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拖家带口过日子 作者:十日十月 文案: 楼小拾觉得自己的人生简直是一摆满杯具的茶几人家穿越还都有个温衾暖帐躺躺, 他穿越后一睁眼,就看见一柄长剑横在了脖子上更要命的是对方还自称是他的“夫君” 刺激太大,楼小拾干脆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时,“大少奶奶”的头衔吧唧一声就摔在了地上霸着李家经济大权的叔叔一句走你~ 楼小拾跟着“夫君”还有几个拖油瓶就被赶出了家门李家大公子嚣张招摇,自负的不行又树敌良多李家二公子自诩风流,左拥右抱流连于温柔乡李家三公子脾气暴躁,整日舞刀弄枪花拳绣腿李家四公子不学无术,摆弄古玩玉器游山玩水跟在最后面的是一个才五岁大的小萝卜头 传说……他是他的“后爹” 楼小拾仰天长啸——老天爷,不带这么玩人的! 都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 他也只能带着那几个二世祖走一步算一步了 好在他们还有几块地 经商是没指望了……还是先种种地解决温饱吧! 且看楼小拾素手持家一步步带领家人迈向致富的康庄大道 非NP,一对一,可能多CP,轻松路线 内容标签:种田文,穿越时空,乡村爱情,布衣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楼小拾,李横┃配角:李乔,李程,李舟,李夏,李三,村民┃其它:种田,农家生活 第01章 好大的头! 上一刻还艳阳高照,下一刻天边的乌云便卷了过来,轰隆隆的雷声仿佛被黑云拦住,只有几声闷响,倒是闪电总能劈开乌云,在头顶炸个闪亮,豆大的雨点砸在石油马路上啪啪啪的,不一会,边道崖下就汇成一条小溪,靡靡的雨幕半遮住前方的车水马龙,远远看去竟有一种烟雨蒙蒙。 楼小拾躲在公交站牌下忍不住抱怨,竟忘了这六月的天气说变就变,鞋里都能养鱼了,也不知是从鞋底渗进去的水,还是顺着脚踝灌进去的雨,即使头顶有公交站的遮雨棚,他也还是被斜着扫进来的雨浇湿了大半,周围人挤人,都想往后边钻,更有个小姑娘拿他当挡雨石,正正地缩在他的后面。 吹了半个小时的凉风了,楼小拾仍没等到他要搭乘的那辆公交汽车,忍不住瞥了瞥旁边的男子,一身黑色西装与周围的市井气味格格不入,连手里的大伞都是黑色的,气场更是强大到没有人站在他身边,除了被挤到边上的楼小拾。 “不好意思……”低沉的声音打断了楼小拾的走神,他连忙侧过头,旁边黑衣男子将伞往他跟前伸了伸,楼小拾有些腼腆,不知怎么谢绝对方的好意,男子却接着开口:“能帮我举下伞吗?我系下鞋带!” 楼小拾脸上有一丝尴尬,不过雨天里谁也没看出来,讪讪地接过那支大伞,男子弯下腰,楼小拾帮他举在头顶。 轰隆隆——天边发出战鼓般的怒吼,一道闪电如劈开了天空,一瞬间仿如白昼,闪电如银蛇般直冲他劈来,楼小拾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浑身剧痛,如置身在火海,耳边的嘈杂声渐渐远去。楼小拾一头栽进水洼,竟能看见水中颗粒般的杂质,人群爆发的惊呼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却听见黑伞落地时发出叮咚的清脆响声,如绽放的死亡花朵,打了几个圈的黑伞终于停了下来,他在这世界的最后一眼就是被雨水冲刷得锃亮伞尖。 妈的,哪家造伞厂在伞上按个这么大的金属头啊…… “你找来的这个人靠不靠谱啊?我看他生的细皮嫩肉不像是穷人家的孩子,别到时再扯出一堆关系背景,不好收场啊!”一身灰色锦衣的中年男人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 “放心,绝对没问题!我从人贩子手中买来的,据说这厮脑子有问题,是被家人抛弃的……”对面的玄衣青年指了指头颅,接着说:“一个时辰前他醒来过一次,我看了,确实呆呆傻傻不甚清醒!” “那就好,那就好!”山羊胡子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 “哼,李横不是说宁愿娶个男人也不娶我妹妹吗?那好,我就送他个男人,上次折辱我谢家,这次我定让他加倍还来,成为全县城的笑柄!” “甚好甚好!大哥处处比我强,当年李家家业传到他手上我也不应该有异议,但是看看他的几个儿子,一个个不学无术,整日游手好闲。我儿李哲比那几个败家子好百倍,却分不到任何家产……哼,分不到我不会自己抢啊!” 李哲?玄衣男子内心冷笑一声,还不也是一个花天酒地的二世祖,但男子嘴上却恭维道:“李老爷说的对,那几个废物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去吧!” 一声“李老爷”,让山羊胡子十分受用,这个称呼一直是李家当家的代名词:“气死当家这个罪名一压下来,那四个败家子被赶出家也没有人会有异议,毕竟在李府内,四个小子也树敌颇多,李三就是想帮他们也力挽狂澜了!” “哈哈哈哈,这次还是多亏谢公子的妙计啊!” “哪里哪里……”玄衣男子眼睛一眯,嘴角也勾起好看的弧度,心里想的却是“这次看你还能往哪里跑!” …… 鼓乐齐鸣,鞭炮声声,一行喜队敲敲打打,一路从淑浦县北边走到了东边,煞是热闹喜庆。没有迎亲队伍,只有一顶软轿,后面到是浩浩荡荡跟了一群人,不能说不体面。 “李家大少爷这次是真的娶亲了!”女子轻轻叹息,虽然李家公子声名都不算太好,但高大英俊又是富商之子,还是赢的了无数少女芳心暗许。 “听说上次拒绝谢家小姐就是为了此人,李大公子倒也是个痴情的人!”另一个女子一脸憧憬,女人总是将事情往美好的方向想,无论事实究竟怎样,李家大公子排出困难终于娶到了心爱女子已成了全县的认定的事实。几真几假,连李府上的一些人都对此事深信不疑,只有当事的几个人才知道这只是一场名为“冲喜”的婚礼,毕竟李横才刚拒绝了谢薇,这个理由说出去也比较好听,不至于太得罪谢家。 喜宴上,一个个伸长脖子想看清李家大少的真命天女究竟是如何的国色天香,毕竟能让李大少看上的定是不俗不凡。谣言已经从超凡脱俗的富家千金到有着倾国倾城容颜的奇女子,甚至有人还说新嫁娘是皇室的公主。 嚯~是不是真的国色天香客人们不知道,但新嫁娘可真够壮的,一般女子站在昂藏七尺的李横旁边大都只到他手肘部位,可这被搀扶的新嫁娘,身高竟到了李横的下巴。肩也不窄,更有一双大脚露在了裙摆外面,鞋上绣了好大的一朵并蒂莲。 嗟~兴许人家就好这口呢!客人们交头接耳。 喜宴还没结束,李横李大少有着特殊爱好的传言就从李府传了出去。 李横穿着精致的大红喜服,头发整齐地束了起来,不开口说话,绝对的俊美潇洒,席上无数女儿碎了一颗心。 客人的笑声、道喜声、议论声嘈嘈杂杂,屋外的爆竹还在噼里啪啦鸣个不停,童子咏读着祝文,新娘新郎被牵到一起并排站好。李横不由得打量自己名义上的“娘子”,样貌看不见,喜帕遮着了,但遮不住对方的宽肩和粗腰,更别说那双大脚,连客人们看不清的露在袖子外面的手都是骨节分明,李横皱起了眉。 司仪喊了一声“礼拜”,客人们便逐渐安静了下来。 “一拜天地——” 李横面向堂外,新娘也被人搀扶着转了过去,两人齐齐下拜。 还是个病秧子?李横对自己娘子的嫌弃又添了一条。 “二拜高堂——” 新郎新娘转过身,高坐上的白发老人半闭着眼睛,要让人扶着才能坐正。 李横尽量压下眼中的不快,虽然他不信这些,但他是真的希望父亲的病情借着冲喜能有所好转,要不他也不会同意跟个没见过面的女子成亲。 “夫妻对拜——” 李横对这繁文缛节甚是厌烦,冲着对穿着面凤冠霞帔的女子一拜,敷衍的很。 “礼毕~送入洞房——”司仪亢声地喊道,底下叫好声起哄声响了一片,鞭炮再次点燃,还有礼花冲向天际。 当新郎被人送回洞房的时候,李横已经摇摇摆摆睁不开眼了,一群狐朋狗友灌了他不少的酒。推门进屋,只见一团红已经倒在了床上,刚好他也懒得再做其他步骤了,扯开大红的喜服,粗鲁地将人往里推了推,李横也钻进了被窝。 第02章 大侠,蛋定 楼小拾浑身难受,似乎身上还残留着被雷劈过的痛楚,忽然楼小拾感觉左脸一辣,疼得他在梦中都皱起了眉头,只能不甘不愿地睁开眼睛。 头顶上方是一个散着长发的男子,长的倒是不错,只是瞪着眼睛,连里面的血丝都看得一清二楚,周身是一阵刺鼻的酒臭味,楼小拾身子往后缩了一下,脖子上却碰到一片冰凉。 “大大大大侠,蛋定蛋定!咱有话好好说说说说,别动刀动枪,一看您那就是个好货色,是古董吧?别在磕了宝贝,收收收起来吧!”一柄泛着寒光的长剑横在楼小拾脖颈边。 “你怎么是男人,说!”上方的男子,声音有一丝暗哑。 “我我我怎么就不是男人啊!”对方听了楼小拾的话后,剑又往前送了几分,楼小拾僵着身子。 “你是谁,是谁派你来的?”男人目露凶光。 “我叫楼小拾,什么谁派我……哦,你说通过什么渠道来的啊?我是从智联上找到了这条招聘信息的!”楼小拾心想,这是什么路子? “智联是谁?” 楼小拾长大嘴巴不知该如何回答。 “说!”楼小拾感觉一丝疼痛,剑刃已在脖子上划了一道浅印,好在长剑精致华美,还没开刃,剑柄上纹着复杂的图案,一看此剑就是装饰用的。 楼小拾怒了,一把抓住对方的手想将长剑拉远,身子也不停地挣动:“你又是谁,凭什么用剑对着我,我告你去信不信?” “凭我是你名义上的夫君!”李横怒吼一声,俩人在床上就撕扯起来。李横还要下狠手,身下的人却突然不动了,表情先是像见到了怪物一般,然后环视屋子,仔细打量他,还伸出手掐了掐自己,松开手后脸蛋都红了,瞪着眼睛似乎受了重大打击,不等李横再说什么,两眼一闭就昏了过去。 …… 李府下人匆匆将大红的帛绢换成了白色素缟,喜事转眼变成了丧事,每个人都是一脸愁云惨淡。出大事了,李家当家怕是要易主了。 “李家长子娶了个男人还气死了当家!”这件事在淑浦县传的沸沸扬扬,都快代替了人们见面打招呼的方式——嘿!听说了吗?李横那厮¥%¥%@#%*&…… 结合之前的一些流言蜚语,李家大少爷李横有龙阳之好已成了事实,甚至之前跟他好过的女子都不愿意站出来替他辟谣,提起李横都一副闪闪躲躲的态度,更是坚定了人们对此事的认知。 你说你喜欢男人就喜欢吧,玩玩小倌养养娈童不就好了,做什么娶进家门败坏门风啊,李老爷子为此气得一命呜呼,真真没见过如此不孝的儿子,人们啐着唾沫,戳着李横脊梁背地骂。 “听说李横被赶出李家了!”茶楼里三教九流都有,一人提起李横,都纷纷投来了注意。 “赶的好!李二爷也够仁慈了,要是我,早就将那畜生打死了!”以前人们不敢议论李家的少爷,现在可不怕了,个个赞同地跟着起哄。 “李家二公子三公子四公子都被赶出来了!” “早该赶出来了,一个个不学无术,就知道败家,要我说,就算没这事,李家若是传这四位公子任何一人手里,再大的家业也得败了!” “就是就是,你不知道,上次在怡花楼,李乔有多嚣张,他……” 早看不惯李家四位公子的人们继续不遗余力的八卦,连陈年烂谷子的事都扯了出来。 一处偏僻的小巷,楼小拾扶着墙晕晕乎乎,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还没弄清楚,只知道被人粗鲁地推了出来。旁边的四个男子目露凶光,刚刚他们已经咒骂凿墙了一遍,此时大概累了,呼哧呼哧喘着气,面色铁青。 “大哥!你被人陷害了!”李家二公子李乔一袭白衣,只是衣服凌乱,下摆还带着泥土,狭长的凤目瞪了起来。 “现在是二叔掌权,准是他想要夺咱李家家产!我去一拳打死他!”李家三公子李程一身黑色短打,最为高大的他拳头握得嘎嘎响。 “三哥,你冷静一点,无凭无证的,难道你想背上杀人的罪名吗?”李家四公子李舟只有15岁,年龄最小的他在刚刚的推搡间被哥哥们护在了身后。 “可恶!”最为狼狈的李横攥紧拳头砸着墙壁,撕扯间,头发早就被抓散了,双目暴突,哪里还有面如冠玉的“纨绔子弟”的样子。 角落里还有一个大约四五岁的孩子,穿着粗布衣裳,怯怯地缩在角落里,他不明白大人们为何这么生气,他不敢问,连出声都不敢,他怕换来一顿好打。 没注意到是谁问了一句“眼前该怎么办?”,四位公子纷纷说自己有至交好友,可以先找他们帮忙,于是四人就散开了,楼小拾冷笑一声也不点破。 李横回头看了一眼楼小拾,还有角落里的那个孩子,那孩子看见大人们都走了,跑了两步也想跟上,但哪里有大人的脚步快,转眼就见对方消失在巷口,急的他直掉眼泪。 “小不点!别哭了,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楼小拾揉揉额头蹲下来,基本上他对孩子称得上喜欢。 小孩有点怕生,忍不住后退一步,小脸也低了下来:“我叫李夏,今年五岁了!”声细若蚊。 楼小拾上下打量这个五岁的孩子,身子小小的,脸蛋也黑黑的,不吵不闹,即使是哭也是不出声地大颗大颗掉金豆豆,一点没有五岁孩子该有的样子。李夏被打量得不知所错,紧张地拽了拽发白的衣角,眼泪也忘了流。 楼小拾眼睛一转,猜这孩子定是那四人其中一个的子嗣:“你爹叫什么名字?” “我……我不知道名字,只知道是李大公子……” 楼小拾嘴巴张成O型,李大公子,不就是李横,他名义上的“夫君”吗?楼小拾可还记得那天李横的穷凶极恶还有他说的话,合着他不止嫁了个男人,还成了一五岁孩子的后娘……好吧,其实是后爹! “那你娘呢?” “我没有娘!”李夏头压得更低了。 “怎么会没有娘?”楼小拾脱口反问。 “我也不知道,府里的其他人都说我没有娘……” 楼小拾眼里有一丝心疼,暗气李府的人竟什么都在孩子面前说,小孩子本应该不懂,但听多了,也懵懂知道了一些。看他的样子李横定是也不甚在乎他,按电视里的狗血定律,这孩子不是私生子就是小妾或者外面的风尘女子生的,怪不得一点“李家小少爷”的样子都没有,粗布衣裳洗得发白,眼里全是畏缩。 “乖~”楼小拾抚了抚李夏的头。 楼小拾还想再问点什么,四个男子已从不同方向回来了,相同的是都一脸阴霾,不用猜都能知道结果,酒肉朋友还说什么是至交好友,真真的可笑! 四个人不说话,眼里却快喷出了火,李横更是目眦欲裂,一副穷途末路的样子,看着云淡风轻的楼小拾更是气得牙痒痒。 在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人影闪进了巷子里:“李横,李乔,李程,舟舟!” 第03章 三叔,谢谢 众人都将目光投向来者,一个年约三十来岁的男人,头上盘着一个发髻,两鬓间有几绺银丝,五官本应不错,但眼角已起了皱纹,浓浓的眼袋挂在眼底,显得十分憔悴,青色布衣看的出来已有些年头了。李家四位公子表情有些怪异,楼小拾还在奇怪对方是谁的时候,四位公子低声地叫了一句“三叔” 李三,李老爷子的三弟,当年也是淑浦县才貌双全的谦谦君子,却在十八岁那年爱上一个男人,不顾家人反对和对方远走他乡,虽没有明白的声称,但谁都知道李三被李家逐出了家门。逢年过节,李三总是托人带来礼物,却也知每每被扔出门外。几位少爷只见过这个三叔两次,一次是在爷爷的葬礼上,一次是在他们母亲的葬礼上。对于这个名义上的三叔他们也略有耳闻,听说三叔和那男人相处不到五年,男人就因病去世了,而三叔还一直守着两人住的地方。他们很少提起却每次都带着鄙夷,饶是前两次碰上了,不屑之色也毫不遮掩,在李老爷漠视的情况下,话里也总是夹枪带棍。 几人以为对方也是来看他们笑话的,毕竟之前他们也曾出言不逊,四位公子早没力气去计较了,脾气什么的在刚刚见识了人情冷暖后就被磨平了。 “你们……哎!”李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四个人僵着脖子,也不说话。 “李横你也真是太大胆了,你爹身体不好,你怎么就敢做出如此惊世骇俗的事来?”李三摇了摇头,对淑浦县的传闻深信不疑。 李横哼了一声,那意思明显是“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 “我知道你们瞧不起我,但我还是要说,你们也不是孩子了,做事、做人还是收敛点好,锋芒毕露也未必好,容易招来别人嫉妒的心,你们防不了每一个人,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保不齐就有你们瞧不起的人在背后将你们绊倒!”李三苦口婆心。 “果然应了大嫂的担心啊!”李三又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几张纸:“这是你娘嫁入李家时的陪嫁,这几块地契名字是你娘的,你们有继承权。记住,千万别卖了,租出去也好,种点什么也好,就是别卖了,卖了的话你们就真的等着坐吃山空立地吃陷了。” 四个人不敢置信地抬头看着李三,李三晃了晃手里的地契,却未递过去,而是走到了楼小拾跟前,执起了他的手:“你就是李横的爱人吧!” “不……”楼小拾皱了皱眉。 “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你可能不认识我,我是他们的三叔,另一半……也是男人。”跟小辈说这些,李三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半低着头,压根没发现现场几人怪异的表情:“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三叔,我叫楼小拾。”楼小拾有些尴尬,却还是礼貌地叫了一声。 “好孩子,三叔将地契给他们不放心,三叔将地契交到你手里,三叔信你,信你和李横的感情,三叔不会看错人的!”李三说着,将那几张地契塞到了楼小拾手里,好大一顶帽子扣下来,楼小拾僵着手,接也不是,拒也不是。 李三这一手不可不说是用心良苦,一来,地契是李横娘的名字,就算到楼小拾手里也没什么用,他也办不了过户。二来,说不放心他们也是真的,怕几人将地卖了。三来,通过这几张地契,拴住楼小拾,怕他嫌自己侄子不再富有,而抛弃他。除了缩在角落的李夏,在场每个人都明白李三的用意。 “三叔!”四个孩子瞪着眼睛,语气里有大多不敢置信。几个含着金汤勺出生,不知人间疾苦的少爷,这一刻可能真的有些长大了。 “我家几个侄子是跋扈了一点,但都没坏心眼,他们没吃过苦,被赶出来了定不知道该怎么过,就得需要一个强硬的贤内助管着他们,教育他们,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小拾你不会丢下他们不管吧?”说李家三爷生得一颗玲珑心思,果真一点都不假。对着李三充满希翼亮晶晶的眼神,楼小拾不忍伤了这个有情有义长辈的心,硬着头皮点头答应。 “小拾,你真是个好孩子!出了淑浦县向东走,约二三十里地,有个桃园村,那几块地你往村里一扫听就知道了,桃源村依山傍水,景色宜人,你定会喜欢的!”李三又掏出一贯铜钱,叮叮当当的串在一起。李家公子给红颜知己买枝“魏紫”(花)的钱都不止一贯,但此时却不敢看那沾着油污的铜钱,一个个都紧紧攥着拳头。李三将银子交到楼小拾手里:“村北头还有几间房子,李横他娘特意盖的,是土坯房,结实的很,不过里面没备生活用具,这些钱你拿去买点锅碗瓢盆,柴米油盐。三叔也只能拿出这么多了……呵呵……” “三叔!”看着李三穿着打补丁的衣服,脚上的鞋子都磨破了,是个人都会不忍。 “这是我的住址,如果……如果你们在这实在生活不下去了,也可以找我来,三叔定不会将你们拒之门外的!”李三递过去一张对折好的纸条,低头看见了李夏,蹲下身子摸了他的头,又嘱咐几句“照顾好孩子”就挥手准备告别了:“三叔得走了,再晚点就上不了路了,你们也快走吧,天黑前就能走到!” 望着三叔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走远,消瘦的背影甚显落寞,几个孩子攥紧拳头,暗暗发誓定要好好地过,等生活条件好了将三叔接来,让他颐养天年。狭长的凤目瞪得大大的,指甲在肉里掐出了血丝。 一行人走在街上,淑浦县人大都认识李家四位少爷,一路上不停地有人指指点点,好点的压着声音窃窃私语,平时跟李家兄弟有过过节的,就直接扯着嗓门讽刺,句句戳着脊梁背。 “喏,你们知道吗,李家上辈有个李三爷也好这口,你说这不作孽吗,俩男人在一起,想想就恶心。李家兄弟别再是被那人传上这病了吧?准是那李三记恨李老太爷赶他出家门,故意来让李家断子绝孙的!”小孩们在门口玩耍,三姑六婆在后面看着,闲来无事,聚在一起也只能互相交换着八卦,尤其一个黝黑的女人嗓门洪亮,语言粗俗。 没等李家兄弟发火,楼小拾先跳了出来,在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唾沫:“啐!大婶你嚼人舌根也不怕死后下地府被割了舌头,少说两句吧,孩子在看着呢,小心他受你熏陶长大后成了地痞无赖,报应报在他身上!兴许以后断子绝孙的是你家呢,李横已经有儿子了,不牢你费心了,还是看好自己孩子别出吗意外吧!”许是被人说中了痛脚,她家小孩子有样学样确实会骂几句脏话,邻居们赶紧扯着自己孩子回家,并教育以后少跟那孩子玩耍,大婶骂骂咧咧,扯着自己的孩子也走了。 楼小拾冲着那强壮背影比了个国际手势,嘴上还不依不饶:“你这么粗俗,你家男人肯定受不了你,在外面找个温柔娴淑的相好,小心他早晚修了你!” “看什么看,都该干嘛干嘛去!还等着我一一问候?”楼小拾呼哧呼哧喘着气,欺软怕硬是人的天性,周围人见这主这么恶,讪讪地散开了。李夏有些害怕地往后缩了缩,楼小拾牵着他的手却一直没松开,李家兄弟则是表情怪异地看着他。 楼小拾紧紧攥着怀里的铜钱,手都不敢离开。李夏很少出来,看着花花绿绿的糖果直流口水,楼小拾一咬牙给他买了串糖葫芦,李夏捏着糖葫芦都不舍得吃,直到快化了才小口小口舔着,小脸都笑成了包子。看着小包子脸,楼小拾觉得自己少吃顿饭都值了,李横在一旁看的则颇不是滋味。 第04章 柴米油盐! “那几块地咱还是种些什么吧,光靠收租子,一大家子肯定不够吃!”楼小拾道出自己想法,其他没有生活能力的人倒也没有异议。 生活离不开吃,而吃离不开盐、醋、酱、糖,醋酱糖对现在的他们来说都是可以省去的副食,尤其在这个调料加工远不如21世纪的未知朝代,这些副食的价格都快赶上油价、米价了。楼小拾只买了盐,两斤花了40文,又花了60文买了三斤油。 楼小拾想种点什么自然少不了务农的家伙,铁具店看了一遍,花了100文买把锄头(铁价大约30文一斤),拗不过老板的忽悠,又以80文买了把锲——似刀而上弯,如镰而下直,刃有一尺长,柄盈双握,老板说这事最普遍的农具,可以割草刈禾,砍柴伐竹,一物兼用,楼小拾握在手里挥了两下,感觉挺顺手。锅碗瓢盆也少不了,150文买了口大锅、炒勺外加几个碗。 接下来是该买粮食了,糙米50文买了五斤,豆子20文买了两斤,土黄色的装了一袋子。白米就贵点,要30文一斤,楼小拾咬牙买了一斤,其实白米和豆子他都是准备种的,根本舍不得吃。 楼小拾看着堆在人家店门口的东西直犯嘀咕,他们一共就5个人外加一孩子,这些东西太多了根本弄不走,但是若要是分批买多来几次,又实在耽误功夫。 楼小拾算了算剩下的铜钱,再次一咬牙花400文买了辆手推车,也算是为了以后做打算,他们种完粮食也得推到县城来卖吧,干脆就着这次买了。 手里的铜板还剩下69枚,正犹豫最后这钱该怎么利用的时候,抬眼看见几位少爷绣着团花朵朵的缎子长衫,眼珠子一转,用他们身上的衣服换了五大一小共六件粗布短打和一床只够李夏盖的小被,其实按楼小拾的话来讲,那个充其量也就算个被单,店主又找给了他们500文。衣服料子有点硬,磨着皮肤难受极了,几位少爷皱着眉拽了拽下摆,满脸不乐意。此时,几位不知人间疾苦的公子哥终于完全变成了小老百姓。 招呼众人将东西都搬上车,楼小拾就打算出城了,手里还有569文钱,他原本就没有将钱花个精光的习惯,多多少少手里总得留点,以备不时之需,万一谁有个头疼脑热的呢,省的到时抓瞎。 李夏坐在上上,楼小拾嘱咐他抱好怀里的个碗碟,就怕磕到碰到,都要出城门了,被一小贩吆喝声给叫住。 “几位,看看咱们家的土鸡,嘿,产蛋好,肉质鲜!您看多欢腾,自养或者杀来吃都合适!”一小贩嘿嘿地笑着,边说边从旁边的竹筐里抓出一只半大的鸡,浑身都土黄色的,屁股处略深,鸡冠倒是够粉红。鸡在小贩手里扑腾了两下,证明其精神充沛。 “怎么卖的?”楼小拾停了下来 “60文!”小贩将手里鸡往楼小拾跟前凑了凑。 “100文两只,我要一公一母!”楼小拾比了比手指“要命哦,110两只!” “就100吧,咱家原本也没打算买鸡,要100两只我就买了!”楼小拾态度坚定。 “哎呦,100文就100文吧!” “等等,我再多给你4文钱,你把那竹笼子给我,要不我怎么给它们弄回去啊!”楼小拾指了指旁边空了的大竹笼。 “好好!”小贩动作熟练地掏出两只鸡放在竹笼里,然后系好,好热心地帮忙搬上了小车。楼小拾付完钱,隔着竹笼打量里面的两只鸡,一大一小,稍小的那只是土黄色的,大的那只身上是红黑的,肚子那里是浅黄色的。 一行人赶在太阳最烈的时候出了城门,没办法,要想今天走到桃花村,他们是别想再耽搁了。小车几个人轮流推着,李家小四推了一会就喊累,眼睛一眨就含了雾气,一脸委屈。李横到底也还是做大哥的人,握住扶手帮着弟弟推。李夏则兴奋地看着两边的风景,脑袋一刻也闲不住,东瞅瞅西瞧瞧,看嘛都新鲜,其实也就是羊肠土路,叫不出名字的植物树木立在两旁,郁郁葱葱。 沿途遇见落在路两旁的枯枝,楼小拾就拾起来堆在车上,准备当晚上生火的木材。楼小拾没想到第一个动手跟着他捡树枝的竟是李家老二李乔,然后李横、李程看见了也都去捡回来,最后连李舟都学着哥哥们的动作。 断枝就让他们去留意吧,楼小拾跑到路旁去采野菜,中间紫而两边叶绿,总能看见一小簇一小簇的苋菜躲在树旁边。楼小拾用衣摆接着。 “这是什么?”嚯~背后猛然想起一声音,楼小拾吓了一跳,差点将手里的菜扔出去,一回头看见李横正蹲在他身后,皱着眉头盯着他拿在手里的菜,这是自那天以来,他第一次主动同他说话。 既然人家都开口了,楼小拾也不好再高姿态了,半转过身子,将手里的菜凑到李横眼前:“这是苋菜,野菜的一种,我采点回去咱晚上吃!” 李横看了半天,接着也动手跟楼小拾拔苋菜。 几个少爷从没走过这么远的路,手里还推着车,他们行进速度十分缓慢,楼小拾在心里盘算一下,现在估计得有下午4时了,也不知道他们今天走不走得到桃源村。在楼小拾正怵头的时候,后方传来嘚嘚嘚的声音,一回头,正好看见一穿着短褂的汉子牵头牛从后面赶上他们。 “诶!几位兄弟这是去哪啊?”汉子和他们并排,扫了眼车上的生活用品。 “我们是去桃源村,大哥你呢?”楼小拾擦擦头上的汗。 “诶?俺也是回桃源村,你们这是……走亲戚?要不,你们把车套在俺家老牛身上,咱还能快点,看你们一个个细皮嫩肉的,没走过远路吧?” 李家兄弟听了那人的建议都挺高兴,尤其李舟,更是在一旁直点头。楼小拾则停下动作,戒备地打量对方,浓眉大眼,皮肤黝黑,面相倒是一派的忠厚老实。 “哈哈哈,你不用这么戒备,你们这么多人,俺就一个,还怕俺拐了你们不成?”看出了楼小拾的犹豫,汉子倒不生气,反而哈哈哈地爽朗笑出了声。 楼小拾面色一讪,心想这几个都是没吃过苦的公子哥,真有点什么,他们几个人一起上恐怕都不是这壮汉的对手,那拳头,好家伙,能直接给人怼飞了。但楼小拾面上还是堆着笑:“瞧大哥说的,我就是想这小车够咱几个坐的吗,您这建议我们感谢还来不及了,那就劳烦大哥将牛套上吧,咱们还能趁早回桃源村。” 汉子在前面动手弄着绳子,楼小拾和李家兄弟规整着车上物品,他偷偷跟众人打个眼色,让他们都机灵点,就是不知道对方看懂没看懂。 柴米油盐堆在中间,那两柄铁具一个放在李程手边,一个靠着李横,李夏被李乔抱在怀里,李舟抱着碗碟,而楼小拾则把持着鸡笼。手推车原本后边有把手的地方现在变成了前面,车子套在老牛身上前扬后矮,刚好将支着地的木杵抬了上去,离地面有好几寸,不用担心它磨着地面。三左三右,都侧坐在车边上,楼小拾不敢让李舟和李夏坐在最后,怕他们摔下去,好在牛拉着车的速度也没太快,但确实是比他们推着车走要快多了,还不累。 “大哥,还没请教您贵姓了?”楼小拾跟汉子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哈哈,公子是读书人吧,说话都文绉绉的。俺姓牛,家中排行老大,人都喊俺牛大!”牛大笑的爽快。 “呵呵……我叫楼小拾,这几位都是我亲戚——李横、李乔、李程、李舟,这是李横的儿子,李夏。” “对了,你们去桃源村是找谁去啊?俺也是桃源村的,村子里的人俺全认识!” “我们不是去走亲戚,我们是去桃源村定居去的。城里呆不下去啦,长辈留给我们几块地,我们就回去种种地。”李家兄弟都不说话,就听楼小拾和牛大一来我往的交谈。 牛大回头看他们:“唉?你们可是说的村北头那几间屋子?”见楼小拾点了点头,牛大面色一喜:“哎呦,那房子建了可有些年头了,村里人还说,建的这么漂亮咋没人来住呢?要不是村长一直告诫那房子是当年给村子修桥的女菩萨的,恐怕这些年那房子就得被人占去了!哈哈哈哈!” 楼小拾再次感叹李母的深谋远虑,不止弄好房子留好地,还打点好了人际关系,李家兄弟住那也不用担心被人欺负了。李家兄弟一时也感慨良多,他们不知道从来都板着一张脸的母亲竟在背后为他们做了这么多。至此,楼小拾对牛大的戒备心算是放下了一半。 “喏,快到了!”牛大指了指前方,两旁的树木的背后,不知何时多了如墨的山石,蜿蜒连绵到尽头。有牛拉着果然不一样,他们一开耽误了这么长时间,竟然还能在日落之前赶到。 土路越来越窄,两山之间形成一险隘,从口入,眼前豁然开朗…… 一块块的高低不平的土地延绵到天边,朴素的老房子不规则地掩映绿野黑土之中,交织成一片春意盎然。两座山峰遥相呼应,山上古木参天,青树翠蔓,像两个保护者似地将桃源村从东西两面环绕了起来,而另一面则对着波光粼粼的湖水,烧红半边天的晚霞将湖水也染成了金红色,美得让人惊艳。还有一条小支流,蜿蜒穿村而过,溪旁错落着民居。 楼小拾彻底被震撼住了,他在想自己是不是不小心来到了人间仙境。 第05章 搞鸡毛啊! 楼小拾还流连于两旁的景致,马车已拉着他们到了村北面,北面是离湖最近也最偏僻的一块地方,楼小拾认为却也是最肥沃的一块土地。 “喏,就是那几个土房,野草都快半人高了!”牛大指了指,显然对有人能花钱盖一栋土坯房子而羡慕不已。 牛车已驶到了房子跟前,牛大跳下车子稳住了牛,楼小拾仔细看着眼前被风雨侵蚀的都掉渣的土坯房,不是个这吧,就这还羡慕?这整个一危楼啊,住进里面都得提心吊胆,而顶子的茅草早就烂光了。 似乎看出了楼小拾的担心,牛大上前拍拍土墙,一副引以为豪的口气:“小拾兄弟甭担心,这房可是当年俺村第一巧匠张大叔给砌的,人家现在都进城开铺子去了,听说那女菩萨当年花了大价钱,这材料都是用顶顶好的!” 楼小拾也淌着草过去,跟着推了推,到底好不好他也不知道,牛大还在旁边摸个不停。 楼小拾抬头看着屋顶,眉头皱成了川字型,牛大接着道:“瞧我,光顾着呆着了,我帮你们找人去借点茅草!”楼小拾连忙道谢,牛大赶着牛走了。 也不能傻站着吧,楼小拾让李夏坐在车上看着东西,其他人则一起动手拔野草,拔好的野草堆在一旁,对于现在的楼小拾来说,什么东西都得利用上。 还没等来牛大,到等来一拄着拐棍颤巍巍的老头,旁边一个中年人搀扶着他。来人打量着拔草的众人,然后又转过头看了看坐在车上的李夏,半天才开口:“咳,我姓张,是这村子的村长,我听牛大说你们是来这定居的?” 老头说话有点慢,楼小拾听着都着急,等村长终于不说了,楼小拾赶忙掏出地契给对方看看,又将给牛大说的理由说了一遍,现在天已经半黑了,村长都快将眼睛贴在地契上了,他旁边的中年人也看的仔细,楼小拾猜村长可能也就是装装样子,这么大岁数了,估计那密麻的小字也看不清了。 “你们是那李曹氏的什么人啊?”村长将地契递了回去。 “我们是她的儿子!”几人都放下手里的活,走了过来。 “哦……”村长眯着眼睛又仔细看了看,长的到都挺俊俏,也细皮嫩肉的,但还不是跟他们一样,穿着粗布衣裳,来这里种地,村长又咳嗽了一声:“咳,来到这就好好生活吧,村里人都挺热心的,遇到什么难事也别硬扛着,能帮的肯定都帮一把。你们的地就在前面,喏,那一片野草特别旺盛的就是,现在清明都过了,你们也赶紧整点地种些什么吧!” 村长倒是苦口婆心,忽然他看见在笼子里直扑腾的鸡:“赶紧把鸡放出来吧,肯定一天没喂食了,没看见他们直扑腾吗,你这野草多,倒是美了它们!” “放出来跑了怎么办?”李舟皱眉有点怀疑。 “哈哈,跑不了跑不了,这种家养的鸡是不会乱跑的,而且这地上都是青草和虫子,你轰它们都轰不走。”村长哈哈大笑。 楼小拾闻言赶紧去解开栓着鸡笼草绳,2只鸡一出来就咯咯咯地叫着,撅着屁股在地上吃食,横竖不会远离这一块。 “咦?”一直未开口的中年人皱起了眉,一瞬不瞬地盯着地上的两只鸡,眼睛都眯起来了,不一会,他跟村长说了什么,然后就蹲在鸡跟前仔细看着,光看还不够,还伸手去抓,抓完这只抓那只,弄得鸡叫的老凄惨了。 “你干什么!”李舟不大高兴地跺跺脚。 “我家鸡怎么了吗?”楼小拾悬着一颗心,生怕自己买到病鸡,他也问出了自己的担心:“难道这是病鸡?” 中年人放下手中的鸡站了起来,嘴角要笑不笑地勾着,摇了摇头:“鸡没病,欢实的很……” 楼小拾终于放心了,但看对方表情似乎还没说完,疑惑地看着对方,等着下半句。 “就是你买两只公鸡做什么?又下不了蛋!” 我靠,不是吧,搞鸡毛啊,怎么会是两只公鸡呢,搞背背鸡吗……转念一想那小贩后来殷勤的举动,楼小拾猜他们可能被骗了,但心里还不死心:“大叔是不是看错了,两只鸡明明一个壮一个瘦,一个尾巴长,一尾巴短,一颜色艳丽,一颜色单调……” 那中年人也猜出他们可能被骗了,收起笑容,一副教导的强硬语气:“哪里能单凭这些就区分公母?这两只鸡不是一个品种,当然大小不一样,羽色不一样了。你看,这两只鸡翅膀上的羽毛基本长短一致,而且前端是尖的,母鸡就不是这样了,长短不一,前端也是圆的。这也就是最基本的判断,真要仔细去分辨,还得翻鸡巴去看……”中年人说着,又抓起一只鸡,翻给众人看。这群人也真是的,一听说要看鸡的鸡巴,一个个都凑过来了。看是看到了,但旁边也没有母鸡去对比差别,楼小拾只能将公鸡鸡巴的样子牢牢记住。 这时牛大也推着辆木板车过来了,车上放着堆放着茅草,旁边有个小媳妇帮他提着油灯,另一边还跟这个孩子,李大将车推到了土房跟前:“还好唐家奶奶平时就习惯晒茅草备着,否则还真不好凑这么多。来,这是我家婆娘!” 提着油灯的妇人一欠身,众人赶紧帮忙上前跟着搬茅草,茅草都编制好了,一块一块的,紧密的很,牛大边卸边说:“这娃子是唐奶奶的孙子,唐小。唐娃子,来打个招呼!” 那孩子瘦的跟竹竿似的,年龄看着应该和李夏差不多,但一点也不怕生,眼睛扫了一圈新搬来的众人,跟个小大人似的。李夏小心地从车子上跳下来,躲在楼小拾身后看着唐小,他以前很少有机会能跟同龄人接触,这会想跟这个小哥哥做朋友,但又怕生的不知道怎么开口,唐小也看着李夏。 楼小拾将李夏拽到跟前,替他找了个说话的机会:“李夏,来跟唐哥哥问声好,唐娃子几岁了,应该是哥哥吧?” “唐哥哥!” 唐小看见同龄的孩子,也笑着勾起了嘴角:“我今年6岁了,你叫李夏是吧,以后没事的时候你就找我来玩!” “嗯!” 第06章 没眼没毛! 村长又嘱咐了几句就和那中年男人走了。牛大登上屋顶,一层层地将干茅草铺上,他家媳妇在旁边帮他照着亮,反观李家兄弟一个个傻站在一旁,楼小拾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一人踹一脚,这几位当自己还是爷了?别人替他们干活好像是应当则份似的,也不想想这到底是谁的屋子。楼小拾抱起地上的茅草递给牛大,语气里满满的不悦:“你们还傻愣着干什么?还不都过来帮忙,真当是你家的下人了!” 被人当着面嘲讽,李家兄弟脸上都挂不住了,牛大还一个劲地说“没事没事”。李程懂些拳脚功夫,借力一翻就上了屋顶,李舟在底下帮哥哥递着茅草。楼小拾带着李横和李乔,将车上的东西都搬进屋。 楼小拾这才瞧清屋内的布局,一进门就能看见地上有一个方正的火塘,火塘很干净,一看就是没使用过的,四周的小石砌的挺规整,做饭的时候方便放碗碟,或是冬天的时候一家人围着火塘吃饭,也多亏楼小拾上辈子旅游时见过这种类似的东西,否则他还以为这是个小便池了。一扇方正的窗子开在墙上正对着火塘,推开窗子向外望能看见涓涓小溪静静地流淌。把角处是一块石头垒砌的高台,估计是用来放柴米油盐的吧。一左一右各有一间屋子,屋子里更是简陋,只有竹床,楼小拾看着竹床皱眉,看来打好新床之前,得有人一直打地铺了。 楼小拾将路上捡到的枯枝堆在火塘里,牛大哥帮他们弄到现在,连饭还没吃上呢,那几个少爷也饿了一天。楼小拾让李横李乔继续收拾屋子,他去溪边刷锅洗菜去了,每户人家都将房子建在溪边,真的是很方便。溪水很清,因为是第一次使用,楼小拾趴在溪边刷了半天。 锅里盛好水,洗净的苋菜掰成一段一段的丢进锅里,他准备焯好苋菜撒盐拌着吃,清淡凉爽。 打火石弄了半天才点燃枯枝,楼小拾将锅架在火塘上,水见开他就将苋菜捞在碟子里。锅里的水变成绿色的了,他将水倒掉,装了糙米去溪边洗米,有时浮上水面的谷皮顺着水要流走,楼小拾都得一把给拦住,赶忙摆正锅,古时的米也没农药,楼小拾洗了一遍就装好水端回去了,将锅再次架在火塘上:“李夏……李夏!” 楼小拾冲着门口喊,一会,李夏就迈着小腿跑了进来:“小拾叔叔,干什么?” “你坐这盯着锅,要是烧水没了喊我一声。” 李夏点点头,托着下巴就蹲在了火塘旁边,楼小拾端起苋菜又出去了。蔬菜焯水后再拿凉水激一下,能让绿叶更鲜嫩,口感也更好。 楼小拾将菜摆好,期间在粥里又添了两次水,用筷子捅了捅米粒,看差不多了,牛大也正好弄完了房顶。 “牛大哥,谢谢你啊太谢谢你了!”楼小拾见牛大脸上都是汗,真是打心眼里感谢对方,要没有他,他们还真不知道这房顶该怎么对付过去。 “嗐,没什么,邻里之间互相帮忙嘛!”牛大抹了一把脸。 “你们给牛大哥、牛大嫂倒杯水去!”楼小拾心想这帮人太没眼力价了。 四个少爷谁都没动,楼小拾心里火噌噌的,幸好李乔愣了一下就进屋找碗去了,哪里有烧水啊,直接在溪边舀了两碗递了过去,牛大这次到没客气,是真渴了,接过碗就咕咚咕咚一口喝干了,李乔支支吾吾地说了一句“谢谢”。 牛大嘿嘿地笑了,楼小拾也挺满意的:“牛大哥,牛大嫂,在我们这吃完饭再走吧,帮了我们一晚上还没吃上饭呢!” “不用了不用了!”牛大连忙摆手。 “别啊,牛大哥你别跟我客气,都这么晚了,你们不在这吃我哪过意的去啊!” “小拾兄弟,没跟你客气,你嫂子在家都做好饭了,下次,下次再来你家吃!”牛大连忙摆手。 “唉~那我就不留牛大哥了。对了,我用不用给唐小点钱啊,他给我们家这么多茅草?” “不用,唐奶奶也不是指这个赚钱,你赶明给他家割点茅草送过去就行,他家就一个唐奶奶一个唐小,孤儿寡母的,没事能照顾点的地方照顾一下!” “好咧好咧!”楼小拾低头看着唐小:“唐娃子,你在我家吃饭吗?” 唐小看看牛大看看李夏,李夏一副期待的眼神,但唐小还是拒绝了:“我也不了,我借着牛叔的油灯回家了!” 李夏眼神黯淡了,满脸失望,唐小冲着李夏又说:“明天,明天我再找你玩来!” “嗯!”李夏重重地点了点头。 牛大看他们家人口众多,猜到他家床可能不够用,也就没将剩下的茅草带走,楼小拾招呼众人将茅草都搬进去:“搬完后洗洗手就吃饭吧!”他自己轰赶着鸡进屋,没办法,没有鸡窝,晚上也只能让鸡在屋里过夜。 楼小拾费了半天劲才给它们轰进屋,一回头正好看见四个少爷围在火塘边,李夏一碗一碗地给他们盛粥。 “我说少爷们,你们是还没认清现在吗条件是么?” 四人只知道楼小拾语气里带着火药味,就是不知道他又因为嘛生气,李横嘭的一声将拳头砸在地上:“你又发什么疯?”李舟也小声地说着楼小拾的坏话。 “你们四个大老爷们都等着一孩子给你们盛饭了是吗?你们没手没脚啊,他不盛你们就不吃了是吗?”其实小辈给长辈盛饭也没什么,楼小拾就是看不惯那四人一副理所应该的态度,根本没把李夏当个孩子,当自己的骨肉,在他们眼里,李夏可能就是一个年纪小的小厮吧! 四个人不说话,梗着脖子一副自己没错的模样,楼小拾咬牙切齿,一步上前将李夏盛好的粥都倒回了锅里:“少爷的习惯都给我丢掉吧,这没人欠你们的,要吃的话自己盛!” 楼小拾重新给自己和李夏盛满粥,特意捞的锅底的浆糊,冲着对面四人一副“你们爱吃不吃的表情”。四个人只犟了一会,实在是饿了一天了,没必要跟自己肚子过意不去,想着不能将一锅粥便宜给楼小拾,一个个拿起勺子给自己盛满碗,呼噜呼噜成心喝的大声。 第07章 操心的命! “爹爹……我要尿尿……”李夏脱了裤子,苦着一张脸看着李横。以前在李家有固定的“茅房”,这换了地方,李夏小朋友都不知道该尿在哪里。 “啊?”李横僵了一下,不知道此时他该做什么反应。 李夏的母亲本是李府的一通房丫头,使劲千方百计只为怀上他李横的骨肉,傻女人以为有了孩子李横就会纳她为妾,最后却机关算尽枉丢了性命,生李夏时难产而死。李夏在李家就成了一个尴尬的存在,明明是李家大少的长子,却没有人给他当成小少爷,甚至连李横都没有将他当成自己骨肉的自觉,几年来没有特意去关心,因为他觉得给李夏一个栖身之所,这就足够了。 这边,李横手忙脚乱,楼小拾却端个罐子跑了过来:“等等等等……李夏,你尿在这里!”说完,将罐子摆在李夏脚边。 “嘘——”楼小拾吹着口哨。 哗———— “你留这尿干什么?”李横一脸嫌弃,楼小拾却把还热乎的罐子放在了火塘旁边的角落里。 楼小拾拍拍手:“你们都听好了,以后这个就当咱的夜壶,晚上小解都在这里,我要这个有用!” 众人哦了一声,碗筷洗好摆好以后,接下来就是房间分配准备睡觉。 “左面那间屋子里的床让李夏睡,右面那间屋子里的床李舟睡。”谁让这两个人是他们中最小的呢,李家兄弟对于这种分配到没有异议:“外面有茅草,你们愿意睡哪就搬点茅草垫底下,虽然春天了,但夜里还是会凉,俩俩地挤在一起吧,晚上还能互相取暖。” 能分到床,李舟还是小小地欢呼了一声,他以为那凶巴巴的楼小拾会自己占着床了。李舟看了看自己的大哥、二哥、三哥,最后将目光停留在李乔身上:“二哥,你跟我睡床吧!” “我?”李乔指了指自己。 “是啊!那床挤一挤也够俩人睡的,晚上也不怕冷了!”不怪李舟选了二哥不选大哥三哥,李横人高马大长手长脚,李程一直习武也是身强体壮,也就长相偏柔美的李乔身材修长纤细。 “那咱俩睡一起挤一挤吧!”李横抱起茅草,冲李程努努下巴。 李程点点头,李横见楼小拾也在捡着茅草,犹豫了一下说:“你和李夏睡一张床吧,他一个小孩子,占不了多少地!” 楼小拾刚想说你俩是父子,还是你俩一起睡吧。但转念又一想,若李横和李夏睡一起,那就只剩下他和李程,俩人也不相熟,不可能挤在一起睡。楼小拾点点头,推着李夏回了屋,李横抱着茅草也跟着进了左面的屋子。 楼小拾忘了买照明用的灯具或蜡烛,不真正过上日子,总不能算计好每一样,熄了火塘里的火,他们是摸黑进屋的,黑暗中只听见悉悉索索脱外衣的动静,楼小拾替李夏盖了盖被子,侧着身子也躺下了。 “小拾叔叔,我晚上睡觉会踢人!我要是踢你了,你可得给我推醒了!”李夏往里挪了挪,生怕自己半夜将小拾叔叔踢下床。 “呵呵,小拾叔叔能给李夏整个抱住,我抱着你,你就踢不了了!” “呵呵呵呵……”李夏在楼小拾怀里动了动,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刚躺下根本感觉不到冷,李夏偷偷地将被子踢开,黑暗中楼小拾一撇嘴,给他将踢开的被子又盖了回去,只是往下拉了拉。 “小拾叔叔……” “嗯?” “我睡不着……”李夏这一天倒是没累着,小孩子对环境最敏感,换了地方总会感到不安。 “那怎么办?” “小拾叔叔,你能给我讲个故事吗,以前虎子哥晚上睡不着,虎子哥的娘就讲故事给他听,我也会在一旁听着,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那好吧,我给你讲个故事,听好了啊……在很久很久之前有一座山,那座山里呢有一个庙,而在那个庙里……有一个很老很老的和尚,那老和尚在干什么呢,他在讲故事,他讲的是什么呢?那就是……在很久很久之前有一坐山,那座山……” 这可比数羊还要管用,反反复复,李夏一会就迷糊了,嘴里咕哝一声,往楼小拾怀里扎了扎:“小拾叔叔……你要是我爹爹就好了……” 本来不大的声音在安静的屋里却显得异常清晰,明知是童言无忌,但李横听见了还是觉得不痛快,自己的儿子想认别人当爹,这算什么事啊!他也不想想,在这之前,他有做过当爹的该做的事吗! 楼小拾看李夏睡着了,他也不说话了,小孩子最能清楚的感觉出谁对他好,楼小拾对李夏睡前的咕哝也不在意,应该在意的人还在墙角挤着呢。 楼小拾忙了一天,本应该极累,但他就是操心的命,大脑不肯停歇,一直盘算着以后的打算。清明都过了,地还没整,整完还得翻,也不知道这的土地怎么样,适不适合种稻子、豆子,雨水充沛不充沛。别人都种些什么,他买的那些白米豆子肯定不够,看来明天还得进城里买点,但是还得整地、除草,一堆活要做。还有收获之前他们吃什么?那点糙米是肯定不够的了,这里有湖,也不知道里面有鱼没鱼,或许还可以上山采点野味,不都说兔子繁殖快吗,也许他也能逮到兔子。对了,还有那两只倒霉催的公鸡……算了,还是先留着当储备粮吧…… 楼小拾也不敢翻身,怕给李夏吵醒,脑子浑浑噩噩,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纯恶搞的分割线================================== 李夏:小拾叔叔,你是睡不着吗? 楼小拾:〒_〒嗯! 李夏:上次小拾叔叔讲故事哄我睡觉,那我也讲一个给小拾叔叔听吧!~(@^_^@)~楼小拾翻身转了过来:你还会讲故事o_O? 黑暗中李夏扬扬脖子:那是!以前崔大娘给虎子哥讲的时候我在一旁听着,听多了自然记住了,只是每次坚持不到最后就睡着了,一直不知道故事的结局X﹏X楼小拾心想到看他讲些什么,实在不行自己编个结局给他,又动了动,找了个舒服姿势:你讲吧! 李夏学着大人的语气,故意拉长声音:在很久很久之前,一个小镇上生活一对夫妻,到底具体多久之前呢,我也不知道●△●倒还也有模有样,楼小拾笑了笑。 李夏接着说:那对夫妻生活美满,男人天天出去卖饼赚钱,女人在家……在家收拾屋子…… 楼小拾:˙▂˙ 李夏:然后……有个好心人看他家生活贫困就主动帮忙,不时地送些银子给他家…… 楼小拾:_#…… 李夏:然后有一天武大叔生病了……西门公子就提着药上门了……然后我就睡着了,小拾叔叔你知道结局吗? 楼小拾:睡觉(╰_╯)# 第08章 理论≠实践 包括楼小拾在内,每个人都杀气腾腾,因为天还没大亮,外面的两只公鸡就咯咯咯地叫个不停,楼小拾觉得自己这一宿好像都没有睡着似的,顶着两黑眼圈推开屋门,两只公鸡还在那比着叫呢。对面的屋子也是一阵床板晃动的声音,没一会,李乔披着衣服就出来了,同样一脸疲惫。 通过一天的观察,楼小拾发现李乔的适应能力比他大哥李横还要强,昨天也是今天也是,这会李横还在茅草堆里哼哼唧唧着呢,李乔就已经起来了。楼小拾冲他点点头,打开房门,将两只鸡轰了出去。李乔打着哈欠也出了屋,蹲在溪边洗脸漱口,清晨的水带着一夜的凉意,楼小拾和李乔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我今天还要去趟县城,看来家里还缺不少东西!”楼小拾觉得自己跟李乔还能搭上几句话。 “嗯……好!”李乔将水吐在一旁:“需要我们做什么,你提前交代好。” 楼小拾挑眉看他,显然不相信他会主动要求干活“你不用这样看我,我们到底还是知道不干活就没饭吃的。给人当小工我们是绝不会去做的,要不想饿死,也只能先种地了。” 楼小拾点点头,本以为他们还得再骄纵任性一些了,有了这个自觉就行! 楼小拾刚要再说些什么,背后响起重重的哼声,李乔和楼小拾同时回头,李横臭着一张脸站在他俩身后。楼小拾抹了把脸就起身走了,可能第一印象真的很重要,反正楼小拾对李横的第一印象是差极了,嚣张招摇,又自负的不行。 一进屋,李程、李舟、李夏竟都起来了,楼小拾越过他们,拿上锅子就开始准备早饭,早早喂饱他们,也好有力气去干活。 还像昨天一样,李夏盯着火,大人们则利用煮饭的时间收拾房前屋后的野草,雾气腾腾夹杂香气从屋里传了出去,引来了小鬼一只——唐小站在门口,伸长脖子往里看。 “唐娃子,找我家李夏来玩了?进去吧!”楼小拾冲唐小笑了笑,唐小犹豫了一下,最终抵御不过香味的诱惑,跑进了屋里。 好在清晨比较凉爽,终于在太阳火辣之前收拾好了野草。楼小拾特意留出来一方土地,只用锲割了一半,准备以后圈起来当鸡窝使。 屋内 “李夏,你在干什么啊?”明知故问。 “啊?我在熬粥啊!”坐在火塘旁,李夏的小脸被烤的红扑扑的。 “哦……” 咕噜噜——不知是谁的肚子发出好大的声响,李夏狐疑地看着唐小,半天才恍然大悟:“唐哥哥你没吃早饭啊?那一会跟着我们一起吃吧!” “可以吗?”唐小眼睛不错神地盯着锅。 “当然可以啦!”李夏拿过楼小拾特意准备好的的水罐子,咕咚咕咚往里倒了许多水。五岁的的李夏抱着水罐还是有些费劲的,唐小刚忙帮他托着罐底。 “嘿嘿,谢谢唐哥哥!”李夏咧嘴笑了笑,大颗大颗汗珠顺着额头滑了下来。 “呵呵!”唐小也冲他笑,然后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左看右看,起身在角落里拿来一把茅草,顺来一根枯枝,坐在李夏旁边就开始鼓弄。 李夏开始是不解地看着,然后小嘴巴张成了O形,唐小十指灵活,一捧散乱的茅草在他手里鼓弄几下,就像变魔术似的转眼就被编成了一把小扇子。 李夏接过唐小递给他的扇子,小小地欢呼了一声:“唐哥哥,你真厉害!” 唐小有点不好意思,搔了搔头:“嘿嘿,这茅草晒得太干了,你先凑合着用,下次我用金毛花和山棕叶给你编,我还会编蚂蚱呢!” “好耶!”李夏讨好地给唐小扇了扇。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唐小的话刚好让进门的楼小拾听个正着,眼珠子骨碌一转,心里打上了小九九。 “唐娃子啊!”楼小拾坐到唐小旁边,从李夏手里拿过扇子粗略的看了几眼:“你手艺还挺好,告诉叔叔你还会编什么?” 被长辈夸奖,唐小就觉得更不好意思了:“我还会编蜻蜓、蝴蝶、小兔子……” “……”楼小拾不得不出声打断他:“我是说你……你会编篮子一类的吗?” “会啊!” 楼小拾心中一喜,又多夸了他几句:“唐娃子手真巧啊,年纪这么小就会编这么多种东西!” “村里的人几乎都会编,像菜筛、箸笼、篮子、簸箕都是自己编,谁家有闲钱去买这些东西啊!”唐小人小鬼大。 楼小拾嘿嘿笑了一下:“那唐娃子,小拾叔叔就不会编,你给叔叔编篮子,小拾叔叔用其他东西跟你换怎么样?” “真的?”唐小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晶亮得吓人,他在想也许可以跟小拾叔叔换来一把糙米,这样他就能给奶奶煮粥喝了! “当然是真的了,那你先告诉我,你想换什么东西?” “嗯嗯……我想要点糙米,不用太多,一点点就可以,我可以多给你编几个!可以吗?”唐小偷偷地看着楼小拾的表情,生怕自己的要求太过分,对方不同意。 “当然可以了,但你告诉我你怎么想要糙米?”楼小拾还以为小孩子会跟他要些糖果一类的了。 “嗯……家里有两个月没吃到糙米了,奶奶说租子省点花才能够过到年底,有时别人家也会给我们送点吃的来,但奶奶不让要,说谁家都不容易,如果我用篮子跟你换糙米,就不算白拿你的东西,奶奶应该不会说我了吧!” 楼小拾这才想起来牛大说过,唐家孤儿寡母就唐小和他年迈的奶奶。是啊,一老一幼,种地这种体力活怕是应付不来,也只能将地租出去,换点银子过日子。 唐小和楼小拾敲定,一想到自己能换来一捧糙米,唐小就呵呵直乐。楼小拾倒了点水又搅了搅锅子,糙米粥还得再煮一会,他站起来从角落里掏出那包白米,准备先泡一泡,过两天地整出来了,也好下种。 “白米!”唐小一声惊呼,冲到楼小拾跟前,不错神地看着白米,那眼神跟看宝贝似的:“小拾叔叔家还有白米啊?” 楼小拾觉得他表情太夸张了,又笑了笑:“是啊,我准备用白米种点稻子!” 唐小由看宝贝的眼神变成看怪物的眼神:“小拾叔叔你在开玩笑吗?” “啊?” “白米又发不了芽,怎么可能种的出稻子来?”唐小双眼瞪得跟牛似的。 “啊啊啊?” 第09章 实地考察! 楼小拾读大学那会,同宿舍有个农村来的,因为生活习惯、日常作息都不相同,宿舍其他人挺欺负排斥他的,楼小拾倒不是多有正义感,而是看不惯那群孙子趾高气昂的样子,一个个装逼装的跟带着血统证明似的,对,就和那李横一样。一来二去,楼小拾渐渐和那人相熟。就是他给楼小拾讲了许多关于种地务农的知识,他当时绝对想不到,自己有一天还真能用上。楼小拾开始还沾沾自喜,想着通过自己知道的现代总结出来的经验之谈而带着李横他们发家致富,等到实际操作时他才知道自己也不过是纸上谈兵,他连大米发不了芽都不知道。 楼小拾以牛奔的速度跑了出去,茫然无措,以为比李家那几个公子哥多了生活阅历,其实自己和他们也差不多,还有就是对以后的发愁。 “他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可能是在锻炼身体吧!” “……” 楼小拾看见前面扛着锄头的张大叔,就是村长的儿子,一眼看出楼小拾养的是两只公鸡的那人,楼小拾一个箭步冲上去:“张大叔!” 好么,吓了张大叔一跳:“小拾兄弟啊,这么火急火燎的是要去哪?” “张大叔我问您点事!”跑的太急,嘴巴太干,楼小拾吞了吞口水:“大白米是种不出来稻子吗?那用什么能种的出来稻子?” 张大叔皱眉:“谷壳和糠都磨去了,精米怎么可能种出稻子?你这问题就跟问煮鸡蛋能不能孵出小鸡仔一样!” “那什么能种出稻子?”楼小拾又问了一遍。 “糙米啊,糙米能种出稻子!”张大叔用看傻子的眼神瞅着楼小拾。 呼~原来是这样啊,楼小拾不好意思地搔搔头。 “你问这个干什么?” 楼小拾有点不好意思:“我们家不是有几块地吗,我想种稻子,这不刚知道白米种不出稻子吗!” “你还是种点玉蜀黍(玉米)吧,咱这大都是斥卤,村民常年都种玉蜀黍,也就玉蜀黍也好成活!” 楼小拾不明白啥叫“斥卤”,他准备一会亲自去看看,楼小拾记下了张大叔的话:“谢谢张大叔了,我先去我家那几亩地看看,然后进县城买点玉蜀黍去,家里也还缺了好多东西呢!” 张大叔想了想:“我今天也去县城,正好我捎着你一起去吧!” 楼小拾喜出望外:“太好了太好了!那您什么时候走?” “我先去地里看一遍,然后拾掇拾掇就走,你检查完你家地就来我家找我吧!” “嗯嗯,那我先去了啊!” 高低不平的土地上,有的地方光秃秃,露出了带着白色晶体的土壤,有的地方则是一片片密集的枯草,楼小拾戳了戳地上的白渍,摸在手里有点像盐,伸出舌头舔了舔,果然是咸的,原来张大叔说的“斥卤”指的是盐碱地啊。 楼小拾皱起眉头,盐碱地确实不易作物生长,但也不是不能利用,现代总结出了许多改良盐碱地的方法,尤其桃源村又不是在滨海地区的附近,所以楼小拾猜测这盐碱地是后天形成的,好好改良,不久之后就能成为一方沃土。还可以种一些耐盐的作物,水稻刚好就是其中一种,这更加强了楼小拾种水稻的决心。 楼小拾他们的地离着湖极近,没走多久就到了湖边,蘸着水尝了尝,还好,是淡水湖。他不知道李母当初买这几块地是成心挑选还是纯属巧合,离着淡水湖近方便他灌溉排水,对改良盐碱地有太大的益处了。 看来得重新计划一遍了,楼小拾匆匆回了家,脑海里不停盘旋着各种方案。 回到家,李横他们已经吃完早饭了,正坐在门口晒太阳呢,倒是给他留了一碗粥,粥已经不太热了,楼小拾仰脖,一口喝光了:“我一会跟着张大叔去县城,你们今天的任务就是除草,哪块是咱家地都知道吧,都别偷懒,野草茂盛但分布不均,今天一定都得除完!” 几个人点点头,但都不见动,楼小拾翻翻白眼:“还不快点去啊,人家都播完种了,咱家还没翻地呢。对了,野草都抱回来啊,我不推车去,你们用吧。” 其他人这才站起来,楼小拾总觉得他们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也没工夫搭理他们,楼小拾一抹嘴,揣上钱就去张大叔家了。 楼小拾坐在牛车上真是舒服又惬意,张大叔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着话:“你要买什么东西,一定要一次买齐了,村里人很少去县城,有牛车的也不多,一来一去太耽误功夫,上次牛大是想去卖牛,我这次是要给老爹抓药。” “好,我盘算盘算买什么,一会尽量快点!”楼小拾扳着手指头。 到了县城,楼小拾都快跑起来了,刚刚已想好买什么了,现在直奔粮铺。 一亩秧田大约能种十亩大田,一亩秧田大约需要3040斤种子“老板,来30斤糙米,10斤玉蜀黍!您可得给足我分量啊!” “那是自然!”老板乐呵呵地点点头,楼小拾在一旁装模作样地皱着眉。 楼小拾又花15文买了三斤醋,然后就拖着米站在一旁等张大叔,刚刚还有465文了,转眼还剩下100文,楼小拾原本还想买油灯买农具,这会是什么都不敢买了,之前也说过,他手里没点钱心里不踏实。 “小拾兄弟,都买好了啊?”没一会,张大叔驾着牛车回来了,车上码了一堆药,楼小拾将米抗上去,冲张大叔点点头。 “都好了,再多也没钱买了,手里不得留点应急么!”楼小拾嘿嘿笑了两声,一屁股蹿上车。 张大叔点点头,显然赞同他这种留有余地的习惯。 两人也没耽误,还没到中午就已经驾着牛车踏上回村的路。在路上,楼小拾又下车采了许多苋菜。张大叔跟着他一起采,他家虽然是地最多,每年卖粮的钱最多的一户,但老爹每年的药钱也是笔不小的数目,同样节衣缩食以野菜冲粮。 中午刚过,楼小拾跟张大叔就回了村,将米粮放回家中安排好,又去地里看看他们进度,一个个满头大汗到都认真除着草,李夏帮着将拔下来的草归好放在车上,一见楼小拾回来,张着带泥的手就跑了过去。 “小拾叔叔!你看我们都在卖力干活,没有偷懒哦!”李夏卖乖道。 “好~乖!饿了吗?”楼小拾摸摸李夏的脑袋。 “饿了!”瘪瘪嘴,摸摸小肚子。 “我给你们做饭去,装满这趟车就回来吧!” 楼小拾又看了一眼就匆匆回去准备中饭去了。 第10章 认真计划! 楼小拾回家的时候绕道去了村长家,还好现在别家都春耕完了,张大叔答应借他几把农具。楼小拾现在只觉得跟火烧屁股似的,恨不得一天掰成三天使。到了村长家,楼小拾先客套几句,等拿过农具后更是一通千恩万谢。匆匆忙忙告别了村长家,楼小拾又厚着脸皮去找牛大,管他又借了把锄头,这样刚好五个大人人手一把农具。 将借来的农具小心放好,楼小拾敛着枯枝和枯草就生火做饭。 “小拾叔叔!你要的席子我编好了!”唐小拖着一圈大大的席子费力地迈进了屋,一看楼小拾才刚做饭愣了一下,然后又有点不好意思,他特意错过了吃饭点,就怕让人家觉得他是来蹭饭的:“小拾叔叔怎么才做饭啊!” “好好好,唐娃子先放边上吧,谢谢你了啊!”楼小拾搅了搅锅里的粥。 “嘿嘿,您不是还给我糙米了吗。对了,您要的箩筐、簸箕得等明天才能编好了。诶,李夏他们呢?”唐小四处看了看。 “行,没事,这两样明天给我就成。李夏他们去地里干活了。唐娃子啊,你帮叔叔看会锅子行吗?” “成!”唐小坐在了火塘边。 楼小拾展开席子,一根根光滑的草茎紧密地排列着,席面光洁,楼小拾又给唐娃子夸了一通,就拿着草席铺到了门口向阳的地方,然后回屋又去取新买的糙米,薄而均匀地摊在了上面。 “小拾叔叔,您这是在干什么?”唐小往门口望了望。 “晒种啊,让糙米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唐小以为楼小拾在逗他玩,低头呵呵笑了几声,嘴里嘀咕着“糙米还要呼吸啊?”。楼小拾铺的仔细,尽量分摊得均匀一致,然后他怕一个没注意那两只公鸡在跑来吃食,就给它们轰进小屋关了起来。 一抬头,刚好看见不远处几个人推着手推车往回走。 “对了,唐娃子,箩筐你能给编密点编大点吗?” “没问题,我编的箩筐能盛水不漏!”小手拍了拍胸脯。 “那就太好了!”楼小拾进屋摸摸他的头:“要不要在我家喝碗粥?” “可以吗?”唐小不好意思地问。 “当然可以了,唐娃子不是还给我编箩筐了吗,以后叔叔还得让唐娃子帮忙呢!” “好咧好咧,以后小拾叔叔有吩咐,我一定帮忙!”唐小闻闻锅里的香气,又往里倒了点水。 “唐哥哥!”李夏还没进门就看见了唐小,一下子扑进了屋。 李家兄弟则还要把手推车停在一旁,杂草也卸到了墙角。李舟累的瘫在了地上,倚着后边的杂草堆,眯起了眼。李程则匆匆绕到了屋后,找了一处偏僻的地方,衣服一脱就扎进了水里。李乔也来到溪边,双手捧水洗了把脸。李横到是没动,低头看着铺在地上的糙米。 “这是在干什么?”李横指了指,楼小拾闻言回头。 “晒种,让糙米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楼小拾又说了一遍。 李横皱起眉头,声音里有些不悦:“你蒙谁了,没听过糙米还能呼吸空气的!”李横以为楼小拾是在敷衍他,看他什么都不懂就故意骗他的。 楼小拾也皱起眉“谁骗你啦,人、动物需要呼吸,植物也是活的,怎么就不需要呼吸?” “可他不是植物,他是糙米!” 楼小拾翻翻白眼:“糙米是稻子的果实、种子,糙米种地里能发芽变成稻子,他要是不会呼吸,怎么变成植物!” 李横张张嘴还想说些什么,楼小拾似连珠炮继续开口:“用太阳晒糙米能让他获得氧气,也能提高温度,还能杀死表面的细菌……哎呀,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你又不懂,反正你记住,糙米种之前晒一晒,能提高他的发芽率,加快发芽!” 李横没听懂,但看楼小拾讲得那么认真也就信了。 “小拾叔叔,粥熟了!”唐小在屋里喊。 “哦,来了!” 楼小拾推了推李横:“洗手吃饭去吧!”然后去房后找李程、李乔,又给李舟拉了起来。 “草除的怎么样了?”楼小拾吹了吹热粥。 “差不多了吧,也就还有几块地。”回答他的是李横,只不过楼小拾不知道这个几块到底是多少。 “下午,让李乔和李舟除草吧,那还轻松点,李横你和李程翻翻地吧,先继靠近湖边的翻,门口有我借来的锄头,你们挑柄顺手的吧!” “那还轻松啊?我手都割破了!”李舟一脸委屈,伸出了手,果然白嫩的掌心上不少细小的刮痕。 李小四是娇生惯养肩不能抗,能干了一上午也只是抱怨抱怨,楼小拾也觉得欣慰了:“要不你去锄地?” 李舟想了想:“我还是拔草吧!” 桃源村身处山中,四周高而中部低,明显的丘陵状盆地。桃源村地形闭塞,两座大山定能阻挡冬季的寒流,冷气进不去,热空气出不来,雨季降雨量不一定小,但因气温偏高而蒸发量大,溶解在水中的盐分容易在土壤表层积聚。底部地势低,雨季时容易积水洪涝,又没有人工排水,大量水渗入地下使地下水位增高,加剧了土地盐渍化。 看着漫山遍野的青树翠蔓郁郁葱葱,楼小拾判断桃源村的土地其实养分含量颇丰富,肥力水平高,毕竟这里人口稀少,没有现代的化学、废气等污染,只是田地所处的地势不好罢了,如若好好改善,定能成一方沃土。 毕竟大家共住一屋檐下,楼小拾将此处地势粗略地讲了一遍,当然是用他们能听懂的词语,其他人不知道楼小拾判断对不对,唐小却眼睛亮晶晶地一脸崇拜:“是啊是啊,这里夏天很热的,下雨也多,所以大家才种喜热的玉蜀黍。冬天也确实不太冷,小拾叔叔你是怎么知道的?” 楼小拾摇摇头没说话,虽然玉蜀黍喜高温,但它却不耐盐碱,所以这也是为什么桃源村家家户户都有地却又都不富裕的原因。 李家兄弟开始听楼小拾讲的天花乱坠还半信半疑,但听唐小肯定后,多多少少对楼小拾多了份信任。 楼小拾换上严肃的表情,连粥都忘了喝:“要想提高产量,改善土壤是必须的,雨季防涝排水,旱季蓄水灌溉,这几天活不少,大家都加把劲吧!” 第11章 排灌系统! 值得庆幸的是,大田里的地面并没有板结,一锄头下去,倒是还能砸出一坑来。楼小拾先选了一块离湖最近的大田改造,离湖仅有不到五十米远。 楼小拾想了想,改善土壤修建排灌系统,工作量太大,他们不可能在雨季到来之前把所有地都弄好,为今之计只有先继一块地整,整好了地就播种插秧,细心伺候这一块沃土,收获之际到也能供他们糊口。 “挖!”楼小拾一嗓子,李横、李程齐动手就抡锄头开挖。 大田整体趋势西高东低,于是在东面挖灌水渠,西面修排水沟,两条沟渠皆伸向湖面,且一个是由深到浅,一个是由浅到深。好在湖面和大田地势差不多,如若大田比水位还要低的话,就还要修建圩田,那工程可就没日子完了,楼小拾也就不会选择这种方案了。 沟渠挖的很窄,以后有时间了可以多挖,但不宜太宽。幸好他们引水的地方是湖,水流平缓,而不是川流不息的江河,唯一担心的就是雨季湖水水位升高引起倒灌,但因为沟渠窄,他可以用大石做成简易水闸,雨季时放下大石,可挡水,通着蓄水池的排水沟则防涝。而旱季时可开启石闸,引水灌溉。(这是挡水闸不是分洪闸,请不要联想现代那些壮观的水库水闸) 李乔和李舟又忙了一会就除完了草,也都过来跟着抡锄头挖沟,沟渠大约挖了1.5米深,边挖边给夯实。 五十米短跑只需要不到10秒,挖这两条沟渠却用了几个人一下午的时间,除了最后一段于湖水相连的地方,沟渠算是挖通了,明天的任务则是从溪边挑山石铺在渠里,做个简单的防渗处理。 “累死我了累死我了!”李舟趴在手推车上哼哼唧唧。 这一放下锄头,再拿起来就难了,楼小拾觉得两只胳膊酸疼的都不像自己的了,几个人倚在车边谁都不愿意动。 “回去吧,李夏还在家里等着了!”楼小拾一咬牙,站了起来。 只放着几捆杂草的手推车竟需要大家一齐推才推得动,个个皱着一张脸,咬牙往前蹭。 回到家里,门口的糙米已经收起来了,是楼小拾下地之前特意交代李夏的,还好那娃子到没忘。屋里有一阵阵烟飘了出来,几个大人吓了一跳,忘了浑身酸疼,一步冲了过去。 “爹爹、小拾叔叔、叔叔们,你们回来了啊,我熬好粥啦,你们洗完手就来吃饭吧!”李夏手拿着小勺,学着楼小拾的语气。 说不感动是骗人的,包括李家那几个兄弟,都愣在了门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做什么反应。楼小拾也顿了顿,明明想要责备,语气却柔得不行:“小夏,谁让你动火的?万一烧到、烫到你怎么办?” “没事的,我以前也总看着崔大娘做饭的,我还帮他递过柴禾呢!今天的火是唐哥哥帮我点的,他还教我怎么煮粥,他在家就给他奶奶做饭,以后我也给你们做饭好不好?” 这次谁都没说话了,李夏又问了一遍好不好,李横转头出屋了,李夏紧张地站起来,怯生生地问:“爹爹生气了?爹爹是生我气了吗?” 楼小拾摸摸李夏的头:“没有,你爹没生你气!” “真的嘛?”李夏不信。 “真的!我们小夏这么乖,谁会生小夏的气啊!” “呼~”舒了一口气:“嘿嘿,谢谢小拾叔叔夸奖啦!” 吃完晚饭,几个人瘫在地上一动不动,最后还是李夏收拾的碗筷。稍微缓过来一点,楼小拾又发话了:“我说兄弟们啊,晚上吃完饭就睡觉不利于消化,不如咱在干点活吧!” 破天荒的竟没人反对,李舟也只是啊呀啊呀怪叫几声,李横问:“干什么?还下地?” 楼小拾摇摇头:“种稻子前得育秧苗,田里还没整好地,我打算就在房前屋后开垦出来点地当秧田。”民居所处的位置地势比大田偏高,土地到没有盐渍化,拔了野草就露出了黑褐色的土壤。反正他们处的地方最偏僻,周围又没有什么人家,不如合理利用了。 “那需要我们干什么?”李程活动了下脖子。 “你们找不会被房子遮住的地方,一人提水灌溉,一人翻地,别离溪边太近了,至少有个十来步。李舟你去溪边捡石头吧,不用太大,捡好了堆车上,明天用得着!” “那我呢那我呢!”李夏指指自己。 “我把鸡放出来让它们吃吃食,你盯着别让它们乱跑就行!” “好!” 楼小拾在屋门口生起堆火,也算给大家照亮,李夏一边盯着鸡,一边守着火,看快灭的时候就续里点干草。 李舟的活最轻松,他将手推车停在溪边,一边捡一边往车上码,捡完了再抬屁股换个地方。 其他人索性把外褂脱了,个个光着膀子,裤腿挽到了大腿根。李乔和楼小拾运水,李横和李程锄地。浇了水的地成了和稀泥,到也好耕。忙了不到一小时,已经耕出了一大片地,李舟也堆了一车石头。 楼小拾招呼一声:“大家洗洗就睡去吧,今天都累了一天了!” 大家都累了一天,哪还有头一天的认床毛病,基本倒下就呼呼睡着了。半夜,楼小拾是被疼醒的,胳膊酸疼酸疼的,眼皮似千斤重却怎么样也睡不着。 既然醒了就顺道放水去了,楼小拾刚出房门,一阵呜呜的哭声就传进了他耳朵里,楼小拾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侧耳听了听,原来是从对面屋子里传来的,听声音像是李舟的。楼小拾到可以理解,连他干了一天活都疼得睡不着,何况细皮嫩肉的李舟呢? 放完水回了屋,楼小拾怕自己疼的翻来覆去吵醒李夏,干脆抱了捆茅草倒在地上,和李横、李程挤在了一起。旁边的俩人不时吭吭唧唧几声,睡着了还皱着眉头,显然都不轻松。 第12章 洗盐初成! 楼小拾睡的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自己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胳膊酸得难受,腿也累的慌,直想架在哪搭会。刚架上去,就被推了回来,嗬~楼小拾还真不信这个邪了,反反复复反反复复,终于稳稳当当地搭着胳膊架着腿,这才感觉舒服点,咕哝一声就沉沉睡去。 本来昨天干了一天活,要搁以前,楼小拾怎么不也得睡到日上三竿么,但屋外那两只鸡,正不遗余力地咯咯咯叫着,显然不开门给它们放出去,它们就不带停的,偏偏今个都累了,外面公鸡吵吵了半天,愣是没人起来。 不情不愿地睁开眼,嚯~对上的是危险眯起来的一双鹰目,刚想没好气地问李横你瞥什么瞥,忽然发现自己此时的姿势,有点汗颜地将手从他脖子上移开,腿也老实的收了回来,硬扯出一个笑容:“早啊!” “嗯!”获得自由的李横捏捏额头,看起来满脸疲惫。 “要不你在睡会,我去做早饭!” “好!” 楼小拾起来,李横终于能翻个身。他先将两只鸡放出去吃食,然后打水烧水,楼小拾感觉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他真想什么都不管往地上一倒就完了,可日子还得过。 楼小拾将水烧热倒在罐子里,然后将布巾扔进去再捞出来,热气腾腾的布巾敷在酸疼的部位,烫得他直呲牙,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感觉热敷完后舒服点了。装热水的罐子放在一边,留着一会让他们也敷一敷。 接着,楼小拾就开始准备早饭了,糙米不好熟,他先将锅做上,然后洗菜掰菜,今天煮菜粥。其实每天都是吃糙米和苋菜,楼小拾感觉嘴巴都快淡出鸟来了,就算是山珍海味,天天都是那一样也受不了啊。要不是因为现在太忙,他早就趟路上山了,看有没有什么野味改善下伙食。 闻着香味,李夏也起来了,在溪边洗漱完毕后,像往常一样坐在火塘边盯着火。然后是李乔苦着一张脸出来,后面跟着李舟,眼睛红通通的。 “罐子里有热水,你们用热布巾敷一敷酸疼的地方,应该能缓解下疼痛。”李舟一听,连脸都不洗了,举着热布巾敷在胳膊上,嘴里发出舒服的叹息,脸也舒展开了。没一会,李横、李程也起来了,热敷好像真管点用,至少每个人不在呲牙咧嘴一副“要死了”的表情。 吃完饭,楼小拾又将席子摊开,糙米均匀瘫在上面:“小夏,这些糙米你盯好,隔一会翻一下,一点点翻就行。你看要是起风了,就赶紧将糙米收起来,我也会尽快往回赶的,做得到吗?” “做得到!” 楼小拾转头看看大家,露出一个苦笑:“兄弟们,开工吧!” 五个人推着车来到地里,铺石头的工作到不算繁琐,只要将石头紧密地堆在沟渠里就好,毕竟这里也没有水泥让他们砌。一车石头自然不够,期间李程又回去采了两次,而他们一边铺一边再次夯实。 还没到中午,两条沟渠就铺好了,接着就剩下最后一块挖通,而楼小拾也早准备好两块大石,以备不时只需。 哗哗——灌水渠挖通了,因为坡度不大,湖水顺着沟渠缓缓地流向了田里。同一时间,排水沟也挖通了,因为选的是高处,所以湖水没有倒灌。 田边有田埂,也不用担心湖水会冲到别的田地里。湖水在冲刷着盐碱地,一开始水分被土地吸收,渐渐的,当水位达到一定高度的时候,就有水顺着排水沟缓缓流出,一部分积在了沟底,一部分还是会渗进土里,但刚多的是流向了湖里。 这一刻,大家都是喜悦的。楼小拾一声招呼,五个人光着脚挽着裤腿,共同翻耕这一块土地,总能感觉随着他们每一次的扬土,流水就能带走更多的盐分。 楼小拾又试了试充当石闸的石头,选的有点小,但确实能截住水流,看来他们得再找几块更大的。 到了中午吃饭时间,楼小拾总不放心没人盯着,他让他们先回去吃饭,而一会再来换自己,李横也跟他留在了田里。 下午几个人也是在田里整地洗盐,楼小拾终于找到了几块大石,这次回去的早,走之前用大石将两个沟渠的口都严丝合缝的堵住了。 晚上,为了犒赏大家,楼小拾用油炒了个苋菜,对于久未沾油水的他们来说,那道炒菜简直是人间美味。 唐小也将编好的箩筐、簸箕送来了,确实紧密的很,到不是真的盛水不漏,只是不想竹篮打水那样哗哗往下流。楼小拾想留唐小吃完饭再走的,也不知他是不好意思了还是为什么,放下东西就匆匆走了。 晚上,楼小拾和李家兄弟又开垦出一小块秧田。然后就都洗洗去睡了。 转天早晨,楼小拾用从地里带回来的泥土泡了一罐子泥水,一点点地将晒好的糙米泡进去,这时瘪粒会浮在水面,将瘪粒撇到锅里,剩下的则倒在箩筐里。反反复复,一直到选好所有的优质稻米,糙米的质量提高了,自然能提高产量。 下一步应该是浸种,但在浸种之前,糙米表面的盐、泥水是一定要冲刷干净的。等到都弄好了,楼小拾特意在溪里觅了一块浅水的地方,溪底垫上平滑的大石,然后将盛有糙米的箩筐沉进水里,箩筐露出水面至少有2寸,他还不放心,不止用好几股草绳栓住箩筐系在一旁的大石上,还千叮咛万嘱咐李夏一定看好这筐糙米。楼小拾之所以这么麻烦,是因为浸种用活水比用死水要来的好。 楼小拾和李家兄弟刚要下地,就看见小道上张大叔低头闷走,最北面也就他们家一户,不用猜肯定是来找他们的。楼小拾迎了出去,张大叔满脸愁容,叹了口气:“你家李夏是和唐娃子要好是吧?你带着他去看看唐娃子吧!” “怎么了?”楼小拾紧张地问,担心唐小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唐家奶奶昨晚过去了,唐娃子死活不让人碰他奶奶,自己也不吃不睡……” 第13章 收养唐小! “张大叔您等一下,我这就去给李夏找来。”楼小拾说完转头就蹭蹭蹭往屋后跑,李夏还在那盯着箩筐呢。听见身后动静,李夏一回头就见楼小拾火急火燎地冲他快步走来。 “李夏你跟我过来。”楼小拾握住李夏。 “小拾叔叔,我我我没不听话啊!”李夏怯生生地往后缩着脖子,他看楼小拾脸色不好,以为他生自己气了。 楼小拾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可能太严肃吓着孩子了,不由得放轻声音:“小夏别怕,小拾叔叔带你去看唐娃子好不好?” “真的?”李夏偷偷打量楼小拾的表情。 “真的!” “那好!” 楼小拾先回屋跟众人交代一声:“李舟,你去盯着咱屋后的箩筐吧,你可要看好了,别让水给冲走!” 李舟点点头,显然坐溪边盯着箩筐可比下地干活轻松多了。 楼小拾接着说,反正一会也得将唐家的事告知李夏,所以也就没背着他:“唐家奶奶去世了,唐娃子不吃不喝守着呢,我带李夏去看看他。你们先去田里接着洗盐耕地,那边忙完了我就过去。” 李夏哎呀一声,李横、李乔、李程三人点点头,楼小拾说完就牵着李夏出去了,张大叔还在外面等着呢。 “李夏啊,一会你好好劝劝唐娃子。”张大叔嘬了口烟斗,眉头深深皱着,老村长年迈已没精力操这么多心,张大叔毅然是半个村长,唐娃子这么小就成了孤儿,这让他怎么安排是好。 “是啊小夏,你跟他说人死不能复生,让放宽了心吧!”楼小拾循循善诱,就是也不想想他说的这些李夏到底记不记得住。 “唐娃子一直不吃不喝,你说这半大的孩子哪撑得住啊!” “唉~也是个可怜的娃子啊!”楼小拾和张大叔两人七嘴八舌嘱咐李夏,李夏光想着唐哥哥现在还不得多难过多伤心,那些话压根没记住。 远远看见那摇摇欲坠的茅草屋,楼小拾就不由得心酸,和这屋一比,他们那间毛坯房可真的算得上“豪华”了。一进屋,一股子骚闷味差点给楼小拾呛出来,真正的家徒四壁,角落里只有几个破了边的碗碟,另一边就是靠墙放着的竹床,床上躺着一个干瘪瘪的老人看起来有些恐怖,倒不是表情狰狞,相反还称得上面目祥和,只是她太瘦了,瘦的只有一层皮紧包着骨头。唐小就坐在地上伏在床边,他也不哭,就一直守着老人,对于有外人闯入他家,他始终无动于衷。 楼小拾和李夏都有点傻眼,一下子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还是张大叔推了一把李夏,李夏一个激灵,顺势往前走了几步,站到唐小身后,苦着张脸,半天挤不出来一个字,最后一扁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那哭声实在洪亮,楼小拾和张大叔都吓了一跳,但俩人仍旧一动不动,因为唐小也被那哭声吸引,目光呆滞地回头看着李夏。 “唐哥哥……唐哥哥……”李夏哭得大鼻涕泡泡都流了出来,拿手一抹,又往唐小跟前凑了几步,沾了鼻涕眼泪的小手一把抓住唐小的:“唐哥哥你别难过,唐哥哥你别哭……” 明明一直是你在哭好不好? 唐小没反应,低头看着自己被抓住的手,耳边听着李夏嚎啕大哭,许是被这气氛感染,慢慢的唐小也啪嗒啪嗒掉了眼泪,后来干脆放开声音,哭得是又抽噎又打嗝。 楼小拾和张大叔却放下了心,能哭就是好事啊!在这期间,有好几个人分拨的进来,有的探头看看唐小,面带关心,有的包了几张饼子给送来。 唐小哭过了也知奶奶该入土为安了,在唐小的同意下,几个村民将唐家奶奶用席子裹起来抬了出去。 “这是要抬哪去?”楼小拾站在屋外。 “疤山山脚,村里人死后大都埋在那!”张大叔收起烟斗,指挥村民。 “巴山?”可是那个巴山?楼小拾有些激动,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一时间发生了太多事,他没工夫去想自己到底穿越到了哪个朝代,还是干脆连空间也穿越了? “嗯,这山的西面有一处凹陷,山上树木茂盛,却唯独那里寸草不生,连泥土都是白色的,远远看去就像这山身上的一条伤疤,于是就一直管这山叫疤山。”一行人向疤山走去,李夏陪着唐小走在最前面。 “哦,原来是这个‘疤’山啊。”楼小拾心里叹口气,果然不是自己听说过的。 走了大约半个小时,他们就来到了山脚,远远看去到是真有不少坟头,村民们七手八脚,不多时就挖好了坟坑,唐小又呜呜地大哭起来,几个妇女在旁边劝着,李夏那小子只顾着跟着哭。 坟填好土,唐小点火,又将奶奶生前不多的东西连同那张竹床烧掉了,张大叔问他为什么床也烧,唐小抽抽噎噎说:“以前奶奶总是让我睡床,她睡茅草,我怕奶奶在下面没床睡,将床烧给她,以后奶奶就能一直睡床了!” 大人们都沉默了。 该忙的也都忙完了,张大叔让村民们都回去吧,唯独留下楼小拾和李夏。 “李夏,过来。”张大叔招招手,李夏抹抹眼泪,走到了张大叔身边,张大叔蹲下身子,摸了摸李夏的头:“李夏喜欢唐娃子吗?” “喜欢啊!我来到这以后,唐哥哥一直很照顾我!”李夏老实的回答。 “那唐娃子唯一的亲人过去了,以后就剩他自己一个人在家,这可怎么办啊?”张大叔表面是跟李夏说,眼睛却看着楼小拾。 楼小拾恍然大悟,这才明白。 “我……以后我照顾唐哥哥!”李夏握紧小拳头,然后他也知道这不是他说了算,回身紧迈着小腿跑到楼小拾跟前,抱着楼小拾的大腿撒娇道:“小拾叔叔,我让唐哥哥搬来和咱们住好不好?” 楼小拾拍了拍李夏的背,又看了看唐小。唐小聪明能干,他也真的心疼这孩子,于是点了点头:“好,让唐娃子住咱家来!” “太好了!”两个孩子都眼睛一亮,李夏更是欢呼一声就跑过去牵着唐小,张大叔也感激的冲楼小拾点点头。 唐小回屋收拾了下为数不多的东西——一副破边碗筷,装着野菜的箩筐,一床小被,两只水罐子。还有不少唐家奶奶生前晒的茅草,那就得回去推车来运了。 第14章 自家孩子! 为了唐小的事,折腾了一下午,等到楼小拾将茅草运回家后,李横他们几个也已经晃晃悠悠地回来了。将事情给他们一说,几个人到都不反对,家里多个孩子无外乎就是煮饭多添一瓢水。 “小拾叔叔,我来帮你煮饭吧!”躺下眼睛还红通通的。 “不用,你回屋睡会吧,糙米不好熟,离吃饭点还有一会了,饭熟了我叫你,”楼小拾记得张大叔说这孩子得有一天一宿没合眼了,小小年纪,黑眼圈都出来。 “我不困……” “还说不困呢,看你眼睛都发愣了。小夏,带唐娃子回去躺会!”扯脖子喊来李夏。 “好咧!”李夏从屋里应着,接着就听见咚咚咚的脚步声。 楼小拾又想起了什么:“对了,唐娃子,你带来的那些野菜可以吃吧?” “可以啊!” “唐哥哥!”李夏抓着唐小,不顾对方的反对,给他硬扯进屋,躺在床上的唐小没一会就睡着了。袖子被唐小攥住,李夏不敢挣脱,索性甩掉鞋子也跟着爬上了床。 楼小拾扒了扒唐小带来的箩筐,里面有一些楼小拾不认识的野菜:“这是……香椿?”楼小拾手里握着一把菜,摸了摸又闻了闻。 楼小拾将香椿下沸水里焯了一遍,以前他奶奶就喜欢吃香椿,每次炒的时候总要跟他念叨“香椿吃之前要焯一遍,现在哪还有嫩香椿啊,我们以前都是在山上自己采,不要钱,可香了……”,可惜每次楼小拾都不听完就跑开,他不喜欢香椿那味,太浓了。 明明十分不喜欢香椿的味,但楼小拾现在格外想念奶奶做的香椿炒鸡蛋,其实他一次都没吃过,每次闻到那味时他就会先皱起眉头,可惜现在没有鸡蛋。楼小拾捞出焯好的香椿,然后在溪边过遍凉水,沥干水切末,最后撒上盐。这个潦香椿,也是奶奶以前常做的。 看着放在簸箕里所剩不多的苋菜,也就再够吃两顿,看来明后得歘空再去采点野菜了。楼小拾拿出一把苋菜,洗了洗然后用油素炒。两道菜都弄好后,楼小拾洗米煮粥。 “李舟,你先去盯着火,水快干了就加点水,会吧?”楼小拾叫来李舟,对方点点头,而他自己则捞起泡在水里的糙米,控了会水,就又将糙米摊在了席子上。 看看周围东一块西一块开垦的秧田,最大的一块地也就三十来平米,最小的一块更是不到十平米,楼小拾拿起锄头,趁天没全黑之前又动手耕了会地,反正他今天一天没干多少活,到没感觉累。 李家兄弟看他开始干活,也都要拿起锄头,楼小拾连忙摆手:“你们歇会吧,我今天也没干多少活,还有明天,我可能得去采点野菜,家里快没菜了。” 对方点点头,楼小拾利用煮粥的时间又翻了大约十平米的地。楼小拾进屋去叫李夏和唐小,见两人蜷着身子睡的香甜,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叫醒他们。叫吧,不忍心吵醒他们。不叫吧,等晚点他们醒来的时候,饭菜也早都凉了。 “小夏,唐娃子,饭熟了,起来吃饭吧……”楼小拾轻轻叫了几声,李夏还好,天天睡眠充足,叫了两声就醒了。倒是唐小,看样子真的累坏了,叫了好几遍,才揉揉眼睛坐起来,表情迷迷瞪瞪的。 同一盘菜,果然有人喜欢有人厌,那盘潦香椿,李程和李舟夹的勤,李乔则是碰也不碰,李横更是一直皱着眉,不着痕迹地将那盘菜推到离自己最远的位置。楼小拾低头笑了笑,虽然这味道不像现代的香椿浓到发腻,但自己果然还是不喜欢啊。 吃饭的时候,火塘里做着水,等吃完了饭,水也刚好烧热,一罐子热水分到两个罐子里,又都兑了一半凉水,楼小拾将布巾扔进去,拧干后给唐小和李夏擦了擦身子。 晚上,将糙米收起来又放了会鸡。屋里那张床就让李夏和唐小睡,两个孩子一张床到正好,看来新床没打出来之前,楼小拾要一直和李横挤了。 转天早上,当楼小拾揉着眼睛出来的时候,唐小已经坐在火塘边煮上粥了:“怎么不再多睡会?” “昨天我什么忙都没帮上,又睡的这么早,今天早起会给叔叔们煮粥。”唐小有点腼腆,换了新环境,谁也不能一下子就习惯。 “唐娃子,没关系,你就给这当成你的家,我也给你当成自家的孩子。”可能对于唐小来说,还是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吧,无妨,慢慢会好的。 唐小愣了一下,开始是张着嘴巴,然后紧紧地抿上,小脸皱成了包子,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楼小拾吓了一跳,他没想给人弄哭啊,手忙脚乱不知道怎么哄,一把揽住唐小,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唐小将脸埋在了楼小拾衣服里,哭声变得闷闷的,唐小手里还拿着大勺。 其他人都醒了,李夏第一个冲了出来,围在唐小身边着急地团团转,一直问着“怎么了,怎么了?”。 唐小渐渐地止住了哭,将眼泪都蹭在了楼小拾衣服上,眼睛红彤彤的跟兔子似的,别人看他他还不好意思。 早早地吃完了饭,楼小拾像昨天那样讲糙米装在箩筐里,系好后沉在溪边,嘱咐李夏盯好了,然后又提醒李程他们,中午回来吃饭的时候记得将箩筐提上来,里面的糙米翻动一下,再沉到水里。 楼小拾将吃好食的两只鸡轰进了屋里,然后展开席子将玉米粒摊在上面,整地比他原先预估的要快了许多,看了明后天玉米就能播种了。 楼小拾将这几天烧饭后攒的草木灰堆在了小推车上,他让李家兄弟将草木灰撒在洗好盐的那亩地里,再深翻一遍,底肥没有,只能用草木灰代替,也未必比现代化肥差,毕竟这是老祖宗总结出来的经验。 交代好该交代的,几个人推着车就走了。楼小拾背上箩篓,别好锲,也准备出村去采苋菜去了。 “小拾叔叔,你这是要干什么去啊?”唐小跑过来。 “我去村外采点野菜,家里没菜了。”楼小拾又拿了一个提在手里的箩筐。 “采野菜还用出村啊?山上有好多野菜了,小拾叔叔我带你去吧!”唐小拍拍胸脯。 “啊?山上?你带我去?”楼小拾楞了一下。 “是啊,山上有好多野菜了,以前都是我去采的……”说到这,唐小似乎又想起了奶奶,眼神暗淡了一下,但紧接着就换上了想要表现的跃跃欲试:“小拾叔叔我带你上山吧,咱不往深了去,那里的野菜绝对比村外面的丰富。” “好吧……” 第15章 自然宝库! 一听说两人要上山,李夏眨巴着眼睛希翼地看着楼小拾,楼小拾一狠心,就当没看见。一是李夏还得在家盯着糙米盯着玉米,二是唐小对这山也还算熟悉,带着一个唐小楼小拾还觉得应付的了,要是再带一个城里长大的李夏,楼小拾就光剩下担心了。 唐小将自己带来的那只背篓里的野菜倒在簸箕里,然后背在肩上,两人就踏上了上山的路,独留李夏坐在石头上一个人撅着嘴巴。 “不是去疤山?”楼小拾望了望反方向的另一座山。 “不是,无名山上的野菜树木要比疤山上的茂盛。”原来他们是去另一座和疤山遥相呼应的无名山。 无名山自然不像泰山庐山那种名山大川,之所以叫无名也是因为与对面那座带着一道“伤疤”的山相比,此山毫无特色,山就是山,久而久之称其“无名”。 曲径通幽,林中蔽天,一切都是未开发过的原始自然景茂。茂盛的树木千姿百态,艳阳被头顶上的繁枝密叶拦住,投在草地上形成斑斑点点,随着树叶的摇摆而变换着形状。徐徐微风吹来了不知名的香味,淡得几乎感觉不到,却真真的让人心旷神怡。小鸟叽叽喳喳地在树上叫着,却遍寻不到踪影。山回路转,漂亮的松鼠不期然地闯入两人视线,然后就受惊般地逃走了。或是几颗躲在树后林中的野蘑菇,红得让人惊艳。楼小拾知道,对于这种披着鲜艳外衣的蘑菇,他也只能远观,其实未必艳丽的蘑菇就有毒,但他是宁可错过也不会去尝试的。 “猴头菇!”楼小拾眼前一亮,几对成球状的白色躲在树干的缝隙中,乍一看一点都不像蘑菇,白色的茸毛比一般蘑菇要长,整体也比一般蘑菇大,楼小拾除了超市里的香菇外,就认识这一种蘑菇,因为长得奇怪,实在好认。 猴头菇珍贵稀少,楼小拾只采到几朵,这期间他又找到一种颜色朴实形状像[哔——]的蘑菇,将它们小心地装在箩篓里。 “唐娃子,你在干什么?”楼小拾一回头,见唐小像只猴子似的七手八脚爬上了棵树,不一会就离地面有两三米高,弄得楼小拾揪着一颗心。 “我在打香椿啊!”唐小在树干上折下段树枝,一只手环抱着树干,另一只手挥着树枝敲打着上方够不到的叶子,姿势让人看着心惊。 “唐娃子你小心点!”楼小拾在树下大喊,不一会地上就堆了一堆嫩叶。 “哦!”唐小应了一声,楼小拾无奈,正好瞥见不远处也有一棵香椿树,比唐小爬的这个小了许多,可能唐小没看见吧,楼小拾将手里的箩筐放在树旁,也爬上了树。 楼小拾可没唐小的好身手,撅着屁股拱了半天才爬了将近一米,就这都让他出了一脑袋汗,学着唐小的动作,折了一棵树枝,低着头乱挥一通,别说,还真有叶子连同果实被他挥了下来。 “小拾叔叔,你在干什么啊?”唐小早下来了,仰着头看着姿势难看的楼小拾。 “我在打香椿啊。”楼小拾胳膊酸的不行,感觉自己实在撑不住了,扔掉树枝滑了下来,倚在树上呼哧呼哧直喘。 “小拾叔叔,这不是香椿树啊。”唐小一句话,楼小拾差点没背过气去。 “怎么不是?不是香椿树那是什么?你看他们叶子一样,连果实都一样。”好吧,其实树叶和果实的大小有些不一样,但楼小拾当那是因为大树小树的关系。 “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树,但他真的不是香椿。你看,香椿最顶上是两片叶子,这个最顶上是一片。你再闻闻,这个树叶一点都不香。最关键的是这个不知名的树,断枝还会流汁呢!”唐小一手一株,凑到楼小拾面前。 楼小拾仔细看,还真如唐小说的一样。等等,楼小拾想起在现代的一条新闻报道,说香椿和什么想象来着……榆树?樟树?桦树?对了,是漆树。 要说漆树可是个好东西,树可取漆,果实可制蜡,籽可榨油。但问题是他现在要漆也没有用啊,现在也不是秋天果实成熟的时候,一个个绿色的小果实,跟石榴籽似的,这要是想提取出一根蜡烛还不得用多少呢,再说漆树籽的榨油量也不高。 楼小拾叹口气,只能先暗暗记下这里有漆树,等以后用得到的时候再说吧。 俩人继续往前走,唐小指着远处:“前面是一片桃林,桃花盛开的季节来,一片一片的胭脂色,好看着呢,穿过桃林就能沾上满身的香气,可惜桃子太酸了。” 楼小拾脑海里自动想象着满山桃花如云锦般的绮丽,那得多么的惊艳啊,暗自告诉自己,等桃花盛开的时候,一定要来看看,看看那片“桃花源”。 “小拾叔叔,这边。”唐小招招手,看他对这片山林熟悉的,跟逛自家后花园似的。 唐小来到一棵树下,放下箩筐,又爬了上去,这树不是特别高,但上面的叶又宽又长,还翠绿得娇艳欲滴。 “其实我最擅长用棕树叶编东西,棕树叶煮过以后特别结实,还能防虫,只是我每次来都是为了采野菜,平时编东西也就用水毛花和玉米皮。” “哦~”楼小拾两眼放光,脑海里已经想着棕树凉席、棕树草帽、棕树坐垫…… 摘完了棕树叶,唐小又带着楼小拾往西边走,大自然还能给他什么惊喜?没一会,一大片嫩绿就填满了眼,最明显的是一棵棵高耸的毛竹。除非是现代特意种植的竹林,否则很少有整片整片只有竹子的情况,这不,比竹子矮一些的,还有各种小乔木、灌木。 “唐娃子,开挖!”一棵棵小而可爱的竹笋破土而出。 楼小拾挖的小心,尽量不伤害竹鞭,他也挑一些一看就营养不良的小笋、歪笋挖,因为这都四月份了,竹笋若还是这么小,以后成竹的几率就很低了。楼小拾分散的挖,这挖一颗再在远远的地方挖一棵,不会集中在一起,将一棵竹鞭上的笋芽都挖掉。最后,挖完竹笋后,他会将笋穴覆土填平。 俩人采了满满一背篓的竹笋,都笑得合不拢嘴。 竹子的附近多有一些蕨类植物,唐小又扑在地上采着蕨菜。楼小拾留心观察别的植物,他相信大自然是一座宝库,永远等待着人们探索发现,楼小拾来到一片约四五米高的绿色树木跟前,该树树皮是浅褐色的,十分光滑,叶子则是椭圆形的,边缘呈细小的锯齿状,让楼小拾注意它的是树上结了许多样子像石榴的果子,只是这个果子皮非常硬也非常厚,捏起来跟木头似的。 楼小拾想着以前上园林课时辨认的树木图片,他觉得他应该认识这个树木,但名字就在嘴边滚来滚去,吐不出来。想不起来就不想,兴许哪天名字自个蹦出来了呢,楼小拾折了一段枝,采了一些果子,准备回去好好研究研究。 天色渐暗,楼小拾和唐小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原本还不觉得饿,但一想到采来的新鲜野菜和春笋,肚子就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俩人收拾收拾手边东西就准备下山了。 回到家,李夏委屈极了,先是重重地哼一声,然后抵不住好奇,不一会就自己凑过来,扒着背篓瞧。唐小用小棕叶给他编了个蚂蚱,李夏就喜笑颜开捏着蚂蚱乱跑了。 晚上,楼小拾炒了个笋又用蕨菜做了个菜粥,吃久了绿叶菜再吃这香嫩的春笋,每个人都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春笋不易隔夜,剩下的楼小拾煮了一锅盐水,笋切好丢进去,煮好后连水带笋倒在罐子里,封好口,埋在地下,一周后就有爽脆的泡春笋可以吃了,可惜没有泡椒,否则他就可以做泡椒春笋了。 第16章 渗水下种! 楼小拾拿出腐熟了好几天的尿罐子,其他人皱着眉头,嫌脏地躲远了。接着,楼小拾又拿出一个空罐子,将腐熟的尿液往空罐子里倒了一点,然后将烧温的水兑了进去,直到罐子里的液体过了一半,最后在其他人惊愕下,楼小拾将玉蜀黍粒沉了进去。 李舟将头撇向一边,李程瞪大眼睛,李乔表情扭曲,李横忍不住吼了出来:“你干什么?” “浸种啊,可以让玉蜀黍长的快些。”楼小拾一脸理所当然。 “你怎么拿尿浸种?恶心不恶心?”李舟一脸嫌恶,仍旧没将头转回来。 众所周知,在现代用的最普遍的一种化肥就是磷肥,可能是作物生长挺需要磷元素的吧!楼小拾不会提炼磷,但他知道人体里含磷,磷火不就是这个道理吗?但他总不能挖死人坟,用人骨头磨成灰当肥料,所以他只能选择另一种含磷的东西——人尿。但是人尿若直接浸种,反而会烧坏种子,所以用之前要将尿液腐熟,然后还要兑水稀释。而之所以用温水,是因为用温水可以催芽,他干脆将两道工序合成一道。 “古书记载,尿不是还可以入药了吗,怎么不可以用来浸种?人尿里含有大量作物成长时需要的东西,尿腐熟后兑水浸泡种子,对玉蜀黍成长可有好多好处咧!” 其他人不说话了,看楼小拾说得头头是道,还以为其他人也都是这么种植呢,只是一想到自己平时吃的粮食蔬菜可能用尿浸过种子,就一脸郁闷。 楼小拾一看就知他们想的是什么,笑了一声,心说我这还没工夫腐熟粪便呢,你们要是看完用粪便当肥料,一个个的以后还吃不吃粮食? 李夏盯着眼前装着玉蜀黍粒的罐子,唐小看着沉在溪里的糙米罐子,两人都是用树枝不时地搅拌一下。无事的时候,唐小就用水毛花和狗尾巴草给李夏编蝴蝶,编知了,编小兔子。 楼小拾将农具装上手推车,又把尿罐子和一个空罐子放了上去,一行人就下地去了。 还是用刚刚的办法,一点尿液稀释多半罐湖水,楼小拾用稀释过的尿液均匀地浇在地里,昨天的草木灰和今天的尿液共同充当底肥。 楼小拾一招手,众人就又开始翻地了。和平常不同,平常浇的是水,这次浇的是尿,李家兄弟踩在带着湿润的土里,总觉得脚心烧得慌。 翻完后就是精细的整地,待土地松碎,无结块又平整的时候就可以犁地,起垄作沟了。没有犁,楼小拾用手推车代替,一个人推着手推车多跑几趟,这一排就犁出了规整的沟,到下一排时换人推,像接力似的,嘻嘻哈哈一会整亩地就犁好了。 抬头看看天,太阳当头照,一行人收拾农具就回去了。 吃完饭,几个人坐在一旁歇息,楼小拾拿过罐子,将玉蜀黍粒倒在簸箕里排干水分,尿液也不能浪费,直接浇在他们之前在房前开垦出的秧田里。 “你们在咱上午犁出来的那条浅沟里浇浇水,我给玉蜀黍催完芽后就去找你们,今天一定要播完种!”浸种、催芽、下种不可隔夜、脱节,尽量在一天内完成。李家兄弟闻言点点头,站起来拿上罐子和农具就走了。 催芽,楼小拾想了个土办法,这里没有火炕,他就在地上挖了一个土坑,坑里点一把火,一小把茅草一会就烧光了,这时坑里温度升高了许多,但火烧得很小到不至于烫的地步。楼小拾将簸箕放在坑里,簸箕上盖着干茅草,让簸箕里保持温度。土坑里温度降下去时就再点火烧,顺便将玉蜀黍粒上下翻动一下,反复好几次,拧嘴露白的玉蜀黍粒越来越多。 大约在下午三点钟的时候,楼小拾抱着簸箕去大田准备播种了。 李家兄弟浇的水此时已经完全渗进了土里,楼小拾用手握了握,正好是适合下种的湿度。沿着上午犁出来的浅沟,将种子均匀地播成长条。一个人播一个人跟着随后覆土,然后在轻踩几下,这样能防止透风露气,种子和土也能更好地结合在一起,但不宜踩得过于用力,反而影响出苗。 也幸好现在白昼较长,天黑之前他们终于将种子都播了下去,看着不算笔直但规整的土地,每个人都挺激动,连楼小拾都看着土地久久移不开目光。 走在回家的路上,众人有些飘飘然,咧嘴嘴角冲楼小拾笑,连最没表情的李程都微微勾起了嘴角眯起了眼。 第17章 晒粪坑啊! 楼小拾刚看了看糙米,已经有些露白了,再浸一两个小时就能下到秧田里了,这之前是要把秧田做最后的规整和灌溉。 约每半米宽做成一浅沟,长度视他们开垦出的秧田长度为准,四周起垄,到不用做到水稻田那么高和宽,因为秧田不用需要太多的水,即使是旱育秧都可以,起垄也是为了方便管理。可能因为每块土地都是他们一点点耕出来的原因,这一块块长方形秧田看着说不出的漂亮,总觉得别人做的都没自己的好。 光着脚踩在带着凉意和潮湿的秧垅沟里,楼小拾手里抱着盛糙米箩筐,他现在有些紧张,教他这些农业知识的朋友跟他说过,撒稻种可是一项技术活,在播种机还没普及的时候,他们村里每年撒种都是由经验丰富的老一辈在做,一亩秧田撒多少种,都不用称,基本没有太大出入。楼小拾自然做不到这种,他先是根据秧田块数、大小,将箩筐里的糙米分成份数,免得他手里没谱,最后弄得秧田或种子不够。 深吸一口气,楼小拾很轻很轻地抓起一把糙米,因为泡到露白的糙米,手劲大一点就会给碾碎的,他一点点往前走,跟着伸着手向前一抖,糙米纷纷扬扬地撒了出去,他都快分不清手是在故意的抖还是因为太紧张而止不住的抖。 一块秧田播好种后,李横就会跟在后面,用准备好的草木灰撒在上面。可能躺在泥里的种子看起来是那么脆弱,李横猫着腰,姿势难看地撒着草木灰,动作缓慢,但草木灰撒得均匀且微薄,脸上的表情更是认真到了严肃的地步。 不到30斤的糙米,他们是弄了整整一上午才播完。明明活比之前的翻地开垦轻松了许多,楼小拾的汗却湿透了衣服,李横也靠在一旁喘着气,两人相视一笑,刚刚的神经实在是高度紧绷着。 种子撒下去了,楼小拾心中算是放下了一块大石。 这天,楼小拾寻了一处地方,距他们家不远,距大田也挺近,他给李家兄弟都叫到了那,一声令下,众人还不知道要干什么,就轮圆了胳膊开挖。 挖了半天,终于挖成了一个直径约两米,深一米的圆坑,几个人又用老办法,将坑底和坑的四壁夯实,铺上了一层碎石头。 “楼小拾,你这是要干什么?”李舟站在坑边喘口气,指了指圆坑。 “回头我再找两块木板搭上头,以后大家方便,都来这方便。” 楼小拾擦擦汗,他没注意到其他人黑了一张脸,李舟看看坑的深度,又看了看坑的宽度,眼睛瞪得老大:“你快拉到吧,蹲这上面哪是如厕啊,简直是玩命,这一不小心滑下去……” “不是,楼小拾,我说你怎么想的?谁蹲上面还拉得出来?”李横眉毛都快竖起来了,锄头一扔,爬上了坑。 “诶诶?可是这些粪便留着都还有用呢。”楼小拾皱起眉。 “你怎么什么都有用?”李乔皱眉掩着嘴角,似乎已经闻到了那臭气熏天的大粪味。 “那你说你到底打算干什么用?”李程冷冷地给他一眼刀。 “用粪便当肥料浇地里。”楼小拾将头撇向一旁。 “什么?”其他人以为自己听错了,果然如楼小拾所料,大家似乎接受不了这件事。 “楼—小—拾—”怒火染上了眸子,三个字喊得咬牙切齿。 “你在开玩笑对不对?”狭长的凤目睁得溜圆。 “……”拳头捏得嘎嘎作响。 “你要是这样种出的粮食,别打算我们会吃!”一张小脸由黑转白,惊声尖叫。 楼小拾没好气地翻翻白眼:“我没有开玩笑,你们吃不吃跟我也没有关系,粮食都是这么种出来的,粪便腐熟后可是最好的肥料,没有肥料的庄稼如何高产?” 四个人只听到“庄稼都是这么种出来的”这句话,三个是不敢置信,李舟则是哇哇直叫:“不是吧不是吧?这么恶心?我们以前吃的大白米、白菜、香菜……都是这么种的?” “嗯!”楼小拾坚定地点点头。 李横不愧为他们的大哥,第一个接受了这个事实:“好,就算退一步来讲,庄稼真的需要粪便当肥料,那你挖这么一个圆坑,谁在上面拉的出来?更别说李夏、唐娃子了,要是他们掉下去怎么办?” 楼小拾想想也是,最后几个人商量,又挖了一个倾斜的壕沟通向粪坑,以后大家在壕沟里方便,但方便后得用水将粪便冲进粪坑。 中午楼小拾给他们做了饭,几个人一脸“囧”样地扒拉着筷子。 第18章 谁怀孕了? 三个哥哥在前面不知道跟着楼小拾拾掇着什么,李舟一个人坐在溪边,两只小白脚丫伸进水里,耷拉着脑袋好像没什么精神。哇啦哇的大嗓门从屋前传来,一听就是牛大哥的,好像是来看看他们过的怎么样。 “呜~”一抹倩影闪到屋后,手扶着一棵老树,弓着身子一阵干呕。 李舟认出了那是牛大哥的媳妇,看她皱着眉似乎极为不舒服,李舟收回双脚,起身走上前:“牛大嫂?你没事吧?” 牛大嫂捂着嘴巴回头,冲李舟挤出个笑容:“没事。” “怎么会没事呢?牛大嫂我看你好像很累的样子啊!”虽然牛大嫂双颊红晕,但跟他一样,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李舟想再凑近几步,但从牛大嫂身上传来一阵烧柴味让他忍不住直反胃,压下要吐的欲望,李舟后退好几步。 牛大嫂没看出他的异样,单手捏着额头,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真的没事,只是害喜罢了,闻到一点异味就犯恶心,浑身没劲,也时常头晕,吃什么都没胃口。” 原来如此,李舟搔搔头,心中不禁纳闷,牛大嫂的反应怎么跟自己的这么相似? “牛大嫂,李舟,吃饭啦!”楼小拾在前面喊道,李舟和牛大嫂连忙应声向着房前走去。 桌子上是他们久未见到的蔬菜——土豆,原来是牛大哥给他们带来的。刚刚在前面,众人都知道牛大嫂怀孕了,楼小拾将土豆切丝,为照顾牛大嫂的特殊状况,炒了一个醋溜土豆丝,酸气四溢,着实惹人胃口大开。 那盘菜极其受欢迎,尤其是李舟和牛大嫂筷子不停地伸进盘子里,牛大哥见自己媳妇终于有了胃口更是喜笑颜开,在一旁将这道菜的做法仔细地学了过去。 吃完午饭,牛大哥和牛大嫂跟他们客套了几句便相携离开了,众人又休息了一会就抗上工具下地干活去了。李舟皱着眉头走在最后,翻地时也是一副没力气的样子,做没多久就蹲在一旁休息了,楼小拾体谅他这几天可能真的累坏了,也就没去催他,毕竟李舟也才15岁,仍旧是个孩子。 看李舟真的没什么精神,他们一早就回去了。楼小拾特意拿出上次晒干的蘑菇,准备多放点油水犒劳一下大家。生长在21世纪的楼小拾实在不敢直接吃山里采来的蘑菇,他惜命,他怕蘑菇有毒。楼小拾想起了朋友教他的土办法,他先在水里丢了几粒白米,待生米煮熟,他再将蘑菇丢进锅里,米粒变黑就证明蘑菇有毒,反之则没毒。 还好还好,米粒还是白色的,楼小拾沥干水分,丢在油锅里和青菜一起翻炒。 众人都快忘了肉是什么味的,闭着眼睛吃蘑菇,暗示自己那个就是肉,除了李舟外其他人都吃了个底朝天,李舟扒了几筷子青菜,就不吃了,匆匆洗了把脸,回屋睡觉去了,李舟感觉自己脑子里好像灌了铅,沉甸甸的。 转天一早,两只公鸡亢奋地打着鸣,被吵醒的众人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楼小拾蹲在火塘旁做早饭,其他人在溪边洗漱。 “诶?李舟呢?还没起吗,你们谁去叫下他,早饭都快好了!”楼小拾喊了一声,正好李横洗漱完回来,听见楼小拾的话后,进了右面的房间。 “舟舟……舟舟,该起床了,舟舟……”低沉的声音在对上自己疼爱的弟弟时,忍不住放柔。 “嗯?嗯……”不情不愿的咕哝,然后是衣服悉悉索索的声音。 没多久,李横和李舟一前一后的出来了,正好楼小拾端着稀饭起身,只见李舟脸色一白身形一僵,下一刻就捂着嘴巴冲了出去,蹲在一旁干呕,李横愣了一下紧张地跟了上去,李乔、李程也注意到自己弟弟的不对劲,连李夏和唐娃子都跟着围在旁边。 “舟舟,舟舟……” “舟舟,告诉二哥你哪里不舒服?” “舟舟怎么了?” “小叔,小叔……” “舟舟小叔?” “李舟?”楼小拾分开众人,也凑了上去。 李舟抹抹嘴巴转过了头,只见他小脸煞白,大颗的眼泪扑漱扑漱直往下掉,弄得李家兄弟更是着急,一个劲地问“怎么了”。 “哇~”李舟大哭了起来:“我不舒服,我头疼、恶心、浑身没劲……我我我,我可能是怀孕了,怎么办,怎么办?”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说话了,空中只有李舟的哭声传的老远。 “李舟!”李程的一声暴喝拉回了众人的思绪,李舟被吼得更加委屈,哭声不断且有放大的趋势。 “我刚才是不是听错了?李舟说他……怀孕了?”李乔作势掏掏耳朵。 听见那两个字时,李横忍不住嘴角抽搐,也跟着瞪了一眼李舟。 李舟抽抽噎噎,讲话也断断续续的:“是真的……跟昨天牛大嫂的症……症状一样……我……我可能也怀孕了……” “你闭嘴,别再说那两个字了!”李程咬牙切齿。 楼小拾满脸黑线:“你说你头疼、恶心、浑身没劲?” 李舟抹着眼泪不停地点头。楼小拾大手一挥:“你那是中暑了!” 哦~原来如此,李舟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来了,他见自己跟牛大嫂的症状一样,可吓坏了,他以为自己成了怪物,也怀孕了。 李舟立马收起了眼泪,颤悠悠地走了几步,眼前一花,左脚绊了右脚,险些摔倒,还好眼疾手快的李程一把接住他。 即使只是中暑,也让李家兄弟担心不已,将李舟抱进了屋,一个人给他扇着扇子,一个人用洇湿的布巾搭在他额头上。楼小拾揣上一把黄豆去找牛大哥,跟他换了一捧绿豆,回去煮了一大锅绿豆汤,泡在溪里晾凉后,灌了李舟好几碗。喝没了就兑水接着煮,其他人也都拿绿豆汤代水。歇了多半天,李舟在床上哼哼唧唧地表示自己好点了。 第19章 秧田出苗! 李舟的“中暑事件”很快就过去了,他又恢复成了活蹦乱跳闲不住的样子,李舟想尽快将当时的窘样抛到九霄云外,偏偏几个哥哥一有机会就当笑话般提起,尤其是李乔,总是在他面前捂着肚子捏着嗓子,学着李舟的样子嚷嚷“我怀孕了我怀孕了”,弄得李舟一边脸红一边捶打着李乔。 一早,众人坐在厅里吃着饭,今天轮到李舟清理鸡的粪便,连同平时的生活垃圾一起扔到晒粪池,李舟一口稀饭分三下咽,磨磨蹭蹭的能拖一会是一会。李乔挑挑眉,作势又要提起李舟的窘样,李舟立马一口气喝光稀饭,撒丫子跑了出去,几个哥哥在屋里哈哈哈直笑,声音大得跑出屋外的李舟都听得一清二楚。李舟小朋友咯咯咯直磨牙,握紧小拳头暗想,李乔你别让我抓到小辫子,否则我一定天天嘲笑死你! 吃完早饭收拾好碗筷,几个人坐在门口等着李舟,他回来后就一起下地干活。 “哥哥哥哥……小拾哥哥小拾哥哥……土里土里……”李舟一边小跑一边嚷嚷,手还指着一侧不停动换,一张小脸红扑扑,跟个苹果似的。 “怎么了,你慢慢说。”红苹果小脸笑眯眯的,所以其他人到不紧张。 李舟喘了一口大气:“咱那播了种子的土里,长出东西了!” 其他人一听,二话不说都跑了过去,李舟叫一声“等等我”,扭头跟上。 黑乎乎的泥土里有指甲盖大小的筒状叶伸了出来,成片成片的,虽然不甚整齐,但看上去还是显得挺壮观,只是那伸出泥土的叶子不是绿色的。 “这个叶子怎么是白色的?”李乔问出了众人心声,几位少爷就是再没农识,也都知道叶子应该是绿色的。 楼小拾摸了摸又想了想,摆了摆手:“没事,这是胚芽鞘,保护幼苗用的。”以前上园林课时捎带脚学的一些植物生长知识,有的胚芽鞘就不含叶绿素。 几个人听楼小拾这么说便放心了,然后继续美滋滋地看着秧田,一点都不舍得走。 秧田里一片片的鞘叶成了大家的动力,每个人都抡圆锄头挥汗如雨,那身上,个个都跟洗了澡似的,一动换,啪嗒啪嗒直掉汗珠。晚上回去,还没到家了,众人就都开始解着衣服,走到溪边时正好脱得精光,一孟子扎进水里,那叫一个痛快。 又过了三天,从胚芽鞘里抽出一片小小的绿叶,那颜色,嫩着了,整个秧田都是一片绿色,着实让人看着欢喜。出苗之后,几乎每隔两到三天,就会又长出一片叶子。秧田里每天都有变化,可以亲眼看着小小的一根秧苗由单薄一支,慢慢长成茂盛的一株。 距一开始出苗过了有十天,楼小拾趴在梗边仔细观察,秧苗上大都展开了三片独立的叶,他知道秧田这时可以放水了。于是楼小拾又组织大家往秧田里灌水,只浇了薄薄一层,根本不会超过秧苗的高度。 灌完水后还没完,继续祭出朋友教的土方法——在罐子里倒了一罐地的醋,然后兑水稀释,用稀释的醋液喷洒秧苗叶子。 要注意,醋液是喷洒到叶子上,而不是灌浇在秧田里。直接用罐子泼又怕压坏了小秧苗,于是每人含着一口醋液,对着秧田狂喷。腮帮子直鼓了一上午,是又酸又累,但是效果还是不错的。 这段日子,他们加紧时间大田洗盐,深翻深耕,照着原来的方法在大田附近挖了排水沟和灌水渠,甚至田与田之间还挖了深坑充当蓄水池,虽然占了一些地方,但雨季时能积水,方便灌溉,免得总是指望着湖水。 大田里的活终于告一段落,如今就等着秧田里的秧苗再长高几公分,到时就可以起秧插秧了。上次采的野菜也都快吃光了,楼小拾准备再次上山,因为没什么活,这次全家一起出动,多一个人还能多带下山些东西,这可美坏了对山上心心念念的李夏。 李家兄弟也没见过这种自然风光,全将这次当成了踏青,李乔更是有感而发现场作了首诗,一路上嘻嘻笑笑,倒也忙里偷闲。 谁也赶不上唐娃子辨认能食野菜的能力,于是李舟和李夏跟着唐娃子菜野菜,楼小拾带着李横、李乔、李程先奔去竹林。楼小拾早就想搭一个鸡棚了,两只公鸡成天养在屋里也不是个事,每天早晨一推门,迎面就是臭烘烘的鸡粪味,奈何之前实在分身乏术,就怕秧苗育好之前来不及整好大田,如今还真让他们赶出了五、六天,搭鸡棚的任务立马提到了最前。 楼小拾自己挖着竹笋,其他三人有的砍竹子,有的去寻矮树上双指粗细的分枝,楼小拾不敢伐太多的竹子,看着就心疼,砍了几根当主心骨就成。 天黑之前,几个人扛着一天的收获就下了山,虽然也累,但也比平时务农要来的开心多了。到家后将东西归置在一边,吃了新鲜的炒竹笋,大家洗洗就睡下了。 第20章 战斗公鸡! 结果搭鸡棚还是请了牛大哥帮忙,他们一群人鼓弄了半天,树枝竹子勉强插在土里,鸡一撞,噼里啪啦能倒一片。别看牛大哥一副粗手粗脚的莽模样,干起活来那叫一个细致。鸡棚的一面是房子的土墙,树枝埋得又深又直,一根根并排着围成个半圆,那高度,家鸡是绝对飞不出去的,几根粗一些的竹子起到加固的作用,上面是用藤条和草编绳紧紧地绕了好几圈。鸡棚的顶上有一半罩了茅草,说是夏天雨多,用来挡雨的,并且用石头垫高了里面,防止雨水流进去。最后,在石头上放了蓬松的干草,一切就大功告成了,两只鸡在新家里欢实地扑腾着,显然也十分喜欢。 这几天活少,一个个终于能歇口气了。偶尔一两个人去地里浇浇水,顺便看看土地的情况。秧田里的秧苗也正茁壮成长,得有两个巴掌的高度了,楼小拾说再蹿几天就能移到大田里去了。 一闲下来才发现,他们的衣服不是这挂破了一块就是那划了一个道子,平时注意不到,但现在既然发现了就不能还当做没看见,李家少爷穿不来破了的衣服,楼小拾同样在意的很。 楼小拾想起了小学时上手工课,为了提倡节俭,好几节课都学补袜子。其实那时谁还留破袜子啊,但为了应付老师,楼小拾故意用剪刀剪破袜子,这么做的肯定不止他一个人。末了,老师还对他们一通夸,补完的袜子则不知道被他扔到哪去了。那针脚,厚得直顶大脚豆,再说,谁还穿补过的袜子啊,一脱鞋,多丢脸! 叹了口气,楼小拾拉回思绪,还是那句话,没当过家永远想不到日常需要些什么。楼小拾想好歹缝一缝吧,可手边哪里有针线,懒筋犯了,不乐意为了针线跑趟城里,干脆厚着脸皮又找到牛大哥家,手里还揣着一碗上次腌的春笋。 “小拾兄弟,你说来就来吧,咋还带东西呢。”牛大哥给楼小拾让进了屋,春耕完毕,村民们大多闲在家里。 楼小拾反倒不好意思了:“要得要得,这腌春笋味道重,嫂子应该能爱吃,要是爱吃酸,倒点醋也行,我给嫂子送来尝尝……顺便想借点针和线。” “哈哈哈哈!”牛大哥哈哈大笑,牛大嫂也撩帘出来了,门外的对话听得真真,手里早拿好针线箩筐了。 楼小拾想接过来,牛大嫂却不给,脸颊红扑扑的:“男人哪会做这些细致活,你把衣服拿来我帮你补吧。” “那哪成那哪成,嫂子怀孕了,怎么敢让嫂子来做这些。”楼小拾连忙摆手。 “又不是什么重活,我还嫌没事干无聊呢,自从怀孕后,你牛大哥连做饭都不让我做了。”牛大嫂见楼小拾还是摇头,转念又道:“要不这样,我帮你补衣服,你给我们做顿午饭,还要上次的醋溜土豆丝,你牛大哥怎么做都做不出来小拾兄弟的味道。” 楼小拾有些犹豫了,再加上旁边牛大哥一个劲的说好,终于同意牛大嫂的提议。他先跑回去去取其他人的衣服,望着手里的一堆衣服,楼小拾还是觉得自己占了便宜,说牛大哥做菜味道不如自己,其实能差到哪里,他又不是顶级厨师,菜也不是什么复杂的料理,牛大嫂这么说想来是怕他过意不去罢了。 牛大嫂在一旁补着衣服,素手上下翻飞,楼小拾这边做菜也做得更加卖力,大铁勺在火塘上还意思意思地抖了两下,反倒弄巧成拙差点没拿住,逗得牛大哥牛大嫂哈哈直乐。 牛大嫂生得一双巧手,在饭熟前就补好了衣服,楼小拾接过衣服看了看,针脚密密麻麻细致紧衬,工整得像机器织出来似的,楼小拾好一通感谢。 饭桌上,牛大嫂夸楼小拾这次土豆炒的更加好吃,蘸着醋的腌春笋也爽口的很,楼小拾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客套,碗里的腌春笋,牛大嫂倒真是夹的勤。楼小拾说赶明再多送点过来,牛大嫂不好意思想谢绝,牛大哥倒是耿直,见自己媳妇爱吃,连忙说好,又拍了拍胸脯道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来找他牛大,千万别不好意思。 他们每人只有一件衣服,那几个还只着亵裤缩在屋里等着呢,楼小拾拒绝了牛大哥的挽留,抱起衣服就回去了。怕自己忘了,楼小拾到家后就挖出埋在土里的咸菜罐子,立马给牛大哥送去了。 清晨,两只公鸡像往常一样卖力地叫着,隔了一层墙就是不一样,不像养在厅里那会,跟在耳边打鸣似的。楼小拾翻了个身,继续腻在茅草堆里。 难得的,第一个起来的是李程,今天轮到他清理鸡棚了,想趁清晨还算凉爽,早早地都收拾完毕。打着哈欠推开了门,直接向鸡棚走去。 可能是相处了大半个月,两只公鸡和他们一大家子也都熟悉了,李程迈进鸡棚,公鸡也只是扑腾了几下。李程照例,猫着腰走到最里面的干草堆上,想拿到外面抖一抖再晒一会,摸到的却是一圆圆的硬物。半睁的眼睛随着左手往下扫,却瞬间瞪大双眼,困意一下子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楼小拾楼小拾!”李程飞奔进屋,连鸡棚的门都忘了关好。 “干什么?”楼小拾虚着眼睛,脑袋寻找着声源。 “咱家的两只鸡都是公的对不对?”李程捏住楼小拾,摇了摇。 李程手劲大,楼小拾吃痛,皱着眉睁开眼“是啊,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两只公鸡按理说不会下蛋对吧?”李程的大嗓门吵醒了李横、李夏、唐娃子,连对面屋都传来了起床的动静。 被人吵醒,李横正满脸不爽,瞪了眼自己的弟弟,将抓着楼小拾的手打了下去,楼小拾活动活动胳膊,嘴巴大张:“这不是废话吗哈——欠” “可是咱家的鸡下蛋了!”性格最为淡定的李程,语调难得的拔高了几度。 李横和楼小拾闻言愣住,楼小拾甚至连嘴巴都忘了阖上,李夏和唐娃子则揉着眼睛,迷茫地望向李程。 楼小拾也一下子清醒了:“李程,你是不是还没睡醒啊?” 李横也带着一丝担心,望着自己的弟弟。 李程呲牙咧嘴,气愤地大吼了一句:“是真的,咱家两只公鸡下蛋了!” 恰巧,李乔和李舟推门进来,李乔捋着头发:“谁下蛋了?” 多说无益,一大家子一齐奔向鸡棚看个明白,楼小拾还忍不住喃喃:“李程你是不是把石头看成鸡蛋了?” 李程没说话,在后面一个劲地推楼小拾。 不大的鸡棚进了一群人,或蹲或弯腰都围在了草堆边上,两只公鸡有点受惊,被包围得直扑腾,咯咯咯地高叫,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正在宰鸡。 楼小拾颤颤抖抖地捧着那枚大鸡蛋,还热乎的,他脑海里闪过的第一句话就是“公鸡中的战斗鸡,哦也!” 第21章 “儿”媳妇儿 楼小拾举着鸡蛋冲着太阳45度仰望,红色的蛋壳被太阳照得有些发亮,依稀可辨蛋中一个小黑点——还是受过精的鸡蛋。皱起眉头,楼小拾认为这是个十分严峻的问题。 “你们告诉我,到底是你俩谁下的?”两只公鸡当然不理他,扑腾着翅膀跳远了。 受过精的鸡蛋能孵出小鸡,可是没母鸡抱窝,鸡蛋照样只是鸡蛋。楼小拾一招呼,李程随手逮住一只公鸡就给他按在人工造的鸡窝上,鸡窝里稳稳地放着那枚鸡蛋。跟踩着鸡脖子似的,那只公鸡玩了命的挣扎,终于在啄到李程手背时成功逃脱,空中都是扑腾掉的鸡毛,换了另一只,情况还没这只好呢。 李舟哪里晓得楼小拾的想法,见他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忍不住拍了拍他肩膀:“小拾哥哥你愁什么了?我说当务之急咱还是想想怎么改善伙食吧,你说这鸡蛋是蒸了好还是煮了好?或者炒着吃吧,装在盘子里还能显得多一些。” 楼小拾回头敲了敲他的头壳:“这鸡蛋不能吃。” “诶?为什么?”李舟大失所望。 “我还指望这鸡蛋能孵出小鸡呢……” 原本失望的眼光再次闪闪发亮,李舟脑海里已经自动将炒鸡蛋换成了烧鸡肉,咕噜一声吞了吞口水。 “但问题是谁来孵这枚鸡蛋啊?”楼小拾缓缓抬起了头,挑眉扫过众人。 只楞了一下,下一刻就都跑了出去,刚刚还稍嫌拥挤的鸡棚,此刻只剩下楼小拾苦笑地站在中间,两只鸡跳到野草茂盛的地方正埋头吃着食呢。 楼小拾觉得此刻自己跟个孕妇似的,别人靠近一点他就大惊失色,一手护着肚子,一手推开来者:“别碰我别碰我。”对方就会黑着脸,一副“我根本没打算碰到你”的表情绕开老远。 至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因为楼小拾将那枚鸡蛋贴身系在了肚皮上,他觉得自己走路都不会迈步了,就怕磕磕绊绊,碰碎了怀里的鸡蛋。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咱家‘大嫂’给大哥怀了娃娃咧!”第N次从楼小拾旁边经过时被对方一副遇见流氓的口气高喊“别碰我”,李乔忍不住出声调侃。 楼小拾狠狠地瞪了眼李乔,包括李横在内,所有人都咧嘴大笑。 其他人也一副“伺候孕妇”的自觉,清扫、浇水、除草、做饭全都揽了下来,让楼小拾安心坐在屋里休息。楼小拾躺在床上,怎么想怎么不对味。 这一天也就稀里糊涂地过去了。晚上,楼小拾将鸡蛋放回了鸡棚,自己狠狠地伸了个懒腰,又原地做了好几个高抬腿。临睡觉之前,他冲众人打了个眼色,一副有想法的模样。 入夜,晚风拍打着屋外的小树枝,发出悉悉索索的动静。没有现代的喧嚣,没有城里的繁华,只有柔和的月光如披上一层羽衣,透过门缝打在地上一条细细的光亮。猫头鹰咕咕咕的叫声似乎从那山中传来,没有高楼大厦的阻碍,带着回音,传出老远。耳边是缓缓流淌的溪水,哗啦哗啦,绵长而动听。还有蛐蛐的鸣叫,可能还有别的小虫,只是都被蛐蛐的叫声掩盖住了。来到这里大半个月,他们每晚都是听着这些声音入睡,竟一点都不嫌吵闹,反倒如催眠曲般,让累了一天的心灵平静,早早就进入梦乡。 一个黑影一闪而过,在村中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有可能是猪獾,有可能是野猫,也有可能是黄胸鼠。黑影嘴里发出低低的叫声,若不是特意去分辨,在小虫鸣叫的掩盖下,根本听不出那是什么动物的声音。 扑腾的动静要是在平常定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黑影殊不知屋内有几双闪亮的眼睛透过门缝或窗缝正将外面瞧的一清二楚。又等了几分钟,待黑影完全放下戒备,楼小拾一摆手,所有人一齐冲出了屋。 几个人围在一起一拥而上,有的堵住去路,有的手拿茅草盖住鸡棚那一半露顶的地方,啪的一声点亮了火把,一只漂亮的长尾巴野鸡正受惊地扑腾着翅膀横冲直撞,连旁边的那两只公鸡都咯咯咯地亢奋高叫。 原来是他家两只公鸡每天奋力的啼叫,终于引来了不甘寂寞的母野鸡。楼小拾就说嘛,公鸡下蛋的这种惊奇事怎么就寸了能让他赶上,下午躺在床上他越想越不对,这才计划了晚上的“抓奸”计划。都说山里的动物有灵性,楼小拾原本还不信,这次看了不得不佩服,这只野鸡不仅懂得入夜来,天亮就前走,更晓得要隐藏自己的叫声。其实不仅如此,楼小拾不知道野鸡将下的蛋偷偷藏在了草堆里,要不是李程想晒一晒茅草,怕是他们还发现不了呢,等到过些日子鸡棚里多出来的不是鸡蛋而是个小鸡仔,他们怕是该惊奇这鸡何时由卵生变成了胎生罢。 “儿子,干得好!刚给你们盖完新房,就给咱招来一漂亮的儿媳妇!”楼小拾竖起大拇指,脸上笑开了花。 第22章 改善生活! 自从他家的公鸡招来了母野鸡,楼小拾就不敢在鸡棚上面留缝隙了,怕他家漂亮儿媳妇跑了,又请来牛大哥帮忙给鸡棚加固了一圈,顶上也盖上了厚厚的茅草,鸡棚是用树枝搭成到不用担心透气问题,白天也只有在有人盯着的情况下才敢撤走一半的棚顶,让三只鸡晒晒太阳。那只母鸡开始还闹腾的很,楼小拾生怕它不满意,没事时就抓蚂蚱给它吃,水盆也推到跟前,跟伺候月子似的。母鸡呆了几天,可能觉得挺滋润,也就消停下来了。 秧苗终于长到了三十来厘米,楼小拾说可以移到大田里了。 这天,所有人起了个大早,楼小拾和李乔还有李舟负责把秧田里的秧苗拔出,楼小拾怕损了秧苗的根,干脆带着表土一起铲,而李横和李程则去大田里放水去了。 楼小拾见李乔、李舟做的有模有样,也就放心了,收好一箩筐,楼小拾就送到大田。大田里的水刚没过他的脚踝,楼小拾猫着腰,利用秧苗带土的重力,抛进大田里。 如此反反复复,后来大田水也放好了,秧苗也都收好了,所有人学着楼小拾的动作一起抛秧。一直到夕阳西下,大田里的水面被染上一层金色,所有的秧苗都稳稳地抛进了大田里。当然没有现代化工作插秧插出来的笔直工整,但一株株绿色的小秧苗承载了他们的希望。每个人脸上、腿上都是泥,脏兮兮的,却都笑得眯了眼。 教育要从娃娃抓起,除虫也一样,虽然春天害虫闹得还不是很厉害,但防患于未然嘛,楼小拾打发两个孩子白天去田里玩,没事捉捉虫子也好,当然捉来的虫子都便宜了他家那三只鸡,尤其那只母野鸡,来他家不到一周,感觉得肥了一圈。 自从有了母野鸡,他们家天天都能捡到鸡蛋,有受过精的,也有没受过精的,受过精的鸡蛋当然还好好地留在鸡窝里,而没受过精的鸡蛋则让他们下锅改善伙食去了。这么长时间终于碰上了点荤腥,每个人含着一小口炒鸡蛋久久都舍不得咽下去。 日子一天天的过,少了网络,少了烟酒,楼小拾自然强壮不少,李家少爷们少了酒色财气,也都窜高了不少,李程更加结实了,连李舟都长了小小的肌肉疙瘩。 楼小拾发现玉米地似乎比稻田更容易引来虫子,他想了一个土办法,每隔10米的距离,就在地下埋一堆枯草,天天往埋枯草的地方浇水,至于这方法管用不管用,那还得两个月以后才知道了。楼小拾自己都惊讶,前世,朋友只说过一遍的事情他竟然还都记得,本以为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天,楼小拾刚给玉米地里浇完水,正要往家走,就看见牛大哥手里提着家伙往这边走来,楼小拾迎了上去:“牛大哥,你这是要去哪?” “嘿嘿,打算去湖里捕点鱼,给你嫂子补充补充营养。” 楼小拾从没想过这湖里还有鱼,是啊,又不是死湖,有鱼有什么好奇怪的,说实话楼小拾也馋了,这都多久没沾到荤腥了,上次那一眯眯炒鸡蛋不算。楼小拾咽了口口水:“牛大哥,我跟你一起去捕鱼好不好?” “哈哈哈,好好好,小拾兄弟一起去吧。”牛大豪爽地拍了拍楼小拾。 俩人往湖边走,途径他家的水稻田,牛大哥停下来看了老半天,满脸疑惑:“小拾兄弟啊,你家种的这是啥啊?” 这次换楼小拾哈哈笑了:“稻子!” “稻子咋种在水里啊?” 楼小拾也解释不清楚水稻的意思,只能打马虎眼:“啊,我们家乡都给稻子种水里。” “村长没告你咱这地不适合种稻子吗?产量太低,不如玉蜀黍产量高,你又这么整,到时能结的出稻子吗?”牛大哥满脸狐疑。 “当然结的出。”其实咱这的地更加不适合种玉蜀黍,楼小拾偷偷地想。 “好吧,等秋天时再看看你这块地如何吧……”牛大哥显然还是没抱太大期望。 俩人没走一会就来到了湖边,其实楼小拾早就看到湖边停得那只小船,只是破旧的很,他一直以为是只废弃的小船,没想到牛大哥竟跳上了上去。 “牛大哥,这是……你家的船?真没问题吗?看起来不太靠谱啊。”楼小拾站在一旁犹豫到底要不要上,游泳池里来几圈蛙泳到没问题,但这不知深浅的湖他心里可没底,万一船漏水沉了……呸呸呸,一不忌,百不忌…… 牛大哥先是愣了一下,没听过“不靠谱”这个词,但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大概意思,站在船上大笑起来:“放心放心,这船牢固的很,是巧手张走之前给村里人造的,村里人谁想用就用。” 楼小拾一咬牙,为了鱼他豁出去了,淌着水爬上了船。牛大哥撑着杆子往湖中划去,一开始,楼小拾紧紧攥着船边,后来见这不起眼的小船还真稳稳当当的,也就松了一口气,再看看杆子吃水的深度,也没有想象的这么深。 小船停了下来,牛大哥拿起自己带来的家伙,那是一根用竹子打造的鱼标,中间粗而两头细,一边尖而一边圆,牛大哥站在船边一动不动,待看见有鱼游近时,抓好时机将鱼标迅速地刺了出去,用三个字来形容,那就是快—准—狠! “鱼鱼鱼!”楼小拾兴奋地叫着,牛大哥拾起浮在水面上的鱼标,鱼标上插着鱼的尸体,将鱼褪下来扔上了船,牛大哥捏着鱼标又全神贯注了。 当然,不是每一次都能这么准地叉到鱼,鱼儿有时也能提前察觉到危险而迅速游走。楼小拾还起过养鱼的心思,只是这样捕到的鱼都会被鱼标穿膛而过,就别提养了。 牛大哥见楼小拾这么兴奋,将鱼标交给对方,自己躺在船上眯起了眼。楼小拾兴奋地抓着鱼标,只是他太笨,每次都叉不到鱼,鱼标掉在水里浮在水面,每次还有趁鱼标没漂走前赶紧勾回来。 被楼小拾这么一闹,鱼都惊得四散开不往这边凑了,牛大哥到不以为意,逮了3条够吃几天的了,现在天热,鱼也放不久,想吃再来逮就好。临走时,牛大哥分给楼小拾一条鱼,楼小拾不好意思,但还是没狠心拒绝,接过鱼时好一通感谢,就差给牛大哥鞠躬了,反倒弄得对方不好意思。 提着鱼回家,楼小拾也被好一通膜拜,炊烟袅袅,家里是久违的奢侈香气。 第23章 再去县城! 进了六月,天越来越热了。这天一早,楼小拾他们正在喝粥,张大叔不紧不慢地晃到了他们家,楼小拾赶忙给让进屋,问一句要不要喝点粥,张大叔摆摆手。 “您这是来……”楼小拾搔搔头不知道该怎么问,问不好,跟不欢迎人家似的。 “我昨天听牛大叔说你把稻子种在水里,我记得我嘱咐过你咱这不适合种稻子吧,我刚去你们家地里看了,稻苗上汪着这么多水,没事吗?”虽然张大叔还不是正式的村长,但从小跟着老爹,早就有了村长的自觉,他也是真的关心。 李家兄弟五谷不分,一开始还以为别人家稻子都这么种呢,今个听张大叔一说,感情不是这么回事,个个放下了碗筷,等着楼小拾给个说法。 “没事没事啊,我们家乡都是这么种稻子,保证能种出稻子。”楼小拾拍拍胸脯信誓旦旦。 张大叔叹口气没再说什么,想的却是如果到时他们地里颗粒无收就让村民们救济救济,先过了冬天再说,总不能真饿死吧。 “对了,我今天去城里给老爹买药,你家缺不缺东西,有没有让我捎的,或者干脆跟着我去城里?” 楼小拾想了想,上次缝衣服就是找牛大哥借的针线,也总不好一直找别人借,盐也快没了,反正现在活也不忙了,干脆和张大叔去一趟县城,李家兄弟没什么兴趣,怕在县城遇见熟人受到奚落,两个孩子却眨巴着眼睛,一副想要去的样子。 “那好,谢谢张大叔啊,我正好也想去县城买些东西……”楼小拾招架不住李夏和唐娃子恳求的目光:“我带着两个孩子去可以吧?” 张大叔点点头:“两孩子也占不了多少地,想去就一起去吧。” 李夏和唐娃子欢呼一声,一口气喝光了稀饭,抹抹嘴就站了起来,一副准备走的架势。 在场的大人都露出了宠溺的笑容,楼小拾回屋取钱,李横跟了进去,一直跟在楼小拾身后,支支吾吾的。 “干什么?”楼小拾转身差点撞上他。 “两个孩子要是想要什么你就给买,钱不够的话你就把它给当吧。”李横把一条状物品塞到了楼小拾手里,楼小拾仔细一看,原来是枚银色的簪子,一头是扇形,雕着简单的小花,看不出材质,应该是某种金属。 楼小拾挑眉,李横没再说什么,挑帘出去了,楼小拾看着他急冲冲的背影噗嗤笑了出来。 四个人坐在牛车上,微微徐风拂面,总算能感到一丝凉爽,明明只是普通的风景,两个孩子叽叽喳喳地对周围指指点点,一刻也不得闲,兴奋得脸颊都红扑扑的。进了县城,看着街道两边琳琅满目的商贩,两个孩子更是嘴巴大大地张着,瞧什么都新鲜。 唐娃子是第一次去县城,看见什么都舍不得移开眼,他想,怎么有这么热闹的街道,小孩子穿的都这么漂亮,小贩手里的玩意,看着可真奇怪,他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五颜六色的泥人,栩栩如生跟真的似的,还有那红彤彤的果子,窜成一串,光是看着就引人流口水。 李夏虽说是在城里长大,但他统共也没走出李家大宅几次。小朋友们拿着最新流行的玩具你追我赶,有小鸟造型的哨子,又黑又亮,放在嘴边吹得哔哔直响。啪啪的声音,伴随着陀螺快速的旋转,两拨孩子一边起哄,一边暗自较着劲。红红的竹马骑在男孩们的身下,噢噢噢的,你追我赶看谁跑得快。 楼小拾看出了两个孩子的渴望,找到一处小商贩,挑了一个小巧的陀螺,一问价钱,他又不舍地将陀螺放了回去,没办法,在那时,玩具也算是一种奢侈品吧。两个孩子很体贴,一听到价钱都赶忙摇头,拉着楼小拾走远了。 楼小拾觉得过意不去,给李夏和唐娃子一人买了一串糖葫芦,才两文钱,两个孩子却像得到宝贝似的根本不舍得吃,也就在糖快化掉时,小口小口地舔着。 买了针线和盐,拿着李横的簪子去了当铺,当铺掌柜奸笑着给了一个不太靠谱的价钱,楼小拾收回了簪子,也没给俩孩子买太贵的东西,既然价钱不合适,他也不急着当。 “土豹子,锡簪子还给当成个宝,又不是银制品,咱们老字号难道还会坑人不成……” 楼小拾理都没理,直接出了门。 张大哥还没买完东西,楼小拾索性牵着两个孩子四处闲逛,拐角处的墙上,贴着一张大大的白纸,大多数人是直接无视,但还是有一些人驻足议论,好奇心人皆有之,楼小拾也凑了过去。 白色纸上密密麻麻写着黑色的大字,都是繁体且有些连笔,楼小拾看着还真有些费劲,但仔细辨认再加上旁边人的议论,楼小拾还是了解了个大概。 监察御吏于八月份南行至此地,恰巧又赶上御吏大人的诞辰,传说这名大人以怪出名,十分难讨好,视金银美玉为庸俗之物,却独喜欢那稀奇的东西,当地县令为巴结监察御吏而在全县城广征惊奇的玩意,在奇不在贵,被选上的物品会根据惊奇程度而有不同的赏银。 听说他们县城的县令还勉强能算个好官,这种明码标价可比临县的明抢豪夺要好的多了。楼小拾看了个大概但没上心,毕竟现在他们都穷得叮当响了,往哪里去弄稀奇的玩意,牵着两个孩子,楼小拾又转逛到别家商贩了。 张大叔买完药和所需用品,站在空地四处张望楼小拾的身影,老牛哞的一声,比喇叭还管用,不一会,楼小拾就牵着两个孩子跑来了。车上还是一包包的药材,还有一些糙米和豆子,最上头,放着一把小小的弹弓,张大叔说是给他儿子买的,两个孩子满脸羡慕,张大叔让他俩先玩会,李夏和唐娃子也只是摸了摸,没真敢动手玩,张大叔也就不再让了。 第24章 手制玩具! 身为村长的孙子,张小福一直是全村的孩子王,所有的孩子都围着他转,他老爹给他新买的一只弹弓,更是惹得其他小朋友好一通羡慕,虚荣心大大地满足,其实小孩子哪懂得什么叫虚荣心,张小福也只是喜欢成为中心焦点的感觉。一声招呼,身后跟了得有七、八个孩子,都对他言听计从,只为能摸一摸他手中的弹弓。 张小福看了看躲在屋后的两个小小身影,其中一个他认识,是唐小,那孩子闷闷的,一直不合群。另一个孩子则是白白嫩嫩的,跟他们一点都不一样,张小福没见过,但他听自己的爹爹和爷爷提起过,村北面新搬来一户人家,那户人家带着一个孩子,和他差不多大,爹爹总是在他面前夸奖那孩子乖巧懂事。 哼!张小福哼了一声,然后故意跑到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举着弹弓四处乱射,其他孩子跟着叫好,有的孩子大着胆子跟他借,也想要玩一玩,张小福难得大方一把,摆着高高在上的姿态,将弹弓递给对方,对方笑得脸都挤成了包子,射完一次,其他小朋友也跟着争抢。 唐小扯了扯李夏,然后给他拉走了,望着一步三回头的白嫩娃娃,张小福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 “哼!不就是一个弹弓吗,有什么好得意的,走,李夏,哥哥给你编蚂蚱。”唐小也撅着小嘴,重重地踏着步子。 “呵呵,那也等吃完饭的。”李夏给唐小拉了回来,两人继续坐在火塘边盯着锅子。 抱着野菜站在门外,李横虽然只听到一半,但也能猜个大概。现在倒是换他踩着重重的步子,回身去找在溪边洗菜的楼小拾。 “你把簪子当了吧,多钱都当,然后给李夏和唐娃子买个玩具!”李横站在楼小拾背后,忽然来了这么一句,楼小拾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要说李横一下子父爱泛滥,好像也不完全是,他只是心疼李夏,他李横的儿子就不能让人欺负! “你说什么啊?”楼小拾甩甩手上的水。 “我说你去给李夏和唐娃子买个玩具!” 楼小拾翻翻白眼:“哪有那闲钱?”一个小孩子的玩具都赶上一斤糙米的价钱了,他们全部家当也就还有几十文,几十文钱得坚持到秋季丰收,天天以野菜充饥糊口,就这还没算上突发的状况,万一谁有个头疼脑热,到时可能还得找人接济。 “你把簪子当了,多—少—钱—都—当—”那股冲动劲一上来,李横想的就是必须买玩具,管不了别的了。 夏天哈,人都比较浮躁,楼小拾强忍住将手里箩筐扔到李横脸上的冲动:“你是白痴吗?有个簪子就以为吗都能买了啊,你是真不知道咱家现在的情况吗,啊?明明是做大哥的,怎么你却是最不懂事的呢¥%¥#@&*@……” 李横黑着一张脸,跟着楼小拾对吼,将刚刚听到的和自己的猜测喊了出来。 “你真当自己还是少爷了?”楼小拾有点失望,他还以为通过这些日子的磨练,至少他能有些改变,甩掉当少爷时的习惯,原来少爷的根性早就植入了骨髓里,做什么都要争一争,一点亏都不能吃,一点气也不能受。这不是给李夏买不买玩具的问题了,楼小拾其实也心疼两个孩子。 李横被楼小拾失望的眼神击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其他人出了屋,不明所以看着两人由刚刚的争吵一瞬间转变成安静。刚来桃源村时,楼小拾也说过类似的话,当时李横只听得出来话中满满的讽刺,这时再听,似乎又能琢磨出一丝其他意味。 楼小拾对看着大人吵架而有些害怕的两个孩子招招手,李夏和唐娃子怯生生地走到楼小拾跟前,不由得偷偷打量如木桩般立在原地的李横。楼小拾蹲下来:“李夏、唐娃子,小拾叔叔给你们买玩具去好不好?” 唐娃子张了张嘴,却没说话,然后看了看李夏,等着对方说。李夏先是瞪大双眼充满期待,然后慢慢皱起了眉头,小手搅着衣摆:“还是……还是算了吧,家里的米米又快没了吧,唐哥哥平时给我编蚂蚱,编兔子,也都可好玩了。” 唐娃子在一旁跟着点头,楼小拾眼中充满爱怜,拍了拍两个孩子的小脑袋,看都没看身后的李横一眼。 楼小拾忽然灵机一动:“李夏、唐娃子!” “唉?”两人齐齐答应。 “你俩要是乖乖听话,小拾叔叔给你们做一个可好玩可好玩的玩具!” “真的?”两个小脸红扑扑的,眼睛大大睁着,闪闪发亮。 “当然是真的了。”楼小拾看着俩人的表情就忍不住想笑。 “我们会听话,我们会乖乖听话。”小手拍拍胸脯。 “好好盯着锅子去,小拾叔叔这就动手给你们做。”李夏和唐娃子跟小狗似的,听了楼小拾的话扭头就跑进屋,生怕慢一点被说成不听话。 楼小拾找来上次搭鸡棚用剩下的一段竹子,用锲割了一节竹管,一头削去做成敞口,另一头在竹结处打一个小孔,李家的几个少爷都好奇地围了过来,李夏和唐娃子不时陈长脖子向外张望。 楼小拾找来一根还算笔直的树枝:“你要是心疼李夏就贡献一段裤腰带吧。”抬头看了看李横。 李横仍旧板着脸,但同样止不住好奇,其他人用眼神催促他快点,李横动手解开了裤腰带。 裤腰带挺宽,楼小拾将其从中间对折,一圈圈的缠绕树枝的一头,渐渐成了个圆形,跟小槌似的,没缠几下,就和竹管内壁一样粗了。楼小拾割断裤腰带,仔细地将布头系紧。捅在竹管里试了几下,大小刚刚好。 楼小拾走到溪边,将竹管半浸在水里,一拉树枝做的推杆,竹管里就汲满了水,冲着李横一推,水就从小孔里射了出去。李横满脸错愕,被喷得措手不及,其他人新鲜地凑了过去,都想看看楼小拾做的这个到底是什么东西,几个少爷也起了孩子心性,抢到竹水枪对着别人就是一通乱喷。 听着外面大人们哈哈大笑,可急坏了屋内盯着锅子的两个孩子。楼小拾动手又做了一个,其他人也在一旁跟着学,饭熟之前,四个竹水枪齐齐摆在了地上,没办法,另外两个是如何也找不到富裕的布料了。 李夏和唐娃子拿到竹水枪时都笑得合不拢了嘴,一刻也舍不得放下,对喷了半天,要不是楼小拾板着脸重重的一咳,俩人怕是连饭都不吃了。 第25章 桃花春色 小孩子嘛,有了新鲜的玩意自然是想要显呗显呗,其实大人不也是一样吗,也算是为了报上次的“一气之仇”,唐小拉着李夏,故意到张小福附近去玩,两个孩子拿着竹水枪对喷,果然成功引来了所有孩子的注意。那东西,别说是见过,就是听都没听说过,小小的一节竹管,怎么就能喷出水来呢,那家伙,喷得可远了! 唐小和李夏跑到哪里,那群孩子就跟到哪里,连张小福都一脸好奇,眨巴着眼睛远远看着,一副想要上前却又不好意思开口的模样。最终,小孩子的好奇心战胜了面子,以张小福带头,都凑到了李夏和唐小跟前。 “诶,你们玩的那是什么啊?”明明大眼里都是好奇,偏偏却要装成一副不在意的口气。 唐小将竹水枪藏到身后,戒备地看着对面的人,李夏则毫无戒心,晃了晃手里的玩意:“这是竹水枪,小拾叔叔给我们做的!”说着,李夏将推杆往里一压,小小的水柱就喷了出来。提到自己的小拾叔叔,小小的脸上都是骄傲。 “切,那有什么好玩的。”不好玩你还不错神地盯着,唐小瞪了一眼对面的张小福。 半天,张小福支支吾吾地开口:“我用我的弹弓跟你的竹水枪换着玩,要不要?” 李夏和唐小也有些犹豫了,孩子嘛,就是图新鲜,两人其实对没玩过的弹弓也充满好奇。想了半天,李夏同意交换,但就何时再换回来又讲得巨细。 一群孩子围成一圈,这边教着如何用竹水枪汲水压水,那边指导着弹弓如何瞄准。小孩子哪里会记仇,不一会,就玩成了一团,早忘了之前的不愉快,咯咯咯的笑声传出老远。天黑的时候,张小福约李夏和唐小明天去田里抓蛐蛐,李夏和唐小也算是和这群孩子打成了一片。 看着两个孩子不再像从前似的只有彼此一个玩伴,楼小拾他们也算放心了,就好像每一天,他们都更加地融入这个村子里。 和李夏、唐小混熟后,张小福就厚着脸皮央求小拾叔叔也给他做一个竹水枪,其他孩子有样学样,围着楼小拾团团转甜甜地喊着“小拾叔叔”。楼小拾看着一张张可爱单纯的小脸,实在不忍拒绝,但问题是竹子不够了。 张小福拍拍胸脯,说竹子的问题都包在他们身上,一声招呼,那群孩子从家里拿上工具竟浩浩荡荡的要上山。没有大人跟着,楼小拾始终不放心,其实对于村里长大的孩子来说,那两座不算陡峭的山根本不算什么,说不定上山经验比楼小拾他们还丰富。 最后,楼小拾和李横跟着他们一起上了山。 “小拾叔叔,这边!”一群孩子带着头,张小福在最前面招招手。 楼小拾和李横喘着粗气,早忘了俩人之间的隔阂,互相搀扶着,看着那群孩子跟猴子似的上蹿下跳,俩人还真有点吃不消:“竹林……竹林不是在那边吗?” “小拾叔叔,我带你们去我们的秘密宝地,这边这边,不远了。” 山路有些陡,两边的树木不知何时也变得有些茂盛,好似遮住了去路,需要扒开繁枝,寻着稍大的缝隙往前走,但还不至于危险。 “喏喏,就是这里就是这里。”张小福站在一高处,冲楼小拾和李横使劲的招手。 登上一处大石,眼前豁然开朗,一片粉色不期然地进入两人视线,惊艳得让人移不开眼,楼小拾和李横还维持着猫腰喘气的姿势,几个孩子脸上则闪过骄傲。 周围茂盛的树木形成了一道天然的保护层,将中间的几株桃树围了起来,由于地势稍高的原因,阳光仿佛给桃树渡上了一层金边,叶子嫩绿嫩绿的,和地上还未腐烂的落花形成了强烈对比。 桃花春色暖先开,明媚谁人不看来。 可惜狂风吹落后,殷红片片点莓苔。 楼小拾想,如果他能早来两个月,是不是就能看到桃花夹着醉人的香气纷纷扬扬地飘落,生生灼痛了人眼。一片片的胭脂色毫不做作,也没有矫情,让人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粉色,那是任何染料都调不出来的颜色,让楼小拾一想到现代女生身上装嫩的各色粉红时就忍不住恶心。 张小福七手八脚的爬上了矮树,冲入画中的一只“野猴子”也拉回了楼小拾和李横的思绪。 阳光将树叶照得半透明,张小福眯着眼睛,摘了两颗青色的桃子后就滑了下来:“这是我们的秘密宝地,外面的那片桃林,一到盛夏,村民们就相约来摘桃子,一家也就能分到两三个,这块地方是我们几个偶然发现的,我们谁都没告诉,这的桃子可比外面林子结的要甜多了!” 张小福爬下来,将两只桃子递过去:“小拾叔叔给我们做竹水枪,我们决定把这个秘密分享给你们,你们可不要告诉别人哦,等到盛夏时,咱们几个一起来吃桃子,这两个嘛,就当先让你们尝尝鲜。”张小福用食指点住嘴巴,红扑扑的脸上是一副等着夸奖的模样。 楼小拾不能让孩子失望,接过桃子后好一通夸奖,一群孩子咧着嘴,有的还谦虚地搔搔头,表现出不好意思的谦虚样,那表情,比自己吃到桃子还要开心。 青色的桃子还未成熟,捏在手里硬邦邦的,但圆圆的桃子着实可爱,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明知道此时的桃子肯定十分酸涩,却引得人垂涎欲滴,就想尝尝那股酸。 前几天在县城看的县令悬赏稀奇玩意的公告不期然地闯入楼小拾脑海里,一个点子在楼小拾脑海里酝酿,连旁边人的催促都没有听见,认真想了想,说不定真的可行…… 第26章 稀奇点子! 砍了两根竹子,足够给每个孩子做一个竹水枪的了,楼小拾催促着大家赶紧下山,和李横一人扛一根竹子,楼小拾脑海里认真盘算着什么,好几次差点绊倒,李横翻翻白眼,干脆将楼小拾肩上那根没几斤重的竹子一同拿在手里。 下山回家,孩子们又各自从家里拿来了碎布,楼小拾脑海里想着“稀奇玩意”,只示范地做了一个就打发李舟和李程给孩子们做,小孩子们对自己动手也十分期待,争着吵着要自己来,李舟笑眯眯地在一旁陪着,一些需要动刀子的活还是由李程来。 楼小拾找到村长家,还没开口说什么呢,张大叔就对他们哄着自己儿子玩表示感谢,楼小拾谦虚半天,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对了,张大叔,我想问下您家里有笔墨吗?” 张大叔叹口气又摇摇头,楼小拾刚想问那谁家有笔墨,张大叔就先一步说:“天不好的时候连饭都吃不饱,谁家还会有钱准备笔墨?以前村里还有个教书先生,将自己的笔墨纸砚视为宝贝,后来闹饥荒,还不是都卖了换了粮食,现在全村人怕是没人有笔墨罢。” 楼小拾咂咂嘴,看来还得跑一趟县城,张大叔问他用笔墨干什么,楼小拾随便编了个借口就匆匆告辞了。 牛大哥最近要在家照顾媳妇,张大叔前几天又刚去完县城,其他的村民楼小拾也不熟悉,没人能捎着他,索性就走着去。楼小拾这人就是想到了什么,那是一刻也不能耽误,回家跟大家打了声招呼,就揣上钱出门了。 头上戴的是唐娃子编的草帽,能挡住大半阳光却挡不下炎热的温度,树上的蝉不知疲惫的叫嚣着,实在让人烦躁,楼小拾只顾低头闷走,汗湿了短打布衣。 古色古香的店铺透着一股庄重,黑色牌匾上书写着四个金色大字——文房四宝,下笔刚劲有力,楼小拾其实也只辨出“四”那个字。楼小拾站在店门外有点犹豫,身上就揣着几十文,如此气派的老店他还真不敢进。扭头随便找了一处小贩,买了一支最便宜的毛笔、一个小砚台还有几张纸,揣在怀里就又急匆匆地出城了。 楼小拾走的快,天刚黑下来时就回了村,这歇下来时才觉得双腿酸痛。粥已熬好,菜也简单的炒了一下,楼小拾不知道是谁做的,但多少觉得有些欣慰,他们也在进步不是吗,要是那一群闲人眨巴着眼睛等着楼小拾回来做饭,那么他非得气吐血不可。 吃过饭,楼小拾招来了李家四个兄弟:“你们谁写字画画最好?” 四人愣了一下,但还是一致指向了李乔,楼小拾点点头,和他猜测的差不多:“你在纸上写个‘寿’字试试。” 李乔接过笔,眉头紧紧皱着,似乎对用这么劣质的笔来书写是种侮辱。楼小拾不耐烦地催他快点,李乔提笔落下,不过几秒的功夫,一个带着放纵气势的“寿”字跃然出现在纸上,每一笔都昭显着其作者的不羁与狂妄。楼小拾不得不佩服,那个字真真写的好看,跟件艺术品似的。 楼小拾又提出让李乔画一个寿星老,特意说明简单就好。唰唰几笔,一个慈眉善目笑眯眯的寿星老就被勾勒出来,神态、举止十分传神。 楼小拾笑着点点头,表示十分满意,其他人不知都他要干什么,纷纷让他说明原因。楼小拾将之前在县城看的公告和自己的想法一说,每个人都满脸惊喜,惊讶楼小拾那颗小脑袋里怎么装了这么多鬼点子! 李横看着还在比手画脚的楼小拾不由得也浅浅地笑了,这一幕正好被李乔看见,后者换上贼笑的脸:“瞧大哥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我不会是看错了吧?” 唰的一声,所有人都将目光齐齐投向李横,楼小拾却只看见李横板起来的脸,双眼一瞪,投给李乔一记狠狠的眼刀。 转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李家人就都起来了,揣上笔墨,五个人一同上了山,李夏和唐娃子缩着身子还沉浸于美梦中。清晨的空气既凉爽又清新,凉风吹得人心情大好,爬起山来更是觉得比每次都轻松。 来到了张小福的“秘密宝地”,楼小拾就四处观察,从几棵桃树中选了一棵算高的,李程便将李乔驮在了肩上。 “那边那边,不对不对,往左面一点……过了过了,再回来一步……”李程身上驮了个人,只能凭着楼小拾的指挥来找位置。李乔身子有点僵硬,总觉得自己要栽过去,好几次都紧张地抓住李程的头发,弄得李程极度想给他扔出去,李舟则在树下指着李乔的屁股哈哈大笑。 “对对,就是那个,那个最大的!”其实底下就有他们勾得到的桃子,但楼小拾一来是怕被那群孩子误摘了去,二来是觉得高处的桃子能更好的吸收阳光,所以他才选了结在高处,且有一些隐蔽的桃子。 李程稳住了身子,李乔将头上的汗蹭在袖子上,李横在旁边给他递过去毛笔,李乔捏着笔的手都有点颤抖,找准位置,就对楼小拾选中的那棵桃子下了笔。大大的“寿”字比平时多了几分潦草,李乔总觉得另一面的寿星老也笑得有些猥琐。 楼小拾却表示很满意,指挥着在其他树上又画了几个,万一这个被风吹掉了或是被虫蛀了,他们也好有后备不是吗。 一共画了四个,楼小拾仔细记住每一个桃子所在的位置,然后几人就下山了。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一个多月后,桃子成熟了。 第27章 花朵造型! 真真的运气不好,楼小拾他们这天才刚在桃子上写好字,夜里就下起了雨。楼小拾被雨声惊醒,一直唉声叹气,搅得李横都翻身醒了盹。现代这种带字的水果都是在外面贴上防雨遮光的材料,可如今让他往哪里去寻这种材料,看来赶明等雨停了还得再重新去写一遍,未来两个月又是少不了的操心,好在不是什么长久的事。 “不碍事,明天再写一遍去吧,也不是费事的活。”刚醒来的李横声音里有一丝暗哑,听起来好似少了平日里的强硬,多了一丝温柔。 楼小拾点点头,这才又翻身躺下。 夏天的雨就是来的快去的也快,半夜,雨就停了,楼小拾特意起身看了眼天,深蓝深蓝的,看来近几日也不会有雨了。心里装了事,天刚有点要亮的意思,楼小拾就叫醒了李横、李乔、李程,将笔墨塞到他们手里,又打发他们上山了,这次不用他在跟着,做过了一次也都知道该怎么做,又嘱咐了几句,实在不行就多画几个桃子,千万要记住位置。三个人打着哈欠就上了路,他们还从没起过这么早呢。 果然桃子上的字被雨水冲刷个干净,连点墨汁的痕迹都没留下。一回生二回熟,李乔坐在李程的肩上,不再像昨天那样战战兢兢,他仰着脖子寻了半天,照着记忆里的桃子就下笔画了个寿星老,感觉可比昨天画的要好的多。按照楼小拾的交代,又多画了四五个,速度也比昨天快多了,等到三人弄完下山回家,楼小拾已经做好了早饭,接过笔墨,好好地收了起来。 夜里下了雨,今个他们就不用去大田里浇水了,本应是悠哉的一天,个个却皱着眉头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因为昨天楼小拾就跟他们打过招呼了,今天有别的活要干,一听完内容,个个连早饭都吃不下去了。 连楼小拾都是一副不乐意的样子,在火塘边上磨蹭半天,最后一咬牙,反正早晚都得干,每人手里发了个粗壮的树枝,就带着众人向他们的“粪坑”走去。 其实天天风吹日晒,粪坑里的味早小了许多,关键那一坨坨的“粪干”,看着就怪恶心的,尤其经过昨晚的雨淋,积了一层稀汤,干巴巴的粪便和生活垃圾漂着上面。李舟捂住嘴巴差点吐了,更要命的是楼小拾还在一旁阴阳怪气地喊道:“要吐吐粪坑里去,别浪费了……” 李舟连瞪他的心思都没有了,赶忙跑远,拍着胸脯压下作呕的欲望。等到李舟回来的时候,揪了两团青草塞在鼻子里,只要闭紧嘴巴,闻到的也只是泥土的气息,其他人有样学样,都在鼻子里塞了两团绿。 楼小拾摆摆手,话都省略了,幸好之前有交代过怎么做,每个人用手里的粗枝将粪坑里的粪水上下翻堆,然后再层层拍实。这期间,他们总是做几下,然后就跑到老远换口气,等到弄得差不多了,争先恐后往上面盖土,速度快的惊人,严丝合缝地将粪坑埋了起来。 养过花草的人都知道,粪便是极好的肥料,但直接浇到土里会烧坏作物的根,加上又有细菌,极易招来虫子。以前楼小拾小,不懂事,为了讨好母亲给他买遥控飞机,天天往母亲养的花草里尿尿,甚至便便都用树枝从马桶里挖出来抹在土里,结果好心办坏事,屋里都是大便味不说,他妈妈极其宝贝的那些牡丹、月季、茉莉也都没两天就枯死了。遥控飞机没换来,后背到换了几巴掌,楼小拾还梗着脖子死不认错,说用粪便当肥料是从语文书里学来的,气的他妈妈揪着他来到图书馆,扔了一本农业知识的小册子,小小的楼小拾为赌一口气,竟然将那段无聊的内容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完,这才知道农民伯伯用粪便当肥料之前,都是需要腐熟的。 楼小拾心里暗骂语文书上的课文真是害死人,面上挂起了讨好的笑容,磨蹭着母亲的大腿,小拾妈妈则是又好气又好笑。楼小拾想念自己那个作风强悍的母亲,李横推了推他,这才拉回了楼小拾的思绪,盯着眼前的浅坑。 这周围的形状其实是这样的:中间是一个直径约半米的圆形浅坑,浅坑连着一条倾斜的壕沟,壕沟原本通着粪坑,如今这粪坑被做成了粪堆埋了起来。粪便被紧密堆在一起的时候,中心温度达到70多度,能杀死大部分细菌,埋在地下经过两三个月的腐熟,之后便成了最好的天然肥料。 楼小拾又招呼大家在另一侧再挖了一个粪坑,同样由一条倾斜的壕沟连接至浅坑里。楼小拾挖的极为对称,连壕沟的长度都算的和第一个相当,他说以后还会有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粪坑,他说准备将这个修成个花朵造型,结果没一个人搭理他。 除了早上的那点稀粥,他们已经一天都没吃饭了,中午的时候李夏和唐娃子倒是捧着食物来过,结果让他们立马赶走了,就怕多看一眼再吐了。还真一点都不夸张,虽然粪坑已经埋起来了,但刚刚的画面实在太过冲击,怎么也忘不了粪水里漂着烂菜根的景象,似乎空气里还漂着令人作呕的臭味,以至于看见冒着热气的稀粥只剩下想吐的欲望,恐怕他们要好一阵子食欲不振了。 晚上干完活回家,饿的肚子咕咕直叫却都争先恐后地跳进了溪里,衣服在水里泡着,搓了半天身子,总觉得还有一股子粪味。 第28章 好事连连! 一转眼,多半个月过去了,这天又轮到了李程清理鸡棚,和上次一样,打着哈欠走进去,健步如飞跑出来:“楼小拾楼小拾!” “干什么?”楼小拾迷迷瞪瞪地将烦人的大手推开,李程的粗嗓门,响在耳边跟敲钟似的。 “生了生了。”仍旧不遗余力地推搡着。 “嗯……谁生了?”楼小拾恨不得将脑袋埋进茅草堆里。 “鸡生了!” “……”楼小拾闭着眼睛皱起了眉:“鸡不是几乎天天都下蛋吗?” “不是……我的意思是……是小鸡出生了!”李程一高兴,反倒嘴笨的不知该如何表达。 楼小拾花了一分钟才理解李程说的什么,听明白之后立马醒盹,旁边的李横也坐了起来,楼小拾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好,推开屋门直奔鸡棚,那只漂亮的母野鸡正领着七八只雏鸡来回溜达,生人靠近一点就扑腾着翅膀咯咯咯直叫。 一会李乔他们也醒了,全都围着鸡棚笑得合不拢嘴,李夏和唐娃子是看一只只小小的雏鸡可爱的很,托着腮帮子蹲在一边看,李舟则望着那几只还站不稳当的小鸡直吞口水。鸡生蛋,蛋生鸡,看来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吃上肉了。 这期间,又下了几场雨,每次阵雨过后,楼小拾就让李乔他们上山画桃子,后来熟练到只有李乔和李程去就行。六月份,正是桃子成熟的季节,几乎一天一个变化,李乔说已经能在桃子上看见淡淡的印子了,每次只需要按着印子重描一遍。等到七月初这次再上山,桃子已成了淡粉色,上面隐约能显出龙飞凤舞的“寿”字和浅浅的寿星老笑脸,估计在半个多月就能成了。 楼小拾担心带字的桃子成熟采摘之前被张小福那群孩子发现或是误摘了去,于是最近总是让李夏和唐娃子找他们来自己家门口玩,更是将自己小时候玩的游戏教给他们,像是斗鸡(就是单脚站着对撞)、红绿灯、跳房子、丢手绢、老鹰抓小鸡……楼小拾还给他们缝了个沙包,教他们砍沙包。 中间挤了一群人,两头各占一个,小小的沙包在空中扔来扔去,孩子们一边躲一边咯咯咯的笑,有的故意蹿到最前,想要接住沙包,却被砍中了肚子,一群人指着他大笑,被砍中的孩子也不生气,笑着和扔中他的人换,一副要报仇的跃跃欲试。孩子们个个闹了个大红脸,汗水跟小溪似的顺着脖颈流下来,却没人在意。 这群孩子学会这些新鲜的游戏后都玩疯了,天黑了都不愿意回家,转天又都早早到他们家门口集合,可积极了。孩子们都爱围着楼小拾转,央求他再教些其他的游戏,对楼小拾的话更是言听计从,有时比自己亲爹亲妈的话都管用。 楼小拾总觉得自己好像在欺骗天真可爱的孩子们似的,于是没事时更是尽心地陪他们玩,绞尽脑汁回忆自己小时候还玩过什么游戏,甚至思考过用泥土做弹球的可能性。 不知不觉间,玉米地的小苗拔出了高高的节,都有半人高了,楼小拾不知道这个高度是否良好,特意跑到别人家田边去衡量比对,比了得有十来亩地,应该不是自我感觉良好,他家的玉米就是比别家的高这么约一巴掌。 虽然时不时地让李夏和唐娃子去地里除草,但玉米地周围还是长了不少的野草。这天,楼小拾组织全家对玉米地进行中耕除草,还回去的工具再次借来,张大叔总听自己儿子提小拾叔叔怎么怎么好,心想总算有个人能制服自己那调皮的儿子了。每个人都蹲在田里,对玉米地行间翻土,斩断杂草埋在地里,而玉米苗周围的就小心的浅翻,怕伤了根部。 这一翻土,上次埋进去的枯草也被翻了出来,虽然还没到2个月,但枯草上覆着一层体肥呈弯曲状的白色小虫,密密麻麻的看着让人直起鸡皮疙瘩,收上来的连枯草带虫子都让唐娃子给鸡送去改善伙食去了。由于粪肥还没腐熟完全,楼小拾就用这一个多月来收集的草木灰埋在了土里,等到下次中耕就能用上粪肥了。 翻完土后又重新埋上枯草,忙了一天,总算把那块玉米地都整理完了。 第29章 呈上仙桃!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他们每天都在为一些生活琐事而忙,炎炎夏日,正是最热的时候,但是他们也盼来了山上桃子的成熟。 一大早,李乔和李程去山上摘桃子,其他人坐在家里等着,连李舟、李夏和唐娃子都起了个大早。众望所归,李乔和李程终于揣着桃子进了门。 将八个桃子拿到溪边,个个都有拳头这么大,芳香诱人,色泽粉红艳丽,看着煞是可爱。众人一起洗着桃子,黑色的墨汁被水冲掉,露出了里面青色的果皮,和周围的粉嫩形成对比。尤其寿星老的额头正好在桃子的顶端最突出的位置,也是接受阳光最多的地方,饱满而红润,很是传神,另一面的“寿”字也连贯清晰。几个人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看来这两个月的折腾没白费。 楼小拾选了最大最红的一个,抱着贵精不贵多和趁早毁尸灭迹的想法,剩下的桃子每人一个,咔嚓咔嚓当下就解决吞进了肚子里,连桃胡都埋进了土里。得有三个月没吃到甜而多汁的水果了,感觉以前不是太爱吃的桃子竟这么好吃,桃胡上一点果肉都没留下。 吃也吃完了,然后该干正事了,李横、李程陪着楼小拾一起去了县城。毕竟自己是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李横和李程的心里都颇复杂,有的行人没认出变了模样的李家少爷,有的人认了出来,站在一旁指指点点。 李横和李程在拐角处等着,楼小拾一个人来到衙门口,跟守门的衙役说明来意,对方打量了楼小拾几眼就给他领了进去。楼小拾忍不住四下乱瞄,没电视上演的这么精致,构造大体想象,但柱子上的红漆有的都脱落了。 衙役给他领到小厅,穿着便服的县令居于中间最上位,板着张脸露出官威:“你可有什么稀奇玩意要呈上来吗?” 楼小拾点头哈腰,没有直接拿出桃子,而是先将之前想好的说辞熟练地讲了一遍:“小民要呈上来那可是宝贝啊,昨天小的上山,在山半腰看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公公,这老公公衣衫破烂,满脸焦黄。小民当时可吓了一跳,心想这人眼生的很,但又不忍心置之不理,小民就分给他一些干粮又喂了点水,问他怎么倒在了山上,老公公说他是来投靠亲戚的,实在走不动原路了,想要爬山抄近道,谁知天气太热,又一天没吃东西了,这才热昏了头,如今是路也走不动了……” 县令呷一口茶,满脸不耐烦,多次催促楼小拾废话少说,楼小拾连连称是,但仍旧滔滔不绝,并且故意表现出一副市侩样:“老公公问我能不能给他背下山,小民也是实在不忍心拒绝那可怜巴巴的老公公,于是就背起他,好家伙,那热的我啊,汗跟下了雨似的。说也奇怪,当下了山我一回头,老公公面色红润,背也不驼了,笑眯眯的连连点头,小民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老公公掸了掸衣服,直夸我心地善良,还塞给我一个桃子,说是让我来县城换点喜钱,那大桃,红扑扑的,上面还个笑脸呢……” 楼小拾这才掏出了怀里的桃子高举过额头,县令看清楼小拾手里桃子的那一刻眼都圆了,楼小拾低着头偷笑,县令连忙放下茶杯,几步走了下来,双手结过桃子仔细端详。 “仙桃啊,真真的仙桃啊!”县令忍不住喃喃自语,山羊胡子都一颤一颤的。 “小民也不认的那上面写的是啥,只觉得那张笑脸跟真的似的,可喜庆了。”楼小拾跟着在一旁连连点头。 “好好好!”县令连说了三声好,然后从怀里摸出两吊钱递了过去,县令现在没心思在应付他,还是赶快打发了好。两吊铜钱买了个“仙桃”,对县令来说值了,对楼小拾来说更值。 楼小拾接过钱发自真心的笑眯了眼,连连道谢,将钱小心地揣在怀里,然后就让衙役带出了小厅。一路上楼小拾的嘴都没合上过,在其他人眼里名副其实是个市侩的小民样。 李横和李程在一旁早等的不耐烦了,被人说三道四,两人刚才差点冲出去抓住行人揍一顿。楼小拾的笑脸及时出现在两人面前,成功让这烦躁降了温,看着对方的表情就知道事情成了,忍不住跟着勾起了嘴角。 之前楼小拾就答应了,若是此事成了,定买些酒肉犒劳一下大家,天天稀粥野菜的,他自己又何尝不想念香喷喷肉的味道。楼小拾让酒店切了两斤烤乳猪包起来,去市场买了葱、韭、蒜和一些蔬菜,又买了糖、盐等调味料和两个水罐子,最后打了一壶酒,一共花了180文。快要出城门时又想,若没有张小福那群孩子,他们也赚不到这笔横财,于是楼小拾将一小贩的糖葫芦都包圆,小贩乐呵呵地还少收他1文钱。 回到村子,他家简直炸开了锅,以李夏和唐娃子为首,一群孩子齐齐坐在门口,人手一串糖葫芦,平时野极了的男孩子此刻也都小口小口舔着,小脸美得跟多花似的。李舟围着裹着乳猪的油包直打转,趁没人注意偷偷捏了一块,含在嘴里一脸享受。李乔想偷喝口酒,还没打开塞子呢,就被李横和李程抓住了。 晚饭时,楼小拾做了个韭菜炒鸡蛋,又弄了个茄子泥,撒上蒜蓉香喷喷的,最后端上万众期待的乳猪,一说开吃,七双筷子齐齐伸向装肉的碟子,彼此互看了一眼都哈哈大笑。 再说县令连夜将“仙桃”给还住在旁边县城的监察御吏送去,监察御吏转贡给皇上,大臣们看了无不称奇,有的连称祖宗保佑,有的奉承吾皇福祉昌延,有的说这是仙桃,有的又说这分明是“人参果”,就那多少年一开花多少年一结果,吃了可以长生不老的人参果,直说的皇上龙心大悦,打赏监察御吏琉璃盏一对,官爵加封一级,淑浦县的县令也跟着沾了光。 其实小拾也知道呈给皇上能得到更多的打赏,说不定还能混个官做做,可他连监察御吏的面都见不到,更别说皇上了。就跟县令何尝不想直接呈给皇上讨赏一样,但他一小小的县令,要这样做了肯定会引来上头的打压,不仅有可能得罪监察御吏,还有可能被别人占去功劳,所以他才给监察御吏送去,其实县令也早料到他会转呈给皇上罢。 两吊钱卖了个桃子,对于楼小拾他们来说值了,对于县令和监察御吏更是个只赚不赔的买卖,此事就此不提。 第30章 水稻扬花! 进入盛夏,也正是蛇虫鼠蚁最活跃的时候,每个人胳膊上、腿上都有不少蚊虫叮咬的包。有一次,楼小拾没在意的小包让他给抓破了,结果两天后,伤口周围竟有些化脓,又疼又痒,楼小拾呲牙裂嘴也不知如何处理,最后还是唐娃子上山摘来竹子叶,将竹子叶咬碎敷在伤口上,这才慢慢消炎愈合。 各个地方有各个地方不同的土方法,桃源村也不例外,张小福将之前的事情跟他爹爹一说,转天张大叔就给他们送来一罐药酒,都是自己配的,打开罐子,气味扑鼻,说不上是好闻还是不好闻。楼小拾将配方抄了下来,里面用到花草,山里大都寻得到,唐娃子记下了下来,没几天,就和小伙伴们都找齐了。每次下田的时候用药酒将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擦一擦,还真的十分管用,胳膊腿不再像以前,跟烂桃似的了。 张小福没忘记约定,摘了桃子就给楼小拾送去了,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偏偏还一副小大人的谨慎样,还有几个孩子负责在外面盯梢,看着说不出的好玩。李夏和唐娃子分了一个大桃,咔嚓一口,比上次吃的还甜,腮帮子鼓鼓的,跟手里的桃子一个颜色。转天,张大叔也给他们送来了桃子,张小福还真没说错,比那“秘密宝地”里的桃子酸多了。 吃完了桃子就该干活了,楼小拾来到田里,稻子已长到了他的腰部,放眼望去,大片大片的水稻,满眼的绿。稻子已经一节一节的了,上头顶着小嫩芽。叶鞘鼓鼓的,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正在孕育着稻穗,楼小拾轻轻剥开一个,就可以看到一根白里透着淡淡嫩绿的小穗,虽然还很小,但他们每天都在成长,直到从叶鞘中抽出。 楼小拾让众人将稻田里的水排出,露出田土晒一晒。现在是孕穗的关键时期,应该加大肥力,但是粪肥还没腐熟完,楼小拾也只能继续用草木灰代替。前几天用竹筒做了几个小喷壶,里面灌上腐熟稀释过的尿液,人手一个,沿着田埂,将尿液喷在稻子的叶上。 没有除草、除虫剂,只能人工来,又过了两天,稻田里重新灌溉了水。 再说家里这边,楼小拾上次买了不少葱和蒜,之前没注意,等到今天要用蒜的时候,竟发现堆在角落里的蒜有不少都发芽了。楼小拾于是放下了手里的的青菜,坐在地上认真地将发芽的蒜掰成蒜瓣,去了皮,蒜的根部已经能看出小小的须根了。 楼小拾拿着盛蒜的箩筐来到房前,在地上随手找了根树枝,一边浇水一边松土,然后就动手将小蒜瓣挨排地插进土里,小小的芽露在外头,李夏和唐娃子也好奇地围了过来,没一会就吵吵着抢着做。 楼小拾记得自己上小学时还有过这种劳动课,这么大的孩子,大都喜欢自己动手,楼小拾将蒜瓣递了过去:“呐,李夏、唐娃子,这块小小的菜地就交给你们负责了?” 李夏、唐娃子拍拍胸脯表示没问题,接过箩筐,然后有模有样地学着楼小拾之前的动作,看楼小拾还在一旁松土,竟然开口赶他:“小拾叔叔小拾叔叔,我们自己来,自己来,不能让别人帮忙!” 楼小拾连忙笑着点头,拍拍手站了起来,转到溪边洗了手,继续准备午饭去了。将蒜瓣插在土里都是很简单的活,李夏和唐娃子没一会就干完了,可俩人还蹲在那边鼓弄,一趟趟地往返溪边,也不知折腾什么了。 等楼小拾做完饭出来招呼俩人时,这才好笑的发现,李夏和唐娃子捡了一堆小石头,竟将那一方小小的“菜园”围了起来,乍一看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夏天的饭菜凉的慢,本也不急于立马就吃,楼小拾索性又拿出一些青葱,掰掉茎部只留根白,交给两个孩子,让他们一并埋在土里。 结果俩人真的每天认真负责那一方菜园,土干一点就想着浇水,小孩子举一反三的能力极强,还时不时地“偷”一把楼小拾攒的草木灰,撒在自己的菜园上,葱和蒜都是味重的植物,倒不用担心虫害的问题。没几天,葱和蒜都长出了一小截,两个孩子受到鼓舞更加卖力,经常盯着楼小拾做饭,青葱只要切剩到根白,就拿走种在土里。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间就进了八月,圆锥花序(就是以后的稻穗,但现在还不是)大部分从叶鞘中抽出。又过了几天,田里反倒没有以前那么绿意盎然,走近一看,原来是小小的如须子般的小花从花序中伸出,说是花到不像花,反而像是稻子上长了一层小绒毛。 第31章 秋收之前! 这地里粮食还没收上来,田税就先交上去了。亩税三升,以米价换算,一亩地就要交100文税钱,其实这钱合算成人民币还真不算高,问题是村里家家户户种的都是玉米,就是粮店卖的玉米也才每斤5文,听说这地每年亩产也就在三百斤左右,加加减减再刨去烂穗病穗,村民们辛苦一年,也就够个糊口。 楼小拾他们有地十亩,就是1000文,这手里的钱还没捂热乎几天就交出去了,多亏上次卖了桃子没乱花钱,否则今个只能臊着脸找人去借了。村民们早都习惯了,脸上到没带着喜怒,大都只是幽幽叹口气,这几个少爷们可就不痛快了,一个个梗着脖子横眉冷目,楼小拾也知这几人的心思,无奈地冲他们摇摇头,那意思是昨个商量改善生活的事最近就甭指望了。 进入了九月份,节气上讲已经算秋天了,但高温仍旧持续不下,带着仍像夏天的秋天特有的味道。郁闷的心情在看到长势良好的玉米地后稍微有所缓解,绿油油的一片都有一人多高了,连最高的李横站在玉米地里都看不到头顶,密密匝匝的枝杆像张大网,李乔酸绉绉地即兴做了首小诗,伸手却被他口中的“青纱帐”割了个口子,其他人偷笑,李乔气愤地甩开叶子,想踹几脚又踹不得。李夏和唐娃子则围着玉米地东躲西藏,愣是玩起了捉迷藏,楼小拾喊了好几遍回来,才叫住那俩疯孩子,跟迷宫似的,可乐坏了他俩。 楼小拾算了算时间,这季的水稻和玉米估计等不到那粪肥腐熟了,索性也不等了,留着下次用,玉米地和水稻田继续用稀释的尿液喷洒叶面,将草木灰埋在土里。 这进入了秋季,雨量也明显增多了,还好他们家在田周围挖了排水沟和蓄水池,地里的水一没过田埂,就顺着沟渠流向湖里,流向蓄水池。 当初的小鸡仔也已经长成半大的鸡了,天气闷热,白天,楼小拾就叫人将顶上的茅草完全撤走,半大的鸡也飞不出鸡棚,那只有功的母野鸡估计也已经不想飞走了,天天好吃好喝伺候着,早没了野性。只是这些鸡都挤在鸡棚里实在显得拥挤,楼小拾想等收了谷子卖了钱,再重新修个正经八百的鸡棚。 这马上就快到丰收季节了,那可是最忙的时候,楼小拾想将未来两月要用的吃的、用的都买齐,其他村民自然也都有这个打算,最近几天能看见出村子的人多了,牛大哥约楼小拾一起去县城,他家有牛,而他家有板车。 “给嫂子一人搁家里行吗?要不我让李夏和唐娃子过去陪陪嫂子?”楼小拾问。 “没事没事,让俩娃子去玩吧,张家二嫂中午会给丽娘(牛大媳妇)送饭去,让她老实搁屋躺着,应该没啥事。”牛大哥动手将板车套在他家老牛上,虽然嘴说没事,可脸上笑得有些不自然,楼小拾看得出,第一次当上准爹的牛大哥多少还是担心家里只剩媳妇一个人。 古代不比现代,医疗发达交通便利,桃源村这封闭又偏僻的小村子,连个会瞧病的郎中都没有,产婆也是快临盆时从邻村请,这真要是有个闪失,那就不会是小事。 楼小拾招来李夏和唐娃子:“你们今天去牛大哥家陪陪牛大嫂去,但别乱闹,扰了牛大嫂休息。” “好咧!”两个娃子得令,这就跑了出去,牛大哥咧嘴笑了笑,还是高兴家里能有人陪着媳妇,虽然是俩孩子,可都跟小大人似的,懂事着呢。 进了县城,能明显感觉到行人比平时增多了,附近的村子都想赶着农忙前来给家里置点物。没走一会,楼小拾就发现了和牛大哥一起来买东西的好处。 “你家得买几块油布,九十月份雨季多,下雨时也好及时给谷子遮上。”楼小拾恍然大悟,下车扯了好几块油布。 “这秋老虎是热,可天说凉就凉了,到时你来不及准备衣裳,那是肯定要冻着的,我看你家娃子还有李家兄弟都就一身粗布衣裳,怕到时防不了寒啊。”楼小拾原本是打算等秋收过后有了银子,连冬天衣服带被子一起置办的,竟牛大哥一提醒,楼小拾这才知道自己之前考虑不周全。在现代的时候,年轻人早都打乱了季节穿衣,屋里也都有冷暖空调,大冬天只穿短袜裙子,那在大学校园还真不是新鲜事,楼小拾自己也干过冬天只穿一条牛仔裤的事情,想想自己当时为了耍帅,冻得心脏都打颤了,还得面带微笑。 楼小拾站在布店里又犹豫了,到底是买成衣还是先扯布,这不像现代似的衣服都有号,再说这几个月他们都有长个,怕买完成衣到时不合适,这能不能换还是个事。这扯布吧,到时还得带他们来量尺寸,更麻烦。 “怎么了?”牛大等了半天,见楼小拾也没出来,下车也进了布店。 楼小拾啧一声“正犹豫是扯布还是买成衣呢。” 牛大哈哈大笑,显然给这都不当个事:“扯布吧,没带着人来,成衣也挑不好合身的,村里好多巧妇了,她们有时也会来县城里的衣裳铺子打些零工,回去俺给你找一个,你给几个铜钱,她们保证给衣裳做的板生利落。” “得,就听牛大哥的。”楼小拾回头喊来掌柜,指了一块素色粗麻布,一共买了一匹半,这是店里最便宜的,还要了楼小拾300文。 俩人这又去粮店买了粮食,糙米、豆子、甘薯,牛大哥又咬牙买了一斤白米,一斤白面,皱眉头却勾着嘴角笑的傻愣,见楼小拾奇怪地看着他,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天天糙米萝卜的,也让你嫂子吃点好的。” 油、盐也是必不可缺,又买了一些能放的住的蔬菜,腌酱菜不贵也买了一罐,光是那大坛子,楼小拾就觉得值了。秋收时家家都忙,谁还有富裕农具借给他们,就又去铁铺买了四把锲,还没敢买太多东西,这口袋里又没钱了。 第32章 秋忙开始! 在玉米完全熟之前,家家都会采一部分嫩玉米留着自个家吃,楼小拾他们也不例外,剥了几根玉米,露出了里面嫩黄色的颗粒,楼小拾拿到溪边洗一洗,这没有农药,只冲一下楼小拾就很放心,偶尔看见只小肉虫爬出来他也不在意,晃晃玉米棒子,肉虫就被水冲走了,越是有肉虫的玉米越是香甜。将玉米搁在锅里煮上,不一会,玉米的香气就顺着屋里传了出来。这不是楼小拾自夸,那气味香的,现代的玉米根本没法比,这是真正的玉米味,邻家也飘来了玉米的香气,整个桃源村都笼罩在这香飘万里的香甜气味里。 其实玉米本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但吃久了糙米稀饭,再闻这玉米味,香得让人恨不得立马掀开锅咬上一口,再加上又是自己种的,等真吃上了的时候,每个人都觉得玉米上的汁水都是甜的。 楼小拾煮了三锅,每人都吃了三个大大的玉米,连李夏和唐娃子都啃了两个小的。有了鼓舞就有了动力,填饱了肚子,他们干活就更卖力了。 在水稻还没有完全蜡熟前,玉米先熟了,若此时有幸站在高处望去,一块块浅黄、浅绿的田地,交织成了秋天最美的景色。周围的地里都是村民们忙碌的身影,走在路上遇见,平时还会闲搭几句,这会也就只是点头而过了,但脸上,个个洋溢着欢快的笑容。 家家都是天还没亮就起来生火做饭,等天边露出了一丝白,也刚好抹嘴吃完,带着晚间还没完全散去的凉意,这就下田了。 楼小拾带着李家兄弟钻进了玉米地里,板车则停在一边,左手夹着唐娃子最近赶出来的簸箕,右手拧着玉米杆上饱满的玉米穗,待手中的簸箕装满,这就回到车边,将簸箕里的玉米悉数倒进车里,然后连多看一眼玉米的功夫都没有,转身就又回到田里。等一车装满了,李程就推着车回家,卸下玉米堆在一边,转身又推着车返到田里,李夏和唐娃子两个孩子也得了任务,坐在玉米堆旁动手剥着玉米的“外衣”,不一会,玉米皮摊了一地,而露出金黄色的玉米则占据着土墙的一角,着实显眼。 要说一个烂穗、病穗没有那也不可能,挑出头上发黑的玉米搁在一旁,等着一会提前处理。他们家玉米地不算多,也不用像其他人家那样,忙得连中午吃饭都是在地里凑合两口。 中午,艳阳当头的时候,楼小拾他们就推着车回了家,两个娃子手脚也利索,墙边已经堆起了两个金黄色的“小山”,李家兄弟坐在地上歇息,手里却不停,也跟着剥玉米皮。吃完饭,李家兄弟又下田干活去了,楼小拾则留在家里收拾着剥好皮的玉米棒子。 早在前两天,楼小拾在牛大哥的提点下就搁屋前打了几个一人高的木桩,腾绳绕了几圈系在木桩上,秋收时可以晾玉米,平时也能当晾衣架。剥玉米时在玉米尾部都会留上一片玉米皮,就为了到时方便系在一起,难得在阴雨季节赶上个晴天,楼小拾将一串串的玉米搭在腾绳上,“小拾兄弟,你快去地里看看,你家地里出事了!”不远处,牛大哥的一嗓子,吓得楼小拾魂都快没了,刚听见“出事”那两个字时,脑袋里嗡的一声,两个孩子也害怕地站了起来,煞白的脸上都是无措。 牛大打了一下自己嘴巴,可能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话吓着了对方,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小拾兄弟别担心,就是你家地里引来十几只野猪,村民们正都赶过去呢。” 楼小拾长舒一口气,这才仔细看着牛大的表情,他脸上没有担心,竟然还一丝高兴,手里抄着一根粗粗的树枝,楼小拾转念就会意,原来是等着打死了野猪好有肉吃呢。 牛大拽着楼小拾就要往地里跑,生怕错过了机会。楼小拾跟着跑了几步,然后挣脱了牛大的手,跑到家门口拿上一截绳子,也顺手找了根树枝,见两个孩子还傻傻地站在原地,安抚地拍了拍他们,表示让他们放心。 牛大站在后面,一个劲地催他快点,楼小拾也就不多说了,回身就往地里跑。好么,那牛大哥就跟脱缰的野马似的,一路上,楼小拾被他带的上气不接下气。 跑到田里,玉米地很明显的被踩出几条“道”,玉米秸东倒西歪,周围围了一大群人,个个手里拿着家伙叫嚣,脸上也都跟牛大哥一个表情,楼小拾还没看见野猪,但找到了虽然有些狼狈但并未受伤的李家兄弟,这才放了心。 “总算等到野猪下山了啊!”三五个人聚在一起守住一条道,扯高嗓子,看来,野猪下山糟蹋玉米地还不是新鲜事。 楼小拾还来不及心疼被踩坏的玉米,就听见哼哼哼的声音,玉米秸也大幅度抖动,他吓了一跳,连连后退,手里的树枝紧紧抓在胸前。 “来了来了!”分不清是谁在哪边招呼,离着近的四五个人就冲了进去,同一时间,另一边也有了动作。一时间,高呵声,咒骂声,杂轰轰的指挥声连同野猪亢奋哼叫的声音混在了一起,李家兄弟哪见过这阵仗,傻站在一旁不知如何反应,楼小拾原本还想抓头野猪养,绳子都带来了,这真到场上,却连连的往后退。 “守着北面,大胜子,它往你那边跑了!” “看见了看见了。” “再过来几个人,这是只大家伙,咱们几个按不住了……” “这就过来了,快快,抄家伙,照脑袋拍。” “有只小的往西边跑了。” 乱哄哄的,在楼小拾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他眼尖地瞄见前方的玉米秸晃动,他心里刚闪过一句“不是吧”,一头野猪就露出了头,黑色的鬃毛在绿色的玉米秸中十分显眼。 楼小拾直嘬牙花子,高喊:“撤撤撤。”随手拉起一个人就往后退,当时也没看清拽的是谁。 那应该能是头小野猪,但浑身的力气也不容小觑,村民们都忙着打野猪去了,他们周围竟没一个人,楼小拾和李家兄弟连连后退,只是他们不知自己挡了小猪的出路,对于那边的高声连连,小猪惊得只能往相对安静的这边跑。 手忙脚乱间,楼小拾只觉得有人跟他争着手里的树枝,可他拽得死死的,一点也不敢松手,这也正代表了他此时的害怕,手里抓着点什么,多少能让人安心。 “你又不用,死拽着它干吗,给我啊!”一声大喝,连同一冲击,狠狠推了楼小拾一下,他当时傻了,都忘了应先稳住自己要摔倒的身子,还好身后被一个人牢牢接住,倚在硬邦邦的一个火热身体上,楼小拾慢慢回了神。 “李程你这个混小子,你不会轻点!”李横冲李程呲着牙,楼小拾这才明白抢走自己手里树枝的是李程,接住自己的是李横,而李乔和李舟早跑远了。 李程没工夫说话,捏着树枝就冲了过去,小野猪毫不停顿,鼻子里发出愤怒的声音。 要说练过些功夫多少能有点用哈,李程身子一扭就避开了小野猪的直接攻击,手里树枝狠狠的落下,照着小野猪的脑袋就敲了下去。楼小拾提着颗心,活捉的念头早抛到了九霄云外。 “楼小拾,我真的能被你害死!”李程咬牙切齿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楼小拾不知道局势怎么样了,但他至少知道小野猪还没倒下,哼哼哼的声音好像更大了。李程喊完就半转过身子,看那架势是想跑,楼小拾这才看见那根树枝已断成了两半,一半挂在小野猪身上,另一半还攥在李程手里。 “傻愣干什么,还不跑?等着被顶啊!”李程玩命的跟他们打手势,楼小拾还来不及有反应,胳膊被李横拽着就跑。 第33章 又见猪肉! 李程身手灵敏,几步就赶上了李横和楼小拾,小野猪被打的吃痛,也忘了逃跑,一个劲的追着前面的三人。不大的玉米地,跑起来却像迷宫似的,如何也看不见前面的路,也只能尽量往耳中听到的嘈杂地方跑。 “李程,接着!”一抹白色身影拨开挺拔的玉米秸着实显眼,小野猪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也停了下来,哼哼地喷着气,看看这边,看看那边,一时不知道该去追谁。 三人喘着大气顺着声音看去,李乔身上的衣服被锋利的玉米叶割破,扎起来的头发也散了一半,但他却做出一个大义凛然的姿势,高举一根有手腕粗的棍子。木棍在阳光的照耀下划了一个漂亮的弧度,他们甚至都能听见破空的声音由远及近。也不知小野猪是被扔到头顶的木棍吓住,还是狡黠的它看出了一边是三人一边是一人,在木棍扔起来的那一刻,小野猪就掉转身子,向着李乔拱去。 “哎呀,我的妈啊~找他、找他去……”李乔见情况不妙转身就跑,好巧不巧,棍子没有落到李程手里,反而砸在了小野猪身上,反弹掉在地上,骨碌骨碌滚进一旁的玉米地里。 “笨蛋二哥!”李程的眉毛都皱成了川字,他先是顺着刚刚木棍滚落的方向扑了过去,伸手在地上摸了几下便抓到了木棍。李程片刻不敢迟疑,抄着棍子就追上了小野猪。 “舟舟,赶紧跑赶紧跑。”楼小拾和李横当然也跟着追了上去,他们已经看不见李乔的身影了,但隐约听见李乔的高喊。 人在玉米地里本来就跑不快,哪像野猪,横冲直撞将玉米秸秆顶得东倒西歪,生生拱出一条道来。等楼小拾和李横追上时候,只见李乔一手将李舟护在身后,一手握着个玉米棒子横在胸前,大口大口喘着气,胸间剧烈起伏,李程站在另一边,寻找下手机会。 要说这野生动物就是有捕食的天性,小野猪发觉自己被包围了,停下了身子,在原地踏着步子,打量着周围的局势,似乎是看出了李程的落单,调转方向,就向他冲了过去。 楼小拾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却不知小野猪的举动正合了李程的心意,他反倒不用担心另外两边。只见李程面色凝重,双手紧了紧手中的木棍,故技重施,避开小野猪第一下的攻击,借着冲势就将棍子狠狠砸了下去,这一下直震的李程虎口发麻,呲牙裂嘴险些拿不住棍子。 再看小野猪,哼哼唧唧就栽倒在地上,乱蹬着四肢还要站起来,但几次都撑不住身子又倒了下去,也不知是李程的力气不够还是野猪皮粗肉厚,那一下也只是给小野猪敲懵了。李程高举木棍,就要再补一下。 “等等等等!”这才回过神的楼小拾赶忙上前制止。 “干吗?”李程停了动作,但高举的木棍一直没放下了,随时戒备着。 “活捉,活捉!咱家要养它!”楼小拾从脖子上摘下了绳子,李程皱眉,接过绳子却不知从何下手。 “那边的是小拾兄弟吗,你们没事吧?”牛大哥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楼小拾郁闷,心想怎么到哪里都是等事情解决了,能帮上忙的人才出现呢,楼小拾赶忙应声:“是我们,牛大哥,能过来帮个忙吗?” “好咧好咧。”说着,牛大哥就从一旁的玉米地里钻了出来,看见地上还在挣扎的小野猪他吓了一跳,举起手里的家伙就要下死手。 “等等牛大哥,别打死他,我想活捉,给它养起来,牛大哥能帮忙给绑上吗?” “哦,原来是想养肥了再吃啊,好咧,李三兄弟帮忙抵着猪脑袋……”牛大哥做了个了然的表情,他还以为楼小拾是嫌小野猪肉不多,等养肥了再杀呢。他一边指挥李程用棍子按住小野猪,一边接过绳子,七手八脚就捆住了小野猪的四个蹄子,动作熟练的很。 楼小拾也不解释,看着小野猪因被捆了四肢而不住地在地上磨蹭乱动,木棍在中间一插,牛大哥和李程就一前一后扛起了野猪,牛大哥带头走在前面,这就出了玉米地。 许多村民等在玉米地外,地上摊着七八只野猪,都比楼小拾他们逮到的这只大的多,有的满脸带血一动不动,有的则还抽搐几下,嘴里发出痛苦但虚弱的叫声,大体都没活了。虽然是野猪先下山祸害庄稼的,但楼小拾看着这场面多少还是有些不落忍。 “你家玉米地这次的损失不小啊。”张大叔一说,楼小拾这才注意到他家玉米地一片狼籍,哪里还有上午的整齐挺拔,倒了得有一多半,他顿时觉得心疼不已。 “每年九月份,野猪大都下山来觅食,村里肯定得有庄稼遭殃,但难得的又能吃上野猪肉。村民们合力去剿野猪,谁制服的野猪,野猪就归谁家,大都是几家共同制服的,那就平分野猪……”怪不得一开始牛大哥这么着急呢,张大叔喘口气继续说:“但为了补偿庄稼遭殃的那户,每头野猪都会分下一部分猪肉给那家。” 张大叔皱着眉头跟他细讲了半天,他没想到他们家刚搬来第一年,地里就遭到了野猪的祸害。 楼小拾点点头表示理解,张大叔松了口气,低头问了几句那头小野猪是怎么回事,牛大哥哈哈笑着讲是李家兄弟合力抓到了,张大叔愣了一下,眼神中多少有点对他们刮目相看的意思,既然是他们家抓的,理应全归他们,张大叔也以为他们是想等养肥了再杀,嘱咐了几句注意别被野猪拱到。 “要说小拾兄弟啊,你家玉米地咋这么壮呢,怪不得引的野猪跑来你家呢……”张大叔望着狼籍的玉米地一脸可惜,虽然大多玉米秸已经被撞得东倒西歪,但还是能从躲过一劫的玉米秸上看出楼小拾家的玉米地比别人家的都粗壮挺拔,再观其他人家的玉米地,就显得干瘪单薄了。 周围的村民也都三两的站在一起指着玉米地议论纷纷,楼小拾被夸得不好意思,搔着头连说“没有没有”、“一般,就一般”。 张大叔不再多说,回头招呼村民们散去,临走时又看了一眼玉米地,忍不住摇头叹气,可能是觉得糟蹋了这么好的玉米地比糟蹋其他人家的要来的可惜:“对了,猪肉等晚时分好了就给你家送去。” 一听见“猪肉”二字,楼小拾连同李家兄弟都忘了浑身的狼狈,顿时满眼冒光。 第34章 共搭猪圈! 众人将小野猪扛回了家,连鸡在鸡棚里都惊的扑腾的老高。大家坐在门口犯了难,这小野猪也不能一直捆着吧,但要是松开绳子,这没个像样的猪圈也圈不住它啊。正在大家坐在门口犯难的时候,一农汉由远及近向这边走来,楼小拾他们不认识,但多少有些眼熟。农汉手里是一张大粽叶,而粽叶上躺着的就是他们极其想念的猪肉,打大家一瞧清楚就再也移不开眼。 “小拾大兄弟,李家兄弟,俺给你们送肉来了……”农汉走到屋前,楼小拾连同李家兄弟全都站起来热情相迎。农汉嗓门洪亮,但嘴巴笨的很,翻来覆去重复了好几遍才讲清那头猪是几家分的,到楼小拾他们这如何分到了这些。 楼小拾见农汉不时偷看他们的表情,脸上有一些拘谨,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农汉担心这群县城来的公子爱挑刺,嫌这肉分的不公平吧。李家兄弟没工夫想这些,早一门心思盯着肉了,楼小拾连忙客套几句:“谢谢这位大哥给送来啊!” 农汉被谢的不好意思,一个劲的说不谢不谢,“诶?这小野猪怎么还给捆着了?我听牛大说,你们是想给养肥了再吃吧,老一直捆着它,它也活不久啊!” 楼小拾皱起眉头:“当时没想这么多,回来就犯难了,我家没有猪圈,这小野猪往哪养啊?” “搭一个……”农汉没说完就闭上了嘴,扫了一眼和村里人一比就显得身形单薄的李家兄弟,墙边立着的也只是枯枝细桩,没有人手又没有材料,搭个猪棚谈何容易? 憨厚的汉子却咧了咧嘴角,又拍拍胸脯:“俺帮你们搭猪圈吧,俺家还有上次剩下的大木桩,今个一晚上就能搭完。” 楼小拾怕自己刚刚的那番话听在别人耳朵里是在暗示帮忙,他没想到农汉竟一下子就揽下了搭猪圈的活,连忙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想谢绝对方的好意。 “哈哈,什么那个意思不那个意思的,村民之间不都是互相帮忙吗,就这么说定了,我这就回家拿工具去。”农汉转身就要走。 “吃完饭再说吧,都累一天了。”农汉走得快,楼小拾也来不及拉住他,只能在后面喊。 “晚吃一顿也不碍事。”这就走远了。 原来真的会感觉到心里暖洋洋的,楼小拾不知李家兄弟此时有没有这种感觉,至少他摸着胸口,感觉心底热乎的很。 “来来来,把外面的东西都往赶紧往屋里拾。”楼小拾转身吩咐。 李夏和唐娃子欢快地将玉米一簸箕一簸箕的往屋里运,李家兄弟手脚也利索的很,立在墙边的枯枝和竹子,一股脑的搬进了屋,摊在地上好几堆的玉米皮也拾了进去。 楼小拾他们刚收拾完,农汉就推着小推车回来了,不止他一个人,他身边还跟着三个男人,都说要帮忙,楼小拾又是一通感谢。 车上载着不少粗木桩,还有长长的腾绳和各种工具,几个人不愧是干活的老手,分工明确,俩人劈着木头,俩人在选好的地方打桩,李家兄弟在一旁也帮不上忙,只能递递工具,或是帮忙运着木头。 天已基本黑透,楼小拾在周围点了好几盏火把,锅里的绿豆汤早就熬熟,倒在罐子里,沉进溪边晾凉,重新兑了水再熬,生怕这些热心的村民渴着。 期间,又来了好几拨人,都是给他们送肉来的,细心的人家更是将猪肉穿了串,细细地告诉他们如何在阴凉的地方阴干做成肉脯,否则这么热的天,这些肉也存不了太久,楼小拾都一一记下了。 送肉来的村民看大晚上还有人在这忙活,一问知道了原由,都动手说要帮忙,楼小拾拒绝都拒绝不了。不一会,他家墙角处就围了七八个人,要说众人拾柴火焰高,猪圈的大概模型已经搭了起来,就差最后加固了。 没活的农汉就坐在一旁,喝着楼小拾递过来的绿豆汤,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小拾大兄弟啊,你家的玉米地咋长的这么高呢?” 其他人闻言都静了下来,竖起耳朵等着楼小拾回答。 楼小拾愣了一下,农汉也意识到了周围的安静,顿时闹了个大红脸:“不是不是,小拾大兄弟,俺们帮你不是图你……不是图……”农汉嘴笨,说了半天也说不清楚。其他人也跟着纷纷附和,早听说城里人心思多,汉子们都怕楼小拾误会,以为他们是有利可图才帮忙来的。 这次换楼小拾哈哈大笑了,若不是早就见过张大叔和牛大哥一直无私的帮助他们,楼小拾说不定真会多想,可这会看着一个个挥汗如雨的憨厚汉子,他再这么想那就真是糟了心:“大哥们大哥们,我没多想……” 汉子们借着火把小心而仔细地打量楼小拾的表情,见他一直爽朗的笑着,这才舒了口气,一开始问话的那个农汉更是改说这房后的溪水,硬生生的转移话题。 楼小拾觉得这群憨人傻得可爱,打断了那人的话,再次提起了玉米地:“村里的田地大都处在低势,夏秋雨量也大,地里常常积水,再加上夏季热,蒸发的快,所以田里大都盐化的厉害……” 蝉的叫声成了背景,火把不时发出“啪啦”的声响,楼小拾高声讲解着,其他人听的仔细,只是听得明白听不明白就不好说了。楼小拾见众人都一脸茫然,索性长话短说,用了大白话:“所以,种之前得用水先洗地,然后田旁边挖排水、蓄水沟,这样雨季的时候,地里就不会积太多水了……” 今天剿野猪时,大家也都看见了楼小拾他们家的地旁边有许多沟沟渠渠,听了这么多也未必明白个所以然,但至少大家都知道了以后学着楼小拾家做就不会错了。 “等农忙过了,我教你们挖沟渠吧。”楼小拾一说,其他人更是高兴的紧,手里的活也更加卖力了,连说以后有用得到他们的地方一定别客气。 猪圈终于搭好了,虽然不算大,但看着结实的很,农汉们帮忙给小野猪拴在桩子上,然后割断了捆着它的绳子,猪食早和好了搁在一旁。农汉们说先圈几天,也先别打扫猪圈,等过几天野性磨没了,到时再打扫猪圈或者进去给换食它也不会顶人了。 按现代的时间估计大约得有10点了,大家都没吃饭,旁边地上摆着的也都是农汉们自己婆娘给送来的干粮,农汉们又招呼楼小拾他们过了凑合吃两口,一群人围在一起又闲搭了几句玉米地的事宜。 “不愧是读书人,懂得可真多啊!”农汉感叹,一脸的钦佩,弄得旁边另外四个读书人只能尴尬地吃着馍馍。 吃完饭,农汉们收拾东西都欢欢喜喜回家了,满心念叨着过些日子自家地里挖沟渠,等来年,田里也能长出那么高的玉米罢! 第35章 无意留情! 一辆豪华的马车停在府邸门前,朱漆高门,牌匾上狂放的两个大字——谢府,不张扬却处处透着庄重,门口迎着一群人,大气也不敢喘,都毕恭毕敬地守在一旁。 自马车上下来一男子,华裾纷珂,头束冠玉,虽有一丝风尘仆仆的疲惫,但不减眉宇之前的威严。一老者领头应了上来:“五爷,您回来了!” “嗯。”头也不低,径直走进府里。 “您没回来之前,皇上的圣旨就到了,奖赏了不少物件,您给咱朝争了光,这在淑浦县都传开了,连老太爷都夸您给咱家长脸。县令也投了帖子,约您下月十五明月楼一聚……” “谢管家,我累了,有什么事等回来再说吧,我先回屋中沐浴更衣,稍后我会去给祖父报平安的……”男子捏了捏额头,这才低头看谢府的大管家。 谢管家连连点头:“谢小乙,还不赶快伺候主子回屋,这么久没见着主子手里的活可不能马虎!”一个年约十五的小童立马凑到了跟前,连连称是。 待走近自己的别院,男子放慢了步子,瞥了一眼小童。小童会意,立马凑近几步,压低了声音:“公子在桃源村住下了,田没租出去,听说是自个种些了什么,整日风吹日晒,小的在街上瞧见过一回,公子整个人都瘦了,也黑了……” 男子闻言眉头紧紧蹙起,半晌才吐出一句话:“无妨,让他也吃吃苦,以后就该知道到底谁对他好了。”说着,将手里的扇子递了出去,小童赶忙双手接住。 …… 玉米地毁了一半,搓、剥玉米的活也少了一半,这几天众人已将剩下的所有玉米晾在了绳上,玉米秸秆也扎成堆堆在了屋后,玉米皮有时生火用,有时切碎了喂猪。 果然如村民所说,小野猪在头几天闹腾的很,天天哼哼唧唧的,扯着绳子乱动,望着被它拽的直晃的木桩,楼小拾胆颤心惊,还真怕让它给挣开了绳子或是扯断了木桩。但村民们的手艺那是实打实,小野猪见根本挣脱不开,慢慢的也消停下来了,只是对生人凑近还是敌对的哼哼叫,弓着身子摆出要战斗的姿势。楼小拾每次将和好食的木槽放在猪圈门口,然后用个棍子一点点给推过去。喂食喂水到好说,就是好几天没打扫猪圈,一出门,那味都能给人呛个跟头,楼小拾能做的也仅是将稀释过的醋液喷在猪圈里,希望对杀菌和抑味起到些微作用。 而打猪草的活就落在了李夏和唐小的身上,两个孩子乐此不疲,每天赶早,趁着天还不太热的时候,一人挎上一小篮子,在大人们不用锲的时候就别上锲,跑到田边、溪旁、无人的野地里就打猪草了。 四下观察,猪草真是茂盛的喜坏了人,放下篮子扎衫袖,忙把地上的猪草拔,唐小还有模有样地给李夏分辨着各种野草:“这是酱板草,这个是马兰草,这是马齿苋、马鞭草、黄花草,那个是猪麻叶,猪很喜欢吃这个猪麻叶的!” “唐哥哥怎么知道的?”李夏摘了一朵马兰花,献宝似的递给唐小。 唐小接过花,嘿嘿嘿直笑:“我看见过好几次野猪在吃这个。” “呵呵。”笑罢,两个小身影手里的动作就忙了起来,不一会,就装了满满两大筐,抖了抖篮子,抖落些草上带的泥土,好减轻些重量。 除了喂一些新鲜的猪草,楼小拾也烧一些热饲料,全家吃完早饭后,他就拿出一些猪草切碎,混一些粗糠丢进锅里煮,直到煮烂才盛进猪食槽里晾凉,就是李家兄弟对和猪使一个锅子稍有微词。小野猪起初对熟食有些排斥,就像第一次给狗喂狗粮似的,第一天,楼小拾只煮了很少的一碗,小野猪抵不住香气的诱惑,闻了半天才碰了食槽里的熟食,然后每天慢慢增加,这会,小野猪已经喜欢热饲料更甚新鲜的猪草了。 小野猪同样被伺候的有滋有润,身子圆了一圈,更显得腿短眼小,拜每天喂食所赐,小野猪见了楼小拾已经不闹腾了,甚至还会围在一旁哼哼叫唤,看上去竟然像是在撒娇讨食,楼小拾看它也觉得它有些可爱了。 …… 烈日当空,正是太阳正毒的时候,农汉们大都回家吃饭去了,玉米收的差不多,也不用像头两天那么赶了,连吃饭如厕都恨不得在地里解决,却有一个身着青色布衣的小女子推着辆板车由西边走来。 (唱): 小女子名云娘,家住村东头。 上有年迈母啊,下有弟一双。 我日日把田下,就盼秋丰收。 去年连雨天啊,地里水漫漫。 这可愁坏了人,整日叹连连。 今年天作美啊,不涝也不旱。 云娘喜的紧啊,忙吧蜀黍采。 锲子拿在手啊,簸箕别腰间。 忙把蜀黍采啊,忙把蜀黍采。 忙中易出错啊,急走急忙行。 石块搁脚踝啊,蜀黍滚一地。 利叶割破了手,站也站不起。 云娘我真是急又疼,呀啊唉。 眼泪直打转啊,四下无人烟。 泪眼婆娑生生急坏人急坏人。 由远走近个人,用目来观看。 昂藏八尺身啊,双鬓若刀裁。 眉头浓又黑啊,紧蹙成小川。 小哥不说话啊,拉我一把身。 将我放车上啊,捡起蜀和锲。 一路上听得蝉声也成天籁啊。 云娘我真是臊红了一张脸啊。 到家中才想起忘问了小哥名。 第36章 卖粮换钱! 这些日子可忙坏了唐小,不停地编着篓筐用来盛晒好的玉米粒,一想到马上就能将玉米粒换成钱,唐小手里的动作也更加麻利了。刨去留种的,剩下的刚好装了二十筐,篓筐靠在墙边,占了半间屋子。 这天,好几家人共搭一辆牛车去县城卖粮食,自然也叫上了楼小拾。每家搬了三筐玉米粒上车,就坐在车边唧唧喳喳聊了起来,有的捧着楼小拾家的玉米粒啧啧感叹。 进了县城,连两旁的小贩都更加卖力的叫卖着,摊前的蔬菜都新鲜着呢,有的还沾着露水。马车直奔县城最大的一家粮铺,看的出来,他们都是这的老主顾了。村民们都将谈价的活交给张大叔,没一会就谈妥了,连粮铺的老掌柜都夸楼小拾的玉米种的好。 一筐约有十来斤重,一斤按3文钱成交的,仔细的称量过后,楼小拾的三筐玉米粒刚好卖了100文,得了钱就是开心,每个人脸上都喜滋滋的。村民们都各自散开,添置家用去了,约着半个时辰后城门口见。 楼小拾狐疑地转过身,望着坐在粮铺里的男子,不是他多心,打他们一踏进粮铺,那身着玄衣的男子就一直盯着他瞧,要不是在这根本不可能遇见熟人,楼小拾都要以为对方是不是自己忘记模样的老友了。视线对上,双方都没有逃避,楼小拾不卑不亢的冲玄衣男子点头示意,对方也有礼的冲他点点头。 离开粮铺,也将刚刚的事抛在脑后,楼小拾专心算着家里要添的物事。吃久了绿叶菜,现在全家都吵着要换换口味,一个劲的嚷嚷要吃楼小拾上次做的醋溜土豆丝。转念又一想,土豆是耐寒作物,可在地下过冬,朋友曾经戏称过土豆就是一“嬉皮”,你对它好一分,他九分十分的还回来,是极易种植生长的。 念头一有就在脑海里生了根,他找到一小贩跟人家谈好价钱,细细的挑选个头小,芽眼多的土豆,挑了半天才够十斤。楼小拾说过两天还得来买一批土豆,让那小贩给他留些小个的,那小贩连连称是,小个的不好切,一般人家还爱买大个的呢。小贩热心地帮楼小拾将土豆扛到城门口,搬上车,热络的说着下次来买一定找他。 张大叔家的地最多,每年这时都得跑好几趟县城,买东西也不像其他人似的尽量一次都买完,只见他靠在车边嘬着烟,楼小拾指了指土豆,说他还有东西要买,张大叔冲他点点头,楼小拾就跑远了。 楼小拾惊讶的发现这竟然有卖石灰的,虽然色泽不如现代石灰洁白,但真真正正是石灰,而且价还不算高得离谱,只是用石灰烧的砖建房,就不是一般人家能支付起的了。楼小拾欢喜的买了一小袋石灰,脑海里有太多想法了,走在街上都忍不住呵呵乐起来,也许明年他家就能住上砖房了。 买完石灰,楼小拾嘴巴又犯了馋,在现代他的口味就偏重,天天离不开辣到不至于,但一周若是吃不着辣那就馋的难受了,可他到这快半年了,这半年连点辣味都没沾着。楼小拾不会天真的以为这里能有卖辣椒的,他也只能打听下这里的人是用什么东西做出辣味来的。 原来这里的人用一种叫“茱萸”的小果子代替辣椒,果实呈椭圆形,红红的,乍一看跟小西红柿似的,也有稍小的品种。楼小拾在摊前捏了一个尝,根本不担心农药的问题,小小果子入嘴带着青涩,辣味随之蔓延开,没有辣椒这么辣,但多了辣椒没有的芳香。茱萸便宜的很,楼小拾一口气买了十斤才花了10文钱。 楼小拾还想买点东西,奈何口袋空空如也,半个时辰前挣到的100文钱,这会分文未剩,楼小拾也只能抱着石灰和茱萸来到城门口和村民们汇合。 回到家,众人对楼小拾买了这么多土豆表示欢喜。晚上,楼小拾在炒的醋溜土豆丝里加了茱萸,做成一道酸辣土豆丝,全家人更加喜欢,满满两大碟子吃得精光。原本楼小拾还担心两个孩子吃不了辣,其中一盘土豆丝就没加茱萸,没想到李夏和唐小一直吃着那盘酸辣土豆丝,用实际行动表明自己更爱吃那盘。 晚点时候,李程给楼小拾叫到一旁,板着脸孔问了一句玉米是卖给的哪家粮铺。楼小拾想了会,道出一个名字,李程什么也没说,但楼小拾能感觉出他听了那个名字后脸色更阴沉了,还没等楼小拾问些什么,李程就踏出了屋,重重地摔上了门。 楼小拾到不生气,只是觉得莫名所以,李横冲他招招手:“别理他,那厮又犯病了。” 剩下的十七筐玉米粒就委托张大叔给带到县城去卖了,十七筐玉米粒共卖了550文,听说别人家一整亩地栽出来的玉米也不过是卖了800文左右。留种的两筐玉米粒又多晒了两天,然后扬去杂质。桃源村湿度大,储存在哪都极易生潮,楼小拾在屋旁挖了个地窖,说是地窖,其实就一个长宽约一米半,深也约一米半的土坑。楼小拾在土坑坑底和四壁抹上一层石灰,接着垫上油布,最后将玉米粒倒进坑里,一层玉米粒一层干草,最后覆土密封。 没工夫去思考那550文能给家里添些什么,全家又投入到新的忙活中。楼小拾告诉大家他想要种植土豆,于是还没歇息几天的众人又都扛上锄头去翻地,好在只有一亩地,五个人一起,弄了一天就翻完了。原先的秧田这会用来给土豆催芽,全家一起将土豆一分为二或者一分为四,保证每个土豆块上都有一、二个芽眼,然后在土豆块的切面抹上草木灰。将秧田里浇透了水,土豆块密密麻麻挤在一起,浅埋在土里,上头覆上一层干草,这就等着小芽从芽眼里钻出来了。 只是当楼小拾告诉大家明天要敲开蓄粪池外面的泥土,将粪肥施在田里,众人就都是一副恨不得明天永远别来的表情。 第37章 实战上场! 太阳还是按时的升起,期待永远别来的明天也已经变成了今天。谁都没吃早饭,怕一会吐了,众人扛上工具,不甘不愿地来到了蓄粪坑。 露天粪坑的臭味长久以来早被这空气中的微风吹散开了,蓄粪坑的外面糊了一层泥,也将臭味牢牢封闭在内,只是当他们一锄头一锄头敲开那层泥的时候,冲天的臭味差点给他们掀了一个跟头,鼻子里塞再多的青草都不管用,就这还是未完全敲开的。太阳穴被那臭味熏得一下一下的跳着,脑浆子都疼,压下甩手走人的冲动,五个人一起在粪坑上敲了一个大洞。 顶风臭十里,楼小拾觉得现在用这形容词一点都不过分,他们已经第一时间后退了十来米,却仍旧被那味熏得喘不上气来,退得再远也摆脱不掉那气味,站了得有一刻钟,愣是下不定决心走上前去。 李横悉悉索索解着裤子,众人狐疑地望向他,只见他抽出腰带系在脸上,绕了一圈又一圈,其他人会意,纷纷有样学样。没有腰带的束缚,裤子简直松的要掉,各自想着办法,有的将宽大的裤腰系了一死结,有的将裤腰和上衣下摆系在一起。 紧了紧手里的工具,抱着壮士断腕的决心,五个人一步一步的往蓄粪坑边走去。烈日照亮了粪坑,让众人将里面如黑泥状的粪肥瞧得一清二楚,众人只恨不得瞎了一双眼。 运肥的过程是既恶心又痛苦,不外乎就是迅速舀半框,然后或担或托运到田里,好在这里离田边很近,楼小拾当初选地时就已想好了日后的运输,五人运了四、五趟,也就够这一亩地用的了。 粪肥堆在地里又犯了愁,说是要将粪肥翻到土里,可脚上一双单薄的布鞋,让他们都不想站在田里,更别说耕地了,那是稍微离近一点都能溅自己一身。 楼小拾站在一边,连动员的话都说不出来,李舟一瘪嘴,眼圈都红了:“我不干我不干,那个粪……会溅到身上的!” 李舟说出了众人的心声,只是三位哥哥知道他们已经没有任性的权利了,那半亩玉米卖了650文,对于其他人家来讲这不算少,但对于他们来说,连之前他们给红颜买朵花的钱都不够,辛苦半年,竟不够一朵花钱,说不清几位李家公子当时是什么心情的。 “不用粪肥施地不成吗?之前光用草木灰,玉米长的不也挺好的吗?翻地的时候这些粪肥很容易就沾到皮肤上的。”李乔推了推楼小拾。 楼小拾摇摇头没说话,既然可以让土地上作物生长的更好,为什么不做呢。这些农活听人家讲出来也只是短短几句一带而过,而真正要做了才知道其中的艰辛,连楼小拾都快要放弃施粪肥了。 “罢了罢了,先回去了,这事从长计议。”楼小拾摆摆手,李舟第一个冲出去,好似生怕楼小拾反悔。 李乔和李程也走得飞快,不一会,就给楼小拾甩远了。楼小拾一个人走在后面想着事,李横跟着他的速度走在他身边。 “那地,其实……”李横吞吞吐吐,楼小拾不知道他想说些什么。 以为李横是要跟他商量能不能不用粪肥,楼小拾也不生气,毕竟自己都做不来的事情,没道理要求这几个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少爷做得来,楼小拾只是叹口气:“我其实也没种过地,又何尝做过这种又累又脏的活?一亩地能产400多斤就算丰收,你知道吗,我的老家,玉米亩产都能达到一千八百斤……”当然还有种子、化肥的原因,只是楼小拾没跟他细说。 第一次听楼小拾提到自己的事,李横听的认真,只是当楼小拾说道“一千八百斤”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瞪大双眼,看着楼小拾认真的表情,李横绝对相信这个跟“神话”似的事情是真的。 李横拉起楼小拾的双手,盯着手上那一层薄茧,还有越发分明的骨节和被玉米叶割破的细小伤口:“我会跟他们说的,让他们乖乖听话。”李老大长兄的威严还是有的。 楼小拾以为李横少的可怜的良心忽然冒出了头,手也不拉回来,还悄悄地往对方跟前又凑了几分,他巴不得让李横给自己手上的茧子和伤口瞧仔细:“嗯,我也想想办法,尽量不让粪肥沾到皮肤上。”其实想法已经在脑海里成了雏形。 回到家,李乔、李程、李舟还在溪里泡着了,楼小拾则回屋拿上油布,抱起来直奔村西头。 急行走到村西一户人家屋前,楼小拾轻叩房门:“李大娘!” 人未到声先至,一声洪亮的“谁啊”从屋里传来,下一刻,房门兹啦一声就被拉开,露出了一张饱经风霜却朴实的笑脸,见到门口的是楼小拾,笑容更浓了。 “原来是楼小哥,赶紧进来。”妇人给楼小拾让进了屋,关完门回屋,走道一瘸一拐。 李大娘就是上次牛大哥介绍的做衣巧妇,早几年摔断了腿,平时也只能接些缝补的零活补贴家用,他家男人不在家,估计是下地干活去了。 “李大娘,上次自家几个做衣服,尺寸您这还有吗?” “有有,怎了?”李大娘回身取了张单子,上头密密麻麻都是数字,一个文字都没有,也只有李大娘自己看得懂。 “我又想订一套衣裳,有些特殊,要用油布做,而且是长衣长裤,最少还能连身……”李大娘听得皱眉,几次打断楼小拾详细问了细节,楼小拾连比划带说,终于让李大娘明白了他想做什么样的衣服。 “这衣裳还真奇怪,只是楼小哥啊,这油布又不保暖又不舒服,你做这种衣服干什么啊?”李大娘忍不住好奇。 “自家们下地,又是粪又是尿的都嫌脏,我这才想到用油布坐成长衣长裤。” “要说楼小哥就是点子多啊,这油布防水,还好清洗咧,你不知道我家那个,每次下地回来衣裳都跟在泥里滚过似的,要洗好半天,用油布做衣裳,真是好主意啊!”李大娘眼睛睁得大大的,满脸兴奋。 “只是我这几套衣裳要的急,最好明后天就能出来,还有,我想用油布再做几双靴子,不用啥样式,有个鞋底子就成。” “好好好,李大娘自然先继你,一会我给薛家媳妇和云娘都喊来,一定明天就做好,只是这布怕是不够吧。” “谢谢李大娘了啊……”李大娘闻言笑眯眯的,她就是喜欢楼小哥这个有礼的模样,楼小拾继续说:“我这就赶着去县城,买好布就给您送来。” 李大娘连连点头,也不留他,催他快去吧,要不一会张大叔他们都走了。楼小拾放下油布,急匆匆又走了。 揣了上次得的550文,一多半用来买油布,然后找到了上次的小贩,小贩还真留了不少小土豆,剩下的钱都买土豆了,又是花的一分不剩。 第38章 一个字累! 李大娘说到做到,转天,五套连体的衣裳和五双靴子就做好了,衣服上面是系带的,到真是“背带裤”的雏形。李横昨天的说教也起了作用,李家兄弟默默接过衣裳,没有任何抱怨。一开始到田里翻地,大家还有所顾忌,好在粪肥经过一天一夜的晒亮,味道已小了很多,用土一覆也基本看不出来,再加上油布做的衣裳将这秽物挡在衣外,只要不去想,倒也都做得来。 抱着早完事早解脱的想法,众人抡圆了胳膊,将一膀子力气都使了出来,多半天,就完成了这一亩地的深翻。翻完地后,以最快的速度冲到溪边跳进水里,油布衣裳不吸水,脱了衣服个个捂出一身的汗,在水里扎了几个孟子,这才凉快下来,而衣服则漂在水里,任水流带走沾在衣服上的脏污,最后好歹揉搓几下,就晾在了架子上。 忙完了这块地,旁边的水稻也到了收获的时机,微风吹来,如金色海洋般被吹起一波又一波,和如洗的碧空遥相呼应,勾勒出最朴实、最美丽的景致。 置身在稻田里,水稻都弯向一头,枯叶也堆在根部,更加突一穗穗出黄橙橙的稻子。五人忙着收割,都穿着油布连体衣,已经赫然将那身衣服当成了工作服,不仅能避脏,还能挡下蚊虫的叮咬,这秋天的蚊虫可猖狂的很。 那群久未出场的孩子们,终于在帮家里干完活后跑了出来,别人家秋收基本结束,可楼小拾他们这边却是正忙的时候,成群结队的一起来找李夏和唐小,两个孩子也正在田边跟着帮忙呢。一群孩子无聊的疯跑了一会,后来也跟在楼小拾他们的后面捡着地上的掉穗、掉粒,真真是颗粒不丢。楼小拾自然是高兴,承诺那群孩子们,等卖了稻子,请他们好吃的,孩子们干活干的更加卖力,并且以后的几天,天天一早就来报道,偶尔还能在楼小拾家蹭一顿稀粥喝。 一开始,五个人都不习惯长时间的使用锲,掌上被磨破了,速度还慢的不行,李舟更是差点砍到腿,吓得他脸色发白,后来越用越顺手,也渐渐摸索出来一些经验,一手抓着稻杆,另一只手顺势一“拉”,稻子就唰的一声割了下来堆在脚边,又省劲又整齐,锲握在手里也不再磨手,速度提高了不少,只是长时间弯腰,一站起来都哀叫连连,骨头咔咔作响。叶子划破手是稀松平常,只是有时被叶尖扎进指甲缝里那就是钻心的疼了,如果说之前每个人手上都有一层薄茧的话,那么现在手上的能称之为老茧了。头两天,李舟还疼得偷偷哭过,楼小拾自己又何尝不是眼眶发酸,满腔的委屈,只是渐渐的,连李舟也不再叫痛了。 屋前都是一捆捆的稻子,看着就喜悦,连一天的疲累似乎也不是这么重要了,田里还有没割完的,楼小拾只恨不得多生出几双手。偶尔,有热心的村民过来看两眼,摸着稻子感叹,颗粒饱满,色泽金黄,这一捆捆稻子可比等量的玉米棒子值钱多了,脑海里想着明年自己家也种上稻子的话,日子也能稍微富裕些了,更是楼小哥前楼小哥后地叫得亲。 累了一天,几个人只恨不得狠狠灌一通水,再跳进水里洗个澡,爬上来后就躺在地上动也不想动。有时,闲下来的村妇过来帮忙煮顿饭,其实多少也有些讨好的意思,楼小拾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地表示等他们忙完了,就教大家如何修蓄、排水池,村民们也总是咧着嘴说不忙不忙。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连小学生都能背出来的诗,楼小拾和李家兄弟这时才真正的体会到字里行间的真实,以后再浪费一粒粮食,都对不起他们自己。 稻谷终于全部割完,只是看着屋前满满的又犯了难,楼小拾只知道在现代有专门的脱谷机,可在这显然不可能有那玩意,那如何将稻谷从稻穗上脱落下来呢,难道要一粒粒的去“摘”,太可怕了! 张大叔知道了他的难处哈哈大笑,从家里搬来一个木制的倒梯形“盆”,底窄口宽,盆地还卡着几个糙米粒,见楼小拾仍旧一脸茫然,张大叔笑着给他解释:“这是打谷桶,我小的时候,村子里还是种过稻子的,后来收成不好,谷桶我也就用了盛粮食了。” 将打谷桶侧立起来,盛粮食的器物立马变成了打谷用的农具,楼小拾来不及感叹古人的智慧,张大叔就示范地双手握住稻子杆,高高扬起手,在打谷桶内侧拍打,再次扬起之前还要抖一下,防止谷物撒得到处都是,伴随着嘭嘭嘭的声音,谷粒脱落在桶内,最后将脱粒后的稻杆扔在一边,继续新一轮的打谷。 一开始,大家都觉得新鲜,轮番的来试,不过打谷也不轻松,一直猫着腰胳膊不停的高抬运动,不一会就腰酸胳膊疼,呲着牙坐到一旁休息,换下一个人。 要说打谷累,将稻谷分离成糙米和米糠那更累,从另一户人家借了石臼,造型有点像酒缸,重的都要用牛车来拉,看来也被那户人家当成了盛粮食的器物,还有一个配套的石棒槌。 将稻谷倒进石臼里,握着得有十来斤重的棒槌,一下又一下的捶打棒砸稻谷,就是舂那一簸箕米,五个人都得轮番两三次,太重太累了,只砸一会,就感觉臂膀抬不起来了。 稻草也要忙着摊开晾晒,等晒得差不多就堆成堆,屋顶每年加新层用干稻草,鸡窝猪圈同样少不了。 这一忙就直接忙到了十一月初,天气变凉了,全家人穿上了新做的衣裳,还好当时有牛大哥提醒,要不他们非挨着冻不可。这期间,也将发芽的土豆块移到了田里。挑了饱满的稻谷用作留种,用储藏玉米粒的方法将谷种埋在地窖里,同样在泥里撒了石灰,铺了稻草和油布。 攒了二十来筐舂好的米,楼小拾准备明天借辆牛车,将米拉到县城卖了换钱。 第39章 谢家五爷! 楼小拾之所以将刚舂好的二十五筐米急着卖了,除了家里油盐菜快用完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李程病了。咳嗽声不断还整天流鼻涕,八成是前几天出完汗就直接跳溪里让凉水给激的,这风寒可大可小,听说在古代一场小病就有可能要人命,楼小拾不敢耽误,转天就将舂好的米都装上了车,顺便给李程抓几服药。 这次负责赶车的是另一个要去县城买东西的村民,牛车停在了他们每次光顾的那家粮铺,上次那个公子仍旧一身玄衣,占了桌子一角翻着账本,因为对方也算高大英俊,所以楼小拾一眼就认出了他。玄衣男子看见楼小拾后也愣了一下,然后不声不响地放下了账本。 楼小拾和村民将米卸进了屋,掌柜的立马迎了出来,摸着筐子里的米笑弯了眼,连连点头,刚要报价,玄衣男子横插一杠,拦下了掌柜的话,接着有模有样仔细查看着米,眉头也越皱越紧,掌柜识趣的守在一旁一言不发,看来这位才是真正的当家? “你这米好是好,但是……”玄衣男子捧起一把米,楼小拾挑眉,有了但书就明白对方是想压价钱,楼小拾也不动声色。 “但是这舂的也太不细致了,你说这算糙米还是白米?我是按糙米的价给你还是按白米的价给你?颗粒是够饱满圆润,只是大都黯淡发乌,其中又不乏碎米,当真算不上是上等的米啊……” 楼小拾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要不是晓得“无奸不商”这个成语,怕是他真的相信了,只是对方的话他也无从反驳,梗了梗脖子:“痛快点,直接谈价钱吧。” “你这米也只能按十五文一斤收,咱家店铺是老字号,自然不会蒙你,尤其你们桃源村也多年和咱们店合作了,不信你可以去别家问问,你这米,别店最多给13文。”玄衣男子一脸真诚,要不是瞄到了掌柜的惊讶的脸和旁边村民紧蹙的眉头,他楼小拾怕是得对这男子感激涕零? 楼小拾犹豫了,他对县城其他粮店也不了解,试探性地望了眼跟他来的村民,村民也拿不定主意,他将目光投到打过几次交道的老掌柜身上:“益祥粮铺到是老字号,价格给的也一直是同行里最高的,只是……您看能不能给再涨涨?” 掌柜立马扬手给楼小拾和村民引荐:“这是咱们谢家的五爷,益祥的事都是五爷做主。”摆明老掌柜在谢五爷跟前也说不上话。 玄衣男子摇摇头,一脸为难:“他这米,富人家瞧不上,穷人家吃不起……” 那村民也是个小年轻,听那人说的头头是道,不时的跟着点头,等男子闭口不说的时候,村民已经改劝楼小拾了。 见对方死活不松口,楼小拾也只能按这价钱卖了,毕竟家里还个人等着用钱抓药了,总不好二十五筐米拉出来,再原封不动的拉回去吧?点点头算是应允,掌柜的立马唤来了伙计给那二十五筐米称量算钱,看着对方喜滋滋的脸,楼小拾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吃了亏。 一共是二百七十三斤,楼小拾得了4贯钱又95文(4095文),村民满脸羡慕地看着那袋子铜钱。卖完了米,楼小拾和村民就分开各买各的物事去了,同样约好一个时辰后城门口见。 楼小拾首当其冲的自然是药铺,坐在桌前的郎中细细问了他病情,楼小拾将李程的症状一一道来,老郎中闻言摸摸山羊胡子,接着洋洋洒洒报了一堆药名,旁边的学徒答应一声就回身去小格柜子抓药,共包了十好几个小包,楼小拾又买了一药壶。学徒包药的时候,老郎中嘱咐楼小拾用药禁忌和饮食的注意,几煮几开熬几个时辰,急火、文火各熬多久,皆事无巨细。付了钱道了谢,楼小拾扭头就要踏出药铺,和他错身而过的是位一瘸一拐的小哥。 “一两滑石,一两赤石脂,一两大黄……”身后传来老郎中慢悠悠的声音,楼小拾已经迈出药铺的左脚又伸了回来。 “热茶洗伤口,然后用药敷,不到10贴准好……”那小哥道谢,抓完药一瘸一拐又走了,老掌柜见楼小拾还站在门口迟迟不走,投去了询问的目光:“这位小兄弟,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楼小拾摇摇头,心里冷笑了一声,谢五爷是吧,就等着下次得瑟不死你的吧! “老先生,我来十斤滑石!” 老郎中闻言直皱眉,非要细细问清楼小拾要这么多滑石用来干什么,见他也说不清,老郎中开始还不愿意卖,但禁不住楼小拾在一旁死磨活磨,再加上滑石也不是毒物,要真想用滑石害人估计得给对方端上一盆,老郎中这才答应卖滑石给他。老郎中让学徒到后院去取,给楼小拾凑了十斤,十斤滑石40文,算上李程的药和药壶,也才花了120文。 跟老郎中约好一会过来取,楼小拾又买副食去了,油、盐、醋、糖,还有那微辣,他家消化得极快的茱萸,再多楼小拾就拿不了了,只是当他扛着一堆东西往城门口走的时候,又被那卖猪的小贩吸引过去,谈了半天价,终以1500文成交了一头小母猪,那小贩帮他送到城门口。 约下午三点的时候,楼小拾就回到了家,李家兄弟正坐在一边偷懒休息,地上是舂了一半的米,李程躺在屋里,打外面就能听到里面咳嗽的声音,楼小拾赶忙先将一副药泡在碗里。 将剩下的钱收进屋里,楼小拾跟李家兄弟念叨那些米共卖了多钱,也提到了谢家五爷,还有他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吃亏的米价。放好钱转回身,楼小拾这才看见李乔站在后面一直跟他打眼色。 不解的侧头望向李横,只见对方黑着一张脸,拳头死死捏着,咬牙切齿从嘴里念出一名字,楼小拾没听清:“怎么了……” 只是楼小拾还没问完,背后彭的一声巨响吓了他一激灵,回头就瞧见满脸疲惫,双颊却泛着不自然红润的李程冲了出来,可怜的门板还在“兹啦兹啦”地晃悠。 “李……” “那个混蛋,我去找他去!”李程这就要冲出屋,连衣服都还没系好,楼小拾隐约觉得那句“混蛋”指的是谢五爷。 “李程!”离门边最近的李乔第一个冲了过去,只是他哪里是有武功底子的李程对手,即使对方在生病中,李乔还是被推了一踉跄。 “三哥!”李舟急的直跺脚,也要上前拉他。 李横挡住了李舟,怒喝的一嗓子也只是让李程顿了一下,后者下一刻还要往外冲,李横三步并作两步拦在了门口,一把给李程拉了回来,李夏和唐娃子有些害怕地躲在一旁。 “李程你能冷静点吗?你跑过去找谢五能有什么用?等着他嘲笑奚落吗?”李横死死捏着李程的胳膊,这还是楼小拾第一次看见李横拿出李家老大的威严(上次的他没看见),连他都有点被震住了。 李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气得嘴唇都颤抖了。李横连拉带拽给他推进了屋,嘭的一声就关上了门。不一会,楼小拾就听见屋里传来嘭嘭嘭闹腾的声音,想吼一句别砸坏了东西,转念又一想,那屋里也实在没什么东西让他砸的,李程发泄了一会,慢慢的也消停下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药壶下的小炉子里点上火,将泡好的药一股脑倒进药壶里,楼小拾这次知道了压低声音。 李横坐到楼小拾旁边,盯着壶里的药,浓重的中药味慢慢散开:“让李乔跟你讲吧。” “大哥曾拒了谢六娘的亲事。”楼小拾愣了一下,转念明白这谢六娘指的应是谢五爷的妹妹。从墙上取下挂着的扇子,楼小拾一下下扇着炉子里的火,好让它再旺点。 李横瞪了一眼李乔,李乔全当没看见,声音压得更低:“谢六娘是谢五的胞妹,原本这是两家早就定好的亲事,大哥和谢六娘的关系也能称得上不错,却因为……咳,因为一些原由而让大哥拒了那门亲,打那开始谢五就一直恼着大哥,当然这只是其一,早在这之前,李程和谢五就结了梁子。其实原本李、谢两家是世交,关系一直不错,按辈分来说,李程和谢五还是师兄弟呢,一个师傅教出的拳脚功夫,只是不知何时因为什么,两人就不相往来了,碰着面也多由谢五的冷嘲热讽演变成两人拳脚相向,最后再加上大哥那事,两家关系也算是彻底闹僵了……” “哦……”楼小拾拉了个长长的音,一副八卦后的满足感,别有深意的看了眼李横,然后又盯着那屋的门板。 李横连瞪了李乔好几眼,后者赶紧转移话题:“看,这壶里的药煮开了!” 楼小拾将扇子放在一旁,垫着布掀开壶盖,接到李乔求救的目光,笑呵呵地帮他转移话题:“郎中说开后还要用文火在煮一会,一会趁不烫口时就让李程喝了,然后捂上被子闷闷汗。” 李横点点头,帮他将碗放在了旁边。 “不过谢五那厮也忒不是东西了……”偏偏李乔自个又提了起来。 “没事,等着下次我让他得瑟不出来,蒙了我的他得加倍给我吐回来!”楼小拾胸有成竹,李横看他一副窃笑的摸样,也敛了怒气跟着勾起了嘴角。 晚点的时候,给李程灌了药,捂上被子半天却仍不见出汗,脸颊倒是越来越红,吐出的气息都烫人。喝了药后,李程就迷迷瞪瞪的睡着了,嘴里一直喃喃着什么,凑近了才听清是“混蛋”二字,可能是难受的原因吧,眉头一直紧蹙着,平日里身强力壮的李家三公子,此时看起来竟说不出的可怜。 第40章 价格翻番! 直到半夜,李程的额头上才总算出了层薄汗,嫌热的想要挣开被子,守在一旁的李横立马给他按住,又缅好了被角,起来放水的楼小拾刚好看见李横掩着嘴角打哈欠,见楼小拾醒了还会问一句“吵到你了?”。楼小拾想,原来他也还有优点的嘛! 转天,李程的热度就褪下去了,只是浑身乏力的很,嗓子也哑了,楼小拾让他好好躺着,再休息几天,李程这会也不逞强了,翻了个身对着墙,一会就又睡着了。 再回过头来说那只小母猪,昨天,楼小拾给小母猪牵进猪圈,结果两边都惊了,小母猪连连往后退,小野猪则是一直往前凑,大鼻孔张张合合,哼哼着就要往小母猪身上拱掘,小母猪也畏畏缩缩地哼了几声,估计是在交流呢。楼小拾给小母猪解下绳子就出了猪圈,他这还没回屋呢,就听见猪圈里发出两只小猪的嚎叫声,吓得他立马又折了回去,隔着猪圈往里看。 小野猪像是生气了,追着小母猪又拱又撞,鼻间的哼声也越来越重,小母猪吓得到处乱跑,躲它老远,嘴里发出的声音怎么听怎么可怜。楼小拾又气又担心,担心小野猪给小母猪顶伤了,那可是1500文啊,可他又不敢此时进去,怕刺激到了小野猪再给他来一下,暗自琢磨着是不是单独给小母猪搭个圈。仔细观察了一会,小野猪终于累了,像是宣告自己所有权似的躺在了猪圈正中间,小母猪则缩在角落里。 楼小拾总念叨要单独给小母猪盖一个猪圈,但他一忙起来,这件事就被抛到了脑后,也只有在每次见到小母猪畏头畏尾吃食时才想起来,可下次同样又顾不上,可能是天天担惊受怕的原因,小母猪日日吃好的,却一直没肥起来。 楼小拾买了滑石,自然是要用到,他还指着让那谢五爷将蒙他的都给吐出来呢。稻谷脱壳的最后一步是用簸箕筛去壳子和杂物,楼小拾就在簸箕里撒上滑石,翻滚的过程中,滑石粉摩擦包裹着米粒,等到筛完米,簸箕里的米粒颗颗圆润饱满,光滑透亮,而且在不知不觉间,那些滑石粉也都加进了米里。 “这会不会吃死人啊?”李舟抖着簸箕一脸犹豫,看着楼小拾的眼神都怪怪的。 李乔替弟弟说出了心声:“想不到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楼小拾竟然这么黑心,为了报复谢五竟在米里混东西,你还真敢卖!啧啧……只是你会不会被送到衙门吃官司啊?” “你们瞎说什么了,滑石可以入药,人当然能吃了,尤其混在米里这么一点点,指不定还能强身健体呢……”李乔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楼小拾继续说:“我们老家,米里都是要加滑石的,你们看,加了滑石的米粒是不是比以前要有光泽……这就对了,我自己都敢吃,怎么就不敢卖人了?这样一来咱家米的档次立马上升了一级,看他谢五还能有什么可挑的!十五文一斤是吧,我这次让他翻番的给我吐出来!” 其他人见他说得信誓旦旦也就都信了,反倒一副迫不及待要瞧好戏的模样,等着看谢五挨宰,手里的动作都更快了。 上次跟楼小拾同去县城的小哥跟村民们一说,大家都知道那些米卖了4贯多铜钱,天天上门的更勤了,时不时地问他何时能教大家挖沟渠,楼小拾满脸歉意,说他们家最近实在太忙了,这眼看天就凉了,可他家连一半的米都还没舂出来,过冬的物事也还没准备。村民们看李家兄弟那砸五下歇两下的架势就发愁,最后有人带头提议,由村子里的壮汉帮他家舂米,而楼小拾则要负责教大家挖沟渠,楼小拾和李家兄弟自然举双手双脚赞成。 那些干惯了力气活的农汉就是不一样,速度几乎是他们的三倍,因为是轮番来又不用歇息的原因,短短四天,就舂好了三十筐米,楼小拾也根据大田不同的位置和高低,教村民在合适的位置上挖沟渠,等明年开春就能排水洗盐地了。还有那个蓄粪坑,现在几乎家家都在田边挖了一个,有的家人口少,就三四家公用一个,倒也省地。 张大叔带着张小福进县城添过冬棉衣,楼小拾装上那三十筐米,再次厚着脸皮搭上了车,李家兄弟知道年底了,谢五肯定天天待在店里,想看他挨宰的模样,又不乐意去县城,于是就派李夏和唐娃子去,让他们看好了谢五的表情,回来将给他们听,两个孩子一听能去县城,自然高兴得手舞足蹈。 三个孩子坐在车里叽叽喳喳,张大叔似乎也觉得上次的米卖贱了,但是益祥一向厚道,应该不会做坑蒙村民的事来,楼小拾也不说破李家和对方的渊源,一路上听着张大叔讲这谢家的事。 楼小拾自牛车上跳下来,一眼就能望见宽敞规整的屋里,谢五坐在桌边,对方也看见了他,蹙着眉头,放下了笔墨。他果然知道自己和李家的关系,楼小拾迎上对方的目光,并冲对方挑挑眉。 回身将筐子卸下,张大叔要来帮忙,楼小拾冲他摆了摆手,只搬进去一筐米,迎出来的还是上次那位老掌柜,在看清筐子里的米后眼睛都瞪大了,一副想夸奖的表情却一个字不说,半天看向站在身后的玄衣男子:“五爷,您看……” 谢五的表现自然比掌柜的淡定多了,伸手捧了一把筐子里的米,连腰都没有弯,一副可有可无的态度:“这米……” “这米色泽可算剔透?”楼小拾打断他的话。 “呃……到是有光泽。”谢五愣了一下但又不好睁眼说瞎话。 “这米里可还混着糙米?”这次都是老手舂的米。 “倒也见不着。” “那我这米可能算一等的米?” “呃……” “谢五爷,咱还是痛快点谈价钱吧。” 谢五掸了掸手,仔细打量了一遍楼小拾:“这位小哥先说个价听听吧。” 楼小拾也不客气,伸出三根手指:“三十文一斤。” 谢五故意表现出吃惊的样子:“小哥真是狮子大开口啊,我这粮铺卖米也不过三十文一斤。” 楼小拾也不回话,走到了粮铺里米桶的旁边,学着谢五的动作,捧起一把米:“那谢五爷可觉得咱家的米比之您店铺的米呢?” 谢五不说话,看着楼小拾学着他刚才的动作掸了掸手,楼小拾继续道:“我这米放在您店里,您可还会卖三十文?我这米比之那酒馆、邸店又差在哪里?” “二十二文一斤。”这次换谢五打断了他的话。 楼小拾摇了摇头:“我们也都是小户人家,抛去自留的也剩不下多少米,我要是去那酒馆推销,纵使不能一次都卖了,三十文的价应该也差不多。” 谢五冷哼了一声:“三十文是绝不可能,你再说一个你能妥协的价。” 楼小拾想了想,死咬着一个价反而让双方闹得挺僵:“二十八文。” “二十四文。” “最低二十六文。” “痛快些,二十五文。” “好,成交!” 二十五文收来这种成色的米,谢五其实并不亏,但他怎么看楼小拾怎么是一副占到便宜的样子,心里恨得牙痒痒,张大叔听闻这次的米已二十五文成交的,楞得都差点忘了反应,然后赶忙帮楼小拾将米都卸了下来。 伙计在一旁清点,掌柜的那个算盘噼里啪啦的算账:“三十筐米一共是346斤,每斤25文成交,一共是8650文。”掌柜的取了八贯钱,又数了650文给楼小拾。 楼小拾喜滋滋地掂量了下钱,走时还冲谢五摆摆手:“谢五爷,下次还得麻烦您了啊!”吹着口哨就坐上了车。 谢五第一次觉得谈了一笔赚到钱的生意后心里竟如此不痛快,察言观色的老掌柜立马招呼伙计将米都搬到了后院。 第41章 细逛县城! 口袋里有了钱,楼小拾有些飘飘然,走起路来感觉都摇摆了,大手一挥:“叔叔我请你们吃甜糕!”三个孩子闻言笑眯了眼,小拾叔叔前小拾叔叔后的直拍马屁,直到一人手里捧一块热乎乎香喷喷的甜糕,吃得嘶嘶直烫嘴。 张大叔也跟着高兴,驾车来到布店门口,几个人一起进店挑选布料。这也到年底了,该为过年做准备了,张大叔给张小福选了一块喜庆的红色布料,给自己和老父选了几块素色的,又给媳妇扯了几尺带着小花的黄色麻布。楼小拾买了一匹深蓝、一匹铁灰、一匹青色的麻布,棉布稍贵些,扯了一匹白色的做亵衣亵裤,一匹素布做被子褥子,给两个孩子也扯的是鲜活(儿)色的料子,又买了棉花好蓄被子和做棉袄,一共花了1500文。 想那铜钱刚才还8贯呢,这么一会就变成了7贯,叹这钱真不禁花,刚刚的飘飘然顿时消失无踪,看来光种地要想过上富裕的生活那还真是有些难度,还得想点法子干些什么。 今天无事,索性就围着这淑浦县好好转一转,来到这个世界半年有余了,每次逛县城都跟赶场似的,买了需要的物事就匆匆回去,竟没有好好逛过着淑浦县。 茶肆里面三五人坐一桌,有的是货郎为歇脚,占据门口喝上一大碗茶,稍歇片刻,挑起门口的担子又继续沿街叫卖去了。有的则是闲来无事的文人、公子坐在茶肆内里的雅座,或是指着这门口的松树吟上一首酸诗,或是坐在一起闲聊市井八卦,谁家的新妇和公婆又吵了一宿,谁家姑娘嫁给了那巷尾的憨子,谁家公子在万花楼里和那个谁大打出手,谁家的小娘子整日勾着一张狐媚眼搔首弄姿…… 路上一顶小轿,粉底的垂帘上是朵朵小梅花,只是那平头的轿顶黑乎乎的,掩了秀气,一前一后的轿夫早就习惯了这重量,脸上也只是带了些汗珠,和那小轿擦肩而过,一阵香粉扑鼻,随行的小丫鬟挑帘不知对里面人说了什么,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了出来。 算命摊前坐着一大娘,满面愁容不知说了什么。酒馆前一阵酒香,狂饮的大家子弟正操着大嗓门一派乱语,周围伴着莺莺笑笑。肉铺的老板将刀子磨得“嚓嚓”响,或是用大刀一剁,生生砍断了猪骨头。杂耍的艺人表演着功夫,精彩纷呈,四周围了一群人,有叫好声,也有跟着起哄的。三教九流,形形色色,无所不备。 逛了半天也大致了解了淑浦县的物价,米比菜贵,肉比米贵,布比肉贵,牲口比布贵,越是含有“技术含量”的物件,价格越高,比如要经过长时间焼煅才制出的黄泥砖,比如那造型各异的雕花紫砂壶,又比如那做工精巧的琉璃摆件。 当然,除了观察风土人情,楼小拾也没忘了正事,给家里添了些平时吃不到的蔬菜,还有那便宜却颇受他们一家喜欢的酱菜,买了一袋子石灰,趁着钱还没乱花,又给家里添了两把犁,木制的犁到不贵,还是人、牛两用的,像他家没牛,人拉着犁也能比之前省不少力,不是楼小拾不想买牛,而是那价贵得离谱。张大叔说,一般家里有牛的,那头牛就占了一半家产,往往比地还贵。 “你田种的这么好,怎么不多再置几块地,来年收入不得翻一番吗?”张大叔有一搭没一搭地根楼小拾聊着。 “再多就忙不过来了。”楼小拾摆摆手,一副累死了的表情。 张大叔却不赞同地皱起了眉,语气也严肃了:“你说的这是哪里的话,年纪轻轻的这点苦都吃不了?你们家五个男人,才种这区区十亩地就叫累?村北头的张二饼,一个人打理四亩地,还不是绰绰有余。你们就是刚开始不习惯,等务农都熟练了,手脚也麻利了,这几块地也就不叫事了。” 张大叔的话还真说动了楼小拾,谁不想多赚点钱啊:“那……咱那的地价贵吗?” “地价不贵,只是一年两次的税收不轻,不过你家要年年都能像今年似的,那税钱也就不算什么了。” 楼小拾低头想了片刻:“那好,回头我跟他们商量下。” 张大叔也不傻,除了唐娃子,他家五个姓李的,只有楼小拾是异姓,虽然不知道他们的关系,但亲兄弟还明算账了,置完田后地契的名字就是摞摞缸的事,张大叔嗯了一声也不再多说。 临回去之前,楼小拾记得上次还允诺过那帮孩子们好吃的呢,又包圆了一糖葫芦小贩,三个孩子坐在车上看着油纸里的糖葫芦是想吃又不舍得现在吃,非要忍着回村和其他小伙伴们一起吃。 第42章 双方试探! 张大叔驾着牛车停在了楼小拾家门口,李家兄弟迎了出来,帮忙将车上的东西一个个卸进屋,见到了许久没吃过的韭菜,李舟吵吵着晚上要吃韭菜炒鸡蛋,张大叔似乎特意要给楼小拾制造能和李家兄弟谈话的机会,招来了三个孩子,打发他们拿着糖葫芦找其他小朋友玩去,刚嘱咐完,三个孩子就跑没影了。卸完物件,张大叔赶着牛要走了,临走时还别有深意地看了眼李家的几位少爷。 东西搬进了屋,有的在翻看楼小拾买了些什么,有的则动手整理,将新买来的和同类堆放在一起。话在嘴边滚了几滚,楼小拾几次要开口,最后都咽了回去,讲话也是门学问,他在组织着恰当的用词,李横看出了他的吞吞吐吐:“怎么了?” 楼小拾摆摆手:“你们先别忙,我有些事要跟你们商量。” 其他人愣了一下,难得看见楼小拾换上严肃的面孔,也猜不透他要说什么事,一个个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等着楼小拾说话。 “今天的三百来斤米卖了8贯又950文……” 一听这次卖的米钱将近是上次的二倍,几个少爷忍不住都面露喜色,李乔和李舟似乎在想象着谢五的表情,一个掩嘴直乐,一个更是扑哧笑出了声,李程的表情则是淡淡的,李横也是一副等着他继续说下去的模样。 李舟提了几句想要改善伙食的话,李乔在一旁附议,又说自己馋香波楼的千日春了,楼小拾应景地叹了口气,指了指堆在墙边新买的布匹,给他们一一算来这些布的价钱,还有那新买的蔬菜、石灰和一些日用品:“年前我还想打几张床,咱们几个总不好一直睡稻草吧,今年收的米咱自家得留一半,再卖也卖不了多少钱了,这加加减减一算下来到也够咱糊口,但也只是够糊口,明年如此,以后年年怕是都要如此……” “那你的意思是?”李乔听出了他话里有话,挑挑眉,催他不要说这么些铺垫了。 “我的意思是想再置几块地,今年可能紧点,不容你们奢侈了,但来年就能富裕些了吧。”楼小拾仔细观察众人的表情。 李舟一听还要紧点不由得皱起眉头撅着嘴,但他也不傻,想得长久,到也认同了楼小拾的话跟着点了几下头。李程则是依旧没有太大表情,似乎这些事跟他无关。李乔凤眼一眯,露出了认真的表情,脑子里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李横则一瞬不瞬地看着楼小拾,面上也无太大起伏,却最快地下了决定:“好,那就再置几块地罢。” 其他人听了李横的话倒也不反对,也不知是因长兄如父,说得话有分量,还是因为其他人也赞同这个意见。楼小拾吞吞口水,硬着头皮又道:“那这新置地地契上的名字……” 楼小拾话才出口,屋子里就弥漫着尴尬的气氛,谁都不说话,彼此互看了几眼。楼小拾不傻,他也不是活雷锋,得为自己考虑考虑了,表面是他在管着这家的花销,现在什么事都没有还好说,可真要遇事了,李家人给他一脚踢开,他都没地方说理去,跟保姆似的辛苦多半年,他也得试探试探对方的意思,若对方是一副他做这些都是理所应当的态度,那他还是趁早走人的好。 李舟、李程、李乔都不说话,看表情也看不出是怎么想的,三人一致将目光投向了李横,似乎等待着大哥的决定和发言。李横还在看着楼小拾,直给后者盯得发毛:“地契上就写你的名字吧,这也是你应得的……” 众人闻言都吓了一跳,李舟瞪大眼睛,然后撇撇嘴,李程狐疑地看着自己的哥哥,李乔愣了一下,看了看楼小拾又看了看李横,然后很快就恢复了往常的表情,要说最吃惊的还数楼小拾。 楼小拾原本还琢磨着如何开口说这地契上写自己名字的事,虽然种田用的是李家的地,但这多半年他也有不少苦劳,不是邀功,就算是给人家做下人,也该有工钱吧,楼小拾心里正拿捏着用词,李横的直接让他措手不及,一时也听不出对方说这句话有没有其他意味,只有仔细分辨他的表情。 “你讲真的?”楼小拾试探地又问了一遍。 “嗯,真的。”李横点了点头,看表情似乎没有动怒,那句话也不像是气话。楼小拾等了片刻,也不见李横还有但书,不由得面露喜色,李横接着道:“置地几亩你自己拿捏吧,只要计算好咱们以后的日用就好,还有这税钱,也别落下了……” 楼小拾瞪大双眼,上下打量李横,想伸手探探他脑门,手伸了一半就又收回来了。这是李横吗?那个趾高气昂的李家大少?刚见面第一天就拿把剑横在他脖子上冲他吼的李横?连李家其他几个兄弟都有点不敢置信,一个个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大哥。 “咳!”李横被瞅得不耐烦,这才板起脸狠狠咳了一声,又瞪了几个睁着露骨眼神看他的弟弟一眼。 要说楼小拾也有一颗活络的心思,刚刚决定了这么大事,他知道李家兄弟之间也有话要说,他一个外人在场自然不方便,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出门找张大叔去了。 不是不明白楼小拾的想法和担心,其他几人也就没对李横的决定有微词,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对于楼小拾,他们还是有许多感谢的,只是那些话,他们死活都说不出口吧。 李乔透过窗户,看着楼小拾半跑着走远,显然对方心情很好:“大哥,你到底怎么想的?” 李横也望着门口,难得放柔了语气:“这是一次试探吧,于他于我皆是,我将最后一点信任全给他,如若他负我,也当是这些日子来他应得的,等到日后大家也好两清。如若他不负我……那么以后他就是这家的半个当家,对我如何,你们就要对他如何。”自己母亲的未雨绸缪让李横感触颇多,他也想让楼小拾自己手里握有些什么,只是这些他没跟弟弟们说出来。 “噗~~~” 第43章 准备置地! 一旦真的决定了要置地,该考虑的事就不少,买几亩地,选位置在哪,都得算好了。楼小拾猛然想起唐小家还有几块地,听说租给了村民,招来了唐小详细问了一遍。 “我家有4亩地,租给了村南头的霍家,年租子一共是400文,每年开春时交租。” “唐娃子,叔叔想把地收回来咱自个种稻子,你说可好?” 本以为唐娃子会欣然同意,没想到他却皱起了眉,支支吾吾半天才说:“小拾叔叔,咱还是先去霍家看看吧。” 楼小拾点点头,跟着唐小往村南头走,一北一南距的可远些,尤其他家是在村最北头,而那霍家则在村子最南头。 “喏,那个就是霍家。”顺着唐小的手指一看,入目的是一座能用“破旧”来形容的茅草屋,房屋的四壁是黄黑色的,能看见用来做龙骨的不算笔直的树桩,窗户也只是用个草帘堪堪遮住,顶上的茅草更是比之他家的少了一半。 楼小拾站在门口说不出话来,恰巧此时一位半头银霜的大娘端着簸箕出了屋,看见楼小拾和唐小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脸上挂了笑容,使那张老气的脸孔打上更多的褶子:“唐娃子来了,是来找春生和南生的吗?他俩中午的时候就跑出去了,这位是……” 霍大娘很少出门,也并未见过楼小拾,带着疑惑盯着这个眼生的小哥,唐小乖乖叫了一声霍奶奶,然后介绍道:“这是小拾叔叔。” 唐小的介绍根本让人摸不着头脑,楼小拾哭笑不得,刚想开口自我介绍一遍,对方却一副了然的表情,嘴角咧得更大:“晓得晓得,春生、南生跟我提过,说村北头的小拾叔叔极为照顾他们这群娃子,还给他带过糖葫芦呢,我家老大老二也提过……只是您这次来是……” “呃。”楼小拾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霍大娘看看唐小又看了看楼小拾,心里立马就有了猜测,脸上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住了,慢慢换上了苦桑的脸:“小哥莫不是想来收回唐家的那几块地吗?” “呃……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小哥能再容我们租一两年嘛?咱家没地,就指着那四亩田糊口了,这收走了田,咱们也没钱置地,怕是得饿死了,都怨咱家那当家的,前年一场病,造光了大半的家产……”说着就掉了眼泪,哭哭啼啼讲了一堆,楼小拾劝都劝不住。 “娘,您怎么了?这是……小拾兄弟?”背后一吼声吓了楼小拾一跳,两个汉子丢下锄头跑了过来,围在了霍大娘身边。 “老大老二,来,快给小拾兄弟跪下,求他那四亩地再让咱租几年。”霍大娘急急给俩人往外推。 霍老大和霍老二立马明白了原由,转身对上楼小拾竟真的要跪下了:“小拾兄弟,你再租俺们两年吧,俺俩也啥都不会,要是没地种,俺们全家都得饿死……” 楼小拾连忙拦住他俩,感觉自己跟黄世仁似的,两个汉子直挺挺的还要下跪,他心里也颇不是滋味,哪里还敢说要收回地,只顾着安抚了:“好好好,我不收了不收了,两位大哥赶紧起来吧,都怨我,啥也不晓得就来了……” 折腾了半天,总算让对方相信自己暂时不会收回那几块地了,在母子三人千恩万谢中,楼小拾牵着唐小回去了:“你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啊,我要知道他家这样,也不会提收回地的事了。” “我怕小拾叔叔不同意嘛,还是亲眼所见比较真实吧!”唐小偷偷吐了吐舌头,楼小拾又好气又好笑,一路上听唐小又讲了讲这霍家。霍家老爹前年患了重病,卖了所有的地也不过多活了一年,一家几口就靠租唐家的地过活,以前也颇为照顾唐家娘孙俩,年年又是租钱,又是税钱,老大媳妇去年也饿跑了,丢下两个当时不满3岁的孩子,两个汉子是又当爹又当娘,上头还有一老母,日子过得可想而知,老二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还娶不上媳妇呢。 唐小的那4亩地,最近是不敢再想了,楼小拾将置地的事又重新规划了一遍。这段日子,终于将所有的稻谷都舂好了,自家留了一半,这其中包括三分之二的糙米和三分之一的白米,毕竟他家还没富裕到顿顿食白米的地步。剩下的米分3次都卖给了谢五,共得钱25贯又630文。简单做了个帐,笼统的算了一遍,9亩水稻得米共3160斤,亩产约在350斤左右。算上之前卖米得的钱,他们家现在的积蓄一共有32贯钱和几百文零头,这钱对其他村民来说简直是天价,一年卖粮就赚了32贯钱,在他们是想都不敢想的。 钱终于凑够了,这天,张大叔带着楼小拾去县城衙门,张大叔牵着牛车等在衙门口,楼小拾一个人进去的。负责置地相关事宜的自然不是县老爷,县老爷要做的也只是在拟好的地契上凌盖一个大印罢了。 “这位官差,我想问下这地究竟如何买卖,价钱为何?”楼小拾点头哈腰。 明明只是衙门里一小小的官差,看着无权无势的小民却一副趾高气昂的嘴脸,大大地打了一个哈欠,半天才悠悠开口:“想在哪里置田?” “桃源村。” 一听名字,对方更是不屑地嗤笑了一声:“地佳者两千,次一千,我朝鼓励农民垦荒,若圈桃源村荒地自己开垦则八百。你先说明欲置地亩数,衙门会派人丈量标记,然后草拟地契,最后由县老爷审核盖章。” 楼小拾大喜,暗想地价真的不高,随即掏出十来枚枚铜钱塞到对方手里,老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些事楼小拾还是懂的:“那这位官差大人,小民想置地10亩。” 官差的小眼眯了起来,这才正眼看楼小拾,投个他一个“果然上道”的赞许眼神,连口气都放软了:“10亩是吧,今天登个记,明天就会有人过去丈量,你叫什么名字?” “楼小拾。” 官差在纸上简单的做了登记,大体就是姓名,日期,和欲置地的位置:“好了,你先画个押吧。” 在纸上按了个手印,官差接过纸后笑得更深了:“虽然这地是每亩800,但是……衙门里最近有了新的政策——凡置地者,证有余钱,则要为我朝分担财政紧张,每购4亩地要收赎受灾区人口一名……” 第44章 新添三人! 那官差的话直给楼小拾说傻了:“啊,这是什么意思?” 官差装模作样地叹口气:“前一阵子,邻县的几个村子遇上了地龙翻身,受灾颇严重,不少人家穷得卖儿卖女,我朝有规定——因灾被迫卖子女者,官府予以收赎。但衙门里一直养活着这么些吃白食的也不是个事,于是县老爷就规定凡是有置地的,每买4亩,就要购一人口为国家分担。” “啊?” “你置地10亩,则需购人口3名,且你已在登记簿上画了押,若反悔则要蹲大牢的。” 这简直是强卖,楼小拾在心里将那县老爷骂了一遍,面上还得维持着笑容:“那这人口是按多钱买卖的?” “不贵不贵,一人口200文!”那官差的表情到好像他们得着了便宜似的。要说200文买个下人真不算贵,但是若一般老百姓置地,哪里还有钱在养活一口子,多个人就多张嘴,他这一下子就多了仨。 还没等楼小拾再说些什么,那官差就催着交钱,10亩地是8000文,3个人口是600文,再加上登记钱、丈量钱等等等等,一共是9000文,合9贯钱,楼小拾只换来薄薄一张字据,连地契也还得后天才办好。 “行了,我带你领人去吧!”关键的是强卖给他的那些人还不能楼小拾自己挑选,领给他哪个就是哪个。其实楼小拾不知道,像那些有些姿色的小丫头或是灵巧讨喜的娃子,早被有钱人家赎走了,或是当个通房丫头,或是做个贴身小厮,剩下的大都是一些“歪瓜裂枣”。 没想到在衙门里碰上了县老爷,上一刻还趾高气昂的官差立马换上的狗腿的嘴脸,上前问了声好,又简单交代了几句身后的人要置地,他是带着领人去的。 县老爷刚想挥退了那名官差,却看清了后面的楼小拾,县老爷愣了一下,竟然还记得他,楼小拾上前几步跟县老爷施了个礼,县老爷微微一颔首:“置地?” “是!” “甚好。”说完就走了。 两人的对话只有五个字,但就是这五个字让一旁看着的官差心里有了计较。官差领着他们来到了收留灾民的院落,态度明显软化,甚至一路上还跟楼小拾闲搭了几句。 楼小拾等在了院落门口,不到一刻钟,官差领着三个人就出来了。打远处看都是脏兮兮的衣服和蓬头垢面,一时间竟分不出是男是女,直到几个人走进了,楼小拾才看清领给他的人是二男一女。 为首那人瘦的跟竹竿似的,走起路来还一瘸一拐,显然腿脚不利索。跟着他身后的那个男人看着倒挺结实,人高马大,比前者高出一头多,就是一脸傻样,直偷偷地瞧着楼小拾。第三个,也是唯一的女子,她一直将头压得低低的,楼小拾只能看见一张樱桃小口,单看嘴楼小拾猜应该能是个美人胚子,可是当官差推那女子,她被迫抬起头时,楼小拾竟吓了一跳。柳叶弯眉,一双眼睛生的确实好看,只是左半边脸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有的结痂了,有的还带着血水,也看不出是如何造成的,看得直让人头皮发麻,可惜了了,生生毁了一张俏脸。 楼小拾看清这三人后真是喜忧参半,喜得是原本他以为官府收赎的子女都是如李夏那般大的孩子,而对面三人年龄虽然看不清,但身形和李舟相仿,来到他们家至少还能干些活。忧的是这几人每一个身体都不大利索似的,还得给他们置身行头。 楼小拾却不知,就是这三人还是官差看他和县老爷搭上了话,免得得罪人而特意挑选的相对好一些的。 “好了,人你领走吧,这是他们的卖身契,明天家里留人,官差自会去给你丈量标记。”官差将那三人的卖身契塞给楼小拾,这就打发他走了。 “小拾兄弟,他们三是……”张大叔见楼小拾终于出来了,笑容刚露出一半,看见他身后的三个人后,僵住了表情。 “唉,咱先离了这,我再跟您讲。”楼小拾叹口气,然后招呼三人上车,也不知是怕生还是怎地,三个人都有些拘谨,楼小拾一句话,三人一个动作,坐在车边上也是缩着个肩膀。 看离衙门远了,楼小拾才将这事情跟张大叔说,直说得张大叔皱眉,却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只幽幽叹了口气:“那他们三你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既然花了钱,那就带回去吧,平时帮我们干些活也好。” “那得给他们置身冬衣了。”两个小子衣裳都破了,露出里面黑得跟车轴似的皮肤,那姑娘倒是裹得严,只是小风一吹,单薄的衣衫跟张纸似的直抖,光看着都觉得就冷。 “嗯!” “还有这女子的脸……”张大叔又叹了口气:“至少得给她上点药吧。” “那是自然,咱先去药铺,然后再去布店罢。” 张大叔将牛车停在门口,楼小拾领着那女子进了药铺。恰巧来药铺抓药的某府丫鬟厌恶地用帕子掩鼻,又说了几句闲话,大抵是嫌楼小拾带进屋的这女子浑身散着臭味吧,匆匆付了钱就走了,楼小拾身后的女子往角落里缩了缩。那老郎中倒是尽职,将女子拉到跟前细细的把脉,又瞧了半天脸上的伤口。 “这伤口是怎么弄的?”楼小拾往郎中跟前凑了凑。 “你不知道?”老郎中原本还因这女子的惨状心里埋怨楼小拾,一听他问这话,又想自己可能是误会了,脸色也缓了下来:“她脸生金疡,应为砾石创伤而又化脓溃烂,原本处理的好了也不碍事,但这伤口却只是草草的涂了药,疮疡久不愈合,只怕以后就是治好了,也得留疤了……” 楼小拾想起,那官差说过他们村子是因地龙翻身闹了灾,才被卖了换粮。老郎中给开了几副外敷的药膏和几副内服的汤药,和上次一样,细细的嘱咐了许多注意事项。 出了药铺,张大叔驾车直奔布店,这次是楼小拾自己进去的,卖了三匹最便宜的麻布,又要了一些棉絮,也不知那女子会不会针线活,应该不差,索性多买了些针和线,一共花了800文。 快出城时才想起来,还得跟他们添几副碗筷,顺道又多买了几只盛水的罐子。 回到家,李家兄弟对楼小拾带了的这三人都傻了,半天才想起问怎么回事,楼小拾又讲了一遍,李横盯着那三人沉下了一张脸,李乔讽了几句这制度的霸道,李程皱着眉狠狠骂了那县令几句,李舟撇撇嘴,问出了个实际问题:“那他们三睡哪啊?” 楼小拾也直嘬牙:“现在咱房旁边搭个茅草屋,这之前……就让他们先在小厅里凑合吧。” 任那三个哥哥发泄谩骂,李舟则想到了好的方面:“原本小拾哥哥说还要置地种田,我真是叫苦都没地方叫去,家里添了几个下人也好,还能跟着一起干活,有个小丫鬟也不错,我可吃腻了小拾哥哥做的菜,除了酸辣土豆丝,其他的菜都是一个味的!” 那几个人骨子里还是带着少爷的本性,楼小拾也不知该用什么态度对那三人,向李横递了一个眼神,李横咳了一声,站在了最前面,虽然仍旧一身布衣,但气势和楼小拾初见他时也没逊色多少,门口那三人被李横盯得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你们既然来了我李家,以后就要好好干活,一个个手脚都利索点,脑子灵活点,别打一鞭子动一步,当然,只要你们不偷懒,咱们也自然不会为难你们……” 李横像是换了一个人,鞭子和糖果都给了出去,三个人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李横又将家里的几口人介绍了一遍,三人小声地喊了“大爷”、“二爷”、“三爷”、“四爷”,介绍楼小拾时,李横愣了一会,想了半天最后只介绍了名字,那三人也闹不清楼小拾的身份,却仍旧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楼爷”,管李夏和唐小喊“夏少爷”和“唐少爷”。 李家少爷微微颔首,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两个娃子手足无措,又有点乐呵自己被称为“少爷”,楼小拾咧咧嘴,也闹不清心里啥感觉的。 “对了,你们也自我介绍一下吧。”楼小拾插了嘴。 “小的名叫江半。”细竹竿说话声都细弱如蚊,楼小拾又问了一句今年多大了,这才又说了一声“16”。 “小的名叫周我,今年也16,和江半都是毛桐村的。”憨子的说话声到响亮,还不时地偷瞄对面的人。 “小……奴婢名唤青莲,今年15,原本家住大秋村。”那女子最为胆小,连脸都不敢抬起来。 楼小拾喃喃:“大秋村,这名怎么耳熟呢……” 李乔挥开楼小拾一步上前死死抓住青莲的双臂:“可是梧桐县的大秋村?” 青莲吓得直点头,话都说不出来了,楼小拾急急拉开李乔:“怎么了?” “大秋村是三叔呆的村子啊……”李乔脸上血色尽褪。 第45章 事前准备! “你们村是不是有个叫李三的人,他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受伤,还在不在大秋村?”李乔又抓住了青莲,竹筒倒豆子似的问了一堆问题,青莲一问三不知,只顾着摇头,双眼里含着眼泪,看着说不出的可怜。 “你说啊?”李乔一副恨不得将话从她嘴里摇出来的表情,这下子青莲更加说不出话了。(楼小拾语: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李乔他咆哮马附体呢!) “李乔!”李横大喝一声,一把分开两人,右手死死捏着李乔的手臂:“你吓到她了,你让她慢慢说。” 李乔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青莲,我问你,你们村子可有一个叫李三的人?” 青莲小声的啜泣,然后轻轻地点点头。 “那他现在怎样了?有没有受伤?”李乔忍不住又提高了音量。 青莲似乎缓了过来,哽咽了几声,渐渐收住了泪水:“我不清楚,村子里当时很乱……房子大都倒了,有的爬了出来,有的就找不见了,一个个跟泥人似的,都分不清谁是谁了……转天我就被父母带出了村,能走的村民们都走了,没走的大抵是一些无亲戚可投靠的……” 虽然李三在淑浦县还有亲戚,但是他们知道他是断然不会来投靠他们的,更别说那个和他断绝关系的李府。李乔听了青莲的话,只愣了一下,接着,他像发疯的牛似的就要往外冲:“我得去找三叔,我得去给他接回来。” 李横猝不及防,被推了一踉跄,还是李程守住门口,一把又给李乔推了回来。李程力气大,要没有李舟在那挡着,他能一头撞到墙上,李舟小小的身体被李乔撞得生疼,脸都皱成了包子,也顾不得了,只一个劲地喊着“二哥,二哥!我们也担心三叔,但今天天都快黑了,咱们从长计议好不好?” 李乔渐渐恢复了冷静,李舟能感觉到手里的胳膊慢慢放放软,他也松开了手,李乔扫了一圈众人,态度坚定地说:“明天我去大秋村。”然后转头看着楼小拾,楼小拾半天才明白那是李乔无声地在找他要钱。 “好,明天就去找三叔!”几个小子也不是不担心三叔,李舟第一个同意。 楼小拾点点头那意思是钱我肯定会给你的,然后接着说:“明天我跟你去大秋村,再带上青莲,她熟悉路,也省的咱绕弯。” 还未等李乔点头,李横打断了楼小拾:“不行!” “为什么不行?”李乔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竖起了浑身的毛对着自己的大哥。 李横没好气的瞥他一眼,然后对着楼小拾说:“你跟着去?你跟着去他疯时你治得了他吗?” 李乔这才明白那声“不行”指的不是不让去,而是不同意楼小拾跟去,闭上嘴消停了下来。 楼小拾转念一想也是,搔着头犯了难:“那让李程跟着?不行不行,一个两个都这么冲动,别到时俩人一起疯……要不这样,我、李乔、李程还有青莲,我们四个一起去,虽然人多点,但人多了也好有个照应,万一……咳!”楼小拾见李乔一脸黧黑,也就没将话说完。 谁知李横还是摇头:“你也说了,俩人都这么冲动。”然后抬头看着大家,拿出了大哥的威严:“李程和李舟在家看家,我和楼小拾、李乔、青莲一同去大秋村寻三叔。” 众人没有异议,然后就是商讨细节问题了。 “我待会去找张大叔,让他明早送咱进县城,咱在城里租辆车,现在得想好了一路上要带些什么。”古代不比现代,到哪都是随处可见的便利店,出了县城走上官道,有可能一天都遇不见个村子。 “青莲,你可会下厨?”家里也没有板凳椅子,大家还都站着呢,楼小拾看向一旁的青莲。 “嗯,会一些。”青莲点点头。 “好,我一会去村里换些玉米面,晚点你给咱们烙几张饼子,多烙一些,咱也好带路上吃。”他家之所以一直没买面,那是因为楼小拾根本不会做面食:“瞧咱们光顾安排了,把你们三人刚来这事都忘了,屋子后面有溪,地上那个是烧水的罐子,你们烧点水擦擦身子,青莲要是不方便,就进那屋,咱明个走的急,也来不及做衣服了,一会我给你借一身去。” 三人连连道谢,楼小拾揣上一簸箕糙米这就出去了。他先来到张大叔家,将大体情况说了一遍,张大叔嘬着烟直叹气,又唤来自己媳妇给他换了一簸箕玉米面,在一旁听着的老村长则一直叨叨了着最近几年各地天灾不断,怕是要出事,要出事!楼小拾赶忙转到正事上,说明早想让张大叔送他们进城,张大叔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若不是那牛车不适合远行,张大叔怕是都要送他们去大秋村了。 “你也得想想将人接回来以后的事,你家就两间屋子,今个带回来的三人怕是都没地方住吧?”张大叔想得也周到。 “嗯,原本我想年前搁屋旁边再建两间房,可这事生的急,只能等我们回来再安排了。” “等你回来再安排就晚了,那时更没地方住了,不如趁着你们去大秋村,家里人少还挤得开时就张罗建房,等你们回来时也就差不多了。” “可是……我们明天就走了,哪里还有工夫安排?”这主意倒好,只是他们这次着实走的急啊。 “你若信得过我,我帮你张罗,茅草、木桩啥的也都不用钱,这时村民们还不算忙,大抵愿意来帮忙,每天管顿饭就好。” “信得过信得过,也替我谢谢村民们吧!”楼小拾打心里高兴,连连感谢,“对了,我还想打几张床,我家现在还只有两张。” “嗯,徐老二早些年跟巧手张学过些手艺,这活给他就行,只是他家也不富裕,怕是……” 楼小拾立马就懂了:“晓得晓得,该多钱是多钱,村民们已经帮我们这么多忙了,哪好意思再白拿啊,一共打……9张吧,李夏、唐娃子也都在长身体,过些日子就该一人一张床了,钱我会留给李程他们,做好了找他们要就行。” 出了张大叔家,楼小拾就来找牛大哥,牛大嫂挺着个肚子,站起来都得用人扶,楼小拾赶忙让她躺好别起来,这才说明了来意:“牛大哥,我想跟嫂子借件衣裳。”楼小拾认识的村民中,也就牛大嫂怀孕前的身形和青莲相仿。 去年的衣裳牛大嫂今年都穿不了了,被塞在了箱子最底下,牛大哥给他翻找,顺便问他借衣服做什么。楼小拾将他买地的事说了一遍,又说他们明天去大秋村接三叔去,和张大叔反应一样,听说那边闹地龙翻身,也连连叹气。 也没功夫多说些话,楼小拾揣了衣服和换来的玉米面就回家了,青莲还是脏兮兮的样子,那两个小子倒是擦了身子,露出了干净的脸,倒也有模有样。楼小拾将衣裳递给青莲,后者接过衣服端着水罐子就钻进小屋了。 楼小拾拿上新买的布和钱,招来了江半和周我,带着他俩一起去了村西的李大娘家,路上忍不住嘱咐:“我让李大娘给你们做身衣裳和被子,过两天你们就往这拿来。这几天我们不在,你俩手脚都利索点,跟着李程去田里多忙和忙和,鸡棚也天天打扫,猪圈就别管了,那野东西不熟悉你俩,让李程喂他们就行。” 周我和江半连连点头,一听说还能穿新衣,顿时喜笑颜开,连江半都勾起了嘴角。在张大娘家量了尺寸付了钱,楼小拾领着他们又匆匆回去了,这天都黑了,他们还没吃上饭呢。 刚回到家,还没进屋,一阵米香就飘了出来,青莲收拾干净了正在火塘前忙和,单看半边脸真是个俊俏女子,两个小子赶忙过去跟着帮忙。 楼小拾又给李程和李舟叫出了门外:“这几天家里就你俩能顶事,遇事心思活络点,虽说他们是我买来的,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几天张大叔帮忙张罗建房的事,都是村民们来帮忙,你俩可别摆少爷的谱了,每天的伙食别小气了。我订了几张床,做好了就结钱给人家,人家说多少就是多少,也不许抱怨。还有地里也别忘了浇水,打扫鸡棚的事我交给江半和周我了,你俩看好猪圈就行,每天喂好食,不行的话就等我回来再打扫,钱放在李夏他们床下那酒罐子里了,我留了10贯,你俩平时怀里也揣点散钱……” 楼小拾还在滔滔不绝,李舟撇撇嘴:“知道啦知道了,还真当我俩是小孩子了。” 李夏和唐娃子也蹭了出来,一人抱着楼小拾一只大腿:“我俩也会乖乖听话的,小拾叔叔可要尽快将三叔公接回来!” 第46章 寻着三叔! 转天天还没亮,李家人就都起来了,青莲忙和这早饭,其他人跟着收拾东西,李夏和唐娃子乖乖地坐在一旁。 “李舟,拿油纸给饼子包起来。” “楼爷,别忘了打火石!”周我将打火石递了过去,出门在外可少不了这个。 “楼爷,您看您们要不要带上一小袋糙米?万一在大秋村呆上几天,那几张饼子怕是不够。”只半天,几个人就弄清了这家谁把持,难得江半想得细。 回答他的是李乔“对对对,还是带上点糙米吧!”说完,转身就盛米去了。 “青莲,一会你也将郎中开的那外敷的药膏带上吧,咱赶路也耽误不了你上药。” “谢谢楼爷。” “灌了两罐子水,应该够咱这一道的了。”李横将水罐子堆在门口。 太阳渐渐爬了出来,划破了天边的深蓝,深蓝的周围被映成了绚烂的紫色,东边的云块也被染上了艳丽的橙红,煞是好看,只是除了唐小外,现在没人有心情也没工夫看这景致了,唐小从屋外跑了进来:“小拾叔叔,你们还是带上些油布吧,朝霞不出门,今天怕是要有雨了!” “啊……”楼小拾扒了下头,果然见着天边翻滚的朝霞,他当然不懂那些老话谚语,但见连周我他们都一个劲点头,还是乖乖带上了油布。 简单的对付了几口早饭,屋外就传来了咯噔咯噔的牛蹄声,李乔一抹嘴,抱起墙边的两个罐子就率先出去了。李横放下碗筷,拿上油布,青莲紧随其后,拎着盛粮食的包袱,楼小拾两手空空,走之前忍不住又将今天衙门官差来丈量土地的事交代一遍,让他们一定在家里留人,又细细嘱咐了自己之前特意选好的位置。 “小拾哥哥,我们知道了,你赶紧去吧,我二哥在车上瞪你呢!”李舟冲他直摆手,楼小拾一回头,果然如此,赶忙三步并作两步也跳上了车。 本就是冬天了,清晨的温度更是比白天低了许多,楼小拾紧了紧衣服,张大叔专心驾车,也没工夫跟他们搭话了,一路将牛车赶得急。 饶是县城,一大早也稍显冷清,张大叔将车赶到衙门门口,楼小拾跳下车紧扣县衙大门,没一会,一个官差耷拉着脸推开门,帽子还没带整齐,没好气地问道:“干什么干什么,大清早的,有什么事晚点再来,老爷还没起身呢!” 楼小拾赶紧塞给他十几枚铜钱“这位官差大人,昨个我听说咱衙门里收赎了许多灾民,小的是想向您打听下这里有没有叫李三这么个人?” 官差见到了钱,这才缓和了脸色,将十几枚铜钱塞到怀里:“李三?哪个村的,多大?” “大秋村的,二十……九……” “没有。”那个“九”字还没完全吐出来,官差就打断了他的话。 “肯定没有么?”楼小拾见对方连想都没想就否决了,连忙急急又问一遍。 官差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肯定没有,衙门收赎的都是卖儿卖女的,没有超过18岁的。” 楼小拾知道了原由,赶忙连连道谢,那官差嘟囔了几句闲话就甩手关上了大门。几个人在一旁也听得清楚,立马改去寻车,正规的车马行是去不起,只有找那在车马行附近拉私活的车夫,晃了半天才寻到一个赶驴车的,原本车资是100文一天,但当对方听说要去大秋村,立马改口150,念叨着那地刚受了灾,道指定不好走,楼小拾说了半天好话,才划到120。 四个人钻进车厢,说是车厢,其实也就是一竹棚,三面用竹子围成一米高的围挡。四个人蜷着腿挤在一起,张大叔还在后面细细的叮嘱,那车夫斜搭在车边,“嘚”的一声,驴车就驶了起来。 李乔跟那车夫说他们有急事,一再催他赶快点,车夫苦着脸,只得扬起鞭子往驴屁股上招呼,速度到相当于一辆小电动。 出了城门,就是长长的土道,再加上驴车是两个轮子,颠簸得楼小拾差点没把早饭吐出来,那俩少爷也极为不适应,净磕脑顶了,尤其转弯的时候,都能给人从这边甩倒那边,好几次楼小拾没抓住,生生撞在了李横的身上,罐子里的水也洒出来一些,后来他们用身子挤着,这才稳住了水罐。青莲倒是占据车厢一角,死死抠着车厢上的窟窿眼。 驴车赶了一上午,两边还是一成不变的繁林翳荟,众人被颠得也没胃口吃饼,只喝了些水。果然如唐娃子所料,过了晌午,天气就开始发闷,他们窝在狭小的车厢里更觉得喘不上来气,楼小拾蔫了,也顾不得自己整个人都倒在了李横身上。 不一会,夹杂着寒意的冰滴就浇了下来,顶上虽说有棚子,但四周的围挡有不少窟窿眼,雨水顺势潲了进来。车夫赶忙停车,披上了随身带的蓑衣和斗笠,回身看看车里的几位主顾,问是找一处避雨还是继续赶路。 李乔抖开油布,罩在了众人的身上,冲车夫摆摆手,示意他继续赶路,雨水还是打潮了衣角,这会哪还顾忌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啊,大冬天淋了雨,那可不是小事,楼小拾让众人往中间聚聚,又缅了缅油布。 外面天阴的厉害,顶上又罩着这么一大块黑布,跟在小黑屋似的。冬雨通常伴随着寒风,楼小拾缩在最中间仍旧觉得瑟瑟发抖,对面的青莲也冷得牙齿打颤,直听得咯咯咯的声响。 李横僵着手臂圈住了楼小拾,楼小拾只当他是为了缩在一起互暖,也就更往他怀里凑了凑,双手冻得发僵,楼小拾一把捞起李横的大掌,两双手相互的摩挲,渐渐也有了些温度。 躲在黑暗里无所事事,几个人是又疲又乏,皆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楼小拾时不时的嚎一嗓子,提醒众人千万别睡,睡醒了被风一拍,十有八九得染上风寒。车夫一嗓子“到梧桐县地界了”倒真是振奋人心,雨也小了下来,只淅淅沥沥嘣哒几个点,李乔撤了顶上的油布,但仍围在四人身上,透过窗户往外瞧,这才发现天都黑了。 青莲抖着单薄的身子探出了车外,给车夫指了一个方向:“大道被山石堵住了,咱只能走这边的小道。” 车夫直抱怨这次买卖赔了,驾着驴车就拐了弯,路上都是碎石,看得出来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驴车赶得小心,速度已堪比步行了,后来众人索性下了车,一开始冻得直打颤,蹦蹦跑跑一会,身子也暖和了起来。 走了半天,入目的只有满眼的碎石,直到看到碎石下露出来的茅草顶,才知道他们已经进了大秋村,一旁的青莲也红了眼眶。有的屋子被整个压在了大石下,有的露出了压塌的木桩横梁,直看得他们心惊胆战。 “先生的屋子在靠里面,受灾应该不会太严重。”楼小拾愣了一下,然后会意青莲口中的“先生”指的就是三叔。大秋村同样依山而建,不同的是村子建在了山脚下,入口处是一道险阻,所以建在村边上的屋子才落了这么个惨下场,看清这村子局势后众人都不由得后怕,尤其李乔,脸色都白了,只能庆幸这次地龙闹的小,否则将村子整个压在山石下都有可能。 渐渐的,周围的废墟上出现了三三两两的灾民,有的缩在一起披着茅草,有的守着火堆,也见着了搭了一半的屋子,看来没走的人仍旧努力重建家园。 到了大秋村反而使人越发的焦急,众人分散开来,辨认着四周的人影,那头驴子不安分的哼声反倒引来了周围人的注意,一声犹豫的“李横?”直叫的人将心提到了嗓子眼。顺着声音望去,只能看见一个单薄的身影,样子还隐在黑暗里,直到那人走进了一旁火光的范围,才照清了来者狼狈的模样。 此人不是三叔还会是谁? 胳膊腿脚都好好的,看着应该没受什么重伤,众人悬着的心终于能放了下来,只是三叔看着竟比上次还要消瘦许多,脸上都是脏污,下巴上挂着胡茬。 “三叔!”李乔的声音竟带上了哽咽,他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把将三叔圈在了怀里。 第47章 倔强三叔! 众人都急忙地赶了过去,李乔紧紧搂着三叔,没看见后者此刻正呲牙裂嘴,一脸痛苦。 “李乔,你先放开三叔!”李横在背后喊,李乔却全当没听见︰“李乔!你捏疼三叔了,你先看看三叔有没有伤着!” 李乔闻言立马松了手︰“三叔,你有没有受伤?”说着,就动手检查三叔的腰身,手臂,肩膀,他这才发现对方的脸上不仅是脏污,还有许多细小的伤口,像是被石子磨破的。 楼小拾怎么看怎么觉得李乔的动作过分亲昵了,他望了一眼李横,李横也正蹙着眉头盯着李乔,青莲则是一直低垂着头。 “我没事,都是些小擦伤罢了……”三叔不着痕迹地拉开了李乔的手,看着一字站开的李横三人,还有不远处的驴车和车夫︰“你们怎么来了?这是……青莲?” 青莲抬起了头,眼泪汪汪︰“先生,看见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楼小拾也想上前几步说些什么,不料鼻子一痒,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三叔板起脸︰“你说你们怎地这么不知分寸,大冬天还往这边赶,染了风寒可难好,都快过来,咱先生了火再说话。” 楼小拾搔搔鼻子,众人踩着碎石跟上了三叔。不远处有一小方空地,空地边上堆着些茅草,都是散乱的断茬,一看就是在废墟里胡乱拾的。三叔从草堆底下扒拉出一些稍干的,青莲连忙递给他火石,点了半天,才将带着潮气的茅草点着,几人都围在火堆旁,车夫也寻了一处桩子栓了驴凑了过来。 火光照亮了四周,他们看见茅草堆下露出沾满泥土的书籍一角,再看三叔的手,指甲都劈了还都是细小的伤口,似乎还嫌不够,草堆旁是一个破碗,碗里是犹如稀泥一般的东西,绿不绿黄不黄,看得直叫人心酸。 “三叔,这是什么?”李乔走过去端起了碗,凑到鼻前嗅了几下,却也闻不出味。盛碗里的不是吃的就是喝的,只是李乔想象不到这东西能是什么。 “嗐,谷面糊糊都没见过啊。”说着就要夺过李乔手里的碗。 李乔拿着碗闪过了三叔的手,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正巧,您佷子我赶了一天的路还没吃饭呢,这碗糊糊就便宜我吧!”说着,端起碗喝了一口。 “李乔!”这次三叔抢过了碗。 “咳咳咳……”在大家还没明白三叔为何有这么大反应的时候,李乔就弯下了腰,捏着嗓子直咳,脸都皱在了一起。 “怎么了怎么了?”众人吓了一跳,赶忙围过去看是怎么回事。李乔还在咳,三叔也着急围着他团团转。 “水,三爷,您喝点水吧。”还是青莲机灵,抱着水罐子送到了李乔面前。 李乔喝了水,这才止住了咳,看他脸都憋红了,三叔叹了口气,李乔清了清嗓子︰“三叔,这是什么?我感觉跟喝了口沙子似的。“声音竟哑得厉害。 “什么沙子啊,你那是吃不惯。”三叔看着手里的碗。 青莲张了张口,但似乎觉得这里没有她插嘴的余地,于是将话咽了回去,还是一旁的车夫搭了话︰“这是谷子皮吧,不用说都知道,准是衙门发的赈灾粮……唉,那是给牲口吃的啊……“李乔还看着三叔,却对一旁的青莲下了命令︰“青莲,把饼子拿出来,还有糙米,赶紧做水搁罐子里煮……” “噢!”青莲早在一旁等着这句话呢,这会得了令,手脚麻利的很,不一会罐子里就煮上了糙米,那几个饼子也搭在上面热着。 三叔又叹了口气︰“也不全是谷子皮,只是衙门发的谷子面里混了些罢了。” 众人守着火堆,听着罐子里发出噗噗的声响,饼子热了,李乔递给三叔一张,其他人也拿了罐子上的饼,坐在一边吃了起来。 李乔挨着三叔坐下︰“三叔,我们这是来接您回去的。” 三叔将嘴里的饼咽了下去,然后扫了一圈众人,缓慢却坚定地说道︰“我不跟你们回去。” 众人始料未及,都停了吃饼的动作,李乔沙哑的嗓子也不由得提高了音量︰“三叔?” “三叔,我们现在过得很好,家里的地种了稻子和玉米,今年收成不错,小拾还养了几只鸡……”李横以为三叔是怕跟着回去会给家里增添负担,所以将这几个月的情况粗略讲了一遍,好让他放心。李乔也在一旁跟着帮腔,说家里还喂了两头猪。 三叔听着他们的话面上挂了微笑,拉过楼小拾,赞赏地冲他点点头,却仍开口打断了李横和李乔的话︰“十一年前我来到大秋村,就把这里当成了家,哪有家里刚遭了一点灾,就卷包袱跑人的道理?这不是还有这么多人准备一起重建大秋村么。“李横不说话了,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李乔却阴了脸,连声音都冷冰冰的︰“三叔,你留在这里可是还为了那个男人?” 三叔瞬间白了脸色,望着李乔,嘴巴开开阖阖,却一个字也吐不出,青莲和那车夫只顾围在火堆旁取暖,当自己听不见他们的对话。 火堆里发出里啪啦的声音,罐子里的动静也变成了“呼呼”的干响,一时间气氛尴尬至极。李横跟楼小拾递了个眼色,他不是一直很得三叔的喜欢吗,想让他也开口劝劝,楼小拾冲他偷偷呲了呲牙,暗道这会能让他说些什么,也只有赶紧打岔过去︰“青莲啊,你看罐子里的米粥是不是熟了,给大家分分吧。“青莲忙掀开盖子,用刚刚捡的树枝搅了一下底︰“嗯,熟了熟了,可是……盛在哪里啊?” 众人这才想起他们根本没带碗筷,带米也是李乔听江半提醒的,原本谁都没想到会用上。 “咳,先给三叔盛一碗,我们其他人都就着罐子吃吧。”楼小拾拿起刚刚被放在一旁的那个破碗,里面还有半下子“谷面糊糊”,他顿时又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谷面糊糊了。 “你们吃吧,我把这半碗谷面糊糊吃了就够……”三叔冲楼小拾伸手,楼小拾不落忍,迟迟没给递过去。 “倒掉!”李乔没好气地打断了三叔的话。 三叔正要够到那碗,手还僵在了半空,闻言皱起了眉头,面上也带了一丝严肃︰“李乔,这是粮食!” 楼小拾似乎都能听见李乔鼻间呼出的重气,下一刻,他将手里的饼子摔在了一旁,站起身,劈手夺过楼小拾拿在手中的碗,在众人以为他要将碗里东西泼出去时,李乔却仰脖将谷面糊糊一口全倒进了嘴里︰“三叔,您不是要留在大秋村么,好,做佷子的也留这孝顺您吧!“声音已哑得跟乌鸦叫似的,嗓子里还带着”“的吐气声。 “胡闹!”难得三叔脸上挂起了长辈的威严,李乔也不理他,抱起水罐子灌了口水,看他的表情,似是连喝水都觉得嗓子疼。 “李横,明天你们就走,把李乔也给我拉走。” 李乔也没再顶撞,抖开油布挨着茅草堆就躺下了。 第48章 倔强李乔! 也不知道李乔是真睡着了还是装的,半天连个动静都没有,众人就在这尴尬的气氛中默默解决了饼子和米粥。填饱了肚子,接下来就是睡觉的问题了,青莲一个姑娘家也不好跟他们睡一起,还是那车夫厚道,让青莲一人睡在了车上,他跟大家挤一块。掀开了油布,一个接一个钻了进去,旁边的火堆也不用顾着,让他自个慢慢熄灭就好。 楼小拾刚有点迷迷瞪瞪要睡着,那边就开始折腾了起来。先是压抑的咳嗽声,接着是悉悉索索起身的动静,翻来覆去好几趟,直把所有人都闹醒了。 楼小拾坐起来的时候,正看见三叔拍着李乔的后背,李乔咳声不断,光听着就让人难受,“怎么了?”大半夜醒来真是都冷到了骨头缝里,更别说现在还是冬天,楼小拾缩着脖子,拢手呼着哈气凑了过去。 “没事,就是嗓子疼”李乔几乎发不音出来,哑着嗓子跟磨砂纸似磨过一样。 楼小拾听那声音直起鸡皮疙瘩:“这么一会,怎么就这么厉害了?” “嗐,他吃谷子皮糊糊吃得太急了呗,那玩意,做成糊糊也都是渣子,忒划嗓子。这位爷一看就没吃过什么苦,哪吃的了那个。”那车夫一看就是常在外面过夜的人,他也只是将脖子缩进棉袄里,不像楼小拾,牙齿打颤话都说不利索了。 青莲也从车里下来,正蹲在地上生火,三叔让她烧罐热水,青莲摇摇头,说水都喝完了。三叔叹口气,抱起两罐子摸进了黑暗里。 “李乔。”李横居高临下看着李乔,语气里有对他不知分寸的责怪,但更多的是无可奈何的叹息。 李乔咧了咧嘴,用那破锣嗓子道:“嘿嘿~大哥,你就别管我了罢。” 没多久,三叔捧着两盛满水的罐子就回来了,将其中一个递给青莲,眼睛却看着一旁的李横:“明天一早你们就走,先带李乔去梧桐县瞧瞧郎中,开几服药,这个莫耽误了。” 李乔也不跟三叔犟了,仍旧咧嘴笑,脸上无赖样十足:“三叔您还是别操心了,侄子说了要留在这孝顺您,这点苦吃不了哪行,不就是划嗓子嚒,多吃几次也就习惯了。” 车夫听了边摇头边咂嘴,似是赞赏李乔的孝顺。水也不用烧热,烧到温时能入口了,青莲就给李乔递了过来,然后火上做上另一罐。 “李乔,你别犟。”三叔有些急了。 李乔却还是笑:“三叔,我没犟。当初,我们走投无路时您伸手拉我们一把,现在换我照顾您也是应该的。” 车夫这次是直接开口夸了出来,跟着在一旁帮腔,劝三叔跟这几个孝顺的孩子走吧,现在的大秋村也没啥好留恋的。三叔没说话,只是给李乔又兑了些热水。 车夫打开了话匣子就开始滔滔不绝,说这十来年他也拉过许多次大秋村的活,最初这也是一个山明水秀的小村子,后来朝廷在山上开了矿,就一年不如一年了,去年秋天时他还来过一趟,山上都秃了,现下怕是连个活物都见不着,“老天爷发怒喽!”最后摇头叹息。 李乔喝了一罐子温水,可能觉得嗓子舒服点了,咳嗽声也不像刚刚那么撕心裂肺了,众人以为转天不就能好了么,谁知后半夜,李乔竟发起了热,也不知是那嗓子引起的,还是半夜起夜多了,被风拍着了,于是众人手忙脚乱,挨着他跟前生了火,就怕他再冻着。 楼小拾见车夫又被闹了起来,略带抱歉地说:“吵醒您了,真不好意思啊。” 车夫被当做下人惯了,头一次有人用“您”称呼他,受宠若惊般地连说“没事”,他见这一家子有礼又孝顺便问楼小拾用不用他帮忙,楼小拾摆摆手:“明天若是赶路,您还得撑一天,可熬不得夜,趁天没亮您还是再睡会吧。” 楼小拾说得在理,车夫便也不再跟他客套,挨着火堆又钻进了油布里。都知道发热的话要趁早捂些汗,可这环境,别说捂汗了,能别再冻着就好,三叔将最后一点茅草堆在了李乔的脚底。 青莲从车里下来跟在一旁伺候,楼小拾也守在跟前,连连打哈欠,李横过来推了推他:“你也睡会去吧。” 楼小拾摇了摇头,刻意压低了声音:“你们都起了,我也跟着忙和忙和吧,打个水蓄个草的。” 李横捏了捏鼻梁,大少爷除了在温柔乡,哪里熬过夜,借着火光都能瞧见眼里布满血丝,声音也低沉了许多:“你睡去吧,我怕我明天盯不住,李乔那小子要再发起犟来,你也好在一旁拦着,别到时都打蔫。” 楼小拾还是摇头,暗道李横怎么能和他比,古代晚上没有什么娱乐活动,除了那个以外,大都早早就睡了,楼小拾可不一样,他可是在大学时曾经被称为“战神”的人,一连通宵五个晚上,不费劲。只是这多半年来过惯了正常的作息,猛地一熬夜,这才有点不适应,但还是比李横强,“你去睡吧,我熬夜熬惯了,这一晚上还不碍事,再说明天李乔要是发犟,还是你这个做大哥的拦得住。” 李横将手从脸上移开,抬眼瞧他,楼小拾只觉得他眼神怪怪的,待他还琢磨自己刚刚可有说了什么不恰当的话时,李横点头道了声“好”。 李横钻进了油布里,楼小拾也让青莲回车上歇去,青莲一开始还连说不敢,但碍不住楼小拾劝,说李乔这会也消停点了,用不着这么多人,赶明估计还得忙和,青莲这才道了谢上了车。楼小拾捡了几根茅草坐在了三叔旁边:“三叔。” 三叔点点头,看了一眼楼小拾又叹了口气:“李横之前说的这么轻松,可我知道这半年多来你怕是吃了不少苦,也真是多亏了你,要不那几个孩子还不得怎样呢,他们哦,一个个都犟的很。”说着话,还不时地用手去探李乔的额头。 楼小拾眼睛有点发酸,三叔的话是对他这些日子以来的肯定吧,毕竟辈分在那摆着了,楼小拾在对上三叔时,心里不由得涌上了一阵委屈。三叔拍了拍他的脑袋,楼小拾这才注意三叔眼角的皱纹比上次又多了几条,躲在暗处也遮不住满脸的疲惫。 楼小拾第一次听李横说三叔29时真的吓了一跳,瞅着都像39,他也一直以为三叔得有三十多。李横说祖父老来得子,加上三叔聪慧讨喜,真真集全家宠爱于一身,连身为长子的李横父亲都比不上,后来三叔跟个男人跑了,祖父气得不行,虽然搁了狠话,但又料准他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因为李三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那些个苦自然吃不了,只是一向精明的李老太爷还是猜错了吧。 “爹爹走之前都没说过一句原谅的话,这怕得是我一辈子的心结了。”三叔望着火堆:“许是不孝的报应,小乙哥陪了我不到五年也走了” 三叔说了许多,却从不提那个“小乙哥”,只说初来这里时满山的海棠树,山间都挂满了花,粉的、白的煞是好看,在地上一滚,身子上都沾满了香气,还有那玲珑小巧的果子,有酸的也有甜的。曾经这里也有一条小河,河里鱼肥虾美,每每抓来一条鱼,那烤熟的香气怕是全村子都闻得到“三叔”楼小拾想说些什么,只觉得心里跟着一抽一抽的。李乔的呢喃打断了三叔的思绪,他赶忙过去探他额头,又给他取来了水。 即使在火边烤了一晚上,李乔也没发出汗。青莲一早起来要给大家熬粥,谁知李乔抖着身子竟凑过去跟着忙和,三叔喝了他一嗓子,他也只笑着说自己没事。 “李横,你带他走!”三叔转过了身。 “大哥,你们走吧,就是将那袋子糙米留给我和三叔吧。”两人各说各的,李乔的声音已哑的不像他了。 “李乔!”李乔对三叔的喝声充耳不闻,仍旧蹲在地上搅着锅里的粥,脸颊红扑扑的跟抹了胭脂似的,嘴唇却干得爆皮。 李横像是下了狠心,也不去管那个弟弟了,不咸不淡地道:“三叔,你就别管他了,他愿意留在这就随他吧。” “李横?”三叔不敢置信。 “车夫,一会准备准备吧,吃了早饭咱就走。”李横转头吩咐车夫。 “好 咧好咧!”车夫笑眯了眼,回车上取饲料喂驴去了。 众人围在一起吃饭,李横还有模有样的叮嘱李乔,让他别给三叔添乱,好好照顾三叔,李乔笑着一一应是。 “好好好!我跟你们走!”三叔甩了甩手,站起身不看他们了。 楼小拾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连车夫和青莲都在一旁笑,三叔是犟的很,但也心软的很。 第49章 一起回家! 吃过早饭,众人麻利的收拾东西,李乔总嫌不够快,怕三叔变卦,坐在车里个劲的催他们快点,后来又蹦下了车,想跟着忙和,被李横提了回去。三叔从废墟里扒出来的东西不多,只有十来本书,掸了掸上面的土,小心翼翼地码在了车上。 走之前,三叔去跟村民们告别,李乔说将衙门发的赈灾粮连同那个破碗都留给他们吧,三叔想了想也同意了。有的村民道谢,有的村民让他保重,难得三叔也红了眼眶,告诉他们自己新的住址。 李乔知道三叔是去告别了,也不再看着众人收拾,随手拿了本书,里面有三叔临的帖子,笔迹狂狷秀丽,看着看着竟然睡着了。驴车的颠簸搅醒了李乔,他似是惊醒般地坐了起来,见三叔也在外面跟着车走,长长吁了口气,直到出了村子,所有人都上了车,三叔也挨他坐着,李乔这才放了心,撑不起似有千斤重的眼皮,迷迷糊糊又着了。 众人商量,还是先去梧桐县,带李乔瞧瞧郎中开些药,否则等回到淑浦县,也半夜了,药铺早关门了。李横背着他上车下车,竟没吵醒他,只是吼间发出哼哼唧唧难受的呻吟。郎中给号了脉,又看了看舌苔︰“咳者则剧,数吐涎沫,咽中必干,小便不利,心中饥烦,日卒时而发,其形似疟,有寒无热,虚而寒栗,咳而发汗,蜷而苦满,腹中复坚。“郎中说得快,又带着口音,楼小拾是没听懂,三叔却在旁连连点头,郎中给开了药,同样十好几包的去热药,价钱竟是上次给李程抓药的三倍,还收了100文诊金。 抓了药又买了些馍馍留着路上吃,楼小拾虽然知道梧桐县比淑浦县要大,但没想到这的东西竟贵的吓人,皆是淑浦县的二到三倍,出于习惯,原本他还想带点特产回去的,这也打消了念头。 路上车子仍旧颠簸,但众人昨晚忙了多半宿,大都又疲又累,没多会就挤在起睡着了,身上罩着油布,和昨晚比,竟也觉得舒服至极。 中途驴车停在路旁歇了会,众人吃了馍馍喝了水,李乔也迷迷糊糊睁了眼,只是嘴里念叨着糊话,我把你的宝贝书都扣下了,看你还说不跟我回去。楼小拾凑到跟前听了半天才听懂,不由得掩嘴直乐,会就将听来的话告诉李横,俩人块乐。 将近子时,众人才回了桃源村,楼小拾感谢车夫跟着忙前忙后又没休息好,结给了他300文钱,车夫高兴地接过了钱,说自己叫旁小三,经常在车行门口揽活,要是以后用得着还找他,然后就驾车离开了。 李家人听见外面的动静都起身迎了出来,李夏揉着眼楮,看见三叔后也跑了出来,把扑到三叔的大腿上,软绵绵糯生生地喊了句三叔公,嘴巴又甜道︰“三叔公你可来,三叔公你没事吧,三叔公我好想你。”直把三叔逗笑了,抱起来亲了又亲。 唐娃子站在旁也乖巧地叫了声“三叔公”,三叔愣了下,李夏挣扎着从三叔怀里跳了出来,拉过唐娃子,小大人似的介绍︰“三叔公,这是唐哥哥,我跟您说噢,唐哥哥可厉害了……“在路上时,李三听楼小拾提过唐小,否则听李夏这没头没脑的介绍他哪知道是谁啊,亲昵地拍了拍这个懂事乖巧的孩子,能明显感觉到跟前的唐小松了口气,紧绷的身子也放松下来。 “赶紧生火生火,可冻死我了。”楼小拾直嚷嚷,不用他说,江半就往门口抱茅草去了。 “呦,二哥怎么了?”李舟跟三叔问完好后,就看见大哥背着二哥下车。 李程也叫了声“三叔”,体贴他们赶路辛苦,赶忙跑过去从大哥背上接下了二哥,驮着他进了屋。 他们也猜到几人去不了几天,所以天天晚上给留着饭,这会火塘上热着锅稀粥,只会就咕嘟咕嘟冒泡了,楼小拾接过碗,仰脖口气全喝了,烫得他嘶嘶直吐舌头,却也终于觉得浑身暖和了起来。 “周我,你去把这副药熬了,煎两开,先武后文。”楼小拾指了指桌上的药包。 “噢!”周我应声,问了药壶搁哪了,就生火煎药去了。 刚回来时楼小拾就看见了,屋子旁边黑漆漆的都是散落的木桩,远远看去竟有了模样,两天自然是搭不好屋子,但李程说,那龙骨什么都已经做了出来,估计再有两天就能建好了,还有那竹床送来了五张,三张摆大屋,两张放在了小屋。 江半和周我也没刚来时那么拘谨了,直催他们早点休息去,这里有他们收拾就行,楼小拾打着哈欠点头,实在是太困了,三叔却不放心李乔,直说要等李乔喝了药再睡。三叔可跟他样熬了宿,楼小拾还想再劝两句,李横见他连眼楮都快睁不开了,就让他赶紧回屋,说他会劝三叔的,楼小拾也不矫情,边解棉袄边往屋里走,刚传来扑在床上的动静,就立马响起了不算吵人的呼呼鼾声。 三叔拗不住几个孩子的劝,连李夏都在旁拉他衣摆,总算妥协了回屋睡觉。煎药最费功夫,两开后小火文了刻钟,又搁在碗里晾温。李程揽起李乔,江半端着碗凑到他嘴边。李乔没醒,闻到药味却皱起了眉,嘴里哼哼唧唧,抬起手就要挥开药碗,差点烫着江半和他自己。 李舟坐在旁困得眼皮直打架,心说二哥烧迷糊了还这么着哩,他冲三哥挑挑眉︰“掰下巴,灌。” 江半又吹了吹药,三人合力将药给李乔灌了进去,期间那人挣扎不休,药汁溅了李舟身,李舟撇嘴,趁人不备弹了李乔脑,青莲正巧看见,掩嘴咯咯直乐。 灌完了药,就给李乔塞进了被里,众人这才得休息。其他人不睡,青莲也不好睡,她直跟着忙和到了最后,李程给她在厅里搬张床,其他人挤挤倒也能兑付几晚。 吃了药又捂着被,后半宿李乔就出了汗,挣扎着要踢开被子,吵醒了跟他睡在起的三叔和李横,楼小拾纹丝不动,仍旧抱着被子呼呼大睡。三叔直给他缅被角,后来李乔被李横和三叔两人挤在了中间,这才踢不动被子,只是烧的厉害,身子不停的动,嘴里也直发出难受的呻吟声。李横后来睡着了,三叔却守着李乔半宿,好在天亮时李乔退了热,他这才幽幽睡着。 李乔疲惫地坐起身,浑身都潮透了,他见大哥还揽着楼小拾呼呼大睡,三叔在另边枕着胳膊,从厅里飘来阵阵米香,周我他们压低声音的说话,李程在外面“赫赫赫”地,应是练着拳脚功夫,李舟嘎嘎大笑,嘲他姿势难看,还有李夏和唐娃子叽叽喳喳的叫唤。 他想真好,家人终于都回家了。 第50章 伺机泄愤! 一早,村民们相约来李家盖房,见楼小拾他们回来了都凑上前搭话,热情地对三叔嘘寒问暖,说这几个孩子一听梧桐县那边受了灾,直担心的要命,转天就雇车去大秋村寻人,夸他们懂事又孝顺。自己的佷子被夸,三叔其实高兴的很,谦虚客套了几句,道这些日子以来真麻烦他们照顾了。 经张大叔提醒,楼小拾才想起自己的地契还在衙门里未取出来呢,急匆匆赶到县城,送了些好处,楼小拾这才没被衙役们为难,捏着几张薄薄的纸他心情无比激动,从此他也是有产业的人了!只是这地契太不结实,小心翼翼的收进怀里,就怕给扯破了。 回到了家里,看新房比之早晨更加像模像样,全家人都高兴得紧,李乔在床上直嚷嚷要给三叔办接风席,李舟也跟着在一旁起哄,楼小拾心情好,大手一挥,去鸡棚逮了两只公鸡交给青莲料理,俩人这才满意,李夏和唐娃子也为能吃到鸡肉而手舞足蹈。 青莲先熬了锅鸡汤盛在罐子里,然后把鸡捞出来剁碎,跟青菜一起炒,直炒了三大锅,袅袅的炊烟洋溢着久违的奢侈气息,鸡肉的香味传出去老远。来帮忙的村民每人都分到了一块鸡肉,个个端着碗吃的那叫一个热火朝天,聚在一起有说有笑,跟过了年似的。 李家人也好久没吃到肉了,围在火塘边,等布好了菜一说开吃,唏哩呱啦一阵猛抢,早忘了什么叫客气。 这肉怎么这么嫩?这味怎么这么鲜?比聚福楼的烧鸡还要好吃,李家人直冲青莲挑大拇指,江半他们则早顾不得说话了,青莲被夸得不好意思,低头小口喝着粥。 吃饱喝足后也该干活了,楼小拾去清理猪圈,这时他才注意到两头小猪亲近了许多,有时还会互相嗅嗅,小野猪不再乱顶小母猪,小母猪也不再处处躲着对方了,两天未见楼小拾,都围着他哼哼直叫,似在表示对这脏乱猪圈的不满。 桃源村的冬天对于楼小拾以前生活的城市来说真的不算冷,当然,凡事都有好坏两面,暖冬意味着在这里几乎见不到雪景,楼小拾存冰做冰酪的想法将付诸流水,但也意味着这里更适合秋冬作物的栽培。这不,地里的土豆叶仍没有变黄的趋势,甚至有的还顶着花骨朵,远远瞧去一块显眼的绿,让周围褐色的土地衬得极为突兀,也让这个略显萧条的冬季别有一番景致。不少村民啧啧称奇,道这冬天了,地里怎么还能长出绿叶呢,却没看见早先楼小拾下了多少工夫,稻草一车车的往地里拉,覆在地上为幼苗保温,水和肥也都浇得勤。 三叔渐渐融入了众人的生活,甚至都快成为不可缺少的一员。别看他曾经也是少爷出身,干起活来可比李横他们麻利多了,帮着楼小拾喂猪养鸡,闲下来时还会教两个孩子认上几个字,可比那个真正当爹爹的要尽责的多。 一大家子挤了两天,终于迎来了旁边茅草屋的建成,并排的三间屋子,也刚好解决了睡觉拥挤问题,旁边还有一个独立的小屋,是楼小拾之前特意交代的,这屋子也就两米宽,三米长,众人不解,问他这间小屋有什么用,楼小拾解释道,这独立屋子夏天当厨房使,也省的在厅里做饭弄得整个屋子乌烟瘴气,还热得慌,而冬天嘛则可以当菜窖,储些白菜土豆之类的,众人听了直赞这想法妙极。 这天,楼小拾跟着村民进城去采买日用品,直到下午快天黑才回村,刚进村口,一年轻人冲着他们火急火燎跑了过来,车上的众人还在嬉笑,车对面那人却大喝一声︰“小拾哥,你快去村长家看看吧,你家兄弟和段老大打起来了。” 众人也不笑了,楼小拾闻言只觉得心里咯一下,也顾不得拿车上的东西了,跳下来跟着那年轻人就往张大叔家跑。楼小拾知道这李家兄弟中就属李程最暴躁冲动,尤其他还练过些拳脚功夫,心里暗想:“别是李程,别是李程”,可他一推门,第一眼就瞧见了脸上挂了彩的李程,对面站着个膀肥腰圆的壮汉,那壮汉头被打破了,还汩汩直流血,正捂着脑门呲牙裂嘴。李程的身后站在李家众兄弟和周我,江半,个个怒目圆睁,看表情都恨不得给那人吃了似的,到显得那边人一副受欺负的可怜样。 “怎么回事?”楼小拾瞪了一眼李程,他第一反应就是李家兄弟又犯了少爷脾气,几句不合和人动手打起来了。 “哼!”李程将脸撇向一边,一副他没错的样子,末了还重重哼了一声。 楼小拾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心里却盘算着这事该如何收场,他们虽说住了半年,但怎么也比不上人当地的村民,这和人家闹了矛盾,以后还如何相处?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楼小拾一副极凶的样子,至少表面上得如此。 李家兄弟个个不说话,他当是他们理亏了,只是他不明白为何连那汉子都不说话,张大叔扶着村长在一旁欲言又止。 “江半,你说是怎么回事。” 江半最近也有些气势了,见他挺了挺小身板,还狠狠瞪了对面那人一眼︰“之前我跟着三爷去地里浇水,总见有花掉落在地里,后来越来越多,我和三爷就发现那断茬是人为的,三爷也没让声张,说要偷偷的盯着,果然今天就瞧见这厮偷偷摸摸来到咱田里,见了花骨朵就掐,如今……如今田里的土豆苗都找不见一朵花了。“楼小拾愣了,瞪大眼楮看着壮汉没说话。那汉子被瞅得心虚,仍旧装腔作势梗了梗脖子︰“瞅什么瞅?告诉你们,那地若不是俺老娘照顾的好,你们这群啥都不会的少爷能种出这么好的稻子,这么好的玉米?你们那是沾俺娘的光了……“那人还在说个没完,反复提他的老娘,一来二去,楼小拾也猜着个大概,李母之前买的地应是这人家的,他不知道汉子家为何卖地,却也听出了他语气里的酸味,见楼小拾他们丰收了,赚钱了,这才心有不甘伺机报复。 “俺现在也不怕你们,告诉你们,俺后天就去应募参军了,到时你们想告老子也找不到人了!闪开闪开,都给老子闪开!”说着,就推开了楼小拾,大步地踏出了屋。楼小拾一个踉跄,李横和李程齐齐跳了起来,就要冲到门口抓住那人,那人立马由大步走变成大步跑,两步就蹿出了门口,李程马上就要抓住他了,楼小拾却给他拦了下来。 “楼小拾?”李程心有不甘,拳头捏的嘎嘎响。 “算了。”楼小拾摇头,抿着嘴巴眉头皱在了一起。 李程还想说些什么,村长一声叹气却也打断了他未出口的话︰“唉,段老大这混账,自从他娘死了以后,就没人管的了他了。” “爹,就是他娘在时也管不了他吧,为非作歹,好吃懒做!”张大叔脸上都是对那人的厌恶。 第51章 辞旧迎新! 毕竟和楼小拾相处了多半年,经李乔一提醒,李程和李舟也察觉出楼小拾怪异的表情,顿时觉得这里面肯定还有些隐情,他楼小拾何时吃过亏?两人也就没再像刚才那么气愤了,倒是江半和周我摸不着头脑,还以为自家主子气糊涂了呢。 三叔揽着俩孩子在屋里焦急地等着,青莲也红了眼眶频频望向门口,一想到地里被糟蹋成那样,两个大人就忍不住心疼,又担心李程莽撞的举动会不会给他惹来牢狱之灾,坐都坐不住。李夏和唐娃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也察觉出家里肯定遇了难事,乖乖地呆在三叔怀里不吵不闹。 打远就瞧见了一行人往家这边走,青莲立马迎了出去。三叔原本还做着最坏的打算,待众人都进了屋,却惊讶地发现中午走时众人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满面兴奋? “事情如何解决的?李程不会有事吧?”三叔迫不及待地问。 李乔摇了摇头,勾着嘴角指了指楼小拾。 “小拾哥哥你快点说啊,真是急死人了。”李舟拉着楼小拾忍不住催促。 “是啊,都到家了,你可以说了吧?”李程也止不住好奇。 楼小拾点点头,还是忍不住在笑:“我问你们,咱家那亩地里种的是什么?”仍旧卖着关子。 “土豆啊!”李舟立马抢道。 “那就得了呗……”楼小拾摊摊手:“土豆是地下的块茎生长,又不是指着它开花结果,那段老大是个呆子,也不知他是认不出那土豆的叶子还是根本就不知道这个,掐了花又不会影响土豆生长。” 众人恍然大悟,接着都忍不住爆笑出声,李舟拍着大腿,嘴里一直念叨着“那呆子,呆子!”。三叔一点就通,也掩嘴直笑,关心则乱,连他都忘了这个。 李程笑了笑,接着又慢慢敛下笑容,他仍旧觉得自家这是被欺负了,一口气难舒,楼小拾看出了他的不快,继续道:“而且啊……而且你们想,土里就那些养分,要分给地上的叶、花,还要分给地下的块茎,如果那花被掐去了会怎么样?” “少了花跟块茎争养分?”三叔还是听懂了“养分”的意思,顿时眼睛一亮。 楼小拾点点头:“我原先也忘了这个方法,还是他段老大提醒了我,而且给咱那亩地干了白活,等到明年这活就得咱自个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意思就是土豆多分了养分能长得更好呗! 众人这次笑得更大声了,李程这才觉得不那么气愤了,一想到那段老大偷偷摸摸在地里辛苦好几天,自以为报复实际上帮了他家忙,李程就是想气也气不起来了。 “真想看看段老大知道这事后的表情,怕是气得眉毛都要炸起来了。”李舟笑弯了腰。 楼小拾去地里看了看,如他所猜,花骨朵散在地上,还有被踩踏的痕迹,看着是挺狼籍可惜。周围围了不少村民,有的大骂那段老大混蛋,有的摇头叹气,还有的上前来宽慰楼小拾,弄得他反倒不好意思了,直说没事。 这件事也不是什么秘密,有细心的村民转头就明白了段老大白忙和一场,拉着别人直笑他傻。张大叔也是在转天才想起这其中的门道,暗想怪不得当天楼小拾不急呢,他脸上的表情哪是忍着怒气啊,那分明是忍着笑意,又好气又好笑自己白操心半天。从此,这件事成了桃源村的反面教材,训孩子时总会来这么一段“你要是不跟你爹好好学下地,将来跟段老大似的,想害人还做了白工!”,一代接一代的口口相传。 进了12月份,即使是暖冬,早晨的风也刮得人脸疼,鸡棚顶上,树桩上均披上了一层白霜,果然没两天,地里的叶子被冻得慢慢脱落、枯萎。楼小拾道该挖土豆了,等上午天暖和了点就带着众人下地。 挖土豆总是让人兴奋的,随处一刨,就能发现一两个圆滚滚的土豆,跟挖宝藏似的。秋季种的土豆没有经过完全的发育成长,挖出来的土豆比一般外面卖的要小许多,但一个一个的埋在地里也着实不少,将最小的挑出两筐单独储存,留着明年当薯种直接种,剩下的全堆进了菜窖里。 这转眼就进了腊月,家家忙着“年事”,楼小拾也不懂这过年的习俗,于是带着青莲一起进城采买。买了鱼买了面,买了肉买了菜,买了屠苏酒还买了些糖糕果子。 年三十那天,家家窗上贴了红纸,人人穿上了新衣,一早起来就互相问好拜年,打中午就开始为年夜饭准备。桌中央是五辛盘,葱、蒜、萸、韭、芥,五种辛味,五种颜色,取其谐音“新”,意味辞旧迎新之意。浅黄的那盘是豆芽菜,你却不能说是炒豆芽,要管其叫如意菜。玉米面的年糕也要称为“年年糕”,白菜馅的饺子要叫“百财角儿”,还有一盘“年年有余”,却不能晚上吃,非要过了年三十到了初一才能吃不可。 天一擦黑,家家就开始燃放爆竹,此爆竹非塞了火药的爆竹,而是村民们在山上采的青竹,然后用火烧之,竹子就会发出噼啪的声音,虽没现代爆竹来的响亮,却也真真是名副其实。然后大家就将桌子围成个圈,无论人多人少,座位都是不能留缝隙的。 众人脸上掩不住的喜庆,互相说着吉祥话,然后就可以举筷吃饭了,有多久没吃过这么丰盛的菜了,只吃得人人嘴上挂着油。桌边还有屠苏酒,无论大人小孩是都要喝的,李夏和唐娃子用筷子沾了沾,眉头都皱起来了却还是挂着笑脸,辣得他俩直嘶嘶吐舌头,楼小拾也喝不惯,只浅抿了一口。 待酒足饭饱,李家兄弟和楼小拾跟三叔行礼祝福,李夏和唐娃子则给长辈跪拜磕头,三叔用红纸包了几个红包,里面塞上几枚铜钱,每人给一个,连青莲他们都没有落下,无论在古代还是现代,接到红包时都是让人发自内心开心的,将红包压在枕下,一家人就坐在一起守岁了。和现代不同,这里没有电视没有纸牌麻将更加没有丰富的娱乐活动,却仍旧是要守一宿。全家人在一起聊着天,吃着糖糕果子,偶尔听三叔和李乔对着对子,李夏和唐娃子一开始还挑着糖糕往嘴里塞,后来实在是困得不行,坐在一旁直“点头”。 正月初一是鸡(吉)日,富裕的人家会宰鸡挂在门前,买不起鸡的也会象征性的在门上贴张鸡的画。 正月就这么热热闹闹翻过去了,楼小拾体会了许多早被现代人忘记的习俗,好吃好喝又不用下地干活,所有人好像都长肥了一圈。年里的喜庆味还没完全散去,家家户户就又开始为接下来一年的生计忙活了。 楼小拾看着堆满了菜窖的土豆又犯了愁,这么多土豆一时也吃不完,怕放坏了或招虫子,有心卖了换点钱却因个小料准卖不出去,或许可以加工加工再卖?楼小拾又开始琢磨在现代到底用土豆加工成什么能最赚钱,最好还是操作简单的。 第52章 新鲜吃食! “青莲~来,今天晚饭咱们做点新鲜的吃食。”楼小拾捧着一堆洗好的土豆来到火塘边,青莲应声,将手中缝补的衣服搁到了一旁,还细细嘱咐两个孩子千万别碰,那上面有针。 楼小拾从旁指点,先让青莲将土豆切成条,然后丢进沸水里煮,待煮个两开就捞上来,控干水分盛到盘子里。等待水分晾干的这功夫,楼小拾又指挥青莲将茱萸一股脑倒进锅里,一边熬一边搅拌,等到锅里的茱萸熬成了茱萸酱,点了些糖就倒在了碗里。最后一步就是将土豆条下到油锅里炸。说是炸更像是煎,锅底只倒了薄薄一层油。要说起来,楼小拾还得感谢[家有妙招]教了他这么个省油的法子,土豆条的里面已经熟了,只需在外面裹上一层香酥的“金黄外衣”,盛盘时再撒上一层盐,茱萸酱配在旁边,古代版的薯条就完成了,虽然口味比现代的打了些折扣,但对于古人来说这还是挺新鲜的一道“菜”,从其他人吃得赞不绝口中就看得出来。 楼小拾自己也很满意,暗暗计算着这么一盘“薯条”的成本。 李家这几天由早先的满心欢喜变成了满脸郁闷,原因无他,连着五天了,他们家顿顿都是土豆,现在他们几人怕是打个嗝都是浓郁的土豆味。 “来来来,今天是鸡汁土豆泥,大家尝尝看,是这个好吃还是昨个那好吃?”楼小拾在前面介绍,青莲捧着个大碗跟在后面。 众人心不甘情不愿,捏着筷子戳了两下,这才一人夹了一小口。 “小拾哥哥,咱能打个商量吗?”李舟吃了一口就放下了筷子。 “什么事?”楼小拾笑眯眯。 “咱下顿能吃个青菜么?我感觉自己身上都是土豆味了。”李舟撇嘴,指了指自己。 楼小拾皱眉,李乔立马接口:“咱们都明白你想研究些新鲜的菜色拿到县城去卖,可这五天来这么多花样真的够了。” 楼小拾坐下来也吃了一口:“那好吧,但你们得说这几天里哪个最好吃!” 众人一听下顿不用吃土豆了,立马积极发言,“我喜欢吃那个炸土豆条!”李夏挥着小拳头,唐娃子在一旁跟着点头。 “我觉得那个土豆饼不错,尤其第二次做的加了萝卜的,咸香酥脆!” “我喜欢吃土豆球,可惜没有芝麻,若是沾了芝麻一定更可口!” “其实今天这个土豆泥也不错,清清淡淡,也不腻味。” 楼小拾汲取着意见,在心中暗暗盘算,然后转头对青莲道:“青莲,明个一早咱俩多做些土豆饼和土豆球,让江半和周我推到县城卖个试试。” 青莲应是,楼小拾又转身去嘱咐江半和周我,让他俩明个在县城寻一处热闹的地方。 转天一早,楼小拾和青莲就准备了两篮子的土豆饼和土豆球,将篮子交给他俩,给了他们十几文散钱,定了价钱又嘱咐他们莫和人吵架,俩人点点头就出门了。 楼小拾干活时总念叨着江半和周我,土豆饼卖的如何了?可有人会喜爱?俩人不会与人动口角?直到下午周我和江半提着篮子回来,他俩脸上的笑意让楼小拾松了口气,再看篮子里早就空了。 青莲给他俩一人递了碗水,俩人喝了水,周我就将今天卖饼的过程讲给大家听:“我和江半在茶馆旁边寻了个位置,一开始也少有人来瞧,等中午的时候就有几个在茶楼里歇脚的过来问问,慢慢的也就有人买了,看大家的反应应该是爱吃。只是下午来了个牙子收了咱5文地方钱。” 周我将怀里的铜钱拿给楼小拾,江半有些紧张,过来插了句嘴:“一开始,我俩也寻不着地方,后来还是茶馆旁的卜卦先生给我俩挤出个地儿,为了谢他,我白给他个土豆球。”说完就小心地瞧着楼小拾,看他脸上可有了生气的表情。 “不怪江半,我觉得是别人瞧见了卜卦先生吃的土豆球,这才凑过来的!”周我怕楼小拾责怪江半,赶忙说好话。 “嗯,做得好。”楼小拾笑了笑,反倒夸了江半会办事,俩人这才松了口气,嘿嘿嘿直咧嘴笑。 楼小拾拿着钱,坐在床上算帐。今天这是做了15个土豆饼,20个土豆球,一共用了七、八斤土豆,两个萝卜,再算上杂七杂八的油、盐,成本也就合80文钱,一个土豆饼是5文,一个土豆球是3文,抛去给牙子的地钱和白送给卜卦先生的那个,这还卖了127文呢。楼小拾点点头,准备明天再多做几个。 一连几天,土豆饼和土豆球卖的都不错,有人拿他当点心解馋,有人却拿他当饼子果腹,土豆吃进胃里也确实搪时候,再加上江半、周我选的地儿好,一来二去竟也赚了快400文了。 这天,楼小拾瞧见自家门口来了辆马车,江半和周我从车上跳下来,随后,一个年约40的中年男人不疾不徐从车里迈了下来,此人不胖也不瘦,黑缎子长衫紧趁利落,随手掸了掸衣服,也不着急往前走,而是先四下打量了一遍。 “楼爷,楼爷!”周我还没进屋,大嗓门就先传了进来。 楼小拾擦擦手,迎了出去,只瞧见周我满脸兴奋,直冲他挤咕眼,还是江半稳重些,跛着脚走近,给双方做介绍:“赵二爷,这是我家主子楼爷。楼爷,这是‘十里香’的掌事,说是要和您谈谈关于咱家做那饼子的事。” 李舟在溪边洗菜,看见门口的赵二爷后将脸背了过去,赵二爷也看见了他,嘴角不着痕迹地挑起个讥讽的弧度,转瞬即逝,对上楼小拾立马换上了谦逊的笑容:“楼爷,方不方便咱坐下来好好谈谈?” “好,请进。”楼小拾没忽略那声故意加重的“楼爷”,却仍不卑不亢地将人请进屋。 他家茶叶茶杯都没有,索性就免了奉茶的步骤,开门见山问他有何事。赵二爷也爽快,直接说对他做的土豆饼很感兴趣,与其天天给牙子地钱,问他有没有兴趣在他们‘十里香’卖土豆饼。 楼小拾自然是感兴趣,低着头假装认真思考,实际上是为了不让对方瞧见自己快要笑出来的脸,半响才抬起头,问他可有什么条件。 “我不找你要地介钱,你也可以在咱们‘十里香’的厨房做,只是赚了了钱你我要四六分成,你四我六。” “五五分。”楼小拾伸出手掌。 赵二爷摇头:“在咱们‘十里香’,你卖的肯定比外面多,还省了地钱,又不用挨冻,四六分你不吃亏了。” 楼小拾想了想:“四六分也可以,只是你要收了我家的土豆,这是特意为做饼子种的,个头小,口感好。” 赵二爷点头同意,土豆是按外面市价定的,约着明天一早就来接人,顺便将让人将土豆拉走,谈妥了一切,赵二爷就告辞了。 晚上,楼小拾将事情跟大家说了,其他人也没过多的表现好还不好,李乔只提醒了一句,那个赵二爷不是能吃着亏的人。 转天一早天还没亮,赵家的马车就在屋外等着了,楼小拾留了够自家吃的土豆,剩下的都让赵家的伙计搬上了车,然后带了青莲也坐了上去。 十里香门面不大,但位置却是顶好,赵二爷先带他去称量土豆,结给他3300文钱,然后领着二人来到厨房,给大家介绍一下就单独指给他一灶头。这里的厨具全,灶台也高,做起饭来十分顺手,青莲的动作比平时还快,不一会,一盘土豆饼就做好了。由于不用顾忌着用油用料,再加上是现做出来的,香气四溢的土豆饼很快就引来了客人的注意,纷纷指着赵二爷桌上的那盘要。 原本卖5文钱的土豆饼,一进到店里,转眼翻了一番,晚上赵二爷和楼小拾结账,许是大家都爱图个新鲜,这一天单土豆饼和土豆球的盈利就有500文,楼小拾分得200文,赵二爷招来马车送他俩回去了。 之前嫌炸土豆条成本高,这会也不用顾忌了,楼小拾在十里香又推出了这道小吃,佐以茱萸酱,竟十分受欢迎,每天赚的钱也多了七八十文。楼小拾只跟着盯了头几天,后来就让青莲自个去了,赵二爷也不算小气,偶尔还让青莲带些饭菜回来。 却说这天,青莲从马车上跳下来,哭着进了屋,众人团团围了上去问她怎么了,她哑着嗓子说:“赵二爷说咱以后不用去了。” 第53章 商人本色! 众人听了青莲的话立马明白了怎么回事,李程骂了一句“那无耻的小人”,扭头就要冲出去,三叔忙给他拦住,拳头却仍捏的嘎嘎作响,江半和我周闻言白了脸色,扑通一声就跪下了:“都是小的错,不该将那赵二爷引来的。” 大家一齐望向楼小拾,想问该怎么办,却见他处变不惊,将周我和江半扯了起来:“起来吧,这种事早该料到了,莫不说他是一个不会吃亏的主,就是一般人,谁又愿意天天和别人去分利润。” “那你还答应去他店里卖饼子?凭什么让他学了手艺就给咱一脚踢开?”从没见过李舟这么生气,眼睛都红了。 楼小拾拉着李舟,却被对方甩开了手,楼小拾再次拉住他,迅速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李舟看他不紧不慢的模样气得牙根痒痒,楼小拾却道:“你们也真是傻,若不在他店里卖,我们如何半个月就赚了快4贯钱?如何能将那些小土豆以市价卖给他?” “可是,如果他偷学不到手艺,我们就能一直,一直……”李舟大声嚷嚷。 “一直什么?一直在茶馆门口摆小摊卖?一天挣那四五十文钱?”楼小拾打断他:“而且过些日子就要耕地种田了,哪还有功夫让江半和周我天天往县城里跑?那赵二爷也不傻,他就是料准了这些,即使他上次来时我俩谈不妥,他也会有办法说得我同意,至少春耕之前我肯定会同意。” 李程表情缓和了一些,李舟还一直“可是可是”的不服气,楼小拾接着说:“在外面摆小摊或是在别人酒馆里做厨子都不是长久之计,对于咱来说,短时间攒些银子就够了,现在么,还是踏踏实实种地,我惦着等凑够了钱,今年秋天就在县城里盘间铺子,他学去了几个饼子的做法又何妨?到时咱再研究新的不就成了嚒!” 一听说今年要开店子,其他人这才消了气,嘴上却不饶,直骂那赵二爷黑心,青莲也擦了眼泪,把今个赵二爷结的钱给了楼小拾,就生火做饭去了。 晚点时楼小拾偷偷问了李横:“你们和那赵二爷也结过梁子?” 李横犹豫了下,然后点点头:“梁子倒是不至于,只是以前我家和他家有过生意往来,是二……二叔带着李舟去谈的,那人小气的很,一分都不让,最后没谈成,闹得大家都挺不愉快的。” 楼小拾了一声,暗道人家那才叫会做生意呢,怪不得李舟今个急红眼了呢,感情之前就没占到便宜,一直记恨上了。 李横又问:“咱家存多钱了?秋天够租间铺子的吗?” 楼小拾没发觉,早在不知不觉间,大家都习惯了称“咱家”,连他自己都忘了其实他和这家根本无关系。楼小拾掰了掰手指道:“不到27贯钱吧,等今年秋天把粮食都卖了,应该就够了。” 天气渐暖,众人脱了棉衣,周我和江半自打不用去县城卖饼,在家时就一直非常卖力的干活,似乎还觉得赵二爷那事是自己的过错,喂猪放鸡都揽了过来。 “楼爷楼爷,你快来看看,咱家的俩头猪打起来了!”周我慌慌张张跑进了屋。 “啊?”楼小拾想两头猪最近相处的挺好,怎么又突然打起来了? 跟着周我往猪圈跑,还没到地方,就听见了乱哄哄的哼哼声,凑到跟前一看,楼小拾顿时囧在了当场,周我也傻眼,他跑来喊楼小拾时还不是这样呢,低着头跟着不好意思起来。楼小拾原本还以为小野猪又欺负那头母猪了,谁知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母猪嘴角流着口水,爬跨在小野猪身上,屁股一拱一拱的,做着猥琐的动作,小野猪哼哼直叫,半天才从几乎是它两倍肥的母猪身下躲开,那母猪却不依不饶,还往跟前凑去,小野猪忍无可忍就去顶它,母猪倒是也躲,只是没多久就又凑过去了。 毫无悬念,母猪发情了。这俩折腾了半天,才渐渐消停了下来。楼小拾跑去问人,这才知道母猪性成熟比公猪早很多,这下子,母猪和野猪交配下崽的计划算是泡汤了。 楼小拾愁眉苦脸,暗想自个赶明还得再买头公猪,这又得花钱了。可是还没等他来得及花钱,那猪将猪圈撞破了个窟窿,两头猪连夜逃跑了。转天第一个发现的是最早起床的青莲,嗷得一嗓子,吓得众人全从睡梦中惊醒,比楼小拾平常叫大家起床可管用多了。楼小拾拍着胸脯,心脏咚咚咚跳得厉害,连手都有点抖了,衣服也来不及穿整齐,趿拉着鞋就往外奔,正好和向屋跑的青莲撞上,青莲哭哭啼啼,嘴里一个劲地念叨着“猪、猪”,等到大家都赶到猪圈边上时,那猪早跑没影了,也就地上还留着几个小蹄子印。 这可坑死楼小拾了,倒吸口气差点没摔倒,还是李横扶住了他,白着个脸色半天说不出话来。要说那母猪有这么大劲拱破这结实的猪圈,楼小拾不信,他猜是被缠急了的小野猪发了狠,这才撞破了栅栏,那母猪自然跟着跑了。 楼小拾低沉了好几天,江半却仍旧天天和猪食,楼小拾一见食槽,心就抽抽的疼:“猪都跑了,你还和什么食啊?” 江半也知他心情不好:“家猪一般恋家,也适应不了野外的生活,它跑出去玩几天,过些日子就会回来了,我用食引引它。” 楼小拾挥挥手,也没抱太大希望,江半却天天煮猪食,将食槽摆在门口的土道边上,猪圈也打扫得干干净净。 这天一早,天还没亮,连青莲都还没起床,楼小拾却猛然从床上坐起来,动了动耳朵,明明还迷迷瞪瞪的,却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猪叫,果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么,楼小拾刚要倒回床上继续睡,一声清楚的猪叫却再次传进了他的耳朵里,这次没有听错,楼小拾瞬间醒了盹,外衣都没穿就跑出了屋,撅食槽边上吭哧吭哧吃食的不是他家母猪还有谁? “花妞啊~”楼小拾立马奔了过去,眼角差点挤出了泪。好么~那声花妞叫得也够响亮,屋里起了动静,有人悉悉索索开始穿衣。 母猪哼哼唧唧抬头,给了楼小拾个眼神,然后继续闷头猛吃,看来是饿坏了。这时其他人也都披着衣服出来了,见到母猪自个回家了,都高兴的很。 楼小拾窜到江半跟前,激动地拉着他的手:“江半啊江半……” 江半被捏的生疼,可看着对方闪亮的眼神又不好意思抽回手,低着头又扔给楼小拾一个好消息:“咱家母猪是发情时跑走的,我估计是上山找野猪去了,这会它自个跑回来,我想应该是……咳咳,那啥完了吧,这种事我们村以前也发生过。” “真的?”楼小拾瞪大双眼,嘴角都快咧到腮帮子了,看了眼地上还在吃食的母猪,又看了看江半,话却是对着身后的周我道:“周我,宰鸡去,今天好好犒赏犒赏江半!” “好咧!” 第54章 第二年了! 听江半这么一说,楼小拾更是给他家“花妞”当成了宝,也不着急再给它找伴了,全家人一起好吃好喝的伺候着,直喂得它越来越肥,瞅着都吓人。 这转眼就到了雨季,家家户户都憋一冬了,以前下雨发愁,现在千盼万盼总算盼来了,个个铆足了劲,一大早就在楼小拾屋门口蹲着,等他吃完饭,就给他拉到地里,楼小拾跟领导视察似的,围着田埂边溜达,时不时地指导一下村民翻地洗盐。村民们满头大汗,满脸泥泞,却挥锄头挥得更加热火朝天,似乎都能预见了秋季的丰收景象。 玉米、水稻的种子也都取了出来,浸种催芽、整地育秧,村民们又围在一旁跟着学,只不过有的人家拿不出这么多稻种,有的人家担心赔光了家底,大多都是只种几亩水稻,更多的却还是种玉米。 忙完了这边,楼小拾也该跟着忙自家地去了,20亩地,光看着就发愁,屋门口开垦出来的那几块秧地是肯定不够用了,楼小拾单独占了一亩地做秧田,而门口那几块早让楼小拾种上了葫芦,这会都定棚爬架了。这期间,连青莲都跟着下地干活,直忙了多半个月才翻完地。这接下来就是施粪肥,好么,这个村民们早都准备好了,敲开各家蓄粪坑上的土,一担一担往地里挑,其他村民也没这么娇气,人家就是光着脚踩在地里,顿时整个桃源村都笼罩在浓重刺鼻的粪臭味里。等都忙和完了,他们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五月份,天儿说凉不凉说热不热,而等在门外的人却急得团团乱转,脸都憋红了,屋内传来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声叫得人揪心。 “怎么还不出来,怎么还不出来。”牛大哥身子都有些抖了,好几次要撞开门硬闯进去,楼小拾跟着在旁边安抚。 牛大嫂在屋里高声叫着让人肝颤,可当她声音一点点弱下去时,比听着她叫还让人担心,到最后,只能听见屋里产婆和青莲忙和的动静,牛大哥实在熬不住,撞开了门。 “嗷哇哇哇……”伴随着门被推开嘭的响声,一声啼哭也清楚的传了出来,眼泪往往代表悲伤,但这时的哭声却能给人带来莫大的欢喜。 “老妇给您道喜了,是个女娃。”等众人都进了屋,产婆已经将孩子包好抱在怀里,牛大哥只匆匆看了一眼就伏在了床边。楼小拾偷瞄了一眼,床上的牛大嫂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头发都贴脸上了,紧闭着眼睛像是昏了过去,一双柳叶眉却仍紧紧皱着,楼小拾赶忙收回视线,瞧孩子去了。 产婆将孩子交给青莲,这就走了,楼小拾搁旁边“”地逗了几声,小孩子浑身都是褶子,跟褪了毛的小猴子似的。不一会,就有村民来道喜,没有贺礼,大都是帮他家做饭烧水哄孩子的,实在又贴心。 牛大哥的几个妹妹早嫁到了邻村,这会家里也没个帮衬的人,天天地里家里两头忙,楼小拾念着以前牛大哥帮了他们这么多,就把青莲派过去照顾牛大嫂,牛大哥这才有机会坐一边喘口气。 这牛大嫂刚出完月子,楼小拾家那头花妞就产崽了。一大早就听见母猪在猪圈里叫唤,声音和平时的不太一样,前些日子做了病,一听见猪叫,楼小拾噌地就从床上坐起来了,跑到猪圈边上一看傻了眼,好几头身上还沾着粘液的小猪趴在母猪边上,母猪见楼小拾来了还在不停的叫唤。楼小拾当时也顾不得怕了,开了门就进去,把几头小猪从花妞身下扒开,那几个小家伙真是又丑又难看,浑身还软趴趴的。楼小拾数了数,一共8只,可惜的是有两只小猪被母猪压死了。 谁都没有养猪的经验,只能摸索着养,每天喂更多更好的猪食,猪圈也打扫的勤。都说刚生的小孩子一天一个样,这小猪崽也是,这会身上毛也干净了,露出里面一道道的条纹,天天撅着小屁股挤在花妞身下抢奶喝,看着竟说不出的可爱,村民都跑来看他家这些小花猪。 鸡也不甘落后,这会鸡棚里都快招不开了,期间楼小拾让周我跑到县城卖了两次鸡蛋,卖了两次鸡,这又是一笔进账。 一晃就到了收获季节,家家户户都喜得合不拢嘴。那句话是咋说来着,有收无收在于水,收多收少在于肥,这施足了粪肥的地就是不一样,玉米也好水稻也好,都蹿得老高,直比楼小拾去年种的还要好。从此,家家户户敬楼小拾敬得跟什么似的,对他的话言听计从,有的人家地少,秋收收的快,就跑来楼小拾家地里跟着帮忙,可让他家轻松了不少。众人一合计,这以后要都种上水稻,还不得赚多少?连村里最穷的霍家都说,明年他家估计就能置上地了,霍大娘蒸了几个玉米馍馍让霍大给送来,其他人家也跟着有样学样,有送鱼的有送饼子的,也有送自己腌的咸菜的,楼小拾他们家这几天算是不用生火做饭了。 还有屋前的那些葫芦,有一多半早在未成熟之前就摘下来食用了,剩下的一小部分,这会已经成熟,成熟的葫芦用来当器物使。 那天,楼小拾还坐在屋前搓着玉米了,李横左手握着葫芦,右手捧着酒坛就坐在了楼小拾身边。那葫芦也就巴掌大,李横见它形状好看,就一直摆在屋里,楼小拾也不知他何时将小葫芦切成了两半,做成了类似瓢的器物。只见李横将坛子里的酒分别倒在葫芦里,然后拿起其中一个递给了楼小拾。 楼小拾满脸狐疑:“干吗?大白天就喝酒?” “这酒你喝么?” 楼小拾见他满脸严肃,还真不敢说不喝,以为这是什么当地的习俗了,就接过了“酒杯”,李横双手捏着那半个葫芦,意思意思地跟他的碰了碰,弄得楼小拾也不由得郑重了起来,双手握着,两人一同喝光了酒。 可能是因为今年供米的人家多了,米价稍微有些下滑,便宜了几文钱,即便是这样,村民们今年卖粮的钱也是往年的好几倍。楼小拾盘腿往床上一坐,这又开始记起了帐,19亩地有17亩用来种水稻,另外2亩种玉米,水稻的亩产量快400斤了,玉米的亩产量则有600多,仍旧刨去自家吃的和留种,今年粮食卖了73贯多,加上之前剩的20贯,过些日子在城里盘间铺子应该不是问题了。 第55章 新开茶肆! 谁都没忘楼小拾说要开店的事,如今卖了粮食有了钱,众人这就将这事提到了桌面上来谈,铺子在哪里找先搁一边,最要紧的是先商量好开什么店吧。 古代店子的种类无外乎就那么几种,刨去了花楼赌坊驿馆当铺,古玩字画摆件的风雅堂也不用考虑,粮菜果肉他们没有,再有就是铁、木、瓦、陶的手艺店,棺木香烛的寿衣店,这些他们也都不会,想来想去也就只剩一种,那就是去卖吃食,酒楼是不敢想,也就开个卖点心汤茶,供人歇脚的茶肆吧。 已经将欲在县城盘间铺子的事知会了专门管的牙人,如今大家围在一起定着日后的菜单。 “咱也做那土豆饼、土豆球,哼!”显然李舟还记恨着赵二爷那事了,楼小拾闻言赶紧在纸上记下,到时卖不卖先搁一边,做做样子也好让李舟舒口气。 “还有那便宜的玉米面馍馍,去茶馆歇脚的不少是沿街叫卖的小贩。”青莲提着建议,楼小拾点点头,又记下了。 “还有茶水,散茶就行。”原来这会将饼状压紧的“片茶”称为上等,而普通百姓则饮散状的茶叶。 “在做点包子,那个能搪时候。” “可是这些别家也都有啊,咱们再卖也未必好卖,楼爷,您不能想想什么新鲜点的吃食吗?”还是江半想得细。~~“对对,我和江半在县城卖饼子那前,不就是在茶肆边上么,咱们看那家生意就不太好,也就中午的时候有些人,屋里的座都坐不满。”周我也插了句嘴,这会全家又都看向了楼小拾。 “嗯,咱今个先把基本的东西定下来,特色的吃食我肯定会想。” 转天,牙人就带来了消息,说现在县城有不少店铺急着出手,根据楼小拾他们说的价钱,又挑出来三、四家,牙人带着楼小拾和李横又挨个看了看。 这其中竟有江半说的那间茶肆,虽说因“前店后宅”的格局而在这几家里最贵,但楼小拾念着这原本就是茶肆,被人相熟也省的现打招牌了,再加上后院可以住人,也省的他们在城里单独再觅住处,于是就定了这家。双方签了契办了手续,店钱是40贯,又单独付了牙子500文,还有在衙门上下打点也花了些钱,但他们总算有间铺子了,这次房契上的名字是李横。 临盘铺子之前,楼小拾也问过众人都有谁愿意来县城盯铺子,本以为这几个公子还不削尖脑袋想要回城里,但令他想不到的是除了李横竟无人愿意,转念一想也能理解,曾风光一时的他们不乐意灰头土脸的回去。两个孩子倒是想去,只是又舍不得村里的小伙伴,也知大人是做买卖去的,没时间照顾他们,只能皱起了一张小脸,左右为难。青莲是一定得带上的,店里没有伙计,也叫上了江半,因为这些日子还要耕地种土豆,就将力气大的周我留在了村里。 临走的时候,楼小拾还在嘱咐众人地里的事,千万别偷懒,周我拍拍胸脯说包在他身上,相熟的一些村民来送他们也说会帮忙照看的。李夏和唐娃子跑过来一把抱住楼小拾死活不撒手,挂着鼻涕泡泡让他们多回来,然后李夏又怯生生地搂了搂李横的大腿,小声的说了一句“爹爹也要常回来”,直到牙人在门口不耐烦的催,他俩才松了手。 办完手续从衙门出来,李横怀里揣着房契也揣着他的抱负,眉毛都舒展开了,显然心情极好,楼小拾冲他调侃:“李大当家!” 李横闻言笑了几声,反过来也道:“楼二当家!” 茶馆不大不小,屋里摆了六张桌椅,屋后是一小院,院里有两间卧房,一间柴房,一间厨房,厨房边上有口井,院子的一侧还用茅草架子隔出来的小间,里面单独摆了一恭桶,楼小拾是越看越满意。 茶碗用具也都是现成的,楼小拾不舍耽误工夫,当天就让青莲和江半在前面忙和,茶肆照常营业。楼小拾之前也跟村里人都打好了招呼,周我驾着借的牛车给他们来送生活用具和米面杂粮,又跟着楼小拾和李横在后面收拾了半天。三间屋子四个人,青莲一姑娘家单独一间,柴禾堆在院里,将柴房也改成了卧房让江半住,李横和楼小拾则住进了主人房。 来茶肆的客人对换了老板也并未在意,这些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仍旧喝茶聊天或是充饥歇脚。 上个主家给剩的茶叶不多,收拾好了屋子,楼小拾和李横又赶紧上街去采买。茶叶和食盐一样,都是官府专卖承包给茶商,即使便宜的无名散茶也要50文一斤,好在那是个经喝的东西,市井人家没这么多讲究,能反复冲泡好几次。 茶肆门口本有个褪了色的招牌旗帜,连名字都看不清了,楼小拾原本不以为意,大门敞着,人们多半不看招牌一眼就能认出,可李横非要重置一个招牌,说茶肆换了老板改个名也能讨个吉利,这才又换了个红底旗帜。 “洗尽古今人不倦……”李横上下嘴皮子一碰,于是淑浦县就多了个“不倦茶肆”。 茶肆改名那天,赵二爷竟提着贺礼来道贺,李横在钱柜后重重哼了一声,本不打算搭理,楼小拾却暗忖对方果然是生意人,搁后面捅了捅李横,他这才迎了出去,却没有多少好脸色,赵二爷也不恼,恭维了几句好话就告辞了,李横未动,倒是楼小拾给人送了出去。 李横还恼着对方的见利忘义,却不想人家跟你何来的义,又腹诽他竟当没事人似的如此厚脸皮,甩了袖子就回到了钱柜后,算盘打得噼啪响,楼小拾送完人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楼小拾好笑的凑过去:“你还会打算盘啊?” 李横也知他们几个兄弟在楼小拾眼中就是不学无术的代名词,被人当面小瞧,却还是变了脸色,又重重哼了一声:“我好歹也是李家的长子长孙,从小看帐经营也学了不少。” 只是学了这纸上的门道却学不来处事人际,楼小拾偷偷想:“一文一文的进账也用得着算这么久?如何,这两天盈利多少了?” 李横原本还想在县城做了买卖,这日后就能慢慢赚到大钱,过上好日子,在城里置个大宅子,他从小听的李家发家史就是这么讲的,但真的做了生意才知道比想象中的难,皱起了眉头也不跟楼小拾置气了:“两天的盈利是96文。”刚够他们四人在县城的吃穿用度,如若长此以往,何时能赚上大钱?还不如再置上几亩地回村种田去呢,但李横又不甘心,他们种地是实在走投无路了,其实打心眼里他就一直觉得村里的人比县城里的人要低上许多,多多少少有些瞧不起吧。 不难猜出他是怎么想的,楼小拾宽慰道:“哪有这么快就能赚钱的,不都得慢慢来嚒。” 楼小拾拿过账本,不得不佩服李横一手小楷写的工整挺拔,一行行错落有致,这要是搁现代,裱起来就是一件艺术品。账本记得清楚,楼小拾粗略看了一遍,这一天里也只有中午人才多点,大都是外村来的货郎,有的还自带了干粮,其他时间里客人就更寥寥无几了。 “咱得想个法子吸引些当地的人来。” 第56章 早上吃食! 就像现代开饭馆似的,若是客流量本就不多,再光指着一个时间段经营,那关门大吉也只是早晚的事,不如在其他时间段里也下些功夫,例如早上。楼小拾以指敲着桌子:“我们来卖早点可好?” “早点?”李横反问道:“早上的糕点么?一般早饭多是吃粥啊?” 楼小拾也知在这会儿,早上人们大都食粥,可若顿顿吃粥,就是天天换着花样来也会腻啊,所以他才有了这个想法:“早上茶肆也没什么人,谁大早晨来外面喝茶啊,不如咱们早上买些吃食,不卖粥,卖些其他适合早上吃的东西。” 李横也觉得这主意不错,顿时来了兴趣:“,那你说早晨不吃粥,还能吃些什么?” 楼小拾满脸自信,冲他挑挑眉:“多着呢,你就留好肚子等着晚上试吃吧!”说完就回屋取钱去了李横也笑,还不忘冲楼小拾背影喊一句“好,我等着呢!” 楼小拾一人上街,一边想着现代的早点,一边算着要买的东西。 楼小拾来到一门面前,打老远就瞧见了悬挂着的猪肉:“大哥,这猪骨怎么卖的?” 那屠夫见对方不是买肉,便将手中的剔骨尖刀扔在案上,用肩头的布巾擦擦汗:“10文,您瞧瞧,现剔的呢,新鲜着了。” 楼小拾看了看,不由得咋舌,这刀工可够好的了,骨头上连个肉丝都没有:“我来二斤吧。” 屠夫在案上拣了二斤,裹好递了过去,楼小拾放下钱,将猪骨收进了篮子里,继续往前走。 既然一开始要打口碑,楼小拾也舍得在吃上多下点本,向人打听了路,拐了个弯就找到了香料铺子,柜上一格一格的都是香料,十有八九是他不认识的,楼小拾自个也觉得新鲜,随手指了一个就问:“小哥,这个是什么啊?” “这是菌桂……”那伙计瞄到了楼小拾篮子里的荷叶包,知他去了肉铺子,又连忙道:“炖肉里搁片菌桂,那香味怕是整条街都能闻得到。 楼小拾了一声,又指一个问:“那这个呢?” “这是豆蔻,烹鱼能去腥。” 楼小拾一连问了十好几种,有的他听过的,有的是连听都没听过的。 那伙计被问得不耐烦了,脸上的笑容早褪去了:“我说这位客人,你是不是来消遣我的啊?” 楼小拾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是有些烦人了,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是真不认得这些。” 那伙计见他表情也不像装的,语气也谦和,只得啧了一声,似是颇无奈,手指点着一个个的格子道:“这是茴香、蘼芜、甘草、丁香、马芹、荜拨,芫荽(yan'sui)、丹椒……” 楼小拾连忙喊停,凑近那丹椒跟前看了许久,赫然发现所谓的丹椒就是花椒,没有现代花椒这么红,却比现代花椒大几圈,怪不得他一开始没认出来呢。还有那芫荽,竟是香菜,原来这会还是当做香料来吃。楼小拾赔了个笑脸,指了几样:“我来这菌桂、茴香、甘草、芫荽、丹椒,各二钱。” 伙计见他总算买些东西了,手脚麻利的称了重量包了起来。芫荽的价几乎是其他香料价的二倍,楼小拾问了原因才知这芫荽是前朝从域外传来的。 金秋时节,走在街上瓜果飘香,两边多了许多卖水果的摊子,东西多了,价格也就压了下来,柑子、梨子、枣子、桃子,蒲萄,瞧着就引人流口水,花上十几二十文,就能买到一篮子,楼小拾挑了些柑子、桃子和枣子。 篮子装满了,再多他也拿不了了,楼小拾沿街往回走,又细心留意着两旁的酒楼食肆,见太阳快落山了却仍高朋满座,心里暗自窃喜,看来淑浦县消费水平不错,不乏有肯花钱的人。 提着篮子回去,再看他们茶肆已经没有人了,青莲出来接过篮子,李横也凑过来扒了两下,一脸狐疑:“你早饭就惦着卖这个?是啃骨头呢,还是吃柑子啊?” 楼小拾一拍脑门:“瞧我,将最重要的落下了。”说完,扭头就又出去了。 也就一刻钟,楼小拾捧着个包就回来了,青莲得了话,知晚上楼小拾指点下厨,这会也就还没生火做饭。 提着篮子招呼青莲一起去厨房,搁下一句“你们就瞧好吧”,几人都掩嘴直乐,却也暗自期待。 茶肆门都关好了,桌椅也拾好了,只留一张他们用的,却仍不见楼小拾和青莲端出饭来,江半不是不想跟着忙活,只是那厨房小的很,再挤进去个人,就转不开身了。 又等了一会,楼小拾终于端着俩碗出来了,急忙放在桌上又嫌烫地摸了摸耳朵:“你们赶紧尝尝。” 李横见碗中是褐色的卤汁,汁上漂着蛋花,绿色的细末切得太碎也看不出是什么菜,而碗底那透着白的东西李横却一眼认了出来:“这是豆腐?” “恩恩,你们赶紧尝尝啊!”楼小拾催促。 俩人拿起勺舀了一口,原本也没抱太大期待,入口后却瞪大了双眼,江半直接说了句好吃,就又舀了一口,却被烫的嘶嘶直吸气,李横则满脸惊喜地看着楼小拾。 “大爷,您觉得如何?”楼小拾学着店小二的语气。 “卤汁咸香,豆腐爽滑,那绿色的碎末是芫荽吧?浓郁得让人回味无穷啊。” 楼小拾满意地点点头:“让你夸得我都馋了,做完后我还没吃上一口呢。” “那你也尝尝。”李横舀了一勺递了过去,然后才察觉自己的动作显得过分轻浮,毕竟旁边还有江半呢。 李横举着手僵在了半空,收也不是送也不是,脸上就快浮现了尴尬神色,楼小拾却未察觉,就着他手就吃进了嘴里,江半在一旁都快将头压进碗里了。 楼小拾琢磨琢磨味,点点头却又摇摇头:“这汤是我用猪骨熬的,味也是青莲配的,自然没的挑,只是这豆腐却老了硬了,跟老北……跟老豆腐似的,我却爱吃豆腐脑,豆腐刚点出来,还软和的那会做的。” “这个也不错啊。”李横笑了笑,收回了勺子,自己又吃了一口。 “各有所爱吧,你们说,咱们早上卖这个可好?” 江半整碗都吃光了,听了楼小拾的问话却忍不住皱眉:“这个好吃是好吃,只是人们能吃的惯吗?” 李横却很有信心:“吃得惯吃不惯试了不就知道了吗,这豆腐不油不腻,味道也香,若让你拿这个当早饭你可愿意?” 江半连忙点头:“我当然愿意了。” 楼小拾接道:“那不就得了,明个早上咱就做这个,我一会去豆腐铺子跟那大婶说说,问他们几点开门,我一早就要。” 江半站了起来:“我去吧。” 楼小拾摇了摇头:“我得嘱咐他我要嫩豆腐。” “对了,青莲干吗了,怎么还不出来?”江半往后瞧了瞧。 “我都忘了,她一个人还在厨房忙了。” “还有吃食?”李横也吃光了碗里的豆腐。 “那是自然,光吃这个你们吃得饱吗?” 江半摸摸肚子,尴尬的嘿嘿一笑,楼小拾说:“一会还有主食呢。”这就回身又进厨房了。 李横笑他做什么事都是急性子:“江半,把碗给厨房送去,再给我盛一碗。” “好的,大爷!”江半心里偷乐,自己不好意思回碗,这正好借着大爷又能给自己再添一碗了,想起刚才那味道,跛着的那只脚都忍不住加快动作了。 第57章 早上主食! 江半端着俩空碗进了厨房,好么,灶台上堆满了碗盆罐勺,弄得那叫一个乱,还想偷偷看看锅里做的什么主食,却被楼小拾赶了出去。江半和李横吃完第二碗,坐在桌边又等了一会,总算盼来了楼小拾端着盘子出来。 盘中盛了几个色泽金黄的小饼,和外面卖的胡麻饼差不多,只是饼面上没有芝麻,李横指了指:“胡麻饼?” “你尝尝看!”楼小拾没说是或不是,又将盘子往他们跟前推了推。 李横和江半一人拿起一个,吹了吹就要往嘴里送,楼小拾在一旁连连嘱咐:“小心烫,小心烫!” 江半点点头,却没放在心上,手上清楚的衡量了饼子的热度,也就毫无顾忌地大口咬了下去,却见他下一刻面容扭曲,大张着嘴巴嘶嘶吸气,一饼块含在嘴里吞不下去也不舍得吐出,眼角都溢出了泪水,乌了巴突地叫痛:“烫烫烫。” “都叫你小心烫了!”楼小拾要笑不笑,回身拿了碗茶递给他,江半也来不及道谢,咕咚咕咚一口喝下,连那块饼也跟着咽了下去,却还吐着舌头。 李横庆幸自己没心急,看了看江半掉在桌子上那少了一口的饼子,饼上沾了不少橘色的馅料。李横知饼里还暗藏乾坤,这才小心地咬了一口,细细品尝。 饼子入口,牙齿先是咬上了香酥的面皮,发出小小的“嗞啦”声,然后尝到了烫口软绵的饼层,饼层裹着酸甜的馅料,还透着一股清香,跟街上卖的肉馅或是葱花馅的胡麻饼截然不同,不油不腻,开胃利口。 “这是?”橘色的馅顺着饼子的开口流了出来,李横小心地吹了吹,又咬了一口。 “这是柑子馅料的,一会还有枣泥馅的,如何,好吃么?” “柑子馅……嗯,甜而不腻,很好吃!”李横点点头。 江半见大爷开口称赞,又听说是柑子馅的,嘴馋地吸了吸口水,捡起了掉在桌上的饼子,明明已经不烫了,却还要吹好几下,然后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唔,好吃!”江半这会也忘了疼,第二口饼子就直接去了一半,总听说哪哪哪的铺子卖的糕点酥松甜香,这会他觉得那糕点一定没有楼爷做的这个好吃。 这时青莲也端着盘子出来了,盘子里还是那饼子,楼小拾介绍道:“这几个是枣泥馅的,你们尝尝。” 江半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伸手就抓了一个新出锅的饼子,烫的他俩手倒来倒去,又吹了半天:“这个好吃这个好吃!比柑子馅的好吃,又甜又浓。”江半嘴里含着饼子,话都讲不清楚,唇角也还沾着红褐色的枣泥馅。 李横咬了一口却说:“我倒是爱吃那柑子馅的,这个太甜了。”看来李横不爱吃甜啊。 青莲又从厨房端了两碗豆腐脑:“大爷,江半,可还要再吃一碗豆腐脑?” 李横点了点头,将碗递了出去,江半却摇头,说自己更爱吃这饼子。青莲忙的满头大汗,给李横盛完后,楼小拾招呼她赶紧吃吧,自己也捧着豆腐脑呼噜呼噜喝了起来。 吃了一年多的米面蔬菜,忽然喝上一碗家乡特色的豆腐脑,楼小拾回味无穷一脸享受,连喝了三碗,又拿了一个枣泥陷的饼子,这才开始谈正事:“明天开始咱们就卖这些,你们说可好?” 江半猛点头:“这饼子这么好吃,一定有不少人喜欢。”心思细密的江半,也只有这时才流露出一个16岁少年该有的孩子气,指着饼子笑眯了眼。 青莲这小姑娘也爱吃甜,饭量极小的她吃了三个饼子,然后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大家,脸都红了,低着头手指戳着桌边。 “那这价钱怎么定?”李横看了看楼小拾。 楼小拾咽下最后一口饼,抬头瞧他:“现在水果便宜,一个饼子的成本也就4文钱,豆腐脑的成本也不到2文,饼子我垫着卖7文,豆腐脑卖3文,等过些日子水果少了,就不做这个了,再换些别的吃食。” 青莲和江半一听以后还有别的吃食,眼睛都亮了,楼小拾接着道:“就是这馅料做起来颇费些功夫,光煮就要两遍,还要碾碎搅拌,咱们以后怕是都得早起了。” 众人点点头,楼小拾抹抹嘴站了起来:“我现在去豆腐铺子跟那大婶打个招呼。” 江半还没来得及开口,李横就跟着站了起来:“我跟你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楼小拾摆摆手。 “饭后遛一遛也好,青莲,去取了灯笼来。”李横冲一旁的青莲吩咐,青莲赶忙回屋去取。 李横接过灯,江半早就开了门,俩人一前一后这就出去了。 这会换算成现代也不过八九点钟,街两旁的商铺民宅却早已门户紧闭,朦胧的烛光打在纸窗上圈出淡淡的影子,没有林立的街灯,夜显得更黑,但天上的繁星也衬得更亮。远处似乎能望见挂在高楼的五彩花灯,影影绰绰,莺莺燕燕,交织出一片纸醉金迷。 只隔着半条街道却好似身处两个世界,楼小拾深吸了一口气望着满天星星点点,不由得感慨良多,脑子里也不知究竟是想着什么了还是什么都没想。 李横见楼小拾难得的安静,不由得转头看他,那张说不上俊秀的脸大半隐在了黑暗中,表情也看不真切,却好似转眼就要消失在黑暗中,李横没由来的一阵心慌,未经大脑思考就出声唤他:“楼小拾?” “嗯?”楼小拾闻言也转过了头。 李横看见了他异常明亮的眼睛,这才略微松了口气:“你……”这个你字开了口,却不知下面该说些什么。 “怎么了?” “……”李横转回头,改盯着自己手里的灯笼柄,连上面的纹路都瞧了一清二楚:“没什么,豆腐铺子到了吧……” 第58章 含金如意! 转天天还没亮,楼小拾他们就都忙起来了,毕竟是第一天卖早点,个个都重视的紧,楼小拾早就往豆腐铺子取豆腐去了,青莲在厨房忙和,好在枣泥馅和柑子馅头一天都煮好了,这会也就是在灶边打着卤子,江半按楼小拾吩咐给桌子凳子搬出了屋,连李横都拿起了一块布擦了擦桌子。 约莫着卯时三刻,天边渐渐露白,街两边的商户也陆陆续续开了门,见街角的不倦茶肆将桌椅搬了出来都难免好奇,不一会,就见那茶肆的主家和伙计坐在门口吃上了早饭,也瞧不见吃的什么,只能闻着从桌上大罐里传来的香气。有的伙计一边擦着门板一边偷偷往那边瞧,闲来无事的店家老板则晃晃悠悠的走过去看一看。 “呦,老板这是在干什么了?”做生意的人大都健谈,不乏有人上前来跟楼小拾他们搭话。 “吃早饭啊。”楼小拾咕噜咕噜喝了口豆腐脑,末了还咂咂嘴。 站着的那人抻长脖子又瞄了一眼碗底,那黑不黑白不白的也不知是什么:“恕我眼拙,您们吃的这是……” 楼小拾就等着对方问了:“这是我们家乡的特色小吃——豆腐脑,这位老板要不要来碗尝尝,便宜得很,才3文钱。” 站着那人哈哈一乐,也知对方此举的用意,却也真的被勾起了兴趣,拣了一位置招招手:“那就来给我也来一碗豆腐脑。” 不用楼小拾吩咐,青莲站起身就去给那人盛,先舀了一勺豆腐,再淋了些卤子,最后撒上芫荽末,这就给那老板送到了跟前。李横他们早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一齐看向那人等着他的反应,那人咳了一声,低头就舀了一勺。 且不说这卤子味本就浓厚地道,光是这从未见过的吃食,就让那人连吃了好几口,脸上露出了笑容,连连点头,这时,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楼小拾又凑了过去:“老板,这豆腐脑味道怎样?” “不错不错,味浓料香,豆腐滑口软绵,搭在一起甚是美味。” 楼小拾从身后又变出了一小碟,碟里放着饼:“老板,您再尝尝咱家的饼子,也是家乡的特色,7文钱。” 那人见碟里的饼与外面的胡麻饼相似,卖的却比外面的贵,但有了前面豆腐脑的保证,一听又是家乡特色,点头接过了碟子。 “小心烫啊。”楼小拾在一旁连连提醒,他可不想好事变坏事。 那人自然没有江半心急,小口地咬了一口,饼酥馅多,楼小拾又特意给他拿的柑子馅,味道自然没话说。 “好好好!”那人一连说了三声好。 人们都有个不坏不好的毛病,那就是爱凑热闹,也拜这毛病所赐,一旁瞧了好久的人见那人吃得津津有味,也都凑过来找了个位置,没听见那碗吃食是何名字,就指了指那人道来份一样的,这便都忙了起来。 卖饼子的时候楼小拾还都问一句:“咱家饼子两个口味,一个稍甜一些,一个稍淡一些,不知道客人好哪口。” 有的人喜甜,有的人喜淡,也有的人图新鲜,一样要了一个,不一会,已经卖出去五六个饼子了。 青莲收拾了他们的碗碟,这又腾出来一张桌子。第一个上门的客人冲楼小拾招了招手:“你这两种口味的饼子都叫什么名字啊?” 楼小拾呃了一声,还没等他开口,李横就过来了,声音不小,在座的人都能清楚听到:“稍甜的这个是如意饼,而淡的那个是含金饼。” 楼小拾也知他取这名一是为了好听讨喜,二是为了让人难猜出这馅料是用什么做的,否则按楼小拾起的“柑子烧饼”、“枣泥烧饼”来命名的话,有心人立马知道这馅的原料,便也在一旁跟着点头。 “如意饼、含金饼……好名好名!”那人反复呢喃了一遍,然后又冲李横挑挑眉:“不知这个含金饼可是那个馅料似含金的‘含金’?” 楼小拾不知为何李横闻言板起了脸,那人却哈哈大笑:“在下是街口添花布庄的掌柜,这位小哥,给我包俩个含金饼,再来碗豆腐脑,我捎回去给我家漪娘尝尝,一会我差人将碗送来,不知可否信得过在下。” “信得过信得过,难道我还怕大老板拐了我家碗么。”楼小拾打趣道,然后亲自给他包了饼,又多给他塞了一个,和那碗豆腐脑一起装进了篮子里,递给他,装模作样地偷偷道:“我给您多塞了个如意饼,女子大多爱吃甜,这个就当做小店对第一个客人的谢礼吧。” 那人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接过篮子付了钱就走了。楼小拾拉过李横小声地问:“他说了那句含金,你怎么就沉了脸?” 李横叹了口气,道:“我起那名也是为了防一些宵小偷学了咱饼子的做法……”楼小拾点点头,表示理解:“[庭橘似悬金],没想到他还是一下子就猜出了馅料是用柑(橘)子做的。” 楼小拾了一声,心说怪不得那人还特意交代自己是布庄的掌柜,想是为了让李横放心吧。 不一会,就有人将洗好的碗连同篮子给送了回来,并捎了句话“女子果然大都还吃甜啊”。 忙了一早上,虽称不上高朋满座,倒也没断过人,有的百姓舍不得吃7文钱的饼子,却也扔了3文钱要了碗豆腐脑喝。这会,街上上人了,道本就不宽,楼小拾也就差江半将桌椅搬了进去,李横在柜后打着算盘,楼小拾见青莲和江半两人应付的了,便凑到了李横边上。 “今个一早如何?” 李横在账簿上写了最后一笔,笑着将本子交给他,道:“刨了本钱,到现在已经赚了46文了。” “不错不错!”楼小拾笑眯眯地点点头。 “对了,放墙边的罐子里你腌的什么?”李横见楼小拾不看账簿了,便收进了钱柜下的口槽里。 楼小拾小声道:“是茶叶蛋,今个估计还没入味,再腌一天的,明天再卖,咱家豆腐脑是咸的,干粮是甜的不太好吧。” “茶叶腌的蛋?那一会我可要尝尝鲜去。”李横嘴边止不住的笑意:“还有,你去买些筷子勺子吧,今天险些不够用。” 楼小拾笑他嘴馋:“知道了,昨个光想着吃食的材料了,倒把这个给忘了,我顺便看看还能买些啥,再鼓动些新鲜的东西。” “好,去吧!” 第59章 不省心啊! 楼小拾去了香料铺子,他见豆腐脑卖的好,索性就一次多买些香料,也省的总往这边跑,叫有心人学去了打卤的方子。楼小拾并不是只买豆腐脑用到的香料,平时他们吃的,再加上未来可能用上的,楼小拾都买了一些,即便真有人打听出来了,怕是也得费些劲琢磨了。 楼小拾又绕到了铁铺,按照记忆中的样子,让打铁师傅给他做个炉子,人家是专门干这个的,他只讲了个大概和用途,对方就理解了,交了定钱,约着明天下午来取。最后才是买了些碗筷回去。 有了头一天的口口相传,第二天早上来不倦茶肆吃早饭的人更多了,甚至有些大户人家差婢子买了豆腐脑和饼子捎回家。楼小拾端出了茶叶蛋,人们又是止不住的好奇,3文一个的价和外面卖的差不多,大都要了一个尝尝鲜,楼小拾又让青莲做了一些无馅的胡麻饼,和外面卖的价一样,4文一个。有的人吃了咸口的茶叶蛋自然想就些干粮,楼小拾坐在门口,将茶叶蛋夹在饼里,张嘴咬了一大口吃的津津有味,其他人纷纷有样学样,吃了的人大都称赞新出锅的饼子面脆酥香,裹着的鸡蛋茶香浓郁。 中国人早上习惯吃咸口,大概从古时就一直如此吧。自从有了茶叶蛋,早上配着胡麻饼吃的人渐多,而甜口带馅的饼子吃的人则渐少,再加上后来楼小拾将铁匠做的炉子摆在门外,上面小火文着茶叶蛋,锅里冒着白烟,将茶香和蛋香带出去老远,连中午歇脚的人都会忍不住来一个,既解馋又填肚子。但这并不意味着如意饼和含金饼卖的少了,而且正相反,有的人中午来问有没有甜口的饼子,有的人下午捎上几个回家,渐渐的,含金饼和如意饼卖起来倒更像是糕点了,楼小拾索性又推出了桃子馅的红妆饼和梨子馅的雪香饼。 说起这做馅料,还有一个小插曲。那天,楼小拾又上街买水果,溜了一圈便发现了一家比其他摊卖得更便宜的小贩,楼小拾贪了个小便宜,将那小贩的水果一股脑包了圆,回到茶肆后,他挑了个梨子咔嚓一口,差点没酸掉他的牙,再往街口去寻,哪里还找的到人啊。楼小拾郁闷地将水果都搬进了厨房,和青莲一起熬果酱,原本还想这次要多放些糖才好,真应了那句话,便宜就是当。楼小拾先是放了跟往常一样多糖,舀了一勺准备尝尝味道,再衡量该加多少糖,他却惊喜的发现酸梨熬出来的果酱竟比他每次用甜黎熬出来的还要好吃,甜里透着酸,酸又衬着甜,酸甜适中,反倒更利口了。楼小拾又用酸桃子试了试,也是如此,而且并不是他一个人这么想,用新果酱做出来的饼子连客人都称比以前还要味美。以后楼小拾再买水果便会问人一句“你这水果酸吗?”,人家说不酸,他还不要,弄得小贩们都摸不着头脑。 不倦茶肆终于也打出了个小名气,而每天的盈利差不多也有个百十来文,算算他们快一个月没回桃源村了,楼小拾还真不放心他们,等到张大叔进城买药那天,楼小拾包了几个自家的饼子又买了些果蔬肉菜,搭着车就跟着回村子了。楼小拾提前给李横他们打好招呼,转天再回来,他本想嘱咐李横几句的,但又想只是去一天,也发生不什么事,开了口反倒显得自己不信任他似的,也就什么都没说。 “我看你们那茶肆生意还不错啊。”张大叔赶着车,一边和楼小拾聊着天。 “呵呵,还行吧,都是一文一文赚的小钱。” “能赚钱就好,可别学那些奸商,赚的是多,可良心都让狗叼走了……”张大叔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上换了愤恨的表情。 “我晓得晓得。” 两人搭着话,一会就到了村子,村民们看见车上的楼小拾,都热情地跟他打招呼。张大叔将车停在了李家房前,楼小拾递给对方几个提前包好的饼子。 “快拿回去,你们的小本生意也不容易。”张大叔驾着车就要走。 “要的要的,几个饼子不碍事,这可是我做的,给村长他们也尝尝。”楼小拾拦住了车。 两人又互让了几番,张大叔实在拗不过楼小拾,只好接过了油包,又道:“你是今个走还是明个走?” “明个。” “那好,明个你让周我来我家牵牛,让他送你回去,要不你得多前才能走到县城啊。” “嘿嘿,谢谢张大叔,还是张大叔想着我!” “你这孩子……”张大叔笑道:“赶紧进屋吧。” 在门口玩的两个孩子瞧见了楼小拾立马冲到了跟前,楼小拾大腿被他俩抱得一步也迈不开,其他人这会也都迎了出来,嘘寒问暖,问这一个月过的怎么样,茶肆经营的如何,他们的大哥过得好不好。 “别在门口说话,把东西先搬进去吧。”几人这才拿起东西往屋里走,楼小拾一手一个,给李夏和唐娃子夹在胳膊下提了起来,两个孩子在空中蹬着小腿咯咯咯直乐。 坐在屋里,一人手里拿着一张甜饼吃的津津有味,爱吃甜是小孩子的天性,李夏和唐娃子吃得满脸都是果酱,还傻兮兮地互相嘲笑。 “我给你们买了些菜和水果,知道你们馋肉了,又捎了块猪肉,家里还缺什么吗?明个周我送我回去,要是还缺什么我让他带回来。” 众人摇摇头,说家里有鸡有蛋的,吃上面到没缺啥。楼小拾揽过两个孩子给他们擦擦嘴,见两人衣服上都是补丁,其他人身上也是。一年就两身衣服,天热时一身,天凉时一身,怪不得他们穿得这么费,楼小拾怨自己疏忽了:“我明个买几匹布让周我带回来,你们拿到李大娘家,让她给你们做身新衣服,周我你带着李夏和唐娃子重新量一遍尺寸,俩小子长身体了,怕是再按原先的尺寸做就穿不下了。” “好的好的。”周我应下,其他人听了有新衣穿了都跟着高兴。 “咱家的鸡可好,猪崽们可好,花妞可好,地里的土豆可好?”刚才他也没来及往鸡棚猪圈看一眼。 不等周我回答,李舟撅起了嘴:“鸡也好,猪也好,土豆也好,你家花妞更好,你怎么就不先关心人呢?” 楼小拾噗嗤笑出了声,其他人也跟着笑:“还用我问啊,看你们个个都肥了一圈,肯定都好着嘞。” “哪有哪有!”李舟脸红,掐了掐自己的肚子又捏了捏脸颊。 三叔问了问李横和茶肆的事,楼小拾粗略给他们念叨了一遍:“茶肆不错,李横给起了个名,叫“不倦”,现在不止卖茶水,早上还卖早点,平时也卖这甜饼子,虽说是一文一文的赚,但生意还算不错……” “洗尽古今人不倦……好名!”三叔一下子就听出了典故,点点头,眼里都是赞赏,李乔在一旁偷偷翻了个白眼。 楼小拾又讲了豆腐脑,大家脑子里猜着那味道,又听说不少人都爱吃,李舟吵着要楼小拾明天给他们盛一罐子,让周我捎回来。 “等回了村子再吃就不好吃,那个就得热乎时吃。要不这样,明天让青莲教周我怎么做,我给你们买些豆腐和香料,让他回来现做给你们吃吧。” 众人欢呼,嘱咐周我一定学仔细了。 吃完晚饭,也没什么娱乐,众人这就都睡下了。李夏和唐娃子一左一右躺在楼小拾两边,缠着他讲些好玩的事,楼小拾也不困,就陪着他俩,正讲得起劲,屋外传来嘚嘚嘚似牛拉车的声音,下一刻,他家大门就响起了急切的敲门声。 两个孩子有些怕,急忙往被子里缩了缩,楼小拾皱起眉头,心跟着那“砰砰砰”的敲门声也咯噔一下,披上衣服从床上下来,俩个小的也跟着跳下床,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李乔却早他们一步,已来到了门边正准备开门。 门开开了,是江半扑了进来:“楼爷,您赶紧回去吧,大爷差点和谢五爷打起来。” 楼小拾啧了一声,望向揉着眼角还迷糊的李舟道:“你们的大哥真是一刻也不让人省心啊。” 第60章 冲动的事!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李程捏着江半,力气大的掐得后者呲牙裂嘴,而他自己却还不知。 三叔也披着衣服出来了,一听说打起来了,顿时心中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却也在一旁劝着李程先松了手。 楼小拾也推了推他:“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江半,你怎么来的,咱现在就回去。” 李程松开了江半,江半哭丧个脸:“青莲在车马行附近寻了辆驴车,说是去年送爷几个回来的那车夫,他载我来的。” “好好好。”说着便拢着衣服系着扣,拉着江半就要往外走。 “我也跟你去。”三叔和李程同往前迈了一步,开口叫住了楼小拾。 楼小拾知李程和那谢五爷有私仇,并不想带上他,三叔是长辈,在李横面前多少能说上话:“那行,三叔您先回屋多加件衣裳,夜里了,凉。李程你就别去了。”说着,就递了个眼神给李乔,想让他给李程拉开。 李程却急了:“别让三叔去,大哥那犟脾气上来,再气着三叔。我去,我倒要看看谢五那厮这是要干什么!” 也不知李乔是会错了那眼神的意思还是怎地,竟也在一旁帮李程说话:“是啊,这是他们几个的私仇,别牵了三叔进去,让李程跟着去吧,若大哥到时真和谢五打起来,李程还能帮把手。” 楼小拾也是最担心这个,无论是打人还是被打,吃亏的总归是他们,三叔也知这个理,不由得提高了音量:“不能动手,千万不能动手!” 李程却不管他们再说些什么,径自出了屋子跳上驴车,楼小拾气得指着他一句话说不出来,半天才甩了手,道:“周我,你跟着去县城。” 周我在一旁应声,看见楼小拾冲他撇嘴,明白其意,也就先出门上了车。 楼小拾过来安抚三叔,这会又怕李程和李横凑在一起犯了混,再顶撞了三叔:“三叔,您留在这等消息吧,我会看着他们的。” 三叔还是不放心,想要跟去,却终究拗不住劝,只嘱咐了几句千万莫动手。李夏和唐娃子被吓到了,可怜巴巴地站着门边,楼小拾拍了拍他们的头,这就带着江半出去了。 驾车的果然是上次的旁小三,楼小拾跟他客气地道了谢,这就上了车,待驴车动起来,楼小拾看向坐在他旁边的江半:“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半欲言又止,低头偷偷看了一眼楼小拾,楼小拾不明所以,又催了一遍,他才道:“今个下午,咱茶肆来了五个人,一老汉,一老妇,还有一对夫妇带着个幼童,那老汉说是来寻儿子的。” 楼小拾啊了一声,心说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咱这哪有他儿子啊,江半、周我,莫不是你们的父母来寻你们了?” 周我赶忙摇头,说自己自幼就无父无母,跟着村里一老爷爷长起来的,老爷爷也在那次地龙翻身中去了,江半着急地哎呀一声,接着道:“那人说他儿子叫孙小毛……” “那他们就找错了,咱家没有叫孙小毛的。” “大爷也是这么跟他们说的,可他们死活非说孙小毛在咱家,大爷不耐烦,想赶他们走,他们这才说孙小毛便是当初卖进李家冲喜的……” “啊?”楼小拾一脸茫然,他见李程瞪大双眼看着他,脑海里零星记起李横跟他提过,自己是他冲喜的“夫人”,紧接着又啊地大叫了一声,感情那孙小毛指的是他? “那这事又怎么会牵扯到谢五?”李程又看向江半。 “大爷并不信,只当他们是来讹人,可那老汉将过程讲得巨细,最后道,起先跟他们订孙小毛死契的是一位谢姓的公子。然后……然后大爷就冲了出去,瞋目切齿,我从没见大爷这么气过。” 李程只觉得遍体生寒,搭在身侧的拳头攥得泛白。楼小拾反复咀嚼了几遍江半的话,然后倒抽了一口气,如果他是谢五买来送进李府的,那气死李老爷子这事便不是意外而是早有预谋,那么李家兄弟和谢五的仇则真是不共戴天了。 “那李横跑出去以后呢?” “我腿脚不利索,是青莲追出去的,她说大爷找上了谢府,也巧了,正遇上谢五爷回去,大爷冲过去,却被谢府家丁撵了出来。” 楼小拾叹了口气,偷偷看了眼李程,只见他脸色白的可怕,好似雕像,一动不动。楼小拾不知此刻该不该庆幸李家其他兄弟没跟来,还有三叔,若是他知道自己大哥是被人害死的,那还不得气疯了不可。 后来,众人一句话不说,像是应景般地,外面竟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楼小拾偷偷跟周我打了个眼色,让他一会可要盯好了李程,周我苦笑地咧咧嘴,表示尽量,他又不是没领教过李程的拳脚功夫,楼小拾也知这要求为难他了。 驴车终于进了县城,众人只觉得异常紧张,好似有一场硬仗要打,楼小拾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快,竟有一种类似近乡情怯的感觉。 驴车慢慢向茶肆驶去,耳听得“刺啦”一声,车厢的小门被人推开,李程一个借力就跳了出去,楼小拾只来得及看他被雨水打湿的背影,下一刻那背影就融进了黑暗里,等到他出声让车夫停车,却连个影子都瞧不着了。 楼小拾头皮都麻了,刚还说要看住他,这转眼就让他从眼皮子底下跑了,李程要是一冲动……楼小拾眼皮跳得厉害。 “赶紧回茶肆,小三哥,麻烦您给快点。” 话分两头,李程熟门熟路地来到了谢府后门,深吸了一口气,借着旁边的一株老树就翻上了墙头,跳到院内,没惊动任何人。他知谢五的居所离后门极近,绕了假山过了宅院便到了地方。月亮被乌云遮住,院内一片漆黑,这会连伺候谢五的小厮都已经睡下了。 定更鼓打的声音被雨水遮了一半,李程将手放在门边,还没用力,门就嗞啦一声开开了,谢五站着门后,衣裳紧衬利落,好似在一旁等候了多时。 李程脸色煞白,到像是怨鬼索命,若一般人大半夜推开门见屋外站着个人,怕非得吓破了胆不可,那谢五却低头笑了几声,李程眼睛都红了,额边浮起青筋,提起拳头向着谢五脸上招呼过去,谢五反手一挡却躲开了那拳,李程化拳为掌,谢五再躲,俩人一路从屋外斗到了屋内,竟无太大的动静。 原本两人若认真较量到能打个平手,但李程怒极攻心,早乱了章法,这会反倒让谢五占了些上风。李程忽地瞄到了屋中央的桌上摆着一把装饰精美的匕首,李程脑海里已想不了其他,只恨不得要了对方的命,见他一个闪身就将匕首抄在了手中,甩开镶满宝石的刀鞘,直冲着谢五就捅了过去。 谢五只是向左挪了几分,却不闪躲,噗嗤一声,匕首撕破了锦缎衣衫,没进了肉里。李程像是清醒了过来,脸色立变,握着匕首不松手,也没再有其他动作。 “可消气了?我宁愿……咳咳,宁愿让你欠着我……”不知是不是受了伤的原因,谢五的声音极轻,沉重的喘气直吹在李程脸上:“外面有声音,怕是刚刚咱俩的动静吵醒了守夜的下人……咳咳,你先回去,关于你爹的事情,明天我自会给你个交代。” 李程不动,谢五抬手推他,却让匕首往肉里更钻了一分,话没出来,反倒咳出了血,喷在了李程的身上。李程仿佛摸到什么烫手的东西,骤然甩开手,头也不回就跳出了门外,绕开了下人,翻出谢府。谢五苦笑,还要拖着身体替他关上了门。 楼小拾此刻正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李横面无表情地站在门边,心里却好似装了火,直烧得他想做些什么发泄一下,想摔了碗子砸了店子,想不管不顾地冲到谢家门口点上一把大火。 楼小拾一声惊呼,冲进了雨里,他一眼就瞄到了李程衣襟前那片吓人的殷红,后者如失了魂般任楼小拾在他身上摸来摸去检查。楼小拾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笃定李程还是干了无法挽回的事来。 第61章 当年之事! 众人围着李程团团转,也不能在他嘴里撬出一个字,周我颤颤抖抖地帮他换下了那件沾血的衣裳,楼小拾让他赶紧拿到厨房去烧了,江半找了件李横的长衫给他披上,李程就这么坐在床边,一言不发。 耳听得屋外传来金鸡三唱,纸窗上也渐渐透出了白光,按平时来讲早到了不倦茶肆开门经营的时间,今个却大门紧闭,楼小拾将耳朵贴在门上,听见外面不时地传来脚步纷杂的声音,还有议论今天为何没开门的说话声。 又待了约莫一个时辰,过了吃早饭的点,也不再有人等在茶肆门边。街上传来了小贩卖力的吆喝,还有妇人提着嗓子与人争吵,更衬得院里静的让人不安。 砰砰砰,敲门声让众人心里跟着一颤,不由自主地屏住气息,似乎这样就能躲过屋外的人。砰砰砰,不疾不徐,却一下下好像敲在了人心尖上。是谢家来寻仇的,还是官府来抓人的?李横一下子站起来,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竟是要去开门,楼小拾立马给他扑住,衣服蹭在桌边发出沙沙声,明明极小却吓了众人一跳,唯恐外面的人听到。 “去开门吧,应是谢家的人。”沙哑的声音,是打昨晚到现在第一次开口的李程。 楼小拾心跟着咯噔一下,李横闻言是谢家的人,更是站起来要冲出去,楼小拾将全身重量放在他身上才勉强压住他。李横察觉出身上的楼小拾发着抖,指尖也冰凉到好似刚从雪里捞出来一般,他这才停了动作,双手环住楼小拾,拍了拍他后背让他别怕。 李横的安慰多少也管些用,楼小拾强自镇定,轻轻咳了一声:“周我,你去给开门。” 周我穿过小院,楼小拾自李横怀里而起,紧了紧前襟掸了掸了衣裳,就要迎出去,他的一条腿刚迈出门槛,就见周我慌慌张张好似见鬼般跑了回来。楼小拾愣了一下,就这么个错神的功夫,他看见周我身后出现一张平时极不想见,此刻却异常想念的脸。 “谢五爷?你没死?”楼小拾忍不住惊呼,到好像久旱逢甘雨,心中顿时亮堂了。 谢五头戴纱罗小帽,身披滚金边黑缎子披风,脚蹬染皂熟皮靴,衬得脸色白得跟张纸似的,嘴唇也毫无血色,少了浑身的刺,不像商人像书生,竟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印象。 房门未关,屋内的李横自然也看见了谢五,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恨他竟没死,一个箭步冲出屋,拳头毫无章法的就挥了出去。 谢五面色一沉,伸出双臂挡下了拳头,明明截住了攻击,却仍旧面容扭曲,好似真的吃了痛,额间滑了汗珠。昨夜,衣服上的血迹可不是假的,楼小拾早猜出谢五若没死则一准受了伤,赶忙上前拉住李横,指甲都掐进了肉里。 谢五瞥了一眼李横,满眼的厌恶:“我有话跟你们说。”说完竟不顾李横,径自的往屋里走,他身后面还跟着一个人,弓着身子,浑身也叫大披风包住,连脸都瞧不清。 楼小拾往茶肆的正堂看了一眼,转头对周我道:“可关好了门?” 对方点点头,这时,青莲和江半也识趣的从屋内出来,三人进了茶肆,拣了一张靠门的桌子,坐在一起也不说话,楼小拾这才拉着李横进了屋,关好门。 李程坐在床上,谢五挑了他对面的位置,那身后的人立马将凳子挪到他跟前,李横站在屋中间,楼小拾跟着站他身后。 “你说过,要给我一个交代?”李程冷冷地看着他。 谢五点点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要不你问吧。” “我问你,当初大哥的冲喜嫁娘可是你找的?可是你与我二叔合谋,寻了身为男子的楼小拾,害我父亲怒极攻心而亡,害我兄弟成为全城的笑柄被赶出家门?” 谢五将目光移向楼小拾,眉头微微蹙起:“我倒记得他名字是孙小毛?” 闻言,楼小拾倒吸了一口气,李横骂了一句“你这个畜生”,但谁都没有李程动作快,李横的骂声刚起,他就已闪身来到了谢五的面前,俩人打了对脸,李程的双手攀上谢五的脖颈:“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那就别怪我了……” 谢五处变不惊:“我只承认当初买了孙小毛,与你二叔设下这计,却未承认害死你父亲吧?” “有什么不同?是,你是没有亲自动手,可你兵不刃血,和我父亲的死又可脱得了关系?”李程忍不住冲着谢五咆哮:“我自以为了解你,精明强干、有胆有识,虽是视唯利,不肯吃亏,但有一颗玲珑心思,做不来背信弃义之事,画虎画皮难画骨,画人画面难画心,我竟不知你有一副烂黑的心肠。” 谢五听了不禁笑了起来,好似听到了什么好话,而掐着他的李程则气得浑身颤抖,谢五将手按在了脖上的桎梏上,慢慢敛下了笑容,又道:“谁说你父亲是怒极攻心而亡?” 只一句话,就叫李程松了手,李横冲了上来:“你说什么?” 谢五每每看向李横,总是难掩厌恶:“李老爷是中毒而死。” “什么……”除了谢五和他身后的人,在场三人皆忍不住惊呼,李横瞪着眼睛反驳道:“你一派胡言。” 谢五瞪向李横:“你可还记得为何拒我家妹子的婚事?” 李横不知他为何忽然提这个,却不说话,谢五也不指望他回答,道:“外间传言我妹子杀了当时正得你宠的一通房丫鬟,是或不是?” 坊间的传闻大都不可信,往往听了芝麻能传出西瓜,楼小拾不知他为何转移话题,但听他话里语气好似还有隐情,就忍不住问道:“那究竟是如何呢?” 谢五敛下眼睑:“我妹子也确实杀了那丫鬟。” 楼小拾倒吸一口气,想不到谢五的妹子也这么猛。谢五脸上带着薄怒,猛然喝道:“你可知她为何杀了那丫鬟?坊间传她善妒,这才对得宠的丫鬟起了杀心……” 李横接道:“薇娘说她是失手。” “而你却不信!” 李横没说话,算是承认了那句“不信”。谢五哼了一声,道:“你拒了我妹子的婚事,坊间的流言蜚语,再加上杀人后的夜夜梦魇,你可知我妹子后来过得如何?而她还求我救你!” “李老爷原本身体硬朗,不到一年,却由小病演变成连床都下不了,也是在那时,我家妹子不顾外面骂她不懂矜持的嘲笑而日日往你家跑,你又可知为何?” 太多的“为何”让李横僵在了当场,当初酒桌上的朋友还笑称俊美无双的李大公子将那谢家小六迷得团团转,他虽不言语,心里却极为受用,也认同了那些话,而事后发生的那事也让李横笃定谢薇是因妒而杀荷花(同房丫鬟名字)泄愤,他只觉得厌恶,又怎么会娶一个恶毒的女子为妻,拒了早已商议好的婚事,也从不管下人将这事传开。 “我告诉你为何,我家妹子曾见你家下人在李老爷屋中的油灯里或火盆里添了一味东西,她原本只以为是熏香一类,但也留了个心眼,后来她发现整个李家只有李老爷屋中的灯里加了那个,而半年后,你那荷花便开始在你屋中的灯里添加那奇怪的东西。” “我妹子不知那是什么,却知道你从那时起身体出现了不适,如何用药,收效都微乎其微,连郎中都诊不出那是中毒,苦于没有真凭实据,我妹子也只是让你小心荷花,但你却说她善妒,对她的话也呲之以鼻。后来,我妹子藏在小柜里将那荷花抓了正着,她竟起了杀心要杀人灭口,小六幼时和我学过些拳脚,那绣花枕头又岂是她对手?厮打间,那丫鬟撞上桌角,这才有了后面‘谢家小六妒杀李家公子通房丫鬟’一事。” “为了摆平小六这事,我也颇费了些功夫,等到事情解决我再去李家时,李老爷子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我恨你自大无情,本不想掺和你们家的内斗,小六却央我救你。那时两家已不容水火,我又如何救你?” “荷花死后,李二苦于短时间内除不了你们,又怕李老爷中毒之事让人揭发,我便投其所好,替他想了这个法子,李老爷的死既有了合理解释,又能快刀斩乱麻,将你们赶出李家,等李二掌了李家所有家业,握有了实权,即便你们回来也拿他无法。救你们最好的法子就是让你们离开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宅子,我就是要让你们在他眼里成了丧家之犬,自大是你们李家的通性,没了钱财你们早晚得饿死,李二对你们不会斩草除根,只是会乐得在一旁看你们苟延残喘!” 谢五的连珠炮直打得李横和李程天旋地转,李程更是一屁股坐在了床上,李横眼神空洞,嘴里还喃喃着“不可能……” “便猜到你们不信,李禄,你跟他们说。” 谢五身后一直不说话的那人抖了抖身子,将披风帽子悉数摘去,楼小拾捂着嘴巴,只见那人满脸满手都是红斑,他一张嘴,就瞧见嘴里牙齿少了七八个,看起来竟好似风中残烛:“大少爷,谢五爷讲的都是真的,给老爷油灯里放毒的就是小的我,我对不起老爷对不起李家……”说着就跪在地上,砰砰砰磕起头来。 李横身形一晃,险些栽倒,记忆如珠子被串了起来,李横想起了曾多次在放油灯的桌上见过点点可疑之物:“你说那毒是何样?” “其状如水,似水非水,洒落成珠,其色似银。” 第62章 走着瞧吧! 楼小拾吓了一跳,心说那莫非是水银?又暗叹李二果然心思歹毒,用水银杀人,在没有高科技仪器的古代,的确可以和一些老年病混淆。而且谁说下毒非得吃进嘴里,杀人无形,这几个字真真当之无愧。 “李禄!”李横怒目而视,那俩个字几乎是从牙齿缝里迸出来的。 “大少爷,是小的狼心狗肺,小的狼心狗肺……”李禄仍旧不停地磕着头。 “当初你为什么不去衙门告他,你当初为什么不说?”李程的声音破碎得几乎难成完整的句子。 “那时,我和你们兄弟可有心平气和谈话的机会?李禄是我半年前寻到的,当初无凭无据,单我一人红口白牙,官府又凭什么会信?” “那现在李禄是最好的认证,走,咱这就去衙门。” 李横伸手就要来抓地上的李禄,却叫谢五拦了下来:“李大少爷,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厌恶你吗?不单是因为我家小六的事,而是你身为李家长子长孙,想法却总是这么简单可笑!李禄,你告他,你是因何出的李家?” “二爷诬我偷了李家的银子,打了一顿就叫人给赶了出来。”只见李禄一把鼻涕一把泪,嗓子都喊得充血了。 谢五又道:“李禄被赶出李家,当时人尽皆知,你说,一个被赶出家门的少爷,一个被赶出家门的管家,他们二人说的话又有多少信服力?” 李横闻言,一拳捶上了墙面,如受伤的狮子,一下又一下,不多时,拳头带上了血迹,染红了墙面,嘴里发出呜呜的发泄声。李横曾想过二叔为夺家产而给他们赶出家门,却不知他竟歹毒至此。当初顶着大少爷的头衔,他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自以为是地以为他看到的就是真的,没想到他才是天下最大的傻瓜,明知杀父仇人是谁,却只能看着他逍遥快活。恶毒的心思不期然地闯进心中,李横急红了眼,想着不管不顾冲到李府,点一把火和对方同归于尽。 楼小拾看李横那样,只觉得心里起了一阵无明业火,又生出了恨铁不成钢的情绪。楼小拾两步来到李横跟前,抡圆了胳膊,只听“啪”的一声,给李横来了一个大嘴巴。 那巴掌让李禄忘记了磕头,让谢五脸上闪过痛快的神色,让李程要劝哥哥的手僵在了半空,让李横停了动作,连楼小拾自己都觉得手掌震得发麻。 “你还是男人吗,怎么这么窝囊?大道理我也懒得说了,只是你在这凿墙有什么用?” 李横低头看着楼小拾,后者瞪着眼睛呼呼呼喘着粗气,李横心中那刚刚冒出头还来不及发芽的恶毒跟着这一巴掌烟消云散。身边还有楼小拾这个认知让李横心中透亮了许多,刚刚好像要撕裂心脏的痛苦也不再那么难熬。李横一把搂住楼小拾,双臂紧紧箍着他,将头埋在他颈窝处:“小拾,小拾……”声声透着苦涩。 楼小拾被他捏得生疼,呲牙裂嘴看着谢五冲他挑眉。 李横用了一刻钟收敛了自己的情绪,他看向谢五,心中五味陈杂,谢五却依旧不想和李横过话,站起身竟是要走,李横叫住了他:“谢五……我想见一见薇娘。” 谢五回头看他:“出了那事之后,祖父就将小六送到了瑞安的表姑家了,这事还是日后再说吧,我劝你对小六还是断了念想吧,祖父是绝不会同意的!” 李横表情怪异:“我见她也只是想当面跟她赔罪,并无其他念想。” 谢五点头,说了一句那就好,然后他将视线移到了李程身上,李程看了他一眼便将头撇开了,谢五没再说什么,推门就出去了。地上的李禄又重重磕了个头,站起身来披好披风也跟着出去了。 李横站着门口唤了周我,楼小拾不知他要做什么,不安地叫了他一声,李横勉强挤出来个笑容,又捏捏他的手:“我以后不会再冲动了……”然后转头吩咐道:“周我,你去雇辆车,回村子将李乔和李舟接来……然后告诉三叔我这边没事,只是一场误会。还有,一定别让三叔跟来。” 周我点点头,接过散钱就出门了。楼小拾走到他跟前,问道:“可是要将这些事告诉李乔、李舟?” 李横回头瞧了瞧他:“你觉得不妥?” “也不是……只是……”只是如何,楼小拾没说出来。 李横看了看李程,接口道:“身为父亲的儿子,李家的子孙,他们也该知道这些。至于三叔,还是瞒着吧,不该再让他操心了,他若知道二……二叔做出来的事,非气出病来不可。” 下午,李乔、李舟就被接来了,周我说安抚三老爷还真费了不少口舌,若不是两个孩子跟着一旁可怜巴巴地看着,三老爷定会不管不顾跟着来县城。李舟一脸担心,一进门就直扑李横,问他有没有吃亏,李横不说话,直叫李舟急得哇哇叫。李乔满脸狐疑,看了看脸色可以用沉重二字来形容和大哥和三弟,他也猜出定是发生了什么,这会也不多言语。 不用李横吩咐,周我识趣地出了屋,替他们关好了门。李横沉吟了片刻就将上午之事一五一十道来,和一开始他们的反应一样,李舟红了眼眶啪嗒啪嗒掉着泪,咆哮着说要报仇,李乔脸色惨白,出口成章的嘴里此时吐出了恶毒的话语。 “大哥,难道咱们不做些什么吗?难道要让父亲死不瞑目,让李二那……那糟心之人如此猖狂吗?”李舟嗓子都哑了。 “舟舟,我问你,李家家业如何?” 李舟没明白大哥的意思,李乔却接口道:“李家家业遍布两浙,茶铺、酒业、食肆、渔场,年进账从不下万两白银。富商巨贾,淑浦县李家当属第一!” “而如今我们呢?” 李家兄弟不说话了,楼小拾却替他们道:“小茶肆一间,于淑浦县西巷口街尾小有名气,日进帐不过百文!” “卧薪尝胆的典故世人大都知道,而能做到的人却寥寥无几,我告诉你们事情原由是要让你们将杀父之仇牢记于心,却不想咱们以卵击石。” 话说开了,李舟的情绪还是有些激动,眼泪流个不停,眼睛肿的跟俩桃子似的。晚上也没吃饭,李乔、李程、李舟和周我就回村了。 话虽然说得漂亮,可李横心仍旧堵得厉害,根本吃不下去饭,却苦了青莲和江半还有楼小拾,李横挥挥手,让青莲去厨房准备晚饭吧,江半跟着一溜烟钻进了厨房。 李横站在茶肆中间,摸了摸被擦得干净的桌子、凳子:“小拾,我是不是很差劲?” “之前是很差劲。”楼小拾撇撇嘴,半天又补充了一句:“简直差劲到没边!” “之后不会了。” “那就走着瞧吧!” 第63章 孙家一家! 第二天,茶肆的早摊照常营业,不少常客闲搭问道昨天怎么没开门,楼小拾说了几句家中有事云云,便也含糊过去,待街上人多了,桌椅也就收了进去。上午巳时左右,是行脚商穿梭在街上正忙的时候,茶肆客人较少,李横在柜前打着算盘,青莲和江半擦着桌子,楼小拾在厨房不知又鼓弄什么了。 简单几笔小账,李横却反复算着,他怕停了动作会控制不住自己做些冲动的事来。那件事像个噩梦,被李家兄弟埋在了心底,不再开口主动提及,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忘记。心里好似有把火,直烧得他一开口就要吐出火来。 跨院里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下一刻,楼小拾挑帘进了前厅,只见他左手捧着个罐子,右手拿着一摞碗,江半和青莲看见赶忙上前接过,李横看了一眼,低头继续拨弄着算盘珠。 “楼爷,这是什么?”罐子没盖,江半睁一眼瞄一眼直往里看。 “这是我泡的柑子(皮)茶,败火的。”楼小拾说着,便将那摞碗一一摆在桌上,江半识相地端起了罐子,给四个碗里倒上。 说是茶,汤色却不若一般散茶发浅褐色,更不是上等茶的清绿,碗里是淡淡的橘黄,澄清见底,有一股柑子的清香。江半咂咂嘴,端起碗来,仰脖喝了一大口,然后小脸皱了起来:“楼爷,好苦!” “苦才败火呢!”边说边端起一碗,送到柜前,也不跟李横言语,单是将碗往他跟前一推。 李横端起碗,小心地避开桌上的账簿,一口饮尽了碗里的苦茶,嘴里细细品味那苦涩的后劲,眉头都皱成了川字,却让江半给他再倒一碗。 楼小拾也知李横难受,但他却不知怎么劝,正琢磨是不是该说些什么,背后一个九曲十八弯的“孙小毛”叫唤,吓得他差点摔了手里的碗。 “我苦命的儿啊~~~”楼小拾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见一老妇扑在了他身上。说是老妇,面向却生得嫩,决过不了四十,那个“儿”字带着颤音,楼小拾瞬间鸡皮疙瘩起到了脑顶。深吸口气,他见门口站着俩男一女还带着个孩子,这会已经自顾自地向这边走来,那孩子也不客气,像是主人般地吩咐青莲给他们倒茶,青莲手足无措,看了看楼小拾,见楼小拾无功夫给他眼神,便真的回身去取碗来。 楼小拾瞬间明了怎么回事,心中冷笑一声,茶肆里不多的人纷纷往这边递视线,交头接耳议论这些人所唱哪般?扑在楼小拾身上的那名老妇听了人声则更加卖力地哭喊,她身后的客人瞧不见她半天也嚎不出一滴泪来。 那老妇断断续续述说自己怎么怎么可怜,带上了全部家财准备去陈州做些小本买卖,谁曾想竟遇了骗子,鸡飞蛋打一场空,接着老妇又揪着那稍年轻的男子数落,说他如何如何识人不清,连累了全家。那男子看起来也就二十五六,个头不高不矮,身材不胖不瘦,看起来精精神神利利索索,只是双眼提溜一转,透着不少心思,俗话说眼为心之苗,倒破坏了那张准头端正的脸。楼小拾心中暗忖,此人和自己所占的这具“身体”有七八分相像,再加上那老妇唤他大毛,楼小拾就明了,对方定是“他”的哥哥。 老妇这时破涕为笑,揽着楼小拾的手连连点头:“大毛,你看你弟弟多有本事,都在淑浦县开了铺子。” 孙大毛在一旁连连点头,说自己没本事,嘴上也直夸弟弟。忽然,“啪”的一个清脆声响吓了众人一跳,原来是那孩子将手里的碗给打翻在地,也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见他皱着眉咧着嘴,脸上却毫无歉意,冲着青莲直嚷嚷:“这么苦这么苦!” 青莲满脸惊慌,立在一旁不知该作何反应,一直未开口的老汉这时开了口:“姑娘啊,这是你家主子的大侄子,小孩子不懂事,你还不快把地上的碎碴子扫了,一会再硌着人。” 李横在柜前皱起了眉,想说些什么,又看了看楼小拾,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青莲点头应是,蹲下身子捡着地上大块的碎片,楼小拾不着痕迹地拉开老妇的手,冲着青莲道:“青莲,甭管地上的,先去把桌上的茶碗都撤了,江半,你跟着她一块忙和去。” 青莲和江半如获大赦,抱起碗罐一溜烟就出去了。老妇和老汉顿时耷下了脸,低声喝了一句“小毛”,语气里已有了不快。 楼小拾敛下眼睑也不应声,心想若谢五没骗他,“他”原本应该是个傻子吧?谢五和“他”父母签的死契,听说有100两,这会他们却闭口不提了?且不说他是楼小拾不是孙小毛,就是看那些人的行为,他也不可能认下这个亲,再看看他们一个个穿帛带纱,他大哥面皮养得比他都细嫩,再看看那老妇,手上还戴着一镯子咧,感情他们倒想往他这占便宜来了? 再抬起头来,楼小拾没有刻意收起脸上的不快,用望陌生人的眼神望着他们,对于楼小拾来说他们也确实是陌生人:“几位客官,莫不是认错人啦?在下姓楼,并非你们口中说的孙小毛。” 孙家一行人倒抽了口气,那老汉吹胡子瞪眼,指着楼小拾:“反了反了,你这个孽子,连你爹娘都不认了吗?” 老妇嗷的一嗓子,坐在地上一阵呼天抢地,刚刚的那一段又重来了一遍,只是末了加了句“狠心的孽子竟不认爹娘咯!”,楼小拾都快忍不住跟着叫好了,心说旁边再配几个敲锣打鼓的,这都成一出戏了。 演戏谁不会啊?楼小拾满脸正气:“你们休要在我店里耍无赖,是不是有人看咱家茶肆有了起色,给你们钱财让你们来污我的名声?在下姓楼,这可是周围人都知道的,你们若非要说我是孙小毛,拿出证据来啊,否则青天白日,岂容你们含血喷人?” 老妇忘了哭,呃了一声,半天还是孙大毛支了一句:“二弟胸下有一粒芝麻大小的黑痣,是与不是?” 楼小拾依旧波澜不惊,心中有了主意:“署月炎天时,坦胸而出也是常事,指不定就叫人瞧见了。那我问你们,孙小毛可会识字?” “小毛你是……”老妇掩嘴想笑,大概是想说“你是个呆子”一类的吧,但中途却消了声,接着改口呛道:“咱家清寒贫苦,又哪里有钱送你去识字?” 楼小拾勾起嘴角,绕到柜前,李横自觉让开,楼小拾拿起毛笔,在纸上工工整整写了自己的名字,字迹并不漂亮,笔画却不生疏。孙老汉扯过那张纸,虽然他不识字,但茶肆里有识字的人,跟着在一旁小声议论,大抵是怀疑他们是来骗人的。 孙老汉“你你你”半天,也你不出个所以然,楼小拾却接道:“我再问你们,孙小毛可会算账?” 老妇这次学聪明了,点点头说了声“会”,即便对方真的不会,他们也可以说是他在狡辩打诳。 楼小拾也点头,问:“那我是会打算盘,还是会心算口诀?” 孙大毛眼睛一转,瞄到了柜上的算盘,道:“二弟自是会算盘。” 楼小拾却差点笑了出来,摇摇头:“我还真不会拨弄这算盘珠子。”然后,楼小拾便开始背起了九九乘法口诀,根本不用背完,那孙家人已经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这时,不少人都站出来替楼小拾说话,有的人更说要报官,孙家人即使笃定他是孙小毛也还是理亏,毕竟曾跟人家签过死契,闹到了官府,他们也讨不到好果子吃。 老汉往地上啐了一口,老妇扭头说我们走,孙小毛挑了小担儿,年轻妇人抱起孩子,那倒霉孩子临走还冽楼小拾一眼。楼小拾脸色一沉,他生平最讨厌没教养的孩子了,比没教养的大人还来气。 “慢着!”堵在外面看热闹的人自动让出条道,而楼小拾清洌的声音让已走到门口的几人停了步子:“喝了我一碗柑子茶,碎了我一盏敞口碗,客官,您还没结账了吧?” 那声“客官”咬得极重,老妇闻言浑身都抖了,扭头瞪着楼小拾,直往他身上扔眼刀。话一说出口,楼小拾反倒觉得自己小肚鸡肠了,又何必跟他们斗气,放轻了嗓子咳了咳:“算了,这钱我也不跟你们要了,只求你们日后别再来我茶肆撒泼就好。” 孙家一行人骂骂咧咧就走了,门口早已围了不少人看着闹,这会都聚在一起指指点点。 青莲和江半这才从帘后露了头,他俩以为那些人真是来铺子里耍无赖的,见赶走了他们,这会欢欢喜喜收拾地上的残局。 李横走到楼小拾跟前,犹豫半天道:“你的父母……” 楼小拾却打断他:“他们不是我父母,我也不是孙小毛,我是楼小拾,你信或不信?” “我自然信你……”李横点点头,然后又道:“却不知你竟还会心算口诀。” 第64章 商讨合作? 孙家的那场闹剧被当做茶余饭后的笑料也只是传了一天,然后就被其他流言取代。楼小拾打了个喷嚏,心说又被哪家念叨上了,这一抬头,就见三叔从屋外跨了进来,两个孩子跟在旁边。 “三叔!”楼小拾满脸惊喜,立马迎了出去,李横也放下账簿,从柜后绕了出去。 三叔绷着脸,斥道:“李横,小拾,你们为什么不跟我说?” 李横的心咯噔一下,心说难道弟弟们还是没瞒住三叔?拳头搭在身侧,低着头,嘴巴开开阖阖,不知该说些什么。 楼小拾也懵了一下,但打量三叔的表情,心里又有了怀疑,他搁背后捅了捅李横,然后开口道:“三叔,您在说什么,咱们什么没跟您说?” 三叔敛下眼睑,道:“舟舟他们都告诉我了,说李横你与那谢五……” 三叔后面的话没说,楼小拾和李横心中却豁然开朗,楼小拾拉过三叔的手:“舟舟都说啦?真是的,李横嫌丢脸,还嘱咐他们别说,自个去找谢五的麻烦,反倒被人撵了出来……” 三叔仔细打量楼小拾,看他脸上表情并无异样,又见李横撇着头,一副发窘的模样。原本他听说李横和谢五动手,舟舟又哭肿着眼睛回来,还在猜想李横是不是被伤着了,今个见他身上无伤无彩,虽心中还有疑虑,但也松了口气,嘴上只道:“李横,你也真是的!” “爹爹,小拾叔叔!” “小拾叔叔,李横叔叔!” 三叔一路上沉着脸,两个小的被气氛感染也一直不敢说话,这会见三叔公终于露出了浅笑,这才跟着松了口气,扑到李横和楼小拾身边。 楼小拾抱起唐小,李横竟然也弯腰抱起了李夏,后者有些受宠若惊,紧紧搂着自己爹爹的脖颈,埋在他怀里撒娇。 青莲和江半将茶碗饼子放在桌上,跟三叔福了个礼,然后就继续忙客人去了。 “三叔,你们怎么来的?” “今个村里有人来城里添物件,我们便搭着他车来的,等他买完东西就往这来寻我们。” 楼小拾点点头,然后拍了拍脑门:“上次还说要买布做新衣呢,这眼看天都凉了,正好今个咱上街买了,您就给捎回去吧。” “好!”三叔点点头。 楼小拾回屋去取钱,一会功夫就又出来了,见三叔坐在桌边喝茶,问道:“三叔一起去嘛?” 三叔摆摆手:“你们去吧,我在铺子里歇会,顺便看看你们的小生意如何!” 楼小拾点点头,悄悄冲李横打了个眼色,让他可别被三叔再诈得把什么都吐露了出来。楼小拾一手牵着一个孩子,道:“小拾叔叔带你们买东西去!” 两个孩子欢呼一声,拽着楼小拾就往屋外走。 一会是李夏拽着楼小拾要往人群里钻,一会是唐娃子拉他要到杂耍艺人跟前凑热闹,直累得楼小拾筋疲力尽,恨不得给他俩一人脖上拴根绳子。 不过两个孩子也懂事,楼小拾一说再看热闹正经事就做不了了,俩人也便乖乖听话,跟着楼小拾去了布店。 看着架上各色各样的布匹,直给俩个小的缭花了眼,不一会就围在一起小声讨论,这个说蓝底白花的好看,那个又指着滚金边的大红布叫唤。素色的麻布样式少,楼小拾挑了几匹,又要了些絮里子的棉花。扛着几匹布在肩上,这对现在的楼小拾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 回去时给两个孩子买了包糖,一人嘴里塞一块,直到回茶肆,俩人腮帮子还都是鼓鼓的。 茶肆门口停了辆牛车,楼小拾猜那村民应是到了,进了门果然瞧见一面熟的人占了门口桌子的一角,面前还有碗柑子茶,他见了楼小拾后还主动帮忙接过布匹,问了几句茶肆生意如何,又说最近要变天,让他们多穿点。 楼小拾本想留他们在多呆会,至少吃个午饭,三叔和那村民摆手都说不用了,早走早回村,回去之后还有活呢。楼小拾也不勉强,送他们出了屋,跟三叔说若有什么事让进城的村民来捎个话,三叔直摆手,让他们赶紧进屋顾客人去吧。 晚上,李横和楼小拾躺在床上,李横翻了个身,问道:“你白天如何看出三叔是在诈咱?” 楼小拾打了个哈欠:“舟舟肿着一双眼睛回去,三叔自然不信“一切安好”的说辞,我倒不信他们几个瞒不住,倒是别忘了三叔生了一颗玲珑心思,他也知开口直接问,肯定问不出个所以然。你没仔细瞧见,三叔当时的表情只是生气唬人,脸上却无伤痛神色,他若知道了一切又怎会如此?三叔一上来的那话可是万能句子,我便猜他在诈咱,你可要记好了那句话,兴许以后就能用上呢。” “你倒真瞧得仔细!”李横撇了撇嘴。 “坏了!”楼小拾坐了起来。 “怎么了?” “我怕三叔回去再诈他们一遍……只希望你那几个弟弟里有机灵点了,可别像你一样。” “……” 过了几天,三叔和李家兄弟那边也没有任何动静,看来不是三叔没再诈他们,就是被他们给糊弄过去了。 这天傍晚,茶肆里已没了客人,青莲和江半收拾着碗碟,楼小拾坐在桌前盘算早上的吃食,天气渐凉,水果也渐少,物以稀为贵的理,水果的价钱自然就跟着上去,楼小拾想若再卖那些带馅的饼子,肯定就赚不到钱,过些日子就换了吧。正在他琢磨换些什么的时候,不倦茶肆里来了一位稀客。 “李大爷,楼爷!”赵二款款走来,冲屋内俩人推手作揖。 李横脸上的表情虽然还有些生硬,却也起身迎了出来,还了一礼:“赵二爷。” 赵二愣了一下,然后客套了几句,说了些茶肆生意不错云云。 楼小拾牙齿直酸,见他还要继续打太极,赶忙插了句嘴:“不知赵二爷这次前来所为何事?” “不知赵某可有与俩位当家坐下来谈谈的荣幸?” 李横道了一句疏忽,就引他入座:“舍下寒酸,倒委屈赵二爷了。青莲,奉茶!” 赵二又赞了几句环境清幽之类的这才开始了正题:“赵某想跟二位合作,想讨学了如意饼的手艺。” 李横闻言沉了脸,忍了半天没忍住,还是呛了一句:“赵二爷可知‘厚颜’二字怎写?” 赵二低低笑了几声,转头去看楼小拾,李横脸上挂不住了,正想一口回绝,桌下的脚却被楼小拾踢了一下,这才将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 楼小拾笑了笑:“赵二爷到真是开门见山,这种要求都提的出来啊!” “李大爷、楼爷也是聪明之人,这些对你我都有好处的事赵某为何不提出来?当然,赵某自不会白白学去了这手艺……” 楼小拾打断了他的话:“赵二爷,要不这样吧,您容我俩想一想,明个晚上给您答复。” 赵二爷也不再多说,点了点头,推手告辞。 见赵二走了,李横才沉着脸道:“你不会真想将咱家饼子的手艺卖给他吧?” “不是想,是我已经决定了……”楼小拾也不看他表情,转过身冲后面喊道:“江半……” 江半闻声撩帘进来,楼小拾吩咐道:“你现在去街上买些莲子和糖。” “啊?”江半摸摸头:“可现在,莲子卖的不便宜啊……” 楼小拾点点头:“没事,你去买上一二斤,这个钱明天咱就能赚回来了!” 第65章 互惠互利! 李横忍着没说话,等江半出了门才开口:“小拾,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楼小拾哼了一句“果然不是省油的灯”然后转过身拉着李横坐下:“你觉得赵二是在跟咱讨学饼子的做法?” “难道不是吗?”李横反问。 “我却觉得他是在威胁……” 李横沉了脸,问道:“此话怎讲?” “他事先问咱一遍,这就叫商讨?如果咱不同意呢?”楼小拾看李横,见他还一副糊涂的样子,又道:“我换个说法问你,咱家饼子的手艺工序可算复杂?” 李横想了想,道:“不算复杂,城北香满斋的桂花糕……” 楼小拾打断了他:“馅料手艺并不复杂,有心人多吃过几遍就能琢磨研究出来,赵二为何要事先跟咱打声招呼,也不过是为了要个名正言顺,即便咱真不同意教他,却也并不等于人家琢磨不出来……” “那个小人!”李横咬牙切齿。 “倒不如卖个好价钱!” “上次也是,这次也是,难道咱真要一直忍气吞声吗?”李横重重拍了下桌子。 楼小拾心说,在这没有专利的时代,即便不是他赵二,其他有心人想偷学了还不是或早或晚的事?那赵二还知走个形式,其他人哪管你这套,直接起锅跟咱做一样的饼子,你又奈何的了?楼小拾叹了口气,道:“暂时还是忍忍吧,等日后茶肆生意做大就好了。” 这时江半提着篮子回来了,跟楼小拾报了下莲子价钱,说寻了整个淑浦县才找到一家这时节还有卖莲子的。楼小拾点点头,让他先送到厨房。 李横收回视线,皱眉道:“你让江半买莲子做什么?” 楼小拾苦笑摇头:“你还记得赵二跟咱讨学饼子手艺时,是如何说的吗?” 李横想了想:“赵某想跟二位合作,想讨学了如意饼的手艺。”一字不差。 见他还不明白,楼小拾不由得脸上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赵二只说讨学如意饼的手艺,那含金饼呢?雪香饼呢?红妆饼呢?他就不学了?” 李横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眉毛更加揪在了一起,楼小拾接着道:“馅料的工艺大同小异,他学了如意饼不就等于学了其他饼子的做法吗?他倒也会省钱,想花一个钱学了咱家所有饼子,我便给他做样不好猜的,让他将每一个饼子的学费都乖乖付了!” 李横咧咧嘴,也说不出听了楼小拾的话后是高兴多一些还是更加的不痛快,他道:“为何你不一开始就用莲子做馅料?” “莲子价高,做馅料需要用的油和糖也多,咱这小铺子还不太适合,原本我打算留着日后当招牌点心的,没想到这会就得用上了。” 李横敛下眼睑不说话,油灯在他脸上折射出一条阴影,楼小拾看他的表情看不真切,却也猜到他心里不痛快,刚想宽慰几句,江半和青莲端着饭菜就进来了。 四个人坐在一起吃饭,李横不怎么说话,青莲和江半也低头吃饭一言不发,楼小拾给李横夹了些菜又找了些话题,这才活跃了饭桌上的气氛。 “青莲江半,明个早起些!” 俩人应声,收拾了碗筷就各自回屋睡下了。 楼小拾躺在床上,屋里极黑,月光透过窗纸打在了床边,累了一天又早已习惯早睡早起的作息,楼小拾没一会就迷糊了,阖着眼睑放匀了呼吸,对外界却多少还有些感知。迷蒙之间,楼小拾只觉得唇上贴了一团温热,轻轻摩动,让那股温热由嘴边直达脑顶,舒服得忍不住勾起嘴角弯了眼。 转天一早天还没亮,楼小拾他们四人就全都起来忙和了。李横去豆腐铺子取豆腐,青莲在厨房里做着饼,江半跟着打下手,楼小拾则盯着跨院里的炉子,旺火上的锅里是去心去皮的莲蓉,待莲子蒸软,便搁在板子上用刀子拍成泥,接着再用纱布挤成细蓉。锅中放油,油热后加糖,等糖烧成糖浆时就将莲蓉下锅,不停翻炒,直到变成黄色,就可起锅将烧好的莲蓉盛在碗里了。 准备好莲蓉馅料,青莲就开始包莲蓉饼子了,她也知这馅贵,做起来更格外用心,每一个都捏成了可爱的圆团,包好的莲蓉饼都刷上层猪油,便可以搁锅里烙了。 等早饭都准备好,茶肆外面也开始上人了,新做好的莲蓉饼摆在了显眼的位置,楼小拾定的价钱不低,一般百姓也只是多看两眼,而一些钱不缺的主顾则止不住好奇,虽比其他的饼子要价高,但也知这不倦茶肆不会胡乱要价,价高自然有价高的理不是吗?间或有一两个人要了一个莲蓉饼子,吃后无不开口称赞,香甜细腻,竟吃不出是用什么东西做的馅。 “江半!”楼小拾被客人夸得笑眯了眼,都快哼起了歌,他唤来江半:“你去包个饼子给‘十里香’送去,就说让赵二爷尝尝鲜,其他的你就不用跟他多说了。” “小的省的。”说着就绕到厨房去了。 约莫半个时辰,江半提着空篮子就回来了,楼小拾问了几句,江半道:“我按楼爷吩咐,跟赵二爷说这是咱家俩位当家让送来的饼子,赵二爷起先是不解,当着我面吃了饼子,然后赞不绝口,问了我饼的名字,我告他是‘同心饼’,大爷取的名,其他的,他倒也没再多问,只说今晚他定会如约前来的。” 楼小拾点点头,便让江半往前面忙去了。莲蓉饼子一会就卖光了,有的人没吃着,光听着旁边人如何如何的赞了,直根楼小拾嚷嚷让他再做一些。楼小拾道了一通抱歉,说着馅料如何如何复杂,材料也不好寻,最近怕是做不了了云云,没吃着的人直说下次要多做一些,吸引了一些没来过不倦茶肆吃早饭的人都凑过来问是怎么一回事。 晚上,青莲刚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赵二就进了门,比昨天早了许多,楼小拾和李横迎了出来,见他手里还提了一包礼物,说是早上的回礼,便交给青莲拿下去了。江半收拾好一张桌子,引几位入座。 赵二开门见山:“不知两位当家考虑的如何了?” 李横不疾不徐,轻轻抿了口茶,楼小拾笑道:“考虑好了,赵二爷的建议也不错,对咱双方都有好处,我俩商量也都同意。” 赵二听了后也没有表现出过多的高兴:“不知这好处……” 楼小拾愣了一下,忽又转念,赵二说的“好处”是指学饼子的手艺该给他们的好处吧,他面上还一直维持着笑:“这一种饼子的手艺钱是十贯!” 赵二皱眉,呃了一声,又道:“这价钱有些……” “高么?”楼小拾接口。 “不算低。” “要不赵二爷也回去考虑考虑,这十贯贵或不贵?” 赵二呷了口茶,却没动,道:“楼爷、李大爷,咱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赵某对早上送来的同心饼也极为感兴趣,二十贯,讨学了如意饼和同心饼的手艺,两位觉得如何?”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楼小拾低声重复了一遍,然后放下茶杯勾起了嘴角:“赵二爷,不知您对咱家的含金饼、雪香饼、红妆饼有何想法,是不喜欢吗?见您提也不提,那几种饼子哪里不对口您也告知一二,咱们也好改下。” 赵二呃了一声,终归没说出什么门道来,楼小拾又道:“咱家这几种馅料手艺也都是由简入难的,前面的那些饼子没学会,又哪里学得会同心饼?” 楼小拾以为他还要费些口舌,没想到赵二也哈哈笑了起来:“楼爷真是生得一颗七窍玲珑的心思啊……”说完,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李横,又道:“楼爷特意给我送去同心饼,不也是想长期合作嘛,两位当家的这些条件赵某都应了,五十贯钱,五种饼子,赵某都讨学了!” 楼小拾笑了,李横这时举起茶杯敬了赵二,双方又说了些互赞的话,赵二道从明个起就派楼里的厨子茶肆跟着学手艺,然后就起身告辞了。 第66章 小额本钱! 五种饼子分五天教给了“十里香”的厨子,共得了5两银子,楼小拾乐呵呵地翻来覆去掂量,李横见了银子却不见高兴,反倒心里更加堵的慌。 晚上吃完饭,俩人在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李横脱了外衣,靠在床上,道:“那钱你惦着怎么用?” 楼小拾拧干了盆中的布巾擦把脸,笑道:“原本一直想买头牛的,可以耕地也能拉车,总搭别人的车都不好意思了,只是耕牛太贵,若买了牛,咱手里的钱就紧了。你呢,你可有什么好建议?” 李横坐直了身子,脸上表情认真,道:“隔壁的彩扎铺子生意一直不是很好,这几天我听老板念叨着说想把铺子盘出去,如果咱家茶肆以后打算做大,那势必要扩大门面。左边的胭脂店是老字号,人家生意好的很,就怕日后等咱想扩大地了,倒找不着好地方了,我寻思着不如先把隔壁盘下来。” 楼小拾眼睛一亮,转过身,递给他拧好的布巾:“真的?我倒是没听说,他家要真不惦着干了,咱给盘过来也好极,盘过来后也不单卖汤茶点心,卖些荤素凉热,烧黄二酒,开个食肆可好?” 李横接过布巾擦了擦脸和手,声音里也带上些轻快:“好,我明天就去隔壁详细问问。” “要不我去吧?我怕谈不拢你再跟人呛起来。” 被对方小瞧,李横皱起了眉。楼小拾见他表情就知自己的话可能伤了他自尊,撇撇嘴正不知该说些什么的时候,李横叹气道:“我去吧,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 楼小拾也不再跟他争,点了点头准备接过他递回来的布巾。李横的手心碰着了楼小拾的手指,只觉后者皮肤上带着凉气,竟好似刚从冷水里捞出的一样,不由得又皱起了眉,拉着坐在床边,攥着还带着温的布巾给他擦了擦手,:“手怎的这么凉?” 楼小拾虽不觉得凉,但被布巾一裹还是极为舒服,忍不住来回蹭了蹭,李横又道:“这的屋子不比村里母亲特意盖的土坯房,平时也没有火塘取暖,天渐凉了,明个让江半去街上买些炭来吧。 楼小拾点点头,又叹道:“这又多了一笔挑费。” 李横也不说话,只是又将被子盖在了他腿上,楼小拾又笑,道:“先别盖,等我把布巾放回去的。” 李横扯过布巾甩手一扔,耳听啪的一声,布巾砸进了盆里,溅起不小的水花,有些得意的冲楼小拾挑挑眉,李横道:“赶紧吹灯上来吧,被里的这点热气都快散没了。” 楼小拾看着他表情呵呵直乐,甩了鞋子爬上床,倾着身子就吹熄里床旁的油灯。 转天早上,忙完了茶肆里最忙的时候,楼小拾跟着收拾桌子,李横则去隔壁谈盘铺子的事了。 这都过了半个时辰了,仍不见李横回来,楼小拾捧着茶杯忍着没跑过去瞧瞧,省的李横又不乐意。楼小拾将耳朵贴在墙上,想待会若真吵吵起来,他也好听见动静及时过去。也不知是他太集中精神了还是怎么的,李横都回了茶肆快走到了柜前,楼小拾这才发现,赶紧直起身子,讪讪一笑:“回来了?” 李横看他手忙脚乱忍不住想笑,心情好的勾起嘴角,点点头,却闭口不提谈得怎样。 青莲送过来一杯茶,楼小拾端起茶杯递给李横,伸着脖子忙问:“谈得如何?” 李横呷茶,直急的楼小拾在旁边一个劲的问“怎么样”,这才不疾不徐地放下杯子,道:“谈妥了,我说咱开食肆,不要他铺子里剩的家具物件,最后订的38贯钱。” “好好好!”楼小拾咧嘴直笑。 李横看着他笑也跟着开心,又道:“那掌柜说先容他几日处理铺子里的东西。” 楼小拾点点头:“容他几日倒无妨,就是赶快跟他订了契,免得他变卦。” “我自然晓得,约的他明天去衙门办手续,到时你去吧。” 今个一天几人都是极为高兴,楼小拾算了算,月初了,快到张大叔进城买药的日子了,等他下次来,就请他将这消息带回去,李家其他几个兄弟定也会跟着高兴。 楼小拾这正念叨着张大叔呢,一抬头竟见他从屋外走了进来,还在想这月怎么来的这么早,就又瞧见他身后还跟着个女子。 “张大叔?”楼小拾迎了出去,引着他们挑了一处靠里的位置,张大叔坐在凳上,他身后的女子却站着不动,拘谨地攥着衣服一角。 “小拾兄弟,这是咱村东头的云娘。云娘,这是那村北的小拾兄弟。”从青莲口中得知张大叔来了,李横挑帘进屋,就听见张大叔在给双方引荐,当下沉了脸色走到了桌边。 张大叔看见李横,这又给他俩介绍一番。楼小拾和李横一起打量云娘,对方说不上丑也称不上俊,面皮不算细嫩,脸上还有些爆皮,红肿的眼睛也看不出是单是双,像是来之前刚刚哭过,那女子的身段倒是纤细修长,青色布鞋里裹着一双大脚,一看就是农家的女子。女子被瞅得发窘,头压得更低,衣角都扯得皱巴巴的,俩人收回视线,楼小拾不明所以问道:“张大叔,您这是要?” “云娘原本上有一年迈母亲,下有一双幼弟,上个月那刘氏走了,只剩下他们姐弟三人,这几年云娘为给她娘看病,欠了刘氏一娘家亲戚不少的钱,这刘氏一走,那人就急着催债,云娘是卖了那两亩地才还上。可没了地只能坐吃山空,底下的弟弟又小,云娘惦着来城里自卖于一大户人家,我哪能看她往火坑里跳?这才领过来,问你们这收不收人。” 云娘心里发酸,跟着抽抽嗒嗒,在一旁听着的青莲似乎也想起了自己的身世,不由得红了眼眶。云娘抬了抬头,道:“云娘不求有铜钱可拿,只求我姐弟三人能糊口,不至于饿死。” 楼小拾眼睛一转也没说话,而是转头看李横:“你觉得呢?” 李横又盯了会云娘,其他人也不出声,似乎就等着李横的一句话,云娘更是将心提到了嗓子眼。楼小拾小声嘀咕了一句“还没看完啊”,李横抿了下嘴唇,这才开口道:“咱旁边要开了食肆,还真是缺些人手,见她之前一个人撑起家里生计,手下的活应该利索,不如收了她。” “我也是这么想的,她那俩个弟弟就送到咱家吧,三叔他们定不会让他俩饿着的,云娘你可愿意?”后半句却是跟对面的云娘说的。 云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眼泪大颗大颗落在了地上,嘴里不停滴念着:“云娘愿意云娘愿意!” 张大叔也跟着舒了口气,又问食肆是怎么回事,楼小拾说他们准备将隔壁也盘下来,再开间食肆,张大叔见他们这么快竟又赚出一间铺子的钱,直赞他们会做生意。楼小拾托张大叔将这信捎回去,张大叔道那是自然。 晚上,青莲和云娘挤在一张床上倒不算拥挤。全家只有青莲一个女子,她一直觉得身边也没个说话的人,这会家中又多了个云娘,青莲像多了个姐姐似的拉着她直说话,两个女子说到伤心处免不了泪眼婆娑,青莲在一旁安慰,云娘攥着青莲的手哼唱了首小曲。 楼小拾从茅厕出来,路过俩女子屋前,正好听见里面传来婉转悲凄的曲调,他裤子都来不及提好就跑回了屋:“李横李横,收了云娘兴许真有大用处了!” 第67章 编写段子! 转天,楼小拾和隔壁铺子的掌柜就到衙门办理手续去了,云娘很快地融入了茶肆的生活,一早就和青莲在厨房忙和,江半轻松了不少,不用总来回来去的跑,只在前面顾着客人就好。 也就辰时刚过,楼小拾和彩扎铺子掌柜就一同回来了,那掌柜又跟楼小拾道了几句再容他几日,后者点了点头直说无妨。 置过三次地,楼小拾虽没像第一次那样捏着地契手都抖了,却仍觉得那薄薄一张纸揣在怀里贴着胸口热乎乎的。 回屋将地契放在柜子的最底层,李横好笑地看着楼小拾勾着嘴角怎么样也压不下去。 楼小拾回头,这才看见李横正倚着门口,他回身走过去,越过对方身子冲外面喊道:“江半,你在外面盯好了。” “好咧!”由前面传来江半的应声。 楼小拾给李横拉到桌前按在凳上,又支起了窗户找来了纸笔,屋里顿时亮敞了起来,李横用下巴怒了努桌上的纸,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楼小拾搬了个小凳坐他旁边,半倾着身子,一边研墨一边说:“我昨个不是说打算让云娘唱些曲子吗,趁现在茶肆里不忙,咱俩来编些段子。” 李横不解,便问了出来:“不是唱些传统的曲子?这么麻烦,还要自个编?” 楼小拾嗔笑道:“人人都知道的曲子如何吸引客人?再者她也不是专业的,唱的自然没有……嗯,你们这管这门唱戏的地叫什么?” 李横没多在意这句“你们这”,他当楼小拾是哪个小山村里出来的,没见过世面,顿了顿,道:“勾栏,里面有舞杂剧的,唱诸宫调的,演傀儡戏的,还有一些其他的伎艺。” 楼小拾满眼向往:“倒还真丰富,等有钱了咱也去看看!” 李横没接话,楼小拾又道:“咱这也没人懂音律……” 李横插一句:“李乔好这个,三叔应该也懂。” 楼小拾愣了一下,听完话后又连连笑道:“这个稍后再说,你先听我把话讲完,我想编几个新鲜的段子,让云娘连说带唱。其实这想法盘算老久了,只是一直没有适合的人,你肯定是拉不下那脸,我见了人看我就直想笑,江半也不用说,青莲那丫头腼腆,有人看着她她肯定说都说不出来,我是听了云娘的声音清脆悦耳,举止也不扭捏,这才决定了下来。” 李横挑挑眉,那意思大概是问我可以说话了吗,楼小拾笑着点点头,李横道:“你这个跟诸宫调差不多啊,都是唱白相间,只是诸宫调有乐器伴奏,宫调也有长有短有快有慢。” 楼小拾赶忙摆手,道“咱可不要乐器伴奏,哪里还有钱买乐器,编的段子也以说为主,间或依依呀呀的唱一句,云娘也没学过,咱就得靠段子内容吸引人。” 李横皱眉,以前读过的书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却编不出什么新鲜出彩的,有些为难地道:“我倒真编不出段子来,要不咱还是……” 楼小拾哈哈笑了几声,然后拍拍胸脯:“我想内容,你来给编成顺口的段子。” 李横每次看他那副胸有成竹的小样就想乐,点了点头道:“你若能说出内容,我就能给编成段子。” 楼小拾之前其实早就想过了,最一开始想的当然是四大名着,但说来惭愧,四大名着除了每个假期都反复重播的《西游记》,其他三个楼小拾还真没看全过,倒是知道内容,但若要他细细讲来,就有些难了。楼小拾又想了一些电视剧,发现都太长,最后他决定先由童话故事开始,既篇幅短小精练又有海誓山盟情和爱,对了大多数人的胃口。 楼小拾给李横分别讲了《白雪公主》、《灰姑娘》和《美人鱼》,李横听得聚精会神,听完后直赞故事优美曲折。楼小拾没想到李横最先编写的是《美人鱼》,按他的话来讲这个更像是志怪小说,又凄凄美美的留个让人惋惜的结局,定会吸引不少人。 李横想了想便开始执笔撰写,下笔成章行云流水,楼小拾只讲了五分钟的故事,李横写了满满四页还未见停笔。楼小拾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汁,李横以前虽纨绔自大,却也满腹诗书肚子里有些墨水,句子文笔流畅内容层次清晰,情节辗转曲折,楼小拾若不是早知道了结局,真生生急的人想知道故事的后续。愣是把一个外国的童话变成了古色古香的志怪爱情小说。 楼小拾看了眼外头,时当正午,日悬中天,扭头道:“你先慢慢写,我去前面看看,顺便给你端杯水来。” 李横头也不抬,只是点点头。 茶肆开始上人,多了云娘,即使少了楼小拾和李横也不见忙不过来,江半交给楼小拾十来枚铜钱,又将上午卖茶的情况简单说了几句,楼小拾点点头,嘱咐他们好好盯着,有事往后面喊他俩去,就端着碗茶水回屋了。 下午茶肆人多,却也井然有序,楼小拾往前面溜了两趟,其他时候就呆在屋里看李横编段子,偶尔俩人商讨几句用词,或者又添了些情节,直给一短篇故事编成了中篇,那内容怕是可以说上三四天了。 直到屋里暗了,青莲送油灯进来,俩人才发现日已西斜,李横将油灯往纸前凑了凑,正要提笔却让楼小拾一把夺了过来,不解的抬头,就见对方笑意正浓,道:“别写了,都一下午了,歇会吧,先给云娘说说,这些也够她练上几天的了,剩下的明天再想,再写!” 李横勾起嘴角,坐了多半天没动地,脖子都疼了,却不觉得累,捏了捏额头两边点点头,道了声好。 楼小拾放下笔,整理好纸,拉着李横起身:“你光捏额头不行,来,到院里活动活动,我教你眼保健操和广播体操。”就给李横拉了出去。 李横和楼小拾在院里做着奇怪的动作,青莲和云娘笑着越了过去,到厨房去准备晚饭,江半多看了几眼,然后才想起自己手里还端着盆子,赶忙回铺子擦了桌子关好门,就又到院里看新鲜来了。 吃饭的时候,楼小拾跟云娘说想让她在茶肆里唱曲子说段子,起先她还有些为难,说自己不太会那些传统的曲艺,楼小拾道故事是咱自个编的,又粗略讲了一遍,对面的三人都忘了扒饭。楼小拾只讲到李横编写的地方,那三人直央求大爷快快编完,停在这里简直太磨人。云娘也满心欢喜,说自己一定好好的练习,不糟蹋了这个凄美的故事。 云娘不识字,晚上楼小拾给她将前面编好的念了两遍,喜欢这个故事记得自然就快,云娘用自己的话讲了一遍,一些文邹邹的词语换成了白话,倒也更显贴切真实。云娘回屋后又对着青莲练习,青莲也喜欢听故事,再加上他讲得比楼小拾好多了,最后俩个女子又围在一起猜着故事结局。 吹熄了灯,李横躺在床上也给楼小拾讲着那故事后半段的情节安排,起先楼小拾还听着起劲,不时的提些意见,后来就慢慢不说话,发出了均匀的呼吸,李横停了嘴,翻了个身子替他往上拢了拢被子。 第68章 食肆开业! 李横用了一天半完成了故事剩下的部分,当楼小拾将结局讲给众人听后,青莲和云娘都红了眼眶,不一会就偷偷拭着泪楼小拾想自己果然没看错人,只三四天的功夫,云娘就将故事讲得有模有样,声音时而低沉时而高亢,表情时而欢喜时而悲伤,再配合一双挥袖翘指的素手,引着人不由自主的就进入了美人鱼的故事,时常讲哭了青莲,接着俩个人就一起哀叹连连,末了,云娘道那女子一句命苦。 紧接着,隔壁也腾出了屋子,过来和楼小拾他们道别,然后驾着马车举家搬走了。隔壁的房型和这边的一样,同样一间方正的店铺连着跨院,跨院带着两间卧房,一间柴房,一间厨房,东边角落里是一方茅厕,院西边有一口井。 楼小拾又赶忙张罗食肆的桌椅板凳,锅碗瓢盆,还请人将两个店铺打通,正式合成了一大间门面。客人们一看就明白主家这是要扩大生意,闲搭时都说了些道喜的好话。 来改墙的手艺人都认真尽责,也不用楼小拾时时刻刻盯着,他却闲不下来,拉着李横商讨日后食肆的菜色,还要长吁短叹这以后究竟让谁掌勺好。 “咱都坐在一起研究研究菜色。”白天要忙和铺子和添置食肆的应用物件,也只有晚上吃完饭,众人才能一起围坐在桌前。旁边摆着火盆,桌上放着油灯,倒也不算太黑,光亮也够李横提笔记录的。 青莲皱皱鼻子,想了想道:“奴婢以前在家也大都吃些稀饭馍馍就些自家腌的酱菜,偶尔炒锅野菜,哪里讲得出什么道道啊。” 楼小拾无奈地点点头,原本他还想一人贡献出一道家里的特色菜,这好歹就能对付出五六种,楼小拾到想的出来许多菜,只是大都他只记得味,却根本不会做。 “我曾随友去过开封,那里冬季奇寒,若遇大雪则盈一二尺,那的人常食一道叫‘拨霞供’的菜。”李横开口,语气里大都是惆怅。 其他人却被他的话勾起了好奇,尤其在座的都是哪都没去过的土包子,楼小拾前生就生活在北方,来到这里两年愣是没见过一场雪,多少有些怀念那白茫茫,问道:“什么是拨霞供?” “新鲜兔肉切薄片,置高座风炉里涮烫,然后佐以椒酱,肉嫩料浓,汤鲜驱寒,十分美味。”说的其他人差点流口水。 楼小拾眼睛一亮,心想这不就是涮火锅吗,这道菜做起来也简单,没有兔肉可以用猪肉鸡肉代替啊,还可以涮些菜,做成真正的“火锅”。还有那兔子,不是说繁殖极快吗,他家若逮来几只饲养,以后自给自足岂不又一条生财的道?楼小拾笑眯了眼,道:“这个菜好,咱就来这个菜。” 李横皱眉:“咱这边卖兔肉的不好找吧?” 楼小拾闻言呵呵笑出了声:“没有更好……” “更好?”李横不解,做菜没材料怎么会更好? “这个以后再说,没有兔肉咱可以涮别的啊,猪肉、鸡肉,再涮些蔬菜,蘑菇、土豆、豆腐一类的,什么不能涮着吃啊。” 李横想了想,也觉得这主意不错,便在纸上记下了,其他直咂嘴。 李横又想了几道菜,大都是材料简单,或煮或蒸他猜得出做法的,如用酒淋的黄金鸡、萝卜和白面调的玉糁羹、直接用火煨烤的芋艿丹,鲫鱼做的煮酒菜。还有一些,李横能说出味道和用料,具体如何做只能楼小拾和青莲一起猜测实践了。楼小拾也说了一些跟土豆有关的菜,做法也都不难,一来二去倒凑出了十来道菜了。 天也晚了,楼小拾盯纸上的字都觉得眼睛发酸发涩,他招呼众人都回屋睡觉去吧,明天再继续。 转天,再转天也都是那样,就在众人忙得团团转的时候,三叔像能掐会算的神仙,将周我遣了过来。对着屋里几人愕然的表情,周我咧嘴一笑:“三老爷让小的过来跟着帮帮忙。” 楼小拾也决定日后让周我留在食肆掌勺,这几天他们试做研究定出来的菜单,删了几样又添了几样,到真给其他人解了馋。一开始众人还担心粗枝大叶的周我进不了厨房掌不了勺,可事实正好相反,周我劲大,端起锅来也轻松,做菜的速度快于青莲,连味道都不相上下。 忙了七八天,备了几种酒,置了不少鱼肉蔬菜和香料,楼小拾有先见之明地又添了好一点的茶,碗筷整齐的码在厨房,写有菜名的牌子也挂在了墙上,桌椅干净,屋内敞亮,一起准备妥当,“不倦食肆”的新旗帜迎风招展,和茶肆的那面一左一右遥相呼应。 云娘也正式在铺子里说唱,选在中午人最多的时候开始。起先也只有在屋里歇脚的行脚商或是正好来他家买饼子的听上个一段半段,后来被故事吸引,买饼子的人又要了一碗茶干脆坐下来不走了,还需要上街叫卖的行脚商则不舍地挑起担子,跟相熟人约明天讲给他听,这才出了铺子。 云娘清脆洪亮的嗓音从铺子里传出来,路过的人免不了要好奇,抱着观望的态度站门口瞧了瞧,结果又不少人被吸引,与其站在外面挨冻,不如要上一碗茶,美滋滋地坐在屋里听,才花一文钱,只是炉子上做的茶叶蛋忒香,又眼巴巴瞧着人家大啖香喷喷的饼子,实在禁不住诱惑的便招手要了一个。 云娘所处的位置正好是食肆和茶肆的中间,茶肆坐满了人,自然有人坐进了食肆,后来干脆有人要上一壶茶或一碟小菜,边吃边听。得,又是一连串的效应,周我在厨房里开始忙了起来。 一声“预知后续如何,请听下回分解”闹的铺子里乱了起来,有的嚷嚷着让她唱下去,有的则问下回哪日哪时讲,楼小拾连忙出来圆场,说这故事还是细水长流的好,客人见天也黑了便就不再闹了,有人继续坐在食肆里吃着饭,有人付了钱就出去了。 等晚上李横和楼小拾一算账,今个一天,茶肆和食肆两边共赚了一百八十来文,对于食肆第一天开业已经算不错的了。 第69章 回村探望! 自打云娘在铺子里说书,两边的生意是越来越好,尤其一到中午,人们就早早的进来占座,淑浦县可不乏整日无所事事的公子少爷们,或是约上几个酒肉朋友,或是带着红粉知己,占一张桌子,要碟饼子来壶茶,一呆就是一下午。那些公子哥们大都认识李横,开始还嫌尴尬不愿意去,后来见对方也没什么激烈反应,就跟从来没认识过他们似的,索性也真就当没认识过,该看戏看戏,该喝茶喝茶。 《美人鱼》说了俩天,然后又说了李横改编的《白雪公主》、《画皮》、《哈姆雷特》,反正什么风格都有吧,到迎合了不同喜好的客人。 “几位客官,火锅来喽!”江半一声吆喝,将风炉端上了桌,后面的青莲围着风炉摆上八样荤素,每人再上一碗楼小拾自制的椒酱,别提多诱人食指大动了。 火锅这道“菜”起先人们嫌贵,都没人愿意点,但终究还是有富裕的少爷想一探究竟,吃过一次就吃上了瘾,鲜嫩的薄肉片,各种蔬菜,再拌上味浓的椒酱,连汤都味美鲜香。尤其是冬天几个人围在一起,风炉里的汤咕咚咕咚冒着热气,即便是吃一下午,送到嘴里的肉片还都是烫口的,再喝上一口温酒,整个身子都热乎了,怎么就这么美,怎么就这么香。很快,火锅便成了不倦食肆的招牌菜。 赵二似乎真有心结交李横和楼小拾,没事时就来茶肆里听上一段书,和两位当家闲搭几句,楼小拾每每都亲自招待,偶尔还送一碟小吃,毕竟多个朋友比多个敌人要好,他也不怕赵二再偷学,毕竟“不倦”二字在淑浦县也小有名气了,堂堂十里香若是学了不倦食肆,那可是会被人笑话的,双方也都心知肚明。 这日晚上,楼小拾站在门口要跨不跨,紧了紧身上的包袱刚要说话,就被李横给堵了回来:“行了,你放心的走吧,旁小三在外面等半天了。” 楼小拾瞪眼,道:“上次回去还没住一宿,你就惹了事,我能放心吗?” 李横闻言皱眉:“要不打发旁小三走吧,你别回去了。” 楼小拾哼了一声道:“你说的到轻巧,地里好几亩土豆,周我江半都在铺子里,我在不去跟着忙和忙活,三叔他们几个哪弄得过来?” 李横眉头皱得更紧,顿了顿道:“你就放心的去吧……早去早回。” 青莲也在一旁跟着劝:“楼爷您放心吧,铺子里有我们几个了。” 楼小拾点点头,转头叮嘱周我道:“我不在时李横若再犯牛脾气,你可得拦着他。” 周我支支吾吾也没回话,楼小拾又问了一遍“知道吗”,他才硬着头皮点点头。 “行了行了,你走吧,天黑了不好赶路,三叔他们也不知道你今天回去,别等你到了他们都睡下了。” 楼小拾又嘱咐了几句,这才出屋上了车,旁小三打趣道:“楼爷,您这是回桃源村,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要出远门呢!” 楼小拾干笑几声,然后话题就扯到别地儿去了。约莫亥时刚过,旁小三就给楼小拾送到了桃源村,山间一片漆黑,也只有个别几家还点着油灯,显得特别醒目。 轻轻敲开了门,李乔他们显然没料到门口的是楼小拾,一开始三叔还以为他们在淑浦县出了什么事,拉着楼小拾手问东问西,楼小拾直说是回来跟着忙地里活的,三叔舒了口气笑道不用,说他顾着铺子就好。 俩个小的疯玩了一天,今个睡的早也睡得沉,楼小拾回来也没给他们吵醒,三叔压低声音问道:“李横如何,其他人都好吧,铺子里的生意呢?新开的食肆怎么样?” 三叔连珠炮地问了一堆才发现自己太心急了,楼小拾到家还没来得及喝口水,赶紧招呼李舟去倒水,又发现楼小拾双手冰凉,站起身去火塘生了火。 李舟给楼小拾递了水,然后和俩个哥哥坐在一边听着。 楼小拾想起自己刚住校那会,第一个周末回家,自己的母亲也是这样忙前忙后问东问西,心里发酸,蹲下身挨着三叔跟着一起在火边忙和,“都好都好,现在两个铺子每天能赚三百来文,刨去我们几人的吃穿用度,也能存下约莫二百文。” “好好好。”三叔笑眯了眼直说好:“铺子里忙,你们几个也不容易,地里我们几个弄就好。” 楼小拾在火塘边烤了会,这才觉得暖和上来,道:“周我也到铺子里帮忙来了,光您和他们几个哪忙得过来啊!还有快过年了,铺子又离不开人,我和李横商量今年大家都在县城里过。” 三叔听说在县城过年到没表现出过多的喜好,只道他俩孝顺又勤劳。顿了顿,然后皱起了眉:“可家里的鸡和猪怎么办?要不你们在县城过年吧,我留在村子里。” 没等楼小拾说话,李乔立马抢道:“那哪成?一家人哪有不在一起过年的?” 三叔眼神黯了黯没说话,李乔这才发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之前三叔不都是一个人过年吗!李乔正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楼小拾拉着三叔的手坐在凳上,道:“我俩都想好了,过年几天让牛大哥帮忙照看几天,许他几只鸡一些蛋。” 三叔想了想,点点头:“那我明天问问人家愿意不愿意。” 李舟打了个哈欠,眼都睁不开了,坐在凳上直点头。三叔怪自己光顾着说话了,就让大家都回屋睡吧,又拿了被褥,道:“也为了省柴,周我走后那边的屋子就一直空着,咱们大家挤一挤还暖和。” “好。”这就跟三叔进了大屋。 转天,李夏和唐娃子从小屋里一出来,就看见在火塘边喝粥的楼小拾,不敢置信地揉揉眼睛,大叫了一声小拾叔叔,一齐扑了上去。俩人都长个了,差点给楼小拾扑到。李夏和唐娃子围着他团团转,直问能待多久,楼小拾说要给他们接到城里过年,俩人欢呼一声,唧唧喳喳说个不停。云娘的俩个弟弟以前就总跑来玩,跟楼小拾到不陌生,同样围着他团团转。 村民们在地里见着楼小拾都热情地凑过来搭话,问在县城过得如何,生意怎样,直夸他会做生意。霍老大扛着锄头,乐呵呵道:“俺们不少人跟着学种土豆,小拾兄弟你还不放心吗,俺们能见李三叔他们几个忙不过来不管么。” 三叔在一旁跟着点头,说村民们平时总来帮忙,楼小拾一一道谢,然后问道:“村里人谁会打猎啊?” 牛大哥凑过来拍拍胸脯:“小拾兄弟想吃野味了?” 楼小拾摇摇头:“不是吃,是养,我想逮几只野兔来养。” 牛大哥皱眉:“还要活捉啊,那就得挖陷阱了,要不我给你试试?” 楼小拾连说好,他又借机跟牛大哥说过年请他帮忙的事,后者说帮忙行,鸡和蛋不要,推让了半天,直到楼小拾说鸡和蛋是给孩子吃的,牛大哥这才嘿嘿咧嘴不再客气。 忙和了几天,地里的土豆收了一半。这天,几人正围着火塘吃饭,熟悉的驴车由远及近停在了他家门口,楼小拾的心咯噔一声,撂下碗就冲了出去,仍旧是江半从车里跳了出来。 楼小拾直嘬牙,江半深吸口气道:“楼爷,铺子里出了些事不过几位爷放心这事跟大爷无关是云娘有人想跟咱买下云娘。” 第70章 人怕出名! 屋中觥筹交错,起坐而喧哗,重宾欢,空气里是香腻的脂粉味,莺莺燕燕,娇声连连。 “谢二爷,您在江南一呆就好几个月,俏红是念啊盼啊,直想得奴家心口都疼。您这么久不回来,莫不是叫江南的狐狸精勾去了魂。”含怨带嗔的声音直酥到了人骨头里。 “是吗,爷可得给俏红好好揉揉。”说着,手就伸进了怀中女子的小衣里,又道:“爷在江南光顾着查账了,哪有功夫叫狐狸精勾啊。” 旁边的另一个人闻言却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赛紫兄,莫不是诳咱们窝在淑浦县对外面不闻不问?谢家二爷为云雨楼花魁一掷千金,这事早借着香风由江那边吹过来了。” 谢二爷闻言啐了一口,抱怨道:“也不知是哪个倒霉催的多的嘴,我刚到家就叫老爷子念了一通,直念得我头疼。” “我不依我不依,爷是真忘了俏红,俏红罚爷好好陪陪奴家。”腰肢乱颤,翘臀总是似有若无地擦过某一处。 “小蹄子,爷定会好好陪你。”说到陪字还有意的加重了音,直引得其他人哄堂大笑,和怀中人又调笑了几句,谢二爷又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淑浦县可有好玩的事发生?” “你是想问谁家楼里又来了新姑娘吧?”笑骂之中,酒过一巡。 笑过之后,一人从怀中女子的胸脯里抬起了头:“要说趣事还真有一桩……” 其他人也不知他说的是哪般,便问:“?李爷说说看。” “西巷口街尾新开家食肆,里面有个说书的女子,虽姿色平平,身段却销魂的紧,再加上有一把清脆的嗓子……”后面的话没说完,只是猥琐地嘿嘿笑了几声。 其他人眼珠一转,却也没点破,道了几句那女子说书着实有趣,倒也算得上是一朵清新的野花,说者有意听者有心,谢二爷这就在心里记下了。 书中暗表,这才有了之后的事。 …… 人怕出名猪怕壮,楼小拾心想这连半个月都没到,云娘就叫人惦记上了。 “几位爷别急,不是火急火燎的事,就是有位爷想纳云娘为妾,云娘在咱家帮衬,却无契约为凭,所以大爷才让小的接您回去商量商量。”不晓得是不是来之前李横教好了江半说辞,一通话下来,倒也安抚了众人。 李横定是以另一个当家不在为由正拖延着那位爷,楼小拾想了想,也就不急了,反倒有条不紊地吩咐:“江半,你和李程给屋里那几筐土豆扛上车。李乔,你逮些肉鸡装笼子里,再给我拿些蛋,都是食肆要用的。” 全家都像没事人似的忙和,等搬完了东西,楼小拾道:“三叔,我们先走了,后面的也帮不上忙了,云娘那俩弟弟我也带过去,等这地里的活忙完了,您就带着他们来城里吧,牛大哥那边我都说好,装筐鸡蛋再送俩鸡。” “晓得,你赶紧回去看看吧。”三叔想再嘱咐楼小拾几句,但又想他办事有板有眼,也没多说,只提醒了一句:“张大哥给云娘送过去的,你还是跟他打声招呼吧。” 楼小拾点点头:“好,走时我会顺道跟他说一声。” 将云娘的两个弟弟抱上车,旁小三驾着驴车往村口驶,路过村长家时楼小拾让他停车,进屋跟张大叔说了个大概,他其实也不是多清楚,张大叔叹了口气,也跟他们一同回淑浦县,云娘有何打算,他也得闹个明白。 楼小拾他们于中午之前回了铺子,青莲和云娘双双迎了出来,云娘见着自己的弟弟,抱着他们落了泪,张大叔在后面一直未说话。 “回来了!”李横放下纸笔,从柜后绕了出来。 楼小拾点点头,吩咐江半道:“你先将车上的东西都卸进厨房,青莲你在外面盯好了,云娘,你带着俩个孩子进屋,张大叔,咱后面说去。” 旁小三也跟着搬筐子,楼小拾念他憨厚,多结了他几文钱:“麻烦旁小哥跟着忙和了。青莲,待会给小哥倒碗水。” “楼爷您客气了!”旁小三笑呵呵地揣好钱,和江半一起将东西往里搬。 最后进屋的楼小拾关上了门,李横和张大叔坐在凳上,云娘站着一旁,一左一右地牵着弟弟,这会见了楼小拾到觉得有些尴尬。 楼小拾这才有功夫细细打量云娘,只十来天没见,云娘整个人的感觉都变了,小脸鼓了透着红润,身上也长了些肉,虽然一直低着头,背脊却挺着直直,头上梳着当下流行的祥云髻,耳朵上还挂着一对小玉耳坠,身上有股淡淡香粉味。瞧她身上添的物件,猜是那位爷送的,楼小拾心里有了谱,看张大叔皱着眉摇了摇头,想必也明白。 “云娘,咱也不绕弯弯,你开门见山的跟咱们说,你是怎么想的?”既然都不开口,还是由楼小拾起头问的话。 “我我……”云娘“我”个半天也说不出什么,看见李横的冷脸后忍不住低下头,小声道:“我不知道。” 楼小拾转头问李横:“那位爷是什么样的人?” 李横哼了一下,其实这声倒不是冲着云娘,但后者却不知,缩了缩脖子头压得更低,李横道:“是谢二。” 楼小拾咦了一声,挑眉问道:“可是那个谢家的老二,谢五的哥哥?” 李横点点头,楼小拾低头沉吟,怎么又跟他们家扯上了关系,莫非是谢家人使得坏,还因谢小六那事? 李横猜出了楼小拾的疑惑,道:“谢二那人虽好吃懒做风流成性,却因是嫡子而在谢家颇有地位。谢五为庶子,得了谢老太爷的宠,两房一直不太对盘,薇娘那事虽然丢的是谢家的脸,但谢二也只会因瞧着了那房的笑话而暗自偷笑。” 李横的意思就是不会跟之前的事有关,谢二那人贪玩,云娘虽长相一般,但因会说书,定然讨喜。 楼小拾转头试探地问云娘:“云娘,你与我家并无契约,我也不能束着你,你若不愿意去谢家,咱们当下签了契,那位爷再来,我也好回绝他,可好?” 云娘不说话,楼小拾等了会,转头冲张大叔耸耸肩。都这会了,张大叔哪会还看不出她的意思,语重心长地说:“云娘,你若过去可是当妾!” 云娘自然还是跟张大叔相熟,见张大叔说话了,自个也敢答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张大叔,大爷,楼爷,云娘就是想过上好日子,之前挨饿挨久了,也挨怕了。” 李横见这种人见得多了,之前觉得没什么,甚至他也曾做过类似的事,可这会轮到自己身上了,却怎么瞧她怎么觉得不痛快。瞪了几眼跪在地上的云娘,最终李横也只是别过头,将难听的话咽了回去。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云娘,你自个愿意就好。”楼小拾也没过多的喜怒,看了眼见姐姐哽咽而吓哭的俩个小的,问道:“那你的弟弟怎么办?” 云娘也不是真傻,自知不能给俩个弟弟带进谢家,跪在地上蹭到楼小拾跟前,重重磕了三头,哭着道:“楼爷我求求您收留我弟弟吧,我求求您。” 李横哼了一声就甩手出屋,房门砰的一声合上。张大叔这次也不好意思再替云娘来求楼小拾,坐在一旁也不说话。人之常情嘛,楼小拾到也没多气,点点头算是应下了。 俩个小的也听出来姐姐这是要走,拽着姐姐的衣摆直哭,三人抱成一团,云娘抽噎着说:“等姐姐有钱了,给你们买新衣买甜糖……” 转天,楼小拾就见着了谢二,双方拱了拱手,相由心生一点也不假,等谢二一转身,他就忍不住撇嘴皱眉直跟李横挤咕眼,多少有些替云娘的未来担心。 谢二怕他们后悔,当下要和云娘订契约,按完手印付了她二十两银子。云娘取了十两交与楼小拾,这些日子也学了些文邹邹的词,说话有退有进,大抵是谢他这些日子以来的培养照顾,这钱也当是他俩个弟弟日后吃穿用度的钱,楼小拾也没推让就接下了。 铺子少了云娘说书,生意清闲了不少,但还是不乏有专门来吃火锅的,却都抱怨谢二那厮光顾着自己,又问俩个当家以后还会不会有说书,楼小拾点点头道了句“自然”,其他人叫好,说都等着了。 第71章 又一年啊! 一进腊月,街上骤现繁荣,小贩们拿出自己腌的腊肉,果子铺将莲子、大枣摆在了最前,米店也将各种米粮码列在柜上,各色各样摆在一起,煞是好看,都是在为腊八做准备。都说“腊月水土贵三分”,一点也不假,从食的粮米肉菜,到穿的布帛纱锻,再到用的脂粉首饰,都要比平常贵上几文甚至十几文,即便如此,各家的生意也比平日好许多。 三叔他们也赶到了县城,又是麻烦的牛大哥,楼小拾下定决心,过完年说什么也要买头能拉车的牲口,车上还带着楼小拾走后收的土豆,留了一下好的薯种和自家吃的,剩下的都拉来了,还有肉鸡也逮了几只。 三叔似乎早料到云娘会走,没有表示过多的惊讶,只简单问了几句,然后摸了摸俩个娃子的头叹口气,云娘的弟弟并不理解纳妾的意思,只当姐姐出了趟门,还心心念念的想着她带甜糖回来,俩个娃子也只是在姐姐走的那天大哭了一场,等李夏和唐娃子来了,四个孩子在门口玩耍,学着县城里流行的游戏,哪里还有烦恼。 李乔他们来了后,可给铺子帮了不少忙,楼小拾也有时间上街采买年货,几个孩子眨巴着眼睛充满期待的看着他,禁不住磨便同意带着他们,落下了谁都不好,可一次带着四个孩子又怕被人潮冲散,最后还是三叔挥挥手,夺过了算盘合上了账簿,让李横也放松放松,顺便陪陪自己的儿子。 去年手里的钱紧,腊八粥也只是用白米、红豆、绿豆对付的,今年不一样了,钱稍微富余了些,腊八也能好好过了,进了米铺挑米粮,栗米、红豆、花生、小米、菱角,每样都要了一些,又买了大枣和腊肉。 街上的行人实在是多,好像家家户户都放下了手里的活,涌到了街上。几个孩子不安分,总是被周围形形色色的小贩吸引,楼小拾没心力再采买了,索性就当着带他们逛街,悠悠哉哉,遇见有意思的热闹也凑过去看一会。杂耍艺人身上顶了十来个碗,还稳稳当当在木桩上金鸡独立,引来不少人叫好起哄,几个孩子个矮,入眼的只有前面人的腿脚,急得他们见缝就要往里扎,李横和楼小拾只能轮流地给他们举到脖上,看见表演的孩子小脸兴奋的通红,拍着手大笑,看不见的则着急的在底下嘟着小嘴,紧紧扯着大人的衣摆。 回到店铺后楼小拾一屁股就坐在了凳上,李横也浑身狼狈,衣服被蹭脏了,鞋面上也都是别人的脚印,刚刚可被人踩了好几脚,青莲笑着给俩人端来了水。那几个孩子还兴奋的乱跑,一点也不嫌累,跑到三叔跟前跟他讲刚刚看到的杂耍,你一句我一句争着说,唧唧喳喳直逗得三叔发笑。 腊八那天,青莲早早就熬好了腊八粥,有放大红枣的甜口,也有放腊肉的咸口。桌面上,由三叔说了一些场面话,四个孩子乖巧地应声,可眼睛却不错神地盯着冒着香味又点缀得漂亮的腊八粥,三叔咳了一声说大家都吃吧,稀里哗啦,舀起一大勺就往嘴里塞,烫了嘴还眯着眼笑。粥甜,非常的甜。 早早喝完粥,收拾了碗筷,孩子们在院里玩,大人们就又往前面顾铺子去了。年货的采买最后还是交给了青莲和江半,因为东西都贵,他们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就只买了些够过年那几天吃的菜肉果子。 不知不觉间,街上多了卖纸画、幡胜、烧纸的,腊二十后,胶牙糖成了各个糕点铺的主打。 腊月二三那天,街上可热闹了,鞭炮声不绝于耳,说话都得用喊得才听得见。等到傍晚时,外面这才安静,家家户户都回去祭灶了。有道是“男不拜月,女不祭灶”,青莲在屋回避,灶台上摆着祭品,杯中盛酒,盘中摆肉,两旁还有糕点果子。以三叔为首,在灶台前念念有词,大抵是让灶王爷说些好话,然后将胶牙糖黏在纸画里灶王爷的嘴上,请他上天说些好话。黏完了糖便将纸画揭下来和扎的草马一起烧了,嘴里念叨着好话,恭送灶王爷骑马升天。 接下来几天天天都有说法,这转眼就到了三十,和去年一样,换上新衣贴红纸,幡胜挂在门口,窗上贴了红纸,厨房里忙和着丰盛的饭菜,掌灯时全家围坐在一起吃年夜饭。 过了十五,三叔他们就要回村子了,说总麻烦牛大给看着鸡和猪也过忒意不去。楼小拾没忘了年前下的决心,将之前云娘给的十两银子都拿了出来,转过头对三叔道:“我之前就想买头牲口了,总麻烦别人也不好,尤其往城里运粮食时,家家的东西都不少,得麻烦人家多跑好几趟。” 三叔点点头,指着钱问道:“你们做买卖也得留些钱,别都花了。” “我晓得,这是云娘给的十两银子,李横那还收着这几个月铺子赚的钱,我就是一直犹豫咱是买头驴子还是买头牛?” 李横挑帘进屋,他恰巧听见了楼小拾的话,插嘴道:“驴子便宜,耕牛太贵,但牛能耕地,今年春耕咱几个肯定不能过去跟着忙和了,买头牛也让三叔他们省些力。” 三叔忙道:“不用不用,咱们几个腿脚也都利索,人少了慢慢耕,还是买驴子吧,方便你们日后回村子里来运米粮、土豆、鸡和蛋就行。” 楼小拾笑了笑,道:“我倒是和李横想到了一块儿,牛又能拉车又能耕地,比驴子好许多。” 楼小拾和李横去街上溜了一圈,最后花6两银子买了头小公牛,套上车装上在城里买的东西,几人搭着车边这就回村了。 日子还照样的过,生活又回归了平静。楼小拾正犹豫是日后再买一个人来专门教他说书,还是干脆自己亲自上场,李横闻言道:“你是当家的,怎能自己上场?这几个月咱也攒了些钱,不如找官媒买个人来,也别要女子了,省的又叫人惦记上,咱就买个机灵点的男童,从小养起来也贴心。” “可是又得花钱,买个人也不便宜,什么当家不当家,不就是个称呼吗,还能真当甩手掌柜,吗都不干啊?” 李横皱眉,仍旧不同意,这时茶肆里客人的说话声引起了俩人的注意。 “听说了吗?阴平又闹灾了!”一个粗布汉子灌了一大口茶,咂咂嘴。 “听说了听说了,你说这俩年怎这么多的天灾呢?”另一个人摇了摇头叹口气。 “我悄悄跟你说啊,我家二姥爷以前在淑浦县号称活神仙,他跟我说¥%@#*……” 楼小拾勾起嘴角,李横挑挑眉,问道:“不知你和我是不是又想到了一块儿?” 楼小拾学他模样挑挑眉:“你说呢?” 李横也笑,道:“我觉得八九不离十!” “嗯!” 第72章 搭车上路! 吃过晚饭,李横和楼小拾回屋,青莲跟着进来掌灯,周我从灶膛扒了炭火盛到火盆里,又用火铲层层压实,忙完了这些,李横微微颔首,俩人这就撤下了。 屋里有了暖和气,楼小拾拉着凳子坐到火盆边,手搁边上取暖,他看了看李横道:“听了有地受灾,你我不悲反倒心里打着盘算,你说咱俩是不是有点忒不厚道了?” 李横脸带异样,瞅了他一眼道:“你想太多了,咱又不是去坑蒙拐骗。” 楼小拾了一声,搓了搓手,问:“那咱俩何时动身去阴平?我琢磨着要尽快。” 李横眉梢微微一跳,挨他跟前坐下:“阴平天寒,一路又颠簸,我没打算让你也去,我自己……或是再带上李程去就行。” 楼小拾侧过身子,闻言忙说:“那可不行……” 没等楼小拾说完,李横抢道:“是不放心我吗?” 楼小拾想也没想:“是啊。”说完才瞧见对方沉了脸,暗自撇嘴,心说这话又刺激到他了? 屋中沉寂,俩人谁都不说话,楼小拾到不觉尴尬,兀自烤着火,半晌听李横一声喟叹,楼小拾闻声转过头瞧他,就对上一双认真的眸子,一字一顿道:“你该信我的!” 语气中没有想象中的怒意,反倒带着三分怨,楼小拾的心跟着一揪,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愣了下神又赶忙咳了一声,道:“我不是不信你,就是……就是不放心,不放心跟不信不一样……”这都快说上绕口令了。 李横没再说什么,盯了他半晌,道:“你还要顾着铺子,你也跟去了,那茶肆食肆谁管?” 楼小拾见话题绕了回来,没有再朝着诡异的方向发展,吁口气的同时笑道:“这个我早想好了,给三叔和李乔接来,让他俩顾着铺子,三叔言行举止谨慎内敛,打理起铺子来定比咱俩还要好。” 李横还想说话,楼小拾又抢道:“你要说地里的事也无碍,我不知道阴平在哪,路程要多久,但一来一回至多半月有余吧?这才出正月,春耕绝对赶趟。如果半个月都赶不回来,那干脆就别去了。如何,你还有什么顾虑?” 李横哼了一声,脸上倒不是生气:“话都叫你说了,还让我说什么?” 楼小拾咧嘴一笑,伸胳膊勾来铁铲将炭火压了压,俩人这就铺床睡觉去了。 转天一早,楼小拾叫来江半,差他去村子里请三叔和李乔来帮着顾几日铺子。 三叔是一见不着楼小拾和李横就想,可他俩或是江半他们真的回来了又担心铺子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正念叨着呢,就见熟悉的驴车停在了门口,江半从车上下来。三叔上前,才听江半道明来意,就打断他的话,问:“他俩可是遇了什么事?” 江半唯恐三老爷担心,忙说:“三老爷莫急,楼爷和大爷是要出门,这才请您和二爷帮着顾几日铺子。” “他俩出门做什么?”三叔喃喃几句,然后就喊上李乔跟着回屋简单收拾。 江半腿脚不利索,在后面跟了几步没跟上,嘴里还一直喊着:“不忙不忙,三老爷您慢点,小心脚下。” 三叔跟众人说了大概,又嘱咐了李程和李舟几句,他实在不放心只他俩看家,尤其还有四个一刻也不得闲的小的,其实李舟也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三叔想了想道:“我给李夏和唐娃子带铺子里去吧,你俩看好大宝小宝(云娘弟弟)。” 三叔怕李程和李舟照看不来四个孩子,说带着李夏和唐娃子去县城也并不是偏谁倚谁。青莲他们跟云娘处过一段日子,对她离开铺子卖身于富贵人家的行为比别人更加不能释怀,甚至带着埋怨,虽然明知两个小的何其无辜,但过年那几天,青莲他们三人总是忍不住对云娘的两个弟弟有意疏远,三叔因这才决定给他俩留在村子里。 大宝小宝低着头,站着一旁不说话。虽然不曾被说过难听的话,但从大人们只字片语间也有些明白自己可能是被姐姐抛下了,现在是寄人篱下。 李程蹲下摸了摸俩个孩子的头,他原先也怨过云娘,怨她忘恩负义,甚至迁怒于俩个小的,可看着明明没错却含着泪拼命道歉的大宝小宝,听着半夜俩人捂着被子偷哭,李程觉得自己简直无理取闹。李程揽着两个孩子抬头看三叔,道:“您在那顾着铺子也不轻松,四个孩子都留下来吧,我和舟舟照看的来。” 三叔多少有些长辈的心态,对于李夏这根李家的独苗,他是时时刻刻都想拴在身边亲自看着,三叔摇了摇头:“没事,我还是给他俩带城里去吧。” 李程还想说些什么,正好看见李夏和唐娃子跟他拼命挤咕眼,嘴角忍不住勾起,却还要虎着脸,冲着他俩道:“你俩去县城可要乖乖听话,否则我让江半提前给你俩送回来!” 李夏和唐娃子小鸡啄米式连连点头,然后跑到大宝小宝跟前:“等我俩从城里回来,给你们带甜饼,带糖葫芦!” “嗯!”大宝小宝看了眼李程,见他没有变脸,这才咧着嘴角笑着点头。 只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几人就搭上了驴车赶回淑浦县。到了铺子,三叔细细问了二人因何出远门,楼小拾讲了原因,三叔虽赞同,却仍不放心让他俩出门,左右嘀咕:“要不然你俩还是别去了,阴平县到不远,只是途经摩天岭那处险地,总听说那里不太安生。” 楼小拾不知三叔说的不太安生究竟指的什么,莫不是摩天岭那里有拦路抢劫的恶人?甩了甩手,道:“三叔你看我们一个个穿的寒酸样,又坐着小驴车,就是抢劫的也不可能惦记着我们……” 三叔忙截住他的话:“呸呸呸,你这孩子,怎么不念叨点吉利话。” 楼小拾学着三叔动作也呸了口水,后者这才满意,又招来了旁小三道:“这位小哥,一路上我家俩孩子就麻烦你了。” 旁小三颔首低眉连连点头:“您放心吧,咱也跑过几次阴平,不碍事的。说来也怪,这二位爷就好往闹灾的地方跑。” 楼小拾闻言又咧咧嘴。 三叔想了想又道:“那你们现在赶紧出发,夜里就能到青川县,那是入蜀的咽喉,商贸重地,周围有厢军驻守,方圆百里无贼子,你们行驶晚点到无妨。只是明天一定早早出发,白天过了摩天岭,天黑前定要赶到唐家河。” 旁小三恭维道:“一看这位就是走南闯北的爷,小的每次也是走这条道,唐家河附近有一唐家村,晚上能在那落脚。过了唐家河,再有半天的路就能到阴平了。” 三叔点头,试探半天满意这人对路的熟悉,又转过头来嘱咐二人:“你俩也带些防身之物,别带整银,揣些碎钱,塞在不同的地方。路上冷,多穿些衣服,挑些破旧的,干粮准备好了吗?米和炭都带一些,火盆也捎上。” “晓得晓得,青莲早将干粮准备好了,糙米装了一小袋,炭也装上了,三叔您就别操心了,至多半个月,我俩就能回来了。” “好好,遇事当心点。”几人给李横和楼小拾送出了门口,三叔又跟旁小三道了一通“有劳费心照顾”。 楼小拾和李横窝在小车厢里,天冷的关系俩人挤在一起,楼小拾找了一舒服的姿势,道:“这次就咱俩了啊!” 第73章 接二连三! 出了淑浦县,旁小三赶着驴车一路向北,李横和楼小拾在车厢里说着话,聊了聊那两间铺子,说了说四个孩子。可是一直说话就会口干,口干就得喝水,总喝水的结果就是多次停车找地方小解,以至于后来俩人都不说话了,靠在一起昏昏欲睡。冬日的阳光顺着车厢缝隙泻了进来,耳边是小鸟叽叽喳喳的叫声,万物带着复苏的气息,不一会倒也真的睡着了,直到外面天色渐暗,温度骤然下降,李横打了一激灵睁开眼,跟着推醒了楼小拾。 “嗯?”楼小拾缩着脖子紧了紧衣服,牙齿咯咯打颤,李横见状从包袱里抻出一件棉袄披在他身上,楼小拾刚醒还有些迷糊,本能地往热源李横身上挨,哑着声音问:“到了?” “还没,晚上降温了,你也醒醒罢,一会该冻着了。”李横顺势搂住他,帮他搓了搓后背和手臂。 楼小拾趴在李横怀里半天才彻底醒盹,抬起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受他传染,李横也忍不住掩嘴哈了一声,顿了顿,目光扫着楼小拾还皱在一起的脸,问道:“饿了吗?” 楼小拾摇摇头:“一下午光睡觉了,也没活动的,现在一点都不饿。”楼小拾觉得此刻俩人姿势暧昧,扬了扬脖子想起来,可他才动地方,外面的冷空气就钻缝往他刚捂热乎的地方灌,咬了咬牙,又乖乖缩了回去。 李横察觉到他的动作,嘴角要笑不笑,捡起刚刚滑落的衣服,又给俩人披上。 一路上倒也相安无事,终于在酉时刚过赶到了青川县。一进城,楼小拾就被两边的市井坊巷吸引,开门营业,沿街叫卖,竟和日间无异,高楼挂的花灯,商铺前的篝灯,直眯了人的眼,这边的杂剧台子下围了一群人,那边演傀儡戏的,还有各种特色小吃、野味装载在担子或车辆上,好一派热闹喧嚣。 李横稍微没注意,就发现身边的人不见了,心里咯噔一下,所幸楼小拾没跑远,李横四下扫了一圈就找着了正看耍猴斗鸡,跟着叫好的楼小拾。虎着脸给人拽了回来,捏在手里一刻也不敢松手,唯恐他走丢了,楼小拾撇撇嘴,倒也没计较。 “两位爷,阴平咱去的次数不多,但青川县小的可常来。”旁小三热心地给俩人介绍,说哪家的汤羹好吃,哪家小摊的价黑,哪家铺子的伙计人好,哪家店里的老板娘嘴甜。 旁小三说着说着就给二人带到了一家邸店,小二迎了过来,让人将驴子牵到后院,挂上了招牌笑脸,未等他问,旁小三就道:“咱们三人来赁房打火,要三通铺,饭菜也简单就好。” “好咧好咧!”小二一弯腰,就给三人让了进去。 小二下去后,旁小三小声跟他俩说:“小的僭越,单独决定了,实在是单独要房太贵,这日子邸店大都没什么人,要了通铺到相当于包了一间大房,能省不少银子。” 楼小拾也知旁小三这是好意,反正食宿钱都他们付,若不是他和他家多次往来相熟了,人家才不会多管闲事呢。楼小拾笑得真诚,道:“我还得谢谢旁小哥呢!我俩阅历也少,这一路上还得多麻烦小哥了!” 好话谁不爱听啊,旁小三笑眯了眼,连连道:“您言重了,言重了。”然后提壶给二人斟了水。 没一会,饭菜来了,三人动筷子,热粥下肚,整个身子都跟着暖和起来。快速解决了晚饭,楼小拾望着门口满眼期待:“吃也吃完了,住的地也安排好了,我看外面还热闹着呢,咱出去看看?” 李横点点头,三人将包袱放在屋中,钱都揣在了怀里,这就出了门。沿街热闹,楼小拾见着了许多在淑浦县没有的吃食摆件,但大抵价格不低,几人也都是只有看的份。念着明天一早还要早早上路,三人于子时初,打更之前回了邸店。 屋中一排通铺,大抵能睡七八个人,果然如旁小三所说屋中并无其他人住,三人躺在床上倒也宽敞,只是被子太潮,楼小拾辗转反侧,久不能眠,直到听得外面桥楼上鼓打定更,敲了四声,这才慢慢迷糊,幽幽入睡。 一早天还没亮,楼小拾就被人推醒,闭着眼漱口又胡乱擦把脸,用凉水一激,这才真的清醒了过来。用过早饭,旁小三随着小二去后院牵驴,李横跟老板结钱,楼小拾提着包袱等在一旁。不大会功夫,旁小三就驾车停在门前,二人上车,出了青川县又上路了。 火盆还带着昨夜的余温,不一会就给小小的车厢烤得暖呼呼的,楼小拾借机补眠,身下垫着小袄躺车厢里,竟觉得比昨晚睡铺还舒服。 虽然是睡了,但毕竟睡得不实,楼小拾意识到车好像停了,惊醒般里骤然睁眼,坐起身子瞧不见李横,心里没由来一惊,撩帘探出了头,寻着了李横和旁小三的身影,他这才长吁一口气,跟着跳下了车。 车厢内和外面是两个温度,再加上楼小拾刚睡醒,抱着身子打了个颤,跟着凑了过去。李横察觉到身后的动静,扭头见是楼小拾往这边走,迎上去要给他往回推,忙不迭说:“你下来干什么,赶紧回去!” 楼小拾觉得古怪,倾身一探,就看见了旁小三脸色煞白也要往回走,而他旁边的地上还趴着一个男人,纹丝不动,一把手臂长的匕首掉在了身边。 楼小拾倒吸口气:“撞人了?” 旁小三听到后差点跳起来,颤着音说:“没有没有,我没撞上他。” 楼小拾怀疑,旁小三冲俩人比了个手势小声地说:“你看这人还带着匕首,衣上也有被利器划破的道子,我看不像好人,兴许是剪径或是讹人的!” 经旁小三一说,楼小拾才注意到这人的袄上确实有许多道子,也确实如他所说,像是利器划破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俩位爷赶紧上车,咱还是绕过去吧。”旁小三说着往回走,中途又停了下来,返身奔着地上那人走去,嘴里还喃喃着:“多少也能卖点钱。” 旁小三弯腰欲捡地上的匕首,电光火石之间,地上那人动了一下,一把抓住了他的脚踝,嘴里像是还说着什么,只是谁都听不清罢了。 李横和楼小拾吓了一跳,旁小三骇得则都跌坐在地上,拼命甩着脚,嘴里不停念着:“不是我啊不是我,不是我撞的你,你别找我!” 挣动之间,竟给那人踢翻了身,三人也瞄着了那人的面貌。那人天庭饱满,直鼻权腮,到不乏一副公子的模样。虽说明知不能以貌取人,但观此人也不像大奸大恶之徒,旁小三停了挣扎的动作,到不好下狠手了。 “这”旁小三一声这,也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李横和楼小拾也只能凑过去,见那人嘴唇翕动,楼小拾俯下身子,半天才听清他反复说的是“救我”二字。 李横啧了一声,在大家正不知该怎么办时,耳听得身后官道传来马匹的动静,下意识的,三人一起将地上的人搬上了驴车。旁小三刚坐上车赶了几步,后头就有一架双辕马车超了过去。 “着了什么魔障了,怎么把这么个祸根头子扛上了车!”旁小三嘴里不停的嘀咕,时而还探头伸进车厢道:“看他还有气吗,不行咱找个地儿给抛了吧。” 刚刚若是不管绕走,楼小拾顶多会良心不安一阵子,现在要是给那人扔出去,这说大了都能称为“抛尸”,楼小拾可不敢,旁小三也只是嘴上能耐,都念叨了一天了,也不见他将人扔出去,就是时不时地问一句“死了没”。 直到晚上,赶到了唐家村,几人也没能下狠心给他抛出去,那人也能挺,一开始楼小拾觉得他离蹬腿就差一口气了,一路上滴水未进,这人还是这个模样,要死不死要活不活。 李横抬头道:“要不在唐家村给他找个郎中,救的活救不活看天了,也省的咱以后良心不安。” “那好吧!”旁小三苦着张脸,驾着车就驶进了村子。 “咦?这都夜了,怎么还火光通明?”旁小三狐疑,李横和楼小拾也撩帘探出了身子。 车子放慢了速度,见两旁家家门户紧闭,旁小三向着村中央火光处驶去,半天他才拦住一个人,问道:“咱们几个夜经此处,想找个地宿歇,不知今个村子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一脸戒备地看着众人,也不开口说话。 旁小三又道:“咱也来过村子几次,每次都借住在刁老伯家,刚看他家大门紧闭,才想往这边来问问。” 对方见他说出了村里的熟人,便收起了浑身的刺,勉强挤了个笑,道:“村里闹妖精了,现在张半仙正捉妖呢?” “啊?” 第74章 道士捉妖! 啊,妖精?”楼小拾立在原地久久不能反应,他心说难道自己穿越的是《西游记》不成?这怎么都整出“妖精”来了。 “装神弄鬼!”李横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当时父亲重病,二叔也是打着祈福驱祟的幌子找了一个劳什子方士,做了法事吃了“仙丹”,连冲喜的法子都想了出来,现在思及此,除了知道父亲是二叔害死,当初的一切不过是设好的一个套外,李横也恨透了这种满嘴混吣的玩意儿,所以话音里就带了厌恶和鄙夷。 那人闻言不乐意了,板着脸正要说话,旁小三见机赶忙接过话头,假意拍拍胸脯,做惊吓状道:“小哥,这哪来的妖精啊,吓不吓人?” 那人脸耷拉下来,支支吾吾也说不清楚,恰巧此时不远火光冲天之处传来了一阵哗然,他拔腿就跑,边跑还边回头喊道:“你们几个若不怕就来见识见识吧!” 几人对视一眼,也冲着那方向跟了过去。 小村子也就百十来口人,看意思此刻都聚集在了此处。他们拉车的驴子见前处的动静和火光,死活不肯再上前一步,烦躁地扭头哼叫,引来最外层一些村民回头打量,连“你看,畜生都怕了前边这妖精,不敢上前一步”的话都说了出来,楼小拾眉梢直抽抽,旁小三只好找一处桩子先给那畜生拴上。 不等旁小三拴好缰绳,楼小拾就要往人群里挤,他此刻的好奇心完全被勾了起来,想看看那妖精是有三头六臂还是生了一张非人的脸。李横眼疾手快一把给他拉住,眉间微蹙道:“你是外来客,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小心有人给你当妖精捉了去!” 经他一说,楼小拾想到自己其实是夺了人家的身,从不信牛鬼蛇神之说的他也微微动摇,一面有些嘀咕,一面本能的仍不信这有的没的,还跟李横打趣道:“兴许我真是妖精呢!” 李横看他一眼没言语,恰巧此刻过来的旁小三倒听见了,跺了跺脚直跟他打手势:“我的爷,这会就不要乱说话了!” 不大声音的几句话,明明离近的人没有注意,不想却反而顺着缝飘进了有心人的耳里。 三人不再多说,一起向里挤去,耳边是挨挤的人骂骂咧咧的抱怨。 好不容易三人挤了进去,这才有功夫给圈中的局势细细打量。是说人群围成一个不小的圆圈,中间是空地,空地上最显眼的是三尺三的法台,桌上贡果四样,香炉蜡台,四周有人举着火把,一人做道士打扮,头戴道冠,身穿大袖灰底道袍,外罩直缝青布法衣,脚裹云袜,足蹬十方鞋,高举宝剑围着法台念念有词,而法台后的柱子上则捆着一女子。 那女子周围点着数个火把,所以照得十分清楚。端她头梳两团小髻,看发式应该年龄不大,猜未及笄或刚及笄不久,鸭蛋脸面,一双哭肿的眼,满面泪痕,脸蛋被火烤的通红,嘴唇冻得发紫,身穿一件已看不出颜色的窄袖短袄,下套一条灰底长裙,即便狼狈如此,也能看出她生得一副好模样。 “妖孽,还不快现出原形!”道士一声大喝,周围人都安静了,那女子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喉间发出呜呜的哭声。 那道士还做着手势,忽然一个火光在他手里炸开,围观的人都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被捆女子嘴里发出痛苦的嘶叫。 “呜呜绕姐姐不是妖怪”一十岁左右的孩童吓得哭了出来,呜呜咽咽说着,却被他身后的妇人一把按住了嘴。 “是啊,咱看着绕儿从小长起来,她怎么会是妖怪。”其实有不少人不信,但只敢小声的说一句,却不敢站出来。 “装神弄鬼!”李横又不屑地哼了一声。 楼小拾看着那可怜的女子受苦也于心不忍,虽然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大抵也猜出了几分,他皱着眉头盯着还在念咒的道士:“骗子,坑蒙拐骗来的吧!” 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听见的人都吸了口气将目光投了过来,楼小拾也是有意的煽风点火,看着那女子可怜,想煽动更多的人早早结束这场闹剧,旁小三吓得在一旁直跳脚,一个劲的说“我的爷,我的爷!” 还不等人群中的嘈杂闹大,那道士走了一圈步子就来到了这边,正对上楼小拾,点指莋脚,怒目而视爆喝一声:“呔!大胆妖孽,竟敢妖言惑众,迷惑人心,本尊今天收了你!”宝剑尖直指楼小拾。 “啊?”没等他楼小拾反应过来,从边上走上前四个壮汉,动手就要拉他,李横怒目圆睁,动手推搡,旁小三也跟着在一旁拉扯,俩人却哪里是一群人的对手,没一会就被推在了一旁,四人绑着楼小拾押到了法台前,捆在那女子旁边。 “一缕孤魂竟想夺舍害人,本尊今天就来收了你,打散你的魂,让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说着,又开始念上了咒,嘧嘧嘛嘛的,最后又道了一句“急急如律令”。 楼小拾一惊,暗想难道这牛鼻子竟真有些本事?自己借尸还魂是真,楼小拾多少有些心虚,一时也忘了为自己辩解,看着李横还在一旁跟人推打,想冲进人群,张了张口,刚想为自己喊冤,送到跟前的符纸则给他的话堵了回来。 又一声“妖孽”,几张黄符贴上了他的肩膀、胸口、腹部,道士手握宝剑晃来晃去,提声一喊:“今个我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本尊的能耐!” 挥着宝剑向楼小拾身上砍去,后者吓傻了,一瞬间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了,连周围的人声都听不真切了。 “小拾!”看着宝剑落下,李横的心都揪在了一起,像是被人抽光了血,更疯了一般横冲直撞要闯过去。 “呜!”楼小拾呻吟出声,身上的疼痛反倒给他从傻愣中拉了回来。身上是真的疼,却不是想象是被利刃划破皮肤的痛,而是一下下击打的皮肉之苦。又被打了好几下,楼小拾才反应过来,宝剑只是用来做样子,刀口并没有开刃,但那道士下手真黑,用宝剑当棍子使,打得人也生疼。 哗~人群中又爆出一阵惊呼,楼小拾自己看不见,其他人却真真的看着他身上的符纸渐渐被染红,像是流血一般,众人哗然,说什么的都有。李横见了以为楼小拾受了伤,喊声更是撕心裂肺,嗓子都喊充血了。 “住手!”喊出声的不是别人,正是楼小拾自己,众人被他的吼声吓了一跳,竟都不出声,连道士都停了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 沉寂也就几秒钟的功夫,但也够李横了旁小三冲上前来跑到楼小拾跟前。李横一张脸阴沉的可怕,竟似恨不得杀人一般,俩人趁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前,啪的一声,用匕首挑断了捆着楼小拾的绳子,复又紧张地上下检查。 “你伤着哪里了,让我看看!” “楼爷啊” 楼小拾被人打了半天,身上能好受的了?呲牙裂嘴也不说话,急得李横差点扒他衣服。楼小拾一口气难舒,咬着牙嘴唇都抖了,挥开二人挺直了背脊,以手点指满脸正气:“妖道,今天我就揭开你骗子的嘴脸!” 第75章 撕开嘴脸! 楼小拾言毕,周围时哄然,有叫骂的,有闹着要给他们拖出去打死的,但也不乏看热闹的在底下起哄。 道士只慌乱下,很快就挺直身板迎上去,怒视着楼小拾,道:“妖孽,好深的道行,既然如此,就休怪本尊不留情面!” 众人屏息,看着双方对峙。楼小拾心里打着盘算,刚刚被松绑后他撕下身上的符纸,见其上面殷红,乍看像血,凑近瞧就能发现颜色不对,才明白之前村民们突然爆出激烈的反应是因何,心中亮敞,也猜出个七八分。问题不是出在符纸上就是宝剑做手脚,大抵是类似化学反应类的吧。 楼小拾忽然发难,照着道士就扑过去,后者吓跳,还攥着宝剑乱挥呢,不成想楼小拾根本不怕那个装样子用的玩意儿。李横反应迅速,在楼小拾蹦起来的同时,跟着冲上去,道士瞄到他手里握着的明晃晃匕首,顿时大惊失色,连连后退,嘴里喊着帮手。 身后的四个壮汉才反应明白,跟着上前厮打起来。旁小三张脸都快哭,但也只能加入战团,五对三,两边都讨不到什么好处,但碍于李横手握凶器,对方有所顾忌,不敢硬拼。底下的村民都看呆,原本还以为会有场妖道较量,指不定怎么惊险呢,谁想到就变成肉搏,但大都仍旧不敢上前,眼巴巴看着几人在空地上撕扯。 楼小拾的目的也不在跟群浑人打群架,开始他想的就是要拆穿牛鼻子老道,所以他的目标是抢夺他揣在怀里的沓子黄表纸,混乱之中倒也让他抓把,那时也顾不得许多,只想赶紧腾出双手挡下如雨般的拳头。那会棉袄裤子也没有明袋,楼小拾只得将手里的纸顺着领子塞进脖颈里,挥着拳头又捶几下抓他不放的人。 “李横,给骗子的宝剑抢来!”楼小拾被人揍拳,不能吃亏的他又“咣咣”反踹对方两脚。事后想起来,那会根本感觉不到疼,股子怨气堵在胸间,只恨不得跟他们同归于尽。 也亏混乱间李横还能听清楼小拾的什么,多花几秒钟理解那句话的意思,然后就提着匕首向那人扎去,道士举剑挡下,但身形单薄的他终归不是人高马大的李横对手,僵持会,手腕就被压得吃痛,宝剑脱手而出。 咣当声,发出不算清脆的声响,也为场闹剧般的打斗拉下帷幕。 楼小拾都顾不得疼,向着宝剑就扑过去,把抄起宝剑高举至头顶,村民们的注意都被吸引过去,双方分开都各自从地上站起来。 楼小拾深吸口气,立眉嗔目,喝道:“你们都看仔细!” 周围人倒也听话,眼都不眨。楼小拾喊完后自己到一楞,顿下才想起来从脖颈里掏出符纸。楼小拾抢十几二十来张,都是扯破的没张完整的,但最小的也有半个巴掌大,完整与否到不碍事。 楼小拾挑张较大的符纸,然后用它在剑身上来回蹭擦,其实他现在心里也咚咚咚如敲鼓般,不敢想万自己猜错该如何收场?双手有些抖,嘴里暗暗念叨着“快快”,究竟要“快”什么他也想不起来,心跟着提到嗓子眼。 在楼小拾腿肚子都要打抖的时候,符纸上终于起变化,和刚刚样,道道的慢慢变红,连刀口上都蹭许多,村民见片哗然。 楼小拾会底气足,手脚都不抖,挺胸也有劲,脑袋扬重重哼声,呐呐大呼:“看见没,根本是骗子整出来的幺蛾子,不信就是把符纸贴在地上他也能划出红道子!” 人群里开始吵吵嚷嚷,有的怒目瞪着道士,有的仍旧脸狐疑,还有在后面看不见的,则拼命往前面挤。 “若不信们自己试试罢!”完就将符纸和宝剑扔在地上,众人低头打量,却没人敢上前来捡,楼小拾急得直跺脚,大呼“们些愚昧的人,非要受骗才甘心?” 道士怒不可遏,呼哧呼哧大口喘着气,目眦欲裂,眼底都充血丝,不知是不是抱着鱼死网破的心理,踩着重步像楼小拾扑过来。恶向胆边生,扑到楼小拾后就掐着他脖子死死不松手。 是刚刚闹半,楼小拾会没力气,二来他实在也是猝不及防,下子就被扑到在地,后脑勺狠狠磕在地上,再加上脖子被人死死扼住,他得有半眼前阵黑,直飞小星星。 李横眼睛都红,两年压抑的他可逮着机会发泄,连踢带打好不解气,下子就给那道士从楼小拾身上揪下来,后者发出嗷的声吃痛叫喊,于是群人又打成团。 楼小拾在地上被人打好几下,也多亏身上的疼让撕开眼前的黑,不利的姿势使他用不上力,只能又扯又撕,他已经分不出抓的是谁,是什么。忽地,他摸到个东西,本能地甩出去,也没在意,继续扭打,可周围人再次惊呼出声,第二场群架也终于谢幕。 几人停下动作,狐疑地四处乱瞄,顺着其他人的视线找见地上有团东西,楼小拾有懵,使劲眨几下眼才看清,地上竟是条手腕粗细的大花蟒蛇,动不动,应该是死的。 “刚看见,是从那老道袍子里掉出来的。” “对对,也看见。” “怪不得他咱村子闹蛇妖……” “个挨千刀的浑人!” “骗咱们给他当神仙供着,几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看见那行子,村民们也都明白过来,众人的咬牙切齿,后来干脆骂起来,有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奔过来,下踹翻骗人的道士,其他人也将跟他伙的四个壮汉围起来,有人跑到桩子边上替那子松绑,有人又着好听的话给楼小拾搀扶起来。 众怒难任,那几人也蔫,跪在人群里苦苦告饶,村民啐着口水,有的还借机踹脚打拳泄愤。 李横把推开扶着楼小拾的村民,脸色还阴阴的,后者讪讪的松手,也不知该些什么,只个劲地问“没事吧?” 楼小拾才有机会看清李横此刻模样,见他脸上被打好几块青紫,头发也散,束带堪堪挂在肩上,衣衫被撕破,浑身都是土,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其实他不知道,自己比他还糟。 楼小拾硬扯起嘴角,上方传来李横阴恻恻的声音,直把他脸上的苦笑也冻住:“看下次还乱逞能吗!” 不等楼小拾再什么,对方又上前几步,将头搭在他肩上,长吁口气,楼小拾能感觉出他绷着的身子慢慢放松,用几乎让人听不见的声音道:“吓死……” 楼小拾吸吸鼻子,张张口,扑到他跟前的影子再次打断他的话:“恩公,小子谢谢几位救命之恩,谢谢几位救命之恩……” 原来是被救下来的子,跪在地上咚咚咚不停地磕头,语调还带着颤音,小小身子瑟瑟发抖,楼小拾赶忙让起来。 旁小三也扑过来,同样浑身狼狈,苦着脸道:“俩位爷,刚才可吓死……” 后来,那位旁小三每次来都借助他家的刁老伯也认出他,凑上前来通好话,又要领着他们回家。 几人回头看看,也顾不上他们怎么处置那些人,瘸拐的跟着刁老伯回家。 第76章 以身相许? 旁小三去牵驴车,然后跟着刁老伯回他家。刁老伯的儿媳妇娣娘帮拎着包袱,又好言好语地给几人让进屋,刁老伯的儿子则帮着将车上昏迷不醒那人扛下车背进来。 娣娘麻利地收拾供他们歇息的客房,又是打水又是送药,他们几人换下来的衣服也敛在起帮忙缝补,好不殷勤。 “绕妹妹,赶快去火盆边烤烤,饿吧,嫂子给做馍馍去。”屋外娣娘的声音饶是隔着层门板都听得出带着尴尬,屋内三人刚擦好身子,还未来得及穿齐衣服,房门就被推开,他们今个救下的那小姑娘跑进来。 娣娘跟着在外跺脚惊呼:“绕妹妹,个大姑娘,怎好闯进人的屋子,还不快快出来!” 那小姑娘站在门口红脸,低着头也不言语,不多时又啪嗒啪嗒掉泪珠子。楼小拾三人慌乱地套上棉袄,忙劝到:“怎么,快别哭。” 旁小三见还脸色发白嘴唇发紫,想应是冻得还没缓过劲来,又道:“听娣娘的话,赶紧到火边烤烤吧。” “几位爷,穿好衣服就出来喝碗姜汤驱驱寒吧。”刁老伯在屋外喊道。 楼小拾猜小姑娘是被吓到,走上前去问:“咱几个出去喝碗姜汤,也跟着来碗吧。” 那小姑娘才有反应,轻轻几下头。 几人出屋,发现不知何时屋内多名老者,刁老伯忙着介绍,是唐家村的村长。众人围坐在起烤着火,喝着姜汤,村长和大家有搭没搭地叙着话。 “几位是要去哪?怎么还带着个病人上路?” 李横只众人是去阴平办事,昏迷不醒的病秧子是他们在路上捡的,原本打算带到村子里或阴平给寻个郎中。 “几位真是菩萨心肠。”刁老伯称赏不迭,然后又道:“刚村里的赤脚郎中给瞧,小哥病的不轻,心气虚生火,肝气滞血亏,腿上伤筋骨,身子又染风寒,几种症状凑在起,实在是麻烦的很,郎中开几服药,刚刚灌下去,见他吭吭唧唧哼几声,郎中到是好事。咱小村子药都是山里采的,郎中先生只能先将小哥体内的寒给驱,火给泻,剩下的就得往阴平瞧瞧。” 楼小拾苦笑几声,跟着道谢。 众人又聊几句,楼小拾才知道唐家村普遍都是唐姓,家家户户多多少少都能能沾亲戚关系。楼小拾无意间提句“唐娃子也姓唐,不准五百年前还是家。” 对方问唐娃子是谁,楼小拾简单的几句是他家养子云云,那边倒真的往前算起关系,问他们是哪个村子的,唐娃子的全名,竟真的攀上些关系辈数。 村长话锋转又起今个他们救下的小姑娘,幽幽叹口气:“唐绕也是个苦命的娃子,父母逝的早,本有门亲事,就等着及笄后嫁给阴平殷实人家,不想那薄幸郎腾达后竟不认门亲,唐绕个人也都是靠村民们帮把拉把的过。” 村长话时,唐绕言不发,低头小口抿着姜汤,无人看见眼泪滴进碗里,混着半温的汤水吞咽下肚。 李横和楼小拾对看眼没接话,旁小三吸吸气叹句好可怜。 村长顿,又换上忿忿的表情:“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没想到村子里混进几个挨千刀的骗子,几日村子也里确实是发生些不安分的事,让那几人,更吓得给他们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今早捉唐绕是蛇妖,倒是们几个老糊涂竟也信。” 刁老伯接话:“想来应是那几个浑人事先设计好的,倒真叫他们给咱唬住。”言毕竟要给唐绕拜,代村民给唐绕赔不是,冤枉也委屈。 村长也不话,唐绕在刁老伯拜之前就上前搀住他,眼泪似断线的珠子,滚将下来,叹句:“刁老伯!” 众人见终于开口话,应是不再记恨,刁老伯家和村长吁口气,半晌又重重叹口气,骂自己几句“老悖晦”。娣娘红眼眶,真是为苦命的唐绕叫屈,轻拭眼泪,拿过唐绕跟前的空碗,给添新的烫口的姜汤。 唐绕将碗放在旁,几步来到楼小拾面前,扑通声跪下来,道:“众位恩公对唐绕有高地厚之恩,小子无以为报,知自己难登大雅之堂,不敢以身相许,但求能跟在恩公身边照顾饮食起居。” 楼小拾忙上前搀扶唐绕,也不好或不好,后者却不起身,又碰头有声磕起头。 村长适时开口,冲着李横道:“唐绕是个好姑娘,烧饭洗衣,针黹编绣,不敢称精通,却也样样拿得出手……”本想继续,又恐被人误会是嫌弃唐绕,急着将人送出去,中途便停口,又是声叹气。 娣娘却在旁边就事论事,个劲的夸着唐绕生得俊手又巧,话不用避嫌,直来直往:“唐绕妹妹就是性格闷些,也不爱跟人走动,殊不知村里不少哥哥弟弟都喜喜得紧,就是碍于大姑娘的矜持,不敢贸然上前攀交。今个出么个事,妹妹嘴上不怪咱们,可咱也知心里必定结疙瘩,更加不敢再与村里人搭话相处,与其让憋憋屈屈地呆在村里,倒不如几位公子给带走,难得对几位敞心,愿意跟随,伺候左右。” 娣娘的话是冲着李横的,在看来个身穿布衣仍品貌非凡的公子应是主人,身边跟着的楼小拾看起来像是管家类的,唐绕的去留全等着他的句话。也不知唐绕是没看出来还是怎的,只个劲地跟楼小拾磕头,急得娣娘在旁叹没眼力价,才个劲地根李横好话。 楼小拾也猜出众人心思,心下想笑,抬手遮住要勾起的嘴角,悄悄跟李横打个眼色。他们此行目的本就是添买些家里、店里帮衬的丫鬟小厮,唐绕主动要跟着他们,楼小拾自是欢喜。李横瞧见瞥过来的眼神,头,轻轻咳声。 娣娘敛声,众人知道他要话,都将目光投过去,唐绕也抬着头小心谨慎地等着。众人只知大户人家择丫鬟都是要求甚严,见李横面无表情,也猜不出他的心思。 李横声音不疾不徐,开口道:“咱家虽不是大家,但对丫鬟选择的规矩也不少……” 众人以为李横是要驳回,唐绕红眼眶又欲磕头,李横接着道:“但怜唐绕身世凄苦,心中不忍,咱们也不是无情的人,今收进家为丫鬟,只望能恪尽本分。” 村长知道李横是同意,话里唐绕几句也不知听没听懂,见唐绕还傻愣愣地跪着,忙提醒谢位爷收留。唐绕闻言,赶忙转过来冲李横磕几个头,刁老伯家也跟着高兴,娣娘心中虽不舍,但知经过今的事后,唐绕跟着他们走比留在村子里要好,只暗暗祈求是户宽厚人家。 楼小拾扶起唐绕又:“咱们几个爷们带着路餐风饮露确实不便,进阴平办事也就二就回,到时再来接可好?” 村长见对方考虑得周全,心中也满意人家不是好色邪佞之徒,跟着在旁劝唐绕,就在唐家村多等几日,也好跟村民们告别。 唐绕面上犹豫,张张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咬唇不语,众人劝到后来见也不反驳,只当同意,见色不早,便打发众人回屋歇息,刁老伯的儿子挑着盏灯,送唐绕回家。 转早,楼小拾几人在刁老伯家吃早饭,娣娘帮着在旁打,装些干粮又出屋喂驴,刁老伯递个纸包,纸包里装着几个药丸子,是路上给那小哥吃的。旁小三小声地个数目,楼小拾会意,给刁老伯家留些散钱。刁老伯开始还推让,最后也拗不过楼小拾坚持,便将钱接过,又喊娣娘定给他们多装些茅草。 旁小三驾着车出唐家村,李横和楼小拾在车内着话,那不知名的小哥仍旧靠着车厢昏迷着。 车没走几步,便停下来,楼小拾探出头,问句“怎么?” 旁小三表情怪异,指指旁的土道,原来是有人屈膝坐在地上,楼小拾定睛观瞧,发现竟然是唐绕,身后还背个包袱。唐绕也瞧见他们,站起身几步跑到跟前,怯怯地喊句:“爷!” 楼小拾苦笑,明白是怕他们“接”只是敷衍,也不知唐绕等多久,只觉得浑身冒着凉气,见么坚决也就不再给送回去。拉上车问几句,唐绕吸吸鼻子让小狗子给村长捎话,众人便带着唐绕上路。 第77章 无名男子! 越往北走,气越寒,几人忍不住将棉袄都披在身上,车厢里也烧火盆。本应化开的河面又结层冰碴,楼小拾搓搓手,问:“怎么么冷?山前山后竟好似两个季节。” 唐绕接口道:“前阵子倒春寒,鹅毛般的大雪又急又密,数日不歇,气温骤降,冻死不少家禽牲口,人家里的小儿老人都跟着冻倒片,城里药价借机上涨,穷人们叫苦,但也只能挨着。现下雪化,风住,几位爷要是早几来,怕是都过不唐家河,之前就得冻回去。” 李横和楼小拾才知道阴平的灾原来是雪灾。 旁小三当初估计过唐家河再有半的路就能到阴平,果然不错,行人于申时左右进阴平县。小县城连淑浦县的半都不到,街上行人极少,空气里还带着潮气,偶尔吹来的小风跟刀片子似的,刮得人脸生疼。 几人寻处邸店,拍半才敲开门,从店里出来人,苦着脸将驴子牵到后院,小二也缩着脖子,赶忙招呼众人进屋。行人裹得严实,连那不知名的小哥都被楼小拾在脑袋上套包袱皮,掌柜的只匆匆看眼就提笔给众人登记。 旁小三到柜前跟掌柜交涉,几人要里外屋的大间,又叫几碗热乎的汤面,众人跟着小二上楼。 旁小三出于习惯四处打量,忽然瞄到墙上贴着的画像,那眉那眼和他们之前救的那小哥皆有八九分相像,他认得几个字,画像底下几笔触目惊心的字眼吓得他抖手,脑海里想着事,等他回神时,众人已进屋子,小二阖门退出去。 旁小三拍下大腿差跳起来,叫声“的妈啊”,直给众人吓跳。 “怎么怎么?”楼小拾忙问,心他突然犯什么病? 旁小三抖抖手,张半嘴才出完整的话:“爷,咱救下的人是个杀人犯!” “杀人犯?”楼小拾惊呼,旁小三也顾不得礼数,把捂住他的嘴。 唐绕啊声,李横也白脸色,拉开二人,问道:“怎么知道的?” “两位爷刚才没注意,咱上楼时的墙上还贴着通缉他的画像,底下条条目目,大抵他杀完人逃。” 李横也顾不得冷,推门而出,旁小三跟在后面给他指那画像的位置。唐绕关上门,回身见楼小拾正将那人往里屋的床上拖,也上前跟着搭把手。楼小拾替床上的人盖上被子,是怕他再冻着,更主要的还是遮住他脸,免得被外人看见。 不会,李横和旁小三就回来,楼小拾见着李横的表情就能猜到旁小三的无错,凑上前去问问那通缉上都些什么。 “那上此人名唤韩期,七前杀本县大财主之子,并偷他家珍贵之物,连夜出逃,特此通缉。” 楼小拾闻言倒吸口气,观此人面目清秀,想不到竟如此凶猛? “那怎么办?”楼小拾指指里屋。 恰巧此时小二叩门,给众人端来热汤面进来,屋内人皆闭口言不发,小二有些狐疑,多看两眼,楼小拾咳声,忙掏几枚铜钱塞给小二,强笑着给他送出去。 见小二走,楼小拾垮下肩膀,又问遍:“那怎么办?” 旁小三叫道:“能怎么办,扭送官府啊!”喊完后才惊觉自己声音太大,忙扒到门口听听屋外并无人走动。 唐绕此时插句话:“通缉上他抢珍贵之物,爷,您们救他时可见到珍贵之物?” 还是子心细,楼小拾和李横都听出话里的意思,楼小拾连连摇头:“没有没有!咱们遇见他时根本没看见珍贵的东西。” 李横眉间微蹙:“咱们将此人扭送至官府,若他们找不到‘珍贵之物’,反诬咱们私藏去,咱们几个恐怕也是百口莫辩。” 旁小三和唐绕急得团团转,直问“怎么办,怎么办?” 李横又道:“唯今之计只能走步算步,看他醒来怎么。” 楼小拾插话:“那他要是醒不过来呢?” “醒不过来就找个地方给他埋!”李横脸色沉,比个手势。 大家噤声,李横又嘱咐道:“他既然杀过人,大家就都小心提防些他吧。” 众人跟着头,李横道吃饭吧,于是众人才围在起喝汤面,热汤下肚顿时觉得浑身热乎。 那韩期是通缉犯,众人也不敢带他去医馆,还好唐家村的赤脚郎中昨个开方子,楼小拾差人去药店按方子抓药,又送下去熬端上来。 “咱不是倒霉催的吗?救人不成反倒惹身腥,如今送又送不走,留又留不得,提心吊胆还得搭着钱给他看病抓药……绝对倒霉催的!”楼小拾坐在桌边直摇头。 李横没话,拍拍他肩膀表示安慰。晚上,唐绕睡在外屋的小榻上,旁小三用凳子拼在起凑合睡的,给那韩期在地上打个地铺,李横和楼小拾自然是起挤在床上。 李横他们没忘来阴平的目的,白旁小三跟着楼小拾或李横去街上扫听有无卖儿卖者,行事还要处处低调,以免被当地的牙人知道,那就免不通刁难。 场雪灾来的突然,不知是上头没有好好重视,还是中途层层下来有什么猫腻,阴平县不少缺衣少食的人被迫卖儿卖。两下来,李横和楼小拾倒也瞧好几人。少中间牙子的干涉,价钱也便宜不少,稍有些姿色的农家儿也不过几十两银子,些既无姿色又没多机灵的也只不过几两就能买死契,最便宜的也有几百文的,更甚的些无父无母的孤儿也只求能填饱肚子,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楼小拾收几个躲在破庙里忍饥挨饿的乞儿,只用包馒头,那四个小鬼就乖乖跟着楼小拾,楼小拾本有些犹豫他们年龄不大,干不多少活,后来问才知他们四人最小的也有15岁,最大的17岁,只是长时间挨饿,看起来身形单薄。楼小拾原本打算再委屈他们几晚,等他们动身要回去时再带上他们四人,可那四人却还怕他不要他们,催着楼小拾跟他们签死契。捏着纸契约,明明都不认的字,却嘿嘿咧嘴直笑,他们顾不得是不是成奴籍,只知道以后不用再挨饿受冻。 第78章 韩期这人! 汤药顿顿不落下,再加上日日窝在暖和的屋里,这日早上,韩期哼哼唧唧,终于悠悠转醒,其他人正围在桌边吃饭,听见了动静,立马如惊弓之鸟,扔下了碗筷,围在了韩期身边。 唐绕缩在最后,紧张地攥着拳头。旁小三抄起来时带的木棍,横在胸前。楼小拾握着早就准备好的石头,拿在手里掂了掂。连李横都将手伸进怀里,掌中按着匕首。 韩期哼了一声,慢慢睁开了眼,众人屏息,全身戒备,前者可能由于刚刚醒来的原因还不有些迷糊,睁着眼睛出神久久不见反应。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韩期终于有了反应,眼睛转了转,扫视头上方的几人,眉头微蹙:“你们是?” 旁小三冲他晃了晃手里的棍子,做义愤填膺状,喝道:“你这个杀人犯!你……”却也说不出其他。 韩期闻言勃然变色,挣扎着就要起身,几人吓得后退了一步,忽又想到自己这边人多,又都有防身之物,何必怕他,便又上前围住了他。 “你别动!再动我就不客气了!”楼小拾比了比手中的石头。 谁知韩期并不为所动,挣扎的半坐起来,气喘吁吁,怒色疾言:“你们这群徐老财的走狗,韩期今天落你们手里也认了,我就是做鬼也不放过你们的!” 唐绕毕竟还是个小姑娘,见这厮如此凶狠,怕得连连后退。许是知对方杀过人,即使这边人多,众人心底也略有惧色。旁小三哼了一声,给自己壮胆,又道:“你这歹人,胡说些什么!” 李横和楼小拾对看一眼,他俩一直观察此人表情,俗话说眼为心中苗,那韩期虽怒着脸面色不善,但眼清目明,外若坦荡。 楼小拾上前一步刚要说话,就被李横又拉了回来,抢他一步开口:“咱们几个并不认识你口中的徐老财,只是途经此地的过路人,但你也休想胡搅蛮缠地蒙混过去。” 韩期表情狐疑,又打量了众人一番,嘶了一声道:“我记得我逃上了官道,然后……然后被一驴车撞了。” 旁小三抢道:“我没撞到你!”只是说到后来,有些底气不足罢了,然后又小声嘀咕:“是你冲出来的,根本不关我的事。” 楼小拾打断了旁小三的喃喃,道:“你刚说‘逃’,这么说你果然是通缉上的杀人犯了。” “是!”韩期承认得爽快,继而又换上愤恨的表情:“我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唐绕和旁小三皆一抖,言道事出必有因,楼小拾几乎下意识地反问道:“为何?”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韩期娓娓道来,故事倒也简单。韩期和其妻,其父三口靠卖粥糊口,妻子赵氏贤惠能干,温柔体贴,模样也生得俊俏可人,生活清贫却也美满,怎知天降横祸,赵氏被本城大户徐老财之子徐万金惦记了去,寻了一个借口便将赵氏抓进徐宅行了奸污之事,其妻为守节而投井自尽,其父一纸诉状告至衙门,奈何徐家和京城一大官颇有些渊源,县令为讨好徐家,不止释放了徐万金,还判韩父诬告之罪,打了几十板子,韩父年迈,禁不住皮肉之苦,被抬回家中后就一命呜呼。韩期料理了父亲和妻子的后世,然后就趁夜潜进了徐府,杀了徐万金,至于通缉上说的抢夺徐家财物之事,也不过是他们随便安插的一个罪名。韩期说到后来也声音哽咽,双手紧握成拳。 唐绕听得掉了泪,道了一句“贞洁的女子,狠心的人”,旁小三放下了棍子,跟着骂了一声,李横和楼小拾为这不公的世道叹气,但多少也保留些怀疑。 韩期知他们不尽信,也不多说,将头撇向里侧,拭了拭眼角的泪。 李横清了清嗓子:“是真是假咱们自会分辨,你先在这好生休息,至于如何处置你,稍后再说。” 李横招手,众人来到外间,楼小拾问道:“该如何?” 旁小三有些忿忿:“如若他说的都是真的,那徐万金到真是该杀之人。” 唐绕跟着在一旁点头,楼小拾想了想,说:“要不这样,你们几个盯好他,我去外面探探,没有不透风的墙,阴平县不大,此事又不小,定有人知道详情,顺便探探这徐家处世为人,若这韩期说的都是真的,咱们便将他放了,如若不是,就给他扭送至官府衙门。” 众人点点头,楼小拾又嘱咐他们一定防好了韩期,不要因他说的那些话大意,这就出了门。 楼小拾买了些食物给在破庙的四人送去,那四人见了楼小拾和他手里的馒头都满心欢喜,给楼小拾找了一处避风的地方让他烤烤火。 楼小拾假装无意间提及墙上张贴的通缉,嘱咐他们小心那凶狠的歹人。 俩个人只顾着吃馒头也没说话,一个抬头看了眼楼小拾欲言又止,另一个年龄最大的则停了动作,表情带着不忿,道:“楼爷您不知情,这韩期不是歹人。” 楼小拾心道果然有人知道,假装狐疑,问:“杀了人怎么不是歹人?” “咱不知内里详情,却知徐家一向倚财仗势横行霸道,尤其他家长子更是欺男霸女凶恶的很,我爹就是他叫人打断的腿,这韩期曾经舍过我粥,我只觉得他善良正直。” 刚刚欲言又止的那人跟着点头,道:“我家租过徐家的地,租子晚一天,他家就叫人又打又砸,真真无法无天。” 那两个小的也吃完了馒头,跟着说了一些坊间听来的流言,和韩期说的相仿。 楼小拾不语,让他们好生呆着,就出了破庙。 楼小拾去医馆买药,和那的学徒多聊了几句,回邸店后也跟小二借墙上通缉提了此事,虽然每人都支支吾吾,言辞闪烁,但从只言片语间也能看出他们大都惧怕徐家,一提起他家都没有太好脸色,说到后来只能幽幽叹气,有的见楼小拾不是本地人,还善意地嘱咐他在阴平少提徐家,免得祸从口出。 回去后,楼小拾将打听来的跟众人一讲,其他人听了大都信了韩期所说的话,皆唏嘘不已。 “咱们现下就放他走吧。”旁小三道。 唐绕闻言直摇头:“他是本地人,定有不少人认得他,墙上又贴着他的画像,咱们这会放了他,跟送他进衙门无异。” 李横看了眼韩期道:“你本逃出了阴平,咱们阴差阳错又给你带了回来,怜你不幸的遭遇,原本咱们打算明个出阴平,到时将你藏入车内带出,你可愿意?” “韩期从不后悔杀了那畜生,如今身负重罪还要劳烦各位相助,再次拜谢。”说着竟撩开被子欲下地行大礼,让楼小拾给止住。 李横他们之前就相好了一男孩,年龄16,模样普通,只瞧着顺眼,不是伶牙俐齿,却也不至于内敛得不爱说话,因身体单薄瘦弱,不能给分担家里重活,那家才在五个孩子中舍了他,那孩子对父母给他卖掉也没表示过多的惊讶和委屈,双方谈好了价钱,定着明个一早签契领人。 转天一早,楼小拾去破庙通知那四人在城外等着,李横则去领之前那孩子,唐绕和旁小三在屋里收拾,给韩期裹了一层又一层,脸也遮住了。 这几天日日熬药,小二对这人遮着脸面也不足为奇,只当是病了见不得风,何况此地又确实冷的厉害。 驾车出城门时众人将心提到了嗓子眼,怕守卫上车检查,也庆幸他们麻痹大意,这事发生了好几天,之前搜韩期已给阴平翻了个底朝天,断他定是已跑远,根本想不到他还在阴平。 出了城门,众人皆已冷汗涔涔。在不远处将等候多时的四人接上了车,一行人窝在车厢十分拥挤,却也觉得暖了许多。韩期喘不过气来,扯了脸上的布巾,被韩期施过粥的那孩子啊了一声,指着他“你”了半天,看了看楼小拾后立马明白了过来,闭上嘴也不多话。其他几个孩子狐疑地看了他们几眼,他们原本都是阴平城外的农家孩子,对这些事只是略有耳闻,韩期这些日子瘦了不少也憔悴不少,胡子拉碴看上去比画像上老了许多,他们看韩期也仅仅是觉得面熟,并未多想。 第79章 寄托取名! 驴车一路过了唐家河,在未到青川县前,韩期下了车,众人闭口不问将来他有何打算,准备去往何处,只抱了抱拳,道了句“珍重”。 “今得众位相助,韩某没齿不忘,有缘他日再见!”说完后就转身往那密林深处走去。 那四个不知韩期身份的小子虽奇怪他为何中途下车,却也知趣的并不多问。驴车驶进了青川县,唐绕和五个小子如初进大观园的刘姥姥,嘴巴张得都合不拢,指着四处兴奋地乱叫。 楼小拾一行人还是住进来时的那家邸店,吃完饭,众人一起上街逛夜市。楼小拾也知收买人心的理儿,花了十来文钱给他们买了些便宜的小吃食,却让那几个不大的孩子红了眼圈,连连道谢,反倒弄得楼小拾心里酸的慌,又捎了几样淑浦县没有的玩意,带回去给四个小的当礼物。 转天一早上路,终于于天黑之前回到了淑浦县,茶肆正收拾着准备关门,三叔在屋里刚听见动静,就迎了出来,见他们平安归来,这几天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李夏和唐娃子听见前堂的人声,立马跑了出来,一个抱着李横,一个拉着楼小拾,嘴甜地撒娇,楼小拾笑眯眯地拿出给他们带的玩意,俩人欢呼一声,乖乖地道了谢,就拿在一边玩了起来。 “爷,一路累的吧,奴婢这就去烧水。”青莲接过了包袱。 “我去让周我多烧几道菜,他在隔壁还不知道爷几个回来了!”江半语气欢快,拖着步子往隔壁了。 楼小拾和旁小三在一旁算账结钱,这次人家还帮着跟打了场群架,伤没伤着搁一边,就这事楼小拾也不能当作记不得了,再加上他一路的安排,给他们剩了不少钱。楼小拾多结给他几十文,旁小三起先还推让,说他当时也没帮上什么忙,楼小拾跟他冲三叔那边使了使眼色,后者明白这是让他莫提那事,免得让三叔知道了担心,也就不再多说收下了。旁小三说天晚了也该回家了,楼小拾知他家就他一个人,这正赶上饭口又哪能让他走?劝了半天才留下他在这吃饭,旁小三不好意思地搔搔脑袋,憨笑了两声:“我这成又拿又吃了!” 新来的几个人有些拘谨地站在一旁,看众人都忙和,也不知该不该跟着帮忙,想帮吧,却又实在不熟悉,无从下手。 三叔看出了几人的为难,开口解围让他们捡位置坐吧,在车上窝了一天,先歇一歇。李乔则给他大哥让座,问了问一路上可还顺风。李横点点头,讲了在唐家村救下唐绕,三叔也提起了兴趣,坐在旁边听得仔细,说到楼小拾被抓还跟着皱眉担心,李横并未说一群人打成一团的事,想了想也未提及唐娃子和唐家村拐了老远的渊源关系。 “下次可不能再这么莽撞了!”三叔嗔了一句,他倒也猜出三人免不了和那几个骗子动了手脚,仔细瞧了他们无事,便也没再多问。 楼小拾连连称是,三叔问阴平闹的到底是什么灾,李横道了句“雪灾”,又指着坐在一起的四人说他们几人是收来的乞儿,然后指着另一边:“这个是花钱买的,都签了契。” “天风浩浩雪不息,伶仃孤苦路旁泣。”三叔都能想象得到阴平的情景,忍不住叹了一句。 “霜月潇潇风不住,衣不遮寒沿街哭。”李乔立马也接了一句。 三叔见那几个半大的孩子红了眼眶,赶忙咳了一声,道:“饭也快弄好了,大家去院里洗个手吧。青莲……兑盆里些温水。” “嗳!”青莲在后面应声。 没一会,江半就将风炉置于桌中央,青莲也陆续端上了各种青菜,待周我将片好的肉端上来时,众人就围在桌边开始吃饭了。 旁小三对火锅早有耳闻却第一次吃,尝了一口蘸了小料的青菜后,忍不住竖拇指称好。新来的那几人更是见都没见过,开始还不知怎么吃,然后学着其他人的动作从锅里捞了一样,烫的嘶嘶直吐舌头,吃得吧唧直咂嘴。一桌人围在一起,菜也好氛围也好,都是直让人心窝暖和。 吃完饭后,旁小三谢别众人,青莲三人收拾着碗筷,三叔招来那几人又细细问了些自身情况,待听到他们的名字都是如“狗剩”、“二蛋子”一类的时,李乔说给他们改个名字吧。 四个孩子从大到小名字依次是:一诺、无二、三思、四海。另一个单独买来的则叫五云。 三叔也极会揽络人心,给他们讲了讲这名字里的寄托。 “‘一诺许他人,千金双错刀。’,你记得做人要诚实守信,一诺千金。”一诺重重地点了点头。 “一心无二,做人、做事要一心一意,莫要三心二意!”无二大声地应了一声。 “三思而后行,不可不思,以后做事要稳妥、谨慎,切莫莽撞。”三思呵呵应是。 “‘推而放诸东海而准,推而放诸西海而准,推而放诸南海而准,推而放诸北海而准。’放诸四海而皆准,希望你为人豁达、随和,于四海之中皆能得志。”四海其实只听懂了几个字,但他觉得前面那些文邹邹的句子一定意义非凡,似乎挺伟大的,骄傲地拍拍胸脯。 “‘瑞开三眷,祥洽五云。’,吉祥讨喜之意,也愿你以后平平安安。”五云红了脸,点点头道了声谢谢。 五个孩子毕竟不大,被人认认真真改了好听又有意义的名字,心里只觉得暖呼呼的,咧着嘴互相叫着新名。 三叔转过头来跟李横和楼小拾道:“明个一早我们就走,李程和舟舟带俩孩子我多少有些不放心,也开春了,该整地了,他们几人你俩打算怎么安排?” 楼小拾和李横对看一眼,后者摆摆手,让他先说,楼小拾道:“一诺、无二、四海和唐绕三叔您带回村里,让他们在那边帮忙,三思和五云留在我们这边。” 一开始买五云时就是抱着让他以后在铺子里说书的打算,刨去他不说,另外四个男孩里,一诺年龄最大,也最为机灵,楼小拾却不放心将他留在城里,担心他学了什么毛病,还是给他留在村子里放心。无二身形最高,地里活不轻,他也能多帮着一些。三思性格憨厚随和,从之前一些小事就能看出他极为容易满足,楼小拾喜欢又满意,也觉得他适合留在店里。四海年龄最小,有点呆呆的,还是回村子对着淳朴的村民才叫人放心。唐绕模样生得俊,怕小姑娘留在铺子里叫人惦记了去,让她在那边还能帮着烧饭做菜,缝补衣服。 李横点点头,看来想的和楼小拾一样。三叔对俩人决定并无异议,毕竟他俩跟这几个孩子相处过几天,多多少少也能摸清一些性格脾性。 李横冲着楼小拾道:“明个你去街上买些应用之物,让三叔带回去,那边的油盐菜也快没了吧,再问问三叔他来的时候家里还缺什么。” 三叔道:“盐是要买些了,对了,还得给他们添些碗筷。” “嗯,再裁些布,他们也得做身新衣服了,还得准备被褥,两边应该都没富余的被子了。”楼小拾点点头,也补充了一二。 那几人一听要做新衣,紧抿着嘴角偷乐,然后此起彼伏地道了好几声“谢谢几位爷”。 “这几天的账我都记好了,店里没发生什么大事,两边的生意也都不错,你俩一会看看账簿……”三叔见楼小拾连连打哈欠,强打叠起精神听着,赶忙又道:“都回屋早点歇息,账簿明天再看吧,这几天住外面肯定睡不好。青莲……去给他俩准备热水来。” 青莲远远应声,在厨房烧好热水兑好温度就送到了李横和楼小拾房里。说实话,楼小拾真有点受不住阴平那边的潮湿,这几天确实一直没睡好,这会回到了熟悉的环境,困得他眼皮直打架,摆摆手,道了句“我先去睡了”,便晃回了屋,快速擦了身子倒床就着。 青莲放轻脚步,进屋替李横换了盆水,然后就领着新来的几人去隔壁的那间空屋。 “家里就剩一床富余的被子了,要不今个你们先凑合一宿,我给你们烧上火盆,等明天爷就去买布做新被子了。” 众人忙点头,淑浦县可比阴平暖不少,他们几人睡破庙时不也没有被子嘛,还不是只能团在一起瑟瑟发抖,这会有了挡风的屋子,顿顿填饱肚子,能睡软和的床笫,还有火盆子烧着,对他们来说跟做梦似的。 一诺看了青莲一眼,然后眼神撇向一边,讷涩开口:“谢谢青莲姑娘了。” 青莲腼腆一笑:“以后大家经常相处,还是叫我青莲就好。村子里还有两位爷,是大爷的弟弟们,你们叫‘三爷’、‘四爷’就成,爷这一家子都待人极好。田里有地,一年两季忙些,其他时候也大都没什么事的。” 众人听了点头如捣蒜,一诺更是拍了拍胸脯,道:“咱们几个什么苦没吃过啊,就是以前……以前也是帮家里种地,都熟练的很。” 青莲笑着道:“那就好。” 周我送来了火盆,江半扒头也探了进来,几人说了会话,青莲道:“夜深了,都早些睡吧。”说完便拉着唐绕回屋,周我和江半也出去了。 李横见他们都回了屋,这才小声地道了韩期的事,三叔和李乔蹙着眉头,半晌方道:“知道了。”也明白李横和他们说这是为何意。 青莲和唐绕两个姑娘躺在一张床上,唐绕还为明天要去新的环境有些不安,拉着青莲又问了半天村子里另外两位爷的脾气秉性。 李横回屋,见楼小拾抱着被子都打上了小呼噜,不觉莞尔,擦完身子吹了灯,轻手轻脚爬上床,将自己的被子给俩人搭上,然后连人带被将他搂进了怀里。 第80章 狗血段子! 转天,楼小拾买了应用之物,又扯了几匹麻布,要了些棉絮,等都采买齐了,便请旁小三给众人送回了桃源村,临走时三叔照例嘱咐了一通,俩个小的跟楼小拾不舍道别。 送走了三叔他们,楼小拾和李横回身进铺子顾着生意,前者在食肆和茶肆溜了一遍,后者则捧着账簿细细的瞧,三叔一手字儿写得崚嶒见骨,账目记得简练却无不细致,条条理理一目了然,李横看着账簿,跟三叔又学了一手。 一些熟客多日未见俩位当家,端着茶碗笑问:“俩位当家的这是往哪发财去了?” 不少人跟着附和,楼小拾闻言往堂前走,嗓门洪亮笑着道:“借您吉言,真能发财就好!这说书停的日子不少了,好多爷儿都惦记着直催呢,咱看过了年就赶紧出去寻了几个机灵的孩子,想着过两天就能重新开始了。” 大家被勾起了兴趣,有的凑在一块又聊起了之前的那段凄美的故事,有的问了一句是还说那个吗? 楼小拾摆了摆手:“光说一个就没意思了是吧,这俩天咱和李大当家正编着新段子,日后您们就瞧好吧!” 楼小拾说得有意,众人这才知道那段子都是二位当家自个编写的,又赞了一通。 众人闻言跟着叫好,起哄想让楼小拾透透口风,猜测着新段子的类型,楼小拾但笑不语,关子卖的十足。没一会,“不倦”又要开始说书的消息就由客人带出了铺子带上街,有的来食肆吃饭的客人也会问一句:“听说又要说书了,是或不是?” 青莲给客人端上菜,然后笑着点点头,再多问她也确实不知道了。 新段子还没编出来之前,三思和五云就在两边的铺子帮帮忙,帮着端茶上菜,跟着收拾桌子,李横和楼小拾见前面也无甚事情,俩人又窝进了屋里讨论着新的故事。 连李横都被勾起了好奇,纸笔摆在桌上,挑眉笑问:“二当家的,又有什么新故事了?” 楼小拾呵呵直笑:“多着呢,上一个是个悲剧,这次咱换换风格,来个逗趣的段子。” 李横点点头,楼小拾这么说,他就知一会下笔用词不能像上一篇那样凄美婉转了。 楼小拾这次恶俗了一把,逗趣的段子思来念去想到了《还珠格格》,只是他怕祸从口出让人硬挑了错,遂将“格格”改成流落在外“富家姐儿”,一应“阿哥”变成了“多情公子”,宫廷戏改成了“深宅大院”,名字直接叫《还珠姑娘》。和李横一说,对方称赞故事新奇有趣,一开始还真让人猜不着结果。 楼小拾记不太得“小燕子”因大字不识出的丑,但大抵都是因白字闹的笑话,李横跟着编了几个,楼小拾怕听书的人有才疏学浅的,提醒了几句,李横又改了几个简单易懂的。 这个故事可是个长篇,亲情、友情、爱情,欢笑、眼泪、酸涩,一股脑全添了进去,由李横执笔润色,剧情、人物皆生动丰满不少,间或插科打诨,保准让人喜欢。 晚上吃了饭,楼小拾就招来五云,将李横编的第一段念给他听,他到真当听故事了,大睁着眼睛全神贯注,楼小拾念完抖抖手,他还眨巴着眼睛问后面呢? 楼小拾撇撇嘴,道:“后面还没编出来了。” 五云眼中流露出期待,哦了一声,楼小拾又说:“你过两天在茶肆就说这个故事,我多给你读几遍,你背下来,倒不用跟背书似的死记硬背一字不差,用你的话理解说出来就行,这几天没事时你就自个练习,或者说给青莲他们听也行,有忘记的地方来找我问我。” 五云点点头,要说这年龄的孩子记忆力就是好,楼小拾念了几遍,他就记了七七八八,偶尔忘了词,还怕楼爷会罚,小心翼翼地看着对方的表情,见后者没有生气,反倒安慰地说:“没事,你多背几遍就行了。” 五云立马点头如捣蒜,有些受宠若惊,心里暗下决心定要好好练习,不辜负楼爷的期望也不能辜负这么好听的故事。到了晚上,三思都睡着了,五云还对着墙,心里背着段子。 转天,楼小拾问五云背的如何,用不用再给他念几遍,五云自信满满地将昨天听的背了一遍,流畅通顺,一点都不打疙瘩,楼小拾眼神一亮,满意地夸了他几句。 段子是背下来了,但语气声调还稍显生硬,楼小拾又给他提了些建议,该卖关子时拉长些音,该泛酸时声音要轻,讲到逗趣的情节时不如表情也跟着丰富生动些,说到悲情的地儿就跟着幽幽一叹。 五云一一记在心里,没事时就对着三思练习,后者看他挤眉弄眼,忍不住捧腹直笑,五云跺了跺脚,板着脸没板住,最后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你认真听着啊,有哪里不好的也给我指出来,光顾着笑,那我找周哥说去。” 三思拉住他,绷着嘴角,道:“我不笑了,你说吧。” 五云往前站了站,抻抻衣角咳了一声,然后就开始说了起来,小孩也不扭捏,表情生动不少,眼随手动,肢体语言也丰富,三思听几句就听入迷了,说到关键时想要拍手叫好,却又不敢打断他,只得攥着双手,思绪紧紧被剧情引着,时上时下。 五云停了下来,三思上前拉住他,跟他第一次听这故事时的反应一样:“后面呢?” 五云忍着笑,学楼爷的表情淡淡说了句“还没编出来呢!” 三思哎呀一声,拍了下大腿,又围着五云跟他猜测后续故事,五云忍不住打断他:“我不是跟你讨论后续来的,我是让你听听我说的怎样,有哪里不好需要改的?” “都好都好,简直好极了!”三思竖大拇指夸,五云嘿嘿一乐,说给俩位爷讲一遍让他们检查检查,这就出了屋。 楼小拾听见屋外的敲门声,开门见是五云便给他让了进来,五云说要将那段子说一遍给俩位听听,楼小拾点点头,李横也放下纸笔转过了身子。 李横平时不苟言笑,五云对上他时还是有些紧张,深吸了一口气就开始了,讲完后仔细分辨着俩人的表情,楼小拾笑着称赞了几句,但李横确实是比三思挑剔许多,挑了一些毛病,但最后也夸了一句。 五云一一应是,跟俩位爷又说了几句段子的问题就施礼退下了。 新的章节陆续编了出来,五云又练了几天,楼小拾见要说书这事已传了好几天,客人皆被勾起了十足的好奇,便于头一天正式跟大家公布,说书从明天中午重新开始。 五云有些忐忑却不是紧张,转天中午,茶肆、食肆就坐满了人,五云站在中间,嗓门洪亮道了一句:“列为看官,这故事还得从十八年前说起!” 一时全场皆屏息,仔细听着台上的小人儿娓娓道来。 晚上,五云见之前众人反映都不错,也就松了口气,吃完饭更是鼓足劲练习新的章节。 有了上一个故事打底,客人听了又是深宅又是子散,还在猜测结局可能又要不尽人意,连听到好笑的地方都觉得似乎是在为更大的不幸做铺垫,谁知小挫折是有,但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最后皆大欢喜成全了几对鸳鸯眷侣,都不由得拍手叫好。青春年华的女子听到“终与那俊俏的五公子拜了喜堂结连理”,不由得红了脸,脑子里似是想起了自己的情郎,心里也跟着甜如蜜。 第81章 意外之举! 上次云娘叫人“勾搭”走恰巧是发生在楼小拾没在店里的时候,有了前车之鉴,这次俩人都长了心眼,随时留意着周围客人的动向,来过几拨人透露了自家主子对五云感兴趣的想法,旁敲侧击试探俩位当家可愿成人之美,结果都叫李横和楼小拾三言两语打发了。之前楼小拾就有意让人知道这些段子都是他俩编的,一来二去人们也都明白了,买一个口角伶俐会说书的人容易,难的是那些新奇唯美的故事,慢慢的也就都打消了那念头。 楼小拾也不忘时时揽络人心,对五云他们都不错,却又怕给那些人惯得没了样子,于是日常都由李横唱白脸,他唱红脸,二人配合也日渐默契。 天气渐暖,食肆和茶肆的生意趋于稳定,有时客人之间许会有些口角争执,但总的来说倒也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两边一天的盈利在五六百文左右,就是刨去一干人等的吃穿用度,也能存下三百左右。 又过了一个多月,楼小拾手里总算再次存住了些钱。手里钱富裕了,李横又想要扩大铺子门面,不提并不是代表忘了,为父报仇的事他一直深埋在心底,只恨不得尽快将生意做大,好跟李家抗衡。 晚上,李横和楼小拾躺床上聊着天,前者将自己的想法跟对方念了念。 楼小拾翻了个身,道:“我却不想再做吃食上的买卖了。” 李横闻言楞了一下,他本以为楼小拾会赞同自己,要搁以前李横早就从床上跳起来嗔问他为什么,如今也只是侧过脑袋等着他说完接下来的话。 “淑浦县有名头的食肆酒楼可不少,咱家的也只是以说书和新奇的吃食吸引人,说实话菜肴并不是很精致,修饰排场也不讲究,两间铺子的规模我倒觉得正好,再扩大门面,日常花销,人力物力都要翻倍,到时不一定能背得过来,也未必赚的比现在多。” 李横也知他说的不无道理,但男人志向是远大的,他总是想着要将“不倦”发展成淑浦县第一食肆,李横皱起眉,问道:“那你的意思?” “我想干些别的,跟吃食无关的。”楼小拾半撑起身子看着李横,只见黑暗里他双目似朗星。 李横舒展开眉头,知他又有了新的主意,脑海里将淑浦县各种买卖生意滤了一遍,却也猜不出,遂问道:“你又盯上了什么?” 楼小拾将手比在嘴边,装模作样地说:“砖!” 李横挑眉,楼小拾继续道:“淑浦县不乏乡绅地主,富家之人,而我观其周围的建筑,却还是木制结构的多,如若咱们做砖生意,定不愁找不到买家!” 李横苦笑地摇了摇头:“你可知砖的造价有多高?别说是有些闲钱的商贩,就是如李家、谢家这种大家,也不舍所有的房屋楼阁都用砖建造,大都是中间夯筑土墙,或以木做龙骨,只有外面才用砖包砌一层用来装饰,饶是如此,一栋房屋建成,花费也是颇丰。” 楼小拾笑意却更浓,道:“我要说我会一种制砖的法子,而成本又很低你信不信?” 李横再次愣住,满眼的惊喜,没有直接回答楼小拾的问话,而是用手拍了拍他的脑袋,打趣道:“你怎么什么都会?真想看看你脑袋里还有些什么,莫非你真是修成精的啥行子!” 楼小拾嘿嘿笑了两声:“被你发现了!上次那道士不说了嘛,我就是一缕孤魂,到你身边就为了吃你的心,喝你的血,吸光你的精气神,修炼好道行再去害别人!” 李横勾起嘴角,在楼小拾反应过来前翻身压住了他,道:“你这么厉害,我想我也打不过你了,既然如此我就舍身取义一把,你来吸光我的精气神吧,就是别再去害他人了。”说完,便将身子压了下去。 楼小拾咯咯咯直笑,出溜着身子想滑出去,嘴里一个劲地叫着“好重”。 低沉的声音似是带着叹息:“小拾!” 黑暗里,楼小拾只觉得炙热的气息喷洒在脸上,闻声抬起了头,下一刻,嘴唇便被贴上。即使高大如李横这般的男子,双唇也是带着柔软的触感,舒服得让人不想离开。此时身体所有的感官像是放大了许多倍,楼小拾能清楚地感觉出从对方身体上传来的暖暖体温,还有带着淡淡茶香的李横固有的气味。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动着,扑通扑通,他听得分明,甚至都怀疑对方定也能听得一清二楚,耳朵如烧着一般感受着外界的冷空气。 直到嘴里吸进了新鲜的空气,楼小拾才反应过来李横已经移开了唇,双手撑着身子于他上方,却又留了一些空隙,没有压住他。 楼小拾觉得有些尴尬,眼神游移,顾左右而言他,张口就道:“你看,外面天气真好。”刚说完,屋外就传来了更夫打更敲梆子的声音,楼小拾险些咬到舌头,咧了咧嘴只觉脸上烫的厉害。 李横抬起一只手,身子微微倾斜,为禁锢打开了一个缺口,道:“你若是讨厌就躲开吧。” 楼小拾梗了耕脖子却没动地方,道:“你这也太突然了,连个招呼都不打,我就是吓了一跳。” 李横呵呵笑出了声,似怕他真的躲开,赶忙收回了抬起的那只手,再次圈住了楼小拾,慢慢俯下身,察觉出怀里的人身子有些僵硬,便笑道:“我们慢慢来,可好?”只是紧紧地搂住楼小拾,将头埋在他的颈边。 半晌才听见一个不大不小的声音道:“好!” 转天,俩人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照旧顾着铺子,算着帐子,一来一往配合默契。 “对了,你昨天说制砖的法子是什么?”吃完晚饭,俩人在屋里继续昨天的话题。 楼小拾宜嗔宜笑:“你才想起来问我啊!” 然后俩人一同想到了昨个说完这个之后发生的事,一时间皆不说话了,隔了一会,还是楼小拾打破了沉默,道:“我先不告诉你,不是我故意卖关子,而是我只记得大概的方法,具体的一些配比要试过之后才能确定,等试成了再告你吧。” 李横点点头,也不多问,只是提醒了句:“烧制的时候莫找别人家,免得被人学去了,你若真打算日后做砖生意,不如咱现在就搁院里起个小窑。”李横也知道保密的重要性。 楼小拾笑着摆手摇头,得意地道:“我制的砖不用烧!” 李横眼神一亮,虽然他的话听起来有些天方夜谭,却本能地觉得不会有假。 第82章 木秀于林! 楼小拾搬了一大石当凳坐在墙边上,他手边上有几个盆子,盆子里盛的泥,乍一看都一样,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其中的区别。 楼小拾光顾着手里的活了,以至于他没发觉李横正站在他背后不远处,后者脸上表情怪异,看着他将杂草、白菜帮子、烂菜叶还有前几天李横编写故事段子用废的纸张或剪或切,绞碎后一股脑地倒进了盆子里,再拿个小木棍不停搅合。 李横摇摇头,也没出声叫他,便转身回前堂去了。 青莲他们以为他在玩泥巴,虽感到奇怪,但也不多问,只是笑着多看他几眼,然后就又匆匆走过,继续在店里忙和。 晚上吃完饭回屋,楼小拾一下子扑在床上,直嚷嚷着脖子疼、胳膊疼。李横将盆里的热布巾拧干,走到床边帮他敷在脖子上,道:“今个你一直低着头鼓弄,脖子能不疼吗?也不知道时不时的起来活动一下……你那砖研究的怎样了?” “还得等两天才知道结果。”楼小拾“嘶嘶”叹一声,鼻间发出舒服的吟哼。 李横的食指在楼小拾脖脊上来回打转,漫不经心地问:“墙边上那几坨泥巴就是?” 楼小拾哼了一声,眉头微蹙:“什么叫‘坨’啊?那是‘块’好不好?” 李横轻笑,倒也没和他细辩那些东西究竟能称为“坨”还是“块”。 楼小拾似乎也觉得用“块”称那些泥巴有些勉强,又开口解释:“形状不重要,只是先试试加多少水和草比较好,以后造砖用模子,就能方方正正了。” 李横没听太懂,但也没问,楼小拾该给他讲的时候定会告诉他。李横拿布巾又给自己擦了遍身子,就吹熄灯上了床。 楼小拾天天往墙边看那几块泥巴,不时地用木棍拍一拍,测试其干湿程度,他也不用详细记录,只是在每块泥巴的前面用木棍划出不同的数字,反正他自己看的懂就好。 这天,楼小拾神神秘秘地冲李横招招手,喊道:“李横,来来!” 李横招来江半让他先在柜台前盯会,便撩帘跟着楼小拾向跨院走去。 俩人来到墙边,楼小拾随手拿起一个只能称之为“土疙瘩”的物体,在手里掂了掂,然后递给李横。 李横知这是楼小拾制的砖,接过手里攥了攥,有些惊喜地挑挑眉,其硬度和重量远比不起眼的外表要来得好,也超过了他原本的预想。 楼小拾咧着嘴角,赶着问:“不错吧?” 李横将手中的石块往地上一摔,那石块也只是掉了些渣子,弯腰捡起来又拿到面前看了看,李横忍不住眉眼带笑,连连点头:“竟真的比那烧制的砖差不了多少。” 楼小拾闻言喜笑颜开,伸手一指墙角边上的另外几个砖块:“这几个都是不同的水灰比例配的,有的荫干后开裂了,有的却不够硬,各种毛病都有,不过好在有一个能用的!” 众所周知,在现代建房时少不了石灰,石灰浆用来抹在墙上,能使墙体坚固,楼小拾知道石灰浆混合砂子、碎石或者泥土,荫干后便可以制成“混凝土”,但他却不知道比例,只有动手一一来试。 李横被勾起了十足的兴趣,拉着楼小拾回了屋,问道:“如何不烧煅就能如此坚硬?难道是因为那些烂菜叶子、废纸张的原因?” 楼小拾愣了一下,然后便猜到他可能看见自己往泥里加那些草物,笑着道:“当然不是啊。” 楼小拾将石灰混合泥土的法子讲给李横听,李横仍旧没听懂砖制成的原理,但也明白了大概,忍不住啧啧称奇:“果然是好法子,成本竟连原来的一半都没有!” 楼小拾跟着点头,李横脸上笑容却慢慢褪去,又蹙起了眉头,道:“只是若开了砖店,人们瞧见如此价低,定不乏有心人打了这砖的主意。” “这个我也早想到了,我想了个法子,你先听听。”楼小拾点点头,也敛去了笑脸。 李横示意他说,楼小拾开口道:“咱将制砖的法子卖了……” “不行!”李横本以为楼小拾想到了好主意,谁知他竟说出这等让人生气的话,不由得勃然变色,然后又长叹口气,压了压声音道:“你怎么会有如此想法?只顾眼前的小利,难道不懂得放长线钓大鱼,你这制砖的法子要是谁都知道,那就不值钱了。” 楼小拾被说得不乐意,义愤填膺地指着他道:“目光短浅的是你吧!你有没有想过咱制砖的场地选在哪里?又如何做到长久的保密?人多口杂,你能保证这法子不被人偷学了去?难道买一堆人关他们在小黑屋里制砖?” 一个个问题如连珠炮似的砸了过来,李横面色一僵,细细想着那些问题,半晌幽幽叹口气,也说不出话来。 楼小拾虽怒时而苦笑:“难道我不知道若只有咱一家制这砖会有赚不完的钱?只是这制砖法子早晚要流出去,与其让人偷学了去,不如咱趁机赚上一笔。而且那句话是咋说来着……木秀于林而风必催。” “木秀于林而风必催……”李横喃喃念了一遍,苦笑道:“原来目光短浅的真的是我。” 楼小拾知道他这是同意了,劝道:“咳,你也别郁闷,既然咱决定了,不如提前商讨商讨具体的细节,争取利益最大化。” 李横重新打叠起精神,看着他笑道:“你有了想法?” 楼小拾点点头,又撇了撇嘴:“刚才想说来着,谁让你没听我说完就打断了我。” “好,你说!这次说什么都不打断你了。”李横摆手做了个让的动作。 “首先是制砖的场地,你也知道,砖需要荫干,地方太小了不行,城里地价太贵,咱也没有必要将制砖作坊建在城里,我的意思是建在村子里,城里开个小门面就成。” 李横点点头,他想的是桃源村偏僻,村民之间又都互相认识,若村子里若来了生人,他们也容易知道防范。 楼小拾接着道:“咱现在也别声张,先在别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制出一批砖来,到时有人买咱也不用现制,到时就是有心人想偷学也找不到地方!” 李横连连点头,楼小拾摊摊手,表示自己说完了,问道:“你有什么想法吗?” 李横道:“刚想了一个,咱在制砖作坊里也建一个窖,不为别的,就为了混淆视线。” 楼小拾嘿嘿笑了两声:“你可真够阴的,不过,是个好主意!” 李横哼了一声,道:“还比不上你!” 接下来,俩人又商讨了些细节,最后定的是楼小拾明天买些石灰带回桃源村,由他去告诉三叔他们这个开砖作坊的想法,大家再一起商量商量。 第83章 三叔建议! 转日,楼小拾买了几袋子石灰,不算少但也没多到引起别人的注意,江半按吩咐找来了旁小三,后者跟着帮忙,将袋子和楼小拾带回村的一些应用之物扛上了车。临走时,李横也只是让他给家里人都捎个好,其他并未多说,俩人似知道彼此心中想法,楼小拾点了点头,便上了车。 天气渐热,楼小拾撩开帘子,探出身子坐在边上,和旁小三说着话,对方天南地北的聊,忽又说到他家的茶肆,说自己的主顾不少都称赏“不倦”的当家是块做生意的料,楼小拾闻言笑着谦虚了几句。 昨个因和李横说话说得太晚,没一会,楼小拾发困,便返身窝回车厢里打盹。旁小三赶着车子于中午时分进了桃源村。他来的勤,村民们大都认得他了,见着他便知道是楼小拾或者李大回来了,纷纷打着招呼,旁小三笑着比了比后面,说了句:“是楼爷,睡着了。”村民们言语间带着笑,说晚点再去看他。 唐绕正在溪边择着菜,看见了旁小三的驴车,抻着脖子仔细分辨了会,便扭头冲屋里喊道:“爷快出来,好像是楼爷他们回来了。” 旁小三自驴车上跳了下来,挑起帘冲车里唤了几句,楼小拾才醒了过来,揉揉眼睛咕哝一句:“到了?” 旁小三点点头,这时三叔他们都迎了出来,见楼小拾一副刚睡醒的悠哉模样,也知铺子里并未出什么事情,楼小拾跳了车,李乔和李程帮着将东西都卸下来。 楼小拾打了个哈欠,掏出早就备好的钱结给旁小三,三叔一直挽留他在家吃饭,旁小三摆了摆手,道:“我不是跟您们客气,我中午还有个活呢,这立马就得赶回去。” “既然如此,咱们也就不强留了,小哥路上慢点。” “好好,您们也赶紧回去吧。”说完就跳上了驴车,一声“嘚”,赶着驴就走了。 “唐绕,中午加个菜。”李乔嘱咐完,便进了屋。 “晓得晓得。”唐绕去筐子里取了几个鸡蛋,又剪了一把葱。 “楼爷!”一诺、无二、四海乖乖地根楼小拾见了礼。 “小拾叔叔。”四个孩子又围着楼小拾撒娇。 “不用管我了,桌子上的那两袋子里装的是些吃食和日用,你们归置归置去,墙边那几包就别动了。”楼小拾冲那三人努了努下巴,然后转头看向几个小的,又道:“你们也跟着去吧,里面有糕点果子,给大家都分分。” 三人笑着应是,一同去收拾东西。四个孩子欢呼一声,找到了糕点,让了让一诺他们,对方说等忙完再吃,四个孩子便一人拿上一块坐在门口吃了起来。 楼小拾转回身,给众人招进了屋,其他人知道他这是有话说。进了屋,楼小拾笑着道:“三叔,我和李横想再新开间铺子。” 李家兄弟闻言只觉得高兴,点头表示赞同,不用多言,单从楼小拾的话语间就能听出城里那两间铺子生意不错。三叔闻言却微微皱起了眉,低头沉吟片刻,道:“我始终觉得还是稳紮稳打的好,那俩铺子真的就火到招不开人了?” 楼小拾心道一句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摇头笑道:“不是再开跟吃食有关的铺子,你们先开看这个。”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了自己制的砖块。 三叔接过砖块掂了掂,然后又传给了李家兄弟看,只见他眉头皱得更紧,道:“比城里上等品还差一些,难道你们想做砖瓦的买卖?” 楼小拾脸上堆起了笑,道:“是啊。” 三叔摇头:“不妥不妥。” 楼小拾指了指正捧在李舟手里的石块,刻意压低声音道:“如果我说这砖块的成本还没城里卖的那些砖的一半呢?” 众人眼前一亮,李舟直嚷嚷:“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李乔和李程也跟着忙问,三叔宜喜宜嗔:“你这孩子啊……” 楼小拾嘿嘿笑了两声,然后便将这砖制造的过程大概说了一遍,其他人又惊又奇,待楼小拾说完,李程问道:“这砖不用烧,能结实的了吗?” 三叔没说这砖如何,只是立马就道出了和他们之前想的一样的担心:“我倒信这砖铺子能赚钱,只是就怕到时有人惦记,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楼小拾点点头,接着又说出了之前他和李横商量好的法子,李舟听了直不甘地叫唤不同意,李程板着脸,看意思也是不大赞同,李乔见三叔脸上并没有出现不悦的神色,也就跟着认真想了想楼小拾的话。 李家兄弟没想到三叔竟道了一声“好”,李舟还以为楼小拾给三叔气着了,赶紧凑过去抚了抚他的背,说:“小拾哥糊涂了,咱再劝劝,三叔您别跟他置气。” 三叔愣了一下,然后勾起嘴角拍了拍李舟的脑袋,道:“我没跟他置气,糊涂的是你们。” 李舟和李程仔细分辨了会三叔的表情,见他真的不是气到说反话,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心有不甘,李舟挤在三叔旁边,皱着眉撅起嘴,道:“怎么是我们糊涂呢,若只有咱一家会这制砖的法子,那以后银子还不任咱们捞,这把法子卖了,不就有许多家要跟咱们分了吗,按长久考虑当然不卖的好,以前爹爹就是这么教的啊。” 李舟说起爹爹,鼻子又发酸,心里有了委屈,低头绞着衣服的带儿。三叔见了自己的小侄子这般模样,可心疼了,拉过他手拍了拍,道:“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 李舟闻言果然抬起了头,吸了吸鼻子扬了扬脖儿,一副没哭的犟样。 李程以前自然也被教授过这些,他的想法和李舟的一致,却不知这会三叔为何赞同楼小拾,忍不住开口问道:“三叔,您那句话的意思是?” 三叔叹了口气,道:“纸上谈兵,那些不过都是纸上谈兵,如若不是有小拾在,你们叫我如何放得下心?我问你们,咱现在可还有雄厚的财力?可还有广结的善缘人脉?可有高官衙内做靠山?什么都没有,如何谈登之龙断?只怕还没等捞着银子,就让有心人在背后捅一刀了罢。” 李家兄弟不言语了,反复想着三叔的话,后者又拉过了楼小拾道:“我原本还怕你跟他们一样急功近利好高骛远,将那制砖的法子当宝贝揣在怀里,正愁不知如何劝你,没想到你自己竟也想得这么长远,三叔果然没看错人!” 楼小拾被夸得不好意思,搔了搔头咧嘴嘿嘿笑了一声。 半晌,李家兄弟似乎明白了三叔话的意思,支支吾吾表示对这决定再无异议了。 三叔又道:“不如我再跟你们补充些想法。” 楼小拾拼命点头,三叔道:“这砖价低,是利也是弊,一般人定会怀疑其硬度品质,你刚说先不声张制出一批来,这我也同意,但不如将头一批制出的砖搁咱家自己用,到时你若想卖制砖的法子,叫别人来咱家看了,人家就更容易打消后顾之忧。” 砖的结实问题便由三叔又兜了回来,不是他不信任楼小拾,而是他本能地觉得只有自家用着没问题了,才敢拿出去卖,毕竟砖这东西不同其他,是要盖房住人的,还是谨慎些好。 众人哄然叫妙,李舟蹭着三叔撒娇:“三叔真厉害,还是三叔想的细!” 楼小拾跟着点头,道:“既然如此,咱也就不急着盘门面开铺子,还是先给自家建好再说。” 三叔谨慎,又压低声音道:“这个也先别跟他们说。” 众人附和,跟着又议论了些实际操作的问题。 唐绕在外面喊人吃饭,大家围坐在一起,桌面上聊了聊彼此两边的人情家务。 第84章 憨子霍二! 决定好了大体的计划,接下来便是对造砖具体细节的商议研究了。楼小拾只记得模子是用木板钉成,等模子里的砖荫干后便拆下来,留着下次重新钉起来再用。但实际操作起来似乎有些麻烦,到底还是三叔有见识,最后他想了个办法——用四片木板,每片板上凿一个卡口,用的时候将其拼成一个方形木框,等到荫干后再给他拆下来,既简便又好用。 楼小拾在村子里也不久待,赶上一村民去城里办事,就搭了他的顺风车。临走前,三叔给他叫到一旁:“地里还有田,总不能荒废吧,这阵子先让一诺他们去整地,我们几个在家里鼓弄模子,估计唐绕是瞒不住了,等地里都下完种,我再告诉他们,到那时再一起造砖。” “好好,三叔办事我绝对放心,您也多歇歇,不急于一时,等雨季过去再造砖,这行子得见太阳,也怕潮,以后我或李横每次回来都捎点石灰回来。” “晓得晓得!”三叔拉着楼小拾又嘱咐他自己也注意身体,李横就麻烦他好生照顾了,然后又笑着催道:“赶紧走吧,别让人家等太久,咱们这也都好,你俩也不用常挂念。” 楼小拾点点头,一一和众人告别便跳上了牛车,四个孩子站在土道上,踮着脚尖大力挥着手。 “小拾兄弟。”车上还坐着霍老二,最近脸上也有些肉了,热络地和楼小拾打着招呼。 “霍二哥,去城里添置日用?”楼小拾跟着客套。 “可不是吗,马哥去城里,俺也就顺道搭下顺风车。”前面赶车的马哥偶尔也插一句嘴,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早上走得早,车子也赶得快,约莫巳时正便赶进了淑浦县。街上行人渐多,马哥驾着车穿了条胡同,两旁是富家的宅邸,胡同里没什么小贩也少有人经过。 “诶?停一下停一下!”霍老二一声咋呼。 “怎么了?”马哥勒了勒缰绳停下了车。 “马哥、小拾兄弟,你们看那是吗行子。”二人闻言,顺着霍老二的手指看了过去。 楼小拾的眼神终究比不上马哥和霍老二,在他还虚着眼睛用力瞅时,马哥已经看清了霍老二所说的“行子”并变了脸色,而霍老二更是差点跳了起来:“是个姑娘,在墙角躺着个姑娘!” 经霍老二一说,楼小拾也看出来了,只是由破框等一些废物遮住了那姑娘的头颅,只能从那凹凸的曲线上判断出到真的是个女子。 霍老二二话不说就要跳下车,叫马哥一把拉住了胳膊,前者口气里难掩焦急,道:“马哥,你拉着我干什么?” 马哥直咂舌摇头,道:“你小子想媳妇儿了吧,见到一姑娘躺地上眼都直了,你仔细瞧瞧那姑娘穿的衣裳,那是一般人家穿得起的吗?这两边又都是富人家,她别在是从哪家逃出来的丫鬟。” 果然如马哥所言,那姑娘身穿着一件半旧的鹅黄色褙子,下身是枣红色襦裙,衣裳带儿有简单的花样,观其样式还真不是一般人家穿得起的衣衫。 霍老二被说得臊红了脸,哎呀一声道:“那也不能不管吧,你看那姑娘躺地上一动不动,莫不是受了伤。” 马哥叹了口气:“你小子啊……”便松了手。 霍老二跳下了车,几步跑到了那姑娘跟前,楼小拾也下来了,正犹豫要不要过去,那边就传来了霍老二的惊呼:“小拾兄弟、马哥,你们快过来搭把手!” 楼小拾闻言跑了过去,马哥下来牵好牛,便慢了几步。霍老二姿势怪异,将那姑娘抱在了怀中,楼小拾凑到跟前,霍老二冲那女子下身努了努下巴,楼小拾这才发现她枣红色的襦裙上有一片不小的血渍,只因颜色和襦裙相似,乍一看看不出来。 “快,快给她送到医馆。”霍老二说着就将怀里的姑娘抱上了车,楼小拾跟着在后面托着她双脚,毕竟是条活生生的人命,马哥也不再多劝,跟着帮忙稳住了牛。霍老二一动,这就露出了那姑娘姣好的容貌,只是脸色煞白得怕人,嘴唇也血色尽失。 这会快到了雨季,村民们来县城都会随身带块油布,马哥犹豫了一下,便将油布抻开,给那姑娘完全罩住,“嘚”了一声,赶着牛往医馆驶。 牛车停在医馆门口,霍老二抱着那姑娘往里面跑,马哥要在门口看车,楼小拾便跟了进去。 老郎中看了一眼那姑娘的脸色,便让霍老二给她抱进内室,招来一小丫头帮忙扒开姑娘的襦裙,霍老二面色一红,闪了出去。 楼小拾和霍老二等在房门外,没多大会功夫,那老郎中便踱着步子从屋内走出,满脸义愤,喃喃道:“下手忒狠了,也不过是个十七八的姑娘!” 楼小拾和霍老二上前问那姑娘的伤势,老郎中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见其身上的衣服还没屋里那姑娘的料子好,便也猜应不干他俩的事,捋了捋胡子道:“你俩和那姑娘是什么关系?” 霍老二嘴笨,这会也说不出来,楼小拾简单的讲了是在胡同里遇见的这受伤的姑娘云云,霍老二跟着在一旁拼命点头,又一个劲地问那姑娘如何了,老郎中叹了口气道:“是笞挞伤,右臀至胫,无一点好处,饶是这姑娘身子骨硬,也去了大半条命,想好也得养些日子了,若好之前再操累,怕是以后得落下病根了。” 霍老二也跟着在一旁摇头晃脑直叹气,老郎中看着他又道:“不知今个可为这姑娘抓药?内服的外敷的都少不了,要是允许的话还要加一些调理养身的药。” “抓药抓药!”霍老二跟着点头,老郎中闻言便绕到了柜台后,提笔开始写方子,算了钱,竟需要一贯五百钱。 霍老二瞪着眼睛,双手耷拉在两侧,汗便下来了。老郎中观其表情,似是了解对方的窘迫,也不恼,低头想了片刻,勾去了几味养身的稍贵的补药,最后一算也要一贯钱。 霍老二脸色涨得通红,转过头讷涩开口:“小拾兄弟,你先借俺五百文行吗,回村俺就还,那姑娘也是个可怜人……” 既然对方开了口,楼小拾也不好拒绝,否则倒显得他无情了,点了点头,从怀里取了五百文递给他,霍老二点头哈腰一通感谢,到好像这应当是他的事,那姑娘是他家女人似的,楼小拾心叹了句憨子也不多话。 老郎中也是个热心的人,提笔刷刷又写了张单子,都是日常应注意忌口的,然后又拉着霍老二跟他仔细交代,后者也听得认真,不时地点头或者插话问上一两句。 没多久,霍老二将姑娘抱了出来,马哥听霍老二跟他讲这其中的事,对他找楼小拾借钱给这姑娘抓药并未感到太奇怪,幽幽叹了口气,只是让他用油布给这姑娘遮盖好了。 楼小拾跟二人告辞,说还有赶紧回铺子,霍老二又是一通感谢的话,说回村子就将钱给三叔他们送去。 第85章 可怜女子! 话说那不知名的姑娘被霍老二带回了村,还没进屋,就嚷嚷着让大哥帮着铺床拿被。霍大娘见自己二儿子怀里抱个姑娘,还以为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歹事,拿起床边的鞋就照他身上招呼,霍老二左躲右闪,直叫“娘,您听俺说啊!” 霍大娘住了手,扶着桌边连连喘大气,霍老二将姑娘安置在床上,便到霍大娘身前跟她讲这姑娘的来历。霍大娘听清了原由这才消了气,见那姑娘模样生得俊俏,跟天仙似的,喜欢的不得了,又怜她身上遭受的皮肉之苦,更是心疼得紧。看二儿子忙前忙后跟着照顾,知子莫若母,便猜到自己的憨儿子动了心思。 “老二啊,只是你看咱家连块搭地铺、挂帘子的地儿都没有,这姑娘往哪安排啊?我就是怕她住在咱这坏了姑娘的名声。”老太太想得多,一家子都是憨人,自然得为这姑娘的名声考虑。 霍老二也犯愁,坐在一旁的凳上直嘬牙,霍老大拍了拍大腿,道:“咱去求求李家,那一家子都是善主,他家有富余的屋子,把姑娘安置在他家咱也都放心。” “又要麻烦他家啊?给姑娘瞧病的钱俺还找小拾兄弟借了五百文了。”霍老二说完小心地瞧了瞧母亲的表情,见后者只是骂了句“呆子”,便松了口气。 “你赶紧拿钱还给他家去,顺道透透口风,看他家三爷怎么说。”霍大娘说着便起了身,往藏钱地儿取钱去了。 霍老二揣上钱,就往李家走去,李家三叔正在家门口不知道忙和什么了,见了霍老二向自己走来,便停了手里的动作,起身迎了出去。 霍老二说明来意,并将五百文钱递了过去,三叔接过钱,又问了几句那姑娘的情况。 霍老二叹道:“那姑娘回来的路上醒过一回,迷迷糊糊说了些话便又昏过去了,现在还发着热呢,俺娘正在家里给她熬药呢。” “谁人竟仗势凌弱至此,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也下的了这么狠的手。”三叔手握拳头满脸义愤。 霍老二附和了几句,霍大娘让他先透透口风,再见机说话,可他哪里会啊,讷涩着开口,便直接说了出来:“三叔啊,俺想求您个事。” “嗯?” “就是那姑娘住俺家实在是不方便,俺家就一间屋子,俺和俺老哥俩爷们,一姑娘住进来怕坏了她名声,俺想能不能先让她住您这,不会麻烦您们的,俺们天天给她来熬药送饭,就是借您个地儿。” 三叔笑了笑,爽快地应下了,霍老二连连感谢:“您们一家子都是善人,善人会有好报的,俺以后也报答您们!” 霍老二喜笑颜开地回家了。三叔招来唐绕,告她一会有个姑娘送来跟她住一屋,那也是个可怜的女子,让她晚间照顾一下。 唐绕点点头,回屋拾掇了一下。没一会,霍老二推个车,那姑娘躺在车上,身上搭着厚厚的棉被,车上还有碗和药等一些应用之物,不难看出霍老二极为用心。唐绕上前跟着搭把手,二人合力将那姑娘安置在唐绕屋里的床上。 霍老二即便见了唐绕也有些不好意思,低着个头,左一句“辛苦唐姑娘了”,右一句“麻烦唐姑娘帮着照看一下”,说得她倒有些羡慕起床上这个仍旧昏迷的女子来了,放柔了口气劝道:“霍二哥放心吧,唐绕自会好好照看好她的。” 霍老二心上一喜,又谢了好几声,接着他拿过来一青色药瓶,指着瓶子说:“这是生肌的药膏,郎中说每晚给它抹在伤口处,这也得麻烦唐姑娘了。” 霍老二说完,似是想到了那姑娘受伤的地方,不由得面色一臊,唐绕这姑娘也红了脸,小声应了下是。 霍老二又跟着照看了会,便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唐绕怕那姑娘突然醒来有什么需要,便在房中吃的饭。晚上,约莫上灯时,那姑娘醒来一回,唐绕扶着她喂了些水,那姑娘见跟前的是个面善的女子,也就安了心,胡乱说了几句谢谢的话,便又昏了过去。 那姑娘晚间被喂了药,臀部又擦了药膏,捂了一宿被子,转天出了些汗,温度总算不再烫得吓人,幽幽转醒,倒也能跟旁边人说上几句话了。 霍老二一早就来了,捧着一锅粥,这会正坐在火塘边上帮那姑娘熬药呢。 唐绕将粥放在桌上,走到床边揽起了那姑娘,道:“姑娘,喝些粥垫垫肚子罢,一会还要吃药了,咱家小门小户,也只是些粗粥罢了。” 那姑娘哑着嗓子道:“这位姑娘莫说什么门户宅第的话,别看我一身锦衣,在那高墙院内也不过是个下贱的命,最后不也是弄得个这么凄惨的下场,叫当家奶奶打了一顿撵了出来。” 唐绕见她说到伤心处赶忙劝道:“姑娘别再想那些伤心的事,如今被赶了出来也是好事,往后就能过些自己做主的日子,虽粗茶淡饭,却日日开心的很。” 俩人又说了些掏心窝子的话,不一会就认起了姐姐妹妹,那姑娘撩起了头发道:“我名唤红香,今年双十,应略长妹妹几岁,之前在深宅姐妹虽多,却无交心之人,个个都是披着皮的狼,唯一心善的姐姐早早被打发出府,如今也不知是生是死,当初她留个我一坠儿,今个做姐姐的转赠给你。” 唐绕摆手想拒绝,红香又道:“不是什么稀罕的玩意。” 一条红绳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绳子的尾端系着一颗青色小珠子,倒也真不是贵重物,红香捧着项坠有些气喘吁吁,唐绕便不再推让,接了过来系在了脖上,摸遍了全身也找不到可以回送给对方的东西,便说等她今个就去打个结子送与她。 “到不知是何人救了我?”虽然当时已昏迷了过去,但红香还隐隐约约记得是双有力的男人臂膀,思及此便不由得有些红了脸。 唐绕理鬓笑道:“姐姐也是好福气,叫我们村的霍二哥救了,霍二哥为人憨厚,他家不便安排姐姐,便托我家代为照看一二,今个一早就送来了热粥,这会还在旁边那屋里熬着药了吧。” 红香双颊发烫,但听到“不便安排姐姐”时便又凉了心,叹道:“那霍家二嫂不会因我跟他置了气吧,我确实也不便住在他家,等我能好些能下地的时候,就去跟他家道谢解释,唯恐因我让那美满的夫妻生了间隙。” 唐绕打趣笑道:“姐姐这就替人家着想了啊,那霍二哥至今并未娶妻,因家中只有一间房舍,怕污了姐姐名声,因这称其不便。” 红香眼神一亮,想到对方考虑得周全,心中更是欢喜,被唐绕说得羞红了脸,不由得嗔道:“妹妹你莫拿我取笑。” 第86章 玲珑心思! 话说又过了几日,红香已能自个下地活动,霍老二日日来李家,又是劈柴打水,又是送饭熬药,好不勤快,红香每每想要上前帮忙,霍老二唯恐她以后落下病根,总是给她按在凳上,手下动作更加麻利,红香便红着脸在一旁看着他干活,时不时地搭一句话。 一来二去,红香和霍老二是暗生情愫,但后者却不敢开口询问,连试探都不敢。自家赤贫清苦,一间破房半拉炕,如何痴心妄想那天仙似的姑娘,何况红香是在县城里大户人家出来的,定见过不少人才出众的公子哥,又如何会看上他? 再说红香这边,明明暗示过许多次,但那呆子就是不开窍,姑娘家面皮子嫩,她也总不能挑明了讲,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霍大娘在一旁瞧着也急,她的想法和儿子的一样,但又实在喜欢红香那姑娘,最后她托李家三叔帮忙探探红香的口风,看人家姑娘是什么意思。 这日,李家全家围坐在一起吃晚饭,众人聊着聊着便说到了天天都来的霍老二身上,红香低着头小口吃饭,耳朵却竖了起来,听着这个夸霍老二勤快,那个赞他憨厚,直说的好像夸了红香自己一样,偷偷弯起了嘴角。 也不知怎的话锋一转,就转到了红香身上。三叔打量了红香一眼,放下碗筷,道:“红香,你日后可有什么打算?” 红香闻言抬起了头,却不知如何回答,瞎子都能看出霍老二对红香喜欢的紧,一诺他们一齐看着红香,等着听她回答,后者红了脸,小声说了句“不知道”。 “红香,你虽然曾经是当丫鬟的,但毕竟也是从大门大户里出来的,咱们这穷乡僻壤,日日粗茶淡饭,也不知你过不过的惯,我见你模样生得好,料你在城里找一殷实的人家过日子也不成问题。” 一诺他们听了直为霍老二着急,却也不好插嘴,红香白了脸色,哆哆嗦嗦问道:“三老爷,您是要赶红香走吗?” 三叔眉目慈善,道:“你这孩子,多想了吧!我就是问问你日后有何打算,我俩个侄子在城里做小买卖,多少能认识些知根知底的人,若你想在城里找户人家,我托他俩给你扫听扫听。” 红香仔细分辨了会三叔的表情,这才缓了脸色,道:“三叔莫说什么殷实人家,就是那城里我都不愿意再踏进一步,那的人,人人都有一颗九曲十八弯的心思,倒不如这桃源村的村民们朴实憨厚,我宁愿在村子里安家落户。”说到最后一句已声细如蚊,头更是压得低低的,臊红了整张脸。 三叔笑着点点头,道:“你若想在村子里安家落户倒不是难事,赶明我帮你说说。” 红香臊得差点将脸埋在桌子上,这才明白三老爷之前说的都是为了试探她,至于是替谁试探,那自是不用说了。 三叔笑了笑,又问:“你倒是怪,为何不愿意去城里享福,反倒喜欢窝在小村子里吃苦?” 红香毕竟也在大户人家里伺候过十来年,心里揣摩着三老爷说这话的意图,沉思了片刻,方道:“人人只羡在城里大户人家能吃得好穿得好,却看不到我们这群做下人的在火坑里的挣扎。” 三老爷问的话,其他人也跟着好奇,若是换做一般人,怕是恨不得能攀上更高的枝吧。红香见三老爷并未打断,便接着说:“大户人家的下人是好当的?主子的饮食起居,吃穿住行不都得伺候好了?主子稍有不合心意,就得换来一顿打骂。” 四海插嘴问道:“那事事都伺候好了不就行了吗,我听说大户人家经常打赏些吃食物件给底下的人。” “你以为得到打赏是好事了?像我们当丫鬟的得到老爷、少爷的打赏,得小心夫人、奶奶的嫉恨,稍微有些姿色并抢眼的,夫人奶奶们就时时刁难,最好能寻着个错处一早打发出去。若是当小厮的得了打赏,还得堤防其他小厮的嫉妒,他们怕你抢了他的位置,有机会就在主子跟前嚼舌根,或是背后使什么绊子。再说事事都伺候好了那根本是不可能,左右什么错也没有,也能给你挑出百般错来。” 一诺他们听得入神,红香见三老爷一直不说话,继续道:“那哪里是大户人家,说是龙潭虎穴也不为过。对上,处处谨慎,说错一句话就有可能换来十几个巴掌,或是手边有什么就拿过来往下人身上招呼,我胳膊上的疤,就是房里奶奶用热茶泼的,这还是我躲得快了,那杯热茶原本是兜头兜脸泼过来的。”红香指了指左胳膊。 唐绕在一旁点头,跟着用手一比,道:“我见过,这么大一块了。” 众人闻言咧嘴皱眉,下意识地摸着胳膊都能想象的到当时的钻心的疼,唐绕忽然意识到大家都停了筷子,似是因听了红香说的话,赶忙站起来道:“我这就去收拾碗筷。”一诺、无二、四海也纷纷站了起来,敛着桌上的碗筷。 李乔摆摆手,示意大家都坐下:“待会再拾吧,难得晚上无事,大家坐一起说说话也好,红香继续说吧。” 红香点头,道:“在大户人家里,死个把的人都不足为奇,大都是卖倒的死契,主家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便真死了人,也不过是赔给其父母十来两银子,若是无父无母的则连个交代都不用,银子也省下了,找处乱葬岗子一扔,又有谁会去为他难过?没两天,怕是连名字都叫人忘了。我也不记得自己是被父母卖了还是叫雕儿手拐来的,当时有个姐姐和我一同被卖进府里,人长得俊俏,为人又和善,唯一这么个对我好的人,前几年也被撵出府了,主子称是撵出府,可最后我连她的面都没见着,托人打听也打听不到,终究不知是如何了。”红香说到这里红了眼眶,赶忙低头拭泪。 众人倒吸了口气,跟着恻恻心酸,在座的男子不便或不知如何劝她,最后还是唐绕拉起了红香的手,道:“姐姐莫伤心,咱这没有那种烂肠子的歹人。” 红香泪水盈眶,环视大家一圈,道:“三老爷和几位爷都对红香有恩,众位兄弟也极为关照,绕儿妹妹,这些日子以来都劳烦妹妹照顾了,还有……还有霍二哥,若没有他,红香早死在巷子口了。”红香说完,起身到一旁,跪下重重磕了个头。 “你这孩子,赶紧起来,你与我家虽非亲非故,但遇见了就是有缘,你的心事我懂,你既然叫我一声三老爷,当老爷的哪能不管你。” 红香闻言又重重磕了三个头,三叔冲唐绕示意,后者过去搀扶起了红香。 第87章 屋中含春! 郎有情妹有意,三叔转天就把这结果告诉了霍大娘,后者笑得合不拢嘴,这亲还没成呢,就念叨着自己又快添孙子了。霍老二知道后高兴得都不知如何是好了,一口气跑到李家,在门口却又不好意思了,傻站了半天,红香早发现杵在院外的呆子了,却又不好意思迎出去,最后霍老二还是叫一诺他们起哄地给拥进了屋里。 闲来无事的时候,一诺他们便爱找红香来说话,后者比他们见识都多,说出来的事是他们想都没想过的。红香也没辜负三叔的期望,大都讲的是她在府里的一些秘辛。要说原来,一诺他们可能还会对城里的大户人家有些憧憬,这会也早就断了念想,叫红香说的那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火坑。红香来时的惨状大家可是有目共睹的,不由得他们不信。再说,红香也没有撒谎胡诌,她说出的事情也都是真的。 话说既然红香和霍老二都有了想法,亲事什么的便开始着手操办起来,霍家准备在旧屋旁边再盖两间新房,村民们听说了这等好事,自然都跟着帮忙,霍老二置了些锅碗等应用之物送过去充当聘礼,红香也不嫌弃,托人当了自己的一身衣裳,换了些粗麻红布,自己在屋里绣起了喜被。 房子没几天就建好了,又选了个吉日,红香终于嫁了过去,当时的聘礼这会成了嫁妆,搁箱子里又抬回了霍家,俩个新人拜了天地,拜了村长,拜了霍大娘和李家三叔,村子里好久没遇见喜事了,这次赶上可着实热闹了一天。 再说李横他们这边,喜信儿由霍老二亲自来城里告诉的楼小拾,感谢他那时借给的五百文钱。楼小拾听了信儿还有些惊讶,当初他也没想到借了五百文钱还牵出这么一段姻缘佳话,他没想到的事多了,这会他还不知道,红香这几天的言语,叫待在村里的那几个人在桃源村彻底安下心,不再有他想。楼小拾拱手冲霍老二道了喜,后者笑得如吃了蜜一般。楼小拾他们要顾着铺子,那天回不去,霍老二也没忘下他,转天又来了城里一趟,带了些喜果和喜酒。 天气渐热,楼小拾又新添了几种解暑的吃食饮品,如梅子水、红豆汤,都是熬完后沉井里荫凉,等端上来喝进嘴里凉丝丝的,好不惬意。吃食则加了凉面、冷面、拌面,既好做又好吃,要价还便宜,这几种面,着实受欢迎。或吃着冷面,或喝着凉梅子水,占上一座,耳边听着新鲜奇趣的故事段子,日子怎么就这么美! 铺子生意忙,天刚亮就要开门准备早上吃食,晚上天都黑了,铺子里还有人吃饭。众人每天吃完晚饭,胡乱擦遍身子倒床就睡,过的都记不得日子了,虽然累,但赚得也多,几乎是冬天那会的两倍,叫楼小拾晚上做梦都会笑。 光阴荏苒,楼小拾和李横得有两个月没回村子里了,每每也都是由来城里置物的村民帮着给两边传信,或是捎来一些鸡和蛋,或是往回带一些日用物件。三叔知道他们生意忙,也总是嘱咐他们多保重身体,别累着自个,让他们不用担心村里的事。楼小拾展信,信上说地里都已经下完种了,一诺他们也知道了造砖的事,这会正着手造砖。 晚上,李横和楼小拾躺在床上,后者揉揉眼睛,道:“我估摸着秋后就能建新房了。” 李横嗯了一声,他总觉得每天一回头,便能看见这个家在壮大成长,胸口好像有什么东西鼓动着,说不出来的感觉,身体酸痛,但内心无比舒坦。李横攥着楼小拾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他掌心的茧子,时不时地放在嘴边轻啄一下。 “李横。”楼小拾笑着眯起了眼,鼻间发出舒服的哼声,已有些五迷三道了。 夏天天气热,楼小拾也早就习惯了夏天只穿亵裤光着膀子睡,李横的另一只手顺着他脖子一路下滑,这会正在裤子边缘打转。 楼小拾发困,可身子不停地遭到骚扰,半睁开眼,哑着嗓子道:“李横!” 俗话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不管楼小拾是否只是不满的一瞥,但看在李横眼里绝对是转盼多情,眉目含春。后者呼吸渐急,大掌一下子潜进了亵裤里。 楼小拾含怨带嗔,又唤了一声李横的名,这会他虽然已有些迷糊,却也知道李横做了什么,扭着身子直躲,但只是徒劳地乱动了几下罢了。 “小拾……小拾……”声声透着说不尽的温柔,李横一下下亲着楼小拾的额头、脸颊、脖颈,钻进亵裤里的手不停地动换,另一只手则抓着楼小拾的手直往自己身下按。 不消片刻,屋里只剩下喘息呻吟,还有含情的声音,唤着“李横”,念着“小拾”。 暧昧的声音渐渐平息,楼小拾亵裤褪至脚踝,大腿根处和李横的手上沾了一片黏湿,楼小拾似睡死过去,紧闭着眼睛,呼吸均匀绵长,李横却举着手苦笑:“你倒是快,完了便也不顾我了。” 李横起身,拧了布巾替楼小拾擦干身体,最后帮他提上亵裤,等自己躺上床时却又如何也睡不着了,毕竟他的火可还没泻呢。 李横苦着张脸,将手伸进自己的裤里,不多时便喘吁吁地念着小拾的名字,双眼紧紧盯着面前的人,将那眉眼都记在了心里。 李横只见楼小拾眼皮一跳,前者勾起嘴角,喉间的声音唤的更大声,嘴里还将心中想做的事叹了出来,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似乎觉得楼小拾连嘴角都跟着抽抖了。 第88章 准备建房! “不倦”的口碑在淑浦县越来越响亮,除了特色新奇的饭菜和说书段子外,当家掌柜的为人大方也为其名声增了不少分。 要说这开铺子做买卖,哪有一开始就顺顺当当稳赚不赔的?楼小拾他们的两间铺子起先也遇过不少挫折,都是摸爬滚打一点点过来,才有的今天的名声。不说其他,单说上菜这点,想必任何的食肆酒楼都遇见过客人不满的情况。 食肆刚有名那会,周我和青莲一人一间厨房同时掌勺仍觉得忙不过来,再加上他俩也没当过厨子,又都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江半是如何报的菜名,俩人就如何按顺序去做,其结果就是一桌饭菜都上齐了,另一桌连碗汤都没有呢。这事搁谁谁都得火大,那桌的客人拍案而起,直嚷嚷是不是瞧不起他们,要当家的给个交代。楼小拾一通点头哈腰都不管用,最后一咬牙,免了一桌的饭钱才罢休。那回也赶上楼小拾倒霉,那桌客人都是富家的公子,要了一桌子好酒好菜,只这一顿,就让楼小拾赔了三天的钱。 当晚,李横拿着账本怒色疾言数落了俩人几句,周我自责的直抽自己嘴巴,青莲掉着眼泪就要跪下,楼小拾摆摆手,说就当吃一堑长一智交了学费,周我和青莲这才学聪明,懂得挨桌分散的上菜。 挨桌上菜吧也有人不满意,有的就闹,为何比我晚来的都上了菜,我的还没有上齐?楼小拾又费了好大劲安抚,直到白送了壶酒,那人才不闹。 后来楼小拾私下告诉江半和三思,让他俩多察言观色一点,遇见那要了一桌好酒好菜,一看就是出手大方的富家公子时,便提醒后面一句,让周我和青莲多及他们做。楼小拾想起以前他下馆子也遇见过这种事,当时他还大骂那家店的老板市侩,在那大吵一架,他当时绝对想不到,自己也有如此市侩的一天。 也许从古至今哪家食肆酒店都如此,来“不倦”吃饭的平民老百姓也都习惯了,多等一会也不会闹,顶多就是抱怨几句。楼小拾反倒觉得过意不去,后来特意准备了些凉菜干果,赶忙时见哪桌等太久,便亲自过去说几句见谅的话,并奉上一盘小吃。一盘小吃不过几文钱,却揽了一个常客,赢了好的口碑。 这天一早,李程和一诺赶着几头公猪进城,给食肆留了一头,剩下的都拉到街上卖了。赶下午猪都卖了,楼小拾拉着俩人坐屋里歇会,聊了聊彼此两边的人情家务。 李程喝了口茶,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难得挂了笑容,冲着楼小拾道:“你家花妞真有本事,今年它老相好又来找它了,要不是我们几个发现的早,它非得折腾的给猪圈撞烂了不可。” “然后呢?”楼小拾眼前一亮。 “前几天放出去,昨个找着了,它家相好要是有本事,这会估计肚子里又有崽了。” 楼小拾闻言哈哈直乐,李程又道:“牛大哥跟咱家买了一公一母两头猪,说也想试试着养。” 楼小拾点点头,说知道了。李程又待了会,和他大哥说了会话便起身要回去了,楼小拾原本想留他吃完饭或者住一晚的,但李程怕三叔担心,便不再久留。 时维九月,转眼到了最忙的秋乱子,从邻村来淑浦县卖粮卖菜的村民陆续涌进城,食肆、茶肆的生意更忙,楼小拾实在抽不开身回村子帮忙,他都恨不得多生出几双手来。三叔捎来了话,让他们别操心地里的收成了,一切有他们就放心吧。 铺子里忙,地里就更忙了,今年是三叔亲自出马跟粮铺谈的价钱,未等李乔开口,三叔主动提出让他跟,说是让他在一旁也学学和人谈价说话,进退之道。俩人进了益祥粮铺,忙季里,谢五自然天天在铺子里坐镇,这么久以来李乔第一次看见谢五,总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一时竟立在门口感慨颇多。三叔不知这其中的错综关系,对上谢五侃侃而谈,举动从容,进退有度,只几轮便敲定了满意的价钱,连谢五都不由得对这个传说中的三叔刮目相看。前者心中喟叹,李家过世的大老爷为人正直,行事严厉,但又稍显迂腐。李家二老爷蝇营狗苟,阴险恶毒不提也罢。独独早年离家的李三老爷,谈吐有致,通权达变,谈笑间金断觿决,若当初掌家的是他,那么李家也不会落个如此这般了。 一直忙到十一月初,地里的活才总算都弄完,该卖的粮食卖了,该存的也都存起来了。要搁别人家,总算盼到可以歇一歇了,再过些日子就猫冬过年了,可李家却仍旧忙得没工夫休息,之前新盖的那排茅草房,如今屋里都码满了砖,直到再也码不下,三叔捎信让李横和楼小拾回村,一起商讨盖房子的事宜。二人稍作收拾,并对青莲、周我他们交代了些注意,便动身回村,这还是开铺子以来,二人首次一同回村子。 “原来不用整日看账簿是如此轻松,连两旁的老树野草看起来都别有一番景致。”李横搭在车边,表情放松,一诺坐在前头赶着牛车。 “是啊!”楼小拾躺在车板上,眯着眼看着蓝天白云,之前整日为物价、客人等一干琐事累心,今个终于有机会喘口气了。二人也不多话,只想起来什么说什么,一路惬意,不知不觉间就进山间形成的险隘,回到了桃源村,他俩还觉得赶得有些快了。 楼小拾见众人黑了也壮了,李舟窜高了不少,已和楼小拾差不多高了,众人嘘寒问暖片刻,便围坐在一起直奔主题,说起了盖房子的事。 要说自家盖新房,谁不兴奋?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各自的想法,李舟沉稳了些,讲话不再毛毛躁躁,他道:“既然要建新房,索性范围划大一点,省的日后屋子不够再添,跟打补丁似的怪难看的。” 众人附和,李程又道:“院子要大些,秋天还能晒粮,你俩是不知道,前一阵子咱家晒粮,小院就这么大,直摊得都没地儿落脚。” 三叔点头,提笔在纸上记下。 李乔想起了最主要的:“还有砖作坊,我的意思是将作坊建在最后边,前面是住房,在前面是院落。” “周围最好要有围墙。”李横补充。 楼小拾笑着感叹:“好么,这工程可大了。” 三叔也笑,在纸上写写画画,一会功夫就设计出了简单的图纸,点着纸道:“你们瞧瞧我筹画的,有想法的便提出来。” 众人看着图纸讨论的热火朝天,直到天黑,终敲定了大抵的雏形,水早不知喝了多少壶,桌上也都是记满字和图的纸张。 第89章 新房建成! 话说转天一早,三叔便到村长家,二人见了礼,张大叔问道:“你家小拾和李大都回来了,你怎么还有功夫找我来?不多跟孩子们待会?” 三叔笑了笑,道:“李夏和唐娃子黏他俩黏的紧,小拾和李横正陪着他俩了,我这会就先不跟俩小的抢了,我今个找大哥来还真是有些事情。” “什么事?” 三叔道:“你也知我家年年秋忙后还要种土豆吧。” 张大叔点点头,三叔接着说:“过些日子我家打算盖几间房子,家里添了几口人,都回来的话怕是没地方睡了,今年够呛能有时间再忙和地里了。” 张大叔挑眉:“?那你这是想?” “我家去年也都存好了薯种,那会也没想到今年要盖房啊,其实今个来是想让你帮着问问,村子里有谁家想种秋土豆。” 张大叔眼睛一亮,道:“这是好事啊,其实村民之前就想秋忙后也种些什么,只是一直不好意思问你家。” 三叔哈哈一笑:“大家这就见外了不是,我一直只当是村民们对小的跟鸡蛋似的土豆没兴趣了,你也知道,这季节种的土豆,长不了多少天,个头都不大。” 张大叔哎呀一声,道:“大小搁一边,能吃不就行了吗。” 三叔点点头:“是啊,我家存了大约够种25亩地的薯种,大哥你帮着给问问,这事越早越好,要是今天能定下来,我待会就叫人把薯种都挖上来,种秋土豆的注意事项我也定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张大叔笑着代村民谢了他几句,道:“我也不耽误了,这就出去给问问。” 有这等好事,村民们都积极着呢,中午就都定了下来,有的人家没赶上,但也能跟着学到种秋土豆的方法,一个个跃跃欲试,吃过午饭就去李家领薯种去了。三叔之前虽然没提钱,但朴实的村民也不好意思白拿人家的东西,尤其还学到了这法子,一个个都是按城里的市价给的土豆钱,三叔也没推让,便收下了钱。 其他人那时还没想到三叔的用意,只当他怕钱不够用,而用薯种换些钱吧。 李横和楼小拾只在村里住了两天,敲定了图纸,又规划好盖房的流程便匆匆赶回了城里,他俩始终怕青莲他们几个应付不来。三叔知道他们顾着铺子不轻松,只让他俩隔几周帮着买些蔬菜油盐之物托进城的村民给捎回来,便省的他们再往城里跑,其他的便让他俩将心放在肚里。三叔办事稳重严谨,李横和楼小拾自然放心。 三叔实在不想在城里寻工匠,钱多钱少搁一边,主要是不想这么快走漏风声。三叔想起自己刚来那会村民们跟着帮忙建房,这日又来到村长家,三叔直接开门见山道:“张大哥,你看能给我们找几个巧手工匠吗?” 张大叔闻言哈哈笑了两声,这会秋忙过去了,除了十几户人家忙着秋土豆,其他大都闲在家里,不乏有人愿意做些什么事,就算无工钱,换顿好吃好喝也乐意,村里人也都知道,李家人从不吝啬,并且办事大方,上次去他家帮忙,人们吃着好几顿肉了。李大叔点点头道:“这事没问题,还跟上次似的我帮你找十来个人?” 三叔笑了笑,道:“这次和上次的不太一样。” “?”张大叔动了动身子抬起了头。 三叔正色道:“这次我家是想建砖房。” 张大叔知道他不是在说笑,表情有些阴阳怪气,半响方道:“会不会有些太骄奢了?” “我们盖砖房也是有用意的,并非全为享受,所以才想请张大哥寻一些擅瓦当的巧匠。” 张大叔想了想,道:“村里到有几个早先在城里当工匠的,听说倒也跟着做过几次砖瓦的工程。” 三叔笑道:“那就太好了,咱们实在不想在城里请人,怕叫人误会了,还请张大哥帮忙寻一些老实的,工钱该多少是多少,咱们也不是为了占便宜。” 张大叔点点头,心里已开始盘算起人:“我晓得,下午我就帮你去问问,晚上过去给你信儿。” 三叔又说了些感谢的话,起身便告辞。 转天,张大叔真的寻来两个擅砖瓦的村民,又帮着找了十来个为人老实憨厚的人,房子便开始建造了起来。三叔在一旁规划调度盯得紧,张大叔也时不时地过来看一会。这事相瞒也瞒不住,没两天全村人大都知道了,无事的便来他家看热闹或者搭把手,在地里忙和的就没时间过来了,但大都念着他家的好,说了些“好心有好报”、“人家办事大方,怪不得能发财呢”类似的话,李家日日倒也喧阗热闹。 盖房这种事既辛苦又繁琐,即便三叔他们只负责在一旁监工,要操心的事也不少,楼小拾心下过意不去,每每赶上村民来城里,他就买上一堆好吃好喝给捎回去,或是赶上铺子里不太忙,便也跟着回村看看,看见村民们个个干得热火朝天,和房子已经出来的大体雏形,他也不由得嘴巴张成O型,在一旁跟着激动。 楼小拾这边捎来好吃好喝,村民们干活干得自然更加卖力,每天干到天黑,也都盼着天黑那一顿饭了,能吃上馍馍或饼子,有肉有菜有汤,偶尔还能喝一碗小酒,简直跟过年一样。想来应是张大叔之前也嘱咐他们了,村民们顶多在村里议论议论李家建的砖房,进了城里便提也不提。三叔又岂是不会办事的人?开工没两天就提着楼小拾在城里捎回来的果子糕点,又逮了两只鸡给村长家送去,张大叔起先还推让,但拗不过三叔的一再坚持,不收下就不走了,最后他只得接过礼物,道:“我实在也没帮上什么,倒是你家一直帮衬着村里的人,我实属不该收你如此大礼的。” 三叔也会说话,念了过去他们过的苦日子,不都是村民们能帮时便帮一把吗,直说的张大叔哈哈大笑,道:“你是读书人,我说不过你。” 李家盖的是砖房,规划的又不小,饶是后来又多了一些村民跟着帮忙,房子也盖了一个来月。但房子建成后那是相当的气派,村民们看了无不激动,没见过世面的人手都抖了,暗想李家的新房定必城里的大户人家还要强百倍。 且说这宅院大门十分宽敞,足够耕牛或驴子拉着车进出的,院落就更不必说了。楼小拾当初建议的是类似“四合院”的设计,四周都是房屋,取代了围墙,虽然更费些砖料,但功能上强多了。进入院子,迎面是一穿堂,左右两边各有几间上房,供三叔和李横他们住的。两边的厢房是一诺他们的,而对着上房阴面的那几间屋子则用作储物、储粮,一角是厨房,一角是茅厕,三叔还选了一个不错的方位做祠堂。穿过穿堂又是一个小小的院落,比之前面的要小一半,四周也建了房屋。 第90章 过年家祭! 话说猪圈和鸡窝也移了过来,猪圈搭在后院,鸡窝建在前院。白天时,鸡便在院子里悠哉的溜达,扑腾着翅膀,似乎也在为宽敞的新家表示喜欢。 在房子还没建好之前,三叔就跟村里的木匠订了一些家具,无外乎就是桌椅板凳,柜子矮箱和新打的几张床。等房子建好了,剩下的便是杂七杂八的琐事,擦桌椅、摆家具、搬行李、拾剩料,李家人又归置了好几天,总算都收拾得能下脚了,三叔便给李横和楼小拾招了回来。 这期间,李横一次都没有回过村,猛的看见宽敞的院落,错落的房屋,连他都愣在了门口,片刻后便勾起嘴角笑了起来。 搬新房,总得意思意思的热闹一下,三叔张罗在院子里摆了好几桌,请村子里的人有空的就过来喝杯茶水也好,村长和那些当初跟着干活的人便被请上了桌,三叔也不小气,杀了一头猪又宰了几只鸡,桌上置满了丰盛的菜肴,村民们都过来道喜。 “小拾兄弟,看俺给你送什么来了!”一旁人们的嬉笑声压住了牛大哥的亮嗓门,还是正对着门口的李程看见来者,伸手推了推楼小拾。 楼小拾转过身,看清了往里走的牛大哥,喜气盈腮道:“牛大哥,快进来喝杯小酒。” “不急不急!”牛大哥走到楼小拾跟前,他晃了晃捏在手里的布袋子,又道:“我给你带好东西来了。” “?”楼小拾来了兴趣,探头打量,只见袋子还在晃动,里面应是个活物在挣扎扭动。 “牛大,前一阵子见你日日往山上跑,莫不是打了什么野味准备给咱几个下酒?”听见二人对话的村民插嘴笑道。 牛大嘿嘿一笑,解开布袋子凑到楼小拾跟前,首先露出来的是两对长耳朵,楼小拾定睛一看,笑了起来:“是兔子!” 李夏他们四个小的早吃饱了满院子的跑,这会瞧见小拾叔叔他们围着一麻袋笑,便也好奇地凑了过来,一眼就瞧见了装在袋子里的两只兔子,纷纷兴奋的叫着,争着抢着要抱。开始还有人起哄要吃烤兔子,这会见几个孩子抱着兔子跑远了,还以为是牛大抓来哄李家的孩子玩的,便也没再提这兔子肉,扭头继续插科打诨去了。 “摸几下就完了,可别团弄它们啊!”楼小拾冲那几个小的喊道。 李乔还记得当初楼小拾说要养兔子,活捉那行子不容易,也知道他担心那几个孩子给兔子折腾死,丢下一声“我去看看”,便跟了过去。 楼小拾点点头,转过头来又拉着牛大哥往前面座上带,道“真没想到隔了都快一年了,牛大哥还记得。” 牛大笑道:“小拾兄弟难得让俺帮着办点事,那哪能忘啊,隔这么久实在是因为也就这时候,兔子还好抓一些,也不知晚不晚?” “不晚不晚!”楼小拾给他按在座上,招呼他别客气,又说:“这兔子送的也够及时的了,待会让一诺切块肉牛大哥你捎走。” 牛大闻言却板起了脸,碗也放回了桌上,道:“你若如此还是把兔子还给俺吧,拿回去逗俺家闺女玩也好。抓两只兔子根本不叫事,让你弄得好像俺就为找你换东西来的。” 楼小拾连忙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那个意思就别再提有的没的了。” 楼小拾直说好,牛大这才笑了起来,重新端起碗,似是舍不得般地抿了一口酒,然后和楼小拾又闲搭了几句,没多久就和旁边的人笑闹了起来,今个一天着实热闹的很。 这会已进了腊月,铺子里说忙不忙说闲不闲,只是碎事较多,李横和楼小拾便也没多住,转天就回去了。离年近了,三叔也开始置办起年事。 前几年条件不允许,每年李家也只是对着当空象征性的拜一拜祖先,这会有了祠堂,三叔可是重视的不得了,日日着人打扫,准备供器,请了神主,又写了单子捎给楼小拾去置供。 这房子哪有说收拾好便立马好的,日日都能找着昨个瞧不见的疏漏,又赶上了年事,好在三叔料理事物干练利落,写了单子差无二往城里找楼小拾置办年货,只他一人两头跑,其他人收拾屋子也总觉得干不完的活,后来见利索了些,三叔也不想耽搁,又让李程、李乔带着一诺和四海在后院里忙起了砖,其他人在前面收拾琐事,管理日常。 无二将单子递给李横,道:“三老爷叫我问二位爷,今年是准备在哪过年?” 李横粗略的扫了一眼单子,然后又转递给楼小拾,沉吟了片刻,道:“房子新盖成,今年回去过吧。” 说完,看向楼小拾,似在征求他意见,后者点点头,道:“待会你写个牌子挂在门口,告知年时咱家铺子休歇几日。” 往后几天,楼小拾和无二在城里置办年货,无二童心未泯,又鲜少有机会来城里,看着四处的摊子小贩,见什么都新鲜。二人置了颜色喜庆的布匹和做被子用的粗麻,买了各色豆子、花生、小米等杂粮,还有一些禁得住放的蔬菜瓜果,又沽了稍好些的酒,油、盐、糖等调料,还有上次三叔说的供品。牛拉的车子不大,楼小拾不敢多往上码,怕途中土道崎岖,颠翻了车上的物件,便让无二过两天再来。 临走前,楼小拾又叫住他,道:“你回去问问一诺、四海和唐绕,他们可有什么想吃的玩的,跟着忙和一年了,平时没个歇的时候,也没机会来城里,想要什么小玩意儿的话,临回村时我给他们捎着。” 无二闻言眼睛闪亮,睁得大大的看着楼小拾,楼小拾一笑:“也少不了你的。” “谢谢楼爷!”被看穿了心思的四海面色一窘,低着头谢了几句,楼小拾嘱咐他赶车慢点。无二是一早走的,这会街上还没上人,楼小拾看着他驾车驶远。 稍后几日,又添了些纸画、幡胜、纸钱、碗盏等一些过年的应用之物,别看这些都是小件,并一些其他的琐物,倒叫无二又跑了两趟。无二也带回了话,一诺他们都一起谢爷,一诺和四海也没见过世面,能想到的无外乎是好吃的糕点,唐绕一姑娘家自然想要打扮的东西,而无二则想要前次上街看上的一个小挂件玩意儿,楼小拾都一一应允,直乐的无二合不拢嘴。 到了腊月二十九日,两间铺子已不再经营买卖,楼小拾给青莲他们分了些散钱,让他们自个上街上买些喜欢的东西,众人皆连连道谢,嬉笑着出了门,也都知一会无二就驱车来接,便只在街上逗留了一会,买了些小物就回来了。 临走时,青莲又检查了一遍各屋里的门窗和火烛之物,最后由楼小拾锁上了大门贴了封条。 众人于下午赶回了村,青莲他们还是第一次看见新房,站在门口大张着嘴巴,都不敢踏进一步。晚上吃过饭,收拾了碗筷,三叔便让青莲他们都回去歇息吧,不用在一旁伺候了,许久未见的众人聚在一起交换着村里城里的新鲜趣事。 厅里,三叔讲着明日家祭的过程和时间安排。楼小拾听出了此次家祭的正式,面上还有些尴尬,不知该不该留厅堂里听吩咐,转日又该不该跟着进祠堂,也不知三叔是不是不好意思开口让他回避,想让他识趣的自己出去。正犹豫间,李横似是感觉出他的不安,拉着他的手捏了几下,三叔也莞尔一笑,跟楼小拾说了些他明天该站的位置和注意事项。 次日一早,众人沐浴更衣,然后由三叔打头,将众人引入祠堂。青莲一行人在门外皆屏声敛气候着,祠堂内三叔是主祭,其余人按昭穆为左右站好,燃香、拜兴、焚纸、奠酒,无不恭敬严肃,直至礼毕。 等晚时吃年夜饭放爆竹倒和往年无异,只是人多了也热闹了,三五个人聚在一起说着话,或是下着棋。楼小拾知道三叔喜欢风雅的东西,便买了棋子带回来,三叔立马来了兴致,拉着李乔坐在一旁就斗了起来,李横、李程、李舟皆围了上去,四个小的则看了一会就跑开了。楼小拾看着他们拈一颗棋子要想半天,不由得干着急,又看不懂门路,好不容易等一盘完后,楼小拾便吵着说完连五子,自信满满的上场,却总是没几回合就败下阵来,连李舟都赢不过。后来李横见楼小拾兴趣缺缺坐在一旁,便教他一种名为“格五”的新玩法,每人各执五子,以先跳到对方为胜,倒也类似跳棋,楼小拾竟偶尔还能赢李横一二回,索性起了兴致,直拉着他玩了一宿。 第91章 李程历练! 清闲的日子总是过得快,转眼就到了年初五,李横和楼小拾不敢关了铺子在家闲歇太久,今个一早便收拾了行李,吃过早饭由无二驾车给众人送回了淑浦县。 回了铺子撕开封条,简单的收拾了下这几天积的尘土,然后便是为明天营业做准备,检查下茶酒可还充足,蔬菜可有缺的,碗筷是否该添,桌椅可需修葺,晃晃荡荡便过了一天,李横和楼小拾躺在床上,一时也还睡不着。 “哎,这几天歇懒了,都不想回来了,明个也不想开门做买卖了,只恨不得整日什么都不用想。”楼小拾仰躺在床上。 李横往他身边凑了凑,问道:“你喜欢呆在村子里?” 楼小拾嗯了一声,道:“不用应付周围的人际,也不用挂着虚伪的笑脸,脑子不用转着,心思不用操着,这一年竟从未这么轻松。再说村子里环境优美,良田美池桑竹皆有,又有何不满意的?”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倒也惬意。”李横喃喃,然后紧了紧怀中的楼小拾,道:“再等等,再等等吧。” 楼小拾没说话,躺在李横怀里不久便睡着了。 转日一早开门营业,往来客人拱手拜年,或有那大户人家在院里搭台唱戏,声音传了出来,倒也热闹。 直至十五日,街上挂灯摆摊的都出来了,游人就更不必说,连平日不常出门的闺阁女子都坐着轿子沿街游玩,各家商铺摊位生意极为红火。 最初也不知打多前哪家开始的,元宵节这天,由淑浦县中一大户掏钱在东街空地儿处搭建彩棚戏台,高悬花灯,又请来唱曲的伎者登台表演,只给那台子围得人山人海。也不知今年轮到哪户人家掏钱,伎者请的好,戏台也由中午便搭了起来,这会正唱到《湘夫人》,底下围着的人跟着哄然叫好。 沿街的花灯更是新巧夺目,争奇斗怪,有简单的六方灯、八角灯,也有讨吉利的莲花灯、双鱼灯,还有精致的走马灯、关刀灯,更有奢华的白玉灯、鎏金灯,人都攒动,灯随人动,直迷花了人眼。 稍晚的时候,楼小拾关了铺子,让众人都上街玩一玩,大家相携而出,不一会却被冲散了,李横死死抓着楼小拾的手,大声在他耳边喊道:“我可得抓紧了你,别待会找不着了。”楼小拾咯咯咯直乐,啊了半天装听不见,直叫李横喊了四五遍,后者才明白过味来,掐了掐他的手,拉着他到一摊位前,买了一盏莲花灯,又逛到别处尝了几样特色小吃,直玩到子时过,俩人钻小巷回到了铺子,见其他人都已回来等在门口,皆一脸兴奋,仍说着刚刚的热闹。 元宵节的余韵直到了十六日还不曾散去,但其他商铺已慢慢回到正轨,楼小拾他们也不例外,只偶尔听食肆里的客人讨论着昨晚的歌舞曲子。 晚上,楼小拾和李横在屋里说话,莲花灯挂在床头,楼小拾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底下的穗子,道:“新铺子找的如何了?可有合适的?” 李横脱了外袍挂在一旁,道:“打年前我就开始留意着了,倒也有几家要将铺子转出去的,那时不宜声张,我也没去跟主家细谈,赶明我就去仔细打听打听。” 楼小拾点点头,又道:“咱那时不说要将制砖的法子卖了吗,我打算现在就着手准备。” “?这么快?” 楼小拾啧了一声:“总觉得开了铺子后不将方子早早出手会横生枝节。” 李横略一思索也点点头:“那你准备将方子卖给谁?可有目标了?” 楼小拾微扬唇角,道:“不打算在淑浦县找,省的以后跟咱家竞争,我打算借李程一用。” 李横看他,楼小拾继续道:“我想让李程带些砖,去一些富饶的县城找感兴趣的商家谈一谈。” “好主意,李程那小子也该出门闯一闯了。”李横一句话,便替李程定了下来。 楼小拾道:“明个我回村子,跟三叔他们说说,也问问李程他可愿意去。” “那小子敢说不去!” 楼小拾闻言咯咯咯笑出了声,道了一句“你可真是霸道的大哥。” 李横拉着他上床,横过身子吹熄了灯。 转日,楼小拾回了村子,将自己的想法跟跟众人一说,三叔一脸赞同却没说话,而是将目光投向李程,后者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我也该帮些家里忙了,正好出去还能历练下自己。” 三叔莞尔一笑,转头又冲着李乔道:“你跟着李程一起去吧,他自己我不放心,你俩一起还有个照应。” 李乔闻言点点头,道:“我俩尽量在春耕之前赶回来。” 三叔佯装生气,道:“说什么话啊,家里这么多人了,难道还差你俩吗?地里的事也别操心了,一心弄好砖的事就好,在外面处处小心,不要露财也不要招摇,和人家谈话也留几分余地。买卖不成仁义在,莫和人家置气,待会我想想周围较大的县城,拟定好了路线……” 三叔滔滔不绝,叮嘱了心里的操心,李乔和李程垂手立在一旁听着,不时的应声点头。 楼小拾住了一天,三叔果然雷厉风行,当晚就拟定好了路线,不放心地又教了他们一些说话技巧,并给李乔和李程收拾好了衣物细软,唐绕去厨房做了些能长放的饼子馍馍,跟三叔一起忙和道半夜。转天一早,三人回县城,李乔、李程先去和李横打声招呼,楼小拾早差三思去请毛小三,众人坐在一起聊了片刻,李横也仔细叮嘱俩个弟弟,楼小拾又回屋拿了些钱,让他俩小心藏好。稍候片刻,毛小三赶驴车停在了铺子门口,李横和楼小拾给二人送上了车,直看着驴车驶远。 楼小拾回头:“他俩先去青川县,若一切都顺利的话,大约十天后就能有消息了,看来咱也得抓紧找铺子了,至少有个门面,让人瞧着也体面些。” 李横点点头:“正好要跟你说,昨天我看了几间铺子,有一处地儿不大,但价格便宜,正好咱铺子也用不着太大门面。” 楼小拾点点头,俩人边说边回了屋。 第92章 砖的铺子! 话说铺子只一两日便谈妥,位置不算好也不算坏,因门面不大,所要的价格也不贵,敲定价格后,李横约着一早和那主家去衙门办理手续,楼小拾给他取出了钱,佯装苦笑:“钱儿又快没了,你说咱俩怎么就存不住钱呢?” 李横接过钱笑道:“明明是你说的,放长线钓大鱼。” 楼小拾冲他摆摆手,李横将钱放妥就出了屋,只用了半天,手续就办好了,李横怀揣着契,进屋时面上却不大高兴。楼小拾迎了出去,打量了他一下,道:“怎么了?难道出什么岔子了?” 李横将契约掏出来让他收好,皱着眉头道:“没出什么岔子,就是那帮走狗忒猖狂了,一开始反复刁难,给了好处还嫌不够,直要了这个数,亏着你让我多带了些钱。” 李横比了个手势,楼小拾看后不由得眼皮直跳,还真是狮子大开口。李横虽收起了大部分少爷脾气,但他何时受过那帮狗腿子的气,难怪他此时攥着拳头直抖,楼小拾将手附在他拳头上,劝到:“犯不着跟他们置气,一年倒头也没多少时候能跟他们打上交道。” 李横回握住他的手,却也没说什么,半晌才道:“咱俩这就过去看看铺子吧,原先的主家急着回老家,早收拾好了行李,今个就走。” 楼小拾点点头,俩人跟青莲他们交代了一番便出了铺子上街,一直往东边走,路过一家铺子时,李横指着道:“起先我看上的是这家铺子,离咱那不过百步之遥,价格也合理,只是没多久就被别人盘去了。” 楼小拾无所谓的笑了笑:“条件好的自然有多人惦记,再说咱盘的那间也没有太远。” 俩人继续往前走,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二人新盘的铺子,老主家夫妇此刻正在后屋打点,一儿一女在前面看着行李,见到李横后行了个礼,后者点点头,便和楼小拾一起进了屋。 楼小拾环视一圈,之前的货架、摆饰已悉数搬走,少了家具倒也显得比之前看的敞亮,格局都大同小异,只是跨院还没他们那边一半大,屋子也只有两间。俩人往后面去跟老主家夫妇打招呼,寒暄了几句便不互相打扰,人家还在收拾着杂物,李横和楼小拾也回到了前面,在屋子里规划着摆设。 “咱卖的东西也不是五花八门,要我说屋里就来一个小点的柜子,摆上几块,旁边置会客用的桌椅。”楼小拾比划着。 李横点点头,补充道:“后面那两间屋子,一间就做卧房,另一间不如也做成会客用的,前面平时招待客人,如若遇见想合作议事的,还是带到后面谈好,安静无人打扰,前面人多口杂。” 楼小拾点头赞同,俩人又商量些细节琐事,楼小拾就说出去置办家具,他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说干就干,一刻也不想耽误。 李横微扬唇角,之前的铺子都是由楼小拾置办的家具等物,这会儿再叮嘱倒显得他矫情了,只让他一会直接回那边,他等老主家一家走后,锁了门也回去。 俩人分头行事,约酉时楼小拾才回去,李横放下账簿从柜前绕出去,见他风尘仆仆,刚想吩咐,江半就端着茶过来了。 楼小拾一口气喝完水,道:“桌椅板凳都订好了,我又订了块招牌,还顺道去别家看了看。” 李横笑了笑,抢江半之前接过楼小拾递来的杯子,打趣道:“倒是辛苦你了,便让我亲自给你倒杯茶吧!”说着扭头去斟水,楼小拾嗯嗯地点头,江半抿嘴直乐。 稍后几日,二人各自忙着,没三天,桌椅等物便都打好,找人往铺子里搬,然后又打扫了一日,陈年的积土都扫了出来,直弄得暴土扬尘,但打扫干净的屋子着实让人心情大好。 楼小拾正和李横商量着明或后回村子一趟,一辆熟悉的牛车便停在了门口,三叔从车上下来。 “三叔,您怎么来了?”李横和楼小拾立马迎了出去。 三叔嘴角微扬,笑意盈盈,道:“我猜到这一二日你俩也应打点的差不多了,于是过来看看,也给你们带了一箱子砖来。如何,铺子可找好了?” 楼小拾拉着三叔找一位置,道:“早寻好了,家具什么的都置办好了,您先喝杯茶,待会带您过去瞧瞧。” “好。”三叔眼中流露出满意赞赏,喝完水后便催促着二人带他去。 一路上,三人又闲搭了几句双方家务,到了铺子后,三叔前后看了一遍,问了价格后,不住点头称好,然后又道:“我住城里几日,怕新铺子刚开张,你二人两头跑忙不过来。” 李横有些担心,道:“那村子里光剩下舟舟了,还有那几个小的,我怕不妥当吧。” 三叔哈哈一笑,道:“舟舟早已不像之前那样任性骄横,这一二年可成熟不少,至于那四个小的,一直乖巧懂事,你俩也不用太过担心。” 李横点点头,三人又说了会日后铺子经营的事情,便溜溜达达回去了。 转天,三叔跟着忙了些其他杂七杂八的琐事,再隔日,铺子便开张了。 三叔在砖铺子里坐镇,李横和楼小拾轮番来这边顾着,一开始,门前着实冷清,只行人好奇扒头看一眼,知道是卖什么的后就转头走了,连个问的人也没有,三人也没太着急。 这日,楼小拾正在食肆铺子里翻看着账簿,由打外面进来两人,为首的中年男人蓄着胡子,剑眉星目显威严,青色锦服紧趁利落,身后跟着的男子和李横年龄相仿,眼角带着笑意,样貌说不上好看却极具亲和,一身宝蓝缎子儒衫,倒也显得有几分风流。 为首那人一拜礼:“敢问这位可是当家的,我父子二人打乐清来,前些日子有二位李姓的公子跟咱们谈了些事物,咱家倒也有些兴趣,他二人写了封帖子,让我们往淑浦县的‘不倦’来详细商讨。” 楼小拾一回礼,结果帖子,仔细看了看,字迹龙飞凤舞一看就是出自李乔手笔,他笑了笑:“不错,我引二位到铺子里详谈一二吧。” 第93章 酒桌谈事! 楼小拾道了一句稍后,招来江半交代了几句,念了几道店里的招牌菜,让他于中午给那边送去,江半点头称是,楼小拾想了想,让他到时再捎上几壶好酒。 言毕,楼小拾便引着那二人出了屋往东边走,一路上闲搭了几句两边的风土人情,主要都是那年轻的公子在说话,他嘴巴也甜,愣是给这名不见经传的淑浦县,夸成了鳞次栉比的繁华之地,那长者偶尔赞同地点点头附和一声,楼小拾见那边闭口不言正事,也跟着不提。 路途终究没多远,一会就到了地方,铺子房门大开,屋中的三叔和李横也看清了踱至门口的三人,站起了身。 楼小拾引二人进屋,简单地将他们的来意说明,并递上之前的帖子,让三叔和李横再鉴定一遍,李横看了两眼然后点点头,转而又递给了三叔。 打前面的那名长者不动声色地打量屋中的二人,先是看了李横几眼,然后又将目光移到三叔身上,眼中略有疑惑,见他虽身着一身粗布,但举止不俗,不像主人不像下人,兀自在猜测此人地位,最后给定了个“管家”的身份。 双方见了礼,李横客气道:“二位远道而来,舍下寒酸,望屋内一叙,招待不周之处多有见谅。” 对方赞道:“店内装饰简单别致,无庸俗之物,倒也合意,当家的客气了,请。” 李横摆手礼让,三叔眼中露出赞赏之色,楼小拾见二人往后屋走去,冲三叔道了一句:“我去煮茶。” 三叔拉住他,道:“我去。” 楼小拾刚想抢道,忽又转念一想,三叔自然是不放心李横,观对方言谈大度,尤其那名长者进退有致,年轻公子也一副稳重的模样,怕李横应付不来,三叔应是想借着送茶的机会往屋里探一探,也就没再跟他抢,道:“那我在外面盯着铺子。” 三叔笑着点点头,也跟着往后面走去。 楼小拾坐在桌旁,无聊地把玩着手里的棋子,不时的往后看,看着三叔端着茶水送进了屋。 再说这边,三叔进屋后,屋内谈话骤止,那二人摸不准这人跟主家关系的远近,怕这赚钱营生的细节被“外人”知去。李横也明白对方的担心,笑道:“咱刚说到哪了,继续无妨。” 那二人了然,当下便知此人不是外人,点点头继续刚才的话题。三叔送完茶后索性立在一旁,那年轻公子抬头又打量他一番。 双方谈了有半个时辰,这会已商讨到了细节问题。李横不由得在心中苦笑,对方果然不是省油的灯,老的就不必说,光是那小的,一张唇舌能言善辩,明明与他年龄相仿,却强上一倍不止,以前日日被人吹捧,竟真的以为这天地没人能及的上自己,此时若不是有三叔在一旁时不时的提点几句,自己早就叫对方牵着鼻子走了。 对方也在暗暗赞叹这名“管家”,多数情况下立在一旁不发一言,也看不出表情猜不出想法,但在关键时刻插一句嘴,态度谦逊有礼,谈言微中,往往就是这一句话便扭转了乾坤,握住了主动权。 又过了一会,三叔见已到晌午,双方也谈得差不多了,道:“二位舟车劳顿,我先去外面安排一下饭食。”说完,见礼告退。 楼小拾早在前面等得着急,见三叔从屋中出来,立马站起了身,三叔面上虽带着喜色带嘴角噙着苦笑,楼小拾被他表情弄得糊涂,便赶着问:“谈得如何了?” 三叔点点头:“倒是谈妥了,细节也敲定得差不多了,对方做事毫无顾忌,想龙断两浙,我猜他家祖上应有爵位在身,若不是各方关节都有疏通,龙断之说谈何容易,因其知咱还要卖给别的商家,价钱上没吃亏也没讨到太多便宜,卖了白银五百两。” 三叔说到最后,凑在了楼小拾耳边,声音轻的只他能听见,楼小拾听了数后倒吸了口气,心中换算这五百两的价值,脸上表情能用激动二字来形容。 三叔有些好笑地掐了掐他的手,道:“没出息,只五百两就傻了!你回食肆准备些吃食去吧。” 楼小拾自己也笑自己,道:“早吩咐江半了,我来时就叫他准备着了,估摸着再一会就送来了。” 三叔称赏不迭,二人谈话间,江半提着食匣子进屋了,脸上挂着灿笑:“爷,老爷,酒菜都按吩咐做好了。” 楼小拾点点头,接过食匣子就让他赶紧回食肆,三叔掀开盖子瞄了一眼,见菜色搭配合理,没有过分奢侈也不会寒酸,笑道:“你配的菜单子?” 楼小拾应承一声,三叔又夸了他一通,道:“你跟着送进去,一块在桌上吃一些吧,毕竟你也是当家,一块陪着喝几杯也好,有些事还真得在这酒桌上谈,过年时我见你酒力不错。” 楼小拾也不扭捏,点点头,走到门边阖上了门:“我把前面的门关了。” 楼小拾回身抻了抻衣摆,提着食匣子跟着三叔进了屋。三叔脸上挂着浅笑,道:“二位远道而来,也谈了一上午了,这会先吃些东西休息一下,菜色虽备的简单,却是咱自己食肆里的招牌菜。” 那二人站起身,客套了几句,李横介绍道:“这位是咱铺子里的二当家,姓楼。” 屋内一旁有一张圆桌,楼小拾放下食匣子上前见礼,那二人回礼。李横又给那俩人介绍了一遍,楼小拾这才知道那二人姓兰,年轻的是府上的六公子,那年长的不过是个管家,三叔偷偷向楼小拾打眼色,别看那人只是名管家,其在府上的实权可不能小觑,楼小拾微微点头,表示明白。 三叔在一旁布菜安箸,然后引几人入座。双方推让一番,五人便依主客关系按顺序就座。那二人吃相自是没的说,先尝了几道就近的菜,然后称赏不迭,兰公子道:“几样小菜各有特色,倒不同于外面酒楼里吃腻了的那些东西,真真的叫人惊喜。” 楼小拾跟着客气:“粗糙茶饭,望二位多包涵。” 那二人哈哈一笑,稍后酒过一巡,总算感觉谈话间不再这么拘束,倒谈上了些其他,那老管家道:“起先那李姓的二位公子到铺子里说这砖的事,老夫还有些不信,以为是行骗的宵小,要搁别家得了这方子,早当宝贝捂起来了,谁会给卖了了啊,也多亏了那二人说动了我家六公子,我家老爷这才让老夫跟着六公子过来瞧瞧。” 李横苦笑,三叔向兰公子点头致谢,楼小拾倒想起了句话,道:“守多大碗吃多大饭。” 兰公子捏着酒杯停下了动作,又重复了一遍那话,眼中闪过惊艳,道:“妙妙妙!” 第94章 李舟心思! 饭毕,楼小拾撤走杯盏残羹,重新又捧上茶来,众人又聊回了正题,那二人果然如他们最初所猜般,婉转表示对这种砖结实程度的担心,李横闻言嘴角微微莞尔:“这个不用担心,明个我安排二位到舍下看一看,房屋围墙皆是用此砖砌成。” 那二人一脸赞赏,兰公子道:“当家的想的果然周到,如此正合我意。” 双方又客套寒暄几句,稍后那二人起身告辞,李横稍作挽留,对方婉转推脱,问清了暂住的邸店,约好了明个的时间,李横三人将对方送出了门外。 三人回屋,楼小拾夸张地活动着下巴,笑道:“言谈间都文邹邹的,我好几次差点咬到舌头。” 李横和三叔闻言笑他一会子,接着三叔道:“我得赶紧回村子,安排安排,叫他们明个都别乱说话。” 李横想了想,便点了点头,楼小拾忙道:“那我出去找车。” 说着就往门口走,三叔忙喊:“顺便给明天一早接他们的车也安排了,别图省钱,顾辆马车。” 楼小拾扬手喊道:“晓得晓得!” 三叔来时只带了换洗用的两身衣服,村子里也还有,今个就没急着收拾,两边都放些衣物也好。不到半个时辰,楼小拾便领着车夫来到了铺子门口,三叔在屋中看见了停在外面的驴车,起身出屋,李横跟着送出门外,三叔临上车之前又嘱咐了一句:“明个千万别晚了。” 俩人信誓旦旦点头称是,李横又嘱咐车夫几句让他路上慢点,然后驴车便带着三叔向城外驶去。 李横和楼小拾相视一笑,回铺子简单收拾了一下便锁了门,二人在街上溜溜达达往食肆走,一路有说有笑,顺道买了些日常不总吃的零食果子。 话说三叔这边,于掌灯时分回到了村子,李舟他们已吃完了饭,刚收拾完毕,见三叔回来,按时间一算便猜他还没用晚饭,李舟招呼唐绕去热一热刚撤走的饭菜,四个孩子围着三叔,表示着想念之情。 “不忙。”三叔叫住了唐绕,然后将众人都招来,藏一半说一半只跟他们道明个一早家中有客人来,让他们明日言行都规矩些,不得马虎多嘴,后院制砖的活停一天,一会再给屋子厅堂都收拾收拾。众人谨慎答应,三叔点点头,让他们该忙什么都忙什么去吧,唐绕去厨房热饭,其他人点上灯从前院开始规整拾掇。 三叔又嘱咐四个小的几句,然后让他们回屋早些睡觉,明天早起不得赖床,四个孩子撒娇一会,便乖乖听话。等屋中只剩下三叔和李舟时,三叔凑到他跟前小声的说:“今天来了户商家,是你二哥三哥在乐清谈的,我们跟他们周旋了一天,谈妥了价码,这个数,明天一早他们来咱家看看这砖盖的房屋。” 李舟点头会意,看清三叔比的手势后不由得挑眉微笑,道:“我知道了,明个说话举止我会注意些的。要我说,明天后院就锁起来吧,省的没注意叫外人进去了,瞧出了眉目,那之前的忙和就白搭了。” 三叔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么长时间了,倒不信一诺他们会吃里扒外,就怕他们傻得被人套去了话儿,你没见着,那俩人少说有一百个心眼儿,一张口舌跟迷魂汤似的,就一诺、无二、四海那样的,只几句就能被唬得找不着北了。” 李舟呵呵笑道:“倒叫三叔说的根有三头六臂似的,他们就两人,明天大哥或小拾哥肯定也跟着来,咱们寸步不离不就完了吗,我吩咐他们就在厨房煮茶做饭就完了。” 三叔佯怒嗔道:“还笑,就是你们四兄弟一起,也不是那兰姓公子的对手。” 李舟止住笑,低头喃喃几句:“兰姓,乐清……我倒好似听说过兰家,如若没记错,温州首富便姓兰,钟鸣鼎食的巨室。” “?我对两浙倒不是很熟悉。” “幼时和父亲去过于乐清的分号查账,只因对那气派的兽头大门记忆深刻,如今脑海还能勾勒出那模样了。”李舟眉心微低,面带苦笑。 三叔知道李舟又想起了过往,跟着也叹了口气,李舟却忽然勃然变色,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三叔正巧看见了他变脸的过程,当下一颤,只觉得心中七上八下,声音里不由得添了几分担心,道:“舟舟……” 李舟一个激灵,像是忽然回神,看着三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三叔,我今个有些累了,先回屋睡了。” 三叔眉头微皱,一时也猜不透李舟到底想到了什么竟突然变了脸色,只能点了点头,道:“你回屋歇息去吧,什么都不要想,早些睡吧。” 李舟点头,让三叔一会吃完饭也早些休息,便扭头回了屋。三叔直到吃饭时还想着刚刚的事情,又跟唐绕说了些话,问他李舟这几日可遇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唐绕茫然的摇头,说这几日无事,连能上心的小事都没发生一件。 吃完饭,三叔又跟着众人忙和了一阵,擦了遍桌椅,收起了摊在外面的琐碎小物,一些摆饰也拿了出来,直忙到子时。 转天一早,三叔打发四个孩子找别人去玩,其他人又好歹的归置了一下院子,三叔见李舟说话时总是蹙着眉头,便问:“怎么了?” 李舟咧了咧嘴,用手指着道:“嘴里起了个燎泡,一说话就疼。” 三叔皱眉看了一会,道:“等晚点时让唐绕给你泡杯苦丁茶喝,多吃些绿叶青菜,别再吃上火的东西了。” 李舟苦着脸点头。约莫巳时,一辆马车缓缓从远处驶来,引来不少村民在一旁观瞧,马车停在李家门口,三叔和李舟带着其他人迎了上去。 李横最先从马车上下来,接着便是那兰姓二人,一诺上前引着车夫牵着马车到一处歇息,不提。那二人下了马车,环视四周赞叹不已,兰公子更是忍不住吟了首诗,李舟笑着上前附了一首,神色从容,一点也看不出刚刚还在为最疼而皱眉撇嘴,兰公子替他叫好,几人笑着在门口就着周围的景致说了些闲话。 稍后,引二人进院,三叔让其他人各忙各的去,暂时不要来前厅打扰。李横打头,带着那二人在院中溜了溜,指着垣墙又说起了砖的事,众人倒是详谈甚欢。 中午,唐绕做了几道农家小菜,那二人吃得津津有味,不知是不是因为那管家上了些年纪的原因,两杯酒下肚就连连感叹,指着院中的鸡棚道:“养鸡种菜,栽些花草,真真的世外桃源。”摇头晃脑,又一杯清酒下肚。 说话间,三叔和李横多留意对方表情,猜应是对这砖很满意,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一半。三叔转头看李舟笑得灿烂,和兰公子又聊起了古玩书画。 第95章 李舟心思2 下午,兰家主仆二人坐在院中吹了会暖风醒了酒,便起身要告辞。算上赶车的时间,这会往回赶倒也能天黑之前回淑浦县,三叔道了几句挽留的话,客套过后,李横吩咐一诺去通知车夫准备动身。 兰管家跟三叔说着场面话,李舟走到李横面前,道:“大哥,我跟你回淑浦吧。” 李横闻言愣了一下并未立马答话,就他所知,自从他们被赶出家门,被人指着脊梁背的骂,李舟便十分抵触回淑浦县,除了过年时,这还是他头一次主动说要回去。李横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三叔,挑眉询问李舟这是怎么了。 三叔和兰管家恰巧说完了话,冲对方略一点头,然后就走到李横身边,冲着李舟佯装打趣:“你怎么想起来回淑浦了?之前不是一直懒得只愿意在村子里呆着吗?” 李舟撇嘴:“我怕大哥铺子里忙不过来,主动要求要帮忙,难道不好呀!” 三叔闻言干笑两声,李舟接着道:“三叔和哥哥们总是给我当成孩子,我也想为家里帮些忙啊!” 兰管家哈哈一笑,直夸李舟乖巧懂事,幽幽叹口气道:“我家的几位少爷啊,个个一表人才,品貌非凡,却没几个能为老爷分忧的,倒是六少爷身体自小不利索,但却是最贴心的一个。” 兰公子嘴角微微莞尔,谦虚了几句:“大哥、三哥也都能为父亲分忧,账上的事我还得多请教他们。” 兰管家没说话,打了个岔又提了别的。李舟扬唇浅笑,道:“我都收拾好行李了,三叔和大哥也得给我个机会啊。” 说完便当成对方已答应般就回屋去取行李了。三叔叹了口气,跟李横道:“让他去吧,只是你看好他,小心他莫闯了什么祸,最近他上火,嘱咐厨房做些败火的青菜。”三叔在一旁叮嘱李横,李横一一点头应是。 兰公子笑得一脸憧憬:“您这个做长辈的,对侄子关心得真是无微不至。” 三叔面上笑意潺潺,又转身跟二人寒暄几句。没多久,马车便停在了门口,三叔领着众人给送出院外,众人都上了车,车轻马快,一会便跑远了。 一路上,李舟和兰公子谈话十分投机,由一开始的古玩字画到这会的诗词歌赋,兴趣竟十分相似,反倒李横少了插嘴的机会,最后只能苦笑,听着俩人天南地北地聊,兰管家也坐在一旁不说话。 天黑之前,马车赶回了淑浦县,先是将那二人送回邸店,约着明天一早再做最后详谈,送走兰家主仆后,李舟耷拉下肩膀长吁口气,从邸店回食肆的一小段路程上也不说话。楼小拾雇的马车,他自然认识,一瞅见坐在前面的车夫便第一时间迎了出来,刚想问如何,就看见随李横身后跳下来的李舟。楼小拾善观察,也早就知道李舟不乐意呆在淑浦县,这会看他来了还真愣了一下,随即边拉着他进屋边叙上了家常。 “都好都好,那边一切都安好,小拾哥你就放心吧。”李舟笑道。 “还没吃饭吧,我去叫青莲准备。”楼小拾见李舟嘴唇发干,回身倒了杯茶与他,然后又给李横递了一杯。 李舟接过杯子一口气都喝光了,抿了抿嘴巴,江半在一旁接过空杯又给他斟满。李横喝了一口茶,冲正转身要往厨房的楼小拾道:“舟舟这几日上火,让青莲做几道清淡败火的菜。” 楼小拾摆手噢了一声表示听见了。 晚上吃完饭,楼小拾去空屋好歹扫了扫擦了擦,然后给李舟准备铺褥,见他坐在椅子上打蔫,着实没有精神,也就没让他跟着忙活。屋里只剩下李横、李舟两兄弟,前者端量几眼,他自认为还算了解自己的弟弟,接着开口,语气里已隐有了质问:“李舟,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舟抬头,脸上明显带着疲惫,苦笑了一声:“原来只知斗鸡走马,还以为爹爹赚钱容易,不外乎就是上下嘴皮子一碰,今日才知这事着实累心,怪不得我有印象的时候,爹爹头发就已经半白了呢。” 李横闻言眉头紧蹙,抿着嘴一言不发,瞪着眼睛一瞬不瞬看着李舟,后者脸色一变,隐约带了几许狠辣,道:“大哥,难道你不想给父亲报仇了吗?” 李横心咯噔一下,搭在一旁的手不由自主地有些抖,连声音都变了:“无权无势如何谈报仇?” 李舟拍着自己的心口直摇头:“要到何时咱们才有实力扳倒二叔?大哥,我不想等了,一想起爹爹,我这心里就犹如被火烧着一般。” 李横板着脸,额上都鼓起了青筋,问道:“你欲如何?” 李舟哼了一声,道:“乐清的兰家,我记得有一计叫做借刀杀人!” 李横没说话,脑海里想着李舟说的话,直到楼小拾进屋他才回神,后者似乎也瞧出了气氛的怪异,看了看李横又看了看李舟,问:“怎么了?” 李舟站起身勉强挤出个笑容:“小拾哥哥我累了,我先回屋睡觉了。” 楼小拾点点头,李舟阖门退出了屋,他见李横仍坐在椅上一言不发,半晌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李横面色沉重,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冲他伸出了手,楼小拾往前走了几步,李横一把将他抱在怀里,长吁了口气,方幽幽开口,如此怎般怎般如此跟楼小拾讲了一遍,最后问道:“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楼小拾表情恭肃严整,想了想道:“如果是我,定挖空心思,无论耍如何手段心计也要报仇。” 李横点头:“是了,但我不是担心这个,舟舟涉世未深,他想利用兰家,我怕他叫人反利用了去。” 楼小拾嗯了一声,又道:“可他主意已决是不是?” “是,关键是连我都不想放过这次机会。” 楼小拾没说话,只是将手臂搭上他的肩,紧紧地搂了搂。 第96章 试探引话! 转天一早,李舟亲自去邸店接兰家二人,到了后,只见两名小厮模样打扮的人侯在兰公子身后,兰家管家遍寻不着,李舟心下有些介意,遂问道:“兰管家呢?” 兰公子执扇一躬身:“家中一些琐事闹不明清,家父特招人叫兰管家回去,失礼之处望多多见谅。” 李舟笑道:“客气了,有兰公子在这,令尊定放一百二十个心。” 兰公子但笑不语,俩人上了车,一个小厮留在了邸店,另一名跟在车外,走路规规矩矩,对两边热闹的摊贩人潮不多瞅一眼,也不主动多说一句话。李舟放下帘,脸上又挂起了笑,道:“兰公子真是个妙人,连身边的小厮都中规中矩的,哪像一些富家底下的下人,都是些口蜜腹剑两面三刀的小人,狗仗人势忒没有规矩。” 李舟心中喟叹,自个说些恭维的话真是越来越顺口了,兰公子闻言谦虚了几句,但脸上明显扬起了些许得意的笑,他说:“我看你们李家兄弟也个顶个的出众,之前的那俩我不知怎么个排行,一个谈吐潇洒,一个行为豁达。” 李舟道:“那是我二哥和三哥。” 兰公子点头:“是了,你家大哥人才出众,就是排行最小的你,也禀性恬淡、品貌非凡,一点也不像小户人家出身,比我的几个哥哥弟弟要强百倍。” 李舟面色一僵,扯了个笑容,道:“谬赞谬赞!” 兰公子摇着扇子看着他笑,也不接话,李舟低头略一沉吟,似乎琢磨过些他话中味儿来。李舟眉心一低,轻叹口气道:“兰公子有所不知啊,我家其中还有些隐情,我本不欲为外人道也,但和兰公子一见如故,竟似早就认识般,一点也不生疏,什么话都愿意和你说。” 那兰公子闻言粲然一笑,合上扇子忙不迭地点头:“是了是了,我亦如此,对你比自己亲弟弟还来的亲厚,像是总有说不完的话。” 李舟眼圈微红,道:“我们四个兄弟虽友爱亲厚,却都不是性格外向的人,彼此很少交谈,一些话、一些事憋在心里也没有可以述说的人,着实难受。” 兰公子道:“你若不嫌弃,便将我当成兄长,有什么事与我说,做哥哥的能帮你的就尽量帮你。” 李舟眼神一亮,叫了一声“兰哥哥”,他正欲开口说接下来的话,兰公子执扇打断了他。 “等一等。”兰公子探出了车窗,对着前面牵着马的车夫道:“赶慢一点,速度快了有些颠簸了。” 车夫一愣,望了望两边几乎和他们速度一样的行人,半晌才道了一句“是”。 兰公子放下帘子缩回身子,李舟嘴角笑意更浓,接下来便简洁地讲他们兄弟被人陷害赶出李家的经过说了一遍,当然是说一些瞒一些,又加了一些夸张的地方。 兰公子听完后紧攥拳头,满脸义愤填膺,喝道:“竟有如此卑鄙丧心之人,天下间竟没有王法了吗。” 李舟叹了口气,道:“也怪我们四个兄弟不争气,竟事后许久才知道真相,奈何无凭无据,也只能任他逍遥。” 兰公子跟着一叹:“我说你们兄弟怎么如此谈吐不凡,原来是淑蒲李家之后,家父曾多次跟我提过你家,每每赞不绝口,只是一直没机会合作罢了。” 李舟点头,正欲再说些什么,车夫在外面喊道:“二位爷,到地方了。” 伺候在外的小厮上前又说了一声,接着替二人打起车帘,请二人下车,李舟和兰公子互相一点头,接着便扶着那小厮下来,李横并楼小拾早迎了出来。 几人在门口行礼,兰公子指着迎风招展的旗帜连连点头:“‘不倦’,真是个雅名。” 李舟笑道:“这是大哥起的。” 兰公子微扬唇角:“舟舟,我就说你大哥才情不凡,你还跟我谦虚,这可比那些自诩风雅的‘沁柳’、‘尚绿’、‘杏香’之名妙百倍千倍。” 李横初听兰公子唤“舟舟”时便不由得微蹙眉头,楼小拾也跟着一愣,但对他后来说的话又不得不堆起笑容,道:“兰公子严重了。” 兰公子转头对着李横道:“李公子谦虚。” 李横也问了兰管家,兰公子照实回答,双方又客套寒暄了一阵,接着让进了屋。 几人坐在屋中,就最后细节问题又商讨研究一番,席间,李舟和兰公子表现的十分亲厚,比之昨天明显不同。最后,双方谈妥了一切,兰公子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交给李横,李横则递给兰公子一个信封,里面是制砖的方子,他二人皆检查了一遍,满意后以茶代酒,举杯祝贺,又说了一通漂亮的场面话。 李横笑道:“若不是知兰兄怀揣方子,要急回乐清办正事,李某定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与你。” 兰公子哈哈笑了两声:“恐怕还真要李公子费心了,我和舟舟一见如故,淑浦县又地杰人灵,我准备在此多待上些日子,我已将此事修书告与父亲,不日便应有兄弟来此将方子带走。” 李横一僵,紧接着赶紧说着“欢迎”和“高兴”的话。几人又闲搭了会,楼小拾看时近中午,便说出去准备吃食。 兰公子忙道:“等等,我刚到淑浦时便听说‘不倦’的说书极为有趣奇特,当时就被勾起了兴趣,今日才知竟是李公子家的,不知兰某可否到厅堂里听上一听?” 楼小拾回身笑道:“蒙大家错爱,兰公子也严重了,倒是咱们的疏忽,我就这出去安排。” 兰公子点头:“有劳楼公子了。” 一下午,兰公子在铺子里喝茶听书,开始李横、李舟、楼小拾都陪在桌上,后来拗不过兰公子推让,只留李舟一人陪着他,李横和楼小拾则顾着铺子去了。 晚上,直至掌灯时分用过了晚饭,兰公子才告辞要走,后者一个劲的夸听的故事果然新奇有趣,看表情倒像是发自肺腑,又说了些打扰的客气话,这才给他送走。再晚些,盘点了今日铺子的进账,李横给李舟叫到了房间,楼小拾坐在一旁。 李横冲着李舟皱眉道:“舟舟,你切莫莽撞,那兰公子是何许人也,不用我说你也清楚。” 李舟点头,道了句“晓得”,楼小拾也插了句嘴:“今个他说到淑浦时便听说了‘不倦’,当时我就想,此次买卖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单看兰家管家都跟来了,便可知兰家当家应算重视,我觉得他们有可能没跟咱们碰面之前就已经摸清了咱们底细。” 李横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以那兰公子的严谨程度看,若不是摸清了咱们底细,也不会贸贸然就来谈合作的。” 李舟嘴角噙着一丝笑:“如若真如此,那说不定兰公子真有意和咱‘合作’!” 李横和楼小拾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不解地“”了一声,李舟接着道:“来时在车上,他分明引我说出李府之事,这事在淑浦县也不是什么秘密,甚至有一阵还闹得沸沸扬扬,稍一打听便可引出许多,我不信他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李横道:“果真如此的话,那他也有他的目的吧。” 李舟沉吟:“他既然说要留在此处一阵子,便还有后续,只是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李横皱眉:“我只知他不是个省油的灯,你也收敛些,静观其变,看他欲如何。” 李舟点头:“大哥,我晓得了!” 第97章 兄弟到齐 夜里,邸店内。 兰公子奋笔疾书不知正写着什么,两名小厮规矩地立在他身后,约莫有一盏茶的功夫,兰公子放下了笔,吹了吹写满字的信纸,也不说话。今个跟着他出去的那名小厮站在他身侧,脸上带着犹豫,最后终一咬牙,倾身道:“公子,恕小的逾越,老爷似乎很重视此次的买卖,小的认为如若没什么事了还是趁早回乐清的好。” 兰公子闻言嘴角噙着的笑意更浓,抬头看着他,说话那人被瞅得手足无措低下了头,兰公子哼了一声也不答话。接着他忙着将桌上的信装进信封里,封口简单一折便将信递给了另外一个小厮,道:“将这信送回去,父亲看后便知我为何打算久留淑浦了。” 还未等那人接过信,刚说话那人又急着开口:“公子,还是让我去送信吧。” 兰公子抬眼扫他一眼,那人立马垂首恭谨,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半晌,兰公子开口:“安宁,我的吩咐你有异议不成吗?” 被唤“安宁”那人赶忙一躬身,诚惶诚恐道:“小的不敢。” 兰公子冷笑了一声,接着转头对另一人嘱咐细节,也不搭理他。 “公子既然如此着急,不如我即刻动身吧。”手执着信的那人道。 兰公子笑着摇头:“不急,你明个一早出发就行。” 那人点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屏声侧耳默候,等兰公子不再有吩咐,便告退出屋,临了他看了一眼安宁,鼻间嗤哼了一声。 那人走后,兰公子坐在桌边看书,一页一页,聚精会神,他身后的安宁似有话要说,最终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老实地伺候在一旁,跟着倒茶挑灯。 兰公子看了约莫有半个时辰,掩嘴打了个哈欠,道:“安宁,伺候更衣。” “是。” …… 接下来的几天,兰公子拉着李舟叫他带着逛遍了淑浦,大大小小的店铺几乎都走了一遍,却雷打不动地于中午赶回楼小拾他们的茶肆,要上一壶好茶一碟点心零食,便听书听一下午,偶尔还跟李舟猜测这故事的结局,说说笑笑倒也开心。 这日上午,李舟带着兰公子到淑浦的老字号挑选笔墨纸砚,俩人正说着话了,也没留意铺子里进进出出的人,有人站在他俩半天有一会儿,开口时语气里透着不怀好意的怪笑:“我当这是谁呢,原来是我们最体面的舟舟表弟,这铺子里也能有你看上眼的东西?” 李舟闻言颦眉而皱,抬眼望向来者,说话那人模样一般,属于那种入了人海就记不清长相的,穿衣倒是讲究,一身青缎暗莲纹长袍,腰系黄丝双穗绦,足踏染皂皮儿靴,只是腆着个肚子,举止荒疏,脸面有些熟悉,李舟看他半天也叫不出名来。 那人原本还咧着嘴角在笑,可见李舟看他半晌也认不出来,不由得恼羞成怒,拔高的声音里有些阴阳怪气:“舟舟表弟,别人都是飞黄腾达了便不认穷亲戚了,到你这怎么正好相反?连你王成义表哥都不认得了?” 李舟是听了那人的姓氏才记起了他是谁,二婶娘家便姓王,这人似乎是二婶的内侄,按辈分讲倒也是表哥表弟,只是这关系太远。王家不过是乐清的一户小商贾,以前为了从他们家捞些好处,年年来拜年请礼,李舟自然看他不起,根本从未往心里去记过此人,虎落平阳被犬欺,今儿个遇见了,连这人都要过来奚落一番,李舟蹙着眉头一言不发。 李舟不记得王成义,那王成义可记得他,年年来李府,那年龄最小的李家老四,却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骄傲样,从来不用正眼看他们这些别家过来拜年的孩子。有一次王成义碰了李舟的笔,他不止当着众人的面将笔折断扔进池里,还为此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害得他挨了父母一顿揍还要到他跟前赔不是,打那开始,他就记恨上了他。 王成义可逮到机会了,围着李舟说了好一通风凉话,李舟也不搭理他,他却越说越来气,言语间早带上了难听的词。李舟攥着拳头,紧咬着嘴唇脸色煞白,被说到心中的底线,李舟提着拳头就要往他脸上招呼,说时迟那时快,兰公子挤到了他的身前,挡住了他半抬起的手。王成义见李舟跟前插进来一人,嘴里的话说了一半,另一半也忘了吐出来,半天才问了一句:“你是谁?” 兰公子也不答他,扯了些别的,直唬弄的王成义插不上话来,半天才明白那些都是拐着弯骂他呢。李舟一开始也听傻了,直到最后兰公子暗讽王成义是乱吠的疯狗,后者还傻愣愣地瞪眼半天,他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王成义气得满脸通红,指着兰公子大声喊道:“你你你,我见着你眼熟,有胆你就报上名来!” 王成义年年来淑浦,他自认为对本县有些名望的富家子弟还算熟悉,至少应当记住的便见过一次就不会忘,他看这人举止落落大方,穿的衣服也不俗,他觉着有些面熟,只是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是哪家的公子。 “区区名讳何足挂齿。” 王成义哼了一声:“怕了爷爷我了吧。” 兰公子冷笑:“我倒真怕你咬我。”说完便拉着李舟大步走出了店。 王成义一开始听那人说怕还有些沾沾自喜,后来才明白过来那人又骂了他一遍,等再想找人时早没影儿了,气得他浑身直抖,冲身边的小跟班喊道:“去,给我探探那人是如何底细,一定寻到他,不整整他我咽不下这口气。” 小跟班点头哈腰退了出去。 再说李舟和兰公子这边早没了逛的兴致,李舟跟兰公子先回邸店,后者换了身衣服,俩人又回茶肆去了,也不知兰公子和李舟说了些什么,一开始他还满脸尴尬歉意,等回了茶肆,脸上又挂起了笑容,直当上午那事没发生过一样。 兰公子在茶肆里听完说书,也没留下吃饭便告辞走了,李舟招来马车送他回去。等几人吃完饭刚准备关门,外面就迎来了风尘仆仆的二人,李舟眼睛一亮冲了出去:“二哥,三哥!你们怎么回来了?” 李横从柜台后绕出去,脸上也有些惊讶:“没想到你俩如此快,怕是连赶了几宿吧?” 李乔袍子都是土,李程下巴上也挂了青色胡茬,前者一屁股攮在凳上,道:“可不是吗,见了大哥信儿上写的,我俩哪还有心耽搁,立马连夜往回返。” 李程自顾自地连灌了三杯水,最后一咕哝跟着点了点头,楼小拾在后面听见前面的动静,撩帘进来,显然对他俩这么快回来感到惊讶,未等他问,李横便蘀他俩答了,楼小拾笑着要走近看看他俩,然后又想想起了什么扭头往回走,边走边说:“我先去厨房让他们给你俩准备晚饭。” 李程嚷道:“多做些吃食。” 李舟闻言咯咯咯直笑,李横见弟弟笑的开心,如最初那样,总算有些放了心。 吃完饭,李家四兄弟并楼小拾在屋里说了会话,李横在信上只写报仇的机会来了,其他未提,直急的李乔和李程刚刚在厅里就差点问了,李横和李舟简单的说了些兰家公子的事,那二人低头沉思,李程道:“我俩只顾着赶地方,倒没在乐清久呆,明个我去扫听扫听这兰家果真是乐清首富吗?” 李横想问李程是向谁打听,但见他打岔又说到了别的,一副不想让人问的态度,李横便也没说。 李舟道:“哥哥,你们可记得一个叫王成义的人。” 李横点头道:“记得,二婶的内侄,之前年年来咱家。” 李乔道:“我记得二婶娘家也是乐清的。” 李舟道:“那我就没记错了。” 李程转头看他:“怎么好端端的提起他来了。” 李舟皱着眉头:“他也来淑浦了,不年不节的他怎么来了?”、李乔想了想,道:“我明天也出门打听打听吧。” 几人又说了些其他,青莲在外面喊道:“褥被都已铺好,水也烧好了。”然后便各自回屋了。 第98章 兰大公子 转天,众人各忙各的,一早就都出去了,难得兰公子没有来找李舟,只是差了随身的小厮安宁捎来了话儿,说他今早起时觉得身体不适,在邸店休息半日,便哪也不去了,也特意嘱咐他们不用来看望,他在床上躺躺,多睡会子觉。李横备了些清淡的点心、鸡蛋、米粥等吃食让那小厮给带回去,李舟也嘱咐安宁好好照顾自家公子,若有什么需要便来这里取,如若再不好转就去请郎中。 安宁提着食匣子面上挂在潺潺笑意,道:“劳烦几位爷挂心了,我家公子自小体弱,想来这几天难得玩的开心,今日乏了,多睡一会就不碍事了。” 李横他们也听之前那兰管家提过,说这位兰六公子自小身体不利索,当时没挂心,如今交情不一样了,李舟便多问了几句:“兰哥哥自小身体不好么?这几日见他天天往街上转,一刻也不闲着,我若是知道便多让他歇歇了。” 安宁道:“可不是吗,我家公子是不足月出生,打小的汤药就没断过,小时候是连出屋都不能的,如今一两年才有所好转,我家公子这几日玩的痛快,十分难得,也是托几位爷福,安宁在这还要蘀公子好好谢谢几位爷了。” 那安宁也会说话,面相一般却着实让人觉得亲切,若不是兰公子还一个人在邸店里呆着,李舟定留他再聊一会,他又嘱咐了一遍好好照顾兰公子,便让他赶紧回去吧,安宁福礼告辞,扭头走了。 李府 且说王成义穿过跨院大步流星往厅堂里走,今日他换了一身月牙色的衣裳,倒显得肚子更鼓了,可能是昨日他见挡在李舟面前那人舀着扇子着实风流,今个他手里也攥着一把,只见他面上堆满了笑,前脚刚踏进门槛,便朗声地笑了起来:“小侄儿给姑父、表哥道喜了。” 厅堂正中坐着的不是李家二叔还会有谁?刚刚有人通报他就知王成义到了,还未看清人就听了招人喜的话儿,他嘴角咧着,直给脸上挤出了褶子,还不停地用捋胡子的动作掩盖。他身后还站在一个年龄和李乔相渀的男子,那男子鼻子眼都和李二老爷有七八分相像,他就是李二老爷的独子——李哲。 李哲红光满面地迎了出去,王成义先是给李二老爷请礼,然后转身对着他一拱手:“表弟在这给表哥道喜了,这次升了曹掾官,怕是日后连县令都要让你三分了吧。” 李哲哈哈笑了两声,一点也不谦虚,反倒吹嘘了几句,王成义在一旁恭维:“那是那是,表哥自然前途无量。” 李二老爷给他看座,然后问道:“这不年不节的你怎么来了?乐清的铺子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原来李二老爷早把乐清的铺子交给了王家打理,那王成义忙道:“姑父别着急,铺子一切都好。” 李二老爷面带不信,王成义一撇头,道:“嗐,要说我来也确是为了些事情。您也知道,咱家在乐清也只是在这吃上能有几分龙断,其余一些赚钱的营生皆握在那兰家手里,好在他一直做着两浙的买卖,和咱倒一直没有利益冲突。前几日,家父得知兰家大管家南上,他家管家可顶半个当家,一般是不会轻易离开乐清的,家父嗅到了赚钱的味道,便让我跟着,看能不能分一杯羹,谁知下人回报他竟去了淑浦。” “?兰家大管家来淑浦了吗?我没接到风声,他是来找哪家的?”李二老爷忙问。 王成义忙摆手:“我想这其中可能是误会,我连转了好几天,寻遍了淑浦县的邸店也没看见兰家管家。” “?” “也许我寻错了地方,或者那消息有误。” 李二老爷不语,知道他还有话说,王成义眼睛一亮,道:“不过,姑父,您猜我碰到了谁?” 李二老爷还不答话,微微皱起了眉头,王成义也不卖关子了,道:“我碰到李舟他们了。” 李二老爷眉头更紧,王成义还在自顾自地说:“他们可狼狈不少,之前的富家公子气势也没了,一个个的穷酸样,看着就好笑,尤其那个李舟啊……” 李二老爷冷哼了一声,他一直知道那四个崽子在西巷口街尾开了间小铺子,也猜到了他们知道了实情,但他根本没给他们放在眼里,甚至期待他们来报仇,他到时好更狠地给他们踩在脚下。 王成义看出了李二老爷的不耐烦,他赶紧话锋一转:“那日有个小子蘀李舟出头,不是本处人,事后我差人打听,也打听不出什么眉目,只知姓兰,身旁跟着一名小厮,衣食住行多少有些讲究。” 李二老爷喃喃:“姓兰?莫不是那乐清兰家的小辈?” 王成义哈哈一笑道:“他哪有那样的命啊,家父之前就交代要和那个兰家搞好关系,他家三千金可是当今圣上的宠妃,其他几位千金的夫君也大都在当朝为官,就是最小的女儿也许配给了冯将军,他家的八位公子我都见过,就是一些旁系的内侄外甥我也都打过交道,见过就不会忘记,那小子哪会是兰家的人,说他穿衣讲究也不过是和一般的人家比,就是比咱家也差远了,兰姓虽不是大姓但也不至于太各色,我想只是巧合吧。” 李二老爷想了想,跟着认同地点点头,表情明显一松,问:“然后呢?” 王成义又道:“我和那姓兰的小子口角上有几句冲突,我咽不下这口气便让人去查一查他,谁知不查不要紧,一查还真查到了不得了的事……” 李二老爷有些不耐烦,王成义装模作样地四处看了看,然后往李二老爷跟前又凑近了几步,小声道:“我跟着去了桃源村,李舟他们就住那不是吗,本以为会看见残破不堪的茅草屋,谁知我看见了灵巧雅致的深宅大院,那院落围墙皆用砖垒成。” 李二老爷紧抓扶手眼睛突出,立马道:“不可能!那几个崽子哪里有那本事?” 王成义道:“是真的呢,小侄儿亲眼所见还会有假?听说他们有这制砖的方子,比一般制砖的方法要降低一半成本,那姓兰的小子就是和他们来做这个交易的。” 李二老爷眼睛一眯,里面都是怨毒:“好啊,我倒不知你们藏的如此之深,之前竟一点迹象都没有。” 王成义脸上也挂满坏笑:“姑父,您说我们要是得到那方子会如何?” 李二老爷脸色一变,蹙着眉头想了半晌,道:“那几个崽子岂会将方子卖给我?即便我使些手段,他们也宁可玉石俱焚吧。” 王成义嘿嘿一笑:“姑父,您怎么就糊涂了呢,咱们不从那边下手,咱们从那姓兰的小子身上下功夫。” 李二老爷眼睛一亮,嘴角隐隐勾起了笑意:“?” “我也曾派人去探那人口风,奈何那小子不识抬举,我看我们不如这样……”王成义凑到李二老爷耳边,俩人嘀咕了一会,李哲也凑到跟前听着,最后三人一起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 “如此,就照义儿的方法办,哲儿,待会你去官府上打点打点。” 李哲哼了一声:“要我说打点都不必,爹忘了我刚升了曹掾官吗?即便事情闹大了,那县令也得卖我几分面子,便到时再打点也不晚。” 李二老爷抚着山羊胡子点头。 邸店 安宁敲了敲门,里面传出一声“进来”,安宁这才推开门。兰公子正坐在桌边看书,安宁进来他也不抬头,前者脸上略带愁容,道:“公子,大公子的小厮刚来报,说大公子正在路上,大约晚点就能到淑浦,让您给安排一下。” 兰公子闻言放下书,嘴角绽放嫣然的笑意:“?大哥就是急性子,这么快就来了。”兰公子说着话,脸上却没有意外。 安宁不由得着急:“公子,大公子是来舀方子的,若是让他将这个带回去,这件事肯定就都是他的功劳了,准是‘随意’泄露给大公子的,您怎么就不着急啊!” 兰公子笑了一声:“我着什么急?便让他带走方子又如何?” 第99章 兰六说走! 亥时正三刻,眼看还有一刻钟就到子时了,街上别说行人了,连野猫野狗都找地方睡觉去了,连个影都瞧不见。邸店内,小二支着下巴在桌边连连点头,眼睛早已眯了起来,坐在柜台后的掌柜也频频打哈欠,又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掌柜自柜后绕了出去,脸上硬挤着笑,冲坐在桌边悠哉喝茶的青衣公子,问道:“这位公子,您要等的人今天怕是赶不到了吧,要不您先回屋歇息,明天再差人送信问问?” 青衣公子正是兰公子,那一壶浓茶没有白喝,此刻他一脸精神,嘴角勾着笑,也不着急,听了掌柜的话后,他冲在身旁伺候的安宁略一撇头,后者会意,从怀里摸出一锭碎银子递给掌柜,道:“再等等,我家大公子今日一定会到。” 掌柜的接过银子点头称是,笑着又往柜台后走,路过趴在桌上睡着的小二,拧了他一下,喝道:“还不去给客官添些热水,就知道睡!” 那小厮一声呼痛蹦了起来,双眼无神四处看了一圈,这才回过味来,冲着掌柜连连点头,转过头时就变了脸,嘴里嘟囔着抱怨的话,把大半夜不睡觉非要等人的青衣公子和掌柜的都说了进去,只是他不敢太大声,仍乖乖往后厨去拿热水。 咯噔咯噔,外面传来马蹄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十分吵闹,掌柜的猜测八九是青衣公子要等的人,他赶紧往门口走去,果然有一辆马车停在了门口。 这是一辆普通的马车,毫无装饰但也还算宽敞,前头坐着两名执辔者,皆身材健壮,模样也生得好看。 兰公子跟着迎了出去,那两名执辔者跳下马车,上前低头福礼,异口同声道:“六公子。” 兰公子点头,唤了一声“大哥”,半天也不见动静,执辔者的其中一个凑到跟前,毕恭毕敬地道:“大公子,到地方了,请下车吧。” 只听马车里有了说话的人声,同样说着“到地方了”的话,那声音仿佛珠玉落地,好听的紧,下一刻,一声慵懒的冷哼传了出来。 车中人一声冷哼,伺候在外的人便知道自家公子醒了,立马上前撩开绣着如意的锦帘。 车里先是有一人探出头来,接着他跳下了马车,看这人年约十五左右,模样俊俏可爱,眉如墨画,面如桃瓣,若不是脖子上已有些凸起的喉结,单看脸还真的会以为是个水灵的女娃。 站在远一点的掌柜的吓了一跳,心想这个“大哥”怎么比弟弟看上去要年轻十多岁呢,下一刻,那孩子向车厢里递出了手,声音清脆,道:“公子,地方到了,请下车吧。” 掌柜的心下了然,原来先下车的这人也只不过是名小厮,看他锦衣华服的,不知情人还真能给唬住,接着他又忍不住在心里腹诽这人的身份。 再说马车里,一双白嫩的肥手递了出来,接着那人探出头,扶着人下了马车。掌柜的心想都说手是人的第二张脸,这话果然不假,这人长得和他的手一样,跟白面馒头似的,和这位青衣公子一点都不相像。掌柜的继续发挥他的八卦天分,心里猜测这兄弟俩八成不是一个娘生的。 兰公子上前几步,那模样讨喜的小孩甜甜叫了一句:“六公子。” 兰公子看他笑了笑并点了点头,接着他正式自己的大哥,一拱手道:“大哥,一路劳累辛苦了。” 兰家大公子高抬着下巴,只是扫了一眼自己的六弟,开口抱怨:“兰叔老糊涂了是吗,竟给我选了这么辆破马车。随意安排的行程,竟让我在车厢里窝了一晚上,这会都过了子时了,早知就在前一个镇子里住一宿了,看我回去不扒了他的皮。六弟你也是,怎么选了这么一家穷酸的店?淑浦县就没有好点的地方了吗?” 那人开口尖酸刻薄,被说成穷酸店的掌柜的黑了一张脸,心下不悦,兰公子笑道:“这里环境清幽,不吵不闹,我倒觉得比那些名声在外的邸店要好得多了。” 掌柜的满意地直点头,说得他一扫之前的不快,心中也对这位青衣公子的好感多了几分。 兰家大公子又抱怨了几句,一旁扶着他的漂亮小孩开口:“公子,夜里起风了,您披上件大氅。”说着,便从身旁小厮的手里拿过一件绛紫色滚金边鹤氅,自顾自地帮他披上,兰大公子这才住了口,嘴角勾起笑意,顺势摸了一把那小孩的手,正被眼尖的掌柜瞧见。 几人往屋里去,留一名小厮将马车牵到后院,兰公子正要说话,兰大公子抬手打断他:“直接带我回房,现在我困乏的很,就是天塌下来也明天再说,叫人多加几床棉被,我怕小门小户的床榻睡着硌人。” 小厮点头称是,底下步子加快,去行李里取被子去了,兰公子苦笑也说了声好,引着他大哥上了二楼。 安宁留在一楼打点,等众人都各忙各的去,他又掏出一锭银子递与掌柜的,道:“有劳几位跟着忙到这么晚,我家大公子心直口快,有得罪的地方还多请见谅。” 掌柜的接过钱,这次不同以往,他仔细打量了安宁一番,跟着也说了些客套的话,心里不由得感叹,同是一家的公子少爷,这青衣公子教育出的下人都是有礼规矩的,着实让人心生好感。 等到给兰家大公子安排妥当,已经是四更天了,安宁脸上都挂了些疲惫,兰公子就更不用说了,整张脸都白了,刚走回屋,就扶着桌边捂着嘴止不住地咳,直咳的脸由煞白转成嫣红,安宁立马上前帮他倒了一杯温水,伺候他连喝了三杯才将咳意压了下去,道:“刚我叫厨房留了一桶热水,我伺候公子洗洗便赶紧睡下吧。” 兰公子点点头,安宁出去取水,很快就回来了,伺候他洗脸、洗脚、擦身,动作熟练快速,然后服侍他睡下,吹熄了灯,将几个盆罗在一起,端着就出去了,临走之前不忘检查门窗。 转天一早,李舟提着食匣子来店里看望兰公子,安宁给拦住了,拉他到一旁,说:“我家大公子昨个夜里来了,我家公子直四更才睡下,这会都还没起了,李公子在楼下等等吧,安宁献丑,若您不嫌无趣我陪您下会子棋。” 李舟笑道:“不去打扰兰哥哥,便跟你下会棋。” 俩人找了一处清静人少的地方,便于棋盘上杀了起来,李舟知自己棋臭,却没想到从小跟着先生学棋,竟连一小厮都下不过,那安宁还很巧妙地让着他,让他每次都赢个一二步,连他都瞧不出是在何处让的步。 “李公子,棋走的真是妙,每次都只赢我一二步,一准是让着我呢。”连话都叫对方说了去。 “俩人一早倒好雅兴。”许是下棋太专注了,直到兰公子出声,二人才发现他已站在一旁,也不知看了多久。 安宁立马站了起来,道:“公子怎不再多睡会?起了应叫我啊,我伺候公子更衣。” “你俩在这里玩的起兴,算也是替我陪舟舟了,我自己更衣就好。”蓝公子说完话,见李舟一直笑着看他,便问:“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舟舟叹气笑道:“我今天算是真服你了,连身边的小厮都机灵成这样。” 兰公子扫了一眼棋盘,眼角带着笑意:“安宁在你面前献丑了。” 李舟摇头也不说话。一会,安宁伺候兰公子坐下,桌上布了李舟从食肆里带来的点心清粥,这就告退了出去。 吃饭的时候兰公子从不说话,李舟把玩着一旁的摆件,没一会,吃完了饭,用茶漱了口,叫安宁撤走残羹杯盏,又重新换了壶新茶,这才道:“我明个一早,不等天亮就走。” 李舟满脸惊讶:“这么快?” 兰公子点点头:“我呆的时间也不短了,是时候该回去了。” 李舟闻言没说话,表情有些沮丧,兰公子看着他道:“跟我回乐清吧。” 李舟摇了摇头,兰公子叹了口气,俩人坐了会相对无言,好半天,兰公子指了指棋盘,道:“我与你来上几盘吧。” 李舟点点头,俩人坐在窗边下棋,直下了一天,李舟叫兰公子杀的片甲不留,一次都没有赢过。 李舟还在奇怪兰家大公子怎么没有动静,直到晚时他要走了,才听安宁跟兰公子说:“大公子起来了,我已差人将饭菜端了进去。” 兰公子点点头,转身跟李舟尴尬地一下:“家兄让舟舟见笑了。” 李舟摆了摆手,只拱手道了一句“珍重”,这就出了邸店回去了。 转天一早,天未亮,李舟就起来了,这会天也热了,他挑开了小窗,看着外面的天,一边已有些露白,一边还带着夜的蓝色。坐了一会,外面开始有动静了,是青莲在烧水洗漱,接着是周我劈柴的声音,然后是三哥练拳的动静,大哥和小拾哥哥也起了,再过会,二哥出来抱怨昨夜睡觉睡落枕了,李舟抻了抻衣摆也出来了。 食肆仍旧照常经营,往来的商客说着附近的市井八卦,中午时分,一消息传了开来说李府上的家丁下人给一户商贾打了,要命的是那户人家不是省油的灯,听说也不是哪哪哪的首富。 第100章 李家事结! 王成义手里捏着手下刚传上来的制砖方子,笑得合不拢嘴,更让他高兴痛快的还是手下回话说,已给马车里那位嚣张的公子狠狠教训了一顿,保证他爹妈来了都认不出被打成猪头的他,王成义满意地点点头,赏了那群人不少银子,得到赏的打手们笑得丑陋,拿着钱说了些讨好的话便退了出去。 王成义打开方子刚看了几行,手下就来报说李二老爷有请,前者将方子小心揣进怀里,整了整衣衫便随那人出去了。 李府厅堂内,王成义已将方子呈给了李二老爷,后者匆匆看了一眼方子,脸上早已是不怀好意的笑容,丑陋的模样和刚刚的王成义如出一辙,他点了点头,好一通称赞了王成义一番,那王成义嘴上谦虚,道:“后续若还有什么不干不净的事,还得劳烦表哥妥善处理。” 一旁的李哲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李哲还要说话,府里新提上来的管家就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言语慌张,道:“不好了,今早挨打那人的家人找上门来了。” 被打断话的李哲满脸不痛快,喝道:“没用的狗东西,慌什么?别让那户粗人进门,你从侧门出去,去衙门请县令过府一趟。” 底下的管家非但没松口气,反而急得直跺脚,道:“县令已经来了,今天挨打那人他是乐清兰家的嫡长子。” “什么?”李二老爷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力气之大,差点让那张楠木交椅仰了过去,再看他脸上,笑容早就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死灰槁木,手耷拉在两旁哆嗦了起来。王成义也“啊”了一声,一脸惨白,嘴里还反复喃喃着“不可能,不可能……” 这些日子,“李家人将兰家长子打得日后人道不能”的事情轰动不小,起因不明,为情、为财、为赌一口气等各个版本流传在淑浦县,可谓是沸沸扬扬,据说王成义第一个被衙门带走,一开始还满嘴狡辩,说是“误会一场”,又说什么“兰衣公子”,几顿好打下来已再也说不去别的话,只道是受他姑父李二老爷指示,签了字画了押,只剩一口气的他就被扔进了牢里。 再说李二老爷,他虽没受什么皮肉之苦,但接踵而来的事情让他一瞬间好像老了二十几岁,先是乐清那边的产业被兰家打压,接着是之前借的钱款,债主纷纷上门来要,衙门一天两次的提他上公堂,一时间墙倒众人推,想走些关系,都知他家得罪了那个兰家,之前还算交好的人家都唯恐避之不及,真真的投路无门。 耳边听着铺子讲着这事新的进展,李家四位兄弟只觉得心里痛快,晚上好酒好菜地庆祝,直给众人都喝得红了眼圈。晚点的时候,好不容易撤了酒席,给李乔、李程、李舟哄进了屋,李横却仍执着酒壶不撒手,另一只手拉着楼小拾,说了许多的话,醉言醉语,想起哪来说哪,说得楼小拾眼圈也红了,紧攥着他的手算是安慰。最后李横扔了酒壶,紧紧抱着楼小拾,将头埋在他颈边,一滴眼泪滑过,嘴里说着一生不变的诺言。 “小拾,多年来的贫贱与共,我只愿与你相携至老,不离不弃。” 楼小拾红着眼圈说不出话来,只紧紧搂着他,他知李横对感情的事情一向内敛,俩人在一起也算有些日子,从来不说什么甜言蜜语,以为他天性至此,后来李乔曾偷偷跟他说过:“我大哥以前也算是情场高手,对着姑娘只说几句就能给逗得娇笑连连……”李乔看楼小拾并未便脸色,又道:“对你,因是真的,反倒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今天若不是李横喝了酒,他还听不到这些了吧,楼小拾轻声哄了李横几句,搭着他便回了屋。 没多久,曾经淑浦县第一大户的李家便落魄了,速度之快让人咋舌,曾经叱咤一方,家业遍布两浙的李家,如今只剩一破旧的老宅。 这日一早,“不倦”茶肆迎来一熟客,安宁从马车上下来,李家兄弟迎了出去,前者抱拳福礼:“我家公子要事缠身,今日特托小的来多谢之前众位的照顾,并奉上一礼。” 李横接过安宁递来的信封,将其拆开,里面只有两张纸,一张是李家老宅的房契,一张是楼小拾的卖身契,李横将东西揣进怀里,抱拳,郑重道:“代我和几位弟弟谢过兰六公子了。” 安宁将李横扶了起来,双方又寒暄了几句,安宁就以要速回府禀报为由告辞了,李家人也未多留他,临走时,安宁看着李舟道:“我家公子让众位多保重。” 李舟这才说话,冲着安宁道:“你多照顾你家公子,让他也多多保重。” 安宁点点头,上了车,车夫扬鞭而去,车轻马快,不一会便看不见了。 第101章 三叔知情! 李家四位兄弟终于再次踏进祖宅,真真的物是人非,处处见破败,地上散着人们匆忙走时落下的物件,屋子里还有来不及收拾的一些衣物,桌椅板凳倒在地上,哪里还看得出往日的峥嵘轩峻,几人感慨了一会,便命带来的一诺、无二、三思跟着收拾,他们还没告诉三叔这事,一来是怕三叔看见此情此景跟着触景伤情,再来是他们还没想好怎么跟他说李家落败的事情。 这几日,铺子也都关得早些,趁天没黑之前,楼小拾便带着其他人跟着来宅院里收拾,忙和了半个月,总算都收拾干净,李横和李乔一起去村子里接三叔他们。地里的活早忙完了,那几个体力也都被李横招去了城里,闲下来的三叔便教几个孩子读书识字,唐绕在一旁缝补衣物,间或喂鸡、喂猪和照顾新出生的小兔子。村子里的村民早就知这李家和那城里李家的渊源关系,有意瞒着,三叔竟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否则他早就赶进城了吧。 几个孩子识字累了,正在院子里你追我赶跑着玩,三叔坐在躺椅上吹着风,见李横和李乔回来了还楞了一下,几个孩子一下就冲了过去,围着他们团团转,三叔走到他们跟前道:“不说铺子里忙吗,怎么你俩回来了?” 李横先是转头看向一边的唐饶,道:“唐饶,你去给四个孩子收拾收拾衣物,还有你自己的,待会跟着进城。” 唐绕应是回屋了,几个孩子一听要进城,都欢呼一声跟着在一旁叽叽喳喳,三叔闻言蹙起眉,李横对着孩子们又道:“你们几个先在院子里玩会,我们进去说会话。” 那意思是叫他们莫打扰,几个孩子都懂事,点点头就跑开了,三叔这才开口:“李横,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李乔插嘴道:“三叔别着急,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倒也确实有些,等咱进屋再说。” 李横点点头:“三叔,咱进屋说吧。” 三人一同进了屋,李横开门见山说“李家没落了”,三叔“啊”了一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看着李横问:“你说什么?” 李横又重复了一遍:“李家没落了,如今只剩下一座祖宅了。” 三叔站着愣了半晌才问:“究竟是因何?” 李乔过去让三叔先坐下,李横回道:“李家得罪了人,后被打压报复,没多久便没落了。” 三叔略一沉吟,李家在淑浦县称第一就没人敢称第二,李横说李家得罪了人他信,富家子弟嘛,都有些嚣张跋扈,这都难免,但究竟得罪了谁能让李家这么快没落?上次去城里还见李家好好地,这才不到两个月,他还想不出淑浦县有哪家能做到,连忙问:“得罪了哪家?” 李横脸上略一迟疑,方道:“乐清首富兰家。” 三叔只觉脑海里轰的一声,第一个猜到的便是李横他们不忿家产被李二夺走,伙同兰家报复李二。三叔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垂在两边的手都抖了,面色煞白:“你们…你们这群畜生,李二他再如何也是你们的叔叔啊,你们竟然为了报复而不惜毁了李家!” 李横听闻“叔叔”这个词,想起了他的所作所为,厌恶地冷哼了一声,在三叔眼里又是另一种意思了,他气得扬手就要去扇李横,被李乔一把给拦住了,三叔在李乔怀里气得整个身子都抖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李乔一个劲的说:“三叔…三叔您听我们说,您先听我们说。” 三叔深吸了一口气,总算不再骂了,李乔松了手,和李横对看一眼,然后一同跪在了三叔面前,后者以为他俩是在认错,也不搭理。 李横看着三叔,问:“三叔,杀父之仇应当如何?” 三叔一愣,心里隐隐有了不安,回话的声音已带上了颤音:“杀父之仇当不共戴天。” 李家兄弟知道无论如何也瞒不住三叔了,来之前便决定将一切前因后果告诉他,李横将之前想好的说辞讲给三叔,长话短说,挑了婉转些的措辞。三叔听后只觉得如同五雷轰顶,一屁股就攮在了椅子上,久久说不出话来。 三叔一直知那几个小子有事瞒他,奈何都统一了口径,他是如何试探也问不出什么。当初几人被赶出来的十分蹊跷,他也不是没想过李二会耍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大哥身体一向健壮,为何说过去就过去,他甚至也想过这些,只是每每想了个开头,他就不敢再往下想了。三叔这会也知前一阵子他们几个不对劲的原因了。 见三叔坐在椅子上久久没有反应,李乔轻唤了一声,三叔回神,仿佛浑身力气被抽光般,轻叹道:“你俩起来吧。” 李横和李乔这才起身,李乔又道:“一开始咱们也没想做到如此,若不是李家真的被蛀空了内里,便是兰家也没法这么快整垮这一大家吧,说是淑浦县第一大户,怕是早不知多前儿就名存实亡了吧。” “别说了。”三叔摆手,他又何尝想不到这些呢? 李横道:“兰公子将祖宅还给了咱,我们打算接着三叔一起回去。” 三叔叹道:“回去是肯定要回去一趟的,我有多少年没去过祠堂祭拜了?李夏也该给祖宗们磕个头了,只是弄到如今这般我哪里还有脸回去了?你们几个是打算回祖宅定居了吗?” 李横点点头:“正有此意。” 三叔却摇头:“你们回去吧,我只是去磕个头,我仍旧喜欢住在村子里,再说村子里还有地了。” 李乔还想劝几句,三叔果断摆手拒绝:“我意已决。” 李横和李乔对看一眼,后者喃喃道:“先回去再说吧。” 三叔点头,然后回屋简单的收拾了两件衣裳。 李程和李舟也知三叔知道了一切,等他回来,便一直粘着他,算是一种安慰,三叔面上仍旧挂着凄惨的苦笑,李夏他们几个小的也察觉出了三叔公的不开心,一个个更是缠他缠得紧,三叔这才不再整日叹气。 挑了一个黄道吉日,全家人一起回李家祖宅祭拜,三叔慢慢走在院子里,看着假山、走廊、穿堂,怀念着往昔,不由得红了眼圈。稍后众人来到祠堂,李横早就命人将这里修葺整理了一番,香火缭绕,供台上是祖宗牌位,三叔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身后的其他人赶忙也跟着跪下,三叔重重磕了三个头,述说着自己的不是,久久不起来。 晚上,众人回了铺子,三叔开始动手收拾自己的行李,楼小拾还在劝他多留几日,三叔回道:“明个一早就得回去,总麻烦牛大也不好,他媳妇这会子有喜了,他自个也忙不过来。” 李横冲楼小拾摇摇头,他似乎明白三叔不愿意呆在城里的原因,每每提醒他自己不曾尽忠尽孝,三叔又道:“几个孩子就留这吧,是该送他们进学堂了,往后不认识字儿可不行。” 几个孩子是喜欢待在城里玩,可一想到要和三叔公分开又十分舍不得,想了想,然后一个个甩开鞋子爬上床,搂着三叔公道:“我们和三叔公在一起。” 三叔露出浅笑,然后佯装生气,道:“你们几个都多大了,还缠着三叔公啊!” 几个孩子撅着小嘴来回磨蹭,也不回话。 李程又道:“我也回去,不想待在城里。” 李舟在一旁点头,说了同样的话:“我也回去,再说咱那砖作坊也不能没人管吧。” 李横知三叔舍不得几个小的,他当初想给三叔接到祖宅住,也是想让他过得好些:“您将这四个小的也带回去吧。” 谁知三叔摇头拒绝:“让他们留在这,不为别的,他们也得读书认字,是该进学堂了。” 李乔也想让三叔高兴,他灵机一动,道:“三叔,不如您在村子里办个学堂吧,我看您比那些自诩满腹经书的老先生还要有学问了。” 三叔道:“胡说。” 李舟也在一旁附和自己的二哥:“我看二哥这主意不错,村子里的孩子不是都愿意跟三叔您亲近吗,之前您不也总教他们识字吗,我看不如就办个学堂,与其给李夏他们放在城里的学堂,倒不如您自个教来得放心。” 三叔被说得心动,也找不出拒绝的理由,楼小拾赶忙道:“这事就这么定了,您在多留几日,准备准备办学堂的东西,书本笔墨什么的。” 李乔松了口气,见三叔眼前一亮,嘴里喃喃着,真的在盘算着该准备的东西,面上都带了一丝愉快,他总算放了心。给三叔找点事干也好,对着他喜欢的孩子干着喜欢的事情,三叔便不会没事乱想了吧。 第102章 办个学堂! 三叔这人好风雅,好诗词歌赋,还喜琴棋书画,一旦决定好要办学堂,便说干就干,忙得整日见不到人,去老字号铺子里买了《大学》、《中庸》、《论语》、《孟子》,一想到那帮小也只是刚识得几个大字,笑自己心急,又选了《三字经》、《千字文》等一些启蒙读物,看到一些新出诗词歌赋,又忍不住挑了几本,这一挑就是一天。接着,三叔又花一天时间去买了笔墨纸砚,临走时对着铺子里一把伏羲式杉木琴留恋不已,直到天黑了,李乔寻来才跟着回了家。 李乔眼睛一转便知道了是怎么回事,晚上偷偷找李横要了些钱,简单说了原由,后者连连点头:“三叔好这个,他却从不跟咱们开口。”说完又转身冲楼小拾道:“你多取些钱出来,让李乔给三叔买些他喜欢物件。” “晓得了!”楼小拾起身走到柜子前,开了锁取了一张百两银票,递与李乔,道:“你们都要回村子了,明个带着李程、李舟并那几个小上街买些东西吧,或是做身新衣裳或是买些想要物什,你们总也不开口要钱,我俩一忙起来就忘了。” 李乔也不扭捏,笑着接过了钱:“在村子里也没什么需要用到钱地方,倒是真该给三叔添身衣裳了,那几个小也长个长快,年前做衣裳,这回穿已经有点短了。” “正是抽身体年龄嘛。”李横微扬唇角,几人又聊了些闲话,李乔见时候不早了便起身告辞。 翌日一早,一行人就上街去了,先是买了些家里所需应用之物,又去布店扯了几匹新布,几个孩子叽叽喳喳玩得开心,下午时,李乔就和众人分开了,三叔当他是去玩了,只嘱咐他早点回去,今天早点休息,明天一早还有动身回村子了,李乔点头应下,眼看三叔带着他们上了桥往人堆里扎去,李乔也溜溜达达拐了个弯,去了昨天那家老字号,直接指了那把琴,听老掌柜吹嘘了一会,开门见山问价钱,双方一番讲价,最后以不算太离谱价格成交,李乔仔细地将琴用布包好,抱着它就回铺子了,也没再溜别。 三叔带着几个孩子又多玩了会,买了几样新奇小玩意,于傍晚时分回了铺子,见李乔已经回来了,正在前面跟着忙和。 晚上吃饭时,三叔还在讲着他学堂打算:“咱家西面有一间空屋,挺大,原先是打算做储物用,咱家东西没这么多也就一直没用上,我打算回去后把那件收拾收拾,打几把桌椅板凳和书架,以后就给那个当学堂了,村里孩子也不多,本就不需要太大地方。” 众人点头说好,楼小拾道:“还是找上次给咱家打家具那木匠吧,我看他手艺不错,打床可比这铺子里好多了。” 三叔点头:“是了,那老大哥手艺可是不错,人也老实,经常用剩下零碎木头给村里孩子们做些小玩意。” 四个孩子连忙跟着点头,李夏道:“徐叔叔造小兔子、小鸭子可好看了,推着它们走,翅膀还会动呢!” 吃完饭,青莲他们去收拾碗筷,三叔站起身道:“咱也回屋归着归着行礼,明个一早就走。” 楼小拾笑着给三叔重新压回凳上,眯着眼笑道:“不急不急,三叔您等会。” 三叔不明所以,看了看这群笑意盈盈孩子们,他见李乔绕到柜台后面,弯腰似是在摸索着什么,等他站起身时,双手捧着用褐色粗布包着大家伙,那东西虽被遮挡住了,但看形状眼熟,三叔顿时站了起来,有点不敢置信。 李乔将东西放在桌上,面上笑意潺潺,道:“三叔,打开看看吧。” 三叔撩开盖在上面布,里面裹着果然是一把古琴,而且还是他昨天看上那把,一想便知是李乔主意,一方面爱不释手直摸着琴身上梅花纹,一方面佯嗔他乱花钱:“你这孩子真是……” 嘴上虽然说着,可脸上笑容就没断过,看得出三叔喜欢这把琴真喜欢紧,当下就坐在桌边调音,断断续续弹了首好听曲子。 转日一早,三叔、李乔、李程、李舟带着几个孩子便回村子了,以后日子和之前一样,他们在村子里忙和地里活,楼小拾和李横在城里经营铺子。 三叔回村子果然办起了学堂,先是找人打家具,然后收拾规整,只几天便都办妥当了。孩子们大都喜欢李家亲切三叔公,听说要识字读书,一起哄全涌进了李家,跟做游戏似咧着腮帮子看着三叔公。 三叔先讲明规矩,然后开始授课教字,孩子们大都只开头兴趣浓,真坐下来就坐不住了,只几天,学堂里只剩下十来个孩子,三叔板起了脸,说不好好读书,日后不带他们玩了,疯跑出去孩子又赶忙回来了,老实地坐在小板凳上。 村民们听说李家三叔办学堂更是高兴不得了,之前村子里穷,唯一读书人也走了,有些学问更是不在这待,个个大字不识几个,如今李家三叔不止办了学堂还不要钱教村里孩子,村民们一口一个“善人”叫着,三不五时送去些蔬菜野味,要是有孩子贪玩逃课了,当家长回去就一顿拍打数落,转天一早就拎着皮猴子送去李家。 渐渐,倒也和一般学堂无两样,村民们看自己孩子歪歪扭扭写出自己名字,或是三不五时蹦出一句诗词,高兴得合不拢嘴,心里想着是“说不定俺儿日后还能是个状元呢。” 天下父母心,谁不想自己孩子有出息呢! 第103章 招刺募兵! 阵阵读书声从屋中传出,整齐而好听,让路过村民们都忍不住掩嘴直乐。 三叔听了底下孩子背了遍昨日教诗,满意地点点头,又挑着问了几句寓意,见他们虽磕磕巴巴,却都答得八九不离十,也就没再严厉地批评,又嘱咐了几句,最后留下一句五言对联,命孩子们回家对了,待明日再来检查,就让大家都回家了。 其实天还早很,只是这时赶上春耕正忙,家家恨不得多生出几双手来,三叔便只教一两个时辰,然后就让他们各回各家,在家里帮帮忙也好,有大一点孩子还能跟着下地,而三叔他自己也得跟着一诺他们搭把手,忙地里活去了。 原本三叔还让李乔、李程俩人继续出门去卖制砖方子,奈何他二人非要等到春耕过后再说,怕他们忙不过来,也怕三叔一个人操持着家再累着。三叔拗不过他俩,便没在说什么,只是偶尔抱怨他俩简直给他当成了“老人”似。 春耕连续忙了一个多月,平时大人们下地干活,李夏、唐娃子并大宝、小宝也能跟着帮衬帮衬,重活干不了,割个猪草或喂个鸡、兔子还都是不在话下。三叔总是怕李乔和李程累着,毕竟春耕过后,他俩还得出门了,一诺他们也懂,平时总是抢着干些重活,好在有了耕牛后,下地活轻松了不少,只是插秧时整天弯着腰比较累一些。 春耕过后,又休息了四五天,李乔和李程便动身出发了,按照三叔拟定路线,这次是向西走,说是秋忙之前回来,三叔又是好一通嘱咐,俩人进城和李横、楼小拾打招呼时,李横又塞给他俩一些钱,同样嘱咐了几句,二人便上了路。 日子仍旧照常过,村子里学堂也恢复成了往日,教书大半天,没事时弹弹琴,或者陪着那群小在院子里玩。铺子里也是一样,生意红火,虽累些却心满意足。 这日上午,铺子里分散坐着几桌客人,还没到太忙时候,楼小拾坐在柜后,耳听得客人们说着兵啊将啊事,也没上心只一带而过,便又继续低头看帐了。 楼小拾看了两页,忽闻有人喊他,循声抬头,站在门口原来是村子里周大哥。楼小拾放下账簿迎了出去,以为是三叔捎了什么信儿来了,周大哥往铺子里走,将担儿卸下放在一旁,楼小拾给他让座,他却摇头摆手不坐,李横这会也过来了,便问:“可是我三叔让您帮着捎什么事来?” 周大哥摆摆手,道:“不是不是,李叔那边没事,也没啥话儿让带。” 楼小拾点点头,又以为他只是来歇脚便让青莲赶紧端茶来,周大哥连忙说:“不渴不渴,楼兄弟你别忙了,俺来是想让你给帮个忙。” 楼小拾哦了一声,问:“什么忙?能帮我一定帮。” 周大哥道:“肯定能肯定能,不是啥麻烦事,就是衙门口贴了张文告,俺听周围人议论说是啥招兵事,俺不认得字儿,想让楼兄弟你帮忙看看写啥。” 楼小拾有些讶异,一来是招兵这件事,二来是为周大哥有去征兵念头。这事倒也确实不是什么难事,楼小拾想了想,转头冲李横道:“你跟他去看看吧,有字我也认不清。” 榜文向来写比较正式,李横是知道楼小拾对一些字认得不大利索,他点点头,然后冲周大哥道:“咱们这就过去吧。” 周大哥喜上眉梢连连点头,俩人这就出了铺子。楼小拾绕回柜台后面,账簿却不大看得进去了,托着下巴锁着眉头,似乎在想事。 约莫一刻钟后,李横和周大哥回来了,后者面上带着喜色,道了几句谢,挑起小担儿就走了,楼小拾问:“是招兵文告?那上都写了些什么?” 李横点点头:“上面说都监来淑浦县招刺募兵,其家口愿同去,各给田地屋宅,以木梃为尺,分为禁兵、厢兵等,月俸甚优。衙门门口围了一堆人,不少已经去报名编号了。” 楼小拾皱眉:“好端端招兵干什么?” “我朝不一向如此吗,无事也招兵……”李横略一思索又道:“只是这次条件确实甚优遇。” 俩人又说了些闲话,楼小拾却如何也不能释怀,往后几天,铺子里大多讨论这招兵事,楼小拾也十分留意,账簿也不看了,不忙时便凑在客人跟前跟着说上一两句。 这日,许久未进城张大叔来了,看他一脸疲惫,楼小拾赶忙给他看座,楼小拾忙完了几桌客人,终于歘出空子过去搭会话:“张大叔,我三叔他们都还好吗?” 张大叔喝口茶点点头:“都还好,你三叔整日跟那群皮猴子们待一起,倒好似年轻了不少。” 楼小拾笑了笑,见张大叔面上没有往日轻松,便问:“村里可都还好?” 张大叔叹口气,道:“嗐,别提了,上头招兵这事你知道吧?” 楼小拾眉头一跳,点点头:“知道啊。” “这次招兵待遇甚好,村子里有不少人去报名了,这会正卖地卖屋就准备月底跟着走了,我爹就愁这壮丁都拖家带口走了,这小村子人就更少了,整日去打算征兵人家劝,反落得满身不是,冲一点说了几句闲话,给我老爹气得够呛。要我说,人家不愿意窝在小村子里种地便随他们去吧。” 楼小拾点点头,说了几句宽慰话,张大叔抽完一袋子烟便起身要走:“我买完东西就赶紧回去了,省一眼看不见老爹他又去别人家了。” 楼小拾给送出门外,直看着张大叔驾车离去。 楼小拾心里如埋了疙瘩,总觉得七上八下,月底时,都监带着新招来兵和其家眷走了,看那阵仗就知道招去不少人,后来听进城村民说,村子里也走了十来户,都是心怀抱负不安于现状年轻人家。 李夏他们还未失去几个小伙伴而伤感一阵子。 第104章 失踪事件! 上次募兵事可让楼小拾嘀咕了好一阵子,没事便跟李横念叨几句,或是跟来铺子里歇脚客人坐在一起掰扯掰扯,李横在一旁直摇头,宽慰他不必多想,那只是我朝例行公事罢了。楼小拾撇撇嘴,希望是自己杞人忧天,见一直再无什么风声动静,担心也就渐渐没了。 上次“兰家事件”过后有一阵子,本地一些大户见再无什么动静,便心思活络地开始琢磨那兰家公子不声不响来淑浦县究竟所为何事,稍一打听不难得知是来和西巷口街尾“不倦”谈买卖,谈什么买卖?俗话说没有不透风墙,竟真让人打听出是跟这砖有关生意,这可是个赚钱行子,一些人家有意套近乎,断断续续来铺子里和李横攀起了交情,后者没生硬拒之门外,但疏远口气已让人知道结果,客套笑了笑,道了句“买卖不成仁义在”,便就走了。 偏偏有那不死心,县令小舅子整日来死缠烂打,软不行就来硬,抬出他姐夫名号,有点威逼意思,楼小拾冷笑一声,道:“不是我不想将方子卖给您,只是那乐清兰家跟咱们买了龙断,小是没胆卖啊。” 那名号一抬出,果然管用,那人嚣张气焰也没了,县令更是亲自来给他小舅子带了回去,旁敲侧击问了几句他们和兰家关系,楼小拾答得含含糊糊,县令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们一眼便告辞了,态度倒是难得客气。 楼小拾都没想到这兰家竟如此有威慑力,他没想到事还多着呢,李横收到了李乔和李程来信,信上说他俩一路自西向东,竟谈不妥一家。 李横和楼小拾晚上在屋中聊天,前者脸上勾起苦笑:“看了兰家对只龙断两浙还不满足,那兰六公子也真是有心机,初时并不跟咱们主动提,这等着咱去再找他,到时他便握有主动权了吧。” 楼小拾满脸不信,挑眉问道:“你意思是兰家捣鬼?他家竟真能只手遮天到如斯?” 李横点点头:“一开始我也不信,后仔细一想,他家有世袭爵位,其中一位千金又荣为贵妃,圣眷正浓,他家便是皇亲戚,当朝宰相和将军也为兰家乘龙快婿。李程带来消息说,兰家九位公子,大都资质平庸,只是那个兰六却从未露过面,只知从小身体怏很,还以为已经早夭了呢,倒是他家千金,个顶个强,你说如此,他家能只手遮天吗?” 楼小拾听得直咋舌,俩人躺在床上,李横又跟他讲了讲兰家七位千金事,都跟传奇故事似,楼小拾来了兴趣,李横直给他讲到半夜。 李横见眼看快到秋收了,写了封信给李乔和李程二人招了回来,待忙过这一阵子再商讨砖事吧。半个月过后,二人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了,看着比走时又壮了不少,李乔收拾得到利索,李程却胡子拉碴,再加上他本身就腰圆背厚,穿着厚袄带着帽子,楼小拾笑他跟山里打猎似,后者咧咧嘴,道:“我倒愿意在山里当打猎。” 李横挑眉,道:“你还是往后面给自己收拾收拾吧,你这样看着倒比我还显得老成。” 李程咧嘴点点头,半个时辰后,梳了头发刮了胡子,又换了一身袍子李程又恢复了一副俊俏公子模样。 晚上众人坐在一起吃饭,又讨论了下这砖方子事,李程意思是等秋收过后,他二人再去东边跑跑,李乔却觉得如若真是兰家有意为之,那哪里都一样,不如顺水推舟,真将这砖龙断完全卖给他家,谈一个好点价钱,也算是和这兰家套了交情,对日后多少是有些好处。 大家各抒己见,到都有理,一直也谈不妥,李乔摆摆手:“回村子和三叔、舟舟再商量商量,看他俩什么意见。” 众人点头,楼小拾又道:“不还得两三个月后事了吗,也不急着现在就定下来,兴许到时还有什么变故呢。” 那时都没想过,楼小拾真一语成谶。 话说李乔和李程只在城里待了两天,便回村子了,李横还想留他俩多待几日,可一个说想念三叔他们了,一个说更喜欢村子里环境都摇头拒绝了,李横没再挽留他俩,买了一些吃喝日用让他俩一块捎回去了。 李乔和李程回村子时,三叔正坐在屋里看书,他早就知道信儿了,所以这会儿对他俩突然出现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围着他俩不停地打量,夸他俩长个儿了,又夸他俩变稳重了,没事时便拉着他俩问所经之处一些风土人情,问他俩可曾遇到什么难事,可曾受人欺负,二人笑着摇头,又讲了一些路上趣事,三叔也知道,他俩即便真受了委屈也不会说。 李乔和李程休息没两天,便开始忙地里活了,先是玉米地,然后是稻田,谁知忙上加忙,又赶上生小兔子,众人是起早贪黑,总感觉是干不完活,学堂也停课一阵子,毕竟这会各家都在忙。 忙了一个来月,秋收总算告一段落了,接着便是拉到城里去卖,之前都谈好了价钱,这会倒也不用再操心,李乔带着一诺将粮食一车一车往城里拉,李夏那四个孩子吵着也要跟着去,太长时间没见了,李夏还是想爹爹,想小拾叔叔,三叔让给他们带去,索性就在那边住一阵子,等都忙完了,再跟李乔回来,四个小一声欢呼,三叔还不忘嘱咐他们要多听话,这会子哪都忙,不要给添乱,四个小小鸡啄米似连连点头,又围着三叔撒了会娇。 李横虽没明说,但见到了儿子他还是比较高兴,脸部线条也柔和了些,无事时便给几个孩子招到跟前,问了问跟着三叔都学了什么,四个孩子争先恐后地表现,挨个给背了首诗,李横嘴角微微莞尔,宠溺地拍了拍他们头,又给了他们几枚铜板,让他们自己去买些喜欢零食,几个孩子乖乖地说了声谢谢,然后欢呼着就跑出去了。 铺子总是从中午开始忙,忙到身为当家李横和楼小拾都没空停歇,毕竟俩人要顾着俩个铺子了,而且这时也确实正是忙季,淑浦县周围各个小村子村民都涌进城来卖粮换钱,李横只听见李夏在外面喊,说是跟哪哪家小朋友一起去空地做游戏,李横冲外喊道:“别瞎跑,看点路上车,早点回来。” 外面传出清脆应声,接着便是嘻嘻哈哈笑声,听得出来有不少孩子,渐渐,便被街上吆喝声遮去了。 本应如往常一样,可是等到天快黑,铺子里客人都慢慢散去,李夏他们仍旧没回来,李横心里有点慌,竟是坐也坐不住了,楼小拾在旁边劝道:“别着急,可能是他们几个玩得忘了时间,我去找找,他们临走时不说去东面吗。” 李横起身说他要去,楼小拾见他沉着一张脸甚是可怕,怕他吓着孩子,便给他又按回了凳上,道:“还是我去吧。” 李横烦躁地点点头,李乔起身道:“我也跟着一同去寻寻。”然后又转头看向楼小拾:“虽说是说去东面,但难免又跑到别处,我去西面找找。” 楼小拾和李乔这就出去了,李横心一直悬着,都无心忙店里事,几次给客人找错了钱,还是三思在一旁跟着帮衬提醒。随着天色越来越黑,李横心也跟着越来越沉,直到酉时三刻,李乔和楼小拾空空而返,俩人对看一眼摇摇头,脸上带着愁容,李横整个心跟着沉到了谷底。 第105章 动员全家! 李横他们此刻心情恐怕语言也只能略表一二,众人心急如焚,李横胸中更是如烧了火一般,是一刻也坐不下。晚点时候关了铺子,只留青莲在家守着,想万一那几个小回来了呢,其他人全出去寻找,几人在城里绕,李乔他们则都寻到了城外。亥时众人都回铺子碰头,却仍旧一无所获,李乔心中做了最坏打算,那几个孩子怕是遇着“雕儿手”了,只是没人敢说出来。 李家灯火亮了一宿,众人就外出寻了一宿,清晨金鸡三唱,李横瞪着眼睛布满血丝,鞋上沾满泥泞,他已出城外寻了二里来地。 “报官吧。”楼小拾出声提醒,李横似才想起来般一下从凳子上弹了起来,这就要往外走。 李乔一把拦住横冲直撞大哥,大喝声道:“还是我去吧。” 李横不听,还要往外冲,李乔冲楼小拾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也上前来拦他,好言好语劝道:“让李乔去吧,他脚程快,一会就回来了,你在这等会,若是他们回来了,你不就能第一个知道信儿了吗!” 李横这才静了下来,被楼小拾推回了凳上,哑着嗓子道:“李乔,你快去快回。” 李乔点点头,也不耽误,扭头便出屋了。 不到半个时辰,李乔就打了个来回,李横一下子站起来迎出门口,问道:“如何?衙门可说些什么?” 李乔脸色有些怪异,安慰李横道:“报了官府,衙门说不日就派人去寻。” 李横虎着张脸,下一刻又冲了出去,只丢下一句:“我出去寻寻。” 楼小拾想拦下他,毕竟李横已经有一天没吃东西,却被李乔拦住了,楼小拾不解地看着李乔,看出了他怪异表情,心下一颤,问道:“李乔,怎么了?” 李乔给楼小拾拉到院里,道:“让我大哥出去寻寻吧,要不他也坐不住……”接着他压低了声音又说:“刚才我去衙门,同一时间还有两家来报官,同样是丢了孩子……” 楼小拾脸色一白,如若此,那遇着“雕儿手”便八九不离十了,楼小拾知道他们有他们一套作案手段,得手后是不会轻易被抓住。 李乔沉吟片刻,道:“奇怪还不止如此……” 楼小拾面带疑惑,问:“怎么?” 李乔道:“官府态度很奇怪,本城县令虽不是什么清官,但为人还算深明大义,本城一下子丢了六个孩子,衙门里人态度却一副不紧不慢样子,一通说辞只是敷衍推脱,我刚跟大哥那么说也只是安慰他,实则衙门只劝我们回家再等等,兴许孩子只是一时贪玩跑远了呢。” 楼小拾紧攥着拳头,久久不知道说什么,半晌方道:“别跟你大哥说这些,他若急起来,指不定干出什么事,咱自个再找找,你刚说还有俩家丢了孩子,你可记得那人家?” 李乔点点头:“记得,我特意问了一下,一户是城南药铺家丢了小孙子,一户是城北打铁铺子丢了闺女,我本想细细问来,又怕大哥着急,这就先回来了。” 楼小拾嗯了一声:“我这就去那俩家问问情况,兴许几个孩子真是在一块儿丢呢……” 楼小拾还未说完,前堂响起江半可以扬高声音:“三老爷,您怎么过来了,可是村子里有什么事了?” 李乔和楼小拾心中一惊,下一刻果然传来三叔声音:“我倒要问铺子里是怎么了?敞着门怎么却不做生意?李横呢,楼小拾呢?” 不等江半回答,楼小拾和李乔一同挑帘进了前堂,前者脸上硬挂起笑容:“三叔,您怎么来了,村子里可是有啥事情?叫村民们捎个信儿来不就好?” 三叔满脸狐疑,先是打量江半,江半怕被看出端倪,借端茶名义就下去了,三叔转回头,又看了看楼小拾和李乔,道:“打昨日我就心慌很,坐也坐不住,干什么都静不下心来,眼皮还直跳,我看地里活儿也都忙得差不多了,今个儿一早就来城里瞧瞧你们。” 李乔和楼小拾笑容有点僵,三叔板起脸,他寻不着李横,心里难免猜测,但最坏打算也不过是李横和客人动了口角,他知道直接问,那几个孩子还可能会瞒着,便打算绕个弯弯,先装作无事,提了别:“李夏他们呢,一早就出去玩了?这几天怕是野坏他们了吧?” 李乔和楼小拾却以为三叔看出了什么,不由得脸色一白,三叔还要再说别,待看到他骤然俩煞白脸,心里跟着咯噔一下,搭在两旁手就忍不住有些抖,问道:“不会是李夏他们几个出什么事了吧?” 李乔和楼小拾仍不知怎么开口,但三叔从他俩表情可以看出他果真猜中了,紧攥拳头迈了几步,拔高声音问道:“你们倒是说啊,这样真想急死我啊?” 李乔上前拉住三叔,扶着他坐在了凳上,楼小拾跟着过来,俩人对看一眼,见瞒也瞒不住,索性跟三叔说了实话,三言两语,三叔这才知道李夏他们四个孩子打昨晚丢了。 李乔见三叔整个人都抖了,脸色更是白得跟张纸似,他忍不住拍抚着三叔后背,好言劝着,让他莫担心。 三叔一下子站了起来,连李乔都没压住他:“我得出去找他们,你们不知道,李夏身子骨弱,晚上冻着一点转天就会发热,唐娃子更是少吃一顿胃口就疼,大宝小宝也怕黑怕紧……” 三叔声音有些哽咽,恰巧李横此时回来,听了三叔话他只觉得心里跟被人抽了一鞭子似难受。 三叔抬头看了看李横,像是喃喃又像是再问他:“报官了吗,得先报官,你们都跟着出去寻啊……不对不对,周我你回村子给李程他们都叫来……” 三叔像没头苍蝇似,一会要出去一会又进来,李乔一把揽住他:“报官了,官府说已派人去寻,我这就去让周我回村子给他们都叫来,我们也这就出去找,三叔您别慌,您在铺子里等着,万一有了什么信儿,铺子里总留个人吧。” 三叔跺脚挣扎:“我哪里等了?我哪里静得下?我也跟住出去去找。” 李乔哄道:“兴许那几个孩子惹祸了不敢回来了,见铺子里有您在,知道您疼他们,他们就回来了……” 李乔总算给三叔劝得不再吵着要出去,后者点头同意留在铺子,却坐也坐不住,在铺子里来回溜达,催促他们赶紧出去寻。 下午,李程、李舟他们都到了铺子,来时在车上已听周我讲了大概,不由得跟着干着急,所有人在铺子碰了个头准备再出去往城外远处寻寻。李乔见三叔只半天,嘴边就起了一圈燎泡,心中有些不忍,他拉过李程,偷偷跟他说了衙门态度,又跟他暗示了几句。 李程沉吟片刻道:“咱们这样瞎找也不是办法,我去……我去求谢五,他在各处都有人脉,兴许能有什么信儿呢。” 三叔也顾不得许多了,只一个劲儿地点头,李横紧攥拳头也没说话。 第106章 目标向北! 话分两头,且说李夏他们真遇到了雕儿手,不大车厢里挤了十来个孩子,有李夏他们认识,同城大彤、灵妹、几个叫不上名新认识小伙伴,还有四五个,便是没见过生面孔了。孩子们大都听大人讲过吓唬话,说若是让雕儿手偷走了会如何如何落个凄惨下场,一群孩子挤在一起瑟瑟发抖,只是不知被喂了什么东西,浑身发软,叫也叫不出声,只能能摊在车厢里默默流着泪,哭红了整张脸。 唐娃子努力地将李夏并大宝小宝护在身后,其实他小小身子又能遮得住谁,唐娃子留意着外面,他知道马车一直在前行,小小脑袋里只有要逃念头。 马车停了下来,有人在接近车厢,踩在枯枝上发出嘎吱声响,声音一步步逼近,孩子们脑海里猜测着恐怖结果,都抽抽噎噎又哭了起来。下一刻,吱呀一声,车厢门被打开,五大三粗汉子堵在门口,遮住了大半阳光,有孩子被吓尿了裤子,对于孩子们来说恐怖男人哼了一声,嘴里嘟嘟囔囔说着脏话,又不忘出声警告:“崽子们,敢闹出点声响,大爷我就宰了你们。”说完,露出泛着寒光大刀,孩子们闻言紧紧捂着嘴巴,让哽咽声只停留在喉间。 那人满意地收起了刀,从一旁包里摸出几个馍馍甩给他们,让他们不至于被饿死。 唐娃子想扑过去,无奈身子发软,刚抬起来一下,就又重重跌倒,李夏阻止不及,眼看着那汉子唰一声又抽出了大刀,嚷道:“下作崽子,想跑是嚒?信不信我宰了你?” 大刀指着唐娃子,有孩子害怕得闭上了双眼,有已控制不住哭出了声,李夏紧紧攥着唐娃子衣摆,小脸煞白。 唐娃子哭了出来,道:“这位爷爷,别杀我别杀我,我不是想跑,我是想求您舍点生葱,我从小有病,得郎中偏方子,需日日吃生葱不可……” 唐娃子还没说完,那男人又晃了一下刀子,骂骂咧咧道:“哄我玩呢?这荒郊野外到哪给你找生葱?” 唐娃子被吓得鼻涕眼泪齐流,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解释。 男人不耐烦,车厢外另一个男人却开口说了话:“奎子,你跟一个崽子较什么真儿,他要生葱便给他完了,下个城镇给他买点,不也才几文银子嚒,别忘了上头可是按人头给好处,他若是耍什么花样,几根葱也翻不出什么大浪,别让他们死在途中才是重要。” 被叫做奎子男人啐了一口,收起了刀,恨恨地阖上了门。待马车再次行起时候,李夏才长吁了口气,看他脸上挂着泪珠子,小手还紧紧攥着唐娃子:“唐哥哥,你吓死我了……呜呜……你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呜呜……” 大宝小宝也搂着唐娃子哭了起来,四个小人儿抱在一起抖得如秋天树叶一般,唐娃子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后怕呢。 话说李横他们这边,几次都要冲出去自个出城去寻,都被李舟和周我他们给拦下了,李乔还要安抚三叔,李程出门去打听消息,已走了半个多时辰,楼小拾去了同样丢孩子那几家,到现在也还没回来。 楼小拾先去了城南药铺,说起来,青莲脸上伤还是这家开药给治好,现在虽然还有疤痕,但已淡了不少,这家老郎中热心认真,为人又耿直,楼小拾对他印象极为深刻,如今这会再看,硬朗老人如生了场大病一般,双眼无神半躺在椅子上,身边围着几个年轻人劝他回屋,他说什么要要坐在厅堂里等着,听那些人称呼,应是子孙一辈。店里伙计以为楼小拾是来抓药,招了招手道:“您身体有什么不利索话让我来跟你瞧瞧吧。” 楼小拾摆了摆手,不敢上前再去刺激老人,只叫来他身边一个男人,给他拉到一旁,如此怎般地说明了原由,那人幽幽一叹,:“小孙子是老爷子命根子,咱家也报了官也派人去找,不止咱家,还有好几户丢了孩子,可到现在连个信儿都没有……”说完摇了摇头,脸上表情是凶多吉少意思。 俩人又互相交换了些信息,楼小拾不敢久留,告辞后又急匆匆去了城北打铁铺子,那家女主人都快急疯了,得到消息还是一样。 楼小拾回了铺子,众人忙迎上去,问:“如何,那几家可说了什么有用?” 楼小拾摇了摇头,众人一时是什么表情都有,李横又要冲出去,这时,李程回来了,并且他身后跟着一身黑衣谢五。 众人已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他身上,可谓是一拥而上,屏息等着李程说话,李程眉目肃然,点了点头,道:“这事还真有些猫腻,谢五说早些有批生面孔人出城向北面走了,看打扮像商人,但举止像武人,衣着打扮不穷酸,倒也不像是雕儿手。” 李横管不得其他,如抓住救命稻草,道:“周我、江半,去把马牵来。”原来打算去旁边县城寻人李横早叫人备下马匹。 青莲早已收拾好了简单应用之物,楼小拾从她手上接过,说:“我也去。” 李横要从他手上抢过包袱,并断然拒绝:“你别去。” 楼小拾将包袱别在自个身上,坚持道:“我是肯定要去。” 俩人对视片刻,李横先让了步:“好!” 李程这时也插嘴道:“我会些功夫,我也跟着去。” 李横点点头,倒是一直没说话谢五也开了口:“周我县城倒也都有我家铺子,这件事十分蹊跷,我也实在有些疑虑,我也跟着一路上北。” 谢五像是在跟李程说,难得,李程没有拒绝,只看他一眼,就出了屋。 李横、谢五李程纷纷上马,楼小拾却不由得咋舌,这才想起大家是骑马去,李横知道楼小拾不放心他也不放心那几个孩子,冲他伸出了手,一把给他拽上了马,搂进了怀里,道:“你抓紧了我。” 楼小拾点点头,依言抓住了李横,三声“驾”喝声,三匹马向着城门奔了出去。 第107章 葱汁密字! 马车由外反锁着,孩子们窝在车厢里挤成一团,听着外面熙熙嚷嚷人群声音,他们知道已经进了城,可他们不敢叫也叫不出来,李夏和唐娃子皆屏息,仔细分辨着外面人声。马车放慢了速度,又走了一会,耳听得外面吵闹声渐渐变小,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圪垯”一声,车厢门被再次打开,门口出现几名凶神恶煞男人,恶狠狠地警告他们仔细皮肉,别乱哭叫,接着就给车上孩子们连拉带扯地拽下了车。 李夏偷偷四下观察,发现他们此时所处在一所宅院里,青砖碧瓦高墙将外面隔绝了起来,竟一点也听不到街上人声鼎沸声音。李夏不及多看几眼,便被人推进了屋,“圪垯”一声,房间门再次被锁上,这是一间连窗户都没有房间,只有稻草和干柴,空气里是难闻霉味,只是谁还能顾得这些啊。 孩子们被关在柴房里,早就分不出了时间,唯有从门缝下投进了光亮知道这会天已经黑了,冷风顺着门缝往里灌,他们只能抱成一团,缩进稻草里。 外面传来了动静,房门再次被打开,还是一开始那个拿大刀男人,他甩进来几个硬邦邦馍馍,还有一把大葱,男人脸上阴霾,嘴里骂骂咧咧:“妈,当初应承下来,结果还不是让老子跑腿掏钱……他妈。”然后狠狠瞪了唐娃子一眼,扭头就要出去。 唐娃子还欲说话,这次却被李夏抢先了一步:“我……我要拉屎。” 男人脸色一变,已挂上了怒色,瞪着眼珠子看李夏,吼了一句:“想拉就在这拉啊,还让老子我伺候你?” 孩子们被他吼声吓了一跳,都往里缩了缩,李夏眼圈也红了,强忍着泪水说:“我我我我想要点草纸……” 男人不耐烦,拳头都捏了起来,烦这帮崽子们事儿多,想让他随便找点茅草擦擦不就完了吗,但转念又一想,未来几天,他们都要跟这帮崽子在一起,若个个屁股上挂着屎,那还不得多臭多脏,权衡利弊后,男人没好气道:“等着吧。”说完便甩身出了阴冷柴房。 约莫一刻钟后,还真有人给他们送来一沓子草纸,恶狠狠地吓唬他们一遍后便出屋将门锁了起来,待人走后,李夏扑过去一把捏住了地上草纸,即使过了这么半天,身子仍止不住地发抖。 李夏和唐娃子一宿没睡,趴在门边,仔细留意着外面人声,待天快亮时,外面有了动静,来回来去脚步声、说话声,还有搬东西声音,俩人听见有人说“还是走南面道吧,绕下青川县,路也好走些。”,其他便是些无足轻重话。 没一会,柴房门被打开,来了几个男人将孩子们拽上马车,出城继续赶路。 天未及大亮,加上清晨人多松懈,无人瞧见马车上缝隙里,几张叠好草纸挤了出来掉在了地上。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四人乘三匹快马,只夜里休息了一两个时辰,终于在上午约巳时左右赶到了北面临近县城。谢五直奔自己家铺子,掌柜还为五少爷突然到来感到诚惶诚恐,猜测是不是有什么纰漏被当家知去了。这铺子一向不是谢五负责,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掌柜闪烁眼神,这次是为李家那几个孩子而来,谢五只记在了心里,问了问该问话,其他并未谈起。 掌柜得知这位五少爷是来寻人,总算松了口气,脸上挂着回忆表情,道:“要说打扮像商人,举止像武人,昨个好像还真有这么一批人,两辆马车,四匹好马,要说咱家可是在这最好邸店,本以为他们会来投宿,谁知竟过去了,也不知住谁家去了。” 李横脸上一喜,心中顿时有了希望,他刚要开口问些细节,一旁小二跟着说话了:“早上天没亮时,我给送菜开门,看见有这么一批人出了城,倒和掌柜形容有些像,只是那时天还没亮,打扮什么看不真切,但两辆马车确实不会数错。” 李横和李程互看了一眼,他们人轻马快,再追半日便可追上,李横又难免有些担心,怕他们一开始便追错了方向,那耽误这两天,再去寻那几个孩子,便真如大海捞针了。 李横扭头就要出屋,谢五却叫住了他:“等等,你对这应是不熟悉,出了县城有三条官道,你知道他们走哪条吗?” 李横闻言僵住了身子,想了想道:“正好咱三匹马,不如一人走一条道。”只有这时他才庆幸,谢五跟来了。 谢五却摇摇头:“据估计,他们应有八九个人,若我们四人在一起还有可能给孩子们救出来,若我们分开来,即使找到了他们也无能为力。” 李横攥紧拳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楼小拾插了句嘴:“我看不如这样,咱们仍旧分三路走,定于今晚酉时还在这回合,若有一方没来则证明寻到了人,然后等人到齐咱在从长计议。” 众人皆点头,四人出屋上马,向城门走去。路过小桥时,楼小拾看着几个孩子围在一起开心地玩着游戏,心中难免感慨。 四人出了城门,刚要分开,楼小拾却突然大叫;“回去回去,赶紧回去!” 其他人吓了一跳,皆嘞住了缰绳,不解地看着他,李横心中难免有些焦急,问道:“怎么了?” “哎呀,先回去,就咱刚刚经过小桥那!”楼小拾一时也说不清楚,急得他动手要抢缰绳,身下骏马不安地乱动,抬起蹄子要前不前,呼哧呼哧地吐着重气。 李横一把抢过来缰绳,知道楼小拾不会不分轻重,迟疑片刻,道:“回去看看。” 谢五看了看李程,然后俩人便跟着李横又回了城。来到小桥边,楼小拾翻身下马,其他三人也跟着下来,他们见楼小拾走到一群孩子跟前,弯下腰笑道:“小朋友们,能将你们手里纸给叔叔吗?” 孩子们停止了游戏,稍大一点将小护在了身后,一脸戒备地说:“干什么,凭什么给你?” 较小孩子紧紧攥着手里纸,在哥哥身后跟着点头。 楼小拾嘬了嘬牙,从怀里摸出十来文钱,又道:“你们若将那纸给我,叔叔给你们钱买糖去。” 一提起糖,孩子们个个一脸憧憬,皆看着楼小拾手里铜板,心里已经想着这些钱能换多少好吃。较大孩子点了点头,伸手要拿钱,楼小拾却攥住了拳头,努了努另一个孩子手里纸,那孩子会意,一把抢过纸递给楼小拾,又以迅雷速度抢过了他手里铜板,唯恐他会不认账,抢到钱孩子哄地一声跑远了。 楼小拾攥着纸站了起来,李横这才问道:“这是要干什么?” 楼小拾给他们看手里草纸,道:“这个纸飞机叠法,是我教给李夏他们。” 李横面色一喜,下一刻却又泄了气,道:“兴许这孩子也会这个呢。” 楼小拾却坚定道:“不可能!” 谢五挑眉,众人上前围在了一起,楼小拾三下五除二拆开了纸,草纸上空空如也,只有粗糙纹路,本也不指望那么小孩子会写什么求救信,可众人仍难免失望。 李横神情沮丧,拉着楼小拾要上马:“咱还是赶紧走吧。” “不对不对……”楼小拾挣脱了李横,仍旧仔细看着纸,李横还要说话,楼小拾大声喝道:“别说话……我不会认错,一定有想不到……想不到……” 众人僵持着,半晌,谢五开口:“他们就算想到要写求救信,难道还能找抓住他们人要笔墨吗?” “对,就是这个!”楼小拾眼睛一亮,然后他冲李横催促道:“把火折子给我!” “又怎么了?”李横急得额头上都鼓起了青筋,但见楼小拾坚持,也只能掏出火折子递给他。 楼小拾吹了几下,火折子上火烧了起来,他将那张草纸放在火焰上约一寸地方,来回晃着,反复均匀烤着纸。 谢五似乎想到了一些重要密信就是用特殊药水写,平时看不见,只有遇到特殊情况,如遇热、遇水等才会显出字迹,但若说几个小鬼能搞到那种药水,估计比直接搞到笔墨还难。 谢五刚要说话,李程却抢一步道:“什么味?好香啊!”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炒菜时炝锅葱花味,楼小拾不住地点头,李横随意一瞥,忽然瞪大了眼睛:“纸上有东西了!” 众人凑到跟前,果然见纸上斑斑点点显出了些图案,只是一时让人不知道是被火烧出来还是纸上原本真写了些什么。 “我曾教他们玩过一个游戏,用葱汁在纸上写字,字迹只有遇到高温才能显现在纸上。” 众人屏息,等着图案完全显现出来,却发现不是字,而是几个图形。 第108章 他的鞋子! 纸上出现确实是图形,而没有一个字,但李横却仍然喜出望外,道:“是李夏他们,这是李夏画!” 谢五满脸狐疑,怎么看怎么像被火烧焦斑驳,问道:“你怎么看出来?” 李横指着右下角一排图形,解释道:“第一个是朵花,代表李夏。第二个画是块糖,代表唐娃子。第三个和第四个是俩个元宝,一大一小,代表大宝小宝,他是想说他们四个正在一起呢……” 谢五还是不太信,挑眉又问:“真假啊?” 楼小拾呵呵笑了几声,李横知道他们还平安且方向没追错,不由得心中一松,表情也不再这么恐怖了,又道:“这是小拾教他们简笔画,去年唐绕还以这图案给他们各自绣了肚兜,我是不会认错。” 李程一想果然如此,要不说他第一眼见那几个图形也觉得眼熟呢,他抬手又指了指跟前面图形并排一堆椭圆形,问道:“那这些是什么意思?” 李横摇了摇头,转头看向楼小拾,知道他经常教那群孩子一些稀奇古怪东西,问他这些图形是代表了什么意思? 楼小拾沉吟片刻道:“这后面几个画都是萝卜,只是我不明白李夏他们想表达什么?” 谢五蹙眉问道:“真是萝卜?你不会认错了吧?”李程和李横同样以怀疑表情看着楼小拾楼小拾摇头:“不会,你们瞧,这是根须,这是叶子,这肯定是萝卜没错,这是我教给他们画,怎么会认错呢?” 听了楼小拾解释,众人觉得那寥寥几笔真就勾勒出了萝卜形态,便也不再怀疑,只一门心思想这代表意思。 “啊,我想起来了!”李程一副恍然大悟表情,点着手指,道:“楼小拾之前称呼孩子们经常用‘小萝卜头’这个词,李夏他们有样学样,跟其他孩子逗闹,有时也会用上这个词儿,和前面四个图形并排,是不是想说跟他们在一起还有几个孩子?” 其他人听了不住地点头,觉得他这个解释合理极了。 这个是明白了,谢五又指着纸中间问:“那这个是什么意思?一个圆周围有一圈棍子?” 楼小拾哈哈一笑:“这是太阳意思。” 李程喃喃:“那太阳下面有个黑点是代表……” “南面!”众人齐呼,下一刻,便纷纷上马,脸上表情如拨云见日。出了城门,三人上了官道,向南面策马奔去。 狂奔约半日,眼尖李程就瞄到了不远处有车队,那车队周围人自然也发现了他们,带刀男人将手放在腰间,互相使了个眼色。 李横他们几人放慢了速度,李程不着痕迹地向其他人打了个手势,然后驱马直向带头马车驶去。 一瞬间拔剑张弩,李程却在距马车一射之地远停了下来,双手抱拳,大声道:“敢问几位兄弟,去青川县可是走这个方向吗?” 赶车那人脸上挂着笑意,道:“正是这个方向没错,顺着这条道走,再有一二个时辰便到了……” 那人还没说完,后面那辆马车车厢里就发出了一声如重物坠地声响,马车周围人脸色一僵,浑身再次戒备,刚回话那人也暗暗观察李程反应,李程却像没听见一般,转过头,装模作样对后面李横他们道:“咱们果然没走错,是这边。” 李程对马车上人再次抱拳,道了句感谢话,然后就驾马回到了谢五旁边,几人点点头,便策马狂奔出去,不一会就看不见了人影。 护在马车周围男人皆松了口气,其中一名凶神恶煞驱马来到发出声响车厢旁边,冲着里面恶狠狠说:“刚刚是谁在捣鬼,给我绷紧了皮肉,等到了地方我非扒了他皮不可。” 车厢里其他孩子闻言都吓得瑟瑟发抖,一同看着用脑袋顶车厢板唐娃子,唐娃子他们听见了熟悉声音,四人激动得身子都抖了,心中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小脸也通红,其他人还以为他们是怕呢。 李横他们其实没跑远,绕到一密林便停了下来,脸上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李横攥紧了拳头,双目如点漆射清扬,他道:“是他们!” 李程点点头:“算上驾车人共6人,即便头一辆马车里也是他们人,也绝对过不了9人,人虽比我们多了一倍,但若我们占了有利地势攻其不备,那救出孩子们倒也不是难事。” 李横道:“我和小拾上次去青川,走便是这条道,我记得前方不远,有一处‘支形’地,两旁是密林,我们不如守在林中,等他们过去,从后面于他们无防备时突击,倒更有几分把握。” 楼小拾和李程皆点头,谢五刚刚一直未开口,这会抬起头要说话,眉目肃然,语气中隐有严谨:“我看这次你们恐怕救不出那几个孩子了。” 李程以为他怕了,讽道:“你若怕了,大可现在就走,我和大哥俩人硬拼一下,那几个莽汉应该也不是对手。” 谢五也不跟他生气,道:“你们刚才可还记得回话那人穿是什么鞋?” 其他人茫然,不明白他问这话是何意,刚刚那种状况谁还有闲心去注意对方穿衣打扮啊,被问三人皆不语,谢五又道:“青缎暗纹面儿,丝线儿绣边儿,毛毡吊里儿,高耸履头紧衬利落。” 众人不知他为何说这些,楼小拾只觉得他眼睛怪毒,连人家穿鞋子都看得这么仔细。 李程蹙着眉头仍不说话,谢五冷冷勾起嘴角,单手撩开了自己衣服下摆,将脚从马蹬里伸出,微微抬起,道:“你们不觉得他鞋子和我鞋子很像吗?” 李横、李程、楼小拾闻言都倒吸了口气,瞪大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李程如被人泼了一通冰水,从头凉到了脚,脑子里嗡嗡嗡,脸色也白了。 第109章 遇见熟人! 楼小拾只觉得背脊发凉,像看怪物似看着谢五,李横眉毛皱成了川字,瞪着谢五,李程脸色则白得跟张纸似,一时间气氛怪异极了,谢五却突然笑了,咯咯咯咯,笑得在马上弯了腰,如同跟大家开了场玩笑似。楼小拾也想咧开嘴角,奈何笑不出来反倒抽搐了几下。 谢五笑够了,收起了笑声,可眼睛仍弯成月牙,嘴角也向上挑着:“你们想到了什么?莫不是把我当成了和他们一伙人?” 楼小拾干笑两声,李横仍紧抿着嘴,李程则是忍不住咆哮出声:“那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五终敛起笑意,双眼不错神地盯着李程:“那缎面乃纬锦,面上狩猎纹也是京城当下最流行款样,圆金线钩边,你说这岂是一般人能穿得起?怕是本县县令都穿不起那样靴子” 李程不知自己听了这话是应该松口气还是更加蹙眉担心,谢五又道:“而且观靴子样式,分明是官靴,他吐气举止又像个武人,他若有官职在身,我猜也应该在五品以上。” 楼小拾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谢五笑道:“早先,我也捐了个官职,虽说只是个有名无实小官,但对这官场之事多少还是有所了解。” 楼小拾嘴巴张成O形,他实在想不到这个浑身由里到外透着商人气质谢五竟然也有官职在身。李横和李程倒没有太讶异,所为“商不离官”,早先李父也有为他们捐官职打算,只是还未来得及实施,便动也不能动说也说不出了。 谢五冲李程道:“咱们四人中,只有你我会功夫,但毕竟也是抱着强身健体目习武,和人家武官如何能比?别说他们人多,就是他们人少咱几个也未必是对手。” 其他人闻言眉头紧蹙,一时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众人也都奇怪这官家人怎么干起了蝇营狗苟事来,只是这会也没心情细想,只一心琢磨应对。 楼小拾张口刚要说话,却看谢五和李程两人面色一紧,双双冲着楼小拾比了个“噤声”手势。楼小拾被弄得寒毛都竖了起来,脑袋转来转去四下地看,果然见不远处杂草里发出窸窸窣窣动静,谢五和李程也分别将手摸上了随身带武器。 草丛中发出了更大动静,还有隐藏不去脚步声,下一刻,一群穿着破烂人窜了出来,匆匆一扫约有十多个人,个个手里拿着武器,但不过是些棍子、生锈刀剑一类。谢五、李程、李横也抽出了武器,一时间剑拔弩张,楼小拾紧张地握紧缰绳,一动也不敢动。 却说下一刻,为首一人开了口:“是李兄弟和楼兄弟吗?” 马上四人皆不明所以,被点名楼小拾也瞪大眼睛,仔细分辨说话那人,那人一身灰色布衣,头发有些乱,胡子拉碴,只觉得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半天,还是李横认出了他,犹豫地问道:“是韩期,韩兄弟么?” 那人哈哈一笑,又点点了点头:“正是韩某。” 楼小拾这才想起他是谁,李横不自觉地松了口气,李程虽听大哥提过他,却早就抛在了脑后,谢五不知其中详情,只能从旁看着,武器不敢收回,仍旧戒备着,因为他看那群人打扮,分明是群山贼。 韩期侧头,跟身后男人们道:“这二位就是我跟兄弟们提救命恩人,快快收起武器。” 后面人都依言收起了手里家伙,谢五和李程便也将剑收进了刀鞘里。 韩期上前问道:“上次一别,不知二位过得可好。” 李横点点头:“一切都还可以,韩兄弟你呢?” 韩期苦笑,指了指身后:“就是你们看到这般……” 原来当时韩期不想拖累李横他们,便过了唐家河就跟众人告别,毫无目地向南走,中途再次病倒,幸得这群山贼所救,后来便也跟他们干起了这种营生。韩期忙说:“他们也不是坏人,谁会真愿意当贼?都是些被逼走投无路可怜人,或是良田被占,或是官府所迫等。济贫做不到,却只是劫富,为图个财,未曾闹出过人命。” 众人点点头,表示明白了,韩期又道:“你们这是要去何处?怎么好好官道不走,反倒钻进这林子来了?你们可要小心,这山头不止我们一群山贼,有是真真杀人不眨眼。” 众人这才想起了正事,李横下马,其余三人也跟着下来了。李横当下就给韩施了一大礼,后者不明所以,一副不敢当模样将李横扶了起来:“李兄弟这是干什么?断乎使不得。” 李横道:“我们是真没辙了,还望你和你兄弟们能帮个忙……” 如此怎般怎般如此,便将前因后果简单说了一遍。那群山贼们听了无不愤怒,说什么都有,大抵是说那群官府走狗,竟然干起了拐卖孩子勾当。 韩期拍了拍胸口,一副包在他身上模样:“李兄弟、楼兄弟,你们就放心吧,咱们人多,即使他们是武官,咱也吃不了亏。” 众人围在一起,又商量了下下手地点,定在了前面一里地位置,那里地势虽没此处好,但一来他们能有充足时间埋伏,二来那群人赶马车到那里时也几乎快傍晚,是个让人疏忽时间。 赶到了地方埋伏好后,众人趴在草丛里等着,等了一个来时辰,约莫酉时刚过,他们便看见马车从不远处慢慢驶来,所有人皆屏息,等马车驶进他们攻击范围,一声长呼,绊马索绷直,几匹好马被绊得跪在了地上,马背上人猝不及防,恨恨甩了出去,同一时间,将脸涂黑山贼们举着武器杀了出去。 谢五碍于身份,一直躲在林中没出来,只是在几个紧要关头,以石子代替暗器,精准地砸在了那群人头上。 楼小拾心脏咚咚咚跳厉害,手脚也冰冷,他趁没人注意时冲到了后面那辆马车,用石块砸了半天,才砸开了门上锁头,打开门,果然见车厢里有一群孩子,正缩着身子惊恐地看向他,他家四个孩子挤在一起,看见他后,流着眼泪叫道:“小拾叔叔。” 因没有力气,四个人声音极小,呜呜呜地哭着,其他孩子被感染,一个接一个都苦了出来,让楼小拾听了心里直疼慌。 打斗只持续了半个来时辰,山贼们便把那群男人都制服了,一个个捆了起来,踹倒在地上,受伤在所难免,那群男人中一两个确实武功高强,若不是李程出手和谢五在暗处使绊子,他们还真差点降不住。 一群山贼去检查马车上财物和吃食,另一群照顾着受伤人,韩期跟着李横来到了马车边上,李横看见了李夏总算松了口气,将他抱在怀里安抚地拍了拍,李夏觉得委屈,眼泪更是止不住。韩期看着车厢里孩子们,个个脸色蜡黄,满脸惊恐,是个人看见都会不舍。 韩期又道:“看他们瘦,我想这几日肯定没好好给饭,现在天色不早了,众位不方便带着这群孩子进城,还有那几个歹人也不知如何处理,不如到咱们地方歇息一夜,其他从长计宜。” 楼小拾和李横点了点头,抱拳称谢。 第110章 山贼窝子! 晚上,众人跟着山贼回住处,也不过是几间漏风破茅草屋罢了,屋中还有几名妇女带着孩子,一开始见这么多人,还有些怕生,后经人解释知道了前因后果,对车上孩子们无不同情,立马就生火做饭,熬起了热粥。 山贼们这次收获也不少,光是钱财就够他们过几个月了,而且车上还有那群人带干粮、酒肉并一些赶路用生活用品,山贼们脸上挂着笑,如同过年一般喜庆。而那群绑回来男人,则被绑起了手脚,蒙起双眼,推进一屋里,小心地锁上了门。 晚上,孩子们都被喂了热粥,不再吃加了料馍馍,一个个也恢复了些力气,知道这群叔叔们是来救他们,总算不这么害怕,只是心有余悸难免止不住泪,呜呜咽咽叫着“爹爹”“娘亲”。 李夏他们四个也吓得不轻,寸步不离李横、李程或楼小拾,走到哪里都跟着,就怕又找不到了。 女人们去收拾碗筷,孩子们则集体呆在了最暖和一间屋子,火塘里火还在烧着,比起住柴房睡阴冷地板,此刻有茅草堆可以靠真是舒服多了。不一会,一个接一个就睡着了。 男人们围着火堆商量事情,按照之前惯例,转天他们就应该给那群人放了,可众人始终对他们诱拐小孩事不能释怀,于是决定抓来一个问一问。 谢五跟着一人来到了屋外,男人低头开锁,谢五借着窗户上窟窿往里看,然后凑到男人耳边小声道:“给那个人带出来。” 男人顺着谢五手指望去,他原来是想将倚着墙角,一言不发瘦弱男子给带出来,犹豫一下,男人道:“这人一直骂骂咧咧,又长得凶神恶煞,我怕跟他这问不出什么吧?” 谢五摇头笑道:“非也,他一直叫骂,证明他怕了,反倒是那几个一言不发人还显得镇定些,那种人才是问不出个什么来了,正所谓会叫狗不咬人,一个理儿。” 男人听他讲得头头是道,一脸崇拜。被捆住双眼男人听见门外开门声,更加卖力气骂,脸上横肉都皱了起来,一副“老子谁都不怕”样子,门外男人依言将他拽了起来,连推带扯就出了屋。 带到隔壁屋,屋中坐着一群人,有人想上前解开那人眼上布,却被谢五止住了。 待给那人攮在了地上,韩期冷笑一声开口:“我且问你,你们带着一群孩子是要作甚?” 地上男人哼道:“你管不着!你们这群下作山贼,等老子回去后非派人剿了你们窝不可。” “好大口气,我看你们也不过是群诱拐儿童雕儿手,竟还敢口出狂言。” 那人冷哼一声道:“那是你不知爷爷我头衔!” 男人说完便报了个名,谢五低声解释:“那是武职官里四十一阶。” “屁!听也没听过!”韩期装作不信,一拍桌子,气势汹汹喝道:“拿刀来,我最痛恨满嘴混吣贼狲猢了。” 男人被蒙住了眼,听觉好像更加敏锐了,耳听得锵锵锵兵器声响,离自己越来越近,说不怕那是骗人。 韩期一把抓住男人,将刀架在他脖子上,喝道:“再问你最后一遍,带着这么多孩子是要干什么?” 男人开始还梗着脖子不说话,韩期也不手软,拿着刀就往他脖子上割,刀子太钝了,这一下也不深,只划出一条长道,微微有血珠渗出,疼痛却比快刀划人还要疼。 谢五站在一旁蹙眉,他还以为这次他看错了人,下一刻却发现那人已瘫在了地上,果不其然,吓得脸色煞白男人终于开口告饶,一个劲儿地道“我说我说”。 韩期松开了他,男人呜呜吐吐就说起了他知道:“我只知上头派我们跟着到各地去寻童男童女,具体为何不清楚……” 韩期哼了一声,表示不信,男人又赶忙说:“不过有风声说皇上要寻长生不死仙丹,需派童男童女去。” 屋中山贼满脸不敢置信,李横和李程眉头紧锁,楼小拾瞪大一双眼睛,谢五也紧握着拳头,表情骇然。地上男人听不见动静,怕得他一个劲儿地喊“真真,我说都是真。” 后来,男人被拉了下去,又问了俩个,得到都是差不多回答,众人皆不语,楼小拾更是心惊。长生不死是什么?那是作死玩意,但悲哀是历朝历代,当皇帝哪一个不想自己长生不死? 李横眉头紧锁,李程同样表情,就是谢五也一副认真思考着什么表情,过了会,韩期问道:“他们那群人怎么处理?” 李横和李程没说话,楼小拾耸耸肩,表示也不知道,谢五摇头叹气道:“这次莽撞了,本以为是些庸官欺上瞒下勾当,谁知竟是得上头认可,那群孩子已见过李程他们,若送回去被官府知晓了,定要盘问一番,万一吐出了你们……” 谢五双眼一眯,面上透出几许狠辣,李程霍地起身,喝道:“谢五,你若敢把注意打在孩子们身上,我定不原谅你。” 谢五苦笑,一副“什么都逃不出你眼”表情。 楼小拾这会插了句嘴:“我看不如将孩子们偷偷送回去呢?当时那么乱,他们又吓得够呛,刚刚又都是嫂子们给照顾,我觉得他们未必记得真切。” 李横点头:“李夏他们也直接带回村子,让三叔看着他们也别到处去玩了,先藏一阵子再说。” 李程此时站了起来,冲韩期道:“这次多谢兄弟出手相帮,恐怕会给众位带来麻烦,不知众位日后可有何打算,我兄弟三人能帮定在所不辞。” 还不待韩期说话,谢五开了口:“我看众位不如离开这块地方……” 韩期身边一人快言快语道:“离开?说得到好听,离开了这咱们能去哪?” 韩期忙说:“我家兄弟心直口快,众位勿怪,他没别意思。” 谢五摆了摆手,表示无妨,他又道:“我有一位朋友在池州任都监,若不嫌弃,我可修一封推荐信,众位可投奔至他麾下。” 在场人听了无不满脸兴奋,那可是代表告别饥一顿饱一顿,告别当山贼日子,以后就月月有俸禄可领。 众人忙问:“真吗?” 谢五点点头,叫人拿纸笔来,可这山贼窝子又哪里有纸笔,想了想,从头上摘下翠镂雕盘肠簪,递与韩期,又道:“一时寻不着笔墨,众位可以拿这个给池州都监看,他见了便明了了,等过几日回去,我再修封书与他。” 韩期接过簪子,众人又将目光投向了韩期手上,他没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簪子,也想不到这人竟将这值钱玩意儿说送人就送人,无不对谢五生出好感,左一个“大好人”,有一个“谢大哥”,更有甚都快要跟他磕头认兄弟了。 韩期冲谢五施一大礼,道:“谢兄弟你对我们有天高地厚之恩,日后若有所需,众兄弟定万死不辞。” 谢五将人扶起,道:“严重了!”他见韩期脸上有迟疑,又问:“韩兄弟有话当讲无妨。” 韩期道:“既然如此,我便也厚脸皮一把,谢兄弟有所不知,咱家兄弟除了这几个身强体壮,还有不少有些年纪,或是那腿脚不利索,或是带着妻小,我怕他们无福去都监手下效力。” 这个对韩期他们来说可能是难倒英雄汉事,对谢五来说这根本不叫事,他索性好人做到底:“众位要不嫌弃,我家有几亩薄田,可租与不愿意去池州,至于租子都好说,先该着也无妨。” 谢五此话一说,屋里人都要给他跪下了,一些上了年纪人更是双眼通红,眼含泪水。 第111章 冰释前嫌! 众人商量好一切,定于明个一早就动身,男女,老少一起动手收拾行囊,将钱财等物按人头分了。这群山贼中有九个年轻小伙子,了无牵挂又身怀抱负,便决定去池州,兴许未来还有似锦前程等着他们了。剩下包括韩期在内有十来个人便是一些拖家带口,也无心闯什么名堂,只求日日有老婆孩子暖炕头,够糊口就好。因池州不算近,这次得来钱多半给了那几个小伙子,剩下零头便留给要跟着谢五走人,想着日后添个锅碗瓢盆也好。 每个人对于明天是充满了期待和希望,直到后半宿了,躺在草堆上仍睡不着觉,有咯咯咯乐醒了,索性坐起来靠着草堆想事。 等一早天还未亮,人们便都起来了,连小点孩子都不再赖床,听话地自己穿着衣服,因为他们听说要挪地方了,以后就有遮雨又保暖房子住了。而那群官府人们已被下了足够分量药,都是从他们行囊里搜出来,倒应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句话,保证他们十二个时辰之内连抬手力气都没有,倒也不用担心他们遇着什么野兽什么,这山头打前几年被各路山贼占了后,能打牙祭各类飞禽走兽就少得难碰见了。临走时候,谢五冲屋内偷瞄了一眼,见那群人还靠在一起呼呼大睡呢,连绳子已被解开了都不知道。 下山后,俩路人马立于官道一旁依依道别,互相嘱咐着平安话,众人也知今日一别有生之年怕很难再见,不少人红了眼眶。九个年轻小伙子再次给谢五跪下了,个个拙嘴笨腮,也不会说什么逢迎拍马话,只一个劲儿道谢,说日后定不忘他大恩大德,谢五给他们让了起来,同样嘱咐了几句,态度倒也亲和。 李横在一旁提醒天快大亮了,双方便也不再拖沓,于岔路口分别。 这边人多,算上救下那群孩子,竟有三十来口子,只有一辆马车和几匹马,根本坐不下,于是妇孺挤在车上,其余人都跟在车边,众人也知人多显眼,容易招人注意,便都加快了脚程。谢五和李程已先行一步,往他们来时经过县城置买马车去了。 约莫巳时,谢五和李程分别驾着马车迎了过来,孩子们换乘马车,剩下人挤进了另一辆,从那群官府人手里抢来马车就都丢在了一旁,是不敢再用了。众人没在县城歇息,绕了一圈直奔淑浦县。 因绕路关系,这日没能赶回淑浦,众人便决定晚上在外面凑合了一宿,燃起了篝火栓好了马匹,所幸之前备得干粮饮水等物都足,只是众人窝在一起,睡得不太舒服罢了,但对那群山贼来说这些已经不算什么了。 这会,一早一晚跟两个季节似,白天还暖风和煦,到了夜晚可就是刺骨凉了,李横坐在一边将篝火拢旺,又往楼小拾跟前挤了挤。楼小拾似揣着心事,有一搭没一搭地搅着树枝,连李横问他“冷么”都没听见,直到后者握住了他手:“怎么了?打下山后就魂不守舍?” 楼小拾脸上略一迟疑,方道:“我不惦着在城里开铺子了,那皇帝要炼长生不老药,我总觉得这不是好兆头,我想……” 李横见楼小拾愁眉苦脸,还没等他说完,就抢道:“好!” 楼小拾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对方这么痛快就答应了,还反问道:“你说什么?” 李横紧了一下掌中手,微扬唇角道:“我说好,咱们不开铺子了,咱们回桃源村。上次你说你喜欢过‘凿井而饮,耕田而食’日子,我没忘,这会回仇也算报了,咱们一起隐居桃源村,再也不用操心那些琐事了,也有时间好好陪陪那几个孩子了。” 李横永远也忘不了找不到李夏那会烧心般焦躁担心,还有刚找到他时,看着李夏在自己怀里嚎啕大哭,小小身子抖得如秋天落叶,一双小手更是紧抓着自己衣襟,是如何都不松手,那一刻,李横心跟被人抽了一鞭子似。 楼小拾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好容易消化掉李横说话,下一刻就眼笑眉飞,拉着李横滔滔不绝:“当然好啊,咱们可以再开垦出一块地,专门种菜,也省老往城里跑,院子里也可以挖个泥塘,养些鸭子,种些莲藕,夏天还能看荷,三叔一定喜欢……” 可说到后来他又蔫了:“那咱铺子怎么办?” 李横似早就想好对策,道:“三叔、李乔、李程、李舟,谁愿意打理铺子就给谁,若真没人愿意咱便将铺子卖了。” 楼小拾试探地问:“卖掉铺子?你不会舍不得吗?” 李横扭头仔细看着楼小拾,明明没说话,那态度却好像再说“最舍不得是你”,倒教楼小拾觉得不好意思,低着头咧嘴偷笑。 再说另一边,因这次找孩子事,谢五帮上了不少忙,李程对他不再是一副拒之千里态度。小心地将篝火推到一旁,这块地烤热了,该烤一烤旁边了,李程对于谢五凑近,倒也没有扭头就走。 李程看着窜起火苗,半晌才听到谢五说:“李程,咱们冰释前嫌吧。” 李程没说话,但谢五知道他这是同意意思,否则他早就反唇相讥了或是甩袖就走了,谢五不由得莞尔而笑,语气也轻松了许多:“我说李程,那次事你不惦着负责了吗?” 李程愣了一下,半天才明白过来谢五说是哪件,不由得面色一赧,重重站起身,往刚才烤过地方一趟,闭眼就要睡觉了。 谢五追上去,在他身边蹲下,道:“你不负责,我若说我想负责呢?就跟你大哥和那个楼小拾似,你说我‘嫁进’桃源村可好?诶,你把篝火推这来是打算给我烤地方吗……” 直说得李程响起如雷鼾声,也不知怎么睡着这么快,谢五在旁勾起嘴角,楼小拾怎么看他怎么一副黄鼠狼偷到鸡表情。 第112章 回淑浦县! 转天一早众人继续赶路,终于在天要黑没黑时候赶到了淑浦县城门外,自然是不敢让那群人进城,谢五凑过来跟众人商量日后计划,他冲李横道:“这些人先住你家几日,我明个一早就去衙门办地契事,估摸着中午有衙役过去丈量标记,小心点官差。” 韩期等人将目光看向李横,后者也没犹豫,点头答应,却用奇怪眼神瞅着谢五,李程这时插话:“你真打算在桃源村置地购田?” 谢五笑着反问:“有何不可?” 李程蹙着眉头忍不住嘟囔:“这附近这么多土地富饶村子,你怎么偏偏非要选在桃源村!” 谢五勾起嘴角,面上挂着潺潺笑意,只一个劲儿地瞅着李程,也不说话,倒给他瞅毛了,借故往马车上看看那群孩子去了。 楼小拾咳了一声,又道:“那说说这几个孩子如何送回去吧!” 原来他们一路上也没想好一个妥当办法,谢五道:“孩子我带走,我想法送回去。” 李横有些怀疑:“你有什么妥当方法?” 谢五道:“哪有万全妥当,想来想去还是一开始商量挨家偷偷送回去这法子还算比较稳妥。你们人手也不算多,我找几个心腹,夜里给他们送回去,倒也用不了多久,即便我人遇见了巡夜,有我了,他们也不敢怎样,换做你们就不同了。” 李横和楼小拾点点头,心里都感谢他想得周到,楼小拾还欲嘱咐几句,李程却冲了过来,唬着张脸,压低了怒吼问道:“那群孩子怎么了?怎么全睡着了?推也推不醒?” 谢五苦笑,还来不及说话,李程连珠炮地反问:“你给他们下药了?什么时候下?你怎么连这么小孩子也下得去手?” 谢五道:“晚饭那会下,你也不想想,待会带他们进城,虽说是嘱咐好不出声,但难免途中出现什么岔子,或是遇见官差,或是听见了亲人声音,保不齐就有一个两个闹了起来,若真如此,到时如何收场?我只喂他们很少药量,明个一早就能醒了。” 李程哑口无言,知他说句句在理,可仍旧还气,气他擅自决定,谢五似猜到了他想法,又道:“我若提前跟你商量,你会同意?你会忍心给那群孩子喂药?你一准又要说服我了,我说也说不过你,干脆就我来当坏人吧。” 李程哼了一声:“我看是我说不过你咧!” 李横道了句“好了!”便让大家继续谈正事。 楼小拾道:“那我带着他们回村子,给那四个小也带回去。” 李横点点头:“我回去告诉三叔,我说他心急,估计跟着就要找车,连夜也要赶回村子。” 众人又说了下细枝末叶事,不一会儿便分了两路,一路是楼小拾带着那群前山贼回村子,一路是李程驾着马车进城,李横骑马在旁跟着。 进城时,守卫拦下了马车,李程有些紧张,对上前盘查人也不知说些什么,这会就听车厢里传出谢五清冽声因:“是我,连我马车也要查吗?” 上前俩名守卫一愣,后来就听出了车里说话人是谁,刚刚嚣张劲儿早换成了点头哈腰,问道:“原来是谢五爷啊,怪咱们眼拙,没认出您老马车,您这又去替老爷子查账了吧,嘿,想必也累一路了,咱们也就不打扰了……” 谢五道:“有劳了。”马车便驶进了城。 李横先回铺子去报平安,李程则要替谢五驾车,跟着他走了。 三叔在屋里,是一听见外面有马匹动静就立马迎出来,三天加起来也不过合眼两三个时辰。他这会听见了外面动静,尤其那马声离铺子越来越近,整个一颗心都揪了起来,这又迎了出去,李乔劝又劝不住,只得寸步不离护着,就怕他摔着。 三叔见到真是李横回来了,反倒问不出话了,马匹让三思牵下去了,李横几步来到三叔跟前,轻声说了句“找到了”,三叔心中大石总算落地,眼前一黑竟险些栽倒,还好李乔一早护着了,给他接在了怀中。 李横给李乔和李舟使了个眼色,二者扶着三叔回后屋,李横扭过头来吩咐其他人:“将铺子关好门,去厨房弄点吃,三叔这几天没好好吃饭吧?准备些清淡点。” 众人知道孩子找到了皆喜笑颜开,青莲、周我连忙应是,这就去厨房了。 李横想了想,又嘱咐一句:“这事别声张。”说完便也跟着回屋了。 李横进屋后,正好看见三叔起身要出去寻他细问个清楚,李乔和李舟在一旁直劝,李横阖上门,走过去道:“三叔别着急,他们都找到了,浑身也无碍,不曾磕着碰着。” 三叔又问:“那他们现在在哪了?还有小拾呢?李程呢?他俩怎么没回来?” 李横又道:“楼小拾跟着给孩子们送回村子了,李程跟谢五去处理其他了。三叔别着急,容我给您细细说来。” 三叔松了口气,忍着要立马回村子念头听李横讲这一路过程,后者也讲得细,包括遇韩期他们帮忙,抓住那群人问来事,谢五给他们安置在桃源村和李横、楼小拾俩人打算都一一讲了出来,听完后不止三叔皱眉,连李乔和李舟都眉头紧锁,脸带愁容。 李横看了看三叔,又抬头看他俩个弟弟,道:“我和小拾打算搬回村子,这铺子你们看谁要接手?” 三叔叹气摇头:“我这一把老骨头了,哪里还看得动这铺子,我倒宁愿在村子里和那群小为伴,教教书,种个花草什么。” 李乔也摆手:“我也不要这铺子。” 众人一齐看向李舟,后者直撇嘴:“我更不乐意了,上次跟兰六只周旋了几天,我便觉得自个老了好几岁似,笑也得装,说话也得装,可累死人了!” 李横又道:“来时我也问李程了,他自然也不乐意待在城里,打以前他就爱往山里跑,如若没人接手,我便打算将铺子都卖了,咱全家都搬回桃源村,索性也别做什么买卖了。” 三叔点点头:“搬回来也好,省你们在城里做买卖,我也整日担心你们,种田虽苦些,一家人在一起倒也和乐。锦衣又如何,珍馐又如何,不过是虚荣一场。” 三个兄弟老实地在旁听着,出乎李横预料,三叔倒没连夜要赶回村子,他说:“这会我若连夜回去,怕显得有些蹊跷,还是小心点好。” 李横点点头,几人坐一桌,总算吃了顿舒心饭。 再说谢五这边,他没有回家,而是让李程将马车赶到粮铺子里去,那掌柜小二都是谢五自己栽培出来人,他吩咐了一番,铺子里人便替他阖上院门下去了。 屋中,李程立在桌旁看着,谢五将笔从右手换到了左手,于纸上写道“小心官府,切勿声张,寻回此子不可被外人道哉。”他分别写了十来张,然后将孩子置于箩筐里,并携上纸条,准备妥当后便让几个心腹按照之前问地址给送过去。 这群孩子中有一个年龄太小,还不是本城人家,问了半天也问不出其家到底在哪,谢五猜应是那群人从别地方带来,也只能将那个孩子留在身边,日后再说。 第113章 谢五置地! 村里只留唐绕一人看家,这三天来连个信儿也没有,她急得跟什么似,白天一听见门口有其他孩子声音,就跟着掉泪,日日替他们几个求菩萨保平安。 这日晚上她随便吃了一口,刚要收拾,就听见外面传来“嘚嘚嘚”马声,唐绕站起身立马跑了出去,果然见一辆马车向这边驶来,还未看清车上人她就先红了眼眶。 马车停在院外,楼小拾第一个从车上跳了下来,唐绕喜出望外,忙迎上前问:“爷,找着了吗?” 楼小拾点点头,又指了指马车,道:“把大门开开,我先把马车牵进去再说。” “嗳!”唐绕听说找着了,便放下了心,眼角含着泪,可面上挂了喜色,这就扭身去将大门完全敞开。 这时韩期也从马上下来了,他怕楼小拾一人控制不好两匹马,便帮他牵着马车进院,唐绕没想到车上还有别人,偷偷打量几眼,因天色太暗关系也看不清楚。 楼小拾回身冲唐绕道:“你把院落门关好后先进来,我有话与你说。” 唐绕点点头,过去关上大门落下了门闩。等唐绕回到厅堂时,发现屋中站了一群人,男女老幼皆有,还来不及讶异,刚睡醒李夏他们便哑着声音扑到了唐绕怀里:“唐绕姐姐!” 唐绕蹲着身子,将四个孩子揽在了怀里,挨个检查可有磕着碰着,看着他们一个个菜色小脸,不由得又落了泪,这一年多来相处,早让她将他们当成弟弟一般爱护,楼小拾咳了一声道:“李夏,你们先别闹。” 几个孩子乖乖退到楼小拾身后,唐绕知道这是有话要对她说,拭了拭泪便站了起来,楼小拾道:“这些人在咱家住几日,你将后院打开,给他们收拾几间房,也给李夏他们收拾出来一间,如若有人问,别跟他们提这些人,也别提李夏他们。” 唐绕啊了一声,心中虽纳闷却也没多问,连连应是,然后问道:“爷吃饭了吗?我先弄点东西给大家吧?” 楼小拾拍了拍脑门笑道:“是了,先弄些吃来要紧。” 唐绕这就出屋去了厨房,手脚麻利地洗菜择菜,上锅熬粥。楼小拾给众人引到另一间房里,那是李家人每日聚一起吃饭地儿。 众人忍不住四处打量,只觉得跟进了天宫似哪都好看,束手束脚地坐也不敢坐,站也不敢站,怕弄脏了人家桌椅板凳,连韩期都对这宅子颇为讶异,站在一旁显得有些拘谨。 楼小拾招呼众人坐罢,然后拽着四个孩子手又说了半天话,没一会,四个小脸上就又挂上了泪珠子。 直到唐绕端菜进来,这群人中唯二妇女才后知后觉想要跟着帮忙,唐绕摆摆手,说快得了,就又钻进了厨房。 菜没上齐之前,众人已闻着香味吸了半天口水,有个孩子更是“嘶嘶”吸出了声儿,等到菜都上齐,楼小拾说“吃吧”,他们反倒不好意思了,楼小拾直说了第二遍,众人才拿起了碗筷,捧着碗就先喝了半下子热粥,也顾不得烫了。 楼小拾扭头冲唐绕问道:“你不吃吗?” 唐绕笑道:“我刚吃过了,先下去收拾房间去了,爷吃完了叫我。” 楼小拾点点头,唐绕这就下去了,先是拿着扫帚给久未使用过房间掸一掸灰尘,刚只忙完一间屋子,那俩名妇女就寻了过来,非要帮着干,唐绕拗不过,只得给他俩找来两块废布,路过厨房时刚好看见楼小拾在洗碗,又立马过去将这活儿抢了过来。 楼小拾甩甩手笑道:“在铺子里,赶上忙时我不也是跟着刷碗擦桌子吗,这点事不碍。” 唐绕道:“这会不也不忙嘛,爷还是回屋陪李夏他们去吧,我猜他们几个吓得不轻,您多陪陪他们也好。” 楼小拾点点头,这就出去寻李夏他们去了。 后院屋子本不是用来住人,房中并没有床榻,还好稻草有是,唐绕便给他们垫得厚厚,虽然只是睡稻草,但对他们来说已经有了个挡风驱寒地儿,这一夜还是极舒服。 再说谢五这边,约莫子时刚过,他那些心腹便都回来了,挨个报告一番,一路上倒并未出现什么纰漏,谢五和李程这就放心了,挥手将他们谴下去,谢五转头问李程:“今晚在这过夜吗?” 李程摇了摇头:“我还得回去跟大哥报信儿。” 谢五点点头,也不再挽留他,给他送出了门口,直到看着他走远,嘴里小声喃喃着:“我实在是赌不起,便让我再做这最后一次狠事吧。” 等谢五回屋后,屋中已多了一个人,躲在暗处,若不是他主动开口说话,还真让人难察觉。 谢五问道:“都办妥了?” “都办妥了,看着那群山贼给他们抓走了,多半不会留活口。”清冽声音仿佛不带着任何感情。 谢五点点头,又道:“你再去那盯梢几日。” 那人简单道了句“是”便下去了。 转天,三叔被人搀扶着上了驴车,路过行人看他身体孱弱脸色蜡黄,一副随时要倒模样,只觉得这户人家可怜,好生生,孩子就丢了。有人就会凑过来问一句,李乔摇头解释:“我家叔叔因悲伤过度,不想留这睹物思人,还是接回乡下静养些日子。” 众人连连称是,又道了些宽慰话,等看着驴车渐渐驶远,背后摇头叹息,都说这么些日子了,肯定没指望了。 驴车送到门口,李乔结了车资后,三叔就迫不及待往里跑,楼小拾听见动静已迎了出来,知道三叔心急,也不说别,指了指后边道:“在后院呢。” 那几个孩子还没睡醒,也是这几天折腾累了,有人推门进来都毫无所觉,三叔坐在床边,轻轻摸了摸他们,这才觉得是真找到了,不由得掉了泪,替他们掖了掖被角,就坐在床边看着他们。 李乔和李舟立在旁边,也觉得鼻子发酸,索性陪在三叔旁边,跟着看着床上四个孩子。 楼小拾也陪了会,但前面还有许多事要做,便过去轻声道“隔壁几间屋子住着是跟过来人,李横跟你们说了吧,我去前面盯着,后院门我先锁起来了。” 三叔拭了拭眼角,转过头来道:“瞧我们,光顾着看孩子,还没过去跟那些人道谢呢。” 楼小拾知道三叔礼多,笑道:“我给你们引荐吧。” 四人轻手轻脚出了屋,楼小拾带着他们来到隔壁屋,刚好那些人都聚在一起,楼小拾给双方介绍,三叔带着李乔、李舟郑重地行了个礼,众人忙给他扶了起来,双方又说了会话。 楼小拾歘空插了句嘴:“你们先说着,我去前面盯着,村里人知道咱家回来人了,肯定要过来看一眼。” 三叔点点头,楼小拾出了屋,锁上了后院门。 楼小拾还真没猜错,他刚坐屋里,外面就传来敲门声,原来是张大叔和牛大哥看见了早上驴车,这才相约过来看看。 三叔走时也还不知道孩子丢了,村里人看他家一下子都跑到县城,只留一丫头看家,还以为是城里铺子出了什么事,即便有人在城里听到风声说有几家丢了孩子,也根本没往他家上想。 楼小拾索性顺水推舟,含含糊糊地说铺子里是出了些事情,张大叔知他不想多说便也没多问,只嘱咐他若有什么难处一定说出来,村里人能帮就帮一把,楼小拾心里热乎,笑着连连应是。 外面动静给众人注意扯了过去,三人来到门口,看几名官差跟在谢五身后,后者那仰首挺胸踱步子架势,一点也不亚于县令老爷,张大叔因老根“益祥”打交道,又跟这位谢五爷攀上过几句话,便过去打招呼,楼小拾和牛大也跟了过去。 双方见了礼,张大叔随便问了几句,这才知道这位谢五爷要在桃源村置地,纵使满腹疑问,他也没好意思问出来,张大叔道:“不打扰几位忙正事了。” 谢五点点头,带着那两名负责丈量标记官差就走远了。 张大叔这才将疑问跟楼小拾说:“你说这位爷怎么倒想起来才咱这穷乡僻壤地方置地了呢?” 楼小拾跟着笑了几声,也未多说什么。 第114章 本朝气数! 话说楼小拾送走了张大叔和牛大哥,正一个人在院子里闲逛,看看四处扑腾鸡,看看兔笼里养兔子,有三叔在家打理,一切都是井井有条。楼小拾正胡乱想着以后事,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楼小拾打开门,门外站着竟是谢五,楼小拾往他身后看了看,问道:“那俩官差呢?” 谢五笑道:“已经走了,你不请我进去坐坐吗?我还真有些要紧事找你谈谈。” 楼小拾笑了笑:“倒是我失礼了。”说完便给谢五让了进来,仔细又关上了门。 二人来到屋里,谢五开门见山:“我也想建一座像这样院子,这不,来跟你谈一笔砖生意。” 楼小拾点点头:“这事倒没问题,价码如何想必之前你也打听过,只是家里剩余砖料不多,你得再等几个月吧。” 谢五点点头:“一会我去拜访村长,请他帮忙在村子里物色些能工巧匠,我是不想让县城里工匠参合进来。” 楼小拾点点头,表示理解,谢五又道:“我也知那些人住你家,你们干起活来不方便,想请人先帮忙盖几间茅草屋,给他们容身地,其他稍后再说。” 楼小拾笑了笑,心想这谢五一根花花肠子,生九曲十八弯,他指是制砖是吧,刚好省楼小拾主动开口了,又道:“倒不用新建茅草屋,我家旁边有几间空闲,是之前我们住,他们先住那就好。” 谢五其实早就看见了,只是他不想开口求人,这才绕了个弯让楼小拾主动开口。谢五点点头,说了些感谢话,之后双方又客套了一番。谢五站起身说不早了该走了,还要去村长家拜访一趟呢,楼小拾想了想便给他带路。谢五这人也会办事,还给村长拎了礼物,双方坐在一起谈倒融洽,敲定了这请帮手事,又提前告之会先遣些人过来收拾打点,暂住李家隔壁那几间茅草屋。 转天一早,谢五又来了,车上竟还有李程、一诺,无二、四海,前者是给那些人带粮菜布匹、锅碗瓢盆等生活物件来,又告之他们先搬去隔壁住。李程他们则是知道谢五需要大量砖,便赶了回来。 李程上前冲楼小拾道:“我大哥叫你回去。” 谢五见机插话道:“一会跟我车走吧,我只交代他们几句就好。” 楼小拾点点头,谢五扭身,指挥下人将东西都搬进去,又跟着李程进屋,去嘱咐那些人一些话,譬如若有村民问起,他们该如何回答等。 未到中午,谢五跟楼小拾就坐车走了。俗话说话不投机半句多,开始俩人还闲聊几句,之后便找不着共同话题了,索性各占据一角不说话,楼小拾看着窗外景致,谢五靠着车厢闭目养神。 回到县城,铺子仍旧没有开门营业,李横说这么快就恢复如常,显得太过不自然。俩人倒也落得清闲,正坐在屋中说话,楼小拾道:“你知谢五置了多少地吗?” 李横摇头,问:“多少?” 楼小拾比了比手指:“四十亩,我原先以为他收留那些人只当做件善事,没想到他竟置这么多土地。” 李横想了想,道:“也许他也是为自己留条后路吧。” 俩人又坐在一起说了会别,直说到傍晚掌灯,青莲在外面唤他们出来吃饭。 话说这日傍晚,不倦茶肆迎来了两位客人,其一是谢五也没什么好惊讶,另一个是位老者,花白山羊胡子,楼小拾看着面熟,待再多瞅几眼,心中立马咯噔一声,跟着“哎呀”叫了出来。 李横有些不明所以,瞅了瞅楼小拾又瞅了瞅那老人,直到楼小拾唤了一声“老郎中”,李横才隐约猜出这人是谁。 那老人笑眯眯:“方便咱进屋说会话吗?” 李横和楼小拾这才惊觉还堵在门口,立马侧身让道,给俩人让了进去,直接请进屋,青莲上完茶就退出去了。 李横和楼小拾心中七上八下,不知他来是何意,偷瞄谢五吧,发现他笑得一脸高深莫测,俩人正犹豫着要如何开口了,那老郎中却站起身,给李横和楼小拾郑重地施了个礼。 俩人忙把老郎中给搀扶起来,嘴上道:“快快使不得,真是折煞了晚辈。” 老郎中被扶在了椅上,幽幽开口:“二位不必过谦,老朽是来谢二位救我孙子于危难之中。” 李横和楼小拾心中一惊,齐齐看向谢五,谢五摆出无辜表情冲俩人摇了摇头,老郎中又开口道:“那天也是巧了,老朽因思念孙儿,焦急得夜不能寐,恰巧看见了有人将一篓筐放在我家门前,之后便如其他家那般,又惊又喜,忙按纸上所说将孙儿藏了起来,又巧了让我在街上遇见了夜里那人,那人一直跟在谢五爷身后伺候着,这才有了今天老朽专程来道谢。” 李横和楼小拾呃了一声,都不知该说些什么,那老郎中又滔滔不绝感慨一番。 “如今是个多事之秋,我一把老骨头了,也实在经不起吓了,便决定关了那药铺子,举家搬迁。” 楼小拾心中狐疑,问道:“您老想搬哪去?” 老郎中笑得像个狐狸,道:“桃源村!” 李横和楼小拾心中笃定这里面肯定有阴谋,遂转头看向谢五,问:“这是怎么回事?” 谢五抿了抿唇,表情恭素严整,道:“事情比我之前预料还要糟。” 他这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李横和楼小拾都不明所以,谢五接着说:“得知皇上欲求仙丹那时,我便预料本朝要乱,却也还没想到这么严重,众说周知,北面有大辽频频来犯,西有女真蠢蠢欲动,皇上却仍旧无心政事,只知求神炼药,我前几日得到消息,陵南知府刘象叛,向西夏投降,致使齐城被占……” 楼小拾哎呀一声,谢五又道:“还不止如此,赋税年年增加,不少地方打着‘诛杀贪官’、‘劫富济贫’旗帜发动起义,如咱们这次来时那片山头,便是一个不小势力……” “如若换了平常,倒怪我大惊小怪了,可如今政权多掌握在奸佞小人手中,而忠臣良将早已诛锄殆尽,说句大不敬话,我朝气数恐怕已尽。” 李横和楼小拾倒吸口气,他俩每日只知忙和铺子里俗事,从来没想过这些,或者说也没有机会让他们知道这些。叫谢五这么一说,这不离打仗不远了吗?楼小拾遍体生寒,喃喃怪不得最近征兵如此频繁。 李横略一思索,问道:“你与我们说这些是何意?” 谢五看着李横,道:“我想避世,归隐山林。” 楼小拾似乎有些明白,问道:“虽然桃源村地处偏僻,但说到避世恐怕还不行吧?” 谢五点点头:“但若说唯一出口被封死了,那桃源村是不是会成为避世最好选择?” 楼小拾想到了桃源村入口那两座山遥相呼应形成险隘,眉毛不由得一跳,问道:“你欲如何?” 不算红润嘴唇上下一碰,吐出冰冷词语:“炸山!” 第115章 村长祖辈! “炸山”那两个字如同炸弹一般直轰得楼小拾和李横脑子嗡嗡,前者兀自喃喃:“要疯了要疯了……” 李横半晌回过神来,只觉得谢五这厮胆儿也忒大了些,脸上冷笑了两声,道:“你说倒容易,我且问你,如若真躲进山里,就是再不出来了么?那日子如何过?衣食住行柴米油盐该怎么办?” 谢五脸上也似笑非笑,语气里带了呛声:“你这人目光短,村子不就是郡县缩影嚒,自给自足,何愁衣食住行?” 李横抿着嘴没说话,谢五叹了一口气又道:“其他倒都还好说,不过有一样物什却是难办。” 楼小拾和李横一时还有些懵,没想到他说是哪样,谢五接着道:“粮和菜有地便成,鱼肉也容易,就是穿衣也不难,不过就是养蚕织布嚒,油也是,有那畜生便不愁油,我说最要紧便是盐,这个我是想了许久也想不出办法了。” 楼小拾摊摊手,道:“那不就得了吗,盐这行子可是没东西代替。” 谢五又叹了口气,这时,一直没说话老郎中却笑了起来,一脸高深莫测,道:“这个也不是肯定就没辙了……” 三人如听了什么不可思议事般,一齐看向了老郎中,老郎中嘴角挂着笑道:“要我说这个事你们先跟老村长说一说,别你们这里说得天花乱坠,最后人家村里人都不同意,不也没用么?” 谢五问道:“老先生,您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老郎中道:“你们还是问问老村长吧,这事也不便从我嘴里说。” 三人不明所以,却也有了计较,互相交换了下意见,李横和楼小拾决定明个一早就回村找村长去。 谢五见也再无什么话好说,便和老郎中一齐起身告辞,李横和楼小拾给送出了门外。 二人回到屋中,仍觉得刚才谈话跟做梦似,李横叹道:“那谢五好心计,什么巧合,我倒觉得这一切都是他预谋好,怎偏偏这么巧,就让郎中看见了。” 李横特意加重“郎中”那两个字,楼小拾明白他什么意思,跟着点点头:“我也这么想,我看那老郎中精着呢,一准也明白。” 李横拉着楼小拾一同坐在床边,问道:“那你是怎么想?” 楼小拾道:“虽然谢五想法很疯狂,但我却赞同,至少他担心不无原因。说实话,打得知皇帝欲炼长生不死仙丹那会儿我便觉得要出事,咱不知什么当朝局势,今天让谢五一说,便觉得这天下已经不太平了。” 李横捏了捏楼小拾手,有些紧张道:“这些话你和我说说就得了,切莫和别人提,小心祸从口出。” 楼小拾笑道:“我当然晓得。” 俩人又谈了些别,就各揣着心事上床睡觉了。 转天一早,李横和楼小拾找了车回村子了,俩人先是回家跟三叔他们通通气,李乔他们表现如昨夜李横一样,皆是一脸不可思议,傻了般半天说不出口,三叔倒没表现过多惊讶,只是幽幽叹口气:“那你们还是先去跟老村长谈谈吧,这盐事没解决,一切都是异想天开。” 李横和楼小拾点点头,三叔又道:“我跟你们一块去吧。” 于是三人又往村长家走去,张大叔开门看见门外三人还有些讶异,见他们一脸心事重重,不由得问道:“出什么事了?” 三叔道:“咱进去说吧,我们有些事想问问老村长。” 张大叔给三人让进了屋,道一句“稍等”,就回内屋去请老爹,耳听得屋内传出悉悉索索动静,没一会,老村长在张大叔搀扶下就出来了。 三叔站起身,跟着一同扶着老村长坐下:“张老爹最近感觉如何?我见您面色比之前好多了。” 老村长笑了笑:“是嗳,新配药方,吃下去确实比之前好多了,就是这几天闹天,腿有些疼,这才进屋躺躺。” 三叔又嘘寒问暖了几句,接着便不知如何开口了,反观老村长却一副心如明镜样子,看了李横和楼小拾一眼,笑问道:“是有什么事要与我说吧?要不你们仨也不能一块来?” 三叔叹了口气,将凳子往老村长跟前拉了拉,然后便将李夏他们失踪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包括皇帝欲炼长生不死药和齐城沦陷事,只听得老村长眉头纠成一团,后来更是气得咳了起来,三叔立马停了口,上前一起帮他拍背:“您老别着急,别着急!” 半天,老村长终于止了咳,长叹了口气,道:“天下要不太平了。” 众人皆不语,沉默了一会,老村长扭头看着李横和楼小拾道:“你们跟我说这些,肯定是有原因吧?”看表情竟好似猜到一般。 楼小拾点点头,站起来凑到老村长跟前,道:“我们想避世,躲进桃源村……然后将这唯一出口堵住,与外隔绝。” 张大叔听了都忘了手里动作,倒吸了口气瞪大眼睛看着他们,谁知老村长却没有生气或是惊讶,反倒是哈哈大笑,半晌道:“真真大胆想法啊!” 李横见老村长没有生气,便道:“衣食住行皆可自给自足,但唯一难就是盐。” 老村长敛去了笑容,看看李横看看楼小拾,然后低着头也不说话,似在考虑着什么,约莫得有一刻钟,屋子里静得连别人喘气都听得见,老村长终像下定了决心,方叹口气道:“这盐事也不是问题。” 众人包括张大叔在内皆看向老村长,一脸不解,老村长道:“我小时候,家里穷得实在是没辙了,我老爹只能挺而走险贩卖私盐……在这山中便有一座盐井,只是后来荒废了……” 张大叔显然一副第一次听说表情,跟其他三人一样,满脸不可思议,老村长看了看自己儿子,又道:“这本不是什么光彩事情,自从你爷爷死后,咱家便将那井封了起来,再也不敢了。” 张大叔开始还没明白老爹这话是什么意思,转念一想,我朝盐法最为严酷,贩私盐者可就地正法,想必爷爷非寿寝命终,怪不得老爹从来都是闭口不提爷爷事呢。 老村长半天又叹口气:“罢罢罢,便如你们所说也未尝不好,只是这事做起来却非上下嘴皮子一碰这么简单,一切还需从长计议……” 众人皆一愣,才反应过来老村长这是赞同了他们大胆想法,李横他们没想到竟如此简单,还以为要费好一番功夫说服老村长了呢,后来三叔跟他们说,老村长阅历丰富,怎会连他们都能看出来局势,而他不明白呢? 第116章 村长动员! 话说这日一早,老村长就将全村人召集在一起,也忘了打多前儿开始,张大叔就代替老村长管理村里事,这次老村长亲自出马,还真让村民们摸不着头脑,但却隐隐明白是有些大事了。村民忍不住互相嘀咕,四下探口风询问可是出了什么事,然后在老村长一声咳嗽后,众人屏息,目光一齐投向中间。 老村长先说了些开场白,不外乎就是外面局势,女真频频来犯,大辽虎视眈眈,偏偏淑浦县位于南方边缘,又处于通往北方要塞,日后定是必争之地…… 不要小觑老村长在村民们心中地位,他一席话在其他人听来虽然有些夸张,但没有人会怀疑老村长所说真实性,根深蒂固思想也好,或是其他也罢,村民们尊重信任这位老者。 听了老村长话后,村民们不由得哗然,一个个变了脸色,面上是掩盖不去担惊受怕,大多数人慌了手脚,茫然得不知所措,有人则忍不住在底下嚷嚷“逃吧,逃吧……” 老村长又咳嗽了一声,众人再次安静,前者扫了一圈村民,那都是相处几十年如家人一般存在,脸上真情不容有假,老村长叹了口气:“逃又能逃到哪里?” 底下人忍不住叫到:“那怎么办?” “不逃难道只能干等着吗?” “老村长您给想想办法,俺们都听您!” 老村长点点头,开口道:“咱们不如躲进山里,隐居避世,不再和外界联系。” 底下人再次哗然惊呼出声,交头接耳讨论着老村长说话,有人不免担心日后吃穿用住,便赶着问出来。 老村长道:“衣食住行,咱们村自给自足,何愁吃不饱穿不暖,又哪里像现在这般需要担惊受怕?” 底下人被说得心动了,日日劳苦不也就为了能吃饱穿暖,有舒心日子可过吗?隔了一会,也不知谁打头喊了一句“支持村长决定”,然后便如连锁反应般,一个接一个,最后无一人反对。 老村长点点头,又嘱咐了几句保密问题,最后散了众人,只留下各家各户当家。楼小拾还记得,几年前他们来时,桃源村还算是个不小村子,村里有几百口人,经过这几年征兵,如今村里只剩下四十来户不足二百人,留下大都是些只求安逸人家。 老村长让各户当家又往跟前聚了聚,道:“你们回去再跟自家婆娘商量商量,难免就有不愿意一辈子都窝在这山里。” 中间有一壮汉大大咧咧道:“嗐,问她们做什么,那帮婆娘个个头发长见识短,再说咱们也知老村长都是为咱们好。” 其他人跟着附和,其实即便不隐居避世,村里妇人也很少有机会出村去城里,她们也只盼家里大小都平安。 老村长苦笑一声,道:“如今咱先说说正事,刚才也说自给自足,咱便不能再像现在这样,全村人地里都种稻子、玉米……” 众人明白老村长意思,附和地点点头,老村长接着道:“蔬菜米粮,养蚕种麻,织布纺丝等便都要全面。” 这说到细节了,村民们又都忍不住担心日后地里收成问题,毕竟除了玉米和稻子,其他作物他们都没伺弄过。 老村长又何尝想不到这些呢,安慰众人道:“这点大家不用担心,谢五爷从他家找来几位种地能人,并且明年全村粮种菜籽都提供给大家。” 底下人沸腾了,他们何时遇上过这种好事?刚刚担心一扫而空,脸上光剩下咧开嘴角了,一个劲儿地夸谢五,并且“善人善人”地念叨着,更有人替他念上了“阿弥陀佛”。李横在一旁听得忍不住嘴角抽搐,心想这谢五还真会扮好人,简简单单就收买了人心。 村民们这时才像吃了个定心丸一般,对老村长决定再无任何犹豫,专心听着老村长吩咐。 “待会你们回家合计合计,各家想种什么干什么,决定好了来我这记录一下。” “好咧好咧!” 老村长再次嘱咐一遍,就散了众人,独留李横和楼小拾,楼小拾此刻在心里对老村长号召力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老村长招来李横和楼小拾,笑道:“知道你们担心什么,这就带你们看看去。” 张大叔似是早知道自己老爹打算,进屋拿了一件棉袄给老爹披上,然后搀扶着后者往疤山方向走去,楼小拾和李横对看一眼,接着跟了上去,楼小拾搀扶着老村长另一边。 爬山对年迈老村长来说还是比较吃力,不由得走走停停,累了便坐在一旁歇息片刻。进入疤山后,道路越发难走,横过来枯枝总是挡住了去路,张大叔将老村长背在背上,楼小拾和李横在前负责扒开枯树横过来枝杈。 这会儿约莫已到了未时,四人已完全进入疤山山腹中,楼小拾只觉得四周景致一样,入眼都是光秃秃山脉绵亘至视野尽头,楚天楚地,看起来竟像个牢笼似给他们罩在中间,天有些暗了,竟让人一时分不清方向。 楼小拾忍不住问道:“老村长啊,您是不是走错了?” 这会儿地势平缓,老村长杵着拐棍自己走,闻言他笑了两声,并未回话。 众人约莫又走了一刻钟,周围开始出现了与这枯山不搭调大石,可能因潮气大关系,石头上大都有青苔痕迹,间或还有木头腐烂痕迹,等走到石块最密集处,老村长停了步伐,道:“到地方了,这就是咱家以前制盐地儿。” 李横和楼小拾膛目,四下又看了几圈,实在想象不出如何在这里制盐。 老村长指着一处乱石道:“这下面有一处盐井。” 楼小拾狐疑地看着直径不足一米石堆,走上前挪开了最上面几块,一个只有水桶口大黑洞出现在石块下面,往下看也只能看见黑漆漆,好似无底,一旁碎石掉进洞里发出扑通一声,证明这下面真有水,可楼小拾实在不能将这个洞跟“井”联系在一起。 老村长也凑过来往下看了看,面上表情感慨,半天幽幽叹了口气,张大叔只是看了一圈周围,便上前搀扶住老爹。 众人没再说什么,楼小拾也识趣地没去问如何制盐,四人便又顺着来时道儿往回走,于天刚擦黑时候下山回到了村子。 第117章 赵二试探! 反正回城里也无事,楼小拾和李横索性就在村子里多呆了几天,前者随手拾掇着院里杂物,头也不抬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把铺子盘出去?往后琐事就多了,我怕到时太赶了。” 李横笑道:“不急不急,我也学那姜太公一把,等着他愿者上钩。” 楼小拾闻言停了手里动作,扭头看他,见他微扬唇角,一副自有打算表情,便也没再念他,跟着笑了两声,回身继续忙和手里活去了。 话说两天后,三思到村子里来寻他家两位当家,只说赵家二爷有请他俩,具体什么事便不知道了。李横听了,哧地笑了一声,楼小拾看看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李横给三思叫进屋,又招来了李舟,吩咐道:“三思你留下,跟着他们忙和忙和砖活,李舟你去收拾几件衣裳,今个跟我回去。” 三思应声,就下去跟着忙和去了,李舟想了想,也没多问,扭身回屋收拾包袱,直到三人坐上车,这才开口问道:“大哥,你让我跟着回去,可是有什么事要交代与我?” 家里二哥三哥都在,他本不是办事最妥当,和人应酬等事情也不如这几年摸爬滚打大哥或是三叔手里教出二哥来圆滑,偏偏大哥单单叫了他,李舟心里已有了一二分底。 李横点点头,压低了些声音道:“你也知咱们家要搬回村里,这铺子啊方子啊能转手都转手,能多凑些是些,这两间铺子我倒不担心,就是这砖方子,咱日后也没机会开作坊了,这方子搁咱手里也没用,你二哥三哥上次出门也没找到好买家,我一合计,干脆就别四处找了,也省耽误功夫,上次那兰六就表示出想龙断这行子,不如你去寻他,将这个方子独独卖与他。” 李舟咋舌,道:“好嚒,这事可是难办,那兰六精跟什么似,尤其他又掏过钱,买过这方子,我如何让他为同一样东西再掏一次钱?” 李横笑道:“我看你也精很,这两年若是换你在城里摸爬滚打,恐怕你也不亚于他……” 李舟撇撇嘴,当大哥这些话是在夸他,李横接着道:“上次你也应该看出来了,他试探咱意欲买下龙断,只是咱没同意,那会儿不是想多卖几家多赚些吗,谁能想到现在这样啊,他不知咱有避世打算,这会你去找他,倒正合他意,咱也不会太吃亏。” 李舟点点头,仍旧抱怨着:“我就说这好事落不到我头上嘛。” 楼小拾想了想道:“让周我跟着你去吧,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李横和李舟点点头,前者又嘱咐几句:“早去早回,乐清也是个是非之地,你莫在那多耽搁。” 李舟道:“我明白,明个一早我就出发。” 三人又闲聊了些别,不一会就回到了铺子,进了屋,李横又将赵二事问了一遍,江半答道:“今个一早赵二爷来访,只说找二位爷,我道您们不在,他也没问去哪了,只让我见着爷时给捎个话儿,然后他就走了。” 李横点点头,吩咐道:“周我,你明个跟李舟去乐清,江半,你明个一早去给赵二爷送信,就说我们回来了。” 江半见这会才中午刚过,遂问道:“用不用我现在就去送信?” 李横摇了摇头,道:“不急,明个一早送去就行。” 众人点点头,这就下去了,青莲这时问道:“爷,还没吃吧?厨房留了菜,我去给热热?” 楼小拾一听,笑道:“是了,你一说还真饿了。” 青莲笑着下去,没一会就端来了饭菜,吃完饭后便是些闲事,不提。 转天一早,李舟和周我就乘车走了,江半往‘十里香’去请赵二,李横和楼小拾无事地在屋内喝茶聊天。约莫一刻钟后,江半和另外一名小厮模样打扮人回来了,后者上前规矩地一福礼,然后道:“小是赵二爷跟前,我家二爷想于今晚酉时请二位到‘十里香’一叙,二爷因有事缠身,不便亲自过来,特让我过来说声抱歉,并等着二位爷回话儿。” 李横看了他一眼道:“赵二爷客气了,你回去跟他说,今晚酉时我俩定如约前去十里香。” 那人点点头,又有礼客气了一通,然后就告辞了。楼小拾早猜出了李横心思,也没多问,只捧着茶杯笑了笑。 晚上,李横和楼小拾提前一刻钟出门,俩人溜溜达达往十里香走。 一径到了十里香门口,早有昨日那送信侯在了一旁,见着李横和楼小拾,立马迎了出来,给他二人请上楼,楼小拾环顾四周,只见厅中高朋满座,楼上亦如此。那人给李横和楼小拾带到了最里面单独一间,那赵二也迎了出来。 三人进了屋,那小厮这会退了出去,李横又打量了一下屋中摆设,雕镂格子上糊着纸,上面挂着五彩线红漆竹帘,紫檀木高几上搁着君子兰,缠枝莲纹铜香炉摆在一旁,从里面飘出淡淡香味,墙上挂着字画,阖上门,连同嘈杂声也挡在了门外,倒也清幽。 三人见了礼,赵二引李横和楼小拾入座,圆桌上已布了糕点和热茶,赵二说话还是那样,先是一通九曲十八弯绕绕。 等到过了一通场面话,门外有人叩门,赵二道了一声“进来”,几名店小二端着盘子鱼贯而进,最头里那名小二将糕点撤在一旁,几道色香味俱全佳肴就摆在了桌上。 赵二道:“往日经常到‘不倦’叨扰,也是咱疏忽,竟一次未请二位当家,今日赵某有幸,李爷楼爷,也尝尝咱‘十里香’招牌吧。” 李横和楼小拾同道:“赵二爷客气了。” 小二送完了菜,便退了下去,跟在最后那人轻轻阖上了门。 桌上摆了酒,赵二先以主人身份敬了李横和楼小拾一杯,接着便给二人介绍桌上菜肴。 “这个软滑鳝丝可是本店招牌……” 只见盘中红红,绿绿,黄黄,配着鳝丝油亮油亮,光是看着就引人食指大动,李横和楼小拾尝了一口,不由得赞道:“韭菜味浓,茱萸味辣,笋丝鲜嫩,再加上鳝鱼入口即化,招牌二字当真无愧。” 赵二笑道,又指着另一道菜:“这道龙井虾仁是用龙井茶嫩芽配着新鲜大虾烹制而成……” 李横和楼小拾各夹了一只虾,放入最终细细品尝,后者道:“虾肉嫩美,其中还带着微微茶香,果真别具特色。” 赵二将桌上菜挨个介绍,直到每道菜都尝过一遍,他这才放下筷子,状似关心道:“恕赵某唐突,前几日我听说贵公子走失了,可是真?” 楼小拾心说终于到正事上了,低头咳了一声掩住了差点勾起嘴角,李横闻言放下筷子,紧锁眉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在李横和楼小拾进屋时,赵二就将他俩打量了一番,见他二人无往日利索沉稳,连刚刚客套寒暄都是一副心事重重样子,便知道孩子还没寻到,言语诚恳道:“不知可有赵某能帮上地方?” 李横摇了摇头:“前一阵得了信儿,说在北边见过带着一群孩子可疑人,我和小拾寻过去,却扑了个空,这次回来便再也得不到任何消息了,但夏儿毕竟是我亲生骨肉,即便是倾家荡产,我也要寻到他。” 赵二跟着叹了口气:“前一阵我不在淑浦,回来后我还纳闷这‘不倦’怎么这么久都紧关大门,一打听才知道竟发生了这等事。” 李横顺水推舟,道:“发生这种事,叫我哪里还有心顾得上这铺子?” 赵二试探地开口:“恕赵某多事,那这铺子也不能一直不管吧?四处打听寻人,哪一步骤不得需要银子打点啊?” 李横点点头:“是了,赵二爷说甚是,只是李某实在无心再经营铺子,只恨不得快快将其出手,我和小拾决定处理完这些琐事,安顿好叔叔弟弟,便继续往北边去寻。” 赵二愣了一下,他想不到对话竟如此顺利就往着他希望方向发展,隔了会道:“二位真想将‘不倦’出手吗?” 赵二特意加重“二位”,他其实是想问李横和楼小拾是否已经统一了意见?毕竟“不倦”对外声称可是有两位当家。 楼小拾听出了他弦外之音,跟着点了点头,道:“我俩一早就决定好了,这次回来就是处理这些事,准备明个一早就将出售铺子公告贴出去。” 赵二心里虽喜,面上却还维持着关心神态,然后问道:“不知赵某可有接手‘不倦’这个荣幸?” 李横和楼小拾装作狐疑,一起看向赵二,后者道:“赵某见‘不倦’是二位心血,也着实喜欢那里,不想它在别人手里糟蹋了那份清幽,便想着接手,赵某也知二位正是用钱时候,这价格吗,二位说多少是多少,赵某绝不犹豫。” 李横和楼小拾面色一喜,二人互相点点头,然后将早就商量好价码说了出来。 赵二道:“三百两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刚才赵某说了,无论二位说多少,赵某绝不还价,就当是为二位寻子尽一份微薄之力吧。” 赵二说完,执起了酒杯,李横和楼小拾也端起了杯子,三只杯子相撞,代表此次交易拍板谈成。 第118章 再见兰六! 话说赵二谈妥了接手“不倦”的事,然后似是怕对方变卦般忙问何时方便去衙门办理手续,李横婉转地表示要再容他们几天,至少得让他们收拾收拾行礼吧,赵二闻言笑道:“倒是赵某心急了。” 告辞了赵二,拒绝了他派人送的好意,俩人溜溜达达往回走,心里都在为铺子卖了好价钱而高兴,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刚刚酒桌上喝了些酒,那是上好的竹叶青,想他赵二还真舍得下本,怕是对“不倦”势在必得吧。 带些凉意的风迎面吹来,吹在酒后微热的脸上,倒惬意舒服,身子暖和,也不感觉凉,李横和楼小拾身子挨着身子,相携往回走,脚下的步子慢,权当散步,直走了一刻多钟才回到了铺子。 青莲一早在门口点上了灯,打老远他们就看见有俩个身影晃晃悠悠往这边走,看身形应是他家俩位当家没错,五云和江半立马提着灯笼迎了上去,唯恐他俩摔倒,将李横和楼小拾扶进屋,青莲就关上了门。 也不知是夜晚湿气重还是俩人走出了汗,连身上的棉袄都有些潮湿了,江半忙道:“青莲,你给拿两身衣裳来吧,这棉袄都潮了。” 青莲点点头,扭身就要往后面走,李横坐在凳上喝了口递过来的茶,叫住了青莲:“不急,你们先回来,我有话跟你们说。” 青莲听见了,忙走回来站好,和五云、江半并排,这一听有话要说,个个心里都有些紧张,兀自在那猜测可是又有什么事了。 还没等李横开口,楼小拾扑哧一声笑了,道:“你这人,说个话还板着张脸,瞧,都给他们唬住了。” 青莲三人见楼爷笑了,不由得松了口气,这就知道要说的不是坏事。 李横听了楼小拾的话,难得也露出了笑意,因楼小拾一直唱红脸他唱白脸,故他在青莲他们面前多数是板着一张脸,即便是面对客人也大都是挂着适度的假笑,像如今这么放松的轻笑,江半他们都没看过,不由得吓了一跳,青莲看了一眼带着醉态显得有些轻佻的大爷,不由得有些脸红。 李横开口,语气里是酒后的低沉:“我和小拾将铺子转人了,往后打算搬回桃源村,这一二日你们收拾收拾,店里的锅碗瓢盆等应用之物不带走,只收拾咱家自用的物什。” 对面三人听了心下一惊,好在早有预感,见这铺子日日关着,便猜到二位爷是不打算再干了。愣了半晌,三人同说了声“晓得了”。 楼小拾道:“东西收拾好了就搁院里,等都好了再雇辆车,给拉到咱前面那间铺子里去,那处地儿小,江半和五云就先回村子,青莲留下跟着整理其他琐事吧。” 三人应是,李横见也没其他交代的了,便问:“热水可烧得了?” 青莲回说:“一早烧得了,这会正在火盆上架着了,估摸着爷这会回来。” 李横点点头,又道:“也别拿衣裳了,你兑好热水送屋里去,我俩洗洗睡下了。” 青莲应是,三人下去各忙各的。 转天,再转天,便都是收拾行囊等琐事,不细说。 话分两头,李舟和周我也于第二天中午到了乐清,在街上随便拉个人一问,很轻松地就能问出兰家的地址,来到兰家门口,兽头大门还如记忆中的一样带着威严气象,李舟上前投了帖子,应门的管家见他衣着寒酸,带着不屑打量了好一会儿,这种人见多了,李舟也不跟他执气,等到对方看清帖子上写的是找六公子,并且署名是来自淑浦县,那人立马变了脸色,李舟猜可能兰六之前就有所交代吧,倒也真是想得周全。 那名管家脸上立马换上客气的笑脸,弯腰请礼道:“这位公子里面请,小的这就知会六公子去。”说完又招来几名小厮,带着车夫牵着车绕到后门,李舟、周我随着管家从侧门进了院。 一路从前堂绕到了后院,李舟暗暗留意周围景致,雕梁画栋的游廊,穿过游廊下了台阶,是一条青石甬路,不远处是碧波荡漾的池子,上面架着小亭,两旁栽着各种奇花异草,还有叠石假山隐在树后。李舟只是在心里惊艳了一番,周我却似管不住自己双眼般,连眨一下都不舍得,像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他也确实是没见过世面。李舟咳了一声提醒他,周我这才缓过神来,面色微赧,低了头跟在自家四爷身后,只时不时地往旁边偷瞄几眼。 管家引着李舟和周我来到兰六所居的小院,一早有脚快的小厮去给兰六送信,这会安宁带着几名小厮迎了出来,见是李舟后,笑眯眯地上前请礼:“果真是李四公子,前几日我家公子还跟我念叨您来着。” 李舟微扬唇角,打趣道:“兰哥哥能念叨我什么?准是又念我在家游手好闲了。” 安宁笑道:“我家公子夸您还来不及呢。” 俩人说笑间往屋里走,兰六打屋中迎出,仍旧是一袭淡蓝色的长衫,脸上挂着淡淡的笑,面色红润,身形却好像比上次瘦了些。 众人步入屋中,屋中除了檀香,还有一股淡淡的药味,双方见了礼,李舟道:“兰哥哥身子可好些了?我看你气色不错,只是好像瘦了些吧。” 兰六点点头:“最近身子利索许多,不用整日呆在房中了,只是随之而来的事也多了不少。” 李舟笑道:“能者多劳嘛,不过兰哥哥还是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 兰六哈哈一笑,拉他入座,早有小厮布好了糕点茶水,前者又道:“你也尝尝咱乐清的特色小吃。” 李舟依言拿起一块梅花造型的糕点,白色的面皮上沾着红糖,吃到嘴里是软软糯糯的,李舟赞了一番。双方又说了一通闲话家常,直到兰六开口:“安宁,你下去准备酒席安排房间,今个舟舟来,我开心,定要和他好好叙一叙,还有舟舟这个跟前的,你也给安排一下。” 周我冲李舟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后者点点头,他这才跟安宁等人出屋,走在最后的小厮帮忙阖上了门。 屋中只有兰六和李舟,前者脸上挂着玩味的笑,问道:“舟舟打老远来,是有事找我吧?” 李舟苦笑一声:“什么也瞒不住兰哥哥呢,我这次来还真是有些事情。” 兰六手指围着茶杯打转:“哦?不知是何事?” “是关于那砖龙断的事。” 兰六不语,李舟接着说:“我家大哥想让我们兄弟三人去各个县城兜售这制砖方子,我劝大哥与其分着卖,不如卖与一家,还能卖个高价,他同意后我便找你来了,问问兰哥哥可还有兴趣。你不知道我家大哥,竟然想让我去京城找买家,我不等他说完就跑出来了。” 李舟撅着嘴,似是抱怨他大哥,兰六不说话,抬头好好打量李舟一番,李舟也不催他,自顾自地喝茶,间或挑一块小巧精致的糕点放入嘴里。 半晌,兰六勾起嘴角笑了出来,且越笑越大声,足笑了有一盏茶的功夫:“舍不得啊舍不得……” 李舟不知他说的什么意思,停下了手里动作看他,兰六接着道:“终究是舍不得你,你说为何你不是我的弟弟呢?或是我身边有一个像你这般的机灵人儿也好。” 李舟那几句话说的巧妙,虽然现在是他来找兰家,但却表现出并不是非他不可的态度,在已经被动的情况下,又稍微握住了些主动权利。 李舟道:“兰哥哥又拿我取笑了。” 兰六摇了摇头,然后道:“既然舟舟如此想着我,我也不能辜负你的好意,这龙断我买下了,开个价码吧?” 李舟回说:“我年纪小,不懂事,也不知道这行子值多钱,兰哥哥认为这能值多钱呢?” 兰六再次勾起嘴角,叹道:“你呀你呀……” 双方又打了会太极,最终以一千两的价格成交,谈妥了正事,俩人都松了口气。晚上,兰六又带着李舟逛了这里的夜市,直玩到亥时才回去。 转天一早,李舟要告辞,兰六也没有挽留,只在他临走时问了一句:“舟舟,你当真不愿意留下来吗?” 李舟笑着说:“我家大哥还等信儿呢,日后有时间我再来看兰哥哥。” 兰六叹了口气,只嘱咐他注意身体,并找来四名护院,护送李舟回去,毕竟他身上带着的钱财不是小数,李舟倒也没拒绝。 第119章 一些琐事! 等到李舟和周我回到淑浦县时,“不倦”早已易了主,赵二正在厅中盯着下人规整打扫,后者看见停在门口的车,和从车上下来的人后不由得楞了一下,几步来到门外,客气地道:“你大哥已将‘不倦’卖与我了,你不知道吗?” 周我听了对方的话后顿时觉得有些懵,许是之前埋下的根,他对赵二的印象非常糟,卑鄙奸诈,唯利是图,而此刻,周我已经在脑海里勾勒出一幅赵二迫害他家主子的画面,当下急红了眼,就要冲上去,赵二眉头微蹙,还不等他喊人来,李舟清脆的声音止住了周我的动作:“周我,不得无礼。” 赵二想不到李舟竟如此冷静,印象中那个模样精致的李家小公子总是一副嚣张跋扈的样子,赵二舒展开眉,又仔细打量一遍眼前身形快和他一样高的少年。 李舟一拱手,道:“是咱们失礼了,还望赵二爷见谅,前一阵儿听大哥提过,只是没想到这么快罢了。” 赵二点点头,眼里是真实的赞赏,道:“昨个刚和你大哥去衙门办的手续,他们也还没走,搬到前面那间铺子里去了,说是在处理些其他琐事。” 李舟点点头,道:“多谢了。”然后便叫上周我重新上了车。 赵二只多看了一眼,然后就扭身回了铺子,重新忙和了起来。 话说两间铺子离得本就不远,溜溜达达也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展眼间,李舟就乘车到了门前,一眼望去,李横、楼小拾和谢五正坐在厅中说事,屋中的人也瞧见了他,顿时迎了出来。 李舟先结了车钱,然后扭头跟送他来的四名护院致谢,见谢五也跟着迎了出来,二人见礼,最后跟他大哥介绍道:“兰哥哥不放心我一人回来,找了四位小哥护了我一道。” 谢五初闻那声“兰哥哥”时就不由得挑了挑眉,他是知道前一阵子因砖的事他们几兄弟和那兰家有些渊源,却不知竟如此亲厚,到了称兄道弟的关系。 李横闻言上前一拱手:“一路上我家弟弟有劳各位照顾了。” 其中一人道:“公子言重了。” 楼小拾笑道:“舍下寒酸,几位进来歇会脚吧。” 四人中为首的那个摇头道:“小的们还得赶回去跟我家公子报平安了,省的他担心。” 李横跟着劝让了一番,见那四人实在不肯,也就没强求,只从怀里抓出把钱递与对方,说是请喝茶的,开始那四人还不敢要,说走这一遭是他们应当责份的,还恐路上有失礼之处回去让六公子责怪,直到李舟也跟着在一旁劝,那四人才道了谢收了钱,然后福礼告辞,就转身走了。 众人进了屋,因见兰六派人相送,李横就猜到这次谈成了,也没多问,谢五在一旁见他们有话要说的模样,客套几句就起身告辞了。 “周我,你把包袱放屋里去,然后跟青莲去备些吃食。” “晓得了!”周我拿着包袱,这就撩帘往院里去了。 三人坐在桌前,楼小拾倒了杯水与李舟,李舟喝了水,道:“谈成了,卖了这个数。” 李横看清李舟比的手指后,满意地点点头,李舟将包着银票的布包交与李横,后者递给了楼小拾,楼小拾清楚里面的数目,总觉得拿着烫手,赶紧回屋小心地收好。 李横又问:“他没为难你吧?谈时可还顺利?” 李舟笑道:“他能为难我什么?他这次也难得的痛快。” 李横点点头,李舟又道:“铺子这么快就出手了?” 李横嗯了一声:“那赵二一早盯着了,见铺子这么久没开,便赶着探我俩口风,索性就顺水推舟,卖了三百两。” 李舟咯咯笑了会儿,兄弟俩又说了些别的,直到青莲过来唤他俩吃饭。 饭桌上,李舟道:“这也没富裕房间,吃完饭我和周我就回去了。” 楼小拾想了想,道:“不急,你们先歇会,吃完饭我和你大哥去街上采买些东西,你顺道给捎回去吧。” 李舟点点头,饭后,周我要跟着青莲收拾碗筷,却叫后者抢了过来:“这点子活哪用得着占两双手啊,你也去屋里歇会吧。” 周我憨憨地笑了两声,替青莲撩帘,然后跟着她下去了。 楼小拾从屋里取了钱,然后冲李横道:“走吧!” 二人这就出了门,楼小拾边走边想,兀自嘀咕道:“先买些炊具吧,这次都回去,恐家里不够用……还要买些棉帛布匹,这玩意也放不坏……” 李横笑着打断他:“你我二人就两双手,恐怕拿不了这么多东西,要我说,先买头驴子买辆车要紧,往后来回来去的运东西,可少不了这个。” 楼小拾拍拍头,道:“是了,倒是我糊涂了。” 于是李横和楼小拾先去买了驴子,然后又选了一个带遮棚,可拉人载物的车,俩人牵着驴车继续采买其他去了。 俩人先是来到布店,挑了十来匹麻布,又要了几十斤棉花,最后选了几匹稍好些的纱、锦等物,还有几盒的配套针线,直乐的老掌柜笑眯了眼,麻利地算账并招呼人帮他们搬上车,光这些就占了多半车厢。 接下来便是买了几口铁锅还有碗筷碟子等,不细说。李横和楼小拾是直到申时才回到铺子,李舟和周我早就收拾好了行囊等在厅里,见他俩牵着驴车回来,不由得笑着迎出去。 李横冲李舟说道:“也别说其他了,这天一会就黑了,你俩赶紧走吧,东西回去再看,只嘱咐你俩车上有碗碟等易碎的东西,赶路时慢点,注意道上的坑洼,后天一早再派人来,我和楼小拾明个在买些别的。” 李舟点点头,周我道:“爷就放心吧。” 李舟钻进车里,捡了一处位置,用手扶着摞一起的碗碟,周我斜搭在车边,歪着脑袋问道:“爷可坐好了?” 李舟嗯了一声,周我扬鞭,驴车就驶了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便都是上街采买应用之物,好在如今正是年下,他们大批量的采买也没惹得别人注意。期间有一日,老郎中来铺子里寻他们,原来他也在村子里置好了地,欲盖几间砖房瓦舍,特来和他们谈谈价,李横和楼小拾有意结交这位老先生,只给他算了个成本价,老郎中喜这俩年轻人的爽快,坐在一起又聊了会其他。 话说这日,楼小拾刚把石灰袋子卸进屋,就听外面行人嚷嚷着市井的八卦。 “听说了吗,谢家老太爷去世了。” “听说了,还听说走的突然,身后好多事都没与交代,他家的几位爷各个不是省油的灯,这下得乱了套了。” “嘘,你小声点,这话你也敢嚷嚷啊?” 楼小拾想了想,这就跑进了屋,将刚刚听到的话跟李横重复了一遍,后者喃喃:“怪不得他这几日没来呢,那人说的没错,他家几位兄弟可都不是善茬 第120章 芥蒂释怀! 话说这几日,谢家老太爷去世的消息在淑浦县闹得沸沸扬扬,一则因老爷子素日怜贫惜贱,乐善好施,不少受过他恩惠的人都上门悲嚎痛哭,二则谢家几房子孙早就为家产的事斗得水火不容,一些商贾等大户人家都抱着观望揣摩的态度,等着尘埃落地时好做一些利己的事。 楼小拾每每听到一些八卦都不由得咋舌,想那热闹程度跟电视剧似的,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他刚要拉着李横给他讲讲谢家的事,外头就传来了李程的一声吆喝。 李横和楼小拾连忙迎了出去,前者问道:“今个怎么是你来了?” 李程嗯了一声也没说别的,楼小拾忙拉着人进屋:“快快进来,外头起风了,有什么话进来再说。” 李程卸了车拴好驴,三人一同进了屋,坐在桌前说了会闲话,李程道:“家里石灰又不大够用了,三叔让我这次多捎回去点。” 三人只聊了几句,打外面就又进来个人,一袭白色鹤纹长袍,竟是谢五,只见他头发有些凌乱,衣摆也不如往日利落,白色的料子上不少的褶皱,再看他一脸疲惫,眼里都是血丝,哪里还有倜傥风流的样子。 屋内三人一愣,谢五也愣了一下,几乎同时开口:“你怎么来了?” 李程没回话,谢五却自顾地坐下,喝了口茶,道:“我来喘口气,好几十口子人在耳边吵个没完,我头都快裂了。” 李程眉心微低,看了他一眼道:“说的好像不关你事似的。” 谢五回说:“除了祖父丧事事宜,其他本就不关我事。” 李横挑眉:“哦?谢五爷对那家产不感兴趣了?” 谢五哼了一声,说:“不就是些铺子、房舍、田庄嚒,我已打算归隐山间,争那些做什么?至于我该得的,早叫我变卖成银两转移了出去,难道还能傻巴巴的等他们给我撵出去?倒是原本我那些兄弟都拿我当假想敌,这会看我主动退出,他们倒自乱阵脚,一个个狗咬狗起来,真真好笑。” 楼小拾对谢五不由得心生佩服,人家早就留好了退路,跟李横他们那会可不一样,李横听出了他话中讽刺的意味,不悦地哼了一声。谢五好像真的只是来这喘口气似的,坐了一会就走了。 话说谢老太爷在家停够后,便到了出殡的日子,两旁送殡的除了远亲近亲,还有素日往来的商贾人家,和一些官宦子弟,各自在两旁搭着路祭棚子,加之队伍后面的吹吹打打,一路浩浩荡荡,倒也风光体面。 等到谢家所有事都尘埃落地,已经是一个月后了,这会都进了腊月,街上行人仍旧讨论着谢家当家竟是谢家老三。谢五不出意外地搬了出来,因他往日行为办事有板有眼,不少人都替他叫屈,无论事实如何,谢五在外名声不错,能力在谢家这一辈也应当属翘楚。 谢家老太爷过世,被送到瑞安的谢家小六自然也回来了,李横没忘要跟她当面致歉这回事,托谢五给安排。 这一日,楼小拾终于见到了谢小六,不由得暗暗打量,谢小六并不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子,眉眼间只能说是清秀,单薄的身子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许多,面目温温柔柔,双眼是因祖父过世而哭得红肿。 李横和谢薇再次见面,皆不由得感慨颇多,一时无话,当年那个稍嫌吵闹的小姑娘如今只安安静静地坐在桌前,谢薇也不由得叹口气,当年明明那么痴恋的李家长公子,如今再次相见,只觉得物是人非,竟如陌生人一般。 楼小拾见席间气氛尴尬,不由得出来圆场,谢小六早听哥哥提过楼小拾,如今看了他面善活泼不由得心生好感,言笑晏晏地回了话,片刻之后,李横咳了一声,冲谢薇正式施了一礼,言谈诚恳,后者莞然一笑,扶他起身,多年的芥蒂终于释怀。 谢五似叹道:“傻丫头。” 几人终于不再这么拘谨,谢五话锋一转,又规划起避世的事宜:“原本无祖父这事,我也打算年后给小六接来,既然这会你回来了,就别走了,等到年后村子里房屋盖好,你再搬进去。” 谢薇自然知道哥哥的打算,闻言点点头,道:“表姑家还有些我的应用之物,年前我再回去一趟,当是道别,以后怕是无再见之日了。” 谢五蹙眉,本不想让她再回去,但他知妹妹实则犟的很,劝也没用,又说:“我派个人跟着你,年前哪里都乱,就你带来的那帮子下人,我还真不放心。” 谢薇点点头没做反对,谢五又问:“我家院落盖得如何了?这阵子事多,也没时间到村里看看。” 楼小拾想了想,道:“上次李程来,说房屋大体造好了,剩围墙和院子还差些,这已经很快了,村民们大都念着你的好,许多自发的来帮忙。” 谢五笑了笑,说:“我要的池塘可别忘了。” 李横想起他要的池塘就不由得翻白眼,谢薇正看了满眼,不由得笑道:“哥哥,你到哪里也改不了这毛病。” 李横又不无担心地问谢五:“如今你也不是谢家的五爷了,当初说炸山的火药可还能这么轻易的弄来?” 谢五闻言,嘴角不觉莞尔,道:“我做事从不单是靠谢家这个名声。” 直说的李横满脸不爽,冷哼了一声不搭话了。 谢五找来护送谢小六回瑞安的不是别人,正是前一阵儿替他办山贼那事的少言寡语的男子,可以看得出来,谢五十分信任他。 此时腊月已过了一半,转眼就要到年儿了,谢五虽不用再管铺子,却仍旧忙的跟什么似的,一方面派心腹去采买过日子所需的各种应用之物,一方面又要亲自去置办粮种菜籽等,一时不得闲。 原本等着妹妹过年的谢五却只等来了心腹和谢薇一纸信函,信上说表姑一家执意留她年后再走,谢薇心软,自然应下,谢五没说什么,只嘱咐跟前的男子好生照看谢薇,来年过了十五定要启程往回赶,又亲自给表姑一家置办了丰厚的年货,让他一道儿捎去,不细说。 展眼离三十只一天,往年家里过年,总是搭戏台子并摆下家宴,不管各房合不合,却总是要聚在一起一连热闹几天,今年却只剩谢五一人,不得不说多少还是有些落寞的。索性谢五将年货都搭上车,带着俩名心腹小厮直奔桃源村,他帮过的山贼给他奉为恩公,见他来了忙往屋里招呼,淳朴的村民们更是不在话下。三叔看他孤单一人,邀他来家中过年,谢五欣然同意,李横却小声哼道:“苦肉计!” 吃过年夜饭,李程拿着一小坛子酒来到院里,也不嫌冷,只看着天,没一会,半坛子就下去了。不知何时,谢五也抱着酒坛坐到他旁边,起先俩人也不说话,后来不知是谁开的头,俩人的话匣子都打开了,说着年少时的轻狂,说着这几年的种种,直到半夜,微醺的李程被谢五扶进了屋。 第121章 焉知非福! 今年过年和往年也无异,无非是祭拜、守岁、拜年等,只是今年只刚过了五,李横、楼小拾还有谢五就回去了,前者是去将铺子和祖宅变卖掉,后者是继续回去打理琐事,村民们见如此,也都跟着忙和起来。 彼时,李横曾跟谢五提过:“你若去邻县,替我们捎些石灰过来,年前买,铺子里都没卖的了。” 谢五也隐约明白些,点点头,应下了。 因老人们讲究正月里不能动土,故等出了正月,村民们才继续忙活谢五的宅子,所幸这会砖都备齐了,就差垒墙了。等到三月初,谢家房屋算是正式盖好了,占地面积是隔壁李家的一个半,一进大门,是十分宽敞的院落,中间是谢五心心念念的池塘,虽然现在还什么都没有,但他早就规划好了,以后要在这里栽荷花养小鱼,至于房屋的坐落倒和李家无异,迎面是大厅,说话会客用的,一左一右俩间正房,是谢家兄妹住的,两边是厢房,还有祠堂、厨房、茅厕等,穿了大厅也有个院子,谢五这人同样好风雅,说日后在院子里载满竹子,这会已经摆上了不知从哪里拉来的石凳石桌。 谢薇提着裙子,在院子里小跑了一会,脸颊红扑扑的,挂着明媚的笑容,像只快乐的小鸟般:“哥哥,我太喜欢这里了。”谢薇和谢五不愧为孪生兄妹,想法都是相似的,看着还光秃秃的院子,兀自规划着:“我要在院里载满竹子,夏天坐在这里乘凉,池子里要养鱼,还要养鸳鸯……” 谢五宠溺地看着自己的妹妹,连连说好,后者满心欢喜地开始布置这个新家,却说谢宅一天一个样,明天挂上了五彩线春柳帘,后天院子里又多了架大插屏,再后天,厨房里已升起了袅袅的炊烟。 忙完了谢家的宅院,村民们没工夫停歇,这又继续给老郎中建房,谢宅好似成了样品房,老郎中笑眯眯地指着那院落,说也要如此布局的,但人家留后院却是为了种药草当药圃使的。 再说粮种菜籽等物,这会也拉来,已经分发给村民们了,村民们看着这白得来东西,高兴的又将谢五赞了一通,连他那个妹妹都被夸成了地上无双的女菩萨,谢薇这人也确实易亲近,很快就和村门们打成一片,楼小拾实在想不明白,为何当初偏偏李横讨厌她呢? 吃这方面不用愁了,再说穿,村里有几户人家女儿多,之前种地就颇有些吃力,这会干脆改养蚕织布,纺车年前就弄来了,谢五请了人教她们,心灵手巧的女孩一会就学会了,唧唧喳喳地围在一起讨论着花样。 蚕种要到开春后才能运来,桑树却不得不提前就准备好,谢五从各地运来了许多桑树树苗,栽在桃源村离女孩们家近的地方。 话说因村民们今年不用掏钱买菜种,剩下的钱都用来买了鸡鸭猪等家禽牲口,等到五月份的时候,大体都差不多筹划好了,谢宅的池塘上漂着嫩绿色的荷叶,间或有鸭子、鸳鸯从中而过,而后院的竹林里,则有各色的小兔子蹦来蹦去,那是李家三叔送的。 展眼间到了八月,正是雨量丰沛的时节,谢五却将炸山的时机选在了这会,他说有了雨水的掩盖,等到上面派人来查,火药的余味和渣滓早顺着水冲走了。 那是一个漫天通红的夜晚,随着几声轰响,山上的大石纷纷砸落,躲得远远的村民们不由得跟着心惊,有的念着祖上保佑,有的念叨着阿弥陀佛。谢五的火药控制还不是很好,他不敢一次放太多,恐出什么意外,只得用了两次,山上的大石终将桃源村的入口堵得严丝合缝。 要说这事也巧的很,好像冥冥中老天都在帮他们,却说炸山没多久,淑浦县这一块就闹了地龙翻身,索性规模不大,无论是桃源村还是淑浦县皆无一人伤亡,县太爷却以为地龙闹得山坡倾塌,将整个桃源村砸在了山下,如几年前的大秋村一般,吓得他立马向上请示,因别处有更大的灾情,上头只胡乱派了几个人来,匆匆挖了一天,就又回去了,向上头回说,因地龙翻身桃源村整个村子被压在山下,无一人幸免,上头拨了赈灾款,等到淑浦县县令手里时也就只还有几十两,县令撇撇嘴,那几十两就直接揣进自己腰包了,便将桃源村从县志上划了去。 只能说地龙翻身,焉知非福。 ——正文完—— 第122章 番外:彼时 彼时,还是李横和楼小拾互看不顺眼的时候,一个嫌另一个粗鲁且无礼,另一个嫌这个游手好闲,连点生活常识都没有,但毕竟同住一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索性面儿上过得去就完。但因那房间少,俩人又恰巧住一屋,总难免碰上尴尬候。 例如有天一早,李程已穿戴整齐,正准备往屋外耍耍有生疏拳脚功夫,屋内俩个小睡实,小呼噜呼哧呼哧,连李程不算轻柔关门声都没让他俩动换一下。楼小拾却被吵得颇不爽,嘴里抱怨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李横不情愿地睁开眼,却如何也睡不着了,原因无他,因有一段间不碰女色,叫习惯笙歌李大少身下支起了一柱擎天,做了半天思想斗争,最后只能悲催地看着自己手,内心叹道:“只能靠你了。” 李横将被子又往上拉了拉,支起双腿,两只手探进亵裤里,闭上双眼,脑海里幻想是体格风骚,肌骨莹润美娇娘,待到情不自禁处也只能紧咬牙关,不敢发出声响吵到床上小孩。 李横是没吵醒床上小孩,可他被里动作却吵醒了身旁另一个人,楼小拾在意识到李横做着什么候就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他此只能僵着身子一动不动,心里大骂李横胡来。 约莫一刻钟后,李横完了事,略重喘息证明他还处在余韵中,又等了片刻,他自己也有自我嫌弃,胡乱穿上衣服,特意放轻动作这就出了屋,压根没发现红了一张脸楼小拾。 之后又有过这么几次,李横倒不会真大条到每次都发现不了楼小拾其实是醒,他由一开始尴尬到后来起了捉弄之心,每每像是成心般,故意将身子向旁边热源靠去,或是见对方没醒,反而在他耳边发出声响,说什么也要弄醒他,连李横自个都没注意,不知打何开始,脑海中美娇娘,换成了身边这个身形瘦弱小子。 当楼小拾终于发现李横是故意后,不由得恼羞成怒瞪着对方,每当这,李横不仅没停止手下动作,反而似受到鼓舞般加快了速度,窘得楼小拾想起身,却偏偏被李横半压住身子。楼小拾面皮薄,不敢做大动作挣扎,怕让床上小孩见着儿童不宜画面,他只能等着李横解决完自己。有这么几次,楼小拾也被挑起了欲望,李横双眼越发火热,紧盯着楼小拾,起先楼小拾还跑到屋外,找一处没人地儿自己解决,但随着李乔他们不再赖床,楼小拾再也不能在外面寻到没人机会,最后抱着破罐子破摔心态,也做了和李横同样事,事后直叫楼小拾既羞愧又自责。但这种事,有一就会有二… 白驹过隙,间流逝快惊人,李横和楼小拾关系变得越发微妙,俩人在城里开了一间铺子,也不知是房间真不够用还是怎,俩人谁都不提分房睡事,像是老夫老妻般,自动地将各自随身应用之物搬到一间房里,自动地睡在了一张床。 第123章 番外:姻缘 话说众人隐居已有半年,由一开始的不安,到这会已然习惯。三叔过惯了安逸的日子,连久养不胖的身子也略微有些圆润,面色比之前也好了许多,可过上安稳日子的三叔又开始操心起了自己侄子们的成家问题。 抛开李横不说,三叔担心眼高于顶的李家兄弟们瞧不上村里的姑娘,他叫来了最听话的李舟,刚试探地问了几句,后者立马变了脸色,胡乱编了个借口就跑远了,边跑边喊:“我不急,先等着二哥三哥成了家再说我也不迟。” 一想到李乔和李程,就是三叔也犯愁,但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不是嚒。 李乔偏爱谢宅的竹林,没事便要来坐坐,这日他刚到他家,酒还没来得及喝一口,就让李程给叫回去了,后者表情怪异,道:“家里来客人了,三叔叫你回去。” 李乔不明所以,家里来客人叫他做什么?但他也没放在心上,只嘱咐李程别偷喝他的酒,这就从侧门出去了,难得的李程没跟着回去,谢五虽高兴,但难免奇怪,道:“既然都给李乔召回去了,怕是有什么要紧事吧,你不用回去?” 李程端起李乔刚斟的酒,小口抿了一口,方道:“我可是借着寻二哥的机会才跑出来的,还回去做什么?” 谢五仍旧不明白,哦了一声。 李程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说:“现在马姨婆在我家,她之前是做什么的你也应该有所耳闻吧,刚才她拉着我给东头沈家闺女一通夸,我暂时还没成家的打算,便赶紧跑出来了。” 谢五闻言不由得皱眉,心想一定要让李家三叔尽早认可他俩。李程已四杯小酒下肚,似是喃喃道:“最让三叔头疼的怕还是二哥。” 再说李乔这边,进了屋,刚看清椅上坐的是马姨婆,便让后者热切的眼神瞅得浑身发毛。 李乔还来不及开口问好,马姨婆就自顾地站了起来,围着李乔转了几圈,道:“嗞嗞嗞,真是个风流潇洒的俊俏公子。” 李乔连“过奖”二字都说不出来,马姨婆接着话锋一转又道:“您们是不知道,村东头沈家的小女儿,这半年出落得越发的温柔娴雅,身材高挑,肌肤盛雪,就是比那城里的千金小姐也漂亮十倍不止,那闺女,一双手还生得极巧,织出来的布,缝出来的衣和别人的就是不一样,那花啊朵啊,都跟真的似的…” 李乔就是傻也明白马姨婆是为何来的,何况他也不傻,李乔心中有气有怨,气李程竟也不提醒他一句,怨三叔置他的一片心于无物,李乔顿时变了脸色,垂在身边的双手也握成了拳,身子都有些抖了。 三叔见了李乔的表情不由得心中一骇,他从没见过一向温柔的李乔出现过这种表情,马姨婆也瞧出了不对,一早闭了嘴,尴尬地看看李乔,又看看李家三老爷。 李乔口气如腊月里的寒冰,对着马姨婆道:“马姨婆,今天家中有事,多有不便,这事日后再说吧。” 话中赶人意味十足,马婆娘自讨没趣地摸摸鼻子,说了几句叨扰的话,这就出去了。 屋中寂然无声,半晌,三叔幽幽叹口气,道:“李乔啊…” 李乔面色仍没缓过来,回说:“三叔就甭为侄儿操心了,我就是一生不娶又如何?侄儿的心意是决不会变的。”说完也不等三叔说什么,就进屋了。 三叔知李乔生气了,家中其他人也看了出来,原本以为照李乔的性子,顶多气几天不就完了吗,谁知他一连几周也没有缓和的意向,平时也不大爱说话了,若赶上有别家女子来他家,他似避嫌似的转去别处。 李程苦笑地冲李舟说:“完了完了,二哥连我也记恨上了。” 李舟笑说:“我看这几日还好些了,前一阵子,二哥老瞪你。” “二哥再这样天天板着脸下去,都快赶上大哥了。” 俩人继续不遗余力地八卦,背后突地响起了熟悉的哼声,回过头来,就见李乔蹙着眉头站在他俩身后,二人只得讪讪笑了两声。 李舟讨好地拉着李乔坐下,李程则劝说:“二哥,谁不想你好啊?但那是三叔,你能有什么法子?” 李乔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接着幽幽叹口气。 李舟犹豫了会,方说:“要说法子也不是没有…” 李乔眼睛一亮,一把捏着李舟,忙问:“你说什么法子?” 李舟道:“我只能说试一试,却不敢肯定能行。” 李乔急说:“这会了,便什么也要试一试了。” 李程在一旁也满脸好奇,李舟这才说出自己的主意,片刻之后,李乔脸上挂着喜色,李程则不住地摇头,道:“三叔一向疼你,谁知最后却是你卖了他。” 李舟闻言不乐意了,撅着嘴喃喃:“我这不也是想三叔好嚒…”接着又嘱咐李乔,道:“这事要叫三叔瞧出了端倪,也别说是我出的主意啊。” 哪里还有李乔的身影,早跑开了。 转眼到了六月份,因日渐炎热的关系,每个人只觉得越发的烦躁,李乔的嘴角却一天比一天扬得更高,连谢五瞧着都觉得怪异。 话说这天一早,宁静的清晨由三叔一声惊呼而打破,李家众位兄弟不及将衣服穿戴整齐,就都跑了出来,蜂拥至三叔房内。 李乔语带紧张,问了好几声“三叔,怎么了?” 只见三叔手里握着一只桃子,表情有些木然,李舟一把抢过,粉红艳丽的桃子上有几排密密麻麻的小字,李舟大声读了出来:李家二子命犯孤星,姻缘不可强求,因有感于他孝顺仁义,特安排一桩命定姻缘,对方需于XX年XX时分所生,方能化解孤星命。 三叔听李舟又读了一遍,不由得脸色更白,嘴里一个劲儿地喃喃不可能不可能。 楼小拾啊了一声,叫道:“这桃子…这桃子…” 李乔看着楼小拾,反问:“这桃子怎么了?” 楼小拾眨眨眼,再眨眨眼,方说:“啊,我说这简直太神奇了,这是上天注定的姻缘啊,咱快快去寻XX年XX时出生的人吧。” 语气生硬得让李横和李程嘴角直抽抽,而李舟则差点笑了出来。 李乔满意地笑了笑,直说:“小拾哥哥说得对,三叔,我也认了,若寻到此人,不管他是男是女是圆的扁的,我李乔定给他迎娶进门,一生不离不弃。” 三叔有些懵,仍旧缓不过来,李乔体贴地扶他至床边坐下,又挥挥手让众人都散了吧。 众人皆表情怪异,好在三叔还处在震惊之中,没发现罢了。楼小拾替他们关上门时,听见三叔问道:“不对啊…那个字迹怎么这么眼熟呢?” 第124章 番外:收买 话说三叔终于不再逼李乔成家,至于对之前的“仙桃事件”更是绝口不提,李乔乐的清闲,整日陪在三叔身边,倒显得比之前还要亲厚,只偶尔起了作弄心态,叹道:“哎,我的命定中人究竟在何处,怎么村里就没有呢,三叔你有认识人是XX年XX时生的嚒?” 每每这时,三叔就会冷冷地说声没有,然后就扭头忙其他去了。 李乔是清闲了,却苦了李程,三叔又将主意打到了李程身上,马姨婆更是三天两头往他家跑,拉着李程念叨着村中待嫁的姑娘。 逼不得已,谢五整日紧迫盯人,每天一早就借故将李程邀到家中,锁了院落门,谁来找李程都说不在。 谢五抱怨道:“早知道,咱就用那个法子了,倒也真是管用,竟给你三叔唬得一愣一愣的。” 李程回说:“你当我三叔真傻啊,他那是没辙了,见二哥铁了心,便不再劝呢,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等我二哥自己放弃了。” 谢五撇嘴道:“李乔也好心计,将那桃子拿给村里人看,到处宣扬,你三叔不信,别人可当真了,现在谁还敢提将闺女嫁于他?” 李程道:“所以说呢,三叔见他真狠了心了,不敢再逼他,怕他再做出什么荒唐事来。” 谢五喃喃:“我也得想个法子了。” 李程没说话,兀自把玩着剑柄上垂下来的穗子。 谢五凑到他跟前,问:“今晚别走了,住我这吧。” 李程看他一眼,然后站起身抽出宝剑,道:“咱俩好久没比试了,不如今天切磋几招。” 谢五站起来,笑问:“若我赢了,今天便留下来吗?” 难得李程也勾起了嘴角:“赢了我再说吧!” 谢五抽剑跳了过去,伴随着竹叶纷飞,俩人过上了招。 随着年龄的增长,李程不再那么毛躁冲动,当年看不清的事也渐渐明了,明了那人一些举动背后代表的意义,曾经纠结于心的怒火早雪化冰消。 话说谢五最近一反常态,不再整日纠缠李程,倒叫后者不由得狐疑,忍不住猜测他是否在谋划些什么。 谢五那日说要想个法子,倒是发自真心,不是随便说说,他能盯得了李程一时,总盯不了他一世,便将自己关在屋里,分析着李家三叔的性子。 李家三叔为人倔强,却又心软,有长辈固有的原则,却又不会太过死板不知变通,心思玲珑剔透,喜欢孩子,对他家那几个小的更是疼到了没边… 这日,马姨婆刚从李家出来,满脸的不高兴,显然是又叫对方拒绝了,正要走,就让谢五给叫住了。 谢五上前问好:“马姨婆近来可好?我见您这几日容光焕发,倒好似更年轻了。” 好话谁不爱听,马姨婆一扫之前的阴霾,呵呵呵地笑了起来,又习惯地暗暗观察对方,身材俊俏,举止风流,竟比李家的几个小子还要略胜一二分,更重要的是这人会说话会办事,马姨婆脸上乐开了花,道:“谢公子嘴真甜,直哄得我老太婆心里跟吃了蜜似的,以后哪家闺女嫁给你可是真的享福,不知谢公子可有瞧上眼儿的,若不好意思开口就交给老太婆我,定给你办得妥妥当当的。” 谢五脸上笑意更浓,说:“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马姨婆的眼,晚辈还真有些事要有劳姨婆,不知可否进来说会子话。” 马姨婆连连应是,这就跟着谢五进了屋,后者让座看茶,这才把心里想法跟对方说了出来,直说的马姨婆瞪大双眼,茶水也喷了出来,半天话都说不清楚:“这…” 谢五又说:“您看这事也不难,只要您在对方长辈面前替我美言几句就行。”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只玛瑙簪子,顶头是小颗珍珠围成的花朵样式,谢五将簪子塞在了马姨婆手里,又重复道:“美言几句便成。” 女人谁不爱俏?即便是上了年纪的女人,马姨婆何时见过做工如此精致的簪子,顿时就不舍得放手了,何况对方要求也不过分,当下就应承下来。 翌日一早,马姨婆叩开了李家的门,来开门的李程见着来者不由得愣了一下,他以为自个昨天生硬的态度会叫马姨婆消失好几天呢。后者嘴角勾着笑,边进屋边大声嚷嚷:“这次人家好,这次人家是真真的好。” 李程沉了脸,本想出去,倒叫一旁的谢五拦住了:“既然人家来了,倒也进去听听她说的是哪家,要不怪失礼的。” 李程看他一眼,最后似赌气道:“好,我进去听听她说的哪户好人家,兴许真和了我的意呢。” 谢五跟他进屋,喃喃:“还真没准。” 难得这次人全,除了李家众位兄弟并楼小拾,连那四个小的都跟在了三叔身边。 马姨婆脸上挂着笑,冲坐正中的三叔道:“我得给您道喜,这次可是户百里挑一的好人家,若是再不行,怕是没人能入得你家小子的眼了。” 三叔见李程没出声反对,便替他问道:“哦?什么样的人家?” “嗞嗞嗞,那户人家啊,地里有田,家里有房不说,单说他的人品就是地上无双的,模样俊俏,身形高挑,难得的是还精通诗词歌赋,才情不凡,想是定会跟你家小子合得来。” 连三叔都被说的来了兴趣,似乎对这有才情的姑娘十分满意,可脑海里过了一遍桃源村的人家,也想不出马姨婆说的是哪户,不由得问道:“哦?不知您说的是哪家千金。” 其实若仔细观察就能发现,马姨婆此时的笑容有点僵,她呃了一声,迟疑片刻方说:“是谢家的公子…” 三叔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他只觉得耳朵里嗡嗡嗡响,刚刚的话竟好似没听清一般,其他人亦是如此。 马姨婆偷偷看眼谢五,接着又说:“谢家公子让我来跟您家的老三提亲…”之后便说不出其他来了。 众人一齐将目光移向谢五,后者脸上仍旧挂着完美的笑,甚至跟大家点了点头,李程恼羞成怒,一张脸红得跟打了胭脂似的,瞪着前者说不出话来。 屋中静得可怕,忽地噗嗤一声,是李舟的忍俊不禁,直笑弯了腰。 三叔面色有些白,盯着谢五问道:“谢公子不是在说笑吧?” 谢五拉着李程一同跪在了地上,道:“谢某从不拿感情说笑,还望三叔能成全。” 李程僵着脸,却没说什么,跟着谢五跪在了地上。 三叔愣了好一会,他没糊涂,之前不是察觉不出李程和谢家小子微妙的气氛,只是他不愿承认罢了。 谢五偷偷打了个眼色,李夏、唐小,大宝、小宝一起围住了三叔,李夏闪着天真的眼神,用糯糯的声音问:“三叔公,您别生气,您不是还有我们了吗…” 三叔低头看着身边的孩子,半晌叹口气,道:“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李程愿意如何便如何吧…” 还不等李程反应过来,谢五就拉着他重重磕了个头,并说:“谢谢三叔成全。” 事后,李程气得有半个月没搭理谢五。而楼小拾则摸着李夏的头问道:“谢五许你们什么好处了,让你们替他说话?” 四个小孩小脸微红,半天才说:“谢叔叔说往后天天请我们吃藕糖糕,他家的小秋香姐姐(丫鬟)手艺可好了,做出来的藕糖糕有小鸟造型,花朵造型,还有兔子造型呢…” 李横叹口气,道:“这事可千万别跟你们的三叔说。” “大哥,我已经听见了!”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