嫣在此多谢了。”   “阿嫣公子……”   “阿嫣公子……”   “阿嫣公子……”   随着韩嫣的话语刚落,人群中断断续续的响起韩嫣的名字,刚开始只是些二八怀春的少女羞涩的低喃。耳聪目明的韩嫣听到后,循着声音露出一抹从容宠溺的笑容,随着唇边弧度的加深,眼角眉梢仿佛被渲染了风情一般的缱绻旖旎,犹如三月正艳的桃花般,霎时间灼伤了众人的眼眸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那瞬间的风情立时蛊惑了众人的心,呼喊着韩嫣名字的声音也愈发大了起来。刚开始还是零零落落的,慢慢汇集到一起,整齐起来,响亮起来。这个名字仿佛有一种不可思议的魔力般,让人只是念着就有种心驰神往的激动。等到整个长安城的上空都响彻了这种声音一般,韩嫣笑着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噤声。   霎时间万马齐喑,静默一片。   韩嫣对于这样的情况满意的加深了笑容。给身边管事使了个眼色。对着众人说道:“多谢众位父老对奇宝斋的支持,小小诚意,不成敬意。”   随着韩嫣的话音落地,从奇宝斋三层楼的外廊上突然洒下了纷纷扬扬的物件,在骄胜的阳光下反射出夺目的光芒。七彩的光芒霎时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等到物件落地,有好事者捡了起来定睛一看,这才惊呼道:“是金叶子,居然是金叶子……这么多都是金叶子……”   众人哗然。当即疯抢一般永到前面去,人群顿时嘈杂起来。   漫天的金色光华中,韩嫣唇边的笑容愈发绮丽。只见他眼波流转,对着已经有些疯狂的众人说道:“大家别急,见者有份,奇宝斋承诺,绝不会落下一位相亲。当然,也不会让人趁机作乱,伤了人。将大好的美事变得无趣。”   随着最后一句有些血腥的话音落下,刚刚在分成两队保持空地的家将立刻走到人群中维持起秩序来,保证每个人都捡到金叶子而没人肆意推搡踩踏发生伤人事件。韩嫣见场面大概维持住了,这才轻笑一声,打马进了奇宝斋的院子……   人群后面,阿娇眼睛放光的看着韩嫣的背影赞叹一句。“怪不得人都说弓高侯府的韩嫣狂傲不羁,邪魅狂狷,我还不信。今日一见……”   “怎么?”周明锦凑趣的问道。   “果然够劲儿!”阿娇一语定音。与周明锦相视一笑。两人都忽略了自从韩嫣出现便一脸痴狂的某位太子殿下……      第四十七章 前戏      进了奇宝斋之后,里面也是黑压压的一片人。   韩嫣看着大堂里面混乱的景象,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   里面的人早在外面骚动不已的时候就知道韩嫣过来了。待看到鱼贯而入的抬着箱笼物件而家仆小厮,更是知道戏肉要来了。看到最后进来的韩嫣,当即纷纷避让开来,让韩嫣能够方便的走入其中。大厅中间,一身异族服饰的胡商已经等在那里了。见到容貌精致的韩嫣,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惊艳。不过他之前就知道这韩嫣是颇受重用的世家子弟,在长安权贵中比较吃得开,也不敢太过分。看了几眼便克制的移开目光。   韩嫣走到大殿中央,先是冲着周围的其他商家笑道:“阿嫣有些来晚了,让大家伙儿等了许久,在此先陪个不是。““没有,没有,阿嫣公子来的时间刚刚好。”那胡商立刻接口说道。   “你就是那个在长安闹得沸沸扬扬的胡商了,你叫什么名字?”韩嫣顺势打量一番那胡商,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开口问道。   “在下蒙图。”那胡商抱拳说道。“刚才阿嫣公子一掷千金的举动果然豪气,在下佩服。”   韩嫣但笑不语。   其实也没有一千金,韩嫣将金粉碾在一起弄成薄薄的金叶子,再从天空上洒下来看起来是很壮观。其实细细算来也不过是几十两黄金左右。任何一家古玩铺子也都承受的起,只不过之前没人这么做过罢了。用一些金钱加深长安众人对于奇宝斋乃至韩嫣旗下各个生意的印象,也是很划算的。   “蒙图自入长安之日起就听说公子旗下奇宝斋的奇异之处。今日鉴宝之举,不知道阿嫣公子准备什么奇珍异宝,待会儿一定要大开眼界才是。”蒙图继续热络的说道。   “你客气了。能将长安众商家挤兑到这种程度,韩嫣这点东西自然也不在你的眼中。”韩嫣闻言,神色淡然的说道。然后回头其他商家打招呼。“阿嫣本是末进,往日在古玩生意的行当中,也多亏了大家伙儿的照顾才能发展到今日。今日鉴宝之举,也都是承了大家伙儿的青眼,能给我奇宝斋这个机会。韩嫣在此还多谢大家的捧场。来人,上好茶。”   “是!”奇宝斋管事闻言,立刻躬身应道。少顷,一排仆从鱼贯而入,将刚刚煮好的茶汤摆到众人面前。奇宝斋的装修借鉴了明朝时期商铺的风格,偌大的正堂里一顺水摆了两排茶几桌椅。因为今天要举行鉴宝行动,韩嫣特意吩咐众人在正堂里面加了好几排桌椅。这会儿大家听了韩嫣的话,纷纷开口客气寒暄了几句,这才好整以暇的坐下。静静等着韩嫣和蒙图的对决。   一时间正堂虽然安静,可是气氛却渐渐火热起来。   韩嫣看着众人的状态,给奇宝斋掌柜使了一个眼色。那掌柜上前一步,轻轻嗓子,刚要宣布比斗开始。从外面进来的韩忠走到韩嫣身侧耳语几句。   韩嫣眼中闪过一抹愕然,有些忍俊不禁的勾了勾嘴角。眼波流转,突然插言说道:“各位,今日长安各处父老乡亲皆为奇宝斋捧场,现如今正在奇宝斋门外苦苦等着。以韩嫣看,不如将这次的比斗放在外面如何?也让大家都看个热闹?”   “这……”   周围一众商家闻言,窃窃私语交头接耳研究片刻,当即,鉴宝斋的王掌柜笑着说道:“自然阿嫣公子是东道主,我等客随主便,都随着阿嫣公子的意思。”   在大庭广众之下比斗,输了固然没有脸面。不过赢了那可是一次很好的宣传啊!反正那胡商蒙图将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大伙儿已经关注不已了。即便是遮着挡着也不能捂一辈子,还不如将事情闹得更大了。   至于蒙图更是无所谓。他当初带着那些珍宝挨个挑战长安有名有号的商铺,就是为了提高名气。韩嫣所为正和他意。   既然大家都同意了,韩嫣立即执行。不过将室内的斗富行为搬到了室外,还要有不少东西要准备。首当其冲的就是安全问题,毕竟财帛动人心,真要是出了什么事,大家脸儿上都不好看。   不过这点韩嫣还是不在意的。差人去郅都那里报个信儿,盏茶功夫郅都就派了几队人马过来维持治安,再加上韩嫣自己带的家将,武力安危已经有保障了。   至于擂台布置什么的,更难不倒后世习惯了商场促销的韩嫣。所以当半个时辰之后。韩嫣带着众人走上刚刚准备好的展台上,众人都对这展台新奇不已。   这个展台大概有后世七八十平左右,由于是临时搭建的,韩嫣为了整齐美观,特地吩咐众人用红色的绸缎将整个台子包裹起来,远远看去喜气洋洋的。借鉴后世海选的布置将展台里面一侧都摆好了桌椅。一众在长安说得上名号的商家都按照桌子前的名牌对号入座。没经历过这种新鲜玩意儿的商家坐上去的时候还好奇的扭了扭。   台子底下,陈阿娇兴奋的说道:“果然是韩嫣,就连斗富这么庸俗的事情都能让他玩儿出花样来。”   刘彻闻言,眼神幽暗的眨了眨。   台上,韩嫣看着下面人山人海的人群,和人群中不显眼的陈阿娇、刘彻、周明锦三人,饶有兴味的弯了弯唇角,突然起了恶搞的心思。当即临时充当起司仪来,对着下面的人说道:“大家好,在这阳光明媚,天朗气清的日子里,我们迎来了本地古玩行业和外翻古玩行业的大比拼。这次的代表分别是长安本地商铺奇宝斋和化外夜郎之国的商人蒙图。这次的比拼,我们本着和谐、友好、促进交流的目的……”   刘彻三人正津津有味的听着台上韩嫣漫无目的的胡扯,身旁突然凑上来一个人,上前低声说道:“两位公子,小姐,我家公子吩咐带三位去雅间观看。毕竟这太阳火大的,三位身体娇贵,可不敢这么晒着。”   陈阿娇正看得高兴呢!突然听到身边有人说话,也没听清他说什么,当即恼怒的回头,却发现这人是弓高侯府的韩忠。“韩忠你也来啦?”   “是!娇小姐,还有两位公子,这边请。”韩忠躬身行礼,开口说道。   “好吧!”三人对视一眼,跟着韩忠走去。   穿过拥挤的人群,韩忠领着三人进了展台正对面的韩庄酒楼。径直上了三楼挑一个视野宽阔的雅间。里面已经备好了瓜果茶点,刘彻三人走过去相继坐下。发现视野比在下面时候好多了,离得又近,展台上的情况能看得一清二楚。而且有瓜果甜点和酒水香茶侍候着,倒很是享受。   “还是阿嫣比较细心。”阿娇笑嘻嘻说道。顺手吃了一块水果,“有没有酸梅汤,给我上一碗。”   “诺!”韩忠躬身应道。并将挂在雅间儿门上的铃铛拿下来放到桌子上。“若是几位贵人还有什么吩咐,只要将铃铛摇一下就有小二进来服侍了。”   “这也是阿嫣想出来的吧!挺逗的。”陈阿娇饶有兴味的接过铃铛,放在手里摇了摇。   “是公子想出来的点子。说是这样比较方便客人。”韩忠笑着应道。“那韩忠就不打扰几位贵人了。”   说着,朝着众人行了一礼。慢慢退出雅间儿。   且不提陈阿娇在雅间里是多么无聊的验证着铃铛的作用。韩嫣站在擂台上充当司仪,按照后世的习惯先请主办方(奇宝斋掌柜的)发言,又请行业中比较有名望的诸如鉴宝斋掌柜的发言,最后又让挑战者蒙图发言。啰啰嗦嗦托了一阵看到刘彻三人的身影在雅间儿中出现了这才好心的结束了漫长的前戏,开始正餐。   “下面,就请蒙图率先展示自己的珍宝。”      第四十八章 斗宝      韩嫣开口让蒙图率先展示珍宝,也是存了一些不可说道的心思。毕竟自蒙图在初到长安挑衅各家商铺之始,他手中的珍宝就是那些东西。韩嫣不清楚那些是不是他全部的家底,他也对照蒙图手中之物一一做了准备。甚至为了万全,还精心准备了几款特别的器件。不过为了方便应对,还有以示地主之谊,还是让蒙图率先展示了。   蒙图对于韩嫣的伎俩也是心知肚明。不过他想要在长安传出名声的目的已经达到,况且韩嫣的做法在大面上也挑不出什么差错,也就微微一笑,示意随从将珍宝搬了上来。   这是一个高三尺,长三尺,宽两尺有余的大件。四个青壮男子各持一角小心翼翼地搬了上来。物件上面盖着一块大大的红绸子,依稀可以看出这物件的凹凸不平。韩嫣见了这情况,心中对于物件的珍贵之处有些底气。   四人将那物件轻轻放在展台前面。然后依次下了展台。蒙图迈着轻巧的步子走到那物件面前,伸手轻轻一揭,那物件完全暴露在阳光下。展台下面的人群看清之后,先是安静一瞬,然后立刻哗然起来。   只听那蒙图朗声说道:“深海珊瑚一株,高三尺尺,长三尺,宽两尺有余。乃是在下与家仆耗时一年从深海打捞上来的。还请阿嫣公子掌眼。”   那三尺见高,三尺见长的珊瑚就这么静静的立在那里,浑身散发着摄人心魄的红色光芒,在日光的映照下更显得晶莹夺目,隐隐散发着一种妖娆的气息。   评委席上的那些商家看到这珊瑚之后脸色变了又变,他们当中有不少人都是败在这株珊瑚之上。即便勉强有和这株珊瑚价值差不多的珍宝,看到这阳光下摄人心魄的一瞬间,还是有些心驰神往。正所谓财帛动人心,也就是这么回事了。   就连雅间儿里面见惯珍贵物件的陈阿娇都有些担心了。“这株珊瑚可真是好宝贝,阿嫣行不行啊?”   刘彻和周明锦闻言,有些担心的抿了抿嘴。   韩嫣见了那株珊瑚微微一笑,蒙图的底细他大概都摸得差不多了。这株珊瑚的存在他当然知道。老实说这东西他也没怎么放在眼中。倒是对于蒙图所说是自己亲手从深海打捞出来的信息有些好奇。毕竟古人的科技还是很鄙陋的,这样的情况下他是怎么把珊瑚打捞上来的呢?   不过听到蒙图的话,韩嫣还是满不在意的笑了笑,走到珊瑚跟前随手抽出腰间的佩剑冲着珊瑚用力一挥,偌大的珊瑚霎时间砰然碎列,零碎飞溅一地,留下点点朱红。   “阿嫣公子你——”蒙图勃然大怒,立刻面色通红的指着韩嫣,气的嘴唇都直哆嗦。眼中杀机凛然。“在下原以为名胜长安的公子韩嫣是个心胸宽阔行事磊落的谦谦君子,今日一见,你实在是太令人失望了。这就是你们泱泱大汉世家子弟的修养气度吗?”   场上场下众人也是一片哗然,看向韩嫣的目光充满了不赞同。就连雅间中的三人也充满讶然的瞪大了眼睛。   “阿嫣怎么会……”阿娇迟疑的抱怨一句,不过想到以前对他的好印象,咬着嘴唇说不出其他的话来。眉宇间充满了黯然失望。   “这不像是阿嫣的行事做派啊?”周明锦狐疑的说道。   “不知道阿嫣又想到什么做贱人的法子了。”只有刘彻挑了挑眉,期待似的说道。   无视众人的惊诧,韩嫣将那株珊瑚打碎之后,神态闲惬的收回佩剑,冲着怒气冲天的蒙图莞尔一笑,举起双手连击三掌。   一贯青衣家仆抬着五个大物件走了上来。每一个都有四五尺高大。一众家仆将物件抬到展台前轻轻放好,然后将盖在上面的红绸子轻轻扯下。原本还沸沸扬扬的众人霎时间静谧无声。评委席上鉴宝斋的王掌柜甚至激动的站起身来——   宽大的展台上并排陈列着五株珊瑚。每一株最矮的都有四尺高,伸展出来的枝杈更是比韩嫣之前打碎的那株珊瑚粗了不止一倍。每一株都是罕见的珍贵之物,如今并排五个就这么静静伫立在阳光下,散发着震人心魄的红色光芒。显得那么妖异,那么的姽婳。   蒙图原本还气势汹汹的指责戛然而止,看着那五株珊瑚神色是说不出的古怪。   “小地方的人没见过大世面,是可以理解的。”韩嫣沉默半晌,这才开口施施然的说道:“可是作为泱泱大汉的一位臣民,作为有东道主职责的长安商家,我还真是不忍心蒙图兄弟犹如井底之蛙一般守着那方寸大的天地沾沾自喜而浑然不知天地之浩大。适才动作简单粗暴了些还请蒙图兄弟不要见怪。这五株珊瑚是家中下人闲来无聊在护城河里洗衣服的随便捞到的。你随意选一株就当做是韩嫣的赔礼就是。”   韩嫣此言一出,场中众人先是寂寞无声,紧接着便哄堂大笑。每个人看着蒙图愈发尴尬的面色都忍俊不禁。就连评委席上众人也眉飞色舞起来,韩嫣这番举动虽说有些无礼,但确实是为长安受到挑衅的众商家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本来嘛!你一个不知道从哪个穷乡僻壤出来的小商人到了长安之后不按照规矩拜山头就已经是无礼了,居然还仗着有些财力就上门挑衅,如此侮辱各大世家,简直是叔可忍,婶子也不能忍。还好最后韩嫣的奇宝斋争气,不然这长安众世家岂不让一个小小的番外夷人打了脸面。   评委席上众位商家代表立刻神色安然的坐回座位上,捋胡子的捋胡子,品香茗的品香茗。一派闲适淡然,言谈举止间颇有大家风范。有些好事的人还指着韩嫣拿上来的五株珊瑚品头论足,句句明里暗里都意思着比蒙图带来那一株好了不知多少倍。当然言语间隐隐流露出的对蒙图一点小事就勃然大怒的小家子气的鄙薄也就不必细说了。同时对于韩嫣大方的让蒙图选一株珊瑚以示我泱泱大汉岿然风度的举动是高度赞扬。不过片刻间韩嫣的举动就从简单粗暴升级为了具有大家风范的豪放爽利。   雅间里,陈阿娇大声的喘了一口粗气,笑着说道:“吓死我了,阿嫣还是像以前那样,总是做些令人惊奇的举动才开心。”   周明锦也心有余悸的符合道:“可不是,还好韩嫣有些分寸。不然那些言官明日里又要风言上奏了。”   “就这样也消停不了。”刘彻冷哼一声,不满的定论。“一群呱噪的废物。”   且不提雅间里面三人的心思,那展台上蒙图听了韩嫣的话,原本通红的脸色变得又请又紫。满脸肉痛的看了一眼已经变成碎片的珊瑚,冷声说道:“不必,一株珊瑚而已,区区还是承受得起的。只不过这种粗鄙之物碍了阿嫣公子的眼睛到真是蒙图的不是了。”   “这话韩嫣可承担不起。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韩嫣原本也是好意,不过想来蒙图公子不怎么领情就是了。不过该做的还是要做,免得今后外邦商人说我大汉世家仗势欺人。”对于蒙图酸溜溜的不满,韩嫣仿佛被蚊子叮了一口的不痛不痒。前世今生都算得上是世家子弟的他自然懂得怎么用势压人才能起到最好的效果。当即朗声说道:“来人,将最大的一株珊瑚送到蒙图公子那里。损坏物品照价赔偿是最起码的道理,咱们商人讲的就是信用道义,公平公正,免得让人误会咱们店大欺客。联合起来欺负外人就不好了。”   一句话说的下面众人叫好声不断,眉飞色舞的。长安商铺原本还有些低沉的气势立刻回转过来。韩嫣看着评委席上眉宇都已经意气风发同仇敌忾的众掌柜,心中暗暗点头。   所做一番努力总算没有白费。这么几次三番、苦心孤诣的将奇宝斋和长安众古玩商铺联系在一起,将韩家与蒙图的斗宝对决扩展到整个大汉世家和外邦夷人的对立,就是怕今日奇宝斋和韩家风头太过打了人的眼睛。如今看来,总算是有三分效果。至于某些原本就心思不正的人,他也用不着太顾虑。毕竟他如今的势力也不是人说踩就踩的。   想到这里,韩嫣唇边笑容更浓。清了清嗓音朗声说道:“按照规矩,下面由奇宝斋展示珍宝,然后蒙图一方再来——”   “且慢!”蒙图突然出声打断了韩嫣的话。   韩嫣闻言,毫不意外的弯了弯唇角,面上却故作诧异的问道:“蒙图公子这是为何?”   “蒙图在长安半月有余,也和不少商家交流过。想来阿嫣公子对于蒙图的底细也知三分。咱们也就别在故弄玄虚了,那些可有可无的东西也不必拿出来卖弄。蒙图手上有一珍品,从未在人前显示过。若是阿嫣公子手上珍宝能将我这传家之宝比过,蒙图便甘拜下风。从此对于比斗之事绝口不提。并且当众对之前比斗过的商家道歉。”蒙图扬声说道。他说这话也是迫不得已,韩嫣今日的举动明显将他想要借助这次比斗招揽人气的计划打乱了。从适才奇宝斋拿出来的五株珊瑚来看,韩嫣所作所为都是针对他在人前展示过的珍宝而来。恐怕他下面拿出什么东西,韩嫣都会立刻奉上比之要贵重许多的同类珍品,可能还不止一个。单单是这样的行为蒙图并不害怕,韩嫣本来就是世家子弟,财神的大名也远传天下。这十几年来旗下生意越做越大,也越做越精,每个生意聚财的速度与效率都为人称道。甚至还有传言他有自己的船队可以和大海对面的人做生意。为人又颇受上位者的喜爱,据说太后她老人家和长公主都对他赞誉有加。闲来打赏也都是一批批的。对上这种有财力又有势力的人即便输了也没什么。可是坏就坏在这韩嫣每拼一场要是都将输了的珍品砸烂,然后赔偿的话……   若是日后在长安开店,稍微拿得出手的珍品都是由韩嫣的奇宝斋赔偿而来,那他蒙图的脸面可就丢大了。   对于蒙图的提议韩嫣无可无不可,蒙图的反应本就在他意料之中。能这么早就下决断,证明这人还是有几分心智的。韩嫣当即挥挥手示意下面的家仆不必把东西抬上来了。然后对着蒙图笑道:“既然蒙图公子这么说了,来者是客,虽然我们大汉的习俗是客随主便,但是照顾到蒙图公子的个人情况。我奇宝斋贵为东道主,自然让客人尽兴。不论蒙图公子有何见教,我奇宝斋都是奉陪到底!”   随你折腾,免得最后你输了还赖我事先挖坑坑你。   对于韩嫣绵里藏针的话,蒙图权当听不懂。面容肃穆的冲着下面挥挥手,将近十个夜郎大汉吃力的抬着一桩重物走上台来。将物件缓缓放到台上竖过来稳稳放好,大约有一人高。蒙图也没卖什么关子,径直走上去将盖着的红绸揭了下来。原本平复下来的人群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一座将近一人高的玉质雕像。颜色黄若秋梨,光泽温润,致密纯净,在日光的照射下散发出一种温润的光芒。不必上前细细观鉴,但凭这第一眼,场中稍有见识的人都知道这乃是上好的玉器。走上前细细品鉴,难得这雕像居然是由一整块玉调至而成。这么一看,其价值顿生百倍。   霎时间,众人的视线若有若无的落在韩嫣身上。   韩嫣看着蒙图拿出来的玉质雕像,面上的笑容愈发和煦。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的准备恰到好处。神色间更是飞扬惬意。   蒙图将玉质雕像拿出来的时候也没什么希望,毕竟韩嫣财力太过雄厚。他只不过是想搬回一些颜面罢了。现如今看着场中众人窃窃私语交头接耳的模样,也是满意的笑了笑。“这黄玉雕像是我的传家之宝。通体都是由一块黄玉调至而成的。没有半点拼接。还请阿嫣公子鉴赏。”   “果然是上等黄玉。”韩嫣走上前去细细观看一番,笑着说道。   “阿嫣公子客气。”蒙图闻言,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还好这韩嫣没有将这黄玉雕像打碎,不然他真不知道该如何交代了。“还请阿嫣公子展示。”   “好说。“韩嫣扬眉,漫不经心的拍拍手。下面自有家仆将已经备好的东西抬上来。   蒙图看着鱼贯上前的韩家家仆不由得瞳孔一缩。居然又是三座。前两座还好一些,不过是一人高左右。最后一座居然是由百位青壮男子合力抬上来的,立在台上居然比前两座高出三丈有余。虽然都蒙着红绸子看不出个究竟来。但蒙图看着韩嫣唇边愈发闲适的笑容,不由得摇头苦笑,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次算是真正踢到铁板上了。   韩嫣看着蒙图有些苦涩的面容,弯了弯眉毛。随手将身边一座玉雕的红绸子扯了下来,露出一人高通体雪白的雕像来。场中顿时哑然一片,半晌,还是鉴宝斋的王掌柜率先打破了寂静,干涩的说道:“羊脂白玉,居然是这么大块的羊脂白玉……“没错,展台上静静屹立的一人高的老子雕像,光泽温润,壮如凝脂,正是玉器中最为上乘的羊脂白玉。和蒙图展示的玉质雕像一样,这块老子雕像也是用整块的羊脂白玉雕刻而成的。阳光下老子一袭长衫,负手而立,目光平和淡然,眉宇间透露着睿智通透,整座雕像栩栩如生,光是这雕刻手法就价值连城。再加上本就贵重的羊脂白玉,其价值已经无法估量,比之蒙图之前拿出来的玉质雕像好了不止三成。   第一座雕像就已然如此,那么剩下来的……   顷刻间,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那两座未曾揭开面纱的雕像上。   韩嫣见此情况,微微一笑,也不卖关子。随手将后面两座雕像上的红绸也扯了下来。众人将视线落到那两座雕像上,恨不得心都狠狠抽搐的停了下来——   第二座雕像用一人高的田黄玉雕刻着一人的形象。那人头戴十二旒冕冠,身上冕服盘领,右衽,上下绘有章文,然后蔽膝、佩绶、赤舄逐一而画,面容英俊无铸威严肃穆。正是大汉王朝皇帝陛下——汉景帝刘启。   第三座雕像则是不知名的材质制成,通身晶莹剔透,恍若透明。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七彩的光芒,光芒闪耀的让人忍不住眯上眼睛。而当中不知怎么弄得,居然浮现出整篇道德经的文章,在阳光的照射下,通篇道德经文章恍若发光一般熠熠夺目,就连偌大的展台地面上都浮现出一篇篇道德经,仿佛通灵一般。而一旁景帝的雕像被这七彩的光芒映衬的愈发威严。众人被这华丽的亦仙亦幻的效果,有人忍不住跪地山呼道:“这是神迹,神迹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大汉万岁万万岁……”   场中众人被这场面激荡的心驰不已,顷刻间跪倒了一大片,口中山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大汉万岁万万岁……”   混乱中,韩嫣也顺势跪了下去,低头俯首,口中跟着呼应道。恭顺的举动完美的掩盖住了不停乱转的眼珠子。韩嫣心中偷笑的想到——   看来这次的马屁又拍对了……   雅间中,刘彻看着万人跪倒山呼万岁的景象激动的站了起来。指着下面朗声说道:“果然,大丈夫应如是……”      第四十九章 语出惊人      这次的斗宝奇宝斋没有悬念的赢了。看着周围人或神情激动或如有所思的反应,韩嫣知道奇宝斋经过这次的举动会成为长安珠宝古玩行业当之无愧的龙头老大。视线瞥向一旁呆愣的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蒙图,韩嫣冷冷一笑。这年头就是这样,踩人者人恒踩之,他如今落到这种下场也怨不得别人。   蒙图注意到韩嫣脸上嘲讽的笑容,有些不是滋味的瞪了一眼。   韩嫣满不在意的勾了勾嘴角,薄唇轻启,狠狠吐出:“夜郎自大!”   “你——”蒙图本来还没那么生气,听到韩嫣的话不禁大怒。   “你想干什么?输不起啊!”韩嫣顺势站了起来,冷冷说道。   “你——”蒙图刚要上前,被一阵旋风似的力道哐的冲开,只听陈阿娇站在韩嫣面前兴奋的说道:“阿嫣你真棒,你太厉害了……”   韩嫣看着陈阿娇满脸兴奋,闪着精光的眼睛不停看着展台上的三座雕像,不由得苦笑道:“阿娇翁主,这个真的不行!这个是要送进宫里的。”   “我知道,我也没说什么啊!”陈阿娇口中这么说着,人却不自觉的走到三座雕像面前,东摸摸西看看。满脸的肉痛可惜。   韩嫣看的轻笑不已,刘彻扬了扬眉将阿娇拽过来,趁着功夫,韩嫣挥手示意下人将三座雕像抬下去送进宫中。   在场众人自然有眼力见儿不错的猜出刘彻三人的身份,有的感觉自己身后靠山还说得上话,便上前拱手问候,更多的则是在一旁拘谨的候着。韩嫣看到这种情况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领着众人回到了韩庄酒楼的雅间儿,陈阿娇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呢!   “韩庄最近新推出了一些美食,大家有没有兴趣品尝一番?”韩嫣笑着问道。   “又出新菜了?”阿娇有些愕然的挑了挑眉,立刻说道:“要,当然要!”   韩嫣看着另外两人不可置否的模样,笑了笑,摇了摇铃铛对着小二说道:“送上一盘炸薯条,四分香辣鸡翅,一叠蛋挞,剩下就挑几个招牌菜吧!”   那小二重复一遍确认无误,然后转身点菜去了。反倒是周明锦饶有兴味的说道:“这炸薯条莫非就是传言中你从海外找到的马铃薯吗?”   “是啊!”韩嫣点头应道。“前几日回船的伙计送过来的,说是看着特殊吃着还不错的样子。”   “前天来吃的醋溜土豆片和干煸土豆丝倒是不错。”周明锦笑着说了一句。韩嫣立刻摇铃示意多加两个菜。   “前天御膳房送来的两样小菜是你捣鼓出来的?”刘彻诧异的问了一句,然后又意料之中的说道:“我就说宫里那些死性子的人弄不出这种有新意的东西。”   “堂邑侯府也吃到了。母亲也说味道不错,父亲还多添了一碗饭呢!”陈阿娇也笑着附和道:“还是阿嫣厉害,吃的饭菜也不一样。”   被陈阿娇一句话弄得有些哭笑不得,韩嫣笑着摇了摇头。“家里的事情也基本处理完了,稍后便一起回宫吧!貌似我又要被陛下训斥了。”   “谁让你这么能折腾。”周明锦一点也不同情,幸灾乐祸的说道。“估计明日大朝的时候弹劾你弓高侯府的折子要像雪片那般了!”   “不用明天,我估计今天就差不多了。虱子多了不怕咬,债多了不愁。随他去吧!”韩嫣倒了一杯清水一饮而尽,满不在乎的说道。   “你倒是开阔。”刘彻看着韩嫣的样子不赞同的说道。“那帮子呱噪的废物,早晚有一天我……”   “停!”韩嫣倒了一杯水递给刘彻。“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莫谈国事,莫谈国事!”   “你——”刘彻看着韩嫣嬉皮笑脸的模样,无话可说。   一顿饭吃的很是丰盛,饭后韩嫣本来有心带着刘彻出去玩玩儿,奈何刘彻一直冷着脸要回宫,韩嫣知道刘彻是担心自己被言官弹劾的事,当即无奈的跟着刘彻回宫了。   进了宫,还没来得及回自己的小院儿,刘彻和阿娇、周明锦三人就领着韩嫣往长乐宫走去。而韩嫣之前进贡的三个雕像之中的玻璃《道德经》此刻正静静伫立在长乐宫殿外。在阳光折射下,流光溢彩,刺目不已。守在殿外的宫女看到跟在刘彻和阿娇甚至周明锦身后耸拉着脑袋的韩嫣捂嘴轻笑了一阵,朗声通报。然后示意刘彻三人进去。   长乐宫的样子十来年都没有变化,歪在摇椅上的窦太后听着众人的脚步声笑呵呵的说道:“是阿彻和阿娇吧!后头跟着的是咱们大汉朝富可敌国的小韩嫣?”   “见过太后娘娘。”众人先是依照礼数给窦太后请了安,韩嫣这才笑着接口说道:“太后娘娘笑话了,都是外面人的取笑罢了!阿嫣虽然喜好做生意,不过也就是随意闹闹罢了!”   “随意闹闹就这么大阵势,要是认真起来要怎么样?”窦太后笑着取笑道。“内府已经收到你进贡的宝贝了。据说大日头下晃得人都睁不开眼睛。我本来还不信,结果搬到长乐宫的时候,离着这么老远我都感觉到了。还有那么大块的田黄玉雕成的陛下的像……你都是从哪儿鼓捣的?”   “凑巧而已。一只商队在南边儿发现的。”韩嫣笑着说道。“阿嫣想着这种宝贝东西自然是要孝敬陛下和太后的。那玻璃制作的《道德经》准备放在长乐宫,让宫人闲来就给太后念上一段儿……”   “玻璃?”窦太后笑着重复一句。“就是外头引起轩然大波的透明雕像?”   “是!”韩嫣笑着应了一句。“手下的工匠日赶夜赶本来是想在太后生辰那日献上的。谁料想出了这档子岔子,”   “喝!感情还是拿着哀家的东西跟人比斗啊!”窦太后佯怒。“你这个小滑头。”   “太后这您可得可怜我,阿嫣可是被人赶鸭子上架啊!”韩嫣故作委屈的说道。“你都不知道那夜郎蒙图有多么嚣张?”   “再嚣张能嚣张过我们的长安公子韩王孙?”窦太后似笑非笑的说道。不过还是给韩嫣吃了一颗定心丸。“放心吧!那些个言官顶多呱噪几句,你不过是个孩子,他们能把你怎么样?”   “外祖母,你可不知道,今日韩嫣可威风了呢!”陈阿娇一看窦太后将事情揽过去了,也娇笑着坐到窦太后身边。“今日看斗宝的人可多了,几乎整个长安的人都去了。看热闹的人太多,韩嫣没办法将比斗的场地换到了外面,那么大的一个擂台一会儿工夫就建好了……”   顷刻间,整座寂静的长乐宫就充满了陈阿娇欢快的声音。窦太后眯着眼睛一脸慈祥的听着陈阿娇在那里喋喋不休的说着。而刘彻和韩嫣和周明锦三人则规规矩矩坐在一旁,时间长了还有些昏昏欲睡。景帝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儿子见过母后。”景帝走到窦太后跟前躬身行礼道。   “陛下今儿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难不成也是为了阿嫣这小子的事?”窦太后微微睁开眼睛,双目幽深的说道。   “母后睿智。”景帝笑着奉承了一句。   “哎!不过是个孩子,怎么,那些个外朝的大臣们还没完没了了?”窦太后语调微微上扬,眉宇也有些不满的蹙起。   “那些朝臣们也是……”景帝微微一窘,笑着解释道。   “费尽心力弄些个好东西进献宫里头那是孩子的忠义,哀家看着到挺好。”窦太后微微哼了一声,淡然说道。   “主要是那块田黄玉的雕像……大臣都说太奢华了。”景帝说道这里,顿了顿,他见到雕像的第一眼也挺欢喜。可是他向来信奉节俭,韩嫣这次,确实太奢华了。   “哼!我看不光如此吧!那些大臣是不是还说韩嫣将陛下刻成雕像是谄媚讨好,奸佞之举?”窦太后眼睛虽然瞎了,可是手上势力不瞎,这会儿外朝的纷纷攘攘她心如明镜。   “……”景帝闻言,也知道窦太后心中有数了,也不禁微微一笑。   “陛下,虽说言官有闻风上奏的职责和权利。但陛下还是说说他们,将眼光放在国家大事上,成日里光是盯着一个未满冠的娃娃算什么本事!”窦太后冷笑着说道。“听说边塞匈奴那边又出幺蛾子了,有劲儿就往那上边儿使,那才是真正的尽忠报国。”   “是!”景帝应了一声,视线落到韩嫣身上。“不过你小子最近倒是愈发能折腾了,也消停消停吧!别仗着太后和太子宠着你就飞扬跋扈,张狂放诞。弓高侯在外朝为这事和朝臣都快吵翻天了。”   “诺!”韩嫣闻言,躬身应道。景帝的话虽有抱怨但没有厌烦,韩嫣知道自己的举动还是有效的。   这年头,皇帝并不在乎你是不是狂狷不羁,只要你够忠心就好。弓高侯府现在本就是皇帝的心腹,如今韩嫣一看就是个胸无城府的,虽有些才智,但是太过高调沉不下来,这样浮夸的人是最好掌握的。也只有这样面上什么都藏不住的人陪伴在日渐成长的太子身边,皇帝才是放心的。椒房殿里面那位才是放心的。   景帝看到韩嫣恭顺的举动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了,又开口说道:“不过少年人,有些心性也是正常的,只是像这次的举动今后还是不要了吧!”   “那么大块的田黄玉和羊脂白玉是随随便便就能有的吗?还下一次……”窦太后有些不满的插话道:“阿嫣也是好心,知道我这老太婆眼睛如今能见些光亮,才进贡了那么块《道德经》供我赏玩,又怕你小心眼儿记恨从千里之外淘来那么大块羊脂白玉和田黄玉进献给你,合着你不领情赞赏一番就罢了,还劈头盖脸的把他一顿骂。孩子的心都凉了。”   “阿嫣不敢,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也是为了阿嫣好,阿嫣明白的。”未等窦太后话语落下,韩嫣立刻躬身跪道。   “你这小子,平日里狂放不羁的,怎么在陛下面前就成了老鼠了。”窦太后有些不满的说道。   “母后,阿嫣这是知事明理。”景帝笑着说道。看着韩嫣的脸色也和缓不少。   “那倒是,毕竟是在哀家身边长大的。”窦太后应了一句,开口说道:“要说这些年我好过不少,也都是阿嫣的功劳,要不是他四处给哀家陶登方子,现如今哀家这眼睛也不会见些光亮,影影绰绰的还能看见你们的影子。就连前几年一下雨阴天就疼痛不已的腿脚,今年也没犯了……”   其实窦太后的眼睛并不是全瞎,韩嫣一次偶然知道窦太后在强光下还有些感觉,也就凭着记忆进献了一个方子让窦太后的眼睛改善改善。也就是让窦太后在阳光的反射下能隐约模糊的看到点影像,不过对于终日活在黑暗里的窦太后来说,这么点光亮也足够了。   景帝听窦太后又开始说这话,也就识趣的不再数落韩嫣,笑着跟着符合几句。“阿嫣平日举止虽然狂狷了些,不过忠心倒是实打实的。”   “比那些个只会空口白牙的臣子强。”窦太后不依不饶的说道。   “母后……”景帝笑着应了一句。   “要我说,阿嫣这举动是忠心,应赏。”窦太后开口说道:“哀家知道陛下有陛下的考量,这事很为难。不过哀家也是要赏的。”   窦太后说着,突然像韩嫣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听说弓高侯府的嫡子韩则前几日行了冠礼?”   “是!”韩嫣有些愕然,闹不清窦太后这是为哪般。“上个月初六行的冠礼。”   “听说有人在冠礼上询问起你手下几个铺子的事情?”窦太后又追问了一句。   “……只是闲聊的时候问了一嘴罢了。”韩嫣笑着说道。只是这笑容有些不知名的意味,那些人的意思,还是想将这些产业归公,只不过爷爷给挡了下来。   “随便问问?”窦太后嘲讽的一笑。“嘴里问的随便,可心里想的不随便。一个个七尺男儿,总是想着孩子手里头的东西。你不过是个庶子,真要是归公了,将来分到你手上的又有哪些?”   “其实也不会的,毕竟这些铺子都不是我一个人的。太子殿下、阿娇翁主甚至明锦他们都有份子在的。”韩嫣笑着说道。当初他就考虑到这么一天,除了韩庄酒楼和炮竹作坊外,余下的产业都拉了这几个进来。一是为了保平安,更主要的是为了将几人紧紧拉拢在一起。毕竟他将来要面对的,可是已经掌握了半个后宫的王娡。   “可是人家惦记的就是你手上的那些。”窦太后沉声说道。徐徐开口:“陛下,哀家觉得阿嫣这娃娃真是不错,和哀家十分投缘,因此想认阿嫣做个干孙子。”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韩嫣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窦太后,心中暗道——   乖乖的,这次金手指开大的吧!      第五十章 又起风波      韩嫣被窦太后一席话震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立刻躬身跪拜道:“回禀太后,韩嫣不敢……”   “哎!有什么不敢的,哀家觉得好就成。”窦太后很不在意的摆摆手,对着景帝说道:“陛下,稍后还请您发到圣旨昭告一下。”   窦太后认韩嫣为干孙,虽然看似是无意的举动。可真若是昭告天下,那也算是将弓高侯府与条侯府和长乐宫绑在一起了。景帝有些闹不明白老太太心中在想什么。不过稍微思索了一下,觉得对自己并无害处,当即笑着应道:“儿子知道了。”   “那就好。”窦太后闻言,满意的笑了笑。和景帝又聊了几句外朝的事,之后景帝借口还有折子要处理便匆匆离开了。等景帝的脚步声彻底离开长乐宫之后,窦太后轻叹了一声,伸手招过韩嫣,说道:“阿嫣,到哀家这来。“韩嫣见状,起身走到窦太后跟前静静站住。窦太后伸手握住韩嫣垂下的手拍了拍,开口说道:“这么些年,你对哀家的孝顺哀家能够感觉的到。你是个赤诚纯善的,也是个有手段的。”   感觉到韩嫣绷直了手臂,就要跪下的举动,窦太后轻喝一句阻止道:“不用害怕,听哀家说完。哀家越发年迈了,也不知道还能照拂你们几天。现如今哀家认了你,你就是哀家的亲人。而哀家的亲人也是你的亲人。这刘嫖是你的姑母,这武儿是你的长辈,这阿娇也是你的姐姐……哀家就这么些个亲人。你往后要多动动心思。尤其是阿娇,她小就受宠爱,是个炮仗脾气,也没什么心机。今后还得你提点着,别被人利用了去。”   韩嫣听到这里,确实愈发的狐疑了。当即笑着说道:“太后过滤了,以阿娇的身份,谁敢对她不敬呢!”   “那你是答应哀家了?”窦太后缓缓说道。她黝黑的眸子直直盯着韩嫣,空洞的眼眸上韩嫣心中起了阵阵寒意。   “阿嫣答应。”   “这就好!”窦太后闻言,笑着拍了拍韩嫣的手。再不提这话茬,而是絮絮叨叨说起了旁个,众人心中莫名,陪着窦太后说了一会儿话直到窦太后精神头不足才退出了长乐宫。   在外殿的时候,韩嫣看着送他们出来的李嬷嬷狐疑的挑了挑眉,开口问道:“李嬷嬷,阿嫣怎么觉得今日太后她老人家有些……”   “太后这几日晚上睡不好,总是做些古怪的噩梦。”李嬷嬷叹息一声。“你就当做安慰老人吧!做好了太后交代的事,自有你的好处。”   “阿嫣知道!”韩嫣沉吟片刻,开口应道。看着视线闪烁不已的李嬷嬷,将心中的猜忌慢慢放下,和刘彻等人慢慢离开了。   韩嫣从进宫再到长乐宫面见总攻也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而就这么片刻功夫,窦太后要认韩嫣为干孙子的消息已经沸沸扬扬的传遍了皇宫。在去往椒房殿的一路上,遇见的宫女太监比往常多了一倍有余,每个看见刘彻一行人都主动过来问好,而视线扫过韩嫣之后更是亲切了。   韩嫣在宫里头住了十余年,和这些个宫人已经很是相熟了。再加上韩嫣毕竟是后世过来的,虽然他们的时代也将人分成三六九等,但好在有了人权,并不会觉得奴婢就不是人类,因此往日的交流里也不会带着那种由骨子里发出的蔑视鄙薄。这种温和的态度自然让宫内心思敏锐的众人察觉到了,再加上韩嫣出事机灵果断,手段高明,心智又深,颇得宫里上位者的喜爱,一时间众人更是跟红顶白。这功夫听了消息后,纷纷过来见礼,倒是有三分心意。   一路上倒是拖拉起来,等到了椒房殿的时候,已经过去小半个时辰了。   正殿里,一身紫色宫装的王娡好整以暇的坐在上首,耳边听着田蚡慢条斯理的分析,时不时点头应上一句,头上的金步摇叮叮当当的想个不停。   “从阿嫣进宫那日起,本宫就知道他不是个省油的灯。果然,这几年是越发的顺风顺水了,今儿居然还一步登天。果然有心智。”将一旁放着的茶汤端起饮了一口,王娡一边用绢帕擦了擦嘴角,一边轻声说道。   “姐姐,这阿嫣越是步步升高,对于彻儿来说,不是越好吗?”田蚡听着王娡的话,沉吟片刻,笑着说道。   “行了,吃人家嘴短,那人家手软。你这几年在阿嫣身上捞到不少好处,本宫心知肚明。”王娡看了一眼跟前立着的田蚡,勾了勾唇角。“本宫也没说什么,只是担心这阿嫣愈发大了,不知这心思是不是也开始变大了。”   “这阿嫣再怎么说也是彻儿的伴读,是和咱们椒房殿捆绑在一起的,他即便有什么心思,对我们也无碍啊!”田蚡眼珠子一转,装作听不懂王娡口中的意思,笑着说道。   “行了,你这点子伎俩,就别再本宫面前装傻充愣了。”王娡瞥了一眼田蚡,皱了皱眉。“他确实是彻儿的伴读,所做一切也都是为了彻儿这件事毋庸置疑。可究竟是不是为了本宫,那就有待商榷了。”   “不管怎么说,彻儿都是姐姐的孩子。这至亲骨肉的情分在这里,姐姐有什么担心的呢?”田蚡沉吟片刻,宽慰道。   “哎!”王娡闻言,长叹了一口气。“本宫这是担心啊!这阿嫣是和椒房殿的关系不错,可是他和长乐宫,和堂邑侯府的关系,可比和椒房殿这边亲昵多了。”   王娡直接用的是亲昵一词,因为她这几年愈发感觉到,韩嫣对于椒房殿的态度虽然恭顺有理,让人挑不出错来。可是关键就在这太恭敬了,未免有些生硬。   “姐姐多虑了。阿嫣这孩子虽然个性狂狷了一些,但性子爽朗颇有义气,断不是跟红顶白的人。”田蚡皱了皱眉头,叹息说道。“我想着阿嫣这几年对于椒房殿的态度,可能和王信有关吧!”   “王信?他又怎么了?”王娡一听,挑眉问道。   “这外朝的人都知道的。王信这几年总是对阿嫣纠缠不休,依我看……”田蚡说道这里,欲言又止。   “王信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王娡一听,有些气愤的坐直了身体。“那韩嫣虽然是弓高侯府的庶孙。可是他和长乐宫的关系,和堂邑侯府的关系,甚至和条侯府的关系那都是有目共睹的啊!而且为人手段高明,心思活络,颇有富国之才。明眼人一看将来就是彻儿的肱骨之臣啊!我这拉拢还来不及呢!他该不会是钱眯了眼睛,到韩嫣那里去打秋风了吧?”   “要是这般就好说话了。我和阿嫣合作这么多年,阿嫣对于银钱方面不是个吝啬的。”田蚡有些头疼的搔了搔脑袋。“依我看这王信可是……色胆包天啊!”   “什么?”王娡这下可是真心惊愕了。“你是说王信他对韩嫣有……”   “正是!”田蚡点头应道。“就因为这事,彻儿都有些不快了。”   那是自然,任谁知道舅舅的心思动到自己身边人的身上,都不会高兴的。   “彻儿?”王娡这回不说话了,紧皱眉头沉吟半晌,方才说道:“你说这彻儿会不会对阿嫣也动了那种心思?”   不能怪王娡这么想,毕竟汉家的皇帝都有这个嗜好的。   “这个就不好说了。”田蚡想了想,摇头说道。“不过让我看,目前还没什么事。以后嘛……不好说。”   汉朝本来就男风大盛,韩嫣又是个那么出彩的,现如今长相气质就已经是出挑的,等过了几年,恐怕这个大汉朝都找不出一个能比肩的。再加上心有丘壑,难保彻儿不动心。   “不过这倒不是什么要紧的。这大汉朝自高祖起到现如今的陛下,谁没两三个蓝颜知己。只要韩嫣能真心对着彻儿,这倒是件无所谓的事情。”田蚡反倒是乐见其成的说道。   “你想的倒是简单。若真的如此,那本宫怎么和堂邑侯府交代,就长公主那个性子,还不得……”王娡说道这里,突然灵光一闪,自动消了音。   “姐姐说的正是。现如今韩嫣与堂邑侯府和长乐宫的关系如此亲昵,若是真有一天彻儿和韩嫣好上了……长公主能咽下这口气吗?到时候韩嫣自会和椒房殿亲昵了。”田蚡乐呵呵的分析道。“无论如何,姐姐都是彻儿的娘亲,这争宠的手段也用不到姐姐的头上,姐姐怕什么呢?”   “你说的倒也有三分道理。”王娡听着田蚡徐徐的话语,心中的烦闷渐渐消了。“如此说来,韩嫣这小子越厉害,对本宫越是有利的。”   王娡说着,神情自在的靠在矮塌上,好整以暇伸出手掌在面前晃了晃。“本宫暂且在这坐山观虎斗,左右也越不过本宫去。”   “姐姐英明。”田蚡说着,十分敬佩的躬了躬身。   “阿娇自小就霸道惯了。若是让她知道她最信任崇拜的玩伴背着她和彻儿搞到一块儿,不用哀家挑拨她自己就闹僵起来了。到时候,韩嫣也算是有了把柄在本宫手中。今后他要是听话就罢了,如若不然……”王娡语气愈发轻柔,将早上宫俾从御花园采回来新鲜花蕊握在手中揉碎。“一个祸乱后宫的罪名,本宫就能把他彻底打落尘埃!”   “姐姐的智谋弟弟真是敬佩不已。”田蚡耳中听着,眼里看着王娡有些狰狞的笑容,躬身拜道。彻底掩盖住眼中一闪而过的担忧。   “行了。嘴上抹了蜜似的。”王娡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回去的时候,找个机会和王信说说,叫他别缠着韩嫣。要是破坏了本宫的筹谋……”   王娡说道后来,语气温柔中带了几丝森然。经常和王娡打交道的田蚡心脏一缩,立刻笑着说道:“姐姐放心,我会和他说明白的。”   殿外,宫女春桃低头走进大殿,躬身说道:“回禀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和阿娇翁主以及侍读韩嫣周明锦前来请安。”   “传!”闻言,王娡朝着田蚡挑了挑眉,直起身子正了正衣襟,随口说道。   “诺!”      第五十一章 阳信公主      “儿臣拜见母后!”   “韩嫣见过皇后娘娘!”   “周明锦见过皇后娘娘!”   进了正殿,刘彻三人躬身行礼,只有阿娇蹦蹦跳跳的走到王娡跟前兴高采烈的说道:“皇后娘娘,你刚才是没看见,阿嫣好威风的。”   “本宫没见过也听说了。这宫里头可是沸沸扬扬的,都在说阿嫣进献的那三个宝物呢!”王娡脸上堆起慈爱的笑容,柔声说道。   “那倒是!可真不一般呢!阿娇在宫里宫外这么多年都没见过那么大一块羊脂白玉还有田黄玉,更别说那通体晶莹的宝物了。”陈阿娇笑着附和道。   王娡笑了笑,轻声说道:“阿嫣是个忠孝的,只可惜本宫还没这个福气,亲眼见见这珍宝。”   “羊脂白玉雕像和田黄玉雕像已经被陛下收起来了。不过那《道德经》就在长乐宫门口立着,稍后娘娘去长乐宫请安的时候自然就见到的。”陈阿娇满不在乎的说道:“话说我母亲也没见到过呢!我明日得拽着她一道去长乐宫请安,让她也见识见识,免得她总说天下珍宝都在我舅舅那里。”   她这里说的舅舅,倒是梁王刘武了。这刘武是窦太后最小的儿子,也最得宠爱。平日里赏赐就源源不断,再加上封地富裕,日子反倒过的比他哥哥刘启还骄奢糜烂。   “梁王受太后他老人家的宠爱,手上奇珍异宝无数,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田蚡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突然插了一句话。“但陛下乃是一国之君,手掌天下,梁王又怎么能比呢?”   “可是我母亲和我说,舅舅封地里面的珍宝是最稀奇的,皇帝陛下都没有呢?”陈阿娇闻言,还以为田蚡是不信他的话,立刻开口辩解道。   “陛下日理万机,将大汉百姓的兴亡负于己身,兢兢业业这么多年,才造就京师之钱累积巨万,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栗,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至腐败不可食的荣华盛世。又提倡勤俭,以身作则,一颗雄心皆放在百姓身上。自然日子过得清苦一些,比不上梁王殿下,也是正常的。”韩嫣听到陈阿娇不稳妥的话,叹息一声,开口说道。   陈阿娇也不是傻子,只是直率了一些。听到韩嫣的话,知道自己所言不妥,怏怏的住了嘴。片刻过后,又仿佛解释似的说道:“其实大家都是一家人,没必要这么比较的。陛下不是也十分心疼梁王舅舅吗?我记得有一次梁王舅舅进京的时候,陛下还将自己的车驾借给舅舅用呢!”   王娡听阿娇这么一说,只是淡淡一笑。装作不经意的整了整鬓角的绒发,只有韩嫣眼尖的看到王娡低头时眼中闪过的那一抹阴霾。   “这宠爱是宠爱,尊卑上下还是分清的好。不然岂不要天下大乱?”王娡淡然说道,视线撇过一旁静静站立的韩嫣身上,意有所指的说道:“阿嫣,你说本宫说的对吗?”   “皇后娘娘说的是。”韩嫣闻言,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派恭谨温顺的躬身应道。   王娡看到韩嫣的反应,闷闷的胸口才算是通畅一些。   之后王娡又简单聊了几句,顺道庆贺韩嫣被太后收为干孙子的事情,便推脱有些疲累,让几人告退了。   转身离开的时候,韩嫣看到王娡身后的田蚡故意朝他露出的一闪而过的担忧神色,心中有了三分狐疑。   “我怎么觉得,今儿皇后娘娘好像不太高兴啊?是不是我刚才说什么惹到她了?”走出椒房殿后,陈阿娇狐疑说道。也不怪乎她这么想,谁让今儿椒房殿请安就她话多呢!   “你想多了吧!皇后娘娘贤良淑德,宽厚大度,怎么会因为这点子小事儿怪罪于你呢?”韩嫣神色淡然的说道。顺道问了一句刘彻。“太子殿下,您说是吧?”   “母后她性子就是这样,谨小慎微,思虑颇多,可能是有什么别的事情烦心吧!”刘彻勉强说道。他今日也有些不高兴,本来韩嫣出了风头还被祖母认为干孙子是个挺好的事情,谁知到了椒房殿王娡那么一番作态让大家都下不来台。   其实刘彻也有些多想了,王娡心机阴沉,惯于伪装表面功夫做得是滴水不漏。只不过如今这请安的四人都是常年和她打交道的,也都见惯了王娡的手段心机。她今日神情郁郁自然就隐瞒不了,倒不是她故意给谁难堪的。   本来欢天喜地的事弄成如今这般,大家都有些扫兴。所以回太子宫的一路上都是静默无声。拐进御花园的时候,却被迎面过来的阳信公主看个正着。当即笑意盈盈的迎了上来打趣道:“呦,我刚听说今儿你们几个可是出了大风头啊!怎么才一照面就跟霜打了茄子似的?”   “姐姐?”刘彻一见,倒是颇有几分兴致。他上头有三个姐姐,也只有阳信公主和他年岁差不多大,从小玩儿在一处的。   韩嫣等人也依次上前见礼。   “恩!”阳信公主也应了一声,示意众人起身。视线掠过韩嫣面上,眼中闪过一抹惊艳,当即笑着说道:“阿嫣长的是愈发好了,看得我都羡慕。彻儿你好福气啊!”   刘彻闻言,呵呵一笑,也不答话。只是回头看了韩嫣一眼。   韩嫣倒是有些哭笑不得,只是他也算是从小和阳信公主玩儿到大的,倒也不介意笑着取笑道:“阿嫣听说平阳侯曹寿是个老实本分,光风霁月的谦谦君子,不知阳信公主听说没有?”   阳信公主及笄之后被皇帝指婚要下嫁曹寿,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现如今也是备嫁宫中,听了韩嫣一番话,登时羞得一个大红脸,啐了一句说道:“作死的阿嫣,好死不死的提那个做什么?”   “不知道阳信公主有没有见过平阳侯?若是没有的话,阿嫣可以帮帮忙?”韩嫣笑着说道。眉眼飞扬的比日光还要明媚。   阳信公主本来是又羞又怒,不过听了韩嫣这番话倒是颇为心动。她自小长在宫中,王娡又是个谨慎无比的性子,因此阳信公主也没怎么出过宫门。偶尔几次出宫也是去堂邑侯府上找阿娇闲聊,今日听了韩嫣一番话,心中倒是打起了小九九。   正所谓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女儿嫁娶可是一辈子的事情。虽然她也打探过曹寿的为人,可毕竟没亲眼见到过。心中难免忐忑。听了韩嫣的话,倒是有几分活络。   刘彻等人本是笑着看韩嫣和阳信相互打趣,听了韩嫣的建议后也不由得大感兴趣。刘彻是为了自家姐姐担心,陈阿娇则是闲的无聊,反倒是周明锦很是清醒的点了一句说道:“阳信公主如今已经是备嫁了,若是让人知晓她此时出宫,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的,你不说,我不说,阳信自己不说,谁能知道啊?”陈阿娇挑眉说道。眼睛瞪得圆圆的看着周明锦。“女儿家嫁人可是一辈子的事情,阳信当然要好好相看一番了。仔细打量那平阳侯曹襄是猫是狗,若是不好的话趁现在还可以换换!”   这番大逆不道胡搅蛮缠的话也就只有陈阿娇能说出来,周明锦当即翻了翻白眼,不再多话。   反倒是阳信公主听了周明锦的话,有些惴惴不安。毕竟她自小和王娡一起谨慎惯了,自然没有阿娇的蛮横霸道,她也是担心事情传到平阳侯的耳朵里大家都不好看。   “其实孤倒是觉得这事不错。”刘彻沉吟片刻,符合一句。然后目光直直的盯着韩嫣。   相看曹寿是一定要的,而且还要做的隐蔽不漏风声。   韩嫣自然明白其中利害,当即笑着说道:“也不是做不到,不过要委屈阳信公主了?”   “嗯?”众人闻言,全部狐疑的看向韩嫣。   只见韩嫣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轻轻弯起的唇角,灼热了众人的视线……   半个时辰后,太子宫中……   几双眼睛瞪得圆滚滚的看着坐在梳妆台前的阳信,眼眸中具是不可思议无法置信。眉眼还是那个眉眼,口鼻还是那个口鼻,怎么经过韩嫣一番打扮就像两个人似的。   韩嫣看着众人惊愕的表情心中偷笑。这门手艺还是在后世的时候学到的。当时他和几个世家子弟闲极无聊去一个剧组探班,看着化妆师将一个个演员画的仿佛另一个人似的当即觉得好玩。几人打赌自己也给自己画上一画看谁弄得最不像自己,赌金便是三栋付阳山的别墅和两艘游艇。韩嫣为了赌赢现找到当时最厉害的易容大师教了自己一个月。看来到这里还有了一番用武之地。   几人的视线在阳信脸上来回逡巡,只觉得明明是同样的人被韩嫣这么一弄仿佛陌生了许多,要不是他们亲眼看到,怎么都不信的。当即敬佩的视线刷刷投向韩嫣。   看样看着众人视线中的仰慕不由得自得一笑,笑着说道:“好了,大功告成,下一步就是将曹寿邀约出来了!”   “怎么邀约?”陈阿娇十分感兴趣的说道。   “还是用太子殿下的名义,将人约到韩庄酒楼,之后我自会安排的。”韩嫣笑着说道。   当下几人坏笑着连连点头,韩嫣看了看阳信公主现在的打扮,沉吟片刻开口说道:“还是将妆容先卸下来。名义上阿娇翁主将阳信公主邀到堂邑侯府小聚。之后再堂邑侯府上再做打扮,毕竟宫中人多眼杂,免得被人瞧了去。”   众人深以为然。韩嫣又吩咐宫俾将阳信公主的妆容洗去。趁着大家都兴致勃勃的看着阳信公主的时候,悄悄从内室退了出来。将手掌摊开。掌心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小块白的奇异的破碎羊皮,韩嫣将羊皮小心翼翼地摊开看见上面写了四个蝇头小字——祸乱后宫!   想起下午在椒房殿王娡的态度和田蚡莫名其妙的担忧,韩嫣冷冷一笑。手指轻搓,掌中的碎羊皮立刻化为粉末,随风消散……   第五十二章 韩嫣的无聊之举      两个时辰之后,装扮正好的阳信公主跟着也兴致勃勃凑趣成女扮男装的阿娇进了韩庄的大门。阳信公主这还是第一次出宫到这种地方来,韩庄酒楼又是韩嫣依照后世电影中酒楼的风格装扮的,许多摆件都与时下不同,阳信看的更是津津有味。   跑堂的小二哥早就熟悉了堂邑侯府的阿娇翁主,这会儿看到她女扮男装的过来也没在意,只以为是这主子又想的一出妖折,至于跟在后边的阳信也下意识认成了是阿娇的跟班。当即笑着迎上前去将人送进了雅间儿。   阿娇等人推门而入,见到空旷旷的房间不由得一愣。阿娇转身对着门口躬身站立的小二哥说道:“阿嫣他们呢?”   “公子领人在隔壁应酬。”小二哥笑着说道。“吩咐小的将贵人应道这边来。”   “那怎么行,我们这番可是要看曹寿的?”阿娇大惊。怎么就把主角给扔这里了。   “阿嫣公子吩咐妥当了。”那小二哥也不急,领着众人走进屋内,反手将门关紧。又欠了欠身,径自走到墙壁前将上面挂着的字画摘了下来,又敲了敲,只见那光滑平整的墙面突然出现一个龙眼大的小洞,对面房间说话的声音立刻传了过来。   陈阿娇一见,有些兴奋的推开了小二哥,自己凑上去看了看,正好对上房间中央的酒桌。韩嫣背着墙壁而坐,他左边看衣着应该是刘彻,而右边则是周明锦。至于正对着墙壁的一个弱冠青年,深衣曲裾,皮肤白皙,面目清隽柔和,明亮的双眼透漏着闪过温和宽厚,想来就是皇后王娡给阳信公主挑选的良人曹寿了。只听他轻声说道:“曹寿这几年时常听闻人言太子殿下天资卓绝,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声音清朗,举止有度,不亢不卑,一看就是受过良好教养的世家子弟。   陈阿娇冲着阳信撇嘴一笑,将位子让出来给阳信公主看。阳信刚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直往后边躲。还不停的摆着双手摇头示意。耐不住阿娇一直拽着她的手臂推着她的后背往前走,又实在是关心自己的终身大事,也就面目通红的凑了上去。   对面雅间中,刘彻举着酒杯对曹寿说道:“孤在宫中也常听人说平阳侯的贤名。”   曹寿口中连道不敢,举臂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又持箸夹了一道青菜慢慢咀嚼,看着一旁容色精致笑容温润的韩嫣,眼中惊艳一闪而过,笑着说道:“我这几年虽然有些病弱,不怎么出门走动,但是弓高侯府韩嫣公子的雅名也是如雷贯耳的。只是阿嫣公子向来在宫中陪伴太子殿下,很少在宫外走动,今日有缘,应该喝一杯才是。”   韩嫣闻言,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也没将曹寿的客套话放在心上。干脆的将杯中酒水饮尽,又倒扣着示意一番,轻声道:“平阳侯爷过誉了,不过虚名而。侯爷之间叫我阿嫣就好。”   “那我就不客气了。”曹寿笑着应了一句。“既然如此,你也叫我曹寿就好,什么侯爷的,不过是祖上的丰荫罢了。好男儿自是要凭自身之力封官加爵,像我这般庸庸碌碌享有祖上余荫的世家子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曹寿的曾祖父乃是汉初丞相曹参,向来有“贤相”的称谓,着名的成语萧规曹随就是由曹寿的祖父曹参而来。平阳侯的势力也绝对不仅仅是平常的世家子,平阳侯治家严谨,曹寿也是颇有才名,这番话倒是自谦了。   “平阳侯过虑了。有道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祖辈拼死拼活血战疆场为了就是有朝一日能挣得王侯之尊,让子子孙孙得想丰荫。若是祖辈拼杀过后,所有的子孙都能向平阳侯所说的享受余荫,祖辈所付出的也就没白费,他们自然能够含笑九泉了。”韩嫣说道这里,莞尔一笑:“比如我享受着我祖父的关照,倒是挺悠然自得的。“此话一出,众人皆忍俊不禁的笑出声来。   “世人都说阿嫣个性爽直,言辞犀利,原本我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然是心服口服。“曹寿朗笑出声,伸手倒满了酒樽。“就为这一句话,曹某也得敬你一杯。”   “好说。”韩嫣挑了挑眉,将杯中酒水再次饮尽。“不过平阳侯也不必往阿嫣脸上贴金,估计他们是说我行事放诞,举止乖张吧!”   刘彻则是微笑着侧头看了一眼不羁的韩嫣,眼中宠溺一闪而过。   “阿嫣公子文武双全,又长于经营,寒假商队这几年在大汉各处风生水起,众人羡慕都来不及,又怎么会诋毁呢?况且阿嫣公子的成就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曹寿笑着说道,神色中带着一抹认真,可见口中之话也不全是客套。弓高侯府韩嫣这个人,在各大世家中也是备受关注的。能得到这种待遇,无论怎么说,都是不简单的。   曹寿正了正颜色,又将话头甩向一旁只顾低头喝酒吃菜的周明锦,朗声说道:“曹某虽然身体虚弱,不过最为佩服的就是能够血战沙场扬我大汉声威的将士。这满朝文武曹某最为钦佩的就是条侯周将军,也一向听闻明锦兄弟早就得了周将军的真传。明锦兄弟要是不嫌弃,日后有闲暇时间可否和曹某说说周将军的事迹?”   周亚夫军神之名传遍天下,经历的大小战役也早就被人说道了无数遍,曹寿此番提起,不过是想听听周亚夫亲近之人的看法罢了。若是周明锦有兴致,和他多说说治兵的事,他就更开心了。   周明锦看着曹寿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不禁一笑:“平阳侯若是有兴致的话,自然无有不妥。只不过周某向来在宫中行走,鲜有沐休。平阳侯若是有意,周某沐休之时自然会和阿嫣一起登门造访。”   他为人谦和,行事谨慎,说话向来不说满。曹寿也心知肚明,当即笑着又敬了周明锦一杯酒。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曹寿或敬或劝,已经喝了一壶酒下去,面色微醺。一双修长的眉毛也微微蹙起,明显不胜酒力的样子,却依然兴致勃勃的和众人闲聊,刘彻看着这个样子的曹寿,藏在眼底的审视有些缓和下来。   阳信公主是刘彻一母同胞的姐姐,也是从小一起玩儿到大的。感情自然比旁人要亲昵了些。刘彻也自然对这个姐姐比较关心。如今阳信到了待嫁的年龄,父皇又有意将阳信指给平阳侯曹寿,不光是韩嫣之前提议,他本身也有一番考校的意思。也就默认了韩嫣领着他的名号将曹寿邀来的事实。曹寿也心如明镜,目前为止,大家对于双方的态度俱都比较满意。   另一个雅间的阳信看着温润如玉,举止风度有加的曹寿,悬着的心也微微放下一些。不管怎么说,目前曹寿的举动还是符合一个世家公子的标准的。   “不知平阳侯对于心仪的姑娘是什么样的?”众人推杯举盏之时,韩嫣突然开口问道。   曹寿闻言有些一愣,下意识看了刘彻一眼,又呆呆的望着韩嫣沉默不语。   韩嫣看着曹寿呆滞的样子,笑眯眯的又将问题重复了一遍。他从四岁入宫做了胶东王的伴读,如今已经十余载。这么长的时间接触最多的就是刘彻和他的姐妹兄弟还有阿娇和周明锦。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么长时间的相处自然会有感情。老实说韩嫣并不希望阳信嫁给曹寿,毕竟曹寿这个短命鬼在历史上都是有名的,可是他无法影响景帝的决策。也不能开口让阳信直接嫁给卫青。又害怕若是真的撺掇太后给阳信指个不靠谱的那人又坚持或者不死,起步更是害了阳信,还不如等曹寿死了之后想办法把人嫁给卫青呢……   韩嫣这番心思除了他自己并无旁人知道,不过他的问话依然让曹寿红了脸。景帝有意将阳信公主指给他的传闻他也有所耳闻,如今听了韩嫣的话,又看了看两旁不动声色竖着耳朵倾听的刘彻和周明锦,还以为是太子授意的。当即也顾不得害臊,沉吟片刻,开口说道:“只温柔大方,品貌端庄即可。”   少顷,又忍不住微红着脸添了一句:“若是能举案齐眉,情投意合那是更好的。”   韩嫣三人看着斯斯艾艾有些扭捏的曹寿,不禁眯了眯眼睛。韩嫣干咳一声,刚想取笑两句,脑中灵光一闪,不由得邪邪一笑,为难的话脱口而出:“那平阳侯是否能做到从成婚开始,只对她一个人好;要宠她,不能骗她;答应她的每一件事情,都要做到; 对她讲的每一句话都要是真心。 不许骗她、骂她,要关心她; 别人欺负她时,你要在第一时间出来帮她;她欺负别人的时候,你也要第一时间出来帮她:她开心时,你要陪她开心;她不开心时,你要哄她开心;永远都要觉得她是最漂亮的;梦里你也要见到她;在你心里只有她…… ”   此番话脱口而出,不光是曹寿,就连刘彻和周明锦都是一脸惊骇欲绝的看着他。曹寿吓得手中的筷箸都掉到了桌子上,象牙筷箸撞击在雕花金纹的器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震醒了目瞪口呆的几人。   汉朝的时候虽然风气开放,还没有儒家、程朱理学对女子的迫害,可是对于女子的要求依旧是比较严格的。韩嫣这番话在这时间就显得近乎于无理取闹,雅间里静寂了半晌,刘彻率先反应过来,干咳两声,有些尴尬的笑着说道:“阿嫣又开始胡说了,曹兄别理他,他时常抽风,我们都习惯了。”   “可不是,阿嫣哪点都好,就是嘴上说话没个把门儿的,太后她老人家也经常因此说教阿嫣的。”周明锦状若不经意的开口劝解:“平阳侯千万别放在心上。来、来,喝酒……”   “不错,曹兄,喝酒。”刘彻也含含糊糊的劝着,不惜自降身份和曹寿称兄道弟起来。阳信公主和曹寿的婚事可是母后废了好大力气才周旋下来的,若是因为阿嫣的一句话让曹寿不满致使某些流言传到母后的耳朵里,只怕会更嫉恨韩嫣了吧!再加上王信时不时的挑唆离间……   刘彻心下一紧,对待曹寿的态度愈发和蔼了。   曹寿听闻刘彻的话,连忙举杯,不敢托大的站起身来,口中说道:“太子殿下折杀曹寿了。太子是君,曹寿是臣——”   “无论太子殿下还是我们都是陛下的臣子……”韩嫣立刻起身和曹寿碰了碰杯盏,将曹寿的话截了过去。曹寿立刻知道自己有些矢言了,当即尴尬的笑了笑,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周明锦虽然不爱说话,不过也起身和曹寿来来回回喝了几杯,酒桌上的气氛慢慢热络起来。刘彻这才松了一口气,趁着众人不注意,恶狠狠瞪了韩嫣一眼。   不过他虽然动作小心,却被一直悬心的曹寿看在眼中。心中越发肯定众人关于太子殿下和弓高侯府韩嫣情分非同一般的传言。不动声色的垂下眼睑径自笑了笑,主动开口说道:“虽然不知阿嫣心中属意什么样的女子,不过无论哪家女子能得到阿嫣如此对待都是天大的福分。曹寿虽然不一定能做到阿嫣口中的要求,不过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一定能够做到的。相信嫁入我平阳侯府的女子也一定会过得安乐幸福。”   这也算是隐晦的承诺了。众人皆大欢喜。刘彻英俊无铸的脸上首次浮现出满意的笑容,韩嫣更是飞扬不羁的舒展了眉眼,就连一直面色淡淡不失礼节的周明锦言谈之间也多了几分亲昵。气氛霎时间火热起来,曹寿轻轻呼出一口气。知道自己算是勉强过关了。   另一个雅间儿,陈阿娇和阳信公主听完韩嫣的话眼中异彩连连。虽然没得到曹寿的附和让阳信有些小失望,不过曹寿的回答也算是实在。当下也算是释然的松了一口气。只有阿娇兴奋异常的来回踱步,口中喃喃说道:“从成婚开始,只对她一个人好;要宠她,不能骗她;答应她的每一件事情,都要做到; 对她讲的每一句话都要是真心。 不许骗她、骂她,要关心她; 别人欺负她时,你要在第一时间出来帮她;她欺负别人的时候,你也要第一时间出来帮她:她开心时,你要陪她开心;她不开心时,你要哄她开心;永远都要觉得她是最漂亮的;梦里你也要见到她;在你心里只有她……若是阿彻能为我做到这般……”   阳信公主看着阿娇眉飞色舞走火入魔的模样,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心中隐忧渐渐升起——   这阿娇,该不是把阿嫣逗趣的话当真了吧?“      第五十三章 逛妓院(上)      一场酒宴,吃的十分尽兴。等众人方兴未艾的出了酒楼,依然是华灯初上。由于还要等着将另一个雅间里面的阿娇和阳信送回家,韩嫣等人只是在酒楼门口送别了平阳侯曹寿。稍后几人有些无聊的等在楼下,酒楼迎来送往的客人看着气质非凡明显是贵侯之家的几人,又看了看穿着白服的韩嫣,不断扫视的视线有些疑惑。   韩嫣衣服的料子看起来非富即贵,但是着色却是只有平民才能穿的白服,让人十分不解。   看着众人诧异的视线,周明锦脸色有些不自在,对着韩嫣说道:“阿嫣,你能不能不要每次出门都穿白色啊!弄得好像守丧一般很不吉利啊!”   “你懂什么?”韩嫣翻了翻白眼,这种没有接受过金大古大熏陶的人怎么知道他们这代人对一袭白衣仗剑江湖的执着。韩嫣摇摇头表示可惜,心中一个念头火速般闪过——要不要将金大古大的惊世之作弄出几本好叫大家知道一袭白衣长衫的好处?   “二哥!”脑子里正胡思乱想着,身后一个清凉的声音响起。   韩嫣闻声挑了挑眉,眉宇间扬起一抹宠溺的温柔,回头望去,过来的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深衣曲裾,面色清秀俊朗,和韩嫣竟然有五六分相似。   “阿说!”韩嫣唇角不由自主的上扬,神情愉悦的看着穿过人群跑过来的韩说。   “阿嫣公子!”韩嫣这才发现韩说身后还跟着一个年岁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面容犹如刀刻般俊铸,肤色偏黑,眉宇间带着温和憨厚,习惯性微微抿起的嘴角却透露出这人的执着。   “阿青也跟着过来了。”韩嫣笑着招呼道。却是卫青。   “刚刚从条侯府上回来,没想到这么幸运,居然能在这里见到二哥。”韩说神采飞扬的说道。这个名满长安的庶出大哥一直是他崇拜的对象,虽然韩嫣这几年几乎都在宫里,和韩说相聚甚少,不过这并不妨碍韩说的崇拜。   “这就叫有缘千里来相会!”韩嫣今天挑逗曹寿的兴致还未过,听到韩说这么说,下意识接了一句。没注意到一旁不住打量韩说的刘彻脸都黑了。   “阿嫣,这位是你的……”有些不满韩嫣对自己的忽视,刘彻冷着脸问道。   “这位是我的弟弟韩说,曾经和你提过的。”韩嫣闻言,随口说道。又指着一旁的卫青说道:“这个是卫青,几年前见过的。”   由于是在宫外面,人多耳杂的,韩嫣就没称呼殿下。   虽然并没有和刘彻正式见过面,不过能让韩嫣如此恭敬的人屈指可数,因此韩说也隐隐猜出了刘彻的身份,当即开口说道:“弓高侯府韩说,见过……公子!”   韩说眼睛一转,勉强想起来这么个称呼。随后卫青也不慌不忙的行礼。   刘彻只是淡淡应了一句,便转身对着韩嫣说道:“怎么阿娇两个还没下来?”   韩嫣不可置否的扬了扬眉,伸手招呼过门口跑堂的小二吩咐道:“去雅间看看!”   至于看什么,那小二也心知肚明。   片刻功夫,那小二回转而来,冲着韩嫣等人躬了躬身,开口说道:“雅间里面的两位公子已经走了。说是先行回府,让几位公子不必担心。”   居然先跑了?韩嫣几人面面相觑,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刘彻刚想开口说要回宫,韩嫣眼尖的在人群中发现一个根本不该在此时出现在长安的人,面色一沉。拉着刘彻的手下巴抬了一抬,示意刘彻往那个方向看去。   刘彻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韩嫣一眼,待转身凝神细看的时候,只看见一个深色背影进了对面的歌坊。   “公孙诡!”韩嫣将唇凑到刘彻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刘彻闻言不禁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抹杀机。   羊胜和公孙诡是梁王刘武身边最得意的幕僚谋臣,如今居然悄悄潜入长安,虽然刘彻不知道他们是来干什么的,估计也绝没好事。   周明锦和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见到这种情况就知道两人肯定发现了什么,当即不动声色的笑着说道:“公子这般目光灼灼的看着对面歌坊是何道理?莫不是一时心痒难耐想……”   后面故意拉长了音节,没有说出口,不过其中意味就连韩说这个小娃娃都听出来了。韩说当下唯恐天下不乱的叫道:“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自从来到这个朝代,韩嫣几乎算是严于律己没有接触过任何声色犬马的糜烂生活,听到周明锦这么说,当即眼睛一眯,不怀好意的说道:“明锦,你还是个处吧?”   周明锦被他看得头皮一紧,皱眉说道:“乱说什么?”   韩嫣见状,意味深长的弯了弯唇角,笑着说道:“走吧!今儿本公子带你们好好玩儿一场……”   然后不由分说的拉着刘彻进了歌坊,周明锦无奈的摇了摇头,领着韩说也进去了。走到门口的时候,韩嫣装作漫不经心的回头,视线撇过街角缩头缩脑鬼鬼祟祟的几人,唇边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少年血气方刚的逛妓院,说出去没什么大不了,不过带着太子逛妓院的话……   说不准就有些闲来无聊的言官会揪住不放,虽然韩嫣不惧,不过也懒得解决这种麻烦,当即神色隐晦的给守在满口招呼客人的小厮一个手势,那小厮装作没有看见一般。等到韩嫣几人上了楼片刻,这才不动声色的将工作交给一旁的小厮,自己借口如厕退了出来。   不过盏茶功夫,长安城内几个不起眼的角落就发生了几装不起眼的流氓斗殴事件,当天晚上,几位言官的枕边不约而同的出现了一个锦盒,锦盒里面装的都是其人在位期间做出的心照不宣的事迹……   汉朝时间所谓的歌坊,和后世秦楼楚馆的作用差不多。韩嫣等人进来的歌坊名字叫秦时馆,乃是当时长安最有名的歌馆,取“秦时明月汉时关”之意,倒是韩嫣颇为恶搞的趣味之一。不过因为做的隐蔽,倒是没有几人知道这秦时馆和韩嫣的关系。   小厮将众人引到了一个包间,里面陈设雅致,清净,没有寻常寻常歌坊的靡靡之音,也没有寻常歌坊应有的媚俗流艳,周明锦打量一番,笑着赞扬道:“怪不得秦时馆被誉为长安第一歌坊,但就陈设来说,果然比寻常歌坊多了几分清净雅致的意味。”   “经验之谈啊!”韩嫣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的说道。   周明锦脸色一红,有些不自在的说道:“也就是几次逢场作戏,应酬应酬罢了!”   至于韩说,之前从没来过这种地方,倒是颇有几分兴致勃勃,在雅间里面来回走动,还不时在四周的墙壁上瞧瞧看看,刘彻看着韩说古怪的举动,有些不解的皱了皱眉。   “哥,什么都听不见啊!”韩说小声说道,眉宇间有几分沮丧。   “急什么,若不是设施完善,隔音效果好,那些人怎么放心来这密谈。”韩嫣笑着说道。然后走到一面墙壁前,随手一拍,只听对面雅间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传了过来。   韩说眼中闪过一抹惊异,有些好奇的走到韩嫣身边,看着韩嫣面前的那面墙壁,又伸出手去摸了摸,却是没有半点异样的感觉,当即兴奋问道:“这是怎么做的,好厉害?”   刘彻这时候也看出来韩嫣的古怪了,只不过看着貌似韩说几分明白的样子,当即不满的凑上前去装作不在意的说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有事情瞒着我?”   语气酸溜溜的,周明锦不自觉的抽了抽嘴角。   “瞒着你的事情多了。”韩嫣调笑一句,看着刘彻瞬间铁青的脸色,好笑的摇了摇头安抚道:“也不是故意瞒着殿下的,只是以前还不成熟,以后会慢慢告诉殿下的。”   这十来年他可不是白过的,该发展的东西,都已经不声不响的发展出来了。   “那你先告诉我这个是什么意思?”刘彻看了一眼一旁神情得意的韩说,心中郁郁,面上却不动声色的说道。   “韩嫣从前玩闹的时候就发现,大多人在温柔乡的时候是最放松的时候,因为放松,就很容易被人套出话来,所以就训练一批专业的女细作又开了这个秦时馆,目的就是能多得写消息秘闻。刚开始不过是为了玩闹罢了,不过时间长了却发现……”   韩嫣冲着刘彻莞尔一笑,伸手在靠墙的书架上挪了几个摆设,就听到又声音清晰的从对面传来——   “不知公孙先生这次悄然进京,所谓何事?”   “公孙奉梁王殿下的密令,是为了能……”   刘彻耳边听着对面雅间的声音,面上神色变了又变,一会儿盯着传来声音的书架,一会儿又看着韩嫣,一会儿又意味不明的打量着一旁站着静静听墙角的韩说,抿紧了嘴唇,半晌不说话!   “殿下?殿下?”韩嫣见状,眨了眨眼睛,看了一眼同样沉默的周明锦,摸了摸鼻子。伸手推了推刘彻说道:“殿下,你该不是和我生气了吧?”   刘彻面沉如水,目光灼灼的盯着韩嫣,也不说话。   被刘彻盯得有些莫名心虚的韩嫣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谄笑着说道:“我这不是之前没机会和你说嘛!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对自己的要求一向是比较高,若是事情没有成算的话我怎么好意思张扬的人尽皆知呢!我这个人是很低调滴嘛……”      第五十四章 逛妓院(中)      刘彻看着因为心急解释几乎整个身子都趴在自己身上的韩嫣,眼中闪过一抹欣然,刚想开口说自己并未放在心上,发现韩嫣突然转身倒了一杯酒水谄笑着递过来,心中一动,未曾说话。   “太子殿下,您大人有大量,原谅阿嫣吧!”韩嫣笑着说道,直接把酒樽递到刘彻唇边。   温润的嘴唇接触到酒樽冷硬的材质,刘彻的视线在韩嫣弯成一道完美弧度的唇瓣上流连忘返。说的口沫悬飞的唇瓣有些干渴,韩嫣下意识用舌尖舔了一舔,粉嫩的舌尖在唇瓣上逡巡了一圈,薄薄的唇瓣立刻染上了一层晶莹温润的色彩。刘彻盯着韩嫣的唇瓣,心中突然有种软软的,痒痒的感觉。视线向上移动,看着韩嫣故意透露出的可怜兮兮的哀求眼神,却因为掩饰不到家暴露了眼底的浅浅笑意,刘彻心中的郁郁突然如饱满的气泡般碰的碎裂了,之后随风消逝再也不留一丝痕迹。唇角不由自主的向上蜿蜒,刘彻借着韩嫣的手将酒樽中的酒水一饮而尽。清凉的酒水流入,口中顿时弥散着醇浓的香气。让人有种微醺的感觉。   “太子殿下,既然饮尽韩嫣敬的酒,就不准再生气了。”韩嫣将酒樽随手放在桌上,弯起眼睛,笑眯眯的说道。清亮的眼睛直直看着刘彻,眉梢眼角熏染着笑意,眼波流转,便是万种风情。   刘彻的眼睛暗了暗,不着痕迹的撇开了脸,开口说道:“居然用上了美人计,真是卑鄙!”   “这也是手段之一嘛!”韩嫣挥了挥手,毫不在意的说道。随即笑容愈发醉人,就连眸子中都流露出深情款款。随手握起刘彻垂在身侧的手臂放在胸前,“那太子殿下有没有中计呢?”   刘彻一怔,视线久久凝住在两人相握的手上,十指纠缠,韩嫣如羊脂白玉般的修长手指在自己古铜色的肌肤下映衬的更加白皙。修剪的整齐的指甲散发着温润干净的气息,和宫里面那些精心修饰涂丹抹寇还带着一股股子脂粉气息的手不同,韩嫣的手指虽然修长纤细却透着隐隐的力量,常年练习骑射所以指尖和指节长着薄薄的茧子,稍微有些坚硬的皮肤划在手上让人有种划到心里的感觉……   “殿下?殿下?太子殿下?”韩嫣歪着脑袋叫道。眼睛眨了眨,有些莫名其妙。该不是真生气了吧?韩嫣这么想着,下意识想将自己的手掌抽出来。   手指抽离的触感惊醒了刘彻,他下意识用力握紧,将韩嫣还未来得及抽出去的手掌夹在手中,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掌自觉的覆盖了两人相握的手上,将韩嫣的手掌彻底包裹在手中。   韩嫣被这情景弄得一愣,清澈的眼眸随即带着些许狐疑的看着刘彻面沉如水。弄不清楚究竟是哪儿出错了。   被韩嫣这么一看,刘彻算是彻底清醒过来。当即不着痕迹的垂下覆盖在两人十指相握之上的手掌,却依然紧紧握着韩嫣,口中笑着说道:“孤可是当今太子,孤的手掌岂能让你说握就握,说放就放?”   说道最后一句,语调微微低沉下来,如大提琴版低沉的嗓音萦绕在耳边,有种莫名的意味。   韩嫣轻轻笑出声来,狐疑的思绪慢慢放下了。原来是傲娇啦!也是,刘彻贵为当今太子,他的身体岂能是人说碰就碰的。岂不闻千金贵体,稍有冒犯都可能是犯上的过错。刘彻虽然不会降罪于己,不过想来也是不高兴的吧!   韩嫣忽略心中隐隐升起的不是滋味,笑着打趣道:“这可是韩嫣的过错了,陛下那是龙体,太子殿下乃是龙子,这太子殿下的手掌就是龙爪。韩嫣凡夫俗子岂能随意碰触龙爪呢?”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锦帕,装模作样的给刘彻擦擦手。丝绸柔滑的触觉划过手背,刘彻装作不在意的垂下了手臂,不过却一直没有松开韩嫣,口中调笑着回应道:“你才是聋子……”   “好,我是聋子。”韩嫣也不在意,顺势坐到了刘彻身边。另一只空闲的手掌持起筷箸夹起适才小厮送上的酒菜,还未放进口中,手臂就被刘彻牵扯一下,菜肴一不小心掉在骨碟上。   “嗯?”韩嫣疑惑的挑了挑眉。   “我的呢?”刘彻扬眉问道。   “……”韩嫣无语的翻了翻白眼,伸手夹起一道刘彻爱吃的菜放到刘彻面前的骨碟里面,哪知刘彻只是嫌弃的看了一眼,根本不动筷。   “这秦时馆虽然是民间歌坊,不过这厨子都是我精挑细选的。虽然比不上宫中御厨,可是做菜的滋味还是不错的。”韩嫣笑着解释道。他倒是谦虚了,无论是歌坊还是酒楼几年前就已经用上了韩嫣“发明”的各种调味料,菜肴的精美早就超过了宫里头了。   毕竟这里的菜都是现做现卖,吃的就是一个新鲜。哪像宫里头,一道菜光检查都要半个时辰。虽然这两年有了韩嫣进贡的调味料和各种食材做法让宫宴比以前好吃些,不过新鲜的怎么都比不温不热的好吃多了。   刘彻看着韩嫣这厢耐心的解释,也不说话。等韩嫣啰啰嗦嗦的都说完了,这才将两人纠缠的食指举了举,开口说道:“我的右手不方便,拿不起筷子!”   那你就把我的手放开啊!这样我也不方便啊!韩嫣翻了翻白眼,所幸夹起一筷子西芹腰果递到刘彻嘴边,刘彻看了看唇边的筷箸,又神情古怪的看了一眼韩嫣,也不说话,张口将菜裹进口中,咀嚼两下,咽下。口中一股子清香弥漫,刘彻眼睛未眯,果然比宫里头的菜好吃多了。这么想着,刘彻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韩嫣。   韩嫣被刘彻这一眼看得有些脊背发凉,当即不自在的挪了挪身子,伸出筷箸夹起骨碟中的菜刚要放进口中,视线落在筷箸上,脸腾的红了——   “怎么,你不是说这里的菜要比宫中的爽口吗?怎么不吃?”刘彻身子微微压下,凑到韩嫣身旁,呼出的热气直直喷在韩嫣的脖颈,白皙如羊脂玉的肌肤渐渐染上了一层熏红,温润的让人不忍移目。   脖颈间有种细痒的感觉,韩嫣不自在的缩了缩脖子,微挪着身子远离一些,刘彻心中好笑,刚想凑上去,方面被人敲了三下,只听外面有人扬声说道:“几位客官,姑娘们到了。”   韩嫣闻言,仿佛被解救一般立刻大声说道:“进来。”   刘彻玩味的勾了勾唇角,也不逼迫,顺势直起了身子。   正立在墙壁前面听墙角的韩说立刻挪了挪书架上的摆设,隔壁雅间的声音立刻迷糊细微起来。几人不动声色的坐在酒桌旁。   门“吱嘎”一声响起,几位或浓妆艳抹或清丽脱俗的女子身姿袅袅的走了进来。莲步轻移,直接走到几人旁边坐好。一位身穿大红色曲裾容色妍丽的女子轻扭着腰肢直接坐到韩嫣腿上。女子肤如凝脂,腰如约素,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似笑非笑的看着韩嫣,扭身倒了一杯酒水递到韩嫣唇边,轻启朱唇:“公子,请喝酒。”   韩嫣还没来得及说话,十指相扣的地方突然传出一股巨力,带着愤怒的情绪差点夹断韩嫣的手指。   “啊!”韩嫣意识疼痛出声,恶狠狠的瞪了刘彻一眼,张口说道:“这位公子是我的贵客,只是初次来到这种地方,面子比较浅,美人你可一定要陪好!”   “公子放心吧!美人一定让这位公子成兴而归。”刘彻身边绿衣女子说着,身子柔弱无骨的贴在刘彻身上,一双柔夷也若有若无的抚在刘彻挺直宽阔的胸膛。   从未有过的柔软触感贴在身上,女子胸前的柔韧坚挺有意无意的摩擦着刘彻的胸膛,奇怪的感觉让刘彻忍不住皱眉,有些不自在的挪了挪身子,韩嫣眼尖的发现刘彻圆润的耳垂有些微红。   “啊咧,你该不会是……”韩嫣突然想到一个念头,不由得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什么?”刘彻神色冷硬的看着韩嫣,气势如虹,只不过刻意挺直的身板还是透漏了刘彻的尴尬。   “处!”韩嫣摆出口型,似笑非笑的说道。看着刘彻瞬间铁青的面容,再也止不住的朗笑出声。清朗的笑声自薄厚适中的唇中涌出,韩嫣眉眼间都是满满的笑意,还时不时的看一眼恼羞成怒的刘彻。旋即笑的更大声。完全把适才从刘彻那里受到的郁郁尴尬报复回去,嘲笑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嚣张的举动就连周明锦等人都为之侧目。韩说神情疑惑,一会儿看了看自家哥哥,一会儿又看了看脸色一阵红一阵青的刘彻,心中些微有些忐忑。   按照宫里头的规矩,皇子十二岁以后就会配上贴身宫女用以传授人伦大事。不过景帝因为前太子刘荣的不成器心有芥蒂,在对刘彻的管教上面更为严谨,就怕刘彻因为贪恋美色耽搁了学业。而皇后王娡心知刘嫖的嚣张霸道,怕引起阿娇的不快也没给刘彻配过暖床宫女,所以刘彻到现在还是童男一个。本来他也没什么在意,如今看着韩嫣如此嚣张放肆的举动,心中的恼羞却渐渐浮了上来,视线扫过周围人或掩口轻笑或忍笑不语耸动着肩膀的举动,肝火渐渐上升。刚要开口呵斥,视线扫过韩嫣因为笑的剧烈而熏红了的脸庞和亮晶晶的眼眸以及些微有些湿润的眼角,心中的怒火不知怎么就烟消云散了。只不过还是有些不甘心。   刘彻看着面前举止放肆的韩嫣,轻笑出声,伸手揽过韩嫣精瘦柔韧的腰肢,声音低沉意有所指的说道:“我每日如何,阿嫣最是清楚不过的。毕竟我们同床共枕这么多年,你每夜每夜的缠着我,我哪有精力去他处寻花问柳呢?”   此言一出,韩嫣的笑声戛然而止。一直神色兴奋的韩说面容立刻呆滞下来,犹如天塌一般看着韩嫣,而向来淡定雍容的周明锦也神色古怪的打量几眼,末位的卫青则是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眼中落寞一闪而过。   神色怔怔的看了一眼笑容满面的刘彻,又看了看周围目瞪口呆瞠目结舌的众人。韩嫣额头黑线淋漓,唇角不由自主的抽搐几下——   貌似……玩儿大了?!      第五十五章 逛妓院(下)      “哥,你难道真的……”韩说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神色郁郁的开口问道。他的印象中哥哥韩嫣可是飞扬长安的英雄人物,岂可雌伏于他人身下?   韩嫣闻言面色酡红,仿佛醉酒了一般。忽略周围人等古怪打量的眼神,恶狠狠的瞪了刘彻一眼,腰身一扭,从刘彻怀中脱离出来,看着眼神恍惚闪烁惊骇欲绝的韩说开口说道:“这些都是日常间开玩笑的言辞……你明白的吧?”   坐在韩嫣腿上的红衣女子有些尴尬的站了起来,将屁股挪到一旁空着的圆凳上,有些尴尬且敷衍的连声说道:“明白,明白,我们都明白的。公子放心,我们姐妹绝对不会随便乱说的。绝对不会让公子为难的。我们的忠诚……公子明白的。”   我明白个毛啊?   韩嫣一看众位女子点头如捣蒜的模样就知道这误会扯大了。当即翻了翻白眼,耐心解释道:“我说的是真话。我们之间向来是这么开玩笑的。有些时候……你懂得?”   “我们真懂得。”刘彻身旁的绿衣女子接口说道:“公子文韬武略,倾国倾城,这位公子又伟岸俊逸,你们两位很是相配的。”   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啊!   韩嫣满头黑线,心中抑郁不已,强忍着吐血的冲动继续解释道:“不是这种明白……我和这位公子的关系,就像是和你们的关系一样,这位公子是我的主上,我是他的下属。就像我是你们的东家,你们是我的——”   “公子不必解释了,我们都明白的。”红衣女子掩口轻笑,打断了韩嫣的话,笑着说道:“奴家早就听说两位公子情谊绵长,非同一般。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你妹的情意绵长!   怎么越描越黑啊!韩嫣有种欲哭无泪的冲动,解释的口干舌燥反而越说越乱,当即恼火的搔了搔头,视线扫过一旁抱着胳膊看笑话的周明锦,眼前一亮,指着周明锦说道:“明锦可以证明,我真的是清白的。明锦你说是吧?”   “哦?”正看着热闹看的欢乐的周明锦冷不防被韩嫣叫住,下意识出声应道。又转头看了一眼神色淡然的刘彻,玩味的笑了一笑,开口说道:“我确实可以作证——”   “你看,我说了吧!”韩嫣立刻得意的笑出声来。   “——阿嫣确实几乎每晚都和这位公子同床共枕!”周明锦笑眯眯的补充道。   “周明锦!”韩嫣立刻炸毛般的跳起身子,指尖指着周明锦朗声叫道。   “哈哈哈哈哈……”   众人见状哄堂大笑,却也知道确实是刘彻的恶作剧,不然以周明锦和韩嫣的情分,怎么会不帮忙澄清的?不过虽然知道了事情,但是……   众人视线隐隐约约扫过刘彻和韩嫣的身上,心中暗自思量……   恐怕这玩笑之中也有几分真意的吧!   一阵慌乱之后,众人算是稍微平静下来。韩嫣正了正衣衫指着面前五位妙龄女子笑着说道:“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五位女子是我精心培训的细作——红拂,绿珠,柳如是,陈圆圆,杜十娘。”   随着韩嫣一位位介绍,众位女子也起身给众人见过礼。   “精心培训的细作?”刘彻玩味的重复了一句,挑眉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回禀殿下,自从十几年前阿嫣吩咐韩忠韩义在大汉各处搜集有资质的贫寒子弟培训之后,陆陆续续也会收留一些无父无母流离失所的孤儿。其中有男有女,这些孤儿经过阿嫣的培训如今已经算是大成,从两年前这些孤儿被阿嫣安排到各个需要的地方,他们安顿下来之后会将自己搜集的信息以独特的方式传回长安。”说道这里,韩嫣刻意顿了顿,等到众人基本消化了他的话之后,才开口说道:“而五年前阿嫣开了秦时馆,其中用来撑场面的女子十二乐坊就是从这些孤儿中选出来的。”   “……然后呢?”刘彻沉吟半晌,开口问道。   “公孙诡看中了念奴娇,这次来除了替梁王办事之外,也是要给念奴娇赎身的。”韩嫣神色淡然的说道。不过话中的含义却让众人些微变色。   这些年来梁王仗着财势雄厚不断笼络朝中大臣,又有长乐宫在其中遮掩。长安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尽快传递到梁王的耳中,可是刘彻等人对于梁王封地上的事宜却几乎不知。导致每次梁王出手众人都十分被动。就像这次一般,如果不是韩嫣眼尖的发现公孙诡的身影,如果公孙诡不是凑巧的进入了秦时馆,岂不是要耽误大事。   如此可见情报准确快速的重要性。这种情况下,若是自己能将人安排到梁王哪怕是他心腹的身边,并且成功取得了他的信任……   “对了,公孙诡来长安到底是为了什么?”刘彻经韩嫣这么一提,才想起来公孙诡的来意,当即出声问道。   “是因为郅都先生。”韩嫣沉声说道。   “郅都?梁王和郅都应该没什么瓜葛吧?况且他现在可不在长安。”刘彻想了想,出声问道。   郅都因为废太子刘荣一事遭到了窦太后的厌弃,景帝为了保护郅都的性命,年前就下旨将郅都罢官还乡。随后又派使者持节通知郅都为雁门太守,不必回长安领旨,直接奔赴雁门做了雁门任太守一职。今年元月的时候,郅都出击匈奴,战果硕然。圣上龙颜大悦,下旨褒奖了一番。身为郅都弟子的刘彻很是风光了几个月。就连平日里走路都比往常挺直了几分。   因此听到韩嫣的话,下意识不舒服的反问道。   “梁王和郅都没什么瓜葛,不过梁王和殿下的话……”韩嫣笑着说道,将后半句吞入口中。有些话不必说的太明白。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敌人的朋友就是敌人。无关恩怨,只是立场不同。   刘彻闻言,脸色慢慢沉了下来。“那么梁王的意思是……”   “买通窦太后身边的近臣,将陛下封郅都为雁门太守的事情透露给太后。”韩嫣淡然说道。到时候窦太后凤颜震怒,自然不会容许郅都活下来。无形中算是削去了刘彻的一只臂膀。而景帝这两年情况都不大好,身子每况愈下。若是真发生了什么……   长乐宫现在是亲近太子宫,可是刘彻和窦太后中间毕竟还隔着一个王娡。窦太后本就看王娡不书顺眼,刘武又是她的亲儿子,谁知道万一到那一步会她会真心支持谁?   刘彻闻言,握着酒樽的手指紧了又紧,半晌才开口说道:“那阿嫣你的意思是……”   “自是不能让其如愿。”韩嫣闻言,笑着回应。旋即又转开话题问道:“殿下对于公孙诡为念奴娇赎身的事情如何看?”   一个经过训练的细作潜伏到梁王最信任重用的谋臣身边……这还有什么思量的。刘彻立刻接口说道:“将计就计,就按阿嫣你的意思办吧!”   “诺!”韩嫣应了一声,视线转到韩说和卫青的身上有些迟疑。   这种私密的事情他和刘彻、周明锦知道自是无所谓,卫青本就是当时收养的寒门子弟之一,现如今也负责一批子弟的信息传递,算是内部人员。只有韩说,虽然这些年在韩嫣的潜移默化下无论是智谋思维还是行事手段都有几分成效,不过参与到这种事情当中——   “二哥你相信我,我没问题的。”韩说看到韩嫣迟疑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立刻拍着胸脯说道:“你当初答应,只要我在忠伯那里合格之后就给我事情做的。”   对于韩说这个自己从小培养的兄弟,韩嫣自然是信任的。不然也不会不假思索的同意他跟着一起进入秦时馆,只是担心韩说现下年岁还小,不适合这种阴私的事情。   不过考虑到韩说将来长大后也是从军功立候,现下学习一下如何整理情报也是好事。   “这样,你还是先跟着韩忠身边吧!让他给你找些事情做,不过切记把嘴闭严。整个弓高侯府里面,除了爷爷之外,也就你我知晓这些事情了。”韩嫣又不放心的嘱咐了一遍,毕竟他长年都是住在宫里头,也看不住韩说。还是将他放在韩忠身边的好。韩忠做事沉稳,细心,又有爷爷的关系,定能管住韩说的。   “知道了!”韩说翻了翻白眼,虽然未曾直接参与到秦时馆的事情当中,不过能跟在韩忠身边也不错啊!   “至于明锦,日后你想要知道什么消息可以来秦时馆找十二乐坊,也可以去弓高侯府找卫青。”韩嫣说了一句,突然想起什么来,补充道:“对了,卫青和韩说这几年都在爷爷身边聆听教诲,也算有几分天资。可不可以和干爷爷说说,让他们去条侯府时常学习一番?”   这样周明锦和卫青的联系也就不怎么扎眼了。   “这个……我回去问问祖父吧!”周明锦开口应道。虽然古人敝帚自珍,很少将自己安身立命的手段传授给旁人,不过以弓高侯府和现下条侯府的关系,子弟之间有些往来也是正常的。何况严格说来,周亚夫也并不是个敝帚自珍的人。这几年主动辞了丞相一职,呆在府里,闷得都快憋出鸟来了,若是真能教导几个弟子不但是为大汉培养了将帅之才,也能打发打发时间。   韩嫣见周明锦应承下来,也就不再多嘴。忽略卫青看过来的感激目光,韩嫣对刘彻笑着说道:“殿下,这几年来秦时馆收集了不少信息,全部整理成资料颇费了一段时间,还请殿下过目。”   韩嫣说着,几位美女从怀中各自掏出了一部薄薄的大概有食指宽的册子摆到桌前。   “这是……”刘彻狐疑的扬了扬眉,将其中一本拿在手中。指尖传来光滑细腻的触感,仿若丝绸一般。刘彻好奇的翻开来,那材质比之丝绸又多出一份坚硬,握在手中却又十分脆弱,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扯坏一般。白如凝脂,上面一行行记录着长安从官宦到侯爵人家的信息,从性命年龄到习惯爱好,甚至哪年哪月曾经有过的阴私事宜……   “这是什么东西?”刘彻将那册子摊开,递到韩嫣面前开口问道。   “这是纸张。”韩嫣笑眯眯的说道:“这东西比竹简要方便多了吧!”   “那倒是。”刘彻点头,他身为大汉太子,将来亦是青史留名的汉武帝,自然知道这纸张的作用到底如何,不禁兴奋的说道:“若是有了这种东西,我大汉兴盛指日可待!”   “殿下,这上面记载的都是这几年来长安城里面……”韩嫣凑到刘彻跟前,耐心的给刘彻解释着册子上的讯息,周明锦等人也挪着屁股坐了过来,仔细听着。   月上中天,时光便在韩嫣娓娓道来的清朗音调中慢慢流逝,而一张巨大的网也慢慢铺张开来。   风,渐起……      第五十六章 交心      秦时馆花费四五年的时间收集整理的信息当然不是那么好消化的,且韩嫣借用后世一些密码记录作为参考,将册子弄得和账本似的。所以韩嫣只是大概给刘彻讲解一下那册子上所记录的格式和这两年官职显要以及影响力较大的官员和诸侯。顺带介绍一些由韩家暗中资助已经学有所成的士子。他们当中有投身各处官员府邸做幕僚的,也有自己走门路补个小官去外地上任的。虽然现在都是不足为虑的底层官员,不过等到几年之后……   这些信息都很庞杂,将这些东西都讲明白,花费了大概有小半个时辰。   韩嫣有些口干的倒了一杯酒水饮尽,顺手将册子收起放到刘彻面前说道:“殿下要不要将册子带回宫里慢慢观看?”   “不必。”刘彻摇了摇头:“宫里人多眼杂,我要是真的需要,直接问你要就可以了。何必这么麻烦。”   “那也好。”韩嫣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放在哪儿都一样。反正都是闲极无聊弄出来的。就好像玩儿游戏一般,不过是寻常穿越小说必备的桥段罢了。想到这里,韩嫣突然邪邪一笑,对着刘彻说道:“殿下想不想知道将公孙诡迷得七荤八素的念奴娇究竟是个什么样儿的?”   “什么?”对于韩嫣时不时跳跃性的思维,刘彻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不过有些时候还是觉得莫名其妙。现在就是如此——   “你怎么想起来说她了?”一个妓女而已,有必要挂在嘴边吗?   “我觉得有必要和你说一下。”韩嫣这么说着,唇边的笑意愈发古怪。看的刘彻不自主的皱眉。   “好吧!”刘彻沉吟片刻,也突然来了兴致,开口说道。   闻言,韩嫣手上的酒樽在手上漂亮的打了一个旋转。唇角轻扬,起身对绿珠说道:“出去看看,公孙诡现在是不是去了念奴娇的海棠苑。”   “诺!”绿珠笑嘻嘻的应了一声,推门而去。   片刻过后,回转过来说道:“听打扫的小厮说公孙诡确实去了念奴娇的海棠苑,已经有一炷香的功夫了。”   “哦?”韩嫣感兴趣的应了一声,示意绿珠将房门关好,然后对着刘彻几人说道:“那我们也过去看看吧!”   “怎么过去?”韩说看着关紧门窗的雅间,狐疑问道。   “嘻嘻!”红拂掩口轻笑,身子袅娜的移步到房门对面的墙壁前,将桌案上面摆放的香炉左右转了转,只听“吱吱”几声细微的响动,那墙壁上慢慢出现了一个一人高的长方形洞口。红拂伸手拿过一旁备用的灯珠,回首笑着说道:“几位公子,请跟着奴家过来!”   玩闹的歌坊里面居然还有暗道?   这是在场众人谁都没有想到的。韩说不待韩嫣出声,率先跟着红拂后面进了暗道,卫青以防万一也紧紧跟在后头。刘彻饶有兴味的偏头看了一眼身侧但笑不语的韩嫣,唇角轻扬,顺手握住韩嫣垂在身侧的右手跟在韩说等人身后进了暗道。最后垫底的周明锦看着前面两人紧紧交握的双手,意味深长的挑了挑眉。   冰凉的双手被一双大手包裹住,掌心还能感觉到身边那人手掌的火热和粗糙,甚至手上因为练剑而升起的薄薄的茧子的触感都那么鲜明。这种火热的感觉让韩嫣有一霎那间的恍惚。   他从穿越那一年开始做刘彻的伴读,到现在居然也有了十余年。即便知道这只是一个花大价钱而参与的一个游戏,身边这人都未必是真的。可是他依然习惯了这种生活。习惯了每天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身边这人或清醒或酣睡的容颜。习惯了汲汲营营暗中筹谋的布置。甚至习惯仿若完成任务一般将自己脑中知道的各种穿越桥段都变成现实。而身边这个人也从那个不受人重视的刘小猪变成现在风光显贵的皇太子。一切恍然如梦……   韩嫣几乎记不清之前的韩不羁究竟是什么样的。他已经将这段生活当做了现实,甚至模糊了界限将刘彻当成了朋友一般的对待。而忘了这里所有的人都可能是一些没有记忆没有思维方式的NPC,若是有一天自己死亡回到了几千年后……这里的人还会记得自己吗?不是历史中的那个韩嫣,而是由他韩不羁一点一滴塑造出来的韩嫣……   内心突然被一种茫然包围。不知名的恐惧仿若周围的黑暗一般疯狂涌入韩嫣的身体,心中隐隐升起一种名为不舍的悲伤感觉。韩嫣突然发现,也许自己所做的一切努力……可能都是没有必要的。   无所谓的挣扎,不被人知晓的努力。被时间铭记的岁月终究还是被历史封印掩埋。无论他做了多少,几千年后人们所知道的依然是史记中那个不足二百字介绍的韩嫣。他们记住的是那个汉武帝少年时候最信任贴心的伴读,那个爱白马爱金丸的少年,那个飞扬狂狷心有大志向却出师未捷身先死的韩嫣,那个让汉武帝悲痛欲绝披头散发跪求而不得活命的韩嫣……   那他韩不羁呢?他韩不羁究竟去了哪里……韩嫣原本以为自己的心里建设做的足够好,从穿越成韩嫣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这具身体究竟是什么身份。虽然他可以忽略了这具身体和那个少年帝王的瓜葛。可是有些情感不是因为他的改变就消失不再。若是两年后他依然没有拧过历史这个壮汉的大腿……历史上那个雄才大略的帝王会不会真的悲痛欲绝的去跪求椒房殿里面的那个女人……   慌乱郁闷的心思犹如水草般疯狂长了起来,韩嫣的脚步渐渐拖沓起来,越来越慢,到最后不知不觉的停了下来。身侧的刘彻感觉到异样,莫名的回头,一眼就看见了黑暗中那双清亮却充满了茫然的眼眸。内心深处仿佛被柔软的皮毛蹭过一般,刘彻突然有种暖暖的感受。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试探的用手拍了拍韩嫣的肩膀。“阿嫣,你怎么了?”   “啊?”沉浸在自己思绪里面的韩嫣突然出声问了一句。   “阿嫣,你在想什么?”刘彻抿了抿嘴,轻声问道。视线扫过三步之外的身影,刘彻递给那人一道警告的目光。黑暗中,那人无趣的摸了摸鼻子,乖觉的停下脚步。   “阿嫣,阿嫣……”刘彻的耐心在此刻放大到了极点,他忍住将人搂进怀中的冲动,只是轻声叫着。在他的印象中,韩嫣从来都是张狂的,自信的,强大的。很少会有这么茫然、失落的时候。不过这种突如其来的软弱却唤醒了刘彻心底如潮水一般的情感。此时此刻,他清醒的认识到,他究竟想要什么——   那就是无论做什么事情,面前这人都能静静的陪在他的身边。哪怕偶尔会恶劣的嘲笑他,哪怕他多数时候都没把自己当做主上一般诚惶诚恐的对待!   刘彻目光灼灼的盯着韩嫣,黑暗中这种清亮的眼眸愈加明显。如同呢喃般的耳语萦绕在耳边,仿若箴言一般驱除了韩嫣自心底莫名其妙升起的不安和慌乱。韩嫣深深呼吸着,几个呼吸之后,真正的平稳过来。感受着面前这人不加掩饰的灼热视线……   韩嫣有些不自在的皱了皱眉,臂膀微微用力一缩,被刘彻握住的右手抽离出来。由于力道过猛导致身子突然后仰,迫不得已向后退了一步才稳住身体,原本亲密无间的两人突然空出来一个身子的空位。   掌中突然抽离的空缺让刘彻有种失落的感觉,诧异的抬头看了一眼满眼不自在的韩嫣,刘彻若有所思的扬了扬眉。气氛突然变得静谧而安静,阴暗的甬道里,两人就这么沉默的面对面。刘彻凝神细听,依稀能听到韩嫣清浅的呼吸声。   “……阿嫣?”沉默片刻,刘彻率先开口。“你是怎么了?”   “没什么,有些事情想左了。”韩嫣有些尴尬的回应道。天知道他怎么会风魔了一般,脑子里冒出这么多古古怪怪的念头。他努力了这么多年,安排了这么多事,怎么可能还会得到历史中的那个下场?何况现如今椒房殿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中,又有田蚡时不时的通风报信,难不成王娡的手段还能得逞?   这么想着,韩嫣的心绪慢慢平静下来。眼眸重新变得清亮而坚定,抬起头来迎着刘彻有些担忧却无比热忱的视线说道:“放心,我没事。”   刘彻目光灼灼盯着韩嫣看了半晌,突然轻叹了一口气,粗糙的手掌突然抬起摸了摸韩嫣如丝绸般顺滑的头发,开口说道:“阿嫣,我绝对不会让你有事的。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信任你,支持你。功高震主的顾虑,永远不会在你我二人间发生。”   在他的思虑中,韩嫣可能是因为将自己经营多年的势力暴露给他而担心。毕竟如此环环相扣且密集的人脉网络,对于任何一个人的作用都是巨大的。在刚刚得知的时候,他也有些吃惊。继而为韩嫣的能力而隐隐骄傲,手中掌握实力的兴奋遍布全身,却忘记了韩嫣可能因此而惴惴不安,惶恐思虑。毕竟功高盖主的能力不是所有人都能放心的。心中隐隐心疼的同时却又好笑,还隐隐有了一丝不满——这个人,怎么会如此不信任他?难道他会是那种嫉妒贤臣固步自封的昏聩之主吗?   “啊咧?”韩嫣被刘彻这番莫名其妙的表白弄得有些发懵。虽然不知道刘彻心中想的是什么,不过得到这种承诺还是挺高兴的。虽然他从来没怀疑过刘彻的心胸和抱负,不过自己和未来的君王形成默契是每个想要大干一番的臣子最希望的事情。韩嫣自然也不例外。   脑中莫名其妙的担心被刘彻一番话吹的彻底无影踪,反倒是升起了大展宏图的愿望,韩嫣不由自主的唇角上扬,看着面前的刘彻开口说道:“殿下的承诺阿嫣记住了。”   “记住了就好。”刘彻笑着接口。“只要是你,不论做了什么事我都不会怀疑。”   一阵暖流熨烫周身,韩嫣不自觉的加深了唇角的笑意。舒展了的眉眼即便在黑暗中也散发着慑人的魅惑。刘彻看着这样的韩嫣享受似的弯起了双眼。   “咳咳,殿下既然如此相信我……“韩嫣干咳两声,唇边的笑容突然多出意思恶劣:”那阿嫣也得做出回报。不若就请殿下观赏一番阿嫣调教的扬州瘦马吧!““啊?”正感动于君臣相得的刘彻被韩嫣一番话弄得不上不下的。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任由韩嫣拽着自己的衣袖往前走——   他就知道,这个人永远都没个正行!      第五十七章 扬州瘦马      “什么是扬州瘦马?”房间里,周明锦一边吃着樱桃一边问道。   适才在暗道里,韩嫣和刘彻的互动过于暧昧,得了警告的周明锦并没往前凑的胆量。不过习武之人耳聪目明,仅仅隔了两三步的距离还不足以让周明锦什么都听不到。或者说只隔了两三步的距离周明锦依然把该听到的不该听到的都听个正着。因此在出了暗道之后,周明锦很是好奇的问道。   “就是二奶的代名词。”韩嫣笑嘻嘻应了一句。不过想到这个时候还没有二奶这个名词,不由得歪头想了想,又补充道:“就是外宅。”   “……”   说了半天也没说的太明白。不过场中的男人们依然弄懂了韩嫣话里的意思。韩说笑嘻嘻的开口问道:“就是那种专门对付男人的烟花女子吧?”   “也差不多。”韩嫣应了一句。   对于扬州瘦马的怨念来自于后世层出不绝的清穿文。而韩嫣这种纵横风月场地的世家公子却没有机缘接触过这种极品。所以这一世有机会的情况下,在教坊嬷嬷申请如何调教间谍的时候,韩嫣就将扬州瘦马的概念提了出来。   不过鉴于韩嫣也并没有见过真正的扬州瘦马如何,所以他在写出培训方针的时候大部分借鉴了……   想到这里,韩嫣不禁恶劣的一笑。他这种强化版本的扬州瘦马,也不是任何人都能消化的了的。   “阿嫣公子,你的笑容好猥亵。”一旁倒茶汤红拂见到韩嫣的模样,笑着取笑道。   暗道的另一端就是红拂的闺房,这也是韩嫣为什么要红拂带路的原因。而红拂房间的隔壁就是念奴娇的房间。这里的规格和前面雅间儿一样,都有能够窃听的设置。   此时,听到红拂的取笑,韩嫣毫不在意的扬了扬眉,开口说道:“只要是男人,某些时候都高尚不起来。”   对于韩嫣直来直往不屑于礼教风化的举动众人都已经习惯了。当下也没人理他。周明锦笑着对红拂说道:“请问红拂姑娘,如何才能见识一下念奴娇呢?”   韩嫣的故弄玄虚,早就将众人的胃口吊起来了。   所以说某种程度上韩嫣的话也是对的。只要是男人,某些时候还真就高尚不起来。无论身份,无论年龄——   韩嫣翻了翻白眼看着异常兴奋的韩说,开口说道:“看看也就罢了,你别动什么歪心思,要是小小年纪就弄得肾水亏虚……到时候我饶不了你。”   “哥,你也太瞧不起我了。”闻言,韩说挑眉反驳道。“我定力哪有那么差?”   韩嫣但笑不语,露出一副心照不宣的笑容。眉宇间的恶劣任人都能看得清楚明白,韩说当即不淡定的哇哇大叫,炸毛的举动看得众人会心一笑。喧闹了半晌,还是刘彻开口说道:“时间已经不早了,快些看完了回府吧!”   这个时候宫门已经关闭了,不过刘彻今日出宫的时候也就没打算再回宫。原本还思量着如何劝服韩嫣在弓高侯府过夜,如今这般耽搁下来都不用他开口了。想到这里,刘彻得意的扬了扬唇角,看着韩说的目光也愈发和蔼。不愧是阿嫣的弟弟,果然是善解人意啊!   “喂,不要随便转移话题啊!”周明锦很是无奈的说了一句,将歪楼的话题拉回来:“究竟什么是扬州瘦马啊?”   “……”   所以说,执着的小孩是最最闷骚的!   韩嫣无趣的撇了撇嘴,摆了摆手说道:“这种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你们自己看吧!”   话音未落,红拂袅袅起身将众人引入内室。身姿轻曼的走到一面墙壁前将挂在墙上的山水画摘了下来。信手敲了敲,只见挂画的地方突然出现一个四方形的洞口,红拂将里面的墙板一层层打开。片刻功夫,对面内室鹅黄色的烛光透过垂下的轻纱照射过来。   红拂转头悄声说道:“大家噤声,对面就是念奴娇的内室了。不过闺房的设置和雅间儿稍有不同,是没有单项隔音设置的。所以大家千万别说话。”   众人了然的点点头,各自找了位置坐好。只听对面内室的谈话声透过洞口传了过来。   “公孙先生并不知道,奴家沉浮红尘这么多年,最快乐的时光就是和先生在一起的日子。我们可以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理想,秉烛夜谈,还可以诗情画意的看星星看月亮,奴家好开心。”声音轻清柔美,绵软甜腻,让人听了仿佛是羽毛轻轻搔到心扉一般的细痒。骨头都忍不住酸软下来。   “姑娘……”公孙诡的声音接着传来,声音低沉中略微有些轻颤,仿佛是感动不轻。“在下这么多年来奔波浮尘在这俗世中,也从未见过如姑娘这般冰清玉洁的女子——”   “公孙先生不要说笑了。奴家不过是一个风尘女子,哪里来的冰清玉洁呢!”念奴娇幽幽叹道。声音陡然哀怨缠绵,仿若江南三月连绵不绝的梅雨一般,透尽了哀怨缠绵。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姑娘千万别这么说。”公孙诡连忙接口说道:“姑娘也是官宦后人,若不是造化弄人,现如今也可以在父母膝下承欢,何至于如此。在下最佩服的就是姑娘虽然置身于泥垢之处却依然纤尘不染的高洁。在这种风尘之地却依然能够守身如玉……姑娘也是不易啊!”   “不过是红颜薄命罢了!”念奴娇轻抬手臂,用绢帕逝去眼角晶莹的泪滴。浓密的睫毛犹如蝴蝶的羽翼一般轻轻颤动着。朱唇轻启,看着公孙诡含情脉脉的说道:“不论怎么说,奴家都要感谢歌坊的嬷嬷在奴家最危难的时候救了奴家,要不然奴家早就成了一坯黄土了。又怎么可能遇见公孙先生呢!”   “娇娇……”公孙诡闻言,情不自禁的握住了念奴娇的一双柔夷。白皙修长的玉手柔软无骨,仿若丝绸一般细滑。念奴娇仿佛惊慌一般欲抽回手掌,奈何力气却没有身为男儿的公孙诡大,只是无力的挣扎着。指尖时不时划过公孙诡火热的掌心。轻轻的,痒痒的,让公孙诡一腔壮志化作柔情。   “公孙先生……”念奴娇有些慌乱的叫道。欲语还休,神情羞赧,如白玉般的脸蛋被羞涩熏红了。   “娇娇……”公孙诡有些着迷的压下身子,试图亲吻念奴娇如樱桃般小巧的唇。   和寻常女子的丰腴妍丽不同,念奴娇整个身子都是小小的,下巴尖尖的,眼睛大大的。宛若秋水盈盈。四肢也是消瘦纤细,腰肢轻盈柔软,仿佛一只手掌就能握得过来。穿上特制的宽袖束腰曲裾,更显得身材玲珑有致。覆盖在裙摆之下的修鞋只有巴掌大,娇娇怯怯的藏在案几下,看的公孙诡愈发难耐。   “公孙先生……”念奴娇有些羞涩的撇开头躲过公孙诡的亲吻。又忍不住转过头轻声说道:“先生不知道吧!自从奴家第一眼见到先生之后……”   两面脸颊愈发红晕,如玉的面容娇艳欲滴,念奴娇轻轻挑起眼梢,眉宇娇柔的说道:“奴家便对先生芳心暗许。在奴家的心中,先生是那么的高贵,那么的伟大,那么的英明神武,那么的睿智,那么的文武双全,那么的风度翩翩……奴家尊敬你,爱你,恋你,仰慕你,能和先生有这么一段露水姻缘,奴家已经很开心了。即使这辈子再也不能和先生相处,奴家也心甘情愿。和先生在一起的日子是奴家最美好的一段时光,奴家终身不忘。”   “娇娇……”此时此刻,公孙诡已经感动的说不出话来。   “公孙先生……”念奴娇的语气愈发缠绵哀婉。“奴家已经怀了先生的骨肉。将来诞下麟儿的时候,不论男女,奴家都给他起名叫不悔,寓意和先生在一起的时光奴家永远不会后悔!”   “娇娇!”公孙诡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念奴娇,手臂轻颤的覆上了念奴娇平坦的小腹。“你居然……”   “已经快两个月了。”念奴娇说着,唇边勾起一抹幸福的笑容。“还是上次先生偷偷来到长安和奴家春风一度的时候……这是先生和我爱情的结晶,无论怎么受委屈,无论怎么艰难奴家都会将他生下来的。然后独自一人将他抚养长大。等到他知晓事理的时候,奴家就会告诉他他的父亲是多么的伟大多么的高贵多么的英明神武多么的文武双全……”   “不,不会的!”公孙诡这辈子克己复礼,大部分时间都帮着梁王出谋划策,何时见过这么炽热缠绵的女子,看起来娇弱却是如此的坚强。那么的美丽,那么的冰清玉洁,那么的单纯……如今这个女子居然怀了他的骨肉——   “我已经和教坊的嬷嬷说了,会为你赎身的。到时候我要带着你回梁王的封地,我会请求梁王参加我给你的纳妾礼,我会好好照顾你和孩子的,就像对待我的妻子一般。绝对不会让你们母子受委屈的。”公孙诡心疼的将这个娇俏的女子搂进怀中,顿时觉得心中升起一抹柔情。   “公孙先生……”念奴娇语气激动的叫道。“自从奴家见到先生的第一眼就情不自禁的喜欢上你,满心满眼的都是你,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奴家就是最开心的了。奴家什么都不在乎,只要能陪伴在先生身边,为奴为婢都可以,只要有一个小小的角落就好,奴家绝对不会和先生的妻子争夺,奴家只是——”   “娇娇!”公孙诡愈发的感动,嘴唇嗡动着说不出话来,甚至有种落泪的冲动。“娇娇,我定不会辜负你!”   听着公孙诡的誓言,念奴娇情不自禁的扑到公孙诡的怀里,一双手臂搂着公孙诡的脖颈。口中依旧深情款款的说道:“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娇娇……”   “先生!”念奴娇呜咽着娇喘道。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耳朵一动,突然听到“梆梆梆”的三声极其轻微的敲响。心中明了,搂住公孙诡脖颈的柔夷不着痕迹的移到了颈椎的位置,摸索到了正确的穴位手下一用力,激动的公孙诡立刻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身材娇小的念奴娇起身将公孙诡如同拎小鸡一般扔到了床上,盖好被子。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点燃了一直迷魂香,这才施施然的正了正衣衫发型。如弱风拂柳般推门而出,转身进了红拂的房间……   “又干什么?别耽误我干正事啊!”进门之后,念奴娇没好气的说道。“我说你不是在前院儿陪公子嘛?怎么会……”   视线触及从内室里鱼贯而出的众人,念奴娇洪亮的嗓音立刻消失殆尽,眼皮子都不抬的直接换成了平日里娇娇怯怯仿佛一口气都能吹倒的轻声说道:“念奴娇见过几位公子!”   被悬殊巨大的态度雷到的众人噤声不语。还是红拂习惯了念奴娇的态度率先开口说道:“阿嫣公子有事情问你,所以我才叫你出来的。再说那个公孙诡不是已经被你拿下了吗?何必浪费时间和他黏黏腻腻的。”   “你懂什么,这叫反复巩固加深印象。毕竟他如今还没给我赎身呢!万一功亏一篑怎么办?”念奴娇嘟着嘴唇说道。笑意盈盈的看着韩嫣问道:“公子有什么事情要问奴家?”   “你真的怀孕了?”韩嫣看着念奴娇有些心思复杂的说道。他虽然用培训间谍的方法培训着这批女子,不过红拂几人是第一批间谍。也是他亲自培育的。接触了一段时间,用人性自私的话来说,他还是希望她们都能有一个好归宿的。这也是他为什么将这十二个人放在歌坊中当台柱子也没送给他人当小妾的缘故。   “当然不是了。”念奴娇诧异的扬眉说道:“我只是随便说说罢了!”   旋即,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眯,盯着韩嫣说道:“公子,你该不会是听我的墙角了吧?”   “咳咳!”韩嫣闻言,霎时间不自在的干咳两声。故意转移话题道:“你真的决定了要和公孙诡回梁王的封地吗?要知道我们在那边几乎没有势力,你过去的话……会很危险!”   “阿嫣公子!”念奴娇有些感动,面上却故作不耐的调笑道:“难道您忘了吗?我在培训期的时候成绩可一直都是优秀的。怎么斡旋我心知肚明,绝对会游刃有余!”   “可是你毕竟是个弱女子——”韩嫣有些不赞同的劝说。他心中十分矛盾,一方面想知道梁王封地的事,甚至想安排棋子影响梁王的决策。另一方面又不想念奴娇只身过去。   “我可不弱!”念奴娇伸手握住摘下插在发间的明珠金步摇,右手微微用力,拇指大小的明珠立刻化成粉末落在桌案上。违和的情景让众人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何况我还会医术,又会调制毒药,公子放心吧!”念奴娇说着,看着韩嫣依旧有些不安的面容轻轻一笑。“公子你忘了吗?你在培训我们的时候说过女子不一定要依附男子,自身有能力也可以做出一番事业。跟随公孙诡去梁王的封地是我的心愿,也是我的选择。希望公子成全!”   随着念奴娇一句话语落地,一股庞然的气势突然从念奴娇娇小的身子中升起。   “公子,这世间庸庸碌碌为了男人转一辈子的女子已经够多的了。奴家不想成为其中之一。公子说过,这个时代不允许女子太过出彩。所以无论身份高低,性格各异,到最后都要在后宅里面相夫教子。既然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和男子的纠葛,奴家宁愿用所学的技术在男人中间斡旋从而帮助公子,也不想用所学的东西去后宅和同为女人的姊妹争夺一个男人的关注。”   一番话说的信誓旦旦,念奴娇退却了脸上故意堆积的娇怯软弱,神色清明的说道:“公子,念奴娇想用自己的方式向公子甚至是天下人证明,即便向我这样的女子,也有我自己的用处。而这个用处,绝对不是寻常的争风吃醋或者像和亲那般被人侮辱侵占。就像公子说的,虽然是念奴娇的痴想,可是奴家也愿意去向男人一般争取,获得自己的事业和成就!”   “我那些话不过是随便说说的,你不用太过在意啊!”韩嫣捂着脑袋哀嚎道。此时此刻,他是多么憎恨自己话唠一般的体质,有事没事就啰啰嗦嗦的。不考虑后果不仔细推敲,果然是有后遗症啊!   “可是我在意!”念奴娇看着韩嫣凌乱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情。“不光是我在意,估计红拂她们每个人都会在意。公子,是你在我们几乎成为污泥的时候将我们拉起来,是你让我们知道女人即使不把心思都花在一个男人身上也同样能过得精彩充实。虽然我不知道公子说的是实话还是当初劝慰我们的一时之言。不过现如今我已经有了这个机会,还请公子成全!”   “哎呀!”韩嫣有些心烦的搔了搔头发。“不要这么煽情好不好,这样是不对滴!”   “公子,成全我吧!”念奴娇闻言轻笑,神色却郑重的请求道。   “你没有怀孕,到时候就算跟着公孙诡回了封地也不好办啊!”韩嫣想了想,开口说道。   “公子放心,奴家已经研制出一种药丸,腹下之后会产生怀孕的假脉,任人都察觉不出来的。”念奴娇抿嘴轻笑,神色得意的说道。   “……”这群女人,要不要这么凶残啊!   韩嫣长叹一声,目光呆滞的看着念奴娇。奇人啊!   “怎么会想到作这种药丸的?”韩嫣好奇的问道。   “本来是想在秦时馆看到哪个顺眼的客人诈他一下的。哪成想公孙诡那个笨蛋自己找上门来。我就将计就计了呗!”念奴娇眨眨眼睛,万分得意的说道。   “……”韩嫣这回是彻底无语了!   原本以为是个小绵羊,哪知道转身就突然变成了母老虎,这样的差距不是任何人都能快速接受的。这半晌才缓过神来的几位男士看着面前笑意盈盈一脸娇羞状的念奴娇,突然生气了“高山仰止”般的敬仰。刘彻更是饶有兴味的挑了挑眉,对着韩嫣问道:“这就是你说的念奴娇?果然……不是一般人!”   想了半天,也只有这个描述最合适。周明锦等人也心有戚戚焉的点了点头。   “那是自然!”韩嫣立刻眼眸清亮的挑了挑眉,他的手段岂是寻常。   对于韩嫣这种一顺毛就得瑟的举止,刘彻调笑的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也毫不例外。只见他突如其来的伸手摸了摸韩嫣的头顶,状若随意的说道:“恩恩,知道阿嫣最历害!”   敷衍的态度让韩嫣恨得牙痒痒,若无其事的将凳子往念奴娇的方向挪了挪,逃离刘彻的魔掌,韩嫣继续说道:“念奴娇,若是你真的想要跟着公孙诡去梁王封地的话。我这边可以给你权限,你可以在梁国设立我们的情报中心。”   “公子不怕我是真心归附梁王换得荣华富贵吗?”念奴娇心中感动,面上却丝毫不显。似笑非笑的调笑道。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韩嫣毫不在意的撇嘴笑道。这点魄力他还是有的:“情报处建立之后,由你全权负责。还像长安这般定时将搜集的情报整理给我就是。至于每个月需要多少开销,你用之前培训过的方法做出预算呈给我就是。”   话说到这里,念奴娇也就不在推脱。扬眉笑道:“那就一言为定。公子放心,奴家绝对不会让公子失望的!”   “我相信。”韩嫣颔首应道。“时候不早了,我也不耽误你休息。这几天你好好准备准备,等公孙诡为你赎身之后你就和他一起去梁王封地吧!我会告诉嬷嬷,让她将公孙诡的赎金全部交给你,再加上我这次给你拨过去的财帛,足够你先期筹备的了。”   “奴家知道。”念奴娇欠了欠身开口说道:“时候不早,免得公孙诡怀疑我先回房了。”   “好!”韩嫣摆了摆手。念奴娇转身迈出房门回了自己房间。   众人无话,顺着暗道又回了秦时馆前院儿的雅间,这个时候夜色已经深了。除了灯红酒绿的朱雀大街,整个长安也陷入了万籁俱寂的夜色中。韩嫣等人坐着秦时馆备用的无标识马车回了弓高侯府。门口处,管家韩伯静立等待着。看到下车的韩嫣等人,眼前一亮,先是给刘彻见过礼,这才张口说道:“阿嫣公子,老侯爷吩咐你回府后直接去他书房。侯爷有事要问。”   “这么晚了,爷爷还没睡觉?”韩嫣抬头看了看月色,诧异问道。   “老爷这两日都是心事重重的。”韩伯没有正面回答韩嫣的话,却也隐晦指出了韩颓当这两日心情都不好的事实。   “爷爷这两年身子不太好,好不容易将养过来,你应该劝他按时休息才是。怎么能让他思虑过重还这么熬夜呢?”韩嫣抱怨了一句,却也知道依着韩颓当固执的脾气哪里肯听从旁人的劝说。只得无奈的顺从道:“我这就去书房找爷爷!你先将太子和明锦安排妥当。”   “诺!”韩伯应声说道。   “我先去找爷爷,你和明锦今晚睡在我的院子里吧!”韩嫣回头对着刘彻嘱咐一句,得到刘彻的回应后,这才步履匆匆的走进内院。东侧,静谧无比的书房还亮着灯烛,韩嫣看着映照在窗影上的苍劲身影,无奈的摇了摇头。      第五十八章 分家      “爷爷,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您最近身体不好,要多注意休息!”韩嫣推门而入,看着在桌案后面正襟危坐的韩颓当,皱眉说道。   “浑说什么,我身体好着呢!”韩颓当正色说道。话音未落却止不住咳嗦两声。自从几年前一场重病过后,韩颓当的身子就大不如从前。在病床上躺了两个月,最终还是韩嫣花费重金调制出了前世家族里面给嫡系人员服用的洗髓药汤才算是渐渐好了起来。不过元气大伤,已经不能像从前那样的骑马打仗了。   何况长年打仗留下的暗伤也时不时发作出来,每到阴雨季节浑身便酸痛不已。就这种情况下怎么还能熬夜呢?   韩嫣皱眉嘟囔着表示自己的不满,韩颓当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偶尔还应和一嘴。只等到韩嫣口干舌燥的歇一口气时,才趁机说出自己的事:“太后娘娘认你为干孙的消息已经传遍了。”   “恩!”韩嫣高兴的点了点头。这是意外之喜,虽然这个名头没有什么实质作用,但是王娡必然会顾念着长乐宫的颜面收敛动作。至少窦太后死之前自己的安危都能保障了。   韩颓当看着韩嫣纯粹的情绪,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这个庶孙是个有能力的,难得心思纯粹,只是可惜……毕竟是个庶孙,有些事情,不得不顾及。   “自从前几年我身子不好,向朝廷请封传侯位于你父亲。这府里的事情我就不大管了。”韩颓当思虑着,慢慢说道。   “爷爷身子不好,自然不能耗费心神,府里有什么事情不是还有父亲吗?就算父亲因为朝中事物分身无暇不是还有嫡母大人?爷爷可以轻松一些了。闲来无事和同样无聊的干爷爷聊聊,享受子孙绕膝的天伦之乐才是正经事。”韩嫣赞同的点头附和道。   “混小子,老子做派还用你教不成。”看着韩嫣一脸大人模样的评论,韩颓当哭笑不得的笑骂一句。这个孙子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怎么每次和他说事儿都得喝骂两句才行。   “爷爷吃的盐比阿嫣吃的饭都多,哪里还用我来教,我不过是符合爷爷的话罢了。难不成爷爷认为我说的不对?”韩嫣故作疑惑的歪了歪头,眨着眼睛问道。   “这……”韩颓当一时语噎,说不出话来。好半晌,看着面前装模作样的韩嫣摇了摇头,清清嗓子肃容说道:“你父亲和我商量着要将爵位传给阿则……毕竟阿则已经行了冠礼,而你父亲的身体也不大好。”   “那就传呗!我没意见。”韩嫣搔了搔脑袋,随口说道。就这么点儿事还特意等到这么晚亲口和他说,老爷子貌似比闲置在家的干爷爷还无聊。要不要给他们找点事情做……   “你父亲的意思是……传位之后你们就分家吧!”韩颓当轻叹一声,还是把最难说出口的那句话说了出来。   “……”韩嫣有些呆愣的抬头看着韩颓当,桌案后面,韩颓当苍老落寞的面容被烛火映照的明明暗暗,有些看不清楚。   “爷爷……”韩嫣艰难的开口叫了一句。“我刚才有点没听清,你说什么……”   “你现如今身份非同一般,虽然是庶孙,可也是太后娘娘的干孙,又得太子信任。你自小又爱折腾,几次三番下来也折腾出个偌大的产业。可是这些产业却又不是单纯的赚钱营生,今日你带着太子去秦时馆的事情我也略有耳闻。想来你已经决定将这些势力交给太子……这么牵扯下来事情自然复杂很多。可是无论怎么样。你的前途自然是不用担心的。而你哥哥阿则却生性平庸,行事碌碌,全然没有你的锋芒。不过是占个嫡子的名分罢了,你父亲担心将来若有一天你羽翼丰满会……”   “怎么可能?”韩嫣越听越来气,忍不住打断韩颓当的话。“正所谓好男儿志在天下,我韩嫣有手有脚自然不屑祖上余荫。爷爷靠军功起家,我韩嫣虽然未必有爷爷的能力,可是凭自己实力挣个爵位还是无甚问题的。父亲他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太荒谬了!”   “呵呵……”韩颓当闻言,看着面色绯红神情激动的韩嫣忍俊不禁笑出声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的意思是你父亲是小人还是你是君子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韩嫣心下一凛,不服气的解释道。穿越这么多年,他自然也不是昔日的懵懂少年,最起码古代孝道之严谨他还是有所体会的。根本不会像后世那般有什么不满还可以和父母争吵一番。现下这种世道,别说他刚刚对父亲的指责了,就是寻常顶撞一句往大了说都是忤逆之举,那可是重罪!   “哎!”韩颓当看着韩嫣气呼呼的模样,心里也有些黯然。人老了自然希望儿女成群,子孙满堂,越热闹越好。可是儿子的担心也对,以阿嫣的能力手段,身份自然是越来越贵重的,到时候一个庶子孽孙的影响力远远超过府里的正经侯爷,韩则的日子岂不是更难?即便阿嫣没有和阿则相争的心思,可其他人呢?风言风语的比较之下,阿则会不会心有怨气而导致兄弟阋墙,反目成仇……   韩嫣看着韩颓当黯然落寞的模样内心也不好受,一时间脑子乱慌慌的。一会儿想到后世自家屋里怎么争斗都坚决不分家就是为了保存族中实力对抗外界。一会儿又想到记不清在哪部典籍里说分家的传统是从宋朝时候开始的,到明朝才形成习惯。汉唐时候的世家大族哪有分家的,怎么到自己这儿就这么倒霉?一会儿又想到便宜老子韩孺真不是个东西,就算他是庶子也是他亲生的,怎么就忍心在自己还未加冠的时候就提议分家呢?一会儿又想到……   反正是越想越不顺。一时间脸色阴郁的都能滴出铁水来。一双拳头紧了又握,握了又紧,眉宇间的怒气渐渐堆积,眼看着就压制不住闹僵起来。韩颓当轻轻一句却让韩嫣的怒气放入气泡一般噗的吹灭了。甚至生出一种轻松的感觉来。   “我和你父亲商量过了。他想分家也就分吧!不过爷爷跟着你和阿说过。”韩颓当淡然说道。   弓高侯府里面唯一能牵扯住韩嫣心思的就是韩颓当和弟弟韩说两人,听到韩颓当这么说韩嫣反倒是无所谓了。虽然他也知道这个事情的操作性难度很大,不过只要爷爷坚持的话,未必不能成事。至于便宜老子的话……   韩嫣不屑的撇了撇嘴,这种没担当的渣男老子,不要也罢!   “那就依爷爷的意思吧!阿嫣听爷爷的。”韩嫣乖顺的说道。   韩颓当看着故作乖觉的韩嫣,好笑的摇了摇头。“这功夫就听我的了?刚才怎么不服不忿的样子?”   韩嫣状若无事的走到韩颓当身后伸手给老爷子按摩着肩颈,仿佛没听见老爷子的取笑一般。笑着说道:“爷爷,到时候阿嫣天天给你做你爱吃的东西,天天陪你玩儿,不会让你感到孤单的。所以爷爷就放心大胆的随我去吧!”   “你这张嘴,哄死人不偿命啊!你天天都在宫里陪着太子,哪有时间管顾我?”韩颓当享受似的微眯着双眼,将后背靠在椅背上,随口说道:“倒是我会帮你看着阿说这小子的。阿说生性跳脱和你就几分相似,却又没有你的心机手腕,难免被有心人利用。我这边狠狠看着他也不会让他出什么大错的。”   “爷爷老当益壮,老马识途,老骥伏枥……”韩嫣谄笑着逢迎。   “行了,拍马屁也这么敷衍。真不知道太后他老人家看重你什么了。”韩颓当故作肃容的喝骂道。语意中隐含的宠溺却不容置疑。顿了顿又开口说道:“爷爷已经老了,没什么用了。现下也就只能照看照看后辈了……”   语气中的落寞不甘强烈的扑面而来,英雄末路的萧索让韩嫣原本兴奋的情绪沉稳下来。适才脑子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愈发清晰,韩嫣笑着说道:“爷爷乃是七国之乱的大功臣,又是陛下的心腹重臣,作用大着呢!爷爷放心,阿嫣一定不会让爷爷就这么逍遥自在的。”   “你小子,又想做什么?”以为韩嫣的话不过是一种劝慰,韩颓当安慰的点了点头。口中却连声说道:“臭小子,先前不还说让爷爷多加休息的吗?这么一会儿就变主意了,果然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你也是个靠不住的……”   “爷爷此言差矣……”韩嫣饶有兴味的和韩颓当逗贫。月色渐深,整座弓高侯府被银辉的月光披洒上一层宁谧。微风中时不时传来轻清的只言片语,守在窗外的老管家有些困顿的打了个盹儿,看着窗影上其乐融融的两个身影,悠闲的眯了眯眼睛……   也许,过段时间就能换个地方打盹儿了……   **************************分家滴分割线**********************************   次日一早,收拾齐整的韩嫣陪着韩颓当用了早饭。大概是韩颓当将和韩嫣商议的结果告诉了韩孺,因此韩孺虽然像往常一样阴沉着脸色却话密了许多。甚至态度亲切的和韩嫣寒暄几句日常琐事,韩嫣心中虽然不屑,但面上却依然做的滴水不漏应付过去。饭桌上的气氛头一次热络三分,吃过早饭之后,韩嫣便借口时辰已到必须回宫拉着刘彻和周明锦上了马车。一路上都是容色冷淡的。让不知道发生何事的刘彻两人莫名其妙。   韩嫣也懒得浪费口舌,估计事情顺利的话几个月就能传开了吧!当务之急却是安排郅都的事宜,这个能臣干吏国之苍鹰可不能因为窦太后的私愤窝囊的死去。不过几人现下力量薄弱,也拧不过长乐宫的大腿,韩嫣只能吩咐安插在宫门口的卒子加强警戒,不要让闲杂人等随意进出皇宫,又示意长乐宫内的棋子将消息竭力拖延几天。这厢却撺掇刘彻去未央宫和景帝商量。   这一世郅都是刘彻的老师,其利益立场自然和刘彻休戚相关。何况雁门对于匈奴的防卫打击措施也正对了野心勃勃的刘彻的胃口,所以对于如何援救郅都性命一事刘彻也十分热络。当下整理了一番思绪,便去未央宫求见景帝。   此时的未央宫中,景帝正面对着几道奏折头疼不已,听到春陀禀报说太子求见,当即用手捏了捏眉间开口通传。片刻功夫,刘彻甩着衣袖风风火火的进了未央宫。   “儿臣给父皇请安。”刘彻躬身跪拜道。   “行了,起身吧!”景帝挥了挥手,示意刘彻起身。旋即将几位大臣上奏弹劾刘彻的竹简扔到刘彻脚下。竹简撞击地砖的清脆响声让刘彻不禁眉头一皱。   “朕这几日忙于国事,倒是疏忽了对你的管教。本以为你天资聪颖,进学刻苦,是个能成事的。却没想到你也和刘荣学起了这污秽之事,居然还敢青天白日的进入那种风月场所,还被众位大臣联名弹劾,真是不知所谓!”景帝冷冷说道。   刘彻闻言,心下一凛。韩嫣的手段他自然相信,可是居然有人不畏不惧依然上书弹劾,看来这事情绝不是那么简单。恐怕是针对他的举动才是。还好自己有借口遮掩过去,不然这次可就丢大人了。   这么想着,刘彻眼中杀机一闪而过,面上却不动声色的说道:“父皇息怒,容儿臣细细回禀。儿臣昨日之所以去歌坊并非是为了风月之事,而是昨日见到了一个不该在长安出现的人,儿臣心中好奇,才跟随这人进了歌坊。”   “哦?”景帝闻言,饶有兴味的挑了挑眉。刘彻会推脱解释他不意外,只是这解释的因由却让他有几分兴趣。“那你说说你见到谁了?居然能让你连礼义廉耻都不顾及,竟然去了那种地方?”   说到底,景帝心中还是有几分火气的。毕竟自己最最看重的太子,居然因为这种事被人弹劾!做父亲的自然脸面无光。   “回禀父皇,儿臣见到了公孙诡。”刘彻没有理会景帝话中的刺,沉声说道。   “公孙诡?”景帝皱眉重复了一句。提起这个名字就让他想到那个同胞弟弟梁王,也是个不省心的。“还没到诸侯进京的时候,梁王派使臣来长安做什么?”   “回禀父皇,公孙诡这次是未经传召,私自进京!”刘彻肃容说道。“而且儿臣也知道了公孙诡此次来长安的意图。”   “大汉律法虽然严禁诸侯王私自进京,可是对于诸侯的臣子并没有什么特殊要求。何况公孙诡不过是梁王的幕僚而已……”景帝照顾到窦太后的心思,随口为公孙诡解释了一句。不过心下也不太舒服。随即开口问道:“你刚才说公孙诡来长安是为了什么?”   “回禀父皇,是为了郅都先生。”刘彻躬身说道。“公孙诡受梁王的指使,意图将郅都先生任雁门太守的消息传递给祖母。”   “什么?”景帝闻言,勃然大怒。“他好大的胆子,身为外地诸侯,居然敢插手朝廷的事务。他胆大包天!”   刘彻静静立在下首任由景帝发泄着满腔怒火,片刻过后,景帝冷静下来对着刘彻说道:“这么私密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长安众人多不知道,这秦时馆其实是韩嫣开的。”刘彻垂眸静静说道。事已至此,秦时馆的秘密也隐瞒不住,还不如半遮半掩的将秦时馆的事情说出来,也免得将来景帝怀疑。   “哦,韩嫣的手笔?”景帝闻言笑道:“那也就难怪公孙诡中招了。”   对于韩嫣的诡计多端,景帝也算是略有所闻。当即好奇的问道:“这秦时馆究竟有什么玄虚,居然能让公孙诡中招?”   “回禀父皇,秦时馆的雅间儿平日里安静无比,隔音效果也非常好。不过雅间相隔的木板却有机关。只要有心的话可以将中间的隔板拆除下来,这样对面雅间里面的谈话声自然就传出来了。”刘彻简单说道。只不过里面安排的人员和后院闺阁里的玄虚被刘彻有意的隐瞒下来了。宫里头生存,还是给自己留些底牌的好。要懂得藏拙,不然以韩嫣的性子,要是被人盯上了怎么被算计都不知道。   “哦,这样的话有些机密事宜他岂不是能听个一清二楚?”景帝好笑的说道:“这行事作风果然是他的手笔。”   刘彻凝神不语。此话是褒是贬,也只有景帝才清楚。   景帝自然知道韩嫣在刘彻心中的地位,知道这人是儿子颇为倚重将来想要大用的。当下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嘱咐一句道:“不论怎么重用信宠。他毕竟是你的臣子。将来你要有把握掌控他才是。”   如若不然,即便他惊才艳艳,也要扼杀在摇篮里。   “父皇放心,儿臣心中有数。”刘彻躬身应道。   “那就好!”景帝点头应道。韩嫣这人他也多次考察试探过,虽然脑子机警,手段灵活,智谋百出,为人行事又嚣张跋扈。狂狷不羁,但是性子却很纯粹。关键时刻心思优柔,狠不下心来。就连自己亲手培训的工具都舍不得利用。这么重感情,软肋太多。这样的人最好掌握。要不是这样,他也不会放心将人放在刘彻身边那么多年。   台阶下束手站立的刘彻和太子宫里补眠的韩嫣都未曾想过,自己折腾的一些事情都已经被高高在上的皇帝不动声色的看在了眼中。不过景帝也故作不知,儿子长大了,自己的身子也越来越差。留有后手的举动是明智的,不然像自己这般做什么事都要被母亲拿捏着。虽然是孝道所逼迫,不过次次妥协的滋味也不痛快。   想到这里,景帝轻声叹了一口气。想到七国之乱时被枉死的晁错。心中暗下决心,这头苍鹰,还是给刘彻留着吧!   随后景帝又考校一番刘彻的学问,就将刘彻赶出未央宫了。几天后,景帝下诏,雁门太守郅都不守军令擅自出兵,免去太守职,以冯敬继任。又暗中派使者持节去雁门密诏郅都。半个月后,太守冯敬继任,前太守郅都不知去向。不过一个月后,冯敬身边突然多出一个身份不详,来历不明的幕僚仓颖。众人虽然古怪,不过太守严令,倒也没有人去可以打听什么。   而长乐宫中,窦太后得知郅都的事情后大动肝火,将景帝传过去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又因景帝先下手为强罢去郅都官职导致郅都不知去向,只得作罢。不过心中郁郁,在长乐宫大发了几次脾气,吓得一干侍候的婢子战战兢兢的。直到韩嫣过去给讲了好几天的奇闻异事才渐渐消停下来……   而这么折腾了一个月多,等韩嫣再次回到弓高侯府的时候,韩颓当旧事重提,已然决定分家了。   不得不说,韩孺是个极为孝顺的人。要不然历史上也不会因为韩颓当之死悲痛欲绝恪守孝礼而一命呜呼撒手西去。当然他也是个父亲,为了嫡子韩则的前途不得已提出分家,一时冲动过后想到老父亲的心情感受,也有些后悔。原本想就这么算了,可是韩颓当当日和韩嫣谈过之后想的却是更多了。韩孺担心的是将来有天韩嫣羽翼丰满会贪图韩则的位置闹得家中鸡犬不宁,韩颓当担心的却是将来有天他撒手而去在分家的时候韩嫣会吃亏。毕竟这些年来由他观察,韩嫣虽然外表精明,事事看着分得清楚明白,可是对自家人却是从没有算计的。要是将来长房媳妇利用韩嫣的性子贪图他手中的产业,以韩嫣一掷千金的性子分出几个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可是别人不知道他却清楚,韩嫣手下的产业没一个是简单的,何况他将自己那点儿事都摊开到刘彻面前,谁知道将来刘彻不会惦记?   就算刘彻不惦记,韩嫣毕竟是窦太后的干孙,又得刘彻看重,若是长房媳妇因为一些银钱迷了双眼算计韩嫣却被太后和太子双双厌弃……   那韩则才算是彻底没活路了!   与其走到那一步人财两空还被外人嘲笑,还不如就在他活着的时候都分个明白,将来他就是走也走的安心。   所以当韩嫣再次回府的时候迎来的就是一份分家的文书。   “立分单韩则、韩嫣,韩说,今奉严、慈之命,恐日后生齿,日烦别有争竞之端,故命将祖遗田产、房屋以及家中所有应分之物,除三位养老之外,其余均而分之……”   “爷爷,你真决定了?”韩嫣看着手上的分家文书,皱眉问道。不是说古人最喜欢合家欢乐,子孙满堂的吗?怎么自家这几位都这么别扭啊!   “也不算是分家,只是将这些事情先说好,免得将来争端不休。”韩孺从门房那里得知韩嫣已经回府,心中有数。也转了脚下的步子走到书房,正赶上韩嫣的话,不禁接口说道。   “父亲!”韩嫣躬身给韩孺见过礼,束手站在一旁默然不语。他和这个便宜老子实在是无话可说。   在古人的心中只有嫡子才是自己的儿子,这样的想法也无可厚非。何况自己是半路出家,这么多年向来少在府中走动,对弓高侯府其他人也没什么感情。若不是韩颓当当年深受阿卓雅的恩德照拂阿诗玛,对自己也爱屋及乌,长相又和自己的爷爷十分相似让自己起了濡目之情,两相互动,恐怕也不会对自己这般宠爱吧!   韩孺走到屋内给韩颓当见过礼,看着一旁垂手不语的韩嫣,这才发现韩嫣的个头已经到自己耳朵了。面容精致,四肢匀称,生气勃勃,浑身散发着锐意的朝气,比自己那个只晓得死读书的嫡子利落了不知多少倍,当下心中感叹,有些苦涩的说道:“分家的事情是我的主意,目前看来有些不近人情。不过我会尽力做到公平,想来你日后年纪大了,经历多了,也会知晓我的用意。”   “一切但凭父亲做主。”韩嫣躬身应道。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那叫一个恭顺。   韩孺看着韩嫣的做派有些不舒服的皱了皱眉,不过他从前就和韩嫣不亲,之后韩嫣做了伴读入宫陪驾和韩孺的关系更是冷淡下来。现如今也就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勉强考校几句学业上的事,便推脱府中有事转身离去了。   身后,韩嫣看着韩孺微驼的背影,说不清思绪的叹了一口气。   接着就是分家。虽然韩颓当和韩孺一再强调,只是事先将遗嘱之类分说清楚,并不是要韩嫣真就这么搬出弓高侯府,只不过正式的准备还是很繁复。   首先便是中人和主持人的推选。按照旧例,主持人一般都是由分家兄弟们的母舅充当,也算是做一个见证,以示公允。阿嫣的亲舅舅还不知道在匈奴的哪个犄角旮旯里猫着呢!而弓高侯府高堂聚在,韩孺也不想消息外传弄得人尽皆知平添枝节,也就没让韩夫人的母族过来。原本分家就是他提议的,所以这主持人也就由他自己做了。   汉朝女子虽然没有后来三从四德的教条,但大体上还是以夫为天的。既然韩孺这么要求了,韩夫人无论是否乐意都得应承下来,否则便是不贤德,传出去口沫都能淹死个人。   而中人也就是公证人,一般都是由家中有威望的长辈担当,弓高侯府里最有威望的人毫无疑问的就是老侯爷韩颓当,因此他也就当仁不让。之后的事情更是好办,韩孺尽力公平的将公中财产分成三份,除了按照律例必须给韩则继承的大头之外,分给韩嫣和韩说的财帛良田也价值不菲,甚至将城外几处位子比较好的庄园也分给了韩说两人,当真做到一碗水端平,倒叫韩嫣另眼相看一番。只不过对于这样的分法他虽然无可无不可,不过看到韩颓当依旧黯然萧索的模样,心中也不痛快。轻声叹气,开口反驳了。   “什么,你不同意?”韩孺愕然的瞪大了眼睛。“我这种分法已经尽力了,绝对没有偏颇的意思。即便是按律法来看也是颇为厚道的。阿嫣,你如今是太后的干孙,身份虽然贵重,但也是为人子嗣。做事应该慎重考虑,孝道为上!”   说道最后,隐隐带着威胁的意味。   而韩夫人本就肉痛公中财帛如此分配,毕竟韩嫣手中的商号恨不得日进斗金,红火的是人都眼红不已。奈何前几日公爹传她说话隐隐透露韩嫣手上的商号和宫中瓜葛颇深,韩夫人吓得也就不敢起什么歪心思了。又考虑到只要爵位能顺顺当当的交到韩则手中比什么都强,也就忍住了不说话。哪知道韩嫣这里横生波折,一张姣好的面容也隐隐黑了下来。   “我不同意自然有我不同意的道理,请父亲容我回禀。”韩嫣被韩孺一番话说得心生厌恶,不过视线扫过韩颓当沧桑的面容,还是忍着郁气说道。   “那你就说吧!我倒是要看看你能有什么道理?”韩孺冷哼一声,语气生硬的说道。   “今日分家,分的都是公中的财帛良田。可是父亲也知道,韩嫣自小便鼓捣生意,如今这商号虽然说不上声势浩大,但是供养我吃喝还是没问题的。但是侯府里却不同了,家中人不事生产,只是靠着这些庄子出息和一些铺面赚些脂粉钱。大哥刚刚加冠,还没有娶亲,我与祖父和阿说虽然分出去了,不过考虑流言也并没有搬出去,还要在侯府里生活。这么算来几十张嘴吃喝都要从公中挪用,却还要分这么多财帛,阿嫣受之有愧。”韩嫣淡然说道。而韩孺和韩夫人甚至韩则的脸色也因为韩嫣的娓娓道来缓和许多,甚至隐然间有些羞愧的意味。   不过韩嫣却懒得理会众人的感情波折,只是平淡的将自己的打算说出来:“我几下算计过,如今我手上的铺子供养我和阿说是没什么问题。父亲还健在,母亲自然也要在府中不得离开。至于分家的缘由我心中也清楚,不过是图个保障罢了。韩嫣今日在此起誓,公中的财物我一分不取,将来有一天……我自会干脆离开,两不相干。”   这话说的光明磊落,反倒叫韩孺下不来脸面,当即皱眉说道:“这怎么能行?既然是分家,就要有分家的样子。何况你和阿说都未婚配,按规矩分家的时候还要准备出一份婚娶的费用才是正经。如今这般……”   “阿说是我亲弟弟,将来阿说一应用度自然由我亲自安排,父亲若是有心的话到时候拿出一份彩礼也无不可。都是自家人,我又不缺少嚼用,分那么清楚做什么?”韩嫣皱眉说道。他实在不耐烦这种琐碎的东西。顿了顿,补充道:“何况爷爷也建在,正是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子孙绕膝热闹一些难道不好吗?何必弄得那么生分。我又不是缺了这分家的财帛就活不起了。而侯府里缺了这些财产至少得捉襟见肘一阵子,嫡母主持中馈也要多费心神,就为了这些细枝末节的,何必呢?”   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反倒是说动了众人。只有韩则面色铁青的反驳了韩嫣的话:“我不同意,既然说是分家,就要秉持着公平的原则,哪有让庶子净身出户的道理,你折腾出来的银钱是你的,也没有哪条律法说分家时金钱宽裕的子弟就无权承袭公中的财帛。即便是分家之后还要住在一起,身为子孙孝养祖父也是应当的。那就用这么刻薄的剥削庶子的银钱去供养老人?传将出去我还要脸面不要?”   这话说的也是正理。韩嫣原本的想法只是和和气气的分个清楚,免得韩孺误会自己贪图弓高侯的爵位。又考虑到韩颓当的想法,既然不能直接分出去,那自己收下公中的钱继续住在府里也没什么底气。不过韩则的顾虑也对,人言可畏,世家子弟最忌讳的就是这种事情,真的传出去了恐怕弓高侯府颜面无存,反倒是打脸……   总之怎么想都是墨迹!韩嫣有些不耐烦的撇了撇嘴。他最讨厌这种牵扯不清的事情。反正自己的私产都在手里,公中的钱他也就不在乎了。“分过来的产业里面不是有两个温泉庄子吗?那两个庄子我收下了,其余的我也用不上,就算了吧!”   韩孺张口还要说什么,韩嫣头疼不已,看着韩颓当开口说道:“爷爷,你定论吧!”   让韩孺决定,未免有欺人之嫌,如果韩颓当开口的话,孝道在先,就没那么多顾虑了吧!   果然,韩颓当一开口,众人都不说话了。重新改好了分家文书一式三份各自留好,因为没了后顾之忧韩夫人对待韩嫣的态度反而真切不少。韩嫣也不在乎,和韩颓当交代几句就去了秦时馆。公孙诡已经给念奴娇赎身了,马上就要打包回梁国。不过临走之前韩嫣还要和念奴娇交代几句。这才是要紧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注——   历史上公孙诡148年的时候就嘎了,不过这里因为剧情需要,让他多蹦跶几年嗷~~~~ 第三卷 初露锋芒   第五十九章 初露峥嵘      来到秦时馆的时候,正是夕阳西垂华灯初上的时候。屋内三三两两的侍婢端着水盆抹布打扫着。韩嫣穿过来来回回忙碌不休的侍婢径直进了内院。念奴娇的海棠苑此刻吵吵嚷嚷的。都是秦时馆的姐妹过来告别的。见到推门而入的韩嫣,十二乐坊欠了欠身,随意找个借口将众位姐妹们都赶出去了。霎时间热闹的屋里只剩下韩嫣和念奴娇两个人,“公子,你居然来送我了!”念奴娇一脸惊喜的表情,“感谢上苍,我真的是好感动好感动好感动哦!”   “这里没有外人,你不用这么对待我。”韩嫣满脸黑线的说道。   “公子,你怎么能这么说?”念奴娇闻言,突然面露痛苦的表情,捂着胸口接连退了两三步,摇摇欲坠的歪在一旁的美人榻上开口说道:“我心心念念的想见你最后一面,你居然如此对待我,我真的好伤心好伤心,好痛苦好痛苦……”   “好了!”韩嫣头痛的喊停。“时间不多了,我必须要在宫门关闭之前回到宫里。我们抓紧时间安排一下吧!”   “呃……公子请说。”念奴娇眨了眨眼睛,正色说道。   “这次你去梁国,主要有两个目的;一是将梁王的消息随时传入长安。我已经训练好了能够长途飞转的信鸽,在你到梁国之后自会有人送给你。至于怎么说服公孙诡让你养宠物,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二是在梁国建立我们的情报中心,给你准备好的下属已经先期到了梁国了。这里面是名单,到了那边之后有人会主动找上你,也有一些是要你亲自去找的。这些人基本都是本地人或者在梁国生活七八年以上的人,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安全的。”韩嫣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递给念奴娇。   “奴家知道。”念奴娇点了点头,将名册接过来浏览一番,慎重的揣进包袱中。“奴家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恩!”韩嫣颔首应道。想了想,还是不放心的嘱咐道:“我相信你的实力。不过一切行动都要保证自身的安危,切勿急功近利,千万不要草率行事。”   “奴家明白。”念奴娇眼中闪过一丝感动,轻轻的点了点头。   “对了,这是我这几日记下来的有关如何建立情报点的想法。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不过你还是看看吧!”韩嫣顿了顿,从袖中拿出几张纸,放到桌上。“这些东西,你看过直接烧掉就好。”   “是!”念奴娇好奇的应了一声,将桌上的纸张拿了起来,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公子果然大才!”   韩嫣闻言,老脸一红。“你就别夸我了,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不一定有用。你权当解闷看看,也不必照做的。“上面写的都是一些明朝锦衣卫的职责分布和管理方法,还有韩嫣以前看过一些国共时期的谍战片,东想西想的整理出来的。也就是能做个启发,若是真照着上面照本宣科,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想到这里,韩嫣又啰嗦的嘱咐一句。“只是看看就行了,具体怎么做你自己斟酌梁国那边的具体形势,一切都以安全隐蔽为重要性。”   “奴家知道。公子放心,奴家惜命得紧。行事做派绝对是三思而后行,绝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念奴娇再次保证道。手上却珍而重之的收好韩嫣给他的那几张纸。在她看来,这些可比那名册什么的重要多了。稍后她得用账本密语的形式保存下来,怎么能说烧就烧呢?   之后,韩嫣又将之前命商队搜集的关于梁国现在的形势状况大体和念奴娇说了一遍。其内容详尽让念奴娇暗暗心惊之余又多了几分不服气——她原本以为长安和梁国现在的形势如此,韩嫣肯定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不过现下看来,自己要做的努力还多着呢!当下暗暗发誓,绝对要做出一番成就来让这帮男人看看,女子的能力也是不容小觑的。   韩嫣自然不知道念奴娇心中所想,耐心的将资料讲解完毕,看着天色已经暗淡了。站起身来伸个懒腰,最后和念奴娇话别几句,这才施施然出了秦时馆。   慢慢悠悠的回了皇宫。刚刚走到永巷,迎面碰见去椒房殿请安才出来的王信和田蚡两兄弟。王信见到韩嫣眼前一亮,立刻上前问道:“这不是阿嫣吗?怎么才回宫?”   “圣上体恤,阿嫣今日得以返还家中。”韩嫣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开口说道。   “哦!”王信拉长了音调应道。淫邪的视线在韩嫣脸上,脖颈,胸前甚至袖口来回逡巡不已,有种粘腻恶心的感觉自心中渐渐升起。韩嫣心中恼怒,面上却不漏声色。笑着问道:“两位这是刚刚去椒房殿向皇后娘娘请安?”   “可不是嘛!这皇后可是我的亲姐姐,怎么能不时常往来呢?”王信笑着接口说道。顿了顿,开口补充道:“所以阿嫣啊!你闲来无事多和我往来往来,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何必这么冷冰冰的,可惜你的好容貌!”   韩嫣心中杀机更胜。容色却愈发的灿烂狂狷,向前挪了两步走到王信跟前悄声说道:“那不知皇后娘娘是否知道你收了梁王私下赠送的两千金,之后从中斡旋让梁王使者和长乐宫中人见了面,并将郅都在雁门做太守的消息传递给太后知道呢?”   王信闻言,脸色大变,“你是怎么知道的?”   话一出口,又感觉不对,立刻改口道:“根本都是没有的事儿,你不要血口喷人!”   却也无暇再和韩嫣周旋,色厉内荏的交代几句狠话威胁韩嫣禁止将此事说出,便神色慌张的离宫而去。就连一同走来的田蚡都忘记了。永巷里,韩嫣负手而立,看着王信仓皇失措的背影,冷冷一笑。   不过是个蠢钝如猪的皇亲国戚罢了!若不是以后还有利用得到的地方……   “几日不见,阿嫣公子的消息愈发灵通了。”待王信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永巷中,田蚡拱了拱手,笑着说道。   “太中大夫的威仪也愈渐兴盛了。”韩嫣打量一番田蚡,挑眉回应道。   “王信的态度是他自己个儿的事儿,可不代表椒房殿和我——”田蚡说到“我”字,特地加重了音调,见到韩嫣露出一副心照不宣的笑容,这才继续说道:“所以阿嫣大可不必将王信的轻浮举动看做是我们的敌意。至少在我田蚡看来,阿嫣公子还是个很值得相交的朋友。不知阿嫣公子以为……”   “志同为朋,道合为友。与其说是朋友,韩嫣倒是认为唯有利益相通的关系才是最长久的。”韩嫣仿佛不经意的说道。眼眸如秋水,清澈明亮。直直的盯着田蚡说道:“不知太中大夫对于今年的分成还满意否?”   “阿嫣公子的手笔,向来为人称道。田蚡又怎么会不满呢?”田蚡意有所指的夸赞一句,又反问道:“那不知阿嫣公子对于我的回报是否满意呢?”   “你说呢?”韩嫣突然加深了唇边的笑意,眉宇间笑意盈盈,霎时间的自信狂狷犹如花开茶靡般夺人心神。“按照等价交换的规律,太中大夫能为我做到哪里,你所收取的回报自然就在哪里。目前看来我们对彼此双方的付出都很满意。”   “然也!”田蚡十分赞同的颔首笑道。沉吟片刻,突然出声说道:“王信这几日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总是在姐姐跟前说你的坏话。虽然大部分被我劝下来了,不过还是有些隐患。我恐怕……”   “皇后会以祸乱后宫的法子对付我,让我不得翻身!”韩嫣挑了挑眉,接口说道。   “……”田蚡闻言,心中惊愕不已。愣愣的看着韩嫣半晌,这才回过神来,心不在焉的称赞道:“阿嫣公子的消息果然灵通。”   灵通的让人觉得可怕!   当时姐姐和自己商议的时候偌大的椒房殿正殿根本就没有别人,那韩嫣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田蚡突然觉得脊背有些发凉。他原本还想借此机会卖韩嫣一个人情,哪知道韩嫣对椒房殿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如此这般……   “以太中大夫来看,若是皇后娘娘真的受了王信的挑拨发作与我,会有几分成功的把握?”韩嫣轻笑着,打断了田蚡的沉吟。   “阿嫣公子说笑了,你现如今是太后娘娘的干亲,又得到太子殿下的器重。只要你忠心耿耿,皇后娘娘又怎么会听信小人的撺掇发作与你呢!”田蚡不动声色的说道。韩嫣注意他口中的称呼已经变成了皇后娘娘而不是姐姐,心知他将自己的警告听进去了。也就不再多说。毕竟自后元二年开始便是多事之秋,韩嫣的全部谋划也渐渐浮出水面。这个时候自己全力筹谋都不够,哪里还有时间去应对些许琐事。王娡若是聪明就老老实实的呆着,不然他也不介意率先动手,等景帝蹬腿之后直接送她去西天荣养!   眼中厉色一闪而过,再次面对田蚡的时候却愈发和煦。韩嫣笑容满面,神色乖顺的说道:“太中大夫哪里话,韩嫣出身公侯世家,自身为太子殿下的伴读,自是忠君爱国,光风霁月。”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田蚡随口应了一句。和韩嫣相视一笑拱拱手算是告别。擦肩而过的时候,田蚡鬼使神差的住了脚步回首看着衣带当风,步履安然的韩嫣,神色讳莫如深。      第六十章 匈奴事      太子宫里,刘彻坐在案几前,案几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见到跨门而入的韩嫣,眼前一亮:“你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吃过了吗?”   “还没呢!”韩嫣说着,先去内间洗漱一番,出来的时候案几上已经多出了一副碗筷。   “你这几天好像很忙啊!家中有事吗?”刘彻给韩嫣夹了一筷子羊肉。“这是新做的脍羊肉,味道不错。”   “多谢殿下。”韩嫣颔首应道。然后跪坐下来开始进食。宫中的规矩繁多,虽然韩嫣将制作的精致桌椅送入宫中,不过除了躺椅和美人榻之外,其余的倒是很少用。弄得韩嫣也只好天天跪坐在地。不过好在双腿笔直修长,没有成罗圈的痕迹。要不然韩嫣哭都找不到调。   “你好像不太开心啊!”刘彻仔细打量了韩嫣的神色,皱眉说道。“怎么了?”   “没事!”韩嫣随口含糊过去。“这羊肉里面加点孜然就更好吃了。”   “孜然?”刘彻挑眉问道。   “一种调味料,出海的商队新发现的。下次出宫的时候我捎回来一些。”韩嫣说着,示意宫俾添了一碗饭。折腾了一大天,他真是饿了。   “哦!”刘彻满不在乎的应了一声。韩嫣口腹之欲之旺,整个长安没有几人不知道的。而其手下的韩庄酒楼膳食之精美,菜肴之丰富,配料之繁杂更是人尽皆知。托他的福,刘彻宫中的小厨房手艺都比司膳房精致许多,后宫中的皇子公主时常过来讨要膳食方子,刘彻在宫里的人员也平白好了几分。这种影响倒是之前没预料到的。   “从小到大你在衣食上都是这么讲究,将来若是上了战场,可怎么是好!”刘彻摇头取笑道。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人生几十载,不外乎衣食住行。我一个庶出的世家子,折腾许多年就这么点爱好。若是有条件却不享受,那是辜负上天的厚爱,是要遭报应的。”韩嫣笑嘻嘻的说道。不过立即意识到刘彻话中的意思,当即有些心惊:“你刚才说上战场,是怎么回事?”   “今日父皇和我说,从明日开始会让卫绾给孤讲讲匈奴的事儿。”刘彻有点小兴奋,不由得直起身子说道。   韩嫣和刘彻相处这么多年,早就熟知了刘彻的性子。一听他称孤道寡,就知道他肯定升起了一股子雄心壮志,当下也不以为意,凑趣的奉承了几句。“殿下文韬武略,天纵奇才。早晚要将匈奴打的落花流水,族灭人亡。”   “那是!”刘彻闻言,心中豪情顿起。“早晚有一天我要亲手……”   旋即觉得不对,降下语调,沉声说道:“不对啊!阿嫣,我怎么觉得你兴致不高,纯粹是在敷衍我啊?”   “殿下多虑了。”韩嫣将碗筷放下,正色说道:“阿嫣是臣子,岂敢敷衍陛下。只不过千金之子,不坐垂堂。殿下身份贵重,近几年想要亲自上战场不太可能。若是阿嫣还有几分机会!”   “想得美,若是我上不了战场,你也别想去。”刘彻气呼呼的说道。不过想了想,又开口发誓:“早晚有一天,我一定要灭了匈奴人的威风。让他们一听见我大汉的名号,就吓得匍匐在地,再也不敢起刀戈之心。”   “殿下一定会做到的。”韩嫣说着,伸手擦了擦嘴。挥挥手示意宫俾将晚膳撤下。开口问道:“有樱桃吗?上点樱桃吃。”   “这什么时节啊!你想吃樱桃。”刘彻抱怨似的说了一句。“你怎么就知道吃啊!贪图享乐,难当大任!”   韩嫣闻言,不禁一乐。也不辩驳,随意挥退侍婢让她上些瓜果。自己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溜食。“卫丞相一界文臣,也没怎么接触过匈奴之事,陛下怎么想起让他给殿下讲解匈奴的情势呢?”   “说的是他,也不过因为他是太子太傅罢了。等到真实讲解的时候另有其人,你猜猜是谁?”刘彻说着,身子向前倾了倾,卖关子说道。   “我怎么会知道。”韩嫣不以为然,不过看着刘彻意味深长的笑容,仔细想想,不由得瞪大一双桃花眼愕然说道:“该不会是我爷爷吧?”   “然也!”刘彻得意的颔首应道。“还有少年从军,多次参加出击匈奴战役的将官公孙贺。父皇已经将他封为太子舍人了。”   要说对于匈奴的熟悉情况,大汉哪个将领能及得上自小生活在匈奴的前弓高侯韩颓当。别说那几十年的匈奴生涯了,即便是现在,还有个不知潜伏在匈奴何处的老情儿阿卓雅——   想要这里,韩嫣哂然一笑。意味不明的嘿嘿两声。看得刘彻莫名其妙。“你脑子里又想什么鬼主意了?”   “一个惊喜。”韩嫣肃容,郑重其事的说道。这可是他布置了十多年的任务啊!想来韩义那边应该有所成效了吧!   “殿下对于匈奴的事真的很好奇嘛?”韩嫣弯了弯唇角,笑意盈盈。   “孙子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刘彻正襟危坐,悍然说道。虽未明说,然则话语中的决断扑面而来。   “那阿嫣稍后献上的礼物肯定让殿下满意。”韩嫣闻言,挑了挑眉,卖关子说道。   “礼物?”刘彻狐疑。“你又背着我做什么了?”   “天机不可泄露!”韩嫣俯身凑到刘彻耳边,悄然说道:“明天你就知道了!”   “故弄玄虚!”刘彻有些不满的说道。   ……   次日一早,穿戴整齐的刘彻端坐在太子宫正殿上首,下面束手站着一派闲适的周明锦。看着施施然进门的韩嫣,笑着问道:“这已经是‘明日’了,你的礼物呢?”   “太子殿下,你要蛋腚!”韩嫣翻了翻白眼,随口说道。   “你倒是越来愈放肆了。”刘彻故作恼怒的绷起了脸,稍显稚嫩的面容,不怒自威。   “太子殿下,韩嫣忠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鉴。”韩嫣立刻肃容说道。   “少废话,你说的礼物呢?“刘彻执着起来可不一般,气势汹汹的追问道。   “礼物啊……”韩嫣搔了搔头,沉吟片刻。“大概还在爷爷的马车里吧!”   “啊?”刘彻瞠目。   “本来就是让韩义准备的。昨日晚上我已经派人给他捎信了。今日应该托爷爷一起送进来吧!”韩嫣耸了耸肩,慢条斯理的解释道。   “什么礼物?”周明锦饶有兴味的插口问道。   “让太子殿下高兴的礼物!”韩嫣眯着眼睛吊人胃口。   “你的礼物和匈奴有关?”刘彻灵光一闪,开口问道。   “自然!”韩嫣点了点头。“殿下,时候不早了,该去上学了!”   “好!这就动身吧!”刘彻起身说道。他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等到了地方,太傅卫绾和自家爷爷已经在屋内等候。两人身边还跟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将官,想来就是刚刚被封为太子舍人的公孙贺吧!三人进去之后,卫绾等人先是给太子行过礼,又承下韩嫣等人的拜礼,便让几人坐下了。   对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匈奴地图,刘彻视线往下一看,果然见到前面的案几上摆着一个正方的模具,三尺长宽,上面盖着一块红绸。依稀还能见到其表面的凹凸不平。刘彻暗中点了点头,猜测这就是韩嫣口中的礼物。只不过没见到详情,还是有些惦记。   卫绾走到前面,开口说道:“陛下有令,着微臣给太子讲解匈奴之事。然则微臣一界文臣,夸夸而谈未免有纸上谈兵之嫌。倒不如就此藏拙。还是请老侯爷上前指教太子殿下吧!”   说着,和韩颓当谦让一番。退到后面。   韩颓当走上前,先是拱手以谢皇恩。口中说道:“老臣少时久居匈奴,之后赶赴皇恩回到大汉,承蒙陛下信任才有了今日的荣华。现奉陛下之命,为太子殿下讲解匈奴诸事。实乃老臣的荣幸。”   说道这里,稍微顿了顿,整理思绪,然后开口说道:“匈奴,本是夏朝的遗民。最早不过是我大汉北方的一支小部落,畜牧为生,逐水草而居。战国前只游牧在阴山南北的草原上。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命蒙恬将军率军三十万北击匈奴,收复河套,屯兵上郡。一时间“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直到出了一个冒顿单于统一匈奴,这才算是渐渐强大起来。汉初时期,匈奴常常与汉朝进行大规模战斗,后高祖为了一绝后患,率兵三十万出击匈奴,却不想中了埋伏,困于白登。后用计逃脱。之后接受采纳了刘敬的建议,开始“和亲”政策。匈奴人体格健硕,善于骑射……”   韩颓当思路清晰的将匈奴的事宜娓娓道来,韩嫣因为后世早就见惯了各种贴吧,听的倒是不怎么专注。一只手臂支在下巴上浮想联翩。反而刘彻、周明锦两人聚精会神,眼珠子都不转的认真。韩颓当在上面看得清清楚楚,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恶狠狠瞪了韩嫣一眼。韩嫣吐了吐舌头,悄无声息的拿下胳膊,收敛了几分。   “……老臣已经离开匈奴十多年了,又没和匈奴打过仗。所以这战场上的事情到不怎么清除。接下来的事情……还是请公孙贺给太子讲解吧!”韩颓当说道最后,异常谦虚的扯出了公孙贺。算是圆满的完成了任务。   只见那一直静立在卫绾身后的小将官上前一步,抱拳给刘彻见礼后,朗声说道:“太子殿下,自高祖皇帝到如今六十余载,我大汉和匈奴之间的战役皆以防守为主……”   等全部介绍完毕的时候,日头已经大盛了。刘彻和周明锦全神贯注听得一肚子怨气倒不觉得,韩嫣无所事事,反倒坐得腰酸背痛。只等着卫绾一声下课,好站起身来伸个懒腰。哪知道刘彻眼眸一转,指着前面案几上的物件兴致勃勃问道:“弓高侯,那可是韩嫣托您呈上来的礼物?”   韩颓当闻言,面上赞赏骄傲一闪而过,口中却谦逊的应道:“回禀殿下,正是小孙呈献之物。不过奇淫巧技,不值一提。”   “哦?韩嫣平日里虽然有些狂狷,但是言谈举止向来稳妥。他既然在我面前信誓旦旦的褒奖此物,又怎么可能是寻常哄人笑的玩意儿。孤倒是不信的。”刘彻更是好奇,也不等韩颓当回话,径直起身走到案几旁,绕着案几打量一番。俯下身子,伸出左手扯起丝绸的一角掀开,待见到那物件的全貌时,不由得瞳孔一缩,心下暗惊!紧接着,便是一阵狂喜汹涌袭来。忍不住出口赞道——   “好你个韩嫣,果然知晓孤的心意!”      第六十一章 沙盘      面前的物件由三尺见方的木板托着。上面用泥土堆砌出起伏的山川地貌,平原丘陵。定襄、狼居胥山、姑衍山、安侯河、余吴水……还用各色的小旗子标好了匈奴所属主要兵力布置。甚至每块土地的颜色由深黄到浅黄到土褐色到银白色甚至于深浅不一的绿色,一旁详细表示着每个颜色代表的海拔高度。甚至在山川河流之间还做出几个鹅蛋大小的帐篷等等,仿照着匈奴单于王庭蓬帐甚至是各个大小部落的帐篷,一些部落聚集的地方还摆放着雕刻的栩栩如生的牛羊马匹甚至是草药农田等等。俱都是比较风闻的各个部落的特产和主要操持的买卖营生。还特地用红色涂料圈出几个范围,上面标注着是匈奴经常通货贸易的地点。在整个物件的最右边,空出来一尺宽的空地,上面自上到下标注着整座物件所涵括的具体范围,与真实环境的相对比例,各个颜色标志具体都是什么意思……虽然没有亲临其境,但是制作人努力将整个匈奴的情况浓缩在这方寸大小的展盘上的精细心思一览无遗。资料如此的详实清晰,宛若亲临其境。   “果然是个好东西,阿嫣,真想把你的脑子打开来看看,这么精巧的东西,你究竟是怎么想到的?”刘彻恨不得爬到沙盘上,神情激动,眼眸一瞬都不瞬的盯着面前的物件。说话都有点语无伦次。   “这可使不得,阿嫣就这么一个脑袋,还留着为大汉尽忠呢!若是被殿下开了瓢,落得阿嫣出师未捷身先死,那阿嫣才是死不瞑目呢!”韩嫣笑嘻嘻的打趣了一番,收到一旁韩颓当恶狠狠的警告视线,干咳两声,正容说道:“殿下知道,阿嫣平日里最喜好的便是商贾之事。旗下倒是有几只商队,表面上做着匈奴人的生意,不过暗地里倒是打探着匈奴各项事宜。这个沙盘便是阿嫣手下商队耗费十年的时间,将匈奴各个大小部落势力的情况都摸索出来,再交由精通绘画制作的能工巧匠看着地图一点点的制作。又用了两年的时间,才将这沙盘完善出来的。”   “好!好!孤要奖赏他们!“刘彻看着面前这沙盘,爱不释手的打量把玩着,是不是用手摸摸那些栩栩如生的王庭牛羊,脸上一片兴奋。   “那阿嫣先行谢过陛下。不过好叫陛下得知,这些人都是阿嫣专门训练出来刺探匈奴各种情报的,现下身份倒是不便暴露。殿下可以将赏赐的金银交给我,让我来代收就可以了。”韩嫣起身拱了拱手,笑眯眯说道。   “啊呸!外人都说你韩嫣是个雁过拔毛见缝插针的性子,我原本还不信。今日一见你果然更加过分,就连孤想要赏赐给下人的银钱你都能贪下。可怜那些跟着你干活的人,真是满腹辛酸啊!”刘彻起身,冲着韩嫣调笑道。“便是冲着你这样的性子,我不罚你就不错了。还想讨赏?除非你再给我送来十个沙盘再说!”   “殿下这番话倒是难为阿嫣了。这沙盘制作工艺繁杂,耗时长久。又是个半点马虎不得的精细活。这么多年才做出来这一个。现如今殿下一开口就要十个,阿嫣哪里去找那么多技艺纯熟的工匠呢?”韩嫣也知道刘彻的性子,清楚他不过是一时兴起,倒也没往心里去。笑着推脱道。   “怎么没有,若是你韩嫣手中无人,朝廷里多得是技艺纯熟的工匠,朕做主拨给你几个。只要你能尽快的将这东西制作出来。”景帝的声音突然自身后响起。众人心下一惊,立刻躬身跪拜。   “微臣(儿臣)参见陛下!”   “行了,都起来吧!”景帝摆摆手说道。径自走到沙盘面前,端详半天。走到前面的案几后盘坐下来,冲韩嫣说道:“这东西是你发明的?”   “回禀陛下,沙盘自古有之。据闻秦始皇下葬的时候,曾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上具天文,下具地理。’所以微臣不过是拾人牙慧,算不上是自己的发明。”韩嫣躬身叩拜之后,规规矩矩的说道。   “秦始皇陵……”景帝若有所思的重复了一句。看着前面恭谨跪拜的韩嫣,笑着问道:“朕刚才恍惚听见你说,这个沙盘耗费了十多年的时间才制成?”   “回禀陛下,是耗费了几近十年的时间搜集匈奴的资料,而后又用了近一年的时间让工匠对比着地图和各种资料将沙盘制作出来。”韩嫣一动不动的跪拜着,口中恭谨说道。   “那就是十一年的时间!”景帝皱眉盘算着,“居然耗时这么久,你倒是个有心的人!”   韩嫣闻言,将腰身微微低沉,举止愈发恭顺了。却沉默的不再说话。   “世人都说你韩嫣狂狷不羁,怎么每每到朕跟前儿都老实的跟个小猫儿似的。”景帝身子往后靠了靠,看着下面兢兢战战的韩嫣,笑着打趣道。   “陛下天威盛盛,明察秋毫。韩嫣岂敢在陛下面前放肆,即便是浑身解数的孙猴子也逃不出鸿钧圣人的五指山,何况韩嫣乎。”韩嫣额间冷汗频出,心中谨慎不已。不知不觉间居然说出了之乎者也的酸文来。   “哈哈哈……”景帝被韩嫣一席话逗得朗笑出声,也不再为难韩嫣,摆手示意韩嫣起身,口中说道:“你倒是会说话,怪不得彻儿如此看重你!”   说着,意味不明的打量韩嫣半晌,笑着说道:“也罢!不过你耗费了十多年的时间,就只弄出这么一块沙盘出来?”   听到景帝转移了话题,韩嫣心中偷偷松了一口气,也不再纠结景帝这句“也罢”究竟是什么意思,再次躬身跪拜道:“回禀陛下,这匈奴地形的沙盘只有这一块。”   “这么说你手中还有旁的沙盘不成?”景帝饶有兴味的追问了一句。   “回禀陛下,自高祖推翻秦的暴政,建立我泱泱大汉朝。至陛下登基以来,百姓休养生息,国家富足强健,才有这京师之钱累积巨万,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栗,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至腐败而不可食的太平盛世。依韩嫣来看,陛下的功德比之秦始皇也不遑多让。可是陛下自即位以来,兢兢业业,勤俭治国,重农抑商,轻徭薄赋,约法省禁,清静恭俭创出这偌大的盛世,韩嫣一小子尔,无法在国事上为陛下分忧,所以特吩咐旗下商队搜集各地地图风貌,制作成沙盘献给陛下,让陛下坐镇宫中,也能看得见我大汉朝秀丽河山!”韩嫣说道最后,情真意切,语调铿锵,慷慨激扬,说的景帝忍不住连声叫好。   “好!好!好!”景帝猛地直起身子走到韩嫣跟前。“你要进献的沙盘在何处?”   韩嫣抬头偷偷看了韩颓当一眼。韩颓当立刻上前一步躬身说道:“回禀陛下,韩嫣昨日派人传话让微臣于今日将沙盘送入宫中,除了今日太子课堂上所用的匈奴沙盘之外,剩下的两块还在外头候着,准备等太子下课之后亲手送到未央宫和长乐宫。”   “既然如此,还不快呈上来!”景帝朗声说道。适才听了韩嫣一番话,方才觉得自己这十多年的皇帝没有白做,至少现在百姓安居乐业,五谷丰登。让他迫不及待想看看自己治下的大好河山。   “诺!”韩颓当躬身应道。起身示意一旁候着的小黄门将沙盘搬进来。   不过片刻,四个小黄门抬着一块沙盘吃力的走了进来,那沙盘目视能有五尺见方,比韩嫣送给刘彻的那一块足足大了一半有余。几个有眼力见儿的小太监立刻上前将两个案几并排放到一块,四个小黄门顺势放下了手中的沙盘。依旧是用红绸子盖着的五尺沙盘静静摆放在案几上,景帝有些激动的深呼吸了几口气。缓步走上前去,伸手将红绸掀开——   身后,韩嫣的声音立刻如背景旁白一般响起:“回禀陛下,这座沙盘包括了——”   “韩嫣,这便是我大汉的疆域图?”景帝猛地回首,神色古怪的说道。   “?”韩嫣看着景帝的面容有些茫然,直到景帝无语的让开了身子,韩嫣视线扫过案几上的沙盘才愕然瞪大了一双桃花眼,瞬间明白了景帝意思。   只见那沙盘上光彩夺目,用各种宝石象牙雕刻成楼阁亭榭,小桥流水,山形水系,园林建筑,植物造景琳琅满目,巧夺天工,让人不忍拭目。正是韩嫣仿造后世大观园的情景制造出来的沙盘。设计精巧的让人叹为观止——   只是再怎么精巧也无法和大汉河山相比拟,韩嫣经不住老脸一红,喃喃说道:“这是阿嫣准备孝敬皇太后的小玩意,却不知怎么被搬到这里来了……”   此时众人也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几个负责搬挪的小黄门吓得跪地叩头颤抖不已。众人一时间也哭笑不得,景帝摆摆手说道:“算了,快出去将沙盘搬进来吧!”   那几人立刻起身窜了出去,不一会儿,便搬着一块更大的沙盘走了进来。也不带众人吩咐,乖巧的将沙盘放到景帝面前。   闹了这么大一个乌龙,景帝原本的豪情也消减了三分。伸手将上面盖着的红绸扯下,看着面前缩小了无数倍的秀丽河山,景帝原本平和的心境渐渐波澜起来。   “这,就是我大汉六代皇帝兢兢业业六十年打下来的壮丽河山!”      第六十二章 阿娇的为难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闻言,立刻应景的跪地叩拜。   “众位爱卿,起身。”景帝深呼吸了一口气,等待众人起身后,目光温和的看着韩颓当,点头说道:“韩卿家,你有心了。”   旋即看了看站在刘彻一步之后的韩嫣笑着赞道:“阿嫣灵活机敏,也应当赏。春陀,传旨,太子舍人韩嫣聪慧机敏,忠厚仁孝,赏100金。”   “诺!”春陀立刻躬身应道。   啊咧,什么情况?   跪地领旨谢恩的时候,韩嫣眼珠子一转,就明白了。估计景帝是把去匈奴打探状况的事情安在了爷爷身上。毕竟谁会想到几岁大的孩子有如此心机,何况韩颓当的背景又那么特殊。而韩颓当的匈奴情人阿卓雅正好是十一年前离开长安回到匈奴的……   韩颓当也默认不语。他倒不是贪图这功劳,只不过孙子太招人眼也不是什么好事。毕竟不招人嫉是庸才,太招人嫉就是蠢材了。   “至于韩卿家嘛……”景帝看了一眼韩颓当,沉吟片刻,开口说道:“最近朕有意让太子多多接触一些军事。既然太子对这方面感兴趣,那就让他认真学习一番,总不好连我汉家兵制如何都不知道吧!本来还想着委任哪位将领做太子的老师,现在看来就你吧!”   韩颓当立刻领旨谢恩。景帝漫不经心的摆了摆手,视线扫过另一位太子舍人周明锦,心中一动,补充了一句。“就由你和周亚夫共同担任太子军事方面的老师吧!”   “微臣遵旨。微臣必当尽心竭力,让太子尽早熟悉我大汉兵制。”韩颓当叩谢皇恩。   景帝甩了甩衣袖,负手走到刘彻跟前,语重心长的说道:“我大汉建国六十来年,为了与民休养生息,恢复国力。不得已做了这么多年的……今后如何,就看你的了!”   “回禀父皇,儿臣定不让父皇失望。早晚有一天,儿臣要让汉家的旗帜插在匈奴王庭之上。要让匈奴世代俯首为臣民,要让匈奴小儿听到我大汉的名字就痛哭流涕,要让匈奴向我大汉年年进贡,将他们的男儿送到长安为质子,将他们的女儿送入宫中为仆役。此事不成,儿臣誓不为汉家男儿!”刘彻气势凌然,斩钉截铁的说道。   “哈哈哈……”景帝闻言,笑声连连。半晌,才拿出绢帕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笑着说道:“小小年纪,志气倒是不小。那父皇就看你的了。不过饭要一口口的吃,路要一步步走。现下,你还是跟着老师多多学习才是正经。““儿臣知道!”刘彻躬身应道:“儿臣定不负父皇期望,会跟着弓高侯和条侯好好学习兵法。”   “那就好!”景帝应了一句,眉宇间有些疲色。他这几年身子都不太好,今日和太子说了这么半天话,倒是有点累了。当即摆了摆手,缓步出了太子学堂。   众人跪拜恭送景帝离开,这才起身。韩嫣不着痕迹的揉了揉跪的有些发麻的膝盖,就听身旁有人轻声说道:“在下公孙贺。”   韩嫣扬眉看了看身旁英俊挺拔的男子,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他旁边来了,也不在意。笑着回应道:“在下韩嫣,是太子殿下的伴读。”   “向来听长安众人说公子大才。公孙贺本来还不信,今日沙盘一事,公孙贺才发现,公子果然心有丘壑。”公孙贺拱了拱手,认真说道。   “我这都是受太子的吩咐。何况具体人员安排都是爷爷做的,我不过是将搜集到的信息制成沙盘罢了。原想着是献给太后、陛下以及太子把玩的东西。谁知道恰好遇上这事,也是恰逢其会,运气而已。”韩嫣谦虚的说道。不过他说的也确实是实话,韩忠韩义本就是爷爷送给他的。后来商队中的骨干人员也都是爷爷身边信得过的老人,至于那些精于绘画和打听消息的细作,一开始也都是爷爷身边退役下来的老护卫和他们相熟的人员担当的。要说韩嫣究竟做什么了,也不过是上嘴皮子搭下嘴皮子那么一说,真正完成任务的还是他们。   “不论怎么说,公子都是个干实事的人。公孙贺最佩服的便是这点。”公孙贺拱手说道。他少年从军,这几年也参加过大大小小无数战争。最是讨厌夸夸其谈的人,像韩嫣这种凡事都做好了再说的人反倒是得了他的青眼。   公孙贺投了橄榄枝,韩嫣乐的接过来。这人在历史上的笔墨不少,也算是个得意的人。和这样的人交好对自己没有坏处。于是一个刻意交好,另一个乐意迎合,不过片刻两人就聊得火热,仿佛一家亲般。   “聊什么这么开心?连老师和弓高侯走了都没注意!”刘彻突然出声问道。   韩嫣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偌大的学堂只剩下刘彻、周明锦、公孙贺和他四人,至于爷爷和老师什么时候走的倒是真没发现。   “公孙大哥和我说了一些边塞和匈奴打仗的事!”韩嫣对刘彻解释道。   “哦,这么说来,我也想听听。”刘彻立刻笑道。“不过阿嫣,我们是不是先去长乐宫将沙盘送给祖母之后再说?”   韩嫣这才注意到,屋里原本的三块沙盘如今只剩下一块,正是要送给长乐宫太后把玩的大观园。至于剩下那两块……   “都被父皇派人拿走了。”刘彻看着韩嫣狐疑的模样,开口说道。“父皇说要把这东西给一些将领们看看。适才春陀回来说父皇有意将沙盘制作出来奖赏功勋卓著的大臣们,你可别忘了督促下人再做几块出来。”   “知道!”韩嫣的点了点头,心中盘算着,该做几块才好!   不过眼下着紧的是怎么哄得长乐宫那位瞎眼的老太后欢心。韩嫣毫不怀疑适才太子学堂的一番话已经传入老太后的耳中,想到这个固执的坚决反对战争的老太太,韩嫣不由得一阵头疼。娘的,这左右逢源的手段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我是头疼的韩嫣的分割线************************   长乐宫   依旧是往日那边的肃穆威严。前阵子韩嫣送过来的玻璃版《道德经》静静伫立在大殿中央,在阳光的照射下时不时反射出七彩的光芒。将整座厚重的大殿映衬的几分活泼。韩嫣估计老太后是将这《道德经》当做屏风使了。还没来得及躬身行礼,只听上首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响彻大殿,陈阿娇三步两步的走到众人跟前笑着说道:“听说阿嫣又弄出新奇玩意儿了?还不快快拿出来,让我见识见识!”   “给太后娘娘(祖母)请安!给长公主(姑母)请安!”众人先是给坐在上首的窦太后以及窦太后身边的长公主刘嫖请安,得到太后的回应之后才站起身来。   “阿嫣,我听说你又琢磨出新鲜玩意了?”窦太后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眸,伸手召唤韩嫣。   “回禀太后,是阿嫣特地做出来给太后解闷的。是否让人抬进来?”韩嫣顺势走上前去,扶住窦太后的手臂,开口说道。   “你叫哀家什么?”窦太后皱眉轻问。   “太后?”韩嫣有些狐疑的出声问道。眉宇间有些不知所措,该不会就这么发作吧?   “陛下圣旨都已经下了,你还要叫我太后吗?”窦太后故作不高兴的反问道。   “这……祖母大人!”韩嫣有些脸红的改口道。   “这才乖!”窦太后伸手摸了摸韩嫣的头顶,笑着说道:“这是哀家给你的改口费,可别说哀家不疼你这个干孙!”   说着,李嬷嬷托着一封红包走了上来。   韩嫣见状,满脸黑线。还改口费……   不过既然是窦太后的好意,韩嫣只得恭敬收下。不然好意变了恶意的后果谁都承担不起。将红包仔细收入怀中之后,韩嫣指着被人抬进来的大观园沙盘说道:“祖母大人,这块沙盘是阿嫣特地为祖母大人设计的。表面上看和别个沙盘没有不同,不过内里别有乾坤!”   “哦,是吗?快拿来给我看看!”窦太后好奇的说道。顺着韩嫣的手臂摸摸索索的打量着沙盘,感觉到手中一个个精细的模型,不由得开口说道:“好精细的东西,若是哀家没判断错的话!这应该是个园子吧!”   “回禀祖母大人,正是个玩乐的园子。阿嫣给它起名叫大观园。这里是怡红院,这里是潇湘馆……”韩嫣握着窦太后的手将整个大观园都摸索便了,才笑着说道:“平日这东西都是死的,不过只要碰到这个机关的话……”   韩嫣说着,左手摸到沙盘底座下的一个按钮。只见原本的亭台楼阁之下慢慢注上了祸水,有小的只有指甲大小的船舶顺着沙盘四周的小孔处流了出来,一部分楼阁顺着活水慢慢上升,有的假山人工湖里的花草仿佛活了一般竟然慢慢绽放起来,花心处的宝石在阳光的反射下七彩夺目,仿佛人间仙境一般,让人看得目瞪口呆……   “好漂亮!”陈阿娇失声叫道。就连见惯好东西的长公主都不禁瞠目结舌。   窦太后一双眼睛患有眼疾,看不大清楚。只觉得原本就精致的沙盘上突然绽放出七彩的光芒,也闹不清是怎么回事,不由得出声问道:“怎么了?”   “回禀太后娘娘。这东西可真是巧夺天工啊!注了活水之后,有些亭台楼阁居然旋转起来,这荷花等等居然绽放了。奴婢活了这么多年都没见过这么有趣的东西!”李嬷嬷躬身解释道。   “是吗?”窦太后闻言,不由得追问道。   “可不是,别说李嬷嬷了,我这么多年也没见过啊!”长公主回过神来,也开口说道。“这个韩嫣,不怪母后这么疼他。长的精致就不说了,做的东西也都这么精致。我都眼红了!”   “可不是!”陈阿娇不甘示弱的接口说道:“我看这大观园比未央宫都精致。”   旋即,看着刘彻说道:“阿彻,你当年不是承诺要给我建个金屋子吗?我不要金屋了,你给我建个大观园吧!”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韩嫣无语的承受着刘彻投递过来的杀人视线,摸了摸鼻子,缩头不语。   “阿娇,别胡闹!这是你一个女儿家应该说的话吗?”刘嫖说了阿娇一句,不过看着沙盘上豪华气派的大观园,补充说道:“不过这么漂亮的园子,若是真能建出来,倒也是件美事!”   “可不是!”陈阿娇继续说道。又嬉皮笑脸的看着韩嫣:“要不然阿嫣给我建一个吧!让我也吃吃你这个大户!”   这话一出,长公主刘嫖的脸色立刻黑了下来,有些不自在的拽过阿娇说道:“这孩子,怎么什么话都说呢!”   窦太后看着陈阿娇越说越不像话,也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道:“阿嫣,哀家听说你之前还做了一块匈奴的沙盘。怎么,你还有兴兵北上的豪情吗?”   韩嫣闻言,不由一颤,心中暗道:来了!      第六十三章 筹谋      韩嫣凝神细思,脑子急转。刚要开口说话,只见阿娇嘟着嘴巴大步流星走到窦太后跟前,揽着窦太后的手臂说道:“外祖母大人,这好好的说话您提匈奴那帮野蛮人做什么。真是没劲透了。不如你下旨让阿嫣给我建个园子吧!”   “混闹!外祖母这是和阿嫣商讨正事呢!”窦太后正颜说了一句,到底不忍这么责备阿娇,便又伸手将阿娇搂入怀中,干枯的手臂拍着阿娇的后背。哄着她道:“至于这建园子的事儿,等你大婚之后再说吧!我大汉皇室向来勤俭治国,不过既然彻儿当初承诺过你,皇室中人金口玉言,断然不会反悔就是。”   “可不是,这金屋藏娇的典故早就传到民间去了。”长公主也状若无意的说道。眼神却偷偷打量着一旁静静站立的刘彻。看到刘彻眼中一闪而逝的宠溺,悄悄放下了心。将全部心神又放到阿娇身上去了。当然也没见到刘彻稍后无奈的扯了扯嘴角。负手而立,不动声色的揉了揉被某人掐的微痛的手腕。   另一旁背景板似的周明锦若无其事的将手放回原位。   “外祖母说的好像我嫁不出去一样,阿娇不依啦!”陈阿娇闻言,顺势的插科打诨,不着痕迹的岔开了窦太后的话。窦太后也乐得哄逗阿娇。一时间,倒无人记得之前的问话了。   就这么说说笑笑大半个时辰,窦太后到底人老年迈,精力大不如从前。一会儿便困顿起来。伸手示意众人退下,自己便倒在榻上补起觉来。   众人敛气收音的出了长乐宫,陈阿娇凑到韩嫣跟前笑着说道:“阿嫣,适才我帮你解了围,你该如何感谢我?”   “翁主大恩大德,阿嫣铭记在心。不知翁主有何吩咐,阿嫣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韩嫣笑嘻嘻的躬身行礼,开口说道。   “那……”阿娇闻言,眼珠子转了又转,方才说道:“上次你给陛下和太后送的玉雕和玻璃,还有这次的沙盘,我可都没收到!”   “阿嫣明白了!”韩嫣好笑的点了点头,原来是挑理了。“无论是沙盘还是雕像,都不是一时之功。不若这样,阿嫣承诺,等到翁主大喜之日,阿嫣定当备上厚礼,如何?”   “你——”陈阿娇闻言,羞得面色通红,伸手拽着一旁看笑话的刘嫖的衣摆说道:“母亲,你看看韩嫣,他取笑我!”   “恩?有吗?”长公主茫然的眨了眨眼睛。“适才阿嫣不是说要给你备份厚礼的吗?怎么成了取笑你了?”   “母亲,你也取笑我!”陈阿娇气的直跺脚,嘟着嘴巴看着刘彻。“哼!都不用问你了,你肯定是站在阿嫣一边帮着欺负我的。”   “表姐此言差矣。我怎么会欺负你呢?”刘彻正色说道。“我心疼你还来不及呢!”   此言一出,阿娇更是无地自容。面色绯红的跺了跺脚,也不看众人一眼,衣袖一甩,风风火火的向宫门走去。刘彻等人站在原地看着阿娇的背影好笑的摇了摇头。   长公主明眸流转,细细打量了刘彻等人半晌,迟疑的开口说道:“那块匈奴沙盘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你们几个小子真有兴兵之心?”   这话好听不好说,韩嫣和周明锦立刻恭顺的低下了头,刘彻沉吟片刻,方才正色说道:“这几日老师跟我们说了一些匈奴的事情,包括我大汉一朝自高祖起是如何对待匈奴的咄咄紧逼。无论如何,年年上贡与和亲政策都是我大汉一朝的侮辱。此生若不能废除这两事,我刘彻妄为大汉男儿!”   刘彻将心中思量说与长公主的目的,也希望长公主能在窦太后身边斡旋一番。毕竟陈阿娇将来是他的皇后,长公主已经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既然有共同利益,该利用时就要利用,无关立场。这也是阿嫣私下里和他说过的用人之道。   长公主听了刘彻情真意切的一席话,不负所料的低头沉吟。这刘彻本就是她的侄子,是她一手捧上来的,现如今又准备把唯一的女儿嫁给他博得荣华富贵。长公主所付出的心血与精力自是旁人体会不到的。正如做生意一般,投入越多,期望就是越大。所以在这种节骨眼儿上,只要刘彻不犯傻不说对不住阿娇的话,长公主就绝对不会琵琶别抱。哪怕刘彻给她出的难题再多!   刘彻见状,趁热打铁道:“姑母,你也是为人母亲的。这几年匈奴越来越过分,居然提出要我大汉将有皇室嫡亲血脉的公主去和亲。还好父亲周旋过去了,可这不过是一时之计。难道几十年后,姑母忍心让我和阿娇的女儿去那荒凉的漠北草原苦守终身吗?”   长公主脸色勃然大变。刘彻立即乘胜追击:“寻常百姓都知道要保护家中妇孺弱小不受欺凌,难道我堂堂大汉皇室都不能保证我们的子女平安幸福吗?如果总是要委曲求全甚至拿皇室尊贵的公主去换取一时的和平,那这大汉国祚不要也罢——”   “住口!”长公主听到这里,竖眉喝道。待看到刘彻抿着嘴巴一脸不服气的模样,缓和了神色,语重心长的说道:“这送金银珠宝送娇媚女儿去和亲的窝囊事,谁都不想做!可现如今明摆着的,我大汉兵士确实不如匈奴人强马壮。与其劳民伤财打输了仗还得赔钱,不如维持现状!总好过让百姓流离失所啊!”   “那姑母也不考虑我和阿娇的子孙吗?”刘彻咄咄反问。他这里刻意模糊了概念,让长公主只思考公主是他和阿娇生下的事。“别的不说,就说前几年匈奴居然恬不知耻要我南宫姐姐去和亲,还好母后坚持将南宫姐姐许配了南宫侯。可是因为事情仓促没选好如意夫君,两人现在过得也不甚如意。难道姑母也让我用阿娇的子女做赌注吗?”   “哎呀!”长公主有些心烦意乱的叹了口气。“这朝廷上的事儿,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是那么容易的。你这几年随你父皇处理国事,不也有体会的吗?”   “彻儿知道。”刘彻乖乖点头应道。“可是现下国力丰足,百姓富裕。各处粮仓的陈粮都快发霉了,听说国库里串铜钱的绳子都腐烂了。正是大练兵马的好时机。”   “这些话你和我这个妇道人家说有什么用!”长公主随口打断了刘彻的话。“我只知道饭得一口口的吃,事要一点点的做。不能急功近利。哎呀算了,我也不和你说了。阿娇估计都等着急了!“长公主烦躁的甩了甩衣袖,也不等刘彻回话,转身走了。   刘彻一直目送着长公主的身影走远,神色淡然,讳莫如深。半晌,才缓缓开口问道:“阿嫣,我一直不明白,你非让我将这席话说给姑母目的何在。难道就凭这一席话,姑母将来就能站到我们这边,劝说祖母吗?”   “可怜天下父母心。殿下有所不知,这世间事,做子女的每做一件事不一定会考虑到父母的心情利益,可是做母亲的,却是一门心思都为子女筹谋。长公主地位崇高,深受太后和陛下的信任宠爱。她如今唯一所求就是子女能富贵安康。而阿娇的一生幸福,就在殿下的手中。你说她能不为殿下尽心筹谋吗?”韩嫣说道这里,突然想到后世百般溺爱自己的父母,翩然一笑:“所以殿下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让长公主时时牢记你和阿娇的金屋之盟,殿下就立于不败之地!”   不过最主要的原因则是他知道,史书上记载韩嫣挑唆刘彻攻打匈奴,违背了以窦太后为首的政治集团主张的和亲政策。加上刘彻登基后的第一场战役打输了,使朝廷不满拿他做了替死鬼……   虽然如今他成为窦太后的干孙子一部分避免了这个结果。不过韩嫣向来惜命的紧,凡事都竭力争取十足的把握。与其事到临头再着急忙慌的思量对策,还不如未雨绸缪,拉拢同盟,潜移默化的影响窦太后。让这些事情顺理成章的好!   不过这个小心思,刘彻自然不知。他这功夫正心烦意乱义愤填膺呢!   刘彻耳中听着韩嫣侃侃而谈,眼里看着韩嫣言笑晏晏。眼眸幽暗了许多。负在背后的双手不知不觉的紧握成拳,憋了半晌,方才不甘心的说道:“照你这么说,若是没有金屋之盟的话,孤的前途还就不一定了?”   “殿下以为呢?”韩嫣眼眸流转,轻轻吐了一句:“想当年前太子刘荣不也是宽厚纯良,肖似陛下吗?如今又如何?”   “你——”刘彻闻言,勃然大怒。想要发作出来,看着韩嫣愈发精致的面容,呵斥的话语堵在喉咙里一句也吐不出来。憋了半晌,方才不甘心的说道:“有时候孤真是觉得——”   “怎样?”韩嫣挑了挑眉,好整以暇的问道。   “你讨厌透了!”刘彻咬牙切齿的说道。   “讨人喜欢,百看不厌?”韩嫣笑嘻嘻扩展涵义,若无其事的躬身说道:“多谢殿下夸奖!”   “滚!”刘彻实在忍受不了韩嫣的厚面皮,佯怒道。   “多谢殿下体恤,微臣去也!”韩嫣仿若戏文里的旦生唱了一句,甩了甩衣袖,施施然离开。   “这个混蛋!”刘彻盯着韩嫣的背影啐了一句。半晌,不甘心的问向身后的布景板。“明锦,你怎么评价韩嫣的话?”   “啊?”一旁老老实实看戏的周明锦没想到战火居然烧到自己身上来,无语的翻了翻白眼,摸着鼻子肃容说道:“微臣窃以为,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   “你也是个混蛋!”刘彻一脸黑线,鉴定完毕。   ************************我是刘彻炸毛的分割线***************************   且不说刘彻这边是如何的牢骚抱怨,韩嫣那厢风风火火的窜了出来。还没来得及返还太子宫,却被一早等着的春陀逮个正着。   “春陀公公,你这是……?”韩嫣看着将他拽到角落的春陀,狐疑的扬了扬眉。   “陛下有令,传韩嫣未央宫觐见!”春陀尖声尖气的说道。   “这……”韩嫣茫然的眨了眨眼睛,来不及反应,就被春陀拽走了。      第六十四章 伺机      翌日——   早上陪着太子读过书后,韩嫣支支吾吾的告了一天假。对于韩嫣这几日不停告假的行为,刘彻早就习惯。因此也没多说,挥挥手便准了。   韩嫣出了皇宫后,先是回奇宝斋取了几盒东西,又在掌柜的叮嘱下查了上个月的账本,这才驾着疾风径直往堂邑侯府的方向去。穿过朱雀大街往麒麟大街的方向走,人流渐渐稀疏起来。当韩嫣赶至弓高侯府的时候,长公主和阿娇等人刚刚吃过了午饭。听到门房通传韩嫣前来拜见,不由得疑惑的扬了扬眉:“他来做什么?”   门房不清楚长公主的意思,不由得吞吞吐吐说道:“要是公主不想相见,小的就将人打发了?”   “胡说什么,韩嫣是你能随便打发的吗?”长公主闻言,立刻疾言斥道。看着门房霎时间惶恐难安的模样,缓和了面容,开口说道:“快将人引进来,我就在正堂接待他。”   又吩咐一旁侍候的婢女说道:“将冰窖里镇着的酸梅汤呈上一碗。这韩嫣饮食有怪癖,寻常的茶汤他是不吃的。”   如今看来,韩嫣这吃货的名头也传遍长安了。   “诺!”那婢女躬身应道。转身离开了。   “母亲,我们不是刚从宫里头出来吗?阿嫣能有什么事非得过来再说?”陈阿娇有些好奇的挑了挑眉,问道。   盛夏的天气燥热无比,稍微动作几下就是一身的香汗淋漓。陈阿娇有些烦躁的用手扇了扇风,目光不自觉的看向殿外。   “有什么事也和你无关。你快去内院换衣服吧!这大热天折腾的,满头大汗!”长公主看着阿娇随口说道。不论是什么事,能让韩嫣这个时候就出现在堂邑侯府上的,都不适合阿娇去听。   “母亲!”阿娇不满的应了一声,不过感受到身体的粘腻,还是乖乖进内院洗澡去了。   这么一耽搁,韩嫣便在仆役毕恭毕敬的引领下进了正殿。   “韩嫣见过长公主!”韩嫣走到正殿中央躬身说道。   “快坐吧!”长公主笑着说道。“大热天的,怎么想起来到我这来了?”   “这是奇宝斋最新推出的首饰和摆件,阿嫣特地为长公主和阿娇设计了两款。”韩嫣对于长公主的话避而不谈,先将手中的礼物奉上。   奇宝斋经过那次斗宝之后,已经成为长安城名副其实的魁首。又有韩嫣时不时“借鉴”出后世观看视频和珠宝展上见过的各种首饰,名贵华美,款式新颖。到让大汉世家命妇趋之若鹜。而韩嫣为了讨好长公主,每次推出新款的时候都会特地为两人设计出几款独特唯一的首饰,既是价值连城,面子上又受用无穷。这么多年来,吃人嘴短,拿人手软,长公主早就倒向了韩嫣一边。这也是王娡一直不敢动手的原因所在。   “阿嫣有心了。”长公主将锦盒接过来,打开后看着里面异常华贵精美的头饰,满意之色一闪而过。   “阿嫣应当的。”韩嫣欠身说道。   “那倒也是!”长公主随意接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说道:“老太后将你认为干孙的旨意早就昭告天下。这么算来我也算是你的姑母,阿娇也是你的姐姐啦!都是一家人,我也就没那些个虚礼了。”   “韩嫣惶恐!”起身拜了拜,韩嫣却没有丝毫推卸的意思。   长公主见状,知道韩嫣听明白自己话中的意思了。不由得愈发满意。盟友还是聪明点的好。当然,心地又好,那就是好上加好。   “阿娇被我宠坏了。虽然年纪虚长几岁,不过性格骄矜,单纯和善。虽然偶尔骄纵了些,却是没有坏心的。”侍婢将镇好的酸梅汤放到韩嫣面前,长公主状若无意的说道:“知道你不喜欢吃那些加了配料的茶汤,这是特意冰镇的酸梅汤,大热天的喝上一碗,解解暑气。”   “长公主体恤,阿嫣心中有数。”韩嫣笑着回谢。“阿娇翁主天性活泼,纯良和善,自是有大富贵之人。”   “有大富贵未必有大福气,阿娇的性子如此单纯,也不知道适不适合在宫里头生活。”长公主叹息一声,“真不知道我当初费尽心机的,究竟是不是对的。”   “长公主宅心仁厚。”韩嫣不动声色赞了一句。“世人都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长公主与人为善,自是有福报在身。”   “但愿如此吧!”长公主符合一句,看着韩嫣的眉目如画,意有所指:“这些年来阿娇和彻儿之间偶有口舌,都是你从中斡旋的。我冷眼看着,这彻儿年纪愈发大了,心中有了主意。不过你的话他还是能听进去的。”   话语一顿,也不待韩嫣回应,继续说道:“本来应该和你道谢的,不过既然我们是一家人了,我也就不虚套了。不知阿嫣今日过来有何为难之处,尽管说出来,只要不是朝廷之事,我还是有几分颜面的。““多谢长公主青睐。”韩嫣先是道了一声谢,这才正色说道:“今日过来,也是为了阿娇翁主的事情。”   “哦?”长公主闻言,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这阿娇莫非又惹事了?”   “自然不是。”韩嫣笑着摇了摇头,“只是不知,阿娇翁主今年多大了?”   “你问这个做什么?”长公主满脸狐疑,韩嫣整天和阿娇几人呆在一起,怎么会不知道阿娇芳龄如何。   “按律法规定,男子二十方能加冠礼。加冠礼之后标志着长大成人,方能谈婚论嫁……”韩嫣轻轻提了一嘴,住口不语。   长公主眼睑轻垂,立刻明白了韩嫣话中的含义。若刘彻真等到二十加冠礼的话,阿娇就二十三岁了。不说是人老珠黄,但是女子应有的青春娇媚也渐渐流逝,到时候凭什么能笼络住年轻皇帝的心呢?   “你的意思是……”长公主皱了皱眉。心下还有几分迟疑。   “我的意思,自然就是长公主心中所想。”韩嫣笑着说了一句,“不知公主以为然否?”   “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事儿?”长公主还是有些不放心。   我怎么知道呢?   韩嫣也是满腹疑问。昨日被春陀截去了未央宫,却是景帝吩咐他想办法劝说窦太后同意刘彻提前加冠礼的事。   韩嫣通读《史记》,自然知道刘彻是在十六岁加的冠礼,可如今景帝这番横生枝节,道教他措手不及。虽然闹不明白景帝究竟是怎么打算的,不过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何况这事与他也有好处,韩嫣自然乐得接手。   不过这般打算却是不能和刘嫖细说的。毕竟景帝私底下吩咐春陀将他叫到未央宫,也未明言,韩嫣自然不敢将景帝的吩咐透露半句,只得自圆其说道:“阿嫣也是看到长公主最近颇为忧心。想着这些年长公主对阿嫣的照看,自然要为长公主分忧才是。”   女子十五岁及笄,阿娇如今已经十八岁多了。至于忧心什么,自然不用韩嫣细说。   “过两个月就是母后她老人家的寿辰……”长公主若有所思的说道:“那个时候所有的藩王都会回长安为母后贺礼。”   “那是各地藩王的孝心。”韩嫣笑着接口说道。状若不经意的提了一句:“听说梁王殿下耗费重金寻了一只会叫的鸟儿,其声清婉亮丽,专门用来逗太后他老人家欢心的。”   “刘武也是个孝顺的人。”长公主扬了扬眉,心照不宣的说道。他孝顺自然是孝顺的,不过孝顺的却是窦太后一个人。至于小辈的阿娇嘛……   “梁王殿下在太后他老人家的心中自是与旁人不同。”韩嫣慢条斯理的斡旋着。窦太后想要将皇位继承给梁王的事情,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当年长公主为了阿娇的婚事倒向刘彻这边,已是得罪了梁王。虽然众人顾念着一奶同胞的情分都没表露出来,不过这情分也就是一辈子的事。等到了小辈的时候,又不知道是何年月了。   看着长公主沉吟不语的模样,韩嫣漫不经心的又爆料一句。“我听说梁王最近身子不大好,这次来长安有意长住不走,陪伴着长乐宫的太后娘娘……”   长公主面上不露异色,一双柔夷却悄悄握紧。韩嫣冷眼看着被揪成一团的绢帕,心中暗笑。   大汉律法规定,诸侯王每次朝见天子,前后共有四次机会。总得来说也就是二十多天。这天数少了,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因此也不必介怀。可若是梁王真的成功住在长安,夜长梦多,时间长了会不会横生变数,那就谁也不知道了。   “这大汉律法明文规定,诸侯王在长安只能呆二十天的。若是梁王擅自提出这个要求,恐怕其他诸侯王心有不服吧!”长公主心不在焉的说道。她没注意到,她对刘武的称呼已经变成了较为疏远的梁王。不过韩嫣却是留意到了。   “那又如何?毕竟梁王殿下可是太后他老人家的亲生骨肉,又是陛下的亲弟弟,自是与其他诸侯王不同。若是太后发话了,陛下仁孝至纯,就算于礼制不合,也不会违背了太后她老人家的意愿。”韩嫣睁着眼睛说瞎话,技艺纯熟的糊弄着长公主。   “那怎么行?”长公主心急的接了一句,方才觉得不好,立刻解释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岂能因为一己之私坏了规矩!”   说到这里,意有所指的说道:“不过这两年太后的身子也越来越差了,陛下也沉疴久病,缠绵卧榻。我听民间的说法,就是有冲喜一说……”   韩嫣闻言,差点没笑出声来。当即狠狠咬了一口舌尖,忍笑说道:“长公主的意思是?”   “这彻儿年岁也不小了,陛下都让他参与到国事当中了,自然认可了彻儿的能力。既然彻儿已经长大,这加冠也就是一种形式罢了!”长公主徐徐说道。   韩嫣乐的一旁添油加醋:“阿嫣的想法也是这般。阿娇翁主比太子殿下还大了三岁,这几年也愈发的有些尴尬,还不如殿下行了冠礼之后,趁热打铁和阿娇翁主完婚。也让太后他老人家热闹热闹。”   “你也是个孝顺的。”长公主听得愈发扬眉吐气。“不怪乎老太太这么惦记你。难得你还肯花心思哄着老太太。我看你这几年倒比刘武做的还多呢!”   “阿嫣何德何能,怎么能与梁王媲美?不过如此这般,梁王殿下也能顺理成章的在长安多住一阵子,也算是全了他的孝顺之心!”韩嫣状若不在意的提了一嘴,听得长公主眼前一亮。   “这事急不得,还得从长计议。”长公主口中说道,不过眉宇间的思量却让韩嫣明白这事已经成了大半。也就不再多说,反倒转移话题和长公主聊起了衣服首饰。他本就是奇宝斋的东家,自然了解这些。看到长公主两鬓有些斑白的痕迹,眼角也有些细小的皱纹,当即说了几个美容的方子,乐得长公主忙忙命人抄了照做。   又聊了小半个时辰,觉得火候差不多了,这才起身告辞。      第六十五章 军神周亚夫      回到太子宫中,还没进正殿就看到刘彻在大殿内来回踱步,衣袖翻飞,龙行虎步,十分激动的样子。韩嫣不由得挑了挑眉,施施然跨进门槛。   “见过太子殿下!”韩嫣躬身说道。   “阿嫣,你终于回来了!”刘彻眼前一亮,上前一步搭上韩嫣的肩膀,激动的说道:“父皇说明天让我们去北营见识见识,还让周将军带着我们过去呢!”   “哦,是吗?”韩嫣兴趣缺缺,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景帝突如其来的任务。   “那当然了。”刘彻兴奋的接口说道。由于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中,他倒是没有发觉韩嫣的心不在焉。“你说我明天应该穿什么样子呢!周将军可是名扬天下的军神,又是要教我们兵事,还要去北营……要不明天穿着盔甲吧?”   “太子殿下英明!”韩嫣随口敷衍道。   “还要拿着父皇赐给我的宝剑,就是高祖遗传下来那一把!我得吩咐人也给你们挑两套好的盔甲,咱们可千万不能在北营面前丢了脸面……”刘彻絮絮叨叨说道。   韩嫣看了一眼一旁面色温润,气质和煦的周明锦,周明锦也若有所觉的抬头看了一眼韩嫣,两人相视一笑。撇开风风火火的刘彻,跑到案几旁喝酸梅汤去了。   刘彻一旁自顾自的说了半天,一回首发现两人悠闲自得的坐到一起凑头说话去了,全然没理会他,当即恼怒的瞪了瞪眼,气势汹汹的窜了过来:“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这么敷衍我!”   “恩恩!我等罪该万死,还请太子殿下饶命……”韩嫣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句,却也没忘将桌上的糕点扔到嘴里面。   周明锦更是云淡风轻的捧着汤碗喝汤,连眼皮都不抬。   刘彻瞪了瞪眼睛,半晌却笑出声来。也不在意,坐到案几边上对一旁时候的宫俾说道:“给我也上一碗酸梅汤。”   说着,转头对韩嫣说道:“男子汉大丈夫,居然喜欢这种酸酸甜甜的女儿家才喜欢的东西,真是丢人。”   韩嫣无所谓的扯了扯嘴角,周明锦倒是一脸黑线。   “对了,明锦。你祖父有没有说明天要给我们讲什么?”刘彻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   周明锦抬起头来,看着刘彻眼睛亮晶晶的期待模样,将碗中的酸梅汤一饮而尽,这才慢吞吞的说道:“祖父他昨天说了——”   “怎么样?”刘彻不自觉的倾身上前,一双薄唇抿了抿,露出一丝紧张。   “该怎么讲就怎么讲,请殿下放心。”看着刘彻这般模样。周明锦想了想开口说道。其实周亚夫的原话是“到时候再说吧!不过是看看军营,熟悉熟悉兵制罢了,难道还要老夫写个奏折出来?吃饱了撑得!该怎么讲就怎么讲呗!”   不过这种话当然不好和刘彻明说,毕竟周亚夫不考虑,他也得顾及太子殿下的自尊和情绪,所以也就委婉的说了一句。   韩嫣对于周亚夫的性子还是了解的,听着周明锦这么含含糊糊的一句话,大概就猜测到了周亚夫的原话,当即偷偷笑起来。不过视线触及到一旁持续兴奋着的刘彻,倒也顾忌的收敛几分。   当天晚上下了一夜的雨,等到第二天早上的时候,露珠在树梢叶尖上被阳光折射的耀眼,天空碧玉如洗,分外清凉。   韩嫣支着胳膊看着一早上就在内室折腾宫俾的刘彻翻了翻白眼:“殿下,离去军营的时候还早着呢!用不用这么积极啊!”   “我这是对周将军和我大汉将士的尊重!”刘彻仰着脖子双臂平举方便宫俾给自己穿衣,回头看了一眼赖在床上不起的韩嫣说道:“你倒是快点起来啊!没见过你这么懒得,我记得你以前不是挺勤快的吗?”   他说的是韩嫣刚进宫那会儿,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练习骑射的刻苦劲儿。   “怎么现在这么堕落啊!”刘彻摇着头,痛心疾首的说道。   韩嫣无聊的翻了翻白眼。不知道谁昨天晚上拉着他啰啰嗦嗦的说到三更天,没睡一个时辰又爬起来折腾宫人,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精神头。   韩嫣心中腹诽,还是伸个懒腰爬起来了。刘彻的话,往大了说就是命令,身份在那,他也不好不听。不过他还是哈气连天的,先是洗漱过了,才拿起一旁准备好的衣物婉拒走上前来的宫俾,自己换了起来。   刘彻冷眼旁观着韩嫣修长匀称的身体被盔甲一点点掩盖,狭长的丹凤眼眯了眯,有些愣神。   等韩嫣换好衣物之后,刘彻还是木头桩子一般让宫俾捯饬呢!无奈的摇了摇头,韩嫣和刘彻说了一句,径自出了内室。   外殿,周明锦呆呆的端坐在饭桌前,听到韩嫣的脚步声,云淡风轻的看了一眼,低头不语。   “早啊!”韩嫣不在意的打了一声招呼,在周明锦边上坐好。   “早!”周明锦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视线依旧黏在桌上的糕点上。   “……”韩嫣有些无语。周明锦这人从外表上看绝对是个风度翩翩,睿智温润的儒将。受家学渊源,自身能力自是不必说。不过某些时候的行事——确实让人觉得好笑。   “你饿了?”韩嫣试探说道。   “恩!”周明锦应了一句。   “那怎么不现在屋里吃点东西啊!”韩嫣有些不解的翻了翻白眼。   “他们说今天早上有豆浆。”周明锦慢吞吞的说道。   “……”   所谓豆浆,就是韩嫣一次无聊的时候想吃豆浆油条,吩咐韩庄酒楼的厨子鼓捣出来的。后来思及豆浆的好处,便推荐给了宫中。不过宫中惯例,好东西只有有数的几个人才能分到。所以目前为止,能随意喝豆浆的也就只有景帝,窦太后,王皇后以及太子几人。   想到这里,韩嫣不禁吐槽。这种龟毛的规定,害的不止一个两个人啊!好在刘彻对他们这些人还是比较大方的,不然对于他这个吃货来说,可是憋屈的要死啊!   就这么浮想联翩的时候,刘彻终于施施然的走了出来。一旁候着的宫俾即刻将温好的豆浆端了上来。韩嫣和周明锦等着刘彻先动筷之后,才开始进食。   食不言,寝不语。安静的吃过了一顿丰盛的早饭,几人收整一番出宫了。   由于周明锦事先打过招呼,所以等众人到宫门口的时候,条侯府的马车已经等在那儿了。周亚夫一身布衣站在车前,虽然没有盔甲在身,但浑身煞气依然锋芒毕露,剑眉高耸,虎目圆瞪,身材魁梧,不怒自威。一股霸气浑然天成。韩嫣心中暗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霸气侧漏。   三人远远看见周亚夫站在马车前,百无聊赖的用手扇风,时不时和身后的将官说几句话,见到刘彻三人,立刻停了话语迎面走来。   “老臣见过太子殿下!”周亚夫双手抱拳,微微欠身说道。举止间虽然竭力控制,但是依然有三分轻慢。   不过刘彻却不在意。立刻上前拦住周亚夫,行了个军礼,开口说道:“刘彻见过周将军!”   这是大礼遇,周亚夫为人虽然狂傲直爽,不过眼下亲孙子是人家身边的陪读,一家子老小今后的生活还指望着人家呢!因此也就没太过分,立刻笑着说了一句:“太子殿下今日好威风啊!这身盔甲,这把宝剑是当时高祖皇帝传下来的吧,没想到陛下居然传给你了!”   自己精心准备一番被人一语道破,还带着淡淡的恭维(刘彻你从哪看出来的恭维?),刘彻心里也十分巍然,当即笑着说道:“我大汉将士血战沙场,保家卫国都是一顶一的好儿郎。孤自然要尊重他们,这一番准备也是对他们的重视!”   “恩,不错!”周亚夫闻言,欣慰的点了点头。他自己就是行伍出身,刘彻此番举动也是他的颜面。视线扫过刘彻身后红光满面的周明锦,眼神愈发和煦了。   “不过周将军,您今日怎么……”刘彻看着一身布衣的周亚夫,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   “我?”周亚夫狐疑的指了指自己,下意识低头打量一番。“我挺好的呀!”   “将军今日怎么没穿盔甲?”刘彻不解的问道。   “嗨!”周亚夫喘了一口粗气。“太子这般郑重其事,老夫还当什么事呢!现如今老夫已经不是太尉了,自然不能穿军装。也不是丞相,这官袍也穿不上,我也不耐烦穿。这样挺好!再说了,重不重视,不在外表,老夫心里想着就是了!”   说完,看着盛装出行的刘彻,突然想起来,补充一句道:“太子,老夫可没说你啊!”   本来刘彻还没这么想,听见周亚夫这么画蛇添足的一句,当下脸都红了。看得韩嫣周明锦相视一笑,忍俊不禁。   这么一差话,周亚夫也觉得不对劲。他本就是武人,平时说话不注意惯了,即便是景帝面前还有三分桀骜,这小太子压根儿都没放在他眼中。要不是昨儿晚上周明锦几次三番的威胁今日若是不给太子脸面就停了他三个月的好酒,再加上发动全家人甚至幕僚在他耳边啰嗦,他恐怕会更加张狂。现在说错了话,心里觉得没意思,想缓和几句吧,又觉得他其实没错。当然最头痛的还是怕周明锦抓住他的小辫子不给酒喝,当即怔怔的愣在那不说话。   周亚夫本就面向凶煞,这么阴沉着脸杵在那儿就仿佛给人下马威一般,一时间刘彻愈发尴尬。韩嫣两人面面相觑,当即出声说道:“韩嫣(明锦)见过周将军!”   周亚夫立刻回过神来,看着面前两个英俊的后辈,朗笑着说道:“那么拘谨做什么,我现在都不是将军了!该叫祖父就叫祖父,该叫干爷爷就叫爷爷!”   韩嫣两人无奈的对看了一眼,又改口叫了一次。   一个是孙子,一个是干孙子,周亚夫更不可能为难。当即大手拍到两人的肩膀上,韩嫣只觉得一股巨力从肩膀上传来,心中愈发无奈。   “恩,不错。下盘愈发稳了。”周亚夫打量着两人纹丝不动的下体,满意的点了点头,对着刘彻说道:“太子殿下,时候不早了,我们去军营吧!”   “好!”刘彻点了点头,侧身让周亚夫先上了马车,周亚夫也没承让,略微沉吟一下便率先上了马车。韩嫣好笑的凑上前去,“太子殿下,今日一见周氏军神,觉得如何啊?”   刘彻闻言,抿了抿嘴,眼眸愈发清亮,一脸兴奋的说道:“将军威仪甚重,又个性豪爽不羁,全然不像朝中那些软绵绵只懂得奉承的庸官俗吏。我大汉男儿该当如此!”   “……”   韩嫣和周明锦摸了摸鼻子,跟着刘彻上了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情节部分参考于《汉武大帝》(陈宝国那版),大家有兴趣的可以看看 个人觉得杜淳演的小猪还是挺不错的,不过里面的韩嫣就——猥琐了些-_-|||   第六十六章 北营扬威(上)      马车一路行进,大约有一盏茶的时间速度渐渐缓下来,终至停止。韩嫣等人因为惯例稍稍后仰了一下,下意识握紧搭在车窗旁边的手。车夫撩起帘子,探进来一个脑袋说道:“大人,到地方了。”   周亚夫嗯了一声,率先下了马车。刘彻紧随其后,接着才是韩嫣与周明锦两人下车。这个时候的太阳已经有些炽热的感觉,晒在脸上有些火辣辣的,韩嫣下意识微眯了眼睛,就看到北营里面有将士将入营的栏障移开,一位校尉迎上前来抱拳说道:“北营校尉李果见过太子殿下。”   视线扫过一旁默不作声打量四周的周亚夫,眼前一亮,情不自禁的大声叫道:“周太尉?居然是周太尉来了!”   周亚夫回过神来,看着面前大概三十多岁的校尉,皱了皱眉,迟疑的问道:“你是……”   “周太尉,你不认得我啦!当年七国之乱攻打吴国的时候,我是您的传令兵啊!我是小李!”那校尉一脸激动的说道。   周亚夫恍然大悟:“原来是你!”   又打量一番,笑着取笑道:“现在也成了老李了。不过咱们先别聊天,时候不早了,让太子殿下赶紧进营吧!”   “诺!”李校尉干脆的抱拳应道。转身走进大营。边走边叫道:“周太尉来了,周太尉来了。”   刘彻和周亚夫等人跟在身后进了北营,只见众位列队的将士只是简单和刘彻见过礼,便神情激动的大叫着周太尉,万众一心,声音震耳。刘彻刚开始还是在前面走着,不过越来越顶不住压力回身让周亚夫走在前面了。周亚夫再三谦让之后,看着周围的情形,也觉得如果坚持让刘彻走在前面是让他下不来台。当下也就不再多说,拱了拱手走在前头领路。一时间众人的呼喊声愈发大了。   韩嫣在后面悄悄瞥着刘彻面色通红却激动不已的面容,心中偷笑。现在的刘小猪还没有化身成龙,还镇不住这血性霸道的场面。   骚年,乃还有的学习哦!   周明锦看见北营众将士对于自家祖父的爱戴,本来还有些忧心,不过看到身旁韩嫣神色诡异的模样,稍加思考便知道韩嫣心中所想,不由得摇了摇头,哭笑不得。对于韩嫣和刘彻的关系和相处模式,周明锦一直看不透。若说韩嫣对太子不忠的话,就不会每件事都为刘彻考虑,心心念念的都是怎么为刘彻增加筹码。可若是说韩嫣对太子忠心的话,又似乎每次太子吃瘪他都最高兴——   思量之间,众人便进了北营大帐。里面一应将官都静静立在中间等着。见到刘彻之后,率先见礼,又神情激动却压抑的和周亚夫打过照顾——毕竟是将官,考虑的要多一些。既然真心爱戴他,就不要在他面前打他上位者的脸,就好像若是真心稀饭某个作者,就不要再碧水提她一样(咦,我是不是乱入了?)。不过举止间的钦佩亲昵之情,依旧暴露无遗。好在刘彻最令人乐道的优点就是气度宽宏,丝毫也不以为意。径自坐到上首之后,看着周亚夫忘情的和众位将士的交流,不由得开口叹道:“周将军果然是天生的军人啊!”   他这一开口说话,众人自然不好再继续交流,周亚夫叹了一口气回道:“回太子的话,老夫这一辈子最开心的事,就是带兵打仗那几年,只可惜……”   功高盖主,他为人又太过跋扈,怎么能不让皇家猜忌。   对于这些猫腻,刘彻心如明镜。当即微微一笑,转移话题道:“父皇派刘彻入北营,就是想要了解一下我大汉的兵制,还请周将军见教!”   “在此之前,让他们先做一番自我介绍吧!以后相处的时间还长呢!太子殿下总得知道众位怎么称呼吧?”韩嫣抢在周亚夫前面开口说道。   周亚夫咽下口中的话,眼中狐疑之色一闪而过。当即对着身后众位将官说道:“韩舍人说的极是,众位先做一番介绍吧!”   韩嫣听到韩舍人的名字,脸色不由得一黑。曾经看某部电视剧的错觉,让他总以为舍人是太监的意思,如今听周亚夫这么一叫,甚是不是滋味。眼珠子一转,心中想着如何报复回来……不如停了他两个月的酒水?   自从景帝几次颁布禁酒令之后(禁止用谷物酿酒喂马),民间就很少能见到酒水,韩嫣还是受到了后世武侠小说的启发,让人千方百计的用果子酿出猴儿酒。其味香醇,其性甘烈,比酱香谷酿的酒水要更加清醇一些,很是受到众人(尤其是军人)的追捧。而韩嫣和条侯府的关系也因为猴儿酒的存在愈加亲密起来,原因无他——周亚夫是个名副其实的酒鬼啊!   这么一晃神的功夫,大帐内的几位将士已经自我介绍完毕,只听着周亚夫开口说道:“既然是知兵事,就不能纸上谈兵,在这里头干巴巴的说有什么意思,李果,你去外面让将士集合,我要让太子真真切切感受到到大汉兵制是怎么回事!”   那李校尉恭敬的拱手应诺,转身出去准备去了。周亚夫回头和刘彻笑道:“太子,我们也过去吧!”   “也好!我正想见识见识我大汉的兵将呢!”刘彻含笑应道。看着周亚夫忽然有些落寞的脸,刘彻又开口问道:“以前在宫里头的时候就听人说将军的细柳营才是真正的精兵劲旅,就是不知道何时能见识一番呢!”   “细柳营啊!”周亚夫闻言,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眼睛眨巴眨巴的抬头看天,一脸的幽怨惆怅。看的刘彻、韩嫣和周明锦毛骨悚然。   韩嫣突然听到耳边犹如蚊子的声音说道:“周将军的感情……好细腻!”   听到这么一句话,韩嫣差点没笑出声来。当即皓齿反咬着嘴唇苦苦忍下。转过脸去,却看见刘彻面无表情的正视前方,好像根本未曾说话一般。当即也就故作无意的正色前行。   到了校场的时候,将士已经列队站好了,一个个挺直的像戈壁上的白杨一般。周亚夫站在刘彻的跟前,手舞足蹈的给刘彻解释着大汉兵制的缘由及作用,本就爱好武事的刘彻听得津津有味。   韩嫣一边漫不经心的看着口沫悬飞神采飞扬的周亚夫,一边和同样没什么精神头的周明锦窃窃私语着,两人都是将门之后,平日沐休的时候必须听着自家老祖宗讲解军事,这么多年这些东西早就听了无数遍了。即便是山珍海味天天吃都腻得慌,何况是说教乎!   两人私底下聊得正H,却没想到一旁站着的将士看到两人懒散的模样不忿的皱了皱眉,最终一人忍不住迈步上前朗声说道:“看太子殿下这两位随从器宇轩昂却言谈懒散,想来是武艺高强兵事娴熟瞧不起我北营将士的平庸了。在下公孙敖,想向这两位公子请教一番,还请太子殿下准许!”   此言一出,不光是正在搞小动作的韩嫣和周明锦,就连刘彻和周亚夫也都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北营扬威的情节也参考与汉武大帝,不过小八语言匮乏,大家有兴趣的可以看看电视   第六十七章 北营扬威(中)      气氛火热的营地霎时间安静起来,仿佛掉根儿针都能听见的宁谧之下,是众人或不知所措或幸灾乐祸的灼灼视线。韩嫣出示还觉得有些愕然,不过在仔细听过这将士的报名之后,反倒是饶有兴趣的打量起来。公孙敖——   不就是传说中和大司马卫青有JQ不惜触怒当时花团锦簇的堂邑侯府也要将因为姐姐得宠而被暴打的某只抢回去的忠犬一号吗?虽然其人渺小而卑微的光芒最终还是掩饰在刘彻这个种马渣攻的光辉之下,不过只要是真心喜欢卫青的人都不会忽略的一个角色。   另一旁冲动出击的公孙敖挑衅脱口而出的下一刻就隐隐觉得后悔,不过感受到韩嫣投递到自己身上的愈发古怪的视线,心中却是渐渐恼怒起来——   看什么看,你这是瞧不起人还是瞧不起人还是瞧不起人啊?   怒发冲冠,不由得抱拳再次朗声说道:“在下公孙敖,想向这两位公子请教一番,还请太子殿下准许!”   “你想要和韩嫣、明锦讨教?区区一个兵士,不得将官的允许,在孤课堂之上私自出头向身有官衔的太子舍人挑衅,你凭的是什么?”回过神来的刘彻似笑非笑的看了一旁故作乖觉的两只伴读,开口问道。   十几岁的少年,正是锋芒毕露的时候。本来就是血性张扬,行事放荡,再加上多年太子生涯陪伴君侧的耳濡目染,潜移默化,刘彻自身的威仪也是浑然天成的。先前是被周亚夫累积多年的煞气遮掩了几分,况且又是头一次见到心仪许久的偶像,自然是有些不自在。不过太子就是太子,不容许他人挑衅质疑的尊严在此刻露出爪牙,不怒自威的气度风范骤然显露,仿佛晨曦时刚刚升起的太阳一般,虽然不会刺眼,但是独一无二高高在上的威仪依旧用其独特的方式宣告众人——   孤是太子,孤的尊严比你们的性命甚至信仰更重要!   刘彻这话说的有些重,当下不光是公孙敖,一旁陪着的各位将帅甚至是周亚夫脸色都阴沉下来。目光隐带责备的看着校场中央的公孙敖。   毕竟是景帝亲自下令要太子刘彻来北营熟悉兵事的,大家心里头有什么想法闷着不说任谁也挑不出刺来,若是公然打太子的脸,欺君罔上的罪名谁也承担不起。   公孙敖这功夫也想明白过来了,心中暗暗后悔。只不过被刘彻这么一说属于少年人特有的尊严与敏感都被激了出来,当下也顾不得请罪,一双钢牙紧咬,将一双薄唇抿成一条细细的直线,神色倔强而委屈的盯着韩嫣和周明锦,目光灼灼,恨不得在两人身上订出一个洞来。   刘彻见状,眉宇间的纠结愈发深了。他先前的话虽然有些严重,不过也是敲打连带着逗弄这人罢了。觉得他性格耿直还带着一股子傻气挺好玩儿的只要他肯乖乖请罪这事也就过去了。本来自己好好听课你出来找茬就是你的不对,怎么如今犯了错不但不知悔改还怨怼旁人——   如果说这个旁人不是和自己一小长大的韩嫣和周明锦也就罢了,偏偏就是这两个和自己几乎称得上是同患难共富贵的两个发小,其中一个还是亦师亦友的特殊存在。刘彻想到这里,面上的容色愈发冷了。眼眸中犀利的神光直直盯着公孙敖,面沉如水,一股皇皇者华的气度勃然升起。   校场中的气氛愈发冷凝,几位将官张了张嘴,却没来由的升起一丝慌乱,也不知怎么搞得,囔囔的住了嘴,却将祈求的视线投向韩嫣两人。   注意到场中有悖于寻常的安静,韩嫣这才从浮想联翩中回过神来,看着面前大汗淋漓却一脸倔强的公孙敖,又看了看一旁气场全开的野猪刘彻,心中恍然。   “在下向来听说北营的将士们弓马娴熟,武艺高强,心中羡慕不已。韩嫣自三岁始联系骑射,一直都是闭门造车不得与旁人交流,今日蒙公孙兄弟不弃,愿与我等交流一番,自是再好不过,还请太子殿下允许。”韩嫣上前一步,抱拳说道。   “准!”刘彻看也不看公孙敖一眼,对着韩嫣笑道:“既然是比试,当然要有彩头。来时匆忙,也没备着什么好东西。这样吧,今日谁若是胜了,我便将这块玉环赏给谁,算是奖励如何?”   刘彻说着,将腰间的玉环摘下来说道。那玉环通体雪白莹润,周身雕刻着狰狞盘龙,一看就肥凡品,却是刘彻刚当上太子的时候景帝赐给他的,这么多年玉环不离其身,想来是爱惜非常。在场的众位将官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光如此,这位……公孙敖是吧!若是你真的赢了孤的两位伴读,孤就向父皇请旨,赐你个太子舍人,让你可以在东宫行走,如何?”刘彻继而说道。适才因为尊严被挑衅的恼怒让他口不择言,如今这般也算是挽回的举动了。果然——   视线扫过周围的将校身上,他们的脸色都好了很多,神色间隐隐还带着兴奋之意。毕竟刘彻是太子,是国家储君,那就是将来的皇帝,谁也不想和这人心生芥蒂。而刘彻,初露锋芒自然也不想传出一个骄横跋扈,不体恤下属的名声。   只见公孙敖神情激动的抱拳说道:“属下定当竭尽全力,向两位舍人讨教。”   至于韩嫣,则是非常大度且恰到好处的勾起了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自信却又不张狂,让人觉得分外精神爽快,并不惹人厌恶。而一旁装作布景板不成的周明锦则是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摸摸鼻子点头不语。   既然是将士之间的考校,自然就是骑射弓马。总不会考校做文章就是了。不过片刻的功夫,校场就被收拾好了。韩嫣下身的疾风和周明锦下身的追云自然是一等一的好马,难得公孙敖下身的一匹黑马看起来也神采奕奕,俊逸非常,让韩嫣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几位将士举着靶子在百步开外来回穿梭,有的徒步,有的骑马,一身盔甲护身,端的灵活异常。   这就是考校了。   骑着快马于五百步之外射中飞行的靶子,考得就是射箭者的技艺——快、准。狠。   至于电视上演的那种射箭的在这边一动不动的站着,瞄了好久去射另一端一动不动的靶子——这种情况纯属瞎扯。战场上那个敌人会让你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又有那个敌人会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让你射。至于那些充当靶子的士兵——你若是连训练时又准备的自己战友的箭都躲不过,战场上的流箭肆意,你又怎么躲。   所以韩嫣以为的那种练习骑射的方式,自从六岁能在马上坐稳后就彻底退出了舞台。   这厢,太子刘彻满意的看着自家身边兴趣缺缺举止懒散的两只,和另一旁神色凛然动作利落的公孙敖形成鲜明的对比。刘彻目带歉意的看了一眼另一旁兴奋不已磨刀霍霍的公孙敖,摇了摇头。但愿——这小子没有一个水晶玻璃心。   别人不知道他是最清楚的,自家这两只伴读,看着像是谦和有礼温润如玉的,比试起来比狼还狼,就连他在这两人手下都讨不了好何况是刚刚这个无意间挑起两人“兴趣”的小白羊。   百步之外,一人骑着枣红色大马举着红色旌旗自北向南跑过,一声铜锣敲得震天响,众人直起身子,知道戏肉开始了。   韩嫣两人仿佛吃了兴奋剂一般,登时将身子绷成一道弓弦,双腿用力,下身马匹风一般窜了出去。与此同时,两人不约而同的自背后箭壶中取出三支箭,平举弓在胸前,拉开弓弦看也不看将三支箭射了出去。只见四支箭入疾风一般带着破空之声响冲向靶子中心,另外两支箭则共同飞向了正在空中飞射的一支箭上,顺着两个方向侧面撞击上去,那飞到一半的箭只猝然被打成三段,颓然落地,而另外两只箭余式未消,直直飞出三百步才廓然盯在地上,被寻常训练踩得坚硬的沙地上只露出两只箭羽的尾部,看着情形,这两支箭竟然几乎全身都没入了沙土中。   说的啰嗦,其实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尘埃落定了。周围的将官先是看了看几百步之外没入沙地的箭尾,还没来得及惊愕。远处充当靶子的三位士兵举着靶子快马加鞭走到跟前,视线扫过周明锦和韩嫣两人的时候,难掩惊愕。就连举着靶子的手臂都有些颤抖了。   众位将官包括周亚夫在内的众人上前一步,凝神细看,这才发现,这三只靶子上只有两只靶子有箭,可是这两只靶子可都是正中红心的位置插着箭只,每只箭居然没入靶子一半,可以想象这箭只的力道究竟如何。五百步的距离,正中红心还没入靶子,关键这还是三连射的情况——   想到这里,众人些微皱了皱眉,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儿。视线直直盯着面前箭只没入一半的靶子,又打量着三百步之外沙地内的箭只,眉头愈发紧皱——   既然是三连射,一只箭正中靶心,另一支箭打断飞行中的箭,那么第三支箭没有理由落靶啊?即便是落靶——   众人视线下意识看向五百步开外,这校场之中也没有看到落靶的箭只啊!那第三支箭究竟到哪里去了呢?      第六十八章      众人疑惑之间,愈发仔细的盯着靶子打量。唯有一旁眯着的刘彻习以为常,神情自若的看着某两只又恢复成懒散模样的伴读弯了弯眼睛,又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已经被打击的快要风化的公孙某人,无辜的扬了扬眉。   众人由原先的安静闲适快速发展为窃窃私语,目光在校场三百步开外和靶子上来回逡巡。直到一人发觉了靶子上的异样,好奇的往前凑了两步,用手仔细摸索着没入靶心的箭只,片刻间,眼神闪过一丝愕然,长满茧子的大手微微用力将箭只往外掰了一掰,只见那箭只仿佛开花了一般就听“咔”的一响——箭只突兀的裂成两半,在空气中摇摆轻颤。暴露出中间一只完好无损的箭只,直直的插入靶心中央。   众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人动作迅速的在另一只靶子上也扒拉一下,只见那之间箭矢也如同先前那只一般骤然裂开——   这消失的第三支箭,竟然不约而同的是一只箭中箭!   这里要解释一下,由于是比武考校骑射,所以为了公平起见,三人的箭只上都刻着自己的标记,公孙敖的箭尾处刻着一个“敖”字。虽然后来的表现让大家觉得他刻不刻字都没什么用,不过那也是个标识。而韩嫣的箭尾处则刻着一个“嫣”字,至于周明锦的箭尾处想当然的刻着一个“锦”字,如今的情况往简单的说就是韩嫣与周明锦两人互相爆了菊花。   却原来,周明锦和韩嫣不约而同射出了三连射,一支箭朝着自己的靶子而去,另一支箭则是盯上了公孙敖的箭,至于第三支箭则是分别盯上了对方的靶子。这才造成两只箭中箭的情况发生。   整个校场内先是静默了片刻,紧接着便是轰然作响。乱糟糟的声响和之前的安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人群间激动的喊声最终都汇成了一句话:“大汉威武!大汉威武!大汉威武!”   在场能说得上话的将官神色佩服的拱了拱手,将两人围了起来。丝毫不吝啬心中赞美之词纷纷说道——   “好箭法!”   “不愧是名门之后,果然弓马娴熟啊!”   “岂止是娴熟,这可是惊艳之技啊!恐怕当年的李将军也不过如此啊!“更有甚者,有些知道周明锦和周亚夫关系的将士,竟然直接走到周亚夫面前赞道:“周太尉后继有人……”   一时间奉承之词不绝于耳,倒将另一个挑战者公孙敖扔到了一边。不过此刻的公孙敖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里头了事。率先挑衅的是自己,结果技艺不精,落到这步田地也没什么可说的。当下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看着被人群包围的韩嫣和周明锦,这两人依旧兴趣缺缺懒懒散散的模样,不过这功夫可没人将两人当做是庸庸碌碌的纨绔子弟了。倒觉得这般闲惬才是真正的世家风范。而韩嫣两人也是见好就收,笑眯眯的和周围众人寒暄着,时不时吐出一句“都是太子调教的好!”“太子上课之时认真踏实,我等也是受了楷模的影响,岂可丢了太子的脸面”……   听得一旁故作若无其事淡定状的刘彻差点没笑破肚皮,再一次肯定了这两人的脸皮程度。   那一厢冷落许久的公孙敖呆呆看了半天,最终还是紧咬牙关,红着脸皮挤上前来,抱拳说道:“先前认为两位公子乃是纨绔之流心生怨怼,如今看来,我公孙敖才是真正的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在此给两位公子陪个不是。无礼之处还请两位公子海涵!”   韩嫣。周明锦闻言,相视一笑。只听韩嫣嘻嘻一笑,开口说道:“有什么无礼不无礼的,少年人嘛!就得有什么说什么肆意过活才是,难道非得和七老八十的人学温吞墨迹吗?况且如今这般情况,反倒该是我和明锦向你道谢才是。若不是你相邀,我们也不能出这个风头不是?”   只不过这种风头却是踩在公孙敖的脸面之上的。   公孙敖只觉得脸上一辣,心中更苦,勉强的勾了勾嘴角抱拳于胸做了个揖,也就不再说话了。   周明锦见状,轻轻叹了一口气。除了大汉朝景帝,太后,长公主以及王皇后之外,韩嫣与人交往的敏锐度就仿佛假死一般,反倒是拉仇恨值的能力蹭蹭上升。这番话说出来,知道的是韩嫣确实不在意,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是借机反讽呢!   当下清了清嗓子,笑着解释道:“我和阿嫣也都是直性子的人,平日里也都是直来直去的,简单惯了。反倒觉着公孙兄弟性子直爽,脾气干脆倒是合了我们的口味。至于技艺一事……都是寻常训练时候磨出来的罢了。别看公孙兄弟比我们二人虚长几岁,不过我和阿嫣从三岁时候就开始练习骑射了。其中辛苦不足为外人道。想来公孙兄弟再过几年上了战场之后一定比我二人更厉害的!”   听到周明锦这么说,韩嫣也意识到刚才话语中的歧义之处。不过他并不在意,一是他知道公孙敖和卫青的关系,也知道公孙敖的性子。就凭卫青和自己的关系,他和公孙敖就差不到哪里去。二则,以他如今的势力,整个大汉除了仅有那几个人之外,还真没有需要让他介意的人。如果他真的面面俱到八面玲珑了,恐怕时时刻刻盯着他的景帝会更加不安吧!毕竟一个才华横溢短处明显的人才更好掌握。而韩嫣现在的情况就是他的长处和他的短处一样鲜明,韩嫣对于现状很是满意,至少在景帝“嘎”之前,他不准备改变。   但是他也不准备无缘无故得罪人,尤其是一个历史上还有名的人。所以韩嫣微微一笑,就着周明锦的话尾说道:“可不是嘛!我觉得公孙兄弟挺好,今后有闲暇一定出来聚聚。对了,公孙兄弟若是没事可以去韩庄酒楼转转,我的猴儿酒在长安可是很有名的。周将军能作证!”   他毫不在意的把果酒拿出来拉拢人心,一旁站着微笑不语拈须而立听旁人夸他孙子和干孙子的周亚夫立刻接过话头说道:“阿嫣小子,我府上的猴儿酒都快喝完了,记得叫人多送几坛子去。”   见缝插针的手段使得炉火纯青。周亚夫把他闲适在家之后的所有心机都用在陶登韩嫣手上的好东西了。   韩嫣和周明锦四目相对,小心翼翼地将眼中的笑意掩藏起来,口中应道:“知道了。”   这么一个插曲过后,校场的气氛却是愈发和谐了。军人的思维大部分还是简单而纯粹的,没有政客那么龌龊。不打不相识的道理在血性男儿之间永远都是通用的。本来太子尊贵的身份让这些从尸体中摸爬滚打出一条官路的将士们有种拘束且抗拒的心里。不过在看到韩嫣两人的表现之后,韩嫣周明锦=太子舍人=太子的人这套理论当即在众人的大脑回路中走过。一时间众位将士看着刘彻的眼神都带着一丝亲昵。所以在简单寒暄几句过后,韩嫣发现刘彻和某些将校有越打越热的趋势,当下趁热打铁当机立断的决定——到韩庄酒楼,吃大户。   当然,后一句思维方式绝对是周明锦这个白皮腹黑的!   以北营一营兵马的人数以及韩庄酒楼的面积这个现实来看,众人一起到韩庄酒楼吃饭的可能性渺小到趋近于零。所以韩嫣的决定就是将韩庄酒楼关闭一天,并将后厨的人员合并肉、菜等材料一起搬运到北营当中。而同一时刻,在校场中央,已经竖起了篝火,军中的火头兵更在韩嫣的指示下纷纷搭起了灶台,灶台上纷纷搭上了一台铁锅,刘彻等人眯在军帐里头说笑闲谈,将张罗事宜全权交由韩嫣处理。毕竟韩嫣的吃货之名名扬长安,没听过的实在甚少。盛名之下,其实自符,韩庄酒楼的存在自然没人质疑韩嫣张罗吃食的能力!   而韩嫣这厢,也忙忙叨叨的愉快的很。毕竟他生平最喜欢的就是饱尝口腹之欲。看着一众人等在自己的指挥下渐渐搭起的火架灶台,韩嫣仿佛闻到了烤肉和火锅的香味。   没错,就是烤肉和火锅。韩嫣向来认为男人友谊的加深建立在酒桌之上。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之后,必然会亲昵许多。那么吃什么东西能比吃烤肉火锅这样围在一起能热闹呢?当然最重要的一点还是——他想吃火锅了。韩庄酒楼昨日从草原上收了将近百只肥美的牛羊,韩嫣正想着怎么请假去吃一顿呢,刘彻就给了他这个机会。这种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韩嫣是最乐意做了。   这边正自鸣得意的幻想着入口的美味呢!受过训练目前正在韩庄酒楼做探子的某位后厨人员悄悄蹭到韩嫣面前以回报工作的名义悄无声息地递了一道消息过来——   梁王,要上京了!      第六十九章 梁王来朝      窦太后一生育有两男一女,女孩儿就是长公主刘嫖,男孩儿大的是景帝刘启,小的便是梁王刘武。由于景帝身为嫡长子,从小的时候便要背负着众人的期待努力学习如何做一名英明的国君,因此不能娇惯宠溺。所以窦太后便把所有对孩子疼宠的心思都放在了刘嫖和刘武的身上。恨不得将整个大汉最美好的东西都捧到他们的手上。这种情况从刘武出生开始便存在,并且愈演愈烈,在景帝初元三年的时候,达到了一个高潮——   她居然想要景帝百年之后将皇位传给梁王!   这是个十分不切实际的想法。但是因为窦太后的权势和在朝堂的潜在影响力,居然让这个异想天开的念头萦绕在未央宫头上几十年。而梁王也成为刘彻从想要做太子到目前太子之位已然稳定却依然时不时担忧一番的头号敌人。所以刘彻特别腻歪这个人。当然景帝比刘彻更腻歪这个弟弟,所以梁王已经有好几年都没有入京了。这次声势浩大的入京,谁也不会相信刘武会乖乖的不给别人添堵。   果然,看到长乐宫里头悄悄传出来的情报,即便是心中有数的韩嫣也忍不住叹息一声——   梁王觉得自己身体每况愈下,生恐不能侍奉母亲于床前,想要请旨在京中长住!   “他就不能不折腾吗?”刘彻将一片枫叶狠狠的扔到地上,气愤的说道。   那枫叶静静的躺在地上,被一只入白玉般修长完美的手捡了起来。阳光透过枫叶上的针孔投递到青石板砖的地上,形成一个个字样。   “梁王也算是纯孝之人,他这番举动可能真的是想要陪伴太后吧!”韩嫣看着手上的枫叶开口说道。   “他也算是纯孝?”刘彻不屑的扬了扬眉,“他那点心思,整个大汉就没有不知道的人。真当旁人都是傻子呢!想要窥私国祚,也不看看他有没有那个命!祖母也真是的,她喜欢梁王叔叔,就对他百般宠爱,弄得他在梁国骄奢淫逸,过得比父皇都奢靡。现如今还要牵扯国祚。一个后宫妇人,偏要指点朝堂上的事宜……父皇才是天子,这天下都是父皇的,女人的本职就应该是相夫教子,柔顺一点才是好的。可是她偏要……”   这个时候的刘彻,依然是那个年轻气盛,顺风顺水没经历过朝堂上的鬼蜮伎俩的少年太子。他被景帝保护的太好了,以至于认为全天下除了他的父皇就没有能钳制他的人。这样的想法让他言行举止愈发的肆无忌惮。这两年与长乐宫的摩擦也愈来愈多……   韩嫣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将手中的枫叶揉碎,鲜红色的液体染红了羊脂白玉般的手掌,丝丝红线顺着掌心的纹路漫延开来,有种粘腻的感觉顺着皮肤渗透进骨子里。   “殿下,慎言!”韩嫣低眉敛目,淡淡说道。   刘彻正啰啰嗦嗦说的兴起,听韩嫣这么一打岔。不由得怒目圆瞪,神情恼火的看向韩嫣。视线触及他不温不火却肃穆安静的面容,突地一盆凉水从头浇下的感觉,心中的火气“噗”的一声全没了。反倒是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渐渐升起:“我就是觉得不公平,父皇为祖母做了那么多,祖母只知道为难父皇……”   “公平?”韩嫣挑了挑眉,看着刘彻年轻俊逸的面容,轮廓仿佛刀刻一般的俊朗完美,眼眸清亮的仿佛秋天冷冽的潭水,清澈见底。这个时候的他还不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汉武大帝,他的思想还是那么的简单而纯粹。“太子殿下,这个世间本没有公平,所谓的公平不过是较量双方权衡利弊而妥协的各自能够接受的成果。现如今的情况是太后是陛下的母亲,陛下无论是出于孝道还是朝廷的考量都不会太违背太后的意思,因此太后才能肆无忌惮的提出自己的要求。”   说到这里,韩嫣顿了顿,声音愈发低沉的说道:“而殿下你,若是今日的言谈被太后知道了,你又将如何浇熄太后的怒火?”   刘彻闻言,容色一整。眉宇间闪过一丝恼怒,张了张口,却未曾说话。   “有些事情有些话,如果殿下没有把握的话就千万别说出口别表现出来。如果你的势力不够,你所说的所有无心的话都会成为某些人有心的麻烦。所以老祖宗才告诫我们要谨言慎行。”韩嫣娓娓说道。   刘彻烦躁的将面前案几上的竹简扫落在地。“我不过是和你说说罢了,你又何必小题大做,你是不是嫌我麻烦?”   “隔墙有耳,殿下!”韩嫣竭力忍住想要抽打某人的欲望,耐心说道:“既然我们能在长乐宫安插眼线,你又怎么保证太子宫中没有太后的人呢?”   刘彻这才瘫软在席上,顺势将头放在韩嫣盘膝而坐的大腿上,闷闷说道:“真是憋屈!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一旁袖手旁观的周明锦看着两人粘腻的样儿,故作不忍拭目的做了个鬼脸。   韩嫣恶狠狠的瞪了搞怪的周明锦一眼,笑着对刘彻说道:“去长乐宫,给太后送鸟!”   “啊?”刘彻满头黑线。   **********************我是刘彻郁闷的分割线***************************   到了长乐宫的时候,是一片灯火辉煌,欢声笑语。长公主刘嫖爽朗的笑声隔着宫门百步开外都清晰可闻。刘彻看着许久不曾这么热闹的长乐宫脚步顿了一顿,皱了皱眉毛撇了撇嘴角才继续往前走。   等进了正殿的时候,正好看见窦太后坐在上首,长公主站在太后右边跟着逗趣说笑,而梁王刘武则是跪伏在窦太后的怀里一脸的濡目爱戴。   刘彻看的面色一黑,心中暗自吐槽:都几十岁的人了你还卖萌!孙子都快满地爬了的老人家你居然还能无耻卖萌!你要不要脸!要不要脸!   不过无论心理怎么轻蔑怎么嘲笑怎么不屑一顾,刘彻动作依旧是恭敬纯孝的。走到窦太后跟前干净利落的躬身叩拜,口中说道:“孙儿刘彻恭贺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日月昌明,松鹤延年,春秋不老,古稀长存,德为世重,寿以人尊,子孙满堂,身体康健,十全十美,万事如意!”   “太后,是彻儿来了。”长公主立刻亲昵的凑到窦太后耳边大声说道:“你看这彻儿愈发嘴甜了,也不知从哪儿陶登出这么多喜庆的词儿啊!”   “还能从哪儿,肯定是阿嫣这个猴头瞎弄的呗!”窦太后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笑道。   “太后明鉴,这些话可真的都是太子殿下自己弄出来的,和阿嫣无关。”韩嫣笑嘻嘻的说道。和一旁并肩而立的周明锦一起躬身跪拜,口中说道:“韩嫣、周明锦给太后拜寿,祝贺太后蓬莱松柏枝枝秀,方丈芙蓉朵朵鲜,泰山不老年年茂,福海无穷岁岁坚!”   “好!好!快起来吧!”窦太后笑着伸手示意两人起身,回头和长公主笑着调笑道:“你看这文采才是韩嫣这猴头的做派,一气呵成的,比之彻儿适才说的要华丽不少。”   “太子殿下所言虽然朴实无华,俱都是他自己的心意。太子殿下对于太后的纯孝那是一等一的,阿嫣等人比不过这种真情流露,也只好在行文上凑个巧罢了!”韩嫣笑嘻嘻的说道:“还望太后不要见怪才是。”   “我高兴,你们说的我都爱听。”窦太后乐的合不拢嘴的说:“彻儿从小就木讷于言而敏于行,是个实诚的孩子。”   “可不是嘛!这些年也多亏了彻儿天天在宫里头陪你聊聊天,说说话。这孩子真是个至纯之人,每日不管课业多繁忙都会到长乐宫来请安。要我说啊,这说的再好都没什么用,真正做到了才是正经的!”长公主一旁接口说道。说的窦太后频频点头。   由于子侄都过来给老太后祝寿了,一旁卖萌而导致衣衫褶皱的梁王刚刚摆弄好自己的外衣,听着长公主的话顺着说道:“母亲,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么多年我居于梁国,不能在母亲跟前侍奉孝道,我心怀愧疚。尤其是这两年,我身子愈发不好了,这次回来真的希望能陪伴在母亲身边,哪怕是端茶倒水说说话也好。不然的话,我恐怕是……没什么机会了!”梁王说道最后,不禁呜咽起来。窦太后面上也流露出一丝不忍,气氛一时酸涩起来。   见到梁王当着自己的面都肆无忌惮的破坏国家律法,刘彻的脸不由得冷了下来,刚要说话,就听大殿里突兀的响起一道声音:“祝太后道心永恒,福寿绵长。国永昌,家永睦,福永生,绘千幅蓝图,兴万世子孙!”   声音清脆婉转,还带着一股子三岁小孩儿般的稚嫩。霎时间打破了宫殿里的低迷气氛。窦太后茫然四顾,口中问道:“这宫里头还有别家的娃娃吗?怎么都没人和哀家说呢?”   “没有啊!这宫里头除了咱们几个都没别人啊!”长公主刘嫖也一脸惊异的找来找去。“这是从哪儿出来的声音呢!”   “没人说话难不成还出鬼了不成。”窦太后沉下脸佯怒道:“就是你们这些个皮猴闹腾的,愈发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见到我老婆子瞎眼了还糊弄我不成?阿武,你说,究竟是谁在这殿里呢?”   “回禀母亲,这殿里确实没有旁人啊!”梁王刘武也是一脸的茫然。   众人正忙活间,就听韩嫣朗声说道:“回禀太后,‘新人’在这儿呢!”   说着,举起了藏在袖里的小东西。      第七十章 太后寿宴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声音清丽婉转犹如黄鹂,听得窦太后不由得会心一笑:“这是个什么东西?”   韩嫣笑着将掌心中的鹩哥轻轻送到窦太后面前的案几上,开口说道:“回禀太后,太子殿下知道太后近来孤单,都没有能跟着说话的人,可是太子又开始入宣室殿学习处理朝政,课业渐渐繁重,分身无暇。只得暗中托人去找了这只能够说话的鹩哥,每日入夜后一句一句叫这只鹩哥诵读经文,就想着能够为太后分忧解闷呢!”   “嗯!有心,有心啦!”窦太后含笑着点头。“这偌大的宫殿,只有老婆子我一个人,也没个说话的。还是武儿今日来朝给我带来一只会叫的鸟儿呢!如今看来,你们叔侄二人是想到一块儿去了。这两只鸟正好能做个伴儿!”   “哎呀!这可真是稀奇啊!居然还有会说话的鸟?”长公主笑着走上前来,好奇的看着案几上傲然挺立的小鹩哥,羽毛黝黑发凉,眼珠黑亮清明,特别精神。“这大千世界还真是无奇不有啊!训练这么一只鸟,太子可没少费心吧?”   “只要能为祖母分忧解闷,就是阿彻最好的孝心了。”刘彻笑着接口道。感觉到韩嫣不着痕迹的掐了一把自己腰上的软肉,刘彻皱了皱眉,开口问道:“怎么没见阿娇姐姐,她没和姑母一起入宫吗?”   “嗨!我让她去椒房殿找你母后去了。这么长时间没见,让她去请个安吧!”长公主漫不经心的说道:“然后让她和皇后一块儿过来,估计这功夫也应该到了吧!”   正说话间,就听外面有人喝唱道:“陛下驾到,皇后驾到——”   除了窦太后之外的人立刻走到大殿两旁躬身跪拜,只等景帝夫妇走到中央先行给太后见过礼之后,一齐山呼道:“恭请陛下盛安,恭请皇后金安!”   “都起来吧!”景帝摆摆衣袖随口说道:“今日来长乐宫的都是自家人,没那么多礼数。”   “诺!”众人哄然应道。   “母亲,彻儿,阿嫣,明锦!”跟在王皇后身后的阿娇立刻窜了出来,笑着说道。她今日穿了一套大红色曲裾,愈发衬得皮肤白皙,面容娇美。头上梳着时间最流行的流云髻,只斜斜插了一支金步摇,碎钻石镶嵌而成的蝴蝶羽翼栩栩如生,随着阿娇的动作一颤一颤的,垂到耳际的长长流苏在宫灯的映衬下发出七彩的光晕,愈发衬得她娇艳可人。这一身正好是奇宝斋最新推出的款式,想来阿娇是十分满意的,看着韩嫣的目光也愈发清明。   “这孩子,怎么这么没礼貌!今儿是你外祖母大寿之日,你怎么不给你外祖母叩头哇!”长公主口中责骂着,面上却愈发慈善。她就这么一个闺女,如今也长大了。气度容貌,在这汉宫里头也是一等一的。就凭她长公主的地位家事,这个娇养的闺女也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东西——   想到这里,刘嫖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一旁含笑看着阿娇的刘彻,又看了看面容讪讪目光闪烁的刘武,心中愈发急切。   “外孙女阿娇给外祖母请安,祝外祖母福如东海,寿与天齐。念念有今日,岁岁有今朝!”阿娇走到窦太后面前,叩头说道。   “乖,乖!”窦太后笑的都合不拢嘴了。伸手将阿娇叫道自己身旁:“我的乖孙女,快到外祖母这坐着。今儿你就和哀家做一起吧!”   “哎!谢谢外祖母!”阿娇痛快的点了点头,起身走到窦太后身边,刚要坐下。就听长公主制止道:“这怎么行,母后,这于理不合啊!”   “有什么合不合的?”窦太后佯怒道:“今儿是我的寿宴,你们都得听我的。我说行就行。”   顿了顿,又伸手招呼过刘彻说道:“彻儿,你也到我这边坐着。今儿你们就都做我边儿上。让我老太婆高兴高兴。我老太婆今年都七十多了,还能有几天可活。不就是想着子孙满堂,绕膝嬉闹热闹热闹吗?偏你们多事,这个国法,那个祖宗规矩的,生生是要我们母子分离啊!”   说着说着,竟然呜咽起来。   众人听着窦太后话里有话的指责,心下不由得一沉。景帝直接对上梁王的视线,目光犀利,梁王面上上过一丝不安,偏着头躲过了。一时间大殿内的气氛压抑起来。   长公主皱了皱眉,弯着的嘴角飞快闪过一丝不屑,笑着转身走到窦太后身边扬声笑道:“呦!母后你怎么还哭起来了,这大喜的日子。怪不得人都说老小孩儿小小孩儿呢!依我看,你竟比那三岁的娃娃还阴晴不定了。可不哭了,宫妃命妇都在外头候着呢!可不能让他们看了皇家的笑话去。”   窦太后这才擦了擦脸,让景帝夫妇坐下。口中还是喃喃嘟囔着:“可怜我这个孤苦伶仃的老婆子……”   景帝坐下之后,不着痕迹的看了韩嫣一眼,韩嫣立刻点了点头示意差事都办好了。景帝这才举起酒樽朗声说道:“儿子给母后祝寿——”   “祝皇太后千秋永享,福寿永驻!”众人立刻举杯符合道。   “好!好!”窦太后亦是举杯示意。众人将杯中酒水饮尽之后,便有司仪朗声吩咐寿宴开始。钟鼓乐声立刻响起,一流水的舞姬从大殿两侧走了出来,汇聚到大殿中央,合着音乐舞了起来。一时间衣袂飞扬,云袖曼飞,轻歌曼舞,气氛霎时间浓烈起来。   韩嫣和周明锦在大殿最后面的角落,倒是没什么人注意。两人自顾自的饮酒吃菜,时不时和周围案几上的官宦亲贵对饮一杯。韩嫣打量着坐在景帝下首的刘武,这是他这么多年来头次见到这个被传得风风火火的梁王。他大概也就三四十岁的年纪,如果在他们那个时代也就是最好的青壮年时期。可是现在的梁王两鬓已经隐隐有些斑白了,容貌承袭了汉代皇室遗传的清隽硬挺,可能是养尊处优的关系,皮肤细腻白皙,眼角眉梢都透漏着骄傲矜持。不只是故意做作还是真有其事,脸色却是苍白憔悴的。时不时看向窦太后的方向,有好几次想要说话都被景帝举樽敬酒的噎住。   “你看什么呢?”周明锦察觉到韩嫣的静默,顺着韩嫣的目光望去,只看到觥筹交错的梁王和景帝,心有所觉。“我曾经听祖父说过,陛下和梁王殿下的关系十分友好。”   你也说过,是曾经嘛!   韩嫣扯了扯嘴角不曾出声。做皇帝的都有独占欲和不容人窥私的警惕性,梁王的所作所为早就过了景帝容忍的底线,若不是窦太后存在的话,恐怕梁王早就……   想到这里,韩嫣心中突然一紧。他恍惚记得念奴娇曾经说过,梁王的饮食好像……   “你就是韩嫣?”一道娇媚的声音突然打断了韩嫣的思路。循声望去,就看到被淡紫色曲裾包裹的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视线顺着女子柔美的曲线渐渐向上,依次看见高耸的胸脯。雪白纤细的脖颈,孤独完美的下巴,樱红色光泽饱满的嘴唇,挺直的鼻梁,如春水般含情脉脉的眸子,如远山起伏的娥眉。这女子容貌倒是极美的,可是最吸引人视线的却不是她的美貌,而是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中透漏出来的无与伦比的强大自信和说不出来的矜贵骄傲。她只是简简单单的站在那儿,便无人能够无视得了她。即便还是觥筹交错寒暄往来,可是眼角余光都不自觉的落在她的身上。   这样的气度,让韩嫣眼前一亮。   “相看两不厌,喝一杯吧!”那女子唇角弯起恰到好处的弧线,手中的酒樽轻轻碰了碰韩嫣手上的酒樽,也不等韩嫣反应过来,便将樽中酒水一饮而尽。   韩嫣眼中闪过一抹玩味,举起酒樽饮尽杯中酒水,然后将酒樽倒扣过来示意。   “人都说阿嫣公子是大汉第一美人儿,我原本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刘陵笑着说道。   韩嫣闻言,唇边笑容更胜,仿若盛开到极致的玉兰花般清雅绚丽,只有眼眸愈发清明:“那‘他们’有没有告诉翁主,阿嫣生平最讨厌的就是有人拿阿嫣的容貌说事。与之相比,阿嫣更喜欢听翁主称赞阿嫣别的。”   “比如?”刘陵挑眉笑道。   “比如……称赞一下阿嫣的能力如何,阿嫣自幼习武,弓马娴熟,自幼读书,文采斐然,自由经商,挥金如土,自幼——”   “自幼脸皮超厚!”身后,踱步而来的刘彻一语打断道。   “殿下,听墙根儿的行为是不道德的。”韩嫣翻了翻白眼,转身说道。   “孤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你不知廉耻的言谈已经传遍了长乐宫了!”刘彻负手说道。走到韩嫣跟前,打量着面前的女子问道:“这位是……”   “淮南王刘安的女儿,刘陵翁主!”韩嫣笑着介绍道。   刘陵眼中一抹异色,口中却是赞叹道:“正是刘陵,阿嫣公子的消息果然灵通!”   “你就是刘陵?”刘彻扬了扬眉,上下打量一番,开口说道:“我听淮南王说起过你。说你聪慧伶俐,能言善辩。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我也听父王提起过太子殿下,说殿下文韬武略,无所不通!”刘陵微微前身,含笑说道。   “那么见面之后,觉得怎么样?”刘彻看了韩嫣一眼,笑着说道:“比之阿嫣如何?”   “都是人中龙凤,让人心生爱慕!”刘陵突然露出一抹魅惑的笑容,柔声说道。   “哦,那不知刘陵妹妹爱慕的是哪一位呢?”刘彻闻言,饶有兴味的追问道。   “自然是……”刘陵眼波流转,透出万种风情。贝齿有些为难的咬了咬饱满晶莹的下唇,开口说道:“我若是说了真话,岂不是要得罪一人?我才没那么傻呢!”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对于刘陵这个人,我的感觉倒是敬佩的 不论怎么说,刘陵所作所为并不是在深宅后院的勾心斗角 而是真正走到了历史的舞台上和一众男人周旋   就算结局很凄惨   可是不论怎么说,她也是历史的参与者和推动者,是真正和男人正面较量的人物 算是最早的女权主义者吧!   毕竟能把自己放在一群男人中间周旋的女子,在那个男尊女卑的社会里还是很少的~~~   呵呵   丫就是一个高级间谍啊~~~~~~   还是摆明车马的高级间谍!!!!   勇气可嘉嗷~~~~~      第七十一章 劝说      刘陵这话一出,刘彻和韩嫣两人不免相视一笑。偑芾觑浪唇边同时勾起一抹相似的笑容,其中的默契不足为外人道。看得刘陵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她的本意可不是勾起这两人的共鸣的。当即巧笑倩兮,轻启朱唇说道:“刘陵自幼长于淮南那个小地方,难得见到这么优秀的男儿。之前已经和阿嫣公子喝过一杯了,太子殿下您难道不和刘陵饮一杯酒水吗?”   说着,自顾自的从桌上倒了一杯酒水,递给刘彻:“话说回来,太子殿下还是刘陵的堂哥呢?”   “堂妹敬的酒,孤自然是要奉陪的。”刘彻朗然一笑,伸手去接刘陵手中的酒樽。刘陵顺势往前一递,刘彻的手不经意的碰上了刘陵的手背,细腻柔滑,触感甚好。接过酒樽的一瞬间,刘陵漫不经心的用手指搔了搔刘彻的掌心。一种细痒暧昧的感觉霎时间传遍全身。   刘彻眼中划过一抹异色,饶有兴味的扬了扬眉,眼中轻蔑稍纵即逝。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看着刘陵一脸含情脉脉的看着他,不由得轻笑出声,开口说道:“孤这杯酒已经饮尽了,你这敬酒之人怎么还呆立在这儿?”   “我这是被堂哥的风采迷住了不是?”刘陵笑着打趣道。却也干脆的举起酒樽喝光了杯中酒水。干脆利落的举动让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韩嫣心中不由得佩服不已。对于这种女人,即使你明知道她心怀不轨,可是也很难对她生出厌恶的感觉来。因为她实在懂得怎么讨男人的欢心。   想到这里,韩嫣心中一动。不知道她和念奴娇当面PK的话,谁能胜利呢?   刘陵眼波流转,看着神情怔怔不知道溜号到哪里去了的韩嫣,勾了勾嘴角,故作幽怨的开口说道:“看来刘陵的魅力果真是不够,居然乏味到让阿嫣公子走神的地步了。就是不知阿嫣公子这时候心心念念的是哪家姑娘呢?”   韩嫣回过神来,笑着应道:“刘陵翁主说笑了,韩嫣不过是有些醉意上头罢了。”   这倒是实话,整个长安的人几乎都知道,弓高侯府韩嫣喜好美食华服,喜好宝马好酒,前几样都做的不错,就是这酒量浅显,喝几杯就会上头。   刘彻闻言,立刻接口说道:“那我陪你出去吹吹风吧!这大殿里头有些闷热,我也觉得有些难受呢!”   “可是——”韩嫣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上首和刘武说话的窦太后,今日是她老人家的寿宴,擅自离席不太好吧!   “没关系,不过是出去醒醒酒罢了,一会儿就回来了!”刘彻看着韩嫣的脸色就知道他担心什么,不由分说的拉起韩嫣垂在身侧的手,和刘陵告别道:“抱歉了陵堂妹,我和阿嫣先出去逛逛,失陪了!”   还没等刘陵反应过来,刘彻便拉着韩嫣转身离开。   落在身后的刘陵视线紧紧盯着两人握在一起的双手沉默不语。半晌,轻笑一声,玩味的说道:“有点意思!”   ********************我是醒酒的分割线***********************************   大汉朝的夜晚,星空璀璨,宝石蓝的深邃神秘给偌大的汉宫披上了一层宁谧的纱衣。退却了白日间的肃穆威严,夜晚的汉宫庭是安静沉默的。视线所及是黑夜中浮浮沉沉的廊角屋檐,隐隐约约显示出狰狞的轮廓。抛却了背后长乐宫的灯火辉煌,喧嚣浮躁。沁凉的晚风吹拂起宽大的衣摆,有种舒适且放松的安逸感觉。   “怎么样,有没有好点?”刘彻耳边听着韩嫣清浅的呼吸声,开口问道。   “没什么事,就是方才有些酒意上头罢了!喝的也不多,夜风一吹就好了!”韩嫣笑着回道。“我就是酒量不好!”   刘彻微微勾起唇角,抬头看着满天星光。   这个时候的天空还是纯粹的,没有经历过后世的各种污染。星星都明亮许多。如银盘的明月高悬在天空,倾洒下来的银辉柔柔的披在脸上,身上,有种恍惚的错觉。   刘彻的目光一直看着身边这人,自从身量拉长之后就永远是一身白衣的他,眉目愈发的精致,犹如山水画一般的缱绻恣意,在月光下愈发的细腻。有种暖暖的温柔的热流缓缓滑过胸膛,顺着跳动的心脏渐渐流向四肢,温暖了因为整座宫墙隔离的冰冷。刘彻悄悄的握住适才放开的手,十指纠缠,那充满力量的修长手指和起着薄薄茧子的掌心给自己带来安定温暖的感觉。刘彻下意识的握紧了右手,突然的压力让韩嫣狐疑的挑了挑眉:“殿下?”   “父皇昨日和我说……祖母寿宴之后,便会给我行冠礼。”刘彻淡淡说道。   韩嫣心中有数,景帝的决定他自然是知晓的。不过长公主的动作才是催化剂吧!看老太后今天的动作,阿娇已经十八岁了,她也是着急的吧!又有梁王这么一闹腾,估计窦太后的空凤也松软下来了。果然,就听刘彻说道——   “今日进宫的时候,姑母就去椒房殿找母后说话了。大概的意思是阿娇表姐已经十八岁了,按照女子十五岁及笄的情况来说,阿娇姐姐已经是个老姑娘了。所以等冠礼之后,姑母的意思是先把婚事办了。”   “那也不错,这样长公主就死心塌地的站在殿下这边了,这是好事!”韩嫣笑着说道。   听到韩嫣的话,刘彻眼中闪过一抹黯然。“母后也是这么说的。可是没有人想过我的感受……没有人问过我是不是喜欢阿娇!我就像是一只待宰的野兽,被他们按在屠刀之下,随意切割!”   “殿下……”韩嫣看着这样子的刘彻,心中突然有种针扎似的疼痛。这样的刘彻是他不熟悉的,随着年龄的见长和思维的成熟,刘彻已经慢慢习惯了用太子的威势和皇族的气度来对待周围的一切人。而众人眼中的刘彻也渐渐变得强势且富有力量,那个小时候会因为怕黑而执意拽着韩嫣一起睡觉,那个因为日食慌乱而缩到韩嫣房中的小猪已经渐渐变成了通透阔达日渐有领导者风范的刘彻。众人的眼中,他愈发成为一个合格的储君,优秀的继承人。大家都按照自己的想法塑造这个年轻的继承者,甚至包括韩嫣自己在内。大家都是打着为他好的旗号,却全部忽略了这个人本身的想法和意愿。   “阿嫣!”刘彻突然扯过韩嫣的身体搂进自己怀里,将头埋在韩嫣的颈窝处,闻着韩嫣身上沐浴过后的清新的味道。闷闷不乐的说道:“从小到大,周围的人都和我说,我能有今天都是长公主的功劳,是金屋之盟的结果。我不喜欢那样的说法,我不喜欢做什么事都束手束脚被人盯着的感觉。就好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一般,渐渐的把我束缚起来。这样的感觉让我透不过气!让我觉得自己很无能,只能靠着女人的裙带——”   “殿下!”韩嫣的手抬到空中,有些迟疑的顿了顿,最终还是毅然的放到刘彻宽阔的背上,安抚似的自上而下的摩擦着,轻拍着,声音柔和而低沉的劝说:“殿下,人活一世,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一个目标,我们可以称之为理想,也可以称之为信仰。不论我们做什么事情,都是为了这个而努力。所以面对更大的权势的时候,我们会妥协。但这并不是懦弱,这样的妥协只是为了确保我们能更好的前进罢了!”   “那阿嫣也有过必须妥协的时候吗?”刘彻开口问道。   “有啊!”韩嫣轻叹一声,忽然想起自己在后世家族中的事情。那些曾经的心如刀绞曾经的退缩妥协仿佛都成了被风化干裂的石头,以前每次想起就郁郁不平的忿然也随着岁月的流逝悄然逝去。那些鲜活的记忆被时间慢慢封印,并且悄无声息地丢到记忆的角落里,就连一丝涟漪都未曾兴起。“所有的情绪感情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变质,也许当过了十年二十年的时候,你就会发现你现在所纠结的一切是那样的渺小。甚至当你再回忆的时候心中都不会再兴起一丝波澜,这就是时间的强大。”   “可是我现在依旧很纠结!”刘彻闷闷说道,他今天又学了个“纠结”,正好拿出来现学现卖。“我真不想娶阿娇表姐,我觉得她也不是非我不嫁!”   “殿下,你必须娶她。”韩嫣正色说道,他轻轻推开刘彻的身体,方便自己看着他的脸,开口说道:“殿下,长公主的势力你不能失去。况且,金屋藏娇的故事已经传入了民间,甚至连漠北草原上的匈奴人都听说了的承诺,您绝对不能反悔。否则殿下就成了背信弃义的小人。这样的诋毁,殿下承担不起的。”   刘彻自然也清楚其中到了厉害,只是他依旧不甘心。双手颓然从韩嫣的肩颈处滑下,刘彻有些愤怒的抿了抿嘴,不再说话。   “其实我觉得阿娇翁主也挺好,天真烂漫,性格直爽。比起那些心机阴沉的人岂不是好多了。”韩嫣努力劝说道。他们都是从小长大的,抛开利益不谈,他其实并不想众人最后如历史上那般水火不容。“况且她是真心喜欢你的。她等了你这么多年,满心满眼的只有你——”   “她等的是太子妃的位置,等的是将来皇后的宝座,不是我!她和她的母亲不过是利用我罢了!”刘彻忿然反驳道。   “……”韩嫣哑然。半晌,有些无力的问道:“殿下,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刘彻死死握着拳头,将脸瞥到一旁不再说话。神色倔强而执拗。   “殿下?”韩嫣扬声反问,眉宇间充满了无奈。   刘彻下意识咬紧了下唇,双眉紧皱着,就是不说话。   “那在殿下的心中,我是不是为了荣华富贵而跟着殿下,明锦是不是为了光耀门楣跟着殿下?”韩嫣寒声反问。   “当然不是,你们是不一样的!”刘彻立刻开口反驳。   “是一样的!”韩嫣突然暴喝出声。“我跟着殿下就是为了荣华富贵,明锦跟着殿下就是为了光耀门楣,阿娇跟着殿下就是为了那无上的荣耀!”   “不是!不是!”刘彻连声反驳。   “就是!”韩嫣也执意起来。低声说道:“若是我不能荣华富贵,我干嘛要死乞白赖的跟着你,难道是想你被废之后一起去死吗?明锦若不能光耀门楣,保护他全族人的平安富贵,他干嘛跟着你,难道等有朝一日死一户口本吗?阿娇若不是想要当皇后,以她的家事随便找哪家都得毕恭毕敬的对待,还用得着你来嫌弃吗?甚至是皇后,若是你不能给她风光荣耀,让她母凭子贵,她干嘛那么费尽心机为你筹谋?还有陛下,若是你真的不行,他儿子那么多,也不必花费那么多心血培养你!”   看着刘彻渐渐阴沉下来的脸,韩嫣悍然甩出最后一句话:“殿下,人活一世,若是没有被利用的价值,那么他也没有存在的意义!”   气氛霎时间冷凝到极点,刘彻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看着神色前所未有的冷漠的韩嫣,心中的不平抑郁却奇迹的慢慢消失了。他突然开口问道:“什么叫做死一户口本?”   “……”   “我其实……也是有些想左了。”刘彻不自在的撇过脸。“阿娇表姐确实很天真,很直率,就是太骄纵了。我就是不喜欢她们母女那么趾高气扬的罢了!你没看见,适才姑母和母后说话的时候,那神态动作就像我母后是她府上的婢子似的……”   对于长公主的气势,韩嫣心有戚戚焉。当下认同的点了点头,开口说道:“不过她们的心都是好的。这么多年帮了殿下这么多……我相信只要阿娇和你成婚之后,真正嫁为人妇,做了当家主母,就不会像现在这么骄纵了。你可以和她慢慢沟通的。比如你有什么建议可以和她慢慢说,我相信阿娇翁主那么喜欢你,只要你说了,她肯定会为你改变的。况且即便是做生意,也是等价交易的。既然当初明码实价订好了交易规则,现在殿下就应该履行承诺!”   韩嫣这边极力劝说着,心下也暗暗盘算,看来要和长公主再次碰面了。她不能老在外围画圈,对阿娇的教育才是真正的。他可不希望大家费了半天功夫,最后还是破败的下场。毕竟他现在和堂邑侯府的关系也算是密切,堂邑侯府的势力他也需要,至少在打残王皇后之前,阿娇真的不能出事。从现在开始教养虽然有些晚,不过阿娇也是深宫大院里面长成的,只要和她说通了,应该不会出现历史上那么低残的情况吧?   刘彻被韩嫣的形容逗得一乐,不自觉的弯了弯嘴角。“对了,你还没和我说,死一户口本是什么意思呢?”   “殿下,时候不早了,我们快点回去吧!免得没人发现你偷溜了!”韩嫣肃容说道。   “喂喂,你这是转移话题……”刘彻反驳。   “……”   “……”   一阵微风拂过,扬起了一抹鲜红的衣袂。阿娇步履踉跄的从玉石栏杆下走了上来,看着两人远去的方向,委屈的撇了撇嘴,泫然欲泣。      第七十二章 继续劝说      寿宴闹得很晚,不过看窦太后乐得合不拢嘴的样子应该是很尽兴。偑芾觑浪期间韩嫣又喝了许多世家子弟敬的酒,又要回敬一些身份高贵关系亲近的长辈或者官员的酒,等到寿宴结束的时候,他毫无例外的醉了。   跌跌撞撞的回到了太子宫外殿的房间里,韩嫣头痛欲裂的洗过了脸,脱下外袍就欲上床睡觉。视线撇过端坐在床上的一抹红色曲裾,吓得酒都醒了三分:“阿娇翁主?”   “阿嫣……”阿娇撇了撇嘴,抽泣的说道。适才不小心听了刘彻和韩嫣两人说话,她的脑袋就乱糟糟的。又下意识不想把这个事情告诉母亲,没办法了才跑到韩嫣的房间里等着。却忘了深夜中,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是件多么糟糕的事情。   不过估计阿娇也想不到这一方面去。韩嫣觉得头更疼了,无奈的将外袍穿好,韩嫣坐到一旁的案几上开口问道:“阿娇翁主,您有什么事吗?如果没事的话还是先回长乐宫里头休息一晚吧!毕竟天色都这么晚了。”   “阿嫣,刚才彻儿和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阿娇直指问题中心,她已经憋了好久了,现在看到韩嫣,是一点寒暄都不想做。   “阿娇翁主?”韩嫣不由得心下一紧。   “我好难受!”阿娇吸了吸鼻子,眼圈儿又红了。“彻儿怎么能那么说我。当初说金屋之盟的人是他,说要一辈子对我好的人也是他。怎么如今他就……”   韩嫣有些为难的搔了搔头,这个问题他也不好回答。老实说自读史书的时候他就觉得刘彻是背信弃义的一方。不过如今想一想,那个男人能忍受做媳妇的永远趾高气扬的约束自己,对自己的婆婆呵斥责备一点都不尊重,甚至还用曾经的恩情不断要挟自己……   “阿嫣,我不想嫁给彻儿了!”阿娇吸了吸鼻子,突然说道。   “……”一股火突然涌上心头,韩嫣有种想要跳楼的冲动。   “就像他说的,我也不是非他不嫁。我就不相信除了我之外谁还能这么真心对他,他还能找个比我更好的吗?”阿娇愤然说道。一双柳叶眉紧蹙在一起,隐隐有些煞意。“生在福中不知福,要不是我和我母亲,他能当上太子吗?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我现在才觉得,阿嫣你说的真对!”   我是说过过河拆桥、卸磨杀驴这几个词,不过我说的可不是刘彻啊!韩嫣心中一阵哀嚎。不过却不得不劝慰着,毕竟眼下的情况,刘彻还离不了长公主的支持。“阿娇翁主说气话了,如果阿娇翁主真的不想嫁给殿下的,今日就不会来我房中了,对吧!”   阿娇有些不服气的撇了撇嘴,却没说话。   韩嫣打量着鼻头都哭红了的阿娇,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劝肯定是要劝的,不过也不能太跌了刘彻的份儿,不然刘彻知道之后他也吃不到好果子。那个小家伙,自尊心大着咧!   视线扫过阿娇今日的衣着穿戴,心中突然一动,搬着矮凳坐到阿娇跟前,轻声说道:“阿娇翁主今日穿着这套红色曲裾,衬得阿娇翁主愈发美艳了。”   阿娇闻言,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想到今日大殿中各家子弟的惊艳目光,不由得应了一声:“嗯!”   “不过阿娇翁主可得感谢我,这件衣服可是我们奇宝斋做出来的呢!”韩嫣笑眯眯说道。   “多谢!”阿娇闷闷的应了一声。   “阿娇翁主头上的金步摇也配的不错,明月玎珰,越发衬得翁主明艳照人呢!”韩嫣继续说道。   “是吗?”阿娇弯了弯嘴角。女人都喜欢别人夸自己的容貌。即便是在生气的时候,听到了这些赞美之词也会很开心的。   “不过这金步摇也是我奇宝斋花费了半年的时光,又是设计图案,又是搜集珍宝材料的做镶嵌,可费事呢!”韩嫣又开口说道。   “我知道啊!她们都可羡慕呢!”阿娇下意识用手摸了摸垂在一侧的流苏,赞同的说道。她口中的她们,却是一些同样家世的侯爵之女,甚至是宫里头的公主。这几年她的行套都被韩嫣的奇宝斋包下了,每每送来的都是金贵新奇的好东西,让她们羡慕的很呢!   “还有翁主脚下的金缕鞋,那可是奇宝斋的工匠耗时两个月将一锭十两金磨成金线又穿着从深海捞捕上来的最好的珍珠做鞋花呢!翁主一穿上就显出十分的富贵高雅,正所谓人靠衣装,也为翁主天色不少呢!”韩嫣又絮絮叨叨的说道。   “我知道!”阿娇有些不耐烦了,“我知道你给我做的都是好东西,可是那也是我原本底子好才穿的出这份气质吧!不然就像你说的,给别人穿了都会显得和暴发户一样。徒惹人生笑的!”   “你看看,你看看,生气了不是。你说我给你送东西的时候你都挺开心的。收下东西穿了这么久,我不过是说说罢了你就这样说,真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啊!”韩嫣摇头叹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阿娇皱眉反驳道。“我只是不耐烦你这么拿出来说罢了!我又不是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你送的,我穿着也挺舒服。那你也用不着一点一滴都说出来吧!多没劲儿,就好像我离了你这些东西我陈阿娇就不漂亮似的!”   话一出口,看着韩嫣似笑非笑的模样,不由得怒从心起:“你这是什么表情!”   “我这是为翁主庆幸,看来翁主也是很明事理的嘛!”韩嫣无视阿娇有些嗔怒的面容,缓缓说道:“推己及人,殿下能从胶东王成为太子殿下,是承了长公主的情。长公主在这一系列事情中所做的事情大家也是心知肚明的。这么大的恩情,太子殿下肯定是不会忘记的。不过就像阿嫣送给翁主的那些华服首饰一般,虽然给翁主增添了三分颜色,可是也没必要逢人就说,见天儿的说。要知道有些事情说一次是必要,说两次是强调,说三次以上就是啰嗦了。据说啰嗦可是女人变老的标志之一啊!”   阿娇下意识用手摸了摸脸蛋儿,她今年已经十八岁多了,虽然以韩嫣的眼光看她还不过是个小姑娘,不过在汉朝十五岁就嫁人的社会中,她已经是十足的大人了。尤其是这后宫里面,红颜衰败的速度比鲜花交替还要快。本来就因为刘彻坚持不肯娶她而敏感的心因为韩嫣的一句话空悬起来。   “所以说,就像阿嫣会把新推出的衣服首饰拿来给阿娇翁主做推广的原因是因为阿娇翁主本身就天生丽质,气度风华皆是汉朝公侯内眷的佼佼者,陛下之所以会选择殿下做太子,最重要的原因也是因为太子殿下天资聪颖,勤奋好学,能承担得起我汉室兴盛。”   “可是——”阿娇听到这里,下意识的扬了扬眉。   “难道阿娇翁主不是这么以为的?”韩嫣故作好奇的问道:“难不成在阿娇翁主的心中,太子殿下就是那扶不上墙的烂泥,没有了长公主,就什么都不是?”   “当然不是,彻儿厉害着呢!我母亲都说了,彻儿将来一定会是我大汉最棒的君主之一。”阿娇挑眉反驳道。   “那不就是了!”韩嫣笑着说道,“既然你也是这么想的,又为什么非得在太子殿下的面前屡次提及你们家帮助太子的事情呢?难道是怕太子殿下忘记吗?”   “……”阿娇一时语噎,说不出话来。   “男人嘛!都是有自尊心的,你难道想让所有人都觉得太子是靠母家的势力才得到今日的成就,而不是他自己的勤学刻苦,不是陛下的有意提携?难道你想让全天下的人都认为你们堂邑侯府的能力大到能够左右国祚的传承,汉室的交替?”这句话就有些重了,真要是传将出去,别说是太子了,恐怕现任皇帝景帝都会今生芥蒂。   阿娇只是天真直率了一些,可并不是愚蠢。有些事情她不过是不屑于考虑,可是一旦事实摆在面前,她也会十分机警的分辨出来。“我们堂邑侯府最是忠心圣上的,怎么会有这种心思?”   长公主的最初的意愿也不过是顺水推舟将自己手中的筹码变得更大一些,以保证堂邑侯府后代的荣华富贵,可不是想引起皇帝的戒备。而处心积虑的让阿娇成为太子妃,甚至成为皇后,也不过是一个封建侯爵妇人对于自己儿女的疼爱之心罢了。谋朝这样的罪名别说是她,即便是权倾一世的窦太后都有些不敢承担,至于还没有经历世事的阿娇同学,更是慌忙的为自己家开脱:“我们家里所做的一切都是按照陛下的意思,阿嫣你别乱说话!”   “这不就是了?”韩嫣满意的扬了扬眉。“既然大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履行陛下的意愿,那么又何谈没有长公主就没有太子殿下的今天呢?”   阿娇深吸了一口气,虽然面上还有不赞同的神色,却也不再反驳了。   韩嫣看着阿娇的神情,知道这个心结已经算是解开了。就不再提这个话题,反而开口问道:“对了,阿娇翁主,你有没有注意到长公主平日和堂邑侯是怎么相处的?”   “母亲和父亲?”阿娇有些迷糊的瞪大了眼睛,“母亲和父亲感情很好,相敬如宾的。父亲也很喜欢母亲的。”   “既然是相敬如宾,那就是说长公主和堂邑侯从来没有打过仗了?”韩嫣继续问道。   “怎么可能?有时候还打的很凶呢!不过在外人面前母亲都不会反驳父亲的话,即便是打仗也是深夜里关起了房门吵,第二天就好了。”阿娇眨了眨眼睛,说道。“如果父亲太生气的话,母亲还会亲自下厨给父亲做梅花糕,父亲吃了就不气了。”   “所以说,无论背后怎么样,男人面上都是喜欢温柔大度的女子,而不是成天吵吵闹闹让人脑壳儿都疼的骄纵女子,是这个意思吗?”韩嫣一针见血的下结论。   阿娇沉默不语。   “长公主乃是窦太后的亲女儿,又是陛下的亲姐姐,这么尊贵的身份在和丈夫相处的时候都要懂得温柔贤惠,以柔克刚。所以堂邑侯才会愈发的敬重爱戴长公主,是不是?”韩嫣耐心的分析道。   阿娇的双手不自觉的缠着垂落在胸前的黑发,咬了咬嘴唇,脸上有些意动。“那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我变得温柔一点,彻儿就不会嫌弃我了?”   “太子殿下从来都没有嫌弃过你,只不过是心疼王皇后罢了。如果翁主能够孝顺皇后,体贴太子,相信太子一定会很开心的。”韩嫣信誓旦旦的说道。   “那……我试试吧!”阿娇撇着嘴,很勉强的说道。   “时候不早了,翁主殿下回去休息吧?”韩嫣立刻接口劝道。尼玛老子将来可还有个“祸乱后宫”的罪名啊!要是被人看见你这么哭哭啼啼的在我屋里一呆,我就不用等到将来啦!   “那好吧!”阿娇看着韩嫣一脸担忧的模样,破涕为笑。起身走出房门,却突然停下脚步,转身说道:“今天的事,我不会告诉旁人的,你放心!”   无论是刘彻和你说的话,还是我和你说的话,我都不会说的。   韩嫣闻言,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当即笑着回应道:“多谢翁主体恤。”   “恩!”阿娇点了点头,犹豫一下,还是说道:“阿嫣,谢谢你。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说完,也不等韩嫣回话,转身离开了。   月色下,韩嫣有些怔怔的看着那个大红色的身影有些落寞的缓缓离开。心中有种钝钝的疼痛漫延。   也许,被迫着长大,是这世间最最痛苦的事情。      第七十三章 太子冠礼      冠礼也叫做加冠,是古代宣布男子成人所举行的一种仪式。偑芾觑浪在古代,男子到二十岁就可以举行冠礼,以此来向世人宣布,这个男子在思想上和身体发育上都已经成熟,可以正式参加族中甚至是对外的活动了。   当然,虽然古制规定男子要到二十岁才能加冠,不过早有特例,天子和诸侯王是不受这个限制的,一般过了十二岁就能加冠。而皇太子的身份比照天子和诸侯王来说还要低了一层,不过为了和庶民区分开,为了体现皇太子的英明聪慧,所以景帝坚持提早为刘彻行冠礼。当然,韩嫣私底下认为,让皇太子提前行冠礼的原因之一是景帝感觉到身体越来越差,不然刘彻也不会十七岁就当了皇帝,原因之二就是随着女儿年岁见长而愈发不淡定的长公主。   因此,在景帝和长公主的共同努力下,太后寿宴不久之后,景帝便为太子刘彻举行了一场声势浩大,颇为隆重的皇太子冠礼。   冠礼当日,刘彻不到寅时就起来了,退却了平日里常穿的各色华服,换上了一套白服。韩嫣原本以为这天就能穿上太子服了,看到这身衣服还大吃一惊。结果私底下一问,原来冠礼之前是不能穿任何有象征性含义的颜色和图纹的,所以仪式上所幸穿着白服参加,用来表示抛却过往,已经成人(弄得和出家似的)。头发也只能简单梳成一个髻,也未插玉簪。就这样,整套衣服穿了大概能有一个时辰,气氛欣喜中带着肃穆,韩嫣帮刘彻抚平身上细微处的褶皱时候,还能清晰的感受到刘彻不停起伏的胸膛。不由得微微勾了勾嘴角。   “你笑什么?”也许是为了分散注意力,让自己没那么紧张,刘彻开口说出了自起床后第一句话。   “为陛下高兴,陛下终于长大了!”韩嫣侧头笑道。   刘彻闻言,皱了皱眉:“你别说的你好像很大了一样,我今日就加冠了,你还得有日子等呢!”   “是,是!殿下比我先长大了!”韩嫣无奈的符合道。心中吐槽,若是真论年龄的话,我今年都快四十了。   “哼!”刘彻轻瞥了韩嫣一眼,将双臂张开,配合宫女们抚平身上的褶皱,一旁的周明锦捧着鞋走上前来,“殿下,穿鞋!”   一旁的小太监立刻接过托盘匍匐在地,将鞋给刘彻换上了。   “好了,穿戴齐整。我们过去吧,殿下!”韩嫣上下打量一番,觉得没什么问题了,笑着说道。   “嗯!”刘彻紧闭双唇,应了一声。   走出宫门的时候,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天边冉冉升起的一轮红日,挺了挺脊梁。   冠礼是在高祖庙内举行的。从太子宫到高祖庙的一段路途上,戒备森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时不时还有卫队穿行,还没到高祖庙内,肃穆威严的气氛已经压得众人有点喘不过起来。韩嫣两人跟在刘彻身后,发现刘彻越往前走脊背挺得越至,进入高祖庙之后,整个人已经挺立的如同一支标杆一般,在晨曦的日光浴下投出一抹硬朗的影子。   韩嫣等臣子在高祖庙下面就挺了脚步,看着刘彻一步步走上台阶的背影,突然有种恍惚的错觉。那个初次见面还比自己矮半头的骄傲少年,那个印象中一直冲动、执着偶尔还会抱怨的少年已经不知不觉的长成了大人模样,英俊魁梧,胸有大志。就好像一直刚刚成年的幼豹一般,迎着初升的太阳露出了愈发凌厉的爪牙。   韩嫣看着看着,突然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   正胡思乱想间,高祖庙内突然一阵钟磬齐鸣,一队队内侍持节而过,景帝乘着步辇从殿外走来。司仪卫绾立刻扬声说道:“皇上驾到!”   在场众人立刻跪拜山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景帝从步辇上走下,负着双手走上礼台。淡然说道:“起身吧!”   “谢万岁!”众人起身。   加冠礼由景帝亲自主持,他今日穿着日月星辰祥云腾龙的黑色深衣,下身是紫色曲裾,高贵而威严,看着礼台旁边已经长得比自己还要高出一头的刘彻,欣慰的点了点头。   “开始吧!”景帝挥了挥衣袖。   一旁的司仪立刻摊开手中圣旨,扬声念道:“受命于天,大皇帝诏……”   众人静静等着司仪念完,又山呼万岁,皇太子千岁,再次起身。有太监献上太子元服,韩嫣好奇的扫了一眼。换上了按照古制订做的太子服。汉朝尚水德、土德、火德,所以尚黑色、黄色、赤色。冠礼仪式上所现的太子服饰衣袍通体为黑色,在领口袖口处刺上金黄色与赤红色相交的图案,衣摆处隐隐绣出翻滚的祥云,再往下就看不清楚了。周明锦偷偷拽了拽韩嫣的衣摆,韩嫣回过神来,立刻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站好。   稍后皇太子刘彻持着酒樽缓步走到礼台前,将满杯的酒水洒在地上,又洒了两次,寓意祭祀先祖,然后向台下冠礼众人敬酒,去礼台东阶站立。这时候执事宾捧着礼冠(有装饰和象征的帽子)过来,然后便是给太子加冠,有司仪喝唱,依次献上兹步冠,皮弁,皇冕……   刘彻谦虚不受,意思是请宾客再次考察,看看是否有加冠的资格。经过三次谦让,这才接受加冠。由于比历史上还早的举行冠礼,这功夫景帝从表面上看还是精神抖擞的,看着已经加冠了,越显威严的太子。心情更好,亲自给刘彻带好了冕冠,朗声说道:“刘彻,你成年了!”   众人立刻再次叩拜,继续山呼。景帝喊过平身之后,前来观礼的宾客们便可以手持酒樽依次上前给太子敬酒庆贺。由于景帝心情不错,看到比较显贵的大臣还会亲自跟着喝杯酒,让上来庆贺的臣子侯爵们受宠若惊。   紧接着太子为了表示纯良仁孝,则会先后礼拜皇帝、太后、皇后甚至是兄弟姐妹等人。这其中长公主刘嫖最为得意,看着一旁愈发明艳娇媚的阿娇,一颗着紧了多少年的心终于放下了——她已经和景帝、太后甚至皇后商量好了,半年之后便给太子和阿娇举行婚礼。   又高兴的自然有不高兴的。比如说梁王刘武,他的侄子刘彻加了冠礼,标志着已经长大成人。有了参加朝廷议事的资格,有个祭祀宗庙的资格,有了掌兵的资格,有了结婚的资格……甚至可以顺理成章的继承皇位,自己是彻底没戏了。不由得耸拉着脑袋一杯杯的喝闷酒。   至于窦太后,她的心情是五五之数吧!太子刘彻也算是打小儿就长在她跟前儿的,也算是孝顺伶俐,出了偶尔犯浑偏好儒家之外也没什么大毛病。而他那个做皇后的妈虽然心计颇深狡诈异常,不过在自己面前从来都是一句高声都不敢出的恭顺,现如今这个太子又成了自家外孙女儿的丈夫,关系更进一层。所以把皇位交给这么一个人自己还是放心了。唯一的遗憾就是曾经许诺过的老儿子刘武,看来自己这个老婆子要食言而肥了……   人群环绕中,阿娇看着礼台上愈发显得成熟俊朗的太子刘彻,沐浴着身边众人又嫉妒又羡慕的目光,原本委屈的心也淡了不少。刘彻说得对,他们堂邑侯府付出了那么多,为的就是太子妃的位置甚至是皇后的宝座,如今木已成舟,饭已蒸熟,她凭什么因为刘彻的不乐意就将大好前途拱手让人?   阿娇把玩着手中的酒樽,心中冷笑。现在不乐意了,早干什么去了?视线扫过一旁也被众多侯爵子弟围绕的韩嫣和周明锦,面上温暖一闪而过。   一杯杯酒水如同白开水般的下肚,喝得韩嫣错觉自己都成水缸了。实在坚持不住了,摆手告饶道:“不行了,不行了,容我缓一缓,再喝就躺下了。”   众人哄然大笑,看着韩嫣憨态可掬的模样,到底还是放过了这位太子眼前的红人。韩嫣将酒樽顺手放到一个案几上,跌跌撞撞的出了大殿。普一出门,清风吹过,就觉得清明不少。缓步走到白玉栏杆前扶手而立,看着偌大的汉宫庭同样笼罩在一片喜气洋洋中,不由得微微一笑。   十年弹指一挥间,已经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慢慢习惯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韩嫣有那么一瞬间的厌烦。十多年的时间就这么转瞬即逝,可是自己始终被拘束在这长安城内的方寸天地,外面那么大,何时才能亲眼看看呢?   阿娇看到韩嫣出了殿门就接口闷热也走了出去。举着酒樽缓步走到韩嫣跟前,笑着招呼道:“阿嫣!”   “阿娇翁主?”韩嫣有些诧异的回头,阿娇依然穿着喜好多年的大红色服饰,张扬炽烈。只是眼眸比之前清明多了。“里面那么热闹,阿娇翁主怎么出来了?”   “忽然觉得有些闷了。”阿娇漫不经心的说道。“对了,你知道彻儿喜欢什么吗?   “啊?“韩嫣有些发懵。   “你不是说让我顺着他点,给他留点自尊嘛!那我总得知道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吧!“阿娇撇过脸,有些不自在的问道。   韩嫣闻言,下意识勾了勾嘴角。只要阿娇肯改变就是好事,最怕的就是阿娇太固执,放不下自己的尊严。   “其实太子殿下还是比较好相处的。他性格开朗,尚武,喜欢新事物,自尊心比较强,他说什么不喜欢别人反驳,你得多哄着他,时不时得称赞一下。如果他有什么事情做得不对,你直接但是柔和一点的和他说,只要有道理的话他一定会改的,而且他……”韩嫣口沫悬飞的说道。   阿娇一旁仔细聆听,努力将韩嫣说的每一句话记住,一旁心中暗暗发誓:你越不喜欢什么我越干什么,非给你添堵不可!   O╯□╰o      第七十四章 规矩      这一世,不知道是不是韩嫣这个小蝴蝶的翅膀扇动,刘彻举行冠礼的时间比历史早了足足一年有余。偑芾觑浪而景帝也清楚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自从冠礼之后便带着刘彻出现在朝堂之上,慢慢将一些朝事转交给刘彻办理。这样的权利交接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手段温润不会让众人感到突兀。而刘彻这几个月也越发的刻苦起来。甚至在韩嫣有意无意的引导中,这位年轻的太子已经开始在朝堂这块巨大的画布上慢慢描绘着自己心中的图案。而景帝,作为一个已经迟暮的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明日太阳的老皇帝,也乐意为自己年轻而富有理想的儿子把关。用他无与伦比的威慑力给年轻的太子保驾护航,让有些改变变得水到渠成。这其中就包括史书记载中关于朝廷上以及宗室中的规章典治的完善。   事情起因还要从为太子殿下的婚礼准备那方面说起。   众所周知,风云汉室宫廷一辈子的窦太后生平育有两男一女,这唯一的女儿长公主刘嫖也只有一个女儿——阿娇。而阿娇翁主和太子殿下的金屋之盟又是很早之前就定下来的。如今,这两位当事人即将成婚了,那么无论是从政治意义上考虑,还是其他方面,这个身为汉朝储君的太子,和作为皇太后嫡亲外孙女的阿娇翁主的婚礼必然是极其盛大的。   汉朝自高祖皇帝休养生息以来,到如今景帝的治理下已经是国富民强,百姓富庶。朝廷里的银钱多得连穿钱的绳子都糜烂了。而刘彻和阿娇的婚事又是大汉朝这么多年来最为盛大且正式的,无论是为人父亲的景帝,还是为人外祖母以及母亲的窦太后和长公主,都不介意多花些银子将婚礼办得热热闹闹的。   两方一碰面,商量几句,韩嫣,这个长安城里头都有名的最喜欢排场炒作的奇宝斋当家人就进入了两位大汉掌权者的视线。我们不得不承认,无论是当初韩庄酒楼的开张仪式,还是后来奇宝斋的斗宝,甚至是沙盘的献贡,韩嫣以其独特且霸道的方式在众人的心中留下了印象,因此,推荐韩嫣成为张罗太子婚事的副使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太子缘何提前了这么长时间行冠礼,韩嫣和长公主的小动作则清晰了落在众人眼中。所以无论众人心中怎么想,对于这个恨不得脸上都刻着“太子”两个字的身份敏感且当红的弓高侯庶子,都表示了热忱且真挚的欢迎之意,掌管宗庙礼仪的太常卿甚至十分大方的给出了权限,由得韩嫣折腾,他只要最后把关就好。   而在此之前,韩嫣已经得到了窦太后和景帝关于太子婚礼的最高指示——一切都按最好的来。   “你准备好怎么做了吗?”御花园的凉亭中,周明锦双臂抱胸靠在石柱上,左脚搭在右脚上,好笑的看着面前疯狂差奠基的韩嫣。   “自后齐以来,不管天子庶民,婚礼“一曰纳采,二曰向名,三曰纳吉,四曰纳征,五曰请期,六曰亲迎……”韩嫣有些头疼的抓了抓脑袋。“还好我只要负责婚礼当天这一块儿的安排,不然脑袋都要炸了。”   “不过我们倒是都准备着开开眼界呢!你阿嫣公子的大名整个长安城内可是无人不知啊大家都琢磨着你能把太子的婚礼弄成什么样子!”周明锦笑着说道。   “什么样子……绝对你们想象不到的样子!”韩嫣嘴里嘀咕着,手下却不停的写写画画,将脑子里一个有一个的创意记录到纸上,到时候再想怎么和汉朝典治规章符合起来。   想到这里,韩嫣不由得庆幸,还好朝廷目前的规章制度还不完善,让他有漏子可钻,不然那些仿照后世的桥段还真不知到能不能拿出来用。   “阿嫣,你这画的是什么?”闲极无聊的周明锦凑到韩嫣身后,看着羊皮纸上的图样,不由得挑眉问道:“我看怎么像是车乘,又像房子似的?”   “这是金屋!”韩嫣翻了翻白眼,“殿下和阿娇翁主的金屋之盟,其美谈已经传到民间去了。正好大礼的时候可以把车撵弄成金屋的模样,也算是圆了这美好的传说。”   韩嫣读诗书的时候一直没发现有刘彻给阿娇造金屋子的记载,曾经还颇为遗憾的,如今有机会,正好弥补一下。   “你不是吧?”周明锦闻言,惊愕的瞪大了眼睛:“你还准备用纯金打造啊?”   “废话嘛你不是,难不成人家一辈子就这么一次的婚礼我还给人用渡金啊?”韩嫣翻了翻白眼。反正朝廷也不差这个钱,景帝和老太后可是发话了,一切都按最好的来。更何况……   韩嫣瞥了一眼长乐宫的方向,由于半年后就是太子的婚礼,而长安离梁国又路途遥远,梁王殿下“身体虚弱”,也就没有回封地,就在长乐宫陪着窦太后。也不知道是能留在长安太兴奋了还是看到太子举行冠礼受刺激了,居然在太后面前大包大揽的将婚礼用度承担下来一半。   韩嫣冷笑,你既然想花钱,我也没必要为你省着是吧?   “这么大的车撵,很沉的。一般的马匹拉不动吧?”周明锦想了想,又开口说道:“你要加马吗,那不是逾矩了吗?”   “我加什么马呀?”韩嫣认认真真在绢稠上画着,“朝廷养了多少好马呀!就挑那些血统最纯粹高贵的,毛色最白的,上好的战马能负重千斤。就这样的好马给我跳出四匹一样的高矮胖瘦,一样的纯白无暇,我一辆步辇怎么也达不到四千斤吧!”   “喝,真要是这般,那可就亮堂了!”周明锦眼前一亮,好像已经过看到了韩嫣描绘的场景。   “不光是这样呢!瞧好吧!”韩嫣说着,突然将面前的绢稠卷了起来,起身说道。   “哎,你这是要干嘛?”周明锦狐疑的挑眉问道。   “出宫一趟,有些东西这里头没有,我得去炮竹作坊!”韩嫣随口说道。   *******************************分割线****************************************************   无论是哪个朝代的集市,都是人群熙攘车水马龙的。韩嫣骑着高头大马一路小跑出了城门,离长安城十里的郊区有一家作坊,正是风传已久的炮竹作坊。   走到院门前下马,韩嫣敲了敲门上的铜环,门“吱嘎”一声开了。   “阿嫣公子!”守门的老者乐呵呵招呼道。“阿嫣公子好久没过来了。”   “嗯,最近挺忙的。”韩嫣随口说了一句,“韩松呢,在吗?”   “在,在,管事的就在作坊里头监工呢!我这就把他叫出来!”门房弯腰说道。   “不必了,我自己过去找他就成!”韩嫣随意的摆了摆手,径直往里头走去。   作坊里面依旧有一股很熟悉的硝烟的味道,里头忙不赢的工人们见到韩嫣都点了点头,然后继续手上的工作,韩嫣逐一回礼之后也找到了韩松。   “阿嫣公子?”这功夫,正忙活着的韩松也见到韩嫣了。   “找几个技艺纯熟且爱鼓捣的师傅过来,我又新东西让你们做。”韩嫣淡淡说了一句,转身出了作坊。   片刻功夫,众人就坐在工作间边上的休息室了。   “这个东西叫烟花,随着火药比例的不同,放出之后的花样也不同,照着这个比例研究一下,将这几个花样弄出来。半年之后的太子婚礼上我要用。”韩嫣从袖里掏出一叠图纸,对众人说道。   “这么说我们居然能给太子婚礼做炮竹了?”韩松眼前一亮,这样的机会可不是任人都有的。   “所以你们一定要注意,千万别出岔子。”韩嫣郑重其事的嘱咐道。“还有,造纸作坊那边我就不过去了,韩松,你直接告诉韩柏,将上次我教你们做的气死风灯做出九千九百九十九个来,记得用红纸,上面给我写上百年好合,鸾凤和鸣等等吉祥字样,明白了吗?”   “知道了。”韩松兴奋的点了点头。   “对了,上次让你们弄得温室大棚有没有什么成效?”韩嫣想到什么,突然问道。   “这个是由韩柏负责的,不过我听说,好像还是不成。”韩松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听韩柏的意思,好像也快了,就这几个月的事儿。”   “哦!”韩嫣有些失望的点了点头,看来这个想法不成,想想别的路子吧!   稍后,韩嫣又马不停蹄的去了白糖作坊和准备弄温室大棚的庄子上看了看,确认了具体事情和进展状况,又脚不沾地的回宫了。   长乐宫那边,还等着他的报告呢!   长乐宫中——   李嬷嬷一脸喜庆的走到窦太后跟前,笑着说道:“回禀陛下、太后、公主殿下,太子舍人韩嫣求见。”   “哦,都等他半天了,快快让她进来。”景帝和窦太后对视一眼,催促道。   “微臣韩嫣见过陛下,见过太后,见过长公主。”韩嫣进入大殿,躬身跪拜道。   “起来吧!”景帝歪在一旁的矮塌上,摆了摆手。   “谢陛下!”韩嫣低头应道,然后直起身来。   “我今儿恍惚听太常卿说起,你准备用纯金打造接太子妃进宫的车驾?”窦太后倾身上前,好奇的问道。   “回禀太后娘娘,确实如此。”韩嫣躬身说道,并把袖子里的绢稠递给太后。太后随手递给了景帝。   “这规格,会不会太奢侈啊?”景帝看着手上的图纸,淡淡说道。他节俭了一辈子,倒不是本性如此,只是祖宗的规矩就是这么定的,他怕朝臣有非议。   “回禀陛下,微臣一应用度全是按照祖制定的,并没有逾矩之处。只有材料这一块……祖制上并没说。”韩嫣立刻应道。汉朝的规章制度到景帝这里本身就是一片模糊,自高祖皇帝起就没人用纯金打造过车驾,估计也没人会想到这里,所以关于用纯金打造车撵是否合乎礼制,谁也说不清楚。   “何况,这座纯金车驾一应制造的黄金是梁王殿下送过来的,说是给侄子侄女的大婚之礼。梁王殿下还说既然凑巧的只给一份贺礼那就不能太轻了,免得让人说他沾小辈的便宜。”知道景帝的顾虑,韩嫣又恶劣的把梁王牵扯出来。   果然,听了韩嫣的话,窦太后和景帝都不反对了。窦太后是欣慰小儿子有手足之情,难得对小辈还这么上心,很是欣慰。也就不想驳了他的面子,毕竟梁王这几日心情不好她最是心疼的。难得有这么一个事儿能分散他的注意力,太后也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于景帝,他早就对梁王过得比他奢华数倍的事实耿耿于怀,难得梁王大出血一回,他更是高兴。   “呦,这可真是漂亮啊!”长公主景帝手中的图纸看了一眼就放不下了。“你说我大婚的时候怎么就没人为我这么张罗呢!真是羡慕啊!”   言语之间,满意之情溢于言表。   “行了,你就别和你闺女吃醋了,都这么大的人了,也不嫌笑话。”窦太后佯怒道。   “这有什么看笑话的,我这是羡慕。”长公主得意的笑出声来。“咱别的就不说了,就单单这一架马车,就这么绕着长安城转一圈,我闺女就能成为整个大汉最让人羡慕的新娘子,你们信不信?”   “即便没有这两车驾,阿娇也是他们最羡慕的人。堂堂太子妃,你以为是谁都当得起的吗?”窦太后笑着说道。   “那是,那是!”长公主点头应道。又将绢稠展开,看着下面的几件衣服样式惊异的叫出声来:“这是什么?”   闻言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回应道:“回禀长公主,这是婚礼当天要穿的衣物。”   “这前边两样是太子和太子妃的服饰,后边的是怎么回事?”景帝凑上去,淡淡问道。   “回禀陛下,后面那几款都是执事宾以及前来观礼的少年军的制服。大家商议过后,觉得弄这么一套礼服出来参加太子的婚礼,既不会像穿兵甲那般杀气重重,又比各自穿各自的衣服来的整齐打眼。所以就鼓捣着阿嫣设计这么一套制服。哪知道他们回家显摆之后有些爱闹的侯爷们见了稀奇,也让阿嫣给他们设计一套,说是也凑个热闹。发展到最后,居然所有少年军的长辈们都决定穿着统一服饰参加太子典礼可是这些人官职尊卑不同,爵位大小不同……阿嫣不知该如何处理才符合祖制,而且这也不是阿嫣的工作……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因此呈上来,请陛下明示。”韩嫣笑着解释道。   所谓的少年军,就是太子冠礼之后景帝给配置的亲军。换句话说就是太子出行时候的仪仗队。景帝知道太子喜好军事,也看出来太子愈发的得意儒学,担心自己大行之后刘彻初登大宝,锋芒毕露会将自己放在所有权贵侯爵的对立面,所以便选了一些勋侯世家的有为子弟组成亲军。交给太子调教,也算是握在手里的一道筹码。当然,这个计策的推行和韩嫣也有着莫大的关系——是韩嫣通过周明锦联系了周亚夫,和自家爷爷韩颓当一起向皇帝建议的。   “你是说,婚礼当日,少年军都穿着这身衣服?”景帝比照了半天,缓缓说道。   “诺!”韩嫣躬身说道。   “你还说,少年军的长辈们见了觉得稀奇,也准备弄一套这个……‘制服’穿穿?”景帝又问道。   “诺!”韩嫣跪拜应道。感觉到头上景帝灼灼的视线,韩嫣不由得心中苦笑。给少年军弄身制服穿穿是他的主意,主要还是觉得好玩儿。毕竟他喜欢排场嘛!就连韩庄酒楼和奇宝斋的伙计们他都给设计出一套漂亮的工作服,何况是这帮本就长的不错身材不错气质也不错的少年军!   他本来想着少年军现在还没有特定的服装,就想设计一套漂亮点的出来,毕竟是太子的仪仗队,也不能总穿着兵甲虎视眈眈的。后世各种漂亮的仪仗队制服在他的脑中盘旋,和刘彻一商量,也就偷偷摸摸的弄出来了。本来也没想闹大,就是私底下过过瘾,哪知道某些为老不尊的家伙们人来疯似的非要凑热闹,让他不由得想起刘彻刚登基的时候大肆修订规章礼仪却遭到大多数权贵之人的反对,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所幸顺水推舟的……   韩嫣越想心里头越得意,这种能彰显朝廷气度的事景帝就算知道他打的小主意也不会介意。果然,就听景帝对着窦太后低声问道:“朕倒是觉得阿嫣这步棋走的挺巧,不论他是不是有心的,不过若是趁机让朝中大臣们有个制度,该什么样的人就穿什么样的衣服,用什么样的东西……”   “我看也不错!”长公主也随口附和着,和窦太后笑着说道:“依我看,这衣服一穿起来,精神!比朝中那帮子大臣可要漂亮多了。记得上次和母后一起上朝见陛下的时候,那朝堂上的大臣们都穿的花花绿绿的,比后宫的妃子们都鲜艳。”   “浑说,后宫的嫔妃怎么能和朝中大臣相比较!”窦太后故作不悦的拉下了脸。顿了顿,又问景帝说道:“看起来差别那么大吗?”   “那当然了!”长公主不等景帝接口,立刻说道:“母后,你想想,一排排清一色的鸭子,和一堆堆五颜六色的鸭子站在一块儿,哪个看起来更赏心悦目一些?”   “越说越不像话了,怎么能把朝臣比作鸭子呢?”窦太后不舒服的皱了皱眉,不过脑中幻想着长公主所说的情景,倒是有三分犹豫。“你说的,好像也有几分道理。不过这东西都是虚的,能认真为陛下办事的才是正经……”   “母后,话也不是这么说。”长公主笑着打断窦太后的话,“我是妇道人家,什么朝廷大事我不懂,不过就我来看,平日里去哪家府上做客,如果这家仆人精神头足,衣衫齐整,我也也都会赞一句‘有规矩’,这样的人家,平日里相处也带三分敬意。若是那些仆人懒散,治下不严的,去了一次回来取笑不说,今后和这人相处也多了一份轻视。这小家小院儿的都是如此,何况是一朝呢?”   “……”窦太后默不作声的听着。   “依我看,这朝廷就是招待客人的人家,这诸侯国就是那些上门的客人们,若是朝中大臣都没个规矩没个制度的,那诸侯国又怎么……”长公主慢慢掰扯道。   “行了,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了。”窦太后冷淡的打断长公主的话,“那陛下是什么意思呢?”   “自高祖起到现在,国家一直是与民休养生息,儿子也是一辈子节俭过来的。不过就像馆陶说的,有些东西,看起来不起眼,那牵扯的也都是朝廷上的大事。依朕看,让他们有些规矩也挺好。省的愈发散漫的,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景帝坐直身子,缓缓说道。   窦太后默不作声,想了半晌,方才说道:“我总是想着祖宗规矩不能变,一变了就会牵扯国本,到时候就怕朝政会乱——”   “母后,这也不算是变,就是完善一些罢了。”长公主走到窦太后身后,一边给她捏着肩膀,一边说道。“无论是夏商,还是秦朝,这典籍礼仪都是相当的完善,总不能到咱们汉朝一看,呵!什么都是花花绿绿的一点章程都没有,那岂不是让百姓看笑话。”   “……即便是要变,三公九卿,从丞相、太尉、御史大夫到太常卫尉等等官员,还有那么多的侯爵王爷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弄完的,牵一发而动全身,动了一个就得全部都动,到时候……”窦太后犹犹豫豫的说道。   “到时候也不错!”长公主笑着接话。“也让他们明白明白,这大汉最尊贵的还是陛下,任谁也不能尊贵过陛下去,那些房梁比未央宫还高的宫殿,那些装饰比天子玉辇还奢华的车撵……儿臣都觉得看不过眼。即便是老祖宗的规矩里也没谁能大过皇帝去,不是吗?”   窦太后藏在袖袍下的手指敲了敲膝盖,不动声色的问道:“馆陶,我怎么听着,你说这话是针对武儿呢?怎么,你刚当了太子的岳母就容不下弟弟了?”      第七十五章 推恩      “瞧你说的!”长公主闻言,有些下不来台的落下了脸。偑芾觑浪“我这是就事论事,要是朝廷事事都有个威仪体统,当初吴王刘濞如何敢那么猖狂,七国之乱险些破了我大汉朝的根基……我这不也是为了大汉朝的将来好嘛!要知道,我不光是武儿的姐姐,我可还是大汉朝的馆陶公主呢!”   “再者说了,这大汉朝可不光是武儿一个王侯。我听说淮南王刘安这几年励精图治,秣兵历马,在自家的封地上折腾的可热闹了。他可不是我们的亲兄弟啊!”刘嫖冷哼一声,风言风语的说道。   “这诸侯王也都是陛下的叔伯兄弟……”窦太后叹息一声,说了半句。   “谁也没说要六亲不认不是?可我泱泱大汉也得有个体统吧?那些诸侯王出行的车撵所用的拉车的马比皇帝的还多还好,住的房子比皇宫还高还大,取得老婆比妃子还多还漂亮……”说到这,看众人一脸古怪的瞧着她,长公主干巴巴的笑了一声:“这句算我没说。”   “……”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我知道你疼武儿,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他,人家都说老人爱幺儿,这本没什么错,可你不光是武儿的母亲,你也是陛下的母后,是大汉朝的皇太后。您的一言一行,都被天下人看着呢!现在朝廷上百废待兴的局面已经过去了,五谷丰登,百姓富庶,商人们都开始穿上绫罗绸缎骑着高头大马了,宫里头的妃子还有穿着麻布衣衫亲自纺织的。皇帝出行时候所用的马匹还是高矮胖瘦颜色各异的,传出去了……”   “传出去怎么样?勤政节俭,这是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谁还敢嚼舌根不成!”窦太后不高兴的说了一嘴。说罢,冲着韩嫣的方向狠狠瞪了一眼:“都是你小子惹的祸,没有你作妖,也就牵扯不出这些个了!”   韩嫣躬身跪拜,无奈的吐了吐舌头。   “要我说,你们这些人就是闲得慌——”窦太后刚说一句,就听外面有小黄门扬声通传道:“梁王觐见!”   片刻功夫,只见一身紫色曲裾的梁王匆匆进来,走到大殿中央,躬身说道:“儿臣给母后请安,给陛下请安,给姐姐请安。”   “是武儿啊!”老太太冲着梁王说话的方向慈祥一笑,“这大热的天,你也不多休息休息。”   “能常常陪伴在母亲身边,对儿子来说就是最大的福气了。只要和母亲在一块儿,儿臣就特别精神,什么病气都没了。”梁王笑着说道。“不知母亲和陛下、姐姐聊什么呢?我在殿外就听见了,很是热闹。”   “一说这个我就来气!”窦太后闻言,脸又落下来了。“一个个当哥哥姐姐的,成天脑子里就想着怎么给弟弟下绊儿。”   这话说的就有些重了,严重到已经不适合外人去听了。韩嫣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再次跪拜道:“回禀陛下,太后,婚礼的章程虽然出来了,可是各项事宜还没有具体的吩咐下去,请容微臣先行告退。”   “那你就去——”景帝刚开口,就被窦太后拦下了。   “你别走,事儿都是你引起来的。这功夫你想躲开,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儿!”窦太后气冲冲的说道。   “母后,你这是怎么了?”梁王有些莫名其妙的说道。来到长安将近两个月,刘武对于韩嫣的受宠程度还是有些认知的。今日见窦太后跟他发了这么大脾气,不由得狐疑。   窦太后冷哼一声,随将事情原原本本和梁王又说了一通。   话音刚落,只见梁王刘武立刻跪拜在地,口中说道:“母后息怒,儿臣觉得,这个事情做得对。”   “你说什么?”窦太后大怒。“你脑子灌水了吗?”   “母后,您听我说。”梁王咽了咽口水,开口说道:“母后疼爱武儿,所以难免对武儿偏爱了些,平时的赏赐源源不断,有时候还会追加封地,这都是母亲的心意,孩儿愧不敢当。”   “有什么敢当不敢当的,你本就是陛下的亲兄弟,他做了一国之君,还能短了你的用处不成。”窦太后硬邦邦的说道。   “皇兄自然对武儿很好!”刘武笑着应承一句。“每次到长安,陛下都用他的座驾去接我,平日里也是照顾不断,武儿心中有数。原本武儿还没觉得什么,可是这次一到长安见了诸侯王的车驾才发现,原来那些诸侯王的用度均都比陛下还要豪华。母后,您是武儿的母亲,陛下是武儿的哥哥,所以您二位对武儿的好那是血脉之情。可是这种情谊不能成为各诸侯王逾矩的借口。今日你的车驾多了两匹马,明日我的宫殿又高了三尺余,长此以往,我大汉的规矩制度何在,我皇帝陛下的至高无上何在,我朝廷的威严何在。到时候国将不国,悔之晚矣!”   “你给我住口!”窦太后勃然大怒,伸手一波,案几上的瓶瓶罐罐立刻掉了一地,叮叮当当的声音络绎不绝,长乐宫的气氛霎时间冷凝到极点。   “母后,母亲!”陛下,长公主,梁王等人立刻凑到窦太后跟前,将摇摇欲坠的窦太后扶好。刘武就这么跪着投到了窦太后的怀中。“母亲!”   “武儿啊!”窦太后颤颤巍巍的说了一句,一双如枯木的手扶到梁王头顶,“你怎么就不懂母亲的心啊!”   “母亲,儿子懂得!”梁王在窦太后怀中闷闷说了一句。“儿子不懂事,母亲千万别生气。”   “不,你不是不懂事。你是太懂事了!”窦太后长叹一声。“是我想左了。我这辈子只生了你们兄弟三个。当年先帝封我为皇后,封启儿为太子。将这万里河山都担在启儿肩上。那时候启儿每日从早到晚的读书,我就怕他辜负了陛下的期望,也不敢多看他一眼,多和他说一句话,生怕耽误了他。馆陶又刚刚出嫁,母后身边就剩下武儿一个人,陪着母后过了十多年。武儿啊,母后将所有的心力都放在你的身上,生怕你冷了热了吃的不好睡得不好,后来你长大了,去了封地,那么老远的地方,有时候几年都回不来一次,母后想啊!盼啊!没日没夜的往你封地的方向瞅啊!可是你就是不回来!”   窦太后有些嘶哑的声音响彻在寂静的长乐宫中,韩嫣觉得自己的眼圈儿有些湿润。抬头看了看景帝和长公主,两人也不太好受。   “后来,母后就想啊!若是能让启儿将皇位传给你,那你是不是就能留在长安不走了。可是母后没做到这个承诺,武儿,你会不会怨母亲啊?”窦太后双目无神的盯着前方,开口问道。   “母亲,儿子不愿。皇兄做的对,为了大汉的传承和国祚,不能将皇位传给武儿。”梁王开口说道。看着窦太后欲言又止的面容,不由分说的劝道:“母亲,你听武儿说。自从彻儿的冠礼之后,我一个人在长安静静的想了很多。母亲对武儿好,想让皇兄把皇位传给武儿,可是武儿身后没有弟弟啦!到时候武儿去了,将皇位传给谁呢?是皇兄的儿子还是我的儿子呢?若是将来真有那么一天,我传给其中一个,那另一个会不会愿意呢!到时候不愿意的那个人又会怎么办呢?到时候骨肉相争,我大汉的国祚该怎么办呢?”   一脸几个“怎么办”,说得窦太后哑口无言,张了张口,还是什么都没说,神色突然憔悴下来。喃喃的问道:“是我的错吗?是我的错吗?”   “母后,儿臣已经想过了。儿臣的身体确实越来越不好了,儿臣想陪伴在母后身边。可是按照祖制,诸侯王是不得离开封地的,所以儿臣想请旨,将梁王的位置传给我的世子。并且……”梁王犹豫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不舍,最终还是咬牙说道:“儿臣的几个儿子都很孝顺,儿子哪一个都喜欢,所以儿子想请旨,请陛下准许,将梁国一分为五,分给我的五个儿子。以示皇恩浩荡!”   只有这样,富裕的梁国的威慑力才会减到最低,景帝才会安心让自己呆在他的卧榻之旁陪伴母亲。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就连景帝和长公主都是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梁王。   气氛安静的掉根儿针都能听到。半晌,景帝意味深长的问道:“梁王,你知道你刚才在说什么吗?”   “请陛下恩准!”梁王躬身跪拜道。   “……”   “……”   静默半晌,景帝看了窦太后一眼,沉声说道:“好,朕准了!”   “多谢陛下!刘武叩谢皇恩!”梁王再次叩拜。   “武儿啊,你……”窦太后握住梁王的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母亲,这样挺好!儿子能留在长安陪着你,皇兄也不会为难,这样的结果对大家都好!”刘武拍着窦太后干枯的手臂,安慰道。   “武儿,你是个真孝顺的,母后没白疼你。”窦太后有些感伤,有些欣慰。但是心中却偷偷有了一种松一口气的感觉。梁王和景帝的关系一直是她的心中之痛,如鲠在喉,如今这样的结果,就算是皆大欢喜了。   不过,窦太后还是不放心的对景帝说了一句。“既然武儿这么说了,就按他说的做罢!也算成全了他的孝心。”   顿了顿,窦太后意味深长的再次问道。“陛下,只要武儿不是梁王了,就能呆在长安不用走了,就能陪在哀家的身边了吧!”   “母后放心,儿子一定会将这事办的妥当。”景帝笑着倾身应道。梁王肯先退一步,他也算是松了一口气。毕竟都是自家兄弟,年轻的时候关系还是很好的。如今这样,他也算是对太后对天下都有一个交代了。   “武儿为了呆在哀家身边,都能做这么大的牺牲。你颁布旨意的时候要考虑的周全一些,别让武儿的子女们吃亏。”窦太后想了想,还是嘱咐一句。   不过这样的举措,除了原本应该继承梁王一切的世子之外,对于其他的承恩者来说,都是喜出望外的事吧!至于世子刘买——无论朝廷怎么做,他都不会满意的。   不久之后,未央宫发出圣旨昭告天下,梁王刘武,至善纯孝,自行请辞梁王之位,入侍窦太后。景帝准奏。   梁王五子,才德兼备,能力出众。梁王请旨将梁国一分为五,封世子刘买为梁王,次子刘明为济川王,三子刘彭离为济东王,四子刘定为山阴王,五子刘不识为济阴王。景帝准奏。   同时,景帝亦投桃报李,赐梁王的五个女儿,以汤沐邑。并且花费重金在长安城内离未央宫最近的地方为梁王刘武修建了一座府邸,方便梁王随时进入宫中。   这两道旨意,霎时间将朝野上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众人议论纷纷,而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推恩令,也在这场令人催人泪下的交流中,在梁王知晓大意的退让中,用一种温情脉脉的方式向诸侯王亮出了它锋利的獠牙……      第七十六章 田蚡      古代的人结婚很麻烦,古代的领导人结婚更麻烦,古代的领导人的儿子结婚更是麻烦之上再加麻烦。   这一个月来,韩嫣算是心有体会了。景帝、窦太后一致推荐韩嫣给太子的婚礼张罗事宜,就是看中韩嫣的能折腾,因此倒是抱着看戏的态度十分纵容。可是也怕韩嫣弄得尺度大了收不回来,所以便命令太常把关,让一切尽量符合祖制。千万别折腾的太过了。这样的初衷韩嫣也能够明白,不过每次看到自己辛辛苦苦弄出来的东西被太常拿着典籍逐条逐条的反驳的时候,心都像浇了火油一样。   “为什么不行,陛下和太后都同意了!”韩嫣怒气冲冲的将一卷绢稠扔到案几上,努力瞪大一双桃花眼表达不满。   “可是,这不符合祖制啊!”太常也一脸的头痛。虽然说景帝和窦太后给自己弄了这么个副手自己应该感恩戴德。当然,这两位掌权者的目的自己也能领悟,可是……   看着面前火冒三丈的韩嫣,太常卿也是一脑门的官司。这位的一举一动都不符合祖制啊!   “怎么不符合祖制?无论是颜色,布料,文绘,哪一样是祖制不允许的?”韩嫣将双手抵在案几上,身子前倾,目光灼灼的盯着太常卿。   一股尖锐的厉气扑面而来,太常卿恍惚看见一头幼虎在自己面前张牙舞爪的咆哮着。当即苦笑着摸了摸胡子。“祖制上虽然没有明确规定,可是你这样式,这颜色……以前都没见过啊!”   “就要穿以前没见过的,要是大家都见过了,我还穿个什么劲儿?”韩嫣翻了翻白眼。“所谓少年军,要的就是这份与众不同。”   “可是——”   “好了,太常卿大人。少年军的制服样式陛下和太后都看过了,都说没问题。你赶快审了吧!若是真的纠结,您还是纠结三公九卿的朝服吧!那些衣服也需要婚礼之前赶制出来的。”韩嫣笑嘻嘻的说道。“我这边就让人订做了。到时候就说是您已经同意了的!”   “哎!哎!臭小子你给我回来!”太常卿气的差点没把胡子揪下来。   “太常卿大人,婚礼之后我请你去韩庄酒楼喝酒。”远远地,就听见韩嫣这么说了一句,然后连人影都不见了。   “记得要十年女儿红!”太常卿扬声说道。看着韩嫣背影消失的方向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个自作主张的小子!陛下这是给我找了个什么助手啊!添乱的吧!还得弄三公九卿的朝服……”   从太常署出来之后,韩嫣捧着绢稠一路往外走。就听身后有人叫道:“阿嫣!”   韩嫣狐疑的回头,就看见太子刘彻和周明锦一先一后的过来。   “韩嫣见过太子殿下!”韩嫣先是躬身见礼。得到刘彻的回应之后才起身说道:“原本以为太子殿下要去宣室殿熟悉政事,没想到居然在太常署见面了,真是巧啊!”   刘彻、周明锦闻言,相视一笑。周明锦笑着说道:“并不是凑巧,特地来这里堵你的。”   “啊咧?”韩嫣茫然的歪了歪脑袋。   “还记得少年军吗?”看着韩嫣一脸茫然的模样,周明锦笑着说了一嘴。   “当然!”韩嫣眼前一亮,献宝似的将手中图卷展开,“这是我亲自设计的军服,怎么样?”   刘彻看着绢稠上的图案眼前一亮。“这军服看起来……很精神!”   周明锦也符合的点了点头。   “等大家都穿在身上,会更棒!”韩嫣笑嘻嘻的将绢稠卷起。“对了,你们刚才说少年军,怎么了?”   “还不是因为你!”周明锦皱了皱眉,娓娓道来。   自从一个月前景帝批准了少年军的建立,并将长安城内众多闲的无聊的世家子弟全部搜刮进去之后,又将上林苑划给了少年军用作日常训练之用。这些少年大部分都是公侯将门子弟,虽说平日娇养了一些,不过见识眼界还是不错的。每日聚众闲聊(训练?)的过程中难免会谈论一些诸如“那位将领带兵的本事最强,那个营的士兵最厉害”等等。说到这事儿就难免会提到北营,结果公孙贺说了一句话引起一阵轩然大波。   他居然说曾听周将军说起最厉害的队伍应该是韩家庶子韩嫣的三百家兵!   居然是一介私兵?这话当然没有人相信。要说韩嫣勇冠三军箭法如神那是有目共睹的,可要是说他会练兵——迄今为止可没一个看见的。所以现在问题就来了——   “什么,要约斗?”韩嫣觉得脑瓜壳子生疼。   “是的!”周明锦郑重的点了点头。   “你们真觉得我不忙是吧!”韩嫣气的都乐了。   “他们说了,如果你同意的话……要是他们输了,就唯你是从。”周明锦补充道。   “我要他们唯我是从干嘛!”韩嫣切了一句,烦躁的用手上绢稠扇风。“等等,你刚才说若是他们输了就唯我是从的?”   周明锦和刘彻对视一眼,刘彻笑着开口:“是这么说的。”   “那不如这样,如果他们输了的话,太子婚礼之前就全听我的。若是我输了的话,就请他们去韩庄酒楼吃半个月的饭。怎么样?”韩嫣很是上道的说道。   “应该没问题!”周明锦想了想,应道。其实他也有些好奇,爷爷虽然这么说过,不过韩嫣的那三百个家将他也看过,高矮胖瘦的,和普通人也没什么不同,除了有几个明显是用来装门面摆阔气的跟随较为精神比旁的整齐以外,也看不出哪里出众。怎么就得了爷爷那样的夸奖呢?这厢也经不住的和那帮子少年意气鼓捣撺掇。   要说周明锦的态度是好奇中带着一点儿微酸,那刘彻就是纯粹的兴奋——这家伙对于军事的上心程度可是青史留名的,穷兵黩武好大喜功说的就是他。再加上对于韩嫣的盲目崇拜,我们只看这位的眼神就知道他正在期待又一次的惊喜。   不过眼下韩嫣还没有办法照顾这两人的情绪——他手上的事儿太多了。当即开口说道:“这样吧!你回去问一下他们想怎么比试,约个时间地点,我都接着。不过我现在还要去奇宝斋一趟!”   说罢,扬了扬手中的绢稠。   和两人拜别之后,韩嫣步履匆匆的朝宫外走去——不过今天注定是他不能消停办差的日子。田蚡独特的悠然而略显僵硬的声音从身侧响起:“阿嫣!”   “中尉大人?”韩嫣有些诧异的扬了扬眉,看着田蚡步履雍容的从一旁的石雕宫灯后走了出来。“你呆在那儿干什么?”   “阿嫣最近挺忙的嘛!”田蚡避而不谈。笑着恭维道:“能够张罗太子的婚礼,这可是天大的恩典。恐怕等太子大婚之后,长安上下无人不识阿嫣公子了吧!”   “中尉大人也闲不到哪里去嘛!”韩嫣转身将自己面向田蚡,口中笑道:“听说这几日淮南王公主刘陵常去大人府上?刘陵翁主可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儿啊!中尉大人好福气!”   “这怎么说呢!不过偶尔来往一两回,吃杯酒罢了!倒是阿嫣公子,消息依然是那么的灵通啊!”田蚡悠然说道。   “吃酒?”韩嫣已有所知道的扬了扬眉,“恐怕没这么简单吧!我听说,淮南王刘安这个人学富五车,颇具文采,平日里又爱好读书古琴,广招门客,贤王的名声传得很大嘛!听说还写了一本书,叫什么《淮南子》还是《淮南鸿烈》的?”   “阿嫣公子足不出长安便知天下事啊!”田蚡心下暗惊,面上却不动声色的笑道。“刘陵翁主来找我也是说这个事儿。她说想在太子婚礼上将这部书献给朝廷,我想这也是个好事不是?阿嫣公子说呢?”   “这个我倒是不清楚了!”韩嫣故作无辜的摇了摇头,“不过我倒是听说过一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阿嫣公子和我还客气什么。有话但说无妨!”田蚡倾身上前,动作更密切了。   “那句话说‘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不知道中尉大人听说过没有?”韩嫣笑着将嘴唇凑到田蚡耳边,轻声说道。   无视田蚡唇边骤然凝滞的微笑,韩嫣后退半步理了理衣袖,“中尉大人若是没什么别的事儿阿嫣就先行告退了,毕竟这太子婚礼的事儿样样都得仔细琢磨,时间不多了,还请中尉大人见谅!”   “阿嫣公子这话说的见外,你我的关系……哪用得着见谅一词。再者说了,这太子殿下也是我的侄儿,他的婚礼我也是上心的。可是在下现在位卑职小说不上话,姐姐那里即便是关心,但她深处后宫,也不好详细打听。但总归为太子奔波的心都是一样的。这边阿嫣公子若有什么吩咐就直接和我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田蚡拱了拱手,意味深长的说道。   “中尉大人严重了,阿嫣不过是区区舍人,如何敢差遣朝廷上领着俸禄的正经官员。中尉大人虽然好心,但说话还是慎重为好。万一流传出去了,大家还以为阿嫣猖狂放诞,目无法纪,居然敢藐视朝廷命官。到时候……阿嫣即便是有一百张嘴也分说不清了。”韩嫣又退了一步,低眉敛目的说道。   “阿嫣公子多虑了,这偌大的永巷除了你我二人哪还有旁的踪影?除非是阿嫣公子亲口和别人说出去的,要不然怎会外传?”田蚡一脸的真挚诚恳:“不过我说的可都是心里话,当然也是皇后娘娘嘱托的,所以阿嫣公子放心就是。”   “皇后娘娘?”韩嫣心中一动,田蚡今天话里话外可不止一次提到了王娡。   “可不是,姐姐这两日还和我说呢!说是阿嫣自从认了太后为干亲之后,就很少往椒房殿走动了。莫不是旁人说了什么,引得公子疏离了?”田蚡笑着说道。   “皇后娘娘多心了。自古有训:男女七岁不同席。阿嫣如今已过了总角之年,又是外臣,怎好频繁的入后宫走动。不过请皇后放心,阿嫣尊敬皇后的心是永远不会变的。”韩嫣目光直直的盯着田蚡,缓缓说道。自从刘彻被封为太子搬进太子宫后,韩嫣除了和刘彻一起去椒房殿就再没单独进过后宫。准确的说是没进过景帝管辖范围内的属于妃嫔的那部分后宫。一方面是宫规严谨,另一方面也是防备着王娡作乱。毕竟历史上韩嫣死于“祸乱后宫”,韩嫣难免心有芥蒂。再加上最近几个月刘彻课业繁重又刚刚开始接手朝政,分身无暇也就不常往椒房殿走动。韩嫣也就乐得顺势疏远下来。这本是无可厚非的事,现如今也被王娡拿出来摆弄——   韩嫣心中冷笑,是见太子冠礼有了更大的权利就坐不住了吗?还是准备先拿他开刀?   田蚡看着韩嫣古井无波的恭顺面容就觉得隐隐头疼。他自第一次和这个娃娃打交道就知道这个人很难缠,不过没想到随着年岁大了混得开了行事也愈发的滴水不漏,虽然大面上看着举止粗鄙放浪,可要真拿出来细琢磨又没什么能做文章的地方。最重要的是这两年韩嫣愈发受到景帝的器重,隐隐有为他造势的意思。兼之最近景帝将一票年少有为的少年青年都划拉到太子身边,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景帝这是在给太子储备人才呢!至于太子——   更不用说,刘彻现如今对韩嫣的态度,差不多就到了言听计从的份儿上。   得到两位皇帝如此厚爱的人,自己真要和他作对吗?   田蚡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冲着韩嫣愈发笑容可亲的说道:“我也是这么和皇后说的,皇后自然也理解。不过她一个人处在后宫难免寂寞——平阳前阵子又出嫁了,还请阿嫣公子平时劝着太子一些,让他多去椒房殿走动走动。想必阿嫣公子的话,太子也是能听一两句的。”   韩嫣听着田蚡这回言辞恰当且较为绵软宽容的话,煞是满意的勾了勾唇角。“太子殿下这几日确实有些忙碌,每夜也都得天放亮才能安睡小片刻。不过百善孝为先,太子殿下最是孝顺不过的,还请中尉大人多多劝慰皇后。”   “那是自然!”田蚡顺势接口说道。   “对了,正巧这段日子大家都忙活着太子的婚事。皇后是太子殿下的母亲,无论从人情还是礼法来说都是最有资格主持中馈的人。虽说娘娘贤良淑德,喜好清净。不过她就太子殿下这么一个儿子,而人这一辈子也就只有这么一回……皇后还得多多费心才是!”韩嫣不动声色的说道。   “阿嫣公子这话说的……”田蚡不由自主的笑了笑:“在理!”   “那就请中尉大人在皇后身边多多劝慰了。”韩嫣回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既然主持中馈,就难免会接触这样那样的官员大臣。接触下来也不能总是和人家谈论公事,那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皇后又是以贤良淑德善解人意的称谓誉满后宫,接触多了就难免就会闲话家常,拉进一下关系……到时候能主持成什么样子,就与旁人无干了!   “对了!”田蚡状若无意的说道:“前儿奇宝斋送来的分红居然比以前多了一千两金,不知道……”   “生意做久了,场面铺开了自然赚的更多。赚的多了分红就多,水涨船高的事儿,不稀奇。怎么,中尉大人不乐意吗?”韩嫣拢了拢衣袖,漫不经心的说道。   “怎么会,谁会嫌金子咬手呢?”田蚡哈哈一笑。   “时候不早了,我真得告辞了!不然等会儿回来就赶不上门禁了。”韩嫣抬头看了看天,开口说道。   “若是不嫌弃,就请阿嫣公子合着在下的马车一块儿走,在下回府正好路过公子的奇宝斋!”田蚡立刻接口说道。   “有劳了!”韩嫣颔首笑道。   “不客气!”田蚡扬眉回道。      第六十七章 大汉威武      三天之后,韩嫣奉旨带着三百家兵到上林苑和一帮子少年军掐架——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旁观者还多了景帝、窦太后、王皇后、长公主、梁王以及一系列闲的没事做或忙的硬挤出时间过来凑热闹的侯爵大臣们。当然。那些参加了太后寿宴之后还没走的继续等着参加太子婚礼的诸侯王以及他们的代表者们也都老老实实的坐在一边,饶有兴味的看着台下的一出戏。当中,一袭红色曲裾,容色妍丽,身材丰腴且言谈大方,八面玲珑的淮南王公主刘陵最为引人注目。她的身后,站着一位身材健硕,容貌俊朗的青年,二十四五岁的年纪,一身布衣,腰间挎着一把巨剑。虽然没有任何官爵在身,不过在这一堆的王侯将相中间,却丝毫不坠气势。不亢不卑,渊渟岳峙。   辰时一刻,早就准备好了的两方人马缓缓出现在上林苑的草地上。看台上的众位王公大臣迎着清爽的秋风举目看着差别悬殊的两方,情不自禁的摇了摇头。   少年军这边,衣着整齐,盔甲鲜亮。气势昂然,刀兵锋锐。明晃晃的兵器在初升的日头的照耀下,发出森然的光芒。一列列高头大马整齐的排成一队,时不时发出一声长嘶。颈上的鬃毛随着秋风浮动,三千人马分成十个方队静静立在上林苑一边,随着日光的渐胜,气氛却愈渐冷凝,一片落叶顺着秋风悠然而过,带来一片肃杀。   台上众人见此情景,不由得欣慰的点点头——不愧是将门子弟,家学渊源,果然其中是有真料的。   “我大汉兴盛指日可待。”王皇后看着台下的少年军,面上一片慈祥和蔼,对身旁的景帝耳语一句。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周围的窦太后以及各位宗室元老听得清清楚楚。   “不错!都是我大汉的好男儿,大汉的脊梁就将由他们挑起。”景帝也欣慰的符合道。然后冲着身下的众位侯爵大臣们说道:“将儿女教育的这般优秀,你们都是大汉的功臣。”   “微臣愧不敢当,皆是陛下英明。”周围众臣举樽,起身说道。   “这就是传言中被条侯周将军赞誉的天下第一的韩家私兵?恕我眼拙,实在是看不出来呢!”一道娇柔的声音突兀的响起,伴随着银铃般的笑声,众人相继望去,却是掩口微笑的刘陵翁主。“反倒是这刚刚组建的少年军,让刘陵依稀看到了我大汉军队驰骋沙场的模样!”   “韩嫣的手段,自然不是一般人能看的清楚的。不过这么多年来,他倒是没叫人失望过。何况条侯周将军乃是大汉第一军神,他的眼界,谁能比得上?是不是名副其实,稍后比斗下来,自见分晓。用得着这般呱噪吗?倒叫别人笑话你眼皮子浅,果然是从小地方来的,井底之蛙,坐井观天。真以为这天下奇事都叫你看过不成?”端坐在窦太后身边的阿娇冷言冷语的讥讽道。她自从见了这个刘陵第一面就不喜欢她,如今看她左右逢源,举止轻浮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还敢拿阿嫣做垡子拉拢人心……   “阿娇翁主说的严重了,我不过是觉得这两方人马相差太过悬殊罢了!何况少年军成员又都是将门子弟,家学渊源……就连周将军自己的孙子都在那少年军里头,这么多的少年才俊放在一块儿,又怎么能是区区的一介家兵媲美的。”刘陵有些委屈的红了红眼眶,缓缓说道。周围的一些大臣也是隐隐有符合之相。   “哼!”阿娇见此情形,自然不能再多说,免得帮韩嫣讨公道不成,平白无故树下仇敌。不过她也不甘心让刘陵就这么卖乖,当即眼珠子一转,冲着周亚夫的方向甜甜一笑,扬声问道:“周将军,你觉得呢!”   “嗯?”周亚夫平日里就桀骜不驯,懒得理会这些汲汲营营的小人们。正坐在案几上闷头的喝酒吃肉呢!听到有人叫他,有些茫然的抬起那张油乎乎的脸,粗声说道:“谁叫老夫?”   “周爷爷!”阿娇闻言,叫的更亲近了,周亚夫如今虽然辞了丞相之位,闲置在家,不过以他的身份客气点也没坏处。平日里阿娇也乐得和周明锦他们一块儿乱叫,不过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叫倒还是第一次。“你来说说,阿嫣的私兵和少年军谁会赢啊?”   说着,还用手指了指下面的两队人马。和少年军的鲜衣怒马旗帜鲜明不同,韩嫣旗下的三百家兵懒懒散散的堆在一块儿,抽筋拔骨的,有拄着木棍翘脚而立的,有把木棍抗在肩上嘻哈说笑的,还有流着眼泪打哈欠的,一个个歪歪斜斜的,站没个站样儿。   “有什么好说的,一群装的像模像样的绵羊,和一群还没张开獠牙的饿狼……”周亚夫不屑的撇了撇嘴,“别看少年军的人多,老夫和你打赌,最多一盏茶的功夫,这些少年军非得给打残不可!”   “哦,周将军居然对这三百家兵如此推崇?”景帝闻言,很感兴趣的插了一嘴。   “大前年的时候,老夫的亲卫曾和这帮子家兵打过一场。”周亚夫喝了一碗酒,突然说道。   “嗯?”景帝眼前一亮,“怎么没听将军说起过?”   “有什么好说的!”周亚夫老脸一黑。“那还是陛下刚刚颁布禁酒令那阵子,整个长安城只有韩庄酒楼酿制出了猴儿酒。妈的没想到这小子居然伙同明锦那禁了老夫的酒,非逼着老夫……咳咳,”周亚夫说道这里,突然含糊而过:“老夫一气之下就带着亲兵找上阿嫣那小子,正好碰上他练兵。当时那帮子家兵也像现在这般抽筋拔骨懒懒散散的,这哪儿是当兵的样?老夫看不过眼,说了几句。”   “然后呢?”看着周亚夫又喝了一碗酒,景帝不由得催促道。一众人等也都好奇的往前倾了倾身子。   “还有什么可说的。”周亚夫眼珠子一瞪,“输了呗!”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周亚夫的亲兵可是当年从细柳营退下来的,每一个都是手上人命无数的老兵,大大小小的战役打了无数还活下来的兵油子。居然输了……   “周将军的亲卫居然输了,这怎么可能?周将军该不是说笑吧!”刘陵不可思议的张大了樱桃小嘴,眼睛睁得大大的,看起来倒有几分可爱。   “老夫有必要说笑吗?”周亚夫拉了拉脸,不悦的道。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刘陵有些尴尬的说道。“我只是不敢置信罢了!”   周亚夫不再理会她,低下头默默喝酒。刘陵神色讪讪的退了下去。   看台下,卫青肃然直立,身子挺的犹如一支标枪般,在一群懒懒散散的家兵中间鹤立鸡群。他沉默的抿了抿嘴,看着对面盔甲鲜亮,兵器锋利的少年军默然不语。   “怎么样,看起来不错吧!”韩嫣伸手揽过卫青宽阔的肩膀,笑的贼兮兮的,“好好表现,要是今儿咱们赢了,我就和殿下说说,让你也进了少爷军!”   “哥,是少年军!”一旁的韩说翻了翻白眼。   “都一样!”韩嫣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一群少爷兵组成的少年军。韩嫣看着对面上千人的队伍,扯了扯嘴角。他现在才发现,原来长安城里的纨绔子弟这么多啊!   “我可不去。再说了,那少年军能有咱们韩家私兵厉害吗?咱们家私兵可是连周将军的细柳营都打赢了的人物。”韩说说着,兴奋的看着韩嫣,眼神狂热而崇拜。“要我选,我宁可一辈子呆在韩家私兵中。”   “那怎么能行,比斗过后我就去和殿下商量。”韩嫣皱了皱眉,一追定音。这卫青和韩说将来可是要进官场的人,少年军旁的没有,就是人脉广,路子多。让他们这个时候多接触一下,将来有的是好处。   “可是——”韩说有些不服气的反驳。   “阿嫣公子啊,这比斗什么时候开始啊!俺都饿了。”一旁愁眉苦脸捂着肚子的憨厚少年说道。话音刚落,一阵响亮的腹鸣响起。   “你早上不是喝了三碗稀粥,吃了十个包子吗?”韩说一脸惊吓的说道。他头一次见到人这么能吃。   “那些东西不顶用啊,早就消耗没了!”那少年撇了撇嘴说道。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楼上,悄声问道:“阿嫣公子,这帮大老爷迟迟不说开始,是不是想饿死咱们。他们那边就赢啦?”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韩嫣一脸的古怪。   “那什么,那帮少爷兵都是家里有钱的,早上吃的肯定比咱们好,咱们多,那他们就不饿了呗……”那少年说着。憨厚一笑,还抬手摸了摸后脑勺。   “黑胖子,你再敢说一句话,老子我十天不给你饭吃。”一旁的队长韩明咬牙切齿的说道。“你的意思是公子不给你吃饱饭吗?”   “我没有,我没有,我的意思是说他们吃的比我们好——”黑胖一脸惊慌的辩驳,还不停摆手摇头的。   “你还敢说?”韩明目光愈发阴森。   “我不说了……”黑胖识相的用手捂上了嘴巴,垂头丧气的走到一边去了。   “不过,阿嫣公子……”韩明走到韩嫣跟前,有些为难的叫道。   “你别说了,我明白!”看着自家三百家兵好像真的都饿得惨兮兮的模样,韩嫣虽然知道这其中有七分做戏的成分。还是扬声说道:“大家听好,若是今日我们胜利了,我就领着大家去韩庄酒楼搓一顿,上的都是大酒大肉,没一点儿的青菜,我说到做到!”   “轰——”   这厢的气势立马升起,一个个杀气腾腾的看着对面的少年军,眼睛幽幽的闪着绿光,时不时还有人恶搞的龇了龇牙,一股杀气扑面而来。   “咦?”景帝有些诧异的看着下面气势骤然一改的韩家私兵,恍惚间有种看到了一群饿狼的错觉,不由得对周亚夫的话信了三分。抬头看了看日头,对着身后的小黄门耳语一句。那小黄门躬了躬身,飞快下下面跑去。   “太子,看来你的这个伴读果然有几分手段,平日里我们还是小瞧了他啊!”景帝随口说了一句,却没得到回应,狐疑的看了看身侧的刘彻——   刘彻正面目表情的盯着看台下面,目光森然,双拳紧握,一副身板挺得直直的,仿佛受到了威胁一般。景帝皱了皱眉,顺着刘彻的视线往下看,正巧看到韩嫣和一旁的家丁勾肩搭背的站在一起,韩嫣整个身体懒懒散散的,恨不得挂到那个家丁身上,举止亲昵,一看关系就很要好。景帝有些恍然的再次回头看着身边眉头紧皱的刘彻,微笑着摇了摇头。   正在此时,只听下面主持的程不识朗声说道:“众位将士,今日尔等演武与圣驾之前,必要尽心竭力,展示出我大汉风采。陛下有旨,今日演武得胜一方,仆役者可成为平民,视能力高低可加入军营、入朝为官,有官职在身者可官升一级,得胜者可亲自面见陛下。尔等要珍视这次机会。鼓声止,比斗开始。有畏缩不前者,有弄虚作假者,有不听号令者,重打一百军棍。击鼓——”   “陛下威武……陛下威武……陛下威武……”众人齐声呐喊,气氛暴烈,一触即发。   鼓声骤然停止,上林苑内一时间万马齐喑,静的掉根儿针都听的分明。突然间,少年军这边大喊一声:“冲啊——”   一时间万马奔腾,冲着前方气势汹汹的奔来。场中扬起一阵滔天的黄沙,只听韩嫣哈哈一笑,手臂高举前后摆了摆,大声喊道:“上——”   三百家兵宛若离了弦的弓箭,飞速冲向前方,虽然是徒步而行,气势壮烈森然的仿佛万马齐奔一般,看台上李广不由得脸色一变,脱口说道:“好快的速度。”   确实很快,率先的几十个家兵奔跑之间根本看不到人影,众人只觉得眼睛一花,那几人已经往前窜了几十米。   “不过步兵对骑兵,还是不行!”李广惋惜的摇了摇头,“陛下,这不公平。既然是双方越战,怎么能相差这么悬殊呢?”   景帝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刘彻沉声说道:“将军有所不知,这是阿嫣自己的意思。”   “哦?”李广扬了扬眉,不再出声。   “啊!他们居然抢马!”刘陵突然花容失色的叫出声来,众人心下一紧,不由得抻脖望去。   只见先头跑出去的韩家私兵已经到了马匹十米跟前,没等马上的少年军出手,就从怀中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长绳摇摇一套,又伸手一拉,将马匹上的少年全部拉了下来。等着马匹惯性的从身旁跑过只是,伸手抓住马的鬃毛,翻身一跃,纵上了因为吃痛而人形立起的马背上。然后打马回头,弯身一捞,将还没反应过来的少年军的兵器抢到手上,刀背反转,冲着迎面而来的少年军劈头盖脸的打了下去。而有的刚刚上马的家兵看着晾好兵器已经冲过来的少年军,冷冷一笑,手腕一紧,大臂一甩,将刚刚被套下马的少年军抡起飞向面前的人。冲过来的少年军脸色大骇,忙不迭的扔了兵器伸手接过飞过来的同袍,却被惯力冲下马去。更有甚者扯着被绳子套中的少年军轮了一圈儿又一圈,让周围的少年军畏缩不前,被后头赶上来的家兵趁机敲了闷棍——这时候众人终于知道韩家家兵过来比斗为什么要带木棍了。   而被赶下马的众位少年全部被早有准备的韩家私兵用绳子套在一起,一连串仿佛糖葫芦似的,跟在马匹后面噼里啪啦的乱跑,好像下饺子似的。不过片刻功夫,适才还盔甲鲜亮的少年军纷纷被打下马来,有一个身材健硕,身体修长匀称,四肢灵活的少年立在场中,手指屈起放在唇边打了一个响亮的口哨,只见场中乱窜的马匹突然长嘶一声,人形立起。将零星的又坐回马背上的没有防备的少年军摔的头晕脑胀。   那少年接连的口哨不断,下身一紧骑着马匹在场中绕起圈儿来,场中的马匹们长嘶一声,乖乖的跟在后头绕了一圈,而后凌乱的朝各个方向散去。待众马再次停下来长嘶的时候。在看台上居高临下审视下方的众位大臣惊骇的站起身来,目瞪口呆,瞠目结舌。景帝只觉得一阵热血涌上心头,激动的翻身站起,面前的案几哗啦倒下,上面的瓜果梨桃,零食酒器平乒乒乓乓撒了一地,却没人注意到景帝的失态——   一马平川的演武场上,所有的韩家私兵都下了马,和被长绳套住的少年军在外围站成个半圈儿,,挺胸抬头,手持木棍(都将兵器还给少年军了),场中央千匹好马在四处站立,或南北向,或东西向,头尾相衔,铁笔银钩。秋日的骄阳散发着炽热的气息,将整个上林苑染上了一层层的赤色金光。刀兵锋锐,战甲森然,散发出一阵阵刺眼的光芒。从看台上往下而看,远远望去,全部兵马悍然而立,正好形成杀气腾腾的四个大字——陛下威武!   “陛下威武……陛下威武……陛下威武……”见到景帝走到栏杆前的身影,众人齐声呐喊,滚滚的声浪带着一股子豪情壮志扑面而来,声音震天,威慑九霄!   从下面偷偷溜上来的韩嫣拉着周明锦走到刘彻身后,伸手拽了拽刘彻的衣摆,推玉山,倒玉珠的躬身跪拜,口中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   一时间场中众位王公大臣全部跪倒在地,偌大的上林苑,除了一旁端坐的窦太后之外,只有景帝一人屹立在天地间。      第七十八章 武斗      “众卿平身!”静默半晌,景帝这才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出声。因为太过激动的缘故,嗓音还有些发颤,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还有些破音。   “谢陛下!”众人跪谢,这才直起身来。一波波的人以景帝为中心四下放射性的站起身来,仿若一波波的海浪一般,远远望去,颇为壮观。   “太子舍人韩嫣,上前!”景帝目视前方,沉声说道。   “微臣韩嫣,叩见陛下。”韩嫣从刘彻后头走了出来,跪在景帝面前。   “下面这些……是你弄出来的?”景帝指着上林苑中偌大的四个字,出声问道。   “诺!”韩嫣微微压低了身子,应道。   “好!好!好!”景帝连说了三个好。神色兴奋的甩了甩衣袖,龙行虎步的回到案几前坐好。“居然能将上等的烈马驯服到这种地步,你果然有手段。朕原本以为赐你太子婚礼的副使一职已经抬举了你,不过现如今看来,你果然不负朕的期望。”   “微臣惶恐!”韩嫣立刻躬身跪拜。   “没什么惶恐的,有能力的自当站在人前。你不必担心,只要你有能力,朕自然有魄力。”景帝淡然说道。看着神色愈发恭顺严谨的韩嫣,眼中闪过一抹激赏。他之所以抬举这个人,就因为这个人聪明。这个人永远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   “听说,”景帝向前倾了倾身子,将手臂放在刚刚被小黄门收拾干净的案几上。“你和太子提出要求,若是这场比斗胜了,你要少年军的将士们无条件听从你半年吩咐?”   “微臣鲁莽!”韩嫣袖下的手悄悄握紧,掌心微微的刺痛感让韩嫣愈发的清醒。脑中不停思索着景帝话中含义,一边开口回道:“但是太子大婚的时候微臣真的需要他们的配合,因此……”   “朕准了!”景帝满不在乎的挥挥手,然后意味深长的说道:“别说半年时间,若是你真有能力的话,再多几个半年也无妨。”   此言一出,场中众人立马色变。少年军意味着什么大家自然知晓,那将来可是太子殿下的嫡系部队。若是真能成为这个部曲的统领,那今后可就真的平步青云了。   当即,众人又嫉又妒的视线全部投到韩嫣身上,韩嫣的背刷的被汗水浸透。   “怎么,不敢?”景帝似笑非笑的看了一下下首的韩嫣,但笑不语。   “微臣谢陛下隆恩,请陛下放心,微臣一定竭尽全力,不负陛下期望。”韩嫣低头应道。   “嗯!”景帝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视线穿过众人直直看向上林苑。“刚才一吹口哨所有马匹就能跟在后面跑的少年是谁?”   “回禀陛下,他是韩家三百家将的教官,卫青。”韩嫣低头说道。   “卫青?”景帝重复了一句,摆手说道:“带他上来!”   “诺!”一旁的小黄门立刻躬身应道。转身朝楼下跑去,不过片刻又匆匆上来,身后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皮肤微黑的少年。   “草民卫青,见过陛下!”卫青走到韩嫣身边,头也不抬的躬身跪拜。由于之前韩嫣已经交过了宫廷礼仪,因此卫青的动作倒还标准。声音清朗,干脆利落,一看就是个规矩稳重的人。   “抬起头来,让朕看看!”景帝的声音从上首传来,语调平和,声音清亮。   “诺!”卫青应诺,低眉敛目的直起身子,视线盯着眼前的青石板,既显得恭顺,又能让景帝看到自己的容貌。   卫青有一个能从歌姬爬上皇后宝座的姐姐,长相自然差不到哪里去。不过和现下长安那些养尊处优而皮肤白皙的少年郎不同,卫青自小受惯了辛苦,后来被韩嫣接到弓高侯府,日子好了许多。但是因为韩嫣的期望,卫青一直没有放松过自己,每日天不亮就出去联系骑射,苦读兵书,后来又随着周亚夫学习领兵之道,自然也练就一身的皮糙肉厚。肤色微黑,还隐隐带着一种金属的光泽,眉宇间掩盖不住的一股子正直憨厚,眼眸清亮而执着,让人一见就忍不住心生好感。   景帝原本只是对卫青操控马匹的手段好奇,如今仔细打量这人之后,也忍不住微微点头。   “你是怎么让那些马匹都听你的号令?”景帝饶有兴味的问道。   “回禀陛下,草民从小的时候给主人家喂马,因此和马匹的关系较为亲密。后来到了弓高侯府,阿嫣公子也让我负责马匹的喂养。马儿也是通灵性的,时间长了,我好像就能听懂他们的意思。也能慢慢的和他们交流了。”卫青干巴巴的说道。   景帝听得玄玄乎乎的,追问道:“那你这种手段,别人能用吗?”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和我喂马的那些人没一个能行的。”卫青开口说道。   “哦!”景帝闻言,兴趣不由得减了三分,突然注意到了一件事。不由得好奇问道:“你叫卫青!你姓卫,你不是弓高侯府的家生子?”   一般来说,这种程度的家将一般都是由府下的家生子担任,这样能够最大限度的保证主人家的安全,让主人家放心。除了一些高薪聘请的游侠儿之外,鲜少还有只身一人的。看卫青的年龄阅历,显然不是久经江湖的游侠,不由得让景帝好奇。当然,景帝只是关心这孩子身世背景是否清白。   “回禀陛下,草民是——”卫青刚开口,就被韩嫣打断了。   “回禀陛下,卫青虽然不姓韩,不过他自小长在弓高侯府,和我韩家人无意。我爷爷还收了他为干孙。”韩嫣感觉到卫青投递过来的惊讶视线,偷偷踹了他一脚。“而且他家事清白,他的母亲和姐姐都是平阳侯府的家奴。”   “哦?”景帝愈发感兴趣了,看了一旁跪坐的平阳夫妇二人,开口问道:“你们两家居然还有这层关系?”   “回禀父皇,平阳也不太清楚。”平阳公主一脸的茫然,狐疑的看了韩嫣一眼,闹不清他这话有何深意。“平阳府上确实有一家歌姬行卫,名子夫,不过未听她说起过这件事。”   “哦,居然是这样?”景帝挑了挑眉,看向韩嫣。   “回禀陛下,卫青确实有个姐姐叫卫子夫。不过她平日不说,可能是怕对卫青影响不好吧!”韩嫣顿了顿,补充道:“卫青从前年开始便在周将军身边学习领兵之道了。”   这一下众人恍然。怪不得卫子夫口风紧紧的。她这弟弟居然能在周亚夫跟前学习,将来前途必定远大。若是要人知道他是个家奴出身,恐怕……   “既然如此,那你又为什么当众将卫青的身世说出来呢?”景帝似笑非笑的问道。   一来是证明卫青的清白,毕竟能充当公主府歌姬的人家,肯定祖宗三代都没有不良事迹(比如造反什么的),二来嘛……   韩嫣微微一笑,躬身说道:“陛下今日观看这番比斗,觉得卫青表现如何?”   “操控马匹的手段很是新颖。”景帝淡淡赞了一句。“骑射功夫也不错,挺扎实的。怎么,这和你今日所说的话有关系吗?”   “回禀陛下,英雄不问出身。只要有能力,自然能凭自己的本事博得功名利禄,又何必介怀身世呢?”韩嫣低头说道。如果还能被景帝赞一句的话,那今后即便入了少年军,也没有人敢拿卫青的身世说事儿。   “英雄不问出身!”景帝饶有兴味的重复一句,挺了挺身子,他想起高祖于草野中夺得国祚君临天下的往事,想起汉室几代帝王勤勤恳恳休养生息打造的太平盛世,突然觉得豪气顿生。“好一个英雄不问出身。卫青小小年纪能跟着周将军身边学习,一定是天资聪颖,颇有灵性吧!”   “还成!”周将军扬声符合一句。看着台上的几个少年一脸自得,都是他教出来的。   “既然如此,朕赏功也不问出身。传旨:平民卫青,弓马娴熟,武艺高强,破格进入少年军,授伍长衔。”景帝挥了挥衣摆,随口说道。   “多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韩嫣闻言大喜,扯着卫青立刻叩谢皇恩。   景帝看着韩嫣火急火燎领旨谢恩生怕他反悔的样子,也不由得哈哈大笑。往后仰身无意瞥到了刘彻的表情,不由得一愣——   剑眉倒竖,紧蹙眉头,面沉如水,双唇恨不得抿成一条直线。怎生如此?   景帝疑惑的扬了扬眉,顺着刘彻的目光往前打量,却是气氛融洽哥俩好模样的韩嫣与卫青两人。自己手中(景帝已经把韩嫣当成刘彻所有物了╮╯▽╰╭)的实力大增应该高兴才是,怎么……   景帝狐疑的打量半晌,突然觉得面前的情景有点眼熟。歪着头仔细想了想,突然恍然大悟。了然的笑了笑,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将酒殇中的佳酿一饮而尽这是汉朝的每一位帝王都要经历过的阶段,看开了就好。景帝下意识看了看坐在众人后面的郅都,把玩着手中的酒殇。总有一天,他会知道,疼爱男人和女人的方式是不一样的。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如果你是真的喜欢他,就永远也不要让别人知道——   “回禀陛下,刘陵向来听人说,太子舍人韩嫣不光是精于骑射,弓马娴熟,就连武艺也十分精通。儿臣有些好奇,因此想借着这个机会求证一番,还请陛下准许。”刘陵突然从人群中出来,走到景帝面前躬身说道。清脆的声音仿佛风铃一般打碎了景帝的沉思。景帝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刘陵笑道:“你想怎么求证?”   刘陵一听,知道有戏,按捺住心中情绪低头说道:“回禀陛下,我的贴身侍卫虽然只是一名布衣,不过他的武艺还算不错,在江湖中也算是薄有威名。不如就让我的侍卫和韩嫣打一场如何?”   “哦?”景帝顺着刘陵的方向看到在人群后面泰然站立的那名青年。那青年感受到景帝的目光,立刻走上前来,躬身跪拜道:“草民郭解,见过陛下。”   郭解,听说过这个名字的人立刻有些动容的看了刘陵一眼。郭解可算得上是名满天下的游侠了。虽然武艺超群,不过听说这人最是桀骜不驯,心狠手辣。没想到这样一个人居然不声不响的被刘陵给收服了。果然还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这么想着,众人看向刘陵的眼光是愈发古怪了。   感受到众人的视线,刘陵不但不以为意,还很是骄傲的挺了挺胸膛,高耸的胸脯在众人眼前晃来晃去,看着众人的目光愈发灼热,刘陵很是自得的勾了勾嘴角。   景帝的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轻蔑,然后一脸和煦的冲着郭解说道:“你就是郭解,你的父亲也是游侠?”   郭解心下一沉,以头触地,口中硬挤出一个字,道:“是!”   “你现在在刘陵身边做侍卫?”景帝继续不动声色的问道。   “是!”郭解回答。   景帝又看了一眼脸色渐渐有些忐忑不安的刘陵,突然轻笑出声。“做个侍卫也好,免得自恃武艺高强,总是做一些乱了法纪的事情。”   “草民不敢!”冰凉的青石板贴在额头上传来阵阵清凉,郭解只感觉浑身冷汗直冒,四肢都变得软弱无力。   “韩嫣!”景帝目视前方,扬声叫道。   “微臣在!”韩嫣继续老老实实的叩头。   “和郭解打一场吧!朕也想看看你武艺如何!”景帝甩了甩衣袖,说的漫不经心。   “……诺!”韩嫣苦着脸,硬着头皮说道。   众位臣工的兴奋劲儿一时间都被这两人吊起来。眼睛放光的看着缓步出现在校场上的两人,身子都不由得向前倾斜,更有甚者半个身子都探出了栏杆。   “你就是韩嫣?”郭解歪了歪脑袋,看着面前精致的不像一个男孩儿的华服少年,衣带飘然,气度高华。   “毫无疑问。”韩嫣勾了勾嘴角。“你就是郭解?”   “你也听说过我?”郭解平静无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兴奋。世人都喜欢在漂亮的异性面前展现自己的能力,韩嫣虽然是同性,不过一则他的面容太具有欺骗性,二则这人刚刚在所有人面前大大出了风头。若是此时打败了他,自己岂不是更出名了。想要踩着别人的肩膀往上爬是人的劣根性,郭解也不例外。   “听说过,据说你很这人心狠手辣,恣意杀人。还很喜欢干些‘藏命作奸剽攻、铸钱掘冢’的事儿?”韩嫣将自己的眼睛弯成一抹新月,伪装的若无其事,巧妙的掩饰住其中的挑衅。   “……”郭解的脸色彻底黑下来,将巨剑上缠着的破布打开,锋利的刀刃冲着韩嫣。“若是这场比斗我输了,从此以后我再也不干那些事。并且向你保证,至此以后一改前行,仗义疏财,厚施博望。绝对不会肆意杀人。”   “那是你自己的问题,与我无干!”韩嫣惬意的耸了耸肩膀,从腰中抽出一抹光练,还带着微微紫气,郭解只觉得眼睛一闪,陡然间只觉得面前“紫气大增,透骨生寒”。郭解连退两步,定睛一看,但见“紫气蒸蔚之下”一条犹如紫蛇般的软剑服服帖帖的卷在韩嫣的臂膀上。紫气闪烁,愈发衬得韩嫣面色精致妖娆。那眉宇间隐约浮现的一抹戾气仿若盛开的罂粟花般,摄人心魄的让人移不开眼。郭解突然有种口干舌燥的感觉。   “你使的是软剑!”郭解情绪有些复杂的说道。剑是我国古代四大名器之一,自古被誉为“百刃之君”、“诸器之帅”。而软剑因为其身柔软如绸,力道更不好掌握。稍不注意便会伤人伤己。一般习武的人都不会选择这种兵器,可是一旦选了这种兵器的人,都是对自己非常自信且武艺高强的人。郭解心中微微有些发沉。   “与你无干!”韩嫣轻飘飘的说了一句,用小手指勾了勾,冲着郭解不耐烦的说道:“少废话!”   “别以为会使软剑就高明到哪里去。小爷我打遍天下,还没有输过的时候。”郭解冷哼一声,手中巨剑翻手一推,身随剑势向前冲去。   韩嫣右手轻轻一抖,剑身上下立刻轻轻颤动,发出嗡嗡的鸣叫。一道紫练仿佛灵蛇一般冲着郭解而去。剑身柔软,寒气逼人,郭解手上巨剑刚刚和软剑打了一个照面,只听“叮”的细微声响,郭解虎口巨震,不由得脸色大骇,抽身而退。将巨剑平举到眼前,看着剑身中间细碎的豁口,冷哼一声,道:“好锋利的软剑。”   “好说!”韩嫣挑了挑眉,扬声说道。   “仗着宝剑锋利,可不是什么有脸面的事!”郭解心疼手中巨剑,干脆将剑收起,冲着韩嫣说道:“咱们不如空手对几招?”   “我又不是给你喂招儿的。干嘛什么都得配合你!”韩嫣扯了扯嘴角,勾出一抹潋滟到极致的轻蔑笑容。“你要是太穷就别出来混。自己家户事儿不行还怨旁人。怎么着,没有金刚钻儿揽什么瓷器活儿啊?”   “你说话真是……”郭解紧了紧手中的拳头,突然觉得有点手痒。   韩嫣看着郭解气急败坏的模样,微微一笑,右臂轻扬,散出朵朵剑花儿。淡紫色的剑花在空中稍纵即逝,在阳光的折射线散出妖冶的剑芒。“不过嘛!你要是情真意切点儿,说不准我会同意。”   “你——”郭解气急反笑。“若是我赤手空拳还打不过你,我就给你做三年家奴!”   “一言为定!”韩嫣甩手将软剑揽入怀中。纵身一跃,抬起右拳冲着郭解的脸砸下去。   “你还真是——”郭解来不及把话说完,锋利的拳风夹杂着破空之音扑面而来,郭解侧身一闪,一双铁臂侧勾着狠狠朝韩嫣的腹部砸去。   “想得美!”韩嫣冷哼一声,腰身一扭,险险避过郭解的拳头,右腿顺势抬起,横劈着朝郭解拦腰斩去。   郭解双手一栏,将韩嫣修长匀称的右腿抓在掌中,顺势往后一扯,韩嫣重心不稳,自然前倾。将左肩狠狠压下,冲着郭解的方向狠狠撞上去。郭解只觉得一股大力撞进怀中,脚跟不稳的倒退了好几步。韩嫣借着这股子惯力将左腿也扫向郭解,整个身子成横扫千军状,将没有防备的郭解踹了一个跟头。郭解只觉得腰侧一股巨力冲撞过来,威势强横,郭解不得不松开了禁锢韩嫣右腿的双手。   没有余力支撑,韩嫣后力不足的摔在地上,刚要挺着腰身一跃而起,却被迎面扑来的郭解整个儿压在身下,只听“咔嚓”一声——   “哎呦我的腰……”韩嫣霎时间疼的冷汗直流,口不择言的大骂道:“郭解你个地痞无赖,打不过居然玩儿阴的!”   “服不服!”郭解一双手按在韩嫣胸前,整个身体的重量全部下倾,将韩嫣狠狠压在身下。“愿赌服输,反正现在你在我身下,你管我用什么招数。”   “我他妈的服个屁,你有种这辈子别气来!”韩嫣在郭解身下狠命挣扎着,口中还叠骂不休。   “你——”郭解刚想说几句风凉话,只觉得一股大力从脖颈后面传来,郭解不由自主的跌坐在地。“谁——”   郭解张嘴刚要骂,视线扫过面前杀气凛然的刘彻,不由得噤声不语。   “太子殿下!”韩嫣龇牙咧嘴的招呼着,一边还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腰。“恕韩嫣无礼,腰闪了!”   “哼!”刘彻冷哼一声,狠狠瞪了韩嫣一眼,不由分说将弯身将地上的韩嫣拦腰抱起。   “太子殿下!”韩嫣只觉得玻璃心碎了一地。呜呜,他的男子气概啊!“太子殿下不用这般,放我下来自己走就行!”   “……”刘彻抿了抿嘴,沉默不语。只是搂着怀中人的手臂紧了紧。   “太子殿下,你这样做我很没面子啊!”韩嫣一脸的纠结。他好不容易才得以展现的男子气概啊,还想凭着今天的表现说一门好亲事呢!“台上那么多美女都看着呢——”   因为是少年军和韩家家将的比斗,一些到了年龄的适婚女子的家中人也会仔细相看,看是不是能从少年军中选出个如意郎君。   “殿下啊!”韩嫣忍不住继续说道。   “你给我闭嘴!”刘彻从紧闭的嘴缝儿中挤出一句话,却也估计韩嫣的情绪将人放下,改为揽着韩嫣的腰肢。   “疼,疼!”腰间被人这么一碰就针扎似的疼痛,路过周明锦的瞬间,韩嫣还不忘公事的嘱咐道:“明锦,将我卧室中的《军训要领》拿出来给少年军训练,然后从中选出三百名马术较好的人给我,我过几天就能过去了!”   “知道了!”周明锦看着韩嫣皱着一张脸的样子忍俊不禁,因为适才在草地上的滚动弄得头发上都有几根干草。韩嫣向来注重形象,认识这么就还从来没见过他如此狼狈的样子。   韩嫣看着周明锦目光闪烁的样子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不由得心中暗恨。暗暗发誓道:让你现在嘲笑我,等我缓过来找你场子——让你训练的欲仙欲死,生不如死,死去活来,一心求死……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很麻烦,紫薇软剑的部分借鉴金庸大大的《神雕侠侣》 还有一部分兵器的知识摇摆度娘了~~~      第七十九章 大婚(上)      三月初八,宜嫁娶。   刚过了丑时(凌晨两点),韩嫣便在侍婢的服侍下起身了。简单的洗漱过后,韩嫣随意扒拉一口饭,便跟着已经在门外站了一会儿的周明锦匆匆出宫了。   “少年军那边怎么样,不会有问题吧?”韩嫣坐在马车中,撩起车帘,发现外面的天还没大亮,不禁歪了歪嘴。还好在汉朝的时候婚礼是在傍晚举行,寓意“昏礼”,注重夫妻之意和结发之情。要是像现代那般早上十点多就开始了,那他还忙活不完呢!   “我办事,你放心。少年军那边肯定不会有问题,倒是你这边,环节太多了,会不会出问题啊!”周明锦皱了皱眉,有些担心。韩嫣弄得东西有很多都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居然还得有人在空中往下撒花瓣——千万别摔下来。   “没事,这几个月已经试验过一千遍了,备品我都准备三份,绝对万无一失。”韩嫣信誓旦旦的保证,随即扬声说道:“马车再快点,先到奇宝斋。”   “是!”前面驾车的郭解翻了翻白眼,大声应道。   马车渐渐快了起来,一路无话,盏茶功夫就到了奇宝斋。   “东家!”大掌柜韩义和一众管事的守在门口,见到远远过来的马车,不由得出声叫道。   “大家辛苦了!”韩嫣一跃跳下马车。环视一下众人。“今日一定要提高警惕,皇家之事,攸关性命,谁也别给我掉链子。”   “诺!”众人齐声应道。   “金屋车撵准备的怎么样了,从堂邑侯府铺到到宫中的红绸上没有破陋的地方吧?”韩嫣进了大厅,随口问道。   “东家放心,我们刚刚还检查了一边呢!一点儿刮毛的地方都没有。”韩义笑着说道。   “那几个腾空的热气球等卯时就放上天去,别怕多少碳,多放几个。”韩嫣继续说道。   “诺!”负责热气球的韩明抱拳应道。   奇宝斋大堂内被收拾得整整齐齐,只有正中央摆放着一台三尺见宽的长桌,上面端端正正呈着整座长安城内的完整沙盘。韩嫣走上前去,拿起一旁的教鞭在沙盘上指指点点,将整个婚礼的流程再次强调一遍之后,这才发话道:“开始干活!”   和长安城内的张灯结彩相照应,这个时候的堂邑侯府也是一片的兵荒马乱。   阿娇一身黄色内衣坐在房内看着自己母亲和父亲来回乱窜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的样子,不由得直乐:“哎呀,我说你们这是干什么呀!离婚礼还早着呢!就把我这么早拽起来,我还想多睡一会儿呢!哈欠……”   说着,阿娇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眼泪都流出来了。   “女人这一辈子就这么一件大事,我说你怎么不慌不忙的。这韩嫣也是,怎么到这个时候嫁衣还没给送过来呢!”刘嫖急的直跳脚。   “这才什么时候啊!”阿娇伸出头瞅了瞅外面的天,“还不到寅时呢!我打赌刘彻这功夫一定在被窝里睡觉呢!再说了,韩嫣办事儿肯定靠谱,您急什么呀!都说了卯时送嫁衣,肯定差不了。”   “什么破嫁衣,一秀就得秀半年啊!若是等会儿还送不来,你看我——”   “启禀长公主,侯爷,外头送嫁衣的来了。”殿外有婢女匆匆进来,禀道。   “快让他进来!”长公主猛地转身,招手说道。   奇宝斋两个小厮捧着托盘恭敬的走到门外,躬身跪拜。“草民见过侯爷,长公主,阿娇翁主。东家怕府上着急,特命草民等站在绣坊外头,等绣娘工匠制好了嫁衣马上送过来。”   “费心了。”长公主从怀里掏出两个沉甸甸的红包递给两人。   “多谢长公主。草民祝愿阿娇翁主和太子殿下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两人又拜了拜,这才将手上的托盘交给一旁的婢女,然后躬身退下。   “我看看这做了半年的嫁衣有什么稀奇的。”长公主好奇的说道,伸手取下托盘上的红绸,一件嫁衣玄色礼服(黑中扬红)叠的板板整整的放在上面。烛光一照,翻起粼粼流光。   “这个料子……”刘嫖伸手摸上去,只感觉到一片腻滑柔软却猜不透是什么料子,不由得将礼服两肩握在手中轻轻一展,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却原来,这件礼服衣摆袖口之处,都缀着颗颗拇指大小的夜明珠,百十来客珠子一般大小,在烛火的映照下熠熠生辉。整件礼服的鸾凤图案都是用赤金秀成,通体鎏金的文绘时不时闪过一抹流光,仿若衣服上的鸾凤活过来一般。穿在身上,说不出的高贵丰盈。   “母亲,我好看吗?”阿娇欣喜的将嫁衣穿在身上,显摆的转了一圈。   “好看,好看!”刘嫖看着面前恍若天仙一般的女儿,热泪盈眶。“我的女儿终于长大成人了,终于要出嫁了。”   “嘻嘻……”阿娇也十分稀罕的摸个不停。“果然还是阿嫣最会弄东西。”   “好了好了,抓紧时间,母亲给你梳头了。”刘嫖小心翼翼地擦了擦眼泪,示意十全夫人开始梳头。   而外面,庆祝的宾客也络绎不绝的上门了——虽然婚礼是在皇宫举行,不过有很多人也会在黄昏之前到堂邑侯府走一趟,以示对太子妃一家人的敬重。早晨初升的阳光倾洒在长安城的每一个角落,也将堂邑侯府前的车水马龙渲染的愈发热闹。   堂邑侯陈午和两个儿子分别站在正殿和门口迎宾,看着络绎不绝的宾客和贺礼颇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虽然真正位高权重的大臣侯爵们都没过来——他们这功夫都差不多到了皇宫了。可是这番花团锦簇的现象还是让人觉得热血。这才是真正的“富贵荣华”。   径自感叹着的陈尚两兄弟突然眼尖的看到了缓慢驶过来的车驾——   “那不是奇宝斋的吗?后面跟着的怎么是太常署的官员?”陈尚有些狐疑的扬眉说道。   这功夫。奇宝斋的韩青也走到跟前了。“草民见过大公子,二公子。回两位公子的话,草民等按照东家的吩咐过来铺红绸,可是这……”   韩青看着堂邑侯府前的车水马龙有些为难的说道。   太子妃要走的红绸,也不能让别人先踩了。说出去不好听啊!   “这个……”陈尚也注意到了,皱了皱眉。“你稍等一下,我去和父亲商议一番”   陈午也觉得为难,稍稍和众人说了一嘴。过来庆贺的宾客都是玲珑之人,也都是可以结交的,自然不会让主人家为难。过了一会儿,堂邑侯府门前的马车全部被悄悄迁到了侧面。将正门的地方让了出来。   将一切准备好了之后,时间也差不多到了黄昏。炙热了一整天的日头也微微和缓了下来,金黄色的流光染上了一抹喜庆的红色,将整个长安城浸染的分外热闹。   按照规矩,迎亲那日男方要亲自到女方家中将新娘迎娶回门,不过由于刘彻是太子的关系,并不能直接到女方家中。景帝和窦太后、长公主商议之后,便由韩嫣和周明锦两个伴读代替天子去接太子妃。两人自然乐意去凑这个热闹。离吉时还有半个时辰,两人带着仪仗便早早到了堂邑侯府门外等候,以示男方对新娘子的满意,愿意多等一会儿以求得美娇娘。这个时候女方还不能出来,便要男方的仪宾唱一首催妆诗,感动新娘子,让新娘子快快出来。   等了一会儿,韩嫣便将早早准备好了的催妆诗交给仪宾,仪宾接过之后便大声唱了出来——   “欢颜翁主贵,出嫁帝王家。天母亲调粉,日兄怜赐花。催铺百子帐,待障七香车。借问妆成未,东方欲晓霞。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静待并蒂开,与君长相依。”   后面几句是韩嫣自己加上去的,他是实在喜欢这两句诗。简直是泡妞必备的终极杀器。(千万别用纳兰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后患太大。和一个人白头到老和只和一个人白头到老差很多啊!)上辈子他一有机会就拿出来显摆显摆。反正这功夫卓文君还没写白头吟呢!将来有机会自己整整司马相如报答她就是了。   汉朝时候的婚礼还不要求盖红盖头,阿娇又是将来的太子妃,很多等着看新娘子的百姓都静静的站在两边。无数道热忱的目光都静静的看着堂邑侯府的大门。不多时,千呼万唤的阿娇便在刘嫖和众多长辈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落日的余晖倾洒在那一袭红妆上,映衬的玉人面如桃花,色如春晓,头上环戴凤插,在落日的折射下散出圈圈光晕,将美人映衬的恍若仙人一般。韩嫣一直都知道阿娇很美,美得恣意娇艳,仿佛盛开的牡丹一般。今日这鸾凤所秀的玄色吉服穿在身上,黑色的丝绸显得皮肤更加白皙,流光溢彩的鸾凤仿佛活了过来,随着阿娇一步步的翻云覆雨,喜庆中还带着几分庄重,仿佛一瞬间长大了一般。韩嫣突然有种女儿要出嫁的错觉?!   袖中的柔夷紧紧握起,涂着丹寇的指甲在掌心印下一轮轮半月,阿娇有些紧张的抿了抿嘴唇。脚下踏着如火一般的红绸,秀得栩栩如生的花开富贵绵延向远方,一眼都看不到头的奢靡。十步之外就是充当迎新仪的韩嫣和周明锦两人,阿娇看着一身火红容色精致的韩嫣,微微勾了勾嘴角。心中的忐忑慢慢消散了许多。缓缓的下了台阶,一步步照着车撵走去。   等阿娇到了跟前,韩嫣将早就备好的车撵上面盖着的红盖头拉了下来,一座金光闪闪的金屋出现在众人面前,通体鎏金打造,最顶处雕刻着一只展翅飞翔的鸾凤,其身鸟羽的位置用各色宝石镶嵌成羽毛,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散发着七彩的光芒,人群中一片哗然。   阿娇也有些惊讶的张了张嘴。韩嫣立刻欠身说道:“翁主,请上车。”   阿娇深呼吸一口气,走到车撵前,突然回头对仪宾问道:“适才你唱的催妆诗,给我!”   “这……”仪宾有些瞠目结舌。   “给我!”阿娇扬了扬眉,加重语气重复道。   “……”仪宾有些不知所措的看了看韩嫣。   “给他!”韩嫣翻身上马。开口说道。   将仪宾递过来的绢稠藏入怀中,阿娇这才扶着刘嫖的手臂上了车撵。   “起……驾……”   韩嫣和周明锦一左一右围在车撵旁边,车撵前面是三百匹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每匹马上都坐着一个玉树临风的少年或青年。正是少年军中三百个马术最好的成员。这三百名在车撵前面的少年都穿着一身大红色制服,量身定做的制服恰到好处的贴在身上,将少年们匀称修长的身侧暴露无遗,白色的收腰皮带将纤细的腰肢勒出一道柔韧有力的弧线。宽大的下摆飞扬在空中,如火如荼。及膝的白色皮靴将小腿包裹在其中。鲜明的搭配让众人眼前一亮,人群中甚至还听见有少女忍不住尖叫的声音。   随着车驾缓缓起行,人们这才发现原来车撵后头除了仪仗意外还跟着一千匹骑着高头大马的骑士。只不过这些马匹全都是枣红色的,而骑马的少年们则换成了黑色军服。通体的黑色制服剪裁恰当,并在前襟和衣摆处用银线画出飞鹰的图案。一阵晚风吹过,将骑士身后的大麾吹得烈烈声响,虽然没有前面的红色打眼,却显得十分考究而高雅。一股子带着骄傲、自信、沉稳、神秘的感觉悄然而出。   “真漂亮!”人群中忍不住有人开口说道。   “咱们大汉朝什么时候有这么多马了?不是说咱们缺马缺的连皇帝玉辇的八匹马都凑不齐一个颜色的吗?”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你说的那是高祖那会儿,这都过去快六十年了。现在的大汉朝富庶着呢!我听我们一个管内库的亲戚说,那里头的银钱多得数不清,来不及清理,就连串钱的绳子都腐烂了……”   “不知道这些少年时那帮子军队,这衣服,这精神头……他们还招不招人?”   “招人也不招你这样的,你没看人家都是唇红齿白的少年郎吗……”   而这一千匹枣红色大马之后,还有一千五百名步行的少年。这一批少年身穿海蓝色混军装,更为奇异的是这衣服下面突然是两条直统统的裤子。叫上褐色小皮靴收拢,迈着整齐的步伐一队队从人群面前经过。每一次抬腿都是一个高度,每一次甩臂都是一个角度。上千的人走路居然只有一个声音。“啪啪啪……”   “咦,他们走的居然和一个人一样……”有人惊异的叫道。   “可不是嘛!这可真是稀奇了,就像木偶被人牵着似的……”   还未惊奇完毕,有人无意识看了一眼天空,霎时间吓得脸色都变了——   “天、天、天上有人……”   “哗……”   众人整齐划一的抬头,只看见天空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十个黑乎乎的东西,上面仿佛是布袋子,下面是个篮子,中间居然还冒着火光。   韩嫣在前头刷的将刀亮了出来,夕阳的余晖将刀锋映照的愈发森然。只见所有的少年军成员整齐划一的抽出了腰间的佩刀,齐声大喊:“陛下威武,大汉威武……陛下威武,大汉威武……”   热气球上早就等得不耐烦的郭解立刻将脚下的一筐筐剪成心形或者玫瑰花瓣形状的红色宣纸倾倒而出。漫天的红色花瓣霎时间纷纷扬扬的洒下,惊得长安城内的百姓连声大叫。   未央宫内,还等着车驾进门的景帝和一众大臣也不由得张开了嘴巴。   “这个韩嫣!”景帝叹息的说了一声。   “怎么了?”窦太后由于眼瞎,根本看不见外头的情况,只听到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仔细听听,似乎阿娇还没过来呢!当即不明所以的开口问道。   “韩嫣不知怎么弄得,居然把人弄到了天上,然后让他们往下倾洒着红色花瓣,沸沸扬扬的,整个天空都是!”梁王刘武有些不适滋味的说道。他原本以为自己的生活就够奢华的了,没想到今日的太子婚礼,竟然他有了大开眼界的情绪——不过这奢靡的婚礼也有自己的功劳!想到这里,刘武自得的笑了笑。   “什么,把人弄到天上去了?”窦太后只注意到了前半句话。“他是怎么弄得,会不会摔下来啊!大喜的日子可千万别出了——”   人命!觉得不吉利,窦太后下意识把后面两个字咽下去了。   “太后,您放心吧!这几个月韩嫣已经让他们上上下下几千回了,下面还有人接应着呢!绝对出不了岔子!”一旁跪着的田蚡开口劝道。   “哦?怎么你好像挺清楚的?”窦太后闻言,感兴趣的追问。   “呃……”田蚡迟疑片刻,看了看景帝,开口说道。“微臣曾跟着忙活过一阵儿!”   “那你上去过没有?”景帝也饶有兴趣的插了一句。   “……没有!”田蚡低头说道。“韩嫣说要想上去,必须先经过训练。   “哦,什么训练?”景帝愈发感兴趣了。“不知道朕能不能上去。”   “这个……”田蚡脸上大汗,早知道他就不多话了。   和景帝有同样疑问的诸位王公大臣也都三三两两的讨论起来。而一旁诸侯王中间的刘陵,则是狠狠的扯着手中的罗帕,看着满是红色花瓣的天空,恨恨的咬了咬嘴唇。   司马门,刘彻一身吉服抬头看着沸沸扬扬的天空,勾了勾嘴角。“韩嫣总是能把一件事情办得出人意料。”   “太子殿下,太子妃的车驾过来了。”身后,一个小黄门小心翼翼地说道。这大婚之日,太子殿下的脸怎么黑的这么厉害啊!   “太子妃?”刘彻冷笑一声,想起这半年每每和自己对着干的阿娇,心里突然一阵腻歪。“要是和孤成婚的是……就好了……”   “什么?”刘彻的声音极细,身后的小黄门跟本就没听清,不由得出声问道。   刘彻“唰”的回头,目光阴森的盯着面前的小黄门。   “殿、殿下……”小黄门双腿一软,不由得跪趴在地上。   “在宫里头当差,不该听的就别听,不该问的就别问。”刘彻森然的说了一句,看着小黄门惊骇欲绝的模样,开口说道:“还不起来!”   “诺!”小黄门立刻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褶皱,躲在后头,再也不敢吱声。   而正前方,迎亲的仪仗已经缓缓过来了。刘彻看着骑着白马一身大红色走在最前面的韩嫣,眼中暖色一闪而过。      第八十章 大婚(下)      司马门前   “停!”韩嫣坐在马上扬手说道。全部的车驾令行禁止,除了马匹的长嘶声之外,没有任何的声响。   阿娇踩着宫奴的脊背下了车撵,立刻有穿着大红色喜服的侯爵之女过来帮忙抻着长长的拖地后摆。他们都是新娘的闺中密友,韩嫣和景帝、窦太后商议之后,让他们代替了宫中女官的职责陪伴阿娇走完这在宫外的最后一段路,寓意闺蜜的祝福。站定之后,阿娇整了整衣衫,接过一旁仪宾递过来的大红色花球,再次深吸了一口气,款款前行。   刘彻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看着一步步走过来的阿娇,不屑的撇了撇嘴。阿娇原本有些兴奋而上扬的眉眼立时耷拉下来,嘟了嘟嘴,不满的哼了一声。一旁候着的执事宾将花球的另一头交给刘彻,而这时阿娇也走到了刘彻的面前。两人面对面而立。   “你今天打扮的挺漂亮的吗?”刘彻仔细打量着面前阿娇所穿戴的衣物首饰,下意识看了一眼韩嫣。“都是阿嫣的手笔吧!可惜这么漂亮的衣服了!”   “你今天也打扮的人模狗样的啊!”阿娇撇了撇嘴,脸上堆满了虚假的笑意。   “太子,太子妃,新人在周礼上不准说话的。”一旁的执事宾满头大汗“哼!”两人一起转身,目视前方。   这功夫,准备好的二十个童男童女也都走到了刘彻两人的身后,男左女右的分别站好,一个个粉雕玉琢的分外可爱。早有准备好的女官过来帮着一个个小娃娃拽住新娘身后的衣摆。而随同的侯爵之女们则挎着花篮并成左右两排站在从司马门到未央宫的必经之路上。   时间正好,等待许久的太乐丞立刻敲了一下面前的大钟,悠扬的钟声远远传开,钟磬笙鼓琴瑟合奏。刘彻迈开脚步和一旁的阿娇慢慢的向未央宫的方向走去。站在前面的侯爵之女们将花篮中摘好的牡丹花瓣和谷物豆子一把把洒向天空,一阵清风吹过,空气中弥漫着淡淡花香。   阿娇将落在头上的花瓣握在手中捏了捏,不由得吃惊说道:“这都是真的花瓣啊?”   “废话,你以为呢!”刘彻抿着嘴说道。“这可是韩嫣昨儿晚上从全国各地运过来的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朵牡丹花,用冰镇着保证花朵的新鲜。然后让三千宫女剥了一整夜才剥出来的,新鲜着呢!”   “真好!”阿娇勾了勾嘴角,踩着一朵朵鲜红的牡丹花瓣,缓缓的朝未央宫走去。   其实韩嫣的本意是想从热气球上扔下来的,他觉得那般比较过瘾。不过可惜的是封建王朝皇权至上——他还没胆子让人踩在皇帝的头上,只好退而求其次,让这些站在两旁的人们一起扔了。   未央宫中,王皇后和长公主看着越来越近的仪仗,不由得相视一笑。   “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香啊?”瞎眼的窦太后最先闻到了花香,不由得紧紧鼻子问道。   “这好像是牡丹的花香。可是这牡丹……”长公主也有些愕然。随即看着缓缓过来的仪仗,不由得恍然大悟。“肯定是阿娇那边过来的香气。我记得韩嫣是说要扬着牡丹花过来的。”   “这么香,得多少朵牡丹啊!”窦太后深吸一口气,叹了一句。   多少朵也没这么香。事实上,韩嫣是在所有的花瓣上撒了牡丹香精——奇宝斋刚刚研制出来的最新的香料。迎风能香十里,何况从司马门到未央宫呢!   “今儿这婚事我可算是长了见识了。”王皇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说不上是什么滋味。突然间,她都有些羡慕阿娇了。哪个女人不希望这样的婚礼呢!   和她有同样感觉的还有公主平阳。她也刚刚大婚不久,嫁得是身体有些虚弱的平阳侯曹寿。看着远远走过来的一脸幸福模样的阿娇,平阳不是滋味的抿了抿嘴。她和韩嫣的关系也说不上不好,怎么自己成婚的时候就见不着他这么上心呢?那几箱子珠宝首饰,看起来奢华无比,可是和这样的婚礼相比较……也未免太过寒酸了吧!   有赞礼走到大殿左下首站好,扬声唱礼。   身穿吉服的刘彻和阿娇并排走进未央宫宣室殿,一时间钟磬协奏,分外喜庆。两旁跪坐的宾客将早就备好的小米和小豆抛洒在两人身上,以示祝福。两人走到大殿中央跪下给景帝、窦太后、王皇后以及长公主行礼。   “好!好!好!”景帝龙颜大悦,拍着膝盖连说了三声好。“刘彻,朕的太子,朕终于亲眼看着你长大成人,娶妻生子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位大臣立刻躬身跪拜,口中山呼。   “今日大喜,咱们不拘君臣之礼。来,喝酒,今日所有人都得不醉不归!”景帝举着手中酒殇朗声说道。   “臣等遵旨!”众位王公大臣举起手中酒殇一饮而尽,齐声说道。   “彻儿,阿娇,成婚了就是大人了,可千万不能再任性。”窦太后等景帝说完之后,才缓缓开口。“尤其是阿娇,要养好身子,早日为我们汉室传宗接代,继承香火。”   阿娇闻言,白皙的脸上一片通红。垂着头不再说话。   王皇后虽然急于弄权,不过在窦太后面前向来半句话都不肯多说的。这时候也只是干巴巴的祝福了几句,便将话语权交给刘嫖了。   刘嫖今儿个算是最得意的人,她的女儿终于成了太子妃,将来的皇后。多年的筹谋今日总算是看到了果实,她能不乐嘛!   爽朗得意的笑声不绝于耳,因此她也没兴致多说,只是简单对阿娇告诫几句诸如“要孝敬婆婆,识大体”等场面话,便挥挥手和一旁的公侯夫人们说话儿去了。   婚礼继续正常举行,对席、读婚书、沃盥、结发、同牢、合卺、却扇、拜堂……   被折腾的头晕脑胀的新婚夫妇终于得以退场,而宴会中的宾客们则开始吃喝了。一炷香后,修补了妆容顺便垫吧点吃食的太子夫妇又回到了场中——开始给各位宾客敬酒。这个时候天色也渐渐晚下来了。韩嫣抬头看了看天色,时候差不多了。他正了正衣衫,轻手轻脚的走到景帝面前,“回禀陛下,酉时到了。”   “嗯?”景帝喝得有点高了,他今天实在是高兴。看着韩嫣迟疑了片刻,春陀见状,悄悄在景帝耳边说了几句,景帝这才反应过来。“是让朕和太后、皇后以及太子夫妇们去城墙上接受百姓的祝福吧?”   “是,陛下!”韩嫣躬身说道。   “那就去吧!”景帝挥了挥衣袖,在春陀的帮扶下直起了身子,一旁随侍的宫女太监们也都到各自主子身边服侍,众人起身往城墙的方向走去。   等众人在高大的城墙上站好之后,吹着清爽的晚风,倒觉得燥热的情绪凉爽了不少。从高高的城墙上往下看去,整个长安城尽入眼中。今日的长安城已经被戒严了,街道上空落落的没有一个百姓。酉时刚到,所有负责戒严的禁卫们将拦在外头的群众缓缓放入城中。站在城墙上的景帝众人只觉得一道道人流密密麻麻的从四处八方涌过来,将空落落的大街和城门下的广场慢慢填满,只留下居中的一条十匹马并驾看度的小道。熙攘的人群仿佛一道道巨龙一般,缓缓流入,远远看去,十分震撼。   景帝站在上面往下看,突然有种江山尽在掌控的壮阔之情,心中愈发激荡。就连久病沉疴而常常头痛的脑袋都清醒不少。仔细观看了一下下面的百姓,各个都是衣衫整洁,红光满面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和幸福的表情。不由得龙颜大悦,大声赞道:“这次典礼,韩嫣办的不错。朕看着下面的人就觉得热闹。他们一个个红光满面,皮肤白皙的,想来日子过得不错。”   “那也是因为陛下这么多年来日理万机,兢兢业业,励精图治,才能有我大汉现在的太平盛世。”一旁站着的韩嫣立刻躬身赞道。   “是吗?”景帝闻言,不禁得意的扬了扬眉,看着下面比肩继踵的人群,朗声说道:“看着他们富庶安乐的模样,也不枉费我辛辛苦苦这么多年了!”   “陛下的恩德,百姓自然铭记在心。”韩嫣立刻接口。话音刚落,只见下面突然有人喊道:“陛下万岁!大汉万岁!”   “陛下万岁!大汉万岁!”接着是星星两两的人跟着喊,最后所有的人都跟着喊了起来。偌大的长安城,千千万万的百姓同时发出了一个声音。   “陛下万岁!大汉万岁!”   “这、这……”景帝看着下面万众一心的局面,激动的眼睛都有些红了。猛然转身,问韩嫣说道:“他们这是……也是你安排好的?”   “回禀陛下,这可绝对不是韩嫣的安排。将这么多百姓都训练出来,韩嫣哪有那个本事。这些都是百姓自发的!”韩嫣跪地说道。他说的是实话,除了最先喊出“陛下万岁”的那几个人是他奇宝斋的伙计,剩下的人可都是自动自发跟着喊的。国人就是喜欢凑热闹,这一点无论哪个朝代都不例外。   “那他们这是……”景帝有些激动的指着外面不停叫喊的百姓,连手指都颤动着。   “回禀陛下,一定是陛下的勤政爱民夺得了百姓的爱戴,他们这是用自己的方式感激陛下呢!”韩嫣叩头说道。   “那我……那我该怎么办?”景帝哪里经过这种煽情的活动方式,不由得有些手足无措。   “不如……陛下和他们挥挥手!”韩嫣小心的建议。   景帝转过身朝着下面的人群挥了挥手,只见还喧闹不已的人群立刻静下来——偌大的长安城仿佛掉根儿针一般。下面的百姓都被吓到了。   景帝有些拉不下脸,恨恨的瞪了韩嫣一眼。韩嫣心中苦笑,他也没想到汉朝的百姓这么不给力啊!正暗自纠结下面怎么圆场呢!只听下面突然有人叫道:“陛下向我们挥手呢!陛下真的向我们挥手呢!陛下看见我们了——”   随即扬声喊道:“陛下万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紧跟着所有人也跟着喊了起来。人群中有个人先跪下了,一边跪一边还一遍遍的喊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接着有人跟风,不过片刻间就见所有的人群都缓缓跪了下来。视野所及之处,以宫墙底下为原点,呈半圆状向外面辐射,人群像被推到的塔罗牌一般一层层的跪了下去。一眼望不到头的脊梁暴露在空气之中,耳边还听着一阵阵的“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呼声,当太子时各种艰辛困顿都没哭过的景帝,当皇帝时被各种为难都没哭过的景帝,当七国之乱被逼无奈亲手杀了恩师都没哭的景帝,当匈奴骑兵几乎兵临城下都没哭过的景帝……很不争气的热泪盈眶。   见此情景,跪在地上的韩嫣松了一口气,趁着众人不注意,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还好没给我掉链子!   过了片刻,激动的无以复加的景帝终于想起来还在晚风瑟瑟下跪在冰凉的青砖上的韩嫣,转身将韩嫣亲手扶起,声音和煦的问道:“下面该做什么?”   韩嫣有些受宠若惊的直起身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正了正衣衫,这才小心翼翼地说道:“要不……也让百姓们见见太子和太子妃?”   这可是人家两口子的婚礼呀喂!老纸辛辛苦苦弄了这么就除了要给你拍马屁之外最想干的就是让刘彻在群众面前露露脸啊!也让百姓们知道知道这个未来的小皇帝免得老窦家上上下下总是用皇位威胁人家从而让阿娇最终被厌弃,顺带自己也在百姓面前露露脸免得将来王皇后什么屎盆子都敢往他身上扣啊!   景帝自然也明白韩嫣的意思,眼中激赏一闪而过,是个忠心且知道自己职责的好孩子。赞赏的点了点头,伸手叫过刘彻,道:“你也和百姓们打个招呼吧!”   刘彻神情异常激动的抿了抿嘴,站在景帝面前,乖乖的和百姓们打了个招呼——所谓的打招呼,也就是面带微笑冲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招了招手。   而下面时时留意煽动气氛的托儿敏锐的发现当招财猫的主角换了人,也立刻配合的换了口号,喊道:“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刚刚起来的人群继续呼喊叩拜,折腾了一刻钟之后,有人来报:时辰到了。   “什么时辰到了?”景帝自从经历了万民朝拜之后就时刻关注着韩嫣的动向,这功夫听到那传令的小官这么说,不由得出声问道。   “回禀陛下,少年军演习已经准备好了。请陛下下旨,开始演习!”身穿海蓝色贴身制服的少年军将士走到景帝跟前,单膝跪道。   “你这身衣服穿着很精神!”景帝上下打量一番,眯了眯眼睛说道。   “多谢陛下!”那少年军将士抱了抱拳。   “开始吧!”景帝勾了勾嘴角,说道。   “诺!”少年军将士一抱拳,转身跑下城楼。而韩嫣也在景帝的摆手示意下,从身后拿出一只喇叭。   “这是什么?”景帝很是好奇的拿过韩嫣手中的喇叭把玩着。   “回陛下,这是扩音器。”还是史上最简陋的。韩嫣笑着回道,然后走到城墙边上,将喇叭放在口前,扬声喊道:“陛下有旨,开始——”   瞬息之间,激昂的鼓声由缓而及的响起,伴随着一声破空之响,数道带着火光的飞束冲天而起,到空中爆裂开来,将黯淡的天幕霎时间染白。也照亮了从远方缓缓行过来的大军。一队队整齐划一的高头大马黑衣骑士缓步行来,绣着苍鹰图案的披风飞扬在身后。所有的马匹都是一个动作,汇聚成一个声音“哒哒、哒哒”。走到城墙底下拐了一个九十度的直角,缓缓接近城楼的时候,只听一个声音喊道:“拔刀——”   “唰!”的一声,所有骑士将腰中佩刀抽出,左手牵着马缰的高度都是一样,右臂上举,斜指苍天。森寒的刀芒反射出精锐的气势,到城楼正前方,“刷”的收刀。令行禁止,让人禁不住眼前一亮。   “大汉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   连喊三遍,一千匹身穿黑色制服骑着枣红大马的将士们走过了城门。接着过来的却是身穿深蓝色制服的步兵。迈着整齐的步伐,挺胸抬头的走了过来。等到了城楼正前方,刷的改成正步走,山呼着“陛下万岁”从城楼前正步走过,每一个甩臂每一个踢腿都精准的仿佛测量过一般。量身定做的制服恰到好处的勾勒出少年们健美的身材,一千五百米步兵如同一个人的动作牢牢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而当这些人经过城楼前之后,场中突然一暗——   虽然早有准备,可是景帝还是吓了一跳。   无数道亮剑般的光束带着破空之音飞到空中,骤然爆裂开来,漆黑的天幕上突然幻化出一道张牙舞爪,遨游天际的巨龙,景帝抬头一看,不由得吓了一跳:“这是……”   话音未落,又是几道光束飞天,炸裂之后,幻化成一道鸾凤在空中盘旋而逝。   紧接着是第三批光束飞天,这回是一只飞龙和一只鸾凤一齐飞舞在天空中,交颈缠绵,隐隐还有龙吟凤鸣之声响彻天际。然后是第四批光束,这回炸裂之后并没有飞龙鸾凤出现。天空中龙飞凤舞的展现出几个大字,正是景帝应韩嫣的请求亲自提的“龙凤呈祥,珠联璧合”字样。景帝终于反应过来是韩嫣搞的鬼。当即兴致勃勃的看了起来。稍后天空仿佛夏日盛开的花园一般,各式各样的烟花将整个长安城照的犹如白昼。而与此同时,一阵悠扬悦耳却有着异域风格的乐曲响起——   伴随着乐曲,三百名身穿大红色制服,骑着白马的翩翩少年神色悠然的自远处而来。所有的马匹随着音乐且走且停,且进且退。一众少年排成两排进入场中,然后向着两边散开。随着音乐做出前进、后退、慢跑、快速踏步或空中变脚等一系列动作,玉树临风的少年们神情惬意的骑在马上,头顶的盛开的烟花映衬着这独特的舞步,让众人看得眼花缭乱。   少年们控制着马匹随着音乐慢慢分成四个圆圈,又随着音乐的悠扬将四个圆圈乍开乍合的仿若盛开又衰落的鲜花一般。最终变成了四个大字——大汉威武。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拉着马匹的缰绳让马匹人字立起,单靠着两只后腿在原地转了三圈,才优雅的落地。一抖缰绳,三百匹马优雅的点了点头,将前腿放开,后腿屈膝而跪,高扬的头颅缓缓低下,维持了三息,这才整齐的立起身来。所有的少年立刻翻身下马,单膝跪下,口中喊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景帝大笑着赞道。“所有的少年军,赏!”   “谢陛下!”众位少年军立刻躬身跪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而这功夫,所有的烟花也放完了。天空旋即黑暗下来。远方,点点红光升起,仿若天上的繁星般星星点点。无数的红光沸沸扬扬的弥漫在天空中,隐隐约约的能看见上面有字迹。   景帝将手搭在额前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不由得叫过韩嫣问道:“那是什么?”   “回禀陛下,那是祈愿灯。”韩嫣笑着说道。示意身后跟着的小黄门呈上两盏过来,送到景帝手上。   景帝拿过来仔细端详,不知道什么材质的外皮,涂成红色。摸起来丝滑脆弱,仿佛一用力就会捅破一般,做成上有底下无底的纸筒形状。细铁丝作内固定支架,在下底做成十字或直径一条,在下底圆心放上蜡烛。看见上面写着“珠联璧合、琴瑟合鸣、相敬如宾、天作之合”等等一系列喜庆的词语,不由得笑道:“飘在天上的红光就是这个?”   “是!”韩嫣笑了笑。“把自己的心愿写在上面放到空中,这祈愿灯就会将你的心愿送到天上。让天上住着的神仙听见,这样你的愿望就能实现了。”   “哦,真的?”景帝把玩着手中的祈愿灯,似笑非笑的问道。   “当然不会,只不过是凑个趣罢了!”韩嫣笑嘻嘻的拍着马屁。“比如说微臣,微臣若是有什么愿望的话肯定会写在奏折上交给陛下——在微臣看来,陛下可比那虚无缥缈的神仙可信多了。”   “你这个小子!”景帝闻言,龙颜大悦,笑着用手点了点韩嫣的额头不再多问。“既然这样,朕也凑个趣。”   说着,对一旁的春陀道:“将这些个祈愿灯送给太后和皇后他们,还有太子夫妇,王公大臣们也都送上一盏,大家一起凑个热闹!”   “诺!”春陀笑着躬了躬身,给韩嫣使了个颜色。韩嫣明白,对身后的小黄门耳语了几句,春陀笑着和那个小黄门一块儿走了。   等景帝众人凑热闹的放完了许愿灯后,天空上已经变得星星点点,热闹非凡。而一旁沉默了许久的热气球也终于发挥了它最后的作用——   长达十米的黑色绢稠从热气球上垂下,用掺杂了夜明珠粉的墨水在黑色丝绸上写了“祝贺太子大婚”“太子太子妃永结良缘”等等字样,宽大的黑色绸缎远远看去仿佛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般,和漆黑的天幕一个颜色,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所以那些字迹就仿佛是天上显现出来的一般。在静谧的星光下有种神秘的美丽。   而随着这一行行字迹的出现,韩嫣有些虚软的喘了口气。他知道,这穷极折腾的一天,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作者有话要说:哎呀终于写完了,这几天光 世界级豪华婚礼的视频都看了好多了 还得不停的翻阅古代结婚的资料,有一段在未央宫里头婚礼的详细步骤我就没多说 都是摇摆度娘的,感兴趣的亲自己摇摆一下,我就不拿出来凑字数了。   还有马术盛装舞步,有兴趣的亲可以搜搜视频,个人看了还是挺震撼的,或者看看《盛装舞步爱作战》 虽然里面各种苏,不过只看马术那一段就好╮╯_╰╭   第八十一章 酒宴      戌时刚过,负责太子婚礼当天的戒备安全的禁卫们和北军便在执金吾以及卫尉的指示下将聚集在城楼下的百姓们各自遣送回去。而景帝、窦太后、王皇后、长公主和参加婚宴的公卿大臣们则回到了宣室殿——夜宴刚刚开始。   由于刚刚参与了一场异常盛大且别具一格的庆祝会,宣室殿内的气氛异常热闹,众人三三两两的都在讨论适才见到的各种奇异景象。而韩嫣,作为主要策划者也不得不笑呵呵的和每一位过来寒暄的侯爵官宦们喝一杯。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些醉了。正头疼着如何推脱接下来的敬酒,就听上首的景帝缓缓开口,道:“今日太子大婚的庆典,别具一格,匠心独具。看得出来,众位爱卿们都是非常用心的。太常署这次做的不错。”   太常卿立刻走到前面,躬身谢道:“陛下谬赞,这些花花样式,我们这些老头子是想不出来的,一切还得归功于太子舍人韩嫣。归根结底,还是他心思巧妙,善于设计。”   闻言,韩嫣立刻上前推脱道:“太常卿大人严重了。陛下既然命我为太常副手,那韩嫣所做一切都是在太常的允许下办的。而具体实行的人员也是太常署的各位同僚,韩嫣不过是动了动嘴皮子,启发了一下众人,充其量也就是个抛砖引玉的作用,怎么敢独居此功呢?”   “你们谁也别谦虚,都有功劳。传旨,太常署此番筹谋深得朕意,赏金百两。”景帝摆了摆衣袖,随口说道。   “谢陛下!”两人立刻领旨谢恩。   说完了太常署,景帝又开始说少年军。“朕最初将你们召集在一起,不过是想找些精于骑射,弓马娴熟的官宦子弟陪着太子一起学习兵事,却没想到你们竟然给朕这么大一个惊喜。适才的演武,你们做的非常不错,向我大汉百姓展示出了我大汉将士的精锐强壮,展现了我大汉的日渐昌盛。让我大汉的百姓们知道,这六十多年,我汉朝除了民间富庶,百姓安康,我们的刀锋也愈发锋利,我们并没有丢掉武器,并没有丢掉我们的热血。早晚有一天,你们会成长成翱翔于天际的雄鹰。你们会驰骋在漠北的草原上,将那些狼子野心贪得无厌的匈奴人赶出长城之外,甚至……能让我大汉的铁骑踏遍匈奴的每一寸土地。”   “陛下威武,大汉威武!陛下威武,大汉威武!”三千少年军单膝跪在宣室殿前,悍然喊道。   景帝摆了摆手,下面声音一顿,霎时间安静下来。   “朕早先将你们召集起来,赐你们为‘少年军’,并没有想到你们会成事,不过今天你们却用实际行动让朕、让众位卿家甚至让大汉百姓看到了你们的优秀。你们还……”景帝指了指少年们们身上的衣服,说道“你们还给自己弄了几套制服。挺好,挺漂亮的!”   景帝说着,倾了倾身子向前说道:“那上面秀得是展翅飞翔的雄鹰是吧!既然如此……”   景帝沉吟片刻,开口说道“鹰者,翱翔天际之羽……为国羽翼,如林之盛……从今日起,你们三千少年自成一军,名曰羽林,从今日开始,你们就是羽林军,隶属光禄勋。却只听命于皇帝。你们要刻苦训练,早日成为国之羽翼。”   “谢陛下赐名,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羽林军叩首谢道。   “太子舍人韩嫣!”景帝说道韩嫣的时候,不禁会心一笑。“你果然没让朕失望。你既然做到了,朕也决不食言。朕今日封你为校尉,专门负责羽林军的日常操练。朕要看看,你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   “臣谢过陛下。微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让陛下失望。”韩嫣叩谢皇恩。然后抬头看着景帝,欲言又止。   “你又有什么花花肠子了,说!”景帝好笑的开口。   “诺!”韩嫣嘿嘿一笑,腆着脸开口。“陛下,您对羽林军的期望这么大,自然是想羽林军有朝一日能够戮战沙场,为国争光。不过现在我们别说上沙场,连敌人的血是什么颜色都不知道,所以……”   “所以怎么样?”景帝歪了歪身子,接口问道。   “那个,羽林军平日在上林苑操练。不过任务也不是很繁重,有很多闲暇时间。而长安有很多将军诸如条侯、弓高侯、程将军、李将军等也有很多空闲时候,不如让他们去上林苑给羽林军讲讲他们是怎么上阵杀敌怎么统御千军的……好不好?”韩嫣说到最后,有些羞赧的笑了笑。   “你这个小子……”景帝好笑的指了指韩嫣,“各位将军认为怎么样?条侯,你先说说!”   “臭小子居然把算盘打到老夫头上!”周亚夫哼了一声,开口说道:“反正老夫闲着也是闲着,没事过去教教他们也成!”   传道授业这种事,对于那些指着这门手艺吃饭的人来说当然不怎么乐意。不过对于周亚夫这些上了一辈子战场,到老却因为皇帝的猜忌而不得不退出军营的人来说,就是一个很好的发挥余热的事业。而对于一些成名许久,地位稳定但是自家又没什么天子卓绝的继承者的人来说也算是个不错的筛选途径。况且韩嫣适才点到的都是功成名就战功颇多的老将,将他们和周亚夫并列在一起,无形中也抬高了他们的身份。而这次的学生又都是各个王侯世家的子弟,一旦担任了他们的师长无形中人脉也增强了许多。所以也算得上是双赢的事儿,到没有人反对。   “臣无异议!”弓高侯韩颓当起身说道。   “臣也无异议!”   “臣附议!”   “……”   景帝最终拍板道:“除了那些闲赋在家的,剩下身有官职的你自己去和他们协商,要确保不能耽误朝廷要事。”   “谢陛下成全。”韩嫣立刻躬身应道。   之后便不再谈论正事,大家开始正式的享受酒宴。而早有准备的韩嫣从大殿上退下来之后径直走到了韩颓当身边,祖孙两个许久不见,在那边说说话儿,自然也没有人煞风景的凑上去。   “爷爷,阿嫣今天可累了。”韩嫣说着,可怜巴巴的举了举手臂。“胳膊都细了。”   “也是你能折腾,居然把人都弄到天上去了。我今日在下面看着的时候提心吊胆的,生怕有人会摔下来。”一旁的韩则接口说道。旋即有些羡慕的庆贺道:“不过也算是折腾出了功名来,倒是恭喜你了。新鲜出炉的羽林军校尉。”   “现如今你给皇上办差了,就得步步小心,如履薄冰。不能像之前那般的轻松自在了。这羽林军是新成立的,眼下又处在风口浪尖处,朝廷上下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你可仔细着些!”韩孺也忍不住嘱咐几句。   “知道!”韩嫣点了点头,又冲着韩颓当说道:“爷爷,我准备这个月先整顿一下羽林军,然后从下个月初就开始让你们这些老将军去给上课,你看好不好?”   “你爷爷我什么时候过去都行,不过你记得和其他几位老将军协商好了。尤其是李将军和程将军,这两人都有官职在身,平日里要负责京畿守卫以及皇宫的安全,你安排的时候一定得妥善考虑。”韩颓当拍了拍韩嫣的肩膀,开口说道。“我的乖孙儿也长大了。”   “嘿嘿!”韩嫣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冲着韩则说道:“这几个月多谢大哥了,要不是你在热气球那边帮忙看着韩家的三百家将们,我真不知道——”   “行了,别说这些虚的不行的话!”韩则撇了撇嘴。“没有我,换了别人,你这三百家将照样上天。可是我若是不帮你看着这三百家将,我又去哪里升值呢?你准备递给陛下的奇功折子,我已经看到了。”   “那个……”韩嫣搔了搔脑袋。“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既然如此,大家都是一家人,也就别说什么谢不谢的了。”韩则微笑着说道。   “对了大哥,你想不想进羽林军啊?”韩嫣心中一动,突然问道。   “那可是羽林军啊!谁不想进。”韩则自嘲的笑道:“现在谁不知道,看陛下的关切程度,只要能进了羽林军,将来的前程是肯定没问题的。只不过我弓马不行,武艺也不好,进不去。”   “那有什么进不去的。”韩嫣毫不在意的撇了撇嘴。“只要大哥你想,我肯定你能进去。”   “阿嫣,你要做什么?”韩孺不赞同的皱了皱眉,“你可别公私不分,以权谋私。”   “切!”韩嫣不屑用手扇了扇风,“权利不用,过期作废啊!”   “你这话是怎么说的。”韩孺冷下脸来。“子曰——”   “行了你可别在我面前掉书袋,老子头疼!”韩颓当摆了摆手,打断韩孺的话,对着韩嫣说道:“别听你父亲的,他读书把脑子都读迂腐了。你若是有办法,把阿则弄到羽林军自然好,都是自家人嘛!有能力你就帮把手。不过也别太为难。长安城里的水深着呢!”   “阿嫣明白。”韩嫣点头附和道。“阿嫣只是觉得行军打仗除了需要那些能够上阵杀敌的勇士外,那些能够妥善安排后勤的能人也必不可少。同样的实力,同样的人马,大家拼的就是后勤,拼的就是军备。而哥哥心思细腻。做事周全,又是将门出身,熟知兵事。即便不能上阵杀敌,好好培训一番,做个合格的后勤也是不错的。”   军备竞赛的重要性在后世不需要多说,往往这样的人才比匹夫之勇珍贵多了。而经过太子大婚这一系列事情安排下来,韩嫣刻意观察,发现自己这个大哥真是很有做统筹的天赋啊!   “行军打仗看的不就是能否上阵杀敌,一场战役下来能够杀敌多少吗?你说的我怎么没听过?”韩孺不屑的摇头说道。“你哥哥不是从军这块料。我看还是我走动走动,给他安排个文职吧!免得将来上战场丢人不说,还把命都搭上了。”   “不,父亲,我想去。”韩则抿了抿嘴,开口说道。   “你说什么?”韩孺皱了皱眉。   “我觉得阿嫣说的很对,我想去战场,弓高侯府将门世家,我不想以文职入仕。”韩则斩钉截铁的说道。   “你脑子进水了是不是?”韩孺低声喝道。“别人给你灌灌迷魂汤你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不知道自己有几两重?人家随随便便说的轻巧,到时候上战场的是你自己。没那个本事死在战场上,铁定的爵位就成了旁人的了。”   话音未落,韩嫣面色阴沉如铁,怒极反笑,冷哼一声,咬牙切齿的说道“好!真是好!这么说来倒是我心怀叵测,蓄意谋杀了。爷爷你可看到了,不是我只拉扯庶出幼弟不管嫡出大哥。你看看父亲说的话,他的意思不就是往后弓高侯府上有什么事儿我都不方便过问了不是吗?谁知道我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呢!”   “阿嫣你听我说,父亲不是这个意思……”韩则拽了拽韩嫣的衣摆,让他坐下。   “韩孺你当父亲的怎么说话呢!这种话是能跟儿子说的吗?”韩颓当头疼不已,好不容易借着太子大婚的事儿让韩嫣和韩则缓和缓和关系,这个儿子又出幺蛾子。   “哼!那可都是他自己说的,我可没说。”韩孺嘟囔着说道。   “爷爷你听见了吧!从今天开始,我要是再管嫡出的事儿我就把脑袋拧下来给他当夜壶!”说罢,韩嫣起身,无视身后韩颓当和韩则的叫喊声,怒气冲冲的出了宣室殿。   殿内,一边和身边诸位公侯小姐虚与委蛇来回奉承一边时时刻刻盯着韩嫣这边动向的刘陵看着韩嫣怒气冲冲的离开席位出了宣室殿,不由得诧异的扬了扬眉。眼珠子转了转,和身边众人告罪一声。用如厕的借口脱身出来。朝着韩嫣消失的方向走去。而同样跟过去的,还有跟在周亚夫身边不停喝酒的周明锦……   另一侧,无所事事的端坐在席上,相对无言,相看两相厌的太子夫妇百无聊赖的用筷子戳着面前的菜肴。看到匆匆走出殿外的韩嫣,阿娇眼前一亮,拽了拽刘彻的衣袖说道:“我刚才看到阿嫣了——”   “废话!”刘彻不客气的打断阿娇的话,他正郁闷着呢!   “……阿嫣怒气冲冲的出去了。”翻了翻白眼,决定不和刘彻计较的阿娇继续说道:“好像生气了,我们也跟过去看看吧!”   刘彻挺了挺脊背,看着阿娇半晌默默不语。   “你看什么呀!去不去!”阿娇说着,伸手拽起沉重的衣摆说道:“不去算了,我自己去。”   “你等等!我去!”刘彻摸了摸鼻子,不甘不愿的说道。   “那就帮我拽着点衣服。阿嫣给我设计的这套衣服确实漂亮,就是太沉了。”阿娇嘟了嘟嘴,抱怨道。   “就不应该给你做。”刘彻抿着嘴不屑地说道。   然后,身为猪脚的两只新人在觥筹交错的酒宴中悄悄退场,偷偷摸摸的走出了门外。宣室殿外,风起云涌,山雨欲来……      第八十二章 打起来了      晚风清凉,犹如情人的手拂过发梢。夜幕深邃,寒星点点,遥遥坠在天边的几个条幅明明灭灭,随着风向左摇右摆。退却了宣室殿内的灯火辉煌,喧嚣吵闹,韩嫣心中的烦闷也渐渐消退了。却也下定了决心,要从弓高侯府里面搬出来——反正他有的是钱,大不了直接在朱雀大街上买一栋豪宅,最好离着弓高侯府远远地,老死不相往来。   和时下那些很重视家族的人不同,韩嫣从来就没在乎过弓高侯府能给自己什么。从他穿越过来那一天他就清清楚楚的知道,他的荣华富贵是刘彻给的,他最后含冤而死是王娡一手造成的。自始至终,弓高侯府都只是在一旁当个看客——他活着的时候沾沾光,他死了遗臭万年的时候也没人帮他说过一句话。这样的家族,不要也罢!   除了爷爷——   想到韩颓当,韩嫣又有些为难。这是这个时代第一个无条件对他好的人,也是和自己的亲爷爷长的一模一样的人,韩嫣不相信缘分,但也不排斥这种亲昵的感觉。   “好吧!”韩嫣不甘不愿的撇了撇嘴。“最后帮你这一次,以后再也不管你了!”   “以后再也不管谁了?”身后,一道娇媚的声音传来,韩嫣回头,正是容颜俏丽的刘陵。   “宣室殿内那么热闹,公主怎么出来了?”韩嫣皱了皱眉,避而不谈。   “和你一样,心中烦闷,觉得憋得慌,所以就出来了。” 刘陵歪了歪头,巧笑倩兮。神色天真娇憨中还带着一丝善解人意。   不愧是青史留名的女间谍,即便你知道她心怀不轨,也厌恶不起来。当然,韩嫣也不喜欢就是了。他从宣室殿内逃出来就是为了躲躲清净,可不是和这条美人蛇虚与委蛇的。“既然如此,韩嫣就不妨碍公主清净了,失陪。”   “等等,你站住!”刘陵扬声说道。快走两步到韩嫣面前,“你就那么讨厌我吗?连和我说一句话的功夫都没有?”   “公主这话可不能乱说。”韩嫣轻笑,“公主天生丽质,身份高贵。爱慕你的少年能从长安城排到司马门。要是让他们知道公主这么说,韩嫣恐怕是吃不消。”   “吃不消?”刘陵眨了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韩嫣。“怎么个吃不消法?”   “比如说,从明日开始准备教训我一顿的世家子能从长安城排到司马门。他们一个个的过来挑衅,那我可要头疼死了。”韩嫣侧着脑袋想了想,很是认真的说道。   “扑哧!”刘陵忍俊不禁。“还没发现你这么逗。不过以阿嫣公子的实力,还会怕他们吗?”   “怕到是不怕,可是阿嫣也嫌麻烦啊!”韩嫣笑了笑,看着刘陵,意有所指的说道:“似乎和刘陵公主在一起,总是会有很多麻烦。”   “怎么会呢?”刘陵眼波流转,掩口轻笑。“别的倒是不敢说,不过相比起陈阿娇来,刘陵绝对是温柔乖巧,甚至能帮助阿嫣公子解决很多麻烦!”   韩嫣勾了勾嘴角,不动声色的说道:“刘陵公主不是想要在太子婚宴上给太后献书吗?再不过去的话可就来不及了。”   “阿嫣公子今日闹出的声响这般大,把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所有人的魂儿都勾住了。他们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这场婚礼,即便是刘陵献上了父王所著的《鸿烈》,也没有什么人去关注。那还有什么意思?”刘陵轻移莲步,款款走到韩嫣面前,咬着嘴唇,有些幽怨的埋怨:“都是你!”   “献书贵在心诚。淮南王耗时多年,才著出的《淮南子》,就犹如珠宝一般,总会绽放出属于他的光芒。”韩嫣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仿佛蝴蝶的羽翼般落下,叫人看不清他眼中情绪。   “可是蒙尘的珠宝和放在装饰精美的锦盒中呈上去的珠宝毕竟是不一样的。所以刘陵希望,阿嫣公子也能帮助刘陵谋划一番,让刘陵能够比较完美的完成父王交给我的任务。”刘陵笑着,伸手弯了弯鬓角,指尖有意无意的从耳垂蜿蜒而下,划过纤细优美的脖颈,划过精致的锁骨,停留在高耸的胸脯上。   “公主太看得起阿嫣了。可惜阿嫣见识浅薄,俗人一个。帮不上公主什么忙。”韩嫣很是惋惜的说道。   刘陵唇角弯了弯,勾出一道深深的弧度,意味深长的看了韩嫣一眼。忽的说道:“今日太子的婚礼,是刘陵见过的最盛大,最完美的婚礼。刘陵想过了今日之后,这整个大汉所有未出阁的少女心中都会有那么一个梦。”   韩嫣默然不语。   “有时候刘陵真的是很羡慕陈阿娇。她怎么就那么好命呢?”刘陵轻轻的低下头,“阿嫣公子,你觉得我长的怎么样?”   “公主容色妍丽,娇媚动人。”韩嫣淡淡的赞道。   “比之陈阿娇又如何?”刘陵轻轻上前两步,凑到韩嫣跟前,贴着韩嫣的耳朵问道。   一股脂粉香气迎面扑来,气氛变得暧昧起来。韩嫣不动声色的感觉着贴在自己胳膊上的那一片柔软肌肤。轻轻的低下头,唇边勾出一抹魅惑的笑容,轻轻说道:“梅兰竹菊,各有所长。”   被韩嫣一霎那的妖冶弄得眼眸迷离。刘陵有些尴尬的错开了脸,同时也错过了韩嫣眼中一闪而逝的嘲笑。“其实,公子以何种心情策划的这场婚礼,刘陵感同身受。”   啊咧?韩嫣有些迷惑的眨了眨眼,歪楼了,什么情况?   “两小无猜,一起长大,结果自己心爱的人居然要嫁给自己的主子,爱而不得,却要眼睁睁的看着她从此属于别人,为那个人笑,为那个人哭。这样的心酸,我也懂得。”刘陵说着,身子缓缓靠在韩嫣的身上,语气哀婉缠绵。   虽然送上来的便宜不占白不占,不过韩嫣已经被刘陵的话给弄懵了,当下也顾不得别的,伸手推开身上的刘陵,挑眉问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阿嫣你喜欢的人是陈阿娇吧!眼睁睁的看着她投入别人的怀抱,心里不好受吧!所以将所有苦闷的心情投入到太子的婚典之上。可是这种为他人作嫁衣裳的感觉……”刘陵说着,一双柔夷如同蛇一般缠到了韩嫣的胳膊上。“ 这样的情绪我也有过。自从我第一次见了太子殿下之后,太子殿下玉树临风,雄姿勃发的身影就映在了刘陵心上。而阿嫣公子的才华横溢,也让刘陵钦佩。可是那陈阿娇有什么能耐,居然能在得到你的真心的同时,还能嫁给太子。凭什么?”   “……”韩嫣瞠目结舌。   “我刘陵无论从容貌,心机,家世,那一点不比那傻不拉叽的陈阿娇强。凭什么所有的好事都让她摊上了。”刘陵恨恨说道。   “那个——”韩嫣看着面前因为嫉妒而五官都有些狰狞的刘陵,咽了咽口水,开口道。   “你难道甘心吗?除了身世,你又哪一点比太子差了。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陈阿娇嫁给太子。你心里也很难受的。不如这样,我们联合吧!成功了你能得到阿娇,我也能得到太子。”刘陵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韩嫣,蛊惑道。   纳尼?韩嫣惊愕的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状况?   “你也心动了是吧!虽然我们相识的晚了一些,不过我相信有情人终成眷属,只要我们肯努力。”刘灵伸手握住韩嫣的双手。   你这是QYNN附身吧!韩嫣冷汗直流,呆若木鸡。   “我们同样是一对为情所困的可怜人,若是我们自己都不帮自己的话,那就没人能帮我们了。”刘陵贴在韩嫣身上,一双手臂轻轻搂着韩嫣的脖颈,含情脉脉的说道。   “虽然被一个美人自荐枕席让我觉得很得意,不过刘陵公主……”韩嫣不屑的笑了笑,伸手将刘陵的手臂拽下来。“我韩嫣看起来很像一个傻子吗?”   “嗯?”刘陵仿佛很迷惑的眨了眨眼睛,唇边的笑容愈发柔媚了,“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太子是我的主子,是我要效忠的对象。我四岁进宫陪伴当时还是胶东王的太子时,就清楚的知道这一点。没过多久,太子和阿娇翁主就传出了金屋之盟,阿娇翁主成了太子妃。而今你居然污蔑我对太子妃有不敬之心。真不知道我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居然这么造谣。不过难得的是你的脸皮如此之厚,一边污蔑我图谋不轨,起了不臣之心?一边还想设个套让我往里钻,”韩嫣冷冷一笑,“你觉得我会那么傻吗?”   “那你为何……”   “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太子。”韩嫣悍然说道。“包括这场盛大的婚宴,我之所以会策划这场婚宴,是陛下的旨意,是太后的懿旨。我苦心孤诣筹划半年,也都是为了向陛下尽忠,向太子尽忠。”   “难道你就没有半点私心?”刘陵倒退了一步,饶有兴味的说道。   “是人都有私心,我又不是神仙。不过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建立在不会伤害太子的利益的基础上,我绝对不会做背叛太子的事情。我是一颗红心向太子啊!”韩嫣斩钉截铁的说道。   “说的倒是冠冕堂皇。”刘陵不屑的撇了撇嘴,“那不妨说说,你的私心是什么?”   “我不过是弓高侯府一名庶子,所作所为,自然是为了功名利禄。”韩嫣很是直白的说道。   “……你倒是诚实。居然就这么肆无忌惮的说出来了。”半晌,刘陵笑着说道。   “这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世人奔波无外物是求名或者求利,有什么好遮遮掩掩。”韩嫣耸了耸肩膀,随口说道。   “好吧!即便你对太子妃没什么,不过我对太子倒是真心爱慕的,所以你还得帮我!”刘陵转了转眼珠,巧笑着说道。   “……凭什么?”韩嫣气的都乐了。   “虽然你自己说你和太子妃没什么,不过若是我将刚才的猜测传出去……”刘陵凑到韩嫣身边,轻声说道:“你猜,他们信不信?”   韩嫣突然觉得头疼不已,他终于知道历史上的刘陵有多么难缠了。她如今不过才十四五岁,就这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一点少女的天真无邪都没有。等到她过了二十之后,又该多难缠啊!   她究竟是在什么环境下长大的?若是阿娇能有刘陵一分心机,他也不用这么费心了。   “哎!”韩嫣叹了口气。   “怎么样,你还是答应了吧!”刘陵看着韩嫣愁眉苦脸的样子,笑的愈发开心。   “你难道来找我之前没打听一下情况吗?”韩嫣忍不住摇头。“我虽然是弓高侯庶子,可是我也是窦太后昭告天下的干孙,是阿娇公主的哥哥。你说的话没人会信的。”   “我不需要让他们相信。我只需要让他们听说就是了。”刘陵狠狠一笑,“今日大婚之上,太子对待太子妃的态度你也看到了。若是将来有一天太子想要对付太子妃,你说他会不会拿这个消息来说事儿?”   “你——”韩嫣怒极反笑。“你以为太子会是不分青红皂白的昏聩之人吗?““啧啧!我不得不说,你有的时候还真是天真。”刘陵绕着韩嫣走了一圈儿,嘲讽的说道:“我们这种地位的人,会关心什么是真相吗?这世间的事儿对于我们来说只有两种:一种是有利于自己的,一种是不利于自己的。真相?你以为我们是办案的官差吗?”   “你还真是……”韩嫣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前前后后两辈子,他就没见过这么胡搅蛮缠的。   “其实我的要求也不高,你知道能帮我将太子约出来,给我一个和太子独自见面的机会。剩下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好的。”说到这里,刘陵自得一笑。“毕竟我对自己的魅力,还是有些自信的。”   “……”韩嫣无语望苍天。   “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我等你的消息。”刘陵说着,很是暧昧的凑到韩嫣跟前,踮起脚给韩嫣一个香吻。“我是我也蛮中意你——”   “刘陵你这个贱人!”一道怒气冲冲的暴喝从栏杆后面传来,韩嫣下意识回头,只感觉一阵旋风从身边刮过,紧接着是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啪!”   阿娇抡圆了胳膊给刘陵一个巴掌,打的刘陵一个踉跄,跌坐在地,还不解恨,提着裙摆上前狠狠踹了好几脚。“打死你个不要脸的狐狸精,你这个不要脸的骚媚子……我踹死你!”   “你干什么?”刘陵尖锐的叫道。狼狈的躲开阿娇,站了起来。“你有毛病啊!动手动脚的,你个泼妇!”   “我是泼妇?”阿娇气急,用手指了指自己。“好,我就是泼妇了。我今天还就要撒泼到底,我打死你个狐狸精。”   说着,上前和刘陵撕扯开了。   刘陵乃是淮南王最宠爱的公主,也是从小到大被人哄到大的,小小年纪斡旋在诸侯显贵之间,所遇到的男男女女莫不奉承她,什么时候挨过打。被阿娇上来不由分说的又是打嘴巴又是用脚踹的,也来了火气。当即反手给阿娇一个巴掌。“敢打我,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外戚的种。居然敢对我这个皇族公主动手动脚的。”   “好哇!你居然还敢打我!”阿娇捂着被刘陵扇了一巴掌的脸颊,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你随意污蔑我和阿嫣,还想抢我的男人,被我发现了还敢打我。我、我、我和你拼了!”   阿娇撸胳膊挽袖子,不由分说的扑了上去。只听“撕拉”、“啪啪”的声音不绝于耳。两个身份高贵的少女居然如同泼妇一般当场撕扯了起来。   阿娇从小娇生惯养,虽然性格骄纵了些,但也从未和别人动过手。今日又穿着厚重的吉服,行动也不方便,自然比不了轻装上阵且在游侠中间厮混许久的刘陵。没过片刻功夫就落了下风。脸上被打了好几个巴掌,身上也被推搡了好几拳,生生受了好几脚。疼的受不了了,视线撇过一旁呆若木鸡的刘彻、韩嫣、周明锦三人,不由得大声喊道:“你们三个呆愣在那儿干嘛,还不过来帮忙!”   “哦!”三人被喝,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上去将两人拉开。由于阿娇是太子妃,周明锦和韩嫣为了避讳,就上去扯着刘陵的两只肩膀,而刘彻自己将阿娇给拉开。将两人拉开后,阿娇鼻青脸肿的瞪着被韩嫣两人架住的刘陵,冷笑两声,挣脱开刘彻,上前“噼里啪啦”打了刘陵好几个巴掌,打的刘陵嘴角都出血了。   “哎呀!你们还不拉开她!”刘陵被韩嫣两人拽着,闪躲不开,不由得大声叫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太子,你可别忘了我是淮南王的女儿。你这番举动,怎么和我父王交代?”   刘彻一听,不由得上前拉住发飙的阿娇,嘴里劝道:“你算了吧!差不多就行了,闹大了也不好和淮南王解释。”   “你还敢说我?”阿娇一听,更生气了,霍然转身,冲着刘彻冷笑。“结婚当天你就和这个狐狸精勾三搭四的,你怎么对得起我,你怎么和我母亲交代?”   “喂!你说话搞清楚好不好,我什么时候和她勾三搭四了。你别和疯狗似的见谁咬谁好不好!”刘彻也不乐意了。   “什么?你居然还说我是疯狗?”阿娇气的眼圈都红了,“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四处勾搭的,我打死你!”   说着,噼里啪啦的又冲着刘彻去了。   “哎呀,你干什么!”刘彻举起胳膊挡在脸前,他一个大男人还不能和阿娇动手,只得躲着。没想到阿娇却没完没了,韩嫣和周明锦拉着刘陵也分身无暇。只听刘陵大声喊道:“好你个陈阿娇,你居然敢对太子动手,你这是欺君罔上,你这是目无皇上和太子……”   阿娇越听越是气愤,手上也愈发使劲儿。噼里啪啦的巴掌打的刘彻生疼,刘彻也忍不住的推了阿娇一把。“你有完没完啊,疯婆子!”   阿娇猝不及防,被刘彻推坐在地,愣愣的眨了眨眼睛,突然放声大哭:“你们都欺负我!”   几人都是在宣室殿门前,这功夫闹得声势浩大,将宣室殿里头都惊动了。闻声而来的景帝和窦太后等人走到跟前,看着闹得不成样子的几人不由得暴喝出声:“你们这究竟是在干什么?”      第八十三章 解决      “陛下!”众人霎时间安静下来。   “你们这是……”景帝手臂颤颤巍巍的,指着衣衫凌乱的众人。“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   “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立刻躬身跪拜,伏地不起。   景帝默然的看着众人,缓缓说道:“时候也不早了,众位爱卿都散了吧!至于你们几个……跟我过来!”   宣室殿偏殿——   景帝、窦太后坐在上首,王皇后、长公主以及淮南王刘安坐下下首左右两侧,看着在殿中站立的几人,默然不语。   景帝面色阴沉的打量着几个小儿女,太子刘彻衣衫不整,太子妃和刘陵两人鼻青脸肿,浑身灰扑扑的。只有韩嫣和周明锦看起来正常一些。不过韩嫣脸颊上还有一颗红红的唇印。   “说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景帝沉声问道。   “……”众人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没人说话。   “这功夫都装哑巴了?”景帝看着众人噤若寒蝉的模样,不由得好笑。“阿娇,刘陵,你们两个先说,为什么会争吵起来。还……打的如此不堪入目!”   “是刘陵先说要勾引太子的。”阿娇愤愤说道。“她还让阿嫣帮忙将太子约出来,好给她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   阿娇到底还有些心眼儿,没说出刘陵诬陷她和韩嫣有染的事。只不过她不说不代表别人不说,刘陵后来之所以会把这件事情闹得这么大,就是想把这件事情牵扯出来。当即上前一步,故作鲁莽的说道:“才不是呢!是我先问韩嫣是不是喜欢太子妃。太子妃这才恼羞成怒了,要打我的。”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众人皆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看光看向韩嫣和阿娇。只有长公主心无旁骛——恶狠狠的瞪着刘陵,恨不得用眼刀子杀死她。   景帝脸色阴沉的都能滴出水来,“你小小年纪,不要乱说话。”   “我才没乱说呢!”刘陵不服气的嚷道。“太子大婚,韩嫣那么卖力气,挖空心思绞尽脑汁的弄出如此盛大的庆典。给太子妃的催妆诗上居然还写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么多年,韩嫣送给太子妃的珍奇异宝都能堆成一座山了。适才婚礼之上,太子妃对着太子冷脸冷相的,看到韩嫣就笑逐颜开,一脸的温柔似水,要说他们没关系,鬼才不信呢!”   “你就是因为这些就胡言乱语?”景帝沉声追问,看着刘陵一脸坚持,不由得喝骂:“荒唐。女儿家的清誉,岂能是你这么污蔑的。”   “我这不是污蔑,我只是替太子不值罢了!”刘陵反驳,旋即偷偷看了刘彻一眼,低头说道:“太子殿下那么好。天资聪颖,英俊魁梧,若是我嫁给他的话绝对不会让他这么丢脸的。”   “我之所以会这么丢脸都是因为你!”刘彻忍不住说了一句。   刘陵闻言,一脸的不可思议,泪水瞬间充满了眼眶,泫然欲泣。“太子殿下,你怎么会这么说,我可都是为了帮你啊!”   “我看你是唯恐天下不乱!”刘彻抱怨道。   “太子殿下,我是真心喜欢你的!”刘陵大叫。“你不能这么对我!”   “好了!”景帝头痛欲裂。“都给朕住口!”   沉默片刻,景帝一脸阴沉的看着淮南王。   “微臣教女无方,还请陛下降罪。”淮南王颤颤巍巍的跪下来,俯首说道。“但还请陛下看在微臣女儿年幼无知,又少年慕艾,没有什么坏心的份儿上饶她一命吧!老臣愿意代女受罚。请陛下宽恕,老臣回去之后一定会好好教导她的。”   “你的女儿,确实需要好好教养一番了。”景帝一语双关的说道。“既然太子婚礼已经结束,你们没事的话也不要呆在长安了,快快回封地去吧!”   “诺!”淮南王唯唯诺诺的应道。   看着淮南王畏畏缩缩的样子,景帝只觉得心中气闷,摆摆手。“先带着你女儿下去吧!”   “诺!”淮南王应道。然后带着刘陵慢慢走出偏殿。   “……”   气氛霎时间冷凝到极致,韩嫣低着头,感觉到众人时不时扫过头顶的犹如探照灯一般的视线,撇了撇嘴。他这才叫站着也中枪啊!   “韩嫣,太子大婚之后,你住在太子宫也不太合适了。从明天起,你就住到长乐宫去吧!”直接让韩嫣搬出宫中,那是不可能的。要是刘陵说的混账话传将出去了,那岂不是不打自招。可若是就这么让韩嫣继续住在太子宫,出了这种事儿,也不太合适。只好让韩嫣先住到窦太后那里,窦太后毕竟是韩嫣名义上的祖母,如今那里还住着一个入侍的梁王。多他一个不多。韩嫣也可以用照顾太后的名义住过去,毕竟韩嫣出了几道方子让老太后的痛风寒腿关节疼痛以及盲眼的病情得到改善的消息已经传遍长安了。   “这个刘陵丫头,本来看着是个好的。哪知道她居然这么混账!”窦太后皱了皱眉,薄怒道。旋即又一脸心疼的看着阿娇和韩嫣。“委屈你们两个了。平白无故受这么大的冤屈。”   “不过她也是少年慕艾,谁没个年轻的时候呢!”王皇后故作仁慈的叹道。儿媳的母家太过强悍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如今在大婚之上出了这种岔子,虽然有点丢脸。可是也恰到好处的打击了陈阿娇的嚣张气焰。毕竟出了这种事儿,无论真相到底是什么,女方都是底气不足的。底气不足了,那乱七八糟的要求也就自然少了,自己的日子也能好过不少。至于颜面嘛——   王皇后嗤之以鼻,那是个什么东西。自从她抛夫弃女进了皇宫,那种累赘的东西也都随着良心抛开了。况且——   王皇后眼珠子一转,看着神情淡然的韩嫣,不由得心情舒畅。正想着没有什么能拿捏得住韩嫣的把柄呢!刘陵就闹出这么一出——这不就是想瞌睡就给递个枕头吗?多好的借口啊,都用不着自己筹谋算计了。想到这里,王皇后面上神色愈发慈悲了。“那还是个孩子,可怜见儿的,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能知道什么呢!陛下也别太苛责她了。免得吓着孩子。”   “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信口开河的人,拔了她舌头都不为过。”长公主冷哼一声,恶狠狠的开口。“皇后,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可怜她?难不成你还觉得她说的是真的?”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王皇后大惊,楚楚可怜的看了景帝一眼,眼圈马上红了。“我不过是觉得她也是因为喜欢彻儿才会这样的。事出有因,情有可原——”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因为喜欢爱慕就可以信口开河,胡言乱语?”长公主挑眉质问,“那这么说的话当年栗姬污蔑你进宫之前就已经为人妇,为人母也是因为喜欢陛下,那也是情有可原的了?”   “姐姐……”王皇后惊骇欲绝,“姐姐你怎么能拿这种事情乱说。当年我和栗姬的情形怎么能和太子妃一样。陛下,我——”   “好了!”景帝神情疲惫的揉了揉眉宇。“从现在开始,我不想听到有人再说韩嫣和太子妃的事儿!也不想听到有人再牵扯出什么别的。”   “哼!”长公主撇过脸冷哼一声。   “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不说也就罢了!不过刘陵那个丫头信口开河,因为一己之私致我大汉皇族尊严于不顾。哀家不管她是故意还是无心,这样的举动,必须严惩。”   “可是淮南王那里……”景帝有些为难的说道。   “陛下,很多时候惩罚一个人,不一定非得摆在明面上。而让一个人痛苦悔恨的方法,也不一定非得光明正大。”窦太后森森笑道。   景帝:“……”   “陛下就别管了!这件事情我会解决的。”窦太后眼皮子都不抬的将事情接下了。   既然窦太后大包大揽的将所有麻烦事都接过去了,景帝也乐得省省心。他对窦太后的手段还是信任的。这个称霸后宫几十年的女人,绝对不是个容易应对的主儿。好言安慰阿娇和韩嫣两句,让两人安安心。景帝便借口乏累将众人撵了出去。众人刚刚出了未央宫不久,便看见卞妃卞芸姝乘着步辇进了未央宫。王皇后看着悠扬而去的步辇,将手中锦帕揉成一团。   且不说未央宫,淮南王刘安领着刘陵和刘迁回了在长安的官邸之后,不由得气急败坏的问道:“你说说你,你没事弄这么一出算是怎么回事,你该不会真的喜欢上刘彻那个小儿了吧!你就算是真喜欢他的话,也不至于出这种昏招啊!”   “我喜欢他?”刘陵不屑的撇撇嘴,“父王,我做这一切还不是为了你吗?”   “为了我?”淮南王刘安不由得糊涂了。   “父王,你见了今日这番婚礼,觉得韩嫣这个人怎么样?”刘陵神情自若的问道。   “这个人……”刘安眨了眨眼睛,沉吟片刻,开口说道。“会奉承,投上位者喜好,心思灵巧善于揣摩人心。难得的是他这人还有富国强兵的能力,半年的时间就能将一盘散沙的少爷兵训练场那般的纪律严明,令行禁止。旗下各产业都是日进斗金的聚宝盆……只可惜是个庶子!不过陛下和太子两位帝王都很看重他,窦太后甚至认了他为干孙,这么一点缺点也就不算什么了。”   “也就是说,他一旦得了重用,便是一个治国安邦的能臣!”刘陵浅笑着下了定语。   “不错!”刘安颔首,旋即皱着眉说道。“这样的一个人,我们应该交好才是,你怎么还要得罪他?甚至用那么浅显粗鄙的借口。”   “父王认为,有这样一个人跟在太子身边辅佐他,帮衬他,我们的大计还有成功的机会吗?”刘陵冷笑。   “你的意思是说?”刘安有些回过味儿来。   “我原本也是想着拉拢他,甚至是威胁他为我们所用。不过当我看到了太子对待韩嫣的态度之后,我就知道,威逼利诱对他来说是肯定不成的。既然如此,那我只好挑拨离间了。”刘陵眨了眨眼睛,故作惋惜的说道。   “可是用这种手段……有用吗?”刘安不以为然。   “男女之间,涉及到感情的问题,就牵扯不清了。我今日闹了一番,无论是不是说中了韩嫣和太子妃的关系,都抹了太子的尊严。而对于一个男人,一个国祚继承人来说,尊严大过一切。只要这种事情传将出去了,太子必然会对韩嫣心生芥蒂,或者说这两个人绝对回不去原来的亲密无间了。而我们只需要再努力一番,迟早会让太子对韩嫣心生厌弃。至于窦太后那边,他不过是一个干孙罢了,又不是亲孙子。自己的嫡亲孙女儿因为他受到了连累,被夫君厌弃,到时候太后气他都来不及,还怎么会保他。而对于韩嫣这种庶子来说,没有家族背景,没有了皇帝的信任和偏爱,那么他就什么都不是。而他手中那些日进斗金的产业都会成为别人眼中的肥肉……财帛动人心,到时候想打压韩嫣的人多得是,都用不着我们出手。到那个时候他自顾不暇,即便知道是我从中捣鬼又能怎么样?他能冲过来咬我不成?”刘陵唇边勾勒出一道完美的弧度。“而我们则是兵不血刃的瓦解了敌人的势力。坐山观虎斗,怎么都不赔!”   “妙啊!在外人看来,这一切不过是几个小儿女的争风吃醋,顶多是嘲笑一句你行为不严谨,也绝对不会想到这个层面上来。”刘安情不自禁的拍手赞道。“所谓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就是这个道理。”   “还有啊!”刘陵状若天真的歪着脑袋说道:“人家做了这么多的荒唐事,归根结底还不是太子殿下的魅力太大了。让人家小姑娘不顾廉耻的做了那么多。男人都是逞英雄的,最爱看女人被他迷得神魂颠倒的,这会儿他说不准在被窝里偷着乐呢!”   “今后再见面,说不准还有些少年情怀在里面!”刘安摇头晃脑的说道。   “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对于一心一意对自己好的人免不了另眼相待。只要他心里头有那么一丝丝怜悯……”刘陵弯了弯嘴角,眉眼弯弯,仿若怀春的少女般巧笑倩兮。“我将来的路就好走多了!”   而另一边,周明锦陪着韩嫣将一些日常用品收拾出来准备送到长乐宫中。视线扫过院里悠闲惬意的韩嫣,不由得摇了摇头,皱眉说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紧不慢的。若是刘陵那个浑人真的将你和太子妃的事儿说出去了……”   “我和太子妃有什么事儿?”韩嫣挑了挑眉,反问。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明锦一时语噎,“流言最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你若是真被牵连进这种事情里面,那就麻烦了。”   “你替我担心?”韩嫣挑了挑眉,见周明锦点头不语,又追问道:“你想帮我?”   周明锦又点了点头。   “咳咳!”韩嫣起身走到周明锦跟前,笑着说道:“其实想破解这个流言很简单,不过需要一下你的帮助。”   “没问题!”周明锦立刻接口。   “那个……可能对你的名声有碍,你也不后悔?”韩嫣歪着脑袋试探道。   “只要能帮得了你!”周明锦眉头都不皱的说道。   “好吧!”韩嫣耸了耸肩,上前一步,将唇凑到周明锦紧闭的双唇上轻轻沾了一下。   “啪啦!”进来打扫的宫女失手将水盆掉在地上。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那宫女立刻跪地讨饶。   “没事了,你下去吧!”韩嫣摆摆手,看着那宫女惊慌失措的消失在院外,不由得轻笑道:“看,多简单的事儿!”   月下,周明锦呆若木鸡!   次日,窦太后将中尉田蚡传入长乐宫中,商谈许久。   当天晚上,田蚡酒醉时一不小心说出自己和淮南王翁主刘陵的桃色秘闻,其内容香艳火辣,各种十八禁,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不久之后,刘陵翁主看上大汉第一美男韩嫣求爱不成反成恨,居然心思险恶的去编排韩嫣和太子妃有染,还以此要挟韩嫣帮她牵线搭桥勾引太子,被太子妃当众识破暴打一顿的流言传得满天飞。一时间各个公侯显贵世家子弟对于刘陵的态度从趋之若鹜变成敬而远之。毕竟刘陵虽然娇柔美艳,可是心肠也太狠了。他们这些个浪荡子弟,谁没个三两知己,若是刘陵都因爱成恨……他们可没那个福气能保证自己没事。   至于韩嫣为什么看不上美艳勾人的刘陵翁主?   被问到的人不由得暧昧一笑,据说这个阿嫣公子和条侯嫡孙周明锦啊……   就是不知道这两人谁上谁下了!   半个月后,淮南王带着清誉毁尽的女儿刘陵灰溜溜的回了封地……      第八十四章 震怒      太子大婚乃是整个大汉宫廷最喜闻乐见的事儿,接连好几天,太子宫中的宫人们都乐呵呵的奉承着两位新人。而刘彻和阿娇虽然时不时有些口角,不过毕竟还没到撕破脸的地步,青梅竹马的感情,虽然没有什么男女之情,却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因此气氛还算得上融洽。除了刘彻时常想念搬到长乐宫的韩嫣而有些郁闷之外,这小日子还算是过得滋滋润润。   到了第三天,好不容易熬过了新婚燕尔的婚假之期的刘彻一大早就拉着阿娇到了长乐宫给窦太后请安。此时,窦太后并着梁王,韩嫣正在殿内进食呢!韩嫣时不时说些商队在海外的见闻,稀奇古怪的奇闻异事逗得窦太后一早上合不拢嘴,再加上梁王时不时的装巧卖乖,一时间倒是其乐融融的。   听到了宫女传报太子和太子妃一同过来请安的消息,不由得朗声说道:“快,快,快点让他们进来。”   刘彻和阿娇得了通传,立刻翩然而入。金童玉女并肩而立,让人看着就觉得欢喜,梁王不禁笑着开口赞道:“怪不得坊间都传言金屋之盟呢!看这个模样,天仙似的两个人,什么时候再生出个小娃娃,一定也可爱得紧。”   “可不是,你们两个可要多多努力,我们汉家皇族已经很久都没有添丁了。”窦太后也跟着符合一句。   “哎呀,外祖母!人家才刚当上太子妃您就这么催的,很丢人的。”阿娇说话间走了过来,搂住窦太后的胳膊一阵摇晃。又看了眼韩嫣说道,“这几天彻儿没见你,急的和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今儿早上天没亮就巴巴的把我叫了起来,眼巴巴的往这边赶呢!”   “你这话是怎么说的,我不是着急给皇祖母请安嘛!”刘彻不赞同的说了一句,然后看着韩嫣,补充道。“当然,顺便也过来看看你。毕竟你在太子宫里头住了那么多年,我怕你一时不习惯。”   “有什么不习惯的。”窦太后笑着接口,“这被子枕头都是阿嫣惯用的,就连他在太子宫中睡的那张床我都叫太监们给搬了过来。到了长乐宫之后他住的房子可比在太子宫大多了。自己一个独立小院儿,外面我还特地给他种了花花草草。不知道比你的太子宫舒服不知多少倍。要知道这可是我的干孙子,我还能亏待他不成。”   说着,冲着韩嫣的方向追问,执意要韩嫣给说个分明。“你自己说说,在长乐宫住的怎么样?”   “自然是好,这几日睡得也很香。”都说是老小孩儿,小小孩儿,韩嫣也值得顺着窦太后的话说。“不过在太子宫里头住了那么长时间,太子对阿嫣也是关怀备至,一应用度都是上好的。如今这般说,也不过是例常问问罢了。也是担心我。”   “可不是,毕竟阿嫣和我睡了那么多年。突然自己一个人睡,我怕他会不习惯。并不是说祖母对他不好的意思。”刘彻立刻顺着韩嫣的话说道。   “恐怕不习惯的是你吧!”阿娇凉凉的说道。“昨儿晚上也不知道是谁,一个劲儿‘阿嫣,阿嫣’的叫着,好像没断奶的孩子似的。一宿也不消停,都快烦死我了。”   刘彻闻言,英俊的面容突然通红一片,“你别乱造谣,我什么时候叫人了?”   “就是昨儿晚上,你叫了一宿呢!烦死我了。”阿娇说道。   “你胡说,少编排人。如果我真叫人的话,怎么就你听见了。我早起的时候可是问过晚上守夜的宫女了,她说内殿静悄悄的一个晚上,一点动静都没有。”刘彻直起身子瞪着阿娇说道。神情警惕的仿佛一只炸了毛的猫。   “你嘀嘀咕咕的就那么点儿动静,又不是喊出来的,外间儿的人自然听不见了。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还说谎骗你不成,明明就是说了!”阿娇也不服气的挺起胸膛顶了上去。   “你胡说——”   “我没有——”   “好了,好了!”窦太后听得头疼,摆摆手说道:“我和先帝刚成婚那会儿,好的蜜里流油,跟一个人似的。你父皇大婚那会儿和太子妃也是相敬如宾的,怎么到了你们这就成天吵吵闹闹的,真是冤家。”   “有道是不是冤家不聚头,还有一句话说不打不相识。人家这叫小夫妻的情趣,我们就看不懂了。”梁王笑呵呵的斡旋道。随即看着刘彻两人。“你们两个起早就过来请安,还没吃早饭吧?”   “可不是,都饿死我了。”阿娇闻言,摸摸肚子抱怨道。   “快给太子和太子妃添两双碗筷。”窦太后立刻吩咐宫俾道。然后指着面前的案几,笑着给阿娇介绍:“这是豆腐,据说是淮南王炼丹的时候发明出来的。阿嫣鼓捣了几种吃法,这个是三鲜豆腐羹,我最爱吃的。又润滑又鲜美,据说还能美容,我让宫俾给你们呈上一碗,你们也尝尝。”   “呀,这道菜看着可真漂亮,我都舍不得吃了。”阿娇看着面前色泽鲜亮的汤羹,笑着说道。旋即拿着汤匙瞥了一勺宫俾送上来的三鲜豆腐羹,细细品味了之后,不由得眼前一亮。“好吃!”   “好吃吧!”窦太后自得一笑,仿佛这菜是她做的一般。“做这道菜可费事着呢!首先要熬制高汤,将老汤熬制好了之后,用豆腐、虾仁儿、玉米粒、豌豆一起熬制,火候不轻不重,轻了不能入味,重的豆腐就会变老,可麻烦了。”   “只要皇祖母爱吃,即便是叫太官令(主膳食,属官有尚食,尚席,食监三丞。)天天去做又能如何?”刘彻笑着说道。   “玉米?豌豆?这个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是不是韩嫣的商队又弄回来新东西了?”阿娇注意的倒是旁个。   “可不是嘛!听说是从大海另一边儿弄回来的。”窦太后听阿娇一问,更爱说了。“你说这天地可真是大啊!老身原本以为,我泱泱大汉,地大物博,什么都有。没想到这外头还有这么多见都没见过,听都没听过的东西。真是长见识了。”   “这玉米啊还有很多种吃法,容我闲暇下来,将作法告诉太官令,让他继续给太后做好吃的。太子每日能多进一碗饭,阿嫣就是大功劳了。”韩嫣笑着说道。   “你这孩子,就是个孝顺的。哀家没看错你。”窦太后伸出手摸索着拍了拍韩嫣的双手。“委屈你了,为了那么个不知廉耻的丫头,为了阿娇的清誉,居然想出来这么个自污的法子来。”   “自污?什么自污?”刘彻扬了扬眉,狐疑问道。他婚假的这三天,周围侍候的宫俾们都捡喜庆话儿说,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添堵。何况韩嫣和阿娇的事儿本就麻烦,牵扯皇室秘闻,众人躲都来不及,哪敢往前凑。因此也没人说这些话来给刘彻听,所以刘彻对于韩嫣和周明锦的事儿竟然丝毫不知。   事情都解决的差不多了,窦太后也就不避讳。当下将婚礼当晚韩嫣当着宫女的面儿故意亲了周明锦一口和第二天她指使田蚡故意将那些话传出去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却没想到刘彻听完之后怔怔了半天,连一句话都不说。   “……彻儿?”大殿里没人说话,气氛就显得安静非常,窦太后有些纳闷的皱了皱眉。   刘彻豁的起身,噌噌两步走到韩嫣跟前,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韩嫣,问道:“你亲了周明锦?”   “殿下,权宜之计尔。”韩嫣笑眯眯的应道。   “你居然真的亲了周明锦?”刘彻不可思议的瞪着眼珠子,指着韩嫣说道。   “呃……”韩嫣有些茫然的搔了搔头,闹不清楚状况。他这究竟是在介意什么呢?   “你怎么能亲周明锦!”刘彻看韩嫣不回话,愈发神情悲愤的指控道。   “殿下,那个——”   “你怎么能和他龙阳分桃?”刘彻痛心疾首的说道。“你们两个都是孤的伴读啊!你们怎么可以背着我私通暗曲,背地往来啊!你们这是违背宫规,祸乱宫闱啊……”   啊咧?韩嫣翻了翻白眼,看着面前喋喋不休的刘彻,一脸黑线的伸手拍了上去——   “啪!”   刘彻脑门红彤彤的愣了。   “殿下,和你说了几次了,是权宜之计,权宜之计!”韩嫣皮笑肉不笑,咬牙切齿的再次重复道。   “……也就是说你并没有龙阳之好,只是和明锦做戏,并不是真的?”刘彻呆呆的问道。   “然也!”韩嫣故作矜持的点了点头,看着刘彻突然喘了口气的模样,忍不住抱怨道:“我说殿下啊!你也太不相信我的操守了。即便我真的有这个爱好,兔子不吃窝边草,我也不会找明锦啊!”   “……”刘彻刚刚稍微放下的心立马又提了起来,目瞪口呆的看着韩嫣,愣了半晌,突然炸毛似的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真有龙阳之好?”   “呃,我随便说说的。”看着刘彻一脸惊骇欲绝的模样,韩嫣无语的摸了摸鼻子。他不觉得刘彻的接受能力低啊,再说这龙阳之好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他今儿是怎么了。   “随便说说也不行,绝对不行!”刘彻一脸的暴戾。“你是我的……伴读,你绝对不能和别人做哪些乌七八糟恶心透顶违背伦常的事情,绝对不行。”   “呃,太子殿下,你冷静一下,我就是随便举个例子……”韩嫣看着面前犹如一头狮子般咆哮的刘彻,苦兮兮的勾了勾嘴角。 你们老刘家遗传的同性恋基因你随便蔑视,传到景帝的耳朵里该不会是认为你在诋毁他吧!信不信你老爹心里不舒服大耳刮子抽你啊!当即叹息的摇了摇头,耐心的安抚道。“其实吧!这龙阳之好自古就有的,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不是有句老话说嘛存在就有道理,你不能对广大的男同志们有歧视之心,他们也是正常人……呃当然,我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是我个人不吃窝边草,所以即便真的找人也不会找明锦。所以我们两个不是真的有事,我是这个意思……也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那也不行!你什么意思都不许有。”刘彻突然冷静下来,神情漠然的盯着韩嫣说道:“你是孤的伴读,从你四岁进宫那天开始你就是孤的。你所做的一切都代表着孤的意志。所以孤绝对不能忍受你胡来。”   刘彻突然爆发的霸道和乾纲独断怔住了长乐宫众人,一时间就连窦太后都有些愣愣的。梁王只觉得自己恍惚间看到了年轻的皇帝哥哥——不,这样的气势比皇帝大哥的还要更胜。当下也不由得缩了缩身子猫在窦太后身后。   刘彻悍然起身,冲着窦太后拜了一拜,开口说道:“启禀皇祖母,孙儿认为,韩嫣住在我汉室宫廷,一举一动代表的都是我皇家的尊严。这次他和周明锦的事情,不论是真有其事还是权宜之计,都不能传得沸沸扬扬,让外臣觉得我汉室宫闱内乱,不成规矩。韩嫣毕竟年岁尚轻,着急太子妃的清誉而情急之下出了昏招也是情有可原。不过我们却不能任由流言这么穿出去。不然的话……恐怕韩嫣将来出仕之路要受到阻碍。”   “嗯,老身也是这么想的。”窦太后听着刘彻一席话,赞同的点了点头。“难得咱们祖孙两个想到一块儿去了。你放心,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从现在开始,绝不会有人多说一个字的。”   “孙儿多谢皇祖母。”刘彻躬身谢道。看着一旁呆立无语的韩嫣一眼,缓缓请辞。“回禀皇祖母,孙儿大婚已过,也该恢复读书学习了。今日是上学的第一天,孙儿不想太傅久等,这就过去了。”   “你还没吃早饭呢!”窦太后关切的问了一句,“吃些汤羹再走吧!”   “多谢皇祖母体恤。”刘彻说着,将面前的三鲜豆腐羹快速吃光,然后接过宫俾递过来的锦帕擦了擦嘴,这才起身说道:“那孙儿先去上课了。让阿娇在这里陪您。等孙儿晚间回来给祖母请过安后再来接她。”   “恩,也好!省的老身在这里闷得慌。”窦太后颔首笑道。“学业要紧,太子快快去吧!”   “诺!”刘彻躬了躬身,带着韩嫣转身而去。   ……   等刘彻的身影走的一点都看不见了,梁王这才喘了一口气,说道:“这个大侄子,和皇兄越来越像了。威仪愈重,刚才那气势,比皇兄还吓人。”   “他是我大汉的储君,也就是将来的皇帝。没点威仪怎么震慑群臣,把持朝纲。太子这样,我看挺好。”窦太后缓缓笑道。   “往常我还觉得这个侄子性格爽朗,直率开阔,是个挺雍容和气的人呢!却没想到,今日居然发了这么大的脾气……那可是跟了他十多年的伴读啊,不过是说错了一句话……”梁王回想着适才刘彻的雷霆之怒,不由得咋舌。   “……如今这宫中,恐怕也只有阿嫣这个小子能让他动动肝火啦!”沉默半晌,窦太后叹息着缓缓说道。      第八十五章 分辨      从长乐宫到太子学堂,一路无话。韩嫣看着前头霸气侧漏的刘彻,嘟了嘟嘴,只好在后头闷头跟着。没想到前面疾走的刘彻突然转身回头,韩嫣猝不及防“碰”的撞了上去,高挺的鼻子撞上刘彻坚硬如铁的胸膛,不由得一算,眼泪“唰”的下来了。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哭了?”原本还满腹怒火的刘彻回头看到韩嫣泪流满面的样子,不由得吓了一跳,开口问道。   “废话,我照你鼻子来一拳看你哭不!”韩嫣泪眼汪汪的说道。被这一撞弄得生疼,韩嫣怒极,也顾不得尊卑之分了。   “我这也不是……”刘彻喃喃说了一句,突然回过神来。“不对啊!你说,你干嘛非得亲周明锦那一下?”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权宜之计啊殿下!”韩嫣翻了翻白眼,哀嚎道。他怎么觉得自己像被刑讯拷问一样,一遍遍的。   “权宜之计?权宜之计你非得选周明锦,你就不能选个别人吗?”比如我!刘彻硬邦邦的说道。   “当时除了周明锦,我周围三里之外都没个男人啊!”韩嫣几乎要崩溃了,这究竟是什么状况啊?   “我不是男人?”刘彻周身寒气四溢,皮笑肉不笑的冷哼。   “……”韩嫣一脸的惊吓。“殿下,我是为了脱困可不是为了自杀啊!我还想留着这条小命!”   刘彻默然,他自然知道韩嫣的想法,只是心中这口气就是咽不下去。   “殿下?”韩嫣歪着头,看着一脸别扭的刘彻,模模糊糊的猜测道:“殿下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他知道了!刘彻心下一惊,愕然的瞪着韩嫣。   “呃……”韩嫣用手搔了搔脑袋,吞吞吐吐的安慰着刘彻说道:“殿下,您的心思我清楚。您是觉得我和明锦这样的举动仿佛抛弃了您是吧?”   韩嫣怜悯的看着刘彻,神情中还带着微微无奈。“我和明锦从小陪着殿下,什么事情都是和殿下一起做的。如今突然这样两个人私谋起来,虽然是因为流言所逼迫,殿下觉得有些失落吧?因此就有了……”   韩嫣努力想着上辈子看过的一本心理书,说这种情况叫什么来着?   “心理落差!”韩嫣猛然想起来。“对,就是这个词!”   “心理落差?”刘彻挑了挑眉,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   “对!”韩嫣信誓旦旦地点了点头。将上辈子哄骗女朋友的气场全开。反正刘彻现在酸了吧唧的样子也和自己的女朋友差不多。只不过这个身份太高贵了一点啊!惹不起,也躲不起,只好哄着了。“呐呐,当时的情况你也知道,刘陵那么说,一旦传出去了,那可就是杀头的大罪。我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啊!”   “哼!”刘彻从鼻腔里发出一道不满的声音。   “那当时那种情况,周围只有明锦一个男人和我比较熟,而且最重要的是身份够。如果是个阿猫阿狗的,传出去别人也不信啊!”韩嫣继续虎摸炸毛的某大型猫科动物,一边瞎掰道。   “而且明锦也是殿下的伴读之一,整日里和我厮混在一起……”韩嫣接收到刘彻虎视眈眈的目光,立刻改口道:“整日里都在一起,日久生情神马滴,别人也会相信。”   偷偷的观察刘彻的脸色,发现果然缓和下来,韩嫣心里偷偷比划个“V”手型,再接再厉:“当然了,我也知道。毕竟我和明锦都是殿下的伴读,出了这种事情,肯定也会影响到殿下的名誉。倒是阿嫣考虑不周了。”   “当时那种情况你也是着急!”毕竟伴读之间有暧昧和下属与老婆有染这种传闻相比永远都是前者较轻。“可是你也不能那么轻浮的——”   抱怨的话语被一双柔软的唇瓣轻轻堵上,一股淡淡的清新气息从唇瓣上传来。唇瓣淡淡的冰凉,仿佛夏日用来避暑的冰块一般,有种让人突然安静下来的魔力。心里头的火气仿佛被流水噗的浇熄。巨大的幸福感从脚底升起。刘彻还没来得及回味,那唇一触即分,而那萦绕在周身的安逸宁谧感也骤然消逝。   刘彻就感觉自己仿佛突然被一道雷劈住了,愣愣的不能动弹。一种酸酸麻麻的颤栗感自尾椎突然升起,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弥漫全身。刘彻仿佛缺氧一般张大了嘴巴不停的呼吸,眼睛睁得大大的,呆呆的看着韩嫣。   “乖啦乖啦,这样算是扯平了,若是你还不满意的话,要不要让明锦也亲你一下?”韩嫣弯了弯嘴角,坏笑着建议道。刘彻下意识摇头,就看见韩嫣唇边的笑容愈发明朗。他甚至踮起脚尖凑到自己跟前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既然不用的话,那就不许生气了啊!”为了保证色诱能够成功,韩嫣甚至祭出了自己无往而不利的泡妞必杀技——深情款款含情脉脉的看着刘彻。眼眸深邃的都可以放电的直视着刘彻说道:“无论韩嫣做什么,都是为了殿下,请殿下一定相信我!”   韩嫣这么说着,一边用胳膊轻轻摩擦着身体,太长时间没说这么肉麻的话了,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刘彻一张脸突然涨红,冷哼一声背过身去,沉声说道:“还不快走,太傅都等着急了。”   “诺!”韩嫣躬身应道。顺手擦了擦自己的嘴唇。   等到了太子学堂的时候,周明锦已经百无聊赖的坐在案几上了。见到刘彻进来。立刻起身拜道:“给太子殿下请安。”   “哼!”刘彻扯了扯嘴角,一脸得意的越过周明锦,走到位置上坐好。   “什么情况!”周明锦起身落座后,凑到韩嫣身边,轻声问道。   “没事儿,炸毛了,我已经虎摸好了。”韩嫣轻松的说道。   虽然不太了解韩嫣那几个名词,不过韩嫣话中的意思周明锦还是猜到了,不由得弯了弯嘴角。   两人说话的功夫,卫绾也抱着一摞竹简走进来了。看见已经坐好的三人,不由得点头笑道:“太子殿下新婚燕尔,居然还能秉持着刻苦学习的秉性,实乃我大汉之福。”   “这是我应该做的。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因为贪图一时享乐而忘记了自己的责任。“刘彻淡淡说道。   “太子英明。”卫绾点头赞道。然后将桌上的竹简摊开,对刘彻说道:“太子殿下,今日我们学的是《荀子*劝学篇》。君子曰:学不可以已。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   刘彻听得津津有味,韩嫣听得昏昏入睡。周明锦则是不动声色的垂下眼眸,神游开外。   卫绾看着学堂内三个学生的态度,不由得暗暗摇头。太子殿下心向儒学,对于他们这些儒生来说,是个好事。大汉立国七十年,道家的地位太过于尊崇了,这让他们这些其他学派的学子眼红不已。可是景帝和窦太后的心思是没办法改变的,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太子殿下了。他卫绾有幸成为太子殿下的老师,能够从小便对太子殿下进行教导,让他喜欢上儒学,这已经是天大的好处了。这几年经过他的努力,太子殿下对儒家的好感也是越来越多。他相信将来有一天,儒家的地位一定会得到改善。只是——   卫绾想到这里,有些心情沉重的皱了皱眉。视线扫过后面昏昏欲睡的韩嫣——太子殿下身边最信任最宠爱的臣子,却对儒学一点都不敢兴趣。不、不光如此,卫绾抿了抿嘴,他甚至能够感觉到韩嫣对于儒学的深深厌恶。他有些弄不清楚,按理来说儒学的道理应该很符合他们这些年轻人啊,怎么……   “太傅?太傅?”   “啊!”卫绾缓过神来,看着面前一脸纳闷的刘彻,老脸一红。“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太傅,你应该继续讲解……”刘彻皱了皱眉,不动声色的说道。   “哦!”卫绾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这篇文章的意思是说,君子说:学习是不可以停止的。 靛青是从蓝草里提取的,可是比蓝草的颜色更深;冰是水凝结而成的,却比水还要寒冷……”   通篇解释了一遍之后,卫绾顿了顿,开口问道:“不知太子听懂了没有?”   “……”刘彻沉吟片刻,若有所思的说道:“荀子的意思是说学无止境,一个人的能力、见识、道德是随着不断的学习慢慢发展的。荀子认为,人性本恶,所以要不断的学习礼仪来教化他们。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应该做的,而什么是不该做的。”   “不错!”卫绾微微颔首。眼中带着激赏,“太子殿下已经深得儒学的精髓了。”   “先生谬赞了。”刘彻得意的勾了勾嘴角。“孤认为,儒家的观点是教人如何去发展,如做事。其实教人和治国也是一样的。单纯的不作为或者是依靠严刑厉法来这里天下,都有失偏颇。而若是先用儒学来教化万民,让他们懂得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的话。才是真正的教化。而百姓都懂得圣人之道,都依照圣人之道做事的话,那么吏治自然清明,国家自然通顺,天下自然就大同了。”   “然也!”卫绾赞同的点了点头,和刘彻饶有兴趣的讨论起来,颇有一种志同道合的投机感。这种酣畅淋漓的感觉谨小慎微的卫绾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了。   说了半晌,两人都兴致勃勃,口干舌燥的。稍微休息一番,端起案几上的茶汤解解渴。卫绾视线撇过后头睡得昏天暗地的韩嫣,不由得朗声说道:“韩嫣,你学了今日的文章之后,有何感触?”   “ZZZZZZZZ~~~~”   “韩嫣!”卫绾面上笑容沉了沉,不咸不淡的重复道。   刘彻也回过头,抿了抿嘴,面上显出一丝迟疑。周明锦见状,立刻用手上毛笔捅了捅趴在桌子上的韩嫣。   “啊?”韩嫣一惊,睁开眼睛。   “不知韩舍人对于《荀子*劝学篇》有何感触?”卫绾的耐性告罄,神色冷淡摆明车马的问道。   “啊咧?”韩嫣睡得迷迷糊糊的,看着明显被气的铁青着脸的卫绾,迷惑的挠了挠脸蛋——   什么状况?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如乃们所愿,亲上了   话说写这张的时候,真心觉得哄着刘彻的韩嫣也挺渣啊╮╯_╰╭   第八十六章 说儒      “韩嫣,老师在问你对于《荀子*劝学篇》的看法。”周明锦赶在卫绾开口之前,连忙说道。   韩嫣闻言,立刻起身,肃容说道。“回太傅的话,韩嫣以为,荀子这篇《劝学》说理透彻,结构谨严,气势浑厚,语言质朴,句法简练绵密,微言大义,振聋发聩。”   听到韩嫣一连串的赞不绝口,卫绾阴沉的面容缓和许多,继续追问道:“那你觉得荀子的道理,对吗?”   韩嫣沉吟片刻,缓缓开口:“荀子,乃是先秦儒家的代表人物,他认为世间一切事情都是在变化的,而我们则要不断的学习,来顺应这变化的世事。同时,荀子还主张人定胜天,强调教化的作用,强调礼法,认为治理国家既要用‘法’制也需要用‘礼’制。以德服人,用道德来教化万民,这样国家才能真正的实现大同。而这篇《劝学》,则是荀子的代表作,也淋漓尽致的展现了荀子的思想。”   韩嫣一席话说得深刻透彻,听得即便原本还有三分不满的卫绾也不禁连连点头,而刘彻眼中更是异彩连连。他从小就知道韩嫣对儒学不怎么敢兴趣,只是没想到他居然还能把儒学研究的如此透彻。   而另一边,卫绾也情不自禁的用探讨的语气对韩嫣问道:“那么阿嫣认为,荀子所提出的,治理国家需要用‘礼法’的观点行不行得通呢?”   “自然能够行得通。”韩嫣顺着卫绾的话说道。早先的儒学还是好的,只不过汉武帝之后将儒学可以推崇的上了神坛,慢慢让儒学那种兼并宽容的态度丧失,从而变得专制迂腐,这才发展成了后世的程朱理学。因此韩嫣虽然对儒学没什么好感,但是他厌恶的只是一些儒生非要把好好的一门学问当成平步青云的踏脚石,当成他们争取功名利禄的工具,而不是厌恶儒学本身。   韩嫣稍微顿了顿,整理了一下思绪,这才开口说道:“春秋之时,诸侯争斗,各国林立,礼乐崩坏。从而导致各种不同的学说学派如雨后春笋般争先恐后的出现。这些学派就好像御花园里面的百花一样争奇斗艳,每一个主张都有自己的优点和可用之处。儒家或者是道家都是其中之一。”   卫绾听到这里,赞同的点了点头。道家当初也不过是诸子百家的一种,只不过高祖在建国之初承袭秦制,选了道家的主张作为治国之本。这才使得道家有了现在的尊崇。可是在卫绾看来,道家的学说过于平淡消极,已经不适合大汉今后的道路了。   “在韩嫣看来,治理一个国家,就好像做一道美味佳肴一般。主要的食材是我大汉的江山,而诸子百家的学说不过是佐料而已。”听到韩嫣这么说,太子学堂内的众人不由得会心一笑。韩嫣善于烹饪以及他和韩庄酒楼的关系整个大汉无人不知。如今见他把治国之论和做菜联系在一起,虽然有些拾人牙慧之嫌。但是众人还是听得津津有味,期望能从韩嫣嘴里听到一些别的东西。   “其实要想做出一道美味佳肴,只用单一的一种佐料很定不行。这样会将菜弄得干巴巴的,虽然吃了也能够饱腹,可是没有什么美味可说。”韩嫣做了个比喻,然后说道:“而治国也是如此。首先,治理一个国家一定要有律法,韩嫣窃以为,一个国家的律法是这个国家的根本。我们想要了解一个国家的体制和其他方面,最容易的方法就是去研究这个国家制定的律法究竟如何。比如夏朝崇尚忠诚,商朝崇尚质朴,周朝崇尚文化,而这些东西在他们实行的律法礼制方面都能够得到体现。”   众人闻言,不由得点了点头。   “汉朝承袭秦制,虽然说的是以道家观点治理天下,崇尚垂拱而治,不为而治。”说道这里,韩嫣观察卫绾,发现他微微的摇了摇头,不由得会心一笑:“可是同样是承袭道家观点治理国家,为何秦朝暴戾,不过二世而亡,我汉家却承袭了七十年,如今却是越来越兴盛呢?”   听到这里,刘彻不由得挑了挑眉。   “无他,执法之人不同也。”韩嫣说到这里,又举了一个例子:“比如说同样的一把刀,有的人会拿着他保家卫国,血战沙场在边关抗击匈奴。可是有的人却会拿着他入室抢劫挖人坟墓甚至是杀人销赃。当然,也有的人拿着他去杀猪杀牛,上山打猎维持生计。拿刀者的想法不同,那这把刀的作用自然就不同。”   刘彻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低头不语。   “再回过头来说做菜的问题。这治理国家也如同做菜一般,食材是这锦绣河山,佐料是诸子百家。因此制定律法需要法家的人才。与民修养,劝课农桑需要农家的人才。和外邦交流,从事外交上的各种活动的话我们需要纵横家的人才,每逢重大事情挑选吉日的钦天监则需要阴阳家的学子,朝廷推行各种工具甚至是大兴土木的时候,这些工具、设计则是由墨家的人动手制作的。教化百姓让他们明辨十分懂得什么是大义从而忠君爱民需要的是儒家,上战场杀敌保家卫国则需要兵家……至于道家,更不用说了。只有各家的学说共同努力,才能造出一个繁华盛世。这当中,缺了哪一个都不行的。当然,更不是说只有哪一个就行了”韩嫣说的口干舌燥,不由得伸手端起案几上的盛器将碗中酸梅汤一饮而尽——他不喜欢茶汤的味道,这一点也是人尽皆知的。   “韩嫣的意思是说每一个学说都有每一个学说的特点,儒家学说并不一定要比别的学说优秀,也绝对不可能代替别的学说!”刘彻皱眉,缓缓说道。   “然也!”韩嫣欣慰的点了点头,说了半天,总算没有白说。   “不光如此,儒家提倡忠诚,提倡天下一统,认为……”韩嫣说道这里,猛然惊醒,看着若有所思的卫绾“哎呀”一声叫出来:“到下课的时间了,太傅你可不能拖堂。正所谓劳逸结合,你可不能扼杀了太子殿下学习的兴趣啊!”   卫绾被韩嫣突如其来的一手弄得措手不及,有心想让韩嫣将未尽的话说完,不过他心知韩嫣这人虽然表面上温和无害,其实最是狡诈。他要是不想做的事情,能变着法的给你绕过去。谁逼着也不行。当下只得意犹未尽的摇了摇头,对着众人说道:“那今日的课程就到这里了。回去之后每人写一篇关于如何学习的策论来,下次上课的时候交给我。”   等卫绾抱着竹简出去之后,刘彻迫不及待的问道:“阿嫣,你刚才想说什么。”   “我想说午餐时间到了,我们该吃饭了。”韩嫣翻了翻白眼,拉着刘彻和周明锦会太子宫了。简单吃过午饭之后,韩嫣等人在刘彻的书房继续辩论开来。   “儒家提倡忠诚,提倡天下一统,甚至还发表什么天人感应说,从短暂来看,确实能够提高百姓对于朝廷、臣子对皇帝的忠诚度,提高皇权的重要性。可是如果如果按照殿下的想法,恨不得朝廷所有的人都是儒生,所有的事情都用儒家那一套来办,也是不行的。别的就不说了,儒家讲以德服人,可是殿下的愿望是让我大汉的军旗插遍匈奴的每一寸土地——难道殿下将来想要让那些个儒生带着《论语》去沙场上给匈奴人念经吗?”   “扑哧!”被韩嫣的形容逗得乐出声来的周明锦实在忍不住的笑道:“那帮子儒生还不得被匈奴人像切菜似的给割了脑袋。”   和周明锦关注的焦点不同,刘彻有些好奇的问道:“什么是天人感应说?”   “有一个儒生,读了《春秋》,发现记载国家如果有乱事发生,上天会先用灾害异响来给予警告,所以认为上天对于君主还是偏爱的。只要君主还算得上是圣明之主,那么上苍就不会抛弃他,只会辅佐他,庇佑他。认为人君是上苍的儿子,尊称为天子。”韩嫣简单几句将董仲舒的主张概括一下。   “说的真好!”刘彻眼前一亮,忍不住赞道:“人君都是天子。自然受到上天的庇佑。”   “好什么好,纯粹扯淡。”韩嫣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日蚀地龙,那都是自然灾害,和君主是不是圣明有什么关系?”   说到这里,韩嫣顿了顿,压低了声音,缓缓说道:“自陛下登基以来,我朝发生了多少次日蚀?多少次地震?你能说陛下不是圣明之主吗?”   刘彻悚然一惊,“父皇英明神武,勤政爱民,自然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任君明主。”   “那不就是了。所以说这什么天人感应说不过是那帮子儒生编排出来糊弄人的。泱泱大汉,江山万里,谁能确保就年年风调雨顺,没病没灾的?若是照他们的说法,一旦出了灾害,不去想怎么援救,怎么疏导百姓,让他们所受的伤害降到最低,反而想着抓皇帝的把柄,认为是皇帝的失德才导致上苍示警……长此以往,皇权的尊崇岂不是又被儒家给替代了吗?“韩嫣看着刘彻悚然变得铁青的脸,将后半句话说的愈发深沉。   “儒家宣扬忠君爱民,宣扬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认为皇权至上自然是好的。可是也没必要什么事情都要照他们的话去做。”韩嫣委婉的说道:“殿下还记得辕固生吗?”   “当然知道。”刘彻接口说道。辕固生是一名诗博士,儒学的佼佼者。曾经在朝中和一名叫黄生的道家学者辩论过夏周两朝的改革。在辩论中,辕固生引经据典,认为商汤诛夏,武王伐纣都是顺应天意,认为天地是不断变化的,时候到了就要推行改革,不然就会被抛弃消灭。而黄生则利用新鞋和破帽的理论反驳,认为鞋子再新都要穿在脚上,而帽子再旧都要待在头上,君王失德,臣子只能辅佐而不能诛杀。却被辕固生用高祖皇帝推翻秦氏暴政的说法给堵了回去。却也因此得罪了将黄老之学奉为圭臬的窦太后。因此窦太后派人将辕固生给扔到野猪圈去了。让他和野猪去讲道理,讲变通。   “殿下认为,辕固生说的对吗?”韩嫣问道。   “当然是对的。时移世易,在以前看看来是经典的东西到了今日也可能成为糟粕。那就要变,不变不兴,不破不立,正是这个道理。”刘彻点头说道。   “可是辕固生面对我朝廷大员是如此的侃侃而谈,当面对野猪的时候怎么就狼狈不堪呢?”韩嫣反问。   “辕固生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博士,他怎么能斗得过凶残的野猪呢?”刘彻不服气的反驳。“祖母的做法根本就不讲道理。”   “咱们不去置喙太后的说法,单单看辕固生的态度,只证明了一件事。也就是说儒家的那一套只能和愿意听你那一套的人去说,只能解决内部的东西。可是一旦别人烦了,不爱听你说甚至根本不听你说,并且而且还有能够威胁你的能力,那么面对这种直白的反抗,儒家那一套就行不通了,只能狼狈不堪的逃窜,退缩,等人解救。”韩嫣犀利的说道。   “你这是胡搅蛮缠!”刘彻不乐意了。“儒家以德服人,教化万民,怎么就说不通了?”   “那殿下认为是野猪会讲道理呢,还是匈奴人会跟你将尊卑?”韩嫣好笑的反问。“微臣倒是觉得,但凡拿着屠刀或者獠牙面对你的人,都只看你的拳头大不大,谁耐烦你啰嗦不啰嗦。一道咔嚓下去,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刘彻默然不语。   “所以说,刀尖儿上才能出政权,拳头大才是硬道理。你有实力,只要不太无理,你说什么别人都会封为金科玉律。比如七国之乱,晁错主张削藩,真的有错吗?可是陛下不照样因为诸侯王的威胁杀掉了晁错?原因何在,不过是实力不够罢了。所以殿下喜欢儒学,甚至将来想要抬举儒学,都不是不行。不过却不能让儒家的地位太高。虽然他说的忠君爱民听起来好像是那么一回事,其实也不过是一把修饰的漂亮点的杀猪刀。究竟怎么用,还得看持刀人的想法。而只要这个人够强壮的话,空手套白狼的例子也不是没有。”韩嫣淡淡笑道。   “可是无论怎么说,儒家的东西比黄老那些无为而治,什么都不做强多了吧!”刘彻皱着眉反驳。“我就觉着,儒家说皇权至上,认为臣子理应忠君爱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凡事都要尊崇规章制度,不得逾矩,要遵守礼法的那一套不错。总比现下朝廷中乱糟糟的一团要强。诸侯见到皇上也不跪拜,皇亲将礼法置之于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那还有什么规矩啊?”   这已经隐隐涉及到中央集权了,韩嫣不敢说的太深,当即含含糊糊的说道:“那就按着他们这一奏折。殿下您才是要执掌天下的人,认为哪一家哪一个观点好,您自然可以提倡。毕竟这盘菜还要您自己去做,放什么佐料还不都是您一句话的事儿。打个比方的话,也不能因为放盐好吃就不敢不顾把一罐子盐都放里头吧,别的糖、醋你都不加了?”   “自然要加的。可是我爱吃盐的话,我就多放点。”刘彻笑嘻嘻的说道。   “其实除了吧盐直接放在食材里面,还有一个方法。”韩嫣心中一动,突然说道。   “哦?”刘彻感兴趣的扬了扬眉,“什么方法。”   “比如将其他的辅食用盐腌制一番,入了味道,自然就好弄多了。”韩嫣笑嘻嘻的说道。这就像是后世的政治课一样,无论你是文科理科,无论你从事什么行业,从小学到大学你都得学习思想政治。刘彻完全可以把儒家的那一套当做汉朝的政治课来普及推广嘛!   刘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写的,好麻烦~~   毕竟汉武帝当时推崇儒术,是为了增加中央集权,巩固皇权统治。因此要不能解决这个问题的话,无论结果怎么样,刘彻还是会推崇儒术的。何况在当时,儒家的学说是兼容的,是大度的,并没有后世那么迂腐,因此先勉强想到这些——   瓦再去学学吧~~~   到时候来个廷议的忽悠~~~~      第八十七章 刘陵的反击      “什么,刘陵翁主要见我?”韩嫣异常诧异的问道。   “可不是嘛!给你下了请帖呢。明日未时,韩庄酒楼,还不见不散。”周明锦盯着手上的拜帖,笑着说道。   “嗷……”韩嫣将身子缩进棉被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她不是明天就要和淮南王一起回封地了吗?还找我做什么啊,我可不可以不去。”   “可是这上面写着,若是不来后果自负啊!”周明锦一脸无辜的扬了扬手中的请帖,神情是掩不住的幸灾乐祸。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韩嫣闷闷的说道。   “幸灾乐祸的表情。”周明锦皮笑肉不笑扯了扯嘴角。自从和韩嫣传出绯闻之后,自家那个不靠谱的爷爷就不停的追问——两人谁上谁下。就连那些对自己心生爱慕的侯门小姐们看自己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   “如果不想去就不去,她还能出什么幺蛾子不成。”刘彻坐在靠窗子的案几后面,冷冷一笑,不屑的说道。   “……”众人噤声。谁也不敢肯定刘陵究竟会不会做点什么出来。   “哎!还是去吧!”韩嫣抓了抓脑袋,将梳好的发髻弄乱。有些人命的躺在床上,说道。   “那明天我们和你一起去。”刘彻不容置喙的决定道。   “不行,这上面说了,只能韩嫣一个人去,不然她是不会出现的。”周明锦皱着眉说道。   “谁管她出不出现啊!最好一辈子也别出现了。”刘彻讽刺的说道。   “算了吧!去就去。我一个大男人,难道还怕她不成。”韩嫣沉吟片刻,挑眉说道。   他倒是要看看,这个名留史册的赫赫女间谍究竟想要说什么。   “可是——”刘彻不赞同的皱了皱眉。   “没事儿!”韩嫣摆了摆手,“韩庄酒楼可是我的地盘。若是在自己的地盘上还瞻前顾后的,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次日未时,韩庄酒楼——   韩嫣迈进雅间儿的时候,视线撇过静静站在窗边的刘陵,突然有点愣住。那个身影依旧玲珑曼妙,一身高贵的深紫色曲裾,却消退了前几次的浮夸和浮躁,变得更加沉静平和。仿佛将灰尘抹去的珠宝一般,开始渐渐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光华。   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刘陵缓缓回头,对着韩嫣微微笑道:“阿嫣公子,过来了。”   一句简简单单的问候,并不热情,也算不上冷淡。仿佛是两个相交已久的至交好友一般,只是简单的寒暄了一句。   “请坐!”刘陵指着面前的桌子,说道。   韩嫣饶有兴味的弯了弯嘴角,一语不发的坐在椅子上,看着对面也坐下的刘陵。   “虽然来了长安有半年,不过一直忙着在各个大员的府邸上来回穿梭,这名扬大汉的韩庄酒楼我倒是第一次来。”刘陵顿了顿,视线很是随意的环绕了一周,真诚的赞道。“果然是别具一格,与众不同。”   “多谢刘陵翁主美誉。”韩嫣颔首道谢。   “我现在突然有点后悔。”刘陵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水,突然开口。   “哦?”韩嫣很是诧异的扬了扬眉。   “若是我之前就来过韩庄酒楼,或者是我之前对你好好调查过一番的话,可能我做事就不会那么鲁莽了。”刘陵神色淡然,语调平静的说道。   “……”韩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含蓄的笑了笑。   刘陵也不再说这个话题,微微抿了抿酒樽里的酒水,开口问道:“这个就是用果子酿的猴儿酒?”   “不错。”韩嫣点头,然后真心的建议道:“不过这个酒比较烈,一般都是那些当兵的喜欢。女孩子的话我个人比较建议喝些葡萄酒,酸酸甜甜,度数不高,而且还能美容养颜。”   “哦?”刘陵闻言,很是感兴趣的说道。“那能不能给我来一点?”   “没问题。”韩嫣点头应道。顺手拿过桌上的铃铛摇晃三下,片刻功夫,果然有小二进来侍候。   “两位客人,请问有什么吩咐?”   “请给我们上一壶葡萄酒,然后再拿些干果过来。”韩嫣彬彬有礼的笑道。   “好的。”小二点头,然后慢慢的退了下去。   整个过程中,刘陵一直饶有兴味的看着。直到小二将葡萄酒和干果端了上来,再次退下后,才开口说道:“行事周到,训练有素。都是你一手训练的吗?”   “也不是,只是给他们提了一些想法,然后由掌柜的自己训练的。”韩嫣直爽的说道。自他到了雅间儿之后,态度一直平和有礼,面对刘陵的疑问,也都是很和善诚实的回答,完全没有半点负面情绪。   刘陵眼中闪过一丝好奇,“我以为,你会恨我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杀了我。”   “为什么?”这回,反倒是韩嫣挑了挑眉,狐疑问道。   “我那么陷害你和陈阿娇,陷你于不义之中,你不恨我?”刘陵开口问道。   “道不同,不相为谋。从一开始,你我就是对立的敌人。既然各为其主,那么用什么手段来铲除对方都是天经地义的。我若是中了招,是我自己没本事。而我若是反击成功,那便是你自食其果,与人无尤。由始至终,这都不过是一场战役而已。面对敌人,有什么恨不恨的。”韩嫣说到这里淡然一笑。“还是那句话,战场厮杀,从来只有死活,没有对错。谁能走到最后,谁就是胜利者。憎恨那种没有的情绪,只有弱小者才会有。而我,向来是睚眦必报,从不记仇。”   “……”刘陵若有所思的低下头。半晌,突然轻笑出声,伸手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和韩嫣分别倒了一杯酒,举杯说道:“我敬你一杯。”   韩嫣配合的举了举酒樽,“先干为敬。”   刘陵仰脖将酒水一饮而尽,酸酸甜甜的液体顺着口腔滑进肠胃,带着一种冰凉的感觉。刘陵只觉得一股子沁凉弥漫全身,思维愈发清醒。不由得连连喝了两杯。   “你最好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不然空腹喝酒很容易醉的。”韩嫣看着刘陵一杯杯的喝着酒,淡然劝道。   “……”刘陵没有说话,却是拿起筷箸夹了一筷子菜放入口中。   韩嫣不知道刘陵今天找他到底有什么事,不过既然刘陵没有开口,他也不会傻傻的先开口问。自己也拿起筷子吃了起来。韩庄酒楼的菜单都是韩嫣亲自制定的,因此大部分也都是他爱吃的东西。在宫里许久,这个禁忌那个逾矩的,韩嫣很久没吃的这么爽快了。神情愈发认真愉悦,一时间仿佛真的是来吃东西一样。   沉默半晌,刘陵突然幽幽开口。“你们这种世家子弟,是不是瞧不起我这种行径啊?”   “啊?”韩嫣一时间懵住了。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举止轻浮,心机深沉,算计太重。个个表面尊崇仰慕的,一边想和我欢好,一边又怕我会对你们不利。或者干脆就认为,不论我去找谁,肯定都是有目的的,有谋算的。”刘陵歪着脑袋,细细问道。   “你在乎吗?”韩嫣用手撑着下巴,散漫的问道。   “……”刘陵有些茫然的看了看头顶花攒锦簇的墙画,沉默半晌,突然说道:“我小的时候,父王并不是很看重我。而我的弟弟刘迁,虽然占着父王嫡子的身份,但是性格鲁笨,又不会读书,也不讨父王的喜欢。”   韩嫣狐疑的扬了扬眉,不知道刘陵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深宫内院,对于一个不得宠的王爷女儿意味着什么。”刘陵喃喃的说道。“就连一个得势的太监都能给你脸色。那些得宠的妃嫔美人们的冷言冷语更不算什么。月例被贪墨,日常的用度被人偷偷换成劣质的,甚至连生病了想要传一个郎中都得上下打点……”   刘陵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直到有一天,我饿得昏倒在花丛里,九、十岁大的身体,却连五六岁的都不如。瘦瘦小小的,就那么躺在花丛里两个时辰都没被人发现。后来我迷迷糊糊地自己醒了,却听到有人密谋要对父王不利,我没敢动弹,又一直躺了一个时辰,等到那两个人走了,等到夜深了大家都回屋睡觉了,我才偷偷的爬起来。”   刘陵说道这里,倾身向前凑到韩嫣身边,轻声说道:“你猜我接下来怎么办了?”   “你把这事儿告诉你父王了?”韩嫣皱眉猜到。   “哼!那两个人可是父王的心腹,我冒冒失失的找父王去说,我找死啊!”刘陵不屑的讥讽。“我昏倒的那一片花丛是王府很偏僻的一个地方,很少有人走动的。我当时猜想他们可能不会只去一次,便每天趁着别人不注意的功夫偷偷溜过去,一趴就是一整天,整整等了半个月,那两个人才再次出现。这次,他们不光商议了具体细节,连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干什么事儿都说了。我全部记下来之后,只等着熬到他们动手的前一天,才去找到父王,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父王本来还不信,我跪在地上跪了三个时辰才让他勉强同意派人配合我第二天去抓人……”   “结果你赢了。”韩嫣笑嘻嘻的说道。   “那是自然。不光是他们两个人,甚至包括他们的党羽亲属在内,将近二百人,通通被我私密处决了,是我亲自主持的。”刘陵自得一笑,“从那以后,整个淮南王封地里面,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我刘陵。那些曾经欺辱过我的,谩骂过我的,通通被我找借口收拾掉了。”   “厉害!”韩嫣拍了拍手掌。   “然后父王越发的倚重我,不论什么大事儿都和我讨论,甚至有些尴尬的任务也交由我去办。也慢慢的开始宠幸我的母亲,我们的日子也好过起来。”刘陵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接触多了之后我就发现,什么男人,什么名人志士,就是那么回事儿。表面看起来人魔狗样道貌岸然的,其实肚子里都是花花肠子。各有各的心机,各有各的算计。嘴上一个个说的冠冕堂皇,可是一涉及到利益,嘴脸立马变了,比我一个女人还不如。”   “翁主巾帼不让须眉。”韩嫣竖了竖拇指,大声赞道。   “自从我帮着父王这几年,虽说不上是无往而不利,但也绝对是手到擒来。可是你韩嫣,却是第一个让我吃瘪的人。”刘陵皱了皱眉,伸手指着韩嫣。   “翁主谬赞了。”韩嫣摆了摆手,嘻嘻笑道:“这次出手的可不是我,那可是长乐宫老太后的手笔。你输得不冤。”   “输了就是输了,哪有什么怨不怨的。”刘陵皱了皱眉,很是光棍儿的说道:“我刘陵不是输不起的人。我既然算计人了,被人反过来扣屎盆子的事儿我就有准备。何况这算什么,不就是几句流言蜚语嘛!能怎么的?”   “那翁主今天找我的意思是?”韩嫣反问。   “我是想告诉你,我输了这一局,我愿赌服输。只是我不会就这么灰溜溜的走了。什么闺名清誉的,我不在乎。我堂堂一个翁主还愁嫁不出去怎么。可是堂堂一国之母若是没有了贞洁那算什么?”   “……你什么意思?”韩嫣迟疑问道。   “王皇后,王娡。”刘陵嗤嗤笑道。“她入宫之前可是别人的老婆吧!虽然长公主当时派人杀了金王孙,可是她没想到王娡当时不光有金王孙这个前任夫君,还有个姘头叫金三吧?”   韩嫣感觉身体渐渐冷了下来。   “堂堂一国之母,太子的母亲,居然在入宫之前就有这么多不清不楚的事情。这么惊世骇俗的事情,闻所未闻吧?”刘陵笑的愈发开怀。“想整我,没那么容易。我淮南刘陵活了这么多年,向来是把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跌了这么个跟头我没理由不回报一番不是?   刘陵神色快意的起身,“回去告诉长乐宫的那个老太太,她的儿媳妇在民间的姘头金三就在我的手中,问问她,是不是得认个干亲,然后封个王侯什么的。那也算是和咱们皇室沾亲带故的不是,这金三可是金王孙的亲弟弟啊!哈哈哈哈……”   韩嫣满头大汗的起身告辞。身后,只听刘陵依旧猖狂的说道——   “什么高官显贵,什么皇后太后,照样是个庸俗的凡人。是人就有弱点,咬你一口也会疼啊哈哈哈哈……”   “我刘陵,虽然只是个女人,可是我照样要在这鬼蜮魍魉的朝堂中活的轰轰烈烈,不服气的,尽管放马过来。我刘陵要是皱一皱眉头,说一声怕,我就不是大汉皇室的子孙!”   “什么闺名,什么清誉。好啊,既然拿这个说事,那咱们就摆明车马的说说。豁出一条命,我也要喷你们一身血……” 第四卷 剑拔弩张      第八十八章 破局      从韩庄酒楼出来后,韩嫣慢慢走在长安城东市的人群中,眉头紧锁,一脸的烦闷。   他在思考,刘陵给他设下的这个局,他要怎么破解——   表面看起来,刘陵不过是请他吃了一顿酒,席间将不忿失败而抓住的王皇后的把柄给透露出来。貌似只是冲动泄愤之举,可是仔细分析,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王娡,她的身份可是当朝皇后,太子之母。当初陛下亲封的“贤良淑德,温婉大度,顾全大局”之人,可一旦金王孙和金三的事情暴露出来,那么现如今在王娡身上的光环就会变得异常可笑。而景帝——   他每每想到自己当初对待王娡的看法,再比较一下这些暴露出来的事实。身为一个男人,身为一个掌握天下权利爱惜羽毛不惜操劳一生的帝王来说,自己最信任甚至尊敬的女人居然有一个这样的过往。他会怎么想?同样的,会怎么看待刘彻?   拳头慢慢紧握,整齐的指甲陷入掌心,丝丝血迹顺着指缝漏了出来,韩嫣心中却是愈发烦闷。   对于他自己来说,知道了这么一个事情,到底要不要告诉王娡?若是和她说了,自己毕竟还是个外人,如今和王娡的关系也不过是面和心不合,若是冒冒失失的跑到她面前将这些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王娡不但不会感激自己,反而会觉得自己握着她的把柄而更加忌讳自己。可若是蓄意隐瞒的话……一旦出了什么变故,自己怎么面对刘彻?   还有窦太后,景帝,刘彻……这么多人,和自己的关系又是林林总总的复杂,自己要不要将事情告诉他们?   韩嫣突然觉得头顶的太阳好热。自己若是跟景帝和窦太后说了,那么以窦太后和王皇后的关系,自己必然是彻底得罪了王娡。不光如此,现如今梁王还在长乐宫,若是得知了这件事,他会不会再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到时候窦太后会不会被教唆的倒向梁王这边……   可若是守口如瓶的话,事情一旦败露出来,那么自己便是欺君罔上……   盛夏的六月天,日光炽热,韩嫣却感觉冷风习习,有种彻骨的寒凉。   “韩嫣?”   该怎么才最恰当呢?   “韩嫣?”   这个王娡,既然当初想要进宫为毛不把尾巴收拾干净啊!   “韩嫣!”一股大力从身后传来,韩嫣霎时间警觉,握住搭在肩膀上的手臂,双肩下沉,腰身一扭,将身后那人来了个过肩摔。自己也下意识的跪在那人身上,纤细修长的手搭在了那人的脖颈——   “韩嫣,是我,公孙贺!”那人连忙开口。   韩嫣回过神来,看着身下的青年,不由得歉然一笑,口中说道:“抱歉,我刚刚想事情想的入神。”   说着,起身将公孙贺拉了起来。   “没事!”公孙贺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看着韩嫣爽朗一笑。“早就听说你功夫不错,居然能和天下第一游侠郭解打个平手,今日一见,果然厉害。”   “行了吧!我这两把刷子,也就是你没个防备。”韩嫣说着,看着一身常服的公孙贺,不由得皱了皱眉。“这个时辰不应该是羽林军操练的时候吗?你怎么出来了?”   “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公孙贺闻言大笑。“今日是羽林军沐休的日子。我们几个也是相约好了出来喝喝酒的。”   说着,指了指韩嫣背后的方向。韩嫣回头,发现公孙敖、卫青、张骞、李陵等人慢悠悠的走了过来。   “阿嫣公子!”卫青走到韩嫣面前躬身行礼。   韩嫣皱眉拦住。“现在你也是羽林军将士,你我皆是同僚,没必要这么行礼。”   卫青闻言,抿了抿嘴,倔强的说道:“无论何时,卫青都是阿嫣公子的——”   “对了,你们不是要喝酒去吗?”韩嫣不带卫青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不如去韩庄酒楼吧!拿着这个玉牌,我请客。”   “这样最好。”公孙贺眼前一亮,“韩庄酒楼的猴儿酒我可闻名已久,今日终于可以尝一尝了。”   “不光是酒水,新推出的几道菜也不错,都点上。”韩嫣勾了勾嘴角,“好不容易沐休一次,你们便玩儿个够,千万别客气。”   “那是自然,和你这个富家翁可没什么客气的。”公孙贺一把拿过韩嫣的玉牌。“走吧!一起过去。”   “我就不去了,我还有事。”韩嫣摆了摆手,刘陵给他弄这么一出,他还没想好如何破解,哪里还有心思去喝酒。   “为什么?”公孙贺诧异的扬眉问道。   韩嫣无法直说,只得支支吾吾的说明确实有事。   “该不会是因为刘陵翁主的事吧!”公孙敖一语中的。“我们都听说了,她因爱成恨陷害你和……的事情。说实话你真倒霉,怎么就惹上那个蛇蝎美人儿了。”   “可不是!就那条美人蛇,除了田蚡之外,谁还能降得住她。”李陵也嗤嗤笑道。   田蚡?韩嫣听着李陵的话,不由得心中一动,唇边不自觉勾出一抹愉悦的笑容,喃喃说道:“不错啊,我可以去找田蚡。”   “啊?”众人没听清韩嫣的细语,不由得出声问道。   “没什么!”韩嫣回过神来,看着众人笑道:“你们且去吃酒,所有花销都记在我账上,千万别客气。到时候只要把玉牌交给卫青就可以。我这边还有事,就先告辞了。改天请大家吃酒。”   公孙贺几人见韩嫣的情况是真有要事缠身,也就不再挽留,几人定下了再次吃酒的时间,便拱手道别了。   辞别了众人后,韩嫣神清气爽的伸了个懒腰,径直往田蚡的府邸走去。   田蚡府上——   田蚡从外头回来,得知韩嫣已经在府上等候多时了,不由得诧异的扬了扬眉。扯住管家的衣袖低声说道:“你没问问他来这儿到底有什么事儿吗?”   “回老爷的话,我哪里敢问呐!您不是说若是阿嫣公子过来的话,千万要恭恭敬敬好酒好茶的招待吗?小的不敢怠慢,可是这阿嫣公子已经在里面呆了一个时辰了。”   田蚡疑惑的摇了摇头,“他来我这做什么?”   说着,撩起衣摆大步流星的进了正堂。抬眼就看见韩嫣正无所事事的站在墙壁前面,打量着案几上供奉的宝剑呢!   “阿嫣公子!”田蚡走进正堂拱手笑道。“今儿是什么风,居然把阿嫣公子吹倒我这个小庙上来了。”   韩嫣回头,缓缓笑道:“我这人,向来务实,自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哦?”田蚡挑了挑眉,“那不知在下有什么能帮得上阿嫣公子的。阿嫣公子请说,刀山火海,在家在所不辞。”   “中尉大人说笑了,我韩嫣一个小小的太子舍人,得陛下、太后和太子庇佑,能有什么人不开眼的找我麻烦呢!”韩嫣笑着说道。   “那阿嫣公子这是……”田蚡有些疑惑的拉长了音节。   “阿嫣往常不曾到过中尉大人府上,对中尉大人的事情也不了解。不过今日一见,这府邸装饰奢华,娇娥美婢……看来大人果真是如传言中骄奢淫逸恨不得醉倒在温柔乡啊!”韩嫣眼眸轻转,扫视了四周,却对田蚡的疑问避而不谈。   “在下能过上这么舒服的日子,还不是靠阿嫣公子每月给的分红所赐。不然以田蚡一个小小的中尉,怎么能过得这么奢华。”田蚡避重就轻的说道。“况且以在下看来,阿嫣公子并不是崇尚什么狗屁清廉名声的人。既然公子已经摆明车马的说找在下有事儿,那不如有话直说,无论什么事。在下绝对尽我所能为公子办妥就是。”   “为我办妥?”韩嫣饶有兴味的勾了勾唇角,“我倒是好奇,这事儿究竟是替谁办妥呢?”   “……”田蚡闻言,若有所思的眨了眨眼。   “人都说温柔乡是英雄冢,不知道中尉大人和刘陵翁主缠绵的时候,是不是兴奋的什么都忘了,该说的不该说的通通被人套了去。”韩嫣意有所指的说道。   “怎么可能!”田蚡好笑的摇了摇头。“别说我田蚡是个能分得清轻重缓急的人,只单说那个刘陵翁主……我只不过是奉了太后的懿旨装醉放出了风声,可是私底下我和那刘陵翁主可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啊!只不过是刘陵刚到长安的时候我阴差阳错的帮过她一回,她感激我就到我府上走动几次罢了!”   “你说什么?”韩嫣有些诧异的瞪大了眼睛。   “哎呦我的阿嫣公子啊!你也不想想,人家可是身份贵重的藩王翁主,我是什么,不过一个小小的中尉罢了,人家怎么能看得上我啊!”田蚡摆手笑道。   “那刘陵她……”韩嫣有些瞠目结舌的问道。   “反正在我这儿是什么都没有,至于太后那里……”田蚡嘿嘿笑了两声,“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只负责放出流言这块儿!”   韩嫣噤声不语。怪不得他今日见到刘陵觉得她有些歇斯底里,如果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的话……   韩嫣不由得手脚冰凉,第一次觉得窦太后不愧是窦太后。她绝不是每次静静呆在长乐宫等着自己给讲故事解闷的老太太,也不是那个被病痛折磨的晚上都睡不着觉的老人。而是争霸后宫几十年,把持了三代皇帝的威名赫赫的窦太后……   “对了,阿嫣公子,你还没说你今儿过来找我是什么事儿呢!”田蚡狐疑的问道。   “啊?”韩嫣回过神来,神色呆呆的看着田蚡。   “阿嫣公子,你怎么了?”田蚡凑上前来,很是关切的问道。   “没什么!”韩嫣微微退了一步,坐到后面的案几上。缓缓说道:“今日刘陵翁主和我吃酒,席间说她府上养了一名叫金三的食客,这个金三有个哥哥名叫金王孙……”   田蚡脸色大变,不由得倾身上前:“她还说什么了?”   “她只说会将这件事情弄得满城风雨。”韩嫣抬起头看着田蚡,“看你这个样子,应该知道金三是谁了吧?”   田蚡语噎,左顾右盼支支吾吾的说道:“这帮子奴仆是怎么回事,老爷回府这么长时间了也不说给老爷我上碗茶水喝喝,真是失职……”   “这酸梅汤是新端上来的。”韩嫣将案几上的酸梅汤递给田蚡,“我没动过,你要是渴了就喝!”   “那个……”   “从刘陵翁主那里出来我就直奔你这来了,哪儿也没去过。”韩嫣低眉敛目神色淡然。“我也不耐烦和你卖关子,这事儿你一个小小的中尉是绝对拦不下来的。我看你最好去一趟堂邑侯府上。时间紧迫,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和你一起过去。”   “阿嫣公子,大恩大德——”   “行了!”韩嫣摆了摆手,“别说这些没用的。如果你觉得咱们分量不够的话,最好进宫和王皇后说一声,让她亲自去和长公主说。”   “可是……”田蚡有些迟疑。“那长公主已经帮过一次了,还会不会出手啊?”   “这个功夫已经由不得她抽身了。阿娇现在是太子妃,长公主若是不想她受牵连,就必须出手,而且还得越快越好,毕竟梁王现在还在宫中呢!”韩嫣皱眉说道,隐隐有些后悔。早知道这个情况,他绝对不会让梁王进京,太危险了!   “那这边我先进宫和姐姐说说,长公主那边你过去看看。”田蚡不由得商量道。“毕竟我一个小小的中尉,在长公主面前根本说不上话的。”   “那也行,我这就过去。你到了宫中之后和王皇后好好说说,看看她家里究竟还有什么人,别每到关键时刻就蹦出来一个的……”韩嫣都懒得说了。   “好,我这就进宫。”田蚡连连点头,“阿嫣公子你……”   “我是步行来的,时间紧迫,你给我备匹马吧!”韩嫣皱眉说道。   “好!”   ……   商量好了之后,两人分头行事。韩嫣到了堂邑侯府后,正赶上刘嫖刚串门子回来,见到韩嫣还一脸兴奋的打了招呼,看到韩嫣一脸沉重,不由得扬声说道:“这是怎么了,刘陵的事儿老太太不是给你出气了吗?难不成谁又惹到你了?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太不把咱们窦家人放在眼里了。和我说说,我饶不了他”   听到刘嫖这么说,韩嫣心中一暖,忙劝着长公主说自己没事,然后示意刘嫖屏退左右,将王皇后的破烂事娓娓道来。   “什么,还有一个?”刘嫖诧异的瞪大了眼睛,都气乐了。“她没完了是吧?就这样还天天装模作样!我呸,一肚子的男盗女娼。”   “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了,还是想想怎么办吧!”韩嫣也觉得不可思议,就这么一个女人,还就当上皇后了,将来还要当上风风光光的太后。她才是穿越来的吧?   “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什么办法都没有。他们母子两个不是说不靠我们也能站稳脚跟儿吗?这回我还就袖手旁观了,我拭目以待!”长公主扬眉说道。“我倒要看看,没了我刘嫖,没了我堂邑侯府,他们一个贱婢一个智齿幼儿的能干什么!”   “姑母,咱们不说气话。”韩嫣舔着脸上去哄人,甚至连套亲戚的话都说出来了。“不看别的,咱们也得看看阿娇。阿娇如今可是实打实的太子妃了,和太子一荣俱荣。若是太子真的出了事儿,阿娇能好吗?”   刘嫖一滞,说不出话来,气呼呼的转了身子。   “所以这事儿必须办,还要快点办!”韩嫣再次转到刘嫖面前,开口劝道。“别忘了,那位吵吵嚷嚷多少年了的主,可还呆在长乐宫陪着太后呢!”   刘嫖心下一凛,面色迟疑起来。韩嫣愈发卖力的劝道:“当初他甘愿退了梁王的位置,将封地分给五个儿子,那是因为他看到太子行了冠礼,自觉没有希望了,不得不以退为进。现如今他顾全大局的贤良名声已经传出去了,朝中有很多大臣都对他颇有好感。若是太子再出什么事儿,此消彼长……事情恐怕有变!”   “这王娡就是个祸乱头子,有她就没好!”刘嫖气的一双柳叶眉倒竖,尖声说道。   “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我们赶快进宫吧!进宫和王皇后商量一下,快点把这个事情解决了。淮南王一家明日就起程回去了,要是真等刘陵走了,风声传出去了。咱们想什么办法都没有用了。”韩嫣头痛的说道。   “……”刘嫖阴晴不定的沉吟半晌,扬声说道:“备车,我要进宫!”   韩嫣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   神色疲惫的回了太子宫,韩嫣下意识去了外殿自己的小院儿。这次突发事件总算让自己糊弄回去了。既没有知情不报自己揽下来,也没有和窦太后两人说起。不过告诉了田蚡和长公主两人,一则两人原本就知道这个事,二则两人和自己的关系还算亲密——至少目前还没有和自己作对的心思,王娡即便清楚自己知道这事儿,不过顾忌长公主和田蚡的想法也不会对自己做什么。不然狡兔死,走狗烹,谁的心里也不会好受。   走到房门外,韩嫣疲累的推开门,视线扫过空荡荡的房间不由得愣住了——他居然忘记了,十几天前,景帝被因为太子大婚的缘由将自己的东西送到长乐宫去了。   怔怔间,只听着一道低沉的声音从里头传来,刘彻的脸慢慢出现在面前。   “你终于回来了!”      第八十九章 心      韩嫣怔怔的看着面色铁青的刘彻一步步走来,心中突然觉得不安。   “殿下?”韩嫣轻声叫道。   “我等你好久了。”刘彻仿佛失去力气的走到案几旁瘫在那里,“你都去哪里了?”   “殿下不是知道吗?我去赴刘陵翁主的约了。”韩嫣状若无事的走进屋里,案几上重新换了茶杯,并不是自己常用的那一套。不过还好里面是刚刚换好的水,韩嫣倒了一杯,不意外的看到清水从里面涌出来。   “我是问,你从刘陵那里出来后又干什么去了。”刘彻轻声问道。他眼睛有些发直,状态并不好。   “出来之后碰到了卫青、公孙贺他们几个。正好今儿是他们沐休,我就请他们吃酒了。”韩嫣淡然笑了笑,抿了一口清水。可能时间有些长了,温度有些温热,烦热的天喝了一口,只觉得更加难受。韩嫣顺手放下杯子。   “……今天,你走了之后,我和明锦担心刘陵会耍诡计,就跟在你后头也过去了。”刘彻顿了顿,“就呆在你们旁边的雅间。”   韩嫣放在案几上的手顿了顿,然后若无其事的收拢回袖里,顺手还理了理衣袖上面细小的褶皱。韩庄酒楼每个雅间的机关,还是他亲口告诉刘彻的。   “我的母亲,真的是那样的人吗?”刘彻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   “……”韩嫣侧开连避开刘彻的目光,“殿下放心,长公主一定会处理好的。不会有事的。”   “我的母亲,真的是那样的人吗?”刘彻机械的重复一遍。他今天听到刘陵的话,只觉得晴天霹雳,仿佛有一把大刀劈到了头上一般。身边还站着同样诧异的周明锦,面子里子……都没了。   “不论如何,她都是殿下的母亲。”韩嫣沉吟片刻,开口劝道。   眼中脆弱的希翼被击碎,刘彻亮晶晶的眼眸骤然失去光彩,整个人就这么瘫在地上,垂下了一直高昂的头颅。   “殿下!”韩嫣起身,走到刘彻跟前,坐下。刘彻顺势倒入韩嫣怀中。   “殿下,皇后是皇后,你是你,你们是不同的。”感觉到湿意透过衣服深入皮肤,韩嫣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出连自己都不相信的安慰话。   “怎么不同?那是我的母亲。”刘彻的声音从怀中传来。“阿嫣,我该怎么办?”   “殿下平日里怎么做,如今还怎么做就是,有什么为难的?”韩嫣低头劝道。“既然刘陵选择在临走之前摊牌,就证明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不用担心。长公主和田蚡会处理好的。”   “我一直以为,我是个称职的合格的太子,即便没有姑母的照应我也会是父皇最骄傲最优秀的儿子。”刘彻的语气有点哽咽,“如今看来,我的存在应该是父皇的耻辱。”   “不会的,陛下在殿下身上投入了那么多心血,殿下确实是陛下最优秀的儿子,也是个称职的储君,他会为殿下骄傲的。”韩嫣手臂悬空,停滞了半晌,终于还是不忍心,将手轻轻放在刘彻头上,反复摩擦着。   “阿嫣……”刘彻痛苦的搂紧了韩嫣精瘦的腰身。腰肢纤细,仿佛一只手掌就握的过来,可是刘彻却清楚,这掌下的腰肢是多么的强劲有力。“千万不要背叛我,千万不要……”   “不会的,我永远忠诚于殿下。”韩嫣实话实说,“而且王皇后的举动并不是背叛,当时……还没有殿下呢!”   “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无耻……”刘彻咬牙切齿的说道。   “殿下,她是你的母亲。”韩嫣皱了皱眉,“不论她做了什么,她都是你的母亲。”   “她不是!我宁可她不是!”刘彻痛苦的低声咆哮。“从小到大,无论我和解解们受了什么委屈她都只劝着我们忍耐、忍耐,就连当初南宫姐姐要被嫁到匈奴的时候她也要我们忍耐,说什么要顾全大局……要不是你带着我去求了长公主,让姑母劝了劝母后,如今南宫姐姐可能都去了匈奴了。我原本以为,她可能就是那样的性子,被栗姬欺负怕了。可是……她这么个谨小慎微的人怎么可能做那样的事情。还是说她所有的温柔恭顺都是装出来的——”   “殿下!”韩嫣微微扬声。   “抛弃自己的原配夫君,嫁入皇宫。她的心,原本是冰凉的吧!”刘彻喃喃自语。“所以从小到大,不论我们遭受了什么样的委屈,她只是叫我们忍,其实她根本不放在心上吧!”   “殿下……”韩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样的人,居然是我的母亲……”刘彻轻声笑道。“国母不贞,父皇会废了我的太子之位吧?”   “没有那么严重。”韩嫣皱了皱眉,耐心劝道。“殿下被那群儒生给教傻了吧!如今我大汉是以道家的清静无为治国,没那么多的繁文缛节。道家讲究自然,顺应,不会有事的……”   “儒家……道家……”刘彻讽刺的笑了一声。“多么可笑啊!发生了这种事情,我最欣赏的儒家会主张母后目无法纪,混淆后宫,会主张废了我的太子之位。而我生平最讨厌的道家,《老子》却主张顺其自然……阿嫣,是不是我坚持的都是错的?”   “殿下!”韩嫣听说刘彻一句句话,心里也特别难受。这样的事情,别说是在这个封建的朝代,即便是后世开放的新纪元,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接受的。“殿下没有做错,殿下的想法也是对的。只不过有些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纯粹,它需要你从几个方面去看……”   韩嫣乱糟糟的说道。不过说了一会儿,他反应过来。这个时候可不是给刘彻普及哲学的时候,不由得开口劝道。“没事的,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像几年前那次一样,让长公主去处理就好,不会告诉陛下的,也不会让太后知道的——”   “几年前?”刘彻怔怔的抬起头,直视着韩嫣。“你说几年前,是什么意思?”   韩嫣哑然。看着刘彻不敢置信的表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嘴了。   “殿、殿下……”韩嫣张了张嘴,异常尴尬。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有一次母后对我说她得罪了长公主,让我跟着去赔罪。我在堂邑侯府姑母的房门外跪了大半天姑母才消气……”刘彻缓缓说道。“我当时还以为姑母怎么气焰如此嚣张……这么想来,当时可不是废栗姬最紧要的时候。我记得当时栗姬就和父皇说母亲在宫外就已经许配了人家……”   “殿下……”韩嫣咬了咬下唇。   “我记得那个人不是已经被姑母派人杀掉了吗?”刘彻诧异的问,突然回想起刘陵的话,自嘲的笑了笑。“对,刘陵在韩庄酒楼的时候不是说了吗?这回的人是那个是的弟弟,不是一个人了……不是一个人了……”   “殿下!”韩嫣倾身上前,握着刘彻的肩膀。“没事的,长公主已经答应了,她会解决这个事情的,不会出问题的。”   “那这次之后呢?”刘彻冷声问道。“到时候会不会还出现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她到底还有多少个!”   刘彻挣开韩嫣,转身将案几上的摆件都扫到了地上。瓷器碎裂的声响在寂静的屋子里仿佛炸雷一般。倒出的清水顺着桌沿滴滴答答的落下来,一片狼藉。   韩嫣证了一会儿,看着身体不停颤抖的刘彻,轻轻叹了口气,诺上前去,一把将人抱住。“不会的,这次我们会彻底解决的,绝不会再出事情了。”   韩嫣默默回忆着历史上的记载,原本还想给自己留一手底牌。可是看着刘彻如今的模样……韩嫣悄悄叹气,算了,王娡的把柄以后再找吧!现在还是帮着刘彻为重。“殿下放心,今后绝对不会再有人拿着这个说事儿了。”   “阿嫣……”沉默半晌,刘彻突然叫道。   “怎么了?”韩嫣低头,看着刘彻问道。   “你说……我昨儿晚上和阿娇吵架的时候还跟她说别老拿以前的功劳说事儿呢!结果现在……”刘彻自嘲的笑了笑。“可不是不用拿以前的东西说事儿了嘛!如今不是又有把柄了?”   “殿下,其实阿娇翁主不是个坏人,只不过——”   “只不过被骄纵惯了,宠坏了罢了。”刘彻呆呆说道。“我最讨厌她总在我面前说我有今天都是他们的功劳。若是没有她母亲在父皇面前说话就如何如何,好像没有他们娘俩我就是个废物一样。可是我刘彻自从当了太子之后又有哪点做的不到位?每日读书学习到亥时才睡觉,天不亮就起来练习骑射……”   “殿下很优秀!”韩嫣笑着赞道。   “可是他们不这么认为。”刘彻激动的起身,冲着韩嫣说道。“在他们眼中,我永远都是靠裙带爬上来的落魄小子,永远都是那个躲在姑母裙钗底下的窝囊虫,永远都是那个被人欺负了也不敢出声只得偷偷躲在被子里偷哭的皇子——”   “在他们眼里,我永远都是个废物!”   “不是的,殿下很优秀,你会成为一名最伟大的君主,整个天下的人都会臣服在你的脚下。即便是万世之后,你的英名也会受到万人敬仰。”你治下的朝代,会成为一个民族永远的名字,你治下的辉煌,会成为所有人永远铭记的骄傲。你治下的军队,会踏遍匈奴的每一个角落,你采取的治国方针,会沿袭至少两千年。你所有的举措,会影响到后世万代,你所有的功绩,都会被世人传颂。你会成为一个无人可以匹及的唯一一名在太平之世下也军功显赫的帝王。   可是韩嫣说不出来,因为这都是还没有发生的事情,而面前的刘彻,还不是汉武帝——他只是一个刚刚得知家庭巨变的手足无措的少年而已,他还没有后来的城府,还没有后来的霸道,他甚至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从自己这里找找安慰而已。   看着这样的刘彻,韩嫣突然有种钝痛的感觉。此时此刻,他突然意识到,也许他的到来,不光见证了一个传奇的时代,也认识了一个名叫刘彻的人。而这个人,并不是汉武帝。   他,只是刘彻而已。   门外,一身盛装的阿娇屏退了众人,就这么静静的站着。透过半开的门缝看着里面蜷缩的仿佛一个婴儿般的刘彻。半晌,眼睛眨了眨,慑手慑脚的退了开去——   也许,这个时候,彻儿并不想见自己。   哪怕,自己并没有恶意。      第九十章 交心      韩嫣陪着刘彻一直在房间里呆到了宫禁的时间,这才柔声劝着刘彻回了太子宫内殿。阿娇正一脸茫然的坐在梳妆台前怔怔看着镜子,听到刘彻的声响,不由得走上前来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还好吧!我累了。”刘彻说着,吩咐宫俾准备,他要洗漱一下,然后睡觉。   “哦!”阿娇呆呆的点了点头,然后便愣愣的坐在刘彻边上,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要说什么?”因为得知了王娡的往事而备受打击的刘彻一直郁郁着,没什么闲聊的心情。察觉到阿娇的欲言又止,不由得出声问道。   “那个……我想说……其实吧……”阿娇吞吞吐吐的说了半天,也没说出来一句完整的话,见到刘彻的脸色越来越黑,心下一急,不由得脱口而出:“你节哀顺变!”   刘彻:“……”   阿娇:“……”   “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   “行了!”刘彻疲惫的用手搓了搓脸,“阿娇我今天很累,我不想和你吵架。”   “谁也没想和你吵架啊!”阿娇有些委屈的说道。“我就是想安慰安慰你!”   “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阿娇不解释还好,这般解释起来刘彻反倒是生了一股气。   “你冲我发什么火啊!”见刘彻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阿娇也来了脾气。“那龌龊事儿也不是我做的,脸也不是我丢的,你有本事冲你母亲吼去啊!你有本事你让她干净点啊!你就知道凶我,最后还不是要求我母亲帮忙给你们收拾罗乱!”   “你——”刘彻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猛然站了起来,一脸怒容的看着阿娇,眼睛里恨不得喷出火来。   阿娇被刘彻激得伤人之语脱口而出,语音未落便已经后悔了,如今看着刘彻虎目含泪,眼中充血的模样,更觉得心疼。一股气焰也慢慢降了下来,侧过脸柔声说道:“我刚才那话……你别往心里去。我适才已经找过母亲了,她答应我今天晚上之前就会把事情办妥,绝不会让刘陵的诡计得逞。”   刘彻听着阿娇缓缓到来,只觉得心中愈发羞愤,头一直低垂着,连话都不想说了。   “那个……”阿娇看着刘彻垂头丧气的样子,咬了咬下唇,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其实吧……我觉得你挺优秀的。父皇一共十四个儿子,你读书读得最好,骑射也不错,算得上是弓马娴熟吧!这几年随着父皇处理政务,也没什么纰漏。我听父亲说,很多大臣都私底下称赞你呢!说你将来一定是个合格的君主。”   刘彻头一次听着阿娇说这样的话,不由得诧异的看着她。   “至于我母亲帮助你成为太子这件事……”阿娇说道这里,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刘彻,继续说道:“不论你愿不愿意,你必须得承认,当时若不是我母亲,你们母女根本扳不倒栗姬是不是?即便你们扳倒了栗姬又能怎么样,父皇的儿子有十多个,你也不是最年长的。至于贤嘛……当时你才五六岁,没退毛的小屁孩儿一个,也不说上什么贤不贤的。当时呼声最高的可是刘德啊!要不是我母后死乞白赖的去求外祖母,外祖母不点头的话,你母亲什么身家背景都没有,入宫之前还那么……她凭什么立为皇后?她如果不是皇后,你也不是嫡子,那你又凭什么立为太子?”   阿娇打量着刘彻的面容又开始显得不耐烦起来,也不在意。微微一笑,坐到刘彻身边,开口说道:“我知道,你天天听我墨迹这点事儿听得不耐烦。你今儿且忍一忍,我和你说道明白了,往后再也不提了。”   刘彻闻言,更是诧异。   “我之所以每次总和你提这事儿,也是怕你忘恩负义……你别瞪我,毕竟从一开始你的表现就不甘不愿的。我即便是担心你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也是有原因的吧!”阿娇说的很是直白,刘彻有些不自在的撇了撇嘴。“我那不是——”   “你别解释,你怎么想的我都明白!”阿娇打断了刘彻的解释,开门见山的说道:“打从一开始,你就不想娶我。之所以说什么金屋藏娇的鬼话骗我,也都是母后逼着你说的,对吧?”   刘彻默然不语。   “刘彻你知道吗?其实我挺瞧不起你的。”阿娇叹了口气,突然说道。   刘彻闻言,猛然抬头,神色晦暗不明的看着阿娇。   “你当初既然不喜欢我,就没必要说什么金屋藏娇的屁话来哄我。说了之后你又不甘愿成天拧拧巴巴的好像我怎么强迫你似的。可是这门亲事究竟是不是你主动的,你能走到今天的位置是不是因为我们堂邑侯府或者说是因为我母亲?”阿娇直直的看着刘彻,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你一边想利用我母亲的势力帮助你们母子在后宫站稳脚跟甚至得到那个位置,另一边又什么都不肯付出却依然觉得全天下就你亏了似的。阿嫣说过一句话,即便是商人做买卖还得公平交易,共得双赢呢!你这边除了平日里说说空话之外还做了什么?”   “我——”刘彻瞠目结舌,“我怎么没做,我不是——”   “你不是娶了我做太子妃?”阿娇扬眉反问,“可是你扪心自问,若是没有我母后,你能当得了这个太子吗?”   阿娇顿了顿,虽然有些不忍心,但是依然残忍的说道。“说句不好听的话,若是我当初没嫁给你,而是随便嫁一个人,无论是刘德、刘阈、刘非……有了我母亲的帮助,他们照样是太子,可是你刘彻要没了我,今日你还是太子吗?”   阿娇这话宛若巨雷轰顶,炸的刘彻不敢言语。   “你心知肚明!”看着刘彻的反应,阿娇扯了扯嘴角,笑道。   “我……”刘彻很是难受的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我今天的话或许很难听,但是我也不想和你吵。吵了这么多年我也腻歪了。今日咱们心平气和的说道。”阿娇说的口干舌燥,顺手拿起桌上的茶汤一饮而尽。“我不否认你很优秀,不然的话母亲也不会在父皇那么多的子嗣中选了你。可是刘彻你要明白,这这个深宫里面,一个人的优秀改变不了大局。世家王侯的博弈也绝对不是一个人能够影响得了的,哪怕这个人是父皇最优秀的一个皇子。”   刘彻哑口无言。   “我陈阿娇是个什么样的个性你自小就知道。是,我是骄纵泼辣,飞扬跋扈,被母亲骄纵惯了。可是我的性格不论是在金屋之盟前面还是成了你的太子妃之后,从未变过。自始至终在你面前的陈阿娇都是这样一个真实的人,我没有改变过,也从来没有想过去改变。可是刘彻你然清楚的知道这些为什么还答应母亲联姻的提议呢?”阿娇目光灼灼的盯着刘彻,眼眸清澈执着,看的刘彻忍不住撇开了脸。“那是因为你们需要我陈阿娇背后的势力。所以在你们看来,这不过是一场交易,用你一辈子的幸福来换取一场泼天的富贵。既然这样的话,你为什么又不肯认清现实呢?”   刘彻有些坐不住,他起身想走。   “彻儿你坐下。”阿娇看着刘彻说道,“你今天让我把心里的话全部说出来,我和你保证,从今以后我半个字都不会再提。”   刘彻呆呆的站了一会儿,又沉默的坐了回去。   “在和你联姻之前,母亲曾经和栗姬说过要将我许配给刘荣的话,你还记得吗?”阿娇神思恍惚的问了一句,刘彻刚要回答,只听阿娇继续说道:“栗姬当时没有任何余地的拒绝了母亲,她说我性格骄纵,任性泼辣,绝对不是一个好妻子。因此她不能用刘荣一辈子的幸福做赌注,所以她不同意这门婚事。之后才让你母后钻了空子。”   刘彻的脸变得通红,他诺诺的蠕动了一下嘴唇,却还是放弃了说话。   “我当时恨她恨得要死,因为她这一席话让我成了整个大汉宫廷的笑柄。可是今天我想来想去,也许她的话是对的。我可能真的不会成为一个好妻子。”阿娇低着头,闷闷的说道。   “阿娇——”刘彻脸色复杂,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   “可是这一切不也是你们自己求得的吗?”阿娇抬起头,正视着刘彻说道。“不是你们上赶着说什么金屋之盟的吗?难道我逼迫你了吗?还是权力逼迫了你?”   “阿娇,我——”   “彻儿,有的时候我真的觉得你是一个看不清形势的无理取闹的小孩儿。”阿娇盯着刘彻的眼睛缓缓说道。“你一面享受着我们母女给你带来的方便好处一边又嫌弃这嫌弃那,你的自尊让你觉得面对我很痛苦,让你觉得每次看到我就好像看到了你自己的无能。所以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很焦虑,你想摆脱这种情况,你迫切想让世人知道你确实很优秀,即便是没有我们母女的帮助你依然会很优秀。”   因为说话说得太急了,阿娇不得不停下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胸膛起伏不定。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可即便让你证明了又能怎么样呢?你的过去我们已经全程参与了,没有如果了,没有即便了,没有假设了。事实是你已经在我们母女的帮助下成为了太子,甚至不久的将来你还要在我们母女的帮助下成为……这一切都将成为事实。而如今你母亲的遭遇更让你清楚的认清事实,那就是如果没有我们母女的帮助,你会很麻烦。”   刘彻听到这里,脸上再也挂不住了,开口反驳道:“你不要总是拿着你们家的恩惠到我面前耀武扬威,这件事情即便你们母女不帮忙,阿嫣也会——”   “阿嫣?”阿娇轻笑着反问。“除了我们母女就是阿嫣,你希望阿嫣帮你。可是阿嫣帮你和我们又有什么不同吗?阿嫣是阿嫣,你是你。即便在你心中阿嫣和你是一体的,可是在外人看来阿嫣就是阿嫣。”   刘彻听着阿娇这么说,内心有些不安,他不知道阿娇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想听阿娇继续说,可是阿娇却转移了话题。“母亲这次和以前一样,虽然抱怨了几句,但是依旧会帮忙。有些阴私事情还是女人解决起来方便。只不过她再三强调让你一定要对我好,我替你答应她了。”   看着刘彻不服气的撇了撇嘴,阿娇好笑的说道:“怎么,难道你让我不要答应她?”   刘彻一时语噎。   “彻儿,我知道这么多年你一直不甘心。始终觉得比我低了一头。所以你每次看见我都不自在。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些真的是我的错吗?”阿娇神色淡然的反问。“我的骄纵,我的霸道,你是第一天才知道吗?”   “我……”刘彻踟蹰。   “即便你现在努力做得很好,努力做到最优秀,努力和我们母女闹别扭给你自己添麻烦,又能证明什么?你越是优秀越是证明了母亲的眼光没有错,你越是痛苦越是证明你当初的选择是对的。因为你心里清楚,若是没有我们的话,你真的到不了今天的成就。”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刘彻气急。“你若是想说我刘彻没有你们不行的话,你做到了。我——”   “我只是想说,过去我可能没有顾忌到你的情绪你的尊严说一些刺痛你的话,可是今后不会了。”阿娇淡淡说道。看着刘彻的眼神也是平和亲昵。“彻儿,你要知道。我除了是你的太子妃之外,我还是你的表姐。我们从小到大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我们还是朋友。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出事的,所以你不要担心。刘陵的事情我母亲会解决的。时候不早了,你放心休息吧!”   “你……你为什么……今天……”刘彻看着阿娇和平常截然不同的模样,吃吃说道。   “我一直以为,这么多年你不肯接受我,不是因为你不喜欢我,可能是你根本不懂得什么是喜欢。”阿娇顿了顿,有些艰难的说道:“可是我今天突然发现一件事,也许你并不是不懂得什么是喜欢,你只是……真的不喜欢我罢了!”   说罢,阿娇起身,缓缓进入了内室。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是阿娇转变的开始,不突兀吧      第九十一章 筹谋      骄阳似火,炽热流金。空气被这炽热的阳光烧烤的仿佛扭曲了一般,让眼前的画面有了几丝扭曲。   树荫下,韩嫣抿了抿嘴,将手搭在额头上远眺,有些担忧的看着校场上已经练习的大汗淋漓的身影。   “殿下,休息片刻吧!”韩嫣摇了摇头,第三次出声劝道。   “嗖!”箭只破空的声音传来,刘彻头也不回的继续练习,只留给韩嫣一个倔强的背影。   “这是……怎么个情况?”韩嫣旁边,周明锦皱了皱眉,出声问道。他的身后,三三两两站着十来个羽林军的将士。   “我也不清楚。”韩嫣摇了摇头,视线扫过周明锦身后的众人,有了几分迟疑。将唇凑到周明锦耳边,悄声问道:“这几天阿娇和殿下吵架了吗?”   自从他入住长乐宫之后,太子宫这边的消息就不太清楚了。毕竟他手中虽然有点人脉,但是大部分都放在监视椒房殿、长乐宫和未央宫了,如今还要分散出来一些监视梁王。实在分心乏力——只不过,即便他手上力量游刃有余,他也不会把这些东西用到刘彻身上。毕竟,刘彻今后会成为汉武帝,而以汉武帝的性格,绝对不会乐见自己身边有他掌控不了的力量存在。韩嫣的目标是陪着刘彻一起成长,一起见证这个伟大的时代。若是遭到了猜忌,那就得不偿失了。   “最近太子宫气氛和乐,风平浪静。”周明锦狐疑的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别说吵架了,最近太子和太子妃连拌嘴都没有过。”   “?”韩嫣疑惑的眨了眨眼,又想到什么事情,不放心的说道:“那最近太子妃有没有旧事常谈?”   至于是什么旧事,韩嫣虽然说得隐晦,可是和众人一起长大的周明锦也是心知肚明。“没有,自从……咳咳,皇后那件事之后,太子妃就再也没提过堂邑侯府。”   “那真是奇了怪了?”韩嫣扬了扬眉。“太子殿下这个样子已经两个多月啦!”   这是受了什么刺激了?   韩嫣嘴上说着奇怪,心中越是隐隐觉得,刘彻的改变和王娡的事情脱不了干系。大概的原因……可能是觉得面子挂不住吧!毕竟那样一个骄傲的人,发生了这些事情打击一定很大。这几个月的拼命练习,可能也是一种发泄的途径吧!   “大家都给我起来!”一道暴喝突然从校场旁边供众人休息的屋舍中传来,紧接着便看见诸多羽林军在李广的带领下走了过来。   “大家看看,连尊贵的太子殿下都能这么勤奋努力,你们这些羽林军难道比太子殿下还娇贵吗?”李广指着校场中刘彻的身影暴喝道。按照教课排表,今日却是他给众人上课了。   “想要在战场上浴血杀敌,夺得功名,可不能像那帮子文士一样动动嘴皮子就可以的。那得需要真功夫!战场上,匈奴人可不管你是王侯子弟还是平民草芥,一刀下去,能活下来的才是猛士。而想要在战场上保命,唯一的办法就是你们功夫过硬。”李广冲着众人喊道:“今日起,你们的训练都给我加倍、加倍、再加倍。都按照太子殿下的分量来,若是哪个自讨吃不了这个苦头的,也就别再羽林军里混了,都给老子滚回家里吃奶。”   “诺!”众人哄然应道。不顾头上火热的日头,一个个肃容满面校场。不过片刻,训练时的嘶喝声响彻校场——   “稍息、立正……”   “第一小队,绕着校场蛙跳十圈儿……”   “李将军,这样的强度会不会太大啊?”韩嫣抬头看了看太阳,凑到李广身边担心的说道。“若是中暑了怎么办?”   “那就那么娇贵了。”李广皱了皱,不以为然。“当兵的最重要的就是体魄,若是在太阳底下逛逛就会中暑,那和闺阁中娇生惯养的女子又有什么两样?若真是那么不堪,也别当兵了,回家抱孩子去吧!乡下的妇人身体都比他们好!”   “可是——”韩嫣欲言又止的摇了摇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将一旁随侍的管事太监叫了过来。“吩咐下去,叫食监煮些绿豆水,再加些冰糖,冰镇过后送到这边来。”   “诺!”那小太监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句,转身离开。   李广见状,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旋即开口说道:“不过你想的这些个法子来锻炼新兵确实不错。短暂看起来没什么作用,不过长此以往,士兵们习惯了一个口令一个动作,整齐划一。战场上变能做到令行禁止了。”   “李将军过誉了,不过是些花架子罢了。若是真的和那些历经百战的将士们厮杀起来,恐怕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吧!”韩嫣摇头笑道。他这倒不是谦虚,而是真没将这些脱胎于上古时期用来给新兵军训的东西发在眼里。毕竟发展到了地球历两千多年,人们更注重的更是单兵作战和高科技武器。厉害的星辰武士操控着顶级机甲甚至能够灭杀一个星际战队。哪会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呢!之所以会把这个东西弄出来,只不过是因为韩嫣曾经看过一点上古时代某个国家大阅兵的资料罢了。当时觉得那种万人如一的场面很是震撼,所以才煞费苦心的搜罗到这种军训的资料,也不过想弄一个出来撑撑场面罢了。   “你小子说的也是。”李广哪里听不出来韩嫣的奉承,不由得朗然一笑。“这些没经历过血战的少爷兵现在看起来虽然像模像样的,不过一旦打起来的话,肯定是不行。”   顿了顿,又说道:“不过好生训练一番的话,也都是一个好兵。”   “所以要劳烦将军了。”韩嫣顺着李广的话说道。   “这个你放心,老夫自然领了陛下的命令,肯定会全力以赴,将这些士兵训练出来就是。”李广信誓旦旦的说道。   说到这里,韩嫣倒是心中一动。“将军经常和匈奴人打交道,对于匈奴人的武器和作战方式想必很熟悉吧!”   “那是当然。”李广瞪着眼睛,自得一笑。“老夫在边塞打仗的时候,逛草原就像逛老夫的后花园似的。”   “那您看这样可以吗?”韩嫣眼睛一亮,笑容愈发亲切。“可否叫将军麾下士兵扮作匈奴人,然后和羽林军的各位将士演习一番。也让我等见见匈奴人究竟如何武勇。”   “这个……”李广迟疑的皱了皱眉。“汉律有令,未经陛下调动,守卫在各处的士兵不可随意走动。”   “这个韩嫣自然明白。”韩嫣勾了勾嘴角。“虽然律法规定将军的士兵不能随意调动,但是羽林军确实可以随意走动的。如果将军同意的话,我可以向陛下请示,让羽林军随着将军去军营如何?”   “……”李广低头,沉吟不语。   “不光是羽林军,太子殿下也会过去。”韩嫣看着李广的模样,不着痕迹的说道:“太子殿下刚刚接触兵事不久,如今也只是跟周将军去过北营。不过北营将士果然精锐,太子去过一次便赞不绝口呢!后来偶然一次见过了程不识将军带过的兵,也觉得果然非凡。”   李广闻言,有些不服气的扬了扬眉,却没说话。   “我大汉这么多兵营,将士无数。最闻名的莫过于军神周亚夫了。当年的细柳营威震天下,七国之乱的时候,成就不世功名。而李将军和程将军当时都在条侯旗下任命,也都是功勋卓著。太子殿下闻名已久,只是可惜没有机会见识一下李将军的带兵手段——”   “带兵打仗,靠的就是真刀真枪的实干。若是阿嫣你能说服陛下同意你的计划,那老夫就回去准备准备,让士兵们好好回忆一下匈奴人的战法。也让太子殿下看看我李广手下的兵,是不是名副其实。”   韩嫣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那阿嫣在此先行谢过了。”   “没什么,都是为了完成陛下的命令。”李广豪爽的摆了摆手。   “对了,若是陛下同意的话,那太子殿下会跟着羽林军一起到军营中生活五天,还请将军先做好准备。”韩嫣不动声色的说道。自从太子大婚后,韩嫣便有意设计让刘彻不断接触大汉各个带兵的将领,有机会的话也会让刘彻在长安各个大营住上几天。和士兵们一起操练,几个月下来,军方一系对于刘彻的好感叠升。再加上条侯府周亚夫的全力支持,刘彻的太子之位在军方这边已经算是稳稳的了。   而自从王皇后的事情败露之后,刘彻对于儒学的兴趣也稍稍减退。在韩嫣不动声色的诱导下,对于道家的学说也渐渐能看得进去了。最近正在研习《老子》,每每有疑惑之处,还主动向许昌请教,偶尔去长乐宫请安的时候,也能和窦太后说上几句了。乐得窦太后合不拢嘴。再加上阿娇每次在窦太后跟前儿都要称赞刘彻一番,使得窦太后对刘彻的观感是越来越好了。   韩嫣看在眼里,也略略放了心。窦太后的手段能力韩嫣最是清楚不过。这个瞎眼的老太后绝对是一道坚硬的壁障,她的存在隐隐震慑着那些蠢蠢欲动的藩王,同时,也将刘彻的行为隐隐禁锢在一个圈子里。   读过史书,也在窦太后身边呆了许多年,韩嫣知道这个老太后并不是吕雉那样的玩弄权术的人。只不过这个老太太也有她的坚持。这个几乎把持了三代朝政的老太太就像任何一个守旧的老人,对于祖宗留下来的东西有一种固执的坚持。因此历史上刘彻想要“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举动才会彻底触怒了老太太,导致她不顾后果的威逼年轻的武帝将心腹之臣赵绾、王臧免官下狱,还和武帝直面对抗起来。让历史上的武帝不得不避退三舍终日狩猎麻痹她直到她身死。韩嫣当初甚至猜测,刘彻当年对于阿娇如此绝情的举动,或许也是因为在窦太后这里受了太多的气的缘故吧!   因此他才在刘彻还是太子的时候不遗余力的促进这对祖孙的关系,同时也不断的增加刘彻的筹码,只期望在刘彻登基之后能够让两方的势力缓和下来。毕竟这么多年,无论是长乐宫,还是长公主,对于韩嫣的好韩嫣都是记得的。他如今把这两方都当成亲人一样的存在,实在不希望他们两方以后的裂痕越来越大……   “阿嫣?阿嫣?韩嫣?”李广不耐烦的大声催促道。   “啊?什么?”韩嫣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神色有些恼怒的李广,歉意的抱拳说道:“实在对不起,方才想事情入神了。还请李将军海涵。   “没事!”李广见韩嫣道歉的态度十分诚恳,也就消了三分火气。何况他心中还挂念着别的事情,也没时间和韩嫣因为这点小事磨磨唧唧的。“你刚才说,太子殿下可能要去老夫营中宿营五天?”   “不错!”韩嫣笑着点头。“陛下既然下旨让太子殿下熟知兵事,那么韩嫣以为能够让太子殿下身临其境,亲自感觉一下每个军营的不同自然是最好的。给将军带来的不便之处,还请将军多多担待。”   “没什么不便,没什么不便……”李广笑着连连说道。“太子殿下能够去老夫的营中,实乃老夫的荣幸。老夫高兴还来不及,怎么还会觉得不便。方便得很,方便得很!”   韩嫣闻言,笑着回道:“方便就好。如果将军没问题的话,大概五天之后,太子殿下和羽林军便会过去,您看行吗?”   李广沉吟片刻,稍作盘算便朗声说道:“没问题。”   整个大汉的人都知道,景帝现如今的身体每况愈下,刘彻这个太子在不久的将来就会成为下一任皇帝。他们这些将门世家各有各的尊严骄傲,虽然不能上赶着去巴结太子,不过若是太子对他们有好感觉得他们有本事堪当大用的话他们自然也欢喜。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这些有底蕴的世家虽然不怕皇权更迭,不过能得到新皇帝的亲密自然是好的。李广战功赫赫,却一直没有封侯。这是他生平最遗憾的事。如今借着这次给羽林军教习的名义,若是能加深自己在太子心目中的印象,将来……那边是最好不过的了。   韩嫣看着李广满意的模样,便知道和李广拉关系的目的已经达到一半。旋即把目光放到了校场上正在训练的士兵身上。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对着李广说道:“李将军觉得羽林军这些儿郎们资质如何?”   “还不错!”李广接口说道。“大都是有天赋的将门子弟和一些烈士遗孤,当然也有出身贫寒之家的优秀子弟。头脑灵活,体格健壮,总得来说,十分不错。”   “这三千羽林军都是陛下精心挑选出来的,自然都是国之栋梁。不过他们当中却有一些更加优秀。”韩嫣说着,看着场中一些人影意味深长的说道:“太子大婚之后,陛下下旨要给太子宫中填充些人才,其中便着重强调要再加几名太子舍人……”   “哦!”李广心中一动,不动声色的应了一句。   韩嫣看着李广的样子,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嘴角。“陛下赏识,居然教韩嫣整理备选的名册——”   “那不知阿嫣公子,方不方便透漏一下……您究竟都选了谁呢?”李广眨了眨眼睛,笑着问道。   留意到李广对于自己称呼的改变,韩嫣有些好笑,面上却依旧和煦的笑道:“备用的人选嘛……自然有好多,不过阿嫣着重推荐了程将军之孙程颍,李将军之孙李陵,万石侯石奋的四子石庆,柏至侯许昌的孙子……”   李广听到里面有李陵的名字,笑容愈发亲切了。“老夫之孙何德何能,居然——”   “虎父无犬子,李将军不必过于谦逊。”韩嫣淡淡笑道。   “那……”李广眼珠子转了转。“想当初七国之乱的时候,老夫和你爷爷都是在周将军帐下任命,相交莫逆。只可惜最近你爷爷也不怎么和人往来了!有时候一想想,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当初打仗的时候最痛快。“韩嫣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笑着接口。“最近韩庄酒楼又酿制了一批新酒,将军若是有暇,韩嫣郊外有一处温泉庄子,爷爷经常在庄子上养身。这大热天的,泡泡汤泉,喝喝酒水……”   “哈哈哈哈……你爷爷果然会享受。”李广眼前一亮,“老夫过两天沐休,若是你不嫌麻烦的话,老夫就厚着脸皮过去了。”   “将军能来,是韩嫣的脸面。”韩嫣笑着寒暄道。正想再说几句,只见一个小太监飞快的跑了过来。   “站住,校场重地——”李广冷哼一声,上前拦到。   “陛下、陛下、陛下在甘泉宫昏倒了,太后请太子殿下快点过去!”那小黄门闻言,停住脚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说道。   “嗖——”校场内的刘彻一不留神脱了靶。   韩嫣心下一惊,不知怎么想到了王娡,冷汗霎时间浸湿后背。      第九十二章 最新更新      刘彻默不作声的走到韩嫣身边,双唇抿成一条直线,一双拳头也紧握着,十分紧张。他有些干涩的开口问道:“父皇……究竟怎么样?”   “奴婢只是外间派过来传话的,具体情况也不知道。不过太医们都过去了,太后吩咐奴婢来请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你看……”那小黄门躬身回道。   刘彻闻言,下意识看了一眼韩嫣。   “太子殿下您先过去吧!韩嫣随后就到。”给刘彻一个安抚性的笑容,韩嫣缓缓说道。   刘彻沉默的看了韩嫣一眼,又转头看了看一旁的周明锦,深吸了一口气,有些颤抖的说道:“那我先过去了,你们稍后也过来。”   看着刘彻匆匆而去的背影,韩嫣叹了一口气,冲着李广意味深长的说道:“李将军,虽然按照规矩今天您应该在羽林军这边教习,不过事有轻重缓急之分,您毕竟是未央卫尉,如今陛下龙体欠安,你还是回去未央宫守卫吧!”   李广点了点头,意有所指的符合道:“那老夫就先过去了。阿嫣公子放心,老夫职责所在,一定会保护未央宫平安无事。”   “好说!”韩嫣拱了拱手,看着李广龙行虎步的离开。   “阿嫣,我——”周明锦走上前,皱眉说道。   “你先回条侯府吧!告诉干爷爷,千万别轻举妄动,听我的消息行事。”韩嫣看着周明锦,着重语气强调:“记住,没有我的消息,千万不要动!”   “好!”周明锦重重点了点头,二话不说的转身离开。   一众羽林军看着这边的情形也察觉有事发生,不由自主的停下了练习,一个个眼巴巴的看着韩嫣。   “今日的训练就到这里,你们先回去吧!”韩嫣走回校场中,淡然说道。   闻言,众羽林军面面相觑。适才小黄门过来通传的消息他们也都听到了,有心想问什么,最终还是默不作声的解散了。   气温愈发炽热,晒得韩嫣隐隐有种晕眩的感觉。他下意识摇了摇头,转身往未央宫的方向走去,刚走出校场,就听见背后有人叫道——   “等一下!”韩嫣转身,见是栾明辉,不由得疑惑的扬了扬眉。“栾大哥,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和你说一声。我等有缘,同为羽林军将士。家父说了,若是阿嫣公子有什么困难的话,可以和我说说,没准儿我们能帮得上忙呢!”   栾明辉的父亲,那不就是栾步?韩嫣垂下眼眸脑中仔细想着栾步的生平。汉景帝时吴楚七国之乱,栾布以击齐之功,封鄃侯,出任燕相。燕相?他这是自己的意思,还是燕王的意思?   韩嫣眼中飞快的闪过一抹异色,面上却依旧和煦的说道:“那就多谢栾大哥了。”   “呵呵,大家都是兄弟,千万别这么客气。”栾明辉朗笑道。“那在下就不耽误阿嫣你办事了,告辞!”   看着栾明辉雄壮的背影,韩嫣沉吟片刻,突然轻声笑道:“有点意思!”   等韩嫣磨磨蹭蹭到了未央宫的时候,气氛正是一片悲切。景帝昏迷不醒的躺在床上,一旁坐着瞎眼的窦太后,王皇后、梁王、长公主和刘彻夫妇都在后面一顺水儿的站着,神色一片焦急。地上跪着一地的太医,个个都是大汗淋漓的。   韩嫣见状,稍稍皱了皱眉,轻手轻脚的走到刘彻身后站好。刘彻听到身后的动静,回头看了一眼,眼睛红通通的,一片血丝。   韩嫣悄悄的握住刘彻的手,使了两下力,冲着刘彻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然后不动声色的低下了头。刘彻下意思往殿外看了看,也没见周明锦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却没有说话。   这功夫,就听窦太后缓缓问道:“启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这帮子太医看了这么半天,有没有个说法啊?”   “回禀太后,陛下近两年身体一直不太好,不过微臣等一直给陛下开方子调养,也就无甚大碍——”   “没有大碍怎么就昏迷不醒了呢?”窦太后恨恨的敲着拐杖,打断了太医的话。   “回禀太后,陛下突然昏厥的原因是因为气急攻心!”太医狠了狠心,叩首说道。   “气急攻心?”窦太后愕然的瞪大了无神的双眼。“怎么就生气了,最近朝中发生什么大事了吗?匈奴人又打过来了?”   这种朝廷大事,场中的人身份都比较敏感,自然没人接话。   “彻儿,你最近不是帮着你父皇处理朝政吗?你说说,这朝中究竟出了什么大事儿,把陛下都给急昏过去了?”窦太后皱了皱眉,点名问道。   “回祖母的话,朝中没什么事儿!”刘彻上前,躬身说道。   “既然没事儿,那他是怎么昏过去的。”窦太后怒喝。“还是说你们谁惹到他了?”   刘彻下意识看了一眼王皇后,然后又诺诺的低下头,不再说话。   长公主心下一紧,厌恶的看了一眼王娡,走到老太后跟前笑着劝慰道:“母后,如今这情况还是先别问这些细枝末节的了。问问太医,怎么才能让陛下醒过来才是。”   窦太后闻言,心中一动,狐疑的看了一眼长公主,又急又气,却也不得不按捺下来对着太医说道:“老身问你们,陛下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这个……”太医迟疑了一下,然后开口说道:“回禀太后,陛下他……他……”   “有话快说,吞吞吐吐的!“窦太后一脸的烦躁。   “回禀太后,陛下久病沉疴,元气大失。微臣只能说是尽力——”   “什么尽力?”窦太后勃然大怒。“若是你们不能让陛下醒过来,那留你们还有何用?”   “母后,您千万别太着急,陛下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梁王看着窦太后的焦急的样子,面上一片关切。   “我的武儿啊!”窦太后闻言,忍不住的泪如雨下。“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母后!”梁王走上前去,温言劝道。“当务之急,还是让太子快点开方用药才是正经。”   顿了顿,梁王突然看了一眼王皇后,意有所指的说道:“只不过儿臣比较奇怪。皇兄这两年身体虽然不好,可是也没有转坏的迹象啊?上午的时候还和武儿下棋聊天呢!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不行了呢?”   “你的意思是说……”窦太后心下一沉。   “也没什么。只是最近听了一些风言风语,心中觉得郁郁。不知道陛下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梁王拉长了音调,说道。   “风言风语?”窦太后漆黑无神的眼中闪过一抹杀气。“什么风言风语?哀家怎么不知道?”   “就是前几日——”   “哎呀,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不紧不慢的,这些破锣滥筐的事情什么时候追究不成,非得赶着这个时候吗?”长公主柳眉倒竖,怒喝道:“武儿你怎么这么不懂事?陛下都什么样子了,你还给母后添堵?”   “皇姐,你这话说的。我这不也是为了母后着想吗?”梁王瞪大了眼睛一脸的无辜。“我就是想着若是能找到皇兄昏厥的根源,说不准太医就能对症下药,皇兄就能尽快好起来呢?”   “你希望陛下快点好起来?”长公主冷笑着反讽道:“我看你倒真是一片赤诚啊!陛下真没白有你这个兄弟。话说回来了,陛下昏厥的时候你不是在陛下身边陪着吗?是不是你和陛下说什么,把陛下气昏的?”   “姐姐这话说的,真叫弟弟心寒,陛下也是我的兄长,我怎么能有意加害陛下呢?”梁王一脸怒气的反驳道:“何况我如今怎么想的你们不知道吗?我为什么要向陛下请旨退了梁王的位子,还将封地一分为五,不就是为了能在母后身边尽孝吗?我怎么可能会做让母后伤心的事情?反倒是你们,似乎私底下的动作多了一些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长公主眼睛一翻,“我还真就听不懂了!”   “听不懂我就好好跟你说道说道。我怎么听说淮南翁主刘陵前几日放出消息说——”   “刘陵翁主心怀叵测,想要污蔑微臣和太子妃的事情已经传遍长安,梁王这话是什么意思?”韩嫣突然开口说道。   “大胆,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在我们说话的时候插嘴!”梁王怒声喝道。   “韩嫣是母后亲下懿旨,陛下昭告天下的太后干孙,算起来也是你我的子侄辈。何况刘陵的事情牵扯到他,他怎么就不能说话?”长公主冷声说道。   “你——”梁王一时语噎,旋即开口说道:“我说的又不是他的事,他做贼心虚的解释个什么劲儿?”   “做贼心虚?”韩嫣朗笑着反问。“梁王这话何解,阿嫣怎么有点听不明白呢?”   “是啊!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长公主这回是真怒了。“这件事情的原委早就已经弄清楚了,母后也下旨禁止下面议论此事。刘武,你如今的说法难道是在怀疑你侄女的清誉?为了你自己的私欲居然给你侄女泼脏水,有你这么当叔叔的吗?”   “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梁王瞪着眼睛反问。“我都说了和韩嫣阿娇的事情无关,你非要把他们牵扯进来。这般遮遮挡挡的,莫非你才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呸!”长公主闻言啐了一句。“我可没你那么——”   “好了!”窦太后额头隐隐作痛。“都什么时候了,你们就不能让老身省省心吗?”   “母后!”两人不甘心的叫道。   “行了!现在我什么话也不想听。”窦太后摆了摆手,然后冲着一地的太医说道:“你们快点想办法,让陛下醒过来。若是陛下真有个三长两短的,你们都得给陛下陪葬!”   “太后饶命,太后饶命啊!微臣已经尽力了,可是陛下的身体……”那御医满头大汗的说道:“若是微臣手上能有千年人参或者灵芝这种奇珍异宝的话,还有七分把握能将陛下救过来,可是——”   “请问太医,千年的天山雪莲可以吗?”韩嫣突然出声问道。   众人闻言,希翼的目光不由得看向太医。   “若是有天山雪莲的话自然更好。雪莲药性温和,有温肾助阳的功效。千年以上的雪莲更是——”   韩嫣没耐性听太医洛里啰嗦的讲药理,立刻躬身说道:“启禀太后,微臣家中有一只千年的天山雪莲,还请太后准许,让微臣回家去拿!”   那还是他过生日的时候远在匈奴的奶奶阿卓雅派人送过来的,因为含义特殊,他一直小心保存到现在。没想到居然用到这地方了。   “那你快去快回!”窦太后立刻接口说道。旋即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再顺道看看奇宝斋有什么好药材,全都拿过来吧!”   这功夫,窦太后也顾不得别的。   “诺!”韩嫣躬了躬身,应道。      第九十三章      韩嫣快马加鞭的赶回了奇宝斋,将一干珍奇补药搜罗了一大筐之后又一阵风似的回了未央宫。将天山雪莲和一干补药交给等候许久的小太监,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刚要进未央宫,只听有人在身后小声叫道:“阿嫣公子!”   韩嫣回头,见到田蚡慑手慑脚的走了过来。   “你怎么在这儿?”韩嫣挑眉问道。   “这不是有些担心陛下……和姐姐嘛!”田蚡悄声说道。   “担心也没有用!”韩嫣一想到这事儿,脑袋都大了。“梁王抓住这个把柄不放,非要把王皇后的事情捅到太后那里,谁又有什么办法?”   怪只怪你们自己当初不检点。只不过这句话韩嫣是没办法说出口的。身为臣子,不光要顾忌王娡的身份,只要还得照看一下刘彻的颜面不是。   “梁王这事儿……”田蚡迟疑了片刻,突然说道:“韩安国倒是给我出了个主意。”   韩嫣不自觉的皱了皱眉,韩安国和田蚡的关系密切,他是知道的。只不过他倒是没想到田蚡对韩安国这么放心,这种私密的事情都能让他知道。   “这个可不是我告诉他的。”田蚡看出来韩嫣的想法,嘿嘿一笑。“是梁王那边,吩咐他一些事情,他自己个儿主动来找我的。”   “哦?”韩嫣挑了挑眉,不可置否。   “其实也没什么,良禽择木而栖,自古以来不都是人往高处走嘛!”田蚡自得一笑。“梁王已经……即便他再不甘心,再折腾,呵呵,韩安国那是个明白人,也是个聪明人。不会在一条树上吊死的。”   最主要的原因是公孙诡和羊胜两人阴差阳错并没有死成,而公孙诡又因为念奴娇的在背后指点愈发得了梁王的重用,两相排挤之下,韩安国在梁王跟前的地位已经大不如从前了。   韩嫣皱眉不语。   “适才我向太医打听了一下,说陛下的情况不太好。即便是有良药顶着,也就是三个月到半年的事儿。托不了多久了。”田蚡犹豫一下,突然说道。   韩嫣心下一惊,下意识看了一眼未央宫里面,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别乱来。”   “我自然不会乱来,可是里边那位……可就说不定了。陛下若是走的仓促,目前看来对谁最有利呢?”田蚡徐徐说道。   韩嫣心中愈发不安。“他又不是个傻子,即便再折腾又能如何?太子是名正言顺的太子,是加过冠礼的太子,也是得到宗室承认的太子。”   “呵呵!正所谓利欲熏心,在巨大的利益面前能不能保得住清醒,谁能说得准呢?”田蚡漫不经心地说道。   “什么时候了你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韩嫣心中愈发烦躁。“别忘了这可是未央宫门口。”   “我心怀坦荡,事无不可对人言,即便是长乐宫门口又能怎么样呢?”田蚡挑了挑眉,施施然说道。“何况这可不是我的想法,而是……”   田蚡凑到韩嫣耳边,轻声说道:“姐姐的想法。”   韩嫣一颗心直沉入谷底,他知道王娡心狠,可是没想到她心居然会这么狠。她这是要借刀杀人,还是想栽赃嫁祸?   “我绝对不会同意的。”韩嫣冷声说道。“你们最好也不要轻举妄动,我这边还没布置妥当呢!”   朝堂上,军队中,刘彻的话语权还是太小。仓促之下,难保不和长乐宫起冲突。他还需要一点时间来缓和这些。   “我们也没想着让你同意。”田蚡脸上突然浮现一丝古怪的神情。“现在大家伙儿都在一条船上,你再怎么做,也不能让这艘船沉了吧?”   “你——”韩嫣看着田蚡一脸的无赖表情,一时语噎。   “这事儿倒不用你管!”田蚡说了一句,突然轻笑出声。“话说你想的也太多了,姐姐在宫里头什么地位,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能做什么呢?”   韩嫣心中鄙夷,面上却不动声色。“中尉大人实在是太谦虚了,皇后娘娘的能力咱们是有目共睹的。我只是希望她做事之前能过再三思量,想一想太子殿下。”   田蚡不屑的撇了撇嘴,没再接话,反而对韩嫣说道:“时候不早了,窦太后在里面等你吧!在下就不耽误阿嫣公子了!”   “……”韩嫣意味深长的看了田蚡一眼,转身迈上台阶,感受着盯在背后的灼灼视线,一步步迈进了未央宫。   里头,一大帮子人目光灼灼的盯着太医给景帝用了药,见到韩嫣的身影,长公主不由得开口问道:“怎么才进来,太医说你早把药送过来了。”   “在殿外看到了中尉大人,他担心陛下的情况,便拉住我问了几句,因此耽搁了。”韩嫣笑着说道。   “中尉大人?哪个中尉大人这么不懂事,一介小小外臣,陛下的身体状况是他能打探的吗?”窦太后冷声问道。   “是田蚡田中尉。”韩嫣眼珠子一转,轻声说道:“陛下向来很看重他,他又是那样的关系,所以便多问了几句。”   他和田蚡在未央宫门口说话的事儿,很多人都看见了。虽然他自信两人立在大殿前轻声说话没人能听得见,但是他们难保不猜测什么。倒不如让自己把话说开,即便落下一些埋怨,也不会让别人再往深了怀疑。   果然,窦太后听了韩嫣的话,面上虽然不高兴,却也没了深究的意思。只是不屑的说了一句。“现在过来表忠心装贤惠,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众人一时间静默不语,没人接话。气氛尴尬异常。   “咳、咳、咳……”一阵轻咳从龙床上传来,吸引了殿内众人的视线。   “启儿?启儿?”窦太后轻声叫道。   “母后。”景帝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面容沧桑的窦太后,轻叹一声。“儿子不孝,又累得母后操心了。”   “傻孩子,说什么混话呢!”窦太后神情激动的说道。“你只要平平安安的就好。”   “皇兄,你没事了吧?”梁王凑到跟前,一脸愧疚的说道。“对不起皇兄,我不知道你的身体居然差到了这种程度,如果我知道的话,一定不会把那件事情说给你听的。”   景帝闻言,一阵急促的喘息,视线扫过殿内众人,当看到落在人群后面的王皇后的时候,脸色大变,刚要开口,视线扫过最后的刘彻,又轻轻叹了一声。“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下。”   “陛下,那就让臣妾留在这里照顾你吧!”王皇后慑手慑脚的走上前来,轻声说道。   “你给我——”景帝听到王皇后的声音就觉得一阵怒火涌上心头,不过难听的话到嘴边却硬生生的咽下了。“传旨,让卞妃过来伺候我。”   春陀看了一眼王皇后,低声应道:“诺!“   不过片刻功夫,容颜俏丽,身姿袅娜的卞芸姝便跟在春陀后面进来了,给众人见过礼之后,一下子跪倒龙床前面,娇声说道:“臣妾见过陛下。突问陛下昏厥,臣妾担心不已。一直在未央宫殿外守候,只想为陛下祈福。适才见到春陀公公传旨,便直接跟进来了。还请陛下恕罪。“景帝闻言,只觉得一阵欣慰涌上心头。这是他近年来最宠爱的妃子,她的一切都属于自己,年轻貌美,心思单纯,这样的女人才值得宠爱啊!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为朕祈福,朕很开心。”景帝顿了顿,招手说道:“过来朕这边。”   卞芸姝顺势起身,坐到了景帝边上。拿过一旁备着的干果送到景帝嘴边。“陛下适才吃过了汤药,肯定觉得很苦,嘴里没有味道。吃些干果缓缓吧!”   景帝闻言,一乐。“朕又不是小孩子,哪里用得着这么哄着。”   “谁说的,臣妾吃药的时候就特别怕苦。”卞芸姝眨了眨眼睛,将干果送到景帝嘴边。“陛下,吃嘛!”   景帝乐呵呵的咽下了卞芸姝送过来的干果。卞芸姝又捡了些俏皮话装巧卖乖的说给景帝听,一时间倒逗得景帝有了几分精神,殿内的气氛霎时间轻松起来。   只有韩嫣悄悄握紧了手上的拳头,只感觉一阵凉风从脊背升起。   呆了一会儿,众人便有眼色的退了出来。韩嫣特地留到了最后,待众人都走光了之后,才笑着问向春陀。“敢问公公,适才阿嫣在未央宫前面呆了许久,也没见到什么人啊?”   春陀心中一动,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韩嫣,不动声色的说道:“这整个未央宫这么大,阿嫣公子从外面过来,自然走的是前面的路。卞妃娘娘从后宫过来,自然走的是后面的路。这方向不一致,自然也就看不见什么。当然了,肯定也是听不见什么的。”   韩嫣闻言,满意的一笑,从袖中拿出一个荷包自然的塞到春陀手中,口中谢道:“多谢春陀公公指教了。”   春陀颠了颠手中荷包的分量,也很满意。脸上的笑容愈发亲切了。“要说这陛下昏过去的也奇怪。上午还好好的和梁王下棋呢!结果梁王殿下神神秘秘的将奴婢一干人等喝退之后,和陛下说了几句话的功夫,陛下就……”   韩嫣扬了扬眉,和春陀也是交浅言深。“不知道太医说陛下的情况如何?”   这样私密的事情一般外臣不会知道,可是春陀每日服侍在陛下身边,一定是心如明镜。果然,春陀听了韩嫣的话,面上忍不住显露出担忧的神色,口中却道:“陛下吉人天相,太医说陛下只要将养一阵子,就无大碍了。还是阿嫣公子手上的天山雪莲起了大作用啊!”   “不敢,不敢!”韩嫣立刻谦虚的说道。“我做的都是小事,还是陛下洪福齐天。““所以说……”春陀说道这里,不由得低声劝道:“公子手上若还有什么宝贝,就快点拿出来吧!陛下好了,我们这些人才能跟着好。有备无患呐!”   最后一句,说的那叫一个婉转深长。   韩嫣心照不宣的勾了勾唇角,冲着春陀拱了拱手。“阿嫣回去自然会多加准备,多谢公公提点。时候不早,陛下身边离不了公公,韩嫣便不耽搁公公了。”   “好说!”春陀拱了拱手,转身回了未央宫。   作者有话要说:有的亲反应情节法阵有些慢   这里某八解释一下~~   某八想写的不光是一对西皮的JQ,更主要的是他们经历的过程 而王娡这里——   有些娃们说让她殉葬,其实这是不现实的   因为但凡殉葬的妃子,一般都是母家势力卑微,没有什么话语权的(当然也有挡了别人道的,比如多尔衮他妈),当然最好是没儿子的,景帝死的时候,殉葬的妃子是卞妃   而王娡身为一国之母——最重要的是她有一个即将当皇帝的儿子 这种情况下是绝对不能殉葬的   不然的话新皇帝的势力无形中会消减大半   而且根据皇帝的制衡策略,他绝对不会让窦氏做大,必然还会扶植一个外戚和窦氏制衡 那么王家就是最好的旗子,可一旦王皇后殉葬了   那么这门旗子的威力就会减少许多,这不是景帝希望看到的 SO——   王娡不会死掉   可是瓦们韩嫣最后还要灭掉王皇后啊~~   他手中必须要有一个致命的把柄来对付王皇后   肿么办涅~~   既能让刘彻对王皇后心死,又能让窦太后对王皇后恨之入骨~~一个定时炸弹已经埋下了鸟   O∩_∩O~   八过瓦会尽力加快情节滴~~   某八承诺~~   三章之内,小猪一定会登基      第九十四章      之后的事情,韩嫣并没有太过关注。所以他也不清楚王皇后在之后又做过什么,。只不过未央宫的眼线传话过来,景帝这几个月自始至终也没有再传唤过王皇后,如今在未央宫入侍的乃是卞妃卞芸姝,这个妙龄女子趁着这次的机会一举成为景帝专宠的对象,风头一时间越过王娡,隐隐有直追栗姬当年的意思。而窦太后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事情的尾末,对待王皇后的态度是愈发冷淡了。不过如此,以梁王为首的诸侯王和一些在长安的皇子也开始蠢蠢欲动开来,长乐宫比之往常更加热闹了。   而韩嫣这个时候却顾不得这些了——现在已经进入了景帝后元二年的十月,而史册记载景帝是在后元三年元月逝世的。虽然这几个月韩嫣四处搜刮珍奇药材给景帝补身,但是景帝的身体始终是摇摇欲坠,韩嫣无法保证这样虚弱的景帝到底会不会支撑到他将所有的布局都完成,因此他只得偷偷加快了动作。   从后世那样一个机甲纵横,实力为尊的时代穿越过来,韩嫣对于那些唧唧歪歪的文人学说没有任何的好感,他只相信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在这样的思考方式下,韩嫣对于操练羽林军的异常热忱也就顺理成章了。只不过临阵磨枪的功夫,再怎么快也改变不了本质。所以韩嫣无奈之下,只得加紧了刘彻和羽林军众将士之间的归属感。在请示过了景帝之后,韩嫣干脆将刘彻扔到了军营当中,开始打出了人情牌。   “呼!呼!阿嫣,这样能行吗?”长安城北郊外,周明锦脚步沉重的拖拉着,将肩上的负重扔到脚边,自己靠着树干坐了下来。“就这样,能练出精兵来?”   “练不练得出精兵我是不知道,不过再练下去,我估计我就成神经病了。”李陵断断续续的说道。一个挺身倒在了地上,双目无神的看着蓝天,大口大口喘息着。   “要能练得出神——精兵也成啊!我就怕这么练下去,哥儿几个都残废了。”身后,歪歪斜斜走过来的公孙敖喃喃说道。“我哥说,就是北营的训练也没这么折腾人的啊!这天天大半夜的就出来跑……拉练,然后一早上就得回营和他们一起训练,真有点坚持不住啊!”   说话间,三三两两的少年都从林子里出来了,紧跟在最后的是韩嫣和刘彻两人。韩嫣一脸笑嘻嘻的凑了过来打趣,而刘彻却是面容肃穆的做到树根底下,轻轻喘息着。自从出了王皇后的事情,刘彻的话就越来越少了。一张俊朗的面容总是紧绷着,威仪越来越重。   “阿嫣,这样的做法真的有效吗?”周明锦看着韩嫣一脸调笑的模样,不由得再次问道。   “应该有效吧?”韩嫣笑嘻嘻的很不负责任的答道。这可是他当年花大价钱搜寻的远古时代训练特种兵的法子,虽然老套了些,不过以大汉朝军人的身体强度,坚持下来应该没问题。   “可是这都大半年了,我怎么没感觉我厉害了啊?”公孙敖挑了挑眉,疑惑的说道。   “也不尽然,我爷爷说我这阵子基本功越发扎实了,说再过一阵子就要叫我家传的枪法了呢!”李陵犹犹豫豫的说道。他面容清秀,眉宇间总是有点腼腆。“爷爷还说阿嫣很厉害,让我多多和他学习呢!”   感觉到李陵崇拜的热切视线,韩嫣有些不自在的弯了弯嘴角。笑着说道:“也没什么,不过是把当年我和太子殿下练功的法子拿出来用罢了。”   这个倒不是韩嫣胡说,当年他刚进宫的时候,确实和刘彻天天早上出去练习,只不过当时的负重也只有二三十斤罢了,哪像现在众人几乎背负着一百斤的负重。   只不过如今说来还是让众人佩服不已,当即诧异的视线均落到了刘彻身上。“没想到太子殿下身份贵重,居然也这么刻苦。如今更是与我等将士同吃同住,有这样的人当主子,咱们若是再不好好训练,恐怕都没脸见人了吧!”   刘彻闻言,微微一笑。冲着说出这话的公孙贺笑道:“我不过是喜好兵事罢了。能和你们一起训练,我也觉得很开心。”   非郑重场合下,刘彻一直自称“我”而不是“孤”。   “不过话说回来了,我们几个一起训练,一开始我还以为太子殿下不过是玩玩罢了,哪成想太子殿下就这么一直坚持下来了。非但如此,殿下的成绩在羽林军中居然还是数一数二的,真叫人敬佩。我回去和父亲说,连父亲都佩服不已呢”石庆陵也忍不住微微叹道。   “行了,你们就别夸我了,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刘彻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说道。   “哎!殿下有实力,大家自然佩服,这不算是拍马屁,我能证明。”韩嫣笑嘻嘻的插言道。“殿下你也别不好意思,你那唇边微微露出来的闷骚笑容已经深深的出卖了你的内心。其实挺大家这么夸你,你挺开心的是吧是吧?”   说道最后,韩嫣还恶搞的眨了眨眼睛。   被韩嫣装巧卖乖的举动都得一乐,大家只感觉和太子之间的距离愈发近了。又说说闹闹的歇了一会儿,韩嫣开口说道:“行了,时候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众人闻言,一语不发的背好负重,合着晨曦微微的日光,轻手轻脚的朝长安城的方向走去。   等到了城门外千米左右的时候,太阳还未完全升起,燃烧的火把轻轻传来“噼啪”的声响,走在队伍前头负责探路的公孙贺眯了眯眼睛,看着城墙上晃动的人影,不由得轻轻笑出声来。“李陵,是你爹。”   众人下意识抬头看去,见城门上的将官确是李敢无疑。   韩嫣嘿嘿一笑,对着李陵说道:“既然是这样,那就你先来吧!”   “先来就先来。”李陵不服气的说道。他虽然长得腼腆,可是手段却一点也不腼腆。当即也不再多说,从负重的背包里拿出一捆长索,在四处阴影的掩埋下悄悄接近了长安城门。   “你们说,他准备怎么过去?”躲在长草里面的众位少年笑嘻嘻的说道。   “还能怎么样,趁着士兵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溜上城墙,然后再从另一头下去呗。”彭明辉翻了翻白眼,笑嘻嘻的吐槽道。“这法子用了多少次了,一点新意都没有。”   果然,只见李陵绕开城门口的将士,悄悄的走到了城墙底下,一个甩臂将绳索套到了墙头。当初为了隐蔽起见,韩嫣特意在钢爪上缠了一层棉花,正是为了消音。李陵悄无声息的将绳索套上之后,双臂用力,轻轻越到了墙上,然后双腿同时使力,像壁虎一般飞速的爬到了墙头。却没有着急的跃上去。身体紧紧的贴在墙上,耳朵一动,仔细听了半天,四下都没有脚步声,这才一个翻身快速上了墙头,然后一个驴打滚儿躲到墙角处,这个时候下面已经隐隐传来脚步声。李陵一个着急,窜出身子从另一侧墙面飞身而下,落到半中央的时候猛然停住,李陵悄悄喘了一口气,将手中绳索慢慢放开,自己也悄悄的落了地面。   由于当时李陵是挑个偏僻的墙角下来的,因此直到落地了也没引人注意。李陵落地之后,有找了个不显眼的死角将身上的草绿的行军服换下来,又正了正衣冠,往外探了探头,觉得没人注意,这才笑嘻嘻的往城里走去。   而长安城外,众人仔细听了半天,没发觉有异常的响动,这次垂头丧气的低声说道:“居然又过去了!”   “看来这李敢将军可是虎父犬子啊!怎么就能没发现李陵这小子呢!”公孙敖一脸可惜的摇了摇头。   “别胡说,李家一家子忠烈,都是一顶一的将士,听不得你污蔑人。”周明锦皱了皱眉,开口说道。   “我也没胡说啊!这是实话。”公孙贺被周明锦这么一训,也不再多话,只是还有些不服气,不由得低声嘟囔一句。被公孙贺屈臂一撞,噤声了。挺了片刻,却又忍不住说话,问着一旁换衣服的卫青说道:“哎,我说卫青,你准备怎么过去啊?”   “我?”卫青笑嘻嘻的指了指自己,卖了个关子。“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第九十五章      之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卫青从背包里翻出一套洗的发白的又缝缝补补的粗布衣衫,将脚上的锦靴换下,穿上早就准备好的草鞋,又将头上绑着的丝绸发带摘下来,用路旁一个长草随意替代上,还小心的用手沾了沾地上的灰抹在脸上,在大家惊异的视线中,从一旁的长草丛里头拿出一只扁担和两只盛着干菜的竹筐,将伪造好的通牒从背包里面拿出来,又将负重的背包放进竹筐中藏好,笑嘻嘻的担到了肩上。转瞬间从一个精神昂扬的羽林军变成了一个乡下来的土包子。   “阿青,你……”公孙敖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用手指着卫青。   “不跟你们说了,我先过去了啊!”卫青憨憨一笑,挑着扁担晃悠悠的朝着城门方向走去。   “这也行?”公孙敖瞪大了眼睛看着卫青顺顺当当的进了城门,张口结舌。   “这有什么不行的,有招就想呗。”韩嫣笑嘻嘻的说了一句,然后出声催促道:“快点,快点,过一会儿天都亮了。你们必须要赶在天亮之前进城。”   “诺!”众人齐声应和,然后使出十八般武艺各显神通的进了城。最后只剩下刘彻、周明锦和韩嫣三人。刘彻直直的盯着韩嫣问道,“我们怎么做?”   适才他要爬城墙的时候韩嫣偷偷拽了一下他的衣服,周明锦亦是如此。   “您乃是身份贵重的太子殿下,怎么能让您去做爬城墙这么丢脸的事情呢?”韩嫣笑嘻嘻的说道。周明锦和刘彻不禁翻了翻白眼,头三个月的时候他怎么不说这话。   “跟我过来吧!”韩嫣招了招手,走到前面为两人引路。过了一会儿,两人就发现这方向是去韩嫣城外那个炮竹作坊的。不由得出声问道:“你这是要领我们去哪儿?”   “当然是我的庄子上了。”韩嫣笑嘻嘻的说道。   “不是要回长安城吗?你这是要做什么?”刘彻皱了皱眉,出声问道。   “有好东西当然要给你们分享了。”韩嫣接口说道。然后领着众人进了庄子,接待他们的依然是大管事韩义。   “义叔,都准备的怎么样了?”韩嫣率先问道。   “已经按照公子的吩咐都准备好了。”韩义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左右,然后说道:“请跟我过来吧!”   说着,转身进了内院。韩嫣三人举步跟在后面。   这几年炮竹作坊生意越做越大,因此这院子也早就不是先前那番样貌了。十多年来总共改修了三次,面积一次比一次大。外院还好一些,都是林立的各个厂房,平时负责生产日常所需的炮竹和烟花。而内院则多了好几排房屋,人员也愈发稀少,就显得异常安静。几人顺着长廊七拐八拐的走了好几圈,这才走到书房面前。韩义从怀中掏出钥匙将紧锁的房门打开,然后将三人让了进去。自己则是小心的看了看左右,然后才迈进房里,转身将房门关严。   “阿嫣,你这是?”刘彻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问道。   韩嫣闻言,笑了笑却没答话。给韩义使了个眼色,韩义点点头,走到房门右侧靠着墙壁的书架前,伸手挪动了上面的几本书,只听“嘎啦嘎啦”的响声,书架悄然挪向另一侧,露出雪白的墙壁来,韩义又伸手在墙壁上敲了五下,三重两轻,过了片刻,墙壁突然向上挪开,露出一个一人高两人宽的大洞。看的刘彻和周明锦面面相觑。   “阿嫣,你这是地道吗?”周明锦眼前一亮,开口问道。   “然也!”韩嫣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地道的另一处通向哪里?”刘彻也不由得好奇问道。   “地道另一处有三个出口,一个是韩庄酒楼的内苑,就是我们曾经去过的念奴娇的房间里面。她如今不在长安,她的房间就被我空出来了,正好用上。第二个出口是我在朱雀大街上新布置的方子里面,那里你们还没去过,不过离条侯府和弓高侯府都不远。至于第三个嘛……”韩嫣说到这里,突然偷偷看了一眼刘彻,嘿嘿笑了起来。   刘彻心下一紧,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下意识问道。“第三个出口在哪里?”   “在上林苑。”韩嫣眼珠子转了又转,低声说道。   “你居然这么大胆子?”刘彻闻言,愕然的瞪大了双眼,甚至有种脊背发凉的感觉。“你居然敢在皇宫里面通地道?”   “什么事皇宫里面?”韩嫣翻了翻白眼反驳道。“上林苑离着内宫挺远的呢!”   “有什么分别吗?”刘彻无奈的摇了摇头。   “当然有。把通道建在那里,以后我们偷溜出宫就方便了。”韩嫣嘿嘿笑道。   刘彻看着韩嫣惫懒的样子,无语摇头。沉吟片刻,突然灵光一闪,笑着问道:“照你这么说,那从上林苑的通道过去,是不是也能直接到你家里?”   “当然了。”韩嫣点了点头。“都是一条通道上的,只不过分了几个岔路口而已。”   “那以后去你家可是方便了。”刘彻不动声色的说道。旋即又想到了什么,开口嘱咐:“通道的事情出了我们三人之外,你千万别告诉任何人了。免得招惹出祸患来。”   “放心吧!我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授人以柄。”韩嫣笑着应道。“这种事情,最是机密不过,我怎么可能随意告诉旁人呢?”   “还说不会,你这不就是告诉我们了?”周明锦笑嘻嘻的打趣道。   “你们是旁人吗?”韩嫣漫不经心的接口回道。   刘彻和周明锦闻言,不由得一愣。   “行了,快点进去吧!估计他们在长安城里都等的着急了。”韩嫣随口说了一句,率先进了通道。   通道里面十分干爽,并没有阴暗潮湿的感觉,每隔二十步左右墙上便挂上了长明灯,通道里面也是宽阔得紧,并不狭窄。无数条通道仿佛蜘蛛网一般漫延开来,一眼望不到头。韩嫣在前面朗声解释道:“现如今通道出口只有三条是通向城里的,剩下的都是用来迷惑外人的。毕竟谁也不敢打保票能够保密到底,这也算是一种手段吧!”   刘彻两人呆呆的点了点头。依旧左顾右盼的打量着。   “可别小瞧了这条通道,这可建了十多年呢!我奇宝斋将近三年的收入都搭在这里头了。”韩嫣继续说道。他在处理事情这方面向来是没有秘密的。当然,这种坦荡也仅止于刘彻面前。   “阿嫣,你刚才说这通道通往长安城里的一共是三条,那是不是说长安城外也不止炮竹庄子这一个入口?”周明锦仔细听着韩嫣的话,突然问道。   “那是当然,不光是炮竹庄子,还有好几条通道出口在我们日常训练的林子里面,也有几条是通往别的村子。毕竟狡兔三窟嘛!既然建了就预备着点呗!”韩嫣随口说道。然后慢慢停了下来。   “怎么了?”看见前面的韩嫣慢慢降下来的脚步,刘彻开口问道。   “到地方了。”韩嫣随口说着。又拐了个弯儿,一堵墙壁出现在众人眼前。“就是这。”   韩嫣说着,伸手敲了敲墙壁,这回却是三轻两重,三息之后,墙壁升起,露出一个一人高的大洞,被一块木板堵着,依稀能看见从顶端漏下来的光亮。韩嫣伸手在侧壁上摸索着一个凸起的地方,狠狠按了下去又顺时针转了两圈,逆时针转了三圈,面前的木板移开,露出房间里的家具。   几人鱼贯而出,凝神打量,如今的屋子却是一个装饰的十分清幽舒适的内室。韩嫣四处打量一下,笑着说道:“这屋子是两个月前盘下来的,之后的装修等等都是韩忠伯伯弄得,我还是头一次过来呢!”   视线扫过屋内的装修,韩嫣不由得点点头,笑道:“还算不错。”   刘彻的眼光却直直盯在了那张尺寸超大的红木床上,青螺帐幔,软枕锦被,看起来很好睡的样子。   韩嫣瞅了瞅外面的天色,感觉已经亮了很多,不由得出声催促道:“我们快点回宫吧!过一会儿去长乐宫请安的时辰都过了。”   于是三人又匆匆出了韩府。先进城的羽林军们全都三三两两的回了上林苑,三人马不停蹄地赶回了皇宫。守门的侍卫见到三人,施了一礼,将三人放了进去。路过城门的时候,韩嫣狐疑的看了一眼城门口的侍卫,轻咦了一声。   “怎么了?”刘彻回头问道。   “没什么!”韩嫣摇了摇头,沉吟不语。不知怎么回事,今日的皇宫有种格外的沉重肃穆的感觉。空气中都似乎飘荡着一种名为“紧张”的气息,韩嫣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从宫门口到长乐宫的方向遇到了三波巡逻的守卫居然都是生面孔。越往里走韩嫣心中愈发不安,走进了御花园的时候,韩嫣左右看看没有外人不由得伸手拉了拉刘彻与周明锦的衣袖,悄声说道:“你们觉不觉得今日有点奇怪啊?”   “嗯?”刘彻两人闻言,狐疑的挑了挑眉。周明锦率先说道:“没有啊,怎么了。”   “今日巡逻的侍卫,几乎没有我认识的。”韩嫣悄声说道。   “……”   刘彻和周明锦面面相觑。韩嫣向来喜欢和人交往,为人爽朗,出手又阔绰,再加上在宫里头呆了十余年,上到未央宫和长乐宫里头的大太监掌事,小到太食监的一名传菜的小黄门,韩嫣几乎都能混个脸熟。如今这三排侍卫居然都没有一个认识的……这种情况,着实古怪。   气氛顿时压抑起来,韩嫣顿了顿,对着周明锦说道:“不如这样。明锦,你找个借口出宫回条侯府听我的信儿。如果没有事情自然最好。如果有事的话……我们只能指望干爷爷了。”   “可是你们两个——”周明锦不赞同的皱了皱眉,“会不会有点危险啊,不如我们一起出宫吧?”   “现在不行。若是真的有人想做什么事儿,我们——准确的说是太子既然已经回宫了,出宫的可能就不大了。”韩嫣摇了摇头。   “要不我们去上林苑?”周明锦开口说道,意味深长的看了韩嫣一眼。   “上林苑有羽林军三千,你以为我们能够轻易去上林苑吗?”韩嫣摇了摇头,看着想要开口反驳的周明锦,继续说道:“何况这宫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也不知道,陛下怎么样了,太后怎么样了,甚至皇后怎么样了,我们都不知道。”   刘彻心下一沉,有些苦涩的开口问道:“阿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韩嫣摇了摇头,突然想起几个月前田蚡和他说的话。心中有些不安,却也有些疑惑,只是看如今的情况,这手笔也不像是王娡能布得出来的?   “那……”周明锦开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半晌,诺诺说道:“要不你出宫去吧!你比我认识人多——”   “如果真有什么事儿,你出宫联络比我容易。”韩嫣开口打断周明锦的话,催促道:“别墨迹了,你快点出去吧!等我的消息。这次可能真得……”   后半句话被韩嫣咽了下去,只是众人都知道,这次情况可能真得不妙了。   “那好吧!”既然已经决定了,周明锦也就不再多说,看着两人,面色阴沉的说道:“我想办法出宫,你们也要小心。”   “好的!”韩嫣点头应道。然后抽出周明锦腰间宝剑往手掌上一划。   刘彻两人下了一跳,骇然说道:“阿嫣,你这是做什么?”   “空口白牙,他们未必肯信。只好这般做法了。太子,还要劳烦你写一封血书,不然没有虎符为凭证,恐怕调兵会很困难!”韩嫣将鲜血淋漓的双手递到刘彻面前,淡然说道。   “你——”刘彻怔怔的看着韩嫣。   “殿下,快点!”韩嫣说着,从衣摆里襟儿处撕下一块,递给刘彻。“只能是殿下的笔记,不然也无法取信于人!”   刘彻默然不语,接过韩嫣手中的丝绸,沾着韩嫣手上的血迹一个字一个字的写着……   写完之后,韩嫣将绸缎叠好递给周明锦,周明锦最后看了两人一眼,咬了咬嘴唇,一语不发的转身离开。   刘彻和韩嫣看着周明锦的背影消失之后,沉默的对视了一下。   “去长乐宫请安吧!”刘彻苦涩的说道。“你的手先包扎一下!”   “不!”韩嫣缓缓摇了摇头,顺手撕下一块衣摆草草报上了手掌,开口说道“我们不去长乐宫,我们去未央宫!”   如果真的出事的话,未央宫就是他们唯一的壁障了。毕竟那里除了景帝之外,还有一个飞将军李广……      第九十六章 剑拔弩张      未央宫——   十月的天气已经寒冷起来,空气中时不时吹过一阵冷风,卷着残叶在空中飞舞。头顶的日头散发着不温不火的光芒,照在身上,有种冰凉的感觉。和往日不同,今日的未央宫殿前没有一班侍卫,大门也是紧闭着。弥漫着一种紧张的味道。   刘彻下意识握紧了双拳,侧过头看了韩嫣一眼。   “没事儿的,殿下!”韩嫣悄悄握了一下刘彻的手臂,安慰道:“不会有事的。”   刘彻凝重的点了点头,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走上台阶。韩嫣抿了抿嘴,跟在身后。锦靴一步步踏在青石台阶上,视野越发开阔起来,等到了未央宫殿前的时候,韩嫣下意识回头一看,整个汉宫庭在自己面前一览无余,没有了盛夏时候的繁花点缀,没有了春日的绿意盎然,看起来是那么的空旷,肃杀。恍惚间,有种自己离过去已经很远的错觉。韩嫣下意识握紧了双拳。一只温热的大手突如其来的包裹住了韩嫣紧握的拳头,刘彻站到身边淡淡说道:“我们进去吧!”   韩嫣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只是转身推开了紧闭的大门。   “咯吱咯吱”的声响传入耳边,视野随着大门的缝隙开阔起来,当初冬的阳光顺着大门的缝隙照进了未央宫,韩嫣也恰好看到了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们。全都是往日里近身服侍景帝的宫俾,最前头跪着的正是未央宫大总管春陀。   窦太后端坐在首位的案几后面,面容憔悴,眼眸充满了血丝,长公主半跪在窦太后旁边扶着,阿娇坐在窦太后的另一旁,一只手握着窦太后枯瘦的手臂,另一只手放在窦太后的背上不断抚摸着。王皇后站在长公主的左侧,距离长公主一步之遥。这几个月风光无两的卞妃卞芸姝跪在窦太后前面,浑身颤抖的仿佛一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梁王站在他的旁边,一脸的决然。见到推门而入的刘彻和韩嫣两人,眼中闪过一抹犹豫,旋即又变成了杀机。   窦太后听着门口的动静,不由得干涩开口道:“是彻儿回来了吧?”   刘彻压下心中的惊疑,走上前去,给窦太后请安道:“回祖母的话,是彻儿回来了。”   “彻儿啊,你昨儿去哪里了,我大半夜的着人去南营找你都没找到啊!”窦太后说着,声音都呜咽起来。   刘彻闻言,心下一惊,一种不安的情绪霎时间蔓延全身。他紧张的咽了一口唾沫,艰难的开口说道:“我昨儿和羽林军众人一起去城外训练了。祖母……父皇呢?”   “你父皇……”窦太后闻言,潸然泪下,痛哭流涕:“你父皇,昨儿半夜殁了!”   刘彻只觉得轰然一声,犹如五雷轰顶一般,大脑瞬时间一片空白。他张了张嘴,从喉咙里发出一阵阵的嘶鸣,仿佛是受了伤的野兽一般,不敢置信的问道:“这怎么可能,父皇前两日不是好好的吗?”   “是梁王!是梁王杀了父皇的!”守在窦太后一旁的阿娇突然说道。她用手指着刘武,一脸的愤恨。“是梁王勾结卞芸姝杀了父皇的!”   “我没有,我没有,不是我!”卞芸姝闻言,死命的摇着头,口中喊道:“太后明察秋毫,真的不是我啊!”   刘彻只觉得头晕目眩,他目光直直的盯着窦太后,有种口干舌燥的感觉。“祖母,您刚才说笑话吧!父皇他……父皇他……”   “彻儿啊!我可怜的孙子!”窦太后张开手臂,冲着刘彻说道。“可怜你了,连你父皇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我不信!”刘彻突然嘶吼出声。“我不信,我不信!”   说着,一把推开想要拉住他的韩嫣,撩起衣摆一路狂吼着冲进内殿。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父皇……”   “殿下!”韩嫣不由自主的向前走了一步,担心的叫道。   “哎!”窦太后轻叹一声,摆了摆手。“也罢!让他和他父皇呆一会儿吧!这么多年来,启儿最喜欢的就是他了。”   韩嫣木然的点了点头,视线扫过一旁静立从未出声的王娡,又看了看身边的梁王,毫不掩饰眼中的怀疑憎恶!   “太医不是说陛下的病情很稳定吗?如今怎么会突然就殁了?”韩嫣目光直直的看着王娡,轻声问道。   “是梁王毒死了父皇!”阿娇豁的站起,走到韩嫣面前,指着梁王说道。“阿嫣,就是梁王刘武大逆不道,毒害了父皇,他还将我们所有人都禁锢在未央宫里头,他要谋朝篡位!”   “不是我!”梁王突然怒喝道。“我都说了不是我为什么你们就是不信?”   “不是你?”阿娇冷笑。“昨儿半夜是谁遣退了未央宫所有侍奉的宫俾和父皇独处的?又是谁拿着汤药给父皇喂药的?怎么父皇喝了汤药便呕血不止,突然没了?你说不是你谁信啊?”   “我昨儿晚上不过是想要看看皇兄罢了!这又不是第一次了,我怎么知道那汤药有问题?”梁王大声反驳。然后走到窦太后跟前,希翼的问道:“母后,你相信我说的话吧?我真的没说谎!”   “如果你没有心怀不轨,那外面的士兵是怎么回事?”窦太后形如槁木,淡淡的问道。   “我——”梁王一时语噎。   “你根本就是有预谋!”窦太后心痛的看了梁王一眼。“武儿啊!我从小就偏疼你,又什么好东西都想着送给你,你的衣行住食哪一点不必启儿好?甚至你入长安的车驾都是天子专程,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啊!”   窦太后说着,手臂“啪啪”的拍着面前的案几,一声声仿佛打在了梁王心上。   “我没有!我说皇兄不是我杀的,你们怎么就是不信啊?”梁王歇斯底里的喊道:“不错,我确实是动了不改动的心思我想当皇帝这有什么错吗?当初提出皇兄驾崩后让我即位的不是母后吗?后来刘彻当了太子,我也没说什么。可是如今看来这刘彻有什么资格当太子啊?他的母亲那个样子,他有什么资格继承国祚?”   “母后——”王娡闻言,突然跪在窦太后面前。“我知道错了,母后,我——”   “住口!”窦太后暴喝。“不论王娡如何,这都不是你毒杀你皇兄的理由。昨儿晚上的药是春陀先验过的,他喝了都没事。结果你给启儿喂药之后,启儿就吐血而亡,太医验过说是药里加了剧毒的砒霜,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不是我,我只是想来看看皇兄罢了。我和他是同胞兄弟,我怎么可能会下毒害他?”梁王直直盯着窦太后,“母后,你怎么就是不信呢?”   “刘武,把你安排在外面的侍卫遣散,我就信了你的话!”窦太后面无表情的说道。   “这不可能!”梁王悍然摇头说道。“母后你根本不信我的话,你们都不信我的话,你们不过是哄骗我罢了!事到如今,我已经不能回头了。除了谋朝篡位,我已经没活路了。母后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   梁王说着,一步步的往后退。   “刘武,你要干什么?”长公主突然开口问道。“你别做傻事,南营北营那么多将士,你即便将我们都杀了你也成不了事的。”   “我怎么会动你们呢!”梁王轻笑了一声。“虽然你们都不信我,可是我们可是一奶同胞的至亲,我不会让你们出事的。你放心,等我成事之后我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你们依然是尊贵的太皇太后,依然是显赫的长公主,甚至我可以让我的长子娶了阿娇,到时候阿娇依然是太子妃,都不会变的……”   韩嫣不动声色的退到未央宫门外,趁着几人啰嗦的功夫从怀里掏出一支烟花和火折子,点燃之后看着烟花在天上爆裂开来,出现了“行动”的字样,这才放下心来。   “你在干什么?”被放烟花的声响惊动的梁王骇然转头,看着韩嫣厉声问道:“你刚才做了什么?”   “做了点好玩儿的事儿!”韩嫣摆弄着手上的烟花棒子,轻声笑道。   “你找死!”梁王冷笑,大声吩咐道:“来人,将韩嫣给我——”   “唰”的一声,韩嫣从怀中抽出软剑,一抹潋滟到极致的紫色带着破空之声朝梁王而去,犹如信蛇一般缠住了梁王的脖颈,韩嫣顺势跳到梁王身后,冲着面前蜂拥而来的侍卫说道:“都别动,不然我就抹了他的脖子!”   脖子被冰凉的钢铁缠住,锋锐的刀锋刺破了肌肤,丝丝血迹顺着剑身流淌下来。刘武感觉着脖子上的刺痛,心中微微一紧,立刻吩咐道:“都别动!”   韩嫣冷哼一声,带着刘武一步一步慢慢退回了未央宫。   殿内,窦太后闻着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之气,脸色大变。“武儿,你怎么了?”   “母后!”刘武看着窦太后一脸焦急的模样,出声哀求道:“母后,韩嫣要杀了我啊!你快救救我,让他放手啊!”   “阿嫣——”窦太后立刻叫道。   “太后,梁王已经将宫内巡视的侍卫都换了,一门心思要改朝换代。一旦放了他。他会马上杀了太子的。”韩嫣冷冷说道。   “这……”窦太后也为难了,一边是儿子,一边是孙子,中间还隔着一个已经身死的儿子,她偏向哪边心都会疼。   “太后放心,我不会对梁王动手的。只不过限制他的行动罢了。等到周将军他们进了未央宫,一切都好说了。”韩嫣见到窦太后犹豫了一下,立刻开口说道。   “不,我要杀了梁王为父皇报仇。”刘彻的声音突然从内室传来,语调萧瑟,杀机凛然。   “母后,救我!”梁王立刻开口呼救。   “武儿啊!”窦太后心如刀绞。却也开不了口求情。   “母后,皇兄真不是我杀的。我现在就是你唯一的儿子了,你忍心这么对我吗?”梁王哀求道。“母后,救我啊!”   “武儿啊!”窦太后听着梁王的哀求,整个人好像被撕扯一般的疼痛。“我的武儿啊!”   “母后,梁王毕竟是你唯一的小儿子了。平日里被您娇宠惯了,才生出了这不当的想法,也是一时想左了,想必如今也后悔了。臣妾保证,等这件事情过了之后,臣妾不会伤害梁王的性命的。到时候就让梁王一直呆在宫里头陪你可好?”一旁隐形许久的王娡突然开口道。“韩嫣,还不将梁王放开。让春陀给他包扎一下,免得失血过多。”   此言一出,刘彻仿若受伤的野兽一般咆哮着:“母后!他是杀害父皇的凶手,你怎么能放了他呢?”   “彻儿,别不懂事。”王娡呵斥道:“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这不是让太后为难吗?别做不孝的人!”   “母后——”刘彻恨得眼眶欲裂。   “韩嫣,还不放人,你想抗旨吗?”王娡不再理会刘彻,冲着韩嫣说道。   韩嫣闻言,皱了皱眉,视线打量了一下殿内众人,除了自己、刘彻和阿娇之外,就连长公主的眼中都闪过几分担忧。更别提已经是一脸希翼感激的窦太后了,心中暗叹,果然还是血浓于水啊!当即不甘不愿的松开了软剑,梁王感觉到脖子上的桎梏消失了,立刻逃窜般的躲到了窦太后身后。惊魂不定的叫道:“母后!”   韩嫣不动声色的往前走了几步,和梁王保持着稍有异样便能辖制住的距离。   “武儿啊!你疼不疼啊,快快包扎一下。”窦太后原本还冷着脸,最后实在忍不住梁王一声声的呼唤,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母后,有母后这一句话儿臣就不疼了。”梁王哄着眼圈说道。   “武儿啊!”窦太后叹息一声,挥了挥手,让春陀给梁王草草包扎了一下。本来梁王的伤也不严重,只不过是被软剑擦破了一点皮罢了。奈何众人关心则乱。   待春陀包扎之后,梁王摸了摸脖颈,看着择人而嗜的刘彻和一脸淡然的韩嫣,眼中闪过一抹杀机,轻声说道:“母后,皇兄真的不是我杀的。可是彻儿根本就不信,他即位之后肯定会杀了我的。”   “不会的,不会的,我会看着彻儿的。”王娡立刻接口说道。   梁王看着王娡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对着窦太后继续说道:“母后,如果现在你不帮我的话,我就死定了。不如你下旨,让我做皇帝吧!我保证,我绝对不会伤害你们的!”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   韩嫣立刻紧张的看着窦太后,手中的软剑悄悄握紧了。   而这时,一队队侍卫也持着刀戈闯进未央宫,将王娡、刘彻和韩嫣包围起来。   霎时间,剑拔弩张。      第九十七章 行动      花开数朵,话分两头。   且说周明锦离别了刘彻和韩嫣两人,不动声色的往宫外走。果然到了宫门口的时候被人拦住了。   “站住!”戍卫在宫门口的侍卫举臂说道。   “你们这是做什么?”周明锦勾了勾嘴角,笑着问道。   “周舍人不是陪着太子进宫了吗?这功夫怎么还往外走啊?”到底是赫赫军神周亚夫的嫡生孙子,侍卫也不敢太过为难。   “昨儿晚上爷爷研究匈奴的沙盘,突然有了些想法。因此写了一封折子,让我交给陛下。可是我忘了,这就打算回去取一下。”周明锦笑着说道。   那两个侍卫相互看了一下,略瘦的那个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既然周舍人不小心忘了,那就明日再说吧!何况陛下日理万机,也未必有耐心去看!”   周明锦闻言,心下一沉。面上却恼怒的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有没有胆子在我爷爷面前说一遍?”   那略瘦的侍卫瞳孔缩了缩,却很坚持的上前一步,口中隐隐威胁道:“周将军赫赫威名,我等佩服不已。实话和你说了吧,周舍人,我们这也是为了你好!”   “好!好!”周明锦怒极反笑,“我记住你们几个了!”   话音未落,周明锦霍然转身,在两人灼灼视线下,一步步往宫里走去。那两个侍卫对视一眼,略瘦的侍卫使了个眼色,身后走出来四个人缓步跟在周明锦身后三步之遥。   周明锦没有回头,感觉着身后两人的监视,不由得皱了皱眉。不动声色的往偏僻的地方走去。那四个侍卫似乎得到了什么吩咐,也不阻拦,只是默不作声的跟在后头。   周明锦一边走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那是训练时候揣在怀中的。当时觉得稀奇也就私底下往怀里藏了一包。如今看来,还得庆幸自己一时的心动了。他深吸了一口气,鼻息凝神。一阵清风吹过,白色的粉末顺着清风从纸包里面纷纷扬扬的散开,身后四人闻风而倒。   周明锦霍然转头,将四人轻轻拖到一旁的假山山洞里。自己则扒下了其中一人的衣服换在身上,又把自己的衣服撕成一条条的绑紧,这才悄悄的走了出去。   宫中的侍卫每隔一刻钟便会巡视一番,不过周明锦在宫里头住了十多年,对于这值班的每一个细节早就摸得透透的。何况今日值班的侍卫还不是以前的熟人,对于皇宫来说,他们比自己要陌生多了。因此周明锦也并不是很担心,在宫里头走走停停,借着周围的建筑物和花草树木掩饰,慢悠悠的走到了城墙底下,竟然没引起一波侍卫的注意。   看着高大的城墙,周明锦躲到角落里,将撕扯成布条的衣服拿了出来,又将头上束发的金簪摘了下来弯成钩状,然后双臂微微用力,手腕空悬一转,钩子轻巧的飞到了宫墙之上。放出“乓”的一声细细声响。周明锦贴着墙壁仔细听了听,没有脚步声。这才微微放心的轻吐了一口气。又将腰中宝剑抽出,右臂一沉,身子借着一股力量飞身而上,眼看到墙头的时候金钩撑不住力气变直,周明锦身形霍然下沉。于此同时,周明锦一甩臂削铁如泥的宝剑登时间插入墙中,周明锦微微借力飞到了墙头爬好。也不过是几息间的事儿,并没引起旁人的注意。周明锦左右看了看,顺手用布条将宝剑抽出,带出的细小沙砾落在地上发出“噼啪”的声响,周明锦吓了一跳,立刻飞身跃下。飞速的朝条侯府的方向跑去。   “站住!”身后一连几声暴喝。“有刺客进宫了,快来护驾!”   周明锦心下一紧,立刻知道自己被人发现了。当即也顾不得隐匿身形,火速的往人多的地方挤。趁着梁王还没反应过来,火速的奔回条侯府上。   “爷爷——”普一进门,周明锦便声嘶力竭的喊道。   “小公子,你这是怎么了?”管家看着衣衫不整,形容狼狈的周明锦,吓了一大跳。   “爷爷呢?”周明锦一把抓过管家的衣襟,急切的问道:“爷爷在哪儿?”   “老爷在练武场!”管家张口结舌的说道。“小公子你这是——”   周明锦不耐烦听管家的话,将管家放开之后火速往练武场赶去。   “小公子,老爷和另几位侯爷都在练武场呢!您可别……”管家不放心的声音被扔在背后,周明锦用尽了全力往练武场跑。直到看见了周亚夫的身影,这才算是放心的吐了一口气,声嘶力竭的喊道:“爷爷,出事了,你快去救救太子吧!”   “你这小子,慌慌张张的怎么回事?”周亚夫回头,看着狼狈不堪的周明锦,皱了皱眉,粗声问道:“这个时间你不是应该陪着太子在宫里读书吗?你刚才说太子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周明锦摇了摇头,旋即将自己适才在宫里的遭遇以及他们的怀疑都精简的说了一遍。还没说完,就看见未央宫的方向突兀的升起了一朵烟花,带着赤红色粉末的烟花在天空开过留下一个“行动”的字样,周明锦霎时间愣住了。立刻声嘶力竭的喊道:“爷爷!”   那景象周亚夫自然也看到了,不由得心中一沉。“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嫣会不会有危险!”一旁的韩颓当也插口问道。今日周亚夫觉得无聊约了他们几个老东西过来喝酒,韩颓当原本还挺高兴的,不过见到如今的情景,也只剩下着急了。   “不知道!只不过分开的时候阿嫣说过了,如果见到这烟花,就证明他们的生命已经遭受危机了。请爷爷立刻想办法带着士兵攻进皇宫解救太子!”周明锦简练的说道。   “你怎么一问三不知啊!”栾步皱着眉头,缓缓说道。“何况大汉律例,想要调动军队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没有虎符,谁能调动兵马啊?”   “可是现在这情况,明摆着是有人逼宫,去哪里找虎符啊?”周明锦急切的说道:“爷爷,快想办法吧!再晚一些只怕来不及了!”   周亚夫面沉如水,沉吟片刻,沉声问道:“明锦,你能肯定陛下一定是不好了吗?宫里头肯定有人逼宫?”   “孙儿以性命担保!”周明锦指天发誓道。“如果不是情况危急到一定程度,阿嫣是不会放烟花的。”   “那好!”周亚夫毅然说道:“老夫舍出来这一张面皮,亲自去北营说道说道!”   “条侯,你这可是——”栾步骇然说道。   “我跟将军一块儿去!”韩颓当也悍然开口。“阿嫣还在宫里头,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我也坐不住。”   “那好!所幸北营里头的将领老夫认识颇多,还算有三分颜面。”周亚夫沉声说道。   “你们这举动太冲动了!”栾步不赞同的皱了皱眉。“还不清楚宫里头是怎么回事呢?”   “你去不去?”周亚夫不耐烦听栾步的啰嗦,开口问道。   “这——”栾步一时语噎,最终咬了咬牙,开口说道:“罢了,我去。我去给你们做个证人。万一……的时候,兴许我的话能起到一点作用。”   “吩咐亲兵出动,老夫这就驾车去北营。”周亚夫淡淡吩咐道。随着这句话落,周明锦眼中闪过一抹轻松。   几人说话间,便走到了大门口,马车已经备好了。几人刚要上车,只听有人朗声说道:“条侯大人,您这是要什么去啊?”   周亚夫转身看去,却是庄青翟。不由得冷笑道:“你是个什么东西,老夫要上哪儿,还需要和你报备吗?”   “你——”庄青翟一时语噎,冲着周亚夫嘲讽道:“自然是不用和我报备。只不过在下提醒你一句罢了!千万别做违背大汉律法的事情,不然的话,谁也保不了你!”   “哼!”周亚夫冷哼一声,举步上车。   “等等——”庄青翟朗声喝道。   “你还有什么事儿?”周亚夫皱了皱眉,开口问道。   “奉梁王殿下的命令,今日全城戒严。条侯府也不例外!”庄青翟拱了拱手,开口说道。   “我呸!”周亚夫一双虎目圆瞪,悍然说道:“梁王算是个什么东西,一个藩王而已,还能管到我的头上来?陛下还没死呢!”   “你、你居然敢诅咒陛下,你这是大逆不道!”庄青翟指着周亚夫大声说道:“来人啊!将他给我拿下!”   “谁敢?”周亚夫怒喝,浑身戾气暴涨。“老夫今日还非出门不可了!”   话音一落,整装待发的三百亲兵往前一站,气氛霎时间剑拔弩张。周亚夫的亲兵都是当年七国之乱战场上活下来的老兵,各个功绩卓绝。往那一站一股子彪悍气息扑面而来,衬得庄青翟带来的人马愈发怯弱了。   “你、你别后悔!”庄青翟色厉内荏的说道。   “我呸!”周亚夫不屑的啐了一口唾沫。“上车!”   马车就这么晃晃悠悠的往城外走去,身后跟着三百亲兵。众目睽睽之下,庄青翟一干人等愣是连个屁也没敢放。   一路无话。   到了北营的时候,周亚夫皱着眉头下了车。门口守卫的士兵看着周亚夫几人吓了一跳,连忙转身进营通报去了。另一个迎上前来,笑着说道:“见过周将军,见过两位侯爷!今儿怎么想起来军营了。”   “过来看看!”周亚夫随便说了一句。“执金吾呢?”   “在里头。”那将士正说着话,北营一干将领出来迎接。看到周亚夫的身影,热切的说道:“见过周将军。”   “恩!”周亚夫摆了摆手,跟着众人进了军帐,直接说道:“有这么个事儿,老夫想要借两个兵使使。”   “借兵”众人闻言,不由得面面相觑。   “恩!”周亚夫点了点头,心中计算了一下宫中守卫的力量,开口说道:“就借五千兵将吧!”   “五千!”众人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相互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开口问道:“不知将军缘何要借兵啊?”   周亚夫沉吟片刻,还是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最后说道:“借不借,一句话!”   “将军,这可是掉头的事儿啊!”众人犹豫了片刻说道。“将军没有虎符,按照大汉律例——”   “废话,老夫要是有虎符还过来借兵啊?”周亚夫眼珠子一瞪,不耐烦的说道:“你们就说借不借吧!”   “几位将军,明锦知道大家为难,可是事情紧急,陛下和太子殿下已经被奸人围困宫中。我等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周明锦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锦绸,正是太子刘彻所写的血书。“事急从权,只能以此为证,还请大家快速决定。一旦晚了,陛下和太子恐怕有性命之忧!”   众人接过刘彻写的血书,草草看了几眼,确认是太子的字迹无意。又看了看周亚夫,咬牙说道:“太子殿下英明神武,由不计身份,整日里和我等一起训练。周将军又是我等最为敬佩的人,既然如此,我等就豁出性命来,也要保太子殿下一个周全!”   周明锦闻言,悄悄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上林苑的方向——   众位羽林军刚回到上林苑不久,正休息着准备一会儿的操练呢!就看见天空示警的烟花,不由得愣住了。   “是阿嫣公子示警的烟花!”卫青一口说道。   “是未央宫的方向,怎么回事儿?”李陵挑眉问道。   “我们还问你呢!守卫未央宫的不是你爷爷吗?怎么会——”公孙贺扬声说道。   “我也不知道啊!”李陵有些发懵。经过特训之后,他早就知道了。虽然这烟花上写着“行动”,不过红色代表着危机重重,黄色才是真正的行动。如今韩嫣发了这只烟花,岂不是说……   “太子殿下有难,我等身为羽林军必须要保护太子殿下!”程颍沉声说道。“不如这样,大家先去未央宫的方向看看,我呢则去长乐宫找找我爷爷——”   “对!”公孙敖点头应道。“大伙儿都去未央宫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错!”   众人说着,穿戴好制服往未央宫的方向走去……      第九十八章      未央宫里头——   随着梁王一句话,气氛霎时间沉重起来。众人的世界都盯在窦太后身上,窦太后虽然眼瞎看不见,去也能感受到投在身上的灼热的视线。   “母后,武儿虽然是你的儿子,可是我也是你的骨肉啊!阿娇是你的孙女儿,彻儿是你的孙子,里头还躺着一个死不瞑目的陛下呢!想想窦氏一族,再想想陈氏一族。”长公主说完之后,走到一旁站好,静静立着,再不多说一句话。   刘彻刚刚遭受了父皇去世的打击,如今看着窦太后犹豫的模样,不由得狠狠咬了咬下唇,丝丝血迹漫延下来。   而阿娇没有说话,只是走到刘彻旁边,一脸倔强的看着窦太后。   而王娡一反适才的喋喋不休,怯怯的躲在众人身后,轻垂着臻首,低眉敛目,掩盖住某种一闪而逝的精光。   沉默半晌,窦太后轻轻叹息,开口说道:“武儿,若是以往都还好说,这件事情母后绝对不能依你。你若聪明,就快快收手,我还能留你一条性命,不然的话……”   下面的话,窦太后也不再多说。   “母后!”梁王不甘的叫道。他虽然多年经营,但是景帝也不是吃干饭的,这么多年来他在长安的势力始终有限。包括这次的逼宫都是趁着窦太后不注意或者故意放纵才能成事。然则迟则生变,若是不能得到窦太后的全力支持,以他的能力,断然不能和那么多的公侯大臣抗衡。   刘彻等人听了窦太后的说法,知道这是她在表明态度,心中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而众人身后的王娡趁着大家不注意给卞芸姝使了一个眼色。卞芸姝犹豫一下,轻轻挪了两步,蹭到香炉边上。看着众人的视线都放在梁王身上,咬了咬牙,借着身体的遮挡把手悄悄凑近香炉边上,手指轻弹,将藏在指甲中的一抹朱红色粉末弹入香炉的缝隙中,然后又用手擦了擦遗落在周边的粉末,收回手臂,静静跪好。   王娡见到了卞芸姝的一番动作,不着痕迹的勾了勾嘴角,眼中闪过一抹快意。   梁王本就精神紧绷,一心只想着凭借自己在母后心中的疼爱翻盘,如今听到窦太后一口回绝了他的哀求,不由得有些癫狂。“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肯帮我?当初不是你承诺会让我当皇帝的吗?不是你给了我众多的赏赐让我能够超越皇兄的吗?为什么事到临头了你又反悔了?”   窦太后看着梁王狰狞的模样,心痛不已。“武儿啊!都是母后害了你啊!”   “母后!”梁王状若癫狂的爬到窦太后身边,拽着窦太后的衣袖。“你可以帮我的,你帮我成为皇帝,不然我会被他们杀了的,母后救我啊。”   “武儿啊!”窦太后再也忍不住,一把将梁王搂入怀中。“你怎么这么傻啊!你怎么能做这种事儿啊!母后该怎么办啊?”   正如王娡所说,手心手背都是肉。梁王刘武和景帝刘启都是他的儿子,如今景帝已经死了,唯一的希望就是他的儿子刘彻,他为了太子做了那么多准备,自己又怎么忍心破坏景帝最后的筹谋呢?可是启儿死了,武儿就是自己唯一的儿子了……   看着哭天抹泪的母子俩,众人都有些不忍的撇开了脸,未央宫的空气仿佛突然间闷热起来,就连熏香的味道都比刚才浓郁了一些,韩嫣有些不舒服的皱了皱鼻子。却见梁王仿佛疯了一般一把推开窦太后,起身冲着刘彻的地方奔跑过去。“母后不要为难,让儿子杀了刘彻就好了。只要杀了他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周围的侍卫立刻抽刀冲着刘彻几人,锋利的刀锋在日光的照耀下散发著一种森然的光芒,冷冰冰的。韩嫣抿了抿嘴,紧了紧手中软剑,一边注意着四周的侍卫,一边偷偷测量着自己和梁王的位置。   “武儿,你要做什么?”窦太后听着梁王的话脸色大变,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千万别做傻事,不然母后也保不住你了!”   对于窦太后的劝阻,梁王置若罔闻。神色怨恨的看着刘彻,咬牙切齿的吩咐道:“杀了他!”   “不要啊!”王娡突然窜起护在刘彻身前。“若想伤害我的儿子就先杀了我吧!”   “母后!”刘彻闻言,有些感动的看着王娡。“你——”   “彻儿!”王娡回头,看着面容俊朗的刘彻,一脸慈爱。“我的彻儿已经长大了。母后知道母后对不起你,母后做了那么多丢人的事情给彻儿丢脸了——”   “母后不是的!”刘彻摇着头轻声说道。看着两鬓已经有些斑白的王娡,突然心中一酸,违心说道:“母后,儿臣其实……不在乎的!”   “彻儿!”王娡闻言,一脸感动的说道。“你真的不在乎吗?你不是骗母后的吧?”   “没有!”刘彻摇头,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阿嫣曾经和我说过,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待是这人世间最大的悲哀。儿臣知道错了,以后儿臣会孝顺母后的!”   “彻儿!”王娡感动的搂住刘彻,眼眸因为听到刘彻口不离韩嫣而闪过一丝阴郁,口中却说道:“能听到彻儿这么说,母后就是死了也甘愿!”   梁王看着刘彻母子腻腻歪歪的模样,不由得愈发动气,冷冷说道:“动手!”   四周的侍卫立刻提着刀冲着刘彻两人砍去,韩嫣一个抖臂,软剑横扫逼退众位侍卫。梁王见到韩嫣的软剑仿佛清醒过来,连连后退到窦太后身后。眼看着退出了韩嫣的软剑范围之外。韩嫣冷笑,一个纵身想要将梁王抢过来,耳边却听到一声尖叫,眼角撇过去,却是两个侍卫冲着刘彻砍过去。王娡仿佛吓傻了一般呆呆立在那里不动,刘彻一个转身将王娡护在自己身后,仓促之间提着宝剑朝两个侍卫扫去。   韩嫣犹豫片刻,却见到梁王的手有意无意掐在窦太后的脖颈上,身后王娡又不听从刘彻,不停的想要护在刘彻身前。刘彻被几十个侍卫团团围住一边还得顾着王娡根本应付不开,心下一沉,不由得退了下来和刘彻并肩站在一起。   两个人分担,压力顿时小了一些,韩嫣抽空还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心中嘀咕着:“怎么周明锦还没过来?”   这么想着,外头突然一阵吵闹,只听着有人高声喝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是李陵!”韩嫣欣喜的叫道。   说话间一众羽林军如潮水般涌了进来,打头的卫青看到韩嫣立刻奔了过来,紧张的问道:“阿嫣公子,你没事吧!”   “我没事!”韩嫣摇了摇头,狐疑的问道:“你们怎么过来的,怎么外面什么动静儿都没有?”   “能有什么动静儿?”公孙贺笑嘻嘻的说道:“那帮子怂货,见到周将军带领的北营过来连个屁都不敢放,没抵挡两下全都悄无声息地缴械投降了。李陵在未央宫禁卫休息的屋子里找到了李广将军,不知怎么喝迷糊了。这会儿醒了过来立刻把未央宫的控制权拿下来了。所有人都投降了,还能有什么事儿?”   “哦?”韩嫣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仿佛一摊烂泥般倒在窦太后身后的梁王,只觉得说不出的古怪。这看似性命攸关的逼宫仿佛一场闹剧般莫名其妙的结束了。其中还有诸多值得推敲的细节和疑点。不知怎么回事,韩嫣总有种古怪的错觉。   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王娡,韩嫣最终还是决定把这一切先放下,毕竟当务之急是让刘彻稳当即位。至于王娡嘛——   韩嫣心中冷笑,只要你真的伸手了,就不愁找不到马脚。   这功夫,刘彻也缓过神来了。当即走上前来吩咐道:“将梁王和一干闹事人等收押掖庭局,仔细审问。”   “诺!”随后赶过来的李广抱了抱拳,羞愧的说道。   “母后,母后救我啊!”梁王闻言,立刻扒着窦太后的衣服死不松手。   “彻儿!“窦太后摸着梁王颤抖的手臂,不由得出声叫道。   刘彻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和犹豫。厌恶是对梁王这个要杀死自己的长辈,犹豫却是对窦太后的。毕竟老太后适才要死了支持刘彻,这一点让刘彻很是感动。   “不如这样,先把梁王押入宫中看管起来。等问清楚了再定罪不迟。”韩嫣看了王娡一眼,不动声色的建议道。   “这……”刘彻闻言,沉吟片刻,点头应道:“那也行!先将梁王送回长乐宫住处,其他人等押入掖庭局。”   “诺!”众人拱了拱手,将殿内造反的侍卫全部押下去。   “太子殿下——”等侍卫全部押下去之后,春陀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   刘彻这才记起这班子奴婢,皱了皱眉。“父皇的死实在古怪,先将他们押入暴室吧!至于春陀……孤还要办理父皇的丧事,春陀又是父皇身边最得力的人,先留下吧!”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春陀立刻磕头谢恩。   “殿下!”卞芸姝犹豫了一下,惴惴的叫道。   “至于卞妃嘛!”刘彻打量着卞芸姝的眼神阴晴不定。   卞芸姝迟迟等不到刘彻的话,下意识朝王娡看去,王娡却闪躲的避开了视线。正好被韩嫣瞧个正着,眼珠子转了转,韩嫣不动声色的建议道:“卞妃毕竟是陛下的妃子,如今陛下刚走,实乃多事之秋,不如先让卞妃回到自己宫中……”好好看管起来。   最后一句话韩嫣没说出口,不过刘彻已经领会在心。不由得点头说道:“将卞妃送回宫中!”   卞芸姝跟着押送她的宫俾走到门口,身形晃了一晃,突然昏厥过去。   众人心下一惊,不由得开口叫道:“太医——”   片刻功夫,太医匆匆过来给卞芸姝诊过脉之后,颤颤巍巍的回禀道:“卞妃娘娘怀了身孕,已经快两个月了!”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   作者有话要说:其中的猫腻儿会等到刘彻即位之后陆续交代~~大家表急~~      第九十九章 心动      事情是越来越好玩儿啦!   韩嫣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卞芸姝身上的时候,瞥眼偷偷瞧了瞧面色有些阴沉的王娡,忍俊不禁的勾了勾嘴角。按耐住有些迫不及待的想抓住王娡尾巴的小情绪,韩嫣不怀好意的建议道:“回禀太后,如今陛下驾崩,后宫四处纷乱不已,实在没个清幽的地方。不若将卞妃娘娘先送到长乐宫中由太后照看,毕竟卞妃娘娘如今怀了陛下的骨肉。”   “母后年岁已大,既要忙活着陛下的丧事,还要照顾后宫嫔妃压力实在是太大,卞妃不如送到我的椒房殿修养吧!我也方便照顾。”王娡笑了笑,小心翼翼地说道。   “这个嘛……”窦太后皱了皱眉,刚想说话,就听韩嫣笑着说道:“原本后宫嫔妃有了身孕由皇后照看并无不妥。可是现下情况不同,陛下刚走,一应事务都需要办理,太子殿下马上就要即位。到时候少不得封赏一些人,皇后到时候变了太后,太子妃到时候又变成了皇后。称谓变了住的地方也要变。到时候皇后娘娘按照祖制是要搬到长乐宫去住的,而太子妃则要搬到椒房殿去。一番折腾,旁人还无所谓,这卞妃如今不到两个月的身孕,恐怕劳累多了……”   下面即便不说出来,大家也心如明镜了。女人怀孕前三个月,是最不稳当最容易出事的。到时候这责任该由谁担负呢?   长公主心中一动,连忙开口说道:“要我看也是放在长乐宫比较妥当。不说什么搬不搬家的话来。这也万万没有父亲的姬妾和儿媳住在一起的道理,母后您说呢?”   王皇后这时讪讪说了一句。“倒是我考虑不周了。”只是心中愈发愤恨,看向韩嫣的眼神也就愈发的阴冷。一旁静静立着的刘彻恰好不好的看到了王娡的这一个眼神,心下一紧。下意识看了看另一旁的韩嫣,他正忙着劝慰神情郁郁的窦太后呢,也就没看见王娡的表情。刘彻心头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却又马上皱起眉头听着众人的话,窦太后不是滋味的叹息一句,开口说道:“既然怀了陛下的骨肉,无论怎么说都是功劳。就送到老身的长乐宫好生养着吧!毕竟这也是陛下最后的……”   说着,不由得愈发悲伤起来。老太太今天受的打击有点严重,自己的大儿子被人鸩杀,小儿子不光有最大的嫌疑,竟然还趁机演出了一场逼宫的戏码来。这么想着,竟然升起一种百无聊赖的空洞。摆了摆手不再说话。长公主立刻扶着窦太后去长乐宫休息了,剩下的人将未央宫收拾一番,也都慢慢的退了出去。   霎时间殿内只剩下了刘彻、韩嫣、阿娇以及面色阴晴不定的王娡几人。   “彻儿,你还好吧?”阿娇走到刘彻面前,有点担心的问道。   “没什么!”刘彻冲着阿娇微微一笑,摇头说道。   “父皇是昨儿半夜去的,当时未央宫派人来太子宫的时候,你并没在太子宫中。我又打发人出宫去堂邑侯府给母亲传话,让她派人去南北两营找你,也没有信儿。所以……”阿娇有些不是滋味的住了嘴。她已经尽力了,谁能想到刘彻大半夜的居然去了长安城外呢!   “我明白!”刘彻黯然的点了点头。看着阿娇有些不安的模样,补充说道:“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你也别太伤心了。其实太医也说过,父皇他兴许只有三个月到半年的时间。”阿娇犹豫了片刻,轻声说道。“即便没有梁王的事儿……”   刘彻听到阿娇提到梁王,心中愈发烦闷,也就没再回话,只是沉默的点了点头。   阿娇留下来,只不过是想劝慰刘彻几句。这半年来阿娇不再将太子借着母家的势力发达的话挂在嘴边,而刘彻承着长公主的各种帮助愈发感激,再加上今日阿娇义无反顾的站在刘彻这边也让刘彻感动不已。正如阿娇曾经说过的,两人除了是夫妻之外,还是表姐表弟,血浓于水的关系,怎么都比陌生人要亲近三分。因此你来我往间的谈话倒也有了温情脉脉,看的王娡却是愈发的着急了。不由得出声打断两人的话:“彻儿,你父皇刚走,朝野上下人心惶惶的,你若是有什么事儿,可以找你舅舅去办。毕竟都是自己家人,不会害你的!”   刘彻满脑子只想着刚刚驾崩的景帝,还没来得及考虑这些。听到王娡的话,也不多说,只是糊弄般的点了点头。王娡看出来刘彻的心不在焉,心中有些着急,却也不再多话。毕竟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她比谁都懂。等了这么多年,也就不差这一点儿了。毕竟韩嫣有一句话说的好,太子马上就成了天子,照例的封赏是怎么都跑不了的。   “时候不早了,明儿的事儿更多,大家都回去休息吧!”王娡看着众人心不在焉的模样,径自吩咐道。   说话间在外面跟着周亚夫平乱的周明锦跑了过来,看到众人沉默不语的样子,眼中闪过一抹异色。犹豫了片刻,还是过来请安,然后问道:“回禀殿下,进宫平乱的南北营将士已经和未央宫李广卫尉旗下侍卫交接过了,那些乱臣贼子业已收押起来。众人请示是否可以归营了?”   周亚夫等人毕竟是外臣,根本不好进入后宫。在控制了整个皇宫的兵士之后,又和李广取得了联系,相互做好交接班也就如潮水一般退出了皇宫。   按照周亚夫的意思,既然没事儿了那就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媳妇儿睡大觉。可是众位将领可都是冒着杀头的危险进宫平乱的,虽然这乱平的异常简单,可如今风平浪静了,主子连个面都不露就打发他们回去了,听起来也不是那么回事儿,太叫人心寒了。今后还得靠着这帮子将领和长乐宫的老太太抗衡呢!真的伤了人心那怎么成?因此周明锦不顾周亚夫的反对,执意将众人留在了宫门处,让羽林军一干将士牵绊着,自己赶紧过来请示。   韩嫣一听,不由得乐了。他们即便真是想着功成身退,韩嫣也断然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走了。多好的一个拉拢人心的机会,怎么能这么生生放过。于是韩嫣少不得拉着刘彻一块儿出去寒暄两句。刘彻以大汉太子,天子继承人的身份对今日所有前来救驾的将士们表达了谢意。由于景帝刚刚驾崩,不好赐宴,但是太子也带头敬了众位将士三碗酒。该赏赐的赏赐,该赞扬的赞扬,韩嫣和周明锦又和北营以及后来赶过来的南营将领们逐一寒暄了几句,大家都认个脸熟儿。毕竟天子已然驾崩,太子马上就要即位,韩嫣和周明锦摆明着就是两个即将红得发紫的大红人啊!折腾了将近两个时辰,才打发了众人返回未央宫——   景帝的尸身还躺在未央宫内室的卧榻上呢!刘彻翻转回来看着景帝青黑色的面庞不由得泪如雨下。躺在上面沉睡的人不光是一代帝王,他还是自己的父亲。教导自己,给自己安排一切,让自己从一个不被重视的皇子成为万众瞩目的太子,甚至为了自己的前途生生忍下了一个女人的欺瞒不忠。如今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去了,自己都没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   刘彻这么想着,膝盖一软,匍匐在地,身体痛苦的弯成一个弓状,嘶哑的呜咽声从口中溢出,仿佛是小兽的悲鸣一般,浑身还止不住的颤抖着。   韩嫣看着这样的刘彻,眼中怜悯一闪而过。弯下身子跪坐在刘彻旁边,伸出手臂在刘彻的背上轻轻抚摸着。   “呜呜,阿嫣……”刘彻察觉到韩嫣的动作,再也忍不住的痛哭出声,将自己埋在韩嫣的怀中,搂着韩嫣精瘦柔软的腰肢,泪水潸然而下。   “殿下,节哀!”韩嫣轻叹一声,干巴巴的劝道。   “阿嫣,是我不孝,我居然连父皇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父皇为我做了这么多,我太不孝顺!”刘彻抽噎的说道。   “不是的,不是殿下的错。殿下要是怪的话就怪我好了。是我拉着殿下去野外训练的,所以殿下才没——”   “不是的!不是的!”刘彻埋在韩嫣的怀里死命的摇头。“不是阿嫣的错,不是阿嫣的错!是梁王,是这个忘恩负义的人杀了父皇!”   “殿下!”韩嫣摸着刘彻的头发,感觉到自己衣襟被泪水大片大片的阴湿,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有些伤痛,是铭刻在骨血深处的,它们并不会因为只言片语就清浅半分。而他能做到的,就是静静的陪在这个人身边,和他一起痛苦。   “我要杀了梁王,我要用他的性命来为父皇陪葬!”刘彻带着恨意的声音自怀中响起。   韩嫣犹豫了半晌,还是没有将自己的怀疑说出来。低头看着身体因为痛苦不停颤抖的刘彻,韩嫣不敢想象若是让他知道自己最敬爱的父皇的死和自己的母后有关的话……   也许这样的背叛这样的羞愧历史上的那个雄才大略历经世事的汉武帝能够承受,可是现在的刘彻,还不行!   月色渐深,冷冷的银色光芒披洒在整个皇宫,气氛静谧而清冷。韩嫣透过半遮半掩的纸窗缝隙看着挂在树梢上的明月,突然有种恍惚的错觉。有种名为“心疼”的情绪顺着冰凉的泪水渐渐透进肌肤,于是韩嫣的手臂愈发紧了紧,已经哭得昏睡过去的刘彻顺势拱出一个越发舒服的姿势继续沉睡。地上的席子已经有些冰冷,可是周身却奇妙的温热起来。刘彻下意识握住韩嫣落在席子上的一片衣摆,死死攥在手中。衣摆的褶皱陷入掌心,被手中的汗水浸湿,褶皱同掌心的纹理纠缠在一起,仿佛再也分不开了……      第一百章 交替      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韩嫣便被一阵吵闹声惊醒。下意识的想要直起身来,从手臂到小腿都是一阵发麻,连点知觉都没有了。身体歪歪斜斜的,惯性的倒在一旁,刘彻一阵,也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睁眼看见以诡异的姿势歪在席子上的韩嫣,不由得有些愕然还有些惊慌的叫道:“阿嫣?”   “没什么,就是太长时间没换动作血液不循环发麻了,还请殿下扶我一把!”韩嫣口中“嘶嘶”的交换,将麻麻涨涨的手臂伸到刘彻面前。刘彻也是一个晚上都没睡好,不过他压着韩嫣做抱枕,虽然腰膝酸痛但是并没有到麻木的程度,看着韩嫣痛苦的模样,也明白是怎么回事,立刻拉着韩嫣站起身来。   仿佛被人打了几百棍子的酸胀感漫延全身,韩嫣扶着后腰在内殿里慢悠悠的转着圈,过了好一会儿,才算是缓过来。这才注意到景帝的尸身已经被修整过了。   刘彻扬了扬眉,出声喊道:“春陀!”   “诺!”一直在外面守着的春陀立刻闪身进来,躬身应道。   “我父皇呢?”刘彻冷着脸问。   “回禀陛下,按照祖制,要将先皇的龙体装殓之后,稍后还要让百官进来哭涌…”春陀躬了躬身,低声应道。心里不免有些惶惶,他服侍了先皇一辈子,虽说辛苦,但是也风光无两。如今新皇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还说不上是怎么回事呢!   被春陀的称呼弄得一愣,刘彻这才意识到,按照祖制,太子在天子的灵柩前即可即位称帝。春陀现在的称呼,不过是提前讨他欢心罢了。只不过现下的他还来不及多想,满心满眼想着的都是刚刚驾崩的父皇。   “陛下,可否沐浴更衣了?”春陀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给孤准备,沐浴宽衣!”刘彻没有理会春陀话中的猫腻儿,黯然说了一句,春陀立刻应诺。早在外面等候的众位宫俾鱼贯而入,给太子殿下准备沐浴的汤水,待刘彻洗漱完毕后,又给刘彻换上了孝服。退却了往日的华服珍饰,穿着白色孝服的刘彻看起来要清冷许多,他沉默的低着头,回想着自己和父皇相处的点点滴滴,愈发的神伤,也愈发的憎恨。   韩嫣躲到一旁沐浴洗漱,换上孝服后再次进来。看着灯下萧索彷徨的刘彻,忍不住再次叹了叹气,走上去轻声说道:“殿下,我们也过去吧!”   刘彻默然点了点头。   【按照祖制,百官沐浴之后,穿着素服在帝室哭踊如礼,之后典丧官才能料理天子的身后事。下竹使符告郡国二千石、诸侯王天子驾崩的消息,诸侯王扶哭尽哀,之后小殓、大殓】等礼仪之后,天子的灵柩才能放在正殿的灵堂之中。   刘彻等人还没走到正殿呢,就远远听见声声哀嚎,爱殇悲痛的比之自己亲爹死了还要甚,刘彻听着里面传来的声嘶力竭的哭声,神情愈发的悲切。   迈进大殿,皇族宗室,列侯、诸侯王和朝廷六百石以上的官员们按照祖制跪拜伏哭,窦太后等人守在景帝灵柩前面,见到刘彻的身影后,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刘彻走到灵柩一旁站定,而这个时候典丧官传唱,皇帝嗣子合并宫中诸妃嫔在皇后的带领下哭踊灵前,刘彻跪在景帝的灵柩前,再也忍不住的失声痛哭。   哭了好一会儿之后,太子在诸位朝臣的劝阻下渐渐收了哭声。紧接着丞相卫绾、太尉窦婴奏请太子继位,太子依照旧例谦让再三,在众位朝臣以及窦太后的一致规劝下,这才点头应允。一时间众人又立刻退了丧服换上庆贺新皇登基的吉服。众人又跪拜新皇,之后卫绾和窦婴在先皇的灵柩前唱诵策谥,将象征皇权的玉玺等物交给刘彻,又之乎者也一通之后,新皇示意众人平身。大家按照顺序到高祖庙里谒见祖宗和天地山川,窦太后作为长辈例行宽勉之词,刘彻一一答复,算是正式继承了皇位。然后大家再次换上丧服,大鸿胪传哭,百官奏请新皇为先皇上尊号。刘彻再三思量选了一个“景”字,后世赫赫有名的景帝这才算是盖棺定论。   一番折腾下来,别说主人公刘彻,即便是后面听喝的韩嫣都觉得木木涨涨仿佛一个任人摆弄的木偶一般。最可恶的是别的臣子一天的叩拜完了都能回家喘口气儿,可是韩嫣就悲催了,刘彻刚死了父皇,对于母亲的所作所为虽然说是释怀但心中毕竟还有芥蒂,祖母年纪已大,连连折腾下去两个儿子也是心力交瘁,他在跟前还得打起精神多多劝慰,阿娇那里虽说宽慰一些但毕竟是隔靴搔痒,起不了太大作用。闹得如今的刘彻抓着韩嫣就仿佛抓着救命稻草水中浮木一般,死死的不放手。韩嫣无奈之下,只好陪着刘彻一起在景帝灵前守着。刘彻心中悲切几天几夜没合过眼,韩嫣也陪着一起熬过来,实在困顿的时候就靠在柱子边儿上眯一会儿,表现的比孝子贤孙还孝子贤孙。好在他名义上是窦太后的干孙,也算是景帝拐着玩儿的子侄辈,再加上大行的功夫琐事太多也没功夫注意他们,因此到没人说难听的话。反倒是卫绾等崇尚儒学孝悌的大家们真切赞叹了韩嫣性格纯良仁孝,无形中口碑倒是好了三分。气的王娡愈发阴郁。   就这么过了头七。刘彻又领着众位朝臣将景帝的灵柩送至阳陵。韩嫣和周明锦跟在众位朝臣之后机械的往前赶着,时不时身形摇晃一番。看得周明锦心惊肉跳的,忍不住出声问道:“你没事儿吧?”   “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太困了,稍后睡一觉就好了。”韩嫣打着哈欠小声说道。   “老夫一直以为阿嫣你性格狂狷,不拘礼法。如今看来,阿嫣你还是个至孝至忠之人,以前倒是老夫偏颇了。”丞相卫绾不知什么时候从前面凑了过来,看着韩嫣熬得通红的眼睛,很是欣慰的说道。他崇尚儒家,儒家崇尚忠孝,韩嫣的这番举动自然合了他的口味。   韩嫣听了卫绾的赞扬,反倒是苦笑连连。却也说不出别的话来,只得支支吾吾的说道:“为人臣子,这么做是应该的。”   卫绾听着韩嫣谦虚的言辞,愈发的赞同。只有一旁的周明锦从韩嫣唇边看似腼腆的弧度中看到了几分苦涩,不由得偷偷笑起来。   毕竟是在行路途中,气氛又很压抑,卫绾也不好多话,说了两句便走开了。   景帝的陵墓阳陵位于长安城外六七十里处,和封建王朝的许多帝王一样,这座陵墓在景帝即位第一年就开始修建了,十余年下来,气势愈发威武雄阔。众人按照祖制安葬了景帝,太常令抑扬顿挫的读着哀策,如晨钟暮鼓般的声音纷纷扬扬洒在天空中,刘彻面无表情的听着,仿佛木偶一般跟着典丧官的声音按部就班的行动,让跪就跪,让起就起,让哭就哭,面如枯槁。时光渐渐流逝,终于听到将校复土的声音。刘彻在典丧官的指引下到一旁的偏殿退去丧服,换上吉服,再次接受了百官的朝拜。高高在上的时候,一阵微风吹过,刘彻突然感觉有点冷。底下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全部跪伏在地,露出一个个或宽阔或枯瘦的脊背。刘彻下意识在人群中寻找韩嫣的身影。目光搜寻了半晌才在人群的后面见到了恭谨跪拜的韩嫣,他和周明锦并肩跪在一起,中间隔着比肩继踵的人群,看起来是那么的遥远。   “平身!“刘彻恍惚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然后是众位朝臣的三呼万岁,声音是那么的飘渺、虚幻。模糊的甚至都听不清楚,刘彻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人群后面的韩嫣,神情专注深沉。   按照祖制,皇帝归天,太后成为太皇太后,皇后成为太后,太子妃成为皇后。因此三人也换好了吉服接受众位朝臣的觐见。刘彻立在一旁有些无聊,视线免不了打量着这三个女人。一番打量下来,突然发现外祖母神情悲切,容颜憔悴,阿娇也有些讪讪的,没什么精神。反倒是自己的母亲王娡,虽然面上悲泣,可是眼眸却亮的仿佛天上璀璨的星辰,清澈分明,往日常见的眉宇间的郁郁之气居然也消散了不少,联想到王娡再嫁的事实,不由得勾了勾嘴角,自嘲的笑了笑。心中恍惚间轰塌了一块,空落落的,十分难受。下意识撇开了视线,不再往王娡的身上打量。   接下来的时间,刘彻一直默默站前一旁看着远山处即将落下的夕阳,凝神不语。周身渐渐弥漫着一种疏离的陌生感。   “陛下!”韩嫣走到刘彻跟前,轻轻叫了一句。   刘彻眨了眨眼睛,缓慢的转过头来。看着韩嫣精致的面容被夕阳的余晖渲染的愈发朦胧雅致,不由得神情恍惚的叫了一句:“阿嫣!”   “陛下,时候不早了。该启程回宫了。”韩嫣身上肩负着典丧官交给自己的重任,虽然看到刘彻情绪不太好,但还是硬着头皮催促道。   随着韩嫣和自己说了两句话,刘彻终于觉得那种异样的疏离孤寂慢慢的远离了自己。看着此时韩嫣生动的面容,刘彻不由得出声问道:“阿嫣,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吧?”   “啊?”韩嫣有些没反应过来,不由得出声问道。   刘彻缓缓转过了头,不再说话。看着愈发下沉的夕阳,光线愈发暗了下来。他有些紧张的握了握拳头,知道从明天开始,升上来的太阳再也不同了。因为今日的太阳,即将沉沦!      第一百零一章 外戚      景帝驾崩,新帝即位。新旧势力交替下来,自然也会有这样那样的变动。首当其冲的便是搬家——用宫里的话说是移宫换位,什么样的职称就住到什么样的房子里去。因此除了窦太后——不对,现在应该是太皇太后的位置不动之外,王皇后进阶了皇太后,必然要搬进长乐宫和老太太做伴儿,而阿娇收拾收拾东西从太子宫就搬到了椒房殿。其他的先皇遗妃也都收拾收拾东西换了地方,将自己住的宫殿腾出来给新皇帝的小妾们。   而对于韩嫣来说,无论是历史上还是现实中他和王娡这个女人都是天生相克的。王娡要搬入长乐宫,韩嫣可不想天天对着这么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再加上新皇即位之后,他就是名副其实的外臣了。因此也不好继续逗留宫中(毕竟还有那么个“祸乱后宫”的罪名挡在前头),当即便凑请太皇太后和皇帝——想要搬出宫去。只可惜被两位掌权者一口否决了。   “现在宫里头都够乱的了,你就别跟着起哄了。什么事情等朕登基大典过了之后再说。”这是忙的不可开交的刘彻说的。   “这一个月老身突逢骤变,大儿子死了,老儿子不争气也被圈禁了。老身顾忌着祖宗家法,也不好总过去看。馆陶和阿娇正忙着往椒房殿搬东西,也分身无暇。只剩下你这么一个干孙子,难道你也想弃我而去吗?”这是最近神情愈发憔悴的太皇太后说的。   听了两人这么说,韩嫣就是有天大的理由也不好这个时候搬出皇宫。虽然祖宗规矩大,但天朝自古以来奉行的就是法理大不过人情,因此他只能讪讪的退败下来。大不了行事愈发谨慎些,想来也中不了王娡的圈套。不过宫外那套宅子业已按照他的吩咐重新修整了。想来过段日子搬过去的时候能更舒服吧!这么想着,韩嫣倒是安心的住了下来。   皇帝刚刚大行,刘彻坐着椅子还没热乎的龙椅也有些战战兢兢的。毕竟实习和正式上岗还是有些区别的。之前有景帝这座大山压着,众位朝臣们还没有别的心思。如今新皇即位,大家还摸不透上位者的心思。那些不安稳的人也静静的潜伏下来等待着时机,而忠心耿耿的老臣子们也不免有些担心新皇帝的脾气不好,在没确定下来之前都是尽量的少说话,默不作声的打量着。双方都出于一种磨合期,流于表面的相安无事。韩嫣反倒是不可思议的清闲了下来。每日里除了陪着太皇太后说会儿话,就是跑到未央宫劝解劝解刘彻。这个刚刚即位的皇帝好容易从景帝逝世的阴影中走过来,面对着偌大的一个王朝,开始磨刀霍霍起来。   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封侯。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本就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古往今来虽然各种主张削弱外戚,但是哪朝哪代的外戚都没落魄过。眼前的窦氏和陈氏如此,即将的王氏和田氏也同样。太皇太后虽然对于王娡的身世过往依旧不耻,但是自家的小儿子刚刚犯了滔天大罪,刘彻碍于孝道没有过多追究,当然现在也是无暇追究。太皇太后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郁郁不乐还是有些的。毕竟高祖皇帝明示过,非刘姓不得封王,无军功不得封侯,这王太后一门亲戚猫三狗四什么都有,除了一个田蚡比较会说话得了景帝的称赞之外,其余的人连个将校都不如,也要封侯?   心里不痛快,面上自然有所显露。对待王太后这个媳妇的态度是愈发的冷淡不屑,王娡心中暗恨,面上却愈发柔顺谦卑。最后还是韩嫣有些看不过眼了,悄悄的劝了太皇太后几句。   “我的亲亲祖母大人,那太后毕竟是陛下的生母。太皇太后即便是看在陛下的份儿上,也不能太打人的脸。她毕竟是堂堂太后,还要在先帝遗妃和陛下新妃面前立规矩。若是太跌份儿了,也失了大汉皇室的面子。”韩嫣跪在太皇太后身后给她捏着肩膀,一边谄笑着说道。一边加大了手上的力气,捏的太皇太后说不出的舒服。   “再往上点,这两天也不知怎么的,就觉得脖子酸酸的,特别累。”太皇太后眯着眼睛说了一句,然后轻声笑道:“老身就是让她没面子,让她知道知道为人妻母的本分!”   “可是她若没了面子,可不就是陛下没了面子吗?陛下如今刚刚即位,诸侯百官的眼珠子都一错不错的盯着陛下呢,让他们见了,岂不在背地里笑话陛下吗?”韩嫣一边留意着窦老太后的神情,一边开口说道:“何况梁王的事儿,还是人家王太后说的情呢!”   “哼,即便她一句话都不说,老身就不信谁敢在我的面前为难武儿!”太皇太后冷哼一声,到底觉得底气不足。顿了顿,缓缓说道:“这没有军功不能封侯,是高祖皇帝定下的规矩,她王氏不过是个小小外戚,何德何能得以封侯?”   “就凭他们王家孕育了一代帝王,这样的功劳足以!”韩嫣笑嘻嘻的说道。太皇太后撇了撇嘴,却没说话。   过了半晌,太皇太后缓缓说道:“你这么帮着她说话有什么用?人家可不领你的情!”   “我需要她领我什么情?”韩嫣自信一笑,话里话外一片张狂。“我可是太皇太后的干孙,陛下面前的红人,前途光明着呢!”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呢,不知羞!”太皇太后绷不住冷脸了,不由得微微一笑。   “咦?这么论起来我也算是外戚啦?那太皇太后更得通融一番了,我还指望着将来能得个好点的官儿呢!”韩嫣笑着逗趣道。   “你以前不是说想要凭着自己的能力挣个爵位出来吗?怎么这会儿就变了!”窦太后故作嗔怒的说道。“你也是个滑头的小子!”   “我是说要凭着自己的本事封王封侯啊!可是在此之前起点高一些我也无所谓的。省的见到一个芝麻大点的官儿也得给他叩头作揖,那多没面子啊!”韩嫣笑嘻嘻的说道。“何况这外戚凭着裙带关系往上爬,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这也算是一种人脉关系,大家也不必太过鄙薄!”   “胡扯!”窦太后啐了一口。“什么时候都得凭着真本事往上爬,那些靠裙带关系风光一时的人即便惹人眼球,若是没本事保住位子将来也是一场空,闹不好还会牵连到宗族。因此越是外戚,行事越要谨慎守礼,越要让人家挑不出毛病来,你以为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两个人,同样都有能力,一个素未平生,一个是自家亲戚,忠心什么的肯定不用说,无论私底下有没有什么小算盘,肯定是尽心竭力的为你办事儿。若是您的话您选哪一个?”韩嫣意有所指的说道。太皇太后闻言,心中一动,眼珠子眨了眨,若有所思的叹息一声。   话说的差不多了,韩嫣也就不再罗嗦。当下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挑着一些奇闻趣事给太皇太后讲了一些,哄得太皇太后凤颜大悦,连晌食都多添了半碗。   第二天,皇帝下旨,封王信为阳武侯,田蚡也武安侯,田胜为周阳侯,就连那个一心盼望女儿出人头地而硬生生拆散人家小夫妻的脏儿,也被封了个平原君。当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啦!   而王太后得知了韩嫣在当中起到的作用,即便是只做做面子也得将韩嫣请过来道谢一番,以表示自己承了窦氏的情。所以下午的时候,韩嫣便在王太后随身太监李云的引领下拜见太后去了——这也是他这么长时间来第一次面对王娡。   等韩嫣进了正殿的时候才发现,原来王娡不光请了他一个人,王信、田蚡、田胜和一个不认识的老太太也跪坐在殿中。韩嫣猜想着这位就是赫赫有名的平原君了吧!说实话当丈母娘势利到青史留名的人也不多见,这人算是一个。见到韩嫣进来,这老太太眼前一亮,仿佛打量猪肉一般仔仔细细打量着韩嫣。韩嫣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没等说话,田蚡先是起身招呼道:“阿嫣,坐在我旁边吧!这么长时间没见面,倒是想和你聊聊了!”   韩嫣似笑非笑的看了田蚡一眼,一语双关的说道:“可不是嘛!最近可都没见到你的影儿啊!就连最热闹的时候你都没出现!”   田蚡嘿嘿一笑,并不答话,反而说道:“今日的酒水可是宫酿紫金醇,寻常时候喝不到的。阿嫣你得多喝一些。”   “那是自然!”韩嫣勾了勾嘴角。察觉到王信落在自己身上的灼热淫靡的视线,很是厌恶的皱了皱眉,冲着王信勾了勾嘴角,冷笑道:“你信不信你再这么看着我,我能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眉宇间陡然而升的煞气带着一股子摄人心魄的妖冶,不光是王信,就连其他人都有些恍惚不已。王信舔着脸皮笑了两声,热络的说道:“怎么说我如今也是阳武侯爷,你虽然是抱上了太皇太后的大腿,也不过是个干孙儿而已。这么论下来我的官职爵位怎么都比你大。又同是陛下的亲戚,你又何必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呢!都是一家人,大家亲热亲热,没准儿哪天我在皇帝外甥面前提点两句,你也能封个侯爷当当呢!”   “就凭你?”韩嫣冷笑。“你还真以为你是个什么——”   田蚡立刻干咳两声,举起酒樽解围道:“你在老太太跟前说的话我们也有所耳闻,旁的不多说,敬你一杯酒水,算是聊表谢意!”   田蚡这个人的风评并不好,可是韩嫣却和田蚡相处的很融洽。无他,就是因为这个人是个很纯粹的小人,利益至上,只要能能给他甜头,他就会死死的忠心与你。田蚡对于韩嫣还有用处,因此韩嫣对待田蚡倒是颇为客气,当即干脆利落的和田蚡对饮了一杯酒,顺势不再搭理王信。   过了片刻,刘彻和阿娇也赶了过来。看着韩嫣眼前一亮。也不理会旁人,径自走到韩嫣跟前说道:“祖母今儿晌午还说有些憋闷,我还以为你得等会儿才能来呢!”   韩嫣微微笑了笑,“太皇太后不过中午多吃了半碗有些积食罢了,多走动走动就好了。”   刘彻不知道想到什么,也勾了勾嘴角。走到上首的位子和阿娇并排坐好。阿娇冲着韩嫣笑着说道:“可是有一阵子没见你了。这几日都快把我忙疯了,新搬进了椒房殿,地方一下子打了不少。总觉得平日里的那些个摆件儿都不够用了。你看是不是得给我再送几套过来,不然这椒房殿空荡荡的,太无趣了。”   刘彻闻言,不禁苦笑。“你的椒房殿都快被你们摆满了,怎么还要敲诈韩嫣啊?”   “好东西谁嫌多啊!”阿娇满不在乎的说道:“人家又是封侯又是买田置地的,我什么都没有,还不兴多要几个摆件儿?我还准备把椒房殿的东西都换了呢!”   一句话说下来,包括刘彻在内的王家人都有点挂不住脸。平原君臧儿讪讪的笑道:“我们王家能封侯,还得多谢太皇太后的恩德,我们都记着呢!皇后娘娘放心,以后有什么差遣直说就是,我们王家人绝对没有二话。”   阿娇听了臧儿的话,眉头皱的愈发紧了。“我可没这个意思,王氏一族能封侯是陛下的意思。你们要谢也是谢陛下的恩德,念着我外婆一个深宫妇人干什么?”   “虽说是陛下的旨意,可若是没有太皇太后的恩准,陛下也不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阿娇闻言,不禁怒道。自从和刘彻摊牌过后,阿娇就十分注意那些让刘彻觉得别扭伤自尊的话。如今听了臧儿的话,愈发觉得王氏一族都心怀不轨。怪不得她在椒房殿内找到了那么多恶心人的东西呢!当下愈发口不留情的喝道:“这整个大汉能下达旨意的人只有我的夫君,堂堂皇帝陛下。这整个大汉也只有一个旨意,那就是皇帝陛下的意志。你居然说陛下下达圣旨是受了太皇太后的影响。岂不是说太皇太后入吕后一般祸乱朝纲?”   “皇后息怒,老身绝对没有这个意思!”臧儿闻言大骇,不由得跪地说道。连带着田蚡三人也不得不跪了下来请求皇后的宽恕。   看着自己母亲的族人这么上不得台面,刘彻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心里也膈应臧儿刚才奉承太皇太后的话。只不过这毕竟是母亲的族人,也不好让他们太下不来台。只得哄着阿娇说道:“他们只不过是感念祖母替他们说了两句话罢了,倒也没有什么旁的心思。你也别多想了!”   “是!是!”臧儿几人愈发的不自在,也就不再多话。阿娇冷哼一声,一时间气氛倒是尴尬起来。   于此同时,王娡也踩点儿似的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把王娡一家子都拉出来膈应人   也慢慢增加刘彻和王娡之间的矛盾   到时候一锅端省事咩~~      第一百零二章 事端      “给皇太后请安!”众人起身说道。   王娡走到刘彻旁边端端正正坐下,先是和刘彻和阿娇打过招呼,这才冲着众人说道:“都起来吧!今日是家宴,大家也都别那么拘谨了。”   众人应诺,起身回到自己的席位坐好。   “这几日搬家搬得很是罗乱,也没顾得上问问。阿娇,你刚刚搬到了椒房殿还习惯吧?”王太后笑的很是谦和,甚至带点谄媚的冲着阿娇问道。她的神色卑微而懦弱,看得刘彻不自主的皱了皱眉。   王娡偷眼看着刘彻的表情,心中一乐,面上却是愈发柔顺。她就不相信自己一个做婆婆的在媳妇面前如此谦卑,她那最好面子的儿子能受得住。嫌隙都是一点点生成的,水滴石穿,她有的是时间和耐性。   果然,刘彻见到阿娇冷冷的根本不搭理王娡,面子上挂不住,案几下面的手偷偷拽了拽阿娇的衣袖。阿娇这才勉强的勾了勾唇角,冲着王娡微微一笑:“还好吧!只是入住椒房殿之前,一些有经验的宫俾们从椒房殿里面搜出来很多加了料的漆器摆件儿,我听说都是母后‘特地’留给我的,不知是否确有其事?”   王娡心下一惊,面上却故作茫然的问道:“真不知皇后在说什么,我怎么有些听不明白呢?搬离椒房殿之前我确实让宫俾们将一些精美华贵的摆设留了下来,虽说都是我用过的,但也都是上好的。我舍不得想留给皇后,想着皇后能喜欢呢,难不成出了什么问题?”   “行了,这几日兵荒马乱的,谁也不仔细。可能当中出了什么别的岔子,好在东西都已经搜出来了,没造成什么损失。明日再让他们好好检查一番,你不是说要将椒房殿重新修整吗?反正内库充足,我也欠你一个金屋的承诺,就让他们给你好好修饰一番。阿嫣,既然皇后喜欢你吗奇宝斋的家具物件儿,你就叮嘱他们做些好的来。花费的工钱直接去内库要就得了。”刘彻和稀泥的说道。这件事情本就是他底气不足,只得出点血,更不想阿娇横生枝节了。   韩嫣听着这一席话,心中暗叹,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历史上阿娇和刘彻成婚多年无所出他是清楚的,后来进宫和王娡相处久了,也知道她并不是个慈善人。所以在大婚的时候借着添妆的名头不光送了好多奇珍异宝,也将家中培养的寒门子弟中专门负责哪些阴私事情的女孩儿送了两个给阿娇,当时也不过是一个念头罢了,权当孝敬窦老太太了。在太子宫的时候也安安稳稳的过了这么多年,谁知道刚刚住进椒房殿就出事了。   “诺!”韩嫣心中虽然叹息,面上却滴水不漏,立刻躬身应道。   经过阿娇这么一闹,王娡心里也有些蹦蹦的跳,再也不敢搞些小动作。王氏等人也是噤若寒蝉,气氛霎时间寂静无比。   过了半晌,平原君臧儿讪讪的开口说道:“不知阿嫣公子是否婚配?”   韩嫣在宫里头住了十来年的事情整个长安城无人不知,臧儿这话分明是个前缀罢了。果然,不待韩嫣开口,臧儿又继续说道:“若是没有的话,我这里倒是有个人选。我有一个侄女儿——”   “阿嫣乃是祖母的干孙,弓高侯的孙子,婚姻之事有他们做主,暂且不用提了。”刘彻神色冷淡的打断臧儿的话。“时候不早了,等会儿还有宫禁,没事儿就散了吧!”   刘彻说着,就欲起身。王娡慌忙拦下了。“不过未时刚出头,哪里就快宫禁了。母后入宫这么多年,头一次宴请家里人,你就这点薄面都不给母后吗?”   她心里头也憋闷不已。母亲这个想法可从来没和自己说过。她也不想想,韩嫣是个什么人,身上几乎明晃晃的打了窦氏的标签儿了,怎么可能和你掺和。何况你的侄女儿又是从哪里蹦出来的?她虽然说过韩嫣是弓高侯的庶孙,生母地位不高。可也不是你一个什么家底都没有的外戚能高攀的啊?再说这韩嫣似乎和彻儿也不清不楚的,两人同床共榻十来年,你当着彻儿的面说这些,岂不是作死吗?   王娡说的楚楚可怜,刘彻也不好太过生硬。也只好重新落座,只不过一股子郁气滞在胸头,总是觉得闷闷的。忍不住敲打道:“阿嫣既然被祖母认了干孙,身份总是不同,那些猫三狗四的人就别上赶着往前介绍了,免得贻笑大方。”   这话说的王氏众人脸上一热,都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阿娇鄙夷的撇了撇嘴,就这样的人,居然和自己是亲戚,真是跌份儿。又有王娡恶心人的举动在前头,阿娇是一点没了寒暄的性子。反正点了个卯算是给刘彻一个面子。当即装作不舒服的起了身,冲着刘彻说道:“我觉得有点不舒服,我就不留了。先回去了。”   别说她了,刘彻都觉得不太舒服。这王氏一族的人他只接触过田蚡一个,觉得他还挺机灵的,说话办事也都比较靠谱。因此他对于今天的见面还比较抱希望的。他刚刚登基,正直用人之际,若是王氏的人有能力,他也不介意做个“举贤不避亲”的英明之主,哪知道见了面落差太大。一时间不免对王娡都有了一分不满——同样是外戚,怎么人家窦氏陈氏就拿得出手,这王氏怎么扶植也上不了台面呢!如今这糟心的一面还让阿娇见到了,指不定心里头怎么鄙夷呢!当下也没了兴趣留人,挥了挥手示意阿娇告退。   阿娇得了刘彻的允许,眼皮子都不抬,起身就走了。受了冷落的王娡心中不忿,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刘彻身上,当做没看见阿娇的举动。连连的给刘彻劝酒,又将自家人逐一给刘彻介绍了。其实不用她介绍,王氏那几个人的履历都在折子上写着呢!除了田蚡还有那么一星半点儿的灵气,其他人说是榆木疙瘩都污蔑了那块木头!   这么想着,心中更是冷了。只是看着王娡可怜巴巴的眼神有些不落忍,只得硬着头皮和众人寒暄。寒暄寒暄,也不能只喝酒不说话,一来二去刘彻不经意的考校了几句,王信和田胜答的那是驴唇不对马嘴,刘彻心中愈发气闷。心头不由得想起卫绾说的“诏令四方,为朝廷举贤”的建议,倒是颇为心动。   这一厢王氏族人看见刘彻百无聊赖的模样,心中知道他对众人已经没了兴趣。田蚡当机立断,也不和刘彻说那些个朝廷大事,带着众人给刘彻讲了一些民间的风闻趣事,这些都是刘彻从未听说过的,倒也听个津津有味。酒过三旬之后,气氛硬是热切了起来。有刘彻劝酒,韩嫣再不喝也喝了四五杯醇酿,他本来酒量就浅,这就有些上头了。和刘彻告罪一声,借着尿遁逃了出来。   这时候已经快申时了,金黄色的落日懒洋洋的挥洒着余光,被冷风一吹,韩嫣倒是清醒了不少。只不过他还不想回去,便顺着脚下的青石板路往杂役的方向走去。岁末寒凉,脚下踩着薄薄的雪沫子,还没有大雪时候让人觉得牙疼的“咯吱”声响,韩嫣一边走着,一边回头看着那一串不怎么直溜的脚印子,一时间倒也自娱自乐。神情也愈发懒散下来,左顾右盼之间,突然见到前方枯木枝杈底下有一块土黄色的衣料,看起来倒像是小黄门的衣服,轻悄悄的呆在那里,韩嫣一时兴起,慑手慑脚的走上前去,轻声喝道:“干什么呢?”   那小黄门本来专心致志的用树杈子在地上写写画画,听了头顶一声暴喝,吓得几乎魂飞魄散,立刻扔开手中树枝跪拜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韩嫣没有理会吓得颤颤巍巍的小黄门,视线落到那一个个字迹上,不由得扬了扬眉:“你会写字?”   “奴婢的父亲是一个私塾先生,没入宫之前跟着父亲学过两年字。后来父亲病重去世,家里实在不过下去了,才将奴婢送入宫中。”那小黄门的声音都带着颤抖。   “哦!”韩嫣闻言,不由得仔细打量着地上的字迹,却觉得有些眼熟。“你这字迹……”   “回贵人的话,奴婢父亲有一门手艺是临摹他人字迹,当初也传了奴婢一些。奴婢不想失了父亲的手艺,没事儿就会练练。可是奴婢不是偷懒,奴婢的活儿都干完了。”那小黄门叩头说道。   “你这临摹的是谁的字?”韩嫣仔细盯了半晌,也记不起来这是谁的字,不由得出声问道。   “奴婢也不知道,那块竹简是奴婢干活儿时候捡来的,就这么一块!”那小黄门乖顺的回答。旋即又补充一句:“奴婢知道错了,奴婢往后再也不敢了,还请贵人饶命!”   “那就算了。”韩嫣也不过是随口一问,听这小黄门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也就失了兴趣,抬头看看天,出来的时间已经不短了。还要抓紧时间回去,当即冲着小黄门笑道:“看你也是个喜欢读书识字的人。学无止境,有教无类,若是真的有上进之心,也不拘泥身份旁个。多读些书明明事理也是好的,这宫里头浑浑噩噩的人多了去,也不差你一个。前儿还听人闲聊说去过,书阁缺个洒扫使唤的,你若是喜欢,我可以帮你说一句。”   “多谢贵人,多谢贵人!”那小黄门乐得连连叩头。   “先别谢,看看他那里还有没有缺吧!”韩嫣微微一笑,也不在意,举手之劳的事儿,他也不差什么。“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绍安!”   “绍安?稍安勿躁,名字不错!”韩嫣打趣了一声,“我也不知能不能成,若是成的话也就这两日就有消息了,若是不成你就安心做你的差事吧!”   “奴婢谢过贵人!”绍安乖巧的说道。“还请贵人留个姓名,若是有机会,奴婢一定会报答贵人的。即便没机会,贵人是待绍安最和气的人,绍安也会在心中为贵人祈福。保佑贵人一生安泰。”   韩嫣微微一笑,轻声说道:“我叫韩嫣!”   绍安一愣,过了半晌,抬头看着韩嫣玉树临风的背影眨了眨眼。他方才,和宫里头传的最稀奇的第一美人说了话?   韩嫣并不在乎那个小黄门的想法。他在宫中那么多年,与人为善已经成了习惯。之前听春陀说过皇家书阁那边缺人打扫,抱怨那些个小黄门都不识字,行起事来诸多不便,稍微识字一点儿的也都在各处主子那里混个头脸,他也不好阻人前程,在宫里头,那可是比夺妻杀父还要大的仇恨。韩嫣听了一句原本也没放在心上,今日见到绍安,一天劳顿之后还惦记着读书,虽然书阁洒扫要清苦一些,还没什么油水,偶尔还要担着责罚。现下倒是比他杂役的活儿要好不少。这才觉得是个两全其美的事儿。他也就不差一句话的功夫,成就成了,不成也没什么。   等回了殿中的时候,刘彻已经有些微醺了。看到韩嫣眼前一亮,不由得笑道:“你去哪儿了,这么半天才回来?”   “觉得有点头疼,就出去逛了逛。”韩嫣微微一笑,轻声说道。   “这香酥鸡是太食监里头的厨子按照韩庄酒楼招牌菜的味道弄出来的,说是现下长安城里的贵人都爱吃。你尝尝,看看是不是一个味儿!”王娡指着案几上的菜肴,笑着说道。   韩嫣夹了一筷子鸡肉放入口中细细品尝,“总是觉得差了些,这样吧!稍后我让韩庄酒楼把新推出的几道菜的方子送去太食监。只是些吃食玩意,做工材料也比不得宫里头精巧,没想到还入了太食监的眼。”   “阿嫣钟灵毓秀,什么朽木东西到了你手上都是栋梁梧桐一般的存在,也难怪旁人眼馋。”王娡意有所指的说了一句。“我看这太食监的厨子们倒也有几分小聪明,自己弄不出来不打紧,只要跟着阿嫣后头就是了。这宫里头的主人算来算去也不外乎那几个,都被你哄得滴溜溜的。什么新样式只要报了你的名头,风靡打赏肯定是跑不了的。”   韩嫣听着王娡看似追捧实则敲打的话,不在意的勾了勾唇角,并不说话。他又不是妇人,和王娡唧唧歪歪的争几句口舌,王娡没觉得什么,他还跌份儿呢!真要是有怨气儿,直接行动上做出来,反正梁王和卞芸姝还握在手上呢!韩嫣确定,她也蹦跶不了几天。   他不在意,刘彻倒觉得有些不舒服了。别说韩嫣这么多年帮他做了那么多事儿,王娡的几次罗乱不都是韩嫣警醒提点才遮掩过去的吗?王氏封侯的事情也是人家阿嫣说通祖母的。一句外戚封侯理所当然的话虽然胡搅蛮缠了一些,但是效果却真真摆在那。皇帝即位,立马就要充实后宫,无论是朝中大臣还是原本的外戚都指望着把自己的闺女送到宫里头争争皇帝的心,口上不说心中的小算盘还是有的。有了王氏这么一家子的先例在前头,以后真受宠了得到提拔也顺当些。毕竟名门子弟的教养怎么都比得上王氏一族吧?不过无论人家心里怎么想,率先得到实惠的都是王氏啊!   如今王娡做了太后了,惹不起祖母就把气撒在阿娇和阿嫣头上,最近的举动也越来越大了。连子嗣的事情都敢插手,不知道这是后宫的大忌吗?估计等会儿回了椒房殿阿娇又得和他吵架,最郁闷的是又是他理亏!他这功夫还不知道怎么安抚长公主和阿娇呢!王娡又隐隐说韩嫣谄媚佞上,只知道哄太皇太后和皇帝的欢心。竟是把人家以前的功劳一句话给抹平了。不光如此,还把人家归为佞臣之流,叫人听着都觉得心寒。刘彻心里头不乐意,面上神色也就冷了。   王娡打量着,心中一突。皇帝大行之后,她封为太后,原本想着能风光一些了。哪知道这日子过得比之前还不如,如今在太皇太后面前是越发的没脸了。忍了这么多年心中难免有些闷气想撒出来。如今看着刘彻的模样,似乎并不支持她的行动,看来她还得忍耐一些时日。   王娡是个聪明人,想通了之后举止马上谦和柔顺起来,就连那隐隐的针芒都全部收敛,刻意讨好之下,到让刘彻心中宽慰了几分。看着王娡对待韩嫣的态度和往常一般热切,不由得心中抱歉。估计是自己想多了吧!毕竟母后讨厌阿娇是真的,阿娇也真是不尊重这个婆婆。有时候举止猖狂的连自己都看不过去。可是韩嫣毕竟在她身边也过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一点情分都没有呢?   而两位寒暄热络的当事人可不管刘彻是个什么想法。韩嫣从他睁眼的那一天起就知道自己和王娡是个什么关系,何况田蚡这个间谍可是几乎把王娡的每一个打算都隐隐透露给自己知道。再加上韩嫣身上打不掉的窦氏的烙印,又几次破坏了王娡的谋算计划,如今大家更是恨不得对方马上死了才开心。只是碍于实事不得不忍耐一些罢了。因此面上再热络心中也都是冷的,觥筹交错之间,韩嫣每每看着王娡看向自己的阴森视线都愈发坚定了信心——   这个王娡,他必须要打落尘埃里去!   一场酒宴,除了刘彻之外,大家都喝得没滋没味的。好不容易散会了,韩嫣将醉醺醺的刘彻送回了椒房殿,其他众人也踩着点出宫了。王娡神色冷漠的勾了勾嘴角,冲着心腹太监李云道:“去打听打听,韩嫣离席的时间都干什么去了?”   “诺!”李云尖声尖气的躬身应道。      第一百零三章 动手      韩嫣将刘彻送到椒房殿之后,看着横眉怒目的阿娇缩了缩头,连忙找借口跑出来了。时候尚早,又不想回屋睡觉,想了想,竟然朝拘谨梁王的地方走去。   “你来干什么?”一身中衣的刘武刚刚吃过饭,看着徒步而来的韩嫣,诧异的扬了扬眉。   “没什么,就是过来看看你!”韩嫣冲着梁王笑了笑:“太皇太后为了你的事儿伤神许久,近日都不怎么吃饭了。”   梁王一听,心中黯然。沉默半晌,讪讪的说道:“是我辜负了母后的期望。”   韩嫣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当初要不是他自负聪明,让念奴娇通过公孙诡影响梁王的决定,非要提前弄出个推恩令来,也就不会多出这么多事儿了吧!   梁王看着韩嫣面容阴晴不定的样子,有些赌气的说道:“不管你们信不信,先皇是我的一奶同胞,我就是再想当皇帝也不会对他下毒手。”   “我能不能问一问,当时你为什么要去找先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韩嫣犹豫片刻,开口说道。要说梁王杀了景帝,他始终不信。不知怎么回事,他还是怀疑王娡。   自从逼宫之后,梁王就被人拘谨在这小小的宫室里面,哪也不许去,也不许和谁联系。当然也没人来看他。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几乎都要把他憋死了。如今韩嫣肯听他说话,他也不管合不合适,竹筒倒豆子一般都说了出来。   “自从王娡再嫁的事情暴露之后……你别这么看着我,这种宫廷丑闻是大家最关心的,三番两次的,想瞒也瞒不住。”梁王冲着神色古怪的韩嫣撇了撇嘴。“我就觉得不服气。明明母后答应过让我接皇兄的班子,后来大臣们都反对,说是皇位必须要传给儿子。皇兄也不乐意,选了刘荣当太子,后来又换了刘彻。那王娡表面上看着宽和大度,其实一肚子坏水,刘荣怎么死的,我被谁蛊惑的派刺客刺杀朝中大臣,最终无法翻身?我不说不代表我不清楚,她若真是个清白的我也就认了,反正都是刘氏子弟,这皇位也没给外人不是。可谁知道她身上还那么多破烂事儿,睡过的男人一个又一个,凭什么让她的儿子——”   梁王说的痛快,却见韩嫣的脸色黑了下来,心中明白。“行,刘彻都登基了,我也就不说她了。反正当时我就觉得不服,又找母后去谈,谁知道母后并不同意我的话。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那个时候心浮气躁的,怎么也冷静不下来。从母后宫中出来之后,我就去未央宫了。正好赶上春陀端着药过来,卞妃正好要给先皇喂药。我正好想和皇兄聊聊,即便是不把皇位给我也别给这么个人啊!他十四个儿子换谁不行,非得找那么个母亲上不得台面的。那不是让世家侯爵都笑话咱们汉室宫廷吗?”   梁王说的口干舌燥,顿了顿,将面前的茶汤一饮而尽,继续说道:“这种话也不能当着大伙儿的面说,我就从卞妃手上接过药碗,让他们都下去了——”   “你是从卞妃手上接过的药碗?”韩嫣听到这里,心中一动。   “是啊!皇兄最近的药一直是卞妃喂的。这个我也懂,软玉温香的,怎么也比春陀那张老脸强吧!”梁王嘿嘿一笑,继续说道:“本来谈的好好的,皇兄的意思是说他花那么大力气培养了刘彻,眼看着他身体也不好了,也不想换了。为了大汉的国祚着想,就这么地吧!还叫我不要起坏心思,说是你已经陪着太子将长安城内外的兵营都转过了,那些个将领都支持太子。还说梁国里面被你安插了探子,我的一举一动都被你看着呢!我也就不再多话,哪知道皇兄喝了汤药之后,突然喷了一口黑血,然后就……”   梁王脸上悲痛神色一闪而过。“这个时候母后他们突然冲了进来,王娡一口咬定是我杀了皇兄,我百般解释他们也听不进去。母后甚至说要我给皇兄陪葬,我想着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什么事情等我即位了再解释也不迟。后面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我只是觉得好奇,我并没有听到过什么风声,你是怎么让未央宫侍卫都消失不见的,庄青翟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帮着你作乱?”韩嫣疑惑的问道。至于景帝能摸清自己在各诸侯国的底细,他压根儿就没觉得好奇。当初弄得时候就没准备瞒他,反正刘彻都知道了,景帝不知道的可能性太小。   “庄青翟是母后的死忠,推崇的又是黄老无为之学。本就对崇尚儒学的太子看不顺眼。而我自从知道王娡的事儿,这几个月都利用母后的名头将各处的侍卫都换了一些,皇兄驾崩那日我措手不及,仓促间就让他们行动起来了。”梁王很是光棍儿的说道。事已至此,他也用不着遮着瞒着。他倒是个明白人,知道韩嫣这是有意要追查这事儿,连忙将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了。   “那李广他们是怎么回事?即便你仓促行动,其他的侍卫怎么都被灌了迷药昏倒了,就连李广都喝醉了。他说是太皇太后赐的酒水,是不是你假借着太皇太后的名义……”   “绝对没有。我当时入了魔似的,哪里能顾全那么多。”梁王翻了翻白眼。“我现在都闹不明白我当初是怎么想的。本来也没想着做这些,可是脑子里好像有人命令我那么做似的!哦,对了,你可以查一查送酒的小太监究竟是怎么回事!我都不认识他!”   厌胜之术?韩嫣摇了摇头,不可置否。   他本来想到梁王这里解惑的,哪知道问了半晌疑惑却是越来越多。他不擅长破案,只不过他既然认定了这事儿和王娡有干系,只要朝着这个方向去查就是了。这么想着,韩嫣也没什么兴趣和梁王闲聊了,起身就欲离开——   “等等!”梁王叫住韩嫣,犹豫片刻,开口说道:“你见到母后的时候和他说,儿子不孝,让她伤心了。可是儿子真没做不该做的事情,儿子想她,若是母后得闲的话,来看看儿子吧!”   韩嫣抿了抿嘴,应道:“我会和太皇太后说的。”   “多谢!”   回到长乐宫的时候,太皇太后的寝殿烛火还在亮着,韩嫣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抵不过心中担忧,迈入殿内。不管怎么说,这个老太太对自己实在不错。不管史书上是怎么评论的,在自己的眼中,窦太后都是个护短的长辈,只不过性子有些固执罢了!   昏黄的灯光下,满头华发的老太太对着一只叫的清脆悦耳的鸟儿枯坐无语。满脸的褶子都透着丝丝伤心,接连几日不吃不睡,身子也愈发瘦弱了。衬得宽大的衣摆空空荡荡的。韩嫣轻轻叹息,走上前去,打破殿内的寂静。“这是梁王殿下送给太皇太后的鸟儿吧!叫的真好听!”   “是阿嫣啊!”太皇太后耳朵一动,缓缓说道。   “是我。太皇太后晚上吃什么了?”韩嫣冲着一旁的李嬷嬷问道。   “喝了两口稀粥,就说吃饱了。”李嬷嬷说了一句,面上担忧之色一览无余。   “太皇太后若是觉得太食监的吃食不可胃口,那就让他们改改做法,弄几个新花样就是了。”韩嫣劝道。“先皇大行,百废待兴。陛下年幼,又刚登国祚,想法还不那么周全。还需要太皇太后给把把关呢!您可不能轻易倒下了。”   窦太后闻言,满不在乎的摇了摇头。“新皇即位,正是雄心勃勃的时候。他巴不得我什么都不管呢!我要是说多了,他该不爱听了。年轻气盛,总觉着自己什么都行。他父皇当年也是这样!”   老太后说着,神色一怔,一丝哀痛划过眼眸。“启儿啊,是为娘的对不起你!糊涂啊!”   “太皇太后节哀!”韩嫣神色不忍的劝了一句。“我适才从梁王那里回来……”   “哦?”窦太后神色一动,装作不在意的问道:“那个逆子怎么样了?”   “我去的时候梁王刚刚吃过晚饭,胃口还好,吃了满满一碗。菜是太食监最近新弄的香酥鸡,脍了几块儿羊肉,还有两个素菜!”韩嫣细细说道。   “他倒是还吃的下去!”窦太后听着,不是滋味的说了一嘴。   “他还是坚持说自己没做对不起先皇的事儿。还说他想太皇太后了,说太皇太后若是不气了,就去看看他吧!”韩嫣将梁王的嘱托说给窦太后听,窦太后虽然有些意动,却还是坚持不去看梁王,任由他在那里自生自灭。   韩嫣也就不再多说,抬头看看时辰,略作犹豫,还是吩咐李嬷嬷道:“我晚上还没吃饭,还请李嬷嬷给我送点容易消化的吃食来,我垫吧两口。”   窦太后闻言,啐了一口。“想吃饭去你屋里吃就是了,摆在我这儿算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想太皇太后能陪着我一起吃点嘛!自己吃饭多无聊。”韩嫣笑嘻嘻的说了一句,一旁的李嬷嬷立刻下去准备。   “你不是去赴王娡的酒宴了吗?她还有胆子能饿着我的孙子不成?”窦太后冷笑一句。   “这吃饭,吃的不光是色香味,同席的人也至关重要。若是席上多了那些不消化的人,吃的东西也不消化。肚子会不舒服的。”韩嫣说着,拿起送上来的碗筷说道:“我就看着太皇太后高兴,太皇太后赏我碗饭吃?”   窦太后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倒也随着韩嫣又添了小半碗米汤。   到底是上了岁数的人,韩嫣也不敢让窦太后多吃。看着差不多了,就让宫俾将饭菜撤了下去。自己扶着老太太在殿里转悠两圈,看时辰差不多了,这才告退。   回到了房中,宫俾正在屋里洒扫,叠被铺床的。见到韩嫣躬身行了一礼,柔声说道:“阿嫣公子,屋子已经收拾好了,奴婢告退。”   “等一等!”韩嫣叫住那相貌清秀的宫女,凑上前去,轻声吩咐道:“去查查先帝驾崩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的效率,变差了!”   “回禀公子的话,咱们的眼线大部分都在椒房殿,未央宫里头根本没多少。寥寥几个根本近不了正殿,当日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真的不清楚。还请公子责罚。”那宫女柔顺的说道。   “我问的就是椒房殿!”韩嫣嘱咐道。“将这几个月椒房殿的动作仔仔细细给我排查一遍,就是哪个小黄门什么时辰如厕了都不准漏掉。给我仔细的查!还有长信宫那边,王太后刚刚搬过去,肯定不信那些新进的宫俾太监们,你们那些跟随她几十年的老人就要受重用了。”   “奴婢知道!”那宫女低头说道。   “告诉那些个老人,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别怠慢了太后娘娘。还有你,不是想给你姑姑栗姬报仇吗?等了这么多年,这次的事儿要是办好了,就有希望了!”韩嫣弯了弯唇角,勾出一抹潋滟到极致的笑容,轻轻说道。   那宫女闻言。轻轻垂下眼睑,遮盖住眸中丝丝恨意,缓缓应道:“诺!”      第一百零四章 举才      谈起卫绾,人们首先想到的就是忠厚老实、贤德清正这几个字。而韩嫣对卫绾的印象,则是谦让不争。这是个真正的谦谦君子,信奉儒学,把忠孝两个字当做圭臬一般执行着。当刘彻还是太子的时候,卫绾就给他灌输了很多儒家治世之说,曾经还想教化韩嫣来着,只可惜韩嫣过于顽劣,没怎么成功。   如今当了丞相的卫绾给刘彻提的第一条建议就是“诏令四方,为朝廷举贤。”   “治理国家的方法,最重要的就是尊重贤德,使用能人,让那些德才兼备有操守的人呆在官位上。昔日墨子也曾经说过,崇尚贤德的人,是国家行政的根本。唯有任用贤能,吏治才能清明。”卫绾如是说道。   刘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看了看一旁恭谨站立的韩嫣和周明锦。   察觉到刘彻的目光,韩嫣若无其事的低下了头,周明锦则开口符合道:“微臣也觉得老师说的对。”   刘彻耐心的听着,却没想到周明锦说完这一句也消无声息了。等了半晌,刘彻有些愕然的眨了眨眼:“完了?”   “完啦!”周明锦挺了挺胸,说的理直气壮。   刘彻无奈的摇了摇头,点名问道:“韩嫣,你觉得呢?”   “陛下即位,就要做事。既要做事,就要有人。”韩嫣模棱两可的说道。   刘彻知道再也从这两人口里挖不出什么来了。转头问向卫绾:“那如何才能找到有贤德有才能的人呢?”   “回禀陛下,可以下诏,让各诸侯国以及三公九卿世家公卿们举荐有才之士。”卫绾躬身说道。   “好!明日大朝的时候朕就下旨,让他们举荐贤良方正之士!”刘彻一击掌,一锤定音。   由于是新皇的第一次大朝,意义不同。卫绾作为丞相还要全权张罗此事,得到了刘彻的肯定答复后,分身无暇的卫绾兴奋的告辞,一脸激昂的准备去了。   看着老头昂首挺胸的背影,韩嫣意味不明的摇了摇头——他要是知道历史上这次举才最后触怒了窦太后甚至快动了废帝的心思,他自己也被迫告老还乡的话,还能不能像现在这般积极?   “韩嫣,你想什么呢?”刘彻看着韩嫣阴晴不定的模样,不由得出声问道。   “没什么!”韩嫣摇了摇头。   “怎么,你对于卫绾的建议有疑虑吗?”刘彻追问道。由于先前几年韩嫣在诸事上几乎是算无遗策的表现,让刘彻有种分外依赖的习惯。似乎什么事情要是没得到韩嫣认同的话,这事儿就一定不能成似的。如今看着韩嫣百无聊赖的模样,刘彻不由得心中打鼓。   “新皇登基,自然是要有一番新气象。人事变动更是正常,不然也就没有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说法了。”韩嫣在脑海中组织着语言,缓慢的说道。“可是陛下千万要记得,无论做什么事情,这当中还得有一个度!”   “度?”刘彻闻言,若有所思。   “不错!”韩嫣点了点头。“卫丞相是一个谦谦君子,他信奉的是儒学。因此他便认为儒学什么都好,似乎这治理天下只要有儒学就可以了一般。”   刘彻挑了挑眉。“难道不是吗?”   他这几年在卫绾、王臧的熏陶下,也读了不少儒学治世的典籍,心中也略微偏向儒学一些。甚至心中隐隐有了想要改动治国之本的想法。   韩嫣在刘彻身边呆了十多年,每日闲来无聊揣度的就是刘彻的想法,看着刘彻这般表情、语气,就知道他想要做的和历史上差不多,不由得摇了摇头。“旁的不说了,陛下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让我大汉的旗帜飞扬在漠北匈奴的王帐之上。难道打仗的时候那些将军们手里抱着《论语》就成了?”   刘彻心中一动,歪了歪头不再说话。   韩嫣继续说道:“国家吏治这块儿究竟需要什么人才,我还不清楚。不过以我这么多年经商的经验来看,这算账的账房可不是抱着《论语》算账的,他们得手持算筹。同理而言,国家管理经济的官吏们需要的也是算筹吧?与其他商家甚至别国商人沟通协作的时候我就需要找那些纵横捭阖、口齿伶俐之人,最重要的是他们得懂得锱铢必较,若是像儒家学说一般都那么宽宏大度,泱泱风范的话,估计我早被旁人算计的底儿朝天了,也挣不下如今的家业了。若是偶尔不幸,哪里的分号所在地点发生了洪水地震,当地的掌事还要有救灾调度的本事,这也不是靠一本《论语》就能行的。”   被韩嫣一连串儿的排比说的有些头晕脑胀,刘彻有些气闷的说道:“那你的意思是不看好卫丞相提出的举荐人才啦?”   韩嫣微微一笑。“举荐人才自然是好的,这个没什么不对的。关键是陛下要出什么样的考题才能找到符合你期望的人才呢?”   刘彻眨了眨眼睛,饶有兴味的往旁边一歪:“继续说。”   “还是先说说,陛下准备出什么样的考题来考校那些个才子呢?”韩嫣追问。   刘彻沉吟片刻,开口说道:“就问治国之道,让大家都写一个策论交上来。”   韩嫣默不作声。   “怎么,这个题目不对?”刘彻扬了扬眉,开口问道。   “治大国如烹小鲜。举个例子,陛下这问题就好像在问如何做出美味佳肴一般。”韩嫣迂回的答道。   “有什么问题吗?”刘彻在韩嫣的面前还是很谦虚的。这也是他前期执政的优点之一,只要有道理的话,就能听得进去劝。全然不像后期的刚愎自用。   “问题可大了,这提问的太过笼统。我可以针对每一道菜的火候掌控,采用原料甚至配料的比例来回答,如果再详细些,甚至可以告诉你用什么形状最能入味。也可以范范的用华美言辞来讲一讲只要色香味俱全,甚至连周围的风景和你一起吃饭的人都会影响整顿饭的质量。听起来也是言之凿凿的,可是前后落差天壤之别。”韩嫣顿了顿,解释道:“前者虽然可能看起来干巴巴的,可是所看的人只要照做,哪怕是照葫芦画瓢也能得出个差不多的结果过来。后者听着慷慨激昂,仿佛很有用一般,可是太过飘渺,甚至每个人弄出来的结果都不一样。要知道想法和实际行动还是有差距的,要不然怎么会有纸上谈兵的说法呢?”   刘彻皱了皱眉,面沉如水。过了半晌,刘彻缓缓说道:“那若是你来出题的话,你会出什么样的题目呢?”   韩嫣微微一笑:“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快点说!”刘彻佯怒,“这是命令,你敢抗旨不成。不光是你,明锦也得说出个四六来!”   韩嫣和周明锦相视一笑。韩嫣缓缓说道:“那得看陛下想要找哪方面的人才了。若是想要找聚敛资财方面的人才,就要考他们算筹甚至经济方面的能力,若是想要找刑罚方面的人才,就要找通读律法,心思谨慎,善于按图索骥,顺藤摸瓜的人。若是要找长于军事方面的人才……这个最好还是陛下自己培养,反正羽林军已经成立,各位将军闲来无事都会来上林苑授课,陛下若觉得不够,还可以成立一个军事培训学校,专门负责培养基层、中层将领,以陛下的名义开立学校,陛下可以直接担任祭酒。到时候大家都是天子门生,自豪感有了,忠诚度也上来了。若是要找精于农事的人才,个人觉得农家或者墨家都可以,农家对于稻栗熟悉,墨家可以改善农具,甚至能够铸造兵器等等,也不错……”   “你刚才说的军校是什么意思?再仔细说说!”刘彻听得津津有味,说到底,他还是对打仗感兴趣。   韩嫣旋即将后世的军校概念和刘彻笼统的说了一遍,感觉刘彻还是很感兴趣的模样,韩嫣顿了顿,开口说道:“这东西也比较麻烦,这样吧!我回去将这方面的想法都仔仔细细想一想,写成一个奏折呈献给陛下。”   “那也行!”刘彻点了点头,又问向周明锦。“你的想法呢?”   “陛下选才,大概是想从寒门子弟当中寻找。”周明锦见刘彻点了点头,不由得苦笑道:“可是世家公卿经营多年,若是陛下这次举才完全在寒门子弟当中寻找的话,恐怕会引起他们的不满。”   刘彻立刻有些不高兴,“朕是皇帝,难道选几个人还要听他们的摆布不成?一个个尸位素餐的,朝廷用人的时候不见他们出来蹦跶,讨封赏占便宜的时候跑的比谁都快。这样的人朕能用吗?”   一句话说的周明锦脸上热辣辣的,韩嫣也有些不自在。   刘彻这才记起来,自己这两个伴读也算得上是“世家公卿之子弟”了,不由得一乐:“朕可没说你们。”   他当然没有含沙射影说韩嫣和周明锦的意思,不过从这番话中也看出来刘彻对于世家公卿的愤恨。韩嫣思索了一下,缓缓说道:“先帝在位时,最喜欢和陛下说的就是制衡二字!”   刘彻点了点头,示意韩嫣继续。   “这制衡,就是说两方的分量要一般大小,这样才容易平衡。”韩嫣徐徐道来。“世家望族如今的权利着实很大,朝中几乎八成的官员都由他们把持着。”   说到这里的时候,刘彻气氛的撇了撇嘴。   “陛下即位,自然是要选拔人才。举国招贤也是显示陛下英明的举措。”韩嫣不负责任的拍了拍刘彻的马匹,刘彻龙颜大悦。“可若是全部都用寒门子弟的话,也就是非常明确的给世家公卿一个讯息,那就是陛下不喜欢他们。他们前途堪忧了。这种情况下,他们还能安心呆着吗?必然会如跳梁小丑般的蹦跶,各种牵扯陛下的施政措施。两相僵滞起来,就不好办了!”   刘彻闻言,心中一紧。他呆在后宫这么多年,旁的不说,但从改换太子的事儿上就看出了世家公卿的力量。若是真如韩嫣所说,所有的世家公卿都和自己杠上的话……   而且韩嫣还有一句话没说,刘彻是靠什么登上皇位的?那是长公主的鼎力支持,说白了就是世家公卿的支持,现如今刘彻刚刚即位,调转枪头就要对付世家公卿来,说出去难免有刻薄寡恩之嫌。这样的名声对于一个地位还不是那么太稳的帝王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经过韩嫣和周明锦的连番泼冷水,刘彻一门心思想要尊崇儒学的想法也就淡了。他这时候想到的还有一个事儿,虽然大家都没说,但是这个障碍才是刘彻必须压制住自己心思的最大理由——那就是太皇太后。   这可是当今世上最大的公卿世家,而且还是黄老无为之学的最虔诚的信奉者。她把道家的每一个字都奉为金科玉律,谁要是敢改动国本,她真能和着死磕到底的。然而不论是新皇帝刘彻,还是那些个世家望族,都不会忽视了这个威慑两朝马上还要威慑第三朝皇帝的深宫老太太,她的政治手腕她的心机谋算可不是白给的,真要动了雷霆之怒,别说是一个刘彻,哪怕是十个刘彻也挡不住啊!(估计这也是历史上的汉武帝在老太太一怒之下罢免了赵琬王臧、甚至窦婴田蚡之后,老老实实在上林苑呆了五年的原因。无他,避其锋芒而已。)   就这样,在韩嫣和周明锦的连番劝阻下,在深宫老太太还没露头的威慑下,刘彻有些讪讪的压制住了抬举儒学的心思。顺道也闷闷的把测试的题目都给改了——   说到底,这位年轻的帝王还是个实用主义者。完全没有一个纯粹的信仰者的执着之心,只要能对他统治有利,什么儒家道家法家墨家都无所谓。他最终的目的,还是在自己即位的时候创造出一个令世人震惊的太平盛世。至于手段是什么,根本不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开始,慢慢接触政事了   真素内牛满面啊   居然等了介么长时间嗷~~      第一百零五章 第一次朝会      建元元年,刘彻即位之后第一次大朝就在今日召开。   这是个意义非凡的日子。早上,天还没亮,刘彻便在众位宫俾的服侍下沐浴宽衣。他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兴奋,整个身体都有些颤栗着,浑身散发出一场美妙的火热感觉。他昨天晚上几乎没怎么睡,不过依然神采奕奕的,看起来十分精神。   平伸手臂,耐心等着宫俾们将身上最最细微的褶皱抚平,然后走到铜镜面前仔细打量着,年轻而英俊的少年帝王,英姿勃发,踌躇满志,是即将要翱翔在九霄之上的苍龙。   “阿嫣,你觉得怎么样?”刘彻下意识扭头朝身侧后方问去,结果空落落的,没有一个人影。刘彻一怔,这才想起韩嫣和周明锦已经按照规矩到前朝准备着站班去了。   而韩嫣和周明锦这时候确实被折腾的很辛苦。   由于是建元元年第一次大朝,大家都比较紧张,寅时未到,所有官员都聚集在殿门之外了。按照职位,韩嫣和周明锦两人都是太中大夫,秩一千石。这个职位虽然官衔不高,不过能时常陪伴在陛下身边,因此到也是个十分让人眼热的位子。不过考虑到二人的家世和陛下的关系,担任这个官职也算得上是情理之中。   两人走到一旁站好,耐心等待着谒者的指引。由于是第一次大朝,所有六百石以上官员以及诸侯公卿都过来了,黑压压的一片,按照关系远近亲疏三三两两的站在一起。虽然时有嗡嗡作响之声,大体上还是很安静。只除了一个方向——   “要我说,咱们这帮老不死的就得时常聚聚,要不然骨头都酥了。想当年七国平乱的时候是什么境况,接连着三天三夜不睡觉千里奔袭都硬邦邦的身板儿,如今武上两把刀就气喘吁吁地,尤其是栾步,还打盹儿呢吧!”周亚夫粗犷的嗓音如同夏天打雷一般,轰隆隆的响彻殿前。   “不行了,老了老了!”栾步捂着嘴,小小的打了一个哈欠,说道。   “嗨!”周亚夫摆了摆手。“要我说,你就是在家呆的时间太长了,要向我学习,没事儿出去逛逛,调教调教羽林军那帮子小娃娃也成啊!总之不能呆着。”   “没那个精神头啦!”栾步摸着胡须缓缓说道。“哪能像条侯这般生龙活虎的折腾。再折腾下去,老夫的骨头都散了。”   “那也应该时常走动走动,我听说阿嫣那小子的酒楼里面又弄出了新酒,要不——”   “哎哎!说话归说话,怎么又把注意打到老夫乖孙儿身上去了。”韩颓当出言打断周亚夫的话。   “胡扯!”周亚夫虎目圆瞪,粗声粗气的辩驳:“那也是老夫的干孙子,当爷爷的喝孙子几碗酒怎么啦!阿嫣,阿嫣!”   周亚夫扯着脖子在人群中喊道。韩嫣和周明锦相对苦笑,立刻慑手慑脚的跑到周亚夫身边。   “爷爷,未央宫前禁止喧哗,您小点声!”周明锦扯着周亚夫的袖子规劝道。   “恭敬是放在心里的,不是闷着不说话就成了。”周亚夫翻了翻白眼,倒也从善如流的降低了嗓音,只不过他以为的降低嗓音,其实在大家看来依然是声若雷霆。“阿嫣,将你心弄的烈酒送几十坛到我府上,如何?”   “只要酿成了,绝对没问题。”韩嫣笑了笑,补充道:“即便是您不说,我也不会忘了的。”   “嘿嘿!”周亚夫很是得意的冲着韩颓当笑了笑,韩颓当无奈的摇了摇头。   “请诸侯群臣,文武百官依次进殿!”负责大朝秩序的谒者走到众人前面朗声唱道。   众人霎时间噤声,正了正衣冠。按照次序持节进殿。【廷中排列着战车、骑兵、步兵和宫廷侍卫军士,摆设着各种兵器,树立着各式旗帜。谒者传呼“小步快走”。于是所有官员各入其位,大殿下面郎中官员站在台阶两侧,台阶上有几百人之多。凡是功臣、列侯、各级将军军官都按次序排列在西边,面向东;凡文职官员从丞相起依次排列在东边,面向西。】而这个时候刘彻也乘坐着龙辇走了过来。到了宣室殿前,刘彻踩着太监的脊背下了龙辇。初升的太阳正好在这时到达了顶端,金黄色的阳光霎时间迸发出来,将白玉栏杆青石台阶映照的辉煌灿烂。一眼望不到头的台阶静静立在面前,彼端是仿若在云霄之中的代表着皇权威严的宣室殿。台阶两旁每隔九步便有两名侍卫吃着刀戈站立左右。刘彻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一步一步稳稳的踏上了台阶,他没有回头。他知道,当自己完完全全的踏上了这仿若通向云端的阶梯后,一切将与过去不同。   刘彻从侧殿直接进了宣室殿,面容肃穆,威严的走到龙椅上泰然坐好。视线扫视过殿内的众位臣工侯爵,个个都是低眉敛目,恭顺肃穆的站着。一种意气风发的快意渐渐弥漫身心。   大行令安排的九个礼宾官走上前去,交替用洪亮而清朗浑厚的嗓音自上而下传唱道:“条侯周亚夫到、前弓高侯韩颓当到、建陵侯卫绾到……”   诸侯王以及京中六百石以上官员依次向皇帝施礼庆贺,举止恭谨,毕恭毕敬。传唱了将近小半个时辰众人才纷纷见礼完毕。   刘彻看着下面诸位朝臣也不罗嗦,径直颁布了他即位之后的第一条政令。命【丞相、御史、列侯、中二千石、二千石和各诸侯国之相,举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之士。】众人皆无异议。刘彻旋即下令。“既然没有异议,那么举荐贤良方正之士就交由丞相卫绾负责。魏其侯窦婴、武安侯田蚡辅佐丞相,你二人尽快着手,可有疑问?”   “臣无异议。”卫绾、窦婴走上前,躬身领旨。   “臣定当尽心竭力,不负陛下厚望。”田蚡也兢兢业业的叩首谢恩。这事儿还是王娡舍了面皮在刘彻面前求来的,就是为了让田蚡展示一下自身的才能,以求后路。田蚡也跃跃欲试的领了下来。   “嗯!”刘彻应了一声,嘱咐道:“田蚡,你一无军功显赫,二无政绩堪叙,只因为是我的舅舅就被封为武安侯。朝众人多有不服。不过父皇在世时常夸你学问不错,才思敏捷。这次举荐贤良方正之事,你就展示展示你的手段,也让众人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   “微臣遵旨!”田蚡恭敬的叩首应道。   嘱咐完田蚡之后,刘彻便不在这件事儿上过多计较。反而冲着周亚夫笑道:“条侯适才在宣室殿前抱怨这日子过得憋闷,实在无聊,可有其事?”   周亚夫脸上一红,走上前来,朝着刘彻恭谨的行了一礼,这才说道:“微臣只不过是随便说说,绝无抱怨之意。”   “哎!”刘彻摆了摆手。“说过就是说过,那也没什么的。将你们这些历经百战、经验丰富的将领们束之高阁,闲置起来确实浪费了人才。前几日太中大夫韩嫣给朕上了一个条陈,细细说了建立军校的建议,条侯以为如何?”   “建立军校?”周亚夫纠结了一下,有点没弄明白。“请问陛下,何为军校。”   “就是像之前众位将领依次去上林苑给羽林军授课一般。只不过这次要更详尽周全一些……”刘彻简单说了几句,然后对着周亚夫说道:“稍后条侯和几位将领都留下来,咱们细细分说。”   “微臣遵旨!”周亚夫眼睛放亮的躬身应道。   刘彻想了想,再没什么要说的,便挥挥衣袖:“退朝!”   众人立刻山呼万岁,依照次序退出宣室殿。   长乐宫——   刚刚出了宣室殿的韩嫣就被一早就等在旁边的小太监给叫到了长乐宫。看着案几后面端正坐着的太皇太后,又看了看同样跪在他旁边的许昌,韩嫣说不清心思的摇了摇头。   “怎么,不和老身说说?”沉默了半晌,太皇太后悠然的开口说道:“这可是陛下的第一次朝会啊,怎么样?”   “陛下雄姿英发,挥斥方遒。他将来会是一个圣明的君主。”韩嫣简单的说道。   “这个我信。大汉朝这么多年来,自高祖皇帝起到他父亲这辈儿,就没有昏聩无能之辈。文景之治的盛世,他父皇给他留了一个好家底儿。”太皇太后一边逗弄着笼子里的鸟儿,一边说道。   韩嫣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听说他上朝第一天就颁布了一个选拔人才的诏令?”太皇太后眨了眨昏黄的眼睛,明知故问。   “是!”韩嫣小心翼翼地答道。窦氏平常是个和蔼可亲还护短的老太太,可是牵扯了朝政,旁边儿还跪着一个外人,由不得韩嫣不谨慎。   “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刚刚即位,想要挑选几个得用的人,也是应当的。只不过也别把那些个老人都给抛下了。他们都跟着先皇干了一辈子了,得让他们有个善终。”太皇太后缓缓说道。“这话要是老身和皇帝说了,他兴许不爱听。不过要是你能跟他说几句,他是肯定能听进去的。”   韩嫣有些紧张的握了握拳头,抿了抿嘴没有接话。   “正如你先前和皇帝说的,凡事都要有个度。不能操之过急,须知欲速则不达。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得。”太皇太后将手上的鸟食一把扔到案几上,脊背缓缓松软了下来,不再那么挺拔。   韩嫣只感觉大冷的天,额头上竟然滴落了丝丝汗水。他没想到自己和皇帝一举一动竟然都在太皇太后的眼皮子底下,这是在让人无法安心。   “你也别多心,我也不过是机缘巧合才听到几句。”太皇太后仿佛知道韩嫣心里想什么似的,解释道。“卫绾那些个儒生成天就知道吵吵嚷嚷的,真要办什么大事儿的话,也未必能办成。说到底,我大汉立国七十年,造就如今这富强盛世,也都是采用黄老无为之治。这么多年,不也挺好的吗,你说呢?”   韩嫣额间冒出的冷汗顺着鼻尖滴答滴答淌了下来,这种话即使他心中认同也绝对不能在太皇太后面前说。所以他只好沉默不语。   太皇太后等了半天,这殿里头依然是寂静无声,不由得轻声叹了口气。刚要说什么,就听外面有人传道:“皇太后、陛下来看望太皇太后了。”   太皇太后摆了摆手臂,刘彻便扶着王娡进来了。看到大殿中央恭谨跪着的韩嫣,刘彻眼中闪过一抹担忧。   “祖母,您怎么让阿嫣就这么跪在地上了,多凉啊?”刘彻说了一句,示意韩嫣站起身来。   “老身没让他跪,是他自己要跪的。”太皇太后缓缓说道。“你还不快起来,难道还想跪个地老天荒不成。”   “阿嫣谢过太皇太后。”韩嫣低声应了一句,这才起身。   “第一次上朝,觉得怎么样?”太皇太后冲着刘彻的方向,温声问道。   “孙儿在上面坐着的时候,下面所有的臣子都不敢说话。孙儿高高在上,下达所有指令,他们都说好好,全无异议。”刘彻表情十分兴奋。当他说起当时情景的时候,眼睛都放光。“就连条侯周将军,往日里见到朕的时候十分豪爽,今儿朝会上也恭恭敬敬的。”   “那是因为陛下身份不同了。”太皇太后笑着说道。“听说陛下颁布了两条政令,一个是诏令全国举荐贤才,另一个则是要建立什么军校?”   刘彻下意识看了一眼许昌,皱了皱眉,脸上的笑容有些淡了。“祖母觉得如何?”   “举荐贤才,任用贤能,这是每一个英明之君主都要做的。老身只有支持。可是这建立军校……”太皇太后迟疑了片刻。“彻儿,你是不是想要攻打匈奴?”   刘彻心下一惊,不由得叫道:“祖母!”   太皇太后摆了摆手,先是冲着许昌说道:“柏至侯,你先下去吧!”   许昌迟疑了一下,缓缓应道:“诺!”   待许昌的身影走出长乐宫之后,太皇太后才缓缓说道:“老身只能和你说现在想要攻打匈奴还不是时候。休养生息七十多年,我各地军队到底如何,皇帝心中应该有数。而皇帝刚刚即位,各诸侯国几百双眼睛都盯着陛下的一举一动呢!七国之乱犹在眼前,陛下可曾想过,你若是将所有兵力都放在匈奴身上,这些个诸侯国怎么办?”   刘彻面上薄怒减缓,神情慢慢变得若有所思起来。   “按道理,陛下的举动祖母不该多言。不过祖母风风雨雨这么多年,经历的事儿多,考虑事情也就谨慎一些。陛下觉得呢?”太皇太后徐徐问道。   刘彻沉吟片刻,冲着太皇太后深鞠一躬。“孙儿年轻气盛,想法必然不够周全,多谢祖母时常提点。”   太皇太后摆了摆手。“你只要不怨我多事儿就好。”   “怎么能呢?母后还不是为了彻儿好吗?”王娡立刻接口说道。   太皇太后皱了皱眉,没有搭理王娡,转口说道:“你们刚刚下朝,还没吃饭呢吧!正好阿嫣昨日送过来几个新菜式,着人去叫皇后过来,你们都在长乐宫吃吧!”   “多谢祖母!”刘彻笑着应道。      第一百零六章 老太太的打算      阿娇过来的时候不光是她一个人,被封为太主的馆陶也一起跟过来了。见到长乐宫众主云集的情况,不由得朗声笑道:“呦,今儿人来的还挺齐全!”   阿娇顺势走到太皇太后身边,拉着太皇太后的手臂坐下,口中说道:“外婆觉得最近这段时间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吃饭,晚上睡得还好吗?”   “先皇大行,宫中诸事繁杂,你们又忙着搬家,多亏了阿嫣陪着我,变着法的哄我吃饭,这才算是挺了过来。”太皇太后脸上浮起一抹慈爱的笑容,“今儿这顿饭也是因为阿嫣新弄来几个方子,想让你们也尝尝鲜儿。”   “那太好了,阿嫣鼓捣出来的东西向来是极好的。”阿娇眼前一亮,带点小亲昵的看了一眼韩嫣。“这几日奇宝斋给我送过来的家具,我很满意。比宫中定制的物件儿摆设强多了。”   “只不过是占个新鲜,不过若论精巧工艺的话,可能还要差一些。”韩嫣笑着说道。他这倒是实话,宫中的工匠可都是经过层层筛选后选拔上来的。有些手艺也都是代代相传,和自家作坊中那些个工匠不一样。   太皇太后闻言,也自得的笑了笑。“阿嫣弄出来的东西确实新奇,上次进献的摇椅我就觉得挺舒服的。若是还有什么希贵的物件儿,不妨也给我送过来,让我也尝尝鲜儿。”   “诺!”韩嫣颔首应道。   这功夫太监宫俾也将菜肴传了上来,太皇太后先是尝了一口,道了一声不错。众人才开始动筷。   虽然有规矩说是“食不言,寝不语”,可是历来天朝人吃饭就很少有不说话的。所谓的情谊交流大多是在饭桌上寒暄而来的。即便是宫中也不免俗。大家三言两语的说着话儿,大部分都是打听刘彻第一次朝会上的事儿。这功夫刘彻刚刚登基,虽然心中有一番大志向,不过还是很乐意听听别人的看法和建议。尤其是刚才太皇太后对于自己的举措没什么相悖的看法,还帮着自己分析琢磨,又加上方才和王娡独处的时候王娡让他事事都禀告太皇太后的建议。因此刘彻对于众人有意无意的打探也就没太大的逆反心思。随着刘彻或深或浅的说着,馆陶也时不时的插上两句话,三言两语将朝中这个大臣和那个侯爷关系莫逆、这个公卿和那个王侯私底下有勾当等等关系罗列出来,听得刘彻颇有一番领域。在馆陶太主言之有物的交流下,刘彻不免说的多了一些。   经过韩嫣和周明锦甚至自己母后的连番泼冷水,刘彻也算是彻底明白过来了。不论自己是太子还是皇帝,都必须依靠窦氏和陈氏来巩固地位。与其别别扭扭的大家都不乐意,还不如痛快点接受现实。反正自己和陈氏现下已经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他倒不如接着陈氏的力量,慢慢的巩固了自己的位置。况且,正如韩嫣所说,若是自己的举措能够得到老太太的支持,到时候真正实施起来也更顺当不是?   当然,真正能让刘彻这么坦然淡定的接受了这个现状的原因是他已经得到了军方的认可,说白了就是已经有了自保的力量。经过逼宫一事,刘彻看到了周亚夫等人是坚定的站在自己身后,如此一来,自己再不是单薄无助,也不会像早些年他们私下里说的若是太皇太后和馆陶不满意,可以随时换了自己的位置。既然大家手里头都有自己的力量,那么他和陈氏窦氏的关系就从单一的承惠方变成了平等的合作方。这么一想刘彻的心里就好受多了。无比感激韩嫣甚至周明锦的同时,在面对太皇太后和馆陶的时候也就愈发的从容平和。   太皇太后和馆陶也敏锐的察觉到了刘彻的改变,心里头更是乐意。尤其是馆陶,刘彻是她一手扶植起来的帝王,虽说往日相处的时候有些摩擦,可是感情毕竟不一样。如今刘彻肯正视自家人的作用,那的确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心里头高兴,面上也就愈发热切起来。也不管他人如何,一股脑的将自己知道的倾向于刘彻的人事都说了出来。世家底蕴,自然不同一般,她还兴致勃勃的打包票说是要帮着刘彻去山野之间“搜刮”那些个名人志士,太过热忱的态度让太皇太后都为之侧目。   一顿饭下来,刘彻倒是受益匪浅。不由得更加感激韩嫣起来——怪不得韩嫣说太皇太后和馆陶都得顺着毛虎摸,如今看来,果然是有效的。   他们这边其乐融融的吃着饭,那厢王娡倒是不乐意了。她带着刘彻过来给老太太请安原本没安什么好心。不过是想让刘彻看见窦氏和陈氏的强硬态度而心中愈发膈应罢了。现如今看着两边愈发的友好和谐,心中不由得着急。   “还真是多谢太皇太后和太主的提点了,若是没有你们的扶持,恐怕彻儿的位子都坐不稳了。”王娡说着说着,眼圈儿都有些红了。   馆陶闻言,有些不舒服的皱了皱眉,面上的表情却愈发爽快利落,口中连连称赞道:“那也证明我眼光好。咱们彻儿就是个英明睿智的,将来肯定是个圣明之主。别的不说,就说今儿陛下发的两条命令,一个是召集贤才,任用贤能,这是每朝每代圣明之主必做的事儿。第二个是什么建立军校的,这个我到不太懂,不过能得到军方那帮老狐狸的交口称赞,想来也是不错的。”   刘彻闻言,虽说竭力保持,唇角也不由自出的轻轻勾起。能够得到馆陶长太主的称赞认同,对于长久以来都承受着堂邑侯府恩惠的刘彻而言,也是非常舒爽的。   而太皇太后也适时的说了一句。“你就是事儿多。都是自己家人,祖母帮孙子,姑母帮侄子的,什么你的我的,分的那么清楚做什么。真要是较真儿的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们也是为陛下尽忠不是。”   一句话说的既情分热络又冠冕堂皇,亮亮堂堂的,叫人听了说不出的舒服。刘彻眼前一亮,王娡却讪讪的住了口,再也不敢多话了。原本多年经营,在太皇太后太后面前有了三分薄面,还想着陛下登基之后她能愈发风光。可是自从她再嫁的事情爆发之后,众人对于她的尊重就彻底消失了。甚至连表面的抬举业已不符存在。这样的待遇她已经习惯。苦苦熬了这么多年,她什么糟糠咽不下去,终有一天,她会把如今受到的屈辱彻底还回去。   且不论王娡心里如何诅咒发誓,一顿饭到底还是和和气气的吃了下来。饭食过后,刘彻回答未央宫处理朝政不提,韩嫣也回到了他在长乐宫的小院子里收拾东西——新皇大朝都已经过了,他再也不好住在后宫里头。早先便请过旨意要离开的,如今搬出来也是正常。   只是太皇太后还是有些不乐意,她和韩嫣相处已经习惯了。突然间韩嫣走了,就好像雏鸟长成可以离开成鸟的羽翼了,即便知道这是好事儿,心里难免有些难受。阿娇和馆陶长太主在殿里劝慰着——   “不管怎么说,阿嫣都是外臣。若是想他的话,可以命他时常过来给你请安就是了。我听说陛下封了他做太中大夫,虽然官小,却是个能长陪在陛下身边的。你再让皇帝给他发个可以随时进入皇宫的令牌,想来陛下也是乐意的。”   “是啊,外婆。阿嫣毕竟是个好男儿,如今长成了,自然是想要建功立业的。咱们可不能牵扯了他的精力。再者,在宫里头住的时间长了,万一有个什么闲言碎语的,岂不是咱们把阿嫣给害了?”   “胡说,能有个什么闲言碎语。我留自己干孙在宫里头住两天,谁看不过眼不成?”太皇太后脸色一沉,不悦的说道。老人家时间长了,不免要偏向和自己长久呆着的晚辈。有句话叫“日久生情”,这也不光是讲男女之事,人都是有感情的,相处时间长了,除非是杀父夺妻的深仇大恨,哪能没有一点感情呢?   这个老太太,对于韩嫣倒是真当成孙子来养的。   可是这可不是住两天,这都住了多少年了?阿娇心中苦笑,却也不好将心中的猜测说给太皇太后听。她倒是无所谓的,可是她发现最近王娡和某些言官的联系明显多了起来,而且这种联系还不是通过田蚡的。田蚡和韩嫣的关系,阿娇隐隐也猜到了两分,如今王娡的举动已经绕开田蚡了,阿娇不免有些担心。本还想着找个机会将这事儿说给韩嫣听呢,如今韩嫣想要搬出宫中,阿娇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对了,阿嫣今年也快十七了吧!这么多年住在宫中,也没注意,一晃就这么大了。也该抓紧议议亲事了吧!”馆陶长太主突然开口说道。“有多少世家子弟,像他这个年纪儿女都能满地爬了。”   阿娇闻言,忽然觉得有些恍惚。要议亲吗?当下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思,竟然开口说道:“十七岁也不算大,古人不说二十才成冠礼的吗?也不用那么着急……我看明锦不是也没说亲呢吗?”   “我也就是突然想起来了。那个刚被封了什么平原君的臧儿不是放过话儿说要把她的侄女嫁给韩嫣嘛——”   “他们王家那两个歪瓜裂枣还想高攀我们阿嫣,等下辈子去吧!”太皇太后听得心里不舒服,冷哼道:“你若是再听见有人这么说,就说阿嫣的婚事还有我和陛下做主呢!他亲爷爷也活的结实硬朗,还用不着那些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猫三狗四蹦蹦哒哒!你待会儿回去要澄清一下这种流言,她们家的闺女不值钱,咱们家的阿嫣还要清誉呢!爱惜着一点羽毛,免得大家都丢人。”   这话说的是异常的尖酸刻薄,可见老太太是真心生了气。不过馆陶长太主和阿娇听得都十分解气,利落的应了下来。阿娇甚至琢磨着要不要哪天约几个命妇来宫中聊聊天,“顺便”将老太太的意思明明白白说给她们听。   自从椒房殿里头发现了那些恶毒的东西之后,阿娇便有些惊魂未定。苦于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是王娡做的,阿娇大闹一场之后,只得恨恨的咽下了这口气。却也没打算就这么不了了之,正憋着劲儿往死了找王娡的茬儿呢!如今太皇太后上赶着送过来一把刀,阿娇乐不得的接了过来。   至于太皇太后,她也有她的思量。虽然说男子二十岁才能行冠礼,可是自汉代以来,尊崇这一条的世家子弟就没几个。如今陛下刚刚大行,举国气氛都有些哀伤。此时当然不适合欢宴的,不过可以选个好日子,等一年之后给韩嫣办个热热闹闹的冠礼——还可以让韩嫣和周明锦一块儿加冠,也算是加强了各方面的联系。   当然,当务之急是把风声传出去。让大家再次明确一番韩嫣是窦氏的人,他和窦氏的关系亲近着呢!最好借着这次张罗给韩嫣和周明锦挑个亲近窦家的媳妇,如此才更有把握一些。   老太太眼睛虽瞎,心里头明白着呢!如今自己身边儿,陛下也就能听进去韩嫣和周明锦的两句劝。当然,这两人也是真心向着皇帝的。尤其是今天经过自己这番试探,更确定了韩嫣的选择。不过这没有关系,就如窦婴一般,虽然和自己不是一条心,可是他也是窦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想要脱离开也是不可能的。自己今年都已经快七十岁了,还有几日可活?老太太如今想的是如何能让窦家和陈家安安稳稳的站住脚。   老太太眨了眨眼,突然想起窦婴有个十四岁的孙女儿……   老太太摸了摸膝盖,轻声说道:“这事儿应该和弓高侯说道说道!”   “外婆,你说什么?”阿娇有些没听清太皇太后的话,眨了眨眼,不由得出声问道。   “没什么。”太皇太后摇了摇头。“人老了,就爱寂寞。总觉着屋子里头空荡荡的,没什么意思。改明儿叫窦家和陈家的姑娘们都来宫里头陪老太太说说话,叽叽喳喳的也热闹热闹!”   在保媒之前也得相看相看人家姑娘的人品相貌。阿嫣自然是个好的,相貌俊秀,前程远大,可是也得看看人家姑娘是不是般配。不然喜事变成了怨事,那可就不美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放心,窦老太太是真心喜欢韩嫣的,不会让王娡添堵的~~O(∩_∩)O~   八过接下来小猪要闹心了~~      第一百零七章 乔迁之喜      韩嫣的新宅也是座落在朱雀大街不过较为偏僻的地方,原本是个礼官大夫的府邸。交通地点并不是太好,唯一的优点就是大。不过几年前这个礼官大夫因事辞官,爱好搜集房产的韩嫣就将这宅子顺势买了下来。   前主人既然是个礼官,这府邸修饰的就清雅淡然一些,府中假山荷池,奇花异草,黄杨遍植,百花瑰丽。别有玲珑屋舍,曲径通幽。韩嫣买了下来之后就一直按照自己的喜好添添减减的做了改动,刘彻熟知的则是从炮竹作坊通到各处的暗道。而刘彻不知道的则是韩嫣还按照后世的习惯改装了一应用水,比如常见的抽水马桶和洗澡时候所用的浴缸甚至淋浴。韩嫣一直有个不为外人道的小洁癖,之前在弓高侯府甚至宫里头洗澡用的木桶,时间长了木头腐蚀,便有一种脏兮兮的错觉。所以韩嫣无奈之下,总是很勤快的换着木桶,如今有机会了,自然要怎么方便怎么来。   照顾到现下的风俗习惯,在接待客人的前堂等地方大部分采用的还是画楼水榭,鱼塘鸟苑。不过韩嫣向来沉迷于那种“金秋桂子,十里荷花”的明媚光景。因此倒是依照着记忆把前堂改成了小江南似的小桥流水,清丽雅致。还似真似假的修葺了一个小西湖,趁着冬日还弄出了一副断桥残雪的雅致风韵。   改动的最大的地方还是韩嫣长住的后院儿。韩嫣甚至让人把窗户上的窗纱都换上了玻璃,让屋子登时间宽敞明亮起来。岁末寒冬,内室的供暖装置全部撞上了地龙,端口在北面的杂役处,没日没夜不要钱似的烧着竹炭。烘的整个内院热乎乎的。这个倒是这十多年来韩嫣吩咐下面琢磨温室的福利之一。今年年末的时候温室大棚的研究已经有了长足的进展,如今已经能供上新鲜的蔬菜瓜果了。只是第一批蔬菜瓜果数量不太多,除了留着一些送到奇宝斋打牌子,还得琢磨着都送给谁。不过几个月之后还有第二茬,也算是勉强能供得上。反正如今想要吃火锅是肯定能了。想到这里,韩嫣不由得笑弯了眼睛——对于口腹之欲的执着,是韩嫣前世今生都改不了也没想改的喜好。有时候韩嫣甚至庆幸自己穿越之后托生了世家子弟,想吃什么想做什么只要吩咐下人去鼓捣就是了。不然的话肚子都要遭罪了。   宽敞的内室大体格局还是按照汉朝的体制来,只不过矮塌改成了结实的红木大床,没有柔软的床垫,韩嫣通融的让人铺上了用棉花新弹的褥子,用阳光晒过之后,厚厚的扑了几层,看起来就有种柔软温暖的感觉。地上是一整块从西域陶登过来的地毯,上面的纹案是西域特有的瑰丽魔幻,光着脚踩在地上软软的毛皮骚动着掌心,让人忍俊不禁的勾了勾嘴角。靠墙放着一块宽大的穿衣镜,用水银镜面代替了模糊昏黄的铜镜,照起人来毫发毕现,比之前清晰百倍。这样的镜子在书房也有几块,弄成灯罩的模样,夜里读书的时候也明亮了许多。   当然,按照韩嫣马屁排成习惯的作风,这样的好东西在成型之始便大批量的送往到宫中,太皇太后一部分,刘彻一部分,阿娇一部分,王娡那里看着刘彻的关系也勉强给了一小部分。不管他们是自己留用也好,用来送人收买人心也罢,也都与自己无关了。   宫外则按照关系亲疏也数量多寡的都送到了。爷爷韩颓当处不必说,条侯府、堂邑侯府那是必须送到的。丞相卫绾处、武安侯田蚡处和李陵、石庆、程颍、公孙贺兄弟等同为太子舍人的几个伴读家中也松了几块。韩嫣在宫里头住了十多年,相熟的人真心不多。送来送去倒是还剩下了不少,收拾收拾放到库房中,准备等太皇太后和刘彻他们赏赐完了之后再拿到奇宝斋去卖,再次搜刮一批金银钱财。   好不容易出宫撒泼了,韩嫣浑身都舒坦。赖在床上怎么也不肯起来。最后还是等日上三竿了管家韩忠过来叫道:“阿嫣公子,真得起床了,公子的同僚都来给公子庆祝了。”   “什么庆祝?”韩嫣不甘心的微眯着眼睛,还用脸蹭了蹭身下的锦被。   “庆祝公子乔迁之喜啊!”韩忠有些无奈,自家公子什么都好,就是人情世故方面太随性了。就拿着搬家来说吧,即便他是个庶子,即便都已经分家了,也没有父母健在就搬离家中一人独过的。好在弓高侯府的烂事儿大家都知道三分,也知道韩嫣之所谓搬出弓高侯府是被自己的父亲赶出去的。自家老爷又肯在外面给公子说话。侯爷虽然看不上公子,但也算是个崇尚儒学的正人君子,不屑颠倒是非。外人问起只说是怕庶子前程好了欺压嫡子,不若将他们分了开来,各过各的,谁也别耽误谁。要不然大家该以为公子如何忤逆到连亲父都不容了呢!   “哦!”韩嫣闻言,迷糊的抓了抓脑袋,这才从被窝里爬起。他可不知道韩忠心里头千回百转的叹息,里倒歪斜的洗漱穿衣之后,对着镜子理了理衣衫,这才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都谁来了?”   “明锦公子,武安侯田蚡、李陵公子,石庆公子,程颍公子……哦,阿说小公子和卫青也过来了。”韩忠最后补充道。   韩嫣搔了搔头。“我既然已经搬出弓高侯府了,他们也不必在府里头待下去。改日将他们的一应用具也搬过这边来吧!”   “这……”韩忠皱了皱眉。有些迟疑。   “也没什么,不过是将两人放在身边好教养罢了。对了,你过去的时候可以顺道问问爷爷,他老人家若是喜欢的话也可以过来住两天。”韩嫣嘱咐道。其实他倒是想让韩颓当过来跟他住的。只是韩孺至孝,若是真这么做了比杀了他还难受。韩嫣虽然不屑于韩孺的小肚鸡肠,但也没想把人往死了整。   “诺!”韩忠躬身应道。   既然都是熟人,韩嫣也就不怎么在意了。空着肚子走到往前院儿走去。   正堂里面,周明锦几人则有些新奇的看着堂内的摆设四处打量着。虽说是按照汉朝的风俗来装置的前院儿,可是以韩嫣的性子,到底细微之处别有不同。案几坐席虽然模样没变,但是色彩文绘倒是鲜艳的多,再加上堂中各处细小的改动,用玻璃烧制的花瓶中插上做的逼真的假花,还在假花之上撒着和花型同样的香气。一时间倒也衬得屋内明亮很多,让人有种轻松活泼的感觉。   韩嫣施施然的走进大堂,看着众人或站或坐的模样,不由得朗声笑道:“你们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还早?”闻言,周明锦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摇头苦笑。“都快到晌午了。不早了。”   韩嫣笑嘻嘻的摇了摇头。“你们这帮人可真残忍,我好不容易轻松一天,都跑过来搅和。还趁着中午的时辰过来,说说,是不是都想着过来蹭饭的?”   李陵笑嘻嘻的说道:“都知道有韩嫣的地方必有每日华物,如今一见,果然如此。”   “这摆设可真是玲珑剔透啊!”田蚡走到一处花瓶旁边站定,仔细打量了半晌,赞叹的说道。“还有这各种花卉,弄得跟真的一样。吓得我还以为冬天真的开出花来了呢!”   “过两个月你可能真的能看到冬天开花呢!”韩嫣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然后开口问道:“你们都饿了吧!走,领你们吃火锅去!”   “火锅?”众人不由得惊奇。   “到了就知道了!”韩嫣不在意的说了一句,然后领着众人到了梅林那边。寒冬岁末,点点红梅裹着银装分外妖娆。林子中间是一方观赏亭子,白玉所制,四面都镶着晶莹剔透的玻璃。亭子中央是一块圆圆的石桌,圆桌上面躺着几壶热酒,正中央还放着一个形状奇怪的金属盛器,炭火在下面烧着旺旺的,发出幽蓝色的火焰。四周摆放着十来个石凳。凳子上面早就铺上了厚厚的蒲团,看起来就挺暖和。   一旁守着的侍婢见到众人走了过来,立刻推开门让众人进去。众人走进门内的时候还有些啧啧生奇,若是没有小丫鬟给开门。众人都没留意到哪里有缝隙。   普一进入亭子,一股子热气迎面扑来,温度暖热的都让人穿不住身上的大麾。在丫鬟的服侍下退了厚重的外衣,大家都走到石桌前围着桌子做好。   韩说好奇的左右打量,开口问道:“哥,这个就是火锅吗?”   “可不是,寒冬腊月,大家围在一起吃火锅,喝着温热的美酒,看着外面的美景,这才是享受啊!”韩嫣摇头晃脑的品评了一番。时候的侍婢鱼贯而入,将盛着青菜、鱼丸、肉丸、海鲜、肉片的盘子一一送了进来。   众人视线扫过盘子上的青菜不由得愕然。“这是青菜吗?”   “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蔬菜?”   “不是吧!这个是真的,不是刚才那种绢布做的吗?”   韩嫣听着众人大惊小怪的声音,神情愈发的得意了。“真的是蔬菜,是我按照古籍让他们鼓捣出来的。稍后你们回家的时候也都拿上一些,大冬天的,总吃肉也腻歪。“众人乐不得的应下。有侍婢走过来将骨碟,蘸料等物给众人分好,摆放整齐。然后将肉类青菜分批送入加了密撩的汤底,不过片刻,肉菜熟了,韩嫣张罗着众人开始吃喝起来。   可是这吃也吃不消停。韩嫣乔迁虽然没有大张旗鼓的通知众人,可是有心的人自然能够打探得到。如今韩嫣正得圣宠,身份又那样特殊。众臣通过新皇第一次朝会颁布的两道圣旨清楚的看到了韩嫣对于小皇帝的影响以及其人自身能力。不论是靠拢太后的还是准备效忠皇帝的官卿大臣们都想要拉拢一番。哪怕不能相交莫逆,也得混个脸熟才行。因此刚过正午,到了吉时,公卿官爵便三三两两的过来拜访,直接打发人来送礼物的还好,客客气气的请吃一顿茶就打发回去了,可是那些亲自过来的人,不管亲疏远近都得应酬一番。   等到后来,馆陶长太主夫妇携带家中子弟、窦婴(这老家伙纯粹是听了太皇太后有意招婿的风声)带着儿子、周亚夫带着全家以及韩颓当、李广、程不识等人联袂而来。   卫绾自认韩嫣是他的得意弟子,也合着赵绾王臧过来。他知道韩嫣久居宫中,和外面这些大臣不怎么熟悉。本意不过是想给韩嫣捧捧人气,哪知卫绾为人谦逊有礼,人员颇好。还爱提拔人才,和他相熟的官员以及保皇党一派见到他的动作也凑热闹的过来捧了捧场,再等到羽林军下了操练的时间,众位将士子弟约好了给自家头儿过来踩气儿,人员一下子就猛增了过来。   而等到刘彻处理完了紧要的朝政,和阿娇闲着无聊换上常服也到了韩嫣新宅的时候,气氛彻底爆炸了——   几乎在京六百石以上官员,以及之前只是松了礼品人未到的公卿们全都收拾收拾亲自登门拜访,一时间韩嫣府邸弄得跟皇帝大朝一般,该来的不该来的全来了。   这时候就看出来宅子大的好处了。韩嫣当时买下这府邸的时候就已经不小了,为了修葺小西湖韩嫣还花重金买下了周围三栋房子,合起来一栋府邸都赶上一个小行宫了。偌大的宅院收拢万八千人还是没什么问题的。难就难在如何妥善安排。   最终韩嫣无法,临时决定关闭韩庄酒楼一天,将韩庄酒楼的伙计掌柜的都拉到这边接待客人。果然专业的事儿还得专业人去做,酒楼的人过来不过一刻钟的时候,所有的事情都井然有序起来,掌柜的将来客按照官职背景与主人家亲疏远近的关系往园子里安排。韩嫣直接领着自己相熟的人进了内院。内院的花园里一片萧索,只在一旁角落里静静立着一处材质别致的屋舍。韩嫣引着众人走了进去。入目所见的景致不由得让人目瞪口呆。   温暖如春的屋舍里,花团锦簇,繁花似锦,到处都摆放着盆栽的鲜花,雍容的牡丹,雅致的菊花,瑰丽的月季……只可惜都是半开的。不过岁末寒冬,许多花草含苞待放的羞涩韵味也别有一番风趣。   阿娇好奇的走上前去摸了摸,又凑上去闻了闻,惊奇的叫道:“天啊,真的是鲜花啊!”   “只可惜目前只有这一处弄好了,我已经在城外庄子上多建了几处温室,估计过段时日花卉就能培育出来了。还有用来护送的特殊车辆也在赶制,等花草全部绽放之后,会给各处都送一些!”韩嫣笑着说道。顿了顿,又开口说道:“估计那时候就过新年了,这倒真是应了新年新气象的话了。”   刘彻走到四处打量,听着韩嫣的话,开口说道:“那倒不必,你只需带着人在宫中建几处温室就是。顺便再找人教教宫中的花匠怎么伺候。”   “诺!”韩嫣恭谨的应道。   其中众人知道这是奇宝斋又一项赚钱的营生,也不好轻易出言讨要。另外身份贵重能够讨要的诸如周亚夫此类粗人,对于这花花草草一点兴趣都没有。而卫绾窦婴之流倒是有赏花之心,只不过自诩君子不夺人所好的风范让他们不好意思开口讨要,也就闷着不说话。只有馆陶长太主不理那回事儿,开口说道:“我走的时候能拿两盆儿吗?这鲜花闻着就让人舒爽。我倒是想往内室里面两个,睡觉都能睡得香!”   韩嫣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随口应道:“好!”   有侍婢小厮神色恭谨的抬着案几锦席走了进来,按照寻常人家宴客的规矩将温室内摆满了席位。刘彻和阿娇贵为天子国母自然是要在首位上面坐好。余下的人按照身份尊卑分为左右两旁坐着。有侍婢端着新鲜的瓜果走了进来。刘彻倒是点名说道:“适才你们不是吃什么火锅吗?等会儿也别弄什么菜肴了,朕也应个景儿,也吃火锅。”   众人当然没有异议。韩嫣给韩忠使了个颜色,韩忠派人去韩庄酒楼将所有的火锅都搜刮了来,还有之前让李铁匠打的小巧精致的铜质小火锅,一个个的放到了案几之上。   火锅的精髓就在于大家围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喝酒吃菜,如今刘彻和阿娇都在席上。身份不同,韩嫣也没胆子说这个建议。只得让人将每个案几上放一个火锅,每个案几后面都站着一个侍婢给弄菜。喝着口感醇香的美酒,不伦不类的也别有一番风情。   一顿饭吃的异常豪华奢靡,就连自诩见过各种大场面的公卿世家都觉得有些眼花缭乱了。原本还觉着拉拢韩嫣不过是给太皇太后和陛下做个场面,如今看来,财帛动人心,不少人都在私底下琢磨着如何能与韩嫣的关系“更进一步”。   而韩嫣有“富国之才”的手段也以一种异常特殊的方式进入了众人的视线。这场别具风格的宴请就这么不经意的传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还因为前晚喝醉而宿酒不醒的韩嫣被刚刚下朝的周明锦大力摇醒,一个不太美妙的消息也随之传来——   有御史举报,太中大夫韩嫣骄奢淫逸,荒淫无度,请陛下彻查。   等韩嫣从田蚡那儿打听到这位本来生活清贫的御史在几天前突然发了一笔小财还和阳武侯王信交往过密的时候,不由得摇头轻笑,唇边勾勒出一抹轻蔑的弧度。      第一百零八章 烈酒和大马士革刀      不紧不慢的沐浴更衣,吃了一碗刚刚盛出来的青菜粥,添了两个素馅大包子,韩嫣惬意的拍了拍有些涨涨的肚子,微眯着眼睛看着一脸急切的周明锦笑道:“你那么着急做什么,我花费多少银钱修葺园子吃吃喝喝那也都是我自己赚的,怕个什么劲儿?”   “我怎么不担心,那御史说你这园子精巧之处比之皇宫还要精致三分,颇有逾矩违制嫌疑。还说你自甘堕落,身为世家子弟居然亲自经商,说你手上的营生都颇有蹊跷之处,还上奏折让陛下彻查呢?”周明锦皱着眉头说道。看着满不在乎的韩嫣,又劝道:“依我看你也是太张扬了一些,自古财不露白,你这个样子——”   “我十多年拼命的赚钱就是想有朝一日能够舒舒服服生活阔绰,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又不争又不抢,理会别人的羡慕嫉妒恨干嘛?”韩嫣翻了翻白眼,冷笑一声。“他不是说我骄奢淫逸吗?我还就骄奢淫逸一把,从今天开始,没我的吩咐,谁也不许和那什么御史做生意。我让他连一粒盐一块肉都买不到!看不起经商的,有本事自己出去打猎去!”   韩嫣朗声冲着外面守候的韩忠说道。   “你这是赌气!”周明锦不赞同的说道。“依我看你还是尽快进宫和陛下商量商量——”   “行了,我可没那个时间!”韩嫣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好不容易请了三天假期,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罢了,用得着把精力浪费在他身上?”   果然是用不着——   没过一个时辰,就有刘彻身边侍奉的小黄门过来通报。那个参韩嫣一本的御史被人告发贿赂之事,还连带着牵扯出家中亲戚依仗他在朝中做官因而在家乡作威作福,鱼肉百姓。皇帝闻言大怒,已经将人下了诏狱。命令严惩不贷。还下旨告诫了和那个御史来往过密的阳武侯王信。一场风波,在小皇帝龙颜大怒的连消带打中,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而小皇帝雷厉风行的手段,也首次展现在众位朝臣面前。世家公卿,发展到如今就仿佛老树盘根一般,谁家没几个歪瓜裂枣,谁家没点伤天害理的事儿。可小皇帝的信息如此灵通,手段如此犀利,一旦被他瞄上了自家……谁也没把握能全身而退。   一时间,众人不论是在朝上还是处理皇帝交代下来的事务都愈发谨慎恭敬了。而那些亲近太皇太后诸如许昌之流行事间也愈发的小心了。至少第一次朝会那种皇帝刚下了朝人影儿就出现在长乐宫的事情再也没有发生过。   而韩嫣这边,趁着沐休三日将韩说和卫青接了过来,又把周亚夫要的烈酒给人送过去,就听门房前来通传,说是韩庄酒楼的掌柜正在门房处等待,说是有要事禀告。   “让人进来!”韩嫣摆手示意。   现如今韩忠已经被调到韩府当管家,韩庄酒楼的掌柜的就由韩忠的二儿子韩青担任。他低眉敛目的跟着小厮进了大堂,恭恭敬敬的冲着韩嫣躬了躬身,口中说道:“韩青见过公子。”   “你一向都在酒楼那边忙活,怎么今日有暇过来?”韩嫣挑了挑眉,“该不会是酒楼有人闹事吧?”   “那倒不是!”韩忠摇了摇头,开口解释道:“韩庄最新推出的烈酒不过月余,可是早前两个月就送了一批给正要去匈奴交易的商队。如今他们回来了,和韩青说了一个匈奴人的提议。韩青自觉事情重要,不敢自作主张,特地来请示公子。”   “什么提议?”韩嫣小口喝着厨房刚刚做出来的珍珠奶茶,漫不经心的问道。   “匈奴一个部落的首领十分喜爱这种烈酒,他们说若是我们能够长期供应这种烈酒,他们可以用战马来交换!”韩青徐徐说道。   “咳、咳、咳,”韩嫣一个不防,差点没被呛到:“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匈奴人说若是我们能够供应烈酒,他们可以用战马来交换!”韩青重复道。   韩嫣不由得心中一跳,恨不得全身都颤栗起来。战马啊!景帝在位时为了这马匹饲养废了多少心机,甚至几次三番的下了政令,为的不就是能够培育出能够和匈奴抗衡的战马来吗!如今他这算是什么,无心插柳柳成荫?得来全不费工夫?   此时他脑中想到可不光是这些。往北边去的商队经营了十多年,可是匈奴人对于汉人的歧视防备太过严重,除了祖母阿卓雅发展扶持的那一支有了些许成绩之外,其他的商队除了能够打探一下匈奴的地形和部落势力的分布这种浅显的东西外,其他的诸如政事军事方面是一点都影响不了,哪怕是花费了巨资拉拢用处也不达。那些个匈奴首领收钱的时候态度都挺好,可是一让他们做什么事儿就千难万难,如今这烈酒生意会不会是一个契机呢?   “阿嫣公子,我这边怎么回复?”韩青看着韩嫣沉吟半晌也不说话,不由得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   “让商队那边暂且不忙。这事儿是个契机,需要从长计议。”韩嫣摆了摆手。“我这就入宫和陛下商量商量,你先回去将烈酒准备着吧!”   “哎!”韩青兴冲冲的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这厢韩嫣打发了韩青,回到内宅换好衣服就要进宫,却听到门房又来通传,说是奇宝斋的掌柜的也过来说有事禀报。   怎么都赶着今日过来凑热闹?韩嫣有些好笑的扯了扯嘴角,耐下性子让人通传。   奇宝斋的韩义并不是自己过来的,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个挺年轻的小伙子。大概也就二十岁左右,面目憨厚,眼眸清亮。一看就让人心生好感。那年轻人手上还捧着一把刀,动作小心翼翼地。   “义叔,你这是……”韩嫣指着韩义身后的年轻人,狐疑问道。   “回公子的话,这人叫韩竹,是我的侄子。如今奇宝斋往西域去的商队就是由他负责的。别看他年纪轻轻,算上这次往西域已经走了有三回了。”韩义稍稍介绍了一句,那青年人立刻躬身拜道:“韩竹见过公子!”   “起来吧!”韩嫣摆摆手,冲着韩竹说道。“四处走走最是增长见识。如今你年纪虽小,但若是论及经历阅历多少耄耋老翁都比不过你。而我奇宝斋立足于世,平的就是稀奇精巧几个字。好好干,将来多帮帮你叔父。”   “诺!”韩青有些激动的应道。   “义叔,你这么早过来可是有急事?”韩嫣看着韩青手上的宝刀,有点明知故问的意思。   “是这样的。阿青上次去西域的时候,在一个名叫波斯的地方认识了一个什么萨珊王朝的小官儿。当时他送了一把弯刀给阿青,阿青带回来之后特意比较了一些,发现这种兵器比我们常用的要更坚实锋利一些。心中不免动了些心思,这次再去的时候就贿赂了他很多珍宝丝绸,让他将这种兵器的冶炼方法教给我们了。”韩义微笑着缓缓说道。   韩嫣将韩青捧着的弯刀拿在手中,缓缓抽出刀鞘,如弯月一般的刀兵散发出森然的光芒,刀身遍布各种花纹,如行云流水一般异常流畅,韩嫣随手从韩青的衣领处捡下一根头发丝儿放在刀刃处,轻轻一吹,头发丝儿瞬间断开。   “好刀!”韩嫣轻轻说道。原来这就是大马士革刀,韩嫣还是韩不羁的时候家中搜藏过一把,当时韩嫣比较好奇还特地上网搜寻了一番。如今他手上这把却是被之前搜藏过的还要锋利。可能也是因为岁月的关系吧!   “你说你已经将大马士革刀的冶炼方法套出来了?”韩嫣挑眉问道。   “大马士革刀?”韩青狐疑的问了一句。   “哦,没什么!”韩嫣摇了摇头。   “不光如此,我还特地带了两个专门做这种兵器的当地人回来。”韩青笑着说了一句。“我还特地让他们做了两把刀,公子手上这把就是其中之一。““那就最好了!”韩嫣微笑着赞了一句。“你果然心思细腻。将那两个人看好,我这还要进宫觐见陛下。若是事情成了,你可能就要当官儿了。到时候可真就是光宗耀祖了。”   “韩青不想当官儿,韩青只想有朝一日踏遍这天下的每一寸土地。“韩青摇头笑道。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规矩呢!“韩义闻言,有些着急的推了韩青一把,”不论什么时候,当官儿的都比经商跑腿的要金贵。阿嫣公子这是抬举你呢!““义叔不必着急,我倒是觉得阿青的志向挺好。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说不准儿有一天当官儿的还要羡慕我们阿青呢!“韩嫣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开口说道。   “是!是!公子说的肯定都是对的。“韩义闻言,裂开嘴一乐。“若是公子说经商比当官儿的还厉害,那咱们阿青就经商去。”   “放心吧!咱们阿青说不准有一天还能名垂青史呢!”韩嫣笑着说道,他这倒是想到了以后会出使西域的张骞,不由得心中一动。   “将这把刀留下,我稍后要带到宫中去。”韩嫣摆了摆衣袖吩咐道。   韩义韩青两人立刻应诺,将手中的弯刀和记载着冶炼方法的丝绸都放在桌子上,两人躬身告退。   而这厢,韩嫣将弯刀别在腰间,将冶炼方法大概浏览了一遍之后揣入怀中,这才正了正衣衫准备进宫去。      第一百零九章      韩嫣在宫里头住了十来年的时间,有的时候不光是他自己,甚至所有宫里人都有这样一种错觉,还以为韩嫣本就应该是住在宫里头的。因此当韩嫣穿着朝服一脸正色的采用官方途径要求觐见陛下的时候,大家都是一愣。   所以当刘彻听到春陀郑重其事的宣传之后,也不由得好笑。“还通传什么,让他进来就是了。”   春陀尖声尖细的应了一声,碎步快速走到殿外,扬声唱道:“皇上有旨,宣太中大夫韩嫣觐见——”   小黄门一级一级的传了下去,等到韩嫣施施然走到殿外的时候,已经过去一炷香的功夫了。   春陀满面笑容的凑上去,轻声说道:“陛下说了,阿嫣公子过来还通传什么,直接进来就是。”   “礼不可废。”韩嫣摇了摇头,顺势将一个荷包塞入了春陀的手中。外出西域的商队刚刚回来,韩嫣挑拣了一些稀奇但不逾矩的东西送给春陀。礼“上”往来,这关系才维持的长久。   春陀不动声色的掂量一下手中的荷包,猜不出是什么东西,却也知道韩嫣拿得出手的绝非凡品。当即脸上笑开了花。“前儿陛下还和奴婢说过,阿嫣公子是个有能耐的。老奴就说了,就凭阿嫣公子这番富国的本事,寻常人等就休想匹及。”   “公公谬赞,不过是比门下肯多吃些辛苦,比旁人多些机遇罢了。”韩嫣淡淡一笑。冲着春陀拱了拱手,顺势将手上的宝刀递给春陀,说话间进了大殿。   正殿中,刘彻正歪坐在案几后面看着一卷卷的奏折呢!长时间的端着竹简,手腕都有些酸痛。看到一身朝服的韩嫣,不由得眼前一亮。这黑色的绸缎将韩嫣的皮肤显得愈发白皙。   “我原以为你这种惫懒的家伙不挺够三天假是不会回来的。没想到你今儿就出现了,是有什么事儿吗?”之所以这么问,是刘彻看到了尾随而后的春陀手捧的弯刀。   “回禀陛下,微臣旗下有几只商队,经常于我大汉邻国往来。这次回来的时候,领队韩青处心积虑得到了西域一国家的兵器和锻造方法,甚至花重金买了两个工匠回来……”韩嫣先是给刘彻躬身跪拜,然后不急不缓的将自己的来意说清楚。“……微臣这次叩见陛下,就是想将这兵器铸造方法呈上。”   说着,韩嫣从袖中掏出写着大马士革刀锻造方法的绸缎,恭恭敬敬的举过头顶。   刘彻皱了皱眉,没有理会韩嫣的说辞,反而起身走到韩嫣面前不容分说的将韩嫣扶了起来。“韩嫣,你我之间,有必要这么疏远吗?”   沉浸在微微不满中的刘彻没有注意,已经习惯了的韩嫣没有注意,可以一旁冷眼旁观的春陀却发现刘彻在韩嫣面前就连称呼都换了。不由得更加惊愕陛下对韩嫣的宠爱。不过想想两人从小到大的情分,也就觉得没什么了。   “礼不可废。君臣有别,阿嫣自当恭敬。不然岂不是让人说我目无尊上?”韩嫣笑嘻嘻的说道。既然刘彻已经把他扶起来了,那他就没必要坚持跪着,毕竟青石板挺硬的。   刘彻无奈的笑了笑。“那些个只会呱噪的言官,你理他们做什么。”   说着,兴致勃勃的接过春陀手上的宝刀,小心翼翼地抽出刀鞘,一道森然如秋水的银光投入眼眸,光可鉴人的刀身上,繁复瑰丽的刀纹如行云流水般遍布剑身,刀锋锐利。   “好刀!”刘彻情不自禁的赞道。旋即持着宝刀走出殿外,走到一名侍卫面前,吩咐道:“将你的刀拔出来。”   “这——”那侍卫有些茫然,旋即惊恐的跪了下来。“陛下恕罪,臣不敢!”   “没什么,朕是在命令你。将刀拔出来。”刘彻挥舞着手中的宝刀,开口说道。   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虽然不知道刘彻的目的是什么,不过那侍卫还是咬了咬牙,一把抽出腰中宝刀,口中应道:“诺!”   刘彻看着平举到面前的刀,手臂一挥,“呛啷”一声响后,那侍卫手上平举的刀应声断成两节。其中一截掉落在青石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果然是宝刀!”刘彻挑了挑眉,目光兴奋,眼眸清亮。爱不释手的抚摸着手上的宝刀。   “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匈奴人因为其民族特性的关系,长于马战。临近秋末的时候,又为了生存繁衍时常掠夺我大汉边境。又因为临着西域,经常从他们那边淘换好的兵器。而我大汉建国伊始,百废待兴,不得不采取休养生息的政策。这么多年下来,军队不说全废,和匈奴的百战之师也无法比较了。儿郎比不过匈奴人强壮,战马比不过匈奴马健硕,刀兵比不过匈奴兵器锋利,彼消此长,自然是处于弱势的。所以陛下若是有心挥师北上,必然要先操练一番我大汉的军队。这兵器,就是其中之一。”韩嫣缓缓说道。   “先是弄了个军校,然后又弄了这么好的兵器。”刘彻勾了勾嘴角,“还有什么好东西,一块儿拿出来吧!”   韩嫣听到刘彻这么说,笑而不语的勾了勾嘴角。   看着韩嫣的神色,刘彻惊愕出声。“难道还真有别的东西?”   两人又匆匆的回了殿内,韩嫣压低了声响将匈奴部落首领想要用战马换烈酒的事情说给刘彻听。   “这匈奴首领,莫不是个傻子吧?”刘彻听得都有些好笑。那可是战马啊!自己父皇在世时纠结了一辈子的难题,难不成自己刚登基的时候就解决了?   “匈奴人自负武勇,我这只商队平日行事有很小心,完全没有透漏出和朝廷的关联。甚至表现的就是贪得无厌的奸商一般,蒙蔽了他们。”这倒不是韩嫣说谎,这只商队的首领以前真的是个奸商。只要钱不要命的那种。也是经常跑大汉和匈奴这一趟线儿的。不过后来不小心得罪了什么人差点弄得家破人亡,正好碰到韩嫣这只商队,连呼救命,甚至发誓只要能救他一命他就报答黄金百万。当时的领队虽然不耻他的为人,不过想着同是大汉的子民也就给救了下来,并将他带回了大汉。谁知道这商人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也算讲信用。回家后将所有的家当变卖的变卖,除了留下一小部分家用之后,余下的凑够百万金钱真的给当时的领队送了过去。他自己也顺势留了下来。   因为特别熟悉匈奴的情况,当时的领队就让他负责在经商时与当地部落首领联系的工作。这商人胆子大,什么买卖都敢做。因此在匈奴那一片儿也算是有名。见到是他来联系,那些匈奴人也就没什么防备。后来过了五六年,老领队年迈再也走不了远路了,就将这个商人推荐给奇宝斋。而奇宝斋又经过了长达两年的严密考核之后,又将这商人的家小给接到了长安城外韩家的庄子上,这才同意了商人顶替老领队的请求。   而那商人这个时候也才知道,自己所呆了七八年的,在整个大汉西北也赫赫有名的祁连商行,居然还和长安奇宝斋也有这样那样的瓜葛。所以他第一次到奇宝斋名为上货、实在任命的时候,见到正要送给周亚夫等人的烈酒不由得眼前一亮,强拉硬拽的哄了一百坛。谁知道就这一百坛,就建立了一个奇功……   韩嫣仿佛讲书一般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说个透彻,却没有注意到刘彻愈发惊奇敬佩的目光。刘彻一直都知道韩嫣很会赚钱,至今自己在奇宝斋的三成股份每年都能分到上千万的分红。而韩嫣旗下的那些原本为了打探各方势力才组成的商队自己也知道,当初沙盘的制作过程自己也详细问过。甚至书房一个秘密的角落里还静静躺着韩嫣当年给他的详细资料。可是他却从来都没有想过,只不过短短几年的时间,这些小队就能在不耽误自己职责的情况下赚下那么一大笔家业。难不成和韩嫣在一起久了的人,都这么会赚钱吗?   想到这里,刘彻说不出的自得骄傲。不愧是自家的伴读,果然宜国宜家啊!   韩嫣这厢可没有察觉到刘彻的想入非非,将自己的设想喋喋不休的说给刘彻听,最后下结论道:“所以阿嫣认为,事关重大,陛下可以派一名您最信任的臣子进入商队,这个人的职责就是将自己看到的听到的报告给陛下——”   “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这件事情全权交给你处理就行了。”刘彻摆了摆手,果断的说道。   “可是,陛下……”韩嫣皱了皱眉,有些不赞同。   “行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这种节骨眼儿上,若是商队里面多了新面孔,难免会引起匈奴人的怀疑,到时候岂不是得不偿失?何况我最信任的人莫过于你和明锦,难不成我还让明锦去不成?”刘彻无所谓的挥了挥衣袖,反而拽着韩嫣走到一旁的桌案前,上面端端正正摆着一块韩嫣无聊时候做的长安城及其周围三百里的沙盘。   “你来的正好,我也想问你个事儿。就是咱们商议要建立的军校,在哪比较好?”刘彻指着面前的沙盘,笑着问道。   “可是陛下,商队的事儿——”   “行了!”刘彻有些不满的打断韩嫣的话,脸色有些冷淡的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我不想听。从今往后我也不准许你想,这是命令!”   韩嫣有些怔忪的看着刘彻。   刘彻一双大手穿过衣袖握住了韩嫣的手,像往常一样,习惯的十指纠缠,掌心和韩嫣的掌心贴在一起。密切的仿佛掌心的纹路都纠缠在一起。刘彻甚至感觉到韩嫣有些冰凉的手在自己的掌心下慢慢免得温暖起来。温度自然而然的传递。   刘彻轻轻叹了一声,开口说道:“以前当太子的时候还小,有一次父皇闲来无事打趣说做皇帝的到最后都得是孤家寡人,要不然怎么所有帝王都是称孤道寡的呢?我当时听了就一乐,说我身边有阿嫣有明锦有父皇甚至有母后和太后阿娇他们陪着,怎么会成了孤家寡人呢?父皇摇了摇头,不再说话。我当时看着父皇的神色就暗暗发誓,将来若我做了天子,也绝对不会是孤家寡人一个!”   刘彻缓缓转过身子,正面对着韩嫣,容色郑重的说道:“可是当我真正成了帝王之后,我才知道,这不是个容易的事儿。可是阿嫣,从小到大你都没让我失望过,所以这一次,你也千万别让我失望!无论怎样,我这一辈子,只想信你一个人。”   所以阿嫣,千万别让我失望。不只是说你别做辜负我信任的事儿,更重要的是别像他们一样,别执意远离我!   刘彻的眼眸漆黑,眼神清亮,炯炯有神。当他直直盯着一个人的时候,那种气势会让人忍不住移开目光。可是韩嫣就这么怔怔的看着,那漆黑的眼眸中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身影清晰的倒映在上头,那种只有自己一个人甚至只要自己一个人的感觉让韩嫣突然觉得有些无所适从。心跳缓缓加速,甚至连身体都炽热了起来。空气中渐渐弥漫出一种灼热的气息。当刘彻的脸仿佛受了蛊惑一般在自己面前渐渐放大的时候,韩嫣突然侧过头,视线落在长安城的沙盘上,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军校之前不是建立在上林苑吗?怎么突然想到改地方了?”   刘彻眼中闪过一抹失望,旋即整理了思绪,开口说道:“还不是因为你之前的折子,周将军他们看了之后,都说要是完全按照折子上的建恐怕会大兴土木,建出来的东西恐怕也不适合再用于宫内。若是挑挑拣拣的建了余下的未免可惜。还不如重新找个地方建个大一点的,然后在我大汉各个军营中挑选有资质的进入军校培训。之后再放他们回自己的军营中慢慢把军校的东西渗透进去……这样不过三五年,我大汉全部的军队也都能操练完了。”   韩嫣听着刘彻转述周亚夫他们的建议,不由得咋舌。自己不过是将以前的东西林林总总的写了一个折子罢了。中心思想还是围绕在三千羽林军以及要拉拢的一小部分人才上。照顾到学识的问题,甚至还想着利用这次陛下招揽贤才的机会挑出军校的第一批学员。等他们毕业之后送到军队里面以“政委”的形式潜移默化的影响所有的军队。可是周亚夫等人干脆从军中挑选有资质还有点威信的基层将领,将他们系统拔高之后再送回去将水搅浑。到时候……   怪不得人都说老奸巨猾呢!韩嫣暗自吐槽一句,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陛下觉得咱们羽林军之前夜里拉练的那片林子如何?”   刘彻心中一动,迟疑说道:“你是说……”   “正是!”韩嫣点了点头。丛林野战历来最能锻炼人的生存技能。哪怕是在地球历的后世,学员毕业考核的地点都会放在各个星球的原始森林当中。   如今刘彻虽然心心念念的想要攻打匈奴,可是这长安城里面可没地方给他折腾沙漠去。不过丛林也不错,只要有水有吃的,能在丛林活下去的人在沙漠也照样活得滋润。等到以后有条件了,也可以带着他们去雁门历练一番,就算是演习了吧!   “那就将军校建在那吧!”刘彻无所谓的在长安城北面角落地方画了一个圈儿。“对了,虽然军校暂时建立不完,可是羽林军的操练可不能落下。朕刚登基,李广将军他们都挺忙的,还上奏我说一定得让你看着点呢!千万别让他们偷懒。你想没想好这段时间教他们什么呀?”   韩嫣看着刘彻打趣的目光,又想到李广上折子时候的郑重其事,歪了歪嘴角。“既然陛下有意挥师北上,那就让他们熟悉熟悉匈奴的地形吧!先背地图!”   再找几个工匠半月之内建个放大版的匈奴沙盘,类似于后世主题公园那种!韩嫣心中一动,自己刚才怎么没想到呢!   “背地图?”刘彻有些莫名其妙。“怎么想起这个来了?”   “李广将军的启发!”韩嫣漫不经心的说道。记得历史上李广将军是怎么死的吗?丫一个历经百战的大将军居然途中迷路错过了战役,最后羞愤的自刎而死。这可是个血的教训,值得警惕!   刘彻还是没听明白,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匆匆进宫没吃午饭呢吧?等会儿和我去长乐宫一块吃吧!祖母三天没见到你的面,见天儿的叨咕!”   韩嫣闻言,不由得一怔。心中莫名的有些心虚。支支吾吾的说道:“我还是先不过去了吧!那什么,外臣不好进入内宫——”   “你别扯淡!”刘彻拽住韩嫣的衣袖,没形象的翻了翻白眼。“你在外朝折腾出那么多新花样儿,想留下我自己去面对祖母的怒火,没门!”   韩嫣无奈的扯了扯衣袖,低头丧气的说道:“诺!”      第一百一十章 太皇太后的再次劝诫      阔别三天的长乐宫依然巍峨肃穆,还未走进殿内,阵阵悦耳的鸟叫声就从里面传了出来。守在殿门口的小宫女见到刘彻和韩嫣两人,躬了躬身,先是见礼,这才朗声通传道:“启禀太皇太后,陛下和太中大夫韩嫣来给太皇太后请安了。”   “快点让他们进来吧!”殿内,太皇太后苍老而和缓的声音缓缓传来。   “孙儿给祖母请安!”   “阿嫣见过太皇太后!”   “嗯!”太皇太后面带微笑的应了一声。“都坐下吧!阿嫣,你可有段日子没过来了!”   不过两天半而已。韩嫣心中腹诽,面上却笑呵呵的答道:“这不是刚刚搬家嘛!待院子里收拾齐整了,太皇太后有兴趣看看可好?”   “我都听馆陶说了。你府上不知怎么弄得,这大冬天的还开着花儿啊草儿的,可漂亮了呢!”太皇太后说着,面上笑容愈发开了。“我就和馆陶说,你说这阿嫣的脑子是怎么长的,怎么旁人弄不了的东西他都会呢!”   韩嫣心中一动,面上却笑容不变的接话道:“不过是爱琢磨点东西罢了!太皇太后知道,阿嫣从小就好鼓捣这些个。”   “可不是嘛!”太皇太后说着,从案几上摸了个橘子慢慢扒开。“这两天没胃口,也不怎么吃东西。还好你给送了点青菜过来。太食监每天熬点蔬菜粥,再弄点小菜儿,我吃的倒挺好。人老了,也吃不动那些个大鱼大肉了!”   “若是没什么食欲的话,可找太医好好看了?”韩嫣蹙眉,轻声问道。顺势将太皇太后手上的橘子接了过来,放到一旁。“也可能是上火了呢!就别吃橘子这种水果了。我给太皇太后削个苹果吧!”   说着,韩嫣从果盘里拿了一个苹果出来,接过宫女递过来的小刀,流畅的动作起来。被蹭蹭削下来的果皮长长的连成一串儿,轻轻落到地上。韩嫣又将苹果切开,挖出中间的果核儿,将苹果一小片块一小片的分好,插了细细的竹签儿,这才送到太皇太后面前。“入冬的时候我让庄子上的果农在温室里面种些清热去火的水果,算来也快成熟了。明儿我去催催,让他们先挑些好的送进宫里头。什么西瓜、香瓜、梨子等等,比吃橘子好多了。”   一边说话,一边还摆摆手让一旁侍候的宫俾将橘子撤走。“这橘子尽量少吃,吃多了上火牙疼。”   太皇太后听得直乐。“你从小就是这样,但凡你不爱吃的东西,谁在你面前都不能吃。不然你就啰嗦出一大堆的歪理来排揎那物件。我不过是这几日不爱吃饭罢了。跟橘子有什么关系。何况这太医还说吃橘子好呢!”   “怎么没关系?”韩嫣挑了挑眉,“橘子虽然有润肺、止咳、化痰、健脾、顺气的功效,可是吃多了也会导致胃热上火,所以太皇太后才吃不下饭的。都撤走撤走!”   随着韩嫣的话音,宫俾赶忙将案几上的橘子都撤下了。   “那我不吃橘子,大冬天的你让我吃什么,总不能天天吃苹果吧!这东西太硬,吃多了也不舒服。”太皇太后说着,插了一小片放入口中。因为韩嫣切的片比较薄小的关系,倒也没有往常吃着那么咯牙,太皇太后说话间又多吃了两片,旋即嘱咐道:“这个方法不错,改明儿让他们也将苹果这么切了吃,方便多了。”   “诺!”李嬷嬷躬身应道。   “前儿不是给太皇太后送了些蔬菜进宫吗?里面可有从西域运过来的柿子,可以将柿子切成小瓣儿拌着白糖吃。还有新弄出来的苦矩菜,可以用陈醋和白糖做调料,再放些佐料拌着吃,也很爽口。将黄瓜切成小块儿拌着火腿吃,再撒上点盐末即可……能吃的东西多了,得让太食监好好琢磨琢磨!”韩嫣一口气说了好几道凉菜的做法,顿了顿,又开口道:“反正最多坚持半个月左右,温室里的瓜果就全部成熟了。到时候正赶上过年,多好!”   太皇太后被韩嫣一席话说得合不拢嘴,不住的说道:“瞧瞧。瞧瞧,咱们见天儿为吃什么发愁,人家阿嫣转眼工夫就说出来好几道菜的做法,赶快记下来,明儿让太食监做来尝尝。”   想了想,又说:“陛下和阿嫣晌午过来,想来还没吃饭,通知太食监快些传膳,别饿着了咱们的两位贵客。至于阿嫣说的那几道菜,也别改天了,就今天吧!和着陛下和阿嫣爱吃的几道菜一起端上来。”   “再点一个脍羊肉,今儿突然想吃了。”韩嫣紧跟着补充道。   李嬷嬷忍笑的应了诺,旋即转身出了大殿。   待李嬷嬷的身影完全走出大殿之后,太皇太后状若无意的开口问道:“陛下今儿怎么不太说话啊!莫不是心里头装着什么事儿?”   刘彻心下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的斡旋道:“孙儿刚刚登基,这万里河山如同泰山压顶一般担在了孙儿的肩上。孙儿不得不时时思考,步步谨慎。只求别辜负先皇和太皇太后的期望。”   “你知道谨慎就成。”太皇太后缓缓说道:“自高祖皇帝起,到你父皇,我大汉建国已经七十余年。六代皇帝兢兢业业、勤俭治国,才有如今的富国盛世。你也要承袭他们的意志才好。”   “自古以来,国富民强。孙儿一定会努力,让我大汉愈发强盛,绝不会辜负先皇的期望。”刘彻肃容说道。   “哀家相信你有治世之心,只是你要知道,欲速则不达。有些事情,没有完全准备的话,千万不要出手。一旦出手,就要一击必胜。不然的话,恐怕会很麻烦。”太皇太后意有所指的说道。   刘彻心里有些忐忑,面上却顺畅的应道:“孙儿明白。”   “你不明白!”太皇太后摇了摇头:“过几日各国诸侯就要进京朝见新皇了。你要好好准备。这里头有人忠心于皇室,忠心于皇帝,有些人保持中立没什么想法。可是有些人,心里头还打着什么小九九,甚至和我大汉边塞的那些个小国都不清不楚的。然而不论什么情况,你刚刚即位,大家的眼珠子几乎一错不错的盯着你呢!人心险恶,你能说你都明白吗?”   刘彻若有所思的沉吟不语。   “太皇太后,阿嫣突然想到几个新的菜式想做给太皇太后吃,我这就去长乐宫的小厨房看看。”韩嫣突然起身,得到太皇太后的默许后,风风火火的出了长乐宫。   太皇太后耳边听着韩嫣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口中满意的赞道:“哀家喜欢阿嫣,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永远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而且他永远都清楚自己的位置和目的。陛下也喜欢阿嫣,可是阿嫣的这股子通透陛下明白吗?”   刘彻闻言,抿了抿嘴狐疑问道:“祖母的意思是……”   “阿嫣这个人,表面看起来行事猖狂,飞扬跋扈。爱讲排场,做什么事儿都要搞得轰轰烈烈的。你打眼儿看他,似乎什么时候都闲不下来,每隔一段时间,非得鼓捣出一些动静儿来让你吃惊吃惊,要是太安静了他都不乐意一般。”太皇天后说着,面上不由自主露出一股子宠溺来。“终究是个让人头疼的孩子。”   刘彻有些不赞同的辩驳。“可是阿嫣每次弄得事儿都是好事儿,大家都艳羡着呢!阿嫣这几次弄出的声响,几乎都传遍大汉了。先皇曾赞过阿嫣有治国之才呢!”   “是啊!除了马具和沙盘的事儿,阿嫣做的每一件可不都传遍大汉了。”太皇太后意有所指的说道:“可是陛下,在阿嫣将这些事情鼓捣出来之前,你有听说过一丝风声吗?”   刘彻心中一动,立刻沉静下来。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陛下什么事情都没做,就搞得大张旗鼓风风火火的人尽皆知。”太皇太后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刘彻有些不服气,“朕是皇帝,一举一动自然要有我大汉的风范气度。何况这诏令举贤奶奶不是同意的嘛!怎么现在又……”   “我没说这个。”太皇太后摇了摇头,“陛下有意挥师北上!”   她用的是陈述语气,并且态度随意的说道。   刘彻心中一动,联想到太皇太后刚刚说过的诸侯要来长安朝见的事情,不由得开口问道:“奶奶的意思是说……诸侯里头有问题?”   “这个还用我说嘛?”太皇太后皱了皱眉,“你又是建立军校又是准备在大汉所有的军队里选择对漠北情况熟悉且参加过抗击匈奴战役的士兵们……言外之意老身这个瞎子都看得一清二楚。那些个诸侯能不知道?”   “奶奶不同意?”刘彻挑了挑眉。“可是当初阿嫣上奏折的时候您可是同意的。”   刘彻语调中带了点小情绪,甚至在猜想是不是有人又在背后打小报告了。   “阿嫣的奏折里头是怎么写的?”太皇太后不以为意,缓缓问道。   “他说为了能让羽林军有个更好的锻炼环境,所以要建个军校。让那些有经验的名将们做老师,同时根据羽林军每个人的特长,分门别类的教导他们。并且为了宣示皇恩浩荡,举凡有天赋的战士遗孤或为我大汉做出巨大贡献的名门子弟们都可入学……”刘彻说到这里,声音突然小了起来。   “不错!”太皇太后点了点头。“阿嫣奏折中建立军校的目的,明面上可是为了拉拢世家名门。可是到了你手上,还没怎么样就成了抗击匈奴了!”   刘彻一时语噎。“可是这个建议确是条侯周将军提的。他忠心耿耿,总不会有什么坏心思吧?而且孙儿觉得,周将军的建议也没什么不好。匈奴人实在是欺人太甚,如今我大汉百姓富裕,自然要操练军队,恢复我大汉荣光。”   “周亚夫自然是忠心耿耿,可是这个人有勇无谋。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政治。单纯从战略角度上将,他的建议是好的。可是你身为一国皇帝,做什么事情可不能想的太简单了。”太皇太后语重心长的劝道。   刘彻沉吟不语。   “先皇在世的时候,经常给你讲平衡、制衡,帝王权术。你只听了,怎么不懂呢?”太皇太后摇了摇头,叹息说道。   刘彻心中渐渐有些明悟。   “你是个皇帝,你不能让你的臣子完全摸透你的心思。他们能知道的,只是你想让他们知道的。而他们不必要知道的,你就不能让他们知道。更不能让他们因为猜中你的心思做出什么举动反而伤害到你的利益。”太皇太后继续点播。   刘彻缓缓点了点头,看着太皇太后有些口干的样子,顺势插了一片苹果塞到太皇太后的手上。   “如今的大汉,诸侯国林立。各有各的心思,各揣着各的心眼儿,说是一盘散沙也不为过。可是你若是真的想要动兵,前面打仗的时候就必须要保证后面要稳,不会有人趁机作乱。现在的你……能做到吗?”太皇太后吃了苹果,继续说道。   “要不……趁着这次诸侯过来朝见的机会,朕将他们全部都扣在京中?免得之后给朕捣乱!”刘彻试探着说道。   太皇太后摇了摇头。“陛下这么做,只会让忠心于陛下的诸侯们因为陛下的不信任而伤心。至于那些个心怀叵测的诸侯……你以为简简单单的将他们拘在京城里面就可以了?况且没有名目,你就这么将人拘在城内不管,就不怕他们私底下串通起来为难你?先皇刚丧,你就看不顺眼你那些个为你治理各国的叔伯兄弟们。甚至将他们全部像凡人似的拘了起来。刻薄寡恩,嫉妒贤良,目无长辈,猜忌兄弟,昏庸无道,不能容人,到时候天下悠悠之口,你如何辩解?”   刘彻只觉得大冬天的,一股子冷汗霎时溢出额头。对于一个立志想要成为明君的人来说,这些评价简直是往心窝子里戳刀锋。他不由自主的叫出声道:“奶奶!”   太皇太后摇了摇头。“这功夫知道严重了?”   “那我应该怎么办?”刘彻下意识问道。   “你才是皇帝,是肩负着我大汉江山,国脉传承的人。这么点事儿来问祖母……你自己慢慢想。”太皇太后冷哼一声。也不顾刘彻想要开口,扬声说道:“哀家都饿了,让他们传膳。还有阿嫣,跑到哪里去了,这么长时间都不回来?”   守在外面的侍婢扬声应了一句,连忙跑到小厨房中去叫韩嫣。   韩嫣在小厨房里头鼓捣了半天,用胡萝卜、黄瓜、切成丁儿,和着玉米粒炒了炒,弄成一道小菜儿。看起来五颜六色的,颇为开胃。又想到老太太最近不爱吃饭,又想了个红酒雪梨。只可惜现在没有雪梨,韩嫣皱了皱眉,从菜筐里面挑出一个大萝卜切吧切吧,用糖醋拌了,自己尝了一口,觉得还不错,清脆爽口的,满意的点了点头。因为不知道太皇太后和皇帝什么时候能谈完,闲极无聊顺手拿了块儿萝卜开始雕花。当他雕到第三十六朵的时候,守在长乐宫门外的小宫女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阿嫣公子,太皇太后传膳了,让你快回去呢!”   “多谢!”韩嫣朗笑着应了一声。顺手将手上的雕花扔到那小宫女手上。“送你了!”   那小宫女看着手上的雕花一愣,望着韩嫣玉树临风的背影不知怎么突地脸上通红。回过神后连忙将韩嫣做好的两道菜合并那三十五朵雕花摆放整齐,端着匆匆走了出去。   韩嫣回到长乐宫的时候,殿内的气氛还是有些压抑。太皇太后申请惬意的逗弄着鸟儿,刘彻跪坐在一旁一脸深沉的低头沉思。案几上摆着太食监送过来的新鲜菜式,热气腾腾的,反倒没人动筷。   听到韩嫣回来的动静,太皇太后先是反应过来,笑着说道:“快让我看看你去了这么半天都鼓捣出什么来了?”   小宫女从韩嫣身后走上来,将托盘上的菜式摆到太皇太后面前。太皇太后听着一旁李嬷嬷的讲解,不由得食指大动。开口吩咐道:“那个糖醋萝卜,给我尝尝。”   李嬷嬷应了一声,夹了一筷子萝卜丝放到太皇太后面前。太皇太后举筷尝了尝,点头说道:“挺爽口的。”   又在李嬷嬷的服侍下吃了两勺玉米粒,这胡萝卜和玉米都是先煮熟了的,一点都不硬。味道异常清新,太皇太后吃的高兴,又添了两勺。配着太食监那边送过来的爽口小菜和柿子拌白糖,喝了一碗蔬菜粥,。至于那些大鱼大肉的,倒是一口没动。   饭后,太皇太后边擦着嘴边说道:“还得是和阿嫣一块儿吃饭香呢!我说阿嫣,反正你也是太中大夫,需要天天在皇帝身边陪着。不若每日早晚吃过了饭食再出宫吧!”   老太太倒还是想让韩嫣住在宫里头的,只可惜祖宗家法不容许。不过倒是想起了先前和刘彻商量过的事儿。不由得开口问道:“不是说陛下赏阿嫣一块随意出入宫门的牌子吗?陛下可别忘了。”   刘彻一愣,开口说道:“怎么能呢!牌子都已经准备好了,稍后阿嫣出宫的时候直接带着就是了。”   这时候,外面有人通传道:“长乐宫那边来人,说是条侯周将军等人求见陛下。”   太皇太后挥了挥手。“陛下刚刚登基,事务繁忙,就别在老身这耽搁了。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可是也别为了陪我延误了朝廷要事。快回未央宫处理政事吧!阿嫣留下来陪我说会儿话就成了。”   刘彻犹豫了片刻,担心的看了一眼韩嫣,最终还是应道:“孙儿知道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拉拢背后的威胁)太皇太后的手段      待刘彻的身影走出长乐宫后,太皇太后轻咳了一声,殿内时候的各位宫俾们在李嬷嬷的带领下鱼贯而出。片刻功夫,空荡荡的大殿内只剩下太皇太后和韩嫣两人——另外还有两只鸟。   韩嫣心中隐隐有些明悟,却也不想率先开口。只得闷着静静等待。   过了好一会儿功夫,太皇太后才轻叹一声,漆黑无神的双目缓缓盯着韩嫣的方向,漫不经心地问道:“阿嫣,你觉得目前我大汉对于匈奴的态度,是承袭老祖宗的和亲之策,还是如皇帝所想的……”   太皇太后说的云淡风轻,一边还自在悠闲的逗弄着笼中的鸟儿。韩嫣却知道这不过是表象,若是真的不在意,这话根本就不会问出口。当下整理一番思绪,开口答道:“回禀太皇太后,韩嫣听说寻常百姓家里,男丁不光是操劳奔波养家糊口,还要负责家中女眷以及老弱的安危。若是有人出言调戏或者是想要强取豪夺的话,都会奋不顾身操持刀斧与之搏斗。可自高祖起,我泱泱大汉,无数风华正茂的姣好女子却为了大汉的安宁不得不委曲自己身侍狼虎,这对我所有大汉男儿来说,是个耻辱。寻常百姓家的男子还知道保护妇孺,可是我大汉的君主却不得不向恶邻妥协,将我娇生贵养的宗室女子送与他们换来短暂的和平。不轻易动刀兵,这是陛下对大汉百姓的体恤。然而主辱臣死,我大汉诸多兵将全连君主的儿女都不能护得周全,又何谈报效国家。”   “韩嫣窃以为,真正的和平是建立在绝对的实力之上的。这种用女人的身体换来的所谓和平,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就如寻常百姓家中圈养的彘羊一般,不过是等着养肥而杀之。想要取得真正的和平,必须要将他们打疼了,打怕了。知道与我大汉为敌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这才是正道。至于和亲,也不是不行,不过要他们将儿子送过来,嫁与我大汉的公主。到时候那广阔的草原就是我泱泱大汉的牧马场,阳春三月,万物复苏之际,还可以去那边狩猎一番,岂不美哉?”   窦太后听着韩嫣豪气冲天的话经不住直乐,当下笑着摇头说道:“你的志气倒是好的,哀家也想看到那么一天。可是现在我大汉的兵力并不如匈奴的兵马强壮,若是轻动刀兵,恐怕会有祸事啊!”   她这里说的祸事,一是怕兵败惹怒了匈奴更不好收场,二则也是怕各诸侯国蠢蠢欲动。韩嫣自四岁起进宫侍读,几乎是在太皇太后的眼皮子底下长大,后来还认了干孙。虽然最终的目的是为了拉拢韩颓当等颇受信任的老臣,可是老人爱幺儿,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太皇太后也早就把韩嫣当成自己的后辈了。又因为其身份的缘故,并不像与刘彻说话那边诸多小心。因此几句话倒说得十分明白。   韩嫣听闻太皇太后的话,不由得心中一动。这么多年的相处下来,韩嫣对于太皇太后的性子还是有几分了解的。这个老太太平时不怎么说话,可是心里头都明白。除了在梁王的事情上有些犯糊涂,这么多年来的手段那都是精明得紧。如今听到太皇太后肯与自己明言刀兵之事,就知道这太皇太后心中肯定是颇有筹谋。   当下整理了一番思绪,又开口说道:“回禀太皇太后,韩嫣听说寻常百姓家中,有些无所事事的潦倒汉子,养成了酗酒的毛病,时日长久了,都上了瘾。一日不喝酒就仿佛死一般。每日不停的豪饮,就连身子骨儿都掏空了……”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窦太后唇边笑容略微加深,面上却故作狐疑的问道。   “匈奴之地苦难困顿,每到大雪封天更是难捱。因此匈奴人都有喝酒的喜好。听说他们那边还将喝酒喝得最多的人称为猛士。认为只有能喝酒的男人才是真男人。韩嫣的属下近日酿制出了一种烈酒,想来十分和匈奴人的意。不若以富商的身份将烈酒卖与他们,换得战马,二来还可以削弱他们的战力。”说道这里,有些口干的韩嫣看了一眼案几前面的茶汤,吞了吞口水。   “这倒不失为一种方法,只是……匈奴人的体魄大多非常健壮,只是单纯的喝酒,能有几分用处?”窦太后思量半天,缓缓说道。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我们做了努力,之后结果看看再说。”韩嫣笑着说道。“何况还能换来战马呢?到时候再让商队那边的人拐几个擅长养马的匈奴人回来。秘密带到我大汉境内,到时候就由不得他们了。”   “老身前几日听馆陶说你韩庄酒楼又推出了新酒,颇得周亚夫那帮子粗人的喜爱。想来你心中早就有章程了吧!”太皇太后缓缓说道:“至于烈酒能不能把匈奴人的身子喝垮,老身倒是能给你出个主意。”   “啊?”韩嫣眨了眨眼睛,笑嘻嘻的凑上前去。“还请太皇太后明示。”   太皇太后闻言,犹豫了片刻,迟疑说道:“虽说对付这匈奴人是为了我大汉的长治久安,只是这个法子未免阴损了些,可是丁点儿都不能泄露出去的。”   韩嫣愕然的瞪大了眼睛,放低了声音问道:“太皇太后,你不会是想下毒吧?”   “胡闹!你以为匈奴那边儿就没有有识之士了吗?还下毒,无论是什么毒估计人家都会识别出来的。”太皇太后漫不经心的说道。“所以说道这些,你还是嫩了点。”   “嘻嘻!”韩嫣故意嬉笑了两声。“阿嫣即便是个能七十二变的孙猴子,您老人家也是那九霄云上的无量天尊。阿嫣再怎么也翻不过太皇太后的五指山呀!”   “行了,少恭维我!”太皇太后绷着脸说道。眼角的笑意却愈发深刻。“你少折腾些,让我消停片刻就是了。”   “生命在于折腾!大好韶华不折腾将来老了都后悔的。”韩嫣不在意的应了一句,反倒是好奇的追问:“太皇太后之前说的法子是什么?”   “这个法子还是我年少在代国的时候知道的。”太皇太后闻言,轻叹一声,郑重说道:“阿嫣,你可知道,有一种花‘全株粉绿色,叶长椭圆形,抱茎而生;夏季开花,单生枝头,大型而艳丽,有红、紫、白色,向上开放。花早落,结球形蒴果,内有细小而众多种子。’这种花儿叫做罂粟,过量饮食可以上瘾。长期服用之后,会让人的身体十分衰弱,甚至死亡。”   随着太皇太后缓慢而苍老的话语慢慢加深,韩嫣突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惊惧。他下意识叫道:“太皇太后……”   “这种花在我们大汉很少见,更少有人知道。老身也是因缘际会才熟知一二,又恰巧得到了这种花的培植方法。”太皇太后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锦帕,小心翼翼地递给韩嫣。“你不是有挺多的温室棚子吗?想来种这些个东西也不会太费事。至于如何保密消息,更不用老身嘱咐你了。你向来就是个谨慎的人。”   韩嫣觉得自己接过那方锦帕的手臂都有些哆嗦,强制深呼吸了几口气,稍稍平稳了一些。韩嫣这才开口问道:“太皇太后您怎么……”   “原也是我想左了。以为这战场上的事儿必然就是刀兵之事。而这刀兵,向来都是男人们的天下。如今想到这一块,还是受到了阿嫣你的启发呢!”太皇太后说道这里,赞赏的看了一眼韩嫣。“天下之道,殊途同归。只要目的一致,手段如何倒也是无所谓的。你有你的办法,他有他的门路。老身自然也有老身的长处。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老身这点子手段还能用得上。”   韩嫣心中却是愈发寒凉。“可是太皇太后,这往酒里下药,会不会让他们发现啊!”   “这个你倒不必担心。这罂粟花的事情,本来知道的人就少。仅有的那么几个人,除了哀家身边的李嬷嬷,剩下的都已经……”太皇太后咽下了后半句话。“别说是匈奴了,即便是大汉宫里,认得这东西的都没几个。匈奴人里头见识广博的也就一个狗奴中行说,只不过他当年的地位未免低了一些,这些个秘闻他肯定不知道。不然,哀家也不会只把他赶到匈奴和亲去了。”   太皇太后说的倒是悠闲,只是这三言两语间的血腥之气不经意的迎面扑来,让韩嫣愈发的不自在。   “你的心太软。有些事情有些手段,你明明知道却不屑去做。这样的性子在后宫朝堂这种险恶的地方难免会吃亏。好在我现在还有余力能看顾着你,陛下对你又是满眼满心的好。可是想要在这鬼蜮叵测的地方生存下去,你必然要适应这些。太过拖拉了反倒不美。须知什么叫做夜长梦多。”太皇太后意有所指的说道。韩嫣听得已经彻底呆了。   “你这种性子,表面看起来锱铢必较一点儿不吃亏。可是私底下最是和善软弱。得罪你的人,图谋你的人如今哪个不是潇洒自在的活着。就你这种性子,即便有千般手段,到底太过柔和,谁又能真心害怕顾忌呢?按理来说应该是远离后宫,远离这种不择手段的倾轧。可是你偏偏又要和彻儿牵扯不清。按理来说老身作为长辈,不该掺和你们俩的事儿。可你若是再这么优柔寡断下去,恐怕一个小小的后宫妃子都能轻易毁了你。”太皇太后说着,语气愈发阴森。“所以,老身也不能再宠着你了。再宠着你就是害了你。这件事情,你必须亲自去做。”   “太皇太后!”韩嫣只觉得冷汗淋漓,大脑一片空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如今不过让你对付些敌对立场明确的外人罢了,你都这么优柔寡断的。将来有一天老身不在了,若是你真要正面王娡那个狡诈多端的妇人,你凭什么?”太皇太后不满的冷哼。“你既然决定了掺和进来,从今天起就收起你那些个没用的同情心。对敌人仁慈就是和自己过不去。既然是个你死我活的事儿,就别那么多想法。一门心思做你应该做的就是了。其实宫里头的生活说难也不难,你这么多年活的不也是挺滋润的吗?只要跟对了人,站对了边儿,自有人会维护着你,倒也不必害怕。”   “……”韩嫣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只感觉浑身一震麻木。颗颗饱满的汗珠顺着下颚的轮廓滴到地面上,瞬间碎裂。   “瞧你吓的这样,没出息。”太皇太后皱了皱眉,“未央宫左右的人心思最是活络。陛下对你的那点心思,宫里宫外眼睛不瞎的人都看得出来。现在没人说,只不过是因为你还没挡了旁人的路,碍了旁人的眼而已。”   韩嫣听着太皇太后的话,骤然觉得心脏被攥紧了一般无法呼吸。   “不过即便是有人看你不顺眼,想要做些什么。也得看老身乐不乐意不是?”太皇太后不经意的说道。神色自在的看着韩嫣,缓缓说道:“古往今来,不会有哪个帝王会对臣子每一个的建议都心甘情愿的‘言听计从’,更不会有哪个帝王只把眼珠子放在一个臣子身上。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老身已经警告过陛下了,现在——到你了!”   太皇太后的眼睛仿佛骤然爆出一阵精光,森然的盯着韩嫣说道。   修剪的齐整的指甲死死陷入掌心,朱红色的血液顺着白皙的掌心漫延到青石板上,留下一抹触目惊心的痕迹。   “窦婴的小孙女窦明澜今年十四岁,过了年就及笄了。老身见过你祖父韩颓当,都已经商量好了。等明澜及笄之后,挑选个吉日你就去他们家下聘吧!”太皇太后缓缓说道。看着韩嫣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轻声叹息。“老身也是为了你好。”   若不是阿娇太过没用根本拢不住刘彻的心,若不是在韩嫣的支持下刘彻已经稳稳的站住了脚,若不是刘彻真的把一个心都放在了韩嫣身上,若不是韩嫣在自己身边养了十多年,若不是自己真的着急给陈氏窦氏找一条稳妥的后路……   太皇太后不着痕迹的盯着面前惊恐跪坐面色苍白的韩嫣,恐怕这个精灵的人也活不过几年吧!   “行了,看你吓成那样。”感觉到空气中都开始散发的惊惧味道,太皇太后缓缓起身将韩嫣搂入怀中。枯瘦的手掌慢慢摩擦着韩嫣形状优美的后背,安抚似的说道:“自春秋以来男风盛行,汉朝这么多皇帝哪个身边没有些得宠的臣子?我只是让你多加小心别被旁人计算去了罢了。又不是旁个。我是你的干祖母,你这么怕我做什么?”   怕的就是你。韩嫣心中下意识的想。刚才被太皇太后猝不及防的一说,自己都有些懵了。他自然知道刘彻愈发明显的心思,甚至知道自己心中隐约的情愫。只不过一切还都是池塘底下的暗流一般,没有任何的显现。单纯就心思来说,也定不了什么罪。可是太皇太后是什么人,当年独霸代宫,如今又扶持三朝皇帝。这个人的心机手腕绝不是自己一个没经历过什么家族倾轧只略微读过些史书的纨绔子弟能对付得了的。哪怕说这话的人是王娡,自己都不会这么惊慌失措。太皇太后……只能说自己太没有防备了。   果然宫里头的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自己到底还是太天真了吗?想到这里,韩嫣心中苦笑。   感觉到韩嫣紊乱的心神渐渐平复了下来。太皇太后点了点头,心中愈发满意。自己突如其来的一段话,打的就是韩嫣没有防备。可是几句话的功夫这孩子就能冷静下来,也算是不错了。   不由得放开了拢着韩嫣的手臂。太皇太后缓缓说道:“这罂粟花的事儿就交给你去办了。其实想通了也没什么。他匈奴人每年杀害的汉人不计其数,掳掠的财富女人也数不胜数。他们每个人壮硕的身躯下流淌的都是残害我大汉百姓的罪恶之血。如今让他们偿还些许,也是正常的。不是不报,时候已到。”   韩嫣低声应道:“诺!”   “你还没见过明澜那个姑娘吧!老身已经见过了,品貌端庄,知书达理,是个明白人。过了年后找个吉日给你加冠礼,之后就去窦家下聘吧。你也不小了,也该开枝散叶了。你祖父还等着抱孙子呢!”   韩嫣迟疑了片刻,眨了眨眼睛,轻声问道:“是不是太早了?”   太皇太后仿佛没听见一般继续说道:“结了亲之后就是一家人,以后你政事上有什么为难都可以和窦家陈家说,别小瞧他们。虽说族里没什么能人了,可是百年世家,倾族之力帮帮你的忙还是能做到的。”   韩嫣搔了搔脑袋,撇着嘴看着太皇太后。   “陛下刚刚即位,心中有丘壑,有大志向,总是想着改弦易张。听不进去旁人的劝。老身也就懒得劝他了。只是以你和陛下的情分,有些话还是得说。老祖宗的规矩家法,轻易是不能变的。旁的不说,那商鞅最后是个什么下场?陛下倾向儒学,这个我就不看好,眼见着长安城里的人越来越多,恐怕都是招贤招来的。可是其中究竟有多少贤人,又有多少闲人,陛下应该分得清才是。”太皇太后缓缓说道。   韩嫣这回干脆都不说话了。   “嗯!”窦太后想了想,颔首说道:“剩下的事情,就随你们去折腾吧!只要不轻易动虎符,不轻易变了国家清净无为的国策。什么事情哀家都替你们兜着。其实仔细想想,陛下要做什么就去做,也没必要非得大张旗鼓弄出个名头不是?民间还有闷声发大财的说法呢!陛下怎么就想不通呢?”   刘彻刚刚登基,正是踌躇满志想要作为一番的时候,可是年轻人根基都没稳,就想着要改这改那的。要动了人家的根本还七吵八嚷的所有人都知道,这就让老太太比较头疼。想来想去,还是阿嫣的法子比较好。又想到这韩嫣毕竟是在身边长大的,还是很顾全大局。老太太愈发满意,不错啊,值得栽培!   想到这里,窦太后对韩嫣的态度愈发的和煦了,当下笑着说道:“你晌午时候鼓捣的几个小菜十分不错,老身很久没吃的这么开心了。正好今日哀家开了一坛宫浆紫金醇,你晚上也就在这陪哀家吃一些吧!”   听到太皇太后这么说,韩嫣知道今日说的事儿算是过去了,当下勉强笑着应道:“这宫浆紫金醇可不是谁都能喝到的,韩嫣可是托了太皇太后的福气了。”   “也算是给你压压惊!”太皇太后摸了摸韩嫣的头顶说道。“有些日子没见到馆陶和阿娇这两个了,怪想的。等会儿派人给椒房殿和堂邑侯府递个话儿,让他们也过来热闹热闹。再派个人去未央宫那边守着,等陛下处理完政事了,也让他过来。咱们这也算是一场小小的家宴了。”   韩嫣不知怎么听着都尴尬,诺诺的应了。   老太太又扬声让外面的人进来,一一吩咐下人去各处找人。有意无意的,唯独漏了长乐宫偏殿的王太后。没过一刻钟的功夫,皇后阿娇便穿着一身大红曲裾梳着流云髻身姿袅娜的走了进来。见到阿嫣翩然一笑,乐呵呵的坐到了太皇太后旁边。过了一会儿,堂邑侯府的馆陶长太主也得了吩咐进宫。而刘彻这边,和周亚夫等人商议了军校诸事之后原本还想着去趟上林苑,听见长乐宫太监的传话,得知韩嫣还没走呢也屁颠屁颠的赶了过来。   一时间倒是热热闹闹,你一言我一语的,只除了心中有事不太安稳的韩嫣稍微沉默了些,就连太皇太后都是笑话一箩筐的往外说。时不时还和馆陶长太主透漏一些窦氏明澜的小趣事。韩嫣漫不经心的听了,倒是刘彻若有所思的紧了紧握着酒樽的双手……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折腾,矛盾越来越激化咩~~   ~\≧▽≦/~啦啦啦      第一百一十二章情动      这一顿晚饭,忽略了言辞热络仿若媒婆一般的馆陶长太主和太皇太后,忽略了总是若有所思装深沉状的阿娇,再忽略了周身怨念几乎可以化为实质的某小猪陛下,也算是吃的其乐融融。   晚饭过后,众人躬身告退。馆陶长太主在宫外要上车的时候叫住了韩嫣。“阿嫣!”   韩嫣回头,无辜问道:“长太主何事叫住韩嫣?”   “你……”馆陶长太主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摇摇头说道:“没什么,你路上小心点。”   韩嫣点了点头,告谢之后拱手上了马车。   驾车的依旧是大汉有名的大侠郭解。马车稳稳当当的飞驰在宽阔平整的官道上,郭解沉默了片刻,开口说道:“阿嫣,我近日听到了一些消息。”   沉默半晌,马车里面传出阿嫣清浅的声音。“说!”   “我听说馆陶长太主有意为你和窦婴家的孙女牵线,并且还几次敲打了王家的人。尤其是那个平原君王臧儿。”郭解缓缓说道。   “恩!”韩嫣点了点头,再无下续。   “……我还顺便差人查了一下窦婴那孙女儿的事情,你想知道吗?”沉吟片刻,郭解最终还是将心里话试探的说了出来。   “不必了!”韩嫣摇了摇头,这件事情,由始自终都不是自己能说的算的。   郭解听着韩嫣的话,知道他没有把那个小姑娘放在心上。不知怎么的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手上甩着的马鞭也愈发灵活响亮。   等到了韩府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了。周围的官邸大门口都高高挂上了照明的灯笼,各式各样的,弄得整条街明亮异常。韩嫣呆呆的看着自家门口由奇宝斋特地制作的走马灯,明亮夺目,夺人眼球。其他几家守门的小厮眼睛时不时的都要打量一番。   “阿嫣公子?”一旁嘱咐奴仆安置好马车的郭解转过身来,看到韩嫣依旧呆呆的站在门口,不由得担心叫道。   “啊?”韩嫣眨了眨眼,回过神来,看到一脸担忧的郭解,摇头笑道:“没什么,就是有点累。”   旋即迈步进了大门。   老早就备好一切的老管家韩忠走上前来,小心问道:“公子是先洗漱还是先吃点东西?”   一般在宫里头吃饭的,大都在饭桌上打着各种机锋,有几个是真正能吃饱饭的?所以说在某方面。韩嫣也算是幸运的?   自嘲的笑了笑,韩嫣径直吩咐道:“在宫里头吃过了,今儿有点累。洗漱一番我想休息了。”   “诺!”韩忠二话没有,立刻着人将烧好的热汤并着洗漱用具一应备好,韩嫣立刻进了洗漱室。挥退了想要近身服侍的侍女婢子,韩嫣自己脱了衣服躺进池子里。热水随着韩嫣矮下的身子渐渐漫延到脖颈,阵阵热浪仿佛按摩般退却了身上的疲累。韩嫣懈怠的闭上了双眼,将浸热的毛巾覆盖在脸上,阵阵热潮的湿气顺着毛巾投入皮肤,韩嫣突然有种困顿的感觉。   刘彻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宽大的池子里,少年修长匀称白皙如玉的身体在清澈的水中毫发毕现。漆黑如墨光亮如绸的发丝散落开来,顺着优美的曲线贴在胸前,散落在水中。随着波纹的荡漾蜿蜒出一道道魅惑的曲线。少年一直手臂捂在脸上,另一只手臂随意的搭在一旁的池子上,用一种毫无防备的姿势将自己展现在他的面前。胸前的两粒茱萸在鹅黄色的宫灯下散发出一种暧昧的气息,刘彻放任自己的视线继续往下,就看到被热水蒸腾的有些发红的身子,纤细精瘦的腰肢,修长交叠的双腿,被池子里的热水蜿蜒的愈发撩人。   刘彻突然有种口干舌燥的感觉,他艰难的咽了咽口水,想要开口,去有种害怕似的闭上了嘴唇。   周身的汗毛耸立,有种被人窥私的不适感觉漫延全身。韩嫣皱了皱眉,将覆盖在脸上的毛巾拿下,果然就看到对面刘彻服装整齐,面色呆滞的模样。   韩嫣有些好笑的撇了撇嘴,随手暗下池子旁边的一个暗扣,适才被抽取的热气从池子四个角落排出,片刻间氤氨了视线。沸腾的白雾在鹅黄色暖灯的照耀写折射出七色的光芒,愈发衬得韩嫣精致如画。   刘彻的眼神愈发沉迷了。   “你要洗就脱光了衣服下来洗,要是不洗就退到内室去等着。别这么站在这!”让人不自在。韩嫣咽下了最后一句话。在他看来,两个男人一起脱光了洗澡没什么,可要是一个赤裸的洗,另一个衣装整齐的看,那就让人别扭了。   刘彻闻言,沉默的了抿了抿嘴。也不叫人,径自低头托了衣服。他本是天潢贵胄,从小被人服侍惯了。宫里头的衣服又异常反复,一时间他真有些脱不下来。可即便有些为难,刘彻一点没动过叫人进来帮他脱衣的念头。即便他知道这韩府留下的人都是韩嫣最信任的人,宁可死也不会透漏府中半点风声叫人知道。   笨拙的将身上的衣衫退却,刘彻沉默的下了水,游到韩嫣旁边静静躺好,自始自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韩嫣心中有点后悔,不知道是把浴室建在了卧室旁边,为了图省事还劈了一个暗门。还是因为将那条四通八达的暗道告知了刘彻,甚至将一端的暗门出入口放在自己的卧室。   当初做这一切都是图个省事。如今看来——事情愈发麻烦了。   韩嫣有些头疼,他在考虑着要不要把自家的这个暗道出口换个地方,比方说书房就不错。   刘彻虽然没说话,可是看着韩嫣的表情甚至眼睑颤抖的模样就知道韩嫣心中在想什么。不由得沉声说道:“不许。”   顿了顿,又补充道:“你可以在你的卧室弄些机关,不让我随意进出。我以后会得了你的允许再进来。”   想了想,又说道:“除了我之外,不会让别人进来的。”   韩嫣愈发的头疼。泡热水时间长了浑身甚至有些松软乏力。何况刚刚加了水蒸气的池子愈发炽热了,闷得韩嫣有些头晕目眩,当即摇了摇头,起身擦拭全身又披上了睡袍躺在一旁的美人榻上。一旁的矮桌上摆放着冰镇好的果汁,韩嫣喝了一口,顿时觉得头脑清醒不少。   韩嫣一干动作都没有避讳刘彻,他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韩嫣动作大方的从赤裸再到被顺滑舒适的丝绸睡袍掩盖了全身。半截小腿慵懒的交叠在一起,细腻的仿佛内库里的羊脂白玉。在灯光的照射下散发出一种温润的光晕。   刘彻一直都知道韩嫣长的很好,可是这般等下看着韩嫣,竟然比记忆中还要精致三分。怪不得人都说灯下看美人呢!   韩嫣不是个矫情的人。即便没有太皇太后今日的点破,他也知道刘彻对自己的心思,更也知道自己并不是一点意思都没有,因此他并不排斥刘彻目光。只不过老是被人这么恶狠狠的盯着,难免有些尴尬,因此他状若无意的直起了身子,盘腿而坐。冲着池子里头的刘彻说道:“你也别泡的时间太长,头晕了难受。”   刘彻早就不想泡了,只不过在韩嫣面前,他向来有一种言听计从的习惯。听了韩嫣的话,也顺势从池水里站起来,有意无意的在韩嫣面前展示了一下精壮的身材,这才擦了擦身子走到韩嫣身侧歪下来。   见到韩嫣还滴答着水滴的发丝柔顺的披在身后,刘彻皱了皱眉,鬼使神差的拿过搭在一旁的柔软毛巾,将韩嫣的头发放在其中,轻柔的擦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又将韩嫣的身子轻柔的扳在自己的大腿上,仔细为韩嫣擦拭着头顶的发丝。   刘彻从来没有服侍过别人,动作生涩无比。他竭力温柔的触碰着韩嫣的头发,生怕将他弄疼了一般。沉吟片刻,这才闷闷的开口说道:“太皇太后有意撮合你和窦婴的孙女儿吗?”   韩嫣就知道刘彻是个忍不住的人,果然这会儿憋不住说出来意了。心中好笑,面上却淡淡的应了一声。“恩!”   刘彻眼眸中的光亮暗了暗,撇了撇嘴,不再说话。   察觉到刘彻周身的黯然气息,韩嫣轻叹一声。睁开眼睛扳下刘彻的脑袋,盯着他神情认真的说道:“这是太皇太后和爷爷的意思,我不能拒绝。”   刘彻感觉心里头舒服一些,还是别扭的说道:“我着人去查了那个窦明澜。长的平常,才能平常,名声平常,她配不上你。”   “哦?”韩嫣似笑非笑的狭长了眼眸,眼角流转着动人的波光。据他所知这个窦明澜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才女,怎么到了刘彻口中就什么都不是了。   “还呆呆笨笨的,听说她的姐妹都不太喜欢她。说她自恃才名,为人清高,”刘彻不遗余力的抹黑。   韩嫣心中叹息。既然自恃才名,又怎么会呆呆笨笨的。刘彻果然被惯坏了,居然连句谎话都不会说。   韩嫣看着刘彻眉头紧锁,面容委屈,喋喋不休的模样,一直手臂支撑在矮塌上仰起身,另一只手臂揽过刘彻粗壮的脖颈压低了他的头。双唇吻上那不停抱怨的嘴唇,柔软美好的触感让刘彻愕然睁大了眼睛。   等待韩嫣的唇瓣脱离了刘彻的嘴唇之后,刘彻还是目瞪口呆一副被雷劈了的模样。韩嫣好笑的摇了摇头,推开呆滞的刘彻,起身进了内室。   刘彻回过神来,嘿嘿一笑。屁颠儿屁颠儿的跟在韩嫣后头也进了内室。见到韩嫣躺在那张十分舒适的大床上,刘彻一个纵身,也扑到了床前。一脸期待的看着刘彻,虎视眈眈。   韩嫣眼眸闪过一丝笑意,让了身子推到床内,刘彻顺势托了衣袍躺在床上。柔软顺滑的锦被被压在身下,刘彻心中暗叹,果然够舒服。   韩嫣看着刘彻裸体大大咧咧的躺在锦被上,摇了摇头。虽然内室装了地龙并不冷,但是也没必要这么亮膘啊!不由得打趣问道:“你压着被子干什么?”   “啊?”刘彻一愣,看着身下的锦被霎时间明白过来。起身将大被一撩,身子进入了锦被当中。这次身下没有了丝滑的触感,只不过比这锦被还要绵软有弹性。睡起来竟然被锦被还踏实不少。   看着韩嫣还支着胳膊躺在锦被上,刘彻眼珠子转了转将韩嫣身下的锦被用力抽出,然后将锦被裹在韩嫣身上,自己也顺势贴了过去。滚烫火热的身体摩擦着韩嫣身上的绸缎,刘彻声音低沉且有些嘶哑的一遍遍叫道:“阿嫣,阿嫣,阿嫣……”   感觉到刘彻冲动的抵在自己的大腿内壁上,韩嫣摇了摇头。虽然对于刘彻有点心思,可是他可没有做好在下面的准备。当然他也知道让刘彻在下面有点不太现实,眼珠子转了转。韩嫣嘻嘻笑道:“明儿早上我可要起早上朝站班的,别闹了啊?”   刘彻兴致勃勃的眼眸立时哀怨了起来。“阿嫣……”   刘彻叫着,愈发蹭了蹭韩嫣的腰身。一双大手也有意无意的抚摸着韩嫣周身最为敏感的地方。嘴唇还恶劣的咬上了韩嫣的耳垂,不断逗弄着。从嘴里呼出的热气故意吹进韩嫣的脖颈。   被这么一鼓弄韩嫣也愈发情动了起来。感觉到刘彻的喘息声越来越粗,越来越沉,韩嫣伸手握住了刘彻不断在身上游离的大手,恶狠狠的说道:“再点火你就在下面?”   “为什么?”刘彻愕然的叫道。   “喂什么吃什么!”韩嫣没好气儿的说道:“我也是男人,凭什么就一定得在身下?”   看着韩嫣眸中仿佛喷火一般的瑰丽模样,刘彻委屈的歪了歪嘴。他是皇帝,他不能在下面。   “我是纯爷们,我也不能在下面!”韩嫣一眼就看出了刘彻的想法,立刻开口说道。   “可是你长的就……”刘彻有点委屈,看着韩嫣立刻阴森下来的面容,识相的把后面的话都咽下去了。   韩嫣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问道:“陛下,微臣的长相怎么了?”   刘彻噤声,乖乖的摇了摇头。顺势把韩嫣的身子往自己怀里搂了搂,感觉弧度异常的契合,不由得歪嘴抱怨。   “明明个子都比我矮了,人也没有我壮……”   韩嫣看懂刘彻的隐忍了,也见好就收。虽然这人几乎是自己“养”大的,可毕竟是一代帝王,自己也不好太过分。当下也放松了身子,放入小时候睡觉时摸了摸刘彻精壮宽阔的后背,安抚似的说道:“陛下,明日还有早朝,时候不早了,睡吧!”   刘彻沉吟片刻,突然问道:“如果你真的娶了窦明澜,千万不准让她住在这个屋子里。”   好在那个时候的习俗本来就是各有各的屋子,也不是太过分。韩嫣闭着眼睛点了点头。耳边听着刘彻稳健的心跳声,渐渐困顿起来。   “你也不准让她进这个屋子!”刘彻愤愤不平的提条件,见韩嫣点头应了。愈发的得寸进尺。“你也不准和她圆房!”   “陛下和阿娇皇后入寝的时候,微臣也没说过半句话吧!”韩嫣眼皮子都不抬,直接打击道。   “唔——”刘彻一时语噎,半晌才喃喃说道:“那又不是我乐意的。”   “这也不是我能一意孤行的。”韩嫣闭着眼睛直接答道。旋即不再说话,一道掌风熄灭了烛火,内室顿时黑暗起来。   刘彻十分委屈的撇了撇嘴。愈发觉得自己的气场不够,居然连臣子都镇不住。银色的月光透过拢上窗帘的玻璃窗子缝隙倾洒进来,散漫的落在韩嫣的脸上,愈发衬得美人如玉。   刘彻紧了紧搂着韩嫣的手臂,心中发誓。自己一定要努力成为一个英明的君主,成为一个说一不二让人无法置喙的真正帝王。有朝一日,那势力林立的朝堂终要成为自己的一言堂,绝对不会再有自己说了哪怕太阳是方的就被人反驳的事情发生!   绝不!   视线扫过面容安逸的韩嫣,刘彻埋首伏在韩嫣的颈窝处,鼻端萦绕着韩嫣身上清浅的气息,刘彻发誓,有朝一日定要让这人心甘情愿的雌伏在自己身下!要让他的眼中只有自己,抛却了所有的男人女人,心甘情愿的和自己过一辈子!有朝一日,自己和他绝对不会这么偷偷摸摸的躺在一张床上,要光明正大的以伴侣的名义站在人前,到时候君臣相得,自己也绝不会让他背上“宠臣”、“奸佞”的名义!   寒冷的冬天,一室春暖。韩嫣感受着身边这人如火炉一般的温热,不由得拱了拱身子愈发贴近刘彻,沉沉睡去。一双手下意识寻找到刘彻的手掌十指交缠,半梦半醒之间露出一抹安然的笑容。此时此刻,他绝对想不到后来刚愎自用、唯我独尊一旦下了决定听不进除了他之外任何人建议的汉武帝,居然是因为这么小的一件事情转变的。更想不到再睁眼后自己面对的愈发繁重的工作和堆积如山的政务身兼数职除了工资不涨各方面都要筹谋甚至接连几年忙的连一个假期都没有的原因竟然只是某位帝王如此诡异的意志愿望……   这些他通通都不知道,因此在这个严寒的冬日,在温暖如春的内室,在刘彻火热的怀抱中,韩嫣睡得异常安稳。   窗外,清冷的月光将银色的纱衣披洒在交颈而眠的两人身上,气氛如此的安详自在。宁谧中弥漫着遮掩不住的幸福气息。 第五卷 少年帝王少年臣      第一百一十三章      岁末寒冬,枯木干支的长安城愈发的严寒起来。清晨,清扫的整齐干净的大家透露出一股子萧索,人们刚刚从温暖舒适的被窝爬了出来,穿上厚重的衣物,呼吸间还呼出一股子热热的白雾。   丑时三刻将睡得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刘彻拽起来打发走了,韩嫣也不曾再睡。起身洗漱过后,随意吃了些饭食,又在后院子里头锻炼了一番,这才换好朝服,施施然朝府外走去。门口,郭解已经驾着马车等了一会儿了。见到韩嫣,不由得轻声笑道:“公子今儿起得好早!”   韩嫣有些痛苦的回了一句,“今后都要这个点儿起来了。”   掀开帘子,顺手推开面前的玻璃门,一股热气混合着梅花香迎面扑来。外表朴素低调的马车里头装饰的异常舒适,四周都用棉絮做好了保温墙,既挡风,人靠在车壁上又觉得暖和柔软。座位上和地面也用丝绸裹着棉絮包好了,最上面铺上一层从匈奴置换过来的猛兽皮毛,角落处还搁着一人高的靠枕。韩嫣脱了靴子歪了过去,细软的皮毛陷在身下,裸露在外的手上和脖颈触摸着身下的皮毛,细痒的让人有种发笑的冲动,心情顿时舒畅了起来。   靠近马车门口是一个小小的精致的炉子,铜质雕花,最底下一层燃烧着银碳。郭解将上面的两扇半门拉开,正好露出一双靴子的位置。丝丝檀香顺着敞开的门户悠然而来,郭解小心翼翼地将韩嫣脱下的靴子放了进去。热气立刻烘烤开来,等到了宫门口的时候再穿上,热乎乎的,很舒服。将玻璃门紧紧关好之后,郭解又小心翼翼地塞好了帘子,这才扬起马鞭走了开了。   马车的右边车壁上打了一排小书架,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一些竹简,韩忠的本意是若韩嫣觉得无聊时可以翻看一下。可惜韩嫣向来没那个雅兴,那片书架因此闲置了下来。   马车中间是一个小小的矮几,上面摆放着热气腾腾的糕点和一壶热饮。韩嫣闻着味道猜出今日的是珍珠奶茶。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引得韩嫣食指大动。翻开被热水烫好的茶杯,韩嫣小心翼翼地倒了一杯奶茶,双手捧着茶杯靠在一人高的坐垫上稀溜溜的喝了起来。   屋顶是鹅黄色的烛灯,用做工精美的灯罩笼着挂在上面,散发出来的暖色光亮有种温暖的感觉。路上遇见的其他官员顶着瑟瑟寒风,打量着从韩嫣马车缝隙露出的丝丝光亮,不由得艳羡的摇了摇头。   由于今日是大朝,韩嫣也不敢多吃。只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杯奶茶合并着一块糕点就放下了。不然朝议之上总是如厕就不好了。马车稳稳当当的行了一会儿,便慢慢停了下来。韩嫣听到外面郭解用手指轻轻弹了弹玻璃,就知道宫门到了。   起身将马车旁边的箱笼打开,将烘烤的热乎乎的靴子穿在脚上。又简单整理了一下衣装,这才撇了撇嘴打开帘子下了马车。   普一落地,冷冽的寒风打着旋儿的吹进脖颈。韩嫣嘶嘶哈哈的缩了缩脖子,顺手从马车里掏出一个狐皮手焖子将双手插了进去。迎着郭解有些异样的眼神说道:“等会儿上了朝,你就进马车里头躲着风吧!”   “不用,我不冷。”郭解挺着身板儿摇头说道。大家都是习武之人,内力正旺,那就这么冷了。   韩嫣闻言,上下仔细打量一番。今日郭解依旧穿着一身青色布衫,虽然是冬衣,不过看这样子也不怎么精细。站在瑟瑟的寒风下看这就冻人。不由得摇了摇头,轻声劝道:“知道你想练功,可也不是这么虐待自己的。大冬天的不穿厚衣裳,偏偏运功抵御寒冷。我看你是没事闲的。”   看着郭解不为所动的模样,韩嫣摇了摇头,也不罗嗦了。径直吩咐道:“让你进去你就进去。下朝回府之后我吩咐忠叔,让自家的绣娘为你添置两套厚重的冬衣。你赶快穿上。”   见郭解还要开口分辨,立刻斩钉截铁的下了定论。“就这么做了。你要是不同意,从明天开始就别给我赶车了。”   郭解这才住了嘴。间韩嫣依旧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有些不自在的打开帘子进了马车。周身温暖的气息让郭解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梅花交杂着食物的香甜气息,郭解看着矮几上面琳琅满目的食物摆件儿,怔怔的不说话。   外面韩嫣扬声喊道:“桌子上有糕点奶茶,你要是饿了就吃了。趁着热乎还能抵御寒气。”   又有外人从另一侧扬声叫唤,显然是韩嫣认识的人。嬉笑了两句之后,韩嫣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脚步声渐渐听不到了。郭解突然有种失落的感觉。眨了眨眼,视线牢牢盯在桌子上的小茶杯上。细腻的瓷质容器在鹅黄色烛光的映照下散发着温润的光辉。边际处干涸着奶茶的痕迹。郭解走火入魔一般伸手将茶杯卧入手中,犹豫片刻,将自己的嘴唇印在那痕迹上……   “马车里面的是郭解吗?”周明锦看着慢慢走过来的韩嫣,出声问道。   “恩!”韩嫣点了点头,撇嘴说道:“大冬天儿的不穿棉衣,愣装大侠!”   “他本来就是大侠好不好!”周明锦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又看着全副武装的韩嫣,无奈说道:“有这么冷吗?”   其实也没有。不过大冬天打扮成这幅模样也没什么坏处不是。韩嫣笑嘻嘻的差了过去。视线扫过刚刚过来的周亚夫和韩颓当,嬉皮笑脸的蹭了过去。   “爷爷,几天不见你想不想我?”   韩颓当闻言,看着顺势歪到自己身上的韩嫣,不由得会心一笑。“要不我上你那儿住两天?”   韩嫣眼睛一亮。“那是最好的了。”   身后的韩孺有些尴尬的干咳两声,不过没人理他。他也就讪讪的住了嘴。   韩嫣倒是觉得有些奇怪,打量着一些平时根本不露面的朝廷功勋耄耋元老,悄悄问道:“怎么今儿你们都来了?”   一旁的周亚夫粗声粗气的回道:“这不是陛下登基后第一次接待诸侯王的朝见吗!估计叫我们来就是商议这个事儿。”   韩嫣了然的点了点头。确实,这新皇刚即位也没什么大事。眼下又是快过年的,估计也就这个了。   等了一会儿,便有礼官传唱。大家依次排着顺序进了宣室殿,刘彻已经高坐在龙椅上等着了。   山呼万岁之后,刘彻示意大家平身。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已经接近岁末了,这是本年最后一次大朝。过了这次朝会之后朝廷就要封笔了。之前朕交代下去的两样诏令你们办理的如何?”   卫绾闻言,率先走到前面回道:“回禀陛下,陛下下诏之后,微臣等不敢懈怠。朝廷、郡、诸侯国官员积极举荐各类贤才。又有诸家学子闻听陛下的招贤令,毛遂自荐。到昨日为止,到达长安的各家学子已经有三百余人。”   刘彻闻言,点了点头。“过年之后,朕会亲自出题,策问治国之道。朕刚刚登基,用人在即。可是盼望着这次能挑选几个有用之才。这件事卫丞相你继续负责,一定要慎之又慎。”   卫绾称诺,见刘彻没有别的吩咐,躬了躬身,退回自己的位置。   刘彻又说:“至于建立军校这方面,朕和周将军等武臣商讨过了。上林苑毕竟是皇宫重地,简单的训练还是能够做到。不过要是想建立出理想中的勇猛精锐之师,恐怕单单在上林苑是不够的。朕还是太子的时候,经常和羽林军众人在城郊那片林子里做训练。朕觉得那个位置不错。索性就将军校建立在那。年后开始动土,具体嘛……”   刘彻沉吟片刻,开口说道:“折子是由太中大夫韩嫣上奏的,建立军校的具体事宜就由韩嫣主持。毕竟军校是个新事物,里头各种训练器材也只有韩嫣比较熟悉,想来由他负责,能够更快完成。”   这个大家都没什么意见。韩嫣应了诺之后。刘彻清了清嗓子,视线扫过下面跪坐的众人,提出了今日朝议的重头戏。   “先皇大行,朕奉诏即位。又恰好临着岁末要接受众位诸侯叔伯兄弟们的朝见。朕少不得要嘱咐一番。这次朝见是建元元年的头一次,朕要你们好好掂量一番。既要让众位侯王感受到我建元元年的新气象,又得让他们感受到皇家的亲切之意。具体操作起来,一定得仔细审度,可不能如往年一般承袭旧例了事。”   众位朝臣听得面面相觑。   刘彻仔细打量了一下下面众人的表情,心中有数。复开口说道:“朕的意思很简单,父皇兢兢业业几十年,休养生息,劝课农桑,勤政节俭,才创出这‘京师之钱累积巨万,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栗,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至腐败而不可食’的朗朗盛世。你们只要花些心思,让各位王侯也感受到这百姓的富庶安康即可。再者,先皇在世的时候,已经定下了规矩。什么样的朝臣穿什么样的衣服,住什么样的房子都有定律。虽然父皇已经大行,不过朕不希望父皇的一片苦心付诸东流。今年接待诸侯的时候,你们这些个负责的礼官一定给朕盯好了,朕不想再看到有违礼制的情况发生。”   说道这些话的时候,有人下意识看了一眼站在最后头的韩嫣。刘彻心下一沉,怒火不由得窜了上来。冷冷问道:“阳武侯,朝议是何等严肃的事儿,大家都正襟危坐的听着,你前瞻后顾的做什么?”   王信看着刘彻几乎是要择人而嗜的森然目光,不由自主的一哆嗦,没骨气的匍匐在地上,口中连连说道:“微臣知罪,微臣知罪。”   “哼!”刘彻冷哼一声,不再搭理王信。   其余众人也警醒的收敛了目光。先头那个弹劾韩嫣的御史言官的下场历历在目,如今可没人敢顶着皇帝的怒火顶风作案。何况平心而论,韩嫣的新宅虽然景致雅丽,装饰奢华,可都是大家之前没见过的东西,比方说那晶莹剔透的玻璃温室,比方说违反四令在冬季盛开的各式花草,比方说那精致小巧的断桥残雪盗版西湖,虽然奢华异常,可祖宗规矩上也没明确标注是逾矩了的。因此大家也不好说什么。   再者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韩嫣最新鼓捣出来的青菜和花卉早就以回礼的名义送入了众位府中。既然大家都得了实惠,除了鲜少有一些立场诡异,脸皮特厚的官员之外,即便是看在太皇太后的面子上,也不会有人再去攀扯了。王信这种没根儿没底儿没脸皮的也只是糊涂了片刻,在刘彻杀机凛然的目光中,也立刻警醒了过来。   众人默契的抛开了这么一个岔子,就着刘彻的提问火热的讨论了起来。   说是讨论,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众人心知肚明,新皇帝的意思就是这次接待诸侯王的时候要恪守祖训,接待的排场要大,要奢华,要展现出我大汉朝的风范气度,再也就没什么旁个了。   只是后一条好说,前一条这么明显是得罪人的事情,大家都有志一同的绕了过去。最后还是刘彻自己敲板定下了人选:“窦婴,先皇在世时颇为器重你。何况你又和这些个诸侯王比较相熟,接待诸侯王的事情就由你负责了。”   窦婴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迟疑片刻,这才走上前来,躬身应道:“微臣遵旨!”   刘彻见状,点了点头。视线越过众人看到了低眉敛目坐着的田蚡,心中一动,朗声说道:“武安侯田蚡何在?”   田蚡立刻起身走到前面,恭顺的跪拜道:“微臣田蚡见过陛下。”   见着田蚡恭谨的模样,刘彻满意的点了点头,口中却不冷不热的说道:“武安侯,朕曾命你作为丞相的副手帮着丞相处理召集贤才之事。不过眼下接近年关,这召集贤才的事情也就没那么紧迫。何况丞相卫绾处事谨慎,思虑周全。朕相信他能处理的井井有条。又有王臧赵绾帮衬着,你在其中作用不大。倒是接待诸侯王这边,只有窦婴一个人负责,有些捉襟见肘。你既是朕的舅舅,又刚刚封了武安侯。父皇在世时也常夸赞你才思敏捷,口齿伶俐。朕就命你作为窦婴的副手帮衬着接待诸侯王,也让朕看看你的才能如何!”   田蚡眨了眨眼睛,心中一紧。面上却恭谨异常的领旨谢恩。“微臣定当兢兢业业,全力辅佐魏其侯,定不会让陛下失望。”   刘彻挥了挥手,起身退朝。   众人山呼万岁,躬身跪拜之后。在卫绾的带领下鱼贯出了宣室殿。韩嫣和周明锦等在最后,若有所思的看着王信跟在庄青翟的身后神色亲昵的走了。虽然出了梁王逼宫一事,不过庄青翟毕竟是太皇太后在朝堂上最信任的心腹之一。既然没有追究梁王的谋逆之名,在太皇太后的力保周旋之下,又顾忌着世家豪强的态度胁迫,庄青翟的处理也就是削了爵位,官降三级,剩下的也就不了了之了。虽然私底下刘彻有些憋屈,找了各种各样的借口削弱庄家在朝堂上的势力,不过人家依仗着太皇太后的余威,依旧活的有滋有味。   “这两个家伙怎么凑到一块儿去了?”周明锦盯着两人的背影,狐疑问道。   “谁知道呢!反正不是什么好事!”韩嫣撇嘴说道。庄青翟他可是知道的,历史上这人和淮南王刘安就不清不楚的。甚至刘安谋反的时候他都搀和了几脚,只是他怎么和王信勾搭在一起了呢?   思虑之间,有未央宫的小太监走到两人身后,轻声说道:“见过阿嫣公子,明锦公子,陛下叫两位过去。”   这人是太子宫中的老人,因此称呼上也就沿袭了太子宫时候的旧制。   作者有话要说:庄青翟这里,因为他是太皇太后的死忠   又有梁王好模好样的呆在长乐宫里头,也不好追究旁人,何况庄青翟的家世也很厉害,   SO   一点小BUG,主要是想突出新皇登基的艰难之相,表拍~~~   第一百一十四章      刘彻找韩嫣和周明锦商讨的事情很简单——就是梁王的问题。话说要不是今儿在朝议上见到了庄青翟,刘彻都差不多把这事儿给忘记了。可是既然想起来了,就不能不处理,免得一着不慎在诸侯朝见的时候闹膈应。   刘彻的意思是让梁王继续在长乐宫里头“养病”,直到诸侯朝见结束。当然刘彻更想说的是直到刘武死了最好。   韩嫣和周明锦相视对看一眼。沉吟片刻,周明锦率先说道:“可若是新任梁王进京要求见他父王的话……恐怕以太皇太后对梁王的宠爱,不会不应的。”   刘彻闻言,脸色愈发的阴沉起来。羞辱之色一闪而过,抿了抿嘴,不再说话。   这事儿确实不太好办,最重要的是要挣得太皇太后的同意。   “刘武绝对不能出现在朝见当中。”刘彻紧握双拳,寒声说道。“朕刚刚登基,诸侯王正是居心叵测,心思乱动的时候。若是再让他们见了刘武大摇大摆的出现在朝见当中,那朕在他们面前还有什么脸面?”   韩嫣心中一动,出声问道:“陛下可曾打探过太皇太后的心思?”   刘彻眼中狼狈一闪而过。“这件事情还是太皇太后着朕去长乐宫请安的时候说的。”   韩嫣心下一沉。默不作声的思虑半晌,这才缓缓说道:“刘武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端看陛下怎么处理。不过无论怎样,都不好与太皇太后正面冲突起来才是。”   “这些朕都清楚。”刘彻心烦意乱的甩了甩宽大的袖袍,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   韩嫣看着刘彻憋屈的样子,迟疑片刻,轻声问道:“陛下有没有和皇后说过这事儿?让她与馆陶长太主说说,兴许能起到些作用。”   刘彻来回踱步的身影骤然一停,缓缓转过身来,看着韩嫣平静的面容,深吸了一口气。从紧闭的双唇中挤出两个字。“没有!”   韩嫣和周明锦顿时不说话了。刘彻对待阿娇的事情上向来别扭异常,他们虽然从小和刘彻一起长大,不过毕竟君臣有别,不好多说。   刘彻看着两人低眉敛目的模样,心中愈发来气,不由得扬声问道:“除了依靠馆陶长太主之外,难道就没有别的方法了吗?”   韩嫣轻叹一声,开口说道:“有倒是有,不过没有让馆陶长太主出面来的委婉柔和。”   刘彻闻言,眼前一亮,出声催促道:“快说!”   “当日梁王逼宫,是条侯周将军、栾步将军等人起兵救驾,何况他们多数是七国之乱的功臣,在朝堂之上的影响力也不小。若是让他们出面劝说太皇太后的话,兴许太皇太后会顾忌着社稷稳定,定从一二。不过……”韩嫣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刘彻,迟疑说道:“恐怕这样一来,太皇太后即便相从了,也会很不高兴。”   毕竟,没有人喜欢被人胁迫的感觉。几十年来大权在握说一不二的太皇太后更是如此。何况,刘彻因为梁王的事儿命令朝臣去长乐宫说项,被人知道了,也难免要落个不孝之嫌。   “所以说,最好的人选还是馆陶长太主。如果由他出面的话,那就是家事。一家人想要怎么解决,也就与外臣无干了。”周明锦最后补充说道。   话是这么个话,理是这么个理。刘彻心中比谁都明白。可要让他一有点难事儿就找阿娇娘家去解决,他是十分不乐意的。   对于刘彻时不时傲娇一下的行为,韩嫣和周明锦两人已经无比习惯了。静静站在一旁等着刘彻自顾自的天人交战。过了好半晌,刘彻才不甘不愿的扬声说道:“传旨,朕今晚摆驾椒房殿。”   殿外,有小黄门即刻应道:“诺!”   韩嫣两人算是松了一口气。刘彻却默默转身坐回了案几上,看着韩嫣两人有些憋屈的问道:“朕是不是……”   最终,还是没脸问出来。   周明锦和韩嫣面面相觑。半晌,韩嫣清了清嗓子,开口劝道:“其实馆陶长太主也是陛下的姑母,都是自家人——”   “行了?”刘彻沮丧的挥手打断了韩嫣的话,“别说了。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儿了。等会儿朕换上衣服,你们陪朕出宫走走吧!”   两人应诺。由于是刚刚下朝,两人身上都穿着太中大夫的朝服。好在曾在宫内住了许多年,即便是搬出来了,宫里头也剩了几件陈年旧服。两人换好之后,尾随在刘彻之后就出了宫。   宫门口,郭解靠在马车壁上,正一脸百无聊赖的等着呢!   “我还有些事,先不回府了。你先赶着马车回去吧!告诉忠叔,中午不必准备我的饭食,等会儿我会在韩庄酒楼吃过饭后再回去。”   郭解应诺,一语不发的赶车离开。   三人于是徒步朝着东市的方向走去。时值岁末,天气愈发冷冽严寒。北风吹着枯枝干叶沙沙作响,天空是澄澈的蓝色,散发出一种清冷的光辉。   由于颁布招贤令的缘故,这两日长安城内外地人骤增。道、儒、法、阴阳、纵横之子弟,山野布衣,入京考核之官吏,或偏偏少年,或皓首老翁,人群熙攘,比肩继踵。   穿梭在这一片跃跃欲试,激情四射的人群当中,刘彻的心情好了不少。   周明锦凑趣的说道:“还是陛下威震四海,一纸诏书,四方云集。”   刘彻听了摇头说道:“还不知有多少名副其实的呢!也不知道年后的考核有多少人能脱颖而出。只希望不要漏了真正的贤良之士才好。”   “人才就犹如沙砾中的宝石,只要真有本事,总能发光出彩儿的。”韩嫣不以为意的劝了一句。“若是一个贤良之人连在明主面前展示自己的能力都没有,即便漏下了也无所谓。”   众人仔细想来,也确实有三分道理,不由得点头称是。   说说笑笑之间,就到了韩庄酒楼。三人相继上楼,落在后头的韩嫣漫不经心的左右望了望,视线突然在某处凝住——   那个背影……   “阿嫣,你干什么呢?还不快上来。”楼上,周明锦朗声喊道。   “啊!这就过来了。”韩嫣回了一句话,再往那边看的时候,已经没了那个身影。不由得摇了摇头,喃喃自语的说道:“难道是我看错了?”   照例要了一个靠着大街的雅间。韩嫣进去的时候刘彻和周明锦正趴在栏杆上饶有兴趣的往下看呢!桌子上摆放着几人常用的茶点,热气袅袅盘旋,有股子悠然自在的味道。   韩嫣刚刚走到桌子旁边坐下,就听到有人轻轻敲了两下房门。韵律有一些熟悉,绝不是韩庄酒楼的伙计。   韩嫣有些狐疑的扬了扬眉,朗声问道:“谁?”   “是我啊,公子!”门外一声娇柔的嗓音传来。有人轻轻推开了房门,一个身姿袅娜的红色身影翩然而入。梳着时下最流行的高云髻,一缕青丝柔顺的披在胸前。饱满的额头,弯弯的新月眉,明眸含笑,瑶鼻樱口,胸前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晃得人眼睛止不住的闪躲。来人轻笑一声,莲步轻移走到韩嫣面前顺势坐在韩嫣的怀中。一股子甜腻诱惑的气息扑面而来。那女子轻启朱唇,娇声问道:“公子,这么久不见,你想不想娇娇啊?”   刘彻见了这少女十分不自爱的模样,先是一股子怒气冲上脑海,待听了少女的话后,愕然的仔细打量一番,不由得出声叫道:“念奴娇?”   “呦,这不是太子殿下嘛!”念奴娇轻掩朱唇,一串银铃似的笑声从口中溢出。等笑够了之后,才恍然说道:“现在可不是太子殿下了,这会儿该称陛下了吧?”   说着,从韩嫣腿上下来。腰身如水蛇般轻扭着走到刘彻面前,跪拜道:“奴家念奴娇,见过陛下。”   声音甜腻的能酥了一个人的骨头。   刘彻不禁有种汗毛耸立的感觉。他之所以能一眼就认出念奴娇来,还是因为这女人给他的记忆太过清晰。一边还和你柔情蜜语海誓山盟,一边却毫不留情的把人击昏,甚至如同提着小鸡一般甩到床上。如此的差异对比让刘彻至今记忆深刻。   他立刻干咳两声,开口说道:“既然是在宫外,就不必多礼了,快起来吧!”   “多谢陛下!”念奴娇拉长了音节,仿若挑逗一般给刘彻抛了个媚眼儿,这才弱柳扶风的起身。   “念奴娇,你不是在梁国吗?怎么会突然进京?”周明锦有些狐疑的问道。   念奴娇闻言,面上突然扬起一抹得色。“公子可知道,梁国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韩嫣等人面面相觑。这两个月众人光忙活景帝大行的事儿了,其他的事情到真是放下了。   “当初梁王自行请辞,先皇实行推恩令将梁国一分为五之后,立长子刘买为梁王,次子刘明为济川王,三子刘鹏离为济东王,四子刘定为山阴王,五子刘不识为济阴王。”念奴娇一边用手把玩着胸前的一缕青丝,一边有条不紊的缓缓说道。   “这些事情我们都知道了,你就别卖关子了。”韩嫣摇了摇头,冲着念奴娇问道:“对了,公孙诡呢,他也和你一起回来了?”   “他已经死了。”念奴娇挥了挥手臂,随意说道。“这推恩令一下,除了刘买之外,梁王其他几个儿子可都乐坏了。尤其是公孙诡等谋士,在娇娇的蛊惑之下,纷纷投了即位侯王,和梁王刘买分庭抗礼。可把这梁王给气坏了。甚至暗下杀手到处刺杀各位侯王的谋士,这一点倒和他的父王刘武挺像的。”   当年刘武和刘彻争太子之位的时候,也曾被王娡蛊惑派游侠到长安刺杀朝廷重臣,后来也因为这次事败彻底失去了争夺储君之位的先机。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历史上公孙诡和羊胜就是因为这次刺杀最后定罪自杀的。不过后来因为念奴娇的搅合,到让这两人多活了几年。   “这么说公孙诡也是被刘买的刺客暗杀的?”周明锦挑眉问道。   “不错!”念奴娇说到这里有些黯然,毕竟一起生活了那么长时间,还算有些情谊的。何况公孙诡临死之前拼死反抗,将她从重重包围中送了出来。   “我已经把公孙诡的家眷秘密接出了梁国,还请公子勿要见怪。”念奴娇跪到韩嫣面前请罪。   “这也没什么的。不论公孙诡是否知道,他这么多年也帮了我们不少,何况他最终还救了你。你这么做是应该的。”韩嫣摇头将念奴娇扶了起来。补充说道:“不过千万别让公孙诡的家人接触到我们的人猜出什么就是了。”   “公子放心,念奴娇心中有数。”念奴娇点了点头,不再纠缠这个。继续说道:“奴家现在是济东王刘鹏离的姬妾——”   “什么?”众人闻言,不由得愕然出声。   “这有什么的,奴家品貌端庄,性情贤淑,追捧者多了些也没很正常啊!”念奴娇眨了眨眼睛,羞涩的说。   几人心中突然有种腻歪的感觉,念奴娇看着众人不以为然的模样,不服气的说道:“喂,你们这是什么表情?不相信啊?告诉你们,奴家这次就是和济东王刘鹏离一起进京的。”   众人闻言,心下一惊。“济东王已经到了,为什么太常署没接到消息?”   刘彻想到这些事情背后的牵扯,不由得沉下脸来。   “不光是济东王刘鹏离,梁王刘买,淮南王翁主刘陵都来了。”念奴娇想了想,补充说道。“在上京之前,淮南王翁主刘陵曾经到梁国找到刘买密谈许久。后来济东王刘鹏离打探到刘陵仿佛是劝说刘买来看望梁王,并借着梁王的手将《淮南洪烈》献给太皇太后。”   历史上刘陵是通过田蚡献上《洪烈》,不过如今刘彻登基的早,处事又相对柔和了一些,并没有和太皇太后直接对上。卫绾也好好的呆在丞相的位子上,还没有田蚡出头的位置。因此刘陵也就换了人选。不过——   这个刘陵还真是不死心啊!韩嫣有些无语的挠了挠头。怪不得刚才他在门口瞥见的身影有些熟悉呢!想来就是刘陵了吧!   刘彻听着念奴娇的话,心中越发阴沉。这些个王侯都已经到了京城,却遮遮掩掩的让太常署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刘彻想到这里,心下一紧。太常令可是太皇太后的心腹啊,会不会是他得到了消息却故意隐瞒呢?又想起昨儿太皇太后和自己突然说起的想要梁王也参加朝见的事情,刘彻心中愈发烦闷。   自从他登基之后,这种如影随影的束缚感再次漫延全身,压得刘彻几乎喘不过气来。   韩嫣看着刘彻的表情,挥手阻止了念奴娇的喋喋不休,轻声说道:“你既然在济东王身边,做事要更加小心才是。时候也不早了,你还是先回去吧!有什么消息还是用咱们内部的渠道比较好,千万别暴露了你自己。”   念奴娇点头,她今日出来还是借口想念原来相处的姐妹们,才得了济东王的允许在韩庄酒楼包个雅间与绿珠他们说说话。这功夫也确实该回去了。当即起身就要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迟疑了片刻,犹豫再三还是转身说道:“陛下昭告天下要收集贤才,奴家前几日见过一个书生,觉得他挺有趣的……”   韩嫣闻言,会心一笑。打趣念奴娇道:“你该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念奴娇闻言,脸上一红,啐了一句说道:“什么我看上他了,是他看上我了还差不多!我只不过是觉得他可怜,想和公子说说罢了!”   韩嫣看着念奴娇恼羞成怒的模样,轻笑出声:“说说吧!让我们念奴娇看上的‘人才’究竟是谁啊?”   念奴娇扭捏了半晌,方才说道:“此人复姓东方,单名一个朔字。奴家就是觉得他挺好玩儿的。至于是不是有真材实料,奴家就不清楚了。公子也别放在心上,权当一个笑话儿就是了。”   韩嫣闻言,面上觉得好笑,心中却是一震。鬼才东方朔,她怎么就看上他了呢?真是够巧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不谈念奴娇匆匆的拐回绿珠所在的厢房,只单说包房内刘彻听了念奴娇的情报后愈发沉闷了。一旁周明锦无奈的劝说道:“其实也未必是太皇太后的吩咐,兴许是太常署的人真的没发现什么端倪。或者说他们这是私底下的动作,并没有告知太皇太后呢?”   只是无论事实究竟如何,也难以掩饰太常署或者说是这帮子靠拢窦氏的老臣们用着都不太得力的事实。   韩嫣最是明白刘彻现在的心情,可是他也无话可说,无心可劝。这种东西都是自己想通的,旁人说的再多都是火上浇油或者隔靴搔痒。因为事实已经摆在面前了。   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刘彻,韩嫣思虑片刻开口说道:“我手上的人没有传来消息,想来藩王们入京的时间并不长,或者还没有大动作。再加上这个月本就是藩王入京的日子,所以伙计们也没放在心上的缘故。如今既然得了确切消息,陛下若是想要知道藩王们入京之后做了什么事情,也不是很困难。”   刘彻听着韩嫣的话,沉入谷底的心情这才恢复一些。这么多年来韩嫣从未让他失望过。既然韩嫣说问题不大,那么他自然习惯性的相信。“叫伙计们暗中观察他们有没有异常的举动就好,千万别打草惊蛇了。”   “诺!”韩嫣点了点头,挥手摇了摇桌子旁边的铃铛。有小厮即可进来给茶壶续了热水,韩嫣贴着他的耳朵吩咐两句,那小厮点了点头,躬身告退。   “听念奴娇的意思是说淮南王翁主刘陵也进京了,不知道这次她还要搞什么鬼?”刘彻皱着眉头问道。这个女人第一次出场就将他的婚礼搅和的乱七八糟,还差点害了韩嫣和阿娇。甚至刘彻如今所面对的尴尬局面都和刘陵的后招有着脱不开的关系。对于这个女人,刘彻算是厌烦透顶了。   韩嫣和周明锦闻言心中一动,若有所思的相视一眼。   而此时此刻,被众人惦记的刘陵翁主则风情万种的跪坐在一座酒肆的包间儿中,对面是人到中年却依然风度翩翩的前武强侯庄青翟,一旁还坐着仿若色中恶鬼般狠狠盯着刘陵胸前雪白肌肤的阳武侯王信。   看着如此上不得台面的阳武侯王信,刘陵低头倒酒的时候眼中飞快闪过一抹不屑。再次抬头的时候,所有的情绪都被掩盖在笑容之下,巧笑倩兮的举着酒杯对庄青翟敬道:“这次能成事,还多亏了武强侯的帮忙,刘陵在此先行谢过了。”   说罢,仰首饮尽杯中酒水。将酒樽反转倒扣以示诚意,视线有意无意的打量了一番阳武侯王信。察觉到美人儿的视线,阳武侯的胸膛愈发的挺了起来。   庄青翟迟疑了片刻,拍了拍手,便有两个歌姬从外走了进来。身姿妖娆,面容姣好。跪坐在阳武侯的左右莺歌燕语的劝起酒来。没过一会儿,王信便飘飘然了,勉强和庄青翟告辞,靠在两个歌姬的身上歪歪斜斜的出了雅间。   看着王信的背影,刘陵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对着庄青翟奉承说道:“世人都说武强侯性格儒雅,爱好交际。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对于王氏一脉的人都能够不计前嫌的大度处之,刘陵心中敬佩,再敬侯爷一杯。”   “刘陵翁主客气了。阳武侯王信这人,虽然无甚大才,可贵在性格淳朴。和他在一起,老夫也能受益颇多。”庄青翟随意说了一句,又举杯说道:“将《洪烈》一书通过梁王的手献给太皇太后,不过是老夫举手之劳。也当不得翁主如此大礼。何况老夫如今也不再是武强侯了,翁主不嫌弃的话,直接称呼老夫一声伯伯就是了。”   庄青翟说着,谦逊的还了酒水。由于梁王一事他算是彻底得罪了刘彻,不但被削了爵位,还连降三级。要不是太皇太后顾念旧情,恐怕他早就被刘彻一脚提出朝堂了。一番心惊肉跳之后,他不得不为自己的后路做好打算。   刘陵眼中闪过一抹精光,面上却义愤填膺的说道:“庄伯伯的事情刘陵也听说一二。平心而论,庄伯伯当时也是无奈之举。谁能知道那梁王是假传太皇太后的懿旨呢!事败之后梁王这个罪魁祸首没有得到任何惩罚,反而是庄伯伯这个受了蒙蔽的人又是削爵又是降级的。不过好在太皇太后英明,不然的话……”   “哎!”庄青翟闻言,有些黯然的放下了酒樽。“还好太皇太后知道老夫的性子。不然的话老夫真是无可辩驳啊!”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庄伯伯又何必辩解呢?太皇太后自然知道庄伯伯的心意。”刘陵意有所指的说了一句。看着庄青翟神情淡然的模样,意味深长的勾起了嘴角。   “翁主所言极是。”庄青翟沉声说道。“翁主并不常在京中,有些事情自然不知晓。陛下和太皇太后目前虽然其乐融融风平浪静的。不过两人之间还是有很多矛盾的。只不过时日尚浅,并没有发作出来而已。”   “哦?”刘陵心中一动,很感兴趣的追问道:“那依庄伯伯的意思……刘陵下面该如何做呢?”   “翁主什么都不用做。”庄青翟轻轻摇了摇头。“这几日各路藩王都进京朝见了。刘武作为太皇太后在世唯一的儿子,太皇太后自然舍不得委屈他。可有些事情毕竟发生了……咱们只要在一旁静静看着就是。”   见庄青翟的想法和自己如出一辙,刘陵算是放心的露出了笑容。言语间愈发亲昵的说道:“来之前父王还嘱托我,到了长安之后每行一事必然要问策于庄伯伯。说庄伯伯对于太皇太后的心思摸得最透,今日一见,庄伯伯果然名不虚传,不愧是太皇太后身边最得信任的重臣。”   谈到这一点,庄青翟也自得不已。能让太皇太后如此下力保全的臣子,也就独他一人了。刘彻刚刚即位,居然敢得罪太皇太后身边最得力的自己——   庄青翟眼中闪过一抹阴狠,寒声说道:“陛下年幼,从小就被卫绾那帮子儒生蛊惑的偏向儒学,可太皇太后却是最拥护黄老无为之策的。看着吧,两人的冲突还在后头呢!尤其是淮南王给太皇太后献了《洪烈》之后,这可是总结道家主张的经典之书啊!太皇太后看了赞不绝口呢!”   刘陵听着庄青翟的话,面上笑容愈发醉人。娇笑着掩嘴说道:“庄伯伯可快别说了。若是让陛下晓得太皇太后因为看了我父王所著的《鸿烈》才惹出这么多事儿来,恐怕要恨死我们父女了呢!”   “那也是他自食其果。”庄青翟冷哼一声。“好好的黄老无为之学不遵从,反而去抬举那些个酸儒的学说,竟然忘记了当初高祖皇帝是如何的厌弃儒学之说。如此忘本,也难怪太皇太后心有不满啊!”   “那还得庄伯伯在太皇太后面前多多进言才是。来,刘陵借花献佛,再敬庄伯伯一杯酒水。”刘陵举樽说道。   “好说,好说。”庄青翟笑着饮尽杯中酒水。几杯黄酒下肚,话也愈发多了起来。将太皇太后的喜好林林总总的都说给了刘陵听,最后总结道:“你只要在面见太皇太后的时候做到这几条,我保证太皇太后会喜欢你。”   “多谢庄伯伯提点。”刘陵起身向庄青翟欠了欠身,娇声说道:“之前刘陵还一直担心呢!以前我年少不经事,得罪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我还怕这次我给她请安的时候她会生我的气呢!”   “这你就错了。”庄青翟摆了摆手,将酒樽放到案几上,开口说道:“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最是大度的,怎么可能与你这小辈一般见识。何况当年的事儿也不是你的错。再说如今太皇太后已经将自家的女孩儿指给了韩嫣,曾经的谣言不攻自破。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跟不会将陈年旧事放在心上了。”   刘陵听着庄青翟的话,不知怎么心中一空,喃喃自语道:“庄伯伯是说韩嫣他要娶妻了?”   “可不是,女方是窦婴的孙女儿窦明澜,性格柔顺,容貌清丽。可算得上是天作之合了。”庄青翟摇头赞道。   刘陵有些惊愕的掩住了口,哑然说道:“韩嫣和窦婴的孙女儿……那岂不是差了辈分。这不是——”   乱伦吗?   庄青翟闻言,呲之以鼻。“咱们又不是那些个儒生,穷讲究什么。何况韩嫣又不是太皇太后的亲孙子,只不过是个认的干孙罢了,也没进族谱。再者若论辈分的话韩嫣的爷爷韩颓当和窦婴同为七国之乱的功臣,他们还是一辈儿的呢!”   “可是……”刘陵皱了皱眉,最终将心中原本的话咽进了肚子。反而开口说道:“如此说来,这太皇太后对于韩嫣很是宠爱啊!可是据我所知,这韩嫣可是陛下的死忠之臣啊?”   “太皇太后欣赏的就是韩嫣这一点。”庄青翟随口点播道:“翁主须知,太皇太后已经老了,她还能活多久。如无例外的话今后的天下还不是陛下的。她总得为窦氏和陈氏的将来考虑一二才是。”   刘陵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心中愈发佩服太皇太后的老谋深算。   面上却丝毫不露的冲着庄青翟说道:“庄伯伯一语惊醒梦中人。有庄伯伯这样的明白人指点,刘陵这次长安之行总算无忧了。”   “哈哈哈,翁主实在是太客气了。翁主的天生丽质,冰雪聪明才让老夫佩服呢!”庄青翟笑着说道。   “哪里哪里,庄伯伯谬赞了。”刘陵笑容愈发甜腻,酒水一杯杯不要钱的灌入肚子里。   觥筹交错之间,视线漫不经心扫过外面萧瑟的天空,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那个面容精致,气度特别的韩嫣。心中隐隐有些失落……      第一百一十六章      入夜,韩府内宅——   刚刚吃过晚饭,刘彻歪着身子躺在美人榻上,仔细看着下面的人搜集上来的情报。半晌,冷哼一声,将绢绸扔到面前的矮几上,有些不屑的开口说道:“就知道有她在就没什么好事儿。果然闹腾起来了。”   韩嫣摇了摇头,将绢绸整整齐齐的叠好放置在一旁,开口说道:“就算她有些小手段,好在我们已经有了防备。不会在朝见的时候措手不及就是。”   “哼!”刘彻撇了撇嘴,不再说话。伸手从面前的果盘中摘了几粒葡萄扔进嘴里。“整个大汉,也就只你这里过的舒服。”   “陛下这话说得微臣惶恐不已。要知道我可是在这新鲜的瓜果刚刚成熟之际就送入了宫中。韩府的都是给宫里头挑选剩下的。”韩嫣神色郑重的解释道。只不过眼眸中偶尔划过的戏谑吐露了他根本没将刘彻的话放在心中。   “你听得懂我说的话。”刘彻说着,翻身坐起,直直盯着韩嫣说道:“我的意思是说,只要有你在的地方,我就觉得舒服。”   “……”韩嫣一时语噎。不知什么时候起,刘彻和他说话越发腻歪了。不自在的转过了脸,岔开话题。“你不是说今晚要去椒房殿吗?时间差不多了,你快走吧!”   刘彻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喃喃说道:“这功夫去还有点早,我在呆一会儿。”   韩嫣听着刘彻的话,突然觉得有点好笑。“我说你这人怎么——”   “嗯?”刘彻扬了扬眉。   “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韩嫣嘟囔着说了一句。趁着刘彻并没听清,转移话题说道:“即便是合作伙伴在合作期间也要有诚意好不好,你约了人家谈话结果自己迟迟不到。这样不太好吧!”   刘彻有些厌烦的皱了皱眉,仰天长叹:“哎!”   韩嫣看着刘彻百无聊赖的模样,耸了耸肩,懒懒散散的走到刘彻身旁坐好。顺手还摸了摸刘彻的头顶权作安慰状。刘彻顺势躺到了他的怀中。感觉到刘彻火热的身躯,韩嫣也有些茫然,无论前世今生,他被灌输的理念都是“朋友妻不可戏”,如今他和刘彻和阿娇的关系,总是让他觉得无所适从。隐隐中有一种自己是“小三儿”的感觉。这种念头让他觉得心烦意乱。怎么感觉跟QY小说似的,TME就这么“情不自禁”了?   脑补一些自己或者刘彻故作“小鸟依人”状的依偎在另一个人身旁,泪眼模糊的冲着阿娇说道:“求求你,发发慈悲成全了我们吧!”的情景,韩嫣又是恶寒又是恶心的打了个寒颤,惊吓的摇了摇头。   刘彻抬眼看着韩嫣又是皱眉又是变脸的样子,热闹中还带着几丝落寞几丝不敢苟同。虽然不知道韩嫣究竟在想什么,不过多年的习惯让他大概猜出了韩嫣的念头,却不知道该怎么劝说。只得起身默默挪到韩嫣身边坐好,顺势将韩嫣搂到了自己怀中。闷闷说道:“别胡思乱想。”   沉默半晌,韩嫣摇头说道:“陛下,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宫了。”   刘彻心中愈发黯然,只得点了点头,起身走到暗门处,打开暗门的瞬间,刘彻回头,冲着韩嫣说道:“我心悦你。”   韩嫣闻言,不由得一愣。怔怔的看着刘彻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   由于诸侯王私自进京的事情已经暴露了,刘彻没有耐心和诸侯王打哑谜。径自通知了太常署按照旧例接待到京的王侯们。甚至把各路诸侯的藏身之处都透露给了太常署。当太常令接到圣旨之后带着礼仪对仗敲锣打鼓的走到各诸侯藏身之处时,众人立时对于小皇帝的情报惊惧不已。一些心怀不轨或者想要冷眼旁观瞧热闹的人也不由得警惕三分,行动举止也愈发收敛了。唯有那些真心拥护皇帝的王宫大臣们欣慰不已,愈发赞叹小皇帝的英明举措。   次日,按照已经进京的诸位王侯的爵位尊卑,太常署安排众人入宫朝见,然后各自回了在京的官邸休息。等到正月初一的清晨,所有入京的诸侯王拿上皮革摆上碧玉,向天子祝贺正月。被称为“法见”。不知道阿娇和馆陶长太主是怎么和太皇太后说的,反正这次的朝见中没有前梁王刘武的身影。刘买用许久不见,想念父王的借口在朝议上公然奏请想要请见梁王,言语当中透露出已经得到了太皇太后的允许的口风,正等刘彻的一句话了。刘彻沉默许久,一句再议岔了开去。   按照汉朝律法,“法见”三天过后,天子为诸侯王设下宴席,回赐他们金钱和财物。当天下午,韩嫣按例到长乐宫去给太皇太后请安。正好看到馆陶长公主和阿娇将太皇太后哄得合不拢嘴的模样。   “太中大夫韩嫣见过太皇太后,见过馆陶长太主,见过皇后。”韩嫣走上前去,躬身行礼。   “可是阿嫣过来了?快自己个儿找个地方坐下,离赐宴还有几个时辰呢!找个地方歇歇,等会儿时辰到了,咱们一块儿过去。”太皇太后招招手,示意韩嫣快些坐下。   “多谢太皇太后。”韩嫣应了一声,一旁的小宫女赶紧收拾出一个席位来,供韩嫣坐下。   “可是有日子没见到你了。陛下登基之后,你就不怎么进后宫了。其实要我说啊,你也是太小心了。凭你的身份,即便随时出入宫廷也没什么的。平白还有个御赐的牌子在腰间挂着。这么长时间也不说来看看我。”阿娇嘟着嘴。“你都不知道,这小半年差点没闷死我。”   韩嫣微微一笑,这半年来他执意不见阿娇,也是因为有点小心虚。听了阿娇的话,立刻屁颠屁颠的讨好道:“也是最近的事情太多了。等会去我吩咐奇宝斋的掌柜,让他搜集一些新鲜玩意儿送到堂邑侯府上,再让馆陶长太主送给皇后。”   “这还差不多。”阿娇满意的点了点头,旋即问道:“我最近特别无聊,阿嫣你给出个主意,能不能给我找点事情做?”   韩嫣闻言,沉吟的皱了皱眉。他一时半刻还真没想到有什么好玩儿的东西能够介绍给阿娇的。逛街血拼肯定是不能够了,前世自己周围的女性也就这点儿爱好,再不就是美容沙龙……   馆陶长太主见状,连忙呵斥阿娇道:“这孩子怎么越大越不懂事了。阿嫣现在得到陛下的重用,诸事繁多,你就别给他添麻烦了。”   又面带激赏的瞅了瞅韩嫣,口中赞道:“多好的孩子,只可惜我没有第二个女儿,不然的话一定得给阿嫣说说煤。”   “阿嫣已经定了婚事,乃是窦婴家的小孙女,你又不是不知道,就别跟着添乱了。”太皇太后听着馆陶的话,无奈的摇了摇头。   馆陶听着太皇太后的话,撇了撇嘴,轻声道了一句。“可惜了。”   众人心知肚明,毕竟窦婴的心并不是真的向着窦家和陈家,若不是实在没了更合适的姻亲,他们也不至于便宜了窦婴。   阿娇更是不满的道了一句。“都是外祖母着急,那个丫头才十四岁,还没及笄呢,能有多好。依我看还是再相看相看,兴许还有更好的呢?”   韩嫣苦笑的摇了摇头。不过这么一茬,倒是将阿娇的话给岔过去了。韩嫣也没在提起,不过脑子里倒心心念念的琢磨着——兴许弄好了,又是一条好销路。帮人帮己两不误啊!   太皇太后和馆陶也没接茬,识相的转移了话题。   “我听说今儿晚上的赐宴陛下让你张罗了。正好没事,你就说说,这次都有什么新鲜玩意儿?”太皇太后伸手扒了个橘子,又想到韩嫣,随意的放下了,口中吩咐道:“再给老身削个苹果吧!”   “也没什么,不过是用上了各式的新鲜蔬菜、瓜果梨桃,让诸侯王大冬天儿的尝个新鲜罢了。菜式基本上都是太食监拿手的几道,酒是十年的宫酿紫金醇。”韩嫣满不在乎的说了几句,顿了顿补充道:“只是陛下特意吩咐了,太皇太后桌上的膳食要蒸的特别烂熟一些,免得太皇太后吃了不消食。”   “陛下日理万机,正忙活着改弦易张呢,哪里还有精力顾及老身。恐怕还是阿嫣心细,想着我这个老太婆吧!”太皇太后冷哼一声,缓缓说道。   韩嫣心下一沉,下意识看了一眼馆陶长太主,见她平静的向自己摇了摇头,还面带着微笑。心知没什么大事儿,只不过是老太太因为梁王没能参加宴席的一点芥蒂罢了。也就不在意,笑着说道:“这话太皇太后可真是冤枉了陛下了。陛下是纯孝之人,这宴席上要呈给太皇太后的每道菜肴都是陛下亲自过眼的。您若是不信的话可以招过太食监的仔细问问。”   “我问这个做什么,难不成真的闲来无事了?”太皇太后口中不依不饶,面上却缓和许多了。眼角眉梢还隐隐多了几分欣喜,韩嫣见了,知道无事了。也略微放下了心。随着皇帝诏令的愈发深入,帝后之争也略见苗头,有些东西并不是亲情血脉能缓和得了的。对于这种意识形态上的争斗,必然要有一方做出妥协让步,不然的话掀起的血雨腥风可就是不死不休的。   韩嫣有些头疼,却也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化解。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正思讨间,就听见太皇太后仿佛闲聊家常一般问道:“陛下的招贤令举行的如何?”   韩嫣应道:“这事情具体是有丞相卫绾负责的。所以详细的情况阿嫣不是很清楚。不过每日走在长安城的各处街道上,都能看见络绎不绝的外乡人。想来都是奔着陛下的招贤令来的。看这个样子,年后的朝廷选才也会更加繁盛一些。这可是建元元年朝廷的第一件大事,能办的轰轰烈烈的,也不枉陛下每日都惦记督促着。””   “人的本性向来都是随波逐流,人云亦云。他们当中很多人都是为了凑个热闹,也不一定就是个人才。依老身看,关键时刻,还是那些受过精心培育的世家子弟们能担当。”太皇太后摇头说道。沉吟片刻,还是没忍住,不放心的提点道:“按理说老身不该多嘴,不过陛下刚刚登基,年轻气盛,想要做出一番大事业的心思是好的。只不过难免会有些思虑不周,你若是有机会的话,还是给陛下提个建议,让他要注意制衡。帝王之术,重在制衡。”   言下之意,可千万别一股脑儿的都挑选了儒家的人。   “阿嫣知道了。”韩嫣笑嘻嘻的点了点头。旋即说道:“其实陛下也心中有数的,太皇太后尽可放心。”   听着韩嫣的话,太皇太后轻叹一声。“彻儿是老身从小看到大的,他是个什么样子,老身自然清楚。老身不放心的是卫绾,这个老头儿,心机深沉,耐性颇佳,先皇的时候就已经是丞相了,如今陛下又信用他,给了他更大的权利。老身只怕他会借此蛊惑陛下,做出动摇国之根本的事情。”   太皇太后对于儒家的憎恶程度是朝野尽职的。连带的对于卫绾这个死忠的儒家子弟也没什么好感。只不过卫绾毕竟是韩嫣的老师,子不言父过,徒不言师错。韩嫣也不好多说,只得沉默不语。   太皇太后也知道韩嫣的顾虑,也就不再多说。反而让宫女拿了几部竹简放到韩嫣面前。“这个是淮南王这次进献的礼物。是淮南王历经数十年所著的一部《鸿烈》,书中对于道家的阐述十分经典,这才是咱们刘家人应该干的事情。他还奏请老身给这部书起个名字。老身想既然这书是淮南王所著,不如就叫《淮南王书》,阿嫣以为如何?”   对于这本书的名声韩嫣几乎是如雷贯耳。只不过他并没有看过《淮南王书》的全部内容,只依稀记得里面有篇《房中秘术》,当时韩嫣听了还惊愕不已呢!   太皇太后等了一会儿,没见韩嫣的回答,也不以为意。“陛下总是想要变法。可历来轻易变法的又有什么好下场,先秦时候的商鞅被车裂就不说了。即便是前朝的新垣平又是个什么下场?”   韩嫣看了一眼馆陶长太主,两人相视而笑。一旁的阿娇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看馆陶,又转过头来看看韩嫣,也没弄明白两人笑什么。   太皇太后开口说道:“这天地万物,只有一元是不成的。所以大汉虽然尊崇的是黄老无为之说。可是法家,兵家,阴阳,纵横学派林立,朝廷也并未多管。无论什么学说,只要能替朝廷效力就好。何况黄老无为之治也并不是一潭死水。老子讲,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无穷,这才是朝廷发展的根本。若是像卫绾撺掇的,让朝廷都用儒家来治国,恐怕将来国家才会成为一潭死水呢!所以依老身看,这《淮南王书》对于朝廷来说,就是二。是变化的开端。应该让陛下好好读读这本书才是。”   韩嫣笑嘻嘻的答道:“太皇太后,其实阿嫣觉得这本《淮南王书》也挺‘二’的。太皇太后说的真对。”   太皇太后只听着韩嫣的语气有点奇怪,仿佛有种幸灾乐祸的滋味在里头,有点想不明白。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既然你也觉得对,就该建议陛下多读读这本书。”   “恩,太皇太后放心吧!阿嫣找个机会,一定会让陛下多加研习的。”尤其是《房中秘术》那一段。韩嫣信心满满的打了包票。视线诡异的扫过阿娇身上,就是不知道这番研习之后,阿娇能不能怀上个娃娃。   阿娇被韩嫣看的有些毛骨悚然,闹不清楚韩嫣心中所想,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啊?”韩嫣很是无辜的摇了摇头,岔开话题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是不是该去宣室殿了?”   太皇太后要说的话也都说完了,问了问时辰,当即拍板说道:“那就起身吧!”   “诺!”众人躬身应道。   作者有话要说:注——   本章节中关于淮南王书的讨论,部分借鉴于《汉武大帝》O∩_∩O~      第一百一十七章      等众人到了宣室殿之后,大部分诸侯王已经按照旧例坐好了。见到太皇太后的身影,立刻起身跪拜,口中呼道:“见过太皇太后。”   韩嫣识相的多了开去,避让诸侯王的拜礼。等太皇太后叫了平身之后,韩嫣慑手慑脚的走到了殿门处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右手边是周明锦,看着韩嫣悄声说道:“怎么去了这么久,陛下问起你好几次了。”   “在长乐宫陪着太皇太后聊了一会儿。”韩嫣不以为意的说道。他去长乐宫还是刘彻的吩咐呢!   “怎么样?”周明锦凑近了问道。   “还能怎么样?不出所料呗!”韩嫣耸了耸肩,满不在乎的答道。   “真会钻营。”周明锦不屑的撇了撇嘴。“真当他自己是贤王了。”   虽然是两人的窃窃私语,应该不会让旁人听见,不过韩嫣还是谨慎的说了一句。“噤声。”   不动声色的打量一下周围人,大家的都被太皇太后的话吸走了注意力。韩嫣这才低声说道:“人多口杂的别什么话都说。何况人家可是货真价实的贤王。还会做豆腐呢,多贤惠啊!”   周明锦忍俊不住的勾了勾嘴角。“你的话比我还刁钻。”   顿了顿,又说道:“还好我们早有准备,不然的话这次还真的让淮南王出风头了。”   两人贼兮兮的相视一笑。   前头,太皇太后对于刘安进献的《淮南王书》赞不绝口,几次三番的提到刘安是真真把黄老之说研究透彻了。   而下面刘安也极为谦逊的躬身还礼,口中不断谦让,说都是太皇太后的英明,才让他有暇去研究这些个东西,也算是为了巩固大汉的根本做了些许贡献。   上首的刘彻听得心中连连冷笑,面上却是不显。趁着两人寒暄的空档,面如春风的说道:“按照旧例,今日的赐宴是为了同诸位王侯见见面。这次朝见是朕登基后的第一次朝见,朕看到了诸位王侯叔伯们送至长安的贺礼,奇珍异宝,琳琅满目,都是精心准备的。朕从当中看到了诸位王侯叔伯们的拳拳盛意。所以呢,朕也鼓捣出一些新鲜玩意儿,送给诸位王侯们把玩一二。”   刘彻说着,看了春陀一眼。春陀躬身退下,少顷,一队队宫女太监捧着一个托盘走到每位王侯的案几前,将托盘并着上面呈着的物什摆到案几上,躬身退下。   诸侯王好奇的看着托盘上的物件,一叠仿佛丝绸般薄薄的东西端端正正摆在正中间,色彩呈宣白色,用手摸了摸,质地细腻顺滑。轻轻拿起一张,好像很脆弱,一丝就会碎一样。托盘边上摆放着笔墨和砚台,有心思灵巧的人看着上面的东西,微微一笑,径自拿起毛笔占了墨汁在白色物件上写写画画,流畅的感觉让人从心底觉着舒服。爱好文事的人更是心思激动起来。   等诸侯王都把玩的差不多了,刘彻这才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这是太中大夫韩嫣闲来无事发明的东西,叫做纸张。至于他的用处,想必大家都清楚一二了。就是可以代替竹简记录诸事文字。更难得的是这造纸的费用相比竹简来说还要节省一些。今后教化民众,研习经文可是要轻松不少。”   顿了顿,刘彻看着淮南王一脸谦逊的坐在一旁,意味不明的勾了勾嘴角,说道:“淮南王叔,你所著的《淮南王书》朕也看过一二,果然非同凡响。以后有暇,不妨一起坐下来探讨一二。”   刘安不明所以,一个劲儿的谦虚道“不敢”,只有刘陵心下一动,隐隐觉着不太对劲儿。   看着殿内众人啧啧称奇的模样,刘彻得意的勾了勾嘴角,挥了挥手。春陀再次躬身应诺。一队队宫女太监举着托盘鱼贯而入,这次托盘上呈着的可就不是白色的纸张了。而是印有字迹并且装订齐整的书籍。《道德经》、《诗经》、《淮南王书》,众人好奇的翻开书籍,薄薄的纸张端着十分轻便,丝毫没有端着竹简时候坠手的感觉。一股股墨香扑鼻而来,白纸黑字,在夜入白昼的宣室殿灯火的照耀下,字迹清晰,拍板工整,十分明目养眼。   有好事者打开《淮南王书》,第一页就明晃晃的写着《房中秘术》四个大字,再联想到刘彻刚才所言,不由得偷笑出声。四周时不时扫射过来的诡异视线让刘安尴尬不已。脸色红一阵青一阵,竟然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后世评价《淮南王书》,是汉代道家学说的代表之作。并且其中阐明的格物之说也十分值得借鉴。当真是一部不可多得的好书。只不过出现在现下有些不合时宜。韩嫣无法,只得忍痛与淮南王刘安开了个小玩笑。将书中各篇典籍的顺序颠倒了一番。只是看着淮南王如今有些狼狈的模样,韩嫣同情的弯了弯嘴角。看来这位淮南王并不是个喜欢“笑”对人生的豪放之人啊!   刘彻和韩嫣的想法几乎差不多,只不过他看着刘安狼狈的模样只觉得解气不已。当下朗声笑道:“朕已经准备好了,等诸位王侯回到封地的时候,每人可带着十车书籍反转。当中有道家、如今、兵家、法家等各家学说。希望诸侯王回到封地之后能够重视教育,为朝廷多多培养人才。”   众位侯王轰然应诺。   由于纸张的出现和刘彻对于《淮南王书》所开的不大不小的玩笑,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刘彻的手段吸引住了。刘安筹谋许久的进献书籍并没有得到应有的效果,因此席宴之上并不多话,只沉默的一杯杯喝着酒。偶尔看向刘陵的眼神也泛着冷厉。刘陵知晓他这是怪罪自己办事不利,不由得苦笑连连。   而韩嫣这厢倒是因为进献纸张的缘故再次得了众人的眼缘。又因为太皇太后的关系,众人知晓了韩嫣已经和窦氏联姻的事情。再加上皇帝十分明显的偏爱重用,一时间倒也炙手可热起来。前来敬酒寒暄的王侯重臣们络绎不绝,无奈之下韩嫣只得拉着周明锦替自己挡酒。奈何周明锦身为周亚夫之子,明显也是小皇帝的心腹之臣。自身也要应酬好些人,又替韩嫣挡了几回酒,头脑愈发昏沉了。   觥筹交错之间,只听一道细腻娇婉的女声缓缓说道:“年余不见,阿嫣公子风姿更胜,龙质凤章,不愧是我大汉第一美人啊!”   众人转过头去,却看见一袭粉色裙裾的刘陵持着酒樽款款而来。穿过众人走到韩嫣面前,平举酒樽。“怎么,不介意和我喝一杯吧?”   韩嫣闻言,淡淡一笑,随口饮尽樽中酒水,开口赞道:“多日不见,刘陵翁主也是愈发娇艳可人了。”   “阿嫣公子说的可是真心话?”刘陵掩口娇笑。“能得到誉满长安的阿嫣公子一声夸奖,我这趟也算没白来。”   “翁主谬赞。翁主风姿卓绝,是长安城内的公子哥儿们竞相追捧的对象,又怎么会在乎韩嫣的一句话呢!”韩嫣满不在乎的勾了勾嘴角,寒暄道。   “这可不同,须知阿嫣公子不光一表人才,手段心机与时下少年相比,也是一等一的。乃是陛下如今最器重的人。一首‘宁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诗句更是让无数闺秀将你引为如意郎君。听说你与窦氏联姻的消息传出来之后,多少名媛都黯然落泪。就连我都惶然失措了好几天呢!”刘陵眨着眼睛,幽怨的说道。   在太皇太后刻意的安排下,刘陵心悦韩嫣的传言早就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如今听了刘陵明晃晃的告白,众人更是苦笑不已。一时间觉得尴尬异常。   若说这刘陵,也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虽然心机深沉,手段狠戾。不过长袖善舞,又乐于奉承。面对面的相谈下来,实在让人难升厌恶之心。再加上其大汉翁主的身份,即便清楚她的手段为人,很多适龄的世家少年也情不自禁的迷上了这个女人。如今看着她当着众人的面就对韩嫣告白,虽然相比之下觉得自己诸多不如,也难免心酸嫉妒。   看着周围诸多世家子弟因为刘陵三两句话就对自己隐隐排斥。韩嫣不由得敬佩起来,却也觉得头疼。当即不温不火的笑道:“刘陵翁主说笑了。阿嫣不过是个俸禄千石的太中大夫,即便被翁主谬赞一句龙质凤章,只怕心里还嘲弄阿嫣虚龙假凤吧!又何德何能让翁主如此青睐。翁主风华正茂,千金之躯,自然也会慕艾真正的龙质凤章。当日顾忌着律法习俗,没能满足翁主的要求而得罪了翁主。韩嫣心中深感抱歉。好在翁主人中龙凤,宽容大度,想来不会因为些许事宜还在记恨阿嫣吧?”   听韩嫣这么一说,在场消息灵通的人不由得想起当日太子婚典上刘陵和太子妃大打出手。又想起了当时传得很火的另一个版本,再对比刘陵的心性手段。念头一转,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   刘陵见韩嫣吞吐吐吐模模糊糊的一段话就消无声息地瓦解了她营造的敌对氛围。心中暗赞,只觉得棋逢对手倒也津津有味的笑出声来。看着韩嫣看似清明却偶尔露出迷茫神色的双眼,不动声色的说道:“你好像又醉了,殿内烦热,不如出去醒醒酒吧?”   语气亲昵,态度暧昧。真真假假,一时间又蛊惑了一批少年。   韩嫣见状,无奈的摇了摇头。说实话对于历史上的刘陵他还算是敬佩,毕竟一个女人为了自己的事业斡旋在那么多亲贵之间。又几乎凭借一己之力拉拢着诸侯国和刘彻对抗,之后淮南王谋反事败被下了掖庭还能影响到当时的酷吏张汤,最后不受威胁利诱毅然服毒自尽……   韩嫣突然想到后世评价武朝初期的一句话,说是这个时候的政治几乎就是几个女人间的博弈。不由深以为然。   刘陵看着韩嫣神思恍惚的模样,不知道这人又想到哪里去了。却也乐得钻个空子。随意拿着韩嫣做垡子,脸上一副含情脉脉,暧昧的话不要钱的说出口。打量着周围那些个面色阴一阵阳一阵的世家少年们,一番谋划付诸东流的憋闷算是消了三分。   对于这种不痛不痒的口舌之争,韩嫣倒是无所谓。反正刘陵长的也不错,又不惜身份乐意倒贴取乐,他也不至于拒人千里之外。两人一时间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话,情意绵绵之下又透着些许针锋相对,让周围人看的目瞪口呆。只可惜他愿意逢场作戏,有些人并不乐意。只听阿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冷嘲热讽的说道:“呦,这不是千娇百媚的刘陵翁主吗?怎么,够缠不上彻儿又转移到阿嫣头上。你这情转的倒也挺快的。只可惜啊……哼!”   众人回首,果然看见一袭皇后吉服的阿娇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明艳的面容因为见到刘陵绷了起来。看上去倒也颇为威严。众人听着阿娇的话,不明所以,更是议论纷纷。   人群当中,韩嫣看着霎时间全副武装气场全开的两人,不由得苦笑挠头。   俗语说的好:一山不能容二虎,何况两只母老虎。该不会,又要打起来吧?      第一百一十八章      刘陵和阿娇这两个女人,由于种种原因相看两相厌的事实已经广为流传了。太子婚宴上的大打出手众位大臣还记忆犹新,如今看着两人仿佛斗鸡一般的气势,均都慌张起来。拼命的给韩嫣使眼色——毕竟新皇登基后第一次诸王朝见居然结束于两个女人的“厮杀”,未免也太过惨烈了些。   被众人寄予厚望的韩嫣也不知如何是好。看着一粉一黑两个挺胸抬头不让分毫的刘陵和阿娇,韩嫣下意识搜寻着刘彻的身影。可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圆场,只见刘陵忽的笑开了,掩口说道:“太子婚礼的时候见过太子妃一面,当时就对太子妃的直率爽朗记忆犹新。年余没见,皇后娘娘是愈发的雍容大度了。刘陵这个从淮南小地方出来的比之皇后自然愈发不如,在此给皇后请安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见刘陵率先退了一步,阿娇也就不能太嚣张。又见适才刘陵还隐隐借着淮南王的威势压着她,虽然心中不快,不过顾念着宗室的脸面,阿娇也不能太过分。只得讪讪的冷哼一声,转过身去不再搭理刘陵。反而冲着韩嫣说道:“既然有了酒意就招呼小黄门陪你去偏殿歇着。你都在宫里头住了这么多年,又是外祖母的干孙,这点方便还是有的。免得和那些心机叵测的人周旋机锋,一不小心着了道可就自认倒霉吧!”   刘陵自然听出来阿娇的指桑骂槐,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随口附和道:“是啊,阿嫣公子若是不舒服的话就快去歇歇吧!这么硬挺着,我看着都觉难受。”   被刘陵轻浮的话语气的直皱眉,阿娇冷声说道:“翁主毕竟是宗室教养出来的女儿,说话自然要顾虑周全。怎么和那些个杨街柳巷的歌女那般轻浮。果然是因为生母卑下的缘故吗?”   刘陵生平最忌讳的就是有人拿自己的身世说事儿。听了阿娇一番话,心中愈发恼怒,面上却愈发温柔的应道:“刘陵年少失怙,自然没有皇后的福气。只不过我也是好意想问罢了。皇后即便心中不快,也不至于……”   刘陵刻意拉长了音节,看着周围众人开始躲闪起来的眼神,心中冷笑。   感觉到周围渐渐开始诡异起来的气氛,阿娇心中暗道不好。她从小就是被人哄着长大的,说话办事自然没有泡在阴谋算计中的刘陵周全。因此她虽然知道自己被刘陵下了一个绊子,心中愤恨。却也愈发不敢多做解释。生怕言多必失,不小心被人套了进去。   而另一旁,注意到这边骚乱的馆陶长太主起身走了过来。正好听到刘陵不紧不慢的栽赃,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口中轻声说道:“你这孩子,怎么又和人拌了嘴角,竟然连太皇太后的事情都忘记了。你不是说要亲自去给太皇太后做雪梨吃吗?”   阿娇这才想起来找韩嫣的目的,当即开口说道:“对了,阿嫣。外祖母刚刚吃了些油腻觉得不太舒服,想吃些酸口爽利的东西。我就想起韩庄酒楼最新推出的样式红酒雪梨了。你可会做?”   韩嫣自然会做,当即点头应道:“那我这就去小厨房看看吧!”   阿娇顺势说道:“你也教教我吧!陛下也很爱吃这道菜。”   当中又有馆陶长太主不住的插科打诨。众人也就渐渐消了心思,任由韩嫣和阿娇在一干宫女太监的陪同下去了小厨房。   红酒雪梨的做法异常简单。所需配料也不过是红酒和白砂糖罢了。这些小厨房里头都有。御厨们见了韩嫣的身影,知晓他又要弄新样式了,也都舔着脸在后面打下手。倒酒的倒酒,削皮的削皮,切梨的切梨,根本都没让韩嫣动手。   将雪梨切成均等的薄片之后,韩嫣将红酒、白砂糖、梨放入锅中,大火烧开转小火煮,中间把梨翻至另一面,一共煮约一刻钟的时间,收火。再将梨片放在红酒中浸泡,最好是泡三四个时辰,然后放入冰镇容器中镇上一夜吃着才爽口。不过考虑到如今的天气,韩嫣也只是简单浸泡了一会儿,幸好梨片切的都特别薄,均已入味。凉凉之后便盛入精致的容器中,韩嫣顺手用胡萝卜雕刻几朵花样放在盘中做点缀,看着十分新鲜。   有小宫女结果红酒雪梨送至太皇太后的案几上面。而韩嫣最后吩咐着小厨房内的御厨多做了些放入冰窖镇着,万一哪天宫内主子又想吃了,也不至于措手不及。   折腾一番,韩嫣的酒意也就醒的差不多了。阿娇身份特殊,又因为人多眼杂,也随着端托盘的小宫女进了宣室殿。韩嫣无所事事,反倒一步三晃的出了殿门。   外头清幽的飘起了薄雪。周明锦双脚交叠抱着臂膀靠在一旁的石柱上。见到韩嫣的身影,正身说道:“你还好吧?”   “能有什么事儿?”韩嫣摇了摇头,“就是还觉得有些头晕,想在外头走走。”   “我陪你。”周明锦不由分说的走到了韩嫣身旁,和他并肩走着。   月光照在空中飞舞的雪花上,有种梦幻般的色彩。两人顺着青石板的纹路一直朝前走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气氛愈发的静谧。身后事一连串歪歪斜斜的脚印,还没来得及印刻在心,就被纷纷落下的雪花填满了空处。过了一会儿,什么痕迹都看不见了。   由于是天黑,两人又刻意找人少的地方走着。半天也没见旁的人影。累了便找了个避风的角落站着。神情宁静的望着夜空,身后事喧嚣热闹的宣室殿,灯火通明,流光明转。   迟疑片刻,还是周明锦率先开口说道:“刘陵来了,你好像又有麻烦了!”   “没事儿,她是个明白人。自然知道继续针对我对她没好处。”韩嫣不在意的摇头说道。   周明锦闻言,皱了皱眉。他从小和韩嫣一起长大,自然知道韩嫣不像外表那么轻浮草率。甚至他心智成熟的令人难以想象。只不过心智成熟和城府阴深并不是一个概念。刘陵的难缠程度他也听人说起过。对于韩嫣的看法并不乐观。“那是个女疯子,你要警惕些才好。”   韩嫣愕然,闹不明白怎么刘陵在周明锦眼中成了这个形象,好笑之余也温暖的回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在他的记忆中,那个刘陵和韩嫣的瓜葛并不深。何况只要太皇太后和刘彻相信自己,其他的他到不是很怕。即便是王娡处他现在也死死盯着了,甚至连某些证据都已经拿到手中……   当然不会有什么事,只不过还是麻烦啊!周明德看着韩嫣满不在乎的模样,不赞同的抿了抿嘴,刚想继续劝说。就听到有人走动的声音,紧接着一个年轻的声音质问道:“刘陵,你是不是喜欢那个韩嫣?”   听得周明锦,韩嫣双双哑然。   “梁王怎么会这么问?”刘陵很是无辜的回道。   “你若不是喜欢他,怎么会自损名誉就要和他牵连在一起?”刘买气恼的挥了挥手臂。“刘陵,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你是我的好哥哥呀?我们可是亲戚呢!”刘陵唇边轻笑,漫不经心的答道。   “谁是你的哥哥。刘陵,我对你什么样,你难道不清楚吗?”刘买看着刘陵云淡风轻的模样愈发气愤。这个女人,怎么就这么不在乎呢?   “你怎么不是我的哥哥,大汉宗室的族谱上可都写着呢!你就是不承认也没有用。”刘陵正了正衣袖,随意说道。   “可是我不管。刘陵,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我不许你还缠着韩嫣。”刘买说着,伸手将刘陵搂入怀中,死死不放。   被刘买禁锢的有些疼了,刘陵皱眉挣扎,推开刘买后。不咸不淡的说道:“我是你的?你凭什么这么说?难道你敢娶我吗?难道你敢昭告天下你和我在一起吗?”   看着刘买霎时间迟疑的模样,刘陵冷笑的拍开了刘买放在自己肩上的手臂。伸手正了正衣衫和发髻,这才开口说道:“你我之间的关系究竟如何,梁王殿下还是清楚思考一下为妙。另外,我所做的每一件事自然是有用意的。希望你别因为私欲而破坏了我们的大计。孰轻孰重,梁王殿下能够掂量明白吧?”   “你——”刘买一时语噎。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刘陵皱了皱眉,小心翼翼地看了一下四周,确然没有别人,这才轻声说道:“这可是宣室殿,是陛下招待诸位侯王的酒宴。你不分青红皂白的将我拉了出来。一旦被旁人发现了,岂不麻烦。你还是快点回去吧!”   “那你呢?”刘买脱口问道。   刘陵不耐烦的撇了撇嘴,“我自然不能和你一起回去。你先走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刘买看着刘陵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有些丧气的垂头说道:“刘陵,我是真的喜欢你。”   刘陵心中不耐,面上却故作缓和。迟疑了片刻,柔声劝道:“我知道。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还是快些回去吧!”   刘买颜色讪讪,却也抵不过刘陵声声催促。拖拖拉拉的走了,不过片刻,又转身说道:“今晚你能来我的官邸吗?”   诸侯王进京的时候都有小住的官邸,只不过淮南王和梁王的官邸相隔较远。来回往返很是引人注目。刘陵咬着嘴唇故作为难的说道:“这个恐怕不行,人多口杂的……梁王殿下不怕有言官弹劾吗?”   看着刘买瞬间若有所思的面容,刘陵心中涩然。更加不耐烦应对刘买。挥了挥手将他撵走。一人在月光下静静呆了半晌,冷哼道:“男人,都是一个样!”   刚要回身返回宣室殿。眼尖的看到一个年轻的身影施施然在前面走着。刘陵仔细打量了一下那人的服饰,心中有数,立刻朗声说道:“前面可是江都王吗?”   刘非正在前面走着,突然听到有人叫了自己一声。狐疑的回过头去,却看到明艳照人的刘陵向自己走来。不由狐疑问道:“可是刘陵翁主?”   “正是。”刘陵缓缓走到刘非面前,巧笑倩兮:“江都王怎么出来了?”   “里头太吵,怪没意思的。”刘非随意挥了挥手,说道。他这人性格直爽,又骄傲惯了。不耐烦听那些王侯诸臣寒暄奉承。虽然在宫中的时候和刘彻关系较好,只不过现下刘彻正忙着和一众诸侯寒暄,也顾不上他。郁闷之极便尿遁逃了出来。见到面前千娇百媚的刘陵,原本还郁郁的心情突然好了很多。   看到刘非对自己的搭讪挺有兴趣。刘陵笑容愈发醉人,故意迎合着江都王的性子不着痕迹的奉承几句,紧接着妙语连珠说了一串儿逗人的话。看着刘非愈发感兴趣的模样,刘陵渐渐靠在了刘非的身上。凑近刘非的耳朵,轻声说道:“江都王,适才我见你看向韩嫣的时候眼珠子错都不错的盯着。怎么,少年爱慕了?”   刘非猝不及防,视线扫过刘陵黑白分明的眼眸微微一笑,很不在意的说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哦?”刘陵侧着脑袋看向刘非。月光明灭下刘非的神情并不清楚。隐隐有些莫测的感觉。刘陵想了想,试探说道:“那江都王觉得,是韩嫣漂亮,还是刘陵漂亮呢?”   说话间,手指暗示性的搔了搔刘非的手背。   刘非的肌肤属于健康的古铜色。刘陵纤细匀称的手指搭在上面,颜色分明,有种暧昧的感觉。刘非凝眸看了片刻,突然一笑。伸手搂住刘陵纤细柔软的腰肢,将嘴唇凑近刘陵的耳垂,轻声呢喃:“你想要我做什么?”   刘陵轻轻娇笑,不着痕迹的贴紧了刘非壮硕的身躯,口中轻轻说道:“那你又想对我做什么呢?”   刘非闻言,仔仔细细打量着怀中的刘陵,勾了勾嘴角,加深唇边的弧度。轻声回道:“你说呢?”   刘陵见状,嗤嗤笑着摇了摇头。任由刘非拉着自己往偏僻的地方走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      待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后,藏在阴影处的韩嫣和周明锦走了出来。周明锦目瞪口呆的瞪着刘陵两人消失的方向,张口结舌:“这、这……”   韩嫣因读过史书,再加上后世的熏陶,对于刘陵的放浪也就不以为意。反倒比周明锦先回过神来,摸着下巴暗自思讨,也没有理会周明锦的慌张。   好在不过片刻,周明锦自己也缓过神来了。毕竟早先经历过国母再嫁之事,又有梁王逼宫在后头,如今这小小的乱伦也就不再话下。想着刘陵一直表现出来的对韩嫣的恶意,不由得心中一动。“不如我们跟上去……”   韩嫣摇了摇头,“这可不行。”   周明锦闻言,有些急迫:“怎么,你还顾念着她的名声不成,也不想想刚才在宣室殿他是怎么编排你的。”   韩嫣有些好笑,“你急什么。我说的不行是说我们两个不能直接过去,可没说就这么放过她了。”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慢性自杀,这个道理他可是深有感触的。   “那你的意思是……”周明锦眼前一亮,期待的看着韩嫣。韩嫣自小鬼主意就多,想来眼珠子一转,又冒了什么坏水儿吧?   韩嫣嘿嘿一笑,扯过周明锦的衣袖,凑到周明锦跟前耳语了几句。周明锦也贼兮兮的笑了起来。   且说另一头,刘买气冲冲的回了宣室殿。脑海里还想着刘陵之前不冷不热忽近忽远的态度,越发气闷。也不理旁人,一杯杯浊酒下肚,少顷案几上的一壶宫酿紫金醇就没了。早有得了吩咐的机灵的小宫女在后头盯着,见刘买桌上酒水没了。立刻凑上前去给刘买倒酒。刘买醉醺醺的持起了酒樽。小宫女无意间碰撞了刘买的胳膊,满满的酒水被这么一晃,全都洒到了衣服上。   “你干什么?”刘买见状,大喝。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请梁王恕罪。”那小宫女立刻跪在地上,连声说道。   “哼!”刘买堂堂梁王,自然不屑和一个小宫女计较,何况这也不是他的梁国宫殿,更由不得他肆意发作。只是原本就在刘陵处受了气,又兼之出了这档子事,一张俊容也彻底青黑了下来。   这么一喧闹,上首的刘彻和太皇太后等人也就注意到了。刘彻本来想要发作宫女替梁王出气,只是视线扫过了那个小宫女之后,眼中异色不着痕迹的闪过。打量了一番梁王,不动声色的说道:“怎么行动如此莽撞,还不快带着梁王去换身衣裳。稍后自己去领二十大板。”   那小宫女匆匆应下,带着一身狼狈的梁王出了宣室殿。刘彻十分自然的劝着众人喝酒,这个小插曲不过片刻就被众人忘到脑后了。看着下面觥筹交错的热闹场景,刘彻悄悄的吩咐春陀道:“去瞧瞧是怎么回事?”   “诺!“春陀应下,寻个不显眼的机会偷偷溜出宣室殿。   坐在刘彻身旁的阿娇探过了身子,狐疑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刘彻摇了摇头,淡然答道。   阿娇闻言,不以为意的撇了撇嘴,“故弄玄虚。”   听得刘彻直皱眉。   一旁的王娡看着帝后相处不算和谐的一幕,唇角微微弯起。   另一旁的馆陶长太主回首时候正好看到了王娡的神情,眼眸深处闪过一丝不满,又看了看刘彻,冷笑一声。被太皇太后听到了,不由得好奇问道:“你这是哼什么呢?”   “没什么。”馆陶长太主轻笑一声,将太皇太后的注意力差了过去。“老太太给我指指,这窦家来的丫头里面有没有窦明澜?说实话我这个做长辈的还没见过这个姑娘呢!等小丫头嫁了之后,可得好好亲近一些。”   太皇太后闻言,会心一笑。拍了拍馆陶长太主保养的十分柔滑的手背,笑着说道:“你急个什么,以后日子长着呢!”   “我这不也是好奇嘛!”馆陶长太主顺势说道。她也不是非见见窦明澜不可,只是不想让太皇太后追究自己刚才的想法罢了。见太皇太后被自己的话吸引了注意力,也乐得符合。只是偶尔看向王娡的眼神中,多了几丝森然。   群臣当中一直留意着这边动静的田蚡见状不由得皱了皱眉。又扭头看了看自家十分不知所谓的王信和平原君老太太,止不住的头疼叹息。   “大过年的你叹什么气啊!”一旁的窦婴狐疑问道。田蚡以前在窦婴府上做卿客,十分揣摩窦婴的心思。如今两人又一起共事,再加上田蚡这人很会来事。是王氏一脉当中难得的明白人,很得陛下的信任。又交好了韩嫣,这才是窦婴待之愈发亲切的缘故。   听了窦婴的话,田蚡摇头苦笑,轻声说道:“只是觉得这人都挺奇怪的。浑浑噩噩了一辈子,到老了却非要较真个明白。结果没明白彻底,反倒是愈发糊涂了。”   听着田蚡绕口令一般的答话,窦婴愈发的莫名其妙。“你究竟想说什么?”   “没什么!”田蚡摇了摇头,举着酒樽说道:“喝酒、喝酒。”   窦婴看着田蚡一番作态,若有所思的眨了眨眼。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梁王刘买跟着小宫女出了宣室殿后,经寒风一吹,阴湿的前襟更觉冰凉,不由得皱眉问道:“去哪儿换衣服?”   那小宫女闻言,躬身应道:“请梁王这边走。”   刘买默不作声的在后头跟着,岂料愈走愈远,愈走愈偏。刘买不禁质问道:“究竟要去哪儿啊?”   那小宫女闻言,回首解释道:“因为今儿是一年一度的朝见,整个宣室殿都被占用了。奴婢是领着梁王去西侧的偏殿,那里头有现成的成衣。是以前陛下做好没穿过的。说是找出一套给梁王先换上。”   刘买不以为意的挥了挥手,示意小宫女快点走。   刚刚进了偏殿,小宫女在前面指引着往内室走去。只听见寂静的宫殿中突兀的传来一阵古怪的声响。小宫女有些怯怯的停了脚步,轻声问道:“不会是闹鬼吧?”   “胡说。”刘买呵斥道。小宫女不过十五六岁,在宫里头久了,不同人事。可是身经百战的刘买可知道这是什么声音。当下不由得起了好奇心,悄悄的凑了上去。还没等偷看呢,就听一道熟悉的声音说道:“没想到江都王看着弱不禁风的,竟然这么厉害。”   另一道低沉悦耳的闷笑声想起,紧接着说道:“比之你以前的床伴如何?”   刘陵歪了歪头,妩媚的笑道:“各有千秋吧!”   刘非:“……”   见刘非沉默不语,刘陵挑眉问道:“怎么了,江都王如何不说话呢?”   刘非闻言,神色古怪的笑道:“只是觉得。你与我往常见过的女子当真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刘陵不以为意的起身,将被扔到一旁的内衣裹到自己身上,漫不经心的穿着,一边说道:“什么名门闺秀,贫寒女子,大家脱了衣服都差不多吧!”   刘非哑然失笑。“你果然不同。”   刘陵起身走到一旁的梳妆镜前拢了拢凌乱的发丝,顺便小心翼翼地将露出来的暧昧痕迹遮掩上。   鹅黄色的温暖烛光映照在脸上,显得刘陵愈发美艳动人。侧躺在榻上的刘非暗了暗眼眸,起身将刘陵搂住。将头埋在了刘陵的颈窝处。   “怎么,舍不得了?”刘陵轻笑说道。   “有点。”刘非闷闷说道。   刘陵嗤笑,看着镜中与刘非动作缠绵的自己,顺口说道:“和我上过床的男人都舍不得我。可惜啊,我的床不是那么好上的。”   刘非搂着刘陵的手臂一顿。半晌,喃喃说道:“留在我身边,可好?”   刘陵顺手将刘非的大头推开,伸手将地上凌乱的衣服捡起,穿在身上。回首看着脸上还带着垂涎之色的刘非,笑着说道:“你们男人,也都是一个样。”   刘非愈发的兴致盎然,起身凑到刘陵身边,伸手揽过刘陵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随意攀上刘陵胸前的丰盈揉捏着,口中问道:“要我做什么,你才能留在我的身边?”   屋外刘买听到这里,再也听不下去。气势汹汹的推开门怒喝道:“你们这对恬不知耻的狗男女!”   房中两人听着这一声大喝,起初还下了一跳。见推门而入的是梁王刘买,刘陵像是松了口气般抿了抿嘴,出声喝道:“吵什么吵,要闹到人尽皆知你才满意吗?”   “你还敢这么说,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你对得起我吗?”刘买十分激愤的说道。   刘陵走到门口往外探了探,见除了一个不停打颤的小宫女之外竟没有旁人,不由得狐疑的捏了捏手中的罗帕。回首问道:“你是怎么过来的?”   刘买见刘陵被自己撞破了奸情还一幅神情自若的模样,愈发激动。“你还要不要脸面。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行为居然如此放浪,你居然还和他滚到一起去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兄妹相奸,你们这是乱伦!你们简直……简直是给大汉宗室抹黑。”   刘陵不耐烦的伸手打下刘买指着自己的手臂,讥讽笑道:“你嚷什么嚷?你也知道什么是兄妹相奸,你也知道什么是乱伦?那你当初爬上我床的时候怎么那么开心?怎么就没想到这有损我大汉宗室的名誉?”   “你——”刘买被刘陵堵得哑口无言。浑身气的直哆嗦。看的刘陵愈发厌恶。这个男人,冲动鲁莽,无勇无谋,若不是有个好老子,趴在地上给她添鞋她都不乐意。   当即愈发不耐烦的问道:“你究竟是怎么过来的?别说我没提醒你,这一切若是巧合才好。若是被人蓄意安排的,你们两个都脱不了干系。我是无所谓,恐怕今后你们就无颜见江东父老了吧?”   刘买被刘陵这么一些,面色愈发苍白了。而刘非听着刘陵的豪言壮语,再看看刘买如今的态度,一时间竟错觉两人的位置竟然颠倒了过来。不由得忍俊不禁。   一旁心绪紊乱的刘买听着刘非的笑声,不由大怒。“你笑什么,都是你惹的祸事!”   刘非见状,无辜的摸了摸鼻子,看了一眼刘陵,惋惜的摇了摇头,竟然问道:“这就是你说的各有千秋?我怎么觉得他比我差了很多呢?”   刘陵懒得理会,伸手招呼过一旁战战兢兢的小宫女吩咐道:“你,将屋子里的凌乱收拾干净。”   “啊?”小宫女猝不及防被刘陵叫道,不由得一愣。   “叫你把屋子收拾干净。”刘陵冷冷说道。   小宫女愕然应下,进了屋里磨磨蹭蹭的收拾屋子。心中却感叹刘陵心志颇坚。   刘陵看着小宫女磨磨蹭蹭的模样,原本有些慌乱的情绪也渐渐的平稳下来。又看了看一旁径自生闷气的刘买,心中愈发狐疑。原本还想躲了开去的心思也渐渐淡了下来,心中开始琢磨着是不是有人给自己下套。   另一厢,打探明白的春陀匆匆走回宣室殿。在刘彻身边耳语了几句。刘彻先是愕然,然后眼中闪过一抹窃喜。面上却故作雷霆的说道:“什么,居然有这等事?”   又一脸鄙夷的看向淮南王,不屑说道:“居然能干出这等事,果然是淮南王叔的好女儿。”   刘安不明所以,却也心下一沉,拱手问道:“不知陛下所说何事?”   这回刘彻干脆不答,起身怒道:“摆驾西偏殿。”   众人不知所措,也只得跟在刘彻后头一起过去。   而另一侧,刚刚将自己收拾齐整的刘陵听着外面的骚乱,不屑的撇了撇嘴。看着收拾屋子的动作十分缓慢的小宫女,眼中狠戾一闪而过。      第一百二十章      刘彻等人临近西偏殿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女子惊慌失措的尖叫声,脚下速度不由得加快了。到了西偏殿的时候,春陀给小黄门使了个眼色,示意小黄门将紧闭的殿门推开,里面的景象不由得令众人一愣——   淮南王翁主刘陵一脸惊愕的趴在梁王刘买的身上,衣衫不整,发髻凌乱,正不可思议的看着江都王刘非。而刘非身后,还站着一个满面惊恐的小宫女。这是怎么个状况?   众人不着痕迹的对视一眼,复又似笑非笑的看着刘彻身后有些不知所措的梁王。就连始作俑者韩嫣和周明锦都觉得有些纳闷。   刘彻不负众望的清了清嗓子,沉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等刘陵二人开口,江都王刘非抢先说道:“回禀陛下,其实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这一切都是误会。”   误会?   众人看了看一脸无辜的刘非,又打量了一番地上衣衫不整的两人,暗笑不语。   刘非是景帝非常宠爱的一个儿子,这一点从刘非的封地比旁人要大上两个郡就能看的出来。景帝死后,刘彻即位,自然不能对刘非做出什么样的举动,何况他今天的目的也不是刘非。当即忽略了刘非的话,径自问道:“刘陵,你来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怎么每次有你的地方就肯定会出纰漏呢?”   后一句话绝对是刘彻的心声。   其实刘陵也很委屈,她万万没有想到刘非居然会那么做。这才一着不慎被套了进去。可是现下人多口杂,她也不好多做解释,只得硬着头皮顺着刘非的口气说道:“回禀陛下,正如江都王所说,这一切都是个误会。”   她为人机灵,善于应变。顺势从刘买的身上爬了起来,落落大方的整理一番。神色坦荡,举止雍容。一时间到也博得不少同情分。何况汉朝初期风俗礼数并不十分严谨,女子抛头露面甚至公然养面首的情况也不再少数。就连刘彻的母亲一国太后都是再嫁之人,刘陵这点事儿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单只刘陵还是未嫁之身比较稀奇。只不过她也并不是自家女儿,众人就更不在意了。除了看向淮南王的眼神带了几分探究。   这么一会儿工夫,愣神的刘买也起身收拾起来。他只是性格有些冲动罢了,但并不蠢钝。如此一番动作下来也明白自己是着了道被人利用上。怀疑的眼神看向刘非身后的小宫女,又看了看刘非。刘买心中愈发迷糊,难不成背后主使是刘非?可是他也没必要把自己搭进来。若不是的话……他又为什么护着那个小宫女呢?   刘彻面无表情的打量着三人的神色,心中却是高兴不已。原本淮南王三番五次的给他找麻烦,他就不耐烦。顾忌着宗室的情绪,他也就没多动作,如今淮南王这家子自乱阵脚,臭了名声,他乐得隔岸观火。虽然不知道刘非和刘陵刘买究竟有什么冤仇,可是现下的情景实在是太对他的脾胃了。当即轻咳一声,不依不饶的问道:“不论是什么误会,今日乃是诸侯朝见的赐宴,你们于情于理也不该如此大动干戈。这样的举动至我皇家颜面于何处?”   还想说什么,却被王娡突兀的劝下了。“彻儿,他们也不是故意的,这么多人看着,人多口杂的,传将出去可就真失了我大汉皇室的颜面了。依我看,还是大事化小吧!总归不过是小儿女的一些情事,能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听了王娡一番劝,刘彻反倒是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在场的宗室长老乍听这话感动于王娡的通情达理,不过仔细想想,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王娡在入宫之前堪称“艳史”的一番经历就这么不经意的入了人眼,再联想到如今王娡的这番话,愈发觉得这人行为放诞。怪不得一介寻常民妇也能得了陛下的青眼,只可惜这样的性格,做个宠妃也就罢了。若是做个雍容高贵的王太后……   众人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刘彻看在眼中,愈发觉得颜面无光。   另一厢,王娡这番出头,原本是想趁机在总是大员面前留个善解人意,不计前嫌的大度形象。那知这种事情敏感,愈发触及了自己那不堪的往事。竖牌坊不成反而惹了一身骚。不由得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始作俑者的刘陵,看在某些人眼中,愈发不屑。   刘彻本想因此发作一番,奈何被王娡搅了局,又见众人的注意力不知不觉的被转移了大半。心中气闷,却也不好不顾王娡的面子硬要揪着这事不妨,未免显得太过小气了些。当即不急不缓的说了众人几句,大都是要顾着汉室颜面等等风凉话,然后挥了挥手,有意无意的撇下这几个人,反身带着众人继续回到宣室殿喝酒,只是出了这种事情,哪还有几个人能真正喝得下去。一时间你看我一眼,我冲你一笑。眉来眼去的,大殿内的气氛愈发诡异起来。不过半个时辰,太皇太后便借口身子不爽中途退场。刘彻立即用时辰不早,让众人歇息的借口散了宴会。直到曲终人散,刘陵三人也未在回转。   而整场宴会中,唯一高兴到底的人就只有阿娇一个。等宴会结束,众人遣散之后,阿娇迫不及待的勾着刘彻回了椒房殿,连带着也给韩嫣、周明锦传了口信儿。不过片刻,四个发小就聚在装饰奢华的椒房殿大堂。阿娇坐在上首的案几后面,眼冒精光的问道:“喂,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啊?这才刘陵可丢了大脸了,看她这回还怎么在长安城里兴风作浪!”   众人看着阿娇意气风发、肆无忌惮的模样,苦笑的摇了摇头。   “喂,你们这是什么表情?”阿娇皱了皱眉头,不屑的撇嘴说道:“看到刘陵吃瘪,难道你们不开心吗?”   开心倒是开心,可是也没必要这么明显的表现出来吧?   刘彻叹了一口气,轻声劝道:“你也别这么幸灾乐祸,宫里头人多口杂的,传到外面去,又该说你刻薄骄横了。”   “我才不在乎呢!”阿娇撇了撇嘴。“旁人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呗!日子是我自己过的,还要考虑他们的心情不成?”   众人听得愈发无语。   阿娇见状,更来劲儿了。撅着嘴唇嘟囔说道:“本来嘛!他们就是这个样,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倒霉了他们才开心。眼珠子一错不错的盯着旁人家里的事儿,也不管自家后院是不是一堆的罗乱事儿。说什么我成婚几年一无所出,我呸!我生不生孩子跟他们有一文钱关系……”   这是不知道哪家媳妇又惹到了她,赶到这时候抱怨起来了。刘彻听得愈发头疼,连忙岔开话题问道:“对了,西偏殿今儿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刘陵还真的和他们……”   后面的话刘彻羞于启口,模模糊糊的咽了下去。只不过众人一听就明白了。韩嫣和周明锦对视一眼,笑嘻嘻的说道:“谁知道呢?不过要说一点儿事情没有,我是不相信的!”   可要是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儿,韩嫣也不知道。毕竟最后剧本的走向和自己定下的并不一样。只看着江都王刘非在这其中究竟是个什么角色了。当即心中暗定,找个时间一定得仔细问问栗瑶。可千万不能迷糊过去——   无论是因为历史缘故,还是刘非给他的感觉。韩嫣始终觉得这人会很麻烦。   看着韩嫣若有所思的模样,众人也沉下了心思。心里头不知道琢磨着什么。阿娇三番五次的看向韩嫣,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咬了咬嘴唇,什么都没说。   大殿内一时间沉默下来,气氛愈发古怪。韩嫣回过神来,看着苦大仇深状的众人,不由得轻笑出声:“这是怎么了都?”   “没什么。”阿娇摇了摇头,起身说道:“时候不早了,马上就要关宫门了。你们是留宿,还是回去?”   说完,目光灼灼的盯着韩嫣,听到他说要赶快出去的时候,眼中神光暗了一暗,不情愿的说道:“在宫里头住一宿也没什么的。以前又不是没住过!自从嫁进皇宫之后,日子过得愈发没劲了。你们也不说陪陪我,还从小一起长大呢!有事也不和我说,什么都瞒着我……”   听着阿娇絮絮叨叨的抱怨,韩嫣和周明锦面面相觑。见状,阿娇又撅嘴说道:“阿嫣,你不是说想辙能让我做点儿事儿吗?如今想的怎么样了?”   这事要不是阿娇再次提起,韩嫣基本上就忘了。不过看着阿娇怨念颇深的模样,韩嫣可不敢这么说。只得含含糊糊的应付道:“快了,快了。”   阿娇看韩嫣的模样就知道他压根儿没把自己的话当回事,不满的皱了皱眉。“别总是快了快了的敷衍我,总得给个期限吧!”   韩嫣立马歉意的看着阿娇。“最近事情实在太多——”   “行了行了。”阿娇烦躁的挥了挥手,“就知道敷衍我,一点儿都没把我当回事儿!”   这话说的可有点过了,韩嫣等人立刻噤声。阿娇也猛地醒过神儿来,如今的她可不是堂邑侯府的翁主了,而是大汉皇后。身份不同,自然不能什么话都说。阿娇想了想,讪讪说道:“我没什么别的意思……”   韩嫣等人自然知道,立刻劝慰几句。只是好像没什么作用,阿娇还是一脸的闷闷不乐。看着天色,确实晚了。若是再不出宫恐怕就真的出不去了。只得拱手作揖的说道:“好了好了,我这几天仔细想想,弄个章程出来你自己折腾行吗?”   阿娇眼睛一亮,细细琢磨一番笑着点头应了。   韩嫣和周明锦转身走了出去,刘彻也接口有正事处理回了未央宫。椒房殿门口,阿娇驻在门口呆呆看了半晌,这才怅然若失的翻身回转。一门心思想着阿嫣能给自己出了什么主意。隐隐约约的迷糊困顿起来,倒是忘了有件事情没说出来……      第一百二十一章 策反刘陵      且说出宫之后,韩嫣与周明锦辞别对方各自回了家中。马车稳稳的飞驰了一路,缓缓停下。韩嫣听到郭解三声轻敲之后,了然的挑帘下车,就看见有一辆装饰奢华的马车静静的停在韩府门口。韩嫣不由得挑了挑眉。车帘一阵晃动,一脸娇笑的刘陵便走下车来。看着有些狐疑的韩嫣,晕开了眉眼,掩口笑道:“很意外吗?”   光线黑暗,衬得对面的人影有些影影绰绰的看不太清。可是借着清冷的月光,眼尖的韩嫣还是一眼瞧出来,虽然精心打扮过一番,但是刘陵的一侧面颊还是有些浮起,好像生生被人打肿了一般。   见到韩嫣沉默不语,刘陵以为韩嫣还是为之前的事情生气。不由得走上前来,欠身作揖的赔礼道:“都说阿嫣公子向来是个直爽的,有仇就报,之后绝不记恨。我之前虽然算计过你,可是后来也被你种种报复回来,现下的情况倒是比你凄惨多了。难道你还生我的气吗?”   看着刘陵可怜兮兮的模样,尤其是脸颊处的轻微浮肿,韩嫣心中念头一闪而过。面上却温润的笑道:“天气寒凉,有什么话还是进屋说吧!”   刘陵唇边的笑容愈发深邃,轻柔的应了一声,“好!”   眼波流转处,打量着一旁牵着马车的郭解笑道:“好久不见了,郭大侠。”   郭解冷淡的颔首应道:“见过刘陵翁主。”遂对着韩嫣一抱拳,牵着马车往角门走去。倒像是个心甘情愿的马车夫一般。   刘陵眼中异色一闪而过,跟在韩嫣身后进了韩府,穿过景物别致的前院儿进了正堂。屋子的假花盆栽已经被花棚内的真花取代了,繁花似锦,暗香浮动,让人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刘陵眼前一亮,出声赞道:“怪不得大家都说阿嫣公子十分会享受,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寒冬腊月,百物萧条的时刻居然也能弄出这般姹紫嫣红的景象。阿嫣公子果然是个心有丘壑的人物。”   韩嫣闻言,勾了勾嘴角。随意走到上首处铺满柔顺皮毛的宽椅上歪斜着,指了指面前的座椅,漫不经心的说道:“咱们两个也算是相熟了,这种客气话不必再说,还是开门见山的好。”   早有准备好的侍婢们奉上了热热的奶茶,然后寂静无声的躬身退下。   “阿嫣公子这话是不把我当外人的意思吗?因此不必假意寒暄热络?”刘陵看了一眼训练有素的侍婢,心中思量。面上却不动声色的歪了歪头,貌似天真的说道。   “我这人跟谁都不耐烦虚情假意的客套。”韩嫣摇了摇头,开口说道:“咱们可能要说一会儿话,你还是先坐下吧!”   “坐哪儿呢?”刘陵漫不经心的打量四周,掩口调笑。“坐在你的腿上吗?”   “我这人身娇肉贵,经不起你这千金重量。你还是坐那儿正好。”韩嫣笑嘻嘻的说着,指了指一旁的座椅说道。待刘陵有些嘟着嘴的坐下了,继续说道:“你这是怎么了,被淮南王打的吗?”   刘陵目光闪烁,她没想到韩嫣居然如此直白。下意识低下头遮掩似的说道:“听不懂你说什么。”   “我手下的奇宝斋有一个铺子专门卖一些胭脂水粉和香料等女人专用的东西。你说你脸上的伤痕我会看不见吗?”韩嫣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的追问道:“应该是淮南王打的吧?”   刘陵有些心绪不定的皱了皱眉头,然后立刻察觉自己被韩嫣牵住了情绪,屏息凝神,缓缓呼出一口气。这才笑着说道:“我父王对我的喜爱那可是有目共睹的,阿嫣公子可别信口开河呀!”   “他对你好那是因为你目前对他还有利用价值。不过即便如此你今日不还是挨了打骂?若是有一天你没有利用价值了,他会怎么对付你?”韩嫣不屑的撇了撇嘴,假设道:“是对你置之不理,任由旁人欺辱打骂,还是随便找个他能用得上的人把你嫁了?”   顿了顿,韩嫣又信口胡诌的说道:“不过貌似你的名声已经毁了,那些真正的世家名门们会甘愿娶一个别人穿过的鞋子吗?这么说貌似大房正妻你是做不了了,好在你容貌妍丽,做个妾室倒也还勉强。”   刘陵被韩嫣说的眼睛一红,气上心头,下意识愤恨的说道:“我名节败坏还不是拜你所赐。今天的事情是你干的吧?要不是你父王也不会——”   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什么,悚然噤声。   韩嫣闻言,满不在乎的笑道:“这种陷害的事儿,也都是来而不往非礼也。你既然设计过我,那么被我反设计回来也就是正常的事儿。正所谓愿赌服输,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说到最后一句,韩嫣想到什么,扑哧一声笑了。   刘陵误以为韩嫣这笑声是幸灾乐祸,皱着眉头瞪了韩嫣一眼,闭嘴不语。高耸的胸脯不断起伏,想来是在平复自己的情绪。无论如何,刘陵毕竟是个女人,背后闲言碎语那是背后的事儿,被人直指着鼻子说了一通,谁也无法置之不理。   韩嫣看着刘陵沉默不语,面无表情的脸上划过一丝羞愤,知道刘陵并不是不在意如今的遭遇。嘿嘿一笑,继续说道:“女人嘛,在这种男人至上的风俗中总是不占优势的。比如一个男人有很多个女人,大家只会说这个男人风流,甚至引以为傲。可若是一个女人有了太多男人,那么就是水性杨花,自甘堕落。人们的道德标准对于女人永远都是苛责为上,即使这个女人的身份是郡主也不例外。做了一些所谓的出格的事儿,就会被人唾骂为伤风败俗,甚至大逆不道。哪怕是你至亲的人也会轻蔑你,丝毫不会考虑到你做这些的初衷是什么!”   刘陵听到这里,面上现出一丝悲愤。直觉得韩嫣的话是说到了她的心坎儿里头。   韩嫣见了,再接再厉的说道:“你看看你,为了淮南王做了那么多。费劲心机,再三筹谋。最终不过是为了一点点小事儿他就对你动手打骂,全然不记得你当初为他做了多少。这还是他依仗你的时候呢!若是某天他大业既成,坐稳了位子之后,你一点价值都没有了。狡兔死,走狗烹,你又丢了他这么大的人,他到时候会怎么对你呢?”   刘陵狠狠瞪了韩嫣一眼,寒声说道:“你们男人都这样。”   “这个世道,总是要求女人站在男人背后的。哪怕是她再有才华,也不允许和男人正面交锋。真是可惜啊!”韩嫣装模作样的摇头叹道。   刘陵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沉默半晌,韩嫣仔细打量着刘陵面上的阴晴不定,突然开口说道:“你这么费劲心机的帮着淮南王,究竟是为了什么?”   见到刘陵张口欲答,韩嫣嗤之以鼻的笑道:“可别说是因为孝顺之道,你刘陵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了。什么亲情友爱,在你面前连浮云都不是。”   刘陵有些没听清韩嫣话中的意思,不过这并不妨碍刘陵领悟韩嫣说这话的目的,当即冷冷答道:“上次分别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我刘陵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证明我的价值罢了。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即便是个歌姬所生的女人,我刘陵照样能风风光光的过一生。”   韩嫣特意指了指刘陵脸上的浮肿,不可置否的说道:“这就是你所谓的风风光光?”   刘陵一时语噎,扭头说不出话来。沉默半晌,咬牙切齿的说道:“即便如此,我还要继续和他们斗下去。我刘陵这一辈子既然活下来了,就要风风火火的过一世。就要筹谋一世,算计一世。我喜欢这种将男人玩弄在鼓掌之中,喜欢看你们因为我而愁眉苦脸,费心化解的样子。也好叫你们知道,我们女人不是这么好欺负的。若要让我老老实实的呆在后宅相夫教子,不若直接杀了我好了。”   韩嫣闻言,伸手拍了拍,一脸的赞叹不已。“巾帼不让须眉,刘陵翁主好志向。”   刘陵听着韩嫣的赞美,很不舒服的扬了扬眉。“你是在讽刺我?”   “不,我是真心赞同你的话。”韩嫣笑嘻嘻的摇了摇头,说的很诚恳。“你不过是想要证明你不比男人差罢了。只不过你就这么帮着淮南王又如何,且不说陛下的位子越来越稳,淮南王是否能如愿以偿。就算他成功了又如何,你又能有什么好处?被封个虚有其名的公主,然后让淮南王草草一个旨意把你嫁了。或者是干脆给你修个庙宇,让你终老一生?恐怕这两个结果都不是你想要的吧?“刘陵听着韩嫣的话,心中愈发沉默下来。她今年才十六七岁,远远不是历史上那个历经世事的能够游刃有余的周旋在众男人之间的青史留名的女间谍。还处在花季当中的少女即便口上说着各种不在意,其实心中还是幻想着自己能够过得美满幸福。来到长安之后的接连打击,从老谋深算的窦太后的出手打压,到韩嫣的随意算计,从父王的稍不如意多加打骂到亲人的不屑唾弃,刘陵要说心中一点儿怨愤都没有那时不可能的。只不过之前她都将这些情绪很好的掩藏在一张笑颜如花的容颜之下。现如今心中的伤痕被韩嫣这么不管不顾的赤裸裸的挑开,那些被强行压制在心底的不满怨恨也如同被加了汽油的火苗般窜了出来。心酸委屈霎时间弥漫全身——   自己长袖善舞多方勾搭是为了谁?自己最后坏了名声犹如丧家之犬的逃离长安又是为了谁?自己私下勾结诸位王侯还是为了谁?自己被众人堵在西偏殿里承受着各种轻慢的眼神又是为了谁?   是谁逼着她去拉拢名臣贤士?是谁暗中吩咐让她勾结游侠散客?又是谁让她在长安长袖善舞亲近朝廷重臣?还是谁让她冒着天下之大不违去勾引刘姓诸侯?现在事情败露了就指责自己没脸没皮行事不慎败坏了他淮南王贤良清正的名声……   韩嫣看着刘陵情绪愈发激动,会心一笑。趁热打铁的问道:“刘陵翁主冰雪聪明,有没有想过自己今后应该怎么办?”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刘陵听到韩嫣突兀的问话,霎时间清醒过来,沉声问道:“你想说什么?”   “良禽择木而栖,刘陵翁主聪明一世,这个道理自然不会不知道吧?”韩嫣慢条斯理的说道。   “你是想让我背弃父王,投靠朝廷?”刘陵扬了扬眉,冷声笑道。   “当然不是。”韩嫣微微摇头,说的刘陵心下一沉。这才开口道:“你要投靠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陛下。”   陛下和朝廷有什么不一样?刘陵翻了翻白眼,刚想开口反驳。突然想到深宫中的太皇太后,有些恍然的看了韩嫣一眼。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些力气。”韩嫣勾了勾嘴角,漫不经心的赞道:“刘陵翁主以为如何?”   “我凭什么要相信你?”刘陵很不客气的问道。“我要是帮着淮南王,最后事成了我还能捞到一个公主的虚名。我若是投靠了刘彻,能有什么好处?你别忘了,刘彻可是恨我入骨的。”   说话间,刘陵没有注意到,她对刘安的称呼已经由父王变成了淮南王。果然这番经历还是让她下意识疏远了吧!   韩嫣敏锐的察觉到刘陵的浮躁和不安,了然一笑,轻声说道:“即便是继续帮着淮南王,你最终得到的也不会是你想要的。”   “可我若是不帮着淮南王,我最后恐怕什么都得不到。”刘陵有些悲哀的说道。再次心绪复杂的重复道:“你们这些男人,都是一个样。”   韩嫣摇了摇头。“男人是不是都一个样,我们暂且不讨论这个。我只说,只要你能真心帮着陛下,我敢保证绝对不会有人逼迫你嫁给你不想要的人。也不会有人逼你过你不想过的生活。”   刘陵有些心动,却更加冷静了。“空口白牙,谁信你。”   “没准儿你还能试试能不能当历史上第一个女侯王呢!”韩嫣不在乎刘陵的话,笑嘻嘻的画着大饼。   刘陵听得心中一动,口上却愈发的刻薄。“越来越不着调了,这种话哄骗小孩子都没人相信。阿嫣公子是觉得我蠢钝如猪呢还是你自己蠢钝如猪?”   “谁知道呢?”韩嫣漫不经心的挥了挥手。“未来的事情谁也拿不准,只有自己努力试过了才能知道。”   刘陵看着韩嫣散漫不羁的表情,不知怎么心中反倒有了三分相信。口中却试探着说道:“如果我帮着淮南王,或许成功之后也能得个王侯呢?”   “你信吗?”韩嫣直接反问。看着刘陵霎时间无语的表情,嘿嘿笑道:“你自己都不相信的东西,就别拿出来做筹码了。”   “那我又凭什么相信你?”刘陵不服气的反口问道。   “我就是这么随便一说,大家不都是闲聊嘛!”韩嫣不负责任的撇了撇嘴,看着刘陵愈发气闷的模样。心情十分愉悦。   不过看着刘陵愈发认真的模样,韩嫣也不由得正色起来,直了直身子,开口说道:“我只能保证,若是你帮助陛下坐稳了位置,甚至更多。我会请求陛下让你恣意过活。只不过能否封王拜候,那只能看你自己的努力成果了。当然,目前看来,情况并不乐观。”   刘陵若有所思的沉吟半晌,心中不断思量着如今的行事和刘彻等人的性格,再三对比之后,突兀的开口问道:“你能做得了陛下的主吗?”   “当然不能。”韩嫣信口说道。看着刘陵差点翻白眼的模样,嘿嘿一笑。“我只能问问陛下,看他是怎么吩咐的。”   当然,他有百分之百的信心说服刘彻同意就是了。   听了韩嫣这番话,刘陵反倒是踏实下来。再次琢磨半晌之后,刘陵缓缓说道:“你也说了,你是信口胡说的,那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那我又凭什么相信你是真心投靠我们呢?”韩嫣很是无赖的扯嘴问道。气的刘陵直翻白眼。“我和你说正经的呢!”   “我也没和你开玩笑啊!”韩嫣一脸正色,刘陵若是真的心动了,这种情况下两方的信任反倒成了最大的难题。毕竟淮南王是刘陵的亲生父亲,虽然种种迹象表明刘安对刘陵的好大部分是出于功利,可是毕竟血浓于水,怎么教刘陵狠得下心肠来对付他呢?   刘陵自然也明白这种情况,不由得沉默下来。   韩嫣这功夫也不再多嘴,他今日这番话的目的大多是为了迷惑刘陵的心智。刘陵若是信了自然最好,即便是不信,那么她接下来的计划中也自然会多加考虑。毕竟韩嫣给她的话让她多了一条选择。釜底抽薪、背水一战、孤注一掷固然能锤炼一个人的决心,可当她知道自己所走的道路并不是仅有的一条,甚至另一条道路可能更加平坦最后的结局可能更加美妙的时候,韩嫣就不信她会不动心。毕竟人性都是自私的,淮南王刘安自始自终对于刘陵都算不上是真心相待,那么有了更好的选择之后,刘陵还会在刘安这一颗树上吊死吗?   思讨间,韩嫣漫不经心的拿起桌上的奶茶。氤氨的热气在眼前袅袅娜娜,扭曲了刘陵精致的容颜。在细腻的青瓷容器的掩盖下,韩嫣的唇角蜿蜒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呐呐~~   看了评论,大家对于刘陵这个角色貌似都很担心,都建议某八炮灰了她 八过对于这个伦某八倒是真心敬佩的,而且汉朝初期的女人们都灰常了不得,尤其是有史上第一女间谍之称的刘陵,某八更不想轻易炮灰(当然最大的原因是瓦实在稀饭《汉武大帝》中陶虹饰演的刘陵翁主)O∩_∩O~所以文中的设定是刘陵经过各种权衡各种思量之后,最终会站到刘彻这一边~\≧▽≦/~啦啦啦也许最终会成为历史上第一个女侯爷也说不定嗷嗷      第一百二十二章      半个时辰后,刘陵有些失魂落魄的走出了韩府。韩嫣尽到一个好客主人的全部礼仪将客人亲自送到府外,并且目送着刘陵登上那架豪华的马车融入深深的夜色中。消失许久的郭解再次鬼魅的出现在面前,看着刘陵驶去的方向,冷冷说道:“你想要利用他来瓦解淮南王的攻势?”   “别说的这么难听吗?”韩嫣笑嘻嘻的回首看着郭解。“如果说成是合作的话,不是更委婉好听一些吗?”   “所谓合作,是指合作双方为了达成目标都要付出些什么,这才公平。单一一方的付出而另一方享有成果则是赤裸裸的利用,我记得这句话还是你说的。”郭解很是直白的说道。   “呃……”韩嫣有些无奈的翻了翻白眼。“听我说,郭解,你并不是一个商人。所以你没必要学习这些理论的。你不是侠客吗?侠客就要快意恩仇才是。”   “可是我觉得你的话挺对。”郭解正色的看着韩嫣,“而且你不是讨厌我盗墓贼的身份吗?既然不能用那些手段谋取钱财,我总得想想别的办法。个人觉得经商不错。”   韩嫣有些苦恼的举手摸了摸头,郭解最近的口齿是愈发伶俐了。   “如果想要利用一个人,那么你必要要有能够掌控她的筹码才是。”郭解看着黑黑的夜色,突然说道。“你有办法钳制刘陵为你卖命吗?”   “我不是利用她,这真的是一次合作。”韩嫣不厌其烦的解释道。顿了顿,突然又开口:“你有什么好的方法吗?”   “刘陵的生母是一个卑微的歌姬,是淮南王一次醉酒乱性强了她才有的刘陵。因为身份过于卑微,性格又很是木讷寡言,因此并不讨淮南王的欢喜。刘陵年少的时候过的比普通侍婢家的子女都不如,直到刘陵想办法入了淮南王的眼并且帮助他做了许多事情后,母女两人的生活才有所好转。”郭解淡淡说道。   这些经历韩嫣曾听刘陵说起过,只是他不明白郭解为什么要拿到现在来说,不由狐疑的扬了扬眉,示意郭解继续说下去。   “刘陵翁主自从上次离开长安之后,就被淮南王派遣到各处联络刘姓诸侯以及在外驻守的朝廷得用的官吏们。就连这次朝见也是跟着梁王刘买一起过来的,因此并没有机会再回淮南。”郭解卖了个圈子,继续说道。   “这些我都已经知道了,你究竟想说什么?”韩嫣有些不耐烦的问道。虽然说是新年一番新气象,可是天气依旧很寒冷,尤其是这样的夜晚,温度愈发的冻人了。韩嫣甚至觉得自己的脚底都快被寒气冻住了。   “算了,有什么话回屋再说吧!”韩嫣挥了挥手,示意郭解一块儿回了正堂。一路径直走到上首的位置坐下,顺便托了鞋子将双腿缩进怀中,韩嫣扬声吩咐道:“快给我拿一床被子来,冻死我了。”   话音刚落,侍婢立刻捧着锦被走了进来。半途被郭解接过,侍婢躬了躬身,立刻退了下去。郭解将锦被展开,被烘烤过的锦被有种软绵绵的味道。还有一丝浅浅的香薰流入鼻端。郭解小心翼翼地将展开的锦被盖到韩嫣身上。用从烧热的铜炉上拿起茶壶倒了一杯奶茶递给韩嫣,这才开口说道:“淮南王最近得到了一个胡姬,据说体态丰润,容貌艳丽,和我们大汉的女人非常不同。淮南王非常喜爱她。因此宠的这个女人飞扬跋扈,尤其喜欢刁难淮南王以前的侍妾们。不过那些个侍妾或原本家中都有些背景,或各有伎俩能得到淮南王的关注。因此日子也还算过的下去。只可惜有些不受宠爱又没有背景的人,听说快被折磨死了。”   韩嫣听着,不是滋味的轻叹了一声。又是女人之间的斗争,似乎来到大汉这么多年,他都没逃离这些个破事儿。如今八卦的范围愈发大了,居然都打听到了别人的内宅。   “刘陵翁主可不知道这个事情。”郭解轻飘飘的说道。   “那又如何,淮南王留着刘陵的母亲未免没存着要挟的心。刘陵即便知道了,恐怕也无济于事吧!”韩嫣摇了摇头,有些萧索的说道。   “这就是我们的诚意了,我可以去把那个歌姬弄出来。”郭解突然开口说道。   韩嫣脸色一变,冷声喝道:“不行,太危险了。”   用膝盖想也知道化淮南王的宫殿肯定是重兵把守着,他可不想折了郭解——虽然这个人最近越来越讨厌了。   “没关系,要知道我以前在淮南王宫里也呆过。里面的警戒我都熟悉,何况我还有好友在淮南王宫中,里应外合,不会有事的。”郭解轻声笑道。看着韩嫣难得为自己着急,倒也有三分欣喜。   韩嫣这才想到历史上郭解的丰功伟绩,那可是能够独闯上林苑斩获百名羽林军的强人,估计去淮南王宫偷个人对他来说可能真不是什么事儿。   “只要公子将那个歌姬的事情和刘陵一说,我们就算有了诚意。而我们又不远万里的将人偷了回来还可以继续钳制刘陵,岂不是两全其美?”郭解不遗余力的蛊惑道。   韩嫣沉吟片刻,开口说道:“好,我会调一支秘卫给你。不过你一定记得,这次行动还是以你自己的性命优先,不用强求。”   “好嘞,您就放心吧!”郭解眉开眼笑的打包票。   “如果真的把人偷回来了,不需要送到我这边。直接敲锣打鼓的送到刘陵手上就好。”韩嫣继续说道。   “公子?”郭解大惊,有些弄不明白韩嫣的想法。“如果这样——”   “一定要记得,一定要让淮南王知道。当然,最好是当着淮南王的面儿将歌姬送到刘陵手上。并且告诉刘陵,是我韩嫣不忍翁主饱受相思之苦,不远万里将她母亲接了过来。”韩嫣说着,精致的眉眼被贼兮兮的笑容晕开。看得郭解无可奈何的摇头叹气——   狐狸就是狐狸,果然自己这种直爽的人怎么都想不到这种花花道子。   看了一眼甘拜下风的郭解童鞋,韩嫣满足的捧着手中热茶喝了一口,缓缓说道:“这就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啊!我韩嫣一世光风霁月,怎么能做出挟人妻女的事情呢?就是不知道一代贤良的淮南王想不想得通这个道理了。”   陛下赐宴过后两天,诸侯王入宫“小见”。按照汉朝礼制,小见过后诸侯王要立刻返回封地。因此元月下旬,滞留在长安的各位诸侯王就三三两两的开始反转。历史上淮南王借着《淮南王书》的影响在长安逗留许久,可惜这一次太皇太后和刘彻的争执还没那么明显,又有纸张以及刘陵的风流艳事在后,《淮南王书》在刘姓宗室的影响并没有那么大,刘安不得不按照祖制回了淮南封地。却不死心的将刘陵留了下来,暗中吩咐刘陵尽快拉拢京中得用的大臣们。   历史与现实前进的痕迹几乎相差无几,奈何也只是“几乎”而已。以皇帝近侍一职,在长安城外代替刘彻送别诸侯王的韩嫣看着依依惜别,父慈女孝的刘安父女,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只可惜郭解一行没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赶回来,不然他真想看看当刘安看到自己将那个歌姬亲手送到刘陵手上时候的表情。   诸侯拜见过后,朝廷也开始了新一年的运转。头一件大事就是处理年前下诏的“招贤令”,所有跃跃欲试,引颈待诏的英杰贤良们在长安已经等了近三个月。刘彻也在未央宫中期待了三个多月,于是在朝廷开笔的第二天,在建元元年的第一次大朝会上,刘彻接受了蓄谋已久的韩嫣的意见,将这次举才的最终形式定了下来。一共分成三个部分:第一轮笔试,第二轮考官面试,第三轮殿前策论。应试者将接受包括陛下在内的所有朝廷要员的随机考核。   面对自己登基后的第一件大事,刘彻十分关心。并且亲自出题,策问治国之道。这也是第一轮笔试的内容。   第一轮笔试是由丞相卫绾负责的。辰时初,所有的考生经过严格排查之后,进入公车署开始答卷。韩嫣和周明锦倒霉催的带领一众羽林军在公车署内维持考场纪律。而熟知历史的韩嫣则特地找到了董仲舒、公孙弘等人的隔断,仔仔细细的观察了一番。发现这些人全然没有想象中的酸儒之气,甚至各个都满面红光,精神百倍的。不由得有些惊异。   不过后来想想也是,这些人若是没有出色的体格、耐力,又怎么能有精力撺掇刘彻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呢?何况现如今的儒家和后世被教条了的儒家也多有不同,这个时候的儒家学说还是比较“海纳百川”的,因此在统一思想、巩固皇权等方面有着不可匹比的优势,这才是刘彻不惜一切毅然要抬举儒家学说的原因。然而不管怎么说,韩嫣骨子里天生的厌恶酸儒的基因让他对于董仲舒等人还是一点儿好感都没有。   面色阴沉的在董仲舒等儒家子弟的隔断前面徘徊了半晌,最终韩嫣还是冷哼一声,甩甩袖子离开了。天气太冷,有这个功夫在外头瞎转,还不如进了屋子里头烤烤火呢!   在门口观望了半天的卫绾看着施施然回转的韩嫣,侧面打听一下发现并没有什么乱子出现,这才算是悄悄的松了一口气。甚至不顾身份的给刚刚进门的韩嫣递了一杯热茶。弄得韩嫣莫名其妙、受宠若惊的。在卫绾吞吞吐吐的侧面要求韩嫣一直在屋里暖暖一直到考试结束的建议提出来后,愈发狐疑了。   不过想到外面的天寒地冻,韩嫣还是爽快的一口应下了。顺道将在另一条巷道上巡逻的周明锦也叫了回来,两人就着红泥炉烫了一壶酒,并着卫绾、王臧等一并考官滋溜滋溜的喝了起来。   酉时一刻,计算时间的罗夫一棍子敲响了铜锣。早就等候许久的小吏们上前收了考卷。一叠叠的纸张全部送到了卫绾的案几前。卫绾不动声色的浏览一番,发现董仲舒、公孙弘等人的卷子端端正正的夹在一堆考卷中央,并且上面的策论并没有什么诡异之处,这才算是真正的松了一口气。手指触摸着光滑平整的纸张,卫绾不由得又想到了这个纸张的发明者,同时也是陛下最信任最重要的臣子——韩嫣。   卫绾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这个在陛下心中有着绝对特殊地位的伴读少年对于儒家有着一种天生的厌恶。虽然大多数时候韩嫣的态度和做法向来比较客观,可是这种不经意流露出的不屑和疏远还是影响到了陛下——这一点从近一年来陛下并不是很热衷于和他讨论儒家治国的优点就能看得出来。   卫绾对于陛下的改变有些着急。可是本性忠厚贤德的他大多数时候习惯了沉默。渗入骨子里的忠君思想又不允许他使计强迫陛下,因此他只能郁郁的看着陛下渐行渐远而不知该如何是好。   所以他才会在陛下登基之后立刻建议朝廷举贤,所以他才会在同一时间火速通知相熟的儒家大贤们好做准备,并且将陛下的喜好全部透漏给他们,以求在这次的招贤当中,他们能入了陛下的眼。其中,他又把大部分的希望放在了董仲舒和公孙弘的身上。   原本他还担心着韩嫣会不会因为本心的厌恶而在考试当中做些什么。因为皇帝和他的私下情谊,卫绾甚至担保,如果韩嫣真的做了什么破坏了考试公正的事情,刘彻都不会怪罪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因为没有谁比他更清楚韩嫣在刘彻心中究竟是怎么样的地位——   那是唯一一个不论陛下是否尊贵还是困苦都义无反顾的陪在陛下身边的“玩伴”,那是陛下每前进一步都必然留下他的影子的“智囊”,那是到目前为止甚至唯一得到了陛下全心信任的“臣子”。更难得的是这个人几乎——不是,是从来都没令陛下失望过。他有这个能力,有这个情谊得到陛下的全力支持。正因为如此韩嫣被很多人忌惮着。比如他,比如很多诸侯,比如……太后。有些时候卫绾甚至怀疑,如果韩嫣想的话,是不是他说什么都能得到陛下的同意,哪怕……建议陛下疏远甚至架空——   “太傅,你想什么呢?”韩嫣蹭到卫绾面前突然喝道。   “什么?”卫绾回过神来,看着面前放大的韩嫣的精致的脸,不由得有些愕然。   “太傅,已经酉时四刻了,是不是可以回去了?”韩嫣翻了翻白眼,开口问道。   卫绾扫视了一下周围,发现王臧等人都有些着急了,不由得轻声笑道:“好吧,一起回去吧!”   说着,将桌上的试卷摞在一起。比竹简轻巧太多的重量让卫绾身体一轻,不由自主的再次赞道:“阿嫣果然心思灵巧,这纸张的推行对于人才的教化推广实在是至关重要。”   王臧、赵绾等人听着也纷纷赞同不已。不要钱的夸赞之话一箩筐一箩筐的往韩嫣身上扔。听得韩嫣都有些脸红了。   “咳咳,时候不早了。是不是把考卷送入未央宫?”刘彻之前就放话了,考试之后他要亲自批阅试卷。   “然也!”卫绾笑眯眯的应了一句,抱着试卷往未央宫的方向走去。身后,赵绾韩嫣等人施施然的跟着。天边最后一抹余晖也渐渐落下了……   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第一百二十三章      韩嫣十分相信历史关于修正的强大惯性,同时也相信人心的执着性。所以当刘彻拿着董仲舒的文章拍案叫绝,一连读了三遍的时候。韩嫣只是淡定的翻了翻白眼,心中暗暗骂了一句:草泥马。   “好、好、好,这董仲舒的答卷真可谓是字字珠玑啊!”刘彻一脸兴奋的冲着韩嫣说道:“看来这次的人才选拔果然很成功。朕倒是想亲自见见这个董仲舒,看看他胸中还有何样的锦绣文章。”   说了一通,发现韩嫣兴趣缺缺的垂着双手静静立在一样,突然想起韩嫣对于儒家学说的各种排斥,不由得尴尬的笑了笑,转头说道:“不过其他一些法家、纵横家、兵家等等的学子也有不少出彩的。虽然文章未必做的锦绣,不过话说的都在理。尤其朕还特意看了一下那个东方朔的文章,真是诙谐有趣。”   刘彻说着,从桌上的一摞摞试卷中挑出一份试卷来,清了清嗓子,亲自念道:“臣朔少失父母,长兄养嫂。年十二学书……十五学击剑,十六学《诗》、《书》……十九学孙、吴兵法……”   听得韩嫣也不由得哈哈大笑。   刘彻见韩嫣乐了,不由得扔了试卷,走上前去凑趣道:“真是厚脸皮,没见过这么自吹自擂的人。”   东方朔的幽默诙谐可是青史留名的,韩嫣自然不意外。如今听了刘彻的话,心中一动,开口说道:“兴许人家是有真的本事才这么自信的。不是有句话说的好,张狂的人自然是有张狂的资本。”   他说这句话,则是因为历史上的东方朔因为性格等原因,虽然满腹才华,机智灵便,可是终身并未得到什么重用。只是充当了佞臣之类的玩物陪在刘彻身边。如今有了机会,他倒也不在乎这么一两句好话,若是东方朔真有本事,给他个机会,自己努力就是了。   “那就让他待诏公车吧!”刘彻不以为意的说了一句。看着韩嫣,试探着将话题转到了董仲舒身上。“阿嫣觉得董仲舒的考卷如何,这天人感应说朕倒是曾听起你说起过。那你觉得他说的可有实施的可能?”   刘彻的意思,是在问韩嫣,同时也在试探太皇太后的态度。   韩嫣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厌烦。口中却淡淡说道:“不是还有考官面试和殿试吗?究竟如何,陛下只需将这份考卷在大臣当中传阅。那些个大臣们自然会提出疑问的。陛下多听听他们的问题就是了。”   碰了一个软钉子,刘彻讪讪的住了嘴。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笑着说道:“时候不早了,吩咐太食监传膳吧!”   春陀躬身应诺。   刘彻冲着韩嫣笑道:“今儿特地吩咐太食监做了你最爱吃的茯苓糕和脍羊肉,顺便开了一坛宫酿紫金醇。”   神色中居然还带着些微的讨好。   韩嫣不知怎么脸上一热,有些不自在的转了头,低声说道:“我正想吃呢!”   ……   用罢晚膳,韩嫣笑眯眯的捧着未喝完的半坛宫酿紫金醇出了皇宫。回到韩府的时候,听门房说郭解已经回来了。   韩嫣兴奋的扬了扬眉,进入大堂的时候,果然就看见郭解虎背熊腰的身影立在当中。   “见过阿嫣公子。”听到背后的声响,郭解转过身来躬身见礼。   “怎么样?”韩嫣直率的问道。   他虽然问的不清不楚,可是郭解自然明白韩嫣问的是什么,当即笑着说道:“已经办妥了。您没看到,我将那妇人送到刘陵面前的时候,她那个脸色实在好看。”   顿了顿,又幸灾乐祸的补充说道:“她一定会十分感激公子的。”   “感激我八倍祖宗吧!”韩嫣不以为意的说了一句,见到郭解狐疑的面容,解释道:“她恐怕恨我恨得要死,现在刘安再也不能全心信任她了。”   “之前也没信任多少。”郭解不在乎的说了一句。“我听在淮南的好友说,淮南王一直将那个歌姬禁在后宅十分偏僻的地方,平时也并不允许刘陵去见她。”   韩嫣心中一动,突然问道:“你在淮南的朋友是谁,方便透露一下吗?”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郭解挥了挥手,“是一个叫雷被的剑客,还算是得到淮南王的重用。不过好像他和淮南王之子刘迁有些过节。最近一段时日过得也不是很自在。听说了我的事儿,还想投奔公子呢!”   “这倒不着急。”韩嫣下意识的摇了摇头,若有所思的说道。“你让他先在淮南安心呆着,说不准我还有事情求他呢!”   郭解点了点头,应道:“是!”   话音刚落,传菜的侍婢鱼贯而入。却原来是韩嫣得知郭解也是刚刚回来,舟车劳顿,恐怕还没吃饭。连忙吩咐韩忠备了一桌好菜,算是给郭解接风。   顺手将手中的半坛宫酿紫金醇放到桌上,韩嫣一边伸手拍着坛子,一边笑眯眯的冲着郭解说道:“这可是宫酿紫金醇,寻常人喝不到的。算你今天有福气,公子我顺手从宫里头顺过来一坛好酒,给你接风了。”   郭解闻着醇厚的酒香,抱拳谢道:“多谢公子。”   陪着郭解吃过了饭,又打发人去给郭解烧了热水澡让他好好解解乏,韩嫣这才晃晃荡荡的回了后宅。走到浴室漫不经心的解着衣服,热气腾腾的温泉水湿润了脸颊,韩嫣赤裸的下了水,享受的微眯了双眼。   一道阴影挡在了面前,有人出声说道:“真是好享受,和别人喝着朕的好酒,感觉如何啊?”   韩嫣毫不意外的睁开双眼,就看到刘彻微怒的面容,不由得叹息说道:“你怎么又来了?”   “你自然是不想我过来。”刘彻冷笑,“不然我还看不到你把我的酒送给了别人呢!”   “唉!”韩嫣头疼的捂了捂额头,“不过是半坛子酒水罢了,也是我赏给他的。他做的事情你也知道,这可是个大功。再说他也没别的什么爱好,就是喜欢喝个好酒而已。我想他也没喝过这个宫酿紫金醇,正好给他尝尝鲜。”   “哼!”刘彻不满的紧了紧鼻子,嘴上却径直问道:“刘陵不过是个刚及笄的小丫头,能有什么能耐,你也太费周章了。”   “刘陵这个女人究竟有什么能耐,你以后就知道了。”韩嫣不预细说,毕竟他现在还没彻底收服刘陵呢。   “算了,随你折腾去吧!”见到韩嫣有些疲累的闭上了双眼,刘彻撇了撇嘴,说道:“只是再也不准把我送你的东西送给别人做人情。”   “知道了。”韩嫣闷闷的答道。   刘彻这才开了怀,解开衣服跳进池子,和韩嫣一起泡了起来。   第二日是考官面试,韩嫣为了平衡各家学说以及安稳太皇太后一脉。挑选的考官均都是各家学说在朝堂中的代表者,其中黄老之说的许昌,儒学的卫绾、窦婴,兵家的周亚夫等等。面试一共持续了十天零一个上午才算完全结束。   即便这样留下来的学生也达到了进一百个。其中大部分人自然是有真才实学的,当然也有一部分是家世过硬的名门子弟,这些人虽然在学问上要差了一些,不过有了人脉,手段心机又不是太差。最重要的是真有一个为朝廷效力的心,因此韩嫣各方面周旋,考察过后,也留了将近二十来人。   这些人全部要参加五天后的大朝会,由陛下亲自面试。所以这几日太常署的人员算是忙翻了,给这些个学子恶补面君的礼仪。世家子弟还算好点,贫寒子弟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大官,学礼仪的过程自然是叫苦连天。韩嫣在一旁看着,颇有小燕子学宫规的“笑”果。其中最瞩目的就是被内定进了公车署的东方朔,果然是诙谐幽默,笑料百出。   好不容易到了初五大朝会,这些人也算是勉强能够提拉出来逛一逛。韩嫣命他们换上刚刚制作出来的白色长袍,是仿照后世的书院学生的士服做出来的。穿起来果然有种风姿卓绝,翩然优雅的风度。韩嫣打量着众人的仪容,满意的点了点头。   钟鼓之声响起,有礼官传唱众位臣工入殿。山呼万岁之后,刘彻开口道:“今日朝会的目的就是为了考校这些个刚刚选拔出来的士子们。涉及到实务方面,众位爱卿不妨畅所欲言。也看看这些个学子到底适合放到朝廷那个部门去。”   众位臣工轰然应诺。礼官开始传唱,众位学子按照规矩低眉敛目的进了朝堂。山呼万岁之后,一个个屏气凝神的站着。刘彻扫视一圈,开口问道:“谁是董仲舒?”   “草民在!”一个年约而立,面目清绝的儒士走上前,跪拜道。   “抬起头来,让朕瞧瞧。”刘彻平静的说道。   董仲舒听了圣命,按照太监所教授的礼仪缓缓抬起头来,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半点不敢左顾右盼。刘彻见这人皮肤粗糙黝黑,额上皱纹深深,眼皮耸拉着,颇有些紧张。全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风姿卓绝,不由得有些失望的暗了暗双眸。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后面芝兰玉树般的韩嫣,又看了看朝堂上其他臣工,哪个不是威仪赫赫,仪表非凡。   第一印象有些失望,不过惦记着那份考卷,刘彻还是耐心问道:“敢问先生,先生考卷中提出天人感应说,认为帝王乃是天子,必须顺天而行才能治万世功业。那么先生以为,古代圣王治理天下的时候,天下太平,到后来王道衰微,乃至国破。夏、商、周三代受天命兴起,这是什么道理呃?”      第一百二十四章      刘彻话音一落,朝堂上众人的目光都隐隐落在董仲舒的身上。毕竟陛下对于儒学的偏爱是众位朝臣有目共睹的,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行焉。如今董仲舒的考卷明显是投了刘彻的喜好,不过究竟能劝说陛下行动到何处,那就要看今日的一番表现了。   韩嫣漫不经心的抬头打量了一番,看到许昌等人均都轻微的动了动身子,心中冷笑,复低头不语。   这厢董仲舒听闻了陛下的问话,心中斟酌一番,开口说道:“启禀陛下,草民听闻圣王治理天下的方法,是用爵禄来养人的道德,用刑罚来灭人的恶端。所以人才知道何为礼义,而耻于犯上。所以夏商周交替而立,均是因为前者最后不得民心,而后者得民心而自立。如今陛下已经得到了天下,而功德却没有施与百姓。自古有言,得民心者得天下。陛下若想建立万世基业,须得以仁义治理天下,得取民心。”   “那么依董学子的见解来看,陛下应该怎么做,才能得取民心呢?”庄青翟不待刘彻开口,径自问了出来。   听闻庄青翟开口,刘彻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不过庄青翟所言也正是刘彻想要问的,因此并没呵责。只是看着董仲舒,摆手示意董仲舒继续。   董仲舒顿了顿,继续说道:“草民以为,陛下若想要施德于百姓,那么就要养士求贤。毕竟真正治理一方的最终还是那些个地方官员,只有他们真正贤德有才,才能造福一方。可是依草民看来,养士求贤不如开办学校。学校是培养贤才的地方,是推行教化的根本。兴建学校,聘请学识渊博的人为老师,让他们教化民众学子,如此一番循环罔替,不过十载,朝廷便不必担忧无人可用。”   “那和韩嫣弄得军校也没什么区别啊!”周亚夫粗声粗气的打断董仲舒的话。“陛下举办这次招贤,是为了能够得到真正的人才。你若是不能说些有新意有见地的话来,就别耽误大家的时间了。”   一句话说的众位朝臣忍俊不禁,处处可闻“噗噗”之声。如今景帝刚刚大行,朝堂之中各家学说林立,更因为太皇太后的干系,反倒是儒家学派的官员要少一些。何况能站到宣室殿的王侯大臣们均都是消息灵通,心思通透之人。身后又有这样那样的利益瓜葛。相互之间最为熟悉接受的就是“妥协”二字。对于董仲舒等儒家学子私下鼓吹的什么“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歪理更是厌恶不已。   只不过顾忌到刘彻的情绪,并不敢多言而已。可是周亚夫情况却是不同。别说他在景帝一朝就已经赫赫有名的粗暴脾气,单只是当初的从龙之功,刘彻在一些小事上就不便多说什么。何况周亚夫还是太中大夫韩嫣的干爷爷,这几年来对于他孙子的话不说百依百顺,那也是权利符合。如今听了周亚夫的取笑,大部分人对于韩嫣的态度便心中有数了。这样的认知让大家心中隐隐安了一些——   至少,陛下应该不会不顾一切的盲从那些个酸儒的鼓吹了吧!   且说董仲舒被周亚夫一句话讽刺的面红脖粗,他也算是儒学大家,在别处教学的时候别人也都是恭恭敬敬的,何曾受过这等屈辱。不由得一口老血鲠在咽喉,一只干枯的手臂颤颤巍巍的指着周亚夫,颤声说道:“你、你——”   周亚夫看着指到面前的手指,不满的皱了皱眉。大声喝道:“大胆,你一个白身竟敢如此侮辱朝廷大员。嚣张狂傲,这就是你们儒家的礼义吗?”   此话一出,羞怒的董仲舒猛然回过神来。才想起自己如今并不是朝廷命官,只不过还是个参加殿试的学子而已。不由得大骇,颓玉山倒玉柱的跪在刘彻面前,愧声说道:“草民无礼,还请陛下恕罪。”   刘彻看了董仲舒的试卷之后,原本还对董仲舒抱有很大期望。毕竟那文章写得辞藻华美,纵横捭阖。堪称是一篇微言大义的经典之作。然则真正见了本人的时候,发现这人相貌并不出众。出言问了几个问题,回答的虽然有理有据,可也大都是拾人牙慧,如今看来,脾气秉性也过于莽撞冲动了些,难当大任。   只不过这人毕竟是自己一意推崇的人,就这么虎头蛇尾的退了下去,自己的脸面也不好看。当即不是滋味的笑了笑,勉强说道:“董仲舒一介贫寒子弟,第一次面上难免有进退失措之举。朕恕你无罪。”   “草民谢过陛下圣恩。”董仲舒叩头谢道。   朝堂之上寂静无比,许昌等人低眉敛目,时不时轻蔑的视线看向董仲舒,相互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刘彻看在眼里,恼在心中。原本想就这么打发了董仲舒的心思突然淡了下来,开口沉声问道:“自春秋战国以来,各家学说关于治理国家的手段方式便各有争执,究竟是以法治国,还是以儒治国,亦或是黄老无为之治,哪个才能治理出万代盛世呢?”   众人心下一惊,灼灼视线立刻看向刘彻。下一刻又觉得不礼貌,猛然低下了头,旋即不着痕迹的看向董仲舒。   董仲舒原本以为自己今日的面见就这么没戏了。哪知道陛下居然横生枝节问出这么一道问题。他思绪纷飞,下意识看了一眼满堂的文武大臣。知道自己的主张若是公然说出来的话肯定会得罪一大笔人。不过看着刘彻面无表情的肃穆模样,又自以为猜中了帝王的心思,当即咬了咬牙,朗声说道:“自然是以儒治国的好。”   “何以见得?”卫绾忍不住开口问道。引来许昌等人的侧目。   董仲舒沉吟片刻,一字一句的答道:“草民读史书,发现历朝历代大都因循守旧,主张天不变,道亦不变。然则秦国当初要是没有商鞅变法,又何有后来的一统天下?我汉高祖当初要没有破了秦朝的乱政,有何有今日的富足盛世。简而言之,不破不立。如今汉承秦制,可是秦二世而亡,可见秦朝的典治并不是最好的。因此陛下应该改弦更张,用天下统一的方法治世。草民研习《春秋》,这部书就是推崇天下一统的。如今各家学说主张不同,思想不一,百家学说无法统一,君主就没有办法实行统一治国。因此草民向陛下建议,应该统一天下百姓的思想,凡是不属于六艺的学说都应该禁止传播,然后统一学说。只有这样,君主的法令才能明确,臣民们才能有所遵循。”   “你这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许昌再也忍不住,冷声问道。   董仲舒看了一眼周围朝臣虎视眈眈的目光,头皮一紧。不过想到事成之后自己能够受到的万世敬仰,当即也顾不得什么,咬牙说道:“草民恳请陛下,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凡学习申不害、商鞅、韩非和苏秦、张仪之术的官员逐出朝堂,一概不用!”   “放屁!”周亚夫是第一个忍不住的,立刻跳出来指着董仲舒的鼻子骂道:“别以为你个酸儒读了两本书就能指点天下,老子在战场上杀敌的时候你还藏在你老娘的裤裆里呢。现如今你一句话就想将我们赶出朝廷,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呸!”   许昌等人也气的脸色青黑,不过还是没有周亚夫的猖狂。立刻躬身跪拜,口中喊道:“微臣恳请陛下将董仲舒这个狂儒轰出朝堂,永不录用。”   “臣等复议!”   此话一落,朝堂中呼啦啦跪了一地的人。就连韩嫣和周明锦也一声不吭的跪地不起。剩下那二十来个学子更是吓得面如土色,连忙五体投地的跪趴下来。   刘彻看着满朝大臣的后背,眼神阴晦不定。现在的他并不是历史上那个孤立无援的汉武帝。在韩嫣的帮助下,刘彻早就笼络了大汉军方的全部势力和一些比较激进忠君的世家官宦。位子坐的比较稳定的年轻皇帝虽然热衷于改弦易张,做出一番大事业来。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要背弃那些真心支持自己的人。如今见董仲舒的一番建议没有什么好处,反而捅了马蜂窝一般炸了朝堂,居然让不论支持他的武将还是心有叵测的朝臣一致反对,心中愈发不乐。同时也暗暗警惕到自己的权利还愈发不够,完全没有办法达到令行必践的程度。下意识的握紧了宽大袖袍下的双手,刘彻不由得想到了当日韩嫣的劝说,心中感叹。果然还是不能操之过急啊!   不过他到底适应了帝王的角色,心中城府渐深。心中虽然不满,面上却丝毫不显。待看到群臣不再那么激动之后,这才缓了缓语气,缓缓说道:“董仲舒乃是儒学大家,一门心思的钻研学问,心思比较纯粹,难免在人事往来上要生涩一些。众位爱卿见多识广,也不要见怪。”   “陛下圣明。”刘彻的话音刚落,韩嫣清冷的声音便自后头响起。众人听了,下意识跟着符合道:“陛下圣明。”   刘彻心中一乐,赞赏的看了一眼韩嫣,顺势抬手说道:“众位爱卿都起身吧!”   “谢陛下!”众人哄然应诺,然后起身各自归位。   经过这么一出戏,董仲舒这才算是见识到了何为朝臣大员,何为万众一心。也算是对自己的主张多么不受人待见有了几分认知。想到一出朝堂之后很可能出现的后果,也有些面如土色。一时间竟有些唯唯诺诺起来。刘彻见了,心中愈发失望。   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眸又随意打量了其他二十几位学子,发现自己看好的公孙弘、严助等人都面露仓皇。想到自己昨晚还和韩嫣夸赞这几个人“颇有大家风范”,面上更是挂不住。   最后扫到最后边右角上一个二十七八岁,面貌俊秀,玉树临风的青年。发现这个青年不禁淡然平静,面上居然还带着浅浅的微笑,眼眸清亮,周身散发着一种自信且卓尔不群的潇洒气度,刘彻不由得眼前一亮。   “你叫什么名字?”刘彻饶有兴趣的问道。   那青年闻言,立刻躬身跪道:“回禀陛下,草民厌次东方朔。”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东方朔?”刘彻轻声重复一句,下意识看了一眼人群后面的韩嫣。他也想起来当初念奴娇说过的话了。不由得多了三分期待。   “适才董仲舒所说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你如何理解?”刘彻饶有兴味的问了一句。   东方朔心下一凛,仔细斟酌了半晌,方才说道:“我大汉建国七十余年,从最初的百废待兴,民生萧条到如今的仓谷糜烂,钱串腐败,无不昭示了几位先皇的兢兢业业,英明神武。然则休养生息许久,国力充盈,正是陛下大有为的时候。草民私下研读过董先生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草民窃以为,董先生所主张的儒术已经不再是战国时代的儒家学说,而是掺杂道家、法家、阴阳五行家的许多内容。他所提倡的统一、仁义乃至君臣伦理纲常等论点草民是十分认同的。然则若是因此就一味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对于其他的学说来讲未免太过不公了。毕竟当初百家争鸣,大家都是各有各的主张和优势,怎么能说儒家就一定比其他学说要优秀呢?”   东方朔的回答虽然含糊,却也十分尖锐的提出了此时推行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忧患,那就是无法平衡朝中其他学说的势力。无法平衡,则无法制衡,这对于一个帝王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对于这一点,刘彻自然也是心知肚明。所以今日他举行大朝会的目的并不是要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而是想要将董仲舒等人顺理成章的塞入朝廷当中,再以春风化雨的形式慢慢浸透整个朝廷。却没想到这董仲舒平时百精百灵的,到了最紧要关头偏偏要横生枝节,弄得自己颇为被动。   想到这里,刘彻不满的皱了皱眉。却也不甘心就这样将董仲舒逐出朝廷,顺了那些人的意。踟蹰间目光下意识在朝廷中搜寻,见到韩嫣之后,眼前一亮,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太中大夫韩嫣,你可有什么见解?”   按道理说,这样的大朝会,俸禄千石的韩嫣是没有资格说话的。不过既然是刘彻点名问到了,众人也都知道两人的关系,也就不再多事。反倒是有些期待的看着韩嫣,毕竟他不待见儒学的流言已经传了很久了。众人倒是想知道韩嫣在众目睽睽之下又是个什么态度。   察觉到众人投递在自己身上的灼灼视线,韩嫣心中不由得生起了一丝好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的起身奏道:“回禀陛下,微臣以为,董仲舒的策论文采斐然,微言大义,实在是篇不可多得的好文章。然则理论倒是好的,不过未免太想当然了一些。罢黜百家,独尊儒术,那置我黄老之说于何地?又将那些个兵家,法家等学说于何地?此事干系重大,还请陛下三思。至于董先生认为的君主当以仁政爱民,这一点我大汉几代先皇都是以身作则,勤政克俭,相信到了陛下这里也一定会做的更好,所以这也不是儒家的独创。不过董先生所说建立学校,培养贤才为朝廷效力的建议微臣认为实在可行。”   这算是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刘彻听着韩嫣奸猾的回答,不由得好笑。   众位朝臣虽然对于没将董仲舒彻底赶出朝廷有些失望,不过最大的顾虑没有了,也就不在意这些个小事了。反正一个军校都建立了,也就不差一个学校了。那只韩嫣并未说完,顿了顿之后,又抛出一个炸弹似的消息说道:“儒家提倡的君臣伦常,天下一统的这个说法,虽然听起来好像很新鲜。不过微臣认为,概括起来也就是无规矩不成方圆几个字。早在先皇一朝,先帝就颁布了同意朝服以及各地诸侯用度规格的旨意,只不过是因为先帝大行的缘故,并没有彻底执行到封地郡县罢了。因此微臣肯请陛下立即明诏天下,请继续完成先帝的遗愿,这也是陛下能为先帝做的最后一件事。”   刘彻的嘴角不受控制的上扬,不过他还是缓缓扫视了一下朝中众臣。有田蚡带头十分机灵的跪地请旨道:“请陛下明诏天下,完成先皇的遗愿。”   周亚夫等人立即跟着应从,其余朝臣不得不复议。刘彻勾了勾嘴角,光明正大的将重立朝廷规章典籍制度的旨意下达下去。   等众人起身之后,赵绾却躬身上前奏道:“既然陛下决意完成先帝的遗愿重立朝廷规章典籍制度,微臣在此恳请陛下依照古制,设立明堂、辟雍。“所谓明堂就是古代天子宣明政教,接见诸侯的地方。至于辟雍,则是学校的另一种说法。只不过这两个名字还是跟儒学有关。   此言一出,韩嫣下意识看了一眼卫绾,然后不动声色的转移了目光。   刘彻沉吟片刻,打量着朝堂中大多数臣子都没什么排斥的神色,也就顺水推舟的说道:“准奏。”   并指定卫绾,窦婴负责此事,王臧,赵绾从旁佐助。   而韩嫣则施施然的站了出来,继续说道:“为了让我大汉几位先皇德政天下的事迹传播于世,让百姓更加了解到他们现在的幸福安康都是几位先皇共同努力的结果。微臣恳请陛下在辟雍之后多加一门学科,则是熟悉我大汉自开国以来到如今的施政举措和几位先皇所做的努力。将我大汉的历史和几位先皇日常所说的话编辑成书,每一位加入辟雍的学子必须熟读,每位想要入朝为官的士子在入职之前必须接受考核,如果回答不纯熟的话,不能入朝为官。”   简而言之,就是要看思想政治课。   这种歌功颂德的事情,向来没人反对。众人只恨不得提出这个建议的人是自己,纷纷躬身附议。而少数几位言官皱了皱眉想要弹劾,见到这种情况,也只得忍了下来。   刘彻神色古怪的看了韩嫣一眼,闹不清韩嫣为的是什么,不过还是淡淡准了。   事定之后,御史庄青翟突然起身奏道:“请问陛下,这三十位殿试学子该如何安置?”   刘彻一看到庄青翟就下意识的皱了皱眉,眼中厌恶神色一闪而逝。然后不动声色的说道:“都安置在公车署吧!”   庄青翟开口还想说什么,被卫绾一口打断了。“老臣遵旨。”   诸事皆毕,有礼官唱道:退朝——   众位大臣按照次序鱼贯退出宣室殿。韩嫣和周明锦走在最后看着匆匆忙忙往长乐宫走去的许昌和庄青翟的背影,连连冷笑。   “这个老东西,动作到快!”周明锦不屑的撇了撇嘴。   “动作快又能怎么样?没听说过一句话嘛,出头的椽子先烂!”韩嫣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见着向他走过来的身影,连忙微笑着迎了上去:“阿嫣见过卫太傅!”   “不必多礼。”卫绾很是温和的摆了摆手,迟疑片刻,小声说道:“今日朝堂之上,多亏有了你。”   韩嫣摇了摇头,并不领功。“即便是没有我,也不会出什么事儿。”   “那可不一定了。”卫绾摇了摇头,淡淡说了一句。“正像你说的,出头的椽子先烂。董仲舒如此的锋芒毕露,可不是什么好事。”   此时卫绾也有些后怕。他虽然想要复兴儒家,不过可没想到董仲舒的方法是那么激进。   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若是今儿朝堂上陛下真的一口应了的话,恐怕宫里头那位最先容不下的就是他!   说到这里,韩嫣也不由得狐疑万分。“太傅请恕学生不恭。按道理说,太傅并不是个轻浮冲动的人,怎么会弄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公然谋夺人家的治国之本,这可不就是大逆不道吗?   卫绾被韩嫣问的一身冷汗,摇头苦笑道:“我也是没想到啊……”   “既然事先没想到,如今不妨多筹谋一番吧!”韩嫣隐晦的说了一句,遂不再提。拱了拱手,告辞道:“学生还要去未央宫面见圣上,失礼了。”   看着卫绾有些佝偻的背影渐渐远去,周明锦有些狐疑的问道:“你跟他说这个做什么?”   “我只是想着今后,能跟太傅公事,总比跟那个狂傲的没边儿的董仲舒要好得多吧!”韩嫣满不在乎的说了一句,拉着周明锦就往后殿走去。   韩嫣的担忧并没有错,两人到了未央宫后殿的时候,并没有见到刘彻。春陀说陛下一下朝就被长乐宫的王太后请人叫走了。韩嫣和周明锦对视一眼,弯了弯眼角,默不作声的呆在偏殿里头等着。过了能有一个半时辰,只见刘彻面色铁青的匆匆走了进来。春陀见状,很有眼力见儿的带着所有宫女太监退了出去。刚刚关好殿门,就见刘彻憋不住的发作开来,顺手拿起案几上一只酒樽狠狠摔到地上,咆哮道——   “到底她是皇帝,还是朕是皇帝!”   周明锦被唬了一跳,早有准备的韩嫣也不禁呆了一呆。下意识向外头瞅了几眼,这才不温不火的劝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说着,起身走到刘彻面前拍了拍刘彻的肩膀,眼睛往外面看了看。   刘彻也缓过神来,掩饰的叫道:“怎么连杯热茶都没有,都不把朕放在眼里头吗?”   话音未落,只见春陀端着一杯热茶走了进来,躬身请罪道:“请陛下恕罪,所有的宫女太监都被老奴打发到下面去了。屋外头只剩下老奴一个人,耽搁了陛下的热茶,还请陛下降罪。”   春陀这么一说,刘彻的脸色好看不少。漫不经心的挥了挥手臂,示意春陀把茶盏放下,这才宽慰着说道:“你年纪也大了,慢些也正常。”   “多谢陛下隆恩。”春陀说着,将茶盏放到案几上,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   看着春陀又要关门,韩嫣扬声说道:“不必关门了,今儿觉得有些热,你们将门窗都打开,然后退下去吧!”   春陀一愣,眼中飞快闪过一丝赞赏,轻轻应道:“诺!”   初春的寒风霎时间吹透了整个偏殿,刘彻一个哆嗦,皱眉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谨防隔墙有耳。”韩嫣说着,起身走到门口看了看,果然周围十丈都没什么人,满意的回头说道:“这样才算安全!”   至少,没有什么人能躲在视野看不到的地方听墙根儿了。   刘彻明白过来,却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咬牙切齿的说道:“他们让我将太傅的丞相之位罢免!”   “他们是谁?”韩嫣明知故问。   “母后!”刘彻神色冷冷的回道。旋即补充说着,“母后说这也是太皇太后的意思。“韩嫣不可置否的耸了耸肩,随意说道:“意料之中。”   刘彻脸色更黑了。   半晌,周明锦开口问道:“那陛下是什么意思?”   刘彻的脸色此时几乎和锅底一个样了。恨恨的看了一眼周明锦,刘彻心不甘,情不愿的说道:“母后的意思也是让我罢免了太傅的丞相之位。然后立窦婴为丞相,立田蚡为太尉!”   “意料之中!”韩嫣嗤笑一声,随口说道。这么一个可以在刘彻面前名正言顺讨要官职的机会,别说韩嫣熟知历史了,哪怕他什么都不知道,仅凭王娡的性格判断,她也绝对舍不得浪费这个机会。   刘彻狠狠剜了韩嫣一眼。   “那陛下何意?”周明锦看了看两人,又开口问道。   “还能怎么样?”刘彻申请愈发不耐。“她都说了是太皇太后的意思!”   “意料——”   “你再敢说意料之中?”刘彻几乎是要气爆了,眼睛发红的看着韩嫣。   韩嫣笑嘻嘻的噤了声,看着仿佛困兽一般委屈不已的刘彻,微微笑道:“陛下何必如此生气呢?”   “我怎么不生气?”刘彻气的连“朕”都忘记说了。“我现在就是他们的傀儡。他们恨不得在我身上绑条绳子,牵一下我就动一下才好呢!”   闻言,周明锦和韩嫣相视一笑。周明锦开口劝道:“陛下这是做什么。其实陛下应该高兴才是!”   “我还高兴?”刘彻不可置信的挑了挑眉。“你疯了吧?”   “陛下和微臣等人商议的诏令,在朝堂上不都是实现了吗?想来长乐宫即便要求你罢了卫太傅的丞相之职,也没说让你废除今日颁布的诏令吧?”周明锦嘻嘻笑道。   刘彻略微沉吟,确实如此。不过他还是有些不甘心。“他们还说让我将董仲舒逐出朝廷呢!”   “那就逐出去吧!”韩嫣很不在乎的摆了摆手。   “你说什么?”刘彻不可置信的看着韩嫣。   “陛下下旨让董仲舒去淮南王的封地吧!反正淮南王研究黄老之学研究的不是很深吗?就让董仲舒这个狂儒去学习一下吧!”韩嫣笑嘻嘻的说道。   刘彻神色阴晦不定的看着韩嫣,迟疑问道:“你的意思是……”   “董仲舒不是说要建学校吗?既然太皇太后让陛下罢免了卫太傅的丞相之位,那陛下就封太傅一个帝师之位,然后顺理成章的让他去管学校的事情。淮南王满腹经纶,详细淮南也是人杰地灵,让董仲舒去淮南建立分校,既是让他能够跟在淮南王身边学习我黄老之学的博大精深,也同时让他去搜集人才,为朝廷效力好了。”韩嫣满不在乎的说道。   刘彻这回是彻底冷静下来了。看着一脸狡黠的韩嫣,唇角微微上扬,“你这样算不算是阳奉阴违啊?”   “有吗?我这是为了江山社稷!”韩嫣眨了眨眼睛,正色说道。   “这建立学校管理学校的必须是个德高望重的人,卫绾太傅的贤德方正那可是朝野皆知的,他又是帝师。将来学校里的学生出身自然是不必说的,想必以卫绾太傅的性格,叫出来的学生别的不说,忠心德行是肯定没问题的。”周明锦缓缓说道:“同时又顺了太皇太后让卫丞相离开朝廷的意,这也是孝道。”   “太傅这里朕倒是不担心。”刘彻缓缓摆了摆手,说道:“我只是担心董仲舒这边,会不会有危险?”   “那陛下就派几个人照顾董先生就是了。”韩嫣意有所指的说道。   刘彻忽然间想到了当年韩嫣交给他的那只神秘力量,唇边的笑容愈发深刻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然也!”韩嫣装模作样的摸了摸根本不存在的胡须,一脸高深莫测的说道。      第一百二十六章      次日朝会上,刘彻当殿宣布了将卫绾丞相一职罢免,封为帝师,享俸两千石,负责辟雍建设以及封窦婴为丞相,田蚡为太尉的一应事宜。   不谈窦婴、田蚡心中如何作想,那卫绾在听到了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建议时就知道长乐宫那位绝对是容不下自己了。一生朝堂浮沉就此了结的黯然让卫绾原本就不怎么挺直的脊背更加佝偻了。复又想到刘彻将管理辟雍一应事宜全权交由他处理,想来对儒学也还是抱有诸多期待,不由得打起精神来准备好好作用一番,期望交出更多饱富才学的士子来为国效力。   因此在下朝之后,从来不和韩嫣过多寒暄的卫绾竟然找到了韩嫣头上,询问起辟雍建设的事情来。   “建设辟雍的事情陛下不是已经交由先生和魏其侯处理了吗?先生应该去找魏其侯商议才是啊!”韩嫣有些莫名其妙的说道。   “话虽如此,可是老夫听人说起奇宝斋的伙计们鼓捣出来一种东西,建城铺路十分快速且材质坚硬,不易受损。因此……”   “你是说水泥吧?”见卫绾了然的点了点头,韩嫣恍然大悟。水泥一物早在年前韩嫣就吩咐奇宝斋的工匠们研究了,为的就是要建立军校而用。如今见了卫绾讨要,他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不过是个小玩意罢了。先生若是想要,直接吩咐下面派人去奇宝斋买就是了。先生放心,阿嫣绝对会以出厂价卖给您的。”   “不光如此。老夫见了御林军校的设计草图之后,觉得军校的布置十分适合多人居住,不知道这种布置辟雍可合适?”卫绾笑着问道。   “当然可以。”韩嫣颔首应道。顿了顿,又补充说:“不过军校的布置完全都是为了训练士兵,因此有些东西过于僵硬粗糙,看的时间长了难免会觉得乏味。并不适合文人雅士居住。免得他们耳濡目染,渐渐忘了书香文气。”   “阿嫣心思灵巧誉满长安。你的府宅设计之精巧更是我等寻常之辈无法企及。不知阿嫣可否给老夫一个颜面,也替我们这辟雍琢磨琢磨?”身后,魏其侯的声音缓缓响起。   面对着自己这位未来的老老老丈人,韩嫣难免有些拘谨。鞠躬见礼过后,韩嫣笑着说道:“如果两位夫子不嫌弃,韩嫣便班门弄斧一回。”   两人自然乐得应承。   韩嫣稍微沉吟后,开口说道:“五日后,我将辟雍的设计草图交给两位夫子。两位夫子可酌情添减。”   两个老狐狸满意的告辞而去。而韩嫣稍微沉吟了片刻,这才缓缓的步出宫中。由于郭解已经自淮南反转,这驾车的事情自然还由他担任。离得远远地郭解就看到韩嫣一脸若有所思的走了过来,不由马上起身将车门打开,扶着韩嫣上了车。这才稳稳的驾着马车回了韩府。   到了韩府门口的时候,已经有两架马车等在那里了。见到韩嫣的马车,田蚡和刘陵立即下了马车,站在地上等着。   韩嫣见状,也不好耽搁,立刻起身下了马车,拱手说道:“天寒地冻,两位贵客怎么不进去喝杯热茶,站在门口做什么?”   没等田蚡开口,刘陵立刻娇笑着说道:“自然是在等你了。这样不是显得更有诚意一些吗?”   “刘陵翁主玩笑了!”   对于刘陵话中的一语双关,韩嫣向来懒得揣度。摊手将两人请进府中后,吩咐下人按照两人的口味上了茶点,韩嫣开门见山的问道:“不知二位有何贵干啊?”   “怎么这么问?难道没事我就不能赖拜访阿嫣公子了吗?”刘陵闻言,拢了拢垂落在一旁的秀发,轻声笑道。   “田太尉我是不敢担保,不过刘陵翁主向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韩嫣笑的温文尔雅,伸手指了指桌子上的玫瑰花茶说道:“据说喝这个可以美容养颜,翁主试试?”   “这么说来,我倒真要尝尝,只要能喝出阿嫣公子三分颜色我就要偷着乐了。”刘陵说着,举起桌子上的水晶茶杯缓缓饮了一口。入口的醇香茶水让刘陵眼前一亮。“好茶!不愧是阿嫣公子的手笔。”   对于刘陵的调笑,韩嫣不以为意。视线扫了一眼一旁欲言又止的田蚡,不动声色的说道:“这茶水好喝,这点心也不错。翁主不妨再尝尝这糕点。”   刘陵闻言,轻笑一声,摆手说道:“行了,我知道田太尉找你有事儿,我来这儿也不是光喝茶的。不过我现在倒是有耐心多喝两杯,你也别在这寒暄我了。趁这功夫和田太尉商议正事要紧。你看田太尉头上的汗水都要淌成流儿了。”   和聪明人说话办事就是轻松。韩嫣勾了勾嘴角,和刘陵告罪一句,将一脸着急的田蚡引入了书房。   “什么事情,怎么这么急切?”韩嫣皱眉问道,“你惊慌失措的模样连刘陵都看出来了。”   “这事情她要是看不出来才奇怪,这本就是她引出来的。”田蚡摇头苦笑道。   “哦?”韩嫣扬了扬眉。“她又鼓捣出什么幺蛾子来了。”   “你猜我今儿早上在刘陵府宅角门看到了谁?”田蚡走到韩嫣面前,一脸神秘的说道。   “神秘兮兮的,你看到谁我怎么知道。”韩嫣这么说着,心里却在想田蚡该不会是看到刘陵的歌姬生母了吧?   “我看到了一个非常眼熟的婢女。”田蚡还是卖着关子说道。   “他们家婢女多了去了。”韩嫣听田蚡这话,却是放下心来。既然是婢女装扮,想来肯定不会是刘陵的生母了。   “关键这个婢女居然长得和姐姐年轻的时候有七分相似。”田蚡凑到韩嫣耳旁轻声说道:“我怀疑她是金俗。”   “喂喂,你这种老男人居然也会这么搭讪……”韩嫣漫不经心的调笑着,听了田蚡最后一句话,悚然而惊。“你说金俗?”   田蚡肯定的点了点头。   “那个金王孙家的金俗?”韩嫣还是有些不敢确定的问道。当初金家的人不都已经被他们灭口了吗?怎么如今又冒出来一个?   田蚡也觉得古怪。只不过他更觉得要有大麻烦,当即有些慌神的问道:“可不就是那个金俗吗?”   韩嫣有些好奇的双臂抱胸,琢磨道:“这个刘陵,她到底要干什么?”   田蚡忧心忡忡的说道:“不管她想要干什么,只要金俗在她手中,我们就不会有什么好事儿。”   韩嫣沉默半晌,回头打量一番田蚡,突然出声说道:“还没恭喜你呢,田蚡太尉?”   “承让,承让,不过是一虚职而已。到让公子见效了。”田蚡拱了拱手,十分谦虚的说道。   “虚职?”韩嫣似笑非笑的看了田蚡一眼。“敢说大汉执掌兵权的太尉是虚职,这天底下也就只有你一个人了吧?”   “即便是执掌再多的兵权,还不是要听阿嫣公子和姐姐的吩咐。田蚡不过是唯二者是从尔。”田蚡谄笑着,轻声说道。   “我可不敢吩咐堂堂太尉做事。武安侯真是折煞我了。”韩嫣随意的摆了摆手,状若无意的说道。“不过武安侯能坐的上太尉的位子,还真的要感谢太后娘娘呢!若不是她在陛下面前一力推荐,恐怕侯爷坐不上这个位子。”   田蚡面上飞快的闪过一丝尴尬,口中却利落的回应道:“那是,那是。田蚡能有今天的成就,可不是靠了姐姐的帮扶吗?”   “所以田蚡大人自然好好好回报太后娘娘,可千万别叫她失望了才是。”韩嫣笑眯眯的说道。看着田蚡若有所思的模样,愉悦的弯了弯嘴角。   沉默半晌,田蚡方才回过神来,为了掩饰自己的失神,田蚡笑着问道:“不知刘陵翁主来找阿嫣公子所为何事啊?”   “谁知道呢?”韩嫣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反正也不是什么坏事就对了。”   “任何坏事到了阿嫣公子这里也都会变成好事的。”闻言,田蚡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韩嫣不可置否的摇了摇头。   田蚡心中再三思量,最终还是开口问道:“阿嫣公子以为,刘陵翁主为什么会私下藏着金俗呢?”   “也未必是金俗,人有相似,谁能说得清楚呢?你也别太草木皆兵了,反倒引人生疑。”韩嫣开口劝道。只是他说这话有几分真心,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田蚡心中千回百转,揣摩再三。最后还是放下了关于刘陵的疑问。如今表面看来,田蚡和王娡甚至王家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是仔细想来,即便是没有王娡,田蚡依然是刘彻的舅舅,依然能够得到韩嫣的倾向性的帮扶。甚至如果没有王娡的话,韩嫣就不会再放着他,兴许到时候他田蚡能够得到的助力会更大……   想到这里,田蚡有些惊心的摇了摇头。不再理会心中那一闪而过的龌龊,却将在朝会上就一直犹豫的话说了出来。“田蚡于军事上并无寸立之功。如今能够坐上太尉的位子,不过是因为陛下的信任而已。可是正因为此,朝中众多大臣恐怕并不会将田蚡放在心上。又有周将军等一代名将在前,田蚡恐怕会很难做啊!”   “田太尉多心了。您的太尉一职是陛下亲封的,谁敢不放在心上。”韩嫣不动声色的劝了一句。看着田蚡依旧面带隐忧的模样,摇了摇头。点播道:“都是忠心于陛下,为了陛下办事。朝中众臣自然会相互帮扶,相互通融。况且周将军光风霁月,只要太尉大人行得正,坐得直,他又哪里有那个心思去刁难旁人。太尉大人实在多心。”   得到了韩嫣这么一句话,田蚡这才算是放下心来。微笑着保证道:“阿嫣公子请放心,田蚡既然承蒙陛下亲来,自然会行忠君之事。不会让陛下失望的。”   韩嫣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太尉的忠心陛下一定是知道的。”   说完,侧着脑袋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田蚡心中有数,和韩嫣寒暄几句之后。很有眼力见儿的告辞了。韩嫣也没假意挽留,摆摆衣袖和田蚡一起离开了书房。路过大堂的时候,田蚡看着端坐在里头闲惬品茶的刘陵,心中狐疑渐渐升起,有种忐忑的情绪蔓延全身。   走出韩府大门的时候,田蚡回头看着已经紧闭的朱门,有些苦涩的摇了摇头。中立了这么许久,也终于到了站队的时刻了吗……      第一百二十七章      韩嫣返回大堂的时候,刘陵依然态度从容的喝着花茶。神情惬意,动作优美。城府心机显然比田蚡高了不止一筹。韩嫣心中叹服,伸手招过一旁伺候的婢女悄声问道:“喝了几杯了?”   “五杯!”刘陵扬声说道。起身向韩嫣的方向袅袅行来,“怎么,喝你几杯茶水就心疼了?”   韩嫣苦笑着摇了摇头,“哪呢,只是想问问你要不要出恭一次罢了。”   刘陵掩口娇笑,一语双关的说道:“不必担心,我的肚量没这么小。”   韩嫣不可置否的耸了耸肩膀,伸手请道:“外面严寒,还是进里头坐着说话吧!”   “你这么一说,我方想起来,这屋子里头设计的果然精妙。一丝炭火气息都没有,居然还如此温暖宜人,怪不得旁人都赞叹这小韩府巧夺天工呢!”刘陵说着,刻意环绕四顾,打量了一番。   “巧夺天工实在是有些夸张了。不过有些东西设计的比较繁杂一些罢了。”韩嫣无所谓的说道。   两人走到堂内面对面坐好。看着桌子上已经变了温度的茶点,韩嫣挥挥手示意婢女将东西撤下,这才说道:“都是我的疏忽,这府里头的花茶点心也不止这么一种,竟然就让你就着一类茶点枯坐了小半天,如今谈事,还是换一种的好。”   说着,就要吩咐厨房做出另一套配餐来。被刘陵笑着制止了。   “行了。”刘陵巧笑着摆了摆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过来韩府就是为了吃东西呢!今儿吃了这么些,我也饱了。剩下的好东西等下次再说吧!”   刘陵这么说着,韩嫣愈发觉得有些尴尬。好在刘陵并未在这件事上多做文章,起身笑着冲韩嫣俯了俯身子说道:“阿嫣公子不远千里,使人将我的母亲从淮南接来,刘陵感激万分。请公子受我一拜。”   “这可使不得。”韩嫣慌忙起身说道。“你可是大汉的翁主,怎么能对我一个千石小吏俯身呢!”   “无关职位,只是真心罢了。”刘陵见状,笑着起身说道。   “也没什么真心。我叫郭解将你的母亲接来,也未必都安了好心。”韩嫣很是光明磊落的说道。毕竟刘陵本身就是个心机颇深的人,这种猫腻她肯定明白。与其在这里虚伪斡旋,绵里藏针,还不如大家把话敞开了说。   刘陵听着韩嫣很是直白的话,眼中异色一闪而过。口中说道:“阿嫣公子果然菲比常人,真是个心怀坦荡的男子。”   “只是不耐烦虚与委蛇罢了。”韩嫣摆了摆手,不太赞同刘陵的话。“既然是相互合作的关系,那我自然要把我的诚意摆到你的面前。当然,我也希望你的态度并不是空口说说,而是真能做点什么来让我瞧瞧。”   “我明白阿嫣公子的意思。”刘陵点了点头,稍微蹙眉说道:“记得阿嫣公子以前说过一个词儿,叫投名状是吧?”   “然也!”韩嫣点了点头。刘陵这样的人惯会搪塞推挡,因此韩嫣和刘陵说话的时候向来直来直往,没了一些表面的东西做掩饰,刘陵面对这样的直白反倒有些无所适从。   好在她过来的时候已经算计好了一切,当即笑着说道:“实不相瞒,刘陵今日过来就是为了投名状而来的。”   “哦?”韩嫣故作诧异的扬了扬眉,开口说道:“刘陵翁主此言何意?”   “阿嫣公子有些明知故问了。”刘陵态度温婉的拢了拢宽大的衣袖,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估计适才公子和田太尉商谈的时候他应该说了几句吧?”   韩嫣心中一紧,面上不悦一览无遗。“我们的合作是建立在帮助陛下排除一切有疑心的诸侯之上。你若是总想些有的没的,那这合作就此作罢。”   “你不必和我说这些个。”刘陵轻轻弯了弯嘴角,并不在意韩嫣的话,反而直入人心的说道:“我这么多年见识的人多了。越是冠冕堂皇的说法背后,越是心虚胆怯。你如今如此坚持只不过是怕让陛下知道你和太后之间的龌龊事情而心生芥蒂罢了。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有异心的不止那些诸侯,长乐宫里头的那两位心思才是最大的。”   说到这里,刘陵意味深长的看了韩嫣一眼,“以前的事情是我想左了,因此做事手段上南辕北辙。只不过如今我们已经是合作的关系,为了得到最大的利益,我自然会将我所有手段展示出来,免得被你小瞧了去。影响到我今后的荣华富贵。”   听着刘陵这么说,韩嫣反而忍俊不禁。“原来刘陵翁主也和我一样,都是个俗人罢了。”   “我不光是个俗人,还是个明白人,是个无心的人。因此我看的就更透。”听到韩嫣变相的缓和关系的话,刘陵微微一笑,“陛下是个英明有志向的君主,他的理想自然是创出一番空前盛世从而名留青史。因此他对于手中的权利是绝对不会放手的,挡在他面前的无论是谁,都将是他的敌人。而长乐宫两位老太太更不必说:太皇太后叱咤两朝,说一不二的性子朝野皆知。虽然她轻易没有别的想法,可是国无二主,帝后之争总有一天会摆在台面上。这些自然不必说,阿嫣公子现在烦愁的就是这个。虽然陛下这边已经尽力缓和两者之间的关系,可如今看来不过是忍耐罢了。但凡有那么忍不了的一天,危机即刻来临。”   有韩忠亲自送来了刚刚准备好的茶点,然后悄然而出。刘陵有些口渴的抿了一口茉莉花茶,继续说道:“至于王太后更是野心勃勃。从一名再嫁之妇成了一国太后,王娡自陛下登基后开始不断扶植母家的势力,雄心壮志从田蚡当了太尉一事可见一斑。她欲效仿吕后之事却没有吕后之能。即便对着锋芒毕露的太皇太后也只得一味忍耐。可你千万别小瞧了这样的心性。黄蜂尾后针,草中毒蛇信,藏而不露的才是最阴狠的。你如今得到陛下的无上宠信,但凡说了一句话就能让陛下思量再三。就因为你的态度,陛下一意想要抬举儒学的心都能够按捺下来。即便是你不经意的一句话,陛下能办到的也都会办到。陛下每做一事必然要告知你,甚至征求你的态度。这样的影响力,已经不光是一个臣子对陛下的影响力了。而你又和王太后隐隐不和,你认为王太后一旦腾出空来会放过你吗?我恐怕她首先对付的人就是你!”   刘陵翁主一席话让韩嫣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心头仿佛长了一根刺一般。不过却愈发佩服刘陵的通透来。刘陵的猜测几乎和历史的走向一模一样。如果说这是一个熟知内宫事宜历经世事的朝堂老手猜测出来的韩嫣自然觉得正常。可是刘陵如今不过十五岁,又很少在未央宫内走动,居然紧凭着一些蛛丝马迹就能得到如此推论,韩嫣不得不佩服刘陵的心思细腻。   看到韩嫣面色和煦,眼神闪烁的模样,刘陵立刻知道自己所说的一番话这人都听进去了。当即见好就收,不再纠缠这些个,反而将今日过来的目的说了。“你恐怕还不知道吧?昨日王娡的心腹太监李云秘密入了江都王刘非的官邸密谈两个时辰才出来……”   刘非?韩嫣这才想起来,由于王太后当初执意挽留,诸侯拜退的时候刘非并没有走。王娡用刘非乃是景帝当初最宠爱的一位皇子,并不想因为景帝逝世就让刘非以为皇室不再关心他的借口将刘非硬是留了下来。太皇太后和刘彻虽然不以为然,不过显然更不想让众人觉得皇室凉薄,因此也就没驳了王娡的意。太皇太后更是顺着王娡的话将梁王刘买给留了下来。闹得刘彻好一阵不愉快。   好在之后太皇太后等人同意了刘彻建立明堂、辟雍的政策,刘彻一直闷闷的心思才算有些开朗起来。只不过对于梁王一家子的厌恶更多,就连往日里关系比较亲近的江都王刘非也觉得有些嫌隙起来。只不过这种小肚鸡肠的事情也只有比较亲近的韩嫣和周明锦才知道而已。   由于是读过历史的关系,韩嫣一听到这几个人名就觉得心惊肉跳。当即目光平视着刘陵,冷静问道:“你想说什么?”   “李云走了之后,那个阳武侯王信还找到了江都王吃酒,没过半晌的庄青翟也过去了。至于他们谈了什么,我可就不知道了。”刘陵笑着摇了摇头,看着韩嫣渐渐有些凝重的面容,满意的勾了勾嘴角。   韩嫣听了刘陵一席话,自然警醒过来。他对于刘非和王信乃至庄青翟都没有什么好感。只不过庄青翟乃是太皇太后身边的心腹,怎么会和王娡牵连到一起去?难道是庄青翟不满自己如今的地位低微,竟然想要左右逢源?可是以韩嫣这么多年的观察来看,庄青翟应该不是这么鲁钝的人啊?还是说他这番举动竟然是得到了太皇太后的准许?   韩嫣想了半晌,也没想透。不过他最终决定把这些事情都弄明白,说不好就能彻底的拍死庄青翟这条惹人生厌的臭虫。还能敲山震虎,打破王娡的如意算盘。如果真如自己猜测的话,也能小小的提醒一下那位太皇太后,自己虽然人小位卑,可也不是她想算计就能算计得了的。心中定计,面上却不漏声色的冲着刘陵笑道:“这些消息我还真没注意到,这次到承了您的情了。只不过你还没说,你留着金俗要怎么做?”   “金俗的事情,时候到了我自然会完璧献上,自然也是对阿嫣公子,对陛下有好处的事情。公子请放心,我刘陵也是个很有信誉的人。既然答应了与你合作,总归不会害你就是了。”刘陵说着,眼波流转,暧昧的笑了笑。“毕竟我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可都是要靠你帮忙呢!”   韩嫣暗笑着摇了摇头,恐怕刘陵这副轻浮样子这辈子也甭想去了。   “对了,”刘陵有些迟疑的问了一嘴。“你上次说的女侯爷的事情……”   韩嫣恍然大悟,很是实诚的说道:“这个我还没和陛下说,稍后我去给你问问。不过你自己也要心中有数,大汉的规矩可是无功不封侯,尤其你还是个女子。即便是陛下通融,这条道路也不是那么好走的。其实你若真心合作,陛下也绝对不会让人欺负了你去就是。”   “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刘陵摇了摇头,开口说道:“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有些人实在是习惯欺负别人。脸皮又后,还有大义作为后盾,让你吃了哑巴亏你都说不出来。反而会惹了一身骚。我既然已经对他们失望了,自然不会给他们机会再来羞辱钳制我。我也叫他们知道知道,我刘陵岂是这么好利用好欺负的人。”   “你这样会很辛苦的。”韩嫣摇头轻叹。“世俗对于女性的偏见,哪怕吕雉当年也只敢行挟制之事而不敢自己独立门户。你若是真想走出这一步,付出的要比身为男子的多得多。”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这个自然不用你说。我刘陵心机手腕是什么样的你自然清楚,只要陛下肯做出公平之举,我自然会凭借我的本事挣得荣华富贵,绝不让你为难就是。”刘陵信誓旦旦的说道。   “好吧!”韩嫣点了点头,他只不过是把丑话说在前头而已。刘陵的性子她也知道,虽然表面看起来随意柔顺,其实最是个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性子,她若真的打了退堂鼓,韩嫣才叫头疼呢!不过考虑到女子封侯的艰难程度,未免刘陵心中忐忑,韩嫣随即应承道:“不过你放心,陛下是个光明坦荡,心怀天下的人。也是个能容人的英明之主,断不会做出狡兔死,走狗烹的事情来就是了。”   刘陵娇笑,轻轻的走到韩嫣身边,贴着耳朵悄声说道:“这个你放心,我自然信你。我也只信你,你可千万别叫我失望啊!”   说到最后,刘陵语气竟有些幽怨阴森起来。   韩嫣知道她可能是想到了之前的境遇,也不以为意。颔首应道:“你放心,只要你用心做事,我一定保你平安就是。”   大不了到时候给她送到外面去折腾那些个土著就是。   “那就好。既然如此,有事情你也别客气,直接吩咐我就是了。”刘陵起身说道,随即欠了欠身,“时候不早了,我还是先回去了。”   “好说!”韩嫣起身,亲自将刘陵送到府外。看着刘陵的马车缓缓驶入夜色中,轻声叹了一口气,这个女人,也不容易。   正想着,突然听见前方有马匹飞奔的声音,韩嫣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头,就看见前面那骑马的人仿佛是宫里头的。待让人走进了才发现竟然是宫中传讯的官员,不由得惊异起来,直觉有事发生。   果然,那人见到韩嫣立刻飞身下马,仓促说道:“见过太中大夫,陛下有旨,命太中大夫火速进宫。”   “这是怎么了?”韩嫣大骇。   “梁王殿下……不对,是前梁王殿下刘武薨了。”那人利落说道。   “什么?”      第一百二十八章      虽然事情紧急,传讯官员催的仓促,韩嫣还是回府换好了得体衣衫才与那传讯官员匆匆入了皇宫。到达宫门口的时候,发现适才在韩府商谈过的田蚡和刘陵也都赶了过来。几人匆匆对视了一眼,连话都没说,就一起朝着长乐宫的方向走去。   此时已经快到戌时了,夜幕低垂,缀着点点繁星。偌大的宫中也燃起了星星灯火,只是气氛喧闹中带着几丝沉闷,颇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动荡之感。   一路沉默的进了长乐宫,还没到长秋殿,就隐隐听到里面传来的哭嚎声。撕心裂肺,痛不欲生。韩嫣一颗心几乎沉到了谷底。小太监扬声通传过后,韩嫣众人进了大殿。只看到上首太皇太后将前梁王刘武尸身搂在怀中,歇斯底里的嚎叫着。长太主刘嫖和皇后阿娇一人一边陪着太皇太后坐着,眼睛也都是红通通的,神情悲切。   再往下就是一身太后服饰装扮的王娡了,站在下首也是面容哀伤,时不时用手上的丝帕擦擦眼泪。刘彻站在王娡旁边冷冷的看着,面容阴沉,神色凝重。   其余往下跪着的就是被太皇太后执意留在京中陪伴的梁王刘买了,此时他哭的是真心悲伤。韩嫣估计这份悲伤绝望当中大多数还是对于自己前途叵测的茫然无措,这一点从他时不时偷眼看着太皇太后的举动就能揣测一二。   匆匆给太皇太后等人行过大礼之后,韩嫣看着真心哀痛的太皇太后叹了一口气,轻声劝道:“人死不能复生,还请太皇太后节哀。为了陛下,为了大汉江山,还请您保重自己个儿的身体才是。”   “阿嫣,是阿嫣过来了吗?”太皇太后听着韩嫣的声音,不由得激动起来。“阿嫣,你过来。”   看着太皇太后伸手召唤自己的模样,韩嫣心中隐隐觉得古怪,不动声色的走到前面去,躬身应道:“韩嫣见过太皇太后。”   “阿嫣,他们都说武儿是自缢而死,老身不相信。武儿活的好好地,怎么就这么想不开死了呢?肯定是有人暗中害了他,你一定得找出这个凶手是谁!”太皇太后神色狠绝的说道:“老身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心肠歹毒的人。”   韩嫣闻言,心中大骇,下意识看了一眼啊后头站着的刘彻,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韩嫣无奈,只得先稳住太皇太后说道:“太皇太后节哀,死者为大,还是先处理好梁王殿下的丧事要紧。您说呢?”   太皇太后闻言,平复了一下心绪,方才开口说道:“阿嫣说的是,还是先办好梁王殿下的丧事要紧。”   说完,吩咐太常令进来,开始交代起梁王的丧事来。   刘彻听着太皇太后一个指令一个指令的下达,面色愈发阴沉了。   半晌,太常署满头大汗的看了一眼刘彻,支支吾吾说道:“回禀太皇太后,这、这……于理不合啊?”   “有什么不合的?“太皇太后闻言大怒,“我最心爱的儿子死了,难道我想如自己的心愿给我的儿子办一场盛大的丧礼都不成吗?”   “可是,可是……”太常令脸上直冒冷汗,“可是这有些用度,乃至珪璋之物可都是陛下大行的时候才能用到的。这放在梁王身上……恐怕不合适吧?”   太皇太后闻言,沉默不语。半晌之后,语气干涩的问着刘彻道:“陛下认为呢?”   “朝廷自有朝廷的规矩制度,不容人置喙。”刘彻冷冷说道。   太皇太后闻言大怒,“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的叔叔莫名其妙的死了,难道你一点愧疚伤心都没有吗?”   刘彻闻言,面容更冷,森森说道:“太皇太后这话是什么意思?言下之意是怀疑朕了,不知太皇太后手上可有证据?”   这话说的异常严重,长太主刘嫖立刻起身劝道:“这话是怎么说的,老太太也是伤心过度罢了,陛下应该谅解才是。”   说完,又冲着太皇太后说道:“陛下从小在母后身边长大,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难道母后不清楚吗?如今这番话脱口而出岂不伤了您和陛下的祖孙情分?要是让外人听去了,于我皇室的名声也是不好的。”   太皇太后本就是因为刘武之死一时哀痛才口不择言的训斥了刘彻,话说出口后自己也悔恨起来。不过听了刘彻的质问后更加气愤了,如今听着刘嫖的劝解,愈发的不依不饶。“老身把人家当孙子,人家未必把老身当奶奶。一心一意扑着他的皇位去了,哪里还能顾忌着祖孙之情?你没看他连给叔叔做个丧礼都要推三阻四的,恨不得一个草席将人卷走了扔到乱葬岗上了事。”   刘彻闻言,心中愈发愤恨。紧握的拳头嘎吱嘎吱想,面色也彻底青黑了下来。刚要开口说话,被韩嫣眼疾口快的拦住了。“太皇太后息怒,陛下也是为了国祚安稳着想。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何样的身份用何样的东西这可都是明法规定了的,如若逾矩那可是叛逆谋朝的罪名。这满朝文武各地诸侯的眼睛都看着呢,实在不是陛下一个人能说的算的事情。”   看着太皇太后的脸色稍微有些缓和,韩嫣心中思量再三,继续说道:“人死不能复生,太皇太后虽然伤心悲痛。可是也要替着活着的人想想。若是陛下真的允了太皇太后的建议,那如今的梁王殿下和其他几位王爷还如何自处?”   这话则是赤裸裸的威胁了。听了韩嫣这话,太皇太后脸色大变,这才明白过来。如果刘彻真的从了太皇太后方才的话,别说文武大臣能不能同意,单就梁王这几个儿子的身份就会尴尬起来。到时候人言可畏之下,别说功名利禄了,能否保得住性命都是两回事。   太皇太后甚至可以肯定,到时候刘彻为了保证自己的位子稳定,绝对会眼睛都不眨的弄死这几个人。虽然暂时还能有自己震慑着,可是自己已经老了,又能活多久?还有窦氏一族和陈氏一族两脉,刘彻如今的位子越做越稳,自己若真是彻底得罪了刘彻,百年之后,自己的后人还要不要活了……   想到这里,太皇太后愈发沉默。半晌过后,才轻轻叹了一口气,妥协道:“老身也是骤失爱儿,一时恍惚糊涂了。这一两年来,启儿和武儿接二连三的去了,竟都是叫我这个白发人送黑发人,叫我如何承受得了啊……”   说着,愈发悲切的痛哭起来。   听了太皇太后这算是变相道歉的话,刘彻的脸色也渐渐缓和下来。眼看着太皇太后愈发憔悴衰老的面容,刘彻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祖母请放心,刘武也是我的叔叔,我断然不会委屈了他就是。只要不逾矩,自然是要让他最后风分光光的走。一切事宜让太常署全权操办,绝不会丢了大汉的颜面就是。”   听了这两方算是何解的话,太常令算是轻松的吐了一口长气,立刻叩首应承道:“请陛下和太皇太后放心,微臣定然不会厚望,绝对将前梁王殿下的丧事办理的妥妥当当。”   这种大话空话都是众人听惯了的,无人在意。既然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思风光大半,太皇太后也就失了兴趣。简单的嘱咐几句过后,太皇太后不耐烦的挥挥手将太常令打发了下去,对着殿内的众人说道:“老身累了,除了韩嫣之外,你们都退下吧!”   众人面面相觑,闹不清楚太皇太后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得恭恭敬敬的施礼退下。临走的时候,皆面色古怪的看了韩嫣一眼,只有刘彻和阿娇冲着韩嫣担心的摇了摇头。   待众人退下之后,太皇太后又屏退宫俾太监,只余下韩嫣和她两个人。这才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韩嫣说道:“先看看这个。”   韩嫣有些狐疑的双手接过信,随意看了一眼却是梁王亲手写的遗书,不由得扬了扬眉,说道:“这是梁王殿下的亲笔手书?”   “是啊,人悬梁而死,就留了这么一封信。”太皇太后缓缓说了一句,吩咐道:“你再仔细看看!”   韩嫣适才是为了避嫌才匆匆扫了一眼,如今听了太皇太后的吩咐,不由得仔细观看起来。哪知道越开越心惊,到了最后,竟然是大汗淋漓,完全说不出话来。   “别的都还不说,我只听到李嬷嬷给我念了这封信之后,就觉得古怪,原因为何,想必你也清楚才是。”太皇太后声音愈发低沉了,“究竟是谁这么仇恨武儿,竟然来让他苟活都不肯呢?”   韩嫣噤若寒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因那封遗书上梁王口口声声说道自己是因为亲手杀害景帝之后,彻夜无法成眠,最终抑郁羞愧自尽而死。可是当初梁王当着他的面信誓旦旦的说景帝之死与他无关,甚至还拜托他将所有的事情都查个清楚,还他清白的事情这皇太后也是知道的,又怎么肯相信这封遗书呢?   韩嫣心中霎时间想到一件事,王娡这回算不算是作茧自缚了?   然而不论韩嫣心中如何作想,太皇太后这回是摆明着不会善罢甘休。当即沉声对着韩嫣说道:“当初武儿和你说的事情我全都知道,你说这次害了武儿的人会不会就是当初害了启儿的人呢?”   韩嫣沉默不语。   “在我长乐宫守卫如此森严的情况下居然还能得手,这个人隐藏的可真够深得啊!”太皇太后冷笑一声,阴森说道:“只可惜她还是有些按捺不住了。这样也好,只有毒蛇出洞了,我才能抓得到他!”   太皇太后深吸了一口气,幽深无光的眼眸静静看着韩嫣,“我已经让人把卞妃严密看管起来了,这个人既然能下首害了武儿,自然不能放任卞妃活着。这样才能做到真正的死无对证。然而这世间的事情又怎么可能全如一个人的心愿呢?”   太皇太后说着,狠狠的揉着手中的锦缎衣摆,寒声说道:“不论他是谁,我绝对要将他找出来,为我的两个儿子偿命!”   一阵阴风吹过,韩嫣霎时间觉得毛骨悚然。   风雨,开始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韩嫣从阴森幽暗的长乐宫出来后,就被一直在外面焦急等待的春陀接到了未央宫。刚刚走进未央宫,还没来得及给刘彻见礼,就被刘彻一脸急切的拦在面前,轻声问道:“你没事吧?老太太有没有为难你?”   韩嫣安慰似的拍了拍刘彻的后背,轻声说道:“我自然是没事的,不过事情眼下要麻烦了。”   “怎么说?”刘彻问了一嘴,突然想到了什么,面色铁青。“难不成梁王刘武真的是被人……”   “害死的。”韩嫣表情沉重的点了点头。   刘彻感觉浑身有些冰凉,心烦意乱的抿了抿嘴唇,颓唐的退到案几后面坐下。“这种节骨眼儿上……”   “陛下,”韩嫣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道:“虽然之前我们商议的是成立军校,让御林军全部进入军校学习,可如今乃是多事之秋,不如将羽林军的事情缓缓,还是以陛下的安全为重,让他们守卫未央宫吧?”   “君无戏言。”刘彻摇了摇头,“我既然已经下旨成立军校了,怎么能因为后宫私事耽搁了朝中大事。”   “可是……”韩嫣有些忧心忡忡的皱了眉头。   “要不,”刘彻眼珠子一转,走到韩嫣身旁轻轻说道:“你不是有六百私兵吗?和李广说说,让他悄悄的替换了进来守卫未央宫?”   “那可是白身,怎么成?”韩嫣诧异的瞪大了眼睛,“被言官知道了绝对会弹劾的,若是被人抓住这个把柄做文章,我们就被动了!”   “那怎么办?”刘彻皱了皱眉,有些心焦。   说话间,周明锦也被春陀请了进来,听到两人的问题,轻声笑道:“这有什么困难的,让祖父从北营或细柳营调些人马过来戍卫未央宫就是了。京师兵营正常调度,只要两营首领和陛下同意,谁也说不出什么!”   韩嫣和刘彻闻言不禁眼前一亮。两人都想的钻了牛角尖,如此以来岂不正好?   “可是……”周明锦又皱了皱眉,“事情有到这种程度吗?”   “说不好!”韩嫣面色深沉的摇了摇头,“太皇太后现在的情绪很不好,我只是以防万一罢了。”   “你说得对,小心驶得万年船。”周明锦颔首应道。“毕竟如此死了的人是她最宠爱的儿子。”   “哼,我父皇死的时候可没见她这么伤心。”刘彻冷冷说了一句。被韩嫣立刻阻止了。   三人又聚在一起商议一番,直到夜深了才打马回府。   次日早朝的时候,太常令就梁王发丧一事简单凑请了一番,虽然场面奢华了些,可毕竟都在礼制当中,刘彻因此全部允了。一群大臣表面上交口称赞陛下仁德,心中如何作想自是不知。   只是刘彻看着底下庄青翟、许昌等人不停交头接耳,目光闪烁的模样,心中愈发警惕了。同时也开始怨怼起太皇太后来——   梁王毕竟是因为谋朝的事情才被软禁在长乐宫中,如今这番盛大的举动让下面诸侯臣子看了会如何作想,难道是朕在鼓励旁人造反吗?   想到此处,心中愈发抑郁了起来。面色随即深沉下来,众臣看在眼中,心如明镜。看来这小皇帝和太皇太后的又一次斗法,小皇帝算是一败涂地了!   留神到朝堂中的气氛有些诡异,韩嫣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奈何他如今只不过是个千石小吏,站班都要站在大门口处,实在是人微言轻,不得说话。只得把目光投注在田蚡的身上——毕竟这人是自己最好吩咐的。   察觉到盯在自己身上的灼灼视线,田蚡动作细微的回头看了一眼,见到韩嫣的面色,还冲他挤眉弄眼的模样,有些发愣。回头想了半晌,还是硬着头皮走了出来,躬身奏道:“启禀陛下,微臣太尉田蚡有事启奏。”   “讲!”刘彻颔首,淡淡应了一句。   “前几日朝廷举才招贤的那些个士子学生如今都待诏公车,具体上也都未担任什么职位。如此一来,自会造成人才的浪费。我大汉历来勤政克俭,诸位朝臣对于此事颇有异议。因此微臣请旨,希望陛下将这些个士子全部放入辟雍当中做教书先生。一来可以传道授业,二则也避免了朝廷俸禄的浪费。”田蚡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说道。   刘彻稍微沉吟片刻,就同意了。   田蚡谢旨,这才缓缓退了回去。   他这边风平浪静了,可是庄青翟,许昌为首的黄老一脉反倒不乐意了。当初朝廷招贤取士当中大部分人都已经分到朝廷各部开始“实习”了,只留下那些没有一技之长的儒生们待诏公车。若是让这些个人去学校教学生,那将来教出来的学生岂不都是信奉儒学的?   何况陛下对于这辟雍的期待是显而易见的,将来这些个学生离校之后加入朝廷必然会成为各部栋梁,长此以往致黄老之说于何地?   庄青翟因不受刘彻的待见,因此也无法劝说刘彻。只得使了个颜色给许昌。许昌犹豫半晌,起身缓缓说道:“启禀陛下,公车署那些个儒生并未加入朝廷办过实务,因此在传道授业的时候必定浮于表面了些,即便是将来加入朝廷办事也免不了眼高手低,言行不致。因此微臣恳请陛下,聘用那些有经验学识的,或者已经闲赋在家的德高望重的老臣们去辟雍教书,如此一来自然可以协调首尾。”   至于景帝一朝的德高望重乃至告老还乡的老臣们,大多数都是信奉黄老之学的大家。到时候两相抵对,也不怕儒家一家独大了。   刘彻办理辟雍是为了得到越来越多的人才,因此他虽然明知许昌的言下之意,也并不在乎。挥挥手同意了许昌的建议,同时也给各大士族老臣们传递了一个信息,那就是他并不排斥黄老之说。朝廷重臣看在眼里,暗暗点头。   上一次太皇太后命令陛下辞退卫绾的丞相之位,众人隔岸观火的时候还在暗暗揣摩小皇帝太过年轻恐怕会吃亏。哪知道刘彻顺了太皇太后的意之后立刻把窦婴、田蚡这两个家伙提拉上来。【不仅让自己摆脱了困境,并且取悦了两宫太后,又可以利用窦婴和田蚡二人的权势和威望驾驭朝中元老。】最重要的是这几个被提拔上来的人表面上和两宫太后有些瓜葛,可私底下还都是信奉儒家的臣子。这么一来,刘彻相对来说几乎什么都未损失,反而分了臣子的权柄,加强了皇帝控制朝臣的能力。一石数鸟,不得不让众人佩服小皇帝的心机手腕。   如今小皇帝又对士族黄老一脉明确发出了友善的信号,大家心中愈发有了底气。许多看似中立的或者之前对于陛下颇多信任儒家子弟而有些不满的臣子诸侯开始暗暗转变了态度——   毕竟他们想要的只是保住既得利益。如今陛下明眼已是得到了军方的支持,虽然还有太皇太后的辖制而不敢大刀阔斧的动作,可是这位子也毕竟是坐稳了。太皇太后已经老了,还能活几年呢?可是她死了也不能让他们用自己的家族做陪葬啊?该怎么站队,众人心中都有一本帐。因此除了已经将刘彻彻底得罪死的庄青翟等人,朝中大部分人竟然隐隐认同了这位刚刚登基的小皇帝。   这样的效果反倒是刘彻先前没有想到的。后来和韩嫣谈到这一块儿,不由得轻声叹道:这也算是老话所说的“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了吧!   这都是后话,暂且不提。老话说得好,福祸相依。大意就是说但凡有一件好事出现了,必定会有一些糟心的事儿伴随而来,让你永远不是那么痛快。   见到田蚡的建议被陛下采纳了。王臧、赵绾心中一琢磨,也按耐不住的走上前来,居然奏请陛下巡守封禅。此言一出,四下皆惊。朝中文武大臣不论各家均都目光灼灼的盯着陛下,偌大的朝堂上静的连掉根儿针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刘彻的神色愈发凝重了。宣室殿末位的韩嫣和周明锦对视一眼,痛苦的闭上了双眼——这儒家的官员,怎么个个都是这么能折腾且看不清人的脸色啊!   刘彻沉默半晌,见朝中大臣竟然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既没有附议的,也没有反对的。心知这些人如今都看着自己的态度呢!心中一阵腻歪,面上却不得不淡定自若的说道:“先皇刚刚大行,朕新登大宝还未作出什么名震千古的功德来,巡守与封禅一事现在提起来倒有些不合时宜,容后再议吧!”   此言一出,朝中大臣不论哪家学派的都隐隐松了一口气。心中暗怪儒家的东西竟都是出幺蛾子的阿谀媚上之举。一个个的拍着陛下的马匹。什么名堂辟雍,巡守封禅的,不都是撺掇着皇上好大喜功,自吹自擂?那像他们这些个墨家、法家、兵家的,俱都是实用的东西。   可是口中这么骂着,心中到底有些遗憾。谁人不爱听奉承,他们这些个大臣平常都互相吹捧,互相抬举的,何况是高高在上的陛下了。语言再美都是匮乏的,人家搞一个封禅就足够你名垂青史了,哪个皇帝不眼馋的。这种事情拦是拦不住的。就好比适龄的女儿吧,不能强留,留来留去那就留成仇了。因此对于陛下想要夸夸他自己的举动他们也不能总拦着,要不拦着拦着就拦出怨恨来了。招惹了一个新任帝王的怨怼那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可是也不能让那些个只会空口白话的酸儒们得了便宜啊?   众人皱眉凝思,到最后却均都是眼前一亮,将视线投递到了最末尾的韩嫣身上。当初太子婚礼上的盛况众人可都是历历在目的,这样的排场,这样的气势,可比那什么封禅热闹多了。最重要的是这个韩嫣也不是个待见儒家的主,要不……   站在最后低眉敛目的韩嫣突然觉得鼻子有些发痒,强行忍住了打喷嚏的欲望,韩嫣心中狐疑的想道:这宣室殿挺暖和的啊,怎么自己好像是要感冒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当中的部分是引用~~      第一百三十章      散朝过后,韩嫣和周明锦依旧是站在最末尾离开宣室殿的那一对。可是今日出了宣室殿的情况却别有不同。平日里这时候宣室殿外早就空无一人了,如今外面熙熙攘攘的站了能有十多个人,空旷肃穆的宣室殿前霎时间热闹起来,吓了韩嫣和周明锦一大跳。   “见过各位侯爷!”韩嫣和周明锦乖乖的拱了拱手,见礼道。   “不用这么客气,我们什么关系啊!别那么拘谨,自在点儿就好!”李广满意的打量着面前的韩嫣和周明锦,很是热络的说道。   他们两人确实和李广的关系比较熟,可是耐不住现下人多啊!礼多人不怪,免得一个礼数不周被那个小肚鸡肠的记在心里,秋后算账。   当然这样的腹诽旁人却是不知道的。不知所云的寒暄了能有半柱香的时间,众人看了看李广,李广这才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正好我沐休,多日未见周将军了,和你们一起去将军府见见周老将军。阿嫣,你爷爷也在条侯府上,要不你跟着一起过去吧!”   韩嫣心中狐疑,面上却温温和和的应了。视线不着痕迹的扫过面前诸人,发现有关内侯戴盼,建宛侯冯安青等人,竟然连柏至侯许昌都在其中。俱都是朝中崇尚黄老之说以及兵家、墨家的大臣,心中隐隐有数。含笑示意众位老臣走在前面,自己和周明锦落在最后。   一路无话,直到坐上了马车之后。周明锦撇了撇嘴狐疑问道:“这帮人是要干什么啊,弄得神神秘秘的。”   “管他做什么,既来之则安之。总归不会是什么坏事就是了。”韩嫣淡然笑道。   “你又知道不是坏事?”周明锦似笑非笑的看了韩嫣一眼。   “你难道就没看出来吗?”韩嫣呲之以鼻,“那样明显的态度,几乎都称得上是谄媚了。”   “你说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周明锦有些好笑的问道。   “还能想什么,准备站队了呗!”韩嫣也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这帮人可都是墙头草,见势不妙最会迎风而倒的老家伙。   “所以他们的家族能发展好几百年,如今都被称为世家了。”周明锦调笑着说道。   “行了,先眯一会儿吧!和这帮老奸巨猾的家伙们打交道,稍不留神就被他们绕进去了。还是先着紧想想如何应对吧!”韩嫣微微眯上了双眼,心中不停琢磨着。   “你怕什么,是在我爷爷府里头谈事。又有你爷爷在旁边看着,他们敢欺负你不成?”周明锦无所谓的摇了摇头。“我爷爷会扒了他们的皮!”   韩嫣闭着眼睛轻笑出声,周明锦见状顺势歪到一旁,很是松散的说道:“所以你也就别担心了。话说有时候真觉得你小心过头了,你要知道你如今的身份,何必担心的太多?”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我在历史上的下场!韩嫣摇了摇头,闭嘴不语。   马车到了条侯府门前停下,有小厮立刻过来帮忙伺候韩嫣和周明锦两人下车。前面几位老臣经过一番想让之后俱都进了府。周明锦拉过一旁的青衫小厮打听道:“爷爷和韩爷爷都来了?”   那小厮利落的回道:“来了能有一盏茶的功夫。现如今都在书房呢!”   周明锦听了倒是十分诧异,“你说爷爷居然在书房?”   条侯府的书房可是几乎八百年都开不了一次的。   “可不是嘛!不光如此,就连刚才进去的那几位侯爷都被迎到了书房呢!”那小厮回道。停了停,又补充一句。“孙少爷,我看将军的面色好像挺兴奋似的。”   “兴奋?”周明锦狐疑的看着那小厮肯定的点了点头,有些莫名其妙。“算了,还是先进去再说吧!”   “是!”那小厮应着,将周明锦和韩嫣送到了书房。见到在书房外面站着的亲卫打扮的中年男子,缩了缩头说道:“爹!”   那中年男子看着小厮苟且的模样,不满的皱了皱眉:“这都是什么习惯,当着公子的面做出这样的举动,真是——”   “孙叔,你就别说孙牧了,他其实挺好的。”周明锦笑嘻嘻的给孙牧打了个马虎眼,孙牧立刻耗子般的溜走了。韩嫣冲着那中年男子微微一笑,问候道:“见过孙叔。”   “阿嫣公子好长时间没来了,前儿将军还叨咕呢!”孙长峰冲着韩嫣和蔼一笑,挥挥手道:“快些进去吧!迟了将军又该不耐烦了。”   果然,话音未落就听见里面周亚夫的大嗓门喊道:“在外面嘀咕什么呢?半天了也不进来!”   周明锦和韩嫣相视一笑,冲着孙长峰拱了拱手,前后迈进了条侯府的书房。   一进书房,就看到案几上到处摆着酒坛和刚刚烤好的羊肉。适才在宣室殿门口见到的几位老臣全都坐在书房各处。首座上周亚夫大口喝了一碗酒之后,粗声说道:“这帮子老滑起了幺蛾子,非要找你问点儿事儿。你莫怕,随意和他们聊着就是。有我和你爷爷在这里把关,你吃不了亏!”   闻言,房中众人相对苦笑。李广率先说道:“将军这话说的,难道我们还会为难小辈不成。”   “哼哼!”周亚夫连哼两声,并未答话。   韩嫣先给周亚夫见过礼,又和韩颓当黏糊几句之后,方才起身正色说道:“不知几位侯爷询问韩嫣何事,韩嫣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众人听了韩嫣的话,先是对视一眼,柏至侯许昌轻轻咳了一声,方才说道:“适才朝会上,王臧、赵绾那两个酸儒建议陛下巡守封禅一事,阿嫣你是怎么看的?”   韩嫣微微一笑,轻声答道:“陛下不是已经留中不发了吗?柏至侯不必担心。”   众人脸上微微一红。却也明白了韩嫣或者说是刘彻的态度。毕竟刘彻和韩嫣的关系实在亲密,很多时候韩嫣所说的话几乎就是刘彻的意思。众人原本就有些落挺的心更是安稳了。   李广清了清嗓子,瓮声说道:“这些个儒生实在可恶,居然撺掇着陛下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自己又没有什么本事,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只会一味的谄媚陛下,讨好陛下做那些个奸佞之举。”   这话说的就有些重了。儒学传承几千年,是历代帝王治世的不二手段,自然是有其精髓在里头。哪里能像李广说的那般不堪。不过自古文武相厌,你也不能指望一个武人对书生有什么好的看法就是了。   韩嫣微笑着替儒学解释了两句:“其实儒学有些东西还是好的,譬如明令礼法典籍,建立明堂辟雍,主张仁德爱民,鼓励农桑,这些都是教化万民的不世之功。不可一概而论。”   “这建立学校的事情是我们兵家的人先说出来的,他们儒家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别往他们脸上贴金。”周亚夫挥挥手,满不在乎的说了一句。“最讨厌那些个唧唧歪歪的酸儒。还有即便没有他们儒家,咱们大汉这么多年也休养生息,劝课农桑了。你也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这什么君权神授,天人感应,三纲五常的都是些大话空话,哪有一点儿是做出实务的。”关内侯戴昐不屑的冷笑一声,“这些个酸臭儒生,你让他们空口白牙的胡说他们说的比谁都精彩,恨不得能给你说出花儿来,可是又有什么用呢?你在战场上的时候,拿着本《论语》就能退敌了?”   众人哄堂大笑。   韩嫣低头皱了皱眉,没有说话。周亚夫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开口说道:“行了,别耍嘴皮子利索,和那帮子儒生学什么。快些说事,说完了咱们好吃酒!”   众人立刻安静下来,沉吟片刻,还是许昌开口说道:“老夫恬为太常,本来这朝廷法度规章的事情都应该交由老夫处理。奈何王臧、赵绾那起子小人撺掇陛下建立明堂,辟雍,反倒是把我这个太常正主给撂到一边儿去了。哎……”   众人心中暗笑。陛下当初把你撂到一旁是因为你和太皇太后走的太近了,还时不时告人家皇帝的小黑状,这样的臣子谁能用得了?   许昌也是心中有数。因此说完这句话,自顾自的说道:“要说到忠心的话,其实我们这些个老臣的忠心那都是没得说的。毕竟我们都是跟着先帝的老人,服侍先皇一辈子了,岂有不忠的道理?何况我们这些个老臣的经验也不是那些个只会放大话的酸儒们能比的,阿嫣你说可是?”   韩嫣只得点头应是。心中却是愈发狐疑了起来。许昌这般动作算是怎么回事?按理说他可是太皇太后最为贴心的心腹,凭借着太皇太后的威慑也坐到了太常的位子上,如今这模样竟是向陛下投诚了,这般的舍近求远,他怎么有些闹不明白了?   不过无论心中如何狐疑,韩嫣面上滴水不漏,奉承含糊着许昌把话圆了过去,说了能有小半个时辰,许昌这才算是说到了正题。   “今日那起子酸儒说道巡守封禅一事,倒让我想到了一件要事。陛下的生辰马上就要到了。这可是陛下登基后的第一次生辰,老臣想着是否举办的隆重一些,也算是庆贺一番?”   韩嫣默然,刘彻的生辰是在七夕当天,如今算来,满打满算还有将近四个月。许昌这马匹拍的是不是有些……太着于痕迹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阿嫣?阿嫣?阿嫣?”   “啊?”韩嫣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韩颓当,不由得出声说道:“爷爷,什么事情?”   “你这个孩子,怎么什么时候都能走神呢?”韩颓当摇了摇头,“柏至侯问你操办陛下的生辰你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韩嫣这才想起来,当即歉意的对着许昌说道:“阿嫣适才走神了些,还请柏至侯原谅些个。”   “无碍,想来阿嫣也是在考虑陛下生辰的事宜。不知可有什么建议啊?”许昌十分期待的看着韩嫣。   要说这拍马屁的功底,这韩嫣要是敢称第二的话,那可没人敢称第一。先皇在世的时候韩嫣就弄出多少次的波折来,直至刘彻即位,到如今还没有什么举措呢,想来他也着急了吧!   如果韩嫣知道许昌如今心中所想的话,绝对会一脚踢到许昌的屁股上。老子可是个能臣干吏,怎么在你眼中只会拍马屁不成?   显然韩嫣如今是不知道的。因此他沉吟片刻,方才说道:“陛下诏令着我开始建立军校,而军校建成之后的人才筹备工作又由周将军负责。一应事宜表明陛下对于武事的关注。如今离陛下的生辰还有四个月。不如趁着这个世间好好训练一番我大汉的士兵,到时候再陛下生辰当年弄一个庆国大典如何?”   其实当初韩嫣想的是等军校建立之后再弄个军训大阅兵的。不过许昌如今问计,他也乐得帮着陛下拉拢拉拢这些个元老们。倒也不在意这功劳分摊出去。   “庆国大典?”众人面面相觑,有些摸不着头脑。   许昌忍不住出声问道:“这庆国大典是个什么章程?”   “这庆国大典主要就是用来彰显我大汉国富民强,威仪赫赫。大典开始会有一场阅兵仪式。就是挑选出我大汉朝的精兵强将如细柳营、建章营等有知名度的军旅,在其中挑出一些最优秀的将士来参加,同时向我大汉百姓彰显我大汉的武力军备……”韩嫣脑中飞快的思考着,顺便将后世的阅兵仪式上的内容一点点说出来。不过毕竟是随口说出来的,还必须要和后世的各种机动装备脱离开来,因此叙述时候倒有些颠三倒四的,不过许昌等人依旧听明白了。   “好!”周亚夫异常激动的拍了拍案几,震得案几上的酒碗都跳了一跳。这才朗声说道:“这才是我大汉朝的风范气度,既能彰显出陛下的英明神武,还能震慑那些个心怀叵测的小人,又能让我大汉百姓看看我军中儿郎的风范。果然比什么不知所谓的巡狩封禅要好多了!”   “不光如此,如今朝中百家林立。各家学说俱都有其精彩之处。陛下的生辰又恰好是七夕,到了晚间,我们倒是可以继续弄出些彩车,彩灯之类,要符合各家学说主张,还能吸引百姓们去观阅,如此一来,也算是宣扬了一次百家学说吧!”   韩嫣说这话的目的倒是为了把朝中各家各派的学子们都搀和进来。只要他们真的尝到了甜头,不信他们不跟着刘彻走。   这可是赤裸裸的吸引了。众人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韩嫣的设计十分明显。众人心知肚明,却也无法拒绝。毕竟弘扬自己的学说是每个士子的心愿。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大家宦海沉浮无非是为了名与利。如今这成名的机会可就是摆在眼前了。谁又能把他生生的退出去呢?   众人心中感叹,可是面上讨论的却是愈发欢快了。   许昌官职太常令,这朝中但凡有祭祀典礼的事情都要用得着他。因此这番举措他倒是当然不让的挑了大梁。不过考虑到韩嫣的身份和功劳,许昌也不好厚着脸皮和人家争功。再者说阅兵仪式这一块他也着实不懂。因此和韩嫣考虑的一样,最终这阅兵仪式的负责都推到了韩嫣身上。至于人选方面有周亚夫在旁边盯着,根本就用不着他操心。其余众人也都多多少少的揽了一些活计,又热火朝天的商谈半天之后,还在条侯府里头吃了一顿酒,这才心得意满的各回各家。   待众人走后,韩嫣若有所思的眨了眨眼睛,看着条侯府大门的方向轻轻说了一句:“许昌这老货,有点不对劲儿啊!”   “有什么不对劲儿的,良禽择木而栖。他们这些个书生,真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比谁都会看风向。”周亚夫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臂。“都是些个只会嘴上说话的书生。只要老夫还活着,他们就动不了兵权。既然动不了兵权,再有什么幺蛾子你也别怕。有我们这帮老家伙挡着呢!”   听到周亚夫这么一说,韩嫣也算是想开了。反正刘彻如今已经死死握住了军权,只要手上有兵,什么都不怕了。只是这种情况,还是要保险一些的好,当即把周明锦说想要把细柳营的精兵强将们派到未央宫戍卫的事情和周亚夫说了。   “这个事情……”周亚夫闻言,稍稍皱了皱眉。“正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未央宫毕竟是由李广负责的,你们这么举动,不太好吧!”   “可是李广将军的亲信部队毕竟都在边塞。太皇太后独霸三朝,这宫中的人脉早就被她收拢的差不多了。即便李广将军是个忠心的,可是架不住手下的人……毕竟李广将军只是一个人,以一当十,以一当百都可以,难不成还能以一当千,以一当万吗?”周明锦看了韩嫣一眼,开口说道。   “这个……”周亚夫听着,沉吟片刻,方才说道:“你刚才说到太皇太后……”   “正是太皇太后!”韩嫣立刻接口说道。   “你们给老夫说实话,”周亚夫说到这里,难得压低了嗓音,神秘兮兮的看着韩嫣和周明锦两人,悄声问道:“梁王那事儿,不会是陛下干的吧?”   “当然不是,陛下光明磊落,胸怀坦荡,岂是那样的人!”韩嫣两人相视一笑,信誓旦旦的说道。   周亚夫闻言,松了一口气。面上却绷着脸说道:“即便不是陛下亲自做的和他也脱不了干系。要说这太皇太后也真是的,老糊涂了吗?梁王当初犯下的是什么事儿?那可是逼宫的大事。她不着紧低调着些,所有王侯都回封地了,她居然还敢把刘买留下。刘武死了也活该!”   这回居然难得明白了一回。韩嫣低着头轻轻勾了勾最角,却没有接话。   “行了,这事情我找个机会和李广好好说说……不太好办,哪怕有了陛下的准许,也必须瞒着,不能让旁人知道。不然于陛下名声有碍!”周亚夫摸了摸胡子,最后瞪着眼珠子说道:“就你们这些个歪歪肠子,真是麻烦!”   韩嫣和周明锦立刻笑嘻嘻地凑了上去,这个给倒酒,那个给捏肩膀。殷勤的很。   周亚夫自得的晃了晃脑袋,开口说道:“这可不是个简单的事儿,若办成了,可得给老夫多送几坛子好酒来。”   “一百坛,一百坛。”韩嫣笑嘻嘻的竖了竖手指谄媚说道:“我让酒庄的人直接给送一百坛最烈的烈酒过来。”   “这还差不多。”周亚夫满意的点了点头,看着一旁摇头苦笑的韩颓当说道:“怎么样,羡慕吧!”   没等韩颓当说话,韩嫣立刻跑过去给韩颓当夹了一筷子肉糜送到韩颓当嘴里,笑着说道:“爷爷最好,我最孝顺爷爷了。明儿我让酒庄的人将最新研制的酒水给爷爷送过去几坛。”   “有新酒了,怎么不说给我送点!”周亚夫立刻不满的拍了拍桌子。   “这最新的酒水是庄子里的郎中根据古方研制出来的药酒,主要针对身体有暗伤旧疾的老者。”韩嫣嘿嘿一笑,解释道:“干爷爷龙精虎猛,现在自然用不上的。”   韩颓当当年在匈奴呆过一段时间,后来七国之乱的时候又受了不少暗伤,身子早就虚了。韩嫣这么多年给陶登古方子养身,方才好了许多。   周亚夫听到韩嫣的解释,也不以为意了。不过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既然这东西有效的话,你派人给栾步栾将军府上送点吧!看看能不能用得上。”   此言一出,众人愈发沉默了下来。栾步这两年身子骨越来越差,如今躺在床上已经有下半年了。众人看着栾步如今的情况,也不免有些兔死狐悲的寒凉。   英雄迟暮,美人黄花,对于他们这些个习惯了沙场迎敌的人来说,是这世上最大的悲哀。   韩嫣和周明锦看在眼中,立刻插科打诨的逗二老开心。周亚夫本人性格开朗,心胸开阔,本就不是个伤春悲秋的人。一会儿就豪饮了两大坛子烈酒,起身睡觉去了。   韩嫣扶着韩颓当上了马车,一路商议。最终没回弓高侯府,将韩颓当接到了自己的小韩府上,亲自服侍了韩颓当洗漱泡脚,略尽孝心之后,自己也满意的回房睡了。   而另一旁,从条侯府出来的柏至侯许昌并没有反转家中,反而在一条路口上转弯到了街尾处的一座酒楼。示意小厮将他领到某人早就定好的雅间儿当中。许昌看着里头跪膝而坐神情安然的某位妙龄女子,不由轻笑出声:“商谈要事有些晚了,翁主没等着急吧!”   刘陵闻言,面上扬起一抹明媚到极致的笑容,娇声说道:“柏至侯此言差矣,能有这个机会单独等待柏至侯的到来,可是刘陵我的福气呢!怎会不耐烦?”   说着,起身冲柏至侯柔声说道:“柏至侯,请坐吧!”      第一百三十二章      许昌扬了扬衣袖,一派从容的跪坐到席子上,看着对面愈发明艳的刘陵,似笑非笑的问道:“不过老夫倒有一事不明。刘陵翁主向来为淮南王着想,前几日诸侯会见之前翁主的手段老夫还历历在目。怎么一转眼的功夫,翁主竟然倒转枪头了呢?”   “良禽择木而栖。刘陵虽然是一介女子,可是也想坐个识时务的俊杰呢!”刘陵抬手饮尽杯中酒水,随即漫不经心的说道:“难道柏至侯不是如此想的吗?”   许昌玩味的勾了勾嘴角,顺便平抚了一下衣角处的褶皱。“老臣一辈子忠于大汉,自然想要善始善终而已。只是这事情总归……太皇太后她……”   听到许昌语焉不详的话,刘陵心中嘲讽许昌既想要做婊子还想立贞节牌坊的想法。面上却愈发从容的劝解道:“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太皇太后如今已经年过古稀,而陛下过了七月生辰才将将十七岁。您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您的家族考虑一番才是。”   “然也!”许昌心中大快的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拍着桌子说道:“何况终于陛下就是忠于大汉,我这也算是为大汉尽忠了。”   “柏至侯知晓大义,刘陵敬您一杯。”刘陵说着,亲自俯身给许昌到了一杯酒。许昌看着面前半遮半掩的酥胸,眼神一阵恍惚。   察觉到落在自己胸脯上的炽热视线,刘陵心中一阵腻歪。不过却起身坐在了许昌身边。将身子缓缓贴近许昌,口中说道:“只是柏至侯今日的举动难免急迫了些,太皇太后那里柏至侯要如何交代呢?”   “翁主是在担心老夫吗?”许昌顺势靠在了刘陵圆润的肩膀上,低头说道。   “可不是嘛!所以柏至侯可千万别让人家替您担心!”刘陵说着,纤纤素手漫不经心的放到了柏至侯许昌的大腿上,莹润的嘴唇贴在许昌的耳旁轻声说道:“我听说庄青翟对于太皇太后最是忠心的,因为这事儿还将陛下得罪的死死的。你说他要是知道了你对于陛下示好的举动,他会怎么做呢?”   许昌闻言,心下一凛。这也正是他担心的事情。现如今的庄青翟已经陷入了背水一战的困境中,若是知道自己早早的就找好了退路。狂躁之下难免做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来……   “翁主放心,老夫心中早就想好了。见到太皇太后的时候,老夫就说为了避免那些个酸儒撺掇陛下篡改朝纲,老夫不得不将一些事宜把在手上,何况还有周亚夫这个匹夫搀和在里头呢!太皇太后不会多说什么的。至于庄青翟,他已经算是半个废子了,如今太皇太后自顾不暇,也没什么心思放在他身上。”许昌说着,一双昏花的老眼漫不经心的打量一番刘陵,微微一笑。“不过老夫估计庄青翟倒是做梦都没想到翁主殿下居然会临阵倒戈。他如今可是把唯一的希望放在了淮南王殿下的身上啊!”   “这就叫做世事难料啊!”刘陵很没有诚意的叹息一句。“庄青翟居然走到如今的地步,不仅自己在朝堂上的位置岌岌可危,甚至还要祸及家族,谁又能想到呢?”   “所以圣人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嘛!”许昌说着,伸手捞起案几上的酒樽冲着刘陵举了举,态度闲惬的说道:“敬我们两个俊杰!”   刘陵也顺势用衣袖遮挡,饮尽杯中酒水,口中继续吹捧道:“柏至侯果然是步步为营,心有丘壑。恐怕早就想好了如何应对太皇太后吧?”   “那是自然。毕竟太皇太后独霸三朝,谁敢轻视了她呢!”许昌说到这里,得意一笑。旋即不安的皱了皱眉头。“你说我如今向陛下示好了,将来陛下腾出手来,是不是还得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呢?”   “这怎么可能?陛下不过是把儒家当成靶子工具罢了。不信你仔细思量思量,陛下身边真正依赖信任的,除了前丞相卫绾之外,无论是周亚夫还是韩嫣、周明锦,哪个又是真心向儒的人?”   许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言道:“那倒是。”   “所以说,陛下这人现实着呢!谁对他的统治有力,他就会用谁,这可是明摆着的。柏至侯自然不必担心。”刘陵娇笑着说道。   “那可多谢翁主的提点了。不然的话老夫可就要抱着太皇太后这颗老树一起日落西山了。”许昌说着,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目光愈发灼热的打量一番刘陵。   刘陵恍若不觉的看了看天色,娇声巧笑着说道:“时候不早了,恐怕柏至侯夫人已经等急了吧?”   许昌脸色一僵,他最怕他们家那头母老虎,惧内的名声整个长安里头有头有脸的人物谁不知道。   刘陵顺势起身走到门口处,轻轻俯了俯身子,冲着许昌说道:“为了避嫌,还是请柏至侯先行一步,刘陵随后出去吧!”   许昌讪讪的笑了笑,起身说道:“还是翁主殿下想的周到。”   “……呸!不要脸的狗东西!”待许昌走后,刘陵不屑的冷哼一声,伸手将案几上的器具横扫在地。扬声说道:“来人!”   “见过翁主!”一个小厮立刻推开门躬身应道。   “将这个雅间彻底清扫一遍,所有的摆件装饰都给我换掉,你自然知道该怎么说吧?”刘陵面如寒霜的说道。   “诺!”那小厮颔首应道。   “恩!”刘陵点了点头,开口说道:“我这会儿要去小韩府,你将我上次搜集到的东西给我。”   那小厮不声不响的走了出去,半晌,拿着一本账册似的东西递给刘陵。   “你下去吧!”刘陵翻开账册,看着里面的一条条记录,满意的点了点头。   小韩府——   刚刚侍候完韩颓当准备睡觉的韩嫣听到韩忠报备刘陵来访,不由诧异的扬了扬眉。抬头看了看漫天的繁星自言自语的说道:“这么晚了,她来做什么?”   “那公子要不要见她?”韩忠恭恭敬敬的问道。不过他对刘陵这个女人的印象并不好,自然也希望自家公子少和刘陵牵扯在一起,免得坏了名声。   “算了,她既然这个时候来自然是有事情要说,你告诉下人,将刘陵翁主引到正堂好好招待着,我这就过去。”   因为天色太晚的缘故,韩嫣已经换上比较舒适的衣服了。如今刘陵过来,他还得再换回去以示尊重。   “诺!”韩忠不可置否的应了一声,躬身退下。   匆匆换好了衣服,韩嫣步履从容的走进了正堂,刘陵正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打量着一旁刚刚换好的盆景。听到韩嫣的脚步声,回头笑道:“这个小东西可真有趣,居然弄得和真山真水一样。”   “不过是个把玩儿的物件罢了。翁主若是喜欢,稍后走的时候可以带两盆回去玩着。”韩嫣漫不经心的摆了摆手,许诺道。   “人人都说阿嫣公子为人大方,一掷千金。我今儿算是见识到了。这么看来以后我还得常来呢!反正是绝不会吃亏就是了。”刘陵掩袖笑道。   “彼此彼此。”韩嫣也微微勾了勾嘴角,应和道。   刘陵也不多做寒暄,从袖中拿出那本账册递给韩嫣,口中说道:“阿嫣公子可以看看我这诚意够不够?”   韩嫣抬手将那账册接了过来,翻开来一页页看去。少顷,不动声色的合上账本开口说道:“淮南一地果然富庶,要不然淮南王殿下出手怎么会如此大方呢?”   “不过是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罢了!”刘陵整了整衣襟,突然说道:“这当中还记载着当初送给武强侯的万两黄金以及良田千顷,美婢无数呢!你说一个在京官员收受这么多外地藩王的礼物……”   刘陵笑了笑,不再多说。   韩嫣看了刘陵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你果然很聪明。”   “好说!”刘陵轻轻勾了勾嘴角,淡然说道。虽然举止雍容,但是总让人觉得她有些恍惚。   “刘陵翁主,如果你……”韩嫣见着刘陵的模样,迟疑片刻,突然说道:“如果你觉得过意不去,淮南王这边的事情你可以脱离出去,负责别的藩王就是。”   毕竟两人是亲生父女,让他们两人互相厮杀,未免太过残忍了些。韩嫣可没这么重的口味。   “没那个必要。”刘陵摇了摇头,冷静的说道:“我把他们当父亲兄长,他们未必把我当女儿姐妹。如若不然,当初也就不会这么对我了。”   韩嫣有些黯然的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劝慰。   刘陵随即回过神来,扬眉一笑,面上一阵明媚。“你用不着试探我。你放心,我绝对会亲手将他们推入火坑。”   “我不是这个意思!”韩嫣无奈的摇了摇头。   “行了,别管你是什么意思。这账本里头收受了父王贿赂的,态度暧昧的,甚至彻底倒向父王的官员名字我都已经给你写好了。至于你和刘彻要如何处理,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时候也不早了,我先告辞。”刘陵说着,不容韩嫣开口,起身袅袅走出去了。   看着刘陵风姿卓卓的背影,韩嫣用手敲了敲账本。   有些人,越是表面平淡其实心中伤的越重,恨得越深。韩嫣不知道历史上的刘陵和淮南王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从他穿越后的所闻所见来说,刘陵出现在他面前的始终都是个悲剧的角色。世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亲人的伤害和背叛,刘陵这个不过刚刚及笄的少女居然接连承受了两次。也难怪她会执意的帮助他和刘彻对付淮南王了。恐怕除了为将来打算之外,更多的还是想要宣泄恨意吧!   这样的刘陵,让韩嫣利用的很不痛快。   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太多感叹,一道消息犹如晴天霹雳般砸的他目瞪口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此事还要从朝会上“巡守封禅”一事说起。朝会过后庄青翟马不停蹄的奔到长乐宫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太皇太后风颜大怒。将刘彻从未央宫叫过来当着庄青翟的面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原本这两祖孙就因为梁王刘武的葬礼一事起了隔阂,如今太皇太后又这般不给颜面,刘彻年轻气盛,哪里受的了这种屈辱。也就冷言冷语的讽刺了几句,针尖对麦芒的居然就这么顶了起来。   又有庄青翟在里头明里劝解实则火上浇油的挑拨,最后不知怎么说到了刘彻任用儒生的事情。引得太皇太后大加训斥,强行命令刘彻罢儒术,废明堂、辟雍。刘彻初尝权柄哪里受得了这般掣肘,当即怒火朝天的指着庄青翟打骂,顺带将梁王逼宫诸事种种说了一遍,话里话外都是埋怨太皇太后偏心左性,最终两人不欢而散。   而御史大夫赵绾则趁机给陛下上了一道折子言及:“古礼妇人不得预政,陛下已亲理万机,何必要事事听命东宫。”   此事又被庄青翟捅到了太皇太后面前。火候加的不用说,太皇太后瞎着眼睛竟然亲自走到未央宫大骂刘彻用人不当。当时王太后也在未央宫里头劝解刘彻,听了太皇太后的责骂吓得跪地求饶。刘彻面上无光,强行拉起了王娡。并言及“祖母高龄年迈,自可在后宫养老,前朝诸事,不必费心。”   一句话竟然把太皇太后气的昏了过去。   后面如何并不知道,韩嫣只听到这一句话就觉得一阵头晕。深深呼吸了三次,这才开口说道:“快,快进宫!”   等韩嫣快马飞奔到宫门口的时候,已经到了宫禁时间。若是寻常韩嫣也就守着规矩反转了。可是今日事情重大,容不得他耽搁半点。只得拿出陛下当初御赐的玉牌执意进宫。   戍卫宫门的侍卫自然也晓得韩嫣在陛下以及太皇太后面前的荣宠程度,当即作了人情将人放进去。   等韩嫣到了长乐宫之后,里面已经一团糟了。   韩嫣走进去的时候正好看见刘彻站在灯下垂头丧气的模样。轻声叹了一声,韩嫣走上前去,躬身跪拜:“微臣韩嫣见过陛下。”   “阿嫣!”刘彻眼前一亮,眼中闪过一抹温暖和希翼。“你过来了。”   “听到了一些消息。”韩嫣起身,悄悄握了握刘彻垂在一旁的冰冷手掌,“陛下放心,太皇太后不会有事的。”   “恩!”刘彻抿了抿嘴,最终还是说道:“我不是故意的。”   “微臣知道。”韩嫣点了点头,不过还是觉得非常难缠。毕竟大汉以孝治国,如今刘彻亲口将太皇太后气昏过去,无论怎么辩解,一个不孝的罪名都是跑不了的。   刘彻自然也知道其中缘由。愈发怨恨起庄青翟来。“都是庄青翟那个老货从中挑拨。不然的话事情哪有这么麻烦!”   听了刘彻的话,韩嫣不由得心中一动,赶快从怀中掏出一本账册说道:“陛下请看。”   刘彻狐疑的接过账册翻阅起来。当看到上面琳琅满目写着的都是淮南王给京中众位大臣送的礼物,尤其看到淮南王送给庄青翟的重金良田美婢时,鼻子都要气歪了。   “怪不得他诸事都和我作对。原来是找到了更好的主子,巴不得把我拉下马呢!”刘彻冷冷笑道。   “刘陵还说,淮南王在封地上大肆组建军队,招兵买马,联合起来看,淮南王确实是有不臣之心。”韩嫣沉声说道。   “哼,等朕容出空来,决计饶不了他!”刘彻将账册狠狠一合,低声怒道。   “到时候陛下不妨将这些都推到庄青翟身上。反正是他有不臣之心,从中挑拨陛下和太皇太后的感情,陛下一怒之下才会口无遮拦……到时候怎么也都好说些!”韩嫣低声劝说道。   “这倒也是个办法!”刘彻有些心烦意乱的点了点头。   “不过如今……”韩嫣说着,拉过刘彻凑上他的耳朵轻声嘀咕了几句。   “这样做……”刘彻为难的挑了挑眉。   “陛下也是为了太皇太后。”韩嫣稍稍劝说了一句,刘彻立刻点头同意了。两人匆匆走出长乐宫大殿,俱都忽视了一旁面色阴沉的太后王娡……   太皇太后幽幽转醒的时候,就听见李嬷嬷在耳边低声说道:“陛下在殿外青石板上已经跪了两个时辰了。如今已经是三更天,初春还寒,恐怕有些受不住了。”   太皇太后冷哼一声:“他不是巴不得我死了算了,这么惺惺作态干什么?让他回去。”   “他说他一时过错惹得太皇太后伤心,十分惶恐。又怕跪在殿里头让太皇太后见了更生气。就跪倒了外头,冰天雪地的,天气还那么冷。陛下说如果太皇太后不原谅他,他就长跪不起。”李嬷嬷缓缓说道。想到在外面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刘彻,心中也止不住叹气。   “哼!我看他是害怕被那些个御史弹劾。我大汉以孝治国,还没出过这种把祖母气的昏了过去的皇帝。”太皇太后对于李嬷嬷的说法呲之以鼻。“让他别这么惺惺作态,没得叫人恶心。我老婆子现在还死不了,让他失望了!”   “太皇太后!”李嬷嬷轻声劝道:“陛下当时也是一时怒气上头口无遮拦。怎么说您都是他的亲亲祖母,他自小可是在你身边长大的。陛下秉性纯良,您又不是不知道,他怎么能起那样的恶心呢!”   “那可说不准,在皇位的面前,谁又真的能保持秉性呢!”太皇太后口上虽然这么说,不过却也挥手示意道:“赶紧让他们进来吧!免得冻坏了身子又书说我这个当祖母的心狠不慈,只知道偏心小儿子却不管孙子死活。”   “太皇太后还是心疼孙子不是!”李嬷嬷笑着说了一句,赶紧躬身退下走到殿外叫起了刘彻。“陛下快起来吧!太皇太后叫您进去呢!”   “多谢嬷嬷!”刘彻嘶嘶哈哈的说了一句,在韩嫣的助力下有些僵硬的站起了身子。这苦肉计使的,刘彻觉得自己的腿都没了知觉。   “见到太皇太后之后,可别什么混话都说了。太皇太后其实也是心疼你的,要不然也不会刚刚转醒,一听到你在外面就马上让你进去。可是老人爱幺儿,这样的事儿也不光是咱们皇家,哪个寻常百姓家里不是这样呢?太皇太后一共就两个儿子,一个给了大汉社稷,给了黎民百姓,只有剩下一个是自己的,朝夕相处,人心都是肉长的,难免会偏疼一些。陛下对于从小跟在自己身边的韩大夫和周大夫不也是如此吗?”要不说李嬷嬷能在太皇太后面前风雨无阻的呆了大半辈子。瞧着话说的,既实诚让人挑不出错来,让人听着也不那么委屈了。   刘彻渐渐缓和了脸色,想起小时候太皇太后对于自己的疼爱宠溺,脸上也有些讪讪的不好意思。   就这么步履瞒珊的进了长乐宫,见到一旁的案几上摆了两碗姜汤。太皇太后冷哼一声,开口说道:“快点把姜汤喝了吧,免得受了风寒,再让言官弹劾老身为长不慈。”   刘彻和韩嫣见状会心一笑,连忙躬身告谢将姜汤一饮而尽。太皇太后又着太医给刘彻把了把脉,得知确实有些风寒,随即不放心的着太医熬药诊治。一番折腾之后挥手示退了一干宫俾太监。自己则长长叹了一口气,沉默不语。   半晌过后。刘彻喃喃说道:“奶奶……”   这回来祖母都不叫了,更显得亲近了。   太皇太后一听见刘彻充满着濡目的叫唤,眼中泪珠再也忍不住的滚滚掉落,深吸了一口气,有些酸意的说了一句:“你啊……”   刘彻顺势起身跪到了太皇太后床前,伸手拉过太皇太后干枯的手臂,低声说道:“奶奶,孙儿错了。孙儿不该说混话气着奶奶。”   “哼!这功夫知道错了!”太皇太后哼了一声,开口说道:“你们这些个年轻人,永远都是年轻气盛的,听不进去别人劝阻。做事情顾前不顾后的,就是凭着一时冲动。惹了麻烦又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只是一味的发脾气,弄得事情越来越糟!”   “奶奶!”刘彻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那不是被小人挑唆的嘛!”   太皇太后沉默片刻,轻声叹道:“庄青翟这人虽然本性不怎么好,可是能力还是有的,何况也是个忠心的人。只是私心太多。不过他毕竟是先皇一朝的老人,在朝堂中也有一定的名声威望。你刚刚登基,就拿着这些个老臣做垡子,会让人心不稳的。”   “可是,他——”刘彻有些不满的说道。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武儿逼宫一事他确实参合了进去。可是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当初还是借着我的名头,你既然看在我的面子上没有处置武儿,却又单单的处置了庄青翟,你让那起子大臣们如何作想?”太皇太后语重心长的说道:“他们会认为你这个帝王做事出尔反尔,没有容人之量。兼胆小怕事,惹不起头子就拿那些个卒子撒气。难免刻薄了些。”   “所以无论你怎么不待见庄青翟,将他的爵位俸禄全部削去,我都不管。但是老身不能让你将庄青翟杀了,也不能让你将庄青翟逐出朝廷。因为唯有他在朝臣的视线当中,才能起到警示作用。告诉那些个朝臣们,无论是谁,无论他有多大的权利曾经多么的风光,只要惹到了你,你会让他生不如死。”   “对于那些个世家名门来说,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要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家族一点点衰落败坏,他却没有丁点儿的办法。这,对于他们来说,才是最大的惩罚。”   刘彻沉默不语,还是有些闷闷的。   “彻儿啊!有些事情,不一定非要摆在明面儿上分个是非黑白。你又不是执金吾,你管着谁对谁错干什么?在你的眼中,只有对你有用的和对你没有的两种人,其他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你不必多想。这才是帝王之道。”太皇太后说着,咳咳两声。刘彻立刻上前帮着太皇太后拍了拍后背。   “奶奶,你喝口茶水吧!”刘彻说着,起身给太皇太后倒了一杯茶水,亲自扶着太皇太后喝了下去。   喝了一口温茶,太皇太后觉得好受多了,继续说道:“彻儿,别以为做了皇帝就能为所欲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其实做了皇帝之后,你要忍耐的事情,要权衡的事情反而更多,要不怎么自古以来帝王都是称孤道寡的呢?”   “当年七国之乱,你父皇为了大局考虑不得不杀了晁错。难道这晁错就是错的一方吗?不,正是因为他是对的,对的让人害怕。因此诸王侯不得不威逼着你父皇杀了晁错了事。彻儿啊!”太皇太后长叹一声,开口说道:“奶奶不想你到时候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人之后才知道锋芒毕露不是好事。那样的代价就太大了。所以奶奶不停的压制你,就是让你知道什么叫忍。”   “奶奶……”刘彻听着太皇太后的话,不知怎么就突然想到了韩嫣,心中悚然一惊。   “忍字头上一百到,从来都是割的你心痛。可是身为帝王,你必须要知道如何取舍,如何隐藏你的锋芒。无论你要做什么,如果没有绝对的把握,就轻易不要开口。不要在事情未定之前让旁人窥私了你的心思。只有这样你才是安全的。咳咳!”太皇太后说着,情不自禁的想起了年轻时候的往事。“事情未定之前,也不能得意忘形,谁知道还有没有旁人在暗中窥私着你呢!为了全力,什么亲人,什么姐妹,都是靠不住的……”   “奶奶?”刘彻听得有些迷迷糊糊的。   “没什么!”太皇太后缓缓摇头,有些疲累的说道:“今儿和你说了这么多话,我有些累了,你先下去吧!”   “可是奶奶——”刘彻突然想到什么,慌忙从怀中掏出适才韩嫣给他的账册,将里面的内容挑了一部分念给太皇太后听,末了说道:“奶奶,你看怎么办?”   太皇太后皱着眉头,听适才刘彻的叨咕,其中有许多竟然都是刘彻登基后非常看重的人,就包括了王臧,卫绾和田蚡。太皇太后心中冷笑一声:“记得奶奶适才和你说的话。不过你要记得,如果你现在就想动手,却没有十足的把握做这件事情,那个赵绾就绝对不能留。同时,庄青翟也就绝对不能有事,至于原因,你自己回去慢慢想,奶奶累了。”   刘彻心中一紧,面上有些不忍,可是再抬头的时候却发现太皇太后已经闭上双眼,显然是不准备再和他说话了。只得恭恭敬敬的躬了躬身,缓缓退出长乐宫。   韩嫣正站在外面等着呢,见到刘彻的身影,上前问道:“如何?”   “回了未央宫再说吧!”刘彻缓缓摇了摇头,转身对着李嬷嬷说道:“今日多谢嬷嬷了。”   “陛下莫要如此,奴婢实在惶恐。”李嬷嬷慌忙应道。“这都是老奴该做的。”   刘彻很是感激的点了点头,和韩嫣一起返回了未央宫。      第一百三十四章      次日早朝,刘彻一共做了两件事情,一是顺从太皇太后的意思将赵绾、王臧下狱。二则将窦婴、田蚡双双免职。于此同时,太皇太后隔着刘彻,亲自颁布懿旨,拜柏至侯许昌为相,庄青翟为御史大夫,万石君石奋长子石建为郎中令,二子石德为奉车都尉,三子石强、四子石庆为左右内吏。历史,又回到了轨道当中。   韩嫣无谓的耸了耸肩,兜兜转转,居然又是这种情况。让他一时间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心中倒是愈发警惕了起来。一时间对付王娡的心思更胜了。   谁知道要瞌睡就给递枕头。王娡后续的一切做法竟然将韩嫣逗得乐开怀。可能是因为王娡亲手逼死景帝的缘故,这一世的王娡并不像历史当中描绘的那样阴沉。反而多了几分浮躁。所以在刘彻罢免了田蚡之后,不知详情的王娡一边安慰着刘彻,一边却鼓捣刘彻大肆封赏娘家人。   其实王娡的本意还算是好的,认为朝中多了王家人就相当于自家人。不论能力如何忠心是绝对够的。可是王娡坏就坏在她并不清楚刘彻和长乐宫老太太隐隐形成的默契就是为了示敌以弱从而伺机动作。这种贪得无厌的要官行为反而触怒了刘彻。   不过身为人子,刘彻并没有当面给王娡难堪。只是委婉的告诉王娡自己刚刚登基,自然要“用人为贤”。同时再三强调,让太后母家的人一定要以身作则,万万不可开了这道口子。毕竟在刘彻心中,他最最厌恶的就是那些个尸位素餐的世家子弟,如今自己登基,自然不能效仿此事。   听在王娡耳中,却以为刘彻是年轻气盛,抹不开面子,心中却是赞同她的话。于是思前想后,竟越过了刘彻,单独传召了卫绾,将为娘家人求官的心思透露给了卫绾。并言明刘彻是自己不好意思说才找到的他。卫绾不知所以,虽然觉得有些古怪但想到刘彻死要面子的性格,竟真的以为这是刘彻被太后驳了面子后的置气行为。虽然心中并不赞同刘彻的做法,但是王家众人并没有什么才干,求个有油水的小官还是不当事的。   卫绾虽然被太皇太后一句话赶出了朝堂,但是门生好友遍布天下。于是出宫之后招来自己的得意门生暗示几句,第二天早朝的时候。毫无察觉的刘彻看着一大堆站出来为太后母家的人求官职的朝廷官员,瞠目结舌。   众位大臣看着刘彻沉默的模样,误以为说到了刘彻的心坎儿里去。一时间请奏的激情愈发大了。就连其他的一些世家大臣也参入进来凑了热闹。他们的想法很简单,现在是同意了太后母家的人当官,之后自己再给自家的人求官。毕竟自己的人再怎么不中用也都是书香熏染,比之王家那些个庸碌之物强多了。   一时间,刘彻看着朝堂下面的群臣激愤,隐隐觉得头疼。再三驳回了群臣的请求,哪知下面的大臣们都觉得刘彻是故意推脱,竟执着了起来。就连许昌和庄青翟等太后一脉的臣子都搅合出来,让刘彻真真体会到什么叫万众一心。   最终,被群臣逼迫,同时也不好太驳了王娡的面子,刘彻只得答应下来,为王家族人选了几个不碍事的小官。这事才算是过去了。   刘彻也以为此事就算告一段落。哪知道他的想法太天真了,事情刚刚开始。前面说的世家臣子们的那些个心思在刘彻奉上了太后母族族人的事情后得到了鼓励。有些大臣竟然眼疾手快的走了王娡的门路,一番信誓旦旦的表忠心以及珠宝华服的贿赂下,王娡大包大揽的将替之求官的活儿懒了下来。频频在刘彻面前讨要,刘彻先前还不以为意,后来觉察之后,一时间竟然气的乐了起来。   “朕这皇帝究竟是给谁当的?竟然真就成了他们的牵线木偶,人性印章了。她以为整个大汉朝,整个朝廷是他们家开的吗?”刘彻吩咐的将茶盏扔到地上,怒斥道。   一旁陪着的周明锦和韩嫣对视一眼,抠了抠耳朵,周明锦率先开口道:“陛下息怒。”   “朕是想息怒,朕息得了吗?”刘彻怒极而笑。“真当朕是年少不经事,全都欺负到朕的头上来。”   刘彻对于太皇太后之前的事情也有些耿耿于怀,只不过太皇太后手段高超,又将刘彻背离的心给拉了回来,此事的后果才不明显罢了。但是被人威逼胁迫从而必须妥协的阴影也留在了刘彻心底,这才导致后来刘彻掌权之后的刚愎自用,除了韩嫣少许劝解之外,竟听不得旁人意见。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听到刘彻的自怨自艾苦大仇深的话,将周明锦推了出来而自己一旁躲清静的韩嫣有些受不了的皱了皱眉,“哪有那么严重,陛下多虑了。”   “是不是我多虑,你们心里清楚。”刘彻听了韩嫣的话,冷笑着说:“你们也别一旁看笑话,快点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遏制一下。不然没等我收拾了刘安,这朝纲先被这些个庸碌之物败坏了。”   韩嫣闻言,和周明锦面面相觑。半晌,韩嫣心中一动,突然想到了刘陵。   刘彻一直观察着两人的表情,见到韩嫣的异状,眼睛一亮,立刻有些期待的开口问道:“怎么样,想到什么办法了?”   韩嫣摇了摇头,“不是我想到的,是刘陵翁主之前就想到的。”   “刘陵?”刘彻一听到这个名字就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生理性的有些厌恶这种心思颇深,欲望颇大的女人。不过他也知道韩嫣如今已经策反了刘陵,刘安贿赂朝中大臣的账册还是韩嫣从刘陵手上拿到的。因此心中虽然厌烦,还是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不错!”注意到刘彻的情绪,韩嫣尽快将刘陵之前布下的暗棋说了出来。“陛下是否记得金俗这个人……”   随即,将当年王娡和金王孙的事情隐晦的点了一点。再利落的将金俗一事以及刘陵的打算说出。   被臣下当面说出自己母亲的桃色韵事,即便这个人是韩嫣,刘彻也觉得有些尴尬。当即干咳两声,开口说道:“这个金俗的事情过去好久了,刘陵难道一直藏着这个金俗吗?”   那刘陵的心机也未免太深了。当初他们都以为金家的人都死绝了呢!   韩嫣也不得不摇头苦笑。刘陵这个人看人之准,手段之狠可是史册留名的。他因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到也不觉得惊讶了。   当即把刘陵当初的话和刘彻简单说了一遍,最后言道:“古人云:名不正则言不顺。太后之所以会替那些个大臣求官,无外乎仰仗她太后的名头……”   再往下的话就不好说了。所幸刘彻已经听懂了韩嫣要表达的意思,当即拍着大腿说道:“好,就这么办了!”   周明锦眼中微闪,果然什么样的亲情在皇位面前都是浮云。一时间看着韩嫣竟失神了起来。难道在陛下心中,阿嫣的位置比太后还要……   “……明锦,你想什么呢?”刘彻连叫几声周明锦都没应答,不由得提高了嗓音喝道。   “啊!”回过神来的周明锦带着歉意笑道:“只是想着如何把金俗推出来罢了。”   确实,如果让满朝的文武大臣看出了刘彻推出金俗的最终目的,刘彻一个不孝的名头是怎么也跑不了的。   刘彻的脸微微沉了下来。说实话,他到现在还是有些抹不开面子。母后事多,他这个做儿子的也面上无光。   韩嫣也不说话了,虽然有历史做包票,韩嫣能肯定刘彻会同意这个办法。只不过是别人强迫的还是自己最终狠下心来做了决定,那性质可是不同的。虽然韩嫣愿意相信刘彻的本性,可是在这种事关人性的大事上,韩嫣可不乐意拿着自己做赌注。身为臣子,他为陛下分忧,提出解决的方法来是可以的。但是绝对不会强迫或者蛊惑刘彻如何去做,这是韩嫣的底线。也是他的保命手段。那就是无论何时,绝对不会主动干预刘彻的想法和决策。更不会把自己的喜好强加在刘彻身上。这也是韩嫣虽然不喜儒家,但是依然不理会刘彻重用儒家人才的原因。   沉默半晌,最终还是刘彻狠心开口说道:“去找刘陵吧!”   韩嫣和周明锦默然的点了点头,躬身告退。   两人出了皇宫,骑马到了刘陵府上的时候,却被门房告知刘陵上午就带着侍婢去了韩嫣府上。一时间两人又调转马头回了韩府。果然看见刘陵的马车就停在门外。门房走上前来告知韩嫣,刘陵已经在正堂里呆了快有一个时辰了,就连茶水都换了三壶了。   韩嫣扬了扬眉,挥手示意门房自己知道了。旋即带着周明锦进了大堂。   一身明黄色裙裾的刘陵正端坐在大堂上,看着绽放在热水中的菊花,神情惬意。   “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刘陵翁主。”韩嫣走上前去,寒暄道。   “见过刘陵翁主。”周明锦也上前行了一礼。   刘陵先是微笑着谢过周明锦一礼,然后弯了弯嘴角,眼带莫名笑意的打量韩嫣一眼,开口说道:“怎么,去我府上扑了个空?”   “你知道我会去你府上你还走人?”韩嫣挑眉问道。因为他和刘陵的几次接触,倒也熟悉了些。说话间就带了几分随意。   “我这不是为表诚意亲自把人送上门吗?”刘陵挥了挥手,一旁侍婢装扮的女仆立刻躬身应道:“婢女金俗见过两位太中大夫。”   周明锦闻言刻意打量了一下这个女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竟然真的和王娡年轻的时候有七分相似。这样的两个人要是放在一起,说他们没有关系都没人相信。   看到周明锦明显震惊的神色,刘陵掩口一笑,轻声说道:“人我是给你们送来了,后面的事情还要不要我帮忙?”   “帮忙?”周明锦有些没转过弯儿来。   “你不会想告诉别人这金俗是从我府里头弄出来的吧!若是这样,即便十分真实也要让人看出猫腻来了。”刘陵正了正衣袖,漫不经心的说道。   韩嫣虽然心有策略,不过看着刘陵的模样,心中一动。“你有什么好主意?”   刘陵见状,不见外的扬了扬眉。意味深长的说道:“十年前,我在长陵县邑用金俗的名义买了一套民房。这十年里,每个三五个月,都都会让金俗去那里住上一段时日。如今那方圆百里的人都知道,这房子里住着一个不怎么和人说话,比较孤僻的寡妇。”      第一百三十五章      【长陵系高祖藏地,据长安城三十五里,立有县邑,徒民聚居。】快速奔驰的龙辇内,刘彻头戴皇冠,身着龙袍稳稳当当的坐着。视线偶尔掠过外面飞速倒退的景物,神色中有了一抹恍惚。   直到现在,他还是有些不忍的。毕竟他如今要着手对付的人是他的母亲。血脉相连的亲人。从小时候的相依为命直到后来的步步为营,王娡确实为他做了很多。他很感激自己的母亲,可是——   刘彻想着,心里一痛。藏在宽大袖袍之下的双手死死的握紧了。深呼吸了两三次,原本有些失落有些茫然的眼神渐渐坚定起来。   他不光是母亲的儿子,他还是大汉朝的帝王。一国之君,怎可受制于他人。哪怕这个人是他的母亲也不行!   龙辇进入熙熙攘攘的闹市,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走走停停,七拐八拐的终于停在闹市深巷的一处民宅前。韩嫣骑着高头大马驾到车撵外面,轻声说道:“回禀陛下,民女金俗的家已经到了。”   龙辇里面沉默了半晌。气氛有些凝重,韩嫣了然的抿了抿嘴,轻叹一声。再次扬声说道:“回禀陛下,民女金俗的家已经到了。”   少顷,龙辇中传出一道清冷且沉静的声音说道:“传!”   “诺!”韩嫣躬身应道。带着一众武士进了那处宅院门前,拍了拍门朗声道:“金俗在吗?”   半晌,无人应答。   韩嫣拍了拍门,再次叫了一遍,可是里面依旧是毫无声响。韩嫣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挥手示意武士将院门强行撞开,带着人径直进入民院之后,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韩嫣狐疑的扬了扬眉,闹不清楚金俗心里头再想些什么,只得沉声说道:“搜!”   “诺!”众位武士轰然应诺。   将这处民院搜了个底朝天,最终还是一个武士在内室床底下找到了金俗的身影。韩嫣看着被待到面前的形容狼狈、面容惊惧的金俗,诧异的瞪大了眼睛。   不过现下这光景也不好说话,韩嫣只好带着这般状态的金俗到了刘彻的车撵前面,让其叩拜见驾。   此时金俗早已被吓得魂不附体,颤颤巍巍的给刘彻行过礼后,便直接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一言不发。   隔着影影绰绰的帘幕,刘彻这是第一次见到这个金俗的面儿。打量着金俗和王娡有七分相像的面容,刘彻死死的握紧了拳头,面色阴沉可怖。一股说不上是恼羞还是憎恨的怒火烧上了心头,刘彻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了这个污浊不堪让自己颜面大失的东西。要像捏死一只蚂蚁一般捏死她……   刘彻的沉默让韩嫣隐隐觉得不对头,他飞快的看了一旁戍卫龙辇的周明锦一眼,随即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道:“陛下?”   与此同时,周明锦飞快的扫了一眼龙辇内,他离着龙辇最近,从帘幕的缝隙中看到了刘彻火冒三丈竭力抑制的模样,叹息的摇了摇头。   还好,这个时候刘彻已经清醒过来。深呼吸几次之后,刘彻脸上扬起一抹亲切的笑容,走下车撵,亲自将跪在地上的金俗扶了起来,态度亲昵的说道:“姐姐莫怕,母亲现在已经做了皇太后。朕也登基近年余,从此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辱姐姐了。”   勉强说完这句话,刘彻将金俗送上事先就准备好的另一辆车子里,又将一旁站着的韩嫣招呼过来道:“这是太中大夫韩嫣,现在姐姐随朕回宫一起见母后,路上有事,你叫他就是了。”   做戏做全套,韩嫣也上前拱了拱手,温润笑道:“在下韩嫣,有事叫我就是。”   金俗看着韩嫣尔雅一笑,清雅的仿佛春日里头绽放的白玉兰一般。原本惨白如纸的面容竟然突兀的熏红了起来。刘彻看在眼中,厉色一闪而过。面上却不动声色的吩咐道:“好了,先这样吧!阿嫣,你随朕一道。”   言毕。不由分说的拽着韩嫣的手上了龙辇。   没人注意,蜷缩在车撵中的金俗看着两人相握的双手,愣神半晌,最终若有所思的勾了勾嘴角。   御驾一路招摇着回了长安,回了皇宫。刘彻七分刻意的带着衣衫褴褛,形色仓皇,面容惊恐的金俗在宫里头转了大半圈,一边还言语温润的给金俗讲解着宫内的风景。直到看着金俗时不时拽着自己的衣服躲避路过宫人的好奇目光,最终自卑羞愧的将头埋进了胸口,这才出了口恶气的带着人到了王娡的寝宫。   “彻儿,你这是……”王娡最近意气风发,十分得意。今日正摆宴宴请宫中其他太妃以及长太主刘嫖母女呢!看到刘彻径自走了进来,身后还带着一个穿着破烂的民女,不由诧异的瞪大了眼睛。   “母后,您仔细打量打量,这个民妇您真的不认得吗?”刘彻伸手拽过不断往后缩的金俗,笑嘻嘻的说道。脸上是止不住的得意还带着几分期待,仿佛孩子做了什么好事等着长辈夸奖一般。   王娡听了刘彻的话,心中愈发狐疑。不动声色的打量半晌,看着那人虽然掩盖在蓬头垢面之下却与自己异常相似的面容,心中悚然一惊。勉强笑道:“母后实在是看不出来。”   衣摆下面的柔夷却死死的捏住了衣角,暴露青筋的双手显示着她到底紧张到何种地步。   金俗死死的低着头,做出一副惊恐害怕的模样。一双眼睛却趁着大家不注意偷偷看了王娡几眼。当看到王娡雍容娇媚,保养得比自己都年轻两分的面容后,不仅不觉得热切,反而一股想要摧毁一切的怨恨霎时间永上了心头……   她三岁失去了母亲,被金王孙一手拉扯大。金王孙虽然没什么本事,但却是个忠厚老实的庄稼汉。对待金俗也十分不错。可是天降横祸,十几年前爹爹不知为什么事情去了长安,却再也没有回来过。扔在自己一个十来岁大的女娃,差点被人祸害了卖到窑子里去。要不是偶然遇上了刘陵翁主,恐怕自己的一生早给毁了。   后来她在刘陵身旁做了一个婢女,刘陵有心栽培她。自然也将当时的林林总总和盘托出,她这才知道,自己遭遇这一切还得感谢那个狠心抛弃他们进了皇宫的母亲大人……   陷入沉思的金俗被一股巨力拉扯过来。回过神来就看见刘彻眼神隐晦不测的盯着她,口中却十分热切的说道:“母后,这个人是金俗姐姐啊!是您当初遗留在民间的女儿,朕可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找到她的啊!”   金俗听着刘彻的话,也顺势扑到了王娡面前,口中悲悲切切的喊道:“母亲……”   心中最不好的猜测被印证了。王娡暗地里恨得要死,面上却不得不做出一副惊喜交加的模样,起身搂住痛哭的金俗,一边说道:“莫不是我苦命的女儿,母亲也想你想的好苦啊!”   察觉到搂住自己的仿佛要掐死人的力气,埋在王娡怀中的金俗冷笑着勾了勾嘴角,心中不屑,口中却是另一番景象。“母亲,女儿自三岁和母亲别离,就再也没见过母亲了。一晃儿就是这么多年,母亲怎么这么狠心啊……”   此话一出,王娡颜面大失。只觉得所有投递在自己的身上的眼线都带着厌弃和惊讶。恼怒的狠狠掐了金俗一把,面上却是愈发的愧疚难安了。“女儿,是母亲对不起你……”   一旁看戏的阿娇见状,有些讽刺的撇了撇嘴,看着周围看戏看的津津有味的太妃们,起身说道:“行了,看着形状母后也没什么心思款待你们了。你们先都散了吧!”   又对着欲言又止的平阳公主说道:“这是你们家的事儿,你爱留不留,我也管不着了。”   最后,扯着一旁看八卦入了神的馆陶长太主说道:“回椒房殿,女儿有事情和母亲说。”   “哎,那个……”平阳公主对于这一系列事情的发生有些措手不及。还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只见这阿娇就把人都给打发走了。不由得有些急切。“皇后娘娘……”   阿娇停住脚步,似笑非笑的看了平阳公主一眼,又看了看一旁神色欣喜,一派阳光的刘彻,开口说道:“看这情形,这可是你们王家的陈年往事,还说不定里头有多少叫人尴尬的曲折故事呢!我这个做儿媳妇的在此旁观,有些不好吧?”   这话一出,不光是王娡和平阳觉得无脸,就连一手准备出了这戏码的刘彻都觉得尴尬起来。   “都是自己家人,何必这么见外呢?”刘彻青一阵白一阵的说道。看着一旁还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的馆陶长太主,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姑母也是知道这件事儿的。当年我们母女二人能脱离险境,还多亏了姑母呢!”   刘彻这一句话,馆陶也明白过味儿了。看着瘫倒在王娡怀里的金俗,炸毛似的跳脚问道:“她是金家的孽种?”   王娡脸色一沉,刘彻却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的答复,馆陶愈发糊涂了。当即有些心惊肉跳的指着刘彻的鼻子喝道:“你有病吧!好日子过多了烧的怎么着,这才消停几天啊,你就将这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弄回来,你在朝臣面前还要不要脸面了?”   刘彻被馆陶说的愈发颜面无光。他最是好面子,当然不想弄出这事儿。可是如今为了名正言顺的打消王娡插手朝政的念头,为了巩固手上的权力。他也顾不得别的了。   馆陶见了刘彻为难的模样,还以为他是受了王娡的胁迫。本来这段时日因为王娡索要官职的做法就有些看不上她的执拗劲儿又上来了。也不管其他顾忌,上前强行拽开相拥的王娡和金俗,指着王娡劈头盖脸的骂道:“是不是你这个无知妇人的主意?你仗着自己是彻儿的生母没脸没皮的替你们王家人索要官职也就算了,如今连你那个死姘头的女儿都勾搭出来了,你想干什么?你非得让彻儿在满朝文武面前抬不起头来?”   王娡听了馆陶的职责愈发羞愤。却也没有胆子和馆陶硬碰硬,只得委委屈屈的哭出声来:“皇姐这可是冤屈死我了,我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是彻儿他——”   “彻儿怎么了?彻儿孝顺得很。他最倒霉的事情就是摊上了你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娘!”馆陶就是看不上王娡这幅委委屈屈好像别人都欺负了她的样子。当初可不就是被她这么一副做作的恶心模样给骗了。哪知道后来这人的罗乱事儿是一件一件的出,但凡有脸面的人做不出来的事情都让她给做了。现在还有脸面在这哭。   “不行,我可不能任由你胡闹毁了彻儿的名声。”馆陶骂了好一通,这才想起来事情的重要性。连忙转身冲着刘彻说道:“彻儿你听姑母说,你别被你母亲这个不知廉耻的妇人给迷惑了。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让朝臣知道,不然你可真没脸面了。我刘氏皇族的脸面也都没了。我得马上出宫……不对,我得先去老太太那让她封锁消息,这事情绝对不能传出去——”   “母亲!”阿娇看着馆陶慌里慌张的模样,皱了皱眉轻声喝道。早在刘彻将人带进来的时候她就猜到刘彻肯定是要做什么。因此她并不慌乱,只是看着母亲如今的模样,生怕她好心做了坏事破坏了刘彻的主张,只得皱了皱眉,提醒道:“母亲,彻儿已经不小了。他做这事儿肯定有他的主张,您就别在这里瞎张罗了。”   刘彻看着馆陶忙忙叨叨的样子,虽然无奈。但也觉得温暖。毕竟这姑母虽然平日里行事嚣张了些,可她却是真心待自己好的。因此竟难得和颜悦色的说道:“姑母请息怒,金俗姐姐也是母后的女儿。这么多年受了很多苦。如今母后贵为皇太后了,不论如何,她的女儿都不能让别人随意欺凌。因此彻儿这次不光找回了金俗姐姐,还要封她为县君,让她风风光光的住在长安城里头,再给她挑个如意郎君——”   “不行,绝对不行!”馆陶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目光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的金俗,仿佛看着一滩烂泥一般。“她是什么东西,她有什么资格享受我汉朝权贵的待遇?她不过就是个——”   “母亲!”阿娇扬声打断了馆陶的大放厥词,生怕她再口出恶言得罪了刘彻。当即拽着馆陶的衣袖柔声劝道:“无论怎么处置,都是陛下的心愿,都是王家的家事,我们母女不参与了好不好?”   “这可不光是他们王家的家事,还是我们刘家的事情。”馆陶气的都快发疯了。“不行,我得去长乐宫找老太太做主,不能让你们随心所欲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姑母!”躲在一旁听了半晌的平阳长公主开口劝道:“姑母息怒,这事情我们还没弄清楚呢!何况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近几日身子也不爽快,我们也别拿着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去烦扰她老人家了。”   “这还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那在你眼中,什么才算是大事儿?我看你也被你那个不招摇星的母亲给弄坏了脑子,真当这大汉朝是你们王家的了?随意收受贿赂向彻儿讨要官职也就罢了,现如今还敢把那些个阿猫阿狗的也请进门来,知不知道羞耻二字是怎么写的?”馆陶眼珠子一瞪,气急败坏的斥责道。   被馆陶长太主不分青红皂白的训斥一通,难得平阳长公主还静得下心气,不温不火的劝说。   “姑母,你这话可是冤枉死平阳了。平阳可没有认这门便宜亲戚的意思。只是觉得这女人出现的突兀,有些不对劲儿罢了。”平阳公主说着,语气一顿,眼中闪过一抹杀机。“母亲当年的事情虽然隐秘,但也并不是没人知道。时隔这么多年,该死的人也都死绝了,谁知道这女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难不成长的相似就要硬说是一家人吗?我可没听过这个道理!”   言毕,又转过身对着王娡笑道:“母亲,你认得这个女人吗?”   王娡心中一动。她今日被刘彻突如其来的一手弄得慌张不已。如今听了平阳的话不由得眼前一亮。连忙应声道:“对,对,我也是不能肯定的。何况当初皇姐你不是说……那事情都处理干净了吗?”   隐忍受屈这么多年,才换回来这几日的风风光光。看着那些个世家大臣们对自己客客气气的说话,送给自己无数珍奇异宝只为了自己能在彻儿面前替他们的儿孙美言几句。这种一句话就能掌控别人生死富贵的感觉着实让她着迷。在这种强大的诱惑面前,一个早就被她抛弃了许多年的女儿也就没那么重要了。大不了……   王娡看着瘫在地上不敢置信的看着她的金俗,自欺欺人的想到:大不了以后多给她些银钱就是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一定要让她闭嘴不要胡说。   而另一旁的平阳其实也是这个意思。王娡无论怎么风光怎么说得上话毕竟都住在深宫里头,大臣们不太方便觐见。可是自己的平阳侯府可就在长安城里头的,那些个求拜无门的大臣们大都是把金银珠宝送到了自己的府上,然后让自己捎话儿给母后。如此一来,自己少不得要些辛苦费,曹寿平时行走朝廷办差也要更容易些。若是母后没了这话语权……   一旁跪坐在地的金俗看着一言一语几句话就想把自己推出去的王娡母女二人,心中冷笑不已。她们还真以为什么事情都能向当年抛弃自己和父亲那般的容易?却不知刘彻要不是真正动了心思想要敲打敲打王娡,又怎么会把脑筋动到在刘陵翁主身边当差的自己?   事到如今,她反倒成了所有人当中最悠闲的,除了时时不忘了若有若无的哭泣声外,金俗神智愈发的冷静下来。因为从刘陵哪里知晓了刘彻的目的,金俗笃定了刘彻不会拿自己怎么样。反而更有闲情的将王娡母女两个人的冷情冷语字字句句刻在脑中。更加坚定了自己复仇的心思。   而另一边,刘彻也不负期望的开口说道:“不,这件事情我已经查明白了。金俗确实是母亲的女儿无遗。这么多年她独自生存在民间很是辛苦。以前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现在朕已经知道了,就不能不管,朕心意已决,一定要将金俗姐姐接到长安来和母后长相守,也解除了母后和金俗姐姐骨肉分离之苦。”   看刘彻说的愈发斩钉截铁,馆陶心中闪过一丝古怪的情绪。她本就是政治素养极高的宫斗高手,只不过是一时担心刘彻的前途而被蒙蔽了。如今听了刘彻再三坚持的话语,又有女儿阿娇在一旁不断扯着她衣袖的警醒举动,馆陶一门心思想要阻止金俗封赐的行动也缓了下来。若有所思的看了刘彻一眼,馆陶最终妥协道:“既然陛下心意已决,馆陶自然无话可说。不过身为陛下的姑母,馆陶不得不说一句话,若是陛下有什么难题自可来找姑母,切莫把自己逼到不堪的境地。我陈氏一族在朝堂上虽然不太显赫,但是姑母觍颜一句长袖善舞的能力还是有的。你如今和阿娇已经是夫妻,我们可算得上是亲上加亲。若真的有了什么难解的问题一定记得找姑母,姑母倾尽全力,一定会帮你的。”   她肯承诺这些个也是因为阿娇最近两年总是在她面前说刘彻的好话。刘彻对她的女儿真好,她自然也投桃报李,断不会让刘彻为难了才是。只可惜……   馆陶犹豫半天,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咳咳,陛下刚刚登基,一门心思扑在国事上自然是好的。可是也要顾及子嗣……咳咳……”   阿娇双目愕然瞪大了,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母亲居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说这种问题,不由得神色恼羞的跺脚嚷道:“母亲,你瞎说什么呢!”   刘彻也听得乐了起来,他万万没有想到馆陶长太主居然会冒出这么一句话来。用韩嫣的话怎么说来着……   此人的思考回路实在是非比寻常!   被馆陶长太主一句话搅合的,凝重的气氛霎时间不翼而飞。   被母亲当着丈夫、婆婆乃至小姑子的面说了那么一句话,阿娇实在是没脸再呆了下去。何况也不知道刘彻心里头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不耐烦应对王家母女的阿娇顺势拉着馆陶的手生拉硬拽的回了椒房殿。看着两人风风火火的身影,刘彻难得好心情的摇了摇头。回首看着堂内三人,面色再次沉稳了起来。   “时候不早了,金俗姐姐从长陵到长安一路上还没吃过饭呢!传旨,吩咐太食监传膳,然后找两个宫女引着姐姐去换身好衣服过来。”   “我也跟着去吧!金俗的身量和我差不多,我看看还有没有我留在宫里头的衣服给金俗找一件。”平阳说着,十分识相的拉着金俗的手进了内殿。   大堂中,只剩下刘彻和王娡母子二人,相对无言!      第一百三十六章      半晌,王娡嗓音有些干涩的率先开口说道:“彻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母后这话是什么意思,朕听得倒有些糊涂了。”刘彻似笑非笑的扬了扬眉,“为了能让母后和金俗母女团聚,儿子可是费了好些心思呢!”   王娡气的浑身发抖。她也是勾心斗角阴谋池子里头长大的人,怎么可能会看不出刘彻那点小心思?   “你就是为了这个皇位,连母亲都不认了吗?你如今这么做,将置我于何地?置大汉皇室尊严于何地?”   刘彻听得呲之以鼻。神色闲惬的挥了挥衣袖,径自走到上首跪坐,好整以暇的看着面容因为嫉恨都有些狰狞模样的王娡,微微笑道:“母后这话说的让儿子好生不解。母后可是堂堂的皇太后,尊荣无比。儿子是大汉朝的皇帝,自然也是乾纲独断。这前朝和后宫的事情本就牵扯不到一块儿去。怎么到了母后口里竟牵扯不清了?埋怨儿子为了皇位而置母后的威严于不顾?难道母后也想坐这龙椅不成?”   一番诛心言论说的王娡面色惨白。眼看刘彻是下定了决心要狠狠砍掉自己伸得过长的双手,竟不惜拿这种丑闻做垡子。无可奈何之下,王娡只得狠狠呼吸了几口气,将积在胸口的怒火狠狠的压了下去,勉强笑道:“彻儿这是说的什么话?母后还不是担心你这种做法,会让朝中大臣看不起你吗?”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朕乃当今圣上,行事做派自然是光风霁月,用不着背着谁。”刘彻口中冠冕堂皇的说着,看着王娡阴一阵阳一阵的面容,顿了顿,缓和了语气好言说道:“母后放心,如今儿子有能力了。一定会好好孝顺母亲的。儿子知道,母亲当年是以再嫁之身入的宫廷,民间还遗留着一位女儿。儿子就想母后这么多年一定是心如刀绞,这才吩咐下面的人将金俗姐姐找到了,送回母后身边。从此后身边儿女尽数承欢膝下,母后的心也会宽慰许多。”   所以,你也就不要再动那些个镜花水月的心思了。   王娡听着刘彻句句关切孝顺实则敲打的话,心中暗气。她不理解刘彻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如此的防备着她。那些个求官的言论他若是不想听,直接和自己明说即可。为何当面态度如此暧昧背后却要狠狠的戳了她一刀呢?   他竟是把自己当成挡在他面前的敌人了吗?   王娡一时间想到自己为了让刘彻登上帝位而忍辱负重的这么多年,不由得泪如雨下。却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如今她在宫中唯一的指靠可就是刘彻了,若是真的惹恼了她,王家又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仅有出息的一个田蚡还态度不明,到时候自己可得怎么办呢?   刘彻坐在一旁,冷眼旁观着王娡摸摸垂泪的模样,一时间也觉得气闷不已。无论怎么说这人都是他的亲生母亲,打着骨头连着筋呢!若不是王娡最近实在不知好歹掺和朝政太多,他也不至于做出这种举动来。   又想到当年两人相依为命的苦楚,心肠也略微软了下来,柔声劝道:“母后尽管放心,您只管着在后宫安心荣养便是。母后娘家的人儿子会尽心照顾的。都是皇亲国戚的身份,总不会让旁人欺负了去就是。一世的荣华富贵朕绝对能保得住的。”   只不过再进一步,那也是不可能的了。   王娡听着刘彻句句提点,面上愈发柔和安稳。心中却是另一番滔天怒火。她抛夫弃女又在后宫隐忍算计这么多年,可不是为了混吃等死的。犹如吕后或者太皇太后那般的一言九鼎,就连皇帝都要避其锋芒的无上威仪是所有刘家女人的理想。怎么可能因为刘彻三言两语的规劝或者安排一个低贱的女儿就能打消的呢?   只是王娡最是懂得进退之道。之前的一切不过是一时得意忘形罢了,既然知道刘彻的底线在哪里,她回去后自然会再次筹谋一番。她也相信,以她的机智经验来说,刘彻总有一天还有用得上她的时候。而那个时候,就是她复起的机遇……   自觉想通了的王娡霎时间觉得海阔天空,就连眉间的抑郁也消散了不少。刘彻看在眼中,真以为王娡已经想开了呢!当即也放松了不少,下意识拿着案几上的糕点吃了起来——   折腾了一天,他也有些饿了。   另一厢,随着平阳公主进内殿换好了衣物的金俗也在一应宫俾的簇拥下反转归来。   王娡抬眼看着贴钿横钗,华裳美服的金俗款款而来,恍惚间竟然看到了二十年前的自己,不由得有些愣神。   一旁的平阳公主也有些不是滋味。当时金俗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样子还看不出来。如今精心打扮一番之后,看着容貌气度都与王娡七分相似的金俗,谁还能睁着眼睛说她不是王娡的女儿呢?   心中一时百位交杂。知道这次丢人是丢大发了,却也有些狐疑。难不成这世上真有天生气相,不然这金俗一个混迹平民之中的庸俗妇人,只不过是换了一件衣服,又怎么能有这番雍容气度?   心中各种疑虑的平阳自然不知道,这金俗早在十几年前就被刘陵收拢到手下精心调教,就是为了这么一天能够顺顺当当的打入权贵当中,做她的另一颗至关重要的棋子。   当然她也不会知道,随着这个满心怨恨的苦命女子的归来,自己和母后看似波折却安稳闲惬的日子很快就会被打破,并且随着金俗的推波助澜走向一个摇摇欲坠的未知的方向……   所以现下光景,两人俱都欢欢喜喜的迎接着这个家庭成员的到来。刘彻起身将上首的位子让了出来,王娡欢欢喜喜的拉着金俗的手坐下了。双手抚摸着金俗因为特地做苦工而变得粗糙的双手,心头的愧疚如同潮水般的袭来——   毕竟这个女儿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在无法争取无法摆脱的情况下,王娡自然而然的回忆起这个自己和这个薄缘的女儿相处的那些个时日。又对比着一直养尊处优的平阳几位公主,看着容貌气度与自己最为相似却因为境遇的关系还有些胆怯的金俗,王娡防备的厚厚的心灵终于有了一丝缝隙。   “这么多年,苦了你了。”   金俗眼眶儿一红,濡目的看着王娡,开口说道:“女儿不哭。可是女儿真的好想母亲。女儿自三岁离开了母亲,日日求神,夜夜期盼的就是能够再见母亲一面。虽然女儿知道,母亲一定是有自己的难处才不能和女儿相见,可是这么多年每当女儿受到欺凌侮辱的时候,女儿都会情不自禁的想到,是不是有了母亲在身旁,女儿就不会受这么多的苦,是不是有了母亲在身旁,女儿就不会被婶娘虐待,是不是有了母亲在身旁,女儿就不会被婶娘用一吊钱就卖给了瘸腿的田大。是不是有了母亲在身旁,女儿就不会早早的守寡还被夫家的人赶了出来。是不是有了母亲在身旁,女儿也能尝尝被人疼惜的滋味。”   一席话说得王娡心中愈发不是滋味。神色动容的将金俗搂入怀中,一边摩擦着金俗消瘦的背部,一边颤颤巍巍的说道:“我的儿啊,是母亲对不起你!”   金俗抑制不住的抽泣着,眼泪如珍珠一般簌簌落下,神色悲切而彷徨。心中却暗暗感叹着阿嫣公子找来训练她的姑娘确实有两把刷子,这一通排比句说的,真真是情真意切,连她自己都有些恍惚怨怼了。   温柔缱绻的笑容下,正在某个大臣家中做客的念奴娇连连打了两个喷嚏,看着面前风临玉树的某个白面书生赧然笑道:“可能是有些受了风寒了,真是不好意思。”   而这厢,刘彻虽然明知金俗是在做戏,但是听了这番悲悲切切的话语,也是暗叹几声,摇头不语。更遑论是一旁的平阳公主和奉了皇帝诏令急忙进宫的连事情还没弄清楚的隆虑和南宫公主了。   而心怀愧疚的王娡听了金俗这番话,更是觉得无言面对这个受尽折磨的大女儿。   “都是母亲对不起你,女儿放心,从今以后你就呆在母亲身边,母亲再也不会让人欺负了你去……”   听到这句话,金俗露出一副异常惊喜的不敢置信的面容来,“这是真的吗?难道满天神灵真的听到了信女的祈求了吗?女儿真的能够一直陪伴在母亲身边,不会再被赶走了吗?”   “有母亲守护着你,谁敢把你赶走?”王娡擦了擦眼泪,看着面前喜不自胜的金俗柔声说道:“你放心,母亲不光要将你留在长安,还要将你留在宫中陪伴。直到亲自给你找到一个好夫婿为止。”   听到王娡这一句话,金俗终于如愿以偿的松了口气。心知自己完成了刘陵的任务能留在王娡身边,因而说出来的话更是透着十分的高兴和真诚:“母亲,你真的是好仁慈,好伟大。居然为了女儿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女儿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母亲。女儿做梦也想不到,居然有一天能和母亲相聚团圆。这真是太好了。感谢上天的垂怜,母亲放心,金俗一定会好好‘孝顺’您,不会让您失望的。”   并没有听出金俗话中的蹊跷来,王娡满心欢喜的摸了摸金俗的头顶,宠溺的说道:“傻孩子,该是母亲好好照顾你才对。你这么多年受的苦楚实在是太多了。”   言毕,两人都露出一副欣喜异常的笑容来。   长安城某处,跪坐在案几前面淡然品茗的刘陵看着被热水泡开的硕大的花团,意味深长的说道:“人都是这样,越是刻意冰冷的将某些东西埋藏在深处,当遇到合适条件而滋生膨胀出来的愧疚不安就越大。没有了平日里的小心紧缩,意外膨胀的心思除了被刻意放大之外,还多了很多缝隙和漏洞。这种情况下,被外力一戳,就很容易破了。”   刘陵说着,伸手摘下插在发中的金簪朝着杯中的花团戳了下去。   对面,韩嫣歪斜着靠在美人榻上,右手举起手上的杯盏,遥敬刘陵,口中懒懒散散的说道:“然也!”      第一百三十七章      翌日,群臣刚刚起身的时候就听到皇帝下了一封莫名其妙的诏令。居然封赏一个平民女子钱千万,奴婢三百,公田一百顷,甲第一区。更将这个女子进封为修成君。   众人拿着手上的官报一时间觉得无所适从。再三打听之下,方知这金俗竟然是王太后进宫之前在民间生下来的女儿,不觉啼笑皆非。大部分人只不过当个茶余饭后的谈资笑过就忘了。只有心思敏锐的人觉察到了帝后之争的再一次交锋,不由感叹陛下的手段是愈发的雷霆狠辣了。一时间众人更是收敛了心思,低眉敛目的当差起来。只有回府之后左思右想始终不安的平阳公主辗转难眠。直到入夜,才想出来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邀请朕去平阳侯府上做客?”刘彻扬眉,看着面前的平阳公主有些诧异。   “正是,陛下登基这么长时间,总是操劳着国事。宫里头皇后和太皇太后也不得消停,这段时日下来陛下竟然消瘦了不少。姐姐看得心疼,想着陛下若是无事不如去姐姐府上坐坐。姐姐安排一番,让你好好玩乐玩乐就是。”平阳公主笑着,神色愈发暧昧了起来。   只不过刘彻并未留神,只是摇摇头说道:“这可不行,皇姐也明白,朕如今刚刚登基。现下朝中百废待兴,别的不说,这军校和明堂以及各地辟雍刚刚着手建立,每天事情多着呢!朕哪有时间去玩乐啊!以后再说吧!”   刘彻这么说,也是因为和历史的境遇不同。由于韩嫣的多方斡旋,他自己并未完全触怒太皇太后而被雪藏宫中避其锋芒。雄心勃勃的他自然也就想不到玩乐的事儿,因此才不假思索的回绝了平阳公主的邀请。   只不过已经安排完毕的平阳公主也容不得刘彻一句话就将他打发了。再三相劝道:“这事情也不是一天都能解决完的。况且朝廷上下那么多大臣,自然是要为陛下分忧的。陛下有什么事情让他们去办理就是了,何必如此操劳?陛下年纪轻轻的,更应该懂得劳逸结合才是。”   “我这也不是整日里批折子,闲来无事的时候也会去上林苑打打猎,和众将士们一起操练一番,权当是玩乐了。倒也并不觉得如何辛苦。”刘彻摆了摆手,不知怎么又想起在城外建立军校的韩嫣来,笑容愈发深邃了。   平阳公主听着刘彻的话,愈发掩口娇笑:“打猎操练这叫什么玩乐,你们这些个大男人,一门心思都是建功立业。果真是不懂得什么叫放松。不行,不若不说这个也就罢了。今日陛下既然说了,那我还非得要陛下去一趟我的府上。也好叫陛下知道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人间乐事。”   刘彻听着平阳公主遮遮掩掩的话,顿时觉得有些好奇。“哦,朕不知道?那皇姐说说,什么才是人间乐事?”   平阳公主浅笑着故作悬念。“这我可不能随意乱说,是不是人间乐事,陛下亲自享受了,自然会知道。”   刘彻这人本就有些执拗,你若和他直白说了,他可能听听也就放下了。你越是这般的故作姿态,他越是上心。不由得勾起兴味来:“叫皇姐这么一说,朕还非得试试不可了。也好叫朕知晓,怎样个乐事竟然比宫中享受更让人魂牵梦绕的。”   “那陛下就和我走吧?”平阳公主顺势说道。   刘彻闻言,沉吟片刻。看了看案几上未看完的奏折,只是些不着紧的琐碎事情。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想着今日韩嫣出了长安城一时半会儿的也回不来。不由得沉声说道:“那好,这就走吧!”   平阳公主欣然应道:“诺!”   因为是到平阳公主府上,刘彻也就懒得准备御驾。换了常服之后,带着必备的侍卫,两人轻车简行的去了平阳侯府。普一下了马车,刘彻盯着面前朱红色的大门微微皱了皱眉头。   “怎么了,陛下?”平阳公主看着刘彻的模样,狐疑问道。视线顺着刘彻的角度往自家门上打量,不由得悚然一惊。顿觉心虚起来。   【飞檐尖角镶嵌着御贡琉璃瓦的墙壁,朱红金边的大门,以及门前蹲着的两只面貌狰狞雕刻精美】的白玉狻猊无不显示着这府宅主人的威仪和财势。   刘彻淡淡看了平阳公主一眼,语气平静的开口说道:“朕已经下了诏令命令朝野上下均都要按照祖制来规建房屋,尤以王公贵族为甚。皇姐是朕的嫡亲姐姐,自然不叫朕为难才是。”   平阳公主表面诺诺的应了。心中却不以为然。毕竟要论违制的话,谁的宅子也没有韩嫣的夸张。只不过一来韩嫣背景雄厚,太皇太后和军方高官力挺,二来刘彻本身不觉什么,因此才无人敢出言弹劾。   只不过平阳公主却忘了,世人虽然都说韩嫣的宅子机关精巧,里面每多异术。但是较真儿的拿到祖制上去点评的话,还真就说不出来那处违制。哪里像她这种明晃晃的用了逾矩的材质建料。   因是应邀出来寻乐,刘彻也不好说的太过。简单和平阳公主提点一句后,就在平阳公主的相请之下进了平阳侯府。   这是刘彻自登基以后第二次去臣下的家里,闲逛之时虽然无意,也难免多了几分审视。和小韩府的雅致舒适不同,刚刚进了平阳侯府的大门,迎面就是一座彩绘的画墙。上面绘着的是双龙戏珠。仿佛要挣脱出墙壁的两条巨龙在墙上翻云覆雨,面目狰狞,四只巨爪微张,威仪之势进献。刘彻站在这面墙壁上看了半晌,才淡淡的赞了一句:“画的不错。”   “可这是长安城内最有名的画师提笔作画的。”平阳公主很是得意的符合一句。刘彻听着微微皱了皱眉头,默然不语。   绕过墙壁往里面走,则是一片开阔的广场。地面是由整整齐齐的白玉石砌成的,徒步踩上去,甚至有种温润的质感。刘彻低头看着玉石上面隐隐出现的龙纹凤章,轻声说道:“皇姐修葺这平阳侯府的时候,经常往长信宫跑吧?”   “可不是,许多建材都是母后给张罗的呢!”平阳公主掩口娇笑。“这也都是陛下的面子,如若不然,这上好的材料怎么能到姐姐手里。”   刘彻无可无不可的应了一句,“可不是嘛!”   敏锐的察觉到刘彻有些不痛快,平阳公主心中有些明悟,却也并不在意。自己也算是皇亲国戚,难道真的要住的和乞丐一般不成。不过她也不想触了刘彻的霉头,当即拉着刘彻的手往正堂里走去,口中说道:“想着你今日会过来,姐姐都已经安排好了。”   说话间,曹寿得到了陛下莅临的消息也忙忙赶了回来。抬头看了看天色,忙命府上备好了酒菜,刘彻上首跪坐,曹寿和平阳两夫妇均都陪在了下首。   不知是因为刘彻到来的缘故,还是之前就如此,平阳侯府的菜肴置备的倒是十分精美,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只是吃惯了韩嫣府上的食物,再吃旁的东西怎么都觉得没滋没味。因此刘彻只动了两口,也就放了筷箸。   平阳和曹寿看在眼中,对视一眼。平阳拍了拍手,一群歌女鱼贯而入。刘彻眼中看着平阳脸上暧昧的笑意,但笑不语。   丝竹响起,身着轻薄纱衣的歌女们转身冲着席上唱起了民谣,声音清脆而明媚,到别有一番风味。居中一个红丝长裙的少女更是歌喉婉转,嗓音清丽。刘彻下意识多看了几眼。然不看还好,这一看下来,顿觉有些熟悉。尤其是那一头披散着垂在腰际的长发,竟然让刘彻有一种想要抚摸的欲望。   “你叫什么名字?”刘彻倾身,饶有兴趣的问道。   歌声乍停,那红丝长裙的女子有些紧张的跪拜说道:“奴婢卫子夫。”   “卫子夫?”刘彻玩味的重复了一句,开口赞道:“好名字。”   “她的弟弟,就是现如今在上林苑负责操练一众羽林军的校尉卫青。”平阳公主在一旁轻轻说道。   “哦!”刘彻恍然的点了点头,怪不得他觉得有些熟悉呢!只是一想到卫青,尤其是想到他现如今就住在小韩府里,整日里和阿嫣的相处比自己还长。顿时不是滋味来,看着卫子夫的娇媚容颜也觉得没那么有趣了……   平阳公主不晓得刘彻怎么突然就冷淡下来了。这女子可是她根据以前的馆陶长太主挑选美女的习惯以及刘彻的性子精心调教的。没道理刘彻会觉得厌烦啊,究竟是哪里出错了……   压下心中的疑惑,平阳公主挥挥手,示意卫子夫继续唱。   卫子夫无奈,只得跪在地上缓缓唱道:“上邪,我欲与君相知……”   由于是跪着的缘故,声音有些沉闷而别扭,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清丽婉转,竟然有种暮气沉沉的感觉。刘彻听了一会儿就不耐烦了。挥挥手打断卫子夫的歌声,刘彻起身说道:“行了,今儿时候不早了,朕该回宫了。”   再等一会儿阿嫣就该回来了。   “陛下——”平阳公主有些诧异,连忙起身劝道:“天色已晚,陛下不如在平阳府上住一晚吧!”   “这怎么行,还有许多公务没处理呢!”还没见阿嫣呢,晚上责骂睡得着?   平阳公主无奈,眼睁睁的看着刘彻大步流星的走了。   与曹寿一起站在门外一直等到刘彻的身影不见。平阳公主这才怒气冲冲的返回了正堂,直至卫子夫面前扬手打了卫子夫一个巴掌。   “没有的东西,这么好的机会都让你浪费了。”平阳公主眼中寒光一闪而过,“我平阳侯府不养废物,从明日起,你给我到杂役处干活儿!”   “诺!”卫子夫强忍着泪水,躬身说道。   “给我滚!”平阳公主指着门外喊道:“从现在开始我不想再见到你!”   “是!”卫子夫说着,在一众歌姬的嘲笑目光下,慌忙的爬起身跑出正堂。没人看见,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卫子夫轻轻松了口气……   她虽然是个地位卑下的歌姬,可并不是没有城府算计的女人。如今他的亲弟弟拜在了韩嫣的门下,可韩嫣是什么人?太皇太后的干孙,皇后娘娘从小一起长大的至交好友。怎么论都是皇后一脉的人,自己身为青儿的姐姐,又怎么能糊里糊涂的听从平阳公主的使唤而挡了自己弟弟的官路呢?   何况她在平阳侯府这么长时间,明里暗里的打听来去。当今陛下对于太后母族随意插手政事的举动并不满意,如今又将太后在民间的女儿大张旗鼓的找了回来钳制太后的贪欲……本就底子薄,又失了陛下的圣心,恐怕这太后一脉的地位并不如平阳公主所说的那么稳固。   自己不过是个没有根基没有背景的小小侍婢而已,宫里随便一个人都能像捏蚂蚁一般的捏死自己。若是真如平阳公主所言此时入宫,陛下对自己又是那样一番无可无不可的态度。恐怕用不着皇后亲自出手,就是那些个趋炎附势的人也能要了自己的命。稍有不慎,还会连累到弟弟卫青。   想到弟弟卫青,卫子夫又悄悄的叹了口气。当日卫青拿着银钱来为自己赎身的时候,平阳公主本着摇钱树的目的死活不应。如今看来,平阳公主对自己是彻底失望了。要不要给弟弟传个话儿,让他再过来一次……   这样谨小慎微,憋憋屈屈的日子,她真是一天都不想过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刘彻回到未央宫后不久,春陀禀报太中大夫韩嫣觐见。刘彻连忙允了。端坐在案几后面等着韩嫣,神色威严肃穆下有着一丝掩不住的心虚。   “微臣韩嫣叩见吾皇万岁!”韩嫣行至刘彻面前屈身叩拜。   “快起来!”刘彻下意识的跳了起来,上前一把扶起地上的韩嫣。谄笑道:“忙了一天,阿嫣还未进食吧?朕叫太食监做了你最爱吃的几样小菜,稍后便上来了。”   韩嫣和刘彻一起生活十来年,早就摸透了刘彻的行为习惯。如今看着刘彻愈发热切的模样,心中警铃大响,不由得未眯眼睛,稍稍退了一步,不着痕迹的挣脱开刘彻的胳膊,轻声说道:“替陛下办事是微臣的本分,怎敢说辛苦?”   “嘿嘿!”刘彻面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不由分说的拉着韩嫣到一旁的案几前坐下。柔声问道:“爱卿今日觉得如何?”   “啊?”韩嫣被问的莫名其妙。   “咳咳,我的意思是说……没有人刻意的为难你吧?”刘彻一脸沉静的说道。   “?”韩嫣挑了挑眉,一言不发的盯着刘彻。   刘彻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柔声问道:“爱卿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韩嫣摇了摇头,心中狐疑不已。该不会是自己被窦婴请到韩庄酒楼吃饭的消息让他知道了吧?想到这里,韩嫣忽然警惕起来。生怕刘彻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   清了清嗓子,韩嫣顺手摸了摸刘彻的发顶柔声说道:“陛下您要知道,微臣和窦明澜的亲事是太皇太后亲自包的媒……何况陛下大行已经将近半年了,窦丞相的意思是双方先交换了生辰八字把亲事定下了,等到明年春天的时候再成婚也不迟。”   闻言,刘彻的脸色彻底黑青了起来。心中一酸,起身走到韩嫣对面坐下。背着韩嫣连连冷哼。   韩嫣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到刘彻的身后,用手轻拍着刘彻的后背,柔声叫道:“陛下?”   “哼!”刘彻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哼了一声。他也知道这事情并不怪韩嫣,只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心头好迎娶别人入怀,这样的感受……   刘彻突然想到如果自己和卫子夫真的苟合了,不知道韩嫣的心里会怎么想?不由得冷声说道:“今日平阳公主请朕到她的府邸坐了坐,宴席上叫了一帮子歌女唱歌。其中有个叫卫子夫的,嗓音清丽,歌喉婉转,朕倒是觉得平阳姐姐实在是有心。”   韩嫣拍打着刘彻的手臂突然一顿,然后轻轻的垂在身体两侧。   刘彻背对着韩嫣,听着韩嫣在身后不急不速的呼吸竟然半点都没有变化,眼神一暗。有些承受不了的转身低吼:“你到底把朕当成了什么?”   韩嫣悄悄紧了紧一双拳头,低眉敛目的说道:“陛下乃是大汉天子,是韩嫣毕生效忠的对象。”   “除了忠心呢?”刘彻沉着脸,抬起手臂握住韩嫣的双肩,凝重的问道:“除了忠心,你的心呢?”   韩嫣有些不知所谓的勾了勾唇角,抬眼看着面前一脸沉重的刘彻,突然觉得一阵腻歪。   伸手拍开了刘彻禁锢着自己双肩的胳膊,韩嫣冷冷笑道:“陛下后宫佳丽三千,如今在宫外还有个卫子夫,真是桃花无限,春意正浓的时候,又何必在乎微臣一颗心放在谁的身上呢?”   “你——”刘彻闻言,勃然大怒。“你是我的,我不准你和别人成婚。”   “有本事你亲自到太皇太后面前说这话,当着我面喊什么?”韩嫣也来了脾气。一把推开面前的刘彻,寒声说道:“不过我倒是觉得太皇太后给我安排的婚事不错。别说窦家小娘性格温婉,容貌妍丽。单只是她会一辈子和我长相厮守,就比旁人好了不止千百倍。”   “你要和她长相厮守?”刘彻更是气急,“那我呢?”   “你和卫子夫过去吧!”韩嫣嗤之以鼻,躬身告退。“时候不早了,微臣告退。明日还得起早派人和窦家合八字呢!”   “不准走!”刘彻气急的拉过韩嫣,一把将人搂在怀里。“我不准你和窦明澜成婚。你不用激我,明日我就在朝堂上下旨,你和窦家的婚事作废了。阿嫣、阿嫣,你一辈子陪在我身边好不好?”   韩嫣突然觉得一阵无力。似乎在他面前的刘彻一直都是个只会发脾气的小孩儿。   轻叹一声,韩嫣有些疲累的推开刘彻,轻声说道:“陛下,微臣真的累了,先行告退。”   “阿嫣……”刘彻看着韩嫣毅然离开的背影。有些垂头丧气的撇了撇嘴,眼珠子一转,大步流星的离开了未央宫。   韩嫣纵马回到了小韩府,一路沉默着回了房间。将身上衣服退却之后,直接泡在了温泉里面。温热的泉水沁在身上,有种轻柔安稳的感觉。热气熏的韩嫣有些头昏,没泡多久,韩嫣便起来了。   穿着单薄的里衣回了房间,韩嫣刚想卧床躺下,看到床上支着胳膊全身赤裸的刘彻,仅有一床锦被盖在腰间,不由得愣住。   “陛下,你——”   “阿嫣,你洗好啦!”刘彻脸上笑意盈盈,伸手拨开盖在腰间的棉被,刘彻笑着说道:“快点进来,被窝已经被我捂好了。朕亲自为你暖床啊,阿嫣不生气了吧?”   韩嫣有些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陛下——”   “阿嫣,阿嫣,快进来吧!”刘彻说着,起身就要下床。   韩嫣害怕天气严寒冻着了韩嫣,只得妥协的走了过去。   “阿嫣!”刚刚躺进被窝,全身赤裸的刘彻就拱了上来。光滑的肌肤擦在韩嫣身上,有种暧昧的错觉。   “陛下——”   “叫我阿彻。你以前也这么叫我的。”刘彻可怜兮兮的撇了撇嘴,用头蹭了蹭韩嫣圆润的肩膀。顺便伸手搂住了韩嫣精瘦的腰肢。   韩嫣不知道刘彻这又是抽的哪门子风,只得叹息一声,开口道:“陛下,礼不可废。”   “自从朕登上那张宝座之后,你们的态度全都变了。”刘彻幽幽一叹,很是哀怨的说道:“怪不得自古以来帝王都是称孤道寡,果然是高处不胜寒啊!就连阿嫣你也要抛弃我吗?”   我倒是觉得你挺享受的。   韩嫣腹诽不已。不过口中还是顺从的改了过来。“阿彻,你今日是怎么了?”   “阿嫣,我好想你。”刘彻说着,腰间一挺,暗示韩嫣自己的急迫。   韩嫣脸色一红,有些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将刘彻的欲望让开,轻声说道:“陛下后宫三千……还有皇后在椒房殿守着……”   “没有过!”刘彻抱着韩嫣闷闷说道。   “什么?”韩嫣有些茫然的住了嘴。   “没有别人,自始自终只有你一个。”刘彻有些赧然的抿了抿嘴,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一直想着,若是真的要和人共赴巫山的话,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韩嫣霎时间愣住,看着神色有些不自在的刘彻,韩嫣突然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面前这个神色有些羞赧的青年,纯情而执着。真的是自己印象中的那个汉武帝吗?   “阿嫣!”刘彻并不知道韩嫣心里头的想法,不过今天得知韩嫣要和窦家换八字的事实还是打击了刘彻。让他将软磨硬泡慢慢来的计划彻底打到了冷宫。   刘彻一直克制了这么多年,耳濡目染,虽然并没有实际操作过,但依旧循着本能不断摩擦着韩嫣的身体,一双湿热的唇瓣不断吻在韩嫣的脸上,脖颈,锁骨,胸膛……   “阿嫣,阿嫣……”   刘彻低喃着,伸手握住了韩嫣的手掌,十指交缠,用手上薄薄的茧子磨蹭着韩嫣柔软的掌心。另一只手则不老实的游走在韩嫣的身上。感受着韩嫣光滑细致的皮肤,柔韧弹性,富有着生命的活力。   刘彻有些着迷的一遍遍吻着,愈发的情动——   “阿嫣……”   “砰!砰!砰!”门口处突然传来大力的敲门声,管家韩忠在门口急切的喊道:“少爷,不好了。宫里头来人在厅堂上等着,说是让少爷立即动身进宫。”   “什么?”韩嫣大惊,一把推开身上的刘彻,起身问道:“知不知道是什么回事儿?”   韩忠闻言,立刻推门而入。待看到房内的春意缱绻的景象后,愕然的瞪大了眼睛。失声叫道:“陛下?”   韩嫣这才想起来,回身冲着光裸的刘彻说道:“恐怕宫中有变,陛下还是早些回未央宫吧!”   刘彻脸色铁青的坐在床上,恶狠狠的瞪了韩忠一眼,沉声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韩忠有些迟疑的看了韩嫣一眼,韩嫣立刻说道:“有什么话直说即可。”   “栗瑶传来话说,太皇太后不知怎么风颜大怒,着长乐宫卫尉包围了长信宫,并将皇太后押到了长乐宫审问。”韩忠低眉敛目的轻声说道。   韩嫣敏锐的觉察到韩忠话中透露出来的信息,心下凛然,估计太皇太后是知道了梁王之死的缘故。心中有些忐忑,但大部分都是释然。挥挥手冲着韩忠说道:“我知道了。忠叔妥善招待着宫里来人,万万不可怠慢了。就说我马上就到。”   “诺!”韩忠躬了躬身,刚要反转,视线撇过一旁的刘彻,迟疑片刻。   这片刻的闪神立刻被刘彻捕捉到了。眉头一皱,扬声问道:“还有什么事儿吗?”   韩忠立刻垂下脑袋,低眉敛目的退出房间。   身后,韩嫣有些无奈的看了刘彻一眼,“陛下万金之躯,何必同我的管家过不去。”   “哼!”刘彻一撇头,不满的哼了一声。      第一百三十九章      穿戴整齐过后,韩嫣立刻跟着宫里头的小公公离开了小韩府。两人匆匆赶到宫门的时候,基本已经到了门禁的时间。戍卫在宫门口的守卫见到了韩嫣之后,含笑着打过招呼,也没怎么盘问,就将人放了进来。毕竟韩嫣出入宫廷的频繁已经不算什么大事儿,宫里头的老人儿都知道。   一路无话,到了长乐宫之后,灯火通明。大殿里面黑压压的是满屋子人,皇太后王娡颓废的跪在大殿中央。身旁还跪着一个不怎么眼熟的小太监,怀了身孕的卞太妃挺着八个月大的肚子站在一旁。左右两个宫女扶持着。太皇太后端坐在上首,一脸肃杀。长太主刘嫖和阿娇一左一右站在太皇太后身边,刘彻站在下首,负手而立。   见到韩嫣匆匆而来的身影,刘彻不着痕迹的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带着三分的忐忑和迟疑,韩嫣心下一凛。   “微臣韩嫣见过陛下,见过太皇太后。”韩嫣躬身跪拜道。   “起来吧!”太皇太后沉声说道。大概是因为今日韩嫣和窦婴谈过了的缘故,太皇太后看着韩嫣的面色愈发的柔和慈爱。不过视线转到皇太后王娡身上的时候,变得冰冷而肃杀。   “你们先下去吧!”太皇太后挥手说道。李嬷嬷道了一声“诺”,然后带着殿内所有宫俾太监鱼贯而出。没有了宫女们的扶持,卞太妃有些摇摇欲坠。太皇太后轻叹一声,开口说道:“卞太妃身怀龙裔,当以自身为重。找个位子先坐下吧!”   “臣妾多谢太皇太后体恤。”卞芸姝柔柔的福了福身,慢慢挪到一旁的席位上做好。虽然这般跪坐着也不太舒服,但是好歹也比罚站强多了。卞芸姝不自觉的皱了皱眉,用手捂了捂肚子。   韩嫣不着痕迹的扫视一番,发现殿中竟然只剩下了“相关人士”,心中略略有数,沉下心来静观其变。   果然,太皇太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指着王娡寒声说道:“你这个妒妇,到底是什么样的心肠,居然促使你连连杀害我两个儿子。今日,老身要你拿命来偿还!”   刺眼一出,除了韩嫣之外俱都惊讶不已。刘彻有些沉不住气的说道:“太皇太后此言何意?母亲已经贵为皇太后,怎么会残害自家人呢?”   太皇太后闻言,侧目而视。“你的母亲,究竟是怎么样的人你难道不清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将那个金俗迎回来是何用意。原本老身还瞧不起这个身份卑贱的妇人,着实伤了我大汉皇室的脸面。不过福祸相依,实话告诉你吧!老身能这么快得知真相,还得多亏了你的好姐姐金俗!”   刘彻的心仿佛被人攒住了一般,无法呼吸。双手下意识死死握紧了,这才沉声问道:“太皇太后此言何意?”   “何意?”太皇太后挑了挑眉,冷眼笑道:“老身羞于说出口,还是让她自己来说吧!”   说吧,扬声叫道:“修成君!”   “妾身在!”从后殿缓缓传出一道悠扬的女声。一身绫罗,环翠凤钗的金俗从阴影中缓缓走了出来。低眉敛目,形容谨慎,待看到王娡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后,金俗唇边缓缓扬起一抹恶毒到极致的轻柔笑意。   “修成君金俗见过陛下,见过太皇太后,见过皇后、长太主。”金俗行至殿前,躬身拜道。   “起来吧!”太皇太后有些嫌恶的皱了皱眉。开口说道:“把你知道的情况和陛下说一说吧!”   金俗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径自起身。   刘彻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你究竟知道什么?”   “妾身知道的,其实也就是卞太妃娘娘知道的。”金俗轻轻一句话,就将一旁的卞太妃给拉下水。只见卞太妃慌忙的匍匐到太皇太后面前,连声说道:“太皇太后明鉴,臣妾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若不是你和妾身说过,妾身刚刚进宫不过月半,又怎么能得知这种宫廷秘辛呢?”金俗捂了捂嘴角,细声细语的说道:“太妃娘娘,您不过是一时失言罢了。也不是什么过错,可是若要想明目张胆的欺瞒陛下和太皇太后,那可就是欺君之罪了。其实您又怕什么呢?你身怀龙裔,看在龙裔的份儿上,就是陛下和太皇太后也不能对你如何,你又何必死了心眼儿的替人顶罪?就不怕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吗?”   说到最后的时候,金俗的声音陡然降低,阴沉刻薄,有种森森的寒意。   “我、我……”卞芸姝有些慌忙的摇了摇头。懊恼不已。她也不知道她究竟发了什么疯,居然会对金俗说出那种话。如今竟然落得这样一个进退两难的局面。   金俗看着卞芸姝惊恐的模样,诡异的勾了勾嘴角。卞芸姝以为她是昏了头了,可是金俗却知道,她今日故意去软禁卞芸姝的偏殿和她聊天。可是金俗是何等身份,卞芸姝心生警惕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和她说这种要人命的八卦。说到底还是刘陵给的迷魂香起了作用。金俗先将迷魂香点燃后熏了衣衫,然后才去找卞芸姝,卞芸姝因为怀孕的缘故本身抵抗这种下作东西的能力就低,不知不觉的着了道。将心中掩藏的秘密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原本金俗只想着将话套出来告诉刘陵再做定夺,可谁知道好死不死的太皇太后偏偏在这个时候心血来潮探望卞芸姝,一番话竟然让太皇太后听个正着……这才有了现下的一幕。   听着金俗愈发从容优雅的指责引诱。太皇太后有些嘲讽的朝着王娡的方向看了一眼,真是“成也金俗,败也金俗”。王娡在抛弃这个女儿的时候,在刘彻接回金俗开始却想翻脸不认的时候,是否会想过今日的境地?就连她这个瞎了眼的老太婆都能察觉到金俗隐藏在柔顺表面下的怨恨和不甘,难道王娡竟然一点都察觉不到。把这样一个心怀恶意的毒蛇放在身边宠爱着,无异于玩火自焚。这样的妇人之仁,竟然还欲效仿她甚至效仿吕后把持朝政,真是不知死活。   有些可怜她的摇了摇头。太皇太后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卞芸姝,将你所知道的一切原原本本的说出来,看在你身怀龙裔的份儿上,老身恕你无罪。”   “臣妾谢过太皇太后。”卞芸姝躬身拜谢,直起身来后,看着面沉如水的刘彻,缓缓说道:“事情还要从陛下大行之前说起——”   “卞芸姝!”王娡突然凄厉的叫着卞芸姝的名字,吓了众人一跳。   太皇太后皱了皱眉,有些不屑的问道:“时至如今,你喊什么?”   而刘彻则是死死的攥紧了拳头,不敢置信的看了王娡一眼,寒声问道:“你继续说,父皇死前是怎么回事?”   整个后宫,因为韩嫣各种隐瞒的缘故,恐怕只有刘彻才会认为景帝是被梁王毒害的。因此在他怀疑王娡杀死梁王的时候,才没有多话,甚至有意无意的帮着王娡隐瞒。可如今卞芸姝的话,让刘彻隐隐觉得不安,甚至有种不知所措的茫然恐慌。   韩嫣看在眼中,心疼不已。   而卞芸姝则低着头,乖乖说道:“先皇大行当日,王太后将我叫到椒房殿给了我一包药粉,让我下到陛下的汤药里头。臣妾不敢,王太后就说这药不过是一般的迷魂药而已……陛下也知道,当时先皇病入膏肓,每夜每夜被病痛折磨的睡不着觉,臣妾看着也心疼。王太后就说她不忍先皇受苦,可是私底下加药御医定然不允的……”   “然后你就应了。”刘彻阴测测的说道。   “臣妾没有!”卞芸姝慌忙的答道:“宫里的规矩森严,臣妾怎敢在先皇的汤药里头动手脚,自然是不应的。可是王太后竟然拿臣妾的家人要挟,说是如果臣妾不同意的话,那臣妾的家人就……”   卞芸姝泣不成声,连连叩头:“臣妾知道臣妾的罪过万死都偿还不了。若不是腹中的胎儿,臣妾早就在先皇大行当日就随他去了。陛下……”   “混账!”刘彻忍无可忍,竟然一脚将地上的卞芸姝踹翻在地上。众人大骇,听着卞芸姝的呼痛声,连忙派人将卞芸姝扶了下去,并着人去请太医了。   太皇太后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轻声埋怨道:“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好歹卞芸姝身上怀的是你父皇的遗腹子。有什么怨气,冲着罪魁祸首发就是了。”   一句话,祸水东引到王娡头上。   此刻,刘彻已经恨得通红了双眼。慢慢的踱步到王娡面前,缓缓弯下身子,沉声问道:“母后,卞芸姝那个贱人污蔑你,你怎么不辩解呢?”   王娡缓缓抬头看了刘彻一眼,沉默无语。半晌,将头撇过。   刘彻的心霎时间沉入谷底。   只听太皇太后冷声说道:“她倒是想辩解,只可惜人证物证聚在。由不得她狡辩。”   说罢,指着下面跪着的小太监说道:“卞太妃说完了,该你了。”   那小太监躬身唱诺,开口说道:“奴婢张云,乃是藏书阁的小黄门。长于模仿。一个月前,王太后将奴婢招致长信宫中,要奴婢模仿梁王的字迹写一封遗书,然后给了奴婢一百两金,并嘱咐奴婢不得把此事说出去。还给了奴婢一个月的假期,让奴婢出宫陪陪家人。奴婢原本还感激着王太后,那只奴婢刚刚出宫,就遭人暗杀。若不是罂粟姐姐相救,奴婢早已赴了黄泉。”   “王娡,事已至此,你还有和话说?”太皇太后看着地上跪着的王娡,冷冷说道。   “成王败寇,本宫没话说。”王娡缓缓地直起身子,走到刘彻面前,伸手欲摸摸刘彻的脸,刘彻后腿一步,让了开来。   王娡眼中闪过一抹黯然,低声说道:“我做一切事情,都是为了我儿能坐上龙椅。如今彻儿贵为天子,高高在上,我一生筹谋总算有了结果。只希望太皇太后不要因为我的缘故牵连彻儿,我死也甘心。”   说完,不容人反应,身形一动,撞到了一旁的柱子上。颓然倒下。   “母后!”刘彻大骇,慌忙将王娡抱在怀中,额头撞破满脸的鲜血,让王娡看起来狰狞不已。刘彻六神无主的看着韩嫣道:“阿嫣……”   “回禀太皇太后,皇太后乃是皇上金口玉言册封的太后,陛下生母。不论之前做过什么,还请太皇太后看在陛下的面子上,招太医诊治一番。”韩嫣立刻躬身跪拜。   “哼,为了一己之私杀害先皇,又嫁祸给梁王,事成之后,竟然连梁王也不放过。这样的毒妇,死了干净。”太皇太后寒声说道。   “太皇太后三思!”韩嫣再次叩头请求。   一直无语的阿娇也柔声劝道:“是啊,不管怎么说,太后都是陛下的生母。不看僧面看佛面啊!何况这事情本就是皇室机密,为了皇室清誉,能遮瞒最好还是遮瞒一二。无论如何,皇太后身为陛下的生母,也不能被外婆逼死啊!”   一席话说得太皇太后心中一动,下意识看向刘彻的方向,虽然还是漆黑一片。太皇太后心中却有了明悟,长叹一声,开口说道:“先把人放到后殿,着李太医问诊。”   太医李荣华,是太皇太后的心腹,从代国的时候就侍奉太皇太后了,皇室一切的秘闻李荣华几乎全都知晓。太皇太后既然叫了这人给王娡诊治,就没有闹大的心思。   刘彻立刻欣喜的道了谢,连滚带爬的将王娡送到了后殿。慌乱中,没有人注意,昏迷的王娡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第一百四十章      是夜,月凉如水。   站在高高的玉阶向下俯望,整个未央宫一览无余。在黑夜的吞噬下,明黄色的飞檐瑞兽只留下一个模模糊糊的暗影,就好像已经被欲望吞噬了的良知。   寒风刺骨,却冷不过人心。   身上突然一沉,厚重的大麾披在身上挡住了刺骨的寒风,刘彻回头,果然看见韩嫣过于精致的容颜隐藏在黑暗里。   心头突然温暖起来,刘彻转过身,伸手握住了韩嫣拢在袖下的双手。指尖冰凉,但是掌心温热。   两人相视一笑,一股温馨的默默情怀荡漾开来。   “陛下,时候不早了。你还是歇息一番吧!不然,明日的早朝就没了精神。”韩嫣轻声劝道。   刘彻眼神一暗,低落的问道:“祖母可说了……明日早朝要怎么办?”   韩嫣微微摇了摇头。“太皇太后什么都没说,只是吩咐全凭陛下的意愿办事。不过要陛下记得,一定要尊崇本朝的规矩祖制。”   刘彻面容一僵,有些艰难苦涩的开口说道:“按照规矩祖制……”   那岂不是连他的地位都不稳了?   毕竟大汉治国,最重孝道。世家大员朝廷重臣又怎么能接受一个毒害夫君于小叔的女人的儿子继承皇位?   刘彻不免又想到了之前比较青睐的儒家学说,心中竟有一丝庆幸。还好没有一意孤行的独尊儒术,不然这番情景岂不是明晃晃的打脸了?   看着刘彻沉默不语的模样,韩嫣心中了然。沉吟片刻,开口说道:“其实……还有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什么办法?”刘彻眼前一亮,连忙催促。   “今日太皇太后公然召集陛下和长太主等人进宫,在这种档口皇太后是绝不能出事的。不然岂不是不打自招?”韩嫣整理了一番思绪,缓缓说道:“想必太皇太后也没有要陛下如何的意思。毕竟陛下的身份是先皇亲口承认的,还有军方元老的支持。太皇太后为了朝纲的稳定,肯定是只想惩处首恶,而不会殃及无辜。”   “可是祖母她……”刘彻倒是有些迟疑。   “太皇太后性格刚愎,若是真的想要拼个玉碎,根本就不会和陛下商量。何况皇太后本就是后宫之人,而后宫乃是太皇太后的势力范围。如今太皇太后既然将皇太后交由陛下处置,那就证明了太皇太后想要保全陛下之心。”韩嫣缓缓分析道:“只是须有一条,那就是陛下处事要尽量的公正,体恤太皇太后白发人送黑发人,接连丧子的哀痛之心。”   刘彻沉默不语。半晌,声音低沉的说了一嘴:“父皇……”   言毕,潸然泪下。   一时间,韩嫣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上前一步,轻轻搂住刘彻的雄腰,一只手像小时候一般拍打着刘彻的后背。刘彻也顺势死死搂住韩嫣的腰肢,将好大一颗头颅埋在韩嫣的脖颈。只片刻功夫,韩嫣就觉得衣领处有些潮湿。心中抑郁,不知如何开口劝解。好在只是一会儿功夫,刘彻已经平稳了情绪,身体后仰,稍稍让开一些距离,看着韩嫣说道:“阿嫣,你有什么办法尽管说来。现在也不用考虑颜面体统的问题,只要能保住母后的一条性命……她毕竟是我的母后,哪怕做错的事情再多,初衷也是为了帮我……”   对于刘彻替王娡的辩解,韩嫣不以为然。不过王娡现下还不能死倒是真的。刘彻需要用她来稳定朝纲,可是王娡本身树敌过多,做事情又太过阴损不留后路,一招跌落谷底,恐怕想她死的人倒是很多……   “阿嫣?”刘彻微微皱眉,轻声笑道。   “陛下!”韩嫣回过神来,继续说道:“自先皇大行之后,皇太后日夜垂泪,想念先皇。担心先皇在九泉之下无人服侍照料。毕竟当初想要殉葬的卞太妃因为身怀龙裔的缘故没能追随先皇。而随意定下的一位妃子并不得先皇的宠爱。皇太后担心先皇不适,想要去皇陵亲自照看陛下。”   此言一出,刘彻也不禁恍然。颇有一番阔然开朗的情绪。“叫母后去皇陵陪伴父皇?”   刘彻思量一番,觉得倒也不错。“如此以来,既周全了太皇太后丧子之痛,也保住了母后的性命。再三想来,竟然没有比这更妥当的安排了。”   从太皇太后的角度来看,你既然杀了我的儿子,那么你就跟着殉葬好了。情势所逼,我不能让人死葬。可是我偏叫你活生生的在陵墓里头过一生,和我儿朝夕相对。看你这蛇蝎心肠的毒妇是否会坐立不安,心怀愧疚。最好能吓死你。   而从刘彻的角度来看,就更简单了。毕竟是下首谋害先皇的人,刘彻也不奢望皇太后能继续荣华富贵,只要能保证她继续活命就行了。   细细推敲之后,对于韩嫣的感激之情愈发大了,情不自禁的握住韩嫣的双手,沉声说道:“阿嫣,谢谢你。”   一时间。竟有些含情脉脉的温柔。   弄得韩嫣好一阵不自在。说实话,他能想到这个计谋,还是托了后世层出不穷的清穿电视剧的功劳。康熙大行之后,雍正将受宠的皇十四子打发到了皇陵守墓,还美其名曰“孝顺皇阿玛”的举动,既狠狠出了一口恶气,又将人打发走了远离权势中心,真是面子里子都有了。当时韩嫣看到这段的时候就心下感叹雍正的冷硬心肠。没想到时过境迁,自己竟然将这法子活生生的套用过来。   不过不论怎么想,这个法子都周全了太皇太后和陛下的心意。刘彻一时间只觉得云开雾散,压在心上的好大一块石头落了地。没了心头大患,一时间竟觉得眼皮粘连起来。韩嫣看在眼中,轻叹一声。扶着刘彻进殿睡了。   次日早朝,刘彻果然颁布中旨宣布让皇太后守灵的各项事宜。紧随其后,太皇太后的懿旨也下达各府。众位大臣虽然觉得突然,但只想着是两宫太后以及皇权竞相较量之后的结果,又有之前皇太后一味弄权逼得陛下寻回皇太后民间遗女的情景在前,一时间倒也没想别的。到有些消息灵敏的世家官宦觉得异常,但看着陛下和太皇太后的联手之举,也没胆子随意乱说。这样的结果倒是刘彻之前没想到的。   圣旨下达三天,额头上还缠着纱布的皇太后就带着斗笠被羽林军重重“保护”着送往皇陵。太皇太后在李嬷嬷和众位宫女的搀扶下站在宫墙上正面远远行去的队伍,连连叫了三声好,引得众人侧目而视。而直到护送王娡的车队消失不见,刘彻也未曾现身相送。韩嫣知道,刘彻这是心理过不去那道坎儿,自己的母亲为了权势地位杀害了自己的父亲……   这样的事情,大多数人都不能接受吧!   韩嫣敏锐的觉察到,自从王娡的事情败露过后,刘彻明显变得更加阴沉了。平日里若没有旁人搭言,他自己能端坐来龙椅上沉吟一整天都不说话。面无表情,庄严肃穆的模样愈发和景帝相像,只是周身愈发锋锐的气息让人提着一口气悬在胸膛。当他的视线牢牢的锁在你身上的时候,你竟然有种被看穿了的忐忑不安。让韩嫣不止一次的感叹过,兴许这才是汉武大帝的气势吧!   除了性格变得阴沉之外,刘彻做事的手段也愈发的雷厉风行,杀伐果断。一个月内找了两三个由头将梁王刘买以及江都王刘非等依旧在长安逗留的诸侯王全部赶回封地之后,刘彻强势霸道的形象深入人心,一时间朝中大臣世家权贵噤若寒蝉,生怕触怒了刘彻的眉头。未央宫的命令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了认同并且执行。皇权的威仪在这段日子里肆无忌惮的上升,朝中所有势力全都避其锋芒,而长乐宫中,太皇太后因为接连丧子的缘故颇有些精神不济,亲眼见到王娡生不如死的下场后一口恶气尽出,身体也愈发的衰败下来。接连几个月缠绵卧榻,清醒的时候少昏睡的时候多。皇后阿娇亲身陪伴,在太皇太后床前服侍汤药,也是替日理万机的陛下尽孝。窦氏一族既无心也无能力制肘刘彻。如此以来,举朝剩下竟没了钳制刘彻的力量,一时间颇有些万马齐喑,雄鹰长空的架势。   而正在城外着紧练兵的韩嫣也隐隐的觉察到了,刘彻这几个月动用暗卫的次数太多,并且频频招令淮南翁主刘陵入宫问对。几个倾向于刘彻的军中大员诸如周亚夫、栾步、李广、韩颓当等也都频频入宫应对,朝野众人看在眼中,隐隐有了明悟——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切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更大的风暴,可能马上就要来了。   果然,不安的预感即刻就被证实了。建元元年四月,太皇太后窦氏于长乐宫阖然而逝。前后不过两个时辰的功夫,皇陵方向也奏响丧钟,有传讯使者飞马通报——   皇太后王氏于一个时辰前……暴毙!   一天功夫,大汉王朝接连薨了两位太后。   帝大恸,哀伤欲绝。举国服丧。并且下达中旨,举国王侯接到旨意后即刻动身进京长安为太皇太后守孝,不得耽搁。   于此同时,长安城内外的守备戍卫愈发森严。南、北两营枕戈达旦,消息灵通且心思细腻的老臣会发现,那些在军中威望甚高的老将俱都悄然的进了各营,不动声色的接管了所有的兵力……   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则是早有反意却强行按耐直至此刻才被郭解通知的和淮南王刘安一同上京的八公之一——淮南第一剑客雷被。   当雷被恭恭敬敬的交给韩嫣一本账册,上面琳琅满目的记载了淮南王私下里贿赂朝中众臣军中大员多少银钱美女,招兵买马、购买军需又花费了银钱几何。甚至在此次进京的队伍里还暗藏了多少死士的消息后……韩嫣轻合账册,心中暗叹——   布棋许久,到了今日总算排上用场。   大战在即,一触即发!      第一百四十一章      空旷庄严的宣室殿内,文武大臣按照品级站成两排。气氛沉静肃穆,所有的世家官宦俱都低眉敛目的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宁默不语。太皇太后大行后的第一次朝会,就在这种低沉压抑的气氛中开始了。   游龙团云的石阶梯次往上,最高处是仿若神祗般高高在上的刘彻。十二道珠帘挡在面前,没有人能够看得清楚帘幕之后那张高深莫测的容颜。   半晌,刘彻缓缓开口道:“淮南王刘安!”   “臣在!”刘安上前一步,躬身奏道。   刘彻看着刘安挺直了脊梁的身影,冷冷一笑。“淮南王想来遵纪守礼。怎么,祖宗规矩上关于番外觐见圣上要如何行礼,你竟不记得了吗?”   “微臣不敢!”刘安说着,即刻躬身跪拜,大礼行道:“臣淮南王刘安,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彻也不说起,反而从袖中扔出一本账册甩到刘安面前,沉声说道:“淮南王是否能解释一下这个。”   刘安看着面前的账册,心中突地一紧。   “恩?”刘彻扬声催促道。   “回陛下,微臣不知。”事已至此,刘安只能硬着头皮说不知道了。   “你不知道?”刘彻神色淡然的反问一句。视线直直的盯着刘安,漫不经心的挥了挥手。大太监春陀很有眼色的躬身退下。片刻功夫,领着一群禁卫捆绑着一群身穿夜行衣的死士走进殿中。后面还跟着刘陵和雷被二人。   “臣女刘陵,草民雷被叩见陛下。”刘陵两人躬身叩拜。   “起身!”刘彻淡然说道。   两人再次扣了扣头,直起身,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站着。   “淮南王说他什么都不知道,那你们就给他说说吧!”刘彻神色淡淡的说道。下首的众位王侯官员闻言,不由得面面相觑,不知道刘彻这葫芦里头卖的是什么药。   “诺!”刘陵两人应了一声。刘陵先从袖中拿出一本账册,缓缓说道:“这是从三年前我第一次入长安始,按照淮南王的嘱托,贿赂京中大小官员们的账册……”   说着,将先前收买过的官员名字及花费事项林林总总的罗列出来。没说两句,就被淮南王怒喝打断了。“好黑心的丫头,这么多年是白疼你了。不知受了谁的指示来污蔑本王——”   “淮南王叔清者自清,何必介意别人的说辞?”刘彻脊背挺直端坐在龙椅之上,伸出手臂向上抬了抬,示意刘陵道:“继续说!”   “诺!”刘陵躬了躬身,继续说道:“某年某月某日,送京城南营卫尉黄金千两,美婢二十。某年某月某日……”   大半个时辰才堪堪念完了一本账册,稍稍后退了一步,又有雷被上前奏道:“回禀陛下,淮南王刘安在封地广招门客,招兵买马,对于朝廷颁布的政令倒行逆施,使淮南百姓只知有淮南王而不知有朝廷。还蓄意培养死士,此次前来长安的队伍中就有二百死士隐藏随行。就是为了等待时机,谋上作乱。”   “血口喷人。”淮南王怒极而叱,翻身叩首道:“请陛下明鉴。这两个人,一个是狼心狗肺目无长慈的蛇蝎女子,另一个则是心怀怨愤还试图谋杀淮南王世子刘迁的游客,俱都不是什么品德高端的人物。此番不分青红皂白的构陷小王,绝对是受了旁人的指示。”   “哦?”刘彻侧了侧身,好整以暇的问道:“刘陵蛇蝎心肠,心机颇深,雷被心怀怨恨,俱都是诬陷你的。”   “请陛下明察秋毫。”刘安再次叩首道。   “好吧!既然他们说的都不作数。那你自己的亲孙子说话可准?”刘彻饶有兴味的再次问道。   “陛下——”刘安顿时有些发懵,不知道刘彻这话是什么意思。   “来人,带刘建上殿。”刘彻冷冷说道。   春陀立刻扬声唱道:“陛下有旨,宣刘建觐见……”   外头小黄门一层层的唱了下去,片刻功夫,年不足冠的偏偏青年只身上殿,跪拜山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是你举报,淮南王刘安意图谋反。有不臣之心?”刘彻轻咳一声,悠然问道。   “回禀陛下。企图谋逆犯上的人乃是淮南王世子刘迁,和祖父并没有关系!”刘建叩首而答。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朝中无论何样立场的官员都对刘安侧目而视。更有甚者,堂而皇之的笑出声来。条侯周亚夫粗声笑道:“怪不得常人道书生造反,十年不成。有这等操蛋的儿孙,还想着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儿,乖乖躲在床头吃奶得了。”   “你——”刘安反身怒视周亚夫。   “怎么?”周亚夫好似铜铃的眼睛倏忽一瞪,粗声粗气的道:“自己做的尿性,还不行人说了?”   “陛下明鉴,老臣真的是冤枉啊!”刘安痛哭流涕的说道。   刘彻漫不经心的摆了摆手:“是不是冤枉,待朕派人查过便知分晓。”   说完,也不容他人置喙,起身说道:“退朝!”   只剩下刘安这一个瘫在地上。要是陛下真动了意,那派去的人即便什么都没差着回来也要说人证物证聚在的。而剩下的诸王看在眼中,愈发的不安。   过了能有月半的功夫,刘彻派去淮南的钦差反转,果然罗列了好一下子罪证来。竟然还【从刘安家中搜出了准备用于谋反的攻战器械,和用来行诈而伪造的玉玺金印。】刘彻见状,怒不可及。劈头盖脸将刘安骂了好一通,还没来得及发落,只听刘安身旁侍候的小黄门道,刘安见事不好,已经在官邸自尽了。刘安这一死不要紧,又牵扯出来一个衡山王刘赐,自感觉平日里和刘安串通一气的,思讨刘彻既然发作了刘安,也短短不能容了他,一时气急,竟也找条绳子上了吊。   不过是赴了一场丧事,竟然接连死了两个侯爵。所有刘氏王侯看在眼中,愈发觉得兔死狐悲。私底下的动作也亲密起来。刘彻全部都看在眼中,也不多话,只是利用暗卫之便,在第二次朝会的时候命礼官唱名之后又念了好几本书,里头林林总总俱都是各路诸侯在封地自认为私密的事项,以及这几日在京中的四下言谈。看的众位王侯更是胆战心惊,一丁点儿犯上罗乱的心思都没有了。   刘彻借此由头在各处封地都拍了士兵驻守,有几次三番的敲打了诸侯王,直到繁花开遍的六月,才将各路诸侯全部放回了封地。   众人原本想着皇帝这次能消停几天,那只没过多久,后宫里头又传来了一道晴天霹雳——陛下,居然要废后!      第一百四十二章 正文完结      韩嫣赶到椒房殿的时候,正是一片愁云惨淡,哀嚎哭怨之声。阿娇一声红色曲裾扑到在床铺上啼哭不停,长太主刘嫖在一旁不住的劝着。见到韩嫣的身影,连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呐!”   韩嫣也是满脑子的莫名其妙啊!慑手慑脚的走到阿娇床前,韩嫣伸手轻轻拍了拍阿娇的后背。只见阿娇仿佛炸了毛的花猫一般,蹭的跳了起来,冲着韩嫣劈头盖脸的问道:“为什么要废了我,难道我做的还不够好吗?他还想让我怎么样?”   韩嫣也是语噎,不知该怎么回答的好。   “我从来不知道他竟然是这样一个绝情的人,外婆才刚刚下葬。如果早知道这样的话……”阿娇哄着眼睛一字一顿的说:“我当初绝对不会嫁给他。”   “废后也是为了你好!”门外突兀的传来一声淡淡的话,身着黑袍的刘彻负手而来。身后跟着刘陵和一个低着头还带着一层面纱看不清面貌的宫女。   “好一个为我好!”阿娇冷笑,双目欲裂的盯着刘彻。“就算看在我是你表姐的份儿上,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皇后娘娘,您真的误会陛下了。”刘陵掩口一笑,娇声说道。   “你给我闭嘴。”阿娇狠狠的瞪了刘陵一眼,“就算我如今落魄了,也不是你这个人尽可夫的贱人可以耀武扬威的对象。”   “皇后娘娘!”刘陵眼中寒光一闪,“你说话最好注意点。”   “对于你这样的人,本宫没什么注意的。”阿娇甩了甩衣袖,转身坐在床头,寒声说道:“将她给我撵出去,本宫殿内不容卖父求荣之人。”   “你——”刘陵气急。   “好了。”刘彻淡淡的皱了皱眉,看着一旁目光愤恨的看着他的馆陶长太主,轻声说道:“姑母,您先出去一下可以吗?”   “我可担不起陛下这个称呼。”馆陶长太主冷冷的抽了抽嘴角,上前搂住阿娇气的直发抖的身子,轻柔的道:“我要陪在阿娇的身边,免得有些不长眼的欺负她。”   刘彻苦笑一声,继续劝道:“姑母,你还是先出去吧!”   “哼!”馆陶长太主不闻不问的坐在阿娇旁边。   “阿娇……”刘彻无法,只得淡淡看向阿娇。   阿娇皱了皱眉,本不想搭理刘彻,可是抬头看着韩嫣不加掩饰的担忧急切的目光,心不知怎么一软,转头对着馆陶长太主说道:“母亲,你先出去吧!”   “阿娇!”馆陶长太主不赞同的挑眉叫道。   “没事的。”阿娇摇了摇头,伸手握住馆陶长太主的手,劝道:“母亲,你先去吧!”   “那好吧!”馆陶长太主心不甘情不愿的站起身来。一步三回头的往外头走着,末了还不放心的嘱咐道:“阿嫣,看在太皇太后的份儿上,你一定看着别让阿娇受委屈。”   韩嫣坚定的点了点头。馆陶长太主又扬声说道:“我就站在殿外,有什么事阿娇你就喊出来,母亲马上冲进来。”   这才犹犹豫豫的迈出了椒房殿。殿门在刘彻的示意下轰然关闭。偌大的椒房殿顿时只剩下了刘彻、韩嫣、阿娇、刘陵和那个一直未抬头的小宫女。   “说吧!”阿娇端坐在床榻旁边,颇有些心如死灰的道。   “阿娇——”   “我事先声明,你有话直说便可。若是想让一些不着调的欺辱到我头上来!”阿娇冷冷看了刘陵一眼,杀机凛然。“拼的个鱼死网破,事到如今,我也不怕什么了。”   刘彻闻言,连连苦笑。“在表姐的心中,我刘彻就是这样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人吗?”   阿娇闻言,不禁想起这十多年的相处生活,眼眸愈发黯然。“人都是会变的,就如同当年我嫁给你的时候,也没想过今天竟然会被废掉一样。”   “阿娇表姐……”刘彻欲言又止,看了身旁的刘陵一眼。   刘陵很有眼色的躬了躬身,轻移莲步缓缓入了偏殿,并不偷听正殿几人的说话。   刘彻这才说道:“阿娇表姐,这么多年,你和姑母对我和母后的照顾我都一一记在心上,你们的恩情我是永远不会忘记的。”   “是吗?”阿娇不可置否的淡淡问了一句,顺势将身子靠在床榻边上,面容轻扬,呆呆的看着从窗外射进来的阳光在青石砖上投影出圆圆的光斑,竟好像是这么多年自己掌控中宫的回忆般,看似留下了痕迹,可是日头一挪,连个影子都没了。   “阿娇表姐!”刘彻有些心痛的看着阿娇面容槁木的模样,轻声叹道:“自从你成为我的太子妃那一天到如今……这么多年,我从未碰过你,谢谢你没有说出来。”   阿娇面色一动,抬头看了看一脸感激的刘彻,又看了看一旁站着的韩嫣,眼中闪过一抹了然。“你不必谢我,是我的,要完整的属于我,不是我的,我一分也不想要。”   一生一世一双人……宁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阿娇想着当年出嫁时韩嫣惊艳世事的两首催妆诗,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阿娇表姐,我这辈子只喜欢过一个人。”刘彻说着,下意识握紧了韩嫣的手,含情脉脉的看着他。“心里头有一个人的时候,满心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一个人。   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陪着这个人发呆你也会觉得很有意义。如果硬要将一颗心掰成两半分给另一个人一些,就会被割肉还疼,是生不如死的疼……”   韩嫣蒙住,瞠目结舌的看着刘彻。   阳光从屋檐瓦砾的缝隙投下来,在两人的身上形成一道柔和的散发着五彩光芒的光晕。隐隐约约隔离了一切,阿娇犹如旁观者一般坐在床头呆呆的看着,只觉得被撕裂被背叛的心也没有那么痛了。   “因为只爱一个人,所以不会在给其他人留哪怕一丝的余地。”刘彻说着,转过头来缓缓看着阿娇。“如果今天,做皇后的人不是和我们一起长大的表姐而是随便一个人的话,我都无所谓。不过是一个摆在台面上的傀儡而已,我刘彻还养得起这么一个吃白饭的。可是表姐……你甘愿就这么枯枯老死在这后宫中吗?你难道不想像我和阿嫣一样,找到真正心悦你,心里只有你一个人的那个人吗?”   阿娇缓缓的闭上了双眼,泪珠如同雨下。   “我已经是皇后了,不论我们是否承认,我这辈子,除了老死宫中,还能怎么办呢?哪个男人有胆子娶一个废后呢?”   “那如果阿娇姐姐不是废后呢?”刘彻突然说了一句。   “什么?”阿娇怔怔的睁开眼睛,眼含泪滴的看着刘彻。   “抬起头来。”刘彻突然吩咐一句,韩嫣和阿娇还没有反应过来。一直仿佛隐形人一般的小宫女突然低低的应了一声:“是!”   然后缓缓的抬起头来,韩嫣和阿娇看着小宫女的面容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怎么会和我长得一样?”阿娇惊得站起身来,指着那宫女说道。   “因为本宫就是皇后陈娇。”那宫女挑眉回答,竟然将阿娇的蛮横骄傲学个十成十。   “你、你……”阿娇目瞪口呆的指着那小宫女。   “从今天起,她就是废后陈阿娇,代替你被囚禁在长门宫。”刘彻淡淡说道。   “那我呢?”阿娇愣愣的问道:“我怎么办?”   “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刘彻低头,宠溺的看了阿娇一眼,满心满眼的都是对家人的疼爱。“从此以后,天高海阔,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再也没人敢拘束了你,也再也不会有人拘束了你。你尽可以找一个看得顺眼的人再嫁,从此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是,我……”阿娇有些不知所措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长安城中由很多认识我的人,难道我要离开长安吗?”   说到这里,阿娇心头一阵阵的黯然。虽然这样的结果对于她来说已经不错了,可是……一想到从此远离长安远离亲人远离……阿嫣,她心里就十分不痛快。   “我的目的是让表姐能够恣意的活着,怎么会这么做。只是,暂且还是要委屈表姐一下。”刘彻说着,歉然看了阿娇一眼。   “什么?”阿娇呆愣愣的问道。此时此刻,她的脑袋有些不会转弯儿。   “你还记得修成君金俗吗?”刘彻开口说道。   “母后的私生女?”阿娇有些不痛快的皱了皱眉。   “恩!”刘彻点了点头,“你要先以她的身份活着。等过个五年十年,京城记得阿娇面目的人不多了,你可以慢慢恢复你自己的容颜。想来到时候就算有人觉得稀奇,也不会猜想太多。”   “啊?”阿娇一听自己居然要用别人的身份活着,尤其是这样一个自己鄙视的人,不由得有些不乐意。   “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不然京城中突然多出了你这么一个人,朕也没办法解释。”刘彻淡淡说道:“除非你愿意低调的活着,被人欺负了也不敢吭声。”   “那怎么成?”阿娇眉头一挑。然后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确实没什么可挑挑拣拣的了。不由垂头丧气的说道:“那好吧!”   旋即,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那真正的金俗呢?”   “她已经死了。”刘彻淡淡说道:“和母后在皇陵一起暴毙了。”   第一时间发现金俗尸体并悄悄将之收殓的暗卫回来说,金俗是在受太皇太后的指使毒害后自尽而死的。死的时候,是面朝着家乡长陵的方向。手里头握着一张纸条,说将她和他的父亲金王孙葬在一起……离王娡远远的……   建元元年六月,刘彻以皇后性格骄奢,暴戾,常年无子且跋扈飞扬为由,废后。将前皇后放逐长乐宫软禁。自此,直到刘彻驾崩,中宫后位空悬五十六年……   未央宫城楼上,刘彻一身黄袍负手而立,神色淡然的俯视陷入黄昏的长安城。夕阳余晖披洒在身上,给他渡了一层耀眼的金色。韩嫣缓步走到刘彻的身后,神色安然的看着他。   刘彻心中一动,感受到了身后的韩嫣,稍稍退了一步和韩嫣并肩而立。晚风轻轻吹过,刘彻伸手指着天下说道:“这江山如画,只愿与你并肩看天地浩大。”   语毕,两人相视一笑。在刘彻脉脉含情的目光中,韩嫣突然扬起的一抹璨如繁花的笑容瞬间定格。   作者有话要说:背景音乐响起《倾尽天下》撒花~~~~~咩咔咔卡卡卡~~   正文暂时就这样了,各种甜蜜宠溺以及相关重要配角的故事放在番外里头大家觉得这个完结肿么样,有木有种松了一口气滴赶脚咩咔咔咔咔有滴话请戳戳瓦滴新文吧~~~   一天更新了将近两万字的孩纸伤不起啊╭(╯3╰)╮      第一百四十三章 番外刘小猪对于韩嫣婚事的官方应答      太皇太后大行之后,刘彻又着手处置了心怀异心的淮南王刘安等人,着实敲山震虎了一把。朝野上下霎时间歌舞升平起来,再也没有多余的声音出现。刘彻这厢总算是把目光都放到了平稳朝政的上头。   忙忙碌碌,一晃儿就是一年。军校培训出来的第一步将士终于毕业了,刘彻亲自下旨,将这两千来个少年都投入军中,担任基层将官。这些将官到任不久,便按照在校时候训练的方式开始锻炼新兵们,还有名为“政委”的辅导员们每日晚间给新兵们上课,总体内容都是如何的精忠报国,为国尽忠……   军队的风气潜移默化的改变着。以董仲舒为首的辟雍老师们也将书院开遍了大汉。虽然在淮南的时候被刘安肆意侮辱了一阵,可是这样的经历难掩董仲舒传播儒家学说的热情。一门心思的想要教出心怀丘壑的学生们。憋足了劲儿和韩嫣的技校杠上了。   对于这些个,韩嫣倒是无所谓。他开办技校的缘由不过是想大兴格物之道,免得太多儒生只会清谈误事罢了。谁承想董仲舒竟和他杠上了。不但四处针对他,还暗地里只是一些热血冲动的太学学生们在长安城内骂街,四处宣扬自己是国之蛀虫,阿谀媚上。反倒让韩嫣觉得哭笑不得。不过他这一年来忙的是脚不沾地,也顾不上董仲舒的挑衅。   当然,顾虑到刘彻的情绪,对于窦婴几次三番的过来商问何时成婚的要求也含含糊糊的敷衍着,直说自己这阵子实在是忙。他倒是想说如果窦明澜等不了了就换一家嫁了最好,只可惜大汉朝毕竟不是民风开通的后世,两家又实在是交好多年,中间还有爷爷韩颓当挡着,借韩嫣两个胆子也不敢提退婚这茬。   年末封笔前的最后一次朝会上,忍耐许久的窦婴终于忍不住了。竟然无视了朝中大事,径自上前请旨道:“启奏陛下,太皇太后逝世前已经给微臣重孙女窦氏明澜于太中大夫指了婚约,微臣敢问陛下,不知两位眷偶何时才能完婚?”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众人都以一种“你不想活了”的眼神打量这窦婴。   高坐在龙椅上头的刘彻身形一顿,面无表情的打量着窦婴半晌。在寒光凛冽的目光之下,窦婴只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站着,低眉敛目,一动不动。   半晌,刘彻才缓缓说道:“这乃是家事,魏其侯怎么将这种事情拿到朝会上说?”   窦婴轰然跪地,开口道:“只是想求陛下一个恩典,为我的重孙女和阿嫣指婚。”   一时间宣室殿内寂静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窦婴和刘彻的身上。   眼中不易察觉的闪过一抹杀意,刘彻强行安奈住心中的火气,冷淡的说道:“还请魏其侯以国事为重,分得清自己的身份。”   “陛下!”窦婴也坚持的说道:“微臣重孙女明澜今年已经十五岁了,陛下请给个恩典。再不济,您也要给个说法啊!”   “十五岁,年纪确实大了些。”刘彻听着,眼神晦暗不明的说道。   “陛下明鉴。”窦婴连连叩头。“明澜和韩嫣的婚事是太皇太后死前亲自定下的,还请陛下看在太皇太后的面子上,给我窦家一个交代。”   不然的话,这朝廷上上下下的唾沫星子都快把窦家淹没了。   “这样啊!”刘彻歪了歪身子,靠在龙椅一旁的扶手上,漫不经心的说道:“要是窦明澜实在等不了了的话,那就换个人嫁了吧!”   “陛下!”窦婴抬头,一脸的不敢置信,悲痛欲绝。   “朕还有好些事情要阿嫣去办,恐怕这十年阿嫣是没什么功夫结婚了。你家窦明澜若是等得起就等,等不起的话……朕做主,你们两家的婚事就算废了。朕敢保证,窦明澜今后要嫁的郎君也一定是人中翘楚。这样吧,不论你们看上谁,都来禀报朕,看在太皇太后的面子上,朕绝对做主就是了。”   “陛下!”窦婴连连叩头,“陛下不能啊……”   “行了!”刘彻不耐烦的皱了皱眉。“魏其侯你是三朝元老,看在这个面子上朕今日不问罪与你。不过你也要牢牢记住你自己的身份。今后在朝会上,朕不想再听到有人隐私非公,或者公私不分,将罗乱琐事拿到朝会上议论,退朝!”   言毕,再也不看瘫在地上的魏其侯窦婴。   噼里啪啦——   春陀躲在殿外听着里头碗碟具碎的声音,焦头烂额的来回踱步。视线扫过韩嫣施施然走过来的身影,不由得眼前一亮。“阿嫣公子哎,您怎么才过来?”   “适才在宣室殿耽搁了一会儿。”韩嫣说话间的功夫,就听见里面噼里啪啦的,轻声叹了一口气,韩嫣淡然笑道:“那我先进去了。”   “您快点进去吧!”春陀说着,示意小黄门将紧闭的朱门打开。   韩嫣踏入未央宫的时候,果然看见里面一片狼藉。   “你怎么才过来?”刘彻回头见到韩嫣的身影,不满的扬眉说道。   “和魏其侯说了两句话。”韩嫣淡然笑道。   “和那个老家伙有什么可说的?”刘彻闻言,更是气急,一时口不择言的说道:“这个老不死的,早晚有一天我——”   “陛下!”韩嫣有些不赞同的扬声喝道。看到刘彻瞬间恼怒的容颜,轻叹一声,柔声说道:“毕竟我和窦明澜是有婚约在身的——”   “你还想娶她不成?”刘彻冷笑,甩了甩袖子坐在一旁的矮塌上。   韩嫣见状,也顺从的坐了过去。   “哼!”刘彻有些不满,拧过身子不看韩嫣。   又炸毛了!韩嫣有些头痛的哀叹,伸手拍了拍刘彻的后背,忍着鸡皮疙瘩含情脉脉的道:“君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   言毕,没有错过刘彻嘴角一闪而逝的弧度。不由得轻声微笑。刘彻支着耳朵听了半天,见韩嫣除了这一句之外竟没在说些旁的,心中大失所望,回头看着韩嫣道:“你这人,真是……”   明知道别人想听什么,居然还这么矜持,让人愈发的不痛快。   刘彻这么想着,身形一纵将韩嫣扑到在矮塌上。   “阿嫣,阿嫣……”   仿若酒醉一般的低喃,伴随着仿佛雨滴一般的细碎的吻点点落下。火热的双唇在先是触碰了饱满的额头,在眉间眼梢流连忘返。看着不由自主将眼睛闭上的韩嫣,精致的面容被染上一层层绚丽的微醺,如同蝶翼的睫毛浓浓密密,在眼睑处形成一道扇形的阴影,有些不安的颤动着。   刘彻愈发着迷的吻了上去,先是眼角眉梢,接着是高耸的鼻梁,温润的脸颊,圆润的耳垂,弧度优美的脖颈,最后吻上了韩嫣抿得紧紧的唇瓣。   将柔软的唇瓣放在嘴里轻轻舔舐着,舌尖一寸一寸的描绘着美好的唇形,刘彻并不急于进攻。而是一味的温吞着包含着,等待韩嫣适应了自己之后才一股脑的探进韩嫣的口腔,温热的气息差点灼伤了仅存的理智,刘彻着迷的捕捉着韩嫣有些躲闪的唇舌,径自纠缠了上去。   口齿交融的粘腻声音响在耳边,韩嫣有些恍恍惚惚的看着面前刘彻放大的俊脸,愈发清澈深邃的眼神此刻迷离了起来,仿佛一只偷腥的猫儿一般未眯着眼睛,享受着自己的味道。一心一意的,专注的看着自已。脑子里想的,怀里抱的都是自己。韩嫣只要这么一想,就觉得一阵颤栗从尾骨升起,闪电般的席卷了全身。一双手下意识的搂住了刘彻粗壮的脖颈,慢慢的游移抚摸着刘彻雄壮的后背,最终托起刘彻的脸定在自己的上面,用口型对着刘彻说道:“我心悦你。”   霎时间,刘彻只觉得自己被雷劈中了一般不能动弹。脑子里偷一片空白,连身体都变得僵硬起来。顿时感觉口干舌燥,欲火霎时间泯灭了理智,刘彻只觉得掩藏在心底的一只野兽咆哮而出,下一秒,刘彻激动的颤抖着双手,将韩嫣胸前的衣襟一把撕开。   雪白的胸膛突兀的暴露在面前,胸前两点红色的茱萸映衬在雪白的胸膛上,仿佛白玉无瑕的美玉上滴落的一滴鲜血,有种摄人心魄的妖异的美丽,刘彻不知所措的吞了吞口水,遵循着本能低下头吻了上去。霎时间,光滑柔软的触感烧断了脑海的最后一根弦,刘彻低声咆哮一声,将自己的身子种种压在韩嫣身上,不顾一切的啃,噬起来。   牙齿咬在肌肤上的微痛感觉让韩嫣情不自禁的闷哼一声,下意识推了推刘彻的肩膀。拒绝的举动愈发的勾引出刘彻的欲望,单手将韩嫣挡在胸前的双臂收紧,禁锢在头上,伸展的动作让韩嫣不由自主的挺起胸膛,将两点殷虹的茱萸送到刘彻面前。刘彻微微探头,要了上去,用舌头不断的舔舐,用牙尖撕咬着,只觉着一阵热流从身体四处汇聚在一起,最终留到了下腹。   “阿嫣!”刘彻无法抗拒的情动了起来。另一只手也下意识的在韩嫣的身上游走。从圆润的肩膀,到白皙的胸膛,纤瘦柔韧的腰肢,顺着完美的弧度一直往下滑,直至大腿内侧……   “阿嫣,给我好不好?”刘彻呢喃的问道。   “你先放开我!”韩嫣也觉得愈发的难以忍耐,喘息着说道。   “阿嫣,阿嫣……”刘彻一边叫着,桎梏着韩嫣双手的那只手一松,遵循着欲望在韩嫣身上摸个不停。   双手得到了自由,韩嫣也遵从内心的本能在刘彻健美宽阔的胸膛上不断的游走,感受着刘彻完美的胸肌和柔韧有弹性的肌肤,韩嫣轻轻往前探了探身子,吻上了刘彻的嘴唇。   刘彻顺势抱住了韩嫣的身体,另一只手禁锢在韩嫣的脖颈后面,逐渐加深了这一个吻。   唇舌相互纠缠着,在彼此的口腔四处游动,身体内的欲望也渐渐的升腾,刘彻一只手自觉地游离到了韩嫣的后,庭,在紧闭的菊花上不断的画着圆圈,韩嫣也尽力放松自己的身体,待刘彻的手指轻轻插入一根后,还是有点忍不住疼痛的惊呼了一声。   “怎么?”刘彻吓得不敢乱动。   “没事儿,你慢点就行。”韩嫣轻声喘息着,另一首手摸摸刘彻的脖颈,权作安慰。   “哦!”刘彻乖乖的点了点头,聚精会神的看着自己的手指一点点的进入韩嫣的身体,时不时问道:“觉得疼吗?”   “没有。”韩嫣满头大汗的笑着,等到刘彻的三根手指全部进入身体之后,轻声说道:“可以了,进来吧!”   下一秒,刘彻的手指撤出韩嫣的身体,韩嫣霎时间有种恍惚的空虚,这样的感觉还没来得及体会,一个温热巨大的物体慢慢的挤了进来。   “嗯!”刘彻的XX毕竟比手指粗多了,又是情动的时候,韩嫣只觉疼的直皱眉头。下意识搂紧了刘彻的脖颈,疼的眼泪从眼角悄悄落下。   刘彻有些着急的连连吻着韩嫣,只希望能够替他缓解一下疼痛。过了半晌,待韩嫣适应了刘彻在自己体内之后,轻声说道:“可以了,我没关系。”   刘彻这才规律的律,动起来。一边抽插,一边还仔细留心着韩嫣的反应。只感觉撞击到了韩嫣身体某处的时候,韩嫣突然闷吭一声,身体情动的抽搐起来,刘彻心知只要触碰到了那里韩嫣才觉得快活,连忙大力的冲撞了起来。   韩嫣只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巨浪中浮沉的一叶轻舟一般,欲,望随着律,动不断的沸腾着,最终达到了某个顶点,韩嫣止不住的轻轻叫出声来:“啊……”   刘彻听在耳中,愈发的兴奋了,连连撞。击了好多下,和韩嫣一起释放了出来。   高潮过后,刘彻双手搂着韩嫣禁锢在自己怀中,喃喃说道:“阿嫣,你是我的,你这一辈子都是我的,别人休想染指你。”   倦累中,韩嫣蜷缩着身体搂住刘彻的腰肢,困顿的应了一声:“恩!”      第一百四十四章 番外 别离      早上,韩嫣在刘彻一脸痴迷又有些躲闪的眼神中醒来来,依旧缱绻的给了刘彻一个早安吻后,才披上一层外衣下了地。外头守着的宫女听到里头的动静,连忙捧着洗漱用品鱼贯而入。一不小心看到韩嫣依旧精致潋滟的面容,均都娇羞的红了脸蛋。刘彻看在眼中,心微微一沉。   沉默的洗漱穿衣,站在穿衣镜前,韩嫣看着自己依旧精致如往昔的容颜,也轻轻的叹了口气。岁月无情的流逝着,染白了所有曾经漆黑如墨的鬓角,让曾经的少年变成耄耋老人,可是这种无情的法力并没有作用在韩嫣的身上。自从十七岁后,韩嫣的容貌体态都没有变化。刚开始的十来年,东北西跑,血战沙场还没有注意,可如今韩嫣已经五十八岁了,没有子嗣,没有成家,依旧是年轻的不可思议的容貌,上一次去参加周明锦的六十岁寿宴,打眼看上去竟然和周明锦十五岁的孙子相差无几,也难怪有些人在背后偷偷叫他妖孽了。   身体突然一暖,后背顶上了一个火热的胸膛,刘彻低沉中透着宠溺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在想什么?”   “没有。”韩嫣摇了摇头,放松自己靠在刘彻的身上,轻声说道:“只是年纪大了,变得喜欢回忆过去而已。”   “哪里年纪大了。”刘彻眼中闪过一丝迷恋和一丝自卑。“你依旧风华正茂,可是我却——”   “在我心中,你也一样。”韩嫣慌忙说道。看着刘彻依旧有些落寞的容颜,韩嫣心中隐隐作痛。他清楚自己容貌没有变化的原因,大概是因为历史上的韩嫣死于十七岁的缘故。时光穿梭机能够将他送到这里,却无法改变已经定格的画面。历史上的韩嫣只活到了十七岁,因此历史记录中并没有韩嫣以后的容貌,这才导致了韩嫣容貌不变的原因。为了证实这一点,他这几年也悄悄的观察了霍去病,发现三十来岁的霍去病看上去还是二十多岁的样子,全然没有变化。这才隐隐确定了。   只是刘彻并不知道这些事情,韩嫣也一直踟蹰着不敢告诉刘彻,怕刘彻认为自己是妖怪。所以当他发现刘彻这几年开始渐渐迷信长生不老之传说,甚至暗中寻访求药的行动时,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暗中嘱咐送来的丹药一定不能添加任何金属物质,俱都是食疗养身的丸子后,才悄悄的给刘彻吃了。   有好几次,看着刘彻执迷的样子他都要不顾一切的说出来,可最终还是鸵鸟的闭紧了嘴巴,一直拖到了今天,却也无法再拖了……   “阿嫣,你怎么了?”看着韩嫣流连的充满爱意的目光,以及不断游离在自己面上的双手,刘彻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勉强笑着问道。   “彻儿,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韩嫣吸了吸鼻子,柔声说道。   “什么秘密?”刘彻好笑的问道,顺手揽上了韩嫣依旧纤细的腰肢,用额头抵着韩嫣的额头,宠溺的说道。   “你让他们都下去,好不好?”韩嫣回想着适才想起耳边的系统提示音,愈发觉得不舍。“彻儿,我想见明锦,卫青,阿娇……”   “你们都下去。顺便通知大司马和周太尉夫妇进宫。”刘彻挥了挥手,霎时间殿内的宫女太监走的一个不剩。偌大的宣室殿内室只有刘彻和韩嫣两个人。   韩嫣恍恍惚惚的看着刘彻,喃喃说道:“彻儿,我要死了,你千万别难过。”   “你再说什么?”刘彻心中一突,语调生硬的打断韩嫣的话。“等会儿还要早朝呢!你别拿这种话开玩笑。”   “刘彻,你今天不早朝了好吗?”韩嫣抬头看着刘彻,缓缓说道。   “你究竟怎么了?”刘彻看着韩嫣的态度,愈发不安。   “你过来,我和你说一个故事。”韩嫣说着,拉着刘彻的手坐在床榻旁边,整理了一番思绪,开口说道:“其实我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在我的眼中,什么大汉,什么汉武大帝,都不过是历史书上的一些文字。而我,则是生活在新地球的一个世家子弟……”   韩嫣的故事很长,全部说完将近一个时辰,已经过了早朝的时间。刘彻一脸惊骇欲绝的看着韩嫣,半晌,有些颤抖的说道:“你究竟在说什么……”   “彻儿,系统定下的时间快要到了,也就是说我快死了。”韩嫣眼眶红红的说道。直到此时,他才知道自己对刘彻的感情有多深。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刘彻一脸的阴云密布,抓着韩嫣的肩膀一字一句的问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我还有两个时辰的命。两个时辰之后我就要消失了。”韩嫣心如槁木的说道。如果不是昨天晚上睡梦中系统提醒他还有二十四个小时到时间的话,他都想不起来,这一切经历不过是一场游戏罢了。   可惜懵懵懂懂的睡了一宿,直到今早醒来的时候才觉得身体不对,时间已经过去大半了。   “韩嫣你在胡说什么!”刘彻这次是真的生气了。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发火,只看韩嫣举起一双雪白的手臂放在刘彻面前,轻声说道:“彻儿你看,我的双手是不是变淡了,是不是变通明了?”   在刘彻惊恐的目光中,韩嫣白皙光滑的小臂竟然真的慢慢变淡了,透过手臂,甚至还能看得见下面的红色锦被。   “不,不,不,”刘彻惊慌的摇头乱叫,惊恐的将韩嫣搂在怀中,却发觉自己竟然穿透了韩嫣的身体。   “啊、啊、啊……”刘彻疯狂的吼叫着,却再也触碰不到韩嫣的身体。触碰不到那曾经温暖了他一声的怀抱,也触碰不到那张让他迷恋癫狂的容颜……   “啊……”   “陛下——”   周明锦等人接到了宫中公公的传召,马不停蹄的入了皇宫。刚刚走到宣室殿外,就听见刘彻声嘶力竭的狂吼,心惊之下一头闯了进去,待看清眼前的景象之后,俱都目瞪口呆的瞪大了眼睛。   暧昧缠绵的红罗帐内,是状若癫狂不停的挥舞着手臂的刘彻和已经变得透明的韩嫣。仿佛从体内透彻五彩的光晕,让此时的韩嫣看上去愈发美丽虚幻。   “天啊,这是怎么回事?”阿娇大叫一声,不敢置信的捂住了口鼻。   “阿嫣,不要丢下我,求求你,不要丢下我。”刘彻眼睁睁的看着面前渐渐变得虚无的韩嫣,几乎都要崩溃了。不成形状的跪在韩嫣面前,刘彻卑微的祈求道:“阿嫣,我求求你,别离开我。”   “彻儿……”韩嫣忍不住的泪如雨下,“哪怕岁月将我撕成碎片,哪怕今后的日子里我要寂寞一世,在我纨绔无知的生命中,我最不后悔的就是遇见你,爱上你……”   “阿嫣,阿嫣!”刘彻徒劳的试图抓住韩嫣的身影,却次次的扑空,只能嘶声裂肺的喊着。   “阿彻……”韩嫣哭的泪眼模糊,却努力的瞪大眼睛从模糊的双眼中看着刘彻的容颜,不停的说道:“我心悦你,我心悦你……”   “阿嫣……”刘彻木然的盯着韩嫣的身影,最终却看着韩嫣的身形渐渐变淡。最后突然想起什么,大声喊道:“告诉我,你在哪里?就算是那个时空也好,什么地方都好,告诉我,你在哪里?”   “始源祖星,地球历2013年,我的真名叫韩不羁,是韩式集团的嫡次子……”   “始源祖星,地球历2012年……”刘彻心中默念了几遍,将这些讯息牢牢的记住后,状若癫狂的喊道:“阿嫣,不论是在哪里,你要等我。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一定会找到你,倾尽全族之力,我一定会找到你。”   韩嫣突然想起什么,连忙说道:“我十年以后——”   一阵强光从韩嫣体内骤然散开,截断了韩嫣的声音。光芒过后,除了韩嫣适才穿着的那套月白色深衣之外,再也没有了韩嫣的身影。   刘彻吃吃的捡起落在床上的衣衫,愣愣半晌。突然悲痛欲绝的仰天长啸,“啊——”   史载,汉武帝四十二年,丞相韩嫣暴毙,帝悲痛欲绝,状若癫狂。将养数载,勉强恢复。      第一百四十五章 番外三另一个版本的结局      又是一年春好处,宫里头栽着的白玉兰全都绽开,恍惚间让他想起了那个已经不在宫里头的人来。   千万年之后……   想到这里,刘彻心中涌上一阵茫然,朕该怎么样才能活到千万年之后再与你相聚……   “陛下!”周明锦刚刚登上城楼,就看到刘彻负手立在墙头,黑色的龙袍显得他愈发的沉默威严,春风拂过,柳翠花繁,却显得他愈发的萧瑟懒散。   “让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刘彻并未回头,目光依旧正视前方,淡然问道。   “已经张贴了告示,只是……”周明锦为难的抿了抿嘴,“自古长生之说不过是虚幻,陛下也不可太当真了。何况……陛下最近这几年沉溺于丹药之说,已经不怎么理会朝政了。朝中许多大臣都发出了不满的声音。只说……陛下如今……可连个子嗣都没有……”   刘彻闻言,先是一阵苦笑:“那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明锦你辛苦留意些,倾国之力,也要找到那些深具大能的方士们。”   听了周明锦的后半段话,又是一阵冷笑。“朕想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他们来置喙。传旨张汤,朕不想再听到别的声音。”   周明锦犹豫片刻,轻叹一声,道:“诺!”   “……”   气氛又开始凝滞下来。自从阿嫣走了之后,陛下就愈发的不爱说话了。除了时不时的会叫他们这些个少年玩伴出来回忆一下韩嫣,陛下平日里只是呆在未央宫和绮兰殿曾经住过的小院儿里头,后宫更是不怎么踏足。堂堂一代帝王,竟然过上了苦行僧般的生活。   “你干什么愁眉苦脸的?”刘彻回头,恰好看见周明锦眉头紧蹙的模样,不由问道:“可是有人为难你了,说出来,朕给你做主。”   如今相好的知交就剩下他和阿娇了,刘彻自然不会让这两个发小儿受了委屈。   “我倒是没什么,只觉得陛下最真憋闷的很。不如……”周明锦眼珠子一转,开口建议道:“我们一起去城郊打猎吧!”   刘彻轻声一笑:“都什么年岁了,还打猎呢!”   “陛下以前不是最爱打猎的吗?那时候咱们几个——”周明锦突兀的住口,可是为时已晚,只见刘彻轻叹一声,恐怕是又想起了韩嫣来。   “既然如此,那就准备啊!回头你叫上阿娇,估计她在家中也憋闷许久了。”刘彻轻声吩咐道。   “诺!”周明锦躬了躬身,转身径自准备去了。   待准备妥当之后,刘彻也换上武服合着众人一块儿出了三月的天气正是明媚的时候,春风暖人,气候合宜。行走在树林间时不时能听到丛林鸟叫的声音。刘彻自从阿嫣走了之后便没怎么出来过,此时见到这番景象,一阵的心旷神怡,倒也不忙着打猎了。   停停走走,远远看见山脚下的村子里头升起了阵阵炊烟,周明锦抬头看了看天色,冲着刘彻建议道:“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到山脚下的那个村子里头寻户人家吃顿便饭,也算是享受一番平民百姓的生活。”   阿娇一听,立刻拍手笑道:“好啊,好啊,我还没在村子里头吃过东西呢!”   刘彻一听,也不可置否的同意了。   于是大队人马又朝着山脚村子的方向行进。到了那村子里头,周明锦着人寻了一处最为整洁宽敞的宅院,敲门进去。   那主人家虽然有些闲钱,日子较为富裕。可是老实巴交的庄家人又何曾见过这种阵仗,竟吓得哆嗦起来。   周明锦含笑着走上前去,宽慰道:“老人家请放心,我们只是路过此地,寻个地方歇歇脚而已。您看着给我们准备一些吃食。”   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金饼子递给那老丈。   “这可使不得。”老人家慌忙推了回去,“我们这种人家能有什么好东西,哪里就值得这么一个大金饼子。”   “老丈还是拿着吧!我们这里头的人也不少。除了我们主人之外,您还得准备这些个侍卫的吃食。拿着这个金饼子,去村里其他人家寻些肉食,剩下的就权当是老丈的辛苦费了。”   “这……”老人家迟疑片刻,又看了看满院子的人,心知自家这些东西确实不够他们塞牙缝的。于是斯斯艾艾的接过了金饼子,谄笑道:“我这就去外头张罗吃食,保管叫贵人满意。”   周明锦无谓的挥了挥手,那老人家卑躬屈膝的去了。   半晌,那老人家带着几个壮年人扛着牛羊和果蔬回来了。给周明锦视察过后,径自去了厨房。然后开始生火做饭。   大约小半个时辰,饭菜的香气从厨房隐隐飘过来,紧接着,那老丈又张罗着大家伙儿在院子里头摆上桌子,备好吃食。而刘彻,理所应当的进了上房客厅。阿娇则坐在刘彻旁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陪着刘彻说话。大多数都是阿娇洛里啰嗦的说个不停,而刘彻只是静静的听着。   见此形状,阿娇无奈的摇了摇头。   待周明锦将一切张罗好之后,也转身回了上房。吃食都已经准备好了,虽然没有宫中的精细琢磨,但胜在自然大方,众人吃了一顿,也觉得别有风味。   饭毕,主人家笑着走了进来,询问道:“贵人觉得吃的怎么样?不瞒贵人说,这些菜肴都是小女做的。小女虽然只有一只手,但是这干活儿可是一把抓,村里头数一数二的能干。”   “一只手,怎么会只有一只手呢?”阿娇闻言,异常好奇的问道:“是天生的吗?”   “可不是嘛!”那老丈摇了摇头,轻声叹道:“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生下来两手向上拳曲,任你如何使力,就是掰不开。后来遇见一个道士,好容易治好了一只手,可是另一只手,终究治不好了。”   “竟有这种事情?”阿娇听得津津有味,一时间竟也忘了和刘彻等人商量,径自开口道:“你将你女儿带过来让我们瞧瞧,如何?”   “这……”老丈为难的皱了皱眉,他适才不过是随意那么一说,如今……   “小女生来孤僻,不怎么会说话。恐怕冲撞了贵人。”   “这有什么,我们也不是那种小气的人,怎么说冲撞就冲撞了。”阿娇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你将人带上了就是,我保管不为难她。”   那老丈无法,只得摇摇头将自家闺女带来上来。   少顷,一个年月二八的小姑娘低着脑袋跟在老丈后头走了进来。进来之后,也不说话,只是老老实实的站在地中间,任由别人打量着。   阿娇仔细看着那小姑娘,隐隐有种熟悉的感觉,不由出声说道:“你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那姑娘闻言,缓缓的抬起头来,依旧维持着低眉敛目的状态,可是众人却清晰的看到了她的容貌,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刘彻一时呆滞,竟然弄翻了桌上的茶盏。清白的茶盏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摔得吩咐。老丈父女两人大骇,连忙跪在地上,口中求道:“贵人息怒,贵人息怒。”   “没事儿!”刘彻摆了摆手,冲着那姑娘说道:“你抬起头来,让我仔细瞧瞧。”   “……”   那姑娘迟疑片刻,又缓缓的抬起头来。果然容貌出众,艳丽绝伦。尤其是那眉眼,竟然和某人有六七分的相似。   刘彻一阵恍惚,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姑娘不知所措的看了一眼身旁的老丈,低头不语。   “回贵人的话,小女姓赵,名叫莲儿。”   刘彻起身,走到那女孩儿面前,伸手握住少女蜷缩的左手,轻轻一捏,那少女的左手竟然松开了,露出一面一直小小的玉钩,刘彻把玩在手里仔细打量,竟然是一朵白玉兰花的花样。刘彻死死攥了攥手中的玉钩,开口说道:“莲儿这名字不好听,从此以后你就叫玉兰吧!”   那少女闻言,低头不语。   刘彻见状,直起了身子,轻声说道:“你跟着朕回宫吧!”   说完,起身出了那间屋子。只留下老丈父女瞠目结舌,面面相觑。   周明锦夫妇见状,无奈的对视了一眼。   次日,传出消息说,刘彻将赵玉兰带入宫中径自封了钩弋夫人,迁居钩弋宫,十分宠爱。   如此生活,不过年余,钩弋夫人竟然怀有帝裔,过了十四个月,生下一子,取名弗陵。   刘彻十分喜爱刘弗陵,待那孩子长到三岁之后,更是亲自接到了未央宫亲自调教。每日有了闲暇便陪着孩子一起读书识字,竟然连钩弋夫人处也不怎么去了。甚至几次三番的当着众人的面说刘弗陵“类己”,言谈举止间忍不住的宠爱。   只是许多大臣心中狐疑,明明这刘弗陵长的面容精致,气质柔和怎么陛下一直夸赞其“类己”,不过转念又想这么多年陛下只有这一个子嗣,过于宠爱也是有的。   只有当年见过韩嫣的几位老臣看着那大殿下过于精致的面容,隐隐有了几分猜测,心中却更是叹息不已。   而宫中,钩弋夫人仗着自己是唯一诞下龙嗣的妃嫔,愈发嚣张跋扈,并不把其他人放在眼中,随着时间的流逝,甚至接连勾结外臣,形成了一股不大不小的势力。甚至妄想等陛下百年之后,扶持刘弗陵效仿吕后之事,可惜……   “陛下,孙道长说他已经研制出不老丹药了。”某日,太尉周明锦入宫觐见,在屏退了所有的宫女太监后,贴着刘彻的耳朵说道。   “哦?”已经愈发年迈的刘彻恍惚应了一声,缓缓说道:“可确定了?”   “陛下已经找死囚实验过了。”周明锦说着,愈发压低了声音,“那个死囚七天前服下了丹药,如今已经返老还童,原本四十多岁的年纪,如今看来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   刘彻昏花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有些激动的说:“竟然可以返老还童……”   透过一旁的水银穿衣镜,刘彻看着自己老迈的,被岁月风干的满是皱纹的面容。自从阿嫣走了之后,他万念俱灰,也兴不起保养的念头。若是这个样子被阿嫣见到了……他还有什么脸面站在阿嫣身边。   “去,把丹药给朕拿来,朕立刻——”刘彻激动的说着,却被周明锦打断了下面的话。   “陛下,腹下丹药的三天前需要净身,什么食物都不能吃,只能饮水度日。而腹下丹药后还会昏迷七日,醒过来后面貌会立刻变化……”说到这里,周明锦沉默不语。   刘彻想了片刻,缓缓说道:“朕,明白了……”   过了半晌,刘彻又开口说道:“这件事情不能走漏半点风声,朕这里脱不开身,明锦……剩下的事情就交由你处理了。”   周明锦闻言,心下一叹。“陛下,臣领旨。”   想了想,又说道:“那孙道长那边……”   “孙道长不是凡人,只要他大难不死,定然不会随意乱说。至于其他人……正好朕驾崩时需要有人殉葬,你暗暗处置了他们,再妥善安排好他们的家人就是。权当是……为朕殉葬了吧!”刘彻异常冷静的说道,言语中甚至带了一丝期盼。   周明锦沉吟片刻,低声应道:“诺!”   “明锦……”刘彻突然叫了一声,沉默半晌,忽的说道:“你愿不愿意——”   “微臣誓死追随陛下!”周明锦大行跪拜,口中斩钉截铁的道。   “那就好!”刘彻深深的喘出一口气,仿佛心中的大石被移开般,缓缓说道:“那就带着阿娇一起吧……我们这四个人,一块儿长大……阿嫣走了,也是你们陪着我过了这么多年……我实在是不想孤身一个人了……这么久的时间,要是一个人还真的没法熬啊……”   周明锦闻言,也愈发的心酸。刘彻这么多年的辛苦,他们都看在眼中,也俱都是敬佩不已。身为一代帝王能为爱人做到那种地步,已经是不错了。谁又能奢求更多。   “朕即便是走了,也需要好好安排一下。”刘彻思绪一转,又想到了当下。“弗陵这个孩子是个好的,年纪虽小,但聪明伶俐,是个有大智慧的,江山交给他没什么不放心。只是……”   刘彻说到这里,声音陡然一沉。“他性格纯善,必然受感情的牵扯。朕年少时因为后宫夺利受了很多苦楚,又怎么能让朕的儿子也遭受这种罪过。”   “陛下的意思是……”周明锦眼眸一闪,试探的说道。   刘彻眼中凶光一闪,“朕自有定夺。”   后元二年(公元前87年)二月初,刘彻深感身体每况愈下,思维也愈发糊涂起来,旋即召集了文武百官进行托孤大事。命霍光担任丞相,大司马卫青因病逝世,命霍去病担任大司马,并以周明锦年迈高龄为由,罢免了其太尉之职,交由奉车都尉韩说担任。其余三公九卿各自安排好了之后,径自宣了圣旨封大皇子刘弗陵为太子。   半个月后,武帝长辞,钦点钩弋夫人赵玉兰殉葬。只是令人稀奇的是武帝并没有给钩弋夫人以封号。入葬皇陵的时候,也不允许钩弋夫人与之同葬,只允许其灵柩葬于外殿。一干人等虽然疑惑,但也不得不尊崇陛下的遗诏办事。随着皇陵最后一块石门轰然紧闭,尘土四下飞扬,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一种虚幻的光彩,告示着汉武帝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在新旧皇权交替的繁忙中,也没有人在意,已经隐退多年的周明锦夫妇……悄然失踪了。   七日后,位于皇陵西郊百里处的一座荒废的庄园里,一个身穿黑色深衣曲裾的青年男子从废弃的地道里面艰难的走出来。身后跟着一对年轻的夫妇,时不时那美貌妇人还开口叫道:“彘儿你慢点走,这里头灰太大了。”   待钻出暗道之后,周明锦体贴的为阿娇拍打了身上的灰尘和自己身上的灰尘后,对着刘彻说道:“稍后我们可以到私下建立的基地里面去躲避一阵……因为有国库的银子做支撑,基地建的还算不错。只是要对不起太子殿下了,我们几乎将国库都搬空了……”   刘彻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只觉得一阵轻松。“我为了寻找阿嫣,一定会花很多银子,想必当儿子的一定会体谅他老子吧!”   旋即看着周明锦道:“卫青他……”   周明锦有些黯然,“找到他的时候,他只说……这么多年他一直是个旁观者,从来走不进我们之间,既然如此的话,那就让他一直旁观下去吧!”   刘彻一阵愕然,“他这是什么意思?”   周明锦轻叹一声,没有说话。   有些事情有些人,错过了,不只是一辈子,而是生生世世……   ****************时光的分割线***************   时光流水般的划过,将所有的棱角磨的圆润,也将真实的一切掩盖在黄沙之下。   千万年之后,当韩不羁痛不欲生的睁开眼睛时,愕然发现面前站着的人剑眉星目,悬鼻薄唇,那熟悉的面容有种时光交错的恍惚感。   韩嫣不可置疑的喃喃自语:“阿彻……”   对面那人闻言,轻轻的勾了勾嘴角,柔声说道:“阿嫣,穿梭时空千万年,我终于找到你了。““你怎么……”   “等你的日子那么漫长,那样撕心裂肺的痛楚,我自己一人承受就好。”刘彻说着,弯下身子轻轻将韩嫣搂入怀中。   “寻寻觅觅,我苦苦找了你一万三千年。这种孤寂绝望仿若凌迟一般痛苦。如此的罪过,我一人承受就好,我又怎么舍得,让你再痛苦十年。”   语毕,两人潸然泪下。满室的灯光照应下,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阿嫣(阿彻),我心悦你,永世不变。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是当初刚开始写这文的时候就想好的结局 感觉和正文的结局各有各的好处,哪个我都舍不得放弃,就都放上来了大家看着还好吧   就是最后找到了长生不老之药   然后刘彻开始布下后事——托孤还有传位等等   然后假死   七天后被周明锦和阿娇从皇陵里头救出来   三个人一起去找阿嫣(一起生活千万年)   后来在时空穿越所里头,韩嫣一睁眼看到的就是刘彻   是因为刘彻从汉朝活下来一直到新地球历(好能活)   终于找到了韩嫣,立刻出现在他的面前,没有让韩嫣等十年之后再穿越回去……   结局就是这样了O(∩_∩)O~   阿娇最后嫁给了周明锦   也就是说从小的时候是他们四个一起长大   现如今也是他们四个在一起了   (*^__^*)      第一百四十六章 番外四塞外扬威(1)      “犯我大汉强威者,虽远必诛之!”   大朝会上,刘彻将一封奏报匈奴再次进犯大汉边境的邸报狠狠扔在了地上,朗声说道。   下面群臣激动,接连附议。   “陛下,匈奴连年进犯我朝边境,烧杀抢掠,作恶无数,一定要严加惩处……”   “我大汉兵将秣马厉兵,枕戈达旦,日夜操练,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战场迎敌,扬我国威!”   “陛下,如今火器营和炮兵营俱都经过再三演武,正是气势恢宏的时候。望陛下剑指西北,扬我国威!”   “陛下……”   “陛下……”   刘彻看着下首群臣万众一心,心中陡然升起一股豪情,双手一拍龙椅的扶手,大声说道:“好,朕要御驾亲征。亲自斩杀了伊稚斜的头颅,祭祀我朝无辜枉死的百姓。”   此言一出,宣室殿霎时间万马齐喑,寂静无声。片刻,群臣立刻跪请陛下收回成命。   “陛下三思,千金之子不坐垂堂……”   “陛下万金之躯怎可于化外蛮夷相比较……”   “我泱泱大汉,将士无数,岂可让陛下亲赴沙场……”   “行了,都不要说了,朕意已决。”刘彻果断的挥了挥手臂,乾纲独断:“上一次将士们勇赴沙场,朕就躲在后面。这次出征,朕一定要走在所有将士的前面,让所有的将士都看到,朕是和他们在一起的。这次,必定要大灭匈奴,将他们的王庭都搬回长安!”   语毕,不容朝臣置喙,当即吩咐起三公九卿各行其是,开始着手布置后勤事项。然后雷厉风行的喊了退朝。徒留众位大臣面面相觑。最终,俱都无奈的看向韩嫣道:“韩大人……”   韩嫣翩然一笑,异常无辜的看着大家,开口道:“不要看我,我也没办法!”   ……   ……   回到寝宫后,韩嫣看了一眼赖在龙床上死活不起来的刘彻,轻叹一声,挥挥手让殿内所有侍婢都退下。这才坐到床沿上,开口劝道:“陛下,微臣觉得各位大臣说得对。千金之子,不坐垂堂——”   “你好像很不想让我去?”刘彻闻言,斜着眼睛看着韩嫣,哼了一声,不满的说道。   韩嫣无奈的摇了摇头,“从臣子的职责考虑,微臣自是不想让陛下亲涉险镜——”   “然后我自己呆呆的囚在皇宫大内,眼睁睁看着你和卫青那帮子男人摸爬滚打?”刘彻忽的起身,看着韩嫣道:“不、可、能!”   韩嫣一时语噎,看着气呼呼的刘彻,轻轻叹了一口气,“陛下——”   “哼!”刘彻并不理会,将身子转过去,后背冲着韩嫣。   “阿彻!”韩嫣柔柔的换了称呼,只看见刘彻虽然未回头,但是紧绷的身体慢慢的柔软了,耳朵支起来听着韩嫣的话。   “阿彻!”韩嫣缓缓俯下身子,将自己贴在刘彻的后背上。   刘彻默然,旋即转过身来,伸手搂住韩嫣的身体,不满的说道:“不要每次都用这一招。这次我绝对不会妥协的。”   “陛下,您不可以这样揣测大臣的!”韩嫣弯了眉眼,宠溺的说道。   “你那是什么表情?”刘彻不满的挑眉。“好像我在无理取闹一样。要知道,我可是英明神武的君王!”   ╭(╯^╰)╮   如果有表情的话,韩嫣觉得刘彻的表情会是这样的。   伸出双臂,露出刘彻的脖颈。韩嫣将嘴唇凑近刘彻的耳朵,柔柔的笑道:“阿嫣知道,阿嫣知道阿彻会成为最伟大的帝王。您的名字一定会名垂青史的。功比秦皇,文成武德。”   “你会和我在一起的。”刘彻反手轻轻握住了韩嫣的手臂,一脸深情的说道。   韩嫣没再接话,只是笑容愈发魅。惑醉人。他本就长的精致,如今故意露出这般神色,只看得刘彻眼睛发直,愣愣的挪不开视线。   “这个……青天白日的……这样不好吧……”刘彻支支吾吾的说道。明眼可见,他古铜色的皮肤下透着丝丝红晕,就连脖颈都是通红一片,仿佛被煮熟了似的。   韩嫣轻笑一声,手臂顺着刘彻的身体下移,最终落到那宽阔的胸膛上流连忘返,感受着掌下的肌肉,韩嫣挺起腰身向上凑着吻了刘彻一下,蜻蜓点水,浅尝辄止。然后笑着问道:“那你要不要。”   刘彻瞳孔猛然一缩,视线直直的盯着身下的韩嫣,因为平躺的缘故,原本系的整齐的发髻散开,凌乱的铺散在大红色的被褥上,肤色是比最上等的羊脂白玉还要温润的白皙透彻,淡淡的透着一股情。动的粉红,一双犹如秋水的眼眸含着笑意,波光流转,殷红的嘴唇微微勾勒出一抹诱惑的弧度。然后是轮廓精巧的下颚,微微凸起的喉结,精致的锁骨隐藏在黑色衣襟中显得愈发白皙的胸膛……   刘彻艰难的吞了吞口水,看着身下的韩嫣,却觉得愈发干渴了。喃喃叫道:“阿嫣……”   旋即慢慢的低下头,轻轻吻上那弧度美好的薄唇,舌尖在那两片唇瓣上不断逡巡,描绘着那形状优美的弧度。感觉到刘彻的小心翼翼,韩嫣不由自主的加深了唇边的弧度,伸手搂住刘彻的脖颈压低,然后张开嘴唇,和刘彻火热的唇边纠缠起来。   一股闪电般的颤栗从尾骨升起,慢慢的袭遍全身。韩嫣觉得一阵阵晕眩,身子有些微的无力感,却让韩嫣下意识搂紧了刘彻的脖颈。双手顺着脊背的线条慢慢下滑,刘彻的身体并不似韩嫣的苗条,而是有种力量的雄壮,由于长时间坚持不懈的锻炼,让刘彻全身的肌肉有种流水般的纤细美感,摸在手中,只感觉皮肤温热而有弹性,那是一种生命的活力。   刘彻被韩嫣一双不老实的四处点火的手撩拨的愈发情动难耐,微微低吼一声,腰身一挺,大力的挺进了韩嫣的两,腿之间。一双带着薄薄的茧子的双手下意识在韩嫣的大腿内侧游动,感觉着愈发细腻柔软的肌肤,刘彻渐渐的丧失了理智。   清澈的眼眸被欲。望渐渐掩埋,黝黑的瞳孔里面只能看得见自己的身影。微红的脸颊,愈发明亮的眼眸,韩嫣很是享受的盯着刘彻眼眸中的自己的倒影,十分配合的抬起了腰身,方便刘彻将手指进。入自己的身体中开拓起来。   两个人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行动之间愈发的配合,待感觉到没问题之后,韩嫣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可以了。”   下一秒,刘彻迫不及待的挺身而入。被刘彻的火。热突兀的闯了进来,韩嫣下意识闷哼一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身下的蜜穴随着呼吸不断的收紧,放松,刘彻霎时间觉得陷入了冰火两重天,只想不顾一切的驰骋开怀。   “阿嫣,阿嫣……”刘彻有些急切的叫着韩嫣的名字。   一种圆满的幸福感油然而生。韩嫣愈发沉迷的看着身上的刘彻,仿佛一只成年的豹子,优雅,迷人,纯粹,有力量。韩嫣抬起头凑到刘彻的胸前,张口咬住刘彻早已经因为欲望而挺立的茱。萸,先是用舌尖不断逗弄着,画着圈圈,然后用牙尖微微的撕扯着。些微的刺痛感愈发刺激了刘彻,按耐不住的低吼一声,径自律动了起来。   感觉那火热的部位在体内不断的摩擦着内壁,让身体愈发的火热起来。韩嫣享受般的抬起双腿夹住刘彻的腰身。白皙和古铜色的分明看起来有种愈发淫靡的视觉感。在龙床对面的镜子下愈发的突兀扎眼。   韩嫣视线扫过对面的落地镜子,那是前两天刘彻坚持从外室搬过来的,原本韩嫣还没什么感觉。不过如今一看……   韩嫣用手捅了捅刘彻的肩膀,刘彻已经彻底沉沦在欲望之中,感受到韩嫣的动作,有些迷惘的从韩嫣的胸前抬起头来,神情迷惑的看着他。   “看那?”韩嫣眼波流转,露出一抹异常魅惑的笑容,伸手指了指对面的镜子。   刘彻无可无不可的看过去,只觉得耳垂一热。视线中,两人赤裸着身体交缠在一起,健康的具体上的两种颜色分明清晰,有种缠绵的情欲。而身下精致的人则是微微的抬起了身子,张开双唇含住自己的耳垂,因为动作幅度过大的缘故,隐隐还能看得见两人相交的部位。   刘彻只是僵硬了那么一刹那,立刻回过神来。脑中隐隐存在的那一个属于理智的弦顿时崩裂,身体愈发狠戾的撞击着身下的人。快速而有力,一双手则禁,锢在韩嫣精瘦柔韧的腰肢上,防止他被自己顶的乱动。   刘彻的动作狂野而有力,让韩嫣享受般的轻吟出声,若有若无的呻吟在刘彻耳边听来仿佛是最上等的春药,烧的刘彻愈发情动。伸出双手死死的搂住韩嫣,同时将身体愈发狠狠的压在那人身上,仿佛要与那人合二为一一般。最大力的几个冲撞,两人同时到了欲望的顶端。韩嫣只觉得体内一热,恶狠狠的瞪了流程一眼,气喘吁吁地道:“你又、弄、在里面,清理很费劲的。”   刘彻看着韩嫣那风情万种的一瞪,立马忠犬的贴了上来,笑嘻嘻的道:“我来,我来!”   “哼!”发泄过后,韩嫣只觉得乏累急了。蜷缩着身体缩在刘彻怀中,懒懒的说道:“抱我去沐浴。”   “恩恩!”刘彻立刻抱起了韩嫣柔软的身躯走入后面的池子,将韩嫣的身体小心翼翼地放入热水当中,自然又是一番缱绻春坏。   最后,清理干净的刘彻抱着韩嫣回了寝室,两人并肩躺在宽大的龙床上,枕着同一个枕头,盖着同一张衾被。刘彻伸出右手握住韩嫣因为累极而软弱无力的手掌,轻声说道:“阿嫣,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吧!”   闻言,韩嫣用力紧了紧被握住的手掌,轻轻的应了一声:“恩!”   月光柔和的披洒在大地上,两人头靠着头,交颈而眠。即便是熟睡中,也没有松开紧握的双手。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第一百四十七章 番外五 亘古不变的爱情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随着兵马不断北上,只觉得风景愈发的雄阔壮丽起来。   有别于中原境内的风景秀丽,大漠给人的气息是粗犷的,是开阔的。只影单形伫立在草原上,极目远眺,只感觉到天地一色,望不到尽头。及膝高的衰草被风吹过,卷过一层层的波浪绵延向远方。   时至今日,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天苍苍,野茫茫,风吹曹低现牛羊。   等到了晚上的时候,将身子平躺在柔韧的草原上,抬头看着星星,只感觉星幕低垂,仿佛一伸手就能够到的样子,无数的星光倾洒在大地上,置身其中,只感觉如梦如幻,人都情愿醉在这里,哪怕永远都不清醒。   轻叹了一口气,刘彻开口笑道:“我之前在上林苑的行猎的时候,就只觉得上林苑是最好的猎场。当中森林广袤,野物繁多,就连一花一草都是那么的赏心悦目。可如今看来,比之这天然的草原还是逊色多多。人呆在这里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的看着这风景,就觉得心胸壮阔起来……”   说着,伸手握住了韩嫣垂在身侧的手,柔声说道:“阿嫣,我们将匈奴灭绝,然后将这片草原变成猎场好不好?以后每年我都会陪你来这里逛逛?”   韩嫣闻言,轻柔的一笑,点头应道:“好!”   前头有人影绰绰的行了过来,走至前方十步开外停住,恭恭敬敬的躬了躬身,道:“回禀陛下,晚宴具已经准备好,列为将军均已入座,只等着陛下亲临。”   “那我们就过去吧!”刘彻闻言,低头冲着韩嫣说道。   于是两人并肩偕行,将一幕星光甩在身后,逶迤到了晚宴处。远远就看见几处火光冲天而起,场地中烤着好几只嫰羊羔,有容色俏丽的舞娘们围着篝火起舞,舞姿柔媚,歌声清婉。所有将军们左右分开坐下,其余的士兵们令围成几团,面前盛放着丰盛的菜肴。因为是出行战场的关系并没有上酒,只是用水勾兑了弄弄的葡萄汁代替,虽然并不是非常尽兴,可总算是聊胜于无了。上首与左边第一位席位均空着,那是留给刘彻和韩嫣的座位。   两人鱼贯进了场地。所有的将军将士们全部起身跪拜,口中山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韩嫣机警的躲了开去。趁着大家伙都跪拜山呼的功夫,悄悄的回了自己的座位边上跪好。刘彻看着韩嫣的动作心照不宣的一笑,这才挥手说道:“众位将士起身吧!”   众人轰然应诺,声音响彻云霄。远处的部落们听到了这威武壮阔的声音,愈发的不安起来。   “今日朕和众将士齐集这塞北草原,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大破匈奴。要杀光他们,杀不光的要赶到塞北之外。从今以后,这广阔的塞北草原就是咱们大汉的行猎场,纵马驰骋,所向披靡!”刘彻站在上首,朗声喊道。一时间的壮志豪情感染了所有人。   当即众将士兵器指天,齐声喊道:“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匈奴终不还。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次大军三十万挥师北上,虽然人少,但是你们都是我大汉军队的精英。火筒营,炮兵营,火弩营……你们以一当百,苦练五载,今次就是你们浴血奋战,百官封侯的机会!”刘彻右臂一挥,指着远方的黑暗说道:“那里,掩藏着无数的匈奴人,他们的部落,他们的妻子,他们的牛羊,他们的一切……都将是我们的。”   “我们的,我们的,我们的……”众位将士听到这话,兴奋的脸都红了。   “这次朕御驾亲征,亲自坐镇。将来,朕也会亲自给你们论功行赏。你们记好,杀死一个匈奴士兵,赏五百钱,杀死一个小头领,赏两千……你们若是能杀了伊稚斜……赏金一千,直接封侯。”说道这里,刘彻猛然扬起声来。“好好做,说不定你们这次战役后就成了万贯翁,成了人上人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开宴!”刘彻说着,弯腰拿起一只海碗,在胸前划了个半圆遥敬诸人,口中说道:“这第一杯,朕,敬你们这些勇士!”   “多谢陛下!”众人闻言,全都将碗里的果汁一饮而尽,然后将碗倒扣以示喝干。   接下来就正式的进入了晚宴阶段,众位将军依次落座,众位将士们也都各自归了各自的圈子。有宫廷乐师奏起了悠扬的乐曲,舞姿轻盈的歌女舞女们在场中如花蝴蝶般穿来穿去,看起来倒像是游玩多过于打仗。用刘彻的话说这叫预备充分,直接将凯旋归朝之后的庆功事宜一并准备了。   韩嫣笑着说他轻狂,刘彻也不以为意,反倒玩儿的更开心了。   时至夜半,众人尽兴而归。刘彻强拉着韩嫣回了御帐缱绻不提。第二日的时候,众人在帅帐当中各自归坐,默然不语,听着周明锦如何如何调兵遣将。   这次的主力部队乃是初次亮相的几大火器营,因此攻坚的任务俱都交给了他们。其他的队伍只负责配合火器营的动作。在火器营将匈奴兵力轰散之后,上前围剿残余。因此众人的心情都不是很沉重,有些素质好的竟然还满面笑容。   毕竟他们都亲眼见识过了火器的威力,匈奴人哪怕再凶残再雄壮,一番轰炸下来恐怕也得残废过半。剩下的残兵败将也就不以为戒了。   李广吸取上次打仗时差点没走丢的教训,这次行军路上带了几百个指南针,十块匈奴详细地形的沙盘,还有十个熟悉匈奴情况的细作做向导,磨刀霍霍的很是有一番壮志豪情。   这倒是因为他百步穿杨的功夫被刘彻看重,当初是由他接受训练了火努营。这番漠北之战,李广迫切想要圆了上次的颜面。当然,若是能顺道立下赫赫战功,回来后也能跟着封侯就好了。   上次因为他的轻狂失利,险些坏了大事。若不是最后周明锦着斥候找到了他并暗中引到战场及时击退了匈奴残余,恐怕他那时候都得羞愧的拔剑自刎。后来这事情虽然没有声张,但是陛下自是知道的。所以上次论功行赏,列功封侯没有他,他也无话可说。   一旁的郅都看着李广磨刀霍霍的模样,轻声笑道:“李将军这次是鼓足了劲儿啊!我看不久之后我们大汉朝又要多一位军功显著的侯爷了。”   李广憨厚的笑道:“嘿嘿,承你吉言。若真成了到时候我请你喝酒。”   “你就光请他呀!”程不识接口笑道。   “都请都请!”李广连忙应承,团团作揖。   上首的刘彻轻笑,开口凑趣说道:“你封了侯头一个知道的可是朕,到时候你别把朕忘了就行。”   刘彻此言,就算是提前将消息透露给了李广。李广闻言大惊喜,连忙躬身谢道:“多谢陛下,多谢陛下,微臣定不敢忘。”   按理说李广的功绩也该封侯了。要知道想当初陛下登基的时候他就有了从龙之功,只是那个时候陛下碍于朝廷立法,并没有大肆封侯,少有的几个凭着姻亲封侯的王氏族人,除了田蚡之外前几年也都被刘彻找了个由头摘掉了。誓要执行好大汉“非军功无以封侯,非刘姓不得称王”的铁训。后来几次的漠南之战中,李广前期的表现也很好,只可惜最后汇师剿灭匈奴残余部队的时候,李广那只不知怎么没有按时出现在待命处,导致匈奴首领逃出了大军的围剿,无影无踪,这才坏了事。   众位将军对于李广的情形也都是知道的。更明白如无大错的话,这次李广是铁定的封了侯,所以对于刘彻提前漏了口风也就没有什么意见了。   当然,刘彻之所以敢这么说,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大家都是“圈儿里人”,概括说来就是大家本事都差不多,你能封侯我也能,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这要是换了在外头几十万大军齐至的当口儿,他可不敢怎么说。要是让别人生了什么不好的心思甚至觉得他徇私枉法可就糟了。   于是众位将军鱼贯出了帅帐,回头各自纠结了部队布置任务顺道一番功勋利诱,最后刘彻在所有的士兵面前做了一场气势恢宏的誓师大会后,大汉的兵士犹如潮水般袭向了整个草原……   这场战争的经过没什么可描绘的,就是一场简简单单的单方面的厮杀。当冷兵器的勇武遭遇了热兵器的狂轰滥炸,再雄壮的血肉之躯也抵挡不住胸前,脚下甚至头上炸开的雷弹火药。被埋藏在火药当中的细碎铁器顺着火药茫然炸开的趋势四下飞溅,落到人的脸上,身上,甚至眼睛里,到处都是哀鸿一片,到处都是鲜血淋漓,甚至没等大汉军队的士兵们入了匈奴十步之内,曾经号称天空中的雄鹰的匈奴部队就已经被打残了。又是一番炮火扫射,能够站着的匈奴士兵更是寥寥无几。最后以逸待劳的大汉部队们好整以暇的走到前面,将匈奴兵力死的埋了,活的捆绑俘虏,这场场面宏大的战役不过七天的时间就全部结束了。而这七天当中,用来搜寻躲藏起来的匈奴部队的时间则占了大半……   待解决了匈奴的男丁之后,大汉将士们又将目光转移到了匈奴的部落之上,那些肥美的牛羊……隐藏在部落首领家中的金银宝器,华贵丝绸,甚至从西域引进的大马士革刀和无数的香料宝石……就这样被一车车一队队拉回了帅帐,又拉回了大汉,拉回了长安。不知道桑弘羊和张汤是如何的忙碌,而韩嫣这边则是指挥着无数人马将匈奴的俘虏,孩子和女人们送到了南方,用来开辟他心目中的江南……   一场准备良久,声势浩大的战役以大汉朝单方面的欢欣鼓舞,热血飞扬落了幕。   在离开草原的最后一天,不过二十三岁的年轻帝王站在苍茫大地上负手而立,仰首默然注视着头顶的星空,眼眸中偶尔略过了一丝茫然的神光。   “陛下!”韩嫣走到他的身后,轻柔的叫道。   “我从小的目标就是要大破匈奴,让他们也尝尝我大汉百姓妻离子散,遭人奴役的痛楚。让他们也尝尝我大汉皇室每年不得不用女人的身子换取平安的屈辱……可是如今,我都做到的。竟然在满足之后觉得空虚失落。”刘彻说着,扭头看向韩嫣,轻声问道:“阿嫣,你说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年轻的帝王,面容俊逸的青年,在漫天星光之下手执韩嫣的双手轻声慢问。韩嫣轻轻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丝满足的幸福的笑容。霎时间散发出来的光彩竟然让漫天星光俱都失了颜色。   只见他用手轻轻指了指南方,指了指海的对面,轻声说道:“陛下,您看那里。那里有广阔的领土,那里有无尽的辉煌,那里……还等着陛下去征服。”   一阵夜风吹过,极长的衰草发出沙沙的细响,刘彻伸出双臂将韩嫣的身子揽在怀中,轻声说道:“不是我,是我们。”   夜色宁谧中,这两个相拥的身影仿佛映在了天地之间,如此渺小,如此融洽,亘古不变……   作者有话要说:刘彻和韩嫣的故事就此告一段落了O(∩_∩)O哈哈~希望大家觉得圆满~~   ╭(╯3╰)╮   耐乃们   新书是红楼耽美,纨绔子弟穿越薛蟠的文。戳图片进去嗷嗷~~稀饭看滴收藏了瓦吧╭(╯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