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寒 作者:来生爱 内容简介: 灵魂离开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终于解脱了 可是……为什么那个小鬼抢了他的孟婆汤,替他去投胎啊…… 他又为什么要替那个小鬼去当什么皇子啊…… 既来之则安之,来了就来了 跟着自家亲亲父皇调戏调戏后宫嫔妃 教导教导几个皇子、戏弄戏弄一群大臣、小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可是……什么时候这亦父亦兄,亦师亦友的情感中夹杂了丝丝暧昧? 水寒的关键字:耽美 年上 宫廷 江湖 穿越,水寒,来生爱 宫廷卷 第一章 死亡 近两百平米的房间,墙壁上贴了淡青色的壁纸。房间一端,摆放了几张同色系的真皮沙发,天然亚麻的靠垫给反光的真皮表面增添了一抹暖色。其中的两张沙发上窝了两个人,紧闭的双眼显示两人已经睡熟。黯淡的夜灯和落地窗外城市的灯火落在他们脸上,朦朦胧胧的看不清他们的面孔。 沙发正对着的,是一整面落地窗,落地窗的窗帘拉开了一半,窗前站了一个人,看身材虽然脱离了少年的青涩却也还未达到成年人的健壮。窗前的人单手插在裤袋里,微低着头,发丝从额前滑下,挡住了大半张脸。他的脚下是整座城市城市璀璨的灯火。青年一直以同样的姿势站着,一动不动。 夜,深沉;夜,静谧。 青年脚下的灯火一盏盏熄灭,居民区大部分都陷入的黑暗,被一行行照明的路灯分割开来。闪烁不定的彩灯勾画出高层建筑的轮廓,白日里拥挤的街道忽然显得宽敞起来,时不时一辆汽车飞驰而过。 时过午夜,大半个城市陷入了沉睡中。 “嘀嘀,嘀嘀,嘀嘀,……”急促的警报声划破了房间的沉静,窗前的青年身体明显一僵,抬了头,目光越过眼前的夜色,落在远处的虚无之中。发丝擦过面颊,露出一张清俊的脸后,再没有任何的举动。 他身后,原本窝在沙发里睡觉的两个人听到警报声后腾的从沙发里跃起来,其中一人直扑向身边的墙壁,随着开关按下,明亮的白炽灯照亮了整个房间,也显现出房间另一端的手术床。 手术床上,一个男人消瘦的身体埋在柔软的被褥和一堆管子中间,伴随着警报声,心电监护仪上的红色小灯也一闪一闪的。 沙发上跃起来的两个人,先后奔过去查看了一下床上青年的情况,又同时转头看向一直站在落地窗前的青年。 青年没有动作,身体却微微颤抖起来。 开灯的人张张嘴,刚想说什么,房间门就给大力的撞开,一群护士推进来几台仪器和几辆放满各种救护器材和药品的手推车,然后围住了房间一头的手术床。他们身后,两名穿了白大衣的男人脚步匆匆紧跟着跨进房间。 看进来的医生,原本围到了手术床边的两个人自觉的退到了医生和护士的后面,看那群人抢救。 随着急救医生一连串的命令发出,闯进来的护士迅速进入了抢救状态。利落的动作,有条不紊的操作,显见这群人个个都训练有素。 站在窗口的青年此时依然没有任何动作,身体已经停止了颤抖,插在裤袋里的左手却紧紧握成了拳头。一丝疼痛传来,指甲陷进了手心,他反而加重了力道,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坚持着不让自己倒下去。 墙壁上,样式简单大方的挂钟上,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跟着秒针的转动,分针一格一格的向前移动,不知不觉间移动了近二十个格。随着时间的流逝,绝望笼罩了整个房间,站在医生和护士后头的两个男人不由担心的把头转向窗口,面露担忧之色看着一动不动的站在那的青年。 “嘀——”心电监护仪上,原本跳跃不稳的波段骤然停止,拉出了三条长长的直线,任凭围在身边的人如何努力不再有任何起伏。 站在窗口的青年忽然仰起头,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右手握成拳头一下子砸到面前的玻璃上,“隆——”的一声,整块的玻璃不住的震颤,发出一阵轰鸣。 “玉爷——”他身后,那两名一直都在房间里的男子忍不住出声阻止。 “你们出去吧。”片刻,低沉沙哑的声音传来,不复以前的清亮。 虽然担心,但是收到了命令,两个男人还是跟在医生和护士后面出了房间。 听见房门在身后关好,青年慢慢转过身,支撑了摇摇欲坠的身体,一步步走到手术床前,拉了把椅子坐下。慢慢伸出双手,握住床上人露在被单外面细瘦的手指,目光落在了床上青年消瘦苍白的脸上。感觉到手里的温度在一点点流失,两行清泪终于顺着面颊滑落,“哥——”。 水寒漂浮在半空中,从那心电监护仪上拉出平行线的时候他的灵魂就离开了身体。对于死亡,水寒没有太多的恐惧。从出生他就知道,自己生命随时可以逝去。家人也从未隐瞒过他的病情,先天性心脏病还是无法可救得那种让他很小就受尽了周围人的宠爱。虽然是世界最大黑帮影狂的接班人之一,他的生活却平静如水。 如果不是十岁的时候父母双亡,平静又幸福的生活恐怕要持续到他生命最后一刻。父母都没了,水寒接手了影狂的事务,为的就是让水玉不至于完全陷入组织,能够有一段属于自己的时光,直到两年前水玉成年。 水寒原本以为他活到水玉成年就已经是奢望了,哪想到不但能看着水玉成年接手影狂,还多偷了两年的时间看水玉一步步成长起来,也看到了影狂重新立于世界之巅。他早已满足了。 定定的看着抓着自己的手哭的像孩子一样的水玉,不知不觉间水寒就来到了他的面前,伸出手,想去抚摸他的头。却不想手指落空了。 “哎——”一声叹息从身后传来,水寒一愣,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多了一名穿了黑色西装的中年人。 迎着水寒迷惑的目光,中年平凡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我是来接你的。” 水寒一愣,旋即明白,原来人真的是有灵魂在的,随即向中年人挑眉,“地狱?” “地狱?难道不想去天堂?”中年人失笑。 “我不是好人,自认为还跨不过天堂的门槛。”水寒扭头重新看向床边的水玉。大颗大颗的泪珠不受控制的从脸上滚落到床上,水玉的感情似乎失控了。 “阎罗殿。”中年人的目光也落到床边青年的身上,“你们兄弟感情还真好。” “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虽然知道还会落空,水寒还是伸出手,试图轻轻抚弄水玉柔顺的发丝。希望这样能够安慰到那个可怜的孩子。 站了一会中年人问,“不走么?” “想陪他一会。” 中年人也不催,寻了张沙发,架了双腿,坐上去,安静的等。 水寒站在水玉身边,默默的守着他,他身后,中年人坐在角落不急不躁,低头摆弄自己的手指。安静的房间里除了水玉低低的抽泣声再没有其他声响,直到清晨第一缕阳光出现在天边。 看水玉趴在床上睡着了,水寒转过身,对了中年人,清秀干净的脸上展颜一笑,“走吧。” 中年人扶了沙发扶手起身,通过落地窗,飘了出去,随后转身,挥了挥手,一股无形的力量卷起了水寒,拉向窗外。一缕孤魂,离了房间跟着中年人离去。 “回魂夜,还回来么?”中年人问。 “不了。”又回头看看那扇透明的落地玻璃窗里伏在床上的瘦小身影,看那扇玻璃窗越来越远,水寒摇了摇头,“他长大了。” “那我带你回阎罗殿,直接去投胎吧。”中年人似乎并不惊讶水寒的选择,继续赶路。 “请问,我爸妈他们也……投胎了么?”一直没有什么表情的水寒难得的皱了眉,脸上有了丝困扰的表情。 “他们啊……死于非命的灵魂在世上逗留的时间会很长,不过时间过去这么久应该已经去了吧。”中年人没有回头,牵引了水寒的魂魄继续前进。 “这样啊……”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水寒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原本以为,人死什么都没了,却没想到,还会重新回归六道轮回,重新开始新的生命,“下辈子,我会有什么样的生活?” “什么样的生活?”中年人的速度慢了起来,伸手从西装口袋里掏了什么,查看了一会,“跟这一世不一样,平淡无奇。不过生活富足,妻贤子孝,儿孙满堂,寿终正寝。” “不错。”水寒的嘴角忍不住向上翘起,划出了一个弧度。 听水寒这么说,中年人回过身,有些惊讶的看着他,“我以为一会失望,不想要权利和金钱了么?” “这一世,太累了。”水寒低了头,看脚下在晨光中慢慢苏醒的城市。看夜间宽敞的街道重新变得拥挤,看一幢建筑物里涌出的人流流进另一幢建筑物。 听他这么说,中年人重新转过身,半晌,前面传来低低的声音,“话虽如此,真正看开的又能有几个。”话音未落,就加快了速度。脚下的景物忽然消失,天空慢慢暗了下来,团团的浓云包裹了他的身体。前面的中年人几乎消失,只能看见模模糊糊的一个轮廓,一道道极细的亮光从身边划过,穿透了浓重的黑暗。水寒索性闭上了眼睛,任那看不见的力量把他拉进黑暗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上的力道忽然消失,耳边传来中年人的声音,“到了。” 水寒睁开眼睛,第一次,看到了中年人所说的阎罗殿。 第二章 孟婆汤 与其说是阎罗殿,倒不如说是个空间。黯淡的灰色,一直延伸到目力所及的尽头。一条发光的带子蜿蜒着延伸至远方,带子上,各色服饰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缓慢的向远方移动,长长的人流一望无边。 水寒莫名其妙,看向身边的中年人。中年人一笑,“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就会看见奈何桥。喝了那里的孟婆汤,你就能重新投胎转世了。” “我还以为要三堂会审才能转世投胎。”水寒笑了,他的性格原本就开朗。只是近几年接了影狂的事务,不得不装了大哥的样子。现在无所谓组织形象,回复了本性。 “那些灵魂不归我管,我的工作只是把去投胎的灵魂送上这黄泉路。”中年人说完,望向远方,看那一眼望不到头的人流一眼,然后抬手拍拍水寒的肩膀,“送到这里我的工作也算完成了,再见。” “再见,虽然以后不会记得你了,还是谢谢你陪了我一夜。”说完水寒也不等中年人再说什么,转身迈步走上了黄泉路。 身后,引领他来的中年人站在路边,目送着那道消瘦的身影在人流中渐行渐远,然后又掏出西装口袋里薄薄的小本子翻看,“下一个……下一个是……啊……这里……”嘟嘟囔囔的,然后扭头离开。 一迈上黄泉路,水寒就发现他根本不需要移动,脚下的路就带了他向前移动。在惊讶于自己的发现之后,水寒干脆闭上了眼睛。 不知不觉,一幕幕画面在眼前重现。 从出生开始,第一次发出啼哭声,第一次翻身,第一次坐起来,第一次说话,第一次站立……无数的第一次组成的人生一一在他眼前重现。他就像是一个旁观者,分享着那些画面带来的感动和快乐。 又一个婴孩出现在了画面里,小他两岁的弟弟。蹒跚的跟在他的后面,发出快乐的笑声,他们的面前,手牵着手的父母满眼的宠爱看着他们两个来到面前。然后伸出手把他们两个抱到怀里。 生日宴会上摇曳的烛火,广阔天空下迎风飞落的红叶昭示着时间的推移。八岁的水寒牵了六岁的水玉走在回家的路上,保镖开了车远远的吊在后面。路过小卖店,掏了零花钱买了冰柜里的雪糕每人一根的吃着,小小的身影沿着街道穿行,别样的幸福。 十岁那年,水寒知道了什么是死亡。高速公路上的连环车祸带走了双亲,一整年,他的生命中只有两个颜色,黑色和白色。挺直的后背透露出一个孩子无可掩饰的寂寞。这一年他不再去学校,而是在叔叔们的指导下开始接触影狂的内部事务。 十二岁,以一名普通佣兵的身份跟着影狂的佣兵进入第三世界国家内战的战场。这一年,漫天的战火,纷飞的弹片和子弹中他杀了第一个人,也得到了佣兵组织负责人的认可。 十四岁,他做了一年的杀手,一年之内目标人物从平民百姓到金融大鳄。任务级别也从最低的E级一直接到最高的A级。杀手幽冥的名号如流星般划过杀手界,虽然时间短暂却划破夜空。 十六岁,他以水家家主的身份完全接管了影狂。 之后的每一年,他都在拼命努力。用随时都可能逝去的生命在荆棘一片的土地上给身后的弟弟开出一条相对平坦的通道同时,也把十四岁的水玉护在身后。这样,水玉有了相对宽松,可以为所欲为的四年时间。 每天只能睡四个小时,不断周旋在黑白两道的生活持续了四年。从十六岁到二十岁。 二十岁,成年的水玉开始接手影狂,他也从一个掌权者转变成一名导师,用多少年积累起来的经验和手腕一步步把影狂交到水玉的手中。这一年是他父母双亡后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整整一年,他和水玉形影不离,教给他自己所有的经验,看着他和影狂一同成长,一同站在世界的顶端。 二十二岁,早就严重超负荷运转的心脏在一年之内完全崩坏,一年中的大半年时间他都躺在病床上。虽然和自己弟弟聚少离多,床头柜上芬芳的百合却从来都没断过。 ……………… 水寒长长的出了口气,大悲大喜之后的情绪恢复了平静,再睁开眼,奈何桥就在眼前。 奈何桥下,一张小小的八仙桌边站了一个女子。白色长裙无风自动,在灰暗的空间里温婉如玉。黑色的长发一直披到脚后跟,一根白玉簪网了一头的青丝。虽不是绝色之姿,一张干净的面孔却也清新俏丽。看水寒在她眼前站定,女子抬起手来,左手手腕上的两只白玉镯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水寒?” 眼前的女子让水寒有些困惑,从引领他到此的中年人那里得来的消息,这里恐怕就是他说的喝孟婆汤的地方了。不过,这守了八仙桌的孟婆竟然是名青年女子,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女子似乎看出了水寒的疑惑,微微一笑,“孟婆只是一个职位。”说完双手捧在一起,手掌中心,一只白玉小碗凭空出现,晶莹通透的小碗中洼了半碗清水,“孟婆汤,喝了它再过了那奈何桥,你就重入六道轮回了。” 水寒接过碗,看向那白玉小碗里的一汪清水,这眼前的青年女子和这白玉碗里的清水无一不颠覆了传说中的孟婆和这孟婆汤的形象。原本以为会给灌满满一大碗不知道什么味道的浓稠物,却没想传说中的孟婆汤会是手中这小半碗清水,水寒的心情大好。 端了那半碗清水,水寒正准备喝下去。 远处忽然一阵大乱,一团影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飘忽不定,眨眼就出现在附近。影子的身后,几个黑点紧随着追过来,渐行渐近,同时一声声叫喊也远远的传过来。 “站住,那里不是你能去的地方了。” “站住——” “快,拦住他……” 声音由远而近。 “抓住他……,孟婆……”身后的黑影显然也看到了奈何桥下那一抹白色,似乎是松了口气。声音中也少了几分焦躁,多了点心安。 端了孟婆汤的水寒和站在八仙桌后的白衣女子也同时愣住,眨眼间就看着那团飘飘忽忽的影子到了眼前。 那团影子在看到奈何桥下的孟婆后忽然站住,水寒才看清楚,那分明是个五六岁的孩子。一身月黄色华服,装饰着繁复的花边,华服下露出月白缎子的小靴子包裹了细瘦的小腿。圆鼓鼓的小脸上大概是因为刚才跑得太快涨的红彤彤的,蒙了一层薄薄的汗水,长发随然用一只白玉冠束起却因为剧烈的运动显得有些凌乱,几缕碎发还黏在脸上。 转眼间站到自己面前的孩子单手撑了膝盖,用另一只手拍拍胸口,顺了气后抬眼看看孟婆,看看水寒,又看看他手里的白玉小碗问,“这就是孟婆汤么?” “咦?……啊……是……”听他这么问,又看看那孩子身后明显追过来的几个黑点孟婆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条件反射一般回答了孩子的问话。 “太好了。”孩子清脆的童音中带了不可掩饰的兴奋。话音未落,点了脚尖,伸出小手就抢了水寒手中的白玉小碗,一仰头,半碗孟婆汤就下了肚。抬起小白手擦了擦嘴角的液体,伸手一指前面的小木桥,“那就是奈何桥吧,过了这奈何桥就能投胎去了吧。”说完也不等水寒和孟婆回答,一溜烟的冲上了木板桥。奈何桥上那小小的身子直接化作一道白光,冲过灰暗的空间,没入一片虚无之中。 “啊——”呆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直到那道白光离去许久,孟婆才叫了出来。脸色也瞬间变得惨白,颤抖着手指指离去的那团白光又指了指水寒的鼻子,张了张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追在那孩子身后的几个黑点也追到了眼前,在水寒和孟婆身边站定,喘着气问,“那个,……那个孩子呢?” 孟婆张了张嘴,又伸手指指水寒,然后指指奈何桥,还是没说话。 “他喝了我的孟婆汤……然后过奈何桥去了。”水寒看孟婆还处在极度震惊的状态,好心替她给追来的几个人解释。 这几个人和带他来的中年人相比倒更像阎罗殿里的黑白无常,黑色和白色的长袍,尖尖的帽子,腰里扎了根麻绳。不过脸上倒是没有涂成黑色和白色,也没有长长的舌头。 “什么?” “啊——” “惨了惨了……” 水寒的话音未落,几声惊叫就在耳边响起,震得他的耳朵一阵轰鸣。水寒条件反射的捂了自己的耳朵,不漏痕迹的往远处移了移身子,避免再被尖叫声袭击。 “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他不是这个空间的吧。”给这几个人一吼,孟婆倒是从极度震惊中恢复过来,一眼扫过眼前几个气喘吁吁的人,声音不由提高了。 “不但不是这个空间的,生死簿上还没除名呢。” “啊——?”孟婆挑了一下眉。 “这次除名的太多,就多了几个人去,结果手忙脚乱的没来得及核实,看见魂魄就给带回来了。” “哪想到勾了个没有除名的,就是刚才那个孩子。” “本来想送他回去,可他不但不回去还撒腿就跑。” “我们没看住,就闯到这来的。” 一通七嘴八舌之后,水寒和孟婆总算明白了事情的大概经过,就是勾魂的黑白无常钩错了魂魄,而那给勾来魂魄的孩子死活不肯回去,还到处乱跑,阴差阳错闯进了这个与他所在空间平行的空间,抢了水寒的孟婆汤,替水寒投胎去了。 好不容易弄明白了一切之后,追来的黑白无常和守在奈何桥下的孟婆脸色都不怎么好看。撇了水寒,几个人围在一边嘀嘀咕咕一阵之后,都转过来看着水寒。 给几双带了热切,期盼的眼睛盯了,水寒的冷汗就下来了。这事情……好像大条了。 第三章 皇帝 有什么重重的蹂躏着自己的胸,一下一下。熟悉的感觉,哪一次心脏出现问题都是这样的感觉。虽然早就习惯了心脏复苏,可是憋闷,心悸的感觉每每都让他难以忍受。有什么在胸口郁结,叫嚣着想要冲出来。关闭的喉咙却一次次把那种冲撞重新压回体内。太难受了,他挣扎着想要推开那个按压自己胸口的人,软绵绵的身体却没有一点力量。 如果穿越了还要承受这种非人的疼痛他宁可魂飞魄散。 老实说,水寒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算不算穿越,奈何桥下那几个比较像黑白无常的人和那个年轻的孟婆在一番嘀嘀咕咕之后竟然要他去顶替那个喝了他的孟婆汤替他投胎的皇子。 可恶,上世劳累了一辈子,好不容易能够摆脱那样的生活他才不要重新投入到那水深火热的生活中。而且,上世,他好歹也是水家家长,也是站立在权势顶端的人,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皇子,皇子是什么。是养起来的争权夺利的工具,是要战战兢兢活下来的人。一辈子都把别人的性命和未来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水寒又怎能允许自己的性命给别人握了。 所以任凭那几个人磨破了嘴皮子,求爷爷告奶奶他依然不动如山。眼看着回魂的最后期限逼近,那几个鬼差终于说实话了。水寒投胎的名额已经给那个孩子占用了,如果他不去顶替那皇子,自己就会因为无处栖身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么?如果不知道人死灵魂依旧,魂飞魄散对水寒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可是既然他知道人的灵魂是存在的,就不能真的放任着自己魂飞魄散吧。 懂得察言观色的黑白无常偷眼瞄见水寒的神色有所松动,就众星捧月一般连拉带扯的扯离了奈何桥。然后,他的灵魂就附在了浑身是水躺在湖边的那名皇子身上。 紧闭的喉咙终于承受不住重压,绷紧的喉头韧带忽然一松,随着身体的痉挛,一口腥臭的湖水喷了出来。 呛出来的湖水倒灌进了气管,水寒剧烈的咳起来。巨大的震动震的他整个胸骨一阵疼痛,眼前发黑他差一点又死过去。 看他终于有反应了,原本压在胸口的手拿开,不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醒了。” “太好了,九殿下,终于醒了。” “九殿下,太好了,奴婢还以为您……您……” 胸口发闷,眼前发黑,嘴里还一阵腥臭,鼻腔里似乎也灌了水,全身还湿漉漉的,水寒现在难受的真想死过去算了。再加上耳边唧唧喳喳的声音,水寒现在极度不爽。可是,他现在甚至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忍受耳边的聒噪。 “闭嘴。”那个不耐烦的声音再次响起,耳边忽然静了下去。水寒松了口气,忍不住开始感谢这说话的人了。 “太医。”沉默了片刻,还是刚才的声音。 手腕给抬起,上面搭了两根手指,微微颤抖着。太医……九殿下……奴婢……慢慢理清了听到的话,水寒一阵苦笑,最后还是替了那个抢了自己孟婆汤的小屁孩来当什么皇子了啊。 慢慢睁开眼睛,借了四周灯笼火把的光亮,最先看到的是围在自己身边的男男女女,全都满脸担忧的看着他,有个小丫头还捏了条鹅黄色的手绢不住的抹眼泪,却咬了牙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略抬了抬头,几米开外,隐隐的站了一群人。似乎是因为眼睛里进了不干净的水,酸涩的看不清那里的情景。 费力的转过头,看见了那两根搭在自己手腕的手指,然后顺着手指看见了一张瘦小枯干的脸,几根稀稀落落的山羊胡翘起来,随着夜风飞舞。水寒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刚才身心都在努力承受胸口的疼痛和那一阵阵不舒服的感觉,现在疼痛有所缓和,侵入骨髓的冰冷开始蔓延到了全身。 水寒快给冻死了,可那两个手指头还是没有拿开的意思。就在水寒以为自己刚刚回魂就会给再次冻死的时候,那两根手指终于移开,紧接着一件暖暖的衣服包在了他身上。水寒吐了口气,虽然身上还是冷,但是裹到身上的衣服还是帮助他阻挡了一部分寒气。 身边的太医跪坐着转了一下身体,冲着几米外的那群人影伏下了身子,额头触到了地面,“陛下,九殿下已无大碍。老臣一会开几付驱寒的药给九殿下喝了就没事了。” “嗯,下去煎药吧。你们送九皇子回宫。”前面的话是说给这骨瘦如柴的太医听的,后面那句显然是说给水寒身边这群人的。 “是。”随着一声回答,水寒觉得自己的身体给扶着跪了下去。他想挣扎,想他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只跪过自己父母的灵位,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弯了膝盖。可是拖了力的身体却一点都不听使唤。感觉挣扎无果,水寒只好任由身边的人摆布。 “摆驾盘龙殿。” “皇上有旨,摆驾盘龙殿——”尖尖细细的声音听的水寒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原来……还真的有太监啊……。 眼见着那群朦朦胧胧的人影离开,水寒撑了身体想站起来。哪想到酸软的双腿根本不听使唤,稍稍抬起来的身体瞬间又跌了回去,膝盖磕在地面的石板上一阵钻心的疼痛。 “shit!”水寒忍不住低骂了一句,低沉又有些沙哑的童音到吓了自己一跳。旋即想起他现在的身体还是个孩子,就低低叹了口气,伸手去揉磕疼了的膝盖。 “啊——”低低的,明显是压抑着的惊呼从身边传来,一道影子欺近。水寒想躲,无奈软绵绵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倒是身边的人,手忙脚乱的把他扶起来。又暗自叹了口气,水寒抬起头装上了一双漆黑的眸子。 “你——刚才说什么?”低沉好听的男中音,不复刚才的不耐烦。略微沙哑的声音到似乎在拼命压抑着什么。 水寒微怔,歪歪头,不明白对面人说的什么?自己刚才有说什么了么?好像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话啊? “你刚才说什么了?”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原本声音中的情绪已经消失不见,漆黑的眸子把水寒牢牢锁住,等他回答。 一大一小两个人对视,良久,看对面的男人丝毫不为所动,水寒终于叹了口气。不习惯妥协,可是如果现在不妥协大概要和对面这个人对视到天亮吧。看看男子精壮的身体,再低头瞅瞅现在这个弱小的身体,张了张嘴,“shit。”哑哑的声音声音再起响起。话音未落,一只大手就扣上了水寒的腰带,直接把他拎起来,“九皇子今天住盘龙殿。”说完也不管四周的抽气声大步流星的离开,惹得原本跟在他身后的太监宫女一溜小跑。 “放开我……”给人拎了腰带,水寒极度不爽。凉飕飕的夜风已经变的冰冷,打在湿透了的身上让他的手指都失去了知觉。更气人的是原本裹在身上挡风的衣衫也不知道掉到哪去了。 “放开。”见拎着自己大走的人丝毫不为所动,水寒伸出手去抓男人的衣服。 男人的剑眉一皱,只是伸展了一下胳膊,就把水寒的身体往远离他的方向移动了几分。水寒伸出去的手指落空,只好勉强扭过头去,冲着拎了自己的男子翻了个白眼。 对水寒的腹诽与挣扎浑然不觉,男子拎了水寒拐进一间灯火通明的殿堂。 “陛下。”银铃一般清脆却又好听的声音响起,拼命抬了头的水寒只来得及看见几个穿了淡粉色纱衣的女子低眉顺眼的跪成一排眼前就是一花,随即疼痛又一次从胸口传来。 “把他带下去洗干净再带到寝殿去。”话音未落,人就消失了。 “是。”清脆的声音响过,水寒的身体再一次离了地面。不过待遇倒是好的多,不是用拎的而是用抱的。 水寒躺在比kingsize级还要宽大许多的床上,抬头看看头顶明黄色的帐子,伸手摸摸身下柔软舒适的被褥,再扭头看看层次分明的几层薄纱幔帐,叹了口气。巨变过后,水寒还是第一次有机会平复一下心情。 自己的魂魄离开身体的时候是午夜过后吧,现在虽然也是夜晚,可是明显还不到午夜。不到二十四小时他就从一个二十二岁的先天心脏病患者变成了孩子,从水家家主变成了一个皇子。 这是做梦吧,大概是吧?如果是以前神经强韧如水寒根本不会产生这种类似逃避的想法。但是从灵魂离开身体,他就卸下了水家家主的身份和责任,也开始不知不觉的放任自己。 可是……这明晃晃的幔帐,身子下面光滑水软的被褥,还有帐子外面那几个袅娜的身影都在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这不是梦。 翻身坐起来,水寒伸手拉了拉原本束起来,现在给随意束在脑后的长发,又捏了捏瘦弱的胳膊和细瘦的小腿。这个小小的身体体制还真差的可以啊,如果想恢复到以前利落的身手大概要吃不少苦头吧。 前世,虽然患有严重的疾病,该接受的教育却一样都不少。甚至为了能够掌握影狂下属的佣兵组织和杀手组织做了一年的佣兵和杀手。顶了先天性心脏病的身份,甚至连水玉都不知道自己哥哥的身手即使在杀手界也是前五名的实力。 苦恼的皱着秀气的眉毛,盘了腿,坐在床上,水寒伸出小小细细的手指又捏了捏没有一点肌肉的小腿,水寒把手肘支到膝盖上撑了下颌无声的叹了口气。 轻快的脚步声从侧后方响起,水寒扭过头去,一道身影从后方绕过来,站到床前。 第四章Who are you? 水寒 “下去吧。”低沉的声音再次从明黄色帐子外面传来。分列两厢的侍女行了跪拜礼后纷纷退下。走在最后的侍女底着头拉上了寝宫的门。 看宫殿厚重的宫门关严,岚帝轩辕亦回传身体伸手挑开了龙床上的幔帐,看见水寒绷直了身体盘膝坐在床上似乎很满意。 侧身上了床,学水寒的样子盘膝坐好,手臂支了下颌饶有兴趣的看着对面的孩子。 幔帐里寂静异常,除了几不可闻的呼吸声没有一点响动。一大一小两个人默默对视,在层层叠叠的幔帐隔绝出来的这个虽然算不上狭小却也绝对不大的空间里,空气慢慢凝滞起来。原本气体的属性甚至给人固体一般压抑的感觉。 最后,就在水寒打算退缩,移开目光的时候,轩辕亦终于开口了, “Who are you?Where are you from?What’s your name?”(你是谁?从哪来?你叫什么?) 英文?这是英文吧?难道这个朝代的官方语言是英文?可是其他人明明讲的是汉语吧?可是……刚才听到的确实是英文没错吧? Who are you? Where are you from? What’s your name? 三句话,简简单单,却如同三季重雷在水寒的耳边炸响。 闭闭眼睛,再睁开时已经隐去了几秒钟前震惊的情绪,放下撑着下颌的胳膊,把手扶在膝盖上,“你能再说一遍么?” 好笑的看水寒变脸,轩辕亦一个单词一个的再次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然后好整以暇的等着看水寒再次变脸。 水寒皱了皱眉头,对面男人脸上明显看好戏的神情意味着他知道自己听到刚才的问话会变脸。而且,不久前原本他已经下令送自己回这具身体原本呆的地方,可是后来又把自己当小狗一样拎到这里。原因……似乎是因为他听到了自己的咒骂。依照眼前的情况来开,虽然不大可能……但是唯有如此才能解释得通这一切。 转眼间,水寒就想明白了他为什么三更半夜不再自己的床上睡觉,而是跑到这大的离谱的龙床上来和对面的男人“含情脉脉”的对视了。 重新放软了身体,恢复了刚才的姿势,嘴角一扯,露出一抹坏笑,“你该不是也是穿越来的吧,我的皇帝陛下。” 看对面小人圆鼓鼓的脸上露出那种无论如何都不会出现在一个六岁孩子脸上的坏笑,轩辕亦忍不住伸手扯了扯水寒的脸蛋,“我不是穿越,是带了记忆转生。” 水寒没防备给对面的人扯了面颊,脸上瞬间黑了几分。 看水寒再次变脸,轩辕亦又伸出手去。却不想才到半路就给水寒截杀,一巴掌拍开又要伸到自己脸上的爪子,水寒皱皱眉头,“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目的没有达成,轩辕亦也不恼,收回伸出去的手,支着下颌,抬头望着明黄帐子中心的那颗夜明珠。柔和的光洒下来,给那张棱角分明,帅气又张扬的脸上添了一抹暖色。 “死的时候觉得上一世还没活够,过奈何桥的时候把孟婆汤吐了。” 手肘一滑,水寒的下颌直接装上自己的膝盖,靠,这也行。 “倒是你,你又怎么到这里的?我的那个九儿子已经死了吧,这是不是借尸还魂?”目光重新转回到水寒的脸上,轩辕亦问。 “你怎么知道我是借尸还魂?就不能像你一样是带了记忆出生?” “气质不一样。小九虽然平日里老老实实,看起来也很稳重,但是毕竟是个六岁的孩子,总有些孩子气。但是你不一样,虽然不算成熟,却也稳健。看气度……也是居于高位的人吧。” 被说中了水寒默然,但是……光顾着注意他说的借尸还魂,对面的人似乎还说了他的九儿子……还叫他小九?他现在的这个身体是皇子,对面的那个人是皇帝,这具身体的老爹。 想到这里,水寒眼底寒光一闪,猛然抬了头,伸手扯了扯自己的衣服领子,“这个身体该不会是你儿子的吧。” 轩辕亦想当然的点点头,“我的九儿子,不过我儿子多的是,这个小九也没什么特别的。既然他死了,你拿去用好了,没了身体灵魂要灰飞烟灭吧……咦?……你怎么了?哪里不对?” 自说自话的轩辕亦看见对面的小人张了嘴巴,向他缓缓伸出手来,圆鼓鼓的小脸哀然欲泣莫名其妙。 “你也不用谢我……这身体又不是我的……”边说边伸出手接了水寒的小手。 水寒脸上的神色更浓,小脸都皱在一起,慢慢抓了轩辕亦的手,借了力道站起来,一步步走过去。 “呵呵……你也不用这么感动……我这也算是借花献佛……”给水寒盯了,不知为何,轩辕亦觉得后背上寒毛都竖了起来,扯开嘴角勉强笑笑。 哪想水寒在走到轩辕亦的跟前后突然扑上去,双手拎了轩辕亦里衣的领子,拼命摇晃着,“你这个混蛋,生个儿子也混蛋。抢了我的孟婆汤,还替我去投胎,过舒服的小日子,我却要跑到这个什么鬼地方来当狗屁皇子……啊……我的衣食无忧,我的妻贤子孝,我的儿孙满堂,我的寿终正寝……啊……你个混……” 轩辕亦一愣,没想到水寒会是这个反应,傻在那任由水寒拎了自己的领子来回晃荡。不过毕竟是六岁孩子的身体,也只是摇晃了几下水寒手上就没力气了。但是嗓子里的气力却还满足的,尖锐的童音穿的很远,震的轩辕亦耳鼓发麻。 待到轩辕亦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之后,一把就把水寒拐进自己怀里,伸手捂住他的嘴。开玩笑,这知道的是自己给个孩子拎着领子骂,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把个孩子怎么着了,那他堂堂一国国君的脸还不丢大了。虽然给人揪了领子指着鼻子骂也同样丢脸,但是毕竟没人会知道,但是这三更半夜的自己寝宫里忽然传出个孩子的尖叫……想到这里轩辕亦的脸都绿了。 捂着水寒的嘴,轩辕亦支着耳朵听外面没什么动静,似乎也没惊动值夜的太监,他才长出了口气。 这口气还没出完,手上就是一疼。低头看,原来水寒力气小给他箍了脱不了身,就干脆的一口咬上了他的手。 “你要是再喊我现在就把你重新丢到那个湖里去,就是淹不死你也冻死你。”轩辕亦吃痛,皱了皱眉把嘴贴到水寒的耳边威胁他。 看水寒翻了个白眼明显不信,箍在水寒身上的右臂不由加重了力道,“不然现在就弄死你。”恶狠狠的语气再加上手臂上的力道,水寒觉得自己的胸口骤然一紧,心脏跳动的速度也突然加快,跟自己前世心脏病突发时候的感觉好像。心悸,胸口憋闷,要喘不过气来了……以前还有水玉,或者父亲结拜的兄弟,自己的保镖陪着,但是现在就只有自己。 看怀里的水寒脸色忽然间变得惨白,小脸上突然出现某种被称谓绝望的神色,轩辕亦的心头也不由一紧,忙松了手,“你怎么了?” 呼吸慢慢恢复,心脏也很快回到了正常跳动的速度,水寒一手扶了床,另一只手揉着自己的胸口,好半天才喘过气来,摆摆手,“我没事……我……不再叫了……你放心。”说完,还向下保证一样放轻了说话声音。开玩笑,他可不想再一次有那种濒临死亡身边没有亲人的无助感觉了。 感觉出水寒的不正常,轩辕亦皱了眉问,“你怎么了?” “我没事。”喘息着,试图把身体从轩辕亦的怀里挣脱出来,水寒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 没事?轩辕亦挑挑眉,是个人都看出来他有事吧。轩辕亦非但没放手,反而又把他往自己怀里拉了拉,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探上水寒的右手手腕。 水寒一愣,随机敏捷的躲过。虽然身体不是自己的,但是上一世的警觉还在,他那样的人任何时候都绝不允许自己的脉门给别人扣住。 “放开我……”水寒皱了眉,低声说。半晌见箍了自己的人丝毫没有放手的打算,忍不住又提高了声音,“放开我……” 轩辕亦气绝,想他堂堂一国的皇帝上赶着给人把脉,对方非但不领情还好像自己要谋害他一样,他又怎能受得了。 “有本事就自己挣脱。”皱了眉,轩辕亦的手臂再次加重了力道,虽然不至于再限制水寒的呼吸,他想挣脱却也是不太可能。 水寒一愣,随即拼了命的想从轩辕亦的怀里挣脱出去。轩辕亦暗笑,自己虽然是皇帝,一身功夫即使在武林中却也鲜有对手,一个六岁的孩子又怎能脱身。低头看水寒绷了小脸却对他无可奈何,恶质的本性不知不觉间就迸发出来,轩辕亦此刻心情忽然大好。 许久……脱了力的水寒终于认识到依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自己是不可能脱身了,终于放弃了挣扎,瘫了身体窝在轩辕亦身上喘气。实力……这就是实力的差距啊…… 第五章 父皇 看水寒偎在自己怀里生闷气,轩辕亦挑了挑眉,“怎么不挣扎了?没力气了?” “哼!”一声冷哼,水寒转过头去,目光落在明黄色幔帐下层层叠叠的花边,专心致志研究那堆叠到一起的图案到底是什么,对身后的轩辕亦不理不睬。 僵持了一会,还是轩辕亦自觉放低了身段。虽然还不知道这穿越来的灵魂到底是什么人的,但是搂在怀里的身体还是一个孩子,不知不觉轩辕亦就把他当孩子对待。放柔了声音,低沉的嗓音中不自觉地带了些哄诱的味道,“你似乎对我那个九儿子很有成见啊,怎么回事?” 见轩辕亦自觉地放低了姿态,水寒也没坚持,叹了口气,把发生在奈何桥下的事情说给轩辕亦听。说完还不忘狠狠瞪了他一眼。知道自己身子小,打不过,但是动动眼睛总还可以啊。 话未说完,水寒就感觉到原本搂着自己身子的手臂一抖一抖的,轩辕亦的头也埋在自己身后跟着颤。无奈的翻翻白眼,“要笑你就笑吧。我也是二十好几的大人了,给个小屁孩摆了一道。” 闷笑很辛苦,但是为了不让水寒再有什么过激的反应,轩辕亦只好闷笑。不过,现在既然当事人都发话了,他索性放开水寒,仰面躺在龙床上放声大笑。 既然轩辕亦放开了手,水寒也没道理还是窝在人家怀里。趁他笑得前仰后合,从他怀里脱出身子,捡了一个角落远远的坐了,嘟着脸咬牙切齿的看把自己的痛苦当成开心果的男人笑的花枝乱颤。 感觉到水寒离开了自己的势力范围,轩辕亦重新坐起来,脸上虽然还是笑意盈盈,但是明显比刚才收敛了许多。 “没想到我的这个九皇儿这么有个性。”整整身上的月白缎里衣,轩辕亦重新盘膝坐好,闭了一下眼睛,待幽黑的眸子重新睁开,笑意则完全收敛,换上了一幅庄重的神色,“自我介绍一下,这一世我叫轩辕亦,是飞岚国皇朝的皇帝。上一世我叫肖恩·布朗,中文名字段一凡。” “段一凡?”水寒挑了一下秀气的眉毛,“雷格纳的总裁?十五岁创立自己的公司,之后连续七年欧洲富豪榜排名前五位的那个段一凡?”知道因为还没活够就偷偷吐了孟婆汤的人物不凡,却也没想到会是如此不凡的一个人。 看对面的男人点头,水寒突然有些泄气,同时也有些明白自己为什么从一开始就给耍的团团转,却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你呢?”轩辕亦问。 “我啊……”水寒苦笑,虽然一般人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但是如果是眼前这个人应该会知道自己前世的身份吧,“水寒。” 果然在听到自己的名字之后,对面的男人一愣。虽然极快,水寒还是发觉那双漆黑的眸子里闪现出一抹讶异和某种莫名的情绪。 “水家家主,影狂的当家人?”轩辕亦问,低沉的声音里却听不出什么情绪。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水寒几乎无法肯定自己在这个男人眼睛里看出了惊讶。 水寒点头。 “呵呵!世界还真是小啊。”定定的看着远处水寒那张圆鼓鼓的小脸很久,轩辕亦终于笑了出来,似乎是很高兴。 “什么意思?”闻言水寒皱眉,想从轩辕亦的脸上看出什么。 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轩辕亦安静的等水寒从他脸上看出什么。又是一阵沉默,水寒有些懊恼。不知道是因为这具身体的原因还是因为面对的是轩辕亦,他又一次有了种挫败感,只好郁闷的转移了话题,“我记得两年以前影狂跟雷格纳有过军火交易。” “军火啊!”把双手撑到床上,轩辕亦仰起头,原本遮挡在面颊两侧的长发滑下,露出欣长的脖子和俊美的五官,满是怀念的说,“好久没听到这个词了,那之后不久我就因为空难死了。” “空难。”水寒那张圆鼓鼓的小脸上也露出怀念的表情。他还记得那场空难,因为那架客机上坐了很多去欧盟参加经济会议的企业家,所以引起的轰动甚至导致两个第三世界国家的政府垮台,国家解体。当然死亡名单中分量最重的就是现在的轩辕亦,前世的段一凡。 “等等,”水寒忽然想到了什么,“你说是军火交易后不久的空难,那场空难是两年前的事,这中间隔了不到两年……怎么……你怎么……这么大了。” 先是一愣,紧接着轩辕亦就明白了水寒的意思。低了头沉思了片刻,“我也不知道原因……不过,也许是因为不是一个空间吧。”轩辕亦并未纠结与时间上的问题,“倒是你,既然来了就好好活着吧。而且,这个乌龙也是我那个九儿子弄出来的,我也有责任,你有什么计划么?” “计划?”水寒歪着脑袋想了想,“现在的这个身份,以后就只有做个闲散王爷了。想干什么干什么,至于生活问题,想你一国君主不会连我这么一条小小的米虫都养不起吧。”说完撑了身体往轩辕亦跟前爬了两步,笑眯眯的看这对面的飞岚帝国皇帝,仿佛看着一个活动的钱包。 “只想做个闲散王爷?”轩辕亦挑眉,“以你的能力,就算是做皇帝也手到擒来吧,怎么只想做个闲散王爷?” “我可不像你,”水寒笑的眉眼弯弯的,“前一世我太累了,本来要投胎做个普通人,结果阴差阳错的跑到这里来当什么皇子了。既然又活过来,我就要好好享受享受,要睡到自然醒。睡醒了也不会有一大堆文件在办公室等着处理,也不会有永远都完不成的行程。每天看看书,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水寒眼睛里面一闪一闪的希望,轩辕亦心中忽然一痛。这个孩子从十二岁开始就撑起了整个水家和影狂,又是那样一副随时都可能倒下的身体,他……太累了。 意随心动,就连轩辕亦自己也还没弄清楚,就伸手把水寒重新搂到怀里。 又突然给重新拉回到怀里,水寒的后背就是一僵,“喂,你又要干什么。”警惕的把双手撑到轩辕亦的胸口,试图把他推开,用了几下里却没有什么效果,只好郁闷的让他重新抱着。 “水寒。”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前世已经过去了,这一世……我护着你,想做什么就做吧。” 忽然听见有人这么说,水寒的心里忽然一安,同时一酸,眼睛一湿,有什么透明的液体顺着面颊滑溜,僵直的身体一动也不动了。 察觉到怀里的身体僵硬,轩辕亦放开手臂,伸出手指擦去了水寒脸上的泪珠。 四目相对半晌,反应过来的水寒脸红得快要滴血了。有点恼羞成怒,水寒一把推开眼前轩辕亦那张俊脸,趴到床里,伸手揭开缎被,钻了进去,“我要睡觉了。”气势汹汹的说完,就转过头去,把脸埋在枕头里。郁闷的听身后轩辕亦自己在那里闷笑。 笑够了,轩辕亦摸了一下床下,找到了机关,按下去。明黄色帐子里那颗夜明珠上落下一层薄纱,罩了那明珠,帐子里暗了下来。 没有马上睡下,轩辕亦伏在水寒的身上,如水的长发披散开,蹭到水寒的脸,痒痒的。水寒皱了一下眉,却没动。 “寒儿,叫声父皇听听。”充满诱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水寒暗自翻了个白眼,没吱声,悄悄动了动身体,往床里面偎了偎,尽量远离轩辕亦。 “叫一声啊。你现在可是我儿子啊。”好听的声音继续诱惑,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 “不要,你才多大。”感觉到轩辕亦没有离开,水寒不得不开口。因为闷在枕头下面,发出的声音也是闷闷的。 “多大?”轩辕亦先是一愣,接着就明白了水寒的意思,“上一世我活了三十五年,这一世到现在二十五,加起来六十年,都够做你爷爷的了,让你叫一声父皇还不满意?” 等了一会,不见水寒再有任何动静,轩辕亦嘟囔着,“切,小气鬼。以后你可是吃我的穿我的,让你叫声父皇都不高兴。”嘟囔说边不爽的拍了拍枕头,然后一赌气,背对着水寒躺下去。 许久,就在轩辕亦以为水寒睡着了的时候,枕头上再次传来闷闷的声音,“轩辕亦?” “嗯?”轩辕亦挑眉,听那个小鬼要干什么。 “父皇。” 轩辕亦先是一愣,马上反应过来。转过身,伸出手揉了揉水寒露在被子外面的头发,“乖了,寒儿。” “晚安。”说完,水寒又往被子里面缩了缩。 “晚安。” 暗中,轩辕亦俊朗的面孔上,嘴角微微向上扬起,牵出一个绝美的笑容。 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一种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的感觉。 第六章 午膳 第二日,一道圣旨先是震动了整个后宫,不久又震撼了整个朝堂。圣旨的内容很简单:九皇子赐名轩辕水寒,即日起居盘龙殿东偏殿。 飞岚帝国的惯例皇子出生后一般都是由母亲给起乳名,太监宫女都以殿下或皇子称呼,满六岁方由自己的父皇赐名,进太学学习文治武功。严格说来轩辕水寒还有六个月才年满六周岁,现在就一道圣旨赐了名无疑是破了这惯例。 而且,这赐的名字在众多心细的人眼中也意味颇深。这一辈的皇子名字中间都带了一个天字,虽然不是什么惯例,但从年满十岁的大皇子到半年前才满六岁的八皇子无不是如此,今日却出了个九皇子赐名轩辕水寒,又一次破了惯例。 一道圣旨连破两个惯例,这无论是在前朝还是本朝都是绝无仅有的事,在无不以皇帝需要为第一需要,所有人都围着皇帝转的整个后宫中引起震动,引得后宫的各个势力蠢蠢欲动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如果说前两条对后宫的影响颇大,那么这最后一条,居盘龙殿东殿则引起了整个朝堂的震动。 盘龙殿,历代飞岚帝国皇帝的寝宫,占据了皇宫最中心的位置。是用高大的宫墙在整个皇宫中围起来的独立于皇宫整个系统之外的空间。盘龙殿中当值的护卫、太监、宫女也有单独的系统选拔管理,脱离于皇宫运作系统之外。换句话说,盘龙殿的奴才就算是皇后也没有处罚的权利。 五百年的帝国历史中,作为盘龙殿附属建筑的偏殿只住过两位皇子,这两位皇子最后都成为飞岚帝国的皇帝。即使是这两位皇子也是在十六岁成年之后才搬进西偏殿跟着皇帝学习治国御人之道。 今天一道圣旨把未满六岁的轩辕水寒安排在了比西偏殿规制还要高的东偏殿,这里面的学问让朝臣们震惊不已的同时自然也引起了外戚的注意和反弹,但是轩辕亦一句,这是朕的家事,就轻飘飘的把这件事带过,也把准备了长篇大论的朝臣们噎的直翻白眼却又无话可说。 只要未册封太子,一个皇子住在哪里的确和朝政没有关系。虽然众所周知住进盘龙殿的皇子很有可能是未来的太子,以后的皇帝,却也没有规矩规定只有太子可以住那里。 歪了身子,手肘支在龙椅的扶手上,拖了下颌,轩辕亦好整以暇的看御座下,朝堂上文武百官大变脸,却个个憋屈着无话可说。 后宫轰动,朝堂震动,引起震动的人此时却毫不知情的窝在飞岚皇帝轩辕亦巨大的龙床上睡的要多熟有多熟。 昨夜的一番折腾,又给轩辕亦盘问了大半夜,六岁孩子的身体经不起如此的劳累,直到日上三竿,水寒还丝毫未有转醒的迹象。 轩辕亦起身上朝前曾叮嘱了身边人,不要去打扰他,因此寝殿门口就只有两名守门的小太监和四名端了各式梳洗用具,捧了铜镜的宫女侍候着。 眼看着午膳时间将至,寝殿里却还没有动静。门口侍奉的太监和宫女正犹豫着要不要唤醒水寒,远远的就听见总管太监丁宁的嗓音:“皇上回宫——”尖细的声音传出很远。 片刻,轩辕亦的身影就出现在寝殿的前门。屏退了左右的轩辕亦身后只跟了总管丁宁。 远远的看见轩辕亦走过来,门口的太监和宫女都跪了下去。 “九皇子还没起么?”略微停了脚步,轩辕亦问。 “回皇上,还未起身。”当值的小太监低着头回答。 点点头,轩辕亦推开了寝殿的房门,大步跨入房间。 寝殿内,关起来的窗子遮挡了外面明亮的光线,房间里略显昏暗。 安静的房间里,轩辕亦不由放轻了脚步。 龙床上,云龙纹暗金线缂丝的月白缎锦褥上,水寒的身子弓成了一只虾米,黑亮顺滑的长发铺散在龙凤呈祥的枕头上。月白缎里衣领口的盘扣敞开来,露出白净滑腻的皮肤。微张了双唇,一滴口水顺着嘴角拉出一丝银线。宽大的里裤卷到了膝盖之上,露出白嫩的小腿和小脚,半床被子给露在外面的那条腿压在双腿之间。 轩辕亦拉开床上的幔帐,最先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光线顺着轩辕亦拉开的幔帐照射水寒的脸上,长而浓密的睫毛动了动,秀气的眉毛皱起来,水寒挥了挥手,似乎是想赶走恼人的光线,然后翻了个身,往龙床里面靠墙的方向滚了滚,把头埋进枕头里。 看水寒如此反应,轩辕亦的玩心顿起,伸手揪了水寒的里衣,把他从枕头上拎起来,“起床了,寒儿。” 给人拎了领子,强迫着坐起来的水寒眼前忽然一黑,同时太阳穴一阵针扎了一样的疼痛,胸口一阵悸动,险险昏厥过去。顺势靠到轩辕亦的肩膀上,额头死死的顶住他的肩膀,水寒静候着这阵不舒服的感觉过去。 看原本红扑扑的小脸忽然间变得惨白,额头上也渗出细密的汗珠,轩辕亦不由担心起来。小心的把水寒的头从自己肩头搬开,侧了身体坐到龙床上,让他靠在自己胸口,放低了声音,“寒儿,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许久,太阳穴的刺痛和胸口的悸动消失,突然陷入黑暗的视力重新恢复,水寒撑起软绵绵的身体,一张脸皱成了苦瓜,拎了自己里衣的领子不满的说,“轩辕亦,这具身体有低血压。” 站在轩辕亦身后的总管太监丁宁脚下一软,险险一屁股坐下去,从轩辕亦继位就没人敢直呼其名了吧。眼前这位九殿下不但敢直呼其名,还叫的理所当然,难道不想活了? 给直接叫了名字的轩辕亦却毫不已为逆,反而伸出手扯了扯水寒的脸颊,“寒儿,乖,叫父皇。” 抬头看头顶的轩辕亦一脸的期待,水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父皇。”柔柔软软的童音响起,水寒自己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看轩辕亦一脸高兴的样子,水寒无语,半晌冒出来一句,“变态。” “呃……”收敛了脸上的兴奋,给说成是变态的轩辕亦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最后只好转移话题,“起吧,午膳时间了。” 听轩辕亦这么说,丁宁忙给候在外面的宫女打了个手势,四名宫女端了洗漱用品,低眉顺眼的走进来,在龙床边一溜排开。 看宫女们进来侍候水寒洗漱,轩辕亦离开龙床,拣了张红木太师椅坐了,另有宫女端了香茶上来。 水寒擦了脸,接了装着青盐的琉璃罐子漱了口,换上月白缎常服,束了发,又给丁宁伺候着穿了靴子,水寒从床沿上跳到地上,双脚在软软的靴子里踩了踩,满意的点点头,然后转向轩辕亦,“我们走吧,吃饭去了。” 轩辕亦合了茶碗,站起身,掸掸长袍,领了水寒转向偏厅。 偏厅里七八个拎了食盒的宫女早已久候了,看轩辕亦和水寒先后进来,行了跪拜礼后开始摆膳。片刻八人坐的八仙桌上就摆满了精致的冷热菜和各式拼盘。 看小太监挨排试过毒后,丁宁先是取了青瓷小碗,盛了半碗火腿笋汤,放在轩辕亦跟前,又给水寒盛了半碗。 折腾了大半夜,又睡了一上午,水寒还真是有些饿了,端了一小碗梗米,拿了乌木镶金的筷子就埋首在饭桌上。 轩辕亦拿了汤匙边喝汤边看坐在身边的水寒在那细嚼慢咽。看了会就发现,他的筷子总是落在那些比较清淡的菜色上,对肉类却是碰也不碰,跟前碗里的火腿笋汤也没动过。 “你吃素么?”皱了眉头轩辕亦问。虽然个人的饮食习惯不同,但是这些素菜里面的营养对六岁孩子的身体来说远远不够。 “不是,因为生病,有很多忌口。”水寒头也不抬的夹了一块胡萝卜送入口中。 “现在不需要忌口,每样就都吃点。”说完也不等水寒回答就抄起筷子,自动的给水寒往碗里拣菜。 看自己碗里的珍珠丸子,水寒皱眉。 “很好吃,你尝尝。这个里面混了豆腐和面粉,不是很油腻。”看水寒放下筷子瞪他,轩辕亦好心的给他解释。 “唉……”水寒叹了口气,虽然很早就失去了父母,虽然也曾经希望得到父母的关爱,甚至,昨夜当轩辕亦说出:我护着你的时候,对在这个男人身上找到父爱产生了希望,但是依照现在轩辕亦的表现来看……父爱,还真是件麻烦的事啊! 低了头把珍珠丸子塞进嘴里,还未说什么,一片肉片就又出现在碗里原来丸子所在的地方,吃了肉片又是一片火腿,然后是一小块鱼肉,再然后是去了骨头的鸡肉块…… “轩辕亦!”终于忍无可忍,水寒一把把筷子摔到桌子上,“你有完没有。” “呵呵!”又给人吼了,轩辕亦摸摸鼻子,“吃饭,吃饭。”说完心虚的不去看满脸怒气的水寒,端了梗米闷头吃饭。 看堂堂飞岚帝国皇帝老老实实的窝在桌子边闷头吃饭,总管丁宁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瞟瞟满脸委屈的轩辕亦,再看看低头喝汤的水寒,丁宁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个九殿下还真是强悍啊! 第七章 喜子 秋日的午后,阳光明媚又不耀眼,清凉的风吹去了正午时积存在地面上的一丝暑气。 吃饱了,喝足了,睡够了的水寒带了个小太监开始了他在盘龙殿的探险活动。依照水寒的本性,这种活动要独自进行才有趣。前世身边从未断过人的水寒,好容易在今世得到了一具还算健康的身体,自然希望能够单独行动。但是,刚一提出来就给轩辕亦毫不留情的驳回。没办法,只好带了那个名为照顾实为监视的小尾巴。 颠着细碎的步子,从盘龙殿正殿出来,沿着金砖漫起来的宽阔的道路,水寒的第一站就是自己即将入住的东偏殿。 穿过宽敞的空场,水寒站在明黄色绸子围了的帐子外面发愣。回头看看右后方的正殿,又抬头看看飞檐上挂着的蓝底金字的匾额。这里应该是东偏殿没错啊,可为什么用帐子围了呢? 能在盘龙殿当值的,都是懂得察言观色,知道如何伺候主子,讨主子欢心的人。身后跟着的小太监看水寒歪了头疑惑的看着挡在面前的明黄帐子发呆忙向前跨了半步,弯下腰,白净的脸上堆笑容,“这东偏殿很久没住人了,今个皇上下旨九殿下要住这里,这不造办处的带了人在收拾呢。” 听了小太监解释,水寒又抬头看看偏殿那直冲天际的飞檐,“从哪里进去?” 身后的小太监一愣,旋即明白水寒说的是什么,忙往殿后一指,“这帐子后面开了门,是给工匠们进出的。” 水寒点了点头,带了小太监沿着这支起来的帐子往后殿绕过去。走了大半天,就在水寒开始不耐烦,打算在帐子上撕开一个口子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帐子到了头,两名太监坐在一边上的方桌后面闲聊。桌子上摆了一只茶壶,两只杯子和几盘小点心。 那两名太监倒也机灵,虽然喝着茶,吃着点心,眼睛却也好用。看见穿了月白色袍服的五六岁孩子带着一名穿四品服色的太监奔过来,就把水寒的身份猜了个大概,忙起身跪了。 水寒也不搭理他们,撩了袍服的下摆掖到腰里,就进了那明黄帐子。走进去才发现,那帐子不但围了整个东偏殿,还把偏殿后面一大片宽敞的类似后花园的地方围了个大半。花园里搭了棚子,地上铺了厚厚的毡子,毡子上一件件古色古香的家具码放的整整齐齐,给大块的苫布苫的严严实实。 穿过花园,上了汉白玉的台阶,进了八扇雕花木门,就是宽敞的大厅。圣旨下了还不到四个时辰,整个宫殿竟然都给搬空了,水寒也不禁感叹起这造办处的效率来了。 因为家具已经搬空,整个空间显得越发宽敞。大厅里,一张八仙桌摆开,桌子上堆了一堆的纸张,两名太监坐在桌子后面正和几个工头模样的中年人商量着什么。 水寒凑过去,看见八仙桌上铺开的是一叠图纸就问,“是这偏殿的图纸么?” 给打扰了的几个人都低头看那只比八仙桌高出一个头的水寒,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你看我我看你的对视了一下,又都去看水寒。 见没人回答他的问题,水寒又问了一句,“这些是这偏殿的图纸么?” “九殿下问你们话呢。”水寒身后的小太监暗自摇头,同样在皇宫大内当值,这造办处的人眼力也忒差了点。 给小太监一说,几个人才反应过来,原来站在自己眼前的孩子就是传言中备受恩宠,赐住盘龙殿东殿的九殿下,慌忙撂了手里的纸和笔跪下来。 看他们额头都抵到地上了,水寒叹了口气,伸出手拍拍桌子上的那一叠纸张,“这些是这偏殿的图纸么?”同样的话问了三遍,水寒已经不耐烦了。 “回殿下,这些正是这东偏殿的建筑图纸。”跪在地上的两个太监中比较老成一点的回答。 “复制了给我送一份去。”说完也不等人回答,径自参观起这东偏殿来。 东偏殿除了一溜九间三进的大大小小二十几间的正殿之外,殿后还有两排一共十几间的厢房,虽然不如正殿高大,却也是飞檐走壁。厢房由弯弯曲曲的游廊和正殿连接,和盘龙殿高大的宫墙一起围成了一个半封闭的空间。来来回回转了两圈,挨排查看了每个房间,水寒无论是对那宽敞的房间还是后院的空间都很满意。 沿着游廊走回正殿的主厅,看造办处的太监和工匠的头目还低着头,恭恭敬敬的候在那里,水寒再次叮嘱他们一会把图纸送过去就带了小太监出了东偏殿。 “殿下,下面还去哪里?”从东偏殿后头重新绕回到盘龙殿前的空场,身后的小太监看水寒漫无目的的在院子里瞎逛忍不住在身后发问。 “去哪?”水寒重复了一遍小太监的问话,走了这半天,腿有些发酸,水寒停下脚步想了想,“回寝殿睡午觉吧。”说完方向一转,迈开步子往正殿轩辕亦的寝殿走去。 “午觉……”水寒身后的小太监听水寒这么说脚下一滑,险险摔倒。然后看看西下的夕阳再看看前面小小的身影忍不住撇撇嘴,“午觉啊……” 在夕阳西下的时候补上午休的水寒一觉醒来天已经黑透了。独自一人在偏殿吃过晚饭,一直陪着他的小太监抱了厚厚一卷纸进了寝殿。 “殿下,这是造办处送来的东偏殿的图纸。”说完,小太监把图纸放到龙床前的圆桌上,然后站到水寒身侧。 水寒支了下巴,趴在桌子上,扭头看站在身侧的小太监“你叫什么名字?” “回殿下,奴才叫喜子。”身后的小太监回答。 “喜子,你不是太监吧。”疑问的句子,却用肯定的语气说出来。小太监一愣低了头,眼底寒光一闪,片刻,再抬头时身上的气质就完全变了。太监恭敬谨慎谦卑的态度全无,挺直的后背隐隐带了些许萧杀之气,“您是怎么知道的?” 听小太监这么问水寒并不惊讶,维持着托着下颌的动作,“感觉,虽然太监的做派学了八九不离十,但是气质不一样。” 既然给发现了,再隐瞒就毫无意义了,小太监单膝跪地,“奴才……” “你既然不是太监就不要自称奴才了。” “是……属下是暗卫,今天清晨收到命令扮作太监随侍殿下身边。” “暗卫改明卫么?”水寒皱了皱眉,思索了一会,“你很厉害?” “暗卫中属下的能力目前排名第三。” “第三啊……”重复了一遍小太监的话,水寒不置可否。 “殿下不相信?”小太监暗地挑了一下眉,声音中隐隐带了些许的不悦。 “不是……喜子……研墨吧。”水寒把手肘放下,拿过东偏殿的图纸开始检视。 “呃……”没想到会收到这样的回答,小太监忍不住抬起头来。夜明珠柔和的光线下,水寒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你现在还要扮作太监么?”水寒的目光并未从图纸上移开,随口问道。 “在收到新的命令以前是要扮作太监没错。”收到水寒的问话,小太监重新低了头,毕恭毕敬的回答。 “既然还要扮作太监就来磨墨吧。” “是。”小太监重新起身,收敛了身上的萧杀之气,又回复到白天那个恭恭敬敬跟在水寒身后的太监的模样,在圆桌上摆开文房四宝,抄了加了香料的墨块,细细的开始研磨。 批完奏折,吃过夜宵已经临近午夜轩辕亦才回到寝殿,原以为水寒已经睡下,却意外的发现那小人拿了毛笔趴在桌子上在一整张纸上写写画画。 屏退了身后跟随的太监,单带了丁宁进了寝殿,伸手从身后把水寒抱起轩辕亦笑意盈盈,“寒儿在干什么?” 身子冷不防给人在身后抱住,水寒的笔尖一抖,一大滴墨汁滴到了纸面上,印出了一片墨迹。 “啊……轩辕亦……”看自己花费了大半个晚上画的东西就这样报废了,水寒有些抓狂。 “呵呵……”抱了水寒的罪魁祸首一点也没有自知之明,笑的要多无辜有多无辜,“叫父皇,寒儿。” 水寒翻翻白眼,从轩辕亦怀里挣脱出来,坐到凳子上,看着那片墨迹生闷气。 轩辕亦挨了水寒坐了,看桌子上大张的平面图有些奇怪,“你在弄什么?” “我要自己设计东偏殿。” “是么?”轩辕亦低头研究那张给墨迹污了的图纸,“书房、琴室、棋室、……琴棋书画都要学么?” “嗯,以前都学过一点,一直都很感兴趣,不过没时间。”水寒也不隐瞒,点头回答。 “这里……”轩辕亦的目光落在图纸上东偏殿后面那排厢房的位置,“实验室和练功房?把实验室安排在这个角落里你不会是想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吧。”抬头盯了水寒,轩辕亦的眼神变了变。 “谁知道呢?”水寒耸肩,“不过,你放心,我算过,就算是爆炸,也不会波及到这里,所以你这里是很安全的。”说完为了加强说服力,还抬手拍拍轩辕亦的肩膀。 “你……确定东偏殿要按照这张图纸来改?”看着图纸上水寒标注的现代简体字轩辕亦开始头疼,伸手从水寒手里抽了毛笔,把水寒标注的文字一一改正,“你这么写他们不认识。” “哦!”听轩辕亦这么说,水寒就乖乖坐在他身边认真看他写字。改完字,已是午夜,轩辕亦放了笔伸手把图纸卷起来,“找人誊写出来给造办处送去。” “喂!我还没弄完了。”看图纸给卷起来,水寒伸手要抢。轩辕亦抬高了手臂躲过水寒的手,“天晚了,该睡觉了。小孩子要早睡早起不知道么?” “我不是小孩子。”爬上凳子,踮起脚尖水寒伸手去够轩辕亦手里的图纸。轩辕亦身形一晃,图纸就交到丁宁手中。 “你不是小孩难道我是?”轩辕亦伸手从身后搂了水寒就往龙床走过去。揭开落下来的幔帐,把水寒扔到床上,“你先睡,我去沐浴。”说完也不管水寒,径自往后面的浴室走去。 第八章 静皇叔 看轩辕亦带着丁宁绕过龙床,从侧门离开,水寒叹了口气,揭开被子,钻进去。也许是跑累了,水寒很快就迷迷糊糊的陷入半睡半醒的状态。不知过了多久,寝殿木头格子糊了薄纱的窗子传来细碎的声音。跟秋夜的微风吹树叶的声音很容易混到一起,即使是有心人也很难分辨出来。 片刻,一把薄刃小刀从破损了的窗格子伸进来,划开了窗锁。接着窗子给推开,一道白色的影子轻飘飘跃进寝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适应了黑暗的环境,来人轻车熟路的绕过圆桌,摸到龙床前,伸手轻轻挑起了床上层层叠叠的明黄幔帐,探进身去。 原本睡在龙床内侧的水寒忽然整开眼睛,同时探身进来的人身子一僵,停住动作,然后低头瞟了一眼。果然,脖子上,横了一把白森森的匕首。 从那扇木格子的窗子给打开,水寒就已经完全清醒了。要不是从来人身上感觉不到杀气,他早就匕首一横结果了这探进帐子的人。借了床顶给薄纱遮了的夜明珠透下来的微光,水寒慢慢起身,跪到床上,伸手拉下了那人罩面的白纱。白纱下,是一张年轻且俊俏的脸。柳叶眉,高鼻梁红润的双唇,很有文弱书生的样子,不过,脸上戏谑的表情破坏了应有的温文尔雅。 “举起手来。”清亮好听的童音响起。虽然不甘心,但是小命在别人的手里面捏着,青年只好心翻了个白眼,不甘情不愿的高举了双手,“宝贝,没人告诉你匕首是很危险的东西么?” 给人叫宝贝,水寒皱了皱眉,匕首在青年的脖子上又紧了紧,“我不叫宝贝,往后退。”水寒边说边用手中的匕首把青年完全逼出了帐子。 “宝贝,别这样,我可是你静皇叔啊。”感觉到匕首又贴近了自己皮肤一分,青年慢慢退出了帐子,边退边说。 “静皇叔?我没听说过。”水寒又皱了皱眉,“别叫我宝贝,我叫水寒,轩辕水寒。” “什么?你没听说过?我是静王,你父皇亲封的静王,你竟然没听过?”听水寒说他没听说过自己,青年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的不敢置信。当看出水寒不像在说谎之后,有些抓狂,“你竟然没听过,没听过?竟然有人不知道静王?天哪……飞岚帝国竟然有人不知道我轩辕静,还是我皇家的孩子……”似乎是深受打击,青年衰然欲泣。 “闭嘴。”给青年一连串的抱怨吵得有点头疼,水寒不耐烦起来。手上又加了点力道,威胁青年。 “呃……”感觉到横到脖子上的匕首森然的刃压在皮肤上,青年乖乖闭了嘴。 一时间,跪在龙床边,握了匕首顶在别人脖子上的水寒和站在龙床边,高举了双手的青年陷入沉默中。 轩辕亦裹了丝绸睡衣从浴室绕回来,一进寝殿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挑了挑眉,骤然拔高的声音昭示着他的不悦,“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啊……皇兄……,你在啊!我来看你……可是这孩子似乎不认识我,你快告诉他我是谁啊。”眼角的余光看见走进来的轩辕亦,青年的脸上堆了笑,不过,那笑容要多心虚有多心虚。 轩辕亦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青年,又挑了一下眉,“看朕?还穿了夜行衣来,……虽然是白色的……还蒙了面?” “这个时辰走宫门根本进不来,……”青年尴尬的笑笑。 轩辕亦没理他,转向水寒,“寒儿,放手吧,他是轩辕静,你静皇叔,朕的十九弟。” “哦!”先前从青年的话语间就听出来他的身份,现在又有轩辕亦亲口证实,水寒就收了匕首。 看匕首从自己脖子上移开,轩辕静长长的舒了口气,拍了拍胸口,安抚一下自己饱经刺激的心脏。一转眼就看见了还站在一边的轩辕亦,转身就扑过去,八爪章鱼一样贴到轩辕亦的身上,“皇兄,好久不见,人家好想你啊。” 说完还扭了扭身子,又往轩辕亦怀里偎了偎,弓了腰,低了头在轩辕亦的胸口蹭了蹭。轩辕亦本就没系紧的睡衣领口滑开,露出一大片淡蜜色的皮肤。轩辕静的脸又往上蹭了蹭,同时伸了手臂环在轩辕亦的腰上。清淡的茉莉花香飘进鼻孔,轩辕静陶醉的闭上眼睛,又深吸了一口。嗯,阅人无数,果然还是自家皇兄最好。身上香香的,皮肤滑滑的,肌肉结实又有弹性。 跪在床上的水寒看到这一幕,下巴都要掉下来了,鼓了腮帮子,微张了小嘴,一脸的不可置信。他没看错吧,这个男人是在吃豆腐吧,是在吃堂堂飞岚帝国皇帝的豆腐没错吧。原来还有这样大胆的人啊,一瞬间水寒忽然很佩服他的静皇叔了,简直佩服的都快五体投地了。 轩辕亦一看水寒双眼亮晶晶的对了轩辕静直冒小星星,脸上立刻黑了几分,伸手拎了轩辕静的衣领,向扯狗皮膏药一样把他从自己身上扯开,“很久没见?如果朕没记错的话,今日朝堂上还见过吧。” “呃……”离了轩辕亦的身体,轩辕静似乎很不高兴,还想再往轩辕亦身上粘,给轩辕亦一瞪,知道他生气了,忙在一边乖乖站好。 看轩辕静不敢再黏上来,轩辕亦舒了口气,四平八稳的架了腿,在圆桌边上的凳子上坐了,伸手把桌上蒙了夜明珠的薄纱揭开,房间里顿时亮了起来。随手把薄纱巾仍在桌上,轩辕亦抬头盯了轩辕静,“说吧,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呵呵……”给自家皇兄一问,轩辕静似乎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干什么的。眼睛一亮,就嬉皮笑脸的蹿到龙床前,“我好奇这个传说中倍受恩宠,赐住盘龙殿的九皇侄,特意跑来看看。”说完就伸手拉了拉水寒的面颊。 大概是报复自己给水寒拿匕首顶了脖子,手上不知不觉就加了力气。水寒吃痛,一咧嘴,泪花从眼睛冒了出来。 看水寒眼角冒出了泪花,轩辕静心情大好,又伸了手,哪想手还未到,就给人拍开。 轩辕亦拍开轩辕静的魔爪,伸手把还跪坐在床上的水寒揽紧怀里,心疼的抬了水寒的下巴仔细察看。待看到水寒脸上留下两道殷红的印子之后额头的青筋一跳,“轩辕静——”一声怒吼,震得轩辕静一屁股坐到地上。 呲牙咧嘴从地上站起来,轩辕静装模作样的拍拍身上,“这么大声干什么,……差点……摔死……我……”边说话边探过头来看到夜明珠光亮下,水寒脸上的两道指印,觉得理亏,声音不由自主的低了下去,“我又没想到九皇侄皮肤这么嫩。” 轩辕亦瞪了一眼自家皇弟,伸手拉了床上的被子,把水寒裹了,“静,你最近很闲啊……” 轩辕静一愣,后背的寒毛立刻竖了起来。依照往日的经验,每次自家皇兄这么说就一定没什么好事,忙垫了脚往进来的那扇窗户边遛,“那个……皇兄,其实我很忙的……我想起来还有一道奏折没写完……” “快近年关了,朕正想着派谁去边关慰问将士呢。既然静王爷闲的半夜跑到朕的寝殿来,不如静王爷跑一趟好了。”打断了轩辕静的话,轩辕亦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时候不早了,你还是赶紧回府交代一下,准备准备,朕明日下旨,你三天后启程。” “皇兄……不要啊……”一声哀号,原本已经溜到窗边的轩辕静听到明天就要下旨,忙蹿回到龙床前,张开双臂想往轩辕亦怀里扑。给轩辕亦一瞪,只好乖乖站在床边,“不要啊……皇兄,是静不对,静不该半夜跑来,皇兄就绕过我这一次吧。”站在龙床边的轩辕静低了头,眨巴着大眼睛,嘟着嘴,看起来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可是,看惯了他脸上各种表情的轩辕亦丝毫不为所动,“君无戏言,静,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皇兄——”换上哀怨眼神,轩辕静眼泪汪汪的盯了自家皇兄,作最后的努力,试图摆脱这苦差事。 “我说过,进宫会有代价的,可你不听。”明显的幸灾乐祸的声音突然响起。 水寒一愣,从被子里探出头,发现那扇打开窗子的窗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倚窗坐了一个二十八九岁的男子。男子一身黑色短打,黑色头巾包了头发,显得清爽干练。 “臭小红,我给发配到边关去你很高兴啊。”轩辕静不满的撇撇嘴。 “红叶,既然来了,就进来见见朕的九皇子。”轩辕亦显然从那男子出现就已经知道了,毫不惊讶。 被叫做红叶的青年从窗台上跳下来,走到龙床前。夜明珠的光线下,俊朗的脸上毫无表情。 单膝跪了,红叶低下头,“红叶见过九殿下。” “红叶是禁军总管,也是暗部,影部和隐部的总管。” 看水寒满脸探究的看着自己,轩辕亦给水寒解释。 “哦。”柔柔的声音响起,低了头的红叶发现眼前出现一双赤裸的小脚。红叶一怔,抬起头,就撞见一张挂了微笑的小脸。笑容很浅,看起来却很舒服。 看红叶抬头看他,水寒伸出小手,“轩辕水寒,认识你很高兴。” 红叶一愣,深邃的眸子探究的看着身前这个孩子……半晌忽然一笑,“果然是亦的孩子。”说完又低了头,转向轩辕亦,“没有别的事情属下先行告退了。静王爷进宫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属下还要赶去处理。” “嗯,你去吧。” 见轩辕亦点头,红叶起身,绕过轩辕静,翻身从窗户出去。留下寝殿中一脸震惊的轩辕静,若有所思的轩辕亦和有点搞不清状况的水寒。 第九章 夜谈 看红叶离开寝殿,半晌轩辕静才回过神来,机械的把头转向轩辕静,“皇兄,他……笑了吧!”似乎是受到很大的刺激,轩辕静还是一脸的不可置信,“红叶笑了吧。” “嗯!”轩辕亦皱皱眉,冲轩辕静点点头。 “他有多久没笑了?我还以为再也看不见他笑呢。”轩辕静低下头,像是陷入某种不太好的回忆中。 按道理来说,能再一次看见红叶的笑颜,轩辕亦应该很高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觉得胸口闷闷的心情忽然变差了好多。 “静,太晚了。你该回去了。”轩辕亦的眉并未舒展开,转身伸手拿了圆桌上的薄纱巾把桌子上的夜明珠重新罩了,然后转向轩辕静,送客。 “哦!”轩辕静显然还陷在极度的震惊中,没有反应过来。给轩辕亦一说,乖乖的拉起围在脖子上的面巾,重新蒙了脸,跃出窗子。临走还不忘回身把窗子重新拉好。 该离开的都离开了,轩辕亦长出了口气。上了龙床,拉上帐子,“寒儿,睡吧。” “嗯。”听轩辕亦这么说,水寒乖乖的往床里面移动了一下身体,给轩辕亦腾出地方。 轩辕亦扯了锦被,裹了身体,闭了眼睛。 “父皇。”绵绵软软的声音轻飘飘的飘进耳朵里,“寒儿有问题。” 轩辕亦转过头,看见黑暗中,水寒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寒儿是想问红叶?” “嗯。” “红叶么?”轩辕静重新转过头,眯了眼睛,陷入了回忆中,“红叶是江湖人。十三年前西南大水,父皇奉旨赈灾。当时数万灾民涌进平洲州城,当地富户虽然也开粥棚救济灾民,却是杯水车薪。本来已经有圣旨要各州府官员视情况开仓放粮,赈济灾民。不想平洲知州假公济私,向朝廷上报开粮仓,背地里却把官仓里的粮食运到自己开的粮铺贩卖。造成平洲米价飞涨,引发暴乱。红叶夜入知州府衙杀了知州,打算开官仓。正巧那夜父皇也在知州府衙,还和他交了手,后来就认识了。” “这么说,红叶是大侠喽?”水寒问。 “大侠?”重复了一遍这个很久都未曾提起的词,轩辕亦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没错,地地道道的杀富济贫的江湖侠士。最开始和他交好是因为看中他一身的武功,希望能为我所用。没想到一来二去相处久了,发现他是个可交之人。” “当年为了帮助父皇夺取皇位,他通过武科举步入官场,父皇登基后一直留在父皇身边。是父皇几个江湖朋友中离父皇最近的一个。” “朋友么?”水寒重复了一遍轩辕亦的话,黑亮的眼睛中有着困惑与不解,“父皇,朋友是什么?” “寒儿?”听水寒这样问,轩辕亦有些吃惊,转过头,半撑起身体,看着枕头上那小小的头问,“难道寒儿没有朋友?” 给轩辕亦看着,水寒有些不好意思,往被子里面缩了缩头,躲开了轩辕亦的目光,“我不知道朋友是什么,所以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朋友。” “朋友啊,就是没有血缘关系又和自己关系密切的人。”轩辕亦试着给水寒做出解释。 “关系密切?什么是关系密切?” “呃……关系密切就是彼此之间知道对方的很多秘密。比方说,父皇知道寒儿很多秘密,寒儿也知道父皇很多秘密,这就是关系密切。” “那寒儿和父皇就是朋友了?” “也是……也不是……”轩辕亦有些抓狂,也有些不知所措。他忽然发现,两世的经验却无法给水寒一个确切的答案。 “怎么说?”水寒眼睛里面的迷惑更大了,从被子里把头探出来一点,追问。 “说不是呢,是因为,寒儿的这具身体和父皇有血缘关系,算是父子。说是呢,寒儿很多时候都没把父皇当作父亲吧。” “寒儿有么?”扬了小脸,水寒皱了眉问。水家家教甚严,尊重师长也是写在祖训里的内容。所以,轩辕亦说出没把他当作父亲,水寒就自动把这话的意思理解为轩辕亦是在说自己不尊敬他。 “没有儿子会直呼自己父亲的名讳吧。”看水寒皱了秀气的眉毛,鼓了圆圆的小脸,轩辕亦不由伸手捏了捏他圆鼓鼓的脸蛋。 “呃……”歪着头想了想,自己似乎是直呼了轩辕亦的名字,而且不止一次。水寒有些不好意思的又要往被子里面缩,边缩边说,“寒儿以后会注意的。” 听水寒这么说,轩辕亦忍不住笑了出来,伸手把水寒的头从被子里面挖出来一小点,让他整个脸都露出来,“一般朋友之间会叫名字,寒儿叫父皇的名字,说明寒儿把父皇当作朋友了,所以父皇很高兴。” “可是,父皇说寒儿和父皇是父子,怎么又成了朋友?” “笨寒儿。感情这东西不是这么分的。亦师亦友听过没?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往往都很复杂,不是单一的感情就能说明白的。比如说,很多时候父皇都会不自觉的把红叶当作兄长。所以现在就连父皇都说不好,父皇和红叶之间到底是朋友之情多一点还是亲情多一点。不过……有一种感情却是单一而纯粹的。”不知不觉间轩辕亦的声音柔和起来。 “是什么?” “爱情。恋人之间除了爱,容不下其他任何感情。一但有了其他感情那爱情就不存在了。” “寒儿不明白。”半晌闷闷的声音从枕头下面传来。轩辕亦一愣,随即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水寒把自己的头埋在了他自己和轩辕亦枕头之间的空隙里。 “不明白?”黑暗中轩辕亦挑了挑眉,“寒儿前世不会连女人都没碰过吧。水家家主的身份,就算是你不想也会有不少女人会投怀送抱吧。” “麻烦,而且我也没时间应付她们。” “呵呵。”片刻,耳边传来轩辕亦的闷笑声。听声音就知道此时轩辕水寒心情大好。 “轩辕亦。”知道身边的人在嘲笑自己,水寒撑起身体,不自觉的提高了声音,“有什么好笑的。” “呵呵……抱歉。”这一次,轮到轩辕亦把头埋在枕头下面了,“我只是想,水家家主二十多岁却连女人都没碰过,说出去恐怕没人相信吧。” “很好笑么?”水寒耸了耸肩,躺回去,“我不觉得,而且,虽然我不太明白,但是女人并不一定就等于爱情吧。” 听水寒这么说,轩辕亦不笑了,认真的看着水寒的眼睛。半晌忽然问,“寒儿,其实父皇有点好奇。你既然不知道什么是朋友,那么,如果有什么烦恼会跟谁说?” “烦恼?”水寒再次皱眉,在回想自己前世有过什么烦恼,“那要看是什么性质的。组织里的事情会跟几位叔叔说,健康方面的会跟医生说,生活方面的有时候跟小玉和管家说。” “小玉?” “水玉,我弟弟。” “如果跟这些人都不能说呢?” “都不能说么?那就只好埋在心里了。”水寒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小脸垮了下来。 “寒儿有跟谁都不能说的事情么?”似乎是感受到了某种悲伤的气氛,轩辕亦的声音不自觉的放轻了。 “都是前世的事情了。现在已经没关系了。”说到这些,水寒又有点不好意思了。 “说给父皇听好不好?”低沉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似乎有某种魔力。水寒定定的看着暗中那双漆黑的眸子,那眼眸似乎要看穿自己。 “那时候,寒儿每天都有好多事情要做,可是时间总是不够用。寒儿死了的话世上就只剩小玉一个人了,寒儿没办法活太久,所以寒儿拼命工作,哪怕是多一天也好,这样小玉就会多一天普通人的生活。可是……时间还是不够。寒儿舍不得小玉,也舍不得几位叔叔,还有那些属下……可是这些不能跟任何人说……所以,半夜,每次一想到再也看不见他们了,寒儿都会觉得心里疼的要命……”水寒的声音越来越低,空气忽然变得压抑沉闷起来。 静静的听水寒诉说,轩辕亦知道现在水寒说的一切是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起的事。轩辕亦心中忽然一痛,这个孩子,从出生开始就知道自己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那样的身体,本应该在亲人的呵护下安安静静快快乐乐的过完自己短暂的一声,却又不得不撑起一个庞大的组织。本该尽情享受生活,却为了自己的亲人拼命工作。此时轩辕亦完全明白为什么第一次见到水寒他会说上一世太累了。 轩辕亦不由自主伸出手,伸手把水寒紧紧搂在怀里,“寒儿,前世已经结束了。这一世你是父皇的寒儿,有父皇护着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至于情感方面的问题,你也不用在意。以后,父皇会慢慢教会你什么是友情,还有什么是爱情。” “嗯。”水寒伸了手臂,环在轩辕亦的脖子上,身体往轩辕亦怀里挪了挪,像是在寻找某种安慰,把额头靠在轩辕亦的肩头。 轩辕亦动了动身体,调整了一个让自己和窝在怀里的水寒都舒服的姿势,“寒儿,晚安。” “晚安,父皇。” 第十章 蛋挞 转眼间,水寒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一月有余。一月的时间,对水寒来说习惯这里的生活已经足够了。虽然缺少高科技带来的方便,却也避免了高科技带来的弊端。比如晴朗的天空,比如夜半满天的星斗,在一直生活在都市中的水寒可以称之为奇迹的东西在这个丝毫没有受到工业污染的世界却是很平常的存在。 至于他所生活的飞岚帝国的皇宫,水寒也熟悉的差不多了。每日下午,轩辕亦在御书房批奏折的时候时常会打发了丁宁带了水寒到处逛。身后跟了后宫总管太监,自然没有不长眼色的人寻晦气,水寒也因此走遍了大半个皇宫。 本着敏而好学的原则,对于自己不理解,不知道的问题水寒都会毫不吝啬的问出来。见多识广的丁宁自然成了回答水寒问题的不二人选。对水寒连某些生活中的常识都不知道这件事丁宁也由开始的惊讶,好奇,到淡定,最后到了无视。 至于不方便去的地方,有了喜子这个暗卫改明卫的冒牌小太监,夜游就成了家常便饭。加之又有了侍卫总管红叶将军的交代,大内侍卫和皇宫内数不清的明暗卫很快就习惯三更半夜看喜子背了水寒在那窜高跃低。 盘龙殿东偏殿的维修与改建处于停工阶段。一番检视下来,造办处的土木司发现东偏殿部分地砖需要更换。本来一般的宫殿,地砖出现破损只要把破损的地砖起开,换上备用的就行了。但是新换上的地砖难免会和以前的地砖之间有色差的问题,这盘龙殿是飞岚皇帝的寝宫,这东偏殿要入住的又是传说中最受宠爱的九殿下,全部换新就成了唯一的选择。按照全部换新查点了数目之后之后,土木司很不幸的发现现有的库存离需要的量还差了很多。 只有紧急定制,但是盘龙殿漫地的金砖是经过特殊工艺制作后在桐油里浸泡一定时间才获得的,从烧制到完成至少需要大半年的时间。水寒在盘龙殿的暂住也因为这个原因变成了常住。既然当事人之一的飞岚皇帝对个六岁的孩子跟他同床共枕毫不在意,在丁宁,红叶等一干心腹看来甚至有些甘之如饴,水寒也就名正言顺的每日与他的亲亲父皇共处一室。 这日,收了手中最后一本奏折,轩辕亦看看时间还早忽然想起了什么,“九殿下在哪里?”身后的丁宁先是一愣,但是很快明白不是跟自己说的,继续埋了头清洗龙书案上的毛笔。 片刻,一身短打,蒙了面的黑衣人出现在书房内,“九殿下在御膳房。” “御膳房?”轩辕亦挑了一下眉。对水寒在御膳房,轩辕亦身后的丁宁也有些奇怪,不由抬了头看跪在地上的暗卫。 “他在干什么?”顿了片刻,轩辕亦问。 “这个……属下不知。”暗卫回答的很为难。如果不是有个暗卫改明卫的喜子跟在这九殿下身边,打死他也不会相信九殿下没事会跑到那种地方去。而且这九殿下也有够能折腾。昨日是在御花园假山的山洞里,前日是在侍卫值夜的班房,大前日则趴在树上睡觉……想起当龙书案后的男人听说九殿下趴在树上睡觉时那凌厉的眼神,他现在还肝颤。 “退下吧。”轩辕亦单手支了下巴想了想转向暗卫。 暗卫松了口气,隐去了身形。 看暗卫离去,轩辕亦转向身后的丁宁,“跟朕去看看朕的这个九皇儿又在搞什么名堂。”说完站起身,理了理长袍,屏退左右,单带了丁宁七拐八拐,施施然拐到了占据皇宫一角的御膳房。 离了老远,就看见一群打杂的小太监围了御膳房的门和窗子,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在往里面张望。 有机灵的小太监远远的看见一抹明黄和跟在那明黄后正二品太监总管那大红的袍服慌慌张张的就喊了一声,“皇上来了。” 话一出口,看热闹的,探头探脑的,插科打诨的慌忙停了自己的工作,转眼御膳房门口就黑压压的跪了一大片。 轩辕亦也不说话,径自穿过人群,进了御膳房。 御膳房里,面案后面当值的厨师一字排开,低眉顺眼的靠墙站着。他们眼前的面案上堆满了和面的盆,装水的瓢,盛油的碗。面案中间是一块疙疙瘩瘩的面团,面案的一角还放了一只青花大碗,装了大半碗的鸡蛋清。 面案下装垃圾的框里扔了许多黑乎乎的一团一团的焦炭状物体,有几块不明物体还冒着青烟,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味道。地上,撒的满地的面粉直通往后厨。 顺着地上面粉的痕迹看向后厨,轩辕亦身后的丁宁差点晕死过去。 后厨,轩辕亦的九皇子,轩辕水寒身上系了不知道是哪位大厨的围裙,手上端了垫了厚厚棉布垫子的铁盘子正往外走,铁盘上是十几个勉强看得出是面团的东西。他身后,喜子小心的伸了手臂护着那不轻的铁盘子,生怕水寒拿不住砸伤了自己。御膳房内无论是厨师还是杂役,帮佣都提心吊胆的看着水寒走出来,有几个恨不得直接跑过去接了,却因为没有命令不敢擅动,急得在那直搓手。一时间到没人注意他们威武英明的皇帝陛下驾临。 看水寒费力的端了还滚烫的铁盘子小心翼翼的走过来,轩辕亦的心也跟着一提。疾走了两步伸手从水寒手里接过铁盘子扔到桌上。 看危机解除,御膳房里的人在擦了脸上的汗水的同时,纷纷跪了迎接飞岚帝国皇帝。 “寒儿,你在干什么?”原本以为御膳房还算安全,却没想到水寒竟然在做更危险的事。轩辕亦的声音中带了明显的不悦。 “啊——父皇。”水寒抬头看看接了自己托盘的人,小脸上露出了笑容,“我在烤蛋挞,可是做不好……”说着用手指了指给轩辕亦扔在桌子上的铁盘,“这些是刚烤出来的……看起来还比较像。” 看看铁盘子上的不明物体,再看看水寒兴奋的小脸,轩辕亦觉得头疼。半蹲下来,擦净水寒脸上的面粉,平视着水寒,“寒儿确定那是蛋挞,不是焦炭之类的东西?” “父皇——”听自己辛辛苦苦做出来的东西给轩辕亦说成是焦炭,水寒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声音中带了明显的难过与不甘,“人家很努力了。” “父皇知道。”看那原本兴奋的脸垮下来轩辕亦有些不忍心,“看出来寒儿的手艺明显进步很多。”似乎是为了加强自己话的说服力,轩辕亦还瞟了瞟那扔在垃圾筐里的一坨坨黑乎乎的东西。 “真的?”听轩辕亦这么说,水寒的眼睛又重新亮起来,“那父皇要不要尝一个。” 咬到舌头了,此时轩辕亦无比后悔自己多说了一句话。为了避免自己沦为小白鼠,轩辕亦解了水寒身上的围裙抱起水寒,果断走人。 “不吃么?”给轩辕亦抱在怀里,水寒扭头看看铁盘子里的东西,似乎颇为遗憾,“其实他们看起来挺像蛋挞的。” “寒儿喜欢吃蛋挞?”抱着水寒边往回走边问怀里的小人。 “嗯,有看到过别人怎么做,可是我怎么都做不好。”说完还叹了口气。 “心脏有问题不是不能吃糖么?” 听轩辕亦这么说,水寒翻了个白眼,一副你真笨的样子,“有替代品你不知道么?虽然貌似很贵,但是几个蛋挞水家还是做的起吧。” “呵呵。”给水寒一瞪,轩辕亦也不恼,摸了摸鼻子。 走回到寝殿,把水寒丢给丁宁,让他带了去沐浴,自己翻了本书坐在太师椅上翻看。 半个时辰之后,水寒洗漱干净,换了袍服,披散了湿漉漉的头发回到寝殿。 “洗好了?”看水寒走过来,在自己身边的太师椅上坐了,轩辕亦问。 “嗯。”洗去了满头满脸的面粉,水寒一身轻松。顺手端了轩辕亦放在桌子上的茶杯咕咚咕咚地一口气喝干了里面的茶水,然后舒舒服服的叹了口气。 有些好笑的看水寒叹气,轩辕亦放了手中的书,忍不住伸手捏了捏水寒的脸蛋,“好好的叹什么气。” “累了。”捏了捏发酸的胳膊,水寒打了个呵欠,“父皇,寒儿可不可以去睡午觉啊。” “午觉?”轩辕亦抬头看看窗外西沉的太阳,挑了一下眉,又看看毫不吃惊的喜子和丁宁,“寒儿,你每天都是这个时候睡午觉?” “不是,有时候吃完午饭就会去睡。寒儿现在可不可以去啊。” “不准,一会红叶会带人来。”想也不想,轩辕亦直接驳回水寒的请求,说完还转向丁宁跟喜子,“以后每天吃过午饭就伺候九皇子午睡,他若不睡你们直接来告诉朕。” “父皇——” “这件事没得商量。” 看轩辕亦一脸的决绝,水寒无比的郁闷。想他前世也是说一不二,独当一面的人物,却不想转世突然变成了个六岁的孩子不说,还给这个强势的男人捏得死死的。郁闷的捏捏自己的脸,又捏捏自己的胳膊,水寒叹了今天的第三口气,“果然当小孩子一点都不好玩。” 轩辕亦一笑,伸手捏捏水寒的脸,“父皇觉得很好玩啊。” 你是觉得我玩起来很好吧。水寒咧嘴。当然,这话只在心里想想,水寒是绝对不会说出来。 “皇上,红叶总管来了。”接到小太监的禀报,丁宁弯了腰,低了头转向轩辕亦。 第十一章 宫女 片刻,在小太监的引领下,红叶走进来。与初见的那夜不同,今日,红叶穿了一件藏青色长袍,束了一条黑色腰带,腰带上挂了一块白玉的令牌,缀了青色的穗子。一头乌发用一根墨玉发簪别了,发稍披散到腰部,几缕碎发拂在前额,发丝形成的阴影下一双黑眸烁烁生辉。挺直的后背,束紧的袖口,举手投足间还真有几分水寒心目中江湖侠士的风度。 “见过皇上,九殿下。”红叶对水寒也在并不吃惊,单膝跪了行了一礼。 “平身,人带来了?”轩辕亦免了红叶的礼,看他起身后问。 “是,”红叶略微低了头,随后冲着门口提高了声音,“你们都进来吧。” “是,”随着一声清脆的答应,莲步轻移,环佩叮当,婷婷袅袅走进四名十三四岁的女子。这四名女子都是清一色四品宫女装束,半低了头,在轩辕亦和水寒面前一字排开,福了一福,“奴婢见过皇上,见过九殿下。”随着她们的身形,淡粉色长裙盈盈落地,掩了绣花宫鞋,一时间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轩辕亦用审视的目光把站在眼前的四名女子上上下下从头到脚打量了打量,忽然冲着红叶一笑,“不错,半个月就能学到这种程度,不愧是你挑的人。” 红叶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寒儿。”轩辕亦扭头转向身边趴在小几上也在打量那几名宫女的水寒,“这几个是父皇给你的贴身宫女,可还满意?” “咦?贴身宫女?”水寒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她们不是暗卫么?” 话一出口,殿内所有人都看着他,就连原本低眉顺眼站在轩辕亦眼前的四名宫女都吃惊的抬了头,看向轩辕亦身边的水寒。为了掩饰暗卫的身份,她们都小心的收敛的气势,还故意放重了脚步,却没想到在这个孩子面前连一个照面还未过就给看出身份。这真是个孩子么?不知道为什么,四个人同时有了这样的想法。 “寒儿怎会知道她们是暗卫。”轩辕亦问。 “气质啦,她们的气质跟喜子很像。”水寒瞟了一眼轩辕亦,小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你真笨。 又给人说笨了,轩辕亦摸摸鼻子,不吱声了。倒是红叶满脸的疑惑,“属下敢问九殿下,她们分明已经掩藏了气息,九殿下怎么还会从气质看出她们的身份。” “怎么会?”水寒斜了身子,靠在太师椅上,手臂支了下颌,试着解释,“暗卫在主子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才会出手,平日都是隐身在暗处的吧。” “嗯。”红叶点点头,“为了不被人发现,平日都有敛藏气息的训练。” “所以啊,暗卫都没什么存在感。”水寒理所当然的说。 “什么意思?”红叶还是不太明白水寒想说什么。 “呐!红将军……” “叫我红叶就行了。”红叶打断了水寒的话。 “好,红叶。”水寒倒也从善如流,又转向立在一旁的丁宁,“她们长得怎样?” “这个……”丁宁又仔细打量了打量这一字排开的四名女子,不由暗自点了一点头,“回九殿下,这样貌在整个后宫都是难得的了。” “嗯,”水寒点头,“可是,这样姿色的女子却没有什么存在感,这跟喜子好像。” 话已至此,无论是轩辕亦还是红叶都明白了。的确,就连阅人无数,后宫佳丽无数的轩辕亦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四名女子的相貌不俗,可这样模样的人偏偏没有什么存在感……这样的矛盾存在于身上,就形成了另外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气质,这种气质反而会让人更加在意。果然,暗卫改明卫还是太勉强了么?想到这里轩辕亦跟红叶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想法。 “依照寒儿看,她们该怎样?” “怎样啊?”水寒皱了秀气的眉,思索了一会,“她们是故意收敛了气息吧。其实不用这么做,只要像普通人一样,该怎样就怎样,会很正常吧。” “不错。”听水寒这么说,红叶也暗自点头,“该怎样就怎样,不刻意隐瞒身份。既然引人注目就让她们去引人注目,这样反而不会引起怀疑。”说到这里,红叶不由多看了两眼水寒。暗自猜测,这受宠的皇子果然有不同一般人的地方。 轩辕亦没说话,探究的看着水寒忽然问了一句在其他人听来莫名其妙的问题,“水家也有暗卫么?” 水寒一愣,点了点头,“叫法不一样,职责一样,不过他们更擅长用枪。” “果然。”轩辕亦点点头,扫了一眼立于面前的四名女子,“从今天开始,九皇子轩辕水寒就是你们主子了。没选宫女,而是让你们暗卫改明卫扮作宫女贴身伺候着,原因你们应该明白吧。” “属下明白。”这一次,四名女子不再行宫中宫女见驾的礼节,而是单膝跪下去,是下属见主上的做法。 “嗯,起来吧。”对这四名女子的反应很满意,轩辕亦点点头,“那朕的九皇子就暂时交给你们护着了。” “属下领命,九殿下如果出了意外属下愿自刎谢罪。”恭恭敬敬的冲着轩辕亦深施一礼后四名女子才重新起身。 “丁宁,朕刚才的话你可听懂了?”轩辕亦问支着耳朵听水寒和红叶说话的后宫总管大人。 “回皇上,听懂了。”听到轩辕亦叫自己,丁宁忙弯了身子。 “既然听懂了,朕就把他们交给你了。一切都按照贴身宫女的规矩来,你给朕好好调教了。” “是,奴才遵旨。”丁宁慌忙跪了下去。 听轩辕亦这么说,红叶不着痕迹的看了看窝在太师椅上的水寒。后宫总管只负责皇帝的日常生活,今日轩辕亦却要丁宁亲自调教水寒的宫女,这可是从未发生的事情。 想着想着,红叶的目光就撞上了水寒的眼睛,看他正看着自己便回了一个笑容。 看红叶冲自己笑,水寒一愣,接着也回了一个笑容,不大,看起来却很舒服。 轩辕亦交代完了丁宁,吩咐他带了四名暗卫离开,一转头就看见水寒冲着红叶笑,眼睛里面小星星一闪一闪的,就皱了眉头,“口水流出来了。” “呃……”水寒一愣,忙抬手。 看水寒真的拿手去擦嘴角,轩辕亦忽然有了一种想掐死他的冲动。 危险的眯了眼睛,轩辕亦靠过去,咬牙切齿的问,“朕竟然一直都不知道寒儿喜欢男人。” “呃……”水寒一愣,这话听着怎么不对劲呢?很容易让人想歪了啊。“父皇想多了。”轩辕亦阴森森的声音让水寒后脊梁上的寒毛一根根都竖起来了,拼命远离了轩辕亦的俊脸,水寒把身子贴在太师椅厚厚的靠背上打哈哈。 “是么?那就是寒儿喜欢红叶了?”轩辕亦的身体继续往水寒跟前探。 给点到名了,原本抱着看戏的态度看这父子俩互动的红叶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心里忽然一动,亦是在吃醋吧……他是在吃醋吧。还是吃的是自己的醋。难道是怕自己跟他抢儿子?不要说自己根本没这个打算,就是真抢回去,这娇生惯养,把暗卫当宫女太监用的九皇子他也养不起啊。 虽然很想看看后继的发展如何,但是,想想静王爷戏没看好,人却给发配到边疆犒军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呢。红叶果断的决定拍拍屁股走人,再呆下去,说不定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行随心动,眨眼间,红叶就消失在盘龙殿的房脊上。负责盘龙殿安全的暗卫看自家总管从殿门口掠上房的动作无比潇洒,眼睛里直冒小星星。可是看那速度……怎么看着有点像在逃命? “呵呵!父皇……”水寒用力推推轩辕亦的肩膀,轩辕亦的鼻息吹在自己脖子上痒死了,“寒儿只是想知道江湖人都像红叶一样么?” 轩辕亦一愣,脸色顿时阴转晴。感情自家的孩子对红叶感兴趣是因为他是江湖人啊。 收回身子,归了坐,轩辕亦心情大好,“寒儿对江湖感兴趣?” 听轩辕亦这么问,水寒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仗剑江湖,杀富济贫,是个男人都会向往吧。” “可是也还有风餐露宿,食不果腹,血雨腥风……” “难道父皇会饿着寒儿?”水寒冲身边人翻了个白眼。 “呵呵,当然不会。”轩辕亦伸手把水寒从身边的太师椅上移动到自己的怀里,“等寒儿有自保的能力,父皇带寒儿去闯江湖好不好?” “咦?父皇也要去么?”水寒不由问。 “难道寒儿不想让父皇跟去么?”垮了俊脸,轩辕亦脸上的表情伤心欲绝。 “不是,父皇也去当然好了。”虽然知道轩辕亦脸上的表情是装出来的,水寒还是慌忙解释。也许是因为轩辕亦和自己来自同一个地方,有着相似的经历,又是唯一一个知道自己秘密的人。水寒不知不觉就把轩辕亦划进自己人的范围里。能有他跟着自然好,不过,“父皇不是很忙么?怎么会有时间?” “难道父皇大米白面的养了那么些大臣都是饭桶么?”轩辕亦眯了眼睛,给他们高官厚位就是拿来用的。话音未落,飞岚帝国的朝臣们不约而同的都打了个冷战,看看黑下来的天空,都产生了,果然冬天到了的想法。 第十二章 名字 清晨,轩辕亦起身,梳洗完毕后端了丁宁送上来的盖碗茶,斜倚了太师椅看丁宁侍候水寒起身。本着更好的休息是为了更好的工作的原则,前世的雷格纳跨国公司总裁,今世的飞岚帝国轩辕亦登基伊始就把朝议日改为七天两休,今日正好是休息日,不用上朝,也就难得有机会等了水寒吃早膳。 知道水寒的这具身体有低血压的毛病,尤其是早晨起床的侍候容易犯,轩辕亦也不急,放了茶碗随手拿了小几上的书翻翻。 水寒擦了脸,漱了口,一抬头看见捧漱梳洗用具的宫女正是昨日轩辕亦说的暗卫改明卫的那几个,扭了头问,“你们叫什么名字?” “回殿下,奴婢没有名字。”端了水盆的宫女听水寒问话,忙跪了回答。 “没有名字?”水寒有些意外,“为什么没有?” 听水寒跟几名宫女说话,轩辕亦瞟了一眼,随口说,“暗卫没有名字,接受训练期间只有编号,训练结束派出后只有代号。” “这样啊。”听了轩辕亦解释,水寒说,“你们都给自己起个名字吧,叫起来也方便。” 暗卫的那些代号显然不适合现在宫女的身份。可是突然让给自己起名字,四个人都没有准备,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丁宁看四个人为难的脸色,对几个人的心思猜了个大概,边直了身子给站在龙床上的水寒换袍服边说,“仓促间这几个孩子想也没想起什么好听的名字,不如殿下先赐了叫着,日后她们想起了更好的,改了就是。” 听丁宁这么说,他身后的四个小丫头忙双膝跪了下去,“丁总管说的是,名字本就是一个代号,殿下赐了便是。” “这样啊?”水寒歪歪头,小脸转向轩辕亦,“父皇。” 轩辕亦抬头瞟了一眼水寒,“你赐了便是。” 看轩辕亦不打算帮他,水寒的目光又重新回到丁宁身后的四名女子身上,“这样好了,春梅,夏荷,秋菊,冬雪。”白嫩的手指一次点下去,“先这么叫着,什么时候不喜欢了,告诉我一声换了就是了。” “是。” “还有,不管怎样,你们是暗卫,没外人的时候不用自称奴婢。”水寒坐在床边,让丁宁拿了桃木梳束发。 四个人有些迟疑,偷偷拿眼睛往轩辕亦那里瞟。 “九殿下既然吩咐了,你们照做就是了。”轩辕亦没抬头。 “是,属下领命。”见轩辕亦点头,四名女子单膝点地领命。 看本是自己的宫女却对轩辕亦言听计从,水寒郁闷不已,嘟了小脸叹了口气,“父皇,寒儿觉得有暗卫做宫女一点都不好玩。” “呵呵。”轩辕亦摸摸鼻子,走到龙床前看水寒已然收拾好了,伸手抱了他就往偏殿走。 “父皇——寒儿自己走。”轩辕亦怀里,水寒扭着身子往外挣扎。 “乖,寒儿,给父皇抱一下,几天都没抱了。”轩辕亦收紧了手臂箍了水寒不放手。 “昨天还抱了。” “寒儿记错了。”轩辕亦的声音笃定。听他这么说,水寒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一国的君主竟然也会耍无赖。都是这具身体太小了,不然也不会给人捏的死死的,水寒停止了挣扎,郁闷的窝在轩辕亦怀里。 到了偏殿,丁宁拉了两人坐的凳子,轩辕亦似乎对从寝殿到偏殿的这段距离如此短有些不满,恋恋不舍的把水寒放到身边的凳子上。 看两人坐好,丁宁吩咐传膳。 片刻,冒着热气的荷叶粥,盐津的肉脯,糖醋的小菜,酥脆的点心,滑软的米糕摆了一桌子。 端了粥,夹了块肉脯筷子还未返回就给轩辕亦半路打劫。捏了水寒的手腕,迫使他的手拐了个弯,水寒筷子上夹的肉脯转眼就到了自己口中。 下巴掉掉,丁宁看轩辕亦一脸的理所当然有些发懵,偷偷瞟瞟外面,这太阳是从东边出来的吧。再看看椅子上坐的,是自家主子没错吧,可眼前这又是什么状况? 水寒一愣,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筷子,再看看吃的满脸幸福的轩辕亦,水寒皱眉,“父皇——” “什么?”轩辕亦转头,看着水寒,一幅不明所以的样子。 “……没事……”看强盗丝毫没有自觉性,水寒憋屈着小脸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到肚子里。最近轩辕亦太过分了,搂搂抱抱就算了,今天竟然打劫了自己的肉脯。偏偏他这小小的身子没有一点反抗的能力。闷头喝粥的同时水寒还不着痕迹的把身子往远离轩辕亦的方向挪了挪。 水寒看不到的角度,轩辕亦嘴角略微向上勾了,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偏厅外,一名小太监躲躲闪闪的猫到了门口。站在轩辕亦身后的丁宁眼尖,看那小太监伸长了脖子往里看,就绕到了门口。那小太监俯首在丁宁耳朵边说了点什么,丁宁点了点头很快转回来。 “什么事?”轩辕亦也不抬头,捡了块米糕送到水寒碗里。水寒通常都是把这香甜的米糕浸了粥吃,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轩辕亦拐了他筷子上的肉脯,忘记了。 抬眼看了一眼轩辕亦,这一次水寒什么也没说,兀自低了头吃粥。 “皇上,”丁宁弓了身子,“快到年关了,梅妃和锦妃两位娘娘今天回家省亲。” “让她们去了就是了。”轩辕亦随口说。看水寒伸了筷子要夹远处的小菜,眼明手快的端了递过来。 “是,可是陛下,两位娘娘已经在殿门口候着了,说是要跟陛下当面辞行。” 轩辕亦一愣,想了想,又看看埋头吃饭的水寒。察觉轩辕亦的目光,水寒歪头想了想,放了勺子,拿了筷子飞快的夹了几注小菜和两块糕点,下了椅子捧了碗就往外走,“不方便我回避。” 轩辕亦看他抄了筷子夹了菜不知道要干什么,待人离开椅子才反应过来,脸就是一黑,“轩辕水寒——” 走到偏殿中间的水寒一愣,听出来轩辕亦这次是生气了,就站住,有些奇怪的转身问,“怎么了?” 看水寒一脸迷惑,轩辕亦忽然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给抽走了,无力的问“为什么要回避?” “呃……夫妻分别不是要有很多贴心话单独交代?”水寒郁闷,这种事还要自己一个小孩子提醒么? “寒儿。”起身搂了水寒的腰,抱了他回转座椅。这一次没把他放到身边的椅子上,而是直接让他坐了自己的膝盖,“寒儿,贴心话是说给自己心里唯一的一个人听得。” “所以呢?”水寒歪了脑袋有些明白又有些糊涂。 “那只是两个可有可无的女人,你认为父皇的贴心话会说给她们听么?” 水寒摇摇头,还是有些不明白。不过总的意思就是他不需要回避。既然不需要回避,那就继续吃饭好了。把捧在怀里的碗放在桌子上,水寒发现,坐在轩辕亦的膝盖上很方便够碗里的食物,就没表示反对,拿了勺子舀粥吃。 丁宁看看小心的搂了水寒时刻关注他的需要的轩辕亦,再看看他怀里吃的香甜无比的小人,冲着门口探头的小太监摇了摇头。 看着水寒碗里的米粥吃完了,自己也吃的七七八八,轩辕亦问,“寒儿今天要出去么?” 水寒想了想,“不知道呢,父皇有事?” “中午父皇等寒儿回来吃午膳吧。”轩辕亦一笑,“很久没跟寒儿一起吃午饭了。” 水寒想了想,似乎是很久了,“好。”边说边顺着轩辕亦的膝盖滑下来。 “寒儿乖。”伸手搂了刚从自己膝盖上滑下去的水寒,低头在他脸上香了一口,趁着水寒还未反应,站起身就往殿外走。 水寒一愣,伸手擦擦给轩辕亦亲了的面颊没当回事。在他看来轩辕亦毕竟是欧洲人,这种亲亲抱抱应该是家常便饭。 轩辕亦的举动未给水寒造成任何困扰,却让丁宁以及一干侍候早膳的太监宫女一脸的惊讶与不敢置信。在他们看来,即使是父子,这互动也太暧昧了一点。兀自张大了嘴,睁大了眼的众人忽然身子一抖。条件反射的看过去,给轩辕亦带了威胁与警告性的目光一扫,所有人都冒了一头的冷汗,纷纷低了头。 对于这些发生在自己眼皮底下的事水寒倒是毫不知情,看轩辕亦前脚出了偏殿,水寒带了喜子后脚也跟出去。远远的瞭见门口花枝招展的跪了一地,为首的两位穿金戴银的青年女子想必就是丁宁说的两位皇妃了。看轩辕亦径自从人群中穿过,脚步丝毫不停顿,不知为什么,水寒的心情忽然大好,“喜子,咱们去御花园转转吧。” 出了盘龙殿,沿着时常走的一条偏僻的小路,绕过几幢宫殿,就到了占地几百平的御花园。时值冬日,百花凋零,只在御花园一角的暖房里还有反季的鲜花开放,院内的大部分都是一片凋零,满树的枯枝支支丫丫的直指天空,原本花团锦簇的花圃也只剩了一园的破败。 少了鲜花点缀的御花园也同样少了借着赏花之名互相算计,争风吃醋,传递消息,互相打压的一干后宫。一路行来,除了偶尔一两个抄近路的太监宫人出现在视线里,这满园的寂静倒也别有风味。 沿着清扫干净的石子小路溜溜达达不知不觉间就逛到了紧邻冷宫的一处湖泊边上。说是冷宫,却早已荒废,只有几名一辈子都不得见圣颜的几名老宫女看守着。无论是先帝还是现在的皇帝都未曾把哪个人打入冷宫。关于这点,水寒还特意问过丁宁,得到的答案是,都给杀了。也许对失宠的人,直接杀了要比老死在这清冷的地方要仁慈的多吧。 离了冷宫的宫墙,水寒带了喜子往梗偏僻的那片湖泊走过去,忽然一阵琴声随着微风,轻轻飘进耳朵。 第十三章 云候 水寒一愣,放慢了脚步。铮铮的琴声婉转悠扬,如诉如泣,又含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顺着湖泊边上的石子路,绕过一排排树木,眼前豁然开朗。一片湖泊,湖中心建了一座小小的亭子,挑檐飞角的格式,原木的柱子。奇怪的是却没有通向湖心小亭的回廊与长桥,结了薄薄一层冰的水面把那小亭子和湖岸隔开。亭子里,一架古琴摆在长条的桌子上,桌子后坐了一个人。白色长袍,外罩银红色薄纱衣,一头黑发结了辫子,辫稍搭在胸前,系了银红色的缎带。 远远看去,天地之间,枯败的树木,冰封的湖面,原木色的亭台,一色的灰暗,只有那一点点银红与那一色的苍茫呼应,醒目却不突兀。 水寒不由停住了脚步。悠扬的琴声借了湖面传过来,亭子里的人抬了头,看见了湖案上水寒小小的身影和他身后的喜子。琴音中几不可查的停顿了半分。 一曲终了,弹琴的人停了手指上的动作,抬了头望向水寒,脸上似带了微笑。 水寒一愣,歪着头想了想,“喜子,送我到那亭子去。” 水寒身后的喜子暗自翻了个白眼,每日背了他爬高跃低,这九殿下使唤自己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看喜子背了水寒,踏了薄冰奔过来,亭子里的人略微一讶。转眼喜子就背了水寒踏上了那小亭子,放下水寒,喜子看了眼坐在古琴后的男子,单膝跪下,“奴才见过云候。” 听喜子称他云候,水寒有些奇怪为什么后宫中会有男人出现,还是个侯爷。不禁上上下下的打量那男子。坐在古琴后的男子也不恼,大大方方任由水寒打量个遍,然后眯了一双桃花眼,“看够了?” 水寒一愣,随即点头。 看水寒点头,男子反倒一愣。他倒是没想到这孩子倒也大方承认打量自己,嘴角勾起了一抹浅笑,“如何?” “呵呵……”水寒干笑,“那个……我说了你不要生气。” 看水寒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男子不禁奇怪,老实说,对自己的相貌他还是有着自信。这世上,见到自己能不动心的可谓少之又少。不过,眼前的孩子似乎不是。 “你不妨说说看。” “红颜祸水。” “噗——”一直跪在地上的喜子虽然没有命令不敢起身,却也不妨他支了耳朵听两个人对话。从自家六岁的九殿下口中听了这么一句,一个没收住,他不由笑出声来。 男子皱了皱眉,看了眼水寒又扫了虽然跪在地上,却丝毫没有小太监唯唯诺诺样子的喜子若有所思。 看男子不说话,微皱了眉看着自己,水寒当他生气了,就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伸出手去,“水寒,轩辕水寒,很高兴见到你。” 看古琴后面的男子愣愣的盯了自己伸出去的手,然后又转脸看着他,一脸的莫名其妙。水寒有些尴尬。以前的习惯都过了一个多月却还是改不了。 讪讪的收了手,水寒问,“你是侯爷?侯爷为什么会在后宫?” 听水寒这么说,男子又是一愣。看水寒一脸的不解,忽然抿嘴一笑,“你不知道为什么?” 水寒摇头,男子也不解释,反而转移了话题,“云锦天,起来吧。”前面的话算是报了自己的名字,后面的话是说给一直跪在地上的喜子说的。话音一落,就又低了头随手摆弄长几上的古琴。 看男子摆弄古琴,水寒也不吱声,倚了栏杆坐了听他弄琴。期间喜子离开了一会,再回来时带了件银鼠缂丝的披风来,小心的给水寒围了。 一曲终了,水寒转过头,“你教我弹琴吧。” “你想学?”男子没抬头,信手拨弄着古琴上那七根琴弦,铮铮声响虽不成曲调却也别有一番韵味。 “想学。”听男子这么问,水寒站起来,走到长几前,盯了那架做工精细考究的古琴。 “为什么想跟我学?” “为什么?”水寒歪歪头,思考的时候他常常会做出这样的动作。前世是,这一世也一样。配了那张圆鼓鼓的小脸,和眉清目秀的长相,天真可爱,丝毫没有皇家孩童该有的成熟与心机。 “你的琴声里面有感情。虽然我不太明白,可是……很忧伤。弹不出感情的人,即使技艺再高明,指法再娴熟娴熟,也不是一个好琴手。”虽然这话说的是钢琴,但,同样是乐器,拿来说古琴应该也试用。 第二次,男子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再一次探究的看了看水寒,忽然一笑,“一个孩子,不明白也很正常。不过小小年纪却有这样的见解,倒是让人佩服。” 听男子这么说,水寒的脸一红。原本是借用了前世别人的见解,却不想给人夸奖,觉得受之有愧的水寒不好意思的低了头。片刻,再抬头脸上的红晕已经退去,“我想学琴,你肯不肯教我?” “你明天再来这里。”男子并未做答,伸手抱了琴起身,踩了湖面上的薄冰,飞身离去。 看那道银红色的影子跃上湖岸,消失在宫殿那高高挑起的飞檐上,身后的喜子暗自心惊。 水寒看男子离去,有些失望。一转头就看见喜子盯了男子消失的方向皱眉,不由好奇的问,“怎么了?” 给水寒一问,喜子反应过来,“属下没想到云候竟然是高手。” “武功么?”听喜子这么说,水寒有些兴奋,“他的功夫怎样?” “这……”喜子继续皱眉,“以属下看来,这世间怕是没有几个人能是他的对手。”看水寒一脸的崇拜转向云锦天消失的屋脊,喜子有些无奈,“殿下,快到午膳的时辰了,您要不快点,皇上该找来了。” “哦。”似有不甘,水寒又看了眼那灰蒙蒙的屋脊,趴在已然蹲了身的喜子后背上,任他带了自己离开亭子,回盘龙殿的偏殿。 进了偏殿,发现轩辕亦已经等在那里,水寒转头看向殿门口摆了的滴漏。 “你没晚,是父皇早到了。”轩辕亦的心情似乎很好。 水寒没理他,费力的辨认了一番滴漏上的刻度,确认自己没有错过时辰后,走到轩辕亦身边,有些费力的爬上对他小小的身体来说大了很多的太师椅。 “寒儿今天见到云候了?”轩辕亦看着水寒在自己身边坐好,伸出手握了水寒冻的泛红的小手。一阵暖意袭来,水寒也不挣扎,任由轩辕亦握了,舒舒服服的眯了眼睛,然后点了点头。 “觉得他怎样?” “怎样?他的琴弹得很好。”水寒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喜子说他的武功很高。” 听水寒这么说,轩辕亦瞟了一眼站在水寒身后伺候的喜子。喜子看轩辕亦盯了自己慌忙低了头。 “对了,父皇。”说到云锦天,水寒忽然想到了什么,“他不是太监吧,一个侯爷,为什么会出现在后宫?” 丁宁看轩辕亦满脸的笑容的看了眼自己,就知道该自己给自家九殿下解惑了,“殿下,候是后宫男妃的封号。按品级算,相当于贵妃。” 听丁宁这么说,水寒不禁睁大了眼睛,愣了片刻,似乎在消化丁宁所说的话。过了一会,小脸一垮,衰然欲泣,“父皇,寒儿竟然不知道父皇也喜欢男人。” “呵呵,”轩辕亦一笑,侧过身子,在水寒白嫩嫩的小脸上香了一口,“寒儿若是喜欢男人父皇会很高兴。” 轩辕亦身后的丁宁暗自翻了个白眼,世间哪有当父亲的这样教导自己孩子的,这分明是要教坏了九殿下么。但是,接下来水寒的回答却让他连白眼都不会翻了。 “寒儿还是认为妻妾成群,儿孙满堂的生活比较适合寒儿。” 听水寒这样回答,轩辕亦的心中一涩,眼睛暗了一暗。但是紧接着,坏坏一笑,伸手捏了捏水寒的脸蛋,“连女人都没碰过的小屁孩还说的这么理所当然。” 水寒皱眉,揉揉给捏疼的脸蛋,对轩辕亦怒目而视,却也说不出什么。没办法,人家说的是事实。 看水寒生气,轩辕亦呵呵一笑,“水寒想学什么,琴棋书画……”说到这里,轩辕亦忽然停顿了一下。想到水寒那笔歪歪扭扭的简体毛笔字倒是和云锦天的字体有八分像……“算了,书画父皇教你好了。除了书画,诗词歌赋,奇门遁甲,五行八卦,……只要你想学的都可以找他教。” 一番话说的水寒不由张大了嘴巴。 看水寒惊讶,轩辕亦一笑,故意压低了声音神秘的说,“寒儿可知,云候可不是一般人。” “咦?”水寒奇怪扭头看轩辕亦,轩辕亦凑到水寒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水寒的瞳孔瞬间放大,嘴巴张的更大了。呆呆的看着轩辕亦满脸的不可置信。 轩辕亦冲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说的都是事实。 “这样的人怎么会在皇宫里?”水寒忍不住问。不是他不信,只是这云候的身份太过惊人。 “他么。”轩辕亦单手撑了下颌,“当年是为了躲什么人,就伪造了身份混进各地进贡的美人中进宫了。” 当初自己也是给云锦天那悠扬的琴声吸引,才见到了那称得上天下绝色的男人。看到自己,云锦天也不隐瞒,大致说了混进皇宫的原因。 虽然知道这人不是平常人,但是隐卫带来的云锦天的身份还是让他大为吃惊。对隐卫调查得出的结论,云锦天倒也爽快承认。 之后轩辕亦偶然会跑去喝杯茶,听听琴,下下棋,再也没有其他的举动。两个人就这样相安无事和平相处了快五年。 看轩辕亦兀自陷入回忆,水寒有些气闷,拉长了小脸,拽了拽轩辕亦的袖子,“父皇。” 给水寒拉了袖子,轩辕亦一笑,“他不是父皇的人,封他侯爵是为了避免有人找他麻烦。寒儿,记住,云锦天那样的人只可与之相交,不可与之为敌。”后半句话,轩辕亦看着水寒的眼睛说的无比郑重。 “嗯。”水寒暗自记下。轩辕亦如此郑重嘱咐了,必定有他的道理。 看水寒的小脸一脸的郑重,轩辕亦忽然一笑,“寒儿饿不。” 看水寒点头,轩辕亦吩咐传膳。 流云阁,云锦天斜倚了软榻靠了,欣长的手指从古琴的琴弦上划过。皱了眉陷入某种思绪中。 “公子,咱们什么时候出宫?”他的身后,站的不是小太监,而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 云锦天听少年这么问忽然一愣,片刻一笑,“不急,舞墨。你吩咐下面人收拾了。今晚皇上该来了。” 舞墨一愣,也不多说,只按照云锦天的吩咐传了下去。 果然,午膳后,后宫总管丁宁亲自来传旨,今夜云候侍寝。 第十四章 心系之人 晚膳后,轩辕亦单带了丁宁施施然穿过大半个后宫,在无数宫人的偷窥中,大大方方进了云锦天的流云阁。 流云阁里,云锦天正襟危坐,他面前摆了一幅白玉棋盘,两罐棋子。看轩辕亦进来,也不起身,示意他在对面坐了。舞墨端了两杯香茶,在轩辕亦和云锦天手边放了,拿着托盘,站在云锦天身后。 轩辕亦看自己面前罐子里装的是黑色棋子,便拿了棋子下了,“云候今日见了我家寒儿了。” “见了。”云锦天取自己面前罐子里的白子。 “觉得如何?”轩辕亦看他落了子,略一思考也取黑子落下。 “那孩子啊……”不知为何,说到水寒,云锦天脸上带了一抹连他自己都未发觉的笑意,“他不像个孩子,更不像皇家的孩子。” “寒儿要跟你学琴?” “他是这么说的。”云锦天皱了眉,才刚开始,局面就有些纠结。看来轩辕亦是有备而来,想到此,他不由抬头看了眼对面的男人,“你说我教还是不教?” “随你。”轩辕亦的目光停留在棋盘上。 云锦天有些意外,原本以为他来就是为了让自己教水寒琴,却没想到轩辕亦会这样说。 “不过,”轩辕亦把玩着手中的棋子,“我觉得你会。” 云锦天挑了一下眉,“你倒是很自信。” 轩辕亦一笑,没作答。把手中的棋子落下。随着棋子落下,对面的云锦天皱了一下眉。沉心应对。 棋盘上很快狼烟滚滚,战事犬牙交错,互有攻守。一方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一方包抄迂回,多方渗透。一盘棋,轩辕亦身后的丁宁和拿了托盘站在云锦天身后的舞墨心惊肉跳,神魂颠倒。 不知不觉,棋近中盘,黑白两方各守一边,又互相牵制。局面无比复杂,每一枚棋子都变得无比重要,稍不留神就有满盘皆输的可能。偏偏这两个人又都心思缜密,你来我往,每一步都精妙无比又危险异常。 云锦天摆弄着手里的棋子,半晌,忽然一笑,把手里的白色棋子扔回到罐子里,“你赢了。” 轩辕亦一点也不惊讶,似乎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你若教他,他想学什么你就教他什么好了。” “是么?”云锦天放松了身体,斜靠了椅背,眯了桃花眼,一脸的慵懒散漫。真是累,每一次跟这个男人下棋都像经过一场恶战,颇费心神“我对学生的要求一向很严格,就怕他吃不得那个苦。” 轩辕亦但笑不语。他不认为这世上会有水家家主吃不了的苦。何况,如果他想得不错,水寒想学的必定是他感兴趣的。不过……轩辕亦忽然想到了什么,“书画你就不用教了。” “为什么?”云锦天眨眨眼,“不是说什么都可以教么。” 话一出口,就见屋子里其他三个人全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 “怎么了?”云锦天不明白为什么这三个人的脸上是这种表情,不由好奇问。 听他这么问,丁宁和舞墨一个心虚的低了头,一个扭了脖子躲避自家主子的目光。最后还是轩辕亦叹了口气,“所谓人无完人,朕总算是明白了。”说完了为了加重效果,还重重的又叹了口气。 云锦天一愣,还是不明所以。轩辕亦看他还是一副不明白的神色,也不解释,伸手端了手边的茶盏,喝了两口。 他身后,丁宁上前,收了棋盘上的两幅棋子。 看滴漏上的刻度,已近二更,轩辕亦起身,“时候不早了,朕该回去了。”说完带了丁宁打算离开。 “那个孩子,你很看中他,要把这江山交给他么?”身后传来幽幽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寒儿?”听云锦天这么说,轩辕亦不由一笑,“怎么会这么问?” “好决定在他想学的课程之外还要不要加些其他的什么课程。”云锦天端了茶盏,抿了一口,皱了一下眉,冷掉的茶味道竟然差了这么多。 “比如说帝王策或者阴谋诡计什么的?”轩辕亦背对着云锦天问。 云锦天默认。 “寒儿啊……”轩辕亦不由转了头,望向窗外,夜空下一轮弯月挂在半空,“他只想当个闲散王爷。而且,朕答应过他,这一世,有朕护着,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云锦天一愣,盯了轩辕亦的侧脸。看他嘴角上挂了抹若隐若现的柔情。 “他对你很重要?”云锦天低了头,曾几何时在另一个人的脸上,他也看到过那样的柔情蜜意。可是…… 轩辕亦转过身,“朕若说前世,他是朕心系之人你可信?” “心系之人?”云锦天没抬头,重复了一边轩辕亦的话,“都说无情最是帝王家,却没想到……” “帝王也是人,只是多年的尔虞我诈,争权夺利把本来的情感都磨灭了。”轩辕亦说完带了丁宁出了流云阁。 回到盘龙殿,沐浴之后转进寝殿,发觉靠了里面,水寒已经睡下。借着圆桌上薄纱下夜明珠的微光,轩辕亦上了床,伸手把圈成个小虾米卷的水寒拥在怀里。 不知为何,刚才,偌大的浴室里他突然感觉到了无比的寂寞与孤独。仿佛广袤无垠的天地间只有他一个,孤单无助。即使热滚热的温泉水也缓解不了从心里散发出来的寒意。 拥着怀里这具小小的身子,那种刻骨铭心的寒意渐渐退去。让水寒的头靠在自己胸口,把下颌抵在他柔软滑顺的头发上,“寒儿,永远陪在父皇身边,可好?” 睡梦中的水寒皱了皱秀气的眉毛,又弓了一下身子,小小软软的身体反而更靠近了轩辕亦几分。 ―― 第二日清晨,水寒醒来时身边早已失去了轩辕亦的身影。早已习惯在轩辕亦身后起身,水寒也不在意,让春梅和夏荷侍候着洗漱完毕,换了袍服,穿了靴子,去偏厅吃早膳。 早膳过后,水寒就带了喜子三拐两拐,到了昨日遇见云锦天的那座湖心凉亭。 出乎意料的是,凉亭上,云锦天似乎久候了。还是昨日的银红纱衣,一头黑发给一根碧玉簪束了,发稍随风飞舞。他的身后,还站了一名黑衣少年。 看看湖心亭上的云候,喜子叹了口气,认命的转过身,蹲下去。 “呵呵,喜子。我会让云候教我轻功的,你只要背到我学会了就好了。”水寒边说边趴上喜子的后背。 喜子一愣,“殿下,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听水寒不再说话,喜子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却不知道该怎样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背起水寒,踩了湖面上的薄冰,跃上凉亭。 放了水寒,喜子双膝跪倒,“奴才见过云候。” “一边站下。”云锦天也不抬头,自顾自的拨弄桌子上的那把古琴。看他弄琴,水寒也不着急,伸手紧了紧裹在身上的貂皮小斗篷,依旧如昨日,倚了栏杆坐了。 调了古琴七根琴弦的音,云锦天抬头看水寒。 感觉到云锦天的目光,水寒转过头来看着他。 “九殿下。”云锦天把手从琴弦上收回,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你可知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水寒一愣,随即明白了云锦天的意思,眼睛里面一亮,走到云锦天面前,双膝跪下,“寒儿明白,寒儿见过师傅。” 看水寒恭恭敬敬行了拜师礼,云锦天抿嘴一笑,眯了一双桃花眼,“起来吧。舞墨,见过你家少主子。” “是,舞墨见过少主子。”站在云锦天身后的少年上前一步,单膝跪下。 水寒有些发愣,看看跪在地上的舞墨,又看看云锦天,有些为难,“师傅……寒儿只想做个闲散王爷。”不是他不敢接,只是,他知道,自家师傅背后的实力巨大,若应了岂不是给自己找了个天大的麻烦。 “知道,继承人我会另外寻找,叫你声主子是因为你是我徒弟。” “哦!”听云锦天这么说,水寒放下心来,转向还跪在地上的舞墨,“起来吧。” 低着头的舞墨抿嘴偷笑,这世上多少人眼馋主子身后巨大的势力,若能接手高兴还来不及,偏偏这个九殿下,主子还未说什么,他先给推了出来。站起来,重新回到云锦天身后舞墨有点明白为什么轩辕亦会为了这个孩子特地跑到流云阁去了。 “寒儿,过来。”云锦天叫过水寒,既然决定收了这个徒弟,就要好好教教这个孩子。 水寒乖乖走过去,站在云锦天身边。 云锦天转过身子,伸手把了他的脉,捏了捏他的手臂,关节和小腿,暗自点头,是块习武的料子。 “寒儿可愿意习武?” 习武么?水寒歪了歪头。如果是武术套路或者散打,水寒自认为以他前世的身手自保起码还是做得到。不过,这一世……响起喜子窜高跃低的轻功,前世应该没有。 “想。”软软的童音,落在耳朵里无比的动听,云锦天又眯了眯眼睛,“习武可是很苦,寒儿可受得了?” “嗯。”水寒点头。 似乎对水寒的表现很是满意,嘴角一挑,勾了笑意,“习武从明天开始,今日就先学琴吧。” “好。” 第十五章 雪 一场大雪掩了深秋的枯枝败柳,还给大地一片洁白。窗外,天还未亮透,映了雪色的天空就已经明晃晃的。 盘龙殿寝殿内,四角上的杏木炭的火炉里透出一丝亮红。龙床上,幔帐早就换成了厚重的面料,明黄色的帐子上绣了九龙戏珠的图案,那给九条黄金龙围了的珠子恰是帐顶那颗夜明珠。 床上,轩辕亦舒舒服服的翻了个身,一头乌黑的长发铺散开来,水一样的顺滑。 睡懒觉还真是舒服啊,轩辕亦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尤其是在昨日下了一天的雪,今天赶上化雪的冷天。想想屋子外面的冰天雪地,再窝在自己温暖舒服的龙床上。简直就是人生一大乐事。 美中不足的是,床上少了那个柔柔软软的小身子。自从拜了云候做师傅,水寒每日天不亮就跟着轩辕亦一同起身,去进行每日的晨练。一个月了,风雨无阻。轩辕亦每周还有两天不用上朝,水寒却是一天也不肯放松。 虽然轩辕亦知道水寒这样的人,一旦认定了某件事,便会全身心的投入,他却也没想到,水寒竟做到如此。虽然前世已经是个成年人,但这一世,身体上还只是个小小的孩子。 轩辕亦甚至以为,水寒这样拼命是云锦天的错。但是,某日,当水寒抱了快赶上他高的古琴跑到御书房说开始学曲子,要弹给他听时,看水寒那裂了细细密密血口的手指放上琴弦,轻轻拨动七根弦时脸上那三分兴奋,七分痴迷时,他心里忽然一酸。轩辕亦从不知道,原来他的寒儿是如此容易满足的人。那泛着光亮的小脸分明在说,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他就会很幸福。 轩辕亦看着帐子顶上那颗夜明珠正胡思乱想,寝宫的门轻轻给推开了。随后又给悄悄的关上,听到细小的窸窸窣窣衣服摩擦的声音慢慢向龙床靠近,轩辕亦忍不住勾了嘴角,闭了眼睛。 片刻,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帐子前停住。忽然,帐子给掀开,一个小小的身影直接扑了进来。 轩辕亦眯了凤目,伸出手臂,接住扑进来的身体。一股寒气扑面而来,轩辕亦皱了皱眉,把水寒顺手搂进了被子里。 “咦——?父皇知道是我?”给圈在轩辕亦怀里的水寒一愣。本以为会吓到还在赖床的轩辕亦,却稀里糊涂的给重新安进被子里,有些吃惊。 抬了头,在水寒冷嗖嗖的小脸上香了一口,“寒儿做的坏事哪件瞒的住父皇?” “是么?”稚嫩的童声中明显的不信。轩辕亦一愣,看水寒一脸的诡笑心头警铃大作。 但是,似乎晚了。轩辕亦眼睁睁的看着水寒一手扯了自己的里衣,另一只手伸进自己的衣服里。 “轩辕水寒——”一声惊叫,惊飞了房檐上的几只麻雀,也惊动了守在寝殿外打瞌睡的丁宁。 “皇上——”丁宁先是一惊,接着连滚带爬的闯进寝殿。一进寝殿就看见龙床上,轩辕亦黑着脸从自己怀里往外掏雪块。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傻傻的站在寝殿中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轩辕亦把里衣里面的雪块扔下床,一扭头就看见龙床一角,水寒笑成了一个小团。大概是怕发出声音,整张小脸埋在枕头上,小小的肩膀一抖一抖的。 “寒儿——”轩辕亦伸手把水寒从枕头上拎起来,拎到自己怀里,“寒儿什么时候学会暗算父皇了?” “呵呵,父皇,寒儿以后不敢了。”话虽然这样说,笑得前仰后合的水寒却一点都没有诚意。 看出水寒是在敷衍他,轩辕亦也不恼,手指就往水寒腋下伸去。 “呵呵……父皇……”水寒一边笑一边从轩辕亦的怀里挣扎出去,“父皇,寒儿不敢了……呵呵……好痒……” 看水寒四处躲闪,在偌大的龙床上爬来爬去,轩辕亦脸上也带了笑容,“寒儿这么喜欢笑,父皇自然要让寒儿笑个够。” “不要……”一声尖叫,水寒手忙脚乱的往床下爬过去,却给轩辕亦抓回到怀里,“呵呵……父皇……寒儿知道错了……饶了寒儿吧。” 看水寒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眼角都有泪滴渗出轩辕亦就收了手,把水寒搂在怀里。 水寒笑的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窝在轩辕亦的怀里喘气。轩辕亦没动,搂了水寒轻轻吻了吻他的头发,“寒儿今日要干什么?” “早膳后要去师傅那里学琴。” “寒儿,今日陪父皇吧。”搂了水寒的腰,轩辕亦把头靠在水寒小小的肩膀上,偷偷吸了口气。似有若无的淡淡的汗味飘进鼻孔,轩辕亦眯了凤目。 “可是……昨天和师傅说好了……” “寒儿……应了父皇吧。” 看眼前一张俊脸瞬间垮下来,换上乞求,水寒绝倒。真想有架相机,把这张脸拍下来,给天下人看看,飞岚帝国的皇帝竟然在这撒娇。 偷眼瞟瞟水寒一脸的动摇,轩辕亦大乐,抬头瞟见站在寝殿中央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丁宁,“丁宁,去跟云候说,九殿下今日不去流云阁了。” “父皇——”水寒无奈。 “寒儿乖,父皇给你做好吃的。” “哦。”随口应了一声,水寒从轩辕亦怀里爬出来,坐在床边看小太监伺候轩辕亦梳洗。 吃过早膳,水寒看轩辕亦换了件白色窄袖口的袍服,袖口还用皮质护腕扎了起来有些奇怪。 看出水寒的迷惑,轩辕亦也不解释。屏退了众人,单带了丁宁和暗卫改明卫的喜子,神秘的一笑,伸手牵了水寒的小手穿过后殿,转进盘龙殿主点后面的小院。 院内石板路上的积雪早已清扫干净,就连房檐上的积雪因为怕滑落下来砸了人,也都清扫干净了。 牵着水寒,沿着青石板的小路拐进小院中一排厢房的最后那间上了锁的房门前。 亦步亦趋的跟在轩辕亦身后的丁宁看轩辕亦和水寒都回身看向自己,慌忙紧走两步,从袖口里摸出钥匙来,开了房间的门。 迈步走进房间,水寒先是一愣,随即张大了嘴巴。 房间里,长桌上放了一块面板。挨着长桌的架子上放满了瓶瓶罐罐和各种工具。最让他吃惊的是,房间的另一半竟然架了一个生铁的烤箱,箱下的炉灶边堆了一堆杏木炭。 “父皇?”水寒级度的惊讶,张大的嘴巴费了很大力才合拢,好不容易说出话来。 “呵呵,父皇不是说过要给寒儿做好吃的?” “父皇做么?”水寒上上下下打量轩辕亦。看看他那件月白缎缂丝长袍,再瞅瞅那张俊脸,摇摇头。就是想象力再丰富,水寒也想象不出堂堂的九五之尊猫在这间厢房里揉面团是什么样子。 轩辕亦一笑,“可别小看你父皇,高中的时候父皇可是在蛋糕店打过工。” “打工有意思么?”听轩辕亦这么说,水寒眼睛一亮。 “还好。”轩辕亦伸手捏捏水寒的小脸,走过去和面。 水寒站在轩辕亦身后,看轩辕亦飞快的和面,揉面,再次不可置信的张大了嘴巴。 不但是他,就连水寒身后的丁宁和喜子也同样张大了嘴。天啊,谁来告诉他们,这不是做梦啊!堂堂的飞岚帝国皇帝竟然在和面……啊,他还在打蛋……那是什么啊,金黄色的…… “点火。”轩辕亦瞟了一眼眼睛都快掉出来的丁宁和喜子。 “啊……是。”丁宁一激灵,忙弓了身子一溜小跑的跑到烤箱那里,生火。 “父皇,有什么给寒儿做的?寒儿也想帮忙~”给轩辕亦喊丁宁的声音惊醒,水寒凑过去问。 轩辕亦想了想,递给水寒两颗鸡蛋,“只要蛋黄。” “哦!”水寒点点头,从架子上拿了小碗跑去打蛋。 眼看着加了酥油的面揉好,蒙了棉布放在一边醒着,鸡蛋和着砂糖奶油面粉搅好。 趁着等烤箱加热,轩辕亦抱了水寒在长桌边的椅子上坐了,小声把前世打工时发生的趣事讲给他听。听的水寒一愣一愣的。 眼看着生铁的烤箱烧热,棉布下的面团也醒好,轩辕亦拿了造办处定做的模具撒了面粉,贴了面皮装了蛋液,送入烤箱。 一眨不眨的看着那一个个小铁模送进烤箱,水寒满足的长出了口气。 轩辕亦一笑,“寒儿也别太兴奋,这炉子毕竟不是烤箱,有样东西这里没有,也不知道最后做出来会是什么样。” “嗯。”挨着轩辕亦坐了,看炉火旺旺的烧着,满脸的向往。 很快,一股浓浓的蛋奶的香气从那个生铁的简易烤箱里飘了出来,水寒的小脸兴奋的涨的通红。扭头看轩辕亦。 轩辕亦点点头,让丁宁和喜子住了火。又等了片刻,拉出了托盘。看托盘上那一个个小铁模里金黄酥脆的面皮上冒了小泡泡的蛋液,水寒的口水都要掉下来了。也不管烫不烫,兀自拿了竹夹子加了一个模具,到了一个出来。 放下夹子,伸手掂了热乎乎的蛋挞就往嘴里送。 “怎样?”轩辕亦盯了水寒的小脸问。 牙齿咬下,蛋香和奶香溢满了口腔。水寒心中一酸,紧接着一甜。透明的液体不知不觉顺着面颊流下来。 “怎么?不好吃?”看水寒忽然哭了,轩辕亦有些焦急。放了手里的东西,蹲下身,伸出手指擦了水寒面颊上的泪滴。 水寒摇头,“不是……只是……”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能吃到以为再也吃不到的东西,这本事件高兴的事,他却哭出来了。 对水寒有这样反应的原因,轩辕亦到是猜出来一些。笑着抱起水寒往外走,“寒儿害羞了?” “父皇——”把头埋在轩辕亦怀里,给轩辕亦这么一说,水寒竟然真的害羞了。 搂了水寒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寒儿可知,父皇希望这一世寒儿永远都快快乐乐,健健康康的。” “父皇?”搂了轩辕亦的脖子,水寒看见,那双眸子里有着坚定和他看不明白的某种情愫。 第十六章 南元帅 抱了水寒回盘龙殿正殿时,已经是午膳时间了。不知不觉半天就已经过去。餐桌上,除了一盘盘荤素搭配的菜和汤之外,拗不过水寒,还加了一道饭后甜点,自然就是轩辕亦花费了一上午时间做出来的蛋挞两枚。也就是这一天,盘龙殿的一干众人学会了一个新名词——饭后甜点。 吃过午膳,轩辕亦悠闲的带了水寒睡午觉。这一点又是超出水寒的预料。看见宽了外衣只着里衣披散了头发的轩辕亦盘膝坐在龙床上等他,水寒的眼睛都快掉出来了。即使不早朝的时候,午后轩辕亦都会去御书房批阅奏折。怎么今日会如此的悠闲? “父皇不去御书房么?”水寒披散了头发爬上龙床,在靠里面的那一侧坐下问。 “你静皇叔回来了。”意思就是批奏折的人回来了。 看笑得像狐狸一样的轩辕亦,水寒干笑,“父皇,寒儿觉得静皇叔这个闲散王爷做得还真辛苦。” “呵呵,没那么夸张。父皇只是偶尔让他帮帮忙而已。” 水寒撇撇嘴,显然不信。掀了被子钻进去,拍拍枕头,躺上去,自顾自的闭了眼睛睡下。 看枕头上那张小脸,轩辕亦勾了嘴角,心中一片温暖。低头亲了亲水寒的额头,轩辕亦悄悄起身,下了床。拉好幔帐,替水寒遮挡了外面的光亮。 床边,丁宁轻手轻脚的伺候轩辕亦穿了袍服。然后跟着轩辕亦离了寝殿,转向正殿。 正殿里,禁卫军总管红叶正坐在太师椅上翻看一本书。看轩辕亦带了丁宁进来,忙起身,单膝跪了,“见过皇上。” 轩辕亦点头,捡了张太师椅坐了,端了丁宁送上来的香茶,“什么事?” “南元帅回来了。”红叶边说边饶有兴趣的看着轩辕亦。 南东轩么?轩辕亦品了口茶,淡淡的香气溢满口腔。 “并且悄悄进宫了。”看轩辕亦没说话,红叶说了一句,然后又是一顿。 听红叶这么说,站在轩辕亦身后的丁宁也悄悄看了眼波澜不惊,兀自喝茶的轩辕亦。 “红叶,你最好把想说的事情一次性说清楚。”放了茶盏,轩辕亦第一次抬头看向红叶,“还是……你也希望像静一样去边关历炼一番?” 红叶一愣,忙低了头,“属下不敢。”边关?看静王爷回来时那灰头土脸,神情憔悴的模样红叶是绝不希望自己也被发配去的。 “什么事说吧。”轩辕亦抬了头盯了红叶。 “南元帅进宫先是找了以前伺候九殿下的小太监,说想见见九殿下。不过,因为九殿下移居盘龙殿后以前身边的人全部换掉了南元帅就找了属下。”抬头看看轩辕亦眯了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想让你做什么?”轩辕亦问。 “南元帅想看一眼九殿下。他还说,只要远远的看了就行。”红叶不由想起,提到九殿下,南元帅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一闪即逝的温柔。 “你应了?”轩辕亦挑了一下眉毛,声音不觉冷了几分。 “若是以前,属下就应了。不过现在属下不敢。” “嗯。”看来是对红叶的回答很满意,轩辕亦并未为难他。想了想,“这件事朕知道了,你别管了。” “是。”红叶应了声。 轩辕亦看了眼他,起身离了正殿。身后,丁宁亦步亦趋的跟上去。红叶看轩辕亦和丁宁离去的背影愣了片刻。算了,反正事情皇上都知道了,也就没他什么事了。推开窗子,红叶跃上房檐,身影很快消失在一片银白的屋脊上。 看自家总管大人轻车熟路的穿房离去,盘龙殿的暗卫暗自翻了个白眼。早就听说红总管从不走门,今日算是见到了。 水寒一觉醒来,看见丁宁站在龙床前伺候就是一愣,“丁宁?父皇呢?” “皇上在御书房批折子,让奴才来伺候殿下。皇上说等殿下醒了,带了功课去御书房。”听水寒问,丁宁忙弓了身子回答。 “哦!” 看水寒起身,丁宁忙从冬雪捧着的铜盆里拧了手巾,给水寒擦了脸,涂了润肤的膏脂。又伺候着穿了外衣,然后带了水寒往御书房去。水寒的身后,喜子抱了水寒的功课和笔墨纸砚跟着。 “父皇——”水寒推了御书房的房门,就看见轩辕亦提了朱笔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寒儿来了?”放了朱笔,轩辕亦离了龙椅,紧走了两步伸手抱了水寒,回到龙书案后。 水寒低头看看眼前摊开的奏折,皱了一下眉,“父皇是让寒儿在这上面写功课么?” “怎么会。”轩辕亦伸手捏了一下水寒的鼻尖。把他放到自己右手边的椅子上。 宽大的太师椅上面早已搁了张小板凳,铺了块织锦的坐垫。 水寒坐了小板凳,坐直了身子,伸了手臂,正好够到眼前的龙书案,就满意的点点头,示意喜子把自己的功课拿过来。 看水寒伸出白嫩的小手在龙书案的一角铺了宣纸复了描红,轩辕亦心情大好,忍不住探过头去亲了亲水寒的面颊,“寒儿真乖。” 水寒翻了个白眼没吭声。反正都习惯给轩辕亦亲了,自己又不会少块肉。谁让自家父皇前世虽然有四分之一亚洲血统却生在西方长在西方那个搂搂抱抱是家常便饭的世界呢。 南东轩候在皇宫第二道宫门外等候召见。身在边关,朝中虽然有人却不能事事尽知。两年未回京一回京却听说了件天大的事。那就是自己女儿生的那个孩子一夜之间由默默无闻的九殿下成了飞岚皇帝最宠爱的孩子。 还记得两年前离京的时候,曾经偷偷进宫去看那个孩子。那小小的身体静静坐在御花园一角一个毫不起眼的凉亭里石凳上,一张有些苍白的小脸了无生气。 站在树丛后看着那个孤寂的小身影,一瞬间,南东轩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自己母亲是仅次于皇后的皇贵妃,又有一个封疆大吏的舅舅,和一个掌握了一半天下兵马的外祖父,飞岚国的九皇子在出生伊始就成了众人关注的对象。 也正是如此,南东轩才会故意疏远这个孩子,甚至在自己女儿因为偶染风寒去世后,也对这个和他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不管不顾。南东轩知道,没了母亲的孩子只有毫不引人注目才能在皇宫里平安长大。 上至朝堂,下至平民百姓都知道,天下兵马大元帅南东轩一点都不喜欢自己的外孙,甚至从来都没看过那个孩子。这个九殿下在母亲去世后也就成了飞岚皇宫里一个毫不起眼的存在。 但是,虽然这个孩子平安长到了四岁,他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却不是南东轩希望见到的。可是,他又毫无办法。 如今两年过去了,也不知道那孩子现在怎样了。觐见皇帝之前他曾像两年前一样偷偷进宫去看看那个孩子。却不想进了宫才知道,那个孩子搬去盘龙殿不说,身边人全部撤换掉了。无奈他去找禁卫总管红叶将军。他仅仅想偷偷看一眼那个孩子,就是这样的要求,红叶却做不了主。给自己父亲关照着,也许会好一点吧。可是,伴君如伴虎……南东轩不由皱了眉。 南东轩正胡思乱想,身后忽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这不是南元帅么,南元帅恭喜了。” 南东轩一愣,一转身就看见两个人向他走过来。右手边是一名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俊朗的脸上一脸笑意,身上是一件大红的四爪蟒龙袍,头戴玉冠,虽是冬天,手里却拿了把折扇,显得温文尔雅,风流倜傥。青年的左手边是一个年过六十,穿了二品文官服色的老人。刚才说话的正是他。 看着这个老人,南东轩无声的叹了口气,这世界还真是小啊,才进京不到一天就遇上了自己的对头。 虽然其中有他不愿意见到的人,南东轩还是迎过去,在青年面前单膝跪倒,“南东轩见过静王爷。” “南元帅请起。”看南东轩跪自己,轩辕静忙收了脸上的笑容,伸手搀起南东轩,“南元帅为百姓能安居乐业常年驻守边关,为我飞岚鞠躬尽瘁,我轩辕静何德何能让南元帅跪我。” “静王爷过奖了。” “南元帅,恭喜啊!您的那个外孙最近可是深受陛下宠爱啊!”静王爷竟然双手搀了南东轩,跟在轩辕静身边的老人不禁酸溜溜的说。 “金大人说笑了。”南东轩正色道。 金默然,兵部尚书。虽是统领兵部,南东轩却并不受他辖制调动,也因此处处与之作对。 “说笑么?”金默然阴阴一笑,“朝堂上谁不知道这九殿下未满六岁就赐了名字,还住进盘龙殿。九殿下说要学琴,这天下名琴就任他挑;九殿下要学医,御药房就任其随便走动;九殿下要看书,陛下就亲自开了藏书阁。南大人还真是养了个好外孙啊。”说到最后,已然有了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一边的轩辕静暗自摇头,这兵部尚书还真成不了什么人物,敌对的情绪如此明显。现今谁不知水寒得宠,他还如此的阴阳怪气。 南东轩皱皱眉,虽说一进京就听说这九殿下是如何的受宠,但是金默然说的这些他却是第一次听说。心中暗自吃惊的同时,脸上却没带出来,“金大人说笑了,南某日夜兼程今早才到京,有些事并不知晓。” “南元帅。” 金默然还想说什么,宫门内就传来尖细的声音。 站在宫门外的三人一同望去,后宫总管丁宁带了两名小太监正一溜小跑的赶来。 “丁总管。”看是丁宁,除了轩辕静,南东轩和金默然都一抱拳。 “丁宁见过静王爷,见过两位大人。”看南东轩和金默然抱拳,丁宁也抱了抱拳,“皇上有旨,请南元帅御书房见驾。还带话给静王爷,说静王爷今天辛苦了,回府后好好休息,还请明日继续努力。”意思就是明天继续来批奏折。 听丁宁这么说,轩辕静一咧嘴。 “还有金大人。”丁宁转向金默然,“皇上说今日不是朝议日,金大人若有奏折丁宁带进去便是,若是请安就免了。” 说完也不管金默然黑了脸,丁宁弯了身子向南东轩做了个请进的手势,“元帅请。” “丁总管请。”南东轩也忙做了个手势,请丁宁先行。 丁宁也不谦让,头前带了路。 给丁宁撂在宫门外,轩辕静也不恼,看着丁宁带了南东轩离开,负了手施施然离去。 第十七章 御书房 南东轩跟着丁宁穿过宫门,走过漫了青砖的廊道,又转过两道宫门,眼前出现了一道朱漆大门。门外禁卫军分列两旁,门上蓝底金字上书御书房三个字。 上了九级的汉白玉台阶,穿过朱漆门,眼前一条足以奔跑一辆马车的甬道。甬道两边几株参天的桂树,树下堆了扫起来的雪。甬道的尽头,是一幢宏伟的宫殿,飞檐高挑,九只走兽立于檐角。宫门虚掩,门外六个小太监垂手侍立。 丁宁带了南东轩上了九层台阶,然后回身抱了抱拳,“元帅稍等,奴才进去禀报一声。 “丁总管请。”抱拳回礼,南东轩立在一旁,看丁宁推了殿门进去。 片刻,丁宁推门出来满脸的笑容,“元帅,皇上宣您进去呢。”说完,开了殿门,领着南东轩进了殿。 南东轩微低了头,跟着丁宁进了大典,在龙书案前双膝跪倒,行三拜九叩君臣大礼,“臣,兵马元帅南东轩见过陛下,愿吾皇陛下万岁,万万岁。” 轩辕亦正手肘支在龙书案上,单手支了下颌,侧着头着迷的看着水寒捉了毛笔在那一笔一画的描红。听南东轩觐见,就扭了头,看南东轩三拜九叩礼毕之后跪在屋子中间。 “元帅免礼,赐座。”轩辕亦抬了抬手,示意南东轩起来。 “臣不敢。”南东轩低了头一边站下。 “元帅不必多礼。”轩辕亦说完看了一眼身后的丁宁。 丁宁心领神会,亲自搬了把太师椅斜斜的放到轩辕亦的下手,“元帅,皇上让您坐您就坐了,不然皇上该不高兴了。” 南东轩抱了抱拳谢过丁宁,侧了半个身子坐了,微抬了头看向轩辕亦,接着,整个身体忽然一颤,后背瞬间僵直。 龙书案的一角,坐了一个小小的孩子。一双白嫩的小手捉了一管毛笔,神情专注的在写着什么。秀气的小脸上眉毛微蹙,嘟着红润的小嘴,长长的睫毛在红润的双颊上留下半边阴影。头上一根白玉的簪子挽住大半的头发,发稍柔顺的披散在身后,几缕发丝垂下来复了额头。身边,一名穿四品袍服的小太监低了头在那专心磨墨。 是那个孩子,那个两年前还一脸苍白,神情孤寂的孩子。南东轩绝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见到那个孩子。不过,显然那孩子并未注意到自己的到来。还是……装作没看到?想到此处,南东轩心里不由溢满了苦涩。 轩辕亦瞟了眼南东轩,又转头看了一心一意的坐在椅子上描红,丝毫不受南东轩到来影响的水寒,心情大好。很早他就知道,这孩子在专心于某件事情的时候,常常会进入某种忘我的境界,忽略掉外界的一切。开始轩辕亦还为此忧心不已,这样的缺乏警惕性岂不是要常常处于危险中。后来他才发现,原来这种忘我的情况仅限于他在身边时。除了轩辕亦,身边即使是云锦天,水寒也会分出份精神时刻关注周围的动静。这是不是说,对水寒来说自己是特别的呢?轩辕亦不禁勾了嘴角。 “南元帅。最近身体怎样?”轩辕亦转向一脸毫不掩饰的兴奋,热切的盯了水寒的南东轩。 南东轩毫无反应,两年不见,这孩子过似乎很好。苍白的脸上有了血色,身体也强健了很多。 “哼!”看南东轩对自己的问话毫无反应,皱了剑眉,冷哼一声。 感觉到身边轩辕亦的不愉,水寒猛地抬了头,看向轩辕亦,皱了双眉的小脸一脸的迷惑。似是在问怎么了。 看水寒满脸的关切,轩辕亦伸了手扯了一下水寒的脸蛋,“呵呵,寒儿继续。” “哦!”给扯了脸蛋,水寒也不恼,低了头继续写字。 南东轩给轩辕亦一声冷哼吓的回过神来,忙诚惶诚恐的站起来。 “南元帅坐。”刚才的一点气恼早就给水寒那张迷惑的小脸冲淡了,轩辕亦心情顿时阴转晴。 再次坐下的南东轩忙收敛了心神,半低了头,强迫自己把目光从水寒身上移开。 轩辕亦看南东轩虽然目光落在铺地的金砖上,心神却挂着身边的水寒不由好笑。就东拉西扯的问了些边关的问题。一问一答,很快就缓解了刚才略微紧张的气氛。南东轩半低的头再次微微扬起,目光时不时扫过轩辕亦身边的水寒。 水寒专心致志写完最后一笔,抬了手腕,长出了口气。然后伸出左手揉揉右边的肩膀和手臂。 “写完了?”轩辕亦转向水寒,伸手拿过那叠宣纸。 “嗯,一百个字写完了。”水寒又出了口气,活动了一下肩膀。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御书房里面多了一个人。扭过头扫了一眼南东轩,见不是认识的人就低了头和喜子一起收拾自己的东西。 轩辕亦翻了翻水寒的功课点点头,伸手把水寒从那垫高的太师椅上抱下来,“寒儿,去,见见你外公。” “咦?”水寒一脸惊讶的看向轩辕亦,外公?这个九皇子的外公么?不是不喜欢这个孩子么,怎么还让他去见? “嗯。”轩辕亦点点头,“南元帅一直在边关驻守,这次是年底回京叙职。过了年就要回边关去了。” 水寒抬了头,盯了轩辕亦。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既然是他让见那就见吧。 水寒迈开步子走过去,一直走到南东轩面前,抬头仔细打量了一下这掌管了飞岚国一半军队的天下兵马大元帅。 眼前的南东轩比相像中的年轻,看起来只有四十来岁。坚毅的脸型,剑眉虎目,笔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嘴。按照水寒的审美标准来看倒也算得上是个美男子。挺直的后背倒是很有武将的威严。 给水寒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一打量,南东轩脑海里竟然一片空白。他还没想好怎样去面对这个自己抛弃了六年的孩子,他却突然站在自己的面前。 “外公。”甜甜软软的声音响起,声音不大,在南东轩听来却像一个雷在耳边炸响。随着一声外公,南东轩的眼睛亮了起来,眼圈一红,泪水在眼眶里转了两转最后生生的忍回去。所谓近乡情更怯,看着眼前这个小人,南东轩颤抖着伸出去想抱住水寒的手却迟迟未敢落下。 “外公。”水寒扬着头又喊了一声。 “九殿下。”南东轩努力平静了一下情绪,慢慢收回伸出去的手,单膝跪倒。 水寒皱了一下眉,看向轩辕亦。 “南元帅,这里没有外人,今日就只论亲情不论君臣。” “外公叫我寒儿就行了。”水寒拉了南东轩起身。南东轩张张嘴,想说什么。 御书房的殿门忽然给推开,一道白色的影子瞬间就移动到龙书案前,“皇兄——”瞄了坐在龙椅上的轩辕亦张开手就要扑过去。 轩辕亦皱了下眉,“轩辕静。” 一声断喝,轩辕静就要迈出去的步子硬生生的收住,伸出的手臂停在半空中。察觉到气氛不对,轩辕静瞄了瞄四周,就看见站在一边的南东轩和水寒。 瞄见水寒,轩辕静眼睛一亮,“我说怎么到处都找不到小九呢,原来在这呢。”说完就直奔水寒,“寒儿——来给静皇叔抱抱。”伸出去的手臂转了方向直直的冲水寒伸过去。 水寒脚下变步,身影一动,闪身躲开了轩辕静的魔掌。 轩辕静一愣,随即睁大了眼睛,“寒儿开始习武了?” 水寒撇撇嘴,不置可否。 抬头看看似笑非笑的轩辕亦,又看看板了小脸的水寒,轩辕静知道自己猜对了,眼珠一转,“寒儿,静叔叔带你去玩好不?” 水寒皱眉,看看这个只见过一面就和自己自来熟的静王爷,又扭头看看龙书案后的轩辕亦。虽然轩辕静给人的感觉一点都不像个王爷,整日里嘻嘻哈哈,没大没小,水寒却知道,这人其实很厉害。不然像轩辕亦这样的人也不会放心的把奏折交给他批。 轩辕亦点头,“静皇叔要带你去玩,你去就是了。嫌他烦了,唠叨了,告诉红叶直接丢出宫去就完了。” 听轩辕亦这么说,水寒大乐。就连轩辕亦身后的丁宁和收拾了水寒东西的喜子也窃笑不已。 “皇兄——”轩辕静绞着手里的折扇,一副受人欺负的小媳妇模样。 看轩辕静扭了腰,眨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楚楚可怜的看着自己,轩辕亦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抖落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走不走?”水寒也浑身一颤,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走,当然走。”开玩笑,自己特的换掉了朝服出来为的就是能拐了这个小九玩。 带了水寒,开了御书房的门,轩辕静飞身上了对面的房顶,坐在房脊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才迈出门的水寒,笑得那叫一个得意,“寒儿,上来啊。” 示威,这是示威,这分明是因为自己刚才躲过他的魔爪示威。水寒翻了一个白眼,转身迈进御书房扭头看向龙书案后的轩辕亦,一脸的委屈,“父皇——” “呵呵。”轩辕亦看看房脊上一脸得意的轩辕静,一笑,转向一直给晾在一边的南东轩,“南元帅跪安吧。”说完,离了龙椅,走到门口,伸手抱了水寒,出了御书房。 “呃……皇兄……寒儿……”房脊上的轩辕静先是一愣,待他反应过来,轩辕亦早就抱着水寒出了御书房的院子。 轩辕亦身后的丁宁和喜子同情的看了一眼给父子俩晾在房脊上的轩辕静,默契的对视了一眼,紧走两步跟上自家主子。 第十八章 心结 夜晚,轩辕亦沐浴后着了里衣,披散了头发回到寝殿就看见水寒盘着膝,托儿下颌坐在床里面皱着眉毛在想什么。 “寒儿在想什么?”期身过去,上了床,伸手捏捏水寒的脸蛋。 水寒看了眼轩辕亦,翻了个白眼,换了只手撑了下颌继续思考。 “让父皇猜猜?”伸手把水寒拐进自己怀里,低头嗅嗅水寒身上淡淡的沐浴凝露的香气,轩辕亦眯了凤眼。 看自己的小身子给轩辕亦手臂箍在怀里,水寒叹了口气,认命的放弃了要挣扎的冲动。 “寒儿可是在想今天认的那个外公?”听水寒叹气,轩辕亦以为水寒还是在为刚才他在思考的事情烦恼。 “父皇为什么要寒儿认他作外公。”水寒又叹了口气。为什么自己总是会被这个男人看透。前世他所记得的很重要的一条就是什么时候都不要把想法写在脸上,尤其是上位之人。可是,给轩辕亦看穿,自己却不讨厌。反而会有种他果然知道的淡淡的喜悦。 “他本就是寒儿的外公啊。”轩辕亦的下颌放在水寒小小的肩膀上,面颊蹭蹭水寒粉嫩的脸蛋,满足的叹了口气。他的寒儿,只有烦恼的时候才会老老实实的呆在自己怀里,像是寻求安慰的猫咪,蜷了小小的身子。 “他不是。”半晌,闷闷的声音传来,“寒儿以为父皇知道。”稚嫩的声音中带了毫不掩饰的失望。 轩辕亦一愣,接着明白了水寒的意思,“父皇知道啊。寒儿是不是想说南元帅是这个身体的外公,不是寒儿的?” “嗯。”闷闷的声音从轩辕亦的臂窝里传来,水寒把头埋在轩辕亦的怀里。好闻的茉莉花香让他想起前世的茉莉花茶。装在透明的玻璃杯里,嫩绿的茶汤,杯底碧绿的茶叶片片翻卷,水面上总漂了一朵白嫩的茉莉花。 “如果奈何桥上喝了孟婆汤寒儿还会记得前世的事情,还会记得自己是水家家主么?”轩辕亦问。是时候解开他心里的那个疙瘩了。原本以为水寒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后,这个问题会慢慢化解,却没想快三个月的时间,他还是没有弄清楚自己是谁。 “不会。”水寒摇摇头。 “不会记得前世,就只有这一世了。那么,这一世,寒儿是谁?” “是谁?”水寒重复了一边轩辕亦的话,陷入沉思,“父皇是说,没了以前的记忆,寒儿……寒儿……”没了以前的记忆,那现在的又是谁呢?飞岚的九皇子?可是那个孩子早就投胎去了……水寒?水寒也已经得心脏病死了……“父皇……” “寒儿——”察觉到水寒的声音不对,轩辕亦把他从自己怀里挖出来,看到水寒忽然泪流满面。 “寒儿怎么了?”轩辕亦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了么? “父皇……”扬着小脸,眼泪不受控制的噼里啪啦往下掉,“……你的九皇子投胎去了,水寒死了……那寒儿不就成了孤魂野鬼了……” “笨寒儿。”轩辕亦听水寒这么说,知道他又钻到牛角尖去了,是又心疼又好笑。 重新把水寒搂回到怀里,“父皇倒是真的希望寒儿没了前世的记忆,在这里安心的当父皇的寒儿,不这么胡思乱想。”轩辕亦叹了口气,“父皇记得,以前寒儿说过,当时父皇的九皇子喝了寒儿的孟婆汤,替寒儿投胎之后,黑白无常才把寒儿的灵魂送到这里来的。” “嗯。” “既然是黑白无常送寒儿来的,那寒儿就是父皇的九皇子,也是南元帅的外孙。只不过没过奈何桥,没喝那该死的孟婆汤,还有前世的记忆,一出现就已经六岁罢了。”让人无法质疑的口气,说出上面的话,轩辕亦知道唯有如此,水寒才能放下心中的那个结,也才会安心。 “父皇——”抬了头,看见轩辕亦眼睛里面自己那张小脸,水寒脸一红。虽然决定了既来之则安之,既然重生了就要好好过完这一世,却原来还是放不下自己借尸还魂这件事。 看水寒脸红,轩辕亦知道他在不好意思。温柔一笑,伸手擦了水寒脸上的泪珠,“所以,寒儿只要好好的过这一世,好好的做父皇的寒儿就好了。父皇会护着你,守着你。” “哦!”回答的轻飘飘的,但是,这一刻,听了自家父皇的话,水寒完全放下了。这个男人,自己的父皇是认真的。他说会护着他,守着他。 “寒儿真乖!”轩辕亦忍不住低头在水寒脸上香了一口,眯了眼睛。 “父皇——”皱了小脸,水寒伸手擦擦脸上轩辕亦亲的地方。 “寒儿害羞了?”低头又香了一口,这一次还故意蹭了蹭那张清秀的小脸。轩辕亦心情大好。 知道自己的抗议再次给无视,水寒自动忽略了轩辕亦那张笑得有点欠扁的俊脸,“父皇,寒儿听宫人们说南东轩不太喜欢他的这个外孙。” “今日也见到他了,寒儿怎么想?” “怎么想啊。”水寒皱了一下眉,“跟传言不一样。他应该很在乎这个九皇子……呃……”看轩辕亦一瞪眼水寒缩了一下脖子,“寒儿,是很在乎寒儿……”看轩辕亦脸色有所缓和,水寒长出了口气,“可是,为什么大家都说他不喜欢寒儿呢?” “他很聪明,知道这皇宫里,越是默默无闻越容易活下去。如果让人知道他在乎你,你的这条小命早就没了。”轩辕亦眯了眼睛,忽然一笑,“寒儿可知,今日的一声外公叫稳了父皇的半壁江山?” “咦?怎么说?”水寒一愣,不明所以。 “南东轩虽然没什么野心,可也不是愚忠的人。”感觉到水寒的身子有些倦怠轩辕亦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窝的更舒服一点,“寒儿可知皇位之争他为何会站在父皇这边?” “为什么?” “因为他的女儿是父皇的侧妃。在那个男人心里,金钱,权利,这世上的一切都不如家人重要。”轩辕亦的声音里,隐隐竟有些赞赏之意。 “所以说,他认了寒儿就等于和寒儿站在一起了?”水寒挑了一下眉,“父皇不怕寒儿勾结他夺了父皇的江山?” “呵呵,傻寒儿,父皇的便是寒儿的。寒儿若真想要这江山,父皇就给了寒儿如何?” “不用。”想也不想,水寒拒绝的倒是很痛快。 “呵呵。”听水寒想也不想就一口拒绝,轩辕亦轻笑一声。 “南飞羽是个怎样的人?”想了想,水寒接着问。 “惠州刺史,长得不错,不学无术,风流成性,公事上倒是不曾耽误。”轩辕亦回答的倒是很快。不过内容都是水寒从宫人那里听来的。 “父皇——”水寒不悦。 “呵呵,寒儿可知道,他其实是个很厉害的人?” “嗯?”水寒挑眉。 “世人都知道天下兵马大元帅的独子不学无术风流成性。他们却都忘了,当年科考他可是武科场的状元。结果挂冠不受,三年后再次参加科举,考了文科场的榜眼。” “听起来果然厉害啊。”文武两场,都在前三甲,这人果然不简单。 “三天后南飞羽进京叙职,寒儿若是想见就见见好了。” “哦!”水寒答应了一声。 看水寒一脸无趣的样子,轩辕亦有些无奈,“寒儿可知,父皇让你见南元帅不是要你拉拢他,而是希望这一世寒儿也有能有关心你,体贴你的亲人?” “寒儿有父皇了。” “可是父皇很贪心啊。”幽幽的叹了口气,搂了水寒的手臂不由自主的收紧了,“父皇想做寒儿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那个唯一的人。” “最重要的人?比亲人还重要么?”水寒虽然不解,却感觉到轩辕亦声音中的忧伤。 “这两种感情是没办法比的。好了,天不早了,睡吧。明日不是还要早起?”又叹了口气,轩辕亦放开手臂,掀了锦被,让水寒钻进去。 看水寒虽然躺在枕头上,却还是满脸疑惑,轩辕亦温柔一笑,“父皇说过,父皇会教会寒儿的。寒儿还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体会。” “嗯。”点点头,水寒闭上了眼睛。 轩辕亦按了机关,挂了帐子上那颗夜明珠上的薄纱,躺下身子。 身边,水寒忽然爬起来,“吧唧。”亲了一口轩辕亦,“父皇晚安!”说完又重新躺回去。 “寒儿晚安。”轩辕亦先是一愣,接着笑了。低头亲了下水寒的额头。 “父皇,谢谢你!”谢谢你让我知道,我虽不是你的九皇子,却是你的寒儿!永远都是!仿佛梦呓,水寒往轩辕亦身边偎了偎,额头靠在轩辕亦的肩膀边。 第十九章 易容 第二日,吃过早膳,水寒照例跑去云锦天的流云阁。流云阁里,云锦天着了里衣,披散了头发坐在长桌后面在拆一块琴案大小的薄纱。细细的纱线分成两把,一把闪着幽蓝的光,另一把闪着艳红的光芒,好似一团火。 “师傅,在干什么?”看水寒进来,站在云锦天身后的舞墨拉了一把椅子放在桌边让水寒坐了。 “寒儿可想学易容?”云锦天没抬头,修长的手指灵巧的从那块薄纱上抽出一根根的丝线,放好。 “想。”易容?前世水寒就听说过,并且一度很感兴趣。甚至为此还派人弄了军情六处和科克勃的内部资料。不过,拿到的资料让水寒大失所望,那根本不是自己心目中的易容术,只能称做现世的化妆术。 “寒儿可知这是什么?”随手点了点桌子上的两小堆丝线。 “线。”水寒回答的倒也干脆。 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云锦天身后的舞墨很没形象的翻了个白眼。 “舞墨,你再翻当心眼珠掉出来。”知道舞墨在嘲笑自己没见过世面,水寒不肯吃亏,轻飘飘的回了他一句。 听水寒这么说,云锦天停了手中的动作,差异的抬头仔细看看水寒。今日的水寒似乎和以前有所不同。 给云锦天看的后背的寒毛都竖起来了,水寒有点发毛,“师傅,怎么了?” 云锦天摇摇头,低下头去,继续手中的工作,“这是冰火蚕丝。下午自己去查了书本。” “哦!”水寒点头。一个多月,他早已习惯了云锦天这种天马行空式的教育方式。内功,只在第一天交给他运气,然后丢给自己一本内功心法,让一天之内背下来,然后自己照着做。学医,丢一本类似百科全书的药典,告诉他从头开始,每日熟记十种草药。针灸,扔了一包针,一个注水的铜人和一张人体穴位图谱,告诉他什么时候蒙了眼睛能丝毫不差的从铜人身上扎出水来再来找他。棋,又是丢了一本棋谱,……一个月下来,盘龙殿和流云阁水寒的书桌上都摞了厚厚的一叠书。 看了会云锦天在那拆丝线,水寒离了椅子,爬上房间里窗前自己小小的椅子,趴在书桌上随手捡了本药书翻看。 “易,就是改,易容就是改变一个人的形貌。手法很多,最常用的手段是戴面具,面具有铁制、木制等。这些手法虽然一般人轻易就能看出,却也因为材料容易得到一般的江湖人都会采用。不过,师傅提醒你,用这些手法还不如带了面巾。” 边抽丝线,云锦天边说。 “师傅要教你的是比较精细的手法。易容之后,可以假乱真。除了易容之人和本人他人无从分辨。借助了药剂,甚至可以维持旬月不会出现破绽。” “这种手法借助的工具也有很多。易容粉,凝脂,女子梳妆打扮的胭脂水粉,都是常见的材料。当然还有很多贵重的材料难得的药材,日后师傅会慢慢教你。” “额,鼻,双颊,下颌,任意改变一处都会让人看起来有所不同。易容就是基于此,点高了鼻梁,抹圆了下颌,改变了面颊……就改变的人的相貌。”云锦天扭头看看水寒,见他微张了小嘴听的认真,微微一笑。 “改变了脸型,再附上张人皮面具,遮了脸上的易容粉和易容材料,就算是易容大师也很难看出破绽。”说完,云锦天不知道从哪又抽了本书扔过去,“这书上记了很多易容的材料,和易容工具的使用方法。只准留在在流云阁,看完了再跟师傅说。” 收了云锦天扔过来的书,水寒把手里的药书又塞回书桌,翻开那卷有些泛黄的书本,低头研究。看了一个多月的书,这笔画繁多的繁体字水寒倒也认得差不多,偶有认不清的字,随手抓了身边的人问了,就也记住了。 云锦天最开始看水寒拿了本诗词翻,吃惊不已。一个六岁的孩子,把本难懂的诗词翻得津津有味任是谁都难以相信。吃惊之余丢了本药书给他,看他竟然看的懂,索性丢了一堆书。这对自学能力极强,几乎过目不忘的水寒来说倒也算得上因材施教。 拆完了手里的那块薄纱,扔了面纱的底料,单留了那两小把蓝的红的丝线。云锦天回后面洗漱。一刻钟后,着了天青色缂丝紧袖长袍走出来,手中还拿了一个书本大小的类似织布机的东西出来。 看水寒满脸迷惑的看着他,云锦天一笑,“过来。” 合了手里的书,水寒走过来,坐了才进门时坐的那把椅子,看云锦天把那小巧的织布机放平在桌子上。 “这冰火蚕丝在达官贵人来说不过是昂贵的做衣服的布料,但是在易容师来说却是难得的制作人皮面具的材料。制作人皮面具的材料也有很多种。动物的骨胶,鱼鳞熬了的鱼胶,还有就是这冰火蚕丝织的绢。骨胶鱼胶不透气,黏在脸上时间长了不舒服,甚至可能会造成皮肤溃烂。” 云锦天取了天蓝色的丝线上了织机,拿了小巧的梭子,认了红色的丝线开始织布。 “以冰蚕丝为经,火蚕丝为纬,按照某种方式织成的丝绢轻薄透气,是难得的人皮面具。” 随着织机轻响,很快一小段菱形的丝绢织成。说也奇怪,那原本幽蓝的冰蚕丝和艳红的火蚕丝在织机上织成丝绢后竟然隐了本色,成了月白色。看红色的丝线一根根和冰蓝的经线融合成白色,水寒睁大了眼睛。 “就是这个么?”水寒探过头去仔细看看那段丝绢,又看了看云锦天手中的织机,原来这小小的织机经纬的排列有一定技巧。 “就是这个。” 操纵着手中的织机,云锦天一边给水寒说了一些易容方面的基本知识。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云锦天一直以来都是以这种观念来教水寒。也幸得水寒聪明伶俐,自学能力强,不然光是那一本本稀奇古怪的书就对付不来。 一块人脸大小的丝绢织成,云锦天小心的收了点手,唤来站在一边舞墨,“把我那只箱子拿来。” “是。”舞墨离开房间,片刻带来了一只梨花木,四角抱铜的箱子。 云锦天接了箱子,打开盖子,露出最上面一层。四四方方的格子里面一排排的放了格式各样的小瓶子,瓶子上贴了红纸的标签。拿开第一层,第二层显现出来,是各种或木头或金属的小盒子。摆出第三层,里面是各式各样的工具。刀片,针线,刷子,粉扑,小镊子……还有各种水寒人也认不出来的东西。 “师傅……这都是易容的工具么?”看着眼前五花八门的东西,水寒的小嘴合都和不拢。 “这个啊……”看水寒一副吃惊的样子,微微一笑,“这是基础工具。” “师傅。”皱着眉看着那只很大的箱子水寒的小脸立刻垮了下来,师傅该不是要把这些也丢给他吧。 果然,云锦天指了指摆在桌子上的箱子,“这些都是给你准备的。” “师傅……”看着桌子上那越发大了的箱子水寒衰然欲泣,“这箱子太大了,寒儿拿不动。” 站在云锦天身后的舞墨同情的看看水寒,自家公子自从收了水寒这个小徒弟就一本接一本的丢书和乱七八糟的东西给他,今天又丢了这么大一个箱子。 看水寒眼泪都要下来了,云锦天抿嘴一笑,“师傅骗寒儿的。”说完,伸手拿开木箱最后一层,箱底,露出来一个小巧的紫檀木盒子。 “这个才是师傅用的。”说完拿出那木盒,开了。里面只有两只细瓷的瓶子,一只陶瓷的圆盒,还有几把锋利的刀片。 看盒子里的东西,水寒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一副吓死我的样子。 看水寒这种表情,云锦天又是一笑,“师傅这盒子里的东西是随身带的,只能用来遮盖本来面貌。如果想把一个人易容成另一个人还是要用到那些。”说完,云锦天点了点桌子上的那只箱子。 听云锦天这么说,水寒那张露出放心表情的脸再一次垮下来。 “寒儿想不想看看师傅的手艺?”神秘的眨眨眼,云锦天问。 “要。”听云锦天这么说,水寒的眼睛亮了起来。 听水寒这么说,云锦天看看水寒,又看看站在自己身后的舞墨,勾了嘴角。既然玩了,就玩的大点好了。 第二十章 混乱 “昨日内务处好像送进一批要当太监的小孩子。”懒散的撑了下巴斜倚在圆桌后的椅子上,云锦天说,“舞墨,你去带几个身形和九殿下相仿的孩子过来。” “是。”舞墨点头,离去。果然这皇宫里的日子太闷了,连公子都要找乐趣了。 半个时辰,舞墨带了六七个年龄身材跟水寒相仿的小孩子进了流云阁。本来,未净身的孩子是不允许进后宫的。但是,来要人的是云候,这内务处就不得不考虑了。现在宫内上至皇后妃嫔,下至负责扫洒的宫人,哪个不知道。最近皇帝专宠云候,隔三差五的往流云阁跑。午膳和晚膳也时常摆在那里。最后,内务总管又是咂嘴,又是摇头,又是叹息的让舞墨带了几个才进宫的孩子回了流云阁。 看眼前这几个跟自己一边高的孩子,水寒莫名其妙。 云锦天笑笑,也不说话,端详了端详那几个舞墨带回来的孩子,虽然都是穷人家的孩子,倒也清秀干净,满意的点点头。 让这几个孩子洗了脸,换了舞墨找来的袍子,然后靠墙站好,随便叫了一个过来,坐在圆桌边的绣凳上。拿了箱子里的易容粉,加了水和成膏状,在那孩子的脸上涂涂抹抹。 手指抹下,上了香粉,盖了发白发干的易容粉。画笔过处,如雪的肌肤透出红润的色泽。捡了根炭笔,画下两抹淡淡弯弯的眉毛。打湿了胭脂,点了红润饱满,微微翘起的唇。 “师傅……”看绣墩上那个小孩子在云锦天的手下慢慢变成另一个人,水寒得眼睛越睁越大,“那个,是我吧?”指指那个孩子,又指指自己的鼻子,水寒问。 “聪明。”随手捏了捏水寒的脸蛋,云锦天不禁眯了桃花眼。软绵绵滑溜溜的,手感一流,怪不得轩辕亦总喜欢捏自己这个宝贝徒弟的脸呢。 “寒儿可是看好了?下一个寒儿来试试。”说完放了手里的胭脂笑道。 “好!”卷了卷袖子,水寒学云锦天拿了调好的易容膏,叫了个孩子坐在先前那孩子的边上,依葫芦画瓢,“可是……师傅不用人皮面具么?” “加上人皮面具是为了让易容效果保持的时间长些,如果只保持一两天,易容粉足够了。”云锦天倚了床榻,端了舞墨沏了的香茶喝了一口,舒舒服服的出了口气,看水寒小手蘸了易容膏往那孩子脸上涂。 许久,收了发酸的胳膊,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扭头看云锦天,“师傅——” 云锦天点头,“不错,有七八分像。”笑眯眯的放了茶盅,走过来,伸手抹了抹不太完美的地方,抬了那孩子的下颌,来回端详了端详,“上粉吧。” 看那张涂满了易容粉的白乎乎的小脸给水寒一笔一画,慢慢有了血肉,云锦天满意的点点头。自己果然收了个好徒弟啊,第一次学易容就能画成这样。 看那孩子画好,云锦天打发春梅领了出去转转。就又叫过来个孩子给水寒练手。 一整天,窝在流云阁学易容的水寒丝毫不知,那几个舞墨带来的孩子让这飞岚皇宫里的明卫暗卫吃尽了苦头。 流云阁是唯一一座皇宫内暗卫不得靠近的宫殿。从云锦天册封云候,住进流云阁那天开始,这里就成了暗卫的禁区。暗卫纪律森严,没有上峰命令,自然也没有谁敢踏进这流云阁一步。负责流云阁安全的暗卫只能在流云阁的外围行动,就算是跟了水寒的暗卫,也都给那一道宫墙挡在阁外。 所以,当暗卫看着水寒带了一个俊俏的丫头出来的时候,就有个暗卫自动的跟上去。水寒走到哪,暗卫跟到哪这早就成了暗卫中不成文的规矩。为的是以便飞岚国皇帝随时掌握他的九殿下的下落。 但是,在半个时辰后,隐身在暗处的暗卫看到飞岚帝国的九殿下带了个宫女出来的时候,都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他们几个都是看着水寒带了宫女出去的。难道九殿下从后门或者侧门回来了他们却没看见?几个人在暗处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就又有个暗卫跟了水寒。 半个时辰后,就在暗卫们还在为刚才的事犯嘀咕的时候,九殿下带了个宫女从他们眼皮底下,出了流云阁的门,往御花园方向去了。 难道是看花眼了?其中一个暗卫甚至咬了一口自己的手背。看他呲牙咧嘴的样子,其他几个人都露出了同情的神色。看水寒跟那宫女的快消失在视线中,先前那两个跟了九殿下的暗卫又都没回来,几名暗卫就又分出一个跟了去。 连着出了两装怪事几名暗卫有点沉不住气,蹲在对着流云阁的一株桂树的树顶,一边在那嘀咕,一边留心着流云阁和四周的动静。 云锦天推开流云阁二层的窗子,看远处桂树顶上蹲在一起嘀嘀咕咕,又不时向流云阁张望的那几个暗卫暗自发笑。这才三个孩子他们就沉不住气了,这飞岚帝国的暗卫还真是欠练啊。 半个时辰后,当第四个水寒带了宫女出了流云阁,桂树上的一个暗卫脚下一滑,蹬断了一根枯枝,差点从那干巴巴的树干上掉下来。还是身边人手疾眼快伸手给拉住。看震掉了的枝丫直直的砸到水寒的头上,一滴冷汗顺着几个暗卫的额头滑落。 给树枝砸了,那易容成水寒的孩子疑惑的揉着自己的脑袋抬了头,看到头上光秃秃的树顶上蹲了几个黑衣蒙面的人低了头看自己小身子一抖。大白天的又是黑衣,又是蒙面一定不是好人。虽然给舞墨带了七拐八拐的不知道流云阁在什么地方,但是这里应该还是皇宫没错。那蒙了面,又蹲在树上的……“刺客——”一声尖叫震耳欲聋。 “哗——”跟在水寒身后的冬雪身子一歪,踩到裙子了。 “噌——” “噌——” “噌——” 蹲在树上的几道黑影向四面八方飞去,很快消失在重重叠叠的飞檐楼脊上。流星赶月的速度让暗卫出身的冬雪看的一阵佩服。对冬雪的佩服,这几名暗卫是毫不知情。此时,他们最想做的就是能跑多远跑多远。身为暗卫,给人发现了身形不说,还给九殿下认作刺客……这脸可是丢大了。 “有刺……”指着其中一个暗卫消失的方向,那孩子还想继续喊,就给冬雪一把捂了嘴。 冬雪看看四周,负责这流云阁安全的暗卫都给这孩子一句刺客吓跑了,明卫和禁军大概没听见有人喊刺客,倒也没惊动什么人。松了口,放开捂着那孩子嘴的手,“那不是什么刺客。” “姐姐?”易容成水寒的那个孩子疑惑的看看身后跟着的冬雪。离开流云阁之前,云锦天交代他要好好跟了这个姐姐。可这个姐姐却说那些黑衣人不是刺客,不由好奇,“不是刺客是什么?” 听那孩子这么问,冬雪的俏脸不由冷上几分,“这不是你能知道的。宫里的人最忌讳的就是好奇心,不然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记住了?” “是。”孩子低了头,因为在流云阁看到的人都很温柔,他都忘了自己身在皇宫,才忍不住发问。现今给冬雪一说,禁不住一阵后怕。 “走吧。”看那孩子给吓得不轻,冬雪翻翻白眼,带了那孩子离开。 流云阁门外发生的一切都给趴在流云阁二楼窗口的水寒和云锦天看的一清二楚。舞墨端了茶进来,看笑倒在窗台上起不来的水寒和倚在窗边笑的花枝乱颤的云锦天,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两个,一个仗了皇上的宠爱,另一个仗了自己是皇上最宠爱的九殿下的师傅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却毫无自觉。在严重鄙视这两个极度无聊的人的同时,舞墨不由为流云阁外那几个可怜的暗卫狠狠拒了一把同情的眼泪。 流云阁外的一场闹剧,以及那个皇上最为宠爱的九殿下造成的混乱很快传到了暗卫副总管的耳朵里。权衡再三,他还是决定先去找红叶。 副总管找到红叶的时候,他正在隐部处理事务。听了暗部副总管的汇报,红叶倒是有了几分猜测,想了想,“让暗卫跟着就是了。” 副总管一愣,“只跟着?可是……突然出来这么多九殿下……到底跟着哪个?” “不是分不出来么?”红叶没抬头,继续手里的事务,“既然分不出来就全都派人跟着,给护好了。” 听红叶说的云淡风轻,副总管的脑门上冒了汗。突然出来这么多九殿下,总管大人竟然不急不忙,还让暗卫给护好了。他是不是还没想到这事的重要性。 “要是皇上问起来?”副总管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听副总管这么问,红叶猛地抬了头,犀利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刺得副总管一个哆嗦差点坐到地上。 “副总管,……总管……”一名暗卫闯进了房间,看红叶和暗卫的副总管都在,那暗卫单膝跪倒,“皇上问九殿下现在在什么地方。” 听暗卫这么说,红叶长叹了口气,狠狠的瞪了一眼杵在那脸色惨白的副总管,心说,这个乌鸦嘴,这不,怕什么来什么了。 第二十一章 灵魂牵绊 “照实说好了。”红叶放了毛笔,单手托了下颌,看着跪在地上的暗卫。 “照实说?”暗卫一哆嗦。跟皇上说,他的九皇子在暗卫的眼皮底下一个变两个,两个变三个了?还是说他们也不知道这真正的九皇子在哪?暗卫猛地抬起头来,看向红叶。哪想正对上红叶那波澜不惊的双眸。不知为什么,给那双没有什么温度和感情的眼睛一扫,暗卫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作为皇帝控制朝臣和天下的暗中势力,暗,隐,影三部的总管,红叶自有其对下属的控制手段。 “就照实说好了。”一锤定音,红叶重新抄了毛笔,埋首于桌案上的事务。 跪了的暗卫面巾下的脸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施了一礼,退了下去。 红叶抬了头,看暗卫的身影消失,转向暗卫副总管,“暗卫的训练该加码了。” 听红叶这么说,副总管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哪一次红叶说训练加码不是把自己和自己的下属练的只剩半条命。 离了隐部的暗卫很快出现在御书房。 看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暗卫,轩辕亦头也不抬,“九皇子在哪?” “回皇上,御膳房有一个。”暗卫不敢抬头。 怎么听怎么觉得暗卫的话有些别扭,轩辕亦停了朱笔。 见轩辕亦虽然没说什么,却明显等着他下面的话,暗卫的头更低了,“冷宫附近有一个……” 听暗卫这么说,立在轩辕亦身后的丁宁偷偷伸手掏了掏耳朵。他没听错吧。怎么听起来,这皇宫里不止有一个九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御花园有三个,一个在暖棚,一个在湖边,一个在假山附近。” “怎么回事。”轩辕亦皱了眉,不悦的问。 “回皇上……他们……他们是从流云阁出来的。红总管说让属下等好好跟着,护好了。”对不起了,总管大人,有了您跟着,我们这些下属受得惩罚兴许还轻点。再说您也这样说的不是? 流云阁?轩辕亦若有所思,如果是流云阁,他倒是大致猜出了事情的原因。 “下去吧。告诉红叶,暗卫的训练该加码了。” 地下跪的暗卫身子趔趄了一下,身影消失。 起了身,理了理身上的袍服,“丁宁,跟朕去流云阁看看,朕的寒儿和云候到底搞的什么名堂。” “是。”丁宁收了龙书案上的奏折,低眉顺眼的跟着轩辕亦离了御书房,往云锦天的流云阁去了。 离得流云阁还有一段距离,轩辕亦屏退了跟在身后的小太监,带了丁宁进了流云阁。虽然没人禀报,但是流云阁里伺候的太监宫女倒是看见了一身明黄的轩辕亦和跟在他身后的丁宁,接着就有人飞奔了去,通风报信。 云锦天听说这么快就惊动了那本该在御书房批奏折的皇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反正这些日子他都看见了,只要水寒平安无事,轩辕亦对身边的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轩辕亦进到流云阁正殿的时候,所有人都各顾各的忙着说笑,吃点心,收拾东西,翻书。除了斜靠在太师椅上的云锦天,谁都没注意到轩辕亦跟丁宁进来。 轩辕亦也没想到流云阁里突然有了这么多人,脚步停在流云阁的门口。正殿里,云锦天倚了张太师椅,端着茶盅在那品茶。几个孩子围了正殿中间那张桌子吃点心,窗边的小几边上也围了两个孩子。还有个孩子扬着头看屋子里古董架子上的瓶瓶罐罐。春、夏、秋、冬四名侍女和喜子还有流云阁的几个小太监散在四周,看着那几个孩子。舞墨则端了茶壶站在云锦天身后。 “参见皇上。”流云阁里原本就看见轩辕亦往这边来的太监和宫女一看见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轩辕亦,就都跪下去。 水寒的四名侍女和喜子看见轩辕亦也都跟着跪了下去。 不过,这流云阁里除了他们,其他人都还坐的坐,站的站,但是都停了手里的动作,一起扭头看向进门的轩辕亦。 云锦天和舞墨从来都没跪过轩辕亦,水寒也是如此,那几个舞墨带来的孩子都是小门小户人家出来的,没什么见识,早给这跪了一地的人吓着了。 轩辕亦扫了一眼那几个或坐或站的孩子,进了流云阁,伸手拎了一个就抱在怀里,嘴角一勾,“寒儿开始学易容了?” 云锦天一怔,他倒是没想到,轩辕亦只扫了一眼就从这几个孩子里面挑出来水寒了。难道是自己的易容术退步了?可是就算是自己,如果不是凭着水寒那件月白色的袍子一时半刻却也分不出哪个是自己徒弟。心思一转,云锦天不着痕迹的扫了眼轩辕亦。 给轩辕亦抱在怀里的水寒一愣,紧接着张大了嘴巴,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父皇怎么把寒儿认出来的?” 伸手捏了捏水寒的面颊,轩辕亦一笑,“寒儿可知,父皇能看到寒儿的灵魂?” 灵魂么?云锦天放了手中的茶盅。想起轩辕亦那日因为水寒的事来找自己时曾经说过,水寒的前世是他心系之人。人……果然是有灵魂的么?而且……轩辕亦和水寒之间果然有着某种牵绊么?想到这里,云锦天不由又深深的看了两眼轩辕亦。 见那几个舞墨带来的孩子还愣呆呆的保持着轩辕亦来时候的动作,一个个都以狂热的眼神看着轩辕亦和他怀里的水寒,云锦天不禁莞尔。想必,在这几个出身贫寒的孩子眼里,无论是轩辕亦还是水寒都是天人一样的存在吧。 “舞墨,带了他们去后面把脸洗了。”本来是想看一场轩辕亦的笑话,却不想只一眼轩辕亦就把他的寒儿认出来了。这两个人相互之间的牵眷明显要比他想象的要深么? “是。”舞墨拿了卸去易容粉的药水和流云阁的小太监们带了那几个孩子去后面洗脸。半个时辰后再出来时,水寒坐了轩辕亦的膝盖在翻圆桌上的书,轩辕亦在给他讲解上面的内容,云锦天责靠在太师椅上打盹。 舞墨他们进来惊动了轩辕亦和水寒,他们都扭过头去。 看一字排开跪在自己面前的七个孩子干净利索,模样倒也周正,轩辕亦想了想,转头问水寒,“寒儿还没有同龄的玩伴呢,要不要选两个留在身边?” 听他们这么说,坐在轩辕亦膝盖上的水寒小脸一黑,“父皇是想要寒儿带着这几个小鬼过家家么?” 听水寒这么说,不知内幕的舞墨和云锦天齐齐的翻了个白眼,这几个孩子都比他大吧,还叫人家小鬼。 “呵呵。”轩辕亦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又重新去打量那几个孩子。半晌一笑,“云候的眼睛倒是毒的很,这几个到个个都是习武的材料。” 给轩辕亦这么一说,云锦天和舞墨都去看那几个孩子。舞墨甚至过去,伸手探上其中两个的手腕,查看他们的脉象。果然,这几个孩子虽然不是什么千年难得的习武材料,却也是难得的。不过,这也怪不得舞墨,他本就是武林人士,让他去挑人,潜意识里自然会选比较适合习武的。 “丁宁,这几个孩子你给红叶送去,告诉他,给朕好好调教了。” “是。”丁宁领命,看着这几个单凭轩辕亦一句话就彻底改变了自己命运的孩子。 “还有,今日的晚膳就摆在流云阁好了。” “是。”见轩辕亦吩咐完,丁宁弓着身子带了几个孩子退了下去。 看那几个小小的身影消失,水寒不赞同的问轩辕亦,“父皇是在给水寒招替身么?” “呵呵。”顺手捏捏水寒的鼻尖,“寒儿不是要闯荡江湖么?父皇只是替寒儿训练几个打手。” “哦!”似是信了轩辕亦的话,水寒低了头继续研究手中的那本书。 丁宁把那几个孩子送到红叶那里,再回来已经是晚膳的时间了。带了宫人把晚膳摆在流云阁的偏殿,屏退了流云阁的太监宫女,只留了水寒的四个侍女,喜子和舞墨伺候着。 丁宁亲自试了毒,几个人还未动筷,偏殿的黄花梨窗子就给推开,一道白色的影子一闪而入。 “妻贤子孝,皇兄日子过得好舒坦啊……”人未到,话先到了。 不用看,单听声音,在场的人就都知道了,这跃窗而入的正是自认为风流潇洒的飞岚国静王爷轩辕静。 第二十二章 晚膳 一身白色夜行衣的轩辕静跃入房间,扫了一眼在场所有的人,就张开手臂往轩辕亦身上扑过去,“皇兄,人家好想你啊!”哀怨婉转的声音听的所有人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一排接着一排的起。 轩辕亦看他张牙舞爪的扑过来,脸就是一黑,“轩辕静,你是不是还想往边关走一趟?” “呃!”急刹车,轩辕静的爪子在几乎都要触及到轩辕亦脸上寒毛的距离硬生生停住。原本眉飞色舞的表情瞬间消失,眨巴着眼睛换上一脸的哀怨,扭着身子揉着夜行衣的衣角,“皇兄你还真薄情啊。上次人家只不过是跑去看看人家可爱的侄子,皇兄就给人家发配到边关。这次人家可是什么都没干,怎么还要人家去边关啊。” “你怎么来了?”看轩辕静不停的扭来扭去,一副受欺负的小媳妇的样子,轩辕亦的脸更黑了。 “皇兄还问人家?皇兄不是让人家今日午后去御书房找皇兄的么?人家去了,皇兄却不在了。小太监说皇兄在云候这里,可是这后宫人家根本进不来嘛!” 轩辕亦想了想,早朝似乎确实是要轩辕静午后去御书房。后来因为水寒和云候弄出来的乱子忘了有这回事了。 皱了皱眉,吩咐丁宁加双碗筷,“既然来了就用过晚膳再回去。” “啊!皇兄真好。”话音未落,也不管轩辕亦黑了脸,扑过去照着轩辕亦的面颊就亲了一口。 石化,在场所有人,除了水寒都瞬间石化。这静王也太大胆了吧,这不是公开调戏皇帝么? “轩辕静!”一声怒吼,轩辕亦额头的青筋开始一跳一跳的。右手一挥,一道掌风冲着轩辕静的胸口直劈过去,竟用上六成的功力。 移身跨步,险险躲过轩辕亦的掌风,轩辕静笑的跟偷腥的猫似的。看水寒亲轩辕亦他也早就想试试了,竟然让他成功了。哈哈!今天果然赚了。 躲过轩辕亦的掌风,心满意足的轩辕静转身就惊叫一声。丁宁给他加的椅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一个身穿淡青色长袍的男人。 给他一叫,众人才发现,这流云阁里神不知鬼不觉的多出来一个人。 “小红?你是什么时候来的?”看红叶不声不响的坐了给自己准备的椅子,还拿了给自己准备的筷子,轩辕静差点跳了起来。 “刚才,你调戏皇上的时候。”红叶说的云淡风轻。 “咦?小红也看见了?难道小红吃醋了?可是人家最喜欢人家皇兄了” “唰——” “唰——” 两剂眼刀飞过来,轩辕静一哆嗦,瞄瞄轩辕亦,又看看红叶,“呵呵,红叶,你不是很忙么,怎么有空到这来?”明摆着没话找话。 “三更半夜,堂堂飞岚国静王爷,一身夜行衣,蒙了面往后宫来了,你说我这个禁军总管是不是应该来看一看?”伸筷子夹了口菜自顾自的吃了,红叶连看都没看轩辕静。 “呵呵,吃饭吃饭。”轩辕静缩了一下身子,接了丁宁搬来的凳子,挑了个离红叶远的地方坐了。 云锦天看看云淡风轻,波澜不惊的红叶,又看看嬉皮笑脸,毫无王爷的自觉的轩辕静,他以前怎么没发觉这轩辕亦身边的人都是这么好玩的? 坐在轩辕亦身边的水寒看看轩辕静,又瞄瞄自家父皇,往红叶身边挪挪,偷偷拽拽红叶的袖子,压低了声音,“红叶,父皇和静皇叔他们是不是那什么?” “什么?”红叶挑了一下眉毛,给水寒神秘兮兮的表情带的,也情不自禁的压低了声音,却浑然不觉,除了不会武功的丁宁,其他人全都听的一清二楚。 “就是情人啊?” “噗——”坐在轩辕亦另一边的云锦天一口汤喷出来,喷了毫无防备的舞墨一身。舞墨的脸瞬间就黑了。 “寒儿怎么会觉得,你静皇叔是父皇的情人呢?”水寒身边的轩辕亦危险的眯了凤眼。 “父皇说静皇叔喜欢男人,父皇又是男女通吃……啊……父皇……”水寒眨巴眨巴眼睛,话一出口,才察觉到问话的不是红叶,而是自家父皇。 “难道父皇在寒儿眼里是个没节操的人?寒儿可知,父皇心里可只有寒儿一个人啊。”轩辕亦伸出手指恶狠狠的扯了扯水寒的脸蛋。似乎是为了发泄自己的怨气,直到看到水寒的眼睛里溢了泪珠才满意的松手。 对轩辕亦的话,红叶和轩辕静倒是很有默契的翻翻白眼,这人没救了,连自家儿子都要调戏。 云锦天抬头瞟了一眼轩辕亦,只当没听见。 春夏秋冬四名侍女和喜子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对轩辕亦跟这么小的孩子说这种话纳闷不已。 所有人中,只有丁宁的反应还正常点。低头耷拉脑袋站在轩辕亦身后,丁宁的心却在滴血,皇上啊,您这是在教坏小孩子啊…… “呵呵!”只当轩辕亦在开玩笑。虽然有点不好意思,水寒倒是自动自的把轩辕亦的话当作耳旁风,“父皇,我要那个……”伸出筷子直直远处的珍珠丸子。 “这个么?”拿起勺子,舀了几颗小拇指肚大,雪白白的小丸子放进水寒的碗里。看水寒夹了送进嘴里,一口咬下,吃的香香甜甜,满意的眯了丹凤眼。 云锦天和红叶都不是饭桌上说话的人,轩辕亦忙着照看水寒,以便满足他的不时之需,自然也不会理会别人。只有轩辕静叽哩哇啦的说了几句,见没人理他,乖乖闭了嘴。 晚膳结束,也不管擅自蹭饭的红叶和轩辕静,抱了水寒大步流星往盘龙殿走去。 “父皇——寒儿自己走。”小小的抗议声。 “乖,给父皇抱着走,会很快。”在水寒脸上香了一口,轩辕亦自动忽略水寒的要求。 “皇兄——”轩辕静拔腿要追。 “红叶,把他丢到皇宫外面去。”夜风中轻飘飘送来这么句话。就在轩辕静愣神的功夫已经不见了轩辕亦和水寒的影子。 “静王爷,您请吧?”挑了一下眉,红叶伸出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意思不要让我真的把你丢出去。 知道把他丢出去这种事,红叶倒是真的能做出来。轩辕静跺了跺脚拉上一直围在脖子上的面巾,飞身上了屋脊,往宫外飞奔而去。不过,跑到一半,满心的郁闷就都烟消云散了。呵呵,在自家皇兄上吃了豆腐还没什么损失……回去要不要喝点酒呢? 轩辕亦抱了水寒回到盘龙殿,沐浴之后屏退了一干宫女太监,拉了龙床的帐子,并排躺下。 “寒儿,南东轩今日递折子希望你能出宫省亲。”把双手放到脑后,轩辕亦说。 “省亲?”水寒有些莫名其妙。 “他想让你去元帅府小住几日,也算是解了他的思念之情。” “父皇怎么说?”水寒想了想问。 “父皇倒是希望你能去住几日。快到新年了,父皇最近很忙,也不能时时照顾你。而且,寒儿不是很喜欢这个外公么?”最主要的是,时至年底,这进宫和出宫省亲的人开始增加,虽然都是自己的妃子和皇亲国戚,可难免有不长眼睛的看水寒不顺眼,惹了他。当然,这些轩辕亦是绝对不会说的。 “寒儿如果想去,过几日父皇就送寒儿过去。” 水寒想了想,从来到这个世界自己一直都窝在这个偌大的皇宫里。出去转转也还不错,“好。” 听水寒回答的这般轻巧,对自己竟然毫不留恋,轩辕亦一阵气闷,“寒儿就这么想离开父皇?”说话间,脸上的表情倒是冷了几分。 看轩辕亦脸上表情不愉,水寒有些不解,爬起来,歪了脑袋探究的看着轩辕亦。 跟水寒这么看,轩辕亦忽然觉得自己平白无故的吃飞醋很无聊。可是,心里面又有些不舒服,“寒儿,亲父皇一下。” “吧唧——”一声脆响,看轩辕亦脸上的不愉退去,水寒放心的躺下。不知为何,刚才轩辕亦脸上的表情竟然有些伤感。 黑暗中,轩辕亦的眼神一暗。 第二十三章 暂离 五天后的傍晚,三辆镶金攅银,四角挂了金铃当的四轮马车停在了位于飞岚帝国国都落凤城城南的元帅府前。 府门前,身着朝服的飞岚帝国天下兵马大元帅南东轩,早就领了家里的一干管家久候了。看三辆马车停下,南东轩带了身后的家人双膝跪倒,“臣等恭迎陛下,愿吾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南元帅,快请起。”中间那辆马车车帘一挑,丁宁从马车上下来,乐呵呵的伸手搀了跪在地上的南东轩,“元帅,九殿下睡着了,皇上怕扰了殿下,让把这车直接赶到给殿下准备的院子去。” “是。”南东轩低了头。说话间,第一辆马车车帘一挑,四名十三四岁的少女先后下了车。四个人一样装束,只有月白色长裙外罩的纱衣的颜色不同。淡粉,墨绿,鹅黄,雪白,四种颜色衬的这四名少女如同夏日的晨雾一般,清丽脱俗。 “这是九殿下贴身服侍的宫女,春梅,夏荷,秋菊,冬雪。”丁宁给南东轩介绍。 踩着优雅的步子,四名少女袅袅婷婷来到南东轩面前,福了一福,“奴婢等见过南元帅。” “嗯。”南东轩点点头。 “奴才见过南大人。”换了青色长袍的喜子随后也单膝跪下。 “这是九殿下贴身太监,叫喜子,今后几日九殿下的日常起居就由他们五个伺候了。” 见南东轩点头,示意喜子起身,然后点手唤来身后跟着的几位总管,“这是府中的几位总管,我不在时,九殿下有什么需要,你们只管找他们便是。” “是。” 水寒的人和元帅府的总管们见过后,丁宁似乎很满意南东轩的安排,“南大人,带路吧。” “丁总管请。”略低了身子,南东轩和丁宁并肩而行。前后的两辆马车给人带到后门去了,轩辕亦和水寒的乘坐的这辆马车则直接赶上了元帅府正门的车道。给丁宁带来的人和南东轩的人如同众星捧月一般环绕着,进了元帅府。 马车里,窝在轩辕亦怀里的水寒醒来,努力睁了睁眼睛,小小的打了个哈欠,伸出白嫩的小手,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抬头看见轩辕亦眯了一双丹凤眼,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呵呵,寒儿好像睡着了,父皇。” 看水寒虽然醒了,却还是迷迷糊糊的样子,轩辕亦忍不住低头香了他一口,“不是好像,寒儿就是睡着了。” “到了么?”感觉到马车一顿,水寒从轩辕亦怀里探出头去。 水寒小小的身体一离开,轩辕亦怀里一空,心不由自主的紧了一下,伸手就把水寒重新拉回到怀里。 “父皇——?”感觉到轩辕亦的手臂收紧了,水寒不明所以。 “寒儿乖,给父皇抱一下!”低低的声音有些沙哑,轩辕亦把那软绵绵的身体整个圈进怀里,头埋在那小小的肩膀上,鼻尖探到水寒的领口,深深的吸了口气,似有若无的药香飘进鼻孔。 水寒没动,任轩辕亦搂了,心里却有了奇妙的想法。这个人是在撒娇呢吧。 半晌,水寒耳边传来闷闷的声音,“寒儿,父皇现在就开始想寒儿了。” 水寒不解,扭了头,满脸的迷惑。看水寒不解,轩辕亦无声的叹了口气,前世的不解风情,今世的一无所知都让他吃尽了苦头。他的这份感情什么时候才能得到回应啊。 “皇上——到了。”车外传来丁宁的声音。大概是为了怕惊动了水寒,尖细的声音压低了不少。 “知道了。”轩辕亦的声音明显的不愉,听的丁宁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轩辕亦低头狠狠亲了一下水寒的面颊,“寒儿要每日都想着父皇知不知道?” “嗯!”水寒歪着头想了想,大概要好几天都看不见自家父皇了吧,不知为何,想到这些,竟然有了些许的不舍。于是就跪了起来,伸手环了轩辕亦的脖子,红润的唇贴上了轩辕亦的面颊。 给水寒一亲,轩辕亦的脸上瞬间多云转晴,一双凤眼笑的眯成了一条缝,“寒儿真乖。” 立在马车前的南东轩和半弓了身子的丁宁等了半晌不见车里有动静,悄悄交换了一个眼色。正迷惑着,马车帘一挑,轩辕亦就踩了放在车前的小板凳四平八稳的下了马车。 “皇上——”看轩辕亦终于露面,南东轩和丁宁带头呼啦啦的一群人全跪了下去。 和一身朝服的南东轩不同,轩辕亦今天穿了件银灰团龙的便服外罩一件同色的纱衣,一根金簪束发,发稍飞扬,少了些君临天下的霸气,多了点儒雅。 “起来吧。”随口应了一声,轩辕亦理了理自己的袍服,伸手抱出了车厢里的水寒,把他放到地上。 也不理别人,牵了水寒的小手,穿过众人,进了眼前的小院。 一进小院,一股梅花的清香飘进鼻孔,水寒伸了鼻子猛吸了两下。看水寒小狗一般的样子,轩辕亦莞尔。 小院不大,青砖漫地,园中一个小小的花坛,花坛里一树的梅花含苞待放。靠墙种了一排翠竹,竹叶上还有未化的残雪。三件正房,房前一株葡萄树,树叶都已落光,枯干的枝丫在石头架子上伸展着。 扫了一眼,见着小小的院落虽不甚华丽倒也雅致清幽,轩辕亦到十分满意。牵着水寒的小手,进了三间正房,热气加了淡淡的檀香扑面而来。看整间房窗明几净,地上铺了厚厚的毡子,太师椅上也罩了厚实的套子,摆了柔软的靠垫,轩辕亦不禁心情大好,“南元帅倒是细心。” 听轩辕亦这么说,南东轩一颗从早晨就悬着的心在放下的同时,脸上也忍不住带了些许的笑意,“皇上过奖,臣是觉得,九殿下尚且年幼,难免磕磕碰碰的。” 轩辕亦一笑,捡了张太师椅坐了,伸手拉过身边的水寒叮嘱道,“寒儿,父皇不在身边,照顾好自己知道么?” 水寒撇撇嘴,“父皇说的好像寒儿是只知道调皮捣蛋的小孩子似的。” 听水寒这么说,轩辕亦也不恼,“呵呵。父皇不是怕寒儿给人欺负去了么。” 听轩辕亦这么说,轩辕亦带来的人全都暗自腹诽。欺负了?单就水寒顶着的皇帝最宠爱的九皇子的名头,有谁敢欺负他。再看看元帅府上上下下,诚惶诚恐的样子,就是真的欺负人,也是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 “这里不比皇宫,寒儿有什么不满意的,或者有什么想要的,都说给你外公听,别委屈了自己。这里没有就让喜子回宫跟父皇要。” “呵呵,父皇,外公不会让寒儿受委屈的。”看轩辕亦有些依依不舍,水寒就乖乖的点头答应。 “父皇和你师傅留下的功课每天都要完成,知道么?回去父皇要检查。” “嗯。”给轩辕亦脸上明显的不舍感染,水寒也不禁放轻了声音。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捅出漏子有你外公给顶着呢。有谁不长眼睛的欺负寒儿,回头告诉父皇,父皇替寒儿欺负回去,知道么?”收了一脸的不舍,轩辕亦不禁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了。 一席话听的南东轩和他身后的众位管家汗流浃背。全都记住了,这府里现今最大的不是自家老爷,而是这六岁的小皇子。待会记得叮嘱了府里的下人们,千万别得罪了这九皇子,不然这堂堂的飞岚帝国皇帝要是真的替他的九皇子欺负回去……那小命还要不要? “呵呵!父皇——”给轩辕亦的话逗乐了,水寒勾了红润的双唇,“寒儿知道了啊!寒儿会好好的,寒儿只是陪外公住几天。”意思就是,你不用这么生离死别的吧! 望望门口立的滴漏,看时辰不早了,轩辕亦叹了口气,转向南东轩,“南元帅,朕的寒儿就交给你了。” “是,微臣一定好好照看着,不让九殿下受一点委屈。”听轩辕亦这么说,南东轩吓的忙低了头。 起了身,轩辕亦扫了眼跟来的春夏秋冬四名宫女和喜子,俊脸一沉,“你们几个,都给朕好好伺候着。要是出一点闪失,小心朕扒了你们的皮。” “是——”给轩辕亦一扫,五个人慌忙跪了下去。 “寒儿,送送父皇。”不由分说,伸手抱了水寒,带了丁宁出了正房。坐进马车,看车帘落下,轩辕亦叹了口气。真不想把自己的寒儿留下啊,瞬间,他忽然对自己的决定后悔了。 第二十四章 思念 送走轩辕亦,南东轩带了水寒去吃夜宵。春梅带着夏荷,秋菊,冬雪和喜子把马车上带来的水寒的随身物品和日常用品搬下来,按照水寒的习惯,收拾摆放好。 卧室用八扇屏风分割成里外两间,里间一顶雪青锦帐罩了一张宽大的木床。床上堆了里外全新的锦被缎褥。外间也支了一张双人的大床,是给值夜的宫女留的。六岁的水寒,毕竟还是小孩子,以前睡在盘龙殿,身边有轩辕亦,外边还有丁宁带着若干的太监宫女值夜,自然不需要单独给他值夜的宫女。现今没有轩辕亦在,这值夜的人自然不能少。虽然他身边人都知道,水寒是个自理能力很强,半夜从不使唤人的主子。但是轩辕亦临走时那冷嗖嗖的一扫,现在想起来还直打冷战。这小主子万一有点差池,自己的小命可就不保了。 吃了夜宵,南东轩送水寒回了小院,看水寒的几个宫女已经手脚利落的把这三间正房收拾的妥妥帖帖才放心离开。 送走了南东轩,春梅和夏荷侍候着水寒睡下。怕他择床,还燃了安神香,放了帐子才离开。 虽是第一次离了轩辕亦,不知道是因为正在长身体,需要睡眠,还是那安神香的作用,缩在锦被下的水寒很快进入了梦乡。 轩辕亦从元帅府回来,沐浴之后回到寝殿就一皱眉。挑起幔帐的龙床上空空如也,并没有那个或坐或卧的小小身影。虽然四壁的暖炉烧的通红,这寝殿之内却也添了几分凉意。轩辕亦从未想过,少了那孩子,这偌大的盘龙殿仿佛少了一半的灵魂,多了些许的清冷。 屏退了丁宁,上了龙床,拉了帐子,缩进被子。习惯的看向床内侧,却并未看见期待中的那张圆鼓鼓的小脸,轩辕亦长叹了口气翻转了身体,瞪着眼前明黄的锦帐发呆。 睡不着,还是睡不着。轩辕亦再次翻转了身体,把头枕到水寒的小枕头上嗅着上面似有若无的气息再次叹气……他的寒儿啊! 那夜若不是听湿的跟落汤鸡似的,又冷的直打冷战的九皇子骂出了一句他有好久都未听过的洋文,他恐怕现在还不知道,那句小小的身体灵魂已经换了。而且,换来的还是前世他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不可否认,最初留他在身边只是因为前世那段无果的单恋。同时也想知道,两世的经历,物是人非,没了那清俊的面容,没了那略带忧郁的眼神,自己的那份感情还能维持多久。 但是,很快,他发现即使没了前世的身影和相貌,那个叫做水寒的男人,那个前世的水家家主,今世的九皇子依旧不知不觉的吸引着他的视线。所谓,一举一动总关情。那小小的身影时时牵动着他的心神,掌控着他的喜怒哀乐。原以为经历了皇位之争,血刃手足之后的自己不会再有感情,却不想,那抹穿越而来的孤魂竟然让他那本已冰封的心慢慢复苏。一同复苏的还有前世那执著,热烈,甚至有些绝望的爱情。 原来,无关乎相貌,不在乎身份。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爱的不是那具身体,而是身体里那个无论何时都会发出耀眼光芒的,那个在他来说永远是特别存在的灵魂。 想到这些,轩辕亦的心里一阵阵的发疼。水寒,朕还真的是爱惨了你啊!棱角分明的嘴角慢慢展现出一抹温柔笑意,眼前,前世那张清俊的面孔和现世那圆鼓鼓的小脸重合在一起。幻化成一声低低软软的声音,“父皇——” 元帅府正房的厅堂里,一张长桌上,铺了一张上好的宣纸,宣纸边放了本字帖。桌前的太师椅上端端整整坐了个只有六岁的小人,小人微微皱了秀气的眉毛,嘟了红润的小嘴,白嫩的小手捉了一管毛笔认认真真一笔一画的在写字。小人身边,一名面目清秀干净的十三四的少年半低了头细细的研磨着砚台里的墨汁。 小人的身边,天下兵马大元帅南东轩拿了一本棋谱,很久都没翻页。一双深邃的眼睛不是在手中的棋谱上,而是落在身边那小人的身上。 从昨夜进府到现在,那小人给了他太多的惊喜也平添了许多的谜团。 很多时候,这个小人无论是动作还是神情都不像是一个孩子。明亮的眼睛清澈见底,但是一旦你与他对视,就会发现,他从你眼睛里看出来的东西要比你从他那里得到的东西要多得多。虽然如此,你却没有任何的不快。清秀的小脸上常常会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有些疏离却很温暖。 很多时候,这个小人似乎对四周的一切,无论是人还是物都不感兴趣。扫过一眼后就没了下文。但有时却又对一些再平常不过的事物感兴趣,颇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气势。比如昨日,他对厅堂之上挂着的自己以前的弓箭大感兴趣,从制作的材料,制作方法一直问道到使用方法。只有这个时候他才像个孩子一样好奇。 今早,南东轩原本有些担心早饭时间对一个孩子来说有点早,进了饭厅却发现那小小的身体已经穿戴整齐坐在椅子上等他了。待他问起,那孩子平淡的回他说,每日父皇上朝的时候他就起来练功了。 上午去后院看这孩子过的是不是习惯,还缺什么,就看见喜子摊了宣纸正要磨墨。 随口说了句能不能去厅堂陪他看看书,那孩子皱着眉毛想了一会就命令喜子抱了他的功课跟着自己来了这厅堂。 水寒知道一上午名义上在看书的南东轩其实一直在看自己。不过他早就给人看习惯了,毫不在乎的铺开第四张纸。横五纵五,每张二十五个字,每天写四张一共一百个字,这是轩辕亦留给他的功课,从轩辕亦教他开始一直持续到现在。短短三个月,描红的内容就从笔画变成了完整的字。 这一页的第二十一个字写完,水寒捉着毛笔的手伸到砚台上,蘸了漆黑的墨汁,擎了笔管移到第二十二个字的位置,笔尖正要按下,一阵喧哗就从厅堂外传来。 水寒一愣,抬了笔,看向门口。 喧哗声越来越大,片刻厚厚的毛毡帘子一挑,进来两个人。 为首的一个人大约五十上下,身材魁梧,四方脸,浓眉,豹眼,鼻孔粗大,一张大嘴,嘴唇上一部髭须。身穿一件黑色布袍,窄窄的袖管上还扎了镶着铜扣的护腕,袍子的下摆也撂起来掖在腰上,露出脚下一双青布的薄底快靴。一看就是一名武夫。 他身后是一名三十出头的男子,白净面皮,一身白色缎袍,外罩绣了大朵牡丹花的纱衣,腰上一根玉带,带子上缀了玉佩跟香囊。一根金簪束了半头青丝,余下的半头头发披散在脑后随风飞扬。手中拿了一把不合时宜的折扇,倒也颇有风流公子的样子。 水寒扫了一眼进来的两个人见不认识,就收了心神,重新低了头,悬在半空的笔尖轻轻落下。 “我说南大人啊,这一别就是两年,两年多好不容易才回来一次,你不跟我们哥几个好好聚聚,怎么第二天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跟个老娘们似的窝在家里绣花呢?”为首的武夫人未进门,就张开嘴大嗓门的开始嚷嚷。 给那武夫说成是娘们,南东轩的老脸一青,皱了眉张口要说什么。哪想那武夫一进门,就看见南东轩身边的水寒,脚步一停,“咦?这是谁家的小娃娃,粉粉嫩嫩的。”说完往前一迈步,伸出一双大手就想去捏水寒的脸蛋。 南东轩没料到这武夫会有如此的举动,慌慌张张的伸手就要拦,同时张了张嘴,一时的惊吓,嘴唇一动却没发出声音。 水寒显然也未料到这人会有如此举动,待粗大的手指都伸到眼前了,才反应过来。身子往下一缩,躲过那人的大手的同时,人也从太师椅上溜下来。只是手上刚刚蘸了墨汁的笔尖一顿,一滴墨汁滴下,淹了宣纸上刚写好的字。 那武夫一愣,随即咧开嘴一笑,“小子身手不错。”话音未落,变手为掌就去拍水寒的头。 水寒的小脸一黑,脚下一动,移形跨步,闪到喜子身后,脸一沉,“拦住他。” 给水寒一声断喝,喜子总算从眼前这极度震惊的场景中清醒过来,一挺胸膛把水寒护在身后,同时伸手擎了往水寒头上招呼的手。 看自己用了两成功力的手臂竟然给个十几岁的少年不费吹灰之力的拦住,武夫又是一愣。就在他发愣的功夫,水寒掂了脚,伸了拿着毛笔的手,一笔画下,那武夫的脸上,从鼻梁到左脸就出现了一道漆黑的墨迹。 第二十五章 九门提督 武夫觉得脸上一凉,一愣神,看见水寒手中捉着的那管毛笔脸就是一黑。 看那张有点凶恶的脸上给结结实实画了一道子,原本因为那武夫有些鲁莽的举动恼怒的水寒瞬间弯了嘴角,眼睛笑的眯了起来。 南东轩看自己的好兄弟给这小人在脸上留了记号,在惊异于水寒敏捷身手的同时,收了伸出去要拦着他的手,噗哧——一声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就连站在水寒身边的喜子也撑不住,勾了嘴角。却因为碍于自己的身份,强忍着,不让勾上去的嘴角扩大,煞是辛苦。 只有跟在武夫身后的中年人看这厅堂里的人都满脸幸灾乐祸的笑容不明所以,怔怔的站在厅堂中间。 原本因为自己是习武之人,却没防备给个小孩子在脸上画了一道子郁闷加愤恨的武夫看这一屋子的人都在笑话自己,脸就更黑了,“臭小子,你父母是怎么当的,没教过你尊老爱幼么?怎么看我都应该是你长辈吧。敢戏耍我老人家,看我不打你屁……唔……” 说的理直气壮的武夫正在那眉飞色舞的飞吐沫星子,冷不防给南东轩捂了嘴,到了嘴边的话生生的给憋了回去,呛得他直咳嗽,咳嗽够了拧了粗重的眉毛,瞪了豹眼,“你捂我干什么?我说的不对么?这么小的孩子就敢太岁头上动土……唔……” 看那武夫越说越不像话,南东轩的冷汗都下来了,捂了武夫的嘴不敢再放手。 那跟着武夫进来的中年人看挡在水寒身前的少年脸上毫无惧色,反而是死命的捂着武夫嘴的南东轩一脸的张惶,又看看提了毛笔的水寒皱了眉毛,歪了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对水寒的身份倒是有了几分的猜测。忙掸了掸没染一点土星的长袍,撩了前襟双膝跪倒,“臣,户部尚书柳如云见过九殿下。”说完趴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那武夫还在挣扎,看柳如云冲着水寒双膝跪了,停止了挣扎。 南东轩看柳如云跪了,自己捂的人又不再挣扎,就松了手。 武夫张了张嘴,又合上,合上了又张开,似乎是因为极度震惊脑子处于短路状态,一双豹眼鼓得都要掉出来了,称着脸上那道墨迹倒是少了几分狰狞,多了点可笑。 “你是九皇子?”半晌,武夫才从极度的震惊和备受打击中缓过一点神来。 “不像?”水寒脸上的笑容有扩大化的趋势。这人,都这个年纪了,却还跟个孩子似的好玩。 “那你怎么不早说?”武夫半是埋怨半是嗔怪。 “呃……”水寒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心说,一进门就要捏我脸,然后要拍我,甚至还要打我屁股……我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怎么这会怨我不早说了。 “金大成。”看水寒的小脸变了变,南东轩一声断喝,震得武夫一哆嗦,直接跪了下来,“臣九门提督,金大成叩见九殿下。” 金大成?水寒又歪了歪脑袋。他倒是听轩辕亦说个这个人。轩辕亦给的评语是没什么脑子的武夫,现在一看,自家父皇的评价还真是贴切。当时他还问轩辕亦为什么会把把守京城的兵马交给这样的人,轩辕亦回答他说,是忠诚。从入朝为官开始,金大成就对轩辕亦的话言听计从,贯彻到底。也正是因为他忠诚,才放心把整个京城的兵马交给他。 金大成闹出来的混乱平静下来,惹出乱子的人也乖乖的跪到地上,水寒舒了口气,“都起来吧。”看金大成和柳如云垂手侍立在一边,水寒想了想又加上句,“你们是来找外公的吧,那就自便,不用管我。”说完爬上太师椅。 看着眼前摊开的给墨汁染了的那页宣纸,水寒皱了秀气的眉毛嘟了小嘴,都写了二十一个字了,马上就要写完了,还是给墨污了。叹了口气,伸手扯了桌上的宣纸,团成一团。 看水寒皱着眉毛把快写完的字揉了,南东轩有些奇怪,问,“那张不要了么?寒儿要从新写么?” “嗯。”嘟着小嘴,秀气的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回去父皇要检查功课。”意思就是不能有丝毫的马虎。 一听飞岚帝国的皇帝要检查功课,柳如云从南东轩身后探出头去,一眼就看到了水寒摊在桌子上的字帖。 字帖上,朱砂的楷书工工整整。笔触苍劲有力,入木三分,字形却又洒脱俊逸,超凡出尘。俗话说字如人,看这一笔潇洒的楷书,柳如云倒是对这写了字帖的人大感兴趣,忍不住问,“敢问九殿下,这字帖是哪位夫子写的?” 朝中到是没见过这字,难不成是在宫中当值的人?若是能问出来,闲暇时也好去讨教讨教。 “夫子?”水寒不解,扭头看南东轩。 “呵呵,”南东轩忍不住一笑,他这位老友什么都好,就是有文人穷酸的通病。看他的表情,就是看上了这写字帖的人,又要跑去讨教了。 “寒儿,柳大人是问这字帖是什么人写的。”说实在的听柳如云这么问,南东轩也对写了这字帖的人多了几分好奇。 “这个是父皇写的。”水寒重新铺了一张宣纸,提了毛笔。 “……”咬到舌头了。无论是南东轩,柳如云,还是金大成,都是一呆,然后大眼对小眼的互相瞪了片刻。 这九殿下说什么?这字帖是皇上写的? 满朝文武哪个不是给自家皇上一笔龙飞凤舞的狂草整的一个头两个大?算是半个书法家的柳如云还好点,在轩辕亦身边呆的久了,他到是把轩辕亦的狂草认得差不多。但是,在金大成,轩辕亦那朱笔御批的奏折简直是他的噩梦。连蒙带猜的,洋洋洒洒的一整页,他能认出三个字就不错了。哪一次不是揣了奏折带了好酒去户部找柳如云求救。 不过,只愣了片刻,柳如云就心下了然。楷书是万书之首,习字之人都是从楷书习起。轩辕亦的狂草写的行云流水,他那笔楷书自然不会错。 水寒不知道这三个人在想什么,蘸了喜子磨的墨,悬了手腕,笔尖落下,专心的完成今日的功课。 南东轩怕金大成扰了水寒,就领了金大成和柳如云出了厅堂去自己房间下棋。 一局棋毕,已是午饭时间。南东轩留了这两位大人吃饭,饭桌上,看水寒身后立着的两个俊俏的丫头,金大成和柳如云再次睁大了眼睛。这两个俏生生的丫头一身月白长裙,罩了缂丝的纱衣……单就这身装束,也丝毫不比朝中大员家的小姐穿戴差吧。看来,这九皇子还不是一般的受宠啊…… 对柳如云和金大成的腹诽,水寒到是没注意到,闷头吃饭。 午饭吃过,春梅和夏荷带了水寒回房间午睡。 看水寒解了外衣,单着里衣钻进被窝,春梅和夏荷放了帐子,掩了房门蹑手蹑脚的出了房间。 支着耳朵听两个人轻盈的脚步声走远,水寒爬了起来,按按床上铺的锦被一脸的郁闷。 明明这铺的盖得,连着这枕头都和盘龙殿龙床上的一般不二,怎么睡起来就不如盘龙殿那里舒服呢?而且,这床虽然够大,上面却没有丝毫熟悉的感觉,没有父皇身上那好闻的茉莉花香。幸好只是小住,如果要久住是不是要把父皇那张龙床搬来呢?水寒不禁胡思乱想起来。 盘起膝盖,坐在床上。手肘支了大腿,手掌撑了下颌,水寒叹了口气,父皇,寒儿有点想你了呢! ――― 御书房,轩辕亦撑着头,望着天棚上那条张牙舞爪,口衔明珠的五爪金龙发呆。 站在轩辕亦身后的丁宁有些担心的看着自家主子。从九殿下离宫省亲,自己的主子就开始魂不守舍,这奏折摊在桌子上都半个时辰了,自家主子却一笔都没写下。 “主子。”一道黑影出现龙书案前,单膝跪倒。 看那黑影单膝跪在龙书案前,轩辕亦眼睛一亮,“如何?” “禀主子,今日九殿下寅时起身,卯时吃早膳,一应生活起居跟宫里一般无二。” 一般无二么?听影卫这么说,轩辕亦放心的同时,胸口泛起一阵莫名的酸楚,牙齿不由咬了一咬,轩辕水寒,枉费父皇为你茶不思饭不想,你却在元帅府一应如常。 “不过……”看轩辕亦表情不愉,影卫犹豫着下面的话该不该说。 “不过什么?”听影卫有些吞吞吐吐,轩辕亦挑了挑剑眉。 “今日九门提督金大人和户部尚书柳大人去了元帅府……” 影卫低了头,不敢怠慢,把元帅府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向轩辕亦禀报。 看轩辕亦脸色越来越阴沉,丁宁也不禁为九门提督金大成捏了把汗。这个莽夫,干什么不好,偏偏去招惹九殿下。看吧看吧,皇上生气了吧……啊……皇上在咬牙……啊,皇上的脸都黑了……完了,完了,这回你就是不死大概也得脱层皮了。 轩辕亦扭头瞟了一眼丁宁暗自好笑,不愧是跟了自己十几年的人,到是把他的心思猜的七七八八的。这金大成,竟然敢欺负自己的寒儿。他欺负寒儿,那自己就替寒儿欺负回去好了……呵呵,金大成,这个年,朕保证让你过的终身难忘。想到这,轩辕亦眯了丹凤眼。 元帅府里,在客厅坐了喝茶的九门提督金大成,手腕一抖,险险摔了手里的青瓷盖碗。放下盖碗,金大成看看四周,这门窗都关的好好的,炭炉也燃的欢欢的,可他怎么忽然觉得冷了呢? 第二十六章 愤怒 第二日和昨日一样,起床,习武,吃过早饭,水寒就带了抱着自己功课的喜子自动去昨日的厅堂报道。 坐在太师椅上翻书的南东轩看见水寒进来,到是有些吃惊。他还以为在经过了昨日那一场不大不小的事件后水寒会在自己的房间里写功课。 水寒进屋叫了声外公,就自顾自的在昨日的那张八仙桌上摆了自己的文房四宝,铺了宣纸,写功课。 南东轩拿了书坐在水寒身边,看他写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水寒相处方式不太像一位老人和一个孩子相处,这场景和所谓的含饴弄孙相差的太远,但是让他说差到哪里他也说不上来。 年轻时就征战疆场,守卫边关,和家人聚少离多。自己的一双儿女也是在他们母亲的照料下长大成人,南东轩也因此对怎样和一个六岁的孩子相处没什么经验。如果,水寒真的像个孩子一样对他撒娇,他大概不会像现在一样自在,大概会不知所措吧。 静静的看着水寒小小的身子坐的笔直,低了头,捉了毛笔一笔一画的写字,南东轩心里有一块地方变得柔软起来。对于这位戎马倥偬大半生的飞岚帝国天下兵马大元帅来说,这种平淡是他最大的幸福吧。 看水寒收了笔,长出了口气,南东轩就知道今日的那一百个字是写完了。伸了手替那小人揉揉发酸的肩膀,脸上不自觉的带了些笑意,“寒儿写完了。” “嗯。”水寒点点头,任南东轩给他揉肩膀。擎了一上午的笔,这肩膀和手腕酸麻的很,给南东轩一揉,说不出的舒服。 看水寒舒服的眯了眼睛,南东轩的心情大好,“该是吃午饭的时间了。寒儿活动一下跟外公去吃午饭可好?” “好!”软软绵绵的声音响起,南东轩脸上乐开了花。 从太师椅上滑下,跟着南东轩到饭厅的时候,圆桌上格式的菜色已经摆上了桌。进了饭厅,秋菊和冬雪就冲着水寒和南东轩福了一福。 水寒点头,在椅子上坐了,拿了筷子开始吃饭。 冬雪看桌子上摆了一碗珍珠丸子的汤,知道水寒极爱那指尖大小白白嫩嫩的丸子,就拿了只碗,连丸子带那香喷喷的鸡汤盛了两勺送到水寒跟前。 水寒看着那晶莹的丸子眼睛一亮,伸筷子夹了一颗扔进嘴里……我咬,我咬,我再咬…… 这丸子还真有弹性,到是跟小玉说过的橡皮糖有的比。跟宫里那软软滑滑的丸子一点都不一样啊,水寒忍不住趔了小嘴,原来丸子也不全是一个滋味的啊。 看水寒咧嘴,秋菊和冬雪互相对视了一眼,同时盯了水寒眼前的那碗丸子汤,很快猜出来原因了。这九殿下,大概是给皇上备膳的大厨养的嘴刁了。就算是皇宫里的大厨也分三六九等,这专门给皇上备膳的厨师自然不是这元帅府中厨师能比的。 南东轩看水寒先是眼睛一亮,接着就咧了嘴,就问,“怎么,味道不对么?”说着,还捡了一颗丸子放入口中。 “还好。”总不能说自己还是比较喜欢皇宫里的珍珠丸子吧,水寒此时要多郁闷有多郁闷。 站在水寒身后的秋菊和冬雪看水寒小脸一脸的郁闷心中暗自偷笑。他们倒是第一次见了水寒那想说却没办法说的憋屈样,这要是给皇上看见,怕该是心疼了吧。 暗自偷笑的秋菊和冬雪忽然收了笑意,心中一凛,同时眼睛里面寒光一闪,不着痕迹的对视了一眼,眼角就向窗户的方向飘过去。 南东轩手里伸出去的筷子也顿了一下,然后又若无其事的夹了一注菜放进水寒碗里,“外面的人,这午饭的时间到了,若是不忙进来用一点啊?” 窗子一推,跳进一个人,一身的青色长袍,一根玉簪束发,腰上挂了一块白玉的令牌,手里还拎了一个小小的包袱。 看清进来的人,站在水寒身后的秋菊和冬雪在舒了口气的同时,都很默契的翻了个白眼。这暗影隐三部的总管大人,走窗子还走上瘾了。每天在皇宫里蹿来跃去也就算了,这到了元帅府还是从窗子进来。 “红将军?”南东轩吃惊。对这个从几年前就跟在轩辕亦身边的人他到是见过两次,可这从窗子进来的方式还真是出人意料啊。同殿称臣,他不是应该送拜帖么? 哪想红叶连看都不看一脸吃惊的南东轩,径直走到水寒面前单膝跪下,“九殿下,皇上让我给你送东西来了。” “咦?”水寒歪了头,看向红叶。 红叶见水寒看自己,就把手里那个明黄缎子包的包裹递给水寒。 水寒伸手接了。他身后的冬雪替他把面前的桌子清理出一块放包裹的地方,同时好奇,皇上会让红叶这个总管大人送什么来。 水寒拉开最外面的明黄缎子,里面露出来一个小小的木盒子。打开木盒子,一股浓郁的奶蛋香气飘散在空气中。 水寒一愣,接着鼻子微微发酸。看着盒子里放在细瓷小碗里的两枚蛋挞,水寒的眼神暗了暗。同时,嘴角勾了一个温柔的弧度。自己的父皇派了红叶这么厉害的人来送这两枚蛋挞是怕在路上耽搁的时间长会冷掉了,走了味道么? ―――― 南飞羽回了自己住的院落,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换了衣服再出来已经是午饭时间了。 洗去了昨夜一身的酒气和甜腻的脂粉之气,整个人也跟着清爽起来。 虽然南东轩的家教不甚严苛,只要南飞羽忠君爱民,不做违法的事情,不把他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带到家里来,他一般都会对南飞羽逛花楼喝花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南飞羽自然也摸着他的脾气,所以,在家里,他是绝对不会让自己身上有那些南东轩闻见会皱眉的气味的。何况这几日九皇子回家省亲,那是一个才六岁的孩子,要是那个样子出现在水寒眼前,南东轩大概会把他的腿打断吧。 披散了湿漉漉的头发,穿了件袖口宽大的雪青袍服,迎着风施施然往饭厅方向去的南飞羽倒也显得潇洒飘逸。 挑了厚厚的帘栊,人还未跨进饭厅,一股蛋奶的香气就直冲鼻孔。 南飞羽抽了抽鼻子。给这香甜的气味一勾,自己的肚子叫了起来。南飞羽一笑,迈步进了饭厅,“什么东西这么香。” 人一进来,眼睛就锁定了水寒眼前木头盒子里白瓷小碗里那两枚金黄酥脆的蛋挞,眼睛就是一亮。虽然这东西以前没见过,不过看起来到是很好吃啊。 心念一转,人就到了饭桌边,伸出两根手指捏了一枚丢进嘴里。 牙齿咬下,外面酥脆的面皮碎裂,滑嫩的蛋液流入口腔,满齿留香。 “好吃。”南飞羽满脸的享受,浑然不觉秋菊和冬雪两个人一脸的惊讶与不敢置信,没注意到自己父亲那张黑了一半的老脸,更没看到水寒那一脸的愤怒,兀自伸了手指去夹另一枚蛋挞。 “南飞羽?”南东轩一声断喝,南飞羽那伸出去的手就是一哆嗦。 “寒儿——”眼前寒光一闪,南东轩的心一提,声音中也不禁带了些讶异。 同时南飞羽觉得脖子就是一凉,低垂了眼帘,果然,在自己脖子上横了一把白森森的匕首。 “乖,寒儿。这东西不是小孩子能玩的。”南飞羽伸手想把水寒手里的匕首拿过来。 “别动。”水寒的声音冷了几分。他都后悔死了,一个没注意,自家父皇送来的两枚蛋挞就给这个可恶的南飞羽吃了一枚。他没想到,这堂堂天下兵马大元帅之子,飞岚帝国的封疆大吏会跟个孩子抢点心吃。这一瞬间,他甚至动了杀机。 “寒儿——”看水寒变了脸色,南东轩心里一沉。刚才水寒看见盒子里东西时脸上的表情他看的清清楚楚,显然这两块他不认识的糕点在水寒来说却是心爱之物。 “呵呵,寒儿,有话好好说。自家人何必动刀呢?”南飞羽虽然表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看那小人安安静静的坐在桌边,他都忘记了,这孩子是飞岚帝国的九皇子,是那个人最宠爱的孩子。 听南飞羽这么说,水寒倒是愣了一下,压在南飞羽脖子上的匕首不由移开了几分。 看水寒有所松动,南飞羽赶忙开口,“是舅舅错了,舅舅不该拿寒儿的东西。要不……这点心不难做吧,舅舅就做了赔给寒儿好了。” 听南飞羽一口一个舅舅,一口一个寒儿,水寒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给自己匕首压在脖子上要害部位的男子怎么说也是自己这世的亲人,自己总不能因为一枚蛋挞真的杀了他吧。可是,低头看看那只空了的白瓷小碗,水寒小脸瞬间垮了下来。 屋子里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说话,也不敢有任何动作。 沉默了片刻,水寒叹了口气,收了匕首,“你赔不起的,这个是父皇给寒儿做的。”说完,合了那少了一枚蛋挞的木头盒子,重新系上外面那层明黄缎子的包袱皮,伸手把那盒子抱紧怀里,也不理房间里的人,扭头往自己住的小院子走去。 秋菊和冬雪对视了一眼,慌忙跟上去。 红叶见主角走了,戏已落幕,挑了一下眼眉,看了眼南飞羽从窗子跃出去,飞身上房,离去。看给自己气的浑身颤抖的南东轩,南飞羽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事情好像闹大了! 抱了木盒子回到房间,屏退了秋菊和冬雪。水寒坐在床上,伸手摸摸身子下面的月白缎被,又看看怀里的盒子,小脸衰然欲泣,父皇——寒儿这次是真的想你了。 第二十七章 夜奔 亥时,万籁俱寂,位于皇城南端的元帅府内也是一片寂静。过了熄灯的时刻,只有一两间下人的房间里还透出些许光亮,只屋前的风灯在暗夜中随着冬季清冷的夜风缓慢摇摆,发出昏黄的光,照亮有限的一块地方。偶有值夜的护院穿行在偌大的府中,拖沓的脚步声给这安静的夜放大许多倍。 躺在床上盯着头顶幔帐的水寒忽然坐起来,拿起枕边的袍服穿带。 听到水寒的床上有动静,今日值夜的春梅和夏荷从屏风外的床上起身,披了外衣走过屏风。 “主子。”虽然幔帐没挑起来,但是从里面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们两个还是听的很清楚。 “叫喜子进来。”幔帐里传来水寒稚嫩的声音,窸窸窣窣的声音却未停顿。 “是。”夏荷望了一眼春梅,看她不置可否,就认了外衣的袖子,出去找住在厢房的喜子。虽然喜子公开的身份是水寒贴身的小太监,但是,身为暗卫的喜子毕竟不是真的太监,未净身,夜晚和几个十几岁的姑娘共处一室毕竟不便,从进帅府的第一天就占了西厢房,把东厢房留给春夏秋冬四名侍女。 “主子,您找我。”片刻,喜子跟着夏荷进了正房,绕过屏风,来到水寒的床前。 “嗯。”帐子里的声音越发的大了起来,甚至夹杂了一两声布料撕扯的声音。帐子里,水寒头大的扯着身上里三层外三层,掖的鼓鼓囊囊的衣服,拿了腰带却不知该如何系上。 两世为人,这一世,从苏醒开始,自己的衣食住行就有专人打点,这穿衣的事他只要伸了胳膊自有丁宁或者太监宫女往身上传,他又何时自己穿过?扔了腰带,揪着身上层层叠叠的袍服,水寒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日本的十二禅衣也不过如此吧! “主子?”在帐子外站了半天的三个人听水寒模模糊糊的应了句就不再说话,兀自在里面折腾,不由有些担心。 “……喜子,你过来。”帐子里传来有些懊恼的声音。 喜子奇怪,上前揭了帐子,就见水寒满头大汗,单着了里衣坐在床中间喘气,床上,七零八落的扔着白日的袍服。 看水寒的样子,再看凌乱的床喜子明白了几分。不禁勾了嘴角,这九殿下还真特别。这皇宫里的皇子公主们哪个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天天给下头的太监宫女们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偏偏这九殿下,竟然会想自己穿衣服。 水寒看喜子拉了帐子站在床前,就站起身,有些沮丧的伸了胳膊等喜子给他穿衣。 看喜子从里到外一件件给自己穿好,系了腰带,水寒满意的摸摸身上整整齐齐服服帖帖的袍服冲喜子一笑,“喜子,背我回宫啊。” …… 一阵沉默,喜子,春梅,夏荷都是一愣,心说,他们这九殿下今天是怎么了,三更半夜的不睡觉,起来就说要回宫。 “主子,这天都这么晚了,您要是想回宫,等明个天亮了叫人套了马车送您回去。这黑灯瞎火的,您要是有个闪失,皇上和红总管那里我们也不好交代。”听水寒这么一说,春梅就在水寒面前跪下来。 看春梅跪下来,喜子和夏荷也忙跟着跪。皇上临走的时候交代要好生伺候着,这万一有个闪失,他们就是有九条命也赔不起啊。 水寒摇摇头,看也不看春梅和夏荷,把头转向喜子,“我自己也能回去,不过因为身体小太费力气。你要是不背我自己回去也是一样的。” “主子。”喜子有些为难。这不背,让水寒一个人出去,这出了事他担待不起。要是背了,路上自己若护不了他,自己不是更担待不起? “主子若要现在回宫就叫南大人安排了车马送主子回去,这样路上还有个照应,奴婢们也能护得主子万无一失。”看喜子为难,春梅跪在一边,替他开脱。 水寒还是摇摇头,“我只是回去看看父皇,不想让外公知道。”说完,下了床,双脚踩进脚凳上的靴子里。蹲下身,拎了靴筒,然后直起身跺了跺脚,起身往外面走。 “主子——” “主子——” 看水寒不理他们,自顾自的往外走,三个人忙起身追出去。 喜子看水寒绕过屏风,推了房门就往外走,身形一闪,就到了水寒的身前,认命的蹲下身,把后背对着水寒,“主子,上来吧。” “呵呵!”水寒看喜子蹲了神一笑,“有影卫跟着,不会有事的。”说完趴了喜子的后背。 见实在是没有办法拦住水寒,春梅叮嘱了一番喜子之后,眼睁睁看着喜子背了水寒离去。 看喜子的身影消失在灰蒙蒙的房脊上,春梅和夏雪又给红叶传递了消息,告诉他九殿下回宫去了,才回房间,重新躺回床上。 ――― 南飞羽中午给自己父亲骂了个狗血喷头外带踹了两脚后就给关了禁闭。知道老爷子真的恼了,南飞羽乖乖的在自己房里呆了一下午,没出门。就连晚饭也是仆役给送进房间里的。 这眼看着夜深人静,算算时间,南东轩也该睡了,就换了件绣花广袖长袍,束了头发,蹑手蹑脚的出了自己的房间。看四下无人,估计是自己老爹派了看自己的人不知道去哪抹油去了,心中窃喜。转身,轻手轻脚的把房门重新拉上。 不经意的一抬头,一道黑影从房脊上掠过。 南飞羽一愣,飞身上房,四下望望,就看那影子毫不停留,直向帅府外掠出去。影子身后好像还背了件东西。 当贼都当到这元帅府里来了?南飞羽冷笑,展开轻功飞身追上去。 背着水寒往皇宫方向奔去的喜子听见身后的脚步身,不由皱了眉,“主子,身后有人。” 从南飞羽飞身上房水寒就看到他了。看他那宽大的袍服在风中招展水寒暗自好笑,穿了这么不方便的衣服还能在屋脊上窜来跳去,身形丝毫不显凝滞,这南飞羽的功夫也算了得。 “是小舅舅,不用管他。”扒着喜子的肩膀,水寒说。 听水寒说是南飞羽,喜子松了口气。这人跟着也好,还能充当保镖。 跃出元帅府,喜子背了水寒沿着街道往皇宫的方向飞奔而去。这城南是王公贵族,朝中大臣聚居的地方,每家都有若干身负武功看家护院的侍卫。喜子虽然是暗卫出身,却还没有自信能从这大批的武林高手眼皮底下溜过去,退而求其次,选择了沿着街道跑。 他这么跑,反而激起了身后紧追不放的南飞羽的好奇心。脚下加紧,很快就要追上喜子。也看清,那黑衣人身后背了一个孩子。南飞羽伸出手,想抓了那拼命加快了速度的黑衣人,却不想,黑衣人身后的孩子忽然一回头,清秀的小脸上带了一抹诡笑。 水寒?南飞羽一愣。就在他愣神的瞬间,喜子背了水寒飞身跃上前面一堵墙头沏了琉璃瓦的院墙,消失在墙后面。 喜子身后,南飞羽也飞身跃起,直扑院墙。却不想身子还未到,一股掌风迎面向他袭来,同时身影一闪,两道影子转眼就到了他眼前。南飞羽大惊,身子一缩,脚下一坠,躲过那道迎面而来的掌风脚尖点了院墙上的琉璃瓦,借了力身体飞快的向后退去。 那袭击他的两个人把他逼退后倒也没追上来,身形一晃,立在了墙头。 南飞羽一直退到街道对面的一堵院墙上,稳了身子然后抬头隔了一条巷子看向对面。 对面离他不远的琉璃瓦上坐了一个人,一身黑色短打,长发给一根紫金簪束住,发稍随风飞扬。额前碎发下一双幽深的眸子闪着清冷的光。那人盘膝坐了,单手撑着下颌,似笑非笑的看向南飞羽。他的身侧,并排站了两名黑衣人,黑巾照面,只露出露了精光的眼睛。 南飞羽一愣,立在那人对面,一时间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然后他又看看那盖了琉璃瓦的院墙,辨别了一下方位,脸上就是一灰。 “呵呵。”看南飞羽脸色一变,坐在墙上的男子启齿一笑,“没想到日日流连花街柳巷,酒肆茶社的南副总管身手不减当年啊!”故意把副总管三个字咬的清清楚楚,红叶此时笑的云淡风轻。 “呃……红总管可真是悠闲的很,三更半夜的也带了人来这里看月亮?”南飞羽一咧嘴,碰上谁不好,怎么单单碰上了自己的顶头上司。 听他这么说,红叶闲闲的瞟了一眼南飞羽,“三更半夜,南副总管还要进宫?若要进宫也就算了,还穿了件这么招摇的袍子?”红叶停顿了一下,扫了眼南飞羽那件绣了百蝶戏牡丹的长袍,“还未蒙面……南飞羽,你当本座手下没人了么?还是说,你觉得这皇宫禁地是你说进就能进来的地方?”说到最后,红叶的两道剑眉一挑,脸上不自觉的蒙上了一层寒霜。收到春梅传来的消息说喜子背了水寒回宫,他就带了人迎过来,没想到喜子和水寒的身后竟然跟了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人,最可恶的是这人还是自己的下属。当他这个大总管是摆设么? “属下不敢——”给红叶一声断喝,南飞羽知道红叶恼了,不敢再顶撞他,慌忙飞身从墙上落下,落到地上,单膝跪到,“属下只是看见有人掳走九皇子,跟着人影追到这里。一时慌张并未注意到,才误闯皇宫。” “南副总管要是因为这件事,就请回吧。九皇子进了皇宫,自有本座护着,南副总管就不用担心了。”冷冷的扫了一眼南飞羽,红叶脸色没有任何缓和的迹象。 “……是,……”犹豫了一下,南飞羽还是决定放弃。水寒本就生在皇宫长在皇宫,这里本就是他的世界,自己虽然是他的舅父,却也没有任何插手的理由,既然红叶都这么说了,他还是离开为好。 想到这里,南飞羽心中反而畅快了不少,“总管若没事,属下就离开了。” 等了一会,不见红叶有任何动作,南飞羽起身,转身顺着来的方向往回走。 “南刺史,明日大朝,刺史大人可别因为过度沉浸与温柔之乡误了时辰。”坐在宫墙上的红叶凉凉的加了一句,然后好整以暇的看南飞羽身形一歪险险从房脊上掉下来。 第二十八章 夜袭 飞岚帝国的皇宫里,无数的明卫,暗卫,外加禁卫军早就习惯了三更半夜看到一个十几岁少年,背着一个孩子窜高跃低。因此,在看到头顶或者身边一道影子闪过后,都集体选择了无视。喜子也就背着水寒轻车熟路的摸进了轩辕亦的盘龙殿。 停在盘龙殿的院子中,喜子把水寒从身上放下,喘了口气。 “主子,属下只能把您送到这了。”意思就是剩下的路您就自己走吧,再往前就不是他这样的人在这个时候能去的地方了。 “谢谢你,喜子。”水寒仰头冲喜子一笑,然后转身往盘龙殿正殿跑去。就要见着自家亲亲父皇了,水寒的身形带出来些急切。 水寒身后,喜子的身子一僵。他听见什么?自己主子说谢谢?他只是听令做事,这个九殿下竟然跟他说谢谢?目送水寒那小小的身影进了正殿的门,喜子一笑,这九殿下,很多时候还真不像是个皇子啊。 水寒进了正殿,脚步未停,穿过厅堂,直奔了寝殿而去。 寝殿门口,丁宁一身大红二品总管太监服饰靠在墙上打盹。九殿下离宫省亲的几天,自家皇上每日茶不思饭不想,每夜又闹失眠,失眠就算了,还总是三更半夜的折腾人。大前天在盘龙殿的屋脊上看了一夜的星星,前天让自己陪着下了半宿的棋,昨夜又叫人把折子搬到寝殿批了一夜的折子,批到最后没得批了,连留中的折子都给翻出来批了发出去。闹得今日满朝文武在倍受轩辕亦满纸草书荼毒的同时,都跑到他这来打听皇上是受了什么刺激了。 皇上折腾人他这个总管太监,皇上身边的人自然首当其冲。每日里提心吊胆,心惊胆战的小心照应着。脑子里的一根弦绷的死死的,再绷恐怕就绷断了。 估计是折腾了几天,皇上也折腾累了,今日倒是早早的睡下了。看轩辕亦睡下,丁宁总算长出了口气。看这盘龙殿侍候的大大小小的太监宫女这几日也累的不轻,就让他们都去休息,自己守了这寝殿的门,防备着轩辕亦醒来找人。 看丁宁一脸的疲倦,身子斜靠了寝殿门口的墙壁,呼吸有些沉重。水寒也不禁放轻了脚步,轻手轻脚的推开寝殿的殿门,蹑手蹑脚迈进去,又回身掩了殿门。 再转过身,借了寝殿正中那张圆桌上给薄纱蒙了的夜明珠散发出来的微弱的光亮,水寒最先看见的就是那张给九龙戏珠的锦帐罩了的龙床。 看到那张熟悉的大床和床上的锦帐,水寒的嘴角勾了笑容,深吸了口气,放轻了脚步,按云锦天教的方法摒了呼吸,轻手轻脚的向那龙床摸过去。 龙床上的幔帐里,轩辕亦骤的睁开眼睛,眼底闪过一抹杀机。门口有人,还是刻意放轻了动作,摒了呼吸。竟然让人摸进了寝殿,红叶他们是死人么? 寝殿的门轻轻推开,躺在龙床上,手里扣了两枚喂了剧毒金针的轩辕亦整个身子突然一颤,手指不由一松,紧接着心里一阵狂跳。 是寒儿吧,听那声音是寒儿吧?是他的寒儿回来了么?轩辕亦不敢动,同时也摒了呼吸,支着耳朵,生怕自己听错了。 听那帐子外面的小人放轻了脚步,摒了呼吸蹑手蹑脚的往自己床边摸过来,轩辕亦暗自好笑,慢慢把手心里的两枚金针放回去,同时半撑了身体,等水寒自投罗网。 水寒挪着小步子摸到轩辕亦的龙床前,伸出白嫩嫩的小手,把那厚厚的锦帐挑开了一道缝隙,眯了眼睛就看到床上锦被下轩辕亦的身影,嘴角一勾,使了劲就往那锦被下人的身上扑。 “啊——”一声惊叫,水寒觉得眼前一花,腾起来的身体就给一双大手接了,天旋地转,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就给仰面朝天的丢到床上。 “呵呵,”耳边响起轩辕亦戏谑的声音,“父皇没想到才过了几日,寒儿就学会投怀送抱了?”轩辕亦居高临下,跪在床上,两手撑在水寒头的两侧,一头如水的长发滑落下来,丝丝缕缕的落在水寒的脸上,月白色里衣最上面的两粒盘扣敞开着,露出淡蜜色的皮肤。在帐顶那颗夜明珠的微光下,透着丝丝的诱惑与暧昧。 水寒扬着头,看着轩辕亦,张了张嘴,“父皇——”同时圆鼓鼓的小脸上露出了恶作剧给当场抓包后懊恼的神色,“父皇怎么知道是寒儿?” 看水寒嘟了小嘴,一脸的懊恼与不甘,轩辕亦的眼神暗了暗,忽然一笑,“父皇不是说过,寒儿做的坏事没一件能瞒住父皇么?” 水寒咧嘴,“那寒儿岂不是少了很多乐趣……” “呃……”听水寒这么说,轩辕亦脸一黑,“乖寒儿,欺负人的乐趣是不能从父皇身上找的。”说完恶狠狠的伸出手指扯了扯水寒的小脸蛋。 “呵呵。”听轩辕亦这么说,水寒笑笑不以为意,弓了身子,从轩辕亦身下的空间爬出来。轩辕亦一愣,伸手想把那个爬出去的小身子抓回来,就听见寝殿门外传来丁宁压低了的声音,“皇上——” 他迷迷糊糊,半醒不醒的,好像听见一声惊叫从皇上的寝殿里传来,待他想仔细听听,里面又没了动静。虽然不放心,可是又不敢进去打扰轩辕亦休息。这皇上折腾好几天才睡了,万一给自己吵醒了,那他和这盘龙殿的一干太监宫女不是又要度过一个不眠之夜了?可是,这寝殿里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 天大地大,皇上的安全最大。思来想去,丁宁还是一咬牙,一闭眼决定先叫声皇上试试。 “何事?”给丁宁一喊,轩辕亦愣神的功夫,水寒已经爬到龙床靠里的那一边,脱离了轩辕亦的势力范围。轩辕亦不由皱了一下剑眉。 略带怒气的声音听的丁宁就是一哆嗦,身体颤了两颤,最终还是鼓足勇气再次开口“……皇上……您没事吧。” “朕很好,没事你就跪安吧。” “是。”虽然知道轩辕亦看不见,丁宁还是弓了身子,倒退着走了两步,离了寝殿的门,长出了口气,擦擦额头的汗水,慢慢离开正殿。听轩辕亦的声音,虽然不是很高兴,可以没要折腾自己的意思,丁宁不由松了口气,大概今夜终于能睡个好觉了吧。 屏退了丁宁,轩辕亦一扭头,就看见水寒窝在龙床的里侧,摸摸身子下面的锦被,抬头看看那九龙戏珠的帐子和那帐顶的夜明珠,眯了眼睛,心满意足的叹了口气。站起来伸手解了腰带,扒了外袍。 轩辕亦一愣,“寒儿今夜要睡在父皇这里?”九皇子回宫,皇宫内外却没有任何动静,估计水寒是从元帅府偷跑出来的。既然是偷跑出来的,那呆一会就该回去吧,怎么看水寒的样子倒不像是要回去。 “嗯。”甩了身上层层叠叠的袍服,水寒伸手揭了被子就钻了进去。 “寒儿,今夜不回元帅府了么?” “嗯。”在枕头上蹭蹭小脸,噌出一个小坑,水寒的小脑袋就猫了进去。 “可是,南元帅明日起来找不到寒儿会担心吧?” “不要,寒儿不要回去。那张床一点都不舒服。”把头埋进枕头,水寒圈了身子当起鸵鸟来。 “呵呵,寒儿是在跟父皇撒娇么?”看水寒把头扎到枕头上不肯起来,轩辕亦心情大好。 给轩辕亦一说,水寒的脸顿时黑了。他怎么说也二十多岁的人了,却给人说撒娇……可是,自己刚才是在撒娇么? “可是,寒儿是九皇子,不应该这么任性知道么?偷偷从元帅府跑出来已经是任性了,如果再害南元帅担心寒儿就更不对了。”看水寒闷在枕头上不动,水寒伸手把那小小的身子从被子里面拎出来,让那张清秀的小脸面对着自己。 给轩辕亦漆黑的眼眸盯了,水寒忽然叹了口气,小脸瞬间垮下来。嘟着小嘴,伸手从床上拿了自己的外袍胡乱的往身上套,边套边闷闷的说,“父皇说寒儿想做什么都行的。” 看那水寒顶着委委屈屈的表情说出那样的话,轩辕亦心中一漾,伸手就把那具小小的身体搂进怀里,“寒儿乖,咱们不回去了。今夜寒儿就睡这里。” “嗯。”软软绵绵的声音轻轻哼了一声,水寒松了还抓着外袍的手,任轩辕亦搂了。轩辕亦放低了身体,把下颌支在水寒的肩膀上,抽了抽鼻子,一股淡淡药香加了丝丝薄荷的清凉从水寒里衣领口飘进鼻孔。 “薄荷么?”轩辕亦随口说了句。 “啊。”听轩辕亦这么说,水寒想起了什么,从轩辕亦怀里挣脱出来,爬到床上自己那堆袍服,在里面翻找着什么。翻了一会,手里拿了个小盒子又爬回到轩辕亦的身边。 “是这个。”扬着小脸有些洋洋得意的水寒把手中一个细陶的小盒子递到轩辕亦的手里。 轩辕亦接了,开了盒盖,里面是满满一盒的膏脂。晶莹碧绿的颜色,散发着淡淡的薄荷香气。 “这是什么?”轩辕亦看着手里的细陶的盒子问。 “前些天师傅教寒儿做药膏,寒儿就把薄荷提取了精油加进去试试看能不能做成清凉油。没想到做成了,想送给外公的。父皇要是喜欢就送给父皇好了。” 轩辕亦心中一动,伸手就把身边的水寒搂进怀里,低头在秀气的小脸上亲了一口,“寒儿能想着父皇,父皇很高兴。可父皇这九五之尊怎么能和臣子抢东西呢?” “哦!”水寒歪着头想了想,也对,就接过轩辕亦手里的盒子,盖了盒盖,随手扔到自己那堆袍服上面,免得明日忘了。做完这些后,水寒打了个哈欠,靠了轩辕亦的怀沉沉睡去。 “寒儿要睡了么?”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水寒迷迷糊糊的点点头,“外公家里那张床一点都不舒服,父皇,以后寒儿要是再去那里住就把父皇的床也一起给寒儿带去吧。” 听水寒这么说,轩辕亦有些哭笑不得。这孩子怕是给自己宠坏了,竟然要把他的龙床搬到元帅府去。且不说这工程有多浩大,单说若是真的把这龙床搬到元帅府去,那南东轩还不给当场吓死? 听水寒的鼻息变的绵长起来,轩辕亦揭了被子把自己和怀里的水寒一起包进去,让那小小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闭了眼睛。 寒儿,这几日可曾想父皇?父皇可是日日在想我的寒儿啊! 第二十九章 朝房 这是水寒离开后轩辕亦睡的最熟的一夜,也许是因为水寒身上那似有若无的药香,也许是因为耳边水寒低沉舒缓的呼吸声,总之,几天来,轩辕亦终于睡了一个好觉。 轩辕亦睡的舒服,早就醒了,带了一干宫女太监捧了洗漱的东西,拿了轩辕亦朝服的丁宁在盘龙殿外可是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眼看着上朝的时辰就快到了,再不梳洗就要来不及了,可这寝殿之内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若是平日也就罢了,拿个龙体欠安什么的就能蒙混过去,可今儿个偏是大朝。 捧了铜盆,漱盂,毛巾等一干用具的宫女们都同情的看着丁宁满头大汗的在寝殿门前转圈圈。皇上夜里失眠,这丁总管急的什么似的,这皇上睡熟了,丁总管又急的在这转圈圈。后宫的总管,还真是不好当啊。 寝殿里轩辕亦早就醒了,支着头看床内侧窝在枕头上睡的要多香甜有多香甜的水寒,略略勾起的嘴角带了抹似有若无的微笑。 虽然早已明了自己心中,这孩子是那个特别的存在,他也还是没想到,这孩子对自己竟然会有如此巨大的影响,几日的分离就让他饱尝相思之苦。而且,最让他泄气的是,当事人却浑然不觉。是因为前世不知情爱为何,还是因为今世这具小小的身体让体内那个灵魂变得幼稚起来了? 眼看着天光微亮,立在殿门边上的滴漏的时刻已经很晚,轩辕亦遗憾的叹了口气,翻身坐起,压低了声音,“丁宁——” “在——奴才进来了——”在寝殿外转圈圈,都快把自己转晕了的丁宁听到殿内一声低唤,整个心都跟着一跳。惦着小碎步,推开寝殿的殿门,一迈步,丁宁就进去了。 “谢天谢地,皇上,您可醒了,这时辰可都快到了,您再不醒奴才快要撞墙去了。”带了身后低眉顺眼的一干宫女进了寝殿,丁宁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三步两步就来到龙床前。 “闭嘴。”听丁宁尖细的声音骤的拔了个高又转了两转,轩辕亦就皱了剑眉,回头看龙床里侧的小人。 果然,给丁宁的声音一吵,水寒皱了秀气的眉毛,合了的眼皮下面,眼珠转了转,然后费力的睁了眼睛。丁宁不明所以,顺着轩辕亦的视线看向龙床。 “九殿下——”又是一个高音,“九殿下,您什么时候回来的?奴才怎么不知道?” “唔——”水寒呻吟了一下,撑起上半身。本就未睡醒,给丁宁尖细的声音一吵,头开始疼,眼前发黑。模模糊糊的看到床上的轩辕亦,水寒冲着他伸了小手。 看水寒脸色不对,轩辕亦忙伸手把那小小的身子搂进怀里。 水寒死命的把额头抵在轩辕亦的肩上,等这阵眩晕退去。 “又是低血压么?”皱了眉,轩辕亦问靠在肩膀上的水寒。 “嗯。”过了会,感觉好了些,水寒叹了口气,拎了自己里衣的衣领,“父皇,寒儿越来越不喜欢这具身体了。” “呵呵。可是父皇很喜欢啊。”低头香了一口水寒的小脸,轩辕亦把水寒放回到龙床上,开始洗漱。 水寒趴在龙床上,看轩辕亦梳洗。 梳洗毕,换了明黄的朝服,轩辕亦看向趴在床上的水寒,“寒儿,一会让红叶送你回去。” “不用,喜子背我就好。”看丁宁伺候完轩辕亦,指挥着宫女们重新打了洗脸水,拿了洗漱用具知道是要伺候自己起身,就坐起来。 “寒儿乖,今日大朝,路上人多眼杂。喜子一个小小的暗卫,应付不来。”轩辕亦也不急,坐了圆桌边上的绣敦看丁宁伺候水寒穿衣。 “哦。”既然轩辕亦都这么说了,水寒也就不再坚持。反正有自家父皇给打点一切,他只要乖乖听话就好了。 看水寒收拾妥当,红叶带了喜子也在寝殿外候着,轩辕亦有些不舍,伸手把那个小小软软的身子抱了抱,叹了口气,才牵了水寒的小手,把他带到红叶跟前,“给朕护好了。” “是。”红叶单带着喜子膝跪下,低了头。 看眼前的那抹明黄远去,红叶抬了头微微一笑看向水寒,“九殿下,我们也该动身了。” “嗯。” ―――― 飞岚帝国每月逢五大朝。就是说每个月的初五,十五,二十五是大朝。大朝这天,只要是四品以上在京的官员都要到金銮殿议事。 就连南东轩和南飞羽这样奉旨回京述职,平日不必上朝的官员大朝都必须上朝议事。 时辰还未到,早到的三公九卿,满朝文武都集中在朝房里。说说笑笑,插科打诨,拉关系,谈事情,偌大的朝房倒也热热闹闹的。二十五,飞岚帝国今年的最后一个大朝。过了今日就是历年为了庆祝新年的十日免早朝。那些老早就把手里的事务了结的大臣们大都心情舒畅的品着香茶和同僚谈笑风生。手上还有事情未了解的,多独自站了一张小几坐了,理手里的折子,希望趁着这大朝把事情了结了,好回家舒舒服服的过个年。 南东轩天下兵马大元帅的仪仗还未到午门,就有眼尖的看见了那一队生龙活虎的马队,也因此,原本想悄悄的进了朝房的南元帅人还未到,就有一群人呼呼啦啦的从朝房迎出来。 现今九皇子轩辕水寒倍受天子宠爱是有目共睹的事,单不说以前从宫里面传来的大大小小的传闻。单说最近两天传的沸沸扬扬的九皇子省亲这件事,就够这满朝文武吃惊的。原本一个皇子省亲没什么,可别的皇子省亲是自己母亲带了出宫,这九皇子轩辕水寒却是给皇上亲自送去元帅府的。皇子省亲,给皇上送出来,这可是开天辟地,从飞岚帝国建国开始都是未曾有过的事情。 原本还以为轩辕亦对这个九皇子的宠爱是一时兴起,时间长了,感情淡了也就丢一边去了。所谓无情最是帝王家,单就轩辕亦为了皇位手刃手足这事来说,大家也不认为他会是个有情之人。可这几个月过去了,轩辕亦对这九皇子的恩宠不降反增,外加上轩辕水寒是贵妃所生,外公又握有飞岚国一半的兵马,有一日这皇位落到九殿下头上也说不定。所以提前跟南东轩,九皇子的外公搞好关系怎么看都是百利而无一害。因此,听说南东轩到了朝房外,就都迎了出去。 看眼前的一群满面堆笑的人,南东轩一个头两个大。他最看不惯的就是这朝堂上的尔虞我诈,溜须拍马,也因此镇守边关,没有圣旨绝少回京。可今日却不得不应付眼前这些面带谄媚的人,他只得边满面笑容的抱了拳应付一干人的寒暄,一边往四下看,找南飞羽。扫了几眼看人群后面没有自家的那个混账儿子,南东轩的心里窝了一把小火苗,心说这个混账东西,平日没事的时候总在自己眼皮底下晃来晃去的,今日用着他替他老爹解围了,他却玩起失踪了。 南飞羽其实早就到了。作为回京述职的刺史,南飞羽自然有自己的一幅官驾。不过换了刺史二品朝服的南飞羽并未进那八人抬的轿子,而是施展轻功,早早的就进了午门内的朝房。进了朝房,趁着别人没注意找个角落猫了。为了掩人耳目还特特的那了本奏折盖在脸上,一幅还未睡醒的样子。 对南东轩的遭遇,南飞羽到是料到一二。这几日流连与花街柳巷,朝中各个府中的大人公子上赶着巴结,溜须拍马的场景他都见怪不怪了。开始他还自恋的以为是自己魅力太大,几天下来才察觉到不对。就打算动用暗中的势力查一查,哪想问题才提出来,就给自己手下像看白痴一样看了半天。后来一问才知道,这问题不是出在自己的身上,而是出在皇宫里,自己姐姐病逝后留下来的那个孩子身上。 但是,饶是他,看到自己父亲给人如同众星捧月一般给大臣们迎进朝房,南飞羽还是咧了嘴,这也有点太夸张了吧。 进了朝房,一干人等坐了,自有值日的小太监端了香茶出来。 一番嘘寒问暖之后,话题自然就转移到了现居元帅府的九皇子轩辕水寒身上。这个问九皇子喜欢什么小玩意,那个问九皇子喜欢吃什么,这个夸九皇子模样长得俊俏,那个说听说九皇子小小年纪就写的一笔好字……还有要得了空去拜访九皇子的。熙熙攘攘,七嘴八舌的倒有几分集市的感觉。 原本还打算去给自己父亲解围的南飞羽也给眼前的场景下着到了,非但没动,反而把摊在脸上的奏折又往上遮了遮。 正吵闹着,门口的小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静王爷到——” 第三十章 大朝 飞岚帝国静王爷轩辕静,当今圣上的十九弟,也是先皇十九个儿子中除了当今皇上外唯一一个在夺嫡争斗中活下来的儿子。 静王爷只是个封号,而且轩辕静在朝中似乎也没什么权势。但是每每朝中有大事发生,他总是那个走在风口浪尖上的人。遇到棘手的事情,出马解决的人也是他,而结局往往都是皆大欢喜。朝中心思缜密的人都纷纷猜测,这平日里看似嘻嘻哈哈的静王爷其是是个深藏不露的狠角色。 朝房中听到静王爷来了的大臣们一出门就看见了一身大红四爪蟒龙袍,头戴玉冠的轩辕静乐呵呵的大步往这边走过来。轩辕静的左手边跟着的身着二品官服的老人是没事总往静王府跑的兵部尚书金默然。轩辕静的右手边跟了一名青年,一品文官服色,俊朗的脸型,面目虽然说不上俊美,却也端正。双眼总是带了笑意,即使是冬日,给那双眸扫到的人都会有种与沐春风的感觉。 “见过静王爷——”转眼间轩辕静和同行的两个人就到了朝房门口,看他们走过来,迎过来的大臣们纷纷跪了下来。 “起来吧。”轩辕静扫了一眼眼前的十几位大臣,也不多停留,沿着他们让开的通路径自进了朝房。 “静王爷——”朝房里的人都是一品二品的朝中大员,见轩辕静进来,也都起身双手抱拳,做了个揖。 “呵呵,同殿称臣,这又不是朝堂,这些虚礼各位大人还是都免了吧。”轩辕静回了个礼,一抬眼就看见人群后面的南东轩,“南元帅,几日不见,精神如常啊。” 看轩辕静跟南东轩打招呼,南东轩身前的大臣们纷纷让开。 “托静王爷的福,老臣还好。”终于因为轩辕静的到来摆脱了身边众人的南东轩长舒了口气,连额头上的汗珠还未来得及擦就又给轩辕静找上了,南东轩心里一苦,脸上却还得带了笑容。 “本王的九皇侄帅府省亲,南元帅也算是一家团圆了。只是这几日见不到本王的九皇侄,还怪想他的,南元帅回去给寒儿带个好,就说本王想他了。”轩辕静笑道。 “老臣带寒儿多谢王爷挂念了。”说到水寒,南东轩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不知不觉的带了抹温柔的笑意。 众人看不见的地方,轩辕静冲跟他一同进来的青年挑了挑眉。青年一笑,不置可否。 “说到全家团圆,惠州刺史也回京述职了吧,怎么没见着他呢?”轩辕静边说着,边佯装着四下寻找。其实一进朝房,他就看见窝在人群后头角落里,圈了身子头上盖了奏折假寐的南飞羽。心思一转,就明白他是把自家老爹顶在前面,自己躲清净去了。鬼才相信,这热热闹闹的朝房,他这个武科的状元会睡的着。 静王爷找,南飞羽就是再想装也装不下去了,忙拿了盖在脸上的奏折,装模作样的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一幅刚睡醒的模样,迷迷糊糊的站起来,抬眼看见众星捧月一般给朝臣们围在中间的轩辕静,装作才看见的样子,往前一凑,抱了拳,“静王爷——静王爷一向可好?臣南飞羽见过静王爷。” “呵呵,南大人想必是留恋欢场,熬了夜来上朝的?”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轩辕静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脸色已经铁青的南东轩心中暗乐,看南东轩的脸色就知道,这元帅大人给自己的儿子气的不轻。估计回去后就算不是一顿揍也得给臭骂一顿。 今晨上朝前正碰见送水寒回元帅府的红叶回皇宫,就把他从屋脊上叫下来聊了聊,才知道,昨天这个南飞羽竟然跟水寒抢点心吃。 竟然敢欺负他轩辕静最可爱的九皇侄,现在就先收点利息吧。至于本钱……自有自家皇兄来收。冠冕堂皇理由背后的真实想法是,自家皇兄亲手做的小点心,连他都没尝过,却给这南飞羽弄了一个去,要说不妒忌是不可能的。 看轩辕静笑得一脸云淡风轻,南飞羽瞟了眼自家爹爹那张脸身子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脸上勉勉强强的堆了一个笑容,“王爷说笑了,——” “说笑么?”轩辕静摸了摸下吧,“今日遇见红将军,听红将军说昨夜还见到南大人来着,还穿了件百蝶穿花的长袍,想必是会情人去了吧。”说完还故作神秘的凑到南飞羽的耳边,只是这声音大的满朝房的文武大臣都听的清清楚楚,“不愧是我飞岚帝国有名的风流才子,才回京几日就有女子投怀送抱了。” 看自家爹爹一张老脸由青转黑,南飞羽内心一声哀号,看样子这顿打是躲不了了。昨夜自己要是真是去会情人,今天挨顿打也还值得。可昨夜他从皇宫回来,就乖乖睡了。连情人的脸蛋都没看见,……瞟了一眼嘴角带了一丝坏笑的轩辕静,凭他的了解,这人绝对是故意的。可是自从回到落凤城,他也没得罪了这静王爷啊。 否认?万一这轩辕静抓了红叶来对质……承认?可他明明回去就睡了……。不知道该怎样回答的南飞羽只好弓了身子,低了头赔笑。 先是躲起来不给自己解围,接着又从静王爷口中得知自己这个不肖的儿子昨夜本该关禁闭,却三更半夜偷跑出去。南东轩心里那簇原本不大的火苗此时已经化为熊熊烈火,大有想把南飞羽挫骨扬灰的气势。 看自家爹爹脸都绿了,南飞羽不着痕迹的往人群里退了退,一面退一面暗自祈祷这该死的轩辕静别再说了,再说他可就死无完尸了。 不知道是不是南飞羽的祈祷产生了效果,正当朝房里的一干大臣看南东轩变脸看的津津有味,一个小太监从朝房门口弓着身子走进来,“静王爷,各位大人,时辰到了。” 一听时辰到了,朝房中的一干大臣慌忙敛了敛神色,整了整袍服,跟着轩辕静出了朝房,沿着汉白玉的甬道,向着金銮殿走去。 金銮殿前,一时钟鼓齐鸣,悠扬浑厚的声音响彻云霄,震动了整个落凤城。就连聚居在城东的一干平民百姓都能清楚的听见这从城南传来的钟鼓之声。 城南元帅府里,在自己居住的小院子里活动手脚,准备开始习武的水寒听到这声音,不禁勾了嘴角,养了小脑袋,看向皇宫方向。好想看看自家父皇威风凛凛坐在金銮殿龙椅上的样子,不过还是算了,昨夜都任性一次了,已经够了。想罢,低了头继续做准备活动。 脚踏上汉白玉的台阶,抬头就是九层九级台基上那金碧辉煌的大殿。高挑的飞檐称着清晨空旷辽远的天空,给走在台阶上的人一种高高在上的压迫感,檐角上十只走兽一字排开,兽身上闪动着清晨第一缕阳光。 走上金殿,文东武西分班站好后都低了头,偌大的金殿之上,寂静的只能听见低沉轻微的呼吸声,间或一两声几不可闻的袍服摩擦声。 “皇上驾到——”未及,一声悠扬响亮的声音响起,金殿上高台后一干宫娥彩女踏着碎步分列两厢,一身明黄朝服的轩辕亦带了丁宁踏上了高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瞥见那身明黄,满朝文武都双膝跪到,行三拜九叩的君臣之礼。 轩辕亦站在龙书案后扫了眼跪了一地的文武百官,从武将中挑出来九门提督金大成,又从文官中看到了南飞羽,棱角分明的嘴上勾了一抹诡笑,很好,该来的都来了啊!寒儿,看今日父皇怎样给你出气哈!敢欺负我轩辕亦的人,就算你是朝中重臣,朕也得让你们脱层皮。 立在轩辕亦身后的丁宁不由打了一个冷战,偷偷抬了眼瞄了瞄这跪了一地的文武,心说,这不知道哪位大人要倒霉了。 低头看一干文武大礼行毕,都跪在地上不敢抬头,轩辕亦收了嘴角那抹笑意,“众卿平身。” “谢陛下——”一阵窸窸窣窣的袍服摩擦声音过后,大臣先后起身按品级立在金銮殿的两边。 “今日乃今年最后一日大朝,今日之后免朝十日。这一年众爱卿都辛苦了,正是有了众位忠君爱民的股肱之臣才使我飞岚,国泰民安,才能让我飞岚立于这世界之巅。朕,谢你们了。”话音未落,龙书案后的轩辕亦站起身来,冲着殿下的众文武大臣抱了抱拳。 “臣等不敢——臣等愿为陛下肝脑涂地,鞠躬尽瘁……”听轩辕亦忽然这么说,再看一国的君主竟然抱了拳向他们行礼,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将都慌忙扑通跪到,把头深深的埋到地上,有不少官员的眼睛里隐隐的都溱了泪花。 作为忠君爱民的臣子,劳碌奔波一年想要的无非是百姓的一句好和皇上的一声夸赞。却不想今日皇上竟然向他们道谢,一瞬间仿佛日日夜夜的劳累,都有了回报。 “呵呵,众卿平身。本是朕谢众卿,到头来还是要众卿跪朕。”轩辕亦看大臣纷纷站起来,自己也重新坐回到龙椅上,“今日过后,明年之前都不会上朝,所以,今日有本章就尽管奏来,了结了众卿好安安心心的过个年。” 一席话说的众大臣都是一脸的笑意,朝堂上气氛活跃了不少。几位拿了本章的大人都从袖口里抽了本章,准备上奏。 随着一道道本章奏上,不知不觉间两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看下面再不递本章,站在轩辕亦身后的丁宁松了口气,总算赶到午膳之前解决完了。 听丁宁舒了口气,轩辕亦扫了一眼他暗自好笑,完了?这好戏才刚开始呢。有些口干舌燥的轩辕亦端了龙书案上的清茶,喝了两口,放了盖碗,凤眼一眯,“九门提督金大成。” “臣在。”不知为何这朝仪已近尾声,自己却给点了名字,金大成先是一愣,接着慌忙出班跪倒。 第三十一章 演练 “金大成,”轩辕亦敛了一身的王者霸气,收了刚才处理朝政时的雷厉风行,俊脸上带了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皇上今日心情很好!仗着胆子往上看的金大成和一干大臣们都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只有轩辕静和跟他一起上朝的青年心头警铃大作,只有轩辕亦整人的时候才会露出这样温和的表情。按照轩辕静的说法就是,笑面狐狸,挖了个坑,然后蹲在坑边上笑眯眯的勾引着猎物往那坑里面跳。 “呵呵,皇上。”金大成虽然是四品的九门提督,却也是个莽夫,看轩辕亦笑的云淡风轻,也忍不住咧了嘴赔笑。 轩辕亦看他笑,脸上的笑容就更加扩大了,“金大成,禁军的防卫演练好久没进行了吧?” 大多数的男人,身上都会有好战的因子,在人生的某个时期也会有上战场的冲动。前世的轩辕亦虽然有过两年军旅的生涯,却并未到过战场,也因此留了小小的遗憾。今世,在这个冷兵器的时代,他又是一国的帝王,自然不会放任着自己的遗憾不去理会。可是从他登基之日起却边关无战事,闲来无事,这护卫京师安全的二十万禁军就成了他拿来模拟战场消遣用的工具。也因此每一年都会有一两场他所说的一方守,一方攻的防卫演练。 “呃……”听轩辕亦这么说金大成一愣,“回皇上,今年二月才进行过。” “二月啊,够久的了。”仿佛在思考什么,轩辕亦故意拖长了声音,忽然眼睛一亮,“这样吧,既然从今日起,十日不早朝,禁军也久未演练,不如从明日起就进行防卫演练好了。” 听轩辕亦这么说,金大成的身子就晃了晃,差点栽倒,他听见了什么?防卫演练?在这个时候?现下他的大部分下属都欢欢乐乐忙着过新年,单等着他下了朝,排定了值守人员的名单跟时间后回家过年,这回营之后要怎么跟下属说?告诉他们今年的十日假期泡汤了,不但泡汤了,还要在别人合家团圆的时候拉出营去进行什么防卫演练?不行,一定得阻止皇上的突发奇想。 轩辕亦看着金大成跪在地上打晃,暗自好笑,“金爱卿,你说呢?” “啊——皇上,臣觉得不妥。”听轩辕亦问他,从极度的震惊中恢复过来的金大成忙匍匐在地,“皇上,因为进年关,所以营中大部分将校都请了回乡省亲的假,而且按照四年一轮的规矩近两成的士兵都回乡省亲去了,禁军也进入休整的时期,军中个营帐下人员不全……” “是么?”轩辕亦故作为难的扫了一眼高台下跪着的众大臣,一眼就看见站在人群中的金默然,忽然一笑,“兵部尚书,虽然这禁军不受你辖制,可你也是兵部之主,这事,你以为如何?” 金默然听轩辕亦问到自己忙出班跪到,“臣以为,虽然时值年关,禁军因为军官和士兵多回乡省亲,人员不全却并不影响防卫演练,只要缩小规模就行了,而且往年的演练也只抽五成兵力进行。况且,演练本就为了日后的战事做准备。虽然年关,禁军进入休整时期,敌人却并不会因为我军的休整就收兵罢战,依臣见这恰恰是练兵的大好时机。”一番冠冕堂皇的理由说的滴水不漏,金大成又是个莽夫给金默然这么一说,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回驳。看金大成跪在地上无话可说,金默然暗自得意。他和南东轩是对头,这金大成又是南东轩的好友,这个时候自然是落井下石的好时候,既然眼前有机会,他又怎么能看着金大成舒舒服服的过了这个年。 金默然的这点小心思,又怎么能逃过轩辕亦的眼睛。点到他就是因为算准了他会顺着自己说。 金大成虽然不知道该怎么打消轩辕亦看似一时兴起的念头,却又不死心,一双眼睛扫了扫朝堂之上的文武大臣。哪想,完结了一年政务的各位大臣们虽然对金大成这大过年的拉出营去演练深表同情,却都不愿沾惹上这件事,谁又敢保下一个不会是自己呢?因此看金大成看向自己就都低了头装作没看见。 户部尚书柳如云虽然有心救金大成,但他是文官,这种场合轮不到他说话,南东轩虽然是天下兵马大元帅,但却是外官,朝中事他也不宜多说,两个人干着急却也没有办法。 金大成的眼睛转来转去,就看到了兀自低了头摆弄自己手指的轩辕静,“静王爷——” “静王,这件事你怎么看?”轩辕亦看金大成的眼睛落到轩辕静的身上,就扭头问。 “呃……这件事啊……”轩辕静看看跪在地上的金大成,又看看龙书案后眯了丹凤眼的轩辕亦,“臣以为,金尚书言之有理。”说完一躬到底,连看都不看错愕的张了嘴巴的金大成。 “既然静王也这么认为,那这事就说定了。”轩辕亦的嘴角再一次勾了一抹诡笑,不过……看看金大成身边一脸得意的金默然,既然你这么高兴不给你找点事,也说不过去,“金默然。” “臣在。”正在为整了南东轩这个死对头的好友得意的金默然丝毫不知,在自己落井下石的同时,也把自己扔在了那口井里。 “往年的演练都是禁军一家进行,这次的演练不如你带了人跟金将军一同演练啊?” ……咬到舌头了,金默然开始后悔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轩辕亦竟然会想出这么个主意。大冬天的,还是年关,他才不要舍了娇妻美眷去演练,心思一转,就想到了主意,“皇上,臣虽然是兵部尚书,手中却没有一兵一卒。禁军不受臣辖制,临时调兵又来不及……” “这好办,朕让禁卫军总管红叶带了禁卫军配合你便是。”看金默然原本还洋洋自得的脸瞬间失去血色,轩辕亦心里都乐开了花,“不过,年关军演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这样吧,今年个地方进贡来的贡品中有颗避火珠,虽然称不上世间绝品却也难得,不若拿来当彩头,你们两个一攻一守,谁胜了,朕就把那珠子赏了谁如何。” 毕竟是武夫,金默然还未说话,知道无论如何自己都跑不了的金大成听说还有彩头,立刻来了精神,伏了身子,响亮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臣遵旨。” “呵呵,好这件事就这么定了。静王轩辕静,惠州刺史南飞羽御书房候驾。”趁着满朝文武和跪在地上张着嘴吃惊不已的金默然还未反应过来,轩辕亦离了龙椅,转出了金銮殿。 “退朝——”洪亮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留下朝堂上一干大臣在那大眼瞪小眼。 ―――― 御书房里,轩辕静坐了龙书案前的太师椅,架了双腿悠哉悠哉的品着太监递上来的香茶,惬意的很。轩辕静的身旁,红叶一身劲装,抱了双臂靠了书案前红油漆的大柱,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御书房里,他都会呆在那里。只有南飞羽郁闷的垂了手低了头站在书案前。这两个人,一个是当朝的静王爷,另一个又是自己的上司……也不知道这皇上卖的什么药,都退了朝了还把自己叫道御书房来。 皱着眉想了想,该传递的情报他都传进宫了。职责范围之内的事情他也办得妥妥帖帖,自己也没什把柄给人抓了啊。 轩辕亦换下朝服,换了便服,带了丁宁再次来到御书房的时候,已经过了半个时辰。扫了一眼立在一边的南飞羽,“都是自己人,都不必行礼了。”说完迈上台子在龙书案后坐了,“红叶,朝堂上的事,静都跟你说了?” “嗯。”红叶身形未动,只是点了点头。 “你抽五千禁卫军去陪金大成玩玩好了。”轩辕亦斜靠了龙椅,单手支到龙椅的扶手上,满身的慵懒。 听轩辕亦这么说,红叶的眼睛一亮,“随便玩?” “呵呵,”听红叶声音中有某种跃跃欲试的成分,轩辕静忍不住笑了出来,“怎么,红叶,这皇宫里呆的腻了?” 红叶没理他,继续看着轩辕亦。 轩辕亦没回答他,而是转头看轩辕静,“静,金默然跟你感情很好啊。” “呃……”听轩辕亦这么说,轩辕静忙收了脸上的笑容,眨巴眨巴大眼睛,一脸的楚楚可怜,“是他故意粘上来的,人家心里可是只有皇兄和寒儿啊——” “轩辕静。”听轩辕静这么说,轩辕亦额头的青筋一跳一跳的,“你心里只要有朕就好了,至于朕的寒儿不劳静王操心。”说到后来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这该死的轩辕静从来都知道怎么惹恼他。 “皇兄——寒儿蛮可爱的说,人家也好喜欢的。不能因为你是他父皇就霸占着,连抱都不给人家抱啊。”坐在太师椅上扭了扭身子,故意嘟了嘴,睁了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轩辕亦。 一阵鸡皮疙瘩噼里啪啦落地的声音,轩辕亦发现,自家的这个皇弟不但有怎样惹恼自己的方法,也有恶心死所有人的办法。 “噗——”一把牛毛细针贴了轩辕静的脸扎到他靠着的太师椅的椅背上,轩辕静看看一边靠了红漆柱子看天花板的红叶,摸摸鼻子干笑两声,“呵呵,说正事,说正事。皇兄想让我做什么?”收了脸上哀怨的神情,此时轩辕静脸上的表情要多正经有多正经。 给轩辕静这么一闹,轩辕亦看着他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红叶瞪了他一眼扭头问轩辕亦,“亦可是想让他去金默然那里?” 轩辕亦点点头,“也不用刻意而为,只要没事去转转,给他出点主意,让我们的九门提督不太好过就行了。而且,有红叶配合着,这件事应该很容易办到。” 听轩辕亦这么说,即红叶之后,轩辕静的眼睛也亮起来。这几日水寒帅府省亲,害的他都看不见那小小的身影,日子过得要多无聊有多无聊,终于又有好玩的事情发生了,他自然不会错过,“看我的吧,本王一定会让金大成和金默然对这次的演练终生难忘。” 南飞羽看看龙椅上慵懒的轩辕亦,看看一双眼睛贼亮的红叶再看看一脸兴奋,摩拳擦掌的轩辕静一滴冷汗顺着额头落下来了。飞岚帝国的一国之君,竟然伙同大内十万禁卫军的总管,和飞岚帝国的王爷,在这御书房之内商量着怎么对付自己的臣子…… 第三十二章 本钱 “我这就去准备。”红叶扫了眼在场的南飞羽和轩辕静转身往门口走去。 “别忘了挑上几个武林高手,没人手的话就从暗卫和影卫中抽。”轩辕静在红叶的身后加了句。 “不用你说。”红叶脚步未停,出了御书房,飞身上了对面的屋脊,身影一闪,消失在房脊上。 红叶的轻功又长进了。看那道影子消失,轩辕亦满意的想,随后,一双凤眼瞟了垂手侍立在一侧,从头至尾一句话都没说的南飞羽。 给轩辕亦一瞟,低着头的南飞羽如同忽然给针扎了似的,浑身一颤。 “南刺史,”慵懒的声音传来,南飞羽又是一哆嗦,腿一软,就直直的跪在轩辕亦的眼前。 “呵呵,南刺史不必多礼。从朕还是皇子的时候你就跟着朕,算起来也有十来年了。而且朕得了这江山,也有你一份功劳,你也算是朕的心腹之人,你说是不是?” “臣不敢。”听轩辕亦说以前的事情,南飞羽额头上不禁渗了细密的汗珠。当年站在轩辕亦一边他到是没什么算计,仅仅是因为自己唯一的姐姐是轩辕亦的侧妃。 “呵呵,南爱卿不必自谦。而且,自从爱卿调任惠州刺史,把个小小的惠州城治理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堪称百官楷模啊。”惠州,飞岚帝国五大州城之一,商业发达,也是飞岚帝国国库重要来源之一。轩辕亦把这样一座州城说成是小小的,其中大材小用的意味不言而喻。 听轩辕亦这么说,南飞羽更不敢抬头了。俗话说,酒无好酒,宴无好宴,这里虽然无酒无宴却透着阴谋的味道。不久前他可是亲耳听到这飞岚帝国的皇帝陛下是如何整治自己的臣子的。 “而且,惠州交上来的税收是年年增长,想必现在的惠州商贾云集,热闹非凡吧。”端了丁宁刚沏上来的盖碗茶,揭了盖子,一股茉莉的清香飘入鼻孔。水寒极爱这带了花香的茶,他一时好奇,就让丁宁泡了。柔软细腻的香气在口腔中弥漫开,轩辕亦眯了凤眼,水寒仿若就坐在身侧,捧了热气腾腾的瓷杯,一脸的满足。 “托皇上的福,边城小镇还谈不上热闹。” 南飞羽的声音让轩辕亦一愣,回了神,把手中的茶盏放到龙书案上。身边的丁宁暗自腹诽。刚才看轩辕亦脸上温柔一片,想必是又想到九殿下了。这皇上也真是,想就接回宫嘛,折腾了别人不算还委屈了自己。 “这样吧,既然惠州是个富庶的州城,南刺史又是朕的心腹,明年惠州上缴国库的钱粮再加两成如何?”轩辕亦趴在龙书案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一直没抬头的南飞羽。 “噗——”同样端了盖碗茶,把清亮的茶汤送入口中还未来得及咽下的轩辕静,听轩辕亦说要惠州加收两成的钱粮,一个没撑住,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自家皇兄真狠啊,要知道这两成的钱粮可是几百万两的黄金啊。他这边这么动动嘴,那边南飞羽还不跳河去? 轩辕亦看轩辕静在那喷茶水,就瞟了一眼。眼中这没你的事,喝你的茶水的意味不言而喻。给自家兄长威胁,轩辕静低了头,假装什么事都未发生,猛灌茶水。要是惹恼了自家兄长,给赶出去,这热闹他可就看不成了。 “什么?”几乎同时,一声惊叫从龙书案下跪着的南飞羽口中传来。听轩辕亦这么说,南飞羽也顾不得君臣之礼了,直接就从地上站起来,一脸的震惊与恼怒,“两成?你让我搜刮地皮还是去搜刮民脂民膏?” 听南飞羽这么说,轩辕亦也冷了脸,“朕倒是没想到朕的惠州刺史是个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 “臣不敢。”看轩辕亦怒了,南飞羽吓得忙重新跪了回去。 “还是说,你想回京到朕的身边来历练历练?”轩辕亦的姿势未变,但是身上的肌肉却绷紧了,刚才的慵懒荡然无存,浑身上下散发出某种危险的信号。 “一成,”虽然感觉到轩辕亦身上危险的气息,南飞羽还是扬了头,讨价还价。事关他下一年天高皇帝远的逍遥的小日子是否还能继续下去,他当然要据理力争。 “南飞羽,你在跟朕讲条件么?”轻飘飘的声音没什么力量却听的南飞羽心中一寒。 “一成半。”既然一成不行,再加半成总可以了吧。本着能少一点是一点的精神,南飞羽继续跟轩辕亦讨价还价。 “啪——”轩辕亦一掌击到龙书案上,一成功力下,厚重的龙书案一阵震动,“要么两成,要么朕调你回京,两条路你自己选。” 看轩辕亦那张俊脸蒙了一层寒霜,南飞羽知道这轩辕亦是铁了心要把两成的钱粮加在他的头上了,咬了咬牙,猛地站起来,“两成就两成。”说完南飞羽如赌气一般甩了甩官服的袍袖,不再理轩辕亦,扭头就往外走去。就是豆腐还有一份泸水的硬气,他南飞羽也不是给人随便捏的软柿子,既然都应了,现下也没什么好说的。 看南飞羽往御书房外走,轩辕亦也不恼,看他抬腿迈了书房的门槛,忽然凉凉的问,“朕做得点心可还入得南刺史的口?” 南飞羽一愣,抬起来的脚就停在半空中。 看他愣了,轩辕亦嘴角一勾,“南刺史要知道,朕亲手做得的点心可是很贵的。”怎么也值你惠州的两成钱粮吧。 “噗通——”御书房门口南飞羽一头栽倒。这轩辕亦也太小气了,还一国的君主呢,只不过吃了他一块点心而已。 价值两成的钱粮的点心啊!早知道就该细嚼慢咽,好好品品味道了。南飞羽此时欲哭无泪,灰头土脸的从地上爬起来,头也不回的往宫外走。 “那个,这都午膳的时辰了,皇兄也该用膳了,没什么事我也回去了。”话音未落,手里的茶盏就搁在龙书案上,一溜烟的出了御书房。知道这轩辕静铁定是去看南飞羽的热闹去了,轩辕亦也不拦,笑眯眯的看那穿了大红蟒袍的静王毫无形象可言的往外跑。几年的平静日子,最近忽然热闹了很多啊。 “皇上就不怕南刺史为了这两成的钱粮真的搜刮民脂民膏么?”看大殿上只剩下他和轩辕亦两个人,丁宁大着胆子问。宦官不得干政,但他实在是太好奇了,忍不住问了一句。 “不会。”轩辕亦心情不错,“南飞羽的能力,两成的钱粮最多让他忙上一年而已,还不到要搜刮百姓的地步。”从龙书案后站起来,轩辕亦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丁宁,回盘龙殿吧。” “午膳要摆在盘龙殿么?”丁宁问。 “嗯。”轩辕亦回到,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一会让红叶把饭后甜点给九皇子送过去。” “是。”弓了身子,丁宁跟着轩辕亦慢慢悠悠的往盘龙殿走。皇上今日心情很好,但愿这好心情能持续到晚上,他们也就不用跟着熬夜了。 ―――― “南大人好福气啊,皇上亲手做的点心,除了本王的九皇侄其他人连尝都未曾尝过,没想到竟然让南大人吃了一块。”轩辕静跟在南飞羽身边一脸羡慕外带神清气爽,他现在可是一点都不妒忌南飞羽吃了水寒的点心了。这样的下场在别人身上看到才有意思,若是自己那就一点都不好玩了。 南飞羽没理他,一脸的郁闷。一块点心几百万两黄金,这事决不能让自己的手下知道了,要是给他们知道是因为自己吃了一块九皇子的糕点弄得他们要操劳一年,那他回到惠州还不给生吞活剥了。 “不过这皇上毕竟是皇上,一块点心,就因为是皇上亲手做的,就几百万两的黄金啊。这么贵的点心,也只有南大人财大气粗能吃的起。”看南飞羽不理他,轩辕静继续说,一边说还一边咂了咂嘴,那神情是要多羡慕有多羡慕。 “你说够了没有?”南飞羽突然转身冲着轩辕静大吼一声,震的守在宫门的几个侍卫肝一颤差点摔倒。这轩辕静明摆着是在看自己的笑话,他奈何不了轩辕亦还治不住轩辕静? ………… 给南飞羽一声怒吼,轩辕静眨了眨眼睛竟然乖乖的闭了嘴。南飞羽也没想到给自己一吼,轩辕静就闭了嘴,不过耳根子总算清净了,抛开这几百万两的金子不说,回府后还有自家老爹的一关要过呢。出了宫门,背负了双手,南飞羽大摇大摆往帅府走去。 “咦?”站在宫门口,看偌大的宫门前只剩下自己的一副銮驾,轩辕静 有些奇怪,“南飞羽,你的官驾呢?” “没带——”远处飘飘悠悠的传来南飞羽的声音。 “早说啊,不如和本王共乘一辇如何?”听南飞羽这么回答,轩辕静忽然又高兴起来,“要知道本王最喜欢的就是美人了,南大人好歹也是个难得的美人坯子……也不用你付钱,只要从了本王就好了,本王不会亏待你……,…………”话说到一半,轩辕静瞬间垮了一张俊脸,这个混蛋南飞羽,竟然敢点本王的哑穴…… 成功让轩辕静乖乖的收了声,南飞羽心情略有好转,冲着轩辕静飞了一个媚眼,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开。 第三十三章 夜探 经过两日的准备,第三日,轩辕亦说过的防守演练就轰轰烈烈的在京西五十里外的演兵场展开了。这是一块占据了近百平方公里四面环山的谷底,也是守卫京城的二十万禁军的一块囤兵之地,只有一条官道通进山里。 谷底一侧,修了一座南北长近三十里,东西宽近二十里的城池,高大的城墙,禁闭的城门,高悬的吊桥竟然和飞岚帝国国都落凤城没什么两样。这座城是几年前为了防守演练特地修的,有落凤城大小的三分之一。 城中,中军帐内,金大成分派好了守城的士兵,发了令箭,长长的出了口气。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金默然,本将军到是要看看你一个文官怎样来攻我的城。扳了扳身形,一刹那,金大成到有了种挥斥方遒的感觉。 ―――― 帅府中,吃过晚饭,水寒捡了本从云锦天那拿来的书坐在厅堂里,借了桌上摇曳的烛光翻看着。见惯了自家父皇宫殿里一颗颗的夜明珠,这明灭不定的烛火也别有一番味道。 身前的桌子上放了一只白瓷的小碟,碟子里面放了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粉红色的糖果。下午柳如云寻南东轩下棋,顺带了这草莓味的糖果,却没想到水寒喜欢的很,因此饭后,南东轩就让人把剩下的拿过来。 扔一颗糖果含在嘴里,翻一页书,水寒扭头看看沉着一张老脸坐在一边太师椅上的南东轩。也不知道朝堂上出了什么事,从三日前大朝回来,南东轩就拉了一张老脸。而且,小舅舅回来的时候还给他没头没脑的一顿暴揍。虽然说因为小孩子见不得这血腥的镜头,水寒提前躲了出去,但是南飞羽那惊天动地的哀号声不想听都难。 天交二更,听外面更棒响过,南东轩看看坐在圆桌前的水寒,“寒儿,天不早了,回去睡吧。” “哦!”水寒也不坚持,收了摊在桌子上的书卷,揣在怀里,又扭头有些遗憾的看看桌上那碟糖果,转身要走。 一直盯了他看的南东轩倒给他那张圆鼓鼓的小脸因为那碟糖果露出来遗憾的神情给逗乐了,含了笑,把那白瓷碟子端到水寒的眼前,“寒儿要喜欢,拿去好了。” “咦?谢谢外公。”看看眼前粉红色晶莹剔透的糖果,再看看南东轩在那含笑点头,欣喜的接了那雪白的碟子,小心的端着。南东轩只当他皇子身份,没吃过这些民间的东西,“寒热若是喜欢,外公明天给你再买些便是。” “不用,这些就够了。”端了那碟糖果,水寒迈了小步子往外走。一直跟着水寒的喜子看水寒的注意力都在手中的糖果上,没注意自己的脚下,忙伸手接了那碟子,“奴才给主子拿着,主子小心脚下。” 听喜子这么说,水寒哦了一声,扭头看看南东轩,“外公也休息吧,别再生小舅舅的气了,气坏身子就不好了。”看南东轩看着他,水寒歪歪头,“寒儿也常常惹到父皇,可是父皇从来都不生气。他说,要是气坏了身子不舒服的可是他自己。” 南东轩一愣,他倒是没想到这个娇生惯养的孩子会这样劝他。不过,给水寒一说,南东轩的心情到是大有好转。 看南东轩的脸不再那么阴沉,水寒挥了挥白嫩嫩的小手,“那外公寒儿睡觉去了。”看南东轩点点头,水寒跑过去,抱了抱南东轩的腿,“外公晚安,做个好梦!”说完转身带着喜子出了前厅。 好梦么?南东轩目送着那小小的影子出了房间。寒儿可知,能这样看着你,以前可是外公连做梦都不敢梦到的。 水寒出了厅堂,转回自己住的小院,让喜子把糖果放在桌子上,沐浴之后,换了里衣,屏退了春梅夏荷心满意足的叹了口气,来到床前,掀了幔帐忽然一愣。 床上有人,虽然感觉不到杀气,但是受到的冲击却不是一般的大,水寒条件反射一般想取靴筒里摸自己防身的匕首,紧接着想到匕首沐浴时给搁在枕头底下了。忙双手推了床沿,借了反弹的力身体向后退去。 却没想到床上的人身手更快,单手伸出幔帐拎了水寒里衣的衣领,把他揪上床。 “你……唔……”未来得及发出的声音给那人另一只手堵回到喉咙里,接着小小的身子就给搂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淡淡的茉莉花香飘进鼻孔,水寒停止了挣扎。 “呵呵,寒儿让父皇等的好辛苦,乖,来给父皇抱抱。”环了窝进自己怀里的身体,把鼻孔凑到水寒的衣领,深吸了口气,轩辕亦眯了丹凤眼。 水寒撇撇嘴,真不明白为什么轩辕亦每次见到他都跟生离死别似的,还外带搂搂抱抱的。幸好知道自家父皇前世生活在习惯了搂搂抱抱的西方世界,不然还以为是以想念之名行调戏之实。 “寒儿,今夜跟父皇去看一场好戏啊。”看水寒乖乖的窝在自己怀里,轩辕亦不禁勾了嘴角。 “好戏什么好戏?”水寒扭头,可惜这帐子里没有盘龙殿帐子顶上的夜明珠,看不清轩辕亦脸上的表情。 “呵呵。寒儿去了就知道了。”虽然看不清轩辕亦脸上的表情,但是他声音中掩饰不住的兴奋却成功的勾起了水寒的好奇心。左右看看,可惜只能看见帐子里物品模糊的轮廓,水寒叹了口气,从轩辕亦怀里挣脱出去,爬到床上摸索着找自己的外袍,“父皇,给寒儿一颗夜明珠吧,寒儿也要挂在这帐子里,不然太不方便了。” “呵呵,好。”伸出手又把水寒圈进怀里,然后从床上拣出来水寒的外袍递给他。 水寒摸摸手里的外袍,又扭头看看轩辕亦,“寒儿不会穿……而且看不见……” “呃……”轩辕亦一愣,拿过团成一团的袍服,里里外外研究了半天,干笑两声,“父皇也不会。” “那怎么办?”皱了秀气的眉头,水寒抬头看轩辕亦。 “春梅。”一声低唤传出帐子。屏风外,已经睡的有些迷迷糊糊的春梅听见有人唤忙起了身,披了件衣服,端了外间桌子上罩了纱罩的灯绕过屏风,“主子,您唤我?” “掌灯。”低沉的声音从帐子内传来,春梅先是一愣,觉得这声音不对。紧接着就冒了一身的冷汗,这不是九皇子的声音,这帐子里除了九皇子还有别人。 感觉到帐子外原本平静的呼吸先是一滞,紧接着紊乱起来,水寒就知道估计春梅是给突然出现的轩辕亦给吓到了。 “春梅,掌灯吧。”怕轩辕亦再说话惊了春梅,水寒伸了小手捂了轩辕亦的嘴。 “是。”听到水寒的声音中没有什么不稳定的情绪,春梅略放下心来,点了桌子上的灯。摇曳的烛火照亮了房间,春梅看向水寒的床。 床上的锦帐已经给挑开,一小一大相对而坐,两人的中间摆了水寒的一堆袍服。 “这个应该穿在里衣外面吧。”不确定的声音。 “不是,这件是最外面的。”有点犹豫的声音。 “咦?可是这件一点都不厚啊!”充满怀疑的声音。 “脱下来的时候就是这件是最外面的。”多了几分确定,可是还是有些犹犹豫豫的。 听这一大一小两个人掌了灯在研究水寒的袍服,一滴冷汗顺着春梅的额角留下来。 听见屏风后的声音有些不同寻常,夏荷也披了件衣服绕过屏风,边绕还边问春梅,“怎么了?” 春梅努努嘴,没说话。老实说她现在是给眼前有些诡异的场景惊住了。三更半夜,九皇子的床上突然多了个男人,而且这个男人还是…… “属下见过皇上。不知皇上驾到,请皇上赎罪。”看轩辕亦神不知鬼不觉的摸进水寒的帐子,夏荷最先想到的是,身为暗卫主子身边突然多了人却浑然不觉,自己恐怕要挨罚了。 轩辕亦倒是不打算罚她们,虽然是暗卫中的佼佼者,但身手还差自己很远。而且本来自己就没打算让她们发现,她们若是真给发现了,那他飞岚帝国皇帝的颜面何在。 “嗯,”冷淡的点点头,轩辕亦摆弄水寒袍服的手没停过。 “那个……属下能问问皇上和九皇子在干什么呢?”夏荷看那两个人愁眉苦脸的对了一堆衣服,一时好奇忍不住问。 “啊,”听夏荷这么问,水寒扭头看看她,眼睛忽然一亮。站起身来,伸了胳膊,“夏荷,更衣。” …… 夏荷看看轩辕亦,又看看水寒,“九皇子要出去么?” “嗯。”水寒点头。 见水寒点头,轩辕亦也没说什么,夏荷就明白,这是皇上要带了九皇子出去。就上前理了水寒的袍服,手脚利落的给水寒一件件穿在身上。最后理了衣襟和下摆,扣了腰带,然后退到一旁。 摸摸整整齐齐服服帖帖的领子,水寒满意一笑,转头看轩辕亦,一愣。今夜,轩辕亦换了一身黑色夜行服,皮质的护腕扣了窄窄的袖口,一头秀发给一根简单的金簪束了,几绺碎发遮了漆黑的双眸。身上少了几分帝王的霸气,多了些许江湖侠士的洒脱与飘逸。 “怎么了?”看水寒看着自己发呆,轩辕亦不明所以的问。 “呃,父皇其实很帅嘛。”水寒嘻嘻一笑。 “呵呵,”轩辕亦先是一愣,接着站起来香了一口水寒的脸蛋,“寒儿乖,再说一遍。” 水寒撇撇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水仙花。” 给水寒说成自恋,轩辕亦摸摸鼻子转头说,“把九皇子的那件貂皮大氅拿来。” “是。”春梅转身出去,片刻拿了件厚实的大氅回来。 轩辕亦给水寒穿了靴子,接了大氅,裹了水寒的身子,又把风帽给他带了然后把那小小的身体抱起来,“寒儿,咱们走了。” 第三十四章 右相 轩辕亦抱着水寒往外走,绕过圆桌的时候,偎在轩辕亦怀里的水寒忽然探出身子,从桌子上白瓷的盘子里摸了几颗糖果。 轩辕亦一愣,他倒是没注意到桌子上的糖果,只看见水寒伸了手从桌子上摸了什么。 “寒儿拿了什么?”环着水寒的手臂一时放不开,轩辕亦低头亲了亲水寒的面颊好奇的问。 水寒塞了颗糖果在轩辕亦的嘴里,然后又往自己嘴里扔了一颗,“看戏零食怎么能少呢。可惜,没有爆米花。”说完还语带惋惜的叹了口气。他早就想像前世电视里看到过的那样,捧了爆米花,窝在舒舒服服的航空椅上看电影。 “是不是还要一颗棉花糖啊。”轩辕亦勾了嘴角,抱着水寒,脚步未停,身形一晃,就出了房间,跃上屋脊。 “棉花糖一点都不好吃,小玉偷偷拿给过我。”怕水寒戗风,轩辕亦让他头向后趴在自己怀里,一只手拖了他的身子,另一只手按了他头上的风帽,给闷在轩辕亦肩膀上的水寒有些口齿不清。 轩辕亦笑笑,不知为何,在人前总是透着股疏离感的水寒在自己怀里时不时会显出孩子气的一面。轩辕亦眯了丹凤眼,前世的水寒也是带了股疏离之气,即便是给众人围绕着,也设了透明的屏障把自己从人群中隔离开来。耳边传来水寒平稳的呼吸声,轩辕亦心中忽然一漾。他的寒儿,肯在自己跟前撤去那道看不见摸不着的屏障,是不是因为在他心中自己比较特别呢? 轩辕亦抱了水寒掠过一道道或高或低的屋脊,几息之间就出了帅府往城西奔去。肩膀上水寒瞪大了眼睛,看脚下一排排房舍一闪即逝,“父皇好厉害,比喜子厉害多了。” “笨寒儿,怎么拿父皇跟一个小小的暗卫相提并论。”听水寒竟然把自己的轻功拿来跟个暗卫相比,轩辕亦有点郁闷。 “可是,喜子说他在暗卫里面排第三啊。” “第三么?”轩辕亦皱了皱眉,“看来朕的暗卫需要好好调教调教了。” 很快,轩辕亦面前出现了落凤城高大的城墙。因为不是战时,城墙上没有兵丁把守,倒是偶尔会有一队巡城的士兵在高大的城墙下走过。躲过士兵,轩辕亦飞身上了城墙,穿过宽敞的马道,对面的城垛上,勾了一只飞爪,一根拇指粗的绳子成角度绷直在城墙外护城河的对面。 “寒儿抓紧。”低头叮嘱了一下水寒,感觉到水寒伸出手臂搂了自己的脖子,轩辕亦一手抱了水寒,一手抓了绳索,沿着绳子滑了下去,滑过护城河。 轻飘飘的落在地上,轩辕亦长出了口气,松了抓着绳索的手抱紧水寒,把头埋在水寒的肩膀上,有些担心,“寒儿感觉怎样?” “我没事。”水寒的眼睛亮亮的,从轩辕亦的怀里探出头去四下张望。 轩辕亦带着水寒落下的地方是落凤城城西护城河外的一块空地。借着满天的星光,依稀可以看见不远处站了两个人。 轩辕亦抱着水寒走过去,走近了水寒最先看见的就是轩辕静那张笑脸,和轩辕亦一样,轩辕静今夜也是一身黑色夜行服,脖子上还挂了一块蒙面的黑巾。 “好久不见了,都想死皇叔了。”身形一转,轩辕静就站到了水寒的面前,冲着水寒伸出手去,“乖寒儿,给静皇叔抱抱。” 看轩辕静冲着水寒伸了手,轩辕亦的脸一黑,身形一转,从轩辕静身边绕过去。 “静皇叔怎么不穿白色的夜行服了?”看惯了轩辕静那身夸张的白色夜行服,再看这一身墨黑,水寒到有些不习惯了。 “今天的事情比较特殊而已。”轩辕静摸摸鼻子。那身招摇的夜行服也只有深更半夜进皇宫他才会穿,这飞岚帝国皇宫内的明卫暗卫早就认得了那一身月白。但是今夜的情况,白色的夜行服分明就是在告诉别人,我在这里。 轩辕亦冷冷的撇了他一眼,倒也没说什么。把水寒放到地上,牵了他的手,走到轩辕静身后那人的面前,“莫言,父皇的右丞相。” 水寒抬头看眼前的男子,男子同样一身的黑色夜行衣,脸型俊朗,五官端正,漆黑的双眸隐隐带了点温和的笑意。在看水寒的时候,那双眼睛里除了笑意还多了几分探究。 “轩辕水寒,朕的九皇子。莫言,你也见见吧。” 听轩辕亦这么说,莫言单膝跪倒,微低了头,“属下莫言见过九殿下。” 听莫言自称属下,水寒就明白了,原来这飞岚帝国的右相也是自家父皇的人,就松了轩辕亦的手,往前走了两步,在莫言的身前站定,然后伸出白嫩嫩的小手,“轩辕水寒,见到你很高兴。” 跪在地上的莫言先是一愣,紧接着抬起头来,探究的眼睛盯了水寒那双清澈见底,看不出什么情绪的眼睛,良久一笑,伸手握住水寒伸出去的小手,“莫言,也很高兴能见到您,九殿下。” 水寒到没想到自己伸出去的手会有回应,愣了一下然后扭头看轩辕亦。看他看轩辕亦,莫言也转头看轩辕亦,“果然和红叶说的一样,江山要交给他么?” 听莫言这么问,水寒的小脸一绷。红叶是,这个右相也是,为什么都是一见面就问江山是不是要给他。他可是铁了心要做一条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米虫,做一个逍遥天下的闲散王爷啊! 看水寒圆鼓鼓的小脸绷起来,轩辕亦忍不住又伸手捏了捏水寒的脸蛋,满意的看水寒皱了秀气的眉毛瞪自己,轩辕亦转头看莫言,“不会。但是朕要你怎样对朕就怎样对他,明白么?”最后的几个字加重了语气,脸上的神色也变得无比的郑重。 听轩辕亦这么说,不可掩饰的讶异出现在莫言的脸上。探究味十足的眼神在轩辕亦和水寒的身上交替转移,转了几转还跪在地上的身体忽然一僵,紧接着,震惊,不可置信,难以相信等等极为激烈的情绪先后出现在那张温和的脸上,各种不同的表情交织在同一张脸上,瞬息万变,精彩纷呈。定定的盯了水寒,脸上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意荡然无存,看向水寒的眼睛也变得凌厉起来,仿若想一直看到水寒心底一般。 “莫言,你这是什么眼神?”看莫言目光犀利,轩辕亦冷冷的问。 听轩辕亦这么问,莫言忙低了头,片刻又抬起头,看向轩辕亦,“难道皇上对九殿下……”心思转了转,又看了眼站在自己身前歪着头看着他的水寒,后面的话还是没说出来。 “正如你所想的。”对莫言的猜测,轩辕亦倒也大方的承认。弯了腰,凑到莫言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说,“他是朕心系之人,所以,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给朕护好了,明白么?” “属下遵令。”听轩辕亦这么说,跪在地上的莫言抱了拳,瞬间就收敛了脸上震惊的表情,重新恢复到以前温文尔雅的表情。 “起来吧。”轩辕亦似乎对莫言的表现很满意,拉了水寒往不远处一片树林走去。 水寒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右相看到自己,脸上会突然出现那样的表情,虽然小手给轩辕亦牵了,却还是扭头往莫言的方向看。轩辕亦身后,莫言也正盯了水寒。这孩子,眼睛那样清澈,清澈的藏不住任何东西,却又没有任何东西……心系之人么?果然不同凡响啊。 轩辕亦和莫言之间暗潮涌动,一边的轩辕静早就看在眼里了。想问问是怎么回事,可是自家皇兄面前不敢放肆。这会儿看轩辕亦离开,就凑过来问,“怎么回事?皇兄跟你说什么了?” 沉默了一会,莫言忽然一笑,“静,为了你自身的安全,以后还是少吃点九皇子的豆腐吧。”说完也不管轩辕静明不明白,转身去往轩辕亦的方向走去。 林地里,一棵碗口粗的树上栓了三匹马,鬃毛,尾巴修剪的整整齐齐。看轩辕亦牵了水寒过来,原本老老实实站在树影下的马匹忽然都兴奋起来,原地踱着步子,健壮的肌肉随着脚下的步子悠悠的颤动着。马背上,皮质鞍具上黄铜的钉子借了满天的星斗闪闪发光。 解了其中一匹黑色高头大马的缰绳挽在手里,轩辕亦翻身上马,然后又伸手把水寒拎进自己的怀里,让他头向里窝在自己的臂弯里,满意的看水寒伸了手臂抱了自己的胳膊,轩辕亦抖了抖缰绳。身下的马接收到主人的命令,迈开小碎步,转了个方向往城外官道的方向走去。 “父皇,你刚才和莫言说什么了?”水寒探出窝在轩辕亦臂弯里的头问。 “寒儿想知道?”低头顺势香了一口水寒冷嗖嗖的小脸,轩辕亦问。 “父皇若是不想说就算了。”把声音压的那么低,明显的就是不想给他听见么。 “父皇刚才跟右相说父皇很喜欢寒儿呢。”微眯了丹凤眼,轩辕亦看着怀里扬起来的那张小脸。水寒撇撇嘴,明显的不相信,却也不再说什么。 呵呵!不相信么,不要紧,这时间还长着呢,我的寒儿。 看身后轩辕静和莫言先后追上,“寒儿,抓紧了。”话音一落,轩辕亦的双腿扣紧了马腹,扽了缰绳。胯下的黑马,加快了速度,扬起了一地的灰尘。 四人三骑如风一般,顺着官道往城西方向绝尘而去。 第三十五章 热闹 窝在轩辕亦臂弯里的水寒透过自己大氅风帽和轩辕亦手臂之间的空隙不时偷看外面,却只能看见夜空下,前方山峰的轮廓,和脚下浅灰色的路面。看了一会,有些厌倦,又加之冷风打在脸上很不舒服,水寒就把头重新埋进轩辕亦的臂弯,顺带的又往他怀里偎了偎。 水寒身后,蒙面的黑巾下面,棱角分明的双唇勾了一个绝美的弧度,连带着眼角也带出一抹温柔。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水寒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轩辕亦带了缰绳,胯下的马放慢了步子,最后停了下来。 “寒儿,到了。”翻身下马,轩辕亦伸手把水寒抱在怀里,往前走去。水寒也不挣扎,伸出小手环了轩辕亦的脖子,抬了头看向四周。 这里四面环山,眼前是一片林地,树林里,树木高大,干枯的树枝支支丫丫的直指向天际。轩辕亦抱了水寒踩着脚下柔软的枯草出了这林地,他身后轩辕静也跟上来,到是右相莫言落在后面拴马。 出了树林,轩辕亦和轩辕静站定。落在后面的莫言赶上来,往暗处望望,“红叶还没来么?” “没有。”轩辕静摇摇头,“还不到四更。” 听轩辕静这么说,莫言也不再说话,在轩辕亦身侧站了。 又过了一会,一道黑影忽然闪现。水寒不由瞪大了眼睛,还伸了小手揉揉眼睛。他竟然没看见这影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见过主子,九殿下。”影子闪身来到轩辕亦跟前,单膝跪倒。 “带路。”轩辕亦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红叶,低声说。 红叶站起身来,身形一晃,施展开轻功,飞快的向前掠去。轩辕亦,轩辕静还有莫言也不怠慢,移形换步,跟上去。四道影子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片刻,眼前又出现了一座高大的城池,城门高大,护城河上铁索桥高高挑起。与落凤城城墙上的寂静不同,眼前这座城池的垛口上露出星星点点的火光,还不时有人影闪动,偶尔还能听见嗡嗡的说话声。 “敛气。”轩辕亦附到水寒的耳边低声说。 水寒忙放轻了喘息声,还把鼻孔贴了轩辕亦的肩膀。 “呵呵,寒儿,别闷死自己。”看水寒如此的小心翼翼,轩辕亦觉得好笑。 “寒儿可不像父皇那么笨。”小心的控制着自己的呼息,水寒还不忘反驳。 听水寒这么说,轩辕亦也不恼,抱着那小小的身子,跟在红叶后面,攀了垂在城外的绳子,上了城墙。 为防守演练准备的城池,虽然有着与落凤城一样高大的城墙和护城河,城内,却与繁华的落凤城截然不同。树木和荒草间平整出块块平地,平地上扎了一顶顶帐篷,帐篷和帐篷之间还点了一堆堆的篝火,一队队巡逻的士兵来回的穿梭。帐篷中间,一块略高的地方扎了一顶比其它帐篷要大上几倍的毛毡帐篷,帐篷顶上支了烟囱。帐篷外的空地上点了一堆篝火,厚重的毡帘前八名亲兵手握腰刀相对而立,这里想必就是金大成的中军帐了。 “以为他就是个莽夫,没想到这营寨扎的倒还有几分看头。”轩辕亦身后,莫言居高临下看着眼前的几百顶帐篷赞许地说。 “若入得了右相的眼,不如右相替金默然攻城如何?”轩辕亦闲闲的撇了眼莫言,飞身略下。 “皇上您说笑了,我一个文官……”后面嘟嘟囔囔的说的不甚清楚。水寒趴了轩辕亦的肩膀看莫言跟在轩辕亦身后手脚利索的飞身略下几丈高的城墙撇撇嘴,这样的身手还说是文官。 离金大成的中军帐几丈外就是几株参天大树,树干有两个人合抱粗细,看样子至少有几百年的历史了。轩辕亦放慢了脚步,四下看了看,选了一棵飞身跃上。 红叶,轩辕静和莫言看他占了这棵大树的顶端,就在他下方,一丈远的地方捡了根伸出来的枝叉呆了。 轩辕亦撑了一条腿,把水寒放在他的大腿上,让他坐的舒服一点,然后拉了拉他身上的貂皮大氅,裹紧那小小的身子,“寒儿,冷么?” 水寒摇摇头,星光下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树下不远处金大成的中军帐。从轩辕亦选了这棵大树落脚就能猜到,今夜他们要看的这场戏大概就会在这毛毡的中军帐上演。 “怎么不发令?”不远处传来轩辕静刻意压低了的声音。 “再等一会,过了四更。”红叶的声音。 说话间,一队士兵从他们身后的方向走过来,队尾的两名士兵手持更梆。 “梆——梆——梆——梆——” “喤——喤——喤——喤——” 天交四更。 又等了一会,看那堆巡逻兼打更的士兵走远,红叶从自己怀里拿了件东西,摆弄一番,往空中一抛。 片刻,一朵炫烂的烟火在满天的星斗下炸开,金银交织的颜色流光溢彩,占据了大半个夜空,耀眼的光线滑过深蓝的天幕后慢慢隐去了踪迹。 帐篷外巡夜的士兵都给这满天的灿烂吸引,不由停留脚步,仰头望着天地间那一瞬的炫烂。 随着烟花的落下,黑暗重新笼罩了大地。紧接着,另一种光亮照亮了夜空,红的,黄的,是火的颜色。星星点点的,在这营地的四周亮起来。借着风势,很快的蔓延开来,烈焰飞腾,很快再次照亮了半边的天空。 “起火了,起火了……” “救火,快救火啊——” 惊叫声,喊声,咒骂声,奔跑声连城一片,中间夹杂了哔哔啵啵的支撑帐篷的木头燃烧的炸裂声。 远处,起火的地方人声鼎沸,从帐篷里钻出来的只穿了白布里衣,光了脚的士兵和衣着整齐的值夜的士兵混在一起,手里拿了桶,盆,瓢等一切能用来盛水的东西纷纷往水井所在的方向跑。 站在中军帐前的八名亲兵也慌了手脚,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张开了手脚,抽出了腰刀四下张望,却只看见四处乱窜的自己人。 “慌什么。”一声断喝,声如洪钟。中军帐的毡帘一挑,金大成带了名年轻校尉出了大帐。看他披散着头发,一身白色里衣,批了件外袍显然是给从睡梦中惊醒的。 看金大成出来,守在帐前的八名亲兵很快就镇定下来,刀归鞘。围在金大成身边,成保护的姿势。 “报——左营放杂物的帐篷起火。” “报——右营存放兵器的营帐起火。” “报——后营马棚起火,战马不知道给什么人放跑了。” “报——前营的帐篷起火。” “报——后营未来得及卸下的粮草起火。” 随着一名名小校的传报,一条比一条紧急的军情传递到中军大帐。中军帐附近,很快有穿了盔甲提了刀枪的军官聚拢而来。 “将军,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起火?” 给他们围在中间,听他们七嘴八舌的议论,金大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什么都别问,救火要紧。”金大成压了压顶到脑门的火气说,“你,你,你们两个带人去前营,你们去左营,你去右营……你和你去后营。你们去找战马,你带着剩下的人去后营的粮草堆,给我守好了,要是那里着了,就不用来见我了。” “是——” “扎——” 金大成手下将官的声音未落,一名小校就跪在金大成和众将官面前,“报——粮草堆起火。” 金大成愣了一下,身子晃了晃,压在头顶的怒气再也压不住了,握紧的拳头一下就砸在毛毡的帐篷上,“金默然,红叶,你们两个狗娘养的。有本事跟老子真刀真枪的干,三更半夜玩这种偷鸡摸狗的把戏。他奶奶的,老子跟这种败类同殿称臣都嫌丢人。你们两个……” “噗——砰——” 金大成话音未落,一支带了火的箭直直的冲着金大成就飞过去。流星赶月一般的速度成功的让金大成尚未出口的话重新憋回到喉咙里。看一道寒光夹着股热浪扑面而来,金大成身形一转,中心偏转,侧了上身躲过那直射过来的羽箭。 箭躲过去了,可那箭上带着的火星却溅在金大成披散开来的头发上。随着“呲呲——”的一声响,燎到了半边的头发,一股焦臭味飘在空气中。 “碰——”的一声,躲开的箭扎在金大成身后的毛毡帐子上,箭身上挂的小小的火油罐子随即炸裂,泼了毡帐一片火油。 嘭的一下,一片火起。 “大帐……救火,快救火。” “快,水。” “来不及了,拿土压。” 中军帐着起来,领了命令还未来得及去执行的众军官再次大惊失色,纷纷涌上前去救火。带众人七手八脚的把火扑灭,好好的一顶中军大帐已经给烧穿了一个洞。 轩辕亦抿了双唇看金大成灰头土脸的在那指手画脚,身上的袍子不知去向,雪白的里衣也给烧了衣角暗自好笑。 他怀里,水寒的头埋在轩辕亦的肩膀上,小小的肩膀一抖一抖的,笑的直不起腰来了。看那个在元帅府意气风发的要拿掌拍自己的九门提督现在会是这样一副惨不忍睹的样子,尤其那给红叶一支火箭燎去半边的头发支棱着,水寒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噗——”的一声,轩辕亦和水寒脚下轩辕静他们呆的那根树枝上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 “谁?……树上有人。”一直跟随在金大成身边的那名校尉忽然转过头来。 给他一喊,就有不少的兵丁和将官往这边奔。 轩辕亦和水寒同时一愣,他们倒是没想到金大成身边会有这样一位高手,竟然在这一片混乱中听到那声轻笑。 校尉的声音未落,就见轩辕静和其他两个人呆的那根树枝上,一道黑影给另外两个人扔了下去,正落在围上来的那群人中间。 第三十六章 回城 轩辕静身手倒也了得,给红叶和莫言扔下树,毫无防备的身体没有借力处却硬生生的在空中转了个身,从头朝下变成脚朝下,蜷了膝盖,单膝跪地,单手扶地卸去落下时巨大的冲力,然后脚尖点地,纵身就从正包围过来的人群中窜出去,踩了支起来的帐篷,几个纵跃就奔出去很远。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煞是好看,待围拢来的众军反应过来,轩辕静已经奔出很远了。 轩辕静一边跑一边腹诽,他不就是笑的声音大了一点引起别人注意了么,那也不至于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把他头朝下扔下去吧。幸好自己身手不错,不然铁定会摔个狗啃泥,那他风流潇洒,英俊过人的静王这张老脸还往哪搁啊。腹诽归腹诽,他可不敢现在就去招惹红叶和莫言,甚至连回头看一眼那棵大树的胆量都没有。倒不是怕他们,他怕的是万一因此暴露了自家皇兄的位置,让他个堂堂皇帝逃命,那日后自己还不给轩辕亦扒了皮? 那听见轩辕静轻笑的校尉并未追上来,追上来的人虽然人多势众,身手却都不及他。很快,轩辕静就摆脱了身后的追兵。选了棵树,窜上去,略略的喘了口气,辨别了一下方向,轩辕静扭头转向来时的方向,几个跳跃,身影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虽然轩辕静,红叶,莫言三个人的身材很像,但是借了下方中军帐周围的火把和篝火堆的光亮,水寒还是看清那给扔下树去的人有一双和自家父皇有六分像的眼睛,不由张了小嘴。堂堂的飞岚帝国静王爷竟然给手下扔下树去做诱饵?这也太夸张了吧。 看水寒张了嘴,轩辕亦忙伸手捂了水寒的嘴,生怕他发出什么声响惊动了金大成手下的那个高手。轩辕静给人逮了也就算了,反正他嘻嘻哈哈,一天到晚正事不干到处乱窜的形象已经在整个朝堂根深蒂固了。可要是给人看见他飞岚帝国的皇帝三更半夜不睡觉,蹲在这树顶上看自己臣子的笑话,这让他国君的颜面搁在哪? 水寒给轩辕亦捂了嘴,就伸出小手指指离去的轩辕静再指指蹲在他们下方那根树枝上的莫言和红叶,一脸的惊讶,不可置信。 轩辕亦知道水寒在想什么,点点头。然后抱了水寒,从树顶上掠下。趁着轩辕静引起的混乱,若是再不离开,等混乱平息,众人都回到这里,那可就不容易了。 蹲在下方树干上的红叶和莫言看一道影子从树顶掠下,对视了一眼,先后跟上去。三个人横穿了大半个营帐,攀着早就留在城墙上的绳索上了城墙。看脚下整整齐齐的营帐中几处明火直冲天际,浓烟夹着飞窜的火舌向上伸展,莫言扭头看红叶笑道,“你也怪狠的,这一把火把他的禁军的元气可烧去了大半。” 红叶没看他,反而扭头看轩辕亦,“可是我觉得会有人觉得还不够。” 轩辕亦没理他们,转身穿过马道,到了对面,找到绳索滑下,然后飞身跃下城墙。 沿着来时的路返回到拴马的地方,因为走过一次,也算是轻车熟路,很快就到了那片林地。 林地里,轩辕静抱着膝盖坐在马前面的那片草地上,蒙面的黑巾松松的挂在脖子上。看轩辕亦走过来,噌的从地上窜起来,两步跑到轩辕亦跟前,伸手就搂了轩辕亦没抱水寒的那只手臂,眨巴眨巴眼睛,眼睛里面就噙了泪花,“皇兄,人家给小红和言言欺负了。”说着还扭了扭腰,大半个身子都黏上轩辕亦。 听轩辕静这么说,搂着轩辕亦脖子的水寒手一滑,下颌磕在自家父皇的肩膀上。原来这右相在静王爷跟前的小名是言言啊。 轩辕亦一只手臂搂了水寒,另一只手臂给轩辕静抱的死死的一时又脱不开身,就转身看跟在身后的两个人。 “不关我们的事,谁让静王不老老实实的,非要弄出动静暴露了藏身之地。”看轩辕亦看着自己和红叶,莫言忙向后撤了一步,躲到红叶身后。 红叶鄙视的看了他一眼,走到轩辕亦和轩辕静的身后,解了自己的马,“皇上,属下去善后。”一番行动,参与进来的除了禁卫军中的高手,也不乏暗卫中人。他这个禁卫军和暗卫的总管现在自然要回营清点人数,总结经验和教训。 看轩辕亦点头,红叶飞身上马,一带缰绳,胯下马匹绝尘而去。 “红叶,你没意气。”看红叶离开,原本打算躲在红叶身后的莫言忍不住破口大骂。 红叶走了,剩下的这三个人的眼睛就盯了莫言。莫言给这三双眼睛盯了,不由咽咽口水,“这事……不能怪我。” “就算如此,也不能把我这个飞岚帝国堂堂的静王爷扔下去啊。而且还是头朝下。幸好静身手不错,不然皇兄现在看见的可是个孤魂野鬼了。呜呜……皇兄给静做主。”说完,轩辕静又把身子往轩辕亦身上靠了靠,还把挤出来的不多的两滴眼泪蹭到自家皇兄的衣服上。 不习惯给人粘的这么紧,轩辕亦皱了皱眉,想从轩辕静的魔爪中抽身,哪想连着抽了两次胳膊都没抽动,不由叹了口气。不管怎样,今夜红叶和莫言做的确实有些过分了。轩辕静毕竟是自己的弟弟,认真算上来也是他们两个人的半个主子。 忍了心中的郁闷,轩辕亦刻意放柔了声音,“静,你想怎样?” 看自家皇兄放软了身段哄自己,轩辕静一张俊脸顿时乐开了花,“呵呵,人家就知道皇兄一定会给人家报仇的。皇兄真好。”说完,身体还打算往轩辕亦身上靠。轩辕亦额头上的青筋一跳,“说事。”说完单臂叫力硬是把胳膊从轩辕静怀里抽出来。 轩辕静倒也识相,看皇兄额头上暴起来的青筋,知道轩辕亦是生气了,就乖乖的站在原地,“让言言从了我吧。” “开什么玩笑,我可是有老婆了。”轩辕静话音未落,一声怒吼就从他身边传来。 “我又没说当你老婆。”轩辕静眨巴眨巴眼睛,“我是让你从了我。” “你敢再说一次我就杀了你。”这一次,莫言额头上的青筋也跳了跳,同时一把软剑横在了轩辕静的脖子上。 “呃……”看自己的喉咙给锋利的剑锋横了,轩辕静又眨巴眨巴眼睛,“那让寒儿陪我两天好了。” “不准。” “不要。” 轩辕静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就算是父子也不用这么默契吧。 “轩辕静,招惹你的是莫言和红叶,不要动不动就扯到寒儿身上。”说完轩辕亦抱着水寒翻身上马,马蹄轻响眨眼就离开这里很远了。 莫言像看白痴一样上上下下的看了看轩辕静,冷冷一笑,收了手里的软剑,也拉了一匹马离开这块空地。 “皇兄——言言——,不要把我留在这里啊。黑灯瞎火的,人家好怕啊……”一声哀号从身后传来,水寒不由想扭过头去看,却不想鼻尖正撞上轩辕亦的肩膀。 “不用理他,一个大活人自己会照顾自己。”言语间竟然有些许的怒意夹杂。 水寒眨了眨眼睛,他不明白,为什么原本还算高兴的轩辕亦怎么心情突然变差了。想问问,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了。 ――― 把马放在落凤城城外,莫言跟着轩辕亦进了城,远远的瞭着轩辕亦往帅府方向去了,就转身回府。 推开自己寝室的窗子,跃进房间,一转身,才发现看见灯光下,自己的妻子披了件外袍坐在凳子上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给自己妻子抓到偷跑出去,莫言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头,“月儿,你醒了啊。” 冷月但笑不语,盯了莫言也不说话。 “你是什么时候醒的?”看冷月虽然不说话,却也不像有气,莫言就凑过去搂了冷月的肩膀。 “什么时候?”冷月微微抬了头,状似思考,“大概是从静王爷和你在窗子外面嘀嘀咕咕的说是去夜游开始的吧。” “呵呵——我不想去,可是他非要拉着我去。” “下次记得也带了我去。”微微嘟了嘴,冷月幽怨的白了莫言一眼,“没嫁给你以前还有什么好玩的都带了我,怎么嫁了你反不自由了。” “我不是以为你睡了么。下次一定带你去。”拉了冷月,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把头靠在他怀里,“月儿,我今日见了一个人。 冷月一愣,却未说话,静静的坐在莫言的膝盖上,由他靠着。片刻,又传来莫言的声音,“还以为七年前的那场宫廷巨变之后那人不会再有感情了。却不想,那样的人原来也还是有感情啊。”一声低叹,似勾起了无限的回忆。 “你是说皇上?”冷月忍不住问。 “月儿,他说那是他心系之人。”一路看来,那样的宠爱与眷恋,那样的回护。那怀中的小人一举一动都牵了他的心,亦……果然动了真情吧! 第三十七章 冰淇淋 轩辕亦抱了水寒回到帅府时天色已经微明。窝在轩辕亦臂弯的水寒一夜未眠,回程的一路上,偎在轩辕亦的怀里早已沉沉睡去。进了屋子,融融的暖意扑面而来,轩辕亦低头看看怀里的水寒,见那张圆鼓鼓的小脸上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在面颊上留下一片阴影,并未醒转,就刻意的放轻了自己的动作。 轩辕亦带了水寒离开,负责值夜的春梅和夏荷自然一夜未眠。眼见着天快亮,却不见自家主子回来正在着急,就见轩辕亦一手抱了水寒推了房门进来,慌忙迎过去。 看她们两个迎过来,轩辕亦忙示意她们噤声。两人倒也机灵,看轩辕亦脸上的表情,再看偎在轩辕亦怀里毫无动静的水寒,猜到这小主子八成是睡着了,忙上前挑了帐帘,取出一直捂在被子里的汤婆子。轩辕亦小心的把水寒放到床上,替他解了外衣,顺了顺他有些凌乱的发丝,扯了被子小心的把那小小的身体捂进被子,然后又看了眼枕头上那小小的脑袋,轻轻的叹了口气,离开。 却不想一转身,身子就给道不大的力量扯了一下,轩辕亦一愣,一回身,发现床上的水寒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睁了大大的眼睛看着他,小手还攥了自己夜行衣的衣角。 “寒儿,怎么了?舍不得父皇了?”看水寒盯着他看,轩辕亦又回来,侧坐了水寒的床,嘴角勾了摸笑意。 “父皇,……”看轩辕亦一脸的调侃,水寒忽然有些气闷,不禁嘟了小嘴,犹豫了一下,咬咬牙,“……不是……”说完,为了证明确实不是舍不得他,松了轩辕亦的衣角,拉了拉被子,转身背对着轩辕亦,“父皇走吧,寒儿要睡觉了。”软软的声音中有些许的不满。 “呵呵……寒儿在撒娇么?”俯下身子,亲了亲水寒的面颊,“父皇在这里陪寒儿可好?” “……嗯……”许久,水寒扭了扭小身子,翻过身来,亮晶晶的眼睛盯了轩辕亦,看他不像在调侃他,就轻轻的应了一声,有些不好意的伸手抓了轩辕亦的一根手指头,合上眼睛。 伸了手指,轩辕亦轻轻摩挲着水寒粉嫩的脸蛋,凤眼中柔情一片。这孩子,开始依恋自己了么? 听水寒的呼吸声渐渐变得绵长悠远,轩辕亦悄悄抽了水寒给握了的手指,下了床,合了帐子。临走又把春梅夏荷两个叫过来叮嘱一番,才恋恋不舍的蒙了面,出了屋子飞身上房,迎了凛冽的晨风,向皇宫方向而去。 两天,寒儿,后天父皇就来接你回去。 ―――― 早餐,看水寒的椅子空着,南东轩倒有些惊讶。虽然时日不长,但是日日按时吃饭的水寒缺席早餐,却也是从未发生的事情。南东轩因此有些担心,正犹豫着要不要自己跑一趟去看看水寒怎么了,冬雪就带了口信来,说昨夜九殿下看书看的太晚了,还未起床。 知道水寒不是因为身体不适误了早饭,南东轩放下心来。但是,看看身边那垫了厚厚坐垫的太师椅空空荡荡,还真有些不习惯啊。 窝在被子里丝毫感觉不到南东轩伤感的水寒到是睡了一个好觉。再睁眼,已是日上三竿了。 “主子,您醒了。”看水寒坐在床上,还有些迷迷糊糊的秋菊和冬雪不由好笑。她们的九殿下,醒来时那圆鼓鼓红润润的小脸配上有些迷糊的神情还真是可爱。 “唔。”应了一声,水寒揉了揉眼睛。还是有些困顿,要不是肚子有些饿,他才懒得起来呢。 “殿下要起身么?快到午饭时间了。”冬雪问。 午饭时间了么?睡的够久的。抬头看看明晃晃的窗子,水寒想了想,点头,“嗯。”起来去吃午饭吧。 听水寒说要起身秋菊和冬雪忙带人打了洗脸水,搬了梳妆镜,捧了青盐,拿了袍服侍候水寒起身。 梳洗毕,束了头发,换了袍服就有帅府的丫鬟来通知午饭要开了。 蹬了靴子,带了秋菊和冬雪来到饭厅时,南东轩已经坐了等他。水寒目不斜视的从盯了他的南飞羽身边走过,爬上自己一直坐的椅子,转头看看南东轩,“外公。” “寒儿睡醒了?”南东轩忍不住伸了手摸了摸水寒的头发。 “嗯,睡醒了。”水寒点头。 “以后看书别看太晚了,小小年纪注意身体。” 看书?水寒一愣,不着痕迹的瞟了一眼站在身后的秋菊和冬雪。两个丫头给水寒一瞟都低了头,他们是今早才从春梅那里听说了昨夜的事情。知道是知道了,可是总不能给南东轩南元帅说九殿下昨夜给皇上拐出去夜游,天亮才回来吧。 看两个丫头低了头,水寒就猜出事情的原委,在南东轩面前老老实实的低了头,“寒儿不会了。” 看水寒低头认错,南东轩反倒有些过意不去,“外公是看寒儿还小,读书的事情来日方长,日后慢慢学也不迟。” “呵呵,寒儿知道了。”抬了头,冲着南东轩甜甜一笑,看帅府的丫鬟们端了托盘上来,水寒的眼睛一亮,“外公,寒儿饿了。” “哦,吃饭,吃饭。”抄了筷子,南东轩就送了一块豆腐到水寒的碗里。知道水寒喜欢清淡的食物,一桌菜十个到有八个是按照他的口味做的。 坐在南东轩另一边的南飞羽看老爹原本因为自己皱的跟块铁疙瘩似的眉头,在见到水寒的瞬间竟然奇迹般的舒展开来,不禁撇了撇嘴。隔辈亲,果然他这个不隔辈的不如水寒这个隔辈的亲啊。 踩着吃饭的点,红叶送来了水寒今日的饭后甜点。这帅府里,上至南东轩,下至侍候午饭的丫鬟仆从,都习惯了每日午饭悄无声息跃窗而入的红叶。一个个仿若没看见那拎了食盒,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桌边的大内禁卫军总管,该干嘛干嘛。 看红叶进来,水寒放了筷子,不错眼珠的盯了他。 红叶把手中小小的食盒放到水寒面前冬雪腾出来的那块地方,就退到了水寒的身后。 水寒开了食盒的盖子,盒子里面是两只碗。青瓷的大碗套了一只白瓷的小碗,两只碗之间的空隙里放了几块冰块,白瓷的小碗里,装了大半碗柔滑细腻的淡粉色膏状物。 冰淇凌!水寒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拿了勺子舀了一勺出来,草莓的清香加了丝丝的凉意飘散在空气中。 看起来很好吃啊!因为一枚蛋挞搭上了惠州两成钱粮的南飞羽此时只有眼馋的份,却不敢像第一次一样动手去抢。鬼才知道这东西值多少钱呢。 水寒看看坐在身面满脸探究的南东轩,忽然一笑,把勺子送到南东轩的嘴边,“外公,吃。” 南东轩一愣,紧接着眼眶一热,“乖寒儿,这是皇上给你的,寒儿吃吧。” “外公是嫌父皇做得不好吃么?”水寒问。前世的水寒,出生时爷爷奶奶早已过时,母亲又是孤儿,今世还是第一次体会到南东轩的这种长辈的关爱,也在慢慢学习如何回应这份关爱。就如同有了什么好东西,南东轩都会给水寒一份一样,水寒也想把自己的东西给南东轩尝一尝。 听水寒这么说,南东轩就接了水寒手里的勺子,慢慢品着。 草莓的芬芳融了奶香,柔和的味道溢满了口腔,南东轩有些意外。 水寒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满怀期盼的盯了南东轩把勺子送进嘴里,问,“外公,好吃么?” “寒儿,这真是皇上做的么?”虽然从南飞羽抢了水寒一枚点心那天开始,就知道红叶每日送来的点心都是轩辕亦亲手做的,南东轩还是忍不住问。就算是他,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出穿了龙袍的轩辕亦有一天会面对了锅碗瓢盆。 “当然了。父皇可厉害了。”水寒的声音中溢满了连他自己都未意识到的骄傲。 南飞羽放了筷子,头撑在手上看那爷孙俩互动,眼睛不时瞄瞄那雕龙画凤的食盒。好想吃啊……看那粉红细腻的颜色就知道口感一定非常好……可是想想多加的两成钱粮,自己似乎只有看看的福气了。悲哀的叹了口气,重新拿了筷子,捡了支鸡腿,狠命的咬着,发泄着心中的怨气。 水寒接了秋菊递上来的另一只勺子,舀了白瓷碗里的冰淇淋吃完后把盒子盖好还给红叶。红叶接了那食盒,又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小的木盒,“这个皇上说是九殿下要的。”说完把手里的盒子递给水寒,然后拎了食盒,跃出窗子,飞身上了屋脊。 水寒接了红叶带来的小木盒有些纳闷,自己什么时候跟轩辕亦要东西了?有些迷惑的开了那盒子,大红丝绒的衬垫上,一棵拇指大小的珠子透过装它的薄纱小袋子光华四射。 夜明珠!坐在一边猛嚼鸡腿的南飞羽张了张嘴,“寒儿要这夜明珠干什么?” “呵呵。”水寒干笑两声,他也没想到,昨夜自己只是随口一说,今日轩辕亦就着红叶送来了。 “外公,寒儿吃完了。”说完,水寒抓了那夜明珠从太师椅上溜下去,转身往外走。 南东轩和南飞羽对视了一眼。这一次父子俩到是同样好奇的跟了水寒回到他居住的院落。水寒抓着珠子,一进房间就直奔自己睡的床,脱了靴子,爬上去,掂了脚尖把那珠子系到了雪青色的绣花幔帐上,看那珠子在薄纱的袋子里发出柔和的光,水寒舒了口气,这会儿总算有点父皇龙床上的感觉了。 南东轩看看水寒,又看看那给水寒系在帐子上的夜明珠,沉思片刻,收了脸上的笑容,郑重的问,“寒儿,可想要皇位?” 第三十八章 促膝 “寒儿,可想要皇位?” 几天来,南东轩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就算是皇家的孩子早熟,六岁还是太小。皇子们自有母亲替他们打点一切,但是,对于幼年丧母的水寒来说皇宫内的一切都必须靠他自己。若想要这个皇位,自然更需要早作打算。 “不要。”水寒站在床上摆弄那颗夜明珠,帅府的这帐子和轩辕亦的龙床不一样,帐子顶上没有挂珠子的地方,水寒只好捡了帐子一角系了那珠子。 “为什么?”虽然南东轩多少料到水寒会有这样的回答,但是那斩钉截铁的态度还是让他有些吃惊,“寒儿可知,你母妃是贵妃,外公又掌握着飞岚国一半的军队,还有你小舅舅,虽然整天吊儿郎当的,可还是我们南家的人。”说着,还扭头瞪了一眼南飞羽。南飞羽猫在角落里翻水寒带来的那箱书正看得起劲,突然给自家老爹瞪,忙合了书本,正了正身形。 “所以说,寒儿,无论是出身还是在朝廷中的背景,现在再加上皇上的宠爱,你若想这帝位,也不是不可能。”看南飞羽正了身子,南东轩脸上的神色稍有缓和。 “我知道。”换了几处地方,水寒总算满意了。拉了拉帐子,满足的叹了口气,“这些父皇都跟寒儿说过。” 南东轩听水寒这么说一愣,“寒儿,这种事,皇上也跟你说过么?” “怎么了?不能说么?”看南东轩脸上讶异的表情,水寒到是有些奇怪了。 “呵呵。”南东轩笑了笑,用来掩饰脸上的尴尬。虽然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但是古往今来还没有哪个做皇帝的会跟自己的儿子说争夺皇位的问题吧。 “寒儿不想做皇帝,那想做什么?”坐在房间一角的南飞羽忍不住问。他刚才翻了翻水寒看的书,还真是杂的很啊。一堆正史里面加了两本野史传说,琴谱里还埋着本药书……甚至还有两本关于兵器的书和一本基础的内功心法。 “当然是做个闲散王爷,游遍天下了。”水寒忍不住冲着南飞羽翻了个白眼,一副你真笨的神情。 “闲散王爷么?”听水寒这么说,南东轩在松了口气的同时,隐隐有了些失望。作为外公他自然希望水寒可以平安度过一生。深宫大内本就是说错一句话,行错一步路都可能掉脑袋的地方,水寒若想争夺皇位就必定会深陷其中,时时刻刻都可能有生命危险。可是作为男人,他也是有野心的人。自己不得这天下并不代表着他不希望自家的外孙得了去。 听出南东轩声音中的情绪,水寒想了想,在床上盘了双腿,对了侧坐在窗边的南东轩坐了,“外公,在寒儿,皇位只是为了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工具,既然寒儿现在就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那皇位对寒儿来说也就没什么用处了。” 听水寒这么说,南东轩沉默了一会,这些话并不像个六岁的孩子能说出来的,一瞬间,南东轩竟然会有坐在面前的不是个未满六岁的孩子,而是个和他同样对等的大人的错觉。 这些话道理听上去虽然简单,但是就算是成年人,又有几个人能看透呢 看南东轩不说话,水寒歪了歪头想了想,“外公,寒儿给你弹琴听吧……不过我才学了没几个月,只会弹比较简单的曲子。”说完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圆鼓鼓的脸蛋上蒙上了一抹红晕。 “好。”听水寒说要弹琴南东轩笑了,想起那日御书房见驾,金默然说的,水寒学琴,天下名琴就随他挑那件事。 看南东轩点头,水寒兴奋的跳下床去,“冬雪,搬我的琴来。” “是——”冬雪福了福抽身去隔壁房间取琴,秋菊看水寒光了脚在地上跑,忙替他穿了鞋。 穿好靴子,冬梅也抱了琴回到屋子,把琴小心的安放在床前的小几上。水寒在小几前坐了,伸手调了调琴弦,沉了一下心,双手悬放琴上,指尖轻轻拨动琴弦,一曲小调随着铮铮的琴声缓缓流淌。 南东轩和南飞羽同时一愣,这是小调不错,可是,这抹、挑、勾、剔、打、摘六种指法一种不落,还加了轮,锁,双弹等不同组合指法的曲子怎么说也不该是水寒说的比较简单的曲子吧。 当然,这可怨不得水寒。云锦天的琴艺出神入化,在他这样的音律高手来说,现下水寒弹得这小曲自然只能算是基础。 南东轩坐在床边,看水寒低了头拨动那根根的琴弦。粉嫩嫩圆鼓鼓的小脸上一脸的认真与痴迷,盯了琴弦的眼睛亮晶晶的溢满了满足,仿佛只要有了手中的这张琴,就等于有了整个世界。 南东轩忽然觉得羞愧万分。很久以前,在水寒还是个不名一文的皇子时,这个孩子能够平平安安长大就是他最大的愿望。现在,水寒成了轩辕亦最宠爱的皇子,他又希望这孩子有朝一日能君临天下,人的欲望果然是无尽的么? 罢了罢了,既然寒儿志不在此,他又何必强求呢。要寒儿能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不就是他这个做外公的最大的希望么? 想到此,南东轩觉得困扰了他几日的问题都已不再是问题。少了这些困扰,心里豁然开朗起来。 一曲弹完,水寒收了手,抬头看南东轩。见南东轩一脸的笑意,知道自己弹的不错,立刻咧了小嘴,一张小脸笑意盈盈,“寒儿弹得怎样?” “不错。”南东轩走过去,摸了摸水寒的头,“只要寒儿能平平安安的长大,日后能和寒儿说的一样,游遍天下,外公就知足了。” 听南东轩这么说,水寒心里悬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几日的接触,水寒已经把南东轩当成了自己的亲人,若南东轩要他去争皇位,水寒会很为难。一边是自己认定的亲人,另一边又是自己此生的梦想,这又让他如何的选择? “外公,寒儿谢谢外公成全了寒儿。”因为个子小,水寒伸出去的手只能搂了南东轩的腰。 蹲下身,看着眼前的小人,南东轩觉的心口热热的,“不是外公成全了寒儿,而是寒儿成全了外公。”说完把那个小小的身子抱进怀里。 “外公。”软软绵绵的声音响起,水寒的小手搂了南东轩的脖子。看那一老一小抱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南飞羽的眼睛有些发涩。 ―――――― 两天的时间很快过去,转眼间就到了年底这一天。吃过早饭,南东轩,南飞羽和水寒说说笑笑的往前厅走。自那日之后,这三个人间的关系忽然亲密了许多。水寒把这归咎为没了皇位的诱惑,所有人的心情完全放松了的原因。现在就连南东轩看南飞羽时也不再扳了一张臭脸,偶尔还会问问他任上的事情,这倒是让一直都觉得自己不受待见的南飞羽有了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一脚迈进厅堂,走在最前面的南东轩忽然停住脚步。惹得紧跟在身后的南飞羽一头撞在自家爹爹的身上。给南飞羽一撞,没有防备的南东轩踉跄了一步,跨进了房间。他身后的水寒正好看见了整间厅堂,也看到了让南东轩发愣的原因。 厅堂上,轩辕亦一身天青色暗花缂丝长袍,外罩月白纱衣,坐在主位上悠哉悠哉的品着盖碗茶。身后丁宁一身便服垂手侍立。 “父皇——”看轩辕亦竟然出现在这帅府的厅堂里,水寒的小脸上立刻浮现欣喜的表情,张开小手跑过去。料着轩辕亦今日会来接他回宫,没想到刚吃过早饭他就出现在自己面前,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轩辕亦从南东轩进房就看见了他身后那小小的身影,看水寒张了手臂向他扑过来,心情好的不得了。 “寒儿——”伸手抱了奔过来的水寒,轩辕亦低头亲亲水寒的小脸,又腾出只手捏了捏那圆鼓鼓的脸蛋,勾了嘴角,“寒儿可曾想父皇。” “呵呵——”水寒笑笑没回答。自家父皇也真是的,当着这么多人问自己想不想他。 “没说,父皇就当寒儿想了。”说完又香了一口那粉嫩嫩的脸蛋。 “父皇——”嫌恶的抬手蹭蹭轩辕亦刚亲过的脸蛋,水寒皱了皱秀气的眉毛。 “呵呵,寒儿乖,父皇想寒儿了。今日父皇是来接寒儿回去的。”看水寒抗议自己亲了他的脸蛋,轩辕亦忍不住笑笑。 听轩辕亦这么说,为轩辕亦的突然出现震惊不已的南东轩和南飞羽才缓过神来,慌忙双膝跪倒。 “臣,南东轩见驾。” “臣,南飞羽见驾。” “都起来吧。”伸手捏捏水寒的脸蛋,看他又皱了眉毛,轩辕亦忍不住伸了手指揉揉水寒那皱成一坨铁疙瘩的眉心,“朕是来接朕的九皇子回宫的。” 听轩辕亦这么说,刚站起身的南东轩忙又跪了下去,“皇上,可否请九殿下过了这年再回宫去?” 听南东轩这么说,轩辕亦的俊脸不由冷了几分。水寒才一出宫他就后悔了,好不容易熬过了这几日,终于有了机会能接了他回去,偏偏这南东轩还要拦着,“南东轩,南刺史已经回来了。”意思就是你儿子已经回来陪你了,我儿子也该回去陪我了。 “可是皇上……” “外公,过了年寒儿再来看您。”水寒打断了南东轩的话,搂着轩辕亦的脖子说。知道南东轩舍不得自己,可轩辕亦接自己回宫又顺理成章。何况几天下来,他还真是有点想盘龙殿那张龙床了,就出声打断了南东轩的话。 轩辕亦看水寒并未拒绝和自己回宫,脸上顿时绽开了笑容,“寒儿最乖了,跟父皇回去过年。”说完抱着水寒转身就走,动作利落的,倒有几分生怕水寒反悔的意味。 第三十九章 回宫 帅府的正门停了一辆流金攒银,罩了锦帐的四轮马车。车夫看轩辕亦抱了水寒从门口走出来,忙下了车辕,挑了那厚实的车帘。 看车帘挑起,轩辕亦也不停顿,抱着水寒就钻进了马车。动作快的紧跟在身后的南东轩和南飞羽只看见身形一闪,车帘一动,府门口就失去了两个人的身影。 水寒给轩辕亦抱进马车时眼角看见追出来的南东轩,忙从轩辕亦的怀里挣脱出来,挑了马车锦帐上的窗帘,探出头去,“外公。” “寒儿。”南东轩站在马车前,看那从车窗探出来的小小的脑袋,“风大,寒儿快进去,不然染了风寒可不是闹着玩的。”话虽这样说,一双盯了水寒的眼睛流露出些许不舍之意。 “外公,寒儿以后来看您。”探着头的水寒不肯把脑袋缩回去,轩辕亦只好伸手硬是把那小小的身子从车窗拉进来,圈进自己的怀里。 “走吧。” 听车厢里的轩辕亦这么说,赶车的车夫就挥动了鞭子,车轮转动,四轮的马车沿着石板铺就的路面往皇宫方向缓慢的行驶而去。 “恭送陛下,恭送九殿下。”看那马车离开,站在车外的南东轩和南飞羽双膝跪了,冲着缓缓离去的马车扣了一个头。 “免礼。”轻飘飘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待两个人抬起头,那装饰华丽的马车已渐行渐远。 车厢里,轩辕亦伸手捏捏水寒的脸蛋,“臭寒儿,有了外公就忘了父皇了?”言语间竟然有了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寒儿没有。”给轩辕亦捏得呲牙咧嘴的水寒一边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蛋一边还不忘争辩。 “什么没有,父皇看分明就是寒儿有了外公不要父皇了。”说着手指又往水寒的脸上伸过去。 看轩辕亦的手又伸过来,水寒忙伸手捂了自己的脸,身子还往远离轩辕亦的地方蹭了蹭,“寒儿真的没有不要父皇。”也不知道这轩辕亦今天是怎么了刚才看到自己的时候还心情大好,怎么一会就拿自己的脸出气,再给他捏,这张脸就该不能见人了。 “真的没有?”眯了丹凤眼,轩辕亦明显的不信。 “当然没有。”给那双凤眼盯了,水寒忙挺挺腰板,还伸手拍拍自己的胸脯,“寒儿什么时候骗过父皇了。” “是么?那寒儿要怎样证明给父皇呢?”声音中怀疑的味道很浓。 “呃……”水寒抬头,看盘膝坐在车内软垫上的轩辕亦那张俊脸想了想,就伸手撑了轩辕亦的膝盖,站起身子,伸出小手搂了轩辕亦的脖子,脑袋靠上去,吧唧一下亲在轩辕亦的脸上。这样应该行了吧,好像以前看电视,欧洲的孩子们都是这样亲自己的父母的。 果然,给水寒一亲,轩辕亦伸了手抱了搂着自己脖子的水寒,让他重新窝回到自己的怀里,“呵呵,父皇的寒儿什么时候都这么可爱。” 听轩辕亦说自己可爱,水寒忍不住撇了撇嘴,却没说什么。 低了头,把唇贴到水寒的耳朵边上,“寒儿新年要怎么过?” “怎么过?”水寒转过身仰头看轩辕亦,“父皇新年是怎么过的?” 轩辕亦想了想,“去年父皇到是办了一次家宴。” “家宴?” “就是父皇的妃子们和孩子们聚在一起吃吃喝喝的。”当然顺带看了一场后宫妃嫔争风吃醋的好戏,不过这些轩辕亦是绝对不会跟水寒说就是了。 “前年好像晚宴是摆在皇后那里了吧,再往前父皇也不记得了。”轩辕亦脸上原本的笑容渐渐消失。东方的新年有些像西方的圣诞节,也是亲人朋友聚会的日子。虽然前世从出生就未曾得到过父母的关爱,但是至少在成年之后的圣诞节,却能和一群志同道合的好友相聚。但是这一世的新年…… 察觉到轩辕亦情绪上的波动,水寒伸手搂了他的腰,“父皇,今年有寒儿陪父皇,还有师傅。父皇咱们今年去师傅那好不好,还有静皇叔,和红叶……还有春梅他们,还有丁宁呢,还有舞墨……” “呵呵,”看水寒一本正经的在那历数身边人的名字,轩辕亦低头亲了亲水寒的额头,“寒儿,父皇只要有寒儿就够了。”这一世,只要有你陪在身边,就够了! 水寒不再说话,头偎了轩辕亦的胸口。小玉现在还好吧,有两位叔叔陪着……有人陪着,水寒忍不住抬头,轩辕亦那张俊脸映入那双漆黑的眸子,嘴角勾了笑意。 发觉水寒两眼亮晶晶的看着自己,轩辕亦问,“怎么了?” “寒儿原来并不孤单啊……有父皇,还有静皇叔,丁宁,还有……” “乖寒儿,寒儿只要有父皇就够了。”听水寒说着说着就说到别人身上,轩辕亦忙伸手堵了他的嘴。 “父皇真小气。”水寒撇撇嘴。 “父皇就是真么小气,看不得寒儿心里有别人。”给水寒说小气,轩辕亦倒也大大方方的承认。 轩辕亦居然承认,水寒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只好闷闷的猫进轩辕亦的怀里。 车厢里因为燃了无烟的炭炉暖意融融,鼻息里又是轩辕亦身上似有若无的茉莉花香,随着马车一摇一晃,猫在轩辕亦臂弯里的水寒迷迷糊糊的闭了眼睛,沉沉睡去。 ――――― 回到皇宫不久,丁宁就带了春夏秋冬四名宫女和喜子把几天前搬到元帅府的水寒的东西原样搬回,重新摆在盘龙殿正殿内原本摆放的地方。 轩辕亦端了宫女送来的茶盏看丁宁换了大红的二品太监的袍服指挥着盘龙殿的宫人们忙里忙外,一转头看见水寒在正殿的长桌上铺了宣纸,有些奇怪就问,“寒儿不去你师傅那里么?” 水寒摇头,捉了毛笔,蘸了喜子磨出来的墨汁,“今日的功课还没写完。”说完悬了手腕,笔尖落下。 看水寒立在小几前写字,轩辕亦放了茶盏凑过去看。 水寒微皱了眉毛,提了毛笔的手忽然给一双大手握住,“这里要顿一下。” 轩辕亦握了水寒的小手,带着他手里的毛笔走了一条漂亮的弧度。一个字写完,水寒收了笔端详了一下,果然这个字比前面写的要好的多,心头一喜,抬头看轩辕亦,“父皇,寒儿这次要自己写。” “呵呵,好。”听水寒这么说,轩辕亦松了手,立在水寒身后看他提了笔找到下一个字的位置,然后笔尖落下…… 水寒写完今日的一百个字,已经是午膳十分。和喜子一起洗了笔尖,把摊在桌子上的东西收了起来,就和轩辕亦去偏厅用午膳。 午膳过后,水寒跑去找几日未见云锦天,轩辕亦要丁宁去通知轩辕静今夜若没事就进宫来后,负了双手优哉游哉的踱着步子溜达到了暗卫设在皇宫内的总部。 暗部总部的书房内,红叶端坐在书案后,面前摊开了竖格的信笺。桌子的另一边堆了几封早已写好还未封口的书信。 扫了一眼桌子上堆了的书信,红叶微皱了眉毛。每年这个时候也都会给自己找一堆的事情做,想用这些来麻痹自己的神经,让自己忘记他曾经也有过一个温馨美满的家,有过温柔贤惠的妻子,有过一双活泼可爱的儿女,甚至还有过一个未曾出生的孩子。 年年都是如此,在这落凤城里万家团聚的时候,他都是坐在这书案后,书案上摆了来往各地的公文。年年的大年夜他都在忙碌,或者说装作很忙碌,他不敢停下来,因为一旦停下来,那飞腾的烈焰和那满地的鲜血以及鲜血中给人开膛破腹的自己两个孩子的尸体都会一一浮现在眼前。 “红叶——”低沉好听的声音传来。红叶一惊,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他竟然未发现有人靠近。虽然是极为短促的惊讶,而且给红叶很快的掩饰过去,轩辕亦还是发觉了,也因此皱了眉毛。过去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如此,每每想起那件事警惕性都会不知不觉的降低。 “皇上——”看轩辕亦盯了自己,红叶忙从书案后绕过来,单膝跪了。 “这里没有外人,你不必多礼。”说完轩辕亦捡了一张摆在书案两边的太师椅坐了,随后点手示意红叶在他身边坐了。 看红叶坐了,轩辕亦想了想,“红叶,今夜可有去处?” 红叶一愣,不明白轩辕亦为什么这么问。每年的大年夜他都会坐在这里批复暗,影,隐三部递上的公文,外加值夜这些轩辕亦应该都知道的。 “若没去处,今夜就去流云阁吧,静和寒儿都在。” “皇上,我——”很忙……后面的话还未说完,就给轩辕静打断,“红叶,不要总是把自己绷的太紧,五年了,到了该放松的时候了。” “放松么?”红叶凄然一笑,“你虽然也看见了那场景,可躺在那里的毕竟不是你的儿女……所以你根本不明白。” “我明白,若我所爱之人遭到那样的厄运,想必我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吧。” 所爱之人?红叶一愣,第一次听轩辕亦说这样的话,看轩辕亦脸上平静的表情不像是在撒谎。而且,他也没必要撒谎,也许,他真的懂吧。 “今夜若没事就来吧,寒儿会很高兴能见到你。”说完,轩辕亦起身,离开,留下红叶呆坐了那张太师椅。 第四十章 大年夜 红叶犹豫着迈进流云阁的门槛时,天已擦黑,从院门到殿门一路上张灯结彩,红彤彤的照的满院的喜气。站在流云阁门内的台阶上,红叶一愣,往年大年的流云阁都是悄无声息的早早掩了院门,熄了灯火,按舞墨的说法就是云候不喜热闹。怎么今日突然这么闹腾起来了? “红总管,您来了。”看红叶站在台阶上愣神,一身大红二品总管太监袍服的丁宁笑盈盈的就迎上去。 “这灯笼……”红叶看那悬在飞檐上的,和门口上的还有树上的大大小小的红灯笼,张了张嘴,话说到一半又咽下去了。 “呵呵,这都是九殿下让弄得,说过年就该喜气洋洋的,奴才们可是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才挂起来的。到现在老奴的脖子给仰的还疼呢。”抱怨的话却透着股兴高采烈,“红总管您里面请吧,静王爷也在里面呢,老奴还有事。”说完拱拱手,脚步如飞的出了流云阁的大门。 红叶迈步进了院子,沿着甬道走到正殿前,挑了厚实的毡帘,还未看清房内的情形,一股热气加了饭菜的香味扑鼻而来。 “小红啊,你可来了,人家都想死你了。”话音未落,一道人影就扑进红叶的怀里,轩辕静搂了红叶的脖子还把头贴了红叶的面颊来回的蹭了蹭,鼻尖凑到红叶的胸口吸了口气,嗯,好闻的薄荷香,清清爽爽的。 给轩辕静一搂,红叶后背上的鸡皮疙瘩就开始排了队的跳舞,伸手把这块名为轩辕静的狗皮膏药从自己身上扯下来,然后甩甩手扔到一边,同时暗自舒了口气。虽然轩辕亦说他若没去处就来这流云阁,但流云阁的主人毕竟是云锦天,不请自来的尴尬给轩辕静一闹到也缓解了不少。 把轩辕静从身上扯下来,又抛给他个眼神警告他别再靠过来,红叶这才有时间细看流云阁的这间正殿。 正殿里虽未像院子里一样张灯结彩,四周照明的蜡烛却也换成了红的,窗子上还贴了各色的窗花,倒也透着几分喜气。正殿中央摆了一张圆桌,桌子上几件精巧细致的盘碗盛了各色的菜式,散发出诱人的味道。几副碗筷中间放了把缂丝珐琅彩的九转琉璃壶。配了小巧的琉璃酒杯。桌边摆了几把放了厚厚的靠垫,套了锦缎椅套的座椅。靠着墙的条桌上一色的青瓷果盘摆了各色的水果,旁边还放了两坛陈年老酒,酒坛上的封泥已经给拍开,浓郁的酒香飘在空气中。 换了大红纱衣的春梅,夏荷,秋菊,冬雪来往穿梭,从后门把一盘盘菜肴端上来,步履轻盈,也是一脸的喜气。看他进来就福了一福接着忙去了。 大殿靠窗,一身素衣,结了辫子的云锦天斜靠了软榻,随手拨弄着放在身前的古琴,往日总是站在他身后的舞墨却不见了踪影。 看红叶进来,云锦天懒洋洋的抬了抬眼睛,嘴角勾了抹戏谑的笑容,“真是难得啊,往日高来高去,翻墙过脊的红大总管今日竟然肯走门了,我这流云阁可谓是蓬荜生辉了。” 给云锦天这么一说,红叶有点发窘,站在大殿的门内有点愣神。 “天天,不要为难小红了,小红来天天不是很高兴么?”给红叶甩在一边的轩辕静又黏上来,“小红,过来坐,坐我身边啊。”说着拉了红叶的手就往中间摆放的那张圆桌走去。 “不要叫我天天?”一道青筋从云锦天的额角暴起,“还有谁说我高兴了。” “切,人家来的时候天天都没笑,也没理人家,还给人家晾了这么久。小红一来天天不但笑了还跟他打招呼。呜呜……人家好可怜的,天天都不喜欢人家,小红可不要不喜欢人家啊。”说着拉了红叶的手,眨巴眨巴大眼睛,一副委屈哀怨的模样。 听轩辕静一口一个天天的叫自己,云锦天手指一滑,一个颤音响起,如同公鸭一般的声音让云锦天不悦的皱了眉头。 给轩辕静死皮赖脸的按在桌边的椅子上,红叶望望四周,看那不见了的舞墨跟喜子抬了个暖炉进来,放在殿门边上燃了,人都在,却不见轩辕亦和水寒的身影。 “皇上呢?” “皇兄和寒儿不知道干什么去了,都一下午没露面了。还说不用找他们,他们自会来。”有些不满意那两个人有什么好玩的都不带他,轩辕静拿了筷子,捡了块肉脯扔进嘴里,“咱们先吃,边吃边等,我都饿坏了。” “九殿下,小心啊——”门外忽然传来丁宁尖细的声音,拔了个高,还带了颤音,让门内听的人心也跟着一忽悠。 大殿内的人听丁宁在外头喊,都扭头去看殿门口,就连端了磁盘上来的冬雪和夏荷也停了动作,抬头去看。 毡帘一挑,丁宁闪身进来,掂了脚尖抬了那厚重的帘栊给跟在他身后的水寒开路。水寒手里捧了个硕大的盘子,盘子上还罩了画了四季景物的瓷盖。 “寒儿——”看水寒小心翼翼的捧了那盘子一步步从台阶上往下挪,轩辕静的心一提,忙冲过去想要帮水寒接过来。却不想水寒身子一扭躲过了轩辕静伸过来的手。 “静皇叔,寒儿自己来。”说着继续小心翼翼的迈了步子,边走还边扫了一眼殿内的情况,随后看到站在圆桌前张了小嘴的秋菊和冬雪,“给我腾个地方。” “啊……是。”察觉到水寒是说给他们听的,秋菊和冬雪忙放了还端在手里的盘子,重新把摆好的盘子移开,在桌子中央空出来一块地方,准备放水寒手里的盘子。 水寒走到桌边,举了举手中的盘子。冬雪忙接过来,在桌子中间摆了。 “来,尝尝朕的手艺。”跟着水寒的步子走进大殿的轩辕亦来到桌边伸手揭了那白瓷的盖子,一股香气扑鼻而来。 白瓷的盘子中间,盘了一只烤鸡,金黄的颜色,油亮的鸡皮,鸡腹中还塞了各种的菌类和笋丝。这就是轩辕亦和水寒一下午的杰作。 下午轩辕亦看水寒指挥着一群小太监在流云阁的院子里挂灯笼,偶尔说起了圣诞节,和圣诞节上最著名的火鸡大餐。水寒听了眼睛一亮,就缠了轩辕亦说要做做看。轩辕亦想了想,盘龙殿后有现成的烤箱,没有火鸡家鸡总是有的,而且,前世的圣诞节自己倒也烤过几次火鸡,想来做出来的东西应该不难吃,就带了水寒回了盘龙殿。父子两个捣捣鼓鼓的一下午,做出这改良版的烤鸡。 轩辕静看看这盘子里的烤鸡,咽了口吐沫然后满脸不可置信的盯了轩辕亦,“皇兄,我没听错吧,这是你做的?你确定这不是宫里哪位厨子做好了你端过来的?” “当然是父皇做的,寒儿可以作证。”听轩辕静竟然怀疑自家父皇的手艺,水寒不满的皱了眉毛。 看水寒回护自己,轩辕亦眯了凤眼,伸手抱了水寒小小的身体,亲了亲他圆鼓鼓的脸蛋,“寒儿真乖。” 突然给说乖,水寒莫名其妙的眨眨眼睛,满脸的困惑。 “噗——”一直斜靠了软榻的云锦天看水寒一脸莫名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来,同时还飞了个媚眼给轩辕亦,意思是想把这孩子拐了去你还差得早呢。 看云锦天笑话自己轩辕亦也不以为意,抱着水寒坐了主位,然后把水寒放在自己下手。轩辕静挨着自己兄长坐了,红叶坐了他旁边。看众人都做好,云锦天才懒散的起身挨着水寒坐了。 看他们坐好,秋菊和冬雪站了水寒的身后,云锦天身后是舞墨,丁宁站在轩辕亦的身后。 “你们去吧,偏殿不是还有地方,想吃什么让御膳房弄了。”看丁宁他们立在身后,轩辕亦说。 “皇上,让他们几个孩子去吧,奴才在这伺候着就行。”听轩辕亦这么说,丁宁忙低了头。丁宁不说去,水寒身后的秋菊冬梅也不肯走,站在水寒身后默不作声。 “丁宁,你也去吧,忙了一年了,也该犒劳犒劳自己了。”看丁宁不打算走,轩辕亦赶人。 “就是就是,你们几个在本王都不得自由了。”说着,轩辕静就夺了丁宁手里的酒壶,“有本王在这伺候着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听轩辕亦这么说,丁宁咧了嘴,心里说,就是有你在我才不放心呢。这吊儿郎当的静王爷什么时候正经过。但是丁宁也不是没眼色的人,看看长桌上那两坛开了封的酒,知道有些时候是他这个做奴才的人应该回避的,就不再坚持,施了一礼,带了秋菊和冬雪离开了大殿。 看丁宁带了秋菊和冬雪走了,云锦天回头,“舞墨,你也去吧。” “公子,还是让舞墨溜下来伺候您吧。”舞墨还要坚持。 “去吧,这里不是有静王爷伺候着么?”说着一双桃花眼瞟了瞟拿了酒壶正在那给轩辕亦倒酒的轩辕静。 “呵呵,天天,这个给你吃啊。”轩辕静听云锦天说自己,忙放了酒壶,夹了块火腿扔进云锦天的碗里。云锦天气结,这真是堂堂飞岚帝国的静王爷么?怎么跟顺杆爬的无赖没什么两样。 看自家公子一脸的郁闷舞墨也忍不住勾了嘴角,低了头,低声说了个“是。”就转身出去。 “唉——终于都走了。本王决定了,今夜要不醉不休。”看这大殿中只剩了轩辕亦,水寒,红叶和云锦天他们几个,轩辕静叉了腰,挥挥手,豪气万丈。 第四十一章 醉了 轩辕静豪气万丈的挥了手,得意洋洋的看向四周,心说本王这气势你们不觉得热血沸腾么? 可是呆了半天,却没人相应。有些纳闷的扭头看看四周,轩辕静的一张俏脸顿时垮了半边。桌边坐的几个人,云锦天自己拿了酒壶倒了盅酒优雅的品着。水寒伸筷子够远处的笋片,轩辕亦看水寒伸长了手臂却够不着自己想要的菜就把那盘芙蓉笋片端过来。红叶倒没像那三个人该吃的吃,该喝的喝,但是脸上的表情像是在看一个白痴。 “呃……”看看四周人的反应,轩辕静郁闷至极的坐下来,伸手从桌子中间那盘鸡上扯了支鸡腿塞进嘴里,恨恨的咬下去,丝毫没有一国王爷应有的形象。 “师傅,这个好吃。”稚嫩的童声响起,一片鸡腹中的蘑菇放进了云锦天的碗里。碗边还有一双如同星星一样明亮的眼睛眨啊眨的,这在烤鸡的腹中塞东西虽然不是水寒的首创,却是他想到的,自然希望得到别人的赞赏。 云锦天微低了头,正对上那双充满了希望的眼睛。便夹了碗里的蘑菇片,送进嘴里。草菇的清新借了鸡肉的香味鲜而不腻,味道出乎意料的好,云锦天不禁点了点头。 看云锦天点头,水寒圆鼓鼓的小脸上噙了笑意,又夹了片蘑菇打算送到云锦天碗里。却不想手腕给一双大手抓了,水寒一愣,扭头看坐在自己右手的轩辕亦。轩辕亦也不说话,把水寒的手腕往自己怀里一带,张口咬掉了水寒筷子上的那片蘑菇。 眼睁睁看自己筷子上的蘑菇进了轩辕亦的肚子,水寒无比的郁闷,从第一次拐了他筷子上的肉脯开始,轩辕亦就乐此不疲,几乎顿顿都会从他筷子上抢东西吃。因为平日吃饭的时候只有两个人也就算了,却不想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跟他抢东西,而且这抢去的东西本来是要给自己师傅的。 “父皇——”拖长了声音,水寒扭头对轩辕亦怒目而视。 “寒儿乖,你师傅自己有手。”对水寒脸上的愤怒视而不见,扭头亲了口水寒的脸蛋,“寒儿,父皇想要笋片,夹给父皇啊。” “可是父皇自己也有手。”嘟着小嘴,水寒极度的不满。怎么这轩辕亦吃饭的时候像个小孩子似的,他这是在撒娇吧。虽然郁闷加不满,水寒还是夹了片笋片送进轩辕亦的碗里。 水寒身边,云锦天看这两个人互动,掩了一脸的笑容。依照现在的情况,他们两个离两情相悦还差的很远吧,想至此,他不禁扭头看看满面春风的咬着水寒送进自己碗里笋片的轩辕亦,心底不觉产生了一丝同情。 红叶没怎么吃菜,拿了壶酒,端了珐琅的酒盅自斟自饮。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是看那明显放松下来的姿态,显然十分享受这饭桌上的气氛。 轩辕静看看水寒,又看看轩辕亦,“寒儿……人家也要……”说完还扭了扭腰。 “噗——”红叶酒刚入口,还未来的及咽下听轩辕静这么说,直直的喷出来。 幸好轩辕静眼疾手快,抬了手臂,遮了。宽大的袍袖挡了喷出来的酒,轩辕静一脸的不悦,“小红真讨厌,想要寒儿夹菜给你就自己说么,干什么拿酒喷我啊。” 红叶一口酒喷出来,忙拿了桌边的湿巾擦脸擦手,边擦便不忘狠狠的瞪轩辕静一眼。 轩辕静给红叶瞪,脸上的不悦顿时烟消云散,“咦?小红难道不是让寒儿夹菜给你,是想让本王夹给你么?呵呵,来,小红,这鸡翅给你,皇兄做得很好吃呢。”说着,啪嗒一下扔了个鸡翅在红叶的碗里。 “噗——”这回喷酒的是云锦天。以前虽然也见过这静王爷几次,但人前的静王爷虽然总是满脸的笑容,却也温文尔雅,风流倜傥。怎么人后这么的搞怪。 红叶看看碗里的鸡翅,又看看身边满脸春色的轩辕静,挑了挑眉毛。 “呵呵,小红,你别这样看着我啊,人家会不好意思的。” “轩辕静——”一声怒吼。 偏殿里,原本热热闹闹聚在一起吃年夜饭的丁宁手里的筷子啪嗒掉到了桌子上。喜子,春夏秋冬四名宫女还有舞墨一同噤声,互相看了看。 “是红叶大人。”半晌,还是喜子最先出声。 “嗯,估计是静王爷又招惹他了。”春梅表示赞同。 “唉——红叶大人好可怜,老是给静王爷调戏。”冬雪忍不住叹气。 “嗯,嗯。”听冬雪这么说,除了舞墨,在坐的所有人都默契的点点头。 “呵呵——”看这些人的表现,舞墨只有干笑两声。这静王爷果然是个角色啊,竟然敢调戏平日冷的跟冰山似的红叶。话说,刚才自家公子也是因为这轩辕静变颜变色的吧。 对偏殿里一群人的腹诽,轩辕静浑然不觉,眨巴了眨巴眼睛,看红叶那张已经发黑的脸,轩辕静往轩辕亦身边躲了躲,“皇兄,小红好可怕啊。” 轩辕亦没理他,拿了只小碗,舀了几颗珍珠丸子,放在水寒的手边。知道水寒喜欢这软软滑滑的小丸子,今日特地叮嘱丁宁让御膳房做了。 看轩辕亦没理他,轩辕静又瞟了瞟隔了自家皇兄的水寒,“寒儿,人家也要……” “吧嗒。” 轩辕静眨眨眼睛,看看自己碗里一整颗绿油油鲜嫩嫩的小白菜,又看看冷了脸的轩辕亦,一脸的委屈,“皇兄——你知道人家不喜欢白菜……” “爱吃不吃。”轩辕亦看自己扔进轩辕静碗里的白菜成功的让他把注意力从水寒身上转移开,悄悄的勾了嘴角。 轩辕静扫了眼红叶,又看看云锦天……这一桌人自己好像都给得罪光了。咧咧嘴,只好低了头咬碗里的小白菜……虽然不好吃,可毕竟是自家帅帅的皇兄夹来的……想到这里,心情忽然好起来,连带着嘴里的小白菜也不那么难吃了。 水寒闷了头吃菜,还不时瞟瞟隔了轩辕亦的轩辕静,满脸的好奇。以前听过一种说法,翻脸比翻书还快,一直以为是夸大其词,却没想放到这夸大其词的事情正在自己皇叔脸上上演。看他一会兴奋,一会愤怒,一会又楚楚可怜的……再看轩辕亦和红叶的淡定,想必是习惯了吧。 随着几杯酒下肚,桌上的气氛慢慢热络起来。轩辕静隔了轩辕亦跟水寒说以前他和轩辕亦,红叶当年闯江湖的事情,说到高兴的地方两眼闪光。他两边,轩辕亦和红叶不时插上两句不断的打击着他努力制造出来的英明神武的大侠形象。 云锦天拿了酒壶边自斟自饮,边竖了耳朵听这几个人说话。一直奇怪的飞岚帝国皇帝怎么会和一个江湖出身的红叶相交,现在才明白,原来这两个人的渊源是从轩辕亦还是皇子的时候就开始了。 不知不觉,在轩辕静有些夸大的叙述和轩辕亦,红叶越来越无情的打击中,大半夜过去了。天交子时,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掩盖了说话的声音,升上半空的烟火映在糊了白纱的窗棂上,不时变换了颜色,竟也映入了一室的炫烂。 轩辕静醉了,醉了的轩辕静脆弱的像个孩子,偎在轩辕亦的怀里哭的天昏地暗。轩辕亦的记忆中,这是轩辕静第二次哭。第一次是九年前,他迎轩辕静回国的时候,轩辕静也是这样趴在自己的怀里哭了一天一夜。轩辕亦一度以为,自那次之后,被本该最爱自己的人出卖的轩辕静不会再哭泣了,却不想九年后又听见了轩辕静的哭声。 吃过年夜饭的丁宁带了水寒的四名宫女和喜子一直在外面伺候着,听轩辕亦喊他们忙进来,帮忙扶了轩辕静。这三更半夜的自然不能送他回王府,只好扶了着他让他在云锦天常靠的那张软榻上躺了。 春梅和夏荷七手八脚的收拾了一桌的残羹剩饭,燃了香好去去酒气,秋菊和冬雪则跪在榻旁照顾轩辕静。 云锦天坐在椅子上,看沉沉睡去的轩辕静不时的皱了秀气的眉毛。没想到醉后的轩辕静会是这样的反应,平日里都是用玩世不恭来掩盖内心的孤独与伤痛么?你也是个寂寞的人吧。瞬间,一向看轩辕静不顺眼的云锦天竟然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转头看看已经给春梅和夏荷收拾齐整的大殿,红叶早已不知去向,轩辕亦和水寒披了貂皮的大氅,手牵着手正挑了毡帘往外走。 心系之人?唯我独尊的飞岚帝国皇帝面对不识情滋味的孩子,这份感情会维持多久?自己心中的那个人,那个找了他五年却不肯放弃的人又能坚持多久呢? ―――――― 轩辕亦领着水寒离了流云阁回到盘龙殿,并未进殿,而是抱了水寒飞身上了正殿的屋脊。 在屋脊上站定身子的两个人意外的发现,那上面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一个人仰面朝天,摊开手脚的躺在屋脊上,旁边还扔了一只已经空了的酒坛子,丝丝的酒香夹杂在夜风里飘进鼻孔。 轩辕亦和水寒对视了一眼踩了明黄的琉璃瓦走过去,想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躺在盘龙殿正殿的屋脊上睡觉。 借了那不断升起的烟火,两个人很快看清了那人的脸。 “红叶?”水寒差点叫出来。记忆中的红叶一直都是个严谨认真的人,这样的人怎么会打更半夜喝的酩酊大醉的躺在盘龙殿上睡觉? “嘘——”轩辕亦在自己唇边竖起食指,示意水寒噤声,随后解了自己的大氅盖在红叶身上。 虽然人死不能复生,虽然伤痛无法弥补,仇恨也无法泯灭,但是,至少在今夜能让他松一松绷了五年的神经,暂时忘记那撕心裂肺的痛楚。 替红叶盖了大氅,看他没醒,轩辕亦退回到水寒的身边,抱了他,跃下正殿,跃上旁边东偏殿的屋脊,铺了带来的毡子搂了水寒坐了。 “父皇,红叶他……” “他么,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啊。”只是太过血腥,轩辕亦今夜是不会说给水寒听的。 见轩辕亦不打算说,水寒也不问,偎了轩辕的怀抱看满天的烟火或明或灭。 “寒儿,以后每年的大年夜,都陪着父皇可好?”水寒低头亲亲水寒的额头,把那小小的身子搂得更紧了。 “好。”偎在轩辕亦的怀中,水寒回答的到也干脆。大年夜,本就是家人相聚的日子,轩辕亦是他这一世的家人自然要一起过。 漆黑的夜空中,朵朵炫烂的烟火绽放,夜空下,高高的屋脊上,两道影子相依相偎。 寒儿,父皇会等你,等你明白父皇的感情,等你许父皇永生永世。 第四十二章 送行 大年初一,大宴群臣,赐了名的皇子当然都得陪坐。身为飞岚帝国九皇子的轩辕水寒虽然也赐了名字,却以还未满六周岁为由,逃脱了那要多无趣有多无趣的宴会。 眼看着如钩的新月从天边升起,再看大殿上酒过三巡,少了平日的矜持多了些随性的群臣,端了润如凝脂的白玉酒杯,斜靠了龙椅,表面上笑得云淡风轻的轩辕亦索性放了酒杯起身,离了这大殿。 插科打诨,暗中较劲,互相吹捧,外带联络感情的朝中大臣说话的同时眼睛却都瞄着那龙椅上的飞岚皇帝。看轩辕亦离了座,知道他要走了,都停了话头,撩起袍服跪了满地。大殿上屏风后面奏乐的乐工停了音乐,殿中央起舞的舞姬也都停了动作,齐刷刷跪了。 “你们随意,朕有点倦了。”轩辕亦随口说了句,脚步不停的出了宫殿。 “恭送皇上——” 皇上离去,殿中的群臣都解了放。不惯应酬却碍于轩辕亦在场不敢早退的,都纷纷告辞。嫌这正经八百的宴会不够热闹的,也纷纷呼朋引伴的相约了另寻别处去了,当然也有偏爱这宫廷乐舞却苦于多方应酬的,看众人相继退去,寻了僻静点的地方静了心沉浸在悠扬的乐曲声。 轩辕亦回了盘龙殿,沐浴过后,进了寝殿,屏退一干的太监宫女,走到龙床前,掀了那九龙戏珠的锦帐。 看锦帐里,水寒盘了小腿,支了下巴睁了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轩辕亦倒有点意外。上了床把那小身子揽进怀里,低头亲了口那圆鼓鼓的脸蛋,轩辕亦一笑,“寒儿在等父皇么?” “嗯。”偎在轩辕亦的怀里,水寒点头。 “什么事。”这么晚还不睡,想必是有事情要等他说吧。 “外公上过初五的大朝就要回边关了,小舅舅也要走了。”言语间有了些许的不舍。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时刻环绕在自己身边的浓浓的亲情却也很难割舍。 “所以呢。”轩辕亦伸手揉揉水寒的小脸,直到那脸上露出个笑容才问。 “所以,寒儿要去送行。” “可以……”轩辕亦回答的倒也干脆。 没想到轩辕亦回答的这么干脆,水寒眨了眨眼睛。 “不过……” 原来还有下文,听轩辕亦拖长了声音的不过,水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呵呵。”给水寒的表情逗乐了,轩辕亦捏了捏那小脸,“不过要等父皇下朝陪寒儿去。” “好。”看事情解决,水寒从轩辕亦怀里脱出身体,想了想,又重新爬回来,搂了轩辕亦的脖子亲了亲他的面颊,“父皇晚安。”然后一转身缩进了被子里。 “呵呵。寒儿晚安。”低头又亲亲那露在被子外面的小脑袋,轩辕亦侧身躺下,耳边很快传来水寒沉静舒缓的呼吸声,和着那呼吸声,轩辕亦也闭了眼睛。 ―――――――― 不用上朝,又因为是年节的关系,没什么大事发生,每日递进御书房的折子又都是请安问好之类的内容。节后的这几天轩辕亦的日子过的倒也舒心惬意。 清晨随着水寒一同起身,点拨点拨他的招式;早膳后带了水寒去御书房批奏折,水寒坐了他旁边习字;偶尔还走一趟流云阁和云锦天下上一盘棋。轩辕亦甚至觉得,这才是一国之君应该过的日子。 只是,时光飞逝转眼就到了初五的大朝。 给红叶撩了半边头发的金大成虽然损兵折将,最终还是挡住了红叶和金默然的进攻,也顺理成章的在大朝上得了轩辕亦拿来做彩头的避火珠。 看那虽然不是天下至宝却也难得一见的珠子落到金大成手里,金默然气得鼓了腮帮子却也没办法。他却不知道,轩辕亦进行这场攻守演练固然有替水寒出气的成分,其主要原因还是让金大成这个莽夫趁着南东轩这久经沙场的老将回城,多学点排兵布阵的本事。 果然,金大成虽然是莽夫,却也不笨,给红叶火烧连营第二天就跑到帅府去请教。既然目的达到了,轩辕亦也就不再为难他,就赏了避火珠给他。 第二日,南东轩启程回边关。朝堂上辞行,轩辕亦仅仅冷淡的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作为君临天下的帝王,轩辕亦的一举一动都给朝中大臣和后宫的妃嫔瞧在眼里,他的态度也就成了朝臣和皇子受宠与否的晴雨表。也因此轩辕亦的冷淡自然给某些看君王脸色的大臣解读为其实九皇子也不怎么受宠,不然怎么皇上对南东轩的态度不冷不热的呢。 对金默然和其他一些大臣们的冷言冷语南东轩淡然一笑,下了朝整顿人马,准备启程。 笑归笑,天下兵马大元帅启程回边关,金默然这个兵部尚书不能不去送行。昨日大朝给金大成抢了风头的闷气到今日还未发泄出来,他自然不会错过最后嘲笑金大成和南东轩的机会,因此带了一群狐朋狗友一路随了南东轩的官驾出了落凤城。 只是,出了落凤城,看到十里长亭外那给禁卫军环伺了,罩了明黄锦缎的四轮马车,一行看热闹的人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长亭里,久候的丁宁挡了跟在身后送行的众位大臣的驾,单带了南东轩到了车架前。 “陛下,九殿下,南大人到了。” 车帘一挑,换了天青色便服的轩辕亦下了车,伸手把水寒抱出来。 “臣,南东轩参见皇上,见过九殿下。”看轩辕亦牵了水寒的小手在自己身前站定,南东轩慌忙双膝跪了下去。 “南大人免礼,寒儿要来送南大人,朕闲来无事跟过来看看。”轩辕亦一张俊脸上没什么表情,说完又转身看水寒,“寒儿有什么话尽管跟南大人说,父皇车里等你。” “嗯。”水寒扭头看丁宁伺候轩辕亦上了车,又扭头看南东轩。 跪在地上的南东轩抬头看看站在自己面前的水寒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本以为离京之前看不见水寒了,却没想到原来这孩子早就存了送他的念头。激动之余,心中一暖。 “外公。”看南东轩欲言又止,水寒伸了一直紧握的小手,塞到南东轩手里一只细陶的小盒子,“这个是寒儿做的,送给外公。” 南东轩接了那盒子打开,一抹晶莹剔透的绿色映入眼帘,同时清凉的薄荷香气飘入鼻孔。 “清凉油,”看南东轩脸上的诧异,水寒解释说,“抹在太阳穴上可以提神醒脑,夏天还可驱蚊虫。” “外公保重。”不太习惯这样郑重道别的场景,趁着南东轩发愣,水寒倾了身体,伸出小手搂了搂南东轩的脖子,然后松了手,转身走到马车前,要往马车上爬。 车帘一挑,轩辕亦伸手接了水寒,把他抱上车,“回宫吧。” “是。”受到命令,车前赶车的护卫拍了把拉扯的两匹高头大马。骨碌碌,随着车轮的转动,四轮马车沿着官道往落凤城方向去了。 看那明黄的四轮马车在禁卫军的环伺下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回城官道的转角处,南东轩还站在十里长亭外,一动不动。 “大人。”看轩辕亦的马车消失,南东轩的副将才敢上前,“大人,我们该启程了。” 南东轩没说话,半晌忽然一笑,也不管还留在长亭外等着给他送行的金默然,翻身上马,带了缰绳又扭头看看那早已没了马车影子的官道。“启程——”一声吆喝,虽说不上万马奔腾,但几千人的马队飞奔起来却也有雷霆万钧之势。 “南东轩,你个混蛋——”因在长亭内等的不耐烦,才出来就给马蹄扬起的尘土眯了眼睛,金默然也顾不得自己二品文官的形象,破口大骂。 “哈哈——”送行的官员中忽然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看那马队从身边经过,本就是武夫的金大成心情大好,“南大哥——早晚有一天,我金大成要去边关给你牵马坠蹬。”洪亮的声音传的很远,南东轩和他身边的一干将校,脸上都带了笑意。 车厢里,水寒坐在轩辕亦对面,一张小脸有些郁闷。 “寒儿如果舍不得南元帅过段时间找个理由把他调回京城好了。”知道水寒还是放心不下南东轩,轩辕亦说。 “寒儿没事。”只是有点不习惯。有了前世的经历,又偷得了这一世,两世为人,水寒对生离死别自然有了另一番感悟。 伸手把那小小的身子揽进怀里,轩辕亦低了头把下颌放在水寒的肩膀。那小小身体上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让他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忧伤,“寒儿,父皇在,父皇一直都在寒儿身边,而且永远都在。”许下誓言一般,好听的声音在水寒的耳边响起。 “寒儿知道。”任轩辕亦搂了,水寒微眯了双眼。 ―――――― 冬去春来,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春雨一过,挨过了凛冽寒冬的树木都抽了嫩绿的枝芽,前年的枯草中也多了几分绿意。御花园中的杏树也打了花苞仿佛随时都会绽开满树的热闹。就连盘龙殿内树下墙角这些平日里不曾被注意到的地方都有一株株小草怯生生的探出头来。一个冬天都死气沉沉的皇宫大内给这蓬勃的绿色带着也有了股欣欣向荣的劲。 不过这热热闹闹的春意并未让轩辕亦的心情有所好转。天交子时,坐在龙床上一脸寒霜的轩辕亦却丝毫没有睡意。原因无他,盘龙殿东殿整修完毕,今晨水寒就带了春夏秋冬四名宫女和喜子搬了进去,轩辕亦这宽大的龙床上自然少了夜夜相伴的那个小小的身影。 想起今日水寒兴高采烈的带着喜子跑进跑出,轩辕亦就直咬牙。这孩子,不过是搬了个住的地方就高兴成这样,难道对他这个父皇就一点都不留念么? 咬牙归咬牙,东偏殿本就是年前他赐给水寒住的,现今修整完毕,水寒搬进去住,他这个做皇上的却也说不出什么来。以前还能以工程尚未结束,还不能住人为借口留了水寒在身边。现在工程结束,东偏殿也给装饰一新,打扫的干干净用以前的借口根本行不通。而且,这个时代,装饰材料又全部是从纯天然的,什么甲醛超标之类的话恐怕连孩子都蒙不住。 长叹一声,轩辕亦仰面躺倒在月白的锦褥上,如水的长发披散开来。身边少了那小小软软的身体,空气里少了水寒身上那似有若无的药香,耳边少了那沉沉的呼吸声他还真是不习惯啊。 郁闷加无奈的轩辕亦双眼一亮,紧接着从床上坐起来,“叫红叶来。” 暗处一道影子消失,片刻,一身黑色劲装,黑巾包了头的红叶出现在轩辕亦的龙床前。 第四十三章 刺客 初春的天气,乍暖还寒,虽然寝殿中燃了杏木的火炉,床上的水寒还是整个的埋在暖和和的锦被里,卷成一只小虾米,只露出小巧的鼻子用来呼息,睡的要多香甜有多香甜。 顶着皇上最宠爱的皇子的身份,水寒只要动动嘴,自有一干太监宫女心甘情愿的替他忙碌。所以,水寒说要搬去东偏殿,盘龙殿上上下下,上至太监总管丁宁,下至负责洒扫浇花的婢女全员上阵,愣是用了大半天把个东偏殿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原本放在正殿里水寒吃的,穿的,用的,玩的一干物品一件不拉的全都给搬去了东偏殿。 因为看过东偏殿的图纸,又亲身考察过,哪里要放什么东西心中自有计划。绕是如此,指挥着一大群的太监宫女把东西放到应该呆的位置也消耗了水寒不小的精力。 所以,吃过晚膳,水寒就早早的睡了。 脚不沾地的忙了整整一天,众人也给水寒折腾的疲惫不堪,看轩辕亦寝殿内灯火暗淡,知道他已然睡下,盘龙殿内除了值夜的太监宫女,也就都睡下了。很快,偌大的盘龙殿陷入了寂静之中。偶有皇宫内来回巡视的禁卫军整齐的脚步声从宫墙外响起,沙沙的脚步声反而衬出殿内的沉静。 “刺客,抓刺客——” 骤的,一声尖厉的惊叫声划破夜空,紧接着,传来呵斥声和金属撞击的声音。 “咣咣咣……”“梆梆梆……”更梆一阵乱响。 随着更梆声响起的是呼喊声,斥责声,咒骂声。 脚步声杂乱,几队巡逻的禁卫军从四面八方纷纷向盘龙殿聚拢。 “皇上——保护皇上——”尖锐刺耳的声音竟然压过了这片混乱。 东偏殿里,水寒给惊叫声吵醒,懵懵懂懂才探出头,就看见寝殿内的窗子给推开,一道黑影如同利剑一般穿窗而入,掠过床前的圆桌,瞬息就到自己的床前。 虽然感觉不出来人身上的杀气,但是听外面的声响,水寒知道是有外人侵入,伸手就从枕头下面摸了自己的匕首,单手握了往身前一送。 “是我,殿下,红叶。”红叶闪身躲过迎着自己喉咙刺过来的匕首,伸左手扣了水寒的手腕,右手搂了他的腰,把水寒整个的抱进怀里,“有刺客,陛下让属下带您去正殿。” “哦。”水寒听是红叶,就乖乖的收了匕首,单手搂了红叶的脖子任他抱了出了东偏殿。 殿外,一队队盔明甲亮的禁卫军手持着灯笼火把把个偌大的盘龙殿照的亮如白昼。水寒搂着红叶脖子顺着兵器撞击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盘龙殿正殿上,两个黑衣人缠斗在一起,借了火把的亮光,明晃晃的剑身闪着森森的寒光。 殿前的广场上,轩辕亦披散着满头的乌发,一身月白里衣,披了件袍服站在禁卫军和暗卫中间,冷冷的注视着屋脊上闪转腾挪,打在一处的两道黑影。 红叶抱了水寒闪身来到轩辕亦身前,“陛下,九皇子平安。” “寒儿。”伸手把水寒从红叶怀里接过,轩辕亦点点头,把水寒微凉的小脚捂进怀里。 看轩辕亦点头,红叶抱了双臂站在轩辕亦身边,看屋脊上两人打斗。 “九殿下,太好了,您没事。”丁宁见水寒虽然披散着头发脸上却也不像是受到惊吓,夸张的拍拍自己的胸口,“可吓死奴才了,这戒备森严的,怎么就进了刺客呢。 “主子——” “主子,您没事吧。” 从殿内跑出来的春梅,夏荷,秋菊,冬雪还有喜子都围过来,看轩辕亦怀里的水寒不像是有事的样子,喜子就要往屋脊上跃打算去帮忙。 “记得你现在的身份。”他还未动,轩辕亦身边的红叶冷冷的撇了他一眼,成功的让这少年收了脚步。 屋脊上,两把宝剑撞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撞出点点亮红的火花,然后骤的分开,手握宝剑的两人同时后退了两步稳住身形,显然刚才的一撞两人都拼了不少的力气。 其中一个人看殿下禁卫军越聚越多,又见为数不少的暗卫从隐藏之地显出身形,似有些慌神,并未再上前,而是虚晃一招,转身往东边撤去。 只是,他想撤未必能撤的出去,看他要走,暗处两名暗卫同时出手,在东偏殿的房脊上拦住了他。刀光火石之间,几个照面已经过去。 “喀吧——”一声脆响,东偏殿屋脊上传来琉璃瓦碎裂的声音。轩辕亦怀里的水寒张大了嘴巴,眨巴眨巴眼睛。 那上面有两个是暗卫吧,能夜深人静独闯盘龙殿,又和暗卫打个平手的人身手应该也不会差吧。可这三个算是高手的人怎么到了东偏殿上,没了高手的身轻如燕,反倒像是三头黑熊在房脊上蹦跶。 “喀吧——” “喀吧——” ……………… 东偏殿上,琉璃瓦碎裂的声音连成一片,仿若那上面的三个人不是在打斗,倒像是在跟那片片明黄的琉璃瓦过不去。 给这三头狗熊惊到,水寒还未回过神,更让他震惊不已的情况出现了。 “轰——”的一声,不知道三个人中的哪个,下脚太重了点,一声巨响,东偏殿的屋脊上竟然给踩出来一个大洞,措不及防,两名暗卫连带着一名刺客直直的通过房脊上的大洞,掉进水寒的东偏殿。 “围了。”轩辕亦身边的红叶目光一凛。 随着一声令下,他身后的禁卫军一拥而上,把个东偏殿围的水泄不通。长枪亮闪闪的枪尖对了大殿的门窗,单等刺客自投罗网。 只是,无论是红叶还是围了大殿的禁卫军似乎都低估了这刺客的身手。 “轰——”的一声一道黑影再次穿房而过,从房顶上的那个大洞穿出去,向远处狂奔而去,本已不结实的屋顶又落下一大片明黄。 “追——”一声令下,两道黑影从暗中蹿出追了下去。 “父皇。”水寒看刺客和追刺客的两名暗卫的身影消失在房脊上,就在轩辕亦的怀里挣扎着要下去。 “不准。”轩辕亦看水寒光着脚想也不想当场驳回请求。 水寒翻了个白眼,试着又挣扎了记下。轩辕亦见他挣扎,搂得越发紧了,“寒儿想干什么。” 水寒没说话,指了指那东偏殿的门。 轩辕亦知道他想看东偏殿里面给那个刺客和两个暗卫折腾成什么样子了,就抱了水寒走过去。 见轩辕亦走过来,禁卫军向两边一退,让出一条道来。自有两名军官举了火把在两边照亮引路。 登上台阶,一股土腥气夹着干木头的气味冲鼻而来,轩辕亦忙伸手用自己里衣的袖子蒙了水寒的鼻子。 “咳咳——”几声咳嗽从殿中传来,接着是两声呻吟声。 “谁?”听那大殿中有人,原本分列在两旁拿了火把的军官忙一起上前,把轩辕亦和水寒挡在身后。 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过后,两名黑衣蒙面的暗卫灰头土脸的从殿中一堆瓦砾和碗口粗的椽子下面钻出来。 “属下见过皇上——” 看是刚才和刺客交手的暗卫,两名军官这才放下心,又退回到轩辕亦和水寒两人的身边。 轩辕亦也不看地上跪了的暗卫,抱了水寒继续往里走,借了两名军官手中的火把,水寒看清了殿内那堪比龙卷风袭过的情景。 殿中央雕花的圆桌桌面给砸的裂开来,上头堆满了砖头瓦片,几根折断了的椽子从碎石堆里支棱着伸出来,散了一地的琉璃瓦溅的到处都是,琉璃瓦下,隐隐还看见新铺的金砖地面上陷了两个坑。大殿两旁一溜的雕花太师椅东倒西歪,其中一把朝天翻倒着,四条腿变成了三条,另一把椅子上还留了一道明显的剑痕。 头顶上,一块雕花的木质天花板只有一根破了半边的榫相连,摇摇欲坠。天花板边,从两人合抱大小的破洞上洒下满天的星光。 看自己收拾了一整天的偏殿还没住过一夜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水寒忍不住嘟了小嘴。 “这地方是不能住了,寒儿还是跟着父皇睡吧。”表面上皱了剑眉的轩辕亦心里却乐开了花,偷偷把鼻子凑到水寒的颈间,淡淡的药香飘进鼻孔凤眼眯了起来。 水寒搂了轩辕亦的脖子不吭声。轩辕亦说的不错,这房子肯定是不能住了,为今之计只有继续噌自家父皇的龙床了,想至此,水寒幽幽的叹了口气。 “寒儿若是喜欢这偏殿,父皇让他们尽快修了便是。”只是什么时候能修好就是父皇说的算了。 闷在轩辕亦的肩头,水寒不作声任轩辕亦抱了他回盘龙殿正殿的寝宫。 回到寝宫,丁宁伺候着两人洗了脸,漱了口,换了里衣,又在还燃着的炭炉里加了两块杏木木炭,重新燃了安神香才退出去。 轩辕亦看水寒不声不响的钻进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只小虾米,忍不住勾了嘴角,扭身把他连带着被子抱进怀里。 水寒在轩辕亦的怀里动了动,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了闭了眼睛。 第四十四章 生辰 遣退了围着盘龙殿的禁卫军,重新安排了明暗两班岗哨,把一切都料理妥当之后,红叶回到暗卫总部自己办公的场所。 进门就看见桌案前,一字排开站了六名黑色夜行衣,黑巾包头的暗卫。赫然就是大闹盘龙殿的刺客和同他先后交过手的五名暗卫。 看红叶进来,六个人忙单膝跪倒,“见过总管。” “嗯。”红叶点点头,绕回到长桌后坐了,“下去吧。” 几名暗卫互相看看,却没有走的意思,沉默了片刻有名暗卫开口问,“总管,我能问问为什么今夜要我们演了这么一场捉刺客的戏么,而且还要我们想办法把东偏殿的屋顶弄穿了。” “你想知道?”长桌后,红叶抱了肩膀,看着他们。 “想。”看红叶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说话的暗卫大了胆子。不知道为什么,从新年过后他们就发现,红总管似乎变了很多。虽然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是,脸部的线条却柔和了许多。 “你们呢?”红叶扫了眼跪在眼前的下属问。 “想。”看红叶似乎心情很好,其他人也纷纷点头,除了那扮演刺客的暗卫。 “你呢?”看他不点头,红叶问。 “不想。”那暗卫回答的到也干脆。 “很好。”红叶转向其他五个人,“你们刑堂领罚。” “什么?” “为什么?” 听说要刑堂领罚,几名暗卫对视了一眼忙问。 “你告诉他们为什么。”红叶示意那说不想的暗卫。 “暗卫的规矩之一就是只做事不问原因。”看红叶看他,那暗卫冲其他五个人挑了挑眉毛,红总管心情再好也是暗卫的总管,你们怎么能当着他的面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呢?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罚么。 “很好。”红叶点点头,看起来很满意。看红叶点头,那暗卫不禁有些得意。但是红叶接下来的话让那才在嘴边绽开的得意的笑容还未来得及开花结果,就在半途中夭折了。 “你也去刑堂领罚。” “为什么——”一声哀号。 “你觉得看自己同伴的笑话不需要付出代价么?”瞟了一眼那暗卫,红叶挥挥手,示意他们下去。 看红叶脸上正经八百的表情,六名暗卫不敢再多说什么,答应了一声退了出去。看几名暗卫离去,红叶把手臂放在身前的桌子上,拖了下颌。亦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若说是父子情深,这也有点太过了。父子么……?若自己的儿子还活着今年也该是六岁了吧,而且生日就是这几天……生日?……好像九殿下六岁的生日就是明天吧。 ―――――――― 日上三竿,轩辕亦大朝后回到盘龙殿内的寝殿,发觉原本睡在龙床内侧的水寒不但未醒,还霸占了原本属于他的那半边龙床和被子,把自己卷成了一只圆滚滚的虾球。月白的锦被裹了全身,只露出圆鼓鼓的脸蛋和那头如水的青丝。 坐在床边,看粉嫩脸蛋上那抹秀气的眉毛,小巧的鼻尖,和柔嫩的双唇,轩辕亦心中忽然一漾,眯了凤眼,慢慢伸出手指。 “唔——”睡梦中的水寒呻吟了一声,皱了秀气的眉毛,眉毛下长长的睫毛动了动,似已转醒。 轩辕亦一愣,原本打算去触及那柔嫩的双唇的手指临时改变了方向,变指为掌,轻轻拍了拍水寒的脸蛋。 “寒儿,起床了,该吃午膳了。” 水寒迷迷糊糊的睁了眼睛,困顿的眸子中含了一抹的水汽。 “呵呵。”看水寒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轩辕亦勾了嘴角,伸手把那小小的身体从卷成团的缎被里挖出来,拎进怀里。 “不要用拎的,父皇。”给人硬生生从原本软绵绵,暖和和的被子里拎出来,水寒一脸的郁闷。 “知道了。”话虽这样说,心里想的却是,一旦长大了,想拎恐怕就不好拎了,还不趁着这身体小小的多拎几回。 看轩辕亦回答的要多没诚意有多没诚意,水寒忍不住翻了个和他皇子身份极不相称的白眼。 知道水寒起床时常常会犯低血压的毛病,轩辕亦也不急,待他在自己怀里清醒了,才把他放到床上,自己捡了张太师椅坐了。 一直在一边伺候的冬雪看水寒清醒了,带了捧了各式洗漱用具的宫女们进来侍候水寒梳洗。 半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也够丁宁把四个暗卫出身的丫头调教成训练有素的贴身宫女。 看冬雪带了几个小宫女有条不紊的侍候水寒梳洗了,又穿了袍服,轩辕亦抛给丁宁一个赞赏的眼神。 突然给轩辕亦称赞,丁宁的一张老脸不禁红了。跟了轩辕亦十几年,他自然知道,自家的主子从不轻易称赞人。今日给轩辕亦称赞,心里自然是美滋滋的。 那边丁宁暗自高兴,这边冬雪拿了根墨玉的簪子替水寒束了头发,又拉平了罩在袍服外面的白色纱衣,拿了靴子。看水寒把脚伸进靴子里站在地上跺了跺,然后点点头,她就带了宫女们退下去。 “寒儿,有东西给你看。”看水寒穿戴整齐的走到自己跟前,轩辕亦起身,抚了抚长袍的袖口,伸手牵了水寒的小手。领着他出了寝殿,转进了偏殿。 还未进偏殿,水寒就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 偏殿内,桌子上摆的,椅子上放的,还有地上堆的竟然是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箱子和盒子。每只盒子上还都压了大红的帖子。 站在门槛上,水寒扭头看轩辕亦,满脸的好奇。 “寒儿可知,今日是朕的九皇子的生辰?”轩辕亦一脸好笑的看水寒吃惊的张了嘴又闭上,闭上了又张开,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伸手把门槛上小小的身体抱进怀里,“父皇知道寒儿的生日不在今日,不过,既然人家都送来了,咱们就勉为其难的收下好了。” “父皇知道……”知道他在想什么,知道他在意的是什么。水寒有些不好意思的把头埋进了轩辕亦的肩头。 “当然知道。”轩辕亦的唇凑到水寒的耳边,哈出来的热气引得水寒缩了脖子。 九月初六,水家家主的生日。就算是忘记自己的生日,他还是记得这个日子。不但记得这个日子,连带着水寒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前世如此,今世亦然。 抱着水寒随手掀了桌边一只大红的锦盒,一棵鸡蛋大小的珠子称在大红的绒布上光华四射。又拿起盒子上的拜帖看了看,“惠贵妃,哼,她可真下的去本钱。” “呵呵,父皇若喜欢拿去了好了。”看轩辕亦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水寒当他吃自己妃子的醋了,就笑呵呵的捧了那盒子送到轩辕亦的面前。 “寒儿真乖,”跟在身后的丁宁听轩辕亦的牙齿给咬得咯嘣响,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自家主子突然这么大的气,不由缩了头,不着痕迹的退了两步。 单手抱了水寒,腾出另一只手,恶狠狠的捏了捏水寒的脸蛋,“寒儿可知,父皇可是吃的寒儿的醋?” 水寒又张了张嘴,眨巴眨巴眼睛,一头的雾水。 看水寒不明所以,轩辕亦也不解释,抱着水寒四处溜达,翻看着王公大臣和后宫妃嫔们送来的贺礼。 跟在两人身后的丁宁看那一个个盒子,一只只箱子打开露出一件件或价值连城,或难得一见,或奇巧无比的物件,嘴是越张越大。我的天啊,看那足有小孩拳头大的夜明珠,再看那白玉的净瓶……就是自家皇上的生辰,这礼品也不过如此吧。 围了偏殿中央的桌子转了一圈,开了两三成的盒子,看怀里的水寒不耐烦了,又见殿门口滴漏铜壶的时刻到了午膳的时间。轩辕亦抱了水寒出了偏厅,吩咐摆膳。 午膳摆好,试毒的小太监拿了银针试过毒,退下后,水寒还没来得及拿筷子,一道影子就闪身进了摆午膳的偏殿。人还未到,声音先到了。 “皇兄——听说昨日盘龙殿竟然进了刺客,可吓坏静了。皇兄您没事吧。”奔进偏殿的轩辕静嘴上记挂着轩辕亦眼睛却瞄着坐在轩辕亦身边的水寒。看轩辕亦和水寒都不注意,趁机伸了手去捏水寒粉嫩嫩圆鼓鼓的脸蛋。眼看着自己的两根手指就要挨上那滑滑的脸蛋了,手腕却突然给人死死的扣了。 从轩辕静进殿开始,轩辕亦就看见他虽然是跟自己说话,两只眼睛瞄的却是水寒,自然早有了防备。 “轩辕静,朕在这里。”轩辕亦边说,还边把他往自己身边带,好让他远离水寒。 “呵呵,看皇兄气色如常,想必那刺客没得手吧。”看自己的小心思给轩辕亦摸的透透的,轩辕静脸上忙堆了笑,转移轩辕亦的注意力,“对了,刺客抓到没有?” 轩辕亦摇摇头,松开扣了轩辕静手腕的手,示意他坐了,警告的撇了他一眼,然后才摇摇头。 “暗卫干什么吃的?”听说刺客没捉到,原本还满脸堆笑的轩辕静立刻义愤填膺起来,“我看他们是欠操练了,把刺客放进盘龙殿不说,还让人给跑了。” “我看也是。”难得的,坐在一边的水寒竟然会和轩辕静有同样的想法,“不但刺客没捉到,还把我的东偏殿给踩塌了。” 踩踏了?轩辕静看了看一脸云淡风轻的轩辕亦,又看看满脸气愤的水寒。暗卫把东偏殿踩踏了么?这中间似乎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吧。 第四十五章 调戏 “那个,寒儿啊,昨晚到底怎么回事,给静皇叔说说啊。”边问,轩辕静边伸长了脖子,把头凑过去,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 “难得皇弟如此关心朕啊,不然朕就把这捉刺客的任务交给皇弟好了。”眯了丹凤眼,轩辕亦一脸的不悦, “呵呵,皇兄说笑了,抓刺客的事情是红叶的差事。静怎么能逞一时的意气抢了人家的饭碗呢?”嘴上虽然这样说,但是,看轩辕亦脸上的神情,轩辕静越发觉得,昨夜的事情肯定有隐情。好想知道啊,可是……看看水寒,低了头,拿着筷子夹菜,不像是知道内情的样子。再看看自家亲亲皇兄,铁定知道怎么回事,可是……不能问,问了还不知道给他折腾成什么样呢。年前他只不过好奇那个突然受宠的九皇子,三更半夜溜进寝殿,就给他毫不留情的发配边关了……,轩辕静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战。 不过,皇兄不肯说,那他就去问红叶好了,暗卫的事情一向是他经手的。想至此,轩辕静不再多事,老老实实的挨了自家皇兄坐了。旁边自有伺候御膳的小太监拿了白瓷的小碗,盛了碗御田梗米放在轩辕静的跟前。 轩辕静拿了筷子,扫了眼桌子上的菜色,然后扭头看轩辕亦,“皇兄,静记得不错的话,今日是寒儿的生辰吧。就算是不大宴群臣,也得加几道菜啊,怎么还是这些?” “寒儿都不在意,你在意个什么劲?”轩辕亦瞟了严轩辕静,夹了片火腿放进水寒的饭碗。即便是身体换了,也没了前世的病,水寒还是偏爱素食,也只有自己把荤菜夹到他碗里,他才肯吃上两口。 “正因为当事人不在意,静才要替寒儿打抱不平啊。你说是不是,寒儿。” 水寒笑笑没吭声,拿了勺子舀了半碗蔬菜汤,低头喝。怎么说?跟他说今日虽然是这身体的生辰,却不是自己的生辰?他倒是也没想瞒着轩辕静,自己是穿越过来的。他也曾经问过轩辕亦,轩辕静是不是知道他这个皇兄是带了记忆出生的。轩辕亦回他说轩辕静不知道。不过不说给他的原因不是怕他把自己当成妖怪,或者接受不了,而是按照轩辕静的性格,一旦知道了这件事,铁定会跟在自己身后问这问那,就算不被当成妖怪宰了,也会给他烦死。 所以,为了自己的耳朵清净,水寒觉得,他还是学自家父皇保持沉默的比较好。 轩辕静一番大义凛然替人打抱不平的话出口后,却看见饭桌上的两个人,吃饭的吃饭,喝汤的喝汤,全都默契的对自己的话充耳不闻,又眨了眨眼睛,忽然有种挫败感。 对自己的皇兄,轩辕静觉得他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男人从出生就给人一种看不穿的感觉。跟在他身边多少年,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喜欢穿什么,喜欢什么样的颜色,可是对他的了解也仅限于此,细细想来,许多年,自己却从未真正知道过他心里想得是什么。现在又多了个九皇子,虽然还是个孩子,却也是个摸不透看不清的人,轩辕静甚至觉得,这两个人是同一类的人,而他,则是个异类。 “静,别想太多,我和寒儿从未把你当作外人。”看轩辕静平日那吊儿郎当的脸上露出某种孤寂的表情,轩辕亦说。说完还扭头看看水寒,“是不是寒儿?” “嗯。”水寒嘴里咬着芹菜,点头,“寒儿从来还没见过像静皇叔这样好玩的人呢。” 听水寒这么说,轩辕亦忍不住笑了出来。 轩辕静给水寒这么说,哭笑不得,“寒儿是在夸静皇叔还是在损静皇叔呢?”说完起身,隔了轩辕亦,恶狠狠的伸出手指狠狠的捏了捏水寒的脸蛋。这一次,轩辕亦倒是没拦着。 心里面原本的那些孤寂给轩辕亦和水寒的话冲淡了不少,轩辕静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正了身形,“可是,今日毕竟是寒儿六岁的生日,就这样什么都不做真的可以么?就算寒儿不在意,这朝中上上下下的大臣,还有皇兄的那些妃嫔们可都看着呢。” “静,你可知有句话叫君心难测?”轩辕亦夹了片鸡肉送进轩辕静的碗里。看轩辕静点头,轩辕亦微眯了丹凤眼,“可是有些人不知道。朕不过是借了这次让他们明白这句话。” 看轩辕亦神色一凛,轩辕静就知道这朝堂上,还有这后宫里怕有人又要倒霉了。 “对了。”轩辕静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袖子里退出件东西递给水寒,“这个是给寒儿六岁生辰的礼物。” 水寒伸手接了,忽觉手心一暖,发现那竟然是快玉佩。自己手掌大小,五彩的丝线细细的编了根绳子系了玉佩上的如意环,正面雕了双龙戏珠的图案,背面,给卷云纹围绕了,赫然是个寒字。 轩辕亦瞟了眼水寒手里温润的没有一点瑕疵的玉佩一笑,“这是暖玉,寒儿天生体寒,有这玉养着,寒气轻易不会入体了。”说完又转向轩辕静,“也到难为你细心,弄了这么件东西。” 看轩辕亦高兴,又看水寒甚是喜欢这玉,轩辕静笑得眯了眼睛,“那日想着寒儿生辰送什么好,一时没主意就去翻库房,翻来翻去就看见了块玉璞。找玉匠剖了里面竟然是块暖玉,我想寒儿天生体寒,这玉正好送他。”说着,从水寒手里接了玉,给他挂在脖子上。 “谢谢静皇叔。”伸手把那玉佩塞进袍服里,水寒冲着轩辕静一笑。 “要玉不离身,记住没?”轩辕亦看水寒把玉藏了,叮嘱他。虽然不是什么灵丹妙药,但是这玉不但有驱寒活血的功效,却也是某些毒物和蛊虫的克星,水寒带在身上,他自是放心不少。 又把他当小孩子了,水寒翻了翻白眼,却也没说什么。 “对了,还有一件。”轩辕静说完,又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个小布口袋,“我来这里以前去红叶那转了转,他让我把这个给寒儿捎过来,说是仓促之际也没什好送的,把这个权当是九殿下的生辰礼物。” 听是红叶送的,轩辕亦也好奇的转头看去,想知道那布口袋里面会是什么。 水寒接了口袋,伸手抽了口袋上的丝线,展开口袋,倒出里面的东西。几包一般大小的彩色纸包给倒出来,同时,一股清香飘进鼻孔。这味道闻过,水寒眼睛一亮,忙伸手剥了其中一包,几颗小指肚大小的糖球滚落在手中。 看那彩色的纸包里面果然是糖果,水寒嘴角翘了起来。自从第一次在外公那里吃过这糖球就很喜欢,还在想着什么时候能再吃上,红叶就给当作生辰的礼物送来了,水寒自然高兴。歪着头,想了想,水寒看轩辕亦,“父皇知道在哪能找到红叶么?” “寒儿想干什么?”听水寒突然要找红叶,轩辕亦忍不住好奇的问。 “吃过饭,寒儿要去谢谢红叶。” “不准,吃过饭还要午睡,”听水寒说找红叶仅仅是要去道谢,轩辕亦想也不想直接驳回。 “可是——”水寒想说什么。 “午睡过后再去。”看水寒圆鼓鼓的小脸皱成了包子,轩辕亦只好放软了声音。 一旁的轩辕静眨眨眼,“反正静皇叔也没事,不若静皇叔去替寒儿谢谢红叶好了。”好顺便去问问昨夜盘龙殿进刺客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当然,这件事是要背着自家皇兄的。 “好。”听轩辕静这么说,轩辕亦立刻应允,到是水寒在一边不满的撇撇嘴。这轩辕亦越来越霸道了,欺负他身子小,就把他当成小孩子。郁闷的伸手捏捏自己的小胳膊,水寒叹了口气。 “我吃好了。”看轩辕亦应允了,轩辕静就放了碗筷,“那我去找红叶去了,皇兄,寒儿你们慢慢吃。”说完也不待轩辕亦和水寒说什么,就离了座,转身出了偏殿。 看轩辕静出了偏殿的殿门,轩辕亦忽然一笑。当他这个皇兄不知道自家皇弟打的什么主意么?只是,依照红叶的性格,这次轩辕亦必定会无果而终了。 出了偏殿殿门的轩辕静自是不知道自家皇兄的心思,不过就算是他知道了轩辕亦想得什么,也不会相信自己真的从红叶那里问不出来昨夜盘龙殿闯进刺客的真相。 乐颠颠的找到暗部红叶的住所,挑了帘栊进去,就看见红叶坐了太师椅,拿了本书正在翻看。 看帘栊一挑,轩辕静乐呵呵的进来,红叶皱了眉一脸的,你又来干什么的表情。 看红叶表情不愉,轩辕静也不恼,笑呵呵的坐在红叶身边,“那个小红啊,人家也不想来。不过人家呢,是受人之托。”说完又眨了眨眼睛抛了个媚眼给红叶。 红叶挑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呃……”看红叶只是挑了眉,连个字也不说,忍不住嘟了嘴。 看轩辕静没动静,红叶又挑了挑眉毛,终于吐出了两个字,“继续……” “呵呵,是寒儿托人家来的。”看吧看吧,一提到九殿下,小红就跟换个人似的,不但没了刚才的愠怒,脸上还带了笑。 “小红想不想知道九殿下让我过来干什么?” “干什么?”红叶问。 “可是,人家现在不想说了。”说完,轩辕静架了双腿,伸手拿了桌子上红叶的茶喝了两口。 “你……要怎样。”红叶看轩辕静竟然卖起乖了,额上青筋跳了跳却也那他没办法,只好沉了心,按下性子问。 “让我亲一口。” 第四十六章 反调戏 寂静,绝对的寂静,寂静到轩辕静的心忽悠悠的提到了嗓子眼,眨巴眨巴眼睛,看红叶额头上的青筋又跳了跳,轩辕静本能的向后退了退,却不想,片刻,红叶额头上的青筋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下轩辕静反倒是心里没底了。 红叶不再理他,慢慢站起身,正了正衣领,掸了掸青色长袍,负了手往外走。 “咦,咦,咦——红叶你去哪里?”看红叶往外走,轩辕静慌忙站起来,追了过去。 “盘龙殿。”撂下三个字,红叶迈步出了房间。 “去找寒儿么?可是这会儿寒儿怕是给皇兄看着午睡呢。”他要是去了,自己岂不是白跑了一趟。啊,对了,还有正经事没问呢,现在不问怕是没有机会了,“那个小红啊,昨个儿盘龙殿进了刺客是怎么回事啊。”不是他好奇,从红叶担任暗影隐三部的总管开始,还没有刺客能进得了盘龙殿,最近的也只到了离盘龙殿的宫墙十五丈远的地方给杀了。 “想知道?”原以为红叶不会再搭理他,却不想,走在前面的红叶竟然停了脚步。 “想。”红叶身后,轩辕静也不管红叶看不看得见,猛的点头。 “真想么?”红叶回身,他身后边说边向外走的轩辕静没刹住脚步,差点迎头跟红叶撞上。 看轩辕静一双含着水的眼睛盯了自己,红叶忽然抬手,捏了他的下巴,微微抬起,“很简单,从了我。” 一滴冷汗顺着轩辕静的额角滑落,红叶那张冷漠的脸加上他暧昧的动作,再想到他刚才说的那句话,处处都透着诡异。 看轩辕静瞬也不瞬的盯了自己,红叶倒也沉得住气,盯了他等他答复。 “呵呵,小红,这可一点都不好玩。”伸手想把红叶的手从自己下巴上弄下来,抓了他的手腕,连叫了几次力,红叶的手臂却纹丝不动。 “没想到风流成性的静王爷会觉得被人调戏了一点都不好玩啊。”红叶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回答,略微勾了嘴角,但眼睛里面却是冷冷的。 当然了,给红叶捏了下巴,动弹不得,轩辕静只好翻了个白眼以示抗议。只有自己调戏别人才好玩,自己给人调戏了当然不好玩了,尤其是这调戏的人还是红叶这样的,一脸寒霜,毫不怜香惜玉的冷性的人。 “既然知道,以后就离我远点。本座可不管你是不是王爷,照样让你好看。”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说完了要说的话,红叶松了手,飞身上了屋脊,几息之后,没了踪影。 轩辕静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放弃了。看红叶的表现,这一次似乎真的摸到了他的逆鳞了。不过,最重要的是,原本是想戏弄一下红叶的,却不想竟然给他调戏去了。这对于他这个风流倜傥的静王爷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嘛。 看看四周,貌似没人看见,想了想,这种事情红叶应该是不会说出去的吧!而且,按照他的性格也不大可能到处去宣扬自己调戏了静王爷,所以,只要自己不说,应该不会有人知道吧。所以……这件事还是当作没发生比较好。想到此处,轩辕静嘴角一勾,恢复了他那副嘻嘻哈哈吊儿郎当的神情,还从衣袖里摸出了扇子,打开一步三摇悠哉悠哉的出了红叶的院子。 红叶不说,轩辕静也不说不等于这件事轩辕亦就不知道。 盘龙殿寝殿殿中央,一名黑衣蒙面的暗卫单膝跪了正在向轩辕亦汇报不久前发生在红叶和轩辕静之间的事。这暗卫到也会讲故事,把两个人的神态模仿的惟妙惟肖。 午睡后起身坐了龙床等秋菊给自己梳头发的水寒趴在枕头上,早就笑得直不起腰来了。他身后,秋菊原本还硬撑着扳了脸替水寒束发,待听到轩辕静给红叶调戏实在忍不住,干脆收了手里的梳子躲到一边笑去了。没办法,红叶是她的上司,轩辕静又是她常见到的人,认真说这两个人她都熟悉。丁宁还算沉得住气,到是没笑出来,可脸上的肉却在一抖一抖的,想必心里是笑翻了天。 轩辕亦到也还好,架了腿斜靠了太师椅端了茶水笑意盈盈的听着,待那暗卫说完,让他退了去,然后合了茶碗,轻轻放在一边的小几上,目光一闪,“进来吧。” 听轩辕亦这么说,龙床上的水寒,躲在一边的秋菊和站在轩辕亦身边的丁宁都不笑了,盯了门口。 片刻,糊了轻纱的窗子给推开,人影一闪一身青色长袍的红叶单膝跪在轩辕亦的面前。 看红叶目无表情的跪在轩辕亦面前,趴在枕头上的水寒脸一红。他倒是没想到当事人之一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 看水寒把头埋在枕头上,轩辕亦知道他在害羞,就起身走到龙床前,伸手把水寒从枕头上拎起来,“寒儿不是有话要跟红叶说?” 又是用拎的,水寒无奈的叹了口气。 红叶本来就是听轩辕静说带了水寒的口信才来盘龙殿的,现在看轩辕亦说水寒找他,就转头看坐在龙床上的水寒。 水寒本就因为刚才的事情不好意思,现在给红叶一看,更加窘了,歪着头想了想,“那个糖球很好吃,谢谢你。” 红叶开始以为水寒有事情吩咐,却没想到水寒是因为自己送的糖球道谢,先是一愣,接着嘴角的线条一柔,向着水寒微微低了头,然后转向轩辕亦,“皇上您还有什么吩咐。” “你似乎把静修理的很惨啊。”轩辕亦笑意盈盈的看跪在地上的红叶。 “只是给静王爷一个教训。”见轩辕亦问起,红叶倒也大方承认。 轩辕亦点头,“你跪安吧。” 红叶又低了低头,起身,从那扇给他推开的窗子退了出去,在窗外反手带上窗子,才跃上房脊。 红叶离开,轩辕亦伸手拿了水寒的簪子,替他束了头发,又整了整身上的袍服,把他抱下来,看他穿靴子才问,“一会要去你师傅那里么?” “嗯,师父说今天要教新曲子。” 吩咐喜子跟了水寒去流云阁,轩辕亦则带了丁宁奔御书房。 ―――― 皇子到了六岁才会赐名,而且只有赐了名字的皇子才算是皇室成员,六岁的生辰虽然不如成年礼来的重要,却也是比较重要的一个生日。本以为最受宠的九皇子轩辕水寒六岁生日皇上会大宴群臣,就算不大宴群臣,也会在宫中摆宴庆祝,却不想盘龙殿传来的消息是一切如常。 这消息让铆足了劲打算在九皇子生辰宴上大出风头的妃嫔和大臣们失望的同时也多了份猜测。 宫中传来的消息说九皇子受宠没错,不说别的,年前九皇子省亲飞岚帝国的皇帝亲自接送引起的轰动还未平息,轩辕亦就又带了水寒去十里长亭给南东轩南元帅送行。可这么重要的日子盘龙殿那里又怎么会一切如常?就算是赐了名字生辰也还得过不是? 疑惑的同时,不少人心里有了另一番猜测,就是皇上其实不怎么宠爱这九皇子。仅仅是拿了九皇子当幌子,转移宫内嫔妃和朝中大臣的视线。换句话说,九皇子仅仅是个挡箭牌,皇上喜欢的皇子其实另有其人,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储君的候选人。不然,一个做父亲的,再怎么喜欢自己的儿子也不会做出前面那些事情,那些分明就是做给别人看的么。 有了这样的猜测,那些唯利是图,为了巴结上九皇子而送了贵重礼物的妃嫔和朝臣们都开始后悔。在他们看来,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根本配不上自己费尽心机弄来的稀世珍宝。可是,送出去的礼物,又不能收回来,他们只有后悔的直跺脚却也没什么办法。 他们跺脚的时候,却也有和他们同样后悔的人大胆的把注意打到别人身上。先是两位不受宠的嫔找上丁宁,哭诉自己的不如意以及为了九皇子的生辰礼物费了多少心血,省吃俭用的花光了所有积蓄。哭到最后才说出来真正的目的,就是实在是没有办法维持眼下的生活了,能不能把他们送到盘龙殿的礼物悄悄的收回去,反正那么多东西堆在那还未造册,少一两件也看不出来。 丁宁到也大方,收了两位嫔塞到手中的银子,一会就把她们的东西给退了出来。 这个先例一开,一传十,十传百,飞岚帝国皇宫内外,朝堂上下有同样想法的人全都闻风而动,纷纷拉关系找丁宁丁大总管。看找来的人多了,丁宁索性打发了个老成的太监去轩辕亦身边伺候了,自己守着这盘龙殿,一首接银子一手往外递东西,两件事都做的坦坦荡荡。 忙了一下午,那盘龙殿偏殿原本给塞的满满的箱子和盒子去了三分之一。看看不再有人来找自己,丁宁就去寝殿伺候轩辕亦沐浴就寝,顺便递了几张密密麻麻的写满了人名和物品名的纸给轩辕亦。 轩辕亦翻了翻冷冷一笑,塞进了袍服,然后屏退了丁宁和一干太监宫女上床搂了窝在内侧的水寒,“寒儿想要什么?”虽然知道今日不是水寒的生辰,可是看他收了轩辕静和红叶的礼物,轩辕亦心中也还是酸溜溜的。 暗处,水寒眨眨眼睛,不明所以。 “虽然不是寒儿的生辰,可是能得到礼物,寒儿也很高兴吧。”把头埋在水寒的脑后,难得的轩辕亦心情不好。 感觉到身后的轩辕亦心情不好,而且,似乎是因为今日没送他礼物而心情不好,水寒想了想,“父皇不如明天给寒儿做个蛋糕吧,让寒儿吃个够。”对轩辕亦做出来的各式各样西式的点心,水寒无比的热爱,可是每次吃都会限定分量,这也每每让他抱恨不已。今天轩辕亦问他想要什么,水寒自然而然的想到了那甜甜软软的西式糕点。 “好。”知道水寒在想什么,轩辕亦也不拆穿,痛痛快快应了。蛋糕么?还要吃个够?若是往日,他一定会想也不想当场否决吧,可是……放纵他这一次又何妨? 第四十七章 进学 天交五鼓,文东武西,飞岚帝国金碧辉煌的金銮殿上,站班的朝臣们一个个恭恭敬敬的半低了头,等飞岚帝国的一国之君轩辕亦的圣驾到来。 等了半天,都过了上朝的时刻,却还没等来自己的君主。跟身边的人交换了疑问的眼神,虽然不敢交头接耳,众人心里却多了分揣测。 又等了一会,一名时常跟了轩辕亦的老太监过来传口谕说今日罢朝,有本章的大人把本章递了就可以回去了。 罢朝?跪接了口谕的大臣们嘴上答应心里却泛起了嘀咕。虽然年纪轻轻就继承大宝,轩辕亦却也是个勤勉的皇帝,从继位到到现在,从未罢朝过,怎么今日突然传来这么道口谕。 接了口谕,一干的大臣纷纷从地上爬起来,围了那传口谕的太监,互相推辞了一番还是左丞相玉无极迎了那太监问,“敢问公公,皇上是不是龙体欠安?” 欠安?那传了口谕来的太监听玉无极这么问一怔,“皇上身子骨好好的啊?咱家刚还看见了呢。” 听太监这么说,围拢了的人互相交换了个眼色,都是一脸的纳闷。身子骨好好的怎么不上朝来呢?难道还有比治理天下更重要的事情?犹豫了片刻,玉无极身后的一名二品官试探着问,“若不是圣上龙体欠安怎么今日要罢朝呢?” “原来众位大人是问这个啊。”听那二品官员问,老太监恍然大悟一般,“今儿个不是九殿下进学么,皇上要送九殿下去太学。”那太监说完拱了拱手,冲着在场的大人们作了一个揖,“各位大人留步,咱家还得进去伺候着呢。”随即带了小太监离了金銮殿自回盘龙殿去了。 留在金銮殿内的十几位大臣们目送着老太监的背影离去,互相看了几眼,都各自揣着心事冲着玉无极抱了抱拳先后离去。 看那些大臣们都走了,一直站在人群外面不声不响的一名四品官员凑到了玉无极的身边,“爹,咱们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玉无极看走在最后面的两名官员顿了顿脚步知道他们大概是听到了自己这个蠢儿子的话了,就狠狠的瞪了一眼玉正明。 “皇上这么宠那个九皇子,那阳儿岂不是没戏了?”浑然不觉给自己老爹瞪了,玉正明接着说。 看那两名官员脚步虽然顿了一下,却并未停,玉无极轻轻的舒了口气。待那两人走远了,伸手一个嘴巴就扇在玉正明的脸上,“跟你说过多少回了,谨言慎行,谨言慎行。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说完甩了甩袍袖迈了大步往殿外走。 给玉无极扇了嘴巴,玉正明咧咧嘴,却也不敢顶撞,一溜小跑的跟了出去,看玉无极脸色稍缓,又凑到跟前,“爹,咱们怎么办?总不能看着这小子把阳儿的风头压过去了。” “一个六岁的孩子能有什么风头?”玉无极回头瞪了一眼自己儿子。 “可是他身后可是南东轩这个老匹夫,还有南飞羽,他可是占了惠州那块肥地,要钱有钱,要粮有粮的。” “鞭长莫及这话你没听过么?南飞羽远在惠州,南东轩又在边关京城里出点什么事,消息传过去都是半个月之后了,到时候他们就是有心也来不及了。”说完了,玉无极眼神一凛,“不过,养虎为患,这个九皇子还是尽快除去为好。他若想要这皇位我倒是不太担心,可他要是给那位拉过去……” 听玉无极这么说,玉正明眼里也闪过一丝残忍。九皇子,轩辕水寒,你若死了可也怨不得别人,只能怨你运气不好,错投了帝王之家。 ――――― 那位玉正明心里想的错投了帝王之家的九皇子轩辕水寒,此时正牵了自家亲亲父皇的手带了一大溜的太监宫女,施施然的往皇宫内东北角的太学去了。 飞岚帝国的太学分内外两院。外院设在落凤城城南,官宦子弟和富商巨贾家的公子占了很大一部人,另一部分是各地州府推举来的,品学兼优却因家境贫寒读不起书的少年。内院就在皇宫内的东北脚上,是专给皇亲国戚和朝中大臣的子弟所设。不过因为皇子们自有其母亲单独请了师傅教,大臣家也有专门的先生教自家的公子小姐读写,这内太学与其说是学习的场所,倒不如说是宫内各个皇子培植自己势力,朝中各位大臣结交皇子的场所。 一抹柔和的霞光出现在天边,和平日一样,内太学的大殿内已是人声鼎沸。坐在书桌后太师椅上的太傅白浩然却皱了眉毛,今日殿内弥漫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与期待。对这原因,白浩然也心知肚明。 昨日九皇子六岁生辰,今日该是九皇子进学的日子,也就是说从今日起,内太学又多了位皇子,在坐的皇子们也多了个对手。 大皇子轩辕天阳淑贵妃的儿子,外公是飞岚帝国左相玉无极。轩辕帝右相掌政权,国左相掌军权,所以,虽然玉无极位列莫言之后,却也是地地道道的实权人物。 二皇子轩辕天鸿皇后颜冰玉之子,认真说起来应该是嫡长子。外公是礼部尚书,桃李遍天下,朝中大臣多出自颜门,右相莫言更是颜尚书的得意门生,所以二皇子背后的势力却也不容小觑。 原本,这后宫和朝中的势力,分别以大皇子和二皇子为首。 现今又来了个九皇子轩辕水寒,母亲虽然早已亡故却也是贵妃身份。外公南东轩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掌握了飞岚帝国的半数兵权,又有个身为惠州刺史的舅舅。虽然这两人都不在朝中,但这九皇子现今身后最大的靠山却是整个飞岚帝国的当权者当今皇帝轩辕亦。 水寒的到来无意中把这内太学原本两虎相争的格局变成了三足鼎立。无论是这太学内的两个中心,大皇子轩辕天阳和二皇子轩辕天鸿,还是代表了自家势力的一干官宦子弟,在重新考虑自己立场的同时都对这即将到来的九皇子多了些许的期待与探究。 这晨读的时刻已经到了,却还未看见九皇子,无论是几位皇子还是十几位朝臣家的子弟都多了点焦躁与不安。 虽然平日各个都老成持重,但是孩子毕竟是孩子,心里面也有藏不住的事啊!白浩然一边感叹眼睛也情不自禁的往院子的大门处溜过去,冷不防,一抹明黄闯进了眼睛。吓得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忙站起身揉揉眼睛。 “皇上驾到——”跟在轩辕亦身后的丁宁踩着轩辕亦迈进太学的步子,丝毫不差的向太学内的众人通报轩辕亦的到来。 正等着看水寒的孩子们没也没想到,轩辕亦会突然驾临,震惊之余忙放了手里的书,离了座,在自己书桌边跪了下来。 “臣见过皇上。” “儿臣见过父皇。” “草民见过皇上。” “都起来吧。”牵着水寒的小手,轩辕亦冲白浩然点点头,“寒儿,这是太学太傅白浩然。是我飞岚帝国的大儒,以前还是父皇的太傅。” “老臣不敢。”听轩辕亦说起以前曾经是自己的学生,白浩然心中一暖的同时,忙低了头,连说不敢。 “白太傅,这是朕的九皇子,轩辕水寒。” 听轩辕亦这么说,白浩然就抬头看站在自己眼前的水寒。一身月白缂银丝的广袖袍服,外面罩了一件柔软顺滑的白色纱衣,圆鼓鼓的小脸上一双大眼睛清澈如水,藏不住什么事情一般,头上银簪束发,发稍披在肩上,头上碎发遮挡了半边的额头。身上少了分皇子的老成持重与一本正经,也多了几分皇子们没有的天真与孩子气。 就在白浩然打量水寒的同时,水寒也在打量眼前这个曾经是自家父皇太傅的人。 看白浩然四十几岁的年纪,颔下三绺须髯,面目白皙慈祥,宽大的袍服隐隐透着点不羁与狂放,水寒忽然一笑,松了给轩辕亦牵着的手,抱了拳,“水寒见过太傅。” “臣不敢当。”这九皇子倒是很合自己胃口么。见水寒抱拳行礼,白浩然忙拱了拱手。 白浩然和水寒互相认识了,轩辕亦的眼睛扫了眼大殿一眼就看见窗边空着的一张书桌,重新牵了水寒的手走过去,“寒儿坐这里可好?”水寒坐到椅子上,扭头看过去,窗外,一树热闹的杏花映入眼帘,就点了点头。 看水寒坐了椅子,轩辕亦心中忽然不舍。只不过是送他来太学,不知为何心中却生出如同女儿出嫁一般复杂的心情。一想到,从进了这太学的院门开始,水寒的世界中就不再只有他一个人,轩辕亦的心里就酸溜溜的。 看水寒坐好,轩辕亦忍不住低头亲亲那圆鼓鼓的小脸蛋,“寒儿乖,父皇等你吃午膳。” “哦。”水寒点点头,“寒儿会照顾好自己的。” 直起身,轩辕亦冷冷的瞥了一眼水寒身后的喜子,“好好伺候着,不然朕扒了你的皮。” “父皇——”绵绵软软的声音带了不赞成的语调。 “寒儿乖,父皇只不过是说着玩呢。”嘴上这么说,轩辕亦还是又瞟了眼喜子以示警告。 第四十八章 太学 目送着一身便服的飞岚皇帝轩辕亦离开,内太学大殿里面的几十双眼睛都盯了坐在窗口位置上的水寒。水寒到也大大方方的任人端详,可端详久了,给一双双如探照灯一般的眼睛盯了半天,水寒也有些不耐烦起来。 “太傅。”甜甜软软的童音带了点不满。 给水寒一叫,兀自盯了水寒出神的白浩然才反应过来,有些心虚的清清嗓子,“诵读。” 白浩然出声,太学内的几十个孩子都从水寒身上收回了目光,捧了自己桌子上的书本扯开嗓子,殿内又传来读书声。 察觉到朗朗的读书声中却有一道目光黏在自己身上不肯收回,水寒就迎着那目光回望过去。看见了坐在自己左前方八九岁的孩子,那孩子一双明亮的眼睛里带了几分的欣喜,些许的期待和一丝羞怯,像是想说什么,或者想做什么却心惊胆战的不敢行动。 看那孩子的目光到也真诚,水寒嘴角勾了勾,冲着他一笑。看水寒冲自己笑,那孩子的脸一红,低了头翻了开书桌上自己的书。殿中,除了坐在书桌后的白太傅白浩然,还有一个人把这幕看的清清楚楚,眼底一抹阴狠稍闪即逝。 水寒不着痕迹的瞟了眼那孩子,微微一笑,不甚在意的转回头。 低头看见自己书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摊开了本书,水寒一愣,扭头看站在自己身后的喜子。 看水寒看他,喜子忙低了头。 水寒拿了桌子上的书本,瞟了几眼,又扭头看喜子。 “主子,这书是丁总管让奴才带来的。”见水寒一脸的不满,喜子忙弓了身子。这也不能怪他啊,想九殿下现在看的那些杂七杂八的书哪一本带过来都会引起轩然大波吧。 对这点,水寒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只好叹了口气,按下性子低头翻那本给孩子准备的类似三字经的初级读本。 一页一页的翻过去,不出半个时辰水寒就翻完了那本薄薄的册子。无聊的合了桌上的本子,水寒趴在桌子上,望风景。 白浩然装模作样的捧了本书挡了半边脸,眼睛却不时望向坐在窗口那孩子小小的身影。看水寒一页一页的翻书,白浩然可以肯定这孩子识字,不但识字,还认得不少。 想了想,白浩然放下书,踱着步子来到水寒身边。 原本出神的望风景的水寒觉得身前的书桌一暗,转头看白浩然在自己身边站了,就抬头看他。 看水寒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盯了自己,白浩然微微一笑,“九殿下识字么?” “认得一点。”听他这么问,水寒不好意思的低了小脑袋,心中却在暗笑,这人八成是来探底的。 “哦,是哪位宫人教的?”皇子认字并不稀奇,哪宫的娘娘不是在自己孩子两三岁的时候就请了人来教。不过,幼年丧母的水寒识字,却让白浩然有些讶异。想必是以前跟了贤贵妃的宫人们教的,想至此,白浩然随口问了句。 “父皇教的。”软软的声音却让白浩然身子微微一颤,父皇……皇上教的么?他到是没想到,那高高在上的青年肯耐下性子教个六岁的孩子识字。 白浩然的讶异倒是一点不剩的给水寒收进眼底,嘴角小小的勾了一条弧线。他本来就识字,前世的简体字,跟这世的繁体字相比,虽然多了些笔画,用法与意义到也没什么太大的不同,不过这件事他可不打算说出来。 “那九殿下可会写字?” “会。”依旧是绵绵软软的童音,边说还边拿了架在笔架上的毛笔,铺了张白宣,小手提了笔管,蘸了砚上的墨汁,悬了手腕随着笔尖落下,轩辕水寒,四个工工整整,楷书赫然纸上。 白浩然低头看看纸上的四个字,字迹规矩工整,虽然略显稚气,谈不上入木三分的力道一笔一画间却也藏了笔锋。 “这也是皇上教的?”白浩然抬头看看坐在椅子上小小的身子问,若不是亲眼看水寒写了这四个字,打死他都不会相信,这几个字是个只有六岁的孩子写的。 “嗯。”水寒乖巧的点点头。白浩然撞上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在心底一闪即逝。 钟鼓之声遥遥的传来,辰时已至。 “好了。”掩去心底的恐惧与不安,白浩然返回到书桌前。晨读时间已过,大殿内的孩子们都合了书本。 给自家主子送早饭的宫女和各家的婢女拎着食盒早就在太学的院内候着呢。听大殿内热热闹闹的诵读声停下来,自觉地排了一队,立在门口。看书桌后的白浩然点头,婷婷袅袅,挪了莲步走进里。 在一群六品宫人服色的宫女和众多花枝招展衣着华丽的婢女里面,一身四品服色,外罩了白纱素衣,挽了发髻,单插一根玉簪不施粉黛的冬雪甚是扎眼。 跟自家主子一样习惯了给人盯着看,冬雪眼都不眨的从一群或艳羡或嫉妒的女人堆里穿过,径直来到水寒跟前,福了一福。也不多说,铺了雪白绣花的桌布,开了手里鎏金云龙纹的食盒,把里面的米粥和小菜端出来,在桌布上摆了。 第一盘细瓷的小碟里放了两块腌肉脯,滑滑嫩嫩的泛着油光,水寒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看冬雪端第二盘。第二盘的盘子里是两片火腿肉,冬雪看水寒的眉毛又皱了皱,几乎笑出来,九殿下喜欢清淡的食物,盘龙殿里上上下下的宫人全都知道,今日皇上偏偏挑了这两样荤菜特特的送过来,九殿下不皱眉才怪呢。直到第三盘拿水抄过,拌了笋丝淋了麻油的菠菜端出来,水寒才舒展了眉毛,端了粥碗,拿了乌木包银的筷子夹了块肉脯埋进粥碗里开始吃饭。 无论是皇子还是朝臣家的公子,行走坐卧自有规矩,饭桌上也是如此,因此,偌大的内太学的大殿内除了偶尔碗筷碰撞发出的轻微声响,倒也寂静一片。 吃了半碗粥,咬了一片火腿一块肉脯半盘青菜水寒放了筷子,冬雪伺候着漱了口,收拾了书桌冲着水寒福了福,看他点头就拎了食盒出去了。 随着越来越多的孩子吃过早饭,大殿内也热闹起来,先是一两个孩子在那咬耳朵,慢慢说话的人越来越多,声音也大了不少。前世因为身体的原因,水寒性情淡然不喜热闹,现今虽然转生,旧有的习惯与性情却也没什么大的改变。听大殿里越来越热闹,水寒单手支了下颌,望向窗外那树娇艳欲滴的杏花。 略显单薄的后背散发出来的生人莫近的气息到也成功的阻止了来搭讪的和找麻烦的人。 “九弟。”耳边传来清亮的声音,水寒一怔,转头一看,晨读时坐在自己左前方的那个孩子站在自己身边。 见水寒回头看他,那孩子意外的有些不好意思,“我是天鸿,轩辕天鸿,是……” “是二皇子。”水寒打断了那孩子的话,听这孩子就是嫡皇子轩辕天鸿,水寒多少有些在意,上下打量了一下这八九岁的孩子。 一身绣了三爪金蟒的皇子常服,腰横玉带,金冠束发,干净清秀的小脸,跟轩辕亦竟也有三分的神似。 “呃……”给水寒打断了要说的话,轩辕天鸿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怔怔的站在书桌边上。 “要叫二皇兄,知道不?”看水寒对轩辕天鸿不冷不热,轩辕天鸿身后的一个同样着皇子常服的孩子忍不住出声。 二皇兄?水寒干笑,让他个二十多岁的男人叫一个九岁的孩子皇兄?瞪了一眼那孩子,水寒不再理他们,重新转头看那窗外一树的杏花。 “小七。”看那孩子惹恼了水寒,轩辕天鸿忙轻声呵斥站在身后的孩子。七皇子轩辕天星似是不满水寒的态度,还要说什么,给轩辕天鸿呵斥,虽有不服,还是鼓了嘴乖乖的退到一边。 “七弟就这样,心直口快的,还望九弟不必在意。” “哦。”水寒扭头看了眼轩辕天鸿,表示他知道了,就又转身去看那满树的桃花。 “九弟么?二皇兄叫的倒是满亲切的。”阴阳怪气的话用阴阳怪气的口气说出来,只是尚且稚嫩的声音听上去引人发笑。 水寒皱了皱眉头转过身子,轩辕天鸿身后又挤过来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虽然没穿象征皇子身份的蟒袍,但是听他刚才的说法,显见也是皇子出身。 “三皇弟,九弟才来你不要欺负他。”看是三皇子轩辕天雨,轩辕天鸿不着痕迹的移了移身子把座位上的水寒护在身后。 “怎么会呢二皇兄,九弟才来,又深受父皇宠爱,我巴结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欺负他呢。”说着人就凑到水寒身前,“九弟,叫声三皇兄听听啊。” 一滴冷汗顺着水寒身后喜子的额头滴下来。这真的是皇上的三皇子么,那阴阳怪气的神态,那拐着弯,往高挑的声音……活脱脱的一个市井无赖么。而且,这三皇子分明是来找茬的吧。 “三皇弟。”看轩辕天雨越来越不像样子,轩辕天鸿不由皱了眉毛,加重了语气,带了些许警告的意味。 不过,轩辕天雨对轩辕天鸿的话充耳不闻,看水寒坐在椅子上不吱声,往前倾了倾身体,伸出手去。 轩辕天鸿想阻止,却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的看轩辕天雨去抓水寒的衣领。 水寒看那手伸过来了,目光一凛,斜侧了身体,轩辕天雨的手还未到,水寒便伸了自己的右手,白嫩嫩的小手扣了轩辕天雨的小臂。 第四十九章 闹学 轩辕天雨看自己的手臂给水寒扣了,条件反射的想把手臂往回抽,抽了两下,却没抽动,心里面有些没底了。他倒是没想到面前这个矮小的孩子会有这般大的手劲,有些发慌,也有些后悔受人挑唆来找水寒的麻烦。可是总不能一直让人抓着自己的手臂不放吧,偷眼扫扫周围的几个孩子,看他们大都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身为皇子,给人用那样的眼神看,轩辕天雨自然受不了,咬了咬牙,左手抓了右手的手臂,铆足了劲往外抽右手。 一个给惯坏了的孩子而已,若要跟他一般见识,自己不也成了孩子了么。这要是给轩辕亦知道了,还不笑话死他。因此水寒看他往外抽手臂,就放了手。 却不想,轩辕天雨因为前两次都没把手臂从水寒的手里抽出来,这一次连吃奶的劲都使上了,他这边用力,水寒那边刚好放手。使出的力没有着力点,轩辕天雨的身体踉踉跄跄的往后退,撞上了身后一张书桌。 书桌后的孩子正支了下巴看好戏,突然看见轩辕天雨朝他的书桌撞过来,慌慌张张的站起来就想跑。不过已经来不及了,屁股还没离开坐垫,就给退过来的轩辕天雨撞了个结结实实。借了惯性,连人带椅子一起翻到,那孩子和轩辕天雨在地上滚成一团。 书桌上的笔墨纸砚和细瓷的笔洗,架笔的笔山给这两个孩子一撞稀里哗啦的往地上掉,飞溅起来的墨汁溅得到处都是,连挡在水寒身前的轩辕天鸿长袍的一角也沾了两点墨迹。 站在自己座位前的水寒张了张小嘴,又眨巴了眨巴眼睛。眼前的这一场混乱认真来说,他得负一半的责任。可这也怪不得他,谁让那小破孩用那么大的劲呢,自己又不是不放手。 “哗——”的一下,原本围在四周看热闹的孩子们都退了开去,远远的围成一个圈瞭着这边的动静。轩辕天雨的小太监看自家主子翻倒在地上,忙上前去扶倒在地上的轩辕天雨。 “走开。”借了小太监的手爬起来,轩辕天雨抬手就把扶自己起来的小太监推到一边。 身上的锦袍皱成了一团,前襟处还留了个不知道是谁的鞋印,腰带虽然还系着,但是挂在腰间的香囊不翼而飞,玉佩则碎了一半,只有木质肚大小的一块还悬在原本穿了玉佩的绳子上。衣领裂开了。露出白色的里衣,头上束发的金冠斜到一边,半头的头发披散开来。脸上和半边身子上染了漆黑的墨汁,此时的轩辕天雨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看刚才还趾高气扬的轩辕天雨转眼间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围拢来的孩子们中间传来几声轻笑。就连水寒身边的轩辕天鸿和喜子都悄悄的勾了嘴角。 那几声轻笑原本就因为突然遭到水寒的暗算弄得自己狼狈不堪的轩辕天雨听来分外的刺耳,可弄得如此不堪的是他自己,他又不能去找嘲笑他的人,也因此,一腔的怒火全都集中到兀自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一脸诧异的水寒身上。 如同一头给惹恼的野兽,轩辕天雨张开双手就往水寒的身上扑过去,恨不得把眼前的这个孩子掐死。 暗卫护主,喜子虽然表面上的身份是水寒的贴身侍卫,真正的身份却是红叶手下的暗卫之一。看轩辕天雨动了杀意,喜子身形一闪就把水寒护在身后,“三殿下请自重。” “自重个屁,”看水寒身前不但挡了轩辕天鸿,这会还挡了个四品的太监,轩辕天雨就更恼了,“你个狗奴才,这里有你说话的份么?是你能站的地方么。”说着伸手就去推喜子,喜子目光一凛,眼睛少了平日里的温和恭顺,多了些许的杀气。虽然只是瞬间,但他眼睛里面的萧杀还是给他身旁的轩辕天鸿和另一双隐在角落里的眼睛看去了。难得的,两个人竟然得出了同样的结论,这人可不是太监那么简单。 “喜子,退下。”察觉到喜子眼底的那抹怒意,水寒出声。喜子是暗卫出身,跟那些自小就去了势,男人女性的太监不同,自有其暗卫的骄傲和男子的尊严在,给轩辕天雨说成是奴才自然愤怒。这些水寒也明白,不过,现下他的身份是自己的太监,太监就应该有个太监的样子。主子没发话,他这个做奴才的自然不能说什么。 给水寒呵斥了,喜子也才反应过来,低了头,弓了身子安安静静的退到一边。 “你想怎样?”看喜子收到自己的警告,不声不响的站到一边,水寒难得主动开口。 “怎样?”轩辕天雨听水寒的语气里有些软弱伸手擦了把脸上的墨汁,“跪了给我道歉?” 跪了?水寒冷笑,一张圆鼓鼓的小脸上瞬间蒙了一层寒霜。想他前世水家家主,这一世飞岚帝国的九皇子,前世也只跪过过世的双亲,这一世也只跪轩辕亦一次,还是给身边的人按下去的,怎么可能给这蛮不讲理的三皇子下跪? “三皇弟,你别太过分了。”一直挡在水寒和轩辕天雨中间的轩辕天鸿听轩辕天雨让水寒跪了道歉,忍不住说,“事情本就是因你而起,即便道歉也应该是你。” “道歉?二皇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存了什么念头。你这么巴结他还不时看中了他身后的势力?可是你也别忘了,人家的娘是贤贵妃,论身份地位一点都不比你差,别最后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最后给人家算计去。” 到底还是小孩子,没那么深的城府,看那原本铆足了劲找水寒麻烦的轩辕天雨忽然针对了自己,轩辕天鸿张张嘴半晌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你别在这胡说八道的,二皇兄是看不过你欺负人。”轩辕天鸿没说话不等于别的孩子不说,刚才要水寒叫轩辕天鸿二皇兄的七皇子轩辕天星听轩辕天雨这么说就嚷嚷起来,边嚷嚷还边推了把轩辕天雨。 先是让水寒摆了一道,现在又让轩辕天星推,轩辕天雨自然不肯,抬了手一拳就打到轩辕天星的肚子上。 “哎吆——”一声,轩辕天星也没想到轩辕天雨会打自己,措不及防,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疼得他捂了肚子蹲在地上。 四皇子轩辕天月和七皇子轩辕天星是一母同胞,看自己亲弟弟给人打了也不出声,一脚就踹上了轩辕天雨的屁股。 轩辕天雨吃痛,叫了一声,脚下不稳,一个踉跄就撞到了挡在水寒身前的轩辕天鸿。又是噼里啪啦的一阵乱响,水寒那张书桌上的东西也有大半掉到了地上。 轩辕天鸿给轩辕天雨一撞,头磕在桌面上,起了个大包,疼的他眼泪都出来了,却因为是皇子不得不忍了,呲牙咧嘴的退到一边,自有贴身的小太监护着。 给人踢了屁股,前面要是没有轩辕天鸿挡着,怕是要摔个嘴啃泥了,轩辕天雨大怒扭头就扑向轩辕天月,轩辕天月看他扑上来也不怕,直接迎上来,两个人扭打起来。看两个扭在一处,轩辕天雨的人忙上来拉偏架,拉了轩辕天月让轩辕天雨打。 有人拉偏架,就有人不服气,几个大一点的孩子围过来帮助轩辕天月从那几个拉偏架的孩子们手中挣脱。那几个拉了轩辕天月的孩子看轩辕天月挣脱了,就跟那几个拉架的孩子扭打在一处。 太学里,胆子大手脚灵活的冲到人堆里,帮自己那一方的人,自觉没什么本事又怕给误伤了的,远远的站在书桌和椅子上呐喊助威,还有那胆子小的,窝在角落里吓的哇哇大哭。一时间,哭声,喊声,桌子椅子磕碰的声音,书桌上东西掉落的声音连成片,中间还加了咒骂声,吆喝声。 看眼前乱成一团,轩辕天鸿想阻止,喊出来的声音马上就给吵闹声淹没了,况且,就算听见,打红了眼睛的两伙人也只会当作耳旁风。 跟了自家主子出来的太监和贴身的小厮们看这太学的大殿里地上十几个孩子打成一片,半空中书本,毛笔宣纸乱飞还有不知道是谁的靴子顺着窗子飞到了院子里,一个个都傻了眼。不是他们不想上前,而是不敢,吃早饭去的太傅不在,这滚了满地的孩子哪个不是家事显赫,这要是万一伤了哪宫的皇子,或者伤了哪家的公子,可不是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能担待的起的。 轩辕天雨看有人把轩辕天月拉走了,扭头就看见站在人群外面,冷冷的看着眼前这番乱景的水寒,就扑了过去。 水寒看轩辕天雨扑过来,移形换步,躲了扑上来的身子伸手扣了他的脉门。轩辕天雨毕竟年纪小,虽然习武却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浑然不觉脉门给人扣了有多危险,轮了另一只手直冲水寒的面门。 一道白影闪过,水寒轻巧的躲了迎面的一拳,手指上加了一分的力道。 水寒加了力,轩辕天雨吃痛,想挣脱扣了自己手腕的水寒,却不想手碗如同给铁钳子钳住一般竟然动都不能动。 眼看着自己的手腕给水寒扣住抽不出来,又因为水寒手指上加了力道,疼得冷汗都下来的轩辕天雨情急间竟然迎着水寒扑了过去,抱住扣住自己手腕的水寒的右手手臂,张嘴狠狠的咬了下去。 第五十章 长幼有序 痛楚从手臂上传来,水寒皱了秀气的眉毛,眼底寒光一闪。也不说话,扣住轩辕天雨手腕的小手手指从脉门上移开,食指和中指顺着手腕上的关节按下去,“喀吧——”一声,轩辕天雨的右手手腕竟然给他用分筋错骨的手法卸了下来。 “啊——”一声惨叫,撕心裂肺,压倒了大殿内所有的声音。 殿内扭成一团的孩子们,在听到了那声叫喊后,都停下了手上脚上的动作,这个还抓了那个的衣服,那个抱了另一个的腰,另一个揪了第四个人的头发,还有个骑在别人的身上挥起来的拳头还摆在半空中。维持着停下时候的动作,殿内所有的人,都看向水寒和轩辕天雨所在的方向。 轩辕天雨已经倒在地上,翻翻乱滚,左手捂了右手的手腕,疼的已然发不出声音来了。 大殿里一片狼藉,宣纸,砚台,毛笔,扔得到处都是,一片片的墨迹加了星星点点的血迹染了漫地的青砖,桌椅歪斜,大殿中央,十几个十来岁的孩子鼻青脸肿灰头土脸的滚作一团,旁边有个小太监蹲在一个孩子旁边,照应着,那孩子鼻子里面塞了块手帕,丝丝的血痕顺着鼻翼慢慢渗出来,鹅黄袍子的前襟已经红了一大片。外围,年纪稍小点的站在桌子上,手里抄了砚台,镇纸什么的,看样子是在加油助威的同时顺带着趁人不注意想扔点什么进去。再外边,更小的孩子给自家的奴仆哄着边哭边远远的离了大殿。 听说太学里面打起来了,早饭吃到一半,撂了碗筷,没来得及漱口的白浩然风风火火的赶到太学大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看见白浩然,那原本滚在地上的孩子都松了手,纷纷站起来,原本站在桌子上椅子上的孩子也都跳下来,号啕大哭的孩子也都硬生生的憋了声音,不时的抽咽两声。 白浩然走进来,围成一圈的孩子们自动的闪到一边让出一条通路。三皇子轩辕天雨已经没力气翻滚了,躺在地上,鼻涕眼泪染了原本溅在脸上的墨汁,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面目了。 “三皇子,”还是看守在一边的轩辕天雨常带的小太监,白浩然才认出地上躺的是三皇子。看轩辕天雨躺在地上喘气,白浩然赶忙蹲下身去,上前查看,看他没了说话的力气就问他身边的小太监,“三殿下怎么了?” “三殿下他,他给九皇子把手腕掰折了。”小太监见白浩然问,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刚才还好好的三殿下现在竟然成了这个样子,这让他回去怎么跟丽妃交代啊。丽妃心狠手辣这皇宫的宫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前几天他还亲见一个宫女因为替丽妃梳头不小心拉了她的两根头发,就给打折了腿,今日要是给她看见自己的心肝宝贝给人打成这样,自己这条命八成就没了。 九殿下?白浩然起身看向站在一边,月白的长袍一尘不染的水寒,“三殿下的手是九殿下弄得?” “嗯。”水寒点头。 “老臣想问问九殿下原因。”看水寒皱着眉头低着头,白浩然到能猜出几分原因。一个颇受皇上宠爱的皇子给皇上亲自送来太学,自然会引起别人的嫉妒。尤其是像三皇子这样目中无人又头脑简单的孩子,给人利用了也不自知。 抬头瞟了一眼人群后头,不显眼的角落,一个孩子抱了肩膀靠在墙边一双阴郁的眼睛盯了人群里面的水寒。 听白浩然问原因,歪着头,圆鼓鼓的小脸上秀气的眉毛拧成了一个铁疙瘩。水寒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忽然又闷闷的闭了嘴,低了头。 看水寒要说不说的样子,白浩然禁不住纳闷。到是一边的喜子,看水寒那给轩辕天雨咬了的手臂处,月白的长袍上渗出了点点血迹脸就是一灰,心里想的是,这一次似乎不止是给扒皮那么简单了。 ――― 御书房,龙书案后,一身银灰色常服的轩辕亦冷冷地盯着跪了一地的人。西边一字排开跪的是皇后带着二皇子轩辕天鸿,丽妃带了三皇子轩辕天雨,莲妃带了四皇子轩辕天月和七皇子轩辕天星,还有如嫔带了五皇子轩辕天晨。 轩辕天晨就是那个给小太监照顾了,留了一身鼻血的孩子。本来皇子和朝臣家的公子们打架没他什么事,可有早就看他不顺眼的孩子趁着乱打了他两拳,轩辕天晨自然不依就同那孩子撕络在一起,也就给一起带来了。 皇子们虽然都换了袍服,也都处理了伤口,但几乎个个都是鼻青脸肿的,轩辕天鸿额头肿了一块,轩辕天月嘴角破了块皮,脖子上留了两道抓痕,轩辕天晨脸上留了道擦痕,鼻子里还塞着块棉布,轩辕天雨最惨,眼圈青了半边,右手手腕还给布带系了挂在脖子上。 东边以五体投地的方式趴伏在地上的是十几位朝中大臣,他们身边都跪着自己的儿子,也同样的是鼻青脸肿。和对面跪着的虽然低了头却还算镇静的皇子和后妃们不同,这边跪的朝臣们一个个都战战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出。 跟皇子动手,这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是以下犯上,就算不被满门抄斩,官场上恐怕也会前途渺茫了;往小了说,就是孩子们打架,呵斥两句,象征性的以示惩罚也就过去了。是大是小,他们说的不算,只有龙椅上坐了的轩辕亦说的才算,可现在说得算的这位面沉似水,一张俊脸冷的几乎让他们身上的血液都凝固了,有几位胆子小的大臣甚至觉得,明晃晃的钢刀已经架在脖子上了,只待轩辕亦一声令下他们就人头落地了。 轩辕亦一双凤眼从跪在地上的一干人身上依次扫过,开口问,“九皇子呢。”暗卫传来的消息是这风波是三皇子和水寒引起的,三皇子脸肿的跟猪头似的在那跪着呢,却不见水寒在。 “父皇。”绵绵软软的童音响起,走到御书房门口的水寒恰巧听见轩辕亦的话,就出声应了。 “寒儿。”看水寒小小的身子从御书房高大的门槛上迈进来,轩辕亦脸上的寒霜瞬间遁去,勾了嘴角,俊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寒儿去哪了?” 站在轩辕亦身后的丁宁忍不住撇撇嘴,这就是差别对待。那脸上刚才还是能冻死人的冬天呢,这九皇子一出现,就变成春天了,都说静王爷变脸比翻书还快,自家这个主子变脸的速度也差不到哪去。看看跪在一边的后妃和皇子,又看看那十几个几乎趴在地上的朝中大臣和他们的公子,招惹了九殿下,今个儿这些人里面不知道有谁要倒霉了。 “路上碰到静皇叔了。”还给他缠住不放,非要他说内太学里面出了什么事。水寒迈了小步子,便往书房里面走,一边说。 “嗯,”轩辕亦听水寒说遇到静王爷,就点点头,“一边站下。” 听轩辕亦竟然允许水寒不跪,跪在地上的人都诧异的抬了头瞥了一眼水寒,然后又纷纷的低了头。 “哦。”水寒难得乖巧的应了一声,乖乖的站在一边,他身后的喜子双膝跪了,低了头,等着轩辕亦扒他的皮。 微眯了凤眼,轩辕亦目光一凛,“人都到齐了,有谁能跟朕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上……请皇上给臣妾和雨儿做主啊……”听轩辕亦这么说,丽妃跪爬了两步,从袖子里抽了手绢,“也不知道雨儿怎么招惹到九皇子了,好好的一个孩子就给九殿下把手腕掰折了……雨儿好歹也是个皇子,纵有千错万错也是皇上责罚了,九皇子小小的年纪就如此狠毒,这要是长大了……臣妾和皇上就这么一个儿子,才九岁就给掰成了残废,今后的日子可让臣妾怎么过啊。” 说罢捏了白绸子的手绢哭得梨花带雨好不惹人心疼。 是你就这一个儿子吧,朕的儿子多的是,也不差你这个不成器的。轩辕亦心中冷笑,表面上却和颜悦色,“嗯?有这样的事?朕却不知道原来当时丽妃也在太学啊。”轩辕亦意味深长的瞥了眼跪在地上的丽妃。 听轩辕亦这么说,丽妃忙停了抽泣,低了头,“回皇上,臣妾当时并不在场。” “不在场啊——”斜倚了龙椅,轩辕亦拉长了声音,在场人的心也给轩辕亦拉长的声音吊到了嗓子眼,荡悠悠的,没了着落。 “朕问的是太学发生了什么,你不在场搭什么话!”一声断喝,震得御书房所有的人一激灵,跪在地上的丽妃身子一软给轩辕亦的这一声断喝吓的瘫倒在地上。 “天月,你怎么说?”轩辕亦转头看跪在莲妃身边的轩辕天月。几个皇子中轩辕天鸿和轩辕天雨是当事人,轩辕亦就点了排行第四的轩辕天月。 给点到名字,轩辕天月和莲妃身子同时一抖。 想了想,轩辕天月也跪爬了两步跪到龙书案前,“启禀父皇,九皇弟当时在跟二皇兄说话,三皇兄上去插嘴,让九皇帝叫一声皇兄听听,九皇弟不叫,三皇兄要抓九皇弟的脖子,结果自己摔倒了……至于后来九皇弟为什么要掰折了三皇兄的手腕,儿臣没看见。”那个时候他正骑在一个很久以前就看着不顺眼的孩子身上挥拳头呢。 “启禀父皇,儿臣只是想让九皇弟知道什么是长幼有序。”听轩辕天月这么说,轩辕天雨忙趴了两步在自家母妃身旁跪了。 “朕没问你。”冷冷的瞥了眼轩辕天雨,轩辕亦转向一直跪着的二皇子轩辕天鸿,“天鸿,你怎么说?” 第五十一章 贵贱有别 “启禀父皇,三皇弟自己摔了却要九皇弟道歉,九皇弟不肯,三皇弟欺负九皇弟,儿臣说了三皇弟两句,他就说儿臣是巴结九皇弟,七皇弟替儿臣说了句公道话,三皇弟就打了七皇弟……后来九皇弟是怎么把三皇弟的手腕掰折了,儿臣也没看见。”虽然是看到水寒抓了轩辕天雨的手,却没看清他是怎么动的手的。 “他的手腕没折。”稚嫩的童声响起,柔柔软软,委委屈屈的。 “没折雨儿的手腕怎么断了?”原本给轩辕亦吓的浑身瘫软的丽妃听水寒这么说,马上从地上爬起来,挑了柳叶眉厉声问。自己的宝贝儿子,打都舍不得打一下,却给这九皇子掰断了手腕,若不是在御书房,丽妃就直接冲上去掐死那个九皇子了。 水寒前世是世上最大黑道影狂的当家人,所有见了他的人哪一个不是恭恭敬敬叫一声“寒爷。”。这一世虽然没了前世的身份,却也是给轩辕亦宠上天去的九皇子。又哪里给人吼过,因此小脸一红,瘪了瘪小嘴,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委委屈屈的低了头。 “你闭嘴。”丽妃吼,轩辕亦比她吼得声音还大,这个该死的女人,自己的寒儿,他小心呵护的寒儿竟然给个臭女人当着自己的面欺负去了,咬了咬牙齿,轩辕亦动了杀机。 “父皇。”察觉到轩辕亦身上迸发出来的杀气,水寒诧异的抬了头,一双含着水的眼睛盯了龙书案后的轩辕亦。 感受到龙书案前那小人的诧异和不赞成,轩辕亦抛给水寒个眼神要他放心,再转头时,身上的杀气全然敛去,不剩一丝一毫。 “好一个长幼有序,你就是这么教育自己儿子的么?长幼有序,你倒是记得很清楚啊,难道贵贱有别你就忘了么?朕的皇子也是你个小小的妃子能教育的?什么是子以母贵,什么又是母以子贵,你也在后宫混了不少时日,也该明白吧。”两世为人,轩辕亦本不太在乎出身。况且他这一世的娘亲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嫔。但是他却知道,像丽妃这样只知道往上看的人,抬出出身压她却是最能打击她的方法。 看丽妃和轩辕天雨给自己盯的低了头不敢再多言,轩辕亦冷冷一笑,“皇后,你说朕的话可对?” 皇后颜冰玉倒是没想到说到后来轩辕亦竟然扯到了她的头上,贵为六宫之首的颜冰玉不愧是官宦人家出来的大家闺秀,略一沉吟,直了身子,半低了头,“九皇子乃贤贵妃所出,现下又是皇上亲自教导,就连臣妾也不敢责问,丽妃却当庭呵斥,也是逾越了。”两句话说的滴水不漏,即行使了她皇后的权利鞭笞了丽妃,又顺带着抬高了水寒,顺了轩辕亦的意这女子不愧是飞岚的皇后,看跪着的颜冰玉,水寒生了些许的佩服。 轩辕亦看水寒盯了跪在地上的颜冰玉,皱了剑眉,“寒儿到是很喜欢朕的皇后啊——” 意味深长的话语,在跪在当场的人听来,想的是皇上会这么说,该不是想把九皇子交给皇后抚养吧。况且,刚才四皇子不是说了么,三皇子欺负九皇子,是二皇子给出的头,虽然后来头上也给撞了个大包就是了。但是二皇子还是护着九皇子的,这二皇子后面的势力不容小觑,倘若皇上再把九皇子交给皇后…… 同时竖了耳朵的人表面上没什么反应,心里的小算盘却打的噼里啪啦的响。 跪在御书房中央的轩辕天鸿听轩辕亦这么问,不由抬了头,看向站在龙书案前的水寒,眼睛里面,希望,期盼,焦躁一闪而逝。接触到水寒那双清冽的眼睛,小身子一抖,慌忙的低了头。 同样的话听在水寒的耳朵里,却怎么阴阳怪气带了股子醋味?昨天吃那个什么贵妃的醋,今日又吃上自己皇后的醋了,他只是觉得这皇后不一般而已,又没怎么着她。想至此,水寒忍不住冲轩辕亦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却不想撞上轩辕亦一双阴郁的眼睛,水寒的心一提忙陪了笑容,“寒儿只是觉得父皇的皇后温柔体贴,又美丽大方,很有母仪天下的风范,再没别的。” “真的?”轩辕亦挑了挑眉,脸色有所缓和。 “真的。”真的都能认针了。水寒看轩辕亦的俊脸上表情虽然有所缓和,却还是冷了一张脸,忙睁了水汪汪的眼睛看轩辕亦,脸上的表情要多真诚有多真诚。 轩辕亦盯着水寒,看他那双眼睛里除了赞赏却也没有别的,不由勾了嘴角,“很好。”满意的点点头,轩辕亦心情大好。 立在一边的水寒趁他不注意,又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真是的,不就是多看了两眼他的皇后么,至于这么大的醋劲么。也不知道自己撞了什么邪了,堂堂水家家主竟然给他捏的死死的,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捉鬼的和尚道士,要是有,他到是要找来给看看自己到低招惹了什么。 轩辕亦身后的丁宁看水寒站在那直瞪轩辕亦心下暗叹,果然还是个孩子啊。皇上这哪是吃皇后的醋啊,这分明就是吃的九殿下你的醋啊。不过这话,他也只敢在嗓子里转转,最后咽了。 轩辕亦对丁宁的腹诽自当没看见,重新把话题拉到眼下的事情上来,“寒儿刚才说三皇子的手腕没折是什么原因?” “寒儿只是卸了他的关节。”水寒答道。 卸了关节?分筋错骨么?没想到云锦天对寒儿到是倾囊相教,想必是寒儿挺讨他喜欢吧。 “寒儿为什么要卸了他的关节呢?”和蔼可亲的态度,此时的轩辕亦到是跟哄诱自家孩子的父亲没什么两样。 水寒张了张嘴,咽了口吐沫,犹豫着。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他咬了自己啊,可这能说出口嘛?他也是二十出头的男人,前世做过杀手也当过佣兵,今世又有个厉害的师傅,竟然给个孩子咬了一口,丢死人了,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嘛。说出来一定会给轩辕亦笑话的,按照小玉以前的说法,这人都丢到火星去了。犹豫再三,水寒试探着问,“寒儿可以不说么?” 轩辕亦看那圆鼓鼓的小脸皱成了一团包子,表情瞬息万变,异彩纷呈,显见水寒是在那犹豫不决,他都好奇死了,到底是什么事让水寒在说还是不说中如此的纠结。听水寒这么问,轩辕亦眯了丹凤眼,“寒儿觉得可以不说么?” 就知道不可以,水寒叹了口气,“因为他了咬寒儿。”说完水寒认命的低了头,笑吧笑吧,笑掉你的门牙就不笑了。 停了片刻,耳边并未传来预料中的轻笑,水寒有些奇怪,抬头去看轩辕亦,却不想腰忽然给人揽了,身子一轻,待他回过神来,人已经坐到了轩辕亦的膝盖上。 轩辕亦皱了眉毛,刚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水寒衣袖上有斑斑点点的血迹,以为是别人的血溅在身上,他也不甚在意。在他看来,依照水寒现在的身手,在一群孩子里面保证自己不受伤应该没问题,不想竟然给伤着了。 “父皇。”抬起头,看轩辕亦一脸的担忧,水寒有点不明白,他不是应该嘲笑自己么?怎么不嘲笑他反而好像在担心自己? 轩辕亦没回他的话,伸手把水寒右边的衣袖卷上去。两排青紫色的牙印赫然出现水寒白嫩嫩的小胳膊上,血液已经凝结在伤口上,雪白的皮肤衬着斑斑点点殷红的血色甚是刺眼。 冷冷的瞥了眼跪在当场的丽妃和他身边的轩辕天雨,“丽妃,朕到是不知道,朕的三皇子原来是属狗的。”说完扭头看跪在地上等着他发落的喜子,“去红叶那里拿敛血化瘀的药。” “是。”喜子答应一声,站起身,轻手轻脚的往御书房外走,待出了御书房,才长出了口气,抹抹额角的冷汗,虽然知道惩罚是躲不了的,可挨过一时算一时。想至此,看左右无人,飞身上了房,辨认了一下方向往暗卫总部所在的地方飞奔而去。 御书房内,陷入寂静。轩辕亦搂了坐在自己膝盖上的水寒不知道在想什么,脸色越来越阴沉,越来越难看。抿紧了的双唇,紧绷了的身体,无不透出从未有过的孤寂与清冷。察觉到身后的轩辕亦身上突然出现的哀伤,水寒伸了小手,轻轻拉了拉轩辕亦的袍袖。 给水寒拉了袍袖,轩辕亦低了头,正撞见水寒那双含了水的眼睛。 父皇,寒儿没事!没有说话,那双清澈的眸子却把想要说的话明明白白的传达给轩辕亦。 父皇知道!盯了水寒的眼眸,轩辕亦一笑。低头蹭了蹭水寒粉嫩嫩的小脸,轩辕亦闭了闭眼睛,沉淀了一下突然涌上来的思绪。可是,父皇的心还是会如同给撕裂一般的疼! 第五十二章 惩戒 御书房的门给轻轻的推开,喜子弓了身子低着头,手里面捧了一只香木的盒子小心翼翼的走过来,跪在龙书案前。 “自己去领罚。”轩辕亦也不看跪在地上的喜子,伸手接了香木的盒子。喜子身子抖了抖,小心的站起来,施了一个礼倒退着出了御书房。 轩辕亦开了香木盒子,取了块煮过的棉布,蘸了一只小瓶子里的液体,一股辛辣的酒气扑鼻而来。这里虽然没有百分之九十八的酒精,却也有高度的烈酒,消毒效果也差不到哪里去。 柔软的棉布贴上咬痕,水寒皱了眉。 “忍着点。” 水寒撇撇嘴,不过是皱了一下眉毛,又没说疼。再说这点疼离心脏病发作时候的痛苦还差得远呢,他也太小瞧自己了。 看水寒再次不满的嘟了小嘴,却没说什么,轩辕亦不禁莞尔。拿了蘸了烈酒的棉布小心的擦去已经凝固的污血,丝丝鲜血从伤口渗出来,虽然错过了最佳消毒的时间,他还是小心的挤了挤伤口,让更多的血流出来。 “原本这内太学就是为了皇子们和朝臣家子弟相交设立的,学不学东西倒也在其次。”慢慢平复了心境,轩辕亦边处理水寒的伤口,一边慢条斯理的说,“小孩子,不懂事,动了手,打架帮着自己要好的孩子也无可厚非。可这内太学设在皇宫大内,进学的要么是朕的皇子,要么长辈是朝中重臣,日后当是我飞岚的君王和栋梁,自然不可和市井小童相提并论,也自当有其风度,该有的规矩还是不能不遵守。” 看伤口上渗出的血色变浅,慢慢有透明的液体渗出,轩辕亦放了棉布,拿过盛了膏药的盒子,挖了些药膏涂在水寒的伤口上,慢慢抹开。 “自古至今,成者王侯败者寇。作为皇子,心念这三尺龙椅;身为臣民,渴望位极人臣也是正常的事。这龙椅只有一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也只有一个,有能耐你们自去争,去抢。只是有一点,”停顿了一下,原本平静如常的声调高了几分,也加重了语气,“不要妄图揣测朕的心思,否则落到万劫不复的境地别埋怨朕没把话说在前头。” 说完,凤目一凛,刀子一般的目光一次在跪在地上的大臣和后宫的妃后们身上扫过。目光到处,跪着的人身子不由一抖,摒了呼息,诚惶诚恐的都把额头紧紧的贴在地上。 轩辕亦略感满意,取了香木盒子里卷起来的棉布,覆了水寒胳膊上的伤口,系好。低头亲亲水寒的面颊,又蹭了蹭那张小脸,转头看早就抖成一团的轩辕天雨,“天雨,今天的事,你回去自己好好想想,别给人利用了还不自知。”随口点了点,丽妃也算是聪明的人,一点就透,这里面的道道他也不必说破。 “丽妃你教子无方,罚奉一年,三皇子面壁七日,其余罚奉三月,各皇子面壁三日。九皇子年纪尚幼又是第一天进学,这次就免了”说完,抱了水寒离了龙椅,“你们都跪安吧,朕也累了。” “皇上,皇上……”看轩辕亦要走,丽妃忙爬了两步,“皇上,少了一年的奉,您让我们怎么活啊。”说罢伸了手想扯轩辕亦的袍子,轩辕亦皱了下眉,移了脚步闪了身体,丽妃那涂了凤仙花花骨朵压出来汁液的指甲擦着轩辕亦的袍服扑了个空。 “昨日寒儿生辰你送了串珍珠来,后来不是因为生活不济拿了回去了。朕看那珍珠极好,后宫虽然开销大那珍珠卖了支撑两三年却也不成问题吧。”说完脚步不停,抱着水寒从跪了一地的大臣和后妃们中间穿了过去,出了御书房,直奔盘龙殿。轩辕亦身后,丁宁收拾了那香木盒子夹在腋下,带着一边伺候的两名太监一溜烟的去追赶早已走远的轩辕亦和水寒。 ―――――――― “寒儿……听说你给疯狗咬了,人家好担心啊……”轩辕亦一进盘龙殿,一道艳红的影子就飞扑过来。 听这甜甜腻腻的声音轩辕亦嘴角一抽,双臂护了水寒闪身躲过。 “呃……”飞扑而来的轩辕静原本算准了能把自家亲亲皇兄和自家亲亲皇侄抱个正着,却没想到轩辕亦的身法快的出乎他的意料,眼看着一道银灰色影子一闪,人就已经站到了他身后。他自己又冲的太快,收不住身体,张开的手臂把紧跟在轩辕亦身后的丁宁抱了个结结实实。 “啊——”一声惊叫。紧赶慢赶,拼了老命追着轩辕亦来到盘龙殿的丁宁,还没来得及出口气,就看见一道红光冲着他扑过来,吓得他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尖细的声音直冲九霄。 惊得原本蹲在房脊上看热闹的红叶身子晃了晃,险险掉下来。 先是给冲过来的轩辕静吓到,后来又给轩辕静抱,丁宁腿一软,扑嗵一下就跪倒在了地上。 “啊——”又是一声惊叫,还不知不觉的带了几分的内力,声音比丁宁刚才的叫声还高。抱了丁宁的轩辕静发现自己扑错了人,惊叫一声,忙松了手,身形一动,闪在一边。 这下,蹲在房脊上的红叶再也站不住了,脚下一滑,以侧身滑雪的动作顺着房顶的斜坡滑了下来。随着噼里啪啦的一阵乱响,几块房顶上的明黄琉璃瓦跟红叶一起掉到了地上。红叶低头,单膝跪地,单手撑地顺势跪在盘龙殿的院内。这下子脸可是丢大了,跪在地上,红叶不肯抬头。 几乎同时,一滴冷汗顺着盘龙殿内隐身在暗处一干暗卫的额角滑落下来。顺带着,看红叶的眼神也充满了同情。红总管可真惨啊,每次遇上静王爷都会出状况。昨天给静王爷调戏了,今天又给静王爷从房脊上吼下来了。 “红叶,你想把朕的盘龙殿拆了么?”轩辕亦抱了水寒站在殿前的台阶上,眯了丹凤眼似笑非笑的看看跪在院内的红叶,再扫扫碎了满地的琉璃瓦。 “臣,不敢。”红叶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红了一红,低了头不再作声。 呵呵!看红叶吃瘪,轩辕静忽然心情大好,连带着没抱到自家皇兄和自家皇侄的郁闷也都烟消云散了。 “小红啊,你这轻功见长啊。几天没见,越来越厉害了,带起的风都能把盘龙殿上的琉璃瓦带下来了。”说完还咂了咂嘴,脸上竟然是十分佩服的表情。 “啪——啪——啪——”三声脆响,带了刺破空气尖厉的声音,明晃晃三件东西贴着轩辕静的面颊,擦出三道血痕,打到盘龙殿前殿的墙壁上。 呃……好像闹大了!轩辕静眨巴眨巴眼睛,摸摸火辣辣的脸回头看。殿后面红砖的墙壁上,嵌了三块手指肚大小的琉璃瓦的碎片。瘪了瘪嘴,轩辕静又转头看看站在殿前台阶上的轩辕亦和水寒。 轩辕亦勾了嘴角俊脸上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水寒窝在轩辕亦怀里,背对着他,小脑袋埋在轩辕亦的脖子上,小身子一抖一抖的,显见是在偷笑。 “寒儿要笑就笑好了。”翻了个跟他王爷身份极不相衬的白眼,轩辕静咬了咬牙齿,“不然憋坏了你,皇兄一定会记恨我一辈子。” “呵呵,静皇叔好。”听轩辕静这么说,窝在轩辕亦怀里的水寒扭过头,一双洼着水的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笑呵呵的冲轩辕静打招呼。 看水寒冲他笑,轩辕静又精神起来,“寒儿乖,让皇叔抱抱。”说完张开手臂又冲轩辕亦扑过去。 呃……轩辕静眨眨眼,然后再眨眨,眼睁睁的看着轩辕亦擦着自己伸出去手臂的手指间,抱了水寒悠闲的踱着步子进了正殿。 “皇兄……不要点我的穴道啊,…………呜呜,静再也不敢跟你抢寒儿了。……皇兄……”立在盘龙殿殿前的台阶上,伸长了手臂,保持着飞扑的姿势,轩辕静欲哭无泪。 一上午的烦闷给轩辕静和红叶这一闹淡去了不少,盘龙殿内传来轩辕亦的声音,“红叶,给他解了穴道。既然来了就都留下来用膳吧,丁宁,传旨摆膳。” 红叶站起身,往殿内走。在路过轩辕静的时候顺手解了他的穴道。 “人家就知道小红对人家最好了。”轩辕静用自己的行动彻彻底底的诠释什么叫好了伤疤忘了疼,伸展开的手臂换了个方向直向红叶身上扑去。 红叶眼底寒光一闪,伸了两根手指要把轩辕静重新点回去。轩辕静飞转身体,一头长发画出道弧度,身体大幅度后撤,险险的躲过红叶伸出的手指。红叶看他闪过,也不追自行进了盘龙殿。 “小红……等等人家嘛!……”轩辕静看殿外只剩下他一个,忙提了朝服的前襟,飞奔入殿内。 第五十三章 种子 午睡后,换了短打,跟着冬雪,水寒七拐八拐的绕到了皇宫后面的一间小院。原本应该是喜子跟了来,可午前喜子就去了暗部刑堂,现在还没回来,就由冬雪送来。 水寒一进院,就看见红叶一身黑色劲装,金簪束发,冷着一张脸,抱了双肩立在院子中间。他身后,站了两名十七八岁的少年,同样的一身黑色劲装,目无表情。红叶身前,十几个孩子恭恭敬敬的站成两排正在那里蹲马步。早饭时打架的孩子和几位皇子都不在,大概是在家里面壁思过呢。 水寒也不上前,看院子四周几株参天大树给汉白玉的条石围了,就走过去坐了。 扎了会马步,红叶身后的两名少年开始教这十几个孩子基本的招式,红叶只是立在那里不声不响的看着他们练功。水寒看了会觉得没意思,跳下石条,转身往外走。 “主子,您不学了么?”看水寒出来,等在院外的冬雪迎了上去。 “没意思,我们回去吧。”说完径自转身回盘龙殿。有云锦天这个厉害的师傅,半年的时间基础早就打的扎扎实实的了,让他在这跟着这帮小屁孩扎马步,简直是浪费时间。 进了盘龙殿的正殿,水寒迎面看见春梅和夏荷搬了个箱子正往偏殿去。 “主子,您回来了。”看水寒回来,春梅和夏荷也有些吃惊。 “嗯。”水寒点头,“这是什么?” “这啊……”听水寒问,春梅和夏荷放下箱子抿嘴笑了,“这是静王爷着人送来的。说是给主子的小玩意。”静王爷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刺激了,午膳后突然着王府内的太监送了这满满一大箱小孩子的玩具来。可是他却忘了,这九殿下别看才六岁,平日举手投足却跟个小大人似的,对那些孩子的玩意根本不感兴趣,不然,不用他送,皇上早就用玩具把盘龙殿埋了。 听说是静王爷送来的,水寒倒有些兴趣,让春梅和夏荷把箱子放下,自己开了箱盖。箱子里,整整齐齐的码了各式各样的木头小盒子。水寒拿了一个出来,开了盒子,里面是几个木头雕的胳膊腿都会动的小人。水寒的脸一黑,又拿出来一个,盒子里是个陀螺。待把第三个翻出来的盒子打开,水寒的脸就更黑了,红缎子上精工细做的竟然是一把弹弓。 看水寒开个盒子脸就黑上一分,春梅和夏荷抿了嘴,互相对视了一眼。果然啊,就说这些东西九殿下不感兴趣嘛,想趁着九殿下不在移到偏殿去,却不想九殿下提前回来了,静王爷啊,您这回可是拍到马蹄子上了。 “啊——这个——”黑了一张小脸,伸手打算摔上箱子的水寒忽然一愣,注意力完全被箱子里的一样东西吸引去了。 春梅和夏荷看水寒发愣,也好奇的顺着水寒的目光看到了给各式各样盒子围了的一件东西。 “啊——静王爷也真是的,怎么把这个也给九殿下送来了。”看水寒盯了那东西不作声,春梅以为水寒恼了,慌忙伸手要合箱子。 “等等。”看春梅要合箱子,水寒忙阻止,同时伸手从箱子里抱出件东西来。那是一只大人可以双手合握的皮球,染成黄色的球面上用细细的丝线绣了大朵的牡丹,还镶了几个银环,环上挂了银质的铃铛,随着水寒的动作丁零当啷的乱响。 “这个是……”水寒抱着那皮球,皱了秀气的眉毛,歪着小脑袋问。 “回殿下,这是女孩子们玩的手球。”看水寒一本正经的想事情,春梅忙跪了回答。 “这个也能做么?”水寒边问边伸手按按那皮球的球面,嗯,软硬度不错。 “回殿下,宫中造办处也能制作,不过是做来给公主们玩的。”春梅和夏荷互相对视了一眼,不明白水寒为什么会这么问。刚才看静王爷送来的东西小脸黑的跟锅底似的,怎么这会儿反倒对这女孩子玩的东西感兴趣了。 “带我去造办处。” “是。”水寒这么说,春梅虽然好奇,可水寒是主子,主子的事她也不便多问,就带了他去造办处。 造办处里,工匠们看着水寒现画的图纸又是摇头,又是咂嘴,又是叹气。但是碍于水寒皇子的身份还是接了那张图纸。 水寒这边出了造办处,那边就有暗卫要了水寒画的图纸送去了御书房。上午的一场风波,不但是暗卫转明卫的喜子,就连一直跟了水寒的暗卫也一同受罚。有了这次教训,不用轩辕亦下令,他们就自觉自的把水寒一切行程定时汇报。 图纸拿在手里,轩辕亦到看出来那图纸上画的什么,合了图纸,放到一边。展开摞在一边的奏折,扫了一遍折子的内容,提了朱笔,以特有的亦式狂草写了批复,边写边勾了嘴角,他几乎可以肯定,明日朝堂上又会是哀号一片。 ――――――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月黑风高,即便不杀人放火,却也是阴谋诡计酝酿生成的温床。 先是淑贵妃带了大皇子回家省亲,接着又是丽妃的父亲进宫探伤,然后就是后宫内各宫的妃嫔和美人们结着伴的往莲妃和如嫔那里跑,以联络感情之名行打探消息之实。 原本入夜后就冷冷清清的城南在这一天也忽然变的热闹起来,几家朝中重臣和那些上午因为自己家的孩子在太学斗殴给轩辕亦“请”到御书房去的大臣门,府前都是门庭若市,送走了那个,来了这个好不热闹。 数不清的阴谋诡计,各种各样的揣测和猜度在这个月黑风高,又热热闹闹的夜晚开始发酵。 只有礼部尚书颜真的府门大门紧闭,前来拜会的人都给管家以尚书大人身体不适为由挡了驾,因为不能得见颜真而失望的那些大人们,却不知道,一顶青色轿衣的二人抬的小轿进了尚书府的角门。 御书房内,轩辕亦斜倚了龙椅,一张俊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红叶靠了殿内粗大的柱子,抱着肩膀,低了头,闭目养神。他身边,轩辕静翘着二郎腿,一身月白的夜行衣,手里却拿了一把折扇一摇一摇的好不潇洒。 龙书案前一身黑衣的暗部副总管跪在地上把一晚上收到的信息一一向轩辕亦汇报。轩辕亦手肘放在龙椅的扶手上单手支了下颌,半眯了凤眼,静静的听着。 暗部的副总管的确了得,谁什么时辰进了谁的府,又什么时候出来,他都说的清清楚楚。细细数下来,这个夜晚到有一大半的朝臣因为早晨太学的那场风波闻风而动。 听暗部副总管说完,轩辕亦挥挥手让他退了,从龙椅上站起来,“时辰不早了,红叶你也去吧。” 红叶单膝跪地,施了一礼,然后转身,从殿内敞开着的窗子掠上屋脊。 轩辕静架了双腿看红叶穿窗而去,又见轩辕亦负了双手往御书房外面走慌忙站起来,“皇兄……你去哪?” “盘龙殿。”轩辕亦脚步没停,轻飘飘的送了三个字。 “咦——?”轩辕静眨眨眼睛,“这事你不打算处理么?” “什么事?” “结党营私啊……三更半夜偷偷摸摸的往别人府里跑,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诡计。” “说到三更半夜偷偷往别人府里跑……静,你也算是一个吧。”虽然这里不是别人的府,而是别人的皇宫,但本质没什么区别。 “呃……呵呵,天不早了,皇兄你也歇了吧,静也该回去了。”轩辕静边说边收了手里的折扇,把挂在脖子上的面巾重新蒙了面,退到御书房外,飞身上了房脊,往自己王府的方向掠去。 目送那道影子消失在灰色的屋脊上,轩辕亦一笑,结党营私么?不结党他午前御书房的一席话怎么能到了这些朝臣们的耳朵里?朝中本已平衡的各方势力给突然出现的水寒打破,现在是一片混乱,总不能放任着自己的臣子一直窝里斗吧,也该给他们敲敲警钟了。 出了御书房,回了盘龙殿,沐浴更衣完毕,上了龙床,轩辕亦看水寒卷成一只虾米卷霸占了自己的半个枕头不禁莞尔。伸手把那小身子从团成团的被子里挖出来,“寒儿,换药了。” 水寒揉揉迷迷糊糊的眼睛,看轩辕亦笑眯眯的望着他,有些不满,“已经换过了,晚上冬雪给换的。”说完扯了锦被又要往被子里钻。 “乖寒儿,给父皇看看伤口。”也不等水寒同意,轩辕亦就把那小小的身体圈进怀里。睡的迷迷糊糊的,就给人从被子里面挖出来,水寒极度的不爽,挣了两下,却没挣脱叹了口气任轩辕亦抱着,等他早点看完自己好继续睡觉。 挽了水寒的里衣,解了抱扎好的棉布,露出胳膊上的那两排齿印。 水寒本就是个孩子,伤口容易愈合,再加上抹了敛伤化瘀的膏药,仅仅过了半天的时间,那两排齿印颜色就淡了不少,不再是那触目惊心的青紫,伤口也收敛了很多。 绕是如此,轩辕亦心中还是一痛。把怀中的水寒搂得紧紧的,轩辕亦的头埋在那小小的肩膀上,“是父皇不好,父皇说过要护了寒儿,却不想今日不但让寒儿受了委屈,还让人伤了寒儿。父皇保证,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了。” 水寒一愣,他倒没想到轩辕亦会说出这样的话。而且,自己给个孩子咬了一口是因为没想到一个皇子会咬人,大意了。错在自己又不在轩辕亦,现在听轩辕亦这么说,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轩辕亦,我怎么觉得你今天婆婆妈妈的?不就是不小心给咬了一口么,这根本就不算什么嘛!” 早已习惯了水寒的不解风情,轩辕亦也不恼,抱了水寒的身子,把下颌搁在他的肩膀上,亲亲水寒的小脸,幽幽的开了口,“这一世,我从未奢求过能再看见寒儿。可是上天怜我前世用情太深,不但把你送来了,还可以日日相处。我对寒儿无比珍视,所以,寒儿也要好好保重自己才是。” 有什么如水波一般在水寒的心底慢慢漾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萦绕在两个人的身边。水寒转头看向轩辕亦,轩辕亦那双凤眼里满是情意,只是这感情,他却看不懂。 “呵呵,寒儿时间还长,慢慢就会明白了。”看水寒皱了眉毛,盯着自己轩辕亦忽然一笑,低头蹭蹭那张圆鼓鼓的小脸,把水寒手臂上的伤口重新包好。 慢慢会明白么?虽然还不明白,却还是感觉到了轩辕亦心底的那抹忧伤与期待,他为什么会这么忧伤?又是在期待什么?第一次,水寒想知道轩辕亦到底在想什么。 水寒来到这世界半年后的这个夜晚,轩辕亦在他心里埋下了一颗名为爱情的种子。虽然这种子现在还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但是,既然种下了,只要细心呵护就总会有发芽并长成参天大树的那一天。 第五十四章 五皇子 第二日,轩辕亦起身的时候,水寒也跟着起来了。看他换了短打,在往腿上绑沙袋准备慢跑,轩辕亦就知道,水寒是不打算再去太学了。当初送水寒去太学不过是想弥补他前世童年时不能痛快玩耍的遗憾。现在想来,那里本就不是适合他的地方。而且,经过昨天那场风波他也想通了,虽然身体是个孩子,但那灵魂已经不是个六岁的孩子了。时间,一旦错过了也就错过了,再也找不回来了。所以,水寒不打算再去太学,轩辕亦反倒释然了。 换了明黄的朝服,轩辕亦看水寒要出殿门,伸手一把把那个小小的身子捞进怀里,亲亲那张小脸,“寒儿等父皇回来吃完早膳再去你师傅那。” “嗯。”反正早就给轩辕亦亲惯了,水寒也不挣扎,等他把自己放下,就带了喜子出了殿门。 寝殿里春夏秋冬四名暗卫改明卫的宫女都用同情的目光看喜子龇牙咧嘴的却还要装作没事人一样跟着水寒出去。暗部刑堂的惩罚可不是打打板子抽抽鞭子那么简单,或者说暗部的惩罚跟本就不是常人所想像的打打板子抽抽鞭子,而是把一项项训练暗卫体能的方法加了码的往身上招呼,昨日喜子就是给腿上帮了铅块绕着皇宫以练轻功的名义窜高蹦低,一直到浑身脱力昏倒了才给抬回来。 轩辕亦目送水寒出了寝殿,带了丁宁和一干侍候的太监出了盘龙殿。盘龙殿外,一出殿门众人就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跪在龙辇旁边。 看轩辕亦带了太监和宫人出来,那跪在地上的孩子抬了头,脸上露出惊喜之色,“父皇,儿臣见过父皇。”孩童清亮的声音响起,那孩子跪爬了两步到了轩辕亦的身前。 “天晨?昨日朕不是罚你面壁么?怎么今日到这里来了。”没想到大清早的,就看见五皇子轩辕天晨跪在自己的龙辇前,轩辕亦有些吃惊。 “父皇,儿臣找父皇有话想说。”轩辕亦没让他起来,轩辕天晨也不敢起来,甚至连头都不敢抬,低着头回话,“父皇,儿臣不想做皇子了。” 不想做皇子了?什么意思?轩辕亦又是一惊。 “五殿下,您在说什么呢?这话可是不能随便说的。”旁边的丁宁听轩辕天晨这么说,怕这孩子一不小心,口无遮拦的惹恼了轩辕亦,忙拿话拦着。皇上的儿子说自己不想当皇子,不就是变相说不想认皇上作老子了么,这可是欺君的重罪。 “儿臣,儿臣不是这个意思。”给丁宁一拦,轩辕天晨也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多么了不得的话,忙开口解释,“儿臣,儿臣不是不想当皇子,不过是想当不是皇子的皇子,……也不是……儿臣……”发觉自己越解释越乱,轩辕天晨最后还是放弃解释,同时心里暗骂自己不争气,本来早就在心里排练了很多遍的词给丁宁一吓竟然全忘了。 看轩辕天晨先是语无伦次,后来跪在自己脚边不吭声,再想想他刚才的话,对轩辕天晨的想法,轩辕亦倒是有了自己的猜测,“抬起头来。” 轩辕天晨听轩辕亦这么说,就抬了头,看立在身前的轩辕亦。 见轩辕天晨看着自己,轩辕亦问,“你是不想要这帝位了么?那天晨想做什么?闲散王爷?还是想朕放你出宫做个平民百姓?” “儿臣,儿臣想做刺客。”一抹光亮在轩辕天晨的眼睛里面一闪而逝,带了希望,又有隐隐的担忧。 “刺客——”轩辕亦身边丁宁尖锐的公鸭嗓突然拔了个高。 听丁宁突然冒出来这么句,轩辕亦不满的瞪了眼丁宁。以前本来是个挺稳重的人,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大惊小怪起来,该不会是昨天给轩辕静吓坏了吧。 丁宁给轩辕亦一瞪,忙伸手自己捂了嘴。不过为时已晚,给他那句刺客一吼,盘龙殿外就有几道黑影一闪,显见是惊动暗卫了。 “刺客?天晨是想说要做杀手吧。” “是。”轩辕天晨也察觉到自己又犯错了,忙重新低了头。 “杀手啊。”轩辕亦略一沉吟,“你先跪安吧。这事以后再说。”眼看着上朝的时辰到了,轩辕亦撇下跪在盘龙殿殿前的轩辕天晨,上了龙辇。宽大的辇车给禁卫军和宫人们团团围了往金銮殿的方向去了。 轩辕天晨目送着那金灿灿的銮驾迎了太阳往金銮殿的方向去,待那銮驾消失在拐角处,才又收回眼眸,却未起身,而是重新低了头老老实实的跪在盘龙殿殿前青石板铺成的路上。 轩辕天晨的母亲如嫔是选美的时候给送进皇宫的,小门小户人家出来的姑娘,没什么背景,自然也没有宫内其他妃嫔的飞扬跋扈和争名逐利。受她的影响,轩辕天晨也是生性恬淡,规规矩矩的,没什么野心。母子俩安安静静的生活在如嫔的萍如轩,以至于很多时候,大家几乎都忘记了,后宫内还有一个如嫔,还有一个五皇子。 轩辕天晨没什么野心,也不太在意这皇位,一直想的是什么时候能出宫去闯荡一番,去见识见识从无数人口中听说的江湖,这点到是和水寒有些像。不过,碍于自己皇子的身份,这些他也只是在心里想想,从未说出来。 到是昨日轩辕亦御书房的一席话,在敲山震虎,警告朝中重臣的同时却也勾起他心里面对皇宫外世界的渴望。轩辕天晨也知道若想出宫闯荡,单凭着红叶和几名暗卫每天教的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自保都是问题,更不用说闯出点名堂来。 为今之计就是让自己的变得厉害起来,至少在外面能有自保的能力。那么什么人厉害呢?在一个生在皇宫,长在皇宫的七岁孩子看来,最厉害的无疑就是宫内禁卫军口中的高来高去,能取人性命与无形的杀手,也就是他所说的刺客。可是自己和母妃朝中没什么依靠,也不可能单独请了武师来教,想当杀手也是不大可能的事情。 皇子十五岁算是成年,成年之后就开衙建府,要搬出皇宫,有了一定的人身自由。若是真等到那个时候,再开始学做杀手,那黄花菜不都凉了。 翻来覆去,思来想去,轩辕天晨倒是想到了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天刚亮就跑来这盘龙殿前跪了等轩辕亦,现下,恐怕也只有他的父皇,飞岚帝国的皇帝能帮的了他了。 大朝结束,轩辕亦回盘龙殿吃早膳,下了龙辇就看见那小小的身子还跪在殿前。轩辕天晨的身子给早春的晨风一吹,又加上一个多时辰未曾动过,现在给冻的直打冷战。看那他还在,轩辕亦到是有点赞赏这个孩子了。 “父皇。”看轩辕亦下了龙辇,轩辕天晨扭了身子,面向轩辕亦重新跪了,“儿臣心意已决,求父皇成全。” “你要做杀手,如嫔怎么说?”轩辕亦脚步未停,擦了那小小的身子往殿内走。 “母妃说只要儿臣能平安长大,儿臣想做什么都成。”轩辕天晨趴伏了身体,把额头贴在地上。 “嗯?”轩辕亦停住了,“如嫔是这么说的么?” “是,母妃是这么说的。” “嗯。”轩辕亦点点头,在他意识里,如嫔一直是个柔柔弱弱的女人,从不争风吃醋,总是安安静静守着自己的儿子,守着她的萍如轩。想至此轩辕亦心中忽然一郁,他想起了另一个和如嫔一样安静的女人,也同如嫔守着轩辕天晨一样一心一意的守了自己,一如如嫔一样,最大的希望就是自己能平安长大。却不想,最后却死在这深不见底的皇宫中。 “起来吧,既然来了,就先进殿来用膳吧。”等了许久,就在轩辕天晨几乎绝望的时候,远远的传来轩辕亦的声音。 “呵呵,五殿下,皇上叫您进去用膳呢。”跟在轩辕亦身手的丁宁看轩辕天晨还愣愣的跪在殿前,忙上前弓了身子冲那趴伏在地上的孩子说,“您快点起来吧。” “啊。”轩辕天晨听丁宁这么说,忙手脚并用的爬起来,却不想,跪的时间太长了,双腿都僵了,哎吆一声,一个趔趄重新跌了回去。 “五殿下,您小心点。”丁宁看他跌了,忙上前伸手扶了起来。轩辕天晨,双手撑了膝盖,揉揉发麻的双腿一瘸一拐由跟了丁宁的小太监搀了,跟在轩辕亦的身后走进盘龙殿。 “父皇?”盘龙殿的偏殿里,水寒本坐在太师椅上等着摆膳,发觉走进来的轩辕亦神情不愉,就从太师椅上滑了下来,跑过去。 “寒儿。”弯下身子,伸手接了跑过来的水寒,轩辕亦勾了嘴角,“怎么才一个时辰不见,就想念父皇到要投怀送抱了么。” 听轩辕亦这么说,水寒的小脸一黑,想要挣扎着从轩辕亦的怀里出来,却不想轩辕亦搂得紧紧的,“寒儿乖,让父皇抱一会。” 察觉到轩辕亦身上莫名的忧伤,水寒停止了挣扎,伸出手臂,搂了轩辕亦的脖子,然后歪着头想了想,就把头靠过去贴了轩辕亦的脸,小手试探着摸摸轩辕亦的头。 察觉到水寒的小动作,轩辕亦心底的不愉一扫而空,忍不住轻笑一声,顺势亲亲水寒的脸蛋,“寒儿,这是谁教你的?” 水寒一愣,“小玉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就会这样安慰他,不对么?” “呵呵,对。父皇只是奇怪,寒儿也会安慰人。” 水寒撇撇嘴不吱声。 把水寒放进太师椅,轩辕亦由宫人们侍候着重新净面漱口之后,挨了一身短打的水寒坐了,抬头看丁宁身后跟着的轩辕天晨,往自己左手边一指,“坐吧。” “是。”轩辕天晨也不敢多言,毕恭毕敬的行了一个礼,爬上轩辕亦身边的太师椅,坐了。 第五十五章 帝王无情 丁宁看轩辕天晨坐好,吩咐摆膳。很快几种米粥,各式各样的小菜,甜甜软软的糕点摆了上来。丁宁先是在轩辕亦的跟前放了碗香粥,又捧了碗御田梗米的米粥放在水寒跟前。然后转头看轩辕天晨。“五殿下,您想吃什么?” “啊……”看丁宁看他,轩辕天晨慌忙伸手指指水寒的碗,“也给我一碗好了。”听轩辕天晨这么说,水寒抬头瞟了眼他,然后继续低头吃饭。 丁宁也给轩辕天晨端了一碗梗米粥放在桌上,退到一边,准备随时伺候着。 “寒儿,水家的杀手一般是从多大开始接受训练的?”轩辕亦夹了块米糕替水寒埋在粥碗里问。 “一般五岁开始,不超过九岁。”水寒没抬头,低头拿了勺子舀了米粥送进嘴里,糯糯的米粥加了米糕的香甜甚是开胃,这也是水寒为什么每次吃粥都要埋块米糕在粥碗里的原因。 五岁就开始了么?他倒是不知道原来水家的杀手那么小就开始接受训练了,这样说来,七岁的轩辕天晨年龄也不算小了。想了想,轩辕亦又问,“寒儿,也做过杀手吧。天晨想做杀手,不如你教他如何?”依照轩辕天晨的性子,应该会和水寒合得来吧。 “不要。” “不要。” 异口同声,从轩辕亦的两边传来。 水寒眨眨眼睛,给人学舌很不爽啊。不自觉的瞪了一眼跟他隔了轩辕亦的五皇子轩辕天晨。轩辕天晨也没想到水寒会和他的回话一模一样,忘了这里是盘龙殿,也气鼓鼓的瞪了眼水寒。看轩辕天晨瞪他,水寒撇撇嘴,不满的转向轩辕亦。 “我为什么要教他啊。” “他为什么要教我啊。” 又是异口同声,从自己的两边传来。轩辕亦扭头看看满脸吃惊的轩辕天晨,再转头看看一脸郁闷的水寒,忽然一笑,“寒儿,父皇到不知道寒儿跟朕的五皇子心有灵犀啊。” 丢人了,又丢人了。水寒闷了头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什么心有灵犀,这分明是在笑话自己跟眼前这个孩子一样幼稚嘛,又给人小看了。 抬头瞄瞄身边的轩辕亦,笑的云淡风轻,看看隔了轩辕亦的轩辕天晨,还张着嘴满脸的吃惊。再瞟瞟身后侍候早膳的宫人们那要笑不笑的表情,水寒忽然气闷,这要是前世,早就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了。可是瞄瞄轩辕亦那张俊脸,水寒咽了口吐沫,拍桌子的事也只在心里想想。 可是给这些人看笑话,他又心有不甘。犹豫了片刻,水寒忽然抬头伸手霸了轩辕亦的手臂,把那拿了筷子的手搬到自己眼前,在众人迷惑不解与惊讶万分的目光中,探出头去,“啊呜——”一口咬掉轩辕亦筷子上夹的笋片,然后滑下太师椅,“我吃好了,要去师傅那。” 呃…………殿内所有人,包括轩辕亦都给水寒这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的动作给惊了,待反应过来,水寒已经走到殿门口了。 “殿下,殿下……您等等啊,袍子,您还没换衣服呢。”立在水寒身后伺候早膳的夏荷看水寒还穿着早上练功时的短打,慌慌张张的放下手里捧着的预备着水寒漱口的漱盂和水杯,拎了裙角就要望外追。 “不用,今日学琴。”水寒有些气恼的边往外走边回答。 学琴?换衣服跟学琴有关系么,既然学琴不是更应该换了这身短打么?夏荷眨眨眼,满脸的疑惑。 “啊,殿下,沙包,您腿上的沙包。”一低头就看见水寒还绑在腿上的沙袋,夏荷也顾不得这皇宫内的规矩,追在水寒身后喊。 看那小小的身影飞奔着离开偏殿,妄图想把追在身后的夏荷落下,轩辕亦忍不住勾了嘴角,“丁宁,让冬雪带了梳洗的东西和寒儿的袍服去流云阁伺候。”知道郁闷气恼外加害羞的水寒是决计不会在盘龙殿停留,轩辕亦也没打算拦他。 看轩辕亦凤目里柔情一片,坐在他身边的轩辕天晨眼底一暗。同样是父皇的儿子,九皇弟可以日日和父皇相伴,他为了能见上自己父皇一面却要在盘龙殿外跪上两个时辰,这差别也太大了一点。纵使生性淡然,轩辕天晨也是孩子,不嫉妒却也很难。 看轩辕天晨眼睛里面一暗,轩辕亦敛了嘴角的笑意,“有些东西本不是你的,却想着要强求了来,即便是最后得到了,味道也变了。感情也是如此,天晨你可记下了?” 不能强求?父子之情也不能么?果真帝王无情么?可为什么他会用那么温柔的目光去看那个孩子?轩辕天晨低垂了双目。 直到若干年后,当他再次想起当年的情境,才惊觉,轩辕亦不是无情,他分明是多情之人,只是他的情只给认定的那个人。 “叫红叶来。”轩辕亦夹了块米糕送进嘴里,真不明白,为什么水寒会喜欢这么甜腻的东西。说起来,蛋挞,蛋糕,冰淇淋。无一不是甜腻的东西,真想不到水家家主的喜好竟然和小孩子一样。 轩辕天晨扭头偷偷瞄瞄自家父皇,又偷偷望望偏殿里伺候早餐的宫人们,满脸的迷惑,也没看见谁离了这偏殿啊,父皇在跟谁说话呢? 一会,一身长袍的红叶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偏殿里,待轩辕天晨发觉,他已经单膝跪在轩辕亦的身前,“皇上。” “嗯。”轩辕亦点点头,“天晨想做杀手,你带了去暗部。” 想做杀手么?红叶不由抬头看看坐在轩辕亦身边的轩辕天晨,他也没想到,平日里安安静静不言不语的五皇子竟然想要作杀手。 看红叶一脸的惊诧,轩辕亦一笑,“天晨还不知道什么是杀手,你先教了他什么是杀手。” 果然,听轩辕亦这么说,红叶脸上的惊诧消失了。想必这个没出过宫的孩子,听的最多的大概就是关于刺客的传言了。尤其是不久前闯进盘龙殿还踩塌了东偏殿那个刺客制造的混乱,余波至今还未消散。 “天晨,你毕竟是皇子,先跟了红叶去,如果不喜欢就放弃好了。”因为有前世的记忆,轩辕亦的思想很开放,就算自己的儿子是飞岚帝国的皇子,只要不过分,他也不会限制其自身的发展。也因此,听轩辕天晨说想做杀手才不会大惊小怪。 “是。”听轩辕亦这么说,轩辕天晨忙从太师椅上滑了下来,双膝跪了。 “嗯,你们跪安吧。”看看时辰不早了,该去御书房了,轩辕亦推开了眼前的碗筷。站在一边的丁宁忙带了小太监伺候他漱口。 “是。” 红叶应了一声,带了轩辕天晨离了盘龙殿,往暗部总部去了。 漱了口,离了偏殿,轩辕亦在寝殿脱了朝服,换了便装。 “今日的午膳就摆在流云阁吧。”临出盘龙殿的殿门,轩辕亦忽然说。 “是。”丁宁弓了身子应了声,身边自有小太监往流云阁去了。 ―――――― 轩辕天鸿坐在演武场那围了大树的条石上,午后的微风吹在脸上,带走了习武时的闷热。甩了甩挡在额前的头发,轩辕天鸿环视了一下四周,一阵失落。 红叶和那两名暗卫已经离去,接下来是他们自由练习的时间,几十个孩子三三两两的围了,或坐或立的在那聊天。也有年纪小的孩子还在一边认真的练习,这些孩子里面却没有他在意的那个。 那日水寒给自己父皇牵了手亲自送到太学来,轩辕天鸿就喜欢上了这个安然恬静的孩子。也因此才会在三皇子轩辕天雨欺负水寒的时候出声阻止。 甚至在凤仪宫面壁的这三日他还在担心,那个刚满六岁的孩子会不会给人欺负了。 三日面壁过后迈进太学的一刹那他最先想到的就是那个一身白衣,安安静静的孩子。却不想一直到早饭也没看见水寒,那张靠了窗子的书桌也早给一个刚进太学的孩子占去了。一问之下才知道,那天之后水寒就再未去过太学,演武场也只露了一面而已。 那原本还以为会和这孩子相处的很好,现下看来,还是和他擦肩而过了。想至此,轩辕天鸿轻轻的叹了口气。 一道影子挡在他身前,轩辕天鸿一愣,抬起头正撞上水寒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眸。 “九皇弟?”轩辕天鸿一愣,慌忙从条石上站起来,“你来晚了,红总管他们已经走了,现在是自由练习的时间。 “我不是找他们的,我来找你。” “找我?有事么?” 听轩辕天鸿这么问,院子内的孩子们都摒神宁气,竖了两只耳朵等着听水寒说什么。 “找你跟我玩。”说完,水寒举了怀里的球。 第五十六章 足球 “找你跟我玩。”说完,水寒举了怀里的球。 轩辕天鸿眨眨眼睛,看看水寒怀里面抱着的西瓜大小的皮球。虽然没有绣了大红大绿牡丹花的球面,也没有叮当作响的银铃,但是看起来却和公主们拍着玩的小皮球很像,不过是大了几号。一块块五边形的拼接的皮面上还有造办处的标记,显见这球是定做的。 “这是……”轩辕天鸿看看水寒举在手里的球,又看看水寒微扬的小脸,有些拿不定主意。 “足球。”软软的嗓音,和一般孩子清亮的声音不同,柔柔的声线听起来如拂面的春风,很舒服。 “要怎么玩?”轩辕天鸿不由露出了难得的笑意。 “足球当然是用脚踢了。”水寒翻了个白眼,一副你真笨的神情。脸上是这幅表情,水寒还是难得的耐心解释给轩辕天鸿听,“用脚踢着玩,你传给我,我传给你。”还是说的简单点比较好,现代足球场上的那些规矩说给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听,自己没有耐性是一方面,这么小的孩子能不能听的懂,记不记得住又是另一方面。 “好,我和你玩。”看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望着自己,轩辕天晨接了水寒手里面的皮球。 “去外面。”水寒略皱了秀气的眉毛,扫了眼四周支了兔子耳朵看向他和轩辕天鸿的一干孩子。小小的年纪就这么势利外加老谋深算,果然皇家的孩子早熟啊。 “好。”看水寒的眼色,轩辕天鸿就知道他想的什么。抱了皮球跟着水寒出了习武场。 习武场因为占据了飞岚皇宫御花园的一角,出了习武场,就是一片小树林。虽然还是早春,树下前一年的枯草却也泛出了点点的绿色,踩上去软软的,到是很适合踢球。 放了皮球,水寒和轩辕天鸿两个你一脚我一脚的来回传接起来。轩辕天鸿倒也是个好学生,没一会就把基本的脚法学的像模像样,两人很快就从你来我往的传接转换到你追我赶的拼抢。期间几个原本就和轩辕天鸿交好的孩子也加了进来,最后就连轩辕天月也给轩辕天星拉了加入了。 有了其他皇子的加入,很多原本观望的孩子也都纷纷加入。习武场外的小树林里很快就聚集了十几个孩子,你追我赶的拼抢也演变成了分不清敌友的混战。还有年纪小的,或者胆子比较小的孩子不敢加入进去,就站的远远的呐喊,虽然没有场地,没有球门,甚至连裁判都没有,但那遥遥的加油声,竟也使这平日寂静的小树林里有了些前世足球赛的气氛。 呐喊声,欢笑声,偶尔夹杂了一两句叫喊。皮球撞在树干上砰砰的声音,也传进了与之一墙之隔的习武场的院内。 留在院内的十几个孩子,虽然坐的坐,站的站,习武的习武眼睛却时不时瞄向墙外。到底贪玩是孩子的天性,给墙外的声响吸引早就坐立不安了,却又碍于周围的孩子,一时院内鸦雀无声,跟院外的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过了一会,角落里一个小小的声音响起,“大皇子,不出去玩么?好像很好……”给轩辕天阳那双阴翳的眼睛一瞪,那孩子的话硬生生的憋进了喉咙里 “你们也想出去玩么?”冷眼扫了身边的十几个孩子,这些孩子都是素来跟轩辕天阳交好的,或者整个家族都是站在他和他外公玉无极一边的朝中大臣,这太学内自然是以他马首是瞻。 给那冷嗖嗖的眼睛一瞟,所有的孩子都低了头,不敢吱声,那刚才说话的孩子更是给吓得双腿发抖,斜斜的靠在墙壁上,若没了墙壁支撑,恐怕当场会瘫倒了。 “哼。”看这十几个孩子不再说话,轩辕天阳冷哼一声,“都回去吧,红总管已经走了。”说完,也不管院子里的十几个孩子,自顾自的负了双手往习武场院外走。 迈步出了院子,就看见一颗圆滚滚,五边形的碎皮子拼成的皮球慢悠悠的滚到了他脚边。 看那皮球要好不好的竟然滚到了轩辕天阳的脚边,原本热热闹闹的小树林里霎时鸦雀无声。几十个孩子的眼睛齐刷刷的盯了面色阴沉的轩辕天阳。有几个一直都惧怕轩辕天阳的孩子甚至偷偷的躲到了年纪大点的孩子们身后,探出脑袋,提心吊胆的看向这边,生怕这一脸阴郁的大皇子迁怒他们。 低头看那颗球停在自己脚边,刚才的烦闷找到了发泄的对象,咬了咬牙,轩辕天阳抬起右脚,青缎子的薄底快靴划了一道弧线,嘭的一声,皮球直直的飞了出去。撞到了不远处的一颗碗口粗细的树上,又是一声响,向一边弹去。 “啊——”一声惊叫。眼见那撞到树上的皮球改变了方向朝着不远处的一个孩子飞去,不少的孩子都闭了眼睛不敢看。单听那带起来的风声,看那流星赶月的速度就知道轩辕天阳这一脚用了多大的力气。虽然撞到了树,球上的力道却不减,若是真的给撞上至少也会是骨断筋折。 随着那声惊叫,一个身影以极快的速度迎着那给反弹了的皮球冲过去。腾了身子,单手撑地,一个倒钩,飞起来的皮球砸在水寒的脚面上,卸了力道,落在不远处的地上。 随着皮球落地,水寒腾起来的身子也落了地,撑起身体,抬脚踩了身边的皮球。他分明就是故意的,水寒冷冷的盯了一眼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的轩辕天阳。 轩辕天阳给水寒盯了,心脏一紧,整个人如同掉进了冰窟窿一般,就连身上的血液都凝固了。那双看起来清澈见底的眼睛此时正以俯视天下的气势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在那双眼睛里,自己的心思,盘算,以及一直被他遮掩的很好的暴怒全都暴露无遗。只一眼,轩辕天阳就知道,这一辈子自己恐怕永远也赶不上眼前的这个孩子,永远都不是他的对手。 “我们继续吧。”水寒轻蔑的从轩辕天阳的身上移开自己的视线,仿佛多看一眼都辱没了他一般,不再看轩辕天阳,抬脚把皮球踢给轩辕天鸿。 “啊——好。”同样目瞪口呆的盯了水寒的轩辕天鸿给水寒的声音惊醒,条件反射一般接了水寒传过来的皮球。 “继续,继续了。”轩辕天鸿身边的几个孩子边喊边朝着他围过去,抢球,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给水寒那一盯,轩辕天阳如同抽去了所有的精气神,再没了刚才的沉稳与傲气,失魂落魄的独自往回走。 所有孩子没注意的地方,那颗反弹了轩辕天阳踢过去皮球的小树,已经返青的树皮啪的一声爆裂,露出里面条状的纤维。 垂头丧气的走回到淑贵妃的淑雅宫,一进正殿就看见一身一品文官官服的玉无极正跟自己的母妃低头在谈事情。 “大殿下,您回来了。”看轩辕天阳进了殿门,玉无极从太师椅上站起来,略弓了身子,抱了拳。 “外公您来了,这里都是自家人,您不必多礼。”进了殿门轩辕天阳就敛了刚才的失魂落魄,换上往常那副表情,迎了玉无极。 “阳儿怎么了?”轩辕天阳还未进殿门玉无极就感觉到了他身上不同以往的阴狠与焦躁,因此出声询问。 “还不是那个水寒,带了个什么足球去习武场,引得所有的孩子都围着他和老二转。”轩辕天阳见玉无极这么问,就捡了自己比较不在意的事情说。至于水寒给他的那发自心底的恐惧与妒恨他是不会说出来的。 “九皇子跟二皇子混到一起了么?”听轩辕天阳这么说,玉无极皱了眉头。 “是,本来从第一天进学,他就再没去过太学,下午也没去过习武场,今天忽然抱了个皮球去找老二,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如果是这样,可就麻烦了。”玉无极捏了捏自己下巴上那本不存在的胡子,“二皇子背后的文臣的势力,加上九皇子背后的南东轩和南飞羽的势力,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 “他们联手?不太可能吧,父亲。皇位只有一个,也不能两个人去分,他们又怎么会联手?”淑贵妃听玉无极说轩辕天鸿和水寒联手显见的不相信。 “怎么不可能?少了一个对手就少了一个阻力。哼,他们若真的联手就是想先除了阳儿,再争这皇位。”玉无极冷笑。 给玉无极一说,淑贵妃也有些着慌,“那咱们怎么办?” “慌什么?”冷冷的瞟了眼淑贵妃,玉无极接着说,“先下手为强,这你都不知道?本想先留着这个九殿下,现下看来是不得不动手了。不然留了他跟二皇子联手,我们就被动了。而且九皇子若是真的死了,我们还可以嫁祸给二皇子,一石两鸟。阳儿,你怎么想?” “阳儿和母妃全凭外公做主。”轩辕天阳见玉无极要对付水和轩辕天鸿心中自然高兴,除了这两个强敌,宫内的其他皇子们都不是自己的对手,这皇位还不是唾手可得?强压了内心的喜悦,轩辕天阳跪在玉无极的身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 “不过,九皇子也不是好对付的人。”磕了头站起来,轩辕天阳忍不住提醒玉无极,顺带的把刚才小树林里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说,“那一脚我用了十成的内力,没想到他竟然轻易的就给化解了。” “哼,一个孩子,还成不了气候,放心,阳儿,这飞岚国的江山是你的,任谁也休想夺了去。” 第五十七章 球场 子夜时分,轩辕亦回到盘龙殿。沐浴之后,进了寝殿。看寝殿桌上的夜明珠给拢了轻纱,又见那锦缎的窗幔里没有一丝光亮,以为水寒已经睡熟了。哪想轻轻揭了九龙戏珠的缂丝织锦幔帐,却看见,夜明珠黯淡的光亮下,那小小的人盘了双膝,手肘支在膝盖上,单手托着头坐在龙床内侧想着什么。 看幔帐揭起,那小人扭过头望了眼探进身子的轩辕亦,“父皇。” 轩辕亦点点头,伸手把那小小的身子搂进怀里。这一次,水寒没有挣扎,反而把头往轩辕亦的怀里偎了偎。 察觉到水寒的异样,轩辕亦微皱了眉头。 “父皇。”耳边一声轻唤,轩辕亦底了头,亲亲怀里的小人,“怎么了?寒儿。” “……没事。”怀里的孩子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把头埋在轩辕亦的胸口。 “呵呵,寒儿是在撒娇么?”腾出一只手捏捏那圆鼓鼓的脸蛋,轩辕亦眯了凤眼。有多久水寒没这样安安静静的窝在自己的怀里了。虽然很享受现在的气氛,但是每次水寒这样乖巧安静的偎了自己都是他心情低落的时候。 轩辕亦看不到的方向,水寒撇撇嘴。撒娇么?算是吧,只是心情不好而已。前世每当心绪混乱的时候都会把自己关起来,静候那烦闷淡去,这一世却不知为何,心情不好的时候最先想到的却是此刻正搂了自己的男子。难道身体变小的同时,连带着精神也变得脆弱了么,脆弱到需要别人的安慰了? 看水寒安静的偎在自己怀里,轩辕亦忽然勾了嘴角,“寒儿跟父皇的二皇子相处的很好嘛。”原本是想诱他说话,却不想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察觉到言语间那浓浓的醋意。 “寒儿只是想知道做别人的弟弟会是怎样的。”沉浸在某种低落情绪中的水寒并未察觉到轩辕亦的异样,低声回到。前世做惯了别人的兄长,这一世,也想知道做别人的弟弟会是怎样的感觉。 “那感觉如何呢?”低头再亲亲那小脸,轩辕亦问。难得今日水寒乖巧,还不趁了机会多亲几下。 “如何啊……”水寒歪了歪头,想到今日在那习武场边树林里轩辕天鸿处处的呵护,忍不住撇撇嘴,长叹一声,“哥哥,有的时候还真是个麻烦的人。” “呵呵。”轩辕亦忍不住勾了嘴角。想是轩辕天鸿护他护的太紧了,他当水寒是个孩子,却不知水寒其实早就过了需要处处护着的年纪了,护得太紧水寒自然不愉。 “为什么会选天鸿?”再亲一下那柔柔嫩嫩的小脸,轩辕亦问。 “为什么?因为只有他是真心喜欢寒儿。”水寒还记得进学那天,斜坐了自己旁边位置轩辕天鸿明亮眼睛里的惊喜,与期待。 “寒儿可知,天鸿原本有一个和寒儿同年的弟弟,只是出生不久就夭折了。”天鸿大概是把水寒当成了那个夭折的弟弟来回护吧。 “哦。”水寒歪头想了想,并不在意。 “寒儿可不可以告诉父皇,父皇刚回来的时候寒儿在想什么?”见水寒的心情有所放松,轩辕亦试探着问。那时这小人身上的那抹忧伤与孤寂让他心疼不已。 “想以前的事情。” “以前的事情,前世?”轩辕亦有些不确定。 “嗯,父皇想听么?” “只要寒儿想说给父皇听。”轩辕亦边说边伸手拿了龙床内侧的靠枕塞在身后,斜靠了龙床雕龙刻凤的床架,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怀里的水寒窝的更舒服一点。 “前世,寒儿也做过佣兵啊!而且,佣兵里面也有孩子,和寒儿一样大,甚至比寒儿还要小的孩子。”小小的身子靠了轩辕亦温暖的怀抱,水寒眯了眼睛,给轩辕亦讲他做佣兵那段时间的经历。 佣兵组织独狼,杀手组织血魅,水家的两大支柱,也是水家的根基所在。只要这两大组织不倒,水家就不会倒。也因此,要想名正言顺的成为水家的家主就必须得到这两大组织高层的认可。所以,水寒才会在十二岁的时候加入独狼,成为独狼非洲兵团里一名最底层的佣兵。 独狼并未因为水寒是水家继承人就对他另眼看待,把他丢到北非的一个少年佣兵团言明一年之后来接他后就对他不管不问。在他们看来,一个在战场上保护不了自己的人,一年内不能成为一名合格佣兵的人不配得到独狼的认可。 那一年,水寒第一次杀人,第一次受伤,也第一次知道真正的佣兵是什么样子。 那一年,水寒拼命的努力,为了能在连天的炮火和漫天的子弹中保下自己的性命,也为了能在一年之后成为合格的佣兵,成为独狼认可的水家家主。 也是那一年,水寒学会了踢足球。 在北非贫瘠的土地,穷困的生活中长大的孩子们很有自娱自乐的天赋,什么东西到了他们手中都会成为玩具。空了的罐头盒,放空了的子弹壳,甚至飞溅的弹片都是很好的玩物。但是,孩子们最喜欢的游戏还是踢足球。 沙漠里,戈壁上,只要有球,有空地就能玩,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无数的人都可以玩。甚至,没有足球,找块破布包了衣服都能当球踢着玩。 足球,成了水寒在那与世隔绝的一年中唯一的娱乐。也是他能放松神经唯一的方法,只要带着那颗球飞奔,他就会忘记北非沙漠的炎热,忘记离世的父母,忘记自己的病痛,忘记所有的不快与痛苦。仿若天上地下只有他一个,渺小又伟岸…… 水寒身后,轩辕亦静静的听着。听他讲那一年的悲伤,那一年的快乐。听他讲那些少年佣兵团的孩子,他们背着跟自己差不多高的步枪守在一个个据点,为了一天几块美金卖命。 讲那些战场上的死亡。他曾亲眼看着昨夜还和自己睡上下铺的孩子在自己的身边给一颗子弹贯穿脑颅,那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死亡。那一夜他做了整夜的噩梦,也流了一整夜的泪,以至于第二天起来眼睛肿的几乎睁不开了。 水寒一直的讲,一直的讲,把前世从未跟任何人说起过的感受,自己的坚强与脆弱一股脑的说给轩辕亦听。轩辕亦静静的听,没有插嘴,也没有打断他。有些时候,人的情感积压到一定程度是需要宣泄出来的,他所要做的就是静静的聆听,听他讲给自己的一切。 渐渐的怀里小人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低,几不可闻。 纵使知道水家是黑道,轩辕亦却没想到,前世那看似风度翩翩,教养良好,贵公子一般的水家家主曾经有过这样一段经历。想到前世的水寒顶了那样的身体给独自一人仍在北非那炎炎的沙漠里,轩辕亦的心就忍不住阵阵发紧。连带着搂了水寒的手臂也不自觉的加了力道。 “唔……”怀里的水寒似是给箍的紧了,不满的呻吟了一声,回转了身体,小小的脑袋蹭了蹭轩辕亦的胸口,伸出手臂环了他的腰,片刻细微的鼾声响起。 睡熟了么?轩辕亦隐了嘴角的笑意,轻轻把怀里的水寒放到床上,拉了锦被替他盖好,掖好被角,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轩辕亦随手拿了件衣服披了,下了龙床,掩好床帐,“叫红叶去正殿等着。” -――――― 第二日,午睡过后,换了短打,扎了裤脚和袖口抱了皮球,算好了红叶离去的时间,水寒就去了习武场旁边的那片小树林。 哪想人还未到地方,就给眼前看到的情境惊了个目瞪口呆。 习武场旁边的那片有点坡度的树林一夜之间给平整出了足球场大小的一块地方,球场上支了球门,划了白线,垫了厚厚的黄土,为了防止尘土四溅还撒了水。 “九皇弟?这是你让父皇给弄得?”远处轩辕天月看水寒抱了皮球,张了嘴巴愣愣的站着,就笑嘻嘻的跑过来,伸手拍了拍水寒的肩膀,“父皇还真疼你啊。” 给轩辕天月一拍水寒才从震惊中猛然惊醒,不知为什么,心底一软,鼻子发酸,泪水瞬间溢满了眼眶。 “哼,一夜之间就弄了这么大的工程,父皇倒是宠你宠的紧啊。”冷冷的声音,带了明显的妒忌。 “九皇弟最小,父皇疼爱也是理所当然的。”笑嘻嘻来打招呼的轩辕天月听轩辕天阳话中带了刺,不悦的顶回去。 “是么?太学里面他最小,可这皇子公主里面最小的可不是他啊。” “呵呵,父皇宠着谁护着谁是父皇的事,什么时候轮到大皇兄在这里指手画脚的了。”边上三皇子轩辕天雨凉凉的加了句。丽妃也是极聪明的人,前些时候给轩辕亦一点就知道自己的儿子是给利用了。回到自己的寝宫就叫了轩辕天雨,细细的问明了缘由,才知道自己的傻儿子原来是给大皇子教唆了才去寻水寒的晦气,就狠狠的教育了他。给自己的母妃教育轩辕天雨也知道了自己那日是给大皇子利用了,心里面窝了股火,想报复又没机会,今日见他明显的跟水寒扛上了,就忍不住插了话。 “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轩辕天阳见平日和他走的很近的轩辕天雨竟然帮着外人说话,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身份么?大皇兄也就是跟我们几个皇子比吧,你怎么不跟二皇兄去比?”听轩辕天阳拿身份压他,轩辕天雨冷冷一笑,他可不再是那个给轩辕天阳利用了还不自知的孩子了,吃一堑长一智,有了上回的教训再想要他跟在轩辕天阳的身后,简直是痴人说梦。 “二皇弟怎么了?”轩辕天阳眨眨眼,不明白轩辕天雨的话。 “怎么了?人家的母亲可是正宫皇后,你皇长子怎么了,人家可是嫡皇子,这可差着级别呢。贵贱有别,你懂不懂?”说完还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 听轩辕天雨这么说,轩辕天月,轩辕天星,轩辕天晨这几个那天给拘去御书房的皇子忍不住窃笑,原本父皇教育轩辕天雨的话现在给他拿来教育大皇子了。 水寒可没功夫听这几个皇子拌嘴,他现下心里想的就只有一个人,就是那个给他平了这球场的自家亲亲父皇轩辕亦。伸手把怀里的皮球往轩辕天月怀里一塞,“我有事,你们先玩。”说完扭头就往来的方向跑。 第五十八章 幸福 “九皇弟,九皇弟——”轩辕天鸿原本离得很远,看到水寒远远的站了就跑过来,见水寒把球塞到轩辕天月的怀里后跑开了,就想叫住他。 “九皇弟——你去哪?你走了……这怎么玩啊?”轩辕天月看看早就跑远的水寒,再看看身后平整的球场,然后满怀希望的看向跑过来的轩辕天鸿。 给轩辕天月亮晶晶的眼睛盯了,一滴冷汗顺着轩辕天鸿的额角滑落,“呵呵,”轩辕天鸿干笑两声,“四皇弟,你别看我,我也不知道。” “九皇弟——”一声哀号,远远的传来。 撒开小腿飞奔的水寒却对那声哀号充耳不闻,沿着来时的石板路,跑出那些孩子的视线。找了处没人的地方,水寒停下来,双手撑了膝盖,喘了口气问,“父皇在哪?” “啊。”跟了水寒的喜子张张嘴,不知道水寒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父皇在哪?”水寒撑着膝盖又问了一句。 “呃,御书房吧,皇上这个时候应该在御书房批折子……九殿下……” 喜子的话还未说完,水寒就直了身子,深吸了口气,迈了小腿往御书房去了。 御书房里,轩辕亦正提了朱笔批折子,眼前忽然人影一闪,一名暗卫单膝跪在御案前。 “什么事?”轩辕亦笔尖未停,唰唰的批写奏折。 暗卫张张嘴,还未说话,就听见御书房外远远的传来小太监们尖细的声音。 “九殿下……等等……” “九殿下,奴才给您去禀报一声……” “九殿下……您……” 暗卫本来是汇报说九殿下到御书房来的,哪想他还未开口,水寒就到了门口,把那暗卫接下来的话生生的憋了回去。 看暗卫低头不语,轩辕亦就明白了原因,放了朱笔,冲他挥了挥手。 黑色蒙面巾下一脸憋屈的暗卫忍不住撇了撇嘴,退了下去。 “shut up!”给门前挡路的小太监一声比一声高的尖叫惹毛了,水寒忍不住吼了一声。 呃………… 御书房前殿拦着水寒的小太监们眨眨眼,给水寒这不明所以的一吼,竟然乖乖的住了嘴。 “九殿下?您怎么来?”丁宁从听见外面叫九殿下就一溜小跑的往御书房的门口赶,边跑还边暗骂门口的几个小太监。这九殿下早就给皇上宠的上了天,他能来这御书房,皇上高兴还来不及呢,也是你们能拦的。 水寒也不理丁宁,脚下点地,运了气,施展开才学不久的轻功,越过高高的门槛,向着龙书案后那抹明黄扑过去,“父皇——” “寒儿——”轩辕亦也听见了前殿小太监尖细声音中夹杂的那句英文,知道是水寒来找他,不由勾了嘴角眯了凤目,却没想到水寒进了御书房脚下速度不减,还运了轻功向他扑过来。怕水寒伤了,轩辕亦忙离了座位,伸手接了那扑过来的小小的身子。 “父皇——”水寒伸手搂了轩辕亦的脖子,把头靠在轩辕亦的肩膀上,偎在他的胸前剧烈的喘息着。 “寒儿怎么了?”听水寒喘的厉害,轩辕亦轻轻拍拍水寒的后背担心的问,“难道又有不长眼睛的欺负寒儿了?” 靠了轩辕亦的肩头上,水寒拼命的摇头,张张嘴,却因为剧烈的喘息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寒儿——”看水寒拼命摇头,又喘的剧烈,轩辕亦愈加担心,抱了水寒的腰,想把水寒从自己身上抱离,看看他到底怎样了。却不想水寒竟然死死的搂了轩辕亦的脖子,不肯松手。怕水寒给伤了,轩辕亦不敢用力只好重新搂了水寒,单手上下摩挲着水寒的后背,帮他尽快平静下来。 “谢谢父皇——”半晌,轩辕亦的耳边突然传来水寒低低软软的声音,带了点哭腔。 “寒儿?”轩辕亦一愣,不明白水寒为什么突然这个时候跑到御书房来说这么句话。 “寒儿谢谢父皇。”小手死死的搂了轩辕亦的脖子,把头埋在轩辕亦的肩头,水寒开始抽泣,“寒儿谢谢父皇……” 谢什么?愈加迷惑的轩辕亦冲着跟进来,双膝跪在一边的喜子挑了挑眉毛。 喜子虽然是暗卫出身,大半年,也给丁宁调教的懂得察言观色了。见轩辕亦挑了眉毛,忙一躬到地,额头贴了地面,“回皇上,九殿下是从习武场来的。” 习武场么?轩辕亦明白了水寒说的谢谢是什么了,忍不住勾了嘴角,“寒儿是在说那块球场么?寒儿可喜欢?” “嗯,喜欢……”浓浓的鼻音,不知为何,扑入轩辕亦怀中的一刹那,水寒的眼泪就开始不受控制的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呵呵,寒儿在撒娇么?不过是一个球场罢了。”轻轻揉揉怀里小人乌黑的头发,轩辕亦轻笑。只不过一个球场而已,还不至于感动的落泪吧。 给轩辕亦这么说,水寒的眼泪流的更凶了。从见到这个人的第一天起,他都处处回护着自己,关心着自己,处处替他着想,很多事情他还未想到轩辕亦已经替他做好了,比如,那散发着奶蛋甜香的蛋挞,再比如这一夜间平整出来的球场。 “父皇想让寒儿做什么?”偎了轩辕亦的肩膀,水寒拼命忍了眼泪。 “寒儿想做什么?”轩辕亦不明白,轻轻拍拍怀里小人的后背,怕他哭得呛了自己。 “父皇想让寒儿做什么?”水寒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父皇给寒儿做了很多事,所以寒儿也想为父皇做点事情,可是……我不知道可以做什么。”说完水寒又难过起来,细想起来,从来都是轩辕亦及他所及,想他所想,处处教导了他,时时陪伴着他,如父,如兄;如师如友,他却从未想过轩辕亦想要什么,想的又是什么。 听水寒这么说,轩辕亦微微眯起的凤目中隐隐有泪光一闪。现在也许还只是父子情,但是至少他的寒儿已经开始想着他了,开始把他装在心里面了,轩辕亦的胸口忽然给某种情绪涨的满满的,满的都要溢出来了,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幸福吧。 “寒儿可知,父皇最大的愿望就是寒儿永远能快快乐乐的,父皇能在这一世把前世寒儿缺少的全都补回来。”抱紧怀里的水寒,把下颌抵在他的肩膀上,轩辕亦低声说。 “父皇——”软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察觉到水寒搂了自己脖子的小手又紧了紧,轩辕亦的嘴角勾了一抹温柔的笑容。 御书房内,一时沉寂下来。站在一边的丁宁和跪在地上的喜子,谁也没有去打扰这父子两个。人都说帝王无情,他们却有无情的帝王只是没遇见正确的人而已的感觉,因为今日他们看见的分明是个多情的君王嘛。 不知道过了多久,慢慢平静下来的水寒趴在轩辕亦的肩上忽然动了动身体,同时后背有些僵直。 轩辕亦愣了一下神忽然微微一笑,“寒儿可是因为窝在父皇怀里哭了半天害羞了?” 听轩辕亦这么说,水寒又不安的动了动身体,把小脸又往轩辕亦的肩头埋了埋,浑然不觉僵直的后背早就暴露了自己的心思,“没有。”闷闷的声音,还夹杂了浓重的鼻音。 “呵呵。那寒儿先把脸洗了吧,哭得和小花猫似的了。”看丁宁带了小太监捧了铜盆毛巾镜子等洗漱的物品进来,轩辕亦把水寒从自己怀里拉出来。 水寒也不吱声,任凭轩辕亦把他放在太师椅上,由着丁宁伺候着洗了脸。 看丁宁小心的把润肤的膏脂抹开,轩辕亦忍不住捏捏那滑嫩嫩的小脸,“寒儿一会要去踢球么?” “不。”给轩辕亦捏了脸蛋,水寒有些口齿不清,“寒儿今日要陪父皇。” 轩辕亦一讶,开天辟地这可是第一次水寒说要陪了自己,这小人怎么忽然这般黏人了? “父皇不要寒儿陪么?”看轩辕亦不说话,水寒那张小脸皱成了一团,一副衰然欲泣的表情,眼巴巴的看着他。 给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盯了,轩辕亦看看水寒,又看看龙书案上堆了一叠的奏折,忽然一笑,“不如寒儿今日帮父皇批折子吧。” “批折子?”水寒眨眨眼睛,看看轩辕亦,再瞄瞄堆在龙书案上的十几本奏折,“寒儿不会。” “字总会写吧。”说着轩辕亦伸手把水寒抱起来,回到龙书案前,让他坐在自己的膝盖上,合了刚才批好的奏折,重新摊开一本,“父皇说什么,寒儿就写什么。” 水寒坐在轩辕亦的腿上,伸手够了够龙书案,又试了试高度,似是很满意,就抄了轩辕亦的朱笔,在砚台上蘸了朱砂的墨汁,“父皇要寒儿写什么?” 第五十九章 骚动 一夜的细雨使整个皇城帝都落凤城都如同在水中浸泡过一般,湿漉漉的,占据了落凤城城南半壁江山的皇宫那明黄的琉璃瓦和大红的宫墙衬了阴沉的天空显得空旷辽远。皇宫外,几枝粉嫩的杏花从大片灰色的屋脊后探出头来,给蒙蒙的细雨洗了一夜,花瓣上挂了点点的水珠,格外的娇艳。 卯时,皇宫的后角门开启,十几匹高头大马载了披着蓑衣的十几个人出了皇宫,马蹄踏在天街空旷的石板路上,溅起一路的水花。 今日不上朝,并不代表着政务可以荒废。这十几名离了皇宫的就是在御书房当值负责文书之类工作的六品文官,他们都带了昨天轩辕亦批好的奏折准备分发到各个部去,顺带着把今日要递的折子收上来,送到御书房去。 这十几名背了明黄锦缎包裹的官员此时并不知道,他们现在要送到各部和各个府衙的折子很快就会在朝中引起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 ―――――― 白浩然瞪着摊在自己桌子上的朱笔批回来的奏折半天没回过神来。飞岚帝国朱批的折子通常只有两种字体,轩辕亦那狂放不羁,霸气十足的草书和轩辕静那笔行云流水,潇洒飘逸的行书。从轩辕亦登基至今一直如此,从未变过。期间偶有朝臣代批都是墨笔,后面还要注明臣某某代批的字样,朱笔只有轩辕亦和轩辕静才会用,也只有他们俩才能用。 可是今日,摆在他案上的那本折子上写的,是即不属于轩辕亦的也不属于轩辕静的规规正正,一笔一画,横平竖直似曾相识的楷书,这又是怎么回事? 似曾相识?白浩然的心头一跳,瞬间睁大了眼睛。推开眼前的桌案,走到墙边堆满书本和纸张的架子上翻找了一会,从一叠大大小小,写满字的纸里面抽了一张出来,那白宣纸的正中工工整整的写了四个字,轩辕水寒。 当日他只是随手收了这张水寒写了字的宣纸,却不想今日派上了用处。白浩然重新回到案后的太师椅,坐了,把那白宣纸和桌上的奏折放到一起,越看越心惊,越看越害怕,到最后,后背都给冷汗打透了。 这奏折上的批示虽然是以轩辕亦的口气写的,但那字分明是九皇子轩辕水寒的。而且,虽然只有十几天的时间,这九皇子的字却是进步神速,原本还若有若无的那点点的笔锋此时已完完全全跃然纸上,透着股凌厉,竟毫不逊色于一般的成年人。是皇上教的好呢?还是这九皇子果真聪明伶俐呢? 他还记得太学初见时九皇子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当是他还在为那孩子这份天真稚气不像皇家的子弟感慨良多,现在想起来,那双眼睛太清澈了,清澈的让人猜不着,看不透。 良久,白浩然长叹一声靠了太师椅的后背,抬了袍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定了一下心神,把水寒写了名字的那张白宣纸夹在摊在桌子上的奏折里,揣进袖筒,“来人,备轿。” 半个时辰后,一顶青衣小轿绕过尚书府的正门,从后角门抬进了礼部尚书颜真的府邸。 不但是白浩然这里,前一日水寒写了的那十几道折子引起的不安也在其他地方和府衙持续发酵着。收到那写了工工整整朱笔楷书折子的大臣,无不放了书案上的工作,揣了那折子以奇文共欣赏的态度,或者说装作奇文共欣赏的态度坐了轿子往平日交好的朝中重臣的府衙和府邸跑,想从他们那套出这替皇上写折子的人是什么人。手上没有却从同僚或下属那里听说有这种折子的官员们都四处打听谁收到了这样的折子,都想先睹为快。 一时间,各个府衙前官员的轿子你进我出,打探消息外加送信的小厮你来我往,使得平日里人迹稀少的城南官道热闹程度堪比落凤城北城的市井勾栏。 如此的热闹自然引起了朝中各方势力的关注,好巧不巧水寒所写的十几本折子里的一本此时正摊在左相玉无极的书案上,和那折子摊在一起的竟然是水寒平日习字时所写的白宣纸。负了手在厅堂内来回踱步的玉无极脸色阴沉的如同灌了铅块一般,许久他忽然站住,恶狠狠的把那张白宣纸连同纸下面的折子一同抓了,三下两下扯成碎片,然后随手一扬,巴掌大的纸屑满天飞。站在一边的相府师爷看那御笔朱批的折子也给玉无极一起撕了,本想拦着,但看自家主子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拦着的话,在嗓子里转了两转,咽了。 扯了折子的玉无极在愤恨加气恼的时候,引起他的愤恨和朝中不安的当事人之一的水寒此时却窝在盘龙的寝殿内梦周公。今日不早朝,轩辕亦就未随着水寒起来,水寒练完功看轩辕亦还睡在床上,知道他赖床,本想偷袭,却不想给轩辕亦捉了个正着,不由分说按进被子里搂了美其名曰要睡回笼觉。给轩辕亦圈在怀里,水寒无比郁闷的挣扎了很久都未脱身,索性枕了轩辕亦的手臂,圈了身体躺下,不久竟然窝在轩辕亦的怀里睡着了。 这一觉睡的无比舒心又无比酣畅,待两个人再次清醒,已经是正午时分。守了寝殿殿门的丁宁听殿内有响动,估摸着轩辕亦和水寒已经醒来,就开了殿门,带了宫女捧了一干洗漱用具伺候轩辕亦和水寒起身。 水寒梳洗毕换了长袍,推了窗户看早晨淅淅沥沥的小雨还在下,丝毫没有停的意思,不由嘟了小嘴,有些烦闷的扯了扯头发。 “寒儿怎么了?”轩辕亦看水寒一脸的不愉,弓了身子捏捏那圆鼓鼓的小脸,伸手把水寒抱进怀里问。 “今日不能踢球了。”环了轩辕亦的脖子,水寒叹了口气,把身子靠了轩辕亦的胸口说。可惜了那块平整出来的场地了,他本打算今日去试试,却不想从半夜下起来的小雨到现在还未停。不都说春雨贵如油么,怎么这场雨反倒像不要钱似的下起来没完,天空也丝毫没有放晴的意思? “乖寒儿,今日不能去还有明日呢。跟了父皇去用午膳吧。”说着,抱了水寒往偏殿去了。 丁宁看轩辕亦抱着水寒要去用午膳,忙着叮嘱了几句负责寝殿洒扫的宫女,另带了小太监跟着轩辕亦去偏殿奉膳。 ――――――― 时近正午,轩辕静送走午前最后一匹揣了折子来请教的大臣们,整个人都快脱力了。摊在自己王府正殿的太师椅上,轩辕静是无比郁闷外带无比愤恨。 那些闻风而动,各怀鬼胎的朝臣们自是不敢进了皇宫去问轩辕亦这折子是谁批的,但是他们却敢排着队的以问安的名义到他这里来打探消息。他这静王府的门槛,一上午都快给人踩平了。 水寒的字轩辕静自是认识,虽然认识,给各衙门的大小官吏软磨硬泡的磨了一上午,他却没说出这折子是水寒写的。 轩辕静知道,自己若是说出这折子是九殿下批得,必然会把水寒推到人前。按照现在自家皇兄对水寒的疼爱,他若真的把水寒推到这风口浪尖上,自家皇兄恐怕会毫不留情的一掌拍死他吧。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无比愤恨。自家皇兄神不知鬼不觉的忽然闹出这么一件震动朝堂的事情,却不告诉他。自己躲在皇宫里看热闹,他却要在人前装傻充愣。 想至此,郁闷外带愤恨的轩辕静忽然双手撑了太师椅的扶手,一跃而起,“来人,更衣。” 片刻,换了一身月白夜行衣,白绢包头,白纱覆面的轩辕静叮嘱了一番王府内的总管太监就出了正殿,飞身上房,辨认了方向,顶了蒙蒙的细雨踩着房脊往皇宫内的盘龙殿去了。 进了宫墙,掠过大半个皇宫,轩辕静轻车熟路的来到盘龙殿正殿的房脊上站定,抬手解了头上的白绢擦擦额头上的雨水,喘了口气,小心的踩了湿滑的琉璃瓦打算跳下去。 皇宫内,负责盘龙殿安全的暗卫暗自翻了翻白眼,这静王爷,探盘龙殿探的上瘾了,大白天的不从宫门进来反而翻墙跃脊的走屋顶。也不怕给人看见了当成刺客拿了。 暗卫正隐在暗处好整以暇的看轩辕静顺着屋脊往下溜,忽然一声惊叫从盘龙殿宫墙的另一边传来,“刺客,有刺客——快抓刺客——” “刺客?”轩辕静听有刺客一愣,忙收了脚步,立在盘龙殿的殿顶,四下张望。难道前阵子大闹盘龙殿,还差一点拆了东殿的刺客又来了。哼,今日本王在,看不让你有来无回。 哪想四下看了半天除了明黄的房顶和大红的宫墙并未看见刺客的踪迹,有些纳闷的轩辕静低了头看向刚才那声惊叫传来的方向,就看见一名下级军官领了一对人闯进了盘龙殿的院内,围了正殿,手指正正的指了自己的鼻子。 一滴冷汗顺着轩辕静的额角滑下来,自己好像给人当成刺客了。 第六十章 失足 盘龙殿宫墙内若出现黑衣蒙面不明身份的人,应当怎样处理?答,捉之,杀之,因为这是刺客。如果出现白衣白巾的人应当怎样处理,答,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就当没看见。因为负责盘龙殿安全的明卫暗卫流动卫都知道这是飞岚帝国的静王爷吃饱了没事干来遛弯了。 所以,每每仗着这一身宫中侍卫们再熟悉不过的月白色夜行衣出入宫墙的轩辕静从未被拦挡过,更从未出过差错,却不想今日给禁卫军团团的围在了正殿的房脊上。轩辕静看看正殿下围了自己的禁卫军手里那明晃晃的长枪,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傻愣愣的站在屋脊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殿下一干士兵和那为首的下级军官。 “保护皇上要紧,机关,开机关。”为首的军官看轩辕静站在房脊上发愣,忙大喊一声。 啊——给他一喊,负责机关开启的暗卫竟然慌了手脚,手忙脚乱的扳下机关,待机关合拢,他才想起那站在盘龙殿屋脊上的是静王爷,脸立刻青了,“静王爷——”一声哀号从机关室里传了出去。 轩辕静正傻愣愣的站在盘龙殿的屋脊上,忽然听见咯嘣一声轻响,知道这是盘龙殿屋脊上机关启动的声音,身子一凛,打了个哆嗦,慌忙脚下用力,运了轻功飞身跃起。 不过,似乎晚了。他的身体才腾空,盘龙殿屋脊上,四角的琉璃瓦啪的一声弹开,一张细细密密的大网铺天盖地的往他的头上兜过来,把他给罩的严严实实。 给大网一扯,轩辕静腾在半空中的身体开始往下坠。沉了心,运了气,轩辕静下坠的同时,控制好身体一脚踩在大殿的屋脊上。若是平日,以轩辕静的功夫来说,稳住身子,甚至破了这大网也都不在话下,但是今日却因为这场雨,琉璃的瓦脊光滑无比,还蒙了一层水,轩辕静脚下一滑,连人带网顺盘龙殿的房脊滚下去。 翻滚着从屋脊上往下掉的轩辕静看殿前青砖扑面而来,暗自哀叹,又是头朝下啊。他试着运气想把自己的身子正过来,但是给裹了他全身的大网束缚着,身体根本不听使唤,挣扎了两下,除了让那网缠得更紧外没有任何的作用。 呵呵,自己大概是飞岚帝国五百年来第一个给摔死的王爷吧。只可惜,头朝下摔下去,他这张英俊潇洒,俊俏无比的脸大概不能再看了。从屋脊上跌下来的轩辕静,此时最担心的却是自己那张俊脸。眼见着挣脱无望,那青砖的地面近在眼前,轩辕静索性闭了眼睛。 隐身在暗处目瞪口呆的盯着盘龙殿屋脊上一系列变故的暗卫们,看轩辕静裹了那张大网掉下来,顾不得自己的身份和职责,纷纷从暗处现身,直向下坠中的轩辕静扑过去,此时此刻他们唯一的念头就是能在静王爷坠地之前接了他。 本来,把堂堂的静王爷给拿网罩了,他们就已经犯错了,这要是再把静王爷摔死……那他们大概就能体会到红总管常说的生不如死的感觉了吧。 他们快,有人比他们还快。一个人从盘龙殿的房脊上飞身掠下,直奔轩辕静而去,速度快的,只在众人的视线中留下一道残影。 那人在半空中,批出一掌,拍中了轩辕静的后心。轩辕静受了这一掌,身子便横了起来,那人伸手接了,利落的落地后曲了膝盖单膝跪地,卸了两个人落地的缓冲力。 轩辕静本来等着自己的头和盘龙殿漫地的青砖来一个亲密接触。等了半天,超出了预计的时间却没有血溅五步的情境发生,便睁了眼睛,却正正的对上了一双满眼担忧的黑眸。 对上打横抱了自己那人那张熟悉的脸,轩辕静眨巴眨巴眼睛,嘴角一弯,眉梢一挑,抛了个媚眼,“小红身法这么快,是不是想本王了?” 听轩辕静这么说,红叶的额头青筋暴跳,冷冷的扫了一眼怀里的轩辕静,抬臂,松手,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一声哀号,轩辕静给红叶扔在地上,后背给青砖上洼着的水湿的透透的不说,屁股也给摔的不轻,手脚却给那大网束缚住动弹不得,只得眼泪汪汪的抬眼看红叶,“臭小红,你想把本王摔死啊,当心本王变了厉鬼索你性命。” “你若是变了厉鬼,我便等你来。”红叶抱了肩膀,立了,居高临下的看着躺在水洼里面的轩辕静,冷冷的说。 呃…………给红叶抢白,轩辕静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应该怎样回嘴。这臭小红,从那日给他调戏去了之后突然变得伶牙俐齿的,越来越难对付了。躺在水洼里动弹不得的轩辕静不由暗自腹诽。 看红叶救下轩辕静,早已现身的暗卫长舒了口气后忙围上去七手八脚的帮着轩辕静解那束缚了他的大网。 那军官带了禁卫军看突然冒出来的一群黑衣人上去就要解那给网网住的人,还听那人喊红叶小红,自称本王都傻了眼,握着手中的长枪不知道所措。 红叶看轩辕静挣脱了那网,扫了一眼身前背后的暗卫,目光一凛,“所有人,刑堂受罚。” “是。”看红叶铁青了一张脸,知道他必是给静王爷气的不轻,十几个暗卫也不敢多言,单膝跪了应了一声,就飞身离了盘龙殿。 “静?”轩辕亦和水寒本来是去偏殿用午膳,听外面喧哗着要抓刺客,就带了丁宁和几个小太监出来,正看见轩辕静狼狈不堪的从地上爬起来。 “皇兄——”轩辕静看轩辕亦牵了水寒的小手立在屋檐下,眨巴眨巴眼睛嘴一咧,奔过去,浑然不顾自己一身泥水,伸手就把轩辕亦的手臂抱了个结结实实,扭了扭腰,把头偎在轩辕亦的胸前,“呜呜,静差点见不着皇兄了。好恐怖啊,静都要死了,小红还欺负我,呜呜……”跟死神擦肩而过的轩辕静直到现才觉得后怕,噼里啪啦往下掉的眼泪里面竟有一半是真的。 “轩辕静。”轩辕亦皱了剑眉,伸了右手扣住轩辕静的手腕,把他的手从自己手臂上扯下来,不悦的盯了自己月白色常服上那给轩辕静留下来的四道湿漉漉脏兮兮的爪子印。 呃……知道自家皇兄爱干净,轩辕静忙又把身体靠上去,顺带着把自己脸上的鼻涕泪水全都抹在轩辕亦的衣服上。 “见过皇上,九殿下。”红叶看轩辕亦和水寒现身,紧走了两步到殿前的台阶下,单膝跪了,低了头。 看红叶跪了,那带了禁卫军闯进盘龙殿的下级军官也才反应过来,慌忙放低了手中长枪的枪尖,双膝跪下,“见过皇上,见过九殿下。” “见过皇上,见过九殿下。”看那军官跪了,他身后的一干士兵也才反应过来,顾不得青砖上那一洼洼的雨水,忙双膝跪倒,额头贴在地上,“臣等不知静王爷驾到,惊了静王爷的架罪该万死。” 看轩辕静抱了自己的手臂半真半假的哭得伤心,轩辕亦额头青筋跳了跳问跪在台阶下面的红叶,“怎么回事?” 红叶没抬头,跪在地上把大致的情境说了一遍。 “起来吧。”细算起来,虽然轩辕静给吓的不轻,还差点丢了性命,但错还是在他。三更半夜穿了夜行衣往盘龙殿跑也就算了,大白天的还不走宫门,也该着有事。 听轩辕亦这么说,红叶站起身。 “你们也起来吧,今日之事错在静王爷,你们也退了吧……”轩辕亦又转向跪在红叶身后的禁卫军。 “皇兄……”听轩辕亦说错在自己,轩辕静忙收了眼泪,把头从轩辕亦的肩膀上抬起来,“我……”想说的话给轩辕亦一瞪,吓的咽回到肚子里去了,只好委委屈屈的搂了自家亲亲皇兄的肩头继续半真半假的哭。 从知道那给网子网了还差点丢掉性命的刺客竟然是飞岚帝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静王爷开始,就提心吊胆的,怕迁怒到他们头上的禁卫军们听轩辕亦这么说,都偷偷的长舒了口气。 “臣,遵旨。”那带队的下级军官应了一声带着自己的一队人站了起来,转身要往外走。 “等下。”从头到尾一直未出声的水寒看那军官有些面熟,不由出声叫住了他,“你叫什么名字?” 听水寒问他叫什么,那军官也是一愣,忙弓了身子抱了拳,“回九殿下,臣叫孙逊,是红总管手下的一名小队长。” “哦。”水寒应了一声猛然想起,他分明就是那夜一声“有人”成功的让红叶和莫言两个人把轩辕静从树上扔下去的人嘛,这人和他静皇叔还真是有渊源嘛。认出了这人的身份,水寒不由满怀同情的看看自家亲亲皇叔。 听水寒问话,轩辕亦也把视线转向那军官身上,同样很快认出了他的身份,不由勾了嘴角,也意味深长的瞟了眼边哭边偷瞄自己的轩辕静。轩辕静自是知道自家皇兄和自家的那个九皇侄想的什么,满腔的郁闷却无处发泄,最后收了声,松了轩辕亦的手臂,抹抹眼泪,嘟着嘴站在一边拧衣角。 “九殿下可还有吩咐。”孙逊等了半天,听水寒只是应了一声再没下文,不由出声询问。 “没事,你下去吧。” “是。”孙逊半低了头,后退了几步,待远离了殿门口,才转过身往外走。 看孙逊出了盘龙殿,轩辕亦忽然一笑,“红叶,你手好快啊,这才多久就把他弄来了。” “静说这人留在金大成那样的武夫身边太危险了,不如放在身边监视了。”红叶也看向那消失在盘龙殿殿门口的背影。 第六十一章 内奸 “静说这人留在金大成这个武夫身边太危险,不如放在自己身边监视了。”红叶也看向那消失在盘龙殿殿门口的背影。 水寒抬头看看红叶,再看看轩辕亦,这个孙逊很危险么?当日只是因为这人竟然在一片混乱中凭着自家皇叔一声轻笑就发觉树上有人,才对他另眼看待。现在想来,其实他早就发觉树上有人了吧,只是借了轩辕静的一声笑说出来而已。如果不是早就注意到了,又怎么可能从当时的混乱中分辨出那几不可闻的声音。察觉到有人却未在第一时间说出来,是因为分辨不出是敌是友么?这个孙逊,果然来者不善啊! 九门提督,官职虽然不高却掌管了守卫京师安全的二十万禁军,是飞岚帝国皇都的最后一道屏障。九门提督金大成又是一个心热肝热的直肠子,把这人放在他身边的确是很危险。 想至此,水寒不由满脸敬佩的看向那个平日嬉皮笑脸,不务正业,有事没事总爱往皇宫大内跑的静皇叔。 “咦,咦……”看水寒满眼尊敬外带佩服得看着自己,轩辕静揉揉衣角,“呵呵,小九也不必这么佩服人家嘛,人家虽然平日里嘻嘻哈哈的,关键时刻还是挺靠得住的。”说到高兴,轩辕静忍不住窜过去,伸手就要抱水寒,“乖寒儿,给皇叔抱抱,以后皇叔罩你,呃……” 眼看即将到手的那小小软软的身子凭空消失,轩辕静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抬头就看见水寒趴了轩辕亦的肩头,笑眯眯的冲着他招手。轩辕亦和红叶早就进了正殿的殿门。 “又不等我。”轩辕静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跟进了盘龙殿。 看轩辕静一身泥水,轩辕亦的月白长袍又给人抓了满身的爪子印,外带抹了半身的鼻涕眼泪口水,丁宁忙带着宫女太监伺候着这两兄弟沐浴更衣。 轩辕静换了袍服,披了湿漉漉的头发来到偏殿的时候,轩辕亦,水寒,加上红叶都在圆桌前坐了。午膳虽然给宫女装了食盒提来了,却还未摆,想是在等他。 看轩辕静进来,丁宁才吩咐摆膳,一会,热气腾腾的饭菜就摆满了桌子。 本来轩辕静离府的时候就是算准了自家皇兄午膳的时间,是踩了饭点来的,却因为给误当作刺客折腾了一中午,现在早就过了午膳的时辰,轩辕静早就饿了,坐了轩辕亦和红叶中间的位子,二话不说抄了筷子,就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轩辕亦倒是很少见到轩辕静吃的如此香甜,不由勾了嘴角,伸手舀了碗火腿青笋汤送到水寒眼前,“朕倒是不知道,朕的飞岚国连个王爷都养不起,还得劳动静王爷来皇宫蹭饭。” 不理他,继续吃!轩辕静似是真饿坏了,伸筷子夹了块鱼块一口吞了,扭头冲着轩辕亦翻了个白眼,筷子又奔鱼块去了。 轩辕亦看自家皇弟是真的饿了,微微一笑,示意丁宁给他添了碗汤,一转头,就看见自己的碗里放了一片青笋,碗边还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眨啊眨的看着他。 看水寒歪头盯了自己,轩辕亦心里一漾,忍不住伸手捏捏水寒的脸蛋,“寒儿,乖!”以前要么是自己要求了,要么就是从他的筷子上打劫了才能吃得到水寒夹的菜,今天却主动给他夹,这是不是一种进步呢? “寒儿……人家也要……”埋头苦吃的轩辕静本想夹了轩辕亦前面的菜,却看见水寒正夹了笋片放到轩辕亦的碗里面,忙停了筷子,满脸期待的看向水寒。 “皇叔也要么?”水寒眨了眨眼睛,伸了筷子,也夹了菜送到轩辕静的碗里面。 “呃……”轩辕静看看给水寒放到碗里面的小油菜,再看看水寒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原本充满希望的俊脸瞬间垮了半边,“寒儿啊……是谁告诉你皇叔喜欢吃这个的啊……” “年夜饭,我看父皇给皇叔夹了……”看看轩辕静那张衰然欲泣的俏脸,瞟瞟自家父皇强自忍耐笑意的俊脸,再瞄瞄红叶脸上那忍俊不止的表情,……好像哪里错了。 “寒儿乖,你静皇叔是食肉动物,不要理他了。”轩辕亦看水寒满脸的迷惑,再次勾了嘴角,捏捏那圆鼓鼓的小脸。 “哦。”听轩辕亦这么说,水寒不好意思的低了头,把脸埋在饭碗里,闷声吃饭。 轩辕亦又给水寒添了点菜,转头看红叶,“盘龙殿屋脊上的机关撤了吧,那东西用过一次就不能再用了,把那网给云候送去。” “为什么要给师傅?”听说要把那网了轩辕静的大网给云锦天送去,水寒不明所以,忍不住抬头问。 “那网是冰火蚕丝织的,寒儿没发现么?”轩辕亦回到。若不是冰火蚕丝织的,又怎么能困得住轩辕静这个高手。 “说起机关来,小红。”轩辕静放了筷子,扭头看向红叶,“盘龙殿屋脊上有机关这件事只有暗卫才知道吧,禁卫军和明卫应该都不知道吧。” “是,怎么了?”看轩辕静收了平日嬉皮笑脸的表情,一本正经起来,红叶也放了筷子等他说。 “可是,我怎么听孙逊喊暗卫启动机关呢?”轩辕静皱了眉,伸手摸摸早晨才刮的干干净净的下巴。 “你确定?”听轩辕静这么说,红叶也皱了眉头。 “嗯。”轩辕静点头,“暗卫都识得我这身白色夜行衣,绝对不会用那机关来招呼我,更不会说出开机关这样的话。” “若是这样,红叶,你的暗卫里面必定是出了内奸了。”轩辕亦瞟了眼红叶。不然一个小小的禁卫军小队长又怎会知道如此机密的事情? “要彻查么?”红叶听轩辕亦这么说,忙离了座位,单膝跪了问轩辕亦。暗卫本是他负责,混了外人进去就是他失职,彻查也是他的职责。 “寒儿,你说呢?”轩辕亦转向水寒问。 “就算是查出来,清理了,也还会再出现吧。”水寒想了想回到,出了一个就可能出第二个,除了内奸不难,难的却是找出这幕后之人。 “寒儿真聪明。”轩辕亦又伸手捏捏水寒的脸蛋,“当初应你这世只做个闲散王爷还真是大材小用了。” “可是现在反悔已经迟了。”水寒撇撇嘴,伸手揉揉给轩辕亦捏的生疼的脸蛋,重新低头吃饭。 “红叶,你明白该怎么做了?”轩辕亦看水寒咧着嘴揉脸一阵好笑,转头看红叶。 红叶眼睛一亮,“是要跟他们玩个螳螂捕蝉的游戏么?” “螳螂捕蝉么?”轩辕静重复了一下,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我也要加入,哼哼,敢把主意打到暗卫这里,有人是不想活了。” 说话间,一道影子闪入偏殿,单膝跪了轩辕亦,“主子,颜尚书进宫来探皇后了。” 轩辕亦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就见那暗卫身形一闪,旋即消失去了踪影。 “果然来了么?”轩辕亦忽然勾了嘴角,眯了凤眼,“上次皇子闹学,他沉了这半个多月,今日一道奏折他就坐不住了么?朕倒是高看他了。” 听轩辕亦这么说,轩辕静皱了眉,“皇兄,难道昨日寒儿写的折子就是为了引他出来?” 轩辕亦瞟了轩辕静一眼,丢给他一个,不然怎样的眼神, 轩辕静苦笑,除了引出来颜尚书,还不知道有多少人闻风而动呢。皇宫大内突然多了个能朱批折子的人,是个人知道了都坐不住吧,又何况是与之有莫大关系的颜真。不知道批折子的人是九皇子这消息左相知不知道,若他知道了,想必这朝堂之上,后宫之内又会兴起一场波澜吧。 轩辕亦放了碗筷,点手跟丁宁要了青盐漱口,然后转身看水寒,“寒儿,跟父皇去会会这礼部尚书如何?” 水寒知道轩辕亦带他去见颜真必定有他的用意,就点头应了一声好。 见水寒应好,立在他身后的秋菊忙带了小宫女伺候水寒漱口。 看水寒收拾停当,轩辕亦也不理还在偏殿的轩辕静和红叶,带了水寒出了偏殿。中途让宫女拿了件披风给水寒披了,出了盘龙殿。 殿外,如烟似雾的小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虽然是春天,雨后的天气还带了丝丝的凉意。清新的空气中远远的飘来桃花的香气,若有若无萦绕在鼻尖,水寒忍不住抽了抽鼻子。看水寒鼻翼扇动,轩辕亦曲了手指轻轻蹭了蹭那滑嫩嫩的脸蛋。 牵了水寒的小手,踩了尚且洼在青砖上的雨水,轩辕亦轻声问,“寒儿,水家的继承人是从多大开始培养的?” “六岁。” “六岁么?那父皇的继承人是不是选迟了?” “父皇的继承人是天鸿么?” “是啊。” “父皇还年轻吧,做皇上做腻了?” “呵呵,早早的传了这皇位好陪寒儿去闯江湖,游天下啊。” “咦——咦——?父皇要陪寒儿去闯江湖么。” “不然怎样?父皇可舍不得离了寒儿,自然要跟寒儿一起去了。” “呵呵……”轻笑声传来。 “寒儿不信么?父皇心里面可只有寒儿一个人啊。” 第六十二章 仪凤宫 飞岚帝国皇宫中的仪凤宫内,正殿两张并排太师椅中间的小几上,摊了白浩然手中那本水寒写的奏折,折子上是水寒在太学写了自己名字的那张白宣纸。 隔了小几,两张太师椅上分别作了礼部尚书颜真和飞岚帝国皇后颜冰玉,颜冰玉身边,一身明黄皇子服色的轩辕天鸿微低了头,恭恭敬敬的站了。 颜冰玉盯着那御笔朱批的折子上方方正正的小楷,再看看那白宣纸上的字,微微簇了秀气的柳叶眉,“爹,这真是九皇子写的么?” “玉儿,你白叔叔也是天下大儒,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书画更是天下一绝,他说的话,你还不信么?何况这么重大的事情,他若是没把握也不会揣了折子特意往尚书府跑一趟啊。” 看颜冰玉似是不信,颜真有点急了,初春的雨天有些阴冷,他的额头上却渗出来细密的汗水,“玉儿,你也是你白叔叔教出来的,这是一个人的字还是两个人的字,你也应该分得出来吧。”说着,颜真抬手拿了桌上的奏折和奏折上的宣纸,抖了抖。 “正是因为看得出来才会不相信啊。”颜冰玉忽然长叹了口气,“爹,若不是亲耳听到,您恐怕也不会相信这字是个只有六岁的孩子写的吧。字如其人,这孩子虽然年纪还小,却不是泛泛之辈,现在又仗着皇上宠爱,我看鸿儿……”话说到一半,颜冰玉才惊觉自己的儿子就站在身边,慌忙掩了嘴。 殿中一阵沉默,片刻,颜冰玉幽幽的开了口,“以前女儿还在想,鸿儿这么优秀都不能让皇上多看一眼,他个一向不受关注,连自己外公都不要的孩子凭什么能得到皇上的宠爱。现在看来,女儿竟是错了,单就这份才情,鸿儿便不如他。” 听颜冰玉这样说,她身边轩辕天鸿有些难过的低了头。 见轩辕天鸿情绪有些低落,颜冰玉忽然一笑,伸手拉了轩辕天鸿,“鸿儿,现在不如不是说永远不如。母后相信,只要鸿儿努力了,不一定以后还不如九皇子啊。何况,只要努力,就算是最后真的不如他,鸿儿也不会后悔不是么。” 轩辕天鸿给颜冰玉一说,抬了头,盯了自己母妃的眼睛,见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的不甘,满满的都是对自己的希望,不由重重的点了点头,“鸿儿不会让母后失望的。”仿若誓言一般,轩辕天鸿攥紧了拳头,小小的指甲陷进了手心的肉里面。 “鸿儿乖。母后相信鸿儿一定不会让母后失望的。”颜冰玉轻轻摩挲着轩辕天鸿的小手,一入宫门深似海,这世态炎凉的后宫,能给她一点点安慰与希望的就只有这孩子了。 颜真皱了眉毛看着眼前的母子两人忽然叹了口气,不到十岁的孩子,若是在宫外怕还是天真烂漫不识愁滋味的年纪,在这皇宫里,小小年纪不得不学会掩藏了自己,小心翼翼的唯恐多说了一句话,多行了一步路,给人抓了把柄落到万劫不复的下场。 寂静中一声轻笑骤然响起,“呵呵,朕来闲来无事找皇后话话家常,却不想颜尚书进宫探女儿,看来朕来的还真不是时候啊。” 牵了轩辕亦手指的水寒暗自翻了翻白眼,什么找皇后话家常,分明就是听说颜尚书进宫特地跑来的。若不是提前知道,还真给那一脸的云淡风轻骗过去,怪不得轩辕静总说他家皇兄就是一笑面狐狸,笑呵呵的,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能把人带到沟里面去。 颜真正在那为眼前那对母子暗自神伤,浑然不觉有人接近,忽然给这晴天霹雳一扬的声音惊到,身子一震,险险从太师椅上掉下去。看轩辕亦牵了个五六岁的孩子施施然进了仪凤宫忙双膝跪倒,额头贴了漫了金砖的地面,“臣不知圣上驾到,罪该万死,还望圣上赎罪。” “臣妾见过皇上。” “儿臣见过父皇。” 颜冰玉和轩辕天鸿也忙忙的提了裙角,拎了袍服的下摆跪在地上。 “臣妾不知皇上驾到,还望皇上赎罪。”颜冰玉扭头瞟了眼宫门外值守的小太监,也把额头贴在了地上,趴伏了身子不敢稍动。 “呵呵,皇后怨不得他们,是朕不让他们通禀的。”把颜冰玉的小动作看在眼里,轩辕亦随口说了句。 吓得颜冰玉忙低了头。 轩辕亦看小几上摊了的折子和折子上那张白宣纸,随手拿了,坐了主位,伸手把水寒抱了放在膝盖上,然后才转向跪在地上的颜真,颜冰玉和轩辕天鸿,“起来吧,朕是来随便转转,你们都坐了吧。” “是。”听轩辕亦这么说,颜真和颜冰玉互相对视了一眼,斜斜的坐了下手的位子,轩辕天鸿站在了颜冰玉的身后。 轩辕亦翻翻手中的折子,再看看那张宣纸忽然一笑,“这字是什么时候写的?” “去太学那日,白太傅问寒儿会不会写字,寒儿就写了这个。”听轩辕亦问水寒便回了他。 “这才几日,寒儿的字倒是精进了不少啊。”轩辕亦听水寒这么说,就抬手蹭蹭水寒的脸蛋,眯了一双凤眼,似是十分高兴。 “哪里,是父皇教的好。”看轩辕亦一脸春风,波澜不惊,倒真像是来闲话家常的样子,水寒忍不住腹诽,但看轩辕亦看着他,忙抬了头,冲着轩辕亦一笑,配合着他做戏。 颜真和颜冰玉见轩辕亦拿了那折子和那宣纸冷汗就顺着后背留下来,湿了里衣。那折子本是批了给白浩然的,现在却在这仪凤宫,若认真查究起来,制他们个结党营私祸乱后宫,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他们父女俩暗自心惊,却不想轩辕亦随手放了折子,看看立在一边的轩辕天鸿,又看看自己怀里搂了的水寒,伸手捏了捏那圆鼓鼓的小脸蛋,“寒儿和你二皇兄出去玩,父皇这里有事和颜尚书说。” “哦。”总算说到正题了,水寒应了声撑了身边的小几,顺着轩辕亦的膝盖滑到地上,走过去伸手拉了轩辕天鸿的手,抬头看着轩辕天鸿的脸,裂开小嘴笑了笑,“二皇兄,带寒儿去玩好不好。” 轩辕天鸿给水寒拉了手,眼睛一亮,微挑了嘴角,小脸上漾了几分笑意,转头看颜冰玉。 颜冰玉知道轩辕亦是有事情要单独跟自己父亲说,就点了点头。 看颜冰玉点头,轩辕天鸿牵了水寒的小手就往外走。 怕水寒出事,丁宁忙打发了从盘龙殿跟来的小太监跟了照应着。 “寒儿。”轩辕亦看轩辕天鸿和水寒手拉着手往外跑,想了想忽然叫住了水寒。 水寒听轩辕亦叫他,就停了脚步,转过头看向轩辕亦。轩辕亦冲他勾了勾手指,“寒儿过来。” “哦。”看轩辕亦勾了手指,水寒松了抓着轩辕天鸿的手,扭头又跑回到轩辕亦的身边,“父皇有事么。” “寒儿……”轩辕亦把他重新抱回到自己腿上,低头唧唧咕咕说了一阵子。因为轩辕亦的声音很轻,颜真和颜冰玉又未习过武,离得远了自然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因此就只看见水寒小嘴越张越大,眼睛也越瞪越大。最后等轩辕亦说完了,水寒歪头想了想,“可是……师傅不教怎么办?” “怎么办……”轩辕亦想了想,又低头叽咕了两句。 水寒的脸色变了变,干笑了两声,“父皇不是一开始就用这招算计了师傅吧。” “呵呵,寒儿乖,那时候你师傅还未进宫呢,父皇也还未继位。” 水寒又想了想,的确如此,就点点头,双手扶了身边的小几想像刚才一样从轩辕亦的膝盖上溜下去,哪想身子还未动,就给轩辕亦抱了放到地上。 “父皇,我们走了。”双脚落了地,水寒冲着轩辕亦打了个招呼,就重新跑回到轩辕天鸿身边,“二皇兄走了。”话音未落,人便出了这仪凤宫的正殿。 看水寒那小小的身子灵活的越过宫门高高的门槛,往宫外奔去,轩辕天鸿忙拔腿追了上去。 出了仪凤宫,水寒放慢了脚步由青石板的大路拐进鹅卵石铺的小路,向着皇宫后御花园的方向斜插了过去。 “九皇弟这是要去哪啊。”,看水寒脚步不停的七拐八拐的一味往前走,和水寒并肩的轩辕天鸿忍不住追问。 “师傅那。”水寒边走边说。 “师傅?”轩辕天鸿是第一次知道水寒竟然还有个师傅,不由在心中打了个问号,“所以九皇弟才不去太学了么?” “嗯。”水寒点点头。 “那这个师傅都教九皇弟什么?” “除了书画什么都教。书画父皇教。” “为什么书画是父皇教?”听水寒说他那个师傅什么都教,单单不教书画,轩辕天鸿更加好奇了。 为什么?水寒干笑,最开始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轩辕亦会说想学什么都直接跟云候说,只是书画除外。直到有一天看见了云锦天那一笔七扭八歪的毛笔字他才明白,自己父皇的决定是多么的英明正确。 轩辕天鸿等了会,见水寒不说话,也不好追问,只得跟了水寒穿过密密麻麻的竹林,过了湿滑的小桥。又走了一会,水寒忽然站了,伸出手指了指前面的一幢宫殿,“到了。” 听说到了,轩辕天鸿抬头看去,前殿高挑的飞檐下,朱红的门楣上,悬了一块蓝底金字的匾额,上书:流云阁。 第六十三章 流云阁 流云阁?轩辕天鸿盯着门楣上那金色的匾额发愣。生在皇宫,长在皇宫,轩辕天鸿自然知道这流云阁中住的就是一直得宠的云候云锦天。虽说飞岚帝国皇宫内不乏男妃,但身份和仅次于皇后的贵妃相当的,开天辟地却仅此一人。在仪凤宫的时候,他也曾设想过水寒的师傅到底是何许人。在他看来,能给这倍受父皇宠爱的九皇子做师傅的不是朝中大儒便是天下名家,却不想教这孩子的竟然是那个这后宫中身份仅次于自己母后的云候。 看轩辕天鸿站在身边发愣,水寒就推了他一下,然后自己率先迈了小步子,上了流云阁前殿的台阶,进了流云阁。 流云阁内的小太监都习惯了水寒进出,看水寒进了门,就走上前恭恭敬敬的打了声招呼,然后告诉他云锦天正在偏殿看书。 水寒应了一声,领着轩辕天鸿直接往偏殿去了。 偏殿里,细纱糊了的窗子正敞开着,雨后清新濡湿的空气通过窗子涌进殿中。窗前的书桌上放了一只梅瓶,瓶中插了一支含苞的桃花,略微舒展的花苞上还挂了几滴雨水,衬了嫩绿的桃叶更加娇艳欲滴。 书桌后,一张花梨木锦缎长榻上,云锦天斜倚了青缎缂丝靠枕,手里拿了卷书正在翻看,听小太监们说话,就从开了的窗子瞟了眼院子,见来的是水寒,随手翻了页书,把注意力重新转回到手中的书卷上。 片刻,水寒带了轩辕天鸿迈过偏殿高高的门槛,进了偏殿。 “见过少主子,见过二皇子。”立在云锦天身边的舞墨看水寒进来了,单膝跪了,恭恭敬敬的低了头。 听舞墨称呼轩辕天鸿,云锦天这才合了书卷,随手放在长榻上,抬了眼看向兀自站在偏殿中央的轩辕天鸿。 轩辕天鸿一进这流云阁的偏殿,就被斜靠了靠枕的云锦天给吸引了。一张白皙的瓜子脸,悬胆鼻,饱满红润的双唇,两道柳叶眉,略微上扬的眉稍藏了剑锋,给那精巧别致的面孔添了几分英气,一双桃花眼左右顾盼间神采飞扬。身上一件织锦的素色长袍,外罩轻薄柔软的半透明纱衣,随着他的动作,那纱衣下的天青色长袍如水波一般流动。 “起来吧舞墨,不是跟你说过了不用跪我。”水寒脚步未停,径直来到云锦天身边,“师傅。” “嗯。”云锦天点点头,探了身子,伸了手臂把水寒抱到了他坐的软榻上,让他坐了,这才转向呆立在殿中央的轩辕天鸿,勾了嘴角,眯了桃花眼,“看够了?” 给云锦天那双顾盼神飞,眼波流动,如同洼了一汪秋水般的眸子一望,轩辕天鸿不由红了脸,低了头。 噫!果然龙生九子,九子不同啊!云锦天看他的反应一如常人,忍不住撇撇嘴。想自己这个徒弟,第一次见了他非但没有给他的美色迷惑,反而说出祸国殃民这样厉害的话来,同样是轩辕亦的儿子,这个二皇子给瞅了一眼就红了脸,可和他的宝贝徒弟差远了。 “呵呵,天鸿还是个小孩子,师傅不要欺负他。”看云锦天撇了撇嘴,水寒忍不住笑道。 “寒儿乖,寒儿也是小孩子啊。”明明是个孩子,说起话来总把自己当成大人,反倒显得他这个师傅孩子气了。云锦天不悦,伸手就捏了捏水寒的脸蛋,“寒儿带了二皇子到师傅这里来有什么事情?” “父皇说日后要立天鸿做太子,继承皇位,所以父皇要师傅教他治国之道和御臣之策。”水寒皱了眉毛仔细回想轩辕亦跟他说的好像就是治国之道和御臣之策这两个词。说完话,扭头看看云锦天,见他脸上的表情很正常,知道自己说对了,忍不住勾了嘴角。 “不要。”云锦天听说轩辕亦竟然要他教眼前这个孩子治国之道和御臣之策,不禁嘟了嘴。这么小的孩子,教起来麻烦死了。就算是白吃他的,白住他的,白拿他的也不能把自己当苦力使唤啊。何况这教育未成年的皇子,教导他怎样治国,不是他轩辕亦一国的皇帝应该做的事情么?当日应了他教水寒是因为这孩子合自己的脾气,可也不能因此就把皇子排着队的往他的流云阁送啊。 “呵呵。”看云锦天的表现竟然跟轩辕亦说的一模一样水寒忍不笑出声来。 “寒儿笑什么?”看水寒兀自忍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云锦天忍不住问道。 “父皇说师傅懒的长毛,闲的冒泡一定不会答应,所以父皇说,他这里也有条件的。” 立在云锦天身边的舞墨听水寒说自家公子懒的长毛,闲的冒泡,身子一抖,强自忍了笑意转过脸去。虽然这话听起来不怎么入耳,现下用在云锦天身上倒是贴切的很。 听水寒学轩辕亦说自己懒的长毛,闲的冒泡,云锦天一张俏脸瞬间黑了一半,恶狠狠的伸手抓了水寒的脸蛋,往两边使劲扯了扯,直到看见水寒的眼睛里面溢了泪水,才满意的松了手,“什么条件?” 水寒看看呆立在流云阁偏殿中央的轩辕天鸿,估计他是听说轩辕亦要立他做太子惊住了,想了想便附到云锦天的耳边,“父皇说,师傅要是愿意教天鸿,父皇册封太子的时候就把天鸿名字中间的天字改了。” 皇权是必须用一些禁忌维护的,比如说这名字里面的字。现在轩辕天鸿还是皇子,当然没什么禁忌,但是有朝一日他若真的成了飞岚帝国的皇帝,天鸿这两个字便不是别人能用的了。重了名,重了字的人名都要改了去。云锦天虽然江湖上名声在外,皇宫内又有云候的封号,却也必须按照规矩来。 如今只要教轩辕天鸿,就可以避免改名字的麻烦……,云锦天想了想,“好,我教。”说完起身踩了地上的脚踏下了长榻,招呼了舞墨往后面的宫殿去了。 水寒看云锦天叫了舞墨同去,倒是猜到了他去做什么了,有些同情的看看还呆立在殿中央的轩辕天鸿。 “天鸿。”软软的童音响起,立在殿内的轩辕天鸿打了一个冷战,清醒过来,抬头看水寒坐在长榻上向他招手,就走了过去,挨了水寒坐了。 水寒扫了眼榻旁边的书桌,看见桌上一支青釉磁盘里盛了几十颗碧绿的糖球,就伸手把那糖球连同盘子一起拿了,放到自己怀里,然手伸手捏起一颗扔进嘴里,一股清凉的薄荷香充满了口腔,水寒满足的叹了口气,眯了眼睛。 看水寒如同吃饱喝足不做它想的小兽,轩辕天鸿忍不住笑出声来。 给轩辕天鸿笑,水寒有些不好意思,眨了眨眼睛,把捧在手里的青瓷盘递到轩辕天鸿的面前,“你也吃一颗,很好吃。” 轩辕天鸿没接水寒手里的糖果而是担忧的问,“九皇弟,你刚才对云候说的都是真的?父皇当真要立我为太子。” “当然了。”水寒又捏了颗糖果扔进嘴里咯嘣咯嘣的咬碎。 “可是,父皇最喜欢的是你不是么?而且……” “而且我外公又是天下兵马大元帅,小舅舅也是封疆大吏,比起家世和背景来我要比你深厚,你是想这么说吧。” 听水寒把自己想说的话都说出来,轩辕天鸿便点了点头。 “我啊……其实我……” 后殿内脚步声起,云锦天负了双手带了舞墨绕了回来。 水寒看云锦天回来了就住了嘴,又扔了颗糖球到嘴里,轩辕天鸿也忙下了长榻重新站在地上。 云锦天来到榻前的桌边,示意舞墨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水寒眨眨眼看看桌上那两本书,一本是《帝王策》,另一本是《君王论》。看云锦天丢书丢的上瘾了,每天给自己丢书还不算,今日竟然给个不到十岁的孩子丢了这么两本厚度堪比城墙砖的书,不由咧了嘴,“呵呵,师傅这里竟然有这种书。” 云锦天看水寒咧了小嘴,就又上前捏了一下水寒的脸蛋,咬牙切齿的说,“乖寒儿,这可是师傅给你准备的,哪想你好好的放着个皇帝不当非要做什么闲散王爷,你那个父皇对你又是言听计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两本书就没给你。却不想今日竟然派上了用场。” 脸蛋给云锦天捏的生疼,水寒咧了嘴,伸手去揉自己的脸。 “这两本书你拿了去,熟读,遇到不明白的,夜深人静的时候避了人去盘龙殿问你父皇,或者来这流云阁问我。”说完,云锦天就把桌上两本书摞了扔到轩辕天鸿的怀里。 “是……云候。”轩辕天鸿抱了那两本书双膝跪了恭恭敬敬的給云锦天磕了三个头。 “不用叫我云候,叫我公子或者先生吧。”云锦天看轩辕天鸿到也知道尊师重道,原本对他的不屑竟也少了三分。 “是,先生……” “嗯,起来吧。”云锦天对轩辕天鸿的脸色稍缓,略低了头正想说什,忽然皱了眉毛,眼底寒光一闪,咬了咬牙,“寒儿,你回去跟你父皇说,若让师傅教二皇子还得再加个条件:就是这人以后不准进这流云阁半步。”说罢伸了右手,食指直指流云阁偏殿的门口。 第六十四章 窃书 “寒儿,你回去跟你父皇说,若让师傅教二皇子还得再加个条件:就是这人以后不准进这流云阁半步。”说罢伸了右手,食指直指流云阁偏殿的门口。 顶着云锦天的食指尖,轩辕静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看偏殿内轩辕天鸿,水寒,舞墨三双眼睛齐刷刷的盯着自己,一滴冷汗顺着额角淌下来。 “呃……皇兄说今日的晚膳摆在流云阁,我是来通知一下……”顺便蹭饭……不过,瞄瞄黑了脸的云锦天,再看看咬牙切齿颇有想把他大卸八块的舞墨,这话他只敢在心里想想,却不敢说出来。 给云锦天一双刀子一样的眼睛盯了,轩辕静立在偏殿的门口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身上打了个冷战,一张俊脸上挤出来个笑容,“呵呵,天天,不要这样看着我啊……人家好怕的……” “天天……”轩辕天鸿小声的重复了一下,轩辕静对云锦天的称呼……这称呼怎么透着点暧昧,他这个皇叔该不会是和这云候……可这云候不是父皇的人么? 云锦天看轩辕天鸿小脸绯红,大致猜到这孩子在想什么,一张俏脸又黑了几分。 “呵呵……呃,消息已经带到了……本王府中还有事……”轩辕静显然受不了云锦天那像刀子一样的目光扎在身上,摸摸鼻子,抬了迈进流云阁偏殿的腿,打算退出去。 “静王爷,您从我这‘借’的书什么时候还啊?”看轩辕静打算脚底抹油,云锦天身形一闪,就挡在了轩辕静的身前。 看自家主子黑着一张俏脸挡了轩辕静的路,舞墨不由感叹,能让云锦天暴怒到如此地步,这飞岚国的静王也还真是个人物。 不光是这件事,还有件事是舞墨到现在也不明白的,那就是这轩辕静究竟是如何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这流云阁的书一本接一本的偷运出去的。 刚开始还奇怪怎么这静王爷从过年后没事就往流云阁跑,跑来了,就坐了客位悠然自得的品茶,看景,也不管自家主子的脸色有多难看。后来时间长了他才知道,感情这静王爷是看上了流云阁里面杂七杂八的书了,每次离去阁内书架上都会少上那么两本。开始还以为是放的忘记了地方,或者不小心遗失了。可是,如果每次静王爷一来就少……那用巧合来解释怎么着也说不过去。 至于这静王爷是什么时候下的手,又是怎么下的手,舞墨更是全然不知。为了弄清楚这些,他甚至带了两名太监两名宫女守了轩辕静一下午。 那个下午,轩辕静连座位都不曾离,更不曾到了那放书的架子边,坐到太阳西下,看轩辕静悠哉悠哉的走了,舞墨一查点书架上的书,就在他的眼皮底下,少了本关于毒药的。 “呵呵。”給云锦天拦了去路,轩辕静摸摸鼻子,干笑两声,俊脸上满脸的谄媚,声音里也透着股心虚,“那啥……谁让我跟你借你都不肯,所以我也就只有……”看云锦天挡了殿门,轩辕静只好往殿内退去,边退边瞄瞄那敞开了的窗子。似乎看出来轩辕静的心思,舞墨看似随意的移了移身子,恰到好处的封了从那窗子出去的路。轩辕静看那窗子也给人封了,心中叫苦。此时此刻他都后悔死了,一时的好奇心作祟,他才会跑来这流云阁打探水寒带了轩辕天鸿到这里来干什么,顺带着蹭一顿饭,却忘了这流云阁的主人也不是个好惹的主。 “只好做梁上君子是不是?”云锦天挑挑眉,看轩辕静进了殿,就捡了殿中央圆桌旁挡着殿门的绣敦坐了。 呃……听轩辕静在那不打自招,水寒和轩辕天鸿同时对视了一眼,感情是自家皇叔偷了人家的书引来众怒了。偷书……这还真不像是轩辕静能做出来的事情。 “天天,别说的那么难听嘛!”听云锦天说他是梁上君子,再看看两个小的在一边用满脸的震惊与不敢相信看着自己,轩辕静忍不住嘟了嘴,伸手拉了云锦天的胳膊,一副孩子撒娇的神情,半是嗔怪半是委屈,“窃书不算偷,何况那些书正好是人家比较感兴趣又没看过的,所以人家就顺手拿了。” “放手。”云锦天给轩辕静拉了袖子不停的摇啊摇的,鸡皮疙瘩排着队的站满了后背。 “呃……”轩辕静早就给轩辕亦和小红吼惯了,脸不红心不跳的继续摇云锦天的手臂,“而且,那些书也不是看一次就能看的懂的,所以人家只好先抄了才能把书还回来……可是人家喜欢的书好多……抄也抄不完……” “放手……”云锦天给轩辕静扭的全身都是鸡皮疙瘩了。单手扣了轩辕静的手腕想把他的手从自己手臂上扯下来。却不想,表面上楚楚可怜的轩辕静竟然暗中叫了内力,一时间,云锦天竟然奈何不得他。 “你放手——”云锦天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这轩辕静果然有让人人除之而后快的冲动。这天下很少有人能让他动杀心,这静王爷轩辕静倒是一个。 “放手啊,可以……只要天天原谅人家从流云阁拿书,而且允许人家把书抄完。” “放手——”一声断喝云锦天又如何允许轩辕静抓了自己衣服的袖子不撒手,挑起的剑眉,拧成铁疙瘩的眉毛,额头上一跳一跳的青筋无不显示出云锦天此时是出离愤怒了。面对这样愤怒外加暴怒的人,只要脑子正常的人都应该懂得要退避三舍吧。然而……飞岚帝国的静王爷似乎不是个脑子正常的人,或者说,他以为自己能摆平这个暴怒中的人? “不要……除非天天……” “刺啦——”一声,撕锦裂帛的声音让轩辕静成功的闭了嘴,也让云锦天的俏脸瞬间黑成了锅底。看云锦天半透明的纱衣内青缎长袍手臂上那道口子,轩辕静悄悄的放了原本抓着云锦天的手,“呃……本王才想起来,王府中还有事……”喃喃自语一般,轩辕静不着痕迹的把脚从流云阁偏殿往外移。 “轩辕静——”一声暴喝。 轩辕静的耳朵给云锦天的这声暴喝震得嗡嗡直响,饶是如此他还没忘记自己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逃命,当下心一横,运了轻功,脚下用力,借了力整个身子向殿门飞掠过去。 云锦天一愣,他倒是没想到这轩辕静撕了自己的衣袖竟然还敢逃跑。待反应过来,轩辕静的身子已经到了殿门口。眼见追是追不上了,云锦天气愤难平,随手抓了圆桌上的茶壶茶碗灌了内力就掷过去,加了内力的茶碗撞到轩辕静的后背引来一声闷哼。疼归疼,轩辕静却不敢停下,憋了口气,拼了命的往流云阁阁外逃。 看那茶碗打中了轩辕静的后背,云锦天便又飞身到了墙边书架边上,随手抄了上面的古董,花瓶,书卷一件一件的往轩辕静的身上招呼。 轩辕静怕再给云锦天扔出来的东西砸了,也顾不得自己王爷的身份,抱了头,拼了命的往外跑。饶是如此,还是又挨了几下。 隐身在流云阁外面的暗卫看轩辕静逃命一般抱头鼠窜,又看那古董花瓶,琉璃摆件,玉器书卷一件一件的从流云阁的宫门追着轩辕静出来,忍不住窃笑。这静王爷还真不怕死,天天招惹红总管不算,还敢来招惹云候,看给打出来了吧。 飞掠出流云阁,看殿门不再有东西飞出来,轩辕静长长的出了口气,身子一晃,扶了阁前不远处的一颗大树,嘴里一甜,一丝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来。 “活该。”一声冷哼,人影一闪,一身黑袍的红叶就到了轩辕静的眼前,递给轩辕静一个核桃大小的锦盒,“给。” 轩辕静眨眨眼睛,看看红叶,又看看红叶手里的锦盒,伸了手……直接搂上了红叶的脖子,“呜呜……人家就知道小红最心疼人家了……”扭了身子往红叶怀里钻的同时,偷偷把鼻尖伸到红叶的领口,好闻的薄荷香飘进鼻孔,轩辕静眯了眼睛。 红叶皱皱眉,揪了轩辕静的衣领,把他从自己身上扯下来,看轩辕静还要扑上来,红叶眼疾手快,伸手点了他的穴道,把他定到当场,然后掰了他的下巴,把锦盒里的药丸塞进他嘴里,随手点开他的穴道,飞身掠上房脊,几个纵身,消失在屋脊上。 轩辕静给点开穴道,苦了一张脸,伸手揉揉给红叶捏了的下巴,运了气查看了一下内伤,又监视了一遍全身上下,本想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外伤,却不想怀里竟然掉出一卷书卷来。 轩辕静一愣,翻开一看竟然是关于用蛊的。估计是给气昏了头的云锦天随手扔出来的。 看看手里的书卷,轩辕静的嘴角勾了起来。虽然受了点内伤,但是即吃了颗红叶疗伤的药丸,又得了卷云锦天的书,怎么看自己都是赚到了。想至此,轩辕静揣了云锦天的书卷,整了整身上的袍服,不知道从哪掏出来把折扇,啪的打开,一步三摇的沿着流云阁门前青石板的道路大大方方的离去。 第六十五章 秋夜 轩辕亦是大大方方的带了水寒去的仪凤宫,宫内众多的耳目自然都看在眼里。于是很快宫中和朝中各方势力就都知道,皇上在仪凤宫内和礼部尚书颜真谈了一个下午。因为作陪的只有皇后颜冰玉,谈话的内容自然无人知晓。 只是从那日开始,原本就小心谨慎的颜真更加的贤良恭顺。面对左相玉无极时不时的挑衅,更加忍让,甚至隐隐有居于下风。这也让各方势力多了些倾向于左相和大皇子轩辕天阳的猜测。 至于引起轰动与不安的那十几本奏折,知道是谁写的人自然不会轻易告诉他人,不知道的又没有胆量跑去找轩辕亦问个究竟,也因此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件事就渐渐的淡出了人们的意识。 春去夏至,夏去秋来,转眼间,已是初秋。秋日的午后,太阳虽然依旧明丽,微风中却少了些许的燥热,多了几分清凉。 “吱呀——”一声,御书房虚掩的门给推开一道缝隙,一颗小小的脑袋探了进来,紧接着软软的声音传来,“父皇——” 轩辕亦看水寒把在门缝,往里张望,不由勾了嘴角,放了朱笔,抬手冲他勾了勾手指。 看轩辕亦放了朱笔,水寒便用力的把那沉重的大门再推开一点,把小小的身子挤进来,“父皇——”,迈了小小的步子,水寒冲着御座上的轩辕亦跑过去。人一到御座旁,就给轩辕亦伸了大手一把捞进怀里,低头蹭蹭那凉森森的小脸,“寒儿不去踢球么?”看水寒身上月白色短打,应该是准备去习武场踢球的。 当日是因为水寒对他讲起的前世的经历,他才会连夜命人在习武场旁边平整出那块场地,为的是希望水寒能有个痛痛快快玩的地方,却不想,这九皇子的游戏竟然会如此受欢迎。暗影隐三卫还在接受训练的孩子们没事的时候都会抱了一颗足球踢不说,皇城内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是踢足球的男孩子,若是再过些时日,这游戏恐怕会风靡全国吧。 坐在轩辕亦的腿上,水寒撇了撇嘴,“白太傅明天要检查天鸿他们背书。”这会,那些孩子们大概都在自己家里埋头苦读呢吧。 “所以就没人陪寒儿玩了?”看水寒撇嘴,轩辕亦忍不住轻笑。那些孩子回家啃书去了,没人陪水寒踢球,他自然不愉。 “嗯。”水寒点头,“所以寒儿就来御书房了。” “来陪父皇么?”轩辕亦听水寒这么说,心中一漾。虽然是因为没人陪着玩才会想到他的,但是,毕竟还是想到了。 “嗯,父皇要寒儿帮忙么?”水寒看看桌子上一摞一摞的奏折问。 “呵呵,寒儿忘记了,上次寒儿帮父皇写的折子差点没颠覆了父皇的江山啊。”轩辕亦伸手捏捏水寒滑嫩嫩的脸蛋,低了头鼻尖凑到他的领口,似有若无的药香飘进鼻孔,轩辕亦凤目暗了暗。 “谁让父皇的那群大臣没见过世面,觉得寒儿的字写的好,放着正事不办,拿着寒儿的字到处给人看。”虽然人心惶惶了数日,政事也因此耽搁了几日就是了,后来不还是回到了正轨嘛! 听水寒说自己的大臣没见过世面,轩辕亦呵呵一笑,“寒儿去跟喜子他们玩或者去你师傅那可好,今日父皇政务繁忙,不能陪寒儿。” 水寒摇摇头,“不了,今日寒儿陪父皇。”说着一眼看见龙书案上那方盘龙纹鎏金砚只剩了半池的墨汁,眨了眨眼睛,“父皇,寒儿帮你研墨吧。”说着伸手就要去够那砚台边上放了的墨块。 “呵呵,好。”轩辕亦点点头,任水寒取了那朱红的墨块。 丁宁听水寒说要研墨,先是一愣,看轩辕亦点了头,就让一边的小太监把水寒写字时用的太师椅和小板凳搬来,放到御案前。轩辕亦把水寒放到那太师椅上,看他坐了小凳子,伸出食指,蹭蹭他的小脸,微微一笑,“寒儿,那今日就陪父皇在这里批折子了。” “嗯。”水寒点头,把手里的墨块贴上砚面,合了丁宁舀的清水低了头,细细的研磨。 轩辕亦看水寒半低了头,垂了眼帘,白嫩嫩的小手握了那朱红的墨块,细细的在那砚面上研磨,呆了一呆。 秋日午后的阳光透过薄纱糊了的窗子,织成明亮的光线,洒在御书房的地上,留下斑驳的影子。也洒在占据了御案一角的水寒身上,柔和的光线下,水寒那张粉嫩嫩的小脸上泛着柔和的光泽,刘海阴影下一双如水的眸子认真专注。 轩辕亦的整颗心,忽然都给填的满满的。这一刻,他有了这就是幸福的感动。不需要锦衣玉食,也不需要众星捧月,只要一个人就好,一个自己最在乎的人安安静静的陪在身边,就是天地之间最大的幸福。一如现在的他和陪着他的御案前那个小小的人。 水寒研了墨汁,把那朱红的墨汁推入砚池,看轩辕亦还不动手批折子就抬了头,“父皇……” “呵呵,寒儿乖。”探过头去亲亲那粉嫩嫩的脸蛋,轩辕亦伸手从笔架上取了毛笔,沾了砚池中朱红的墨汁,摊了一本奏折在面前,略略看过,提了朱笔,唰唰唰,亦式狂草一蹴而就。批示他已经下了,至于看朱批的大臣认不认识就不是轩辕亦要关心的了。 一时间,御书房内安静了几分,沙沙的研墨声加了唰唰的写字声,间或有纸张翻动的声音传来。 夕阳西下,红彤彤的晚霞映红了半边天,带了抹金色映在窗棂上。已是晚膳时间,看御案上剩下的最后一叠奏折,轩辕亦无奈的皱了皱眉。难得他的寒儿跑来找自己,已经让他在这里陪了一下午了,难道还要他陪了熬夜么? “怎么了?”水寒看轩辕亦停了笔,皱了眉,就扭过头去看他。 “寒儿还要陪父皇么?若是累了父皇就陪寒儿回盘龙点用晚膳,晚膳之后让他们伺候你先睡了。” “不用,寒儿陪父皇。”水寒低了头继续研墨。 “呵呵,好。”看水寒不打算走,轩辕亦勾了嘴角,眼内柔情一片“那就把晚膳摆在御书房的偏殿吧。” “是。”立在轩辕亦身侧的丁宁听说御膳要摆在御书房,忙应了一声,带了两个小太监去备膳了。 晚膳后,轩辕亦带和水寒重新回到御书房时,书房里四角和御案御座周围的夜明珠都撤去了纱罩,十几颗的夜明珠竟然把这宽敞的御书房照的亮如白昼。 水寒依旧坐了轩辕亦身边,研墨。 夜深沉,轩辕亦合上最后一本折子的时候,三更的更梆已经敲过。看身边水寒小脸上隐隐有了倦意,轩辕亦一笑,忽然伸了手就把水寒搂进怀里,“好了,批完了。父皇谢谢寒儿今日陪着父皇批折子。” “好了么?”水寒手里还拿了那朱砂的墨块,怕染了轩辕亦雪白的袍子,只好高高的举过了头顶,看的身边的丁宁肝一颤一颤的。 “好了。”看丁宁变颜变色的盯了水寒举起来的小手,轩辕亦伸了手接了那墨块放到桌上,抱了水寒出了御书房。 身后,丁宁忙叮嘱了御书房当值的小太监好生收拾了御案,自己慌慌张张的追了出去。 御书房外漆黑的夜空中满天的星斗烁烁生辉,一轮弯月在流云中穿行,时隐时现。给初秋的夜风一吹,脑海中一片清明。 “寒儿,陪着父皇走走可好?”看水寒在自己怀里挣扎着要下来,轩辕亦便把他放下。 “嗯。”应了一声,任轩辕亦牵了自己的手,水寒迈了小小的步子走在他身侧。星光下,一大一小两道影子相牵相扶。追出来的丁宁看两人悠闲的踱着步子,不敢上前打扰,带着小太监们远远地吊在身后。 “寒儿,后天就是你生日了吧。想要什么?” “九月初六……你怎么知道?”话到后来声音不由提高了一些,带出点吃惊。 “呵呵,”轩辕亦看那小脸上的吃惊有些得意,“父皇前世的雷格纳虽然不是帮派,却也有自己的情报系统,对有生意来往的组织自然会留意,而且父皇又是天生的过目不忘,自然记下了。” “你查我啊。”水寒咧咧嘴,倒没有生气。 “呵呵,前世查寒儿的又岂止父皇一个?”只是目的不同罢了。 “嗯。”轩辕亦不说,水寒也知道,身为水家家主,就算是隐身幕后,也还是众人关注的对象。正如轩辕亦说的,暗中调查他的又何止轩辕亦的雷格纳这一个组织。 “寒儿想要什么做生日礼物?”看水寒牵了自己的手不像生气的样子,轩辕亦接着刚才的问题问。 “要什么啊。先要一个草莓酱的蛋糕,其实很想要德国那种全是巧克力的黑森林蛋糕。可是这个世界没有巧克力……”一边说水寒还一边略带遗憾的叹了口气。 看水寒满脸的遗憾,轩辕亦哑然失笑,“寒儿,真是水家的家主么?算上前世,也是二十二岁的男人了,竟然这么爱吃甜点。” “以前医生不让吃,现在守着半个西点厨师,寒儿自然要吃个够了。”水寒的嘴角翘了起来,顺带着眉眼也弯弯的。 “好,那父皇就给寒儿做个大大的草莓酱蛋糕,让寒儿吃个够。可是,寒儿要怎么谢父皇呢?” “怎么谢?”水寒停了脚步,皱了秀气的眉毛,歪了头,自己吃的,穿的,用的都是轩辕亦的,一时间,他还真不知道该怎样谢轩辕亦。 “寒儿若是想不出来,不如亲亲父皇吧。”看水寒皱了眉毛,轩辕亦轻笑一声。 “好。”水寒回答的倒也爽快。 见水寒答应,轩辕亦便蹲了身子。水寒松了牵着轩辕亦的手,伸出双手环抱了轩辕亦的脖子,探过头去,“吧唧。”一声亲在轩辕亦的面颊上。看轩辕亦眯了眼睛,水寒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坏笑,伸手揪了轩辕亦的领子,把自己有些冰冷的小手伸进轩辕亦的里衣内。看轩辕亦给自己冰的打了个冷战,水寒忙松了双手,撤了身子扭头就跑。 “呵呵,寒儿竟然算计父皇了,看给父皇逮住怎么惩罚你。”轩辕亦给水寒的小手冰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站起身,看水寒运了轻功飞快的往盘龙殿跑,也不急,慢悠悠的跟在后面。 第六十六章 祸起萧墙 看水寒运了轻功飞快的往盘龙殿跑,轩辕亦也不急,慢悠悠的跟在后面。 人影一闪,一身黑色夜行衣,头扎黑巾的红叶单膝跪在轩辕亦面前。看自己的路给红叶拦了,轩辕亦微微皱了眉毛。这个时间,如果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红叶也不会拦在这里。 “怎么了?”轩辕亦看水寒的身影还在视线范围内,稍稍松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红叶一出现,他忽然就有了某种不太好的感觉,连带着心里也不安起来。 “皇上,皇后不久前送了个女人去盘龙殿的寝殿。”红叶没抬头,虽然盘龙殿禁止外人与后宫妃嫔出入,但带人去的是皇后,若没有圣旨,他一个侍卫总管也没有权利干预。 “怎么不早说?”轩辕亦又皱了皱眉毛,话音未落,人就已经飞身出去,掠过一道道宫门直往盘龙殿去了。 看轩辕亦身形一晃便掠过宫门,隐身在暗中的暗卫额头上都挂了一连串冷汗……这样的身手,还要暗卫每日的贴身保护么?怎么感觉自己就是一个摆设啊。 红叶看轩辕亦去的快,不由苦笑。早说?御书房门口的那个小太监都说了,任何人不准去打扰,怎么早说?他还是一接到暗卫通知说轩辕亦批完奏折就赶过来,总算在这里截住了他。 看轩辕亦去得快,红叶沉吟了一下,剑眉一立,眼睛扫了一下暗卫隐身的地方,“皇上会武功这件事,谁若走漏风声,本座便让他生不如死。” 给红叶冷森森的目光一扫,隐身的暗卫们都不约而同的哆嗦了一下。 轩辕亦追着水寒直奔盘龙殿。水寒看轩辕亦从身后追了来,那双伸出来的大手马上就要抓到他了,便扭头冲着他鬼鬼的一笑,提了气,飞窜出去一大截,进了盘龙殿,拐了几个弯小手便碰到了盘龙殿寝殿的殿门。 “寒儿,不要……”看水寒转眼就到了寝殿殿前,自己又差了一截,轩辕亦只好出声阻止,只是声音中透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心虚与焦躁。不知为什么,听红叶说颜冰玉送了个女人到寝殿,他最先想到的竟然是不能让水寒看到。 不过,似乎已经晚了,水寒的小手推开了盘龙殿寝殿的殿门。 一股清淡的淑兰香气飘进鼻孔,水寒不由抽动了一下鼻尖,脸色一白。腹内忽然翻江倒海一般疼痛,同时胸口一阵鼓噪,有什么叫嚣着想从喉咙冲出来,心脏的跳动也骤然加快,咚咚咚的如打鼓一般一声一声的在耳边炸响,血腥味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眼前盘龙殿寝殿内昏暗的景物也忽然给一片绯红蒙了,如同隔了一层红纱。 毒!是毒……只是瞬间,水寒便知道,那清淡的淑兰之香是能让人万劫不复的剧毒。 水寒想转身,但整个身体忽然如同给抽去了全部一般,软绵绵的使不上一点力气,整个身体也不受控制的往后倒去。头,如同给锥子扎的一般疼,意识在渐渐模糊。 “寒儿——”一声惊呼,一双大手接了那小小的身子,把他搂进怀里。父皇……水寒睁开眼睛,隔了那层薄薄的绯红,水寒看见轩辕亦那张惨白的脸,说不出的张惶无措,最先想到的是,不能让他也中毒,于是拼了命的抬了小手,捂上轩辕亦的口鼻。 “毒……”眼看着那张俊脸在一片绯红中越来越模糊,水寒痛苦的抽搐了一下,“噗——”一口鲜血喷出,星星点点溅在轩辕亦白色的长袍上,星光下,触目惊心。 “寒儿——”一声惊呼,撕心裂肺。轩辕亦的怀里,水寒那小小的身子蜷缩着,不住的抽搐着,鲜血顺着眼睛,鼻孔,耳孔一点点渗出来,小手却不肯放下,拼命的撑着,保持了刚才要捂住轩辕亦嘴的动作。 “寒儿——”似是刚才一声嘶喊伤了喉咙,此时轩辕亦的声音竟然有些沙哑,同时双目也蹦出了血线。再抬头,轩辕亦的眼睛里已经没了温度,一掌劈进殿内。内力卷起的掌风瞬间冲入整间寝殿,殿内龙床前圆桌上蒙着夜明珠的轻纱,和那圆桌上织锦的桌布一同给那凌厉的掌风吹的飞了起来,夜明珠滚落到地上,使得原本昏暗的殿内霎时亮了起来。一阵乱响,整间殿内所有的窗子都给那掌风吹开,噼里啪啦的撞到窗棂之上。 龙床上,明黄缎子的锦帐也随之翻卷飞舞,露出床内锦被上丝缕不挂的女子。随着掌风散去,帐子缓慢落下,掩了满床的春色。 红叶见该禀告的事情轩辕亦已经知晓,便打算回暗部,谁知,才一转身便听见轩辕亦那撕心裂肺的嘶吼,吓的他心脏险些停跳。辨了一下方向,声音是从盘龙殿传来的,便直掠上房,奔了盘龙殿而去。却不想,刚到寝殿门口,便看见了轩辕亦怀中七窍流血的水寒和那殿内龙床上赤裸的女子。 “杖毙。”冷冷的丢给红叶两个字,轩辕亦紧紧搂了怀里的水寒,出了盘龙殿,飞身上房,往后飞掠而去。 “皇上……皇上……”丁宁原本好好的跟在轩辕亦和水寒的身后,却不想轩辕亦给红叶拦了后竟然就突然加快了速度,甚至连轻功都用上了。没有武功的丁宁只得一边带了小太监紧赶慢赶的往盘龙殿跑,好不容易气喘吁吁的跑到盘龙殿的院子里,却看见轩辕亦飞身上了房,慌忙伸了脖子在院子内喊,“皇上,皇上……您这是去哪啊……皇上……” “闭嘴。”红叶给丁宁尖利的嗓子吵的头疼,一声断喝成功的让丁宁闭了嘴。 丁宁给人吼,便回身去找吼他的人,看红叶站在身后忙上前,“红总管,皇上这……”是怎么了? “闭嘴。”听那高八度的尖锐的嗓音,红叶忙打断他下面的话,“丁总管,皇上有令,让您带了九殿下的宫女去流云阁伺候,其他人各归各房,没有命令不得出门。”虽然还不明白为什么刚才还活蹦乱跳的水寒突然就七窍流血,但是总和这盘龙殿脱不了干系,还是先封锁了好。 “红……”看红叶原本就漠无表情的脸上,此刻挂了一层寒霜,丁宁动了动嘴唇,把到了嘴边的话收了回去。 “红总管,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显然轩辕亦的吼声惊动了不少人,春梅夏荷秋菊冬雪四名宫女一个不少的出现在盘龙殿院内,他们身后,喜子远远的站了,支着耳朵听。 “啊,你们来的正好。”看水寒的四名暗卫改明卫的宫女都出来了,丁宁忙迎上去,“收拾一下,跟咱家去流云阁,都快点。” 四个人看红叶在当场,本来是想问问出了什么事,怎么好像有人叫九殿下的名字,却不想丁宁赶在红叶前面迎上来,就都转头看红叶,见红叶微微点了点头,便按下心中的疑问,转身回房收拾。 “喜子。”红叶看喜子远远的站了,便点手叫了他过来,吩咐了一番。 喜子点了点头,接了红叶原本挂在腰上的白玉令牌,转身离开。 红叶负了手,静静的站在盘龙殿院内,看着寝殿敞开的窗子里透出来的光亮,皱了皱眉。虽然只是短短的瞬间,他还是看清了龙床上躺着的那个女人并未有任何的动静,既然她没动,九殿下又是怎么受伤的?还是说有别的什么他还不知道的情况发生? 思索间,喜子带了一队禁卫军团团围了盘龙殿,还有部分禁卫军进了院内,封锁了整个正殿。 “守在这里,任何人不得出入。否则……杀无赦。”冷冷的丢下一句,红叶掠上屋脊,直奔流云阁而去。 流云阁内,云锦天着了里衣,正靠了靠枕倚在床头看书,忽然眉毛一皱放了书卷,屏气凝声,桃花眼里精光一闪,只是片刻俏脸上就露出几分惊讶。 伸手便从床头扯过来袍服穿了,腰带还未系上,碰——的一声,寝宫的宫门就给人一脚踢开,轩辕亦抱了水寒大步迈进寝宫。 “你……”先前从那飞掠的声音中听出来人必是绝顶高手,却不想进来的却是轩辕亦。 轩辕亦没理他,抱了水寒径直奔云锦天的床榻而去。 “啊——”一声惊呼,云锦天立在一边,借了桌上的烛火,才看清染了满身鲜血的轩辕亦怀中抱的竟然是水寒,慌忙用双手捂了自己的嘴。 “寒儿怎么了?”看轩辕亦小心的把水寒放到自己的床榻上,云锦天也挤上去查看。 看云锦天过来查看,轩辕亦松了一直握着水寒小手的手,退到一边,“救他。” 云锦天虽然想问问水寒是怎样弄成这个样子的,但是他也知道现下最重要的还是看水寒到底怎样了,便侧坐了床榻,伸手把上水寒的脉门。 “公子。”舞墨是给寝宫那巨大的踹门声惊来的,一进殿内,看轩辕亦一身鲜血的站在云锦天后面,云锦天正侧坐在床边伸手给床上的人把脉,便退到一边。 半晌,云锦天皱了秀气的柳叶眉,转过身来。 “怎样?”看云锦天皱了眉毛,轩辕亦的心顿时一凉,如果连他也救不了寒儿…… “寒儿中毒了,心脉俱损。”云锦天低声应道,这毒应该是…… “没救了么?”看云锦天低头不语,轩辕亦的心里就是一灰。他的寒儿,来到自己身边还不到一年……难道就这样…… “只能试试……”云锦天低了头略微沉吟一下,再抬头时,整个人一扫平日的慵懒,“舞墨,备针,再把我那只沉香木箱拿来。”说完转向轩辕亦,“还有,我要红叶来给我护法。”逼毒过程凶险异常,若是给人打扰了,中毒之人必死无疑不说,就连他也必会伤及心脉。 “朕给你护法。”轩辕亦显然也知道这里面的凶险,见云锦天肯试一试,心中顿时燃起了一丝希望,趁着舞墨和云锦天准备,走到床榻前,伸了手指轻轻蹭了蹭那张苍白的小脸,寒儿,别怕,父皇会守着你,所以,一定要挺过来! 第六十七章 漫漫长夜 轩辕亦走到床榻前,伸出手指蹭蹭那张苍白的小脸,寒儿,别怕,父皇会守着你,所以,一定要挺过来。 云锦天和舞墨做好给水寒逼毒的准备后,都转头看立在床边的轩辕亦。轩辕亦知道自己该离开了,便低了头轻轻的亲了亲水寒的额头。也许……这一别便是阴阳两重天了,前世,他死的时候水寒还好好的活着,即便是在黄泉路上,他还在庆幸自己并未赶上水寒的死亡,但是这一世万一他的寒儿出了什么意外……轩辕亦忽然不敢想下去了。闭了闭眼睛,沉淀了一下心情,轩辕亦直起身体,走出云锦天的寝宫。 云锦天看轩辕亦出了寝宫,便吩咐舞墨把银针和沉香木箱子里面拣选出来的瓶瓶罐罐拿到床榻前。然后解了水寒的腰带,退了外袍和里衣,开始逼毒。 流云阁的寝殿外,轩辕亦靠了殿门旁边的墙壁,微低了头,抱了肩膀,陷入沉思中。 按照云锦天的说法,水寒是中毒,可是……在他身上自己并未看见什么伤口,若是毒从口入,就更说不过去了。每日的御膳都有专门试菜的亲信验过,若是有事,早就给发现了,还轮到他的寒儿有事么。而且那毒发作的如此突然剧烈,必是见血封喉的剧毒,是沾染上便发作的,……难道秘密在自己的寝宫中……或者那宫门…… 从盘龙殿一路抱着水寒到这流云阁,因为焦急,怕耽误了救治的时机,他并未检查水寒的手,但是,至少他可以肯定,那只试图捂上自己口鼻的小手上并未有伤口,……捂?轩辕亦忽然一定,寒儿为什么会突然要捂自己……他倒下去的时候他说了什么?毒?是毒么?他说的是毒?然后就掩了自己的口鼻…… 难道是空气中的……轩辕亦皱了剑眉,努力回想他追在水寒身后进殿时看到的情景……水寒推了殿门,然后小小的身子一震,整个身体便往后倒下来,然后……说的是毒……毒么?这么说,那时候他就知道那殿里面有毒,才会不顾自己的动作可能会导致毒素发作的更加剧烈,拼了命的伸手去捂自己的口鼻么?他的寒儿啊……轩辕亦的心里忽然一酸,他倒是没想到自己的寒儿会拼了性命来护着自己,本来许诺要好好护着他,却不想给这小人保护了么? 如果那毒真的是存在于空气中,自己刚才在盘龙殿的一掌岂不是替别人善了后?轩辕亦忽然无比后悔起来,说起来,两世,自己还是第一次被如此强烈的情绪控制了,若不是怀中的水寒生死不明,他当时大概直接就把那龙床上的女人撕成碎片了。 颜冰玉,……果然最毒不过妇人心么?送什么女人去盘龙殿的寝殿,其实都是掩人耳目的借口吧,真正想做的还是要致寒儿于死地吧!就算是自己已许诺天鸿若有能力治国就把这皇位早早传了,她还是不放心么?想至此,轩辕亦的凤目中寒光一闪……可是……这中间似乎还有什么不对劲……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走廊那一头传来,轩辕亦皱了眉毛,不悦的转头看过去。见一名小太监衣衫不整慌里慌张的往寝殿跑过来,边跑还边系蓝色袍服的衣带。因为急着往寝殿赶,再加上未掌灯的走廊有些昏暗,那小太监一时间竟然没看见斜倚在门边的轩辕亦。 “站住。”看他越过自己还要往寝殿里面闯,轩辕亦不愉的冷哼一声。 那小太监浑身一震,显然没想到这寝殿外面会有人,待看清了喝住他的人竟然是轩辕亦时,顿时双腿一软,跪倒在地,“皇上,奴才没看见皇上您,望您恕罪。” “你慌慌张张的跑什么?”轩辕亦冷着一张俊脸问。 “启禀皇上,丁总管带了几名宫女在流云阁外,说是奉了圣旨来这伺候皇上……奴才不知……” “带他们去偏殿。” 那小太监听轩辕亦这么说,不由抬了头,“可是……云侯说……”给轩辕亦冷飕飕的眼眸一撇,那小太监自动收声。爬起来,就往外跑。 轩辕亦目送那小太监消失在走廊里,重新低了头。 有什么不对呢?……按照自己对颜冰玉以及颜真的了解,他们不大可能做这种急功近利,没什么好处又容易暴露自己的事情。而且,如果最先进去的不是寒儿,而是自己,那中毒不该是自己么?自己如果死了,依照颜真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与玉无极抗衡。 况且这中间还有个天下兵马大元帅南东轩和惠州刺史南飞羽,当日是水寒说不要这皇位,他们两个才会远离了这宫廷的纷争。若是自己死了,这两人为了寒儿的性命难保不会重返朝堂,这又是一个他们不能控制的变数。无论怎样,自己死了都对颜真和颜冰玉没有任何好处,非但没有好处,反而会有坏处……还是有什么不对的……果然还是说不通么? 轻盈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轩辕亦转过头,看轩辕静和红叶一前一后走过来。 轩辕静很明显是给人直接从被窝里挖起来的,有些衣冠不整,身上穿的还是昨日的袍服,一头长发随随便便的拿了跟丝带束了,披在脑后。看轩辕亦满身鲜血,漠无表情的看着自己,轩辕静担忧的凑过来,“皇兄……寒儿可好?” 轩辕亦倒是头一次看见轩辕静如此的不修边幅,看那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上没了平日的嘻嘻哈哈,而是轻轻颦了眉毛,满脸的担忧,不由轻轻笑了一笑,“锦天在给他逼毒……”说罢,伸手帮他理了理衣领。 看轩辕亦脸上的笑容勉强笑到一半就收了,轩辕静忍不住抱了他的胳膊贴上去,“皇兄……寒儿……”说着说着,咧了嘴就想哭。 “你不是来哭的吧,我的静王爷!”轩辕静身后,红叶冷冷的一句话成功的把轩辕静要掉不掉的眼泪挡回去。拼命吸溜一下鼻子,轩辕静回头恶狠狠的瞪了一眼红叶,倒也真收了眼眶里面的眼泪。 “红叶……盘龙殿那里怎样了?”轩辕亦看红叶站在轩辕静身后便问。 “已经命禁卫军围了,任何人不准出入。”红叶回答。 “嗯。”轩辕亦点点头,想了想,“不单是盘龙殿,整个皇宫也给朕封锁了。把你的暗卫统统派出去,没朕的口谕,任何人不得出入。” 虽然有那道大红的宫墙隔了,宫内却和朝堂上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轩辕亦不相信这事和朝堂上的人没关系。切断了皇宫和外界的联系,沉不住气的人自然会跳出来。 “还有仪凤宫,你也派人给朕好好的照顾了。”轩辕亦狠狠的咬了咬牙。颜冰玉,若这事真是你做的,朕定会让你和你们颜家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看轩辕亦微眯的凤眼霎时迸出两道危险的光芒,轩辕静和红叶同时身子一颤。多年平静安逸的生活,让他们两个差一点忘记,眼前的这人是踩了无数人的鲜血和性命才一步步坐上这飞岚帝国皇位的无情之人。 看轩辕亦霎时迸发出来的杀气,轩辕静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给身边站的红叶轻轻的拉了。看红叶微微冲自己摇了摇头,轩辕静便闭了嘴。 “红叶,你去吧。”再开口时,轩辕亦浑身的杀气遁去,一如既往的平静,仿若今夜的事不曾发生过一般。 “是。”红叶单膝跪地施了一礼,然后悄悄抬眼看看轩辕静。 轩辕静知道红叶深更半夜的把自己从被窝里挖出来就是担心自家皇兄,想让他陪着,看他看自己,便点点头。 见轩辕静点头,红叶退了两步,罕见的没有穿窗而出,而是沿着走廊走到尽头,出了流云阁的正殿。 看红叶离开,轩辕亦看向身边站的轩辕静,“静,你回去吧,朕不用你陪。” “静知道,可是静也担心寒儿……那个孩子啊……跟皇兄的其他孩子不一样呢,明明是个孩子,却像个大人一般行事……可是你说他是大人吧,很多时候又很孩子气……”说到水寒,轩辕静嘴角上不由带了笑。 “这样么?”轩辕亦有些诧异,他倒是不知道水寒在轩辕静的眼里会是这样的孩子。 没话找话的轩辕静抬头看轩辕亦盯了自己,便低了头,“静也很喜欢寒儿……寒儿他……应该没事吧……”说完又担忧的看看皱了剑眉的轩辕亦。 “会没事吧……”轩辕亦抬了头,暗淡的星光透过走廊上轻薄的窗纱照进来。不久前还陪了自己散步的水寒此时却七窍流血的躺在流云阁的寝殿之内,这巨大的落差让他一时还难以适应,恍若做梦一般。仿佛只要醒来,他的寒儿便好好的偎在盘龙殿的龙床上,把自己卷成个虾米卷,只露出小小的鼻子……轩辕亦闭了眼睛,酸涩之感瞬间弥漫了整个口腔。 轩辕静轻轻的靠着轩辕亦,也倚了寝宫门口的墙壁。现在他能做的就只有陪着自己的皇兄,让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至少,现在他的身边还有自己这个弟弟。 长夜漫漫,轩辕亦睁大了眼睛,他现在整个身心都处在这黑暗之中,黑漆漆的看不到尽头。 时间在黑暗中慢慢流逝,殿内异常寂静,静的都能听见,计时的铜壶那一滴滴清水滴下来的声音。 天空渐渐发白,初秋清晨的寒气冷入骨髓,饶是轩辕静这常年习武之人也感觉到了那丝丝的寒气,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脚。轩辕亦却一动不动的维持着昨夜的姿势,若不是那微微眨动的双眸,轩辕静甚至以为他睡着了。 “吱呀——”一声轻响,寝宫的门给推开了半扇。 轩辕亦听那一声轻响,身子一颤,后背和脖颈瞬间僵直了,原本微眯的凤目突然睁大。 “我已经尽力了……”轻轻的声音带了浓浓的倦意在寝宫的门内响起。 第六十八章 鸩毒 “我已经尽力了……”轻轻的声音带了浓浓的倦意在寝殿的门内响起。轩辕亦身子又是一僵,满脸的灰败之色,已经尽力了么?然后呢?然后怎样?轩辕亦机械的转过头来,原本漆黑的双眸此时没有一丝的光彩。 “剩下的,就只能靠他自己了。”看轩辕亦面色灰败,云锦天知道他必定是往最不好的方面去想了,忙补充上一句。 “靠他自己,什么意思?”轩辕静看自家皇兄手臂上的肌肉忽然绷紧,同时攥紧了拳头,大有一拳挥出去把云锦天打飞的可能,忙挡在轩辕亦和云锦天的中间。 “寒儿还小,身子太弱承受不住太多的内力,所以毒只逼出来七成,还有三成在体内,需要慢慢用药物配合针石逼出。至于能不能挺的住,就只能靠他自己了。” “所以,还是没脱离危险么?”轩辕亦看轩辕静挡在他和云锦天中间,也觉得自己刚才的冲动有些过分了,可是谁让云锦天一开口就说了那么一句让人产生极度不好联想的话呢,害他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分崩离析了,片瓦不剩。 悄悄的放了手臂轩辕亦犹豫了一下,问,“朕能进去么?” 云锦天点点头,让到一边。轩辕亦提了长袍的前摆,迈步进了云锦天的寝殿,轩辕静不放心,也跟了进去。 云锦天的床榻上,水寒的身子给月白缎的锦被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颗小小的脑袋。从眼睛,鼻孔,嘴角,耳朵里流出来的鲜血已经给擦拭干净,小脸白的如纸一般,没有一点血色,若不是鼻孔里叹出来的细若游丝的喘息,轩辕亦差一点以为躺在床上的是一具尸体。 云锦天斜靠了寝殿的门框,抱了肩膀,静静的看着轩辕亦修长的手指扶上水寒的眉心,徒劳的想抹平那微微蹙起的眉毛。 “是什么毒?”良久,见那秀气的眉毛依旧微微皱起,轩辕亦眼神暗了暗,手指微微曲起,用食指的第二个关节轻轻婆娑着水寒的脸蛋,只是两个时辰未见,那小脸就瘪下去一块,眼窝也陷了下去。 “鸩毒。”云锦天答道。 “鸩?”轩辕亦微眯了凤目,这毒虽然是见血封喉的剧毒,却只有喝下去才有效,可是水寒却不是这样中毒的。 “详细的我慢慢解释……寒儿是在哪里出事的?”云锦天听轩辕亦的声音略微扬起,带了疑问的口气,便知道,他显然不明白为什么水寒并未吃过什么东西,却突然中了这种毒。 “盘龙殿,朕的寝宫门口。”轩辕亦回答。 “舞墨,沐浴更衣。”云锦天转向舞墨,说完便转身进了内殿。 舞墨原本是守在床榻旁的,看轩辕亦进来就让到一边,现在听云锦天喊他,便转身跟这云锦天往内殿去了。” 轩辕亦听云锦天要更衣,知道他是想去盘龙殿看看。这倒也正好,本来他也想着看看自己的盘龙殿到底出了什么事,竟然有人胆敢把主意打到他轩辕亦的头上。 趁着云锦天去内殿更衣,轩辕亦便吩咐红叶唤来一直等在偏殿的丁宁和水寒的四名宫女,吩咐春梅夏荷秋菊和冬雪小心侍候水寒,连带的守了这流云阁。红叶知道这九殿下在轩辕亦心中的分量十分重,为了以防万一,又调来若干暗卫团团的围了流云阁。 一切安排停当,云锦天换了件素色锦袍,罩了件银红纱衣,披散了湿漉漉的头发从内殿绕出来。看轩辕亦依旧穿着昨日的那件血衣,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沉默了。 于是,轩辕亦,轩辕静,云锦天,加上跟着轩辕亦的丁宁和跟了云锦天的舞墨一行五人离了流云阁直奔盘龙殿而去。 盘龙殿里里外外早就给喜子拿了红叶令牌调来的禁卫军围的风雨不透,附近出入的暗卫更是不计其数,红叶把手下十分之一的暗卫都派了,主要是因为,这盘龙殿向来是轩辕亦的起居之所,这里出问题就意味着轩辕亦的生命安全受到了威胁。 远远的看轩辕亦带了一干人走过来,门口把守的禁卫军都双膝跪了,低了头,“参见皇上。”轩辕亦没理他们,大步流星进了宫门,直奔自己的寝殿。 “都起来吧。”跟在轩辕亦身后的轩辕静替自家皇兄扔下一句话,也跟进了院子,进了正殿,绕过廊道,眼前就出现寝殿紧闭的殿门。 看着那道朱红的门,轩辕亦忽然停了脚步,目光锁在了那门上,同时回忆起水寒中毒时的情景。 云锦天看轩辕亦的眼睛盯了那紧闭的大门摇了摇头,“不是那里。”说着上前一步,推了寝殿那朱漆的大门。他也曾怀疑水寒中的毒是因为外伤进入的,也因此细细检查过水寒的双手和身体,那上面却有任何伤口,这就排除了外伤的可能。 朱红的殿门一推开,一股淡淡的淑兰之香便飘进众人的鼻子。寝殿的窗子给轩辕亦用内力震开就一直敞着,到现在都几个时辰了,这香气却还未散净。 这淑兰之香一飘进鼻孔,云锦天便皱了眉,瞟了眼身旁的轩辕亦,同时脸上带了些许的讥讽之色。 看云锦天脸上的神色,轩辕亦只得苦笑。这香闻起来虽然清新淡雅,却是江湖中采花大盗惯用的春药合欢香,自己已在云锦天那里言明水寒是他心系之人,如今这盘龙殿的寝殿内却燃了这合欢香,也难怪云锦天会面露讥色。不过现在水寒生死未卜,他已经没心思替自己辩解了。何况,他也是进门的时候闻到了这香气才知道自己的寝殿中竟然燃了这种香。才闻见这香,云锦天便这幅神色,若是看见了那龙床上的女人还不一定怎么样呢。 轩辕亦和云锦天身后,轩辕静和红叶也跟进来,闻见这屋内的香气,两人的脚步同时一顿,互相对望了眼。这两人一个是江湖老手,另一个虽是皇亲贵胄,却也在江湖上混了些时日,有些江湖上的东西他也知道一些,这香气他们倒也知道是什么,只是……怎么这东西会在盘龙殿出现? 轩辕静皱了眉毛小心的屏了呼吸,转身问跟在他身后的丁宁,“这香是谁让燃的。” 丁宁落在后面,听轩辕静这么问,便忙上前两步,来到轩辕静身边,微微仰了头,抽动了一下鼻子,然后恭恭敬敬的弓了身子,低了头,“回静王爷,奴才不知。” “不知?你这堂堂后宫总管竟然不知道皇上寝殿中的香是谁让燃的?”江湖上下三滥的东西竟然出现在轩辕亦的寝殿,而他的太监总管却不知道这东西是怎么来的?轩辕静顿时冷了一张脸。 看轩辕静的脸冷下来,丁宁吓的慌忙双膝跪了,额头贴在了地上,“回静王爷,奴才确实不知。皇上的喜好您也知道一二,若非必要这盘龙殿内从不燃香,就算是燃也只燃檀香一种。而且这殿内出了檀香之外从来不备其他香,所以奴才确实不知这香是谁让燃的。不过……”丁宁想了想,又加上了一句,“奴才后来听小太监给奴才禀报说皇后来过一次,走之后就让关了窗子掩了殿门,不得随意进出。” “皇后?”轩辕静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事竟然和皇后有关,不由睁大了眼睛看向轩辕亦,轩辕亦没理他,大步走到自己龙床前,猛的揭了那合起来的明黄幔帐。一股刺鼻的香气传来,锦被上却没了那赤裸的女子。 “那女人呢?”轩辕亦问。 “回皇上,属下怕她出事就让暗卫带回刑堂了。”红叶听轩辕亦问起,忙单膝跪了。这盘龙殿虽然有人看管,但是为了以防万一,避免横生枝节还是把她带回暗部保险。轩辕亦点点头,看向先他一步进了盘龙殿的云锦天。 云锦天对这几人之间的对话充耳不闻,而是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寝殿旁边架子上那只青铜梨花纹的香炉上。 此时,他正开了那香炉,拿了原本放在一边夹取香块用的檀香木筷子,拨拉着里面已经粉化了的香块。挑挑拣拣的很快从那一堆香灰中捡了几颗黄豆大小的朱红色小珠子,放到架子上。 “这是什么?”看云锦天把那小珠子一颗一颗的挑出来,站在他身后的轩辕静忍不住问。 “离火。”云锦天没回头,随口答道。 “离火?”轩辕亦剑眉一挑,“你确定?” “确定。”云锦天挑拣了半天,看那香炉里再没这东西了,便放了筷子收了手。 “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们寒儿是怎样中毒的了。”说着,示意舞墨把那几颗红色的离火珠收了,自己坐在殿内圆桌边的绣墩上。 “最近寒儿一直有少量服用鸩毒,是我给的。” “你……”轩辕静一听水寒在服用鸩毒,还是云锦天给的,忍不住叫起来。 “静,那是逍遥宫的密法,全部完成之后,寒儿的身体虽然不会百毒不侵却也能抵挡大部分的毒药和毒物,这件朕知道。”轩辕亦打断了轩辕静的话,示意云锦天继续说下去。 “这鸩毒虽然是剧毒,但是只要和克制他的草药一同服下,便不会毒发,留在身体内假以时日,慢慢吸收转化后和血液相容,日后便不再怕这毒了。不过……这离火虽然对正常人没有任何害处,却是那克制鸩毒草药的克星。寒儿必是进殿之时吸入了含有离火的合欢香的香气,体内未来得及转化的鸩毒失去了克制,才会毒发。” 所以,他才会说毒,然后掩了自己的口鼻么?听云锦天这么说,轩辕亦忽然明白了,水寒为什么会掩住自己的口鼻,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他却发觉了那香不对劲。 “还有一点,离火单独是不会点燃的,必须和了香料一起燃了才会挥发,而这合欢香里面的很多草药却是能激发它最大药效的药引。”云锦天说完,看轩辕亦低头不语,轩辕静和红叶立在一边看着自己,便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轩辕亦也知道,依照云锦天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格,肯帮忙查出水寒是怎样中毒已经很难得了,便由着他离开。 看轩辕亦没拦他,红叶和轩辕静便也没拦着,目送他离开。 走到殿门口,云锦天忽然停了步子,“离火这东西,就算是有钱也绝难弄到,这送了离火到盘龙殿的人,江湖上根基很深。”说完,迈过了寝殿的门槛,带了舞墨自回流云阁。 他来这里只是为了查清楚,水寒是怎样中毒的,至于以后的事情就不是他该过问的了。 带了舞墨,沿着青石板铺就的路缓慢前行。晨风吹乱了他一头半干的头发,也吹动了身上那件银红的纱衣。第一次见到水寒便是着了这件纱衣,那时候那孩子由自己贴身的小太监背了,越过湖面,来到自己面前。差不多快是一年前的事了,现在回想起来还历历在目,宛若昨天才发生一般。 第六十九章 朝堂 看云锦天带了舞墨出了盘龙殿的殿门,轩辕亦的俊脸又冷上了几分。离火这东西他也听说过,甚至曾经穷极无聊的派人找寻过,各方面反馈回来的信息却是知道的人不少,见过的人却没有。他甚至一度以为离火不过是传说中的东西,却不想这东西竟然出现在自己的盘龙殿,也因此在云锦天说出那几颗朱红的小珠子是离火时他才会如此惊骇。 连自己多方查找都不见踪影的东西,这焚香之人竟然会有,不但有,还把它制在合欢香中,使其发挥最大药效,……诚如云锦天所说,这背后之人果然在江湖上的根基不浅啊。 “皇上……”看轩辕亦抱了肩膀低头沉思,丁宁出声呼唤。 轩辕亦给丁宁一喊,打断了思路,不愉的扭头瞥了眼弓了身子小心翼翼站在身旁的丁宁。 丁宁给轩辕亦冷飕飕的目光瞥到,吓的缩了一下头,“皇上,上朝的时辰快到了,您是去上朝还是让奴才们去替您传旨,今日罢朝?” 应该是罢朝吧!当日九皇子不过是去趟太学,皇上就罢了朝亲自送了去,今日他虽然还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但是从这几位主子的对话中他却也听出来,九殿下怕是出了大事了。 “沐浴更衣。”轩辕亦略微沉吟,便向内殿走去。 “是。”丁宁应了声,忙叫了轩辕亦贴身的小太监和宫女到内殿侍候轩辕亦沐浴更衣。 轩辕静看自家皇兄准备上朝,张了张嘴,他去上朝了,自己怎么办?就穿着这身去上朝,还是乖乖的呆在皇宫里,或者回自己的王府? 正想着,丁宁忽然又从内殿走转来,垫着细碎的步子来到轩辕静跟前,“静王爷,皇上说了,您若是上朝就让红总管取了您的朝服来,奴才伺候您到东偏殿更衣。” 轩辕静听叮咛这么一说,便转向红叶,“小红……” “要去么?”红叶看轩辕静。 轩辕静点头,“我担心皇兄。” 红叶点头,运了轻功,从寝殿那四敞大开的窗子直接飞掠上屋脊,沿着轩辕静常走的一条路,往静王府去了。 轩辕亦沐浴更衣从内殿出来,红叶抱了双臂靠在正殿内的朱漆大柱上等他。轩辕静却不见了身影,大概是去沐浴更衣了。看轩辕亦走进正殿,便单膝跪在他面前等着吩咐。 “红叶,替朕守了九皇子。” “是……”红叶应了声,目送轩辕亦离开。 朝堂之上,轩辕亦斜倚了龙椅,微眯了凤目扫了一眼站在台阶下的一干文武大臣。这中间必定有人和昨夜之事脱离不了干系,颜真么?凤目定格在文臣中的礼部尚书身上,怎样都觉得这人不是那种不计后果就鲁莽行事的人。是自己看走了眼还是这其中另有文章。 思索间,惊觉一道目光从自己脸上扫过,似有若无,带了点探寻,也带了点幸灾乐祸。轩辕亦心中一惊,脸上却依旧是惯常的表情。不着痕迹的沿着那视线来的方向回望过去……他?如果是他的话,倒也说得过去。 处理完朝政,丢了句右相莫言御书房侯旨,轩辕亦便带了丁宁回了后宫。他来上朝不过是想看看,截断了皇宫和外界消息的联通,会不会有人为此坐立难安,却不想当真给他发现一个,也算是不虚此行。果然还是年轻,心里面搁不住事,和他老子还差远了。 ———— 云锦天回了流云阁,一进寝殿,就见水寒的四大宫女一个不少的围在床榻前,有两名宫女眼睫毛上还挂了未干的泪花。 看云锦天进来,她们便让开了床榻,跪在一边。 云锦天点点头,示意她们起来之后,斜坐了床榻,把水寒的小手从被子里拉出来,把了把脉,又把他的手放回去,然后转头问,“你们几个,谁认识药材?” “回云侯,奴婢会。”冬雪听云锦天问,便冲着他福了一福。 “你是暗卫吧,怎么会认识药材?”云锦天离了床榻坐了殿内的圆桌旁的绣墩,示意舞墨在身边的圆桌上铺了宣纸研墨。 “回云侯,奴婢以前家里是开药铺的,进了暗部之后红总管就让我没事的时候去御药房帮忙分拣药草。”顺便监视御药房的各位太医,这话就是不说,云锦天也明白。 “哦。”云锦天点点头,看舞墨的墨研的差不多了,就提了笔,在铺好的宣纸上写了一张方子,吹干墨迹,交给冬雪,“你拿了这张方子去御药房抓药,你亲自动手,知道么?”本来是不屑于这宫廷内的明争暗斗的,现在水寒中毒,他却不得不多考虑几分。 “是。”冬雪接了云锦天手中的药方,看了一眼,就是一呆。 “怎么了?”察觉冬雪表情有异,云锦天就问。 “没什么……”冬雪给云锦天这么一问,忙低了头。看了这张药方,她才明白为什么皇上会亲自教九殿下书法了……这一笔歪歪扭扭横不平竖不直的字……若不说恐怕没人会认为是出自眼前这风华绝代的男子之手吧。 云锦天身边,收拾了笔墨纸砚的舞墨看冬雪的反应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禁悄悄勾了嘴角,顺带同情的看看自家公子。本来是个有着七窍玲珑心绝顶聪明的人,却偏偏对自己的这一大缺点没有自知之明。 “怎么了?”云锦天看看低头不语的冬雪,又看看兀自发笑的舞墨,不明所以,“舞墨……” “啊……公子,我去给您倒杯茶……”说着,舞墨丢了手中的文房四宝,不等云锦天说话便溜出了门。 云锦天看舞墨一溜烟的没影了,咧了咧嘴。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让这孩子研磨,最后他都会这样溜走,不愿意研墨就说出来嘛,又不是一定要他做。 “你……”看舞墨溜走了,云锦天便转向跪在自己面前的冬雪,想问问她刚才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表情。 “奴婢这就去御药房。”冬雪一句话便把云锦天后面的话成功的憋回到喉咙里,还未等云锦天有所反应,她就站起身径自的出了门。 留下流云阁中的三名宫女和云锦天四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的,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 轩辕亦下了朝,连朝服都未来得及换下就直奔了流云阁。还未进殿门便闻见了浓烈的药香,待进了院子,那药味更加浓烈,冲进鼻孔,连带着苦涩之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寝殿内,并没有云锦天的影子,只有春梅和夏荷小心翼翼的守了床榻上昏迷不醒的水寒。轩辕亦守着水寒坐了一会,看云锦天换了一身短打,扎了袖口束了头发从后殿绕出来,知道他要给水寒逼毒,就离了流云阁,换下朝服直奔御书房。 御书房内,红叶依旧是一身短打,微低着头,抱了肩膀靠了朱漆的大柱。轩辕静斜靠了太师椅的椅背,单手支了下颌,手肘放在扶手上不知道想些什么。红叶下手的太师椅上,右相莫言微低着头,手指摩挲着光滑的扶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御书房门前人影一闪,轩辕亦带了丁宁走进来,莫言忙起了身,“皇上。” “皇兄,寒儿怎样?”看轩辕亦进殿,轩辕静从太师椅上站起来,直接就冲着他面前。 “锦天在逼毒。”看轩辕静脸上毫不掩饰的担心,轩辕亦忽然心中一暖。虽然轩辕静脸上一向表情丰富,变化多端,却也难得看到这份难掩的担忧。 轩辕亦伸手拍拍轩辕静那擎在空中想抓上自己胳膊却迟迟没下手的爪子,让他安心,然后转身坐到御案后的龙椅上。 “莫言,昨夜宫中的事情你可知道?” “静王爷刚才都跟臣说了。”听轩辕亦这么问,右相莫言便低了头。 “嗯。”轩辕亦点点头,转向红叶,“朕上朝前让你查的事情可查清了。” “查清了。”听轩辕亦问,红叶便从那朱漆大柱后转过来,捡了张太师椅坐了,“昨日盘龙殿内众人洒扫起居,行止坐卧一切如常。只有晚膳后皇后带了倪美人进了皇上的寝宫,言说是留下来侍寝的。因为人是皇后带来的,又是皇上的私事,殿内的侍卫太监,和暗卫们也不好拦挡,就让她们进了寝殿。后来皇后把倪美人留下就回仪凤宫了。因为回宫前皇后曾叮嘱过若非必要,任何人不得进出寝殿,所以,从皇后离开到皇上和九殿下回宫,这期间并未有任何人再进过寝殿。” 第七十章 皇后 “因为皇后回宫前曾经叮嘱过,若非必要,任何人不得进出寝殿,所以,从皇后离开到皇上和九殿下回宫,这期间并未有任何人再进过寝殿。” “果然最后还要着落到皇后身上么?”轩辕亦皱了眉毛。 “有一件事说不通。”红叶听轩辕亦这么说,也学轩辕静刚才的动作,单手托了下巴,“两年前,后宫妃嫔意图用春药迷惑皇上,给皇上杖毙之后,后宫中就再没人感碰这东西了。皇后也算是聪明人,她应该也知道皇上对这种事情深恶痛绝,绝对不会去触皇上的逆鳞。而且,颜尚书家世代官宦,和江湖没什么联系,就算是要用春药也必定是皇亲国戚私下里那些见不得人地东西,不会是合欢香这样江湖人惯用的东西。” “可是,小红。天天不是说了,离火和合欢香配合在一起才会发挥最大的药效么?” “天天是谁?”莫言好奇,怎么几日不见,这静王爷嘴里又多出个天天来了? “这个不是重点啦!” “是云侯。”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莫言看看轩辕静,再看看红叶,抹了抹自己的鼻子。云侯?那个皇上专宠的云侯?什么时候静王爷和云侯熟到能给人家起小名了?怎么说这云侯也是皇上的人吧。抬眼看看坐在龙椅上漠无表情的轩辕亦,莫言又摸摸鼻子,好像有些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红叶对莫言脸上的表情和手上的小动作视而不见,继续说,“这就更不可能了,云侯早上就说过,能得到离火的人,必定和江湖有着很深的渊源,颜家不可能,要说可能的……”红叶忽然眯了眼睛。 轩辕静和莫言对视了一眼,脑海中同时闪过一个人的名字,玉无极!左相玉无极分管飞岚帝国武官,手下官员多是江湖人出身。而且玉家本就是江湖中人,放眼朝堂上,大概也就只有他能弄到离火这种东西了。 外人虽然不知道,但是他们是轩辕亦的心腹,自然知道轩辕亦已经内定了二皇子轩辕天鸿为皇太子,这种情况下,两方的势力就更不可能联合了。 “我想,先不管幕后之人是谁,这人真正的目标其实是九皇子吧。”沉默了半晌,红叶忽然说。看莫言和轩辕静看着自己,红叶难得的皱了下眉,试着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静,你还记不记得,今天早上,我们和皇上去寝殿的时候闻见的那股淑兰之香?” “那不就是合欢香的味道嘛!”听红叶说起了寝殿之中的那股香气,轩辕静便皱了眉。那香的味道本身倒没什么不妥,但是一想到那香的用途,他就浑身不舒服。 “昨夜皇上带九殿下离开以前,曾经单掌震开了寝殿所有的窗子,那之后窗子一直都未关上。从那时候到我们去寝殿中间隔了快三个时辰,又经过了一夜的风吹,味道却还那么浓,想必那香炉里面的香必不会很少。” 红叶见轩辕静在那频频点头不由悄悄勾了嘴角,略一沉吟他继续说下去,“也就是说,就算是全部敞开窗子和殿门的话,那香一时半刻也不会消散。盘龙殿的东偏殿虽然已经修缮一新,但九殿下一直跟在皇上身边,起居坐卧一向都是和皇上在一处……” “所以,就算是皇兄先进殿,发现了合欢香,只要那香散不尽寒儿就必定会中招?”轩辕静接了红叶的话说完,忽然就睁大了眼睛,是这样的么? 咔吧一声脆响,轩辕静,莫言,红叶都齐刷刷转了头望向御案后面的轩辕亦,发现原本放在御案上的茶碗竟然给轩辕亦单手捏碎了,温热的茶水流的轩辕亦满手都是,阴湿了龙书案上明黄的桌布。 “皇上……您小心啊。”站在一边的丁宁看轩辕亦满手的碎瓷片和茶水,慌慌张张的就从袖子里掏了布巾要替轩辕亦擦手,却被轩辕亦挡开。轩辕亦伸手甩了甩手,甩掉手上的茶水和碎瓷片才接了丁宁手上的布巾,擦了手,然后把布巾扔到御案上。 “所以,什么侍寝,什么春药都只不过是障眼法。果然,他们的目标是寒儿么?” 看轩辕亦未叫内力,单手便捏碎了那只上好的瓷杯轩辕静,莫言,红叶都识趣的站起身来,立在一边不敢吱声。 “丁宁,宣皇后御书房见驾。”看丁宁出去叫了两个小太监擦抹了御案换了桌布,轩辕亦命令道。 “是。”丁宁领了旨带了两个小太监去仪凤宫传旨。 “我们是不是需要回避。”莫言听轩辕亦要丁宁传皇后来御书房,便看向御案后面的轩辕亦,轩辕静和红叶也一同转过头去。 轩辕亦想了想点了点头。看轩辕亦点头,轩辕静便轻车熟路的把莫言和红叶引到御书房的后殿。 后殿内,分主次摆了一溜的太师椅,每两张太师椅之间安放了花梨木的小几。这里也勉强算得上是轩辕亦休息的地方,和正殿只隔了一层糊了厚纱的木格子隔断,可以把御书房内的一切响动听得清清楚楚。 轩辕静进了后殿,便捡了个靠近隔断的太师椅坐了。莫言看轩辕静坐了,便挨着他坐下。红叶也远远的捡了张太师椅坐了,不一会,就有殿内当值的小太监端了上好的香茶送来。 看轩辕静带了红叶和莫言进了后殿,轩辕亦便单手支了下颌,斜靠了龙椅。 两刻钟后,殿外远远传来丁宁尖锐的声音,“皇后陛下到……” 颜冰玉今日穿了件素色长裙,外罩一件浅紫缂丝牡丹纱衣,一头黑发高高挽起,斜插了一支凤头金钗,凤嘴里衔了一串金珠和耳朵上的两串同样款式的金珠遥相呼应。一张精巧细致的瓜子脸上只点了唇,画了眉,配了身上浅紫的纱衣和头上那只金凤却显得雍容华贵,仪态万方。 进殿之前颜冰玉远远的抬了头,看了眼坐在龙椅之上的轩辕亦,见轩辕亦脸上没什么表情,便轻移莲步,袅袅婷婷迈步上了御书房前的台阶。 “娘娘。”身后突然传来贴身宫女的声音,颜冰玉一回头,看见丁宁正伸了手拦了跟在她身后的一干宫女太监。 “娘娘,这御书房的规矩您也知道,没有传召任何人不得擅入。”丁宁弓了身子,低了头,满身的恭敬,声音中却透着不容置疑。 “你们就在外面候着吧。”御书房的规矩颜冰玉也知道,何况,现在这书房里就丁宁一个后宫总管侍候着轩辕亦,她若带了这众多的太监宫女进去岂不给人留了把柄。 “是。”贴身的宫女虽有不甘却不敢违令,只好由着丁宁手下的小太监给带下去。 颜冰玉看自己的太监宫女离开,便转身拎了裙角,迈进了御书房。 “臣妾见过皇上。”轻柔的声音响起,颜冰玉微低了头,双膝跪在御案前。 “嗯。”御座上,轩辕亦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点了点头。 听轩辕亦未让他平身,颜冰玉也不敢起身,“不知皇上宣臣妾来此,是为何事?” “皇后,昨夜朕侍寝的女人是你送进寝殿的?” “是。”颜冰玉心下一紧,这种事情应该是在后宫中谈论的吧,皇上怎么会突然把她宣到御书房来?而且,今日早上起来皇宫内的气氛就不对了。各个宫殿都宫门紧闭,还有禁卫军在门外把守。问起原因却是说九殿下丢了件要紧的玩意,现在正在查找。难道这事和九殿下有关。 “不知道皇上可还满意?”停顿了一下,颜冰玉并未从轩辕亦的声音中听出任何的不快,便加了一句。 “呵呵,很好啊。”轩辕亦的声线中依旧没有任何情绪,“皇后费心了,怎么突然想起做这件事来了?” 后殿,轩辕静和莫言同时翻了个白眼。这就是诱供,装的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不知不觉间就让人放松了警惕,说出自己想要的话。 “皇上近来专宠云侯,妃嫔中未有喜事传来亦一年有余,所以臣妾……”听轩辕亦说很好,颜冰玉虽然一时之间分不清他说的是倪美人很好还是自己这件事办的很好,但是看轩辕亦不像是发怒,便回道。 “所以你便送了个女人去朕的寝殿么?” “是,皇上……”听轩辕亦的声音忽然冷了几分,不复刚才的云淡风轻,颜冰玉一讶,慌忙低了头。半晌却不见轩辕亦说话,便悄悄抬了眼,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轩辕亦已经悄无声息的立在自己面前,接着自己的下颌便被轩辕亦的手捏了,给抬起来。 “颜冰玉,盘龙殿内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进入,你可知道?”轩辕亦微弓了身子正对上颜冰玉的一张小巧精致的瓜子脸。 “臣妾……臣妾……”看轩辕亦面露狰狞,颜冰玉吓的身子一摊,险险瘫倒在地上,却因为下颌给捏了,动弹不得,只支吾了两声,再也发不出声来。 “你知道吧,既然知道,还仗着自己皇后的身份私闯?还送了个女人到朕的寝殿?” “皇……皇上……臣妾……”给轩辕亦脸上的怒气震慑,颜冰玉脑海里一片空白。 “皇后难道不知道朕的寝殿从来不留女人?朕也从不在后宫留宿?”一想到自己的龙床莫名其妙的就给个女人占据了大半夜,轩辕亦的声音又冷了几分。 “皇上……皇上恕罪……臣妾也是替皇上着想啊!”好容易缓过神来,颜冰玉挺了身子,终于对上了轩辕亦的眼睛。 “着想?”轩辕亦挑了一下剑眉,“送了个女人去朕的寝殿就是替朕着想?给朕下春药也是替朕着想?” “春药?”颜冰玉一愣,“什么春药?” “颜冰玉,事到如今你还要抵赖么?”轩辕亦猛地松了一直捏着颜冰玉下颌的手,同时挺直了身体,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颜冰玉,颜冰玉身子一颤,便瘫倒到御案前。 第七十一章 斥责 “颜冰玉,事到如今你还要抵赖么?”轩辕亦猛地松了一直捏着颜冰玉下颌的手,同时挺直了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颜冰玉,颜冰玉身子一颤,便瘫倒到御案前。 颜冰玉伏在地上,喘息了一会,挣扎着撑起摇摇欲坠的身子,重新跪了,把额头贴在地面上,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少了几分刚才的张惶,“皇上您说的春药,臣妾不明白。” “不明白么?”看颜冰玉很快便敛了刚才的惶恐,恢复到镇静,虽然身子还在发抖,声音却不再颤抖轩辕亦倒也心生了几分佩服。记得水寒曾今说过,这皇后也算是个人物……寒儿……想到水寒现在还躺在流云阁中生死未卜,他的眼神暗了暗。 “是,臣妾不明白。”跪在轩辕亦脚边,颜冰玉微挺了后背,既然自己已经触到轩辕亦的逆鳞了便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是是她做的她承认,不是她做的也别想赖到她的头上去。 “那合欢香你可知道?”轩辕亦微眯了凤目,撩起袍服坐了御案下靠近颜冰玉的太师椅。从颜冰玉进殿他边一直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就在刚才佯怒说出春药的时候,颜冰玉的一晃神他也看在眼里,按她的表现来看,倒不像是在说假话。不是她……难道是她手下的人,或是自己盘龙殿中之人? “臣妾不知。”颜冰玉低垂了粉面,就算不知道,光从名字就能猜出那东西的用处。 御书房内殿里,轩辕静和莫言同时交换了一个怀疑的眼神。皇后不知道那春药的事情么?可是若不是她,就没人再进过盘龙殿的寝殿了。 “呐,小红,你确定从皇后离开到寒儿回殿这段时间,再没人进过寝殿么?”轩辕静低声询问,饶是身边的莫言也刚好听清楚他的声音而已,却不想,坐在远处的红叶竟然点了点头。 御书房内,轩辕亦斜靠了太师椅,皱了剑眉想了想,“颜冰玉,朕问你,昨夜是谁让你送女人去朕的寝殿的?那个女人又是什么来历?” “皇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颜冰玉不由抬了头,难得看轩辕亦震怒,从轩辕亦说道的春药,再联想到早晨开始整座皇宫内弥漫的那股紧张的气氛,她也是聪明人,自然会把这两方面联想到一起。 “回答朕。” “是。”颜冰玉给轩辕亦的一声断喝重新低了头,“回陛下,几日前宫内的姐妹们去仪凤宫串门说起皇上近日专宠云侯,后宫妃嫔没有喜讯传来已经一年有余,便撺掇着让臣妾送女子去皇上的寝殿侍寝。当时,臣妾也只是随口应了,并未想真的送女人过去。”毕竟盘龙殿任何人没有宣召都不得入内,这在皇宫内是尽人皆知的事情。 “不过,昨日傍晚季嫔突然到仪凤宫来,说皇上在御书房批折子,一时半会儿回不了寝殿,正是送女子去侍寝的机会。臣妾当时耳根子一软,便应了……”颜冰玉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的声音几不可闻。偷眼看看轩辕亦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抚弄着太师椅的扶手,脸上看不出表情,颜冰玉便接着说,“至于侍寝的倪美人,季嫔说以前是她的同乡,进宫三年却一直不得见圣颜,臣妾看她模样还算周正便……” 季嫔?轩辕亦想了想,记忆中似乎没有关于这女人的任何信息。这也怪不得他,后宫佳丽三千,除了几位贵妃和给他生下皇子的妃子,因为每逢节日要带了皇子给他请安,能时常见到,印象比较深之外,其他的女子他从不会在意。不过季嫔……朕记下你了。 “朕再问你,盘龙殿寝殿中的香可是你燃的?”既然她不知道合欢香,轩辕亦便换了个角度继续问。 “什么香?”颜冰玉顿了一下,接着说,“昨夜臣妾也只是把倪美人带到寝殿内而已,不曾燃过什么香。而且臣妾也知道皇上不喜那些,……” 果不其然,颜冰玉的反应倒是和轩辕亦心中的猜测大致相同,这下轩辕亦到更加确定颜冰玉无论是对合欢香还是离火都一无所知。是给人利用的么?那么,幕后之人又是谁呢?季嫔?季嫔身后的人呢? “颜冰玉,你查过帝王起居录吧?”轩辕亦一直抚弄太师椅扶手的手指忽然一停。 内殿里,偷听的轩辕静和莫言又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都不明白为什么轩辕亦会突然问这么一句。 帝王起居录,每日由宫内纂史的官员撰写,记录皇帝每日的活动,小到御膳在哪里用的,都是什么菜。大到国内出了什么事,皇帝又是如何处理的,事无巨细都要一一记录,以备日后查找。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得上是帝王的一本传记。 和轩辕静,莫言的反应不一样,颜冰玉听轩辕亦这么问她,身子忽然一颤,同时瞳孔骤然缩小,不由自主的伸了双手扶住地面支撑了身体。 “你既然查过帝王起居录就应该知道后宫妃嫔为什么一年多没有人怀孕吧。”看颜冰玉不说话,轩辕亦便当她默认,继续说下去,“那是因为朕宠幸过的女人都给了一碗药,断了他们的念想。所以你才会心安理得的送女人进朕的寝殿吧?” 轩辕亦忽然站起身,来回的在御书房内踱了几步,“你这么做,既堵了后宫妃嫔的口,又卖了人情给季嫔和倪美人。她若得宠便是你的人,若不得宠与你也没有任何损失。虽然朕会因为私闯盘龙殿嗔怪与你,但这也毕竟是朕的家务事,你又是当朝的皇后,一国之母,不是说废就废的。与公与私,朕都不能奈何与你,颜冰玉,你果然好算计啊!”说道最后,轩辕亦已经咬牙切齿有了恨不能一掌劈死她的心思了,“皇子们闹学时,朕便说过,君心难测,当日你也在场吧。” “皇,皇上……”听着自己心里的一点小算计毫不留情的给轩辕亦全部掀开,摆在明面上,颜冰玉再也支撑不住了,整个身子全都堆到了地上,“皇上,臣妾知道错了……皇上开恩,饶了臣妾吧。臣妾再也不敢了……”虽然距离当日的事情已经过了大半年,但是那日御书房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轩辕亦所说的话也还一字不落的记得清清楚楚,万劫不复,万劫不复……这四个字一遍一遍的在颜冰玉的耳边炸响。这一刻,颜冰玉是真的害怕了,也为自己的鲁莽深感后悔。当时她只不过是为了能在这深宫大院内少几个敌视她的人,她却忘了,自己的身后还有颜家,还有她的鸿儿。 想到天鸿,颜冰玉的坚强忽然崩溃了,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掉,“皇上,……”似是给眼泪哽住了,颜冰玉只叫了声皇上便再没了声音,趴伏在地上抽泣。 “你只要管好后宫,教导好天鸿就行了。朕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过问。”看颜冰玉哭的悲切,轩辕亦皱了皱眉毛,重新回到御案后,“不然,朕倒不在意现在就立天鸿为皇太子。” “皇上……”听轩辕亦说要现在立轩辕天鸿为皇太子,颜冰玉的身子又是哆嗦了一下,跪爬了两步爬到御案前,伸了手把了龙书案的一角,拼命的撑起身体,仰了头,顾不得满脸的泪水,哑了声音哀求,“皇上,求您看在臣妾也是您结发妻子的份,饶了鸿儿吧,他现在还小啊。”现在立太子,无疑是把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推到了整个后宫和整个朝野的风口浪尖上,也无疑给左相玉无极竖了个明确的靶子在那。 “呵呵,结发妻子?”听颜冰玉这么说,轩辕亦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忍不住轻笑出声,“颜冰玉,你也是官宦人家出来的。自嫁入皇家之日起,就应该知道君王无情吧。” 听轩辕亦这么说,颜冰玉的身子一抖,松了把在龙书案一角的手,整个身体跌坐到地上。同时,一股寒气从心口瞬间蔓延到全身。君王无情,她原本以为就算是自己私闯了盘龙殿,轩辕亦也会念了自己毕竟是他明媒正娶的皇后,又是天鸿的母亲,饶过她,现下想来,还是自己太天真了。 “传旨,皇后颜冰玉私闯盘龙殿,罚奉三年,面壁思过一年。”看从颜冰玉身上再问不出什么了,轩辕亦说到,“只此一次,日后再犯。朕可不敢保证你和你们颜家还有命在。跪安吧。” 丁宁看颜冰玉身子软的如同一摊泥一样扶不起来,有些于心不忍,便去偏殿叫了跟皇后来的太监和宫女们,掺了颜冰玉自回仪凤宫。 待颜冰玉带了一干仪凤宫跟来的太监宫女回仪凤宫,轩辕静,莫言,红叶便从内殿绕出来。 “皇上,您刚才的申斥似是有点过份了。”莫言看原本还仪态万方的颜冰玉给人掺了出去,倒是有些不忍。 “她是活该。”轩辕静看莫言的目光忽然冷了几分,“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静。”听轩辕静如此评论皇后,红叶低呵了一声。 “本来就是嘛。谁让她把主意打到皇兄和寒儿身上,害的寒儿现在还昏迷不醒呢。皇兄没废了她的后位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申斥她几句又怎么了。”说完还不满的瞪了红叶一眼。 莫言知道这位静王爷一向对女人没有任何好感,便自动转移了话题,“既然那合欢香不是皇后带去的,红叶又说暗卫并未看见再有其他人进殿,那焚香的又是什么人呢?” “不会是皇后去以前就有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香燃了吧。”轩辕静随口说了句。 “若是这样,那也太巧了。”红叶应道。 “你们还漏算了一个人。”一直做了龙椅默不作声的轩辕亦忽然说,“倪美人。” 第七十二章 倪美人 “你们还漏算了一个人。”一直默不作声的轩辕亦忽然说,“倪美人。” 呃……轩辕静,莫言和红叶互相对视了一眼……好像是的确忘记了那个女人的存在。 一直在想是皇后还是盘龙殿中的人燃了合欢香,倒是忘记了这个倪美人,若认真说起来,在那寝殿中留的时间最长的却还是被送来侍寝的倪美人吧……这大概就是人们说的灯影黑吧。 “倪美人还在暗部么?”轩辕亦问。 “在暗部刑堂。”红叶听轩辕亦问就回道。 “嗯,去看看。”轩辕亦起身离了御座,掸了掸身上的长袍,率先走了出去。 他身后,轩辕静,莫言和红叶也跟出去。 暗部,副总管卓强看来的竟然是轩辕亦,慌忙单膝跪了,“见过主子,静王爷,莫相,红总管。”轩辕亦迈步进了暗部的院子,院内的众人都单膝跪地。 “罢了。”轩辕亦脚步不停,径自往暗部刑堂方向走去。卓强知道轩辕亦大概是为了昨夜给红叶带回暗部的女人而来,便摒退了身后的一干暗卫,独自一人跟在红叶和莫言的后面。 暗部刑堂设在暗部的后院,分为两处,一处是用来拷打审问犯人获得情报的刑堂,是针对暗部以外人员所设。另一处是用来惩罚没有完成任务或出现过错的暗卫的训堂。 看轩辕亦在刑堂的门口站住,卓强忙上前两步往训堂的方向让。倪美人虽然不是暗卫中人,却是轩辕亦的后宫妃嫔,卓强便把她放到了训堂。 沿着暗部训堂狭长昏暗的走廊,一直走到尽头,眼前出现一个单独的院落,院落里三间正房,两边个五间厢房,靠东边一间厢房的门口立了两名黑色短打青巾蒙面的女子。女子看轩辕亦一行人的到来,忙微低了头,单膝跪了,“属下见过主子,见过静王爷,莫相,红总管。” 卓强伸手推了房门,然后立在一边。轩辕亦也不说话迈步进了屋子。 屋子里,一名女子呆坐在屋内圆桌旁的绣墩上。看房门忽然大开,轩辕亦带了几个人进来,那女子慌忙站起身来,看着进来的众人。 “倪美人,见到皇上还不下跪?”跟在轩辕亦后面的丁宁看那女子傻愣愣的立在一旁,也不知道是没反应过来,还是给吓傻了就提醒她。 倪美人听说进来的男子是皇上,双膝一软便跪在了屋子中间。轩辕亦没理她,侧身坐了丁宁搬来的太师椅,“你们问吧。” 呃……看轩辕亦的样子他是不打算亲自审问这倪美人了。莫言摸摸鼻子,扫了一眼其他人,轩辕静从进到这屋子就皱了眉毛,拧了鼻子远远的捡了靠窗的地方坐了,红叶冷着一张脸如同没听见轩辕亦的话。这里倒是有个暗卫副总管卓强,可看样子昨夜的事他知道的有限,看来看去似乎只有自己去问话了。 想罢莫言便苦笑着凑过去,蹲了身子,“你就是昨夜皇后带到盘龙殿侍寝的倪美人?” 倪美人看看蹲在自己面前的莫言,略微皱了皱秀气的眉毛,“你是谁?” 呃……莫言看看坐在一边的轩辕亦,再看看立在他身后的红叶,两个人都没什么表情。倒是轩辕亦身边的丁宁开口了,“这是右相,奉皇上的旨意问你话,你最好照直回答。” 倪美人听说是右相,虽然不甘的撇撇嘴,却也老老实实的低了头,“是,我就是倪美人,昨夜盘龙殿侍寝的就是我。” “盘龙殿里面的香也是你燃的?”莫言见倪美人肯回答他了,便继续问。 “不是。”倪美人没抬头,回答的却也干脆。 啪嗒——一个绣花香囊扔到了倪美人的面前。看到眼前那熟悉的香囊,倪美人顿时面如死灰,踉跄的跪退了两步,死死的盯了那地上的香囊,“你们是怎么找到的?” 扔了香囊在地上的红叶没有回答,安静的退到了轩辕亦的身后。 这是要把一切都交给自己么?莫言继续苦笑,早知道让他早朝后御书房侯旨就没好事。过了午饭的时间,他连口饭没吃不说,还要在暗部审皇上的美人…… “这香囊是你用来装香块的吧。那香块是谁给你的?” 一阵沉默。 “不说么?”轩辕亦忽然开口,冰冷的目光扫过倪美人,给那锐利的眼神所震慑,倪美人身子就是一抖,“回,回皇上,是季嫔。” 又是季嫔,轩辕亦皱皱眉。 远远的坐了,支着耳朵听的轩辕静此时却丢给莫言一个你真笨,连个女人都搞不定,还要皇兄出马的表情。 给轩辕静说笨,莫言也只有苦笑的份,“季嫔是什么时候给你的,她又是怎么跟你说的?” 倪美人见问话的又是莫言便不屑的瞟了眼他,又闭了嘴。 “莫相问的问题你最好照直回答。”轩辕亦说的云淡风轻,却成功的让倪美人低了头。 莫言继续苦笑,他这个右相在这女子面前好像没什么威信,不过若论威信,这世上怕没谁敢和飞岚帝国的皇帝作比较。 “这香囊和里面的香块是季嫔什么时候给你的?她又是怎么跟你说的?”同样的话又问了一遍。 “几日前,季嫔给了我这个。说是厉害的春药……还说……还说只要把这香块燃了,皇上临幸之后就必定会怀孕。因为听说,这东西在宫内是禁忌,所以我便贴身藏了。昨日皇后忽然招我去给皇上侍寝,我就偷带了去。皇后离开寝殿后,就偷偷的燃了。”感觉到身边的气压越来越低,倪美人的声音越来越小。抬眼偷偷瞄瞄轩辕亦的俊脸,倪美人最后住了口。 “倪美人和季嫔是同乡?” “不是。”这一次莫言问话,倪美人倒是乖乖回答了,“季嫔没事总来找我说话,提点一些宫内行事的规矩,一来二去便熟了。” 莫言想了想又问了几句关于季嫔的问题,不想这倪美人除了知道季嫔比她早进宫,年长几岁外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倪美人还说她倒是也问过季嫔入宫前的事情,可是每一次,都给季嫔以很久以前的事情,不说也罢给挡回去了。 看看实在问不出什么了,莫言转头看轩辕亦。 轩辕亦也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起了身,“杖毙。”说完便往外走。 轩辕静似是早就在这房间里呆够了,看轩辕亦出了房门,便飞快的跟了出去,出了门才长舒了口气,看样子是给憋闷到了。接着红叶和莫言也跟了出去。 “不……不要,皇上。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房间内,倪美人看一直斜靠了太师椅的轩辕亦丢了句杖毙便走了,一时还摸不着头脑,待反应过来说的是自己,却已经晚了。 “看来这倪美人也是被人利用的。”莫言跟在红叶身后出了训堂,来到暗部的院内。 “所以一切都着落在了季嫔头上么?”轩辕静皱了秀气的眉毛。 “季嫔么?”轩辕亦犹豫了一下,他实在是想不起自己的后宫中还有一个季嫔。 “季嫔是五年前入宫的,皇上您曾经临幸过两次,后来封为嫔,现在住在季雨轩。”丁宁看轩辕亦有些犹豫,估计是一时想不起来这个人了,便在一边补充。 季雨轩?轩辕亦倒是对这个地方有些印象,连带着也想起那住了季雨轩的女人,似乎是一个很平常的女人,混迹在后宫众多的女子中毫不出众。 沉吟间,两名暗卫忽然从屋脊上斜掠而下,直冲着轩辕亦身后的红叶去了。 “皇上在这里,你们两个没有规矩了么?”红叶看那两人略过轩辕亦直接奔自己而来,虽然心知恐怕出了大事了,还是呵斥住两个人。 “属下见过主子。”那两名暗卫显然也才看见轩辕亦,慌忙单膝跪了。 “怎么了?”轩辕亦看这两人虽然跪在地上,却还是难掩慌张便问。 “回主子,季嫔自尽了。” 听暗卫这么说,莫言的眉锁了起来。 他身边的轩辕静则直接叫了出来,“什么?自尽了?还没找她,她便畏罪自杀了?”喊完了,才觉出不妥,便捂了嘴。 “呵呵,红叶,你们暗卫就这点能耐?连个女人都看不住?”听说季嫔畏罪自杀,轩辕亦的嘴角上竟然带了浓浓的笑意,眼睛里面却是冰冷一片,不带一点温度。 “是属下失职,请皇上责罚。”给轩辕亦盯了,红叶忙单膝跪了下去。 “和红总管没关系,红总管已经吩咐属下守好了季雨轩,是属下等办事不利,主子要责罚就责罚我们吧。”看红叶跪倒在轩辕亦面前,先前掠进暗部的两名暗卫也单膝跪倒。 “闭嘴。”红叶略微回转身形,冲着跪在他身后的两人低吼了一声。随即转头面向轩辕亦,“是属下办事不利,请皇上责罚。” “杖五十,自己去刑堂领罚。”丢下这句话,轩辕亦便头也不回的出了暗部。 第七十三章 黑衣人 红叶盘坐在床榻上,身后的两名侍卫拿着布巾擦拭着他后背的伤口。为了不至于过度影响起居坐卧,五十杖全部打在了后背上。暗部刑堂行刑处一视同仁,并未因为红叶是总管就手下留情,也因此,五十杖虽不至于伤及筋骨,却也让红叶的后背一片血肉模糊。 侍卫拭净了后背的淤血,擦了敛伤化瘀的药膏,覆了布巾,包扎了伤口。红叶穿了里衣,下了床,捡了一张太师椅坐了,扭头看向门外,“你还要在那站多久?这门槛都快给你踩的塌下去了。” “呃……”踩了门槛的轩辕静皱着眉毛看两名侍卫收了装药的箱子,端了两盆殷红的水出去,就从门槛上下来,期期艾艾的挪过去,看红叶脸色有些苍白,额上也见了点点的汗珠,便伸了手,递上一只绿色的瓷瓶,“这个是我跟天天要的。说是止血化瘀,上了明天就会结痂……” 难得见到轩辕静皱眉毛,红叶不禁莞尔,伸手接了那碧绿的瓷瓶放到桌上,“没想到平日嘻嘻哈哈的静王爷,也学会关心人了。” 轩辕静立在红叶跟前,咬了咬嘴唇,扯扯衣角欲言又止。 “怎么了?”看轩辕静不禁皱了眉毛,还一脸的苦恼,红叶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呐,小红,皇兄罚了你,你不会怪他吧。”轩辕静说完又扯了扯衣角。 “你是为这个来的么?”难得看见平日嬉皮笑脸的静王爷一副吞了黄连的表情,红叶忍不住轻笑。 “也不全是,主要是给你送药来。”轩辕静又扯扯衣角,“顺便想问问你,你不会怪皇兄吧,其实他一直都当你是自己人……”瞄瞄红叶挺直的后背,便住了话头。轩辕亦是他从小就一处玩到大的兄弟,也是这世上他最在乎的人。红叶虽然不是皇室中人,却也曾经同甘共苦,一同进退,无论如何他都不希望这两人之间生了嫌隙。 “静。”看轩辕静满脸担忧的看着自己,红叶收了脸上的笑容,一本正经起来,“暗卫一向令行禁止,赏罚分明,这一次我若不受罚,三部必定会有人心生不满。” “咦?”听红叶这么说,轩辕静一愣,一双眼睛立刻一亮,“这么说,你是不会怪皇兄了?” “我又为什么要怪皇上?” “呵呵,人家就知道小红不会怪皇兄的,人家最喜欢小红了……”说着,原本还期期艾艾的轩辕静一扫刚才的苦闷,眉飞色舞的就向着还坐在椅子上的红叶扑过去。 红叶想躲,却忘记了后背的伤,一下子就撞到了硬木太师椅的靠背上。 “轩辕静——”一声怒吼,震得院外路过的暗卫一个趔趄,便滑倒在台阶上。 暗卫从地上爬起来,掸掸身上的土,揉揉扭了的脚腕。刚才就看见静王爷把了门框站在门槛上,听这吼声,估计是总管大人又给静王爷招惹去了。想罢,那暗卫同情的瞄瞄红叶住的那院子的院门,溜了。 --- 夜深人静,一个黑影从盘龙殿的后门出来,点了脚尖,沿着盘龙殿宫墙的阴影绕过半个宫殿,然后飞蹿到树影里,躲躲闪闪的进了御花园,沿着一条狭窄的小路,绕过半片竹林,停在湖边的一间八角亭子那。 星光下,那站在亭子边上的赫然是个十八九岁的小太监,探头探脑畏畏缩缩的,怀里还抱了一个锦缎的包袱。那小太监一边搂紧怀里的包袱,一边哆哆嗦嗦的四下张望,一有风吹草动,便飞快的缩到凉亭粗大的柱子后头。 很快,另一道黑影从树枝间穿过,轻飘飘落到地上。 那小太监看黑影冲着他来了,就抱着怀里的包袱迎了上去,“怎么才来,今天我当值,要是离开的时间久了,给上面的人发现了就麻烦了。” “你放心,宫里面一连串的事情还未了结,皇上现在焦头烂额的,一时半会也回不去。那盘龙殿的老东西们都在摸鱼呢,也查不到你这,东西带来了?”说话的人一身黑色短打,黑巾蒙面。冲着站在面前的小太监伸了手。 “带来了。”小太监说着就把怀里的包袱递了过去。 “嗯,很好。”黑衣人接了包袱,随手丢了一锭金子到小太监的怀里。 小太监接了金锭掂了掂,立刻眉开眼笑,小心的揣到怀里,“那我走了,要是给上头发现就不好交代了。”说着就转身沿着来时的小路往回走。 黑衣人面巾下的嘴角勾勒一抹冷笑。单手拎了包袱身形一闪,期进那小太监的身后。白光划过,小太监的身形忽然一滞,从后心没入的刀刃沿原路退回,带出一道血线,一声钝响,死尸栽倒。 黑衣人把手上的刀在那小太监的身上蹭了蹭,归了鞘,冷冷一笑,飞身沿着来的方向遁去了。丝毫没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身后一前一后跟了两道影子。 踩了琉璃的瓦脊越过宫墙,黑衣人径自往城南掠去。眼见着一座座高低错落的宅院从脚下闪过,那人却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一直到一座府邸后院中一座黑漆漆的小院,那人才从屋脊上落到地面。在屋檐下吐了口气,拎着手中的包袱推开正房的房门。 进了房间,黑衣人扯了脸上的黑巾,伸手就揭了桌上蒙在夜明珠上的薄纱。撤去纱罩的夜明珠发出的光亮霎时把这间不大的房间照得通亮。 “回来了?”低沉的声音骤然响起,那黑衣人一哆嗦。自己房间有人,他从进屋到现在竟然没发现?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待眼睛适应了屋内的光亮,黑衣人才发现,屋内圆桌边的绣墩上,坐了一名身穿青袍的中年男子。 “爹,你吓死我了。”黑衣人看坐在桌边的人是自己父亲,长出了口气,把手里的包袱偷偷的往桌子底下,桌布后头塞。 “你手里拿的什么?”中年人皱了皱眉毛,冷冷的问。 “没什么。”黑衣人心虚的低了头,“出去玩了会,带了件小玩意。爹您又不好这个……” “拿来。”中年人冷冷的打断黑衣人的话。 “爹……”黑衣人往刚才塞东西的地方挪了挪身子,想挡了给自己塞到桌子底下的东西。 中年人看他挡了那东西,越发觉得那包袱里面的东西不一般,也不多说,身形一闪,到了黑衣人身边,伸手从桌子底下拎了包袱出来。 “爹……”黑衣人看包袱给拽出来了,伸手要去抢,两下一措,并未系牢的包袱就散开了,咣当一声,掉出一件青铜香炉,随着香炉上盖子滚落,一股淡淡的淑兰香气弥漫出来。 “你……”中年人脸色一白,给那包袱里掉出来的东西惊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待反应过来,抬脚就踹到了黑衣人的身上。黑衣人措不及防,给他踢了个结结实实,一屁股便坐到了地上,“爹,您踢我干什么?” “踢你?我还要宰了你呢。你个混账东西,这东西你也敢往家里带?倘若给人发觉了,怎么办?” “爹,您没听格丹说,那离火万金难求,就那么放在宫里岂不浪费了。”黑衣人看自己老爹吓的脸都白了,有些不屑。 “万金,你就知道万金,是万金重要还是性命重要?”说完中年人也不管立在身边的黑衣人,提高了声音,“小六……”。 随着一声吆喝,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应声进了屋子。 “你出去看看少爷身后有没有尾巴,要是有直接处理了。”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出了房间飞身上房,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看中年人如此紧张,又听他说小命不保,黑衣人额角也见了汗珠,双腿有些发抖,声音也不像刚才那样底气十足了,“爹,还不至于这么小心吧。” “你懂什么?”中年人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你不要小看了皇上,他一个嫔生的皇子,没有任何外戚背景,却能坐上皇位,必定有其过人之处。当年即位后便血刃手足,清理后宫,重整朝纲,何等的阴狠毒辣。本来季嫔已死,线索也就断了,他再怎么查也不会查到我们头上。现在可好,你竟然背着我把这东西拿来,若是因为这几颗离火就露了行藏,万一给皇上知道,怕是有九条命也给他活刮了。” 听中年人这么说,黑衣人就哆嗦了一下,“我当时跟那小太监说的是喜欢这香炉,让他给偷出来,……并未说这香炉里面有什么……应该不会露出马脚吧,而且,那小太监也给我杀了……” “谁让你去找拿这东西的?”中年人踢了踢翻倒在地上的香炉问。 “没有谁,格丹说那和在香里面的离火燃不完……而且这离火很难得到我就……” “格丹?”中年人冷冷一笑,“他的话你也相信,我们跟他们只不过是相互利用,利用完了就一拍两散。他恨不得你能暴露行藏,好遮掩了他们的存在,……” 说话间,小六不声不响的进了屋子,冲着中年人摇了摇头。 中年人长出了口气,一颗悬着的心暂时放下,待看到唯唯诺诺站在一旁的黑衣人,目光又凌厉了起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骂完扭头便出了房间。 黑衣人看中年人出了屋子,抬手擦擦额头的冷汗,一屁股坐到中年人刚做过的绣墩上,喘了口气。过了会,忽然想到了什么,就把香炉从地上捡起来,把香炉里的一炉香灰倒到桌子上,翻捡起来。 “格丹,你个混蛋,下次再见了必定饶不了你。”翻了半天却不见那红色的小珠子,黑衣人咬牙切齿的咒骂道,骂完了,随手把桌上的香炉扔到了地上,那香炉咣当一声落地,翻滚了几下就滚到了床底下的角落里。 第七十四章 分析 流云阁,轩辕亦静静坐在水寒的床榻前,手指轻轻婆娑着他那张原本粉嫩嫩现在却干瘪下去的小脸,虽然水寒脸上依旧没有一丝血色,如纸一样苍白,但那平稳舒缓的呼吸声还是让轩辕亦心稍安。毕竟与当日的气若游丝相比,现在的水寒已经好了很多。 手指的动作未停,轩辕亦开口大致讲述了今日在御书房和训堂一系列事件的始末,说完了季嫔自尽,便住了口。 良久,一直斜靠了门扉的人影忽然一动,“这么说来,无论是皇后还是倪美人,甚至是季嫔都是被人利用了?” “大致是这样,现在皇后被朕禁足,倪美人处死,季嫔又自尽,一切的线索就都失去了。” “季嫔真的是自尽的?”斜倚了门扉的云锦天忽然问。 “呵呵,云侯果然是云侯啊。”一直婆娑着水寒小脸的轩辕亦忽然轻笑,“这个朕已经命人去调查了。” “哦。”对轩辕亦的调侃,云锦天只是平淡的应了句,“你今夜要守在这里么?” “嗯,寒儿还要多久能清醒?” “就这两三天之内,不过之后还要再用汤药和针石调理一段时间。”云锦天的身子离了一直靠着的门扉,水色的长袍在桌上夜明珠的冷光下摇曳不定,“你若守了这里,我就去睡了。”言毕,看那坐在床边的男子未有任何回应,便当他默认了,施施然便往偏殿去。 “云锦天。”一直婆娑着水寒小脸的手指忽然一顿,“近期你若不打算离宫便继续教了寒儿,日后他的安全自有我护着。” 云锦天的脚步一顿,一抹惊讶从俊美的脸上一闪即逝,随即轻笑道,“你倒是很自信。” “若连自己心爱的人都护不住,朕岂不妄为飞岚之主?” “是么?这话,我记下了。”低头抿了嘴角,云锦天微微一笑,迈开步子往偏殿去了。 自信么?轩辕亦苦笑,不是自信,只是水寒偎在怀里喷出那一口鲜血时自己心底油然而生的那份恐惧,彷徨和无措他是再也承受不起了。那时的轩辕亦仿佛整个人突然掉入了一片虚无之中,没有过往,没有将来,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痛彻心扉的疼痛感,仿若一只看不见的手紧紧的抓住了他的心脏,随着血液每一次挣扎着流过,慢慢的收紧…… 恍惚间,轩辕亦仿若又重温了当时那绝望的感觉,冷汗湿透了里衣。更梆之声远远的传来,轩辕亦长长的叹出口气,定了定心神,凤目暗了暗,俊脸上弥漫上来一丝苦涩。原来爱并不全是甜蜜和幸福啊。 轻轻扶开遮了水寒额头的碎发,轩辕亦俯身亲了亲他的鬓角。朕的寒儿啊,父皇怕是承受不起失去你的痛了,所以,你要好好的啊! ---- 云锦天离了流云阁的正殿,进了东偏殿,并未马上去临时收拾出来的寝殿。而是推开了寝殿旁边那间房间的房门,房间里,舞墨着了靑缎袍服正低头系腰带,床上,扔了黑色的夜行衣和蒙面的黑纱。 看房门给人推开,随后云锦天走进来,舞墨忙系好腰带单膝跪了,“公子。” 云锦天点点头,坐了屋内圆桌边上的绣墩,“怎样?” “公子说的没错,果然有人打盘龙殿香炉里剩下的那几颗离火的主意。”舞墨低头答道,“半夜一个小太监鬼鬼祟祟的摸进了盘龙殿的寝殿,盗了那只香炉出来。在御花园交给了一个黑衣人,属下看那黑衣人杀了给他香炉的小太监就跟着他出了宫,后来黑衣人进了左相的相府。” “玉无极么?”云锦天略皱了眉毛,抬了手示意他起来。 舞墨便站起身来接着说,“是,那黑衣人进了相府后园小院的一间正房。属下本想去探查一番,但那房间里似有江湖上的高手存在,属下自思并不是他的对手,便未靠近。”想到那忽然从房内掠出,立在屋脊上的中年人,舞墨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还好自己没有鲁莽行事,不然若是给那中年人撞见,性命是小,若是耽误了公子交给的事情岂不误了大事。 “后来,看无极带了个中年人从那间屋子里出来。属下便趴到屋子的屋顶上,看清了那个黑衣人的相貌。” “玉正明。”云锦天随手翻开扣在桌子上的一只细瓷茶碗,倒了杯温凉的茶水。 听云锦天清楚的说出自己一直跟了半夜的黑衣人的身份,舞墨不禁惊讶的抬起头来。 “很简单,玉无极老奸巨猾,他是绝对不会做出偷窃香炉这样可能自曝身份的事情。左相府中知道这件事,又有胆量去偷窃的人就只有玉正明了。玉正明虽然对那香炉里未燃尽的离火心生贪念,却绝对不敢让他爹知道。甚至越少人知道越好,他才会自己去,也才会杀了小太监灭口。” “是,”听云锦天说的如此简单,舞墨不由心生佩服,“还有,主子。玉无极离开以后,属下还听到玉正名在房间里大骂一个人,格丹。” “格丹?”云锦天拿了茶碗的手略微一顿,把茶碗举到唇边,嗅嗅那茶香,皱了眉又放了茶碗,“怪不得,我总觉得九皇子这鸩毒发作的不一般,果然连他们也牵涉进去了么?” “主子。”看云锦天的脸色阴晴不定,舞墨有些担心的出声。 “当日我以为,逍遥宫的密法这世上绝少有人知道,才会毫不避讳的调了药丸给寒儿,现在想来还是我大意了,才会让寒儿陷入如此危险的地步啊。”说罢,云锦天的眼睛里面神色一黯。当初虽然已经感觉到那些人跟着他入了宫,却因为他们一直是在暗处活动,也并未妨碍到他什么,才对这些一直监视着自己的人放任不管。却不想,反而因此差一点害了他宝贝徒弟的性命。 “公子,属下不懂。他们想对付的是公子,怎么反而对少主下手?” “有句话,民不与官斗。就算是江湖人也未必斗得过官家,又何况是皇家?他们虽然想对付我,却绝不会在皇宫内动手,若是动了手就是把自己置于飞岚整个帝国的对立面,这个敌人他们竖不起。但是,若是寒儿因为逍遥宫的密法夭折,逍遥宫难免会成为皇上迁怒的对象。到时候,我在这皇宫内呆不下去不说,就是逍遥宫也会面临灭顶之灾。”云锦天的眉毛越皱越紧,所以他们才会和左相联手。这样左相除了九皇子,又嫁祸给皇后,皇后若是废了,二皇子也就等于少了层依靠,而他们又能成功的把自己从皇宫内赶出来……甚至,很有可能把逍遥宫至于整个飞岚帝国的对立面,果然是各取所需啊。 “他们不是想要逍遥宫么,又怎么会让逍遥宫毁了?” “你又错,舞墨,他们要的不是逍遥宫,他们要的是逍遥宫的秘藏。”桃花眼危险的眯了起来,霎时迸发出来的杀气让舞墨的身子不由一颤。 “幸好少主没有大碍,不然这些人的奸计不就得逞了。”听云锦天这么说,舞墨不禁擦擦额头不知何时冒出来的汗水。若九皇子真的死于非命,那他家公子和逍遥宫就危险了。 “你真的以为寒儿现在还活着是幸好么?”有些奇怪的瞟了眼站在身边的舞墨,云锦天最终还是把茶碗里的茶泼掉,重新把茶碗扣到茶盘里。 “那是……”听云锦天这么说,舞墨不明所以。 “那是因为他贴身带了一块暖玉。众人都只知暖玉辟冷祛湿,却不知暖玉性温,也同样有去燥败火的功效。也正是因为寒儿贴身带的那块玉中和了一部分离火的药效,吊了寒儿的一条性命,我才能解了他身上的毒。不然,就算是神仙也难救他了。” “公子,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舞墨听云锦天这么说,庆幸的同时又有些担心。 “你明日出宫一趟,把这里的事跟左右护法说了,让他们好自为之。顺便告诉他们,我在这里安全的很,让他们不用担心我,先顾好了自己的性命。时间不早了,你也休息吧。”云锦天说完就站起身来,往外走。 “是,这件事要不要跟皇上说一下。”毕竟也涉及到九皇子的安全,舞墨追在云锦天身后问。 “恐怕他早就知道了吧。”云锦天没回头,悠悠的丢过来一句,所以刚才他才会突然说,他会护了寒儿的安全,让我不必担忧。 舞墨送云锦天出了门,看他的身影消失在隔壁的寝殿,才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间,宽衣睡下。 云锦天并未睡下,而是翻出来一身夜行衣。 从进了这飞岚国的皇宫,算下来也快六年了。当年与那人一别,心就如同死去了一般,做什么事情都了无生气。甚至因为懒得解决一直纠缠于自己和逍遥宫的人,躲进了皇宫。心安理得的做个米虫,每日除了吃就是睡,实在无聊了,练练功,翻翻书,弹弹琴。 若不是那日在御花园湖心亭上见到那个孩子,这样的日子恐怕还要一直持续下去吧。飞岚帝国的九皇子,那个叫做水寒的孩子,当日应了轩辕亦要收这孩子做徒弟,仅仅是因为飞岚帝国的皇帝曾说,这孩子是他心系之人,也算是好奇心使然。 只是不知不觉间,这孩子就慢慢渗透到了自己的生活中,同时出现在自己身边还有他身边的一群人。春夏秋冬四名宫女,那个叫喜子的小太监,甚至还有飞岚帝国的静王爷,后宫侍卫总管红叶…… 这些进进出出的人在扰乱了他如死水般生活的同时也给这冷清的流云阁带来了一丝活气。 甚至他有时会觉得,他那颗本以死去的心在慢慢恢复跳动。爱情没了,人却还有别的感情不是么? 既然那些人把主意打到他宝贝徒弟身上,也就留不得了。不然寒儿必将时时处于危险之中,同样的错误他可不会犯第二次。 换上夜行衣,黑巾抱了头发,轻纱罩面后,云锦天从衣箱底拿出一把宝剑,按了绷簧,缓缓抽出剑身。星光下,原本漆黑的剑身散发着幽蓝的光,夺人心魂。 六年多未曾动过杀心,今夜也该有人祭这宝剑了! 第七十五章 威胁 星光下,一抹幽蓝直刺过去,如流星赶月,剑过人到,死尸栽倒,点点的血迹在剑身汇聚,顺着低垂的剑尖滴落到地面上,渗入泥土之中。片刻,幽蓝的剑身便不见了半点的污渍,如刚出鞘时一般,摄人心扉! 剑花一翻,手腕一转,顺着指尖的方向,宝剑脱手,直直的往不远处的阴影飞去。噗的一声轻响,紧接着一阵金属震颤的嗡嗡声,剑身没入阴影下的树干中。 任凭那剑身擦着自己的面颊,钉入身后的树干上,红叶抱了肩膀立在阴影处,连眼睫毛都未多眨一下。 “戚!无趣。”看红叶好像算准了这剑必不会伤他,云锦天撇了撇嘴,走过去伸手拔了那深陷入树干的宝剑还鞘,“流云阁鼠患成灾,今夜闲着无事,随手清理了,既然红总管大半夜的没事在这御花园里瞎逛,就顺便把这些尸体清理了吧。” “这算是命令了?云侯?”故意加重了云侯这个称呼,阴影处,红叶缓缓走出来,依旧维持着抱了肩膀的姿势。 云锦天本打算离开,听红叶这么说,就停了脚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一身黑色夜行衣的红叶,忽然轻笑,一双桃花眼别有深意的瞄了瞄红叶的臀部。 看云锦天眼睛往自己身后瞟,红叶的脸就是一黑。 “呵呵,静王午后从流云阁拿了一瓶上好的止血化瘀的疗伤药,这个人情就由红总管来还好了。”说罢,云锦天也不管红叶此时的脸黑的锅底一般,转身施施然离去。 隐身在暗处的暗卫看红叶寒着一张脸,目送着云锦天离开,共同的想法就是,静王爷大概要倒霉了。你说这静王爷也是,要药就要药吧,干嘛还把总管挨了板子这件事情跟云侯说了啊。 “收拾了。”看云锦天的身影消失,再看看这一地的尸体,红叶丢下了这句话,便飞掠上离他最近的屋脊离开。 ---- 卯时,清朗的晨光透过窗格子上糊窗的薄纱洒进屋子。似睡非睡的伏在水寒枕边的轩辕亦一双凤目骤然睁开,明亮的双眸中没有一丝困顿,身上的肌肉也同时绷紧。虽然没有任何动作,他的整个身体现在却已完全处于戒备状态。 随着吱呀一声,正殿寝殿的门轻轻推开,一身天青色长袍,外罩青色纱衣的云锦天迈步进了寝殿,他的身后,夏荷手中端了一盆温水,臂弯里搭了一条毛巾跟进来。 看进来的是云锦天,轩辕亦略舒了口气,直起身来。见云锦天走到床边,就离了床头的座位,立在一旁看云锦天伸手把水寒的小手从被子里面拉出来把脉。 “怎样?”轩辕亦看云锦天松了扣在水寒脉门上的手指,转身点手示意夏荷过来,低声问。 “无大碍了。”云锦天回了一句,伸手接了夏荷手中的毛巾,浸在温水里,投了两把,拧干,打开,细细擦抹水寒那张苍白的小脸,“丁宁带了小太监们再西偏殿候着呢,快到上朝的时辰了吧。” 听云锦天这么说,立在他身后的轩辕亦却未动,直到云锦天擦净水寒的小脸,又把毛巾重新浸入水里,拧干,开始擦拭水寒的两只小手才再次开口,“寒儿今日能否清醒?” 云锦天摇了摇头,把水寒的两只小手重新放进被子里面,“余毒未清,今日怕是醒不来。” “是么?”轩辕亦的声音中难掩失望,定定的立在床边,锁了两道剑眉,盯了那张苍白的小脸。 “皇上……”久候在流云阁西偏殿的丁宁见云锦天进正殿许久,眼看着上朝的时辰快到了,还不见轩辕亦出来过来寻他,却不想看轩辕亦正立在云锦天身后盯了水寒,就忍不住轻声呼唤。 “嗯。”轩辕亦扭头见丁宁立在门口要进不进的,为难的看着自己便应了一声,迈步出了正殿,自去西偏殿梳洗更衣,上朝。 金銮殿上,处理了今日的朝政,一句:静王右相御书房侯旨把轩辕静和莫言两个苦力揪到御书房,然后扔给两人积压了两天的待批的奏折,连朝服都未换便直奔流云阁。 流云阁内,草药苦涩浓烈的味道弥漫了整座宫殿。轩辕亦跨进流云阁正殿的寝殿内,并未看到云锦天的身影,床榻上也没有水寒那小小的身子。床榻边,秋菊正收拾了床上的被褥,听见身后脚步声响起,回身便看见轩辕亦带了丁宁走进来。 “主子。”秋菊丢了手中的被单,单膝跪了,“九皇子在西偏殿,云侯在为他逼毒。”秋菊知道这个时辰,轩辕亦穿着朝服到这里来,必定是为了九皇子轩辕水寒。 “嗯。”轩辕亦应了一声转身去正殿的西偏殿。 西偏殿内,一架山水屏风挡了半间房间。屏风后头,放了一只沐浴用的大木桶,桶内大半桶黑漆漆的药汁漫到水寒的脖颈,浸了他小小的身子。 温热的药汤冒着袅袅的热气,哈在他苍白的小脸上,凝结成一滴滴水滴,顺着下颌滴下,没入药汤。 木桶边,云锦天一身月白长袍,没着纱衣,束了护腕,正把一根根银针刺入水寒头部的一个个穴道。 随着一根根银针刺入,暗红的血水顺着水寒的眼角,鼻孔,嘴角还有耳孔缓缓渗出,和结在他脸上的水珠混在一起,滴入那盛了药汁的木桶中。 刺入身体的银针开始发暗,很快便失去了金属本应由的光泽。双目紧闭的水寒小小的身子也开始微微的颤抖,秀气的眉毛也拧成了一个铁疙瘩,本就失去了血色的双唇显得更加苍白。 轩辕亦虽然知道这逼毒的过程必定痛苦万分,却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幅场景。即便是处于昏迷中,那满布全身的痛楚也还是让那小人的眉毛紧紧的皱到一起。但看那从嘴角鼻孔和眼睛里渗出的血水和昨日那殷红的颜色相比淡去了不少,轩辕亦略感安心。 立在屏风边看了一会,轩辕亦悄悄的退出了出去,掩了殿门。 看那抹明黄驻足片刻又悄然退去,云锦天把最后一根银针刺入水寒头顶的穴道后收了针。然后抬起头,看那道影子在薄纱的窗上一闪即逝,不禁勾了嘴角。 云锦天低头看看浸在药汁中的水寒,轻轻拨开黏在额头上那缕湿漉漉的头发,仔细端详着那张给热气环绕了的小脸。秀气的眉毛,小巧的鼻子,线条分明的唇。虽然长大必定会是个清秀的少年,但也绝对不会有倾城的容貌,甚至可能连轩辕亦的俊美都谈不上……难道真如那男人所言,前世便倾心于他?当日,只看了一眼,那男人便从十来个孩子里挑出了他……静静的立在那木盆前,注视着浸在药汁中的孩子,帝王之爱,他真的能当得起么? 轩辕亦回到盘龙殿,沐浴之后整个人顿时神清气爽起来。换了便装,轩辕亦再回到流云阁的时候,水寒已经被云锦天小心的抱回正殿的寝宫中。 轩辕亦来到寝殿里原本是云锦天的,现在却给水寒占据了的床榻前,撩了长袍的前摆坐了床前的椅子。清晨看起来还苍白的小脸此时竟微微的透出了一点红晕,呼吸也加重了不少。如果不是那依旧陷下去的小脸和没有一丝血色的双唇,看见的人甚至会以为水寒仅仅是睡熟了。 片刻,轩辕亦伸手把水寒埋在被子里的小手拿出来,食指和中指探上了他的脉门,感觉到细细的手腕上的脉搏越来越有力了,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虽然看到水寒的脸色一点点好起来,他还是只有自己确定了才会安下心来。 云锦天看他一双凤目牢牢的锁了埋在锦被中水寒那张清秀的小脸,便转身离了寝殿,顺便带走了一直伺候着得春梅。 看寝殿中没了外人,轩辕亦勾了嘴角,低头亲亲水寒的额头,唇贴在他的耳边,“寒儿,九月初六,今天可是你的生日啊!二十三岁地生日……这么小的身体,除了父皇这世上没人会知道这身体里面的灵魂今日已经二十三岁了。前天夜里你不是跟父皇说想要一个大大的草莓蛋糕么?你不醒来,父皇即使做了,你也吃不到吧!” 曲了食指,用食指的第二个关节轻轻婆娑水寒的小脸,轩辕亦一张俊脸上已是柔情一片,“父皇知道这几日寒儿在努力的活下来,寒儿辛苦了……所以今日不醒来也没关系。不过,你要是总不醒来,父皇就把做蛋糕的那罐草莓酱送给你静皇叔了,那草莓酱酸酸甜甜的正和你静皇叔的胃口。” 似是感应到轩辕亦的威胁,仰面躺在枕头上的水寒,不赞成的皱了皱秀气的眉毛。 第七十六章 转醒 第二日,轩辕亦依旧是伏在水寒的床头醒来。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水寒把脉,感觉到脉搏又比前日平稳了许多,轩辕亦终于长出了口气,总算把悬了两天多的心放下了。把水寒的小手重新收拢到被子里面,看他紧闭的双目,眼珠在眼皮下微微的转动似有转醒的迹象,轩辕亦情不自禁的勾了嘴角,低了头,唇贴近水寒的耳边,“怎么,寒儿是怕父皇把你的草莓酱送给你静皇叔么?放心,酱还搁在架子上没动呢。可是,寒儿若再不醒来,父皇就真的把他给你静皇叔送过去了。” 床榻上,水寒秀气的眉毛又皱了一起来,连带着嘴角也向下弯了弯,嘟了小嘴,整个小脸皱成一团。被子下面,轩辕亦看不见的地方,右手的手指也微微的曲了曲。 看水寒那张脸在听到自己在他耳边的低语后难看的皱起来,轩辕亦的心都快飞起来了,再低头香香那张失去了些许光彩脸蛋,凑到耳边补充了一句,“所以寒儿还是快醒来吧。” 一如昨日,云锦天带了春梅,端了温水进了寝殿。看云锦天进来,轩辕亦便低头亲亲水寒的额头,起身离了太师椅,自去西偏殿梳洗,准备上朝。 云锦天把了水寒的脉搏,又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看紧闭的眼皮下,眼珠在微微的转动着,微微一笑,对端了盆子的春梅说,“准备点米汤吧,九皇子快醒了。” 春梅听云锦天说九皇子快醒了,先是一愣,接着点了点头应了一声便端着手里的铜盆飞快的就往外面跑。 云锦天张了张嘴,看着春梅端了铜盆的身影骤然从自己身边消失,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下。算了,反正她一会还是要回来的,到时候再给水寒擦脸也不迟。云锦天正想着,就听见殿外一连串杂乱的脚步声,接着,水寒的四大宫女连带着贴身的小太监喜子甚至还有自己贴身的小厮舞墨都扒了门框往殿内张望。 见云锦天看着他们,六个人都不好意思的笑笑,立在门口。 看着自己眼前一字排开的这几个十几岁的孩子,云锦天不禁莞尔。虽然宫里的规矩这几个平时都遵守的好好的,但是毕竟水寒的人是暗卫出身,舞墨又是自己带进宫来的,兴奋起来什么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了。 不过这几日,一直是他们几个帮忙照顾水寒,听说水寒快要清醒会如此兴奋也是情有可原。 云锦天见这几个人立在门口不肯进来,便笑了笑,冲着他们招招手,“都进来吧,舞墨,你先去把银针拿来,春梅,你把盆和布巾一起带走,我还怎么给寒儿擦脸。” “啊?……啊!”兀自立在寝殿外面给云锦天脸上那抹笑容笑花了眼的春梅听云锦天这么问,才想起,自己手里还端着脸盆,臂弯里还搭了布巾,一张俏脸涨的通红,“奴婢忘了。”说罢,迈了步子,端着铜盆走进了寝殿。 云锦天从春梅手里接了布巾,浸在温水里拧干,擦了水寒的小脸和两只手后又把布巾扔进铜盆。春梅端了铜盆出了寝殿,自去御膳房要了米汤过来。 云锦天转头,便看见躺在枕头上的水寒的眼皮下,眼珠忽然飞快的转动起来,秀气的眉毛也拧成了一团,嘴角微微颤动着似是想说什么。 “寒儿……寒儿……?”看水寒似是沉浸在什么不太好的梦境里,云锦天不禁有些担心,把头靠到水寒的耳边低声唤道,“师傅在呢……” 似是听到了云锦天的耳语,水寒的眼珠停止了剧烈的转动,同时眉毛也略微舒展,嘴角又动了动。片刻……慢慢睁开了眼睛…… “不要……”大概是因为有几日未曾说话,又加之几天几夜水米未进,身体消耗的差不多了,细弱蚊蝇的声音也就只离他最近的云锦天听清了。 “怎么了?寒儿?什么不要?”听水寒醒来的第一句竟然是不要,虽然知道水寒睁开了眼睛,意识却还并未完全清醒,云锦天还是忍不住问。 水寒那有些暗淡的眼睛眨了眨,秀气的眉毛重新皱到一起,过了好一阵子,那涣散的眼神才慢慢收拢,最后终于聚在一处,盯了云锦天的脸,小脸露出了些许的迷惑。 看水寒脸上那迷惑的神情,云锦天的心忽然忽忽悠悠的提到了嗓子眼,皱了柳叶眉,看着躺在枕头上的水寒,“寒儿,可还认得我?”虽然那鸩毒还不至于让人失去记忆,但水寒毕竟昏迷了两天三夜,云锦天还是有些担心。 看云锦天皱了眉毛盯着自己,水寒苍白的小脸上迷惑的神情更浓了,秀气的眉毛则直接拧成了一个疙瘩,一双眸子定定的盯了云锦天的一张俏脸,似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看水寒这幅表情,云锦天悬在喉咙里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屏了气息,再问,“你,可还认得我?”紧张的气氛连带着立在云锦天身后的三位宫女和舞墨,喜子都同时收了脸上兴奋的表情,担心的看着躺在床上的水寒。 “师傅——”过了许久,盯了云锦天的水寒张了张嘴终于再次开口。声音略显沙哑,不复以前的绵软。喊完了云锦天,水寒忍不住又皱了皱眉毛,伸了小手摸摸自己的脖子。发出声音后,他才觉得自己的喉咙如同给砂纸磨到了一般干涩难耐。 “先别急着开口,你都两日多水米未进了,嗓子自然不会舒服。”云锦天看他伸了小手揉自己的脖子,松了口气的同时把他的手拉开。 两日多?水寒的目光又有些涣散,什么两日多?他是说自己这样躺着有两日多了么?可是他刚才明明听见是轩辕亦在说话,怎么一睁眼看到的却是云锦天? “父皇……”虽然喉咙干涩难耐,水寒还是再一次开了口,同时伸了小手试图支撑起自己的身子,目光吃力的越过云锦天,向他身后望去。 云锦天一愣,以为水寒还是停留在中毒的时刻,怕轩辕亦也中毒了,就一边忙伸手接了那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的小身子,一边还哼了一声,“你父皇好着呢,刚才还在,这会儿活蹦乱跳的上朝去了。” 听云锦天竟然说轩辕亦活蹦乱跳的,他身后的几个人额角齐刷刷的滴了一滴汗。这堂堂的飞岚帝国皇帝在这云侯的嘴里怎么说的像只小动物似的。 呃……水寒愣了一下,他倒不是担心轩辕亦好不好,而是担心轩辕亦真的像他不久前听到的那样,把他的草莓酱送去给静皇叔……看看云锦天那张拉长的脸,明显带着不满……水寒虽然还有点迷迷糊糊的,却也知道有些话不该说,只得干笑了一声,由着云锦天抱了重新躺回到床上。 --- 轩辕亦的心情很好,连带着这两天一直处于高压状态的金銮殿今日也减压不少。轩辕亦不是会迁怒别人的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玉无极那一副阴奉阳违的嘴脸,再想到自己的寒儿还在生死的边缘挣扎,他就忍不住要暴怒。暴怒的结果顺带着牵连了不少的人,也让满朝文武的脸部肌肉绷到僵硬。 今日看轩辕亦那张接连两日都入蒙了寒霜的俊脸忽然神采飞扬,一连两天都战战兢兢的应对轩辕亦各种问题和诘责的文武两班朝臣们都放松了不少。 轩辕亦知道水寒随时都可能醒来,也就不再为难他们,顺顺利利处理了当日必须在朝堂上处理的政务,让丁宁收了要送去御书房的奏折,再扔下一句:静王右相御书房侯旨,便下了早朝。 轩辕静和莫言从轩辕亦的脸上早就看出水寒八成是脱离危险了,也因此轩辕亦前脚下朝,他们后脚便跟着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轩辕静看自家皇兄把堆在御案上的折子熟练的分成两堆,就知道,今日他和莫言又是苦力,不由咧了嘴,“皇兄也真是,寒儿都脱离危险了还不自己批奏折,还抓我和言言当苦力。” “你不想批么?”轩辕亦挑了挑剑眉,瞟了眼立在书桌边的轩辕静。 给轩辕亦冷飕飕的目光一瞥,轩辕静的身子一颤,脸上忙堆上了笑,整个身子都凑过去,“不是,皇兄的命令静当然要服从了。可是,人家也很担心寒儿啊……皇兄带静去看看寒儿好吧?” “你可以自己去,为什么要朕带了?”轩辕亦有些奇怪,那流云阁轩辕静也不是第一次去了,轻车熟路的闭着眼睛都能摸进去,怎么突然让他带了进去? “呵呵……人家最近和天天闹了点小别扭。”听轩辕亦这么问轩辕静心虚的低了头,扯了扯自己身上大红蟒袍的衣袖,不敢看自家皇兄。 “哦?”轩辕亦再一次挑眉,抱了双肩看着他。 听轩辕亦的声音中带了疑问,轩辕静又心虚的揉揉袖口,“呵呵,人家不是从流云阁拿了几本书么,到现在还没看完,……也没还回去……” 听轩辕静这么说,轩辕亦倒是想起来前些日子暗卫报告说静王爷曾经给云侯拿了东西砸出来,当日他还奇怪平日懒散的要命的云锦天怎么会突然跟轩辕静翻脸,原来是因为这个。 “静,你也知道流云阁的书随便哪本流出去都会引起轩然大波,你若是看完了,就送回去。” “嗯嗯,静知道了。”听轩辕亦并未有呵斥自己的意思,轩辕静忙把头点的如同小鸡啄米一般,点完头,爪子便抓上了轩辕亦的龙袍,“那皇兄可不可以带静去看寒儿啊……几日不见静也很想他啊!” 看轩辕静一双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眼睛眨啊眨的,像孩子一般满怀希望的盯了自己,轩辕亦不禁莞尔,点了点头。 “呃……太好了。寒儿……静皇叔去看你了……”见轩辕亦点了头,轩辕静兴奋的几乎跳了起来。 “皇上。”低沉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轩辕静的话,一身淡青长袍的红叶跪在了轩辕亦的面前,“铸剑山庄传来消息,风家少族长风清扬下月大婚,请柬已经送到了。” 第七十七章 探病 “铸剑山庄传来消息,风家少族长风清扬下月完婚,请柬已经送到了。”红叶单膝跪在轩辕亦的面前说。 “风清扬?”轩辕亦收了打算迈出去的步子,想了想,“他已经成年了么?” “去年就已经成年了,算下来今年应该是十六岁了。”红叶回到。 “嗯。”轩辕亦点点头,转向轩辕静,“静,你下个月就去一趟风家,替朕观礼吧。礼品么?……按皇子大婚加双倍的送去好了。” “好。”轩辕静应道。 世人很少知道飞岚有个风家,知道风家其实是飞岚帝国的重要支柱之一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认真算起来,除了风家一族的人之外,也就只有飞岚皇帝和他的股肱之臣知道这些。 虽不领皇恩,也不受皇禄,风家的族长却一直世袭着一个飞岚爵位,并肩王。并肩王,顾名思义,就是与帝王比肩。所以,认真论起来,风家的少族长风清扬在飞岚地位也与皇子相当,也因此风家少族长大婚,礼单才会以皇子大婚的规矩加双倍。 “这次送请柬来的是风家的什么人?”安排了轩辕静替自己观礼,轩辕亦又转向一直跪在地上的红叶。 “是风家长老之一。”红叶答道。 “风清扬是风家现任族长唯一的子嗣,可以肯定是下任的族长,所以这次的典礼,风家也应该非常重视,也才会派了族里的长老来吧。”莫言听说送请柬的是风家的长老,便说。 “长老级别的人物来亲自送请柬么?”轩辕亦想了想,“静,你今晚先去拜会了,替朕留住。等寒儿的身体好上一些,朕有事要和他商谈。”五百年的太平盛世,也太久了些。无论是隐卫传来的消息还是铸剑山庄收集的信息,无不显示,几十年内这世上恐怕战乱将起,到时,与飞岚皇室互为一体的风家必不能袖手旁观。 “嗯,知道了,皇兄。”一本正经的应了轩辕亦的话,一转眼轩辕静的脸上就又堆满了笑容,“那咱们是不是现在该去看寒儿了?” 见轩辕亦点头,轩辕静便拉了自家皇兄往御书房外走。 “唉……”莫言看看已经出了御书房的两兄弟,又看看御案上堆着的一叠叠奏折,咧了咧嘴。只好认命的拣出自己应该负责的那部分,抱到御案左手边上的长条桌上,坐了太师椅,开始批阅。 --- 流云阁正殿的寝殿内,云锦天斜靠了刚命人搬进来的长榻,斜对了水寒正翻一本琴谱。身上穿了件绯色织锦广袖长袍,外罩一件乳白纱衣,一头青丝随随便便的结了辫子,辫稍上系了一根绯色的丝带,搭在前胸,额前几缕碎发随意的垂在腮边。与这两日总是一身紧袖长袍,头扎包巾的形象相比,少了几分干练,多了些许的慵懒。 抬头看轩辕亦带了轩辕静进殿,云锦天重新埋首到手中的书卷上,“寒儿醒过来一次了,喝了点米汤又睡下了。” “醒过来了么?”轩辕亦听云锦天这么说眼睛一亮,迈了大步走到床前。身后一直跟随的丁宁拉了床头的太师椅,伺候着轩辕亦坐下。 “戚!”看轩辕亦满面春风的坐在水寒床边,低头香了香那泛起些红润的小脸,云锦天极度不爽的撇撇嘴,“真是的,醒来第一句话就念着他父皇,对我这个师傅不理不睬的。枉费了我辛辛苦苦的耗了内力替他逼毒。” “呵呵。”看云锦天一脸哀怨,桃花眼恶狠狠的剜在自己的身上,轩辕亦忍不住轻笑出声,“辛苦了。” “呐,天天不是在吃寒儿的醋吧。”躲躲闪闪的跟在轩辕亦和丁宁身后混进流云阁的轩辕静看云锦天并未如往常一般招呼舞墨送客,也未如他威胁一般拎了自己的领子把他丢出去,便忍不住插嘴。 “嗯?静王爷什么时候到的?我这个做主人的竟然没发现,还真是失职啊!”斜倚了床榻的云锦天瞟了眼立在床尾的轩辕静,合了手中的琴谱,“舞墨,给静王爷奉茶。” 呃……轩辕静给云锦天一双眼波流转的桃花眼一瞟,身子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自从前些日子给云锦天拿东西砸出去之后,他就未再进过这流云阁的门,就连前日他因为红叶受了杖刑跑来找疗伤的药,也是那个叫舞墨的小厮堵了门,云锦天远远的丢出来一瓶药,怎么今日让他好好的进来不说,还要给他倒茶?看看似笑非笑的瞄了自己的云锦天,又看看端了杯香茶从后殿绕出来的舞墨,轩辕静悄悄的往自家皇兄身边靠靠。 “这怨不得公子。”舞墨端了茶上来,“谁让静王爷悄悄的跟在丁总管身后进来,属下也以为是盘龙殿的小太监呢。” 听舞墨说把自己当成了小太监,轩辕静气绝……自己一身大红四爪金蟒袍要多招摇有多招摇,要多明显有多明显,竟然说没注意?这分明是故意的……可是,看看勾了嘴角看着他的云锦天,再看看笑眯眯的端着茶立在身边的舞墨,轩辕静委委屈屈的撇了撇嘴,“那个……天天,这茶,人家可不可以不喝啊……”不是不想喝,光闻见那沁人心脾的香味就知道这茶叶必定不是凡品,可是一想到这茶是流云阁里的东西……权衡了一下,轩辕静觉得还是自己的性命重要。 “呵呵……”看轩辕静瞄着那碗热气腾腾的茶水,一脸的悲戚,云锦天自然想到轩辕静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忍不住轻笑,“这是谢你的茶。” “谢我?”轩辕静听云锦天这么说,立刻收了脸上的悲戚,眨巴眨巴眼睛,“怎么说?” “寒儿刚跟我说他随身的暖玉是静王爷送的。 “嗯,寒儿六岁生辰的时候本王送的,怎么了?” “若没有那块玉吊了寒儿的一条命,恐怕那夜他未到流云阁便没了性命了” “嘿嘿,是么?”轩辕静听云锦天是因为这件事谢他,俊脸立刻笑成了一朵花,“原来是因为这样,寒儿才保住了性命啊……呐,天天既然天天想谢人家,那人家可不可以再借两本……书……” 看云锦天原本还挂了笑颜的俏脸霎时冰冷下来,轩辕静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偷瞄一眼从榻上起身的云锦天,很干脆的躲到了自家皇兄身边,“不借就算了嘛,还拿眼睛瞪我。” 轩辕亦到没想到水寒捡回来这一条性命是因为有轩辕静送他的那块暖玉,低头注视着那张略显苍白的小脸,对那日便让水寒一直贴身带了是无比的庆幸。 “唔……”枕头上,水寒皱了皱眉毛,发出一声呻吟。 呃……原本还哀怨悲戚的轩辕静听见了这声呻吟,立刻扭过头去,看向床上的水寒。见水寒慢慢睁开了眼睛,忍不住凑过去,“寒儿醒了啊……寒儿,你可算清醒了……你都不知道皇叔给你父皇每天抓去做苦力……咦咦咦?……寒儿想说什么?是不是想皇叔了?”看水寒向着自己伸了小手,大概是因为刚睁开眼,双眸中还蒙了一层水雾,轩辕静凑到床前,伸手接了水寒的小手。 水寒的嘴唇动了动,有些干哑的声音传来,“好吵啊!皇叔……” ………… 寂静,绝对的寂静……寂静过后就是一声爆笑…… 轩辕静眨眨眼睛看云锦天笑的弯了腰按着自己的肚子,就撇了撇嘴,伸手捏了水寒的脸蛋,“臭寒儿,你师父欺负皇叔不说,连你也欺负……” “静。”一声低喝,轩辕亦伸手扣了轩辕静的手腕,把他的爪子拽开。低头轻声问道,“寒儿觉得怎样?” “唔……”水寒张了张嘴。 “嗓子不舒服就先别说话了。”看水寒的小脸皱成一团,轩辕亦忙伸手捂了他的嘴,怕他伤了声带。 云锦天蹲在地上笑够了,便起了身,很快端了小半碗碗金灿灿的小米汤过来。 轩辕亦侧坐在床头,扶了水寒小小的身子,让他靠在自己的臂弯里,一手接了云锦天手中的米汤,一手拿了汤匙,一勺勺喂给他喝。 云锦天看了一会,候着水寒喝完了碗里的米汤,接了小碗递给舞墨,伸手又把了水寒两只胳膊上的脉,“余毒已清,不过这么一折腾体力耗费的不少,要调养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听云锦天说水寒身上的余毒已清,轩辕亦忍不住长出了口气。看偎在臂弯里的水寒困顿的闭了眼睛,便轻轻的把他放回床上,盖了被子。 云锦天立在轩辕亦的身后,静静的看他微低了头,手指轻轻的在水寒的小脸上婆娑着,眼神一暗,不用看都知道轩辕亦脸上的柔情连坚冰都能化的开。 似是给眼前的场景感染,殿内一时静了下来。过了一会,轩辕静看水寒睡熟了,便退了出去。云锦天看他退出了寝殿,便示意舞墨和丁宁也出去。 云锦天走在最后,这世上两情相悦的人数不胜数,但是真正能长相厮守的又有多少呢?又何况是生在帝王之家,有了这一层血缘关系……轻轻掩了寝殿的殿门,云锦天抬头望向飞檐上的清朗的天空……六年了……你还要找下去么? 第七十八章 真相 水寒躺在盘龙殿轩辕亦的龙床上,着了月白里衣的身子在锦被上滚啊滚的,从自己睡的一边滚到龙床的最外侧,然后翻过身再滚回去,如此反复。 自清醒已经过去了十余日,在云锦天细心条理和轩辕亦小心呵护下,身体已经基本复还了。可是直到现在,如非必要,轩辕亦也不准他下床。以至于身边的四名宫女和轩辕亦的贴身太监们只要看见水寒悄悄下了床,便会先是一声惊叫,紧接着便不由分说的把他重新抱回到床上。如果他不想回去呢?那么用不了一刻钟,轩辕亦便会出现,然后一言不发的把他拎到龙床上,塞进被子里。 于是,为了避免总是给人拎的命运,水寒只好乖乖的把自己一切的行动都限定到盘龙殿寝殿的龙床之上。 夜已深沉,万籁俱寂,可是已经躺了一天的水寒此时依旧没有一丝的睡意。大睁了眼睛盯了帐顶层层叠叠的垂饰和帐中心那颗夜明珠。 殿外有脚步声传来,水寒一愣,便竖了耳朵。片刻,殿门给轻轻推开。随着帐外人影闪动,水寒一骨碌便爬起来,小身子便扑向两边床幔的合拢处,“父皇——” “呵呵,怎么才一日未见,寒儿便想父皇想到投怀送抱了?”言毕,轩辕亦身形一闪,便到了龙床边,伸手接了那扑出来的小身子。 听轩辕亦这么说,水寒那张原本笑意盈盈的小脸顿时一黑。给按在床上烦闷了一天,终于有个人来理他了,却不想轩辕亦一张口就说自己这是投怀送抱。 “呵呵,好了寒儿。父皇不跟你开玩笑了。”看怀里水寒黑着一张小脸在自己怀里挣扎,轩辕亦忍不住又搂紧了几分,低头香香那重新有了光泽的小脸,“父皇去沐浴,很快就回来。” “哦。”水寒应了一声,不再挣扎,任由轩辕亦把他重新放回到龙床上。 沐浴更衣之后,轩辕亦再回到寝殿,摒退了一干伺候的太监宫女,回到龙床边,挑开幔帐,便看见水寒仰面朝天的横躺在龙床的中央,两只小手枕再在脑后,望了幔帐发呆。 “寒儿。”轩辕亦坐回到床上,伸手把那个小小的身子拎起来,搂进怀里,低了头把鼻尖凑到水寒里衣的领口,一股药香夹了淡淡的水果香气飘进鼻孔,轩辕亦的凤目暗了暗,“红叶又来送过糖球了?” “嗯,红叶怕寒儿总是窝在床上没意思,带了糖球来说是让我吃着玩。”水寒不知道轩辕亦是凭了自己身上的气味才猜出来的,还以为是暗卫向他报告了,便舒舒服服的偎在轩辕亦的臂弯里乖巧的回到。 “吃着玩解闷么?”轩辕亦不禁莞尔,这还真不像自己那个整日漠无表情的侍卫总管能说出来的话。 “呵呵,红叶是这么说的。”偎在轩辕亦的怀里,水寒也忍不住眯了眼睛,嘴角也微微的翘起来。一日的烦闷,莫名其妙的在给轩辕亦搂进怀中的那一刻全部消散了,此时他倒是很享受这份安静恬淡。 “寒儿睡不着么?”候了一会,感觉到怀中小人虽然未动,却没有一丝的困意,轩辕亦把自己的下颌枕在水寒的肩头,唇贴在他的耳边问。 “嗯,寒儿都睡了一天了。”给轩辕亦吐出的热气哈到。水寒忍不住缩了一下脖子,微微叹了口气问,“父皇,寒儿怎么觉得,这不是在养病啊。” “嗯?”轩辕亦一讶,“不是养病是什么?” “养猪呗。”翻了个和自己身份极不相称的白眼,水寒略微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子,“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的,还不让活动一下筋骨,这不是养猪是什么?”说罢还伸了小手捏了捏自己手臂上略显虚浮的肉。 “呵呵,这样才好啊。这样父皇抱起来才舒服啊,软绵绵的。”说罢,像是故意的,轩辕亦又把水寒的小身子往自己怀中拥了几分。水寒无奈,只得翻翻白眼,任他把自己往怀里拉。 “寒儿若烦了,明日便让喜子跟了你到处走走。” “嗯?父皇在说真的?”水寒眼睛一亮,在轩辕亦的怀中,挣扎了一下,转过身来,欣喜的盯了轩辕亦的那张俊脸。 “真的。不过练功还要过一阵子。” 听轩辕亦这么说水寒兴奋的小脸都涨红了,微探了身子,两只小手搂了轩辕亦的脖子,吧唧一口亲在轩辕亦的脸上,“寒儿知道了。” 看样子他的寒儿这些日子果然是憋闷坏了,不然也不会这么兴奋。轩辕亦忍不住再次勾了嘴角,“寒儿若现在睡不着,索性再等等,你静皇叔今夜会来。前几次他来探你,你都是睡的,今夜不如等他走了再睡吧。” “静皇叔要来么?” “嗯。”轩辕亦点头。去风家观礼这等机密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但他一个王爷,不知道给多少双眼睛盯了,数日不上朝难免惹人议论和猜忌。也因此在数日前他便养病为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偶有露面也是一脸的病容。现在朝中和他王府之内的一切都安排停当,明日也该动身前往风家,今夜他必会来辞行。 “那父皇,父皇不是说等寒儿康复了就会告诉寒儿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吗?反正今天晚上也睡不着,不如父皇跟寒儿说了,咱们一边说一边等静皇叔好不好?” “寒儿想听么?”轩辕亦听他这样说,想了想,便立起一边的腿,把手臂搭在膝盖上,让水寒的身子偎在自己臂弯里,低头蹭蹭那张小脸。小声的把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情说给水寒听。从侍寝的倪美人,到合欢香,再到那香炉里面的离火和水寒身上的鸩毒,还有之后发生的一些事情。 这件事轩辕亦从未想过要瞒着水寒,毕竟水寒不是个孩子,这事又和他有关。不过对云锦天身边那些从他入宫便一直跟着的人和他们背后的势力,轩辕亦却并未说起。一则那些跟进宫里的人已经全部被云锦天收拾了,对水寒也不再构成威胁。再则,毕竟那是云锦天自己的事情,他若想不想说自己也不好多言。 静静的听完轩辕亦的叙述,水寒半天才回过神来,“先是撺掇了妃子们去皇后那诉苦,再撺掇着皇后送女人侍寝,依照皇后的性格一定禁不住各宫妃嫔们的撺掇。然后再顺水推舟的把倪美人带到皇后那。而倪美人又是早就埋好了的棋子,只要时机成熟,把合欢香给了倪美人。只要盘龙殿内燃了合了离火的合欢香,寒儿就必定会毒发。就算是调查起来,因为是鸩毒发作,人们也只会往投毒方面去想,一定不会想到是香的问题,更不会想到毒不是来自外界,而是寒儿本身就有的。退一步,就算是被发现了,皇后对这中间的算计和阴谋一无所知,倪美人只知道自己手里的香块是春药,季嫔虽然知道内情,却已经变成了死人,这样一来线索就断了。” 似是一时间说了太多的话,有些累了,水寒便偎在轩辕亦的臂弯里,喘了口气,“如果不是玉正名跑到皇宫里面偷香炉,暴露了身份,没人会把这件事跟左相联系到一起。” “就算他没暴露父皇也一样会查到水落石出的。”有些不满的捏捏水寒的小脸,轩辕亦接着说,“季嫔不是自尽的,虽然是服毒,但是毒药却是给人强行灌进去的,依了这条线索查下去,虽然会有一番波折,最后恐怕也同样会查到父皇的左相头上。” “如果没有静皇叔送的暖玉,又没有师傅,寒儿就必死无疑了。然后再把杀死寒儿的罪加到皇后身上,一旦废后,就会牵连到天鸿。先是借刀杀人,然后一箭双雕,自己不必露面就除去了两个对手,父皇……”水寒忽然抬了头,“左相玉无极果然厉害啊。”说完,水寒还极为佩服的点了点头。 “难道父皇就不厉害?”不知为何,轩辕亦看水寒对玉无极极为佩服,心中忽然不爽,言语间竟然有些许咬牙切齿的味道。 “呵呵,父皇也厉害,能看穿他的诡计。”看轩辕亦脸上的表情有些不爽,水寒忙冲着他笑笑,怕轩辕亦一个不高兴再来捏他的小脸。 “乖。”虽然知道水寒这么说大概是顺着自己的心意,轩辕亦还是心情大好,低头蹭蹭那滑嫩嫩的小脸,“别人不要管他了,寒儿只要记住,这世上父皇是最厉害的就行了。” 第七十九章 辞行 “别人就不要管他了,寒儿只要记住,这世上父皇是最厉害的就行了。”轩辕亦低头蹭蹭水寒的小脸,只想在你心中是最特别的人,是任何人都无法超越的人。 水寒眨眨眼,未作声。他可以感觉到,此时的轩辕亦正陷入到某种情愫之中。而这情绪似乎与他有关,对此水寒虽然不明所以,却也不讨厌,偎在轩辕亦的怀中。 寝殿内再次静了下来,在这个给明黄幔帐遮蔽了的小小空间里,相依相偎的两人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之声。 宫墙外,更梆之声远远的传来,随着二更的更声打响,两道影子一前一后飞掠过盘龙殿高大的宫墙落到殿内的院中。 看着那一黑一白动作利落的两人,负责盘龙殿安全的暗卫们集体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静王最近是越来越嚣张了,穿了白色夜行衣夜闯盘龙殿不算,竟然还敢带了别人来。你我们不敢拦,也不代表着你带进来的人我们不敢拦。 似是察觉到暗卫的异动,那一身黑色夜行衣的人身形猛地停住,回了头,森森的目光从几名暗卫藏身之处一扫而过。借了明亮的月光,看清了那张再熟悉不过的俊脸,本来已经打算从隐身之地冲出来的暗卫们又都乖乖的缩了回去。 “怎么了?”原本走在前面的轩辕静看身后的人骤然停顿,就转过身来。 红叶没理他,见暗卫们已经重新隐藏了身形,就飞掠到盘龙殿正殿,推开了轩辕亦寝殿的窗子。 龙床上,轩辕亦忽然一笑,“寒儿,你静皇叔来了。” 水寒眨眨眼睛,望向帐子外面。果然,人影一动,就有人伸手挑了那明黄的幔帐,“皇兄……” “啊,寒儿……”轩辕静挑了幔帐,一双手本来是奔了自家亲亲皇兄去的,却未想到轩辕亦的怀里水寒睁了双眸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伸出去的爪子中途改变了方向,伸到轩辕亦的怀里,把水寒直接挖出来,抱进自己的怀里,“呜呜,寒儿……皇叔好久都没看见寒儿了……可想死皇叔了……”半真半假的挤了两滴眼泪顺手抹在水寒月白的里衣上,轩辕静捏捏怀里小人的胳膊,再揉揉那小腿,嗯嗯,恢复的不错,似乎比中毒以前还要胖了一些。小孩子嘛,就要这样胖嘟嘟的才可爱。 给轩辕静强行从自己父皇怀里挖走的水寒感觉到自家皇叔的一双大手在自己身上到处乱摸,自然不知道轩辕静想的什么,小脸黑的和锅底一样,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求救的看着盘了双膝坐在床上的轩辕亦,“父皇……” “呵呵。”轩辕亦看水寒眉眼全都皱到了一起,秀气的眉毛也拧成了铁疙瘩,忍不住轻笑一声,下了床,伸手便从轩辕静的怀里接了水寒。 “啊……啊……人家还没抱够……”看水寒就那样轻巧的给轩辕亦接了过去,轩辕静有些抓狂,就又跟了过去。 听轩辕静说他还没抱够,搂了轩辕亦的脖子,水寒此时是无比郁闷。想他堂堂水家家主,什么时候给人当做玩具一般抱来抱去的了?他现在是更加痛恨自己的这具小小的身体了,若不是这身子太小,他也不至于给人随随便便的抱来抱去,拎来拎去的。 看轩辕静从自己身后跟过来,轩辕亦移形换步,躲了轩辕静的爪子,重新回到龙床前,把水寒放回到床上。 水寒的身子一落在床上,便手脚并用的爬到龙床的最内侧。这下,轩辕静若再想抱他就必须爬上龙床来了。 看水寒警惕的靠了龙床最内侧坐了,红叶忍不住勾了嘴角,难得的展露了一丝笑意。 轩辕静则垮了一张脸,皱了眉毛,伸手揪了自己的衣角,“呜呜,寒儿讨厌人家了……呜呜人家给寒儿讨厌了……呜呜……” 听轩辕静在那兀自揉着衣角,扭着腰说自己讨厌他了,水寒一个头两个大,“静皇叔……寒儿没……”两世,他还未见过这样会耍赖的人,就只好求救的看着自家父皇。 “呜呜,就是,就是不喜欢皇叔了……不然寒儿干什么躲得那么远?……呜呜,小红,人家给厌弃了。”说着,轩辕静转移了目标,张开手臂如八爪章鱼一般直接扒到了红叶的身上。 红叶额角一跳,青筋暴起,伸手拎了轩辕静的领子就往下扯。似乎是早就知道红叶会吧他扯下来,轩辕静暗自叫了内力,红叶扯了两下竟然未把他扯下来。 “静,府中都准备的怎样了?”看红叶似是真的怒了,轩辕亦便打断了他的话。 “呃……”听自家皇兄问到正事,轩辕静便心不甘情不愿的松了搂着红叶脖子的手臂,“都准备好了,府内的心腹也都叮嘱过了。别过了皇兄,静就从这里直接去铸剑山庄,和风族长老一同去风家。” “静皇叔要出门么?”听轩辕静这么说,水寒忍不住出声询问。 “乖寒儿,皇叔都要出门了,很久都看不见寒儿了,寒儿还嫌弃人家。”言毕,轩辕静轻簇着眉毛,扭着自己夜行衣的衣角,哀怨的瞟着水寒。 呃……大概是因为相处了一段时间,听轩辕静说他要出门,水寒忽然有些不舍,歪着头想了想,便从龙床的内侧跪爬了过来,爬到床边,踩了床榻站起来,冲着轩辕静张开了小手。 咦?轩辕静看水寒向自己张了手臂,不明所以,便走过去。 待轩辕静走近,水寒张着小手,搂了轩辕静的脖子,整个身子便扑到轩辕静的怀里,“静皇叔一路顺风,早点回来。”软软的声音在轩辕静的耳边响起,轩辕静先是一讶,身子一僵,很快,便收了眼底的那抹惊讶,目光一柔,伸手抱了水寒小小的身子,“皇叔记下了,寒儿也要乖乖的呆在你父皇身边啊。” “嗯。”难得平日里总是张牙舞爪,嘻嘻哈哈的轩辕静突然如此的沉静,水寒便乖乖的给轩辕静搂在怀里,点了点头。 “红叶,跟朕来,朕有事交代给你。” “是。”红叶看轩辕静兀自搂了水寒不肯松手,便应了一声,随着轩辕亦出了寝殿。 今日应了水寒明日他可以出去走走,那明日的事情便也该做些安排了。从水寒中毒开始,宫内便封锁了消息,给出的原因虽然是九皇子丢了一件要紧的玩物。但是真正的原因却是轩辕亦因为一直担心水寒的身体,没有心思去处理随后的一些事情,现在水寒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他也腾的出手来把后续的事情处理了。 交代完明日的事情,轩辕亦带了红叶再次回到寝殿时,水寒已经给轩辕静塞到被子里面,似是睡着了。轩辕静也难得安静的搬了个绣墩坐在床头,守了水寒。 听见脚步声响起,轩辕静便起了身。 “红叶,你送静去铸剑山庄。” “是。”红叶应了一声,跟了轩辕静出了寝殿。 看红叶带了寝殿的窗子,轩辕亦重新回到床上,见水寒从被子里爬出来,便忍不住勾了嘴角,“醒了?” “嗯。”水寒应了声,小身子往内侧挪了挪,给轩辕亦让出地方。 轩辕亦上了床,挨着水寒躺了。 “父皇,皇叔要去哪里?还有铸剑山庄是什么?” “这些啊,寒儿若想知道,有时间父皇讲给你听,不过今日有些晚了,寒儿也该睡了。” “喔。”水寒点点头,缩进被子里,把小小的脑袋埋到他和轩辕亦枕头之间的空隙,很快就发出细微的鼾声。 --- 轩辕静离了盘龙殿,一路出了皇宫,又出了落凤城,从早就候在城外的侍卫手中接了马,两人两骑便直奔西北方向去了。红叶跟在轩辕静的身后,看他忽然沉静下来,忍不住皱了皱眉。 一路无话,直到西北方向再次出现星星点点的灯火,轩辕静才带了缰绳,翻身下马。 静静的立在红叶的对面,轩辕静一张俊脸上难得的皱了眉毛。 “静?怎么了?”不是一两年的交情,从离开盘龙殿红叶就觉得轩辕静有些不对劲,现在看他又这样,不免有些担心。 “呐,小红。我虽然不会喜欢女人,也不会有孩子……但是,就在刚才,我忽然有些明白鸿和叶子出事的时候,为什么你会那样强烈的反应……”说到此,轩辕静忽然低了头,习惯的揉揉衣角,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所以,你的感受……我想我能理解一些了。” 听轩辕静忽然说起自己的过往,红叶的身子忽然一震,眼神暗了暗。 红叶未说话,轩辕静也未开口,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呃……”半晌轩辕静忽然抬了头,伸手抱了抱红叶,“我进庄了,你也多加小心。皇兄和寒儿就交给你了。” “保重。”这一次,红叶意外的没有躲闪轩辕静的拥抱,反而拍了拍他的肩膀。 轩辕静点点头,把手中的缰绳递给红叶,便飞身往那片灯火的方向去了。 红叶牵了自己和轩辕静的马,立在庄外,看轩辕静掠入庄内,良久,叹了口气。 第八十章 议论 第二日,当清晨的第一缕光线洒向大地,也洒满了整座落凤城的时候,皇宫大内,各座宫殿内负责洒扫的小太监们打着哈欠,抱着扫帚迷迷糊糊的推开了宫殿的正门。 看原本戒备森严的宫门外今日忽然变的空荡荡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小太监抱着怀里的笤帚傻呆呆的立在石阶上,顿时睡意全无。 在一瞬间的惊骇后,就都纷纷扔了手里的扫帚,撒腿往宫内跑,争先恐后的在第一时间内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同乡,好友……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整座皇宫都知道,持续了十几天的戒严终于解除了。戒严解除,每日如凶神恶煞一般立在宫殿外面的禁卫军全部撤离,他们带来的压迫感也随之消弭与无形,虽然宫内的太监宫女们依旧重复着每日必做的事情,但脸上都情不自禁的带了笑意。 连日来,全皇宫戒严所造成的那种山雨欲来的高压感让整座皇宫内上至主子,下至负责洒扫一类粗重伙计的太监们各个都把神经绷的紧紧的,战战兢兢的小心了再小心,生怕一个疏忽惹来杀身之祸。却不想一夜之间,戒严突然解除了,生活也重新回到以前的状态。 这就好像是原本黑压压的乌云当头压来,眼见着一场狂风暴雨就要把自己席卷而去,却在一瞬间忽然云开雨散,风和日丽了。这样剧烈的反差带给人们的惊喜与放松很快便在宫内蔓延开了。不过,早膳后的一道圣旨,却给这才开始弥漫的轻松添了几分焦躁与不确定。 圣旨是大内太监副总管捧了,挨个宫殿宣读的,这也就等于是昭告全宫的: 皇后颜冰玉听信谗言,私闯盘龙殿,罚奉三年,面壁一年以示惩戒。季雨轩季嫔淫乱后宫,事情败露后虽已畏罪自尽,但其心可诛,鞭尸三日。倪美人偷窃皇家财物又意图迷惑皇上,现已杖毙。 各宫嫔妃当以此事为戒,认真反省,好自为之。今后如若再有类似的事件发生,定当诛灭九族! 圣旨一下,各种各样的猜测便悄悄在后宫内流传。本来皇后送女人去盘龙殿侍寝这事在后宫也不是什么秘密。 当夜颜冰玉也是存了一个既向各宫妃嫔示好,又堵了她们的嘴的心思,因此几乎整个后宫都知道这件事。再加之,当夜宫内忽然戒严,戒严的原因是一直备受恩宠的九皇子丢了件要紧的玩意……两件事情都发生在盘龙殿,也就有心思伶俐的人猜测着盘龙殿内到底出了什么事。 现在圣旨一下,各种各样的猜测与风传或得到了证实,或被消弭与无形,又因为自清晨戒严亦解除,这看似如水一样平静的宫内,却泛起了小小的波澜。 --- 淑贵妃的淑敏宫内,几位后宫的妃子围了一身华服的淑贵妃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所以说啊,就是那个倪美人,小门小户出来的贱人,眼皮子浅,没见过什么好东西给盘龙殿里面的摆设迷花了眼,竟然胆大妄为的想据为己有……” “就是啊……可是她偷什么不好,偏偷九殿下的东西。现在九殿下正得宠,一切起居用度都和皇上没什么两样,她这么做不就是和皇上过不去嘛!” “就是啊,听说那东西还是皇上赐给九殿下的呢。东西不见了,九殿下闹的跟个什么似的,又大病了一场,所以皇上才会龙颜大怒,全宫戒严。” 偷窃皇家财物么?淑贵妃玉玲珑暗自冷笑。宫内宫外谁不知道,盘龙殿是私闯都是死罪的地方,一个没名没分的美人,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把主意打到盘龙殿的东西上去。再者,从始至终她人都未曾出过盘龙殿,九皇子的东西又怎么会凭空消失了?虽然看起来很充分的理由,却经不起任何的推敲。这几个愚蠢的女人竟然相信了……想至此,连带着看那几名妃嫔的眼神也不屑起来。 “所以说,大致就是这样的了……”丝毫没有察觉到玉玲珑眼睛里面的鄙夷,那几个女人还在饶有兴趣的议论着。 他们都是没有生下皇子的女人,在这后宫之中,没有皇子的妃嫔便低人一等,也处处给人看不起。若想让自己过的更好一点,最快的捷径便是依附了宫内有权有势的妃嫔。 早上一道圣旨,皇后闭门思过。虽然没有废后,但言语之间的意思却是颜冰玉不受待见了。贤良淑德惠五大贵妃之中只有贤贵妃和淑贵妃诞下皇子,贤贵妃又早已离世,皇后闭门思过,现在后宫内便隐隐以淑贵妃玉玲珑为首。也因此,她们几个才会在早膳之后结着伴的来淑敏宫问安。 “是啊是啊……就是说嘛!本来皇上处置倪美人就是因为她用春药来迷惑皇上,还在她的住处找到了九皇子丢失的东西……后来倪美人身边的人说那药是季嫔给的……消息传出去不久季嫔就畏罪自杀了。” “有这种说法么?”听了那几名妃嫔的议论,玉玲珑忍不住出声。 “当然了,玉姐姐,这可是从盘龙殿传出来的消息……”见玉玲珑询问,那名妃子忙接过话来,“据说倪美人给皇上下的春药是夹在香料里面的,窗子开了一夜,气味还没完全消散呢……” “也幸好,这东西最后找回来了。皇上心情好,撤了各宫外头的禁卫军,不然这宫内姐妹们互相走动都不方便。” “九皇子怎样了?”听说盘龙殿的香一夜未散,玉玲珑便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不是说当日九皇子生病就是因为倪美人盗去的玩物么,既然现在东西找回来了九皇子的病也该好了吧。” “听说是大好了……早上还陪了皇上用膳呢……而且皇上因为九殿下病了,除了上朝其他时间都一直守着九皇子……这九皇子还真是得宠啊……”言语之间竟然有了些许的羡慕之意。 “啊……”眼见着玉玲珑面色一寒,坐在说话宫妃身边的另一名妃子慌忙悄悄的拿手肘碰了碰那宫妃的胳膊。似是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不妥,那妃子忙掩了口。 “皇上宠他也不过是因为念他年幼丧母,……虽然外戚的势力不容小看,可毕竟是鞭长莫及……现在皇后被罚,连带着二皇子也面上无光,其他几个皇子外戚又都没什么权势……我看这皇位是非大皇子莫属了。” “这种事情可不是随便乱说的……”玉玲珑听了这话心虽然忽悠悠的漾了起来,可脸上还是不动声色,“朝堂上的事,又岂是你我能插手的?皇上早上的圣旨还说要各宫的妃嫔们小心谨慎。怎么几位道都是忘了?依我看,各位还是谨言慎行,好好伺候着。这皇宫大内不比寻常百姓家,出点事轻则杀头,重点儿就诛灭九族了。” “是……”听玉玲珑这么说,坐了她周围的妃子们都忙起了身,恭恭敬敬的听了。 “时候不早了,阳儿也该回来了。各位还是各归各宫吧。”说罢,玉玲珑便端了一直摆在她面前的青瓷盖碗,不再理人。 见主人端茶送客,几位妃子知道自己也不便久留,免得平白找人厌恶,便告辞出了淑敏宫。 出了淑敏宫,转过个弯,几位妃子才同时松了口气,说起话来也口无遮拦了。 “你也真是,无端的说什么九皇子得宠……你看她恼了吧……” “这本来就是事实嘛,这宫里谁不知道九皇子现在起居坐卧都跟皇上在一处,吃穿用度都是比照着皇上来的,就连贴身的宫女太监都是四品的。你见过哪个皇子身边有过四品宫女的?” “我看九皇子也好,不管怎样都比大皇子强。大皇子小小的年纪就心狠手辣的,听说那淑敏宫里的宫女每日都战战兢兢的,生怕不小心得罪了大皇子,落得个生不如死的下场。” 叽叽咕咕的几名妃子又议论了一会儿便各回各宫。 他们离开不久,一名六品服色的小太监便进了玉玲珑刚才款待几位妃嫔的正殿。 “怎样?”看那小太监恭恭敬敬的跪在自己面前,玉玲珑竟一反不久前的云淡风轻,绷直了身体,双手手指情不自禁的绞在一处问。 “禀娘娘,九皇子确实是大病了一场,不过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 “没有大碍了?就是说他没死?”听小太监这么说,玉玲珑脸色一变。本想着盘龙殿出事后紧跟着就该是九皇子暴毙的消息,却不想等了许久却一直未有消息传来。想派人出去打听,却不想从那晚开始皇宫内就戒严了,宫墙外的禁卫军和暗处的暗卫把个皇宫监控的风雨不透,一丁点的消息她都收不到。 今日圣旨只是罚了皇后的俸,她便觉得事情不妙,虽然如此在未得到确切的消息之前她还心存侥幸。现在听跪在自己面前的小太监这么说,她的心就一沉……不过……虽然九皇子轩辕水寒逃过了这一劫,但是皇后今后的一年要闭门思过,这后宫之内她便是主事人了,也还不是一无所得。 想至此,玉玲珑原本阴沉的面色缓和起来,点手叫了一直伺候着得贴身宫女,“你出宫去……” 宫女点了点头,告退之后边回了自己的房间。 几刻钟后,一名女子拎了一只筐子,夹在送菜食的小贩中间进了左相府。 第八十一章 脱逃 晚秋时节,天已转凉,虽然还不到动火的日子,盘龙殿正殿的寝殿内却早早的燃了杏木炭的火炉。红通通的黄铜炭炉使得整座寝殿都如同春日一般煦暖。 殿内龙床前的圆桌上,桌布给撤去,硬木的桌面上铺了一整张上好的白宣。桌边的绣墩上,跪了一个小小的人,白嫩的小手捉了一管毛笔,微蹙了秀气的眉毛一笔一划的在那白宣上写字。他身旁,一名穿四品服色的十五六岁地小太监微低了身子,一下一下的研墨。 一个字写完,小人舒了口气,抬了捉笔的小手休息了一下,找到下一个字要写的地方重新悬了手腕下笔。 从中毒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离轩辕亦准他下床也过去了十几天。虽然行走坐卧都没什么大问题,但尚未完全复原的身体还是有些虚弱。 看水寒停了一下笔,立在他身边研墨的喜子放了墨块有些担心的说,“主子,要不您休息一下吧。” 水寒没吭声,直到一个字写完才又舒了口气,“趁着天鸿没来我要早点写完了,不然他来了,我又该完不成了……” 喜子动了动嘴还未来得及再说话,一身长裙,外罩素白纱衣的冬雪就慌慌张张的奔进了殿。 看冬雪奔进来,水寒和喜子同时一凛。 “是二殿下来了么?”喜子抢在水寒的前面问。 这二殿下轩辕天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知道水寒大病一场后几乎每天太学放学他都会跑来盘龙殿,说是怕水寒自己养病烦闷来作伴的。东拉西扯的说一大堆话,然后陪着水寒用过午膳后才去习武场练功。 虽然水寒很喜欢和他说话,也顺道问了问飞岚的风土人情,但是每每也会因此耽误了每日一百字的功课。而用过午膳后云锦天又会来坐坐,教他弹弹琴,下下棋什么的。 待到云锦天离开便又是晚膳时间了,晚膳过后,轩辕亦都会看了他睡觉,自然没时间写字。也因此,这二皇子来了几日,水寒的功课就有几日没完成。 原本今日起得早了些,想趁着二皇子未到,早早的写完了,却不想他起的早,这二皇子来的更早。 “主子怎么办?二殿下就快到了,是拦了他还是不拦。”冬雪看水寒皱了眉毛也不由有些焦急。 呃……水寒看看满脸焦急的冬雪,再看看盯了自己的喜子,“父皇在哪?” 喜子一愣不明白水寒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是在御书房批折子么?”看喜子不回答,水寒又问,声音中隐隐有些焦躁。 冬雪虽然不明白水寒为什么会忽然这样问,但是看他有些急躁,喜子又一时半会的答不上来,就抬了头手指往暗处一指,扬声问,“主子问你们话呢,皇上现在哪里?” 隐身在暗处的暗卫满头黑线的看冬雪的手指直直的指着自己,万般不情愿的现了身,单膝跪在水寒的面前,“启禀九殿下,皇上和右相现正在御书房批折子。” “哦。”水寒应了声,便动手收拾桌子上的笔墨纸砚。 “主子,二皇子进殿来了。”殿门一开,春梅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我们怎么回他?” 水寒听春梅说轩辕天鸿进殿来了,小身子一震,忙从一边抓了那原本铺在圆桌上的明黄桌布,手忙脚乱的把桌上的文房四宝一股脑的堆在上面,然后打了两个结,结成个小包袱,回头找喜子,“喜子,蹲下。” 喜子看水寒把桌上的东西一股脑的全都堆在桌布上,又拿那桌布结了个包袱虽然不明所以,但是听水寒命令还是乖乖的蹲了。 水寒一手抱了那明黄的包袱回头跟冬雪说,“天鸿来你就说我去御书房做功课了。”说罢就扒了喜子的后背,“去御书房。” “是……”喜子应了声便推了寝殿的后窗,掠出寝殿,飞身上了屋脊。 “主子,主子……”冬雪看喜子飞身上了屋脊才明白水寒为了躲着二皇子,要去御书房。可是……只要跟二皇子说他去御书房不就好了,人也用不着真的就去了吧……这二皇子也不会真的找到御书房去……冬雪摇摇头,和春梅一道收拾了寝殿,拿了水寒堆在一边的已经写完的那两页宣纸,带了寝殿的殿门去正殿迎二皇子轩辕天鸿。 水寒由着喜子背了,掠过几座殿宇,便到了御书房。把水寒放到御书房的院内,喜子接了他一直抱在怀里的明黄包袱,跟在水寒的后面,踏上了御书房前九级汉白玉的石阶。 “父皇——”水寒推了虚掩的殿门,探进头去。 轩辕亦到没想到这个时候水寒会突然跑到这里来,看他探进头来,先是一愣,便放了手中的毛笔,离了御座冲着水寒伸了双臂,“寒儿……” 水寒看轩辕亦看见自己了,便推开殿门,费力的迈了门槛,向着轩辕亦走过去。看水寒迈了高高的门槛,身形一动,轩辕亦便到了水寒身边,伸手便把那小小的身子抱进怀里,“寒儿怎么来了?是想父皇了么?”说罢还亲了亲那给风吹的冷飕飕的小脸。 “来做功课。”水寒答的倒也干脆。 “呵呵,是来陪父皇的么?”听水寒说他是来做功课的,轩辕亦的凤目不由暗了暗,又蹭了蹭那粉嫩嫩的小脸。 “呃,也不算是……”水寒有些心虚,他的本意是想躲了轩辕天鸿,却不想轩辕亦会这样问。 轩辕亦看怀里的水寒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向拎了明黄色桌布改成的包袱跟在水寒伸手进门的喜子打了个问号。 “回禀皇上……二皇子刚才又去盘龙殿找九皇子。”看轩辕亦问自己,喜子便单膝跪了,回到。 “呵呵,这么说寒儿是为了躲天鸿才逃到这御书房的么?”看水寒有些不好意思的把头埋到自己肩膀上,轩辕亦忍不住勾了嘴角。 “呵……”附近传来一声轻笑,水寒愣了一下,便抬了头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望过去。 右相莫言看轩辕亦和他怀里的水寒,以及跪在地上的喜子都看着自己,一滴冷汗就顺着额角滑落。收了脸上的笑容,莫言从长桌后的太师椅上站起来,“九皇子若不想见二皇子便直说了,也不至于千里迢迢的躲到这御书房里来啊。” 呃……听莫言这么说,水寒有些郁闷,他不是不知道可以直说,可是一想到那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脸上可能会出现失落的表情,他就不忍心了。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不是不想见轩辕天鸿,只是想先把每日的那一百字写完而已。 轩辕亦到是多少明白一些水寒的心思。前世的水家家主若有不愿意见的人自有下属打发了,他从来都不用为这些操心,也不会在意被拒绝人地感受,自然不知道眼下的情况要怎样处理,才会带了功课跑到御书房来……现在的水寒竟然开始考虑轩辕天鸿的感受……这算不算的上是个进步呢? 想罢,便狠狠的瞪了一眼立在一边的莫言,抱着水寒回到御案前,把水寒放到丁宁刚从后殿搬来的太师椅上,“既然来了,就在这里写功课吧,也好陪陪父皇。” “嗯。”有些时日未在这案上写字了,水寒坐了太师椅上的小凳伸手摸了摸那御案。 “你拿的是什么?”轩辕亦重新坐了自己的龙椅,看喜子拎了一个明黄的包袱走到水寒身边便问。 “寒儿的功课……刚才走的匆忙……”水寒眨巴眨巴眼睛,看看有些诧异的轩辕亦,再看看伸了脖子满脸不可置信的望向这里的莫言,收了声。 ………… 一片寂静,喜子便在这一片寂静中把那包袱放到御案上水寒时常用来写字的那一边后便立到一边。 水寒解了那包袱,然后看着包袱里面混在一起的一堆东西就是一呆。 未扣好的砚台砚池里的墨汁四溅,染了那明黄的桌布不说也污了才写了一半的那页白宣,没来得及扣了笔帽的毛笔鼻头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只留下一根光秃秃的笔杆,皱成一团的宣纸上压了墨块…… “呃……那副字寒儿会重写的。”看轩辕亦盯了锦缎桌布上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中间才写了一半的宣纸,冲他挑眉,水寒忙说。 “呵呵。”看水寒的小脸难得的泛起红晕,轩辕亦笑出声来,吩咐喜子和丁宁收拾了,然后从自己的笔架上取了一管小号的毛笔递给水寒。 水寒接了毛笔,等喜子收拾停当,在自己面前重新铺了宣纸,研了墨汁,便悬了手腕,写下这页纸的第一个字。 水寒身边的轩辕亦托了下颌,看了一会水寒,便重新提了朱笔,批阅正摊在桌子上的折子。 人影一闪,红叶悄无声息的跪到了御案前,“皇上,刚才淑敏宫的宫人去属下那里报备说明日淑贵妃要带了大皇子回家省亲。” “省亲?”轩辕亦的朱笔一顿,“这才几日他便沉不住气了么?” “从九皇子中毒算起已经一月有余,他到现在才动,也算是沉得住气。” 一月有余了么?轩辕亦停了朱笔,转头看看自己身边把全部精力都灌注到手里毛笔的水寒,看他微微蹙起了眉毛,悬在半空中的手腕多少有些不稳,知道是因为身体还未恢复,也皱了眉毛。 “淑贵妃出宫,你给朕盯紧了,看看朕的皇宫内他们到底埋了多少钉子。”玉无极,朕现在不能动你,并不代表着朕不能拿你的人开刀。 “父皇?”从轩辕亦身上瞬间爆发出来的杀气似是给水寒感觉到了,他停了手中的毛笔,转了头有些担心的看向轩辕亦。 “呵呵,父皇没事。”轩辕亦看水寒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担心,轩辕亦眼中一柔,他的寒儿啊,只要自己在身边便会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正在做的事情上,却偏偏对自己的情绪变化十分敏感。 曲了食指,轩辕亦轻轻蹭了蹭那张圆鼓鼓的小脸。 第八十二章 秋日 天光大亮,飞岚帝国落凤城城北的皇宫内,独居整座皇宫中央的盘龙殿原先紧闭的宫门给四个小太监缓慢的推开,紧接着,另外四名拎了水桶,拿了笤帚簸箕的小太监鱼贯而出,开始洒扫,盘龙殿新的一天也便从此开始。 丁宁带了几名小太监出了偏殿,来到院子里,看洒扫的小太监们扫去院内积攒的一夜的尘土,又泼了清水洗了漫地的青砖,满意的点点头,便往正殿的寝殿去了。 寝殿内给明黄的锦帐遮挡的严严实实的龙床上,轩辕亦一身月白缎里衣,微蜷了身子侧躺在靠外那侧的锦褥上,一头黑发披散到了同样是月白缂丝的枕头上。他的身边,水寒把自己卷成了一只圆鼓鼓的虾米卷,小小的脑袋靠在轩辕亦的胸口,微微颤动的鼻子发出细微的鼾声。 似是到了平日该起身的时辰了,轩辕亦悠悠转醒。醒来便发觉昨夜盖在自己身上的锦被不见了。低头看看那占了整张被子把自己晾在被子外面的水寒,不禁勾了嘴角,伸了手指蹭蹭那红润的小脸。 似是给轩辕亦的动作扰到了好梦,水寒皱了皱眉毛,动了动身子,把小脑袋整个的埋进了被子,又把身子往轩辕亦的怀里偎了偎。 呵呵,看水寒往自己怀里钻,轩辕亦轻笑。这小家伙显然睡的正香,反正今日不上朝,就陪了他睡到自然醒又何妨。想罢,轩辕亦便伸了胳膊把身边的虾米卷搂进怀里合了凤目。 这一睡再转醒已是日上三竿。低头看怀里的水寒似有转醒,便亲了亲他的额头。 “嗯……”怀里的小人眼皮下的眼珠动了动,片刻睁开眼睛。 “寒儿醒了?”看水寒抬了头,一双含了水汽的眼睛迷迷糊糊的盯了自己轩辕亦再次低头亲了亲水寒的额头。 “嗯。”应了一声,水寒便把头从卷成春卷的被子里探出来,然后大了个小小的哈欠,又伸出一只小手揉揉眼睛,……呃……看轩辕亦只着了里衣卧在自己身侧,再低头看看裹在自己身上的一整张被子,小脸一红,“我不是有意跟你抢被子的……” “父皇知道,寒儿起来吧,今日无事父皇给你烤蛋糕吃……” “咦?蛋糕?”听轩辕亦说要烤蛋糕,水寒顿时睡意全无,七手八脚的从给自己卷得紧紧的被子里面往外爬。“是呀,原本是打算寒儿生日那天烤的,可是突然间出了这么多的事情。今日不上朝,父皇给寒儿补上。”看水寒挣扎了两下,也未挣脱出来,轩辕亦呵呵一笑,伸手去抱水寒,“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弄得,一夜之间就把被子卷成这样。” ……呃……听轩辕亦这么说,水寒虽然有些气闷却也任由轩辕亦把自己从那团被子中把自己挖出来。 “皇上……”一直带了太监宫女候在寝殿外的丁宁听殿内有动静,便轻轻唤了一声。 “进来吧。” “是……”随着殿门的打开,明亮的光线照进屋子,七八个宫女各自端了梳洗的用具分列到龙床的两边。 梳洗过后,换了窄袖长袍,扣了护腕轩辕亦牵了水寒的小手单带了丁宁便往盘龙殿正点后面去了。 丁宁看轩辕亦穿了窄袖的锦袍就知道他又要去给九皇子捣鼓饭后甜点了,就跑在前面,开了那间专门用来给水寒做点心的小屋的屋门,然后退到一边。 一年的时间,这件屋子里多了很多东西,原本的面案加宽了不少,留出了放置面盆和小碗的地方。面案旁边新添了一只木头架子,架子上放了常用的作料和各式各样的香料,以便随时取用。 烤箱边多了一只小炉子,炉子上架了一口锅,是用来做果酱用的。靠墙一溜的原本空空荡荡的架子,现在给从造办处定做来的工具和各种的模具占了大半,另外一半则摆满了贴了封签的小坛子。与最初相比这屋子更像是一间专做西点的厨房了。 进了屋子,轩辕亦便走到了屋子正中那张面案边上,伸手揭了那遮挡尘土的白色棉布。然后拿了一只铜盆开始筛面粉。 水寒帮忙打了鸡蛋,分了蛋清和蛋黄,便跑到靠墙的架子上抱了一个小小的坛子过来,放到一边的长条桌上,然后自己爬到长桌后的太师椅上,伸手开了那小坛子。 一股草莓的清香便飘散在空中,水寒探了小手,伸进坛子,用食指沾了一点草莓酱出来,送入口中。酸酸甜甜的味道在舌尖打着转,水寒忍不住勾了嘴角,一双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缝。 “好吃么?”轩辕亦看水寒抱了那装了草莓酱的坛子,眉眼弯弯的,一如小兽般满足,嘴角也挂了盈盈的笑意。 “很好吃。”水寒应了一声,又把手指探进那罐子沾了果酱出来,“父皇,你也尝尝。” 一边,正把炭火填进烤箱炉膛里的丁宁看水寒毫无皇子形象可言的举了一根沾了鲜红果酱的手指不由咧了咧嘴。心说,九皇子,您是小孩子,这么毫无形象可言可以,可是皇上毕竟是皇上,您说您也不拿个勺子,就这么那根手指头沾了……呃…… 下巴掉掉,看轩辕亦探过头来用舌尖舔掉水寒食指上的果酱,丁宁身子一抖,就坐到了地上。 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大概是因为经过了数天的陈酿,与刚刚装进罐子的时候相比少了些涩味,多了一点香醇。 “很好吃。”轩辕亦也点了点头,瞟了眼坐到地上的丁宁,继续手上的工作。 水寒跪在长桌边上的太师椅上,怀里抱了那装了草莓果酱的罐子,看轩辕亦在那面案前忙活。 “呐,父皇,静皇叔喜欢酸酸甜甜的东西么?” “寒儿为什么会这样问?”听水寒忽然问起轩辕静来,轩辕亦的手略作停顿。 “因为父皇曾经威胁寒儿说要把寒儿的草莓酱送给静皇叔。” “寒儿听到父皇说话了?”听到了还不醒来,害我担心? “其实父皇说的话,寒儿一直都有听到,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醒不了……”说至此水寒略皱了眉毛。当时的自己仿若陷入了一片昏暗之中,没有时间的概念也没有空间的感觉,仿若自我隔离一般。若不是曾经走过一次黄泉路他恐怕会真的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呢。 “后来终于醒了,看见的第一个人却是师傅。”想了想水寒又补充了句。 “呵呵,因为父皇的威胁就醒来了么?”听水寒这样说,轩辕亦忍不住轻笑出声,“父皇倒是没想到水家的家主会对甜点如此执着。” “蛋糕,饼干冰激凌什么的,以前都是不准吃的东西……”听轩辕亦这么说,水寒有些不好意的笑了笑,“记得一次小玉生日,我偷了块蛋糕吃,结果当晚就被送去医院了。虽然如此,可是那块蛋糕的味道现在还记得……那年我十六岁。” 陷入回忆中的水寒眼前忽然一暗,接着小小的身子便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轩辕亦低头香香那滑嫩嫩的脸蛋,附在水寒的耳边低声说,“想到什么想吃的,就跟父皇说,父皇一定给你做出来。” 轩辕亦的怀里,水寒小小的身子一震,扬了头。却不想搂了他的轩辕亦竟然噗——的一下笑出来,伸了手,用锦袍的袖子蹭了蹭水寒的左脸颊,“寒儿也没做蛋糕,怎么脸上沾了面粉了?” “啊……”水寒一愣,就看向轩辕亦那双抱了自己的手,看那双大手成功的在自己外袍上留了两道印记,小脸就一黑。歪了头想了想,小身子便往那面案够过去。 “寒儿想要什么?”看水寒挣扎了往面案够,轩辕亦就把他抱到面案边,待看他忽然勾了嘴角,鬼鬼的一笑已经晚了,那戳进面粉里的手指直接抹到了轩辕亦的脸上。 “呵呵……寒儿竟然暗算父皇。”看水寒原本黑的如同锅底灰的小脸露出得意的神色,轩辕亦也不恼,蹭蹭水寒的小脸,把脸上的面粉蹭到水寒脸上,把他放回到太师椅上,重新回到面案前。 人影一闪,一身天青色短打的红叶便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屋内。看了一眼束了袖口,满脸面粉的轩辕亦,便单膝跪了,脸上没有一丝的惊讶,仿若搅拌那铜盆内浅黄色的面糊本就是他这个飞岚国皇帝该做的一般。 “淑贵妃回宫了。” “回来了?”轩辕亦微挑了眉毛,搅拌的手没有停,“她回来了,这宫内宫外的耳目也该动了吧。” “属下已经安排人手监视了。” “嗯……”轩辕亦沉吟了一下,“仔细些,一个都不不准给朕漏了。” “是。”红叶应了一声,便悄然退去。 --- 飞岚帝国皇宫,一直紧闭的西宫门缓缓打开,一副贵妃銮驾由西宫门鱼贯而入。 銮驾正中的车辇之内,淑贵妃玉玲珑握了坐在自己身边的大皇子轩辕天阳的右手,自信满满,浑然不觉,平静了不到八年的皇宫因为她的这趟省亲掀起了腥风血雨。 第八十三章 清洗 天交三更,飞岚帝国的皇宫大内的多数宫殿都陷入了沉睡之中,只有廊前的风灯在夜风中摇曳。漆黑的夜空下,那星星点点的灯火衬得整座皇宫安宁,静谧。 与这静谧与安详不同,此时独据皇宫一隅的御书房内却是灯火通明。御案后面,轩辕亦一手搂了水寒小小的身子,另一手握了那捉着毛笔的小手教他山水画的笔法,随着笔尖落下,几勾几抹之间,一座小小的亭台便跃然于铺满了整个御案的生宣的一角。 水寒看着眼前那小小的凉亭呆了一呆,寥寥数笔,似是平板的画在那里,可是越看下去竟是越像,配了四周淡淡的墨痕,仿若在山谷间的薄雾中若隐若现。 “寒儿要自己试试么?”看水寒伸了捉笔的小手够桌角的砚台,轩辕亦便问。 “嗯。”水寒应了一声,就了丁宁端过来的砚台,理了笔尖,学轩辕亦刚才的样子,悬了笔尖。 轩辕亦把刚才握着水寒小手的手收到胸前,和自己原本搂了水寒身子的另一只手臂扣在一起,低了头,鬓边一缕碎发落下来,擦了水寒圆鼓鼓的小脸。轩辕亦的下颌枕了那小小的肩头,看水寒画画。 水寒悬了手腕,笔尖并未马上落下,而是皱了眉毛仔细回想了一遍刚才轩辕亦握了他小手时用笔的方向和落在纸上的力度,想好了,才捉着小号的狼毫,一笔笔照着轩辕亦刚画下的亭子仔细临摹。 殿内一时安静下来,殿门口计时用的滴漏里,水滴不急不缓的滴落,记录下那慢慢流逝的光阴。 不知过了多久,更梆之声再次响起,轩辕亦抬了头,忽然一笑,“子时已过,那人也该回来了。寒儿,我们该走了。” “哦。”水寒应了一声,放了手中的毛笔,扭转了身体,伸手搂了轩辕亦的脖子,在他的臂弯里调整好自己的姿势。 轩辕亦抱了水寒离了御座,接了丁宁递过来的小披风,裹了水寒的身子,身形一晃,便出了御书房。 -- 落凤城南城,从建国伊始便是朝中重臣,王宫权贵府邸聚居之所,一座座府邸虽不及飞岚帝国皇宫那般宏伟瑰丽无比,却也雕梁画栋,华丽异常。 “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声暴喝声如洪钟,从其中一座府邸后园的正房之内响起,在静谧的深夜穿的很远。但这后园三面都是自家的建筑,背靠的又是一片空场,白日里虽然十分热闹,入夜宵禁之后便没了人烟,也因此暴喝的人才会毫不顾忌的大吼出来。 “几日之内,老夫在盘龙殿,仪凤宫,流云阁,还有其他宫殿的眼线竟然突然消失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玉无极此时已是愤怒到顶点了,眉毛乱颤,脸上的肌肉抖动,“这么大的事老夫事先却没有得到一点消息?” 也不怪他愤怒,这些人可是他用了几年的时间收买拉拢过来的。也是倚仗了他们他才会对飞岚帝国皇宫内发生的大事小情,以及轩辕亦的饮食起居有了大致的了解。现在这些人突然消失,他就等于是失了耳目,也就意味着,在今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他都会对皇宫内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也不全是。”玉无极身边,玉正明动了动嘴,偷眼看看自家老爹,“至少淑敏宫的人……” “放屁,”似是真的给气急了,玉无极也顾不得自己的身份,竟然对着自己的儿子破口大骂,“淑敏宫有个屁用,少了各个宫里的眼线,淑敏宫也跟瞎子一样,还能传递出什么情报来。” 给自家老爹臭骂,玉正明缩了缩头,悄悄退到玉无极身后,也不敢再吱声。 沉默了一会,把胸口郁结的火气压了压,玉无极撩了袍服的前摆坐了厅内主位的太师椅,问一直半跪在自己面前的黑衣人,“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黑衣人一直单膝跪在地上,虽然身形未动,蒙面的黑巾下面,却已是满脸的不耐,尤其是刚才玉正明说宫内还有淑敏宫的人未动时,更是满脸的讥讽。现在听玉无极问话,便低了头,掩了眼睛里面的不屑,“详细的属下也不清楚,这些人是红叶写了名单由暗卫刑堂的人带进暗部的,属下事先并不知晓。至于现在人关押在哪,由什么人审讯属下一概不知。” “一概不知?这么大的事情”听跪在身前的黑衣人说他一概不知,玉无极身后的玉正明声音不由冷了几分,连带着表情也不善起来。 “你闭嘴。”玉无极狠狠的瞪了一眼立在身后的玉正明,扭头问,“你说事先并不知晓……难道你也被怀疑了么?”此时的玉无极倒是完全收敛了刚才的暴怒,转而担忧起来,如果连他也被怀疑了……那么暗卫中自己还会剩下多少人? “这倒不至于……”跪在地上的黑衣人略一停顿,“暗卫行事一向如此,尤其是刑堂,一直是红叶亲自负责,每次行动绝不会让无关人员知晓。所以我虽是暗部主事人之一,事先不被告知也情有可原……并不一定就是身份暴露了。不过……” “不过什么?”见那黑衣人跪在地上欲言又止,玉无极追问。 “认真说来,这一次各宫内的眼线出事,淑贵妃也有一定的责任……”黑衣人说的很慢,似是斟酌着词句,“宫内解禁之前红叶就曾经下令要暗卫严密掌控宫内所有人员的一举一动,这件事属下也曾经提醒过相爷,为的就是相爷能叮嘱了贵妃……不过,皇后禁足,后宫之内现以贵妃为首……”看玉无极的双眉锁了起来,黑衣人便停了嘴,低了头。 “接着说。”坐了太师椅的玉无极听黑衣人这么说,大致便猜到了可能是自己女儿那里出了纰漏,便接着问。 “现在贵妃得势,那些平日充当眼线的太监宫女们也就有些口无遮拦,飞扬跋扈起来,而且每次传递消息也不再避讳旁人……况且这些人也多是见钱眼红,见利忘义的,人一但进了刑堂,不用上刑,就什么都往外说……也就把些原本本分点的人都牵出来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听跪在地上的黑衣人这么说,玉无极一掌便拍到了身下太师椅的扶手上,喀吧一声脆响,硬木的椅子扶手应声断裂,连带着卯在一起的太师椅也晃了两晃。 “当日她省亲老夫就曾叮嘱过她,虽然现在宫中暂以她为首,却也是给人竖了靶子,要她处处小心,时时在意……可是她……老夫怎么生了两个这么不成器的东西。”说罢,跺了跺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玉正明撇了撇嘴,心说,这次是姐姐犯错,怎么又扯上我了。他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敢说出来,只得低了头老老实实立在玉无极身后。 “相爷若没什么事情,那属下就先行告退了。”看玉无极兀自在那里生闷气,黑衣人便抬了头。 “嗯。”玉无极点了点头,“暗卫中的人你回去叮嘱了,一切小心行事,不要平白无故暴露了行藏。” “是。”黑衣人应了一声,起身离开。 掠上屋脊,黑衣人回头望望那院落里还亮着灯的正房冷冷一笑。刚才说因为淑贵妃的言行不当才露了那些宫人的行藏,不过是敷衍玉无极的话。在做暗卫有几年的时间了,他早就知道最近被带到刑堂去的宫人都是在暗部备了案要重点监视的人。 原本只是被监视的对象现在却突然遭到清洗,那暗卫中暴露身份的人也必定逃脱不了。 只是,现在玉无极虽算不上是如日中天,却也没什么把柄握在轩辕亦的手上,换句话说,这不是对付玉无极的最佳时机,轩辕亦为什么会突然在这个时候发起这次清洗呢? 脑海中忽然闪现出一张脸,一张六岁孩子圆鼓鼓的小脸。难道是为了在这次行动中差点丧命的九皇子轩辕水寒的安全,那个男人才会不惜改变计划,剪除这宫内一切不确定的因素么? 果然是个任性的男人啊,可也是个可怕的男人……这宫内大概是呆不下去了,还是要早做打算为好。想毕,黑衣人便略略加快了脚步。 出了左相府,绕过小巷,便是天街。原本这条宽敞的石板路就是为皇帝出行和朝中大臣们上朝时所用的,除了每日的上下朝这条路平日大白天的都很少看见人,又何况是三更半夜。所以黑衣人双脚一踏上这石板路便松了口气,放重了脚步,也因此错过了街角一闪即逝的黑影。 那黑影看黑衣人从他面前奔过,便现出身形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第八十四章 现行 眼前出现了飞岚帝国皇宫那大红的宫墙,黑衣人微微吐了口气,飞身掠上丈许高的宫墙,往宫内暗部去了。 黑衣人的脚踩在暗部所在地自己居住院子的屋脊上,浑身忽然一颤。凭借着多年积累的经验,他敏锐的感觉到有什么不对,这院子周围突然多出了很多他不熟悉的气息,而且这中间还不乏一流高手,这些人遍布了四面八方,对着脚下这小院成围拢之势。 察觉到不妙,黑衣人便飞快的回转身体,打算沿原路离开。却不想,人才转身,一道劲风就扑面而来,黑衣人感觉到那掌风来的迅猛,不敢硬碰,便单手接下,借了身前人劈过来的力道,翻身跃下屋脊。 “捕了。”一声令下,一张大网铺天盖地一般,从头顶罩来,一下就裹了那黑衣人整个的身子,紧接着,几根拇指粗的绳子便绕了他的全身。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十几道黑影从这小院的几间房间里涌了出来,围了那给大网罩了,又给绳子缠了的黑衣人。 噗——噗——噗——几声轻响,四周松枝的火把便亮了起来,把个不大的院落照得十分明亮。 “卓强,离淑贵妃省亲已经过去十几天了,这宫内淑敏宫的耳目也除去的差不多了,这个时候你才现身,倒也沉得住气。”随着声音响起,围拢了黑衣人的暗卫分到两旁,一身明黄锦袍的青年男子悠闲的踱了步子,自暗卫让开的通道来到黑衣人的面前。男子的怀中抱了一个给雪貂貂皮大氅裹了的孩子,那孩子双手勾了青年的脖子,从暖和和的兜帽里探出头来,一双清可见底的眸子好奇的盯了那给人围在院子里的黑衣人。 “皇上。”那一掌把黑衣人从屋脊上打下来的人走到黑衣人身边,伸手扯了他蒙在脸上的黑巾,看了他一眼便转身来到轩辕亦的身前单膝跪地。看轩辕亦微微点了点头便起身立在轩辕亦的身侧。 黑衣人见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便轻叹了一声,然后问,“你怎么知道是我?”他问的不是轩辕亦,而是立在轩辕亦身边的那人。 红叶没说话,微皱了眉毛,眼睛往卓强身后的方向扫。 原本混在暗卫中的莫言暗自叹了口气,他就知道三更半夜的给红叶从府中拎出来绝对不会只是跟踪了卓强那么简单。但是看红叶一双眼睛盯了自己,莫言就只好从暗卫中现身出来,走到轩辕亦的另一侧站定。 卓强看到莫言一身黑色夜行衣,黑巾包头到也吃了一惊,但很快他就压下了自己的惊讶,冲着莫言一笑,“我倒是不知道,原来飞岚国的右相竟然也是位高手。”而且还是飞岚皇帝的心腹,“看样子红总管是不打算告诉我了,那么莫相,你能说说我是怎么暴露的么?”不是他追问,只是他自认为一直都隐藏的很好,没有出过任何纰漏。 呃……莫言给卓强这么一问,有点傻。红叶把他从府中拎出来的时候只说暗卫中有奸细,就是这个奸细会是暗卫副总管卓强这件事他也是刚才才知道的,他又怎么会知道这个卓强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暴漏了身份啊。 “卓强,你可知为什么暗卫从不允许进入流云阁?”轩辕亦看莫言脸上的尴尬就知道这里面的事情他并不知晓,再看红叶冷了一张脸不打算开口的样子,只好替自己的右相解围。 啊……卓强的身体忽然一震。隐隐有什么以前他就觉得不太对劲的地方,突然在他的脑海中闪了一下,他却抓不住。 “啊……”说道流云阁,莫言忽然想到了什么,“暗卫从不被允许进入流云阁,而跟了云侯进宫的那些江湖人又很少离开流云阁,所以这宫中知道这些人存在的人不会很多……” “不错,宫内知道的只有云侯,舞墨,皇上,我,还有就是身为暗部副总管的卓强。”红叶看莫言皱了眉头,似在搬了手指头数人头,暗自翻了个白眼说。 “宫外也只有静王和我……”言毕,莫言恍然大悟,目光一凛,盯了给暗卫围在中间的卓强,这些人中间也就只有眼前这个卓强走漏消息的可能性最大了,“暗卫不知道流云阁中有这批江湖人存在,玉无极也自然不知道。既然玉无极不知道宫中有这么一股势力他们又怎么可能联手行动呢?所以,卓强,你其实就是那个把他们两股势力联合到一起的中间人吧。”也因此才会有数月前那个既伤了九皇子,又波及到皇后和二皇子,还连带了云侯的事件。原来,那件事背后之人是他啊。 “中间人?恐怕不止吧。”不知道是谁搬了一把太师椅来,轩辕亦便做了那垫了软垫的太师椅,把怀中原本坐在他臂弯的水寒放到膝盖上,搂了怀中的小人。现在听莫言说卓强是流云阁中江湖人和左相玉无极的中间人,轩辕亦把下颌枕了水寒小小的肩膀忽然开口了。 嗯?忽然听轩辕亦卓强不只是中间人这么简单,莫言和卓强同时看向做了太师椅的轩辕亦。 “玉无极虽然跟江湖中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他毕竟还是朝廷的人,所以朕倒不认为他手下的人会知道云侯用在九皇子身上的逍遥宫的密法,也就更不可能知道利用离火让九皇子中毒的法子。知道这些的恐怕只有云侯身边的那些江湖人了吧,所以……卓强,你其实是深寒的人吧。” 深寒?听轩辕亦忽然说出这个名字,莫言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卓强。深寒是最近几十年突然出现的神秘组织,因为行事作风极为隐秘所以这世上很少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若不是仰仗了遍布全国的情报网,即便是身为飞岚帝国右相的莫言恐怕也不一定知道还有这样一个组织存在。如果说卓强是深寒的人,他又和云侯身边的那些江湖人是一起的……难道一直都监视云侯的其实也是深寒么?-- “三重间谍么?”水寒一直偎在轩辕亦的怀中,静静的听着几个人的对话,听轩辕亦说卓强是深寒的人便扬了头轻声问轩辕亦。 “呵呵,寒儿真聪明。”轩辕亦听水寒忽然冒出这么一句,先是一愣,接着轻笑出声,低头蹭蹭那埋在毛皮领口的小脸。暗卫,玉无极的下属,又是深寒可不就是三重间谍么。 看轩辕亦说的云淡风轻,似是早就知道了自己身份一般毫不在意,卓强的眼睛暗了暗。从进入暗部开始他便时时小心处处在意,唯恐暴露了自己的身份,甚至连那些一直监视流云阁的人都不知道自己是他们的同伴,却不想这男人就如此轻松的道出来自己是深寒的人,他果然不可小觑啊。想必,卓强忽然勾了嘴角,“皇上既然知道我是深寒的人,就应该知道这网其实根本困不住我。”话音未落,卓强手腕一翻,一把手指长短的小匕首便落入了他的右手。那握了匕首的手向上一扬,几声绳索崩断的声音响起,那缚了卓强的绳索被锋利的匕首切断。绳索被切断,那些抓了绳头的暗卫便失去了着力点,站立不稳,倒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形。 卓强右手的匕首割断了绳索却未停顿,一直向上,划破了罩了他的大网,沿着匕首尖斜向上的方向,身体也破网而出,掠上屋脊,低了头,居高临下颇有深意的看了眼老老实实窝在轩辕亦怀中的水寒,便向着宫外的方向直遁而去。 见卓强离开前看了眼坐在轩辕亦膝盖上的九皇子,莫言略皱了眉毛也看向水寒,这孩子怕会是皇上的软肋了。 软肋么?轩辕亦倒不这么认为,水家家主,一个当过杀手又做过佣兵的人,又怎会成为自己的软肋……卓强么?下次再见到朕的寒儿的时候怕你会为自己的这个判断感到后悔吧。低头亲亲水寒的脸蛋,轩辕亦的嘴角扬了起来。 “不是要杀他么?”水寒看在场的暗卫都目送那道影子离去,却没人追赶不觉问道。 “呵呵,怎么会。要是杀他也不用做这些无用功了。”伸手抱起怀里的水寒,轩辕亦离了座,“收拾了吧,今夜的事任何人不准走漏风声。” “是。”身后,红叶领了暗卫应了一声。 “放他不过是想让他回去给深寒带个信,好让深寒知道父皇已经防备他们了,若不想与飞岚对立日后行事之前要考虑好后果。” “可是,他会知道么?”搂了轩辕亦的脖子,水寒问。 “会啊。” “哦。”听轩辕亦回答的如此笃定,水寒便不再追问,乖乖的由着轩辕亦抱了回盘龙殿。 宫廷卷 第八十五章 告白(第一卷完结章) 卓强又怎会不知轩辕亦是故意纵放了他,不然依照暗卫行事的风格,自己早就被悄无声息的结果性命了,又怎会大费周章的抓了他。而且,自己的功夫虽然高强,却自认不是红叶的对手,轩辕亦若真想抓他自己又怎会逃脱。 原本是想着找了机会把云锦天逼出皇宫,却不想弄巧成拙,云锦天未出来却招惹了飞岚帝国的皇帝。轩辕亦虽然没说什么,但对九皇子轩辕水寒的宠爱却是事实,所谓爱屋及乌,云锦天是九皇子的师傅,怕是日后这轩辕亦会站在逍遥宫一边了。还真是惹了个天大的麻烦啊,今后在飞岚的行事恐怕要更加小心才行。 掠出飞岚的皇宫,眼前又是那条宽阔安静的天街,卓强沿着那青石板铺就的路面往城外飞奔而去。拐过街角,眼前出现了一扇对开的不大的院门,门前三级台阶,挑起的檐角下挂了两盏大红的灯笼,上书一个玉字。 卓强瞟了一眼那门上在夜风中摇曳的两盏风灯,冷哼了一声,飞掠而过。自己尚且暴露的行藏,想必玉无极在暗卫中的耳目早已身首异处了吧。眼前出现落凤城高大的城墙,卓强隐在黑暗中,看寻城的士兵走过,才飞掠上城墙,在城垛之上抓了飞爪,牵了飞爪下的绳索,略下城去。 --- 水寒给轩辕亦抱回盘龙殿的时候,已是天交四更,丁宁见轩辕亦抱了水寒回来便带了宫女伺候两人沐浴更衣。 轩辕亦沐浴之后回到盘龙殿,屏退了太监宫女来到龙床边,轻轻揭开幔帐,意外的发现水寒盘了双腿,单手支了下颌坐在床中间看着他。 “寒儿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每次,水寒有什么事情要说,都会这样盘了双腿,支了下颌坐在龙床上等他。 “嗯。”水寒任由轩辕亦把自己搂进怀里,小身子靠在轩辕亦的胸前,“父皇现在还不打算动左相吧。” “是啊,没有十足的把握,父皇暂时还不会处置他。” “可是,既然暂时不会处置为什么要除了他在宫中的耳目呢?这样不是把自己完全推到他的对立面了么?”水寒眨眨眼睛,就知道他会这样回答。单从他直接清洗了宫人和暗卫,就知道这人暂时还是要留着左相玉无极,不然最先处置的应该是玉无极。 “呵呵,还不至于。玉无极这一次只能打掉牙齿往肚子里面咽,他还不敢怎样。” “呐,父皇是不是一直都知道这些眼线?” “嗯。”低头蹭蹭那滑嫩嫩的脸蛋,轩辕亦的眼神暗了暗。 “留着他们是不是想抓了玉无极的把柄,然后要办他?”给轩辕亦的发梢扫到了脖子,水寒皱了皱眉毛,伸出小手拨开轩辕亦滑落在他身侧的头发。 “呵呵,寒儿又说对了。”再亲亲那圆鼓鼓的小脸,轩辕亦干脆把下颌埋到水寒的脖颈里。 “可是这次他的眼前全部被铲除,就抓不到玉无极的把柄了吧。”给轩辕亦的身子一压,水寒的声音有些发闷。 “玉无极啊——”提到玉无极,轩辕亦的凤目危险的眯了起来,“寒儿可知,玉无极有不臣之心,虽然这一次他元气大伤,却很快就会卷土重来的。”只是到时候,他的寒儿早就有了能自保的能力了。 “寒儿……父皇虽转世到这个时代却也记得一句话……将相本无种。天下这么大,有能力者居之……可是这皇位,父皇绝对不会让给玉无极。” “为什么?”听轩辕亦的声音中带了不容置疑的果决,水寒扬了小脸,看那眯起来的凤目中寒光一闪,忍不住问道。 “他么?阴狠有余,魄力不足,又容易偏听偏信……为君主必是亡国之君。而这江山,父皇答应了一个人,绝对不会在我手中败落。” “哦。”水寒点了点头,对轩辕亦识人的能力他倒是毫不怀疑,毕竟前世的雷格纳总裁也算是人上人,只是有点好奇轩辕亦说的那个人是谁。犹豫了一会,水寒终是忍不住,“呐,父皇说的那个人是谁?” “谁呢?”轩辕亦迷了眼睛,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良久才微叹出声,“父皇的父皇啊……”不可否认,这一世的父亲,虽没给他多少父爱,却是一个优秀的导师。交了他许多人生的道理,治国御人的方法。 “父皇的父皇……”水寒看轩辕亦脸部的线条柔和下来,便低了头,喃喃自语。 “轩辕亦……”许久,偎在轩辕亦怀中的水寒忽然再次开口。 “什么?”听水寒忽然叫自己的名字微微怔了一下,轩辕亦便把下颌从水寒的肩上移开。 “其实你不必如此……”有些闷闷的声音从怀里传来。 “什么不必如此?”轩辕亦不解。 “不用因为我打乱你的计划……”清洗宫人,铲除暗卫中玉无极的耳目,纵放卓强,这一切都是在自己中毒之后发生的,水寒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轩辕亦的用意。 “呵呵……”听水寒这么说,轩辕亦的嘴角微微的扬了起来,同时收紧了手臂。他的寒儿体会到自己的一番苦心了么? “寒儿可知……寒儿是父皇这世上最爱的人,也是父皇拼了性命都要护着的人啊……”唇凑到水寒的耳边,轩辕亦此时脸上已是柔情一片。 “唔……”似是终于说出了一直想说的话,轩辕亦的怀中,水寒睡意渐浓,随口应了一声,小小的脑袋便靠上了轩辕亦的臂弯,对他话语中的那份柔情蜜意毫无察觉,。 “呵呵……”看水寒合了双目似已睡着,轩辕亦勾了嘴角,拥了偎在自己怀中的小人,躺下,撤了锦被盖了两人。 直到若干年后,与轩辕亦两情相悦的水寒偶尔想起这一晚的事情,才惊觉,轩辕亦第一次正式的告白就这样给他在半睡半醒间华华丽丽的无视了……… -------------------------- 庙堂卷 第一章 初春 初春的天气虽是乍暖还寒,冷飕飕的风带着几分凉意,煦暖的阳光却也十分充足,明晃晃的应了一池春水的绿意。 与屋外微凉的天气不同,飞岚皇宫盘龙殿正殿的偏殿内给黄铜炭炉烤的如阳春三月般和暖。早在几年前,这间偏殿便被轩辕亦改成了水寒的书房。殿内的正中摆放了一张覆了粘布的长条大案,案上文房四宝整齐规整,笔海里各式各样各种型号的毛笔应有尽有。案边一只折枝梅花的大瓷瓶,瓶内插了几卷卷轴。案后一张硬木太师椅,覆了坐垫。椅背上雕了一只龙头,两只前爪按在扶手上,成环抱之势。 太师椅后一排巨大的书架把书案和殿内后部的空间隔开,架子上堆满了书籍和卷轴。书架边,窗前放了张琴几,一张乌黑的古琴置于几上,琴尾水色的穗子随着从敞开的窗子吹进来的微风晃动。书架后一张长榻,榻的正中央摆了一张四脚棋盘,两只玉石的罐子置于棋盘之上。榻内侧堆了月白缂丝龙凤纹的被褥和抱枕,显然这榻兼具了休息和下棋双重的功能。 殿中一张长条大案后,这书房的主人,九皇子轩辕水寒捉了毛笔正皱了秀气的眉毛盯了摊在案上的字帖。擎了笔管的手几次试图落下,却犹豫着找不到下笔的方式和方法。这也怪不得水寒,轩辕亦那笔狂傲霸气,率性妄为的草书实在不适合给人当做字帖临摹。犹豫了半晌,水寒最终叹了口气,掷了手中的狼毫转身问立在案边研磨的青年,“喜子,你确定这是父皇送来的字帖,不是他给哪位大人的题字?” “回主子,这确实是皇上亲自留在书房的字帖,皇上临了还叮嘱了,一定要主子细细临摹仔细揣摩。”喜子见水寒问便低声回应。几年间,原本十几岁的少年也出落成一名俊朗的青年。四品太监的身份也换成了四品侍卫,官职变了,任务却没有任何的变动,依旧陪伴水寒左右,随时听候吩咐。 仔细揣摩?水寒低头看看那满页龙飞凤舞的朱红,饶是跟在轩辕亦身边多年,见惯了亦式草书,眼前的这些字他也只认得差不多一半,要他怎么揣摩? 歪了头想了一下,水寒忽然提高了声音,“父皇在哪呢?” “回九殿下,皇上现在御书房。”几年的时间,宫内的暗卫都习惯了这父子俩没事父皇找皇儿,皇儿找父皇,自觉的现身在殿内的长条大案前。 “哦。”水寒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那暗卫便重新隐了身形。 水寒知道了轩辕亦在御书房,便卷了那本轩辕亦写的字帖,带了喜子出了偏殿,直奔御书房。 御书房前当值的侍卫和太监们也早就对水寒时不时的来找轩辕亦见怪不怪了,看水寒远远的来了,便都双膝跪了,“见过九殿下。” 水寒点了点头,撩了袍服的前摆,迈上了台阶。身前喜子推了御书房虚掩的殿门,然后闪到水寒的身后。 御书房内,轩辕亦正和朝中两位大臣议事。其中一位大臣是水寒见过的,户部尚书柳如云。一身一品朝服与往日的便服相比倒是多了几分郑重严谨,少了些许倜傥。看水寒迈步进来便撩了袍服向着他双膝跪了,“柳如云见过九殿下。”柳如云身后原本站了个一身四品官服男子,大约十八九岁的年纪,皮肤白皙,手里拿了一本奏折似是正在奏事,看柳如云忽然转身跪了,便收了手中的奏折,跪在柳如云的身侧。 “嗯。”水寒应了一声便往御案走去,“父皇。” “寒儿来了?”一看见水寒,轩辕亦那微皱在一起的剑眉立刻舒展开来,手肘支在御案上,单手撑了下颌,笑意盈盈的冲他招招手。 水寒见轩辕亦冲自己招手,便走到了御案前。 “早上才别过,这么快就想父皇了?”伸手捏了捏水寒的脸蛋,滑滑嫩嫩的一如从前,轩辕亦凤目一暗。 听轩辕亦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水寒先是一愣,接着一张清秀的小脸便垮了下来,憋屈了半天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张张嘴,“你先忙。” 似是从未见过父子俩这般的相处模式,跟在柳如云身后的青年不由抬了头,多看了两眼这传说中备受恩宠,却又从未在外臣中露过面的九皇子。 “呵呵。”看水寒一脸的郁闷,轩辕亦忍不住轻笑出声,示意柳如云身后的那名官员继续。 那官员重新翻开手中的折子,继续奏事。看他奏事,水寒转身带了喜子绕到御书房后面的内殿去了。 内殿里,早有当值的小太监站了一溜伺候着,看水寒随意捡了张太师椅坐了,便又有小太监端了清茶上来。 水寒接了茶盏,揭了顶盖,一股清香飘进了鼻孔。闻见那淡雅的茉莉花香,他的嘴角便轻轻的扬了起来,一扫不久前给轩辕亦调侃的郁闷,抿了两口。 这御书房内用的茶叶都是各地的贡茶,尤其这茉莉花茶,因为是水寒的最爱,轩辕亦便亲自捡了最好的备在这里。半盏茶下肚,水寒脸上的笑意更浓,连带着眉眼也弯了起来。放了茶盏,靠了太师椅的软垫,单手支了下颌,手肘放在扶手上,水寒便伴着御书房内奏事的声音打起盹来。 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过了多久,御书房内奏事的声音停了下来,一会,便有脚步声自殿门口响起。水寒开始并未在意,直到眼前忽然一暗,他才有所察觉,便睁了眼睛,“父皇。” “呵呵,让寒儿久等了。”轩辕亦坐了水寒身边的太师椅,端了水寒撩在一边的半盏茶一饮而尽。 “啊……那是……”看轩辕亦端了自己剩下来的茶水,水寒想阻止。 “什么?”轩辕亦放了已经空了的茶盏问。 “……没什么……”喝都喝了,自己总不能说那茶盏是他用过的吧……水寒看看已经空掉了的茶盏,再看看不明所以的轩辕亦再一次郁闷起来。 “呵呵,难道寒儿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么?”看水寒不说话,轩辕亦忍不住又伸手捏捏那张清秀的小脸。 又捏自己,水寒忍不住冲了轩辕亦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十三岁的水寒身高已经到了轩辕亦的腋下,就是轩辕亦也不能随随便便说拎到怀里就拎到怀里抱着了。可是从孩童时期养成的亲亲小脸,捏捏脸蛋的小习惯却未改变,习惯成自然,虽然翻了个白眼,水寒却也由着他捏了。 “呵呵。”看水寒瞪他,轩辕亦再次轻笑出声,曲了右手的食指,又蹭了蹭那刚才给他捏了的小脸,“寒儿找父皇什么事?” “刚才的议事……是不是出了什么不好解决的事情了?”虽然只是瞬间,水寒却也没错过,刚进殿门时看到的轩辕亦那紧锁的眉毛。 “寒儿,今年恐怕是个大灾年啊。”听水寒问起,轩辕亦收了脸上的笑意,微叹口气。 “父皇?”微扬了小脸,水寒对上了轩辕亦略簇眉毛的俊脸。七年之中,还是第一次看轩辕亦如此心事重重。 “呵呵,父皇会解决好的。”看水寒原本清澈见底的双眸里现在写满了毫不掩饰的担忧,轩辕亦的心忽然就飞了起来,“不说这些烦心的了,寒儿跑到御书房来找父皇,有什么事么?” 呃……听轩辕亦问,水寒便把揣在怀里的那本字帖拿出来,放到两人之间的小几上,“这是父皇写的吧?”疑问的句子,却是肯定的说法。 “嗯。”轩辕亦点点头。 “是要寒儿临摹的吧?”依旧是用肯定的口吻说出疑问的句子。 “呵呵,是。”轩辕亦摸摸鼻子,回答的有些心虚。他的寒儿怎么今天有点怪怪的,不着痕迹的瞟了眼立在水寒身后的喜子,轩辕亦冲他打了个问号。 喜子看轩辕亦瞄他,就低了头回避了轩辕亦的目光。 “那么……寒儿临了这本字帖之后呢?”微微挑了挑秀气的眉毛,水寒把身子探过去一点,盯了轩辕亦的一双凤目,“是不是还要寒儿帮忙批奏折啊……” “呵呵……”轩辕亦干笑两声,伸手就扯了扯水寒的脸蛋,“寒儿真聪明……” “不要……” “咦?寒儿不要临么?这字帖父皇可是写了很久……”轩辕亦看看小几上的字帖,又看看水寒,一张俊脸瞬间便垮了下来。 “我不要替你批折子……”看轩辕亦满脸幽怨的盯了自己,一滴冷汗顺着水寒的额角滑落下来,这人果然是轩辕静的兄弟,那神情跟自家静皇叔装可怜的时候好像啊。 “呵呵……那寒儿是说要临父皇的字了?”听水寒说是不要替自己批折子,轩辕亦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不如寒儿来御书房临字吧,父皇的字有些不好认……” 你也知道自己写的字不好认啊?水寒翻了个白眼却也没说什么。 见水寒不说话,轩辕亦便全当水寒默认了每日来御书房习字,心情不是一般的好,“寒儿……今日天气不错,父皇带你出宫去吧。” ---------- 庙堂:太庙的明堂。是古代帝王祭祀、议事的地方。借指朝廷。 第二章 街市 “寒儿,今日天气不错,父皇带你出宫去吧。” “不要。”水寒撇撇嘴收了小几上的字帖打算离开。 “不要?为什么?”轩辕亦还以为自己说了要带水寒出宫他必会高兴的跳起来,哪想到人家一个不要就把自己顶了回来。 “没意思。”年前也曾坐了轩辕亦的銮驾随了他出宫围猎。原本想的是终于能出了那道大红的宫墙看看外面的天下了,却忘了自家父皇是一国帝王,銮驾出宫自然要黄土垫道,净水泼街,关门闭户……结果水寒掀了车辇上的棉帘透过糊了细纱的窗子望出去,却只看见了关门上板的酒楼和大门紧闭的商家。 “乖寒儿,这次和年前不一样。咱们轻车简从,隐藏了身份出宫,转转集市,买些寒儿喜欢的小玩意……晚上再去你静皇叔府里蹭一顿饭去。明日不上朝,天晚了,咱们就住他府中可好?” “蹭饭啊……”水寒听轩辕亦说轻车简从就扬了嘴角,待听说一国之君要带了自己的皇子去王府蹭饭,眉眼都弯了起来。 “你静皇叔时不时的就进宫来蹭饭,来而不往非礼也,咱们当然也要蹭回去啊。”看水寒眉眼弯弯的,轩辕亦便知道这孩子心里面想的什么,勾了手指蹭了蹭他的脸蛋。 “好,去换衣服,父皇等我。”应了声,水寒便往殿外走。 轩辕亦目送水寒离去,看他出了御书房的院子,微扬了声音,“红叶备车吧,顺便通知了静,就说朕今日有事晚一点过去。” “是。”一声低低的回应,隐在暗处的红叶便飞身离去,自去安排轩辕亦和水寒的出行。 --- 飞岚帝国帝都落凤城北城因为是皇城所在地而成为王公贵族聚居之地,一条宽阔平整的石板路把朝中各重臣的府邸与皇宫的金銮殿连接在一起,每日早朝文武大臣的官驾都是由这条石板路抵达宫门。 南城居住的则多是富商巨贾或在这落凤城中有一定名望的人,因此城南的建筑虽不及城北巍峨雄伟却也屋挑飞檐,错落有致。 东城则是平民居住的区域,和城南相比又差了一层,虽是如此,青砖灰瓦的一房屋一排排一幢幢的也还干净整齐。 西城则是落凤城的商业区,市井之中酒肆茶舍,店铺勾栏各居一处,期间还有数不清的小贩或推了车辆,或提了筐篮沿街叫卖。从清晨到黄昏,整个西城都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入夜之后,喧闹的商业区回归宁静,便又有沿了穿城而过的息凤河河岸分布的大大小小的青楼勾栏开门迎客。河道中,又有装饰华丽的花船掌了七彩薄纱糊成的灯笼沿河穿行。 午后,城西一条专卖小吃的街道上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年正在各个摊位见穿行。少年一身月白缎缂丝暗花长袍,外罩月白纱衣。满头的乌发给一根云纹的白玉簪束了一半,剩下的散发和额头上的碎发随着微风飞扬起来。一张白皙干净的瓜子脸,秀气的眉毛,清可见底的双眸,笔挺的鼻子,红润的双唇,认真算起来也只能算是中人之上的相貌,但是略显平淡的五官搭配在一起看起来却十分的舒服。尤其是笑起来时那略微扬起的嘴角让整张脸变得生动异常,仿若一颗掉落到沙粒中的珍珠一般,闪着异样的光彩。 少年身边,跟了一名年近三十的青年。修长挺拔的身材,一身水色暗云纹长袍,外面罩了同样颜色的素纱衣。一头青丝给一支紫金簪束了,发梢披散在肩头。俊美异常的面孔,两道剑眉下一双丹凤眼,流转的眼波中透了股凌厉与霸气,举手投足间隐隐带出了些许刻意掩藏的君临天下的气势。 这两人的身后,另有一名青年和一名年逾四十的中年人前后而行。青年脊背挺直,一身藏青色窄袖缂丝长袍,没有纱衣。一根墨玉簪束发,俊朗的面孔上没有一丝表情,一双漆黑的眸子不着痕迹的扫视着四周的环境。 跟在他身后的中年人,微弓了有些发福的身子,垫了脚尖,笑眯眯的跟在身前的青年和再往前的并肩的两人身后。 单就这一行人的衣着穿戴来看必是非富即贵,只是少年左手里的糖葫芦,烤肉串和捏在右手中给麻纸包裹了,有些发黏的琥珀核桃,和走在最后中年人手中拎着的一只装满了各色零食小吃的篮子怎么看都和这些人的身份不太搭调。不过,这一行四人显然并不在意这些,逶迤着沿街而行。 在落凤城中经商的小商小贩们自有其看人的本事,瞄瞄那看不出来什么材质的缂丝锦袍,再看看走在最后中年人手中那个装满各色小吃的大篮子,就知道这些人必是不吝金钱的主,也都想揽了这几个人的生意,看他们一路走过来,都亮了嗓门,毫不吝惜口水的大声吆喝着。 “云片糕啊……好吃的云片糕……” “糖雪球,酸酸甜甜的糖雪球……” 卖力的吆喝声在吸引了半条街行人的同时,也成功的吸引了这一行人。于是……类似的对话便时不时的传来。 “父……爹,我要这个……” “糖雪球?这和糖葫芦差不多吧……” “这个是什么?” “山楂糕……寒儿要么?” “嗯……还要这个……” “好……蜜糖麻花要么?” “要……还要这个……” “好。” 直到…… “我要这个……” ………… “爹?” “寒儿你确定想要?”不是很确定的声音。 “嗯,怎么了?”充满疑问的声音,“不可以么?” “不可以。”不很确定变成了十分肯定。 “为什么?” “因为闻起来不好。” “可是……看起来很好吃。” “寒儿,寒儿忘记了,我们是去别人家做客的,而且,你静叔叔不喜欢这味道。” “是么?”一声低叹,人却立在那里不肯走。 看水寒满脸的不舍,轩辕亦有些挣扎,但那不时飘进鼻孔的气味还是让他果断的拉了水寒走人。 跟在身后的红叶扫了眼摊位上那放在竹篾编织的笸箩上金灿灿的油炸臭豆腐,嘴角忍不住扬了起来。 半天的时间,走了大半的街道,丁宁拎着的篮子也满的不能再满了,看时辰不早,红叶便冲着四周的暗卫打了眼色。一会,一辆围了湖蓝色车围的四轮马车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停在了轩辕亦和水寒的身前。赶车的喜子从车辕跳下来,“主子。” 轩辕亦点点头,拉了水寒上车。水寒似是意犹未尽,嘴里虽然应了,一双清可见底的眸子亮晶晶的盯了街边的小吃,不肯挪动步子。 “寒儿,寒儿若是没玩够,哪日父皇再带寒儿出来。”看水寒从下车开始眼睛里面的新鲜与好奇到现在还未曾退去,知道他第一次出宫,见了这许多宫内不曾见过的,心生留念,轩辕亦只好哄他。 “哦。”应了一声,水寒还是黏在街边的摊贩前,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只烤红薯,来回的在两只手里掂着,还不时的吹吹气。 “寒儿。”看水寒还是不肯上车,轩辕亦的声音不禁冷了几分。 察觉到轩辕亦声线的变化,水寒猛的转过头来,满脸的疑惑。轩辕亦一愣,他倒是没想到水寒会对自己的情绪变化如此敏感,看水寒一双清亮的眸子看着他,便轻扬了嘴角,把唇凑到水寒的耳边,“寒儿站在这里不肯上车,难道是等父皇抱你上去?” “是。……那个……寒儿要上车了。”水寒听轩辕亦竟然说要抱自己上车,忙后退了两步,把手里的红薯丢给立在一边的喜子,手脚并用的爬上了马车,挑了帘笼坐到了里面。 呵呵……看水寒脸上一片绯红,轩辕亦的嘴角扬了扬,扶了丁宁的手,踩了喜子摆在车下的凳子,挑了车帘,坐进车里。 丁宁把那装满了小吃零食的篮子放到车厢后面,也跟着坐进车里。 喜子关了车门,撂了夹层的帘子,鞭子一挥,马车咕噜噜的沿着街道离开,在街角拐了个弯,往城北方向去了。 车厢里,水寒盘了双腿,单手支了下颌,手肘放到膝盖上。轩辕亦看他情绪有些低落,便把他拉进怀里,柔声哄他,“寒儿乖,日后父皇再陪寒儿出来可好?”说完塞了一粒糖球到水寒的嘴里。 酸酸甜甜的橘子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水寒的嘴角便勾了起来。 看水寒的嘴角因为一颗糖果就扬了起来,背靠车门,正对水寒和轩辕亦的丁宁忽然有股想哭的冲动。心说,九殿下,您可真好骗啊……一颗糖球就把您哄好了? 轩辕亦瞟了眼黯然神伤的丁宁,暗自好笑。糖果本就是能让人心情愉快的东西,再加上水寒又对甜食出奇的执着,一颗糖球自然能让他心情好转。 第三章 弄琴 糖果本就是能让人心情愉快的东西,再加上水寒又对甜食出奇的执着,一颗糖球自然能让他心情好转。 心情转好的水寒,嘴里含了橘子味的糖果,侧了身子揭了车窗上锦缎的夹帘,向外望去。路边已经不见了鳞次栉比的摊位,也没有旗幡高挑的酒楼店铺。街道两面,都是青砖的房舍,黑漆的大门,或敞或合。偶尔三两名妇人荆钗布裙从街边走过,多要回首望一望这湖蓝帷幔的四轮马车。 欢笑声加了惊叫声,呐喊声由远及近,还加了砰砰的物体撞击的声音。轩辕亦看趴在车窗上,隔了糊窗的薄纱向外望的水寒嘴角再次扬起来,也凑过去,贴了水寒的小脸,和他挤在一处。 十来个七八岁岁的孩子追了一颗皮球迎面从街道的那一端跑过来。 碰——的一声,皮球撞到了一边房屋的院墙上,反弹之后滚进了街道另一边一户人家敞了大门的院子里。原本还兴高采烈的孩子们看球就那样滚进了别人家的院子,一瞬家傻了眼,围在那院门口,一副要进不敢进,要离开还舍不得那球的样子 笑骂之声从院内响起,片刻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微弓着身子,手里抱了那颗给踢进自家院子的皮球走出来。把球掷给傻愣愣的立在自己门口,不知该怎么办的孩子。 孩子们接了那球,一哄而散,临行还冲着老人做了个鬼脸。老人也不恼,笑呵呵的捻着下巴上稀稀落落的几根胡子,目送那些孩子离去。 那几个孩童抱了球,从水寒他们坐的四轮马车两边跑过。水寒看他们跑了过去,便移到车后,趴了车后的窗子。 “寒儿。”轩辕亦看水寒双膝跪在厚实的锦被上,探了身子趴在车窗上,哭笑不得。又怕马车不稳,只好伸手扶着他的腰。 那些原本跑过去的孩子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停住了,接着就回转过来,一双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那湖蓝色车围的四轮马车。水寒原本是目送这些孩子远去的,看他们忽然又往回跑,有些怔忪,待看那眼睛都死死的盯了放在车后头装了小吃和零食的篮子就明白了原因。 “丁宁,你去把车后头那篮子小吃给那些孩子送去。” 丁宁听水寒这么说就看向坐在水寒身边的轩辕亦,见他微微点了点头便应了一声,开了车门,让喜子停了马车,撩了车帘下了车。在车后头,把那满满一篮子的小吃和零食拿下来,放到地上,然后冲着远远跟在马车后面的那些孩子招手。 那几个孩子看丁宁拎了篮子冲他们招手,就咬了手指嗤嗤的笑着围过来。人虽然围过来,却互相推搡着不肯伸手拿篮子里的东西。最后终于有只脏兮兮的小手从人群中伸出来,抓了最上面的一包云片糕。看那孩子抓了,其他孩子也纷纷伸手从地上的篮子里取东西吃。 丁宁看他们推推搡搡的挤在一处,便从这群孩子中间退出来,回到车上。 轩辕亦看水寒趴在车后窗那隔了窗纱看的津津有味,便伸手搂了水寒的腰把他拽回到自己怀里,低头香了一口那给风吹的冷飕飕的小脸,“寒儿倒是大方,拿了父皇的银子去做人情。”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啊父皇。”给轩辕亦亲惯了,水寒也不挣扎,只是撇了撇嘴,“那些吃的,拿回去也吃不掉,白白的搁坏了,不如送给他们。” 轩辕亦没想到水寒会说出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话来,眼神暗了暗,微低了头,轻轻蹭蹭那滑嫩嫩的小脸,把下颌搁在那单薄的肩头。淡淡的药香从领口溢出,飘进鼻孔。轩辕亦不说话,水寒也安安静静的偎在他怀中,靠了他的臂弯,随着微微晃动的车厢闭了双眸。 红叶盘膝坐在轩辕亦的身侧,两手放在膝盖上,静静的看着那互相依偎的两人,目光闪了闪,微皱起了眉头……片刻,似乎想明白了什么,眉毛舒展开了,连带着嘴角的线条也柔和起来。 马车晃晃悠悠的从城西绕到了城北,最终停在了一扇不甚起眼的小门前。 感觉到马车停了,红叶便开了车门,挑了车帘下了车。走到院门前,运了轻功,飞身上了院墙,跃入院内,一会,小门便被打开,喜子赶了马车驶进了院子。 看红叶轻车熟路的摸进静王府,从车停下就再次趴了车窗的水寒张了张小嘴,然后扭头看身后的轩辕亦。 “红叶走惯了。”轩辕亦笑了笑,下了车,伸手把水寒接下来。 与飞岚皇宫气势磅礴的御花园相比,眼前的后园显得小巧雅致。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直通向院内,几从矮竹散布在小路两旁。几丈开外,一道琉璃瓦的影壁挡住了视线,影壁上松松散散的画了几抹水墨的竹叶,和满眼的竹林相映成趣。脚下的石子路在影壁前拐了个弯,绕到影壁后头。 绕过影壁,眼前豁然开阔起来,一片湖泊弯了一池的春水,亭台楼阁间水榭蜿蜒。岸上,刚刚返青的柳树随着微风柔嫩的舒展着枝条,一条画舫系在岸边的小码头上,随着微漾的湖水上下起伏。 “寒儿,你是随父皇进去还是在这里转转?”看水寒人虽然跟在自己身侧,心早就飞到那湖面上的亭台之中,轩辕亦笑问。 “这里。”水寒想也不想随口应道。 “既然这样,喜子,你陪了九皇子在这。” “是。”喜子单膝跪下,领命。 待轩辕亦再转身准备叮嘱一下水寒,却见一道白影掠起,白缎的靴底轻轻点了水,所过之处现了片不大的涟漪,几息之间,水寒人便到了湖心的亭台之上。 “主子……”喜子看水寒运了轻功到了湖心亭,急忙追了过去。看喜子踩了解冻的春水,上了湖心的亭子,知道有他看着水寒不会出事,轩辕亦才转身,“走吧。” “是。”丁宁弓了身子应了一声便和红叶一左一右跟在轩辕亦身后,沿着湖边的小径自往静王府的前厅去了。 湖心亭中,水寒坐了亭子朱红的栏杆,斜靠了红漆大柱。夹了水汽的微风吹在脸上,透了丝丝的寒意。 “静皇叔还真会享受啊……”从栏杆上下来,水寒按按亭中石桌边圆凳上那厚实的锦垫,再抬头看看朱红的梁上悬着的那颗夜明珠,忍不住感叹。 “主子,这里凉,咱们还是到岸上去吧。”喜子一踏上这湖中心的亭子身上便是一寒。初春的风本就带着股凉气,又加了湖面上的水汽,打在身上却也寒彻骨随。 “哦。”水寒应了一声,便沿着曲折的回廊往湖岸上绕去。他倒没觉得冷,不过既然喜子说了,他也就乖乖的往岸上走。免得自己一旦病了,轩辕亦把气出在喜子和他的四名宫女身上。 步下回廊,沿着湖边的小路往轩辕亦刚才去的方向走,一路之上,移步换景,一枝干梅,一块山石,一丛兰草点缀其间,繁复却不繁杂,精致却不造作,偌大的王府后院到颇有江南水乡的隽雅清秀。 脚下的小路在前面分出分了一条,为了与主路区别,铺路的卵石小了许多,路也窄了许多。小路的尽头,挑出朱红的飞檐,一间宽敞的亭子坐落在繁茂的梧桐林中,亭子的四周挂了薄纱的帘笼,帘子随着微风飘动。 弃了小路,水寒沿着小径,踩了鹅卵石走到亭前。亭眉上,一块墨蓝色鎏金的匾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写了三个大字,落凤亭。 亭中一张梧桐木的琴几,几上置了一把古琴,金线编制的穗子随风飞舞。看几上放了把古琴,水寒撩了长袍的前摆,踩着木质的台阶进了亭子,坐了琴几后的梧桐木琴凳。 低头看那琴几上的古琴,水寒不由微微叹了口气。制琴的木料是上好的梧桐,制弦的丝也是天下难觅的冰火蚕丝,只是这琴上镶嵌了太多的玉石琉璃,失了木料的古朴;雕了太多的花纹,音质也少了些许古雅深沉。 不过这给笔直细瘦的梧桐环抱的小亭倒也是个抚琴的好场所。清幽安静,不远处又是那片开阔的水面,借了湖水,连琴音都会浑厚许多。 水寒随手拨动了两下琴弦,发觉这琴的音质虽不纯净,却也勉强听得,便伸手调了调琴弦。空悬了右手,置于琴上。 琴弦微动,悠扬清远的琴声响起,如一粒石子投入无波的湖面,微微漾起一圈圈涟漪,向四周荡漾开去。 琴声所到之处,周围似乎都静了下来,仿若天地之间只有这琴音存在,悠扬高远,飘渺无迹。轻柔的沙沙声渐渐响起,是微风吹过树梢的声音,合了那琴音,恰如一潭甘洌的清泉,点点滴滴的渗入听到这琴声人或迷惘,急躁,或惴惴的心底…… 第四章 悟音 静王府的墨园是府中仅次于轩辕静寝殿的所在,一向是王府中用来接待和安置贵客的场所,从静王轩辕静十五岁开衙建府十余年间。这院中只安置过偶尔会来小住的飞岚皇帝轩辕亦和两三位身份特殊的客人。 对这墨园的特殊,风清扬倒是一无所知,静静的斜倚了着人搬到窗下的软榻上,透过敞开的窗子,望着天边卷来的浓云发呆。 进这静王府已有两日了,愤然出走时那几近癫狂的情绪也已渐渐平复,逐渐被浓重的忧伤与失落所取代……如果六年的感情都不过是假象,如果连自己的心都会受到别人的控制,如果连最亲近的人也会欺骗你,如果天下最纯真的爱情也能用欺骗和手段获得,那人到底是为什么活着呢? 风家是回不去了,他也不再想回去了。曾经最温暖的地方,现在却承载了太多自己承受不了的悲伤与恨不能永远忘却的记忆。当日他是在走投无路,无家可归的情况下才想到自己大婚时与之有数面之缘的飞岚静王轩辕静,也才会暂居静王府。可这里却不是能够长久存身的地方,要不了多久,风家就会派出人来找寻。依照风家和飞岚皇家的关系,自己离家出走这件事也迟早都会通报给岚帝轩辕亦和这飞岚帝国唯一的王爷静王轩辕静。 但是,离了这静王府,他又能去哪里?天下之大,可还有他风清扬的容身之地?抛却了风家少主的身份,抛却了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第一次,风家少主风清扬为着自己的未来迷茫起来。 悠扬清幽的琴声随风传来,开始他并未注意,待他察觉,这琴声便早已如同清泉一点一滴渗入干裂已久的泥土一般,流进了他的心底。如一双温暖的手,慢慢抚平了他内心的焦躁不安,与彷徨无措。同时,这弹琴之人的恬淡无争,与淡淡的喜悦也传达进他的心里。脸上笼罩了数日的哀伤与愁苦渐渐淡去,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与满足渐渐出现在他那张俊朗的脸上。 离了榻,略整了整衣冠,他倒是想看看这能以音律传情之人到底是怎样的恬静淡然。 出了自己所居的墨园,风清扬沿着两旁都是竹林的清幽的青砖漫成的小径,转上鹅卵石的小径,沿着那小径跟了若隐若现的琴声一直走下去,就看见了那一片梧桐林,也看见林地间那飞檐高挑的亭子,和亭子中微低了头单手弄琴的少年。 不过,奇怪的是,离那弄琴的少年越近,那琴声反而越辽远起来,一丝丝一缕缕的飘散在空中,几不可闻。风清扬不由宁了神,静了气,才捕捉到了那隐隐传来的,如私语一般的琴音。 骤的,高音暴起,一个浪涛迎面扑来,打湿了长衫的前摆。眼前那片梧桐林消失的无影无踪,变成了一望无际的大海。海浪伴着涛声涌上海滩,淹没脚下洁白的海沙,再退去时,抹去了沙子上所有的痕迹,重又留下洁白规整的沙滩。 海风迎面吹来,夹杂了大海特有的腥味和清凉的水汽,淡蓝,浅蓝,蓝,深蓝,幽蓝一层层向远处铺展开去,直到天际。水天相接之处,一个小手指指甲般大小的黑点浮现,它的周围还有几个更小的黑点萦绕环绕。黑点越来越大,一根桅杆挂了风帆高高扬起,却是一艘大船迎风破浪的驶来。船的四周,说不出名字的大鱼,沿着船头划开的水线,追逐着船尾激起的浪花。青色的脊背在白色的浪花中翻滚,鱼尾一摆,巨大的鱼身便腾空而起,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在船侧激起巨大的水花。 浪花飞溅之处,一尾尾银色的小鱼被拍出水面,弓起的鱼身未及伸展,一道白影就衔了那小鱼而去,掠走小鱼的水鸟迎了风浪直冲天边,翅尖上挂了露珠,闪动着太阳七色的光芒。 那带了太阳光芒的双翅直冲云霄,穿过云层,迎了金灿灿的太阳。阳光洒下大地,风清扬惊觉不知何时自己已然化身成那自由自在翱翔在天际的苍鹰……顶了凛冽的寒风,脚下是棉絮一样的云朵,云层下面山峦起伏,一条河流蜿蜒穿过山谷,奔腾向前。十几里外闪着波光的河水骤然消失,巨大的轰鸣震的耳鼓发麻,一条巨大的瀑布翻滚着白色的巨浪,飞溅出白色的浪花连成一片直挂峡谷,谷地尽头一座山峰刀削斧切一般高耸入云,嶙峋的巨石层层叠叠压天而来。 苍鹰迎了那尖利的岩石而去,直到最后一刻,身体忽然扬起,巨大的翅膀闪动山间的空气,揭了气流盘旋而上,掠过突兀的岩石,翅尖擦了峰顶的岩石,越飞越高,再次冲上云霄…… 弦静音绝,一曲终了,风清扬眼前那似真似幻的景致消失,那梧桐的林子和亭中弄琴的少年又重新出现在眼前。只是那清雅悠扬的琴声还似萦绕在林间,久久不肯离去。 片刻,亭中弹琴的少年收了弹琴的手,忽然抬了微低的头,一双漆黑的眸子盯了立在亭外的风清扬。 给那清可见底的双眸盯了,风清扬动了动嘴角,却没有发出声音。一阵清风穿林而过,扬起了他罩在素色长袍外的淡青色纱衣和披散在脑后的长发,飞舞的发丝勾在欣长的脖颈处,微微扬起的下颌带出些许的孤傲与冷峻。 水寒收了弄琴的手,抬起头,盯了立在亭外的风清扬。弹琴之时他便察觉到有听到琴声的人循迹而来,寻来的人中却只有这人是个真真正正懂得音律却又认真听琴的人。一曲过后便抬了头,却不想看见的竟是一位出尘脱俗的男子,见他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却未说出口,就耐心的等着。 “你是新来的吧?”一个声音响起,带了点不满,加了些不快与鄙夷突兀的插了进来。 水寒的目光一凛,顺着声音望过去。亭外一棵梧桐树下斜倚了一名男子,白净的面皮,一根金簪束发,额前故意留了些许的长发披散在胸前。两道柳叶眉,一双狐狸眼,眼角斜飞入鬓,眼波流转间带了说不出的媚态。高高鼻梁下一张唇形姣好的嘴涂了淡淡的胭脂,身上一件百蝶穿花的缂丝锦袍,锦袍外罩了掐金线的纱衣,柔软的腰身斜靠了细瘦的梧桐,仿若一个不小心就会栽倒。 见那男人冷了一张妖媚的脸盯了他,水寒便撇了撇嘴,再回转目光,原本立在亭外与之对视的青年竟然消失不见了,便微蹙了眉毛目光驻足在青年原本站立的地方……自己略一分神他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人的轻功即便算不上独步天下,却也堪称出神入化了,静王府中竟会有如此厉害的人。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么? 风清扬立在湖心那座亭台的屋檐上,遥遥的望了坐在林中琴凳之上的水寒,好一曲海阔天高。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么?天地之间,苍茫广大,又怎会没有他风清扬的容身之地。 想至此,风清扬缓缓的勾了嘴角,一扫不久前的烦闷与犹豫。离了这王府,便又是另一番天地,又是一个新的开始,他都已经快等不及了。身随心动,辨了一下方向,风清扬往自己住的墨园飞掠而去,临行之时又回望了一眼那亭中少年。新来的?静王的男宠么?可惜这孩子了。 那斜倚了梧桐树的男子见水寒望了亭外皱了眉毛,全不把自己当做一回事,便立了眉毛,扭了腰身,两步上了亭子,立在水寒身边,“你是新来的吧?” 新来的?什么新来的?水寒不明所以,眨了眨眼睛,看着立在自己眼前的男子。 水寒不明白,立在水寒身后的喜子却知道这男子说的什么,知道这男人八成是静王的男宠,把九皇子当成是新来的男宠了,就皱了两道浓眉。 那男子看水寒不答,便全当默认,就围了水寒转了两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坐在琴凳上的水寒。拧了眉毛,撇了嘴角,一脸露骨的鄙夷与不屑,“真不知道王爷怎么会看上你这个要姿色没姿色要身板没身板的东西,毛还没长全呢吧?知道什么是欢爱么?” 噗——几声轻笑从林间传来,几名面目姣好的男子先后从林中走出,围了过来,似是在微观什么有趣的事物,一双双眼睛露骨的黏在水寒的身上。 水寒虽不甚明了那男子说的什么,但那声线中的讽刺和这几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却让他秀气的眉毛锁在了一起。 “一个小小的男宠就敢在我家主子面前大呼小叫,嘴里还不干不净的,这静王府没规矩了么?”喜子自是不肯让水寒给这些人埋汰了去,一股萧杀之气霎时迸发出来,微眯了双眸,冷眼看着面前的几个人。 说话的男子给喜子盯了,身子微微一颤,却不肯低头,“男宠怎么了?你们家主子身份高贵,不还是进来伺候王爷了?”身份高贵又怎么了,说到最后不还是个男宠?和自己也没什么区别,想至此,那人却又理直气壮起来,“既然进了府,我劝你还是本本分分老老实实的,不然有你的好果子吃。” 听那男子说出来男宠两个字,水寒才明白这人怕是把自己当成新进府的男宠了,一张小脸瞬间涨的通红,起了身低了头下了亭子,打算离开这是非之地。 “你……”听他张口男宠,闭口男宠的,喜子气极,想说什么,远远的忽然看见一道白影如风一般直卷过来,就闭了嘴,缩回到水寒的身后。这男人说话的声音这么大,过来的人又功夫极好,怕是早就听到这些话了吧,敢如此侮辱九皇子……微眯了双眼,喜子满脸同情的看着眼前的男子。 第五章 无情 “寒儿——”一声轻唤远远的传来。那些立在林间的男子和亭中的男人都循声望去,待看清了来人,纷纷收了脸上的鄙夷与不屑,整了整衣冠,娇笑着迎了上去,把亭外的水寒和他身后的喜子晾在了一边。 “王爷——”堆在脸上的笑容就那样僵掉了,轩辕静看都不看迎了自己来的一干男宠,仿若他们不存在一般,身形一动便从人群中间穿了过去,直扑向那群男宠身后的水寒。 “寒儿……好久不见,都想死静皇叔了……乖,让皇叔抱抱。”轩辕静张开双臂,广袖的长袍和了外罩的纱衣随风飞舞,如蝴蝶一般扑到水寒面前,伸手便把他整个的搂进怀里。 吧唧一口亲在水寒的左腮边,顺势把脸贴过去,蹭了蹭那张沾了自己口水的小脸。嗯嗯……自家九皇侄的小脸滑滑嫩嫩的,又软绵绵的,蹭起来果然很舒服啊……怪不得自家皇兄蹭的上瘾呢,亲也亲了,蹭也蹭了,就是自家皇兄看的再紧这嫩豆腐自己也吃到嘴里了,轩辕静心满意足的叹了口气眯了眯眼睛。 水寒看扑过来的是轩辕静,便没躲,任由轩辕静抱了。几年间,他也摸到了自家皇叔的脾气秉性,若不让他抱上一抱,这人便会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受气小媳妇模样,一双眼睛哀怨的黏在你身上,让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排着队的往上冒,半天不会消散。不过这次,他却没想到,轩辕静会把整个的身子都压上来,便在他怀里闷哼了一声,“静皇叔。” “乖……寒儿,再给皇叔亲一口……”听水寒叫他静皇叔,轩辕静的一张脸都笑成了一朵花。 “轩辕静——”一声暴喝在两人耳边炸响,轩辕静身子一哆嗦,人便被拎了领子。 追着轩辕静来到后院的轩辕亦眼睁睁的看着水寒给轩辕静搂了个结结实实,脸就黑了半边,待看他搂着自家寒儿又是亲又是蹭的还死不肯放手,一张俊脸黑的就如同锅底一般,也顾不得自己一国君主的形象,闪身到了轩辕静的身后,拎了他的衣领,叫了内力把他从水寒身上扯下来,往跟在身后的红叶怀中丢去。 轩辕静看迎了他的是红叶,便抛了一个媚眼过去,然后咧了咧嘴挤出几滴眼泪,“呜呜……皇兄和寒儿都不要人家了……还是小红最好了,人家最喜欢小红了……”说着便张开了双臂摆了一个标准的投怀送抱的姿势,顺势往红叶怀中倒去。 红叶看轩辕亦把轩辕静丢过来,本来是张开双臂准备接了他,听轩辕静这么说,脸上一寒,便收了双臂,身形一转,躲开了直倒向他的轩辕静。 ……呃……看红叶骤的在眼前消失,已经扑过去的身子又收缰不住,轩辕静的脸立刻苦了起来。占了寒儿的便宜,自己太得意忘形了,忘了眼前这人是不能随便调戏的,尤其是身家性命在他手心里的时候……这一个跟头怕是躲不过去了,可千万别伤了他这一张俊美的脸啊……眼看着扑面而来的地面,轩辕静干脆的闭了眼睛。 土腥气扑面而来,钻进鼻孔,痛感却没有按照预期到来。呆了半晌,轩辕静睁了眼睛,就看见了眼前满地的枯枝败叶。再侧过头瞄瞄,又看见了身边红叶长袍的下摆。 “呜呜……还是小红最好了,人家就知道小红一定舍不得人家摔跟头的。” 红叶本是躲了扑过来的轩辕静,但看他收不住身子,内心挣扎了一下,还是伸手拎了他的衣领,以免这飞岚帝国的静王爷当着自家的男宠摔个嘴啃泥,却不想给自己拎的人非但不知改悔,还在那明目张胆的调戏自己,眼角一抽,红叶果断的松了拎着轩辕静衣领的手。 “小红……”一声哀嚎,飞岚帝国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静王爷一张俊脸这下可真的当了自家的男宠和自己的亲亲皇兄和亲亲皇侄的面,华华丽丽的和落满了枯枝败叶的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呵呵……”立在轩辕亦身边,水寒看轩辕静手忙脚乱的从地上爬起来,忍不住笑出声来。 “臭寒儿……皇叔都给小红欺负去了,寒儿非但不替皇叔报仇还笑话人家……呜呜……皇兄,你一定要给静做主。”腰身一扭,轩辕静便又扑向自家亲亲皇兄,也不管袍子上还沾满了泥土,挂了枯草的叶子,就把上了轩辕亦的手臂。饶是轩辕亦躲的快还是给他在水色的长袍上留了两道爪子印。 看轩辕亦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轩辕静难得的松了手,笑的跟偷腥的猫一般。 这又是寒儿,又是皇叔,又是皇兄的一闹腾,再笨的人都猜到了这两人的身份。又何况轩辕静养在府中的男宠们,一个个都生了七窍玲珑心,察觉到那原本被他们误认为是新进府的男宠竟是倍受恩宠的九皇子,这几个人脸上就是一白,待知道了紧跟着静王而来的是九皇子的亲亲父皇连带着心也悠悠的提到了嗓子眼。 这天下人谁不知道,飞岚帝国的皇帝把九皇子轩辕水寒都宠上了天了……别的不说,单这一应的生活起居,吃穿用度全部比照皇帝这一条,就是古往今来多少朝代都不曾有过的恩宠,更不用说,为这九皇子岚帝轩辕亦破了多少惯例了。 现在当着人家父皇的面说人家皇子是男宠……齐刷刷的跪在轩辕亦和水寒面前的一排人把额头紧紧的贴在地上的同时,都暗中祈祷,刚才在亭中的话可千万别让皇上听了去。 他们又哪里知道,这边轩辕静的男宠一找上水寒,那边就有跟出宫来的暗卫通知了正殿叙话的轩辕亦和轩辕静,两人这才撂了才喝了两口的茶直奔这里而来。也因此,走在前面的轩辕静也把那男宠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他身后的轩辕亦听得虽不真切,却也猜出大概来。现在看刚才还耀武扬威的几个人现下和见了猫的老鼠一般畏畏缩缩不敢吭声,轩辕亦的脸不觉冷了几分。 扫了一眼轩辕亦的俊脸,轩辕静忽然正了身形,不复刚才的嬉皮笑脸,整了整自己的袍服,拍去上面的浮土,又转身冲了水寒一笑,“乖寒儿,先跟你父皇去正殿喝茶,皇叔府里厨子做的茶点很好吃。皇叔这里有些家事要处理,处理好了就去陪寒儿玩哈!” “朕的皇儿还用不到你陪着玩,静!”听轩辕静说要陪水寒玩,轩辕亦的额角立刻蹦起来一条青筋。话虽这样说,他也知道跪在地上的这些人怕是要倒霉了,就牵了水寒的手,带了红叶自去正殿。 “讨厌,皇兄……宫里霸着寒儿不撒手,都到了人家府里还霸着……”扭了扭腰,轩辕静便给轩辕亦牵了手腕的水寒飞去一个媚眼。 轩辕亦的嘴角抽了一抽,拉了水寒果断走人。 轩辕静笑嘻嘻的目送了轩辕亦水寒和红叶走远,又抬手整了整衣服,再回身,俊脸上便没了一丝笑意,居高临下的冷冷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几名男宠,最后目光停在了那问水寒是不是新来的男子身上。 “宁心,你倒是好大的胆子,九皇子面前没有礼数不说,竟然还说三道四的,拿皇子跟你这个男宠相提并论?” “王爷……宁心……不知他是九皇子……要是知道……” “要是知道打死你也不敢了吧?”轻蔑的挑了挑眉,轩辕静转了身体,“杖八十,撵出府去。” “王爷……”一听轩辕静要撵他出府,宁心慌忙跪爬了两步伸手抱住轩辕静的双腿,一双狐狸眼眼泪汪汪的望定了轩辕静的脸,“王爷,宁心知道错了……您,您就饶了宁心这一回吧,宁心认打认罚,求您让宁心留下吧。”撵出府?当日他进府时有多少人看了眼热,又有多少人背地里诅咒了他多少次,这若是给撵出去了,自己的颜面无处放倒是次要的,今后恐怕连碗饭都吃不上了,试想下静王府撵出去的人还有谁敢收? 轩辕静低头看了一眼宁心,略皱了皱眉,便一脚踢开了抱了自己双腿的宁心,大步离去。 “王爷……”见轩辕静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心一横,宁心索性站了起来,“王爷撵了宁心出府怕不只是因为宁心对九皇子出言不逊吧?” “哦?你想说什么?”轩辕静听他这么说,便转过身来,冷冷的望了宁心。最好别给我说些杂七杂八的,不然…… “王爷撵我出府真是因为我对九皇子出言不逊么?”看轩辕静果然回转过来,宁心仗了轩辕静平日的宠爱,此时反倒不怕起来。横竖都会被赶出府去,索性这样闹起来,兴许还有回转的余地。 “王爷怕是和九皇子关系也不一般吧,又搂又抱又亲又舔的……是因为宁心惹了王爷的心头肉,王爷才要赶宁心出府吧?……还有皇上……看皇上分明是一脸醋意大发的样子,世上都传岚帝宠爱九皇子起居坐卧皆在一处,其实这九皇子怕是皇上的禁脔……” 宁心的话还未完,轩辕静身形一转便到了宁心身边,伸手就掐了他的脖子,成功的把后面的话扼杀在宁心的喉咙里。对水寒,他确实是抱了份别样的感情,但那份感情绝不是宁心所说的那种。六年前,轩辕亦的寝殿里,水寒搂了自己的脖子说静皇叔保重的那一刻,他便当水寒如自己晚辈一般疼爱宠溺着……虽然很多时候都会让那孩子无语就是了。 至于自家皇兄和水寒间那超出父子情的暧昧,他也不是没看出来,可这并不就是说一个小小的男宠就能随随便便的说三道四。 掐了宁心脖子的手慢慢收紧,直到宁心的脸因为憋气涨的通红,轩辕静才松了手,任那身体滑倒在地上。 冷冷的看如一摊烂泥一般摊在地上的男子,轩辕亦忽然一笑,只是这阴冷的笑容让所有看见的人觉得脊背发凉,“宁心断去手足,割去舌头,挖去双眼丢出府去。其他人杖四十,从哪来的还回哪。日后本王若从你们口中听到一句对皇上和九皇子不敬,宁心就是你们的下场。” “王爷……不要……”一直都跪在一边的其他几人此时都是噤若寒蝉。这宁心也太大胆了,仗了王爷平日的宠爱竟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也活该给断手断脚的……可是他们也没做错什么,甚至刚才连话都未说过怎么就给撵出府去呢? “王爷……饶了我们吧。” “王爷……看在我们伺候您这么长时间的情分上饶了我们吧……” “情分?”似是听到了很好笑的事情,轩辕静重复了一遍,轻扬了嘴角,一脸的鄙夷。扫了一眼怔忪的盯了自己的几个人,甩了甩袖子转身沿着鹅卵石的石子路离去。 “世人皆道静王爷是多情种子,肯为一个小倌一掷千金。其实他才是这世上最无情之人啊!他的情只会给认定的人,外人休想分去一分一毫……男宠……不过是玩物而已。”一声轻叹,一位年逾四十的中年人从林中转出,银灰的袍子擦了地面。他也是给水寒的琴声吸引来的人,只是一直都未露面罢了。 “曹师爷……”一名还跪在地上的男宠看着出现的中年人。 “出了这王府不一定就不是好事……不过,今日的事还是不要再提起了,不然按王爷行事的风格,怕是会落到比宁公子还惨的地步吧!”言毕,曹师爷沿着轩辕静刚离去的小径,负了双手踱了步子离开。 第六章 茶点 轩辕亦并未带水寒去正殿,而是选了偏厅。一进门便是一张硬木的圆桌,桌上铺了织锦的秋香色桌布,长长的穗子上坠了各色的宝石琉璃。桌上白玉托盘里放了一只水晶花瓶,装了大半瓶的清水,却没插花,反而养了两条色彩斑斓,指甲大小的小鱼。透过水晶的折射在白玉的托盘上洒下一片绚烂的光影。 圆桌的四周围了几只绣墩,铺了与桌面一样色系和花样的垫子,长长的穗子几乎拖到了地面。 两边靠墙摆了几张硬木的太师椅,椅子上了秋香色的椅套,铺了厚厚软软的靠垫和坐垫,椅子与椅子之间放了小几。椅子后头的墙上挂了大幅的水墨山水,浓淡变换的墨色点染出一片绚烂多彩的秋林景色,林地之上一行白鹭直上青天。 厅的最内侧,放置了一架堪比双人床的长榻,榻上放了一张小案桌,桌上放了一套细瓷的酒具。榻前燃了一只火盆,红彤彤的炭火哔哔啵啵的响着,却没有青烟冒出,炭火的上头放了一只铁架子,架子上铜壶内的水已微沸,从壶嘴里喷出一团团的热气。榻的一侧立了一只梨花木的架子,每个格子上都放了书卷,画轴,瓷瓶,糖盒等等类似的东西。另一侧是半月型的门洞,挂了层层叠叠的纱帘。 与正殿的威严恢弘和一板一眼不同,距正殿几步之遥的这件偏厅显得十分的温暖舒适。 进了偏厅,轩辕亦便让水寒脱了靴子坐到长榻的里侧,自己坐了水寒身边,跟进来的红叶则捡了一张太师椅坐。一会就有婢女撤了案桌上的酒具,送上茶具,端来各色的小点心。 轩辕亦随手拿了那火盆上的铜壶,洗了茶具,温了茶壶茶盏,抬头见水寒盯了自己便一笑,曲了手指蹭蹭水寒的小脸,“父皇给寒儿泡茶喝。” “哦。”水寒应了一声,便把手肘放在案桌上,支了下颌静静的看轩辕亦洗了茶叶,放进壶内,冲入滚水。 “寒儿刚才在落凤亭弹的可是海阔天高?”虽然只听到了几个尾音,但最后天高任鸟飞的激昂澎湃却也感染了他。 “啊……”水寒听轩辕亦问自己在亭内弹的曲名微微愣了愣,歪着头想了想,反问道,“这曲子叫海阔天高么?” “寒儿不知道?”轩辕亦倒是有些惊讶,按照道理说,有过目不忘本事的水寒不应该会忘记自己所弹曲子的名字才对。 看坐了太师椅的红叶也微侧了身子望着自己,水寒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摸摸鼻子,汗颜一笑,“师傅教的时候没说。我也问过,可是他说通音律的人自能从中有所感悟,感悟的内容却又因人而异,所以叫什么名字倒是无所谓。”话虽这样说,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云锦天虽然脸上平静如常,可言谈间怎么着都透了股子心虚,所以说……这曲名他大概是忘记了吧。 看水寒有些心虚,轩辕亦忍不住勾了嘴角。伸手取了温热的茶盏,排了,又取了泡好的茶水,关公巡城,韩信点兵,转眼间,便倒好了三茶盏茶水,清甜的茶香弥漫了整个房间。 放了茶壶,轩辕亦拿了一盏茶递给水寒,看水寒接了茶盏,红叶也才起身,兀自拿了一盏茶,重新坐回去。 捧了洼在白瓷茶盏中的那半盏清亮的茶汤,浓郁的茶香扑面而来,轻轻抿了一口茶。淡淡的苦涩弥漫口腔,随即苦尽甘来,丝丝的甘洌由舌尖蔓延开去,席卷整个口腔,水寒忍不住眯了双眸。 看水寒如满足的小兽一般眯了眼睛,微微皱了鼻尖,轩辕亦忍不住扬了扬嘴角,伸手捡了一块芸豆卷递过去。 水寒并未放了捧在手中的茶盏,而是探过头,从轩辕亦的手指间叼了那芸豆卷。动作自然流畅,显见是做过无数次了。 香甜的芸豆卷在舌尖化开,配了略显苦涩的茶汤绵远悠长,回味无穷。 “啊啊啊……皇兄,人家也要……”处理了家务事的轩辕静一进门,正好撞见水寒探头叼了轩辕亦指尖上的芸豆卷,身形一晃便到了轩辕亦的身边,伸手捉了轩辕亦的胳膊,起劲的摇着“皇兄,人家也要皇兄喂静芸豆卷……” “噗——”太师椅上红叶含在嘴里的茶将咽未咽听到轩辕静说要轩辕亦喂他就直直的喷了出来。 “呃……红叶,你又喷茶水。难道也想让皇兄喂你芸豆卷么?” “噗——”这一次喷茶的是坐了轩辕亦身边的水寒,喷过茶水后的水寒笑的单手揉了肚子,整个身子伏在案几上,身子一颤一颤的。 “臭寒儿,你笑我。”轩辕静看看一脸铁青的轩辕亦,瞄瞄自顾研究茶盏上花纹的红叶,再看看整个人都快缩到案几下的水寒撇了撇嘴,松了抓着轩辕亦袍袖的手,脱了靴子从另一边上了长榻,盘了双腿坐到水寒的身侧,一双爪子自然而然的伸向水寒的小脸。 爪子还未到,身边的温度就突然降了下来,轩辕静身子一颤,瞄瞄对面轩辕亦一张铁青的脸,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讪讪的收了爪子,嘟了嘴,拿了茶盏自顾自的倒了盏茶喝。 一盏热茶下肚,轩辕静的心情也好了起来,看水寒面前那小碟芸豆卷下了大半,忽然一笑,“寒儿,可还喜欢这芸豆卷?” “嗯。”水寒点了点头,吃惯了轩辕亦做的西式甜点,再尝尝这中式的茶点,甜而不腻,入口即化,又是别有一番风味。 “寒儿可知,你静皇叔府中的这位点心师傅可是本王花重金聘请来的,就是御膳房的厨师也不一定有他的手艺啊。”轩辕静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的往水寒身边凑凑,只是这说出来的内容毫无神秘感。 水寒眨眨眼睛,扭头望轩辕亦。 轩辕亦微微点了点头,不过……既然寒儿喜欢这厨子怕是静王府留不住了。 轩辕静可不知道轩辕亦把主意打到了自家的点心师傅身上,此时此刻倒是像极了哄诱小白兔的大灰狼,又往水寒身边凑了凑,“呐……寒儿,皇叔跟你商量点事……把你父皇做的点心分给静皇叔一块,静皇叔保证你每天都有芸豆卷吃怎样?”每次去盘龙殿看那桌上摆着的散发着香甜气息的各式各样见都没见过的点心,却只能看着水寒吃,他都快郁闷死了。今日正好自家九皇侄在这,当然要诱骗一块来尝尝。 水寒身边,轩辕亦看水寒的双眸黏在那盘好吃的茶点上,知道他内心很是挣扎,便危险的眯了凤目,盯了他。 呃……水寒看看桌上细瓷小盘里码的整整齐齐,散发着香甜气味的芸豆卷,挣扎了一下,歪了头想了想,忽然转头问,“父皇,惠州的两成钱粮是多少?” “呃……”轩辕静原以为水寒会答应,却不想他忽然这么问不由愣了一下。 他不明白却有人明白,“你静皇叔卖了这静王府大概够了吧。”脸上的表情缓和下来,抿了一口茶盏中的茶水,轩辕亦回答的云淡风轻。 “呼——所以说,静皇叔,父皇做的点心,你买不起啊。” 呃…… 轩辕静终于明白了水寒的意思,当日就因为惠州刺史南飞羽吃了水寒的一块点心,自家皇兄就加了惠州两成的钱粮,结果第二年年底南飞羽回京叙职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老了快十岁了。 “呐……寒儿,南飞羽不过是个刺史,皇叔可是飞岚的王爷啊……所以……” “所以皇叔要付双倍的是不是父皇——”水寒眨了眨眼睛,看身边的轩辕亦。 轩辕亦看看水寒,又看看轩辕静但笑不语。 “臭寒儿,寒儿是不打算把你父皇做的点心分给皇叔尝尝是么?”轩辕静再次嘟了嘴,也不管坐了他对面的轩辕亦,伸手就狠狠的扯了扯水寒的脸蛋。 “呵呵……父皇说父皇做的点心只有寒儿能吃。”水寒咧了一下嘴,伸手揉揉给轩辕静扯的生疼的脸,应道。 听水寒这么说,坐了水寒身边另一侧的轩辕亦凤目暗了暗,定定望着身边的少年,眼中是从未出现过的浓情蜜意。 寒儿既然喜欢这芸豆卷,那父皇就把做这点心的厨子弄进宫里好了。看看对面兀自捧了茶盏眉头喝茶的轩辕静,轩辕亦的目光闪了闪,却未作声。 几日后,丁宁便抱了一小罐水寒熬的草莓酱进了静王府的厨房。那负责静王府茶点的厨子在尝了罐里的果酱之后,果断的卷了铺盖跟着丁宁屁颠屁颠的在轩辕静幽怨的眼神中进宫去了。 也是从那日起,时常去皇宫的飞岚帝国静王轩辕静又多了一条蹭饭的理由。 当然这是后话,若是轩辕静知道了自家亲亲皇兄的主意,此时也就不会如此淡定又幽怨的捧了茶盏喝茶吃点心了。 第七章 杀手 天边卷起的积云铺天盖地的压来,直至遮挡了太阳,铺满了天空。凉飕飕的风渐渐变得猛烈阴寒起来,卷起街道上行人的袍服,也把街面上店铺的招牌刮的叮当作响。温度明显下降,上午还是艳阳高照的春日,此时却如数九寒天,冻的人直打哆嗦。黄昏,一场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卷下来,大地一片银装素裹。 已近午夜,纷纷扬扬下了大半夜的雪总算住了,云开月显,大半个月亮把清冷的月光洒下来,映了厚厚的白雪月光下的整座落凤城都亮如白昼。 落凤城城北静王府用来招待贵客的墨园内,正房内四角和床榻前红通通的火盆把整间寝室烘烤的暖暖和和。厚重的绯红织锦床帐里,雕花大床的内侧,九皇子轩辕水寒卷了一张厚实的锦被,头埋在并排两枕之间的空隙里,睡的正香。 一股清香飘入鼻孔,睡梦中的水寒忽然转醒,略略扇动了几下鼻翼,便皱了秀气的眉毛,同时睁了一双清亮的眼睛,睡意全无。最开始闻见香气他还以为是轩辕亦回来了,但紧接着,他便意识到这香气与轩辕亦身上那好闻的茉莉花香截然不同,香切香已,却透了股冲鼻子的霸气。 迷魂香?水寒屏了气息,同时手慢慢摸到了枕头下面,触到了枕下的匕首,拇指按了绷簧,反手握住了匕首的短柄。 一会,细小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虚掩的房门轻轻推开,几条影子高抬脚轻落步,潜进了寝室。走在最后的一人又轻轻掩上了身后的房门,然后冲前面回首的人打了一个手势。那回首的人点了点头,一翻手腕,手中便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重复了高抬脚轻落步的动作到了床边,握了匕首的人微微顿了一下,侧耳听了听,细微的鼾声从帐子内传来,那人便身手揭开帐子。 噗——声轻响,寒光一闪,飞溅的血线,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到了绯红的锦帐上。 那掀了锦帐的人直挺挺的立在床前,圆睁了双目,满脸的不可置信。举过头顶的匕首还未落下,人便没了气息,一股温热的鲜血顺着脖颈上细小的切口喷出来,血腥气弥漫了整间屋子。 身后的几人看床前人只揭了幔帐就再没动静,就有些犹豫。迟疑了片刻,走在最后的人,又冲其中两人打了手势,让那两人过去看看,却不想,他二人人还未动,床前的人身子突然横飞出来,直直的向那两人撞去,他身后一条白色的影子飞掠而出。 “啊——”一声惊呼,前面的两人条件反射一般伸手接了那横飞过来的影子,鲜血喷在他们脸上和身上。 水寒紧跟在给他踢出去的已死之人的尸体之后,掠出床帐,单脚虚点了地面借了力便往门口飞掠而去。从这几人进入房间水寒便从这些人行动时发出的细小声音中分辨出,来人必是顶尖的杀手,与之交手自己全无胜算,因此最先想到的便是逃命。 出了这房间,便是静王府,自己的安全就有了保障。再者虽然他对自己的功夫没什么信心,却对自己的轻功极为自信,就连云锦天这样的高手即便拼了全力也只能勉强赶上他的速度,出了这屋子这些人便不在话下了。 只是,这摸进屋子里的人显然也想到了这点,看他往门口掠去,就直扑过来,数把匕首短刀直奔水寒的后心。若想再开门,已是行不通,若撞门而出,面对静王府厚重的屋门,水寒自寻他还没有这份能耐,只好一脚踹到门扇上,重新借了力,矮了身子,从扑过来的几人中间穿过,重往屋子中间的圆桌去了。 噗——又是一声轻响,血舞喷出,身影所过之处,又一具死尸栽倒。 为首的杀手目光一凛,一丝讶异从眼中闪过。两个照面,他就折损了两名手下,对方却毫发无伤。看身材对方似只是十多岁地少年,怎么会有如此的身手。 心思转念间,水寒已经重新落回到床榻前,和那几名杀手中间隔了圆桌。转身,抬脚,一脚便踹上了挡在自己和杀手中间的圆桌。这一脚,水寒用了七分力,沉重的圆桌飞起,向准备再次扑过来的杀手飞去。 那头目见沉重的圆桌向自己飞过来,收了左手的匕首,右掌劈出一道掌风,轰——的一声,圆桌碎裂,那几名杀手的行动却也因此稍微延滞了一下。 仅是一滞,对行动迅速的水寒来说,却也足够了。碎片落地,几名杀手只能眼睁睁看着水寒穿窗而出。 墨园院内,水寒轻飘飘落了地。光着的双脚踩进厚实的雪里,脚下一凉,水寒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暗卫何在?”察觉不到一直跟随在身边暗卫熟悉的气息,反倒有几股杀气隐在四面八方,牢牢的锁在自己的身上,水寒心里一沉。 果然,几道黑影从屋脊上掠下下,成包围之势,封死了水寒所有的退路。水寒扫了一眼站在四周浑身杀气的几个人暗自叹了口气,前世,第一次杀人是作为佣兵,这一世第一次杀人却是为了自保。 既然躲不过去,也跑不了,水寒反倒不急了,沉下心来,把手中的匕首横在面前,摆了个防守的姿势,幽蓝的匕首在明亮的月光下闪着寒光。 “速战速决。”虽然结果了那几个一直都在暗中护着屋中人的高手,可这里毕竟是静王府,也算得上是戒备森严的所在,长时间的打斗必会引人注意。拖得时间越长,对他们越是没有利。 屋内的几名杀手也跟在水寒身后破窗而出,和守在外面的人会合,其中两人背上还背了死在寝室中杀手的尸体。屋外的人看那两人把两具尸体放到地上也是一惊,再看立在他们中间的水寒时,眼睛里面都多了几分慎重。 速战速决么?正合我意。 一二三四……九个,连带了刚死的两个,十一名顶尖的杀手联手出马仅仅是为了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自己的命真是值钱,既然这么值钱又怎能让别人随随便便的拿去? 况且,这一世跟了个厉害的师傅学了几年的功夫,期间虽有舞墨和喜子练手,这两人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尽全力。现下也正好拿这些人来试试身手。想至此,水寒的嘴角微微扬了起来,连带了整张脸也生动起来。 借了明晃晃的月光,那正对了水寒的杀手见眼前少年只是轻轻扬起嘴角,原本平淡无奇的小脸忽然就变得生动起来,心中一动。只是一瞬间的晃神一阵冷风便扑面而来,移形换步,也亏得他身手快,侧过身子的同时,明晃晃的匕首擦了他的脖颈划过去,在下颌处留下一道血痕。 这杀手闪身之下,包围圈便撕开了一个口子。 不好,看水寒飞掠出包围圈,几名杀手同时惊觉不妙,若让他逃出去,任务没有完成,自己的性命便也不保了。因此施展了轻功拼了命的想要围堵上去。 出乎意料的是,飞掠出包围圈的水寒并未逃走,反而回转身形,把手中的匕首横在身前冲着迎面而来的杀手们直扑过来。 奔在最前面的几人收不住已然冲出去的身体,只好闪身躲过,饶是如此,有名杀手的夜行衣也给水寒手里的匕首划开一道口子。 跟在最后的两人显然没有前面人的身手,收不住身体又躲不开,径自迎了水寒过去。 水寒见这两人到了身前,手腕一翻,横了匕首,浸了剧毒的刃直抹过去。 噗——噗——两声轻响,寒光过处喷出两道血线,两声闷响,死尸栽倒。温热的鲜血从颈部的刀口汩汩的流出来,顷刻间融化了大片的雪花,在明亮的雪地上留下一片暗影。 不过如此,一抹冷笑从嘴角划过。两个照面对他来说却也足够了。这几人虽然身手很是厉害,却也还不是他的对手,毕竟云锦天教出来的徒弟,放眼江湖虽说不上独步天下,却也少有对手。 慢慢转回身子,手臂微垂,紧握在手中匕首尖端朝下,有些苍白的脸上挂了一抹阴郁。水寒就这样冷冷的对了面前的七名杀手,一抹杀气从微眯起的双眸中一闪而过。 眼前立着的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可不知为何,从那略显瘦弱的身上,几个人却都不约而同的感受到了无法忽略的萧杀之气。 身随意动,水寒的身体微倾双手捧了匕首直朝其中一人的心窝而去。杀人的人变成了被杀的人,看着那急速而来的匕首,身为杀手,那人的脸上竟然闪过一丝恐惧。拼命后仰了身体,意图躲过那直奔心口而来的匕首,却不想,水寒动作快的超乎他的预料,转眼人便到了身前,同时手臂一翻,手中的匕首以一个几乎不可能的角度割破了那人的喉咙,血线飞溅的同时,人便以失去了性命。 脚步未停,水寒再次期身向前,奔了那人身边的杀手而去。 明晃晃的匕首再一次带出一道血线,似舞蹈一般轻盈的身体在几名杀手之间穿行回旋,幽蓝的匕首所到之处血珠飞溅,喷起来的血线冲向天空,形成细小的雾滴,洒在雪地上。浓重的血腥气飘散开去,弥漫在空中的血雾仿若一层红纱,遮挡了清冷的月光。月黑杀人夜,即便不是月黑,却也是杀人的夜晚,不知为何,水寒的脑海中竟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几息之后,除了那为首的头目,其他所有的杀手,此时都变成了一具具尸体,倒在地上。 第八章 墨园 杀手中,除了那为首之人,其他所有的杀手都变成了一具具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夜风吹过,吹起了地上的积雪,打在脸上身上寒彻骨髓,可那杀手,面对了身前的少年,额头上却渗出汗珠来。 “吱呀——”一声轻响,虚掩的院门给人推开了一道缝隙,探进王府内一名更夫的脑袋。更夫大概是给院内的响动吸引,虽然知道墨园不是一般仆役能随便进出的,犹豫了再三还是悄悄推了院门。 院门一开,一股浓重的气味就钻进了那更夫的鼻孔,更夫抽了抽鼻子,皱了一下眉毛,似是在思考这是什么气味,但是紧接着,就变颜变色起来。借了月亮地,他先是看清楚了,地上离他最近的黑色物体分明是一具尸体,温热的鲜血还在从脖颈处流出,染了身下一片雪地,几乎同时他也辨认出冲进鼻孔的分明就是血腥气。 当啷一声,原本拿在手里的更梆落地,铜锣砸到台阶上发出巨大的响声。可这更夫现在什么也顾不上了,连滚带爬的从墨园门口的台阶上退下,然后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略略喘了口气,擦擦额头的冷汗,半晌,他才似从恐惧中转醒过来,“杀——杀人啦——杀人啦——” 一声骤然拔高的惊叫从墨园的门外响起,在这寂静的深夜里格外的响亮,声响过后,原本陷入黑暗的大半个静王府很快就人声鼎沸,灯火通明起来。 墨园外更梆乱响,脚步声凌乱,更有数名护府的高手沿着屋脊直掠而来。 园外嘈杂声,叫喊声连成一片,园内却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响动,水寒和那杀手的头目相对而立。一边,幽蓝的匕首横在胸前,清亮的双眸紧锁了对面身穿夜行衣的杀手;另一面,短刀低垂,着了夜行衣的身子微弓,身上的肌肉绷的紧紧的,面对了一身月白里衣的少年,面巾上的双眼中竟然闪过一丝恐惧。 那杀手本来是趁了夜色偷潜入王府的,现在听墨园外的声音,已是心虚了,又加上看自己带来的人在水寒面前走不到两个照面就都命丧黄泉,心里更是惶恐。若说刚才自己的几个手下和少年交手时他还有机会逃脱,那现在,独自一人面对那少年,自己毫无脱逃的把握。 不杀眼前这少年,静王府,怕是出不去了。咬了咬牙齿,杀手双手捧了手中的短刀,身子掠起直朝水寒扑来。水寒未躲,甚至连眼睫毛都未多眨一下,冷冷的看着那映了月光的短刀冲着自己的心口而来。 直到那刀尖几乎要触及到自己月白里衣了,身形忽然一转。杀手眼睛一花,眼前便忽然失去了少年的身影。再抽刀,已是来不及了,转至杀手身侧的少年,手中紧握的匕首以一个奇妙的角度从杀手凶恶腋下探近身体,手臂一横,手腕翻转,一道血线从那杀手的颈动脉喷出。莫可名状的恐惧还凝结在脸上,性命,却已然没了。 直到此时,墨园外的声响才轰然进入水寒的耳朵,叫声,喊声,脚步声交织在一起,更有尖利的一阵紧似一阵的更梆声,震得水寒头皮有些发麻。 “碰——”一声巨响,原本虚掩,后来给那更夫推开一条缝隙的院门完全被撞开,一队穿了明晃晃的铠甲,腰配刀剑的侍卫举了浇着松油的火把直闯进来。进了门口,这一队人便自觉的分为两队,从两边呈环形把水寒和一地的死尸围在中间,更有王府中护院的高手立在四周的屋脊和墙头之上,居高临下的监视了这院子。 接着,又有一队人涌进院内,被众星捧月般拥在正中的便是飞岚帝国的皇帝轩辕亦和静王轩辕静。待借了四周通明的火把看清这院内的情形,这一堆人就齐刷刷的倒抽了口冷气。 墨园,给侍卫们围在中间的那块地面上,几具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火把的光亮下,甚至能看见离院门最近的那具尸体黑巾上圆睁了的双目,惊讶和不可置信就那样定格在那双已然失去生命力的眼睛里。 原本晶莹一片的雪地里,此时到处都是血迹。一片片,一块块,斑斑点点,在寒冷的空气中,温热的鲜融化了地上的积雪,血水汇成溪流顺着地势在低洼一点的地方聚集。 一摊摊血水和尸体中间,十三四岁的少年傲然而立。光着的双脚踩在几乎能没倒脚腕的雪窝里,月白色的里衣染了斑斑的血迹,单手反握一把幽蓝的匕首横在胸前,摆出一个防御性极强的姿势,鲜血沿着匕首的血槽聚集到刀尖,一滴一滴的,缓缓滴落到脚下。 一张清秀的小脸,冷静中带了点冷漠,一头乌黑的发丝随风飞扬,几丝凌乱的长发从耳前勾到脸上,映了欣长的脖颈和里衣领口上外露的皮肤,给少年平添的一抹柔和。 “寒儿——”对身后那些人大口的抽气声充耳不闻,也对雪地里那大滩大滩的血迹和遍地的死尸视而不见,此时的轩辕亦眼中只有那立在院中,满身血污的少年。 三步并两步,大步流星的走到水寒面前,伸手搭了水寒的肩膀,俊脸上是水寒从未见过的张惶,“寒儿,有没有受伤?感觉怎样?”嘴上说着,眼睛便在水寒身上扫了一遍见那月白的里衣虽然染了血污却不见伤口,略感安心。 漆黑的双眸盯了对面的轩辕亦,反握了匕首的手轻轻垂下,然后松了。当啷一声,匕首落地,发出一声脆响。 “父皇……”极轻的声音,听在耳里却极为真切。轩辕亦心中一安,“寒儿感觉怎样?” “冷……”光着脚踩进雪里身上又只穿了单薄的里衣,刚才一直绷紧了神经,还未发觉。现在给冷风一吹,单薄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听水寒说冷,轩辕亦顾不得水寒满身的血污,伸手便抽去腰带,解了外袍把水寒略显单薄的身体整个的裹进怀里。袍服内,水寒伸手环了轩辕亦的腰身,然后安心的合了双眸。 “皇上——皇上——”抱着轩辕亦大氅的丁宁看轩辕亦解了外袍,搂了水寒,虽看着一地的死尸头皮发麻,也还是横了心,踮着脚,小心的绕过那些尸体,来到轩辕亦身边,把一直抱着的大氅递过去。 轩辕亦接了大氅,把怀中的水寒裹的严严实实的,然后打横抱起,转身离开墨园。 轩辕静看看这凌乱不堪的院子,皱了皱眉毛一转身便跟了轩辕亦往自己的寝殿而去。 一直跟在轩辕亦和轩辕静身后的莫言看他们两人先后离去,就从台阶上下到院子里去,查看那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死尸。看他这样做,原本跟着轩辕亦一起到这墨园来的另外几个也学了他的样子纷纷蹲了身子查看。 有名穿宝蓝色长衫的青年倒是没去查看那些尸体,径自走到莫言身边,“那孩子该不会就是九皇子吧?” “你以为呢?”莫言瞟了眼立在身边的青年,忽然轻笑一声,站起身,又去查看其他几具尸体,看过一圈之后仿若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嘴角挂了一丝玩味。 “怎么了?看你笑的这么阴森。”跟莫言说话的青年看他那副表情,就又凑了过去。 “咱们这位九皇子还真不简单啊……”回望了一眼身边的青年莫言转身准备离开。 “喂,你……”见莫言高深莫测的丢了这么一句话,转身就离开了,青年气绝,眨了眨眼睛,他忽然一笑,冲着一直立在门口台阶上没下来一人喊道,“嫂子……” “谁是你嫂子。”随着一声呵斥一道人影飞身过来一脚就踹向那喊嫂子的人,那人嘻嘻一笑就闪身躲开。 飞身而来的人,看他躲开了,却也没追,立在莫言身边问,“看出什么来了?” 莫言看了眼立在身边的人,便重新蹲下,“你看看这人。” 听莫言说,穿宝蓝长衫的男子便蹲在莫言身边,仔细查看。地上尸体的面巾已然给莫言扯去,露出一张平凡无奇的面孔,圆睁的双目里都蹦起了血线,脸色发青,嘴唇则是紫黑色。不由叹息了一声,“逍遥宫的毒果然见血封喉啊……” “他说的不是这个。”红叶抱了肩膀从远处走过来,停在莫言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的尸体。 “怎样?”莫言见红叶回来了,就问。 “五名暗卫全死了,一刀毙命。”红叶知道他问的是暗卫就回道,目光却没有离开地上的死尸,看那穿了宝蓝长衫的青年还蹲在地上,就接了刚才的话题,“所有的杀手,一刀毙命。虽有两个身上也有刀伤,却只是表皮伤,真正致命的伤口全在这里。”说着,红叶便蹲了身,伸手捏了那杀手的下颌,略微抬了他的头,露出脖颈上一道只有一指长的细小的切口。 “全部么?”一直立在莫言身边的人听红叶这么说,有些吃惊。 “全部,十一个,致命伤全在这里。”红叶起了身,扭头示意侍卫们过来抬了眼前这尸首出去,然后转身看了一眼莫言,和他身边立的人,还有那穿了宝蓝长衫的人问,“你们谁能做到?” 没有人回答,一身寒风吹过,听到这话的人都不由打了个冷战。 “我做不到。”说完,红叶便转身离开,径自往轩辕静的寝殿去了。 目送了红叶离开,莫言微皱了眉毛。九皇子……越来越搞不懂了。明明还只是个孩子,可是刚进院时脸上那抹阴狠与果决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看错…… “月儿,那孩子就是。”转身对了一直立在身边的人,莫言忽然一笑。 “就是……”那人先是皱了皱眉,随即便明白了莫言的意思,啊了一声,随即捂了嘴,满脸的不可思议。 莫言点了点头,那孩子就是皇上的心系之人啊! 第九章 逃家 轩辕静紧跟了自家皇兄到了自己的寝殿就指挥了殿内一干太监宫女伺候轩辕亦和水寒沐浴更衣。怕水寒着凉,轩辕静愣是把他按在温泉里小半个时辰才准他出来。轩辕亦偶尔会在静王府小住,因此这王府里自有他换洗的衣物,不过,第一次住静王府的水寒除了临行时带来的准备明日换上的袍服和身上那套睡前才上身,如今给血污了的里衣外就再没别的衣服可换了。轩辕亦便捡了一套自己未上身的里衣让丁宁送去。 所以当水寒披散了头发,着了袖口和下摆拖到膝盖裤腿也卷了好多道的里衣从后殿的温泉池中满头黑线的走回到寝殿正殿的时候,原本坐在殿内太师椅上喝茶吃夜宵的轩辕静就乐颠颠的跑过去,上下打量一番,见宽大的领口处露出了一片雪白的肌肤,便低了头,把鼻尖凑到领口,深深吸了口气,随即笑眯了眼睛,“原来寒儿身上的味道是药香啊。”说完,就又把鼻尖凑过去。 “药香?”水寒一愣,便伸手拎了宽大里衣的衣襟,低头把鼻尖探进领口嗅了嗅,可是除了淡淡的沐浴用的乳液的味道,他却并未闻出什么药香。 “呵呵。”看水寒竟然真的低了头去嗅,轩辕静轻笑出声。伸手便把水寒有些单薄的身子搂进怀了,只隔了一层里衣,软软的身体搂起来果然好舒服啊,轩辕静笑的双眼都眯成了一条缝,“寒儿,在皇叔这里多住几日可好?” “你说什么?朕没听清楚?”沐浴更衣,重新换了袍服进殿的轩辕亦看轩辕静搂了自家九皇儿不肯放手,又说要留了他多住几日,额角一跳。 “呃……皇兄……”猛然听到轩辕亦的声音,轩辕静慌忙松了搂着水寒的手臂,讪笑着迎上去,“皇兄……”偷偷看看自家皇兄一跳一跳的额角,轩辕静的心啊肝啊,就忽悠悠的统统提到了嗓子眼。呜呜,原本只是看他不在才偷偷吃水寒的豆腐,却不想还是给看见了……立在一旁,轩辕静扯了自己袍服的袖口满含幽怨的盯了自家皇兄。 轩辕亦早就对轩辕静满脸的幽怨免疫了,径自从他身旁经过,来到水寒跟前,伸手便扣上了他的脉门。感觉到手指下,水寒的脉象平缓有力,心便稍安。看他径自上了床,钻进被子里就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 “皇上。”红叶端了一碗发热驱寒的汤药进来,看轩辕亦坐在床边,便来到床前把手中的药汁抵到轩辕亦手中。 “三卫总管给朕的九皇子煎药,也真难为你了。” “属下该做的,若是静王府太平无事,这事也轮不到属下做。”红叶瞟了一眼立在一边扯自己袍袖玩的轩辕静,脸上神色平静如常。 轩辕静原本自顾自的玩着袍服织锦的袖口,忽然听红叶这么说,张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委委屈屈的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不管怎样,水寒在他静王府遇刺,无论怎样他也是脱不了干系。 “喜子怎样了?”看红叶进来水寒便问,虽然对手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可是一番打斗下来也发出了不少的声音,喜子不可能不有所察觉,可到现在他还未见喜子的影子,心中也不免担心。 “他没事,只是被人迷倒了,现在已经清醒了。在殿外候着呢,殿下要叫他进来么?” “哦。”听红叶说喜子只是给迷倒了,水寒便安了心,“一直跟着的暗卫呢?” “死了,一刀毙命,没有任何反抗的痕迹。”红叶回答的很干脆。 “是么?”水寒应了一声,接过轩辕亦手中的药碗,仰起头,大半碗药汁一饮而尽,说不出的苦涩充满了整个口腔,水寒忍不住咧了咧嘴。 嘴才咧开,就有颗糖球给塞进来。水寒看了眼床前的轩辕亦,便咯嘣嘣的咬碎了嘴里草莓味的糖球,酸酸甜甜的糖果化在嘴里,冲淡了口腔中的苦味。 “这些刺客是冲着朕来的么?”看水寒皱起了眉毛舒展开来,轩辕亦便转向立在身边的红叶。他不认为,十一名能毫无察觉杀死暗卫的杀手,目标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虽然水寒功夫了得,但是真正知道的只有身边最值得信赖之人。在外界看来,飞岚帝国的九皇子只不过是一个给父亲娇宠着的孩子,一个肩不能担担手不能提篮的皇子。 “这个……”红叶看了一眼立在一边的轩辕静,“皇上,其实今天静王爷原本是打算把您和九殿下安置在这间寝殿的。晚膳前才又收拾了墨园让九殿下住进去的。” “静?”轩辕亦每次留宿静王府一向都是住墨园,也因此想当然的认为墨园是早就给自己准备了的。现在听红叶这么说,便转向轩辕静。 “是这么回事。”看轩辕亦看自己,轩辕静便停止了摆弄自己袍袖的小动作,“原本墨园是有人住的,静才会打算空出自己的寝殿给皇兄住的。不过住的人下午忽然走了,静就让宫女们重新收拾了墨园。” “有人住?”能住进静王府墨园的人,天下恐怕没几个吧。红叶听轩辕静说有人住,便冲着他挑了挑眉毛。 “是风家少族长风清扬。”全当没看见红叶冲自己挑眉,轩辕静答道。 “风清扬?”若是他倒也住得这墨园,轩辕亦略一沉思,只是他怎么突然来了这落凤城,又怎么会突然离去了呢? “就是他,”轩辕静说到,“三天前风清扬突然进府来,只说是想暂住几日。当年他大婚时静去观礼,也就相识了,又因为他是风族少族长,所以就把墨园收拾出来给他住了。本来还打算趁着今日皇兄来把这事和皇兄说了,也好让他见见皇兄,可是谁知道他下午忽然说走就走了。” “风清扬?”喝了汤药,捂在被子里的水寒听轩辕静说起风家少族长忍不住插了句,“今天下午在落凤亭弹琴,倒是见了一个穿青色长袍的男子,身手了得,就是静皇叔说的风清扬么?” “风清扬?”轩辕静想了想,“青色长袍,又连寒儿都认为他身手了得,大概就是他了。” “哦。”知道了那亭外听琴男子就是风家少族长风清扬,水寒随口应了一声,就缩回到被子里。 看水寒难得的关心起这个风清扬来,轩辕亦的凤目微眯,伸手把已经被水寒拉置鼻孔处的锦被拉下来,“寒儿倒是对这风家的少族长很有好感啊?”微挑起的尾音,带出了些许的不满。 “呵呵,不是……”不知为何,听出轩辕亦的不快,水寒竟然没来由的心虚起来,皱了秀气的眉毛想了想,“只是有点在意……” “在意啊……”拖长的尾音,轩辕亦眼角略抽了一下。 “落凤亭见到的时候,他好像有话要说,却没说出来……”总觉得那人身上带了浓重的悲凉和让人无法忽视的哀伤,“他有什么心事吧,只是不方便或是不能说出来。” 听水寒这么说,轩辕亦便扭头看轩辕静。 “嗯。”轩辕静点点头,也皱了眉毛,“当日他进府时,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也旁敲侧击的问他,他也不说。虽然跟我说是想出谷来见识见识,可是整整两天不要说出府,连墨园的门都不曾出过。而且,最奇怪的就是,自始至终都是他一人,不要说随从仆役,就连贴身保护的人也未带,按理说风家是绝对不应该就这样放任了他出谷吧。” “逃家么?”看轩辕亦转移了目标,重新缩回到锦被里的水寒忽然又探出头来。 “乖寒儿……风清扬可是风家少族长,有家有室,又有风家的责任在身,况且他还有一双儿女,怎么可能逃家么。……难道是你父皇管的太紧了,寒儿也想逃家?”轩辕静听水寒这么说,立刻嬉皮笑脸的挨到床边。 “呵呵……寒儿还不想逃。”这自由自在的米虫生活他可还未过够呢。 “逃吧,逃吧。逃到静皇叔这里来吧……”话音未落,就觉身边一阵冷风袭来,轩辕静原本笑容满脸的脸立刻一僵,摸摸自己的鼻子,又看看仿若什么事情都未发生的轩辕亦,清清喉咙,“所以说啊,风清扬是不大可能逃家的。”收了脸上的嬉笑,飞岚帝国的静王爷立刻又一本正经起来。 “那倒不一定啊……”小声嘟囔了一句,水寒再一次缩进被子里。前世的水家家主虽然没有家室却也有一个组织的责任在身,偶尔也会有逃家去的念头,只是一直都未付诸实施罢了。 轩辕亦看水寒略有不满的嘀咕了一句,就猜到了他的想法,忍不住勾了嘴角。 “这么说来,今夜的杀手目标其实是风家少族长风清扬了?”红叶难得的皱了眉毛。 第十章 改变 “这么说来,今夜杀手的目标其实是风清扬了?”红叶难得的皱了眉毛,“他们不知道风清扬下午便离开了,也才会把九皇子当成目标下手。”他就觉得,这些杀手出现的时间有问题。虽然轩辕亦出宫是早就定好了的,可留宿静王府却是临时起意,即便是走漏了风声,仓促之间也不太可能聚集如此众多的高手进静王府刺杀。 “静,风清扬现在落凤城这件事你通知风家了么?”轩辕亦皱着眉还在思考水寒说的逃家的事。没有随从,更没有护卫,孤身一人…… “还没有,本来是想等皇兄和他见过之后再看情况定夺的。” “让铸剑山庄派人通知了风家……还有让暗卫在落凤城中查找风清扬的下落,找到了不必惊动他,暗中保护好了,若是给他发觉就直接言明身份,请他入宫。还有……着各地的隐卫多注意风家的动向,有消息随时报进来,这两件事立刻去办。”在静王府刺杀风清扬,是为了挑起风家和飞岚皇室的嫌隙,还是只针对了风清扬个人的?风家少主离家,他却没有得到一点消息,是刻意隐瞒还是另有所图?这些都是必须一一查清楚的事情。 “是。” “好,我这就去。” 红叶和轩辕静应了一声转身出了寝殿。寝殿外侍立的宫女看红叶和轩辕静都出来,便轻轻的掩好殿门。 寝殿中就只剩下躺在床上的水寒,和坐在床边的轩辕亦。 红叶端来的汤药中除了驱寒发热的成分也加了安神的草药,所以这殿里一静下来,水寒便合了眼睛,似是迷迷糊糊睡熟了。 轩辕亦静静坐在水寒的身边,目光再一次落在枕头上那张清秀干净的小脸上,微蹙了剑眉。 若不是今夜亲眼看见水寒以那样傲然的姿势立在一堆死尸中间,他几乎忘记了,眼前这略显单薄少年的灵魂是穿越而来的。 七年了,不算长可也不算短的时间。七年间他一直都把水寒当做他最珍爱的宝物,小心翼翼的呵护着,疼爱着,也深深的爱恋着。除了六年前的那场意外,一个身居宫中的皇子,竟然可以躲开宫内的明争暗斗,也可以避开朝中大臣们时不时的窥探,不得不说他一直都把水寒护得很好。 若没有今夜的这场刺杀,他恐怕会一如既往这样心安理得的宠爱骄纵水寒吧,只是今夜,今夜的这一场变故,让他想起,前世的水寒其实是影狂的当家人,水家的家主,是一个甚至比自己还要强势的男人,一个不应该给自己一直束缚在身边的人。 若论起才华,前世的积累,加上今生的所学,他几乎可以肯定,水寒必有扬名天下的一天。他若有野心,不用说飞岚帝国一国的皇帝,就算整个天下却也唾手可得。 可是若论私心,水寒又是他前世今生两世的眷恋,一个已经扎根在心底,溶入其骨髓的人。他只想这人能永远陪在自己身边,把什么江山社稷,什么江湖恩仇全部都抛诸脑后,能两个人相依相伴,生生世世…… 凤目暗了暗,轩辕亦微低了头,伸了右手食指微曲,指关节轻轻婆娑了那张白净的小脸,微叹了口气。朕的寒儿,你可让朕,如何是好呢? 殿门一声轻响,轩辕静放轻了脚步,走进来,立在轩辕亦身后,低声问,“寒儿睡了。” 轩辕亦点了点头,未作声。 “红叶和我把任务都交代下去了,其他人还在正殿。” 轩辕亦点了点头,跟了轩辕静出了寝殿带了殿门。 听那殿门给轻轻掩上,水寒便睁开了眼睛,扭过头看殿内已然无人,便又重新仰了头,伸出右手来,张开手指。帐顶上那给薄纱覆盖了的夜明珠透过手指的缝隙,洒下柔和的光。 这一世第一次杀人,心境却出乎意料之外的平静。谈不上厌恶,却也没什么喜悦。 和那些杀手交手,他虽运了云锦天教的轻功,也有从云锦天那里学来的招式,可杀人的手法却是来自于上世影狂的杀手训练基地。因为手法诡异阴狠,又加上水寒本身轻功十分了得,才会让那些杀手防不胜防。所以,认真说来,他的功夫并不若红叶想象的那般厉害。 不过这经验却也让他有所感悟,前世所学的很多东西其实完全可以拿到这一世来用。原本因为这世从云锦天那里学的功法与前世不同,水寒就把前世所学全都搁置了,现在想来,前世的招式加了这一世的功法,若能融会贯通岂不更好。就算不能打遍天下,日后闯江湖却也多了一份自保的本事。 想至此,水寒忍不住勾了嘴角,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又卷了卷身上的锦被,把头埋在两枕间的空隙里很快便进入了梦想。 窗外,月色西沉,天色渐渐黯淡下来。 一个本应平淡无奇的夜晚,却因为一批杀手的到来让轩辕亦和水寒两人的心境都有了不同的变化。 -- 原本的小阳春给昨夜一场大雪掩盖掉了,天气骤然冷了很多。街道上也少见行人,昨日还穿着夹衣的人们今日又重新把棉衣拿出来。 一辆围了湖蓝色帷帐的马车沿着天街逶迤而行,车辕上,跨坐了一名二十出头的青年,一身黑袍,手中擎了赶车的鞭子,鞭稍轻轻擦在辕马的脊背上。 车外是数九寒天似的冷,车内却是温暖如春。车中间,架了一只火盆,火盆里燃了红红的杏木炭火,盆沿上还架了只铁架子,架子上放了两个白薯一个土豆,外加一根玉米。火盆的四周,几人盘膝而坐,全都正对了那火盆和那架子上的白薯和土豆。 水寒坐在轩辕亦身边,看自己另一侧坐着的人,直勾勾的盯了那已然散发出香味的土豆忍不住撇撇嘴,“静皇叔啊,你想进宫不是有自己的銮驾嘛,干什么要和我们挤一辆马车啊。” 本来早上说的好好的,早饭后轩辕亦和水寒便坐了马车回宫去,轩辕静午后去御书房。却不想,原本是来送行的静王爷看喜子拿了白薯和土豆进了马车车厢,出于好奇,就跟着上了车,待看到车内正中间的火盆上竟然还放了一根玉米就死赖着不肯下车了。非要坐了这马车跟着轩辕亦和水寒一同进宫。轩辕亦无奈,就只有带了他。 “静,口水出来了?”轩辕静的另一侧,红叶看他满脸的好奇与期待也忍不住勾了嘴角。轩辕静平日里养尊处优,虽也闯过江湖,可那都是马车代步,饿了进店的走法,这种单用炭火烤来的食物他却也没吃过。 知道红叶在调侃他,轩辕静也不以为意,顺势往水寒身边挪了挪,“寒儿,这样烤出来的东西真能吃么?” “静皇叔要是不信一会就不要吃了,反正这么多人,烤出来的东西也还不够分呢。”水寒说罢便拿了那钳火的火钳,小心的拨弄着架子上的红薯和玉米。 杏木炭最大的好处便是只发火,不会冒烟。烤出来的东西既不会被烟熏,又保持了原有的味道,也因此水寒在看到车厢里火盆燃的是杏木炭才会让喜子去厨房要了白薯和土豆来。 这些轩辕静自是不知,看架子上的食物非但不像自己想象中那样黑不溜秋的,反而给烤成了金黄色,眼睛不禁睁得大大的。 随着轻响,架子上那两颗红薯的外皮迸裂开来,露出金黄色的瓤,水寒便拿那火钳夹了,放在一边晾着,随后又翻动架上的玉米和土豆。看那玉米饱满的颗粒染上了淡淡的褐色,便放了火钳,把晾在一边的红薯分给在座的人吃。 轩辕亦接了自己和水寒的红薯,剥了皮垫了随身的帕子,重新递回给水寒。 轩辕静看水寒吃的香甜,自己却不得不因烫手把分给他的那块在手心里颠来颠去的,想了想便往红叶身边挪了挪身子,“呐,小红,皇兄在给寒儿剥红薯皮。” 那又怎样?红叶挑了挑眉。 “呐……小红啊,人家也想要,小红也给人家弄吧。” 静……绝对的寂静……车厢内剥皮的不剥了,吃红薯的也不吃了,全都齐刷刷的看着挨了轩辕静坐的红叶。 看四双眼睛齐刷刷的看着自己,红叶额角的青筋一跳,冷飕飕的瞟了一眼身边的轩辕静,“静王爷,如果属下没记错的话,临上车的时候皇上好像说过要把王爷您丢出去。您说,属下现在要不要执行命令啊?” “呃……我自己剥好了。”不着痕迹的挪了挪身子,轩辕静捧着手心上的红薯,满脸委屈的远远的离了红叶,独自跟那层薄薄的红薯皮奋斗去了。 红叶看他满脸的委屈,又弄了满手的红薯却还没吃到嘴里,心生不忍,便把自己手中的红薯递过去。 轩辕静眨巴眨巴眼睛,看着眼前剥好皮的红薯满脸的委屈顿时烟消云散,笑嘻嘻的伸手接了红叶递来的红薯,又把自己手里剥的乱七八糟的红薯递回到红叶手中,“呐,小红这个也帮我剥了吧。” “轩辕静——”一声怒吼从车中传来,坐了车辕的喜子身子一抖,差一点从车辕上掉下来。摸摸鼻子重新正了身子,估计自家总管大人又给静王爷欺负去了,这两人也不知道到底是好啊,还是不好啊。 “啊——土豆呢……寒儿……我的土豆……你竟然一个人偷吃……” “静皇叔你……” “王爷,袍子,您的袍子着火了——” “啊……玉米,玉米怎么会糊了?” 呵呵,一声轻笑,轩辕亦靠了那围了湖蓝幔帐的车厢,看着眼前乱作一团的几人,眯了丹凤眼…… 马蹄敲打着青石的路面,湖蓝色帷帐的马车在空阔的天街上洒下了一路的叫喊,也洒下了一路的欢笑…… 第十一章 应了 三大帝国之一的飞岚地势成北高南低的走势,最北部是皑皑的雪峰,终年不化,高耸入云。雪峰以北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因为是雪山的余脉,整条海岸线上怪石嶙峋,风高浪急,船只根本无法登陆,也因此这海滩和那雪山就成了飞岚抵挡北方海上入侵的天然屏障。 中部多是高低起伏的山岳,丘陵。因为四季分明,气候宜人,与北方的酷寒和南方的湿热相比,更适合居住,又加之帝都落凤城也坐落于此,各座城市镇甸之间有宽敞的官道相同,交通十分便利,便聚集了整个飞岚帝国差不多三分之二的人口。 南部地势平坦,水道纵横,是地地道道的鱼米之乡,也是飞岚的天然粮仓,每年上缴的钱粮占了帝国全年赋税的六成以上。再加上南部的边境线与三大帝国之一的莹碧帝国接壤,又有平坦的海岸线和天然港湾,边境和海上的贸易十分的发达,和中部相比虽常年湿热,却也是飞岚境内最为富庶的所在。 源于北方雪山融水的两条大河苍江和怒河并行交错,横贯南北,丰沛的水量滋养了整个帝国民众的同时,也灌溉着沿江的大片土地。 不过,今年,这两条算得上是飞岚母亲河的河流却给飞岚带来了天大的麻烦。 原本依照飞岚北高南低,北寒南热的走势,每年春季河流解冻都是由下游开始,随着天气的回暖开化的河段一步步向北延伸,最后直至雪山脚下。 却不想今年反常,中段的河面还是一片冰封,上游却已经开河,大量的雪山融水被中游冰封的河面阻挡,未化的冰凌在狭窄和水流湍急的拐弯处堆积,形成数丈高的冰坝,阻挡了下泄的水流。致使无法下泄的河水,淹没了部分村庄和田地,在上游山谷之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堰塞湖。而下游却又因为上游的河水迟迟未到,本应播种的稻田到现在还是一片荒芜。 这几日天气本以回暖,阻挡上游来水下泄的那两段河面也已开始解冻,眼看着灾情有所缓解,却不想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把本已化开的河道又重新冻结住了,也使上游的水患和下游的旱灾进一步加剧。 上游谷地在遭受水灾侵袭的同时,冰封的河流一旦解冻,那一直蓄积在堰塞湖中的河水便又会沿着河道一泄千里,以势不可挡之势淹没下游的大片良田,旱灾就会在顷刻之间变为水灾。诚如轩辕亦那日在御书房对水寒所说的,今年飞岚必是大灾之年。 眼下情形虽然还未恶化到那种地步,灾情却在逐渐显现,两江沿岸各地汇报旱情和水灾的折子如雪片一般涌向落凤城的各个官衙,汇总之后又全部呈报到朝堂上。 各部的大臣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更大的灾害做着准备,未雨绸缪已是不可能,现在所能做的就是考虑如何把灾害减到最小。 大灾将至,户部,工部和两河的官员自然首当其冲,个个忙的不可开交。入宫出宫,出府入府,无不都是行色匆匆。受到他们的感染,飞岚帝国的整个朝堂都充斥着山雨欲来的紧张。 再加上,飞岚的二皇子轩辕天鸿下月就年满十六岁,到了开衙建府的年龄,各种杂七杂八的事情又都绞在一起,宫内也跟着忙翻了天。 大臣忙,宫人忙,作为飞岚帝国一国之君的轩辕亦自然也是忙的不可开交,常常是人才睡下,就又被唤醒。每日的睡眠时间加起来也还不足两个时辰。 又是一个通宵,轩辕亦步出御书房的时候,天边已然出现一抹亮色,深蓝的夜空中疏疏落落的几颗亮星。深吸了口气,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轩辕亦觉得整个身心现下无比的畅快。 沿着小径从御书房七绕八绕的,就到了盘龙殿的后角门,这条小路还是水寒指给他走的,虽然绕了点路,却清幽自然。 寒儿啊!想到那张清秀的小脸,轩辕亦一直深锁的眉毛不由舒展开来。从宫人们常走的角门进了盘龙殿空旷的院落,径自进了后殿,沐浴更衣之后看离上朝还有一段时间,轩辕亦便轻轻推了浴池通向寝殿的那道门,径自来到龙床前。 缓缓伸出手,挑了窗幔,轩辕亦原本以为会看水寒的睡颜,却不想床上的被子铺的整整齐齐,没有睡过的痕迹,锦被上,龙床的正中,水寒盘膝而坐,单手撑了下颌,手肘支在膝盖上,一双清亮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了他。 轩辕亦先是给盘坐的水寒吓了一跳,紧接着便勾了嘴角,探出身子伸手搂了水寒的腰身,把他揽进怀里,自己顺势侧坐在龙床上,“人吓人吓死人,寒儿既然知道父皇回来了,也不应一声,是想吓死父皇么?” “轩辕亦。”水寒皱皱眉毛,把手臂撑在轩辕亦的胸口,“我有话说。” “呵呵,父皇知道。”轩辕亦对水寒的挣扎毫不以为意,每次水寒有话说的时候都会这样坐在床上,两手环过水寒的腰际扣在身前,“乖,寒儿,给父皇抱抱。” 轩辕亦的怀中,水寒虽然皱了皱眉,却也未挣扎,放松了身子,习惯的靠近了他的臂弯。 “寒儿一夜未睡么?”难得水寒如此乖巧,轩辕亦的凤目暗了暗,鼻尖凑到了怀中人里衣的领口,熟悉的药香飘进鼻孔,一抹柔情漾在了嘴角。 “嗯。”水寒应了一声反问,“朝中的事是不是很难办?”从静王府回来那日开始,轩辕亦便早出晚归,往往是他都睡熟了,轩辕亦还未回来,第二天他还未醒人就又不见了,原本七日还有两天不朝,现在则是每日都要去。一日三餐全是在御书房解决,这些他都知道,也才会一夜未睡,等着轩辕亦回盘龙殿来。 片刻的沉默,轩辕亦并未马上回答水寒的话,而是重新皱了刚舒展开的剑眉,“寒儿,你可愿意帮助父皇得了这天下?”一如往常平静的声音中听不出什么情绪,却只有轩辕亦自己知道,那搂在水寒腰间的双手现在已是满手心的汗水。 “咦?不要。父皇说了寒儿这一世可以做个不问世事的闲散王爷。”听轩辕亦忽然这么说,水寒连想都不想马上一口回绝,同时身体也在轩辕亦的怀中一僵。 “不要么?”听水寒斩钉截铁的说出来不要两个字,轩辕亦非但没有失望,心中反倒轻松了不少。似是卸掉了一直压在心头的一座大山一般,锁起来的眉毛再次舒展开来,“不要就不要吧,这一世父皇既然应了寒儿就会说到做到,让寒儿做个自由自在的人。” 水寒皱了皱眉毛,不知为何,虽然自己不愿再劳心费神,心却在听到轩辕亦说出不要就不要吧那一刻堵到了一起。反手推开搂了自己腰身的手,水寒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面对面的坐在他轩辕亦对面,清亮的双眸定定的看着坐在对面的男子。 几日不见,轩辕亦竟然清减了许多,眼眸虽然依旧清明却也难掩满脸的倦意,眉头深锁,眼窝略陷下去,眼角也有了淡淡的鱼尾纹,鬓间甚至有了一根白发。水寒心中忽然一痛,一句“我应你。”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 “寒儿?”听到那句我应你,轩辕亦的心忽然一跳,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说什么好,就那样愣愣的看着对面的少年。 “我应你,帮你得了天下。”面对了轩辕亦少年似是在说出自己誓言一般,一字一顿的重复了刚才说的话。要得了这天下,说的轻巧,可真要实现起来又谈何容易,十年?二十年?抑或更长,这点水寒不是不知道,可是现在这些全都不重要了,此时此刻他只想帮对面的男子。 “寒儿,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看水寒未动,轩辕亦也未动,斜靠着龙床的床柱,一双凤眼牢牢的锁了对面的少年。 “我知道。”他又不是小孩子了,自然知道这一应便是给自己找了天大的麻烦,从今往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跟眼下这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无缘了。虽然已然下定决心,要帮眼前这人,可是被他这样问,水寒忽然委屈起来,忍不住嘟了嘴,低了头。 “呵呵。”看水寒嘴上说知道,脸上却是一副委委屈屈心不甘情不愿的摸样,轩辕亦心中一漾,重又把水寒揽进怀中,“寒儿不用应的这么勉强,如果不想,就当父皇没说,寒儿还像以前一样做个米虫好了。” 水寒撇撇嘴,却也未说什么。 闷结在心中数日的事情一夕之间全部解决,轩辕亦整个人全部松弛下来,说不出的疲倦慢慢席卷而来,“丁宁——” “在。”候在殿外的丁宁听得轩辕亦一声低唤便推了殿门点了脚尖,弓了身子进了殿门。 “传旨下去,朕身体不适,今日罢朝。” “皇上,您哪不舒服,要不要宣太医来给您看看。”丁宁听轩辕亦忽然说身体不适,忙抬了头,仔细端详了一下轩辕亦的脸色。 “父皇没事,只是这几日太累了,睡一下就好了。”察觉到水寒右手食指和中指搭了自己的脉门,同时脸上带了一抹难掩的担忧,轩辕亦低头给水寒解释。 “是,奴才这就去传旨。”话虽是讲给水寒听得,丁宁却也听得明白,原来皇上只是因为一连几日公务繁忙有些累了啊。放下一颗悬着的心,上前替轩辕亦宽了外袍,才施了一礼,退出了寝殿,掩了殿门。 第十二章 冷月 落凤城城西有家栖凤楼,酒楼上下三层,高挑的屋檐,桐木的招牌蓝底金子显得威风气派,在这落凤城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去处。 酒楼底楼是散座,因为这里的菜价实惠,味道又好十里八街凡夫走卒,平民百姓大都喜欢聚集于此,谈天说地。二楼有包间也有散座,菜价与一楼相比高出许多,当然菜色也有所不同,上二楼的一般都是富商巨贾,偶尔也有京外叙职的官员夹杂在其中。 三楼则是专门招待皇亲国戚,朝中重臣的场所,用一架架雕花的屏风隔了一张张的散座,自成一体,又各自相同,围而不断,自有其精妙之处。当然若是有不足为外人道的密谈,三层里面也有单设的包间。 往日楼上楼下三层都是高朋满座,人声鼎沸的酒楼今日却是大门紧闭,门边悬了一块歇业的牌子。引得特意寻来或一饱口福或呼朋唤友打算了借了酒楼谈天说地的食客们只能望着门口的那块牌子流口水。期间也有不识趣的人,打算仗了身份强压硬闯,在被告之老板在招待静王爷后就都偃旗息鼓,夹着尾巴灰溜溜的走了。 静王爷,轩辕静那可是这飞岚帝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虽然朝中看似没什么实权,是个闲散王爷,却也深得皇上恩宠,要是得罪了他,没准就会给请到哪个衙门吃两天牢狱饭去。 栖凤楼的三层,轩辕静斜倚了沿街格子窗的窗棂,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一拨拨张牙舞爪的来,又一拨拨垂头耷拉脑到离去的人笑的那叫一个神清气爽。才一个静王就怕成这样,若给他们知道这栖凤楼幕后的老板其实是这飞岚国的皇帝,还不把他们给吓死? 轩辕静的身侧,栖凤楼三楼所有的屏风和桌椅都全部撤去,单在轩辕静正靠了的格子窗下设了一张雕花圆桌。桌上铺了厚实的织锦桌布,放了几只白瓷的小碟,碟子里盛了几样精工细作的点心。点心边小巧的竹篓里装了洗净切好的时令水果。 桌边,斜对了轩辕静,靠窗的一张铺了织锦棉垫的太师椅上坐了名十三四岁的少年,一身月白缂金线的锦袍,外罩素色纱衣,一头乌发给一支凤头簪束好,额上几缕碎发随着由窗口吹进来的风轻轻飘动,给那张不过中人之上相貌的小脸平添的几分灵动。少年对那桌上摆着的点心瓜果看都不看,反而径自拿了一只小小的锦囊,抽了线绳,拿了一颗糖球出来,放进嘴里含着。这少年便是飞岚帝国家喻户晓,尽人皆知的备受皇上恩宠的九皇子轩辕水寒。 水寒身边,身穿广袖长袍,外罩缂丝厚纱衣,龙头簪束发,发梢披散在肩头的青年便是飞岚国的皇帝轩辕亦。红叶一身靑缎窄袖锦袍,立在轩辕亦身后。 随着脚步声响起,一名着了墨蓝色长袍外罩素色纱衣的青年沿着楼梯一直上到三楼。穿过空旷的楼层径自来到轩辕亦身前,单膝跪了,“臣莫言见过皇上,九殿下,见过静王爷。” 看只有莫言一个人上来,轩辕亦就示意莫言起来,“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来,冷月呢?” “他……”莫言听轩辕亦问起,就一脸的苦笑,“他在楼下。”说完就走到楼梯口,“月儿,皇上让你上楼来。” 看莫言满脸的苦笑,楼上桌边的两人外加立在轩辕亦身后的红叶就都往楼梯口看去,就连原本斜倚了窗棂的轩辕静也回转了身子,背靠着窗台,望向楼梯口。 随着楼板轻响,一名女子沿着楼梯缓缓的走上楼来。 看那女子大约二十出头,就算称不上绝色,却也是极美丽的人物。一张瓜子脸,皮肤白皙,弯弯的柳叶眉下一双含着水的杏仁眼,小巧的鼻,鼻梁挺直,一张樱桃小口,淡淡的涂了胭脂。一身鹅黄长裙,裙摆及地,外面罩了件同样颜色的纱衣,越发衬得肌肤如雪。脖颈间系了一条丝巾,结了一个精巧繁复的结,一头青丝顺滑的披散在肩上,头顶绾了一个发髻,鬓边插了一根白玉簪,簪头上雕了一朵水仙花,左耳的耳垂上订了一粒黄豆粒大小的白玉珠,右耳上却空无一物,甚至,连个耳洞都没有。 女子看三楼上的人都齐刷刷的盯了自己,粉面一红,便低了头,莲步轻移,袅袅婷婷的便到了轩辕亦身前,伏了一伏,朱唇轻启,“臣妾冷月见过皇上,九殿下,静王爷。” 看着眼前的女子,轩辕亦身后的红叶眼角就是一抽,就连背靠了窗棂的轩辕静也忙转了身子,背冲了那女子,脸上一副要笑不笑的表情。只有坐了水寒身边的轩辕亦倒还算正常,端了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借着放茶盏的机会,抬了袍袖掩了满脸的古怪。 只是,此时三人心中共同的想法却是,这人,又来了。 水寒见这女子一上楼,楼上的几人就忽然变得奇怪了,就连自家父皇也连带着不正常起来便抬了头仔细打量了跪在眼前的这位名为冷月的女子。 冷月从上楼就看见轩辕亦身边坐了位白衣少年,也猜到了这少年便是传说中备受恩宠的九皇子,现今见水寒看他,索性也扬了头大大方方的打量起轩辕亦身边的水寒来。 一身白衣,一张脸虽然干净秀气,在见多了俊男美女的冷月看来却也不过中人之上的样貌,只是一双眼睛清可见底,却又深不可测。这便是皇上心中的那个人么?冷月皱了皱柳叶眉有些不解。 “起来吧。”轩辕亦放了茶盏,平静的声线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寒儿,这人便是莫右相的夫人冷月。” 水寒盯了乖巧的立在莫言身边的冷月,咽了咽口水,忽然皱了秀气的眉毛,低了头。 “寒儿,怎么了?”轩辕亦见水寒忽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闷声不响的低了头,就问。 “没事。”水寒又偷偷瞄了瞄冷月,再看看冷月身边的莫言重新低了头,从桌上的锦囊里拿颗糖球塞进嘴里咯嘣嘣的咬碎。 “九皇子莫非觉得月儿碍眼?”见水寒瞄了自己一眼就低了头,冷月挑了挑柳叶眉,声音不由拔高了许多。 “呃……不是……”水寒一愣,他倒是没想到这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冷月竟忽然有这么大的脾气。 “月儿……”莫眼见冷月忽然针对了水寒便在他身边拉了拉冷月的胳膊,“这是九皇子,你不要无礼。” “既然不是看着月儿碍眼,又是什么?”冷月似是对莫言拉自己浑然不觉。 见冷月杏眼圆睁盯了水寒,水寒身边的轩辕亦便扫了冷月一眼。给轩辕亦略带警告的眼神扫到,冷月身子哆嗦了一下,盯了水寒的双目却没有离开。 “你是男子吧。”秀气的眉毛锁成了一个疙瘩,他分明是男儿身,怎么父皇却说他是莫言的夫人? ……呃…… “哈哈……没想到你竟然看出来了。”片刻的寂静,寂静之后随之而来的是一声爆笑。声音不复刚才的绵软,变得浑厚沉静起来。见水寒看出自己是男儿身,冷月便不复不久前的柔弱,撩了长裙便坐在了水寒的身边,伸手端了桌上的茶盏把里面温凉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扭头问身边的水寒,“你是怎么看出我不是女子的?” 呃……见原本娇滴滴的女子动作忽然如此狂放起来,水寒一时还有些不适应,就笑了笑,“喉结……” “喉结?”冷月伸手摸了摸颈间的丝巾有些不解,“出门的时候我还特意看了,看不出来啊?” “可是……这丝巾的结和这衣裙很不相配……”那繁复的丝巾结配了这身素雅的装扮怎么看起来都会显得不伦不类,水寒因此才会多看了两眼,也才发现了丝巾下那明显的喉结。 “这样么?”冷月皱了皱眉,似是明白水寒的意思,“因为是想遮住喉结才会在上面花了很多心思,没想到却适得其反了啊。” 沉吟了片刻,冷月忽然又眉飞色舞起来,“你懂易容吧?不然怎么会一眼就看出来的?” “啊……学过。”不过这跟易容似乎没什么关系。水寒眨眨眼睛,还是无法适应身边一个娇滴滴的大美女言谈举止一如男人一般。 “教教我吧,我想学可是莫言也不会,我师父也不会……你住哪里啊?盘龙殿的东偏殿么?我没事进宫找你玩啊。” “不是……是正殿。”虽然本来是赐住东偏殿的,可东偏殿的寝殿自从给刺客踩坏后,虽然又修缮一新,他却未再住过,直到现在还分了一半轩辕亦的龙床。不过那龙床够大,两个人睡却也十分宽敞,水寒倒也打消了重新搬回东偏殿的打算。 “正殿,那不是和皇上同塌而眠?”听水寒说他一直住盘龙殿正殿的寝殿,冷月几乎叫了出来,一双杏核眼在水寒和轩辕亦之间来回瞄着。 水寒皱了皱眉,本来很正常的事,怎么经他嘴里一说,反而透着股暧昧? 看水寒皱了眉毛,轩辕亦便冷冷的丢了个眼神过去。开玩笑,他的寒儿虽然日日与自己相伴却也还情窦未开,怎能让他给教坏了。 给轩辕亦冷飕飕的眼神一扫,冷月慌忙低了头,拎了裙角起了身,“我去换衣服。”说完,逃也似的飞奔下楼。 第十三章 承认 冷月给轩辕亦冷飕飕的眼神扫到,慌忙低了头,起身拎了裙角,“我去换衣服。”说完,逃也似的飞奔下楼。 轩辕亦目送冷月下楼,转身问一直立在一边的莫言,“朕要的东西都带来么?” “带来了,属下这就去拿过来。”莫言应了一声,跟在冷月身后转身下楼去取东西。 “寒儿你可真厉害。”看冷月下楼,轩辕静就挪了水寒另一面的太师椅紧挨着水寒坐了,“皇叔第一次看他着女装都没认出来,还以为莫言花心,要移情别恋纳小妾呢。” “花心的是你吧?”轩辕亦身后,红叶瞟了一眼都快黏在水寒身上的轩辕静,“属下可听说前几日因为得罪了九殿下撵出府去男宠的空缺,这才没几日就又填满了?” “咦?小红吃醋了啊……你若吃醋就嫁我做王妃吧……你肯嫁我我就把府中那些花花草草全都撵出去,只守了你一人如何?”说着,轩辕静便离了座位,整个身子便粘上了红叶,还伸了手指轻挑的抬了红叶的下巴,“咱们也让皇兄赐婚啊……我的王妃大人……” 扑通……一声响,一屁股坐到红木地板上的轩辕静哀怨的看着寒了一张脸立在一旁的红叶,咬了咬牙。这个臭红叶,功夫越来越好了,都没看清楚他的动作,人就闪开了,害他失去重心跌了一跤,还差点闪了腰。 灰头土脸的从地板上爬起来,轩辕静撇撇嘴,“切,还没过门的就要谋杀亲夫了……”眨眨眼睛,张张嘴,再摸摸脖子……不能说话了……轩辕静便伸手捉了水寒的手臂,又张张嘴,摸摸自己的喉咙,眨巴眨巴眼睛,眼眶里就溢满了泪水。 水寒倒是看见红叶出手利落的点了轩辕静的哑穴,此时也忍不住勾了嘴角。看水寒笑,轩辕静又眨了眨眼睛,溢在眼眶里的泪水就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呃……水寒满头黑线的看着捉了自己的手臂,在那堆着自己默默流泪的轩辕静,犹豫了一下,转头看轩辕亦。水寒看轩辕亦,轩辕亦便看红叶,红叶就只好低头看捉了水寒袖子抹眼泪的轩辕静。转了一圈,轩辕静见红叶盯了自己忙收了眼泪,楚楚可怜的盯了红叶。 红叶无语,长叹了一口气,伸手解了轩辕静的穴道。轩辕静给解了哑穴,立刻从太师椅上蹦起来,就往轩辕亦身后的红叶那里扑过去,“小红……” 唰——给红叶冷飕飕的目光一瞪,轩辕静这一次是真的不敢再造次了,只好重新坐回到太师椅上,规规矩矩的喝茶吃点心。突然的转变让水寒和轩辕亦有些不适应了。 看看委委屈屈的轩辕静,再瞅瞅面色阴沉的红叶……这两人,不会真有什么吧?轩辕亦和水寒对视了一眼,心中同时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楼板再响,冷月和莫言一前一后上了楼。退了一身女装,换了秋香色长袍,洗了去了脸上的铅华和点唇的胭脂,才见的美娇娘转眼间便变成了翩翩公子。 “臣两江巡察使冷月见过皇上,九殿下,见过静王爷。”换了袍服,冷月上楼的第一件事便是重新给轩辕亦水寒和轩辕静见礼,礼毕之后便坐了水寒的身侧。 莫言上楼时拎了一个蓝缎子包袱,看冷月坐了水寒的身边也就挨了冷月坐了,然后才把那包袱递给轩辕亦。 轩辕亦接了包袱放在自己身前的圆桌上,并未着急打开,而是微微侧转了身体,看着身侧的水寒,“寒儿可还记得昨日的话?” 昨日的话?水寒眨眨眼睛昨日好像说了好多话啊,他还记得昨日两人一直睡过了午膳的时辰才转醒,后来轩辕亦还硬拉了他去御书房陪着看折子…… “寒儿不是应了父皇要帮父皇得了这天下么?”看水寒一脸的不明所以,小脑袋上冒了一排排的问号,轩辕亦危险的眯了凤目。 “呵呵……这件事啊,那个……昨天说的话太多了……”心虚的瞄瞄轩辕亦眯起来的凤目,水寒还是闭了嘴。 “寒儿不会是说过就忘记了吧?”轩辕亦并未错过水寒脸上的那丝心虚。 “没有。”听轩辕亦说他忘记了,水寒这一次说的倒是斩钉截铁。一句话就搭上了自己快快乐乐舒舒服服的米虫生活他又怎会忘记。 “没忘就好。”似是对水寒的回答很满意,轩辕亦便把自己眼前的那只包袱推到了水寒面前,“铸剑山庄,也是父皇在江湖上的势力,现在就交给寒儿了。” ……………… 轩辕静,莫言,冷月,连带着立在轩辕亦身后的红叶都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下,然后目光齐刷刷的落在皱了眉毛盯着那蓝缎子包袱的水寒身上。 他们是不是听错了什么,要知道,轩辕亦能登基称帝至少有一大半的功劳要记在铸剑山庄的名下,登基后清理叛臣,重整朝纲也靠了这铸剑山庄。可以说铸剑山庄一直是轩辕亦隐藏最深,也是最具实力的一股力量,怎么现在一句话就把它交到了眼前这十三岁少年的手中? 水寒并未看见这几人眼中的怀疑和不相信,而是盯了眼前的包袱有些不知所措。昨日才应了他,怎么今日就丢了个山庄给他?出宫的时候说的好好的是散心来了,结果却散来了眼前这包袱,这分明是有计划有预谋的嘛! 轩辕亦见水寒小脸难看的就像嘴里含了苦瓜,一副要吐不吐要咽不咽的样子,嘴角轻轻扬起,伸手捏捏他的脸蛋,“今日想吃什么?蛋挞?布丁?还是什么?父皇回去做给寒儿吃。” “蛋糕,我要杂果夹心的蛋糕。”听轩辕亦说回去给自己做点心,水寒一扫满脸的郁闷,立刻勾了嘴角,整张小脸顿时神采飞扬起来。 呵呵,一声轻笑,可能是因为前世的关系,这一世的水寒对甜点出奇的执着。只要提到各式的点心,那张小脸都会阴转晴。见顺利哄好了水寒,轩辕亦才又抬头,环视了一眼在座的其他人,声音霎时冷了不少,“你们这都是什么眼神?朕把铸剑山庄交给九皇子你们有意见么?” “臣不敢。”听出轩辕亦声音中明显的不满与果决,莫言冷月慌忙离了座位,面对着水寒,单膝跪下去,“属下见过少主。”再开口,称呼已然变了,私下称水寒少主既表明自己是轩辕亦心腹的身份,又承认了水寒主子的身份。 “嗯。”轩辕亦满意的点了点头,示意两人起来。他也知道,在莫言和冷月眼中,水寒只是一个娇养在深宫不谙世事的孩子,自然不可能撑起整个铸剑山庄。承认不等于认可,不过这就够了,以水寒的能力,假以时日必定会得到这些人和整个铸剑山庄的认可。 “这些回去看吧,是要在这里用膳还是回去?”看水寒解了桌上的蓝布包袱,露出里面码放的整整齐齐的账本和名册,轩辕亦便放柔了声音。他身边,轩辕静明目张胆的翻了一个白眼,这就是差别,是差别对待啊!和他们说话这么凶,到了水寒这里声音轻的生怕吓着他似的。 “回去吧。”水寒习惯性的歪了头想了想,一连十几天因为轩辕亦忙于朝政,自己的饭后甜点都换成了芸豆卷,虽然那香香甜甜入口即化的芸豆卷也十分的好吃,毕竟吃多了也有腻的时候,难得轩辕亦主动提出来要做点心,自己自然要回去吃蛋糕了。想到那加了各色杂果果酱,散发着奶蛋香气的蛋糕从烤炉中取出,水寒连带着嘴角都扬了起来。 轩辕亦又怎会不知水寒想的什么,微微一笑便把桌上的包袱重新系了,交给身后的红叶。起了身,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袍服,领了水寒准备离去。 他们身后,立在莫言身边的冷月看这两人要离去,张了张嘴似是想要说什么,可是目光落到轩辕亦身上时又犹豫着闭上了。和莫言一道跟在轩辕亦和水寒身后下了楼。 “九殿下留步。”眼看着水寒给红叶扶了就要坐进一直都候在栖凤楼后院的四轮马车。一直犹犹豫豫似是有话要说的冷月最终还是开了口。 水寒一愣,便停在了马车车厢门口,然后扭头看冷月。 “九殿下,等水灾的事情忙完了,我进宫找你玩去啊!”犹豫了一下,冷月最终还是说出来一直都想说的话,话一出口,就像一块大石终于落地一般,“你教我易容吧。” “啊……”水寒没想到这人还记得易容的话题,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外面风大,当心着凉。”见水寒愣在车门旁,轩辕亦便伸手托了他的身子,把他送进车厢,然后还回身丢给莫言一个警告性极强的眼神,上了马车。那眼神中看好冷月,别让他有事没事就往宫里跑的意思不言而喻。 目送着那四轮马车离去,莫言再次苦笑。一边是飞岚的皇上,另一边又是自己挚爱之人,他又如何是好? 第十四章 往事 水寒坐了马车车厢最里面,身边是自家父皇轩辕亦,外侧相对而坐的是红叶和轩辕静。 “皇兄,这种事情,只要和莫言说,让他把铸剑山庄的东西送进宫里不就好了?还用得着带了寒儿亲自跑一趟?”轩辕静看看红叶怀里的包裹不由撇撇嘴。 “办这事,只是顺路。”轩辕亦未看他,柔和的目光落到了身边少年的身上,“上次应过寒儿有时间要再带他出来走走,正好今日有空,也就出来散散心,顺路让莫言把东西带来。” 这路也顺的太远了把,从北城的相府一直顺到了城西,然后再顺回城北去……不过自家皇兄毕竟是这飞岚的主子,不但是落凤城,就是整个飞岚他也顺得。撇撇嘴,轩辕静便靠了马车的车厢,闭目养神。 一直盯着红叶怀中蓝缎子包裹的水寒忽然转向轩辕亦,“父皇,冷月是男子吧?可是刚才听静皇叔的意思是,他和莫言还是父皇赐婚的?” 听水寒这样问,轩辕亦不禁勾了嘴角,“是男子,父皇就不能赐婚了么?” ……水寒无语,也不是不能,可是给两名男子赐婚,总觉得有些怪。歪了脑袋,秀气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 “呵呵,”轩辕亦轻笑,不自觉的便伸出手指蹭了蹭水寒的脸蛋,“赐婚是莫言的请求,这两个人,能最后在一起也不容易。冷月是江湖人,莫言却是官宦世家出身。门不当户不对,况且,冷月又是男儿身,这中间的苦楚怕是只有他两人自己知道。” 听轩辕亦说冷月是江湖人,水寒便勾了嘴角,眉眼弯弯的。 “寒儿,寒儿又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江湖事了?”一声冷哼在耳边响起,水寒的身子一颤,立刻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父皇。”不知为何,原本是很正常的事情,给轩辕亦一哼,水寒竟忽然心虚起来。 看水寒笑的有些心虚,轩辕亦恶狠狠的捏了捏水寒的脸蛋,“寒儿就那么想一个人去闯荡江湖,快意恩仇,风花雪月,……把父皇孤零零的一个人扔在那深宫大内,最后干脆抛到九霄云外去么?” “呃……不是……寒儿没有。”这人是在耍赖吧,水寒暗自腹诽,可是又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讷讷的反驳。 “没有么?这么说就算寒儿日后要去闯江湖也会和父皇在一起了?”水寒看不到的角度,轩辕亦的目光闪了闪。 “呃……好。” “呵呵,这可是寒儿自己应了要和父皇在一起的,寒儿可要记好了。”背靠了车厢,轩辕亦眯了凤目,目光牢牢锁了身边少年,自动忽略了轩辕静嘴角极为明显的玩味。 水寒冲着轩辕亦翻了一个毫无皇子风度的白眼,却也没说什么。不知为何,在听到轩辕亦说出日后要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心中忽然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涌现。摇摇头,忽略了这种他从未有过的感觉水寒问道,“冷月和莫言又是怎么认识的?” “他们两个啊……也该是有缘吧,不过认真算起来,冷月的那个无良的师傅应该至少负一般的责任。”听水寒问起冷月和莫言的往事,不等轩辕亦回答,一边的轩辕静忽然出声,“寒儿可知,这江湖上有个梁上盟?” “梁上盟?”水寒眨眨眼,扭头看轩辕亦。 “盗贼公会。”轩辕亦用上一世最通俗的说法向水寒解释。 “哦。”听轩辕亦说盗贼工会,水寒便明白了,窃贼不就是一直称自己是梁上君子么?这梁上盟的说法倒也有趣。 “盗贼工会是什么?”轩辕静眨眨眼,目光在轩辕亦和水寒之间来回游移。从很久以前,他就觉得这两人之间有种外人很难介入的默契。 “和梁上盟是一个意思。” 呵呵,见轩辕静被自家皇兄这几个字噎的半晌说不出话来,水寒笑出声来。不单是他,就连一直目无表情听三个人说话的红叶也微扬了嘴角,眼底见了笑纹。 “嗯,梁上盟……”给水寒笑,轩辕静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接着说,“冷月的师傅也算得上是梁上盟的长老级人物,一直隐居深山,冷月学成出徒他师父就把他打发出去要他在江湖历练历练。” “游荡了几个月之后,身上带的盘缠就花光了。身上没钱了,又是梁上盟出身,他自然想到了盗。因为当时冷月记得他家那个无良的师傅说过,武将拿的调兵遣将的虎符都是金子做的,就想着要进帅府窃出来熔了换钱。却不想深更半夜在城北那一幢幢大宅子之间迷了路,最后误入吏部尚书府,才遇到了当时还是礼部尚书莫博兰长子的莫言。”轩辕静回想以前零零碎碎从冷月和莫言那里听来的,自己总结了,说给他听。 “窃虎符?”水寒无语,就因为听师傅说虎符是金子做的就要窃出来熔了卖钱……冷月这人,果然也是个人物。 “是啊,……”轩辕静勾了嘴角,“不过后来,这虎符没窃成反而把咱们飞岚莫右相的心偷去了。莫言是莫家长房长子,莫家还等着他传宗接代,自然不许他与男子相恋。这事当日在落凤城里可是闹的满城风雨,尽人皆知。父子还差一点反目成仇,最后还是莫言水米不沾的在莫家祠堂前跪了五天五夜,差点送了性命,莫尚书才应了。怕莫尚书反悔,莫言便进宫求了皇兄赐婚。” “父皇就应了,”看水寒扭头看自己,轩辕亦接了轩辕静的话题,“不但下了旨,还让冷月入朝为官,不过……那莫尚书倒也是个人物,言明既然父皇赐婚,冷月必须着女装成礼。” 女装?让一名男子着女装成礼……水寒皱眉,两世的男儿身,他自然明白这对冷月来说是多大的侮辱。 “冷月倒也厉害,愣是当场就应了。”轩辕静说出这话时,连带着声音中都透出了自己都未察觉的敬佩。肯为心爱之人牺牲至此,自己怕是终其一生都不太可能会体会到如此深厚的感情。那日,满朝文武齐聚尚书府,连大朝之时都没有当日到的那般齐全,为的就是等着给皇上赐婚的男媳妇出丑。 当时的情景,无论是轩辕亦还是轩辕静都记得清清楚楚。就在盖头掀起一瞬间的惊艳,让原本吵吵闹闹的喜堂忽然就鸦雀无声了。 “也就是从那日开始,冷月时不时就着了女装吓一吓人。”说至此,轩辕静满脸的苦笑,第一次着了女装他还以为莫言始乱终弃,背了冷月出门会情人,还大大的丢了一次丑。 “不过,最后这两人还是修成正果了。”长叹了口气轩辕亦似是无限的感慨。随即凤目再次落到身边人身上,七年了……他还要等多久呢? 马车车厢内随这轩辕亦的一声长叹陷入了沉寂中。 “皇兄,”沉默了一会,轩辕静再次开口,“哪日我若真寻了位男妃来,你也给静赐婚吧。不过,我可不要自己的王妃受辱,只要着男装就好了。” “怎么,你不是立志要游戏人间,终身不娶么?现在看莫言他们俩亲亲热热的眼热了?”轩辕亦笑问。 “我啊……这一辈子怕是不可能喜欢女人了。所以当日才说终身不娶……不过,皇兄既然能给莫言和冷月赐婚,我若寻到了相爱的男子,皇兄自然也能给静赐婚了。”言毕,轩辕静似是有些倦了,靠了车厢,闭了双眼。 轩辕静的身侧,红叶盯了他,目光闪了闪,忽然皱了眉毛。 车内再次陷入寂静,车轮驶过天街的青石板路,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单调的节奏,很容易让人有昏昏欲睡的感觉。水寒也不由合了双眼,身子不自觉的靠向身后的车厢,身边的轩辕亦怕他靠着车箱搁了身子,就伸出手臂揽他入怀。温热的鼻息吹上他的额头,迷迷糊糊的,水寒睁开眼,见自己靠的是轩辕亦的臂弯,就又重新闭了眼睛。明媚的阳光透过车窗上的薄纱,照到水寒的脸上,长长的睫毛留下一片阴影。 回了皇宫,轩辕亦把御书房的一堆奏折丢给跟进宫的轩辕静便带了水寒回了盘龙殿,一个时辰后,撒发着奶蛋香气和水果清香的蛋糕就摆在了盘龙殿正殿的桌案上。 守着水寒吃了蛋糕,自己又用过午膳,轩辕亦才重新回了御书房。去面对那早已堆积如山的折子。 第十五章 了解 午膳后,轩辕亦去御书房批奏折,水寒便在盘龙殿寝殿内的圆桌上重又解开了红叶带回宫的那只蓝缎子的包袱。一一查看着包袱内的东西。 铸剑山庄下属商号分布,规制,各商号负责人员的花名册,每月呈报山庄的账目明细。山庄与江湖各门派之间来往账目,以及某些见不得人的私下交易达成的协议。遍布三大帝国的眼线名册,联络地点,联络方式方法……名册最下面,还有一本名册大小的紫檀木盒子,漆黑光亮的盒身上没有任何花纹,暗藏了折页,盒子正面以镶嵌方式嵌进去的双龙戏珠的钌铞上穿了一把黄澄澄的黄金锁,锁眼上插了一把凤头小钥匙。 开了那黄金锁,打开盒子,盒子里,一块大红的丝绒布上,放了一块手掌大小的白玉令牌,栓了金线编的打了石榴籽结子的穗子。水寒伸手取出那牌子,牌子正面,以金镶玉的手法镶了四个金子“铸剑山庄”,背面,以相同的手法镶了三个字“庄主令”。 看着摊在桌上的一堆账本名册,和这铸剑山庄的庄主令,水寒才明白为什么回宫的一路上红叶会寸步不离的守着这包袱,把它看的死死的。这包袱里的东西,不单单关系到铸剑山庄上千人的性命,还涉及到了轩辕亦在江湖中遍布的耳目和势力。一旦落入别有用心人手中,必将会在江湖中引起轩然大波,甚至,严重一点,还很可能会引起整个帝国的动荡。 皱了秀气的眉毛,习惯性的微微歪了脑袋,盯了桌上的东西,想了想,“喜子。” “在。”一声回应,一直守在殿门口的喜子应了一声,进了殿内,单膝跪了。 “纸,笔。” “是。”喜子应了一声,便去偏殿水寒常呆的书房捧了笔墨纸砚来。铺了白宣在桌上,然后到了清水在砚上,拿了松香的墨块研了半池的墨汁,放了墨块立在一边。 水寒摊了那本记载铸剑山庄构成结构,负责人员的册子。既然要接手轩辕亦在江湖中的势力,自然要先了解处于首脑地位和各方情报收集,处理,传递的铸剑山庄。 提了毛笔,随手在喜子铺开的一整张白宣上随写随画,一个时辰,一本册子翻完,墨汁用了两池,纸上便出现了整个铸剑山庄主庄的架构和各级负责人员,及其负责项目。收了毛笔,水寒立在桌前看了两遍,又默了一边,就团了宣纸,“烧了。” “是。”虽是奇怪,一边侍立的喜子却不敢多言,端了火盆,当场焚化了那张白宣。不知为何,此时,板着一张漠无表情小脸的水寒有着一股与往日不同的压迫感,这种久居人上的冷漠疏离,以及仿若天地在握的霸气,他只偶尔会在轩辕亦身上见到。 看那团白宣燃尽,水寒又重新抽了三本铸剑山庄下属各分支的册子,依照前法铺了宣纸写写画画,然后默记了,焚了。 直到深夜,处理完一天政务的轩辕亦回到寝殿,水寒还重复已经重复了一下午的动作,见斜倚了圆桌的水寒已显倦意,却还撑着,心中一痛,便急走了两步伸手搂了水寒,“寒儿,有的是时间,不用这么拼命。” “父皇。”给轩辕亦搂的死紧,水寒整个头都埋在了轩辕亦的胸前声音有些闷闷的,便挣扎了一下。 “乖,寒儿,让父皇抱一会儿。”轩辕亦凤目暗了暗,伸了一只手轻轻抚弄着水寒披在肩头的长发,柔顺的发丝从手指的指缝间穿过。察觉到轩辕亦一时半会儿似乎没有放手的意思,水寒索性调整了一下姿势,把大半个身子的重量全都压在了轩辕亦身上。 “寒儿?”察觉到水寒的身子在顺着自己的胸口向下滑,轩辕亦轻唤出声,回应他的却是水寒细微的鼾声。 嘴角划过一丝微笑,却很快就收了,轩辕亦抱了水寒,把他轻轻送到龙床上,帮他解了衣带,除去外袍。期间水寒睁了次眼睛,待看到帮他宽了外袍的是轩辕亦,便重新合了眼。脱去靴子,除了布袜,盖了锦被,便自去沐浴。 从浴室出来,回到龙床上,轩辕亦盘了双腿,坐到水寒身边。龙床内侧,水寒卷了半边被子,露了小脸出来,呼吸声平稳舒缓,已是睡熟。探出手指,婆娑着滑嫩的脸蛋,轩辕亦皱了剑眉。这天下,父皇继位时便应了那个人,可你,父皇又绝对不会放开,所以,寒儿,容父皇任性这一次可好? --- 饶是有着过目不忘本事的水寒,用了整整三天的时间,才翻完了大部分的册子,理清了铸剑山庄和它下属的各处分支。看着翻过的册子,水寒长舒了口气,吩咐喜子收了。然后沐浴更衣,舒舒服服的睡了一大觉。醒了之后吃了蛋糕,喝了清茶便神清气爽的去了流云阁。 流云阁内,云锦天正拿了本棋谱坐在锦榻上打谱。看水寒进来便冲他招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对面。 看水寒端了舞墨送上来的茶水,云锦天放了棋谱也从舞墨手里接了茶盏问,“这几日未过来,去哪玩了?” “师傅,可知道铸剑山庄?”水寒未答云锦天的问题,反而问道。 “铸剑山庄?”云锦天手上的动作一顿,接着放了茶盏,抬头看了眼水寒才道,“一庄二宫的铸剑山庄么?” “一庄,号称天下第一庄的铸剑山庄。至于二宫么……一个是师傅在的逍遥宫,另一个是莹碧宫。” “莹碧宫?”铸剑山庄是自家父皇的地盘,逍遥宫有师傅这两个他知道,这莹碧宫铸剑山庄的资料上虽然有提却很少。 “莹碧宫,和莹碧帝国同名,是最近十几年才在江湖上兴起的势力。据传宫主曾是莹碧帝国莹帝最得宠的妃子,虽然江湖传言不可信,但敢用一国的国名做名号,这传言多半是真的。寒儿今日为何要这样问?”云锦天见对面的少年歪了头,陷入沉思,便有些好奇。 “师傅可认得这个?”想了想,水寒便从袖口抽了一只锦囊放到云锦天面前。 云锦天拿起,开了锦囊,拿出里面的白玉令牌,翻看了一下,倒抽了一口冷气,双眉皱了起来,一双桃花眼死死的盯了水寒,“铸剑山庄的庄主令,这个你是哪里来的?” “父皇给的。”水寒答道,从决定来找云锦天,他就没打算对这事有所隐瞒。抛开云锦天的身份和他是自己师傅这条不说,但就自己对他的了解,水寒就确定这件事云锦天绝对不会说出去。 “轩辕亦?”云锦天微眯了双眼,目光并未离开。 “嗯,父皇说这是他在江湖中的势力,几日前交给寒儿了。”水寒迎了云锦天的目光,任他定了自己。明明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为什么忽然间自己会有种和自己不相上下人对峙的感觉?云锦天的眉毛皱的更紧了。 “呵呵……”沉吟了一下,云锦天忽然笑了,重新端了茶盏,再开口时,已没了刚才的紧张,“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关于江湖个各门各派,寒儿有很多问题想问。”因为也和逍遥宫有关,若是不先说清楚这件事,就算是我,你也会怀疑我问这些问题的动机和目的吧。 云锦天点头,显然明白水寒未说出的话,抿了口香茶,重又放了茶盏,云锦天问,“你想问什么?虽然久居流云阁,有些事,师傅还是知道的。” “呃……”见云锦天肯回答自己的问题了,水寒就收了棋盘上的庄主令,伸手又从袖子里抽出了一卷纸,铺在棋盘上,“啊……首先是,铸剑山庄……这个我虽然知道,但是他在江湖上到底处于什么地位……” 看水寒铺在棋盘上厚厚的一打写了蝇头小楷的信笺纸,云锦天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咬了咬牙齿,“寒儿,你确定这一打纸上写的问题都是要文师傅的么?” “咦?师傅不是说随便问么?”水寒听云锦天咬着牙齿说话,水寒猛的抬了头,一双清亮的眼睛盯了云锦天,刚才那种可与之平起平坐的气势全无,现在的他俨然就是一个给问题迷惑住了的孩子。 “不是……”云锦天忽然很后悔自己答应水寒他可以随便问,无力的把手肘架在棋盘上,托了下巴,“你问吧……” 这一问一答,就耗去了整个下午和大半个晚上的时间。 直到…… “寒儿,父皇来接你了。”一声低唤,轩辕亦迈步进了流云阁。 “父皇。”看轩辕亦进来,水寒才惊觉大半夜已经过去,早过了休息的时间。 “呵呵,云侯辛苦了。”看云锦天趁着水寒和自己说话的间隙,端了茶水毫不顾忌形象的猛管,轩辕亦有些好笑。 “不辛苦,教自家徒弟哪能辛苦呢?是吧我的轩辕庄主?”挑了挑眉,云锦天回的云淡风轻。 突然给叫庄主,轩辕亦愣了一下,接着一笑,“云侯今日脾气不是太好啊……春天火大,还是多喝点茶水比较好。”说着伸手拉了水寒的手,临出门意有所指的望了望那已经空了的茶壶。 云锦天一愣,待反应过来轩辕亦话中的意思时,轩辕亦和水寒两人早就出了流云阁。 “轩辕亦——”一声暴喝从流云阁中传来,早就出了流云阁的轩辕亦和水寒同时勾了嘴角。 “寒儿,铸剑山庄大致都了解了?”牵了水寒的手,轩辕亦问。 “嗯。”水寒点头。 “那寒儿打算何时去庄内看看?” “三日后吧。”水寒想了想,大致估计了一下时间。 “三日?那时风家的人大概也该到了,到时寒儿一起见见可好?” “好。”水寒应了声。 第十六章 风家 “三日后风家的人大概也到了,到时候寒儿可愿意一起见一见?” “风家?因为风清扬么?”在静王府时,对那青年盯了自己似有千言万语,却最终没说出来这件事多少还是有些耿耿于怀。 “嗯,这一次寒儿倒是说对了,风清扬果然是逃家出来的。详细的要等风家的人来了才清楚。” 逃家?水寒皱了秀气的眉毛,竟然给自己随口一说就猜到了。 “父皇,风家是怎么回事?”记得那日静皇叔曾说风清扬在王府内住的是自家父皇常住的墨园,……风家……若是以前一心只想做个闲散王爷,水寒是绝对不会过多过问的。但是自己既然应了轩辕亦帮他得了这天下,有些事情还是弄清楚比较好,“几年前静皇叔代父皇观礼去的也是风家吧,风家好像跟飞岚有很深的渊源。” “风家和咱们确实有些渊源,不过不是跟飞岚,而是跟皇家,是跟轩辕家。寒儿可知,我飞岚岚字下面的那个风,指的就是风家。所以说,风家可以说算得上是我飞岚的支柱之一。” 支柱?水寒抬了头,看向轩辕亦。 “认真说来,其实风家和轩辕家算是世交。是五百年前和轩辕家一起起兵,最后一统飞岚的大家族。据记载,当年轩辕家夺取飞岚之后曾下旨风家全族封王封侯,却不想整个风家挂冠不受,只要了一块清幽之所隐居去了。轩辕家便在划出一块青山绿水又人迹罕至的地方给了风家的同时还给了风家族长一个世袭的封号,并肩王,取的是与帝王比肩的意思。又改国名为飞岚,以便子孙后代牢记飞岚的江山也有风家的功劳。”这些都是在轩辕亦即位之后才知道的事情,在这之前,即便他眼线遍布朝堂、江湖,对此也是一无所知。 扭头看给自己牵了手的水寒听得认真就勾了嘴角继续说,“到现在,五百多年过去了,这事也基本上被众人遗忘了,风家也成了众多遁世的世家之一,几乎淡出了所有人的视线,除了飞岚皇家,这世上几乎没有人知道风家的存在了。遁世的风家甚至成了飞岚一个古老的传说。” “传说中的世家?”听轩辕亦讲到风家和风家遁世,水寒低头沉吟了一下,“原本是建国的功臣,却突然遁世,……为什么?难道是学赵匡胤的杯酒释兵权还是……” “呵呵,朕的寒儿果然聪明,……”不知道为何,见身边少年歪了脑袋,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轩辕亦心中忽然一漾,那只原本牵了水寒的手揽上了水寒的肩头,并且坏心眼的把整个身体的重量压了上去。 十三岁的水寒,个头才及轩辕亦的腋下,身体跟同龄的孩子相比身体又有些单薄,给轩辕亦一压,忍不住闷哼一声,“父皇,你很重……” “呵呵。”轻笑一声,轩辕亦见水寒的声音中虽然透了不满,却未把自己推开,嘴角便高高的扬起,把重心从水寒的身上移开,继续说,“不过风家遁世不是因为功高盖主或者什么杯酒释兵权,而是因为风家自身的原因。但凡古老的家族一般都有世代相传的秘术或者密法,而演习这些密法秘术又必须要有不受外界打扰的所在。当年,天下大乱,处处战火,想要找到一块不受外界打扰的地方已是不可能,风家才追随轩辕家起兵。” “后来……天下虽然并未大统,却也呈现三足鼎立之势……”说至此轩辕亦微眯的凤目,他现在说的虽然简单,但那些记载在史籍中的事件场景他却记忆犹新。 知道轩辕亦现在已陷入自己的思绪中,水寒便任轩辕亦揽了往盘龙殿走去。 “虽然在三国接壤的边境地带又出现了几个小国,却并未成什么气候,后来便是从那时到今日的五百年的和平……”许久,轩辕亦才微叹了口气。不过,依照各处暗探和隐卫近年传进宫内和铸剑山庄的消息来看,离战火再起已是不远了……五百年的休养生息,对这块大陆上的任何一个国家都已足够了……甚至是太久了。 “遁世前风家曾和轩辕氏之间达成了一项世代相守的协议,就是,在赐了那块供风家隐居的土地之后,飞岚皇室还要护得风家周全。作为回报,风家则要在轩辕氏陷入危难之时全力出手。知道这协议存在的,风家只有历任族长和长老,轩辕家只有历任皇帝和皇帝身边的肱骨之臣。” 原来是这样,这样说来风家的确和轩辕家渊源极深,也难怪轩辕亦会说风家是飞岚的支柱,风家少族长大婚也才会按照皇子大婚惯例的双倍拟写礼单,观礼的又是飞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静王轩辕静。 “呐,父皇,风家的密法又是什么?” “这个,父皇也不是很清楚,轩辕家虽与风家常有来往,却也算不得深交。而且,既然说是密法自然不是轻易说给人听的。”果然是他轩辕亦看中的人,在知道这些事情之后的第一反应竟都是如出一辙。 “说到密法,逍遥宫似乎也有很多不外传的,你师父没说起过么?” “逍遥宫虽然有,但是很多已经失传了。只有在宫内书崖上留有记载,还传世的不是很多,其中以医术,毒术和灵言之术最精……呃……逍遥宫人认为万物都有其灵性,也能沟通,所以灵言就是与天地万物沟通,简单地说就是能和动物交流。”见轩辕亦听到灵言时满脸的疑惑,水寒便解释道。 “那寒儿说的书崖又是什么?” “书崖,师傅说是逍遥宫历代藏书的地方,只有宫内弟子经过考核后才被允许进入,演习密法。”提到书崖,水寒眼睛一亮。想到这世间早已消失的古籍都堆在书崖那巨大的山洞中,任人拣选,水寒便心向往之。 “不准。”看水寒的脸色轩辕亦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俊脸一黑。 “什么?”硬生生的给轩辕亦从幻想中拉回现实,水寒猛地停了脚步,转头看身边脸黑的如同锅底一般的轩辕亦。 “父皇不许寒儿进逍遥宫。”云锦天的徒弟,一旦进了逍遥宫就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任的宫主。后半生他要和他的寒儿一起自由自在的做个逍遥散人,游遍天下,又怎会允许此时便横生枝节。 “为什么?”听轩辕亦的声音果决武断,水寒不由皱了眉毛,原本还挂了笑容的小脸瞬间沉了下来。 “寒儿可还记得,寒儿应过父皇要跟父皇一起逍遥天下?”见水寒脸上有了怒意,轩辕亦便放柔了声音。同时转过身,双手把了水寒的肩头,微低了头,凤目盯了水寒那双清可见底的眸子。 ……呃…… 不知为何,给那双漆黑的眼眸锁住,水寒的心脏骤然加快的跳动,同时血液也不听话的往双颊上涌来。 “寒儿……”你可知道,父皇的心中只有你一人?前世是,今生更是如此。伸了右手,单手托了水寒的半边脸,大拇指轻轻的擦过水寒的双唇,柔嫩的感觉萦绕在拇指上,轩辕亦的凤目暗了暗。 “我没有反悔啦!”虽然看不见,但是水寒可以肯定,自己脸一定红的要滴出血来了。伸手打开轩辕亦捧着自己脸蛋的手,转过身,似是赌气一般,水寒加快了脚步。真是的,竟然给调戏了……还是给一个男人,这男人还是勉强算得上自己这一世的父亲。愤恨加懊恼的水寒自动忽略了心底忽然涌出的一丝甜蜜,也没注意到,轩辕亦那双满含神情的眼睛就在这一刻,深深的印入脑海。 在害羞么?他是在害羞吧?看着水寒的背影轩辕亦心情忽然大好,跟在水寒的背后进了盘龙殿的寝殿。 轩辕亦进殿时,水寒已经径自沐浴去了,殿内龙床前的圆桌上堆了一叠竖格的信笺纸,最上面的一张纸上似是写了字,给墨玉的镇纸压了看不出写的什么。 轩辕亦走过去,伸手移开镇纸,信笺上竖着写了四个字,影魅,狂狼。 杀手组织影魅,佣兵组织狂狼,上一世影狂的两大支柱。水家的高层都知道,只要影魅和狂狼不倒,即便影狂全军覆灭也会快会东山再起。水家也是依仗着这两大组织能百十年立于世界之巅而不倒。 最开始,水寒也曾想过通过铸剑山庄在江湖上建立两个类似的组织,不过调查了一番才发现,杀手组织,铸剑山庄已经有了。至于佣兵,这一世和上一世不同,这片大陆除了鼎力的三国和几个附属小国之外再没有其他的国家。佣兵这样的组织一旦成立很可能会引起各国的关注,也因此可能会暴露铸剑山庄,甚至于暴露轩辕亦和铸剑山庄之间的关系。考虑到这些,水寒便放弃了。 看着笺纸上的这四个字,轩辕亦思考了一会,望向遮挡了通往后殿温泉那扇门的屏风,面色一柔。 很快,世间第一杀手组织杀手团更名影魅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江湖。 第十七章 朝议 水寒最近很不对劲,先是一夜失眠,从第二日起,突然开始疏远轩辕亦了。原本在盘龙殿正殿寝殿内的工作全部都移到了偏殿那间书房去了。虽然还是占用了轩辕亦的半张龙床,却不再是卷了半张被子睡在两人枕头之间,而是紧贴了龙床的内侧,远远的离了轩辕亦。甚至,对一直以来两人之间搂搂抱抱,亲亲捏捏的小动作也突然变的十分敏感,常常是轩辕亦还未伸出手,水寒的身子就忽然蹿的远远的。共处一室时,又常常会歪了头对了轩辕亦那张俊脸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但是一旦接触到轩辕亦的目光,就又会闪一闪眼眸躲了他的视线,轩辕亦问他原因,他又不承认,给逼急了就干脆拍拍屁股走人。 水寒的不对劲轩辕亦当然是第一个察觉的,他倒不是很担心,前世的情场高手,这一世的风流帝王,自然知道,这些反常的举动都是情动的迹象。虽然和自己一样两世为人,水寒却和他的经历不同,前一世的水家家主,所有的精力都给那副过早压在肩上的重担占据。虽然后来居于幕后,却又为先天的疾病所扰,再加上病在心脏,不允许情绪有太大的波动,水家人自然护他护的极好,所以直至生命结束,男女之情从未进入过他的世界。 这一世,虽然心智成熟,灵魂却给束缚在一个孩子的身体内,宫内宫外,从奴才到臣子又全当他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男女之情也同样与他无缘。虽然痴活了三十来年,情爱,对水寒来说,还是一种陌生的感情。 迷惑,不解,茫然无措对一个情窦初开的人来说,是很自然的事情。尤其对象还是一个男子,一个与自己身体有着血缘关系的男子,那种复杂,迷惘就更强烈。 所以,轩辕亦不急,也不担心。感情这东西,是要自己去慢慢体会,慢慢了解,外人教不得也教不会。尤其是,从水寒对他人一如往常,却独对自己态度忽变就可以看出,这让他情动之人就是自己。既然那让水寒心动之人是自己,轩辕亦就更不急了,他已经等了七年了,也不在乎多等些日子。 天色微亮,轩辕亦转醒,耳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寻着耳边轻柔的呼吸声,轩辕亦转过头,嘴角便微微扬起。七年的习惯不是说改就能改的,这两日虽然每晚都是贴了龙床内侧睡下,一旦睡熟之后却又和以前一样卷了半边的锦被,脑袋埋在两人枕头的缝隙间,身子偎在自己身边。 见水寒睡得香甜,轩辕亦就轻手轻脚的起身,下了龙床,重新合了那明黄的床帐。 “丁宁。”随着一声轻唤,寝殿的殿门给立在殿外伺候的后宫总管丁宁轻手轻脚的推开。丁宁身后,负责洗漱的宫女太监捧了各色的洗漱用具低了头,静悄悄的进了寝殿跪了。 皇上对九皇子宠的紧,现下九皇子还睡着,若是因为自己的闪失惊扰了九殿下,挨罚是小,甚至性命都很可能不保。这点在盘龙殿伺候两人饮食起居的贴身太监宫女都知道,小心翼翼伺候着轩辕亦梳洗毕,宫女太监们便退下去,丁宁就和另一名小太监捧了龙袍过来。着了龙袍,束了金冠蹬了朝靴,临出殿门,轩辕亦又揭了明黄的幔帐,伸了手轻轻婆娑了几下水寒的小脸,目光一柔,然后重新合了幔帐,转身离去。 幔帐内,轩辕亦起身之时水寒就已经醒了,只不过未动。待听到那厚重的殿门给轻轻掩了,知道轩辕亦已经离去,才睁开眼睛。视线所及便是那合拢的绣了云龙的明黄幔帐。春季的幔帐虽没有冬季锦帐的厚重却也不如夏季的纱帐通透,水寒看见的也就只有那缂了金线的花纹。 伸了手指,轻轻蹭蹭刚才给轩辕亦婆娑过的小脸,水寒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里溢满了笑纹,嘴角微微扬起,脸上浮现出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笑。 飞岚帝国逢五大朝,大朝之日除了每日上朝的六部官员,在京的外省官员也都要上朝。 随着钟鼓齐鸣,悠扬沉厚的乐音响彻云霄,金銮殿内,文武两班分列两厢。脚步轻响,一身朝服头戴金冠的轩辕亦坐进了龙书案后的龙椅内。 一番君臣之礼见过之后,轩辕亦便斜倚了龙椅,单手撑了下颌,凤目微眯,扫视了一眼御座下的文臣武将。连日来两河流域上游的水灾,下游的旱灾如一团黑云一般死死的压在朝中每位大臣的心头。给轩辕亦的凤目一扫,原本有些凝滞的气氛瞬间又沉重不少,压的金殿之上的众臣几乎透不过起来,有几位年纪大一点的老臣甚至不自觉的伸手抚了抚胸口。 “说吧。”低沉的声音响起,借了殿内的空旷产生回音,震的御座下的朝臣身子一抖。接连几日,轩辕亦都是以一句说吧做为开场白,等着各部把昨夜送到京城的折子捡关键的报上来。 “启禀皇上,昨夜工部接到苍江沿江府县的折子,苍江上游堰塞湖的湖面持续扩大。”工部尚书郑韵还是依照惯例最先开口。河流沿线的渠坝,各处水利都是工部负责,因为天气反常引发的水灾工部自然首当其中。 “持续扩大……郑韵,朕没记错的话,接连四天你都是这么说的吧?”平静的声线中听不出任何的感情,也感觉不出轩辕亦的喜怒,郑韵的额角却冒出冷汗来。 “皇上,臣接到的呈报就是如此说的。”偷偷擦了额角的汗水,郑韵瞟了一眼立在自己侧前方的右相莫言。莫言微低了头,对郑韵求救的眼神视而不见。跟在轩辕亦身边几年,他虽摸不透轩辕亦的脾气,却知道现在飞岚帝国皇帝的心情很不好。这个时候出班非但救不了郑韵,反而搞不好连自己都会被申斥。 “是么?”郑韵的动作虽然极为隐蔽,却给居高临下的轩辕亦看的清清楚楚。他是莫言的人么?话虽然是说给郑韵听的,眼睛却盯了文班之首的莫言。莫言给轩辕亦的眼神一扫就苦着一张脸微微点点头。 “那郑爱卿倒是说说,这四日苍江上游的水患究竟到了何种程度?”见是莫言的人,轩辕亦便不再为难,直接转至正题。 “禀皇上,上游堰塞湖与四日前相比水面虽然扩大的不很明显,深度却增加了五尺,按照这种速度增长,最多十五日就会漫出谷地,直逼羽城,信州。而且,因为北方气温升高,上游来水量日渐加大,中游又有冰坝的阻挡,水面高度增长会越来越快。所以十五日还是保守的估计,可能要不了十五日,河水便会漫出谷地。”听轩辕亦直接问起上流的水情,郑韵松了口气。 “十五日?”轩辕亦略作思考随后问,“十五日之内,冰坝能否有所溶解?” “不可能,现在冰坝已经高至十余丈,最厚的地方宽及两丈有余,如此程度的冰坝不是几日之内就能溶开的。况且,随着上游水量增大,更多的冰块倾泻而下,堆积在冰坝处,十五日之内坝体非但不会溶解,反而会日益加高加厚。” “修护河道,清淤泄洪这些都是公布下属两江司的职责吧,现在苍江和怒河上游成洪,下游却因为河道水量减少旱成一片,这个责任应该由你工部来负吧。”凉凉的声音从莫言身后响起。 “就是啊,这都是工部的责任……” “工部下属两江司每年从国库领了大笔的银子……”随着玉无极声音落下,朝堂之上响起一连串的议论之声。 “工部下属两江司虽然负责两江的河道修护和清淤泄洪,但今年上游的水灾和下游的旱灾皆是因为天气反常,两江倒开。”见朝中大臣的矛头直指自己,郑韵提高了声音压下四周的议论之声,“不管河道是否通畅,上游来水也会为两江中段未开化的河道阻断,形成现在的堰塞湖。”答的是右相玉无极和那些大臣的话,眼睛却看向龙书案后面的轩辕亦。 竟能在玉无极面前不卑不亢,这郑韵倒也是个人物。轩辕亦凤眼一扫,御座下的众臣就全部噤声,又老老实实的站回各班。 “工部现下可有什么补救措施?” “现在正雇佣沿岸石匠破冰泄洪,不过进展缓慢……”岂止是缓慢,简直是白费人工。冰坝上刚刚打开的缺口一会功夫就给上游下来的浮冰重新堵住,因为缺口那里水流湍急,带下来的冰块很快就聚集起来,那里的冰坝反而会加的更高。不过,这话他是绝对不敢在朝堂上说出口来。 听郑韵说破冰之事进展缓慢,右相莫言皱了皱眉毛。 “莫爱卿可是有事?”看莫言似有话说,轩辕亦便转向莫言。 “启禀皇上,司天监昨夜呈报到臣这里,说十日之后落凤城以及苍江上游就会进入雨季。”莫言听郑韵说破冰进展缓慢,就思量着这折子到底是在朝堂上递还是散朝之后递到御书房去,现在既然轩辕亦问莫言便说了。 “雨季……”轩辕亦剑眉一皱,还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堰塞湖的危机还未解除,雨季就提前到了么? 第十八章 迁都 “雨季……”轩辕亦皱了皱剑眉,还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堰塞湖的危机还未解除,雨季就要提前么? “司天监长院。”沉吟了一下轩辕亦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到了排在众臣之后的司天监长院付成臣的身上。 朝中这些大臣们听轩辕亦点到付成臣目光也都跟着盯了排在文班中游位置的四品司天监长院付成臣。 付成臣到没想过自己这个算是半个闲官的长院有朝一日会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听轩辕亦点了自己就身子一颤,出班跪在金殿之上,“臣在。” “莫相所言属实?” “启禀皇上,莫相所言不虚,雨季的确会在十日之后到来,与往年相比大概提前了一月左右。”付成臣似是受不了周围大臣的目光,头埋的低低的不敢看向龙书案后的轩辕亦。 “这不是很好么?雨季一到,那两江下游的干旱就会有所缓解。”不知道是哪个低声插了一句。 “白痴。”莫言轻蔑的瞄了一眼说话的人,“雨季一旦到来,两江水位就会猛涨,天气一旦转热,冰坝就会融化垮塌,雨水加上下泄的冰川融水两江下游必会成为一片汪洋,甚至整个落凤城都不能幸免。” “是这样么?”轩辕亦虽然知道两下的水量加起来必会给飞岚造成不小的灾祸,却也没想到竟然会波及到飞岚都城落凤城,凌厉的目光就又重新落回到工部尚书郑韵身上。 “回皇上,右相所言不错。按照工部目前掌握的情况,如果堰塞湖冰坝垮坝加上雨季的雨水,落凤城倒是有七成的可能性被水淹没。”郑韵也是第一次听到今年的雨季会提前的,他并未马上回答轩辕亦的问话,而是暗自盘算了一下才谨慎的回答。郑韵做事谨慎在朝中尽人皆知,他现在说七成的可能性,落凤城便是多半躲不了这场水灾了。 听莫言说落凤城都可能被水淹了,原本还安安静静站班的文臣武将忽然就乱了起来,但是碍于现在是朝议时间,不敢大声说话,只得压低了声音互相议论起来。焦急,烦躁,担心,害怕各式各样的表情争先恐后的出现在朝中大臣的脸上。金銮殿上,一片嗡嗡之声。 莫言有些无奈,他就是因为怕说起落凤城可能会被水淹,闹得人心惶惶才会犹豫着没有在最开始把这消息说出来。抬头看看御座上的轩辕亦,见他斜倚了龙椅,托了下颌,皱了剑眉冷冷的看着殿内的朝臣,并没有制止的意思,心中忽然一凛。便转头看向互相议论的群臣,很快就看出来门路。 看似毫无章法议论纷纷的小集团其实按照朝中派别分的吧,玉相的人,颜尚书的人,还有皇上的势力,武官这里似是以九门提督为首,还加了柳如云柳尚书,他们应该算是南元帅的人马吧……性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往往也是人内心最脆弱最不设防的时候,这个时候人们就会自然而然的偏向自己信任之人和平日交好之人……所以现在谁和谁交好,谁又是谁的人可以说是一目了然。竟然借了这个消息轻易把朝中的派系看个大概,这男人果然了得。目光重新转向御座之上的轩辕亦时,莫言脸上便除了佩服再无其他表情。 “都给朕闭嘴。”一声断喝骤然响起,惊得正议论的热络的臣子们身子颤了一颤,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在这朝堂之上失礼了,慌忙都双膝跪了。原本乱哄哄的金銮殿也恢复了不久前的安静。 见自己一声暴喝镇住了满朝的文武,轩辕亦离了座,立在龙书案边,微眯了双目扫了眼跪了满地的大臣,“议论了这么久,众位爱卿可议论出什么解决之道了?” ………… 片刻的沉默,一名年近三十的三品文官似是给附近其他官员推出来的,直立了上半身,“臣起皇上,一场水灾已是不可避免。为了皇上您的安全,臣等觉得为今之计还是要赶在雨季到来之前迁都。” “迁都么?”立在台阶之上的轩辕亦似是听到了什么让人高兴的事情,微扬了嘴角,原本冰冷的声音趋于缓和,“各位爱卿都是这么想的么?” “是,臣等是这么想的。” “皇上臣也是这么想的。” “臣也是。” 见轩辕亦丝毫没有责备之意,那官员身边之人,还有其他一些同意迁都的大臣分分开口表明立场。 “很好。”似是赞扬,又似是褒奖,“同意迁都之人都起来吧。” 随着轩辕亦的声音,原本跪了一地的臣子们以那提议迁都之人为首,都先后站起来,细看下去,文官中除了左右相,六部尚书还跪着之外,其余人倒是站起来大半,武官中倒也站起来几人。 轩辕亦居高临下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大臣们想了想,“金大成。” “臣在。”长跪未起的九门提督金大成听轩辕亦点了自己的名字,忙弓了身子,额头触到地面。 “说说看,你为什么不同意迁都。” “启禀皇上,飞岚从建国,落凤城便是都城,五百年从未改变过。现在虽然有被淹没的危险,却还不到迁都的地步。何况,现在北部水灾,南部旱灾,各地官员都忙着救灾,这个时候迁都必会人心不稳,民心不稳,我飞岚的江山也必不稳。所以,还请皇上三思。” “说得好。”一声暴喝骤起,震的站起来的那些官员们,身子一哆嗦差点重新跪下去,“你们,都是朕的股肱之臣,现如今飞岚上下一片灾情,正是替朕分忧的时候,却不想你们想的不是如何救灾,而是迁都。还口口声声说说是为了朕的安全,你们真正担心的怕是你们自己,还有你们一家老小的安全吧。个府各州,个地方官全都忙着救灾,各地百姓也全都处在一片水深火热之中,你们不为灾情担心,却因为落凤城可能被淹慌了手脚。这就是你们这些人的为臣之道么?”满面怒容的俊脸上一片萧杀之气,若大的金銮殿温度骤然降低了不少,没有轩辕亦的旨意,立着的大臣们都不敢跪,就只好都低了头,弓了身子,尽量让自己不那么引人注目。 “现在迁都,就等于让朕弃全落凤城的百姓不顾,弃整个飞岚不顾,朕若依了你们,日后又有何颜面去面对落凤城的百姓,又有何颜面去面对飞岚那些鞠躬尽瘁的地方官员,有何面目去面对那些在地方官员带领下救灾的百姓们。食君之禄分君之忧,你们就是这么替朕分忧的么?” 一番话如洪钟一般震的整座大殿嗡嗡作响,说完,轩辕亦的目光从所有支持迁都之人的脸上依次扫过,“禁卫军。” “在。”随着一声应答,一队盔明戟亮的禁卫军冲进大殿大殿。 “所有立着的人,打二十军棍,罚奉三月。日后若有人再提迁都……满门抄斩。”凤目一凛,轩辕亦咬了咬牙。非常时期自然要用非常之手段,现在正是飞岚危难之时,决不能自乱阵脚。 “是。”禁卫军为首之人应了一声,向跟在他身后的士兵挥了挥手,那些士兵便把手中的戟交到单手,两人一组,架了那些还立在殿上的官员拖了出去。很快,军棍打下时带出来的风声,一阵阵哀嚎声传进殿内。 传进殿内的声音对武将并未产生太大的影响,军队中军棍是最寻常不过的刑罚,飞岚帝国治军严谨,从军官到士兵,挨军棍都是家常便饭。所以,这惩罚对殿内的文官们的影响倒是更大一些,个个都变颜变色,有几个身子抖的如筛糠一般。 一顿军棍打完,那些给拉出去的大臣们又都给禁卫军扶进殿中,重新跪回到朝班之中。 “静王轩辕静,右相莫言,工部尚书郑韵,户部尚书柳如云,九门提督金大成,京兆尹范宣,司天监长院付成臣御书房侯旨。”冷冷的丢下一句话,轩辕亦转身离了进殿,自回盘龙殿。 “散朝——”一声吆喝,殿内文武两班对了那早就空了的龙椅行过三拜九叩之礼后以静王轩辕静和右相莫言为首鱼贯而出。除了轩辕亦点到名字的朝臣要去御书房侯旨,其他人都各归各府。 “阳儿。”玉无极走在众朝臣的后方,见大皇子轩辕天阳跟在自己身后便喊了句。 “外公。”一年前,大皇子轩辕天阳年满十六开衙建府,封阳王之后便上朝听政。听玉无极唤自己,轩辕天阳紧跟了两步追上左相玉无极。 “阳儿,今日你可看见了?只要大权在握,杀刮存留全都在自己的一句话,这便是帝王之威。”玉无极看着那些给军棍打了的大臣们拖着身上的伤,一步一步往午门外自己的官驾那里挪,似是有无限的感慨。 玉无极身侧,轩辕天阳也学着自己外公的样子目送了那些官员一瘸一点的往外走,眼睛里面精光一闪,瞬间就消逝了。 第十九章 办法 早朝之后,轩辕亦回到盘龙殿匆匆换了常服,喝了一碗薄粥,吃了两块点心就直奔御书房。静王轩辕静上朝之前从不吃早饭的,所以,他一到御书房就有伺候的小太监端来热呼呼的米粥和各色点心小菜。借了轩辕静的光,其他几位未吃早点的大臣也都吃了些东西。饿着得肚子给填饱了,心情自然顺畅,所以,轩辕亦人还未进御书房就听见里面传来的议论之声。 御书房门口伺候的小太监眼尖,远远的望见那抹明黄匆匆而来就吆喝了一声,“皇上驾到——” 声音未落,原本热热闹闹,甚至有些吵闹的御书房霎时鸦雀无声了。 御书房内以莫言为首的几名刚才在朝堂上点到名字的大臣跪在御案前,御案一侧,静王爷轩辕静一身大红绣金线的四爪蟒袍,坐在太师椅上品茶。看轩辕亦进来他便放了茶盏,起身立在一边。 轩辕亦点点头,示意他坐了,再示意跪在地上的几位大臣起来后,就绕过御案,坐了御案后面的龙椅,立在一边的轩辕静见他坐了,也才重新落座。 “付成臣,朝堂上你说十日后就是雨季,第一场雨会在什么时候下起来?”坐进龙椅轩辕亦直接进入正题。 “启禀皇上,若从今日算起,十二日后会下第一场雨,最迟只可能错后一天。”刚刚站起身的付成臣听轩辕亦问他,忙又双膝跪在御案前,低了头。 十二日?郑韵说最多十五日堰塞湖就会漫谷,如果连带着雨季的雨水,要不了十五日,就会漫谷吧。轩辕亦沉思了一会,“你先下去吧,天气若有任何异动,及时呈报。不要往御书房递折子了,直接报道右相或者静王爷那里。” “是。”付成臣应了一声,起身倒退着出了御书房。 “范宣,金大成。” “臣在。”京兆尹范宣,听轩辕亦点到自己,就顺势跪在御案之前。 “臣在。”金大成毕竟是武夫出身,中气十足声音洪亮,再加上练兵已习惯了喊着说,一声应答震的他身边的范宣皱了皱眉毛,捂了耳朵。 “呵呵。”看范宣脸色有些微白,轩辕亦勾了嘴角,“范宣,金大成。今日早朝之后,落凤城可能受灾的消息必会传扬开去,城内民心,军心难免浮动。你二人一个负责城内治安,一个负责城内外的防卫,就都要忙起来了。朕你给二人权力,城中官员,无论官阶大小。若有造谣生事或送其家人私自离城的,文官入监,武官以临阵脱逃论处。” “是。”并排而跪的范宣和金大成在应了的同时都各自开始考虑如何把自己的下属和人马布置下去。 “嗯。”看了眼范宣和金大成,轩辕亦点点头,转向莫言,“莫相,朕的这道敕令立刻以公文的行事送达六部和在京所有官员。” “是。”莫言未跪,只是弓了弓身子,低低的应了一声。此令一出就等于是把两柄尚方宝剑交到了京兆尹和九门提督府了,不过现在的情形也只有如此行事方能稳住落凤城的民心吧。 国都不乱虽然不能保证国内不乱,国都若乱,国内却必乱。所以,这个非常时期,作为飞岚国都的落凤城绝对不能乱。 就像各府各地的官员们都看着当今皇上和朝中重臣一样,落凤城中的百姓也都看着居住在落凤城中的朝廷官员。只要朝中大臣和他们的家眷不离城,就算是消息传出去,城中居住的百姓也不会产生恐慌,落凤城也就不会动荡。 “范宣,金大成。”轩辕亦起身走到两人面前站定,伸手拍了拍两人的肩膀,“现在正是危难之时,朕便把这落凤城交给你二人了。” 给轩辕亦拍了肩膀,两人身子同时一震,诚惶诚恐的弯下腰去,额头紧紧的贴了御书房内漫地的金砖,“臣,必定不辱使命。皇上放心,臣在城在,臣……” “不是这个意思。”两人话还未说完,轩辕亦就打断了他们的话,“朕要这落凤城好好的,也要你二人好好的。你二人当与朕,与落凤城,与整个飞岚共度难关。”声音不大,一股果决坚定的气势却透过声音深深印在两人的心里。 “是,臣遵旨。”伏在地上的两人再说话时已然带了浓浓的鼻音,能够被皇上如此的信任,即便是搭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落凤城中一文一武飞岚的两名父母官几乎同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你们先退了吧。”见这两人表现,轩辕亦便知道,落凤城他可以放心了。 “是。”应了一声,两人退出了御书房,各自回府安排。 目送那二人出了御书房,轩辕亦才重新坐回到御案后的龙椅上,长长的舒了口气,斜倚了椅背,单手支了下颌沉默良久,“郑韵,两江的水患果真如你所言必会波及到落凤城么?”言语之间已少了刚才的气势,带了些倦怠。 “皇上。”郑韵弓了身子,“若是要保住落凤城就必须在雨季之前凿开冰坝泄洪,可是依靠人力凿开那高十丈余厚两丈余的冰坝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两日前,臣曾经带下属去过那里查看,按照现在的进度,甚至等不到凿通,那冰坝就可能会因为溶解而垮塌。所以……”所以,要让落凤城躲过这场水灾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郑韵看看龙椅上陷入沉思的轩辕亦便住了话题。 “修围堰挡住涌向落凤城的洪水呢?”听郑韵说凿开冰坝已是不可能,莫言就问。 “若是行得通,工部早就上报了。”郑韵苦笑,“修围堰挡住洪水看似可行,可落凤城城池太大,没有数月的时间不可能修建起能挡住这次洪水的围堰。再者城内的栖凤河与苍江有地下水脉相通,即便是修了围堰,也挡不住从栖凤河倒灌进城中的洪水。” “这么说,是真的没有办法了么?”靠了太师椅的椅背,轩辕静一声低叹。那声低叹竟如一座大山死死的压在御书房内君臣四人的心里。一场水灾势不能挡,水灾过后重建京都,休养生息又要需要时间。遭此天灾,一直都窥伺着飞岚的其他两国必不会任由飞岚重整山河。那时,飞岚必将内外交困,说严重点国破家亡也不是不可能。建国五百年,这是飞岚第一次面临如此重大的危机,而这危机又是无法可解。 “皇上。”沉思良久,一直都未曾说话的户部尚书柳如云开了口了。他说话极慢,似是在斟词酌句,“虽说为了避免城内民心浮动下令严守关卡,可是既然这水灾不可避免,我们也该早作打算。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微微抬头看御座上轩辕亦的目光闪了闪,柳如云以为自己的话惹怒了轩辕亦,就弓了身子闭了嘴。 坐在上座的轩辕亦虽然保持了斜倚龙椅的姿势,一双微眯起来的凤目却炯炯有神,一直紧锁的眉毛哗然舒展开来,甚至,嘴角也微微扬起来。 “有办法啊……”低低的声音响起,轩辕亦像是想通了什么,或是有了什么主意,忽然扬了头,微眯了凤目,刚才还浮现在脸上的倦怠荡然无存,现在竟精神百倍起来。若说单凭了自己会有三成希望,那现在有寒儿在,至少有六成的把握能成功。 “皇上……”见轩辕亦忽然有了精神,柳如云就问了一句,“您……说什么?”有办法,有什么办法? “有办法让落凤城,甚至让整个飞岚都躲过这场天灾。”若说刚才还只是灵光一闪,就在短短的瞬间他已把各种的可能性都考虑到了。而且飞岚或许能因此因祸得福也不一定…… “什么办法?”轩辕静听轩辕亦说的斩钉截铁,眼睛一亮,从太师椅上探出身子,后背也挺的直直的,同时支了耳朵。按他的了解,若不是有七成以上的可能性,轩辕亦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所以,飞岚应该还有生机吧。 “炸坝泄洪。”吐出四个字,轩辕亦便起了身,转身往御书房外走。速度快的带起了一阵风,就差没运上轻功了。 “皇兄……皇兄……”看轩辕亦忽然往外走,轩辕静也忙从常坐的太师椅上窜起来,追了出去。 炸坝泄洪?泄洪大概泄的就是苍江上游堰塞湖的洪,可这炸坝……是什么?御书房内,轩辕亦和轩辕静先后离去,留了三名不明所以的朝廷重臣在那大眼瞪小眼。 第二十章 偏殿 轩辕静追着自家皇兄从御书房一直到了盘龙殿偏殿水寒的书房。书房里,水寒坐了那盘龙的太师椅,微低了头,提了狼毫正在笺纸上写什么。条案上已经摊了一堆写好的笺纸,喜子立在条案的一边研墨。 “寒儿。”看水寒听见自己的脚步声抬了头望向自己,轩辕亦身形一晃便到了水寒身前,习惯性的伸出手想去抱那个端坐在椅子上的身子。 水寒脸一黑,半边的身子给太师椅的扶手和靠背圈住情急之间很难脱身,眼看轩辕亦手臂到了身前,便急中生智举了手中饱蘸了墨汁的狼毫冲着轩辕亦一张俊脸点过去。 呃……看那漆黑的笔头向自己的脸上点过来,轩辕亦慌忙侧身,水寒手中的毛笔险险的擦了轩辕亦的脸过去了。手臂一抬,单手扣了水寒的手腕,伸手便把还坐在椅子上的水寒扯起来,另一只手轻车熟路的攀上水寒的腰,把他整个身子都搂进怀里,“呵呵,半日不见寒儿便想父皇想的紧了?” “轩辕亦,你放手。”听耳边一声轻笑,同时一股热气喷来,水寒的小脸一红,额角的青筋跳了跳,给轩辕亦扣了的手比手腕一翻,笔头就又往轩辕亦面门而去。 轩辕亦没躲,而是在扣了水寒手腕上的两根手指加了两成力道。手腕一阵酸麻,手指一颤,原本捉在手指间的狼毫笔尖朝下滑落到漫了金砖的地面上,饱蘸的墨汁飞溅,在擦得光可鉴人的地面上留下一抹乌黑。水寒的眉立刻皱了起来,虽然脸红的想要滴下血来一样却倔强的微仰着头,一双漆黑的眸子里闪着星星点点的怒火,死死的盯了轩辕亦的眼睛,“放手。” “呵呵。”知道水寒恼了,轩辕亦松了扣着水寒手腕的手,也撤去他腰间自己的手臂。感觉到原本束缚了自己的力量撤去,水寒轻巧的从轩辕亦怀中脱身出去,皱着眉毛看着立在对面笑的很无辜的轩辕亦。 追着轩辕亦来水寒书房的轩辕静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把刚发生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眼睛就一亮。平日乖巧的九皇侄怎么今日开始躲他的亲亲父皇了?还小脸红扑扑粉嫩嫩的。发生什么了吧?是发生什么了吧?飞岚的静王爷好奇心顿起,原本还心急火燎的追着自家皇兄来到这书房,现在反而不急了,轻手轻脚的捡了张太师椅坐了。 轩辕亦松了水寒,扭头便见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进书房,悠闲的坐了太师椅,端了茶盏,还顺带冒着好奇泡泡的轩辕静,凤目就一凛。 给轩辕亦刀子似地目光一瞟,轩辕静身子颤了颤,好奇心顿时烟消云散,放了茶盏老老实实的站起来,低了头。 “寒儿,说正事。”轩辕亦又瞪了眼轩辕静才在喜子搬来放到长条案边地椅子上坐下,“炸药,寒儿可会做?” “炸药?TNT还是C4?”听轩辕亦问到炸药,水寒便顺口说了两种。 ……呃…… 轩辕亦眨了眨眼睛,勾了嘴角,“父皇若说塑胶炸药呢?” 塑胶炸药?水寒歪了歪头?记忆中倒是有这炸药的配方,可是这一世要到哪里去找那些原料呢?半成品不行,还是要先从制作原料做起吧。 本是开个玩笑,却不想水寒竟然真的去思考怎么做塑胶炸药出来,轩辕亦顿感无力,微侧了身子,把半边脸贴在铺了毡子的条案上,“寒儿,父皇只是随口一说,你竟然真要做塑胶炸药出来……一时间父皇又哪里给你找原料去啊。” 不是他要自己做炸药出来么?水寒不解,一双清亮的眸子盯了轩辕亦的俊脸。 轩辕亦微叹了一声,知道若再纠缠如此恐怕要空耗不少时日,就重新坐直了身体,思考了一下,调整了思路,再开口脸上的轻佻以荡然无存,“寒儿,因为父皇曾应了寒儿这一世放寒儿做个闲散王爷,所以很多事寒儿都不知道。但是既然前日寒儿应了父皇要助父皇得了这天下,那这些事就该告诉寒儿了。” “要告诉我么?”水寒问。 “飞岚两江上游的水灾和下游的旱灾,寒儿知道多少?” “只知道一点。”还是从太监宫女们闲谈中知道的。 “那父皇就先把这件事说给寒儿听。” “嗯。”见轩辕亦完全敛去了进门时的调笑,水寒也在条案后的椅子上坐直了身体等轩辕亦说话。 正对了水寒,轩辕亦就把飞岚国现下面临的天灾,以及周边的形式一股脑的全部说出来。当听到苍江上游因为冰坝堵塞河道形成堰塞湖,水寒就明白轩辕亦为什么会突然提起炸药。待轩辕亦说道十日后雨季也会提前到来,水寒也就知道为什么自己说起TNT和C4时轩辕亦的表情为何如此古怪了。形势不等人,等他的TNT出来,落凤城早就成为一片汪洋了。 “TNT不行,C4也不行,塑胶炸药更是来不及,那就只有最原始的黑色炸药了。”水寒皱了秀气的眉毛沉吟了一下,“年节制作烟花鞭炮的黑色火药只要改变了配比,就能造出威力更强的炸药来……原料不成问题……什么时候要?” “十日之内,越快越好。”时间不等人,再有十二日雨季就要到来。雨季之前一定要炸开冰坝,把堰塞湖的冰川融水引向下游。不然就算是炸开冰坝,雨水和河水和在一起落凤城也会危险。倾泻那大半山谷的河水也需要时间。 “好。”水寒倒是应的很痛快。制作最原始的黑色炸药,水寒在狂狼的北非少年佣兵团时也曾见过,虽未亲自尝试,相信实验几次自己就能掌握。 见水寒一副自信满满的神情,轩辕亦长出了一口一直郁结在胸中的闷气,“解除飞岚的这场危机,可全在寒儿你了。”伸手捏了捏水寒的小脸,轩辕亦的眼神暗了暗。 水寒低了头正思考黑色炸药的事情,毫无防备之下,又给轩辕亦捏了脸,先是一愣接着就撇了撇嘴,却也没说什么。 见水寒并未向刚才那样对自己的小动作炸毛,轩辕亦的眼神再度暗了暗,嘴角轻轻扬起。 一边立了的轩辕静瞟瞟倚了条案后太师椅沉思的水寒,再看看嘴角上扬的自家皇兄,也学着水寒的样子歪了头。这两人之间……怎么刚才寒儿躲皇兄躲的那么明显,现在又恢复正常了? “丁宁,宣右相莫言,工部尚书郑韵户部尚书柳如云来这里见驾。”轩辕亦自动忽略立在太师椅前满脸迷惑的轩辕静,转向一直跟着自己的丁宁。莫言是飞岚的右相,这事自当由他负责。要调制和制作黑色炸药,就必须有工部配合和参与。炸坝泄洪,巨大的水量倾泻而下,将会淹没两江中下游大片的土地,户部也应当做好抗灾的准备。 “是。”丁宁应了一声,带了两名小太监去御书房寻给轩辕亦扔在那里的两位尚书大人。 户部尚书柳如云,工部尚书郑韵虽是朝中重臣,几乎日日都会出入御书房。但是飞岚历代皇帝居住的盘龙殿倒是头一次进,跟着后宫总管太监丁宁沿着宽阔的甬道,远远的望见盘龙殿高挑的飞檐和屋脊上明黄的琉璃瓦,两人就都低了头,跟在莫言身后,小心翼翼的上了院门口那九级的汉白玉台阶。 一进院落,清风就送来一阵悠扬的古琴声。那琴声粗听之下似是初学的琴童弹奏了单调的音节,铮铮淙淙,声音虽然舒缓,却有些单调。但静下心来,却发觉那看似单调平淡的琴音中竟隐藏了几不可辨的音调和音色的变化。如拍击海岸的浪涛,亦如风吹树林产生的松涛,无限的相似却绝不相同。 单调的声音一遍遍重复,虽容易让人放松下来,但是听久了也难免会产生厌烦,可这加了细小变化的声音在让人放松心智的同时,却没有丝毫的厌倦于不快。随着丁宁穿过盘龙殿宽敞的院子,上了偏殿的台阶。立在殿门之外等候传召的三人似给那琴音感染,皱了多日的眉头渐渐舒展,绷的紧紧的脸部肌肉也慢慢放松下来。 凝心,很平淡的曲子,虽有繁复的指法,弹出来的曲调却朴实无华。就是这看似朴素单调的声音却正和了这曲子的名字,有帮人放松心情,凝聚心神的作用。所以,轩辕亦说要听他弹琴时,水寒才选了这曲子。 曲中弦静,水寒从琴凳上微抬了头,看坐了自己条案后太师椅的轩辕亦靠了雕花的椅背合了双目,微微一笑。 轻手轻脚的离了琴凳,随手拿了自己撩在一边的大氅,走到条案后,想把手中的大氅替轩辕亦盖上。 却不想拎了大氅的手还未到轩辕亦身前,就又给轩辕亦扣了手腕,往自己怀中一带。突然给轩辕亦扯了,水寒身子不稳,直接就倒向轩辕亦,恰给轩辕亦的另一只手臂接了正着。搂了水寒的身体,轩辕亦微抬了头,趁着水寒愣神的功夫,吧唧一下就亲到了水寒一边的小脸上。 “轩辕亦——”一声暴喝,震的盘龙殿的这间偏殿嗡嗡直响,震的迷迷糊糊靠了太师椅扶手正打盹的轩辕静身子一颤直直的从椅子上掉下去,也震的殿门外凝神静气面露笑容听那琴声的一位相爷,两位尚书身子一抖膝盖一弯跪到了台阶上。 “呵呵。”松了手臂任凭水寒从自己怀里挣脱出去,轩辕亦眯了凤目,笑的如同沾了荤腥的猫,“莫言,还有工部尚书郑韵,户部尚书柳如云还在殿外候着呢,唤进来可好?” 水寒逃离了轩辕亦的身边,远远的立了,正嫌恶的抬手蹭自己脸上的口水,听轩辕亦说殿外还有朝中大臣候着,一口闷气闷在胸口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憋屈了半晌,只得恨恨的咬了咬牙。 “传他们进来。”看水寒满脸的郁闷,轩辕亦眼神闪烁,平复了一下心神,命令道。 第二十一章 出城 天下第一庄,京西铸剑山庄,庄如其名,铸剑山庄最擅长的就是打造兵器,其中又由以铸剑最为擅长。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但凡武林人士,无论是初入江湖的毛头小子,还是成名已久的侠士,行走江湖都希望有把合心应手的兵器。铸剑山庄凭借了擅长打造兵器在江湖人中很有影响力,江湖中人也多半是因此知道这铸剑山庄的名号,而铸剑山庄在江湖中的影响也是基于此。 不过没人单凭这点就敢称天下第一庄。 传言,铸剑山庄不但打造兵器的技法精良,还有大批的武林高手为之所用,偶有想夜探山庄的武林人士无一例外的都被庄客堵截在庄外。 传言,铸剑山庄庄内各种机关消息密布,即便是进得山庄的高墙,只要行错一步路轻者丧命,重则尸首无存。 传言,铸剑山庄庄主是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世外高人,庄内之人除了心腹之人从未目睹过他的真容。 传言,铸剑山庄和三大帝国之一的飞岚帝国静王爷轩辕静关系暧昧。隔三差五的,静王爷就跑去与之约会。有备受飞岚皇帝轩辕亦恩宠的静王爷做靠山就等于有整个飞岚帝国做后盾,以一国做靠山的山庄成为天下第一庄也毫不为过。 这都只是传言,传言传久了就成了传说。铸剑山庄一直都立在落凤城城西的山谷中,成不了传说。铸剑山庄那位神乎其神的庄主却成了个传说。 时近中午,一队盔明甲亮的静王府护卫,骑了高头大马,护着一辆宽大的秋香色四轮马车出了落凤城的西门,沿着宽阔平坦的官道往铸剑山庄去了。 这番场景每月都会出现一两次,守城的士兵知道这又是静王爷出城去铸剑山庄,早就见怪不怪了。跟王府的护卫打了声招呼,直接放行。 车厢内,水寒半跪着,挑了车内后窗的织锦窗帘望着落凤城高高的城门。看了一会,回转了身体,重新盘膝坐回轩辕亦身边。 轩辕亦和水寒两人坐了车厢的最内侧,水寒下手并排而坐的是轩辕静和红叶,轩辕亦的下手则坐了莫言和冷月。 虽然坐了六个人,宽大的马车却毫不拥挤。甚至,车厢的正中还放的看一张朱漆的小几,几上置了茶壶茶盏和几盘各色的小点心。 车厢内,莫言,冷月和轩辕静正在议论昨日轩辕亦在御书房说的炸坝泄洪。不是他们不相信,而是昨日听到的说法在这几人看来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就算是过了一整夜,他们还很难消化。 按照工部尚书郑韵的说法,即便是集合整个上游的石匠开凿冰坝,也于事无补,轩辕亦说的炸坝却能让那冰坝在顷刻之间垮塌……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水寒向后仰了身子,头搁在围了厚厚锦缎的车厢挡板上。听他们议论炸坝泄洪的可能性忍不住勾了嘴角。 “炸药啊。”微启了双唇,水寒低低的声音中充满了无限的怀念。第一次接触这东西还是在影狂的研发实验室,由自己父母牵了小手。过程和细节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唯有父母看向自己时脸上的笑容和母亲那温暖的双手让他至今都记得。 “寒儿。”一声低唤把他从回忆中拉回现实,只是瞬间,身边男子凤目中难掩的担忧还是让他给发觉了。 “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水寒冲轩辕亦一笑,让他安心。 轩辕亦自是知道水寒说的以前必是前世,看着那张清秀的小脸皱了皱剑眉。 “呐,寒儿,你真的确定那个黑色炸药能让那座庞大的冰坝瞬间垮塌?”水寒身边,轩辕静还是满脸的不敢置信。不过像黑色炸药,炸坝泄洪的词他倒是用的满顺溜的。 “呵呵,静皇叔,吃点心。”水寒未答轩辕静的话,而是伸手捏了一块白糖糕递给轩辕静。 轩辕静接了,却未往嘴里放,一双眼睛还是盯着水寒等他回答。 “呃,静皇叔……喝水。”难得的,水寒伸手取了小几上的茶壶,把轩辕静身前半空了的茶盏蓄满。 “寒儿——”知道水寒在借故回避问题,轩辕静拖长了声音。 “呵呵,静,你玩过鞭炮吧。”看身边的水寒苦了一张小脸,知道水寒不是不想解释,而是不知道该怎样解释,轩辕亦微扬了嘴角,开口替他解围。 “玩过啊,皇兄也玩过吧。”轩辕静应道。不知道为什么轩辕亦忽然提到鞭炮,莫言和冷月也同时看向轩辕亦。轩辕静身边的红叶目光虽然未落过去,却也竖了耳朵。 “你看那鞭炮,毛纸裹了很少的火药,放在那里没什么威胁。可是一旦点燃,那裹在毛纸里面的火药却能把外面的数层毛纸炸成碎片。炸坝泄洪就是同样的道理,用炸药的威力把那冰坝炸成碎片,冰坝一垮,河流就自然通畅了。”轩辕亦虽然话是说给轩辕静听的,却也是解释给莫言他们的。 “这样么?”轩辕静皱皱眉,想了一会似乎明白了一些。 “不过,现下最要紧的事应该是调制炸药配方吧,寒儿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要跟着父皇去铸剑山庄呢?”昨夜听轩辕亦说今日早朝后要去铸剑山庄见风家长老,水寒便要求同去。轩辕亦虽然有些奇怪却也没问,今日既然说到这里,他便顺便问了。 “没关系,昨日寒儿开出的单子工部若要收齐也要一半天的时间,趁着这段时间正好把这些带过去。”水寒抬了抬下巴,点了点红叶身边放着的那个蓝色的包裹。铸剑山庄的庄主令他留下来,但是那些账本,名册还是放回到庄内比较保险。而且,听轩辕亦说风家长老昨夜已经到了铸剑山庄,他也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一国的世子,风家的少族长逃家。 “就只有这样么?”见水寒目光闪烁,轩辕亦微眯了凤目。 “就这样。” “寒儿不是因为听说风家长老到了才特地跟出来的?” 呃……被轩辕亦说破原因,水寒无语,微低了头,不肯出声。 “寒儿啊。”一声轻叹,轩辕亦的声音有些失落,“寒儿长大了,也有自己的心事和秘密了。” “不是,不是这样。”水寒对轩辕亦情绪的变化十分敏感,察觉到轩辕亦的失落,不知为何,水寒的心生生的给揪了一下。不是这样的,不是不说,只不过,……每次提到风清扬你都十分在意……重新低了头,水寒双唇动了动,却未出声。 莫言和冷月相互交换了一个寓意不明的眼神,不再开口说话。轩辕静眨眨眼,看看轩辕亦,又瞄瞄水寒,倒是想说什么,手臂却给身边的红叶握了。看红叶冲自己摇了摇头,想了想,还是把话吞进了肚子里,没人说话,车厢内忽然陷入寂静。 就在这有些压抑的寂静中,马车一路前行,弃了官道,沿着山道驶进铸剑山庄所在的那片山谷。 “主子,到了。”车外传来车夫的声音。 “嗯。”轩辕静应了一声,他身边的红叶就开了车门,先跳下马车,帮那车夫搭了垫脚的板凳。待莫言,冷月,轩辕静先后下来,才伸手接出轩辕亦,轩辕亦又回手接了水寒下车。 水寒立在轩辕亦身边,向前望去。 眼前是两扇大开的卯了黄铜门钉的黑漆大门,七级汉白玉台阶,台阶上站了两排身着黑色短打,手握腰刀的庄丁。门口两侧的石台上各蹲了只足有一人高的石狮子,石狮子双目圆睁,怒视着立在门前的一行人。石狮子两侧,各竖了一排同样是汉白玉质地的拴马桩。 似是得到了消息,门前早就立了十几个穿着各异的人,男女老少都有。看轩辕亦牵了水寒的手下了车,这十几个人都双膝跪了,额头贴在庄前铺地的青石板上,“主子。” “嗯。”轩辕亦应了一声,牵了水寒的小手,由轩辕静莫言红叶和冷月陪着从这些人中间迈上了庄门前的台阶,走进了那高大的门楼。 门上,雕梁画栋的门楼,楼檐高挑,门楣上悬了一块巨大的匾额,大红的匾上龙飞凤舞的提了四个大字:铸剑山庄。 庙堂卷 第二十二章 匕首流萤 进了庄子,沿着铺了大块青砖的地面轩辕亦并未同往日一般在正厅议事,而是直接穿厅而过,径自去了后院自己居住的园中。 自家皇兄对他的这个九皇侄宝贝的紧,一路风尘自是要先歇息片刻才肯议事。轩辕静看看大眼瞪小眼立在廊下的十几个人轻轻一笑,和红叶一道尾随了轩辕亦自去后院。立在廊下人中的一男一女看轩辕亦等人直接去后院了,便也抛了众人脚步匆匆的跟了过去。 莫言和冷月常来常往,尤其冷月,也算得半个庄内人,今见人群中有素来交好之人就过去打招呼。众人相互见了礼,私认过了才进了正厅叙话,片刻就有庄上的丫鬟端了香茶出来。没了轩辕亦在场,叙话之人反倒放开了,厅内的气氛很快就热络起来。 “父皇,我不是孩子了,走不丢。”一直进了铸剑山庄后院水寒实在是忍不住了,停了脚步,扯扯自己给轩辕亦牵了的手腕,一脸的郁闷。 “若走丢了,父皇一定会相思成灾的。”所以还是要好好的看住了。见水寒皱了秀气的眉毛一脸不满的看着自己,轩辕亦那张俊脸上立刻换了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整张脸都垮了下来。 不知为何,往日听惯了的轩辕亦类似的近乎于耍赖的话,直到今日才察觉这话中的暧昧。水寒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最后小脸一红,低了头任由轩辕亦牵了手往里面走。 呵呵,看水寒秀气的小脸上虽然现了一抹红色,却也任由自己牵着小手,轩辕亦自动忽略了身后轩辕静的白眼,轻扬了嘴角,眼底嗪了盈盈的笑意迈步进了铸剑山庄后院内一座清幽雅致的小园内。 城郊比不得落凤城,虽然同样是初春的天气,这庄内的气温却要比城中的气温低了许多。因此,正房内也还燃了炭炉,炉内似是加了香料,人刚进屋,一股檀香夹了热气就迎面而来。 四人进了屋子,就有小丫鬟端了盛了温水的铜盆和漱口的青盐来,伺候几人洗脸漱口。 洗去一路风尘,轩辕亦回头看见跟在他们身后进来的两人就冲着正推开后窗查看后院景致的水寒招招手,“寒儿,过来见见咱们铸剑山庄的大总管和总管夫人。” 水寒听见叫自己,就重新合了那糊了细纱的格子窗,从垫脚的椅子上下来,走回到轩辕亦身边站着,打量着轩辕亦说的铸剑山庄的大总管和总管夫人。 原以为这铸剑山庄的大总管必是年老的德高望重之人,却不想面前的男子却是出乎意料的年轻,二十几岁的年纪,身材高挑。着了一身浅灰色箭袖长袍,袖口绑了皮质的护腕,未罩纱衣,显得干净干练。腰间横了一条银灰色腰带,腰带上坠了一只同样色系的香袋。一根玉簪束了一头的青丝,发梢整整齐齐,披散在肩头。剑眉下一双明亮的眼睛,笔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双唇,竟也是个难得的美男子。只是,眉宇间的神气却给水寒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男子身边,立了一名年轻的女子,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岁,一身水色长裙,长裙外罩了乳白的纱衣,衣襟前绣了两株含苞的兰草。白净细腻的皮肤,瓜子脸,尖尖的下颌,淡淡的柳叶弯眉,一双桃花眼,小巧的鼻梁,点了淡淡胭脂的朱唇,略略上翘的嘴角合了弯弯的眉眼,即便不笑的时候也会给人一种干净恬淡的感觉。一头青丝绾了一个简简单单的发鬓,斜插了一根红珊瑚的云纹头发簪,小巧的耳垂上带了两颗鲜红的红珊瑚耳钉,和着头上的红珊瑚发簪和那身水色的衣裙衬的整个人出尘俏丽却又温柔可亲。 “这便是铸剑山庄的大总管莫语,和莫总管的夫人依夫人。”轩辕亦看水寒的目光落到这两人身上,便说道,说完又转向莫语夫妇,“这就是朕的九皇子轩辕水寒。” “属下见过少主。”听轩辕亦说跟进庄的少年便是自己将来的新主子,莫语夫妇俩忙都单膝跪了,微低了头。 “啊。”盯了莫语那张似曾相识的脸,水寒忽然小声叫了出来,“莫语,莫言莫语?” “呵呵,寒儿看出来了?莫言莫语,他们是两兄弟,不过……”轩辕亦看看莫语的脸,又看看水寒,“若不说出来,这世上倒是很少有人能看出来,寒儿又是怎么发现的?不会单单是因为名字的缘故吧。”一直待在水寒的身边,水寒初见莫语时眼底难掩的惊讶他都看在眼里,那时他还未说出莫语的名字。 “感觉,感觉这人好像认识,却又一点都不认识。尤其是眉毛和眼睛那里,和莫言给人的感觉很像……”水寒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初见莫语时那种似曾相识又全然陌生的感觉,皱了秀气的眉毛。 听水寒说眉毛和眼睛那里和莫言相像,梳洗完毕的轩辕静和红叶就都走过来,轩辕静还半蹲了身子,凑过去,盯了莫语的脸仔仔细细的端详了半晌。 给轩辕静近距离的盯着,莫语觉得自己脖颈后面的寒毛都竖起来了。可是轩辕静毕竟也算得上半个主子,他又不能反对,只得暗自翻了个白眼,索性抬了头让他看个够。 轩辕亦见轩辕静不但凑的很近,还一边看一边不时点头,觉得好笑随口问道,“看出来了?” 呃……停了一会,轩辕静直起身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只是说出来的话让人气绝,“没有。” 呵呵,一声轻笑,水寒忍不住勾了嘴角。一边的红叶上下打量一番理直气壮的轩辕静,决定无视此人的存在。莫语则是大大的翻了一个半点黑色眼眸都没有的白眼,黑着一张脸,干脆的站起身来。 莫语身边的依夫人似是很少见到自家相公露出那这样的表情,笑的眉眼弯弯的,问,“主子是先用膳还是先议事?”看这时辰估摸着应该是先吃饭了,不过自己是下属当然要先请示了主子。 “不忙,先去后崖。” 后崖?铸剑山庄的后崖一直都是庄中的禁地,除了庄主外其他人不得擅闯,听轩辕亦说要去后崖,屋内除了水寒所有人都看向他。对这些人探究的目光全当未见,轩辕亦伸手牵了水寒的手,径自往外走去。 水寒知道自己若是反对轩辕亦必会耍赖,所以虽然暗自撇撇嘴,却也未挣扎,任由他牵了出了园子。 从这小园出来,沿着碎石子铺成的砂石小路,穿过一片竹林,路便到了尽头,眼前是一片断崖,崖下烟云缭绕,深不见底。悬崖对面是一片比脚下断崖高出百十丈的断崖,崖的竖切面如刀砍斧劈一般陡峭,常年的风吹日晒使得崖壁上的岩石层层剥落,露出深浅不一的岩壁。 “这边。”轩辕亦见身边的水寒微扬了头,不解的看着自己,便带了他沿着悬崖前行了十数丈的距离然后停下。看轩辕亦停了莫语快步上前,在轩辕亦停下的地方,蹲下身子,伸手摸索了一会,就从泥土里抠了一只铁环出来。 看那铁环给莫语拉出来,红叶也上前帮忙扣了那铁环,和莫语一起,拉了那铁环往后退。见莫语和红叶退过来,轩辕亦便拉了水寒让到一边。随着一阵隆隆的声响,一架铁索框架,铺了木板的悬桥缓缓从谷底缭绕的云雾中升了上来。 单看那成人手臂粗细的铁链,这一整座铁桥就足有上十几万斤,这么重的桥却给红叶和莫语两人拉上来,这下面必定是有什么机关之类的。在宫中虽然云锦天也教过水寒不少江湖上的奇门遁甲,消息机关,亲眼见了却还是第一次,立在轩辕亦的身边,水寒一双清可见底的眸子睁得大大的,小嘴也微微张起来。 呵呵,看水寒满脸的震惊与不可思议,轩辕亦凤目暗了暗,伸手蹭蹭他的小脸,待莫语和红叶把悬铁桥的这一头固定好,就牵了他上了那铁桥。他身后轩辕静,红叶,莫语夫妇两两并排跟在后面。 脚下是咯吱作响的木板,身边是时聚时散的雾气,飘渺不定。那苍茫的雾霭扯天划地仿佛把天空和大地都连成了一片,偌大的天地间只有这座小小的悬在半空中的铁索桥,人行在这玄铁桥上,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苍然感油然而生。 “既然接手了,寒儿也该对这山庄的历史有所了解了。”踏上铁桥,轩辕亦便开了口。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给身边飘渺的雾气萦绕,在水寒听来,身边轩辕亦的声音也忽远忽近,辨不清方向。没来由的,竟有了一种身边人随时都可能会随着这忽浓忽淡的雾气一同消散的错觉。水寒的心骤然收紧,莫可名状的恐惧忽然涌上心头。 “父皇。”虽是压抑了心中的恐惧,水寒的声音中还是带了颤音,同时原本给轩辕亦握了手腕的手反抓了轩辕亦的手指。抓的死死的,不敢放手,生怕自己一旦放手,身边的男子就会随着这雾而去。 “寒儿?怕么?”感觉到水寒的手心冰凉,轩辕亦停了脚步微低了头问身边的少年。 水寒没吭声,只是摇了摇头。是怕了,只是怕的不是这悬桥,怕的是你,怕你悄无声息的离我而去。按下心底里忽然涌上来的恐惧,水寒微低了头暗暗的叹了口气。 一阵微风吹来,吹散了两人身边的雾气,不久前忽然产生的幻觉也随着这阵微风消弭于无形,此时身边的轩辕亦是那样的真实,水寒忽然觉得不好意思,“父皇不是要说铸剑山庄的历史么?”岔了话题,水寒自顾自的往前走去,抓着轩辕亦手指的手却未松开。 “铸剑山庄的历史啊。”这一次是轩辕亦任由水寒拉了,往前走,“铸剑山庄建庄几百年,虽然倚仗了高超的制造兵器的技术在江湖小有名气,可真正得以名扬天下却是近三百年。三百多年前时任庄主的铸剑大师司徒醒在极寒之地偶得了一块陨铁,搬回庄中,历时十五年一共铸成九把宝剑。后被司徒醒带去参加当年的试剑大会,与人试剑竟无出其右。也就是从那时开始,铸剑山庄才名动天下。” 说过这段话,几百米长的悬索桥就到了尽头,轩辕亦带了水寒沿着紧贴崖壁凿出来的陡峭的台阶逶迤而上,十几步就到了一个宽大的崖洞。 这崖洞从对面上的矮崖上望过来,只不过是块风化的厉害的岩石,任谁也不会想到竟是间宽敞的崖洞。进了这丈许高,几丈宽的崖洞,一直走到洞底,眼前出现了一扇素面的石门。 单臂运了内力,缓缓推开石门,星星点点的火光映入眼帘。立在轩辕亦身后的水寒探头望过去,石门后是一间石室。石室的两边石壁上凿了放置油灯的灯龛,灯龛里点了粗灯捻的长明灯,明亮的火光随着石门打开的气流微微摇曳着。十几盏灯把这间不大的石室照的分外明亮。 正对了石门的石壁上也凿了一排壁龛,有几座壁龛里放了小小的木盒子,另外的四座壁龛里则悬着四把带了黑色剑鞘的宝剑。 “这里就是放这九把剑的地方。”推开石门,轩辕亦示意水寒跟他进去。轩辕静,红叶和莫语夫妇立在石室外。 “九把剑,铸剑山庄现在还剩四把。还有五把剑在庄外,这五把中有两把下落不明,另外三把倒是都在江湖名士手中。”言罢,轩辕亦轻笑一声,“寒儿可知,你师父的佩剑暗夜就是那两把下落不明的剑中的一把。”当日若不是他出手处理深寒中人,给红叶看见了那漆黑的剑身,轩辕亦也还不知道,铸剑山庄九大名剑排行第二的暗夜竟在逍遥宫中。 “不过,父皇今日带你来不是因为这些宝剑。”说着,轩辕亦就来到那一排挂剑壁龛最中间的那座空了的壁龛,伸手在壁龛里摸索了一会儿,忽然一笑。随着咯嘣一声轻响,壁龛下方,一只锦盒缓缓升了上来。 拿了那锦盒,轩辕亦回到水寒身边,递了手中的锦盒。 水寒接了那锦盒,打开。大红的锦缎上放着一把黑色暗纹皮套的匕首。看水寒拿了那匕首出来,轩辕亦又重新接过水寒手中的锦盒,“众人皆知铸剑山庄庄主司徒醒铸了九把绝世名剑,却没有多少人知道除了这九把剑之外,他还锻造了一把匕首。” 匕首?听轩辕亦说,水寒就知道,自己手中的八成就是司徒醒铸的那把匕首了。便伸了左手大拇指按了皮套上的绷簧,随着咯嘣一声轻响,那匕首微微弹出来一点,一道华光散出,花了水寒的眼睛。 眯了双眼,慢慢抽出匕首,随着黑色皮套的退下,清澈透明的光彩借了石室内长明灯的灯火在石壁上流动,一如流动的水面闪烁着粼粼的波光。 整把匕首完全出鞘,连带着,水寒的双眸也亮了起来。手中这把小巧的匕首与他想象中的不同,不但是与想象中的匕首不同,恐怕这世上没有任何一把匕首与之相同。 素色的匕首上没有任何花纹,如蝉翼般轻薄透明的刃口,浅浅的血槽。明明是金属锻造出来的兵器却如同水晶一样纯净,通透。随着水寒手上的动作,匕身如琉璃一般,流光溢彩,映了满室的光华。水晶的柄上没有任何花纹,匕首靠近手柄的地方,用极细的线条刻了两个字,流萤。 “流萤。”低头查看手中匕首的水寒脱口而出。 “匕首流萤,这便是司徒醒用那块陨铁铸的第十把兵器。父皇要送给寒儿,寒儿可愿意收下?”水寒看不到的地方,轩辕亦的目光闪了闪。第十把兵器,匕首流萤是司徒醒铸给自己同性情人防身用的,耗费了极大的心血,可以说是十把兵器之首。两人仙逝之后流萤就被重新放回到了这间石室,直到今日。 “为什么要给我?”把匕首重新归鞘,收了一室的光彩,水寒轻轻摩挲着手中素雅的黑色皮套。 “寒儿不是一直用匕首防身?”虽然也学了各样的兵器,却从未见他用过,须臾不离身的就是一把喂了剧毒的匕首。 “可是寒儿的匕首防身已经够用了。”虽然有些不舍,水寒还是把手中的流萤交回到轩辕亦的手里。 “那就把寒儿的匕首送给父皇吧。” “咦?”水寒眨眨眼睛,满脸的迷惑。 “寒儿的匕首喂了毒药吧,父皇正好拿来防身。” “哦。”听轩辕亦这样说,水寒便蹲了身,从靴筒里掏了自己的匕首出来,交到轩辕亦的手中,又接了轩辕亦手中的流萤放回到靴筒里,然后跺了跺脚,来回走了两步似是十分满意。 “寒儿,我们出去吧,到了午膳的时辰了。”轩辕亦轻轻扬了嘴角,伸手又捉了水寒的小手牵了,走出石室。 轩辕亦身后,莫语重新合了那素面的石门。 庙堂卷 第二十三章 一室暧昧 重新回到轩辕亦在铸剑山庄的小园里,依夫人就去安排午膳。庄内的午膳菜色虽不及宫内的精致,烧烤的野味,自储的蔬菜,腌渍的脯肉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饭后,各自端了茶水,莫语夫妇才把近日从各地传进庄内还未报上的消息拣要紧的说了一些。多是关于两江水旱灾的,也有些是边境的情报。眼看着飞岚就是一个灾年,其他两大帝国自然蠢蠢欲动,边境各处的暗探竟比平日多了不少。 坐在轩辕亦身边一边喝茶边用心听着的水寒忽然抬头问,“庄内谁负责情报收集和处理?” 呃……突然给水寒一问,莫语夫妇和坐在一边的轩辕静,以及立在轩辕亦身后的红叶同时一愣。半晌,莫语也才反应过来水寒问的是什么,就答道,“回少主子,各处传递来的消息都是交由属下在庄内汇总后直接送入宫中的,若是闲暇冷月也会来帮忙。”就是说情报由铸剑山庄负责收集处理的人是他和冷月。 “就是说没有专门的负责人么?”水寒皱了皱眉毛。按现在的情形看,通过铸剑山庄传递的情报还不是很多,一时半会还不会出什么纰漏。但是若按照轩辕亦的说法,天下可能随时都陷入战火中,铸剑山庄作为遍布江湖与各国的眼线,到时必定会有大量的外围情报要通过这里传进宫里,若没有专司此事的人,一旦因为消息不通有所产生延误很可能会产生很严重的后果。 “寒儿的意思是,庄内的情报系统要专人负责么?”铸剑山庄的情报系统没有专人负责,这个轩辕亦也知道。因为铸剑山庄最开始只是负责江湖中和飞岚帝国国内的消息收集。官宦人家出身的莫语和江湖人出身的冷月处理起来游刃有余,自然也不需要另设专人负责。后来,虽然随着铸剑山庄慢慢向其他国家渗透,相关的其他方面的消息相继传递进庄中,数量虽在慢慢增多,这两人还暂时应付得来,也就没人想到设专人负责。 “嗯,父皇说过,铸剑山庄本就是父皇布在江湖和各大帝国的一条眼线,各方情报的收集也在庄内事务中占了很大比例。现在这部分虽然有莫总管和冷月负责,但是莫总管有一庄的要务,冷月又兼了两江巡察使的官职,忙起来难免有照顾不到的地方。”虽然现在还未出纰漏,但是长此以往,难免会有纰漏。尤其是按照轩辕亦的说法,要不了多久整片大陆都可能烽烟再起,到时候更会有大量的消息传递进庄中。 “确实如此。”在座的几人听水寒这么说,也都觉得有道理,便点了头。 “这样的话,不如把冷月从两江巡察使的官职上脱出来,专门负责?”一直都不曾开口的轩辕静说,这本就是冷月做熟了的,莫语还有一个偌大的庄子要负责,这件事交给冷月倒是正合适。 “如果这样的话……” “主子,这可万万使不得。”轩辕亦的话刚说了半句,就被人打断了。莫语先是听了轩辕静的建议,后又看轩辕亦点头,怕事情就这样定下来,慌忙站起身来,同时言语间竟带了一丝焦急,“主子。” 站起来以后的莫语也才发觉情急之间自己竟打断了轩辕亦的话,忙又双膝跪了,“属下莽撞了。” “呵呵,”轩辕亦倒是对自己的话给人打断毫不在意,抬手示意他站起来,问,“莫总管有什么想说的?” “主子,家父久在朝中为官,他的脾气您也是知道。因为当日大哥和冷月的事他一直都对冷月抱有偏见。后来因为冷月入朝为官,也算是和他同殿称臣,两人的关系也才有所回转。这时候冷月若是辞官……那恐怕……” 话说到这里,不必再多言,在座的人也就都明白了。不知为何,气氛忽然变得压抑起来。 “这莫大人也真是的,人都娶进门了,又是皇兄赐婚,何等的风光体面,怎么还不依不饶的。”半晌,轩辕静放了手中的茶盏,撇了撇嘴。 “这也怨不得家父,大哥是莫家长房长子,家父自然希望他能传宗接代,光耀门庭。况且,男子之间两情相悦虽很常见,但多是以男宠身份居于家中,像冷月一般明媒正娶的在官宦人家中却未曾有过。”听轩辕静言谈之间颇不赞成,莫语只有苦笑的份。 “静。”看轩辕静似是还想说什么,轩辕亦就打断了他,“莫家是官宦世家,莫大人有这样的反应也很正常。”说完转向立在一边的莫语,“既然一时间很难找到合适的人选,庄内情报收集和处理的部分暂时还是由你和冷月来负责好了。不过你二人也多留意些,看庄内庄外是否有合适的人选。” “是。”听出这事暂时就这么定下了,莫语夫妇忙又同时单膝跪了,同时都暗暗的松了口气。 “嗯。”轩辕亦点点头,示意莫语夫妇起身又转向水寒,见他微抬了头,两眼望着房顶,神游天外,就伸了手捏了捏他的脸蛋,轻声一笑,“寒儿,想什么呢?” “没有。”给轩辕亦一捏,小脸蛋一疼,水寒的心神重新归位,半低了头回到,声音却有些闷闷的。 看水寒情绪莫名其妙的低落了很多,轩辕亦忽然有些头疼。都说青春期的孩子思想状况不稳定,怎么早就该过了青春期的水寒现在的情绪波动会如此之大?细想了一下,刚才说的全都是庄中之事,应该没什么能够触动到他的心绪才对啊。若不是时间和地点不对,轩辕亦真想好好问问这孩子为什么突然会有这样的反应。强自压下心中的疑问问水寒,“一会儿铸剑山庄议事,寒儿可要去听听?” “要。”听说铸剑山庄议事,水寒立刻提起了精神。原本这一次的议事是想通告全庄,铸剑山庄当家人要换成水寒。但是为情势变化所迫,水寒现在要帮忙工部调制配比黑色炸药,暂时脱不开身,这件事就只能暂时搁置。虽是如此,庄内大小事务也还是要安排,再加上两江水旱灾,已有不少庄内外的事务受到影响,因此这次的议事也还是必不可少。 “好,那便随父皇去正厅议事。不过,有一点寒儿可要记好了,这庄内参加议事的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父皇身份,所以说话要小心些才是。”轩辕亦起身拉了水寒的小手边往前面的正厅走边叮嘱道。 “父皇多虑了,寒儿这一次只是听听,不会插嘴的。” “呵呵,那就好。” 果然正厅内等待议事的人比中午立在庄外迎接他们的人数又多出许多。见轩辕亦牵了水寒,带着莫语夫妇出现,就都跪了。 “见过庄主。”随着声音响起,偌大的厅内黑压压的跪满了人。 “嗯。”轩辕亦应了一声,在主座坐了,水寒坐了原本莫语坐的轩辕亦左手边的位子。莫语夫妇坐了轩辕亦的下手。 “少主。”轩辕亦随手一点身边的水寒。 “见过少庄主。”声音再次响起,刚站起来的众人再度跪下去。人群中有轩辕亦的心腹,听他说少主,就猜到了那少年多半就是九皇子轩辕水寒了。 当然更有人从水寒迈入厅内的那一刻就认出了,现今一身白衣安安静静坐在太师椅上的少年就是飞岚的九皇子,在认出水寒的同时,他们心中也是忽然一跳。虽然时隔多日,但对这少年血染静王府墨园的场景他们还记忆犹新,尤其是,最后红叶说的那句,我不如他,仿若还在耳边响起。 “诸位请起,今日庄内议事,我只是来听的,所以还请诸位不必在意。”抬了抬手,示意跪在地上的一干人等起身。 待众人起身,排了座次,落了座。 百十来人的议事,说的只是些江湖过往纷争。无非是哪派跟哪派结怨了,铸剑山庄又该是何种立场;又哪派的公子小姐结亲了……铸剑山庄作为江湖门派有些场面上的事还是该做的。 江湖上的事交代完毕,议事的人便散去不少。庄下所属各商号的事交代完了,又散去不少人。如此往复,到掌灯时分,厅内剩下的十几人就全是轩辕亦的心腹了。 看剩下的就都是自己人了,莫语把午膳后做的决定通知给在座的人后又安排了下一步的事务。一切都安排妥当,就到了半夜。和厅内的十几个人用过了夜宵,轩辕亦见身边水寒原本清澈见底的眼眸蒙了层水汽,知道他困极了,就起了身,伸手从太师椅上打横抱了水寒径自离去。 “父皇,寒儿会自己走。”水寒满头黑线的窝在轩辕亦怀里,郁闷的嘟了嘴。只不过是打了个盹,人就到了轩辕亦的怀里。 “寒儿乖,今日累极了,父皇抱你回去睡。”察觉到水寒的手臂搂了自己的脖子,轩辕亦就猜到他多半也只是说说就低头顺势亲亲水寒的小脸。 沐浴更衣之后,轩辕亦回到寝室,就看见床上的幔帐未合,水寒一身月白缎的睡衣盘膝坐在床中央,单手托了下颌望着床上挂着的团花幔帐的帐顶发呆。 “寒儿,怎么了?”侧坐上床,伸手就把那小小的身子揽进怀里。看他这样轩辕亦就知道,水寒怕是又给什么事情困扰了。轩辕亦察觉到怀中有些单薄的身体先是一僵,后又犹豫了一下,才又靠进自己怀里,就低头轻轻蹭蹭那张依旧滑嫩的小脸,“是不是有心事?” “父皇,男人和男人在一起,就只能是以男宠的身份么?”轩辕亦看不到的地方,水寒秀气的眉毛皱的死死的。 “寒儿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今日突然想到的。” “因为冷月?” “嗯,即便是父皇赐婚了,莫大人也还是很难接受他吧。”抛弃了男子的身份,着女装出嫁,忍受了莫大的委屈到头来却不为人接受……就因为相爱的两个人同是男子。 “寒儿,”抬了手,曲了手指蹭蹭水寒的小脸,“寒儿是在为冷月抱委屈么?” “也不是……就是……”水寒也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的想法。前世虽然男子相恋也不被所有人接受,却比这一世要宽松很多。只要想,两人甚至可以结成合法的夫妻。这一世,却只能以男宠的身份出现……就算是给皇上赐婚了,也还是不被家里人接受……轩辕亦看不见的方向,水寒的眼眸失去了些许光彩。 “寒儿可曾问过冷月的想法?”搂了怀中的少年,一如往常把下颌搁在水寒的肩头。沐浴露的清香加了淡淡的草药香飘入鼻孔,轩辕亦眯了凤目。 “父皇?”水寒偏偏头,抬头看着轩辕亦的那张俊脸,“冷月的想法?” “是啊,冷月的想法。寒儿在替冷月鸣不平之前可曾问过冷月?” “没有。”微低了头,水寒的声音忽然小了不少,同时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那么,寒儿可曾注意过冷月脸上的表情?” “冷月脸上的表情?”水寒歪了脑袋,眯了双眸。虽然只见过冷月几次,但他脸上的表情…… “寒儿可从冷月脸上看见过委屈?不幸?或者哀怨?” “委屈的表情……”水寒陷入了回忆。第一次的女装,后来换的男装,以及今日所见的冷月,虽然脸上的表情十分的丰富,或害羞,或薄怒,或惊奇,或犹豫……却没有一种是轩辕亦说的。委屈,哀怨,不幸,这些表情从未在冷月的脸上看见过。 反而……当他的目光和莫言的目光交汇时那从心底透出来的浅浅的笑意……也许以前的水寒不懂,但是,现在他知道,那应该就是幸福吧。 “明白了?”察觉到水寒情绪上的变化,轩辕亦笑了,同时紧了紧揽在水寒腰间的手臂。 “嗯,明白了。”只要自己觉得幸福就够了,不必在乎外人的闲言碎语和感受。轩辕亦,就是要告诉自己这些吧。 “寒儿可知,冷月和莫言他们两个经历了太多的挫折和太多的风雨,在他们,只要两个人相守就是最大的幸福啊。”言毕,轩辕亦的目光闪了闪,水寒的耳边忽传来一声轻笑,“寒儿今日为何要说起这个,难道是……”拖长的声音让怀中少年的身子一颤。 “难道是朕的寒儿有了喜欢的男子?” “轩辕亦。”怀里的少年懊恼的挣脱轩辕亦的怀抱,扭过身子,瞪了一双明亮的眼睛恶狠狠的盯了自家父皇,“谁说的。”凶狠的口气,只是怎么听都透着股外强中干的劲。 似是未察觉少年的懊恼,在他眼里,此时此刻的水寒分明就是在极力掩饰自己心中的想法。 “寒儿。”轩辕亦欺身向前,想说什么。 “你——”不要过来。没来由的慌乱让水寒拼了命的向后退,却不想按在缎子被面的双手一滑,人就向后倒去。 见水寒要摔倒,轩辕亦伸手扣了他的手腕,帮他把重心拉回来,顺势把他重新拉回到自己怀中。微低了头,双目牢牢锁住了怀中少年清秀的面孔,另一只手轻轻捧了少年的面颊,大拇指摩挲着少年的唇,轩辕亦的目光再度暗了暗,“父皇曾说过,寒儿若喜欢上男子父皇会很高兴……寒儿可愿意告诉父皇,寒儿喜欢的人是谁?” 气氛忽然变得暧昧诡异起来,恰似一阵风吹皱了一池的春水,窝在轩辕亦的怀中,水寒的心忽然乱了,那双微眯起来的凤目仿若深谷中的幽潭,把他整个都深深的吸了进去,连人带心。 “寒儿喜欢的人是谁呢?”低沉沙哑的声音似从天边传来,又似近在耳边,带着无限的诱惑,想诱出他心底的那个人,那个名字。 水寒喉结动了动,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唾沫,然后动了动嘴唇,却未发出声音。 “寒儿……”我该拿你怎么办呢?一声低叹悠悠的传进水寒的心底。看水寒双唇再度动了动,轩辕亦微低了头…… “主子。”卧室的窗棂下一声轻唤,搅的一室的暧昧荡然无存。眼睁睁看着怀中少年红了一张小脸手忙脚乱的从自己怀中挣脱出来,轩辕亦咬了咬牙,强压下想一掌劈死窗外人的冲动,沉了口气问,“何事?” “主子,风家长老求见。”听出轩辕亦声音中的不悦,那报事的暗卫情不自禁的缩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自己中午才到,他就沉不住气了么?想了想,轩辕亦应道,“让他先回自己房中去吧,朕一会去见他。” “是。”窗外的暗卫应了一声一溜烟跑了,生怕一个不小心招惹了自家气正不顺的主子,拿自己开刀。 轩辕亦扭头看已然背对了自己躺了床内侧的水寒轻声一笑,“寒儿,今夜陪父皇去会会这风家的长老可好?” “嗯。”听说要去见风家长老,躺在枕头上装睡的水寒一骨碌便爬起来。 庙堂卷 第二十四章 情蛊痴缠 风启背负着双手,来回的在房中走着。看起来四平八稳的态度却给负在身后扣得死死的,并且时不时微微颤抖一下的双手泄露了心情的复杂与紧张。 “二哥,你别转了,再转等不到轩辕家的族长来你就把我转晕了。”风明斜斜的靠了一边的太师椅,双手按着太阳穴,抱着脑袋呻吟了一声。 “什么族长,是飞岚的皇帝,你不明白一会儿别乱说话。”听风明说轩辕亦是轩辕家族长,风启就停了脚步,没好气的一句话送过去。 “我不说,待会我一句话都不说还不行么?”给自己二哥嗔怪了,风明身子又换了个方向依旧抱着脑袋靠了太师椅,“二哥,我说你也真是的,三更半夜不让人睡觉,都这么晚了,还不消停。你刚才没听那个侍卫说么,你刚说的那个……呃,那个皇帝都睡了,你就不能等到明天早上再说?” “事关重大,如今也顾不了许多了。”风启皱了皱眉毛,微微叹了口气说道,“这件事一日不解决,我一日心里难安啊。” “事关重大?”听风启这么说,风明冷哼一声,“我看是你和大哥把风家看的太重了。竟然拿清扬贤侄去换什么简家的支持。要我看来,这些恩将仇报的白眼狼,就应该直接杀了了事。” “风明,你说什么呢?”听风明突然冒出来这么句话,风启显然是给吓了一跳,一声暴喝意欲堵了风明的嘴。但是显然,风明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我说什么?我说的不过是实话而已,当时我就不同意你们给清扬下蛊,可是我说的话你们根本听不进去,还说是为了他和风家好。可现在怎么样了?清扬那孩子险险失心疯不说,现在连个影子都没了。二哥,难道风家真的有那么重要么?重要到能让你们连清扬都舍得搭上?” 听风明忽然说起风清扬,风启张张嘴,半晌却未发出任何声音。难道,他们真的错了么?把风家看的太重了?这话若是一月以前给他听见,他必定会打断说这话人的双腿……但是现在,在看过风清扬当日的痛苦与彷徨后,他无法做的那样决绝。犹豫间忽听房间外一阵脚步响起,随即就传来敲门声。 “来了。”听有人敲门,原本还斜靠着太师椅的风明立刻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跑去开门。趁着风明开门的空当,风启伸手理了理才上身的崭新的褐色锦缎长袍。 随着房门一开,轩辕亦牵了水寒的手,带了轩辕静,红叶和莫语进了房间。 跟着轩辕亦进了房间,第一眼看见房间正中立着的风启,水寒就愣了一下。在他的意识里,遁世的风家长老,怎样都该是位慈祥的老者,一头银发,雪白的胡须,满脸的皱纹,透着股慈祥与精明。可现在站在面前的人和水寒心中长老的形象一点都不一样。 面前的人不过五十上下,微微发福的身子,穿了一件簇新的褐色织锦长袍,袖口和领口绣了万字不到头的花样。一根白玉簪束了一头灰白的头发。一张国字型的脸,深陷的眼窝以及毫无神采的眼眸无不透露出这人此时有着极深的忧虑。 “草民见过皇上。”风家人虽有封号,却也只限于历代族长,风启即便是风家长老,在轩辕亦面前也只能以草民自称。 风明原本开了房门,让进轩辕亦一行人,就立在门口。现在见自家二哥忽然跪了,也慌忙上前跪在了风启的身后。 “嗯。”轩辕亦点点头,示意风启和风明起来,“静王,红叶,莫语这三人你已见过了。”言毕又指了指水寒,“这是朕的九皇子,轩辕水寒。” 九皇子?从风家遁世的山谷到落凤城,一路行来,倒也听了不少关于这九皇子的传言。都说他是岚帝轩辕亦最宠爱的皇子,要天上的星星,不给月亮,是一个给娇宠上天的孩子。现在又见商谈如此机密之事,轩辕亦竟毫不避讳的把他也带来了心中顿感不快。不过人在屋檐下,皱了皱眉,风启还是忍了。 “皇上是要把皇位传给九皇子么?”他不说话,不等于他身后的风明能忍。一路上,关于这九皇子的传闻他也同样听了不少,风启的不快他也有,可他却没有风启的城府,话到了嘴边不吐不快。 “不是。”水寒倒是没想到风明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愣了一下看身边轩辕亦虽未回答,眼底却已经有了怒色,忙回道。 “既然如此,商谈如此机密的事情,又怎能让个毫无干系的小孩子在场呢。”风明冷哼了一声,言语间已怠慢了不少。 “三弟,刚才说什么来着。”见自己的三弟直接卯上了九皇子,风启怕招惹了爱子心切的轩辕亦,忙低喝了一声。给他呵斥,风明才想起自己刚刚还答应自家二哥什么也不说的。忙伸手捂了嘴,又缩到风启身后。呵斥了自家三弟,风启忙把几人往座位上让。 “既然水寒不能在场,那老伯能不能跟水寒说一下,什么样的人才能在场呢?”水寒见红叶和莫语脸上同时出现怒色,轩辕静脸上虽淡淡的,眼底的神色却冷了几分,就接了风明的话。 “呃……”给水寒一问,风明倒不知道怎样答好了。转头看看屋里的人,“比如,静王爷,是飞岚的王爷,又是皇上的弟弟……” “可水寒是父皇的皇儿。”风明呃了半天冒出这么一句话,水寒的眉眼都笑的弯弯的。听水寒就这样轻飘飘的截了风明的话,轩辕亦,红叶,莫语原本的怒意顿时烟消云散,脸上都见了笑容,轩辕静更是轻笑出声。 “不是这么说的。”察觉到水寒言语间的调侃,风明有些着急,“他是飞岚的王爷……” “水寒日后也会是飞岚的王爷。” “哈哈。”这一回,轩辕静倒是毫不避讳的大笑起来,笑够了,觉得身上没力气了,就自顾自的靠着红叶的肩膀。红叶微低二目看了眼霸住自己肩头的人,目光闪了闪却也没说什么。 “不是这样说的……”接连给水寒堵了两次,又给一屋子的人笑,风明有些抓狂,“静王是朝中重臣,莫大总管管着这铸剑山庄,还有红总管,也是朝中的大臣……所以你……” “我若是这铸剑山庄的当家人呢?”看风明有些抓狂,风启的一张脸都黑的不能看了,水寒也就不再逗这有些直肠子的风明。 “铸剑山庄当家人?”风明愣了一下,转头看自己的二哥,兄弟俩满脸狐疑的对视了一下,又一同看向铸剑山庄的总管大人。 “九皇子从今日起接管庄内一切事物。”见风家两兄弟看着自己,莫语冷冷的回道。九皇子轩辕水寒早晚都要接受这铸剑山庄,他只不过是把时间提前了几日而已。 “这样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既然莫语说九皇子是这庄子的当家人,风明也就不好多说什么了。望了望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的水寒张张嘴,犹豫了一下,大概又怕给水寒堵了,一句话还是咽回到自己肚子里。 “怕我年纪小管不了这铸剑山庄么?”嘴角上挂着浅笑,弯弯的眼眸望向风明,水寒安静的立在轩辕亦的身边问。 “咦?你怎么知道我想说什么?”话一出口,风明就悔的直接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这不是告诉人家他瞧不起眼前这个小娃娃么? “我就是知道啊。”看你满脸的不屑就知道了,“不过,管不管的了这铸剑山庄,就不是你们风家该操心的事了。”意有所指的瞟了眼一直都未再说话的风启,水寒收了脸上的笑意。微扬了头,一股凛然之气毫不收敛的溢满全身。 不露痕迹的扫视了一眼满脸诧异的风明,和不自觉的离了红叶肩头站直了身子的轩辕静,以及微露异样的红叶,莫语,轩辕亦的眼眸暗了暗。这就是他的寒儿,如落入尘世间的一颗珍珠,随时都会焕发出夺目的光彩。 给一个孩子看穿了自己的想法,又给他身上的气势震慑,风启老脸一红,低了头忙把一直立在屋内的人往座位上让。 分宾主落了座,便有庄内的丫鬟送了香茶上来,寒暄过后,摒退了立在一边伺候的丫鬟,话题就转到了正事上。 风启先是谢过轩辕静对风清扬的照顾,又问了问他的消息,听轩辕静说他离了王府至今下落不明就低头沉思了良久,忽然叹了口气,“都是我们害了他啊。” 听风启这么说,轩辕亦的目光闪了闪,未开口,伸手端了茶盏嗪了两口茶水。三更半夜的把他从床上叫起来,不会只是为了说这句。风启不开口,他也不急。轩辕亦不说话,水寒,轩辕静和莫语也不开口。 屋内一时陷入了沉寂,长久的沉默之后,风启终于再度开口,“诸位可曾听过蛊虫痴缠?” “痴缠?” “情蛊痴缠?”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轩辕亦眯了眼睛。对水寒知道这东西,他倒不感意外,守着个逍遥宫出身,有事没事又爱丢各种乱七八糟的书给自己徒弟的云锦天,会知道些稀奇古怪的事也是情理之中,可是轩辕静?想毕,轩辕亦瞟了眼自家皇弟,给轩辕亦一瞟,轩辕静忽然有些心虚,低了头躲了他的目光。 “痴缠,也叫情蛊痴缠,蛊虫的一种。传言从出生就是一对,同生共死,永不分离。以人之精血养大,痴男怨女多用此物来抓心上人的心。因为此蛊极难养大,非是养蛊大师不能养成,故而世间极难寻见,久而久之就成了传说中的东西。”水寒看轩辕亦等着自己解释,就说道,“不过,寒儿倒是没想到痴缠和风家牵扯在一起……”说到这里,水寒忽然顿了顿,若有所思,“父皇说过,风家怀有秘术……” “九殿下也懂蛊?”听水寒张嘴就把这痴缠说的八九不离十,风启微微一怔。 水寒看了看风启,笑笑,却未说话。 “那九殿下可知道痴缠的下法?”知道水寒不愿回答自己的问题,风启也未再追问。 “传说,如果女子想抓住男子的心,就把母虫捣碎合了草药吃下去,然后再把公虫下给自己喜欢的人。因为合了的草药,中和了蛊毒,就不会被那虫子迷惑心智,而那吃了公虫的男子却会因为痴缠的作用痴恋这女子,生生世世纠缠不休。”水寒想了想,就把从书中翻到的知识说出来,“这也就是痴缠名字的由来。”当日从书中翻出这条来的时候,就觉得浑身不舒服。一个人的感情若都不由自己控制,还有什么是自己的呢? “哎——”风启再度叹了口气,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沉默过后,风启又重新开了口,“实不相瞒,老朽的那个侄子风清扬,年幼时曾和谷内简家族长的女儿定下婚约,六年前清扬成年,本应和简家小姐完婚。却没想到清扬却因为简家小姐不是他属意之人,拒绝成婚。原本这事,打算就这么算了,可那简家小姐却对清扬情有独钟,非他不嫁,还要死要活的,万般无奈,我们就给清扬下了痴缠。” 听风启说到这里,在座的人呼吸都是一滞,同时面孔都冷上了几分。虽是心中有些疑问,却也没问出来,静静地听着。 “后来清扬成婚,儿女也先后出生,简家小姐相夫教子,孝敬公婆,一家人过的倒也舒心。不过,不久前下在清扬和简家小姐身上这对蛊虫的饲主突然亡故……这蛊虫失了饲主就失了效力……”说至此,风启就停了下来,闭了闭眼睛忍下了满眼的泪花。当日风清扬那撕心裂肺的叫声仿若还在他耳边回响,如失心疯一般出谷而去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想拦住他的人都被他一掌劈飞,整个谷内乱成一片。若不是最后给风家族长,自己的大哥一掌打晕,还不知道最后会演变成什么样子。 就算风启不说下去,在座的人也猜到了之后发生的事情。蛊虫失去了效力,一直给蛊虫控制了感情的风清扬也就恢复了正常。但是任谁突然间发现自己竟被一条虫子控制了心智,付出了六年的情感也不可能平静的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吧。手脚可能不由自己控制,身体可能不归自己控制,但若是连自己的一颗心都不能由自己控制……意志力不强的人恐怕会当场发疯吧! “后来,失去饲主的蛊虫反噬寄主,清扬昏迷不醒。一直昏迷了三天三夜,才最终苏醒,可是我们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他就突然消失了。若不是收到静王爷传递来的消息,我们至今还不知道他到了落凤城。”风启说完了,端了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借着放茶盏悄悄拭了拭眼角的泪水。 所以他才会在王府中窝了两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事若是发生在自己身上……轩辕静打了个寒战,果断的停止了想象。 “有件事朕不明白。”轩辕亦皱了剑眉,他倒未过多的在风清扬中了蛊毒这件事上纠缠,他关心的是另一件事,“即便那简家小姐因为风清扬寻死觅活,也不至于因此就给他下蛊吧。况且,下蛊当日就应该知道饲蛊之人一旦亡故蛊虫便会失去效力,就当早做防范,怎么最后还是弄到这种地步?” “清扬有如此反应,也是我们失算。”听轩辕亦问起,风启又重重的叹了口气,“因为那时清扬虽反对这门亲事,他却并未有喜欢的人,所以,我们当日想的是,有了几年的情分,即便这蛊毒日后失效了他最多也就发发火,泄泄愤。况且,他也有了一双儿女,也不能怎样……可是谁想到……哎——” “我说当日我极力反对你们都不听呢,原来你们竟然是这样想的啊。”听了风启的话,原本老老实实窝在下手太师椅上的风明忽然站了起来,“二哥,这些你当时怎么不跟我说呢?”说完就狠狠的跺了跺脚,“二哥你可知道,就因为大哥和嫂子感情不和,清扬成年之日就说过,他娶之人必是他心仪之人。可是你们,嗨——”一声叹息,风明有些颓废的倒回到身后的太师椅,一副悔之莫及的样子。 “当时你也没说过啊。”似是第一次听到风明的说法,风启忽然慌张起来。若自己三弟说的是真的,那他们这么做岂不是硬生生的扼杀了那孩子一生的幸福。 “那时候我以为是清扬受到简家胁迫,不得已才吃了那蛊虫。” “胁迫?”风家少族长竟然受人胁迫?这种说法轩辕亦倒是第一次听说。 察觉到自己说走了嘴,风明忽然闭了嘴,老老实实的低了头,装聋作哑起来。 “简家小姐以死相逼,三弟他大概以为清扬是给简家逼得没办法……”躲闪了轩辕亦的目光,风启的声音低了很多。 “以死相逼?”轩辕亦忽然轻笑,嘴角上虽然挂了些许的笑意,眼底却闪过一抹阴寒。一名曾说要娶自己心仪之人的男子怎可能因为一名女子相逼就轻易改变了自己的坚持。况且,若是那时的风清扬是自愿吞了那蛊虫的,蛊虫失去效力后他也不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这中间的矛盾太多了。风家的这位二长老还真不老实。 庙堂卷 第二十五章 风家真相 这中间的矛盾太多了,风家的这位长老还真是不老实。 “是啊,清扬他太善良了。”回避了轩辕亦凤目中的那一丝凌厉,风启低了头。 房内的空气忽然凝重起来,察觉到轩辕亦的目光紧紧的锁了自己,风启低了头大气都不敢出。他从未想过,原来人的目光也有重量,轩辕亦那道视线此时竟如千斤重担一般死死的压在自己的身上。饶是自己武功再高,也脱身不得。只是片刻的时间自己的后背已然给汗水湿透。 “啊啊啊……我受不了了。”半晌,似是也给轩辕亦的目光压的透不过气来,原本老老实实窝在下手太师椅里的风明忽然喊了出来,同时从椅子上跳起来,站到了屋子正中,对了轩辕亦“我就跟你说实话吧,其实风家……” “风明。”听风明说要说实话,风启也慌慌张张的跳起来,两步就到了风明向前,伸手捂了他的嘴。 “二哥,你拦我干什么?”风明伸手掰开捂在自己嘴上的手,“大哥不是说了么,这次来落凤城除了要打听到清扬的下落,不是还要把谷的情形跟轩辕家说了么。”说完风明又转向轩辕亦,“我就跟你说实话吧,其实风家早就败落了,现在谷中风家已经是言小势微了,真正说的算的是简家。” 此话一出口,便如一个闷雷一般在所有人的头顶炸响。坐在正座上的轩辕亦一张俊脸立刻就被阴寒所笼罩,凌厉的目光死死的盯了说话的风明,“风家早就败落了?朕竟不知?”不插手风家的事不是说这么大的事情也可以瞒着他。 给轩辕亦忽然迸发出来的气势和怒意压迫,风明微张了嘴,嘴角抽动了几下,却未发出半点声音,傻愣愣的立在当场,竟是给吓呆了。 唉——一声长叹,见风明已经说出了自己一直意图隐藏的秘密,风启便长叹了一声,松了想捂住风明的那只手,踉跄了两步走回自己刚坐的太师椅,把自己的身体窝进去,“事已至此,再遮遮掩掩的也就没意思了。三弟说的不错,风家的确已经败落了,现在谷中说着算的不是风家,而是简家。” 几十年前,风家遁世的山谷附近出现了一队逃荒的难民。男女老少都有,个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面露菜色。这一行人在山谷的谷口遇见了风家人,自言是简姓人家。因为怒河河水泛滥,淹毁了良田,冲垮了房屋,无家可归,逃荒至此。 风家人见他们可怜,就暂时收留入谷,因为长年生活在谷中,风家人生性纯良,见了这些人落魄的样子,不由心生怜悯,便把他们当成自家人一般对待。帮助他们伐木建房,开垦土地,简家人就在这谷底中定居下来。后来又结了几门亲事,风简两家便代代交好,宛若一家人一般亲密。 二十二年前风清扬出生后不久,简家族长家也添了一名女婴,两家就定了这两个孩子的亲事,结为亲家。却不想成年的风清扬回绝了这门亲事。风家本家到了这一代,虽是兄弟三人,但三兄弟中除了现在的族长膝下只有风清扬这一个孩子,其他两人都没有子女。因此既然风清扬不欲成亲,怕委屈了自己的孩子,这兄弟三人就商量着要退掉这门亲事。 可是直到这时,他们才察觉到,几十年间的时间物是人非。不知不觉中简家人学去风家不少秘术不说,还仗着人多势众大有取代风家成为谷中第一大家之势。 风家欲意退婚,简家自然不允,最后便以赶风家出谷要挟风家。风家万般无奈,才应了风清扬的亲事,怕生性倔强的风清扬再生事端,就偷偷给他下了简家养成的蛊毒痴缠。亲虽结了,两家却因此生了嫌隙。这几年,简家一直处处打压风家,还抢占了许多原本属于风家的良田林地,风家几次想反抗,却碍于实力差距,不得不忍下这口气。 说完了风家的近况,风启已是老泪纵横。风家世代相守的遁世之地竟在他们兄弟的手中败落,偌大的家族最后竟只能在原本是自己的土地之上寄人篱下,这中间的委屈与酸楚又岂是他人所能了解的。 “这就是三长老说的,并肩王要转告给朕的谷中形势么?”听完风启的叙述,轩辕亦反而收了满脸的怒意,心平心和起来。 “是,临行前大哥却是要我等把这些告诉给您。”风启抬了衣袖,擦擦老脸上的泪痕,答道。 “那么,并肩王有什么想法么?” “大哥说,现在他虽在简家面前虚与委蛇,暂时还能保持风家安全,却不能坚持多久。长此以往,风家必会被简家吞并,风家世代传的秘术也会成为他人所用,或因此散失。所以,大哥希望皇上能另赐一块清幽之地给风家,风家和族之人便会迁出山谷,重立门户。” “重立门户?”轩辕亦忽然冷冷一笑,“风启,你们想的太简单了,你们想重立门户简家人就会放过你们么?” “皇上,您什么意思?”听出轩辕亦的话外话,虽不甚明白他的意思,但事关风家前途,风启就追问道。 “那个简家,并肩王和风长老就没对他们产生过怀疑么?”看风启不明所以的看着自己,轩辕亦也不急,嗪了口茶水放了茶盏继续说,“风家遁世已久,有些事未必知道。飞岚最近百十年,只有十几年前两江泛滥形成的一次水患。所以几十年前并没有水灾,没有水灾,何来灾民?风家秘术一向不外传,简家入谷只有几十年,却学去了大半,这中间的原因不知道风长老可曾考虑过?再者,风清扬出生不久,简家就添了位小姐,似是专为了配风家少族长的。风清扬要退婚,简家威逼利诱之后又拿出早就养成的痴缠,这一切也都太过巧合了。简家……怕从一开始就是专为了风家而来的吧。” “啊——”一声惊叫,原本微探了身子,听轩辕亦说话的风启在听到轩辕亦最后的一句话时,一双本已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睁得大大的。风家人虽然遁世,对外界的一些事情并不清楚,但风家人并不笨。给轩辕亦点醒,风启就明白为什么轩辕亦会说即便重新赐了封地,简家也不会放过风家了。既然人家是有目的的接近了风家,目的未达到,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风家?想至此,风启忽然双膝一软,直直的跪在轩辕亦的身前,“皇上,草民求皇上救救风家几百口人的性命吧。”略显嘶哑的声音加了浓重的鼻音,听起来竟有股说不出的悲凉。 风明虽然还未弄明白原因,但是看自家二哥双膝跪在轩辕亦面前,也站起身跪在风启的身后。 沉吟了半晌,轩辕亦忽然轻声一笑,离了座,“这事倒也不是急在一时,容朕再想一想。”言毕看也不看一脸焦急的跪在地上的风启,就要往外走。 “皇上……”看轩辕亦要走,原本跪在地上的风启有些焦急,跪行了几步,伸手想抓轩辕亦的袍服。轩辕亦面色一寒,轻巧的闪身躲开,低头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风家两位长老,微微一笑,“落凤城虽谈不上是个繁华的所在,白天倒也有几分热闹。二位长老久居山林,难得出谷一次,趁着这次外出的机会也当逛上一逛。至于风家之事,日后再说。”说完也不等风家的两位长老有所反应,牵了已然立在身边的水寒的小手,径自离去。 轩辕静,红叶,莫语三人正为风家遭遇暗自叹息,却不知为何轩辕亦忽然离去,也不好追问,就都跟在轩辕亦的身后,出了屋子,径自往后院去了。 屋内,跪在地上的风启虽知道轩辕亦这次离去,想再见恐怕就难了,却不知该如何拦挡,只得眼睁睁的目送轩辕亦离开。待轩辕亦一行人的脚步声消失,才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 “二哥,我们该怎么办?”看轩辕亦离开,风明才欺身上前,掺了跌坐在地上的风启。 “怎么办?”一双起了血线的眼睛有些茫然的盯了自家三弟,风启似是还未从一连串的打击中回过神来,“怎么办?你问我,我又去问谁怎么办?三弟,……咱们风家,怕是保不住了。”言毕浑浊的泪水顺着苍老的面颊滚落下来。 “二哥,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风家立世上千年,不是说败落就败落的。”听风启说风家要保不住了,风明虽然心里一阵酸楚,却知道现下不是伤心之时,想着只要有一丝希望就要尽万倍的努力,便劝自己的二哥。 “立世千年……”风启低低重复了一下风明的话,收了眼里的泪水。沉吟片刻,忽然抬起头来,再抬头时,眼底已然没有了刚才的悲戚,脸上也添了几分决断,浑浊的双目中也有些光彩。 整整一夜,第一次,风启身上重又有了风家长老的气势,“三弟,你说的不错,我风家立世千年又怎会败落在一个小小的简家手中。”言毕借了风明的胳膊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抬起袍袖又擦了把满脸的眼泪转向风明吩咐道,“你收拾一下,明早起身回谷,去协助大哥。我这里马上修一封书信,你一并带回谷中。我再多留几日,看能不能查出那简家的来历,顺便看能不能寻到清扬的踪迹。”还有就是,若能再见一次轩辕亦,替风家争取到他的支持就更好了。 “是。”见风启又恢复了往日的精神,风明虽不甚明白风启的想法还是微微松了口气。 轩辕亦一行人从风家两兄弟居住的房间出来的时候,天边已经发白,深蓝的天空中稀稀落落几颗明亮的星星点缀,闪动着阴冷的光。 又是一个通宵啊!给早晨清冽的寒风一吹,众人在打了个冷战的同时,都长长的出了口气,叹出一直憋在胸中的一口闷气。 “皇兄,风家的事,可想好要怎么解决了?”轩辕静跟在轩辕亦身边,边走边伸了个懒腰。“若简家真的是为着风家而来,诚如你所说的,就算是另赐了封地也还是解决不了他们的问题吧。” “寒儿,这事你怎么想?”轩辕亦未回答轩辕静的问题,而是扭头问一直低了头沉思的水寒。 “我不喜欢简家。”一夜未眠,水寒已是满脸的困倦,饶是如此,听轩辕亦问他,还是斩钉截铁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不喜欢?因为他们给风清扬下了痴缠?”轩辕亦的凤目危险的眯了起来,“寒儿倒是很在意这个风清扬啊?”说话间,声音不自觉的冷了几分。 是你很在意吧!翻了个白眼,水寒自顾自的转移了话题,“如果说最开始简家出现在谷中是为了风家的秘术,那他们在谷中居住了几十年,不大可能不知道风家和飞岚的关系。尤其是被下了痴缠的风清扬必会对简家小姐有求必应,风家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简家也一定会套去不少,在知道了风家和飞岚关系的情况下,他们非但未曾收手,反而变本加厉起来……” “寒儿说,简家的目标不但是风家,还有飞岚?”轩辕亦身边,轩辕静忽然皱了眉毛,问道。 “这个还不好说,即便不是飞岚他们却也对飞岚有恃无恐。”前世的水家家主,看事情的角度和方式必定与一般人不同。在轩辕静他们还在因为风家的遭遇叹息不已的时候,他早就开始思考简家背后的事情了。若像以前一样一心想做个闲散王爷也就算了,但既然已经应了轩辕亦要助他得了这天下,就不得不多考虑一些事情。 “风家的事不是急在一时的,暂时先放放。有件事,静,朕倒是想问问你。”看轩辕静,红叶,莫语在听了水寒的话后各个都一脸的凝重,轩辕亦觉得好笑。 “什么事?”轩辕静似是还未从水寒的话中脱出心神随口问道。 “情蛊痴缠,这个东西你是怎么知道的?” “呃……啊……皇兄为什么突然问这件事?”轩辕静自是没想到轩辕亦忽然问起这件事,答的有些心虚。 “不想说么?”原本只是突然想起了不久前轩辕静的心虚随口一问,现在看轩辕静的表现,轩辕亦倒是有了几分的好奇。 “也不是……”习惯性的伸手扯了扯自己身上长袍的袖口,“呵呵,我也是在流云阁的书里面看到的。” “流云阁里的书?”这到说得通,虽然并未亲见,他却也听红叶说起过,仗了从冷月那里学来的顺手牵羊的本领轩辕静倒也从流云阁里顺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书出来。 “啊……那本蛊毒的书?”水寒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勾了嘴角,笑的连带了眉眼都弯弯的。 “不许说。”看水寒的样子,轩辕静就知道水寒想到了什么,一下子窜过去,揽过水寒伸手就捂了他的嘴。 “轩辕静。”一声怒吼,震的隐身在暗处的暗卫和影卫身子颤了一颤,差一点显出身形来。 见轩辕静把自家寒儿搂的个结结实实,轩辕亦额头上的青筋就跳了一跳。 “呃……”轩辕静的身子颤了颤,只好乖乖的松了手,放了手的轩辕静还有些不放心,站在水寒身边叮嘱,“寒儿不许说出来,听见没……不然……不然皇叔就再也不理你了。” “呵呵。”见轩辕静无计可施,最后竟然拿不理人这样小孩过家家的办法威胁自己,水寒的双眸都眯成了一条线。 轩辕亦看看笑眯了眼睛的水寒,再看看提心吊胆的看着水寒的轩辕静,然后看看满头雾水的莫语忽然一笑,转头问红叶:“车备好了么?” “回主子,一直都备着呢,现在就要动身么?” “嗯,回宫吧。”说完转向水寒,“父皇要回去上朝,寒儿是要跟父皇回去还是同你静皇叔留在庄里?”一天一夜未睡,十三岁的身体又怎能受得了再一次的车马劳顿。 “回去。”想也不想,水寒答道。 “好。”见水寒回答的如此干脆,轩辕亦的眼眸暗了暗,抬手理了理水寒给晨风吹乱的发丝,轻轻拉了他有些冰冷的小手,径自离去。 望着两人的背景,轩辕静心中一暖,扭头望向身边的红叶,却不想正撞上红叶一双漆黑的眸子。看轩辕静看着自己,红叶身形微微一滞,随即躲闪了他的目光,追赶轩辕亦和水寒去了。 看红叶离去轩辕静微微一笑,也跟了上去,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颤颤悠悠的飘散在晨风中。 庙堂卷 第二十六章 天鸿请命 微凉的天光赶走了天空中最后几颗残星,远处的景致虽还只能看到大致的轮廓,近处的人却已能互相看清样貌。天已蒙蒙亮,京西通往落凤城的官道上,一辆秋香色的四轮马车透迤而行。十几名身穿黑色短打,头系黑色头巾的人骑在高头大马上,团团的护了那辆马车。 给厚厚的毛毡和锦褥垫的软软呼呼的车厢内,水寒披了一张绣了团花纹样的秋香色锦被靠在马车后车厢的挡板上。他身边,轩辕亦只是把双腿拢在另一张被子里,斜靠了车厢挡板笑意盈盈的望向身边的少年,“寒儿,现在是不是可以告诉父皇你静皇叔不让你说的到底是什么事了?” “呵呵,那件事啊。”听轩辕亦问,水寒似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父皇可知几年前有一次静皇叔被师傅从流云阁砸出去了?” “知道。”听水寒忽然提到几年前的事情,轩辕亦的脸上露出了怀念的表情。据红叶说,那次轩辕静似乎还因此受了内伤,吃了一颗红叶的疗伤药。那时候的水寒也只有六岁,个子小小的,小身子软软的…… “嗯,那一次就是因为静皇叔偷偷从流云阁顺书出去不说,还耍赖结果把师父的衣服扯了,师傅怒了,才拿东西把他砸出去的。可是结果啊……”说到这里,水寒脸上的笑意更浓,“结果把静皇叔砸出去之后,师傅让舞墨拣点阁内的物品,竟然又少了一本关于蛊毒的书,就是那本书记载了痴缠。当时师傅还以为又给静皇叔顺走了,气的差点要把静皇叔的静王府给拆了。” “呵呵。”轩辕亦轻笑出声,后面那段他虽不知道,却可以想象的到云锦天给气的七窍生烟的样子。能把个生性淡漠的云锦天气的说出要拆了静王府的话,自家的皇弟倒也厉害的紧。不过这件事自己知道,寒儿知道,红叶知道,莫语却不知道。 若是莫语知道了,那依夫人依红妹,冷月,莫言一个个的就都会知道,然后这事难免不会在庄中的心腹们之间传扬开去……要是给他们知道堂堂飞岚的静王爷因为偷书而给自家皇兄的男妃拿东西砸出去,还砸出了内伤,那他在这庄内的颜面可就一点都不剩了。所以在水寒说出那本书时他才会如此的紧张啊。想至此轩辕亦再度轻笑出声。 “不过后来师父跟他要书的时候还是静皇叔说出来,那本书其实是师父给气糊涂了,顺手丢出去砸静皇叔才给静皇叔拿走的。”说完了,水寒眯了双眸,侧了头倚了轩辕亦的手臂,转移了话题,“风家的事父皇是不是已经想好怎么办了?” “咦?寒儿看出来了么?”轩辕亦的目光闪了闪,“父皇可是把想法隐藏的很好,连你静皇叔都未看出来,怎么寒儿倒是看出来了?” “当然看出来了,不过父皇既然有了办法就告诉他们好了,干嘛要自顾自的走掉呢。”言毕,水寒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呵呵,”一声轻笑,轩辕亦顺势低头亲亲水寒鬓边的发丝,“不过是给风家一个教训而已,若不是因为出了风清扬这档子事,瞒不住了,风家恐怕到现在也不会让咱们知道谷中的这些事情。”说至此,轩辕亦的眼睛再度眯了起来,他轩辕亦从来都不是心胸宽大之人。如此重大的事情风家竟然瞒了他几年,让他们多尝些苦头也是应该的。 “呐,父皇打算怎么办?不会连寒儿都不告诉吧。” “怎会?寒儿若是想知道,父皇说就是了。”说着轩辕亦从自己的袍袖里捻出一个小小的纸卷递给水寒,“这个,是今日进庄时接到的情报。” 水寒接了纸卷展开,才扫了两眼就皱了秀气的眉毛,待从头看到尾,双眉就皱成了一个铁疙瘩。沉默了一会,水寒忽然抬头问,“父皇该不会是要利用师父去对付简家吧。” 看水寒眼底已是阴冷一片,轩辕亦抬手臂搂过他略显单薄的身子,轻轻叹了口气,“寒儿,父皇知道你和云侯师徒情深。不过,寒儿可曾想过,依照云侯的脾气,这样的深仇大恨,若不亲手血刃仇人他必定会抱憾终身吧!” “不过他也总算守得云开现日月了,寒儿应该高兴才是。” “也是啊。”几不可闻的声音,似是想通了什么,早现疲态的水寒偎在轩辕亦的怀中闭了眼睛。 “寒儿,离回宫还有一段时间,躺好了啊。”察觉到水寒呼吸沉重起来,轩辕亦便伸手替他展开随便裹在身上的锦被。 “唔。”随口应了一声,水寒便卷了那秋香色的锦被,把自己卷成一个虾米卷,额头偎了轩辕亦的身侧,很快发出细微的鼾声。 轻轻拂开水寒额头有些凌乱的发丝,轩辕亦凤目中温柔一片。斜靠了车厢的内板,微合了双目,耳边传来马蹄敲击地面的声音,凌乱且单调。 一日一夜未睡的水寒睡了一个好觉,待醒来才发觉自己早就回了盘龙殿寝殿轩辕亦的龙床上。原本卷在身上的锦被不见了踪影,换上了盘龙殿的月白锦被。外袍也给宽掉了,单着了月白色的里衣。 “主子,您醒了?”一直候在殿外的春梅夏荷两人听到殿内有声音传来,就轻手轻脚的推了殿门进来,看水寒披散了头发,迷迷糊糊的坐在床上,抿嘴笑了笑走到龙床前福了一福,“主子,刚才喜子过来说工部尚书郑韵在偏殿的书房候着呢。” 工部尚书?水寒歪头想了想,知道他大概是因为炸药而来,就光着脚下了床,“沐浴更衣。” “是。”应了一声,夏荷便退下去准备,单留了春梅伺候着以备水寒的不时之需。 虽然转醒时还有些困顿,但沐浴之后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已过了午膳的时辰,水寒就着人跟御膳房要了份点心外加了肉脯和米粥吃了,带着喜子离了寝殿转进偏殿自己的书房中。 御书房内,轩辕亦靠了御案后龙椅上放置的软垫,抱了双臂,微低了头,皱了剑眉。御案上摊开来一本奏折,工整隽永的蝇头小楷在淡黄的丝绢上排列的整整齐齐。 “传二皇子轩辕天鸿。”良久,轩辕亦忽然合了案子上的折子。 “是。”一声低应,便有当值的太监去仪凤宫宣二皇子轩辕天鸿御书房见驾。 半个时辰后,一身皇子服色的轩辕天鸿便由着当值的太监带进了御书房。看御案后,轩辕亦正提了饱蘸了朱砂墨汁的毛笔在一本摊开的奏折上写着什么,轩辕天鸿撩了袍服的前摆双膝跪倒在御案之前,“儿臣见过父皇。” “嗯。”轩辕亦随口应了一声,手上的动作并未停顿。轩辕亦并未让自己起身,轩辕天鸿便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微低了头,盯了地面上漫地的金砖,同时猜测着宣他来这御书房的原因。 御案后,轩辕亦洋洋洒洒数千字的批示写完后,把奏折推到一边。立在轩辕亦身侧的丁宁忙接了那奏折,小心翼翼的把折子上的御笔朱批吹干,合了放桌角那一叠已经下了批示奏折的最上面,又退回到轩辕亦的身侧。 “天鸿。”轩辕亦放了毛笔抬了头,斜靠了龙椅盯了一会跪在地上的轩辕天鸿,忽然间,“你上的折子朕刚看了。暂不开衙建府,把建府的钱拿出来赈济灾民;请旨去苍江上游协助地方官治理水患。这些都是你的意思还是你身边人的意思?” “启禀父皇,这些都是儿臣的想法。”见轩辕亦问的是自己折子上的事,轩辕天鸿便低了头把额头贴到了漫地的金砖之上。 “为什么?”御案后,轩辕亦的目光闪了闪,眼底闪过一抹阴郁。 “启禀父皇,儿臣下月就成年了,也到了该为父皇分忧的年纪。父皇为了两江的旱灾和水灾连日操劳,天鸿是想替父皇分忧。”果然是皇上挑选的储君啊,虽然小小的年纪,一番话说下来却滴水不漏,就连立在轩辕亦身侧的丁宁也暗自点了点头。 “是么?”轩辕亦扶了龙椅的扶手,离了座位,在御案前来回踱了几步,“天鸿,你可知欺君之罪要受到怎样的惩罚?” “父皇?”跪在地上的轩辕天鸿听轩辕亦忽然说起了欺君之罪,身子微微一颤。 “若说这暂不建府,捐出建府的银子赈济灾民这条是你自己的想法,朕倒是相信,可协助地方官治理水患这一条……不是你的想法吧?是你母后的还是你外公的?” “父皇……儿臣……儿臣不明白父皇的意思。”跪在地上的轩辕天鸿额角见了汗珠。 “不明白么?沧江上游的水患看起来虽然严重,却不需要治理,只需安顿好已经受灾的灾民,等到苍江中游的冰坝消融,河水退去再协助其重建家园就算是大功告成。只要按步就班,这水灾处理起来既简单,又担不了什么责任,对一个还未开衙建府的皇子却是大功一件。天鸿,你外公倒是好算计啊。”说罢,轩辕亦在跪在地上的轩辕天鸿身边站定,然后半蹲了身子,伸手拍了拍轩辕天鸿的肩头。 “父皇……”察觉到轩辕亦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轩辕天鸿的身上又是一颤,给道破了自己外公的算计,轩辕天鸿头埋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单等着轩辕亦的雷霆之怒。 良久,意料中轩辕亦的爆发并未到来,耳边反而传来一声轻叹,接着肩膀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迫使轩辕天鸿抬了头,对上了轩辕亦的一双凤目。 看轩辕天鸿抬了头正对了自己,轩辕亦索性撩了袍服下摆席地而坐,坐在他的对面,“天鸿,朕对你很失望,你可知这是为什么?” “父皇。”听轩辕亦说他很失望,轩辕天鸿的心中忽然一痛,呐呐的低了头。从小到大,虽未在眼前这男人身上得到过多少父爱,但飞岚这一代的帝王,自己的生身之父却是他一直仰望尊敬的人。在自己最尊敬之人的口中听到对自己很失望,轩辕天鸿自然难过,心中一涩,泪花溢满了眼眶。 瞟了眼眼眶中见了泪花的轩辕天鸿,轩辕亦开了口,“天鸿,你若是个要争夺皇位的皇子,上这道奏折无可厚非。朕非但不会责怪你,还要替你叫好。担不了什么风险就得了如此大的功劳,日后皇位争夺中必是占尽先机。可是,天鸿,朕早说过,你是飞岚的储君,飞岚未来的主人。作为飞岚的储君,你应该考虑的不是自己的利弊得失,而是整个飞岚的利弊得失。朕的话,你可明白?” “父皇,儿臣明白了。”给轩辕亦一番话说的面红耳赤,轩辕天鸿惭愧的低了头。 “明白就好。”看出轩辕天鸿满脸的窘迫,轩辕亦一笑,双手在背后撑了地面,微扬了头,望着雕花的穹顶,“得民心者得天下,若失了民心,在朝中就算是立了再大的功劳,百姓也不会拥戴你,没有了他们的拥戴,总有一天,你的圣旨会成为一张废纸,道理虽浅显,你可要记下啊。” “儿臣记下了。”暗暗重复了一遍轩辕亦的话,轩辕天鸿挪动了一下身子,冲着坐在地上的轩辕亦恭恭敬敬的叩了一个头。 “记下就好。”轩辕亦微微一笑,起了身,随手掸掸身上的袍服,重新回到御案之后,“这道折子朕就留中不发了,不过王府该建还是要建的,赈灾朕自有银子用,还用不到你开衙建府的钱。若没有其他的事,你就跪安吧。”说完轩辕亦不再看跪在地上的轩辕天鸿,重又摊开一本奏折,提了朱笔。 “父皇。”跪在地上的轩辕天鸿并未起身,反而直了身体,“有件事儿臣不是很明白。” “何事?”轩辕亦放了手中的奏折,抬了头看向跪在地面的轩辕天鸿。 “近日从外阜递进的奏折上说,苍江上游水患成灾,数万人无家可归,民不聊生。为什么父皇却说上游的灾祸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个么?”轩辕亦听他问起,提了的朱笔并未放下随口问道,“颜尚书未跟你说过么?” “没有,外公只说了说苍江上游的水情,其他人又都以皇子未成年不得参政为由挡了儿臣。” “是么?”轩辕亦微皱了剑眉,颜真这老东西该敲打敲打了,他就是这么教育飞岚的储君的么?略沉吟了一下,轩辕亦重又开口:“上游的水灾只要冰坝垮塌,堰塞湖的湖水就会退去,露出被水淹的田地。只要及时抢种,也还会有一年的收获。农民只要有了收成,也就不会产生民变,所以上游的水灾不足挂齿。相对上游而言,现在最难办的其实是苍江下游。” “苍江下游?” “是啊。”见轩辕天鸿满脸的不解,轩辕亦索性放了朱笔,单手撑了下颌,居高临下的看着轩辕天鸿,“苍江下游因为中游冰坝阻挡,河流水量不足,造成大旱已经错过了播种时节。十几日后雨季又会提前到来,加之天气转暖,封了苍江河道的冰坝就会垮塌,两下的水量一同下泻就会冲垮堤岸,淹没良田。尤其是沁州和邢州两地,地势低洼,方圆百公里内没有任何高地,一旦过水就不是几万的灾民,而是上百万的受灾人口。” “百万的受灾人口……”跪在御案前的轩辕天鸿闻言低了头,片刻,重又抬头,“父皇,派儿臣去沁州和邢州吧。” “你?”轩辕亦挑了一下剑眉,他倒是没想到轩辕天鸿会主动请令要去沁州和邢州。微眯了凤目,仔细端详了端详跪在御案前的轩辕天鸿。快满十六岁的轩辕天鸿身材高挑,略显消瘦的身形虽不及成年人般健壮却也已褪去了少年的柔弱。 “天鸿,你可知道,你去沁州和邢州若成功治理了水旱两灾必是大功一件,可若是失败了,皇位不保是小事,甚至可能因此丢掉性命?” “父皇刚刚不是说过,既然天鸿是飞岚的储君,就应当最先为飞岚着想,其次才是个人的得失。再者,若连赈灾救灾这样的事情都处理不了,将来父皇又怎会放心的把飞岚交给天鸿?” “呵呵。”一声轻笑,从轩辕天鸿进殿至今,轩辕亦还是第一次面露笑容,“回去拟了随行人员的名单,明日送到御书房来。” “是,那儿臣这就告退了。”知道轩辕亦应允了自己的请求,轩辕天鸿立刻冲着御案后的轩辕亦恭恭敬敬扣了一个头,见轩辕亦点头,就倒退着出了御书房。 轩辕亦目送轩辕天鸿离了御书房,听熟悉的脚步声从后殿响起,就转过头,冲了来人微微一笑,“郑韵那里的事完结了?” 水寒并未回答轩辕亦的问话,而是皱了皱秀气的眉毛,立在御案前,目送轩辕天鸿离去,忽然转过身面向轩辕亦,“我也要去?” 庙堂卷 第二十七章 懵懂未知 水寒目送了轩辕天鸿离去,忽然转向轩辕亦,“父皇,我也要去。” “寒儿?你说什么?”原本还满脸笑容的俊脸,霎时阴冷下来,轩辕亦似是没听清楚水寒的话,微眯了凤目,一抹阴寒在眼底一闪即逝。 “我要和天鸿一起去沁州,父皇。” “寒儿?”轩辕亦的心忽然一沉,连带着声音中也带了一丝颤抖,“为什么要去沁州?” “父皇?你怎么了?”一向对轩辕亦情绪变化十分敏感的水寒不明所以的看着一脸阴郁的轩辕亦。 “回答朕,为什么要去沁州?”没有回答水寒的话,轩辕亦转了身子,盯牢了水寒,漆黑的眸子中已显出点点的怒火,大有撩原之势。 “为什么?沁州邢州的事他一个人应付不来吧?”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轩辕亦的情绪会突然有如此大的波动,但是他既然问了,水寒还是如实回答,何况除了水旱两灾之外还有一个对飞岚皇位虎视眈眈的阳王轩辕天阳和他背后的左相玉无极。“寒儿是想去……” “不准,朕不准,不准你去。”水寒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轩辕亦粗暴的打断了,离了御座,立在水寒面前,双手死死的扣了水寒的肩头,轩辕亦身上的怒意毫不掩饰的迸发出来。“可是,父皇……我只不过是……” “别说了,朕不准。”不准你离开,不准…… “父皇……”虽然肩头被轩辕亦不知不觉间灌注到手指上的内力捏的生疼,水寒还是想说明自己的意图。 “最后说一遍,朕不准。”守了七年,护了七年,眼看着眼前这人终于情窦初开,自己也终将要得偿所愿,他竟然说要离开……不等水寒说完,轩辕亦就粗鲁的推开水寒,转身大步出了御书房。 一声呻吟,措不及防的给轩辕亦一推,水寒身形有些不稳,整个人踉跄了两步,就跪坐在了地上。 那声呻吟传进轩辕亦的耳中,疾行的身形微微一滞,难掩的担心在俊脸上一闪而过,动作却未停下,反而加快了离开的速度。 御书房内,皱着秀气的眉毛看着那道明黄离去,心中的想法却是,轩辕亦今天怎么了? 从地上爬起来,掸了掸并未沾染上灰尘的长袍,水寒便坐了御书房内常设了给轩辕静用来批奏折的那把太师椅,单手撑了下巴,手肘架在扶手上,皱了眉头,沉了小脸,目光久久的停留在轩辕亦离去的方向。 “主子?”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一声轻唤,把水寒从凌乱的思绪中拉回了现实。水寒抬头一看,见喜子把了御书房雕花大门的门框,整个身子都藏在门框后头,只露出个脑袋来。见水寒看向自己,又察觉御书房内除了水寒和几个当值的小太监外再无他人,才迈过了高高的门槛,在水寒的面前单膝跪下,“主子,郑大人着人送来的东西已经全部送到东头的厢房里去了,点选的二十名制烟火的工匠也一并在那里候着。” “哦。”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这炸坝用的炸药。水寒应了一声,从太师椅上跳下来,揉了揉痛楚的肩膀,甩了甩头把满脑子的疑惑暂且抛诸脑后,跟着喜子出了御书房,去了盘龙殿东间改造了许久一直不曾用过的实验室。 对一个熟知TNT和C4的现代人来说,在最短的时间内制造出威力强大的古董级炸药,找出硝硫磺和碳粉的最佳配比,也算得上是个不大不小的挑战。好在原料就那么几种,大致的配比也知道,只要稍加改进一一实验就行了。 花了半个下午的时间教会了工部挑选出制造烟火的工匠们如何调配和实验,遣散了工匠,清点了送进实验室友中的原料,从殿后的厢房出来后,水寒才发觉,大半个下午已在不知不觉间过去了,现在屋外已是满天的星斗。 先是错过了午膳的时辰,现在又错过了晚膳啊。水寒苦笑了一下,揉揉自己饿的瘪瘪的肚子,又想到下午愤然离去的轩辕亦忽然有些头疼。 “主子,春梅她们备了夜宵,以为主子还忙着呢,就送到偏殿的书房去了。”看水寒揉肚子,喜子便猜到他大概是饿了。 “哦。”随口应了一声,原本打算奔正殿的寝殿而去的身形一顿,然后转了个弯,去了偏殿的书房。 书房内小几之上,摆了一碗御田粳米的清粥,两块香糯糯的米糕和几样水寒素来爱吃的时令新鲜小菜。若是往常,见了这些自己喜欢吃的东西水寒必会心满意足的坐下来,细嚼慢咽一番,但今日他的注意力显然不在几上摆着的食物上,随便咽了几口米粥,咬了半块米糕又夹了几箸小菜,他便筷子扔了句,“你们不用跟着了。”就一溜烟的往寝殿去了。留下立在书房内的春梅,夏荷和喜子三人面面相觑。 从偏殿出来,看见寝殿的窗子还是一片黑暗,知道轩辕亦还未回来,水寒忍不住嘟了小嘴,径自去了寝殿的后殿,沐浴。 沐浴之后,换了月白的里衣,赤了双脚回到寝殿,揭了那明黄的帐子钻进去,躺在柔软滑顺的锦被上,盯了锦帐帐顶给薄纱罩了的夜明珠,水寒皱了秀气的眉毛发呆。 两世,三十年的时间,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的情绪会受到另一个人如此大的影响。虽然下午在东偏殿后头厢房忙活的时候他几乎忘记了午后轩辕亦的暴怒,但是一旦停下了手里的工作,他满脑子都是御书房内的情景。甚至就在刚才,自己还在为轩辕亦并未在寝殿中而失落。 记忆中,还是第一次在轩辕亦的脸上看到如此的怒容,尤其是那怒容还夹杂了失落,恼怒,还有其他许许多多自己不明白的东西。甚至到现在,他还一度以为自己做了一件永远都得不到他谅解的事情。 烦闷的在锦被上打了一滚,把头枕在两人枕头的空隙间,水寒清亮的眼眸失去了些许的光彩。 轩辕亦娇他,宠他,这些他都知道,前世很小就失去了父母,即便是有忠心耿耿的下属和受人尊敬的世叔世伯陪在身边,却也还是隔着些什么。所以,这一世,当轩辕亦说出来,要护着他,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句话的时候,水寒也才会心也有感,也才会仗了这一世这个权顷飞岚的父皇的宠爱放纵了自己。当真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份浓浓的父爱中夹杂了越来越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一种他从未体会过的感情。随着时间推移,这份打着父爱的名义加在自己身上的感情一天天的浓重深厚起来,从开始的未察觉,到后来的刻意忽略,以至于现在他已完全无法忽略。 这不是父爱,水寒知道。也不完全是友情,亲情。因为这些感情,两世,他早就体会过了,这种情感似是夹杂了各种各样的情绪,却又如水一般纯净。 对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水寒虽是一无所知却也不讨厌,反而,有时会因此在心间涌上股说不清来源的甜蜜。但是,若让他再深究下去,却又会有种恐惧从心的最深处涌上心头,仿若隔了层深深的禁忌,隔了那天地间最大的禁忌。 又烦躁的翻了一个身,这一次,水寒的头完全枕在了轩辕亦这边的枕头上,清香雅致的茉莉花香丝丝缕缕的钻进鼻孔,水寒有了片刻的晃神,重又盯了帐顶薄纱下那散发着柔和光线的夜明珠,忽然轻轻的叹了口气,翻身坐了起来,既然已经有了失眠的觉悟,还是起来吧,去看看那个男人在干什么。 趴在龙床上,水寒随手挑了幔帐,想下床去,却不想,一张俊脸就那样毫无防备的闯进了视线中。 看刚才还心念着的男子此时竟如幽灵一般立在自己面前,水寒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水寒不说话,轩辕亦也不动,四目相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两人之间传递。见眼前的少年脸上虽多了些许难得的沉静,却依旧是懵怔不懂,轩辕亦忍不住轻叹了口气,打算离去。 “父皇。”一声低唤,轻飘飘的飘进了轩辕亦的心底,也成功阻挡了他准备离去的脚步。待水寒的双臂搂上他的脖子,轩辕亦心底最后的那一丝气恼也顿时消散于无形。 寒儿,朕还真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啊!暗自在心底叹息了一番,双手环了水寒的腰。把下颌搁在轩辕亦的肩头,一颗从午后就漂浮不定的心就在这一刻忽然安安稳稳的重新落回到了胸膛,刚才的烦闷与焦躁也消散于无形中,水寒微眯了双眸。 察觉到水寒似是很享受现在的气氛,轩辕亦的凤目暗了暗。许久才恋恋不舍的松了环在水寒腰间的手臂,侧坐了龙床,“肩膀可曾伤到?” 肩膀?水寒先是一愣,但紧接着就明白轩辕亦说的是午后的事,慌忙摇了摇头,“没事,没伤到。” 察觉出有异,轩辕亦也不说话,伸手解了水寒里衣的扣子,退了肩上的衣服,露出一片莹白肌肤上几枚手指留下的青紫印痕。 “跟红叶要了化瘀的药来。”看两肩上那几枚清晰的指印,轩辕亦心中一痛,一直都把他护得好好的,怕他磕了碰了,却没想到,这一次伤了他的却是自己。 “主子。”片刻,一声轻唤,黑色短打,黑巾遮面的暗卫悄无声息的单膝跪在了龙床前,伸手递上了一个小小的缂丝珐琅彩的盒子。待轩辕亦伸手接了那个小盒子,跪了的暗卫重又隐身到了暗处。 碧绿清凉的药膏涂抹到暗紫的指印上,轩辕亦用右手的食指慢慢抹开涂在肩头上的膏药,轻轻按摩着,“寒儿,今日是父皇莽撞了。”低低的声音,带了无尽的柔情,“是父皇不好,才会伤了寒儿。”碧色的膏药完全抹开,很快就渗透进皮肤里去。轩辕亦又伸手挖出一些,涂了水寒另一边的肩头。 “是寒儿不好,寒儿惹到父皇了。”因为不习惯跟人道歉,水寒微低了头,有些不好意思。 “那寒儿可说说看,寒儿哪里惹到父皇了?”看水寒有些别扭的给自己道歉,轩辕亦忍了忍,还是轻扬了嘴角。 “呃……寒儿不知。”不过那怒火分明就是冲着自己来的嘛,“呐,父皇可不可以告诉寒儿啊?” “不是寒儿的错,是父皇的错。不过,寒儿总有一天会明白父皇发火的原因吧。”就算不明白也无所谓,只要,那时候你能明白父皇的心意。抹开了另一边肩头上的药膏,替水寒认了里衣的袖子,扣了扣子,才合了那珐琅彩的药盒。 “那沁州和邢州的事?”看轩辕亦心情很好,水寒试探着问。 “寒儿真想去么?”听水寒又提到要去沁州的事,轩辕亦问。 “天鸿若去沁州,玉无极必定会从中作梗,我怕他应付不来。”一个是久居高位的官场老手,背后又有来历不明的江湖势力;一个是久居深宫的少年皇子,除了自己外公在朝中的势力和江湖没有任何的交集,两相比较差距立显。 “寒儿可知,若真跟着天鸿出京去沁邢二州可就真是风餐露宿了,食不果腹了?” “寒儿知道。”水寒答的倒是很干脆,既然是治理水灾,赈济灾民自然比不得宫中。 “那么,寒儿,你告诉父皇,忽然想跟天鸿去沁州是单纯的想帮父皇么?”轩辕亦知道,去沁州名义上帮的是天鸿,归根究底帮的还是自己,若不是应了要帮自己,水寒才不会主动要求离京。 “父皇什么意思?”敏感的察觉到轩辕亦话中有话,水寒皱了秀气的眉毛。 “寒儿不是想借了帮父皇的由子想逃避什么?”靠了水寒的耳边,轩辕亦低沉舒缓的声音中透了丝丝的暧昧。察觉到水寒的身体一僵,轩辕亦一声轻笑,“那么,父皇就等寒儿想明白了,不再逃避了……”半天的时间,他也想明白了,男子之间的恋情,又加了一层血缘关系,情窦初开的水寒懵懂不明间想要逃避也是很正常的反应。日日相处倒不如借了这个机会给他一个空间,让他自己去想明白一些事情,去慢慢理解自己的这份感情……只是,这一回怕是自己又要饱尝相思之苦了。 “父皇去沐浴,寒儿可先睡了。”揭了床上的锦被,让水寒钻进去,轩辕亦起身离了龙床向后殿转去。 “父皇,父皇是应了寒儿可以去沁州了么?” “寒儿说呢?”脚步停顿,人却并未回身。 “那就是应了?”不是很确定轩辕亦的意思,水寒试探着问。 回答他的是一声轻笑,却加了点点的苦涩,身形一闪,轩辕亦的身影就消失在挡住后殿殿门的那扇屏风后面。 “那就是应了。”似自言自语一般,水寒重又躺回到被子里面。逃避么?也许是吧,就算最开始并未有这个想法,但潜意识中其实自己是在逃避吧。尤其是最近,因为突然发现了自己和轩辕亦之间的暧昧不明才会想到要逃避,才会尽量远离了他,可远离的同时,人却又不知不觉的被这个男人吸引。就像现在,虽然轩辕亦应了他可以跟去沁州,可是人还未出发,心里却忽然对他有些恋恋不舍了。第一次,水寒发现,他抓不住自己的心了。 沐浴更衣后,重新回到寝殿,挑开龙床上的明黄幔帐,床榻上,水寒卷了半张锦被,只露了一张秀气的小脸和一头如水的长发在被子外面。鼻翼轻颤,显见已是睡熟了。 轻轻揭了自己那一侧的被子,轩辕亦并未挨着水寒躺下,而是斜靠了龙床雕花的床架,伸了手指轻轻婆娑着身边少年的脸蛋。 手指上的动作似是扰了少年的好梦,水寒皱了皱秀气的眉毛,从被子里抽出一只手来,不耐烦的一巴掌拍开轩辕亦流连在自己脸上的手指,又把手重新缩回到被子里,圈了圈身子,把原本露在被子外面的小脸埋在两人的枕头之间。 见自己的手指给水寒在睡梦中拍开,轩辕亦的嘴角轻轻扬起。 庙堂卷 第二十八章 两道圣旨 清晨,飞岚皇宫大总管要伸了个懒腰,理了理身上干干净净的大红二品太监的袍服颠了细碎的步子往盘龙殿正殿的寝殿走去,他的身后,十几个太监宫女手中捧了洗漱的用具,拾了装着热水的水壶逶迤而行。 到了正殿,穿过走廊来到寝殿的门口。门口值夜的两个小太监斜靠了门框正在打盹。迷迷糊糊的听到脚步声响起,睁了双困顿的双眼,看丁宁带了太监宫女来慌忙就跪倒在地。 “皇上和九殿下可醒了?”丁宁示意身后跟着的太监和宫女远远的候着,才轻声问门口的两人。 “……回丁总管……奴才不知……”两名值夜的太监见丁宁问话,慌忙都把头贴到了地面上,“奴才刚才困得紧,睡着了。不过,奴才们并未听到皇上和九殿下唤人。” “看有空不扒了你们两个的皮。”丁宁笑眯眯的抬了脚照着两人一人身上踢了一脚,“滚回去睡觉吧。” “是。”知道因为今儿个丁大总管心情好,他们一顿板子算是躲过去了,两名小太监暗自庆幸的同时,给丁宁叩了一个头一溜烟的往外跑去。 看着两个小太监离去,丁宁便把耳朵贴到了寝殿虚掩着的门缝上,殿内隐隐传来说话声。 “皇上,您要起了么?——”听殿内有声音传出来,丁宁忙后退了两步,恭恭敬敬的立在门口。 “皇上?您醒了么?”半晌,听殿内并没有轩辕亦的声音传来,丁宁略提高了声音。 还是没有回应,丁宁踌躇了一下,就伸手推开了寝殿的殿门,探头探脑的伸了脖子,在看清殿内的情形后额角就挂了一滴冷汗。 轩辕亦和水寒两个着了月白的里衣,披散了头发,光着脚并排坐了龙床前圆桌边的绣墩。贺桌给笺纸,砚台,笔架,笔海,还有各种杂七杂八本应在御书房的东西堆得满满的。甚至,在圆桌的一角,丁宁还看见了装在锦盒中飞岚的玉玺。 桌边轩辕亦提了笔正在摊在自己面前的笺纸上飞快的写着什么。他身边,水寒微低了头,细细的研着手中的墨块,听殿门轻响,两人便抬了头,齐刷刷地看向门口的丁宁。 给两人一盯,丁宁就像行窃的小贼,原本想着得手了就偷偷离开,却不想一开门就看见主人立在门外一般愣在了殿外。看两人都看着自己,丁宁犹豫了一下,一张老脸上就挂上了逞了些许心虚的笑容,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哪成想话才到嘴边,却见圆桌边的那两人重又低了头。写字的继续写字,研墨的继续研墨,把个堂堂后宫总管当做空气一般直接忽略了。一抹谄媚的笑容挂在嘴边僵掉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丁宁那挂在额角的冷汗这一回大大方方的滴了下来。 又过了一会,轩辕亦收了毛笔,理了摊在一边的写好的笺纸,又重新看了遍,加盖了桌角的玉玺,递给水寒,“寒儿,你看看可满意?” “哦。”水寒低头翻看手中的笺纸,翻到最后忽然一颤,“父皇,这张是给静皇叔的……”看这内容就知道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传到了自家父皇的耳朵里。 “寒儿可知,父皇这一世的娘亲去世后是你静皇叔陪了父皇三天天夜。”似是有了不好的回忆,轩辕亦轻簇了剑眉,所以他才在听到轩辕静蒙难时抗旨不遵单枪匹马的奔袭千里迎了轩辕静回国。 察觉到轩辕亦一瞬间的哀伤,水寒想了想伸手便搂了他的脖颈,他不会安慰人,只能用行动告诉轩辕亦自己在他的身边。 “呵呵。”水寒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接着脸上一湿。 “轩辕亦。”一声暴喝,震的门外的丁宁身子一抖隔着给他推开的门缝直挺挺的跪在了门口。 “那个,寒儿若是看好了就让人送到御书房去,赶在早朝前着人誊出来。”轩辕亦眯了凤目笑的跟偷到鱼腥的猫一般。 “哦。”正事要紧,水寒应了一声,重新拿了桌上的笺纸看了一遍,点点头,“好了。” 见水寒点头,轩辕亦忽然有些担心起来,“寒儿,这道圣旨一出你便成了飞岚的焦点了。” “呵呵,没关系,寒儿应付得来。” “父皇知道寒儿应付的来……”可是还是自私的不想把你卷进这些尔虞我诈之中,瞥见身边少年正用一双清亮的眸子盯了自己,后面的话在心底转了一圈,终究还是未说出口。低叹了一声,抬头看了看满头大汗跪在殿外,隔着门缝往里看的丁宁,轩辕亦轻扬了嘴角,把手中理好的笺纸递过去,“这两道圣旨着御书房当值的官员拟写出来。” “是。”丁宁应了一声,推了殿门,疾走两步到了轩辕亦身边,跪接了他手中的几张笺纸。 “红叶 ,把这些东西重新送回去吧。” 随着轩辕亦的声音落下,一身黑色夜行衣的红叶推了寝殿的窗子,轻飘飘落入殿下。径自来到圆桌前手脚利落的收拾了桌上的笔墨纸砚,揪了桌上明黄的桌布结了一个包袱背在身后,然后又抱了装玉玺的锦盒,径自从殿内自己开了的窗子穿出,回身重新掩了窗子,一连串的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父皇,红叶好酷啊。”目送着红叶离去,轩辕亦身边传来一声叹息,能在轩辕亦,自己和丁宁三双眼睛的注视下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窗进窗出,这红叶果然了得啊。 “寒儿倒是很喜欢朕的三卫总管啊?”拖长的尾音让水寒的身子一颤,小脸上立刻堆了笑容,“父皇说笑了。” “是么?”随手捏了捏水寒的小脸,看水寒咧了嘴,轩辕亦再次扬了嘴角站起身来,冲着立在一边的丁宁说,“更衣吧。” “是。”丁宁应了一声忙跑出殿外交代心腹把自己手里的笺纸送去御书房,才带了一直候在门外的太监宫女进来,伺候轩辕亦和水寒两人洗漱更衣。 洗漱之后,换了朝服,轩辕亦又欺身上前再捏了捏那张秀气的小脸,才心满意足的上朝去了。 轩辕亦身后,水寒目送他出了寝殿,半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这人,又捏上瘾了。与他的想法截然不同,出了盘龙殿上了候在门口龙辇的轩辕亦想的却是,就要好久都捏不到了,趁着人还在身边自然要多捏几下,想至此,凤目垂了下来,眼中神色暗了一暗。 早朝已过,御书房内轩辕静一大红四爪蟒袍,坐了自己常坐的太师椅,若有所思的摆弄着身前案上的两道圣旨。就是这两道圣旨,今日一经宣读就震惊了整个朝野,假以时日若传播开去必会震动整个飞岚,甚至整个天下吧。 第一道圣旨:静王爷轩辕静进亲王爵,封为静亲王,加亲王双奉,掌管户部。 第二道圣旨:封二皇子轩辕天鸿为鸿王,兼两江治水钦差,奉旨提调两江流域一切军政要务,治理水患,赈济灾民。封九皇子轩辕水寒为寒王兼两江治水副钦差,从旁协助。户部尚书柳如云,户部侍郎方青,工部侍郎元惠等人随行。两日后出发。 轩辕静放了手中的两道圣旨,一张俊俏的脸上难得沉了下来。第一道圣旨的缘由他多少知道一点,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飞岚只有一位王爷,就是他静王轩辕静。因此,无论是朝中大臣还是偏野小民都知道,飞岚的皇帝轩辕亦对他的这位皇弟恩宠有加。 直到年前,皇长子轩辕天阳成年之后开衙建府,封为阳王,飞岚的王爷便由一位变了两位,随着皇子们陆续成年,这飞岚的王爷也必会渐渐多起来。朝中一直与轩辕静不睦的官员也就说出什么静王爷一王独大的局面很快就会改变的话,言语中也多有嘲讽奚落之意。 对此轩辕静只是一笑了之,并未放在心上。却不想自家皇兄今日竟一道圣旨进他为亲王,大概那些流言蜚语也传进了宫中吧。 至于这第二道圣旨,作为轩辕亦心腹重臣的轩辕静自是知道二皇子轩辕天鸿是内定了的下任飞岚之主。现今两江流域水旱成灾,既是用人之时也是收买人心的时候,外派了即将成年的轩辕天鸿出京历练,治理水患,赈济灾民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寒儿……轩辕静倒没想到把水寒放到心尖子上的自家皇兄竟会让水寒跟了二皇子一同出京。非但如此还加了王爷和副钦差的封号,若非知道二皇子才是自家皇兄调教出来的储君,他差点以为轩辕亦要把这皇位传给水寒了。难道这就是寒儿要出京的目的么?想至此,轩辕静的心中一跳,面色阴郁起来。 立在轩辕静身边的二皇子轩辕天鸿看他脸色微变,虽有些奇怪,但碍着在场的众位大臣们也不好多问,只得低垂了视线。 他人身侧是即将随轩辕天鸿离京的户部尚书柳如云,两人的身后则是要随行的各部刺史和各院官员。 治理两江水患,现下是飞岚的头等大事,钦差两日后出发,身为飞岚的皇帝,轩辕亦自当叮嘱了两位皇子和随行的众臣。也因此,早朝之后一干众人就都在御书房中候旨。 随着脚步轻响,换了一身淡紫色便服,外罩淡紫色纱衣,紫金簪束发的轩辕亦从后殿绕出。 “儿臣见过父皇。” “臣等见过皇上。” 轩辕亦一出现,御书房内以鸿王轩辕天鸿和户部尚书柳如云为首的众人纷纷撩了袍服的前摆,双膝跪地。原本坐了太师椅的轩辕静也站了起来,微弓了身子。 “嗯,起来吧。”轩辕亦微微颔首,坐了御案后的御座。 “谢父皇。” “谢皇上。”见轩辕亦在御案后座好,跪地的大臣们也纷纷起身。 “嗯,寒王还未到么?”斜倚了龙椅,轩辕亦扫了一眼在场的大臣和立在轩辕静身边的轩辕天鸿,见众人皆到,独缺了水寒便问。 丁宁见轩辕亦问起水寒,尽快弓了身子上前一步,“启禀皇上,九皇子……”丁宁先是一顿,在想起自今日起水寒便是王爷的身份了,忙改了口,“寒王他……” 轰隆——一声巨响骤然响起,惊天动地,震的整个大地都颤了一颤,也震的御书房内众大臣在哆嗦了一下的同时心啊肝啊的都忽悠悠的提了起来,更有胆子小一点的脚下一软踉跄了一下,若不是给身边人扶了恐怕就要当场栽倒了。 响声过后,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的看向御案后的轩辕亦。却不想轩辕亦已然脸色苍白的起身离座,直朝后殿去了,别人可能不知道这声音意味着什么,他却听的清清楚楚,这分明就是炸药爆炸的声音。这宫内有炸药的地方也只有一处,就是盘龙殿东偏殿后院那间作为水寒实验室的厢房。 看轩辕亦变了脸色往后殿去了,轩辕静虽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却也放心不下,紧跟了出去。 出了后殿,从角门出了御书房的这间院子,远远的就看见一股灰黑的浓烟从皇宫的中心腾起,如一朵巨大的蘑菇翻卷着冲上天空。 “皇兄,这是……”盘龙殿三个字还未说出,身侧就失去了轩辕亦的身影。看了看已然跃上屋脊的自家皇兄,轩辕静咧咧嘴也纵身跃了上了房脊。 掠过一道道屋脊,眼见着盘龙殿近在眼前,轩辕亦的心也提到了喉咙里,同时在心中暗自祈祷,他的寒儿可千万不要出了什么事才好。 人还未到远远的,就看见盘龙殿东偏殿后院内,离着偏殿正殿最远的一间厢房,房倒屋塌,满地砖头瓦砾和木材的碎片堆在一处,已然成了一片废墟,废墟之上一片火光,还有大团的浓烟不断从瓦砾堆里冒出来。与之毗邻的两间厢房因为受到波及,屋顶去了大半,裸露的椽子横七竖八的直指向天空,墙壁也是一片焦黑。 轩辕静立在屋脊之上,看着眼前那一片残垣断壁和碎裂了一地的琉璃瓦整个人都呆掉了,傻愣愣地站在屋脊上,嘴角抽了抽,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知道这两天轩辕亦和水寒都在为炸坝泄洪做准备,也还知道制造炸药的就是平日制作烟火用的原料。现在若不是亲见,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这制烟火的东西竟有如此大的威力,能把一整间房间夷为平地。 轩辕亦从屋顶上掠下来,扫视了一圈,只看见红叶正指挥了禁卫军和太监们提了水桶救火,却不见水寒的身影,心中一紧,随手抓了个太监就问,“九皇子呢?” “皇上。”拎了水桶往回跑的小太监手臂忽然给人抓了满脸的不高兴,正想发火一转头看抓了自己手腕的竟是轩辕亦忙扔了水桶跪了下去。 “九皇子呢?” “奴才,奴才不知。”小太监的手腕都快给轩辕亦握的断了,却不敢吭声,一张脸白的像纸一样。 “皇上。”红叶早就看见从房脊直掠下来的轩辕亦和傻愣愣的立在屋脊上的轩辕静。看轩辕亦下来,就过来见礼。 “红叶,寒儿呢?”看红叶单膝跪在自己面前,轩辕亦便放了那小太监的手,转身问红叶。 红叶未说话,而抬头看向轩辕亦的身后。 “父皇?”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轩辕亦的身子一震,同时一颗悬了的心放下了一半。 转过身子,轩辕亦便看见他的寒儿灰头土脸的立在自己身后,一张脏兮兮的小脸上带了些许的心悸,看到自己看着他,就咧了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轩辕亦未说话,两步到了水寒的身前,顾不得他满身的灰尘,伸手便把眼前的少年揽入怀中,闭了闭眼,整个心也彻底放回了原处,幸好他的寒儿还好好的活着,不然,他可真连求死的心都有了。 “父皇,我要喘不过气了。”胸口传来闷闷的声音,轩辕亦只好恋恋不舍的松了手臂,水寒这才脱出轩辕亦的怀抱。 “出什么事了?可还伤了其他人?” “呵呵,是我自己不小心,当时房子里没有别人。”被问起原因,水寒忽然有些发窘。他是因为忘了这黑色火药是极易燃易爆的东西,也才会给铁器碰撞引发的火花引燃了刚配好的药粉,炸了一整间的实验室不说还牵连了与之相邻的屋子。也幸好当时屋中只有他一人,见事情不好,拼命的运了轻功,才险险的躲过给炸的粉身碎骨的命运。 好不容易从震惊中回转过来的轩辕静从屋脊上下来,拎了袍子的前摆,踩着满地的琉璃瓦的碎片,“寒儿,这就是你说的那个黑色炸药么?” “静皇叔。”见轩辕静走过来,水寒便冲他笑了笑。 “寒儿,这就是你曾经说起过的那个黑色炸药造成的么?”看着眼前的一片狼籍,轩辕静似是还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还不算,若是调制好了,加大药量会比这一次的威力大的多吧,怎么了?静皇叔?” “别理他。”见给这一声爆炸引来的春夏秋冬四大宫女远远的立在一边,轩辕亦提高了声音,“你们伺候寒王沐浴更衣。” “是。”一声低应四名宫女孩子来到众人前福了一福,水寒便跟了四人自去沐浴。 水寒无恙,轩辕亦也就打算离开,手臂却给轩辕静捉了,转过头,就看见轩辕静两眼放光的看着自己,“皇兄,我现在觉得炸坝泄洪这个办法果真行得通。” 轩辕亦听他捉了自己的胳膊就为说这么一句话,额头上的青筋跳了一跳,伸手把他从自己胳膊上扯下来,扔到身侧红叶那里后干净利落的抬腿走人。 “皇兄——”轩辕亦身后,一声哀嚎响彻云霄。 庙堂卷 第二十九章 夜半听琴 二皇子轩辕天鸿封王是早就定下来的,虽然提前了,却也只提前了不到一个月,銮驾朝服都早已备好。水寒封王却是几个时辰前才确定的事,内务府的裁缝们就算是天上的织女也不大可能几个时辰之内绣出水寒的四爪蟒袍。所以沐浴更衣之后,水寒重又换了身白缎长袍,白玉簪束了头发,去了御书房。 “寒王到——”御书房门口当值的小太监早就对时不时跑来御书房的水寒熟的不能再熟了,远远的看水寒带了名四品侍卫过来,就往书房内传了一声。 “臣等见过时寒王。”水寒一进门,原本立在殿内的大臣们都往两边让了让,自动给水寒让出一条通道,然后又都冲着他双膝跪 了,微低了头。 “嗯,起来吧。”随口应了一声,水寒顺着两边大臣们让出来的通道径自来到御案前,“父皇。” “寒儿来了,一边站下吧。”从那道白色的身影进入视线,轩辕亦的心情就大好起来,今又从对面少年的口中听到了那一声父皇,俊脸上露了一抹难以察觉的笑容。 “静皇叔,天……二皇兄。”一贯都叫轩辕天鸿的名字,话出口了一半才想起现下的场合不对,也幸好水寒反应的快,临时改了过来。 “九皇弟。”轩辕天鸿还是第一次听水寒喊他皇兄,心中微讶,脸上也浮现了些许的喜意。 跟两人打过招呼,水寒便立在轩辕静的身侧。看轩辕静笑嘻嘻的盯了自己,知道是因为刚才错了称呼的缘故,就偷偷冲他撇了撇嘴。 对水寒见驾不跪,时常出入御书房的臣子们都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若今日水寒当了这些人的面跪了,他们反倒会觉得奇怪,甚至不适应。 但是在那些第一次见到这个传说中的九皇子的大臣们看来,见驾不跪,必是给皇上娇宠坏了。跟着这样一个备受恩宠又娇生惯养的王爷出京,还是治理水患,赈济灾民……这些官员们在哀叹自己时运不济的同时,心中也苦成了一片。 治理苍江水患,赈济各地灾民这些都是轩辕天鸿的事,原本水寒此行的目的就不在此。来御书房也只是提前见见这些随行的官员,避免这些人忙起来把他这个堂堂飞岚的王爷遗忘了,或是被哪个不认识他的招惹了去。 所以,轩辕亦和书房内臣子们开始议事不久,水寒便找了个理由退了出去。两日后出离京,他得赶在两日内确定了炸药的配方。而且还要为此次出行做准备,云侯那里也还要辞行……一大堆的事情忽然全都堆在了一起。 两日,还真是紧的很啊。暗自叹息了一声,水寒带了喜子重又回到盘龙殿的东偏殿。殿后厢房瓦砾堆上头的明火已经被扑灭,腾起来的那朵蘑菇云也消散开去。 散落满地的碎石瓦块,还冒着烟的木头,和了地上一滩滩的水渍,使得整个院子凌乱不堪。 再用那间实验室已经是不可能了,重建又尚需时日。好在昨天教会了工部那二十名制火药的药师要如何配比试验,还是去工部吧,想至此,水寒就重新抬了脚打算去工部。 哪想一转身,鼻尖就撞上了一个人地胸口。 “呵呵,几日不见寒儿可曾想念静皇叔?静皇叔可是想寒儿想的紧啊!”一声轻笑,轩辕静见水寒果然并未察觉自己已在他身后,便伸手搂了水寒有些单薄的身子,同时低了头,蹭了蹭那张清秀的小脸。 “静皇叔。”整张脸都给轩辕静蹭了个遍,水寒暗自翻了个白眼,要不是给搂在怀里瞬间察觉到眼前人的身份,自己恐怕早就一脚踹过去了。 “静皇叔怎么到这里来了?”拼命从轩辕静怀里挣脱出来,水寒有些气喘,立在轩辕静的面前问。 “啊,那个啊,寒儿教教皇叔弄那个炸药可好?”水寒从御书房偷溜出来的时候轩辕亦就猜到他八成又要来捣鼓炸药了,自然要跟过来看看。 “这里不能用了,静皇叔若是感兴趣就跟寒儿去工部吧。”水寒歪着头想了想,小脸上就露了笑意。刚刚还在想自己离开了,现下这一摊子事要交给谁,却不想竟有人自动送上门来。别看自家这个皇叔平日里嘻嘻哈哈的,办起正事来却也是极为靠得住的人,将余下的事情交给他自己倒也放心。 “当真?”轩辕静没想到水寒应的竟如此痛快,有些不相信,“不过,静皇叔,寒儿后日就要离京了,可是还有很多事情做不完,皇叔在寒儿离京后帮寒儿完成可好?” “好啊,既然是寒儿留下来的,皇叔自然替寒儿完成了便是。”给水寒一双清可见底的眸子盯了,轩辕静高兴起来就完全忘记了柳如云离开后自己还有户部那么个大摊子要管,头点的如啄米的母鸡一般。 “呐,静皇叔,咱们现在就去工部好了。”见轩辕静点了头,水寒便带头往殿外走。 立在一边指挥了禁卫军和造办处的宫人们替水寒收拾残局的红叶见轩辕静满面春风的跟了水寒离去,轻轻的勾了勾嘴角。 在工部下设的一间制作烟火的作坊里泡了一个下午,又用自己的銮驾把水寒送回宫,轩辕静再回府已是掌灯时分,草草的用过晚膳,便换了一身月白的夜行衣,白纱蒙了面跃上房脊,又往盘龙殿的方向去了。 人还未到殿中,远远的就有悠扬婉转的琴声借了夜风飘过来,轩辕静身形一滞,随即放慢了脚步,向那琴声传来的方向靠了过去。 几个纵身,双脚踏上了盘龙殿正殿对面的屋脊。立在明黄琉璃瓦的屋脊上,轩辕静居高临下把偏殿内的情景全部收进眼底。 夜色下,偏殿的那间书房内,轩辕亦斜靠了条案后盘龙的太师椅,微合了双目,双脚架在脚凳上,满脸的轻松惬意。面前条案上搁了一只细白瓷的素色茶盏,袅袅的水汽从半合的杯盏上升起。 敞开的窗边,水寒单着了件窄袖绣花织锦袍坐在琴凳上,微低了头。额前的碎片滑落下,遮下半张清俊的小脸,发丝形成的阴影遮挡了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身前琴几上置了一把乌黑的古琴,古琴的琴弦随着水寒手指的拨动发出悠扬舒缓的声音。琴尾,水色的穗子似是合了音节轻轻飘动。 斜对了长条大案和案后轩辕亦的一扇敞开的窗子上,一身黑色短打,黑巾包头的红叶侧坐了窗棂,后背倚了窗框,双臂抱在胸前,微低了头,如同入定了一般。随着夜风的吹拂,额前微长的刘海下一双漆黑的眸子明灭不定。 夜幕下,明亮的殿宇内,两人一琴,一盏清茶,还有那斜倚了窗楼不自觉对两人形成回护之势的黑衣人,伴了舒缓低沉的琴声,此情此景在轩辕静的眼中竟是那样的温暖。轩辕静心中一动,眼神也柔和了许多。似是怕自己扰了这份难得的温馨与闲适,轩辕静索性盘了双腿,坐在屋脊上,单手托了下巴,静静的听那琴音在耳边流淌。 殿内,水寒抚琴的手指几不可查的顿了一顿,轩辕亦微合双目也睁了一下,瞟了眼屋脊上的轩辕静又合了。 静谧的月光下,海浪轻轻拍打了莹白的沙地,安静的夜晚,广袤的海面上微微起伏的海水映了满天的月色和星光。偶尔,一只夜航的飞鸟从深蓝的天际划过,留下一道漆黑的影子。 海面上,两点橙黄色的光点渐行渐近,是两艘小渔船。那两点橙黄则是挂在舱外的风灯,渔船靠了海岩,泊在宁静的海湾里,靠了岸的船上传来几声喃喃低语,片刻,船上舱外的两盏风灯先后熄灭。给这晚归渔船搅扰了片刻的深夜很快就恢复了先前的安宁,静谧…… 弦寂音绝,许久,似是还沉浸在这由琴声勾划出的景致中,殿内殿外一片寂静。滴漏声声,时间便在这份闲适静谧中缓缓流逝。 直到…… “咦?静王爷,您怎么躺在屋顶上了?”带了一队宫女端了夜宵来的丁宁看到盘龙殿屋脊上的那道白色的影子尖细的声音便高高的扬了起来。 暗自叹了口气,为这给丁宁无意间打破的气氛惋惜了一下,轩辕静纵身跃下屋脊,迈进了偏殿。进了偏殿,在小太监搬来的椅子上坐了,轩辕静扫了眼红叶刚坐了的窗户,那道黑影已然飞掠上屋脊,眨眼间便消失在屋脊之后。 丁宁跟在轩辕静身后进了偏殿,便吩咐小太监们关了窗子,下了殿门外的软帘,伺候着殿内的三人用夜宵,一碗热乎乎的汤圆下肚,候丁宁带了宫女们退下,轩辕静才有些担忧的问坐在盘龙的太师椅上的轩辕亦,“皇兄,我有事要问你。” “静想问的可是为什么要封寒儿为王,还要兼了副钦差的官职?”轩辕亦放了手中茶盏问坐在一边的轩辕静。 “咦?皇兄怎么知道?” 听轩辕静这样回答,轩辕亦便抛给水寒一个我说什么来着的眼神。 “皇叔可是担心寒儿会因此成为众矢之的?”自动轩辕亦调侃的眼神,水寒笑问。 “寒儿既是知道会成为众矢之的怎么还……”看水寒清秀的小脸因为嘴角盈盈的笑意霎时生动了许多,轩辕静微皱了眉毛。 “就是这样才好啊,他们的注意力放在寒儿身上,天鸿就可以专心致志的治水救灾了。” “寒儿,你可知自己说的什么?”眉毛又皱了皱,轩辕静的视线在轩辕亦和水寒的脸上来回的游移着,“是你父皇要你去的?” “是寒儿自己,本来父皇不准寒儿去的,是寒儿坚持要去。”见轩辕静的目光落在轩辕亦的脸上,眉宇间隐隐有了些许的怒意,水寒忙岔开话题,“对了,静皇叔,父皇说皇叔府里有位曹姓师爷是沁州人?” 轩辕静转过头,见轩辕亦一张俊脸上已没有了笑意,神情黯然,估计真是水寒自己要求了,自家皇兄又拗不过他,就轻轻叹了口气,“寒儿说的是曹初?” “是叫曹初的么?” “是啊,曹初据说是世居沁州,曾经在沁州下属的沿河县做了一年的笔墨师爷。后来因为与县官不和,独自到了洛凤城,机缘巧合遇到了皇叔,才会入府的。” “世居沁州……呐,皇叔把这个曹师爷借给寒儿可好?” “呵呵,寒儿若是想要,皇叔就把他送给你又能怎样?不过这个曹初名义上虽是王府中的师爷,却是以客人的身份居于王府。所以这件事皇叔做不了主,还要回府去商议一番。” “那这件事就交给皇叔了。”说着,水寒就又冲着轩辕亦笑了笑。 “呐皇叔要是办成了,寒儿亲皇叔一下可好?”说着,轩辕静便趁着水寒毫无防备,学轩辕亦的样子,伸手捏了捏水寒的脸蛋。 “轩辕静,”一声低喝,轩辕静忽觉耳边一暖,低低的,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传进耳朵里,“你连朕的人都要调戏么?嗯?”微微上挑的声线,透着股阴寒。 “啊,那个……时间不早了,静也该回去睡觉了。”听轩辕亦忽然说了这话,轩辕静心里一跳,身子一颤,条件反射一般蹿出去老远,同时一滴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呵呵,寒儿也早些休息吧。”说完还不让水寒应答,径自挑了殿门口的软帘蹿了出去。 看原本还笑嘻嘻的轩辕静忽然变颜变色的以逃命的速度蹿出偏殿,水寒眨了眨眼睛,“父皇和静皇叔说什么了?” “寒儿想听么?”目送轩辕静出了偏殿,再回首面对了水寒轩辕亦的凤目暗了暗。 “呃……不想。”虽然很好奇,可是看轩辕亦满脸的暧昧……水寒果断回绝。 “呵呵。”一声轻笑,轩辕亦转眼便到了水寒的身边,“咱们也早些睡了吧,明日大概有的忙了。” “哦。”后日就要离京,明日自然会忙得很。水寒应了一声便和轩辕亦并肩往正殿的寝殿去了。 沐浴更衣,合了明黄的窗幔,下了帐子顶上那蒙了夜明珠的轻纱,宽大的龙床上,忙了一天的父子二人很快就沉沉睡去。随着盘龙殿正殿寝殿的灯火熄灭,整个盘龙殿很快也陷入黑暗中,只有殿前廊下的风灯随着夜风摇曳不定。 落凤城城北,阳王府后院一间不起眼的屋子内,三名男子围了屋中的圆桌团团坐了。圆桌上铺了织锦的桌布,桌布上放了几样点心和洗净切剥好的时令水果,三人面前则各放了一盏艳茶,浓郁的香气充满了整个房间。 “外公,后日天鸿就要出京了,你说我们该怎么对付他?”轩辕天阳一身四爪蟒袍,坐了屋内的主位,他右侧是飞岚左相玉无极,左侧的绣墩上则坐了一位师爷模样的中年人。 “阳儿你说什么?对付谁?老夫没听清。”玉无极探过头去,单手放在耳后,做了个拢耳音的姿势问。 察觉到玉无极声音中的不屑,轩辕天阳并未回答,而是看了眼坐在左手的中年人。 “难道左相要对付的不是鸿王爷?”接受到轩辕天阳眼里的信息,中年人往前探了探身子。 “轩辕天鸿一个黄毛小儿何足挂齿?两者,你们真以为皇上这次派他出京是为了让他能有继承皇位的资格吗?”冷冷的扫了眼对面的中年人,玉无极满脸的不屑。 “不是么?”又看了眼身边的中年人,轩辕天阳转头问。 “哼。”从鼻孔探出一声冷哼,玉无极端了茶盏抿了口茶水,“你们可曾想过,这一次出京,若是治水不利,横生了祸端,身为治水钦差的二皇子必会首当其冲,轻则削爵罢官,重则性命难保,九皇子虽为副钦差,却可因为并未成年,躲过去。若是成功了,这二皇子的功劳却会给九皇子分去一半,一个未成年的皇子就有如此的功劳,日后的皇位之争皇子中又几人能与之匹敌?” “外公是说,父皇的心其实是在老九身上?”轩辕天阳张了张嘴,似是不敢相信,“可是宫内风传天鸿才是父皇选中的储君……” “风传不过是传言而已,既是传言就不足取信。”放了手中的茶盏,玉无极脸上划过一丝阴郁,“何况,七年前单单因为九皇子中毒,皇上便在一夜之间除尽了老夫在宫中全部眼线。若九皇子不是皇上看中的储君,他又何必做得如此决绝。”这件事每每提起都会揭了他心口上的伤疤,一夜之间,他在宫中的势力被拔除的干干净净。他费尽心机或培养或收买的耳目全部消失于无形,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仇,他早晚要报,既然轩辕亦现下动不得,他就要在那个即将脱离他保护的九皇子身上先收一点利息。 “那外公咱们怎么对付他?轩辕水寒可不是好招惹的,抛开父皇的宠爱不说,七年前他就应该必死无疑,可现在他还活的好好的。” “这件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外公自会处理,你只要在府中老老实实做你的阳王,别给朝中大臣抓了什么把柄就行了。”说完,玉无极伸手拿了撩在一边的披风披了,把兜帽带在头上开了屋门径自离去。 目送了玉无极出门,坐在轩辕天阳身边中年想的却是,传言真的不能取信么? 庙堂卷 第三十章 天晨臣服   天才刚蒙蒙亮,位于落凤城城北皇宫中的盘龙殿内,众宫女,太监都已忙的人仰马翻了。寒王轩辕水寒明日离京,早早的春夏秋冬四大宫女都起了身,接着昨日的工作拣选水寒要带走的器具和随身服饰。期间不时有帮忙的小宫女跑来跑去的询问什么要带走,什么要留下,又有丁宁不时派人来嘱咐了这,送来了那。殿内当值的太监宫女又要准备着伺候轩辕亦和水寒起身上朝,……殿内人来人往,个个又都行色匆匆,加上他们脸上难掩的焦躁,这一切都让盘龙殿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紧迫感。   与整座盘龙殿中那种紧张压迫的气氛截然不同,正殿的寝殿内此时却弥漫了种让人舒心的慵懒气息。殿内龙床上,明黄的幔帐内,轩辕亦单手撑了额角,支了上半身,微眯了凤目静静注视着卷了半张锦被偎在身边的少年。   良久另一只手微曲了食指,第二个指关节轻轻摩挲着少年泛着光泽的脸蛋,目光渐渐柔和。明日的这个时辰,少年就将离了他远行。除了偶有的年前回元帅府省亲之外,七年间,两人从未分开过。   可是这一次分离……短则旬月,若是长的话……凤目中漆黑的双眸暗了暗,失去了些许的光彩。此次分离,重聚之时他的寒儿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又会怎样与自己相处?是自己终将得偿所愿,还是水寒一如现在这般一味的逃避暧昧下去?或者……双眸中闪过一丝阴郁。水寒,你若离了朕,朕两世的爱恋可就全部都付之于流水了。   想至此,轩辕亦手指上的动作不觉停顿了一下,随即又加重了几分力道。脑袋理在两人枕头之间,只露了班长清秀小脸的水寒似是察觉到了那加重了的力道,皱了皱秀气的眉毛,长长的睫毛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因为才转醒,一双原本清亮的双眸少了些许的光亮,迷迷糊糊的蒙了一层水汽。见水寒转醒,轩辕亦手指上的动作一停,食指离了水寒的小脸。   “父皇。”失了些许的精神,水寒的声音软软的,轻轻的就那样落到了轩辕亦的心底。   “寒儿。”伸手把少年整个揽入怀中,轩辕亦的手臂环上了水寒的后背,下颔蹭了蹭水寒头顶的发丝,“寒儿曾说过,要和父皇在一起。所以,寒儿不要离了父皇可好?”   贴近轩辕亦的身体微微一僵,但紧接着就放松了。若是以前,听到这话,水寒必会很痛快的应了。可是今日……察觉到两人情感间某些变化的水寒却并未开口,犹犹豫豫的把整张脸又往轩辕亦的怀中偎了偎。好闻的茉莉花香萦绕在鼻尖,水寒闭了眼睛。虽然还有一日共处的时间,点点的离愁却在这个时刻提前涌上了两人的心间。   “皇上?”不知过了多久,殿外传来了宁明显压抑的声音,“皇上,您起了么?快到上朝的时辰了。”   “寒儿今日可跟父皇去上朝?”虽未成年,十三岁的水寒昨日却已封王,皇子封王便可以入朝听政,轩辕亦才会这样问。   “早膳后要去工部。”原本偎在轩辕亦胸口的水寒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摇了摇头。今日要办的事情太多,千头万绪的堆在一处,听政只会多浪费他半日的时间。   “进来吧。”轩辕亦见水寒已然起身,自己也就翻身坐起,转头冲着候在殿外的丁宁提高了声音。   “是。”一声低应,十几名太监宫女端了梳洗的用具低垂了视线规规矩矩的走进盘龙殿。   梳洗之后,着了外袍送走了要去上朝的轩辕亦,水寒就带了喜子做了早已备好的四轮马车从角门出了皇宫,沿着天街径自去了昨日去过的工部下属的那间作坊。   下了马车人还未进门,就有人张开了双臂飞奔着迎了出来,紧接着熟悉的声音便传进耳朵,“寒儿,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皇叔好想你啊。”   见轩辕静今日着了一件绣了大朵牡丹的广袖锦袍,外面罩了件缂金丝走银线的月白纱衣,张开双臂如蝴蝶一般冲自己飞扑过来,水寒小脸一黑移形跨步身手利落的闪身躲过了轩辕静的飞扑。却不想轩辕静见未扑到人,身形急转,借了转身的惯性,张开双臂,揽了水寒的腰,把他直接拉进自己怀中。   人已经到了轩辕静的怀里,水寒只得咧咧嘴,“呵呵,静皇叔,你来的好早啊。”觉得自己已经起的够早的了,却不想轩辕静竟然比他到的还要早。   “寒儿今日不是要有事情交代么?所以皇叔就早早的来了。”送了搂在水寒腰间的手,揽了少年的肩头,轩辕静和水寒两个往作坊内走去。   昨日轩辕静倒也给自家皇兄的一席话惊住了,说水寒是他的人,也就等于承认了他这个做父亲的恋上了自己的九皇子。   不过,突然知道了这件事,轩辕静也只是惊了一惊。惊过之后想的不是这父子之间的恋情乱了伦理纲常,却是自家的宝贝寒儿给他那个当皇上的爹独占去了,今后他若想抱抱那软绵绵的身子,蹭蹭那滑嫩嫩的小脸怕是得躲着他的亲亲皇兄了。   在给飞岚皇帝耳提面命的宣布水寒所有权归属之后,还敢吃自家九皇侄的嫩豆腐,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飞岚国的静亲王有这样的色胆了。   “寒儿昨日说的那个曾师爷啊,他倒是应了皇叔陪了寒儿一同去沁州。不过是有条件的。”笑嘻嘻的搂着水寒的肩膀一边住作坊里走轩辕静一边说。   ”什么条件?”   “他说要以寒王府师爷的身份去沁州。”说着,轩辕静扭头瞟了眼水寒。果然,身边少年在听到他的话之后,微张了小嘴,竟是说不出话来了。   寒王府的师爷?他封王仅仅是昨天的事。既没有王爷的薪俸也没有自己王府的班底,甚至连府衙都还没有,是个地地道道的光杆王爷。就是他这么个光杆王爷仅过了一天就多出来个要自己养活的师爷……一滴冷汗顺着水寒的额角划过,又动了动嘴唇,水寒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呵呵。”看水寒变颜变色,满脸郁闷,轩辕静再度轻笑出声,“曹初做师爷的时候曾给上官排挤,他要了这个身份也不过是给以前同僚们看的,寒儿给了他便是。”   “哦。”所以才会要了王府师爷的名分啊,听轩辕静这么一解释,水寒就明白了原因,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静亲王,寒王爷。”作坊内,早有下属把水寒到来的消息传了进去,两人才进了大门就有负责这作坊的官员带了下属和工匠迎了出来。   “嗯,都起来吧。”轩辕静随口应了句,就和水寒往作坊内走去。   散了朝,处理了朝中之事,把御书房的一堆奏折丢给右相莫言。轩辕亦回到盘龙殿的时候,水寒正坐在正殿八仙桌一侧,一手捉了狼毫在桌上的笺纸上写着什么,另一只手里捏了块麻纸,纸里夹着半块已经快化掉的米糕。   “寒儿未用午膳么?”见水寒一边写字一边咬了口左手捏着的米糕,轩辕亦皱了剑眉。话问的是坐在太师椅上的水寒,眼睛却扫了眼立在他身侧的喜子。喜子给轩辕亦冷飕飕的目光一扫,身子哆嗦了一下,双膝一软,低了头跪了下去。   “忙。”水寒头也不抬的随后应了一声,话一出口才察觉到不对,随即笔尖一顿,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有些纳闷的抬了头,才见轩辕亦已然到了面前,“父皇,公务处理完了?”记忆中从年后轩辕亦因为两江水旱两灾的事情早出晚归,每日不到半夜不会回来,天色微亮就又离开,现在的时辰虽已过了午膳的时间,却离晚膳还有一段时间,这么早便回来倒是少见。   径自来到水寒身侧,低头蹭蹭那张小脸,轩辕亦微眯了凤目,“明日寒儿离京,父皇想要多陪陪寒儿。这是什么?”抬眼瞟见八仙桌上一只单肩背包,轩辕亦怔了一下。   “师父给的。”水寒重又低了头,继续写字。   看水寒歪了头还要咬左手麻纸里的半块米糕,轩辕亦便伸手夺了过来,扔给跪在地上的喜子,然后让他吩咐春梅准备了茶点送过来后,才又坐到水寒对面,拿了那背包摆弄起来。   那背包有城墙砖大小,里外皆是厚实的平纹锦缎,细细密密的缎面摸在手中顺滑柔软,在明亮的光线下闪了水一样的光泽。下半部以缂丝的手法织了几种奇怪的符号,放平了根本着看不出来,只有光线以某个角度反射才能看清。背包上卯了一枚纯银的暗扣,两侧和下方坠了细细密密的穗子。   摆弄了几下背包,轩辕亦忽然一笑,“冰火蚕丝的锦缎,水火不浸,你这个师父倒也大方。”   “啊,师父还给了很多东西。”说着水寒就放了手中的狼毫,扭开了那背包上的暗扣,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的倒在八仙桌上。疗伤的丹药,治病的银针,各种秘制的毒药,一堆药瓶和装银针的木盒子中间还躺了块逍遥宫的令牌。   看着眼前这一堆东西,轩辕亦挑了挑眉毛。有了这些东西,水寒在外他自然放心不少,同时,心里也多了份对云锦天的感激,不过,“寒儿,这些东西可不能随便给外人着去知道么?”若是给贪婪之人见了,怕是又横生事端了。   “师父叮嘱过。”看轩辕亦一件件重又把那些东西放好,水寒点点头。   轩辕亦帮水寒把小背包整理好,放在一边,说道,“寒儿,父皇带了几个人来,让他们跟你一同去沁州可好?”   “不好。”多几个人就等于多了几条尾巴,行动难免不自由,水寒想都不想就一口回绝。   “这几个人可是和寒儿有着很深的渊源呢。”见水寒回绝轩辕亦哄诱道。   “渊源?”水寒一愣。   “寒儿可记得几年前跟你师父学易容时,那几个弄得整个暗部都鸡飞狗跳的男孩子?”   “是那几个孩子么?”水寒还记得,因为那几个孩子都还算是习武的材料,事情过后就被轩辕亦送到红叶那里去了。   “就是他们,几月前通过了暗部的测试,寒儿可想见见?”   “好。”那几个孩子跟自己也有过一面之缘,水寒想了想点头应了。   见成功勾起来水寒的兴趣,轩辕亦忍不住扬了扬嘴角,提高了声音,“你们都进来吧。”   随着脚步声响起,七名十四五岁的少年进到殿来,在两人面前一字排开,单膝跪倒,“属下见过皇上,见过寒王。”   见这几个人一身黑色短打,黑巾包头倒有几分江湖人的架势,水寒忍不住眯了双眸,勾了嘴角。   只是,那笑容还未完全在小脸上绽开,脚步声就再度响起。七人身后,又走进来一名少年,也是十四五岁的年纪,一身水色窄袖长袍,白玉簪束发,微微抬起的下领给那张清秀俊美的小脸平添了几分孤傲之气。   “天晨?”水寒见了那跟在其他几人身后的少年,脸上尚未完全绽开的笑意马上转化成了惊奇。   看这情形,轩辕亦大概是想让自己也把他带了去。可现在轩辕天鸿和自己已经封王又都挂了钦差的官位,而天晨……跟了去不就是给他和天鸿做跟班么?扭头看看坐在八仙桌另一面的轩辕亦,水寒皱了眉毛。   虽然听到水寒惊奇的喊声,轩辕天晨却并未看向水寒,而是越过前面的七人,径自来到轩辕亦的面前,单膝跪了,“儿臣见过父皇。”   见轩辕天晨理都不理水寒,跪在当场的七名少年脸上都有了怒容。当日红叶带他们回暗部就曾说过,他们是因为水寒的缘故才会逃脱被净身,当太监的命运。不用当牛做马的伺候人不说还学了一身的功夫,他们自然都对水寒存了份感激,现在见轩辕天晨当水寒不存在心下自然不满。   “天晨,朕曾说过你若要做杀手,自当放弃了皇子的身份,这话你可还记得?”见轩辕天晨看都不看水寒,轩辕亦一张俊脸不由冷了几分。   “儿臣记得。”虽是有不甘,轩辕天晨还是低了头。   “既然记得,你刚刚又是如何对待寒王的?”   单膝跪地的轩辕天晨愣了愣,脸色沉了沉,咬了咬牙还是站起来,来到水寒面前,右腿向后撤了一步,就要单膝跪地。   却不想,水寒身形一闪,躲开了,“五招,五招之内我若擒你,你便听令与我;若擒不了你,你便不必跪我如何?”   “好。”轩辕天晨未想到水寒会这样说,略感惊讶,转头看轩辕亦,见轩辕亦未作任何表示,就点头。   “那就动手吧。”   既然水寒已经说了,轩辕天晨也不客气,脚下垫步,身体前倾,一掌挥出,加了五成的内力便冲了水寒的胸口直拍过去。水寒未躲,眼睫毛都未曾多动一下静静的看着那一掌劈来。   见水寒未躲,轩辕天晨以为他是给自己的一掌吓到了,眼看那掌风到了水寒的胸口,正犹豫着是否撒了这一掌,却不想眼睛忽然一花,眼前便失去了水寒的身影。   水寒右脚向外跨出了一步,脚跟点地当做支撑点整个身子画了半个旋,披在肩膀上的头发画了一道弧线,人便绕到了轩辕天晨的身后。   察觉到水寒已到了自己身后,轩辕天晨在心惊水寒速度的同时,顿觉不妙。脚下又垫了一步整个身子飞掠出去,远离了身后的水寒。却不想人一落地,轩辕天晨脸上一白,整个人就僵在了那里。   那七名因为水寒与轩辕天晨交手让到一边的少年见轩辕天晨忽然变颜变色的停了手,脸上都出现了迷惑的神色。   整个殿内,只有轩辕亦看的清楚,水寒在绕到轩辕天晨身后的同时,手指便利落的戳上了他背后露了破绽的两处死穴。这个照面,水寒若加了内力,轩辕天晨必死无疑。   “优柔寡断。”立在轩辕天晨身后的水寒冷哼了一声,脸上挂了些许的讥讽。   给水寒嘲笑,轩辕天晨脸色极为难看,顿了顿,弯了腰伸手便从靴筒里抽了一把明晃晃的短刀出来,“再来。”说着,一转身,手里的短刀便冲了水寒的咽喉直刺过去。   “天晨!”见轩辕天晨眼睛里面现了杀机,轩辕亦一声断喝。   轩辕天晨却对他的喊声充耳不闻,身形未停,横了手中短刀,直冲着水寒冲过去。   丢给轩辕亦一个眼神让他放心,水寒微躬了身子,低了头躲过刺来的短刀,同时左手以一个几乎不可能的角度贴身从轩辕天晨腋下的方向挑出,立了手掌,掌侧击在他握短刀那只手臂手肘的内侧。见轩辕天晨手臂因为吃不住力,曲了回来,水寒的另一只手便扣了他的手腕,顺势把他手中那柄冲出去的短刀又送了回来,正好架在轩辕天晨的脖颈之上。   感觉到脖颈上一痛,轩辕天晨的脸色一片灰败,双目也同时失去了光彩。   水寒见轩辕天晨停了动作,便在扣在他手腕上的手指灌注了两成内力。感觉到手腕一阵酥麻,轩辕天晨一声问哼,短刀从手中滑落,刀尖撞到地面的金砖上,发出一连串的脆响。   短刀落地,水寒微皱了眉,松了手。冷了一张小脸立在轩辕天晨的面前,“我不要你宣誓效忠我,只要你还了今日的这两条性命。”言毕,看也不看呆立当场的轩辕天晨,转身便往殿外走去。举手投足间竟带出来一种让人想要臣服的凛然之气。   “见过寒王。”目送水寒离去,轩辕天晨似是给他的气势震慑,忽然单膝跪地,同时低了头。一声寒王便代表他认可了水寒的身份。   离去的脚步并未因为那一声寒王有任何的停顿,水寒径自跨过了正殿那高高的门槛。   殿内,轩辕亦见那立在一边的七名少年个个都用崇拜到近乎狂热的眼神望着水寒的背影,忍不住轻扬了嘴角,起身离座,在经过轩辕天晨身边时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追着水寒住偏殿去了。 庙堂卷 第三十一章 离愁别绪   迈进了偏殿的门,水寒便想起刚才写的那些东西还都堆在正殿的八仙桌上,有些懊恼起来。正打算差了人去取回来,见轩辕亦后脚追了自己也进了这偏殿就皱了眉毛嘟了嘴径自做了条案后的太师椅生闷气。   “寒儿可是在因为父皇要你带了天晨去沁州生气?”好笑的看着水寒嘟着嘴侧了头故意不看自己,轩辕亦问。   听了这话,水寒转过头冲着轩辕亦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然后重又转过头去。虽未说话,但是那副你以为呢的神情却是明明白白的。   “呵呵。”一声低笑,身形一闪轩辕亦便立到了水寒的身侧,“让你带了他去不过是想让他出门历练一番,也多些阅历。”   “他可是皇子耶。”水寒撇撇嘴,就算没有王爷的封号,轩辕天晨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皇子,要他做跟班?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呵呵,天晨今日不是承认寒儿王爷的身份了,就当他是下属好了。再者,从入暗卫开始他就当有抛了飞岚皇子身份的觉悟。”   “父皇倒是很在意天晨嘛。”又撇撇嘴,水寒的头还是没转过来。   “寒儿可是吃醋了?”轩辕亦又怎会听不出来水寒言语间的那一点点酸味,躬了身子,低了头,凑到水寒耳边低声问。察觉到椅上少年身子一颤,轩辕亦轻扬了嘴角,重又直起身体,“那孩子身上多多少少有些父皇年少时的影子,所以父皇希望他别再像父皇一样,给这个皇子的身份绊住了手脚。”年少时的轩辕亦也曾希望自己能抛了飞岚皇子的身份仗剑江湖,快意恩仇。只是……轻皱了剑眉,轩辕亦敛了脸上的笑意,凤目暗了暗。   “父皇?”轻柔的声音响起,寻着那声音,轩辕亦不觉低了头,撞上了水寒那双漆翼的双眸。察觉到水寒眼底的担忧轩辕亦暗叹一声。他的寒儿,总是对他情锗的变化极为敏感。   “天晨想飞离了这皇宫,寒儿就给了他这双翅膀如何?   “嗯。”轻轻的应了一声,水寒低垂了眼帘。   “寒儿,眼见着就到晚膳的时间了,今夜的晚膳摆在流云阁可好?再叫了你静皇叔和红叶,也算是给寒儿践行。”掩了脸上的落寞,轩辕亦把手放到水寒的肩上,手指从水寒披散在肩上的发丝间穿过。水寒离宫,怕是不久之后,云锦天也会离开吧。曲终,难免人散。   “嗯。”低低的应了一声,水寒便不再说话。   流云阁的晚膳虽然一如往常多些水寒喜欢的菜色,饭桌上却少了往日的笑声。红叶一如既往的沉默,远离了众人,独占了桌子的一角拿了酒壶自斟自饮,眼睛时不时的落在水寒身上。轩辕静也没了平日的闹腾,和云锦天一边一个拉了水寒的手,又把出门在外该注意的事项细细的叮嘱了一遍。整个流云阁内也因此弥漫了一屋子的离愁别绪。   出了流云阁,回到盘龙殿,又亲自查看了一番要带走的东西,水寒才和轩辕亦沐浴更衣后睡下。看寝殿龙床上的幔帐落下,丁宁掩了殿门,一转身,便抬了袖子擦了擦眼角点点泪花。从六步到十三岁,水寒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现下水寒就要离宫,他自是难舍。   水寒离宫,贴身的春夏秋冬四大宫女和贴身侍卫喜子自然也要随行。离宫前五人也难免要与素日交好的同伴告别,盘龙殿和暗部也因此添了几分离愁。   盘龙殿的寝殿虽早早便陷入黑暗中,龙床上的轩辕亦却是一夜未眠,仿若要把那枕边张小脸刻在心里,溶入骨中一般,一双凤目眨也不眨的盯了身侧少年清秀的脸蛋。直到天色渐明……   天色微明,盘龙殿的寝殿已被桌上和四角的夜明珠照得亮如白昼。着了一身水色窄袖锦袍,梳洗已毕的水寒皱了眉毛坐在殷内圆桌边的绣墩上,摆弄着云锦天送的那只背包。把随身的重要物品装进背包扣好了银质的暗扣,水寒转头看向龙床。   龙床上明黄的幔帐给挂在雕龙的床勾上,轩辕亦一身月白里衣料,赤了足,手臂搭在膝盖上,倚了床柱静静的看着他。浅蜜色的肌肤从未系盘扣的领口露出,如水的长发垂在胸前,透着丝丝的慵懒与魅惑。   “轩辕亦,你真的不去送我么?”水寒的小脸上飞过一抹绯红,眼睛从轩辕亦身上移开,有些气恼的提高了声音。   “虽然是皇子,可是钦差出行父皇去送行与礼制不符。”今晨第三次说出同样的话,轩辕亦的凤目暗了暗。   分明就是不想去送嘛。水寒坐在绣墩上撇撇嘴,礼制不符,鬼才相信这样的借口呢。他轩辕亦岂是按礼制行事的人。   “我走了。”水寒嘟了嘴赌了气从绣墩上站起来,把桌上的背包斜背在身上扭头就住外走。   “寒儿。”一声轻叹,转眼间,轩辕亦便到了水寒身后,光着脚站在水寒身后,微躬了身体伸手抱住了水寒略显单薄的身体。把自己的脸贴上水寒的面颊,”寒儿,要想着父皇知道么?”   身子给轩辕亦从身后抱住水寒先是僵了一下,接着就回转了身体,犹豫了一下,伸了手臂,搂住轩辕亦的腰,把头贴在他的胸口。茉莉花的清香飘进鼻孔,水寒心中一涩,在轩辕亦的怀中点了点头,“嗯,寒儿会想着父皇的。”   “还有,要早些回来。”   “嗯。”闷闷的声音传进耳朵,轩辕亦搂了水寒的手臂不觉间又加重了几分力道,凤目再次暗了暗。   “主子。”不知过了多久,立在身侧的丁宁轻叹了一声,“众位大人们还等着给鸿王和寒王爷送行呢,时候不早了,王爷该起驾了。”   “好了,寒儿去吧。”看天光大亮,轩辕亦低头亲亲水寒的小脸,松了手臂。   “父皇真的不去送寒儿么?”轩辕亦虽放了手臂,水寒却搂着他的腰不肯松手。耳边一热,一声低叹飘进耳朵,水寒不禁闭了闭眼。再睁眼,已隐去眼中的不舍,松了手臂,抬头看看轩辕亦,吧唧一口亲在自家父皇的脸上,水寒脸上带了盈盈的笑意,“父皇,寒儿走了。”说完,便转身绕过殿中的圆桌,迈了高高的门槛,出了寝殿的殿门。   “淋浴更衣。”目送水寒出了殿门,轩辕亦重新回到龙床前。   “是。”一声低应,丁宁点手唤来候在殿外的宫女太监伺候轩辕亦起身。   钦差出行,又是王爷的身份,拜天祭祖等等这些行前的繁文缛节自然少不了。水寒心情不好,便以朝服未赶制完成为理由早早的躲进了轩辕天鸿的车辇里去了。   车辇里除了水寒外还坐了两个人,一个是随行的五皇子轩辕天晨。与轩辕天鸿和水寒不同,轩辕天晨随行并未昭告天下,知道的人寥寥无几。他是皇子的身份,轩辕天鸿自然要他坐了自己的车辇。   另一个则是水寒名义上的师爷曹初。曹初坐这车辇也还是因为轩辕天鸿。因为听说这位曹师爷世居沁州,又是自己皇叔的座上宾,轩辕天鸿自然对他也是礼遇有加。   水寒上了车辇,扫了眼两人未说话,便跪在车侧,挑了辇内的锦帘透过窗纱看向外面。   车外,文武百官以右相莫言和左相玉无极为首,行礼,敬酒,祝词,一项项的进行下去。   水寒看了一会,觉得没意思,便撩了车帘,拣车中一角倚了身子,然后从怀里摸出一只小小的锦囊从里面拣出颗糖球扔进嘴里含了,就闭上眼睛靠回到角落里。   轩辕天晨斜坐了水寒的对面,抱了双膝若有所思的看着水寒。昨日的不屑与排斥换成了探究与不解。   轩辕水寒,岚帝轩辕亦第九皇子,也是自己的九皇弟。第一次知道他是因为父皇为了他破了皇子赐名的规矩,给当时未满六岁的水寒赐了名字。   之后每次听到他的名字都是因为轩辕亦为他破了一个又一个的惯例。甚至,内太学和习武场也只去了一次就因为不喜欢不再去了。传言加上事实,久而久之水寒在他心中就成了一个给自己父皇娇生惯养不学无术的皇子。所以,昨日让他跟了水寒出京,他也才会心生怨念与不满。   但是,就是这个自己一直认为是不学无术的皇子,竟能在一招之内取自己的性命,还是接连两次……轩辕天晨忽然记起,每每自己在母妃前说听来的水寒怎样怎样的坏话时,母妃都会说,能被像他父皇那样的人娇宠了,九皇子必有过人之处。   难道竟是所有人都小瞧了他?   一应的礼节程序结束,车帘一挑,一身四爪蟒袍头戴金冠的轩辕天鸿进了车辇,跟车内的人打过招呼,便盘了双腿坐到车厢最内侧。接着车厢微微晃动了一下,然后又恢复了平稳。   车辇角落里,水寒皱了皱秀气的眉毛,用舌尖把含在嘴里的糖球换了个地方。车辇一动水寒就知道已经启程了,从现在起行一步都会离轩辕亦远一分。   果然还是个孩子啊!看原本鼓在右腮边的糖球转了一转,重又出现在水寒的左腮,轩辕天晨面色一柔,脸上带了分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   轩辕亦静静立在落凤城西门城楼的屋脊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轩辕天鸿的车驾给盔明戟亮的禁卫军马队团团围了从门楼下经过。   晨风吹起了身上白色长袍和罩在锦袍外的素色纱衣,轻扬了披在身后的头发,轩辕亦凤目中一片黯淡。   细小的声音响起,轩辕亦转头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一道身影从城墙上飞掠而来,轻轻落在了屋脊的另一面。   云锦天倒是并未想到自己选中的地方竟有人捷足先登了,待看清立在另一侧的竟然是轩辕亦后抿了双唇一笑,抱着怀中的古琴掠过整个层脊后在轩辕亦的身侧站定,“还以为你会亲自去送行。”   轩辕亦看了眼立在身边外罩了银红纱衣的云锦天,未说话,重又拢了目光望向已经出城而去的车辇。   “你若不舍就下去送他好了。”   下去送他?轩辕亦低垂了眼帘,掩去凤目中的难舍与挣扎。我若真下去了必会不顾一切的强留了他。   “哎……”一声低叹,云锦天仿若看穿的轩辕亦的心思,“既是这样又何苦送他远行。也罢,我替你送他好了。”说完便盘了双膝坐在高高的屋脊之上,把怀中的古琴架与双膝之上,伸手试了试声音,调了调琴弦。修长的手指抚上琴弦,随着手指轻动,悠扬婉转的琴声响起。   琴声借了清冷的晨风传播开去,渐传渐远。悲悲切切,呜呜咽咽,倾诉了无尽的离别与不舍。   闭了双眸,靠在车辇一角的水寒身子忽然一震同时睁开眼睛扭身边扑向马车的后窗,掀了帘子。隔了纱窗,远远的看见落凤城城楼的屋脊之上,一身银红纱衣的男子微低了头抚琴。   可此时水寒看在眼里的,记在心底的却是立在抚琴人身边的那抹如雪的白,那人就那样静静的立在城楼之上,微低了头,目送着轩辕天鸿的车辇离去。   “父皇——”不知为何,水寒心中忽然一涩,泪水溢满了眼眶,却强忍着不肯滚下。   像水寒一样,立在屋脊上云锦天身边的轩辕亦也给琴音所感,心中一阵酸楚弥漫上来,眼泪还未溢出来,身边便传来抽泣声。   轩辕亦和云锦天同时一愣,转头着去屋脊的另一边,不知何时出现的轩辕静正捏了衣袖的袖口蹭脸上的鼻涕眼泪。   “轩辕静。”见轩辕静怂了肩膀,扭着腰宛若弃妇一般哭的一抽一抽的,轩辕亦额角的青筋就爆起来了。   轩辕静给云锦天的琴声勾了,正哭得伤心,冷不防一声暴喝在耳边响起,身子一抖,脚下一滑,一声惊叫身子就顺着房脊住下滑去。   “静。”轩辕亦也没想到,轩辕静竟会给自己一声暴喝震下屋脊,伸了手想去拉轩辕静。   一道黑影从城墙的另一面跃起,在半空中接了从门楼上滑下来的轩辕静,利落的落了地,然后借了地面的冲力,又重跃上门楼,在轩辕静刚刚立足的屋脊上站了。   “呜呜,人家就知道小红对人家好。哪像皇兄和天天,嫉妒人家长得比他们漂亮,盼着人家掉下去毁容。”双手环了红叶的腰,轩辕静偎在红叶身边半真半假的瞄瞄另一头的轩辕亦和云锦天,又把自己的脸上的鼻涕眼泪往红叶身上蹭蹭。   轩辕静的这番话一出口,轩辕亦和云锦天的脸同时一黑,互相对视了一眼,难得默契的同时决定自动忽略掉屋脊那一头如水仙花一般自恋的轩辕静。   见自己胸口被轩辕静蹭的湿乎乎,黏答答的,红叶脸一黑,伸手揪了轩辕静的领子就把他从自己身上往下扯。却不想轩辕静似是早就料到红叶会把自己扯下来,双手死死的扣了红叶的腰。红叶扯了两下,见轩辕静竟然扣了自己的腰不松手,轻轻的叹了口气便由了他。   红也看不到的方向,轩辕静悄悄抿了双唇,勾了一个笑容。   直道到了尽头,眼见着轩辕天鸿的车辇即将转过去消失在视线中,扣了红叶腰的轩辕静忙松了一只手冲着那远去的车辇挥了挥,宽大的袖口随风招展。   车辇内,原本给云锦天勾起酸楚的水寒把这一举看的清清楚楚,噗——的一声笑出声来。分离的伤感给轩辕静这么一闹倒淡去了不少。   “静皇叔,父皇,师父还有红叶,再见!”心中默念了句,随着车辇转过弯道,落凤城高大的城门楼给路边郁郁葱葱的林地挡去,水寒撂了车帘重新坐回去。与刚才的忧郁不同,清秀的小脸上挂了盈盈的笑意。   “那个穿红衣的人是谁?”轩辕天晨问。红叶,静皇叔,自家父皇他都认识,那个穿银红纱衣的男人他没见过。虽然离得远看不清样貌,单听那曲子看那身形动作此人必是才色俱佳。   “师父。”   “先生。”   一同传来的水寒和轩辕天鸿的声音。   眨眨眼不明所以的看看轩辕天鸿,再看看水寒,师父?先生?   “云侯。”这一次倒是异口同声。   “云侯?云侯会武功?九弟的功夫难道是跟云侯学的?”虽未见过云锦天,自己父皇专宠云侯这件事他却也常常听人说起。却不想这云侯竟也是会武功之人,轩辕天晨自是难掩满脸的震惊。   “啊,师父教过一点。不过主要是跟他学琴和别的乱七八糟的东西。”说罢水寒目光闪了闪。   轩辕天鸿知道他不欲多说,就从车内的暗格中抽了一张卷起来的锦帛在车厢内铺开。然后转头看向坐了车辇外侧从头至尾一句话未说的曹初,“曹师爷,皇叔说你世居沁州,那里的地形你能不能先跟我说说?”   “王爷既然问起,曹某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见轩辕天鸿话说的恭恭敬敬,曹初忙直了身体,跪坐在轩辕天鸿的面前,然后低头看铺在车厢内沁刑二州的地图。   知道这二人要商议正事,水寒和轩辕天晨就都闭了嘴,靠在车辇的挡板上。 庙堂卷 第三十二章 云侯离宫   夜深人静,飞岚帝国皇宫的御书房内却依旧灯火通明。御案后飞岚皇帝轩辕亦合了手中最后一本奏折,长长地舒了口气伸了个懒腰离了龙椅。   看轩辕亦合了手里的奏折,立在他身侧的丁宁忙指挥了小太监整理御案。锁好玉玺,把堆在桌上的奏折分门别类的整理好送走,自己则跟了轩辕亦出了御书房,回盘龙殿。   天阶月色凉如水,形容的虽是秋季的夜色,拿在今夜却也一样适用。抬头望望夜空中那一道月影,轩辕亦的脚步停了下来。孤枕难眠,一想到盘龙殿龙床上那明黄帐子里今夜没了那清秀的少年,轩辕亦便簇了剑眉。   停顿了片刻,略低了头似是在思考要去哪里,再迈步,方向便发生了变化。绕过盘龙殿,轩辕亦带了丁宁径自往后宫去了。并未走大路,捡了一条曲折蜿蜒的小路,穿过几道小门,眼前一片开阔,竟是到了御花园。   朦胧月色下园内的景致如给轻纱蒙了一般,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加之初春时节,树木虽已发芽却还未展叶,地上隔年的枯草也才给花匠们清理出来,到处还都是光秃秃的一片,放眼望去竟给人一种萧杀的感觉。   信步游缰,离了小径,踩了翻起来的土块轩辕亦往御花园内更深的地方走去。轩辕亦是习武之人,脚下的土块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可却苦了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的丁宁。昏暗的光线下,踩了高低不平的地面,踉踉跄跄连滚带爬勉强才跟得上走在前面的轩辕亦。   穿过着一片尚未播种的花圃,再向前,空气中多了些许水汽。绕过一丛灌木,一片湖泊映入眼帘。湖中间,八根粗大的石柱上撑起了一间小小的亭子。亭子高挑的屋檐上挂了盏大红的琉璃宫灯,灯下亭内的桌上置了一把古琴。琴凳上一身水色长袍罩水色纱衣的男子披散了头发低头抚琴。随着手指的起落,婉转低沉的琴声借了粼粼的水波传播开去。   轩辕亦立在湖畔听了一会琴,脸上忽然勾了一抹笑意,运了轻功踩了水波掠过半个湖面,轻轻地落在了亭子内。   “皇……”见轩辕亦纵身跃起,丁宁顿感不妙。果然,轩辕亦竟又抛了他独自一人上了那湖心亭,丁宁急得差点哭了出来。   亭内,轩辕亦斜倚了一根柱子,抱了双臂微低了头,静静的听那铮铮的琴声。   一曲终了,云锦天便停了手,却未说话。亭中两人似都对刚才的琴声所感,沉寂弥漫在湖面上这小小的亭台里。   “想不到一向政务繁忙的飞岚皇帝竟有这份月下游湖的闲心。”琴凳上,云锦天忽然抿了双唇轻笑出声,言语间尽是调侃之意。看就知道眼前这人必是想自己那个宝贝徒弟了,七年的时间,他倒也看出轩辕亦对水寒用情极深,一朝分离,想念自是难以避免。   见轩辕亦依旧低垂了凤目,靠在柱子上不说话,云锦天轻轻叹了口气,“第一次见到寒儿便是在这亭内。那里,他便是坐在那栏杆上听我弹琴。”言毕便看向亭内一侧的栏杆。   果然听到云锦天提起水寒,轩辕亦便顺着云锦天的视线看到了亭边的栏杆。然后离了靠着的柱子走到那排栏杆边,伸了手轻轻抚摸着红漆的栏杆,凤目中柔情一片。   “云宫主可听过痴缠?”半晌,轩辕亦忽然抬了头。   “情蛊痴缠?那不过是传说中的东西罢了。”   “若世上真有这种东西呢?”察觉到云锦天眼底的一抹厌恶,轩辕亦嘴角难以察觉的扬了扬。   “真有?”云锦天先是一愣,紧接着俏脸一沉,双目中阴寒一片,正对了轩辕亦的眼睛,“轩辕亦,你若把这东西用在寒儿身上我必会把你挫骨扬灰。”   “呵呵,”一声轻笑,轩辕亦似是听到了极为可笑的话般扬了嘴角,“放心,我轩辕亦可不要那种偷来的爱,被控制了心智的寒儿也不是我的寒儿。”   冷冷的盯了面前的男子,见回望自己的轩辕亦眼里一片坦荡,云锦天不觉为自己过激的反应好笑起来,再次抿了双唇,“是我想多了。”   “云宫主既然知道痴缠,那可知一旦痴缠失效,被下了蛊毒的人会是怎样的反应?”这一次轩辕亦盯了云锦天的眼睛闪了闪。   “这倒是不清楚。痴缠本就难得,又怎会轻易失效?”   “朕倒是知道一人,中了简姓人家喂养的痴缠,娶妻生子,七年后蛊毒失效,因为无法面对过往而离家出走。”   云锦天皱了皱眉毛,静静的看着轩辕亦,不明白为什么他会突然说到痴缠。   “呵呵,”轻扬了嘴角,轩辕亦转了身体,坐了身边的栏杆,手臂撑在栏杆上,“前日接到消息说江湖上风传剑帝慕容非突然狂性大发,杀了结发的妻子不说,连两儿一女自己的三个孩子也一道被他一掌劈死……杀妻灭子之后竟不知所踪。”见琴凳上的男子身子忽然颤了一颤,一张俏脸霎时失去了血色轩辕亦停了片刻,才又开了口,“朕记得慕容非的妻子也姓简吧。”   见琴凳之上的男子身子僵直,俏脸白得如纸一般,放在膝上的双臂微微颤抖,轩辕亦轻轻地叹了口气,“虽是死有余辜的人,不足道,不过可惜了几个孩子,毕竟也是亲骨肉。”   闻听此言云锦天身子一震,忽然站起,伸手抱了琴几上的古琴,站起身来。如此明白的暗示,云锦天不是傻子,自然听出轩辕亦话中之意。   “云宫主要去哪里?”看云锦天打算离开,轩辕亦提高了声音。   “流云阁。”转过身,背对了轩辕亦云锦天的身形一滞,“当年我与他相交,为了表明心迹他便以内力自闭精路。”所以那几个孩子不是他的。   言毕,云锦天便踩了波光粼粼的湖面,几纵之后便失去了身影。   自闭精路,肯为心爱之人做到这种地步,这慕容非却也是个痴情之人,只是造化弄人啊。轩辕亦微叹了口气,离了湖心亭,重新回到了湖岸之上。他几乎能想象得出,痴缠失去效力慕容非在想到云锦天后又会陷入怎样癫狂的状态。   虽同样被痴缠控制了心智,风清扬中蛊时尚且年少,还不懂情爱。可是慕容非当日却已有了挚爱之人,所以心智一旦恢复……暗叹一声,轩辕亦摇了摇头。   “皇上——”焦头烂额的立在湖畔的丁宁见轩辕亦踩了水重又回来,忙凑上迎上前。   看丁宁灰头土脸,满身尘土和污垢惨兮兮的立在树下,轩辕亦忍俊不止,“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   “还不是因为皇上您啊。”听轩辕亦问,丁宁便苦了一张老脸,“皇上您功夫高奴才知道,可您也不能仗了功夫高把奴才往沟里带啊。刚才那片花圃,在您脚下跟平地一样,可在奴才脚底下沟沟坎坎的,奴才没差点给摔死。”见轩辕亦满面的笑容,丁宁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抱怨了两句。他可不是第一次受这样的苦头。轩辕亦心血来潮飞檐走壁,几纵之下的距离,他就得拼了老命的颠了步子绕过大半个宫殿才能到。而且往往是他人到了,还未来得及喘口气,轩辕亦又离了。   “呵呵,是朕疏忽了。你跪安吧,今夜不用你伺候了。”   “皇上,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奴才是想……”听轩辕亦忽然说不用他伺候,以为自己哪句话不对惹恼了轩辕亦慌忙双膝跪下,“奴才罪该万死,惹恼了皇上……”   “朕没生气,朕待会要去的地方你也到不了,回去好生歇息了吧。”说完,也不等丁宁说话,便运了轻功,掠上树梢,几纵之下消失在夜色中。   “皇上——”一声哀嚎,远远的传来,轩辕亦忍不住轻抿了双唇。   云锦天抱了古琴回到流云阁自己的寝殿内时,舞墨正替他铺床燃香准备伺候他就寝。   进了门,把怀中的琴放到殿内的圆桌上云锦天问,“今日可有慕容非的消息传递进宫。”   “回公子,前日却有消息来。只是因为少主要离宫,属下见公子您忙,就压了下来。”水寒离宫只能算个不是理由的理由,私下里,舞墨是不愿自家公子再为那负心之人伤神了。   “拿过来。”   “是。”虽然不愿,但云锦天既然发话了,舞墨也不敢违抗,只得应了一声离去。片刻,从后殿拿了几个纸卷递给云锦天。   云锦天结果展开,一一看过,半晌忽然低叹了一声,“宫内可还有消息传来。”   “启禀公子,”舞墨见云锦天问忙单膝跪了,“七日内,慕容非已经连挑我宫内两处分坛。并且留下话说您若不现身他便继续,直到您现身为止。”   “可曾伤人?”   “上了十几个,倒都是轻伤,没有大碍。不过……那两座分坛却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嗯。”微微点了点头云锦天重又卷了那纸卷,“你去收拾一下,只捡随身的衣物和细软,一会儿跟我出宫。”   “要去找慕容公子么?”见云锦天点头,舞墨便退了下去。   舞墨离开,云锦天就开了殿内的衣箱,换了黑色的夜行衣后,又从衣箱底取了那柄黑色剑鞘的宝剑出来,按了绷簧抽出宝剑。乌黑的剑身在室内夜明珠的光线下闪着幽蓝的光。   暗夜,铸剑山庄排名第二的名剑,慕容非正是借了这柄宝剑才创下了剑帝的名号,当年他却把这剑送了自己。之后随着十几年前他混进飞岚皇宫这把剑也就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此次自己重出江湖这柄剑也必会再次掀起腥风血雨。云锦天不由目光一凛,轻皱了双眉,十几年的仇岂是白结的。   “公子。”舞墨拎了两只包袱从后殿绕出来,见云锦天对着那柄宝剑发呆忍不住轻声呼唤。   “走吧。”给舞墨唤醒,云锦天接了舞墨手中的包袱出了寝殿,开了流云阁正殿的殿门,迈步出了正殿。   “三更半夜,云侯这是要去哪啊?”人才出殿,一声轻笑传来。   云锦天微愣,循声望去见轩辕亦抱了肩膀笑意盈盈的立在院墙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红叶一身黑色夜行衣立在他的身侧。   “你果然很闲啊,先是深夜游湖,这又三更半夜的爬人墙头?”抬头瞟了眼轩辕亦,云锦天飞身掠上屋脊,原本低头看他的轩辕亦这一次不得不仰了头。   不习惯抬了头看人,轩辕亦索性也掠上屋脊立在云锦天对面,挑了挑眉,“云宫主在我这宫中白吃白住了十几年,怎么临走也不跟我这做主人的说一声?”早就猜到依照云锦天的性格知道了真相必会马上离宫,他才会带了红叶守了这流云阁,果然不到半个时辰,云锦天便一身黑色夜行衣的带了舞墨出了正殿。   “寒儿什么时候回来?”云锦天并未回答轩辕亦的话。   “年前必回。”   “哦。”应了一声,云锦天转向轩辕亦身侧的红叶,“流云阁的东西我会着人收拾了带走,到时候还请红总管叮嘱了手下人免得发生冲突。”   “云宫主放心。”知道云锦天这一次离宫,必是抛了侯爷的身份,红叶也改了称呼。   “多谢了。”云锦天说完冲着红叶抱了抱拳,又扫了眼轩辕亦,转身掠上流云阁的宫墙,几个纵身便消失在宫内重重叠叠的屋脊之上。   目送云锦天的身影消失,轩辕亦蹲了身子,盘腿坐到了流云阁的墙头,单手支了下颌,神情多少有些落寞,“寒儿出宫,云侯一走,这流云阁便也空下来了。红叶,朕忽然体会到什么是孤家寡人了。”   “皇上还有静亲王。”犹豫了一下,红叶也坐到轩辕亦身侧。当年他和轩辕静一道跟了他仗剑江湖,除暴安良,三人就曾经这样并排的坐了高墙,谈江湖论武艺。也因从那时就觉着轩辕亦是个不一般的皇子,才会在他继位后跟了他。   “静么?红叶,你可知他为什么不爱女子?”   突然提到轩辕静,红叶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摇了摇头。   “那我就跟你说个故事吧。”微低了头,轩辕亦便把自家十九弟的那段过往说给红叶听。   说完了,转头见红叶那张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隐隐带了怒气与难掩的痛惜,便拍拍红叶的肩膀,“你身世堪怜,可静却是这世上最可怜的人。有些事,过了这么多年该放的也都放下吧。一直闷在里面走不出来对身边人不公平。”不过,若不手刃仇敌,他怕是永远都放不下吧。   说完轩辕亦便起了身,飞掠上了屋脊,往盘龙殿而去。轩辕亦身后,红叶维持了刚才的动作,坐在流云阁的宫墙上沉默了很久。   离落凤城百十里外的一座驿馆的一间上房的床帐里,水寒和衣而卧,睁了双目呆呆的望着素色薄纱幔帐的帐顶。   窝在轩辕天鸿的车辇上整整一天,只有中午吃饭的时候在驿站活动了一下身体,其余的时间多是靠着车壁抱了抱枕打盹,睡了快一天的水寒这个时候自然睡不着。   走廊里响起脚步声,水寒转过脸,面朝着房门。   门外传来指关节轻轻叩门的声音。   水寒起身,开了房门。   “九弟还未睡下么?”轩辕天鸿看水寒一身袍服穿戴的整整齐齐,便笑道。   “睡了一天,现在还不困。”   “既是这样,那就动身吧。”   动身?水寒有些迷惑,自己才躺下就动身。还是说自己其实已经睡过一夜了?   “时间紧迫,今夜要继续赶路。”看水寒满脸的迷惑轩辕天鸿便向他解释,“不过,九弟若是不愿可以跟着车辇明日再走。”犹豫着,轩辕天鸿又加了一句。虽常在流云阁中见到水寒,但在他眼中,水寒也同样是一个给自己父皇和先生娇宠了的孩子。彻夜赶路,对他来说似乎过于辛苦了。   “不用,我跟你们走。”说完水寒进了屋子,从枕边拿了冰火蚕丝的挎包斜背了跟着轩辕天鸿出了房间,往驿馆的后院而去。 庙堂卷 第三十三章 昼夜兼程   人还未到后院,就听见远远的传来一片嘈杂。叫喊声,奔跑声,说话声搅成了一锅粥。间或传来马蹄拍击地面的声音和马匹的嘶鸣声。   待通过角门进入后院,水寒才发觉整个后院都给点着的火把和挂在屋檐下的灯笼照的亮如白昼。灯笼火把下,几十人正在给马匹备鞍。缰绳,鞍具,脚蹬都一一查点仔细。随行的马车和车辇前又有人在帮忙打点行装。从车上拣出随身的包袱放上马背。百十来人百十来匹马竟让这驿馆诺大的后院拥挤不堪。   “骑马么?”跟在轩辕天鸿身后的水寒见马车并未套好,反而是马背上备了马鞍便问。   “起码要快些。这些都是驿站的快马,可以在沿途的驿站调换。若是不发生意外,八百里的路程,后日清晨便能到沁州了。”轩辕天鸿有些抱歉的看着水寒。不管怎样,两日一夜八百里的走法确实赶了些。可是水患不等人,若一直坐了自己的车辇,到沁州已经是四日之后的事了。   水寒倒是没觉得什么,炸坝泄洪要赶在雨季之前,时间不等人,早到一刻就早多一分准备。看自己的四大宫女和喜子个个都是一身黑色劲装夹在人群里整理鞍具,水寒便离了轩辕天鸿走到喜子身边问:“我骑哪匹?”   “主子,给您备着呢。”喜子还未回答,水寒身边就响起另一个清亮的声音。水寒转头看去,见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满脸崇拜加无限敬畏的看着自己。   “你是……”似是见过这少年,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是谁了,水寒犹豫了一下。   “我是皇上派来伺候您的暗卫。”见水寒看着自己,少年的脸因为兴奋涨得红红的。   暗卫?听那少年说自己是暗卫水寒略略皱了一下眉毛。暗卫的行动范围在落凤城,自己出京跟随而来的应该是隐卫。怎么还会有暗卫?   “主子您忘了,昨天下午您在盘龙殿的正殿里还见过我们呢。”那少年见水寒满脸的疑惑赶忙解释道。   “哦。”听少年这么说水寒就想起眼前的少年确是昨日盘龙殿见到那七人中的一个,点了点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回主子,属下代号狂风。”   “暗卫只有代号没有名字,主子要是叫的不习惯重新赐了名字便是。”春梅正在附近帮忙查点可还有什么遗漏,听这两人说话就笑着插了句。自己的名字就是水寒所赐,虽然按身边人的说法是略显土气,却比她在暗卫的代号多了些女子的柔美,她自是喜欢。   “还请主子赐名。”   “主子给赐名吧。”狂风附近的其他六名少年听春梅说要请水寒赐名,就都放了手里的活计围了上来。   “赐名啊。”又是赐名,记得上次因为给贴身的四大宫女起了春夏秋冬的名字还被自家师父狠狠笑话了一场,说这么土的名字自己竟然想得出来……   “主子就像我和夏荷秋菊冬雪那时一样,先赐了。他们若不喜欢自己重起了便是。”见水寒有些犹豫,春梅在一边劝道。   “既然这样……”水寒挨个扫了眼立在身前的少年,沉吟了一下,“狂风,风……”忽然就勾了嘴角,似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连带着眼角和眉毛也向下弯了起来,然后伸出手指顺着七人站立的方向从头至尾挨个的点过去,“风雨雷电……冰,霜,雾。”   ……   水寒一连串的报出七个人的名字,他的四周竟忽然间有了片刻的沉寂。   “怎么了?不好么?”水寒眨眨眼睛,不明所以的看着周围的人。他却不知,此时周围人共同的想法却是,风雨雷电冰霜雾,这名字……可真是独特至极也简单至极啊!   “噗——”周围的人未来得及说话,水寒身后便传来一声轻笑,“九弟,你的想法果然与众不同。”说完,不知何时立在水寒身后的轩辕天晨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重又转头看向对面的起名少年,“小风,小雨,小雷,小电,小冰,小霜,小雾,以后就这样叫你们好了。”   水寒身侧喜子和春梅对视了一眼同时忍了笑意。本来挺正常的叫法,怎么到了五殿下的嘴里听着倒像是在叫自己豢养的宠物?   他们的想法立在对面的七名少年自然也有,便同时黑了脸。   “若是不喜欢就当我没说,你们自己想好了。”水寒见七名少年脸黑的不能再黑了,心虚的挪了挪脚步,往喜子身后躲了躲,同时暗自撇撇嘴。心想,是你们让我起名的,起的不好不用就好了,用得着脸黑成了锅底么?   “让他们自己想主子倒不如在他们名字前面加个冷字。”曹初从进后院便看见水寒身边围了一群人,就凑过来。   “加个冷字?冷风,冷雨,冷雷,冷电,冷冰,冷霜,冷雾?”水寒沉吟了一下,见对面少年原本黑了的脸上都露出欣喜之色,便一笑,“好,就这么决定了。冷风,冷雨,冷雷,冷电,冷冰,冷霜,冷雾。七冷。”手指再点了一遍对面的少年见他们都点头应了,水寒才转向曹初,“曹师爷今晚也要随行么?”   “鸿王爷说曹某若能随行最好,曹某也是希望能帮上王爷一点忙。”听水寒问,曹初忙躬了身子答道。   水寒听他这样答就点了点头。本来当日他跟轩辕静要了这人来就是因为他世居沁州,熟悉地理和风土人情,既然轩辕天鸿用的上自然是最好。   “主子,这匹就是给您备的马。”喜子见整理好行装的人都牵了马从后门出了驿馆,后院内人少了不少,知道差不多到了该启程的时间,就牵来一匹浑身乌黑单额头上有一块菱形白斑的高头大马。   “好马啊!”看眼前这匹马短短的鬃毛乌黑发亮,四腿修长笔直,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曹初忍不住叹了一声。   “大人您好眼力啊。此马名叫掠影,曾是军中战马,也是我们这驿馆内最好的马,若不是两位王爷为了咱们飞岚的百姓要日夜赶路,还真舍不得牵它出来。”搭话的看穿戴是驿馆中马夫,一边说还一边伸手摸了摸那黑马的前额,言谈举止倒是多有不舍。   “想不到曹师爷也会相马?”水寒瞟了眼身边的曹初。一个文弱书生竟也会相马,静皇叔家的师爷还真是个有趣的人。   “曹某自幼家境贫寒,曾经给本县大户人家放过马,也常听养马的师傅说起怎样相马。”给水寒一问,曹初有些发窘,微低了头答道。   说话间,院内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喜子便牵了自己的马和水寒要骑的掠影率先出了后院。曹初见此情景后撤了半步,跟在水寒身后也出了后院。   院外户部尚书柳如云带了一干亲信立在门口给轩辕天鸿送行。虽然鸿王轩辕天鸿和寒王轩辕水寒先行离开,带走了自己大部分贴身随从和近三分之一的官员,留在驿馆的钦差官驾和鸿王的銮驾却也当有人带领了往沁州而去,正副钦差同时离开,这引领车辇,督导钦差仪仗的任务便落在一品大员户部尚书柳如云身上。   虽是钦差,又封了王,但在柳如云看来,轩辕天鸿和水寒却还都是年轻气盛的少年。尤其水寒,尚未成年不说,中间还加了南东轩这一层关系,自然是千叮咛万嘱咐的叮嘱了跟在他身边的人。   好不容易从柳如云的叮嘱声中脱身出来,众人都上了马,冲着立在院门口送行的柳如云抱了抱拳,扯了手中的缰绳,双脚磕了磕马蹬,这百十匹驿站的驿马就延了后街出城去了。   柳如云目送了这一队人马和火把那点点的光亮转过街角,才带了人自回驿馆休息。   一刻钟后,一只信鸽从驿馆内腾空而起。巨大的翅膀煽动了两下,很快就消失在苍茫的夜空中。   第二日大朝之后,便有一个小小的纸卷由两江巡察使冷月从铸剑山庄带进御书房。展开那小小的纸卷,从头到尾认真看了两遍,轩辕亦的脸上便挂了盈盈的笑意。   弃了官驾,骑马先行,看样子天鸿也已感觉到时间紧迫了。自己给飞岚选的这个储君也是爱民如子,深孚众望。不过,这么一来他的寒儿可要吃不少苦头了。想至此,轩辕亦的凤目暗了暗。   轩辕天鸿和水寒这一队人马出了城,一跑起来就是大半夜,天光放亮的时候到了下一个驿馆。更换了马匹,吃了早饭,补充了饮水带了干粮,休息了片刻就又上马继续赶路。   一天两夜的路程,几乎都是这么马不停蹄的赶过来的,这样,赶在第三天天亮前,就到了进沁州前的最后一个驿馆。   钦差进程,一路上虽是晓行夜宿,却也当有上差的气势。所以,到了这间驿站,轩辕天鸿他们并未急着赶路,而是停下来休整了一番。   沐浴更衣,重又换了月白的窄袖袍服,白玉簪束了发。水寒便斜背了云锦天送的背包离了客房,下楼去了。低头摆弄了一下背在身侧的背包,水寒忍不住勾了嘴角,弯了眉毛。这冰火蚕丝却也神奇,当日着了水色长袍出门,那背包柔软的缎面如水一般流动。今日穿了月白的长袍,这背包颜色却也浅了不少,光线下,竟和身上的长袍颜色相近。   楼下的厅堂内,梳洗已毕的随行官员和贴身侍卫们围了几张桌子一边等了饭食一边谈笑。大概是因为就要到达目的地,言语间少了不少连夜赶路的紧迫,低低的说话声中时不时传来压抑的笑声。   驿馆的厅堂内,鸿王轩辕天鸿,五皇子轩辕天晨,户部侍郎方青,工部侍郎元惠还有曹初围坐了中间的那张八仙桌。桌上放了茶壶茶盏,无人身前都各放了一盏清茶。   “九弟。”轩辕天鸿听楼板轻响便转过头来,正看见水寒下楼,就扬了扬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   水寒刚坐下,就有驿馆的驿卒送上清茶来。很快香喷喷的米粥,热乎乎的馒头,清淡的小菜和咸津津的肉脯便摆上桌来。赶了一夜的路,众人早都饿了,谦让了一下就都低了头吃饭,百十人的厅内,除了咀嚼声,以及偶尔发出的碗筷相碰撞的声音外再没别的声响。   喝了一碗米粥,曹初便放了碗筷,略显疲惫的把身子靠到椅背上。抬眼便看见了轩辕天鸿身侧的水寒。   第一次见到这名声赫赫的九皇子是几日前在静王府的后院中。当时他是被从梧桐林中传来的琴声吸引才会想见见那弹琴之人。水寒的那一首海阔天高竟如醍醐灌顶一般重又激起了他早已磨灭的宏图大志。当日他也以为那弄琴的少年是轩辕静的新欢,还深为这少年惋惜了好大一会儿,直到轩辕静到来才知道了这少年真正的身份竟是飞岚的九皇子。   所以他也才会在轩辕静说水寒要借了他去沁州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至于要了寒王府师爷的身份不过是想借了水寒搭上鸿王。   鸿王轩辕天鸿,飞岚皇帝轩辕亦的嫡亲皇子。刚刚封王,开衙建府,必是需要人的时候,若在这个时候被其信任器重,将来必会前途无量。甚至,轩辕天鸿若真继位,自己很可能会成为朝中重臣。   至于轩辕水寒,因倍受岚帝轩辕亦宠爱,朝中大臣和飞岚子民便多认为其必是日后飞岚之主。不过娇宠难免骄纵,给放纵坏了的孩子又怎能担起整个飞岚。轩辕亦是明君,自不会想不到这一点。因此他一直认为,就是因为不打算传位给水寒,轩辕亦才会娇宠了这个他自己最喜欢的孩子。   所以,虽感叹于水寒弹得那一手好琴,但是,在他心里,水寒也只是一个给宠坏了的孩子。甚至直到出发时再见那孩子他的想法也并未改变。   但是这一路行来,尤其是这一日两夜因为昼夜兼程,过度的劳累,就连成年的官吏都忍受不了,叫苦不迭。可这传说中娇生惯养的孩子却没有任何怨言,该吃饭吃饭,该赶路赶路。非但如此,在大部分人都疲惫不堪精神萎靡的时候,他竟然还精神抖擞……也许这一次自己竟是看走了眼?   似是察觉到曹初的目光,低头喝粥的水寒先是皱了一下眉毛,接着便抬起头来,瞟了眼斜对面的曹初,然后又重新低了头。   给水寒一瞟,曹初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紧接着,后背就给冷汗瞬间湿透。明明是一双清可见底,纯净的没有任何意图的眼眸,可是不知为何,被那双眼眸瞟过,曹初竟有种被看穿心事的感觉。   饭毕,天光大亮,一行人又整装出发。   很快,通往沁州的官道上便出现了一支有百十来匹驿马组成的马队。马队前部两匹黑色的骏马并排而行,马的主人是两名少年。右边的少年十六七岁的年纪,身着青色锦缎窄袖长袍,金簪束了一头乌黑的长发,发梢随风飞舞,一张俊美异常的脸上带了些许的急切与不安。   少年身侧的黑色骏马的马背上是名十三四岁的少年,一身白缎窄袖锦袍,一根白玉簪束了一头青丝,迎了晨风,额前的碎发给吹到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与身边少年的焦躁不同,一张只不过中人之上样貌的小脸倒显得很平静。   两名少年四周跑了十几匹高头大马,马背上的人都是清一色黑色短打,黑巾包头,隐隐对这两人成回护之势,奔跑间队形却丝毫不乱。   紧随其后的是几十匹同样膘肥体壮的高头大马,马背上的人或身着短打,或着了锦袍,不一而足。虽与前面的那一小队相比略显凌乱,不过单从穿着和身上不自觉间带出来的气度看都是非富即贵的人物。   百多匹高头大马在管道上飞奔自有惊天动地的气势,引得官道上稀稀落落的行人纷纷驻足观望。   奔跑了片刻,水寒皱了一下眉毛,累了缰绳放慢了速度。   见他放慢了速度,身侧的轩辕天鸿也带了马匹,“怎么了,九弟?”   “天……二哥。你不觉得不对劲么?”水寒松了松手中的缰绳,望向四周。给他们这百十匹马一挤,有些胆小的人已经跑到路边的野地里去了,“虽然天亮了,可按时辰来说离开城门还有段时间,怎么城外官道上有这么多人?”   轩辕天鸿听水寒这么说,也微蹙了眉毛,望向路边稀稀落落拖家带口的人流。   “进了城不就知道了么?”行在水寒身侧一身黑色短打,墨玉簪束发的轩辕天晨说道,边说还边抬了手中的马鞭指了指前方。   管道的尽头,高大的城楼巍然而立。城楼下,黑漆漆的门洞之上,一块黑漆的匾额上赫然写了两个大字:沁州。   “也是啊。”轩辕天鸿听轩辕天晨这么说,忽然一笑,扬了扬手中的马鞭,“进城。” 庙堂卷 第三十四章 初至沁州   沁州城内西街原本是商家店铺聚集之地,也本是沁州城中最繁华的所在。可是现在,西街各家买卖店铺全都关门闭户。驿馆客栈内人满为患。就连各家店铺的屋檐下都挤满了拖家带口的灾民。孩子的哭闹声,老人的叹息声,妇女喃喃的低语声和青壮年大嗓门的嚷嚷声连成了一片。西街早已不复往日的繁华,放眼望去整条街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生活用品,只在街中间留了一条容两人并肩而行的小路。   天光大亮,街口毡布搭起来的粥棚里已是热气腾腾,腰扎围裙的大厨们手里拿着长把的粥勺搅动着大锅内黏糊糊的米粥。粥铺旁,两名穿了深蓝官衣,脚蹬皂靴的官差在维持秩序。粥铺外,另有一队灾民排成一排,捧了粗瓷的大海碗在等着领取今晨的早饭。   街道另一头,一位四十上下的中年人在路边的灾民中间穿行。中年人着了件青布窄袖长袍,袍服的前摆掖在腰间,露出脚下一双薄底快靴。袖口也高高的卷到手肘,露出黑红的皮肤。一张周周正正的脸,肤色黝黑,两道浓眉深深的锁到了一起,一根银簪束发,额角鬓边已经花白。中年人一边走一边不时躬下身子,替熟睡中的孩子掖掖盖在身上的被子的被角,或是跟才醒来的男人们搭讪两句。中年人身后跟了两名青年,一身短打,布巾包头,小心的护着前面的人。   中年人从街道那一边穿过整个街道,然后来到街角,背负了双手看粥棚内的厨师给等在棚外的灾民分粥。见分到粥的灾民捧了粥碗离开队伍,然后蹲在街边两口就把碗内的薄粥喝完,又舔干净碗边才恋恋不舍的离了粥棚,中年人浓黑的眉毛皱得更紧了。   往年的这个时候正是播种的时节,家家户户早都在田间地头为一年的收成忙碌。但是今年,天气反常,苍江上游河水无法下泄,致使江里水量减少,田地干旱,现在连人畜吃水都成了问题更不要说灌溉农田了。   若只是干旱倒也还好解决,待上游来水,再补种秧苗便是。虽然晚了农节,但是只要适时浇灌施肥,也还保得住年底的好收成。但是,大旱之后就是大水。从各州府传来的消息,再加上各部传达的公文无不透露出雨季将至,随着天气转暖,上游形成堰塞湖的冰坝会随时垮坝的信息。到那时,原本干裂的土地就又会变为一片汪洋。那个时候不要说抢种秧苗了,世居此地的百姓们都可能会因为这场水患有性命之忧。   所以,他也才会赶在洪水到来之前想方设法的转移州内可能受灾的百姓。多年治理沁州留下了爱民如子的名声,对水灾即将到来的消息百姓们虽然心存疑虑却也按照他的命令纷纷迁往高地。州城外的农民也都进城躲避。   但是,随着涌进州城的人口渐渐增多,让这些进城的百姓们吃饱又成了一个大问题。现在府库渐空,百姓又不断涌入,再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整个州城都会无粮可吃。百姓饿肚子就难免会民心不稳,甚至可能引发民变。虽然州中还有两座存了上百万担粮食的仓库,却因为里面屯的是备战的军粮,没有圣旨无法开仓,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仓库的粮食毫无办法。   沉思良久,再抬头再看看那捧了一碗薄粥离去的百姓,男子重重的叹了口气,双眉锁得更深。   中年人刚走过来的那条街道上,出现了一名年过三十的男子,他急匆匆的从堆得满街都是的杂物中间穿过,边走还边东张西望的像是在找什么人?   远远的见那男子匆匆而来,中年人身后的一名青年不由笑了起来,对身前的中年人说:“老爷,您看,许师爷来了。”   中年人顺着青年的目光看去,见了一身湖蓝广袖锦袍的男子急匆匆走过来,不由舒展了眉头。   那人显见也看到了街口的中年人,伸手拎了锦袍的下摆,又加快了走路的速度,快到接口的时候甚至跑了起来。   “许慎,早晨让你来你还嫌这嫌那的,怎么半个时辰不到就追来了?”看那人跑到自己面前躬了身子两只手撑了膝盖喘气,中年人脸上的笑意渐浓。   “不是。”许慎一边大口喘气一边抬了右手摆了摆,“不是的……我不是追着来的。”   “不是追着来的那是来做什么?”见许慎连连摆手,中年人倒多了几分好奇。   许慎听他问便努力调整了一下呼吸,喘匀了气才站直了身体,面对中年人,“大人,钦差到了。”   “钦差?鸿王和寒王?”听许慎说钦差到了,跟着中年人的两名青年吃惊的对视了一眼,“不可能吧,前日晚间才接到吏部的通牒,怎么今日就到了?难道是飞来的?”   “来了多少人?”中年人瞪了眼跟在自己身后的两名青年后转头问许慎。   “人倒不是很多,只有百十来人,全都骑了马,并未看见官驾。不过官牒印信属下都验看过了,确是鸿王爷和寒王爷两位。”   来的倒是好快啊,中年人略微沉吟了一下。按照礼部行文的速度和官驾行进速度算来这治水的钦差最早也要后日傍晚到,却不想今日便到了。   “两位钦差现在哪里?”   “在后堂的正厅里喝茶呢,魏司马正陪了两位钦差说话,我便出来寻大人。”许慎答道。   “回府。”说完,中年人便迈开步子,沿着才来的方向往回走。许慎和跟着中年人来的两名青年忙追上去,三个人排成一排从满街的百姓和杂物中间穿过整条街道,很快就消失在另一头的街角。   回到刺史府,换了官袍,中年人便带了许慎往正厅去了。   人才进后院的大门,还未绕过影壁,便有名黑色短打黑巾包头的青年迎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眼身着正二品官服的中年人,男子便单膝跪了,“这位大人可是沁州刺史范文轩范大人?”   “正是。”范文轩见那青年一身劲装,猜到必是哪位王爷的侍卫,忙躬身搀起跪在地上的男子,然后又转头示意道,“这位是我府内的师爷许慎。”   “许师爷。”青年起身,向范文轩身后的许慎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然后又转向范文轩,“范大人,鸿王爷和寒王爷正在正厅中等您呢。请您跟我来。”说着便领着范文轩和许慎绕过了影壁。   影壁后通往正厅的砖道两侧,两两相对站了两排身着黑色劲装,黑巾包头的青年。从黑衣人中间穿过,上了正厅前的无级台阶,人还未进正厅便看见厅内正中央八仙桌两侧坐了两名少年。   上手的少年十六七岁的年纪,一身青袍,微倾了身子正跟陪坐在一边的沁州司马魏忠说话。下手的少年十三四岁的年纪,一身白色长袍,身上斜背了一只白色背包有些不耐的低了头摆弄手中一只小小的锦囊。   白衣少年的下手,与沁州司马魏忠隔了厅堂对坐了两名青年,虽未穿官服,但看气度举止却也是官场中人。   虽未见过轩辕天鸿和水寒,单凭年纪范文轩却也把这两位少年的身份分辨出来,忙紧走了两步到了厅内双膝跪了,“臣,沁州刺史范文轩见过鸿王爷,见过寒王爷。”说完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   “范大人请起。”轩辕天鸿见范文轩双膝跪了,忙离了座位紧走了两步双手搀了跪在地上的范文轩,然后点了点原本坐在水寒下手,见轩辕天鸿起身忙站起来的青年,“户部侍郎方青,工部侍郎元惠。”说完又转身面向范文轩,“既然范大人和魏司马都到了,曹师爷,把圣旨宣了。”   “是。”立在水寒身侧的曹初听了忙请了圣旨出来。刚站起来的沁州刺史范文轩和沁州司马魏忠,都慌忙重又双膝跪倒,接了圣旨。   本来这圣旨当是当了沁州全州官吏宣读,但现在事出紧急,有掌管沁州民政的刺史范文轩和执掌沁州军政的沁州司马魏忠在,轩辕天鸿也就让曹初直接宣旨。   宣过圣旨后,众人重又落座,轩辕天鸿才又细细的问了遍沁州目前的情形。一问之下才知道早在半月前沁州就开始疏散居住在低地的百姓。城门也是为了方便城外百姓进城日夜不关。   “临行前父皇就曾说过,范大人治理沁州多年,深得百姓爱戴,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让天鸿多向您学学,今日一见果真如此。”轩辕天鸿听完范文轩的禀报便接了话。   “臣不敢当,皇上爱民如子,臣不过是奉旨行事。”虽然连声说不敢当,范文轩也还是因为听轩辕天鸿说的话脸上带了难掩的笑意,“不过,十几天迁出洼地的百姓还不足三成。若按照这个速度,一月之内很难迁完所有的百姓。”说完,范文轩重又皱了眉毛收了脸上的笑意。   “一月,太长了。”不等轩辕天鸿开口,隔了八仙桌坐在轩辕天鸿旁边从头到尾一句话未说的水寒忽然开口。   “寒王,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范文轩转头看向水寒。   “一月太长了,十日内洪水就会下来。”   “十日?可从京中传来的消息说上游堰塞湖……”   “十日内父皇就会炸坝泄洪,所以十日内洪水必到。”水寒把玩着手中的锦囊,忽然伸了手指从里面夹了一颗碧绿的糖球出来塞进嘴里。   “炸坝泄洪?”范文轩看了看水寒又看看轩辕天鸿。这泄洪他明白是什么意思,可这炸坝又是什么意思?   “就是用人工的办法把那道拦了上游河水的水坝毁掉,让河水倾泻下来。”工部侍郎元惠知道范文轩不明白水寒的意思,便向他解释道。   “人工方法?真的能毁掉水坝?”范文轩满脸怀疑的看着在场的人。不是他不愿相信,虽未亲见,但那几丈宽十数丈高的冰坝又岂能是说毁就毁了的。   “能。”元惠答得很肯定,若是以前他也不信飞岚能有毁掉那上游冰坝的力量。但是在临行前那天听到那声巨响之后再看到变成一片废墟的盘龙殿东偏殿的那间后厢房,他相信这世上确有能瞬间毁了那冰坝的力量。   “可是十日的时间太短了,又让臣如何把十万百姓转移出去,又安置在哪里……”见元惠答得如此笃定,范文轩也不由信了三分,开始为那尚未从洼地中转移出来的七成百姓担心。   给范文轩一问,轩辕天鸿和元惠方青都互相对视了一眼,同时锁了眉毛。十天内,十几万人,这确是件难以完成的事。沁州尚且如此,那比这沁州还要大一倍的邢州……厅堂内忽然沉寂下来。几十万条性命如一副沉甸甸的重担压在了在场人的心上。   “啊……”坐在一边兀自含了糖球的水寒忽又皱了皱眉毛,“记得父皇曾经说过十八年前两江水患,父皇也是治水钦差,那时候他好像沿江修了很多泄洪的围堰……”那时候的轩辕亦虽然还是皇子,却早就有了身为飞岚之主的觉悟,他自然要给其治下的飞岚多一份保障。   “围堰?”听说苍江沿江有泄洪的围堰,正厅内所有的人眼睛都是一亮。有了围堰,一旦洪水来临,泄洪的围堰在卸去洪峰力道的同时也会储存大量河水,这样也就只须迁出低地和围堰内的人口,至于平原地带只需护住大坝便可安然度过水灾。   “范刺史不知道这事么?”看范文轩跟自己一样似是第一次听到围堰的事,轩辕天鸿有些奇怪。   “启禀王爷,下官调任沁州刺史是九年前的事,前任官吏并未向下官说过围堰的事。”不过,走访民间时他也曾听老人们说过十几年前亦王治水的事情,甚至还曾有人指了一些洼地告诉他那里曾是亦王带人挖的,说是用来泄洪,挖去的泥土又都用来筑坝了,难道那些洼地就是寒王说的围堰?   “若是父皇曾经建过围堰,州志上会有记载吧。说不定还会有图纸或者地图什么的。”微垂了双目,盯了青砖的地面,水寒似是不经意的说了句。   “下官这就着人翻看州志和十八年前的旧档。”说着范文轩就站起来。若真如寒王所说,有了围堰分布的地图,只要按图一一查看那些围堰的状况,再打通围堰和苍江之间的通道,卸去洪峰,沁州便能平安度过这次水灾。   “呐,二哥,我困了。”听范文轩要去翻旧档,水寒知道轩辕亦离京时交代的事情自己已经完成,便故意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困了就回去休息吧,一天两夜都未休息,九弟困顿也很正常。”见水寒的眼角溢出小小的泪花,轩辕天鸿不禁莞尔。   “嗯。”应了一声,水寒便从太师椅上站起身来,自顾自的往外走。   “主子,这边。”立在正厅门口的一名黑色短打黑巾包头的青年见水寒出来了,忙迎了上去,同时压低了声音,“主子要的东西外边都备齐了,刚夏荷带人运进来了,放在院子里了。”   “运进来了吗?”水寒听喜子说东西到了,双眸立刻亮了起来,脸上早就没了刚才的困顿。满脸兴奋地跟着喜子往刺史府的后院去了。   一直立在水寒身后的曹初把大厅内发生的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先说出十八年前皇上曾修筑围堰的事,后又提醒众人档案中可能有围堰分布的地图。两次,看似不经意的话就这样轻易的解决了沁州泄洪的问题。   曹初可不认为这些话是真是水寒随随便便就说出来的,这等重要的事情必是有人提前告诉了的。这告诉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十八年前的亦王,现在的飞岚之主岚帝轩辕亦。如此重要的事不告诉鸿王反而说给寒王听……   曹初忽然心念一动,难道自己一直的猜测都错的,皇上真正看重的竟是寒王轩辕水寒?   见轩辕天鸿和范文轩带了人去沁州库中翻找十八年前的档案,原本一直都跟在轩辕天鸿身边的曹初便找了个借口离开,径自去寻水寒。   因为一直跟在轩辕天鸿身边,曹初并不知道范文轩给轩辕天鸿和水寒设的钦差官署到底在哪里,便在跟随而来的侍卫那里问明了,从刺史府的后院出来,横穿了一条窄巷,从后门进了另一座宅邸。   守在后门门口的侍卫知道他是水寒的师爷,现在跟着鸿王办事便打了个招呼把他放进院里。怕他寻不见水寒还特意分出个人带了他去。 七拐八拐绕过前厅,进了后院,再行几十步,那送曹初的侍卫便站住,远远的指点了位置后就离开了。曹初抱了抱拳谢了那带路的侍卫后就沿着青砖铺成的路来到一座清幽的跨院前。 庙堂卷 第三十五章 夜擒刺客 曹初立在院前的五级台阶上踌躇了一会,还是撩了长袍的前摆迈上台阶,进了院门。绕过影壁后,便进入这座青砖漫地的跨院,院内迎面三间正房,两侧两排厢房,都是房门紧闭。整个院落也空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放眼看去虽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可这略显萧瑟的气氛竟不像有人居住。 见此情景,曹初停了脚步,疑惑的打量起四周来。正犹豫间,正房一侧一扇毫不起眼的角门忽然开了一道缝,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从那条不宽的门缝里探出头来,见曹初满脸迷惑的立在影壁前便开了角门,进了前院然后冲曹初招招手,“曹师爷,这边,主子在后院呢。” 曹初认得这开门的少年就是前两日在驿馆给水寒赐了名字的七名少年之一,便重又撩了长袍的前摆跟着那少年穿过角门,到了后院。 后院内,一条砖道把前院的正房与后院的正房连在了一起,砖道两旁是鹅卵石垒起来的花圃,花圃内芳草凄凄,四时花卉点缀其中。两侧厢房的门前窗下也都种了一簇簇的花草。正房前有一棵枝繁叶茂的柏树,高大的树干竟有一人怀抱般粗细,巨大的树冠遮挡了上午的太阳,整座院子因此竟有了丝丝的凉意。与刚经过的前院相比,这后院到多了些许随意舒适,少了几分呆板。 跟着那少年再往前走,曹初便看见院内砖路的中间放了两口包铁的木箱,箱盖已经打开,其中一口箱子里露出一堆在捕兽用的铁夹和装了倒钩的渔网。 院子的各个角落,水寒的四名宫女一身劲装和那七名少年不知道在捣鼓什么,低低的说话声中不时传来两声隐忍不住的窃笑。 正房的屋脊上,水寒换了一身水色短打,和喜子两人凑在一处摆弄着什么东西。见曹初进了后院,便跟喜子交代了两句纵身跃下房脊。 “属下见过王爷。”看水寒从屋脊上跃下来,曹初忙双膝跪在他面前,同时叩了一个头。 “曹师爷,有事么?”接了冬雪递过来的湿手巾擦去手上的污物,水寒看了眼四周,径自坐了正房门前的台阶。 “王爷,属下有些事不明白想请教您。”曹初见水寒坐了台阶,便起身走过去,躬了身子立在他身边。 “什么事?” “皇上曾在十八年前在苍江两岸修筑围堰这件事连现任的沁州刺史都不知道,王爷您怎会……” “父皇告诉我的。”见曹初一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水寒索性直接答道。 是皇上么?这样说来,自己还真的猜错了皇上的意图,皇上真正属意之人果然是寒王啊。虽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咋一听水寒说出口曹初的内心还是一阵悸动。 “怎么了?”看曹初身子一颤,水寒便问道。 轻轻抚了一下胸口,努力平复了一下狂跳的心脏,曹初躬起来的身子不自觉的又低了几分,“如此重要的事情皇上没告诉鸿王,而是告诉了您,那是不是说皇上把您看的要比鸿王重上几分?”言语间的恭敬谨慎竟如跟随在水寒身边多年的心腹一般不二。 “曹初。”坐在台阶上的水寒单手托了下颌,手肘支在膝盖上想了想问道,“静皇叔说你在沁州县衙做师爷的时候曾受上官排挤?” “静亲王说的不错,确有此事。”虽不知水寒为何这样问,曹初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六岁那年,父皇曾说过,世人难免会有追名逐利的心思,将相本无种,平民百姓想要位极人臣权倾天下也很正常。但是,如果因为这样就妄想要猜测帝王的心思,却是犯了君主的大忌。”言毕,瞟了眼浑身忽然颤了一颤的曹初,水寒便从台阶上站起来,准备离去。 “王爷。”曹初被水寒一席话说的心惊肉跳,冒了一身的冷汗,整个身体都如筛糠一般颤抖不停,见水寒要离开,忙双膝跪在台阶下,“王爷既然知道曹初曾被人排挤,也知道曹初的心思,那曹初斗胆请王爷给曹初指一条明路。” 明路?从头至尾水寒倒是对这静王府的曹师爷没什么恶意,个人的境遇不同,被排挤倾轧自然会想成为人上人。现今有了出头的机会处心积虑的想往高处走也是人之常情。 停了脚步,水寒歪头想了想,“你既然跟着出来了,就应当尽心尽责的辅佐鸿王,你如果有真才实学,将来必定会有出头的时候。” “王爷,那您呢?您就不想权倾天下么?”水寒说的虽然隐晦,但曹初这个曾经混迹官场的聪明人听来,轩辕天鸿将为飞岚储君的意思却也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人各有志。本王志不在此。”权倾天下的滋味上一世他已经尝到了,本是能给人更多自由的权势在前世恰恰成了束缚他自由的工具。 “那曹初斗胆问一句,王爷志在何方?” “我的志向么?”不知为何,在听到曹初的问话后,水寒原本漠无表情的脸上竟隐隐现了些许的笑意。仗剑江湖,行走天涯,看遍天下美景,尝遍天下美食,阅尽天下书卷做一个真真正正的自由人,便是水寒这一世的志向。 听水寒的话说了一半就住了口,曹初略感诧异正想追问,一句:不足为外人道也。便轻飘飘的飘进了耳朵。 怔怔的望着水寒那略带消瘦的身影迈了门槛进了正房,曹初竟觉得那少年看穿了这世间的一切。 “曹师爷。”耳边忽然传来一声低唤,曹初回过头,见轩辕天晨立在他身边,笑嘻嘻的看着自己。 “五殿下。”虽不知道已经有了轩辕天鸿和水寒两个封了王的皇子治理水患,为何还会跟来一个五皇子,曹初还是恭恭敬敬的低了头。 “曹师爷,你来,给你看个有趣的东西。”轩辕天晨毫不在意曹初的恭敬,抬手便拉了他的胳膊,边走还边神神秘秘的向四周望了望。 “什么东西?”给轩辕天鸿脸上的表情感染,曹初也不由放轻了声音,任轩辕天晨把他拉到正房前的那棵柏树的后头。 柏树后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蹲在那里把细细的土面撒到地上。 “呐,曹师爷,就是这里。”曹初跟来,轩辕天晨就松了抓着曹初胳膊的手,然后蹲在那少年的身侧。曹初见他蹲了身子,自己也就学着他的样子撩了长袍的前摆,蹲在轩辕天晨的身侧。 “主子,您看。”透过敞开的窗子,恰好看见柏树下得三个人,冬雪的嘴角上挂了笑意。 “呵呵。”水寒走到窗口,向外看去,见三个人如孩子一般头对头的蹲在树根下认真的研究着什么也忍不住轻笑出声。 “戳这里。”看曹初蹲了身子,轩辕天晨便用不知道哪里弄来的一根拇指粗的树枝指了指那少年撒土的地方。少年听轩辕天晨这么说,忽然一愣,接着瞟了眼曹初,偷偷扭了头,躲过他的目光,同时嘴角微微的颤了颤,脸上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这里?”曹初端详了半晌,见那块地方与周围的地面并无二致,就伸了手。 “别用手,用这个。”说着轩辕天晨单手扣了曹初的手腕,然后把手里的树枝递给曹初。 曹初虽然不明所以,还是接了轩辕天晨手中的树枝,戳了戳轩辕天晨指着的那块地方。 咔吧——一声脆响,一道寒光措不及防的从那片土里窜出来。 “啊—─”见那片土里竟然有东西窜出来,曹初吓的一声惊叫,扔下手中的树枝,慌忙后退去。不想退得过急,脚后跟踩到了自己长袍的后摆,人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呵呵——”低低的笑声从四周传来,笑声中曹初擦了擦额角上的冷汗低头看给自己扔了的那根树枝。待认清了那树枝上的东西,冷汗再一次不受控制的流下来。 树枝的下半段赫然夹了一只巨大的捕兽夹子,锋利参差的夹口紧紧的咬合在一起,在从树上漏下来的斑斑点点的阳光下闪着森森的寒光。树枝上给夹子夹到的地方已经被夹断,仅剩了一小条树皮相连。 这若是夹了自己的手,必会骨断筋折,那他的一双手便废了。再擦擦额角的流下来的冷汗,曹初抬头看看蹲在一边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出丑的轩辕天晨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的长袍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 “五殿下,你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目送曹初离去,轩辕天鸿身边的少年忍不住问。 “只不过是给他个教训。”收了脸上的笑意,轩辕天晨眼底寒光一闪。他是杀手,却也同样是飞岚的皇子,自有其分寸,也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把这里重新弄好。弄完了把关在后院的那些丫鬟杂役什么的都放出来,让他们该干什么干什么。”说完,轩辕天晨便拍了拍手上的浮土,径自进正房去了。 曹初沿着来时的路出了二层院子的角门,再绕过头层院子的影壁,迈出跨院的门槛才跌坐到院外的台阶上。长处了口气后才想起抬手再擦擦额角的冷汗。 若想着升官发财就好好干,若不想就滚蛋,别把歪脑筋打在寒王身上,不然有你好瞧的。这就是轩辕天晨的意思,不然也不会在自己问水寒为何不想做皇帝之后跟他开这样的玩笑。曹初不是傻子,自然明白轩辕天晨的用意。 还是太高估自己了,原本掩藏很好的小心思竟被两个十几岁的孩子先后看穿,曹初多少有了些挫败感。他却不知道,这两个他眼中的孩子一个见惯了宫中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另一个前世又曾立在权利的巅峰。 曹初坐在门口暗自叹息,却并未注意到不远处有个身穿湖蓝色广袖长袍的人急匆匆向他走来。 “曹师爷,见过寒王了?”许慎远远的看见曹初坐在跨院门口的台阶上,一边远远的喊了句,一边加快了步伐。 “啊,见过了。”曹初见刺史府的师爷许慎冲自己奔过来,忙起了身,重又理了理身上的袍服,“许师爷找我可有事?” “不是我找你,是鸿王爷找你。”说着许慎就道了他跟前,“刚刚拣点府库翻出来几卷十几年前皇上治水时留下来的地图,鸿王爷请您帮忙过去看看。” “好。”听许慎说果然找到了轩辕亦治水时留下来的地图,曹初忙强打了精神跟着许慎重又返回刺史府。 翻找出了轩辕亦当年治水留下来的围堰分布图后,沁州治水的首要任务便由迁移可能受灾的居民转移到查看图中标记的每一处围堰的现状,连通围堰与苍江,以及转移围堰附近的百姓上来。刺史府从今日起也就成了整个沁州治水中心,由轩辕天鸿坐镇。 夜已深沉。沁州刺史府却依旧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轩辕天鸿不休息,沁州的各级官吏以及刺史府内的差官自然也不敢休息,整个府中都被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与时不我待的紧迫感笼罩着。 和刺史府的紧张与压迫截然不同,与刺史府仅隔了一条窄巷的钦差行署内却一如往常。快到午夜,随着各层院子房间内的灯火熄灭,整个官署陷入了沉寂,只有屋檐下的风灯随着夜风摇曳。 两个时辰后,两道黑影一先一后远远的踩了房脊飞掠而来,而后在厢房的屋脊上停下。 两道人影凑到一处,低估了一会儿,其中一人便掠下房脊,进到院子里。高高点了脚尖,慢慢的往正房方向移动,同时,屋脊上的黑影也低伏了身体,最后干脆趴在房脊上。 院内的黑衣人,一边竖了耳朵,小心的转动着脖颈仔细查看了四周的动作,一边轻垫了脚步往上房方向移动。 脚步声起,随着吱呀一声,角门开启,一名青年女子拎了长裙的下摆,迈步进了院子。 已经下到院内的黑衣人身形一滞,瞟了眼四周,看见正房前那株柏树粗大的树干恰能躲一个人,闪身就蹿到了柏树后头。 “喀吧——” “啊——”一声尖叫,声嘶力竭,惊天动地。随着惊叫声,暗处,两道人影直掠出来,伸手按了那已然倒在树下的黑衣人。 院内发生的一切都给屋脊上趴着的黑衣人看的清清楚楚,见同伙被抓,忙爬起来转身想逃。却不想一转身才发现,刚刚开角门的女子不知何时竟立在他身后,长裙随着微风摇曳。看他黑色面巾上的双眼因为恐惧瞬间放大,女子微微一笑,抬了脚,一脚把他踹下房去。 “绑了。”冷冷的声音从院内传来,随着黑衣人落地,两道影子期近反手就把他按在地上。 “噗——”一声轻响过后,正房内亮起灯光,两扇房门开启。 院内的四人压了给他们擒住的两名黑衣人进了屋子,把屋脊上的黑衣人踹下来的冬雪也拎了长裙的裙角跟在他们身后进了屋子。 屋子内水寒一身水色短打,白玉簪束发坐在太师椅上,轩辕天晨抱了肩膀斜立在水寒身侧。 那被冬雪从屋脊上踹下来的黑衣人给捆绑了双手,压着跪在屋子中间。蒙面的黑巾已经给扯去,露出一张平淡无奇的脸。他身侧,另一名黑衣人蜷缩了身体,紧闭了双目,显见已经昏死过去。他左脚脚腕上还咬着曹初白日所见的那个捕兽的夹子,夹口处皮开肉绽,露出森森的白骨。 “谁派你来的?”水寒身侧,轩辕天晨问。 跪在地上的黑衣人抬头瞟了眼坐在太师椅上的水寒便一声不吭的低了头。 “杀。”见那黑衣人不肯开口,轩辕天晨眼底闪过一抹杀气。他也只是随便问问,从这两人一进院子他就从他们身上察觉到了专职杀手特有的杀气。专职杀手从不会透露出主顾的信息,身为杀手,轩辕天晨自然知道这一点。 “是。”应了一声,那跪地的黑衣人就被押了下去。他身边的黑衣人也被拖出去。 “你听见那声惨叫没有,震的房子都快塌了。” “我刚才还在想把夹子埋在那里是不是没什么用处,他就踩上了。” “那还不是因为雪姐姐时机掌握的好,看见雪姐姐进来他才会往树后躲的。” 人一被拖出去,留在正房内的人就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个个脸上都带了掩饰不住的笑意。 雪姐姐?水寒看了眼立在一边笑意盈盈的看着房内这几名少年的冬雪也勾了嘴角。看样子这七名少年倒是和自己的四大宫女相处的不错,才没几天就一口一个姐姐叫的亲切。 水寒走到门外,在台阶上站定。外面,漆黑的夜幕渐渐淡去,天边微微泛起了一抹青色,竟是天亮了。 “好了,一夜捉了三波的刺客大家也都辛苦了。天也快亮了,大概不会有什么人来了,今夜就到这里,都回去休息吧。养足了精神明晚好继续。”轩辕天晨见押了两名刺客的少年都回来了,就说道。 “是。”房内的十多个人应了一声就都退了下,人虽然退了下去谈论却并未结束,脸上兴奋的表情也还未退去。 目送了这样人各归各房回去睡觉,水寒便对候在一边的冬雪说,“沐浴更衣吧。” “是。”冬雪福了一福,便去准备。 “天晨?”见轩辕天晨还是保持了刚才的姿势抱了手臂立在屋内,水寒有些吃惊。 “我再呆一会。”轩辕天晨看了眼水寒,目光闪了闪,就又移开了目光。 察觉到轩辕天晨似是在为某些事情烦恼,水寒便应了一声自去后堂。 算上这一夜,整整两日两夜未睡,水寒早已困极,沐浴更衣之后便卷了一床薄纱被,习惯性的把头偎在两个枕头之间的缝隙里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轻微细碎的响动传进耳朵里,沉睡中得水寒忽然睁开了眼睛,屏了气息很快分辨出这声音是来自窗口。在钦差官署里不走正门走窗子……水寒慢慢的把手伸到枕头底下,按开枕头下得流萤的绷簧,反握了那把小巧的匕首。 庙堂卷 第三十六章 乌龙事件 隔了半透明的纱帐,水寒轻轻抬了一下头,隐隐看见卧房的窗子慢慢给推开。随着窗子的推开,明亮的光线照进了屋子,随即又给一片阴影遮挡,一道影子轻轻的跃进屋子。紧接着,那影子一晃,一闪身便到了床榻前,同时高高扬起了手臂。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见那人身形敏捷,行动迅速,水寒便知道是遇见高手了,忙提了口气,在床上翻了几个滚,滚到了床榻的最内侧。果然,一把寒气森森的匕首刺破了床帐,刺透床上的被褥,深深的钉在水寒刚才躺的地方。 好险!躲过了来人的攻击,水寒长出了口气的同时,左手撑了床板,一跃而起,右手的流萤光华一现眨眼间便到了来人的身前。 那人也没想到自己行动如此迅速帐内之人竟然还躲过他的攻击,心中一惊,动作稍缓,流萤便到了面前。 见侧身躲过已是不可能,那人整个身体便拼了命的向后倒去,借了重力的作用,险险的闪过水寒的攻击。流萤几乎透明的薄刃贴了那人的鼻尖滑过去。 流萤之后,一击不中的水寒从床上落到地上,然后借了惯性,从那人身边掠过,转眼便到了门口。身后之人见水寒人已经到了门口,忙翻身跃起,扑到床上,伸手拔了钉在床上的匕首,转身直扑水寒的后心。 听身后异响,水寒条件反射一般侧身躲过匕首,然后转过身来,面对了那人。一道霞光闪过,水寒横了那反握在手中的匕首,移形换步薄薄的刀刃直向那人的颈脖抹去。 两击不成,见水寒非但未逃反而转身扑向自己,哪闯进房内的人自己反倒先露了怯意,身子不由自主的飞快的向后退去。他快,水寒更快,那人飞掠起来的身体撞到墙壁上一刹那,水寒手中流萤便架上了他的脖颈。 恰在此时,屋外忽然传来一片杂乱的脚步声。 “主子,主子……”喜子的声音最先传了进来,带了难掩的焦躁与不安。 “他不会有事。”接下来传进来的是五皇子轩辕天晨的声音。 “主子——”随着手指轻叩房门的声音传来,喜子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声音忽然低了许多,似是怕扰了水寒的好梦。 “别动。”敏感的察觉到被自己匕首顶在脖颈上的人目光闪了闪,水寒略微调整了一下手腕的角度,同时在手上加了两分的力道。流萤薄薄的刃口紧紧的抵在身前那人的颈动脉上。 “进来。”那人身子僵了一僵不敢再动,水寒才提高了声音。 “是。”随着屋门一开,五六个人先后闯了进来。 见水寒一身月白里衣,光着脚,微抬了手臂立在后墙边。手里横握了一把精巧的匕首,近乎透明的薄刃搁在靠墙而立的一名黑衣人的脖颈之上。进到屋子的人先是一愣,紧接着脸上就都出现了怒意。 “绑了。”轩辕天晨冷冷的扫了眼那给水寒顶了脖颈的黑衣人下令,随着他的一声令下,跟在他身后进屋的两名少年便冲到水寒身边,按住了靠墙而立的黑衣人。 水寒见他两人按住了黑衣人,便放了手,收回匕首,回到床前,从枕头下摸出流萤的皮鞘,把匕首归鞘。 “主子有没有伤到哪里?”黑衣人被押出屋子,喜子忙上前。 “我没事。”水寒摇了摇头,让闯进屋内的几人放心,然后才问“你们怎么来了。” “是五殿下看见有刺客进来。我们在前院和二层院子已经抓了四个,担心您这里的安全过来查看一下。”见水寒问,喜子便答道。 “我也是睡不着,散散心。”轩辕天晨并未看水寒,目光落在屋内那扇给黑衣人撬开的窗户上。 “抓住的刺客呢?” “在正厅。” “嗯。”点了点头,水寒歪了一下脑袋,“喜子,伺候我梳洗,一会儿去正厅看看这几个杀手。”在天色微亮,所有人的警惕性最低的时候下手,单凭这点,这几人就远远高于昨夜杀掉的那几名刺客。更何况,看刚才被自己擒住那人的身手与下手时的果决,必是受到了严格的训练。两条加起来,使水寒多多少少对这几名杀手产生了兴趣。 “是。”除了喜子,其他几人便都退了出去。一会,春梅便带了钦差官署内的小丫鬟端了清水,捧了铜镜和喜子一道伺候水寒梳洗。 二层院子的正厅,八扇雕花的屋门全部敞开。初升的太阳把虽然明亮却不甚耀眼的光线撒到屋内,给跪在正厅中央的反绑了双手的几人镀上了一抹淡淡的金色。 水寒人还未迈进正厅便察觉到这厅内的气氛有些不对。新近跟了他的七名少年远远的排成一排,立在厅内一侧,个个脸上都是不明所以的神情。另一侧,夏荷秋菊冬雪三人神情古怪的挤在一处,一边议论着什么还一边时不时的扫两眼跪在厅内的五名刺客。 轩辕天晨则独自一人斜倚了厅内下手的太师椅,低垂了视线。嘴角时不时的微微抽动两下,似是隐忍了无尽的笑意,又似是遇见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不知道应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来。 “你们这是怎么了?”感受到厅内这股奇怪的无法形容的气氛,水寒不由放慢了脚步。 “主子。” “主子您来了。”看水寒迈进门,夏荷,秋菊和冬雪忙迎上来,拎了长裙的裙摆在他身前福了一福。 “你们这是怎么了?让惊风他们站那么远干什么?”水寒不明所以的问。跟着他来的春梅和喜子互相对视了一眼也同样满脸的疑问。 “啊……”给水寒一问,夏荷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水寒的问话,犹犹豫豫的看着水寒,然后又同时转过身求救一般看着斜倚了太师椅的轩辕天晨。 “天晨?”看三个人都看向轩辕天晨,水寒的目光自然也落到了轩辕天晨的身上。 “呵呵。”似笑非笑的抽动了一下嘴角,轩辕天晨伸了双手揉揉自己的脸,揉开了一直抽在一起的嘴角,才笑意盈盈的起身离了太师椅,走到水寒身前,把他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的打量了一番之后,双眸才紧紧的锁了水寒的小脸。 “呃,天晨,怎么了?”水寒见轩辕天晨两眼发亮的盯了自己,一滴冷汗不由自主的顺着额角流下来。不知为何,水寒竟会觉得轩辕天晨看自己的眼神犹如一个视财如命的人在看着满箱子的金元宝。 “小寒。”轩辕天晨走到水寒对面,伸手拍拍水寒的肩膀,然后叹了口气,“我从来都不知道你的性命竟然这般值钱。” 啊?……水寒眨眨眼睛,不明所以的看看按了自己肩膀的轩辕天晨,再看看立在自己身旁,抬了衣袖掩了满脸笑意的三名宫女,忽然心虚起来,“到底怎么了?” “那个……主子,有人拿十万两黄金买您的性命。”看水寒从进门就满脸的疑惑外加不明所以,春梅忍不住在一边插嘴。 “呵呵……”听到这个消息,水寒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有怎样的反应,只好心虚的笑笑,然后有些尴尬的摸摸自己的鼻子。十万两黄金?那是多大的一堆?这点水寒倒是没什么感念,不过他却知道,十万两黄金差不多是一个富庶大州一月上缴国库的钱粮数。十万两黄金买自己的性命,也怪不得初到沁州第一天就来了三波刺客。 “而且啊……最重要的还不是你的性命到底值多少钱。”故意拖长了声调,轩辕天晨忽然一笑,摊开手,一块小小的铜牌正躺在他的手心,“你看这个,这是从那几名刺客身上搜出来的。” 水寒一愣,便接了那大拇指一般大小的铜牌。铜牌正面刻了两个数字,五七,铜牌的背面则刻了两个小小的字,仔细辨认下来那两个字竟然是影魅。 好久都未听过的词就这样毫无防备的跳进脑海,水寒微低了头,垂了眼帘,目光闪了闪。再抬头时便掩去了眼中的那抹怀念与疑惑,“影魅,怎么了?” “影魅?”立在水寒身后的喜子听到影魅这个词,忙探过头去看水寒手中的铜牌。待认清了牌子上那两个小字,喜子张了张嘴,竟半天未说出话来。 其他人看喜子脸上的表情便知道他也明白了,同时默契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影魅怎么了?”瞧瞧四周,就连跟自己来的春梅都一脸了然的表情,似乎只有自己给蒙在鼓里,水寒忍不住嘟了嘴。 “呵呵,主子……影魅是才改的名字,以前的名字叫杀手团……” ………… 听到这个消息的水寒目瞪口呆,一张清秀小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异彩纷呈,轩辕天晨,喜子,四大宫女都同情的看着后知后觉的水寒。 影魅,也就是以前的杀手团,这世上最大的杀手组织。杀手组织接受委托本也无可厚非,但是这影魅却偏偏是铸剑山庄的下属,而这被追杀的人竟然是铸剑山庄的少庄主轩辕水寒。面对如此乌龙的事件,也难怪在场人忽然就都不正常了。 “呵呵……”干笑了数声,水寒再次摸摸鼻子,看了看地上跪了的几个人。那五人显然也察觉到正厅内的气氛很不寻常,个个都满脸疑惑的看着凑在一起的这些人。 “先把他们关起来吧。”铸剑山庄辛辛苦苦培养起来的专职杀手,自然不是说杀就杀了的。 “是。”喜子点了点手,叫过远远侍立在屋子那一头的七名少年,让他们押了这几个人离开。 “主子,现在怎么办?”目送了他们离去,喜子问道。 因为这次钦差出巡难免会借用铸剑山庄的力量,临行之前红叶便把水寒和铸剑山庄的关系以及铸剑山庄在江湖中得势力交代给了喜子和春夏秋冬四大宫女,所以他们才会知道影魅是铸剑山庄的下属。 至于轩辕天晨,几年间在影魅的时间要多于在宫里的时间,影魅和铸剑山庄以及轩辕亦之间的关系也自有红叶交代给他。 “不知道。”学轩辕天晨刚才的样子,揉揉自己的脸,问了半天水寒才满脸郁闷的说,“这件事首先应该通知铸剑山庄吧?” “大概也只有这样了。”通知铸剑山庄之后,要不了多久父皇便会知道这件事吧。自己庄内培养起来的杀手追杀自己最宠爱的皇子……一想到轩辕亦的恼怒,轩辕天晨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同时暗自为影魅的负责人狠狠掬了一把同情的眼泪。 该关的关起来了,该通知的也会有人通知,水寒便重新回到卧房,宽了外袍,散了头发躺回到床上。 床上给那刺客匕首戳烂的被褥和给匕首划开的纱帐全都重新换过,仰面躺在两枕之间的空隙里,望着月白绣花纱帐的帐顶,水寒原本清可见底的眼眸失去了些许的光彩。 第一次知道铸剑山庄之下也有个杀手组织的时候他也曾想过要把杀手团的名字改为影魅。不过也只是想了一想,就作罢了。这只是他一念之间的私心,算不得什么大事,劳师动众的不值得,所以很快他就把这件事抛诸脑后了,却不想轩辕亦竟不声不响的把名字改了。 从离宫到现在,几天几夜,水寒还是第一次想到轩辕亦,若不是因为影魅的缘故,怕是一时半会他还想不起自家那个身为飞岚皇帝的父皇吧。记忆的闸门一经打开轩辕亦那张俊美异常的脸便出现在水寒的脑海中。明明才分开了几天,水寒却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看到他了。 父皇……暗自叹了口气,翻转了身体把头深深的埋在双枕之间,此时的水寒被一种名为思念的情绪深深笼罩了。 一刻钟后,一只信枭从钦差官署的后院冲天而起。 一天一夜之后,这信枭便落在了铸剑山庄后院一只专门架鹰的铁架子上。随着那绑在信枭腿上的纸卷取下,水寒遇刺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飞岚皇帝轩辕亦的耳中。 飞岚皇宫盘龙殿正殿水寒当做书房的那件偏殿内,轩辕亦阴沉了一张俊脸,斜靠在水寒常坐的那张盘龙的太师椅上冷冷的盯了垂首侍立在条案一侧的莫言莫语和冷月。 “谁能告诉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良久轩辕亦忽然开口,同时用下巴指了指铺在长条大案上的一张巴掌大的纸头。 给轩辕亦浑身散发着的怒气所震慑,三人的身子同时一抖,半晌竟没人敢开口。 “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没人回答,轩辕亦微眯了凤目,一巴掌便拍到了身前那张长条大案上。 咔吧一声,一击之下,厚重的黄花梨的条案一声碎裂,堆在桌上的笔墨纸砚和白瓷的笔海稀里哗啦的直往下掉,随着一声脆响,一枚鹅蛋型的青玉镇纸掉落到地上摔成了两半。 扑通一声,随着条案的碎裂,原本立在条案前的三人同时双膝跪倒,额头紧紧的贴在了地面之上。从这消息递进铸剑山庄,这三人就知道难免要承受一次轩辕亦的雷霆之怒,只是他们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这怒火来的竟如此的猛烈。一向控制力极好的轩辕亦竟有情绪失控的时候。 “皇上,龙体要紧,还请皇上您息怒。”看轩辕亦真是震怒了,原本立在太师椅右后方的丁宁双膝跪了。 息怒?他日思夜想的每天盼着他家寒儿的消息,却不想日盼夜盼盼来的却是他沁州遇刺的消息,而且这刺客竟然还是影魅的人。一想到他的寒儿竟成了自己人追杀的目标他的心就如同给刀子剜了一般的疼,这又让他怎么息怒? “皇上,你不为龙体着想,也得为寒王着想啊。你若给气出个好歹来,远在沁州的寒王岂不该担心了?”微微抬头瞥见轩辕亦攥成拳头的右手上血管都暴了起来,丁宁劝慰道。 寒儿么?静静的注视着散落一地的文房四宝和各种各样的小玩意,轩辕亦的目光一柔。他也知发怒也于事无补,但在得到消息那一刻的愤恨恼怒却怎么都收不住。 慢慢展开原来攥在一起的右手手指轻轻的抚摸着自己坐的太师椅扶手上的那只龙爪,良久忽然叹了口气,“你们起来吧。” “是。”低低的应了一声,莫言莫语,冷月,还有跪在轩辕亦身侧的丁宁都站起身来。 “先不用管他。”看丁宁伸手要收拾散落一地的零七碎八,轩辕亦抬手制止了他的动作。然后转向战战兢兢立在一边的三人,凤目危险的眯了起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主子,是属下失职。”见轩辕亦虽然余怒未消,脸色却也有所缓和,莫语慌忙撩了袍服的前摆重新跪倒在地。 庙堂卷 第三十七章 宛若初见 几日之前,一个神秘人把十万两黄金存入飞岚最大的钱庄万利钱庄,并放出消息说要用这十万两黄金买飞岚九皇子轩辕水寒的人头。 虽然水寒为飞岚皇子,虽世人皆知岚帝分外娇宠九皇子,但重赏之下自有见钱眼开不惜性命或走投无路意图一搏的人出手。更有年轻气盛,妄图借了这次机会名扬天下的人加入,所以水寒一出落凤城就给江湖上的黑白两道盯上了。 影魅作为世间最大的杀手组织,对这样的悬赏追杀自然十分敏感,尤其赏金竟有十万两之巨,若说不为所动却也不是实话。所以,消息一出影魅中的杀手们也同样闻风而动。铸剑山庄和影魅的关系是极其机密的事情,影魅中人虽然不知,却因为水寒毕竟是飞岚皇子,新进又被封王多多少少也会有些顾忌。恰当时影魅的当家人又不在家,总堂内负责之人便放了信枭与当家人联系。 好巧不巧影魅的当家人当日正好在铸剑山庄,许是因为本就是庄内训练出来的,他的那只信枭便未去寻主,反而直接落在庄后架鹰的杆子上,与铸剑山庄的信枭混在了一起。庄内之人也就把这绑在这信枭腿上的消息当成是传给铸剑山庄的。堆在一边,等着冷月或者莫语处理。 近日两江水旱,身为两江巡察使的冷月公务繁忙,庄内便只剩莫语打理,自然难免有不周之处。而那份给影魅当家人的情报,因为接收人不是铸剑山庄,便被庄内当值之人忽略掉了。影魅总堂负责人等了两日见未得到消息就全做是默许了,也才会派出杀手追杀水寒。 听完莫语的禀报,轩辕亦冷冷的哼了一声。几日前还说起过这庄内没有专门负责各处传来消息收集整理工作的人,难免会出纰漏,这几日才过就阴差阳错的出来这档子事,害的他的寒儿给自己人追杀。这事若传扬出去,无论是铸剑山庄还是影魅岂不被天下人耻笑。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们可曾想好怎样解决了?” “回禀主子,已经以铸剑山庄的名义昭告江湖了。就说静亲王对寒王甚是疼爱,寒王远离落凤城,静亲王甚是担忧,特意拜托铸剑山庄各分庄一路照应回护。今后若有为难寒王之人,便是整个铸剑山庄的敌人。” “嗯。”轩辕亦点了点头,补救的倒也算及时。轩辕静和铸剑山庄的之间暧昧不明的关系江湖上世人皆知,以他的名义放出话来,却也不会引人怀疑。而且这条消息一经放出,虽然不一定能拦住那些心生贪念的散兵游勇,却也能成功阻挡住各大杀手组织的追杀,铸剑山庄出面回护,其他杀手组织若想动手却也不能不考虑清楚后果。 “影魅那里呢?” “明日影魅会通告整个天下,退出对寒王的追杀。铁鹰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已经启程去了沁州保护寒王和鸿王。” 铁鹰去了么?一想到影魅的当家人亲自跑去沁州,轩辕亦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他几乎可以想象的出莫言莫语他们是怎样威逼利诱的才把这么个冷若冰山,视他的皇权为粪土的人弄到沁州去的。不过,铁鹰去了,从此他就可以不必为自家寒儿的安全担忧了。 “另外,铸剑山庄已经开始跟万利钱庄接触,希望他们能想办法废去那张十万两黄金的银票,退还黄金。”莫语偷偷抬眼看看,见轩辕亦的神色少霁,便接着说道。 赞许的瞟了眼低头跪在地上的莫语轩辕亦并未多说。治标治本,悬赏的人不大可能带了十万两的黄金到处走。若连最大的钱庄万利庄都会废票,那么天底下怕没有哪家钱庄敢招揽这单生意。没了银票赏金便也就成了一纸空文,赏金没了,悬赏追杀也就不存在了。莫语这釜底抽薪的法子却也一劳永逸,避免了以后的麻烦。 “还有一件事,主子让铸剑山庄留意云宫主的下落,昨天庄内接到分庄的消息说云宫主已经到化州了。” “嗯。知道了。既然到了,就不必再上报他的行踪了,把暗探和隐卫都撤回来吧。” “是。” “朕有些倦了,你们也跪安吧。”说完轩辕亦便单手支了额角,微合了双眸眉宇间已是满满的倦意。 “属下告退。”瞥见轩辕亦闭了眼睛,立在一边的莫言冷月和跪在地上的莫语应了一声,便悄悄的退了出去。 听三人脚步声渐行渐远,轩辕亦重又睁开双眸。 已经到化州了?慕容非前日才到化州,云锦天昨日便追去了,想必是星夜兼程吧。正如自己曾对水寒说过的,云锦天总算是守得云开现日月了。 微低了头静静的看着身前那早已垮塌的条案,以及那满地的狼藉,在突然的暴怒之后,沉静下来的轩辕亦这会儿到真的有了些许的倦怠。 扶了太师椅的扶手,轩辕亦从太师椅上站起来,丢给丁宁一句,把这里恢复原样后就径自回寝殿休息。单留下丁宁对着那张早已碎裂的长条大案和满地墨迹,碎裂的笔海欲哭无泪。 化州城郊三十里,有一座清新幽静的山谷,谷底深处有一片庞大的建筑群,层层叠叠的占据了大半个山坳。一道丈许高的宫墙皆由石块垒成,宫墙合围之处一座飞檐高挑的门楼,门楼上一块朱地大匾,匾上书了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朱遥宫。 恰是早春时节,朱遥宫一侧的山坡上芳草萋萋,花红柳绿,落英缤纷。遍布山野的那一丛丛一簇簇的山野小花开的分外热闹。另一侧的绝壁上,一道瀑布飞流直下,在谷底形成一座幽深的清潭。 清晨,天色虽已大亮,太阳那强烈的光线因为有了四周山峰的阻挡还未照射进山谷,小草的叶尖上也还挂着晶莹的露珠。谷内的晨露还未散去,薄云缭绕晨雾环绕,只听见哗哗的水声和偶尔的几声鸟鸣,反衬的整个山谷是清幽,静谧。 “轰——。”随着一声巨响,整个山谷的宁静被打破的同时,朱遥宫高耸的朱漆门楼轰然倒地。隆隆的声音在谷中回响,不绝于耳。门楼倒塌的废墟之上也腾起一层烟雾,久久不能消散。 听手下报告说朱遥宫的门楼倒了,宫内的大总管自然不能等闲视之。带了宫中人众立在宫内,双眼死死的盯了那已经成了一片废墟的门楼。 随着烟雾渐渐散去,一道欣长的影子出现在朱遥宫的门楼之外。 来人大约三十出头的年纪,深锁的眉头,眉宇之间带了难掩的倦意。浓眉下一双丹凤眼,漆黑的瞳仁四周布满了血线,目光略显空洞,笔挺的鼻梁下一张唇形美好的嘴,嘴唇干裂,细小的裂口处隐隐有丝丝的血迹渗透出来。一只白玉簪束发,年纪虽不大,额角鬓边却已有星星的白发。一身宝蓝色窄袖长袍虽沾染了些许的尘土灰烬,也还算齐整干净。 看清立在宫外的人,朱遥宫的大总管裴文眼角一抽。怕什么来什么,几日前便听闻这人连着拆了他逍遥宫两座宫殿,昨个儿他还还想着,这朱遥宫坐落在深山之中,八成入不得面前这人的法眼,哪想今日他便到了。 “慕容非,这里是逍遥宫的地盘,不是你的云中城,在这里撒野你是欺负我们逍遥宫没人了么?”朱遥宫大总管裴文身侧,一名身着黑色短打的青年隔了那已然变成一堆废墟的朱漆门楼冲着门外的慕容非喊道。 “我要见你们宫主。”慕容非的声音不大,却给朱遥宫的人众听的清清楚楚。 “慕容非,当年我家宫主属意与你,为了你差点抛了逍遥宫,你却喜新厌旧另寻新欢,现在竟然还无耻的想见我家宫主,我家宫主也是你说见就见的?”裴文另一侧,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 “丽娘?”慕容非微眯了丹凤眼,辨认了一下那美艳的少妇,待认出那人的身份后眼睛里迸出一丝希望,“我要见小天,带我去见他。我有话跟他说。” “你……”被慕容非唤作丽娘的少妇似是气极,还想说什么,手臂便被身边的大总管抓了。微微向她摇了摇头,裴文开口道,“慕容非,我家宫主不在这里。念你曾与宫主相交,我便不追究你毁我匾额的过错,你还是到别处寻他吧。” “不在?你说小天不在这里?”因为看见了自己曾经熟悉的人所燃起来的那一点希望霎时破灭,慕容非的眼眸瞬间便失去了神采,变得死气沉沉的。 “宫主确实不在这里,从你成亲之日他便离宫而去,我们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不忍看慕容非双眸中绝望,少妇口气缓和了很多。 “不在么?”慕容非微低了头,似是在思考什么。 良久,就在裴文以为慕容非会因为云锦天不在这里而放弃的时候,慕容非忽然抬起头来。眼底闪过一抹阴郁与暴虐,“既然小天不在,我便拆了朱遥宫。”言毕运了轻功,整个身子腾空而起,踩了眼前那一堆砖头瓦砾,掠过站在宫内的几十人直奔朱遥宫的正殿而去。 “拦住他。”见慕容非并未冲着自己来,而是直扑正殿,裴文先是有些莫名其妙,紧接着便想到他刚说要拆了这朱遥宫,忙大喊了一声。 他的话音未落,立在他身侧的青年便腾空而起,同时一掌直劈慕容非面门。 半空中的慕容非身形一转,闪身躲过青年的一掌,随即伸出两根手指,点了那青年的穴道,然后手拎了那青年的腰带,把他随手往站在地上的人群中一抛,接着,慕容非的身子便落了地。 立在地上的人看那黑衣青年被抛下来,忙伸手接他。哪想慕容非掷那青年时手上加了内力,两成的内力透过青年打到接他人的身上,随着两声闷哼,接他的那两人站立不稳,跌倒在地,加上黑衣青年,三个人滚做一团。 慕容非正好落在裴文和大殿之间,背对了裴文,抬了右手运了十成十的内力一掌劈在正殿前一根单人环抱的朱漆大柱上。 咔吧一声,粗重的大柱从柱中间折为两截,上半节柱子连带着屋檐上绘了彩绘的重檐瞬间倾覆。给这大柱撑起来的屋脊因为失去了支撑,霎时塌了半边,砖头瓦砾,碎木石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掉,一股青烟从地上腾起。 “慕容非——你敢拆朱遥宫,我杀了你。”见原本好好的大殿塌了正门的一块,那唤作丽娘的女子咬了咬牙齿,摆开架势,直向慕容非扑过去。 见丽娘冲着自己扑过来,慕容非侧身躲过,脚步轻移人便到了她身后,伸了手指,点了她的穴道,随后拎了她的领子把丽娘扔回到立在朱遥宫院内的那一群人中,免得给从屋檐上落下来的砖头砸到。 “慕容非,你找死。”那给慕容非扔进人堆里的青年被人解了穴道,便从地上蹦起来,单掌向立在殿前的慕容非劈去。 “住手。”青年身边裴文伸手架开青年的掌风,卸了他的力道。 “大总管,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把咱们朱遥宫拆了么?”青年见自己劈过去的一掌被拦,脸上立刻浮现出怒意。 不让他拆能怎么着?杀了他?裴文苦笑了一下。这在场之人都不是他的对手不说,单就云锦天的反应来看,必是对这人余情未了。不然也不会放任了这人连拆他逍遥宫两座分坛。 立在朱遥宫的院子里,看那大殿塌了半边,慕容非再次抬了手掌,运了气。 “慕容非,你到底想干什么?”那青年手臂给裴文死死的扣住,挣脱不得,见慕容非再次单掌运了气,眼睛都红了。 “我只想见小天。”慕容非回过头来,怔怔的扫了一眼那青年,重又回过头去。 “咔吧——”随着一声脆响,掌风扫过之处,与本已折断的那根朱漆大柱摇摇相对的另一根柱子应声折断,一阵轰鸣,整座大殿的前半边的墙壁完全倒塌,露出殿内的摆设和装饰。 “哎——”一声轻叹,几不可闻,却清清楚楚的传进慕容非的耳朵里,使得原本失去了光彩的眼眸霎时亮了起来。慕容非抬起头,寻着声音望去,见不知何时,那给他毁了半边的正殿屋脊上,遥遥的立了一人。 屋脊上的男子一张瓜子脸,两道柳眉下一双桃花眼,漆黑明亮的眼眸中蒙了一层水汽,顾盼神飞间文采精华。笔直挺拔的鼻梁下朱唇微启,微微上扬的嘴角上似带了盈盈的笑意。 一头青丝披散着,只在发尾松松的系了一根白色丝带。一身素纱白色窄袖长袍,袍尾的下摆给晨风吹起,微露了长袍下白色的长裤。 “宫主。”见云锦天静静立在屋脊之上,院子内的一干众人全都单膝跪了,低了头。 云锦天看都未看跪在院中的一干宫众,桃花眼牢牢的锁了院内唯一站立的那个人。 慕容非抬着头,定定的望着屋脊上那人。黑的发,白的袍,合了一张俏脸上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竟与两人初见之时毫无二致,同样的超尘脱俗,同样的风华绝代。 慕容非紧缩的眉毛舒展开来,干裂的双唇动了动,想笑,却扯到了唇上密布的细细密密的裂口,点点猩红在苍白干裂的唇上绽开。 “小天。”喃喃的一声低语,慕容非向着屋脊上那抹白色伸出手去。只是,数日的奔波劳累,数日的风餐露宿,加之当日的急怒惊忧,慕容非早已身心俱疲,筋脉尽损。就连刚才,也是强撑了一口气,运了全部的内力才单掌劈折了那两根红漆大柱。因此,现下,日思夜想之人近在眼前,他却一步都跨不过去了。 “噗——”的一声,急火攻心,胸口一阵翻腾。慕容非想运了内力压下那涌上来的气血,却不想,自己丹田之内早已如干涸的泉眼,连一丝真气都没有了。忍了两忍,还是没忍住,一口黑红的鲜血直直的喷了出来。同时整个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 丽娘见慕容非忽然喷出一口黑血,同时整个身子向后倒去,便掩了双唇。一声惊叫还未出口,人影一晃,云锦天便到了慕容非的身边,伸手接了那倒下的身体。 “小天。”对上那俏丽的脸,慕容非耳边一阵轰鸣,同时眼前发黑。昏迷前的最后一刻,他拼了命得抬了手,抓住了云锦天的手。此时此刻,他唯一的念头便是一定要抓牢身边这人,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庙堂卷 第三十八章 一日缠绵 慕容非醒来之时,已是傍晚,房间内虽然光线昏暗,却并未掌灯。眨了眨眼睛,努力辨认了一下眼前的景物,半晌,才弄明白自己一直盯着的原来是绣了繁复精细花纹的幔帐。 费力的转动了一下头,视线从床帐上移开。这一次映入眼帘的是床前圆桌和桌旁绣墩影影绰绰的轮廓。这是哪里?自己又怎会在这里?慕容非皱了皱眉,努力回想着,有些发木的脑子很快便进入了混沌状态,似真似假,亦梦亦幻的景象不时在脑海中回闪。自己的云中城,鲜血飞溅的场景,血泊中的三个孩子,暗的夜,飞快向后退去的景物,还有那一片残垣断壁,各式各样的人,直到……一张绝美的脸出现在脑海中。 慕容非原本有些迷离的眼眸瞬间清明起来,条件反射一般想撑了身体坐起来,只是想归想,浑身上下却软绵绵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甚至连动一动手指都不可能。接着,酸痛便从手指处开始蔓延,很快遍布了全身。 小天,随着那张俏脸的出现,与之相关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浮现在慕容非的脑海里。杂乱无章,却又分外清晰。最后定格在脑海中得便是那人一身白衣,静静立在屋脊之上…… 然后,他抓住了他,失去意识前他记得自己抓住了他,抓住了那个自己日思夜想痴恋一生的人。费力的想抬起右臂,想确认这一次自己是不是真的抓住了那个人。可是,身体竟然一点都不受其控制。 希望一点点破灭。其实是在做梦吧,这一次,不过又是一个梦魇。十几天,他做了无数次的梦,每个梦都无比的真实,真实到他自己都分辨不出真假。梦中总会有那张俏脸,可是每次醒来,带给他的都是绝望。每一次,那深深的绝望都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在他的心上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 吱呀一声轻响,合了双目的慕容非忽然睁开眼睛。即便是身体不能动,习武之人的警惕却并未消失。随着脚步声响起,有人接近了他躺着的床,脚步声停在离他床榻不远的地方。停了片刻,一道光线射入眼中,整间屋子都亮了起来。 眼前一花,一张俏脸便映入慕容非的眼睛。 小天?慕容非眨眨眼,再眨眨眼,似是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满眼的欣喜,欣喜中又加了隐隐的担忧。 “怎么?几年不见就不认得我了?”云锦天却也没想到慕容非已经清醒,还错也不错的看着自己,先是微微一讶,接着便微扬起嘴角,似笑非笑的盯了慕容非。 “小天。”沙哑的声音低低的响起,如砂纸打磨过一般粗糙干涩。慕容非抬了手臂,伸手便抓住了云锦天的手。他怎会不认得……定定的望着云锦天的那张俏脸,眼前之人可是已经深深印到了自己灵魂深处,他又怎会不认得。 云锦天一愣,即便是在昏迷中,慕容非也还是极不安稳,浑身的肌肉绷的紧紧的,还时不时抽搐一下。这是疲劳过度的症状,万般无奈,云锦天只好用了软筋散,好让他的肌肉松弛下来。按时辰算药效还未完全过去,慕容非竟抬手便捉了自己,云锦天的心中一阵酸涩。 “宫主,药好了。”脚步轻响,环佩叮当,丽娘手中捧了一碗药汁立在云锦天身后。看躺在床上的慕容非时脸上的表情里少了些许的愤怒,多了点不忍。 “嗯。”云锦天应了一声,想扶慕容非坐起来喝药,却不想抽了两抽,都没把自己的手从他手中抽出来。 “慕容非?”微微上挑的声线中带了少许的不满。 听出云锦天的不满。慕容非有些心虚的移了一下目光,握了云锦天的那只手却一直不肯松开。 “放手,我喂你喝药。”见原本意气风发的剑帝慕容非如今竟如乞怜的小动物一般偷偷窥测着自己脸上的表情,云锦天心中一软,不由放柔了声音。 “好。”虽是应了一声,手却迟迟不肯放手。 痴缠一旦失去效力中蛊之人的感情便也不复存在。可是感情不在,记忆却还在。人本就是有情感的,无论说话做事都带了自己的情感好恶在里面。同样的一件事,以不同的感情不同的角度来看得到的结果自然不同。 很久以前,在痴缠的作用下,慕容非觉得自己深爱着的是那个即将成为他结发妻子的女人,而不是男儿之身的云锦天。甚至,在他看来纠缠不清的云锦天是妨碍到自己幸福的人,是他欲除之而后快的人。所以他才会远离云锦天,也才会对他刀剑相向,甚至当着整个云中城的人羞辱他。 可是痴缠的效力消失之后的这几日,这些记忆重新浮上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被他伤的最深的那个人竟是自己最爱的人。所以,无法接受现实慕容非也才会陷入狂躁一暴怒中,也才会在盛怒中一掌劈死结发妻子,结果三个孩子,然后扔下了整个云中城,发疯一般的去找寻那个他最爱也曾最爱他的人。也才会连拆逍遥宫两座分坛为的只是逼云锦天现身。现在日思夜想之人就在身侧,他又怎会轻易就放手。 看慕容非实在不放手,云锦天无奈,只得任他握了自己的左手,用右手扶了他的肩膀,让他半坐起来,在他身后垫了两只靠枕后才从丽娘手中接了药碗。 “喝药。” “唔。”低了头乖乖的就了云锦天的手把药碗里的药汁一饮而尽,慕容非重又抬了头痴痴的看着云锦天。 “下去吧。”云锦天把空了的药碗递给丽娘。 “是。”应了一声,端了空掉的药碗,丽娘出了房门。反身带门的时候,探究的看了眼侧坐床头的云锦天和靠了靠枕的慕容非。 伸手搭了慕容非的脉门,感觉到混乱不堪的脉象有所平复,云锦天才轻轻长出了口气,多多少少放下心来。再抬头,便撞上了慕容非那双丹凤眼。 “看我干什么?”见慕容非眨也不眨的盯了自己,云锦天脸上染上了少许的红晕。 “我怕我又是在做梦,梦醒了你就不见了。只有这样看着你,我才会觉得你就在我身边。”听云锦天问话,慕容非不由勾了嘴角,舒展开的眉毛,溢满了笑意的眼眸,那张恢复了些许血色的脸上透着无尽的满足与幸福。 只是这满足与幸福在云锦天的眼中却是那样的凄凉与酸楚。情不自禁的站起身形,张开双臂云锦天便把慕容非紧紧的搂在怀中,同时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纷纷扬扬的滚落下来,“我就在这里,就在你的身边,永远都在。”所以,你不用再担心我会离去…… 云锦天怀中,慕容非的身体一颤,随即便闭了双眸,两颗清冷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小天,你可知道,我找你找的好苦。若这里都见不到你,我怕是就死在这里了。 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微风,屋内圆桌上蜡烛那温暖的火焰随着微风摇曳,把想用两人的身影映到墙上,融成一个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内烛台上的蜡烛已经燃尽,只有一根不大的烛心在一小滩蜡油里燃起黄豆般大小的火焰。噗——的一声轻响,那小小的火焰在跳了两跳之后渐渐熄灭,随着烛心上那最后一点红亮消失,一缕青烟飘散在半空中。 天已微明,云锦天坐在床头静静的注视着早已沉沉睡去的慕容非。额前碎发遮挡下长长的睫毛上还挂了星星点点的泪花。踌躇了片刻伸了自己未被慕容非紧握的那只手,云锦天轻轻婆娑看着慕容非那深深陷进去的面颊。 十几年未见,却不想再见他时竟是这般情景,云锦天的眼神暗了暗。手指轻轻触及到慕容非的双唇,唇上那细细密密的小口虽已敛去不少,却还透着不健康的苍白。才三十几岁,鬓边却添了白发,再想到昨日替他把脉时那混乱不堪的脉象,云锦天心中忽然一痛,真不知离了云中城的这十几日他是怎么过来的。他伤在心里,慕容非却是身心俱伤,所以说痴缠虽伤他最深,却伤慕容非最重。桃花眼中闪过一丝阴寒,简姓人家么?集逍遥宫和云中城之力不信他翻不出这个简家。 陷入自己思绪中的云锦天并未注意到,躺在床上的慕容非渐渐转醒,手指还在无意识的轻轻婆娑着他有些斑白的鬓边,直至耳边传来一声轻叹,“小天。” “啊——”猛然被惊醒的云锦天条件反射一般要抽回自己的手却给慕容非抬手握住。 “小天,我还以为醒来又会见不到你。”松了一直握着云锦天左手的那只手,单手撑了身体坐起来,痴痴地看着眼前那张俏脸,然后缓缓的抬起那只手,伸了手指,小心翼翼的碰触了一下云锦天的面颊。 “怎会?”云锦天眼底一柔,便微低了头。见云锦天脸上没有任何不悦,便微扬了嘴角,再次伸出手去。这一次整个手掌便贴上了云锦天的脸,轻轻托起那张俏脸,慕容非已是满眼的痴迷。目目相对,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两人之间流动。 “小天。”低低的,略显沙哑的声音如耳语一般轻轻飘进了心底,接着唇上便是一热。云锦天微讶,见慕容非眼底隐隐有簇小小的火苗在跳动,没来由的有些惊慌。 “小天。”察觉到云锦天正慢慢的把他的手从自己的手心中脱出来,慕容非便前倾了身子,吻上了身前人的双唇。 “唔。”一时的失神,待云锦天反应过来,对方的舌尖便探进了口腔。抬了手,把手掌抵在慕容非的胸口,云锦天想推开身前的男子,却不想手腕反被慕容非扣了。 顺势一带,把云锦天的手臂放在自己的腰间,慕容非加重了唇上的力道。唇上细小的裂口刮擦着云锦天的唇瓣,尚未愈合的伤口渗出点点的猩红,借了舌尖的扰动,血腥气在两人的口腔中弥漫开来。云锦天的眼眸暗了暗,被慕容非拉置身侧的手臂犹犹豫豫的环上了慕容非的腰。 察觉到云锦天的手臂环上自己的腰,慕容非索性把云锦天整个的搂进怀里,原本霸道的强吻也变得缠绵起来。良久,再分开,激吻后的两人都有些气喘,室内的温度也骤然升高了不少,慕容非原本藏在眼眸后的那簇小小的火苗不知何时已然燃成了熊熊的烈火。 “慕容非你……” 察觉到搂在自己腰间的手臂突然收紧,云锦天心中一颤,人便被扯进慕容非的怀中,两人同时滚倒在床榻之上,未说出来的话,也被一个热吻再一次封了回去。 “伤……你的内伤……还未……”痊愈,欲望被不知何时伸进自己里衣内的手掌点燃,喘息间,云锦天在仅存的一点理智的控制下挣扎着想离开,却不想慕容非先他一步,翻身便把他压在身下。 “小天,小天……”低低的,略显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撞上慕容非眼中那两团烈火,云锦天最后一丝理智瞬时消失,手臂环上了慕容非的手臂。 “啊——”撕裂一般的痛楚传遍全身,细密的汗珠密密麻麻的布满了云锦天的额头。 见云锦天脸上的表情极为痛苦,脸色也变得苍白,慕容非在暗骂自己太心急的同时心中一痛,便有些犹豫。却不想云锦天却伸手搂了他的头,把他压在自己胸前,不让他看见自己眼角滑落的那两行清泪。 不单是慕容非,就连他自己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十几年之后,两人是真的重逢了,那朝思暮想的人就在自己的身边,自己的眼前。也只有这痛楚才能让他相信,这一次慕容非是真的回到了自己的身边。那颗早就因为被伤的千疮百孔而变得冰冷的心,也随着体温升高逐渐转暖,并且开始慢慢愈合。 云锦天多么希望十几年的分别只不过是一个梦,一个长长的梦,梦醒之后两人便回到了从前,日夜相伴形影不离,直到地老天荒。 粗重的喘息声在耳边响起,完全被慕容非卷入无尽情欲中的云锦天所能做的就只有死死揪了慕容非身上早已凌乱不堪的里衣。 薄纱的幔帐从黄铜的床钩上滑落,掩了一床的春色…… 一日缠绵,精疲力尽的慕容非再转醒时已是第二日的中午。身边失了心爱之人,慕容非没来由的心中一酸,情绪也有些低落。 随着脚步声起,云锦天端了一碗黑漆漆的药汁来到床前。见他已转醒便笑意盈盈的坐在床侧。 一见到云锦天,慕容非心中的那点酸楚霎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伸手接了云锦天手中的药汁,一饮而尽。把空碗还给云锦天,慕容非在脸上挂了笑容的同时,连带着整颗心都飞了起来。 见慕容非如此高兴,云锦天也抿了双唇,“你早点好了,咱们便启程。” “启程?要去哪里?”慕容非也只是随口问问,只要云锦天在,哪里都无所谓。 “当然是你的云中城了。” “云中城?”听云锦天突然提到云中城,慕容非脸上的笑意便消失了。那里承载了太多不好的回忆,太多他不愿去回想的东西。云中城,随着自己的离开,那里便成了自己一生都不愿再去碰触的禁忌之地。 “是呀,怎么了?” “小天,当日你曾说要跟我一道抛了这世间的凡尘琐事,共隐江湖,游山玩水。所以,我们不去云中城好不好?” “可是当日,我弃了我的逍遥宫,你却舍不得你的云中城。”一声轻叹,云锦天低垂了眼帘。就是那一次的龃龉,才会让人乘虚而入,两人也才会为痴缠所害,分离了这许多年。 “小天?”伸了手臂把床侧的人搂进怀中,慕容非闭了闭眼睛。云中城,自己曾经的家,却也是伤他所爱之人最深的地方。 “非,这一次,你便依了我可好?”偎在慕容非的怀中,云锦天伸手勾了慕容非的脖颈,让他看着自己。 低头看看怀中男子那张俏脸,见那脸上竟有少许撒娇的神色,慕容非暗叹一声,今生今世,自己怕是会被怀中之人捏的死死的了。 见慕容非虽未说话却也点了点头,云锦天嘴角便扬了起来。整个身体完全偎进了慕容非的怀中。 云锦天知道十几年的时间,物是人非,若想再回到从前已是不可能了。有些事若不解决,便会成为两人心中永远的伤痛。所以,非,再容我任性一次。解决了这些事情,我们便抛了逍遥宫和云中城,做一对真真正正的神仙眷侣。 庙堂卷 第三十九章 微服私访   清晨,一缕阳光从山峦的缝隙间穿过,照进谷中。在这缕明亮却不刺眼的光线下,山坡上挂在草尖上的露滴闪着七彩的光线,远远地望去一片晶莹。   谷中腾起的晨雾虽还未散去,却也薄了不少,丝丝缕缕的萦绕着撒在草地上和穿梭在林地间的光线。婉转清脆的鸟鸣传来,随着枝头早起鸟儿的跳跃,落在树下草丛间的光斑闪了闪,闪烁不定的光斑让藏在树下的小动物悄悄地从草丛中探出头来,四下张望。   谷中朱遥宫云锦天所住的院门口停了辆四轮马车。前面一辆由两匹高头大马拉的马车围了厚实的湖蓝色锦缎帷幔,车厢宽敞舒适。后面一辆比前面的略小,窗子上的锦帘已被拆去,隔板也已上好。时不时有人从院中出来把一个个小包袱小箱子放在后面那辆马车的车厢里,显见这车是专门用来盛放随身物品的。   “慕容呢?”一身素色窄袖长袍的云锦天从前院回来见前面那辆马车车厢上的木门敞开,车帘挑起,本应坐了人的车厢内却空空如也便转头问正在后一辆车上码放东西的舞墨。   “慕容公子还在洗漱。”   “嗯。”点了点头云锦天便进院去正房寻慕容非。   正房寝室内,慕容非皱着眉毛满脸郁闷地盯了面前的铜镜,半晌微微叹了口气。随即又侧过头去,照照鬓边,待看到鬓角处那几根银白的发丝后,再次叹气。   “呵呵。”知道慕容非是在为鬓边的那几根白发伤脑筋,云锦天轻轻一笑,身形一转人便到了慕容非的身侧,“若是不喜欢染去了便是。”   “可以染么?”听云锦天说能染去那几根白头发,慕容非便转过头,伸手揽了云锦天的腰,让他坐到自己腿上。   “记得以前曾在逍遥宫的书崖上见过一个染头发的方子,你若是想要我便寻了来。不过……我倒觉得这白发没什么不好啊。”说着云锦天的手便伸到慕容非的鬓边,食指轻轻婆娑着那几根白发。十几日的风餐露宿,留在唇上的皲裂已经复原,眼内的血丝也褪去了,留下的只有这几根白发了。目光落在慕容非略显斑驳的鬓角,云锦天的眼光渐渐柔和起来。   “你不觉得有了这几根白发我会显得很老么?”慕容非一边说着一边松了搂在云锦天腰上的手,重又转过头去满脸郁闷的盯了镜子中那几根极为显眼的白发,这几根白发在他看来竟让自己与身边的云锦天相比看上去老了不少,沉默了一会慕容非又满脸郁闷地说,“不如拔了去吧。”   “就算不拔也不会被人认为是老头的。”屋内突兀的响起舞墨的声音。他是进来查点看是不是还有什么遗落的,恰听见慕容非说因为那几根白头发会觉得很老要拔了去,便在门口接了口。   见舞墨进了屋子,原本坐了慕容非膝盖的云锦天有些发窘便起身。   “果然不会显老了?”坐在镜前的慕容非还是不很确定,重又歪了歪头,皱了眉毛盯着那几根发丝。   “当然不会。”立在屋中梭巡的舞墨瞟了眼坐在绣墩上顾影自怜的慕容非撇了撇嘴。虽然但看那几根头发的确会让人误会,可那张连一点皱纹都没有的脸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人误会年龄吧。   “呵呵,好了,别再照了,该启程了,你若再照下去恐怕要到明天早上了。”微低了头伸了手扶住慕容非的手臂,云锦天低笑出声。   “哦。”随口应了一声,虽看起来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甘,慕容非也还是起了身,跟着云锦天出了门。   “美人叔叔,美人叔叔,你要走了么?”不想云锦天和慕容非两人刚一出门,迎面就有个三四岁的孩子磕磕绊绊的跑来。   “果儿,果儿……”孩子身后,丽娘满头是汗的追来,看那孩子直直的奔了云锦天而去不由加快了速度,飞奔两步,赶在那孩子扑到云锦天身上之前抱了他。   “娘,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有事情要问美人叔叔。”那孩子边说还边在丽娘怀里挣扎着,伸了两只小胳膊往云锦天所站的方向够过去。   “果儿有什么要问叔叔的?”云锦天今日心情很好,笑意盈盈的走过去,伸了手指捏了捏那孩子的脸蛋。   “宫主。”见云锦天走过来,丽娘一手圈了怀里的孩子,一手拎了裙裾向他福了一福。见云锦天向她点头才重又站起身来,抱着那名叫果儿的孩子说道,“下头人议论说宫主今日离宫,给这孩子听见了,他非要来送您,我们怕打扰了您就没让他来,哪想一转眼他便偷偷跑来了。”言罢,丽娘便有些无奈的看了看怀中的孩子。   “美人叔叔,你是不是要走了?”果儿搂了丽娘的脖颈,从她怀里探出头来,仿若没听见丽娘的抱怨,睁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云锦天。   “是啊,叔叔走了果儿会想叔叔么?”伸了修长的手指继续逗弄丽娘怀中的孩子,云锦天一双桃花眼微微地眯了起来。这孩子秀气的眉宇间倒多多少少有一点自家那个宝贝徒弟小时候的模样。   “那……叔叔还会回来么?”   “那果儿想不想你美人叔叔回来啊?”原本立在云锦天身后的慕容非听丽娘喊那孩子果儿,便知是云锦天这几日常说的丽娘的孩子,今又见这孩子长得眉清目秀甚是讨人喜欢,便走过来,也伸了手指。   呃……果儿看了看慕容非小脸突然迷惑起来,犹豫了一下,怯生生的问,“老爷爷,美人叔叔是要跟你一起走么?”   老爷爷?慕容非的眼角一抽,脸上的笑容瞬间僵掉,伸到一半的手指就那样孤零零的擎在半空中。   “呵呵。”一声低笑,慕容非身边的云锦天伸手掩了满脸的笑意。   “老爷爷?我看起来真有那么老么?”慕容非原本只是想戳戳果儿圆鼓鼓的小脸蛋,这一次干脆伸过手去狠狠地扯了扯那张小脸。   “可是,老爷爷已经有白头发了。”果儿的小脸给慕容非捏得生疼,眼睛里面勤了泪花,看看慕容非,又瞄瞄云锦天,皱了小小的眉毛满脸的不解。   谁,是谁说有几根白头发也不会显老的?慕容非扭头看向舞墨,舞墨原本是立马车前看热闹,却不想慕容非那冷飕飕的目光瞟了过来。给慕容非一扫,舞墨一哆嗦,闪身便躲到了马车车厢后头。   “好了非,果儿也是童言无忌。时辰不早了,咱们上路吧。”云锦天瞟了眼舞墨,便重又抓了慕容非的手臂,扯了他上了停在院门口的马车。   原本猫在车后头的舞墨见云锦天和慕容非坐上了车就从车后头绕出来,侧坐了车辕,举了插在车辕上的马鞭。随着鞭哨轻响,马车车轮转动,咕噜噜地离了小院。   “美人叔叔再见。”果儿一只小手搂着丽娘的脖子,一只小手在空中挥舞着。   “呵呵。”揭了车厢的后帘,冲着车后头的果儿摆了摆手。   “娘,美人叔叔好像忘了说他什么时候回来了。”目送了云锦天远去,果儿略带遗憾地看着那辆马车渐渐远去。   还会回来么?昨夜云锦天虽已言明在他找到逍遥宫的下任宫主之前不会归隐,但看情景,怕是离他退隐为期不远了吧。一声叹,掩了眼中的担忧,丽娘抱了果儿往自己居住的院落走去。   云锦天和慕容非所乘的马车从后院绕出,沿着青砖铺成的砖路往前院绕过去。   朱遥宫院前,倒塌的宫门已经被清理干净,因还未重起门,那道原本合围的石头墙在冲着大路的地方便出现了一个豁口,豁口一旁的空地处堆满了重建宫门所需的石料和木材。木材堆边,早就密密麻麻的站了一群人。看那辆湖蓝的马车驶过来,便都双膝跪倒,一声恭送宫主惊起了满林的飞鸟。   “他们倒是舍不得你嘛。”慕容非落了马车的后帘,靠了车厢板,言语间竟有些醋味。   云锦天听出慕容非话里话外的那股酸味,并未说话,而是伸了右手扣了慕容非垂在自己身侧的手。十指交叠,低头看云锦天眼底那抹戏谑,不由长叹了一声,单手揽了他的肩膀,把他揽进自己怀中,“小天,真要去云中城么?那个地方,我不太想回去。”   “我知道。不过,不敢面对过往的慕容非可不是小天心中的那个慕容非。”   “不敢面对么……”低低的声音,将头靠在偎在自己怀中云锦天的脖颈之上,慕容非似是陷入了某种思绪,“小天,你可知痴缠失效后每次想到你,想起十几年前和十几年间在云中城发生的一切,我都想一把火把那城烧成一片废墟,也想一掌拍死自己算了。可是,还是想再看你一眼。”   所以才会连拆两座逍遥宫的分坛,也才会在体力不支,觉得自己死期将近之后来到朱遥宫。因为这里是第一次见到云锦天的地方,也是两人恋情开始的地方。所以,就算是死,也想死在这里……不过,幸好小天来了。   被云锦天扣了手指的手反握回去,一声低叹传来,“我这条命是你给的,一切都依你好了。”   “非,你可曾想过,简家为何要在你身上用痴缠?你一声不响的离开,云中城现在怕是早就陷入混乱了吧。”   “理他呢,云中城在我来说可有可无。”若是没有心爱之人在身边,就算是坐拥天下他也不会快乐,又何况一个小小的云中城。   “可是,我想要啊。”   “什么?”慕容非无声的皱了皱眉毛,一时间没明白云锦天的话,“小天你说你想要什么?”   “云中城啊,我想要你的云中城。”   “小天,你一向都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为何忽然想要这云中城?难道是为了岚帝?你和他……”位于飞岚和莹碧两大帝国边境线上的云中城战略地位十分重要,是座易守难攻的城池,联想到云锦天说给他听的十几年的经历,慕容非自然想到了轩辕亦。   “喂,你别瞎想。”见慕容非丹凤眼中已是怒意滔天,云锦天忙伸手掩了他的嘴,“我在飞岚皇宫虽挂了侯爷的封号,却只不过是一只米虫。我想要这云中城不过是为了寒儿。”   “轩辕水寒么?”听云锦天说不是因为轩辕亦慕容非眼中的怒火顿时消失于无形。   “非,你可知,从离了云中城那日起,我便已心死,或者也不过是混日子。”顺便等着那个能再见你一面的渺茫的希望,不过这话,云锦天并未说出,停了一下,云锦天忽然一笑,再开口时,眼底已是一片柔情,“倒是寒儿那孩子,每日在流云阁出出进进的,也让我身边多了些许的活气。”   “既是如此,便把云中城给了他如何。”   “你想给,他还不一定想要呢。”想到当日让舞墨叫他一声少主,水寒便以为是要把逍遥宫给他十那张小脸上的为难云锦天不由勾了嘴角。   马车车身轻轻晃了一下,便停了下来,接着,传来舞墨的声音,“公子,到岔路了。前面往左拐就是沁刑二州,绕过去只需要一天的时间,公子要去看看少主么?”   云锦天听舞墨这样说便探了身子,掀了车帘。路在前面分成两条,一南一北。顺着舞墨说的方向望过去,平缓的丘陵下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干涸的水田。火辣辣的太阳光下,龟裂的田地反射着惨白的光。虽然知道因为上游河水不能下泄,沁刑二州大旱,他却也没想到竟会旱成这样。   “不必了,继续赶路吧。”说罢云锦天便落了车帘,重新坐回到车厢内。离宫之时并未告知水寒,这一去惊扰到他不说,大概还会耽误了他的行程和计划。   “是。”应了一声,舞墨重又挥动了鞭子,把马车赶上了往北去的那条路。   几乎是同一时刻,在云锦天曾经眺望的沁州官道上,一辆四轮马车正缓缓的往邢州方向而去。   马车两侧和后窗的锦帘全都被摘去,车前的门帘也高高挂起,显得整辆马车分外的通透敞亮。车辕上,二十出头的青年一身黑色短打,黑布包头正满脸笑容的挥舞着手中的鞭子。鞭梢时不时扫过拉车的两匹枣红大马。   马车周围十几匹高头大马环护而行,泡在最外侧的是七名十三四岁的少年,与车辕上的青年一样,一身黑色短打,黑巾包头。内侧,紧挨了马车而行的是四名青年女子,个个俏丽异常,虽不是短打,但上身的窄袖小袄却也显得四人英姿飒爽。   车厢内秋香色的锦被之上,水寒盘了双膝靠了车厢挡板听不时有笑声和低语声传来,便勾了嘴角笑意盈盈的看向窗外。   几天相处下来,新近加入的七名少年显然已经和自己身边之人混得很熟了,甚至时不时的还会互相开小开玩笑。   这七名少年都是第一次离京,甚至是第一次出宫。开头的两天因为日夜赶路,除了劳累便没了别的感受。现今,终于能见识到宫墙外广阔的新天地自然难免兴奋。尤其是既没了钦差车辇的束缚又不需拼命赶路,兴奋之情自然溢于言表。   看那七个在他来说还是孩子的少年满脸兴奋地纵马围着马车窜来窜去,喜子虽有些无奈,脸上却也挂满了笑意。   很快,车前的路边上出现了一块界碑,上面刻了三个醒目的大字:邢州境。跨过这道界碑就等于离了沁州进了邢州。坐在车辕的喜子轻轻地锁了眉毛,掩去满脸的笑容,“都警醒点,邢州不比沁州,这里治安不大好。”   听喜子这么说,原本嬉闹的七名少年也不闹了,敛了脸上的笑意,往车厢附近又围了围,都睁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警觉地注视着马车四周的动静。   “穷山恶水多乡民,邢州岁算得上是南部粮仓,苛捐却太重,又加上富户官府强抢土地,许多百姓因为失了土地流离失所,被逼无奈占山为王,所以邢州一直是匪患猖獗。”水寒见坐在自己身边的轩辕天晨有些不解,解释道。   “这事你怎么会知道?”比起邢州的现状,轩辕天晨更关心的显然是这条消息的来历。   “临行前父皇说的。”飞岚皇帝轩辕亦耳目遍布天下,加之又有铸剑山庄为之所用,这些消息自然瞒不了他。   “既然父皇知道这些,为什么不减租?”说着轩辕天晨便皱了眉毛,问道。   “邢州刺史史百万和司马房钱是玉无极的人,况且他们每年交到国库的钱粮又和其他各州毫无二致。”   “毫无二致?”轩辕天晨不由皱了眉毛,“难道他们私藏了?”他是极聪明的人,这些事自然一点就透。   “所以咱们才会弃了钦差的官驾微服私访啊。”笑嘻嘻地看了眼身侧的轩辕天晨,水寒才说出这一次离了钦差官驾,隐瞒了身份往邢州来的原因。   说话间,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同时春夏秋冬四大宫女从马上下来,围到了马车前,七名少年也勒了缰绳连人带马的护住马车。   “怎么了?”水寒见这几人忽然如此紧张便住了话题,探出头去。   他们此时正处在一处林地之内,道路四周都是高大的数目,枝繁叶茂,遮挡了阳光树下一片阴寒。林地一侧是一座几十丈高的山丘,这山丘竟与沁州和邢州这一带常见的丘陵不同,上面怪石嶙峋,竟是寸草不生。   “怕什么,这光天化日之下还会有劫道的不成?”见车厢外的十几个人身上的肌肉全都绷得紧紧的,轩辕天晨忍不住撇了撇嘴,“你们还真是……胆小……”一个啊字未出口,轩辕天晨便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庙堂卷 第四十章 路遇劫匪   随着一阵叮铃桄榔的乱响,合了哇哩哇啦的叫喊声,官道一侧那座丘陵后面然真的冲出百十号人来。这些人多是三十岁的青壮年,身上穿的是打了补丁的土布裤袄,腰里系的要么是草绳要么是麻绳,袖口卷在手肘上方,裤管也卷至膝盖处。大半都光着脚,偶有一两个用麻绳在脚上系了双磨到快要露脚底板的草鞋。   这一群人从丘陵后冲出来后,其中的二十几个身强力壮的中年人便把官道中间堵了,小臂和小腿上结实的肌肉在从树木上透过来的阳光形成光斑的照射下泛着黑红的光。   还有些二十多岁的青年分散在道路的两旁,手中拿了破铜盆,碎了半边鼓面的羊皮鼓,半截铁锹,生火的炉钩子和各种乱七八糟的看不出来用途的东西在挥舞,显见刚才叮铃桄榔的那通乱响便是出自于此。   再往远处,那石头的丘陵上还趴了十几个年纪更小一点的。手中拿着把一根麻绳系在一条粗竹篾两头做成的最简易的弓箭,弓箭上还架了削尖了的竹篾。   那一群人冲出来后才发现自己拦挡的这群人虽然看起来还都年少但却明显都是不怎么好惹的人物,便犹犹豫豫的在距离水寒所坐的车马十来丈远的地方停下来,伸长了脖子观望了一下那给七名少年和七匹马团团围了的马车,然后又聚到一起嘀咕了一会儿,就有一个黑红脸,浓眉大耳的壮汉从那一群人中走出来。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牙崩半个说不字,只管挖坑不管埋。有什么值钱的都给大爷们留下,大爷们心情好放你们一条生路,不然明日的今天便是你们的忌日。”   “噗——听那壮汉说此山是他开,水寒便勾了嘴角,待听到后面说只管挖坑不管埋,没忍住的笑一下子就喷了出来。被他这一喷笑,微张了嘴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一幕的轩辕天晨总算缓过神来,眼角抽了抽,脸上的表情也说不清是哭还是笑,半晌才低低的说道,“奶奶的,这劫道的就这么不禁念叨,我也就开句玩笑,怎么还真的冒出来了。”   水寒侧是第一次听轩辕天晨爆粗口,先是愣了一下,旋即想到他在影魅呆的时间比在宫中的时间要长,学到一两句江湖人的混话也属正常,便再一次勾了嘴角。   “坑都挖好了还不管埋么?”清朗的声音响起,如同平日对话一般,没什么紧张感,甚至带了些戏谑。   “呃……”那喊话的中年人给喜子这一问倒是愣了愣,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搔了搔头扭头问身后的人,“咱们管埋么?”   哄的一声,不但是水寒带的这些人,就连那中年人身后的人和手拿家伙围在路边的那些人听那壮汉这么问也是一阵哄笑。   中年人不知道这些人在笑什么,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抬手搔搔自己的脑袋,然后又看看四周的人,提高了声音问对面侧坐了车辕的喜子,“他们笑什么?”   “哈哈……”这下笑声更大了,马背上的七名少年几乎全都笑的趴伏在马鞍上,春夏秋冬四名宫女要么抬手掩了面,要么笑的弯了身子,就连盘坐在车厢内的水寒也直接就笑倒在锦被之上。轩辕天晨虽未笑出声来,肩膀也是一抖一抖的。原本很是紧张的气氛就在喜子和这壮汉人一问一答之间不知不觉的消散了。   “理他干什么?直接要他们的金银珠宝和车辆马匹。光是这些马和那辆车也值不少钱呢。”站在那壮汉身侧一位年近四十的中年人见那壮汉给人笑话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便低低的呵斥了一句。   “啊——对。”给这中年人提醒,那壮汉也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劫道抢东西的忙又提高了声音,“那啥,我们只管劫道,你们只要把金银珠宝和马车还有马留下,就让你们过去。”   “喜子。”水寒虽坐在车厢内,但车外的景象透过车窗和车门也看的清清楚楚。见这些劫道的人倒不像真正占山为王打家劫舍的草寇,便低声叫喜子。   “车马都要留下?那你先等等,我们商量商量。”喜子听水寒在车厢内唤他,便扔了句话给那壮汉,掩了车帘钻进车厢,“主子,您唤我?”   看喜子钻进车厢,双膝跪在锦被上水寒并未急着开口,而是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他。给水寒一打量,喜子后背的寒毛不知不觉一根根的全都竖了起来,额角上顶了一滴冷汗问,“主子您唤我有什么吩咐。”   “虽然怎么看都不像山匪……不过还是先将就着用吧。”说完水寒便倾了上半身凑过去,低低的说了,“有件事交给你办啊,就是……”   车厢内,喜子丙听了两句,眼角就一抽,再听下去连带着嘴角也开始抽,等水寒说完,嘴角和眼角便抽到了一起。   “我不去。”听完了水寒的话,喜子想都不想直接拒绝。   “咦?为什么?你不觉得很好玩么?”   那是因为是我去不是您吧?喜子暗自翻了个白眼。   “真不去么?”水寒似是没想到喜子会拒绝,为难的皱了皱秀气的眉毛,一双清亮的眼睛盯了喜子。   “呃,主子。”水寒毕竟是主子,见他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喜子心中叫苦,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这事您让外面那几个孩子去办,说不定他们抢着……”   “我记得喜子最初是以贴身太监的身份跟在九弟身边的吧?”一直靠了车厢挡板的轩辕天晨忽然转过头来问。   “嗯。”虽不明白为什么轩辕天晨为什么忽然这样问,不过他既然问了,水寒还是点点头。   “连主子的话都不听了,回去后跟红总管说一声让他重新扮作太监好了,……或者……”轩辕天晨便顺着喜子的小腹往下瞄了瞄,忽然一笑,“扮太监还是很麻烦,不如直接送去净身好了。”   “五殿下您……”不带这样陷害人的。听轩辕天晨竟然撺掇了水寒要送自己去净身,喜子的眼泪都快下来了。   “啊……对喔,总是扮太监还是很麻烦……这边喜子眼泪都快下来了,那边水寒竟然恍然大悟一般,还应了一声对。见此情景,喜子的眼泪直接就掉下来了。   “主子,您不能这么狠……”   “呐,两条路,要么你去,要么我找外面那几个,不过回去后就送你去净身,你自己选。”   “我去……”伸出袖子擦擦眼泪,喜子狠狠的瞪了眼轩辕天晨掩了车帘,钻出马车。   车外的人早就等的不耐烦了,正冲着围在外面的七名少年叫嚷着什么,见喜子掩了车帘重新出来,才又住了口,看着他。   喜子出了车厢,伸手掩了袍服的前摆跳下马车,走到了马车和对面那群人中间站定。   “商量好了?”那壮汉看喜子从车厢里钻出来便问。   “呃……”给那壮汉一问,喜子顿了一下。“商量是商量了,不过事情有些变动……”   “变动?什么变动?”壮汉不明白喜子的话。   “你们是不想把金银殊宝的车马交出来了?”壮汉身后的那名中年人开口问道。   “你们谁是管事的?”喜子并未理会那中年人,而是抱了肩膀立在官道中央问。   给喜子的问话弄得莫名其妙,拦路的二十几个人又都互相看了看,半晌,那刚才说话的中年人往前迈了一步站在那壮汉的身边,“我是管事的。”   “哦,”喜子上上下下打量又打量,“你说话管用?”   “管用。”中年人点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李二。”喜子忽然问他的名字,中年人便朗声应道。   “李二么?”喜子咂了咂嘴似乎很为难,伸手摸摸自己刮的干干净净的下巴,半晌才说道,“李二,你听好了,你的这个山头大爷我看上了。你若识时务就带着你的这些虾兵蟹将滚蛋,若不然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扑通一声响,喜子的话音未落,原本骑在马上的冷风便直直的从马背上掉了下来。不是他反应过度,而是喜子这话实在是惊人。原本还说要商量商量是不是要把车马给他们,这一回身就变成要抢人家地盘了,如此巨大的反差一时让人很难适应。   喜子对面的那一群人显然也给喜子的话惊住了,面面相觑,这一次倒是轮到他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阴森森的声音忽然从人群后头传来,接着人群一分,走出来一个年逾四十的人来。这人与他周围的二十几个壮汉不同,一身灰布窄袖长袍,腰间一条深灰色的布带,脚上蹬了一双黑色薄底快靴,一根桃木簪束了一头黑发,下巴上留了一小撮山羊胡,稀疏的胡须随着林间的风微微飘动,这穿灰袍的人看喜子的时候一道凶光在眼底一闪而过。   没想到这群人中竟然还藏了这么个人,水寒不由皱了眉毛。   “这老头是江湖人吧。”轩辕天晨咂咂嘴,“你说一旦动起手来,喜子和他哪个占上风。”   “只要他不用那些下三滥的手段,赢的必定是喜子。”   “下三滥?”轩辕天晨微眯了双眸,仔细打量了打量对面的人,猛然间发现这人窄窄的袖管内鼓鼓囊囊的不知道塞了什么便低低的咒骂了一声。   “被你们拦了去路的人。”喜子也没想到这群怎么看起来都是活不起了才占山为王的农民中间竟然夹了个江湖人,立刻敛了脸上的笑容,一张帅气的小脸沉了沉,同时在暗中加了几分小心。   “被拦了去路的人怎会想要抢我的山头?”   “你的山头?”喜子歪歪脑袋,抬了下额指了指立在一边的中年人,“可是他说他是管事的。”   “他是管事的,可这山头是我的。”山羊胡细小的眼睛越过喜子,落在给十几个人共同环护了的马车上。骑在马背上的少年虽然年纪轻轻,但怎么看都是习武之人,而且功夫不低。车厢四周站立的那四名青年女子各个面容俏丽,举止大方,却也不是好惹的人。尤其看似漫不经心的站位却恰恰拦了四周人的攻击,把那车厢护得跟铁桶一般。抛开他们不说,自己面前立的这青年虽也是年纪轻轻,一举一动间却已隐隐有了江湖顶尖高手的风范……这样的一群人护着的又会是何人?   “既然这山头是你的,那就是说要和你说了?”喜子依旧抱了肩膀,再开口时沉了的脸上忽又有了笑意,“那大爷就再说一遍,大爷看上你的地盘了。怎么着?是你自己给大爷腾地方还是要大爷动手啊?”   “哼,想要我的地盘,你也得露点真本事。”话未说完,山羊胡便身形一闪,眨眼就到了喜子身前,同时早已加了内力的双手并在一起向喜子的胸口狠狠拍去。   喜子面上虽然带着笑,心里却早有了防范,还未等山羊胡欺进,身形一晃在侧身闪过双掌的同时,重心侧移,抬了左腿往山羊胡的下腹踹过去。   山羊胡本有偷袭的意味在里面,见偷袭不成,对方的脚又到了忙后撤了一步闪身躲过喜子的一脚。喜子见他躲过自己的飞踹,上步跟身,拳头便又到了山羊胡的面门。山羊胡再退一步,闪过喜子的攻击,紧接着退后的腿又重新抬起,往喜子的小腿踢去。你来我往,两人便战在一处。   与喜子相比,山羊胡的年纪本就不占优势,加之身手虽好却也跟喜子差了一截,十几个回合下来,便有些气喘。眼看着单是一个喜子自己就对付不了,那马车边上的十几个人又个个如狼似虎的盯着自己,山羊胡便生了逃跑的心思。   见喜子又扑过来山羊胡便,身形一晃,飞快的向后退去。见他退了,喜子在防着他攻过来的同时脚下垫了一步向他跨过去,哪想那山羊胡早就生了退意,这一次借了躲避喜子的攻击一口气便退出几丈远,回身见喜子还未追过来,山羊胡又深深的换了口气一转身头也不回的往远处飞掠而去。   喜子本还等着他的招式,却不想这人竟然借了躲闪自己的攻击要跑,暗骂了一声飞身跃起运了轻功追过去。   山羊胡早就料到这群人必不会轻易放过他,听耳后脚步声起便知道是有人追近了。转身抬了胳膊,随着咯嘣一声轻响,一道寒光直扑喜子的左胸。喜子听弓弦轻响便觉不好,他本就是拼了全力去追山羊胡,虽见那道寒光直扑自己,因为惯性的原因想完全闪过已是不可能了,情急之下只好拼命调整身体,避过身上要害部位,然后等着那袖箭往自己身上扎。   预期的疼痛并未传来,那飞来的袖箭竟在离他肩膀不到一尺的地方骤然改变方向,斜斜的飞了出去,扎在一侧树干上。   就在喜子愣神的功夫,一道白影从他身侧掠过,伸手捉了山羊胡的脖领向后一扯,山羊胡的身体便飞起来,跌落到官道中央。   “主子,是属下无能。”喜子见水寒冷着一张小脸立在面前居高临下的盯了正在地上挣扎的山羊胡忙单膝跪侧,低了头。   水寒之后,轩辕天晨也下了车,悠闲的踱着步子来到山羊胡跟前蹲下身来低头查看,见他脸色苍白牙关紧咬,额头上直冒冷汗不由咂了咂嘴。水寒刚才拎了他的领子把他丢回来的时候显见是加了内力,不然一个习武之人,又是挥在土路上,不会给挥的这么惨。   “说吧,你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有什么目的。”拿手指戳戳躺在地上冷汗直流的山羊胡轩辕天晨问。一个武林人混迹在一群灾民间,还藏身于幕后,又是在邢州的地界若说没原因任谁都不会相信。   山羊胡被轩辕天晨问,便停止了翻滚,合了双眼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果然这人背后有人啊。见他这般反应,轩辕天晨更加相信自己的看法。   “你不说么?”清亮的声音忽然从耳边传来,山羊胡猛的睁开眼,抬头便撞上了一张清秀的小脸。不知为何,明明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那身上瞬间爆发的怒气却让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冷战。   见水寒小脸如同蒙了一层寒霜一般异常冰冷,轩辕天晨也不由打了个冷战,直起身体不着痕迹的向后退了两步。   “你不说么?”见山羊胡虽然打了个冷战却固执的不肯开口,水寒掩了锦袍的前摆蹲了身子,单手扣上了山羊胡的手腕。见他听见自己说话仅仅是睁了一下眼随即又闭上,眼底闪过一抹阴寒,同时扣了山羊胡手腕的手指一错,随着喀吧一声脆响,一声哀嚎惊天动地。   卸了山羊胡手腕关节的手指未停,反而顺着他的手臂向肩膀上撸过去,哀嚎连天,水寒却如同未听见一般,先后卸了山羊胡手肘和肩膀两处的关节。   “你可知这是什么手法?”水寒蹲在地上冷冷的看山羊胡脸上鼻涕眼泪混在一块,他若不暗算喜子自己也不会出手,既然逼着他出手,那就不要怪他不客气了。   “什……什么手法?”山羊胡疼的几乎说不话来了,他是习武之人,从水寒下手便知不好,这种疼法绝对不是仅仅卸了关节这么简单。   “分筋错骨啊,你若不说我便用这个法子把你那边的那只胳膊,你的双腿还有你全身的关节全都卸了。若不会这手法,卸下来的关节想装回去可就难了……”   “说,我说……我全说,你问什么我说什么。”山羊胡自然知道分筋错骨的厉害。诚如水寒所说若不会这手法,卸下来的关节要想重新装回去几乎不可能,而这天下会这手法的人少之又少,若真给眼前这少年卸了全身的关节自己还不如死了呢。   “好,我问你答。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到这里来,来干什么?”水寒听他想说了,便收回已经扣在他另一边手腕上的手。   “我,我是镇远镖局的镖师,数月前接到指示要我混入这伙难民中,并且要取得这些人的信任,让他们听命于我。”   “谁给你的指示?镖局的人?还是其他人?”果然有问题,水寒扭头和身边立着的轩辕天晨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色接着问。   “不是……我虽是镖局的镖师,却在几年前加入了另一个组织。”   “什么组织。”   “是一个神秘的组织……名字叫……”   咯嘣一声轻响,山羊胡的话未说完,一道寒光便从身侧不远处一棵树茂密的枝叶间穿出,直奔躺在地上山羊胡的面门而去。 庙堂卷 第四十一章 世外桃源   噗——的一声轻响,一只精铁包头的袖箭深深的插进了山羊胡的额头,山羊胡蜷在一起的身体骤然抽动了两下便气绝而亡。   随着那道寒光射出,树枝微颤,一道影子急速往远处遁去。   几乎是同时,水寒也飞身掠起,直奔那远去的影子,动作快的只在大多数人眼中留下了一抹残像。   “小寒。”轩辕天晨见水寒追着那道影子去了,怕他孤身一人有什么闪失,忙纵身追去。他的身后喜子也紧跟而去,几息之间,待两人追上水寒时,见他满脸懊恼的蹲在地上。他身前的草地上仰面朝天的侧着一个人,一身墨绿色短打,同样颜色的包头巾和面巾,面巾已被拉下来,露出一张极为普通的面孔。脸上双目圆睁,突出的眼球上密密麻麻的布满了血线,殷红的液体正从这人的眼角,鼻孔和嘴角缓缓流出。   “死了。”看轩辕天晨和喜子追近,水寒便站起身来。从那山羊胡出现,水寒便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那人身上,也才会在他暗算喜子的时候击飞了山羊胡偷袭喜子的袖箭,也才会忽略掉四周的动静。加之这人藏身在树冠中间,风吹树叶的声音掩盖掉了大部分的声响,他也因此得以藏身在树顶很长时间都未被人察觉。   “中毒?”轩辕天晨在那人身边蹲下身来查看,见那人七窍流血便问道。   “是死士。”喜子蹲下身伸手前前后后的把那具死尸搜了一遍,“任务之前牙齿里面藏了毒药,一旦被抓就直接咬碎自尽。”三卫之中也有死士,暗卫出身的喜子会知道也不足为奇。   “牙齿里面怎么藏毒?”轩辕天晨满脸疑感的问。   “把毒药灌注进骨胶或者皮胶制成的小囊里面,封住,藏于舌下或腮边。若想寻死只要咬破吞下很快便会一命呜呼。”   听喜子解释完,轩辕天晨看着地上的尸体目光闪了闪,脸上不知不觉的带出了一种若有所思的表情。   “既然是死士即便活着也问不出什么,回去吧。”说完,水寒便迈了步子踩了林间树下的草地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哪想到三人才从林地间穿出,还未走到官道上,那群原本截了官道的乡民便呼的一下围过来。看他们围过来,喜子忙侧身把水寒护在身后,同时警惕的注视着这一群人。   却不想这群人围到水寒他们三人面前忽然齐刷刷的跪下来,“神仙老爷……”   神仙老爷?水寒和轩辕天晨面面相觑。   “他们怕是给主子的轻功惊到了。”看眼前这群人忽然跪到了冲着水寒直磕头,喜子倒是把原因猜了个大概。武林人惯用的高来高去的轻功在这些乡民看来无疑和天上神仙腾云驾雾的本事没有两样,并因此把水寒当成是神仙也属正常。   “神仙老爷救救我们吧。”   “救救我们吧,您要是再不救我们,我们就活不下去啦 ……”   “救救我们吧,神仙老爷……”   呃……一滴冷汗顺着额角滑落,看着这些跪侧在地上一边嘣嘣的磕着响头一边不住哀求的乡民,水寒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快起来,我们不是什么神仙老爷。”原本立在马车附近同样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幕的春夏秋冬四大宫女见水寒,轩辕天晨还有喜子给这些人围在中间,忙走过来。见人群中有些人额头都磕破了,心生不忍便上前搀扶。   哪知这些乡民原本已经没有活路,迫不得已才会占山为王,今日终于见了这几个在他们眼中神通广大的神仙,怎会轻易放过。听这四个人说他们不是神仙便以为是推托之词,更不肯起身,见她们过来搀扶头反而磕的更响了,很快额头上便血呼呼的一片。   春梅他们原本是想把这些当他们是神仙的乡民扶起来,却不想适得其反,摊了双手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便齐刷刷的看向给围在人群中间的水寒。   看着面前黑压压跪着的这百十来人水寒也是无比的郁闷。轻车简从的微服去邢州一则是想躲了钦差官驾迎来送往的繁文缛节,二则是想看看自家父皇说的民不聊生的邢州到底是怎样一番景象,却不想一进邢州界先是被当成肥羊劫了道,后又被当成神仙。这再走下去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呢。   跟在水寒身后的轩辕天晨见水寒满脸的郁闷外加不知所措,再看看原本还挡在水寒身前现在却退到他身后的喜子嘴角一扬忽然就有了主意。   猫腰从靴筒里摸了把匕首出来,按了绷簧,抽了匕首一甩手便把那匕首钉在树冠之上,然后转身看喜子,“去,给我拿回来。”   喜子也看见轩辕天晨把匕首甩到树上,正纳闷他这是干什么就听他说要自己把匕首取回来,虽然老大的不愿意但轩辕天晨毕竟是皇子的身份,也算得自己的半个主子,只好飞掠上树,拨了那匕首然后纵身跃下。   只是在他纵身跃下的同时,发觉那些原本围了水寒的乡民们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神情诧异的看着自己,然后……   “神仙老爷……”   “神仙老爷救我们……”   喜子瞪大了眼睛看原本还围了水寒的人忽然呼啦啦的又全都围到自己身边双膝跪了重复磕头祈求的动作顿时傻了眼。迟疑了片刻,待看见轩辕天晨拉着水寒正往马车过去才明白怎么回事。   两次,一天之内两次被这人算计,喜子这会把他生吞活剥的心都有了。   虽然离得远远的,轩辕天晨还是能听见喜子把自己的牙齿咬的咯嘣嘣的响。故意甩了匕首让喜子捡回来为的就是让这些人看见他身轻如燕的功夫,好把他们的注意力从水寒身上移开,果不其然,见识了喜子的轻功这些人果然立刻转移了目标。   和轩辕天晨的牵灾乐祸相比,水寒虽然多多少少有些歉意,但是看看那些一个个满脸崇拜额头青肿的乡民,他还是心虚的别过头,装作没看见。   一个时辰后,喜子才口干舌燥嗓子冒烟的回来找水寒。看也不看笑嘻嘻的把水囊递给他的轩辕天晨,喜子径自从马车上取了自己的水袋猛灌了几口清水才长出了口气,然后舒舒服服的叹了口气。   轩辕天晨见喜子径自从他身边过去连看都不看他,不由好笑,拨了水囊的塞子自己喝了两口。   “解决了?”水寒看看那群人还聚在一起探着头的向这边张望,微皱了眉毛。   “不把咱们当神仙了……”给水寒这么问,喜子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古怪起来,“可是……”   “大侠……”喜子正犹犹豫豫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那自称李二的中年人畏畏缩缩的凑过来。   “噗——”听中年人称呼喜子大侠,轩辕天晨一口水没咽进去便直直的喷出来。   “怎么了?”水寒看喜子欲言又止的皱了眉毛,再看那中年人满怀希望的看着他便问。   “回禀主子,属下跟他们说属下不是神仙,而是是习武之人,他们总算信了,可是后来好像又把咱们当成是杀富济贫的江湖侠士了。想让属下帮着杀赃官除恶霸……”   听喜子的说话声越来越小,水寒实在忍不住搔了搔眉心,“是想让你救民于水火么?”   “是。”喜子忙单膝跪倒,低了头。看他跪了,那中年人竟然也冲着水寒双膝跪了。   “呐,你过来。”水寒歪着头想了想,冲那中年人招招手。   中年人不明所有的看着水寒,又看看单膝跪在水寒面前的喜子,见他点了点头才犹犹豫豫的凑过来。   见那中年人看着喜子的脸色行事,水寒不由扬了嘴角。   “呐,我问你。”见那中年人在喜子身边跪了就问他,“看你们的穿着打扮应该是世代务农的农户吧,怎么会在这里占山为王?”   “回禀大爷,我们……”   “叫公子。”喜子见水寒听李二叫他大爷嘴角一抽忙纠正李二的称呼。   “是,公子。”又窥探了一下喜子的脸李二接着说,“我们确是邢州下属扬庆县李家庄的农户,因为今年初春大旱,田地干涸不能播种,县内的大户们就借机强买强卖的收去了我们整个村子的土地。我们不服就到官府去告状,可是没想到县官非但不替我们做主,还说我们是刁民,并且污蔑我们造反,说是要抄家灭门。万般无奈之下我们整个村子才会连夜逃走。”   “全村人么?”水寒看看那些远远的或坐或立的青壮年。   “老人和孩子们都住在山后头的谷地中。”见水寒望着远处那群人面露不解,李二忙解释道,“我们本已经在那谷中开出来一块田地,准备在那里定居下来。可是没有播种用的种子和农耕的器具,所以才想到劫道的法子,想弄点银两买种子……哪想到竟然会劫了公子的车马。”大概因为认定喜子是杀富济贫的绿林好汉,李二竟没了先前的气势,说话声音不自觉的越来越低了,身子也不由自主的蜷缩起来。   这样么?这倒也说得通,可是,县令为什么要打了朝廷的名义趁着大旱收了农户的土地呢?   “那个留山羊胡的是你们什么人?”   “山羊胡?”李二愣了一下,显见没明白水寒问的是谁。   “那个姓江的。”见李二发愣,喜子便在一边提醒。   “啊,你是说江大侠……”看喜子脸一冷,李二忙又改口道,“他姓江是误打误撞的进了我们现在住的那片谷地的。说是去邢州州城头亲戚的,结果亲戚没寻到,盘缠也用完了,走到那片谷地便迷路了,我们便收留了他。后来村长和我们商量着要劫点钱财买点粮食和种子什么的,他就自告奋勇说曾经习过武,可以给我们打下手。这个山头”.说着李二指指官道一边的那座岩石丘陵,“这山头上以前有两个打家劫舍的山匪,我们想借他们的这块地方用用,结果他们非但不给还打伤了我们很多人,后来姓江的一出手就打过了那两个山匪,占了这个山头。”   所以山羊胡也才会说这是他的地盘啊。水寒点点头,世代以土地为生的乡民生性淳扑,自然会对帮助他们的山羊胡信任有加,也自然会为其马首是瞻。因为缺种子器具竟会想到打劫,还跟山匪商量着要借他们的地方用用,这些乡民也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不过山羊胡说的接到上头的指示,这上头又会是什么人?   “能不能带我去看看你们现在住的地方?”歪了头思考了片刻水寒问。   “好。”李二听水寒想去他们现在居住的地方看看忙大幅度点头,生怕因为自己迟一点应下,水寒便会改变主意。“不过……乡下人,穷乡僻壤的没什么好招待的,公子若是不嫌弃……”   “无妨。”水寒点点头,站起来。   见水寒要跟了李二去看看,喜子忙招呼了七名少年重新套了马车,给散放在树荫下的马匹重新上了马鞍。一行人便被这群乡民如众星捧月一般环绕着离了官道,往丘陵后去了。   喜子坐了车辕赶了马车随着前面带路的乡民离了官道,碾了路边的青草,拐了个大弯,找到一片缓坡绕到了那石头山的后面。   马车还未翻过丘陵,水寒,轩辕天晨,喜子,春夏秋冬四名宫女,七名少年,还有赶车的喜子全都惊讶的长大了嘴巴。   原本还以后这丘陵后面要么是一马平川要么是一片丘陵,却不想映入眼底的竟然是一片开阔的谷地。   丘陵下一片舒缓的山坡合围了一块平缓的谷地,谷地四周是一片繁茂的林地,林地的边缘隐隐约约有些干枯的枝桠,看起来像是树枝搭起来的临时的窝棚。谷底中央一片方方正正的深褐色,大概就是李二说的开垦出来的土地,一条小溪蜿蜒着从田地中间穿过。的确,这谷地对像李二这样失去土地的乡民来说不啻是块难得的世外桃源。   “就是这里了。”走在马车边地李二有些不好意思的搔搔头,似是怕眼前的景致污了这一行人的眼睛一般解释道,“穷乡僻壤的……”   沿着村里人开出来的小道,还未下到谷底林地里的村庄,老远便听见孩子的笑闹声,很快几个七八岁的孩子便沿着山道跑过来。   那跑过来的几个孩子看到这群人带了一辆马车和十几个骑马的外乡人来先是有些吃惊,接着便满脸好奇的围过来。   李二怕这些孩子惹烦了水寒他们,便大声呵斥了那几个孩子几句,让他们回村送信,说有贵客到了。那几个孩子便一哄而散,沿着山道重又跑回了村子。   很快马车进了村子。大概是那群先回村子的孩子们通知了村内人,林地边缘每个树枝苔布搭起来的临时窝棚前都有人满脸好奇的看着这一行人。窝棚后面还不时有女子探出头来,向人群中张望。   马车在一片空地上停下,喜子跳下车伸手掺了水寒出来。待轩辕天晨也下车,李二便带了他们二人往一个比较大的窝棚走过去,“我们里长就住在这里,您等等我去喊他出来。”说完李二就钻进了窝棚,很快便带了位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的老人出来。   “大侠,你可一定要给我们做主啊……”不知道李二刚刚在窝棚里说了什么,那老人从窝棚里一出来便双膝跪倒在水寒和轩辕天晨面前。见这老人跪了,李二带他们来的这群人还有原本立在窝棚外的人,甚至连不懂事的孩子都被自家父母按了头,齐刷刷的双膝跪倒。   呃……看着跪了满地的大人孩子水寒再次郁闷。扭头看轩辕天晨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便暗自撇了撇嘴,弯了身子伸手扶了那满头白发的老人。   老人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李二忙从窝棚里拿了两只临时用树枝木板做的小板凳递给老人和水寒。   老人候着水寒坐下才由李二扶着坐了水寒的对面。喜子见此情景便立在水寒身后。轩辕天晨不知道从哪又弄来一只小板凳也挨着水寒坐了,一副自来熟的样子跟李二说的里长攀谈起来。   细问之下才知道,这李家庄本是邢州下属杨庆县县内的大庄,庄内有几百口人和上千顷的水田。田地里出来的粮食虽多却因为县内苛捐繁重也就勉强能维持温饱。本来按年成算,去年算是小年,打下来的粮食不如往年多,要交的苛捐却并未减少,所以今年开春李家庄内的村民们几乎家家户户都没了口粮。   村民们本想向以前一样跟村中的富户借了粮食银两先过了难关再说,却不想村中和县城的富户竟然如同商量好一般,全都说没有粮食可借,若想要银子就拿了田契以每亩二钱银子的价钱来换。农民本就是靠了土地才能过活,况这给的价钱也太低自然没人肯卖。可是到了该春播的时候,苍江江水迟迟没有下来,土地干旱,播种已是不可能。万般无奈之下便有人把用来育秧的种子当做口粮吃掉了。吃了种子就没有种子下种,也就只好贱卖土地,换得一点粮食充饥,免得被饿死。   就这样,不出半月村里的富户们便收了村中大部分的土地。之后又派人到处游说还未出卖土地的村民。这村中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因为无粮可吃贱卖土地,尤其是那些种了大半辈子地的老人们,宁可饿死也不会出卖土地。富户见游说不成就干脆派了打手来抢了地契强行丢下几两银子就大摇大摆的离去。   村民们气不过,便一纸诉状告到了县衙。却不想那些富户竟然买通了县令反诬他们敲诈勒索不成诬告乡里,去的人被挨个打了板子。有几位上点年纪的老人见此情景当场气绝,村里人便拉着县令评理,却被县令反诬说李家庄村民造反,抓了十几个村民给关进了牢房。扬言庄内之人若不在限定时限内交出地契便将那些人斩首示众。所以万般无奈,里长才带了全村的地契去官衙换回了村中之人,之后便带了村中人远遁他乡。也因此才会有后来的劫道,和巧遇水寒他们。   说到后来整个村子都给愁云惨淡,男子们个个都握紧了拳头,女人们则哽哽咽咽的低头拭泪。   水寒坐了小板凳,歪了头认真的听轩辕天晨和里长一问一答。听里长讲完过往忽然问,“这个谷地偏僻的很,就算是在附近居住的人也不一定能找到,李家庄离这里有百里之遥你们又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庙堂卷 第四十二章 谷中赏月   “这件事啊。”里长听水寒问便微微抬了头,眯起眼睛望向远处,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十八年前两江发大水,冲毁了无数村庄也淹没了无数的田地。那场水灾啊,水又大,来的又猛。洪水所过之处到处都是一片汪洋,整个邢州也就只有那些地势比较高的山坡丘陵还露在水面上,低洼一点的地方不要说地面,连百十年的大树都被洪水没了顶。因为腿脚快逃出来的人房子,地都没了;没逃出来的,连命都没了。那次大水我们李家庄几乎是家家户户都死了人,我大儿子就是因为没逃出来给洪水卷了去了……”说着说着,老人的眼里便有了泪花,四周围坐的人群里年老一点的个个都面露戚色,甚至人群后还有低低的抽泣声传来。   “后来啊。”低低的呜咽了片刻,里长伸手抹了一把脸,抹去了眼角的泪花,“朝廷派了钦差治理水患,赈济灾民。派的是就当时的亦王,也就是现在的皇上。”说着老人便恭恭敬敬的冲着天空抱了抱拳,“皇上带着我们沿沧江两岸修坝筑堤。这片谷地原来并没有现在这么深,是因为皇上带人取了这里的土修了五里外的河坝才会变成深谷。老朽不才因为曾经跟着皇上治过水所以才知道这一片谷地,也才会带了庄子里的人逃到这来。”   “爷爷,您又糊涂了。”里长的话音未落,里长身边盘膝而坐的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忍不住插嘴。   “糊涂了?”里长一愣。   “修河坝都是沿河两岸直接取土,哪有跑到五里外的山沟沟里来取土的。您说,您不是糊涂了是怎么?”   “这个我也不明白,”里长纳闷的搔搔头,“当年也确有河工们说修坝在五里外取土太远,可是皇上说按照他的办法行事可以保证苍江两岸世世代代都免于水患,因此当时虽然我们也不明白什么原因还是照着做了……”说着老人的脸上便露出了一副沉思的表情。   “你个小兔崽子,又说你爷爷糊涂了,你才糊涂了呢。”半晌,老人忽然记起刚才青年说他糊涂了,气的撅了嘴伸了手指头狠狠的敲了一下青年的脑袋。   “就是糊涂了嘛,”青年呲牙咧嘴的抱着脑袋还不服气,“皇上又不是傻子,哪有舍近求远的跑到这来挖土的。您就因为当年治水的时候皇上给了您一块窝窝头逢人就说皇上的好。他要是真的好怎给咱们派了这个么贪官污吏来。”   “说皇上的坏话,你这是大逆不道知道不,要是给官府的人听了去可是要杀头的。”里长本来还骂那青年,忽然听他说皇上的坏话,忙伸手捂了他的嘴,一边捂住青年的嘴还一边抱歉的看看水寒他们。   舍近求远?水寒把手支在膝盖上,支了下颌微扬了头看头顶枝叶间随着微风一闪一闪的光斑。他倒不认为轩辕亦会毫无原因的舍近求远,这山谷八成就是他当年治水所修的众多泄洪用的围堰中的一个。这里不是李家庄村民的世外桃源,因为要不了多久这里就会成为一片汪洋。   水寒扭头望望身侧的轩辕天晨,见他也了然的望着自己,同时做了个极不明显的询问动作便轻轻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告诉他们这件事的时机,如此重大的事自然要挑了时间先单独跟里长说了。   水寒对面,那青年不知道低低的说了句什么,气的原本坐在小扳凳上的老头一个高蹦起来,吹胡子瞪眼睛的拎了本穿在脚上的半截草鞋往那青年头上拍去,那青年龇牙咧嘴的到处躲闪引来一片笑声。   既然遇见了这一庄的人就不能放着不管,今夜怕是要住在这里了。水寒看看头顶的太阳扭头冲身后立的人勾了勾手指,喜子便弓了身子,凑到水寒身边,水寒伏在他耳边低声交代了几句。喜子应了一声便带了七名少年骑了马离了山谷。   直到夕阳西下,消失了一下午的喜子才带了七名少年重又回到了山谷。回来的时候原本的坐骑变成了拉车的脚力,喜子身后七辆马车纵列排开,车上堆了一袋袋的大米面粉谷物和蔬菜,最后一辆车上甚至还捆了两头肥猪。   看这七辆马车驶进山谷,谷内的大人小孩一个个脸上都笑开了花。   淘米和面,杀猪洗菜,几乎每间树枝和柴草搭起来的窝棚前都点了火,石头垒起来的简易炉灶上架了铁锅水壶。空气中除了柴草燃烧时那有些干燥的草木灰香味外还夹杂了米饭大饼和煮熟猪肉的味道。   亮着嗓门陪了水寒和轩辕天晨说话的男子个个脸上都笑意难掩,灶边烧火做饭的女人们低低的说话声中不时传来几声刻意压低了的如银铃一般的笑声。待肉香飘起,原本还到处乱窜,肆意打闹的孩子们忽然就没了动静,细找下去竟都蹲在自家窝棚前灶火上的铁锅边,对着锅内翻滚的白肉流哈喇子。虽然不是年节,整个谷地中却充满了过年的喜气。   一庄子人,忙忙碌碌吃过晚饭天已黑透。按时辰算虽然是出更时分,但农户们习惯了早起早睡,所以很快这块谷地就都陷入了沉寂。偶有骤起的鼾声传来,和着一两声昆虫的低鸣反使这片林地更显安静。   轩辕天晨离了里长的窝棚回到车前,里外寻了一遍并未发现水寒的身影便问斜靠了树干值夜的喜子。喜子往远处努了努嘴,轩辕天晨便顺着喜子嘴角指的方向望过去。   离着这片空场十几丈远的一棵老树上,水寒贴了树干坐在树上一根横生了的枝桠上。后背靠了树干,一条腿立了膝盖,脚踩在树杈上,另一条腿垂到半空中,悠闲的来回摆动着。单手的手肘撑在膝盖上,支了下颌,微扬的小脸透过头上的枝叶一动不动的望着天上一弯明月。皎洁的月光下,一身素白窄袖长袍的水寒竟如月间落入凡尘的仙子一般清冷孤寂。   “小寒。”一声低唤从树下传来,水寒一愣,就在他发愣的时候,轩辕天晨飞身跃上了水寒坐了的那根枝桠,然后脚下加了几分力道踩了踩那枝杈,见那枝杈虽然上下颤了两颤并没有断裂的迹象,知道能禁得住他的重量便满意的坐了下来,并把两条腿垂到半空中。   “跟里长谈过了?”水寒瞟了眼坐在树杈上两手撑了身侧的轩辕天晨目光重又移回到悬在夜空中的那轮弯月上。   “谈过了,里长说他们明日便收拾了东西迁往高地。”   “哦。”水寒低低的应了一声,随即放了支着下颌的手,皱了秀气的眉毛,“你不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么?”   “什么事?”轩辕天晨不明所以,转头看向水寒。   “就是张家庄的土地全都被强买这件事。这些富户强买了全庄的土地做什么用呢?”   “地主是因为有了大片土地才被称为地主,凡是地主都希望自己占的土越多越好吧。”很明显的原因,轩辕天晨不知水寒为何会有此一问。   “可是白日听里长和那些村民的说法,往年收成不好他们都是跟地主和富户借高利贷,怎么今年会突然要强买土地呢?而且,背后还有县令撑腰。天晨,你可知道依照飞岚的法令,强买强卖土地可是要流放千里的,就算富户不知道作为父母官的杨庆县县令不会不知道。知道了竟然还冒着丢官罢爵被流放的危险偏袒这些富户,这又是为什么呢?还有……地主家的土地都是用来出租收租子的,可是听着谷中人说他们离开村子后也曾派人出谷打听消息,得来的消息都是无论是官差还是富户手下的家丁奴仆都没有寻找过他们。没了这些世代务农的村民,他们强买去的地又租给谁呢?”习惯的微微歪了头,水寒重新支了下颌,手指轻轻的敲着自己右边的面颊。   “要去查么?”轩辕天晨问。   “啊,那个啊。”听轩辕天晨问,水寒忽然有些慌乱,“中午喜子出谷的时候已经带消息给隐卫,让他们调查去了。”   “隐卫么?”轩辕天晨没想到皇家三卫之一的隐卫竟然也受水寒差遣,额前碎发形成的阴影下,某种情绪从眼眸中稍纵即逝。   “天下最毒的毒药是什么?”良久重新转过头学着水寒的样子抬头看月亮的轩辕天晨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句。   “毒?”乍一听见轩辕天晨的问题水寒最开始并未反应过来,待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后才明白他问的是什么。想了想反问道,“内服外用?”   “外用?”不知为何,听水寒平淡的口气不像是在谈论毒药,反倒是在说治病的良药。   “涂在箭头上或是抹在匕首上的。”自己以前用的那把匕首在强光下之所以会是幽蓝色就是因为曾经在逍遥宫见血封喉的秘制毒药中浸泡过。不过,现在那匕首被轩辕亦要去了,说是要防身用。现在自己右靴筒里的是铸剑山庄的第十把兵器匕首流萤。   “哦。”是自己理解错了,轩辕天晨忍不住低笑了一下,“内服的呢?”   “内服的嘛……”水寒收了秀气的眉毛,把目光从天上收回来,低垂了眼帘似是陷入了沉思,“有一种传说中的毒药,叫什么我不知道,不过据说中毒的人会肠穿肚烂,七天七夜之后才会绝气身亡,而且无药可解。”   呃……不知为何,轩辕天晨听了水寒的话竟然硬生生的打了个冷战,同时一张英俊的脸瞬间白了不少。   “呵呵,发作比较快又毒性比较大的呢?”轩辕天晨见水寒的目光不知何时落回到了自己的脸上,忙干笑了一下借以掩饰自己的恐惧,同时原本撑在身体两侧的手不自觉的扣紧了树干上粗糙的树皮,原本微扬的头也不知不觉间地垂下来。   “发作快又药性比较大的毒药么?那就是鸩毒了。”据说鸩毒见血封喉,中毒之人常常会还未觉察到痛苦就一命呜呼了。不过传说中的事有时候很不靠谱,没中毒的人自然不会知道中毒是不是很痛苦,中毒的人虽然知道却都死了。单单就水寒自己的亲身体会来说,中了鸩毒其实很痛苦,比前世心脏病发作时的痛苦要强烈上一千倍。如果这世上真的有地狱,那滋味怕就是身陷地狱的滋味。   “为什么忽然问起毒药来了?”不是水寒多事,实在是轩辕天晨脸上那明显长出了口气的表情让人实在是有些担心。   “因为白日里看到那个服毒自尽的暗卫才忽然想到的。”轩辕天晨不由自主的回避着水寒的目光。不知为何,给他那双清可见底的眼眸盯了,轩辕天晨没来由的心虚起来。   “哦。”见轩辕天晨不想说,水寒便随口应了句,重又把目光落回到天上那轮弯月上。人若想把自己的心事说出来,必定是在合适的时间和地点遇到了适合听话的人,显然,今夜显然没有一样是合适的。   夜色重又归于沉寂,夜风吹动树叶的声音单调却又柔和。   “也许以后我会告诉你原因吧。”过了许久,轩辕天晨再次开口。   “告诉我什么?”水寒不解。   “没什么。”不知为何,看见水寒脸上那副不明所以的表情轩辕天晨忽然有了种挫败感,便转移了话题,“知道么,以前我一直都嫉妒你。”   水寒一愣,目光从天上移开,静静的看着坐在的身前树杈上的轩辕天晨。   “十五位皇子,十二位公主,父皇有二十七个子女,却独宠你一个,任谁都会嫉妒吧。”子女再多,只要父亲一视同仁,就算是一同被冷落心里也没什么不快,也还会心甘情愿的接受。可是,二十七个孩子中偏偏出了水寒这么一个异数。占尽了自家父皇的宠爱,跟了自己的父皇同吃同住,行走坐卧皆在一处,吃穿用度一概比照帝王惯例,若说不嫉妒是不可能的。   “不过啊。”轩辕天晨见水寒的眼底闪过一抹诧异心中暗叹,这孩子怕是从未想过这些吧。   “不过,母妃曾说过,能被父皇那样的人看重宠爱的孩子必定有其过人之处。我一直都不明白母妃为什么会这么说,但是那日在盘龙殿我忽然明白了母妃的意思。”那日他是不由自主的被水寒身上所迸发出来的气势所折服,也才会不由自主的跪地认主。   第一次听轩辕天晨说这些,水寒微张了双唇,半晌竟不知到该说什么好,最后还是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闭上了。   被轩辕亦宠爱着么?还是超越了所有皇子和公主的宠爱。今日之前他从未想过这事,不但如此,若不是轩辕天晨忽然说出来,他怕是永远都不会想。不知不觉间,自己竟然把这宠爱当成了天经地义的事情,完全忘记了轩辕亦除了自己还有其他二十六个子女,而且,认真算起来,真正是他的皇子的只是自己灵魂现在占据的这具躯体。   不知为何,水寒竟因为觉得是自己偷去了这些孩子的父爱心中有些抱愧,同时也因为在轩辕亦心中自己是不同的存在心中一甜。   可是,自己又为什么会是那个特别的呢?水寒再次歪了头,陷入沉思。仅仅是因为自己跟他一样有前世的记忆相共同的背景么?若真是如此的话……水寒忽然有些难过,胸口闷闷的堵得难受。   不对,不是这样的,轩辕亦宠爱他绝对不会仅仅是因为自己和他来自同一个世界,一定还会有别的什么原因。不然,这样一个对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儿女都会无视的男人又怎么会在乎他这个算是半个外人的人呢?   可是,若不是这个原因又还会有什么其他原因呢?   “怎么了?小寒,你在想什么,脸上的表情这么丰富?”对面的轩辕天晨见水寒小脸上阴晴不定,时而诧异,时而微笑,时而皱眉的忍不住问。   “不……没什么。”似是不好意思水寒小脸一红,讷讷的低了头。 庙堂卷 第四十三章 各怀鬼胎   夜色深沉,飞岚帝都落凤城城北阳王府后院那间平日房门紧锁的平房内再次亮了灯。灯光下圆桌边,坐在垫了软垫的绣墩上,身披黑色斗篷的玉无极一张老脸阴晴不定。他面前,一名中年人单膝跪地在向玉无极报告什么。圆桌边,阳王轩辕天阳和已经升为侍郎的玉正明陪坐在两旁,一直随了轩辕天阳那个师爷模样的中年人一身天青色广袖长袍,手里捏了把扇子,立在轩辕天阳身后。   待那跪地之人收声后,玉无极便挥挥手让那人起身立在一边。   “爹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玉正明看了眼隔了自己的轩辕天阳,见他冲着自己老爹努嘴,知道是想让自己开口。   “怎么办,怎么办,就会问怎么办。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说着玉无极冷哼一声。   玉正明咧咧嘴,本来这事跟他没什么关系,他不过是好奇才会跟来阳王府,也只是替自己外甥问一句话却给他家老爷子说成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自是委屈,可是见玉无极老脸冷的跟冰块一般,这话在肚子里面转了转没敢说出来。   “舅舅也是替阳儿问问外公,就算是舅舅不问阳儿也要问。铸剑山庄出面,这悬赏买命的法子就行不通了,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趁着他们在外阜下手还方便点,要是给他们回了落凤城再下手可就难了。”轩辕天阳冲着玉正明抛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翻了圆桌上托盘内的茶碗到了杯热茶送到了玉无极面前。   “哼,静王爷倒是挺看中他这个九皇侄么。竟会托铸剑山庄沿途保护,甚至还由铸剑山庄出面要万利钱庄废银票,倒是老夫漏算了。”   “说到这件事……”玉正明忽然咧了嘴角,脸上的笑容也下流起来,“听说寒王其实是静王爷的禁脔,当日听说我还不信,现在静王因为寒王去托铸剑山庄一路保护想必这传言怕是真的了。”   “平日不图上进,净听这些没用的,我百年之后玉家若是交给你还不都给你败光了。”玉无极说着冷冷的瞪了玉正明一眼,随手端了桌上的茶碗喝了一口,随即皱了皱眉,看了眼身侧的轩辕天阳目光闪了闪。   “不过你们放心,邢州是老夫的地盘,寒王既然去了就断不能再让他回来。不单是他,就连轩辕天鸿老夫也一块收拾了。这一次,老夫定让他们两个毛孩子有去无回。”说完,眼底闪过一抹阴寒,“一个小孩崽子,嘴巴上连毛都没长呢竟敢与老夫作对,老夫定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说完冷冷的扫了眼轩辕天阳,自顾自的站起身来,戴了与身上斗篷相连的兜帽,转身离开。   “爹,等等我。”见玉无极连招呼都不打就离了屋子,玉正明也忙追了出去。那跪在地上的黑衣人见玉无极离去了,也起身跟着离开。片刻,屋内就只剩轩辕天阳和那穿了天青色广袖长袍的中年人。   “王爷,您说玉相刚才的话是不是说给您听得?”中年人目送了玉无极和玉正明离了屋子,低声问兀自坐在圆桌前看着那扇已经合拢的屋门发愣的轩辕天阳。   “八成这老东西察觉到了什么。”轩辕天阳冷哼一声,“位极人臣他还不满足,还痴心妄想的想得了我轩辕家的天下,这样的人本王早晚必除之。”   “王爷您才开衙建府,培植自己的势力尚需时日,在此之前咱们还是要依靠玉相的势力,所以您有些事还是收敛一些好。”那中年人怕轩辕天阳意气用事便在一边提醒道。   “你放心,本王继位前自不会动他,就是即位后从母妃那里算起还得称呼他一声外公不是?”说着轩辕天阳便起身离座,出了这屋子。立在廊下看那中年人锁了屋门,接过钥匙贴身藏好才带了中年人往前院去了。   玉正明跟着玉无极翻房越脊回到左相府,见玉无极经自往他所住的东跨院去了,便转身想回自己的院子。哪想一转身才看见那个跟了他们回府的黑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声不响的立在他身后,“是你啊,吓死我了。”玉正明满脸惊吓的拍拍胸口,不满的说,“以后别这么偷偷摸摸的站别人身后,万一吓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说着就要往后院去。   “老爷要您去他书房。”黑衣人说完转身径自离去。   “喂——我爹叫我去干什么?”看黑衣人离开,玉正明无比郁闷。怎么说自己也是这玉府中的少爷,又是朝廷的三品官员,可是为什么这府内上上下下尤其自家老爹的人从来都不当自己是少爷呢?   不管怎样,既然唤他的是自家老爹,玉正明就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不去,只好磨磨蹭蹭的往玉无极的书房走。   进了书房,玉正明抬眼便看见刚才的黑衣人垂手侍立在一边,自家老爹正低头在写什么。听脚步声响起,玉无极抬眼看了下进了书房的玉正明重又低了头。   玉正明见他还没空搭理自己便随便捡了书案下手的一张太师朽坐了,随手从太师朽边上的小几上到了杯冷茶喝了。   “刚交代你的事都记住了?”一刻钟后,就在玉正明等的快要不耐烦的时候,玉无极终于停了笔,把狼毫架在笔架上,伸手收了摊在一边的几页写满了字的笺纸,重新检视了一遍,从腰间解了把小铜钥匙下来,开了案上放置的印信盒子,从里面捡了枚印章出来,在那笺纸的最后一页上盖了章。   “记住了。”立在玉无极身侧的黑衣人低头躬了身体,恭恭敬敬的答道。   “嗯,很好。”说着玉无极从书案上拿了个羊皮信封,装了那几页笺纸,上了火漆后递给黑衣人,“你立刻出发,要一刻不停,务必尽快到达,明白么?”   “是。”黑衣人单膝跪在玉无极身前,应了一声,伸手接过信封贴身藏好,转身出了书房门。   “爹,你让他去干什么?”玉正明好奇的目送那黑衣人离去然后转过头,“呃……爹,您别这么看着我,就当我什么都没说不行吗?”看玉无极正冷冷的看着自己,玉正明的额角便见了冷汗。同时不自觉的坐正了本来斜靠在扶手上的身子,然后低了头。   “哎……”看玉正明一副扶不起的阿斗的样子,靠了太师椅的椅背,玉无极长叹了一声,“想我玉无极精明一世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货。”   听玉无极说自己是蠢货,玉正明忙从椅子上站起来,低了头,吓的连大气都不敢出。   “罢了罢了。”看玉正明立在一边,低了头似是十分难过,想自己虽是妻妾成群却只生了这一个儿子,玉无极叹了口气便挥了挥手,让他从新坐回去。   “听说你最近跟天阳走的很近?”玉无极看他重新坐回了太师椅便开口问道。   “也没什近不近的。不过是每日下朝闲来无事便去他府上坐一会儿,说说话,看看歌舞。”虽然不知道自家老爹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玉正明还是聪明的避重就轻的回道。   “说说话?都说些什么?”   “也没什么。阳儿不过是随口问问府中的情况和我的公事。”   “就这些么?”玉无极显见不信。   “还有就是家里平素与哪位大人交好,与朝中哪位大人走动频繁什么的。要么就是那些大臣们家家户户的鸡毛蒜皮……都是些小事。啊,对了,老九和静皇叔的事我也是在他府中听到的。听艺馆里的小倌们说静皇叔府中一个男宠因为得罪了老九被静皇叔剜眼割舌,砍去手脚丢出府去了。”言毕玉正明便生生的打了个冷战。   “哼,净听这些下三滥的事,正经事一句没有。也幸好府中的事你知道的不多。”听玉正明说完,玉无极冷哼一声,“记住了日后在天阳跟前说话要多加小心,有些话能不说就不要说,非说不可的也要留一半知道么?”   “为什么?”听自家老爹的话,明里暗中都是要自己提防着轩辕天阳,玉正明不明所以。   “虽然我是天阳的外公,你是他舅舅……可是就算他坐上了皇位,这飞岚的天下也是轩辕家的,不是我们玉家的。”说至此,玉无极的双眸中霎时迸发出一股寒意。本来因为好歹也有他玉家一半的血脉,事成之后打算留他一条性命,让他衣食无忱一辈子。但他竟敢在给自己喝的茶中下慢性毒药,若得了飞岚第一个杀的就是他。   “啊……爹……爹……你是说……咱们……咱们是要……”许久玉正明才听明白玉无极的意思,张口结舌半晌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没用的东西。”看玉正明傻呆呆的愣在当场,玉无极忍了忍实在没忍住一巴掌就拍在他脑袋上,“要什么要……这种事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总之日后你自己多加小心,没事别天天往阳王府过,平白的让人把老夫的底细套去。”   “是。”给玉无极一拍,玉正明似是才反应过来,恭恭敬敬的低下头,老老实实的应了一声。这事若是真的,自己爹爹日后岂不是要君临天下,他又就自己这一个儿子,那自己……想着想着,玉正明眼晴便笑成了一茶缝。   “孺子不可教……”看玉正明口水都要从嘴角流出来了,玉无极忍不住仰天长叹。现下他是不对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抱任何希望了,为今之计只有寄希望于玉正明那几房妻妾能给他生个孙子。不然就算是得了飞岚最后不还是得拱手送人。挥了挥手让玉正明退下,玉无极重新回到了书案后。   清晨,距落凤城近千里之遥,水寒一行人终于在谷中李家庄村民们千恩万谢难舍难分中离了那块谷地。虽然昨日喜子和七名少年已经出过谷,但是因为那个叫李二的中年人和当日劫道时问管不管埋的大汉今日也出谷去州城办事,里长便叫这两人顺路送他们出谷。   水寒他们本就是要奔邢州州城,既然这两人也是进城索性顺路梢了他们。四人坐在车上闲话家常,闲谈间才知道那大汉是李二的堂弟,也姓李,小名三牛,父母是十八年前两江水患时来不及逃走被水卷走的。那时候三牛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父母双亡便跟了自家伯父生活,后来伯父故去他便跟了自己堂兄李二。三牛人虽然有些傻头傻脑的,身上却有用不完的力气,下田种地也是一把好手所以虽然多了一张嘴吃饭一家人虽不能锦衣玉食,却也勉强能吃饱穿暖。   后来虽然讨了老婆,因为李二三牛兄弟俩关系好,两家的大人孩子就都住在同一个院子。今日李二进州城除了办事之外还要采买一些用品,便常了他来当脚夫。   马车绕上官道,过了昨日被劫的那片林地,再往邢州州城而行路两边便是稻田。与沁州不同,放眼望去,那一块块整整齐齐的田地间竟然还有劳作的农民在垒田埂,修水坝。   透过马车糊了薄纱的车窗,看着那些在田地间劳作的农民,水寒皱了眉头。苍江必将发水这消息虽然还未传至民间,朝中下到各州府的行文通牌却早已言明。洪水将至,本应是集全州之力应对水患的时候,这些人却还在种田……这邢州刺史和邢州司马果然真如隐卫所报的那样视一州百姓生命如粪土么?   随着离州城越来越近,路上行人渐渐增多。多是推了推车,挑了扁担,挎了筐篮的百姓。乍看上去虽一切生活一如往常,很快却会发现,路上之人脸上隐隐都带了莫名的焦躁,偶尔传进车厢里的一两句对话中也充满了不安定的情绪。   与沁州不同,这里的百姓没有什么安定感。水寒清秀的小脸沉的如水一般。沁州的百姓即便是知道洪水将至,会冲毁他们的家园也还是在等着大水过去能重返家园。可这邢州……仅仅隔了一道界碑就有如此大的差距。   窥伺到水寒面色不善,说的热热闹闹的李二和三牛两个就讷讷的住了口,还不时偷看一下斜靠了车厢挡板,嘴里含了颗糖球的水寒。一路之上这一身白衣的少年很少开口,偶有开口问的却是莫名其妙的话。而且从他四周人的表现看来,这少年显然是这一群人的头。   “主子,邢州快到了。”车厢外忽然传来喜子的声音。   背对了正前方坐的轩辕天晨回身挑了车帘。通过车门远远的便望见邢州那高大的城墙和城门楼。不过……水寒挑了挑眉。城门前一队官差分列两边,把准备进城和准备出城的百姓们挡在一边。城门门洞中间,两名穿五品官官服的文官和一个穿了长衫的男子焦急的徘徊着,还不时的搓搓手,抬头望望这官道。   随后,那穿长衫的男子显见是看到了水寒他们的这辆马车,忙拎了袍服的前摆一溜小跑的冲着马车奔过来。紧跟着那男子两名五品文官也同样掩了官服的前摆跑过来。喜子见他们是冲着自己赶的这辆马车来的,便呵斥住了拉车的两匹马,停下马车。   “属下叩见寒王。”   “下官叩见钦差大人。”   曹初和那两名五品官员先后跪在了马车前。   “起来吧。”坐在车厢门口的轩辕天晨见水寒并未说话,便对车下跪在官道中央的三人说。   “是。”三人应了一声,那两名五品官便垂首侍立在马车旁。   一声寒王加一声钦差,震的车厢内的李二目瞪口呆,他身边三牛两只眼睛睁的圆圆的满脸的不可思议。背地里李家庄的人也曾偷偷议论过这身着锦袍的小公子身份,各式各样的猜测却没有任何人猜对。   “你是钦差?”半晌,李二才缓过神来问。   “是啊。”水寒微微歪了歪头,有点不明白李二听到他是钦差后为何忽然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传言说这次派来邢州的钦差有两位……您是……”   “这是寒王爷,也是皇上亲封的治水副钦差。”曹初立在车厢外把李二的问话听的清清楚楚便答道。   “钦差,钦差大人,您可要替我们李家庄全体村民做主啊。”李二听了曹初的话,再看看垂手侍立在马车一侧的那两名五品官,便对曹初的话深信不疑,慌忙从车上跳下来,双膝跪在车前,“求钦差为我李家庄全体村民做主。”   咚——的一声,李二话音未落,三牛便从马车上直直的掉下来。这一摔显见不轻,仰面朝天躺在官道中央的壮汉呲牙咧嘴的挣扎了半天竟未爬起来。三牛的反应比常人要慢一点,就在李二跪在地上的时候他还在想着钦差是什么。待想明白了抬头就看见李二已经跪在车下,忙要跟着下车。却不想情急之间一脚踩空,整个人便摔了下去。   好容易爬起来的三牛,也顾不得一身的尘土,忙双膝跪在李二身边。   “起来吧。”见低了头跪在地上的三牛灰头土脸,似是摔疼了哪里,模样甚是狼狈,水寒忍不住勾了嘴角,“李二,你李家庄的事我既然已经知道就不会放着不管。不过现在我另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你先跟了我在这州城住下,李家庄的事日后再解决怎样?”   “草民全听王爷安排。”听水寒说不会把他们李家庄的事放着不管,李二心中的一块大石立刻落了地。他本就是听说朝廷派来了钦差,才借了买必需品的由子到州城打算拦了官驾告状,却不想钦差竟是和全庄人共处一晚的少年,此时是又惊又喜。   “是……二哥何时到的?”安抚了李二,水寒问曹初。   “回禀王爷,鸿王今日天未亮便到了,现在正在府库中查找十八年前的官档。钦差卫队和随行官员已经进驻钦差行署,鸿王派了属下来迎接寒王,并嘱咐说寒王可自去休息。”   “嗯。”水寒点了点头,正准备再次开口,城门那里忽然跌跌撞撞的过来一名仆役模样的年轻人。年轻人并未注意到水寒的马车和围了这车的七名少年和五大宫女,直直的便冲着曹初跑过来,“曹师爷,曹师爷,不好了……官档被虫蛀了,鸿王说您若接了寒王把王爷送到官署后即刻去府库。   “去府库吧。”未等曹初开口,水寒便说道,说完落了车帘。 “是。”车厢外喜子低低的应了一声,吩咐着人把李二和三牛先行送到钦差行署后赶了马车跟在曹初身后进城往邢州盛装州内旧档的府库而去。 庙堂卷 第四十四章 美人沉睡   邢州府库位于邢州刺史府东北角,是座三进的院子,每一进除了正中央的院落外还分东西两个跨院。档库就位于第三进院子的东跨院。   水寒的马车一停在府库的正门,冷风等人便翻身下马。春夏秋冬四名宫女因为要安排水寒的住处,一进邢州便由邢州当地的官员领去了钦差官署,因此并未随行。所以跟着水寒进府库的就只有曹初,轩辕天晨和跟在这两人身后的喜子。   在早就候在府库门口一名库吏的带领下,一行四人穿过头两层院子,进到第三层院子,从东角门穿过,一条石板路直通东跨院。   跨院正门大开,门楼前五级台阶上站了数名盔明甲亮腰挎长刀的钦差卫队护卫,台阶下持戟而立的十几名士兵看穿着和号衣当是邢州守卫。   “见过王爷。”钦差卫队那十几名护卫远远便看见水寒和曹初过来,见水寒踏了台阶上来都低了头单膝跪了。   脚步未停,水寒径自迈过高高的门槛,穿过院门。人才进到东跨院,水寒,轩辕天晨和两人身后的曹初,喜子全都被眼前的场景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   东跨院内,铺了青砖的地面上堆满了大口的红漆木箱,几乎每只木箱都有破损,尤其是底角部分的破洞,还很新,露着制作木箱木料的本色,从参差的茬口可以明显看得出是由某种啮齿类动物啃咬而成。   箱子边上除了破碎的木头渣滓还堆满了才从箱子里拿出来的被啃咬的千疮百孔的书本,账册。几乎每堆书册前都有师爷模样或是穿了库吏官服的人满头大汗的在低头翻捡。   档库门口的台阶上,一身四爪蟒袍头戴金冠的轩辕天鸿冷了脸立在档库门口,身后是十几名随行的文官。右手边垂手侍立着两名身着二品官服的官员,因为背对着正门,看不清样貌。不过正二品的官员怕是只有邢州刺史史百万和邢州司马房钱这两人了。身前的地面上,两名库吏满头大汗的趴在地上拼接着什么,他们身边,堆了两堆勉强能看出曾经是箱子的木材碎片和一堆曾经是书本的纸片。   “这是怎么了?”随着清亮的声音响起,水寒掩了锦袍的前摆,迈了步子走下正门的五级台阶,穿过院子直奔了档库门前的轩辕天鸿。   “见过寒王。”最先认出水寒身份的自然是轩辕天鸿身后的那十几位随了钦差官驾的官员。见水寒带了轩辕天晨,曹初和喜子迈步上了档库廊前的台阶便都掩了袍服前摆双膝跪倒。见他们跪了原本立在轩辕天鸿身侧的两名二品官员也忙转身跪在台阶之上。   “起来吧。”上到廊前的台阶上,水寒随口应了一声,便转向轩辕天鸿,“二哥。”   “九弟。”看水寒来至面前,一直冷了一张脸的轩辕天鸿脸上终于见了一点笑意,“比官驾还早出发半日,怎么反而走到我们后头了?”   “路上遇到了点事儿,耽搁了一天。”对李家庄的事水寒现在还不欲多说,况且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便随口带过。   “我跟曹初说让他等你到了便带你去休息。”   “嗯,我知道了,不过听说府库这边出事了就过来看看。”   “既然来了,顺便介绍两个人给你认识。”轩辕天鸿说着便指向已重新立在他身边的那两位二品官员,“这位是邢州刺史史百万,这是司马房钱。”   “臣史百万……”   “臣房钱,见过寒王千岁。”单从水寒与轩辕天鸿的对话中,这两人便知道了眼前这身着白衣的少年便是奉旨提调两州军政要务的副钦差寒王轩辕水寒,忙重又双膝跪倒。   “哦。起来吧”水寒随口应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两眼跪在自己面前的史百万和房钱。   史百万大约四十出头的年纪,相貌也还算周正。面色白皙,颌下三缕胡须打理的干干净净,修剪的整整齐齐,眉宇间多少带出来些文人特有的书卷气。   与史百万不同,跪在他身边的房钱腰身挺直,行动干净利落,倒很有武官的架势。   “听说父皇当年治水时的地图被虫蛀了?”打量完邢州的两位父母官,水寒重又转向轩辕天鸿。   “虫蛀?”轩辕天鸿愣了一下。   “启禀王爷,不是虫蛀……是被老鼠咬坏了。”一边史百万忙微躬了身子抱了拳回道。   “咬坏了?这么说找到了?”   “那不是……”轩辕天鸿用下巴点了点铺在自己身前的满地碎块说。提到图纸,轩辕天鸿原本有所缓和的脸色重新又变得凝重起来,两道剑眉也紧紧的锁在一起。   这就是地图么?水寒有些吃惊的低头看地上摊开的碎块。最大的不过巴掌大小,最小的竟与人手指甲差不多。这些碎块零零碎碎的被摊开在廊下的地面上,上面隐隐有些墨汁画出来的线条和极不明显的星星点点的毛笔字。这东西……根本不能用了吧。   “既然找到了他们是在干什么?”水寒望望院子里的人。   “让他们找一找除了地图之外是否还有其他记载。”   “我进去看看。”水寒想了想,跟轩辕天鸿打了声招呼,便带了轩辕天晨和喜子进了旁边的档库。   邢州的档库是三间高屋打通形成的巨大空间,档库里并没有预想中的阴暗潮湿,反倒是相当的干燥。空气也没有想象中的腐臭味,只隐隐有种淡淡的鼠臭气。   府库内,一边,从山墙开始用青砖和木板垒了一排排的木架子,架子上整整齐齐码放着和院子内相同的红木箱子。另一边则是一排排结实的书架,架子上堆满了账本书册,和一卷卷的卷轴。架子和窗口之间放了一张长条大案,案上虽未摆放书籍纸张,上面的文房四宝却码放的整整齐齐。书架和那些红漆大箱之间一条宽敞的通道起到了分割空间和走廊双重的作用,水寒他们此时正站在这走廊的中点上。脚下青砖砖地上零零落落的散落着几片木头的碎屑,和几小块被咬碎的纸张。   打量了一遍这间档库,水寒信步走道窗前的条案边上,随手在案上蹭了一下,低头看看那干干净净没有一丝尘土的手指想了想,“叫管库进来。”   “是。”喜子应了一声,一会便带进了一位身穿五品官服满头大汗的中年人进来。   “管库王五叩见王爷。”这王五便是刚才一直跪在檐下的地上拼接那些碎块两人中的一个,来到水寒面前,来不及擦掉额头上连吓带惊的冷汗便直直的跪倒在地上。   “王五,本王问你点事,你要如实回答。”水寒掩了袍服坐了条案边太师椅,把右腿架在左腿上问。   “是。只要是下官知道的,一定据实回答。”   “嗯,很好。王五,本王刚才随便看了看,你这府库打扫的倒是很干净嘛,既然日常勤于打扫怎么鼠患如此厉害竟没有发觉?”   “王爷,下官也还在纳闷呢。档库每五日都会派当值的库吏整理打扫一遍,属下刚刚还问过上次当值的库吏,他们都说四天前打扫的时候还一切如常,可谁知四天还不到,竟成了这个样子……”   “四天前还一切如常么?”水寒听了管库的话,秀气的眉毛微微皱到了一起。   “回王爷,那日当值的几名库吏都是这样说的。他们都是在这档库当值十几年的老吏了,事关重大绝不敢胡言乱语。”管库王五见水寒皱了眉毛以为他不相信那几人的话,忙解释道。   “带我去放地图的地方看看。”歪着头想了想,水寒从太师椅上站起身。   “是。”管库看水寒站起身来,才从地上起来,领着水寒他们径自穿过屋子中央的那条通道,到了放置红漆木箱的那一头,然后沿着靠了后墙的通道往里走去。   随着深入,原本空气中那股淡淡的鼠臭气渐渐明显起来,除了这股鼠臭气,空气中还多了一缕似有若无的轻甜之气。水寒秀气的眉毛拧的更紧,自小学习医术,云锦天便时常把他带到御医院的药库里蒙了双眼单凭嗅觉辨认药材,也因此他便对气味十分敏感。   一直走到倒数第四排架子前,王五便停了下来,让到一边。水寒带了喜子和轩辕天晨再往前走两步便看见了倒数第三排砖木搭成,用来放置红漆木箱的架子。这一整排架子已经被搬空,青砖垫起来的架子上和地面上凌乱的散落着碎木板,破书页,木渣和纸片中间还散落着一粒粒黑乎乎的鼠粪。   “老鼠呢,没有老鼠么?”轩辕天晨有些困惑,咬破的木箱,咬碎的纸张,还有遍地的鼠粪怎么连一只老鼠都看不见?   “啊,全都被捉了。”听轩辕天晨问,王五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说起来也很奇怪,当时这一整排的箱子上全都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看见人进来跑都不跑,在那发疯似的咬那木头箱子。甚至捉住了还咬着箱子不撒嘴呢,还真是吓人啊。”说着王五不由打了个冷战。   奇怪么?一点都不奇怪。水寒冷冷的望着眼前的情景,这排架子前后的那两排架子上码放的整整齐齐的红漆木箱子完好无损。被破坏的,闹鼠患的,就只有这一排,二这一排的红漆箱子里面正好有十八年前轩辕亦治水时留下的围堰分布地图……”还有那股轻甜之气,猜得不错的话必是用来诱使老鼠的药物。   因为气味清淡所以那些箱子被抬出去味道便消失了,可这档库中的味道却不是这么容易就消失,所以也才会被水寒闻出来,虽不知做这事的人是谁,但联系到这邢州与朝中大元和皇子的关系,背后之人却呼之欲出。   “喜子。”转身把立在身后的喜子唤过来,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见喜子点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水寒才又恢复了平日的语调,“你去吧。”   “是。”喜子单膝跪了答应一声,随后转身离开。   “咱们也出去吧。”目送喜子离开,水寒沿了来时的路径自出了档库。   “你们这是要去哪?”水寒从档库里出来,见轩辕天鸿和随行的官员们正准备离去便问。   “在这里找是浪费时间,我们打算去寻当年曾跟父皇治水的河工们问问情况。”轩辕天鸿看水寒从档库里出来便说。   “哦,那我回去休息了。”水寒随口应了一句,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把邢州的事全部留给轩辕天鸿,然后带了自己人径自离了府库直接去了钦差官署。   “曹师爷不去帮天鸿么?”回到钦差官署,水寒意外的发觉曹初竟也跟了回来,忍不住问道。   “鸿王那里暂时还不需要属下。”曹初笑了笑,回的有些低声下气。   “哦,既然如此,你便陪我四处转转吧。”   “是。”   半个时辰后,三匹快马从邢州城南门出了邢州往南而去了。   等他们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白天被他差遣出去的喜子也早就回来了,和春梅夏荷三人一起正在正房等他。   “回来了,办好了?”摒退了曹初,让轩辕天晨回房去休息,水寒才坐了正房内八仙桌边的太师椅。跑了一整天虽不至于风尘仆仆却也是满脸倦意,接了春梅端过来的温凉的茶水喝了两口,倦色才略有缓和。   “回主子,李家庄的里长已经到了钦差衙署,由三牛陪着现在正跟鸿王说话。除了他之外还有几十位以前曾跟着皇上治水的河工也一同来到衙署。沁州刺史也已经派了官差出来,暂时先帮助把李家村的村民安置在沁州境内,因为里长不在李二便留在谷中。”   “嗯,辛苦了,回去休息吧。”李家庄的村民暂时迁进沁州境内,自己便不用担心这些人的安全了。里长和三牛见了天鸿,日后必会把李家庄的事说出来,这事也交给天鸿去解决好了。   而且有了李家庄的里长和那几十名河工帮忙,邢州便可如沁州一样按步就班的转移居住在低地的农民,连通围堰与苍江。一切完成之后便可以等着上游下来的洪水了。想至此水寒心里变轻松了很多。   “是。”应了一声,喜子便退了出去。   喜子离开了,水寒便径自回了卧房,沐浴更衣之后换了月白的丝绸里衣,习惯性的卷了半张被子,把头偎进床上两枕之间的空隙中很快便睡熟了。   静谧的夜晚,宽大的双人床,虽不及盘龙殿寝殿内的龙床考究却也奢华到不像样。床上,侧卧了一名青年男子。男子身上着了丝质里衣,里衣服帖的贴在微蜷了的身体上,勾出了稍嫌纤细的腰身和腿部修长优美的曲线,略微卷起的裤管下,双脚指节分明。一张瓜子脸,水润的双唇,笔挺的鼻梁,双目微合,长而密的睫毛随着舒缓的呼吸轻轻颤动着,一头黑发水一样的铺散在床内侧的枕头之上,两缕发丝随意的钩在下颌处给熟睡中的男子平添了几分慵懒和随意。   白皙光滑的皮肤,雪白的里衣,衬了身下秋香色的锦被,夜明珠的微光下,整个人都仿若泛着莹白的光。   倒也算得上一副货真价实的美人沉睡图,红叶立在床前,静静的看着床上的男子,目光渐渐柔和起来。   不过,……   “小红呀,你若喜欢人家就直说好了,还害羞的三更半夜的跑到人家的床上来偷看。既然你这么喜欢人家,人家就勉为其难的收了你好了。”说着床上的男子便单手撑了身子,做起来,然后抬了右手,冲着床边一身黑色夜行衣的红叶勾了勾手指。   红叶嘴角一抽,忽然有了种想一拳打死床上这人的冲动。他刚才是脑子进水了才会误认为床上这人会是美人。   “呵呵,你二人若想调情等正事办完了在说。”一个声音在红叶身后响起。   “咦?皇兄?”轩辕静眨眨眼睛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红叶见此,便让到一边,露出坐了殿内圆桌边绣墩的轩辕亦。   轩辕亦见轩辕静醒了,便随手撤去了桌上夜明珠上的纱罩,整间寝殿顿时亮了起来。   “皇兄……见轩辕亦一身黑色短打,斜靠了圆桌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轩辕静一喜,窜下床来便朝着自家皇兄怀里扑过去,“皇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人家好想你啊。”   “三秋?静,朕记得不错的话你今日的晚膳还是在盘龙殿进的吧?”轩辕亦凤目微眯,冷冷的   扫了眼张了双臂满面春风的冲自己扑来的轩辕静。   轩辕静给轩辕亦一瞪,扑出去的身子硬生生的刹住,同时一张脸顿时垮了下来。收了脚步,立在轩辕亦的身边,轩辕静微低了头委委屈屈的扯了自己睡衣的一角,“可是人家很想皇兄啊,所以才会觉得时间很长嘛。再说了,寒儿又不在,人家陪着皇兄用晚膳又有什么错嘛。”   “说到寒儿……轩辕亦挑了挑剑眉,“静,你府中的那个曹师爷倒是大有来头啊。”   “咦?皇兄这话从何说起?”轩辕静抬了头,看着自家亲亲皇兄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喏。”见轩辕亦点了点头,红叶便递了一个纸卷过去。   轩辕静接了纸卷,捻开,先是扫了眼纸卷上的内容,随即就睁大了双眼一副难以置信的摸样,看了眼轩辕亦和红叶,然后重又低了头,仔仔细细的把那纸卷认认真真的看了两遍。看完了纸卷,沉默了半晌,轩辕静才重又舒了口气,“原来他竟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物,留在我这静王府许多年也还真是埋没他了。”言语间竟是极为佩服。 庙堂卷 第四十五章 夜入勾栏   沉默了半晌,轩辕静才重又舒了口气,“原来他竟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留在我这静王府多年还真是埋没了他。”   “有没有埋没朕倒不在乎,不过他既是想出仕为官,这人朕就用定了。”   “怪不得那天我说寒儿想借了他去沁邢二州他竟会说要以寒王府师爷的身份随行啊。”轩辕静低头重新看看手中的纸卷,抿了双唇,“原来这人跟寒儿竟有如此的渊源。”说罢轩辕静忽然抬了头瞄了眼斜靠在圆桌边的轩辕亦,“三更半夜,夜深人静的皇兄不单单是为个曹初跑到静的府上来的吧。”   “不过是闲来无事睡不着,把刚刚隐卫传递进来的消息顺便拿过来给你看看而已。”   闲来无事么?睡不着?轩辕静瞥瞥轩辕亦那有些凹陷的眼窝暗自叹了口气,“皇兄,若是想寒儿想的慌,随便找个理由把他招回来便是。又何苦委屈了自己?”   闻听此言,轩辕亦苦笑了一下。外人不知,与水寒日夜相处,轩辕亦自是知道,他的寒儿虽然在宫中娇养了几年,平日里看起来乖巧听话,但那骨子里的骄傲与独立却是不可抹杀的,又岂是他一道圣旨便能召回的?就算是召了回来,两人也必会因此生了嫌隙,这又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想看到的。   原本以为政务繁忙,他便腾不出时间来想到水寒,可是每每到了夜晚,揭开盘龙殿龙床上明黄色的幔帐,看那宽大的龙床内空了半边,便会觉得自己的心也如同这龙床一般,空了半边。   “索性闲来无事,不如跟了皇兄去夜游可好?”见轩辕静满脸担忧的望着自己,轩辕亦心中一暖,便收了脸上的苦笑,微扬了嘴角,俊脸上露了抹似有若无的微笑。   “王爷。”轩辕静张张嘴,刚想说什么,忽听殿门外远远的传来一声低唤。声音低沉婉转,透出股媚意。紧接着脚步声响起,显见这人是往寝殿而来。   “王爷,您醒了么?”低低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声音已经到了寝殿的门口。   “想不到静亲王的寝殿倒是什么人都可以随便闯的啊?”微扬了的尾音,红叶的声音中不知为何忽然透了股不悦。   “小红……你听我说。”听出红叶露骨的不悦与轻蔑,轩辕静伸手便捉了红叶的手臂,同时心脏也忽悠悠的提到了嗓子眼,一时间竟如被捉奸在床般窘迫。   第一次听红叶说话如此刺耳,还是针对了轩辕静,轩辕亦先是一愣,待看见红叶冷了一张脸连看都不看捉了他手臂的轩辕静,目光闪了闪,忽然一笑,“所谓春宵一刻值千金,静,既然你的男宠来了朕和红叶也就不打扰了。”说着便起了身,随手拍拍红叶的肩膀,“看来这夜游只有你来陪朕了,前几日听说西城馨兰苑有位兰心姑娘色艺具绝,不若你陪朕去看看。说起来,继位之后朕倒是还不曾再去过那种地方。”言语间竟满是怀念。   听那殿外的脚步声在殿门口停下,轩辕亦瞄了眼满脸寒霜的红叶,再看看楚楚可怜盯着红叶的轩辕静,在两人都看不见的方向俊脸上勾了抹幸灾乐祸的笑容,“侍寝的人都到了殿门口了,咱们若是再不走不是没眼色了?”说罢径自走到窗前,推开了窗子,纵身跃出轩辕静的寝殿,飞掠上屋脊。   见轩辕亦出了寝殿,红叶挣脱了轩辕静的手臂也跟了出去。   赤着脚立在寝殿内,目送着红叶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轩辕静的心情霎时跌倒了谷底,悠悠的叹了口气,夜明珠的冷光下,一双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哀伤。   “王爷。”吱呀一声,寝殿的殿门被轻轻推开,衣衫一闪,一名身材修长面目姣好的男子闪身进了寝殿。   “王爷,您还未睡啊。”进殿的男子见轩辕静赤着脚立在床前先是一愣,紧接着便迈了细碎的步子,摆了腰身走到轩辕静的身前,伸手便环上了轩辕静的脖颈,“王爷若是寂寞,我来陪您好了……”说着男子的整个身子便靠进了轩辕静的怀抱。   冷冷的看着这个突然出现,既破坏了自己的心情,又让红叶误会了的男子,轩辕静的两道眉毛无声的动了动,眼底一片肃杀。   “王爷……只可惜,自顾自的偎进轩辕静怀中的男子并未觉察到他有何不妥,低低的声音中透了无限的诱惑,再抬头时,眼角已隐隐有了些许的春色,“王爷我……”   如低吟一般的声音骤然消失,半合的眼帘重新抬起,双目瞬间睁大,眼睁睁的看着轩辕静的手扣住自己的脖子,男子脸上霎时溢满了恐惧。   喉咙被人握住了,男子发不出一点声音,只得挣扎着抽回本已环在轩辕静脖颈上的双手,拼命的抓挠着握住自己脖颈的手。一道血痕出现在轩辕静右手的手腕处,接着又是一道。见那两道血痕里渗出丝丝的血线,轩辕静眼底闪过一抹阴寒,握着那男子的右手一点点收紧,直到那男子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瞳孔上翻,原本扣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渐渐松开然后软绵绵的滑至身侧,才冷哼一声,一甩手把那昏倒的男子甩至一边。   “来人。”厌恶的看看倒卧在一旁的男子,轩辕静提高了声音。   “在。”随着一声低应,寝殿门一开,进来两名值夜的太监。   “把他拖出去……”说罢,轩辕静便伸手挑了幔帐,重新回到床上,“从今日起,任何人没有本王的允许私闯寝殿一律杖毙。”合了床帐,轩辕静冷冷的加了句。   “是。”见轩辕静面色不善,两名进殿的太监大气都不敢出,轻手轻脚的走过来,架了那倒在一边失去知觉男子的双臂出了寝殿。   看他们把殿门带好,轩辕静才重新躺回到床上。不过——”一想到红叶此时正跟着轩辕亦去看什么色艺俱佳的兰心姑娘,轩辕静的心就忽然堵得慌。更何况自家皇兄,还说什么春宵一刻那种让人误会的话。尤其是在说过这话之后竟然带了红叶去青楼,轩辕静的心里越发的不舒服了。烦闷的在床上翻滚了两下,呼的一下便又坐了起来,“来人,沐浴更衣。”   门口值夜的两名太监满头大汗的把那昏迷不醒的男宠拖出轩辕静的寝殿,交到殿外小太监的手里,还没顾上歇一歇,擦擦汗就又听见轩辕静唤他们,身子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刚才殿内自家主子黑的不能再黑的脸他们两个也都看见了,这都掐晕了个男宠了,难道还不解气,还想拿他们二人开刀么?因此忽然听见轩辕静唤他们,两人把着门框就直直的跪到地上了。待听到后面轩辕静说要沐浴更衣,才长舒了口气,忙重新爬起来,蹭蹭额头的冷汗,定了一下心神,唤起了轩辕静贴身的小太监和丫鬟一道伺候轩辕静沐浴。   沐浴之后,重换了里衣,着了暗云纹淡紫色的广袖长袍,罩了素色纱衣,白玉慧束了头发,照照镜子,轩辕静满意的点了点头,摒退了太监后,便开了寝殿的后窗,飞掠上房。   他又不是孩子,没人带着还出不了门了?他倒要看看这兰心姑娘到底怎样一个色艺俱佳。想至此,轩辕静咬了咬牙,辨别了一下方向,运了轻功,往城西飞掠而去。   落凤城西城,是落凤城商贾云集之地。酒肆林立,买卖店铺鳞次栉比,一家挨着一家。   不过,已经三更时分,早就过了店铺营业的时间,各家酒楼店铺早就关门闭户,城西的大半个区域也因此陷入了黑暗之中。偶有值夜的更夫两两一组从街道上走过,更梆之声追着更夫的影子渐行渐远,街道上便重归宁静。   与这些街道的宁静祥和不同,城西息凤河两岸的勾栏青楼此时却正开门迎客。放眼望去,一幢幢青楼别院高挑的飞檐上挂着一串串彩纱糊了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曳,那模糊的灯影倒映在息凤河的河水中便少了一分真切多了些许的虚幻。   红叶立在馨兰苑二楼的楼梯尽头的窗口边,冷冷的看着馨兰苑门口,徐娘半老却风韵犹存的老鸨带了几个俏丽的姑娘立在自家大红纱灯下招揽生意。清冷的夜风吹在脸上,也吹动了他鬓边几缕发丝。   今夜他是脑子进水了,也才先是把睡在床上的轩辕静错看成美人,后又因为个侍寝的男宠对轩辕静出言相讽。两次,都超越了他为人臣的本分。可是……一想到寝殿外那个连声音都透着彻骨媚意的男宠,火气就从胸口直接冲上了头。即便是现在,一想到那男宠现在就在轩辕静的寝殿之内,他的胸口都闷的难受。   目光落在远处息凤河的河面上,水波轻动,一只雕梁画栋,挂了七彩纱灯的画舫沿河驶来,尖尖的船头劈开水面,所过之处,扰乱了满河的倒影。悠扬的琴声借了河水悠悠传至岸上,河岸边,才抽了叶子的柳树下,一对对人儿喃喃的低语声中不时加了几声轻笑。   自嘲的扬了扬嘴角,这一次他又是脑子进水了才会相信皇上说的轩辕静必会追着来,也才会在这里等他。叹了口气,叹出胸中的烦闷,掩了窗子,红叶转身准备离开,门外老鸨的声音无意间闯进了他的耳朵。   “静王爷……您这是?……”门口的老鸨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孤零零立在门口,连个随从也未带的轩辕静,看他脸上的神色,显见不是来寻欢的。犹豫了一下,老鸠试探着问,“您这是来寻人的吧。”   “嗯。”轩辕静三心二意的应了一声,同时打量了打量这馨兰苑。与一般的勾栏不同,两层的门楼从上到下挂了一色的大红纱灯,透着股热闹却又不失大方。老鸨身后的几个丫头也算得上有几分姿色,举止倒都落落大方鲜有风尘女子的做作。在男人这馨兰苑倒也是个不错的去处,就算心里别扭,轩辕静也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家皇兄的眼光不错。   “那“王爷您找谁?“”老鸠见轩辕静打量完了她的馨兰苑迈步便想往里走,拦又不好拦只得低声下气的问。   给老鸨一问,轩辕静愣了一下,倒也停了脚步,想了想,“府内的一名男宠,说是被你这的兰心姑娘迷惑,本王要寻他回去。”说完撩了袍服便要往里进。   “男“男宠么?”老鸨一时没反应过来,打了个磕巴,“能让王爷三更半夜寻到此处的必是王爷心尖上的人吧。可是现在兰心姑娘房里的客人是常客,不是您府中的男宠“”   “是不是本王的人,本王自己知道,本王找人你还想拦着不成?”不知为何,见那老鸨要拦不拦的不想放他进去,一股无名火直直的从心口窜了出来。   “你说谁是你的人?”清冷的声音从轩辕静身后传来,乍一听见这听过无数次的声音,轩辕静竟然愣了一下。猛的转过身,便看见红叶一身短打抱了双臂立在面前。   不可否认,最开始听到轩辕静的声音从馨兰苑的门口传来,红叶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连带着郁结在胸口的闷气也顿时消散于无形。但是随即听到轩辕静说是来寻自己的男宠,刚刚转好的心情便又没了。再听下去,轩辕静的声音中明显带着恼怒,红叶怕他真的在这里发起飙来,不得已才现身。   “小红——”见红叶好好的立在自己面前,身上的衣服又整整齐齐的,轩辕静心情大好,兴高采烈的张开了手臂冲着红叶扑过去。见他张牙舞爪的直奔自己而来,红叶额角一跳,一根青筋便从额头上蹦出来,“轩辕静。”一声断喝,成功的让原本还眉飞色舞喜气洋洋奔过来的的轩辕静立刻收了步子。   偷眼瞧瞧,一不小心就瞧见红叶额角那一跳一跳的青筋,轩辕静忙收了手臂,垂了手乖乖的立在红叶面前,俏脸上堆了一个讨好的笑容,“小红……人家想你了嘛。”   石化,全体石化。听说静亲王寻自己的男宠寻到青楼来了,附近站得远远的看热闹的人听到轩辕静的话后一个个都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一向以风流倜傥的静亲王爷竟会说出这么情意绵绵的情话,他们又怎能不震惊。不过……再看看轩辕静面前的冰山美男,竟毫不为之所动,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他是来找我的。”对轩辕静的话充耳不闻,红叶跟门口的老鸨打了声招呼迈了步子径自进了馨兰苑,丝毫没注意到捉了他的手臂,跟在他身后屁颠屁颠进去的轩辕静听到这话一瞬间笑的如偷到了鱼腥的猫。也浑然不觉自己原本很平常的话听在外面围观那些人地耳朵里变成了,我就是他要找的那个男宠。更不知道,第二天,整个落凤城都开始热议静亲王轩辕静为寻自家男宠大半夜跑去花街柳巷这件事。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无数的人到这馨兰苑一掷千金为的就是能亲眼看看那把静亲王的男宠迷得神魂颠倒的心兰姑娘究竟相貌如何。   不过,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若干天后,当这些风言风语经过无数的小道和人员辗转传至红叶耳朵的时候,事情早已演变成静亲王一个叫小红的男宠看上了馨兰苑的兰心姑娘,兰心姑娘亦倾心于他,两人私奔不成被静亲王堵在了馨兰苑。静亲王因为舍不得这男宠,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求那男宠跟他回府,最后男宠终为其真情所感,跟了静亲王回府。   那时的红叶在听完手下人汇报的最近一个版本后的一瞬间,倒是真的对轩辕静动了杀心。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此时,丝毫不知自己随口一句玩笑差点招来杀身之祸的轩辕静正快快乐乐的跟着红叶进了馨兰苑。穿过中庭,进到后楼,轩辕静瞥瞥来回穿梭的丫鬟和楼上楼下不时传来的淫词浪语,忍不住撇了撇嘴。   再从后楼穿过,到了第二层的院子,院内一角,在一丛丛翠竹的掩映下,露出了一幢二层小楼的一角。虽是夜半,院内廊下的纱灯发出柔和的光,却也照亮了院内鹅卯石的小径。沿着小径到了那幢二层的小楼,沿着雕花的楼梯上到二楼,红叶径自推开二楼一间房间的门,然后让到一边。   “真是的,寒儿才离宫皇兄就开始寻花问柳了,宫里的美人不够看还跑到青楼来了,看等寒儿回来若是知道了他怎么办“”轩辕静一边说一边撩了袍服迈了门槛进到屋子里。   “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屋内,轩辕亦听自家皇弟在那又是寒儿又是寻花问柳又是青楼的不觉好笑。   “我说的什么……我说的当然是——”轩辕静立在屋内中央看看面前坐在圆桌边品茶的轩辕亦,再看看坐在他身侧的中年男子似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眨了眨眼,呆了半晌才冲那男子抱了抱拳,“许久不见,并肩王一向可好?” 庙堂卷 第四十六章 邢州密谋   “托静亲王的福,老朽还算硬朗。”风家族长风始见轩辕静冲自己抱拳问候,忙站起身来,微躬了身子,恭恭敬敬的还了一个礼,”犬子在王爷府中叨扰数日,承蒙王爷多方关照,风某感激不尽。”   “老王爷说笑了,轩辕氏和风家本就是自家人,误不上叨扰不叨扰,不过……世子至今下落不明,本王倒很是挂念。”说话间,轩辕静便走到了屋内的圆桌前,坐了轩辕亦身侧的绣墩。风始看轩辕静坐定了,才重新归座,红叶则走到轩辕亦身后,抱了双臂站定。   屋门被轻轻推开,随着环佩轻响,莲步轻移,一名十八九岁的女子袅袅婷婷走进屋内。女子身后跟了一名十二三的丫鬟,丫鬟手中托了一个托盘,托盘内是三只翠色茶盏。女子走到圆桌前,冲桌边的三人福了一福,便一声不吭的撤了轩辕亦和风始面前的茶盏,把那丫鬟手中托盘上的三盏茶放置到三人面前。然后又冲着三人福了一福,领了丫鬟径自离去。   “老夫这次来落凤城,便是因为大子的事。”风始看那女子出门之后才欠了欠身体对轩辕静说,“老夫兄弟三人膝下只此一子,虽谈不上娇生惯养,却也视如珍宝。今其一人流落在外,老夫也难免担忧,所以老夫希望皇上能念及轩辕氏和风家的旧情帮忙寻找。”说罢又重新冲着轩辕亦和轩辕静两人抱了抱拳,恳切之词溢于言表。   视如珍宝?轩辕静嘴角挂了一抹嘲弄的笑容。若是视如珍宝就不会牺牲了他,不牺牲他也就不会有今日风清扬离家出走这回事了。不过,与数年前在风家谷中相见之时相比,现在的风家族长苍老了许多,眼窝深深陷了下去,双目也不复当日的明亮,轩辕静暗叹一声,接了风始的话,“从知晓世子系逃家之时起,皇兄便已经下令皇家三卫和铸剑山庄派专人找寻了,想必不日便会有消息传来。”   “是真的?”风始听了轩辕静的话,原本有些暗淡的眼眸霎时便亮了起来。   “自然是真的。”看风始满怀希望的看着自己,轩辕静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即是如此,老夫在这里先行谢过了。”见轩辕静点头,风始忙离了绣墩双膝跪地,对着轩辕亦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风王爷快快请起,这等小事又哪用得着王爷行如此大礼。”轩辕亦也没想到风始竟会给自己叩头,忙站起身来,双手掺了风始,扶了他让他重新坐下,才再次开口,“帮助找寻世子本就是轩辕家该做的事,世子流落在外除了风家,轩辕家也很担心,自会尽心尽力。”   为轩辕亦的话所感,风始双唇抖动了半天,竟是一句话都未说出。见他情绪有些激动,轩辕亦笑了笑,兀自端了桌上的茶盏,抿了口茶,侯他渐渐平静下来。   半盏茶喝过,风始的情绪也有所平复,三人又说了些闲话,见时候不早了,风始便起身告辞,由红叶带了从后门出了馨兰苑,上了苑外的一辆马车。   “并肩王前来怕不仅仅是为了风清扬的事吧。”目送了风始和红叶离去,轩辕静忍不住问。   “还有谷中之事,风明已经回到谷中,还带了风启的信件。不过……他似乎并不相信简家一开始便是有目的的接近风家。”   “所以才亲自跑到落凤城来确认么?”原本还以为是为着风清扬而来,却不想到了现在他最先想到的竟然还是风家,轩辕静的脸上便带出些许嘲讽。   “静,他跟你我不一样,身为风家族长,从小大到一直都被灌输了家族利益高于一切的思想,就算是死他也绝不会因为风清扬放弃风家。”   “皇兄,谷中简家之事你要怎样解决?”轩辕亦的一席话说得轩辕静的情绪有些低落,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再次开口。   “怎么,户部和工部这两摊子的事还不够你忙么?你若得闲不如朕把风家的事也一同交与你解决可好?”轩辕亦见轩辕静原本还一脸烦闷现在忽然又好奇的看着自己,顿觉好笑。   “呃……不用了,……静也只是随便问问。”听轩辕亦说要把风家的事一并交与自己处理,轩辕静忙大幅度摇头。户部和工部制作炸药作坊的事已经让他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来,这要是再多一件,……想想就很可怕。   “呵呵。”他本是调侃轩辕静,并未真打算把风家的事交给他,现看见轩辕静拼命摇头显见是当真了,轩辕亦忍不住轻笑一声。   “呐,皇兄,刚才进来的那个女人就是兰心么?”随手端了桌上茶盏,嗪了口茶水,轩辕静状似漫不经心的询问,只是专注的神情却泄露了他的小心思。   “兰心。”轩辕静的心思又岂能躲得过轩辕亦的眼睛,知道兰心带了丫鬟在门口侍候着,轩辕亦便提高了声音,话音未落,轩辕静手中茶盏便抖了一抖。   “主子。”随着一声银铃般的应答,房门推开,刚刚带了小丫鬟上茶的女子迈了细碎的步子走进房间。她身后门外的小丫鬟重新带上了门。   “静亲王。”随手点了点身侧的轩辕静,轩辕亦重新端了自己面前的茶盏,嗪了口茶。茉莉花的清香和着茶叶的甘醇溢满整个口腔,上好的亲莉花茶,寒儿的最爱,也是自己最近常喝的茶,红叶倒也是个有心人。   “属下见过静亲王。”兰心虽自称属下,却并未单膝跪地,而是冲着轩辕静福了一福。   “唔。”这女子自称属下,轩辕静便明白这兰心八成是三卫或铸剑山庄的人,心里顿觉敞亮了不少,又低头抿了两口香荼,然后把荼盏放回到桌上这才抬头看了看面前立着的这个所谓色艺俱佳的兰心姑娘。   眼前这女子生了一张白净的鸭蛋脸,两道弯弯的柳叶眉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小巧笔挺的鼻梁下一张樱桃小口,嘴角上一颗小小的朱砂痣。   未着外裙,上身只穿了一件绣了大朵牡丹花的抹胸,腰间一条丝带,系了粉红色的长裙,外面着了件淡粉色薄纱衣,衣下圆润的肩头和光洁的手臂以及光滑细腻的皮肤隔了蝉翼般的纱衣若隐若现。   若是单按姿色来说虽称得上是绝色却也难入轩辕静的眼睛,不过举手投足间那种温柔乖巧的气质在她这样相貌女子身上却又是难得一见的。虽有不满,轩辕静也还是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女子却有过人之处。   “主子若是烦闷兰心给主子弹首曲子解闷可好?”兰心见过了轩辕静,便立到了轩辕亦那一侧微微一笑。   轩辕亦的目光在这屋内逡巡了一下,才看见窗边琴案上放置的古琴,便轻扬了嘴角,“也好,索性闲来无事。”   “是。”见轩辕亦随口应了,兰心忙转身唤了一直候在外面的丫鬟把窗边的琴案和琴榻移至屋子中间。   指挥着小丫鬟们排放好琴案,兰心便坐了琴榻,低头仔细调了调琴弦,再抬头时眼角眉梢已带了几分春色,“主子想听什么曲子?”   “凝心,你可会弹?”看着那琴案上的古琴,轩辕亦眼底现了抹难以察觉的温情。   “会。”兰心虽未想到轩辕亦竟会点了这首指法繁复又无甚新意的曲子,但既然他点了,便倾了手指。随着纤纤细指落下,琴音顿起。   不过,琴音一起,轩辕亦便后悔了。凝心,本是借了平静舒缓,甚至有些单调的琴声一点点助人把散乱的心情聚拢,凝结,使之重归一处。只是,现下弹琴之人自己心都未收,未静,又怎能通过这曲子放松听琴之人的心情,凝结他人的心神。失了安抚凝聚心神的意境,这曲子也就成了单调甚至有些刺耳的噪音。   轩辕亦从未想过,相同的曲子,演奏的人不同差异竟有如此巨大的差异。铮铮的琴声在耳边回响,轩辕亦忽然抱愧,自家的寒儿如高山白雪般清丽脱俗,又怎能拿来与这些胭脂俗粉相较。   屋门轻轻被推开,送了风始的红叶重新回来。一进房间便看见坐在琴案之后的兰心不知何时宽去了外裙,便皱了两道浓眉。   “皇兄,咱们回去吧。”轩辕静见身边自家皇兄微低了头,满脸的失落,倒是把他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伸手便捉了轩辕亦的手臂,微扬了头看着轩辕亦那张俊脸。   “让你担心了。”抬了眼睛,再次从轩辕静的脸上看到担忧,轩辕亦微勾了嘴角,伸出手拍了拍轩辕静的手,见红叶不声不响的立在自己另一侧便道,“走吧。”说完便起了身,径自离开。   “兰心,暗卫当有暗卫的本分。若心存痴妄到头来终究是一场空,有句话你记好了,那人不是你能高攀的上的。”红叶并未马上离去,见轩辕亦和轩辕静两人已走至楼梯口,才冷冷的盯了兰心。见兰心脸上顿生灰败,知道她懂了自己的意思,便转身离去。   红叶身前,跟在轩辕亦身后下楼的轩辕静把红叶的话听得清清楚楚,知道这女子不过是红叶手下的暗卫,情不自禁的轻扬了嘴角,整个心便飞了起来。   从那幢二层的小楼出来,沿着小径往后走出十来丈便到了馨兰苑的后角门。角门外,早就有辆墨绿色车围的四轮马车候着。轩辕亦立在马车前,望望天边那抹渐渐淡去的夜色,长长的吐出口积郁在胸口中的浊气。又是一夜未眠,今日怕又是忙碌的一天吧。   除了轩辕亦,距离落凤城近千里的邢州刺史府后堂内,也有两人是彻夜未眠。   邢州刺史史百万和司马房钱隔了后堂正中那张八仙桌相对而坐,他们面前桌上摆了个掏空的信封和几页笺纸。   史百万身侧一张太师椅上,安安静静的坐了一名身着黑色长袍的中年人。中年右手的手指一下一下的婆娑着太师椅的扶手,显得很有耐心,直到屋外传来一声鸡叫。   “天都亮了,史刺史,房司马想了一夜可曾想好了?”听到那声鸡鸣,中年人忽然停了手上的动作,抬起头来,看似随意的瞟了眼坐在八仙桌两侧的史百万和房钱,一双不大的眼睛里面精光一闪。   不知为何,给这中年人一看,史百万和房钱两人的额头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和房钱交换了一下颜色,史百万才说,“谋杀钦差按飞岚的律可是罪同谋反,再加上这钦差又是皇子,那就又是欺君之罪,两项罪名哪一项都是要满门抄斩诛灭九族的。”   “可是,私采金沙按飞岚律也是罪同谋反,同样要满门抄斩诛灭九族啊。”听史百万这么说,中年人重又低了头,良久,就在史百万和房钱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才悠悠开口。   “私采金沙?你什么意思?”中年人话音未落,八仙桌另一侧的房钱忍不住开口问道,略微颤抖的声音中透了股莫可名状的心虚。   “没什么意思,不过是在来邢州的路上顷好听说,邢州下辖杨庆县李家庄的村民们被鸿王爷暂时迁至沁州内居住……”   听到中年人说出来的消息,史百万和房钱同时一凛,脸上顿时一片煞白。   见史百万和房钱身体在不自觉的发抖,中年人轻笑一声,嘴角勾勒一抹嘲弄的笑容,“我还听说,这些村民所以被迁往他处暂住是因为县内的父母官和富户沆瀣一气,抢占了他们的土地……”   “这些传言是从哪听说的。”史百万抬起袍袖擦了擦额上不断渗出的汗水问道。   “不过是路上见到一队由官差护送的百姓往沁州去了有些疑感顺便打听到的。虽然看情景,鸿王因为忙于疏通河道转移即将受灾的百姓暂时还顾不上这李家庄的人,但是他是闲下来,哪天下令彻查……这天下可没有不透风的墙啊。”   “哼,就算是私采金沙事发,玉相也脱不了干系。若不是他授意,我二人又怎敢做这等抄家灭门的事,就算真的诛连九族我二人也必拉上一个垫背的。”听出中年人言语间的威胁,房钱冷哼一声。   “哈哈,”中年人似是听到了十分好笑的事情,“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依照玉相和皇上的关系,你们以为随随便便咬出玉相来皇上就会信么?”   “你……”看中年人脸上嘲弄的神情愈加露骨,房钱气的站起身来,伸手便要去揪中年人的脖子。哪想到中年人见房钱冲着自己扑过来,前倾了身体,身形一转便躲过了房钱伸过来的手,随后身子一坠便坐了与自己刚坐的太师椅隔了一个小几的另一把太师椅,同时满脸讥讽的看着房钱,眼中挑衅的味道甚是明显。   房钱毕竟是邢州司马,封疆大吏又怎会容忍中年人这样对待自己,怒吼一声便再次向中年人扑过去。这一次,中年人未躲,伸手便扣了房钱的手腕,同时脚下一伴,房钱站立不稳,扑通一声便栽倒在中年人的面前。   “老房。”看房钱红着一张老脸还要往上扑,史百万知道他并不是这中年人的对手,再打下去只有吃亏忙喝止住了他。   房钱虽有不甘,却也知道自己沾不得半点便宜,便恶狠狠的瞪了中年一眼,借了史百万的呵斥停了手,拍拍身上的尘土,喘着粗气重新回到刚坐的太师椅上。   “房大人身为邢州司马二品大员,怎么脾气这等火爆。”中年人瞥了眼房钱,随口说道。   “你说吧,我们到底该怎么做?”后背靠了太师椅背的史百万长长的叹了口气后,问中年人。   中年人看他无论是言谈举止还是脸上的表情都是极为颓废,显见他已认命了,当下也不再为难他,便说出了整个计划。   哪想中年人一开口,史百万便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同时房钱的脸也白了一下。越听到后来史百万和房钱越心惊,到最后中年人说完的时候史百万整个身子已经抖成了一团,房钱的脸也白的跟纸一般。   “这事若是一但走漏风声,我二人可就真坐实了谋反的罪名了。”听完中年人的计划,又过了好久史百万才喃喃的开口道。   “史大人若是怕了就当我没说。”中年人见史百万有些犹豫便随口说道,说完便站起身来,打算离开。   “请留步。”看中年人向外走去,史百万咬了咬牙,便冲着中年人抱了抱拳,“请壮士回去转告玉相,就说史百万房钱必定不辱使命,事成之后还请玉相在落凤城中多方打点,担待一二。”   “这是自然。”中年人似乎甚是满意史百万和房钱两人的表现,点了点头,“随驾而来的官员中也有玉相的人,事成后他们也当配合二位。邢州向来匪患猖獗,到时候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土匪身上去便是,朝中有玉相庇佑最多也就落得个疏于防范的罪名。”   听中年人这么说,史百万心中稍安,便点了点头。   “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告辞了。”说着中年人返回到八仙桌前,径自收了桌上的信封和信笺,转身离去。   “我们真要杀钦差么?”目送中年人离去,房钱皱了浓眉问史百万。   “你还没看出来么?李家庄几百口人被迁至沁州暂住,我这个邢州刺史却不知道,显见鸿王是怀疑我们了,彻查是早晚的事……他若不死,我就必死无疑。更何况,这一次若不顺了玉相的意思,日后你我二人丢官罢职是小,说不定身家性命和一家老小都很难保全。”此时的史百万是无比后悔上了玉无极的这条贼船,可是他却忘记了,若没有玉无极自己又怎能年纪轻轻便身居要职? 庙堂卷 第四十七章 山雨欲来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向大地的时候,邢州州城内钦差官署的后角门便已开启,马蹄声响,四匹马被先后牵出官署。紧接着两名少年,一名青年和一位中年人先后出了官署的后门。   牵马的马夫把手中的缰绳递给四个人后便都恭恭敬敬的退至一旁。   为首的着了一身水色窄袖长袍,身上斜背了个水色挎包的少年一手捉了身边枣红高头大马的缰绳,一手轻轻抚摸着马的额头,那马似是很享受少年的抚摸,垂了眼帘,微低了头,愉快的打了一个响鼻。   少年先是一愣,接着便轻扬了嘴角,欣喜之色溢于言表,微点了脚尖凑到枣红马的耳边小声嘀咕着,“呐,今天又是你载着我啦,要好好跑啊。”   那马似乎听懂了少年的话,抬了前蹄一声长嘶,立刻就精神百倍跃跃欲试起来。感觉到那马的兴奋,少年喜笑颜开。待那马落下前蹄,少年就又伸手搔了搔它的额头,然后认了马镫。   “小寒——”还未上马,身后便传来一声呼唤。才认了马镫还未来得及上马的少年便把脚从马镫上抽了下来,转过身来。   “小寒这么早就出去?”见水寒转过身面对了他,轩辕天鸿紧走了两步,来到水寒面前。从前日在邢州府库见过之后,两日内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见眼前少年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轩辕天鸿也难得的舒展了眉毛。   “嗯,打算四处走走。二哥起的这么早啊。”   “早还差点错过了你出门,若是再迟一点不是连影子都看不见了。”轩辕天鸿伸手摘下不知何时挂在水寒衣领上的一根细小的干草叶,笑答道。   “呵呵。”知道轩辕天鸿是两日未见自己有些担心才早起了来看看他,水寒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邢州地界匪患猖檄,加之旱灾持续,民心不稳,出门在外,小寒还要多加小心。”知道自己拦不住水寒,轩辕天鸿也只有叮嘱一番。   “二哥你就放心吧。”水寒还未答话,身侧同样牵了匹高头大马的轩辕天晨忍不住插话道,“九弟出门,倒是那些占山为王的土匪要多加小心才是,不然一旦遇上九弟,打劫不成反被九弟打劫了去。”   听了轩辕天晨的话,一边的曹初和喜子两人同时勾了嘴角。就在昨日,他们一行人路过某个丘陵时被一伙山匪拦住去路,结果一番拳脚下来,都未轮到水寒出手,打劫的便成了被打劫的,十几个山匪排成一排,跪在地上,个个都被清理了随身的物品,收去了武器,重又放回山里。   “喂,天晨。”知道轩辕天晨是拿昨日的事调侃他,水寒虽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只得郁闷的嘟了嘴。   看水寒满脸的郁闷却又憋屈的说不出什么,轩辕天鸿也忍不住轻扬了嘴角,“二哥今日要去苍江沿岸查看江堤,两三日内不在州城你们两个要多加小心。”轩辕天鸿见喜子和曹初牵了马远远的立着等水寒和轩辕天晨两人,便拍了拍轩辕天晨的肩膀。   “二哥要微服私访么?”听说轩辕天鸿要离开州府到江堤上去,水寒眨眨眼睛,“不然我和天晨跟你一块去吧。”   “二哥才不会跟你一样呢,说是微服私访,最后还不是每次被人当做肥羊给打劫了。”   “喂,天晨,什么肥羊,只有两次被劫吧。什么叫每次都给劫了,而且最后不是也没被劫去嘛。”听轩辕天晨还讲结与两次被劫这件事,水寒苦笑了一下。   “要说到被劫,还不是因为五殿下您乌鸦嘴,每次路过什么山林险地都会说什么这山后头不会有劫道的吧,结果每次都会被您言中。”远远立着的喜子听轩辕天晨调侃水寒,便凉凉的加了一句。   “是呀,认真说来,每次被劫天晨都应该至少负一半的责任。”一想到上回那些劫匪从山坳里冲出来时轩辕天晨因为过于震惊时脸上滑稽的表情,水寒笑的眉眼都弯弯的。   呃……给喜子一顶,又听水寒说自己也要负责任,轩辕天晨愣了一愣才说,“我只说了两次。”只是这越来越小的声音怎么听着都没什么底气。   “可是两次我们都遇上山贼了。”饶是轩辕天晨声音再小,还是给喜子听到了。   “说到劫道的……昨天那一伙人明显是没了活路的百姓,不知道今天会不会遇上真正的江洋大盗呢?”听喜子和轩辕天晨斗嘴,水寒歪了歪头忽然说。前世没有,这一世他倒是真想看看那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山大王到底是什么样子,可惜接连两拨都不是。   “呃……你们为什么看着我。”见两个原本斗嘴斗的热闹的人齐刷刷的看着自己,水寒忽然有些心虚。   一滴冷汗顺着曹初的额角滑落,一般人对这劫道的山匪都是敬而远之能躲多远躲多远,怎么他们这位寒王还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山匪来打劫呢?   “总之,小寒,天晨你们两个要多加小心。”看水寒一副不明所以的神情,轩辕天鸿忽然有些同情跟在他身边的这几个人来了。   “嗯,二哥,我们走了。”水寒应了一声,见轩辕天鸿点了点头,便重又认了马镫翻身上马。骑在马背上,水寒,轩辕天鸿冲着轩辕天鸿抱了抱拳,带了缰绳,马镫轻磕,身下的枣红马便迈开了步子沿街而去。   过了街角,又走了一会,水寒突然带了马,“喜子。”   “主子。”喜子听水寒唤他就从身后赶上来。   “你回官署一趟,跟春梅和冷风他们说,让他们多加留意刺史府和邢州州城内的动静,若有异动用信枭联系我们。”   “是。”喜子应了一声,拉了僵绳,调转马头沿原路返回。   三人三骑出了州城,沿着官道往西去了。跑了有半个时辰,水寒见路边树下有个小小的茶摊便带了缰绳,过去要了几碗大碗茶,喝着茶,吹着凉风,看着官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甚是惬意。等喜子赶上来,四人并未急着动身,而是继续喝茶,看景。   轩辕天鸿目送着四人四骑从街角拐过,消失在视线中,才转身进了官署。人还未进正厅便见户部尚书柳如云带了户部侍郎方青,工部侍郎元惠三人立在正厅门口,显见是在等他。   “王爷,车辇和钦差的官驾都已经备好,何时出发还请王爷示下。”柳如云三人见轩辕天鸿一身便服从后院绕过来忙掩了袍服前摆双膝跪了。   “刺史府通知到了?”   “已经派人去了。”   “嗯,”轩辕天鸿点点头,“开饭吧,饭后等史刺史和房司马来了便出发。”说完径自进了前厅。   “是。”柳如云听轩辕天鸿说饭后出发,便带了身后的两名侍郎各自去准备。   邢州刺史府内,刺史史百万送走了前来通知他钦差大臣今日要出巡的官员,坐回到正厅的太师椅内皱了眉毛陷入沉思。脚步轻响,从后堂内转出一个人。   “鸿王是不是察觉到咱们的计划了?”房钱目送着那名来通知他们钦差今日要巡堤的官员绕出影壁,转头问。   “不会,”史百万摇了摇头,“你我也只是有个初步的计划,还未来得及有任何动作他又怎能察觉的到?”   “可他为何会突然要巡视江堤?昨日咱们从官署回来还一点消息都没有呢。再者,他离了州城我们怎么动手?”   “接连两日,筑坝修渠还有将要受灾的百姓转移这两件事全都进展缓慢,鸿王怕是有些着急了,所以才会想到巡堤。”史百万想了想说道,“不过这样更好,鸿王在州城内出事即便是朝中有玉相在咱们也不好交代,可若是在州城以外,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当地官员和暴民身上。”   “寒王呢?玉相不是说要连他也一块除掉?”   “刚刚接到的消息,寒王又象往常一样出城去了,虽然现在下落不明,不过天黑以前他应该会回来。今日我随鸿王出巡,你留在城中调动人手,今晚两处一同动手。”停了一下,史百万又加了一句“这事越快越好免得夜长梦多,走漏了风声,引起鸿王的怀疑。”   “好,我这就去准备。”说完,房钱径自转身离去。   “来人,拿我的官服来。”史百万看房钱离开,提高了声音。   “是。”随着一声低应,府内史百万贴身的小厮和丫鬟便捧了梳洗的用具,拿了史百万的二品官服,词候他梳洗更衣。   梳洗已毕,史百万带了和州的官员候在钦差官署门前。   吃过早饭的轩辕天鸿带了户部尚书柳如云,户部侍郎方青,工部侍郎元惠等一干随行的大臣出现在钦差衙署门口时,一眼便发现史百万身边少了邢州司马房钱,问过后得知房钱偶然风寒告假了,便应了一声坐进了自己的车辇。   随着开道锣鼓齐鸣,号角连声,钦差的官驾便离了钦差衙署出城而去。几乎同时,一只信枭从钦差官署后衙腾空而起,往西飞去。   轩辕天鸿的官驾出城不久,两人两骑便从邢州刺史府的后门出来,出城直奔距离州城五十里的城防营而去,随后一道道敕令悄无声息的从城防营发出,送至带了官兵帮助开凿渠道,修筑江堤连通围堰与沧江水道的那些副将和参将的手中。 腾空而去的信枭很快便出现在水寒一行人的视野中,喜子见那信枭在空中盘旋,便寻了个僻静的地方唤那信枭下来,从它小腿上绑着的细竹筒里面取了纸卷出来后又把它放回到天上,自己拿了纸卷重新回到茶摊,把那纸卷递给水寒。   水寒捻开纸卷,见上面只写了寥寥几个字:鸿王王驾已出城,房钱并未随行。   看完手中的纸卷,水寒便把那纸卷又递给轩辕天晨,轩辕天晨看完后给了曹初,最后又传回到喜子手中。   “回城。”见三人看完纸卷后都看着自己,良久,水寒忽然把手中的粗瓷茶碗往桌上一顿,然后站起身来,径自走向栓在树荫下的枣红马。   回城?喜子和轩辕天晨互相对视了一眼,见对方都不明白水寒的用意,便齐刷刷的看曹初。   “司马掌兵权,房钱留在邢州里面不得不防啊。”曹初瞄了眼阴沉着小脸的水寒,低声给喜子和轩辕天晨解释说。   “走了。”水寒见轩辕天晨他们三人还在茶摊边磨蹭便提高了声音。   “是。”喜子忙应了一声,在茶摊里的条桌上扔了几个铜板后追着水寒他们出来,牵了自己的坐骑,翻身上马。   午后,邢州州城一家客栈的上房内,水寒坐了外间的太师椅,单手撑了下颌,手肘支在太师椅的扶手上,微抬了头,表情淡然的望着对面白纱糊了的窗棂。他的身侧,曹初端了只茶盏,不时悠闲的抿上一口。   屋子中央,轩辕天晨抱了肩膀来回的走着,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紧张,倒不如说是兴奋。时不时勾起来的嘴角上挂着的那抹阴笑让立在水寒身后的喜子寒毛都一炸一炸的。   “主子。”屋外传来一声低唤。喜子还未动,原本在屋内踱步的轩辕天晨两步就到了门口,伸手开了门。   门外的夏荷并未想到开门的是轩辕天晨,见了他先是一愣,随后才拎了裙角进了屋子。   “州城和官署内情形怎样?”夏荷身后轩辕天晨关了房门转身问道。   “啊。”夏荷看了看问话的轩辕天晨又看了看坐了太师椅上一言未发的水寒犹豫了一下,还是单膝跪在水寒面前,“回禀主子,房钱是以偶然风寒卧床不起的名义留在邢州的,不过他并未染病,而是在鸿王出城后不久去了邢州城防营。”   “城防营?”曹初端了茶盏的手一顿,目光闪了闪,转头看向水寒,见他动作未变,甚至连眼睛看的方向也没有任何改变。   “是,”夏荷接着说道,“之后又过了不久邢州州城内忽然多了很多巡逻的士兵,就连州城的城门口也多了很多士兵。过了午后,城防营的一名副将带了一队人马来围了钦差衙署,还换掉了不少最初派进官署的护卫,说是最近匪盗猖撅,这样做是为了钦差的安全着想。”   “连官署也被围了么?”原本站在夏荷身后的轩辕天晨走过来,立在夏荷身侧。   “是。”夏荷点了点头,“属下是借了买东西的由子才出来的,而且一出官署角门有就人暗地里跟着。”   “跟踪?房钱是要造反么?”水寒身后,喜子皱了皱眉。趁着鸿王和寒王不在,调兵围了钦差官署,又派人跟踪官署出来的人,两样都透着股不寻常。   “大概是吧。”一直都未说话的水寒忽然开了口,同时放了撑着下巴的手臂转向夏荷,“你回去吧,小心不要让他们察觉,若还有其他消息立刻报到这里,天黑前让冷风他们过来两个。”   “是,主子我现在就回去。”夏荷应了一声见水寒冲着她点了点头便站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犹豫了片刻又转过身来担忧的问,“主子,您说邢州司马房钱真要造反么?”   “他不是要造反,是要杀人。”   “杀人?”轩辕天晨和喜子再次对视了一眼,然后再次齐刷刷的看向曹初。只是这一次,曹初看着水寒却并未说话。   “杀我和天鸿。”只是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们竟然会想到如此孤注一掷的下策呢?水寒皱了秀气的眉毛,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随口答道。   “那主子我去了。”夏荷看看目瞪口呆的轩辕天晨和喜子,再看看一直端着茶盏自始至终不曾放下的曹初,犹豫了一下说。   “去吧。”轩辕天晨冲他轻轻的摆了摆手,看夏荷离开,才又转向水寒问,“小寒,我们现在怎么办?”   听轩辕天晨问自己该怎么办,水寒的目光便从轩辕天晨,喜子,曹初的脸上依次扫过,然后盯了坐在身侧的曹初,半晌忽然问,“曹师爷,我能信你么?” 庙堂卷 第四十八章 虎符调兵   “曹师爷,我能信你么?”水寒的目光依次从轩辕天晨,喜子脸上扫过,最后盯住了坐在他身侧的曹初。   给水寒那双清可见底的眸子一盯,曹初顿时觉得自己心中最大的秘密完完全全暴露在身侧这少年面前。后背一僵,端了茶盏的手抖了一抖,脸上立刻带出了些许的慌乱。   看曹初对水寒的问话竟有如此剧烈的反应,轩辕天晨和喜子互相对视了一眼,喜子便不着痕迹的往曹初所坐的那张太师椅边移了移身子,轩辕天晨虽未有什么动做,身上的肌肉却绷了起来。   水寒见着两人的反应有些好笑,便扬了嘴角。   “我不明白寒王的意思。”沉吟了半晌,曹初把手中的那盏茶放到了身边小几之上,低垂了眼帘。   “喏,这个你看看。”见曹初回避了自己的目光,水寒也不恼,从袖口捻出一个小小的纸卷递给曹初,“这个是今天早上收到的。”   曹初微讶,便伸手接了那纸卷慢慢展开。不知道是因为有些慌乱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曹初拿着那小纸卷的手不停的抖着,许久,才把那个小纸卷完全展开然后平铺到身侧的小几上。纸卷大概有巴掌大小,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小字,才看了两眼,曹初的脸便瞬间失去了血色,同时额角上见了星星点点的汗珠,再看下去,连带着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那纸卷本就不大,上面的字也不是很多,也只有百十来个字,因此,曹初很快便看完了。看完了那纸卷上的内容,曹初的头便垂得更低了,“既然您都知道了,多说无益,寒王您打算怎么处置我?”   处置?喜子和轩辕天晨再次交换了一个不明所以的眼神。   “能跟我说说这上面说的临阵脱逃是怎么回事么?”水寒并未接曹初的话头,反而用下颌点了点几上那纸卷反问到。   临阵脱逃?喜子和轩辕天晨更加迷惑了,曹初一个小小的师爷怎么还和临阵脱到牵扯上了。   沉静了片刻,曹初脸上重新恢复了一些血色,把原本僵直的后背靠到了太师椅冷硬的椅背上,苦笑了一下,“正如这上面说的,曹某本不叫曹初,而是叫曹未曾是天下兵马大元帅南元帅帐下一名参军,随军驻守惊渊十九州。”   大概是十年前的冬天,当时正值十九州的守军换防,作为帅府参军的曹未自然也是忙的不可开交。可是就在这时,一纸家书摆到了他的书案之上,家书的内容很简单,老母病重,速回。款上落的是里长的名讳。   曹未是孝子,自是想都未想便拿了家书去找上司告假。上司向来与曹未不睦,便借了这机会为难他,以守军换防期间军务繁忙为由三番两次打回了他的假单。   虽然越级告假与军中现制不符,但那时的曹未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好找南东轩告假。只不过,那时的南东轩巡查惊渊十九州防务,并未在帅府。等了两天不见南东轩回来,万般无奈,曹未就只好留了封书信和假单给素来交好的司僚,让其待元帅回府转交后,便悄悄回了老家沁州。   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曹未回到家中的时候,自家老母已经亡故。老母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母亲去世他便没了牵挂,让老娘入土为安后变卖了家产,曹未便打算回军中去。不想,他还未动身军中辑捕他的通告便到了,罪名便是临阵脱逃。   后来还是村内里长念他一片孝心,就私放了他,临行前还把他一个刚过世不久的本家堂兄未来得及注销的身份文碟给了他,自此,曹未便改名曹初。   “之后,因为自小曾跟着私垫的先生识得几个字,也算粗通笔墨,便在沁州一座小县中寻了份县衙笔墨师爷的差事。不过上官克扣钱粮不说还处处为难于我,在收了一年的钱粮之后我便辞了差事到处漂泊,后来到了落凤城,盘缠花光了,只好靠当街卖画,顺便代写书信为生。也是机缘巧合之下遇见到静亲王,蒙他不弃收留入府。”曹初微低了头,低声诉说着过往的事情,语调舒缓平淡。仿若他说的不是自己,而是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关的人。只有在说到临终都未能见自己一面的老母时,眼底才见了星星点点的泪花。   “这么说,会以寒王府内师爷的身份随行是因为南元帅和小寒的关系了?”听完曹初的话,轩辕天晨叹了口气的同时卸去了全身的戒备。   “曹某本是名镇守边关的普通士兵,屡次升迁才得以在老元帅帐下听差,自是感激老元帅对曹某的知遇之恩。不过,曹某与王爷的渊源却不止于此。”说罢曹初便有些抱愧的笑了笑,“那日寒王在静王府的梧桐林内抚琴,曹某也是听琴人之一。十多年过去了,曹某原本以为,年轻时在军中的那点雄心壮志早已消失殆尽,就这样吃喝不愁的在静王府中得过且甚至终了此生也没什么不妥。正是当日寒王演奏的那首海阔天高,才重又激起了曹某的壮志雄心,也才想着要干出一番大事业来。”所以也才会顺水推丹的应了静亲王跟了水寒来沁邢二州,也才会在与水寒短暂接触,认定他不过是个被娇宠的孩子之后想转投鸿王门下。现在想来,从头至尾他都错了,非但错了,还错的离谱。他眼中原本如同鸦雀一般存在的九皇子才是真正翔于九天之上的龙凤。   听完曹初的话,水寒怔松了一下,当日在静王府内只是顺手弹了弹那至于琴案上的古琴,却不想竟会给曹初带来如此大的影响。   “曹某自认为行事一向谨慎小心,王爷又是为何开始怀疑曹某的?”看水寒怔怔的望着自己,沉静了一下,曹初索性先开口道。   “在沁州的时候。”见曹初问,水寒也不隐瞒。   “沁州?”曹初皱了皱眉毛,仔仔细细回想了一遍自己在沁州时的所做作为,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   “沁州那天夜里,你说你在跟着村中富户家的马夫养马时学过相马,所以才会说我那日要骑的那匹黑马是好马。可是那匹马曾经是战马,以速度和耐力见长,不适合用来耕地拉车。”所以,那匹马在富户家的马夫眼中绝对不可能是匹好马,但是若是换了在军中的确是一匹宝马良驹。   “所以王爷才会对曹某有所怀疑么?”曹初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再看水寒时眼睛里多了些许的探究,“想不到寒王竟然也会相马。”   “呵呵。”水寒轻笑数声,有些不好意思。有个有事没事就丢一些乱七八糟的书给他的师傅,各式各样的知识自然也学了不少。   “王爷既然知道了曹某的过往,按军规处置便是,为什么还要把这个给我看?”见水寒不欲回答,曹初也不再追问,而是拿起桌上的那张纸片。   “曹初,有句话你可曾听说过?那就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说到正事,水寒便抬眼盯了曹初。   “主子,您的意思是?”听了水寒的话,曹初原本有些暗淡的眼睛瞬间又亮了起来。听话听音,曹初是聪明人,自然能听出水寒话外之音,踌躇了一下,便试探着问,“既然已经知道了曹某的过往是不是说在主子那里曹某也算得上是个可用之人了?”   “所以我才会问你我能信你么。”话题重新转回到最开始。   “能。”这一次,曹初不再犹豫,回答的斩钉截铁,同时离了座位来至水寒面前双膝跪倒,朗声说道,“从今日始,曹未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   “曹初,既然曾经在惊渊十九州担任过参军的职务,那么军中布防调动的规矩你很熟悉吧?”   “熟悉。”听水寒忽然问起布防调动曹初虽有不解,还是照直回答。   “呐,这样。我也不需要你表忠心,我这里有件事要你去做,事成之后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如何?”水寒听完曹初的回答不知不觉间长舒了口气。   “当真属下要什么,主子便给什么?”听了水寒的话曹初的双眸闪了闪。   “呃……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看曹初眼底的那抹兴奋,水寒忽然有担心起来。   “属下想要的自然是主子能给的,主子让我做什么?”低了头曹初的嘴角上勾了一抹轻笑,似是十分满意水寒的答案。   “那你先起来,坐。”皱着眉毛想了想,实在想不出曹初会要什么,水寒便暂时放了心中这个疑问,随手点了点曹初刚坐的那张太师椅让他重新坐了,然后把一直斜椅了的背包移至身前,开了那银质的暗扣,打开背包在里面翻找了一会,拿出一只巴掌大小的明黄锦囊来,递过来。   见那锦囊是皇室专用的明黄,曹初忙站起身来,伸了双手接过那织锦的袋子,拉了袋口的抽绳。开了袋子,倒出里面的东西,随着一道金光闪过,一枚明晃晃的伏虎便落在了曹初的手心。   “王爷……您这是……要我去调兵?”曹初曾是军中中级军官,自然认得这调兵用的虎符。   “嗯。”水寒点头,“邢州守军虽不过五万人,却也不能小看了,单凭钦差卫队难以应付。我要你拿着这兵符去调惠州兵马来邢州。”   “这兵符不是沁州的?”因为圣旨言明钦差提调的是沁邢二州军务,曹初便以为手中兵符是沁州的,现在听说要提调惠州兵马便一愣,随即翻过虎符重新检视,果然那半片虎身内侧铸了小小的两个字,惠州。   “主子,惠州距此足有一百二十里之遥,倒是沁州,不过数十里,调惠州兵马不是舍近求远么?”未等曹初说话,喜子在一旁有些按捺不住,开口问道。   “主子可是因为沁州兵马前些日子便已投入到修筑堤坝,开挖河道和迁移灾民中去,现已是人困马乏,即便调了来也于事无补?”曹初试探着问。   “嗯。”水寒应了一声,“除了这点还有一点,那就是惠州其实有一只五千人的骑兵,可以长途奔袭。”   “骑兵?”轩辕天晨和喜子几乎同时叫出声来。若是在边境和平原地区,这骑兵便是军中必备的编制,可是作为内陆州城的惠州,……若不是水寒说的如此笃定,这两人怕该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水寒的脑子进水了,才会说丘陵遍布的水乡竟会有一只骑兵。   看两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水寒不由轻扬了嘴角。惠州这只骑兵就是专门给邢州准备的,不然又怎会史百万和房钱在邢州几年,南飞羽便在惠州几年。不过,若此次能把玉无极的势力从邢州连根拨除,自己小舅舅在惠州的逍遥日子怕是也不多了。   “属下何时动身,调来骑兵又怎样与主子联系?”听水寒说惠州有五千骑兵曹初便将手中的兵符重新放进那织锦的袋子收进怀中。再抬头就像换了个人一般,书生的文弱消失于无踪,浑身上下都透出即将冲锋陷阵的将士们身上特有的那股英豪之气。   “自然是越快越好,喜子,你护送曹师爷去惠州。”见曹初脸上那毅然决然的神情,水寒眼底闪过一抹惊喜。   “是。”喜子和曹初同时应了一声,便准备离去。   “曹初,喜子。”两人才转身,水寒忽又唤住了他们,再开口时已是一脸的郑重,“本王的性命,鸿王的性命,还有这邢州百姓的性命,甚至整个飞岚未来的命运全都交托到你二人手中了。”   “属下必不辱使命。”一时间仿若有千钧的重担压在了自己肩上,喜子忙又重新回到水寒面前,单膝跪了,同时脸上也换上了凝重与决绝的表情。   “主子如此信任属下,属下定当尽心竭力。”与喜子的决绝不司,曹初的眼底闪过了一丝感动,同时心底有些微微的酸楚。   “嗯,去吧,路上小心。”   “是。”同时应了一声,喜子和曹初两人便离了房间。   他二人身后,轩辕天晨掩好了房门忽然一笑,“什么你的性命,二哥的性命……你是不是说的有点过了。”   过了么?水寒重新单手支了下颌,“邢州之事若不尽快了结,短时间内便不能疏通河道挖通围堰,苍江的水一旦下来整个邢州就会变为一片汪洋。邢州百姓本就对当地官员心生不满,到时候民心思变,飞岚也就会陷入内乱。另外,惊渊十九州之外的边境线上莹碧和苍霄两大帝国屯兵百万,对我飞岚虎视眈眈。内忧外患,天晨,你觉得我说的过么?”   听完水寒的话,轩辕天晨便敛了脸上的笑容,怔怔的看着坐了太师椅单手托着下巴的水寒,良久忽然问道,“为什么不是你?”   “什么,什么不是我?”水寒转过头,看着轩辕天晨,眨眨眼睛,满脸疑问。   “父皇选中的储君为什么不是你?”盯了水寒双眸的轩辕天晨并未错过水寒眼底的那一抹讶异,“无论是功夫,还是见解,甚至御人之道你都高出二哥一大截,为什么父皇没选你做储君?”   “人各有志啊。”见轩辕天晨逼问的紧,水寒轻叹了一声,“我志不在此。何况,天鸿缺少的不过是历练,假以时日他必定会成为一代明君。”   “志不在此?那你的志向又是什么?”   “我么?尝遍天下美食,看遍天下美景,阅遍天下书卷。”   “呵呵,我就说不足为外人道嘛。”看轩辕天晨满脸的惊讶水寒有些不好意的笑了笑。   “父皇知道么?”   “知道,父皇曾经应过我,许我做一世的闲散王爷。”提到轩辕亦,水寒的眼角眉梢都挂了自己未曾察觉的盈盈笑意。   “一向以飞岚为重的父皇竟会因为你放弃了自己的原则,”低叹一声,轩辕天晨眼底暗了暗,“父皇真的很宠你啊!……啊,我也只是说说,你别往心里去。”看水寒有些为难的看着自己,知道他想安慰自己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轩辕天晨笑了笑,掩去心中的那一丝苦涩,身后拍了拍水寒的肩膀,“不过你确有过人之处,父皇宠你也是很正常的。”   “天晨,离宫之前父皇曾说起过你。”轩辕天晨自认为掩饰的很好,却不想眼底的那抹苦涩还是未逃过水寒的眼睛。   “说我?说我什么?”听水寒说自己父皇竟会在他面前提到过自己,轩辕天晨有些不信。   “父皇说你跟他小时候很像,他是因为不想你像他当年一样被皇子的身份绊住了手脚才会准你做杀手……”和天晨很像,也像天晨一样有个温柔恬静与世无争的母妃么?也同样不被自己的父亲重视觉……还是……轩辕亦曾说过不想天晨像他当年那样被皇子的身份束缚了手脚,既然他也同样视这帝位,这皇子的身份为粪土为何又会君临飞岚,甚至想要君临天下呢?水寒忽然觉得他对轩辕亦的过去知之甚少,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悄悄爬上心头。   “父皇说我跟他小时候很像么?”轩辕天晨的眼睛因为听到了水寒的话,霎时亮了起来,同时脸也涨的红红的。很久以来,在他的心里,轩辕亦一直都是他最敬重的人,也是他一直都在仰望的人,现在忽然听到水寒的这一番话,心中乍窃喜的同时也不免有些忐忑。   因为这番对话,两个人都各自想着心事,屋内便静了下来,直到门口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庙堂卷 第四十九章 钦差官署   轻轻响起的叩门声同时拉回了轩辕天晨和水寒两人的思绪。   “冷风他们来了。”还是水寒最先反应过来。   “啊。”轩辕天晨似是还有些恍惚,先是一愣,紧接着马上跑过去,“我去开门。”   门一开,冷风和冷云便闪身进了屋子,来到水寒面前单膝跪下,“主子。”   “起来吧。”水寒应了一声。待两人起来便把现下大致的情形说了一下,听说史百万和房钱两人不惜冒着谋逆的罪名要杀轩辕天鸿和水寒两人,冷风和冷云两人几乎同时倒抽了口冷气。   “没什么大不了的,”看他二人脸上神色略显紧张,水寒安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跟武林人交手差不多,既然他们递招过来了,咱们也得好好接下来不是?”说罢,神色一凛,“不过,今天夜里大概会有一场恶战吧。”   听了水寒这话,冷风和冷云脸上原本的紧张顿去,两名少年听说今夜会有恶战立刻跃跃欲试起来,互相对视了一下一同问,“主子唤我们来是想让我们做什么?”   “当然是让你们出城去了。”   “出城?”   “去迎二哥的亲兵,问明白了二哥的官驾今日在哪里安顿,用信枭通知喜子和曹师爷,然后回官署跟我会合。”依照轩辕天鸿的性格,必会派了亲兵把今日官驾到哪里,在哪里安歇传进官署告知他和轩辕天晨,但是房钱手下的官兵也一定不会让这亲兵进官署。   “是。”冷风和冷云单膝跪地应了一声,然后起身离开。   从头至尾,轩辕天晨都在一边看着,抓住了冷风两人少年心性争强好胜的心里,只一句今夜怕是会有一场恶战在把两人心底的紧张与不安消弥于无形的同时又激起了两人的斗志,……自家的九弟,飞岚的寒王爷果然不是等闲之辈。再看水寒的时候,他的目光中多了份谨慎与敬重。   “天晨,咱们俩也该回官署去了。”目送冷风冷云两人离去,水寒忽然轻笑。   “好啊。既然这邢州刺史和司马敢把主意打到皇子的头上,咱们就陪着他们两个玩玩好了。”   被水寒轻快的言语所感,轩辕天晨的嘴角也挂了一丝玩味。   久旱未雨,又有钦差到来,使得原本就民心不稳的邢州整个州城内的空气充斥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焦躁。现在又看见这许多的士兵突然出现在州城内,原本就有些惶惶然的居民们个个都成了惊弓之鸟。街市上买卖店铺关门闭户,住家民居关门上锁,天还未黑,整个州城便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一阵鸾铃之声从邢州西门而来,两匹高头大马并肩前行,马蹄击打在青石板路面上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街上显得分外的刺耳。马背上两名少年,微弓了身体策马疾驰,一头青丝在如血的残阳下迎风飞舞。   两人两骑沿着空旷的街道穿过了大半个城市,最后停在了刺史府附近钦差衙署的正门。坐在马背上,水寒和轩辕天晨打量了两眼那些刀枪鲜明立在钦差官署正门前的邢州守军互相间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嘴角上都不约而同的带了些许的嘲弄。   “主子,您回来了。”官署的大门一开,冷雨和冷电两人忙跑了出来,接了两人手中的缰绳,把两匹马牵进了官署。   “王爷,王爷请留步。”守在官署正门外一名副将装束的男子见水寒和轩辕天晨迈了门槛进了门忙追在两人身后跟进了衙署。   “有事么?”见水寒虽然停了脚步却未转身,轩辕天晨便冷冷的问道。   “卑职是想问今天早上跟着王爷出门的另外两名上差怎么不见回来?”那副将眼珠转了转,看了看轩辕天晨,又看了看水寒问道。   “王爷派去办事了。”看水寒还不是不欲回答,轩辕天晨便继续回他。   “那两位上差一直都跟在王爷身边,必是王爷心腹,敢问他二人去哪里办事,办何事了?”   “你叫什么名宇?”听那副将追问曹初和喜子两人的下落,背对着那副将,水寒终于开口了,平缓的声线中听不出什么情绪。   “回禀王爷,小人梁铎。”见水寒问话,那副将忙单膝跪地。   “梁铎,本王的事就算是房钱询问之前也得掂量掂量,什么时候轮到你个小小的副将过问了?”骤然转身,冷冷的扫了眼那单膝跪地的副将,水寒一张清秀的小脸上透着露骨的讥讽,随后理也不理这跪在地上的副将,转身径自进了官署的院子,往上房而去。   轩辕天晨幸灾乐祸的看了眼那直愣愣的跪在地上的副将,紧赶两步便追上了水寒,随着他进了前院。   被水寒一通抢白,那跪在地上的副将一张脸涨的通红,呆愣了半晌才自行站起,咬了咬牙,恶狠狠的瞪着眼睛目送水寒和轩辕天晨离开,右手不自觉的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的陷进肉里。片刻嘴角上挑,挂了抹残忍的冷笑。   水寒径自穿过前两层院子,进到第三层院子的正房之内,一进屋便见屋内正中摆了一张八仙桌,桌边排了几把椅子。春夏秋冬四人和冷冰冷霜冷雾或坐或立等在屋内。这几个人见水寒和轩辕天晨进来,忙全都站起来,让出了上座。片刻,把马牵至后院的冷雷冷电两人也回来了。又等了大约半个时辰,冷风冷云也悄无声息的回到了官署。   人都到齐了,水寒便站起来,扫视了一遍面前这些人。春夏秋冬四名暗卫出身的宫女,新近跟来的冷风等七名同样是暗卫出身的少年,少了喜子,却多出了一个杀手身份的皇子轩辕天晨。就人数和房钱的五万守城兵虽不可同日而语,却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   满意的点了点头,水寒便轻扬了嘴角,勾了勾手指,十几颗脑袋凑到一处,听水寒吩咐。   吩咐完了,见所有人尤其是春梅他们四人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看看天色不早了水寒便叮嘱了他们几句准备出发。   “我怎么觉得人家光明正大的调兵遣将,咱们倒是有点像要阴谋造反的窝在这屋子里密谋呢。”冷风身边不知是哪名少年冷不防冒出来一句。   片刻的沉默,半晌一声爆笑传来,轩辕天晨便仰面朝天坐到了地上,两手撑在身后,仰了头笑眯了眼睛,看样子眼泪快笑出来了。冷风他们毕竟年少,又跟了水寒没几日,强自压了笑声互相推搡着,春夏秋冬四名宫女则笑的花枝乱颤。   水寒看了看这略显空旷的屋子,还有屋子中间摆着的八仙桌,以及八仙桌上那根白蜡,还有围在桌边头凑到一处的这十几个人,尤其是冷风他们又个个都是黑色夜行衣,黑巾包头……果然有些占山为王的山匪密谋了准备打家劫舍的感觉,也不由好笑的摸了摸鼻子。   “都准备好了就各自行事,春梅夏荷秋菊冬雪,官署内只留你四人,你们要随机应变,不可恋战。这官署和这邢州城任你们折腾,只要能完成任务,即便是一把大火把这座官署烧了也无所谓。”待大家笑得差不多了,水寒便再次开口叮嘱了四人。   “是,属下等明白。”四人听水寒竟说出放火烧官署,原本有所收敛的笑意再一次绽放出来。   “都明白了大家就行动吧。”水寒身旁轩辕天晨加了句。   “是。”虽是处于生死攸关的境地,却因为刚才不知谁的一句玩笑紧张的气氛荡然无存。所有人离去之时,脸上还都带了忍俊不住的笑意。   尤其是最先离开的春梅她们,水寒带了人一走,这钦差官署可就成了她们四人的天下了。虽然水寒说的任他们随便折腾怎么听起来都像是玩笑话,但这番话却给了四人很大的自由度,她们都等不及要好好招待一番那些一直围困了这官署的邢州官军了。   轩辕天鸿出巡带走了全副的王爷鸾驾和钦差仪仗,这官署内一下子便少了将近四分之三的人,剩下的大多是由邢州刺史府派过来做些粗重活计的丫鬟仆役。主子不在,作奴仆的也就都散漫了许多,因此还不待二更的更梆响起来,钦差官署内的各个院子便都早早的关门落锁,随着院内个个房间灯火先后熄灭,整个钦差官署也很快陷入黑暗中。   二更天,两道黑影先后跃出官署的后角门,随后迅速隐身在黑暗中。片刻,随着噗,噗,两声轻响,立在后角门处两名邢州城防营的士兵便一声不吭的侧进了不知何时立在他们身后一身夜行衣的少年怀里。   少年架了两名士兵的腋下,把两具尸体轻轻拖至一边。随后一名少年轻轻扣了扣后门的门板,一声轻响,两扇大门左右分开,几个人影牵了数匹备好马鞍的马从院内轻手轻脚的出来,因为马的四蹄全都用厚实的棉布裹了棉花包扎好,所以虽然踩在青石板的路面上却并未发出太大的声音。   待这些人出了后角门,两名少年又重新带好了门,把原本放置在一边的两具尸体斜靠在门框上。黑漆漆的夜里,冷眼看上去那两人倒是很像靠在门框上打盹。   布置停当,两名少年便去追赶已经往巷口去了的那一行人。赶上那一行人后如法炮制,在城门口杀了看守城门的几名官兵,又用迷魂香迷倒了驻扎在城门附近的一小队官兵,这一行人很快便出了邢州州城。九人九骑沿着官道往南疾驰而去。   “冷风,二哥的亲兵说他的官驾驻扎在哪里?”疾驰的马背上,水寒提高了声音问。   “五十里外扬庆县县衙。”夜风吹在耳边呼呼作响,奔跑在水寒身侧的冷风也不自觉的提高了声音。   “扬庆县?”水寒皱了皱眉毛,这名字在都里听过。   “主子您忘了,李二他们的李家庄不就是在扬庆县境内么。”冷云答道。   李家庄?水寒心里一动,是因为天鸿去了扬庆县他们才狗急跳墙要今夜动手的么?扬庆县的李家庄内又隐藏了怎样的秘密迫使史百万他们冒着满门抄斩诛灭九族的罪名也要继续隐藏下去?   水寒的双眉皱了起来,干算万算还是漏算了扬庆县。强买强卖飞岚土地同样是死罪,所以抛开史百万和房钱不说,单是扬庆县的县令和那些强买土地的富户们也绝对不会让天鸿活着离开。   前面还有五十里的路程,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在史百万他们动手之前赶到扬庆县。钦差卫队虽非无能之辈,但是面对数万的官兵和那些富户豢养的流氓打手他们又能支撑多久。调兵去的曹初和喜子是否已经顺利调到了惠州的骑兵正在往回赶。还有官署之内,单留下的春梅她们四人也不知能不能护的住官署内随钦差官驾而来的那些官员。   这一切的一切,现在全都不受水寒控制,他现在能做的只有两件事,一件是尽快赶到扬庆县去,另一件便是相信自己的下属一定会不辱使命。   夜风变得凛冽起来,在耳边呼呼作响,脚下马蹄声脆。天上是漆黑的夜幕和夜幕之上稀稀落落的几颗星星,脚下是望不到尽头的官道。感觉到路边一排排树木从身侧飞快退去水寒忽然明白为什么会有恨不得肋生双翅这种说法了,他现在就恨不得真的生了一双翅膀直接飞到扬庆县城去。   三更天,更梆声刚落,邢州州城内忽然就乱了起来,叫喊声,哭号声,兵器的碰撞声,马嘶声渐渐从四下响起,很快便蔓延到了整个邢州州城。不久后州城的刺史府,司马府还有各个官署衙门便陷入了混乱,来往穿梭与各个官衙之间的官员和衙门内的衙役全都满脸惊恐如没头的苍蝇一般到处乱闯乱撞。   州城内火光冲天,喊杀声渐渐连成一片,往刺史府的方向聚拢过来。在这一片嘈杂州城内却单有一处院落没有一点动静。不但没有一丝声响,甚至宽敞的院落里连一点灯火都没有,黑漆漆的透着一片死寂。这处院落就是位于刺史府附近的钦差官署。   喊声叫声中马蹄由远而近,一队人马很快到了钦差官署的府门前。马队的为首之人正是傍晚被水寒抢白的那名副将梁铎,梁铎在府门前带了缰绳翻身下马,两步登上门前的台阶径直来到府门前拴起了拳头使劲捶打着府门。   敲了半天竟没有人来开门。梁铎便扭头问一直立在府门外的士兵,“官署内可曾有人出入?”   “回将军,不曾有人出入。”   “不曾么?”梁铎皱了皱眉毛,然后让到一边,“把门给我撞开。”   “是。”随着一声令下,十几名士兵很快搬来了一根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足有一人合抱粗细的木头开始撞击钦差官署的前门。   几次重击之后,啪的一声脆响,门板后的门闩便从门上脱落飞到了半空中,两扇原本关的严严实实的府门也随即打开。   见府门已被撞开,整个钦差官署的前院却依旧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声响,梁铎的脸色变了变,冲着跟在身后的官兵挥了挥手。   一队官兵手持了刀枪和火把便冲进了院子,使得原本没有一点光亮的前院亮了起来。借了火把的光亮梁铎进了官署的大门,立在门口的台阶上,眼前是一个空荡荡的没有一丝人气的院子。   “搜。”   “是。”立在梁铎身后的另一队同样抽了佩刀举了火把的士兵冲入院子,踢开院内正房和两侧厢房的门。另有两队士兵举了火把直奔前院的东西两个跨院。   “报,将军正房内没人。”   “报,将军东跨院没人。”   “报,将军西跨院没人。”   很快,兵分三路进院搜查的三队士兵又回到了梁铎面前,带来的消息就是偌大的钦差官署前院竟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继续。”梁铎的脸色有些难看,早已经皱起来的眉毛拧的更紧了,同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第二层院子……   “报,正房内没人。”   “报,东跨院内没人。”   “报,西跨院没人。”   立在第三层院子的院门前,梁铎脸色越来越难看。盯着眼前这道朱漆的大门良久,梁铎咬了咬牙飞起一脚踹上了这第三层院子的院门。   出乎意料的是这道院门并未栓上,梁铎一脚下去,那两扇朱漆的大门便吱呀一声打开。见那大门打开,梁铎身后的校尉们便举了火把一起涌进了院子。   房内有人,梁铎在看到正房内闪烁的烛火的同时长舒了口气。若这第三层的院子里再没有人,他可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深更半夜,梁将军带了邢州守军明火执仗的闯进钦差官署,难道要造反不成?”果然随着一个清脆的声音,正房的房门开启,两名身着白色长裙的女子出现在正房廊下的台阶之上。 庙堂卷 第五十章 被困县衙   邢州下辖的扬庆县县城不大,占地只有十几公顷,四周也没有城墙环绕,只在出入的几条主道上设了小小的关卡,过了那关卡就算是进了县城。一条官道从县城旁边通过,算是把县城和周边的乡镇连接起来。县城内也只有一横一纵两条主路,全县大部分的买卖店铺全都集中于此。   主路尽头,开阔之处坐落着扬庆县县衙。县衙也不是很大,三进的院落。因为与四周最近的住户也有数丈的距离,所以,虽位于主街之上,平日里这三进的院落却也清幽安静。   只是,与往日不同,今日这县衙虽和往常一样清静,却因为身为钦差大臣的鸿王轩辕天鸿下榻于此而戒备森严。   连日鞍马劳顿,又加之一整天的劳累早已筋疲力尽的鸿王轩辕天鸿很快便沉沉睡去。伺候了鸿王睡下,一日的舟车劳顿轩辕天鸿贴身侍从,随了王架而来的各部和邢州当地的官员也先后安歇,因此扬庆县县衙内虽是灯火通明却也十分安静。   县衙之外,不时有一队队盔明甲亮的侍卫和手执刀剑的官兵来回巡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在夜空中回响。   “梆,梆,梆……”   “咣,咣,咣……”   更梆之声远远传来,已是三更。眼见着四下没有任何动静,趴伏于轩辕天鸿卧房屋脊之上的铁鹰索性翻转了身体,仰面朝天的躺倒在屋脊之上,望着黑漆漆的天空上几颗稀稀落落的星星发呆。   他江湖中最大杀手组织影魅的当家人,这世上曾经排名第一的杀手现今竟沦落到给两个小毛孩子当起了保镖想想就让人郁气难平。   想他那些在总部当值的属下也是,也不知道脑袋是给门挤了还是怎么了,竟然发出追杀飞岚皇子的命令来。即便不知道影魅与飞岚皇家的关系,他们也应当想一想,民不与官斗,更何况对方是飞岚皇室。   退一步说,这命令发也就发出去了,既然发出去了派个高手去悄悄结果了那孩子的性命,再悄悄的收了赏金也就完了。可那群脑子给门挤坏了的手下竟然派了几个三流杀手去,人非但没杀了,还被人生擒了,被人生擒了也就算了,还竟然给查出来底细了,……他们也不想想,人家也毕竟是个皇子,怎么说身边也都有明卫暗卫流动卫什么的保护着,轻易又岂能是几个三流杀手随随便便就能得手的。   这下子好了,人没杀成,赏金也没得到,还让主子震怒,他自己也被莫言莫语他们威逼利诱着到了这邢州,大晚上的趴在别人卧房的屋脊上充当影卫。   说到影卫,铁鹰更加郁闷了。不知道跟了鸿王的那几名影卫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见他一现身便趁着他还未反应过来,一股脑的把这鸿王的喜好,平素应该注意的事项全部交代给他听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然后就每隔一两个时辰过来名隐卫看看,看他还在就又消失了,这不明摆着把他当影卫用了嘛。所以,每次看到那几个影卫出现在自己的视线内他都有种想一掌结果了他们的冲动。   一道黑影从对面的屋脊上掠过,铁鹰嘲弄的撇了撇嘴。还是什么暗哨呢,他都在这屋脊上趴了快两个时辰了,这所谓的暗哨也过去好几拨了,竟没有一个人看见他。自己若真是刺客这鸿王即便是有九条命砚在也早就一命呜呼了。看那道影子远远的往正房去了,铁鹰再次无聊的翻了个身,重新趴伏在屋脊上。   忽然,有些奇怪的声音传进耳朵。似是呼喊声叫嚷声,还有金属的撞击声,因为距离的原因听不真切。铁鹰未动,趴伏在屋脊上屏气凝神竖了耳朵仔细辩认。   声音由远而近,那竟是无数吵嚷声和喊叫声混杂在一起形成的。再辩认下去,在这一片嘈杂中又有几个人声音浑厚,底气十足,竟是武林高手。察觉到那声音往县衙方向而来,铁鹰双眸上两道浓眉轻轻的皱了一皱。   “大人。”一声低唤借着夜风传进铁鹰的耳朵。见那唤他的人是常跟了轩辕天鸿的一名影卫他便未动,任那人来至自己身前。   “大人,扬庆县县民暴动,现在已经杀进县内,往县衙而来了。”虽然大半张脸被蒙面的黑巾覆盖,看不见脸上的表情,但那略微急促颤抖的声音却泄露了这人内心的紧张与不安。   “慌什么。”清冷的声音响起,不带一丝感情,铁鹰翻身坐起,瞄了眼那立在身侧的影卫,“影卫的职责不过是拼了性命护了主子的安全,你只要尽心尽责的护好鸿王便是,暴动不暴动与你何干?”   那隐卫给铁鹰一双幽碧的眸子盯了不知为何一股阴寒从脚底升起瞬间便传遍了全身,张了张嘴,半晌竟无话可说。   “身为影卫你只要护好了鸿王便是,其他的与你无关。若是护不住……”铁鹰再次抬起头望望那漆黑的夜空,原本的那几颗朗星现在完全看不见了,“也只能说你们能力不足,或他命该如此。”言毕便起了身,身形一晃便不见了踪影。   “只要护了王爷的性命便是么?”那影卫怔忪的望着铁鹰刚才站立的地方,良久忽然一笑,“也是啊,影卫的职责便是护得主上的安全,其他的又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呢。”言毕便也学着铁鹰重新隐身在了暗处。   渐渐逼近的叫喊声和吵嚷声先是惊动了在扬庆县县衙四周巡视的钦差卫队的侍卫和鸿王轩辕天鸿的亲兵,接着就是随着邢州刺史史百万而来邢州守城的官兵,随后扬庆县县令杜宇和邢州刺史史百万先后收到了消息,等消息报到轩辕天鸿那里时,骚乱已经差不多蔓延到了大半个县城。   寝室内,轩辕天鸿阴了一张俊脸披了件青花白地的长袍坐在卧房内圆桌边的绣墩上,身前地上跪了名钦差卫队的侍卫。听那侍卫汇报完,轩辕天鸿便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去。侍卫低应了一声转身准备离开,却不想人还未到门口,卧房的房门便被外面的人大幅度的撞开。   随着房门开启,连滚带爬的冲进一名衣衫不整的中年人来。中年人因为用力过猛,人虽冲进了屋子脚下却收不住步子踉踉跄跄的又往前冲了两步扑到了轩辕天鸿的身前才停了下来,“王爷,不好了,不好了,扬庆县县民暴动,现在已经冲进了县城,往县衙来了。”抬头看见轩辕天鸿坐在桌边绣墩之上,皱着眉毛满脸不愉的看着自己,中年人额头霎时见了冷汗,同时声音也不由自主的低了下去。   “王爷,柳大人带了方大人和元大人求见。”脚步轻响,一名小太监进了寝室后低了头直直的跪在轩辕天鸿面前。   “宣他们进来。”冷冷的扫了眼满头大汗跪在一边的中年人,轩辕天鸿开口道。   “是。”那前来禀报的小太监退下去,很快便带了柳如云,方青和元惠三人进了轩辕天鸿的寝室。   “臣等拜见王爷。”见轩辕天鸿已然起身,三人便一字排开跪在轩辕天鸿身前。   “何事?”虽然知道他三人也必定是为刚才那中年人所说的扬庆县县民暴动的事而来,轩辕天鸿还是开头询问。   “启禀王爷,扬庆县县民暴动,现在已经往县衙而来。据暗探回报这些人行动极快要不了一刻钟便会包围县衙。”双膝跪地的柳如云声音虽很平静,脸上也不见半点紧张,整颗心却都提到了嗓子眼里。他是文官,又久居落凤城,这种县民暴动的事,不要说经历过,就是听也极少听到过,紧张自是难免。   “王爷,您听到了吧,他们往县衙来了,咱们快点逃吧,要是等他们包围了县衙,再逃咱们可就来不及了。”原本跪在一边心神稍定的中年人听柳如云说用不了一刻钟县衙便会被包围,身子一震立刻又惊恐起来,满头是汗的恨不能伸手拉了轩辕天鸿转身就跑。   “吴大人,王爷还没怎样您倒是吓的不轻啊。”柳如云身侧户部侍郎方青满脸不屑的瞥了眼跪在一旁的中年人,言语间满是讥讽。   “小小年纪你懂什么?”被方青讥讽,中年人老脸一红,“这群刁民一旦闹起来,才不管你是不是王爷轻则一顿暴揍,严重了说不定还会要了你的性命。”   暴揍?轩辕天鸿忍不住勾了嘴角,县民暴动又岂是一顿暴揍能解决的了的。不过,今日沿江行来,当地百姓虽对地方官有所不满,却并为露出要暴动的苗头。而且,自己派至民间的暗探们也并没有这一类的消息上报,怎么忽然间就有县民暴动了呢?这暴动的起因又是在哪里呢?   “报,王爷,暴民已经围了县衙。”正当轩辕天鸿陷入沉思之时一名亲兵洪亮的声音便在院内响起,待通报完毕,那亲兵便已经到了屋外。跪在屋外檐下,那亲兵又从新报了一遍,“启禀王爷,暴民已经围了县衙,现在正在进攻县衙正门。”   “完了。”听亲兵回报说暴民已经开始进攻县衙,那原本还跪在一边的中年人,双腿一软便摊坐到了地上,脸上霎时一片灰败,两眼也在瞬间失去了光彩,绝望之情溢于言表。   不但是他,就连柳如云两侧的方青和元惠两人听到这个消息后也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脸上也不自觉的显现出些许的惊惧。刚接到的消息说一刻钟之内会围困了县衙,怎么只过了片刻就开始攻击县衙了?柳如云虽微低了头脸上表情未变,略微震颤的手指却也透出了他内心的紧张与惶恐。   “好快啊。”听亲兵回报说暴民已经围了县衙,轩辕天鸿虽略感惊讶,脸上却并未露出半点惊恐,“不过是围了县衙有什么好怕的。来人,更衣。”   “是。”一声低应,便有贴身的太监宫女捧了洗漱用具抱了轩辕天鸿的袍服鱼贯而入。   净手,洗面,束发,着衣。穿了件天青色广袖锦袍,罩了件同样颜色的纱衣,自行理平了纱衣内锦袍的领口,轩辕天鸿扫了眼跪在自己面前的柳如云,方青和元惠三个人,再看看已经瘫坐在一边怎么都爬不起来的中年人,忽然一笑,“你们都起来吧,也随本王去看看这公然叛乱的暴民们到底是怎样的人。”一席话说得云淡风轻,霎时便缓解了地上跪着那三人内心的紧张。   “是。”一声低应,柳如云,方青元惠三人便站起来跟在轩辕天鸿的身后出了寝室。   出了寝室沿着房前的石子小径出了跨院,沿着游廊再行十几步便到了扬庆县县衙第三层院子的正房。正房门前跟随了轩辕天鸿出巡的官员和邢州州内各个衙门的官员全都聚集到一起,低声议论着,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带了难掩的惊恐。院内,钦差卫队的侍卫们神情稍显紧张,一个个全都凝神戒备。院内的墙上,还有屋脊之上也站了数名侍卫和亲兵,手中持了硬弩,弩箭一律对外居高临下的监视着院内院外一切动静。   “王爷来了。”不知道谁眼尖远远的看见轩辕天鸿一身天青色便服带了柳如云,方青和元惠三位大人过来便喊了一声。   “参见王爷。”廊下原本还议论纷纷的各级官员见轩辕天鸿来了,便都停止了议论,按官阶大小排了次序全都跪倒廊下。   “起来吧。”轩辕天鸿扫了眼正站起身来的官员们略略皱了眉毛,“邢州刺史史百万和扬庆县县令杜宇呢?”   “回禀王爷史刺史和杜县令正带了邢州城防营的士兵和县内的衙役们抵挡暴民进攻县衙。”一旁一名扬庆县当地的官员听轩辕天鸿问起忙重新跪了。   “轰——”轩辕天鸿还未来得及开口,前院便传来一声巨响,接着,原本听起来很遥远的声音如同被扩大了一般瞬间传了进来。吼叫声,哀嚎声,和兵器的碰撞声从四面八方以排山倒海之势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被喊杀声所震慑,这院内的所有人,包括钦差侍卫和亲兵全都浑身一震,直愣愣的听着那仿若就在耳边的声响,与院外震耳欲聋的声音形成鲜明对比,院内霎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同时莫可名状的惊惧在院内的人群中蔓延开来。   咣——的一声响,院门被撞开,史百万和杜宇两人在钦差卫队和王府亲兵的护卫下狼狈不堪的   奔了进来,“王爷,暴民们已经攻进了县衙的正门往这边过来了。”   听说县衙的正门已经被攻破,这些原本就被外面连天的喊杀声震慑到的官员们更加惊恐,甚至有两名胆小的官员身子一软便坐到了地上。   “可曾查明这些人因何暴动?”轩辕天鸿问。   “回禀王爷……不曾,……只听到那些暴民们喊什么……杀贪官,诛……”扬庆县县令杜宇偷眼看了看,见轩辕天鸿一脸淡然犹豫了一下接着说,“诛昏王,夺皇权,得天下。”   “杀贪官,诛昏王,夺皇权,得天下……”轩辕天鸿重复了一遍杜宇的话,眼底闪过一抹阴寒,“念起来倒也上口,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胆敢公然叫嚷不算,一夜之间竟能组织起如此大现模的暴动,杜宇,你这小小的扬庆县倒也藏龙卧虎啊。”   “下官罪该万死。”被轩辕天鸿一喝,杜宇双膝一软便直挺挺的跪到了轩辕天鸿面前。   “万死若能阻止这些暴民本王倒不在意你死一万次。”冷冷的扫了眼跪在自己脚边头磕的如鸡啄米一般的杜宇轩辕天鸿转过身面对了廊下众多的官员。见这些官员一个个都面如死灰一般盯了自己忽然扬了嘴角,微微一笑,再开口时声音柔和了许多,“本想着此次巡堤能尽快修复江堤,挖通围堰,转移低地的百姓,好让这邢州数十万百姓平安度过这场天灾,却不想竟会遇到今日这场危机,连累了诸位大人。”   “王爷——”听轩辕天鸿这么说那些原本立在檐下的官员们忙齐刷刷的跪下来。   “诸位请起。”见各级官员全都双膝跪地,轩辕天鸿忙上前一步伸双手掺了为首的柳如云。见柳如云起身,跪在他身后的各部官员和邢州各级官员也纷纷站了起来。   “不过诸位放心,有本王性命在必保得众位大人平安。今夜若平安度过这场危机待回到州城本王必在钦差官署设宴,到时本王亲自给各位大人敬酒压惊。若过不去……便是我轩辕天鸿命当该绝,连累了诸位大人,黄泉路上还诸各位不要怪罪本王。”说罢,轩辕天鸿冲着面前几十位官员抱了拳,深深鞠了一躬。   “臣等愿与王爷同生共死,生死相随。”听轩辕天鸿这么说,以柳如云为首,轩辕天鸿面前这些人全都又双膝跪倒,有几位从落凤城跟来的官员们眼角还溅了星星点点的泪花。   “呵呵,说的好,好一个同生共死,生死相随。既是同生共死少了我们又怎么行?”随着一声轻笑,数条黑影从房的屋脊上直掠而下,立在了院子中间。   “天晨?”轩辕天鸿眨了眨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院内为首一身黑色夜行衣的少年,天晨既然你来了……那……”   “二哥。”一声呼唤,声音虽不大,在院外的喊杀声中却分外清晰,轩辕天晨身侧,水寒应了一声。   “臣等见过寒王。”   “嗯,起来吧。”水寒应了一声,踩了台阶和轩辕天晨冷风他们一起到了廊下。   “小寒,你怎么来了?”见水寒忽然出现轩辕天鸿自然是又惊又喜,同时也为水寒的安全担忧起来。   “二哥说要同生共死,共同进退少了我们怎行呢?”说着水寒便看了眼身侧的轩辕天晨和冷风他们。察觉到水寒和轩辕天鸿的目光,轩辕天晨和冷风他们忙拼命点头。见这八个人把头点的如同鸡啄米一般,轩辕天鸿情不自禁的扬了嘴角,脸上挂了盈盈的笑意。   “轰——”又是一声巨响。   “报,暴民已经攻破二门,进入前院。”   来了么?院内之人同时一凛,冷风他们便握了各自的兵器在檐前一字排开,护住了水寒轩辕天鸿和廊下各位大臣的同时目光都落在了那道把院外震天的喊杀声与这院子隔离开的那两扇薄薄的门板之上。 庙堂卷 第五十一章 寒王出手   “咚——”一声巨响,随着眼前那两扇门板颤了颤,院内屋檐下轩辕天鸿和水寒身后大多数官员们的心也一同颤了颤。   “咚——”又是一声巨响,门板再次颤了颤。   这一次,随着门板的震颤,门楼上的碎石瓦块噼里啪啦的往下掉。水寒身后官员中有不少人开始不自觉的畏畏缩缩往后退。倒是轩辕天鸿身侧,柳如云,方青和元惠这三人非但并未向后退,反而往前迎了迎。尤其是柳如云,还往水寒身侧移了移,回护之意十分明显。   “咚——”第三声响,单薄的门板摇摇欲坠,透过两扇门板间裂开的缝隙院内之人甚至都能看见二层院子里闪动的人影和跳跃的火光。立在廊下的冷风他们虽未动,却都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双眸之内全都隐隐透出股兴奋与嗜血。院内钦差卫队的侍卫和鸿王亲兵已然刀剑出鞘,明晃晃的刀刃剑尖全都对了院门。   “众军听着,今夜一役事关众位生死,也事关两位王爷和诸位大人的生死,更关系到我飞岚的生死存亡,还希望各位不计生死奋勇向前。”眼见着再有一击,门外的人便会冲进来,轩辕天晨从靴筒里抽了匕首横在身前朗声说道。   “守住院墙房顶,占住院门,护住各位大人。众军士务必和本王一道共度难关,危机过去若本王还有命在必会犒赏三军,如有伤残不论官职高低一律发银千两予以抚恤。”台阶之上,轩辕天鸿接了轩辕天晨的话,高亢洪亮的声音非但没有一丝怯意反而充满了果敢与坚定。为轩辕天鸿的话所感,院内分列的亲差卫队侍卫和亲兵精神霎时为之一振,身上的热血也随之沸腾。   “誓死护卫王爷,誓死保卫飞岚。”见轩辕天鸿一番话,成功的激起了这些人的战意,轩辕天晨趁机喊道。   “誓死护卫王爷,誓死保卫飞岚。”院内百多人的声音和在一起听在廊上人地耳中,竟也是惊天动地。   暗处,铁鹰嘴角一抽,额角青筋一跳,一道目光冷飕飕的落在轩辕天晨身上,同时下定决心一定不能让别人知道那个站在台阶上,挥舞了匕首无比煽情的小子是他铁鹰教出来的徒弟。   似有所感,被自己一番话说的热血沸腾的轩辕天晨忽然莫名其妙的如三伏天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一般打了个冷战,一股冷气从脚心钻出霎时传遍了全身直达发梢。   摸了摸鼻子,轩辕天晨不着痕迹的往那冷气传来的方向看了看,并未发现什么不妥,便全当什么事都未曾发生过,重新把匕首横在胸前,摆了个可攻可防的姿势凝神静气面对了院门。   见轩辕天晨似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黑巾下的嘴角轻扬,铁鹰难得的露了一个赞许的笑容,不错么,还以为他热血沸腾后什么都不管不顾了,现在看来杀手那特有的敏锐感觉还在么。当日就是因为他直觉敏锐才会被自己破格收做弟子,现在看来自己果然并未走眼。不过,……嘴角上的笑容僵了一僵,察觉到另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铁鹰皱了皱眉毛,循着视线回望过去,正好撞见轩辕天鸿身侧少年那双清可见底的眸子。这小子,可真讨厌啊!他可没有忘记,就是这个十三岁的孩子擒了他影魅的杀手才让他三更半夜的趴人房脊。收了嘴角已经僵掉的笑意,铁鹰的目光转向别处。   呃……虽然从隐身在暗处那人身上察觉不到什么危险的情绪,可是也没什么友善的表示。自己似乎被讨厌了,水寒苦笑了一下身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咚——”又是一声巨响使水寒的注意力从隐身在暗处铁鹰的身上重新回到了院门那里。随着这声巨响,两扇门板脱离了门轴,生生的被撞的飞了起来。接着,门框上,屋檐下砖头瓦块再一次噼里啪啦的直往下掉,院门口尘土弥漫一时间竟看不清院外的情况。   尘土未散便有数道人影飞蹿而入,立在门口院内的侍卫和亲兵各握刀剑冲了上去,与那些跃进院中的人战在了一处。   这些人身后数十名钦差卫队的侍卫和亲兵且战且退,勉勉强强退进了院子。房檐下随军的几名军医替这些或是受伤或是战至力竭的侍卫们包扎伤口。随着退进院子的侍卫和亲兵渐渐增多,这几名军医便有些忙不过来。不知道是谁带的头,立在廊下的官员们也纷纷跑过去帮忙,有人甚至还撕了自己的外袍当做绷带替那些士兵包扎。   事已至此,这些人脸上和心里反倒都没了怯意,同仇敌忾的气势从心底油然而生。   随着进入这院子的人越来越多,原本立在檐下的冷风他们也相继加入了战团。刀剑碰撞时发出的脆响,呐喊声,呼号声,呵斥声,责骂声在偌大的院中回荡。   “杜大人,你这小小的扬庆县果然藏龙卧虎啊,就连靠种地打渔为生的平民百姓都是身负武功身怀绝技。”廊下,轩辕天鸿见这些平日训练有素的侍卫和亲兵与冲进院内的那些人交手竟并未占得半点上风忽然轻笑出声。脸上虽是挂了浅浅的笑容,眼底却不见一点笑纹,反倒闪过一抹阴郁与狠绝。   “呃……王爷您……谬赞了。”扬庆县县令杜宇又岂能听不出水寒话中之意,求救一般看向轩辕天鸿身边的史百万。却不想史百万看也不看他,一声不吭的皱着眉毛盯了院内打斗在一起的两方人马。   被轩辕天鸿一说,还立在轩辕天鸿身后的那些官员也似乎察觉到了这中间的不妥,低低的议论声从人群里响起,同时看向杜宇的眼神也不善起来。在身旁那猜忌厌恶,甚至憎恶的目光下,杜宇如坐针毡,冷汗不由自主的顺着额角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对杜宇的反应,水寒和挡在轩辕天鸿身前的轩辕天晨也都看在眼里,互相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目光。共同的想法便是今夜这事果然与他密不可分。   随着时间的推移,战况竟然向着不利轩辕天鸿和水寒他们这一方的方向发展了。进入这第三层院子的人越来越多,侍卫和亲兵又多已受伤,也还是靠了冷风他们才勉强支撑着不落下风。虽是如此却已有数名所谓的暴民到了檐下,幸亏有轩辕天晨拦挡才不至于让他们伤了廊上的大臣。   一声惊呼骤起,竟是从轩辕天鸿身侧传出来的,眼见着院内忽然跃起数条黑影掠过院内的侍卫和亲兵,闪过冷风和轩辕天晨的拦截直奔立于廊上群臣中间的轩辕天鸿和水寒,户部侍郎方青大惊失色,吓的几乎跌坐在地上。他虽是文官,却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鸿王,寒王无论伤了谁都会让军心浮动,使得本就已经处于劣势的形式更加恶化。   方青的惊呼还未落下,轩辕天鸿身侧一道身影飞身跃起直扑那奔过来的几人中为首之人。伴随着华光初现,一道血线飞到空中,温热的鲜血划过一道弧线溅在了紧随其后的同伴身上。身体还在半空中,迎着那身影而来的人便以失了性命。因为被卸去了前冲的力道,死尸直直的掉了下来,摔在院内。   跟在这人身后的那些人都被眼前的情景惊住了,慌忙收了身子拼命向后退去。见他们向后退却,那道影子便迅速跟进,身法奇快无比,眨眼间人便到了这些人面前。   “啊——你……”一声惊呼,因为认出眼前这人身份而惊讶的喊出声来的人话音未落,光华再现,一道冷风加了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便到了这人身前。心生惊惧,这人慌忙闪身躲过,同时条件反射一般抬手用手中的短刀去迎那闪着七彩光华直扑他面门的兵器。   剧烈的碰撞并未如愿到来,迎上那兵器的短刀扑了个空。那七彩的匕首竟从一个不可能的角度轻而易举突破了他防守由上而下,眨眼间便到了那人的颈下,接着手腕一翻,匕首一横,鲜血喷出,死尸栽倒。   随着那死尸栽倒,那身影迅速回转了身体,反握在右手的武器反射了院内火把的亮光,在漆黑的夜空中划出一道如雨后彩虹一般绚丽夺目的弧线。随着主人身形稍滞,那七彩的弧线迅速消失化作一把晶莹剔透的匕首护在主人身前。   “寒王?”待借了院内光亮认出手握匕首之人的身份后,一声惊呼从轩辕天鸿身后传来。   “轩辕水寒……”惊讶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喊出来的是原本直奔了轩辕天鸿和水寒而去的那几人中的一个。   对这人的惊呼充耳不闻,水寒身形一动,捧了手中匕首直奔他胸口而去。那人闪身险险躲过水寒的匕首,身形后撤。见他后撤水寒再次跟进。动作迅捷,如闪电一般眨眼间不待那人反应,连人带匕首便期近那人身边。一声轻响,又一条性命瞬间消失。   脚步未停,水寒顺势扑入人群。身形灵活动作轻盈,一身黑色夜行衣如暗夜精灵一般在人群中穿行,华光四射的流萤所到之处一片血光飞溅,片刻,院内便被一片细如烟霭的血雾所笼罩。   惊恐的叫喊声此起彼伏,那些被水寒手中那道光华扫到的人瞬间便失去了性命,未被扫到的人纷纷向后躲闪。   一个,两个,三个……几息之间那几个最开始奔了轩辕天鸿和水寒而去的人和他们周围的人全都变成了尸体,水寒四周忽然便空出了一大块,整个院子瞬间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立在一堆死尸中间,水寒微横在手中的匕首借了院内火把的亮光晶莹剔透仿若无物,清秀的小脸上神情漠然,清可见底的双眸则带了股直透心底的阴寒。扫了一眼院中所有的人,“敢杀鸿王伤我飞岚官员者,死!”清冷的声音在院中回响,同时滔天的杀意毫无保留的泄满全身。   清朗的声音一落,整个院子就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冷风他们看水寒的眼神只能用狂热来形容,而那些攻入县衙的人却都是满脸的惊恐,惧怕,怯懦,仿若站在他们面前的不是一名十几岁的少年,而是阴曹地府内索命的阎罗。   “这才是真正的寒王么?”良久柳如云身边回过神来的方青才如自语一般喃喃道。听到他话语的那些官员们全都浑身一震,众人全都当飞岚的九皇子轩辕水寒是个被娇生惯养不学无术的孩子,却全都忘记了那个娇宠他的人是怎样的一个男人。他看中的孩子又岂能是平庸之辈,不说别的,单就这一身的绝技,这份天地之间舍我其谁的气势又岂是其他皇子所能相比的?   除了院中之人,还有一个人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幕,这个人便是一直隐身在暗处的铁鹰。身法敏捷迅速,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所用的招式又阴狠诡谪,招招致命……震惊很快被狂喜所代替,院内之人或许并未察觉,但他却看的清清楚楚,毙命于那把匕首之下这些人的身上虽有伤却不足以致命,真正致命的是他们颈部那道不足三寸的切口。这少年,若加以时日必会成为江湖上顶尖的杀手……不,现在的他已经是顶尖的杀手了,若他想,日后会成为杀手界的一个传奇也说不定。   “他就是寒王,杀了他,杀了他奖黄金万两——”不知从哪里忽然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因为用了内力声音分外响亮,整个县衙的各个角落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听说有万两黄金那些冲进三层院子原本心生惧意的人们个个眼中都露出了贪婪,摩拳擦掌就要冲上来送死。不过……   “咦?怎么少了?在沁州似乎是十万两黄金的赏金吧,是不是?小寒?”不远处轩辕天晨唯恐天下不乱的加了句,说罢还冲着水寒挑了挑眉。   给轩辕天晨一说那些原本想往上冲的人又都停了动作,你看我我看你,开始犹豫起来。   片刻的沉默,那尖细的声音再次响起,“十万两黄金,十万两黄金买寒王一条性命。”他的话音未落,轩辕天晨忽然飞身掠起直扑屋脊上一直隐身在暗处的一道人影,屋脊上很快传来兵器碰撞的声音,片刻一个圆滚滚的物体从屋脊上被丢下来。摔在地上后又重新弹起,所过之处喷的到处都是温热的鲜血,待那物体滚了两滚停下来,众人才看清那赫然就是一颗人头。   “这就是许你们那十万两黄金的人。”屋脊上轩辕天晨地声音同样传的很远,院内那些跃跃欲试的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再次犹豫起来,偌大的院子很快又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与屋脊上的轩辕天晨遥遥相对,水寒冷冷扫了一眼院内这些人,若能这样僵持下去等到惠州的骑兵来今夜的危机便是解了。只是……   “杀贪官,诛昏王,夺皇权,得天下,杀贪官……”院外忽然喊声连成一片,数十人从已经四敞大开的院门涌入。同时立在一侧院墙上手执了硬弩的十几名侍卫也忽然浑身一颤便从院墙上翻身摔下,借了火把的光亮,那摔下墙的侍卫脖颈之上赫然订了一枚闪着寒光的袖箭。   这一排侍卫倒下,墙头之上便没了把守的人,便有人飞身跃上墙,同时,梯子也搭上了院墙,高墙之上很快便站满了要往院内跳的人。   不能让他们进来,水寒微皱了秀气的眉毛,匕首交到左手,右手一扬,一把牛毛细针便如极细的雨丝一般冲着墙上的那些人直飞过去。   看到的人一声不好未来得及出口那细如毛发的银针便已刺入体内,没看到的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浑身忽然一阵酥麻,手脚便失去了知觉,站立不稳纷纷从院墙上跌落下去。   “屏气。”随着一声断喝,水寒右手再一次扬起,这一次一把细细的白色粉末飘到了空中,借了夜风直往门口的方向飘散过去。冷风他们在屏住呼吸的同时身形一转全都让出了下风头。下风处,刚刚闯入院内的那些人在吸入了那白色粉末之后,身体晃了晃便一头栽倒在地。见飘散在空气中的白色粉末暂时止住了门口的攻击,水寒的注意力重新回到那道已经一个人都没有的院墙上。   “守住院墙。”随着水寒一声命令,冷风冷云飞身跃起重新站上了那道高墙。他们身后几名侍卫也持了硬弩背了箭袋飞身跃上墙头站在冷风冷云身边。   见那一侧的高墙又重新回到自己人手中,水寒松了口气,匕首重新交到右手身形一晃便加入战团。   随着那一道道如彩虹一般的光华再次闪现,血线一次次喷入夜空中,血雾也再次将院中那一身黑色夜行衣少年笼罩,死亡再次由少年带至人间,只消片刻十数条性命便已葬送。   一道黑影忽然从屋脊上掠下,直扑院中间的水寒,奇快的速度丝毫不亚于水寒的身法,如流星赶月一般转瞬间那人便到了水寒身边,看到的人还未来得及喊出来,寒光一闪一柄匕首便直扑水寒的后心。   听到身后恶风乍起,水寒连头都未回便拼了命向前掠出,饶是如此那尖锐的匕首还是在他夜行衣上划出了一道口子。 庙堂卷 第五十二章 惠州兵至   听身后恶风乍起,水寒连头都未回,拼命向前掠出,饶是如此那尖锐的匕首还是在他夜行衣上划出了一道口子。   见水寒掠出,身后之人也紧追过去,匕首重新捧回到手中再次冲着水寒的后背刺出。   一纵之下水寒便到了院内的围墙下,速度未减一脚踹上了面前的围墙,借了反弹回转了身体的同时飞身跃起,手中匕首便直冲向追至身后那人的面门。   那人似乎早有准备,身子顺势侧伏,在躲过水寒攻击的同时手中匕首向空中送出,往水寒的小腹上刺去。眼见着那阴寒的匕首刺过来,水寒只得又重新提了气再次跃起,险险的躲过了匕首,落至那人身后。毫厘之差自己才得以保全了性命,再回转身体,面对了那人水寒后背已被冷汗湿透。   面对了水寒那出手之人也是一惊,十几岁的少年竟能两次躲过自己的攻击,尤其是第一次的攻击还是偷袭,再看水寒时,那人眼里少了些许的不屑多了几分谨慎。   我不是他的对手,只两个照面,水寒便知依照自己目前的实力与之交手也只能勉强自保,想要杀他虽谈不上势比登天却也绝不轻松。之所以能躲过那人两次攻击则完全凭借了自己这一世卓绝的轻功以及前一世身为佣兵和杀手敏锐的直觉。   不过,……匕首横在身前,面对了对面之人水寒轻扬了嘴角,我杀不了你并不意味着别人也杀不了你。想罢,水寒便瞥了眼自始至终都隐身在暗处的铁鹰。   “小子,想让我帮忙么?”耳边竟然传来一声低语,水寒一愣随即想到自家师傅曾说过江湖上有种隔空传音的功夫,却不想影魅的当家人竟会这种功夫,在对这人多了一分好奇的同时也冲着铁鹰微微点了点头。   “只要拜我为师我就替你杀了他,怎样?”   听隐身在暗处的铁鹰竟然跟自己讲条件,而且这条件竟然是让自己拜他为师,水寒的小脸便是一沉,同时秀气的眉毛皱到了一起。   “两年内我就会让你成为世上排名第一的杀手,如何?小子,你不考虑考虑么?”见水寒身形未动,铁鹰继续劝诱道。所谓可遇而不可求,面前这少年便是天造地设的一块好料,不做杀手简直是暴殄天物。兀自沉浸在自己的遐想与兴奋中的铁鹰此时完全忘记了眼前这少年是飞岚的寒王爷,铸剑山庄未来的当家人。   “怎么?小子你不想么?”虽已察觉到少年的不愉,铁鹰还是继续劝诱,只是这一次回应他的是一把细如牛毛的银针。   甩出一直扣在左手里的那把银针的同时,水寒的身体飞掠而起,右手的匕首尖端向前直奔了对面人而去。   铁鹰也没想到这少年竟会撒了一把银针给他,忙手忙脚乱的躲过,那细细的银针虽未打在身上,却也惊出了他出了一身的冷汗。   待铁鹰躲过了银针,注意力重新回到院内时,水寒已经在那人面前走了五个照面。虽仅是五个照面,但对水寒和那人来说却都是险象环生。   脾气倒不小,铁鹰眯了一双幽碧的眸子盯了那扬了他一把银针又独自迎上对手的少年忽然扬了嘴角。   院内的打斗虽然激烈,却都离水寒他们远远的。都是习武之人也都看出这两人的身手都远在自己之上,躲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冲上去送死,所以两人周围便空出了很大块空地。   又加之水寒身份特殊,廊上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便全都自然而然的集中到了院中与水寒战在一处的那人和水寒的身上,几乎没人注意到廊边,一名身着侍卫服色的士兵慢慢从人群背后绕过去,然后沿着人群的外围一点点往中间移动。期间虽有官员注意到他却因他身着钦差卫队的官服便未过多理会,这人也就顺顺利利的从人群中穿过,到了轩辕天鸿身侧。   随后这人眼底凶光一现,手腕一翻一把短刀便出现在他掌心,接着那把明晃晃的短刀便直刺轩辕天鸿的肋下。   “王爷……”“小心啊……”一连串的惊呼,惊呼声中轩辕天鸿也察觉到了不妥,见那刀刃往自己肋下刺过来忙移形换步侧身躲过,随后伸了一只手扣了那人的胳膊,反手一拧把他带入自己怀内,同时另一只手单手扣住那人握着短刀刀柄的手腕,手臂一横刀刃便深深切入那人的脖颈。   噗——血光四溅的同时那一连串的惊呼也戛然而止,待那人尸体栽倒,廊上的那些官员看轩辕天鸿的眼神也再次变了一变。   屋脊上把廊下这些人的反应看的清清楚楚的轩辕天晨冷冷一笑,飞岚的储君,未来的飞岚之主又岂是随随便便就会命丧黄泉的无能之辈。   对身边这些人的变化轩辕天鸿毫不在意,随手把手上的血迹往地上那具死尸身上蹭了蹭,然后一脚把那尸体踢到廊下,注意力又重新转移到院内水寒身上。   因为知道暗处除了护驾的影卫还有个影狂的当家人,水寒倒是对轩辕天鸿的安全十分放心,廊上的骚乱并未分散掉他的注意力。不过他的对手似乎被廊上的事情分去了部分的注意力,身形略微滞了一下,目光也往轩辕天鸿的方向飘过去。见此情景水寒脚下垫了一步欺身上前,手中匕首顺势送了过去。   不对,这是圈套。暗处铁鹰目光一凛身形一晃便要现身。几乎同时在那人眼中看到了一股凌厉杀气的水寒惊觉有异,见那人用横握在右手的匕首隔开自己手中流萤的同时左手一掌劈向自己的胸口水寒便知抽身已经来不及了,这一掌怕是躲不开了,仓促间只得运了气把全身的内力集中到了胸口打算接下这一掌。   咯嘣——一声轻响被院内院外冲天的喊杀声淹没,声响之处却有一道寒光迸出,那道光线斜斜的划过天空,一闪即逝。噗——的一声深深的扎入与水寒交手之人的肩头。剧痛瞬间传遍了全身,劈向水寒前胸的那一掌顿时减去了几成力道。   就算如此,挨了那人一掌,水寒还是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全都被挤压在了一起,胸口先是一阵发闷,随后便是一热,一股血腥之气从胸口翻卷而上。   屋脊上与轩辕天晨遥遥相对的另一面,随着那道寒光两道人影先后从屋脊上飞掠而下直奔院子中央的水寒。前面的人右臂揽上水寒腰的同时,左手一掌劈出正中对面那人胸口。   噗——对面人身形一滞,头一扬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温热的血液在头顶上形成了一片血雾。紧随其后而至的另一道影子在飞掠而下的同时一脚也踹上了那人的后心,这一次连喷血的力气都没有了,人便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五脏六腑俱已重伤,那人抽搐了两下便不再动弹了。   “寒儿可曾伤到?”话音未落揽上水寒腰的那人另一只手便探上了水寒的手腕,察觉到水寒气血混乱知道他受了内伤便皱了皱眉毛,恶狠狠的瞪了眼面前地上已经变成一具尸体的人。   “小舅舅?”水寒对着揽住自己的人眨了眨眼睛,满脸的不解,“你怎么来了?”虽然南飞羽是惠州刺史没错,但自己给喜子的兵符调的是惠州城防营的兵马怎么也调不到他惠州刺史的头上啊。   “我若不来你这条小命怕是就没了。”见水寒一脸的疑惑差点被刚才的情景吓死的南飞羽真想把他掐死了事。他本来是到轩辕天鸿这里报备的,却不想人才到就看见刚才那一幕。眼见着水寒就要被对手一掌拍死,情急之下才用袖箭伤人,救了水寒。   “呵呵,偶尔失误。”知道是因为大意了才会使自己身陷险境,水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你自己运气疗伤。”见水寒话虽说的轻松,额头上却见了星星点点的汗珠,责备的话便重又咽回到肚子里,随后悄悄塞到水寒手中一枚药丸,松了一直揽在水寒腰间的手臂和立在不远处的另一个眉目清秀的青年人一起走到廊上轩辕天鸿面前单膝跪地。   “臣惠州刺史南飞羽——”   “惠州司马南宫瑾臣,见过鸿王。”   “起来吧。”轩辕天鸿虽不甚明了为什么惠州刺史和司马两人会三更半夜的出现在扬庆县的县城,但看刚才的情景显见与水寒有关系便不动声色的抬了抬手。   见轩辕天鸿抬了手南飞羽便起了身立在一边,他身边南宫瑾臣却并未起身,“回禀王爷,惠州城防营下属骑兵营五千骑兵已至扬庆县城外。邢州司马房钱意图造反谋害钦差现已被臣拿下暂时关押在城外,其下属邢州城防营一万人马已暂为惠州骑兵营接管。”说罢便从怀中掏出来一件东西双手捧了递到轩辕天鸿面前。   邢州司马造反?怪不得这闯进县衙的所谓暴民们个个身手了得,听了南宫瑾臣的话轩辕天鸿身后的官员们全都压低了声音互相议论着。立在一边的扬庆县县令此刻早已满头大汗,哆哆嗦嗦的几乎瘫倒在地上了。   轩辕天鸿见南宫瑾臣双手捧了东西递给自己,先是一愣,待看清他手中所捧的竟是一枚虎符犹豫了片刻,然后瞟了眼已经站至自己身侧的水寒,见他冲自己眨了眨眼便已明白这惠州的虎符怕是离京之时自己父皇给的,便伸手接了过来随手递给了水寒,随后扫了眼院内还在苦战的钦差侍卫和自己的亲兵微眯了双眼眼底闪过一抹阴狠,“南宫瑾臣听令,惠州骑兵立刻开进扬庆县辑拿暴民,缴械者暂时押下,如有反抗,杀无赦。”   “是。”南宫瑾臣应了一声随后站起身来,从怀里掏了一根药筒出来,接过轩辕天鸿身边亲兵手中的火把点燃后抛至空中。   “啪——”的一声脆响,七彩的光线在漆黑的夜空中绽放。   和那光线一同到来的还有从四面八方响起来的震天的喊杀声,如奔雷一般的马蹄声,这声音很快便传遍了整个扬庆县县城。   这个夜晚,无数扬庆县的县民在被一片喊杀声惊醒,战战兢兢的躲在里屋床下之后很久,又听到了另一种声音,那就是战马踏过青石板路地声音,惊天动地,雷霆万钧。   “鸿王有令,缴械不杀,反抗者死。”一直都立在屋脊之上关注着整个县衙情形的轩辕天晨自然也把轩辕天鸿的话听进耳朵里,便居高临下的冲着院内院外的人喊。   随着轩辕天晨的声音落下,先是这院内的人听见了,跟着轩辕天晨喊了起来,随着他们的喊声,缴械不杀,反抗者死的喊声很快连成了一片。   被这喊声震慑,原本还和院内已为数不多的侍卫亲兵战至一处的暴徒立刻扔了武器,双膝跪地,生怕一不小心被人当做反抗者误杀了。这些人一旦缴械投降,冷风他们压力顿减,偶有负隅反抚之人也被很快结果了性命。   见此情景轩辕天鸿内心稍安,在暗自长舒了一口气的同时明白自己和随驾而来的这些大臣们的性命算是保下了。知道今夜的一场危机是全凭了水寒才得以化解,便转头看了看立在自己身侧的水寒,见他笑意盈盈的望着自己忽然心生感激,双唇动了动,半晌才发出声音来,“小寒……”   “二哥,骑兵到了。”他的话未说完水寒便满面笑容的拦挡了他未出口的话。   “报惠州副将赵新押了邢州司马房钱在衙外听宣。”果然,随着县衙外马蹄声近很快便有亲兵跑进院来单膝跪到了轩辕天鸿面前。   “传他进来。”听说房钱也被一块押过来了轩辕天鸿脸色一阴。最初他还以为今夜的这场变故是由扬庆县县内之事引起,却不想罪魁祸首竟是邢州司马房钱。也幸亏是水寒调了惠州骑兵营来,不然今夜他和身后这些人怕是早就命丧黄泉了。轩辕天鸿身侧,水寒瞟了眼不远处的史百万,见他一张老脸平静如常便皱了秀气的眉毛又加了几分关注在他身上。   “传惠州副将赵新。”   “惠州副将赵新拜见王爷。”脚步声响起的同时浑厚的声音传来,早就没了门板的扬庆县县衙第三层院子门前人影一闪,一名年逾四十身体壮硕的男子走了进来。男子立在院内,扫了眼在场的人,一眼看见被各级官员众星捧月一般围在中间的轩辕天鸿便走至面前单膝跪下,“臣惠州副将赵新拜见王爷。”   “属下见过主子,见过鸿王爷。”赵新身后,一身黑色夜行衣的喜子和曹初两人也跟了进来,向着水寒和轩辕天鸿单膝跪了。   “都起来吧。”轩辕天鸿走下廊前的台阶来至这三人面前抬了抬手。示意他们起来。   “赵将军辛苦了,喜子,曹初,你二人也辛苦了。”见这二人和赵新在一起,轩辕天鸿便猜到拿了虎符调兵去的必是这两人,便冲着两人一笑。   “臣等愿为王爷放犬马之劳。”闻听此言,原本已经站起来的三人忙又重新跪倒。   “起来吧。”再次示意三人起来,见他三人起来后一边站下,轩辕天鸿重新回到了廊上,“带房钱进来。”   “带房钱进来。”随着赵新的声音,两名士兵押着一名被五花大绑的男子进来。这人来至轩辕天鸿面前还未站定,小腿上便被踢了一脚。一声闷哼,被押着的人双膝跪了下去,借着火把的光亮所有人都认出来,那跪在地上的人正是邢州司马房钱。   “谁都不许动,动一动我就杀了他。”正当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到跪在地上的房钱身上时,一个声音忽然在廊上响起。众人先是一愣,待循着声音望过去,嘶嘶的抽气声从四周传来。   廊上人群的最前面,一个人一手扯了另一人的衣领,另一只手横握了一柄短刀,刀刃紧紧贴在那人的颈间。扯了人的是邢州刺史史百万,而被扯的人竟然是户部尚书柳如云。   “全都别动,动一动我就要了他的命。”见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史百万扯着柳如云从廊上下来。   无论是廊上的官员们还是廊下的士兵,甚至一直抱了肩膀立在屋脊上并未下来的轩辕天晨谁都没想到竟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一个个全都盯了史百万和被他挟持的柳如云竟然真的全都动都不敢动。   史百万扯着柳如云来到房钱身边,用下颌点了点跪在地上的房钱“给他松绑。”   “听见没有,给他松绑。”见院内人虽然未动,却也没人给房钱松绑,史百万不由提高了声音,“不然我就杀了他。”说着,原本紧紧贴在柳如云脖颈短刀的刀刃又往里送了送,一条血线沿着刀刃溢了出来。   “别管我,抓住他。”给他扯了衣领的柳如云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底那一点点的惊恐全部消失。   “松绑,听见没有。”手里的短刀再次往里送了送,血线立刻变粗,一滴滴鲜血顺着刀刃滴落。   “王爷?”见那鲜血很快便染红了柳如云的衣领,几乎所有人都转头看轩辕天鸿。   轩辕天鸿咬了咬牙,虽然恨不得将面前这两人千刀万剐,但柳如云的性命掌握在史百万的手中,便挥了挥手打算放人。   “史百万,你知道本王最痛恨的是什么?”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却如万年寒冰一般能瞬间将人的血液冻结。   “那就是被人威胁。” 庙堂卷 第五十三章 重返州城   “史百万,你知道本王最痛恨的是什么?那就是被人威胁。”话音未落,一道寒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刺向柳如云身后史百万的双眼。   “啊——”一声惊叫,见一道光亮直奔自己的眼睛来了,史百万一声惊叫条件反射一般伸手就去挡。光亮过后,追着流萤而至的水寒见史百万松了揪着柳如云衣领的手便伸手扣了柳如云的手腕往自己身侧轻轻一带,接着身形转动轻轻一推,柳如云便踉踉跄跄的又奔回轩辕天鸿他们站的这一侧。   “寒儿——”   “小寒。”见水寒救下柳如云后身形一晃又奔了史百万而去南飞羽和轩辕天鸿同时出声阻止。   对两人的声音充耳不闻,水寒的手搭上了史百万的肩头,随后从肩头一撸而下,直到手腕。一阵刺耳的骨头摩擦的声音夹杂着史百万阵阵的哀号传来。   “这就是你胆敢威胁本王的后果。”说完水寒意有所指的瞟了眼一直隐身在暗处的铁鹰,然后看也不看涕泪齐流兀自躺在地上翻滚的史百万,重新回到轩辕天鸿身边。   前世水家家主,这一世飞岚的王爷,两个身份又何曾受到过别人的威胁。手指扣上史百万肩头的一瞬间水寒确实动了杀心,不过顾忌到此次事件还未调查清楚,该有的口供还未得到,便卸了史百万一整条手臂,也好顺带警告暗处那人。   分筋错骨!一直隐身在暗处把这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的铁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一滴冷汗顺着额头流下来。明面上说的是史百万这暗里的话分明是说给自己听的,这臭小子不会是因为自己刚才要挟他就要用分筋错骨来对付自己吧?   眼见得一场危机暂时得以化解,轩辕天鸿在长出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想到这里毕竟是史百万和房钱经营数年的邢州,关系人脉纷繁复杂盘根错节,为今之计也只有当机立断。想罢转身扫了眼身后各级官员,“邢州官员全部出列。”   轩辕天鸿身后邢州各级官员原本就因为钦差官驾在其下属的扬庆县遭劫杀怕轩辕天鸿怪罪下来身家性命不保,随后听说这次扬庆的事件竟是邢州司马房钱幕后指使心就又往下沉了沉,现在又亲见史百万拿了短刀押了户部尚书柳如云便知自己必受牵连,正六神无主之时,听了轩辕天鸿这句话一个个都抖成了一团。更有胆小或心怀鬼胎的腿脚发软眼见连站都站不稳了。期期艾艾半晌才一个扶一个的从人群中走出来,双腿一软跪到了轩辕天鸿面前。   “押下去。”冷冷的扫了眼跪在地上的这几十个人轩辕天鸿下令。   “王爷,我们冤枉啊!”   “王爷房司马阴谋造反与我们无关啊。”   “王爷,饶了我们吧,我们什么都没做啊。”   见鸿王亲兵和南宫瑾臣带来的人拿了捆人的绳索一拥而上,哀嚎声,求救声顿起。更有人因史百万和房钱的牵连对着两人破口大骂。   “都给我闭嘴。”给这满院子的哭号吵的头疼,轩辕天鸿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   给他一声吼,哭的也不哭了,号的也不号了,骂人的也不骂了,全都看向立在人群中的轩辕天鸿。   见给他一声断唱院内顿时鸦雀无声,轩辕天鸿闭了闭眼睛强压下已经冲到脑门上的火气,“彻查清楚之后与此事无关之人本王自会还他清白,事情没查清楚之前只得暂时委屈各位大人了。”说完轩辕天鸿再次提高声音,“都押下去。”   “是。”见轩辕天鸿面色不善,一旁的惠州副将赵新忙冲着涌进院内的士兵挥了挥手,让他们赶快把人押走。   扬庆县初定,水寒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开始担心邢州州城和钦差衙署内的情况。跟轩辕天鸿要了惠州一千骑兵带了喜子曹初和冷风他们连夜往邢州州城赶。南飞羽知道水寒已受内伤自然放心不下,也跟了去。   五十里宽阔平坦的官道在惯于长途奔袭的骑兵跑来自然不在话下,一个时辰不到,邢州州城那蜿蜒的城墙和高大的门楼便近在眼前。   离城不足二里的地方,水寒勒住胯下战马,看着四敞大开的城门皱了皱眉毛。他记得昨夜离开之时为了避免引起城内守军的怀疑已经把城门掩上了,难道城内出了什么变故?   “全都小心戒备了。”南飞羽见水寒一脸凝重便知事有不妥,传令给身后的一千骑兵。带他们准备停当,才又挥了挥手,“进城。”   马队还未进门,走在队伍最前列的水寒喜子和曹初他们就更加疑惑了,敞开的城门外竟然丢了不少杂七杂八的东西。有耪地的锄头,挖土的铁锹,还有临时削尖了的木棍,捅火用的火钳,甚至,在城门外草丛里还丢了一只做饭用的铁锅……难道是城里的人逃难去了?可这一路上他们并未撞见逃难的百姓啊。   “主子,你看。”进了城,水寒身旁的喜子便抬了马鞭往远处一指。   水寒他们便往喜子所指的方向望去。此时天已微明,远处的物体虽然还看不真切天边却已经泛起一抹淡淡的鱼肚白。就在喜子所指的方向,晨光之中,一股股浓烟翻卷着直冲天空。   “是钦差官署的方向。”喜子身侧曹初低声说。   “梅姐姐他们该不会真的一把火把官署烧了吧。”水寒身后传来冷风他们嘀嘀咕咕的声音。   呵呵!好像真是钦差官署的方向,水寒摸了摸鼻子。   “怎么了?”见水寒和他身后四名少年全都一脸的古怪南飞羽有些奇怪。   “呃……”给南飞羽一问水寒忽然有些发窘,“我昨夜跟春梅她们说钦差官署可以随便折腾,实在不行就一把火烧了了事。”说完水寒又不好意思的再次摸了摸鼻子。   “你啊。”听水寒竟然说出这样不负责任的话来,南飞羽哭笑不得,呆了一呆才说,“事已至此先去看看吧。”   “是。”听了南飞羽的话,喜子便打马向前,在前面带路。   “站住。”刚拐过转角迎面便有一队人拦了喜子的去路。   呃……喜子带住缰绳,看着眼前这一队穿着粗布裤袄,腰里扎着麻绳,手里拎着棍捧挥舞着菜刀的人有些发懵。   “你是什么人?”见喜子骑在马上愣愣的看着他们,这队人中间有人开口询问。   这话该我问你们吧!喜子苦笑,这邢州州城什么时候给这些人占去了?难道是打家劫舍的山匪下山了?可是看他们手中的武器却又不像。   说话间,跟在喜子身后的马队便转过了街角。无论是水寒,南飞羽,冷风他们还是正与喜子对峙的那一群人全都没想到竟会有这样的局面出现,全都有些怔忪。于是一群衣衫褴褛,手握棍棒,挥舞菜刀的人和一队骑在马上一身黑色短打,黑巾包头的人互相对峙这一几乎不可能出现的场景竟真的出现在了邢州州城的主路上。   “小公子?是小公子。”突然,人群中传来一声欢呼随着那声欢呼一名少年分开人群两步就到了水寒面前双膝跪倒一个头便磕到了青石板的路面上。磕完头那少年重新爬起来仰着头看着马背上的水寒说,“小公子,是春梅姐姐让我们在这接你们的。”   “你是……”水寒眨眨眼,虽然不是十分肯定,但眼前这少年他似乎并不认识。   “小公子,您没见过我,但是我却见过您。”少年见水寒有些疑惑,便笑嘻嘻的回答,“我是李家庄的人,您上次去我们住的那个山谷的时候我曾经见过您。”   “你是李家庄的人啊。”听这孩子说他是李家庄的人,水寒便带着翻身下马,冲着那孩子笑了笑。   水寒下马了跟在他身后的南飞羽他们和那一千骑兵也就都翻身下马各自牵了自己的战马,等在一旁。   “春梅姐姐让我们在这接您……喂,这就是春姐姐说的小公子,你们还不把路让开?”那孩子回身看见身后那些人还愣呆呆的看着水寒和他身后的那些人少年不由提高了声音。   “石头,你可看好了,他就是春姑娘说的那位小公子么?”少年面前,一个手拎菜刀的四十左右的男子上上下下打量了打量一身黑色夜行衣的水寒满面狐疑的低声问那孩子,“你不是说小公子穿了一身白衣么?春姑娘交代的事情咱们要是办砸了……”   “白衣不会换成黑的么?错不了,这就是春姐姐让咱们接的人。快把路让开,还得带着小公子去找春姐姐呢。”说着那少年便不管不顾的扒拉开人群带着水寒往里走。   见少年回答的十分笃定,这群人便分到了两旁,水寒他们便在这百十来人或探究或好奇的目光下往城内走去。   “你们不是暂时搬到沁州去了,怎么到了这邢州城?春梅他们呢?”跟那少年并排而行,水寒好奇的问。   “这个……”少年搔搔头,“庄子里的人是迁到沁州去了,不过我们跟着李二叔他们还在邢州修江堤。今天下午李二叔忽然说什么邢州官兵要造反杀王爷,还说王爷死了我们庄上人的冤屈就都没指望了,……后来晚上就带了我们进城来了……”   “主子。”水寒身后,喜子忽然扯了扯他的衣角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昨天下午出城,听曹师爷说李家庄的村民在附近修江堤,我就自作主张绕过去,看李二在便把昨夜的事情跟他说了……   所以李家庄的这些村民才会在这邢州城里,城门口也才会有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听喜子一说,水寒便已明了。   少年并不知喜子和水寒两人说的什么,兀自指了指远处冒烟的地方,“我们就是在前面遇见了春梅姐姐他们……后来就打起来了。……反正抓了很多人,村子里的人还有江堤上其他人在那边看着呢。”   那少年虽然说的磕磕绊绊,水寒却大致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那边……不会是钦差官署吧?”水寒身后冷风探过头去。   “那是刺史府……后来那些造反的官兵跑到刺史府里去了,我们把门撞开就冲进去了,三牛叔叔他们就把衙门前面的那排房子点了……”少年且行且说,从街角转过去,便是刺史府所在的那条街道。   “主子。”少年的话还未说完,远远的春梅夏荷两人见那少年领了水寒过来就迎上来,单膝跪了。   “看,怎么样,我说什么来着这确是小公子没错吧。”少年见春梅夏荷跪了水寒便得意的冲着跟着他们回来的那一群人说。   “起来吧。”水寒点了点头,看向远处。一团团浓烟还在从刺史府的院子内冒出来,连空气中都飘了一股木头的焦糊味。刺史府高墙下一群身穿号衣的人兵丁全都抱了头蹲在一处,他们周围十几个穿了粗布裤袄的男子手里提了兵器来回巡视着。再往里,挨着刺史府正门外的墙边上,几十个人靠了墙或蹲或坐或躺,边上几个人在替他们包扎伤口,显见是受了伤见了血的。   “主子……属下见过主子,见过南大人。”秋菊和冬雪似是得到了消息一脸兴奋的从刺史府内出来,来到水寒和南飞羽面前单膝跪了。   “怎么邢州城防营的官兵就这么点本事,被你们几个小丫头生擒活捉了?”南飞羽望着刺史府外墙下那蹲在一处的邢州守军忍俊不止。   “这些是逃到刺史府来的,其他的都被关在钦差官署了。”听南飞羽问话秋菊便答道。   “雪姐姐,主子不是说让你们把钦差官署烧了么?怎么官署没烧反倒烧到刺史府来了?”水寒身后冷雨探出头来笑嘻嘻的问。   呃……给冷雨一问,冬雪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刺史府是我烧的。”声音未落三牛便迈了大步来到水寒面前双膝跪倒,“三牛见过小公子。   “三牛,这刺史府是你烧的?”水寒看看四周,见南飞羽,喜子,曹初,春夏秋冬四名宫女,   还有冷风他们七个都看着自己忽然心虚起来,摸摸自己的鼻子问。   “是我烧的,春梅姑娘说这刺史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就放了一把火把这烧了。”三牛回答的倒也干脆。   “呃……”看看四周强自忍了笑意的这群人水寒点了点头,“嗯,烧的好。”   ……咬到舌头了……包括南飞羽在内所有人都满脸的惊愕。这把刺史府烧了,日后要在哪里公干,这还烧的好。   三牛听水寒竟然夸奖自己,便咧了大嘴笑了起来,不过他脸上的笑容还未完全绽开就给水寒接下来的话重又堵了回去。   “不过……还是麻烦你把火扑灭了吧。”说完水寒便转身往刺史府后面的钦差官署去了。   “呵呵。”一声爆笑,南飞羽笑着拍了拍笑容僵在脸上的三牛转身指挥自己带来的一干骑兵接管邢州的防务。   灭了刺史府的那场火,将邢州城内的官兵暂时压至城外城防营内看管起来,收殓了死尸,救治安顿了受伤的士兵和那些修堤的百姓,派人把那些并未受伤的百姓重新送回州城外的工地上,待邢州州城内的秩序恢复……一切全都安排妥当已是午后。   期间水寒抽了个空问起了昨夜邢州的的情况,春梅她们便把昨夜的情形大致说了一下。   原来,水寒走后不久春梅等四人便把整个官署内的仆从们全都关进了第三层院子的东西跨院内。至于随了王驾从落凤城跟来的那些官员们则被他们暂时转移出了官署,悄悄安置在附近的客栈中。随后她们四人又把从沁州带来的曾经用来捕刺客的那些捕兽夹和一直都没有上的大网埋设到了院内。这样邢州城防营副将梁铎带人冲进官署后凭借了这些,她们反倒占了上风。   直到后来梁铎搜遍了整个钦差官署,发现水寒和官署内留守的官员全都不在了,满城搜捕,搜到了安置在客栈的那些官员并以他们的性命相威胁,春梅等四人才不得不扔了刀剑准备束手就擒。恰此时李二带了那些修堤的百姓和河工们拿了锄头棍棒杀进城里,才救下了春梅和那些官员的性命,也才有后来三牛他们火烧刺史府,春梅派了那少年去迎水寒他们这些后续的事情。 这四人说的虽是云淡风轻,水寒他们却知道昨夜在邢州城内四人的经历必是惊心动魄九死一生。这点单从今日看到的那些尸体和钦差官署邢州刺史府内那一片片的血迹便能看得出来。 庙堂卷 第五十四章 彻夜未眠 午后轩辕天鸿重新回到邢州州城,就算是钦差出行随行官员众多这些人却也填补不了邢州出来的空缺。况跟出来的都是京官,很少有熟悉地方政务的官员,水患却又不等人,情急之下轩辕天鸿便调了沁州和惠州的部分官员暂时填补空缺。忙忙碌碌又是半日,待邢州一切军政要务重回正轨已是第二日的凌晨了。 拖了疲惫的身子回到钦差官署自己所居的院落,沐浴更衣之后水寒便遣退了喜子和春梅他们自行上床休息。两日一夜未睡,又是长途奔袭又是激战,不但是水寒,跟了水寒的这些人也个个都是筋疲力尽,现在看水寒已经睡下也都各自抓紧时间去休息,一明一暗的这间房就单留了喜子在外间的床上值夜。 爬上床,扯了一边的薄纱被水寒还未将自己习惯性的卷成虾米卷,房门便被轻轻推开。来人走到水寒床前,揭了床上的幔帐侧了身体坐到床沿,伸手探上水寒的手腕。 “我没事……”水寒想要挣脱却不料手臂被那人另一只手扣住。见他扣的紧水寒也就不再挣扎,任人把去了脉象。 “你呀,……”一声长叹南飞羽放了扣住水寒手臂的手,一张清俊帅气的脸上不复平日的嬉笑,取而代之的是难掩的心疼和怜惜,“我知你不想给外人知道受了内伤,可是你也不能硬撑了一整天,还东跑西颠的,若是调息不好留了病根日后受苦的还不是你一人?” “真没事,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所以小舅舅你不用担心……”听南飞羽虽微有责怪之意言语间却透了股疼惜水寒翻身坐起,冲着床边的南飞羽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给我看看外伤。”见水寒脉象已显混乱,明显内力不足却还嘴硬的说自己没事南飞羽竟有些气恼,看也不看水寒脸上那略带歉意的笑容,伸手便去解水寒里衣上的盘扣。 “若不想你那个当皇上的爹知道就老老实实别动。”瞥见水寒张了张嘴想拒绝南飞羽便冷飕飕的丢了一句过来。 又被威胁了,两天之内第三次被威胁。这次威胁他的还是自家舅舅水寒张了张嘴,拒绝的话语到了嘴边便给南飞羽堵回去,水寒只得憋屈的垮了一张小脸重又闭了嘴。他就是怕喜子他们看出他受了内伤并且把这消息传递回落凤城才会装的和没事人一样到处乱窜的,这要是给南飞羽点破他这一日的功课不就白做了。 “难不成你还想用分筋错骨来对付我?”看水寒那张清秀的小脸满脸的郁闷外加不甘心里的那点不满顿时烟消云散,南飞羽情不自禁的勾了嘴角。 “我没有。”知道他在拿昨夜的事调侃自己,水寒撇撇嘴有些不满的瞪了眼南飞羽却也没再说什么,任他解了自己里衣上的盘扣。 “我知道。”南飞羽说罢意有所指的瞄了眼这间寝室的屋顶。 看他目光在屋顶上停留了片刻水寒不由睁大了眼睛,旋即察觉到,自己寝室屋顶之上不知什么时候伏了一个人。不带任何的针对性和攻击性,又是这样高超的身手,……是铁鹰啊,水寒再次撇了撇嘴,不过这一次针对的却是屋脊上那人。 一解开里衣南飞羽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水寒那挨了一掌的左胸胸口已是一片淤青,甚至那淤青还勉强能看出一个成年人手掌的形状。 “一掌怕死还真是便宜他了,真应该把他千刀万剐。”南飞羽咬了咬牙,言毕便低头凝神伸了右手食指尖小心翼翼的仔细去检查那一片淤青。 “嘶——”水寒忍不住倒抽了口气,小脸也有些发白。 “哼,现在知道疼了,当时怎么不知道躲?也幸好是我到了,不然你的性命恐怕早就没了。”见自己指尖上略加了力道水寒便咧了小嘴,皱了秀气的眉毛,南飞羽不由冷哼一声。水寒再度郁闷,他若是能躲过去还不早就躲了,正是因为躲不过去才会硬生生的挨了那人一掌。 “跟着的影卫也是,主子都伤成这样了连个面都不露,难道都是摆设不成。”见水寒情绪有些低落,南飞羽转移了话题。 他的话音未落隐身在暗处的几名影卫便已是满身的冷汗。不是他们不护主,只是当日的情形无论是寒王爷还是和他交手的那个人其功夫都远在他们之上,贸然冲上也只能是自寻死路。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几人忽然明白离京之前红总管为何会说不指望他们能护得住寒王,派他们来不过是跑跑腿,打打杂,传递传递消息。以现在寒王爷的身手,他的安全又岂是他们能护得了的。 探查了半响见那一片淤青虽骇人却并未伤及骨头南飞羽才略感心安问道,“有活血化瘀的膏药么?” “有。”水寒听他问边从枕边拿了自己的挎包翻找了一会儿翻出一只白瓷的小罐子递给了南飞羽。 南飞羽接了过来拧开,一股清凉的薄荷香便飘散到了空气里。南飞羽伸手挖出了里面碧绿的膏体轻轻涂抹到水寒胸口处的瘀伤上,慢慢抹开,随着他手指上的动作,那药膏便被一点点揉进了皮肤。 “转过身去。”涂抹了化瘀的膏药,重新拧上手中的瓷瓶,系好水寒里衣的盘扣南飞羽才再次开口。 “小舅舅我不用……”撞到南飞羽那双有些不愉的眸子,水寒只得再次乖乖闭嘴,听话的转过身,盘了双膝。片刻一股真气由身后穴道注入,沉入丹田随后又由丹田处开始按经脉缓缓运行。两个周天过后,胸口的憋闷和钝痛顿时去了不少,原本有些凝滞的血脉也渐渐变得通畅起来,水寒那张略显苍白的小脸上也恢复了少许的血色。 “两月内不要妄动真气,知道么?”又催动自己的真气运行了一周天南飞羽才收了功。他也只是把水寒身体内有些错乱的经脉一一理顺,若想已经受损的经脉复原还需要悉心调养。 “嗯,”水寒应了一声同时回转了身体。虽然知道帮助他人调息经脉很耗内力,但是借了挂在纱帐中那颗自己从落凤城带来的夜明珠,见南飞羽的额头上见了星星点点的汗水水寒还是有些吃惊。沉默了片刻便低了头低声说道,“小舅舅你不必如此。” “寒儿。”南飞羽见水寒竟是如此反应不由略皱了眉毛脸色有些阴沉。揭了被子,看水寒重新躺好,沉默了一会南飞羽才再次开口,“寒儿,记住你我是骨肉至亲,所以我为你做任何事都是天经地义的。” 骨肉至亲?水寒不由睁大了眼睛。 “臭寒儿。”盯了水寒那张清秀的小脸南飞羽忽然一笑,“你虽是飞岚的王爷可你的身体里至少流了一半我们南家的血脉,所以你也是我们南家的孩子啊。” “骨肉至亲……南家的孩子。”喃喃的重复了一遍南飞羽的话,水寒嘴角轻轻地扬了起来。原来,这一世除了轩辕亦他竟还有这么个疼爱他的小舅舅啊。原本对这个世界没什么归属感的水寒忽然觉得,做飞岚的九皇子其实也挺好,哪怕仅仅是为了这一份难得的亲情。 “睡吧,快二更了。”见水寒那张清秀的脸因为嘴角上那抹发自内心的笑容变得生动异常,南飞羽目光渐柔。 “哦。”低低的应了一声,水寒便合了双目。 又等了一会,听水寒呼吸渐沉南飞羽才替水寒掖了掖被角,轻轻起身,合了床上的纱帐蹑手蹑脚的离了水寒的寝室。 听南飞羽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又听床前一声轻响,水寒挣扎了半天,才费力的睁开眼睛。这人也真是,三更半夜的不在屋脊上老老实实的趴着,跑到他的寝室里干什么来了。真想当他不存在啊,水寒抬手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想归想,因为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当那跪在床前的人不存在而心安理得的梦周公水寒只好再度坐起,挑了床上的纱帐,“你来做什么?”话一出口便带了三分的气恼。 “我来请罪。”见水寒坐了起来单膝跪地的铁鹰便低了头。 “请罪?”水寒歪了歪脑袋有些不解,“请什么罪。” “户主不利,致使主子受伤。”铁鹰回道。 “哦,这件事你不必在意。我受伤是因为学艺不精跟你没关系。何况,我的性命自己会保护,不需要你。” 铁鹰一愣,猛地抬起头,有些吃惊的看向坐在床上的少年。却不想床上的少年已经重新合了帐子,“要是没有其他事,你就跪安吧。”说完,水寒便重又躺下。不过,跪在床前的铁鹰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安安静静的跪在地上。 “还有事么?”见他不走水寒有些抓狂,又重新坐了起来。 “王爷可想成为杀手?两年内铁鹰必会让王爷成为天下第一的杀手。”看水寒再次坐起铁鹰重新低了头。 这人还真是执着啊!水寒眨眨眼,看着单膝跪地,微低了头的铁鹰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坐在床上的水寒不说话,跪在地上的铁鹰也不说话,耐心的等待着。 “铁鹰,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么?”半响,水寒忽然叹了一口气,对着这个扰人清梦的人他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飞岚的寒王,皇上的九皇子。”铁鹰答道,“但是铁鹰并不认为王爷和皇子就不能是杀手。况且,铁鹰知道王爷和铁鹰是同一类人,是天生的杀手。” “就算是天生的杀手我也不可能跟着你去做什么杀手。”这人的感觉倒也敏锐,竟能看出自己曾是杀手,再开口水寒便对面前这人多了些许的好感。 “为何?”铁鹰一愣,再次抬头。夜明珠的光亮下一双幽碧的眸子里满是不解。 “你……摘下面巾。”水寒一愣,盯着夜明珠冷光下铁鹰的那双眸子,这人的眼睛竟然是墨绿色的。 铁鹰有些不解,便伸手把原本蒙在自己脸上的面巾拉下来。 “传言苍霄皇族眼眸不是黑色的,你是苍霄皇族?”水寒怔忪的看着眼前那张超出他想象的年轻且俊朗美丽的脸沉默了半响开口问道。 “铁鹰是杀手,不是什么苍霄皇族。王爷,您还未回答我的问题呢。”相对于水寒的惊异,铁鹰的声线没有任何起伏。 “铁鹰,依照你的性格当是我行我素不为世俗牵连,不受规制约束的人,怎么会成了影魅的当家人?”床上,水寒盘了双膝单手支了下颌望着从始至终都单膝跪着的铁鹰问。 “是因为主上。”说道为何会成为影魅当家人,原本还抬着头看着水寒的铁鹰忽然就低了头,避开了水寒那双清可见底的眸子。 “主上?你是说父皇么?你跟父皇之间……是怎么回事?” 被水寒一问,跪在地上的铁鹰的脸忽然涨的通红,红的都快渗出血来了,张口结舌的半响竟说不出话来。他本就是这世上排名第一的杀手,至于为何会成为影魅的当家人也确与轩辕亦有关。不过时至今日,每每想到这其中的原由他都还羞愧难当,遗憾不已。说吧,这事对别人可能没什么。但是对他这个世上顶尖的杀手来说却是奇耻大辱;不说吧,这问话的是飞岚的寒王爷,也勉强算得上是自己的主子。跪在地上的铁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犹豫了半响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不知为何看原本还没有一丝情感的铁鹰在提到轩辕亦的时候忽然低了头,面红耳赤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水寒的胸口忽然堵得发慌,连带着刚刚通畅的气血也再度混乱了起来。 “你去吧。”沉默了半响,还是水寒最先开口了。 “是。”听水寒让他离开,正陷入天人交战,在说还是不说间犹豫的铁鹰如释重负一般松了口气,重新把面巾拉上,掩了一张俊美的脸只露出那双幽碧的眸子站起身来,悄无声息的退出了水寒的寝室。 离了水寒的寝室,铁鹰长长的出了口气。飞掠上屋脊后忽然想到最后水寒还是未曾回答为何他不可能成为杀手,有心想再回去问问,又怕水寒旧事重提问他为何会成为影魅的当家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明智的决定下次再找机会。 寝室里,原本已经筋疲力尽的水寒不知为何忽然睡意全无,仰面朝天的盯着给他拴在帐子内侧的那颗夜明珠发呆。 这个铁鹰到底和轩辕亦是什么关系?为何一提到轩辕亦这人的脸就会红?跟在轩辕亦身边几年,水寒可以肯定自己并未见过这人,不然单就那双碧绿的眸子他就不可能没有印象。虽然没有自己师父的绝美,但是见惯了飞岚皇宫中各式各样美人的水寒也不得不承认这人的相貌确能在他所见过的人中排进前三,而自家父皇又是个没什么节操且男女通吃的人……一想到这些水寒的心就更加烦躁了。不单是烦躁,除了烦躁还有股酸楚一点点的从心口蔓延开去。 铁鹰的过去……不,确切的说应该说是轩辕亦和铁鹰的过去自己竟是一无所知,……原本因为邢州危机暂时搁置与脑后的不安再次浮了上来,水寒烦闷的翻了一个身,粗暴的扯了扯裹在身上的薄被,随后把头埋进了两枕之间的空隙里。轩辕亦,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睡不着,还是睡不着。越是想睡就越是睡不着,水寒再次烦躁的翻了一个身,随后翻身坐起,撑了下颌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呆,忽然提高了声音,“喜子。” “主子。”因为自告奋勇值夜,这一整夜喜子几乎都处于一种似睡非睡的状态,听水寒唤他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便披了外衣上趿鞋奔进了水寒的寝室。 “拿纸笔来。”见喜子进来了,水寒便撩了床帐,披了件外袍坐起来。 “是。”虽不知水寒为什么忽然要用纸笔,但他既然吩咐了喜子便去准备,不消片刻就端了笔墨纸砚过来,摊了一张笺纸在圆桌上后喜子便站在桌边开始研墨。 水寒蹬了靴子,坐到圆桌前提了狼毫蘸了墨汁在那张笺纸上写下了几行小字,卷成一个纸卷装在用来绑缚到信枭腿上的铜管里加了蜡封盖了自己的印信后递给喜子,“传回落凤城,用那只白色的信枭。” “主子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传递回落凤城?”听水寒说要那只白色的信枭喜子略愣了一下神问道。要知道那只信枭是暗卫训练出来直接往宫里传递情报所用的,若非有要紧的事轻易不会动用。 “嗯,算是。”水寒答的虽然有些心虚却并未因此动摇了用它的决心。 “是,那属下去了。”既然水寒这么说了,喜子便微低了头双手接过那只铜管转身离去。 该做的事都做了,现在就只有等回应了。看喜子拿了那铜管出了寝室,水寒的心里顿时轻松了不少。再看看糊了薄纱的窗子,天虽然亮了,却离起床还有一段时间,水寒便重新回到床上,卷了一整床的纱被,把自己卷成个虾米卷,头埋在两枕之间沉沉睡去。 庙堂卷 第五十五章 曹初去处 天虽然亮了,却离起床还有一段时间,水寒便重新回到了床上,拽了床侧的纱被习惯性的把自己卷成个虾米卷,头埋在两枕之间沉沉睡去。 喜子放了送信的信枭梳洗毕穿了外袍回到寝室见水寒重新睡下了便悄悄掩了房门,退了出去。 暂放了心事又没有人打扰,水寒这一觉睡的无比的香甜,再睁眼已是午后。清醒了一下,水寒便下了床,舒舒服服的伸了一个懒腰后整个人便浑身通畅神清气爽起来。 “主子您醒了。”听水寒的寝室内有动静,房门一开春梅和夏荷带了官署内的几个小丫鬟捧了面盆毛巾等一干梳洗用具和水寒的外袍走了进来。 “什么时候了?”水寒坐了圆桌边的绣墩转头问春梅。 “已是午后了。”见水寒坐了绣墩准备梳洗春梅便和夏荷一道捧了净面的铜盆来至水寒面前,“曹师爷早上来找过您,问他什么事他只说虽然不是什么急事却必须当着您的面说。见您睡熟了喜子便把他挡了让他等您醒了再来。” 曹初?他有什么事必须当着自己的面说?水寒一愣,不明所以的歪了歪脑袋。 “小寒敢是忘了?前日小寒让曹初去惠州调兵不是应过他说他要什么你就给什么嘛?现在邢州事了,他自然要来找你了。”话音未落,轩辕天晨便迈了高高的门槛进了水寒的寝室。 “五殿下。”看轩辕天晨进来,春梅夏荷带着寝室内的这群小丫鬟冲着他福了一福。 “嗯,起来吧。”应了一声,轩辕天晨撩了长袍的前摆坐了水寒身边的绣墩。夏荷见轩辕天晨坐下来,便出了寝室一会端了一盏茶放到了轩辕天晨身侧的圆桌边上。 “这件事啊。”轩辕天晨一提醒水寒忽然有些心虚,摸了摸鼻子。他倒是真把这件事给忘到脑后去了,因为从前些日子曹初的表现来看这人不过是想借着钦差出行重入仕途,为了让他尽心竭力的完成任务才会许了他那样的条件。但是前日的一番对话以及之后他的表现却让水寒在对这人的看法大变的同时有些担心起他究竟会给自己提出怎样的条件来了。 “看样子是你真的忘了,不过我倒是很想知道这个曹师爷会提怎样的要求啊。”看水寒心虚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轩辕天晨情不自禁的勾了嘴角。 他就是因为此事才会在水寒睡醒的第一时间跑到这里来守株待兔的。看水寒的小脸上有些郁闷,轩辕天晨便忍了笑意端了桌上的茶盏,抿了两口茶水。 “主子,曹师爷求见。”轩辕天晨手上的茶盏还未来得及放下,喜子便迈步进来在水寒面前单膝跪倒。 “传进来。”水寒擦了脸,瞥了眼坐在一边的轩辕天晨见他丢给自己一个人来了吧的眼神便轻叹了一声。 “是。”喜子应了一声退出去,片刻带了曹初进了寝室。看曹初跪下了,他便退至水寒的身后。 “曹初见过王爷。”曹初进了水寒的寝室便微低了头,撩了袍服的下摆双膝跪在了水寒面前。 “你找我?”净了面漱了口水寒摆摆手屏退了一旁伺候的丫鬟,看春梅带着那些丫鬟暂时退了下去才问道。 “前日王爷令曹某调惠州骑兵解邢州危机,临行前曾允曹某事成之后只要是王爷力所能及曹某任何的要求王爷都会答应。现危机已解曹某是否可以让王爷履行承诺了?”见水寒问,曹初也不隐瞒,开门见山的问道。 “嗯,本王应过。”水寒点了点头,见他听到自己的回答脸上忽然显了些许的笑意忙又说道,“不过本王也曾说过是在本王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 “呵呵。”见水寒脸上的表情有些阴晴不定,端了茶盏坐在一旁看戏的轩辕天晨轻笑出声。 “曹某的要求很简单,也是王爷能力所及的。”毫不理会坐在水寒身侧的轩辕天晨曹初回答的很笃定。 “是什么?” “曹某想要追随王爷身侧,替王爷分忧解难,望王爷恩准。” 他的意思是要做我的手下么?水寒盯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曹初眨了眨眼睛,半响又眨了眨眼睛许久竟未说出话来。 看水寒不说话,曹初也不说话,低了头跪在地上。 “曹初,本王曾说过,本王志不在君临飞岚,你还要跟了本王么?”犹豫了一下,水寒反问道。 “几日之间所闻所见让曹某明白以曹某的性格本不适合周旋于官场,进入仕途也只是徒增自己和他人烦恼而已。”似是早就想到水寒会有此一问,曹初回答的滴水不漏。 “可是我虽然封王,却是最近的事情,既没有王府也没有王爷的俸禄,你跟着我要喝西北风么?”无论是帝位还是王位水寒都没什么兴趣,他现在想的就只有什么时候能完成当日向轩辕亦许下的诺言,助他得了这天下。之后好仗剑天下,云游四方。就是这个王爷也还是为了能顺理成章的跟着轩辕天鸿出巡才跟轩辕亦要来的,现在听曹初的意思竟是赖上自己了,水寒更加郁闷。 曹初愣了一愣,两日来光想着如何让水寒将他留在身边,却忘了水寒虽已封王却并未到开衙建府的年龄,自然也就没有府邸……难道自己真的要去喝西北风么?想至此曹初一张老脸瞬间变了变。 “若是真的跟了小寒,你确实有喝西北风的可能啊。”见曹初面色难看,轩辕天晨眼珠转了转便勾了嘴角指了指立在水寒身后的喜子说道,“呐,喜子和春梅他们……是养在宫里的,冷风他们是养在皇家三卫的暗卫里的。”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是养在苹如轩的,就连小寒也是父皇养在盘龙殿的。虽然这次一同跟了小寒出来,我们却不必为衣食所忧,但是你……”沉吟了半响轩辕天晨咂了咂嘴摇了摇头,“这些地方显然并不适合,还真不知道应该把你养在哪里啊。” 跪在地上的曹初原本就因为没想到跟了水寒吃穿都成了问题脸色不太好看,听完了轩辕天晨的话老脸就又灰了半边。 “呵呵。”听轩辕天晨在那里养来养去的,竟像是在说小动物水寒不由轻笑出声,连带刚才的郁闷一扫而光。 “主子不如把曹师爷暂且寄养到静亲王那里好了,等主子开衙建府了再让他搬到咱们府里去。”水寒身后喜子忽然搭话,“静亲王的府邸那么大又不在乎多他一个人。” “寄养啊……”重复了喜子的话,水寒的眉眼都笑的弯弯的。如果说刚才轩辕天晨的话给水寒一种有如小动物一般的感觉,喜子现在的这番话让他想到的竟是前世寄养宠物的宠物之家。 “这样好。”听了喜子的建议,原本还脸色难看为自己吃住担忧的曹初顿时笑逐颜开,“原本属下就是寄居在静王府,那里属下也早就住惯了。” “既是这样回去就跟静皇叔说说好了,喜子说的不错,他的府里又不在乎多养一个人。若是静皇叔不肯就去找二哥好了,二哥刚刚开衙建府正缺少人手。”轩辕天晨也点头称是。 先是听曹初改了称呼唤自己主子,后又见这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把曹初的住处都定了下来水寒不由好笑。他倒是给曹初寻了一个去处,铸剑山庄现在正缺少一个专门处理情报的人,既有官场经验又曾在边疆为将的曹初是上佳人选,不过现在显然还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 “曹初,既然你现在也算是我寒王府的人了现在就有件事要办,你愿不愿意去?”坐在绣墩上盯着兀自兴奋不已的曹初水寒眨了眨眼睛。 “请主子明示。”听水寒要交代任务曹初忙重新低了头。 “也没什么大事,我要你去拿史百万和房钱的口供。除了要他咬出幕后主谋外还要问出来李家庄到底怎么回事。”幕后之人就是不说水寒也知道是谁,让曹初去办不过是想进一步探探他的能力,李家庄的事才是他真正想知道的。 “属下领命,不过……”曹初看了眼立在水寒身后的喜子又看了看坐在水寒身侧的轩辕天晨想了想,“属下恳请主子把那七名少年借给属下用用。” “好,”见曹初的眼睛在喜子和轩辕天晨两人身上转了两转最终还是选了冷风他们水寒不由好笑转身冲着喜子说,“一会让他们七个去曹先生那里报到。” 听水寒也改了称呼称曹初先生,喜子便知水寒算是应了曹初的要求,笑嘻嘻的出门唤春梅带了丫鬟进来伺候水寒起身。 洗漱之后,吃了半碗米粥水寒便带了喜子去看受伤的柳如云。却不想柳如云只静养了昨日的半日,今日一大早便道刺史府中去了。 歪头想了想,水寒便去了刺史府。 刺史府二堂中轩辕天鸿和沁州邢州惠州三洲的官员正在议事,水寒立在堂口听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转身就往回走。 “寒儿——”却不想人还未出刺史府身后便有人唤他。 “小舅舅。”邢州会唤他寒儿的就只有南飞羽一人,水寒未回头小脸上便已笑意盈盈。昨夜南飞羽的一番话让他心生感动的同时也与南飞羽之间亲近了不少。 “昨夜睡得可好?”见水寒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南飞羽也勾了嘴角,手指自然而然的探上了水寒的手腕。 “还好。”说道昨夜,水寒忽然有些心虚。 “嗯,恢复的不错。”仔仔细细替水寒把脉的南飞羽并未注意到水寒神色有异,见水寒脉象虽然依旧有些混乱凝滞但与前日相比好了许多便放下心来,“两日后小舅舅回惠州去,你要不要跟去?” “这么快就要回去?”水寒听南飞羽说要回惠州愣了一下。 “小舅舅的训地是惠州自然要回去了。何况大水将至,惠州虽不及沁州和邢州忙碌却也有不少事情。怎样?寒儿若是在这呆腻了不如跟小舅舅去惠州啊?” 原本自己这一次跟了轩辕天鸿就是来当挡箭牌的,沁州挡了一波刺客,邢州又引出了史百万房钱两人,他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今后之事自有轩辕天鸿处置也和他没什么太大的关系,去看看自家小舅舅治理的惠州倒也不错。可是……也不知道他若是去了惠州那只送信的信枭能不能找到自己。 “两日后小舅舅才去,到时若是想去了就跟小舅舅一块走好了。”见水寒有些挣扎南飞羽便体谅的笑了笑。 “嗯。”两日的时间,那只信枭应该飞的回来吧。想至此,水寒便抬头望望天空。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即将到来的那场洪水,铺了一层薄云的天上竟连一只飞鸟都没有。 已是深夜,飞岚皇宫内独居一角的御书房内却依旧灯火通明。御案后轩辕亦皱了两道剑眉微低了头提了饱蘸了朱红色墨水的狼毫飞快的在摊在自己面前的奏折上写着什么。 事关重大,因为怕延误时机他那笔龙飞凤舞的亦氏狂草最近在少了许多的锋芒的同时也好辨认很多。 御案边丁宁微低了头一下一下的在砚台上细细研磨手中朱红的墨块。随着他的动作砚台上的清水很快便染上了朱砂红。见那墨汁的颜色浓淡差不多了,丁宁便把那墨汁推入已经空了大半的墨池,重新舀了清水滴在砚台上。 御案下手的两侧各摆了一张长条大案,案上除了文房四宝一应俱全外还堆满了已批或未批的奏折,条案后的太师椅上静王轩辕静右相莫言两人也同样是埋首在奏折堆里。 脚步轻响,红叶推了御书房的门走了进来,看也不看两侧的轩辕静和莫言径自来到御案前把手中一只蜡封的黄铜管放到了桌上轩辕亦能够到的地方,随即低头退到了一边。 坐在上手的轩辕静见红叶一身黑色夜行衣进来眼睛便是一亮,可见红叶连看都未看他就从自己身前经过一张俊俏的脸便垮了下来。一腔幽怨无处发泄,轩辕静只好嘟了嘴低了头抄起狼毫蘸了朱砂的墨汁咬牙切齿的把摊在自己面前奏折上的批语写的飞快,怨气之大让第二日看折子的大臣结结实实领教了一把静式狂草的威力。其龙飞凤舞难以辨认的程度毫不逊于轩辕亦的那笔狂草。这还都没什么,最让人无语的是,当那大臣在实在认不出的情况下满头冷汗的揣了折子去静王府求教,轩辕静展开昨夜自己批过的那本奏折看了半天竟然理所当然的说他也不认得了。 轩辕亦见红叶不声不响的在他面前放了根铜管先是一愣,转头看了眼红叶才拿过那黄铜管,见那铜管的蜡封上竟按压了一个寒字便舒展了眉毛嘴角轻轻扬了起来。 刚刚接到影卫传来的消息称水寒他们虽在扬庆县被围却有惊无险,现在水寒的信枭便到了,想必是自家寒儿惊险过后有什么贴心话要写给自己看吧。 可是……起了铜管上的蜡封,取出纸卷捻开,只看了两眼轩辕亦两道原本已经舒张开朗的眉毛重新皱了起来,头上的青筋也蹦了出来在额角一跳一跳的。 感受到了轩辕亦的愤怒,轩辕静和莫言隔了通道互相对视了一眼后便齐刷刷的看向御案后的轩辕亦。 见轩辕亦盯着御案上摊开抚平的纸片眼睛都要冒出火来,轩辕静干脆离了座位绕道轩辕亦身后伸手取了那纸片。一整张的笺纸上只写了数十个小字,对沁邢二州的事情只字未提,只是问了问铁鹰的背景和他为什么会成为影魅当家人这件事。 “这是寒儿写来的吧?皇兄怎么突然发了这么大的火?”见轩辕亦满面怒容轩辕静有些奇怪,看看手中的笺纸又看了看冷了一张俊脸的轩辕亦不明所以。 “把铁鹰调回来。”轩辕亦未理他而是转向红叶。 红叶愣了一下,水寒离京之初为了他的安全轩辕亦就曾经想过要调铁鹰一路随性保护,却因当日铁鹰行踪不明作罢。后来因影魅在沁州对水寒出手刚回铸剑山庄的铁鹰才被莫言莫语两人威逼利诱了赶去沁邢二州,怎么人刚到不久就要调回来。 瞄了眼轩辕亦额角上的青筋轩辕静似乎看出了什么,悄悄给红叶递了个眼色让他稍安勿躁,又重新把手中的那张笺纸看了一遍后情不自禁的勾了嘴角,“我怎么闻见了醋味?本来我以为寒儿这飞醋吃的就够大的了,没想到皇兄这的醋味比他还大。”说完还故意抽了抽鼻子。 此话一出,立在一边的红叶和一直都坐在太师椅上关注了轩辕亦的莫言全都明白轩辕亦为何会有如此表现。正如轩辕静所说,他怕是吃醋了。 吃醋?轩辕亦呆了一呆,灵光乍现间忽然想到了什么,伸手便从轩辕静的手里夺过那张笺纸低头又重新看了一遍。看完了,轩辕亦嘴角轻扬的同时额角的那根青筋也消失的无影无踪,眼底则漾了满满的笑意和喜悦。 庙堂卷 第五十六章 亦的答复 轩辕亦是因为这信枭送来这笺纸上的内容与自己想象相去甚远才会把注意力集中到水寒只提及了铁鹰对他却不闻不问这件事上,而因此忽略掉了字面意外的意思。 现在平心静气细细看来,确如轩辕静所说,这封短信无论是写信的语气还是这种不常见的短促的断句方式都透着股布满和不确定。他的寒儿果然是吃味了啊,轩辕亦的嘴角再次轻轻扬起。 真是的,都这么大的一个人了,早就过了情窦初开的年龄了,还不分青红皂白的吃飞醋,而且看他刚才的神色大有恨不得把铁鹰直接提溜到面前生吞活剥了的架势……见轩辕亦原本还是阴云密布的俊脸霎时云开雾散艳阳高照,轩辕静毫不吝啬的冲着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离了御案重新坐回到自己那张长条大案前,看看那堆积如山的奏折郁闷的嘟了嘴,随手合了案上的奏折又摊开了一本,提了朱笔。 御案后轩辕亦重新把那张笺纸铺在桌上从头到尾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看了两遍,脸上的笑意更浓。 想了想,他便从桌上抽了一张笺纸,提了朱笔写了几个字折好后递给红叶,“让那只信枭把这个给九皇子带回去。” “铁鹰呢?还要调回了么?”红叶接过轩辕亦递过来的纸卷并未急着离开。 “告诉他寒王若是有什么闪失,朕就连沁州的帐一块算。朕可不介意影魅的人知道他到底是为什么成为影魅当家人这件事的。”说完,轩辕亦的凤目危险的眯了起来。 威胁,绝对是威胁。明明知道那件事在铁鹰看来是想都不愿意想起来的奇耻大辱,他还想让整个影魅都知道,这不是威胁又是什么。御案前轩辕静和从头到尾都一言未发的莫言交换了一个眼神共同哀叹铁鹰时运不济遇人不淑竟被这样一个人拿着那样一件事捏的死死的。 “是。”红叶应了一声,带了那纸卷转身离去。 目送了红叶离去,轩辕亦微低了头目光再次落到了铺开在面前的那张笺纸上。许久,才小心的卷了那笺纸重新放回到那铜管中。 虽然已经过了差不多快一日一夜的时间,又相隔了近千里的距离,在轩辕亦,那管壁却还是温热的,仿若自家寒儿指尖的温度还残留在上面。透过那铜管,轩辕亦甚至看见他的寒儿一身月白里衣,披散了头发,赤着脚坐在圆桌旁,皱了秀气的眉毛微低了头,白嫩嫩的小手捉了管狼毫认认真真的在那印了朱砂格线的笺纸上写字。 手指轻轻的摩挲着那黄铜的管壁,轩辕亦的心忽然一软,目光渐柔。 “皇上——”一声低唤把轩辕亦从缠绵的思绪和无尽的眷恋中拉回到御书房的御案前。轩辕亦不愉的低了头,见一名四品服色的小太监高举了一本奏折头压的低低地双膝在御案前边。 立在御案边的丁宁见状忙放了手中的墨块,走上前双手接了那本奏折,放到轩辕亦面前的御案上摊开,然后才退至一边,重新拿了那朱砂的墨块。 地上跪的小太监见折子递了上去,便站起来弓着身子倒退着退出了御书房。 轩辕亦低了头,飞快的扫了一遍面前的奏折,想了想合了那折子,一扬手便把它丢到了轩辕静的书案上。 “呀!皇兄你想把静吓死不成。”冷不防面前给丢了件东西,正埋头写折子的轩辕静惊叫出声,“这要是真把静吓死了你又去哪里再去找像我这么英俊潇洒又乖巧听话做事又认真的弟弟去。”待看清是本奏折后轩辕静便顺着奏折来的方向看过去,见轩辕亦支了下颌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在夸张的伸手摸摸自己饱受惊吓的小心脏的同时还不忘冲御案后的轩辕亦抛了个媚眼过去。 嘴角一抽,原本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外带幸灾乐祸的准备欣赏轩辕静饱受惊吓样子的轩辕亦胳膊一抖险险扭了手腕。 偷偷瞄了眼御案后脸色铁青的轩辕亦轩辕静如同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一般,悄悄勾了嘴角伸手拿起那本丢到自己面前的那本奏折,翻开。 “皇兄打算何时炸坝泄洪?”看完这奏折,轩辕静扬了手里的这道奏折又丢到对面莫言的案几上后,才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转头看向轩轩辕亦。 莫言听轩辕静问何时泄洪便知道奏折多半是来自于司天监,便翻开来。果然奏折上说雨季的第一场雨将于五日后从北往南依次降下。 “炸坝所要的黑色炸药可曾备妥?” “已经准备妥当,今日上午就已经开始起运,按时辰来算明日中午就能到达冰坝所在地。工部传来的消息说用来放置炸弹铺设火索的冰洞和冰沟也已全部开凿完成。” “嗯,两日后炸坝泄洪,朕亲自去。”五日后雨季开始,排净堰塞湖的湖水至少需要三日的时间,所以两日后泄洪已经是极限了。 “好,那明日早朝后静就先去上游了。”听轩辕亦要两日后泄洪,轩辕静点了点头,水寒离京后与炸除冰坝所用炸药有关的一切事物都是由他负责,关键时刻他自然要亲自前往。 “莫言,拟一道圣旨火速发往苍江沿江各县、城、州,通知他们两日后苍江泄洪,让他们早作准备。还有天鸿和寒儿……发出加急谍报的同时也一并放出铸剑山庄和三卫的信枭,一定要确保他们能收到消息。” 两日后炸坝泄洪,洪水倾泻而下,漫过谷底,最多四日后便会到沁邢二州,时间也太赶了些,也不知到时这两州是否能够一切准备就绪,平安度过这场水灾。不过现下还不是为他们担心的时候,现在最重要的是落凤城。轩辕亦离了龙椅来至御案前,来来回回的踱着步子。 “还有,着户部立刻草拟了安民的告示,连夜给朕贴出去,务必要天亮之前贴遍落凤城的大街小巷以安抚民心。自今日始,三省六部所有官员和朝中大臣无旨不得擅离落凤城,各衙门内全天十二个时辰,无论日夜必须有两名以上官员当值。有任何情况随时上报至御书房,有擅自拖延贻误者,斩。” “命令九门提督金大成和京兆尹范宣给朕看好了这落凤城,如有妖言惑众扰乱民心,或借机哄抬物价囤积居奇者,不管背景如何一律法办。若有因此聚众闹事的……斩。” “八百里加急,通告天下兵马大元帅南东轩和惊渊十九州守将,飞岚内忧,若有异族胆敢借此机会扰我边境必痛击之,决不允许手下留情。”咬了咬牙,轩辕亦凤目中闪过一抹萧杀之气。 “是,臣立刻拟旨。”莫言忙重新回到长案后,收拾了堆放在一起的奏折,抽了笺纸提了狼毫,将轩辕亦刚才的话拟成一道道圣旨。 见他重新坐回到条案后铺了笺纸拟旨,轩辕亦便立在他身侧,待他拟完便接过来,检查了一遍见没有什么疏漏加盖了自己的印信后着御书房的小太监送至在偏殿内值夜的官员处,让他们抄写后即刻发出。 随着一道道圣旨从御书房内发出,落凤城中原本已经陷入寂静与黑暗中的各个府衙很快重新掌了灯火。也是从这一刻始,两日之内,整个落凤城,甚至整个飞岚先后进入了全面戒备的状态。 清晨,随着鸡鸣声太阳照常从东方升起,夜晚的黑暗遁去,新的一天开始。 昨夜一道道从御书房内发出的圣旨,一张张贴满了大街小巷的安民告示还有街道上突然增加了的官差和城门前加了双岗的官军使得整个落凤城中原本就紧张的空气在一夜之间变得沉重凝滞起来。 与落凤城相比,千里之外的邢州因为从御书房内发出的圣旨和传递消息的信枭都还未到,州衙内的气氛虽然紧张却并不压抑。 吃过午饭,闲来无事水寒便带了喜子往刺史府去了。虽然转移即将受灾的灾民,连通围堰,加固江堤这些都不需要他插手但是身为副钦差,报个道点个卯什么该走的程序也还是必不可少。 跟轩辕天鸿和府内忙的不可开交的官员打了声招呼,从刺史府出来,水寒和喜子迎面便撞上曹初。 “属下见过主子。”见水寒和喜子两人除了刺史府的门口正往回走,曹初便紧走了两步撩了袍服单膝跪地。 “看样子曹先生必是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拿到主子想要的东西了?”见曹初脸上带了难掩的笑意未等水寒开口,他身侧的喜子抢先开口笑道。 “正是。”曹初见水寒抬手示意他起来便笑嘻嘻的站起身来从怀里掏出吼吼的一叠纸递了过去,“这是供状,史百万和房钱两人都已经签过字画过押了。” “嗯,李家庄的事呢?”水寒伸手接了那叠供词边走边看。 “李家庄是因为庄内稻田下有一座金沙矿,史百万让县令偏袒富户可强买土地,是打算悄悄占了沙矿自行偷采。” 金沙矿?水寒的步子稍滞。难道是因为钦差官驾夜宿扬庆县让史百万误以为轩辕天鸿要调查李家庄强买土地的事,为了避免金矿暴露,他们才会在仓促间动手杀钦差? “这份供状和供状上的内容对任何人都不能提及,明白么?”想了一下,水寒对曹初说。虽然有了这份供状就能够坐实玉无极谋逆的罪名,但是现在飞岚内忧未除,外患未解并不是处置他的最佳时机。 “是。”曹初应了一声,见水寒收了那叠供状便退了下去。 “主子,信枭回来。”听天空中忽有异响,喜子抬头就看见一只飞禽在头顶的高空盘旋。 “唤下来。”水寒也学着喜子的样子把手置于眉骨之上,遮挡了有些刺眼的阳光,抬头望向天空。 喜子把一只呼唤信枭的哨子塞进嘴里,随着尖锐高亢的哨声响起,那原本在头顶上盘旋的猛禽停止扇动翅膀,张开了巨大的双翅滑翔着盘旋而下。 到了近前,那猛禽又扇动了两下翅膀调节了角度随后张开两只利爪稳稳的落到了喜子高高举起的左手小臂上。 喜子落了架着那信枭的手臂,伸手取了它腿上绑缚着的用来传递信件的铜管递给水寒后,便架了那只信枭去官署的后院给水喂食。 水寒接了那黄铜的管子拿在手里去了蜡封抽了里面卷成纸卷的笺纸犹豫着要不要打开。他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一想到铁鹰和自家父皇以前有过什么心里就堵得难受,犹如百爪挠心一般又痛又痒,甚至还有些酸涩。 那信枭放出不到半日水寒就有些后悔了,本是用来传递紧急情报的信枭却被他用来询问这等无聊的问题真是丢死人了,一想到此时水寒的脸颊便有些发烫。 可是……还是很想知道这两人之间渊源,虽然回到落凤城他尽可询问清楚,可是不知为何只要这件事他不弄清楚就会觉得整个心都一直悬着,没有着落。 拇指和食指捻着那个从铜管里取出来的小纸卷,水寒忽然有些郁闷,犹豫了半响还是小心的展开了那个纸卷,随着纸卷展开,水寒便看见了那一整张笺纸的正中间,以轩辕亦那笔独特的亦氏狂草龙飞凤舞的写着几个令他气绝的字。 “回来告诉你。这是什么?”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接着他手中的那张笺纸便被人从身后抽去。 水寒一惊,身子一僵,有生以来除了轩辕亦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接近自己他却毫无察觉。都是轩辕亦,害他全部心思都放到了这张笺纸上,才让人钻了空子。还好来的是自己人,若是对头我若因此受伤或者死了看你怎么办。想至此,水寒不由咬了咬牙。 “这是皇上的字吧,回来告诉你?你问了什么?”南飞羽拿着那张从水寒手里抽走的笺纸翻来覆去的看着。 “没什么。”水寒脸一红,心虚的从南飞羽手中重新把那张纸抽回来重新卷成纸卷装回到铜管里转身要走。 “喂——寒儿——” “我都说没什么了。”涨红着一张小脸,水寒有些气急败坏的打断了南飞羽的话,转身便走。 不过是想问问他要不要出去转转这邢州城,也不至于有如此大的反应啊,南飞羽立在路中间困惑的眨眨眼。 回了钦差官署自己所居的院落,坐到正厅的太师椅上,水寒皱着秀气的眉毛嘟着嘴生闷气。要么就说清楚要么就权当自己没问过,竟然给他写了个回来告诉你……就这五个字竟然还用暗卫的信枭不远千里的送了来。还吊了自己半天的胃口,还害得自己因此失去了以往的警觉……想至此水寒不由再次咬了咬牙齿。 喜子喂了那信枭回来就见水寒一张小脸黑的跟锅底似地独自坐在椅子上生闷气,便不自觉的放轻了脚步,抬头见冬雪从门前经过伸手抓过她来低低的声音问怎么回事。 冬雪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从回来就自己坐在那生闷气,也不知道是给谁招惹了。” 喜子皱眉,自家主子生性淡漠,除了皇上和那个平日嘻嘻哈哈的静亲王也没人能把他气成这个样子,可是这两个人现在都在千里之外呢,难道是刚才那信枭带来的东西? “铁鹰——”坐在太师椅上生闷气的水寒终是郁气难平,不由提高了声音。 铁鹰?他不是影魅的当家人么?主子怎会忽然提到他?喜子和冬雪同时一愣。就在两人发愣的当口,一个人便悄无声息的单膝跪倒了水寒面前。 “我自己的性命自己保护,所以从现在开始你不必跟着本王,去鸿王那里吧。”水寒的声音异常平静,只是配上嘟起来的嘴怎么看都像是在赌气。 铁鹰微微一讶,不由抬头看了眼斜靠了太师椅的水寒。 “还有……我身边十丈之内不想看到你。”见铁鹰那双幽碧的眸子盯了自己水寒又加上了一句,说完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铁鹰张张嘴,难得的想问问原因,可是瞟了眼水寒那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的脸色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的闭了嘴,退下。 “纸,笔。” “是,属下马上去取。”听水寒要纸笔,冬雪忙拎了裙角转身出了正厅,很快端了个托盘进来,盘子里放了整套的笔墨纸砚。 水寒从托盘上抽了印着朱砂红竖格的笺纸,提了饱蘸墨汁的毛笔在那笺纸上写了几个字,然后卷好封在铜管里印了自己的印信递给喜子,“明日早上把这个让那信枭带回落凤城去。” 庙堂卷 第五十七章 流金水榭 邢州通往惠州的官道上,一队人马逶迤而行,吸引了官道两侧赶路之人的目光。 这队人马由数名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身钦差卫队服色的官兵开道,押尾的则是数千一身黑色短打扮,头扎黑巾,鞍前横了马刀的骑兵。 钦差卫队和骑兵马队的中间,一辆天青色织锦幔帐围了车厢的四轮马车给行在它前后左右的十数匹马团团护住。马背上除了数名青年和少年外,竟然还有四名身着长裙的女子。嫩粉,翠绿,鹅黄,乳白四种明快又不俗艳的颜色在马队中间分外抢眼。给这四名俏丽女子前后环绕着的马车车辕上坐了一名青年,青年着了一身灰色窄袖长袍,手腕处扣了牛皮的护腕,一根银簪束发,手中随意的挥舞着一根马鞭,鞭梢是不是扫过驾辕的那匹枣红马的马背。 车厢内一身白衣白玉簪束发的水寒双臂抱了膝盖,斜靠了车厢侧壁透过车窗上糊着的薄纱望向外面。他的身侧南飞羽盘着双腿靠在车厢后板微合了双目闭目养神。 “寒儿,你都看了一上午了吧?”给突然震颤了一下的车厢摇醒,南飞羽睁了眼睛,见水寒还是保持着刚出邢州城的姿势看向窗外,不由轻笑出声。 水寒似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咋一听到南飞羽说话先是愣了愣,随即有些不好意思,收回了目光,抬手落了窗上的锦帘,然手往车厢内缩了缩身子,靠在南飞羽身侧垫了厚厚靠垫的车厢后壁上。 南飞羽原本计划着两日后会惠州,但是昨日傍晚三卫和铸剑山庄数只信枭飞至邢州带来了上游即将泄洪的消息,身为惠州刺史的南飞羽便和惠州司马南宫瑾臣一道在今日清早带了惠州的三千骑兵赶回惠州,剩下的两千骑兵和两员偏将暂时留在邢州在保护鸿王轩辕天鸿的同时备其调动。 “看寒儿昨日有些犹豫还以为你今日不会跟来呢。” “寒儿想看看小舅舅治下的惠州啊。”水寒的目光闪了闪,有些心虚的回道。 “只是想看看小舅舅治下的惠州么?”南飞羽勾了嘴角似笑非笑的盯着水寒,几年间虽然只有年节回帅府省亲时才能见到水寒,他却对这孩子多少有些了解。 飞岚的九皇子,不久前破例封王的轩辕水寒本是个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少年。这个从不为身外之事泄了情绪和想法的孩子却从昨日开始情绪变得不甚稳定,南飞羽甚至觉得这次他忽然跟了自己回惠州多半与之有关。 “当然了,父皇常说惠州是飞岚的银库,百姓安居乐业,有商贾云集,州城繁华的程度不输落凤城,难得有机会自然要跟着小舅舅来看看了。” “是么?既是这样等洪峰过后小舅舅空下来便带了寒儿好好逛一逛小舅舅的惠州城如何?”见水寒小脸上忽然透出股心虚南飞羽也不拆穿,体谅的笑了笑,把话题转向别处。 “嗯。”听南飞羽说要逛惠州城,水寒的脸上便现了点点的笑意。这一世的前七年都是给自家父皇养在皇宫里,偶有出宫不是坐了他的銮驾就是走马观花的不能尽兴。好不容易以钦差的身份出巡却又忙着捉刺客,平乱,虽然行动自由了很多,却也没了那份闲情逸致,现在将一切置于脑后,一想到能痛痛快快的逛一逛惠州城自然兴奋。 果然怎么看都是自家的孩子好啊,测了半边身子,见水寒那张原本只中人之上样貌的小脸因为嘴角那抹笑容忽然生动起来,南飞羽也不由再次清扬了嘴角,眯起了眼睛。 邢州州城只惠州州城百十里的官道,骑兵跑下来最多不过两三个时辰却因为多了水寒乘坐的马车到达惠州时已近黄昏。远远的看见惠州高大的城门楼,原本压在队伍最后面的三千骑兵便由司马南宫瑾臣和副将赵新带了回惠州城外城防营休整。 马车则由钦差卫队的官兵,南飞羽的随行亲信和水寒带来的人一到护送了由西门进了惠州城。 飞岚的州城大多是依照落凤城的规制,城西为市井商铺云集之地。从西城门进入惠州的马车若想到达位于城北的刺史府必会穿过整个惠州最为繁华的西城。 虽已近黄昏,惠州西城的街道上却繁华不减。街道上人来人往十分的热闹,街边酒楼驿馆门前招揽客人小二洪亮的声音半条街都能听得见。虽然天光尚亮,酒楼内却已燃了蜡烛,星星点点的光 亮在小二身后摇曳不停。路边更有推了装满小吃或各色物品手推车的商贩和挑了装满各色生活用品的胆子的货郎沿街叫卖。 从车未进惠州州城水寒便重新挑起了车窗上的锦帘向外张望,待车进了城他则干脆双膝跪在车厢内厚实的棉被上,两手趴在车窗上动也不肯动了。 见他眼珠错也不错的盯了车外的景致,南飞羽有些好笑,知道他是因久居宫内从未见过这些市井风俗好奇也就由着他。知道马车骨碌碌的离了西城,把那些叫卖声,喊声,说话声远远的抛下很久,水寒才轻轻的叹了口气,心满意足的坐回到南飞羽的身侧。 “呵呵,小舅舅治下的惠州怎样?”见水寒如满足的小兽一般乖巧的偎在自己身侧,南飞羽不由轻笑出声。 “果然是个繁华的地方。”轩辕亦说的不错,这惠州城其繁华程度果然毫不逊于一国之都的落凤城。 而且,与落凤城不同,作为周边国家和地区货物人员的集散地,这市井内中多有穿着奇特的人来回穿行,多半是些随着货物而来的商人。 “能从飞岚的寒王爷嘴里听到一句赞扬的话,倒也难得啊。寒儿不是在哄小舅舅高兴吧。” “不是,寒儿说的是真心话,惠州的繁华一点都不输给落凤城。”虽然知道南飞羽是在调侃他,水寒还是不由反驳道。 “一点都不输给落凤城,难道寒儿逛过落凤城的西市?”听水寒拿他的惠州和落凤城相比,南飞羽心情大好。 “父皇曾经带着寒儿逛过,虽然只逛了那条卖小吃的街道,还买了一篮子的小吃……”当日的情节还历历在目,甚至轩辕亦那日的一举一动他还记得清清楚楚,还有红叶和丁宁……突然提到了落凤城的西市,水寒脸上的笑意渐渐退了下去,清亮的眼眸瞬间暗了暗。 “呵呵,飞岚的九皇子该不是想他亲亲父皇了吧?”见水寒眼睛暗了下来,南飞羽不由出声调侃。 想念?水寒一愣,并未回应南飞羽,而是情不自禁的把身体往车厢的角落里偎了偎,竖了双腿,两手抱住膝盖。怕是真的想他了,虽然对不肯告诉自己他和铁鹰究竟是怎样的渊源耿耿于怀,但是,每一次想到轩辕亦水寒都会觉得自己的心忽然就空出来一块,填也填不满。 “本来是句玩笑话,想逗了寒儿开心的,却不曾想还真说中寒儿的心事了。”果然还是个孩子啊,见水寒忽然有如此表现,南飞羽伸手揽了水寒的肩头,让他靠在自己身侧,“寒儿放心,虽然你那个当皇上的爹不在身边,可是小舅舅的刺史府里却有很多有意思的人。寒儿若是孤单了,就让他们陪着你玩。” 我早就不是孩子了,甚至从来都不是。听南飞羽竟说出这番话来哄他,水寒在无奈的同时也有些感动。 “大人,到了。”说话间车外便有一个声音响起,接着马车开始减速,很快便停到了惠州刺史府的正门。 “终于到家了。”南飞羽在松了口气的同时,整个身子也全部放松了,松了搂着水寒肩膀的手臂,率先开了车门跳下车去,随后转身伸手把水寒从车上接下来。 一样的五重飞檐,雕梁画栋;门前同样的七级汉白玉台阶和两边一共是十四根拴马桩;一般不二的钉了巨大黄铜门钉的朱漆大门,与沁邢二州的刺史府别无二致的正门。 “大人,您回来。”水寒立在府门前正抬头看檐下那块写了惠州刺史府五个大字的匾额,便有充满了喜气的声音传到了众人的耳中,随着那声音刺史府正门内出来一个身着湖蓝色长衫面目和善的中年人,那中年人来至南飞羽面前笑嘻嘻的单膝跪了,“过午南宫大人的传令兵就送信来说您今日回来,还带了寒王同行,属下便叫人把流金水榭打扫出来了。” “这是跟了寒王的侍卫和宫女。”南飞羽示意吴四起来后把牵了缰绳立在水寒身后的春梅她们指给吴四看,随后又跟春梅说,“这是府内管家吴四,若是缺了什么只管找他要。” “是。”春梅四人听南飞羽这样介绍便微曲了膝盖冲着吴四福了一福。 “呵呵,姑娘不必客气,若有什么需要只管跟吴某人说便是,不必客气。”见四个俏生生的姑娘冲着自己行礼,吴四脸上的笑容愈加灿烂。见他这样,春夏秋冬四名宫女也抿了双唇。 “正门行不了马车,你带了他们从角门去流金水榭。” “是。”吴四弓了身子应了一声,见南飞羽带了水寒往院内走忙提高了声音,“大人,州内能到的大人基本上都到了,在正厅内等着给王爷见礼呢。” 吴四话音未落,南飞羽便脚下一滑,身子一晃,险险摔倒。 “小舅舅?”水寒有些奇怪,这平坦的石板路上连个石子都没有,南飞羽又是习武之人怎么下盘忽然不稳了? “呵呵……没什么,不小心……”他们这哪是等着给王爷见礼啊,分明是来看热闹的嘛。借了水寒的手臂稳住身子,南飞羽笑的要多心虚有所心虚。 见吴四领了马车和一干护卫往刺史府后角门绕过去了,南飞羽便和水寒进了刺史府的府门。 “那个……寒儿啊,我刚跟你说我这刺史府里有很多有趣的人……待会儿若是惹恼了你,你跟小舅舅说,小舅舅修理他们,你父皇公务繁忙……”就不用劳烦他老人家了。犹豫了一下,后面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一群人便呼呼啦啦的从正厅内奔了出来。 “这就是刺史大人那个当皇子的外甥么?” “好小的孩子啊……” “好文静的孩子,真的是南大人的外甥么?” ……… 一滴冷汗顺着水寒的额角滑落,……虽然南飞羽说他刺史府中的人很有趣,可是也不能一个个全都这么有趣的一身官服闲着没事的跑来围观他吧。这你一言我一语的,品头论足他还真是有些招架不住。 求救一般看向身边的南飞羽,见他竟也是一头冷汗脸色苍白的微张了嘴巴愣愣的看着这围成半月形的人群半响说不出话来,显见是给吓到了。 议论还在继续,直到…… “真的是皇上和贤贵妃的孩子么?无论皇上还是贵妃娘娘都是大美人……”后面的话被身侧的人用手捂回到了嘴里。 此时,围拢在一处大呼小叫的这一群从三品到七品的官员才想起给他们评论的少年是皇上的九皇子,飞岚的寒王爷,呼啦啦一下子又集体后退了一丈的距离,远远的立在院内和水寒大眼瞪小眼的对视着。 “你们还不过来见过寒王爷?”看着群人总算结束了围观,变得比较正常起来,南飞羽才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见水寒虽然似是受到了一点惊吓却并未不快忙冲着这些人喊。 “啊——对啊!” “臣等,见过王爷。”直到此时这一群人才想起来他们等在这刺史府内的目的是给寒王见礼的,忙又一起向前呼啦啦的跪了一地。 水寒看看南飞羽。他此时已擦去了满头的冷汗,见水寒看着他就伸了手一个个的挨排点过去,一边点一边介绍,“银曹成大人,粮曹马大人,司库张大人……”点完了也不管水寒记没记下,认不认得,便一挥袍袖,“都起来吧。” 哪想这群人并不领情,而是齐刷刷的抬了脖子看向水寒。 刚刚滑落的那滴冷汗又顺着额头滑下来,“呵呵,都起来吧。” “谢王爷。”知道此事,这十来个人才又呼啦啦的站起来。 “一路之上王爷可曾累到?” “臣听说邢州竟然是司马和刺史意图谋反,王爷可曾伤到?” “王爷……”见水寒一张清秀的小脸上并未有责怪之意,这一群人又重新围拢了来嘘寒问暖了。 好吵啊……看着这十来个人十来张嘴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个不停,说完了还两眼亮晶晶,满怀希望的看着自己等答复,水寒那张小嘴便不自觉的又张开来。 “好了好了,不是说来见礼的么,这礼都见过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让人说我惠州的官员个个都闲的没事干,跑到我这刺史府来了欺负小孩子。三日后洪水就要过境了,湖里的和水道里的大船小船都给我通知到了,若有个闪失为你们是问。”见水寒原本合拢的小嘴重新又张了起来,南飞羽赶忙伸手把水寒拉至身后。说我还张了手臂就像赶小鸡一样把这些官员一个个的赶出了刺史府。 虽然知道自己的这些下属平素跟他惯了,上下级关系都很淡漠,平日里开开玩笑也是常有的事却也没想到今日竟会有胆量来集体围观飞岚的寒王爷。 他不恼不意味着水寒不恼,水寒不恼也不意味着皇上不恼……这皇上要是恼了……七年前就是因为自己不小心吃了水寒一块点心就被他那个当皇上的爹敲去了几十万两黄金。那一年自己和整个惠州大大小小衙门,还有城防营官兵的苦他还记忆犹新。 目送着这些人离了刺史府各忙各的去了,南飞羽才长出了口气,回身正看见水寒背负了双手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便冲着他不好意思的笑笑,“别看他们平日里没大没小嘻嘻哈哈的,办起正事来个个都是独当一面的好手。”与水寒比,此时南飞羽的神情反而更像一个孩子。 “呵呵,寒儿知道。”水寒笑笑,不然单靠你一个人又怎会把整个偌大的惠州治理的如此繁荣。 “好了,不管怎样,总算是到家了。休息一下差不多就到了晚饭的时辰了。走吧,小舅舅带你去看看住的地方。”说着南飞羽便牵了水寒的手腕,穿过刺史府的正厅沿着中间的甬道往府内的后园去了。 从后园的园门进入,目力所及之处都是清秀挺拔陡的水竹,一丛丛一束束的,随着晚风轻轻摇曳竹林间一道影壁,挡住了园内的景致,沿着石板的路再往前走,很快就有丝丝的水汽飘进鼻孔。 绕过影壁,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片偌大的湖泊。湖岸边上一排碗口粗的垂柳纤细柔美的枝条轻轻掠过水面。一条游廊曲折蜿蜒的沿着岸边迤逦而行,通向距离湖岸不远的一间小亭。湖岸边,层层叠叠的翠色中露出两重高挑的飞檐。 再往前行,便是一丛丛一排排或高或低的植被。从中穿过去,眼前又是一座假山,绕过假山,湖边看见的那幢建筑便出现在了眼前。 全部用木头搭建起来的两层建筑一半的基础在湖岸上,另一半用数十根粗大的木头在水面上撑起来。建筑的每一层都是两重的飞檐高挑,檐下没有一般建筑必须的雕梁和彩绘,素色的木头使得整个建筑显得古朴又雅致。 此时,暮色渐浓,两层小楼楼上楼下全部掌起灯来。橘黄色的灯火倒映到湖面上,楼里的烛光和说中的倒影连在一起,形成一片绚烂。风吹水面,如雾霭一般浓重的暮色中,影随水动,波光一片,如点点碎金摇曳生辉,湖面上的建筑仿若也被水中的倒影带动,虚幻一般,随着水波荡漾。 “这就是流金水榭。”水寒身侧南飞羽见他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呆望着眼前这片景致,忍不住勾了嘴角,“寒儿可喜欢?” 庙堂卷 第五十八章 炸坝泄洪 明日不早朝。当这道圣旨传遍了飞岚落凤城中大大小小的衙门官邸的同时,一队由十几匹快马组成的马队正在落凤城至沧江上游的山道上飞奔。 山道在数里开外急转了一个弯,离了刚刚经过的谷地重新归入群山中。从这个弯拐过,骑在马上的县医院略微放松了手中的缰绳,微微直起一直趴伏在马背上的身体,长长的出了口气。 大半夜的长途奔波,一口气就跑出来几十里的路程,再加之最近几日身体一直都未得到充分的休息,就算是他也有些疲惫。胯下的白马似是感受到了他的倦怠,渐渐放慢了速度。 “还有多远?”见红叶纵马从身后追上,奔至身侧轩辕亦问。 “转过前面这座山,从山口进山便能看见冰坝,从这里到山口大约是三十里的路程,到冰坝只有数里的路程。” 还有三十里的路程,这么说这一口气竟也跑出了三分之二的距离。抬头看看渐渐发亮的天边,轩辕亦重又提了口气,勒紧了缰绳,压低了身子同时磕了一下马蹬。身下的骏马又撒开了四蹄沿着山路往面前这座山的山后绕过去。 绕过山峰,山道的尽头便是红叶说的山谷的谷口。人还未到谷口便有接连不断的轰鸣声隐隐传来。在离谷口半里左右的时候,马队转下山道,沿着土路转进山谷。 谷内的山道是临时修建在半山腰上的栈道,宽度大概可以单过一辆马车。山道一侧是如刀砍斧削一般直上直下的山壁,另一侧则是几十丈深的谷地。从冰坝形成伊始这栈道就是用来方便探查官员出入的,后来工部也曾想过凿坝泄洪,这栈道就又成了工匠出入的通道。再后来要扎坝泄洪,这栈道又加宽了不少用来通过运送黑色炸药的马车。 从这栈道沿江而上远远的便看到了上游那道冰坝。初升的太阳的光线照到从冰坝上漫下来的水面上形成一片反光,亮闪闪的晃着人眼。 渐行渐近,水声渐响,马队通过栈道很快到了冰坝附近。下了栈道便到了冰坝下,仰面望去,触目皆是一片莹白。那十数丈高的冰坝撑天压地,竟似以排山倒海之势从头顶压来。冰坝顶上数十道水流漫过冰坝飞流直下,直落谷底。激溅在岩石上,拍击到水面上飞溅起丈许高的水花,击碎的水滴形成雾状飘散在空中,反射了太阳的光芒形成一道彩虹。 水流冲刷而下形成的巨大撞击声和哗哗的水声被峡谷两边高耸的崖壁放大反射,在耳边作响,震耳欲聋。 “好壮观啊。”轩辕亦身后随驾而来的一名暗卫呆望着眼前这片莹白和那从这片莹白上铺天盖地一般直挂下来的那数十道水流形成的瀑布不由脱口而出。 “皇兄。”接到通报,一身月白色短打扮白玉簪束发的轩辕静带着人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见轩辕亦坐在马背上正抬头仰望着那道冰坝,怕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便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口。 轩辕亦虽然听不清轩辕静的声音却读出了他的唇形,点了点头,翻身下马,手中的缰绳随手往后一扔就带了红叶跟着轩辕静往冰坝上溢泄下来的水流形成的瀑布后面绕去。 瀑布之后竟是别有洞天,几天的时间,工部便带领了石匠在那冰坝上拦腰开凿出了一道近一人高深达丈许的沟槽。沟槽内为了防滑垫了泥土铺了树枝,每隔一段距离还另行凿出了深孔,安放炸药。炸药已经安放完毕,单留了导火线出来以并联的形式拧在一起,靠近水帘的那一侧为了防止飞溅的水花可能阴湿炸药和导火索还用木棍撑起一米多高的油布把流水阻隔在外。 “现在咱们是在冰坝的最下面,上面还有一道沟槽,不过没有这道凿的深,也凿了深孔,填了炸药。”轩辕静边走边说,有了一侧飞泻而下水流形成的水帘阻隔,山谷间隆隆的水声减去不少,虽然还是甚为嘈杂轩辕亦却也听清了他的话。 “还有一道么?”轩辕亦走至水帘边抬头望去,想看看轩辕静说的上面那道凿出来安放炸药的沟槽。 “寒儿临行前交代过,说这冰坝太高太厚,单在下头布了炸药冰坝上层垮塌下来的冰块若是过大容易阻塞河道,分上下两层布药一同炸开可以避免河道阻塞。” “寒儿说的么?”轩辕亦先是一愣,随即眼眸便暗了暗,原来从答应自己用黑色炸药炸了这冰坝开始,他的寒儿便把所有的可能性完全考虑进去了。想至此,轩辕亦唇线分明的嘴角上忽然现了一抹柔软的笑意,稍纵即逝。 “把工匠和士兵们全都撤到山上去,准备炸坝。” “好。”见轩辕亦的剑眉立了立,一张俊脸沉的如水一般。轩辕静也知事关重大,忙转身先行退了出去,召集人手撤离谷内和坝上坝下的工匠官兵。 轩辕亦和红叶从最下层的沟槽退出来,沿着紧贴岩壁凿出来的歪歪扭扭的台阶爬上轩辕静所说的上层沟槽。 上层沟槽并没有下面的那道深,高度和宽度仅能容一个人侧身通过。为了往来之人的安全,靠近水帘的那一侧拉了绳索,挂了毡布。另一侧的冰壁上则凿了一整排的孔洞,洞内全都填充了黑色炸药。看导火索同样以并联的形势密密麻麻的连接在一起,轩辕亦便知这大概又是水寒临行前特意交代了的,眼眸再度暗了暗。 如同电路一样,并联在一起的数处炸点既不会因为相邻或相近的炸点未炸深受影响,又能确保可以再差不多同一时间起爆,使爆炸所产生的能量一同释放。只有这些能量一同释放也才能用最原始的炸药炸开这如同巨无霸一样的冰坝,这也就是为何会把所有炸点以并联的形势连接到一起的原因。 检查完了沟槽内埋设的炸点,轩辕亦和红叶一同退了出去,抬头便见山谷两侧的峭壁顶上站了许多人,谷内还有一些人正沿着山坡往上爬去。 知道轩辕静已经着手撤离这些工匠和士兵了就转头对红叶说,“你也跟着他们上去吧。” “主子。”一向为轩辕亦命令是从的红叶这一次却并未听令,而是单膝跪下,“请主子把红叶留在身边。”被水寒炸为平地的盘龙殿里那间厢房已经让他知道这些黑色炸药是多么危险的东西,单留下轩辕亦一个人在这里他当然不放心。 “无妨,朕知道该怎么做。” “可是主子……”跪在地上的红叶还想说什么,却被轩辕亦打断了话头,“红叶你看身后。” 红叶一愣转过身去,轩辕静不知何时站到了他们身后两丈远的地方。见轩辕静一双眼睛锁在自己身上,红叶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红叶,朕知道你为朕的安全担心。可是即便不为飞岚,单单是为了寒儿,朕也绝不会让自己身处险境。” “属下明白了。”微低了头想轩辕亦施了一礼,红叶起身向外远处去。 “皇兄多加小心。”轩辕静见红叶离开了,竟顽皮的冲着轩辕亦伸了伸舌头,随后往红叶离开的方向追过去,追上了便捉了红叶的衣袖和他一道并肩离开。 轩辕亦目送着他二人离去,捡了一块平地盘膝坐下来,从怀中取出点火用的火折子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番,随后凝了神,静了气,陷入沉思。 轩辕亦知道以自己的轻功,在点燃导火索之后他完全有足够的时间逃离起爆的区域。但是,人难免会有失手和犯错的可能。为了避免犯错,此时自然更应该把接下来的行动仔仔细细考虑清楚。毕竟身边这上下两条沟槽中埋了几百斤的炸药,一旦爆炸了,若是逃不出去他可真是要粉身碎骨了。 如果说前世面对那份哀伤又绝望的爱,自己先于水寒而逝算是一种解脱,那么,再次面对自己一直深爱的人,在还未说出这份埋藏在心里许久的爱,在还未得到深爱之人回应之前,轩辕亦绝对不会甘心再次先行离去。 除此之外,此时的轩辕亦对暂离自己的水寒再次回到他身边后会有怎样的变化和表现可是十分的期待。有了这份期待,轩辕亦自然对自己的性命倍加珍惜。 重新想了两遍接下来行动的顺序和需要注意的事项,在确定自己并未有任何遗失疏漏之后,再睁开眼睛,轩辕亦的脑海已是一片清明。 抬眼看见附近山峰之上一道烟柱腾起,黑色的浓烟丝毫不受风势影响直冲天际轩辕亦便知,这是轩辕静给他的信号,告诉他所有人都已平安撤出了危险区域。 好吧,前期的事情已经完成了,成败就在此一举了。一想到爆炸过后这一直被自己视为心头大患的冰坝将被整个连根拔除轩辕亦就莫名的有了些许的兴奋。 从怀里取出火折子,晃燃。轩辕亦蹲下身子点燃了布设在最下层外侧的导火索,见那根导火索燃着他并未忙着离开,而是看着它燃烧了片刻,从导火索燃烧的速度估算了一下引爆炸药的时间之后才再看了一眼这条才开凿出来很快就会被炸药炸毁的沟渠起身离开。 山谷四周冰坝附近的山壁上,轩辕静和红叶并肩立在一片略微探出谷底的绝壁之上。他们身后是那十几名跟了轩辕亦和红叶来的暗卫。暗卫之后,还有百十来工匠官兵,三三两两稀稀落落的站着,望着谷底那处冰坝。 昨日轩辕静一到便把大部分的官兵和工匠撤出了谷底,留下这一百来人是以备万一的。 “静,你真的一点都不为皇上的安危担心么?”锁了两道浓眉,居高临下的望着谷底那处冰坝,红叶终是不放心。 “不担心啊!”同样是望着谷间那处水浪翻卷的地方,轩辕静的回答十分的笃定。 “为何?”见轩辕静竟会说一点都不为轩辕亦担心,红叶的目光便转回到身侧这人的身上。 “因为我相信皇兄。”更加笃定的回答,“只要是皇兄答应过的事情他就一定会做到。”所以也才会深陷异国备受凌辱之时还坚信已经身为太子的轩辕亦会去迎他回国,而他也确实等到了那一人一骑。 虽为同父异母的兄弟,这两人之间的感情却比同胞兄弟间来的亲近深厚。望着轩辕静脸上的坚定,红叶默然。 “啊……皇兄。”红叶低头思索间轩辕静忽然惊叫了一声。 红叶忙顺着轩辕静微抬的手指望去,见一道身影正从谷底攀了挂在山壁上方便工匠士兵上下的绳索飞掠而上。奇快的速度,灵活的身手看的两人身后的暗卫们目瞪口呆。 “皇兄——”虽然嘴里说不担心,一旦看到轩辕亦的身影轩辕静还是情不自禁的趴在崖壁上,在探了头向下张望的同时攥紧了自己的拳头。 与轩辕静和红叶的紧张不同,屏了一口气攀上大半截山壁的轩辕亦看还有数丈的距离便可到达崖顶,便单手勾上了悬崖壁上搭建栈道的木头,翻身跃了上去。 曲了右腿,单手撑地卸去身上的力道,轩辕亦站起身来,长长呼出一口浊气。抬头望了一眼头顶上的绝壁后又重新提了气,伸手攀了岩壁上垂下来的绳索向着崖顶飞掠而去。 再跃数丈,眼看着就要到了崖顶,轩辕亦索性松了原本攀着绳索的手,单脚蹬了崖壁借了力径直跃上了崖顶。 “皇兄。”见轩辕亦安全返回轩辕静便眉开眼笑的张开双臂冲着轩辕亦扑过去,轩辕亦没理他,侧身闪过来至峭壁的边缘,微皱了剑眉俯身看向那道冰坝。 冰坝下,燃着的导火索分为两道,一道向着最底部的沟槽燃了过去,另一道沿着冰壁上凿出来的暗槽直达上层的那道沟槽。两道导火索几乎同时引燃了与之并联在一起的密密麻麻的连接埋设炸药炸点导火索。 导火索燃尽,水帘后,白光斑斑点点的闪现,随着那光点闪过,巨大能量瞬间爆发,却又给厚重的冰壁阻挡,形成一道道气浪从各个方向翻卷冲击着冰壁。 一道道细细的裂纹出现在冰壁上,飞快的向上下两个方向延展,向上直达冰坝的最顶端,向下一直通达谷底。同时随着冰坝中央那一整排埋设在冰槽里的炸药炸开,更大的冲击力传遍了整座坝体。最初的那一道道细细的裂纹加宽加长如蜘蛛网一般纵横交错向四面八方扩展开去。炸裂了的冰坝上,冰块之间互相挤压滑动,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咯咯吱吱的声音。 碎裂的冰块在堰塞湖内湖水横向的压力和垂直向下的重力双重作用之下向着谷内倾泻下去。 谷底,隆隆的声音不绝于耳,很快便盖过了流水飞溅的声音。随着这声音渐渐的加大,整个大地都开始为之震颤。 悬崖顶端,轩辕亦、轩辕静、红叶还有那十几名暗卫尚且能稳住身体,立在崖壁上。那百十来名工匠和官兵则全都被这震耳欲聋的声音和脚下那不住震颤着似乎随时都可能塌陷下去的大地吓得全都趴在了地上。 轰——的一声巨响,那原本如铜钱铁臂一般结实现在却不堪一击的冰坝随着这声巨响瞬间垮塌,碎裂城无数块。大大小小的冰块翻滚着,互相撞击着,在水流的冲击下沿江而下。 随着那碎裂的冰块被水推开,堰塞湖里积压了近一月的江水咆哮着翻卷这巨浪,从那谷口一泻而下,以摧枯拉朽之势卷走了崖壁上那条栈道,随后沿着谷底往下游奔流而去,雷霆万钧,势不可挡。 立在轩辕亦身侧不自觉的扯了他手臂的轩辕静和立在轩辕静另一侧的红叶完完全全为谷底的场景所震惊了,目瞪口呆的看着那飞卷着白浪的江水直泻而下,往天边而去,半响竟说不出话来。 “这就是那些黑色炸药的威力么?还是我是在做梦?”又过了半个时辰,随着那从谷口不断涌出的水流渐趋平稳,轩辕静才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低声说道。 “好了,回宫吧。江水泻下,各地的奏折很快就会到了。”见轩辕静一时半会似是很难相信眼前的情景轩辕亦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说道回宫……”红叶的额上忽然冒出来一滴冷汗,同时难得的犹豫起来,“下面那条栈道是捷径……但是已经没了……我们只有从这山上绕下去……” “那就绕下去好了。”轩辕亦不明白为何红叶会忽然犹豫起来。 “可是……主子……我们没人认得路。” ………… 看轩辕亦和轩辕静两人盯了他,脸上同时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红叶额角上的那滴冷汗瞬间滑落。 折腾了大半天,在走了数次冤枉路,错了无数次之后,轩辕亦一行这十几个人和十几匹马终于在筋疲力尽之前回到了落凤城。 御书房内,最早的一批关于洪峰过境的奏折已经置于案上。轩辕亦粗略的翻看了一遍见总体来说沧江水流还算平稳,暂时并未淹没农田,冲毁房屋便把奏折丢给莫言处理后回了盘龙殿。 回道殿中天已全部黑透,舒舒服服的跑了温泉,洗去满身的尘土和疲劳换了月白色的里衣,轩辕亦一回到寝殿就看见殿内的圆桌上放了一只绑在信枭腿上的铜管,铜管的蜡封上按了一个小小的寒字。 庙堂卷 第五十九章 秘密曝光 见那铜管的蜡封上按了一个小小的寒字,轩辕亦嘴角便扬了起来,连带着目光也柔和了下来。 起了蜡封,捻出里面的纸卷展开,见那一整张朱砂红的竖格纸上竟也学了他的样子在正中间写了五个字:我去惠州了。龙飞凤舞的草体带出了些亦式狂草的风骨。 去惠州了么?这下子轩辕亦眼底也出了些许的笑纹,他甚至想象的出自家寒儿看见他上封回信里那几个字后憋屈的模样,还有写下这几个字时的愤恨与恼怒。 昨日已经接到影卫传递来的消息说铁鹰被寒王爷发配到鸿王那里当影卫去了,并且还言明他不准出现在寒王身边十丈之内。单从这就可以看出他的寒儿在醋意大发的同时又是何等的恼怒了。难得自家寒儿会迁怒他人,看不到那张小脸上的表情还真是有些不甘心啊。微叹了口气,轩辕亦收了脸上的笑意,眼底暗了暗。 “丁宁,纸笔。” “是。”立在身侧准备伺候轩辕亦就寝的丁宁忙应了一声颠了细碎的步子跑出去着小太监们准备纸笔。 很快就有小太监端了放置笔墨纸砚的托盘低了头进了寝殿。 轩辕亦抽了张笺纸铺在圆桌上,提了毛笔回了水寒的书信后又把那笺纸卷成了一个小卷,“这个给红叶送去,就说给寒王的。” “是。”现身在寝殿内的暗卫单膝跪倒双手接了那纸卷后退出了寝殿,去找红叶。 丁宁看那暗卫拿着纸卷离去暗自撇了撇嘴,皇家三卫费尽心力千辛万苦训练出来,没有紧急事态不得随意动用的信袅现在竟成了这父子俩传递家书的信鸽了,也不知道是好事呢?还是坏事呢? 写了回信,轩辕亦的心情大好,从圆桌边的绣墩上站起来往龙床边走去,“你们都退下吧。” “是。”丁宁带了一旁伺候的两个小太监躬了身子应了一声后倒退着出了寝殿,轻轻掩上了寝殿的殿门。 挑了明黄的幔帐,轩辕亦看着眼前那张空荡荡的龙床脸上的笑意渐逝。未见水寒之前从不与人同寝,短短七年的夜夜相伴,现在他却不适应独眠了,轩辕水寒你可真真害人不浅啊。咬了咬牙,已躺上龙床的轩辕亦竟如孩子一般翻转了身体滚至龙床内侧霸占了水寒的枕头,那枕上似还残留着水寒发间淡淡的香气,甚至锦褥上仿若还有淡淡的药香飘进鼻孔,伴着熟悉的味道,轩辕亦合了凤目,也掩了眼底的思念。 流金水榭后侧位于湖边上的那半边外侧是一块近二十平米的露天木质平台。平台与屋子相连接的八扇雕花门全部打开着,流金水榭内宽敞的厅堂和这平台连通到了一起。厅内几挂水晶串成的帘笼随着湖面上吹进来的微风叮当作响。 不远处,平台一侧的边缘架了一根鱼竿,一条细细的鱼线一头系在青翠的杆头上,另一头拴着的鱼漂随着给微风吹起波纹的湖水微微起伏着。平台另一侧,一张琴案至于水边,琴案上摆了一张乌黑的古琴,古琴上结了丁香结的天青色琴穗随着从湖面上吹来的饱含了水汽的凉风微微摆动。琴案边的小几上放了一套精致的茶具,小几一侧一只小小的黄泥茶炉炉上壶内泉水已经微沸,袅袅的热气飘散在空气中。 远处天高云淡,近处树影婆娑,一个难得的夏日,甚至连微微荡漾的都透着股夏日特有的慵懒与闲适。 水寒仰面朝天的躺在平台上流金水榭高大的屋脊形成的阴凉处,望着高天上缓慢移动的云朵发呆。 别忘记带了惠州的特产回来。这就是轩辕亦不远千里派了三卫信袅带给他的答复。原想着按照轩辕亦对自己的重视与宠爱,至少叮嘱了自己多加小心,早去早回什么的,却不想得来的竟是这样的回复。 愿望落空,水寒的心中在失落的同时竟也微微泛起了少许的苦涩。轩辕亦有个偌大的后宫,有十几位皇子十几位公主,被无数的人包围环绕着。就算是没有他在身边,也自会有人膝下承欢,有人时时陪伴左右。 原以为在轩辕亦自己无论何时都会与他人不一样,但是看来还是自己自作多情了。本以为这一世终于有了一个能够全身心信任依靠的人,可是到头来却还是孑然一身。轩辕亦,在你心里寒儿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呢?翻了一个身,曲起膝盖略显单薄的身体不自觉的蜷成一个防护性极强的姿势,苦涩由心底渐渐蔓延上来,连带着鼻腔内和眼底也涩了一涩,水寒合了双目。 脚步声轻响察觉到有人靠近,水寒微皱了眉毛,身子却未动。 “主子,吴总管来问您午饭是去前厅吃还是在这里用。”春梅知道水寒早已察觉到自己来了便停了脚步,单膝跪了。 已经是午饭时间了?这么说自己已经在这里躺了一个上午了,水寒有些怔松,翻身坐起想了想,“前厅吧。” 来了几日,南飞羽的生活习惯和这刺史府里不成文的规矩或者惯例水寒他们也知道的七七八八了,偶有不知道的不用他问自有自家小舅舅那个极为称职的管家上赶着告诉了。 刺史府的三餐里,早饭和晚饭吃饭的只有水寒和南飞羽两人。午饭却不同,只要是府衙内当值的官员若是中午不回家,不分官职高低都会在刺史府内蹭饭吃,久而久之这也就形成了一个惯例。所以刺史府每日午饭时都是十几个人围了一张偌大的桌子对了八九道菜,你说你的公务我说我的私事,热闹非凡。 以至于第一天跟了南飞羽吃午饭时,单是看着这一桌子的人说说笑笑吵吵闹闹就用去了整个午饭时间,最后待众人散去小丫鬟来收碗了水寒才发觉一碗米饭自己竟是一口都未吃。 也是自那日起,虽然每天吴四都会来询问水寒午饭是去前厅吃,还是在流金水榭用,水寒却从未缺席刺史府前厅的午饭。 听水寒要去前厅吃午饭,春梅忙带了刺史府的丫鬟们打了温水,捧了铜盆伺候水寒净面。 洗了脸,宽去从早晨就穿在身上的月色短打,换了件白色锦缎上缂了金银线的广袖长袍,罩了纯白的纱衣,水寒便带了夏荷出了流金水榭,直奔前院的饭厅。 看着正午毒辣的太阳,估计了一下时间,自己大概是最后一个到的。果然,进了饭厅便看见除了南飞羽右手边自己的椅子还空着,其他十多张椅子早就坐满了人,桌上的几盘菜也去了一小半。 “寒儿......”见水寒带了夏荷笑意盈盈的进了饭厅,南飞羽便笑呵呵的冲他招手。 几日的时间,桌边的这些人显然也习惯了皇上的九皇子,飞岚的寒王跟他们挤在一处吃饭,开头两日还有些拘谨,但见水寒总是安安静静的坐在南飞羽身侧夹菜,吃饭,从不多说什么,很快就恢复了在饭桌上的一贯作风。 水寒来至南飞羽身侧坐了,夏荷便立在他的身后,以备不时之需。坐了椅子,端了饭碗,拿了筷子,一抬头便看见南飞羽下手坐的竟是惠州的司马南宫瑾臣。 今日的南宫瑾臣一身天青色广袖织锦长袍,外罩了同样颜色的纱衣,一根翠色玉簪束发,发梢披散在肩头,额前碎发垂至耳侧。与前几日的一身短打相比,少了些许的狠厉多了些儒雅的风度,只是一张俊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仿若对周围的人和事充耳不闻,径自端了饭碗夹菜吃饭。 几日间还是第一次在饭桌上看见南宫瑾臣,水寒便是多看了两眼这人。似乎有所察觉,南宫瑾臣忽然抬了头,望向水寒。偷看别人被发现,水寒有些不好意思,便扬了嘴角冲他笑了一下。南宫瑾臣先是一愣,待察觉水寒是冲自己笑,也不自觉的略芶了嘴角。 他笑起来很好看嘛,可是为什么总要绷着脸呢?水寒虽不明白却也并未多问。 饭桌上的话题多是州内政务,苍江上游炸坝泄洪,洪水倾泻而下,最近几日的话题也多集中到了洪峰过境上。 虽已离了沁邢二州,水寒毕竟挂了治水钦差的官职,因此每日也都有两州的驿报送至,对苍江的水情他也多有了解,听了一会,见他们说的都是自己知道的,便端了碗闷头吃饭。 一会儿桌上的菜去了大半,便有吃得快的官员放了筷子等着同僚一到离开。恰这时,吴四带了一名风尘仆仆的驿卒进了饭厅。 “报,八百里加急。”那驿卒人还未进饭厅,洪亮的声音便传了进来。随后那驿卒便捧了一个方方正正的灰布包袱跪在桌前。 八百里加急?吃饭的也不吃饭了,漱口的也不漱口了,桌边坐的众人齐刷刷的看向南飞羽身侧的惠州司马南宫瑾臣。 “呈上来。”见众人都看着他,南宫瑾臣便放了筷子,漱了口。 “是。”身旁吴四应了一声接了驿卒手中的包袱和文碟交到南宫瑾臣手中。随后点手唤过来一名仆役让他送那驿卒回驿站休息。 南宫瑾臣抽了随身的匕首,起了文碟上的火漆,翻开文碟看了一会儿,瞟了一眼南飞羽身旁的水寒,随后就把那个灰布包袱递了过去,“文碟上写的要转交寒王。” 我?水寒一愣有些莫名其妙的接了那包袱。见饭桌上所有人都盯着自己一滴冷汗便冒出来。 望着自己面前这个灰扑扑的包袱,水寒虽有些迟疑,却也想立即看看这包袱里是什么,便伸手解,摊平。包袱里面又是一个厚实的湖蓝色锦缎的小包袱。再解了那包袱,里面便露出了明黄色绸缎裹着一个小方盒。见到那抹明黄,水寒便知,这东西是轩辕亦给自己的心底忽然有些酸涩。 伸手从小包袱里拿出那盒子,抖开上面的明黄绸缎,露出了里面朱漆的小盒子。随着那盒子打开,一股浓浓的奶香加了红糖的焦香立刻充满了整个饭厅。 盒子内垫了一张薄薄的油纸,油纸上是数十枚指肚大小深棕色的糖果。 太妃糖。看见盒子内装的竟是几十颗奶糖,才涌上心头的那点酸涩顿去,小心的伸手捡了一颗扔进嘴里。浓郁的奶香和焦糖淡淡的苦涩在口腔内弥漫开了,水寒不由眯了双眸。 “看看你们那个馋样。”南飞羽环视了一眼饭厅内,见厅内除了自己下手的南宫瑾臣正拿了毛笔写回执,从官员到待立在两侧的仆役一个个都无一例外两眼发亮的盯着水寒手中那盒糖果便咳嗽了一声。 给他一咳,厅内的众人才如梦方醒一般都纷纷转移了目光,继续刚才未完成得事情,吃饭,说话,漱口。只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自觉的分了一些去关注南飞羽身侧那白衣的少年和那少年面前的朱漆小盒。 “别看了,这是皇上亲手做给寒王的,看也吃不到。何况……”见那些人一个个还是不死心的盯了那深褐色的糖果,再看看双手捧了那朱漆木盒的水寒南飞羽忽然一笑,“我这个外甥可是对皇上做的东西宝贝的很,上次不过是吃了一枚他的点心,这小子便拿喂了剧毒的匕首顶着我的脖子,差点杀了我。”说着南飞羽便伸手摸了摸脖颈一侧的颈动脉,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呵呵,谁让小舅舅抢人家的蛋挞。”听南飞羽忽然提起几年前的事情,水寒忽然有些不好意思。 “呐,上次的事情小舅舅就不追究了。”南飞羽见水寒的小脸红了一红,知他有些不好意思,便伸手搭上他的肩膀,眼睛瞄瞄那红漆盒子里的糖果,“这次,分给小舅舅一颗尝一尝可好?” “南飞羽……”听南飞羽竟然想分一颗自家亲亲父皇做的糖果,水寒原本带了笑的小脸便绷了起来,合了那朱漆的盒子,掩了一屋子香气的同时似笑非笑的瞟了一眼身侧的南飞羽,“上次因为小舅舅吃了一枚蛋挞父皇还加了惠州两成赋税,这一次小舅舅打算拿什么……唔……”话还未说完,便被南飞羽强行捂了嘴。 听水寒突然说到前几年加了惠州两成赋税的事,南飞羽的冷汗都下来了,说的兴奋竟忘了还有这么个天大的秘密是绝对不能让惠州这些官员知道的,不过……见原本热热闹闹的饭厅霎时鸦雀无声……好像……似乎……已经晚了。捂着水寒小嘴的南飞羽额角的冷汗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水寒也察觉到这饭厅内的气氛忽然变了,眨眨眼睛,伸手把南飞羽的手从自己嘴上拽了下来。偷偷扫了眼厅内桌边的官员们,见个个都是圆睁了双目满脸怒气的看着南飞羽,大有立刻下手把他生吞活剥了的意思。就连立在一边的仆役也个个满脸的怒容。 倒是坐在南飞羽另一侧的南宫瑾臣还好点,清秀俊美的脸上竟带了盈盈的笑意,只是……这笑容怎么越看越让人觉得渗得慌? 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看了看身侧的南飞羽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南飞羽便站起来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呵呵,寒儿吃饱了吧,吃饱了小舅舅送你回流金水榭啊。” “吴四,送寒王爷回去。”南宫瑾臣瞄了眼后背几乎被冷汗湿透的南飞羽脸上的笑容更加阴寒。 几年前皇上莫名其妙的加了惠州两成的赋税,害的他城防营数万官兵整整一年吃糠咽菜的节省了开支替他交税。当日还以为是皇上听信了什么人的谗言才会籍此整治他,直到今日才知道起因竟是他们惠州这个身为国舅的刺史大人跟一个孩子抢点心吃,惹恼了皇上。这笔帐他若是不替城防营的将士们算回来他也就不配身为惠州司马,这会他又怎会放了南飞羽走? 显然这饭厅内抱着同样想法和目的的人不止他一个,不但是城防营。那一整年为了那突然多出来的两成税收,整个惠州的各级官员无不都是忙的昏天黑地,数日都难得回家一次,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心惊胆战生怕同样的事在发生一次。却不想起因竟然是因为他们的刺史大人贪嘴…… “呵呵,又不是找不到路,本王自行回去就好了。”看看额角已经有青筋跳起来的南宫瑾臣,再看看面色不善的惠州官员,水寒还是手脚麻利的收了怀里的红漆盒子和摊在桌上的包袱皮带了夏荷火速离开。 庙堂卷 第六十章 血洗简家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本是有情人相依相偎卿卿我我的时辰,水寒却独自一人坐在流金水榭外平台的边缘处,双脚垂到平台下的水面上看着天上给薄薄的云层遮挡了的那轮残月发呆。身边的平台边放着轩辕亦用八百里加急的驿报送来的那一盒小小的奶糖,淡淡的奶香和丝丝的甜味萦绕在身侧。 轩辕亦,这人是越来越难懂了,先是用三卫的信袅送了那样一封回信,现在又派了八百里加急的驿卒送了这一盒奶糖。打一巴掌再给一个甜枣么? 苍江江水下泄,不用想也知道此时正有多少道奏折堆在他的龙书案上等着处理,又有多少事情等着汇报给他。这般繁忙他竟能抽出时间来熬了这奶糖,这是不是说明自己在他其实是一个特别的人,一个值得他抽了时间做了奶糖再用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人呢? 水寒的面颊忽然有些发热,最近几日那时不时从心底冒出来的酸涩这会儿全都被一丝丝略带羞怯的甜意取代。那张白皙清秀的小脸上也不知不觉的泛上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红晕。 可是……手中摆弄着绑缚在信袅腿上用来传递消息的铜管,水寒却又烦闷起来。可是这答复却又为何这般无情呢?就算是初识不久的人要远行也都会叮嘱了多加小心之类的话吧,为何类似的话他竟一句都未曾提及? 唉──一声低叹,低头瞧瞧手中塞了纸卷的铜管,再看看身侧那朱漆的盒子,水寒再度烦躁起来。两世为人,有生以来第一次试图去了解一个人内心真正的想法,却发觉有时人心竟是这般难以猜测揣度。 此时他却不知,自己心底,若干年前,被轩辕亦小心埋下的那颗名为爱情的种子不知何时已开始悄悄的生根发芽…… 天空中一轮残月高挂,月光下,水天相接处,湖水倒映了月影,闪动着粼粼的波光。波光与月影之中,橙黄色的灯火勾出了一个略显单薄的背影,面对了那一片碎银,少年柔顺的发丝随风飞扬。 南飞羽穿过流金水榭的厅堂站在那八扇对开的雕花木门前看见的便是这样的场景。见那少年略微绷紧的后背中透出些许孤独与没落,南飞羽的双眉略略皱起。 “又是茶又是琴的,寒儿的日子好悠闲啊。”南飞羽扫了眼一侧的茶炉和琴案迈了步子来至水寒身侧,坐在平台上,学着水寒的样子把双脚垂在湖面上。 “那不,那边还有跟鱼竿呢。”跟着进来的冬雪用下颌点了点平台边架起来的钓鱼竿。 “鱼竿?”南飞羽一愣,顺着冬雪的目光看去,才注意到一直架在平台边缘的那根翠绿的鱼竿,“可有收获?” “不过是架着玩的。”经冬雪提醒,水寒也才想起清晨便放在那里的鱼竿到现在都还未收回。放了快一天了,估计鱼饵早都被吃光了,又怎会有收获。 冬雪见南飞羽挨了水寒坐了便来至那只黄泥茶炉前,拎了炉上的铜壶里的开水冲了两盏茶端至两人身旁。 微凉的手指拢上温热的茶盏,水寒扭过头上上下下打量了打量坐在自己身侧的南飞羽,见他不像是受到什么虐待便轻扬了嘴角,“你的那些下属们没为难你么?” “不过是给骂一顿,再应下些乱七八糟的条件而已。所谓往事不可追,让他们把气出了这事也就算完了。怎么说我也是这惠州的刺史,一州的父母官,若真给打的鼻青眼肿的出去见人他们也脸上无光啊。”说罢,南飞羽想了想又加了句,“哎,若是早知他们这般轻易就会放过我,当日就该说出来,还枉我偷偷内疚了这几年。”言语间竟是十分后悔。 若是当日就说出来他们也不会这么快就原谅你了。有些好笑的看了眼南飞羽,水寒低了头嗪了一口茶水。茉莉花淡淡的清香伴着绿茶的甘冽萦绕在唇齿之间,才出京没几日,却觉得在御书房的后殿内悠闲自得的品了茉莉花茶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低了头望着捧在手心中的白瓷茶盏,水寒的眼眸暗了暗。 “明日开始航道通航,小舅舅便不得闲了,你若有什么想去的地方让吴四带去了,等忙过这阵子再陪了你玩可好?”见水寒不说话,南飞羽说到。 “哦。”还未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转,水寒随口应了一声。 “寒儿可是有心事?”察觉到水寒并未因为他的话兴奋,反倒是情绪低落了不少南飞羽双眉又皱了皱。 给南飞羽一问,水寒先是一愣,随后头埋得更低了,沉寂了片刻忽然开口问,“如果一个人言行不一,应该信哪一个?是相信他说的话还是相信他做的事?” “言行不一?” “嗯,做的和说的不一样。”何止是不一样,甚至是完全相反嘛。水寒又不自觉的气闷起来。 “呵呵。”见水寒一张清秀的小脸上竟有些愤恨的表情,南飞羽勾了嘴角,“是哪个惹到我家寒儿了,竟让寒儿这般不满?” “啊……没谁……”被南飞羽一问水寒的眼眸闪了闪,躲避了他的目光。 见水寒的目光有些躲闪,知道水寒必是有了不足为外人道的心事,也不追问,放了手中的茶盏两手撑在身侧仰了头,看着在薄云中穿行的月亮,良久忽然道,“寒儿可知,若只是说一说,天大的事也十分容易;若是做起来,再小的事却也要消耗心力。” “小舅舅是想说如果一个人说的跟做的不一样,还是要去看他到底做了什么是么?”是这样没错吧?所以特地做了奶糖着人送至惠州的轩辕亦还是像以前一样看重自己吧。微低着头,水寒清秀的小脸上透出一抹绯红,同时嘴角也情不自禁的扬了起来。 “惠州城中有什么好吃的?哪里比较好玩?”连日的困扰被南飞羽的一句话就轻易破解,心里忽然敞亮了不少,再开口水寒的声音中便透出了些许的兴奋。 “呵呵。”见水寒又跟在落凤城元元帅府时一般精神百倍南飞羽再度轻笑,“若说这惠州城啊,无论是好吃的东西还是好玩的地方都是数也数不清,若是没有个一年半载怕是尝不完也玩不完。” “那寒儿就在这惠州城住上个一年半载好了。”勾了嘴角,水寒已经开始为自己日后的行程做打算了。 一年半载啊……扭头盯了水寒那张清秀白皙的小脸,一抹温情自南飞羽眼底闪过,有这孩子陪上自己一年半载倒也不错。想必,南飞羽收了支在身侧的两臂,仰了身子,仰面朝天的躺了下来。头顶那层遮挡了月亮的薄云不知何时已经飘散了,深蓝的天幕里点点繁星伴了一弯明月。 飞岚境内,一处不知名的山谷内,一支由百十来人组成的队伍沿着谷底林间勉强只能容下一人通过的羊肠小径往山谷深处而去。 六月本是花红柳绿,欣欣向荣的时节。天高云淡,小径边山坡上一丛丛一簇簇的野花开得又分外的热闹,身处如此美丽的景致中,大多数人都应当是心情舒畅,兴高采烈。 只是,这支队伍中的每个人却都是目光沉重,表情木讷。即便是队中几个七八岁正当活泼好动天真烂漫年龄的孩子也都是阴沉了小脸,蹙紧了双眉。队伍的后部更不时传来女子低低的抽泣声,哽咽的低语声。 队伍走出一片不深的谷底,爬上一处丘陵。走在队伍最前面的风家族长风始忽然回过身,望向丘陵下这一队人出发的地方。那里,溪流环绕,树木掩映的坡地上,露出一片青灰色的瓦房。 见他回身,跟在他身后挑了竹筐,拎了包袱,抱了孩子的这些人也都停了下来,战在一处,向下望着那片屋舍。 “走吧,大哥。”风明见这些人都立在丘陵上不肯再往前行,便从队伍后面挤到前面,轻轻拉了风始的衣袖。 “嗯,走吧。”风始低应了一声,两行浊泪顺着眼角滑落,最后望了一眼谷中那片屋舍,领了风家族人往谷底深处去了。 入夜,随着山腰处两盏大红的纱灯掌起,数道黑影从谷口而入,悄无声息的摸进了谷中那片屋舍。翻墙入室,这些人做的轻松自如。随着这群黑衣人的进入,血腥气很快便弥漫了整个山谷。 “啊──杀人了──”一声惊呼暴起,随着这声惊叫原本陷入黑暗的屋舍中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火光,惊恐的尖叫声,气急败坏的咒骂声先后响起。 随着人声响起杀戮由暗转明,惊叫声,呼号声,孩子的哭泣声连成了一片。匆忙间撞翻了蜡烛,泼洒了灯油,很快便有几家窗内现了明火。 借了火光不时有一身黑衣手的人出现,手中闪着寒光的刀剑斩下一颗颗头颅,刺进一个个人的胸膛。渐渐的原本从四下响起的喊叫声,呼救声越来越少,最终完全停止。除了几处被油灯蜡烛燃着的房子内火苗飞蹿发出呼呼的声音,还有木头炸裂时那哔哔剥剥的声音外,山谷又重归寂静。 “城主,公子。”杀戮过后,一身血腥的黑衣人聚集至一处,望向山腰处那两盏大红的纱灯。 风声响起,两道人影从山腰处飞掠而下,轻盈的身体掠过山上郁郁葱葱树木的树冠,几息便到了那些黑衣人面前。 “见过城主,公子。”见着两人并肩而立,这些黑衣人立即低了头,单膝跪倒。 “嗯。简家族长可曾留下?” “在简家祠堂,城主公子请随我来。”为首的黑衣人见主子问,立刻答道。说完便起了身带了两人往谷底一侧两进的院落走去。 院落正门的门楣上悬了一块朱地黑字的匾额,匾额上简氏祠堂四个字苍劲有力。抬头望望那匾上的四个字,一抹嘲弄挂在嘴角,云锦天转头问与之并肩之人,“你不是简家的女婿,进了门不是要下跪?” “小天……”慕容非双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后仅仅唤出了身侧人的小名便住了口。 “我知你心里极苦,我又何尝不是,苦中作乐,让我调侃一下又能怎样?”云锦天忽然轻扬了嘴角,伸出一只手抓了慕容非的臂弯。 “直接杀了便是,留下他就是为了调侃我么?”慕容非低头,望着那张绝美的脸上绽出如花笑颜,低叹一声。 “有些事还要问他,不过大概问不出什么……”说罢云锦天歪了歪头,难得的蹙起了两道柳叶眉。 “既是有事要问就快进去吧,早些问完了也好早些离开这里。”说着慕容非便牵了云锦天的手推开那祠堂的正门迈步走了进去。 穿过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的院落,眼前便是灯火通明的三间正房,房前几名一身黑衣的男子立在两侧。见慕容非和云锦天并肩而来全部单膝跪地,“见过城主,公子。” “简阆在里面?”云锦天望着紧闭的门扉问。 “启禀公子,属下等来到这个院子的时候他便在这里,城主说要留了他的性命等公子处置,属下便将他软禁在此地。” “嗯。”点了点头,云锦天伸手推开了简家祠堂的正门。 吱呀一声,两扇雕花的木门分至两旁,露出了祠堂的正堂。 正堂正对门的那面墙上雕了一排排的壁龛,壁龛内摆满了简家数代族长和长老的灵位。壁龛下的墙边是一张雕花的供桌,供桌上码放了各色荤素贡品,供桌正中一只黄铜香炉,炉中插了三根线香,烟柱笔直的冲向屋顶。供桌两侧,数盏长明灯把整间祠堂照得亮如白昼。 供桌前的蒲团上,背对着云锦天和慕容非跪了一个人。从佝偻的后背看出这人年纪怕是不小了。 听祠堂的门被推开,跪在蒲团上的简家族长简阆身子一震,睁开了眼睛许久才开口道,“今日风家进山祭祖,连未满月的婴儿都带走了我便知道事情有些不妙,……果然煞星还是到了,既是要死也要让我死的明白,说吧,你们是什么人?” “看来你简家树敌不少啊,被人寻仇竟不知道是谁。”凉凉的话中带了讽刺,一丝讥笑出现在慕容非的嘴角。 瞟了眼声旁的慕容非云锦天抽出一直被他紧握着的手,来至简阆身边蹲下,“云中城。” 云中城?简阆扭过头,一双半花的眼睛睁了又睁半晌才看清面前的云锦天,“你不是慕容非……你是……” “云锦天。” “云锦天?逍遥宫宫主云锦天?你怎会在这里?” “自然是为复仇而来,”云锦天身形未动,维持着半蹲的姿势,“不过除了复仇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你以为我会回答么?”轻蔑的瞟了眼云锦天简阆干脆闭了双目,“若是复仇,就动手吧。” “你──”慕容非额头上青筋蹦起,抬了手一掌便冲着简阆的后脑劈下。 云锦天见那掌风来的急,忙站起身来伸了手挡下了这一掌。见云锦天伸手接他的掌,慕容非急忙撤去了内力,恨恨的咬了咬牙,“直接拍死他算了还有什么好问的。” 云锦天未理慕容非,重新蹲了身子低了头凑至简阆耳旁,“你真不肯回答我的问题么?”又等了一会儿,见简阆依旧合了双眼动也不动,桃花眼中闪过一抹阴寒,一张绝美的脸上一片阴冷,“简阆,你可知道现在你的简家可就只有你一个人还活着,而你,不久也要去见阎王了。从此之后这谷中便没有简姓人家了。” “你……你们……你们连孩子都不放过么?”听说这谷中只有他一人活着,简阆原本合了的眼睛霎时睁开,浑浊的眼底已是一片绝望。 “为什么要放过他们?” “为什么?他们什么都不懂,并未做错任何事啊?”泪水顺着皱纹堆积的脸上;留下来,嘴唇也不住的颤抖着,若不是双手撑在地面上,眼见着便可能倒下去。和刚才不同,此时的简阆竟是十分的激动。 “云锦天又何曾做错过什么?慕容非又做错了什么?竟被你简家如此对待?” “如此对你们的不是我们简家。” “我知道,所以我才会留着你。” “你想问的该不会是到底是何人为了云中城和逍遥宫用痴缠对付你们吧?”听了云锦天的话,简阆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留下自己的缘由。 云锦天默认,耐心的等着简阆开口。 “你要杀便杀,我是不会告诉你的。”半晌,稳定了情绪后,简阆终于开口了。 原来这痴缠竟不单是针对了云中城,还有逍遥宫……难道是……竟是他们么?一而再,再而三的犯到他云锦天的头上当他是好欺负的不曾? 想必,云锦天再次凑到简阆耳畔,朱唇轻启,吐出来两个字,然后看简阆身子一震,便知自己猜对了,忽然一笑起了身,“放火。”说完看也不看跪在蒲团上的简阆迈了大步出了简家祠堂。 随着简家祠堂被点燃,谷中各处几乎同时起火。因为泼了火油,助了火势,很快星星点点的火势便连成了一片,火舌乱喷,烈焰飞腾,仿佛燃着了整个山谷,也映红了半边天。 就算是复仇了,也不可能再回到以前了!谷中,云锦天立在山腰静静的望着眼前蒸腾的烈焰心中一阵酸涩,伸了手臂环住慕容非的腰,头偎在他的胸口,“跟我去个地方。” “好。”伸展手臂环住心爱之人,慕容非低低应道。 庙堂卷 第六十一章 重新开始 谷底最深处有一间小小的祠堂,与谷中那座两进飞檐高挑雕梁画栋的简家祠堂相比朴素雅致了很多。 只是简简单单的三间青砖青瓦的屋子,一道不是不足一人高青砖墙环绕了三间砖房。这青青的瓦与它背靠的青石崖壁几乎融为一体,再加上墙外绿树掩映,离的略远些若不仔细看,觉这院落的存在。 一条青石板铺的小路把表面斑驳的院门和那三间青砖的屋子连接到一起,石板的缝隙间不少的杂草,一朵嫩黄的蒲公英从石板的路面探出头来。 正房的房门敞开着,从院中便可看见正对门的三张供桌,桌上摆满了时令的蔬菜果品,正中央的香炉内插了数把线香,香头上尚未掉落的香灰渐渐变长,一阵风吹过,香灰和线香相接部分亮红一闪,随即消失。 祠堂内,几名年轻的妇人拿了抹布,端了铜盆,拎水桶在擦抹落了厚厚一层灰尘的祖先排位。墙角几名青年在两名中年人的指挥下举了扫帚小心的扫去挂在角落里早已破败不堪的蛛网。 祠堂内的人虽多却并未有说话声传出,甚至连咳嗽的声音都不曾有。 祠堂外的院落中,铺在墙角树下的草席上盘坐了几位老人,一身粗布的裤袄,满脸的皱纹遮挡住了脸上的表情,个个都如老僧入定一般微合了二目动也不动。若不是缓慢起伏的胸膛和缓缓从鼻孔叹出来的气息,还真让人以为他们就这般坐化过去了。 老人四周十几名年纪稍长的妇人跪坐在席子上,双眼红肿呆望着屋脊后的崖壁出神。他们的身侧多偎了几岁的孩子,孩子们虽对发生的事情不甚明了,却从大人们言谈举止间察觉到了有什么重大的变故发生,个个都偎着身边人老老实实的坐着。席子的一角,一名年轻的妇人背转了身子在另外两名妇人的遮挡下给怀中尚不足月的婴儿喂奶。 以院子正中那条石板路为分界线,另一边,男人们在清理院内荒草,院外也有人拿了匕首和小刀在清理院墙底部和砖缝间不知何时长出来的青苔和杂草。一个早上的时间十几人已经清理出了小半个院子。 如同祠堂内一样,这院内院外虽有几十人或坐或立却并没有任何人说话。清晨扬起的风不知何时停了,头顶枝头上的叶片动也不动,天上明晃晃的太阳压在这院内和祠堂里人们的心头沉甸甸的,让人几乎窒息。 “明长老他们回来了。”忽然,一个清亮的声音从祠堂院落背靠的绝壁上响起。原来那绝壁之上一块突起的岩石上竟蹲坐了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年右手攀了从崖壁上垂落的树藤,左肩头上架了一只浑身雪白的猎袅。 那少年喊完了便攀着树藤从绝壁上滑落下来,肩头上的猎袅扑扇了翅膀来保持自身的平衡,一对金灿灿的爪子自始至终都未曾离开少年的肩头。 少年双脚一落地便飞奔着绕过祠堂的后墙往院门口去了。 听说明长老回来了,院内的人都有些怔忪,干活的人全都停了手中的活计放了手里的家什,直了腰望向门外。坐在树荫下的妇人们也全都掉转了头看着门口,就连最内侧的那几位老人中也有一两个张开了一直合着的眼睛。 祠堂内,风家族长风始听外面喊明长老回来了,放了手中的扫帚跟风启两人出了祠堂。 片刻身形一晃,风明着两名青年进了这祠堂小小的院落。追着他们,肩上架了猎袅的少年也跟了进来。只消片刻,院内院外所有的人悄无声息的汇聚到了一处,百十双眼睛都盯了进入院中的风明和他身后的两名青年。期盼,伤心,难过……各式各样的目光交汇在一处,如千斤重担一般压的这三人几乎透不过气来。 看风明一脸悲戚,两眼红肿的望着自己点了点头,风始张了张嘴,动了动双唇,那句怎样了在喉咙处转了几转终究未说出口,结局已写在了风明的脸上,再问不过是再在累累的伤痕上多添一道口子。 人群树荫下中传来女人们低低的抽泣声,虽然昨日离开时便已经知道结果,可这结果毕竟实在是太过残酷了,即便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一旦真的变成事实摆在面前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的了。 许久的沉默,院内所有的人都低了头默不作声。从今日起,也许是从昨夜看到那冲天的火光之时所有人的心全都失去了一块,永远都找不回了。 凉风乍起,卷起不知从哪里飘来的几枚焦黄的枯叶打着旋。本是闷热的夏季,风家祠堂的院中却如深秋一般萧杀。 “好了。把该干的活干完,干完了就该出发了。”良久,风始轻轻叹了口气,抬起袍袖擦了擦眼角的两行浊泪。 沉默被打破,压在心上的那看不见摸不着的重量也忽然去了不少。因风明回来而围拢在一处的这百十来人渐渐散去。 “明叔叔,简家怎样了?”到底是年轻,那紧跟着风明三人进院,肩头架了猎袅的少年见众人都散了开去,偷偷扯了扯风明的衣角压低了声音问道。 “被烧成一片白地了……什么都没有了……”见风明只是冷冷的看了那少年一眼却未回答,跟着风明进来的一名青年悄悄拉了少年,附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什么都没有了?那简家……”因为惊讶,与青年的耳语不同,少年的声音不自觉的高了几分,在这个寂静的小院里分外的刺耳。吓的那与少年扎在一处咬耳朵的青年伸手便捂住了少年的嘴。 一道凌厉的目光落在那架袅少年和正捂了他嘴的青年身上,见两人全都老老实实的低了头,风始开口道,“从今日始,这谷中只有风家,没有简家。”言罢,转身进了祠堂。 从今日始,简家便是谷中最大的禁忌,风始的态度十分明确。 过了两日,年久失修的风氏祠堂终于被风家的人打扫休整的干干净净。领了合族之人在风家列祖列宗排位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上了三炷香后,风始锁了祠堂的正门,带着风家的老老少少离了祠堂。 沿着来时的小径,行了大半日,前方出现了一座丘陵,一条被踩出来不久的羊肠小路从丘陵后绕过来,是他们来时所走的路,沿着那里就能回到风家世代居住的那个谷地。望望那几乎被深草掩住的小径,风始带了人,拔了荒草,重新开了道路,往与之截然相反的方向去了。跟简家一样,那片世代居住的山坡,从今日起也将成为风家的禁地。 从风明他们那里听到风家世代居住的屋舍已经化为一片废墟,烧成一片白地若说不心疼自是谎话。可是,诚如岚帝轩辕亦信中所说,不破不立。既然已经破了索性破个彻底,立也立个干干净净,房舍毁了可以再建,只要风家的血脉在,风家的秘术在从头开始,白手起家又何妨。 白手起家容易,若想抚平风家族人心里的伤痛却难。抛开风简两家最近势同水火的关系不谈。几十年的相处,两家的人早已混在了一处,血脉相连。选择铲除简家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虽是切肤之痛,却因为了能保全风家和风家的秘术不得不割舍。 也不知清扬现在身在何处,有朝一日回了这谷中得知今日之事又会有怎样的反应呢?风始拨开挡在身前齐腰深的荒草,望望远处起伏的群峰,一声低叹淹没在群山之间。 化州郊外谷地深处有一潭幽碧的泉水,泉水自一侧绝壁上飞流直下,注入深潭。崖壁上,翠绿的青藤交叉缠绕一垂到底。青藤之上数朵白色的小花迎了微风时不时的冲着那一潭碧水点点头,似在微笑。深潭四周芳草萋萋野花芬芳,几只硕大的蝴蝶扑闪着五彩斑斓的翅膀在花丛中穿梭嬉戏。不远处草地上几丛灌木结了指肚大小的果子,果子略微泛红,引来一群小鸟在枝头跳跃鸣叫。清脆婉转的鸟鸣声反衬的这谷中更加的幽深静谧。 离潭边不远的草地上立着一名年逾三十的男子,身上穿了一件黑色的广袖长袍,长袍外罩了一件没有任何花纹的黑色纱衣,一头青丝被一根墨玉的发簪束好,发梢服服帖帖的披散在后背上。一张俊美的脸上是无法掩饰的没落与疼惜,紧紧抿在一起的双唇和略微皱起的剑眉多多少少带出了内心的紧张与不安。 男子身前不远的地方,另一名男子坐在潭边一块光滑的青石之上。男子一身纯白的长袍,长袍外一件同样纯白的纱衣,一头乌黑柔顺的发丝披散在脑后,只在发梢松松的束了一根银色的缎带。一张瓜子脸绝美异常,精致的如同天上仙子一般。男子微低了头一双桃花眼定定的注视着面前这深不见底的幽潭,怀中横放了一把黑色剑鞘的宝剑。 一日一夜,整整一日一夜,云锦天就这样坐在这深潭边动都未曾动过,慕容非也这样立在他身后陪着了他一日一夜。 三天前那个深夜,云锦天说要他陪了自己去一个地方后两人便跟拼命一般来到了朱遥宫宫外的这处深潭,随后云锦天便一声不响的坐在那青石之上,望着那潭泉水发呆,这一呆就呆去了整整一日一夜。 期间虽有不放心寻来的朱遥宫的宫众们却都被慕容非挡了回去。慕容非知道,这一世是他对不起云锦天,就是挖肝掏心也补偿不了他。所以只要是云锦天的要求,他都会想方设法的满足了,云锦天要去云中城,他就陪他回去;云锦天要留下简阆他就留下他;云锦天说要来这山谷,他便陪着来……就算是云锦天想要老死在这里他也会一直陪着他老死。 不过……看云锦天呆望着那一潭幽碧的潭水整整一日一夜不说话,慕容非的心里却越来越没底了。 相逢已有几个月的时间,这几个月两人虽一直都在一起,须臾也不曾分开,可慕容非总是觉得两人之间总是隔着些什么,触不到,摸不着却实实在在的存在着。所以,人虽近了心却远了。 面前这人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从不知忧愁为何物,一眼便能被人看穿心事的小天了。以前只要心爱之人一颦一笑,一个眼神一点动作慕容非都会知道他的小天在想些什么。可是现在,云锦天所做的一切他都不知道原因,更无从知晓结果。十几年的时间,从未有过交集的过往早已成了一道永远无法弥补的鸿沟,隔了两个人的两颗心。 “可还记得,这里是你我初见之处?”深潭边,云锦天忽然抬了头,望向夏日那一碧如洗的天空,一头青丝随着他的动作滑下,缠了丝带的发梢落至青石上。 慕容非一愣,随即默然。当初他就是听闻这谷中住了个仙人一般的美人才会心生好奇,暗入谷地,却不想竟给逍遥宫的阵法困住三天三夜不得脱身。最后误打误撞到了这深潭前,也才看到了那如谪仙一般绝美轻灵的少年…… 之后两情相悦,仗剑天下,甚至一度传为武林佳话,……慕容非微眯了眼睛,陷入了那段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 “不单是初见,就连两情相悦,山盟海誓……也全都是在这潭边……”就是在这里慕容非第一次拥他入怀,第一次吻了他……也是第一次知道什么是男子间的欢爱……就算是现在想起当年之事,云锦天的脸也微微发烫。 “可是后来……你我生了嫌隙,让他人有机可乘。这潭边的一切却又如刀子一般一下一下的割的我胸口生疼……” “小天……”能不能不要再说下去了,我的心也如给刀子割了一般的疼啊…… “可知我当日为何拼死也要把这把剑带出云中城……”云锦天重又低了头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一直搁在腿上的那把宝剑黑色的剑鞘,“你就是凭了这把暗夜成就了剑帝的名号,此剑是你挚爱,却因一句玩笑当做定情之物送了我……所以我知道,只要有了这把剑总有一天就能再见你一面。”就是因为想再见你一面也才会守着这剑,守着那一点点希望过了十几年。 “却不想再见你时,却是在那样的情形之下。”一直婆娑着剑鞘的手指稍顿,云锦天的双眸暗了暗,“本以为,重逢之后你我便可以如从前一般厮守,却发现你我无论如何都回不到从前了。十三年太长了,你我都不再是当年的慕容非和云锦天了,所以我们都回不去了……” 所以从哪里开始就要从哪里结束?所以才会到这里来么?要在这里结束。……长久的停顿让慕容非的心忽然不安稳的提到了喉咙处。微风吹过,纯白的纱衣被清风卷起,当年那谪仙一般的少年竟仿若要随着那阵微风而去。 “小天──”不要离了我……就算想要结束,也至少让我能跟在你身边,让我能看着你。向着云锦天,慕容非伸了手臂想抓住眼前这纯白的影子,伸出去的手却迟迟不敢落下。咫尺天涯,便是如此,明明只要再探一探身子就能碰触到的距离却隔了整整十三年。 “可是即便如此,我心中却只有你一人,无论是十三年前还是现在,都是如此,从未变过。”言毕云锦天抱了怀中宝剑站起身来,转过身静静的看着面前的人。 静静的慕容非一张俊朗脸上的表情由不可置信渐渐转成狂喜,云锦天迈了两步,走至慕容非面前,见他那双幽静深邃的眸子正眨也不眨的牢牢锁住自己,毫不掩饰眼眸中的沉醉与痴迷。云锦天伸出右手轻轻抚上他的面颊,“所以,慕容非你我重新开始可好?” 对上面前男子那双纯净的没有任何杂质,坦荡的没有一点藏匿的眸子,慕容非潸然泪下。 伤心,彷徨,犹豫,不安,失措,痛惜,后悔……一切负面的情绪忽然全部消失不见,两双眼眸中只有对方,只有浓的化也化不开的爱,高天之下,深谷之中的幽潭边上,一黑一白的两个人深情对望,目光牵眷缠绵,只是瞬间,却已永恒。 庙堂卷 第六十二章 夜游墨湖 飞岚南部的八月,正是盛夏时节,天气燥热难耐,即便是老老实实坐在屋子里,摇着扇子,也往往会是一身臭汗。惠州刺史府后院内的流金水榭却借了那一湖碧水把一整个夏季的闷热挡在了外面。 流金水榭高悬与湖面的平台中央,放置了一张兰草草茎编成的席子,席子中央置了一张四脚棋盘。两名少年对坐与两侧的草垫上,身旁草席上放了装着棋子的玉石罐子。草席边放置了一张小几,小几上的铜盘中用冰块镇了时令水果,金莹的冰块上冒着丝丝的凉气。 “我输了。”盯着棋盘沉思良久,轩辕天晨忽然把原本一直夹在右手食指和中指间的那枚黑色棋子重新扔回身侧的罐子里,“九弟到会享受,在这惠州城内过的逍遥自在。却把我留到邢州陪着二哥,没日没夜的忙,累也都快给累死了。”轩辕天晨扭过头去,望向身侧一望无际的湖水。湖面上,凉风加了水汽扑面而来,吹动了额前的发丝,分外的凉爽舒畅。他索性把双手置于身后侧,撑了上身,眯了眼睛仰了头。 “呵呵,父皇说要给你多历练历练,有一日能独当一面……"毕竟是自己把他和曹初两人丢到邢州的,水寒摸了摸鼻尖,说的多少有些心虚。 “是么?可是我怎么觉得,父皇好像是把我卖给了二哥呢?”因为一直仰着头,轩辕天晨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呵呵,我也觉得父皇好像是把你卖给天鸿了,可是这话还是不说的好。给轩辕天晨一说,水寒再次心虚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尖,随后低了头伸手把棋盘上的黑白棋子分开,装回到罐子里,晶莹的棋子落进白玉的罐子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史百万和房钱死了,据说是畏罪自杀。”良久,轩辕天晨忽然正了后仰的头,目光却并未从水面收回。 “真是自杀吗?”拾了棋子的指尖稍顿,把最后几颗棋子收进罐子里,合了盖子水寒抬头看向轩辕天晨。不早不晚,偏偏在即将被押解会落凤城的前夕…… “看守的衙役是这样上报的……不过押压进死牢之前都有搜身,又怎会留了毒药在他们身上。而且,”说着轩辕天晨重新坐直了身子,把上身探向对面和他隔了一张棋盘的水寒,“还有喉咙上有指印,虽然不太明显,但是仔细看还能看出是拇指的指印。” “毒药是强行被灌下的?在邢州关押了这么久都没出错,怎么会突然……”秀气的眉毛皱的更紧了。 “之前一直是二哥的亲兵在看管,因为要押解回落凤城才会转交到州衙。” 这样么?水寒突然轻笑,但这个二哥也不简单啊。押了史百万和房钱数月,想得到的恐怕早就得到。若真的把他二人押回落凤城必会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得不偿失。邢州刺史司马虽已落马,州中各府衙官员也清查处理不少,却难免有深藏不露之人。这会儿把他们两个人丢出去正好试一试这邢州水的深浅。也到真有沉不住气的跳出来的咬了钩。 “怎么了?”见水寒忽然笑了轩辕天晨有些不明所以。 “没什么。只是觉得忽然换了邢州衙门的人看管就出事,一定是内鬼做的。” “嗯,我也这么想。不过二哥说这事他自己会处理好。”说着轩辕天晨重新把手臂放置身侧撑了后背,仰了头。 习习的凉风自湖面吹来,吹动了屋内几挂水晶珠帘,细碎清脆的声音隐隐传来。正如天晨所说的,果然是逍遥自在的日子啊,水寒索性仰面躺在了草席上…… 远处,水天相接,天边点点帆影。近处的木质平台上两名少年对足而卧,清风扬起一侧白衣少年宽大的衣袖,遮了一张清秀的小脸。南飞羽一进流金水榭一楼的厅堂,看见的便是这般的情景。此时日头偏西,略显暗淡的阳光反给这两人添了一抹亮色。 “府中人说的果然不错,寒儿的流金水榭怕是整个惠州城中最悠闲自在的所在地。”耳尖的听到袍袖下水寒原本平稳的呼吸忽然一滞,南飞羽知道他已经觉察到自己来了,便扬了声,迈步上了这平台。 “小舅舅。”虽然人已经坐起来睁开眼睛,水寒还是略显困顿,迷迷糊糊的趴了身前的棋盘,额头碎发卷翘了起来,透着股慵懒与俏皮。轩辕天晨也盘了双腿做起来,懒懒散散的伸了伸胳膊,抬手抚弄了一下额前的碎发,然后看向南飞羽。 “秋菊,去跟吴四说晚饭在流金水榭用。”转头冲跟着他进来的秋菊说了声,南飞羽便走到水寒和轩辕天晨跟前坐下来,“今日无事打算带了寒儿夜游墨湖,既然五皇子来了一同前往可好?” “要游湖么?”水寒听南飞羽要带了他夜游墨湖忽然就来了精神。虽然白日里被刺史府的官家吴四和南飞羽带了也走了大半个惠州,夜游却是第一次,水寒也难免兴奋。 “客随主便,在惠州我是客人自然要听主人安排了。”话虽然说的云淡风轻,轩辕天晨的脸上也不自觉的带了些兴奋。 秋菊听说晚饭要在流金水榭用,便派了丫鬟去通知吴四,随后和春梅一起收了棋盘,摆了一张矮脚的方桌在那平台上。一会儿,吴四便带了丫鬟拎了装着饭食的食篮来至流金水榭。 墨湖,位于惠州西城,因那一湖绿的如墨一般的湖水而得名。湖水与苍江相连,虽不大却也风景秀丽,风光绮旎。加之又不是黄金水道,没有来往穿梭的货船便成了惠州城内一处绝佳的观景地。惠州的文人骚客便多汇聚于此,文人多了才子便也多了,才子一多自然就少不了与才子相配的佳人,久而久之,惠州的墨湖靠近西城一带就成了飞岚南方最有名的风月场。客商巨贾流连,又使得附近西城的夜市也热热闹闹红红火火。惠州的西城也因此成了飞岚名副其实的不夜城。 南飞羽虽是风流成性,但是带了水寒一个未成年的王爷,轩辕天晨一个未成年的皇子却也不敢往勾栏中去,只在湖边的酒楼上捡了一个清静的雅间,要了壶清茶和一些时令的水果,小吃点心应景。 雅间的窗子正对了墨湖,岸边如丝的垂柳随着风舒展了枝条,纤细的枝条垂进湖水中搅碎了岸边亭台楼阁上那五彩斑斓的灯火在湖水中的影子。远处几只画舫泊在湖面上,随着起伏的水波荡漾。画舫上各色纱灯在水中的倒影与船上的灯火连在一起,仿若悬在那早已与湖水连成一片的天空中,亦真亦假如梦如幻。 水寒斜倚了窗口的太师椅,托了下巴望向远处。习习夜风送来丝竹之声,细细弱弱的萦绕在耳边。 南飞羽端了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看水寒静静的坐在窗口望着外面,一张清俊的小脸平静柔和,不由勾了嘴角。十三岁,本应是活泼好动,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的年龄,可是在他这个外甥身上却时不时透出股和他年龄不符的心事。比如现在,轩辕天晨和喜子两人按不住性子,早已就结了伴去逛夜市了,他却还坐在这酒楼里对了这眼前的墨湖发呆。 “寒儿可是有心事了?”见原本平和的小脸嘴角忽然跨下来,南飞羽放了手中的茶盏问道。 “没有。”低低的应了一声,水寒的眼眸暗了暗。因为在天晨和喜字要去逛夜市时忽然想起轩辕亦也曾应了他夏季要带了他逛一逛落凤城城西的夜市,情绪就忽然低落了不少,也就没了跟着轩辕天晨他们去逛一逛的兴致。 “没有么?可是寒儿的嘴角怎么就弯了下来?”说着,南飞羽便伸了手,扯了扯水寒的两颊,扯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后才满意的放了手,“难得晚上出来,寒儿应该高兴才是。” “呵呵。”抬手揉揉给南飞羽扯的生疼的两腮,水寒笑了笑,“难得晚上出来,却让小舅舅陪在寒儿在这里枯坐……" “小舅舅不说说过么,小舅舅为寒儿做任何事都是天经地义的。”随手捡了一颗葡萄扔进嘴里,将整州的行文公事抛诸脑后,就这样有个人陪着安安静静的坐一会,看看风景倒也不错。南飞羽的心情并未因不能挤去那热热闹闹的夜市受到丝毫的影响,反倒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湖上琴声渐起,声音不大却带了股萧瑟之意,本是炎热的仲夏,那琴声却如冬日九天之上的寒冰,透着股与这季节和这场景极不相符的寒气。   似是觉察到了这琴声维和,原本热热闹闹的墨湖湖畔忽然静了下来,湖岸上和湖边酒楼勾栏中的人们都停下来了手中的事,伸了脖子,听那从水面上传来的琴声。  “怜音公子,是怜音公子的游船……”湖岸上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随着这一声喊,原本静下来的湖畔忽又热闹起来,街道两旁酒楼茶肆中的人纷纷冲出来,呼朋唤友的围在湖岸边上,推推搡搡的,都想占了一处绝佳的地点。 “怜音公子是谁?”南飞羽愣了一下问雅间内伺候在一边的吴四。数日不曾到过风月场,哪家又添了个小倌不成? “大人你不知道,最近这惠州城最红的就是这位怜音公子了。不过他不是什么小倌,是个游湖的客人,每到夜晚那画舫便会泊在湖心上。”说着吴四便伸手指了远处一只漾在湖心月影中的两层的楼船。 与湖上画舫不同,那楼船上挂的不是纱糊了的灯笼,而是七彩的琉璃灯。那比纱灯亮上许多的琉璃灯倒影映在水中竟让天上那轮皎洁的弯月也黯淡了许多。连带着湖上的那些画舫,给这楼船一衬全都如同接了一年的灰尘一般,失了颜色。 “而且每日都会在这里泊上两个时辰,船上也总弹奏一支曲子。”吴四见南飞羽和水寒都看向湖心的楼船就接着说,“码头上的人也是从那楼船上下来采买日常用品的奴役们那里打听到的说那弹琴的是他家主子怜音公子,还说那公子不但琴艺绝佳长得也如天仙一般。不过那楼船在这湖上泊了几日,至今为止除了船上之人并未有人见过这怜音公子的真容。”说到这里吴四便咂了咂嘴,似是十分艳羡。 “这么说这些人都是幻想着能有机会看看那传说中美若天仙的怜音公子到底长得什么样子了?”南飞羽望着湖岸上越聚越多的人群说。 “是啊,万一哪一天这怜音公子心情好了,想要到这岸上逛上一逛,若是错过了岂不可惜?” “这些人不会是每日都会聚在这里吧。”南飞羽望着被挤得水泄不通的码头,竟然呆了一呆。这没有万人也有几千了,还个个都是衣着光鲜有头有脸的人物,这怜音公子的魅力竟然这般的大? “他弹得怎样?”扭头看水寒斜靠在太师椅上静静的听那楼船上传来的琴声,南飞羽问道。 “卓绝超群。”水寒想了想回道。这人的琴艺竟高过宫中琴师许多,虽略逊于自家师父却也差不了多少,对这样的人水寒也只有用卓绝超群这四个字来形容了。 “这么说这个什么怜音公子也算是个人物。”知道水寒平日吝与赞人,能从他口中听到这般评价南飞羽便知,其实他的琴艺当是极其高超的。 不过,被这琴声吸引的水寒忽然皱了眉毛。这曲子本已进入高/潮,却忽然戛然而止,让听琴之人一颗心就空落落的悬在那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很不舒服。过了一会,琴声忽又响起,却是从头开始弹起……如此往复…… 听了一会,水寒似是明白了什么忽然一笑,“小舅舅可想见一见这个琴艺绝佳又美若天仙的怜音公子?” “寒儿有办法?”南飞羽一愣。 “吴四,找把古琴来。”水寒并未搭南飞羽的话,而是转身对立在一侧的吴四说。 “是。”听说能见一见那个美若天仙的怜音公子,吴四自然积极,一会儿功夫便抱了一只上好的梧桐木的古琴,然后腾开面前桌上的杯盘碗盏。 水寒把古琴置于桌上,伸出手指拨弄了几下听这琴音色虽不甚纯净却也勉强能弹得,便点了点头,调了调琴弦。 湖面上,琴声再起,借了一湖的碧水传至湖岸,婉转低回一声声的竟然能钻进听琴之人的心中去。曲子由平淡淡渐有起伏,借了或紧凑或疏离的琴声让人的心跟了那曲子渐渐升高,越过丘陵,越过高山,直到九天之上。 水寒虚悬了手腕将手指置于桌上古琴的琴弦上,待那湖中楼船上的琴声戛然而止,水寒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动了琴弦,接了那断了的琴声弹了下去,也接住了听琴人那给悬在半空中的心让它稳稳的落了地。 接完了那支只弹了一半的曲子之后,水寒并未停下,反而是从头弹起。随着曲声再起,湖心的楼船之上很快传来琴声,和了水寒的琴声。两把琴,一把至于湖岸酒楼内,一把至于湖心楼船之上却彷如排在一处,由一人弹奏一般和谐。那楼船上的人也着实不简单,只听了一遍竟记住了后半段水寒续上的曲子,分毫不差的合了水寒的琴声,南飞羽也忍不住微眯了眼睛。 本来留恋在这墨湖湖畔欢场中的多是附庸风雅之人,多少也懂得写音律,水寒和那楼船之上人合奏的这一曲竟听迷了码头上大半的人。直到琴声停了许久,码头上的人如梦初醒一般炸开了锅奔至楼下,往那敞开的窗子里看,更有甚者干脆涌到了酒楼里,都想率先目睹了那弹琴的人。 一滴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水寒本想借着续上那一半曲子的缘由见见这怜音公子竟招惹了这么多毫不相干的人,便看向南飞羽。 “属下去处置。”不等南飞羽说话,吴四便开了雅间的门,出了雅间,和带来的几名随从把上楼的人挡在了雅间门外。 门外那一拥而上,上了酒楼的人见吴四从这雅间出来,全都愣住。因为时常跟了南飞羽出入,这惠州城内的人大都认得他,见他在这里便知那雅间里坐到八成就是刺史大人,也就都不敢造次,老老实实过来见礼。 互相抱拳寒暄后,众人的目光又重新集中到了雅间那扇关的紧紧的门上。 “敢问吴总管,刚才弹琴的是谁?”上到楼上的十几个人推搡了一番,终于有人站出来询问。不是他们好奇,那楼船泊了几日,这惠州城内便骚动了几日。都知那船上的怜音公子所奏的曲子只有一半,整个惠州之内竟没有一人能续得上,今日总算听到了完整的曲子自然对这弹琴之人倍加好奇。 “是我家小公子。”对外吴四和一干跟了南飞羽的仆役总是称水寒为小公子,并说是刺史大人远房亲戚,所以这惠州城内除了刺史府合府内之人便没有人知道水寒其实是飞岚的寒王爷。 “可否请小公子出来一见?”听弹琴之人是刺史府的小公子,上到楼上的十几个人好奇心顿起的同时,这消息也由着还站在楼梯上的人传了出去,很快码头上的人们都知道续上这曲子的是刺史府的小公子。 “这……刺史大人本是带了小公子出来散心的,不便见客,各位还是都散了吧。”吴四话虽说的婉转却并留任何回转的余地。 “吴总管……这是点小意思,您通融通融,让我跟小公子说句话。”不过显然这群人在未见到水寒之前是不肯离去,见吴四挡驾便从袖子里掏出了银票出来往吴四手中塞。 “这是我的,吴总管,我还没见过刺史大人家的小公子呢,您通融通融。” 吴总管,我也想见见小公子,求您给引见引见……” 本是挡驾的吴四忽然被这些人团团围住,大把大把的银票毫不吝啬往他怀里塞。 “你们,你们都干什么。”吴四挣扎着,想从人群中脱身出去。不过这些人又怎么会放他走,挣扎了半天,他竟是寸步难行。 挣扎间忽听岸边码头上一阵惊呼,“怜音公子的楼船过来了。” 庙堂卷 第六十三章 怜音公子 “怜音公子的楼船过来了。”一阵惊呼自码头上传来,盖过了酒楼内的争执声,推推搡搡围着吴四不肯松手的这些人听说那楼船来了就都一哄而散,趴在酒楼的窗口向码头上望去。这家酒楼的地势好,正对了湖边码头,看的反比码头上还要清楚。 雅间内的南飞羽和水寒两人也听到了码头上的喊声,便从窗口望出去。果然,那两层楼船的船头轻快的划过水面,冲着湖边的码头而来。 “素日里教你的那些功夫都是摆设不成,竟成了这幅模样,传扬出去还不丢了我刺史府的脸?”雅间的门一开,见吴四衣帽歪斜狼狈不堪的哭丧着一张脸走了过来,南飞羽噗的一下便笑出来。 “啊,对呀,我怎么忘了用大人教过的功夫对付他们了。”吴四一拍脑袋,满脸的懊悔,温文尔雅的刺史府管家做惯了,他竟然忘记了自己也还会些三脚猫的功夫,虽上不得台面对付外面那群满脑肠肥的家伙却不在话下。 “行了,你也别恼了,赶紧收拾了去,一会儿好陪了我们去看看迷倒了我大半个惠州城的怜音公子到底是怎样的人。”看吴四懊恼的拍着脑门南飞羽再度笑了出来。 “是。”吴四听了忙退至一边,洗了脸,着跟来的仆役重新束了发,身上的袍子虽给那些人扯的起了褶子又有些变形索性并未扯坏,重新理好后倒也能出去见人。 说话间那楼船便靠了码头,待那船停稳两名青衣小帽的仆役便搭了宽宽的跳板。紧接着,楼船一层的水晶帘一动,十余名一身红色衣裙面目姣好的少女鱼贯而出,分列在跳板的两侧。片刻,那合了的珠帘再次挑起,这一次出来的就是一名着了嫩绿色长裙的二八芳龄的少女。 见那少女微微低垂了双眸从船内出来,岸上之人俱是一呆。原本那立在跳板两旁的十多名少女无论是样貌身段就已少有人及,这随后出来的绿衣少女与她们相比却又俏上几分。 少女身后还跟着两个十多岁的小丫头,衣着打扮皆是一样,细看下去拿眉清目秀的样貌竟也一般不二。 少女微微抬头望了一眼水寒和南飞羽所在那间雅间的窗子便重新低了头,带着身后的两个小丫头踩了略微发颤的跳板上了岸。 见这三人上了岸,原本围在码头上的便自然的左右分开,让出了一条通向水寒他们躲在酒楼的通道。那绿衣女子见人群让开了一条路,便冲着四周的人点了点头,脸上一抹淡淡的笑容看痴了一片人。 “这怜音公子的排场倒是不小啊。”这样的人物到了惠州,他这隐卫总管竟然不知道?南飞羽不自觉的敛了脸上的笑容,脸上的表情渐渐严厉起来。 “说不定人家不过是路过你的惠州,看这里山美水美多呆了几日而已,小舅舅干什么那么紧张么。”见南飞羽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水寒便知他心中想的是什么,其实他又何尝不是有南飞羽的想法,原本是出于好奇续了那个曲子,现在见了这怜音公子的排场反倒是不得不见他一见了。 转念间,雅间外变传来轻轻地叩门声,紧接着好听的女声响起,“奴婢玲珑拜见。” 南飞羽见吴四已经收拾齐整了就示意他去开门,吴四走到雅间问口拉开门,冲着俏生生立在门外的女子抱了抱拳,算作见礼随后便让开房门站到一旁。 那少女也对着吴四微微福了福还了礼,轻移了莲步带着身后的两名丫头进了南飞羽和水寒所在的雅间。 “奴婢玲珑拜见两位公子。”女子进了雅间,现实冲着坐在里面的南飞羽福了一福,再抬眼,眼波流转间便看到了置于水寒面前桌上的古琴,微微一愣便转向水寒重新拜了拜,“敢问刚才可是公子续了我家公子的的曲子?” “是我。”水寒点头,见这女子进退有度,不卑不亢,举止大方便知他的主子必是知书达理之人。虽未见面却也多生了几分好感。 “我家公子怜音请续了他曲子的人上船一叙,即时公子续上的,玲珑恳请公子赏光上船见见我家公子。” “怜音公子只请我一人么?”水寒看了眼身侧坐着的南飞羽,问道。 “我家公子确是只请续上他曲子的人,不过既是公子的友人同去倒也无妨。”玲珑见水寒听说只请他一人上船是眉毛皱了皱,忙改了口。 “即使如此,恭敬不如从命,南某人也厚着脸皮到叨扰了。还请姑娘头前带路。”见那女子改口,南飞羽便起了身。 “大人,那我……”见南飞羽和水寒先后起身,吴四有些着急,追着南飞羽问。 “既然已经多了我一个,玲珑姑娘想必也不会在意再多一个,跟着便是。” “是。”吴四应了一声偷偷瞟一眼玲珑,见他仿若未听见一般微低了头和两个小丫头在前面带路,暗中窃喜,紧赶了两步追着南飞羽和水寒在楼上楼下和码头上一干众人艳羡嫉妒的目光中往停靠在码头上的楼船去了。 一行三人由那着了绿裳的女子带着上了楼船,那十余名红衣少女重新退回到船上。刚才的那两名仆役过来抽了跳板。水波漾起,楼船重往湖心去了。 绿衣的女子并未将三人往一层的船舱让,而是由船后的楼梯直接上了楼船的二楼、沿着一而是船舱,另一面是雕花栏杆的甲板又重新绕道船头,进了船头的那件船舱。 船舱内的正中间几张雕花的太师椅围了一张雕花的圆桌,桌子中间放了一只白瓷的海碗,碗内养了一株小小的荷花,铜板大小的叶片中浮了两朵幽蓝色的莲花,莲花那陶瓷一般的质感的花瓣上反射了桌上夜明珠的冷光。 船舱内侧楠木的琴几上摆了一张乌黑的古琴,琴旁一张琴凳,正对了船头,船头上用四扇雕花的鸽子们当做舱壁,此时四扇雕花门全部敞开,露出船头上一个小小的平台。 平台上,一名男子背对了这船舱负手而立,一头乌黑的发丝随风飞舞。 “公子,您请的客人到了。”玲珑带了三人进了船舱后为低了头对了舱外平台上的男子福了一福。 “恩,辛苦了,退下吧。”好听清朗的声音响起,待玲珑退下去了,那男子转过身。 美人,如假包换的美人,饶是南飞羽这厂眠花间柳下的风流浪子也不得不承认,这人极美。如黛的眉毛,眉梢见藏了一点剑锋,双眉下一双清亮的眼眸,目光柔和温婉。悬胆鼻下双唇红润,轮廓分明。随着微笑略略扬起的唇部线条让人看了心情舒畅。和轩辕亦张扬霸气的俊美不同,也不同于云锦天那种超凡出尘的绝美,眼见这人的美如一块美玉,似是精心雕琢过的,却又浑然天成,透着股温良之气。 男子迈进雕花门,来至船舱内打量了三人有些困惑的抱了拳,“在下怜音,请问刚才是哪位公子续了在下的曲子?” “是我。”水寒应了一声。 怜音本事看着南飞羽说的,却不想回应他的竟是南飞羽身侧的水寒。略微怔忪了一下,便把目光转向水寒,“是小公子续了在下的曲子?” “水寒,叫我水寒就好了。” “是水公子续了在下的曲子?”怜音的双目盯了水寒的小脸,声音中带出了一点拼命压抑的急切。 “是我续的。”水寒点了点头。 “敢问水公子这曲子又是从哪里学的……或者听到的?”这一次,怜音的声音中除了渐渐压抑不住的急切外眼底竟还有了些许怕从水寒那里得出的答案不是他想要的恐惧。 楼板轻响,随着舱门被轻轻推开玲珑短了茶进来,见四人还站在船舱里不由得愣了一下。 “……请坐。”直到此时,怜音也才察觉到,四人竟是一直站这叙话的,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是我太急切了。” “公子为这曲子伤了这许多年的神,今日终于续上了急切些也是难免。”玲珑一边笑着说一边把手中托盘内的茶盏放到船舱中间的圆桌上后冲着几人福了福又退了出去。 三人分宾主落座,水寒坐了怜音身旁,南飞羽坐在水寒的另一边,吴四立在了南飞羽的身后。 “请问水公子,这曲子是从哪里得来的?”三人坐好,怜音又迫不及待的追问。 “以前翻师傅的琴谱,恰好从一本专门收集自民间曲谱的书里看到过这曲子。因为师傅说作曲的是名女琴师,多好注意了一些。” “从琴谱里看到的?除了说作曲的是名女琴师外令师还有没有说过别的什么?” “啊……”水寒想了想,当日确实是因为云锦天说过这曲子是名女琴师作的才会特别的注意了一下,还试着弹奏了两遍。也好在凭借了过目不忘的本领至今还记得。“师傅说一名女子能写出如此气势宏大的曲子的确是不简单。” “你师父是这么说的么?”听了水寒的话,怜音忽然有些激动,一双眼睛霎时亮了起来,沉吟了片刻犹豫着问,“请问令师是……能不能让我见上一见……” “师傅云游去了,现在我也找不到他。”前些时日接到云锦天传来的消息说他已经离宫,并且跟慕容非在一起,让水寒不用挂念。水寒虽然多少有些舍不得云锦天离开,却也为他感到高兴。 “是么。”眼底的光亮褪去了不少,怜音微低了头,掩了眼中的失望。船舱内,一时沉寂了下来。似是被怜音的失望感染,这船舱内的空气也忽然沉重了许多,带了些哀伤的情愫。 “刚才玲珑姑娘说你找这曲子很多年了,我能问问是为什么吗?”许久,还是水寒打破了这沉寂。 “多年前机缘巧合下得到了这首曲子的琴谱,不过琴谱并不完整,只有前半段。我虽然多方查找,这些年却一直找不到后半段,银这作曲子之人曾在惠州做过琴师,也才会想到来惠州试试能否找到还会这曲子的人。”怜音回道,说完忽又笑笑,“找了这几日一直都没有找到,明日就要离去,原本已经不抱希望了,不曾想机缘巧合竟会在今夜了了多年的心事。”说着,怜音的嘴角间便不自觉的带出了一抹满足的笑意,“在下还有一事相求,烦公子应允。” “只要是水寒能力所及。” “在下敢请水公子能不能把整首曲子一起写给在下。” “好。”也算作对他不能见到师父的补偿,水寒应得痛快。 “玲珑,纸笔。” 随着怜音的声音扬起,舱门又重新被推开,玲珑端了文房四宝进到船舱内,把笔墨纸砚一一从托盘内拿出,放到了圆桌上。然后,微弯了腰拾了松香的墨块研墨。 等了会,侯玲珑把研好的墨汁推到墨池里,水寒便提了毛笔,蘸了墨汁。 “……这曲子叫什么名字?”盯了面前的梨花笺纸片刻,水寒抬头看怜音。 ………… 这孩子真的会这曲子么?不会是瞎蒙的吧。怜音和玲珑互相对视了一眼,同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看怜音和玲珑露出那样一副表情,南飞羽虽忍不住勾了嘴角却并未出声,手指拢在面前茶盏的杯沿上轻轻婆娑着。 “又一春。”犹豫了一下怜音答道。 又一春么?夏之绚烂,秋之收获之后便是阴寒无比,漫天飞雪的冬季。可冬季终将过去,待到冰雪融化,万物复苏便又是一个烂漫的春天,季节交替循环,生命往复不止,又一春,这名字倒也贴切。 想必,水寒便提了毛笔,刷刷点点很快写好了怜音想要的曲谱。放了手中毛笔,吹干了梨花笺纸上的墨迹,水寒把那几页纸递了过去。 刚才立在水寒身侧看他写谱的时候,怜音便已经在心里跟着水寒的笔墨弹奏了一遍这谱子。因只有谱子上半部,怜音无论如何都想不出为何一支大部分都在描述冬天的阴冷寒虐的曲子名字却又是又一春。虽然不久前还合了水寒弹奏了一遍却因为怕遗忘了那曲子,注意力全部放到了记住曲子上,忽略了曲中意境,现在静下心来细细体味其中含义才发现个中奥妙,在暗自点头的同时也把刚才对水寒的那一点怀疑抛诸脑后了。 现在见水寒递了写好的谱子给他,忍不住心中喜悦接了笺纸小心收进怀里后才又冲着水寒一辑到地,“多谢水公子赐教。” “举手之劳。”水寒笑了笑。一旁侍立的玲珑忙又收了桌上的笔墨端出去,很快又换了新茶过来。 收好了琴谱的怜音大概是因为完成了一件大事,再开口时言语间已平和了许多。因为初次相见,怜音和水寒谈话的内容便多是关于音律上的,细谈下来,两人竟聊的十分投机,大有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架势。 南飞羽虽不甚明了却听得津津有味,时间不知不觉过去,转眼已是大半夜。见时候不早了,怜音便想留了水寒在楼船上过夜,南飞羽自是不肯,说话间忽然听湖岸上传来一阵惊呼。 怎么这般晚了湖岸上还有人?听那湖岸上的喧哗惊叫声越来越大,船舱内的几人便都住了话头来至船头。 伴着岸上众人的喧哗声,一道白色的影子正从码头上飞掠而起,踩了水直奔这楼船而来。 那是…… “自己人。”察觉到这楼船上忽然迸发出几道凌厉的杀气南飞羽惊叫出声。随着那声音落下,忽然迸发出来的那几道杀气顿时消散于无形。这人身边竟会有如此多的高手护卫……再看立在船头的怜音,南飞羽的目光更谨慎了几分。 仿若对楼船上骤起的杀气浑然不觉,或者说是虽然已经察觉到了,却不当它是回事,那白色的影子如飞燕一般平掠过水面,在见到立于二楼平台之上的几人后踩了水花再度掠起,随后轻飘飘的落在了众人面前。 南宫瑾臣单膝微曲单手扶地卸去身上下落的冲力后,吐出口浊气,直了身子看也不看怜音,走到南飞羽面前冷着一张脸说道,“城防营的公文刚刚送至刺史衙门。” 南飞羽看看冷着脸看着自己的南宫瑾臣咽了咽吐沫,心里忽然苦成一片。虽然因为自己用惠州两成钱粮换了一枚点心的事曝光后,曾应了他自那日之后要尽心尽责,决不懈怠政务,可这城防营的公文也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随时送吧。就算是送了也不用立刻批复吧,尤其是就算他最近比较清闲,可这类似城防营第二天要吃什么饭这类的事也不用每日报批吧,还总是挑他打算风流快活的时候送来,这不是变相报复嘛! 水寒自是不知南飞羽心中想的是什么,但是听南宫瑾臣说有公文送至刺史府知道政务为要,便请怜音的楼船靠岸。 怜音也没想到这一直不声不语陪着水寒坐了的青年竟是惠州刺史,听他要上岸处理政务,见那码头上依旧是站满了人向着楼船所在的方向张望,便让楼船捡了一处僻静的湖岸靠了岸,送水寒他们四人下船上岸。 “公子,古将军来迎公子回国了。”玲珑上楼来便见怜音立在船头目送了刚离船的几人远去。 “十日,今日是最后一日。……玲珑,此事是我的一块心病,既然已了也该回去了。”是叫水寒么?虽然谈得很投机,可是离了飞岚大概再也见不到这孩子了吧。 离船上岸的水寒此时也是同样的想法,都因虽谈的来却是再会无期感到惋惜。 只是,这两人却不知,这日墨湖一会不过是两人终其一生友谊的开始。 庙堂卷 第六十四章 岚帝暴怒   回到岸上和喜子天晨还有刺史府的一干仆役汇合后,一回到刺史府,南飞羽便被南宫瑾臣押去处理城防营送来的公文。水寒天晨和喜子三人径自回了流金水榭。   从流金水榭正门进入,几个人发现这屋中并没有人,相反的水榭后的平台上却烛光点点灯影摇曳。   穿过正厅,三人来至水榭后侧,见晚饭时摆的那张方桌还摆在草席上。桌上竹篮中放了各色的干鲜水果,竹篮边一只竹篾编的小筐,筐内盛了不少的果皮碎屑。平台上常放的几张小几都被搬出来,几上置了烛台,放了纱灯。橙黄色的烛光透过白纱的灯罩使得整个平台明亮又不耀眼。   “主子,您回来了。”原本围坐在桌边的春夏秋冬四名宫女暗卫出身,从几人迈进流金水榭就已经知道他们回来了,此时早已离了座迎了上来。   “你们几个好兴致啊。”天晨见那桌上又是水果又是干果的笑着调侃道。   “快到中秋了,月色明亮,闲着无事我们几个就过来赏月,顺便等主子和五殿下游湖回来。”   春梅说着笑嘻嘻的收了桌上装着果皮杂物的竹筐,重新端了冰镇的水果出来,随后又整理了放置在草席上的坐垫,冬雪便又重新端了茶具出来,点了那烧水的红泥炉子。   天晨虽是皇子,从跟了红叶和铁鹰后私底下早就不把自己当皇子了,他又是一年到头总跑暗卫,跟喜子和春夏秋冬四名宫女早已混熟,便招呼着他们一起过来坐,这几人见水寒笑着点点头也就围坐了方桌。   坐好了,春梅便问起西城夜市,天晨和喜子两人就就说起了惠州墨湖边西城夜市的繁华。   “你们去墨湖没遇到神仙么?”和春梅并排坐在方桌一侧的夏荷问。   “神仙?什么神仙?”喜子不解,眨眨眼睛看着她。   “呵呵,夏荷是说那个关于墨湖的传说吧?”身旁春梅笑道。   “传说?什么传说?说来听听。”坐在水寒身边的天晨问。   “刺史府的丫鬟小花说这墨湖原本叫东湖,后来因为神仙滴了一滴墨汁进来,染黑了一湖的碧水才改名叫墨湖的。”见天晨问夏荷便回道。   “不是神仙,是一匹修炼成精的狼。”冬雪一旁接口。   “可是小花说那匹狼早就已经位列仙班了,不管是狼还是狗,只要位列仙班就算是神仙了。虽然后来好像又下到凡间,再没上过天就是了。”夏荷有些惋惜的说道。   “都成了逍遥自在的神仙了,怎么还可能下凡就再不回去嘛,小花一定是记错了。”冬雪接着说。   “不是所有的人都喜欢当神仙吧,也许神仙的日子也不像咱们想的那么好呢?”夏荷的言语间多少没了些底气,“不然为何会有只羡鸳鸯不羡仙的说法呢?”   “鸳鸯啊……”冬雪故意拉长了声音,似笑非笑的瞟了眼一旁的夏荷,“小妮子不是在萌动吧?”   “啊……说什么呢?”冬雪的话让夏荷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想反驳又不知该说什么,不反驳却又有些憋屈。   见她如此憋屈,春梅,秋菊,冬雪三人都抬了袖子掩面偷笑。   “真是的,就会欺负人。”碍于水寒他们在座,夏荷不好发作,只得嘟了嘴生闷气。   “夏荷,你要是有喜欢的人嫁了也无妨。”水寒说道,当日初见这四人还是十多岁的小姑娘,七年过去,个个都已是正当妙龄的女子。   “呵呵,主子都放话了,夏荷你若有情郎便嫁了吧。”夏荷身侧春梅掩着面推了推夏荷,调侃他。   “春梅……”当着水寒天晨和喜子的面给春梅调侃,夏荷的脸更红了,同时有些着恼,单掌一挥便冲着春梅的肩头拍去。   身形一动,长长的淡粉色长裙随风摇曳,眨眼间春梅便躲过了夏荷的一掌,俏生生的立在了夏荷身后。   夏荷起身便追,春梅见夏荷追来便围着平台正中那张桌子来回跑,边跑边说,“小妮子你赶紧找人嫁了吧,你放心,跟了主子这么多年主子自然不会亏待你,嫁妆一定给你厚厚的备着是不是,主子?”   “呵呵,不单是夏荷,春梅,秋菊,冬雪你们三个也是一样。父皇也说过,你们出嫁后暗卫可改隐卫,定居一地。”跟了他许多年,也有了很深的感情,水寒自然不想她们因为要一直跟在自己身边辜负了大好青春。   “属下等誓死追随主子……”春梅夏荷两人听水寒这样说都不闹了,秋菊冬雪也起了身单膝跪在水寒面前。   “九弟的意思是你们若有了心上人可以放心出嫁,不必顾忌暗卫的身份,又没有赶你们走,一个个哭丧着脸干什么?”天晨看原本还笑闹在一起的几人忽然一个个都锁了双眉,紧抿了嘴角脸上一片愁云惨淡不由轻笑出声。   似是不信,四人忙转头看水寒。水寒也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竟会引起她们这般大的反应,见她们看着自己忙点头确认,“天晨说的没错,我不是想赶你们走,不过是像告诉你们以后如果有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不必顾忌自己暗卫的身份。”   见水寒点头春夏秋冬四人才长出了口气,起身重新坐下。话题又很快回到墨湖的传说和惠州西城夜市上去了。   说话间红泥小炉上的泉水微沸,秋菊便冲了热茶上来。深夜,天气微凉,温热的茶盏捧在手心里分外的舒服。   夜深人静,闲来无事,三五好友,聚坐一起,或凭栏赏月,或谈天说地。前世曾经的梦想却在今日实现。盘坐在方桌旁,捧了茶盏静静的听着几个人说话,水寒嘴角那抹似有若无的笑容一直不曾退去。   夜深人静,给南宫瑾臣押回刺史府的南飞羽处理完公事,把惠州的隐卫集中起来训斥了一顿后,让他们去调查怜音公子的身份。在隐卫身上出了从南宫瑾臣那里受的一肚子气,南飞羽的心情舒畅了不少。   抬头看看天上半轮明月高壮,便叫了吴四拿了些干果,泡了壶热茶坐了葡萄架下的躺椅上赏月。   端了温热的茶盏,随手再从架上摘颗熟透了的葡萄扔进嘴里,南飞羽此时心情无比舒畅。满足的叹息一声,把手中的茶盏放到身边小几,南飞羽的头枕上了摇椅的后背。抬了头眯了眼睛,从架子上葡萄树枝干的缝隙间仰望着天空。片刻便合了眼睛。   头顶一道黑影掠过,南飞羽一惊,睁开眼睛,见一只苍隼从头顶兜过。察觉到那苍隼似是从后院起飞,虽知这是影卫每日例行放回落凤城三卫总部汇报水寒情况的信枭,不知为何,南飞羽的心头却忽然有了少许的不安。   因为借了昨夜游湖的余兴赏月,水寒,轩辕天晨他们直到月亮偏西天色微明才梳洗沐浴后睡下。一觉醒来,再起身已经过了晌午。   喝了一碗薄粥后,水寒便在流金水榭后面平台上放在草席上的那张方桌上摊了纸笔。摒退了春夏秋冬四名宫女和喜子他们,水寒执了松香墨块自行研了墨后,放了墨块,撑了下颌对着桌上铺在面前的印了朱红色竖格的笺纸发呆。   离宫几月,每过几日水寒便会写封信着三卫的信枭送到落凤城轩辕亦的案上。信的内容通常都写些最近的情况,去哪里玩了,见了什么人,吃了什么好吃的。   最开始,是因为收到了轩辕亦着八百里加急送来的那盒糖果后,水寒便写了书信去道谢。却不想轩辕亦的回信却是以亦式狂草写在笺纸中央的三个字:知道了。   因为自己洋洋洒洒的几百字只换了这三个字水寒还曾郁闷了好几天。后来想着也许轩辕亦当时玫务繁忙,没什么时间给自己回信,便不计前嫌的又写了回信去,在讲了些生活琐事之后顺带问了问轩辕亦最近身体如何,结果这一次的回信更简单:很好。   再后来……嗯,不错,知道了,还好,这几个字便成了轩辕亦回信所有的内容。虽然,每次接到类似的回信,水寒在深受打击之后总会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给他写信了,可是没过几日,他就又会如今天这样,不自觉的摊开笺纸,提了狼毫。   盯着面前的笺纸沉默了半晌,水寒叹了口气,摘了一直斜背在身上的冰火蛮丝织成的背包,拧开上面的暗锁,从里面掏出厚厚的一叠笺纸,一张一张展开。   不错。很好。知道了。嗯。二十几张笺纸上面翻来覆去就这么几个字,龙飞凤舞的写在笺纸的最中间。简简单单,好像还透着股不耐烦。看着眼前这些笺纸,秀气的小脸在跨下来的同时一阵酸楚从心底蔓延上来。   几月间好像都是自己一直在自作多情的上赶着写了书信回去问寒问暖,人家从来都没把自己当作一回事的感觉。   既是如此,当初落凤城临行他又为何这般的难舍难分。还隔三差五的送了各种西式的饼干来?   烦躁的推了一把放在放桌上的背包,水寒赌气一般的揉了面前那一叠信笺。桌上的背包给他一推,露出了一只红漆木盒。看着这木盒,水寒原本清亮的眼眸暗了暗,伸手拿出来那只木盒,打开。   一股牛奶的浓香加了焦糖的淡淡的糊味飘进了鼻孔。看着盒子内的糖块,水寒又叹了口气,伸出手,用食指的指尖轻轻拨弄着那里面仅剩的几块糖块,随后从里面捡了一块看起来比较小的放进嘴里。   浓郁的奶香中加了淡淡的苦涩,水寒的眼眸更暗。合了那盒子,抚平了被他揉成一团的笺纸,水寒提了毛笔……   夏日的落凤城,午后虽也闷热,但其闷热的程度却远不及南方的惠州。尤其是当屋内的四角和书桌上放了冰块降温后,盘龙殿偏殿水寒的这间书房更是阴凉无比。   用过午膳,小睡之后,轩辕亦便坐在水寒常坐的那张雕了盘龙的太师椅上,微低了头,在摊在面前的奏折上写批复。   水寒离宫的最开始几日,轩辕亦只是偶尔会借用了这间书房办公。后来发现书房后侧的那张长榻躺上去竟无比的舒服,便时常会到此小睡。再后来,在未告知主人并征得其同意的情况下,轩辕亦便征用了这间书房处理玫务,前面的御书房反倒成了摆设。   虽是占用了水寒的书房,房内的物品却不曾挪动过,除了在长案前加了两张太师椅给轩辕静和莫言坐外这房内便不曾添减什么,一切还都是按照水寒临走时的样子布置。   书房靠近书桌的窗边,人影一闪,红叶撑了窗棂跃了进来。   看红叶又是穿窗而入,立在轩辕亦身侧的丁宁不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虽然多少年都习惯了他总是走窗子,但是每次看红叶做这等不合身份的举动丁宁都会有股想告诉他下次要走门的冲动。不过对了红叶那张漠无表情的脸,他也只敢想一想,无论如何都不敢说出来。   红叶径自来到案前,把一根三卫用来传递消息的铜管放到了案上,随后便退到了一边。   见那铜管的蜡封处印了一个小小的寒字,轩辕亦便放了手中朱笔,伸手拿了那根黄铜的罐子去了蜡封,抽出里面捻的紧紧的笺纸。然后把那几张笺纸铺开抹平。   父皇一向可好,寒儿在惠州一切都好,父皇勿念。   一见到笺纸上最开头的这两行字轩辕亦的俊脸上便透出了一抹发自内心的徵笑。   “皇兄有什么好事了?笑的这般开心?”随着声音,飞岚的静亲王轩辕静迈步进了书房。   因为轩辕亦处理政务的地点由御书房换至盘龙殿的偏殿,轩辕静每日来报备的地点也就从御书房换到了这间偏殿。   轩辕亦没理他,低了头细细的看铺平在案上的笺纸。   等了半晌,见轩辕亦未理他,轩辕静便撇了撇嘴,看他的表情,再看看立在一边的红叶,他就知道,那案上摊的八成又是寒儿从惠州发来的家书了。   不过……轩辕静眨眨眼,怎么自己皇兄俊脸上的笑容不见了。不见就不见了,可这脸色怎么这般的差,都快黑成锅底灰的颜色了?啊……那是青筋,一根,两根,三根,四根……整整四根青筋啊!寒儿的信上写了什么了?怎么自家皇兄竟然暴怒到如此的地步?难不成又是在吃谁的飞醋了?铁鹰都给寒儿发配给天鸿当影卫了还会有谁?   想着想着,轩辕静不知不觉的便凑到了轩辕亦身边,低头看桌上那几张笺纸。   唰——一道冷嗖嗖的目光盯过来,轩辕静眨眨眼,硬了头皮抬头望去,见轩辕亦正冷冷的盯了不知何时拿在自己手中的那几张笺纸,便干笑了一下,把笺纸重新放到了桌上,“静不过是想看看寒儿写了什么把皇兄气成了这个样子。”   寒儿?自家寒儿又怎会气他呢?真正气到他的不是自家宝贝寒儿,而是那个该死的南飞羽。他是活的腻歪了还是闲的冒泡了竟然敢带了寒儿去逛什么花街柳巷,还招来个怜音公子。看水寒信中对那怜音公子赞叹有加,轩辕亦在酸的牙几乎要倒了的同时更是恨不得直接冲到惠州去,一掌拍死那个怜音公子,还有那个闲的没事干的南飞羽。   “呀……惠州的墨湖可是咱们飞岚有名的欢场啊,南刺史竟然带了寒儿去那种地方……虽然寒儿已经十三岁了有些东西也该教了可去那种地方……”   “啪——”一声,轩辕亦一掌便劈在了面前的那张长条大案上,厚重的长案应声碎裂,几乎同时立在一旁的丁宁噗通一屁股坐到地上,眼泪鼻涕便一起出来了。他倒不是给吓得,而是冲着那地上的一堆桌案碎片落泪。   上次因为影魅追杀水寒,轩辕亦就已经拍碎了一张长案了。拍碎之后还要求恢复原状,害的他和内务府忙了大半个月才把那张长案修补恢复原状,这回又给拍碎了一次……就是拼了他和内务府那些工匠们的命也修补不好了啊。看着那满地的劈柴,丁宁的眼泪哗哗的流。   给皇兄小心呵护了,纯洁干净的如高山雪莲一般的寒儿竟然他给带到了欢场去了,不给点教训怎么能行,所以落井下石当然必不可少,看自己成功激起了轩辕亦的怒气,轩辕静摸摸鼻子笑的有些得意。   望着面前给自己掌风劈成碎片的长案,轩辕亦沉了沉心神。半年了,寒儿离了自己已经半年有余,时间已经够久了。能想通的事情也该想通,想不通的事情再久也无法想通。冷了他这半年,也该够了。欲擒故纵,可若是纵的太久了就擒不回来了。南飞羽和那怜音公子的事日后再说,反正往后的日子长着呢,现在最重要的是让他的寒儿回宫。想毕,轩辕亦便冲着跪在地上的丁宁说,“笔墨伺候。” 庙堂卷 第六十五章 偶遇清扬   轩辕亦的家书到惠州的时候,水寒正盘了双腿坐在流金水榭后面的平台边上看书。身前是只要抬一抬眼睛就能看见的那一湖碧水,身边则架了那根碧绿的钓鱼竿,鱼漂随着微风在湖水里荡漾。   秋菊拿着喜子送来的蜡封上按压了一个亦字的铜管过来找他时,水寒正埋首于摊在膝盖上的一本厚重的药书。身侧那根碧绿的竹竿顶端不知何时落了一只蓝色的蜻蜓歇脚,半透明的两对翅膀在微风中轻轻震颤着。   如画一般的景致!怕扰了眼前这份闲适,秋菊的脚步轻了不少。   “有事?”水寒抬起头来,微微转了脖子,看向已走到他身后侧的秋菊。   “是,主子。这是喜子刚送来的。”说着秋菊单膝跪了,把手中的那根铜管双手递了过去。   接了秋菊手中的铜管,水寒多少有些意外。往日每次自己写了书信回去短则三日长则五日,他才会收到轩辕亦那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回信,怎么这一次两天都不到便有了回信?   掏了一直藏在靴筒中的流萤,切开厚实的蜡封,捻出里面小小的纸卷,抬眼看见秋菊犹犹豫豫的要退不退的单膝跪在身边便问道,“还有事?”   “是,主子。吴总管过来问今日午饭您是在这里用还是去前厅。”   “前厅。”水寒回到,说着,他便展了手中的纸卷。   “那属下就去准备了。”微微低了低头,秋菊悄悄退了出去。   目送了秋菊离去,水寒低头看手中的笺纸。   又是意外,那一整张的笺纸上并未像以前一样只在正中间写三两个字,而是以张扬霸气的行书写了几十个字。超出竖格格纸的横竖点撇间透了些许的喜意与迫不及待。   寒儿可好,   离宫已半年有余,父皇有些想寒儿了,寒儿若是玩够了,便回来吧。   中秋将至,父皇等着寒儿回来陪着父皇赏月。   落款单字一个亦。   水寒眨眨眼,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抬了头看看湖岸上婆娑的树影,再看看手中的笺纸。难以置信的皱皱眉毛,然后再拿起那笺纸前后左右翻了个遍,见那笺纸上的行书并未因为自己来回翻看消失,水寒这回是真的信了。被冷落久了,突然看到笺纸上那几句话,嘴角在向上扬起的同时,心底忽然涌上一股难言的酸涩,鼻子一酸眼泪差一点掉出来。   把手中的笺纸在膝盖上再次抚平,重新看了一遍,盯了那句父皇有些想寒儿良久,嘴角上的笑意更浓,连带着一双清可见底的眸子里也泛起了一圈圈的笑纹。   飞快的从平台上爬起来,水寒一手抓了那张笺纸,一手拎了长袍的前摆撒开腿便往外跑。身上,水色广袖长袍和外面罩着的那件水色素纱衣随着兜起来的风飞舞。   “主子,您这是要去哪?”流金水榭一楼的厅堂内冬雪正备了擦手的湿巾和漱口的漱盂打算伺候水寒去前面的饭厅吃饭,见他飞奔而来,看也不看的又从自己身边掠过忙喊道。   “饭厅。”话音未落人就已经出了流金水榭的正门,往前院的饭厅去了。   虽然还未开饭,刺史府前院饭厅里吃饭的人却也到的七七八八的了,一个个围了厅中圆桌热热闹闹的说着闲话。   “小舅舅,”清亮的声音传来,压过了厅内嗡嗡的说话声,话音未落,一名十三四岁的清秀少年一手捏了一张笺纸,一手拎了长袍的前摆飞一般的旋进厅内,“小舅舅,我明日回邢州去。”   南飞羽一愣,看看多少有些气喘的水寒有些怔忪,怎么在这惠州呆的好好的突然要去邢州了?   “寒儿要去邢州干什么?”   “从那里回落凤城。”说完,水寒转身要走。   “寒儿手里拿的什么?”南飞羽眼尖的看见了水寒左手捏着的那张笺纸,看上面的折痕应当是刚从三卫用来传递消息的铜管里面抽出来的。   “这个?”水寒扬手抖抖手中的笺纸,看南飞羽点头便回道,“家书。”说完头也不回的又旋了出去。   “寒儿,午饭呢?你还没吃饭呢。”见水寒丢下一句话人就又奔出去了南飞羽追问道。   “我不饿。”清脆的声音远远的传来,急切间带着难掩的喜悦。   透过饭厅敞开着的窗子,看水寒小小的身影出了院门南飞羽不由撇了撇嘴。看水寒这般兴奋便知他要回落凤城的原因就在这家书上,更确切的说是在写了家书的人的身上。给飞岚寒王爷写家书的人普天之下除了自己和那个远在边关的老爹外就只有一个人。   “哎,寒儿眼中果然还是他那个当皇上的爹比我这个小舅舅亲啊。”一声叹息无比幽怨,却招来了在座几乎所有人的白眼。看南飞羽似有不舍的看着水寒消失的方向,饭厅内所有人共同的想法却是,刺史大人不是想跟皇上抢儿子吧。   “哎——你们说我是不是也该娶妻生子了?可是若是生出来的孩子不像寒儿这般出众怎么办?”   又是一个集体的大白眼,见丫鬟们把米饭和炒菜端上来,桌边的人都抄了筷子,吃饭,喝茶,聊天,一个个的全当没听见南飞羽的话。南飞羽身侧,南宫瑾臣的目光忽然闪了闪。   水寒一路奔回流金水榭,见春夏秋冬四名宫女和喜子他们正在一楼的厅堂便兴冲冲的说,“你们都在,正好,收拾东西,我们明天回邢州。”说完就踩了楼梯飞快的奔上楼去了。   “主子。”   “主子,您说什么?”楼下的五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齐刷刷的跟着上楼进了二楼的书房内。   “我说明日回邢州。”水寒一边说一边铺了张笺纸在书桌上,随后打开了砚台的盖子,舀了清水倒在砚台上。   “主子,我来。”见水寒要亲自动手研墨,春梅忙欺身上前。   “不用,我自己来,你们去收拾东西,明天回邢州城。”   “是。”听水寒说的确是要回邢州,而且说的斩钉截铁,五人突然有些慌张。   水寒毕竟是飞岚的王爷,又是给轩辕亦娇宠惯了的,吃穿用度讲究的程度与飞岚的皇帝都不相上下,突然说要回去,需要收拾拣点的东西自然不在少数,细想起来竟有无数的事情堆在面前。春夏秋冬这四人个个额头上都见了薄汗。   “我去告诉冷风他们。”喜子转身就要往外奔。   “你等等。”水寒见喜子抬腿便往外跑,忙叫住他。说着便手脚麻利的放了墨块,擎了毛笔蘸了还未研开多少的墨汁在面前的朱红竖格的笺纸上写了几个字,然后卷好交给他。   不用吩咐喜子便知道这是要传回三卫直接上呈轩辕亦的,便双手接过来,转身离去。   “主子,那我们也去忙了。”春夏秋冬四人见喜子出了书房,忙冲着水寒福了一福,跟着喜子的脚步出去了。   看着这四人步履匆匆,水寒不由勾了嘴角。原本还想着,今日收到轩辕亦的回信明日便回邢州是不是有些赶,可是给喜子和春梅他们几人的急切感染水寒竟有一种恨不得马上便站到轩辕亦面前的感觉。   从怀里掏出不久前收到的那页笺纸,在面前的书桌上辅开抹平,重新读了两遍那笺纸上的话,水寒满足的叹了口气把这张笺纸和以前那些收到一起,放回到随身的挎包里。   住了半年多,突然说要走外人不说,南飞羽自是舍不得。早早处理完州中政务,南飞羽便径自来到流金水榭。在一层的厅堂内问明了水寒的所在,南飞羽便到了水榭后面的平台上。   见水寒盘了双膝坐在平台中央的那张草席上,面前桌上摊了一本厚厚的古籍,南飞羽便走过去,坐在他右手边。   “小舅舅。”水寒抬了头,笑盈盈的看着身边的南飞羽。   “处了几月,突然说要走,小舅舅还真有些舍不得寒儿了。”转过头,看着身侧身体略显单薄的少年,南飞羽轻轻勾勒嘴角,露出一抹难得一见的温暖的笑容。   “又不是再也见不着了。”水寒微微低了头。今日的那一纸书信让他这半年因为轩辕亦对自己的冷淡时不时就会空落落没着落的心安安稳稳的重新落回到了原处,连带着为此时不时就会低落的情绪重归平静。微敛了双目的水寒身上不自觉的透出了股与十三岁的年龄和他皇子的阅历极不相称的沉静。   “也是啊。”南飞羽定定的望着身侧的少年,半晌忽然一笑,“今日小舅舅告诉厨房做了些寒儿爱吃的菜,今日陪了小舅舅喝几杯可好?”   “哦。”微微点了点头,看天光已暗,水寒便合了书。   第二日清晨,两辆马车给几名少年和惠州城防营的官兵围护着出了惠州城。惠州城外十里长亭已有了不少惠州的官员早起送行。半年多,虽并未与他们有过多少的接触,但午饭总是在一张饭桌上吃的,要说一点情谊没有却也不可能。但是,从车窗里望出去,见惠州司马南宫瑾臣立在长亭外水寒还是多多少少有些意外。   和南飞羽一道下了车,水寒一身水色长袍立在亭外。   “臣等恭送王爷。”   “……都起来吧。”水寒犹豫了一下,收了饭厅内的不拘小节,这些人一身官服的双膝跪在自己面前一时间水寒还多少有些不适应。   “王爷让你们起来呢。”南飞羽冲着那些人挥了挥袍袖又转向水寒,“寒儿一路小心了。”   “小舅舅放心,寒儿没别的本事,逃命自保的本领还多少学了些。”   “有他们跟着你的安全小舅舅自是放心,叮嘱了不过是怕你急着回去鞍马劳顿,累坏了。”南飞羽轻笑,伸手把水寒额前有些凌乱的碎发整理了一下,看天边太阳已经升起,南飞羽拍了拍水寒的肩膀,“走吧。”   “哦,小舅舅保重。”说着水寒便伸出手臂搂了南飞羽的腰,然后把头贴到了他的胸前抱了抱他。   并未想到水寒会有如此举动,南飞羽的后背一僵,待他反应过来,水寒早已松了手,冲着他摆了摆手,上了马车。   见两辆马车由喜子和冷风赶了沿着官道往邢州方向去了,南宫瑾臣便上前两步与南飞羽并肩而立,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还想着娶妻生子么?”   “无论怎样都是自家孩子好。”目送了那两辆马车远去,南飞羽眼眸中闪过一抹温情。   “好了好了,太阳都出来啦,人也走远了,都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说着,南飞羽便挥了宽大的袍袖再次像赶小鸡一样把这一群还立在长亭上的惠州官员往州城内赶。   看南飞羽来赶人,这些官员们便一哄而散,上轿的上轿,骑马的骑马纷纷往州城去了。   南飞羽再回头望望渐行渐远的那一队人勾了嘴角,接了南宫瑾臣递过来的缰绳,翻身上马跟着他回了惠州州城。   惠州城通往邢州的官道两旁都是长了几十年,起到固基排水作用的大树。头顶繁茂的枝叶遮挡了天上毒辣的太阳,今日虽然是个热天,可这官道上习习的凉风里透着股直沁心脾的凉爽。   独自一人坐在前面那辆宽敞的秋香色帷幔的车里,身边又没有人说话,水寒多少有些无聊,随手捡了本常看的棋谱摊在车内一侧的方桌上,伸手捏了块镇在身旁木桶中的西瓜,边看边吃。   不知过了多久,官道附近忽然有叫喊声传来,并且越来越近。沉浸在书中棋局的水寒忽然一愣,随即便抬头透过车门上悬着的水晶珠帘望出去。   赶车的喜子和围在水寒车侧的冷雨等六名少年显然也听见了那呵斥声,忙住了马车屏气凝神看向远处。坐在后面那辆装了半车东西马车内的春梅等四人也下了车,手里握了兵器围在马车四周。惠州城防营的官兵见他们一个个神经绷紧如临大敌一般,也慌慌张张的围上来,护在最外侧。   呵斥声渐进,不久后一道白色的身影从道路一旁的树冠上飞掠而过,拼了命的往前冲。那白影在离水寒他们不远的地方身形稍滞,回头看了眼身后,便又提了口气一路飞掠而去。他身后男男女女数十人手持刀剑运了轻功紧追不放,从他们头顶飞掠过去。   “八成是江湖恩怨。”见这群人不是冲着他们来的,喜子和冷风还有春梅他们长舒了口气,收了手中兵器。   车厢内水寒秀气的眉毛忽然锁了起来,那被追之人回头时水寒便看清了他的脸,那人分明就是风家少族长风清扬。   “你们去邢州等我。”将手中棋谱仍在一旁,伸手挑了水晶的帘笼,水寒径自从车厢内飞掠而出,丢下句话后便追着刚过去的那群人往远处去了。   “主子——”见水寒竟然追着那群人往远处去了,停在路上的这些人原本刚放下的心霎时又提到了喉咙里。   “我去追主子,你们去邢州。”说着喜子便纵身而起,也追了下去。   风清扬拼了一口气沿着官道往下跑,这一跑便跑了个昏天黑地,也不知道到了哪里。远远的看见前面忽然出现了一座城池,风清扬忙改变了方向,斜刺里往城外的山上狂奔而去。   啊……那里是……追在身后的水寒一声惊叫未出口,风清扬便一头扎进了山间密林里。   那里是死路,笨蛋。追在那群人身后的水寒暗自翻了个白眼。半年的时间整个惠州他也走了大半,哪里是什么地势自然知道一二。   沿着山坡而上,十几里远,密林忽然消失,眼前现了一片寸草不生的岩石。看着脚下的岩石,风清扬顿生不妙,可是身后的追兵渐近,他也顾不得许多了,两步便纵上那岩石。   上了那岩石,耳边风声忽起,他便知前面怕是到了尽头了。也幸亏他轻功卓绝,及时收住了身子。   立在岩石上,风清扬转过身来,面对了越追越近的那群人,将一直提在手中的宝剑当作拐杖插在地面撑了身体,大口的喘着气,他身后,是万丈深渊。   追着他来的那些人见他停了,也就停了下来。悬崖上寒风凛冽,不用人说他们便知风清扬背靠了的必是悬崖绝壁,挥舞着手中刀剑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风清扬,怎么不跑了?跑累了,还是没去处了?”随着追来的那些人汇聚到悬崖顶上,为首的一个中年人挥了挥手中的宝剑得意的问,“若是跑累了,您就歇歇,歇好了接着跑;若是没去处了,那您就跟我回去吧,我们家小姐还等着您拜堂成亲呢。”   “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东西,抓回去了便是。”中年人身侧一名年轻貌美的红衣女子立了两道柳叶眉冷冷的说道。   抓回去?面对着面前张牙舞爪的这群人风清扬不由苦笑。   当日在静王府被那一曲海阔天高激起了雄心壮志,他才只身闯荡江湖。行走江湖这半年多,海阔天高的滋味未曾尝到,最终竟会落到这步天地,看来是天要绝他了。   “他和咱们家小姐都定了亲,这都该拜花堂了他却跑了,这不是让咱们秋影山庄在众多江湖人面前丢人么,这样的人留着干什么,直接杀了了事。”   “庄主说留着他还有用,先抓回去,就是杀也要等拜完花堂。”说着便有几人上前就要来抓风清扬。   你们想抓我就给你们抓么?若是给你们抓回去,不但是我,恐怕整个风家都将不保了吧!风清扬冷冷的看了眼面前这些人,抬了手擦了嘴角不知何时渗出的血水。   罢了罢了,抛了风家少族长的担子独自一人逃出山谷终是自己不对,本已负了风家,不能死也连累了风家。   抬头望望一碧如洗的天空,天再高,海再阔终无他风清扬的容身之地。老天爷,你既不容我,那我便把这条性命还给你。   抬头看了那群人身后远处的地平线,风清扬忽然一笑,转身冲着那万丈深渊纵身跃下。   人飞在空中,眼前出现的竟然是静王府梧桐林中那抚琴少年清秀的脸庞,伴着那少年的脸庞,海阔天高的曲调仿若在耳边回响。静王爷的男宠么?可惜了这孩子了,一瞬间风清扬仿佛回到了静王府中的那片梧桐林中,这样死,也不错,两行清泪自面颊滑落,风清扬合了双目。 庙堂卷 第六十六章 又现蛊毒   水寒一扣住风清扬的手腕就后悔了。他本是要出手相救的,轩辕亦说过,风家为飞岚的支柱,一统天下还未开始他又怎能让这支柱倒了一根。停在不远处树干上不曾现身不过是想听听他们为什么要追风清扬,却不想风清扬竟会跳崖。   情急之下,他也才会想扣了风清扬的手腕拉住他。可是他却忘了,自己虽然轻功卓绝,内力和武功却还不够火候,与人交手之所以占尽上风不过是凭借了身法的诡异和招式的阴狠诡谲。况且,一个十三岁少年根本没有能力把一个抱着必死决心跳崖的成年人从绝壁上救下来。   所以扣了风清扬手腕的水寒非但没有救下他,自己的身子反而被风清扬从悬崖上扯了下来。   “主子——”一声惊呼,水寒回过头,只来得及看到喜子那张惊恐的脸,整个身体便随着风清扬一道飞快的向下坠落。   风清扬想死,水寒可不想死。空中水寒左手抓了风清扬的腰带,空出来右手,伸手从右边靴筒中掏出匕首,眼看着身侧的绝壁近在咫尺,便反握了匕首冲着那山壁狠狠的刺过去。   不过,水寒显然低估了岩壁和两人之间的距离,一次下去并未刺中。那片绝壁飞快的从眼前略过的绝壁上并没有任何能接住两人的树冠,若不能把越来越快的下落速度减下来轻功再高,若是真的跌落到谷底也会被摔成肉泥。   而眼下显然只有这一种方法能救两人,或者说救了自己的性命。一刺不中,水寒又一次挥动了手臂,还是未中。感觉到下落的速度越来越快,水寒不由心急,又挥动了手臂,又是未中。不过,笔直陡峭的崖壁似乎有了些许的坡度,那岩壁与水寒之间的距离近了很多。叹出口浊气,水寒再一次挥动了那握了流萤的手臂,一道荧光闪过,匕首蝉翼般轻薄的刃悄无声息的没入了风化的有些松软的岩石。   飞快下落的身子一滞,下落的速度瞬间减慢。水寒还未来的松口气,左臂一沉,连带着整个身子重新加快了下落速度的同时,风清扬衣带的边缘也深深勒进了水寒手指上的肉里。钻心的疼痛从手指上传来,若是现在松手,那他可就白白的跟着风清扬从这陡峭的崖上坠落了,水寒小小的身体不由颤抖了一下,咬了嘴唇,却不肯松手。   随着向下滑落,身侧的这块岩壁上不再是光秃秃的没有任何生命的岩石。被风雨侵蚀,风化了的岩壁缝隙间不时有几颗绿色的植物探出头来。偶尔还会有一片地衣苔藓从眼前晃过。   再向下,崖壁上竟还有幼小的树苗冒出来。绝壁下或许会是一片树木高大的原始森林。有了浓密树冠的缓冲,再加上他已把下落的速度渐渐降下来,至少两人的性命无忧了。   正想着,反握在手中的匕首忽然失去了支撑。山壁上竟然凹下去了一块。随着流萤脱离了山崖,两人下落的速度重新又渐渐加快。没了支撑,水寒的心也忽然慌了起来,眼看着谷底近在眼前,   他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就在这时,一直被他拎了腰带的风清扬忽然睁开了眼睛,抬头便看见了仰着头反握了匕首有些心慌意乱的水寒,眼底闪过一抹惊讶,扭头见崖下茂密的树冠扑面而来,便伸手扯住了水寒的腰带,把他扯进自己怀里,随后双手绕至水寒脑后把他的头完全护在自己胸口。   剧烈的撞击紧随而至,风清扬后背一疼,胸口一热,一口黑红的鲜血噗——的一下喷出之后,他便失去了知觉。   给风清扬强按在怀中的水寒只来得及瞄见深深浅浅的绿色从身侧闪过,紧接着身形一滞,两人便落到了地上。   从那么高的绝壁上落下,水寒多少受到了些许的惊吓。沉静了一会儿,调整了一下心绪,他才长长的叹出口气,从风清扬的怀中挣脱出来,翻身坐起。一眼便看见不知何时落在一旁的流萤,忙伸手捡起。水寒见那薄如蝉翼的刃上挂了些许的石粉,便心疼的紧,忙掩了袍子的前摆,拭去刃上的脏物,见那晶莹剔透的匕首并未有任何损伤才常常的出了口气,放下心来。   从靴子里拿出匕首鞘重新归鞘,放回靴筒里,随后才望四周望望,身下是一层厚厚的落叶枯草,因为年头过于久远,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腐臭味。不过也亏得这些枯草和落叶,减缓了两人下落后的冲力,才使两人没怎么受伤,至少除了下落时被树枝刮破了衣袖外,水寒倒是并未受什么外伤和内伤。   眼前是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的林地,层层叠叠深浅不一的绿色扑面而来。不过因为是谷底,终日见不到太阳,林地间,甚至包括构成这林地的树木都是喜阴的植物。   抬头向上望去,一侧是两人刚刚坠落的山崖,另一侧虽然不是绝壁,却也是坡度陡峭,高耸挺拨的山峰。湛蓝的天空只在头顶露出巴掌大的一小块。   这谷底可真深,水寒不由撇了撇嘴。再去检查仰面朝天躺在地上的风清扬。手,手臂,头骨,胸骨,肋骨,双腿,双肌……一路检查下来,风清扬身上虽有数道刮痕,骨头倒都好好的。皱了皱眉,水寒想了想,便把手从风清扬身下厚厚的落叶中穿过,手指从颈椎至尾骨一路摸下去,感觉到他脊柱并未受损,水寒才放下心来,右手的三根手指探上了风清扬的脉门。   秀气的眉毛,未来得及完全舒展就又皱了起来。好严重的内伤,筋脉尽损不说,就连丹田之内也一点内力全无。原来如此,所以才会在被逼的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跳崖么?水寒到多少有些明了风清扬为何会那样毅然决然的纵身跃下。   虽然这内伤也不是治不了,可是……看看四周,这里显然并不适合疗伤。虽然没有骨折的情况,可是如果随便移动又难免让本已混乱破败不堪的经脉再次受损。只能就近安顿下来。有些发愁的看看四周,除了高大的树木外再无其他能够遮风避雨的地方。   犯愁的蹲在风清扬的身侧,水寒再度郁闷。虽然暂时救下他了,可是依照他现在内伤的程度若不马上疗伤就算是运气好他能活下来,今后也会成为一个废人。   踌躇间水寒忽然想起,刚才下落时那道忽然凹陷下去一块的岩壁,也许那下面会有遮风挡雨的地方,就算没有背靠了山崖总比现在这样无依无靠强上很多。   想毕,水寒便重新掏出刚刚放回到靴子里的匕首,掠上附近的一棵大树,砍了些手腕粗细的树枝下来。又扒了些树皮,去了外层粗糙干硬的表皮,留下纤维拧在一起当作绳索用,用那些树枝绑了一副担架,把风清扬弄上去后,拉了那担架往悬崖下方去了。   悬崖最下方向内凹陷了数丈高两丈深的一块岩壁,岩壁最内侧竟然还有一道两丈多高,丈余宽数丈深的人字形的山缝,山缝两侧的岩石多少有些扭曲变形,多半是地壳运动的结果。见那山缝四周的岩石还比较结实,并无坍塌的风险,水寒便把风清扬放在山缝外,独自一人进去查看了一番,   看里面虽有些潮湿却并没有什么毒蛇毒虫之类的东西在里面,便重新砍了些树枝垫进去然后才把风清扬移过去。   塞了颗云锦天给的逍遥宫秘制的疗内伤的丹药在风清扬的嘴里后,水寒便在山缝外面清理出一块空地,然后捡柴生火。有佣兵营中所学的野外求生技能的支撑,这些事情水寒做的轻车熟路。看那堆篝火哗哗啵啵的燃了起来,水寒才拍拍手长出了口气。   哪想到两只手才拍到一起,水寒一张清秀的小脸就皱成了苦瓜。刚才忙忙碌碌的并未注意,现在闲下来,两手的手掌上忽然就火辣辣的开始疼。   把两只手摊开,看着自己一双小手一片血肉模糊,小嘴就咧的更难看了。虽然有佣兵求生的知识,这双手却还是一个孩子的手,多少年来又不曾干过粗活,白嫩嫩的,自然禁不住他这般折腾。   好在离这山缝不远处的山壁边上有一个小小的泉眼涌出形成了一汪潭水。水寒重新整理了一下岩缝前那堆篝火,免得火星溅出来燃了悬崖下的这片树木。随后就奔了那潭泉水去了。   把双手浸在冰凉的潭水内,手上的不适顿时去了不少,清洗了手心上的伤口,拿银针挑破了磨起来的血泡,见自己那身水色长袍的衣角蹭上了不少的污渍,便宽了外衣,浸在潭水里,洗了上面的污渍和风清扬喷溅在他衣服上的那些血污。   随后才给手掌上了止血消炎的药粉,撕了里衣的衣襟抱了双手,拎了外袍回到山缝边上。   把回来路上揪了的两把驱虫驱蛇的药草扔进山缝,在篝火边上支了两根杆子晾了外袍。做完这些,水寒已经筋疲力尽,便靠了岩壁的一角打起瞌睡来。   风清扬再次苏醒的时候已时近傍晚,因为头顶只有巴掌大的一块天空,所以谷外虽然还很明亮,这谷内却早早的黑透了。   所以风清扬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最先看到的便是山缝外那堆明亮的篝火,和篝火边上打盹的少年。   那少年微蜷了身子,一双抱了绷带的手抱着一个水色的单间背包,靠在篝火边那堆半干的木柴上,一套做工精细考究的月白色里衣服服帖帖的贴在身上,盖住少年略显单薄消瘦的身体。明灭不定的火光下,少年白净清秀的小脸上透出些许的疲态。   是静王府弹琴的那少年?风清扬似是不信皱了皱眉毛,又看了看。半晌,认清眼前这少年果然是他后不由苦笑了一下。崖顶时还在想为什么临死之时竟会看到这少年的脸,现在看来似乎是被他所救啊。   当日一曲海阔天高把他从颓废和迷茫中唤醒,这一次又是他救了自己的性命,这样算来两人还真有缘啊。注视着篝火下那张清秀的小脸,风清扬一直抿在一起的嘴角不知不觉的轻轻扬了起来。   见睡梦中的水寒忽然皱了眉毛,又蜷了一下身子,知他睡得有些冷了。转头看见晾在篝火旁的袍服,风清扬便挣扎着想撑起身子捡了那袍子给他盖上,哪想到人还未动,耳边忽然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   “你若不想下半辈子变成个废人就不要轻举妄动。”说着水寒不悦的皱了眉毛,爬起来。露宿野外,虽有这道山缝的遮挡,水寒还是多加了一份小心。其实刚才风清扬醒的时候他也跟着醒了,   不过是略感困顿,不愿睁眼而已,现在风清扬想动他才不得不出声阻止了。   风清扬微微一愣,脸上那抹刚刚呈现的笑容霎时熄灭,嘴角虽然还是向上仰着,却带了些许的苦涩,“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就算是不动,下半辈子我也已经是个废人了。”   “那可不一定啊。”水寒径自走到篝火边上的架子前,伸手摸了摸撑开来的衣服。见那袍子已经干了,水寒便取了下来抖了抖,随后背过身子认了长袍的袖子,压了前襟,伸手拿过搭在一侧的腰带系了,又走回到那堆柴堆前拎了那只一直抱在怀里的背包背上,才转过头看着他。   见风清扬迷惑的看着自己,水寒便走到他身侧,盘了双腿坐下,一双清亮的眼睛盯了他,“你要是不想后半辈子变成废人,生活起居都需要人照顾就别乱动。”   “你知道我的内伤有多严重?”   “知道一点,筋脉尽损,丹田内一点元气都没有,气血混乱不堪,内脏破裂,差不多就这么多。   “你懂医术?”再看水寒,风清扬脸上竟多出来少许激赏。   “懂一点。”   “你若是懂就应该知道我这副身体已经没救了。”不习惯抬了头看人,风清扬再度挣扎着要坐起来。这一次水寒并未阻止他,而是搬了几根半干的木柴垫到他背后替他支撑起身体,“那可不一定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别人救不了你,不一定我就救不了你。”   “你倒很自信。”看水寒一双清可见底的眸子看着自己,风清扬嘴角再度扬起,这一次倒是真的笑了。   “是谁把你伤成这样?”水寒笑笑,并未回答风清扬的话,而是反问道。那些追着风清扬而来的人身手虽好,却不足以对风清扬造成威胁,可他却伤的这么重,伤他的人必定另有其人。   “是我自己。”微微低了头,移开了一直和水寒对视的眸子,风清扬说道。   水寒微微歪了歪头,小脸上是满满的疑惑。   “你知道控尸蛊么?”迟疑了片刻,风清扬再次开口。   “控尸蛊?”水寒一愣,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控尸蛊,是极为歹毒的一种蛊毒。被叫做控尸蛊,是因为被控尸蛊迷惑之人会对下蛊的人言听计从,如行尸走肉一般受其控制。   “难道你……”又中了这种蛊?后面的话并未说出,但是风清扬却听明白了,脸上划过一抹凄惨后点了点头。   “呵呵。”水寒干笑,先是痴缠,这一次又是控尸蛊,这风家的少族长还真跟蛊虫有缘啊。   风清扬以为水寒不信,便解了左手窄袖长袍袖口处的护腕,撸起了袖子,把手臂伸到水寒面前。   水寒身子一凛,伸手便捂了自己的嘴。   风清扬的左臂臂弯处,竟有一个铜板大小的血洞,血洞上虽然撒了些黄色的药粉止血,却还是有艳红的血随着他心脏的跳动一下一下冒出来。血洞四周切口整齐,看上去竟是被人用匕首硬生生的剜去的。   “我用尽了全身的内力才把那蛊虫赶到这里。”   “然后你就用刀子把这里挑开……”原来是这样,用尽了全身的内力,话说到这里水寒便明白风清扬的内伤为何这般严重。   “本来是打算把它挑出来,可是那虫子竟然生了倒钩……”被逼无奈,便连那块肉一起剜去了。   “秋影山庄的人?”水寒脸上的讶异退去,追问道,“因为你逃婚?”   “原来你有听到我们的对话啊。”风清扬的眼眸忽然闪了闪,沉默了半晌才又说道,“……不是因为我逃婚,而是因为我发现,他们想结这门亲不过是看中了我背后的秘密。” 庙堂卷 第六十七章 谷底疗伤   “风家的秘术?”风清扬背后的秘密,怕就只有风家的秘术了。风家的秘术到底厉害到什么程度,竟会让多方势力窥探。水寒倒多多少少产生了些许的好奇。   “静王告诉你的?”风清扬目光闪烁,如此机密的事情静王爷竟会告诉一个男宠,意外的在对轩辕静生出些许不满的同时,他却一点都不反感水寒知道这些。   水寒撇撇嘴,原本他也以为风家怀有秘术是一件极其机密的事情,可是从简家到秋影山庄,他怎么觉得好像整个天下人都知道了似的。   “不错,风家的秘术。”盯着自己臂弯处的那处伤口,风清扬微眯了眼睛,“因为那日在静王府中听到你弹奏的那曲海阔天高才想着去闯闯常听人说起的江湖的……”   海阔天高啊……前阵子曹初就说因为这海阔天高才想着重新步入仕途,今天风清扬也说是因为自己随手弹奏的那首曲子才会闯江湖。除了他们两人,该不会还有人深受影响吧。水寒看着风清扬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风清扬看水寒有些发窘,体谅的笑了笑,重新讲起了离开静王府后这半年多的经历。   不可否认,仗了对重新开始生活的渴望初出静王府的风清扬的确是满怀着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与渴望。离了风家,他忽然觉得似乎从出生开始就加在身上的桎梏在那一瞬间完全的被破除了。   不过,才出了落凤城,住惯了山林谷地打算去见识见识江南水乡的风清扬仗剑江湖的意气风发便荡然无存。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便被一群不知道来历的江湖人追杀。这些人身手虽不及风清扬,却都聪明的捡了他不防备的时候下手。所以,一路之上风清扬虽并无生命之忧也却也不堪其扰。   期间他也曾想方设法的逃脱这些人的追杀,可是每次都是脱身不过半日就会给重新追上。仿若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时时刻刻的盯了他的行动,然后通报给这些追在他身后的人似的。   就这样走走停停,追追杀杀,一路到了邢州和惠州交界处的一个县城。时值中午,暂时逃脱了追杀的风清扬便在街上寻了一家酒楼吃饭。就是在这酒楼上他正巧遇到了当地恶霸调戏秋影山庄的大小姐。   从落凤城出来就被身后追兵赶的灰头土脸,无暇行侠仗义的风清扬自然不会看着地痞流氓欺负人。之后便是一系列流传于江湖,引来不少人艳羡的英雄救美,和之后的美女以身相许。救下秋影山庄大小姐秋月华后,被人追杀的风清扬不久也就成了秋影山庄的座上宾,和未来的东床快婿。而那些一路从落凤城追杀到邢州的人不知道是不是畏惧秋影山庄在当地的势力,也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水寒一愣,这里面有些不对。既然秋影山庄在当地势力巨大这庄里的小姐却又为何会被恶霸骚扰。虽然微皱了眉毛,水寒却并未打断风清扬的话,听他接着说下去。   衣食无忧,又有秋影山庄大小姐秋月华这个地地道道的大美人日日相伴,关怀备至,很快风清扬便从当日的打击中恢复过来。   平淡温馨舒适的日子过久了,风清扬甚至以为,这一次他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   可是,就在成亲前两日,秋月华端了一碗莲子羹给他喝,喝下去不久他就察觉到了不对。风清扬虽未养过盅,却因为是风家少主,原本就对盅毒多少有些了解。又加之经历了痴缠之后,便多加了一份小心,察觉不对就运了内力仔佃探查了一番自己的身体。探查之后才发现自己竟然被下了控尸盅。   对控尸盅的厉害,风清扬自然知道,所以也就会拼了筋脉尽损把那盅虫从身体内强行逼了出来。也幸亏风清扬发现的及时,那蛊虫还未至脑髓,不然他可就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受人控制的行尸走肉了。   盅虫一除,秋影山庄庄内的人也就察觉到了。派来探查的人和准备出逃的风清扬撞了满怀,也才有了风清扬被一路追杀至此,被逼无奈跳崖的后续。   这么说,在酒楼巧遇秋月华其实不过是一场精心排练的只演给风清扬一人看的戏,而且,那些从落凤城就追着风清扬一路南下的人想必也是他们的人吧。原来,秋影山庄的人早就就知道风清扬是风家少族长了。水寒皱着秀气的眉毛,陷入了沉思。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许,若是传扬出去这便又是一段武林佳话。不过这背后的猫腻若非当事人,是任谁也不会知道的。   被下了控尸盅的风清扬自是会对秋影山庄言听计从,甚至,秋影山庄的大小姐还可能会以风家少夫人的身份回谷省亲……到那个时候,面对了秋影山庄,整个风家就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了。   和谷中简家一样,打上了风家少族长的主意,同样用了蛊虫。不同的是上次是痴缠,这一次又是控尸。仅仅是巧合还是说……这两伙人根本就是出自同一组织。风家人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人给风清扬下控尸,所以在谷中时简家才会给了比较好接受的痴缠?   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男子,却因为风家少主的身份被人一而再的算计,又是痴缠又是控尸的。手撑了下颌,手肘撑在膝盖上盯着风清扬手臂上那个血洞,水寒忽然有些同情他了。   风清扬见水寒盯了那个伤口出神,有些不好意思,便伸手想把已经拉到上臂的衣袖放下。   “等等,”水寒见他要拉下衣袖,忙伸手按住他扯着衣袖的右手,“你这样不行,会发炎。”说着目光扫了一遍四周,见一时间竟没有什么东西能用来代替绷带,犹豫了一下重新解了袍服,又扯了一块里衣衣襟下来。   束好腰带后从上面撕下一小块布,蘸了一遍白天用流萤削出来盛水木块中的清水伸手去重新清理风清扬的伤口。   “我自己来。”风清扬见水寒动手忙伸手想接过水寒手中的布块。水寒未理他,一只手扳过风清扬的手臂,皱了秀气的眉毛,微低了头仔仔细细的清理那个看起来让人揪心的血洞。似有若无的药香透过水寒略微张开的衣领飘进鼻孔,风清扬的目光暗了暗,一颗躁动不安的心忽然就定了下来。   借着火光清理了风清扬臂弯处的伤口,水寒轻轻的出了口气。因为长时间被火烤,那张白净的脸上透着些许的红晕,额角也见了汗水。   把身侧的水色冰火蛮丝的单肩包转至膝盖上,拧开了背包上的暗扣。两手伸进去捣鼓了一会,摸出来一个小小白瓷瓶。去了瓶塞,拇指和食指捏了瓷瓶的瓶身,中指轻叩瓶底,片刻,细细的红色粉末均匀的盖住了伤口。   沁人心脾的凉意从伤口传来,掩盖了原本火辣辣的痛楚,手臂上的疼痛顿减不少,又过了一会儿,看血渐渐止住,水寒便把扯成宽条的衣襟当作绷带包扎了伤口。   缠绕了绷带的手指多少有些不好用,最后一个结打上费了不少时间,打好了结,水寒出了口气,“转过身去,我帮你调理疏通筋脉。”   “不用……”风清扬听水寒说要帮自己调理疏通筋脉忙拒绝,话才说了一半,便被打断。   “风清扬,知道我为什么想救你?”水寒见他不肯转身,就重新用手撑了下颌,坐回到刚坐的位置。   “其实你不甘心就这样死吧。被逼无奈跳崖也不过是因为怕自己落入秋影山庄的手中被重新下了控尸,危害到风家。”虽然只是瞬间,但是水寒并未看错他在合了双眸前瞬间眼底的那丝留恋。   “你……看出来了?”水寒的声音不大,带给风清扬的震惊却是无法形容。皱了两道剑眉看着面前少年,见水寒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一双眼眸清可见底,风清扬的眼中不知不觉间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怎么了?”察觉到风清扬眼中的不寻常,水寒再次皱了皱眉。那眼神……他以前倒是常常见到,另一个用同样的眼神看自己的人是轩辕亦。那眼神中的情愫他至今都还不明白,可是同样的神色,出现在轩辕亦眼中是理所当然的,在风清扬的眼中闪现,水寒竟多多少少有些排斥。   “没什么。”风清扬微低了头,敛去了眼中的情绪,然后背转过身去。   水寒坐了过去,双手抚上风清扬的后背。真气自任督二脉一点点注入风清扬的体内,慢慢向下沉,沉至丹田。再由丹田起,沿着任督两道大脉运行了一个周天。   水寒毕竟不是南飞羽,没有他那般深厚的内力。风清扬的内伤又比当日水寒的内伤严重上很多,水寒拼了全力也只勉勉强强理顺了这两道大脉。理顺任督二脉后,内力再沿着两脉运行一周天后,水寒收了功。   “三日内不要妄动真气。”长长的叹出口起来后,水寒离了风清扬身边重新退回到最初斜靠着的那堆半干的木柴旁边。盘了双膝,径自调匀自己的气息。   水寒离开,风清扬并未躺下,而是重新转过身体,看向水寒。见那张白皙清秀的小脸脸色白了许多,额头鬓角也见了汗水心中忽然一痛。   水寒调匀了气息,睁开眼见风清扬正盯了自己,便略略皱了眉毛,“你如果睡不着就看着这堆火,别让它灭了,我睡一会。”说着便背转了身体,把身侧的背包抱到怀里,斜靠了刚才的那堆木柴径自睡去。   水寒坠崖消息是在第二日午后传进宫内三卫总堂的,这时候轩辕亦因为盘龙殿的长条大案已无法修复,重新定做的长案又未完工不得不把处理玫务的地点重新搬回到前殿的御书房。御书房内,只有莫言坐在他以前常坐的桌案后协助轩辕亦批奏折。轩辕静因为户部的政务出城去了,并未在城内。   不知道是因为父子连心还是其他原因,从昨日清晨开始,轩辕亦的心神就有些不宁,现在见红叶面色凝重,两手空空的立在御案前,立刻就有了种不好的预感。一双凤目盯了红叶竟半晌未说出话来。   见此情景红叶只得低了头,单膝跪地,“皇上,影卫从惠州传来消息,寒王坠崖……生死不明。   轩辕亦单手扶了龙椅的扶手慢慢站起身来,一道凌厉的寒光从眼眸中迸了出来,同时凤目微微眯起,“红叶,你说什么?再给朕说一遍。”一字一顿的说出上面那些话后,轩辕亦眼中的那道寒光牢牢锁住了隔着御案跪在他面前的红叶。   “影卫从惠州传来消息,寒王坠崖,生死不明。”被轩辕亦眼中的重量压迫,红叶的后背的衣服瞬间便被冷汗湿透,同时额头也冒出了汗珠。   长久的沉默,轩辕亦似是一时之间难以消化红叶带来的消息。许久,他的双唇才微微动了动,“寒王坠崖,生死不明?寒儿——”终于听明白了,他的九皇子轩辕水寒,他的寒儿坠崖,生死不明,轩辕亦顿时觉得在这一瞬间,他的整个世界都如同崩塌了一般,碎成了一堆齑粉。胸口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也一同崩裂,一股温热的液体带了股腥甜之气翻卷叫嚣着从喉咙里冲了出来。   “噗——”的一声一口艳红的鲜血自口腔内喷出,染红了御案上正摊开的奏折。随着一阵天旋地转,轩辕亦的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再清醒已是掌灯十分,轩辕亦睁开眼睛最先看到的便是盘龙殿寝殿龙床上那明黄色幔帐的帐顶。   “皇兄,你醒了……你可吓坏静了。”随着一声低低的抽泣,轩辕静那张俊俏的脸便映入轩辕亦的眼中。   “寒儿……”想到自己为何晕倒,轩辕亦一下坐了起来,伸手便揪住了轩辕静的衣领,“我的寒儿怎样了?”   “皇兄,皇兄,你冷静些……”见轩辕亦一醒来就变得如此激动,揪着自己衣领的手竟不知不觉加了内力,勒的他差点喘不过起来,忙双手扣住轩辕亦的手腕。   “寒儿怎样了?”见自己揪住的是轩辕静,轩辕亦松了手,目光在殿内转了一圈随后落到了轩辕静身后红叶的身上。   “影卫和隐卫还有惠州城防营的官兵都派出去找寻了。不过从惠州传来的消息说那座山崖下的谷底有百丈深,从崖上无法下到谷底,从两侧的山中绕进谷底尚需时日。”红叶见轩辕亦看向自己忙低头回道。   “尚需时日……”微低了头低低的重复了一遍红叶的话,轩辕亦的眼眸中一片黯淡。停了好久才再次开口问,“寒儿不是从惠州往邢州去了么,又怎会平白无故的坠崖?”   “隐卫传来的消息说,从惠州往邢州的官道上,他们遇到一伙人在追一个青年。这群人本来和他们已经错过了,可是不知为何寒王竟撇了他们独自追了过去。喜子不放心也跟过去,只在悬崖边上看寒王扯了那青年的手臂一同坠下。”   “青年?是什么人?”凤目再度危险的眯了起来,轩辕亦脸色有些不好看。   “回皇上,据隐卫调查得来的消息那人应当是风家少族长风清扬。”   “风清扬?”又是风清扬,为什么自家寒儿竟会如此在乎那个风清扬,这次竟然肯陪着他坠崖。微眯起来的凤目中杀机一现,瞥见轩辕亦眼底的那抹寒光,轩辕静的身子抖了抖,张张嘴想说什么,感觉到红叶的手按在自己肩头,便住了口。   “静,红叶,你们两个去吧,朕没事。”见两人难掩脸上的担忧,轩辕亦说道。   “可是皇兄……”   “去吧,朕想静一静。”   看着轩辕亦重新躺回到枕上,轩辕静有些犹豫,抬头看向身侧一直把手按在自己肩头的红叶,见他微微点头才起了身,“呐,皇兄你好好休息。政务还有我和莫言两人,最近没什么大事,我们两个还应付的来。”   轩辕亦点了点头合了凤目。   见他闭上了眼睛,轩辕静便合了那层层叠叠的明黄色纱帐和红叶一道退了出去。   龙床上,轩辕亦听两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便睁开眼睛,看着帐顶正中那颗给薄纱罩了的夜明珠发呆。   带了前世的记忆,这一世的轩辕亦本想着要好好活了,却不想竟出生在帝王之家,母亲又是一个不受宠的嫔。   也幸好这一世的母亲虽出身卑微却对他疼爱有加,所以这一世的轩辕亦终于体会到了前世不曾体验过的母爱。直至十二岁那年,母妃骤然辞世,他又被自己的父皇推上了争夺储位的风口浪尖。之后,他蓄积实力,跟皇后斗,跟妃子斗,跟外戚斗,跟皇子斗……一次次深陷险境,又一次次安全脱身,直至十七岁登基。   登基之后他便屠尽了后宫嫔妃斩杀了除轩辕静之外所有的皇子,也终于报了杀母之仇。   可是……继位之后的轩辕亦在一夜之间实现了他所有愿望后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失去了前进的方向,变得了无生趣起来。活着也不过是为了尽自己飞岚之主的义务……直到那个孩子的出现。   一想到他的寒儿,轩辕亦的嘴角便不由自主的挂了发自内心的笑意。从知道那孩子竟是自己前世单恋之人的灵魂借尸还魂开始,自己的身心便被那张清秀的小脸不由自主的吸引。从最初的探究,到后来的倾心,再到最后如前世一般深深的陷进去,那抹穿越而来的灵魂便成了轩辕亦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   从此之后,有朝一日能归隐山林,仗剑江湖,带了他的寒儿游遍名山大川,尝尽天下美味便成了轩辕亦这一生最大的梦想。一个每每想起来,都能在梦中笑醒的梦想。   可是……寒王坠崖,生死不明……   合了凤目两行清泪滑落,轩辕亦转了身子,学着水寒的样子把头埋在两枕之间。寒儿,你若真的去了,父皇便也失了在这世间最后的一丝牵眷了。 庙堂卷 第六十八章 飞羽复仇   水寒这一夜睡得很不安稳,初次露宿荒郊野外,前世杀手和佣兵的警觉全部回来了,每当有个风吹草动什么的,处在半睡半醒之间的水寒都会被忽然惊醒。就这样醒醒睡睡,睡睡醒醒的一直到天光放亮,他才迷迷糊糊的打了一个盹。   再清醒时,一抬眼便看见风清扬坐在对面的火堆旁,蹙了双眉,单手支了下颌,另一只手拿着一根当做烧火棍的树枝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拨拉那篝火堆里的木柴,两眼睛盯着那窜起来的火苗发呆。   察觉到水寒已经醒了,对面的风清扬就把目光从篝火的火焰上转到水寒的脸上。   见风清扬看过来,水寒便单手撑了身子想坐起来。哪想到,头才抬起来,一阵如针扎一般的刺痛便从太阳穴传来,同时眼前一黑,胸口一阵悸动,心跳也骤然加快。撑了身子的那只手一软,整个身体便不受控制的重新倒回到身下的那堆木柴上。   “你怎么了……”见水寒一张小脸忽然白的如纸一般,风清扬也察觉到了不对,忙站起来走到水寒身旁,蹲下身子。   “没事……别管我。”水寒闭了眼睛,把额头死命的抵在身下一根硬实的木头上,静候着这阵难耐的不适过去。   这该死的低血压又来了,而且自家父皇又没在身边,害的他只能把头抵在又硬又冷还泛着潮气的木头上。   忍受着剧烈头疼的水寒此时无比的烦闷,也无比的怀念起自家父皇那宽阔结实富有弹性,又暖暖和和的胸膛了。   除了最初来到这世上的那段时间,这底血压的毛病偶尔发作时他都是把额头抵在轩辕亦的胸口上过去的。之后因为一直被自家父皇小心呵护,悉心照料几年来这毛病便未曾再犯。   却不想这多年未犯,都快被他遗忘了的毛病竟因为昨日一天之内消耗了大半的精力,一夜又没怎么睡好,在他起身之时忽然就重犯了。   终于,一刻钟后,加在太阳穴上的痛楚渐渐缓和,模糊的视线也渐渐变得清晰,水寒才重新抬起头,靠了身边的木柴堆喘气。   “你哪里不舒服?”满脸担忧蹲在水寒身边的风清扬见他终于抬起头来,也不由轻轻的舒了口气   “低血压。”水寒爬了起来,靠着背后的那堆木柴坐直了身体。疼痛和胸口心脏的不适虽已经过去,但是这阵突如其来的疼痛却也消耗掉了他不少的力气。额头渗出些汗珠的同时,一张小脸也失了些血色。   “低……,治不好?”风清扬眨眨眼不甚明了水寒的话,但是看他渐渐恢复也稍感安心。   水寒摇摇头,又靠了一会儿,重新恢复了体力,才站起身来。   “我去找点吃的,你看好了这堆篝火。”虽然怀里还有几把火折子但也得留下防备着万一什么时候需要。   “我跟你去……”风清扬见水寒背了单肩的挎包转身要离开,忙追了出去说道。   “三日内不要妄动真气,你若想下半辈子变成废人就跟来。”冷冷的丢下句话,水寒便运了轻功,身子飞掠而起,踩了高高的树冠往远处去了。   给水寒一句话呛到半晌无语的风清扬苦笑着目送了那个水色的影子离去后就重新回到那堆篝火旁,把半干的木柴在火堆旁堆好,好能被那堆篝火烤的再干一点。   风清扬头顶的悬崖上,横七竖八的躺了十几具尸体,这些尸体死状十分惨烈,不是尸首分家便是断手断脚,粗看上去没有一具是完整的。   有几具尸体附近还有挣扎的痕迹,看上去竟是重伤不治而亡。崖上岩石上一滩滩的血迹已经干透,空气中却还弥漫了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   悬崖边上的岩石上,一身黑色窄袖长袍的南飞羽抱着双肩,冷着一张俊脸微低了头,已经起了血线的双眼静静的看着崖下那片云雾缭绕的谷地。   南飞羽身侧一身血衣的喜子低了头单膝跪在地上,被崖上凛冽的寒风吹散了的头发挡住了脸,看不见脸上的表情。   崖顶上被血腥和腐臭的气味吸引来的几只秃鹫不停的盘旋着,想落下来抢食这些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却因崖上那一站一跪的两个人迟迟不敢落下。   惠州司马南宫瑾臣带了城防营的两名将官匆匆来至这悬崖上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情景。   “可有寒儿的消息了?”听身后脚步声响起,南飞羽的身子微微一颤,抬了头,开口问道。一日一夜水米未进,南飞羽的嗓音有些沙哑,南宫瑾臣不由皱了皱眉毛。   “还没有寒王的消息……这片山谷太大,绕进去要花费不少的时间。”   “唔,是么。”沙哑的声音中透出难掩的失望,南飞羽重新低了头,那原本望向天空的双眼重新落回到了深谷中。   “飞羽,你已经一天一夜没吃没喝了……”看着身前这个几乎是一动不动立在悬崖之上的男人,南宫瑾臣两道眉毛锁得更紧。   仿若并未听见南宫瑾臣的话,南飞羽动作不变,甚至连眼睫毛都不曾眨上一眨。两只眼睛死死的盯了谷中浓雾,想看穿那浓雾,一直看到谷底,看到水寒的现状。   “我知道你为寒王担心。可是,你现在这个样子,若是被寒王知道必会被怪罪。”   “瑾臣,你可知道,寒儿虽是飞岚的九皇子,却也是我南家唯一的孩子。所以,我不只是担心,还有心疼。这么深的山谷,他跌下去若是受伤,或者怎样……”   “寒王福大命大,一定不会有什么闪失。何况你不是也曾说过,王爷的轻功独步天下,就是你也逊上三分么?”南宫瑾臣听他说得凄凉,忙开口打断了南飞羽的话。   “就算他无恙,一个未满十三岁的孩子,这深山老林中你又让他如何求生?”   南宫瑾臣默然,一个深受宠爱,被娇养在深宫大内,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孩子就算是轻功卓绝,却也不一定能在这山谷中存活下来。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尽快进入谷底吧。长长的叹了口气,南宫瑾臣转身准备离去。   “这些人的来历可查清了?”听脚步声轻响,知道南宫瑾臣要离开,南飞羽问道。听到此话,一直跪在南飞羽身侧的喜子身子几不可察的动了一下,眼底闪过了一抹阴狠。南飞羽眼却不着痕迹的扫了眼跪在地上的喜子,嘴角忽然微微扬了起来。   “飞羽……这件事你还是别插手……”南宫瑾臣犹豫着,按照他现在的心理状态,若是真插手……南宫瑾臣在硬生生打了一个冷战的同时不敢再想下去了。   “你该不会以为你不说我就查不到了吧?”   “……映县秋影山庄。”   “映县秋影山庄?”南飞羽低低的重复了一遍,忽然低头拍拍在他身侧跪了一天一夜的喜子,“喜子,咱们去会会这秋影山庄的庄主,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来头。”连风家少主的主意都敢打,还牵扯到了寒儿身上。言毕便沿着山坡飞掠而下。   “是。”喜子低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大概是跪的太久了,双腿和手臂肩膀都已经僵直,突然站起来,浑身的酸痛让他脸上的表情极为难看。   “飞羽,你……”毕竟还是朝廷命官。看着南飞羽和喜子两人身形一晃转眼便消失在山坡上,南宫瑾臣苦笑了一下咽了未说出来的后半句话。   “大人,南大人他……”跟着南宫瑾臣的两名武官满脸担忧的对视了一眼然后齐刷刷的看向南宫瑾臣。   “没关系,让他去吧,总比一直站在这里动也不动的要好得多。”何况,涉及到寒王,就是他捅出什么篓子来落凤城里也自有人给善后。   两日后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从映县传遍了天下,映县秋影山庄一夜之间惨遭灭门,全庄上下二百余口人无一幸免。不但是庄内之人,就连当日因为回娘家不在庄内的庄主的一个小妾第二天也被发现悄无声息的死在她在娘家的寝室里。   再后来传来的消息是映县的县令在查案的时候除了在秋家后院挖出了数具死因不明的尸体外,竟然还在一个地下的秘密空间里发现了很多被饿死的,用人肉和人血饲养的毒虫。   随后,一个乡野民间传言便不胫而走,传言说这是秋家弄了巫术打算害人的,结果害人害己遭到天谴了,阎王爷派了阴兵来一夜间收走了全庄人的性命。   但是每个江湖人都知道,那些食人血人肉的分明就是盅虫,所以江湖上流传着另一个比较接近真实情况版本的传言。那就是秋家饲养的盅虫不知道害了哪个有来头的人,被仇家寻仇灭了一门。   这两条传言一起,原本因为突然之间死了二百多口人而陷入惶恐的映县的百姓们也人心渐安。   本来这县城内住的多是安分守己的百姓,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不怕什么天谴,也自然不怕什么江湖人士寻仇。   所以,除了最初几天这映县县城内多了不少到处行走的捕快外,与往常相比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无论是遭到天谴还是被江湖人寻仇,都不是一个小小的县令能办理的。也因此,除了最初几天衙门的人叫嚷着要抓凶手之外,再往后,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灭门的血案也就不了了之。   当这血案的奏折经由层层传递,在一月后送进落凤城,摆到轩辕亦的龙书案上时,他只是冷冷的笑了笑,随后翻了翻便把折子扔给一旁伺候的丁宁,一句留中不发,就让这血案在飞岚永无出头之日了。当然,这是后话。   此时,就在南飞羽带他手下的一干隐卫和喜子直奔映县打算挖出这庄内掩藏的所有秘密之后,再血洗秋影山庄的时候,谷底下,水寒也拎了两只淘洗干净了内脏,肚子里塞了各种草药香料,和从岩壁上挖下来的岩盐的山鸡回到了他和风清扬暂时避难的那条山缝。   风清扬倒也老实,水寒让他照看好火堆,他竟真的乖乖坐在火堆旁守着那一堆篝火。看水寒回来了,便迎了上去。   水寒没理他,从篝火旁边清理出来的地面上挖了一些黄土,把用临时挖成的木块做的小水桶里面的水倒上去,和了一些泥巴层层叠叠的包裹了那两只山鸡,然后埋进了挖出泥土的那个坑里面,随后又把那堆篝火移到了那泥坑上。   做完这些,水寒便拍了拍手,拍去手上绷带上沾着的泥巴,站起来,笑意盈盈的看着那重新燃起来的篝火。   从前世看武侠小说知道那里面写的叫花鸡的做法后他就一直想试试,可是无论是在北非的沙漠中做佣兵,还是后来在影魅中做杀手他都没有机会亲自试验一下,所以这一次到正好借了露宿野外的机会试一试。   风清扬见自己插不上手,就立在一旁看着他折腾,折腾完了,见他心满意足的盯着那重新燃起的篝火笑,便也轻轻的勾了嘴角。   “守好了这火。”围着那堆篝火转了两困,见那通红的炭火完全掩盖了那片泥坑,水寒更觉满意,又扔给风清扬一句话,就又转身离去。   这一次去了只有大半个时辰,回来的时候肩头上背了两捆草药,根茎叶花果都有。   接下来的时间,水寒便坐在火堆旁,把各式各样的药草从那一大捆药草里桃出来,洗干净后一样一样往他随手削出来的木头碗里放,然后再用木棒捣碎。   风清扬隔了火堆坐到他对面,看着那木头碗里的糊状的东西随着药草的加入由绿色变成蓝色,再由蓝色变成紫红色,最后变成紫黑色,脑门上的问号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有心想问问他在做什么,可是看他低头捣的认真,话到嘴边就又咽下去。   水寒捣完了木碗中的药草,似是也没想到所有的药草加进去之后竟然变成了粘糊糊的紫黑色半糊状的物质,盯着那碗里的东西看了半晌,又抬头偷偷瞄瞄对面的风清扬目光闪了闪。   歪着头想了想,犹豫了一下,水寒便伸了一根手指,从那木碗的碗边处蘸了一点点紫黑色的液体,看了半天,才皱着眉毛把那根手指放进嘴里。   哪想到,那手指刚放进去,水寒的嘴角立刻垮了下来,连带着整张小脸也皱到了一处。   从嘴里拔出手指,水寒咧着嘴,皱着眉毛盯了捧在手中的木碗半晌,又抬眼看看对面的风清扬,见他正顶了满头的问号看着自己,又犹豫了半晌,最终下定了决心一般,伸手把手中的木碗递过去,“你把这个吃了。”   …………长久的沉默,风清扬并未马上接水寒手中的碗,而是看着碗中那团紫黑色的浆糊状的不明物体半晌才问,“你确定要我吃这个?”   “啊……”被风清扬一问,水寒的目光再次闪了闪,“你的伤要尽快调理,可是这荒山野岭的又没处买药更没处煎药,……就只能将就着把能找到的有用的草药榨出汁来……可是我不会榨汁……最后就成了这个样子……”水寒的声音在越来越小的同时,小脸上涌上了些许的血色,看风清扬看着他什么话都没说马上又加了一句,“不过你放心,这草药我都洗的干干净净的了,而且我用的药绝对不会吃死人……”最多也就拉拉肚子什么的。   看水寒一双清亮的眼眸中满是希望,风清扬一笑,伸手接了他一直端在手中的碗,两口便咽下了那碗中被水寒称作草药汁的不明物体。   “怎样?”水寒看他眉头皱也不皱的又把那给药汁染黑了的碗递给他,不由睁大了眼睛问道。   “还好。”风清扬笑笑,见水寒在听到自己回答后小脸上顿时堆了笑容便问,“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水寒。”水寒收了那小碗,便把注意力重新转移到了岩缝前面那堆篝火上。   “水寒?叫你小寒可好?”   “随便啊——”只要不叫寒儿,叫什么都无所谓。   “我叫风清扬,叫我清扬就好了。”看水寒点头应了,风清扬的心情大好。   “哦。”水寒应得三心二意,他正拿了一根当做烧火棍的树枝拨开篝火下面那层红红的炭火,看炭火下面的泥地已经变干变硬,就又把那篝火重新移开。然后用匕首挖开了那片泥地,挖出了两个又干又硬的黄泥疙瘩。   啪——的一声响,随着那两个泥疙瘩被摔开,一阵好闻的肉香便飘散到了空气中。   好香。水寒眯了双眸把两只野鸡身上的泥块全部敲掉后递了一只给风清扬,随后自己也拿了一只,伸手拧了那滑嫩嫩还泛着油光的翅膀下来。 若是能天天这样,就是永远都留在这谷底又有何不可?不过……这恐怕只是一个永远都不会实现的梦吧!看水寒吃的津津有味,外带满脸幸福,风清扬的眼眸不由暗了暗。 庙堂卷 第六十九章 暂居清河 与谷外夏日的闷热相比,山谷内却因为头顶遮天蔽日的树冠遮挡了毒辣的太阳而清风拂面,凉爽宜人。 山谷内林地间,两人一前一后在地面上没过脚踝的枯枝败叶间行进。前面开路的是名十三四岁的少年,一身水色长袍,长袍的前摆和长袍外纱衣的衣角掖在腰带上。肩上斜跨了一只水色的挎包,挎包下缀着的细细密密的穗子随着少年的动作前后左右的摆动。 少年一张清秀的笑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一头乌发给一根白玉簪束了一半,另一半头发和肩上的碎发披散在背后上。少年的左手拎了一捆用草茎扎起来的草药,一边走还一边不时从身边树根下,草丛里采了药材塞进那捆药材里。 少年身后一丈开外的地方,跟了一名青年,一身白色窄袖长袍,袍服的前摆和胸口处沾了不少污渍,一头黑发略显凌乱,使得整个人看起来多少有些狼狈。青年不远不近的跟着那少年,顺着他踩出来的路沿着谷底前行。他们身边不远处,一条清澈的小溪从林地间穿行而过。潺潺的流水声借了山谷两侧高耸的绝壁和群山传的很远。 水寒和风清扬这般的在这谷底行进了已经快三天了,离他们坠崖也已经过去了四天。 三天前的清晨,吃过了前一天剩下的那两只叫花鸡,两个人就离了那一处山缝,打算走出这片山谷。 水寒虽然在第一时间就理顺了风清扬的任督二脉,但是那样重的内伤不是一朝一夕,单凭调理了两道大脉就能很快复原的。 若想在保住他性命的同时还让他已经尽失的武功得以恢复,就必须尽快以药石辅以针灸疏通已经堵塞凝滞的血脉。 银针水寒虽然带了一套常用的在身上,但这深山野岭上显然不适合行针。至于药石,谷中林地间虽然也生长了不少必备的药材,却离他需要的种类还差的很远。 虽然可以等喜子搬了救兵来救,但是第一日水寒出去探查地形时就已经发现,这山谷两侧的山峰全都陡峭的无法站立,从上面下到谷中是不可能的事。 唯一的办法就是在远处寻一片坡势渐缓的地方下来,再绕到谷中。但是,这样一来耗费时日不说,轻易也不一定能寻到他们。就算是寻到了也可能是十几日之后了,那时也就错过了飞风清扬疗伤的最佳时机。 所以,只在那山峰中休整了两夜,水寒便说要离开那道山缝沿着谷底走出这山谷,寻座镇店好仔细调理他的内伤。 对水寒的提议,风清扬自然言听计从。于是两人在落崖后的第三天清晨,天光放亮后,熄灭了那堆篝火,离了暂时栖身的那道山缝,沿着山谷的走向一路前行。 因为风清扬不能妄动真气,所以一路下来他多是靠了双脚来走,走的自然要慢上许多。又加之只休息两个夜晚,本就体力透支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所以第一天两人走的很慢,一天的时间也才走了十几里的路。 第二天,风清扬已经适应了走路,体力却也在渐渐恢复,情况便有所好转。 到了今日,两人的速度又加快了不少。眼看着山谷两次的山峦坡度渐缓,估计明日,最迟后日就能走出这山谷,走在风清扬前面的水寒自然心情大好。在一路前行的同时,也就多了份闲心顺便采了药草。 把一颗草药塞进左手拎着的那捆药草内,抬头看看天色渐暗,水寒便等这跟在自己身后的风清扬赶上来。 待他赶上来,两人便就近寻了一颗高大的树木,水寒给了风清扬一把点火的火折子就独自离去。 等风清扬清理了树下的枯枝败叶和杂草,点起了一堆火来,水寒也拎了两只在溪边收拾好的野兔寻着火光回来了。 水寒虽非素食者,上一世的饮食习惯却也不曾改变,平日里吃的蔬菜水果要比肉类多得多。加之有了个当皇上的爹,一张本就挑食的嘴自然被养的更叼。连日下来每天都是肉食,连吃三天他自然没什么胃口,所以,把野兔穿了木棍架在火上烤熟之后,他也只撕了一点腿上的肉丝,就靠了树干闭目养神。 风清扬盘腿坐在水寒身侧,盘了双腿运了内力重新探查了一下自己的经脉受损情况后,睁开眼便看到了对面靠在树干之上的水寒。 几日的奔波,百十来里的距离对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来说还是过于劳累。坐在露出地面树根上,后背靠着树干的水寒那张白皙清秀的小脸上显露了些许疲态,两道微微蹙起来的眉宇间也带了浓浓的倦意。 盯了那张小脸半晌,风清扬的眼眸失去了些许的光彩,目光重新落到了身前的那堆篝火上。 被循着光亮而来的飞虫惊扰,靠在树干上小憩的水寒不悦皱着眉毛睁开眼睛,伸手拍去不知何时落到自己衣服上的小虫,水寒四下看了看,歪着头想了一下便从放在一侧的那捆草药中寻了几片翠绿的叶子出来,扔到火堆上。 随着那几片叶子边缘渐渐卷起,一股异香很快飘散在半空中。原本绕着那堆篝火飞行的小虫子也减去了不少。 “想不到你竟会如此精通草药。”风清扬的话语间不自觉的多了几分佩服。那驱虫的药材,直到水寒扔进篝火中他才认出来,这孩子果然不是平庸之辈。 呵呵,水寒有些窘迫的笑了笑,伸手摸摸鼻尖。有个时不时丢各种药书药典的师傅,还要隔三差五的蒙了眼睛跑去太医院的御药房辨认各种寻常的,不寻常的草药想不精通都难。 火光下,见水寒白净的笑脸上涌了抹淡淡的红晕,风清扬的心里忽然一漾,“小寒,静王对你可好?” “好啊。”听风清扬提到了自家那个终日里嬉皮笑脸,无忧无虑又爱黏着自家父皇和红叶没事揩点小油,吃点软豆腐的皇叔,水寒的脸上便现了盈盈的笑意。 这落凤城中,除了自家父皇最宠自己的就是他的这个皇叔,虽然他表达感情的方式比较让人无语就是了。 想着想着,脑海里便出现了轩辕静那张了双臂眉飞色舞的向自己扑过来的画面,半年多未见,自己也真有些想念他的那个静皇叔了。 “是么……”见提到轩辕静面前少年那原本有些暗淡的眼眸顿时亮了起来,风清扬心中一阵抽痛。微低了头,掩去了双眸中的情绪,一丝苦笑爬上风清扬的嘴角。 想也是,这几日,光看他身上所穿所带所用之物就能看出静王必是对他宠爱有加。 “我先睡一下,你守上半夜,下半夜我换你值夜。”见风清扬又看着那堆篝火发呆,水寒便敛了脸上的笑容,把斜挎的背包枕在闹后转过去,背对了风清扬合了眼睛。 第二日,两人沿着山谷走了不到半日,眼前就出现了一道相对平缓的山梁。虽然较前面路过的山坡平缓了许多,但是对于武功失了九成又不能随随便便动真气的风清扬来说难度却也不小。 二人走走停停,直到太阳落山,才爬上了那山坡的坡顶。站在坡顶,向下望去,水寒和风清扬的眼睛同时一亮,山脚下,竟真的有一座十几幢泥坯草房组成的小小的村落给大片的农田和稀疏的林地包围着。时值傍晚,村内不少人家的土坯烟囱里都冒出了淡青色的炊烟。 今晚有着落了,不用幕天席地了,也不用吃那早就冷掉的兔肉了,望着山脚下小小的村落,两人同时加快了脚步,身上的疲惫也消失于无形。 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相对水寒他们爬上来的那一面,眼前下山的路无疑要平坦舒缓很多。尤其是下到半山腰,就看到了一条由上山打柴的樵夫和村民踩出来的小路,沿着这条小路飞奔而下,两人很快就到了村内。 山野相邻民风淳朴,轻易便相信了水寒现编的一套游山迷路的说辞,不但收留了两人,给了住宿的地方还盛了一碗薄粥夹了两注咸菜给二人当晚饭。 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晨,跟着早起下田干活的村民问明了最近的县城就是二十里外的清河县,两人就准备再次出发。 正巧村内有人赶了马车去县城内买杂货蔬菜,约两人同行,风清扬和水寒便又叨扰了一顿早饭,坐了要装杂货的马车一同到了清河县县城。 清河县县城不大,三纵三横六条相交叉连接的主街,按照飞岚城镇固有的规制,分为东,西,南,北四城,也同样是北城住官员,南城住平民,东城住商贾,西城为集市。 县城内,与送他们来的村民道了别了,两人便在西城捡了一家干净整洁的客栈,先要了两盆洗澡水洗去了满身的风尘。又换上路上在成衣铺买的袍服,衣物,安顿好风清扬水寒便出了客栈。 从风清扬受内伤到过现在已经快六天了,若再不疗伤,那他可就真的要像水寒说的一样,下半辈子成了废人了。可是给他疗伤,针石汤药必不可少,住在客栈内不方便不说,人多眼杂时间长了也难免发生意想不到的状况。 因此出了客栈,水寒便寻了一处当铺当了七年前水寒回帅府省亲时,轩辕亦着红叶送进帅府的那颗夜明珠。小心保存好当票,拿了银两后又在城南僻静之处寻了一处院落租下,置办了一些生活用品和疗伤熬药必用的东西,又顺便留了自己特有的记号,以备万一有三卫的人寻来好能尽快找到他们后,才重回到客栈。 只是……人未进客栈水寒就觉察到这客栈之内多了些小心收敛了气息的江湖人。 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水寒不着痕迹的四下望了望,见坐在客栈前院大堂内原本看着自己的两个人忽然低了头回避了他的视线就知道他们八成是冲着自己或者风清扬来的。 他们中午才到清河县,下午这些江湖人就寻来了,比三卫还要快……水寒几乎可以肯定这些人多半是冲着风清扬来的。只是,只不过半日的时间,他们又是怎么找到自己和风清扬的呢? 有意思,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虽然不知道这些人的来历,但是既然把主意打到他轩辕水寒要救之人的头上,必会让他们有去无回。微蹙了眉毛水寒全当并未注意两人,径自从他们面前经过往后院去了。 拎了装着两人换下来衣服的包袱,在柜台上结算了房钱,和风清扬一道大摇大摆的出了这客栈的正门,两人便往南城去了。 走出两条街,察觉到客栈内的人并未跟来,水寒郁闷起来。难道这些人不是冲着自己和风清扬来的?可是若不是,他们为什么会躲避自己的目光呢?若是,为什么他们两人出了客栈这些人并未跟来? “怎么了?”看水寒心不在焉不时往身后张望,风清扬问道。 “没什么……那边有间药铺,去抓点药。”说着水寒便拉了风清扬进了位于西城和南城交界处的一家药铺,抓了数付煎服的汤药和药浴用的草药。 磨磨蹭蹭的候着店内的伙计把该研的研好,该切的切好,拎着两大包草药出来后,水寒还是没看见客栈的那两个人。 大概是自己过于敏感了,想到刚才的谨慎,水寒有些好笑。 一扫心中的郁闷,拎着草药和包袱,领着风清扬很快就到了才租下来的那间毫不起眼的院落。 撕了以前穿的水色袍服的一角,栓在门框边上给即将寻来的隐卫和影卫留下记号,水寒才领着风清扬进了院子。 煎药,行针,备药浴。从中午折腾到晚上,最后看风清扬喝下煎了快一下午的药汁,伸手把了把他的脉象,见那脉象虽然还是嬴弱不堪,血脉也还是凝滞不前,却多多少少有了些起色,水寒才略略松了口气,和风清扬打了声招呼,自去外间屋临时搭起来的木床上睡下了。 坐在屋内方桌边,看水寒反手带了房门,风清扬轻轻的叹了口气,吹熄了桌上烛火,借了窗外的月光宽去了外衣,上了床,和了床上的帐子。 随着外间屋放在水寒床侧那支蜡烛橘黄色的火焰杯吹熄,清河县南城这间小小的院落很快便陷入了沉寂之中。 蓝的天,绿的草,远处碧绿的草地与万里无云的天边相接,两种颜色混在一起让人分不清边界。草地之上,身着了水色长袍的少年正背对了自己往那天边飞奔而去。轻快的脚步,轻盈的身形无不透出少年愉悦的心情。 被少年所感染,风清扬紧追这那道水色的影子而去。 渐行渐远,身前的少年似是感觉到了他的存在,也加快了步子还时不时回头张望。 看身前少年忽然加快了速度,风清扬不由勾了嘴角,在同样加快了奔跑速度的同时伸出手去,手指轻探便触到了少年腰间的锦带。 随着一声短促的惊呼,那少年便被他带入了怀里。少年失了重心,身子不由自主的扑进了他的怀内借了惯性把他整个压倒在了松软的草地上。 身形翻转,那原本压在风清扬身上的少年瞬间便被他压在身下。 修长的手指轻轻触及到了少年的面颊,如丝绸一般细腻光洁的感觉缠绕在指尖,久久不曾退去。 蹙了眉毛,少年那水润的双唇颤了颤似是想说什么。流连在少年面颊上的手指移至少年的唇上,轻轻婆娑着那柔嫩的双唇。 低下头去,两唇轻触,暖暖柔柔的触觉传来,风清扬就这样陷了下去。 天边不知何时涌上了如墨一般漆黑的浓云,浓云翻滚着席卷而来,很快便遮住了整个天空。大地忽然漆黑一片,一道道厉闪接二连三的在远处天边中闪现,一次次照亮大地,又一次次消失在黑暗中。 条件反射一般伸出手臂想护住那少年,借了那闪电闪亮瞬间留下的光亮却发觉,不知何时身下的少年已消失不见。 没来由的惶恐不安从心口弥漫上来,风清扬翻身坐起,正看见那水色的影子迎了闪电飞奔而去,宽大的袍服被凛冽的寒风吹的紧紧裹住了单薄的身体。 “不——不要——”不要离开我。风清扬爬起来就去追,却不想脚下忽然一软,原本柔软的草地竟变成了沼泽,他的双脚不知何时已经完全陷进去。 风清扬拼命的挣扎着,想脱身出来,却不想随着他的挣扎之际的双脚却越陷越深。不但是双脚,连膝盖都被那沼泽吞没。抬头再看向远处,那水色的影子早已变得模糊不清,最后消失在地平线上。 “不——”一声惊叫撕心裂肺,风清扬翻身坐起。沼泽消失了,浓郁消失了,雷电消失了……素色的幔帐重新出现在视线内。 竟然是一个梦,风清扬长长的出了口气,抬手用里衣的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后重新倒会到枕头上。 已经是二十几岁的人了,也有了一双儿女,早就过了做绮梦的年龄了,却不想今夜竟然会做了这样一个暧昧不明的梦,……把手指伸到眼前,那如丝绸一般细腻的感觉仿佛还缠绕在指尖上,风清扬的眼眸暗了暗。 一声轻响自卧室的门口传来,卧室的门被推开。一人影一晃,水寒便闪入了风清扬的卧室,反身关了房门,水寒飞掠上风清扬的床榻。 “你……”风清扬吓了一条,翻身坐起,话还未出口,一只小手就捂住他的嘴,随后耳边一股热流传来,“嘘——外面有人。” 庙堂卷 第七十章 深夜遇袭 有人?风清扬微微一讶,随机便想起此事的自己因为暂时丧失了九成的功力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即便有人接近,他也察觉不到。 “别。”就在他打算运功的时候,耳边又是一热,低低的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自耳边传来,“心绪不宁,内伤过重,妄动真气得不偿失。” 听水寒这般说,风清扬便打消了运动的念头。 风清扬身侧,水寒单膝跪在棉被上,左手手臂从风清扬后背绕至前面,扳在他左肩上,右手手臂微微曲起手捂在风清扬的嘴上,柔顺的发丝擦着他的面颊,一股淡淡的药香飘进鼻孔,风清扬的目光落在水寒白皙的脖颈和小巧的耳垂上,眼眸再度暗了暗,脸上忽然热了起来。 “一个,两个,三个……”低低的声音再度响起,看水寒歪着头,微侧了耳朵在认真倾听辨认,风清扬便伸了手想把他一直捂在自己嘴上的手拉下来。 他的手还未到,水寒自己便把捂在他嘴上的那只手拿下来了,不过,扳在他肩头的那只手却并未移开。 “这个给你防身,若有人闯进这帐子你就撒出去。”随着话音风清扬的手里便被塞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纸包。轻轻捏了捏手心里的那个纸包,里面包的似乎是粉末状的东西。 “来了。”床帐内暗淡的光线下,水寒嘴角忽然轻轻扬起,如水一般清澈的眼眸中寒光一闪。 水寒的声音未落,一个人的影子便被天上半轮明月映到了窗棂上,接着正对了床的那扇糊了薄纸的格子窗上传来一声轻响,很快淡淡的香气便飘散在屋内。 迷魂香,竟然用这种下三滥的东西,水寒的嘴角上勾了一抹嘲弄。不过,这东西虽然对他妹什么效果,却难保风清扬不会中招。 “这东西对我没用。”见水寒一双清可见底的眼眸转回到自己身上,风清扬便知他的担心,也用低低的声音回道。 也没用?那就好,既是如此有了自己给的那包药粉就算是单留了他在这屋内也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想罢,水寒右手探进了靴筒内,轻轻按了一直藏在靴筒内流萤的绷簧。 又等了片刻,屋外之人似乎认为屋内的人已经被迷倒了,便轻轻的推了窗子。 吱呀一声轻响,窗子先是被推开了一条两指宽的缝隙。停顿了片刻,见屋内并没有动静窗子就再度被推开,人影一闪,两个黑衣蒙面的人便跃进了屋内,直奔靠墙摆放的这张床榻而来。 来了,扳在风清扬肩上的手加了几分力道,借了力一直半跪在床上的水寒身形一闪,人便掠出了床帐。 噗——的一声轻响,已然进到屋内直扑向床的两人中冲在前面的那人只见一道白光闪过,还未明白怎么回事,就已经失去了生命。一道血丝自颈间高高的喷起,随着尸体倒地的动作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浓厚的血腥气霎时弥漫开去,掩盖了屋内迷魂香那淡淡的香气。 “啊——”跟那人一起进来的另一个人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呆住了。一声惊叫尚未出口,那道寒光便划过一道弧线直奔着他的脖子过来。 见那道寒光以极快的速度往自己的脖子来了,那人不敢怠慢,整个身子便飞快的向后退去。险险的躲过抹过来的匕首,额角便见了冷汗,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虽然并未完成任务,实有不甘他却也不敢再在这屋内呆下去,转身便往那扇敞开了的窗子奔过去。 却不想一转身便见一道白色的影子静静的立在面前,随着那道夺去同伴性命的寒光再次闪现,只来得及看清面前少年一张清秀的脸,鲜血就从他的颈部喷出。尸体还未倒下,性命就没了。 冷着一张小脸看那尸体在自己面前栽倒,水寒望了一眼屋内的那张床,透过薄薄的帐子,只能勉强看清坐在床上那人的轮廓。 从挺直的后背看出风清扬此时也是全神戒备后水寒便纵身从身后的那扇窗子跃到院子里。 院内,两人正蹲身在窗下竖着耳朵听屋内的声音。似是察觉到屋内声音不对,正打算查看,身子还未来及直起,一道白色的影子便从头顶上的窗户内跃出。 从窗子跃到院子内,水寒微曲了膝盖,左手撑地卸去落地时产生的冲力。随后以微点在地面上的脚尖为轴,身子一旋,右臂伸展,向前一送,寒光在现,反握在右手手中一直藏在衣袖内的流萤划过一道弧线眨眼间便先后抹上了蹲身在窗下,还未来得及站起来的两人脖颈。 看面前两人先后栽倒,水寒直起身子抬头看立在屋顶上的两道影子。四目相对,那屋脊上蒙面人面巾上露出来的眼内闪过一丝恐惧转身要走。 想走?可惜太迟了。一抬手两枚细细的银针反射了天上月亮的光辉,直奔着屋脊上两道黑影而去。 随着两枚银针先后没入两人的太阳穴,屋脊上还在奔跑的人瞬间便失去了生命,身体却还因为惯性沿着屋脊向前奔出去两步,然后微微一滞,便倒在了屋脊上。 砰——砰——屋脊上的尸体滚落下来,砸在院内的黄土地面上,发出两声闷响。 六个人,一个不少全都死在这院子里了,水寒手了流萤,先是走到窗下的那两具尸体前,伸手拽下他们脸上的面巾。然后又是从屋顶上掉落的那两个人。 吱呀——一声,听到两声闷响的风清扬开了房门,走出来。 水寒正蹲在窗下一人的尸体旁翻找看他有没有带了什么能证明其身份来历的物品。看风清扬出来就站起来,绕过他进到屋内,掌了桌上的蜡烛,端了烛台蹲在倒在地上的那两具死尸面前,伸手拉下了他们的面巾。 这两人中的一个就是白天在客栈大堂内看见水寒就刻意的回避了他目光的人,另一个却不是白天和他在一起的那人。 这么说他们已经知道自己住在哪里了?水寒歪着头,蹙这眉毛想。从客栈离开到这小院里来一路上他都是很警醒,并没有发现有人跟踪,他们又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呢?是另有轻功极高的人存在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你认得他么?”听背后传来脚步声,水寒把烛台靠近地上躺着那人的脸,好让走到他身后的风清扬看的更清楚一点。 “不认识。”风清扬蹲在水寒身侧,皱着两道剑眉看着地上的那具死尸已经发青的脸,“怎么了?” “……没什么。”水寒想了想,摇了摇头。 “你……”真的只是静王的男宠么……看水寒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蹲在地上低头注视着趟在自己面前的那具尸体,风清扬的目光闪了闪,后面的话犹豫了半晌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怎么了?”水寒瞟了眼风清扬,有些发愁的看着地上的血迹。这些血迹处理起来还真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啊,看着烛火下已经变黑的鲜血,他开始因为最初并未想到用毒针感到有些后悔。 夏日午后的天气虽然炎热,但是位于清河县县城南城的这个小小的院落却因为借了附近一座宅院高大院墙的遮挡比附近的住宅凉爽了几分。 院内廊下的泥炉上用小火煨着一直黑陶药罐子,一根筷子横放在罐口,支起罐子上的盖子。 罐内的中药汁微沸,一团团白色的蒸汽从那个筷子撑起来的缝隙间不断冒出,整个院内都飘满了中草药药汁辛苦的味道。 院落内正房的外间,水寒皱着秀气的眉毛盘坐在临时搭起来的床铺上,看着排在自己身前的各种各样的令牌发愁。 铸剑山庄庄主令,逍遥宫宫主令,暗,影,隐三卫的总管令,还有惠州调兵的虎符……这里面到底哪一块能送到当铺当出钱来呢? 飞岚九皇子自然不是亲自揣了银子上街买东西的主,身上当然不可能带了银子。风清扬虽在外漂泊一段时间,后来住进秋影山庄自有人管着穿衣吃饭,也没处用银子。这一次又是仓皇出逃,身上也不曾带了银两。 所以这两日两人的花销还都是靠了那颗送到当铺的夜明珠当出来的银子,虽然也当了不少银钱出来,但是连租院子带买草药昨天一天就花去了大部分。 虽然这小院的租金并不贵,但是疗伤血药的草药有很大一部分却是比较贵重的药材,水寒又全都是捡了最好的药材来买,自然花销极大。 从怀中锦囊里掏出两块指肚大的散碎银子和几枚铜钱放在身前的床铺上,水寒眉毛皱的更紧了。 虽然药材还能支撑几日,但是只有这些银钱,怕是过不了两天他和风清扬就只有喝西北风了。 单手支了下颌,手肘撑在膝盖上,低着头目光在面前一字排开的几块令牌和那块黄橙橙的虎符上来回逡巡。 铸剑山庄的庄主令和逍遥宫的宫主令倒都是上好的玉料,这点光是靠了那拿在手里温润细腻的触感和那柔和的光泽就能看出来,若是真的拿去当了应该会当回来不少钱。 可是,无论是被誉为天下第一庄的铸剑山庄,还是两宫之一的逍遥宫,其名头都大到了天下之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这两块令牌一旦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了必会引来天大的麻烦。尤其是铸剑山庄,其背后还有飞岚皇室和自家父皇。 想了想,水寒便收了这两块令牌放到一边,随后目光落在皇家三卫的那块令牌上。看了眼那令牌想也不想,水寒便收了起来。这块令牌也同样事关重大,自然不能从他手中流落出去。 看来看去,目光就落到了惠州那块虎符身上。巴掌大小的一块纯金应该会换到不少银钱吧。可是这毕竟是能够调动飞岚一州数万兵马的虎符,他就是敢拿去当铺,这当铺内的伙计还不一定敢收呢。 记得自家父皇说过,冷月初见莫言就是想偷了帅府内的虎符熔了当盘缠……他是不是也应该把虎符熔了……或者毁了。比如说揪下一根尾巴或者一条腿什么的,是不是应该没人认出来那金子是从虎符上揪下来的? 想他堂堂飞岚的王爷竟然也有会为银子发愁的一天,水寒不由苦笑着冲着那安安静静躺在床铺上的半只老虎洌洌嘴。 把三枚令牌和那枚惠州的虎符收进背包,水寒又重新恢复了支着下颌的姿势,抬起头,正对了面前山墙那光秃秃的墙壁发呆。 除了这些之外,自己身上还有什么比较正常一些的能用来换钱的东西呢?他的脖子上还挂了一块自家静皇叔送的暖玉,也是价值连城。可是那玉佩轩辕亦叮嘱他一刻也不许离身,万不得已他是绝对不会拿去当铺的。 对了,头上还有一根白玉的簪子。上好的羊脂白玉,是作为贡品进献到宫内的,那日水寒恰好在场,轩辕亦见那簪子古朴雅致便随手拿了换下水寒头上一根青玉簪之后,这簪子便归了他。 所以这簪子水寒一直宝贝的紧,自然舍不得再拿去当了。可是眼下除了这簪子似乎也没什么其他的东西能拿去换钱的。 犹豫了半晌,水寒还是有些恋恋不舍的拔了头顶的那根玉簪。随着玉簪被抽下,水一般柔顺光泽的头发轻轻的从头顶滑落下来,披在肩膀上。 随手撕了扔在床上一侧自己曾穿的一天的那件袍服的袖口,拆了一根月白色的缎带出来,束了披散在肩膀上的头发,把那簪子收在袖子里,水寒翻身下床。 临出门探了头往里间风清扬的卧房可看了看,见他正盘膝坐在床上运功调息就未打扰他,关了正房的房门,锁了院门后出了巷子往正街上去了。 人才出了巷子就察觉到自己身前身后似乎被武林人围了,水寒放慢了脚步,同时眼睛扫视了一遍周遭。 一个,两个,三个……五个,一共五个人。不过,这些人虽然远远的跟了,身上却没有什么敌对的情绪。看他们陪着自己行进的路线和与自己的距离,回护的意味反而更多。 影卫?一天一夜就寻到了这里,也够快的。 出了巷子,穿过两条窄街,前面便倒了清河县的西街。 走在街上,看着街道两边各色的商家店铺和往来穿梭的行人,水寒忽然想到了什么,在放慢了脚步的同时嘴角轻轻扬了起来,小脸上绽开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离了主道,拐进弯弯曲曲的小巷,一闪身水寒便消失在小巷的尽头。 紧随着水寒的身子追进小巷的几名影卫看眼前一道高墙拦住了去路,水寒坐在墙头上,两条腿垂下来,两臂撑在身体两侧正低着头笑嘻嘻的看着他们,一滴冷汗就顺着额角滑下来。 “属下见过王爷。”既然已经现身在水寒面前,没道理一声不吭的再隐身回去,便并排的单膝跪在水寒面前。 “嗯。”点了点头,水寒纵身从高墙上跃下。脚步落地竟没有一点声响,跪在地上的五人同时一惊,在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来看向水寒的同时忽然明白为什么离京之前红叶会交代给他们说只要跟好了寒王,有需要的时候打个杂跑个腿什么的就行了。 当时听红叶这么说几人还觉得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现在看来,别的不说,单是寒王这卓绝的轻功,几人若想跟上也实属不易。 “你们不是从落凤城就跟来的那几个吧。”虽然一样一身黑色短打,头扎黑巾,但是脚步的轻重急缓不一样。 “是,属下等是四天前离开落凤城的。” “以前跟了我的那几个呢?” ……片刻的沉默,几个人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明显是头目的男子说道,“王爷您坠崖后他们就被红总管调回三卫总部受罚了。” “唔。”低低的应了一声,水寒点点头。虽然认真说来坠崖这件事他自己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但是皇家三卫赏罚分明令行禁止,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王爷,您……有什么吩咐?”那几人见水寒立在他们面前皱了眉毛似是在想什么,半晌未说话,犹豫了一下,又是那头目问道。 “啊……对了。”给这人提醒,水寒想起来把他们叫下来的原因了,就冲着五个人笑了笑。“你们谁身上带了银子。” 啊?几人相互对视了一下,又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齐刷刷的看向水寒。 “呵呵,你们谁有银子,借我。”看这几人满头问号的看着自己,水寒有些不自然的摸摸鼻子。 八成这些影卫从未遇见过自己要保护的人跟他们借钱,听水寒跟他们借钱全都愣了愣。半晌,还是那搭话的头目机灵,二话不说便从怀里掏出来一张一百两纹银的银票递上去。 水寒伸手接过来,看了看数额算了一下,觉得不够,就又问,“你们谁还有。” “我,我这里有。”看那头目递了张银票过去,跪在他两旁的人忙掏怀里的银子,银票。 东拼西凑,连铜板都掏出来了,又好不容易凑了三百多两银子交给了水寒。 前世今生自己从未买过任何东西,自然对银钱没什么概念,所以水寒看着手里的四百两银子,歪着头盘算了最近两天的花销,看看这银子能支撑多久。 在飞岚二十两银子便够一个三口之家不劳不作的舒舒服服过上一年,那几个一直单膝跪在地上的人见水寒不说话,以为四百两银子他还嫌少,就都偷偷的撇了撇嘴。 “回了落凤城我就让父皇还你们。”瞥见那几个人跪在地上撇嘴,水寒以为他们担心自己欠债不还,就加了一句。 “属下不敢。”听水寒说要皇上还他们钱,五个人吓的忙又低了头。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有什么敢不敢的。”水寒听他们说不敢有些好笑,却忘了他说的要替自己还钱的那人是这飞岚的一国之主,他们这些暗卫立誓效忠的对象。 “你们都退了。”有了这些银子自己的白玉簪就不用再送去当铺了,心情大好的水寒打发了这几名暗卫便揣了这银子离去。 “你们谁身上还有钱?”半晌,那头目忽然想起来什么问道。 “没了。” “都给寒王爷了。” “你们呢?”见身边两人摇头,头目便问离他远一点的另外两个人。 “连个铜板都没有。”那两人见他问也直摇头,“怎么了?” “哈,”那头目听说五个人身上竟连一文钱都没有了,便干笑了一声说,“你们都没钱,我这也没钱了,晚上咱们吃什么?” …………片刻的沉默后所有人都转过头目送着水寒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心里共同的想法是,王爷您至少也给我们留两个铜板我们晚上好喝一口汤面啊…… 庙堂卷 第七十一章 行针疗伤 第二日,天刚放亮,便有一道影子沿着清河县县城丈许高的城墙飞掠而下。那人落到地面上后长长的呼出口气,辩认了一下方向,便急匆匆的往城南去了。 借了渐渐升起太阳的光亮,可以看出往城南去的这人是个大约二十几岁的青年。一身藏青色窄袖长袍,袖口扣了护腕,未罩纱衣,一头乌黑的头发给一根银簪束在头顶,稍显凌乱的发梢披散在肩头。 额前几缕被汗水黏在一起的碎发下,一双漆黑的眸子里隐隐有着些许的担忧与急切,笔挺的鼻梁下一张唇线分明的嘴,双唇抿的紧紧的。 青年来至南城,四下寻找了半天,才在街角一个院落青砖墙的墙角看见一个用匕首刻下的一个小小的S。在看到那个图形后,青年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蹲下身子,伸出修长的手指用大拇指的内侧蹭蹭那图形的边缘,见手指上沾了一点青色的砖粉,抿的紧紧的双唇的唇线有所松动,同时担忧也去了不少。 直起身子,绷紧了全身的肌肉,那穿了藏青色长袍青年眼底的那抹急切瞬间便蔓延到了全身。 青年重新辩认了一下方向,把长袍的前摆掖到腰上,沿着街道往南拐过去。 走了大概十几步,眼前又是一个小小的路口。这一次,青年径自去街边院落青砖墙壁上与上次发现那S图形差不多的地方去寻找。很快便在一个院子外墙差不多同样的高度发现了一个刻在青砖上的E的图形,这一次青年径自往东去了。 如此往复,差不多寻了半个时辰,青年就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小巷尽头与另一条道路相通,一面是一道丈许高的院墙,另一面是并排的几座小小的院落,青砖的砖墙,薄板的院门,看上倒也清静。 青年先是站在巷口看了看这巷子,随后迈步进了巷子里,同时目光急切的从那几座院落扫过,像是在找什么。 刚开始,青年还强压了自己的焦急,步速与常人无二,但是很快青年就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脸上的急切愈加明显,到了最后青年干脆沿着小巷奔跑了起来,速度也越来越快,直到看到一间不起眼的院落正门薄薄门板上一条极不明显的水色布条。 青年收了脚步立在那院门前,伸手托了布条的下端。上好的水色织锦里加了细细的金线,是只有御用的织工才会的缂金线的织法。青年眼眸中跃动着一丝难耐的欣喜,抿在一起的双唇微微张开,嘴角上带了抹如释重负一般的微笑。 见面前那扇薄薄的门板虚掩着,便伸手推了门扇。 随着面前两扇门板被推开,眼前出现了一个不大的院子。院内漫地的青砖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两间正房的房檐下架了一只小小的泥炉,炉子边上一名十几岁的少年正蹲着身子用手里的蒲扇小心地扇着面前的泥炉,水色的长袍后摆拖在地上。 随着少年手中蒲扇一起一落,一股股浓烟从炉子上冒出来。少年似是被那冒出来的浓烟熏的有些怕了,觑着眼睛身子离得老远,长长的睫毛上还挂了星星点点的泪花,白净的小脸上也黑一道灰一道的抹成了大花脸。 “主子……您怎的这般……”狼狈,立在院门口的青年见水寒竟是这般模样,鼻子一酸眼泪险险掉下来。 少年听院门轻响便转过头,看呆呆立在门口的少年眼睛一亮,脸上立刻露出欣喜的笑容,“喜子,你来的正好,帮我把这个炉子点着了,昨天挺好用的,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光冒烟不冒火。”说着少年就站起来来,走到青年面前笑嘻嘻的把手里蒲扇和剩下的半截火折子递给喜子。 喜子看水寒满面笑容的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满怀希望的看着自己,到了嘴国的话就只好咽下去,有些气闷的接过水寒手中的蒲扇和火折子蹲了身。 “方向不对,炉门要冲着上风口,方便进风。若是冲着下风火不容易燃不说,被风呛了未燃透的木块就会只冒烟不冒火。”看那浓烟一股股的从炉膛和炉门里冒出来,喜子边说边把那泥炉调转了个方向,让正对着房门的炉门冲着院门。 泥炉的方向一调转,原本从炉门冒出来的浓烟很快就停了下来,转而从炉膛里冒出来。再来一会,浓烟渐渐散去,火苗从炉膛内窜了上来。 “原来是这样啊,”水寒点点头,“可是这院子里没有风啊……难道是气流?” “气……气流是什么?”听到自己没听过的说法,喜子把原本还盯在泥炉上的目光转向水寒。 “没什么。”水寒把放在一边的药罐架上了泥炉,看燃起来的火苗欢快的舔着药罐漆黑的锅底满意的点点头,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才又转向喜子,“就你怎么么?其他人呢?” “不知道,属下原本是在秋影山庄的,听隐卫传递回来的消息说主子在这里,便寻来了。” “秋影山庄?”不就是风清扬说的那个给他下了控尸蛊的庄子么,这么说小舅舅查到那里了?水寒歪了歪头问,“查到些什么?” “庄内……”吉子张张嘴刚开了个头,听屋内传来脚步声,就住了口,看向屋内。 风清扬从屋内出来见水寒身边站了一个身着藏青色长袍的青年微微有些怔忪,便打量了一下喜子。 “属下见过风世子。”半年前水寒在静王府抚琴之时喜子就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边,所以他也就见过风清扬,看他不解的看着自己就上前一步单膝跪在风清扬面前。 “呃……起来吧。”听喜子自称属下风清扬便知他是水寒寻来的手下,心中多少生了些遗憾。 水寒见风清扬出来,伸手按了他的手腕把脉。 “任督二脉已经全通了?”察觉到风清扬的脉象竟比昨日浑厚了许多,水寒多少有些惊诧。 “还多亏了小寒细心调理才会恢复的如此快。”微微扬起了嘴角,风清扬脸上带了些难得的笑意,“倒是你,脸都花了要唱戏么?”说着便伸了手想去擦水寒脸上的灰土。 “花了?”听风清扬说自己的脸花了,水寒转身便往屋内去寻铜镜。 抬起的手未来得及触及水寒的小脸便落了空,手指落空的同时,心也忽然空了一下,风清扬的眼眸暗了暗,脸上的笑容很快退去。 喜子瞟了一眼他转向跟进了屋子,见水寒皱了眉毛扯了自己的袖口蹭脸上的污渍,便在屋内寻了脸盆和布巾端至水寒面前,“主子还是洗一洗吧。” “嗯。”应了了声,水寒卷起了袖子,就着喜子端在手中铜盆内的水净了面。 洗净了脸上的灰尘,又等了一会,看那泥炉上药缸内的药汁已经沸腾,风清扬便从厨房内的锅中舀了热水倒进浴盆内,水寒则用厚厚的布巾垫着端了那罐药跟在他后面往里间的卧房去了。 “主子,给我吧,您当心别烫着。”看水寒手中药罐里面黑色的药汁还咕噜噜的冒着气泡,喜子的一颗心便忽悠悠的提到了嗓子眼里,赶尽快两步赶上去伸手接那药罐子。 “前几天你不在,我不也没被烫着?”见喜子把他当孩子看水寒虽心有不甘却也把手中的药罐给了喜子,然后领着他进了风清扬住的那间卧房。 房内屋子的正中间放了一只沐浴用的木桶,桶内装了多半桶的热水,袅袅的水气从桶内蒸腾起,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倒进去。”水寒带了喜子进来,然后让至一旁示意喜子把那药汁倒进桶进而,接着从背在身上的挎包里取了一个小巧的梨花木的盒子出来。 打开盒盖,盒子里面垫了衬垫的盒盖和盒内最上面同样垫了衬垫的小盒子上十几枚寸许的银针一字排开。 水寒伸手把最上面排了银针的衬垫取出,放到一边,然后又把下一层取出来,那盒子看上去虽然小巧,却是分了上下几层次,因此,待水寒把里面的四层衬垫全部排出来,桌上便排了百十来枚从一寸到三寸长短粗细各不相同的银针。 排完了银针水寒又燃着了一边放置的蜡烛。 旁边风清扬宽去外袍,退了里衣的上衣,盘了双膝把身体浸入那大半桶兑了中药药汁的热水里。 温热的药汁浸透全身,浑身上下的毛孔几乎同时全部张开,随着药汁的渗入,一股与热水的燥热不同的温暖的感觉从皮肤缓慢渗入,并向全身扩散开去,通过肌肉直达骨髓。 气沉丹田,全身的真气一点点沉积汇聚到小腹,然后又由小腹内沿经脉运转开去。 随着内力运转,原本渗入皮肤,肌肉,骨髓和五脏六腑的那股热流渐渐向各道经脉汇聚,深入真气中,跟随推动这真气在经脉内运转,如滚动的雪球越滚越大。 水寒拇指食指和中指的指尖上扣了枚约寸长的银针,把针尖放在桌上燃着的蜡烛的烛火上。银白的针尖上先是一片红亮,随着针尖离开火焰红亮也瞬间隐去。 “气沉丹田。”微蹙了秀气的眉毛,水寒在一张小脸不自觉的绷起来的同时,把自己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指尖那枚小小的银针针尖。 见水寒双眉微皱,表情凝重,喜子便退到了房门边上,抱了双肩静静的看着。 银白的针尖刺下,穿透了皮肤,肌肉。 一根,两根,三根,……随着一根根银针被刺入穴道,风清扬体内正在运行的真气越来越通畅。配合着银针刺入的顺序,真气运行的范围也由最为主要的任督二脉渐渐向比较次要一点的经络扩展开来。 随着真气的运行,风清扬略显黑紫灰败的肤色也渐渐好转,泛出了些许的血色。 一刻钟后几十枚银针便排满了风清扬的前胸后背和头顶。见风清扬后背上筋脉渐渐胀起,水寒的脸上划过一丝惊喜。忙伸手从腰间的背包内取出一个玉白的瓷瓶倒了一颗灰色的药丸出来塞进风清扬的嘴里。 又过了片刻,见风清扬身上的筋脉胀的更甚,水寒便伸手起了风清扬身上的银针,一枚枚重新在烛火上烤过后,收进桌上针盒内,单留了头顶中央百汇穴那枚寸许的银针。 右手拇指食指中指三根手指捏了针身,轻轻转动,随着针尖的转动,体内的浊气开始不汇集到风清扬的胸口。越聚越多,郁结在胸口并且翻滚着,叫嚣着想冲出去。一股苦涩的味道也同时在口腔中满眼,风清扬两道剑眉紧紧的皱在了一起。 胸口的憋闷愈甚,仿佛随时都能冲破他的身体一般,可这越聚越多的浊气一次次汇聚,一次次的在他体内左冲右突却寻找不到突破口。 风清扬觉得自己的整个胸口马上就要涨开了,但是每每这浊气就要冲出体外,就会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又重新把它们压回去。每压回去一次,下一次的冲击就会越大。他也就越来越难受……这感受已经不能用难受来形容了,应该说是痛苦。他的脸色越来越灰败,额上原本星星点点的汗珠也汇在一起如水一般成股的流下。 “主子。”见风清扬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喜子有些担心,直了原本靠在门框上的身体担忧的目光落在风清扬那张脸色越来越难看的脸上。 水寒冲着喜子轻轻摇了摇头,把左手的三根手指扣上了风清扬的脉门。 半晌,察觉到指尖上越来越混乱的脉象忽然一滞,一抹惊喜在眼底闪过,另一只手上一直捏了银针不断捻动的手指微微一顿,一抬手那枚银针便被拔出。 “冲脉。”随着百汇穴那枚银针拔除,风清扬身子一颤,噗——的一声,一口黑血自口中喷出。 “别动,真气运行三周天后再起来。”察觉到风清扬想起身,水寒忙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待风清扬依言坐好,他才收了最后一根银针,收拾好针盒熄灭了蜡烛和喜子一道出了风清扬的卧房。 “属下倒没想到主子竟然会行针。”喜子又看了眼坐在木盆中运功的风清扬带上门笑道。 “啊……我也是才知道我会。”听喜子这么说,水寒忽然面露古怪。 “主子,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呵呵,”面对喜子满脸的疑惑,水寒忽然心虚的摸了摸鼻尖,“以前只扎过师傅给的铜人,这还是第一次在人身上扎……你放心,下针的穴道虽比较多但都不是死穴,所以……”死不了人的。看喜子满脸震惊,半晌才咧了咧嘴角露出一个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表情,水寒忙加了一句,只是说到后来连他自己都觉得说着没什么底气,说到最后只得呐呐的住了口。 只扎过铜人,没有师傅在旁边看着就敢给风清扬下针,是该说自家主子艺高人胆大,还是该说风世子神经大条呢?……喜子面带同情的看着那扇已经关好的房门一转身就看水寒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自己,似乎是等着自己附和他,一滴冷汗便顺着他的额角滑落。 半晌喜子犹豫了一下他才说道,“好在未出人命。” 这是在夸他么?怎么听着这么别扭?水寒咧了咧小嘴,难得的咂了咂喜子话外面的滋味。 对自己第一次行针就能使风清扬的内伤有所好转这件事水寒可是充满了成就感,毕竟那么重的伤,又耽搁了几天,没两天就恢复到这种程度,也足以让他引以为豪了。不过……看了眼到现在还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以至于脸上肌肉都纠结到一起喜子水寒微微叹了口说道,“你跟我出来吧。” 知道风清扬一时半刻出不来,且他的全部精力又都专注于疗伤上不会听到两人对话,水寒便和喜子并肩坐了,一面看着泥炉上的药罐子,一面又细细的问了一遍自己坠崖后发生的事情和那个秋影山庄的情况。 屋内,待风清扬引导着体内的真气运行了三个周天收功已是一个多时辰之后的事了。感觉到在冲开郁结凝滞了几日的天阴天阳两条经脉后内伤有所减轻的同时身子也轻了不少,心情顿时舒畅了不少。 原本还以为即便是活下来也会成为一个武功尽失的废人,以现在复原的速度算下来,怕是要不了一年半载他的伤就能完全的复原吧。 从木桶中出来,用早就备在一边的清水洗去全身的中药,重新换了里衣,穿了外袍,出门便看见水寒坐在廊下的那级台阶上,手里拿着蒲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身前的炉子,喜子却不知去向。 “你的那个属下呢?”风清扬撩了长袍的前摆挨着水寒坐下,问道。 “我让他去办事了。”瞟了眼身边的风清扬,水寒的目光闪了闪,“我让喜子顺便通知铸剑山庄,让他们通知风家来清河县接你。” “是么。”低低的应了一声,刚刚才变好的心情忽然没了,风清扬嘴角的笑容僵了一下,然后渐渐消失。 庙堂卷 第七十二章 中秋月圆 喜子只离去了大半天,临近傍晚就又回到了清河水寒和风清扬暂居的小院内。 看喜子独自一人回来,水寒不由松了口。上午喜子问他自己回惠州后若春梅他们四个和冷风他们几个非要一起跟来怎么办时,水寒便让喜子转告他们说不准他们几人跟过来是水寒的命令,若是不认他做主子就尽管跟来。 话虽然有些绝情,但是一想到这只有两间正房的小院忽然就挤进来十几个人,水寒的额头上就开始不自觉的冒冷汗。 喜子也曾说是不是能够回惠州刺史府再替风清扬疗伤。实在不行跟这清河的县令打声招呼,让他给收拾一座幽静的院子来养伤。这个小院虽然清幽,但是,那小小的两间正房对水寒和风清扬两人来说实在是挤了点。 从惠州到清河百多里的路程虽然有官道连通,却也需要大半天的时间,这样的鞍马劳顿对一个内伤及为严重,正处在疗伤关口上的病人来说是大忌。 至于去跟清河县县令交涉,虽然会换来条件更好一点的环境,也不用为银子花完了就可能没有吃的发愁,但是他们前脚进县衙后脚寒王在清河的消息必会传播开去。身份暴露的同时,和寒王封号有关的一切麻烦也都会不请自来的找上门来。 所以,喜子的两条意见就这样全部被否决了,水寒还是和风清扬住在南城这间毫不起眼的院落内。 见此情景喜子也不做他想,在外间水寒临时搭起来的床铺下打了一张地铺,死心塌地的守了他。 惠州的南飞羽和水寒的一干下属虽然既担忧他的安全,又怕他吃不好睡不好,却碍着他的交代不敢贸然前来。 落凤城中的轩辕亦得到消息的第一反应倒是打算派了红叶迎他回宫,却不想命令未下,水寒的家书便到了。 朱红竖格笺纸上的百十来个小楷在问候了轩辕亦顺带报平安之后,最主要的内容便是告诉轩辕亦他要等风家人来接了风清扬回谷才会回京。还言明期间若是有什么人借了各种各样的理由接他回去那他这个寒王可就要提前做闲散王爷直接浪迹江湖去了。 对水寒明目张胆的威胁轩辕亦虽有不甘却也只有咬牙的份,若是在以前他可以毫不在乎的让红叶把他拎回落凤城。但是现在他身边多了个风清扬,水寒本就十分在意他,若是因为这件事让他的寒儿和自己生了嫌隙转而与风清扬为伍,那他岂不是给他人做了嫁衣? 所以轩辕亦在对风清扬多了几分恨意的同时却也真的不敢派了人去接他,在一口气派去了若干明卫暗卫流动卫团团护了那意毫不起眼的院落后,他能做的也就只有写了回信去叮嘱了水寒要多加小心。 没了这些外来的打扰,生活渐渐形成了规律后,清河县的日子也就在不知不觉间过去了。 小院内,水寒把最后一包药浴用的药浸在水里后掰了掰手指算算时间,从初至清河到现在已经过去十余天。风家的人大概也快到了,也就是说要不了多久他就可以离开清河回落凤城去了。 想着想着,水寒那张白皙清秀的小脸上便带了些笑意。 把药罐中泡好的草药沥干水,又重新加了清水进去,把药罐坐到屋檐下的泥炉上,跟喜子打了声招呼让他看好了那罐药,数了数身上的银两,水寒就自行出门了。 因为很多药材要做特殊处理,所以从药房出来已经过了正午。药房的老板看水寒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要拿几大包草药有些看不过去,就派了个学徒的小伙计帮着拎,水寒也就乐得清闲,把药包全都给了那个小伙计,自己空着手慢悠悠的往回走。 天高云淡,心情舒畅,连带着挂在半空中把大地炙烤的向冒了火一样的太阳都没那么让人烦心了,或者碍眼,水寒负了双手,手里捏了一把在路边摊贩那买来的素面折扇,带着身后青衣小帽拎了大包药草的小伙计悠哉游哉的沿街而行。 行至街口,忽然听到嘈杂的吵闹声远远的传来,打破了夏日午后那份特有的闲适与慵懒,待拐过街角就见前面一家店铺门前围了不少人在争抢着什么。除了门口围着的这些人外,旁边店铺里还不时有人进进出出,出来的人几乎无一例外都拎了小小的点心盒子和各色的纸包。 水寒有些好奇,就立在那店铺对面的路边看向那间店铺。 跟着他的小伙计看他站下了,就把药包放到地上抬了袖子擦汗。 “他们是在干什么?”看了会儿也没看明白这些人到底在争抢什么,水寒便转头问那药铺的小伙计。 “月饼啊。”那小伙计回答的理所当然,说罢还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水寒。 “月饼?”水寒一愣。 “今个儿不是中秋节嘛,过了今天明天就没人买了,点心铺子里面的月饼降价。原本五文钱一个的白糖月饼现在只卖两文钱,降了一半还多,这些人就是来抢月饼的。” 中秋节了?水寒愣了愣。原本还想着要回落凤城去过中秋,却不想一转眼今日便是了。 就算回不去落凤城,月饼至少也要吃吧。歪着头想了想,水寒便迈了步往街道对面的点心铺子走去。 走到街道对面,水寒倒立在那群争抢摆在点心铺子伙计面前一张长桌上竹篾笸箩里面月饼的那些人后面看了片刻,微皱了眉毛,转头看看点心铺子的门面,抬脚便迈了进去。 街这边药铺的小伙计看水寒进了那点心铺子便守了那两大包的草药,靠着墙根坐了下来,等他回来。 铺子里虽然没有外面拥挤,进来买月饼点心的人却也不少。木质的柜台上面细竹篾编起来的罩子上罩了薄薄的棉纱网布,透过网布可以看到网布下的竹篾笸箩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小心。云片糕、山楂卷,凤梨酥……无不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顺着人流寻到放专门卖月饼的柜台旁,因为喜甜食,水寒便捡了几样水果馅的月饼,付了钱,拿了店伙计用油纸包好的月饼,人还未出店门,脸上就带了盈盈的笑意。 来到街对面招呼上那帮忙拎了药包的伙计,往回走的路上,水寒便开了怀里的纸包,随着两层油纸被撕开,中式点心特有的那股面粉的香甜的气味便飘进了鼻孔。 油纸包内,五个油亮的小碗碗口大小的月饼摞在一起,最上面的那个月饼上除了压出来一个小手指指甲大小的鸭梨的模样代表是凤梨馅的,还用模子压了嫦娥奔月的图样。 看着最上面那块黄橙橙香喷喷,又油亮亮的月饼,水寒仿佛看到了每年中秋节吃到的那些香香甜甜,松松软软又毫不油腻的月饼一样,不由自主的勾了嘴角,眯了眼眸。 一手抱了那包月饼的油纸纸包,一手取了最上面那块凤梨馅的月饼,水寒有些迫不及待的把手中的月饼送至嘴边,然后一口咬下去。 甜到发腻,发咸,甚至发苦的果酱和黏糊糊面津津的月饼皮一道沾到牙齿上,原有的期待瞬间变成了失望,原本还微微扬起来的嘴角顿时一瘪,连带着那张原本还兴高采烈的小脸也瞬间垮了下去。 本是听那药铺的伙计说今天是中秋节才会买了这应景的月饼,他却忘了几文钱一个的月饼又怎能与皇宫御膳房面点师傅精心制作的月饼相比。 一口月饼咬在嘴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水寒整张小脸皱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要多愁苦有多愁苦。 含着那块极为难吃的月饼,犹豫了半晌,人终于拐进了小巷。瞒一瞒前后左右,除了跟在自己身后的小伙计,四下再没别人,水寒便靠了墙根,一张口,吐了嘴里面的那口月饼,随后又把手中剩下的那半块一同扔到了角落里。 虽然那凤利的馅和黏糊糊的皮还有些粘在牙齿上,但是比嘴里含着这么一块甜到发苦的东西要好受的多。吐出了嘴里面的月饼后水寒便轻轻的呼了口气,一转头却看见跟在身后的小伙计惊讶的看了自己,一滴冷汗顺着额头滑下,“呵呵,我不爱吃甜的。”摸摸自己的鼻尖,又瞄瞄地上角落里的那半块月饼,水寒多少有些发窘。 “其实你应该买豆沙馅的,他们铺子里只有豆沙馅的月饼还算好吃。”小伙计有些遗憾的看着滚落在角落里的月饼,想了想又加上了一句,“可惜了九文钱。” ………… 水寒看着那小伙计一时无语。 他真的很想问那伙计为什么不在自己进店之前就说。 不过,尝过了那难吃的凤梨月饼,水寒已经对小伙计说的豆沙馅的月饼不抱他想,便有些郁闷的嘟着小嘴,带了那小伙计拐进他们现在居住的那间小院子。 “主子,您回来了。”正在院子里看着泥炉上药罐的喜子看水寒带了一个小伙计进来,忙放了手中的蒲扇迎过去,从那小伙计的手里接了那两大包草药。 “哦,”水寒点点头,“对了,今天是中秋节,我买了几个月饼,这些给你们吃吧。”看喜子送走了那个小伙计,水寒便有些心虚的回避了喜子询问的目光,把怀里的油纸包递过去。 “主子,这是落凤城传递来的。”喜子到未注意到水寒脸上的表情,伸手接了他递过来的油纸包,又递了一根三卫用来传递消息的黄铜铜管给他。 水寒接了那铜管,见罐口的蜡封上印一个小小的亦字,一双漆黑的眼眸在亮了起来的同时,原本皱在一处的小脸立刻舒展开来。 进到外屋,伸手从靴筒里掏了流萤出来切开了管口的蜡封,捻出里面卷的紧紧的几页笺纸,展开,然后在外间屋的桌上抹平,轩辕亦那难得一见的正经八百的正楷便映入眼中。 开头便是:水寒吾儿最近可好,中秋将至却不见寒儿回宫,父皇甚是想念。 盯了那句中秋将至却不见寒儿回宫许久,水寒的眼眸暗了暗,轻轻蹙了秀气的眉毛,叹了口气,接着看下去。 知寒儿在清河县,父皇本欲着红叶迎寒儿回宫,但寒儿执意要等风家迎世子回谷才肯回来,父皇也只能依了寒儿。 然,寒儿一人在外虽有三卫层层回护却也须多加小心…… 之后洋洋洒洒的数千字透出些许的想念之情外,便全是叮咛嘱咐之意,从起居坐卧到吃饭穿衣,事无巨细全都一一叮嘱了一遍。 除此之外,笺纸最后单列出一列竟然写了三个英文单词:I MISS YOU 信笺的款单落了一个亦字。 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手中摊开的纸卷,水寒竟然有了一种这算是情书吧的奇妙的想法。 甩了甩头发,甩去脑海中这个奇怪的想法,水寒并未意识到一朵红云早已飞上自己的小脸。 中秋月圆,月圆之夜正是赏月之时。不过,中秋本也是团圆之夜。所以,高高挂在天空中的那轮明月对没有团圆的那些人来说却是分别的恼人。 水寒坐了正房的房顶上,右手手肘撑在膝盖上,单手支了下巴抬着头看着半空中的那轮圆月发呆。左手手中无意识地摆弄着白天刚刚收到的装了轩辕亦家书的那枚黄铜管子。 往日的中秋,宫中都会大排筵宴,除了款待各宫妃嫔和皇子外,还招待朝中和在落凤城中叙职的大小官员和家养。 这种场合水寒是从来都不露面的。因为宴会一开要不了多久,轩辕亦都会离了那宴会回盘龙殿来寻水寒。 所以,这一世的每个中秋夜他都是和轩辕亦坐在盘龙殿的房顶上啃着御膳房的面点师傅做的桂花馅月饼,喝着香甜甘醇的茉莉花茶度过的。 但是今天……望着头顶那仿若伸手就能触及的圆月,水寒那张清秀的小脸上难得的露了些许的悲戚。 从背包中掏出那只朱漆的小木盒,打开,伸了白皙的手指,用食指和中指以夹取围棋棋子的方式夹出最后一颗奶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糖块放进嘴里。 本是带了牛奶香醇的糖果,却不知为何含在嘴里却多了些许的辛苦和酸涩…… 屋内,风清扬本就睡的不沉,待那恼人的月光透过糊了白纸的窗棂和那薄薄的纱帐照到他的脸上时,风清扬也很快就醒了。 被这光亮惊忧了的风清扬皱了皱眉翻过身去,却怎么也睡不着了。睁着眼睛看着自己映在墙上的剪影,风清扬索性坐了起来,看着床前那一片如霜一般的光亮呆滞了片刻,才想起今天是中秋。 披了外衣,蹬了布鞋手搭在房门的把手上,风清扬一想到水寒和他的那个属下此时此刻可能正在熟睡便犹豫了片刻。 可是这么明亮的夜晚,他实在是睡不着。迟疑了一下,风清扬还是接了把手,轻轻拉开房门。 原以为会看见熟睡的两个人,却未想到外间屋内此刻却是空空如也,水寒和喜子两人都不知去向。 看来睡不着的不止自己一人啊,不知为何,风清扬的嘴角不自觉的轻轻扬了起来。 开了房门,一眼望去小小的院落内并没有水寒和喜子的影子。风清扬微微一愣,迈步出了正房,才走两步,眼角瞟见了那正坐在房坡上的少年。 借了房坡向下的走势,屋顶上少年的一条腿伸直放平,另一条腿立起来,膝盖上支了右手的手肘,手托了下巴,微抬了抬头静静的望着天上那轮圆月。 如水的月光下,少年身上水色长袍失去了那抹淡淡的青以,变成了一片素白,不单是长袍,冷光下的少年也如水墨画一般一同失去了色彩。 月华洒下,仿若给那少年轻轻披上了一件纱衣,水寒整个人都被一片莹白所笼罩,便得失去了色彩后的少年反而显得更加清丽脱俗。 一张清秀白皙的小脸上表情柔和,微微扬起的嘴角上带了抹似有若无的笑意。额前碎发下一双清可见底的蛑子明灭不定。 院内,风清扬靠了墙壁,双手拢了披在身上的外衣,抬着头静静的望着屋脊上的少年。 望着望着,人便痴了。 庙堂卷 第七十三章 风家来人 中秋已过,清河平静又有些无聊的生活又一如从前,平淡到有些单调。只是自那个夜晚之后有些事情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着变化。 比如从那夜之后,水寒忽然变得沉默了许多。配药行针虽然还是一如往常,但是人一旦空下来就会常常望着头顶的那片天空发呆,一呆就是很久,往往直到有人叫他,他才会回魂。 再比如,也是从那夜开始,风清扬看水寒的目光中开始夹杂了越来越多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除了运功疗伤之外的时间一双眼睛也常常会呆望着水寒忙这忙那。但是目光一旦与水寒的目光接触他又会躲闪着移开自己的眼睛。 这日先后,替风清扬行针之后,单留他在房内运功疗伤,水寒便在外间屋那张小小的方桌上铺开了厚厚的一叠笺纸。 早上接到惠州传来的消息说风家来接风清扬的人昨夜已经到了惠州了,打算今晨出发往清河而来,若不出意外的话明日便能到达。 他得赶在风家人到清河之前把风清扬日后疗伤行针的方式方法和各个阶段调养身体所需的药方,以及疗伤过程中需要注意的事项一一写下来。 风家自有懂得针石之术和药石之术之人,完全能够保证就算他不在,风清扬的内伤也会得到很好的治疗。 “主子,等风家人来了咱们也跟着他们先回惠州么?”喜子立在一边边研墨边问,“春梅和冷风他们整日里急的不得了,上次我回惠州冷风他们就非要跟过来,还是我拿主子的话压他们,他们才打消了念头。” “当然要回惠州,不过不是跟风家的人一起走。这清河县我还有事情要办。”水寒头也不抬的说道。 大概是被这小院四周里三层外三层的三卫惊扰到了,自那日半夜遇袭之后跟着他们到了清河县的那些武林人虽再未在这小院附近现身,却一直躲在暗处,时时刻刻窥伺着这院落的动静,风清扬和自己若是离开,一直按兵不动的这些人怕是该有所行动了吧。 “主子是要对付那些一直隐藏在暗处的江湖人么?”喜子听水寒说他在清河还有事要办就猜到了大概。 初到清河县他便察觉到了那伙人的存在。但是因为水寒说要暂时留下他们,喜子也就装作并未察觉到这些人的存在。 不单单是他,就连后来被轩辕亦从落凤城遣来保护水寒的三卫们进清河伊始也一个个的都被告知只要这些武林人不出手就全当他们是空气忽略掉。否则的话,皇家三卫又怎会允许这些不明不白的人物在飞岚寒王身边晃荡。 “留着他们不过是有些好奇这些人是怎么追到清河县来的。”若说是跟踪的话,这些人不可能跟着风清扬和自己到了山谷谷底然后再跟出来。若说是巧合,也实在是太碰巧了。 “你告诉外面那些隐卫和暗卫,只要风清扬一离开他们就跟着撤出清河县。”说完,水寒放了擎在手中的毛笔,伸手把刚写好的那张笺纸拿起来,上上下下扫视了一遍,吹干上面的墨迹。随后又拿起放到一边的刚刚写好的十来页笺纸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 “要他们撤出清河?”喜子有些惊讶,“那主子万一您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该怎么跟皇上交代? 这一次水寒坠崖轩辕亦是看在水寒好好的活着,春梅他们和自己又跟在水寒身边几年也算是心腹之人才饶过了他们的性命。若是水寒再出事,依照轩辕亦的毒辣,自己就是以死谢罪怕也会被挫骨扬灰。 “你觉得他们能护得了我么?”水寒瞟了眼立在身侧的喜子。 “……护不住。”虽然有所不甘,喜子却不得不承认三卫中除了总管级别的人物现在没人能护得了水寒。不是他们学艺不精,功夫不高,而是水寒和功夫太过高强,尤其是那独步天下的轻功,几乎无人能及。 “那不就是了。” “可是,至少留两个人跟着主子,……不然让铁鹰跟着。” “铁鹰?他来清河了?”听到那个让他有些在意的人现在就在清河,水寒的目光闪了闪。 “是,皇上下令把铁鹰从邢州调到清河来保护主子的安全。因为主子说您所在的地方十丈范围内不想看见他,所以他一直都在最外围。” “你去影卫那时时也顺便告诉他以前的命令作废,让他可以自由活动。”当日只是一句气话,却不想这人到现在的一直在遵守,水寒听喜子说铁鹰一直在最外围护着他,原有的对他的排斥与莫名其妙的抵触也减去了几分。 “还有,明日风清扬和三卫离开后让他留下。”想了想水寒又加了一句。 “是,属下这就去转告,也顺便把主子的命令传达给三卫。”喜子应了一声。 “嗯,你去吧。”目送喜子离开屋子,水寒把手中十来张笺纸捋整齐,折好揣进怀里,等着明日好交给风家来接风清扬回谷的人。 揣好了那几页笺纸,又清理查点了一番自己随身所带的物品,看有没有遗漏。 傍晚,喜子也回来了,说已经按照水寒的吩咐都叮嘱了三卫的人和铁鹰,一切准备停当,就单等着明日风家人的到来。 第二天,煎药行针一如往常,只是这一日的水寒一扫前两日的低迷,整个人就忽然有了精神,嘴角眼眸都挂了些许的笑意,连带着整张小脸也因此而容光焕发。 行针之后,把风清扬独自一人留在屋内运功调息,水寒便坐在这小院落的墙上,垂了双腿,双手手臂撑在墙头上。 墙外的巷子里,几个七八岁的孩子正追了一只破旧的足球从巷子的这一头踢到那一头,然后再踢回来,如此往复。 最开始看那些孩子们脚下由五边形和六边形的小皮块拼接出来的那颗球时,水寒还愣了好一阵子。他虽知道足球这项运动被那些在内太学上学的官司宦子弟们带到了民间,却也未曾想过,如此边远的县城竟也会有孩子们玩。 微低了头看着那些虎头虎脑的孩子扎着小手来来回回的在这小巷子里跑,水寒的目光渐渐柔和起来。当时并不觉得,现在回想起来,第一次抱了足球去太学的时候,他的这具身体跟这些孩子差不多大小。 “啊——”就在水寒神游的当口,随着一声惊叫,那原本还在地上滚动的皮球不知为何忽然腾空而起,往坐在墙上水寒头顶飞过来,眼看着就要越过他的头顶滚进院子里了。 见那颗球飞了过来,水寒便单手撑了墙头,轻快的跃了起来,踩了原本自己坐着的墙头上。 随后挺了前胸,一个标准的胸部停球的动作,那飞起来的皮球在他的胸口处被卸去了力道落下来。看那球落下来,水寒便抬了脚勾了脚背把落下来的球颠起,那球在水寒脚背上重新弹起来,划了一道小小的弧线,再落下来,正好落进了水寒伸出来的两只手中。 “大哥哥,你好厉害啊……” “大哥哥,你教教我们怎么玩吧……” “大哥哥……” 水寒一连串轻快简洁又准确的动作看的小巷内的这群孩子一个个都张大了嘴巴,满脸的惊奇。等那颗球落到水寒手里,他们就全都围到了院墙下,抬了小脑袋满脸崇拜的看着抱着球立在墙上的水寒。 “呵呵,”给那几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水寒不由轻扬了嘴角。抱着那颗球从墙上跳下来,把球抛给这群孩子中的一个,然后抬手拎了长袍的前摆,掖到腰带上,跟着几个孩子玩到了一处。 带球,抢断,传接……很久都没有这般痛痛快快的球过了,虽然陪了自己的还是一群正在抹鼻涕的孩子,水寒却不在乎,脸上的笑意自始至终都未曾退去。 就像刚才这群孩子独自玩耍时一般不二,水寒带着这群孩子从小巷的这一头奔至那一头,然后再奔回来,如此反复,直到他们再次奔到巷口的时候看到那百十来人的马队沿着主街的街道往这边走来。 那队人马以官兵开道,马队中间一名五品的武官和一名面色青白的中年人并肩而行。 中年人身后,五六名少男少女骑了高头大马紧紧的跟着,其中一名一身黑色短打的少年肩头上架了一只浑身雪白的猎枭。 再后面是穿了衙门衙役官服的差人,给这些差人围在当中的是由两名轿夫抬了的一顶湖蓝色轿衣的双人抬的小轿。队尾还坠了一辆湖蓝色帷幔的四轮马车。 那队官兵的号衣水寒认得,是惠州城防营的号衣。看这队人的衣着装扮,水寒便知,自己一直都在等着的人终于到了。 抬脚把本来带在自己脚下的皮球传给不远处的一个孩子,冲他们招招手让他们自己玩。 还以为迎了风清扬回谷的会是风家的长老,却不曾想竟会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中年人,被派出谷来接风清扬这人必定非等闲之辈。 静静的看着那马队来至巷口,水寒落了原本掖在腰间的衣襟,抖了抖身上的长袍,敛了脸上的笑意迎了上去…… 风家人进到那间小小的院落的时候,风清扬刚好运功调息完毕,着了外袍走出自己的卧房。 “少族长……”走在这一行人最前面的那个面色青白的中年进到外屋,看风清扬好好的从里屋那扇破旧的薄板木门内走出来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喜,随后双眼中便嗪了泪水。 “江叔?你怎么来了?”乍一看见风家的族人,风清扬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清扬哥……” “清扬哥……” 未待那被唤作江叔的中年人说话,那几个跟在他身后的少年便从中年人身后一股脑的挤过来,把风清扬围在中间。 “小米,小峰,井儿,琉璃……你们怎么也来了。”忽然看见这么多风家人出现在面前,风清扬声音有些哽咽。 “我们来接你回谷,清扬哥……” “是啊,我们来接你的……” “清扬哥你不知道,这一路上啊……” 听风清扬问,这几个少年便七嘴八舌的说。给围在中间的风清扬听了这个说话,那边又有一个吵。听得那个身后又有声音响起,一时间竟有些应接不暇。 “好了好了,既然见到少族长了,有什么要说的话咱们回去再说,一路上有的是时间听你们说话。”见这几个少年七嘴八舌的围着风清扬说个不停,那给他们挤以身后的中年人原本噙在眼底的泪花给他们一闹竟全都没了,一张周正的脸上也难得的现了些许的笑意。 “小寒呢?”听中年人说回去的路上,风清扬才想起来这些人是来接了他回风家的,便去找水寒。 “小寒?哪个小寒?”那架了猎枭的少年一愣。 “……就是……一个穿了水色长袍的少年,十三四岁的年纪,你们没看见他?” “看见了,不过他告诉我们你在这个院子里后就走了。” “走了?去哪了?”不辞而别么?风清扬的眼眸几不可查的暗了暗。 “他说他要回落凤城。”听风清扬声音中忽然有了些许的失落,那中年人眼底多了些探究的成分,“少族长您找他有什么事么?” “清扬的性命是他救的,所以想在离开前跟他道声谢。”虽然眉眼间还带了笑意,但是风清扬那双原本明亮的眸子却失去了些许的光彩,连带着嘴角上的笑容也夹杂了些许的苦涩。 “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犹豫了一下风清扬问道。 “那少年啊,”中年人从怀里掏出来一叠笺纸,和一个小小的白瓷的瓶子,“他让我把这两个收好,说纸上面写的是给您疗伤的方法和调养身体经脉的草药药方。还千叮咛万嘱咐的要我们回山谷后一定要按照上面的方法替您疗伤。这小瓶里的药丸他说少族您知道怎么服用。” “除了这些?他没再说别的?”接过中年人手中的那一叠笺纸和瓷瓶,风清扬先是把那小瓷瓶收进怀中才展开那几页笺纸,随着笺纸上那一排排隽永清秀却又带了些许傲骨与霸气的小字上映入眼中,风清扬的心忽然空了一下。 “对了,他还一眼就看出琉璃有胸口憋闷,喘不上来气的毛病,还替琉璃把了脉象,还给开了一张方子,说下次再犯上她按着这方子熬了汤药吃吃看。”那肩上架了猎枭的少年边说边用手肘捅了捅身侧一身鹅黄色衣袍一根银簪挽了一头秀发的少女,“是不是琉璃?” “嗯,他是这么说的。”那少女也附和的点了点头。 “只说了这些?再没别的了?” 再没有了……见风清扬一张俊脸上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失落,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下,谁都未开口,屋内的气氛忽然沉闷了不少。 “少庄主,那少年是什么人?”那中年人毕竟年岁稍长,从风清扬脸上多多少少也看出了什么,便开口问道。 “他么……”风清扬嘴角忽然挂了些许的苦涩,“静王的男宠。” “男宠?……一个男宠竟会有这么大的派头?”中年人几乎叫了起来,一个给数十名绝高手回护了的少年竟然只是静亲王轩辕静的一个男宠? “静王似是对他十分的宠爱……”风清扬嘴角的苦涩更浓。“走吧,咱们出发吧。”扫了眼屋内屋外,见并未有什么遗落,风清扬便把中年人递到他手中的那一叠笺纸揣进怀里,迈步出了屋门。 临出门上风清扬忽然停了脚步,看了眼立在屋内有些怔忪的黄衣少女,“琉璃,下次若是胸口憋闷的毛病再犯,小寒给你的那张方子可以试上一试。” “嗯,琉璃记下了。”少女点了点头,跟在风清扬身后出了这屋子。 “江叔,清扬哥怎么忽然就不高兴了?”目送着风清扬出了这院落,走在最后的那肩上架了猎枭的少年偷偷扯了扯那中年人的衣角小声问。 “少族长怕是有了心事了。”只是一个男儿身,又是那样的身份……中年轻轻的叹了口气。 “心事?什么心事?”少年似是不明白,一愣神的功夫看那中年人已经出了院门,伺候着风清扬坐进跟来的四轮马车里,忙紧赶了两步追出去。 庙堂卷 第七十四章 千里寻踪 离这院落不远处那家大宅院飞梁高挑的屋脊上,一身水色长袍外罩水色纱衣白玉簪束发的少年抱了双肩微低了双目目送着那辆围了湖蓝色锦帐的四轮马车沿着小巷离去。 少年身边一左一右立了两个青年人,左手边的青年一身藏青色窄袖长袍,未罩纱衣,长袍的袖口扣了皮质的护腕,头上一根银簪束发,发梢披散在肩头。 右边青年一身黑色短打,头上一顶斗笠,斗笠的帽檐压的低低的,遮挡了他的大半张脸,不过从那人斗笠下未曾遮挡的那半张脸隐隐可以看出这人的样貌当是俊美异常。 这三人站在那屋脊之上,静静的看着那已经空下来的院落,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果然,过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一名与少年右侧那青年一样一身黑色短打,用头上斗笠遮挡了大半张脸的男子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从巷口拐进来。 男子小心翼翼的贴着那道正对着巷内几家院落正门的高墙而行,偶有路人经过,这男子都会避到一边,低了头,用手扶住头上斗笠挡住整张的脸。 “黑衣斗笠,怎么今年飞岚流行穿成这个样子么?”水寒有些好笑的瞟了眼立在身侧的铁鹰后又把目光重新移回到那鬼鬼祟祟的黑衣男子身上。 给水寒一说,铁鹰虽未吭声,脸却黑上了几分,虽然有斗笠的遮挡,那铁青的脸色还是不小心被水寒瞄到了,把视线重新落回到那贴墙而行的男子身上后,水寒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坏笑。 说话间那一身黑色短打的男子便到了水寒和风清扬曾住过的那间只有两间正房的小院。男子单手扶了斗笠,抬了一直低着的头,看看那小院关好的薄薄的门板,又四下张望了一翻,见苍子内并没有人经过,便趴在了门板上,侧着头把耳朵贴到两扇对开门板的缝隙上。 又过了一会儿,那趴在门上的男子忽然脸色大变,伸手便推开了虚掩的门扇,迈步进了院子。 从院内到正房没几步的路,男子似乎很紧张,立在院内嘴唇躇了一会儿才迈步往正房的门口走,走到门口推开了正房的房门迈步进了屋子。 呵呵,现在这院子和屋子正在唱的是全套的空城计,看你还怎么办。立在屋脊上居高临下的把好男子的一兴一动全都看得清清楚楚的水寒微眯了眼睛。 不过让他吃惊的是那进到屋内的男子很快便出来,举止动作竟是毫不慌张。那男子又房前屋后的四下搜寻了一遍,才伸手把正房的房门带好,出了院子随后又把院门带好。 立在小巷中间,男子从怀内掏出来一样东西拿在手中仔细查看了一番,然后抬了头,看看风清扬离去的方向,嘴角忽然一扬,露出抹嘲讽的笑容后把那东西重新揣回到怀里,抬手把头上的斗笠拉下来,挡住自己的半张脸,迈开步子沿着街道往来的那个方向去了。 立在屋脊上的水寒一愣,因为就在那男子抬头的一刹那,正好看清了他的脸,这男子分明就是他初至清河那日在客栈在大堂内偷看他的两人中未死的那个。 不过,水寒的注意力并未在那人身上停留多久,很快转向男子捧在手中的那个东西。就是他手中的那个东西,才让一直在风清扬周围逡巡不去的这些人轻易便知道了他的下落么?把那男子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的水寒,秀气的眉毛忽然皱了起来。 看那男子转眼已经到了巷口,水寒略一沉吟忽然转头说,“铁鹰,把这人给我擒到清河县外的树林里,我在那等。暂时不要惊动了他的同伙,还有刚才他拿在手里的那个东西也一并给我带去。”说完便沿着正站着的这间屋子的屋脊往城南飞掠而去。 等等……铁鹰看着已经飞掠上另一座建筑屋脊的水寒忽然无比的郁闷。 想他铁鹰可是曾经的天下第一杀手,厉害到即使他在江湖中销声匿迹数年,也没有人敢向他这个天下第一发出挑战。可是为什么自从遇到这少年后,自己杀手的身份被降为保镖不说,现在竟又被降成了打手? 喜子和铁鹰是并肩立在水寒的两侧,水寒一离开,他与铁鹰之间便没了拦挡,见微仰着头目送水寒离去的铁鹰满脸的郁闷喜子不由同情的瞥了他一眼后追着水寒离去。 清河县本就是背靠了大片山林的一座小小的县城,县城城北的山坡便是水寒他们从山谷中翻出来的那条山脉的余脉,山坡上树木虽不像谷中一般荫天蔽日,却也相当繁盛茂密。 一条夯实了的只能通过一辆四轮马车的土路丛林间穿过,土路的一头连着的就是清河县的县城,另一头则和飞岚南方几条繁忙的主路相连,所以这条土路也就算是清河县的官道。 土路一侧山坡林地间的一块空地上,十几名一身黑色短打,头戴斗笠的男子或坐或立,有的三五成群聚在一起低声谈论着什么,还不时发出一声压抑着的笑声,有的远远的坐了,轻扬了嘴角听他们说话;有的则用头上的斗笠遮了脸,靠在树干上打盹。 再往林地里面一点,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年盘了双腿坐在一块平坦的岩石上,少年右手的手肘撑在膝盖上,单手拖了下颌,微抬了头,目光越过向前不远处席地而坐的几个黑衣短打的人的头顶落在远处。 微弓的后背,放松的肩膀,随意搭在左腿膝盖上的那只手,还有被林地间微风吹的有些凌乱的额前碎发下那双微微眯起来的眼眸。无论是放松的肢体动作,还是那张清秀面孔上那抹与世无争的平和之气都让这安安静静坐在岩石上的少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与眼前场景和这世间极为相称的夏日午后特有的那份慵懒与闲适。 再往里面一点的山坡上,十几匹卸了马鞍的高头大马低了头,啃林间树下的嫩草,修剪整齐的马尾不时甩动一下赶走黏在身边的飞虫。 果然是个安宁平和的午后啊,水寒把目光收回,微微勾了嘴角看着身前林地间不远处的这十几名黑衣人。一样的身手卓绝,一样的刀头舔血,甚至是一样的青春飞扬。这些人与前世水家家主亲随卫队青年禁卫军中的那些保镖没什么太大的区别。水寒曾不止一次在那些人身边感受到过这种任务间隙的轻松和愉悦的气氛,这不止一次的被吸引,甚至幻想着那加入进去体味这份难得的平静与安宁。 但是前世的水寒每一分钟都是从死神手中抢出来的,浪费不得。所以,加入进去也就成了水寒前世无法实现的奢望。不想,前世的奢望竟会达小小的清河县郊外的这片林地间实现了,水寒心中忽然一暖。 不过,这林地间的安宁很快便被打破了。一道藏青色的影子出现在那条通往清河县的官道上,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往林地里来了。 看那道影子往这边过来,刚才还散散漫漫或躺或坐的这十几名皇家三卫立刻全都站起身来,拍净了身上的尘土,聚集水寒的身侧。 “主子,铁鹰回来了。”那青色的影子很快便穿过树丛,来至水寒面前,单膝跪地。 水寒轻轻的点了点头,维持了刚才的姿势未动。 看水寒点头,喜子便起身立到了水寒身后。 果然,不久,官道上便出现了铁鹰一身黑衣,头戴斗笠,拎了一个人来的身影。 铁鹰从官道上下来,飞快的穿过林地,径自来到水寒面前,然后示威似的把一直拎在手中的那个一身黑色短打头戴斗笠的人扔到了水寒正坐着的那块岩石前面的草地上,随后冷着一张脸,抱了双肩看着水寒。 水寒忽然皱了眉毛,一双清可见底的眼眸中自眼底瞬间便并发出两道凌厉的杀气,那杀气竟毫不留情的直指立在一边的铁鹰。 铁鹰给水寒如万年冰川一般冰冷的目光一盯竟如三伏天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在身上身子忽然一震。 刺骨的寒意从心底生出,瞬间便蔓延至全身,不单要冻僵了他浑身的血液,就连他的整个心脏也似乎要被冻结。 他竟忘了自己此时此刻面对的那少年不单是轩辕亦的九皇子,飞岚的寒王,更是铸剑山庄的少主,未来的当家人。他竟当着众人的面给这少年难堪。本就生了些许怯意的铁鹰给水寒冷飕飕的目光一盯便不自觉的矮了三分,放了抱在肩膀上的双手,微低了头立在一边。 铁鹰尚且如此,那十几名成回护之势立在水寒身边的三卫自然也受其影响,在不自觉的站直了身体的同时对水寒多了几分敬畏。 看铁鹰低了头,水寒的目光便从他身上移开,重新落回到给他扔在水寒脚下的那个黑衣短打的人。 那黑衣人给铁鹰一扔,摔得七荤八素的,趴在地上挣扎了半晌才勉勉强强的用手撑了地面爬起来,坐到地上,揉着后脑大口的喘着粗气,气喘匀了才抬头看向四周。 忽然看见自己面前出现了这许多和他一样一身黑色短打的人,那坐在地上的人显然不明所以,有些怔忪的环视了在场的人一番,很快便看到了一直盘坐在岩石上,冷了一张清俊秀气的小脸看着他的水寒。看水寒单手撑了下颌不声不响的看着自己,男子先是一愣,随后就低了头,目光转向别处。 “认出我来了?”见地上那人转移了视线,水寒开口问道。清冷的声音虽听不出什么情绪,那人却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战。 “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地上那人身子微微一僵,扭着脸故意不看坐在岩石上的水寒。 “清河县的那家客栈,怎么你忘了么?不过,你们感兴趣的不是我,而是和我在一起的那个人……”说着,水寒便站起来,离了那岩石,来至那人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坐在地上的男子,“风清扬,风家少族长。你们是冲着他来的吧。” “风……风什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男子的身子僵直着,头固执的不肯移动,目光落在远处林间的某处。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说罢水寒踱了两步,“两个问题,第一个,你们是怎么找到风清扬的,第二是,你的主子是谁,或者说你是替谁效力的。这两个问题只要你肯回答,我便放你走如何?” 听水寒这么说,那坐在地上的男人身子忽然颤了颤,脸色一白,半晌,却并未吭声。 看着坐在地上单手撑了身子动也不动的木着一张脸看着别处,水寒有些为难的摸了摸鼻子。 接下来该怎么办?怎么问?两世为人,无论是前世水家家主还是这一世飞岚的九皇子,两个身份都不曾有过拷问人的经验,所以水寒站在那男子面前怔忪的盯了他有些不知所措。 “我们家主子问你话呢,你没听见么?”看水寒和那坐在地上的男子都不说话,喜子有些沉不住气,伸手便揪了那男子的领子,把他拎起来。 那男子并未挣扎,任喜子把他拎起来后才抬头对上他的眼睛,“我不知道你家主子说的什么,怎么回答?” “我家主子问你是怎么找到风世子的,你的主子又是什么人,别以为什么都不说就能蒙混过关。你们每日都派人去我家主子住的那个小院里去探查,若不是主子说暂时留了你们的性命,现在你们早就变成一堆死尸了。”看那男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的样子,一股无名火便升到了他的头上。 “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那人脸又白上了一分,表情忽然变得有些痛苦,声音也小上了许多,但是目光自己始终一直都未曾落到喜子身上。 “我问你你是怎么找到风世子的,你的主子又是谁。”被给自己揪着的这人脸上忽然出现的要死不活的样子气到,喜子强自压下来的火气忽然又上了起来,揪着那人衣领的手指不自禁的紧了几分。 “搜他的身。”看那人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任喜子拎来拎去的,再抬头看正午的太阳已经渐渐向天边开始滑过去,水寒忽然烦躁起来。 听水寒这样说,喜子便松了揪住那男子衣领的手,把他重新扔回到草地上,然后伸手去搜他的身。 那男子见喜子要搜自己的身,忙挣扎着想爬起来,看他要起来,立在水寒身侧的两名影卫便走过去,按了他的手脚。 喜子伸了手从被按住手脚的那男子上身搜起,很快便从他怀里掏了一个钱袋出来。 哗啦——一声,几块散碎的银子和十几枚铜板随着这响声被喜子倒在地上。除了这些银两银板,那钱袋里就再没别的了。扔了钱袋,喜子的手又往那人腰间膜去。 “放开我,放开……”原本被两名隐卫按住手脚的男子看喜子伸手摸向他的腰间,忽然又开始剧烈的挣扎。 见此情景,那按了他手脚的两名隐卫便加了几分力道在手上。喜子并未理会他的挣扎,两手顺着这人的肋骨一直向下。 从胸口至肋骨,再至腰间,喜子的手忽然停顿了一下,接着便探进了那人的腰带下面,很快从那巴掌宽的腰带下面摸出一个小小的木盒出来。 离开清河的时候虽然也有看到这人手中拿了件东西,但是因为离得远,喜子敢不敢保证现在被他搜出来的这个小盒子便是水寒想要的东西,看那盒子上有一个小小的绷簧就伸手按了下去。 啪——的一声轻响,那盒子的盖子弹开,露出里面衬在大红织锦上的一块琉璃来。 “主子。”喜子看那给按了手脚的男子在他搜出这盒子后脸忽现灰败之色猜到这块琉璃八成就是在清河县看到的这人拿在手中的东西,便把手的那块七彩琉璃重新放回到木盒中,来至水寒面前,连盒子带那琉璃一道递给他。 水寒并未动那木盒,而出伸手拿也盒子里面的那块琉璃。这琉璃大约有婴儿手掌大小,呈半透明状。随着角度的变化,琉璃内七彩的霞光交替闪现。琉璃的正中央有一个小小的凹陷,陷下去的那一块的中间还有一个如针尖般大小的孔洞,孔洞四周凝结了些许暗褐色的物质。 这东西似乎在哪里看过……不对,好像是在哪本书里看过,看着手中这块琉璃,水寒皱了秀气的眉毛,是哪本来着,不是药书,却与药书很相似…… 千里寻踪?这竟是蛊虫千里寻踪?水寒忽然攥紧了拿着琉璃的那只手,同时秀气的眉毛锁成一个铁疙瘩。 “这东西是谁给你的?”撩了长袍的前摆,水寒蹲在那给按在地上男子的面前,摊开手掌。手心里,那块看似无害的琉璃变换着七彩的光芒。 那人看了眼水寒并未作声,而是把头转向别处。 “这种追踪用的蛊虫可不是寻常之物,能有这东西你的主子来头不小,说吧,他是谁。” 噗——水寒的话音未落,那人忽然仰了头,一张嘴,一口鲜红的血液自口内喷出。随着这口鲜血喷出后,这人身子忽然颤了一颤,便没了呼吸。 庙堂卷 第七十五章 归心似箭 死了?水寒一愣,伸了左手的三根手指,探上他的脉门,待摸清了这人的脉象后脸色一变,手便如触电一般缩了回来。 筋脉尽断,怎会这样?铁鹰拎了他的腰带来至这片林地时他便看出这人受了内伤,但是那伤虽生却也还不至于丧命,这连半个时辰不到,他竟会因为筋脉尽断而亡? 还是说……把那块琉璃交到左手,伸出右手的食指,以指尖轻轻蘸了这人嘴角还在不断向外冒出来的血液送至鼻尖,浓烈的血腥气飘进鼻孔,里面却没有任何药物的成分。 不是中毒,可是若不是毒物,也未曾有人出手伤他,这人又怎会筋脉尽断呢?水寒这张本就皱起来的眉毛此时拧成了一个铁疙瘩。 “死了?”喜子先是看那人忽然不动了,又看水寒用指尖蘸了他嘴边的血沫送到自己的鼻尖下就皱了眉毛,也蹲在那人的身旁,把右手的食指微微弯曲了放在他人中的位置。 “怎么可能死了?”感觉到这人果然已经没了呼吸喜子不由惊叫起来。 “死了?”听喜子说这人死了铁鹰一张脸也白了一白,径自来至那躺在地上的尸体跟前伸手把手指探到他脖劲间的动脉上。随后不可思议的抬了头看向水寒,“怎么会,我虽伤了他,却绝对不会致命。” “把这尸体弄到惠州去,找仵作验尸,我要知道确切的死因。”说着水寒便站起来,冷冷的扫了眼立在他身侧的这十几个人,“和这人在一起的那些人你们都知道住在哪里吧。” “是,属下知道。”给水寒一扫,这些人身子一颤,立刻单膝跪倒。 “杀了他们,一个不留。”留着他们不过是想试试目的地能不能问出这幕后之人,不过既然他们手中有这千里寻踪的蛊虫,这幕后人的身份对他来说便不再是秘密,留着也没什么用处,倒不如处置了。 “是。”这十几名影卫和隐卫低应了一声站起身来。 “铁鹰,你也跟着去。” “是。”这一次,铁鹰竟是一点脾气都没有,站起来冲着水寒恭恭敬敬的抱了抱手,然后径自选了林地里一匹高头大马,备了马鞍翻身上马。轻磕了马镫,那匹黑马便扬了四蹄往林子外那条泥土的官道去了。 看他离去,那十几名隐卫和影卫也纷纷给自己的马备了鞍子,翻身上马后追着铁鹰去了。 蛊虫千里寻踪是一对子母蛊,因为那带了子蛊的人即便是远在千里之外,母蛊也能循着踪迹找到,才被称做千里寻踪。 蛊虫养成之后以秘法封在琉璃中,子蛊是以药物麻醉后完全封闭,可以不吃不喝的存活数年。母蛊则是在那琉璃块上单留了针眼大的小孔供其呼吸和喂食。 用时只要把子蛊交给需要追踪的人,单留了母蛊。什么时候想要追踪那子蛊的踪迹,只要以人血诱出母蛊,那母蛊就会循着那子蛊的踪迹找到带了那只封了子蛊琉璃的人。 而且母蛊和子蛊共存共荣,只要两只蛊虫中的任何一个死了,另一只也会死。蛊虫一死,琉璃就会破碎,所以那带了母蛊的男子才会在风清扬离开后会查看自己手中的母蛊,看那蛊虫是不是还活着。 蛊虫千里寻踪本身无害,甚至很早以前会养蛊的人家都会养上一两只给自家孩子带在身上,防备着万一哪日孩子因为顽皮走丢了,放了母蛊去寻回来。只是后来因为会养的人太多,没人再去重视,这养蛊的方法反而失传了。时至今日只在古书中有所记载,水寒若不是因为有个身为逍遥宫宫主的师傅一时半会儿怕也认不出这蛊来。 不过,风清扬身上的子蛊又是什么时候被放上去的呢?是在谷中的时候就被人放上去了,还是在秋影山庄的时候?因为从最近隐卫传递过来的消息看,风清所出谷后除了被一伙不明身份的人追杀外也只和秋影山庄的人有所接触。 若是在谷中的时候就被放了这蛊的话现在简家被灭门那拿了这母蛊的必是其幕后之人。 若是秋影山庄的话……喜子几日前也说过,自己坠崖后南飞羽带了隐卫早已把那座庄子变成了一座修罗场,秋家全家上下数百人无一生还。就算是拿了这母蛊的是秋影山庄的人,十数日过去,庄内的巨变也早该传到他们耳内,为自身安全这些人也必会隐姓埋名,绝不可能到现在还在紧追着风清扬不放。 而且,这对蛊虫属于秋风山庄的假设也有不成立的地方。因为就算是暂时逼出了控尸蛊,风清扬也已拼尽了最后的力气,秋影山庄只要坐等渔翁之利,等到风清扬没有力气后再用这千里寻踪找到他即可,也就不用派了那许多的庄客紧追不舍,非要立刻抓他回来。 所以,这蛊虫还是来自简有么?或者说是简家幕后之人。 低头看看一直被握在手心中的那块七彩的琉璃,水寒的目光冷了一冷。 虽然有了这母蛊就等于时刻掌握了风清扬的去向,尤其是现在,在风家人去向不明的情况下,知道啊风清扬的去向也就等于知道了风家重新选择的遁世的地点。 但是这只母蛊若是被别有用心之人得去,必会给本已遭受重创的风家带来更大的灾难。而且,若是被风家人得知这母蛊在他的手上,说不清楚他的来历不说,轩辕家和风家也难免会因此生了嫌隙,所以……会议中的东西还是让它继续成为传说比较好。 想罢,原本握了那块琉璃的手掌忽然加了几分内力。随着咯咯吱吱的一阵琉璃茬子互相碾压产生的声音,水寒手中的那块反射了天上太阳七彩霞光的琉璃渐渐变成了齑粉。 很快,那一直在被用人血喂养的蛊虫被水寒隔着那一层的琉璃直接捏成肉泥。 看自己手中的琉璃碎末颜色开始发生变化,水寒便松了手,任林间的清风吹散了手中那捧闪烁着七彩光芒的粉末。 “主子,我们现在去哪里?”目送了这一行人的离去,这林地里便只剩下水寒和喜子两人。 “回惠州。”见那十几匹马绝尘而去,水寒忽然勾了嘴角。 “可是,这天马上就要黑了。”喜子看要西下的太阳吞了吞口水,“若是现在出发,到惠州怕已经是半夜了。” “没关系。”说着,水寒边伸手抱了撩在地上的一副马鞍,点了脚尖,费力的想要把那鞍子备到拴在一旁的一匹红马的马背上。 “主子,我来。”看水寒竟亲自动手备马,知道他去意已决,忙上前伸手接过水寒举起来的马鞍。 正如喜子所说的,水寒和他即便是星夜赶路,到惠州的时候也已经是后半夜。不过,这两人两骑显然并未跑过暗卫用来传递消息的信枭。 水寒到惠州的时候,无论是惠州的北城门,还是惠州刺史府的正门还都开着,不但开着,整个刺史府内还都灯火通明,府内更有惠州刺史南飞羽在流金水榭后面那座木台上摆下来的酒席给他压惊。 所以从刺史府的正门来至流金水榭,穿过正厅水寒忽然看到水榭后那木质的台子上,南飞羽一身素色长袍,坐在一张摆满了各色食物小吃的方桌笑意盈盈的盯了自己的时候,他心中忽然一酸,一泓眼泪噙在眼睛里挣扎了许久却不曾掉下。 “来,陪着小舅舅喝一杯。”南飞羽见十数日不见,与前些时日相比,水寒的身体虽略显清瘦,精神却极好,便在长长叹出一口郁结在胸口许久闷气的同时也放了一颗悬着的心,“知道你回惠州来不予惊动他人,所以小舅舅才会在这里摆下这张桌子替寒儿压惊。”说着,南飞羽便在桌上两只青瓷的酒杯中倒了些许的水酒。 “呃,小舅舅,寒儿不喝酒……你知道的。”还未洗去脸上身上的风尘,水寒便撩了长袍的前摆盘坐在南飞羽的对面。 “知道,不过这不是水酒,而是你素日常说的果汁。” “果汁?”听南飞羽说自己酒杯里装的是果汁,低头去看面前放着的那只小小的瓷杯。 果然,碧绿的青瓷内竟真的盛了些许淡粉色的液体,淡粉的颜色在酒杯那抹翠色的映衬显得更加纯美柔和。 端了那酒杯还未送至嘴边,一股百草的芳菲加了百果的甘醇便飘进了鼻孔,原来这果汁竟是以不同种的水果和香草榨出的汁水混合出来的啊! 虽未品尝但是那好闻的味道确实让他对这杯中的果汁多了些许的期待。 端了那瓷杯嗪了一小口,只是瞬间,水果的甘冽,清甜便加了香草浓郁的芬芳充满了整个口腔。果然好喝啊,水寒脸上原本浅浅的笑意忽然浓了几分。 “寒儿真的要明白一早就起程去邢州么?”看水寒满脸的笑容,知道他此刻十分的高兴,南飞羽便把自己面前杯中的果汁也一道推到了水寒的面前。 “嗯。”水寒点点头,又低头嗪了口自己手中的果汁。 “那寒儿可愿意告诉小舅舅,为什么忽然这么着急的要去邢州?” “为什么……”水寒微微歪了歪头,“如果寒儿跟小舅舅说原因便是寒儿想父皇了,小舅舅可信?” 水寒承认自己是想他了,而且想的紧,想的慌。 思念这东西,一旦开始便如同决了堤的洪水挡也挡不住的一股脑子全部涌上来。所以,从离了清河县开始意识到自己这次是真的要回去见自家亲亲父皇了,水寒对轩辕亦的思念便也如洪水一样泛滥成灾,一发不可收拾。 从出宫到现在,沁州,邢州,惠州,还有清河县……一路之上发生了太多的事,他有太多的事想向自己最信任的人倾诉,也有太多的事情想向一个无论经历阅历还是知识都比自己丰富的人询问。 而与自己有着共同背景的轩辕亦在他来说既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也是那个能够为自己解惑的人。 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或者说一直被水寒刻意忽略掉的事实便是,水寒想见他,想看见这个陪伴且娇宠了自己七年的男人。 没有任何的理由,只是想看看他。 想看见那张俊美异常的脸,和那修长挺拔的身影。想他眯了凤目,扬了嘴角唤自己,在唤自己一声寒儿之后伸出手臂把他拥进怀里。 每每想到这些,他都会有种想立刻冲回到盘龙殿里去的冲动。随着时间和推移,这种冲动也越来越强烈,强烈到他现在就想离了惠州直奔落凤城。 “我信。”虽然掩饰的很好,但是南飞羽还是从水寒那双清可见底看似空无一物的眼眸中看出了些许如被抛弃的孩子一般的孤寂与落寞。 果然还是个离不开父母的孩子。看水寒听到自己的回答后,一张清俊的小脸上忽然透了些许的惊奇,南飞羽不由轻笑出声。原本想好的想留他再住些日子的理由也跟着这声轻笑被他抛在脑后。 第二日,天刚微亮,水寒便从床铺上爬起来,洗漱更衣,梳洗一番之后叮嘱春梅和冷风他们收拾了随身的物品,文件到邢州与自己会和后,便带了喜子一路往邢州去了。 在邢州,水寒也是只呆了一晚,第二日清晨,就在春梅和冷风赶了两辆装了水寒随身物品和惠州官吏赠送的土特产的马车还在惠州通往邢州的官道上行进的时候,水寒已经带了喜子离了邢州一路往落凤城去了。 这一路的奔波丝毫不亚于初至沁州时的劳苦,甚至更甚一筹。 初至沁州时的那一段路虽然很辛苦,却还有休息,吃饭的时候,可是这一次一路之上水寒竟是每逢驿站换上驿马便启程的走法,根本就没有留出来时间休息,不但没有休息的时间就连一日三餐也是在颠簸的马背上完成的。 这样一路下来就是两天两夜的时间,到了第三天清晨,面前官道上便出现了飞岚首都落凤城那巍峨高大的城门门楼。 望着官道尽头飞岚都城那高高的城墙,一路行来一直都不说话,脸上也没什么的别表情的水寒还是在三日内第一次露出一抹会心的笑容。“喜子,我们回来了。”说罢,水寒便冲着紧跟在身后的喜子笑了一下,马蹬磕了下胯下那匹火红的骏马,两人两骑便往落凤城那扇朱红的城门而去。 来到城门下,两人才发觉现在还未到开城门的时候,厌倦了等待城门的开启,或者说是这多一分的等待对渴望立刻见到轩辕亦的水寒来说不啻是一种折磨。 看那城门还未开启,水寒便伸手从随身的挎包里拿了自己的印信递给喜子,“把这个给守城区的官兵们看。” “是。”喜子应了一声便拿了水寒的印信叫开了落凤城。 两人刚进落凤城,耳边便有了悠扬的鼓乐声传来,水寒微微一愣,随即想起,今日是初五飞岚皇帝轩辕亦大朝的日子。 又要等么?听那钟鼓这声,这朝议显然已经开始,水寒刚刚有了些许笑意的小脸又不知不觉的沉了下来。 “不管怎样,总算是回来了。”相对水寒的失落,饱受颠簸之苦的喜子看着城北皇宫外的那道朱红的宫墙,几乎是喜极而泣。 是啊,不管怎样终于回来了!为喜子的话所感,那张阴沉了的小脸又重新有了生气。 离宫时还是初春的季节,再回到这熟悉的盘龙殿已是深秋。半年多的时间,盘龙殿的这间寝殿内除了龙床上春日厚实的锦帐换成了现在秋季要用的多层飞纱幔帐外,殿内的摆设竟与离开的那日没有任何分别。 望着这间熟悉的宫殿,水寒忽然觉得,自己沁邢二州之行不过是一场梦,一场由春秋做到秋季的梦。梦醒之时,便有自家亲亲父皇伴在一起。 沐浴更衣之后,摒退了殿内伺候的太监和宫女。水寒着了月白色的里衣,披散了一头半干的头发爬上了那张他睡了七年多的龙床。 爬上龙床后他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伸手从放在枕边的背包里拿出那颗本已经当掉了,又给喜子赎回来的夜明珠挂在帐子内侧靠近自己枕头的地方。 随后才满心欢喜的伸手摸摸身下光华的锦被,又抬头看看这层层叠叠的幔帐,终于心满意足的叹了口气,伸手捉了床上月白色缂了龙凤呈祥图案的被子,把自己蜷成了一个虾米卷,沉沉睡去。 庙堂卷 第七十六章 近乡情怯 大朝过后,轩辕亦把轩辕静和莫言两人丢到御书房批折子,自己便由丁宁伺候着回盘龙殿更衣。 红叶来到偏殿的时候,偏殿内,后宫总管太监丁宁正带了几个贴身的小太监替轩辕亦宽去身上的明黄盘龙朝服。 “主上,您唤我。”原本立在正对着轩辕亦换衣偏殿窗口屋脊上,打算等轩辕亦更衣后再进殿的红叶看他的眼睛扫到了自己,便单手撑了殿内窗子的窗棂跃进殿来,单膝跪在轩辕亦的面前。 “可有寒王的消息传来?”轩辕亦一面微扬了头让丁宁解去朝服领口上的盘扣一面问跪在面前的红叶。 “今晨皇上上朝的时候影卫有消息送到,因为蜡封上印了寒王的印章,属下未敢拆看,已经放到寝殿内的圆桌上。”不过,既然寒王已经回宫,这还放在寝殿内的那根铜管对轩辕亦来说怕是已经失去意义了。 “嗯。”轩辕亦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 “属下告退。”红叶看轩辕亦点头后未再多说什么,就站起身来,从刚刚进来时穿过的那扇窗子跃出,飞掠而起往那重重琉璃瓦屋檐后面三卫的总部去了。 寒王突然回宫,原本就隐藏在暗中窥刺着盘龙殿殿内动静的那无数双眼睛的主人们怕是该蠢蠢欲动了,正是进一步摸清这些隐藏在暗处之人的身份地位的时候,身为皇家三卫的总管这么好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 偏殿内,轩辕亦取了头上束发的金冠,打散一头乌发后又用一根白玉的龙头簪重新挽了长发。随后又换上天青色缂暗纹的长袖长袍和素色的纱衣,从偏殿出来后轩辕亦并未往御书房去,而是径自往位于盘龙殿正殿的寝殿去了。 丁宁原本是跟在轩辕亦后面的,见轩辕亦未往御书房的方向去,而是往正殿去了便知他多半是要去寝殿便紧赶了两步颠着细碎的步子跑到他身前,抢先一步推开寝殿的殿门后侍立在一边。 殿门一开,还未进殿,轩辕亦便看到了那枚三卫用来传递消息用的黄铜管子安安静静的躺在龙床前那张铺了秋香色织锦桌布的圆桌上面。 看到那枚铜管,轩辕亦在嘴角挂了些发自内心笑意的同时,有些迫不及待的撩了长袍的前摆,迈步走进寝殿。 一跨过寝殿那高高的门槛,轩辕亦就发现,比这铜管带来的消息更加巨大的惊喜正在这殿内那合了重重叠叠明黄幔帐的龙床上等着他。 这帐子在自己起床后就当被挑起,怎么今日会落着?有人在他的龙床上么?能睡在自己龙床上的,或者说有胆量敢睡在自己龙床上的就只有自己的寒儿,是他的寒儿回来了么? 在不知不觉放轻了自己脚步的同时,轩辕亦的那一颗因为水寒暂离忽然缺了一块的心,连带着他的整个胸膛忽然间就被突如其来的,一种从未有过的巨大的狂喜填得满满的,满的都要溢出来了。 他的寒儿回来了,在分别半年后终于回到了自己的身边。拼了命的压抑住那份几乎要大喊数声的激动,轩辕亦不禁把右手握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手心的肉里,生怕吵醒了正睡在龙床上的水寒。 “你们都先下去吧。”转头压低了声音,轩辕亦说道。 “皇上,静王和莫相还在御书房……”从上朝到现在丁宁一直寸步不离的跟在轩辕亦身边,自然不知道水寒已经回宫。不单是他,这飞岚的皇宫内,除了看见水寒翻墙越脊回到盘龙殿的暗卫和后来接到线报的三卫总管红叶外怕是没多少人知道水寒已经回宫。 “让他们继续等着。” “……是。”察觉到轩辕亦的声音中带了些许的不耐烦,丁宁不敢多言,挥了挥手,和跟在身后的几名小太监一同退下。 看那雕花的殿门关上,轩辕亦重新转过身来,悄悄走到龙床前。虽然隔着层层叠叠的明黄色纱帐,轩辕亦却已经能听到幔帐后龙床上那少年细微的呼吸声。 近乡情更怯,站在那龙床的床边良久,轩辕亦却迟迟未曾伸手去挑那道隔了自己和水寒的幔帐。 十三岁的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从春天到现在,大半年未见,也不知道他的寒儿现在是什么样子了。 立在那明黄色床帐面前,看着床帐上繁琐细密的花纹,伸出去的手指停在半空中却迟迟不曾去挑那幔帐。 不知为何,一想到马上就要看到他的寒儿,看到那张自己朝思暮想的小脸,轩辕亦竟有些怕了。 他怕半年的分离水寒会和他分生,两人间的那份亲密,默契也会因为这场分离荡然无存。他更怕自己因为这次分离而变得越来越强烈的爱得不到一点回应。 虽然半年来水寒每封传递回落凤城的家书中都透着对自己的思念,虽然他的寒儿甚至还因为铁鹰醋意大发的把那个曾经是天下第一的杀手赶出自己的视线……可若这些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臆想,是他因为一直藏在心中的越来越炙热的爱而曲解那字里行间的意思,他又该如何是好? 俊脸上的笑意与欣喜渐渐消失,良久,在轻轻叹出胸口中郁结起来的浊气的同时,轩辕亦探出去悬在半空中的手指终于触及到了那飞纱的幔帐,然后轻轻揭开。 宽大的龙床内侧,一整张锦被被卷成了一个小小的虾米卷,月白色的虾米卷内露出那颗小小的脑袋正埋在两个枕头之间,一头乌黑顺滑的头发铺满了内侧的那只枕头。 终于看到他的寒儿了,轩辕亦的嘴角向上勾起,消失不见的笑意重又浮现出来,不过这次的笑容中多了份怀念,暖暖的如严冬中的阳光般温暖。 侧坐在龙床上,单手撑了身子,伸出另一只手去轻轻拨开床上少年脸上一缕凌乱的发丝,那张让他魂牵梦绕的小脸便映入了轩辕亦的眼帘,一如记忆中的清俊秀丽。 半年不见,面前这张秀气的面孔竟越来越与记忆里水寒前世的那张脸相像。秀气的眉,微合的双目,挺直的鼻梁,粉/嫩/嫩的唇,尤其是嘴角上那抹似有若无,略显疏离却无比温暖的笑容,无一不与轩辕亦前世的记忆相重合。 相由心生这种说法前世的轩辕亦并不相信,但是转生之后,每每梳洗之时面对铜镜中自己与前世的面容竟有九分相像的面孔,他都会不由自主的想到这句话,现在更是如此。 前世,最先引起游戏人间男女通吃的轩辕亦注意的不是水寒,而是当时的水家家主水玉。 不可否认,身材高挑俊美异常又有些张狂孤傲的水玉正是轩辕亦喜欢的类型。不过,后来在得知他是水家家主,影狂的当家人,一个十分不好惹的人物后轩辕亦便放弃了。 他迷恋的不过是水玉的美貌,美人多的是,他犯不上因为一个水玉葬送了自己白手起家建立起来的雷格纳,和自己的性命。 之后不久的某次午饭时间,吃过午饭从餐馆内走出来的轩辕亦再次见到了水玉。不过,这一次吸引他的不是面前与自己寒暄的俊美又有些狂傲的青年,而是跟在这青年身后一身白色休闲装,面孔清秀又温文尔雅的男子。 不过是中人之上的样貌,却不知为何竟牢牢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在与水玉打过招呼之后,轩辕亦竟又鬼使神差的重新回到了那家餐馆,挑了大堂内与水玉遥遥相对的座位坐了,静静的看着与水玉对坐的一身白衣的男子,直到两人用餐过后离开。 看着那白色的身影离开,轩辕亦在怅然若失的同时,知道,他一直都不曾相信的爱情就这样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降临到了自己的头上,仅仅是一面他便不可救药的陷了进去,无法自拔。 第二天透过雷格纳的情报系统他便知道了那白衣青年的身份竟是水家的前任家主水寒,也同时知道水寒身上随时会要了他性命的病症。 自此之后,水寒变成了他在这世上唯一的情感牵眷。为了能见到水寒,他甚至曾用重金试图买通水寒的主治医生,得到水寒每日的行程表。虽然东窗事发后他差一点被用枪指着自己头的水玉嘣了,却也因此因祸得福成功拿到了水寒的日程表。虽然代价巨大他却从未后悔过。 轩辕亦从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情绪竟会如此被另一个人影响。水寒脸上一个笑容都会让他激动一整天,那微微蹙起来的眉毛又会让他疼惜不已。水寒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也因此被牢牢的印到了他的脑海里,至今不曾忘记。 他本会避开那次要了他性命的空难,却为了能多看一眼水寒改签了第二天的班机,不想竟会因此丧命。 看不见他的死亡,没有参加他的葬礼也许对自己来说是最大的恩惠,若是让他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去,自己怕会承受不了再也看不见他的痛苦吧!这便是轩辕亦失去生命前想的最后一件事。 甚至带了记忆转生后,每每想到这些他都会为能死在水寒前面庆幸不已。却不想竟会在自己二十五岁的那个秋日邂逅了前世心之所属之人那抹穿越而来的灵魂。 望着埋在枕间的那张小脸,轩辕亦伸出手去,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触及到了水寒的面颊。一如从前一般嫩滑,轩辕亦的眼睛眯了起来。 两世,朕都被你吸引,为你沉沦,却时至今日从未说出自己心之所想,朕,还要等多久? 意随心动,轩辕亦轻轻地探出身去,微低了头,双唇吻上了水寒的额头。眼帘,鼻梁,鼻尖,细细密密的亲吻如蜻蜓点水一般自额头一路而下,直到轻轻碰触到那红润柔软的双唇。 “轩辕亦,你想干什么?”原本微合的眼帘忽然睁开,水寒一双清可见底的眼眸里毫无睡意。从那殿门被推开半睡半醒之间的水寒便已经清醒,他本是想吓上一吓轩辕亦,却不想后来那种有些暧昧不明的气氛让他不敢轻举妄动。直到轩辕意的唇碰触到自己的唇瓣。 吻在唇上,这样的举动已经不可能用父爱亲情来解释。被轩辕亦吓到的水寒不由自主的睁开眼睛,却发现正对上轩辕亦那双幽深的眸子。 见水寒清醒了,轩辕亦知道自己已没什么好隐藏下去了,反而放开了手脚,唇再次吻上了水寒的双唇。 “唔……你……”后面的话被覆在自己唇瓣之上的轩辕亦的双唇堵了回去,察觉到轩辕亦的整个身子都压上来,莫明的恐惧惊疑涌上心头,水寒抽出裹在被子里的手想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轩辕亦。 却不想才抽出来的手还未触及到轩辕亦,手腕便被擒住压在了头顶之上。几乎同时,轩辕亦的舌尖便探进了自己的口腔,轻轻地舔舐着自己的牙齿,追逐着自己的舌头。 “唔……不……”头埋在两枕之间,进退维谷,手臂又被轩辕亦死死的压在头顶之上,挣脱无门,水寒只得任那温柔又霸道的吻一次次落到自己的双唇上。 不知过了多久,轩辕亦终于移开了双唇,微喘着低着头,居高临下的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少年。 “轩辕亦,你要干什么。”一声怒吼传来,震得轩辕亦的耳朵内一阵轰鸣。 “寒儿,我爱你。”重又低了头,见水寒拼命扭了头躲闪着自己,轩辕亦不由勾了嘴角,将唇附在水寒的耳边低声说出了两世一直都想告诉他,却从未说出口的那句话,然后静静的看着那张小脸上泛起浅浅的红晕。 “为什么……”他不过是想吓一吓轩辕亦,却不想装睡装得过了,竟让他夺取了初吻,事情为什么竟会变成了这样?“为什么……你说的爱……我不明白……” 知道轩辕亦说的爱是爱情,是他从未体味过的感情,那张小脸上露出了些许的迷惑,同时秀气的眉毛皱到了一起,“我们不是父子?你又怎么会……” “寒儿可曾见过十几岁还赖在自己父亲床上的儿子?”察觉到水寒并未因为自己的吻发火,轩辕亦的心便放下了一些。 “呃……我可以自己住……”有些心虚的回避了轩辕亦的目光,水寒有些别扭的别开脸去。 “那么,寒儿是否能告诉父皇,寒儿可喜欢父皇?”伸手把别过去的那张脸摆正,让那双清可见底的眸子里印上自己的身影,轩辕亦低声问。 给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流露出来的浓的化不开的爱意所包围,也被那张俊脸上那抹从未见过的柔情吸引,水寒竟有些失神。 细细密密的吻再次附上水寒的唇瓣,缠绵不已。 见水寒并未拒绝,轩辕亦的眼眸暗了暗。探出舌尖轻轻挑开水寒的双唇和牙齿,随后探进他的口腔。 “唔……”因为不讨厌轩辕亦的吻,从喉咙中探出一个寓意不明的音节后水寒便闭上了眼睛,有些羞怯的探出自己的舌尖试着去回应这个吻,却不想舌才探出便被轩辕亦的舌纠缠住,不得脱身。 热吻如铺天盖地的巨浪席卷而来,毫无准备的水寒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一般挣扎着想推开。却苦于人被压在床上,无处可躲无路可退,只得伸了被轩辕亦按在头顶的手,死死的揪了那月白色的床单。 剧痛忽然从探进水寒口腔内的舌尖上传来,同时一股血腥气弥漫在两人的唇齿之间。 “水寒,你竟然咬我?”骤的离了水寒的双唇,轩辕亦的脸上出现了些许的怒气。 ……看轩辕亦的嘴角上溢出些许的血色,水寒有些心虚。他不过是有话想说,轩辕亦却一直不让他开口,情急之下才会咬了他,却不想竟会咬得这么狠。 “是因为寒儿不喜欢父皇?还是说……寒儿心里有了别人?”你若敢说出风清扬的名字,朕就放火烧了那整个山谷,断了你的念想。再开口,轩辕亦的话不由冷了几分,同时微眯起来的凤目中闪过一丝狠厉。 “不是……不是这样的……寒儿只是……只是不知爱情到底是什么……是怎样的一种感情……”不知为何,见轩辕亦的那张俊脸忽然冷了起来,水寒在急于表白自己心中并无他人的同时,心也连带着忽悠悠的提到喉咙里,心里忽然难过的不行。 “只是因为不明白什么是爱么?”轩辕亦的脸色有所好转。 “是。”水寒点点头,看轩辕亦脸上的表情有所缓和便偷偷地叹了口气,放了放忽然悬起来的心。 “既是如此,那父皇便给寒儿时间,自己去想明白什么是爱情。”说着轩辕亦放开一直被自己压在床上的水寒的手腕,起身离了龙床。 虽然一直被轩辕亦控制了主导权让水寒有些无所适从,可他突然离开却又让水寒觉得自己的心忽然就空了一块,又不能让他回来……望着立在床边的轩辕亦,水寒嘴角瘪了一瘪。 虽然知道水寒为何会忽然露出这样的表情,轩辕亦也还是硬下心来装作未看见。这种事情是必须自己想明白的,别人帮不上他。 “寒儿可以慢慢想,想明白了再告诉父皇答案。”只要你还不明白何为情,何为爱父皇就会一直等下去,就算是等到海枯石烂,地老天荒父皇也会一直一直的等下去。伸出手指习惯性的蹭蹭那张清秀的小脸,轩辕亦眼眸暗了暗。 庙堂卷 第七十七章 曲名相思 目送了轩辕亦一声不吭的离开盘龙殿的寝殿,水寒重新躺回到枕头上,仰着头看着明黄色幔帐帐顶上的绣花纹样发呆。 爱是什么,爱情又是什么这两个本不该困扰住十三岁少年的问题此时此刻却摆在了水寒的面前。虽然这身体内的灵魂早改过了情窦初开的年龄,他却不知这情爱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情。 对于同性间的情爱,水寒并不反感。无论影魅还是狂狼,在男性占很大/比例的组织里这种同性之爱虽不普遍却也并不少见。爱情本就是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个中的滋味只有当事人知道,外人本就无从了解,更没有资格发表自己的评论,这就是水寒那一世的想法。 大概是见惯了影狂内时不时就会出现的手牵手的一对对同性情侣,所以虽然不懂情为何物,前一世的水家家主却早已将之视为很平常的事情。 只是,这事一旦发生在自己身上,他却又开始混乱了。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从最初只是因为见到轩辕亦便会单纯的感到喜悦,到现在忽然被这种不上不下,说不清道不明,也不知道是喜还是忧的情绪所笼罩,水寒知道自己已经深陷于此不能自拔了。 几乎是三天三夜未睡,双目已经干涩难耐,如针扎一般刺痛,头也昏昏沉沉的,却不知为何,躺在床上却睡意全无。水寒无奈的翻了个身,想想也是,在被最亲近的人告白之后,任谁也睡不着吧。 告白……想到这个词,水寒心忽然一漾,本就波涛汹涌的心湖内卷起了一朵甜蜜的浪花,同时双颊也有些发烫。 “哎——”虽然知道被这层层叠叠的幔帐遮挡没人能看清自己脸上的表情,水寒还是背转了身体,把一张红扑扑的小脸埋进了内侧枕头与幔帐之间。 睡不着,还是睡不着……虽然疲倦感不受控制的席卷而来,很快就蔓延至全身,可是他的脑子内却因为轩辕亦的一句我爱你成了一团乱麻。 真是的,这种极度耗费脑力和体力,容易让人混乱的话就不能等他养好了精神再说么。想睡又睡不着,不想睡,疲惫不堪的身体又叫嚣着想要休息,水寒忽然对平白扰了他的好梦的轩辕亦生出些许的怨恨,却忘记了自己拼了命的赶回到落凤城就是因为太过想念他。 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过了多久,躺在龙床上,身体极度疲倦精神却又极度亢奋的水寒正在半睡半醒间挣扎,寝殿的门忽然被轻轻推开。 察觉到殿门被推开,水寒顿时睡意全无,隐隐起了些许血线的双眸中霎时一片清明,有些酸痛的肌肉也立刻绷紧,手虽未动却早已瞄准了枕下压着的匕首,直到后宫总管太监丁宁那刻意压低了的尖细又有些沙哑的声音透过层层叠叠的飞纱幔帐传来,“王爷,您醒了么?” “唔……”听是丁宁,水寒便合了双目,撤去全身戒备的同时发出了一个寓意不明的声音算作答复。 “王爷,快到晚膳的时辰了,皇上差奴才来看看王爷您醒了没,若是醒了看您有什么想吃的交代给奴才,奴才好去交代给御膳房当值的厨子让他们做了。” 片刻的沉默,就在弓了身子立在龙床前的丁宁以为水寒又睡过去了的时候,纱帐内再次传来水寒的声音,“随便吧。” “那奴才便斟酌王爷素日喜欢吃的菜让他们做来了?” “嗯。”沉默了片刻,帐内又传来一声含糊的应答。 “王爷……您是不是不舒服?”犹豫了片刻,丁宁还是忍不住问,若不是轩辕亦说起,到现在他恐怕还不知道,水寒已经回宫了。在倍感欣喜的同时,听到水寒的声音软/绵/绵没有一点精神,丁宁又不免有些担心。 “我没事。”帐内水寒又低低的应了一声。 “王爷可要梳洗更衣?” “……嗯。”有些犹犹豫豫的声音再次传来。 “那奴才就让他们进来伺候您起身了。”又等了片刻,听水寒未反对,丁宁瞄了眼那合的死死的帐子,颠了细碎的步子离了寝殿。 交代了盘龙殿当值的太监宫女去寝殿伺候水寒起身,随后到御膳房,掂对了几个水寒平时喜欢的菜色,交代了注意事项,丁宁便又颠颠的回了盘龙殿。虽然是做奴才的,但是水寒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半年的分离若说不想念却也是自欺欺人。 乐颠颠的来到盘龙殿的殿门外,人还未进去丁宁便觉得这殿内的气氛有些不对。收了噙在嘴角的笑容,丁宁立在殿门口偷偷的抬了头瞄了一眼寝殿。 殿内一身月白色里衣的水寒披头散发的冷着一张清秀的小脸坐在龙床前圆桌边秋香色绣墩上,他面前,一名捧了铜镜的宫女头埋得低低的,满脸惊惧的拼命想稳住手中随着自己身体微微颤抖的铜镜。除了她之外,这殿内伺候水寒起身的太监宫女一大群全都连大气都不敢出的双膝跪到了地上。 见此情景,丁宁有些不解的皱了眉毛。虽贵为飞岚的王爷,又是岚帝轩辕亦最宠爱的皇子,九皇子轩辕水寒绝对不是那种动不动就会迁怒与奴才的主子,所以盘龙殿当值的太监宫女们虽对他多有敬畏,却也不是很怕他。 难道是哪个胆大的奴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惹怒了寒王……还是……迈步进到殿里来的丁宁四下瞄瞄,在看到跪在水寒右后侧满脸泪痕,抖成一团的一名小宫女手中桃木发梳细密的齿子上缠绕着两根黑亮柔顺的头发时便明白了大概。 悄悄走到水寒的身侧,弓了身子拿了那宫女死死的抓在手中的发梳,丁宁挥挥手让她退出去,然后又抬抬手示意那跪在地上的十几个人起来,伸手取下缠绕在梳齿之间的那两根头发,丁宁拿了那桃木的发梳一边梳理着水寒披散在肩膀上的长发一边说,“皇上说王爷您刚回来,鞍马劳顿,必定没有胃口,所以奴才就擅做主张拣了几样王爷平素爱吃的清淡一点的小菜,一会儿您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嗯。”水寒抬头瞄了眼刚才替自己束发的小宫女,见她正唯唯诺诺的从殿内退出去,便未做声。 他本就是不是随便迁怒他人的人,若不是那小宫女毛手毛脚的扯了他的头发水寒也不至如此恼怒。 丁宁见水寒一张小脸上还挂了难掩的倦容,知道他虽已起身,人却依旧困顿不堪,心绪也自然不佳,便亲自动手伺候起他洗漱更衣。 束了一头长发,着了白色暗纹织锦的广袖长袍,罩了同样颜色的素纱衣,水寒便跟了丁宁到了平日用饭的偏殿。 见偏殿内的饭桌上独设了他一人的座位,水寒的脚步微顿,秀气的眉毛也不知不觉的又皱了起来。 “皇上今日和静亲王,莫相在御书房用晚膳。”看水寒的目光不悦的落在轩辕亦常坐的那张太师椅的空位上,丁宁忙说道。 水寒点了点头,坐了自己常坐的椅子,盯着一桌平素自己喜欢的菜忽然就没了胃口。嘟了一张小脸,咽了几口薄粥,咬了一棵油菜,又吃了两颗最爱的珍珠丸子,他便放了筷子。漱口后径自回了寝殿宽去外袍休息去了。 躺在宽大的龙床上,又是在半睡半醒之间折腾了半夜,再醒来时,夜已深沉,轩辕亦却并未回殿来休息。本就烦躁的心在察觉到身边的床位上并未有那个人后又莫名其妙的抽了一下。 丢了那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让他的心忽然就这么不上不下的悬在那里,人却再不肯照面,轩辕亦你好狠啊! 虽是如此,还是多少有些担心他。想了想,水寒翻身坐起,伸手挑了那明黄的幔帐,“父皇在哪?” “回王爷,皇上现在偏殿内王爷的书房内,不过已经睡下了。”随着一道黑影凭空出现,一名一身黑色短打黑巾包头黑布蒙面的暗卫单膝跪到水寒面前。 “嗯。”低应了一声,看那暗卫重新隐入黑暗中,水寒才蹬了靴子,披了衣服起身。 殿外,两名值夜的小太监正靠在门框上打盹,横伸出来的腿挡了他的去路。水寒并未惊扰他们,而是掂了脚尖从那两条腿的缝隙间通过,出了正殿,自往偏殿去寻轩辕亦。 人来至偏殿门口,手触上那扇朱漆大门的门板,水寒忽又顿住了。去寻他做什么?告诉他自己还是不懂情为何物?清可见底的双眸注视着两扇门板,良久水寒忽然叹了口气,转身绕到后殿,从角门出去,往后花园去了。 月初,如银钩一般的上玄月挂在墨蓝的天边。使得园内的一切景物都朦朦胧胧的不甚清楚。水寒的脚步却并未因此停顿,沿着青石板铺成的小径往花园深处走去。 白日才浇灌过的花圃上腾起了薄薄的雾气,满天的星光下使本已不甚清晰的景物更加混沌不清。 随着水寒的踏入,那原本悬在半空中的均匀细密的小液滴被他的动作带起来的气流搅动,丝丝缕缕的缠绕在他身侧,待他通过后又重新合拢起来。 不知不觉踏进这如梦境般迷惘的景致内,水寒的心也一道迷惘起来。沿着小径,信步由缰的同时也放任了自己的思绪越飘越远。直到,一阵悠扬的琴声传来。 琴声?还是这般熟悉的琴声,水寒先是一愣,一抹惊喜出现在脸上,接着便勾了原本嘟着的唇,抬了双足顺着那琴声传来的方向寻了过去。 沿着蜿蜒的小径,出了花圃,那团淡淡的雾气也随之飘散,再前行数步,绕过层层叠叠的假山,一股水汽扑面而来,波光一现,一泓湖水出现在面前。 湖中心那间小小的木制凉亭正中摆了一张琴案,琴案后面的琴凳上坐了一名一身白色广袖长袍,外罩素色纱衣的男子。 男子年近三十,一头乌黑的头发结成辫子,随意的搭在胸前。发丝内一根银色的丝带从发根缠绕而下,直到辫梢,在辫梢处松松的打了一个结,系了满头的青丝。 亭子的一角挂了一盏大红的琉璃宫灯,淡淡的绯红色如薄雾一般倾泻而下,落在男子白色的纱衣上,以一抹柔和的嫣红勾出男子的轮廓。 男子修长白净的手指置于面前琴案上一把梧桐木本色的古琴的琴弦之上,随着指尖轻轻拨动,一支婉转低沉又缠绵悱恻的曲子如安静的泉水从男子的指尖缓缓流出,飘散到墨蓝的夜空中。 察觉到呆立在湖岸上的水寒,弹琴的男子忽然抬了头,唇线分明的嘴角便挂了一抹温柔的笑意,双唇轻动,虽未发出声音,那口型却分明在唤水寒的小名。 水寒飞身而起,脚尖点了倒映了月影闪动着波光的湖水,飞掠过湖面,轻轻落到了那亭子内。 见水寒来至身侧,云锦天冲他笑了笑未开口,那弹琴的手指也未曾停顿。 见云锦天望了他一眼便重新低头弹琴。水寒坐了亭内一侧的栏杆,斜靠了支起那亭子的柱子歪了头静静地听他弹琴。 悠扬的琴声低沉舒缓,如泣如诉,带了股莫名的伤感,却不知为何竟如水寒此时的心境一般,纠结混乱,却又带些许酸涩与甜蜜。 初见那一夜,他曾说:前世已经过去,这一世我会护着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迷茫时他曾说:寒儿只要好好过这一世,好好的做父皇的寒儿就好了。父皇会护着你,守着你。 省亲时他曾说:寒儿要每日都想着父皇知不知道。 随着那曲子,有关轩辕亦的场景一个一个在眼前闪现,在脑海中重温,干涩难耐的眼底见了泪花,很快便溢满了眼眶,然后顺着那白皙的小脸流下来。 直到…… “这一世,我从未奢求过能再看见寒儿。可是上天怜我前世用情太深,不但把你送来了,还可以日日相处。我对寒儿无比珍视,所以,寒儿也应当好好保重自己才是。” 云锦天看水寒的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便停了按于琴弦之上的指尖,转过头静静地看着他。 “师傅……师傅,这曲子……”水寒抽噎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伸了手一把一把的抹脸上的泪水,可那如泉水一般不断涌上来的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见水寒哭得凶,云锦天便站起来,来到他身边,伸手把那个略显单薄的身子搂进怀里。虽然常常会给人一种成人般的成熟与稳健,但毕竟还是个孩子,也还有孩子气的一面,尤其是情感方面,与这个年龄的孩子一般不二,也还是要疼惜照顾与开导。云锦天在勾了嘴角的同时,眼底闪过了一抹柔情。 “此曲名相思,传言听到这曲子的人都会看到自己的恋人。” “恋人……师傅,何为爱,什么又是爱情……” “寒儿以为什么是爱情?”任水寒把眼泪鼻涕蹭到自己的长袍上,云锦天伸手把水寒披散在脸上的发丝拢于脑后,伸手解了自己辫梢上的丝带束了他的头发。 “寒儿不知道……”若是知道就不会如此的混乱了。 “爱情么……”云锦天从袖口顺出随身的绢帕,擦净水寒那张哭花了的小脸,“师傅也不知道,不过有一个人跟我说过,爱情的最高境界便是想把整个世界都给了自己最爱之人却不图任何的回报。” “想把整个世界都给他却不图任何回报么?”喃喃自语般重复了一遍云锦天的话,水寒似乎明白了什么……所以轩辕亦也才会处处顺着自己,吃穿用度虽自不必说,就算是独自离了他去沁邢二州他虽多有不愿却还是依了自己…… 那么自己呢?自己可曾这样做过……有还是没有? “不过这话太深了,师傅不明白……在师傅看来,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就算只是静静的坐在一起不说话,也会很幸福……”桃花眼微微地眯起,云锦天的嘴角轻轻的扬了起来。 “幸福又是什么样的感觉?” “这……”忽然被水寒问幸福是怎样的感觉云锦天有些为难,幸福的感觉是什么还真不好形容,想了想,他的嘴角忽然现了一抹寓意不明的笑容,“幸福的感觉大概和寒儿吃点心时候那种满足的感觉差不多吧。”那个时候的水寒,一张小脸上的表情就如同整个世界都不如面前这盘点心来的重要。 “师傅……”一滴冷汗顺着额角滑落下来,水寒未曾想到云锦天眼中他的幸福竟会和一盘点心联系在一起。 “呵呵,”看水寒那张小脸上堆满了郁闷,云锦天忍不住伸手捏了捏水寒白净净的面颊,“寒儿现在可知道什么是爱情了……” “也许知道了……”吃点心时候的那种幸福么?水寒的眼眸渐渐眯了起来,歪了头,似是在思考什么,许久忽然站起来,转身飞掠上湖面头也不回地踩了那一泓湖水掠上湖岸,然后往盘龙殿的正殿去了。 庙堂卷 第七十八章 以身相许 目送了水寒离开,云锦天忽然一笑,微扬了头问,“我的这个宝贝徒弟怎样?” 随着云锦天的声音落下,一深黑色窄袖锦袍,金簪束发的男子便现身在云锦天身后。男子伸出手臂揽了云锦天的腰目送了水寒离去轻声一笑,“不若你美。” “呵呵……”听慕容非这样说,云锦天不由轻笑出声,微仰了头,看那只着了一身月白里衣的少年掠过湖边树梢往盘龙殿的方向去了幽幽地叹了口气,“他的美又岂是你这等凡夫俗子能看出来的。” “凡夫俗子就凡夫俗子,我只知道你是我心中最美之人就好了。”说着,慕容非便将云锦天揽入怀中,“突然离了逍遥宫来落凤城不会就是为了这小子吧。” “呵呵。”一声低笑,云锦天算是默认,“许久未见他,多少有些想念。” “既是想念看完了就好了,为何还要应了轩辕亦替他开导这孩子。”声音虽低,却多多少少带出了些许不满。 “在这飞岚的宫中做了数年的米虫该还的人情总归要还不是。况且,这孩子啊,怕是只有交到他手中我才放心。”十多年的相处,虽为局外人,轩辕亦用情之深他却是看的清清楚楚。虽为男子,轩辕亦对他的关怀体贴照顾的细心程度就算是在女人身上他却也从未见过。他怕是把一整颗心都放到了寒儿身上了! 最初听到轩辕亦说水寒是他前世心系之人自己还当他开玩笑,待他不费吹灰之力便从十来个易容后与水寒一般不二的孩童中一眼便认出了水寒之后,自己才信了几分。 从那时到现在十多年的时间过去了,他的感情竟分毫未变,在这三分天下,后宫佳丽无数的飞岚皇帝来说却也十分难得。况自家徒弟对他的那个父皇的亲近,依赖与信任也远非他人能比,现天时地利皆具,他自然要帮上一把。 立在亭中,望着水寒消失的方向许久,云锦天才转向一直揽了自己腰的慕容非,“我在这宫内的心事已了,咱们也走吧。” “不去告别么?” “这个时候去,怕是该讨人嫌了。”云锦天听慕容非问他去不去告别,嘴角情不自禁的扬了起来的同时一张俏脸上绽出一个戏谑的笑容。 “也是啊。”这个时候去还真是让人嫌弃去了。听出云锦天话中意思,慕容非脸上露出了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 “何况,又不是再也不回来。”看慕容非心情很好,云锦天笑着又补充了一句。 “还要来么?”听云锦天说还要来,慕容非不由苦了一张脸。 “你曾说过,家便是人。只要是自己家人在的地方就是家在的地方,我已把寒儿当做亲人他在的地方也就是我的家,你说我能不时常回家来看看他么?” 慕容非默然,他记起云锦天曾说过,也多亏了这飞岚的九皇子,他在宫中的日子也才有了一丝生气。他所错过的这十几年的时间里有一大半都是这孩子陪了云锦天度过的,这般深厚的感情若是换了自己却也难以割舍。 想罢慕容非揽在云锦天腰上的手臂加重了几分力道,脸上的苦味也消散的一干二净,“你的徒弟也该算是我的徒弟吧,下次再见也算是我二人的初见,你说送些什么当做见面礼呢?不如把我的云中城送与他如何?” “你就那么想把你的云中城送人?就算是你想送他,他还不一定会收呢。”一双桃花眼有些嗔怪的瞄了一眼慕容非,未待他再开口云锦天自己先笑了,“又不是马上就要见面,你还有的是时间去想到底给寒儿准备什么见面礼呢。你不是说想要看看我曾经住的地方么?跟我来吧。”说着云锦天便脱开了慕容非揽在他腰上的手,飞掠而起往流云阁的方向去了。 水寒运了轻功一口气从御花园跑到盘龙殿偏殿自己书房门口后有些气喘。立在殿门口,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又停了片刻,待调匀了呼吸后才伸了手轻轻推开偏殿的殿门。 殿内一片黑暗,连点光线都没有,也没有声音,一片沉寂。若不是屏住呼吸凝了心神才隐隐听到殿内那细微的呼吸声,水寒差一点以为这殿内根本没人。 殿内没有光亮,殿外也没有贴身伺候的小太监,但留了轩辕亦一个人睡在殿内那张只用来小憩的长榻上,水寒的心里没来由的一疼。 轻手轻脚迈了殿门口高高的门槛,水寒进到殿中,反身带上殿门后借了从那糊了薄纱的窗子外进来的星光,来到书架后面那张长榻边。 榻上,轩辕亦面朝内侧躺在长榻上。束发的紫金簪未曾拆去,一身天青色广袖长袍也未曾退去。 水寒来至榻前站定犹豫了一下才开了口,“父皇……” “嗯?”一声低应,轩辕亦未动。 ……呆了半晌,见轩辕亦只是应了一声就再没有动静,水寒眉毛微微蹙了起来。歪着头想了想,便坐到长榻上,脱了脚上的靴子,双手撑在榻上,从轩辕亦的身上爬过去到了这长榻的内侧,挨着轩辕亦面朝里背对着轩辕亦侧躺在长榻上。 轩辕亦静静地看着水寒从他身上爬过去,然后微曲了身子背对了他躺在长榻内侧,嘴角上悄悄勾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凤目也微微眯了起来。 虽然背对了轩辕亦,水寒的注意力却完全放到了身背后自家父皇身上。又呆了半晌,这殿内除了两人细微的呼吸声就又没了声响。 听低沉舒缓的呼吸声从身背后传来,轩辕亦似是已经熟睡了。躺在内侧的水寒眉毛锁得更紧,不安的动了动,悄悄向身后轩辕亦的身边移了移身子。 片刻,一声低叹传来,轩辕亦伸了手臂把那躺在自己身前的少年揽进怀中,“寒儿可有话要和父皇说?” “……没有……”心中虽有千言万语,一时之间却不知从何说起,未在轩辕亦怀中,水寒犹犹豫豫的答道。 难得自家寒儿会这般优柔寡断,轩辕亦嘴角再度扬起,“若是没有,那寒儿这般的投怀送抱父皇可不可以认为寒儿是打算以身相许了?”戏谑的声音加了轻笑声紧贴了水寒的耳边响起,双唇恶作剧一般轻轻擦过水寒小巧精致的耳垂。 黑暗中,水寒那张秀气的小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小嘴张了张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回答,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有些憋屈的闭了嘴,转了头,把一张发烫的小脸埋进了榻内侧摞起来的锦被上。 察觉到怀中少年的身子不安的动了动,轩辕亦的眼眸暗了暗。左手手肘撑了床榻,右手原本揽在水寒腰间的手臂顺着他的身体滑上肩头,扳了水寒的肩膀让他仰面躺在床上后右侧的手支到床榻的内侧,居高临下的看着正对自己少年那张清秀的小脸。 仰面对了轩辕亦的那张俊脸,水寒有些不安的眨了眨眼睛。 单手撑了身体,贪婪的注视着那双在黑暗中烁烁生辉的眼眸,轩辕亦的左手轻轻抚上了那张朝思暮想的脸。由眉间至眼帘,指尖顺着鼻梁滑下,抚上了双唇。光滑细腻的感觉缠绕到指尖久久不曾消散,轩辕亦的眼眸再度暗了暗。 如此的近,近在咫尺,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都是如此的近,这是他在梦中才会出现的场景,竟真的发生了。有那么一会儿,轩辕亦甚至以为自己是在梦中。 低了头,披在肩上的发丝垂下,擦过水寒的面颊。细细密密的吻再度落下,从额头至鼻翼,然后便毫不犹豫地吻在了唇上。 又是吻在唇上?水寒犹犹豫豫的合了双眸,微启了双唇任轩辕亦吻了去。许久……就在水寒觉得自己肺里面的空气快要耗尽的时候轩辕亦终于恋恋不舍的移开了唇,一声低笑紧接着传来,“寒儿不会接吻么,还是说想要憋死自己?” 当然不是想憋死自己了!水寒有些懊恼的偏了头回避了轩辕亦玩味的目光,索性眼不见心为静的合了双眸。 “寒儿可知,能这般与寒儿亲近可是父皇两世最大的愿望啊!”说罢一声无比满足的叹息自水寒耳边响起,轩辕亦低了头,轻轻蹭了蹭水寒的小脸。 “对了,前世是怎么回事?”他若不说自己还忘了那句暧昧不明的话。 “前世……”听水寒突然说起了前世,轩辕亦的目光闪了闪,“都是前世的事情了,寒儿还理他作甚。” “可是……”还是有些在意。 “寒儿几日几夜未曾合眼了吧,若是困了就睡了吧,父皇守着你。”见那双原本清澈见底的双眸泛起了水光,目光也有些迷离,轩辕亦知道他困极了便在他身后重新躺下,揽了那略显单薄的身子在怀内。 “唔……”低低的应了一声,水寒便听话的往轩辕亦怀中偎了偎,合了双眸。 嘴角上噙了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轩辕亦也合了眼。 “呐……轩辕亦,还有个问题。” “什么?”似睡非睡间听到水寒的声音忽然响起,轩辕亦便强打了精神。 “你跟铁鹰……你们是怎么回事?” “呵呵,寒儿可是吃醋了?” “……没有……”赌气一般,水寒自轩辕亦怀中挣扎了一下,也不管有没有脱身探了头,把小脸埋到长榻内侧摞在一处的锦被上,闭了眼睛,“……睡觉吧。” “可是据说有个人不分青红皂白的下令说自己周围十丈之内影魅的当家人不准出现啊……”脱了长长的尾音在最后扬了起来,听出轩辕亦话里话外那极为明显的戏谑水寒顿觉气闷。头埋在被子里,水寒无声的撇了撇嘴,最后还是明智的忽略掉那拖得长长的尾音不再言语。 “父皇和他是什么关系寒儿真的不想知道么?”等了会儿,见水寒不再言语,轩辕亦问道。 “……不想。”闷闷的声音从被子下面传来。 “那就睡觉吧。”见水寒不再执着于铁鹰,轩辕亦多多少少有些意外。伸手把都快把自己埋到被子堆里的水寒拽出来搂在怀内,轩辕亦重新闭了眼睛。 “……铁鹰他……很厉害?”还是很在意啊……不知为何一想到面巾下那张堪称倾国之姿的脸水寒的心便忽悠悠的提到了嗓子眼,一股酸涩也同时从心底涌出来。 “铁鹰啊,他曾是世间号称第一的杀手。父皇最初和他相识的时候还是皇子,他接了刺杀父皇的任务结果失手被擒……”既然水寒如此在意铁鹰轩辕亦便把两人之间的关系和盘托出,好不容易能拥心爱之人入怀,他可不希望因为一个铁鹰两人之间生了嫌隙。 “那次父皇并未杀他,而是与他做了笔交易。交易的内容便是放了他之后的十日内他若取不了我的性命便为我所用,结果父皇赢了。” “只有这么简单么?”若是这般的简单为何自己问的时候铁鹰的脸会涨得红红的,还露出那样难言的表情?悄悄的撇了撇嘴水寒多少有些不信。 屋内虽暗,轩辕亦还是察觉到了水寒的小动作,略作思索后,对这原因他倒是猜了个大概,便继续说下去,“寒儿可知,铁鹰自诩天下第一杀手,在遇到父皇之前从未失手过,如此自傲的人却在十日之内被父皇擒了数次,自然当这件事为生平一大耻辱,恨不得掩藏的紧紧的不为外人所知。” 所以才会在自己问起原因时支支吾吾地涨红了脸?这倒也说得过去。水寒的心多少放下了一些,但是……“父皇可见过铁鹰的模样?” “见过,怎么了?”听水寒在他说见过之后呼吸忽然一滞,轩辕亦不明所以。 “他很好看。”虽然不甘心,却也是事实。暗中,水寒的嘴又嘟了起来,话语中透了股自己未曾察觉到的酸味。 “父皇身边的美人可多的是啊,不差他一个,……寒儿……”话音未落,水寒便挣扎着想从他怀中挣脱,知道他恼了,轩辕亦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寒儿,听父皇说。父皇不过是逗你,自始至终父皇心中都只有寒儿一人。”两世,全都只有你一人啊! 怀中的身子停止了挣扎,过了一会,低低的声音犹犹豫豫的响起,“当真?” “当真。”略松了搂着水寒的双臂,轩辕亦亲了亲身前少年的发丝,轻轻的叹了一声,“父皇心中真的只有寒儿一人,自此后眼中也只有寒儿一人。所以,寒儿的眼中,心中也只留父皇一人可好?” “哦。”寓意不明的回答让轩辕亦皱了眉毛。 “呵呵。”察觉到轩辕亦似有不满,水寒嘴角扬了起来,翻转了身体,低了头吧唧一口亲到轩辕亦的唇上。 轩辕亦的呼吸一滞,眼眸随即暗了暗,伸手便揽了少年的腰身一翻身将他整个人压在身下,同时呼吸忽然急促了不少。 “轩辕亦。”察觉到轩辕亦身上的异动,水寒一张小脸霎时黑了半边,伸手就去推压在自己身上的轩辕亦。 “乖寒儿,别动,父皇虽不恋童,可是你若再挣扎下去父皇可不敢保证还做得成正人君子。”急促的喘息声伴着股热气喷在水寒的脖颈间,水寒悄悄吞了口口水,犹豫了半晌,那句你去后宫最终都未说出口。 同样身为男子,他虽知道轩辕亦忍得很辛苦,却自私的不想他再去碰触其他人。伸手环了轩辕亦的腰,水寒把头偎在轩辕亦的肩上合了双眸。对不起,我知道你很辛苦,可是我还是想自此之后你只是我一人的! 身下便是钟爱之人,却不能轻举妄动,这对轩辕亦来说不啻是件极为痛苦的事。但是即便如此,他却也未动过后宫妃嫔的脑筋。若是以前也许可以,但今日已与水寒互许终身,若再去找别人岂不是平白玷污了他的寒儿。 一刻钟后,察觉到轩辕亦身上的异动渐渐平复,水寒便长长地出了口气,重新偎进轩辕亦的怀中,沉沉睡去。 庙堂卷 第七十九章 永远爱你 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原本绷紧的神经开始松弛,多日积蓄的疲劳渐渐弥漫上来,偎在轩辕亦怀中的水寒这一觉连个梦都未曾做,睡的竟是无比的香甜,直到第二日午后才醒来。 醒来之初,一睁开略微干涩的眼睛,最先映入眼中的就是层层叠叠绣了繁复精细花样的明黄幔帐。眼睛虽然睁开了,人却还未清醒,水寒怔怔的盯了眼前那片穿金珠走银线的薄纱许久也还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直到一抬头看见帐顶上那颗再熟悉不过的夜明珠,才明白原来自己早就被轩辕亦抱回了盘龙殿的龙床上。除此之外,就连身上给昨夜露水打湿的里衣也被换掉了。 两世的警觉,竟会在那人面前没有任何的用处,果然与他有缘么?翻了个身,仰面朝天的躺在宽大的龙床上,水寒看这帐子顶上那给薄薄的轻纱盖住的夜明珠,甜蜜与羞涩一点点从心底渗出来的同时白皙清秀的小脸上有些发烫。 从那年初春在御花园中的初识,到同进同出日日相伴的共处,再从相处中慢慢的磨合,到相互的了解,再到现今的互许终身,一幕幕场景,点点滴滴的片段入过电影一般在水寒的脑海中一一闪现。 很多事情换了一个角度再去看,才发觉原本有些别扭,暧昧不明甚至让人疑惑的地方现在看来竟是那么的顺理成章,契合的天衣无缝。 细细想来,原来这人用情竟是如此之深。轩辕亦,心里默念了一遍那人的名字,水寒在心中忽然酸了一下的同时,眼角不知不觉间湿了一湿。 “谁欺负我的寒儿了,怎么这鼻涕眼泪一起流了。”明黄的幔帐一挑,明亮的光线照进这略显昏暗的幔帐内,随着这道光线一同进来的还有轩辕亦那微微扬起的轻快的声音和他那张俊美非凡的脸。看水寒睁着一双弥漫了些许雾气的眼睛注视着自己,轩辕亦一笑撩了长袍的后摆侧身坐到了龙床边上。 “父皇——”虽被突然探进帐内的轩辕亦吓到了,水寒愣了一下,然后一咕噜就爬起来,冲着轩辕亦伸出手去。 “怎么了?头疼还是低血压?”见水寒嘟着一张小脸满脸悲戚眼泪汪汪的看着自己,轩辕亦嘴角上的笑容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难掩的担忧立刻出现在了脸上。 爬起来的水寒并未去接轩辕亦伸过来的手,而是张开了双臂扑入他怀中,环上了轩辕亦的脖子。 “寒儿怎么了?”伸手把少年略显单薄的身子揽进怀里,任少年把头窝在自己肩头,轩辕亦皱了两道剑眉轻声问。 “寒儿从来都不知道父皇用情会这么深。”正如自家师傅说的,想把整个世界都给了他。 轩辕亦从没想过,有一日会从水寒嘴里听到这句话,先是愣了愣,接着凤目暗了暗,环在水寒身后的手臂紧了紧,将那消瘦的身子整个的搂进怀里,轩辕亦风目中也是泪光一闪。 夜深人静时他也曾幻想有朝一日他的寒儿与自己两情相悦之时会多少体会一些自己往日的用心,也曾猜想过到时自家寒儿会因感动露出怎样的表情,却不曾想这一刻真的到来时自己竟也会这般的感动。 “傻寒儿,寒儿可知,寒儿是父皇心中最重之人,所以为了寒儿父皇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只要是为了他的寒儿,做任何事他都心甘情愿,甚至喜不自胜。再开口时,轩辕亦的声音忽然有些哽咽。 “可是父皇,寒儿从未为父皇做过任何事……” “傻寒儿,寒儿替父皇挡了合欢香,又替父皇接了铸剑山庄,还替父皇护了天鸿去沁邢二州,甚至因此坠崖……寒儿替父皇做的已经够多的了。”说罢,轩辕亦蹭了蹭那张滑嫩嫩的小脸,眼眸眯了起来。 “合欢香和离火原本就是冲着寒儿来的,至于铸剑山庄,寒儿只接了一块令牌,……虽然还差一点在清河县当掉……其他的什么都没做;至于护了天鸿,是寒儿担心天鸿的安危才自己愿意去的,跟父皇没关系……”松了轩辕亦的脖子,水寒愈发郁闷地跪坐在自己的后脚跟上,低着头有些抱憾的嘟了一张小脸。 “呵呵。”一声轻笑轩辕亦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微低了头,抬了袍袖掩了面。 “笑什么?”水寒眨眨眼,不明所以,“轩辕亦。”见轩辕亦一整张脸给宽大的袍袖遮住的同时肩膀还一抽一抽的水寒有些恼怒地提高了声音,“有什么好笑的?” “呵呵,父皇不笑了。”知道水寒给他笑得有些恼了,轩辕亦强自压了满脸的笑意,伸手捏了捏那张秀气的小脸,“而不是担心父皇的江山不稳?” “有一点……”水寒歪着头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了头,“可是那是因为寒儿应了父皇要帮父皇得了这天下。”犹豫了一下,水寒还是忍不住加了一句。 “那么,父皇问你,那日寒儿为何会应了父皇要帮父皇得了这天下?” 为何?水寒歪着头想了想那日的情景,那天他却是因为忽然看见轩辕亦鬓边的一丝白发才忽然心疼……心痛?难道那个时候他就对轩辕亦……想至此,水寒的脸忽然一红,讪讪地低了头。 看水寒小脸一红,轩辕亦嘴角不由自主的勾了起来随即想起了什么凤目忽然眯了起来,“轩辕水寒,父皇刚才好像听到有人说要把父皇铸剑山庄的庄主令当了?”一边说还一边把右手放到耳后歪了头摆出一副没听清水寒的话的架势。 糟糕,一不小心把实话说出来了。伸手掩了自己双唇的同时,一滴冷汗顺着水寒的额角滑落,抬头偷偷瞄瞄轩辕亦,见他眯了眼睛等自己回答就又心虚的低了头。 “父皇……寒儿知道错了……可是寒儿也是迫不得已,寒儿身上又没有银子,别的东西寒儿舍不得……”半晌,见轩辕亦不说话,水寒犹豫了一下,又直了身子,伸手搂了轩辕亦的脖子,把头探过去蹭蹭轩辕亦的脸。 “寒儿在撒娇么?”难得水寒如此主动的黏过来,轩辕亦的心忽悠悠的飞了起来重又揽了水寒的腰,让他偎在自己怀中。 这就是撒娇?水寒的脸一黑。但是,怎么说也是自己的错……水寒只得无比郁闷的把头埋在轩辕亦的怀里。耳边传来轩辕亦平稳有力的心跳声,水寒轻轻扬了扬嘴角,靠在轩辕亦怀中,合了双眸。只要心爱的人在身边,就是什么都不做,什么话都不说就很幸福啊! 这一瞬间,水寒忽然明白了昨夜自家师父的话。 “寒儿别睡了啊。”察觉到怀中少年呼吸渐沉,轩辕亦低了头,将唇凑到水寒耳边,“寒儿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什么日子?”水寒一边问一边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调整了一下姿势好让自己在轩辕亦怀中偎得更舒服一点。 “九月六日,寒儿说今天是什么日子?” “哦——啊?”水寒先是迷迷糊糊的随口应了一声,应过后才听明白轩辕亦说的什么,立刻翻身坐起,一双清可见底的眼眸中顿时睡意全无,歪着头想了想,嘴角边扬了起来,“今儿是寒儿生日,父皇,寒儿要蛋糕。” “知道。”果然他的寒儿一听说自己生日到了,最先想到的便是香甜松软的蛋糕,自家寒儿的心思有时候还是真的很好猜的嘛! “来人,更衣。”一想到能吃到自家父皇亲手做的蛋糕,水寒顿时来了精神,坐在床上冲着寝殿的门口提高了声音。 喊完了见丁宁带了捧着铜盆,铜镜,布巾等洗漱用具的太监宫女进来,水寒一边光着脚离了龙床坐到龙床前圆桌边的绣凳上一边还不忘回头叮嘱,“父皇……我要草莓果酱的,不然苹果酱的也行。” “一会儿让寒儿随便挑可好?” “唔……好……”含了青盐漱口的水寒有些口齿不清。 轩辕亦侧坐在床上,微转了身子,看着丁宁伺候水寒洗脸漱口束发之后又看他穿了窄袖的缂丝锦袍后才站起身来。由丁宁伺候着解了腰带,宽了外袍,换了窄袖的月白锦袍,又接过丁宁手中的皮质护腕束了袖口,轩辕亦转身便冲着梳洗毕坐在绣墩上等他的水寒伸了手,“走吧寒儿。” 看轩辕亦伸至面前的手,一滴冷汗顺着额角滑落,“父皇,寒儿自己会走……不会迷路的……” “是么?”手并未因水寒的话放下去,轩辕亦的凤目再度眯了起来,高挑的尾音透着股威胁的意味。 这分明是在威胁自己嘛!飞岚的寒王爷又岂是能随便给人威胁的号称天下第一杀手的铁鹰威胁他还不是给自己扬了一把喂了麻药的牛毛细针。不过,人在屋檐下,若想吃到香喷喷的蛋糕还是要靠他……仰了头看着轩辕亦那张俊美异常的脸,水寒咽了咽口水只得把自己的手放到轩辕亦的掌心上。 并未像以前那样牵了水寒的小手,轩辕亦把五指从水旱左手的指缝间穿过,掌心相对,然后握紧,与水寒的左手十指相扣。 水寒一愣,看着紧紧扣到一起的两只手,再度抬了头看向立在身侧的轩辕亦,见他扬了嘴角的同时,凤目中缠绵的目光锁了自己心中一漾,便乖乖地从绣墩上站起身来,任轩辕亦牵了往殿后面那间用来给水寒烘焙蛋糕点心的厨房去了。 两人身后,丁宁有些迷惑的望望这个,看看那个。他虽然是太监,却也知道这世间的男/欢/女/爱。看着两人紧紧扣在一起的双手,丁宁有些犹豫……那样的握法,……这两人之间不会有了什么吧。 再抬头看看两人,见轩辕亦满脸笑容的低了头在与他并肩而行的水寒说了句什么,水寒原本白皙的脸上飞快的腾上了一朵红晕,丁宁身子便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 以前他就觉得这对父子间相处的模式非同一般,大多数的时间都不像父子倒是更像情侣。难道生性风流又男女通吃的皇上真的对九殿下存了非分之想?而且看今日寒王的表现,他竟是如愿以偿了?皇上啊,不带这么拐带九殿下的啊……丁宁憋了瘪嘴,眼泪眼看着就要掉下来。 一道冷风吹过,丁宁不由缩了缩脖子。虽然已经是深秋,可这天还不至于冷至如此吧。丁宁一边纳闷一边寻着冷风吹来的方向望过去,却不想一抬头便见走在前面的轩辕亦凤目中寒光一闪。 给轩辕亦冷飕飕的一瞟,竟吓得丁宁双腿一软几乎跪下,噙在眼角的泪水也给吓没了。 眼见着来到盘龙殿正殿右面那间改作蛋糕房的厢房,丁宁忙一边从袖子里往外掏钥匙一边紧走了几步抢在轩辕亦和水寒两人前面开了房门。 房门一开,水寒的眼睛就落到了靠墙那一溜木头架子上那十几个封口的小陶罐上。看那架子的下一层上的陶罐竟比自己临行时还多了几个,水寒的嘴角情不自禁的扬了起来。 送了给轩辕亦扣住的手,水寒径自来到那架子前,伸手揭了其中一只陶罐的盖子,伸了手指,指尖探进罐子内,挑了一点黏糊糊的果酱出来,然后伸了舌尖舔了指尖上橙色的果酱,“橘子味儿的啊……” 说罢水寒扣了这只罐子上的盖子,又开了他旁边的那一只。这一次挑出来的果酱是米白色的,一样伸舌尖舔了指尖上的果酱小脸上露了些许的诧异,“竟然是桂花味的……” “这几罐是中秋那日父皇闲来无事熬出来的。”想起那天下朝之后自己便坐在炉火前,对了那口专门用来熬制果酱的锅,拿了木勺搅动渐渐化成浆糊状的果酱。 那时,仿佛只要一回头就能看见他的寒儿坐了身后的长凳,手肘支在身前的长桌上单手支了下巴静静的看着自己。可是他却不敢回头,怕一回头便失了水寒正陪在自己身边的幻觉。 想想那时的失落,再望望架子那里正笑嘻嘻的把手指探进陶罐里去挖果酱吃的水寒轩辕亦的眼底已是一片柔情蜜意。 任水寒在架子边上捣鼓那十几个陶罐,轩辕亦来到放在长桌上的面板前,揭了盖在面板上的棉线的纱布,拿了过面粉的细筛和面盆开始筛面粉。 难得轩辕亦让他自己选涂在蛋糕上的果酱,水寒却站在那两排装了各式各样果酱的陶罐面前,犹豫着,一时之间竟不知该选哪个好。挑了这个放不下那个,放不下那个还又想着第三个。 酸酸甜甜的草莓酱是他的最爱,可是那软软的苹果味还有第一次尝到的橘子味的也不错……还有那个米白色的桂花味道的,虽然涂在蛋糕上不一定会好吃,但是他还是想尝一尝……犹豫了好久,水寒又重新合了所有陶罐的盖子,退到一侧的长桌后,坐了长凳支了头看着那十几个罐子发呆。 “寒儿怎么了?”已经把面粉糊放到涂了黄油的模子里送进烤箱的轩辕亦一转头,看水寒坐在长凳上皱着秀气的眉毛一本正经的对着靠墙立着的那个木头架子发呆轩辕亦有些好笑,就挨着他一同坐了那张长凳。 “太多了,不知道该选哪种好了。”重重的叹了口气,水寒把身子偎在轩辕亦的怀里,目光在那十几个陶罐罐身的标签上扫过。怎么选种果酱会这般难,竟然比他出京协助天鸿治理水患还要难上几分。 “今日做夹心的蛋糕,所以寒儿可以选上两种最喜欢的果酱。”揽了水寒的腰,低头蹭蹭那张小脸轩辕亦心情极好。 “咦?真的么?”听轩辕亦说可以选两种,水寒倒是没犹豫很久,站起身来,便从架子上取了杂果和草莓两种果酱下来,放到长桌上,然后又重新挨了轩辕亦坐下。 重新揽了身边少年纤细的腰身,一边等那烤箱内的蛋糕坯烤好,轩辕亦一边问了问那日坠谷之后的情况。虽然水寒在外事无巨细都有影卫汇报,但他在谷中那三日的情况轩辕亦却不甚清楚。尤其是一想到那三日竟是与风清扬两人独处,莫名其妙的醋意就会从轩辕亦的胸口冒出来。 水寒不疑有他,听轩辕亦问便给他说了一遍。 两人一问一答,时间就在不知不觉间过去了,很快浓浓的奶蛋香味就从烤箱中飘出来。知道那两块蛋糕坯已经烤好,轩辕亦便离了长凳,开了烤箱,垫了厚厚的布巾端出了放在托盘之上模具之内的那两个成人手掌般大小的坯子。 把两块蛋糕从模具中倒出来,轩辕亦便拿了铲刀,挖了陶罐中的杂果果酱在其中一块蛋糕坯子上厚厚的涂了一层,随后又另一块盖在上面。从桌上拿了上午自己亲自备好的新鲜奶油开始涂抹蛋糕的表面。 已经做熟了的事情,做起来自然简单,在那蛋糕四周涂了厚厚的一层奶油后,轩辕亦又挖了粉红色的草莓果酱在蛋糕的最上面厚厚的铺了一层。 收了手,看着面前小巧的蛋糕轩辕亦眼底闪了一抹光亮,转头冲着跪在长凳上,趴在桌边错也不错的盯着自己面前蛋糕口水都要流出来的水寒一笑,“寒儿回避一下可好,父皇想给寒儿一个惊喜。” “哦,父皇不许偷吃。”有些不放心的又瞄了一眼放在桌上的蛋糕,水寒乖乖的转过身去。 看他转过身去,轩辕亦便拿了根竹筷,沾了奶油盆中余下的奶油…… 闻着那甜丝丝的蛋糕香,和那酸甜的果酱香却不能立刻吃到嘴里,水寒难免心焦。就在他等的有些不耐烦的时候,一只大手忽然捂住了他的眼睛,同时轩辕亦的另一只手揽上了他的腰。 “寒儿跟着父皇过来。”偎在轩辕亦的怀中,随着他的身形转动,水寒的身体慢慢转了回来,正对了那放在桌上的蛋糕。 “寒儿,这是父皇对你的承诺,寒儿可接受?”耳边传来轩辕亦低低的声音,随即蒙在眼睑上的双手放开。 水寒低下头去,桌上那只小小蛋糕最上面那层粉红色的草莓酱上,用纯白的奶油勾出了一颗大大的桃心,桃心内纯白的奶油勾了一串英文,LOVE.YOU.FOREVER. “轩辕亦——”水寒的身子一震,愣了片刻眼底泪光一闪,随即转过身,双手扳了轩辕亦的肩头,合了双眸,点了脚尖,扬了头把自己的双唇紧紧地压在了轩辕亦的双唇之上。 庙堂卷 第八十章章 我没看见 难得水寒今日主动投怀送抱,轩辕亦本以为自己吉星高照已经算是撞了大运,却不想更大的惊喜就这样毫无防备的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不过水寒的反应却也出乎轩辕亦的意料,本以为这孩子大概感动的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却不曾想水寒的反应竟是这般的直接。待那水润的双唇压上自己的双唇轩辕亦才反应过来,伸手便将少年单薄的身子揽进怀里,力气之大几乎要把少年整个的镶进他身体里面去。 水寒略有些犹豫,虽然一日之内已有了两次的接吻经验,两次却都是轩辕亦主动,所以他的那两次经验根本就算没有。察觉到轩辕亦的舌尖碰触到自己的门齿,合了双眸的水寒轻启了贝齿任他的舌尖探入了自己的口腔,随后笨拙的随了轩辕亦的动作回应着他的热吻。 青涩又略带羞怯的吻在勾起了轩辕亦心中那如烈火般炙热爱恋的同时,也触动了他心底最柔软的部分,不知不觉间,他对水寒又多了几分疼惜与恋爱。 咣当——一声,那边丁宁正灰头土脸的清理烤箱的炉灰,哪成想才一转身,就看见这般热烈又出乎他预料的场景,手里的火钳就直直的从他手中滑落,掉到了青砖的地上。 水寒本是意随心动,几乎是情不自禁就吻上了轩辕亦的唇。现在听那声音响起,才反应过来这屋中除了他二人之外还有一个堂堂的后宫大总管,脸上一热,睁开眼睛便想从轩辕亦的怀中脱出身来。 情至浓处轩辕亦又怎许他轻易脱身,手臂上加了几分力道的同时,眯起的凤目瞟了一眼身侧,见丁宁满脸冷汗的正提了衣襟的前摆,低了头,弓了身子尽量不让两人注意到的悄悄的往屋子外面溜,便不再理会。 许久,轩辕亦恋恋不舍的移了双唇,水寒整个肺部的空气几乎被抽空,整个人便如脱了力一般靠在轩辕亦的身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呀——人家没看见,没看见,人家什么都没看见。”一声拔高了的尖叫之后,透了几分调笑和戏谑的声音忽然从这糕点房的门口传来。 轩辕亦怀中,水寒的身子一僵。全部精力都专注于这个热吻,有人接近自己竟毫无察觉,轩辕亦,这人果然害人不浅。 脸上再次腾起一片红晕的同时偷偷抬了眼瞄自家亲亲父皇,见他正笑意盈盈的望着自己,脸上一点意外的表情都没有便知他怕是早就察觉到这人来了。 知道有人来了还一点避讳都没有,害他如此丢人,这人分明就是故意的。原本飞起来的心忽悠悠的重新落回地面。水寒想从他怀中挣脱,但想到给人撞破了亲热的场景,一时半会也还真没勇气回过头去,只得无比郁闷的把头埋入轩辕亦怀中装起鸵鸟。 轩辕亦知道自家寒儿脸皮薄,右臂从水寒后背抬起,至于水寒脑后,宽大的袍袖将怀中少年红到快要滴血的小脸整个的遮住然后才抬头看向门口。 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轩辕静正踩在门槛上,斜倚着门框,张开双手捂在眼睛上,一双漆黑的眼睛扎啊扎啊的透过分的大大的指缝盯着搂在一起的两人,一边看还一边扭着身子。 见轩辕静扭着身子,立在门口满眼飞桃花,轩辕亦微眯了凤目,轻扬了嘴角,再度低了头,蹭蹭水寒有些发烫的小脸,舌尖轻轻舐过水寒的耳垂。察觉到怀中少年身子几不可查的颤了颤,眼眸不知不觉间暗了几分。 “呀——羞死人了。”又是一声尖叫,立在门口的轩辕静在扭着身子的同时把手从眼睛上移到脸上,做了个害羞的动作,只是脸上的表情更多的却是戏谑。 听轩辕静这么说,原本老老实实偎在轩辕亦怀中的水寒一张小脸便黑了三分,忍不住探出头去,“静皇叔看了不该看的就不怕出门给驴踢了么?” “呵呵。”一声低笑自水寒的头顶传来,想不到自家寒儿性情虽略显疏离冷漠,一旦与人口角却毫不输人,看着听了这话目瞪口呆的轩辕静,轩辕亦的嘴角高高的扬了起来。 轩辕静一怔,他倒未曾想到水寒会这般反驳他。似是未听明白水寒的话,或者说就算听明白了也想不到如此杀伤力巨大的话竟是飞岚的九皇子说的,呆立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咬了咬银牙,从门槛上下来两步就到了轩辕亦和水寒面前,“臭寒儿,你不在宫里的日子皇叔日日想夜夜盼,就盼着你早些回来。现在回来了,不到皇叔那里报备也就算了,还诅咒静皇叔出门给驴踢。” 轩辕静的一句话提醒了水寒。从昨日清晨回宫到今日下午,他倒是真的未曾与轩辕静打招呼。对此,水寒虽然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想了想,水寒还是忍不住从轩辕亦的怀中探出头去,“谁让静皇叔看到了不该看的。” “轩辕水寒。”看着猫在自家皇兄怀内,时不时探出头来气他一气的水寒,轩辕静顿觉气闷。可面对的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又给自家皇兄护的死死的,满腔的气恼无处发泄,轩辕静的眼睛便瞄来瞄去的打算摔点什么却不想一转眼便看到了跟前长案上那个涂了草莓酱的蛋糕。 嗅嗅空气中浓浓的奶蛋香,轩辕静脸上和心里的气闷加懊恼顿时消散于无形,嘴角在微微扬起的同时手指便飞快地向那蛋糕伸了过去。 “不要——”一声惊呼,原本老老实实窝在轩辕亦怀中的水寒见自家皇叔脸上的表情忽变,顿觉不妙。见他的手伸向自己的那块蛋糕忙从轩辕亦怀中脱身出来,伸手就去扣轩辕静的手腕。饶是他手疾眼快,还是给轩辕静由指尖刮去了蛋糕边上的一团奶油。 “呵呵。”轩辕静身形一转,广袖的袍服整个蓬开,划出一道弧线,人便远离了水寒和轩辕亦。把自己右手指尖上那团白乎乎的奶油送入口中,远远的立在屋子一角的轩辕静笑的如偷到了鱼腥的猫,眉眼几乎弯在了一起。 见轩辕静只是掠去了一团奶油,草莓酱上那几个英文的单词还在,水寒长长地出了口气,拍了拍胸脯放下一颗忽然就悬起来的心后还不忘狠狠的瞪一眼站在一边舔手指的轩辕静。 “寒儿,这句话只要记在心里就好了。”见水寒竟如此看重那块蛋糕,轩辕亦心中一漾的同时凑到水寒耳边低声说。说完还不忘低头蹭蹭那张滑嫩嫩的小脸。 “哦。”既然轩辕亦都这样说了,水寒也就不再坚持。看了眼还立在一边扭着身子,扯着自己长袍袖口的轩辕静就端了那放着蛋糕的盘子,往盘龙殿的偏殿去了。 “寒儿……”见水寒端着蛋糕离了那长桌,往外走,本来还笑得眯了眼睛的轩辕静立刻收了脸上的笑容,可怜兮兮的唤了一句水寒。 “你不走是等着朕把你锁在这厢房里?”轩辕亦收拾了长案上的东西,重新盖了那块棉线的纱布一转身便看见轩辕静远远的立在屋内一角可怜巴巴的看着水寒离开顿觉好笑。 “啊……”听轩辕亦说要锁门,轩辕静忙一下蹿了出去,站在门口等轩辕亦出来,给这厢房上了锁。 锁了厢房的门,轩辕亦便不再理他,沿着青石板的小径绕至水寒在正殿偏殿的书房内。 书房里,水寒已经把那块蛋糕房到书架后长榻中放置的那张方桌上。桌上也摞了几只白色素釉的磁盘,旁边一只黄铜的小炉上放了烧水冲壶的铜壶,丁宁低垂了眼眸,拢了双手老老实实的侍立在一旁。 “皇上……静亲王。”见轩辕静追着轩辕亦进到这殿内,原本立在一旁的丁宁马上轻轻撩了袍服的前摆双膝跪到了一边。 轩辕静瞄瞄跪在一侧的丁宁眼珠转了转,一抹戏谑的笑便现身在他那张俊俏的脸上,“皇兄啊,做你的后宫总管还真可怜啊。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撞见什么不该撞见的给吓个半死,是不是啊丁宁。” “王爷您严重了。”给轩辕静一问,原本已经站起身来说话的丁宁瞄了一眼轩辕亦见他凤目不自觉地眯了起来,吓得双腿一软又重新跪了下去。 “严重么?”轩辕静也看到自家皇兄凤目中的那点冷光,再度勾了嘴角,轻轻摇了摇手中不知道从哪弄出来的折扇,瞟了眼盘坐在榻上方桌边竖着耳朵听他说话的水寒,“可是本王刚到后殿就看见你连滚带爬的从那间厢房里出来,该不会是撞破了皇兄的好事给撵出来了?” 听了轩辕静的话,原本拿了切蛋糕的小刀准备分蛋糕的水寒小脸腾地一下红了,委委屈屈的低了头,看着面前那块蛋糕犹豫了一下,下定决定一般忽然抬了头,“父皇,咱们把给静皇叔的蛋糕给莫言送去吧。” “呵呵,这蛋糕本是寒儿的,寒儿说怎样便是怎样。”凤目中带了些笑意,轩辕亦闪身便到了那榻前,盘了双膝坐到了床榻内侧,伸手接过水寒手中的刀,一横一纵两刀下去把水寒面前盘子内的蛋糕分成四份,然后取了其中一块置于桌上摞在一起的白瓷碟内递给丁宁,“着人给左相送去,就说是寒王的一点心意。” 呃……事情……好像闹大了,自家九皇侄好像恼了……眼睁睁看着本应是自己的那块散发着香气的,金黄油亮松软异常,还夹了一层厚厚的殷红色果酱的蛋糕被丁宁颠颠的迈了细碎的脚步小心翼翼的捧出去,轩辕静终于明白欲哭无泪是什么感受了。 “这个给你们红总管送去。”水寒也放了一块蛋糕在白瓷的小碟子里,然后抬了头望了眼隐身在暗处的一名暗卫。 那暗卫见水寒点到了他,便现了身单膝跪到向水寒行了一个礼后伸手端了那白瓷的盘子,从开着的窗子穿出,飞掠上屋脊,往三卫的总部去了。 果然是红叶教出来的人啊……这穿窗而出的动作也如出一辙。桌边,水寒张大了嘴吧目送着那暗卫离去后跟身旁的轩辕亦交换了一个极为默契的眼神。 呃……又少了一块蛋糕……轩辕静的注意力倒是未在那离去的暗卫身上,而是在水寒面前剩下的那两块蛋糕,一块是自家皇兄的,一块是自家寒儿的……那岂不是真的没有自己的了? “寒儿……”一声低唤之后轩辕静便眨了一双含着水汽的大眼睛迈了步子凑到水寒身侧,收了扇子,伸手扯了扯水寒窄袖袍服的袖子扭了扭身子,做出了一副央求的样子。 给轩辕静那拐着弯,带着颤音听起来是无比的凄凉悲惨的声音一刺激,轩辕亦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鸡皮疙瘩也排着队的冒了一身。 他身侧,水寒眼睛眨都不眨的全当没看见扯了自己衣袖的大活人,分出两块蛋糕中的一块放到盘子上,放到轩辕亦面前,然后取了自己的那块后便竖了常用的一把木制的叉子,切了一小块面前盘中的蛋糕放进嘴里。蛋奶特有的香气之后,杂果果酱中各种水果不同的味道如一池的潮水,一层层的先后在口腔中弥漫开来,水寒眯了眼睛的同时,嘴角上悄悄勾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每次,吃到自己喜欢的事物,水寒的脸上都会带了些许仿若全世界都是他的那种极为满足的幸福。 单手支了下颌,坐在水寒身侧,注视着那张清秀的小脸上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意,轩辕亦凤目中一片柔情。 完了……两块都没了……看着桌上那只空了的盘子,轩辕静嘴一瘪眼泪就差一点掉下来。 “坐下。”轩辕静看他瘪着嘴,撸着自己衣袖的袖扣眼泪汪汪的望着桌上那只空了的盘子不觉好笑。 “咦?……啊。”听轩辕亦让他做了,轩辕静忙收收眼底的泪花,乖乖的盘坐在轩辕亦另一侧,水寒的对面。 “那,这个给你。”伸手端了自己面前的那盘蛋糕放在轩辕静面前,“别哭了。” “皇兄呢?”看着放在盘子里的蛋糕,轩辕静又抬头看看对面吃的无比香甜的水寒咽了咽口水。 “这本就是你的,寒儿不过是逗你的。”轩辕亦不喜甜食,每次水寒生辰的蛋糕他不过是象征性的吃上两口,应应景。 扭头看水寒手中的木叉子上正叉了块蛋糕,轩辕亦伸手便擒了他的手腕,轻车熟路的把那只木勺拐到自己面前,张口咬掉叉头上那一小块蛋糕后才松了水寒的手腕。 水寒瞟了眼笑盈盈的看着自己的轩辕亦,虽未吭声,目光却闪了闪。 “那静可就不客气了。”多少年,还是第一次能吃到自家皇兄烤出来的糕点,轩辕静顿觉心花怒放。 “皇上。”这边轩辕静终于吃到了他家皇兄亲手烤出来的蛋糕,那边着人往左相府中送蛋糕的丁宁也回来了。看桌边铜壶里的水已经冒出来一团团的白气,丁宁便取了炉上的铜壶,拿了一直备在一边的茉莉花茶,冲了三盏香茶上来。 后宫三卫的总部内,红叶正提了毛笔写给各地隐卫头目送上来情报的回执。眼前人影一闪,自己手下的一名暗卫便现身在自己的书桌前。 那暗卫把手中一只白瓷盘放到红叶桌边便低了头,单膝跪到了他的面前。 素白的瓷盘上放了一块明显是切开的糕点,糕点的断面上两层金灿灿油亮亮的糕内夹了厚厚的一层殷红的如糖浆一般的液体,糕点上面,涂在点心外的纯白色环了里面一层粉色的糖浆。糕点的一侧还放了一只精心打磨过的黄花梨木的叉子。 “这是……”这糕点一看便是出自飞岚的一国之君之手。岚帝轩辕亦亲手做的糕点向来都只有九皇子轩辕水寒能吃到,这在宫内宫外早就是众人皆知的秘密了,今日这盘又怎会在自己的面前?红叶皱着眉,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那个白瓷盘子上的蛋糕不明所以。 庙堂卷 第八十一章 偷半日闲   “启禀总管,是寒王着属下给您送来的。”跪在地上的暗卫听红叶问便低着头答道。   “嗯,知道了,你去吧。”   “是。”侧退了出了房间,那暗卫飞身掠上屋脊又往盘龙殿的偏殿去了。   九月初六,不知道从哪年开始,这日子对皇上来说忽然开始变的十分重要。   每年的这一天,无论轩辕亦的政务有多繁忙他都会腾出大半天的时间来陪了那个备受他宠爱的孩子。   每年的这一天,盘龙殿正殿后头那一溜厢房中也会飘出来好闻的奶蛋香。   个中的原因似乎只有他本人和那个常伴他身侧的孩子知道。   所以,几日前收到三卫传递进宫中的消息说寒王如拼了命一般在往落凤城中赶时他并未有多少惊讶。   只是……皇上年年都会做给寒王吃的点心怎么今日会出现在他的书案上?还是寒王差人送来的?   看着那白瓷小盘上的夹了杂果果酱的蛋糕,红叶伸手拿了放在盘子边上的那把小叉子,切了一小块蛋糕叉了送进口中。   清淡的水果香夹了丝丝的甜意很快弥漫了整个口腔,配了糕点绵软又不失嚼劲的感觉,果然与御厨们素日常做的点心有很大的不同。   放了手中的叉子,红叶整理了一下身上天青色长袍,出了书房,往盘龙殿而去。   殿内,吃完了自己那块蛋糕的水寒双手捧了一只倒了半杯热茶的青瓷茶杯盘坐在长榻上,微侧了头,笑意盈盈的和盘坐在他身边的轩辕亦说话。额前刘海下一双清可见底的眸子明灭不定。他身侧,轩辕静也同样是满脸的笑容,单手撑了下颌,侧一边意犹未尽的小口的抿着盘子上剩下来的一小团奶油和果酱一边竖着耳朵听两人说话,还时不时的插上两句。   方桌上用过的瓷盘和那原本盛了蛋糕的碟子已经被撤去,几样现做的精致的茶点装在小小的盘子内摆在桌上。长塌边上,燃着的铜炉上架了一只烧水的铜壶,铜壶中的水微微沸腾着,一团团水汽从细细的壶嘴里喷出来,飘散到空气中。   炉边,只有丁宁一人微低了头,垂了眼睑,双手松松的扣在身前,侍立在一边。   有多久这盘龙殿内没有这种闲适慵懒又让人安心的气氛了?远远的透过偏殿那几扇打开的窗子,看到了盘坐在长榻上亲密无间的三人,红叶的脚步稍顿,怀念之情在眼底一闪即逝。   掩了天青色长袍的前摆,踩了殿前九级的汉白玉台阶迈了高高的门槛,进到偏殿内后,红叶又绕过了那几架用来当做屏风的书架来到书房的里间。   “小红,……几日不见可曾想念本王?”见红叶走进这书房的里间,轩辕静忙两口吃掉了白瓷盘内的那团奶油,放了叉子,起了身笑嘻嘻的迎上去。   自动忽略掉轩辕静那张笑的要多欠扁有多欠扁的俏脸,红叶径自来到水寒面前单膝跪下,微低了头,“属下谢王爷赏赐。”   “不用谢我,这蛋糕是父皇做的,你要谢的话谢父皇好了。”看红叶睫毛都不眨一下的从轩辕静的身边经过,水寒几乎要笑了出来。   “父皇是做给寒儿吃的,却不想寒儿竟会拿去做人情。红叶不过是沾了寒儿的光,你让他谢我作甚。”伸手替水寒把不知何时拂在面颊上的一缕发丝掖到耳后轩辕亦笑道。   “可是独乐乐……”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是么?”轩辕亦笑接了水寒后面的话后,瞟了眼长榻一侧那一溜套了米白色织锦椅套,放了绣着团花靠垫的太师椅对单膝跪在地上的红叶说,“你若得闲,就坐下来喝杯茶吧,有些事也许还要问你。”   “是。”红叶低应了一声,站起身来捡了一张太师椅坐了。   一旁侍立的丁宁见他不远不近的坐在长榻旁边的太师椅上,忙亲自泡了一盏茶端过去,放到红叶身旁的小几上。   看红叶冷着一张脸当他是摆设一样从自己身边路过,被他晾在屋子中央的轩辕静瘪了瘪嘴,幽怨的瞟了眼端了茶盏的红叶重新回到了长榻上,拿了那放在盘中的叉子泄愤一般叉了桌上小碟内的点心,然后一口咬下去,恶狠狠的嚼着。   轩辕静对面,水寒看看对面呜呜咽咽的咬着点心的轩辕静,又瞄瞄斜靠了太师椅侧对了他们波澜不惊的品着茶水的红叶好奇的冒了满头的小问号。   这两人之间……气氛很怪。虽然红叶常常会忽略掉自家静皇叔没错了……可这忽略到连点渣都不剩还是第一次。   而且自家皇叔也没像往常一样粘过去,而是把满腔的愤懑或者说幽怨全部撒在桌上瓷盘内的点心上……看着桌上只一会儿就去了大半的小点心一滴冷汗顺着水寒的额角滑落。   “那个……静皇叔……”   “什么?”抬眼瞟了一眼,再一张口咬掉叉头上的芸豆卷轩辕静端起杯子嗪了一口茶水。   “没什么……”给轩辕静幽怨的一瞥,到了嘴边的话又吞回去了。水寒从未想过,平日嘻皮笑脸吊儿郎当的自家静皇叔心情一旦真的不好起来还真是……难以应付啊。   “静,寒儿是想说你吃的太多了。”那么大的一块又是奶油又是鸡蛋和果酱的蛋糕下肚后,他竟又吃许多这桌上的茶点,怕是该消化不良了吧。   呃……好像真的有点撑到了……轩辕静看看桌上已经见底的两个小碟子,再看看手中木质叉子上的酥皮豆沙包……一时间竟不知该怎样才好。   “呐,静皇叔,寒儿跟你要个人。”看轩辕静盯着木叉子上的酥皮包子发呆,水寒向着搁了一张方桌,坐在对面的轩辕静探出身子。   “人?要什么人?”见水寒笑嘻嘻的看着自己,吃了太多点心的轩辕静皱着眉毛把手里的叉子和叉尖上的小包子一道放进了桌上的盘子内。   “曹初……静皇叔把那个曹初送给寒儿如何?”   “曹初……哪个曹初?”似是还沉浸在自己思绪中一时未反应过来,轩辕静愣了愣,目光有些迷离。   “年初跟着寒儿去沁邢二州的静皇叔府里的那个师爷啊。”   “曹初?”轩辕静又愣了愣,呆了片刻,一张俏脸上忽然露出一种极度悲戚的神色,定定的看着与他隔了一张桌子的水寒,慢慢伸出手去。   “静皇叔?怎么了?”水寒有些奇怪,转头看看身侧的轩辕亦,见他也是满脸的疑惑,便伸出手去接了轩辕静的手。   “寒儿,莫非你喜欢上他了?”   “喜欢谁?”水寒给轩辕静攥了小手不明所以的眨眨眼睛。   “曹初啊……寒儿该不会是喜欢上曹初了吧。”说着,轩辕静便攥了水寒的小手在那里吧嗒吧嗒的掉眼泪,“寒儿不带这样的,寒儿都有了皇兄这么一个天上难找地上难求的大美人了还要琵琶别抱。……那个曹初有老又丑一点都不好,寒儿若不喜欢皇兄来来找皇叔啊……皇叔最喜欢寒儿了……”   “噗——”在轩辕亦额角青筋暴起,水寒满头黑线的同时,正端了茶盏喝茶的红叶才噙在口中的茶水就那么直直的喷了出来。   “寒儿若是不喜欢静皇叔……”轩辕静一双泪眼转了转就瞄到了正拿了丁宁递过来的布巾擦拭自己沾了水渍长袍的红叶,“寒儿若是不喜欢皇叔,小红也行啊,功夫又好,又是难得的大美人……”瞟一瞟额角上几根青筋跳啊跳的轩辕亦,再看看一脸苦笑的水寒,瞄瞄脸黑到不能再黑的红叶轩辕静的声音忽然小了下去,最后只得讪讪的住了口,松了攥着水寒的手,然后低了头,扯了自己衣服的袖口扭了扭身子。   “寒儿要那个曹初做什么?”自动忽略了委委屈屈站在水寒身侧,偷偷瞄着红叶的轩辕静轩辕亦问。   “铸剑山庄不是缺一个专门负责处理情报的人嘛!”   “寒儿是想让曹初去铸剑山庄?”   “曹初也算是个人物,养在静皇叔府中白白的浪费了。”   “又不人家非要养的。”扯了扯自己的衣袖,轩辕静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呵呵,其实父皇也有意让他入朝为官。”即便是撇开他在军中的战功不说,从隐卫传回落凤城的情报来看,这次曹初随轩辕天鸿治理沁邢二州水患过程中的表现却也可圈可点。心思缜密,脑筋机灵这人只要稍加提点用不了多久便能独当一面,过几年怕会成为飞岚的栋梁也说不定。   “可是……抛开他说自己不再想为官不说,寒儿觉得他并不适合入朝。”水寒歪了头皱了眉毛。   “此话怎讲?”听水寒说曹初不适合入朝为官,原本还在撕扯自己衣袖的轩辕静衣袖也不扯了,立刻回复到了一本正经的神态,重新坐回到长榻上问道。   就算是见惯了轩辕静变脸比翻书还快,见他收了一脸哀怨忽然一本正经起来,水寒还真有点不适应,怔忪了一下才接着说,“怎么说呢?也许是因为曾在军中为官,总觉得这人正义感太强。”水寒皱皱眉,他不是很善于说出自己的感觉。   “正义感太强……”轩辕亦托了自己的下颌想了想,正义感太强的人通常都见不惯朝中大臣们之间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也看不惯官员间的礼尚往来迎来送往……这样的人的确不适合入朝。想罢轩辕亦忽然一笑,“既是如此这人就交给寒儿安排了。天色不早了,也快到晚膳的时辰了,没事的该散的就都散了吧。”   “主子您可还有何吩咐?”没事人之一从太师椅上站起来,来至轩辕亦面前单膝跪地,抬了头看向他,见轩辕亦冲着他摇摇头便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迈步出了偏殿。   “……”没事人之二张张嘴,眼睁睁看着红叶离去,伸出去的手没着没落的又放下了。   “寒儿……你去哪里?”见坐在自己身侧的水寒下了长榻,竟像是要离开,轩辕亦的凤目危险的眯了起来。   “咦?不是要传晚膳么?寒儿不饿……”那么大一块蛋糕下肚,不但说晚膳,就是明天的早膳不用他怕也不会饿了。听轩辕亦问,水寒的身子一顿,随后不明所以的回头看了看已经下了长榻正向他走过来的轩辕亦。   “寒儿可算过寒儿有多久没陪父皇一起用膳了?”说话间轩辕亦便已到了水寒身侧,伸手揽了少年的肩头一边说一边往殿外走去。   “多久了……”水寒一愣,多久了他还真没想过,不过自己是年初出京的吧,一边歪着头算日子,一边不自觉的抬了手。   “轩辕水寒——”见水寒竟当真抬了手掰了手指算日子轩辕亦额头的青筋跳了跳。   “……今日晚膳有没有寒儿爱吃的?”看见轩辕亦额角上蹦起来两根血管水寒十分明智的岔开了话题。   “寒儿想吃什么让御膳房做来便是。”   “那要他们加一碗蔬菜汤吧。”   “只要蔬菜汤?不要别的了?那个珍珠丸子寒儿不是很喜欢吃,昨晚父皇让御膳房做了,不过丁宁说你连碰都未曾碰,今晚让御膳房做来可好。”   “我昨天吃了两颗,是他没看见,今天就不要了。”   “可是寒儿正在长身体,只吃菜怎么成?”   “今天实在是吃不下了。”   声音渐传渐远,站在偏殿内的轩辕静目送着这对父子亲亲热热甜甜蜜蜜的离去,眼眸中暗了暗,轻轻叹了口气离了这偏殿,低了头神情落寞的往宫外走去。   屋脊上,一身天青色窄袖长袍的青年男子抱了双肩微低了头看着轩辕静离去,目光闪了闪。   刚才偏殿内轩辕静的那番闹腾他又怎看不出是其实是对了自己的?   自从听到了那条关于自己的传言后他就再未理过轩辕静。从那时起到现在,算算时间,也快有三个月了吧。三个月内,自己竟也真的与他一句话都未曾说过。见那道影子出了盘龙殿的宫门往皇宫外去了红叶的眼眸暗了暗。   认真说起来静王爷为了一个叫小红的男宠追去馨兰苑这事给闹的满城风雨他也有一定的责任。   那日在馨兰苑门口,轩辕静说他是来找自己男宠的时候自己若不应了一句他是来找我的,这事情也不会闹得这么大了。   事情虽然过去快半年了可这这余波还尚存。更有甚者在花了重金去馨兰苑见过了那位据说是楚楚动人迷倒了静亲王男宠的兰心姑娘后还不过瘾,竟妄图想暗入王府去偷看那名叫小红的男宠……一想至此红叶额角上的青筋就又跳了两下。   不过……望着那道在暮色中越来越模糊的身影红叶想起轩辕亦曾说过的轩辕静在苍霄的经历,心里忽然抓心挠肝一般的痛,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再望了一眼远处几乎和傍晚腾起来的薄雾融为一体的那道渐行渐远的影子,红叶的身子飞掠而起,径自往皇宫后面三卫的总堂而去。   红叶一进总堂内自己的书房便看见书案角上放的那盘蛋糕,看着那块铺了粉红色草莓酱的蛋糕红叶想了想,点手叫了名暗卫过来,“把这个给静亲王送去。”   这之后,又过了几日春夏秋冬四名宫女和冷风他们回到了落凤城。这些人虽对水寒扔下他们独带了喜子回宫颇有微词,但水寒是主子,他们是属下就算是有不满也不敢说出来。再加上他们人一到水寒便跑去问寒问暖,心底的那一点点怨言很快也就烟消云散了。   之后的日子,春夏秋冬四名宫女重新回到盘龙殿当值,冷风他们虽然算是寒王的人,却因为水寒年纪尚小未开衙建府暂时还是归在暗卫听红叶调度。   随着这一行人全部归来,盘龙殿内很快就又恢复到了半年以前那种有些闲散又平淡无奇的日子。   平淡的日子过久了,算算回京的日子不短了,水寒便想着接管铸剑山庄的事。只是两人情定不久,正是情浓之时,在轩辕亦恨不能两人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腻在一起,又岂肯让个铸剑山庄分去他家寒儿的大半精力,所以,每每水寒提及此事他都会找到理由搪塞。   就这样,不知不觉间,秋去冬来,很快,落凤城中便降下了今冬的第一场大雪。 庙堂卷 第八十二章 边关犒军   秋去冬来,落凤城很快就降下了今冬的第一场大雪。   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傍晚开始落了一整夜,到第二天清晨,雪过天晴,整个落凤城便成了一个冰清玉洁银装素裹的世界。冬日清晨初升的太阳柔和的光线斜斜的照着大殿屋脊上的积雪,泛起了一片柔和的光晕。   所谓下雪不冷化雪冷,紫红色二品太监服内衬了皮袍的后宫总管丁宁一边走一边搓着有些发冷的手指。他身后十几名端了洗漱用具,拎了装着滚开开水水壶的太监宫女全都规规矩矩的垂着头,排成两纵,一个踩着另一个的脚印,跟了他细碎的步子往盘龙殿的寝殿去了。   “丁宁……皇兄还未起么?”这一行人才到盘龙殿正殿的檐下,便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轩辕静拦住了去路。   “静王爷,您好早啊。”虽早就见惯了轩辕静把这盘龙殿当做自己王府一般随便出入,但是这么早出现也还是第一次,给他撞了个正着,丁宁多少有些吃惊。   “呵呵……”轩辕静给丁宁一问,笑了笑说道,“一觉醒来看天已经亮了就起了身,哪成想起来后才发现竟是下了一场雪,雪光映了窗纱害本王还以为天亮了呢。皇兄和寒儿还未起身么?”   “是啊……奴才这不是正带了人去伺候皇上和寒王爷起身么。”   “既是这样,前头带路。本王也有几日未见九皇侄了,还怪想念他的。”说着,轩辕静便掩了披在身上的白色貉裘大氅,迈了步子径自往轩辕亦的寝宫走去。   …………,点了细碎的脚步一溜小跑的带了身后那些宫女太监,追着轩辕静往正殿跑的丁宁其实很想说,王爷您昨天还在盘龙殿和寒王一道用晚膳来着,怎么才过了一夜就几日不见了。   不过,看着如一阵风一般往轩辕亦寝殿去的轩辕静,紧赶慢赶怎么也赶不上反而把自己累的气喘吁吁的丁宁现在更想说的是,不是让奴才给您带路么,怎么您跑到奴才前面去了?   追着轩辕静来至盘龙殿寝殿的门口,见轩辕静单手扶了寝殿门要推不推的立在门口满脸疑感,丁宁忙打了个手势让跟在他身后的太监宫女在台阶下候着,自己拎了袍子的前摆上了台阶,“王爷,您……”这是在干什么。   “嘘……”轩辕静皱了皱眉毛,把右手的食指竖在自己唇间示意丁宁噤声,然后轻轻指了指那关紧的门扉,又冲着丁宁勾了勾手指,示意他也一道过来听。   王爷……您自己听也就算了,还要拐带着奴才听皇上的墙根……还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扫了眼虽然依旧垂着头老老实实站在台阶下,一个个却全都竖了耳朵的太监和宫女,再看看凝神屏气动也不动的立在寝殿外的轩辕静,丁宁忽然有了种想一头撞死算了的冲动。   寝殿内,挂了明黄色幔帐的龙床上,轩辕亦一身月白色里衣,满面怒容披头散发的盘了双腿坐在龙床的正中央。一张俊美异常的脸上一片恼怒,微眯起来的凤目牢牢的锁住了同样是月白色里衣,同样是披头散发,同样是满脸恼怒的少年。   给轩辕亦一双凤目牢牢的锁了,与他对坐的少年脸上非但没有一丝惊惧,反而还挺直了略显单薄的身子,气鼓鼓的以毫不逊于他的气势瞪回去。   良久,看少年原本白哲清秀的小脸因为气恼涨的红红的,轩辕亦忽然叹了口气。随着这口气叹出去,轩辕亦脸上的气恼也随即消散于无形,身子向前一倾,伸手便把对面的少年揽进怀中。   少年也不挣扎,任他揽入怀中后,动了动身子寻了一个舒服点的姿势,后背就靠上了轩辕亦的胸膛。   “寒儿,听话。你若想念南元帅父皇下一道旨招他回朝就是了。大冬天的又是年关,又跑出去那么远父皇怎能放心?”低头蹭蹭那张小脸,轩辕亦轻声哄他。   “虽然是边关,可是又没在打仗,南东轩又是寒儿亲外公父皇又有什么不放心的。”怀中少年身子随未动,眼睛却转了转在轩辕亦看不到的方向暗自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寒儿可还记得上次你静皇叔边关犒军,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看上去也老了很多,边疆生活清苦,父皇是怕你……”   “清苦又怎样,以前我在北非沙漠的时候……”   “轩辕水寒。”一声断喝,打断了水寒的话。铺天盖地的痛惜与愤恨和后悔瞬间传遍了水寒的全身。   这是轩辕亦的感情,水寒一愣,迟疑了片刻,有些犹豫地问,“父皇,寒儿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说着,水寒便调整了一下身子,姿势由原来的背对轩辕亦改为侧对,随后转过身微扬了头看向轩辕亦。   他的寒儿,总是能在瞬间察觉到自己情绪上的波动。见那双清可见底的眼眸中满是担忧,轩辕亦在心中一漾的同时忽然有些后悔了。   伸展了手臂把离了他怀抱的身子重新搂在怀里,轩辕亦的眼眸暗了暗,敛了敛忽然乱了的心神,再开口他的声音平缓了不少,“寒儿,前世已经过去了,不要再提了。这一世,有父皇在,前世的痛苦全都忘了吧!”只留下那些美好的回忆……只要知道不单是这一世,前世父皇也曾与寒儿处在同一个世界里,也就够了。   每每回想起那夜水寒偎在自己怀中讲述前世他做佣兵时在北非沙漠中的经历,轩辕亦的心就如被人拿了刀子硬生生的剜去一块一般疼。   一想到自己最爱之人在本应在父母身边撒娇的年纪却为了他的家族,给扔在那么一个环境恶劣,又要时时刻刻面对了致命危险的地方任其自生自灭,那种深深的无力感与说不出的疼惜都会从心底的最深处弥漫上来,传遍全身。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甚至是前世的事情,可是他却还是忍不住的自责。前世,若是能早几年与他相逢,自己多多少少会帮到他吧,能助他一臂之力,……哪怕是在暗中也好。   可惜,造化弄人。水寒,水家家主,影狂的当家人,他的寒儿……怕是至死也不知前世有自己这样一个为他沉沦,爱他直到生命最后一刻的人存在。   “父皇……”被轩辕亦身上透出来的浓浓的凄凉与伤感包围,不知为何丝丝缕缕的忧伤也从水寒的心底涌上来,偎在轩辕亦的怀中,水寒也沉默下来。   “可是……父皇……寒儿还是要去边关。”许久,就在轩辕亦以为怀中少年已经打消了他的念头,低低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传进了他的耳朵。   “寒儿,父皇若是不准呢?”轩辕水寒你就这么想离了朕么?搂在水寒身上的手臂不由紧了几分,凤目再度危险的眯起来。   “为什么?”挣扎了一下,感觉到那揽在自己身上的手臂如铁钳一般纹丝不动,水寒便放弃了。人虽放弃了挣扎,声音中却带了些不悦。   “你一人去,父皇不放心。”这样的原因还用说么?   “沁邢二州走了一趟我都平平安安的回来了。”还怕它惊庆十九州。   “那里和沁邢二州不同。”毕竟是边疆,又岂是江南鱼米之乡能够相提并论的。   “那就要静皇叔一起去啊。”有静皇叔在总该放心了吧。   “你静皇叔不会去的。”那次犒军回来后他就发誓说再也不去了。   “你没问怎么知道他不会去?”上次静皇叔也说不去,还不是让你一道圣旨给发配到边疆去了?   “我就是知道他不会去。”   “你……你没问怎么知道?”水寒气闷,转来转去又回到原来的问题上。他不过是想借了年关犒军的机会去见识见识飞岚的边境线,看一看惊庆十九州的同时顺便去看看自家外公……很简单的一件事为什么到了轩辕亦这里却怎么说都说不通了呢?   “呵呵,皇兄,寒儿……静能问一下你们让我去哪么?”随着寝殿的殿门被推开,一股寒气冲进了四角都燃了暖呼呼的炭炉的殿内,随着那寒气的进入,朝服外披了白色貉裘大氅的轩辕静迈了门槛,进到殿内来。   站在殿外,听他们父子两人吵架,斗嘴,说来说去不知为何说到自己身上。实在好奇,轩辕静才忍不住推了这寝殿的殿门。   “静皇叔——”听说话之人是轩辕静,原本窝在轩辕亦怀中的水寒便挣扎着想去挑眼前那道明黄色的帐帘,可是身子动了两动竟未从轩辕亦怀中挣脱。   “父皇……”挣脱不开,水寒便有些不悦的回了头,看着紧紧揽着自己腰的轩辕亦。   一声长叹,给水寒那双清可见底的眼眸一看,轩辕亦只得松了手。   听龙床上那道明黄色幔帐里传来水寒那少年特有的略显稚嫩却已经开始浑厚起来的声音,轩辕静立刻就眉飞色舞起来,紧走了两步来至龙床前,伸手挑了那层层叠叠的锦缎幔帐,冲着床上的少年伸出手去,“寒儿乖,来给皇叔抱抱。”   “轩辕静。”觉察到随着幔帐被挑开,一股冷风卷进帐子,轩辕亦俊脸一黑,伸手便揽了水寒的腰身把已经要伸手去挑床帐的少年揽回到怀内。   饶是如此还是慢了一步,水寒还是给轩辕静带进帐子内的一股冷气扫到。窝在轩辕亦怀中,他忍不住皱了皱鼻子,打了一个小小的喷嚏。   呃……眼看着就要揽上帐内少年的手臂落空,轩辕静那张原本还笑嘻嘻的脸上霎时晴转多云,心里虽不甘但是给轩辕亦冷飕飕的目光一扫只得看着给他先一步揽入怀中的少年,满脸幽怨的立在床边扯着袖口生闷气。   “呵呵,静皇叔——”看着那张本是成人的脸上露出那种如孩童未曾得到心爱糖果的表情,一滴冷汗顺着水寒的额角滑落,“呐,静皇叔可愿意陪着寒儿出门?”   “咦?出门?去哪?你父皇不去么?”停止了扯袖口的动作,轩辕静看着水寒眨眨眼睛。   “就因为父皇不去,寒儿才想要静皇叔陪了啊。”看情形若自己出门,轩辕亦是铁定不准了,为今之计就只有拐了这个他最信任的静亲王,自己的静皇叔陪着去了。所以,话未出口水寒清秀的小脸上就带了三分的笑意。   “寒儿要皇叔陪了去哪里啊?”见水寒看着自己笑,轩辕静脸上的哀怨顿时一扫而光,忽然又有精神起来。   不可否认,自加这个九皇侄虽然样貌只在中人之上,一张小脸虽清秀俊朗却算不得大美人,但他脸上那抹浅笑不知为何却会让人心里十分的舒服。   “寒儿。”伸手摆正了怀中少年的身子,让他正对了自己,盯了那双清可见底的眸子许久,轩辕亦忽然叹了口气,“寒儿,你其实不必如此。”   水寒一愣,随即就因为被看穿了自己的想法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了头。   “寒儿,这一世父皇想让寒儿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生活。想让寒儿想做什么都可以毫无顾忌的去做……不想皇子的身份,更不想父皇会成为绊住寒儿手脚的绳索……父皇的话,寒儿可明白?”轻轻扶正了水寒低下去的头,让那双明亮的眼看看着自己的眼睛,轩辕亦说道。   “嗯,我明白……”你想让我快乐,想让我幸福,“可是寒儿还是要去。”就像你总在处处替我着想,为我考虑一样,我也想为你做点事,想分担你的烦恼和你肩上的胆子。所以,做这些是我心甘情愿的。甚至,可能像你说的一样,甘之如饴。   “这么说,寒儿一定要去了。”水寒的话虽未完全说出来,对了那双眸子,轩辕亦却完全明白的水寒心中所想。心中一漾伸手便把对面少年揽入怀中,把头埋在少年的肩上,掩了眼底的泪光。   “父皇……”听到耳边轩辕亦的呼吸中似是带了浓浓的鼻音,犹豫了片刻,水寒的手环上了他的后背。   又是这种外人无法介入的亲密与默契,立在龙床前,单手挑了那明黄色的幔帐,看着床上相依相偎的两人,轩辕静嘴角上挂了一抹发自内心的微笑。   “好吧……你既是想去,父皇便依了你。只是才盼回来我的寒儿,这一别,父皇怕是又要独自一人守了这张空空荡荡的龙床了。”说完蹭蹭怀中少年那张小脸,察觉到怀中少年身子一僵,轩辕亦的脸上挂了一抹微笑,抬头看丁宁正站在龙床前圆桌后面,想要过来却不敢过来,踮着脚隔了轩辕静往自己这边张望,轩辕亦便提高了声音,“丁宁,你去传旨,就说今年年关静亲王轩辕静替朕犒军,巡视边疆。”   “咦?犒赏三军?……皇兄你让静去边关犒赏三军?不要……静不去……”本是老老实实立在龙床前的轩辕静忽然听轩辕亦下旨要他去惊庆十九州,先是愣了一下,待看到站在他身后的丁宁放了踮着的脚,弓了身子应了一声转身要出殿去传旨,一把便抓了他的袍袖,“你别去传旨,我不去犒军。”   “王爷,您不要让奴才为难,这是皇上的旨意……”给轩辕静扯了袖子,丁宁吓的几乎要坐到地上。   “皇兄——静不要再去边疆了。”想想庆州那天寒地冻的天气,戈壁上那刮在脸上如刀割一般疼的风沙,拽了丁宁袍袖的轩辕静鼻子一酸,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噼里啪啦的直往下掉。   “寒儿也会去。”   “寒儿去我也不去……咦?……寒儿要去么?”屏了气息,收了脸上的泪花,轩辕静睁了一双泪眼望着床上的少年。   “嗯,寒儿要去……父皇担心寒儿,才会让皇叔陪了去的。如果皇叔实在不想去……寒儿可以再找别人。”   轩辕静皱着眉毛抽泣了一声,在轩辕亦和水寒两人的脸上来回移动,多少有些难以置信。待见两人同时点头后,眉毛皱的更紧了。   如此可爱的九皇侄要是交给别人带去边关,不要说自家皇兄,就是自己也不放心啊……可是想想边关的风沙……犹豫了半晌,轩辕静才咬了咬牙,狠了狠心,“好,我带寒儿去边关就是了。”说着,解了一直披在身上的貉裘大氅,伸手扯了龙床上轩辕亦的枕巾擦脸上的鼻涕眼泪。   轩辕亦见他竟然拿了自己的枕巾擦鼻涕,两道剑眉一挑,想说什么,察觉到身侧水寒按了自己的胳膊才黑着一张脸转向立在一边的丁宁,“给静亲王打盆洗脸水来。”   “是。”轩辕静松了手,丁宁便弓了身子应了一声,出门唤了一个心腹的小太监,让他去御书房传旨后,才带了一直候在殿外台阶下的那十几名准备伺候轩辕亦和水寒起身的太监宫女进殿来。 庙堂卷 第八十三章 生生世世   静亲王轩辕静替天子巡视边关,犒赏三军,三日后出发。圣旨一下,飞岚的户部和兵部两部立刻便陷入了一片混乱中。   每年年根岚帝轩辕亦都会派了大臣桂钦差之职巡视边关,慰劳犒赏因驻守在边关不得回家和家人团圆的边关将士,这本已成为朝中惯例。所以,才入冬,户部就早早的把今年犒军要带去边关的物资备齐,单等着哪日皇上点了哪位大人的钦差后让他带去边关这事也就了结了。   但是,却不想今年犒军皇上点的竟然是静亲王的钦差。王爷犒军,又是亲王,这带去边关犒军用的的物资自然不能和一般大臣带去的相提并论。再出一次血,耗费钱粮还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犒军的物资既然要增加,那分到各个营盘,边关各州的物资也要相应增加,犒军单就要全部重新开列,物资也要相应增加,而这些工作都要在三天之内全部完成。所以,圣旨一下,整个户部忙乱了一上午,直到午后政务才渐渐重归正轨。   和户部在都城中的忙乱相比,兵部的忙乱多在外阜和边关。钦差犒军,随行人员和车马物资的安全全部都是要由沿途各州县城防营负责。所以,在得知今年犒军的钦差为备受皇上恩宠的静亲王轩辕静后兵部尚书金默然在火速向各州县城防营下了公文的同时还一路派出了若干官吏替亲王的官驾钦差仪仗打前站,检点个州县准备接王驾的驿站馆舍安全方面是否有疏漏。   打前站的官吏派出后不久,一份份发往边关告知犒军钦差身份和行程的公文也以八百里加急的牌报的形式发往惊庆十九州。   除了户,工两部之外,静亲王的王府上下和宫中的盘龙殿内的太监宫女们也都为各自主子要去边关忙的人仰马翻。虽是因为要去的是边关,一切从简,但这两人毕竟是王爷的身份,就算是一切从简,一路上的吃穿用度也不是一张包袱皮就能全部打包带走的。所以,这该带的,不该带的细细拣选点视收拾装箱打包竟也让贴身侍奉的人颇费心思。   就这样,忙忙碌碌中,钦差出京的日子也就很快到来了。   冬日的天,亮的晚,后宫总管太监丁宁起身的时候天边虽已微微发亮,天空上却还是满天的星斗。   总管起身了,随着这个消息从丁宁现居的盘龙殿正殿后侧那小小的院落传出,整个盘龙殿当值、打杂、洒扫的小太监小宫女们也都手忙脚乱的起来,开始忙碌。盘龙殿新的一天,也在这一如往常的忙碌中到来。   盘龙殿的寝殿内轩辕亦那张宽大的龙床上,给轩辕亦搂在怀中的少年小心翼翼的抬起了那置于他腰间的大手,轻轻的翻了一个身后手肘撑在自己枕头上,单手撑了下颌,一双清可见底的眼眸便正正的对上了面前男子那张俊美非凡的脸。   剑眉,凤目,笔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嘴,俊朗的脸型。虽已年过三十,这张俊脸上的皮肤却依旧细腻紧致,眼角唇边连一丝皱纹都没有,就连年初所见的鬓边那根白发也失去了踪迹。虽是日日相伴,以前他却从未发现,面前这男人果然如轩辕静所言,是个天上难寻地下难找的大美人,还是说……情人眼中出西施?   西施啊,想到这个名字,水寒的嘴角不自觉的扬了起来。拿他这个飞岚帝国的一国之君和也算是红颜祸水的西施相比,这种事怕也只有自己能想的出来,若是给他知道了也不知脸上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伸了手指,指尖轻轻触及到了轩辕亦额前那一缕碎发。轻轻拨开黑亮柔顺的发丝,露出轩辕亦光洁的额头,水寒脸上的笑意渐浓,眼波流动,眼底也泛起了丝丝的柔情。   这就是前世自己不曾体会过的爱情么?不如想象中的生离死别,轰轰烈烈;也没有千般的纠缠,万种的烦恼。爱原来是这般的平淡,简单。   平淡到虽心许对方却还可与以前一般相处,简单到除了只想与心中的那个人朝夕相处外自己已无欲无求。   爱,虽平淡简单却如晚归时看到家中窗格内透出的那抹橘黄色的灯火一般让人安心,使人温暖。   果然如自己师傅所说的,只要能和心中的那个人在一起,就算是静静的呆着也会很幸福。探过头去,一缕发丝从鬓边滑落,落到了轩辕亦面颊之上。伴随着这缕乌发,一个轻柔的吻也一同印上了轩辕亦的眼睑。   “啊……”一声低呼,腰便被才移开的那双大手重新揽入怀中,眼前一花,原本还伏在轩辕亦胸口的少年转眼便仰面朝天的躺在了枕头上,乌黑的长发铺在床内侧的枕上,在帐顶那给薄纱罩住的夜明珠昏暗的光线下如水一般缓缓的从光滑的织锦枕巾上滑落到床上锦被之上。   龙床上,明黄色的幔帐内。帐顶上那颗给薄纱罩住的夜明珠昏暗的光线从轩辕亦的后方照过来,在用柔和的淡金色的光线描出他身形轮廓的同时也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片阴影。阴影下,一双凤目明灭不定。   居高临下的望着少年在珠光下愈渐柔和的脸,轩辕亦伸出手去,修长的手指轻轻碰触到少年水润的双唇。细腻柔嫩的感觉萦绕在拇指指尖上,他的目光暗了暗。   床帐内,原本平静的气氛忽然暧昧起来,帐内的温度也在不知不觉间上升了两度。水寒眨了眨眼睛,目光不自觉的落在轩辕亦敞开的领口上露出来的那一片浅蜜色的肌肤上,随后,目光转至头顶轩辕亦那张俊脸上,有些不安的吞了口口水。   察觉到少年的不安,许久,轩辕亦忽然悠悠的叹了口,闭了闭眼,掩去了眼中一丝挣扎。   一年之内,两次分离,这一次的情景又与前次不同。前一次他还只是单恋,单相思。这一次,两情相悦,同样的思念却因为对方的回应加重了几分,自然也更加难舍。合了双眸,低头蹭蹭那张小脸,轩辕亦抬了撑在床内侧的那只手,也如水寒一般仰面朝天的翻倒在龙床上,“昨夜父皇叮嘱的话寒儿可记下了?”   “轩辕亦,我不是小孩子。”连夜晚睡觉记得要盖被子这样的小事他都要一一叮嘱,还叮嘱了大半夜,当他是孩子,当自己是保姆么?   “呵呵,”一声低笑,虽看不见身侧少年脸上的表情,他却知连名带姓的喊自己,又称呼自己我,他的寒儿怕是有些着恼了。微倾了身子,将唇贴至水寒耳旁,“在父皇,寒儿就是一个孩子,何时寒儿把这身子一道给了父皇,朕的寒儿也才算是长大了。”   “……色狼,我要睡觉了。”看到轩辕亦眼中的戏谑,一时之间水寒竟无言以对,憋屈了半晌才冒出来这么一句。说完便气恼的转过身子,把头埋进龙床内侧。   “寒儿,天亮了该起身了,还要睡么?”   “……离天亮还早……”   哪想他话音未落,殿外便传来轻轻的叩门声,伴随着叩门声,丁宁那刻意压低了的,有些沙哑尖细的声音传进殿来,“王爷,……时辰不早了,您该起身了。”   又给他看了笑话!刚把头埋起来的水寒有些懊恼的爬起来,一抬眼便看轩辕亦似笑非笑的躺在枕上看着自己,水寒更加郁闷。   “进来吧。”冲着殿门口的方向喊了一声,水寒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月白里衣,把披散开来的头发拢至胸前,伸了白皙的小手就要去挑那明黄的幔帐。   “寒儿……”一直躺在枕上未曾动的轩辕亦忽然坐了起来,伸手便把水寒的腰揽进怀内,“寒儿……,要时时想着父皇,不准移情别恋,知道么?不然父皇会伤心死的。”   “一个大男人还说什么伤心死,你当自己是言情片里面的女主角啊。”因给轩辕亦揽了腰而行动不便的水寒忍不住撇了撇嘴。   ……给水寒一句话呛到,原本的柔情蜜意顿时烟消云散,轩辕亦眨眨眼睛竟半晌无言以对。   见轩辕亦不说话,水寒便又探了手指,去挑近在咫尺的床幔。却不想,见他探了手指去够床帐轩辕亦揽在他身上的手臂又加了几分力道。   眼看着就要够到那幔帐,身子却又给搂着不放的人扯回去,水寒不悦,“轩辕亦。”一声断喝吓的帐子外才开了殿门进来,还未走到龙床前的丁宁脚下一滑,身子一晃,双腿一软便直直的跪了下去,“奴才……奴才……”   “你干什么?”听外面尖细沙哑的声音响起,水寒知道丁宁已经进到殿内了,便压低了声音。   “别管他,寒儿应了父皇,要时时想着父皇,不准移情别恋。”既然自家寒儿这般不解风情那他也就只好厚着脸皮粘上去了。   “知道了。”看情形,自己若不应他,怕是今晨别想脱身了。虽万般不甘心水寒还是低低的回到。   “寒儿知道什么?”揽在腰上的手未曾有丝毫的放松,轩辕亦追问道。   “时时想着父皇,不移情别恋。”有些懊恼的挣扎了一下,眼见挣脱不开,水寒只得压低了声音回道。   “寒儿可知,这一次应了父皇,你我二人便生生世世纠缠不休了。”手臂并未如想象一般松开,轩辕亦反而直了身子,长跪于龙床上,双手将水寒整个人都揽进怀中,唇贴在了水寒耳边低语道。   “生生世世啊……”清可见底的双眸微微眯了起来,走过了轮回道,见识到了奈何桥,生生世世却也不是不可能,不过,“万一有一日我厌倦了,或者你厌倦了,再或者你我相看两厌了呢?”   “你何时厌倦,我便何时放你自由。至于我,就算是生生世世也还嫌不够,又怎会厌倦?”   “是么?”一声低笑,水寒的眼眸闪了闪,“轩辕亦你身边可是从来不缺俊男美女。”   “就算如此,朕的心中可就只装了你一个,你可是朕的初恋啊。”两世,全都如此,只为你一人动情,也只为你一人沉沦。亲亲那张清秀的小脸,轩辕亦一声低叹。   未想到轩辕亦竟会说出这种话,水寒怔忪了一下,随即便挑了面前那明黄色的幔帐。这一次,轩辕亦手上再未加力,而是任由少年脱身出去后仰面躺倒在了柔软的床上。   生生世世么?挑了那明黄的幔帐,下了床。待身后的幔帐合拢,水寒的嘴角上才渐渐浮现上一抹略显羞涩的笑意。   “王爷……”本给水寒一句轩辕亦吓到腿软,直接跪倒地上的丁宁见那明黄色幔帐一挑,水寒趿了便鞋离了龙床坐在龙床前的绣墩上,便探着头往水寒身后偷偷瞄了瞄,“皇上他?”   “未醒……唤他们进来吧。”   “是。”抬头偷偷瞄了瞄水寒身后那明黄的幔帐,丁宁弓了身子,悄悄退了出去,点手换进来一直在台阶下候着的太监和宫女,伺候水寒起身。   丁宁看着宫女伺候水寒洗漱,眼睛瞄着那龙床上的动静。过了一会,见轩辕亦挑了幔帐,斜靠了床柱坐起来,忙上前打了两侧的幔帐,挂到床边龙凤呈祥的黄金悬钩上,又替轩辕亦在身后加了一只靠枕才又重新退回到了水寒身侧。   “跟着寒王的人在哪?”看丁宁替水寒束发,一直靠在床柱上的轩辕亦忽然问。   “在殿外候着。”丁宁听他问忙低声答道。   “宣进来。”   “是。”低低的应了一声,丁宁便出了殿门,带了春夏秋冬四名宫女和喜子进来。   “属下见过皇上,见过主子。”进了殿门这五人扫了一眼坐在绣墩上的水寒和一身月白里衣斜靠了龙床床柱的轩辕亦,忙低了头单膝跪倒。因水寒此次出宫是在暗中进行的,也算是微服,知道的人少之又少,所以本在殿外候着的这五人全都是一身便装。   靠在床柱上的轩辕亦身子未动,也未开口,待凤目从水寒身上转到这五人身上时,目光中忽然带了一片萧杀之气,变得凌厉阴狠起来。   觉察到轩辕亦在一瞬间弥漫起来的杀意水寒一愣,转头看向坐在床上的轩辕亦,见他的目光锁了跪在地上的五个人不由撇了撇嘴,“父皇,他们是我的人,你别欺负他们。”   轩辕亦未理会水寒的话,不带一点温度的目光从五人身上扫过,“皇家三卫向来令行禁止,赏罚分明。这一次好在寒儿并未有生命危险,看在你们多年来一直忠心耿耿小心伺候的份上,就饶了你们。今后,若再有类似惠州之事发生,你们也不必回宫,直接以死谢罪。”   “是。”低低的应了一声,一瞬间五人似乎都在鬼门关走了一道回来一般,身子一颤,冷汗湿透了后脊背。   “呐,父皇的话既然记下了,就下去吧。”看低了头,单膝跪地的五人,见他们个个额头上都见了冷汗,便挥挥手,示意他们下去。   “是。”听到水寒的话,几人如蒙大赦一般站起身来,侧退着退出了寝殿。直到人出了寝殿,才互相对视了一眼,长出了一口气,抬手擦了擦额角上的冷汗。   水寒罩了外袍,束了腰带,蹬了厚底的靴子离了座,跺了跺脚,又低头看看身上层层叠叠的袍服未出什么砒漏,才来至轩辕亦跟前略有不满的瞪了他一眼,“我都说了他们是我的人,你别欺负他们。”   “乖寒儿,正因为是你的人,父皇未曾要了他们的性命不说,连责罚都没有,还不准父皇申斥两句么?”伸手从水寒枕边拽了自从背上便未曾离身的那只冰火蚕丝织就的挎包,给他斜挎在身上,又抬手整理了一下水寒那已经整整齐齐的衣领,从头到脚打量一番站在面前的少年,轩辕亦的眼眸暗了暗,“一路保重吧,早些回来,这一次,父皇不去送寒儿了。”   “嗯。”点了点头,水寒静静的注视着斜靠了床柱望着他的轩辕亦。   “寒儿怎么了?莫非现在就舍不得父皇了?”见水寒立在自己面前迟迟不肯离去,轩辕亦忍不住勾了嘴角。   虽听出他话中的戏谑,水寒却并未回他,忽然踮了脚,前倾了身子,手臂搂上了轩辕亦的脖子,合了眼眸,双唇紧紧压在了他的双唇上。   轩辕亦,你既许了我生生世世,这一世我便先助你得了这天下。   再睁眼时,水寒的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我走了。”低低的声音中带了些许的不舍,微低了头,避开轩辕亦眼底那浓的化不开的眷恋,水寒转身离去。 庙堂卷 第八十四章 前往边关   十里长亭之外,三日前降下来的那场大雪的残雪还未消融,星星点点的遍布在官道两侧的野地里。太阳虽未升起,远处村庄房屋的屋脊上却已经升腾起袅袅的炊烟,淡色的烟雾笔直的冲上晴空,和天边的那抹淡青色融为一体。   长亭边的空地上,数十副官驾一字排开。长亭内,十几名穿了厚厚的皮袍,披了宽大的大氅,抱了暖暖的手炉的官员正与披了件火狐皮大氅的静亲王轩辕静寒暄。在或黑或白,或青或灰的各色大氅皮袍中,那如火一般的红显得分外的招摇又毫不刺眼。   轩辕静的王辇虽比岚帝轩辕亦出巡的銮驾小上一些,却也宽敞的如一间小屋子一般。数米见方的辇车内铺了厚厚的毛毡地毯。车厢最内侧放了一张硕大的黄花梨木的雕花长榻,榻两边都顶在车厢的挡板上。榻上铺了狐狸皮的褥子,褥上又铺了数层缎面的锦被。长榻的一角放了一只小巧的躺箱,箱内装了常用之物,方便辇内人随时取用。榻中间置了一张四方小几,几上一个桃心木的托盘上放了一套小巧的茶具和数盘点心干果。榻前,一只小小的火炉内猩红的杏木炭火上架了一只铜壶,壶内清水吱吱的响着,将开未开。   长榻一侧,摆了一张小小的案几,几上规规整整的放了文房四宝,案几旁边一个数尺宽的书架从车底一直顶到车顶。架子的每一层都给各种书卷塞得满满的,外侧装了雕了繁复精致花纹的挡板,以免因为车辇在行进中晃动震落书架上的书卷。   正对了案几和书架,靠着车厢的另一侧,并排摆了两张同样是黄花梨木的太师椅,椅子中间一张四方小几。椅子上罩了厚实的椅套,放了织锦的坐垫和靠垫。椅子上方的车厢壁上挂了一幅织锦的红梅映雪图,星星点点的红色称了锦上如烟似雾的雪山,亭台竟透着几分妖娆。   水寒盘了双腿坐在铺了厚厚被褥的长榻上,靠了轩辕静王辇一侧的一扇车窗,撩了车内侧夹棉的锦帘远远地看着长亭内这一群人寒暄谈笑。   钦差离京正式的仪式在午门就已经结束,这长亭之外送行的不过是素来与轩辕静交好或是因为他显赫的身份意图攀附之人,所以虽是送行气氛却也轻松惬意。   看了会儿,见那一群官员忽然都跪下了,水寒便落了那锦帘。果然,片刻,车辇的门一开,披着大氅的轩辕静便探身进来。   看他进来,水寒从长榻上爬下来,笑盈盈的迎过去,“静皇叔好人缘啊,午门送行后这里还有一波。”   “告诉外面的,出发吧。”轩辕静把身上的大氅解下来撂倒一侧的太师椅上后对跟进来的一名小太监说道。   “是。”那小太监低低的应了一声,躬身出了车辇。那小太监退出去片刻,车辇便几不可查的颤了一下,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透过四周的车窗隐隐传来。   “乖寒儿,送皇叔的这一波都加起来也比上送你的那个人。”自家皇兄不在身边,轩辕静便明目张胆的揽了少年单薄的肩膀,低头蹭蹭那张清秀的小脸,然后拉着他重新回到榻上,撩了车辇车厢后窗上的夹帘往外张望了一下,俏脸上挂了抹果然如此的笑容后让开了窗子,让水寒也过去看。   水寒愣了一下,便跪在锦被上,趴到了窗口。透过车窗上糊着的细密的窗纱,远远的,就看到了落凤城高大门楼上,那一抹明黄。   父皇……清秀的脸上现了抹难舍,水寒的眼眸暗了一暗。   车辇渐行渐远,最后拐过了一个弯。官道两旁高大的树木虽都落净了叶子,枝枝杈杈的伸展在天空中,却也遮挡了视线。待那绵延数里的王驾仪仗和跟在仪仗后的运载了辎重粮草的马车离了自己的视线,立在落凤城城楼上的轩辕亦转头看看天边渐渐升起的太阳,轻轻的叹了口气,飞掠而起,径自奔了皇宫前处理朝政的金銮殿而去。   身后,另一道黑色的影子也飞掠而起,跟在那抹明黄后面,很快便消失在落凤城内层层叠叠的屋脊之上。   水寒轻轻的叹了口气,落了车后窗上的夹棉锦帘,盘了双膝坐回到榻上。   “年初你和天鸿离京,皇叔就是站在你父皇刚刚站的地方给你送行的。”见不得那张小脸上的悲戚,隔了榻上方桌坐在水寒对面的轩辕静身手扯了扯他的面颊。   “那次啊。”听轩辕静忽然说到初春离京时候的事,水寒的脸上又重新出现了浅浅的笑意,“可是后来皇叔还差一点摔下来。”   “还不是你父皇吼我,若不是小红,人家天仙一般的脸就给毁了。”不过后来倒是在小红身上吃到了不少软豆腐,所以,轩辕静的言语间虽带了几分埋怨,眼角眉梢却都带了些许喜意。   “皇叔和红叶之间……”有什么吧!水寒偷偷瞄瞄轩辕静眼角的那抹春色,悄悄的扬了嘴角。   不是他八卦,静亲王的一个叫小红的男宠要跟人私奔,最后给王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追回来这件事早就传遍了的落凤城的大街小巷,甚至连盘龙殿内负责洒扫打杂的七品太监个个都说的有鼻子有眼,如同亲眼见到一般。   “红叶么?”轩辕静眼角的春色渐消,嘴角上嗪了一抹暖暖的笑意,“我们两个,都是被至亲之人伤怕了的。轻易不会相信他人,也不会轻易就付出真心,就更不会首先现了真情。对皇叔来说,我只要知道他心里有我,我心里也装着他就足够了。”   两个都被伤怕了,轻易再不会付出感情的人,一旦付出就会期望得到对方的回应。若得不到自己预期的回应就会被伤的更深。所以他和红叶都怕这份暖昧不明的感情一旦挑明,会伤到自己,更会伤到对方。   “静皇叔——”对面那张俏脸上,难得的透出一抹幸福,可这话听在水寒心里却透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   一时无语,王辇内忽然沉寂下来,连带着这车辇内的空气中都带了股淡淡的悲凉。   “傻寒儿,皇叔这一世有个疼爱皇叔的哥哥,又有了寒儿这般可爱得侄子这一辈子也就够了。红叶么……只要他心里有我就好了。”说着轩辕静脸上重新又现了常常挂在脸上的分不出真假的笑容,“寒儿啊,这次跟了皇叔出来可不单单是要看你那个当元帅的外公,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原因?”说着,轩辕静便把面前方桌上的托盘推开一些,单手撑了下颌,手肘立在桌上,笑嘻嘻的看着对面的少年。   若仅仅只是因为水寒思念南东轩,又不是战时,一道圣旨把南元帅召回来便是,那个把他宠到天上的父皇又怎舍得数九寒天的让这少年跟了自己跑到边疆去。   “不过是想见识见识飞岚的边疆,还有外公常说的惊庆十九州。其他原因倒是有一点,不过……”两道秀气的眉毛忽然锁在了一处,水寒歪着头一边思索一边慢慢的说,“耳闻不如亲见,没亲眼看看那里,寒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和静皇叔说。”   “既是这样,那就等寒儿知道该怎么说了再告诉皇叔好了。”说着,轩辕静就又伸了手指,隔着桌面捏了捏对面那张白白净净的小脸。   自家父皇不在身边,他这个皇叔倒是越来越嚣张。脸上又给捏去了一把水寒兀自的翻了翻白眼。不过他也知道轩辕静不过是习惯使然,并没有什么企图或者想法,就任他捏了。   “静皇叔既然已经去过一趟惊庆十九州,就跟寒儿先说一说吧。”歪着头想了想,水寒便探过身去说道。   “寒儿若是想听,皇叔便说说。”想了想,轩辕静微眯了眼眸,“所谓的惊庆十九州,就是我飞岚与莹碧和苍霄两大帝国相接壤边境线上的十九座州城……”   从北方与苍霄接壤的惊州、烟州始,到南方与莹碧相邻的圭州、庆州止,包括中间与韦国,涧国等一些小国接壤的新州、应州等大大小小一共十九座州城被统称为惊庆十九州。   因这些州城全部是国境线上相对比较大,地理位置比较重要的州城,所以这些州城中城中除了必要的维护治安的城防营官兵外,都还驻有隶属天下兵马大元帅南东轩帐下的数万守军。除了城中驻军外,各州城外山林峡谷等地战略要地还建有大大小小几十座营盘。   所以,在飞岚朝中,只要说起惊庆十九州,不单单只是从惊州到庆州的十九座州城,还包括以这些州城为依托和后勤补给的那几十座营盘。   天下兵马大元帅南东轩低头看着身前帅案上展开的那份牒报,半晌,两道浓眉越皱越紧。此时此刻,他正坐在距烟州二十里外一座营盘内自己的帅帐中。帐外冬天特有的北风呼啸而过,卷起戈壁滩上的沙石漫天飞舞。   亲王挂钦差职前来犒军,按理说,他这个天下兵马大元帅理应在烟州州城外迎候。又加之轩辕静与自家那个外孙感情很好,他也正想着借此机会打听打听水寒的近况。   却不想烟州州城外的这座营盘内忽然出了状况,他才会留了副帅和两名副将在烟州迎候轩辕静,自己连夜赶到这里来处理。哪想南东轩前脚离开烟州,后脚轩辕静的仪仗和王驾便到了。   才到烟州的轩辕静一被迎进帅府便指名点姓的要见南东轩,他本想着等营中之事完结了,傍晚再回烟州见驾。可轩辕静似是等不了这一天似的,连发了三道敕令让他回城。被他催的有些恼了,南东轩便在回执中写了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一切事物待傍晚回城再议。王爷若有空闲可在营中一聚。   他写这份回执本是想着一直锦衣玉食的轩辕静必会因为受不了这天寒地冻的天气,和戈壁滩上凛冽的寒风老老实实的呆在烟州等他傍晚回州城再叙。可据送了他手中这份牒报的亲兵说静亲王看了回执后一句话都未说便带了官驾和辎重往这里来了。   往年因为不惯与官场上的迎来送往,这营盘一叙的拦挡犒军钦差官驾的招数一直都屡试不爽,却不想今日竟会给轩辕静破了。多少年了,年年犒军的官吏都为这恶劣的气候所阻,他一个王爷竟肯受得这番苦,这一点南东轩倒是未曾想到。   “大帅,静亲王的王驾快到营前了。”南东轩正盯着手中那份牒报皱眉,手下的一名亲兵进到帐内单手撑地,单膝跪在帅案前。   “来了么?”好快啊,回执和牒报一来一往不过个把时辰的时间,轩辕静的王驾竟然到了。   “聚将,除了当值的兵将外,让全营将士都去营门口迎静王爷入营。”   “是。”亲兵响亮的答了一声,站起身来,出去传令。   看那给亲兵挑起来的帐帘合拢,南东轩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的袍服,走出了自己的帅帐。   随着聚将鼓响起,整个营盘内百十名武官和上万名不当值的士兵们很快便聚到了辕门外。南东轩治军严谨,军纪严明。帐外虽寒风凛冽,飞沙走石,这万把人立在这天寒地冻的戈壁滩上,竟动也不动任漫天飞舞的沙土石块打在脸上。   很快,立在营盘辕门外的众人便看到百十名穿了王府亲兵和钦差卫队号衣的兵将骑在马上,团团的围了一辆轻便的四轮马车沿着栈道往营盘这边来了。马车后还跟了十几辆四匹马拉的马车,马车上都蒙了厚厚的苫布,车内装的当是轩辕静带来犒军的赏赐。   看着渐行渐近的马队和马队后那十几辆四轮马车,站在院门外的人脸上多露出了掩饰不住的笑容。   很快,那马队便到了营盘外。看那辆围了湖蓝色幔帐的四轮马车停在辕门前,立在门外的南东轩掩了袍服的前摆双膝跪地:“臣南东轩,帅合营将士见过静王爷。”   “见过静王爷。”随着南东轩跪地,他身后的将官和士兵也都双膝跪地,上万人的声音竟也惊天动地,震耳欲聋。   这分明是下马威么!车厢内,裹着厚实的貉绒大氅的轩辕静苦着一张脸伸出两根手指堵了耳朵,一扭头看水寒爬到车门前伸了手想去开车门,忙伸手揽了腰把他拽回来。   “皇叔,怎么了?”给轩辕静拖回了,水寒有些奇怪。   “乖寒儿,外面太冷,要是把你冻出个好歹的回到落凤城你父皇还不得把你静皇叔的皮扒了。你别下去,皇叔一会儿让车夫把马车赶到你外公的后账去,你可以直接进帐去。”   “寒儿没那么娇气。”听轩辕静说怕他冻着,水寒笑了笑,探过身子还要去开车门。   “寒儿乖,万一冻着了皇叔怎么跟你父皇交代嘛……”扯了水寒的袖子,轩辕静一张俏脸霎时便晴转阴,可怜兮兮的眨巴眨巴眼睛,泪水瞬间便溢满了眼眶。   呃……看轩辕静眼眶里的眼泪眼看着就要掉下来了,水寒忽然头大。虽然知道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多半是装出来的,但是还真见不得一个男子露出那样凄惨的表情。   “寒儿……”低低的声音,带着颤音。说着轩辕静还楚楚可怜的伸手扯了扯水寒裹在袍服外面那件白貉皮的大氅。   给他这声寒儿一叫,水寒的身子便抖了一抖,浑身的鸡皮疙瘩排着队的冒出来。   “寒儿……”见水寒未应他,这一次声音拖得更长,颤音更加明显。   水寒的身子忍不住又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也开始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寒……”   “好吧好吧,寒儿不下去,乖乖的呆在车上就是了。所以静皇叔你……”不用再露出那样的表情了。看轩辕静拖了自己的大氅还要继续喊,一滴冷汗和着满身的鸡皮疙瘩一起掉落,水寒忙抢在他前面说道。   “呵呵,寒儿真乖!呐,皇叔先下去了,一会让喜子和春梅他们伺候你。”听水寒说他要乖乖呆在车上,轩辕静一张俏脸霎时阴转晴,立刻就眉飞色舞起来,眼眶里的泪花也随之消失不见,伸手捏捏水寒那张小脸轩辕静伸手开了车门。   马车外,跪在地上的南东轩和他身后的一干将士半晌不见那车门打,心里正犯嘀咕,那马车外挂的帘子忽然挑起,一身大红四爪蟒金袍,外罩了貉绒大氅的青年男子迈了步子,踩了放在地上的车蹬从四轮马车上下来。   见轩辕静下车来,原本悄悄抬了头往马车这里瞄的人们忙又重新低了头。   “平身吧。”轩辕静的目光从黑压压的跪在地上的上万名将士的身上扫过,目光落到了跪在最前面的南东轩身上。   南东轩,本王把你的外孙好好的带来了,你竟然推三阻四的不想见本王。这天寒地冻的本王来了你还给本王一个下马威,来而不往非君子,既是这样本王就逗你一逗好了。   想罢,轩辕静嘴角轻轻扬起,掩了袍服的前摆,迈了大步从众军士让出的通道往营盘正中的中军大帐走去。 庙堂卷 第八十五章 祖孙重逢   帅帐内,迎面便是宽大的帅案。案上堆了一叠叠的公文,帅案边上放了一只黄铜的火盆,盆内的木炭哗哗剥剥的燃烧着,火舌舔着架子上的黄铜水壶。帅案后面同样宽大的帅椅上铺了一整张虎皮。   进到帐内,轩辕静直接来到帅案后的虎皮帅椅上坐了,微低头,正看间摆在帅案上的那份牒报嘴角便情不自禁的扬了起来。   待轩辕静在帅椅上坐好,南东轩才又带领着全营的将官给他重新间礼后才分了主次落座。   待帐内的数十人或坐或立的排定了位置,才有亲兵端了茶盏上来。   南东轩接了亲兵手中的茶盏,品了一口,看帅案后轩辕静瞟了眼放在他面前的那盏茶并未动,便将手中的茶盏放到身侧的小几上,“边关比不得落凤城,条件艰苦,茶叶也是寡淡无味,还往王爷切莫嫌弃。”   “南元帅严重了。”轩辕静间帐内将领听了南东轩的一席话后都看着他,伸手便端了案上粗瓷的茶盏,揭开盖子,蓖了漂浮在碗边上的茶叶,低头嗪了一口茶水,然后咽下。   一口茶水咽下,帅帐内的气氛忽然活跃了许多,或坐或站的数十名将领脸上原本绷得紧紧的肌肉全都缓和下来。有几名年纪大一点的军官脸上甚至浮现出了笑容。   这就是他飞岚的官兵,只要与他们通吃同住,甚至只要与他们共饮一井水,他们便把你当做自己人,无论你是高高在上的皇亲国戚还是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轩辕静心中忽然多出了些许的感动。   放了手中的茶盏,趁着帐内气氛活跃了,轩辕静便随便问了些烟州和以烟州为依托的几座营盘的情况,随后又问了问南东轩和帐内军官们的近况,便打算离开。   南东轩未曾想到轩辕静赶了数里的路却只在这营中待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本想私下里问问自己的宝贝外孙在宫中近况,却不想轩辕静竟要离开。看他起身,忙起身挽留。   “呵呵,”看南东轩站起身来,轩辕静嘴角忽然扬起,脸上露了一抹极为暖昧的笑意,“南元帅,本王急匆匆的赶过来其实是为了一件事。”   事?什么事?南东轩一愣。忙抱了双拳,弓了身子问,“还诸王爷明示。”   “什么明示不明示的。”轩辕静再度暖昧的笑了笑,凑近南东轩身边,似是在耳语,只是这声音大的整个帅帐内立在最远处的军官都听得清清楚楚,“皇上说南元帅独自驻守边关,结发之妻早已亡故,独子又不在身边,也没个贴心之人陪伴,所以这次犒军除了带来皇上的一干赏赐外还特地的给南元帅带了一个大美人来。”   唰——的一下,原本还十分热络的帅帐内忽然就静了下来。帐内上至副将偏将,下至小小的游击听了轩辕静的话后全都看向立在轩辕静身旁的南东轩。   南东轩本是满面笑容的与轩辕静寒暄,听完他的话嘴角一抽,脸上的笑容收也不是,放也不是就直直的僵在嘴角。   僵了一僵,南东轩才低声说,“王爷,请王爷转告皇上,皇上的心意臣心领了,至于这美人……”   “夜深人静,正是思乡之时。又是亲年将至,孤枕难眠也是难免,元帅身边也该有个人陪着说说话,聊聊天什么的。”   看南东轩那张老脸一黑,轩辕静的心里都乐翻了天。伸手拍拍南东轩的肩膀,轩辕静又拉了拉身上貉绒的大氅,裹紧了身子,转身就往帅帐外走。   “王爷……”僵立在帅帐中间的南东轩直到轩辕静的手拍在自己肩上才回过神来,忙黑着一张脸拎了袍子追出去,“王爷,皇上的好意臣心领了便是,至于这美人,还请王爷您带回去……”   “南东轩,”听南东轩说让他把美人带回,轩辕静的脚步一顿,俏脸一沉,浑厚的声线忽然透出了些许的冰冷,“这是皇上的意思,南东轩,你敢抗旨不遵么?”   “臣……”一句抗旨不遵直接把南东轩的话噎回到喉咙内。   “臣等恭送王爷。”南东轩身后,一干将官间轩辕静面沉似水,一双眼睛冷冷的盯着南东轩忙都双膝跪倒。   “嗯,都起来吧。”瞄了眼抱着拳,躬着身子站在帅帐中间的南东轩,看他脸上一会黑,一会白,一会红最后都变得不知道是什么颜色的了,轩辕静心早都乐开了花。   只是碍于眼前这些人和南东轩的面不好真的笑出声来,就再度伸手拉了拉裹在身上的貉绒的大氅,掩了眼底的那抹戏谑,迈步出了帅帐。   “臣,送王爷。”看轩辕静迈步出去,南东轩也忙掩了袍服的前摆跟出去。   营内,轩辕静乘了来的那辆湖蓝色雅幔的轻便马车已经候在帅帐门前。轩辕静出了帅帐,就有贴身的侍从搬下来上车用的木凳。   “南元帅——”左脚踏上木凳的第一个台阶,轩辕静忽然转过身来,嘴角上又重现了那抹暖昧的笑容,“南元帅,皇上说给您送来的美人本王已经带来了,刚才已经差人送到南元帅的后帐内去了。”说完又顿了一顿,想了想再度开口,“这人你先替本王和皇上好好护着。他若是有什么差池,可不是你能担待得起的。”轩辕静的脸上还是那抹暧昧的笑容,声音中却忽然带了几分冰冷。   说完,他便踩了车凳,上了马车,坐进车内。车门一被关上,车帘撂下轩辕静便扑到了车上铺的厚实的锦被上,整个人立刻笑成了一团。   他还真想看看南东轩去间那给送到后帐中的美人会是怎样一副情景。不过,自己若是真的跟去看了,就不好玩了。想罢,轩辕静边提高了声音冲着门外喊了一声,“走吧。”   “是。”一声低应传来,马车一晃,便沿着来时的路又往烟州去了。   营盘的辕门外,目送轩辕静上了那辆湖蓝色幔帐的四轮马车离去,再看看周围众将官脸上或惊奇或直愣或暖昧的表情南东轩的脸都黑成了一张锅底。   这算是什么事啊!跺了跺脚,南东轩回到营中径自往后营自己的后帐走去。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七个……几名副将和偏将一个不少的全都跟在自己身后。   “你们这是干什么?”回头冷嗖嗖的瞟了眼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的这几名将官,南东轩的声音中透着股不悦。   “呵呵,大帅,我们也想看看皇上给您送来的美人。”那几个脸上表情暖昧的将官一看我我看你,半晌其中一名将官笑嘻嘻的说。   ……冷冷地看了一眼那将官和他身后的那几名帐下的得力干将,一捧火窝在南东轩的心里发也不是,不发也不是。   这算是女婿给老丈人送女人么?这是什么事啊,这是。   一根,两根,三根……青筋从南东轩的额角上一根接一根的暴起来,右掌一挥,一股凌厉的掌风骤起。   “咔吧——”一声跪响,南东轩身侧撑起来帐篷的一根碗口粗的木桩应声折断,帐篷上盖着的厚羊毛毡子,苫布随着那折断的木桩塌下来,压了正猫在帐篷内躲避戈壁滩上风沙的士兵。   “你他……”被压在帐篷内的士兵灰头土脸的爬出来正准备开骂,抬头看南东轩一脸铁青的给一群偏将副将围在中间,未出口的脏字硬生生的咽了下去,忙都低了头双膝跪了,“见过大元帅。   “嗯。”冷冷的用鼻子哼了一声,南东轩掩了袍服的前摆绕过那顶倒塌的帐篷,往后面自己的帐篷内去了。   跟在南东轩身后的那几名将官见此情景,互相对视了一眼,嘻嘻一笑,满脸暧昧的远远的跟着南东轩往后帐去。   “火,着火啦……着火了,快救火啊!”目送着南东轩离去的那些士兵们站起身来一回身就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   他们身后那塌了半边的帐篷内正燃烧的火盆引燃了塌下来的毛毡和苫布,火借着风势很快便燃着了半顶帐篷。   “扯开,扯开,快扯开……”看那帐篷燃着了,本跟在南东轩身后的几名将官怕风助火势,烧了整个营寨,忙指挥着那几个跪在地上的士兵把那燃着了的毛毡和苫布从还未着的毛毡上扯开。   听外面喊着火了,附近帐篷内躲风的士兵忙都钻出来,帮着一道扯开那些苫布。   失了助燃的东西,那几块毛毡苫布和帐篷内燃着的东西很快便燃尽了,变成了一小堆灰烬。   还好没火烧连营。这几名原本跟在南东轩身后的副将在长出了口气的同时,再回头就见南东轩已经快走到自己帐篷的门口了,忙追上去。   南东轩来至帐外,就见帐篷厚毡子的帐帘外站了一名一身青缎子皮袍的青年人。   “见过元帅。”青年看南东轩拎了袍子的前摆,大步流星的走过来,便低了头单膝跪倒。   这青年似是在哪里见过,南东轩的脚步虽顿了一下,却未曾停,径自掩了帐篷的毡帘,一探身进了帐篷。   南东轩的帅府本位于烟州城城内,所以他在这州外营盘内的后帐布置的十分简单。只在帐篷的一角放了一张简单的木床,床上铺了一张羊皮的褥子,一床厚实的棉被。床边放了一张简陋的桌案,案后一把木质的椅子,案上堆了几卷南东轩常看的书籍,帐篷的另一侧,地上放了一只木箱,箱子上放了茶壶茶盏等几件常用的东西。   帐篷中央支了一只小小的黄铜火炉,炉里几块炭火快要燃尽,一层灰色的柴灰埋了几块木炭,随着帐帘掀起带来的冷风,在那层黑灰之上露出一丝红亮。   火盆旁边,立着一个人。这人看身形竟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身上披了一件雪貉的连着兜帽的披风。因这帐篷内阴冷异常,那孩子头上的兜帽未曾摘下,一缕乌黑的发丝从兜帽下钻出来,垂在身上那件雪一样白的貉皮披风上。   少年正低了头伸了白白嫩嫩的手指烤火,因为低着头,头上戴着的兜帽滑下来遮挡了大半张脸,只露出来粉嫩的双唇和下颌一点白皙的皮肤。   察觉到有人进到帐篷内来,少年抬了头,转过脸,看向门口。见挑帘进来的是南东轩,少年清秀的脸上露了抹笑意,“外公——”略显稚嫩的声音就这样毫无防备的飘进了南东轩的耳朵里。   “寒儿?”南东轩先是愣了一下,似是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微眯了眼眸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立在帐子中间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的少年,看他眼底泪光一闪,半晌才喊出少年的名字。   “寒儿,真是你啊——”看少年在认出自己后眼眸一亮,南东轩原本板的紧紧的一张脸上立刻展开了笑容,两步上前便到了水寒面前。   笑呵呵的低头看着立在自己面前的少年。几年不见,原本那个小脸圆鼓鼓的孩子已经长成了清秀的少年。然后伸出手来,摸摸水寒那张白嫩的小脸,再摸摸那缕露在披风外的黑发,眼底泪光闪了闪,“外公不是在做梦吧,真的是寒儿来了?”   “呵呵,外公,寒儿来看您了。”见南东轩身子微微颤抖着,竟是十分的激动,水寒忙伸手扶了他。   “外公的寒儿真的来了。”伸手把少年略显单薄的身子整个的揽进怀中,南东轩声音中带了些许的哽咽。   “大帅……我们来……”帐帘一挑,那几名被南东轩落下的将官们一进帐篷,竟看见自家元帅和一个披了雪貉斗篷的人搂在一处,全都愣在了当场。   “大帅,您……”这也太快了,半晌其中一名将官才冒出来一句。   察觉到身后有人进来,南东轩便掩了眼底的泪光,松开了抱着水寒的手臂,然后伸手握了水寒冰凉的小手转过身来,“来,寒儿,给你介绍一下……”   “王爷不是说是美人么?这怎么是个孩子,还是个男的?”南东轩话音未落,人群中忽然冒出来一句。   水寒一愣,有些不解的看向南东轩。   “不得对寒王无礼。”那人话音未落南东轩就知道他必是把自己的外孙当成了轩辕静说的美人了,老脸便是一沉。   这话一出口,进到帐内的所有人立刻明白,站在他们面前的根本不是什么美人,而是自家大帅的亲外孙,飞岚的九皇子寒王轩辕水寒。   “臣等见过寒王。”头一低,双膝一软,这七人便直直的跪到了水寒的面前。   “起来吧。”水寒瞟了眼跪在地上的七个人,让他们起来。   这七人见那少年竟是寒王轩辕水寒,不敢造次,起来后便老老实实的站到一边。   看他们站下,水寒又转头,有些不解的问南东轩,“外公他们说的美人是怎么回事?”   “这个啊,我也不明白。”南东轩想了想,皱着眉毛把刚才在帅帐内的事说了一遍。   自家皇叔怕是因为南东轩在州外营盘迟迟不肯进城见他有些着恼,才会这般作弄自己外公吧。听完南东轩的叙述,水寒倒是明白了几分。   怪不得自己本想一道同他下车,却被他以外面寒冷为名,留在车上,最后直接送到了南东轩的后帐内。   不过,这种方式,自家皇叔倒是想得出来。听完南东轩的话,水寒便笑的眉眼弯弯的,“那个,外公……”静皇叔说的陪您说话的美人怕就是指寒儿……”   听了水寒的话,南东轩先是一愣,想想便明白自己竟是被轩辕静做弄了,忍不住恶狠狠的咬了咬牙齿,“轩辕静,老夫,老夫……”   “呐,外公。不管怎样,寒儿是静皇叔带来烟州的,一路上又都是皇叔照顾……”看南东轩一口气窝在胸口,老夫的半天竟也发泄不出来,水寒便笑嘻嘻的截断了他的话头。   “也是……”低头看看身侧仰着小脸看着自己的水寒,南东轩的眼底现了一抹慈祥。   “这营盘内太冷了,寒儿跟了外公回烟州去吧。”察觉到自己手心里的那只小手冰冷,南东轩有些心疼。   “要回烟州么?”水寒一愣。因为南东轩派回烟州的亲兵说他至少要到傍晚才会回城,他也才会跟了轩辕静来这营盘,怎的才见面就要回烟州。   “这里风沙太大,又太过阴冷,寒儿的身子受不了,自然要回去了。”说着南东轩便转头说,“备马。”   “可是这营盘内不是出事了……”   “这等小事还用的着本帅留下么?”牵着水寒的小手,南东轩扫了眼立在帐内的几名将官。 “末将恭送大帅回城——”看南东轩的目光冷冷的飘过来,这些人再笨也知道那目光中的含义,忙再度双膝跪倒。 庙堂卷 第八十六章 寒园夜话 烟州,惊庆十九州之一,是飞岚与三大帝国之一苍霄边境线上七座州城中最大的一座。州城外与苍霄接壤的那一侧是绵延数百里,且一马平川的荒漠戈壁,这座建在数百里内唯一的一块高地上的州城便成了这片荒滩上的制高点,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昨夜跟着南东轩出城的亲兵卫队,和数员将领组成的马队一进烟州便往位于城内东北角的帅府而去。横坐在南东轩马鞍前,给他身上的大氅和自己的披风裹得严严实实的水寒进了烟州城,便从南东轩的大氅下探出头来,瞪着一双清可见底的眸子向外张望。 察觉到坐在马鞍前少年的小动作,南东轩一张周正的脸上不禁浮现出些许的笑意,看水寒好奇地望着街道上人来人往的行人,他便带了手中的缰绳,减缓了胯下战马行进的速度。 原本还飞驰在城外戈壁荒漠上的战马这会就如闲庭信步一般优哉游哉的往帅府的方向而去。 今日清晨进城时,天光尙暗,水寒虽曾透过轩辕静车辇上厚纱的窗子向外望了望,却只看到了空空荡荡的街道,和街道两旁关门上板的店铺。 后来虽跟着轩辕静去城外营盘,却因亲王出城,沿街各家买卖商铺,住户人家关门闭户,看到的也还是一条空空荡荡的街道。所以,一日之内三次进出烟州,也只有这一次算是真正看到了惊庆十九州中的烟城。 原以为烟州地处边关,又是建在戈壁滩上,这州内必会十分的萧条。却不想从南东轩大氅内探出头去的水寒看到的竟是一座十分热闹的城市。 除了行走在街上的人身上大多穿了厚厚的棉衣,裹了毛皮的袍服,头上多戴了皮质或毛毡的帽子御寒外。西城街道两旁商家店铺林立,街上贩夫走卒往来穿行,这烟州的繁华程度竟与飞岚内陆比较大的州城一般无二。 “烟州虽地处边疆,又位于荒漠戈壁之上,却也是飞岚和苍霄两国商贸往来的必经之地,所以才会如此繁华。”看水寒满脸惊奇又略显纳闷的望着街上来往的人群南东轩笑道。 原来如此。商贸云集的边贸州城,又处在交通要道上,地理位置其重要性自然非同一般。听南东轩这般说,水寒倒是知道了为何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帅府要建于此地了。 “元帅您回府啊?” “南大人您这是要去哪?……回府?” 看南东轩的马队慢了下来,原本见马队飞奔而来都让至一旁的平民百姓见马队忽然慢下来,又认出为首那匹战马上的人是南东轩后又都围拢而来,仰着头和他打招呼。 就连旁边街道一侧酒楼内的老板都站在门前台阶上冲着他抱拳,“南大人,有时间带着兄弟们过来坐坐啊。” 自家外公在这小小的烟州内倒是很有人缘嘛。看着街上那些跟南东轩打招呼的人,水寒那张清秀的小脸上不由嗪了些浅浅的微笑。 离了西城,马队很快便转入北城。烟州州城的规制一如飞岚其他城镇,北城乃官衙公署和官员府邸。所以到了北城,街上的行人骤减,偶有路过之人也多是关门中人。 马队还未至帅府,府门前的七层台阶下就有数名亲兵和府中管家久候了。看马队来至近前,这些人全都迎了上来,接过跟在南东轩身后将领手中的缰绳和马鞭,把战马牵至府后的马厩内。 “梁中,那寒园打扫出来。”先是丢给管家一句话,南东轩才把侧坐在自己身前的水寒放下来,随后自己也翻身下马牵了他的小手往府内走去。 踩了七级汉白玉的台阶,进了府门绕过影壁,人才到了正厅前的石板路上,远远的就看见轩辕静满脸郁闷的迈了大步从正厅出来。 轩辕静本是想绕道后院去的,却不想一抬头正看见南东轩牵了水寒的小手进来。 未想到自己前脚回城,他们后脚也到了,轩辕静先愣了一下,随即便张开双臂,两步冲到了水寒面前一把把他单薄的身子整个搂进怀里。 “呜呜呜……,寒儿,你可要替皇叔做主。你的那几个宫女知道皇叔把你留到营内一个个的都想要杀了我……呜呜……皇叔好可怜。人家不过是把人家寒儿留给他亲亲外公保护嘛……呜呜……”哭的半真半假的轩辕静一边搂着怀中少年扭着身子,一边把头贴过去蹭蹭那张滑嫩嫩的小脸。 “王爷,请您自重……”看轩辕静搂着自己外孙又是扭又是蹭的,南东轩额角才下去的青筋不自觉的又蹦上来。 尤其是看他一边扭着身子一边在水寒看不到的方向,露了一张极为欠扁的笑成一朵花一般的俏脸瞄着他,南东轩郁在胸口的一团火呼呼的往外冒。 “王爷,您这样不是要教坏小孩子么?”碍于轩辕静亲王的身份,南东轩伸手把水寒从他怀里扯出来后,只得咬牙切齿的加了一句。 教坏了?不用他,自家那个无良的皇兄早就把他这个宝贝皇侄教坏了。松了手,跟在南东轩和水寒后面重新往正厅走的轩辕静笑的很欠扁。 给轩辕静接风的酒席后,南东轩牵了水寒的小手来至后院时已经快至子夜。 “寒园?”站在汉白玉月亮门前,看着门楣上那两个苍劲有力入木三分的大字,水寒的目光闪了闪。 “那年。寒儿落凤城帅府省亲后,外公回到烟州便修了这座园子,想的是等寒儿长大一些请旨让你来烟州走上一走……却不想这院子一空就是六年多,今日才算迎来他真正的主人。”站在园门口,南东轩似是感慨颇多。 “外公,寒儿不是来了么。”目光从园门上那两个字转回,水寒微仰着头看向南东轩。 “呵呵。”一声低笑,南东轩脸上的表情愈加柔和。含饴弄孙,怕就是如此吧。低头看着正用一双清可见底的眸子望着自己的水寒,南东轩那眼角已经起了皱纹的眼中漾着笑纹。虽然他这个外孙很多时候不像是个孩子,却也是他南家的骨肉。 “主子,南大人。”脚步轻响,春梅夏荷两人人手一盏琉璃的宫灯从园内迎出来。 借着琉璃灯明亮的光线,南东轩牵了水寒穿过铺了石板的路来到三间正房,上了台阶,进到屋内。 “时候不早了,寒儿也早些休息吧。”站在正厅内,看着面前少年那张清秀白皙的小脸,南东轩伸手宠爱的拍了拍水寒的肩膀。 外面虽干涩阴冷,这大厅却给四周的火墙烘的暖烘烘的。暖风扑面,水寒便伸了有些冰冷的小手,解了身上雪貂皮的披风,递给跟在两人身后的春梅。随后笑意盈盈的看着他,“外公要是睡不着,陪寒儿下盘棋好不好?” “寒儿今日不累么?”听水寒说要下棋,南东轩有些惊讶。 “不累。”看着南东轩水寒摇了摇头,一双清亮的眼眸中毫无睡意。 “既然这样,那寒儿便陪了外公下一盘棋好了。”看那双眼睛亮晶晶的盯着自己。南东轩忽然一笑,也解了身上的大氅,领着水寒穿过正厅,往书房去了。 房内正中央放了一张长条大案,案上铺了薄薄的毛毡。案角上的笔架上从最小号的狼毫,到最大号用来晕染的毛笔一字排开。数块镇纸,数方砚台和整块的松香墨块整整齐齐排在一边。 案边架子上放了各色生熟宣纸。案后太师椅后靠墙面一排书架,架上放了半架书卷。 书案另一侧靠窗放了张做工精细考究的琴几,几后一张琴凳,琴凳上垫了织锦的坐垫,坐垫四角秋香色的穗子一直垂到地上。 琴凳后立了一张巨大的琉璃插屏,屏上雕了一副空山幽谷图。给屏风遮挡了大半的,是屏风后靠墙摆放的一张长榻。榻上一张四角棋盘,棋盘正中置了两只晶莹通透的玉石罐子,罐子内黑白棋子隐约可见。 这房间……倒是和自己在盘龙殿偏殿布置出来的书房有几分相似。看着那宽大的条案,大方的书架,窗边那琴几和琴凳,还有那张琉璃的插屏……这些家具虽不甚名贵,在这烟州却也难得。 “寒儿可喜欢?”看水寒直愣愣的立在书房口,南东轩一笑,便绕过插屏,率先进到书房的里间,盘坐在长榻一侧,然后转头看着水寒。 “喜欢。”看南东轩坐在榻上等他,水寒便走过去,在南东轩对面坐了,伸手拿了靠自己那一侧的玉石罐子。 跟在两人身后的夏荷见他们要下棋,便着人搬进来一只火盆放在长榻边。随后又架了一只煮水烹茶的铜壶在上面。 接着春梅就端了一个放了茶壶,茶盏,茶叶等冲茶用具的托盘进来。随后,夏荷也进来,两人便垂手侍立在一边。 玉石的棋子落在榧木的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一时间,这屋内就只剩下了棋子落地的声音和几日细微的呼吸声。 “外公,城外那座营盘出了什么事了,要外公连夜赶去?” “营盘?”听水寒突然说起白天营盘里的事情,南东轩的手指忽顿,犹豫了一下说道,“不说也罢。” “很为难么?”修长白皙的手指停顿,水寒指尖衔了一颗乌黑的棋子要落不落的停在半空中。 看着水寒指尖的那颗棋子要落不落的停住了,南东轩便抬起头来,看水寒那双清亮的眼睛盯了自己,半晌,长叹了口气,把手心里的一颗棋子扔回到玉石罐子里。 烟州的冬季阴寒无比不说,每年年关前两个月和年后一个月都是风季,狂风一旦刮起来,就是连天彻底,飞沙走石,常常是对面都看不见人影。 风沙大了,能见度低了,作为百十里内地标性建筑的烟州就会被漫天的风沙挡住,失了这一直作为方向指向的地标。又加之周围都是景物单调的戈壁滩,外出公干和巡逻的官兵就会在州城外迷路。 所以烟州每到风季就会有官兵因为迷路走失,运气好的三五日之内会被寻回,运气不好的或为风沙掩埋,或因冻饿而死,等再找到是早已化作了一堆枯骨。 这一次就是有往城外那座营盘内递送官牒文书的士兵失踪,接连数日未被寻回。原本失踪个把人在烟州每年风季都会发生,也是见怪不怪的事情了。 但是因为这名士兵身上带了比较机密的官牒,万一落入边境上苍霄的细作手中或是给沿途的商贾旅人拣去,便可能伤及烟州和飞岚的利益,所以在连寻两日无果后,这事才禀报给南东轩。 “人现在找到了么?”看榻边火盆上的茶水已经沸腾,水寒便收了棋盘上的棋子。 对面南东轩摇摇头,“若是寻到了,外公也不会要耽搁到傍晚才回城了。”说着两道浓眉便紧紧的拧在了一起。 “既然戈壁滩上容易迷路,为什么不设指路的路标?” “也曾设过,木桩,石柱……甚至堆了石块作为标记。可是要不了多久这些标记要么给风沙摧毁,要么就被苍霄的探子和细作破坏……更有甚者,在摸清了那些标记的意思后,苍霄的人会改动那些标记,把我飞岚的官兵引至他们提前设计好的地方。” 这样么?水寒听了,秀气的眉毛轻轻的簇了起来。这苍霄的人也真可恨,扰得飞岚边关不得安宁不说……长此下去,早晚要成为祸害。 “外公不过是发发牢骚,寒儿不必往心里去。”看水寒皱了秀气的眉毛,低头不语,南东轩当他也在为此烦恼,便笑道。 旁边立着的春梅夏荷两人上前收了棋盘,又摆了一张小小的方桌在两人中间,桌上放了些个干果点心。 旁边春梅夏荷看水寒收了棋盘上的棋子,就上前收了棋盘和棋子,又摆了一张方桌在两人中间,随后又冲了茶上来。 “外公……”水寒把那盏冒着热气的茶捧在手中,手指在那滚烫的杯身上来回搓着,半晌,皱着眉毛慢慢说道,“外公,寒儿也行有办法解决这件事……” “寒儿?你说什么?你能解决?”端了茶盏,嗪了一口茶水在口中的南东轩一愣,端着茶盏的手停在半空中,满脸惊讶的看向对面坐着的水寒,见他眉心虽然拧成了铁疙瘩,却不像是开玩笑,便追问道,“怎样解决?” “呐,外公。寒儿的师傅曾经教过寒儿布阵……所以,寒儿也许可以在城外那片戈壁上试一试。”云锦天传给他的行军布阵的阵法中有一种阵,不需要人的参与,而是用石块,树桩,草木等为基础的。 因这种阵很像传说中诸葛亮困住司马懿的八阵图,所以水寒曾认真研读过。后开也曾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云锦天听,不过云锦天却说,这阵其说是阵法,倒不如说是奇门遁甲的一种。 若是能在烟州城外以指路的石堆,或者石柱为基础,只要布下一个小小的迷魂阵,既然困住不懂阵法的苍霄细作和探子,又给飞岚官兵指了方向,也算是一箭双雕。 “布阵……”听水寒说了自己的想法,南东轩也觉得水寒说的办法倒是可以试试。 他也曾听说过,世间曾有过这样一种阵法,不过因为从未见识过,一直以为此法已经失传,却没想到自家外孙竟然会,南东轩在眼睛里面亮起来的同时,人忽然有些激动,“果真如此,寒儿,你可是救了烟州数万城边将士的性命啊。”说罢,把手中的茶盏放到桌上,又说,“需要什么物资,人员,还有注意事项,寒儿可交代给外公,外公着人准备。还有寒儿说的阵图……” “布阵这件事也不是一时三刻就能办到的。”看南东轩的架势竟像是要立刻就开工去摆自己说的迷魂阵,一滴冷汗便顺着额角滑落,“外公,其实寒儿来烟州除了来看外公外还有一件要紧的事。” “要紧事?”南东轩又愣了一下,“还有什么?” “这个……”水寒说着便从衣袖内摸出几张纸递过去 “这是……”南东轩伸手接过展开,“图纸……这是什么?兵器?……”看着看着,南东轩忽然抽了一口气,一脸的不可置信,“这是硬弩?” “嗯。”水寒点点头。 “要用来装备军队?” “父皇说,五百年的和平太久了,三大帝国之间迟早要重燃战火,所以飞岚要早做准备。”声音虽依旧平静,那张清秀白皙的小脸上却忽然弥漫了一股少见的萧杀之气。 盯着对面少年忽然板起来的小脸,很久南东轩忽然吐了口气问,“要多少人马?” “至少十万。” “至少十万……?”南东轩略一沈吟,然后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几张图纸,点了点头,“嗯,外公知道了。” “外公,此时千万不可让玉无极的人知道了。”看南东轩把那几页图纸收进怀内,水寒加了句。 “寒儿放心,外公不是孩子。” “除了这个之外,寒儿还有一件事要求外公……”说至此,水寒忽然有些发窘,同时一张小脸上难得的浮现了一抹红晕。 庙堂卷 第八十七章 静王回城 “除了这个之外,寒儿还有一件事要求外公……”说至此,水寒忽然有些发窘,同时一张小脸上难得的浮现了一抹红晕。 “只要是寒儿的事外公一定会尽力而为,又有什么求不求的?”看水寒脸上竟现了一抹红晕,南东轩倒是怔忪了一下。 “呐,其实是……”看南东轩应了,水寒脸上的红晕稍退,伸手又从怀内又摸出几张纸来递给南东轩,“这个……” 南东轩接过水寒手中几张宣纸,展开。 那宣纸上同样画了一件兵器,初看起来到与水寒最初给他的硬弩的图纸有几分相似。不过却比那硬弩要精致上许多,也小巧很多,看尺寸竟是能单手抓握的。 “这个是寒儿从哪里得到的?”翻了翻手中的图纸,南东轩问。 “寒儿画的。”水寒眨眨眼睛,看南东轩在听他说那几页图纸是自己画的时候满脸的震惊,便问,“哪里有不对的么?” …… 片刻的沉默,南东轩的嘴角忽然扬起,“不是不对,而是外公很想知道,寒儿的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一个一直被养在深宫的皇子,会五行阵法不说,竟然连这硬弩,还有手中这张图纸上的兵器都会……南东轩的目光闪了闪,“寒儿可愿意告诉外公,这些都是谁教给你的?” “师傅……”阵法是从云锦天教的没错,虽然所谓的教不过是丢一本书过来,再扔下一句有问题随时问。 至于那硬弩还有现在捏在南东轩手中那几张图纸上画的兵器,则来自于前世影魅的武器实验室,不过这话不能说出来就是了。 “你这师傅倒也是个人物。只是……皇上为何要寒儿学这些?”南东轩的眉毛轻轻皱起来。 “不是父皇让寒儿学的,是寒儿自己要学的。”看南东轩两道浓眉微微蹙起,水寒便笑答道。 “自己要学的?”南东轩多少有些诧异。 “嗯。”水寒点头,一双清亮的眼睛,眼底中带了份坦诚。 “那……除了这些和琴棋书画以外寒儿还学了什么?”给那双清可见底的眸子看着,南东轩原本皱起来的浓眉很快便舒展起来。 “啊,医,药,轻功,剑法,暗器……”歪着头想一想,水寒忽又叹了口气,“还有毒,可是一直没有什么机会用到别人身上,只能自己配了玩……”言语间竟是十分的惋惜。 …………他这个外孙果然给他那个当皇上的爹宠到天边去了。听水寒说他学毒竟是自己配来玩的,一滴冷汗顺着南东轩的额角滑落。 “全部精钢打造……这箭弩虽不大若全部用精钢打造却有十来斤,寒儿要随身携带么?”注意力重新转到手中那几张图纸上南东轩问道。 “寒儿也是习武之人……”果然身体小了,任谁都会当自己是孩子。听南东轩话中有些担忧水寒忽然郁闷。 “呵呵。”看水寒白白净净的小脸上一脸的郁闷,南东轩不由轻笑出声,“寒儿啊……就是数年后你长大成人,在外公眼里你也是孩子啊。这兵器寒儿回落凤城时要一道带走么?” “能带走最好。” “既是如此,那外公明日便要兵器坊的工匠们打造看看。”说着,南东轩便把水寒递过来的几页图纸收入怀中。 “嗯,有时间寒儿也会去看看。”水寒看南东轩把那几页图纸收入怀中,眼角眉梢立刻便带上了几分喜意。 无论是宫内的造办处,还是落凤城中得铁匠铺,他都派人寻遍了。却因为技术所限无人能按图纸打造出这两件东西。 这次跟了轩辕静来惊庆十九州目的之一,也是寄希望与帅府下得兵器坊能有能工巧匠把这两把弩箭打造出来。这东西若是连自家外公下属的专造兵器的兵器坊都打造不出来的话……这天下怕是不一定再有人能造出来吧。 “还有……外公……这两张图纸事关重大……千万不要外流。”看南东轩 把图纸收好,想了想水寒叮嘱道。 “外公知道。”且不说这弩箭的杀伤力,单是这弩箭未来主人的身份就足以让他倍加小心。这图纸若是真的外流出去,被别有用心之人仿造了,那牵连可就大了。 “时候不早了,寒儿也休息吧。”抬头看看墙角立着的铜质滴漏,见不知不觉午夜已过,南东轩忙站起身来,“还有何事明日睡醒后再说。” “嗯。”既然南东轩这样说,水寒便点点头,跟着南东轩一道从长榻上下来,“春梅,送我外公回去。” “是。”春梅应了一声,重又点了盏琉璃宫灯,待南东轩从夏荷手中接了大氅,便掌了灯陪了南东轩回他所居院落。 目送了两人离开,水寒从书房的内间绕出来,来至外间屋子内放置的那张长条大案前。立在案边,伸手摸了摸案上铺着的那一层薄薄的托墨的毛毡满意的点点头,“夏荷,研墨。” “主子——天太晚了,您该休息了。” “研墨吧。”水寒来至那放了宣纸的架子边上,挑了一张托墨的熟宣铺开在长案上。 “是。”夏荷见水寒铺了纸,只得走到书桌前,取了一块上好的松香墨块,选了一方砚台,舀了清水开始研墨。 轩辕静明日离开烟州,往惊庆十九州其他各州而去。虽然言明十七日后再回烟州接他回落凤城,但是依照轩辕静的性格,此番行程必是日夜兼程,拼了命的赶。所以,到不了十七日他必定会回来,甚至,肯呢过十五日都不到他就会回来接了自己。 现在是风季,不适合在城外动土布阵。年后他又将接管铸剑山庄,若无突发事件,烟州和这边关,讲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来。 若让他在这里过了年,等三个月的风季过去,不要说他,就是轩辕亦怕也是绝不会答应。 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先教会这州内的官兵如何布阵,又如何开解,待明年风季过去再由他们自己去布下。 可是这样的话,十五日的时间还是有些紧,他要好好想一想这阵该怎么布才能既简单又能发挥最大功效才行。 看夏荷放了墨块,把研上墨汁推进墨池水寒便捡了一支小号的狼毫,蘸了墨汁。 春梅送了南东轩回来,见水寒单手擎了狼毫,蹙着眉毛低头望着桌上铺开的一整张熟宣发愣,便悄悄退到了水寒身后。 立在案前呆立了一个时辰,大致理清了思路,那擎在手腕上的毛笔才落下。写写画画又过了大半个时辰,一整张的宣纸画完,水寒便停了笔,重又看了看那图纸,改了几处地方,后又铺了一张熟宣,重誊了一份出来。 “收起来吧。”誊写完了,再抬头,看窗棂上已经透进来些许的光亮,知道天差不多快亮了,水寒便放了毛笔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寝室在哪?” “主子请跟我来。”见水寒问寝室在哪,春梅忙前面带路。 两人身后,夏荷收了桌上那两张宣纸后,带了书房的门也跟过去。 沐浴更衣,换上月白的里衣,摒退了春梅夏荷两名宫内,水寒来到床前,挑了秋香色的窗幔爬上床。 盘坐在床中间,从随身的背包中掏出那颗一直随身带了的夜明珠,小心的挂在床帐的帐顶上。看那颗鸽蛋般大小的夜明珠,水寒那张清秀的小脸上漾起了一抹浓浓的笑意。这颗珠子还是他那次帅府省亲,轩辕亦让红叶带给自己的。却不想,从那时起,除了在清河县万般无奈的曾送去当铺,几年间这珠子竟从未离身过……白皙的小脸上忽然现了抹红晕。 水寒挂了那珠子后便仰面躺倒在床上,盯了那珠子看了一会,便揪了锦被的一角,一个翻身把那床锦被整个的裹在身上。小小的脑袋也随之埋进了床上两枕之间的空隙里,只消片刻,他便进入了梦乡。 秋香色的锦帐之内,挂在帐顶中间那颗夜明珠的冷光洒下来,如薄纱一般轻轻的盖住了床上的少年。 少年微弓了身子,用锦被把自己卷成一个虾米卷,只露出一颗小小的脑袋,满头的乌发铺散在床内的枕头上,额头碎发轻轻垂下,落在秋香色的枕套之上,碎发的阴影里,秀气的眉毛下,浓密的睫毛微微向上卷曲着。挺直的鼻梁下,微微向上扬起的唇上带了抹淡淡的笑容,沉静,平和。 之后的数日,水寒便在帅府内的议事厅和兵器作坊之间来回奔波。议事厅也因为需要被临时改成了类似私塾的讲堂,数张桌案正正的对了帅案后那一片画满了各种点线的熟宣纸。 看着烟州城内的将官看水寒的眼神由不屑,到半信半疑,到臣服,最后到完全崇拜,南东轩脸上的笑容一直未曾退去。 之后,水寒又在帅府那宽敞的后花园内以石块和木棍布了一座占地数十坪的迷魂阵,手把手的教那些官兵怎样布阵,怎样解阵,以及怎样在阵中辨认方向。 除了泡在帅府的议事厅中和帅府花园后的那座阵外,水寒每天还要抽了时间往兵器作坊跑。看着一个个零件从制模,到铸造,到打磨,到最后成型,水寒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直到…… “寒儿——”随着一声轻唤,披了火红的狐皮大氅,头上带了兜帽的男子张开了双臂向水寒直扑过来。 “呵呵。”看着满脸欣喜的向自己扑来的轩辕静,水寒嘴角情不自禁的扬了起来,果然不到十五日,他这个皇叔就风风火火的回来了。 “寒儿可曾想人家,人家可是都快想死寒儿了……”搂了那略显单薄的身子,低头蹭蹭那张滑嫩嫩的小脸,轩辕静两眼都眯成了一条缝。 此时,水寒正站在烟州帅府后花园中,几日前着人布下的那座小小的迷魂阵外。身边时十几名一直都跟着水寒学习布阵和破阵的将领,身前用木桩和岩石支起来的阵内,几名游击正认了堆在地上的碎石和砸进地内的木桩沿着特定的路线,七拐八绕的往水寒所站立的地方来。 “见过静王爷。”那原本站在水寒身侧的十几名将领看飞奔而来的竟是披了火红色大氅的静亲王轩辕静,忙双膝跪地。 “起来吧。”随口应了一声,轩辕静的目光便转向了水寒面前那座给树桩和石块堆起来的迷魂阵上面。 “寒儿,这是……”抱够了,也蹭够了,轩辕静一手揽着水寒的腰,看着那几名游击七拐八拐的绕着砸进地里的木桩,堆在地上的碎石土块走,头上冒了一排小问号。 “迷魂阵……”水寒一笑,看了眼立在他身后的十几名将官,见他们一个个的全都对着轩辕静怒目而视,忙用眼神去安抚他们的情绪。 没办法,自家静皇叔只爱男人的名头大响,又加上府内府外全部都称呼自己小公子,王爷的身份只有自家外公帐下的亲信知道,想必这些人以为自家皇叔又把主意打到了他身上。 轩辕静也算是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瞄了瞄这些人不善的眼光就知道他们想的什么,便再度低了头故意蹭蹭水寒的小脸,眯了双眸问道,“那寒儿可不可以告诉人家,这个迷魂阵是什么?”本是两人惯有的相处模式,在围在水寒身侧这些人眼中却无不透着难以言喻的暧昧。 这人是故意的。水寒有些郁闷的扫了眼站在身侧和身后那些将官们,看他们一个个都青了一张脸,眼神不善的死死盯了轩辕静一滴冷汗便顺着额角滑下来。 水寒还未开口,耳边便传来一阵抽气的声音,伴随着这抽气声的还沉重的呼吸声。 呵呵,八成这些人都快被自己气炸了,听着水寒身后那些人沉重的呼吸声,轩辕静嘴角轻轻扬起,在低头继续蹭那张十几日未曾见的小脸的同时,眼睛还偷偷瞄了瞄这些人,看他们一个个脸都黑成了锅底,抿了抿双唇,忍了心底的笑意。 “静王爷请自重。”就在这些人怎么看怎么嫌轩辕静碍眼,却又碍于他亲王的身份不好发作,一腔愤恨都郁结在了胸口,攥了拳头恨不能一拳把轩辕静打飞的时候,一个洪亮声音从花园的门口响起。 “大帅——”见南东轩一身官服从花园门口走进来,这十几名将领忙都低了头,双膝跪地。 “王爷请您自重。”皱着两道浓眉看轩辕静一双手搂在水寒腰上不肯放,南东轩额上的青筋便不自觉的蹦起了两根。 南东轩来至水寒身边,随手搭了水寒手腕,看似不经意的把水寒从轩辕静的怀中往外拽。 一眼未看见,轩辕静就跑到这后园来不说,还对着自家寒儿又搂又抱的,南东轩自然郁气难平,声音上也就不觉加重了几分。 呃……看看南东轩额头上正一跳一跳的青筋,知道他有些着恼,轩辕静倒也识相,乖乖的松了手任南东轩把水寒从他怀中拽出来,伸手摸摸鼻子,“呐,南大人,人家不过是抱抱人家的九皇侄,又未曾有过非分之想,你激动个什么劲。” 轻飘飘的一句话竟将南东轩憋在当场,一张老脸一阵黑一阵红的,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不过,就算他想说什么怕是也没有人认真听了,此时此刻这后园中所有人想的却都是一件事。 九皇侄?静亲王的九皇侄,那就是皇上的九皇子了。自家大帅的外孙,飞岚的寒王爷竟会是眼前这个十多岁的孩子? 在他们的想象中,皇子应该都是娇生惯养,肩不能担担手不能提篮的孩子。可眼前这少年却和他们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呵呵,寒儿,皇叔跟你说啊……”看了黑着一张脸站在水寒身边的南东轩一眼,再瞄瞄那给水寒王爷身份惊到了的那一群将领,轩辕静一笑,伸手便重新揽了水寒径自往园外走去。 庙堂卷 第八十八章 寒王回宫 入夜,天下兵马大元帅南东轩帅府后院的寒园内,夹壁的火墙把院内三间正房烘烤的如春日一般温暖。正房寝室内,屋子正中的圆桌上秋色的桌布上层铺了一块厚厚的油毡,毡上几十个大大小小的精钢零件一字排开,零件旁边放了一罐稀薄的油脂,里面插了一管当做刷子用的毛笔。 靠桌边放了一张厚厚的毛毡,毛毡上房了一块软木,木上插了一根最小号毛笔笔杆粗细,成人食指般长的弩箭,剑尖锋利尖锐,在灯光下闪寒光闪闪。 桌边,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年着了一件薄薄的,缂了细细金线的水色窄袖夹棉锦袍坐在圆桌后面,低了头,正拿了一把特制的凿子,用小锤子小心翼翼的在那给软木固定住了的箭身上刻字。 随着小锤子轻轻的敲击,异型的凿尖浅浅的刻进箭身内,在精钢箭身靠近尾部的地方刻下一个小小的寒字。 刻完手中这枚弩箭,少年轻轻呼出口气,把它放置在一旁,随后又从桌上一只黄花梨木的小盒子内取出了一枚,重复刚才的动作。少年额前碎发下一双清可见底的眼眸内闪着星星点点的喜意,微微蹙起来的眉尖和抿得紧紧的双唇上则透了九分的专注和认证。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桌边木盒内的百十来枚弩箭已经全部刻完,少年长长的呼出口气,将那些精钢的弩箭重新装回到那只黄花梨木的小盒子内,合上盒盖。 随后又拿了桌上油毡上打磨光滑的零件,一开始组装,机身,钩心,键……一样样组装上去,最后再装上扳机,上了空的装弩箭的箭盒,很快一只小巧精致只有成人手掌般大小的精钢弩就组装完成了。 扣好弩身上的锁扣,拿了蘸在桌边罐子内的毛笔,在需要上油的地方小心的上了一层薄油。放了毛笔,拉开弩弦,少年将左臂弯曲,抬至眼睛的高度。右手擎了那弩箭架在左手弯起来的手臂上,手指扣了机身下方的扳机,微眯起了左眼做了个瞄准的姿势。 保持了瞄准的姿势片刻,少年满意的放了左手,松了弩上的弩绳,把手中的钢怒和桌上那装了弩箭的小盒子一道放进桌上另一只大一点的盒子内。 又把这盒子和旁边绣墩上另一只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大了一号的盒子叠在一起后,才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胳膊,伸了个懒腰,解开腰带,宽去外袍,爬上床。只消片刻,秋香色的床张内便传来舒缓低沉的呼吸声。 圆桌上,烛台上的蜡烛已近燃尽,明亮的火光跳了两跳后随着烛心淹进蜡油而熄灭,寝室内立刻陷入了黑暗之中,只有星星点点的夜明珠的冷光从床上未合拢的幔帐的缝隙间透出来。 第二天,戈壁滩上刮了数天的风终于暂时停下来了,只是被风卷起,飘散在半空中的浮尘尚未落净,空气中还是弥漫了一股淡淡的土气。 天还未明,隆隆的战鼓声和悠扬的号角声便惊醒了整个烟州州城。州内大街小巷内全都站满了手持枪戈的士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 城内,位于北城东北角天下兵马大元帅帅府门前,钦差仪仗和亲王官驾一字排开,沿着街道绵延数里。 仪仗旁,烟州合州大小官员几十名全都一身簇新的官服,低了头跪在府门一侧,等着给奉旨犒军的静亲王轩辕静送行。 帅府的正厅内,轩辕静披了件天青色缎面的大氅,耐心的站在厅门前。厅内,南东轩攥了水寒的双手一句句的叮嘱了站在身前的少年,少年则听一句,点一次头。 把能想到的全部细细叮嘱了一遍,眼看着出发的时辰将至,南东轩才恋恋不舍的松了手,伸手把不知何时钻出来,飘落在身上雪貂披风上的一缕黑发掖回到披风内后,又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大量了一番少年,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寒儿,时辰不早了,出发吧。” 知道南东轩难舍自己,水寒便伸了手,搂了搂他的腰,“明年寒儿会让父皇下旨,让外公和小舅舅一道回落凤城省亲。” “呵呵,”一声轻笑,南东轩虽不认为水寒的一句话便可调自己回京,眼角泪光一闪,却也还是轻轻扬了嘴角,“那外公就等着了。” 知道他不相信,水寒也不说破,松了搂着南东轩腰身的手臂,转头看向立在大厅门口的轩辕静,“静皇叔,咱们走吧。” “好。”点了点头,轩辕静便与水寒并肩往厅外走去。 “静王爷,寒儿尚且年幼,一路之上还请王爷多多费心。”轩辕静身后,南东轩忽然撩了袍服冲着转身就要离开的轩辕静直直的跪了下去。 “元帅请起。”轩辕静未曾想南东轩竟肯因水寒向自己下跪,忙回身双手掺了他起身,“寒儿不单是元帅的外孙,也是本王的皇侄于公于私本王也当好好看顾。”说完看了看面露赶集的南东轩又瞄了瞄立在一边抿了唇看着自己偷笑的水寒,眨了眨眼睛,探身便低头蹭了蹭水寒那张粉嫩嫩的小脸,“又何况本王这个皇侄又聪明伶俐,本王甚是喜欢。现在又有南元帅的面子,本王自会好好照顾他,元帅不必挂心。你说是吧,寒儿?”说着,轩辕静还冲着水寒抛了一个眉眼过去。 “呵呵。”眼见着自家皇叔作怪,想要解释,却怕是越描越黑,水寒只能干笑一声。 眼睁睁的看着轩辕静得了便宜还冲着自己卖乖,南东轩额头上青筋跳了一跳,再看轩辕静牵着水寒的手往厅外走,忽然有些后悔自己竟会托了他一路照看自家外孙。 除了帅府的府门,送水寒上了自己的王辇,冲着跪在外面送她的烟州官员道了一声平身,轩辕静自己也坐进车辇。 车辇在烟州全体官员和帅府亲兵卫队的护送下出了烟州州城,城外十里长亭再度送别后就沿着州城的管道逶迤而去。 南东轩骑在马上,目送了这一队绵延数里的人吗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晴朗的天际,才率领自己的亲兵副将回城。 轩辕静的车厢内,水寒趴在车辇的后窗上,撩了车帘,看着烟州城渐渐远去,忽然轻轻的叹了口气,放了车帘,盘腿坐回到铺了厚厚棉被的长榻上。 归心似箭,水寒再度体会到了这种感觉。随着离烟州越来越远,惜别之情渐消,思念之情渐渐从心底浮现。一想到在落凤城中等待自己的轩辕亦,谁还的嘴角上便挂上了几许怀念的笑容,几乎同时面颊上也现了些许的红晕。 “寒儿又在想你家父皇了?”轩辕静见水寒那张小脸上忽然绯红一片,微微一笑,伸手扯了扯他的面颊。 “啊……”给轩辕静扯了脸,水寒秀气的眉毛便皱了起来,歪着头想了想,忽然笑道,“难道静皇叔不想红叶么?” …… “臭寒儿越来越不可爱了,竟然调侃皇叔。”说着又伸手恶狠狠的捏了捏水寒那张小脸,“来的路上真不该跟你说那些有的没的的。”说到后来,轩辕静竟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说完便赌气一般的转过身体。 “静皇叔。” 一声低叹传至耳边,轩辕静先是一愣,犹豫了一下才道,“何事?” “静皇叔既然已经被人伤透了,试一试又能怎样?” “试一试?”轩辕静虽未转身,脸上却露出了深思的表情。 “你和红叶之间,……若不和也不过是再伤一次。一旦两情相悦,说不定会渐渐弥合彼此心里的伤疤。寒儿虽然懵懂,却也知道想念一个人会是何种滋味,也知道守在所爱之人身边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幸福。静皇叔宁可忍受思念这种让人抓心挠肝的感觉也不肯去追寻着天底下最大的幸福么?” “天底下最大的幸福……”如私语一般轻轻重复了一遍水寒的后半句话,轩辕静忽然转过身来,看着盘坐在长榻上的水寒目光闪了闪,片刻一笑,“天底下最大的幸福,又有谁不想要呢。可是,寒儿可知,皇叔尚未曾追寻却早已失去了资格。”平静的声线中听不出一丝感情,一张俏脸上除了惯有的那抹微笑外也再没有其他的情绪,可水寒却觉得这一如既往的平静下竟是暗潮汹涌。 “静皇叔……” “好了寒儿,静皇叔的事情皇叔自己会处理好。”看水寒满脸的迷惑,轩辕静不由轻笑出声,“而且除此之外,皇叔心中还有一个结未曾解开。哪日这个结解开了,皇叔说不定也会去追寻寒儿说的天下最大的幸福。”就算是为此灰飞烟灭,自己也了无遗憾了吧。 是么?看轩辕静脸上那抹已成公式化的浅笑淡去,转而浮现出一种沉静的表情,水寒嘴角忽然扬了起来。 随手挑了身侧车帘,车窗外,地平线的那一边,就是自己正要回去的落凤城。城内有此生最爱之人在等他,正如初见时他所承诺的一样,这个人教会了他什么是爱情。 冬日的太阳照在无风的大地上,为何煦暖的光线斜斜的透过厚纱的车窗照到水寒那张清秀的小脸上,给那原本白皙干净的皮肤上镀了一抹淡淡的金色。一抹似有若无却又无比满足的笑意漾在眼底眉梢,仿若整个世界都在手中一般,无欲无求。 这,便是两情相悦的爱情么?看着水寒嘴角眼底的那抹笑意,轩辕静不由呆住了。 若这便是两情相悦的爱情,就算灰飞烟灭又何妨呢?轩辕静的嘴角再度扬起,只是这一回少了心底的苦涩,多了几分果决。 几日后,车队会到落凤城。车马还未进落凤城,城外那孤零零的十里长亭就让水寒和轩辕静狠狠地迷惑了一把。虽不是皇帝出巡,可这钦差回城也有礼部官员迎接才是。怎么两个王爷回来,等着他们的却只有这么一座亭子。 王辇内轩辕静和水寒面面相觑,这……也太离谱了吧! 还是说落凤城中出了什么事情了么?原本因为终于回到落凤城而飞起来的心瞬间便跌回了谷底,两人脸上很快便出现了难掩的担忧。 王辇沿着官道进了落凤城。恰此时,钟鼓齐鸣,悠扬浑厚的声音传遍了整个落凤城。 水寒的心一跳,皱了的眉毛渐渐舒展开,“皇叔,你送进礼部的回执说咱们几号到落凤城?” “二十六号……”轩辕静眨眨眼睛。 “可今天是大朝,二十五号。”语音未落,水寒便无力的靠在了身后的车辇的挡板上。 “呵呵,虽说如此昨日不是也送了回执进礼部么?” “多半因为今日大朝,未来得及翻看吧。”二十五号大朝之后便是飞岚一年一度十日年例假的开始,三省六部,全都赶着在今日之前了结一年的政务,然后好好的过年底的这十日的假期。忙中难免出错,那张回执夹在公文中不被重视的确也很有可能。 “果然是大朝日啊。”轩辕静竖着耳朵听了听车厢外传遍了全城的钟鼓声,眼睛眨了眨忽然笑道,“既是大朝日,一时半会儿你的亲亲父皇也回不了宫,不如去皇叔府内沐浴更衣,再回宫去可好?” “不用了。”这一次水寒答得倒是很干脆。 “呜呜……臭寒儿……,寒儿一回到落凤城就只想着他亲亲父皇,不理皇叔了……”一想到回到宫中,在家这个白白净净的皇侄就会被他亲亲父皇独占了,轩辕静的嘴瘪了一瘪,眼泪就噼里啪啦的掉下来。 “静皇叔……”看轩辕静抬了袍袖掩了半张脸,睁着一双泪眼从袖子上看着自己,一滴冷汗顺着水寒的额角滑落。 “呜呜……寒儿……”一手掩了面,伸了另一只手扯扯水寒的衣服,再扭了扭腰,此刻的轩辕静一点飞岚亲王的样子都没有。言谈举止,举手投足倒是跟被人抛弃的小媳妇毫无二致。 “可是……”看着面前楚楚可怜的轩辕静,水寒有些犹豫。 见水寒面露犹豫,轩辕静忙又向前探了探身,落了遮在面前的袍袖,伸手捉了水寒的衣袖,“呐,皇叔保证,沐浴之后皇叔便派人把寒儿送回宫去可好?” “可是……”自己真的很想立刻就回到盘龙殿,就算看不见他,只要想到大朝之后他立刻就会来见自己,水寒的心便飞了起来。 “呐……寒儿既然未拒绝,那皇叔就当寒……”随着王辇一晃,轩辕静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那张俏脸上立刻苦成了一片。 “静皇叔没,你怎么了?”未曾料到车辇忽然停顿,水寒稳住身子抬头就看见轩辕静脸色极为难看,忙凑上前去。 “咬到……舌……头了。”原本半真半假的泪水这一次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掉。 “那怎么办?”看嘻嘻的血丝顺着轩辕静的嘴角伸出来,知道他咬的不轻,水寒不免担心。 “没……关……系,寒儿,替皇叔把内侍和赶车的传进来。”轩辕静一边拼命忍了眼中的泪水,一边嘶嘶的抽着气说。竟然不打招呼就忽然停了车辇,害自己咬到舌头,这内侍和这车夫都不想活了,轩辕静托着自己半张俏脸暗想。 “好。”水寒忙点头,下了长榻。 “王爷……”哪只水寒还未开口,内侍便开了车门进到车内,双膝跪下,“启禀王爷,红总管拦了王爷的官驾说要迎韩王回宫。” 红叶?轩辕静一愣。他这才进城,怎么红叶立刻就知道消息了?还说要迎水寒回宫? “属下见过王爷。”轩辕静正怔忪,随着车门帘笼一挑,一身黑色窄袖锦袍的红叶便单膝跪到了轩辕静和水寒的面前,“属下奉皇上的命令,前来迎寒王回宫。” “呐,小红,人家给礼部的回执不是说要明日才到么?皇兄又怎么知道的?”不是他不明白,这十里长亭都没有官员接他,自家皇兄又是怎么知道的? “你……嘴怎么了?”抬头正准备回话的红叶一眼便看见轩辕静嘴角上的血痕。 “咬舌头了……”听红叶问自己,轩辕静也才想起自己把舌头咬了,忙又呲牙咧嘴的捂着脸。 “……马车已经在外候着,属下恭请寒王回宫。”自动忽略轩辕静呲牙咧嘴的样子,红叶重新低下头。 “哦。”应了一声,水寒便披了披风,随着红叶出了轩辕静的车辇。 “呐……小红,你还没告诉我皇兄是怎么知道人家回来的呢。”虽然嘶嘶的抽着气,口齿还有些不清,轩辕静还是表达出了自己的意思。 “……影卫。”像看白痴一样看了眼轩辕静,红叶转身离去。 庙堂卷 第八十九章 定情信物 沐浴更衣之后,着了一件月白色广袖长袍,外罩了素白的纱衣,飞岚九皇子轩辕水寒坐在盘龙殿寝殿中那张铺了明黄色绣花桌布的圆桌边,低了头,微蹙了眉毛,单手捉了狼毫正在面前桌上摞起来的一打红格子的笺纸上写着什么。 一天半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发梢用一根金色的丝带松松的系了,额前碎发下一张清秀的小脸上神情专注。 水寒身侧,一身淡粉色四品宫女服色的春梅微低了头,手中拿了一块顶级的松香墨块在桌边砚台上细细的研着。砚台边上的墨池内已经研好了大半池的墨汁。 几不可闻的脚步声传来,竟是故意掩藏了行踪一般运上了轻功。春梅一愣,研着墨块的手指微顿,抬头望向正敞开的殿门的同时,心中也多了几分戒心。 不过,俯首与身前桌上笺纸的水寒并未感受到这脚步声的打扰,依旧低着头,饱蘸了墨汁的狼毫沿着那竖排的格子一路写下去。看自家水寒的反应春梅倒多多少少猜到了这来人的身份,便收了身上的戒备,重新低了头研磨。 除了岚帝轩辕亦之外,这还没有人能够靠近水寒不被发觉。这倒不是水寒不够警醒,而是他的防备之心从来都对轩辕亦免疫。 果然殿门口,人影一闪,一抹明黄转眼便到了水寒身侧。 “寒儿回来了?”一双大手在揽上坐在绣墩上上年腰身的同时,响起了低沉浑厚的声音中透了份难掩的惊喜。 随着那双大手揽在腰上,水寒整个人便被轩辕亦从椅子上挖起,搂进怀中。 “啊——”一声惊呼,未曾想过自己竟会被偷袭,水寒不由惊呼了一声。待抬头正撞上那双微眯起来 的凤目,眼底泪花一漾,水寒的声音中带了些许的鼻音,“父皇。” “属下见过皇上。”看进到殿中的果然是岚帝轩辕亦,立在圆桌边上的春梅放了手中墨块,微低了头,单膝跪在轩辕亦面前。 “你先下去吧。”看春梅低了头,单膝跪在地上,轩辕亦点了点头。 “是。”低低的应了一声,春梅便低着头,拎了裙角出了书房。双脚迈出书房后吗,转身带了书房的房门后才离开。 “寒儿,父皇从未这般想过你,……”看那两扇雕花的殿门合拢,轩辕亦深深的吸了口气,压了压心中的喜悦,低头亲亲那张白净的小脸,鼻尖凑到水寒衣领的领口处,随着那抹似有若无的药香飘进鼻孔,轩辕亦的眼眸暗了暗。 我也是啊!也才知道,想念一个人竟是这般的难受。单手扳了轩辕亦的肩,水寒踮起脚尖,双唇便直直的印上了轩辕亦的唇。随后,舌尖略显笨拙的探出去,舔在了轩辕亦的牙关上。 寒儿?记忆中自己的寒儿从未这般主动过,轩辕亦的眼眸再度暗了暗,搂在水寒身上的手臂收了收,同时启了牙关。 吻……不该是这般的啊。 舌尖毫不受阻的在轩辕亦口腔中肆虐,却得不到一点回应。想追随他的舌,几次又都被轻巧的躲过……水寒秀气的眉毛紧紧的皱在一起,同时一股没来由的焦躁感在心底油然而生。不知不觉间,水寒的动作忽然有些粗暴,牙齿也磕在轩辕亦的唇上。 轩辕亦又何尝不知他心中所想,他的寒儿,虽吝于用言语表达感情,却每每都会用行动来表明。就如情定那夜一样,一声不吭的便窝进自己怀中……只是,这般热烈的感情,若回应起来,他无法保证自己有足够的定力控制住自己。 痛楚伴了淡淡的血腥从唇上传来,水寒的牙齿咬上的轩辕亦的下唇,带着难掩的不安与躁动。 感觉到水寒整个身子全都压在自己身上,轩辕亦低叹一声,本是揽在水寒腰际的手臂沿着后背滑上来,轻轻至于水寒的脑后。凤目微合,舌尖便卷上了水寒的舌。 “唔……”一直擎在手中的狼毫自手上滑落,落在满地的金砖上,留下一大片乌黑的墨迹。那只原本擎了毛笔的手死死的揪了轩辕亦身上的龙袍。 本是自己主动的一个吻,却在轩辕亦认真回应后,变得被动起来。不过,水寒此时已顾不得这些了,有些焦躁的心被抚平,笨拙的回应这轩辕亦的热吻。 良久,待轩辕亦恋恋不舍的移开双唇,水寒几乎摊在他怀中,一手扶了他的手臂,一手揪了他身上的龙袍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呵呵,寒儿还未学会呼吸么?”一声轻笑自耳边传来,带了七分宠爱,三分戏谑。 水寒有些懊恼,不是他不想,而是每一次,轩辕亦的吻都太过热烈,让他的整个意识中就只有吻着自己的这人,完全忘记了还有呼吸这回事。 待怀中少年喘息稍平,轩辕亦的唇便再度压了上去…… “皇上,奴才来伺候您……”尖细略带沙哑的声音从殿门口传来,随着那声音本被春梅带上的殿门被推开。 “更衣……”微微扬起的尾音骤然降下,尤其最后两个字声音小到几不可闻。 推门进来的丁宁从未想到过自己竟会撞见如此一幕,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直愣愣的呆在了殿门口。 “唔……”有人来了,水寒本已微合的眼眸瞬间睁开,同时挣扎了一下,想从轩辕亦的怀中挣脱出来。 见状,原本至于水寒脑后的那只手便加了几分力道,将水寒死死的亚在他怀中。 似有不甘,原本扳在轩辕亦肩上的手忽然向外用力,想推开吻住他的男子,就连原本揪在龙袍上的手也在把自己拼命的向后扯,水寒想要脱身的意图十分的明显。 “出去——”见怀中少年不肯安静,还是挣扎着要从自己怀中脱身出来,轩辕亦满脸不愉的扫了眼呆立在殿门口的丁宁。 给轩辕亦凤目中那道寒光一扫,直愣愣的站在殿门口的丁宁才反应过来,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扭头便往殿外跑。 跑出两步才发觉不妥,又转身回到殿门前,伸手带了殿门,随后才朗朗跄跄的跑出很远。 眼看着都快出了盘龙殿了,丁宁才长长的出了口气,伸手抹了抹头上的冷汗后,一下子便瘫倒在地上。 殿内,眼见着被敞开的殿门又重新合拢,自己也挣脱无望,水寒只好认轩辕亦撕缠下去。 抽掉了肺中最后一口气的水寒喘匀了一口气后才略带不满的说,“你吓到丁宁了。” “可是他也吓到朕的寒儿了。”所以一报还一报也不为过。 “什么逻辑。”虽然言语间带了不屑,一转头,水寒的嘴角却挂了抹忍俊不止的笑意。 “寒儿去烟洲都做了些什么?”瞄了眼桌上的笺纸,见是写给南东轩的家书,轩辕亦便低头亲亲那张清秀的小脸,低声问道。 “啊……对了……”水寒忽然一愣,接着就想起了什么,又推了推轩辕亦的身子,“放开我。” 见他挣扎,轩辕亦便乖乖的放了手,任他脱身而去。 脱出身体,水寒转身来到一侧放了古董瓷器的架子边上,从上面拿了一只梨花木的盒子过来,放到圆桌上,“这个是送给你的。” “送给我的?”轩辕亦愣了一下,接着眼底便漾起了笑纹,伸手按了盒子上的绷簧。 随着那上了清漆的盒盖弹开,光华一现,盒子内一把做工精巧细致的钢弩,那乌黑的弩身便映入眼帘。 整个钢弩全部由纯钢打造,就连弹射弩箭的弓身也是由一片片构造巧妙的小钢片拼接而成的。弹性的钢片和弹性的结构使得这个弓身弯曲成了接近半圆的形状。 半圆的两头系了用一根细细的冰火蚕丝的丝线编成了弩绳,明亮的光线下,冰蚕丝的幽蓝和火蚕丝的焰红交替闪现,流光溢彩。 看着木盒中的这把精巧绝伦的钢弩,凤目一亮,一抹难得的惊喜出现在他那张俊美异常的脸上。轩辕亦伸手从哪盒子中小心的取出了那把钢弩,将那冰火蚕丝的弩绳钩在弩身上。以近乎握强的姿势单手握了这个钢弩,随后右手的食指扣了弩箭下方的扳机。 随着咯嘣一声轻响,那挂在弩身上装了弩箭的盒子升起,同时绷簧弹出了一枚顶端锋利无比的,小号狼毫笔管粗细,成人食指般长短的弩箭。 弩箭架在弓弦上,锋利无比的箭尖上闪着一抹幽幽的蓝光,显见这弩箭已经喂过了见血封喉的剧毒。 扳机再次按下,随着弓弦松脱,那已经架在弦上的弩箭径自飞出,嘭——的一声深深的陷到了对面后世的殿门上。 同时,手中弩箭上那根松脱了的弩绳重新归位,另一枚幽蓝色的弩箭再次被绷簧弹出,出现在刚刚被打出的那只弩箭原来待的位置。 “连珠弩?”轩辕亦一讶,不可置信的看着坐在桌边绣墩上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的水寒。 “父皇可喜欢?”看轩辕亦惊讶,水寒眉眼都笑的弯弯的。 “喜欢。”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那乌黑的弩身,掩饰不住的欣喜在微微眯起来的凤目中闪现。 这弩箭不大不小,自己正好能单手握住,沉甸甸的分量压在手中十分的舒服。 尤其是,这弩虽然小巧,却威力巨大,竟能将一枚精钢的弩箭打入硬木的殿门内。 抚在弩身上的之间稍顿,轩辕亦低头看着已经坐在绣墩上,正微仰了头看着自己的少年,嘴角轻轻扬起,“寒儿要去烟洲也有它的原因吧。” “嗯。”看轩辕亦俊脸上,眼底中都溢满了队手中弩箭的喜爱之情,水寒回答的到也干脆。“造办处和落凤城中的铁匠寒儿都找遍了,也没有人能打造出这弩箭。所以寒儿想看看外公帐下兵器坊有没有能工巧匠能打出来,结果还真给寒儿找到了。” “呵呵,父皇到没想到寒儿为了父皇竟是如此的费心。”把那把乌黑的弩箭重新放回到盒子内,见盒内靠近合璧的位置还放了一只同样黄花梨木的小盒子,轩辕亦伸手取了那盒子,抽去盒子上的顶盖,便看见小盒子内整整齐齐码放了数十枚和那弩弓上正搭着的弩箭一模一样的喂了剧毒的箭支。箭支的箭身上,靠近尾端的地方还刻了什么字。 轩辕亦有些奇怪,伸手取了一只,敛了眼眸细细看去,见那箭身上竟然刻了一个小小的亦字。 “寒儿……你……不必如此……”轩辕亦心中忽然一漾,他几乎能想象的出水寒是以怎样的心情和表情在那几十枚弩箭的箭身上一个一个的刻下自己的名字的。 “既是送给父皇的东西,刻了父皇的名字也是应该的。”给轩辕亦那双凤目一看,水寒忽然觉得自己心中那点小心思全都给他去看去了,便转了头,避开了轩辕亦的,目光。 “从见面开始,我吃的,穿的,用的,全都是你替我准备。除了这些,还送了我很多东西,可我却重来都没送过你什么。就算是年节,还有你的生日也没有送过……”不是不想送,只是,就算是送,送出去的东西也都是他送给自己的,送不送都一样的。 “今天把这个钢弩送给你也算是……” “定情信物么?”看水寒窘迫的回避自己的目光,轩辕亦嘴角高高的扬了起来。 “定情……信物?……”一句也算是一份回礼的话未曾说出就被轩辕亦抢了话头,水寒有些犹豫的重复了一遍轩辕亦的话,待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一抹桃红便出现在了水寒的脸上。 “若是定情之物的话,父皇其实早就有了。”看水寒脸上出现不明所以的表情,轩辕亦剑眉微微挑了挑,一张俊脸上忽然现了一种极为暧昧的表情。 “有了?”水寒有些不明所以。 看水寒满脸的怔忪,轩辕亦伸手便从自己靴筒内掏出了一把随身的匕首出来。 “这匕首……”不会是自己曾经用过的那把吧。看着轩辕亦手中那把似曾相识的匕首,水寒脸上的迷惑又多了几分。 “就是拿一把!”轩辕亦接了水寒的话后便伸手按了鞘上的绷簧。随着咯嘣——一声轻响,寒光一闪,那本被好好装在剑套内的匕首便被弹出来一小节,真好露出匕首靠近柄的位置。在同样因为喂了毒药而现了一抹幽蓝的匕首身上,靠近手柄的位置,清清楚楚的刻了一个小小的寒字。 目光从轩辕亦高高扬起的嘴角,和他手中那把匕首上来回游移,半晌,水寒忽然有些气闷,“轩辕亦,该不会是最初要了我的匕首时,就是抱了这个心思吧……”用匕首流萤换了我的匕首……这便算是交换定情的信物么?这人,竟在不知不觉间连这件事也做了? “呵呵。”一声轻笑,看水寒满脸郁闷的看着自己,轩辕亦脸上的笑意更浓。伸手轻轻扯了扯水寒白净净的小脸,轩辕亦的眼角眉梢上带了几分怀念。 当日确是抱了这样的心思。因自己的感情一直得不到回应,自己也才会用这样的方法,借了护身的名义要了水寒一直随身携带的匕首。 每每在夜深人静之时,抽了这匕首出来,看着那幽蓝的匕身,还有那个小小的寒字,心中便会涌出一抹略带苦涩的甜蜜。 为轩辕亦脸上略带忧伤的怀念所感,意随心动,水寒的双臂轻轻的环上了轩辕亦的腰。小小的脑袋也埋进了他的怀中,“这样说来,那把流萤就算是你送我的定情信物了?” “本来就是啊。”又何来算是。伸手轻轻的抚着偎在自己怀中少年的柔顺发丝,轩辕亦答道。 “原本就是啊……”一声低叹,偎在轩辕亦怀中的少年合了双眸。殿内忽然沉寂下来,静的只能听见相依相偎两人细微舒缓的呼吸声。 庙堂卷 第九十章 大年三十 大年三十雪打灯,又一说法是瑞雪兆丰年。 新年这一天,从清晨开始,一场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就降落在了落凤城上。 扯天盖地的大雪纷纷扬扬的落下来,很快便在地面上,屋脊上积了厚厚的一层。在将整个落凤城装点成一个冰清玉洁的世界的同时,也给城中本已十分浓厚的过年的气氛再添了几分喜气。 大雪在傍晚停了下来,白皑皑的积雪堆在屋檐上,墙头上,铺在地面上,挂在树枝间……就连本事红墙黄瓦的皇宫也被那莹白的雪覆盖。 冬天的白日本来就短,又加上雪停住了,天却一直阴沉着。三十这一天,天黑的竟比平日早了许多。 所以,午膳后不久,皇宫各宫各院,还有御书房,盘龙殿内就都陆陆续续的现了灯火。带到黄昏,那本事星星点点的灯火早已连成了一片,整个皇宫大内皆备各色宫灯映照的灯火通明。 位于皇宫正中间的盘龙殿内,正殿和东西两偏殿殿角上悬挂的硕大的大红琉璃宫灯照亮了大半个院子。 院内,殿前廊下也是一排大红宫灯,灯火摇曳,映了院内厚厚的积雪,透着股年节特有的喜气。 院中的通道两旁,也支了木质的灯笼架子,明黄色的琉璃宫灯从盘龙殿的正门一直绵延到正殿门口的廊下。 云侯离宫,使得年年都摆在流云阁的年夜饭不得不转至盘龙殿。也因此这宫殿内数百名宫女太监一大早就丢忙翻了天,直到现在,还不断有人脚步匆忙,却满脸喜意的来往穿梭。 原想着,云锦天离宫,摆在流云阁的年夜饭吃不成了,却未曾想,今年的盘龙殿竟比往年的流云阁还要热闹上几分。 看着院内这热热闹闹的气氛,立在正殿门口台阶之上轩辕静一张俏脸上现了些许的惊讶与欣喜。大红的宫灯在那张白净的脸上镀了抹绯红,添了几分的柔和。 今日,轩辕静身上着了一件墨绿色的缂丝织锦袍,锦袍外罩了青色纱衣,纱衣的前襟和后摆上以纯白的丝线混了极细的金丝银线织成朵朵山茶花,和片片指甲般大小的花瓣。 头上,一根与身上锦袍颜色相同的青玉簪束了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发梢披散在肩头,随着他的动作闪着水一般的光泽。 一阵风过,额前碎发轻轻拂动,发丝下一双明亮的眸子明灭不定。身上那件纱衣随风而起,竟如漫天花雨一般。 盘龙殿殿门口,拎了窄袖长袍前摆正从殿门前九级汉白玉台阶上下来的红叶,不经意的抬头便看见了那立于花雨之中的男子。 隔着盘龙殿那偌大的院子,望着廊下那如谪仙一般俊美的男子,原本拎在手中的袍服的前摆从指间滑落,红叶就那样愣在了盘龙殿的正门门前。 “小红……”原本看着殿内忙忙碌碌的宫人打发时间的轩辕静一抬头正看见立在殿门口一身银灰窄袖长袍的红叶,嘴角立刻高高扬起的同时,张开手臂,眉飞色舞的便冲他扑过来。 宽大的袍袖给兜起来的风吹得招展开来,怎么看都像闻见了花蜜香甜的蝴蝶。 看着轩辕静张牙舞爪的冲自己扑过来,红叶嘴角一抽,一滴冷汗顺着额角滑落下来。自己一定是脑子进水了才会吧这如蝴蝶一般色彩斑斓的人看成谪仙。 不过,由谪仙将为蝴蝶的某亲王可没发现红叶心中所想,一如既往的扑到红叶身上,“小红,好久不见啊……”说着便环上了红叶的腰。 “好久不见?”剑眉一挑,高高挑起的尾音似是在暗示说话之人的不快,“半个时辰前是谁蹲在流云阁的墙头动也不动的?害的本座还得亲自去请?” “呵呵,人家不过是想看看今夜皇兄的年夜饭摆在哪里么。”虽然看着那因少了主人儿显没落的院子,心中忽有所感,也确是站在那院墙上痴了片刻就是了。 松了揽在红叶腰间的手臂,轩辕静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你……”见轩辕静脸上竟难得的出现了些许的不好意思,红叶微楞,开口便问道。 只是,一个你字才出口,话便被从正殿哪里出来的丁宁阻断了,“静王爷,红总管……”随着他那特有的,尖细中略带沙哑的公鸭嗓响起,一身绛紫色二品太监服色的丁宁带着几名小太监,一溜小跑的来到两人面前,躬了身子笑呵呵的说道,“皇上还说怎么您二位还不到,这不是,着了奴才正要去唤呢,不想您二位就到了。”说着,丁宁就笑呵呵的摊了手,做了一个您里面请的动作。 “我怎样?”见红叶只说了一个你字,轩辕静眨眨眼睛,看着对面的红叶。 “没什么。”微低了头,身形向后稍退,将轩辕静让到自己身前。 “王爷,奴才给您带路。”见红叶后退了一步,让出轩辕静,丁宁便笑嘻嘻的说道。 “呐……丁宁啊……”看丁宁走到自己侧前方,轩辕静却未动。 “王爷,您有什么吩咐。”见自己说前头带路,轩辕静未动,丁宁有些奇怪。现在又听他唤自己,便停了脚步,转过身,微躬身子问道。 “呵呵,也没什么。”见丁宁站住了,轩辕静脸上忽然现了调侃之色,伸手撩了身上袍服的前摆,“不过是想说,这盘龙殿本王虽然不及你熟悉,却也是常来常往。所以,即便你不带路,本王也迷不了路。”说完,便迈了大步,越过丁宁,沿着那两侧支了明黄色琉璃宫灯的通道往偏殿内走去。 …………王爷,您分明就是故意的。看看轩辕静的背影,再看看跟着自己来的几名要笑还不敢笑,给强忍下的笑意憋得面红耳赤的小太监,丁宁的老脸霎时黑了半边。 呵呵,目送着轩辕静往正殿的殿门而去,红叶脸上虽没什么表情,眼底却也现了些许的笑纹。 伸手拍拍丁宁的肩膀,撩了身上长袍的前摆,迈了大步跟在轩辕静的身后往正殿去了。 看红叶也往正殿去了,丁宁再回头看看身后一个个低着头,肩膀一抖一抖的忍着笑意的小太监,咧了咧嘴,“小兔崽子们,要笑便笑吧。” “哈哈……”既然当事人人发话了,随着一声轻笑,小太监纷纷笑出声来。 就在这笑声中,丁宁黑着半张脸,往正殿去了。 见轩辕静和红叶先后来到偏殿,侍立在殿门口的两名宫女挑了织锦的帘笼,让进了两人。 一进大殿,随着那股饭菜的香气夹了阵阵的酒香扑鼻而来,叙旧最先看到的便是大殿正中央那张铺了秋香色织锦桌布的圆桌。 圆桌上,数十道荤素菜肴全都装在一色的清白瓷质盘碗中,码放的整整齐齐。 圆桌正中间,摆了一张偌大的磁盘,磁盘正中央是一整只香脆酥烂,冒着热气,流着汁水的烤鸡。烤鸡周围,给浓浓的汤汁浸透的是堆得高高的各种各样的蘑菇,和绿油油的青菜,笋块。最外围还码了一排泛着油光的火腿。 桌边托盘中,放了一套半透明的琉璃酒杯,托盘边上,一只同样是半透明的琉璃酒壶置于桌上,酒壶内半满的佳酿散发着醉人的酒香。 圆桌周围摆了四张套了秋香色椅套,放了团龙靠垫的太师椅。椅子后面,不远处放了两张长案,其中一张长案上一只只白瓷的小盘子里装了各色干鲜果品。另张案上则放了几坛尚未开封的美酒。 “寒儿呢?”见那圆桌边只坐了轩辕亦一人,轩辕静坐了他上手的位置后便问。 “不知道。”摸摸鼻子,轩辕亦脸上露出了些许的古怪。 “不……”咬到舌头了,既是你的九皇子,又是你的心上人,怎么这大年三十的,这晚膳都摆上了,你却说不知道?看着坐在身旁的自家皇兄,轩辕静眨眨眼睛。 “真的不知道。”给轩辕静和红叶两双探究的眼睛盯了,轩辕亦再次摸了摸鼻子,一抬头正看见后宫总管太监丁宁带了几个小太监进到殿里来,就提高了声音,“丁宁……” “奴才在。”听轩辕亦唤他,丁宁忙上前一步,躬了身子。 “寒王呢?” “回禀皇上,好像跟春梅他们几个在御膳房呢。” “御膳房?”听说水寒在御膳房,轩辕亦一下子便想到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他在御膳房的情景,两道剑眉就皱了起来。 “他在御膳房干什么?” “这个……奴才不知……” 轩辕水寒,你最好别像上次那样做出那么危险的举动。听丁宁这么说,轩辕亦眉毛皱的更紧了,想了想便起了身,出了偏殿。 “啊……皇兄等等静,人家也要去……”看轩辕亦站起来,轩辕静便知道他必是要去寻水寒回来,忙站起了也跟着轩辕亦出了偏殿。 哪成想,人才出了偏殿,迎头便撞见了带了春梅和夏荷匆匆忙忙往回赶的水寒。 “寒儿……”见水寒一进宫门便往寝殿的方向去,轩辕亦有些奇怪,便出声唤住了他。 “啊……父皇,你怎么在这里?不是应该在偏殿么?”往寝殿去的少年先是一滞,接着掉转了方向,两布便来到轩辕亦面前。 “怎么弄的?”待水寒来至近前,轩辕亦和跟在他身后的轩辕静和红叶才看清楚,站在他们面前的水寒竟是满头满脸的面粉。 “什么……”水寒先是一愣,随后反应了一下,猜着轩辕亦指的八成是自己身上的面粉,就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面粉……”说着就拍了拍窄袖锦袍手臂上那一片白色。 随着水寒的小手拍下,一股白色的烟尘便从他的衣袖上腾起来,细细白白的。 “呃……寒儿这就去换衣服。”看轩辕亦眉毛挑了挑,水寒给他打了声招呼后,就一溜烟的往寝殿去了。 沐浴更衣之后,洗去了满头满脸的面粉,整个人立刻清爽了很多。换了件水色的广袖长袍,罩了同样颜色的素纱衣,水寒径自往摆膳的偏殿去了。 立在殿门外等的丁宁见水寒来了,便挑了锦帘。待他进到殿内,才又跟进殿中,“皇上,您若是有什么吩咐便唤奴才一声,奴才们就在偏殿内候着呢。” “嗯,你去吧。” “那奴才退下了。”见轩辕亦冲着自己点了点头,丁宁便躬了身子,退出殿去。 每年新年的晚膳都不要任何太监宫女伺候,这是自水寒赐住盘龙殿那年便立下来的规矩,即便是这摆膳的地点由流云阁转至盘龙殿,这规矩却也未曾改变。 看着丁宁退出去,轩辕亦便拿了乌木包银的筷子,用筷尖点了点桌子正中间那盘烤鸡,“尝尝朕的收益。”说外便加了一小块青笋送到水寒的碗中。 见轩辕亦和水寒先后拿起了筷子,红叶也拿了身前桌边的筷子。一时之间,这殿内便传来嘻嘻的咀嚼声,伴着咀嚼声的就只有偶尔筷子碰触碗盏发出的清脆的响声。 “哎……怎么天天不在,这饭桌上好像少了一半人似的?”沉默中,轩辕静嘴里咬着筷子,看看低头吃菜的红叶和水寒,在瞄瞄坐在自己身边,捡了水寒爱吃的菜色一样一样往他盘子里放的轩辕亦忽然说。 听了轩辕静的话,水寒忽然一愣。随即抬了头,看向本该是云锦天所坐的,现在却空空如也的位置,一双清澈的眼眸如何失去了些许的光彩。 “静,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见身侧少年眼底忽然闪过一抹忧伤,轩辕亦冷冷的瞥了一眼自己右手边的轩辕静。 “呐,寒儿你就不想你师傅么?”对轩辕亦的眼神视而不见,朝和自己隔了轩辕亦的水寒探了探身子,问道。 “想……” “哎……”又是一声长叹,轩辕静侧着头看向水寒,“还以为只有皇叔一个人想呢,怎么寒儿也会想天天啊。” 人家是师徒,比你这个外人亲上不知多少。旁边捡了琉璃盏,拿了酒壶自斟自饮的红叶冲着轩辕静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真是的,那个慕容非有什么好的,伤他那么深不算,还害得本王的年夜饭吃得没滋没味……”嘟着嘴,咬着筷子尖不肯放的轩辕静此时脸上的表情要多哀怨有多哀怨。 “可是,在他身边,师父会很幸福吧……”就如自己一般,只要能和所爱之人在一起,无论在哪里都一样幸福……转头看向身边的轩辕亦,水寒嘴角上忽然挂了抹笑意。 呵呵,似是察觉到了水寒心中所想,轩辕亦探头过来,轻轻亲了亲那张白净的小脸。 看看这亲亲热热的两人,再瞄瞄拿了酒壶自斟自饮的红叶,轩辕静脸上的表情更加哀怨。伸了原本咬在牙齿间的筷子,夹了一片火腿扔进嘴里,狠狠的嚼着。 片殿内,再度陷入一片寂静,与往年热热闹闹的场景不同,竟透了些许的凄凉。 一阵轻微的响动忽然从殿外传来,悉悉索索的,似是衣服摩擦时发出的声音,隐藏在殿外各种各样响动和远处传来乒乒乓乓的爆竹炸响的声音中,极难分辨。 但是坐在这盘龙殿偏殿内的这四人,皆是高手,尽管这声音难以辨别,几人还是几乎同时都听了出来。 抬了头,互相看了一眼,心中共同的想法就是,既然能不惊动那层围护了皇宫大内和这盘龙殿的数道明暗卫直闯进来,这人必是武林高手。 只是这大年夜,夜闯盘龙殿,却又不带丝毫的杀气,所来之人又是何居心呢? 那细碎的声音忽然消失,闯殿的人似是已经站在了殿门前。 两个人,在察觉到闯殿而来的竟是两名武功几乎不相上下的武林高手后,轩辕亦微讶。 只是……其中一人的气息为何似曾相识?轩辕亦的凤目忽然眯了起来。 随着那两人的到来,轩辕亦身边本是凝神静气小心戒备了的水寒忽然一愣,紧接着,那双清可见底的眼眸一亮,那张清秀的小脸上也出现了一种可以被称为狂喜的神色。 敛了全身的戒备,水寒双眼睁的大大的,生怕错过眼前即将发生的事情。 随着锦袍一挑,一身月白色窄袖长袍,白玉簪束发的青年男子便笑意盈盈的站在殿门口。 一双桃花眼,直直的盯了坐在轩辕亦身侧的水寒。 “师父——”见那进到殿来的果然是自己的师父云锦天,水寒从太师椅上一跃而去,张开手臂便扑了过去。 庙堂卷 第九十一章 色胆包天   “呵呵,寒儿……”云锦天抿了双唇,俏脸上嘴角微扬,眼底闪着喜悦的光亮。   “师父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跟寒儿说一声。”立在云锦天身前,水寒眉眼都弯弯的,白净净的小脸上也满是喜悦。   “呵呵,”又是一声低笑,云锦天伸手将水寒面颊上一缕发丝轻轻抚开,又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少年,“几月不见寒儿倒是长高了不少。”   “有么?”听云锦天说自己长高了不少,水寒脸上笑意更浓。本就为这小小的身子郁闷,云锦天的话自然是说进他的心坎里面去了。   “呐,师父里面坐。”说着水寒便扯了云锦天的手往殿内牵。   “好。”任水寒牵了手往殿内走的云锦天见殿内围坐在圆桌边的几人目光全都落在自己身后,微微一讶,接着抿了双唇,扬了声音,“喂,你也进来吧。”   转头对着身后已经落下的锦帘喊了一声后,云锦天就跟着水寒往殿内正中间摆放的那张圆桌边上走去。   既是跟云锦天一块来的,又身怀绝世武功,这人的身份对在场之人来说就不再是秘密,所有人的眼睛就全都落在那锦帘之上。就连给云锦天牵着手往殿内走的水寒也一边走,一边回头张望。   锦帘一挑,一名一身黑色素缎窄袖锦袍的男子迈步走进殿中。   男子大约年近三十,两道漆黑的眉毛的眉梢藏了点点剑锋,浓眉下一双丹凤眼,漆黑的眼眸中看不出什么情绪。笔挺的鼻梁下一张唇形美好的嘴,嘴角上挂了一抹略显疏离的笑意。一根墨玉的簪子束了一头长发,鬓角边几丝华发在殿内夜明珠的冷光下闪着星星点点的白光。   男子挑了帘笼进来,见殿内所有的人都看着自己,先是一愣,随即便停了脚步,负了双手,立在殿门口任这殿内之人打量审视。挺直的后背和微微抬起的下颌都透了几分孤傲。   果然也是个难得的人物,论样貌,气度,还有他在江湖上的名号却也配得上云锦天这样的美人,自然也值得云锦天为他牵肠挂肚,愁肠满怀。   看着立在殿门口的慕容非,殿内之人忽然一叹。   “既是来了,就一同吃顿年夜饭吧。”见慕容非人虽立在殿门口,眼睛却直直的看着自己,轩辕亦忽然一笑道。   “叨扰了。”冲着坐在主座上的轩辕亦抱了抱拳,慕容非迈了步子往殿内走。   “丁宁,加两把椅子。”看他只是冲着自己抱了抱拳,轩辕亦也不恼,转头冲着殿外喊了一句。   “是。”尖细中带了些许沙哑的声音从殿外响起,随着锦帘一挑,丁宁带了几名小太监低眉顺眼的进到殿中,其中两名小太监每人搬了一把同样套了秋香色椅套,带了团龙靠垫的太师椅。另外一名小太监手里端了放着干净盘盏酒杯的托盘跟在他们两人身后。   “放这里。”指点两名小太监把两张椅子放好,在桌上加了两副干净的碗筷,又看着他们退下,一转身,丁宁一张老脸上便堆满了笑容,“云侯爷,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云侯爷?来至云锦天近前的慕容非眉毛忽然扬了一扬,瞟了一眼坐在主位上的轩辕亦,随后看向正跟云锦天打招呼的丁宁。   丁宁的身子忽然一颤,同时,没来由的惊惧由心底升起,脸上的笑容直直的僵在了嘴角。僵了片刻,丁宁便大着胆子,硬着头皮,抬了眼睛寻着那道冷飕飕的目光往回去,便看到慕容非眼底一闪即逝的杀气,双腿一软,身子一颤,丁宁险险跪下去。   “丁宁啊,天天早就不是什么侯爷了,你现在该称呼他宫主才对。”坐了轩辕亦上手的轩辕静忽然一笑。   “公主?”丁宁眨眨眼睛,这公主不是皇上的女儿么?自己的皇子成了情人……这男人又怎么成了公主了?难道是皇上他脑筋不好使了?可是,看看四周这些人一个个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难道脑筋不好使的其实是自己?扭头看看云锦天,丁宁忽然有些混乱。   看丁宁脸上的表情,殿内这几人都猜他因身为后宫总管,听到宫主两个字,最先想到的一定另外两个称呼飞岚皇女的字,嘴角都不约而同的扬起,脸上现了一些笑容。   “这里没你的事了,退下吧。若有事朕自会唤你。”忍了忍脸上的笑容,轩辕亦说道。至于他的迷惑,就让偏殿里的喜子和春梅他们去解吧。   “是。”见轩辕亦让自己退下,丁宁虽满是迷惑,却也还是低垂了视线,躬了身子,低低的应了一声,带着满脑子的混乱,顶着满头的小问号,倒退着出了偏殿的殿门。   看丁宁出了殿门,轩辕静便笑嘻嘻的冲着云锦天摆了摆手,“天天,这里,做本王身边啊,几月不见人家还怪想你的。”说罢,还伸手拍了拍小太监刚放在自己身边的太师椅。   轩辕静,果然色胆包天啊,当着人家爱人的面勾引云锦天,殿内之人一个个的全都满脸佩服的看着兀自冲云锦天抛媚眼的轩辕静,给云锦天牵了手的水寒眼睛里面都要冒出小星星来了。   这人果然能成功的挑起自己的怒火,云锦天眼角一抽,额角上的青筋便跳起来两根。随后拉着水寒看也不看轩辕静一眼,转身坐到了红叶让出来的太师椅上。   “天天……”看云锦天连理都不理他,轩辕静忍不住嘟了嘴角,本是笑意盈盈的脸顿时垮了半边。   给轩辕静这无比幽怨,还带了颤音的声音一颤,桌边坐了的几人同时都抖了抖身子,身上的鸡皮疙瘩排着队的往外冒的同时看向还立在云锦天身后的慕容非。   慕容非脸上的表情倒不是生气,也没有醋味,而是震惊加不可思议。也不知道是给轩辕静的举动惊住了,还是给那一声天天叫冷了,身子颤了一颤的同时,一滴冷汗顺着额角缓缓的滑落下来。   “这人……真是飞岚唯一的亲王轩辕静么?”糟糕,大概是因为受到的震动太大,竟然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话一出口,慕容非立刻无比后悔。   “呜呜……皇兄,人家不活了……。先是天天不理人家,现在又冒出来一个不认识的人质疑静亲王的身份……呜呜,皇兄给静做主啊。”轩辕静听了慕容非的话,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一转头,手臂便攀上了轩辕亦的胳膊,同时头也直往轩辕亦的怀里钻。   怎的勾引不成自家师傅,这又到自家父皇身上吃豆腐去了?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云锦天拉了,重新坐回到轩辕亦身边的水寒两道秀气的眉毛忽然皱了一皱。   “轩辕静。”一声怒吼震的这盘龙殿颤了一颤,轩辕亦伸手拎了轩辕静的衣领把他从自己怀里硬生生的扯出来。   不过,人虽然给自家皇兄扯出来了,手却攀着轩辕亦的胳膊不肯放。   “寒儿莫非吃醋了?”挨着自家宝贝徒弟坐了的云锦天自然把水寒的小动作收进眼内,将头凑到水寒耳边半是怂恿,半是调笑的说道。   耳语的距离,只是这声音大的殿内之人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呐,师父……尝尝父皇的手艺。”伸手取了筷子,夹了一片清脆的冬笋放到云锦天面前盘子里,水寒虽将他的话当做耳旁风,小脸上却也现了一抹红晕。   呃……寒儿好像真的吃醋了。瞄瞄水寒那张一嫩的小脸,轩辕静讪讪的松了攀着自家亲亲皇兄的胳膊,摸摸鼻尖。眼睛扫了眼在场的人……   “小红……”松了原本攀了轩辕亦胳膊的轩辕静一转身便扑向站在一边的红叶。   “慕容城主,您请……”闪身躲过轩辕静的魔爪,红叶向还站在一边的慕容非恭恭敬敬的做了个请的手势。   ……自己好像犯了众怒了……一抓落空,轩辕静又扫了眼在场的人,见这殿内之人全都面色不善的望着自己,揉揉自己的衣袖,又扯了扯,眨巴眨巴眼睛,伸手拿了桌上的筷子,“吃菜,吃菜……”   “寒儿真的吃醋了?”轩辕亦忙着应付轩辕静,倒是并未发现水寒的小动作,待到云锦天半是调笑半是怂恿的提醒,他才看见水寒脸上那一抹绯红,伸手便把身边少年揽进怀里,同时嘴角轻轻的扬了起来。   “…………”   片刻的沉默,水寒全当未听见轩辕亦的话,小心翼翼的移了移身子,从轩辕亦怀中脱身出来,转头继续和云锦天说话。   察觉到怀中少年在听到自己话的时候身子僵了一僵,轩辕亦心中一漾,端了桌上的琉璃酒杯,一饮而尽的同时,宽大的袍袖掩了眼底那抹情愫。   本是个有些凄凉的大年夜,因为云锦天的到来,又给轩辕静一闹这殿内霎时热闹了不少,又重回了以前的吵吵闹闹。   慕容非坐在云锦天身旁,一双漆黑的眸子看着围着这圆桌坐了的几人。   身旁,云锦天在和挨了他坐的水寒讲一些江湖上的奇闻异事,和各种传说。   水寒一双清可见底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时不时的还插上两句话,问些问题,言谈举止间都是对江湖满满的向往。   水寒另一侧,岚帝轩辕亦嘴角上始终嗪了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凤目黏在身边少年身上,自始至终都未曾离开。   自己身边,后宫三卫总管红叶一手擎了酒杯,一手拿了琉璃的酒壶自斟自饮,显见是很喜欢这桌上有些散漫的气氛。   红叶身旁,静亲王轩辕静竖着耳朵听云锦天和水寒说话,还时不时的插上两句,只是眼睛转来转去的总会落在自己身边一身天青色长袍的红叶身上。   一国的君主,一国的亲王,一国的皇子,皇家三卫的总管,本当是处于整个世界权利顶峰的人,却一如常人一般团团的围了一张圆桌坐了,吃一顿热热闹闹的年夜饭。   气氛又是这般的和谐,轻松和惬意。   每年的大年夜,他们就是这般陪了自己的小天度过的么?诚如小天所说,数年的日子都是这些人陪了他度过……慕容非忽然明白了为何自家小天这几日心里想着的,嘴里念着的都是这飞岚皇宫内的这桌晚膳。   “非?”有些神游的慕容非身边忽然传来云锦天的声音。慕容非怔忪了一下,抬了头才猛然发觉这殿内所有的人都看着自己,额角便现了一滴冷汗。   “怎么了?”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转头看了眼身边的云锦天,慕容非忽然有些心虚。   “你不是说这一次见面要送寒儿一件见面礼么?”察觉到慕容非有些走神,云锦天忽然一笑。   见云锦天一双桃花眼盯了自己,慕容非伸手从腰间解了一块玉佩下来,递过去。   云中城的城主令?只瞟了一眼,轩辕亦心中一跳,抬头瞟了眼慕容非,嘴角上虽依旧是笑意盈盈,目光却忽然冷了一冷。   皱了秀气的眉毛,望着慕容非递过来的那块墨玉的玉佩,水寒并未伸手接,而是看了看坐在身边的自家师傅,又看了看他身侧的慕容非,“慕容城主……这见面礼太重了,……”   云锦天瞄了眼水寒身边的轩辕亦,再看看自己身边的水寒,……这两人之间,竟是如此的默契。   低叹了一声,云锦天伸手接了慕容非的令牌,塞到水寒手中,“寒儿放心,这令牌只有城主之权,并无城主职责。”   听云锦天这么说,水寒眼眸中一亮,便转头看向慕容非。   给水寒那双清可见底的眸子一盯,慕容非倒是想逗逗这孩子,嘴角忽然扬起来,“把云中城送你都不收么?”   吧嗒——一听这话,水寒手中的那块墨玉的令牌便直直的掉到了桌上。   “你别吓唬他,我都说过了,你的云中城送给他他还不一定能收呢。”略带嗔怪的瞪了一眼慕容非,云锦天伸手拾了桌上的令牌重新塞到水寒手中,“不过是块令牌,又不是城主的印信,你又怕什么。”   当然是怕好不容易推了一座逍遥宫,这又给丢来一座云中城了。握着那块墨玉的令牌,水寒看看与自己隔了云锦天的慕容非。   “你师父说的不错,这块令牌只有城主职权,并无城主职责,所以你放心收了便是。”看水寒向他确认,慕容非忙点头道。   “既是这样,那就多谢慕容城主了。”既然当事人都已经确认了,水寒便收了手中那块墨玉的令牌。   恰此时,殿外忽然传来了噼里啪啦爆竹炸响的声音,那声音很快就连成了片,震的人耳鼓都有些发麻。随即,一串串绚烂夺目的烟花腾空而起,五颜六色的映在大殿的窗子上,明灭不定。   竟是午夜时分了。   殿内之人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全都站起来,走出了殿门,立在正殿的门口,抬头望着天空中那一颗颗炸出一片灿烂的烟火。   偏殿廊前也立了不少的宫人,一个个也全都满脸笑容的看着天空中一团团交相辉映的烟火,不时还与身边之人低声议论几句。   “呐,父皇跟寒儿去个地方啊。”把自己的小手塞进轩辕亦的手中,立在他身前的水寒眉眼忽然弯了起来。   “好。”伸手揽了身前的少年的肩头,低头亲亲水寒的脸蛋,轩辕亦反扣了水寒的手腕,拉了他悄悄的从人群中退了出去。   瞥见轩辕亦和水寒两人悄然离去,抱了肩膀,斜靠了殿角廊柱的红叶转身离去。   抬头望着天上的烟火,眼角瞄着红叶抽身,轩辕静也悄悄向后退了一步,沿着殿前廊下的长廊追着红叶往后殿去了。   “好像就只剩你我二人了。”见这正点门前就只有两人并肩而立,慕容非伸手便揽了云锦天的腰。   “咦?”专注于天上烟火的云锦天先是一愣,再看看这偌大的正殿门口就只有自己和慕容非,也不禁莞尔,“那我们也走吧。”说完便从慕容非怀中脱身出来,飞身跃上了盘龙殿的屋脊,踏着屋脊上厚厚的积雪往宫外而去。   满天流光溢彩中,随着那渐行渐远的影子,两人的对话隐隐传来。   “明年可还想来?”   “你说呢?”   “你若还想来便来吧,左右你都舍不下你的那个宝贝徒弟。   “呵呵……”   一声低笑飘散在这热热闹闹的大年夜里。 庙堂卷 第九十二章 漫天烟火(庙堂卷完)   红叶抱了肩膀,静静的立在盘龙殿正殿的屋脊上,看着满天灿烂的烟火。   雪虽然停了,天却不是很冷,清冷的夜风迎面吹来,夹带了淡淡的火药燃烧后的气味,略有的几分醉意很快便消散在夜空中。乌黑的发丝给夜风卷起,在脑后飞扬,身上的锦袍也给吹得贴着身上。   靴子踩在屋脊上积雪中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红叶没回头,依旧目无表情的看着一朵朵烟花在眼前开放,随后又渐渐隐在墨蓝天幕中。   见红叶未回头,轩辕静难得未缠上去,而是从他身侧经过,来至他侧前方,随后一抬手扔过来一件东西。   红叶微讶,伸手便抄了那东西在手里,竟是一只小小的,单手便可抓握的酒坛。坛口上的泥封未开,系在坛口的色绸带略略泛黄,显见这酒已经有些年头了。   红叶低头看看手中的酒坛,又看看正笑嘻嘻的望着他的轩辕静挑了挑眉。   轩辕静一笑,低头用脚踢开屋脊上厚厚的积雪,随着松软的雪被他拨开,雪下明黄的琉璃瓦露了出来。只消片刻,他便清理出了很大的一块地方。   满意的看着脚下那片已经没了积雪的琉璃瓦,轩辕静解了身上的大氅,铺在地上,坐在一侧,随后拍开自己手中那大酒坛上的泥封,醇厚的酒香飘散在夜空中。   就了酒坛的坛口喝了一口,轩辕静回头看向自己右后方的红叶,以坛当杯向他举了举,做出一个邀请的动作。   红叶单手拎了酒坛的坛口,看了眼坐在自己大氅上的轩辕静,片刻,忽然一笑,抬手拍开酒坛上的泥封,拎了坛子,坐回到轩辕静身侧。   轩辕亦跟在水寒的身后悄悄的从殿门口退出去,绕到了盘龙殿后院,沿着石板的小径,来到后院那间轩辕亦用来烤各式蛋糕的厢房。   “寒儿?”看水寒笑嘻嘻的推了厨房那未锁的门,轩辕亦有些奇怪,伸手便揽了身前正打算迈进厢房的少年的腰,把他揽进自己怀中,随后低头蹭蹭那张给夜风吹的冷飕飕的小脸问,“寒儿是给父皇打哑谜么?”   “进来就知道。”挣脱了轩辕亦的怀抱,水寒迈了门槛进到厢房内,来到屋内一角专门用来熬制果酱的小炉子前。   “父皇,坐。”搬了两只小板凳放在炉前,水寒拍了拍那板凳光滑的凳面。   轩辕亦并未急着坐,而是立在那炉前,眯了凤目看着水寒,见他那双清亮的眼睛里满是喜悦便撩了袍服的后摆,坐到了水寒放在炉边的小凳上。   看他坐了,水寒才伸手揭了炉上的盖子,拿了放在一旁的火钳,捅了捅炉内的炭块。上层封炉子的炭块被扒拉开,底层阴燃的木炭现了一抹红亮,很快燃了起来。   水寒立在那炭炉边上,小脸给炉内的炭火烤的红红的,眯了眼睛看着那渐渐复燃的炭火。   待那炭火轰隆隆的着起来,水寒才又拿了旁边常用来熬果酱的陶罐,放到炉火上。热气很快从罐口腾起,那罐内已经装好的大半罐清水很快就沸腾起来。   水寒脸上笑意渐浓,来到那张长条大案前,揭了案角的白色棉布,随后端了一只小小的木制托盘走过来。   “呐,父皇,你看……”如同炫耀自己玩具的孩子,水寒献宝一般把自己手中那个小小的托盘端到轩辕亦面前。   木质的托盘上撒了一层薄薄的干面粉,面粉上数十个小巧精致的白面饺子,挺着大大的肚子,胖嘟嘟的坐在那层面粉上。   “寒儿?”凤目眯的更细,轩辕亦满脸的不可置信的看着水寒手中托盘上那数十个半月形的饺子,然后抬头看着那满脸笑意的少年,“这是你做的?”   听轩辕亦这么问,水寒忽然一愣,紧接着有些窘迫,“不算是,馅是御膳房里的厨师做的,我只和了面粉,包了这些饺子。”   “寒儿自己包的么?”嘴角微微扬起,轩辕亦眼底忽然湿了一湿,伸手揽了少年的腰,将他拉进怀内,让他坐到自己的膝盖上,轩辕亦问,“寒儿这一整天都是在忙这个么?”   “嗯……用了快半上午的时间才学会怎样把面团擀的圆圆的,至于怎么把面皮捏起来,又学了一个下午……”坐在轩辕亦的膝盖上,水寒小心的护着手里那个木质托盘,生怕那上面的面粉不小心沾到轩辕亦身上。   “要下锅么?”看着陶罐内腾起来的蒸汽,轩辕亦问。   “嗯,春梅说水开了就能下锅了。”说着,便探了身子,把手中那托盘送至陶罐的边缘,随后托盘渐渐倾斜,那数十个小小的饺子便噼里啪啦的掉进了沸水里。   “要不是那天听春梅说起,寒儿还以为这世界没有饺子这种东西呢。”看着陶罐内的沸水因为饺子下了锅不再翻腾,水寒说道。   “虽然也有这饺子,但是因为和寻常的面食一样,不是大年夜要吃的食物,所以这一天一般不会端上来。”接过水寒手中的木盘,随手放到自己身侧的地面上,轩辕亦说道,“不过,七年多的时间,寒儿竟是几日前才知道这世上也有饺子倒是很奇怪。”   “大概是除了父皇的蛋糕和面点师的点心外寒儿不喜欢面食,才没有厨师给寒儿做吧。”   御膳房的厨师,一个个都消息灵通的很,宫中哪位主子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以免轮到自己备膳时犯了主子们的忌讳。   “也许吧。”轩辕亦轻笑道,伸了手,取了火炉旁放置各式工具架子上的半碗冷水递给水寒。   “父皇怎么会知道水寒想要这个?”双手捧了那只大海碗,水寒眼睛睁得大大的。   “不然寒儿也不会把它放到那架子上了。”开锅后加三次冷水,每次煮开。等到第三回冷水加进去再煮开,那饺子就熟了,这点经验轩辕亦还是有的。不过看水寒认认真真的盯了那随着滚水上下翻滚的饺子,轩辕亦并未说出来。   待三次冷水加过,水再次开上来,水寒便顺着轩辕亦的膝盖溜下来,拿了一旁的天青色细瓷小碗,盛了一小碗饺子递给轩辕亦。   见水寒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盯了自己,轩辕亦嘴角再度高高扬起,也不顾那才出锅的饺子还热的很,拿了筷子夹了一个就放入口中。   随着牙齿咬下,饱含了汁水的饺子瞬间破裂,香喷喷的肉汁伴随着另一股特殊的香味溢满了整个口腔,“香菇馅的?”   “嗯,……那父皇再尝尝这个是什么馅的。”说着水寒就从轩辕亦手中抽了筷子,在碗内扒拉了一下,拣出一个来喂进轩辕亦的口中。   “韭菜鸡蛋的。”   “呐……这个呢?”又一个饺子喂进轩辕亦的嘴里。   “……这次是明虾的……寒儿,你这几十个饺子不会是每个里面的馅料都不同吧?”   “只有五种……”水寒低着头,皱了秀气的眉毛,手里乌木镶银的筷子还在碗里拨拉着。   轩辕亦学水寒的样子伸手抽了他手中的筷子,夹了一个小小的饺子送到水寒面前,“寒儿不吃一个么?”   看了眼轩辕亦,水寒未作声,而是径自伸了脖子,张嘴,啊呜一口咬下那筷子上的饺子。   “寒儿吃的什么馅的?”低头香了口那张白净的小脸,轩辕亦问道。   “鸡蛋韭菜。”嘴里塞着饺子,水寒的声音有些含混不清。   “寒儿可知这韭菜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水寒一愣,转头看身后的轩辕亦。   “韭菜就是长长久久啊……”搂了怀中少年,把下颌搭在少年略显消瘦单薄的肩膀上,轩辕亦低声说道。   “……呐,父皇还吃不吃?”把怀里的碗举到胸前给轩辕亦看,水寒问道。   “当然要吃了。”手臂从水寒腋下穿过,接了他手中的碗筷,轩辕亦眼底闪过一抹笑纹。   他的寒儿,每次害羞都会转移话题,这一次怕也是害羞了吧。   看轩辕亦接了自己手中的碗筷,水寒侧转了身子,转了头。看着轩辕亦嘴角上自始至终都未曾消散的笑意,水寒心中忽然给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填的满满的,满的几乎都要溢出来了。   原来心中一旦有了一个人,想的念的便全是他。   想着他缺了什么,少了什么,想要什么……;看到自己的用心能让他高兴,心中甚至比他还要高兴,那酸酸甜甜的感觉就是幸福么?……偎在轩辕亦的怀中,这一刻水寒多少有些明白,为何轩辕亦愿意为他做任何的事情,甚至为此甘之如饴……   一小碗饺子下肚,轩辕亦把手中碗筷放到身旁那原本盛了饺子的托盘内,搂着水寒的腰问,“刚才在殿内寒儿可真的如你师父所说,吃醋了?”   “那个……父皇还要么?”水寒仿若未听到轩辕亦的话。   察觉到怀中少年的后背一僵,轩辕亦的凤目再度眯起来,下颌搁在水寒的肩头上,“寒儿因为父皇吃醋父皇很高兴啊……”比吃到寒儿亲手做的饺子还要高兴。   “父皇……吃醋是什么……感觉?”眼见得躲不过去水寒忽然歪了头,秀气的眉毛轻轻的蹙了起来。   “什么感觉……”知道自家寒儿初次动情,很多情绪在他还属陌生,轩辕亦便试着解释给他听,“吃醋啊,……偏殿内寒儿看你皇叔往父皇怀里扎寒儿当时的感觉怎样?”   “有点不快……就像一团火郁结在胸口里,却吐不出来,除此之外……还有些……酸涩……”说完水寒忽然一愣,接着嘴角扬了起来,“所以才叫吃醋?”   “呵呵……”轩辕亦倒是未曾想过水寒会以此来理解什么是吃醋,心中一漾侧过脸便亲了一口尽在咫尺的那张小脸,“不全是,……不过寒儿这般理解也没什么错。只是,寒儿可曾想过,寒儿因为别人碰触父皇心中不快,那别人若是也这般碰触了寒儿,父皇心中会是怎样感受。”   “啊——”这一点,水寒倒是从未想过,歪着头,想了想,便低了头,“父皇,对不起,寒儿以后不让皇叔靠近了。”这对自己又亲又蹭的除了自家那个风流皇叔外,就再无别人。一想到轩辕静那满脸哀怨的俏脸,水寒忽然有些郁闷。   “呵呵。”见水寒满脸的郁闷,轩辕亦便知他想的什么,不由轻笑出声,“父皇可没有寒儿这般的小气。你皇叔啊,虽总是喜欢在寒儿身上占些小便宜,一半是因为他真心喜欢你,把你当做自家孩子一般疼爱,另一半却是故意做给父皇看的。”轩辕静,自己的十九弟,飞岚的静亲王,总有办法招惹出他的怒气。想罢,轩辕亦便咬了咬牙齿。   “不过,寒儿一定要记住了,这唇和这身子可是父皇一个人的,千万别给旁人占亲去了,占去了。”   “知道了。”听完轩辕亦的话,水寒脸一红,便从轩辕亦怀中挣脱出来,蹲在地上,伸手要去捡拾轩辕亦放在地上的碗筷和那托盘。   “先放着,一会让丁宁过来收拾了,寒儿陪了父皇去看烟火。”说着便伸手拉了水寒的小手,出了这厢房。   金銮殿那九重重檐之上,厚厚的积雪被清理掉一小片。那露出来层层叠叠明黄琉璃瓦的屋脊上,铺了一张厚厚的毛毡,毡上又置了一张厚实的锦褥。   水寒披了自己的雪狐披风,偎在轩辕亦的怀中,整个人都给他身上那件大氅罩住,只露出一张清秀的小脸。   两人面对了的,便是大半座落凤城。   因是大年夜,这落凤城内家家户户都掌了灯,屋檐下也都悬挂了大红的灯笼。甚至,很多人家都在房前屋后,正门之外也都架了灯笼架子,装了各色的彩灯。   各色的灯火,星星点点的借了满地的雪光,又亮上了几分。远远的望去,竟如天河上落下的点点繁星。   一颗颗烟火从城内各处腾起,射向半空,随后炸开,炸裂的碎片带了光亮向四面八方飞出去,闪着各色的光芒,如一朵朵盛开的花。   随着光芒渐失,那在苍茫天幕中划出来的弧线还未全部消失,就又有烟花腾起,遮了那些渐渐变淡的轨迹。   坐在金銮宝殿的九重屋檐之上,水寒扯了扯身上的披风,又往身侧男子怀中偎了偎。   低头看看水寒那清可见底的眼眸,见那眸中倒影了满城的灯火。轩辕亦忽然觉得,无论是头顶那无比绚烂的烟火,还是脚下这灯火通明的落凤城全都渐渐远去,眼中所看的,心中所想的就只有偎在身边的少年…… 江湖卷 第一章 后宫传喜   新年一过便是春天,一连几天的小阳春,煦暖的阳光照在才摆脱了冬日寒冷的人们的身上,让他们的心情十分的愉悦。   街道上,行人渐多,身上的冬衣棉袍也全都换成了夹衣长袍,毛的,皮的外套披风虽偶尔还会看到却已过了季。   随着天气转暖,万物复苏,落凤城内栽在市井街边,种在大户人家房前屋后的杏花几乎在一夜之内全部绽放,一团团一簇簇的热热闹闹的告诉人们春天的到来。   殿外清朗明净的天空上,万里无云,明媚的阳光洒在御书房殿前那九级的汉白玉台阶上,明晃晃的。   尽管院内几株老树才开始卷叶发芽,那空荡荡的院子,还有那动也不动的才返青的枝条,却多少让人产生一种初夏午后般慵懒的错觉。   殿外是阳光明媚,碧空如洗,温和煦暖的春日,御书房内却现了一片晚秋一般的萧杀阴冷。   书房内,轩辕亦冷了一张俊脸,皱了两道剑眉,凤目错也不错的盯着跪在书房中央那个全身抖成一团,满头满脸都是冷汗的着四品官服的御医。   轩辕亦身后,丁宁的额头上也见了星星点点的汗水。拢了双手,微低了头,垂了目光盯着自己的脚尖,连大气都不敢出。   御案前左右两张长条大案后的太师椅上,静亲王轩辕静和左相莫言相对而坐。   莫言左手擎了一道本章,右手擎了一管毛笔,微微向前倾了身子,圆睁了双目,微启了双唇,如木雕泥塑一般动也不动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那名御医,竟是给惊的呆住了。   莫言对面,静亲王轩辕静目光不时从坐在龙椅上的轩辕亦和跪在地上的那名御医身上来回游移,脸上是毫不避讳的兴奋与调侃。抱了双臂,斜靠在长案后的太师椅上,摆足了置身事外却又要看上一场好戏的架子。   长久的沉默,如一块巨大的岩石压在那名御医的心上,越来越沉。额上冷汗顺着鬓角一滴一滴的滴落到身前四品官服的前摆上,身前后背冒出来的冷汗几乎湿透了身上的官服。   “你再说一遍刚才的话。”良久,就在这御医快被那沉默压到窒息的时候,御案后忽然传来轩辕亦低沉的声音。   “启禀皇上,从美人传喜,已是有孕在身。”那御医乍一听到轩辕亦问话心头忽地一跳,身子抖了抖,忙趴伏到地上。   啪嗒——一声轻响,握在莫言右手中的毛笔滑落,掉到桌上放了半池墨汁的砚台上。墨花四溅,星星点点的染了桌边几本已批改的奏折。   随着那声轻响,轩辕亦和轩辕静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莫言身上。给两人一盯,莫言终于从震惊中转醒,忙放了左手的奏折,手忙脚乱的移开桌边那几叠还未弄脏的奏折。   “什么时候的事情?”瞟了眼莫言,轩辕亦的目光再度回到跪在地上的御医身上,平静的声音中未带着任何的感情。   “三天以前。”跪在地上的御医有些惊讶,在十多年后宫都未有后妃传喜的情况下,听到自己的妃嫔怀孕不是应该高兴吗?怎么皇上连一丝喜悦都没有?   “既是三天以前的事情,为何至今才报?”   “回皇上,因后宫中多年未曾传喜,所以臣怕万一自己辨脉不清,就请了太医院的其他太医同去。”   会诊?又过了三天的时间,这件事怕是早就在宫中传的沸沸扬扬的了吧。   传不传言什么的对他来说不过是不痛不痒的存在,他真正担心的却是他的寒儿,一旦听到这消息会是怎样的反应。这宫中水寒早已经有了自己的势力,这事他多半是早已知晓了。   知道了却并未前来兴师问罪,还如没事人一样往铸剑山庄去了,是在看自己如何处理么?轩辕亦忽然有些头疼,伸手用食指的指尖揉了揉太阳穴。   “你先下去吧。”   “是——”低低的应了一声,那跪在地上的御医如蒙大赦一般抬起袍袖擦了擦额角鬓边的冷汗站起来,躬了身子,低垂了双目,倒退着出了御书房。   “告诉红叶,两日内把这事给朕查清楚。”待那御医退出御书房,轩辕亦微扬了头,冲着隐身在暗处的暗卫说。   虽未有回应,但是除了丁宁外,这殿内的三人都知道那暗卫已经往三卫的总堂去了。   “呵呵,”一声低笑忽然传来,斜靠了太师椅的轩辕静嘴角扬的高高的,抬了袍袖掩了满脸的兴奋,“皇兄啊,你也真是的,偷腥就偷吧,可偷完了也不知道处理好了,留了这满屋的鱼腥。这下子,寒儿的那个醋坛子可该是要打翻了。”   不是他兴奋,自几年前大年三十的晚膳桌上看过水寒吃醋外,三年多的时间,无论自己怎么往自家皇兄身上黏,往怀里钻,他的那个九皇侄全都如同未看见一般,直接忽略到自己的存在,该干什么干什么。   甚至有几次,还未等水寒吃醋,轩辕亦到先恼了,生拉硬拽的把他甩到一边不算,还以为君王分忧的名义把一整天的奏折全都堆到他的桌案上,害他接连两天都顶了一双熊猫眼上朝去,让朝中大臣们以为他又给哪个男宠迷了。   如今终于有机会看一看自家皇侄吃醋的样子,也顺带看看自家皇兄吃瘪的样子,他又怎能不兴奋。   “从美人是哪个?”自动忽略了轩辕静声音中的兴奋,轩辕亦转头问身旁的丁宁。   “回禀皇上,从美人是前年才进宫的美人,倒是有几分姿色。只是……”偷偷抬头瞄了眼轩辕亦,见他脸上似是没什么不快,就重新低了头接着说道,“皇上应该从未宠幸过她才是。”   “从未宠幸过又怎会传喜?”靠在太师椅上的轩辕静单手撑了下巴,看着垂手侍立在轩辕亦身侧的丁宁,“你又不是一天十二个时辰跟在皇兄身边,又怎会什么都知道?”   就算不是十二个时辰都在皇上身边,自己却也是后宫大总管太监,皇上宠幸了哪宫妃子也应该由这座宫殿中的总管太监报到他这里才对。最近几月……不止几月,细算下来,已经有几年没有这类事情报到自己这里了。   还是说,这从美人虽为皇上宠幸,却怕一旦报到自己这里来后如数年前那些妃子一般,一碗汤药绝了生皇子的念头,买通了宫中太监,隐瞒了这事?   做这事虽然是胆大包天,却也不是不可能。想至此,丁宁便低了头,回避了轩辕静的目光,未再争辩。   看丁宁回避了自己的目光,轩辕静便当他默认了,起身离座,抱了双拳,满脸笑容,外带调侃的看着御案后的轩辕亦,“皇兄恭喜了,这要不了几个月皇兄就要再添一位皇子,静也要多出来一个皇侄……至于寒儿么,也就会多添一个弟弟了。”   对于轩辕静的话,轩辕亦先是当成了耳旁风一听而过,待他突然说起了水寒,额角的青筋跳了一跳,一道寒光自凤目中迸出,俊脸顿时冷了几分。   呃……自家皇兄好像有些恼了。   给轩辕亦那如数九寒天一般冰冷的目光一扫,轩辕静只得讪讪的收了脸上的笑意,摸了摸鼻子,乖乖的重新坐回到长案前,拿了一道尚未批复的奏折,低头,展开,摆出一副别理我,我很忙的架势。   见此情景,一直都坐在太师椅上一声未吭的莫言也重新低了头,摊开手头的奏折。御书房内重新静了下来。   见轩辕静和莫言两人重新低头批奏折,轩辕亦也重新拿了架在笔山上的朱笔,看着摊在桌上的奏折,犹豫了半晌,低叹一声,又把毛笔重新放回到了笔山上。   寒儿,你既是早已知道此事,为何不来向父皇兴师问罪,甚至连提都未曾提起……是不屑于为此事烦心,还是不相信父皇了?无论是哪种原因,都是父皇不愿意看到的啊!   将手肘支在御案上,单手撑了下颌,微仰了头,看着头顶上那雕了团龙图案的屋顶,轩辕亦的凤目暗了暗。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名御书房院外当值的小太监,拎着袍服的前摆,低着头一溜小跑的上了殿前的台阶,往书房的门口来了。   能在宫中当差之人一个个都生就了一番察言观色的功夫,机灵的很,尤其是能在皇上身边当值的,就更是如此。那小太监才跑到殿门口,就察觉到殿内那分外压抑沉闷的气氛,硬生生的刹住了脚步,把到殿门口的门框上探了头往殿内看。   丁宁瞟见那小太监把在门框上冲自己丢眼色,就悄悄的拎了袍服的前摆,点了脚尖,从轩辕静身后绕过去,绕到殿门口。   那小太监看见丁宁过来了,就躬了身子,微低了头,低低的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丁宁的脸色变了变,皱了皱眉毛,挥挥袖子让那小太监退了,自己又拎着袍服的下摆进到殿内。   “何事?”轩辕亦支着下颌把目光从屋顶转下来,看着丁宁。   “启禀皇上,从美人在殿门外求见。”丁宁听轩辕亦一问,身子不由抖了一下,躬了身子,大气都不敢出的立在一旁。   从美人求见?轩辕静和莫言两人对视了一眼又都齐刷刷的看向御案后的轩辕亦。   “丁宁,后宫妃嫔无传召不得擅入御书房你可知道?”   “回禀皇上,”轩辕亦这番话吓的丁宁双腿一软直接跪到了地上,“皇上,宫门外的小太监们已经说了,可是……从美人说有要事要跟皇上禀告。”   要事?凤目危险的眯了起来,本想着待红叶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弄清楚在说,她却先来了?既是如此,且看看她这葫芦,里面到底卖的什么药好了。   “既是如此,就宣进来。”   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顿去,轩辕静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转头看向坐在他对面的莫言,见他也望向自己,便与之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共同的想法是,这个从美人怕是要倒霉了。   显然这殿内有这种想法的不止轩辕静和莫言两人,跪在地上的丁宁身子先是明显的哆嗦了一下,才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往殿门口去传从美人。   “臣……是否需要回避?”这毕竟是您的家务事。见丁宁往殿门口去了,莫言忙站起身来。   “不必。”   既是轩辕亦都这样说了,莫言便重新坐下。瞟了眼对面的轩辕静,见他学轩辕亦刚才的样子,单手托了下颌,笑嘻嘻的冲着自己眨眼睛,就低了头,埋首于案上堆着的一叠奏折上。   片刻,随着环佩轻响,莲步轻移,一名女子低垂了粉颈,单手提了长裙的裙摆,迈了高高的门槛走进御书房。   那女子大约十八九岁的年纪,一张俏生生的瓜子脸,如黛一般的眉下一双杏核眼,眼角微微上挑,眉宇间带了无尽的媚意。挺直的鼻梁下的双唇水润,唇角微微上翘,即便不笑,看起来却也带了几分喜意。   若单看这张脸,即便是在美女如云的后宫中却也算得上是难得的美人,只是……   这女子身上穿了一件杏黄色长裙,杏黄色腰带束了纤纤细腰,腰上挂了一只金线织就的香囊。   长裙外罩了件掐金丝走银线的纱衣,纱衣随着女子的动作反射了光线闪着星星点点的光亮。   头上乌黑的发髻绾了一个简单的发式,插了一根凤头金簪,簪头上那只展翅欲飞的金凤嘴里衔了一串金珠。耳上也挂了一串金凤耳环,那凤头咬在耳唇上,长长的凤尾垂至肩膀。   这打扮却也俗艳的很……自家皇兄这品味……托了下颌的轩辕静忽然抿了双唇瞟了眼坐在御案后的轩辕亦。   那女子来至御案前,曲了双腿,冲着坐在龙椅上的轩辕亦双膝跪下,“臣妾见过皇上。”   片刻的沉寂。这从美人本以为自己行礼之后必会听到一声爱妃平身,哪想等了片刻这御书房内依旧静静悄悄的,有些不明所以,就悄悄的抬了头。   “从美人。”   头还未完全抬起,耳边忽然传来轩辕亦的声音,吓的她忙低了头,“臣妾在。”   “刚刚御医来给朕道喜,说从美人有了朕的骨血?”平静的声线中听不出什么情绪,剑眉却是向上挑了挑。   “是……”从美人听轩辕亦这样问,低低的应了一声,本就微微上扬的嘴角再度扬了一扬。   “既是有了朕的骨血,你还当多加小心,保重自己身休才是。”依旧是平静的声音,未有任何的情绪。   “是,既是龙种,臣妾自当小心的护着。”这一次,从美人的嘴角扬的更高,连带着眼睛也微微眯了起来,眼角眉梢间更添了几分喜意和春色。   啪嗒——手肘一滑,轩辕静的下颌便直直的撞到了长案之上。   又不是皇子皇女的,这种情况下应该是悄悄处理了这个女人和她肚子里面的孩子吧。可听自家皇兄的意思竟是认下了?若真是认下她,那寒儿还不疯了?   从长案上爬起来,揉揉下颌看着轩辕亦,张张嘴,轩辕静就想说话。只是,看轩辕亦冷冷的瞟了自己一眼,犹豫了半晌,那到了嘴边上的话又咽了。   瞟了眼轩辕静,成功的让他闭嘴后,轩辕亦低头看着还跪在地上的从美人问,“丁总管说你有要事要向朕禀报?”   “是。”见轩辕亦问,从美人便微微直起了身子低垂了眼帘说道,“启禀皇上,臣妾现在居住的院子只有三间正房,窄小阴暗,四季都见不到阳光。”   说完后,从美人略略顿了一下,见轩辕亦并未搭话,就接着说,“若是平日臣妾也不该挑剔什么,毕竟只是个美人的身份。可是现在臣妾已经有了皇上的骨肉,所以,臣妾恳请皇上能另赏一处院子,好让臣妾安胎。”   “这是应当的,丁宁……”   “这件事不劳丁总管费心,臣妾已经看好了一处院子,清静雅致,倒是十分的适合。”听轩辕亦唤丁宁,从美人忙说道。   “连院子都看好了?是哪一处?”看来这女人弄出来的动静必是不小啊……寒儿,你心里到底是怎样想的?轩辕亦的凤目忽然暗了一暗。   “就是离冷宫不远的颖慧轩。”   颖慧轩?这三个字一出口,就见原本一边竖着耳朵听话,一边低了头批奏折的莫言猛然抬起头来,看向坐在御案后的轩辕亦,脸竟白的像纸一样。   几乎是同时,坐了莫言对面的轩辕静呼地站起来,抬手一掌便劈在面前长案上,“你给我闭嘴。” 江湖卷 第二章 借刀杀人   “你给我闭嘴。”坐在莫言对面的轩辕静呼地站了起来,抬手一掌便劈在他面前的长案上。随着掌风落下,案上的文房四宝和一摞摞的奏折全都跳了起来,堆在一处。堆在长案边缘的东西则随着这次震动全都跳到了地上,厚重结实的长案也发出了类似木头折断的声音。   跪在地上的从美人吓了一跳,惊恐的看向满脸怒气站在长案后的轩辕静。   给轩辕静这一声怒吼所震慑,双腿一曲,就摊在了地上,半晌竟说不出话来。   “你说哪里?”平静的声线,丝毫不受轩辕静那一掌的影响。轩辕亦的那张俊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甚至微微眯起来的凤目中也看不什么情绪。   但是这殿内的人,无论是轩辕静,莫言,还是丁宁却都感觉到一股彻骨的寒意和莫可名状的恐惧从后脊梁飞快的蹿到脖颈后侧,几个人的寒毛全都竖了起来。   这女人,触到了轩辕亦的逆鳞。对她来说,死,反而是一种解脱。   不过,此时的轩辕静却没时间去理会那个吓傻了的女人,而是满脸担忧的看向一直坐在龙椅上连动都未曾动过的轩辕亦,“皇兄,你不用理这个蠢女人,她……”   “静,朕没问你。”冷冷的扫了眼双眉微蹙满脸担忧的轩辕静,轩辕亦的目光重新落回到跪在地上,额头死死贴在金砖之上的从美人,“从美人,朕在问你话。”   “臣妾……臣妾……”趴伏在地上的从美人额角上不知不觉间见了点点的汗水。虽然皇上的声音中听不出什么恼怒,震惊之类的情绪,可静王爷的反应却又如此的激烈,这反倒让她犹犹豫豫的不知道该怎样说了。   “皇兄……她……”轩辕静望了眼对面满脸担忧却不知该怎么办好的莫言,犹豫了半晌,双唇动了动。   “静,闭嘴。”这一次,轩辕亦加重了的语气中透着股不容置疑。   可是……轩辕静还想说什么,一直站在他对面的莫言冲他摇了摇头。事情,从颖慧轩这轩辕亦最大的禁忌被再次提及开始,就已经无法挽回了。现在唯一期望的就是它不要向着最坏的方面进展。   片刻的沉寂过后,轩辕亦的声音再次响起,“从美人,朕再问一次,你刚刚说的你选中的,要安胎的地方是哪里?”   “回禀皇上,是……是……颖慧轩。”不知道是给轩辕静那一掌所震慑,还是给这殿内突如其来,如狂风暴雨即将到来前的片刻宁静所吓倒,深深的埋着头的从美人,支吾了半晌,终于又重新说出了颖慧轩。   “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够了,皇兄,咱们不要再说下去了好不好?”再说下去,你就要失控了。立在长案后面的轩辕静两步就来到轩辕亦的身侧,伸手攀上了他的手臂,“皇兄……”难掩的担忧与无措毫无保留的全部出现在脸上。   轩辕静就如给吓坏了的孩童,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抱着轩辕亦的手臂,俏脸上满是乞求,那神态像极了溺水的人拼了命的抓住水面上那最后的一根稻草。   “你是怎么知道颖慧轩的,是谁告诉你的?太监?宫女?还是……哪一宫的妃子?”对轩辕静的话充耳不闻,也对他那双攀到自己手臂上的手视而不见,轩辕亦的声音中多出了一些在拼命压抑的情绪。   这一次,从美人也听出了轩辕亦声音中的那一点波动,未再开口,而是抬了头看向轩辕亦。   “说。”毫不掩饰的怒气,就在这一瞬间爆发出来。   随着这一声声嘶力竭的怒吼,轩辕亦伸手便掀翻了面前的御案,桌上的纸笔,盛了朱砂墨汁的砚台,几本奏折,各式各样的小摆件,还铺在托墨毛毡上的明黄色绣花桌布全都一道落在地上。   弹起来的一块朱砂墨啪的一声落到了跪在地上的从美人面前,从美人惊叫一声拼命向后退去,匆忙间,膝盖压上了长裙宽大的裙摆,一个趔趄她便完全趴在了地上。   “皇上,请你息怒,保重龙体要紧啊,皇上……”似是给轩辕亦的这一声怒吼惊到,早已经吓傻了的丁宁才反应过来,整个身子几乎全都贴上了御书房内地上铺的金砖。   “皇上,龙体为重。”本立在自己长案后的莫言也忙从案后绕至轩辕亦近前,双膝跪倒,深深的低下了头。   啊——随着轩辕静的一声惊叫,本是被他牢牢抱住的轩辕亦的手臂瞬间脱出,身形一晃,他便已经到了趴伏在地上的从美人跟前,手臂一伸,便扣了她的喉咙把她整个的从地上提起来,“说,是谁跟你说起颖慧轩的?”   “皇……皇上,”喉咙给轩辕亦如铁钳一般的大手卡住,从美人几乎喘不过气来。伸了留了长长指甲的手想把卡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抠下来,随着几声脆响,几根指甲先后折断,丝丝的鲜血顺着还留在指尖上断甲的缝隙里渗出来。   不过这时候的从美人已经感觉不到手上的痛楚了,此时的她已经完完全全被巨大的恐惧所笼罩。看着面前这张原本俊美无比,此时却透出了几分狰狞的脸,她如同看到了十八层地狱的入口一般,惊骇无比,也恐惧无比。   “是谁告诉你颖慧轩这个地方的?说——”卡在从美人喉咙上的手紧了紧,本就不畅的呼吸完全被堵死。   从美人的脸上很快因为气闷泛起了青色,本抠在轩辕亦手腕上,袍服的袖子上的手臂无力的垂下来,只有不住上翻的眼白还能表明她还活着。   卡在喉咙上的手,稍稍的放松了一下。被憋到几乎要炸开来的肺部终于有了新鲜空气的进入,本已昏过去了的从美人,维持了给轩辕亦提起来的动作悠悠转醒,大口大口的拼了命的喘息着,拼了命的想多吸一点空气进去,多一点,再多一点。   放松的手重新卡紧,这一次恰到好处的让给自己卡住这人既不至于憋死,却也不能舒服的喘气,“那个告诉你颖慧轩的人是谁?”   “臣……臣妾……不知。”拼了命的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从美人似是再没了说话的力气,整张脸上现了一股灰白之色。直到此时,她还是不明白自己不是怀了龙子了么,为何皇上不怜香惜玉不算,还要这般对待她。   “从美人,你可知道,这颖慧轩在宫中是大忌?无论是谁和你提起它都是要借了皇上的手杀你?”右相莫言见轩辕静站在轩辕亦身边张了两只手满脸的担忧,已是手足无措了忙在一边提点道。   宫中大忌?可自己确实从未在任何人口中听到这个地方。   “不一定是提到,也许是有意无意的把你往那里去引……”见从美人眼中现了些许的迷惑,又见轩辕亦眼眸内不知何时起了血线,莫言忙伸手搭了轩辕亦的手臂,让他稍稍放松了原本要卡紧的手指。   事已至此,也就只有顺了他的意,让他问出想要的答案。不过,这人也够毒辣的,明知颖慧轩为皇上心中最大的禁忌,竟还会借此除去这怀了龙子的美人……”莫言的眉毛轻轻的皱了起来。   引过去……连惊带吓带疼的从美人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可莫言的话却让她明白自己着了别人的道,便拼命的回想着自己的遭遇。   从病倒,到七品御医号脉,再到四品御医……到传喜,然后就是来来往往的各宫嫔妃……还有自己现在居住的那间只有三间正房的院子……太窄了,也太阴暗……然后就是……   啊……是她?竟是她要借了皇上的手杀自己?   “是谁?”见从美人眼中一亮,原本松了的手再度卡紧,轩辕亦两道剑眉在皱起来的同时,凤目中寒光一闪。   “玉……玉……”从美人难受的抬了手臂,把住轩辕亦卡在自己脖子上的手。   “玉玲珑?”声线高高扬起,轩辕亦的脸上泛上了一抹阴寒。   “是……”   咔嚓——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传来,轩辕亦抖了抖手,把动也不能动的从美人丢到一旁,“杖毙。”   “是。”给吓的匍匐在地上的丁宁支了身子,哆嗦了好久才算爬起来,靠着御书房一侧的墙壁,软着脚出了御书房的殿门。片刻,几名侍卫进到殿中,将已经了无生气的从美人架出了大殿。   随着从美人被侍卫们拉出去,半晌,一直呆立在殿中的轩辕亦身子忽然晃了一晃,有些踉踉跄跄的回到了被掀翻的御案后的龙椅上,颓然的坐下去,单手撑了扶手,拇指分开,支了额头,看上去竟像是忽然耗费尽了全部的精力,弓起的后背透出了些许的无力。   见状,丁宁忙带了御书房当值的小太监扶正了翻倒在地上的御案,收拾散乱了的奏折和文房四宝。   “先放着吧。”轩辕亦瞟了眼弓着身子趴伏在地上的小太监。   “是。”低低的应了一声,那几个给丁宁唤进来的小太监低着头,垂着手悄悄的退了出去。   “皇兄……”轩辕静立在轩辕亦的身边,皱起来的眉心上现了抹难掩的担忧。   “都出去吧。”合了凤目,轩辕亦冲着轩辕静和莫言挥了挥手。   “皇上……”见状莫言和丁宁全都双膝跪到轩辕亦的面前。   “都出去吧,让朕静一静。”   “皇兄……”轩辕静伸手揉揉自己的袍袖,张张嘴,还想说什么,已经站起身来的莫言拉了一下他的袍袖,轻轻的摇了摇头。   给莫言拉了,虽多少有些担忧和不甘,轩辕静还是和丁宁跟在莫言的后面出了御书房,走在最后的丁宁随手带了殿门。   一出殿门,轩辕静身子一软便坐到了御书房门前的台阶上,呆坐了半晌,才似是终于回过神来,长长的出了口气。   莫言也轻轻的叹了口气,挨了他坐下。   “依照皇兄的脾气,我还以为杖毙了从美人之后他会不管不顾的去收拾淑贵妃呢。”轻轻的吐出口浊气,言语间竟是十分的庆幸。   “因为他心中有了不得不考虑的人了。”转身看了一眼那早已合拢的殿门,莫言低叹了一声。   盯了坐在自己身侧的莫言良久,轩辕静似是想明白了什么,也自顾自的点点头。不然,以他若干年前血洗这后宫的个性,这个时候玉玲珑怕是早就死在他的掌下了吧。   “我们现在怎么办?”虽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轩辕静脸上的担忧却并未因此消退。   “只有等了吧……”双手撑在身后,仰了头,莫言的目光落在屋檐上那一碧如洗的天空。   事到如今也只有等他自己开解出来了。   “就这样等下去?”这一次,轩辕静也回头看看那殿门,眉宇间的担忧反倒更浓了。毕竟这颖慧轩所勾起来的回忆太过血腥,也太过悲凉了,他怕轩辕亦会深陷进去无法自拔。可是,事情已经这样,他想做什么来挽回却也是不可能了。   现在,也只能如莫言所说的,只有等下去了。   不过,就算是莫言也未曾想到,这一等就是一天一夜。   一天一夜,对普通人来说没什么,甚至对不是很普通的人来说也没什么。但是若是对飞岚一国的君主来说,却绝不可能没什么。   虽然第二日不是朝日,用不着上朝,不见文武百官也在情理之中。但是,昨日,轩辕亦一怒之下杖毙了身怀六甲的从美人,还掀翻了御案的消息却也不胫而走。   虽有皇家三卫封锁消息,轩辕亦一日一夜未曾露面的消息还未流传出去,但是前来觐见的大臣无一例外的都被拦在宫外却是事实,昨日之前的奏折直到现在未有批复也是事实。   御书房外,除了依旧并肩坐在台阶之上的轩辕家和莫言,还多了两个人。   一个是一身黑色短打,黑布包头,微低了头,抱了肩膀,靠了廊下红漆大柱站定的红叶。另一个则是抱了膝盖,斜靠了莫言肩头,低垂了眼帘兀自想心事的冷月。   这四人之中,莫言和红叶是忙完了政务和三卫的事情抽了时间过来的。   冷月是因昨晚莫言一直未曾回府寻到御书房来的,后来莫言去处理政务,他便陪了轩辕静坐在这台阶上。   至于轩辕静,他却一如轩辕亦一般,不吃不喝的坐在殿门外,隔着那两扇门板整整陪了他一日一夜。   眼见着午膳时间就又要到了,可这御书房内竟还是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低眉顺眼的一直守在殿门前的丁宁是在是忍不住了,颠了细碎的步子来至那两扇合的死死的殿门跟前。   见他来至那两扇殿外的几人全都齐刷刷的看着他。   “皇上……”隔了殿门丁宁先是轻轻的拍了拍门板,随后才低低的唤了一声。   见他拍了门板后,四个人的耳朵边齐刷刷的竖起来,生怕漏听了殿内的声响。轩辕静则更是两步就蹿到殿门前,把耳朵贴在门缝上。   “嗯?”良久,就在殿外之人以为殿内不会传来声响的时候,轩辕亦那有些沙哑又没什么精神的声音终于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终于听到了轩辕亦的声音,殿外这些人全都齐刷刷的松了口气。随后,轩辕静便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丁宁,示意他赶紧搭话。   “皇……皇上,您都一天一夜水米未沾唇了……这眼看着要到午膳时间了,您看给您准备点什么吃的?”给轩辕静一捅,丁宁先是愣了一下,停了一停,才结结巴巴的问。   又是很长时间的沉默,殿内再次传来轩辕亦的声音,“不用。”   “可是皇上……”   “你退下吧。”声音虽有些沙哑干涩,却依旧透着不容置疑。   “是。”见此情景,丁宁也不敢多言,只得规规矩矩的低了头,重新立回到殿门前。莫言和冷月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皱了眉。轩辕静原本因为听见轩辕亦的声音而飞起来的心也瞬间跌回了低谷,眼内也失去了些许的光彩。   靠了红漆大柱的红叶忽然放了抱在胸前的手臂,离了身后的柱子,转身往外走。   “小红,你去哪里?”见他要离开,轩辕静忙拎了袍服的前摆追下了殿前的台阶。   “去找能开解他之人。”   闻听这话,轩辕静便收了脚步,有些犹豫的问,“可是,他会来么?”毕竟自己喜欢之人让其他女子怀孕,这事换在谁的身上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他不是毫无分寸之人。”红叶脚步未停,径自出了御书房的院落。   “他们说的是谁?”冷月听得多少有些迷糊,转头问坐在身边的莫言。   “寒王。”莫言一直皱着的眉稍稍舒展开一点。 江湖卷 第三章 我知道   水寒还未进御书房的院门就觉察到了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不知为何,心里也莫名其妙的忽然慌了起来。   待到上了院门外的台阶,迈了高高的门槛站在院门口的台阶上,看见坐在台阶上的轩辕静,莫言,冷月和靠了廊下大柱的红叶,立在紧闭了的殿门边上的丁宁,心中那股莫名其妙的慌张更加明显。   水寒隔着院子看到轩辕静他们的时候,坐在台阶上的轩辕静他们也看见了水寒,见他立在院门口得台阶上,就全都站了起来,眼巴巴的望着他。   十六岁的水寒与三年前相比,虽然身子依旧有些单薄,个子却长高了不少。修长挺拨的身材衬了身上水色窄袖长袍,使得他看起来要比实际的身高高上许多。   一张小脸虽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依旧清清秀秀,白白净净的,举手投足间却也多了些许身居上位的王者之风。   立在台阶之上,看轩辕静他们在看向自己时脸上全都现了一种如释重负的表情,水寒的心忽然沉了一沉。   沉吟了一下,掩了袍服的前摆,穿过院子,来到御书房前,扫了眼在场的人,水寒的目光就盯在了轩辕静的身上,“不是说父皇招我回宫有要事相商么?父皇呢?”说着就转身要去推那紧闭了的殿门。   “王爷,不可。”见水寒要去推殿门,丁宁忙上前一步拦在水寒面前,“皇上有令,未有传召,任何人不得进入。”   “我也不行么?”听丁宁这般说,水寒的小脸不由冷上了几分。   给水寒那冷嗖嗖的目光一瞥,丁宁吓的身形一转就猫到轩辕静身后,低垂了头。   “这是说给别人听的,你不算,只是……”拉了水寒的手腕,来带台阶边上莫言和冷月站的地方,轩辕静就把昨日发生在御书房内的事捡了扼要的跟水寒说了一遍。   “所以父皇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已经一天一夜了?”水寒眼眸微微眯了起来,“为什么不早派人找我回来。”说完就又上了台阶,要去推那殿门。   “寒儿,你父皇面前千万不要提颖慧轩。”见水寒两步便迈到了殿门前,手扶到了殿门上,轩辕静忙追在后面叮嘱,“颖慧轩的事寒儿若想知道,等这事了了,皇叔自会说给你听。”所以,拜托你千万别再问皇兄了。   “不必。”   “为何?”听水寒的意思竟是对颖慧轩的事情不感兴趣,轩辕静忍不住追问。   “他如果希望我知道,就会亲自告诉我。如果不想我知道,这事就对我毫无意义。”说完,水寒便推了那两扇从昨日被关闭到现在一直未曾开启的殿门,走进去。   轩辕静,莫言,冷月,红叶,还有丁宁目送着水寒进到殿内后又反手关了门,心中的担忧倒是多多少少的消了几分。   虽然两扇厚重的殿门被关上了,书房内却不如水寒想象一般暗。不过,从明晃晃的太阳地忽然到了门窗紧闭又有些昏暗的房间内,眼睛或多或少都需要适应一下。   背靠了殿门,水寒闭了闭眼睛。片刻后,再睁开眼睛,最先看见的便是空旷的大殿。越过大殿,靠内侧,却是一片狼藉。   正对了殿门,摆着正中央的御案翻倒在地。竖起来的桌面边上奏折,纸笔,镇纸,本来摆在案上的各式各样的小摆件全都堆在一处。   离这一堆东西稍远的地方,轩辕亦常用的四方大砚四分五裂的丢在一侧。飞溅起来的墨迹星星点点的飞溅在地面上,旁边的奏折上,还有那压在奏折下面明黄色的织锦桌布上。朱砂的墨迹已经干涸,红艳艳的分外刺眼。   轩辕亦斜靠了御案后龙椅的椅背,微微躬起来的身体在龙椅宽大厚重椅背的衬托下竟透着股难以言喻的凄凉。手肘撑在扶手上,低垂了头,单手撑在额头上遮挡了眼睛,动也不动。   背靠了殿门,静静的看着斜侍了龙椅的轩辕亦,水寒心中忽然紧了一紧,同时一股酸涩之感从心底一点一点的涌出来。   未再做停顿,水寒迈了步子,穿过空旷的殿堂,来到那御案前。然后又从轩辕静常用的那张长案后面,绕到了龙椅跟前。   “亦。”低低的一声轻唤,在轩辕亦的耳边响起。   轩辕亦有些茫然,他并未听见有人靠近。就如水寒对他毫不设防一样,他的守备范围内从未包括过水寒。   循着那声音抬了头,定定的望着立在身侧少年那张平静的脸,轩辕亦有些干裂的双唇动了动,却未发出任何的声音。   水寒低了头,目光落到了轩辕亦的脸上,两道剑眉平平的伸着,眉宇间透了些许的倦意和难掩的疲惫。目中起了根根的血线,细看下去竟是空洞一片,几乎失去了焦距。双唇因为失了水分变得苍白无比,也因此布满了细细的小口,随着刚才的动作,一丝艳红从一道深深的口子中渗出来。下颌上,也露出了星星点点青色的胡茬。   昨日清晨离宫之时他还是精神抖擞,神采奕奕的君主,这才十几个时辰不见,他却失了帝王的风采,整个人完全被寂寞,悲伤,彷徨等等一系列的负面情绪所笼罩。心也好似陷入了黑暗之中,孤单,无助,无法自拔……水寒心中一痛,又向前迈了一步,手臂轻轻的环上了轩辕亦的肩膀,“亦……”   “那个孩子不是我的。”沙哑低沉的声音响起,肩膀虽然给水寒抱住,僵直的身体却未因此松弛下来。眼眸中多少有了些生气,细看下去却是提心吊胆等着火山爆发一般的惊恐。   “我知道,……”水寒面色一柔,合了眼眸,双唇轻轻的吻在了轩辕亦的额角鬓边。   很久以前,轩辕亦偶有晚归,身上那清淡的亲莉花的香气中总会夹了一股淑兰之香,水寒虽未尝情事却也知道那是什么。后来,三年前情定,这种事情就再未发生过,个中原因就算轩辕亦不说,他又怎会不知。   “你知道……”所以从未提起,也未来兴师问罪是因为你从来都知道,我只是你一个人的?   给水寒抱住的肩膀松弛下来,头偎在水寒怀中,合了双目,两道清冷的泪水顺着面颊缓缓的流下来。   轩辕亦哭了,偎在水寒怀中的轩辕亦哭的像个孩子,一个受尽了委屈终于找到能安慰他,回护他的人的孩子。   如同把积蓄了几十年的心伤,苦痛全部宣泄出来一般,从生母离世之后就再未曾落过泪的轩辕亦,眼泪止不住的滴落下来,打湿了自己的衣衫,也打湿了水寒的长袍。   虽不知轩辕亦为何会流泪,心却为他情绪中的深深的哀伤与悲凉所感,不久前开始从心底弥漫起来的那一点点的酸涩此时已冲进鼻腔,水寒那微合的眼角也见了星星点点的泪花。   “亦……”浅浅的吻一点点的印在轩辕亦的额角眉心,泪水星星点点的溅落下来,与轩辕亦的泪水合在一处。心,也紧紧的贴在一起。   “寒儿何时回来的?可曾用过午膳了?”良久,当泪水渐收,轩辕亦忽然离了水寒的怀抱,正了正身形问。   “亦。”见轩辕亦目光有些游移,知道他有些不好意思,嘴角先是微微扬了起来,接着曲了双膝,跪在轩辕亦的身前,直了身子,双手抚在他的面颊上,摆正了他的头,“亦,看着我。”   半强迫的收回了有些飘忽游移的视线,轩辕亦有些红肿的眼睛对上了水寒的眼睛。与往日不同,此时,水寒的眼眸中少了往日的清亮,竟如潭水一般幽深。   “亦,”见轩辕亦的目光终于不再躲闪,水寒嘴角轻轻的扬了起来,“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所以,无论是何事都不必去独自承受,忍耐。”至少我在身边的时候不必如此。   就如你总是想挡在我身前回护我,怕我受伤一样,我也想护着你,无论是你的身休还是你的心,我都不想让人给伤了去。   从未见过水寒脸上露出这般决绝的表情,轩辕亦微讶,一直垂在身侧的手缓缓的抬起来,轻轻抚上了水寒的面颊。   盯牢了正正的对了自己的那双漆黑的眸子,轩辕亦的心就这样沉了下去,凤目中的目光痴缠,沉迷。   “寒儿……你真美。”他从不知道,他的寒儿如此坚定的要护着自己的时候,竟是这般的美丽动人,美的不可方物。   无关性别,也无关外表。那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气质如无暇美玉一般温润沉静,毫不张扬,却深深的吸引了人们的视线。   “轩辕亦,我在同你讲正经事。”未曾想到轩辕亦忽然冒出来这么一句,水寒先是一愣,待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小脸一红,有些气急败坏的伸手拍开抚在他脸上的那只手。   “呵呵,我也在说正经事啊。”见水寒的反应果如自己想象一般,轩辕亦的眼底终于见了些笑意。   “我去告诉皇叔他们就说你没事了。”说着水寒便站起来,转身往殿门处去了。   “寒儿……”身形一动,轩辕亦就到了水寒身后,伸了双臂,从身后把水寒整个的揽进怀内,“不要。”   “什么?”水寒不明白他的意思。   “不要出去。”虽然水寒的身高已经快到自己的耳垂了,轩辕亦若想把下颌放在他肩头上却还是要微躬了身子。   “在撒娇么?”身形未动,背对着轩辕亦,水寒的嘴角勾了一抹笑意。   片刻的沉默,悠悠的声音从耳畔传来,“陪我去一个地方。”一个至今自己仍无法面对,甚至想都不敢去想的地方。不过,有你在也许再去面对,就不会那么艰难了吧。   “颖慧轩?”   “嗯。”蹭蹭那张近在咫尺的小脸,轩辕亦如耳语一般低低应了一声,“不过,在此之前,要先回盘龙殿……沐浴更衣。”   “哦。”既是回盘龙殿,水寒便迈了步子往殿门口走。   “不是那里,我们跳窗出去。”   跳……水寒转过身,正对了轩辕亦,眨眨眼睛,然后再眨眨眼睛?他听到了什么?他的亲亲父皇,飞岚的皇帝陛下竟然要带着他要跳窗?   “寒儿没听错。”见水寒满脸的不可置信,轩辕亦低头亲亲他的面颊,伸手便牵了他的手往后殿去了。   “可是至少要通知静皇叔他们……”他们都替你担心死了。水寒人虽然乖乖的跟在轩辕亦的身边,头却转过去有些不甘的望向御书房那两扇紧闭了的殿门。   “暗卫会通知他们的。”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后殿。   推开后殿糊了厚纱的窗子,扶了窗棍,轻轻跃出窗子,轩辕亦回头冲着水寒伸了双手。   隐身在暗处,负责御书房安全的暗卫看书房的后窗忽然被推开了,就睁大了眼睛。   随着窗子开启,一身银灰色广袖长袍,外罩了银灰纱衣的轩辕亦越窗而过……暗卫们同时抬手揉揉眼睛。   这跃窗而过向来只有红总管才会做,而且这些年他穿窗而过的次数已经明显减少了,怎么今天皇上竟然从这后窗跳出来了?   别是看错了吧!虽然那人身形和皇上很像,身上的衣服也是皇上昨日穿的,但是因为背对了他们看不见脸,暗处的这几人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怀疑。隔着很远的距离交换了一下眼神,就又盯了那扇开了的窗子。   窗内,水寒看了眼轩辕亦,未吭声,扶住他伸过来的手,借了力轻轻跃出窗子,在轩辕亦身侧站定,“走吧。”   虽然那身形酷似皇上的人背对了这些暗卫,但是这刚刚跃出的少年却是正正的对了他们的,眉眼样貌分明就是寒王无疑。随着轩辕亦身形一转,他那张俊美异常的脸也给暗卫看的真真切切。   这下是确凿无疑了。见果然是轩辕亦和水寒跃窗而出,为首的一名头目在震惊之余还不忘冲着其中一名手下打了个手势,让他绕到殿前去通知红叶说皇上已经离了御书房。   那暗卫也受到了不少惊吓,见上司给他打手势,一时半刻竟未反应过来。待好容易明白了,忙就点了点头往明御书房明黄色琉璃瓦的屋脊上跃过去。却不想忙中出错,本已经踩在了房檐上的脚一滑,身子一晃,就直直的掉了下去。   完了!隐在暗处的暗卫们同时一闭眼,替那怎么看都会是脸先着地的同伴狠狠滴掬了一把同情的泪水。   水寒本是听轩辕亦应了一声好正打算往盘龙殿去,却不想一转身就看见,一道黑影便从身旁屋脊上直直的掉下来。随后就看见一身黑色短打,黑巾蒙面,黑布包头的暗卫正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起来。   呃……水寒眨眨眼睛看看那掉下来的暗卫,冒了满头的问号,有些不明所以的转头看向轩辕亦,等他回答。   轩辕亦伸手摸摸鼻子,也纳闷的看着手忙脚乱的爬起来一声不吭的单膝跪在地上的暗卫。   “你……”是怎么回事?   绝对不能说自己是失足才从屋脊上掉下来的,这也太丢人了。那暗卫听轩辕亦问话,面巾下的一张脸全都涨成了猪肝色,把头深深的埋在膝盖上。   “你去告诉静亲王,莫言和红叶他们就说朕没事了,有劳他们费心了,让他们都回府休息去吧。”见那暗卫低了头不肯说话,轩辕亦就说道,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让丁宁去盘龙殿。”说完伸手牵了水寒的手从后殿往盘龙殿去了。   “是。”那跪在地上,一声未吭的暗卫直到此时才张口应了一声,目送了那两人并肩离去,才一瘸一点的沿着御书房的宫墙往殿门口绕过去。   八成是摔坏了。虽然看不见,暗处的暗卫们却感觉到他面巾下的那张脸已经皱在了一起。   从后殿绕到前殿,传了轩辕亦的口谕,那暗卫自回三卫总堂疗伤。   听完轩辕亦的口谕,丁宁脸上一喜,立刻眉开眼笑的颠了细碎的步子往盘龙殿而去。   目送丁宁的背影远去,轩辕静忍不住撇撇嘴,伸手扯了扯自己的袖口,“小红,你说皇兄也真是。知道人家都担心死了,怎么连个面都未见说走就走了。”   “不想被看到吧。”脆弱的样子只会在那少年面前展现,看着那扇依旧关的严严的殿门莫言忽然扬了嘴角,“小月,既然皇上没事了咱们也回去吧,你也是一夜未睡了。”   “嗯。”给莫言提醒,冷月也才觉得困顿,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伸了个懒腰与莫言并肩出了院子。   “你也回府吧,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见轩辕静依旧嘟了嘴目送莫言和冷月离去,红叶说道。说完,不待轩辕静有所反应,纵身飞掠上房,往三卫的总堂去了。   目送红叶的身影消失在层层叠叠的明黄琉璃瓦上,轩辕静嘴角高高的扬了起了,眼底也见了浓浓的笑意。 江湖卷 第四章 颖慧轩往事 轩辕亦,或者说前世的段一凡,父母的结合是一场纯纯粹粹的政治婚姻。 只知享乐的,有着纯正欧洲贵族血统的浪荡公子需要大量的金钱支撑自己奢华的生活;一夜暴富,手握大把金钱的暴发户需要一个能够进入上流社会的门路。 就这样,一场各取所需的盛大婚礼把两个初次见面就要走上圣坛的男女绑在了一起。也因此,虽然段一凡无论是吃的,穿的,还是用的,以及后来所受到的教育全都是最顶级的,他却是个从出生开始就没有父母疼爱的孩子。 他的成长过程中,没有父母的陪伴,毕业典礼上也没有父母坐在台下看着他从校长手上接过那系了缎带的纸卷。 父母这个词在段一凡的心中只是年节时那摆在自己面前的一张薄薄的卡片和随着卡片而来的一堆贵重却绝对不是他喜欢的礼物。 这一世,轩辕亦的母妃最初只是岚帝轩辕笑炫的一名贴身宫女,轩辕笑炫一次酒后乱性她便怀有身孕。本以为有孕后按自己的身份会被后宫嫔妃嫉妒陷害,甚至死无葬身之地。 却不想轩辕笑炫因她有了自己的骨肉,留在身边做宫女已不合适,竟一纸诏书封她为颖嫔,赐住颖慧轩,一名四品宫女就这样摇身一变成了后宫嫔妃。 虽因此招来了后宫不少妃嫔宫女的嫉妒,却都因为她已是名正言顺的后宫嫔妃,又处处小心在意,做事滴水不漏,让人抓不到把柄,所以嫉恨归嫉恨,却也奈何不了她。 颖嫔本事小门小户人家出来的女儿,虽不懂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却也是个聪明伶俐的女子。跟在轩辕笑炫多年,见惯了后宫的争风吃醋,尔虞我诈,也认清了君王之爱在后宫永远只是水中月,镜中花。 所以,在后宫已有了容身之地,在轩辕亦出生后,已无欲无求的颖嫔便把全部的心思和精力全都放到了轩辕亦身上。 在颖嫔精心呵护以及无微不至的照顾下,轩辕亦的童年虽不是多姿多彩,有声有色,但是因为有一个真心疼他爱他的母亲,与宫中其他皇子皇女相比却也幸福许多。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颖嫔的影响,还是孩子的轩辕亦所想的也是长大成人之后做个闲散的王爷,悠哉悠哉的过了这一世。 前世的经历让他知道何为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与孩子相比,那小小的身体里装的灵魂却早已有成人的心智,自然知道藏拙是他和自己母妃能在宫中保得平安的惟一方法。 所以,无论是宫中还是朝中之人都知道,轩辕笑炫的十五皇子除了长得好看之外,要文无文,要武无武,不过是个绣花的枕头,表面光鲜,内里却空空如也。 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母亲又出身卑微,时间长了,除了年节宫中的晚宴上会看到嫔妃最末尾处,那对安安静静的母子外,颖嫔和十五皇子几乎快被人遗忘了。少了争风吃醋的嫔妃,没了众多在暗中偷窥的人,颖慧轩的日子平静却温馨。 “寒儿可知,那几年曾是我在这世上最快乐的时光。”低低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轩辕亦将头轻轻靠在水寒的肩上,脸上现出一抹水寒从未见过的,幸福又忧伤的表情。 此时他和水寒所在的正是轩辕亦二十几年一直未曾在踏入的颖慧轩正房门口那石条支撑起来的葡萄架下。 已是初春,架在细长石架子上的葡萄枝虽未吐叶,却已经泛出点点的绿色。 葡萄架下一张汉白玉的小圆桌,桌上放了一套青瓷的茶具,桌边四个汉白玉绣墩上放了厚厚的坐垫。 轩辕亦坐了离正房那两扇紧闭房门最近的一张绣墩,水寒老老实实地坐在他膝盖上,手臂从后背绕过去板了他另一侧的肩膀,窝在他怀内,安静地听他讲述关于颖慧轩的一切。 两人身侧的葡萄架外,一条卵石铺成的小路把三间正房和颖慧轩的正门相连。小路两侧是修正的整整齐齐的花圃。还未到栽种的时节,才翻起来的土块还带了些水汽。 高大宫墙根下以石块砌起了一溜花坛,坛中一字排开的蓄根的植物露出了一小点已经发绿的小茎在泥土上面,墙壁上拉了数道供藤曼植物攀爬用的麻绳。宫墙的一角,在花圃中间几株杏树上淡粉的杏花热热闹闹的开着,给这略显孤寂的院落添了些春的味道。 可以想见,若是夏日,这小院内必是一片繁花似锦。就连那片大红的宫墙,也会给绿色的植物遮住。 “后来,八岁那年,你静皇叔进学……”沉默了一会儿,轩辕亦接着说下去。 与几乎被遗忘的轩辕亦不同,五岁的轩辕静是岚帝轩辕笑炫最小的皇子,又是贵妃所生因此备受轩辕笑炫宠爱。所以,一进太学,自是招来了几乎所有皇子或嫉妒或羡慕的目光。 孩子的心性很少能藏得住事情,就算是早熟的皇子情绪失控也是常有的事。再加上当时太学太傅又是曲意逢迎之人,对这位十九皇子的偏袒十分露骨,所以课间轩辕静便被几个孩子偏出了太学,推进了宫内的池塘中。 轩辕亦当时偷偷的跟去不过是好奇心使然,想看看那几个孩子会怎样收拾那个骄傲的孩子。 可是后来,看到轩辕静在水里挣扎叫喊,看着他在水塘的淤泥里越陷越深,他还是跳进了那泛着腥臭气的水塘。 再后来,轩辕静就如小尾巴一般跟在轩辕亦的身后,一口一个亦哥哥的叫着,赶也赶不走。渐渐地,轩辕亦对他的态度也由冷眼相对,到无视,直到默许他跟在身边。 也因为轩辕静的原因,轩辕亦多了很多见到他这一世生身之父的机会。他的这个父皇既是个开明的皇帝,也是个开明的父亲。既然不能每个子女都照顾周全,索性便把孩子让他们的母亲亲自抚养,教导,去规划其今后的人生。 因自己最喜欢的孩子总是黏着他的十五皇子,所以轩辕笑炫多多少少也分了一点心思在轩辕亦身上。有一次曾随口问他长大后是想为将还是相,轩辕亦的回答是想做个闲散王爷。 最初轩辕笑炫以为不过是为了免于受到宫中皇子妃嫔的迫害给自己母妃教了的说辞。 几次试探观察之后发现这孩子果然毫无野心,甚至,对他来说宫外那广阔的天地要比皇位更有吸引力。即使他对皇位毫无兴趣,轩辕笑炫也就应了十六岁开衙建府后可以不入朝。 原本一切都朝着轩辕亦给自己的人生规划的方向去了。 直到轩辕亦十二岁的那一年。 轩辕亦十二岁那年年底,轩辕笑炫带了十岁以上的皇子郊区猎场围猎,早已习惯了藏拙的轩辕亦自是表现平平。 不过,这一次围猎倒是捕获了不少比较珍贵的毛皮动物,每位皇子都或多或少的得到了一些猎物。狩猎在大年前一天结束,然后回宫过年。 坐在马车里,摆弄着摊在面前的一张火红的狐狸皮,轩辕亦的脸上满是笑意。这狐狸是他这次狩猎射中的唯一一只动物,皮子虽小却也足够拿回去给自己的母亲做一件坎肩。 被她疼爱了十二年,轩辕亦终于凭借了自己的力量能够送给她一件想点样子的礼物,来多多少少的回报她的养育之恩。 沉浸在无限憧憬与欢愉中的轩辕亦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颖慧轩早已物是人非。他费尽心机构建起来的未来,也在一夜之间分崩离析,裂成无数的碎片,碎成齑粉,化为乌有…… 回到宫中,下了马车直奔冷宫附近颖慧轩的轩辕亦人才从转角转过,就觉察到了不对。本是年底,明年又是大年,整个皇宫内都张灯结彩,热闹非凡。颖慧轩却是大门紧闭,冷冷清清的,丝毫都未有节日的气氛。 轩辕亦的心瞬间由天上一直沉到了谷底,紧跑两步,敲了那两扇紧闭着的大门。开门的是自己母妃的贴身侍女小莲,小莲的脸都哭花了,眼睛也肿成了两个烂桃,脸上还带着某种受到惊吓时的表情。 看轩辕亦站在门口,才止住的眼泪就又刷刷的往下掉。 给轩辕亦问得紧了,她才断断续续的说,颖嫔因为窃了皇后的一根玉钗被发现,于昨日赐死了,尸体就埋在冷宫后面的乱坟岗上。 小莲的话轩辕亦自是不信,或者说他不愿意相信。抱着那张好看的狐皮直冲进颖慧轩的轩辕亦如疯了一般在轩内寻找,找自己母妃所居的三间正房,找后院侍女们所居的厢房,找被当做库房用的房间,甚至连屋内床下都找了。 找不到颖嫔,轩辕亦又冲进了冷宫,然后穿冷宫而过,找到了小莲所说的乱坟岗。 岗上阴风习习,上百座乱石土块堆成的小坟包聚在一起。这里埋葬的都是宫内已死的多少有些名分的女人的坟冢,再往里,一道丈许深的深沟内则扔了无名无份,连名字都没留下的女人的尸体,任风吹日晒,霜打雨淋。 轩辕亦发疯一般在那些小坟包里跑,看着坟包前束起来的薄木板上写的名字。直到在那一堆坟包中间寻到了写着自己母妃名字的那块木板,和那块木板后面才刚刚推起来的坟堆。 立在那坟堆前看了许久,轩辕亦忽然就把怀里的那张狐狸皮扔到了一边,趴在那坟包上开始用手挖上面的泥土。 先是他一个人挖,后来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寻来的轩辕静跟着一起挖,两个人一直挖到十根手指上血迹斑斑,血肉模糊,轩辕亦的指甲都掀起来了,才挖出那给浅浅的埋了的尸体。 没有棺材,颖嫔的尸体上卷了一张草席。解了捆在草席上的麻绳,撕开那薄薄的草席,一直到看见颖嫔那双睁得大大的,早已失去焦距的眼睛,那吐在外面的舌头,还有颈间那道紫黑色的印痕轩辕亦才相信,颖嫔死了,他的母妃死了,这世上他最亲近的人死了,那个几天前还站在自己面前,温柔地笑着,叮嘱自己小心的人真的死了。 每日用膳,桌上再也不会有自己母妃亲自下厨做的小菜了;每日下学,颖慧轩的门口再也看不到那个翘首以盼的身影了;寒冬腊月,寝室内,再也不会有人半夜起来替自己盖上掀开的被角了…… 抱着那已经僵直了的尸体,轩辕亦嚎啕大哭。冷风卷起给轩辕亦扔在一边的那块狐皮,盖在了颖嫔的身上。所谓子欲孝而亲不在的悲凉,轩辕亦终于体会到了。 抱着那具尸体,还有那张像火一样红的狐皮,轩辕亦整整呆了三天三夜,也哭了三天三夜。 三天三夜的时间,只有九岁的轩辕静一个人一直守着他的亦哥哥。任凭那从宫内传来的寻找十九皇子的哭喊声在风中响起,然后渐渐消散,他也还是小心翼翼的守了那抱着一具尸体跪在坟堆中间的轩辕亦。 甚至,怕他冻着,还解了身上的披风给轩辕亦披上,自己则围着那片乱坟岗一圈圈的跑,来取暖。 第三天的傍晚,实在是撑不住了的轩辕静依偎在他身边沉沉睡去。哭干了眼泪的轩辕亦终于从某种类似于混沌的状态中渐渐清醒过来,放了一只抱在怀中的那具尸体,伸手拥住了身边轩辕静不住颤抖的小小身体。 夕阳西下,落日中两道影子从远处的宫墙上飞掠过来。轩辕亦抬起头,有些茫然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轩辕笑炫。轩辕笑炫见轩辕亦怀中露出了轩辕静那张如花猫一般的小脸,忙伸手想把他报出来,却不想,即便是在梦中,轩辕静的小手还是抓着轩辕亦的一簇头发,抓得死死的,不肯放手。 轩辕笑炫叹了口气,蹲在身看着面前十二岁的少年,半晌忽然说,“你母妃是被人陷害的。” 轩辕亦依旧茫然,知道许久之后才明白了轩辕笑炫的意思,脸上的表情由悲伤,变为震惊,最后变成了迷惑。 “原因很简单,数日前赐给你的那颗夜明珠本是皇后想要的。” 那颗夜明珠……轩辕亦心中一动。 那日轩辕笑炫传召育有皇子的妃嫔到盘龙殿正殿见驾,因颖慧轩离着盘龙殿路程稍远,颖嫔身体又略感不适,所以到的时候后宫的妃嫔早就到的七七八八的了。盘龙殿内,还有几十个小太监端了盛放了为国贡品的托盘排在一边。 看颖嫔带了轩辕亦来到盘龙殿,轩辕笑炫就笑着让她从那些贡品中选一件喜欢的。 颖嫔倒是想着轩辕亦夜间读书常常被烛火熏了眼睛,就选了一颗夜明珠。轩辕亦记得轩辕笑炫当时确实是愣了一下,问明了颖嫔为何要选它后,便把那夜明珠赐给了轩辕亦……难道,在这之前,那珠子竟给皇后看上了?而她竟会为了一颗珠子陷害自己的母妃…… 轩辕笑炫静静的看着,直到轩辕亦眼中冒了火,才再次开口,“你想报仇么?” “即使仇人是皇后你也想报仇?”见轩辕亦点头,轩辕笑炫追问道。 “那么,你可知道怎样才能报仇?” “知道……帝位。”轩辕亦的声音很低,微微眯起来的凤目中闪过了一抹阴寒。 因为有了前世的境遇,这一世,他对这份来之不易的母子亲情十分重视,他甚至曾幻想着等轩辕笑炫百年后能偷偷接了颖嫔出来,颐养天年。但是现在一切都成了被风吹散的泡沫,完完全全的破灭了…… 轩辕笑炫眼底闪过一丝惊讶,盯着轩辕亦半晌,忽然提高了声音,“给你五年时间,让这孩子成为合格的飞岚之主,我便应了你。” 说完,从靴筒内取了把匕首,割断了轩辕静一直握着的那一簇头发,抱起那个在瑟瑟发抖的身体,纵身往宫内去了。 目送自己的父皇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轩辕亦一转身就看见了一直跟在轩辕笑炫身后那个一身灰色长袍的年轻人。 后来,他和轩辕静一起叫他师傅,再后来他知道了自己的师傅就是铸剑山庄庄主裴穆文。 自那日之后,轩辕亦便离了颖慧轩,跟在裴穆文身边,学习文治武功,学习治国之策,学习御人之术,识人之力……他拼命的学习一切成为一国君主必须的和不一定要学的东西。 五年的时间,他不光学了很多,也做了很多,也培植出了自己的势力。一个个想与他为敌或者他想与之为敌的人先后倒下。拉拢陷害,威逼利诱,他用各式光明或者不光明的手段让他们一个个的在自己面前倒下。 五年后,轩辕亦继位。在送走了和裴穆文一起云游天下的轩辕笑炫,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血洗后宫,手刃手足。 屠尽了后宫从皇后到嫔的所有的妃子,杀尽了除轩辕静外所有成年未成年的皇子皇女,诛尽了他争夺帝位过程中所有阻挡他的外戚,轩辕亦继位第二天,整个落凤城,甚至整个飞岚都被一片腥风血雨所笼罩。 身家性命难保,多少人狗急跳墙,想舍得一身剐。 可是直到这时他们才发现,宫中三卫已被轩辕静掌控,朝中有左相玉无极和颜真两个外戚力挺,落凤城的二十万禁卫军的统领红叶竟是轩辕亦的心腹,而边境,同样是外戚的南东轩不声不响的控制了飞岚大半的兵马……轩辕亦早已将整个飞岚牢牢的攥在了手心里。 三日后,后宫血色渐消,在处置了宫内宫外所有人之后,轩辕亦一身五爪龙袍在颖慧轩的门口整整一夜,却一直未曾进去。也是自那日之后,颖慧轩就成了这宫中最大的禁忌。 “亦……”紧紧的搂着轩辕亦,一遍遍的将唇印在他的额角鬓边,印在头上那乌黑柔顺的发丝上,此时的水寒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安慰怀中的男子,“对不起,寒儿不知道这颖慧轩里的记忆竟然这么悲伤,……”两行清泪顺着面颊流下,落到了轩辕亦的面颊上。 “寒儿……”离了水寒的肩头,轩辕亦手指轻轻拭去水寒眼角的泪水,嘴角上忽然扬起了一个温暖的笑容,“在那之后好长一段时间内,我便忽然失去了活下来的意义和目标。有时候甚至在想,当初选了这皇位是否真的值得……可是现在我却无比庆幸自己会做出那样的选择,不然,我和我的寒儿也许会永远错过。” “亦……”水寒的眼泪落得更凶。 将少年紧紧的揽入怀中,轩辕亦眼角见了星星点点的泪花。 母妃,这边是亦儿挚爱之人,亦儿带他来看你了,你可……看得到? 江湖卷 第五章 事件起因 离颖慧轩百丈之遥的一座宫殿那重重飞檐之上,两名中年人并肩而立,玄色窄袖长袍被半空中的风紧紧的贴在身上,发丝迎风飞舞。 这两人是从盘龙殿开始尾随轩辕亦和水寒而来的,现正居高临下的看着注视着颖慧轩内依偎在一起的两人。 直到随颖慧轩的那两扇紧闭的院门打开,十指相扣偎在一处的轩辕亦和水寒并肩走出那扇大门,两名中年中的一个才长长地叹出了口气憋闷在胸中的浊气,“可吓死我了。”说完还轻轻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另一名中年人瞟了一眼立在身边这人,声音中听不出什么情绪。 “谁让他竟然拐了人家白白嫩嫩的孙子。”拍胸口男子撇了撇嘴,有些不服气的伸手扯了扯自己的衣袖,“人家那么粉嫩嫩的孙子就给那个没什么节操的臭小子拐上床了,还不准人家报复一下。” “小炫……”身侧人看着男子转头盯了这说话之人,良久声音中忽然透出了些许的无力感,“你说的那个没什么节操的臭小子,是你儿子吧。” “是啊。”轩辕笑炫答得到很爽快。 “也是我徒弟。” “嗯。” “飞岚一国的君主。” “那又怎样?”眨眨眼睛,轩辕笑炫看向身边的裴穆文。 “你不该这样对亦儿。”一声低叹,“颖慧轩是他心中最大禁忌,不该被再提起来。” “现在不再是了。”看他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伤口虽未愈合,却也不再会像以前一样,连碰都不能碰了。 “那是因为有那个孩子在。”他若不在轩辕亦绝对不会这般轻易的便从这梦魇一般的噩梦中清醒过来。甚至因此永远都坠入黑暗之中也不一定。 “我哪知道玉无极的那个女儿这般歹毒,竟会用这种卑鄙的方法铲除异己。那个从美人也是,即使想入宫为妃至少要先把这宫中的规矩禁忌,还有宫中这些人的关系底细一道先弄清楚了吧。”扯扯袖管,轩辕笑炫多少有些懊恼。 “不过,借了这次机会让亦儿能摆脱掉颖慧轩的阴影也未尝不是件好事。”见身边人有些恼怒裴穆文轻轻一笑,伸手拍了拍轩辕笑炫的手臂,安抚道,“既然亦儿没事了咱们也该走了。” “那个,穆文……”轩辕笑炫未动,眼睛眨啊眨的看着立在自己身侧的裴穆文。 给那双含着水带着情的眼睛盯了,裴穆文的头皮忽然有些发麻,同时心中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每一次轩辕笑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必是有为难之事相求了。 “怎么?”深吸了口气,裴穆文心里多了些戒备。 “咱们去看看小寒好不好?那孩子很合我的胃口啊。年岁不大,小脸却冷清清的……咋们悄悄去的话,连亦儿都不会知道。”说着说着,轩辕笑炫忽然眉飞色舞起来,伸手把了裴穆文的手臂,“去看看吧,怎么说也是人家的亲亲孙子嘛。而且,据说那孩子不是一向对江湖心向神往。咱们这一次出来不是也要往惠州走一趟嘛,不如带了他一起去?” “见了他说什么?说你是他爷爷,没事路过顺便来看看他?说那个什么美人传喜是因为你下的药让她现了喜脉的征兆?”裴穆文挑了挑眉毛,“说那个美人口无遮拦的说出颖慧轩,让他亲亲父皇这般情绪失控不是你的本意?” “不要……这样小寒一定会讨厌人家。”斩钉截铁的回答,说完了。轩辕笑炫伸手车车自己的衣袖,心有不甘的看着轩辕亦身旁那少年,“可是……” “所以说现在去看小寒还不是时候,你若真想见他至少要等上一段时间,等这件事完全沉淀下去。”再度拍拍身边人的胳膊,裴穆文安抚道。 “哎——几年未见,想不到亦儿身边竟多了个如此和我胃口的孩子,我这个做长辈的却只能远远的瞧着,真是不甘心啊。” 这怨不得别人,要怨也只能怨你心血来潮惹出来这件天大的事,勾出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来。看看扯着衣袖多少有些气闷的男子,裴穆文未开口。 “那就明年吧,明年再回落凤城的时候。”见裴穆文不说话,想了想轩辕笑炫又说道,“才十几岁的孩子,就把诺大的铸剑山庄交给他亦儿还真不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到时候拐了他跟咱们一起游山玩水去。”说的人满脸的憧憬,只是…… “你若拐了小寒,亦儿一定会杀了你的。”一盆冷水兜头便浇灭了轩辕笑炫的憧憬与期待。 虽有不甘轩辕笑炫却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只得撇了撇嘴自行打消了幻想,有些气闷的问,“那咱们现在去哪?” “铸剑山庄,去拿钱。”说完,裴穆文身形一转,人便往宫墙外飞掠而去。 “哦,”低低的应了一声,轩辕笑炫紧随而去,“呐,穆文,我总觉得你比较喜欢亦儿呢?是因为我喜欢静儿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想知道为什么?”裴穆文的声音远远的传来。 “当然想了。” “因为他做了一件我一直想做却未做的事情。” “是什么?” “屠尽你的后宫。” 呃……轩辕笑炫的身形忽然一滞,半晌才撇撇嘴,“都说世间女人的嫉妒可怕,其实男人的嫉妒才最可怕。” “随你怎么说,不过你听到这个消息后连眼睛都未眨一下却也是我不曾想过的。” “帝王无情你又不是没听过。” “那么现在呢?”前方的声音中忽然多了些调侃的味道。 “现在也是一样。”听出裴穆文声音中的调侃,轩辕笑炫只是脸不红心不跳地撇了撇嘴。 “是么?”一声低叹自空中响起,“我可从不认为你是无情帝王啊!”至少对你在乎的人你不是。 牵了水寒小手往盘龙殿走的轩辕亦忽然停住了脚步,抬了头,望向远处宫殿明黄的琉璃瓦屋脊,两道剑眉轻轻皱起来。 “父皇?”水寒一愣,寻着轩辕亦的目光望过去,只看见那座宫殿高高挑起的重檐渐渐隐在夜色中,“父皇,怎么了?” “没什么?”轩辕亦忽然道,“寒儿,铸剑山庄每年不入账的那十万两黄金,今年可曾备好?” “去年年底就已经备好了,连带前几年的一共五十万两黄金的银票全都备在银库呢,怎么了父皇?” “这来拿银票的人怕是已经到了。” “皇爷爷和师公?”水寒眼睛一亮。 “除了把父皇扔到这龙椅上就不问不问手拉着手游山玩水去的那两个老东西还能有谁?”见水寒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远处那宫殿有些气闷,伸手扯了扯水寒的小脸。 “呵呵,父皇。”听轩辕亦叫那两个人老东西,水寒不由勾了嘴角。 不过……轩辕笑炫你最好祈祷这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不然的话……轩辕亦一双凤目忽然危险地眯了起来。 跟在裴穆文身后往落凤城城外而去的轩辕笑炫身形忽然一滞,硬生生的打了个哆嗦。 “怎么了?”见他忽然停在屋脊上,裴穆文两个纵跃就到了他身边。 “有点冷……”虽然这春日的夜风却有些凉意,怎的会这般阴寒?轩辕笑炫打了一个寒战,不由伸手抱了双肩,用手掌搓了搓手臂。 “跟你说夜里会很冷你不相信。”轻叹一声,手臂一挥,裴穆文身上的长袍就披在了轩辕笑炫的肩头。 “那你……” “先捡个客栈住下,明日再出城好了。”说完纵身跃下,往西城的方向转了过去。 “好。”望着裴穆文的背影,扯了披在自己身上的长袍,裹住身体的轩辕笑炫嘴角忽然高高地扬了起来。 轩辕亦牵着水寒的手回到盘龙殿的时候,已是子夜时分。 寝殿门口,丁宁带了数名小太监正恭恭敬敬的候着,见他们回来,远远的就都双膝跪了,“奴才见过皇上,见过王爷。” “嗯。”低低的应了一声,轩辕亦和水寒脚步未停,迈步进到寝殿内。 一进寝殿,一股热气带了淡淡的檀香味扑面而来。寝殿内圆桌上的夜明珠散发着带了一点点淡青色的冷光,四角上杏木炭炉内红亮的火光从雕花的黄铜炉罩透出来。 一看见那红亮的火光,春日夜晚的冷寒之感顿去,水寒脸上表情立刻缓和下来。深深地叹了口气之后,身子便偎进了太师椅内放着的厚厚的垫子里。 “温泉那边已经准备好了,皇上,您要沐浴么?”见水寒窝进了太师椅内,丁宁上前一步,躬着身子站在轩辕亦身边说。 “嗯。”应了一声,看水寒舒舒服服的窝在太师椅内,头靠在软乎乎的靠垫内,合了双眸闭目养神,忽然一笑,身子一倾便凑到水寒耳边,“寒儿可愿意跟父皇一道去沐浴?”低沉沙哑的嗓音中透着股暧昧。 水寒本是放松的身子一震,眼睛也同时睁开。 “呵呵。”一声低笑传来,察觉到水寒的身子一僵,轩辕亦性情大好,亲了亲那张白白净净的小脸后,直起身来转向丁宁,“走吧。” “是。”丁宁躬着身子,低着头死死的盯了自己的鞋尖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待轩辕亦迈了步子往外走,才偷偷的长出了口气,颠了细碎的步子跟在轩辕亦身后。 该走的都走了,未走得几个小太监也站在殿门口伺候着,寝殿内便只剩了水寒一人。 直到此时,水寒才反应过来,脸上一热,一片红云飞过。 沐浴更衣后,水寒独自一人盘了双腿坐在秋香色的锦缎上,单手撑了下颚,整张小脸都闷闷的。 水寒也知道刚才轩辕亦只不过是开玩笑,但是话语中的那一点点隐藏的极不明显的试探还是个他听出来了。 相恋的两人之间绝对不只是亲亲热热,搂搂抱抱那么简单,还当有更深的接触,就算是同性的情人之间也是一样,这点,水寒自然清楚。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来到这世界开始就同轩辕亦共处一室,早已习惯了同床共枕,就算十三年前便已情定,今日之前,这件事他连想都未曾认真想过。从未曾考虑过的问题突然切切实实的摆在面前,水寒有些混乱了。 沐浴更衣之后,换了月白色的里衣从寝殿殿后的屏风绕回来的轩辕亦一挑那明黄色的帐子,就看见水寒盘了双腿,小脸绯红外带满脸郁闷的坐在龙床内的角落里。 “都退了吧。”摒退了跟在身后的太监,轩辕亦坐在床沿,身子一倾,舒展开手臂,拇指和食指都捏上了水寒的小脸,“谁欺负朕的寒儿了,怎么才一会儿未见就这般闷闷不乐的。” “啊。”突然给人捏了脸,水寒愣了一下。待看清轩辕亦坐在床外侧笑呵呵的看着他,双唇动了动,悄悄的咽了口口水。 “寒儿怎么了?”见水寒目光有些躲闪,轩辕亦轻轻皱了眉毛,盘了双腿,坐到了水寒对面。 “轩辕亦……你若是……我们可以分床睡。”低了绯红的小脸,水寒声音小得像蚊子一般。说出来的话断断续续,却也足够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意思。 一想到这般寒冷的夜晚,自己要一个人睡一张床,水寒的小脸又垮了一垮。 轩辕亦微讶,一直以来,他都将自己对面前少年身体的渴求隐藏的很好,为的就是不想让他成为水寒的困扰。难道因为今日自己的情绪忽然失控,被发现了么? “寒儿为何这样说?”两道剑眉微微皱了皱,再开口,轩辕亦声音忽然变得郑重起来。 “我,我也不知道……”给轩辕亦这般问,水寒忽然有些烦躁,讷讷的低了头,秀气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半晌如蚊子一般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你若是真的想要……我就……我就……” “寒儿。”一声轻叹传至耳边,轩辕亦伸手将对面的少年揽进怀里,抬手俺去了少年为说出口的话,低头蹭蹭怀中少年发烫的小脸,“对不起,让寒儿为难了。”轩辕亦自然明白水寒的意思。就是因为明白,他才会掩了少年未出口的话。那是他挚爱之人,是他一点都不想伤害的人,自然不肯让他因为自己有一丝一毫的委屈与为难。 “父皇?”微扬了脸,水寒眨眨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轩辕亦说的什么。 “呵呵。”一声低笑,轩辕亦有些忍俊不止的把头埋在少年的肩头。他的寒儿有些时候是那么敏感,可有时候的反应却又这般的迟钝。 “父皇说的就是寒儿刚刚在想的事。”闷在水寒肩上,嗤嗤的偷笑了半晌,轩辕亦才靠在水寒耳边低声说。 “啊。”水寒身子一僵,轩辕亦看不见的方向,小脸再度一红,“父皇,你没有……是我……”一直都未曾考虑你的感受。水寒忽然转过来,看着揽着自己的轩辕亦,抬了头,双唇便印上了轩辕亦的唇。 对水寒的投怀送抱,轩辕亦并未拒绝,微眯了凤目,手臂环上了少年的后背。 热吻过后,再次被抽空了肺部空气的水寒懊恼的靠在轩辕亦的臂弯里喘气。 揽着他的轩辕亦再一次把头闷在他肩头上笑的肩膀一抖一抖的,“三年多了吧,寒儿还未曾学会如何呼吸么?” “……睡觉。” 先是差一点被憋死,接着又被罪魁祸首嘲笑,水寒顿觉郁闷。一口气憋在胸口却无处发泄,便自顾自的从轩辕亦怀中挣脱出来,爬回到自己那一侧,伸手揭了床上秋香色的锦被,气鼓鼓的钻进去,背对了轩辕亦躺倒在枕头上。 见他耍起了小孩子脾气,轩辕亦也不恼,也钻进了被子内,伸手把床内侧的少年拽进自己的怀里,伸手搂了,将额头贴到他的后背上,呼吸很快就沉重起来。 待揽了自己的轩辕亦睡熟,一直都睁了眼睛的水寒小心翼翼的转过身来,头枕在秋香色绣了大朵牡丹的枕上,正正的对着轩辕亦那张俊美异常的脸。 水寒从不知道在这样一个强势的君主,看起来这般自信,果决,没有任何弱点的人背后竟然隐藏了这样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这样沉重的往事,这般痛楚的回忆他都一个人悄悄的承担下来,埋在心里。一想到这里,水寒心中忽然一痛。 伸手轻轻把轩辕亦额角的一丝碎发拂开,心随意动,双唇轻轻的印上了轩辕亦的鬓边。 亦,今后若有什么伤心之事,为难之事都说给寒儿听,让寒儿为你分忧,来安慰你保护你,可好? 江湖卷 第六章 浮生半日闲 水寒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再醒时大半个上午已经过去,身边也早就没了轩辕亦的影子。伸手探进他那一侧锦被下,褥上早已失了他的温度,水寒一阵默然。 就算坐在那张高高在上的龙椅上不是他的本意,就算这皇位在他反倒是一种束缚,轩辕亦也还是勤于朝政,一刻也不肯懈怠。是因为向他以前说的那样应了他父皇不让飞岚在他手中败落,还是因为应了他要得了这天下? 亦或不过是十几年养成的惯性使然,让他一到起身的时刻就自动的起来,梳洗更衣然后上朝? 不管是什么原因,一想今日他的精神状态还不是很稳定,水寒还是多多少少的有些担心。 虽然铸剑山庄还有一堆的事情等着他去处理,但是水寒还是想等轩辕亦下朝后看情况再决定自己是会铸剑山庄还是留下来陪他。 正如昨日御书房中他说的一般,轩辕亦已不再是一个人了。 过往,每当自己心绪不宁,心情欠佳只是都有轩辕亦陪在身边开解,安慰。这一次该轮到自己陪着他,安慰他了。 仰面朝天的躺在龙床内侧枕头上,水寒将两手置于脑后,托了头看着帐顶上那精心绣制的纹样发呆。 这龙床的幔帐几乎每月都会调换,材质从蝉翼一般薄到透明的薄纱到厚到能遮挡了风寒的织锦都有,至于何时挂什么样的帐子,则是跟着季节和天气来的。 图案亦是如此,除了帐顶上那永远不变的,用裹了金箔银锡纸的丝线织出来的九条腾在云端的金龙外,其他纹样全都是按季节手绣出来的。 今春,这帐子上除了那九条腾龙外绣的竟然是一色的杏花。星星点点,零零落落。 嫩粉的丝线由浅到深再至浅,依次细细密密的交叠排列,勾出一朵朵开到正艳处的花朵。衬了明黄的底色,乍看上去竟如才从枝头被风吹落一般,脆生生的花瓣上还滚动着清晨的露珠。 杏花一朵朵从帐顶上那九条五爪金龙龙身和龙爪的空隙间延伸下来,渐渐增多,图案也由单一的花朵渐渐加了些许一片片的花瓣。如被风吹起来一般飘飘荡荡,或聚在一处或零星的飞散开去。 帐底的四角上,更是以乱针层层叠叠的堆积出一片深深浅浅的粉色,宛若一阵清风卷起漫天花雨,散碎的花瓣被吹在一处,松松散散的堆在一起。花未动,帐也未动,花朵与花朵,花朵与花瓣之间却能看出风过之痕。 正是初春,这满帐的杏花倒也真的带给人一种春意盎然的感觉。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上口气,竟真的有股清淡的花香飘进鼻孔,这淡淡的茉莉香还真是让人心情舒畅啊。 茉莉香?水寒一愣,立刻睁开眼睛,才发觉,不知何时,换下龙袍,换上银灰色广袖长袍的轩辕亦站在床边。 “父皇。”见轩辕亦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水寒双手撑了身子爬起来,张开双手自然而然的扑入了轩辕亦的怀中。 “寒儿已经醒了么?”伸手懒了少年的身子,低头亲亲那张暖呵呵的小脸,一股草药的幽香从怀中少年领口飘出,轩辕亦的眼眸暗了暗,鼻尖轻轻在他领口处蹭了蹭。 “早就醒了,不过是懒得起来。父皇今天怎么样?”水寒并未注意到轩辕亦的小动作,偎在轩辕亦怀中问。 “寒儿是担心父皇情绪不稳,把气都撒在满朝文武的身上么?”知道水寒问的什么,轩辕亦轻轻挑了一下剑眉。 “不是……寒儿只是……”有些担心。听出轩辕亦声音中透出些许不满,水寒的话只说了一半。 “父皇知道寒儿担心父皇。”揽了少年斜靠了床架,让水寒舒舒服服的靠在自己胸口,“寒儿……再叫一次。” “叫什么?”水寒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父皇的名字,寒儿再叫一次让父皇听听可好?” “不要。”斩钉截铁的回答。 “寒儿,乖,就叫一次。” “……不要。”昨日是情之所至,今日他又怎好意思出口。 “就叫一次。”低头亲亲水寒的小脸,轩辕亦继续诱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日那天翻地覆一般的情绪太过强烈,今日细细回想起来,昨日还有前日的事情他记得都不是很清楚。唯一清楚的就是贴在耳边那柔软的双唇,还有从那唇齿间吐出来的一个亦字。 正是水寒的那一声亦,才把他从过往那如地狱一般的深渊中拉出来。而那声音中透出来的疼惜,爱怜与浓的化不开的情也是他从未听过的。大概就是因此他才会恢复得这般迅速,只过了一夜,便如那事从未发生一般。 “父皇……”拖长了的声音带了些撒娇的成分,尽管都快被自己的声音肉麻到起鸡皮疙瘩了,水寒也还是老老实实窝在轩辕亦的怀中。按照以往的常识,只要这话一出口,轩辕亦立刻对他百依百顺,言听计从。 只不过今日…… “只叫一句可好?就一句。”父皇两字虽亲近,又怎比得上一个亦字透出来的亲密无间让他向往。 “不要。”见这般放低了身段撒娇都不起作用,水寒有些气闷,倾了上半身就想从轩辕亦怀中脱身出去。哪想挣扎了两下,腰却给轩辕亦搂得紧紧的动也不能动,秀气的眉头便皱了起来,“放手。” “不要。”见水寒转过身来瞪了眼睛满脸气恼的看着自己,轩辕亦忙又加了一句,“只要寒儿喊一声父皇的名字父皇就放。” “轩辕亦。”一声断喝从盘龙殿寝殿内的龙床上传来。 怎奈,其杀伤力只是让隐身在暗处的暗卫抖了一抖身体,让侍立在门外,低着头狠命的盯着自己脚尖的丁宁双腿一软,双手扶着门框瘫坐在地上。 “不是轩辕亦,是亦。寒儿多说了两个字。”面对水寒的怒吼,轩辕亦睫毛眨都不眨的纠正。 “父皇……”求你了,放过我吧。眼见挣脱不得,水寒只得重新窝回到轩辕亦怀中嘟了嘴生闷气。 “呵呵。”半晌,一声低笑忽然从耳边传来,“对不起,寒儿,是父皇太心急了。”虽知道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可他还是过于执着这个字对他的意义了。轻轻亲亲那张因为气闷有些发烫的小脸,轩辕亦松了手。 “轩辕亦?”竟这般简单的就放了手,水寒秀气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本是期望着他能松了手,可是那置于腰间的手臂一旦松开,水寒的心忽然就空了一下。 “寒儿可知落凤城内每年一度的三月三放水灯?”见自己手虽然松了,水寒却未脱身出去,轩辕亦笑道。 “三月三放水灯?那是什么?” “三月初三,相传是栖凤河水神苏醒的日子。那一天,落凤城中的男女老少都会聚在栖凤河河边,烧香祈福,把写了一年愿望的灯笼纸船放入河中,希望给水神看见。那一天这落凤城中就算不是全城出动却也差不多。” “全城出动?可是为何寒儿从未听说过?” “这放水灯是民间的活动,寒儿久居深宫,又怎会听说过。” “可是寒儿也不是久居深宫,至少最近几年也常常出宫。” “就算是出宫也不过是铸剑山庄和这宫内来回奔波,又何曾深入过民间。” “哦。”虽心有不甘,水寒也不得不承认轩辕亦说的都是事实。一想到这宫门虽常出常入,可认真算起来不过是从一个地方径自奔到另一个地方,竟真如轩辕亦所说的未曾深入民间,水寒多多少少有些气闷,小脸也不由带出了些许郁气。 “寒儿若想,今年三月初三父皇就带了寒儿深入民间,微服私访可好?” “咦?父皇要带了寒儿去放水灯?” “错,是寒儿陪了父皇去。”见水寒忽然转过身正正的对了他,轩辕亦抬了手便扯了扯水寒那张清秀的小脸。 “轩辕亦。”给轩辕亦扯了脸,水寒脸就是一黑。以前身体小,无力反抗,只能任他扯了。可这都快长到和他一般高了,怎么还给他扯来扯去的。 “父皇已经传旨让造办处备了水灯了,离三月初三还有几日,寒儿可想想今年有什么愿望要写上去的。”自动忽略掉水寒脸上的郁气,轩辕亦笑道。 “愿望?”果然,给轩辕亦转移了话题,水寒的注意力便又重新回到了放水灯这件事上。轻轻蹙了眉毛,歪着头想了想,眼眸忽然闪了一闪。 “寒儿想到什么?”见水寒眼底忽然现了些许笑意,眼角眉梢也带了几分喜意,轩辕亦心中一漾,伸手便把那刚离开自己怀抱的水寒重新揽回来。 “不能说。”见轩辕亦问,水寒小脸一红,目光有些游移。 “不说?”调高了的尾音中带了些危险的味道,本置于水寒腰上的大手沿着肋下而上。 “啊——”一声惊叫,知道轩辕亦要干什么,水寒忙弓了身体手忙脚乱的从他怀中往外爬。 “寒儿不说?”身子还未脱出,后背便失了依靠。随着那双大手往后一带,水寒整个人就仰面朝天的躺倒在床上,接着肋下就是一痒。 “呵呵……不说……”虽然拼了命的想从轩辕亦的魔掌中挣脱出来,结果还是给按在床上,水寒虽气恼,可是腋下传来的阵阵酥痒却让他笑出声来。 “果真不说?”见水寒眉眼弯弯的,轩辕亦俊脸上也不由勾了抹笑容。 “呵呵,不能……说……”蜷了身子,夹了双臂想让轩辕亦手指落空的水寒已经笑到有些气喘。 “可是父皇很想知道啊。”嘴角高高地扬起来,轩辕亦已有些忍俊不止。 “呵呵……不能说……说了……说了……就不灵了。”眼角见了些泪花,水寒笑到上气不接下气。 “又不是生日愿望,说出来怎么会不灵。乖寒儿,告诉父皇,父皇很好奇。”见水寒眼底见了泪花,置于水寒腋下的手指稍顿。 “呵呵……不能说。”见轩辕亦有些放松,水寒一翻身便滚进了龙床内侧。随后手脚并用的往起爬,边爬还冲着外面喊,“丁宁,更衣。” 更衣?更衣就要进。进还是不进? 进去,这二人分明就是在嬉闹,若是进去是又碍手又碍眼的,虽然当着寒王的面自己不会怎样,可是日后一定会因为没眼色被皇上厌弃了。 不进去,这寒王也算是自己的半个主子,甚至有些时候皇上还要看他的脸色,这若不进去万一被治个欺君之罪…… 寝殿外,刚刚给水寒一吼瘫在殿门口的丁宁才扶着门框站起来,现在听水寒喊他更衣双手一滑,双腿一软又直挺挺的瘫了回去。 “寒儿以为丁宁进来父皇便不问了。”把水寒的小心思猜到七七八八的轩辕亦并未因水寒的一声停住手,探了身子,伸展了手臂便抱住了水寒的腰,把他重新按在床上。 “呵呵……父皇……饶了我吧……呵呵……痒……痒死了……呵呵……”再度仰面朝天的水寒一面手脚并用的想拨开轩辕亦的手指,一面挣扎着想爬起来。 床上两人滚在一处,正闹得不可开交,殿内忽然传来了一声低唤。 “王爷……” “红叶?”分辨出说话人的声音,水寒出声询问。 “正是属下。”低低的声音,未带任何感情。 见是红叶找水寒,轩辕亦便住了手,翻身坐起,离了龙床,伸手理理身上的长袍,在靠墙摆放的太师椅上坐了。 轩辕亦坐了殿内的太师椅,丁宁才擦了擦不知道何时冒出来的冷汗,带了殿外候着的太监宫女进来伺候水寒洗漱。片刻,又有宫女端了香茶送至轩辕亦处。 “什么事?”仰面躺在龙床内侧有些气喘的水寒直到那幔帐高高撩起,挂在床柱的金钩上才爬起来,坐到床边问红叶。 “回王爷,云宫主传来消息,请王爷和皇上今夜三更在御花园湖心亭一见。”单膝跪在水寒身前,红叶微微低了头。 “师父?”听红叶说起云锦天水寒嘴角立刻微微扬了起来,“他还说了什么?” “传递消息进来的是舞墨,云宫主未曾露面。” “唔。”听云锦天未露面水寒愣了一下,秀气的眉毛轻轻皱了皱。 “属下告退。”消息已经传到,红叶也不欲多留,抬头看水寒冲自己点了点头,便转身出了寝殿。 “寒儿可猜到你师父忽然来落凤城的原因?”见水寒有些怔忪,轩辕亦放了端在手中的茶盏问道。 “大概和最近江湖上的局势有关吧。”听轩辕亦问自己,水寒歪了歪头,若有所思。 从近两年铸剑山庄在江湖中收集到的情报来看,这江湖中的局势也如这世上的时局一般,现了些许的乱象。 先是几个世家被灭门,几个不起眼的小门派被毁。后又是稽查凶手之类的活动,集江湖之力又清洗了数个大一点的门派。 现在又传出被清洗的门派是遭人陷害……还有就是五年一度的试剑大会也在今年……还有几日之内收到的,数家江湖世家和江湖门派门人徒弟相互接亲的喜帖……消息零零散散的汇集在一处,看似杂乱无章,可是给人的感觉总是有些不妥。 “呵呵,”一声轻笑,轩辕亦见水寒歪了头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忍住住地笑出声,“依照寒儿对你师父的了解,他会是那种喜欢凑热闹的人么?” “不是……”水寒摇了摇头,眉毛皱的更紧。既不是这样,他又为何忽然来到落凤城,还约了三更湖心亭相见? “寒儿不必为此烦恼,左右到底为什么今夜就知道了。”见水寒凝眉沉思,轩辕亦身形一转,就到了龙床旁,坐在水寒身边伸了修长的手指轻轻抚开水寒蹙起来的眉心。 也是啊!给轩辕亦一说,水寒便冲着他轻轻的扬了扬嘴角。 轩辕亦坐在水寒身侧,看着丁宁亲自伺候水寒梳洗毕,着了长袍,伸手就牵了他的小手,“跟父皇去用午膳,午膳之后父皇给寒儿做泡芙如何?” “父皇今日不去御书房?”听说近日有泡芙吃,水寒眉眼顿时弯了起来。 “你静皇叔和莫言在呢。”意思就是已经有了苦力在干活,不需要他去了。 “哦。”听了轩辕亦的答复,这一次,水寒连嘴角也扬了起来。 江湖卷 第七章 江湖乱 因已是月底,虽才到三更,那一泓细细弯弯如钩的月亮却早已沉入了地平线下,单留了满天的星斗衬在墨蓝的夜空中。 满天星光只落在御花园后院中那一湾清冷的湖水之上,远远看去,仿若那闪动着波光的湖水已成了那夜空的一部分。 星光水波中,一盏七彩的琉璃宫灯随着水波星光摇曳不定,绚烂的光彩仿若牵动了满天满湖的星斗水光。 宫灯下,亭边栏杆上,斜靠了廊柱坐了名青年男子。男子一身翠色窄袖长袍,一头乌黑的发丝披散在肩上,发梢处松松的系了根翠色的丝带,那丝带和未束牢的头发随着从湖面上吹来的加了水汽的夜风飞舞。一缕长发自颈间绕至胸前,发梢缠在男子修长白皙的右手食指的指尖上。 男子微低了头,摆弄着手中那缕长发,目光垂在亭外倒映了琉璃灯七彩光芒的水面上。 男子身侧,立着另一名一身黑色窄袖长袍的男子,肩膀靠了那根廊柱,目光落在那缕被卷起又伸直的发丝和那双修长白皙的手上,目光痴迷缠绵。 那斜坐了栏杆的男子忽然站起来,一双桃花眼向着湖岸的方向看去,同时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现了一抹笑意,“来了。” 慕容非微微一愣,抬了头,也随着云锦天的目光望向湖岸。 果见两道影子踩了还泛着波光的湖水向着自己和云锦天所在的亭子飞掠而来,几息之间那两人便到了这小小的湖心亭。 水寒和轩辕亦一前一后落到了这湖中心的凉亭内,随着轻轻叹出屏住的气息,水寒身形一闪,便到了云锦天面前,“师父。” “寒儿,”伸手接了少年递过来的小手,云锦天一双桃花眼中满是重逢后的喜忧。 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一番自己的宝贝徒弟后,云锦天脸上的笑意更浓,“才两月不见寒儿竟长高了许多。” “咦?真的?”听云锦天说自己长高了,水寒便伸了手比了比自己的身高。 “真的,若是再这般长下去有人怕是要担心能否压得住你了。”轻笑一声,云锦天桃花眼意有所指的瞄了眼跟在水寒身后才上亭的轩辕亦。 “这是朕和寒儿之间的私事,还不劳云宫主费心。”轩辕亦自是听出云锦天的调侃,俊脸一黑。 “呵呵。”一声低笑,云锦天抬手掩了满脸的笑意。 “嗯?你们在说什么?”水寒怔忸了一下,不明所以的看看云锦天,又顺着云锦天的目光看向立在自己身后的轩辕亦,头上冒出了一个个的小问号。 “呵呵。”慕容非见水寒竟是这般的反应,也轻笑出声。 “压什么?”水寒的目光从慕容非身上转移到云锦天身上,随后又看向轩辕亦……好像只有自己不明白自家师父的意思…… “父皇?”微微上挑的声音中带了些疑问,水寒那双清亮的眼睛便停在轩辕亦俊脸上。 “回去父皇告诉你。”未经情事,自家寒儿又怎会听出云锦天话中的意思。给水寒那双满是疑问的眼睛看着,一滴冷汗便顺着轩辕亦的额角滑落。 “哦。”轩辕亦既是这样说了,水寒便不再坚持。 “三更半夜云宫主约了朕和寒儿来此该不会是为了说这件事的吧。”见水寒不再坚持,轩辕亦剑眉微微挑了挑。 嘁!小气。听轩辕亦声音中透了些许不满,云锦天忍不住撇了撇嘴。牵了水寒的手走了两步来到自己刚才斜倚了的那栏杆旁,重又坐了,“来,寒儿坐这里。”说着还轻轻拍了拍自己身侧的拦杆。 “哦。”应了一声,水寒挨了云锦天坐了。 见水寒坐了这小亭的栏杆,轩辕亦便抱了双肩,斜靠了水寒那一侧的那根原木的廊柱。 “五年一度试剑大会,不知今年铸剑山庄是轩辕庄主是亲自去呢?还是如往年一般由庄内总管代劳,又或者,少庄主出马?”几分调侃,几分认真,云锦天的桃花眼略过轩辕亦随后定格在了水寒身上。 “云宫主何意?”见云锦天双眸锁了水寒,轩辕亦的两道剑眉,便皱了起来。 “呵呵,轩辕庄主放心。我不会拐带你的人的。”见轩辕亦身子虽未动,眼中却多了分警惕,云锦天再度轻笑,“不过是最近江湖传言试剑大会上将有一把绝世宝剑问世。” “这件事寒儿也听说了,据传闻,就连号称天下第一剑的青玄在它面前也会逊色。” 见水寒说道那传说的宝剑声音中透了些许的兴奋,三个人全都默契的对视了一眼,然后一同抿了嘴角。 不同的是云锦天和慕容非满是同情的看看轩辕亦,轩辕亦则是一脸的苦笑。 呃……察觉到这亭中气氛忽然有些诡异,水寒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不知为何忽然有些心虚,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水寒身子往轩辕亦身侧靠了靠,“父皇……寒儿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寒儿……”给水寒一问,轩辕亦浑身忽然被一股无力感所充斥,转过身,微躬了身体,双手扶在水寒肩上,“寒儿可知,这号称天下第一剑的青玄其实是铸剑山庄九大名剑之一?” “啊。”似乎是第一听到这种说法,水寒愣了一下,随即问,“然后呢?” “然后就是,这青玄其实你父皇我的庄主剑。” “父皇的庄主剑?” “也是铸剑山庄的庄主剑。” “这么说是有人想借着今年的试剑大会来打压铸剑山庄了?”宝剑还未亮相就拿来和铸剑山庄的庄主剑相比较,个中意味不言而喻。 所以师父才会问今年试剑大会父皇是不是会亲自去。听完轩辕亦的话水寒眉毛忽然就皱了起来,再开口声音也不觉冷了几分。 “是不是针对了铸剑山庄还不好说,”慕容非看了眼若有所思的轩辕亦说道,“不过,据传言试剑大会之后还会有个比武切磋的擂台,悬赏的花红就是可以与青玄比肩的这把尚未问世的宝剑。 “所以说,拿来与青玄相比很有可能不过是想引起众人关注了?”水寒皱起来的眉毛略略舒展开来。 众所周知铸剑山庄以打造兵器扬名天下,庄中由铸剑大师司徒醒亲自铸造的九大名剑更是名满江湖,三百年间多少铸剑大师想赶上甚至超过,可至今都无人能出其右。 拿来与山庄内的九大名剑中排名第一的青玄相比,这事本身就够引人注意了,不管最后结果如何,现在都会引来整个江湖关注的目光。 “尤其是按照慕容城主所说,试剑大会之后的擂台,以那把剑作为花红……这是有人想搅乱整个江湖吧。”水寒轻轻歪了歪头,说的很慢,像是在自言自语中理清思路,又像是在解释给别人听自己的想法。 “能拿出来与青玄相比,这剑必定会错不了。就算最后结果不是如传说一般胜过青玄,有了这一次的试剑大会,它也一定会成为天下名剑。以兵器做花红,对天下习武的江湖人来说这擂台的诱惑太大了。” 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但凡行走江湖之人,无一不希望自己能有把称手的兵器。 尤其是试剑大会之后的擂台,若是真能最后获胜,在得到一把天下名剑之外还能名扬天下。 这等名利双收的事不但是对初入江湖之人来说有着天大的吸引力,对那些在江湖上已经有了些名气的老手来说,却也是极大的诱惑。 “说到乱啊……”云锦天似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脸上忽然现了一抹笑意,“试剑大会之前好像还有若干比武招亲的擂台,都是些江湖世家给自己未出嫁的女儿摆下的。请柬发的到处都是,我的逍遥宫凡是在江湖上多少有些名声的人几乎人手一份了。就连他……”说着,云锦天笑嘻嘻的伸手指了指立在自己身侧的慕容非,“他的云中城现在也是请柬满天飞。其中倒是有大半是指名道姓给他的。” “哪里有那么多?”见轩辕亦和水寒两人盯了自己,慕容非嘴角上不由挂了一丝苦笑。 “啊……铸剑山庄好像也是……满天飞……”水寒忽然有些心虚的摸摸鼻子。 “铸剑山庄也有?”这轩辕亦倒是第一次听水寒说。 “有啊。第一张请帖就是给莫语的,为此尹姊姊还跟他大闹了一场,闹到满庄之人都以为莫语要停妻再娶。”说着水寒脸上便挂了些笑意,“不过后来,这样的请帖接的多了,尹姊姊就前面伸手接了请帖,一转身画了花样就扔给丫鬟们绣去了。” “这么有趣的事情,寒儿竟然不跟父皇说。”说着轩辕亦便伸手捏了捏水寒的小脸。 哪里是我不说,前两天那种情形光顾着担心了,又怎会记得这事。给轩辕亦捏了脸,水寒郁闷的撇了撇嘴。 “不管怎样,消息已经带到了,铸剑山庄定下今年派什么人参加试剑大会记得通知我一声。”云锦天说着站起身来,作势要走。才迈了步子他身形忽顿,随后转过身来,看着水寒,“寒儿可还记得师傅那张未上漆的古琴放在哪里?” “以前寒儿用来练习的那张么?” “是啊。” “流云阁二楼后面的架子上搁着呢。” “呐,寒儿带你慕容师父去给师父取来可好?师父想带回云中城去。” “哦。”水寒应了一声,看了眼立在云锦天身边的慕容非便轻轻点了点头,“随我来吧。”说着,跃上湖面,踩了粼粼的波光往流云阁的方向飞掠而去。 水寒身后,慕容非瞟了眼云锦天,目光闪了闪,便追了少年的身影往流云阁的方向去了。 “云宫主可是有话要单独和朕说?”目送了那两道影子远去,轩辕亦忽然转过身来,凤目危险的眯了起来。 “啊,好像被看穿了。”毫不在意轩辕亦的目光,云锦天重新坐回到刚坐的栏杆上,双手撑在身体两侧,“江湖中人多以为青玄早已失传,这世上除了铸剑山庄的人之外其实很少有人知道青玄是庄主佩剑吧。”漂亮的眉毛高高的扬了起来,云锦天一双桃花眼眼底看不见一丝波澜。 “云宫主不是铸剑山庄的人,不是也知道?”凤目眯的更细,轩辕亦抱了肩膀回望着云锦天。 “若不是因为慕容非那把暗夜和铸剑山庄之间的渊源,这事就连我也不一定会知道。” “……不明白你说的什么。”轩辕亦凤目中忽然迸出一抹阴寒。 “与其说是想借了这宝剑让江湖大乱,倒不如说是有人想借了这把剑把你引出来吧,我说的可对?轩辕庄主?”桃花眼再度瞄了瞄轩辕亦,云锦天嘴角上挂了抹玩味。 “引我出来?”轩辕亦一愣,眼底那抹阴寒顿时消散了不少,神情倒是多少有些怔忪。 “一个知道青玄是你的佩剑,却不知道这青玄其实是铸剑山庄庄主剑的人。其实你已经知道他分明是冲着你来的,所以刚才寒儿说他们是针对了铸剑山庄你才未纠正。” 这一次,轩辕亦的目光闪了闪,却未说话。 “你的事我本不该插手,但是你既与寒儿两情相悦有些话我也就不得不说。” 说着,云锦天转过头去,看向流云阁的方向,见两道影子往湖心亭这边飞跃而来,便重新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窄袖长袍,“我不知你与这个要引你出来的人有何渊源。不过,竟不惜使得江湖大乱也要诱你出来,这人必是对你十分执着,你多加小心。”说完,人便飞掠而起,踩了那闪着波光的湖水迎了那两道快到近前的影子去了。 轩辕亦见云锦天离开,便将双手负于身后看着湖岸上三个影子先是聚在一处,随后分开。 见其中两道身影往宫墙的方向而去,另一道影子踩了水花往这小亭子而来,啃角轻轻扬起来。 “师父跟你说什么了?”水寒掠进亭内,随后回转身体立在轩辕亦身侧望着渐行渐远的两人问。 “一些江湖往事。”扳了少年的肩膀,让他正对了自己轩辕亦的目光闪了闪,“寒儿,父皇问你一件事。” “父皇?你怎么了?”很少见到轩辕亦这般郑重,水寒有些奇怪。 “寒儿可相信父皇?” “父皇?”察觉到那扳在自己肩上的手竟在不知不觉间加了些许的内力,水寒一愣。 “回答父皇。”扳在水寒肩头上的手情不自禁的又加了几分力道,手臂忽然有些颤抖。 觉察到他的情绪忽然有些不稳,水寒秀气的眉毛轻轻蹙了起来,微扬了头,伸出手轻轻扶开轩辕亦额头上给夜风吹的有些凌乱的头发放轻了声音,“寒儿相信,寒儿永远相信父皇。” “既是如此,寒儿应父皇一件事。”听到水寒说相信他,轩辕亦扳在他肩头上的手顿时轻了许多,“答应父皇,对父皇的过往,不要去揣测猜度,也不要听旁人胡言乱语,有什么想知道直接来问父皇可好?” 清亮的眸子盯了对面的男子,虽不知云锦天和他说了什么,但是那从心底弥漫上来的恐惧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亦,”伸展了手臂,轻轻环上轩辕亦的腰,将头靠到他肩上,水寒合了眼眸,“我应你。”只要是你要求的,我全部应下来,只因为我信你。 本是扳在水寒肩上的手沿着肩胛骨轻轻滑下来,重新拢于少年的后背,微低了头,嗅到少年从衣领口散发出来的那抹似有若无的药香,耳边传来少年轻微的呼吸声,还有怀中少年软软的身体,轩辕亦的心忽然就沉了下来。 琉璃灯七彩的光芒穿透深蓝的夜色,投射在小小湖心亭中。亭中两人相依相偎,人成双,影也成双。 直到红叶那如水一般平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属下见过皇上,王爷。” “啊——”水寒身子一僵,小脸一红,便松了本置于轩辕亦腰间的手,想从他怀中脱身出来。 “何事?”被打扰到轩辕亦声线中明显透出了些许的不愉。伸手按了水寒的头,把他重新按回到自己怀中后才问。 “隐卫传来急报。”单膝跪地的红叶身形未动,也未抬头直接伸手递过一根三卫传递消息用的黄铜管子。 “属下告退。”管子给轩辕亦伸手接了,红叶便收回手,转过身去,踩了湖水径自离了湖心亭。 亭内,轩辕亦拿了那铜管,伸手从靴筒内抽了匕首出来,去了管口的蜡封,捻出一张小小的字条,展开。 “写的什么?”轩辕亦怀内,水寒也探过头去。 “风清扬带了风家人出谷了。”声音中带了明显的不快,轩辕亦原本才舒展开的两道剑眉再次皱起来。 “风清扬出谷?……他出来干什么?风家三年前不是元气尽伤了么?这么快就恢复了?”说着水寒探出头去瞄轩辕亦手中那张字条,“已前往惠州……惠州,他也要参见试剑大会?……父皇你说风家有秘不示人的秘术,有没有听说过他们也会铸剑?难道江湖上传说的那把拿来和青玄的宝剑会是风家锻造出来的?” 对水寒一连串的问题,轩辕亦只是摇了摇头,并未作答。沉吟了片刻,皱起来的眉毛略微舒展开来,伸手轻轻蹭蹭水寒那张白净净的小脸,轩辕亦低声说道,“先是那两个老东西隐居了五年忽然又要出山,接着是你师父和慕容非,现在又是风家少主……寒儿,这江湖,怕是真的要乱了。” 江湖卷 第八章 放水灯 “要乱了?”水寒低低的重复了轩辕亦最后一句话,随后转头看着轩辕亦,“父皇,试剑大会让寒儿去吧。” 本来只要不波及平民,江湖恩怨什么的,只要民不告官府也就不会追究。 朝廷也是如此,只要不危及江山社稷,遍布江湖的眼线就只负责监视了各个门派世家的动向,绝少参与到江湖事事非非之中。 但是现在这江湖却乱的不是时候。 三年前沁邢二州水患,苍霄,莹碧两大帝国就曾大兵压境,单等飞岚因水患内乱,他们好借机吞并飞岚。 虽然后来轩辕亦炸坝泄洪,解了这场水患。这两国的阴谋才未得逞,军队也重新退回国内休养生息,但其野心却一直未曾消弭。这个时候,江湖若是大乱一旦波及到平民百姓,乱的可就不单单是江湖了。 “寒儿要去么?”随手把那纸卷和那铜管塞进袖子里,轩辕亦微低了头,伸了手指轻轻蹭蹭那张白净净的小脸,对上水寒那双清亮的眼眸问,“寒儿就这般忍心离了父皇。离了……你的亦。”尾音轻轻扬起,随着尾音扬起来的还有那两道浓黑的剑眉。 哪壶不开拎都壶,听出轩辕亦声线中的暧昧,知道他还在为自己不肯叫他名字耿耿于怀,水寒咽了咽口水,小脸腾的一下便红了。双唇动了动,却未发出任何音节。 “呵呵,”一声轻笑传来,轩辕亦凤目微微眯了起来,“这一次父皇不会放你一个人离开了。 “咦?父皇是说……”愣了一愣,聪明如他自然听出轩辕亦话中的意思,一双漆黑的眸子霎时便亮了起来,“父皇该不是……”要陪了寒儿一道去吧?眨眨眼睛,后面的话却未敢说出,仿佛这样就不会被否定。 “不然寒儿以为父皇为何会这样说?”略带嗔怪的瞄了一眼水寒那满脸难以置信的神情,和那微微张开的双唇,轩辕亦眼眸忽然暗了暗,手指从面颊上轻轻滑过,随后食指收了回去,大拇指的指尖轻轻婆娑着那水润的双唇。 “父皇真的要跟寒儿一起去?”虽然意思是这个意思,但是在未得到当事人的确认之前,水寒的心还是忽悠悠的悬在喉咙里不肯因为兴奋跳出来,也不肯轻易就重新回到胸口。 “刚刚不是说了么,父皇不会再放你一个人离开了。寒儿既是要去,那父皇就陪了寒儿一道去好了。”看水寒小脸上露出了想相信又不太敢相信的表情,轩辕亦嘴角轻轻的扬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给这消息冲昏了头,真的听到轩辕亦说要和他一道,水寒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或者做何种反应好了,眼睛眨了眨,随后又眨了眨,唇也再度动了动。 “寒儿?怎么了?”轩辕亦看着水寒脸上一副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的样子,有些纳闷。 这一回,终于不用和你……分开了么?水寒身形一动,便扑入了轩辕亦的怀内,轻轻合了眼眸,眼角现了一点点泪花。 “寒儿,怎么了?在撒娇?”轻轻拍拍少年的后背,轩辕亦眼神愈加柔和,“虽是如此,也不是说走就走的,还要准备一番才是。” 啊,对了。给轩辕亦提醒,水寒也才想到,自家父皇可不是什么仗剑江湖的独行侠,说走就走,想去哪就去哪。 他毕竟是飞岚的一国之君,若真要离了落凤城,这朝中之事还要做一番安排。毕竟这一次去的是惠州,即便是八百里加急的快马也要走上几天几夜。方方面面,林林总总,零零碎碎加起来,要安排准备的却也不少。 “朝中事务父皇自会处理,寒儿只要把铸剑山庄的事情管好就好了。”低头见怀内水寒轻轻蹙了眉毛,歪了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掰着手指在算自己出宫要有多少件事事先做安排,轩辕亦心中一漾,亲亲了他的额角。 “哦。”怀内的少年未动,只是眨了眨眼睛,低低应了一句。 “天气不早了,回去吧。”虽不忍破坏了这亭内的气氛,但是从湖面上吹来的夜风已夹杂了丝丝的寒意,怕怀内少年着凉,轩辕亦还是松了揽在水寒腰间的手臂。 “唔……”怀内少年似也难舍这温暖的怀抱,虽应了一声,身子却未动。 “寒儿是要父皇抱回去么?”见怀中少年赖在自己怀中不肯动,轩辕亦的嘴角勾成了一个很好看的弧度。 “背我回去吧。”说着,水寒便后退了一步,冲着轩辕亦张开双手。 ……轩辕亦目光闪了闪,看着对面的少年,见少年张了双臂,满脸的笑容,自己嘴角上的笑容渐渐扩大,“好啊。”说完,便背转了身体,蹲伏下去。 觉察到少年身体贴上自己后背,双臂搭在自己肩上,环到胸前,轩辕亦站起身来,手臂背过去,托了少年的腿,“寒儿,走了啊。”随着声音落下,轩辕亦出了凉亭,踩了湖水往盘龙殿的方向去了。 手臂扳在轩辕亦的身上,头放在他肩上,放眼望去是漫天的星斗,随着轩辕亦身形起落,加了丝丝凉意的夜风吹在脸上,水寒心中一漾,便把唇轻轻贴在了轩辕亦的耳边,“亦,我喜欢你。” 脚已经踩上盘龙殿前殿屋脊的轩辕亦身形一滞,便呆立在盘龙殿的屋脊上。 “呵呵。”一声轻笑从耳边传来。 轩辕亦还未反应过来,本是被他背在后背上的水寒便松了搂着他脖子的手,顺着他的后背溜下来,飞身跃下屋脊,往寝殿的方向去了。 “寒儿,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给父皇听听啊。”记忆中,这好像是第一次听水寒说喜欢自己。直到看见少年的身影进入殿内,愣愣的立在屋脊上的轩辕亦才反应过来。飞掠而下,紧追在水寒的后面往寝殿跑。 就知道他是这般的反应。开了殿门进到寝殿内的水寒暗自翻了个白眼的同时眼角眉梢都溢满了笑意,“喜子,沐浴更衣……”赶在轩辕亦进门前,水寒身形一转,便过了立在后殿殿门前的那道屏风后面,往后殿的温泉去了。 沐浴之后,换上月白色的里衣,摒退了跟在自己身后的喜子和春梅夏荷两名宫女,左右看看见轩辕亦并未在殿内,水寒飞身跃起便扑进了那已经落了床幔帐的龙床上,随后一个翻滚便滚到了龙床内侧。 略显凌乱的脚步声响起,知道轩辕亦也沐浴毕回寝殿来了,水寒一边庆幸自己行动迅速。一边忙手忙脚乱的揭了床内侧的锦被钻进去,把头埋在两枕之间的空隙内。 摒退了跟在身后的太监宫女,看寝殿两扇殿门被掩好,轩辕亦伸手揭开幔帐。觉察到在幔帐被揭开的一刹那,床上少年的呼吸忽然一滞,接着便沉重了不少,轩辕亦也不揭穿,钻进被子,伸手便把水寒的身子揽进怀内。 “睡吧,寒儿,天色不早了。”察觉到怀中少年有些不安的动了动身子,轩辕亦低声道,迟疑了一下,又加上了一句,“寒儿,今夜,父皇很高兴。” 很高兴么?水寒的嘴角轻轻扬了起来,片刻竟真如轩辕亦说的一般,睡熟了。 三月三,放水灯。 三月三这天,从早上醒来,水寒便有些不正常了,从睁开眼睛开始,那张清秀的小脸上就带了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即便是梳洗用膳的时候那抹笑意也从未淡去。甚至习字的时候,竟会提了毛笔望着铺在桌案上的宣纸发呆,呆着呆着,嘴角便会轻轻的扬起,小脸上不知不觉也是绯红一片。 午膳过后,到了下午,水寒就又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捧了本书坐在偏殿内自己书桌后的太师椅上,目光虽然落在手中捧着的书卷上,心神却不知道到哪里神游去了。到最后,则干脆把书本撂在一旁,望着窗外那明亮的天空发呆。期望着夜晚来的快一点,再快一点。 这也怪不得他,认真算起来,自几年前那次跟了轩辕亦去静王府,三年多的时间内,两人虽几乎是日日相处,夜夜同床共枕,却从未再如那次一般,抛了皇帝和皇子的身份,混迹于民间,徜徉于落凤城的街道之上。 所以,这一次水寒自然对今夜出宫放灯多了些期盼与向往。 傍晚,随着太阳收了最后一丝光线,落于西山,天光渐渐黯淡下来。就在这暗淡的天光中,一辆围了湖蓝色车围的马车从皇宫的后角门出来。 马车先是沿着宫墙行进了一段距离,随着宫墙到了尽头,马车方向一转,上了天街。 车厢内,着了白色窄袖长袍的水寒双膝跪在车板上,撩了车厢一侧车窗上的锦帘,扒在那糊了厚厚的窗纱的车窗上向外张望。 “寒儿。”见水寒一双眼眸睁的大大的,望着车窗外的那一片黑暗,轩辕亦有些无奈,伸手揽了他的腰,将他拖回到自己怀内,“这里还是天街,白日里都少有行人,又何况是夜晚。寒儿若是有精神,且留到西城可好?” “哦。”轻轻的应了一声,水寒虽老老实实的偎在轩辕亦怀内,一双漆黑的眸子却还是心有不甘的盯了那已经落下的那车窗上的锦帘。 “寒儿现在可愿意告诉父皇,寒儿打算在要放到栖凤河中的水灯上写什么?”低头将下颌放在水寒肩膀上,轩辕亦问。 “父皇想知道?”轩辕亦怀中,水寒的目光闪了闪。 “当然想了。”父皇都好奇死了。 “呐……”拖长了声音,水寒半侧了身子,手臂揽上轩辕亦的脖子,水嫩的唇贴到了轩辕亦的耳边,“不告诉你。” “寒儿,胆子越来越大了?嗯?竟敢诈你父皇了?”轩辕亦先是一愣,接着那一双大手便从水寒的腰间滑到了腋下。 “呵呵……父皇……别……”就知又来这一招。水寒虽无奈,却也不得不往车厢的角落里躲。轩辕亦又岂能让他轻易躲过,身子一倾便将水寒扑倒在车厢内。 一大一小两人便毫无形象的滚做一团,笑声,叫声,喃喃的低语声充满的整个车厢。 笑够了,闹够了,马车也到了城西。本偎在轩辕亦身边的水寒听车厢外传来叫卖声,说话声,忙手脚并用的离了轩辕亦,重新跪在车窗内,掀了车窗上的锦帘向外看去。 天还未黑透,可走在街上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几乎人人怀里都抱了了或大或小的元宝形灯笼,拎着各式的彩灯,嘻嘻哈哈有说有笑的沿着街道往栖凤河的河岸方向而去。 街道两旁,小贩们把挂了各式花灯的手推车支在街边店铺殿门两旁。车上一盏盏纸糊的,纱做的,绢描的各色水灯,灯笼应有尽有。 一辆辆五颜六色的小推车后面,一家家店铺的殿门前,房前廊下,还有高高挑起的屋角上也都挂了一盏盏各式各样,各种颜色的灯笼。 七彩的灯光打在路上行人,还有街头小贩,殿前招呼客人伙计们一张张的笑脸上,透了股连年节都未曾有过的喜气。 趴在车窗上,一手挑了那锦帘,水寒一双眼睛瞪的大大的,连眨都舍不得眨一下,就连嘴也不由自主的微微张开着,生怕错过了街道上这繁华的景象。 “红叶,停车吧。”看水寒这般着迷,轩辕亦不由好笑。 “是。”车外传来一声低应,这辆围了湖蓝色车围的马车便停在了路边。 “寒儿。”待车门敞开,轩辕亦跳下车,才伸出手给还兀自趴在车窗上动也不动的水寒。 见轩辕亦站在车厢外看着自己,水寒忙双膝跪爬到车门口,扶了轩辕亦的手下了车。 从车厢内一出来,那本被车厢挡板和厚厚的车围搁在外面的叫卖声,说话声,脚步声,笑闹声一下子便全都冲进了耳朵内。被这热热闹闹的场景所感染,水寒双脚还未落地,眉眼便笑的弯弯的。 街道上,从车两旁经过的人们只有年节才会穿的簇新的衣服全都上了身,男子腰上的玉佩香囊那长长的穗子几乎垂到了膝盖。 女人们插在发鬓上的发钗和耳环随着细碎的步子反射了街两旁的灯光,摇曳不定。 一个个的或三五成群,或两两并肩,手中拎了纱灯,怀里抱着水灯呼朋唤友吵吵闹闹的全都往栖凤河河岸的码头上聚拢而去。 在这片熙熙攘攘吵吵闹闹之中,更有丝竹之声隐约传来,飘荡在空中似有若无。 待水寒双脚落地,在自己身侧站好,轩辕亦便伸手牵了他的小手,沿着街道,顺着人流往息凤河的河岸走去。 “父……爹,你看那里……” “爹,看那……那是什么……” “爹……” 给轩辕亦牵了手的水寒已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孩子,多少以前未见过的东西,未听过的事情一下子全都涌入眼内,听在耳朵内,水寒就如才进了成的乡下孩子,一双眼睛怎么也不够看,两只耳朵怎么也不够听。 轩辕亦知道,这个时候的水寒只是在宣泄着自己心中的兴奋,并不指望着他能够回答。况且现在,就算是他回答了,已经完全融入这氛围中的水寒也不一定会听到。 所以,水寒一句一句的问,轩辕亦只是牢牢的牵了他的手,微笑着看着他,却一句话都未曾说。 沿街前行,越往前,人流越密集。 见那人流近到快要擦上两人的长袍了,原本隐在人群中的暗卫便自动自的围上去,将两人巧妙的从人流中隔离出来。 不知不觉间,空气中多了些水汽。虽给前面的人流阻挡,给暗卫护在人群中的两人却也知道,栖凤河已经近在眼前。那飘散在空中的若隐若现的丝竹之声也渐渐大了起来。 水寒脚步微顿,顺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便见到了那一座座飞檐上狂了各色纱灯的青楼妓院。 呆了一呆,也才想起,落凤城中的青楼妓院一座座的全都沿着栖凤河分布,便好奇的抬了头,瞄了瞄离他最近的那座青楼二层敞开的一扇窗子。 “寒儿……你在看哪里?”冷冷的声音带了些不满骤然在耳边响起,水寒身子一僵,缩了一下脖子,心虚的移开了视线,目光有些游移的在人群中转来转去,就是不肯看向轩辕亦。 “寒儿若是好奇,待会儿放完了水灯父皇带你进去逛一逛如何?”看水寒心虚的移开视线,轩辕亦便探过头去,双唇贴上了水寒的耳朵。 “不用了……”暖暖的哈气吹在脖颈间,水寒又缩了一下脖子,“那个……父……爹,你看,河边到了。”说着,便抬了手指了指前面。 果然,前面街道到了尽头,远远一片波光和那在波光中来回穿行的画舫映入眼帘。 但是……看着码头上那里三层外三层桥在一处的人群,一滴冷汗顺着水寒的额角滑落。这,也太夸张了吧。 看着那栖凤河的河面近在咫尺,却给那攒动的人群阻挡水寒一张小脸立刻垮了下来,转头看向身边的轩辕亦。 轩辕亦看着面前那如人墙一般的堵在码头上的人潮也有些头大,早知道会挤成这个样子就派人提前沿着河岸临时搭个码头好了。 站在人群外面正犹豫着是要现在就挤过去,还是等人少了再过去的两人忽然听到有人在喊,“小红……这边,这边。” 轩辕亦,水寒,和围在他们身边的暗卫听这声音似是很熟悉,都同时一愣,随后顺着那声音看过去。就见打扮的的花枝招展的静亲王轩辕静立在河岸上一座才搭起来不久的临时码头上冲着他们招手,那绣了牡丹的广袖长袍的袖子随风招展。 江湖卷 第九章 双莲并蒂 “这里,小红。”看这十来人的队伍齐刷刷的看向自己,轩辕静俊脸上的笑容更甚,仿佛生怕别人看不见一般,抬起来的手臂挥动的幅度也更大。 轩辕静的喊声显然不光吸引了轩辕亦和水寒两人,也同样成功的吸引了河岸附近的其他人。 这些人的目光先是望向挥动着手臂的轩辕静,待认清这一身百蝶穿花广袖长袍的男子是飞岚的静亲王轩辕静后,视线就随后又顺着轩辕静的视线落到了不远处这十来个人的身上。随后,低低的议论声便从四周传来。 “你听见没,静亲王在叫小红,小红耶……” “小红是谁?” “小红是谁你都不知道?还号称什么欢场浪子。” “小红是静亲王最宠爱的男宠,据说前几年要跟馨兰苑的兰心姑娘私奔,硬是让静亲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给追回来的。这事儿当年可是轰动了整个落凤城,兰心姑娘也就是从那时开始红遍落凤城的。”说话的人说完还咂了咂嘴。 “这么说,这些人中间就有那个小红了。” 唰——这话话音未落,本是围在轩辕亦水寒和红叶身侧的几名暗卫竟齐刷刷的后撤了一步,避到了人群中,生怕给看过来的这些人误认作是静亲王的男宠小红。 呵呵—— 看红叶教导出来的暗卫竟是这般反应,水寒肩膀一抖一抖的闷笑不已,轩辕亦嘴角也不由高高扬起,牵了水寒的手径自来到轩辕静占据的那块临时搭起来的码头上。 “回宫后刑堂受罚。”冷冷的丢给身边暗卫一句话,两人身侧红叶一张脸早已黑了大半。 看身前身后几名暗卫在听到刑堂受罚这几个字后脸同时一灰,水寒继续闷笑。 轩辕静所占据的这块地方与其说是一座码头倒不如说是座平台。平台用厚实的木板架在栖凤河用巨石垒起来的河沿上,大约数丈长,丈许宽。平台一侧靠近栖凤河河水的那一面,用厚实的木板搭成了阶梯的形状,从码头上一直延伸到河面上。 平台上铺了厚厚的毛毡地毯,地毯上摆了张圆桌,数把太师椅围了这圆桌,桌上茶水点心,各色干鲜果品应有尽有。桌旁一只小炉烹了上好的茶叶,茶香借了河水的水汽飘散到空气中,再往内,平台一角靠近水面的一侧还摆了一张琴案一把琴凳,一张雕花的古琴置于案上。 琴案旁摆了一张长案,案上铺了数张生熟宣纸,案边一个小童低眉顺眼的研墨。长案旁,几名着了各色华丽长袍,面目姣好的男子挤作一团,好奇的望向往这码头而来的几人。 “静你倒是好雅兴啊。”牵了水寒的手,轩辕亦迈步上了那简易的码头,笑盈盈的看着一身天青色绣花长袍,手中拿了把折扇的轩辕静。 “今日放水灯,府里的人说想来凑凑热闹,索性闲来无事,就带他们出来了。”轩辕静一笑,见轩辕亦嘴角含笑,意有所指的看看自己,再瞧瞧跟在他身侧的红叶,一双眼睛便瞄上了一身天青色窄袖长袍的红叶,眨了眨眼睛张开双臂便如蝴蝶一般扑过去,“小红,几日不见,人家好想你啊。 “想本座?”红叶额角青筋一跳,“是想本座还是想让整个落凤城都以为本座是你的男宠?” 呃……给红叶那冷飕飕的带了杀气的眼眸一瞟,轩辕静的脚步硬生生的在距红叶身前一尺远的地方刹住。 抬头看看四周偷偷望过来的那一双双眼睛,再瞧瞧立在长案边上偷窥的自己的男宠,轩辕静咧了咧嘴,伸手扯了扯袍袖,“小红,你要原谅人家……”说着手臂一伸便把住了红叶的衣袖,“人家若是喊皇兄或者寒儿要不了多久这落凤城就知道人家亲亲皇兄来放水灯了,到时候人家皇兄和人家寒儿一定会扫兴,而且,这人多眼杂的说不定还会从哪里冒出来个刺客什么的……” 所以呢?红叶挑挑眉。 “所以人家又想让人家皇兄和寒儿看见,又不能泄露他们身份,人家就只能喊小红你啦……”说着,轩辕静便满含幽怨的扭了扭腰身,顺带扯了扯红叶的衣袖,“所以小红一定要原谅人家。” “当真?”眼眸微眯,红叶目光虽然冷冷的,但是声音却也缓和了许多。 “当真。”轩辕静自然听出红叶怒气略有消散,忙眨眨眼睛,拼命的点头。 若是这样倒也说得过去,红叶原本绷直的后背稍稍放松了一下。相较于被误认为是轩辕静男宠这事而言,他更在乎的是不要暴露了轩辕亦和水寒的身份。 “呐……这么说小红是肯原谅人家了?”扯了红叶衣袖的轩辕静见他脸上的表情也有所缓和立刻收了满脸的哀怨,一张俏脸整个的笑成了一朵花,“人家就知道小红不会怪人家的。”说着便松了扯着红叶衣袖的手,双臂环上了红叶的脖子,微点了脚尖,身子一倾,吧唧一口便亲上了红叶的面颊。 石化……这平台上,王府内大大小小的太监侍卫亲兵,跟着红叶来的几名暗卫,还有那占据了平台一角的男宠们全都愣在当场。 这静亲王轩辕静虽然整天嘻嘻哈哈游手好闲又风流无度,可都是别人家上赶了黏上来,却从未这般的投怀送抱。 难道这静亲王是真的动情了?好久才恢复过来的这些人们再看红叶时,目光中全都多了些谨慎与探究。 石化的还不止这平台上的一干人,给一口亲在脸上的红叶本已有些放松的后背肌肉也在瞬间再度僵直了。漆黑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惊讶和难以置信。 待到那粘在自己脸上的口水因为失了温度变得凉丝丝的红叶也才反应过来,额角上的青筋唰唰的全部蹦了起来,“轩辕静。”一声暴喝震的这平台上至少一半的人身子一软险险的就要跪下去。 呵呵,多少年了,总算是给本王亲到了。以逃命的速度飞掠而出的轩辕静一边逃一边笑的如同费尽心机终于偷到了鱼腥的猫一般。 红叶看来是又给飞岚的静亲王招惹去了,已经沿着那木板搭起来的台阶下到水面上的轩辕亦和水寒听到了这声暴喝后相视一笑。 水寒立在那台阶最后一级上,看着那飘满了河的一盏盏元宝形的水灯,在低头看看脚边几盏同样是元宝形的水灯小嘴情不自禁嘟了起来。 “寒儿怎么了?”见水寒满脸的不愉,轩辕亦问道。 “这水灯……还不如那些挂在屋檐下的灯笼好看呢。而且都是一个样子的。”还以为会漂了满河各式各样的彩灯,哪想到遍布这河水中的几乎全是大小不一的黄的白的元宝灯,偶有一两个其他形状的水灯稍一现身便被这一河的黄白之物淹没了。 “呵呵,”听水寒是在为这个郁闷,轩辕亦一笑,“栖凤河放水灯,本就是为了河神能够看到自己的愿望。把灯笼扎成这元宝的形状,取的是贿胳河神,能助其完成愿望的意思。” “河神也要贿胳么?”听这元宝形的水灯竟是为了贿胳河神,水寒不觉好笑,脸上的不愉也减了几分。 “王爷,除了这几只元宝灯,宫中的匠人们还扎了两盏莲花灯,您要是不中意这元宝灯,把那两站莲花灯拿来可好?”能跟着皇上出宫的人,一个个的都极有眼力,见水寒皱了眉毛看着脚边的几盏水灯却没有放灯的意思,知道他对这几盏灯不甚满意,一旁伺候的小太监忙躬了身子说道。 “取来吧。”轩辕亦点点头。 片刻,几名太监边抬来了两盏未点亮的莲花灯。看着放在脚边厚木板台阶上的这两盏灯,水寒眼睛便是一亮。 这两盏水灯竟有小号的洗衣盆大小,细细的竹篾扎成两层莲台的形状,竹篾外糊了晕染出来的上好的白纱,莲台内一柄嫩绿的莲蓬半露半藏。最内圈的莲花瓣内侧,糊了一块巴掌大小的白色细绢,显见是用来写愿望的。 看水寒小脸上展了笑颜,旁边侍立的一名小太监忙端了放了文房四宝的托盘过来。 水寒从那托盘上捡了支小号的狼毫,蘸了墨汁,刷刷点点便在那块细绢上写了几行字。随后调转了灯身,让写了字的那一面冲了水面。 轩辕亦本就对水寒想在这灯上写些什么好奇,现在看他抿起来的嘴角挂了抹略带羞涩的笑容还遮遮掩掩的,就更加好奇,想了想便伸手去接水寒手中毛笔。 水寒调转了灯身正想着放了毛笔,看轩辕亦伸手来接便递过去。轩辕亦半低着头,看着自己身边这盏莲花灯,手虽然伸过去了,却好像没注意到水寒伸着手正递过来,两下一错,那管狼毫便从水寒手中滑落。 看毛笔滑落,躬了身子端着托盘的小太监茶件反射一般探了手想去接,哪想到一旁轩辕亦见那狼毫滑落也伸了手,身子一探,便挤到了那小太监的身上。 给轩辕亦一挤,扑通——一声,端了笔墨纸砚的小太监,脚下不稳,冷不防,便连人带那托盘一道栽到了栖凤河内。溅起来的水柱四散开去打湿了轩辕亦和水寒身上长袍的前摆。 “救人。”水寒见那小太监掉到河里,忙放了还托在手中的灯笼罩子。 随着他的一声喊,两名水性较好的暗卫一同跃入水中。忽然有人落水,河岸上原本放灯的人也跟着叫嚷着救人,叫声喊声连成了一片。 更有几个本站在河岸边上的人,也跳下去要帮忙捞那个小太监,静亲王这块临时搭起来的码头上多少有些混乱。 借了这一片混乱,轩辕亦伸手把水寒放到一边的那盏莲花灯轻轻调转过来,让那块写了字的白绢对了自己,随后借了河面上一盏盏水灯的灯光看去。 恰此时,一盏硕大的银白元宝灯沿着河岸漂过来。灯光打在莲花灯内壁那片白绢之上,那上面几行清秀隽永的小楷从左到右,竖行排列,写的是: 亦&寒 生生世世/不离不弃/永相随/莫相忘 待看清了那白绢上的字后,轩辕亦眼眸暗了暗。轻轻伸了手指,指尖婆娑了那几行小楷,一股酸涩之感带了丝丝的甜蜜冲入了鼻腔。 河岸上,两名暗卫和跳到水里的人七手八脚的把那小太监捞了出来。那小太监虽然呛了几口河水,又受了些惊吓却并无大碍。只是身上的袍服给河水浸透,一捞上来,给风一吹直打冷战,鼻涕眼泪也一起流出来。 见他这样,旁边就有人给他灌了碗热茶,裹了件斗篷。随后有暗卫带了人用马车将其送回宫内。至于帮忙的几个人,也有王府管事亲自道了声感谢,赏赐了银两,又遣散了围观的人,这小码头上很快就又恢复了秩序。 一场不大不小的混乱趋于平静,又没有人受伤,水寒便长舒了口气,重新回到码头最下面的那层木板台阶上。 “轩辕亦。”看轩辕亦愣愣的盯着那盏自己才写好还未放入水中的莲花灯发愣,水寒小脸一红,有些气急败坏的冲过去伸手便想夺了那盏灯。 “寒儿。”意随心动,水寒指尖还未碰触到那灯,身子便被轩辕亦整个的搂进了怀内。 “父皇?”听埋首在自己肩上的轩辕亦呼吸间带了些许的鼻音,水寒一愣,便缩回了原本想推开他的手。 “等父皇写了这水灯和寒儿的一起放可好。”说着轩辕亦便松了搂住水寒的手,点手唤人拿了饱蘸了墨汁的毛笔过来。取了另一盏莲花灯,随着笔尖落到那雪白的薄绢上,几行小字亦是从左到右成竖行排列: 寒&亦 生生世世/不离不弃/永相随/莫相忘 写完后,轩辕亦点了两盏水灯内一团油脂,罩了琉璃的罩子,又合了莲花灯罩。灯罩合拢,夜色中本有些暗淡的灯笼便被灯罩内油脂发出的白光照的分外明亮,莲瓣上粉嫩的颜色竟如随时都会滴出水来一般,脆生生的。 轩辕亦把水寒那一只递给了身边少年,随后蹲了身子,将自己那盏水灯放入水中,却未放手。 水寒的目光闪了闪,接了那灯笼,放入水中,看轩辕亦轻轻放了手,也一同放了手。两盏莲花灯紧紧挨在一起,缓缓的离开了河岸,渐渐汇进了栖凤河那连成一片的灯流中。 “好了,寒儿,水灯放走了,咱们也该换掉这身湿了大半的衣服了。”并肩立在码头上,看着那两盏灯慢慢漂远,轩辕亦笑道。 “寒儿要看着它们沉下去,父皇先去换衣服。”说着,水寒上了码头,随后沿着河岸追了下去。 “喜子。”一声低唤,立在暗卫之中的喜子冲着轩辕亦点点头,便跟在水寒身边,沿河往下游去了。 水面上,顺着水波缓缓前行的那两盏紧紧靠在一起。淡粉色的莲花灯在栖凤河河面上一长串或金或银的元宝灯中分外抢眼。 见这两朵莲花飘过来,立在河两岸临时搭建起来的码头上放灯的人们全都住了手上的工作,直了身子,目送了这两盏灯沿河而下,渐渐远去。 “小红,你看。”以逃命的速度沿河狂奔的轩辕静忽然住了脚步,立在河岸上。 追在轩辕静身后,恨不能一掌拍死他了事的红叶见他忽然停下来反倒不知该怎么好了,便停下来,立在轩辕静身侧顺着轩辕静抬起来的手指望过去。见栖凤河的河面上,两盏莲花灯紧紧的挨在一起,裹在众多的水灯中正从上游缓缓的漂下来。 “是寒儿和皇兄的。”见红叶立在自己身侧,轩辕静轻轻抿了双唇。 “没错,是寒王和皇上的水灯。”虽未见过这两盏水灯,但是那精致的做工和花瓣上晕染到恰到好处的颜色当是出自宫中工匠之手。 “既是他们放完灯了,咱们也该回去了。”说着轩辕静微扬了头,笑盈盈的看向红叶。 “哼。”冷冷哼了一声,红叶转头沿着河岸往上游去了。 见红叶未再追究自己偷亲他这件事,轩辕静扬了嘴角,满脸笑意的单手拎了绣花长袍的前摆,跟在红叶身后往回走。 水寒追着这两盏莲花灯沿河而下,喜子则追在水寒的身后。 这两盏水灯做的分外的巧妙,灯座之下装了一个盛水的皮质的空腔,空腔上有一个小孔。水灯飘在水面上,河水顺着小孔在流入空腔的同时,推动了两盏水灯缓缓旋转。 随着越飘越远,那空腔中的水也越来越多。灯座开始缓缓的向着河底沉下去。栖凤河下游,河面上的水灯渐渐稀少,这两盏紧紧挨在一起的莲花灯便漾在了河中心,开始下沉。 先是那已经灌满河水的灯座渐渐沉到水面之下,随后是灯身。灯中那给琉璃罩子罩住的火光却未马上熄灭,而是摇曳着,随着那两朵莲花一道悄无声息的没入水中。 光亮穿透了河水,在水面上渐渐散开,使得本是薄纱糊成的灯笼竟如水晶雕刻出来的一般,晶莹剔透。 两盏灯越沉越深,散发出来的光亮也越来越暗。灯火熄灭,那两盏莲花灯也沉入了栖凤河河底。 看着那两盏写了自己和轩辕亦愿望的灯渐渐沉下去,水寒的胸口忽然给填的满满的,同时,一丝一丝的甜蜜也从心底渐渐泛上来,翻起小小的浪花。 “回去吧。”满意的拍拍自己的胸口,水寒嘴角上螓了一抹略带羞涩的笑意,转头对跟在自己身后的喜子说。 “是,静亲王说让属下带您去馨兰苑。” 馨兰苑?水寒愣了一愣,这名字好像在哪听过。水寒此时心情大好,并未在意,跟在喜子身后又沿着栖凤河往上游去了。 江湖卷 第十章 醋意横生 馨兰苑是暗卫设在落凤城中监视朝中官员的一处据点。馨兰苑中暗卫虽不只一个兰心,却是以她为首,就连老鸨也是她的属下。不过,这些事在馨兰苑内却是只有少数心腹才知道的事情。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个背景,一年之中,有一两次,轩辕亦会在此处见一些不适合带入宫中或铸剑山庄的人。 不过今日选了馨兰苑,却是因为馨兰苑前院二层最外侧的包间窗子正对了栖凤河的码头,立在窗边,居高临下的便可看见码头上那攒动的人影,和一盏盏漂浮在河面上的水灯。 水寒由喜子领了来到馨兰苑正门的时候,看那从门前两层楼台上高高悬挂下来的两串大红的灯笼,脚步便顿了一顿。 待看清门楣上馨兰苑三个字,和不时从那门口进进出出的搂作一团的男男女女,水寒小脸上立刻冷了三分,停了脚步看着前面带路的喜子。 喜子给水寒一盯,情不自禁的缩了一下脖子,尴尬的低了头,“静王爷是让我带您来这的。” 听喜子这么说,水寒倒是想起来了。几年前传的风言风语的把那个静王爷的男宠小红给迷的神魂颠倒的兰心姑娘好像就是这馨兰苑的。 秀气的眉毛轻轻的挑了一挑,拎了长袍的前摆,水寒迈步便进了这馨兰苑的正门,一进门,一股浓重的脂粉香气扑鼻而来。水寒学医时曾学过利用嗅觉辨别药物,因此对气味十分的敏感,这浓重的脂粉香和厅内燃了的香料有些呛人的香气混在一起竟让他有点头疼,小脸上的表情自然就更加不愉。 见来了客人,那本在大堂中迎来送往的老鸨便颠了莲步,扭了水蛇腰,堆了满脸的笑容,带了两个十八九岁的姑娘迎了过来。 哪想到这三人还未到水寒近前,就有两名一身黑色短刀,黑巾包头的青年拦在了老鸨跟前,“我家公子不劳妈妈招呼。” “是。”老鸩见这两人拦了她们,便收了脸上堆着的假笑,低了头,双手拢于腰间,恭恭敬敬的冲着水寒福了一福,随后带着两个姑娘退到了一边。 “少主子,您这边请。”那两名一身黑色短打的暗卫看那老鸨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便微躬了身子顺势把水寒往靠了门口的楼梯上让,“主子在楼上等您。” “哦。”水寒应了一声,扫了眼大堂。 馨兰苑前院的大堂成长方形,高高的天棚差不多有两层楼高。靠近门口的位置,一架木质的梯子通往二楼。二楼一圈雕花栏杆,栏杆后一整排雕花木质隔断,隔出了数个雅间。 大堂正中央的天井下,搭了一个木质的地台,地台上铺了厚厚的毛毡地毯。正中间摆了一张华丽异常的琴案,琴案上空无一物,琴案后一张琴凳,琴凳上粉红色的穗子一直垂到地台上。 大厅四周,靠墙摆了数张太师椅,椅子上套了织锦的椅套。太师椅后的墙壁上挂了数张画了山水花鸟的卷轴。倒是给这欢场添了些许雅致。 但是……看着搂了腰,挽了手臂毫不顾忌的调笑着来往穿梭的男男女女,水寒秀气的眉毛再度皱了起来。 水寒皱着眉毛,拎了长袍的前摆,迈上了台阶。沿着楼梯上到二楼,楼梯口上也站了一名一身黑色短打的暗卫。看水寒带了喜子上来,这人便低了头,同时单膝跪地,“少主子,主子在等您,请随我来” “嗯。”应了一声,水寒便跟了那暗卫沿着二层的走廊往里面绕过去。人才走了几步,悠扬悦耳的琴声忽然传进了耳朵内。 水寒步子忽然慢了一慢,侧耳听了一会,心中一叹。这曲子,情倒是有了,可惜太过注重指法,反倒掩了这满腔的愁绪。 “少主子,主子和静王爷,红总管都在里面,少主子可自去。”沿着空无一人的走廊,走到最内侧的一间隔断门口,那暗卫便低了头。 “哦,你去吧。”水寒点点头,看那暗卫低了头退下去后,伸手推了这隔间雕花的格子门,迈步进了隔间,待看清隔间内的情景后,清秀的小脸便是一寒。 隔间内正中一张圆桌,桌上摆了各色的干鲜果品。轩辕亦坐了主位,面前一盏青瓷茶盏,茶盏上的盖子半开半合,清淡的茉莉花香飘散在空气中。 身旁一左一右坐了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样的淡青色广袖长袍,因未系腰带,宽大的袍子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领口处露出一截白净的锁骨。 头虽低垂了,但看侧脸却也能看出是两个面目俊俏的少年。少年低了头,在剥桌上的干果。剥完了便放到细瓷的小盘里,然后轻轻推到轩辕亦面前。 圆桌下手,正对了轩辕亦,轩辕静靠了太师椅的椅背,手指指尖有意无意的婆娑着茶盏的杯沿,俏脸上带了些许的无聊。 轩辕静身后,靠窗放置了一张琴案,琴案后端端正正的坐了名二十出头的女子,女子未着长裙,鹅黄色抹胸外只罩了一件薄薄的纱衣,白皙的皮肤,圆润的肩膀在纱衣下若隐若现。 女子坐在琴凳上,双手置于琴上,随着指尖滑动那曲在走廊中就曾听见的相思苦低沉婉转又充满哀怨的声音便从那琴弦上发出,颤巍巍的飘散在空中。 “寒儿——”见隔间的房门一开,水寒带了喜子进来,原本斜靠了太师椅,微眯了凤目的轩辕亦心中一喜,便站起身来。 水寒并未再往前,立在门口冷冷的扫了眼轩辕亦身旁的两个人,又看了眼那低头弹琴的女子,秀气的眉毛挑了一下,“喜子,伺候本王更衣。”说完,身形一转,头也不回的出了这隔间,急促的脚步声沿着走廊很快便消失了。 呃……给水寒晾在一边,呛了一鼻子灰的轩辕亦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又看看对面忽然来了精神满脸戏谑的看着自己的轩辕静不明所以。 “呵呵,你这又是美人又是琴,又是茶的,寒儿怕是吃醋了。”看轩辕亦冲着自己打了个问号,轩辕静有些好笑。 他知道自家皇兄现在心中除了水寒一个外不再做他想,但是他是这么想,别人可不一定也是这么想。 比如这弹琴的兰心,只着抹胸和纱衣不说,这曲相思苦却也透着十成十的幽怨与哀叹。又加上自家这个九皇侄极通音律,这里面的意思他不会听不出来,会因此醋性大发却也是合情合理。 轩辕亦到这馨兰苑本是为了等水寒来了,好让他换下身上给水花溅湿了的长袍,顺便居高临下的看一看栖凤河夜晚的景致,和那一长串顺着栖凤河而下的水灯,若是他兴致好还打算带了他游一游落凤城中的夜市。 后来这兰心抱了琴进来,索性水寒未到,他便让这女子随便弹一首打发时间,若说弹得什么他还真未往心里去。 现在给自家皇弟一点,听听这满含哀怨的曲子,再看看琴案后一身极为暴露的打扮,眼角眉梢都带了春情的兰心,立刻明白了轩辕静指的什么,心中顿时一苦。 记忆中自家寒儿从未有这般激烈的反应,今夜这番安排泡汤了不说,这一次要哄好他自己怕是要费一番功夫了。望着那两扇敞的开开的隔扇门,轩辕亦俊脸上现了一抹苦笑。 颓然的重新坐回到太师椅上,轩辕亦单手托了下颌,皱了两道剑眉。正想着如何才能哄好已经醋意大发,连看都不多看自己一眼的心上之人,铮铮作响的琴声便从未关的隔扇门外传进了隔间中。那以轮指的手法弹奏出的,一阵紧似一阵的琴声卷带了股刀光剑影的杀气很快便盖过了隔间内低沉婉转的这一曲相思苦。 不知是否是给从外间传来的琴声扰了心绪,本是低头弄琴的兰心脸色一变,指尖一颤,随着嘭——的一声闷响,面前琴上一根琴弦瞬间崩断。 这隔间内,除了兰心有些慌乱的抬了头看向轩辕亦,那两个坐在轩辕亦两侧的少年有些不解外,轩辕亦和轩辕静两人脸上同时现了些许的古怪,一直背对了隔间门,抱了肩膀通过敞开的窗子看向外面的红叶,现在也忽然转过身来,皱了两道眉毛看向轩辕静。 “是寒儿。”看红叶冲着自己打了一个问号,轩辕静便点点头,确认他的怀疑。水寒的琴声,他们几个时常听到,又怎会听错。 是在激我么?听那夹带了股寒气与暴虐的琴声铮铮的在耳边爆响,轩辕亦忽然叹了口气,左右是自己的错,既然他在激自己,那自己也就只有去面对,让他出了憋在胸中的这口气吧。想至此,轩辕亦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长袍,出了这隔间。 轩辕静看了眼红叶,也忙拎了长袍的下摆跟了出去。迈出门,见轩辕亦单手扶了隔间正对了楼下大堂的拦杆望向楼下,便也立在他身侧,探身向下望去。 “兰心——”红叶未跟出来,而是抱着肩看向变颜变色的坐在琴凳之上的兰心。 “属下在。”见红叶一双锐利的眼睛盯了自己,兰心脸上一白,双腿一曲,便从那琴凳上滑下来,单膝跪在红叶面前。 “三年前本座说过什么你是忘记了?还是根本未当回事?” “属下……属下……”身子一颤,兰心便趴伏在了地上。那原本坐在太师椅上的两名少年也给吓的从椅子上溜下来,连大气都不敢出的跪在一旁。 “明日暗部刑堂受罚,今后如若再犯……永囚刑堂。”冰冷的声音带着股阴寒扫过了整个隔间,瞟了眼趴在地上不敢抬头的兰心和那两个已经抖成一团的少年,红叶冷笑了一下,迈步出来隔间。 “刑堂受罚这事就算完了?”轩辕静看红叶从隔间出来立在自己身边,忍不住撇了撇嘴。 “不然要怎样?”红叶看轩辕静眼底闪过一抹阴寒不由苦笑。 “嘁,竟然敢跟人家最最喜欢的寒儿抢人家皇兄,这样的女人就应该千刀万剐了事。”说着轩辕静又调转了头,满脸不屑的看了眼那还趴伏在地上的兰心,“不管怎样她也是你暗卫的人,这次任你处罚便是。不过小红,若是她敢再犯,本王定把她挫骨扬灰。”说完还恶狠狠的咬了咬牙齿。 “好。”见轩辕静这般着恼,红叶嘴角忽然轻轻扬了起来,眼底也同时现了些许的笑纹。 馨兰苑厅堂正中,那张四周已聚集了不少人的地台上,坐在琴凳上弹琴的水寒眼角扫到那扶着拦杆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轩辕亦,眉梢微微挑了一挑,本是置于琴上的双手一抬,手指一按,那震人心魄的琴声顿时便消于无形。 收了那琴声,水寒抬了头,一双清可见底的眼睛看了眼扶着栏杆,站在二楼隔间外的轩辕亦。随后又低了头,悬在琴上的手指再度落下。 这一次,琴案上古琴发出的声音不再如刚才那般震人心神卷席杀气,变得悠扬婉转起来。 随着这琴声,少年特有的已经低沉却略显稚嫩的声音响起: 落水东去/平波暖碧色/柳下芳菲/曲尘新生染翠/银塘清溜/向阳江花艳 如空谷清泉般清澈通透的声音,配了琴声将一副碧水潺潺,垂柳如丝,山花烂漫的场景活生生的展现在听琴之人面前。 馨兰苑外,一身水色长袍,外罩了银红纱衣,沿着栖凤河漫步的云锦天忽然停了脚步,俏脸上现了一抹惊喜,身子一旋对了伴了身侧的慕容非,“这琴声,还有这声音……是寒儿的。”银红的纱衣和那头只束了发梢的青丝铺散开去,划了一道优美的狐线,衬了那张绝美的脸,竟看痴了一片人。 慕容非面色一凛,眼眸冷冷的扫了眼周围的人,见那些人在他的直视下都尴尬移走了视线后才转过身,面对了云锦天,慕容非的嘴角轻轻扬起,声音也柔了许多,“你听错了吧。” “不会。”把慕容非的反应看在眼底的云锦天抬起宽大的袍袖掩了满脸的笑意,“咱们找过去看看就知道了。”说着伸手便拉了慕容非,转身顺着那琴声沿着才来的方向往回找。 馨兰苑内,舒缓的琴声略显急促,春日里特有的煦暖的风拂面而过,吹皱了一池春水。 风呼起/水痕浅/涨绿迷归无处/却添几许残红 虽是欢场,这出入人中却也有不少自诩风流潇洒通晓音律之人,又加之这馨兰苑的姑娘们也都粗通音律,给水寒这琴声吸引,围在地台周围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不少人脸上都现了笑意,看着地台上半低了头弹琴少年的眼睛也不由自主的亮了起来。 花红易衰/流水无限愁/梦里且贪欢/烟锁重楼 “花红易衰,流水无限……所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皇兄,寒儿这是埋怨你先前还柔情蜜意,一转头便琵琶别抱了。”说着轩辕静便啪——的一下展开把折扇,掩了满脸的笑意与眼底那抹戏谑。 轩辕亦冷冷的扫了眼身侧唯恐天下不乱的轩辕静,额头青筋一跳,再低头,忽然觉得厅堂内围了那地台的人碍眼起来。他的寒儿,不该给这些人这般的盯了。转瞬间,轩辕亦的俊脸上便挂了些许的怒容。 前事休问/金樽半满/香灯卷流苏/芙蓉帐暖/莫若/携手双归去 “呀——”前事休问……携手双归去……这不是在当着他亲亲父皇的面勾引别人私奔么,这寒儿也太大胆了些。 原本还面带戏谑的轩辕静心头一跳,偷眼看看站在自己身侧的自家皇兄,见轩辕亦额头上青筋暴起,一张俊脸也因为恼怒现了抹红色眨眨眼睛,在折扇后悄悄吞了口口水。 琴音渐沉,声音愈见轻微,轻轻的飘在空中,引得这厅内听琴之人全都屏了呼吸,生怕自己的呼吸会吹散这似有若无的琴声。 白皙修长的手指拨出最后一个音节,水寒便收了本置于弦上的双手,低垂了视线,浓密的睫毛覆上原本清可见底的眸子,掩了眼底的情愫。 一身雪色长袍,外罩素白纱衣,头上一根白玉簪束了半头青色丝,另外半边碎发披于脑后,直至腰间。此时此刻,这坐在地台之上,雕花琴案后的少年,竟如高山雪莲一般清丽出尘,美的不可方物。 琴声已绝,可这厅内听琴之人却还如沉浸在这音律中,半晌,竟无人说话,走动。 “静,朕先走了。”话音未落,立在轩辕静身边的轩辕亦便手把了栏杆,飞掠而下,手臂伸展,卷了那尚坐于地台琴凳之上的少年往馨兰苑的门口而去。 似是郁气难平,临出门,轩辕亦回身一掌,掌风扫到挂于房梁屋脊上的灯笼。随着那挂了灯笼的绳索断裂,挂在上面的纱灯噼里啪啦的往下掉,馨兰苑的厅堂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叫喊声,哭泣声此起彼伏,乱成一片。 给轩辕亦扛在肩上,背对了馨兰苑的水寒虽看不见馨兰苑内的混乱,但眼前一黑,还有那传进耳内的尖叫声却也在明明白白的告诉他那厅内大致发生了什么。 撇了撇嘴,在嘲笑轩辕亦竟这般孩童心情,把从自己身上受的气全都撒在这馨兰苑内的同时,水寒眼底透了抹深深的笑意,嘴角也轻轻的扬了起来。 馨兰苑门外,顺着水寒那琴声寻过来的云锦天和慕容非正为这琴声消失踌躇,忽见人影一闪,轩辕亦肩上扛了人从那黑下来的馨兰苑门口掠出便愣了一愣。 待借了屋檐下的灯笼看清给他扛在肩上的人是水寒后,再联想到沿路行来听到的琴声和夹在琴声中的词句,云锦天多少有些明白轩辕亦此时的心情,桃花眼眨了眨,一扬手,一道幽碧的光冲着轩辕亦的前胸直直的飞过去。 因满腔怒火并未看见云锦天和慕容非,从他二人身侧飞掠而过的轩辕亦身形稍滞,随后条件反射一般单手抄了那打过来的东西。觉得手心一凉,低头看是个碧色的瓷盒,轩辕亦就顺着这东西来的方向看回去,见云锦天眨眨眼睛,将手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轩辕亦一愣,转回头来单手开了那小盒子,薄荷的清凉中加了抹淡淡的麝香香气,轩辕亦眼眸闪了闪,合上盒盖,收入怀内。 江湖卷 第十一章 共赴云雨 随着蜡烛颤颤巍巍的烛光燃起,馨兰苑厅堂之内的一片混乱终于得以平息。灯笼没有了,打杂的小厮和负责干些粗重活计的丫鬟们就掌了灯上来。 彩纱糊成的灯罩罩了红油蜡烛,在厅内四周靠墙一字排开,却也给这厅堂添了些许暧昧的情调。只是才从这片混乱中恢复过来的厅内之人显然没人会注意这些。一个个的灰头土脸的或从地上爬起来,或从桌子底下爬出来,一边咒骂一边掸去身上的尘土。 刚才见那灯笼掉下来立刻猫到桌子底下的老鸨见这厅内亮了起来,忙钻出来,银盘大脸上堆着笑,带着苑内的姑娘们挨着个的给赔不是。 不过,扰了雅兴不说,坐于琴案之后清丽脱俗的少年又给人卷去,厅内之人满腔的情怒自难平复,虽有老鸨和馨兰苑内的姑娘低声下气的劝慰,这吵闹之声还是越来越大了。 “呵呵。”和红叶一道扶了二层的栏杆居高临下的看着下面混乱场面的轩辕静见厅内之的男男女女不是扯破了长袍,撕了纱衣,就是发鬓歪斜,灰头土脸的,全都失了往日的风流和妩媚忍不住轻笑出声。 “是谁,谁他娘的……”本是来寻欢找乐的,突然遇上了这种状况本来就郁闷,现在又听到有人嘲笑,厅内之人立刻抬了头向那笑声传来的方向望去,更有脾气暴躁之人直接就吼了出来。 只是,待借了灯光看清那扶在栏杆上,手拿半把折扇掩了半张俏脸的人是谁后那未及出口的话就硬生生的给咽了下去。 “静王爷?你是静亲王?”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过了片刻,人群中才有人抬手指着那扶着栏杆,一身百蝶穿花长袍的男子道出他的身份。 “放肆。”一声低喝传来,厅内温度瞬间低了好几度。 见有人拿手指指了轩辕静的鼻子红叶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绷得更紧。红叶身旁,轩辕静眼波流转,瞟了眼那张冷冰冰的脸,给折扇遮挡了的嘴角瞬间高高扬起。 “草民见过静王爷。”给红叶一声断喝,厅内之人才反应过来,忙拎了袍服前摆双膝跪倒。 “嗯。”应了一声,轩辕静便沿着走廊走到楼梯口,随后沿着楼梯缓步走下楼来,“刚才那曲子,就连本王想听都不一定能听到,今日被你们听去了,也算是有了耳福,还有什么好抱怨的。来寻欢的继续寻欢,不想作乐的就都散了,风月场里出口伤人岂不平白辱了斯文。” “是。”话虽不重,可是想到说话人的身份,跪在地上的这些人全都匍匐了身子,额角鬓边也都出了一层冷汗。 “草民敢问王爷,刚才弹琴那少年……可是和王爷有些渊源?”见轩辕静要走,人群中忽然有人出声询问。 色胆,果然能包天啊!听有人询问水寒身份,轩辕静双眉轻皱,声音也不觉冷上了几分,“那孩子早就有主了,即便是无主也不是你等能高攀的上的。本王劝你们还是不要心存贪念,否则的话,可别怪本王不客气。” “草民不敢。”轩辕静几句话说得明明白白,对那少年回护之意十分明显,这厅内之人又怎会听不出来。原本心怀鬼胎的人全都缩了缩身子,隐在人群中。 自家皇兄也真是的,惹出这么多麻烦就全都一走了之了,害的本王不得不抛头露面的出来善后,看哪日非得连本带利一并收回不可。扫了眼跪在地上的这一群人,轩辕静撇了撇嘴,眉目一转,忽然一笑,声音不觉柔了几分,“呐,这热闹也看完了,天色也晚了,咱们回去吧,小红。” 小红?那个在三年前就谣传艳冠落凤城的静王府小红?突然从轩辕静口中听到小红两个字,跪在地上的人到有大半唰的一下抬起头来,望向立在轩辕静身后的红叶。 这人……分明就是故意的。一口郁气憋在胸口,却又碍着这厅内人多眼杂奈何不了轩辕静,红叶额角青筋一跳,身形一闪,人便出了馨兰苑的正门。 “呐……小红……喂……你等等我啊,怎么又把人家一个人丢下了……”偷偷瞄了眼抬头看向馨兰苑门口的这些人,轩辕静脸上笑意更浓,伸手拎了长袍的前摆便追了出去。 这就是小红么……果然是冰山美人啊。只是刚才对静亲王的回护之意,还有静王爷这柔的都能掐出一汪水来的声音……这两人到底谁上谁下啊?目送轩辕静和红叶离开,没了威胁,厅内这些人好奇心顿起。 自这夜开始,落凤城内,关于静亲王府内小红的传言再起,不过这回却是关于两人床第之间谁是主导者的争论。 有了三年前的经验,或者说是……教训,红叶的神经似乎早已强悍了很多,所以当各式各样的官方版本的传言和民间的小道消息被落凤城城中暗卫报给他的时候,正在批公文的红叶仅仅是道了一声知道了,眼睫毛动都未多动一下。 不过暗叹自家总管大人定力上升的暗卫却不知道,他前脚出去,后脚,红叶本是擎在手上的毛笔咔吧一声便被硬生生的掰为两截。 盘龙殿寝殿内,丁宁带了几名宫女正在关闭门窗,点燃夜间取暖的小炭炉,殿门便被一脚踹开。 被踹开来的门板打在门框上,发出一声巨响,又弹了回去。这声巨响吓的殿内之人浑身一哆嗦,全都看向迈了大步走进来了的轩辕亦。 “出去。” “是。”殿内之人看轩辕亦寒着一张脸,额角青筋微微跳动,显见是给气急了。忙放了小炭炉的罩子,掩了窗子,低了头排成一排轻手轻脚的,连大气都不敢出的靠着墙边,几乎是溜出了寝殿。 看这殿内的宫女全都出去了,丁宁悄悄的掩了殿门。从轩辕亦还是皇子的时候他就跟在身边,记忆中轩辕亦还从未这般的暴怒,站在殿门口的丁宁终究是有些放心不下,想了想还是决定跟今日值夜的小太监一道守在这殿门外随时伺候着。 殿内,轩辕亦看寝殿的殿门掩好,便大步来到龙床前,把在水寒腰间的大手手腕一翻,便将一直扛于肩头的少年掷于床帐内的锦被之上。 床上虽垫了厚厚的被褥,可处于暴怒之中的轩辕亦手上失了轻重,被重重扔到龙床之上的水寒不觉后背一疼,忍不住咧了咧嘴。 “轩辕水寒,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是不是?嗯?”将水寒扔到床上后,轩辕亦紧接着欺身上前,伸手便揪了水寒的衣领,将本已仰面朝天的水寒一把便揪起来,“携手双归去,好一个携手双归去,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还是仗了朕的宠爱,竟然胆敢当着朕的面勾引别人?” 当时,那句携手双归一出口,就知道他会暴怒。不过,想到那只着了抹胸和纱衣的女子,还有那两个坐于他身侧的少年,若不是如此自己实在是气恼难平。抬头看了眼正正的对了自己的轩辕亦,水寒轻轻叹了口气,低垂了眼睑,掩了眼中一抹情愫。 “寒儿……”见水寒低了头,动也不动的任自己揪了衣领,仅仅是一曲相思苦就让他这般怀疑自己,甚至因此出口伤他的心,轩辕亦心中忽痛,“你这般不信朕,朕……很失望。” 敏感的察觉到轩辕亦从心底弥漫上来的痛楚,水寒一愣,本是低垂的头瞬间抬起,一双清可见底的眸子中充满了疑惑。 “寒儿……你究竟把我,当作什么人了?”见水寒一张白白净净的小脸上满是疑惑不解,轩辕亦不由苦笑。他的寒儿,还是不懂。 “时候不早了,沐浴之后休息吧。”轻轻叹了口气,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凤目中的愤恨与恼怒顿去,“你先睡吧,父皇御书房中还有朝政未处理。”说罢,轩辕亦便站起身来,准备离去。 “轩辕亦。”看轩辕亦竟会将自己留在寝殿离去,水寒心里没来由的一空。 “嗯?”背对了水寒的身影一顿,只是微微挑了声响,却未转过身来。 ……见他忽然这般冷淡,水寒有些气闷。索性嘟了嘴坐在床上不说话。他不说话,轩辕亦也不动,背对了他站在床前。 哎——半晌未听到水寒说话,轩辕亦脸上现了抹失落,重又迈开了步子。 “轩辕亦,我吃醋了。”看他竟真的要离去,憋屈了半天,坐在龙床上的水寒忽然开了口,“就算你不喜欢她我也不喜欢她看你的眼神,还有那曲相思苦……我也会。我也会弹,你要是想听我也可以弹给你听……我比她弹得……唔……”话未说完,唇便被轩辕亦的唇堵住,接着人便被仰面朝天的压在了床上。 “喂……我的话还没说完……我……”将两手撑在轩辕亦欺上来的胸口,拼了命的推开压在身上的轩辕亦,水寒秀气的眉毛皱了起来,“轩辕亦……唔……”还是未说完,唇再次被堵住。 挣扎了两下,眼见挣脱无望,本是置于两人之间的手臂从轩辕亦腋下穿过,环上后背,同时合了双眸,任舔舐在牙齿上的舌尖滑入口腔。 激吻过后,再一次给抽去了肺部空气的水寒大口的喘着气,微仰着头,视线越过压在身上的轩辕亦落到头顶的床帐上。 “呵呵,”低低的笑声从耳边传来,温热的呵气吹在水寒的耳边,痒痒的,“父皇从未发现寒儿竟是这般可爱。”尤其是吃醋的时候,竟是这般的……只能说是霸道……水寒的一番话早就让轩辕亦的心飞起来,再想起他那夹带了杀气,把兰心的琴弦震断的琴声,轩辕亦忍不住低笑出声。 被说成可爱,水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又撇了撇嘴,略有不满的将头转到龙床内侧,有些迷离的目光落在床帐那一片杏花上。 指尖探上身下少年嘴角,轩辕亦凤目暗了暗,呼吸略显急促。犹豫了片刻,细细密密的吻再度落下,先是额头,眉心,鼻梁……一路而下,接着舌尖再度探入少年的口腔。 “唔……”略带笨拙的回吻着轩辕亦,环于轩辕亦身后的双手迟疑了一下,指尖便顺着脊骨缓缓滑下。 “寒儿……”微和的凤目瞬间睁开,轩辕亦单手撑了自己的身体,上身离开了水寒的身体。 清可见底的眼眸只是睁了一下,就又重新合拢。抽回环在轩辕亦腰身上的手,手臂攀上轩辕亦的脖子,借了力上倾了身子,水寒的唇再度贴上去,同时舌尖启开了轩辕亦的齿关。 柔软的唇瓣覆于自己双唇上,仅是瞬间的犹豫,轩辕亦便又欺了身子,将本已倾了上半身的水寒重新压回到龙床上那绣了龙凤呈祥的锦被上。 糟糕,觉察到自己身体的异动,轩辕亦的身子僵了一僵。虽与床上少年难舍难分,也还是忍下了满腔的渴求重新撑了身子,以免局面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往常每每至此,水寒也会放了轩辕亦,以免殃及自己。 只是,今日,不知道是不是未察觉轩辕亦身上的异动,见轩辕亦再度离了自己,身下少年竟攀了轩辕亦的脖子将唇再度压上去,还不满的咬了一口轩辕亦的唇。 淡淡的血腥味很快在两人相接的唇间蔓延开去,轩辕亦小腹一热,脑海中一片空白,整个身体半倾着,僵在床边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双唇稍离,温热的舌尖轻轻擦上轩辕亦唇上给自己牙齿咯出的小口,腥甜之气萦绕在舌尖,水寒眼眸一同暗了下去,缠在轩辕亦颈间的手臂收紧,身体也紧紧贴到轩辕亦身上。 “寒儿,过界了——”单手撑了身体,一手绕至自己脖颈后,拽下死死环住自己的手臂,轩辕亦低低喘息着,想拼命压下渐渐浮上来的悸动。低头见床上少年双目微合,面颊红润,显见已经动了春情。自己已有些把持不住,若连水寒也是如此……轩辕亦的心忽然乱了。 甩了甩头,再度压了压小腹中的那团火,轩辕亦那撑在床上的手臂一收,人便离了龙床。 哪想,人才站起来,本是仰面躺在床上的少年也跟着起来,双臂再度环上轩辕亦脖颈,有些发烫的身子也一同紧紧贴上来,同时,双唇贴在轩辕亦耳边,“亦,今夜要了寒儿吧。要了寒儿,你也就不用忍的这么辛苦了……” 低低的声音传进轩辕亦的耳内,竟如闷雷一般在轩辕亦心中炸响,身形一转,大手环在少年腰上,身子一侧便将少年完全压到身下,手掌随即顺着腰线滑下,又沿着腰带滑到带扣处,单手扯开了少年的外袍。 “等……等下……”未想到轩辕亦竟这般急不可待,水寒身子先是一僵,忙伸手扣了已经探进里衣的手掌。 “怎的?寒儿莫非后悔了。”若是现在后悔,怕是迟了。自己手腕被扣住,轩辕亦并未挣扎,而是探了头,舌尖擦过水寒的耳垂。 “不是……”水寒一激灵,缩了头,眼睛瞟向那未合拢的床帐。 “呵呵,寒儿害羞了么?”耳边再度一热,轩辕亦倾了身体,单掌劈出,掌风过处那两只壮了床帐的金钩落地,原本挂在金钩上的幔帐缓缓滑落,阻挡了水寒的视线。 “唔……”绷紧的身体先是一滞,接着便瘫软下来。意识虽然有些模糊,水寒却也知道,这不是最后。 觉察到身下少年的紧张,细细密密的吻浅浅的落在少年的颈间,耳旁。两手手臂沿着少年的肋下而上,缠上少年的手臂,掌心相贴,指尖从少年原本揪了身下锦被手指的指缝间穿过。 十指相扣,仿佛唯有如此才会分去少年的痛楚。 撕裂一般的痛楚瞬间传遍全身,眼角溢出了泪花,指甲也深深陷进了轩辕亦的手背上。浅浅的吻移至少年眼角眉梢,舌尖轻轻拭去眼角的泪花,轻柔的动作带了无限的怜惜与疼爱。 痛楚渐消,耳边是轩辕亦渐渐急促的呼吸声。水寒的眼睛睁的大大的,明黄锦帐帐顶那九条金银线织成的五爪金龙仿若飞舞在云端。 龙身之间朵朵粉红色的杏花也随着那金灿灿的龙身旋转,渐渐的形成了一片由杏花和花瓣组成的漩涡。合了双眸,水寒缓缓沉了下去,无法自拨。 暗淡的晨光打在盘龙殿厚纱糊了的窗格上,初春的清晨有如冬日般寒冷,可这寝殿内那绣了朵朵杏花的幔帐内却没有一丝寒意。 身体紧紧纠缠在一处,破碎的捡都捡不起来的低吟伴了粗重的喘息声,随着一声嘶吼,低吟也瞬间拨高,随后,紧紧扣在一起的十指缓缓放开。轩辕亦手掌揽于身下少年腰间,身形一转,少年便伏御轩辕亦胸口上。 良久,锦帐内喘息渐渐平复,轩辕亦随手捡了置于一边的外袍裹了身体,又揭了床上锦被,扯了被下床单裹将靠在自己胸口水寒裹的严严实实的,才挑了那明黄的幔帐。 “丁宁。” “奴才在。”颠了脚尖,低垂了头,视线只落在自己脚尖上的丁宁推开殿门进到殿内,随后又掩了殿门,站定。听那寝殿内轩辕亦怒气渐消,还有那从门缝中隐隐传来的暧昧的声响,他便已经猜到了这殿内之事。也因此,人虽进到殿内,却小心翼翼远远的站了,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事情。 见他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轩辕亦不由好笑,下了床,随后又从床上抱了水寒下来,让他的头舒舒服服的靠在自己肩上,才再次开口,“收拾了。”说完便往挡在后殿门口的屏风走过去。 “皇上要不要叫了宫女伺候您和王爷沐浴?”见轩辕亦往后殿走,丁宁忙紧走了两步追在轩辕亦身后问。 “不用。”觉察到怀内少年眉毛轻颦,轩辕亦嘴角一扬。迈步绕过了屏风往殿后温泉而去。 净身,洗发,斜靠了轩辕亦臂弯的水寒合了双眸,动也不动的任轩辕亦摆布。见他这般乖巧,轩辕亦眼眸暗了暗,将唇伏在水寒耳边,“父皇倒未曾想到,寒儿这般懒惰了?”微微扬起的声线中带了几分宠溺,几分怂恿。 怀内,水寒浓密的眼睫毛有些不安的动了一下,却终究未睁开。过了片刻,又撇了撇嘴角,最终心安理得的又往轩辕亦怀内偎了偎。 江湖卷 第十二章 缠绵悱恻 拭干身体,着了月白色里衣,再把水寒抱回寝殿。寝殿内空无一人,床上被褥全部换过,空气中飘荡了一股淡淡的安神香的气味。 丁宁倒也细心,瞟了眼架子上放着的,正吐出极细的一缕青烟的香炉,轩辕亦嘴角上嗪了一抹笑意。低头亲亲怀内少年的面颊,小心的将他放到龙床上。 身子一沾到床上锦被,少年便伸手揪了床上被子的一角,翻身卷了半边的被子在身上。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不过,好像是牵动了身上痛楚,秀气的眉毛皱了一皱,咧了咧嘴,少年才把自己熔成一个虾米卷,将头埋在两枕之间。 侧坐于床上,轩辕亦嘴角轻轻扬起,探了身子,伸了手,右手食指微微曲起,指节轻轻婆娑着少年那张清俊的小脸,丝绸般顺滑的感觉萦绕在指尖。 两世,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同心中挚爱在一起竟是这般的幸福,美好。 静静的注视着偎在两枕之间,只露了半张小脸的水寒,轩辕亦脸上的表情愈加柔和。微微眯起的凤目中是浓的无法化开的深情和从心底一点点浸透上来的幸福,甜蜜。 寒儿,这次之后,朕怕是再也舍不得你离开了,流连在水寒脸上的手指稍顿,几乎同时,轩辕亦的眼眸暗了一暗。 朕,之后也绝对不会再让你一人离开了。 “皇上——”一声低唤颤颤巍巍的飘进轩辕亦耳边,陷入沉思之中的轩辕亦愣了一下,转过头,见丁宁躬了身子低眉顺眼的立在身侧。 “皇上,这上朝的时辰快到了。”看轩辕亦看着他,似有不悦,丁宁忙低了头,有些为难的说道。 “嗯,更衣吧,去偏殿。”恋恋不舍的收回手指,轻轻合了床上幔帐轩辕亦坐起身离了龙床。 “是。”听轩辕亦说去偏殿,丁宁忙颠了碎步出了寝殿的殿门,把候在外面的太监宫女往偏殿领。临出殿门还悄悄回头看了眼那寝殿关的严严实实的两扇殿门,心中暗叹。 怕吵了寒王爷大冷天的竟去偏殿梳洗,甚至连沐浴更衣这等事情全都亲自动手,跟了轩辕亦这么多年,又何曾见他这般怜香惜玉。 一天之内,他又因为这九皇子破了多少规矩和惯例。 皇上心情很好,这是今日朝中文臣武将共同的出的结论。这点从轩辕亦眼角眉梢所带的那几分喜意便看得出来。 皇上心情不错,这朝中的大臣也就顺带着心情不错,处理朝政的进度也加快了不少,朝堂之上的气氛也因此活跃了不少。 满朝文武中,只有立在最前列的轩辕静见自家皇兄眼角带了些许春色便嘟了嘴,低头扯了扯自己身上大红四爪蟒袍的袍袖。 看就知道,昨夜他必定是得偿所愿了。从今日起,自家那个可爱的九皇侄就给他这个父皇全部占去了,日后想再亲亲蹭蹭搂搂抱抱怕是在也不能了。 想至此,轩辕静忍不住又扯了扯自己的袖袍,心中一声哀叹,从今日起,自己又少了一大乐趣啊。 处理完朝政,批阅完奏折,又安排了一部分离宫之前的事情,再回寝殿盘龙殿的时候天已经黑透。 远远的见丁宁小心翼翼的在寝殿门前候着,轩辕亦便放轻了脚步,来至殿门前低声问。“怎样?” “回皇上,刚刚进了一碗米粥,现在怕是又睡下了。” “嗯。”低应了一声,轩辕亦轻轻推开了寝殿的殿门,进到殿内后重掩了殿门,将一干准备伺候自己沐浴更衣的太监宫女挡在了那两扇门板之外。 掩了殿门,轩辕亦一转身见龙床上那明黄的幔帐合的死死的,脸上表情一柔,两步走到龙床前伸手轻轻挑了幔帐。 挑了床帐,低头看水寒仰面朝天的躺在床内侧,睁了一双清澈的眸子盯了帐顶上那颗夜明珠发呆,轩辕亦多少有些意外。 不过,立在床边半响,看水寒还未察觉到自己近身,轩辕亦忽然有些气闷。伸手便把那卷在锦被内的身子挖出来,搂在怀内,“寒儿啊,怎的才一日不见就不理父皇了?” “啊,”人被挖出来,目光有些呆滞的水寒才反应过来,抬头看看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昨夜的片段忽然在记忆中闪现,白净的脸上霎时便笼上了一抹红晕。 “寒儿在想什么?”低头蹭蹭那张小脸,觉得他面颊有些发烫,轩辕亦声音略带调侃。 “欢爱。”完了,话一出口,水寒才察觉自己说了多么了不得的话,脸又一红,一转头便如鸵鸟一般扎进轩辕亦怀中,整张小脸贴到轩辕亦的臂弯中。 “寒儿若是还弄不明白何谓欢爱,今夜父皇再教你一次如何?”说着,手掌便滑到水寒后腰上,轻轻婆娑着。 消瘦的腰线,紧致的腰身,隔了柔滑的锦缎摸在手里十分的舒服,轩辕亦心中一漾,手掌不知不觉继续向下滑去。 “不用了。”水寒身子一颤,窝在轩辕亦怀中的脑袋立刻抬起来,闪身躲过已经沿着腰线向下滑的大手,接着便手脚并用的从轩辕亦怀中脱身出来,爬到龙床最内侧。 开玩笑,昨夜被私缠一夜,身上酸痛无不不说,自己已经疲惫到连眼珠都不想转了,若是再给他缠去……水寒甩甩头尽量不去想那可怕的后果。 “父皇逗你呢。”见水寒竟是这般反应,轩辕亦眼角眉梢都挂了浓浓的笑意,转身冲着坐到龙床最内侧角落中的水寒伸了手,“寒儿,给父皇抱抱,可好?” 抱一抱?若是抱着不撒手那自己岂不是白从他怀里脱身出来了?靠坐了龙床最内侧的水寒摇了摇头。 呵呵,知道水寒对自己加了些防范,轩辕亦忍了已经到了嘴角的笑容,也不强求,“即使这样,那寒儿就先睡了,父皇去沐浴。”说着便转了身往后殿绕去。 看轩辕亦身形消失在挡在后殿门口的屏风后面,水寒才长出了口气,放下心来,揭了床上锦被,钻进被子里,合了双眸。 人在半睡半醒之间,水寒忽觉一双手揽上自己的腰身,接着身子便被拖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淡淡的茉莉花的香气飘进鼻孔,连眼睛都未睁一下,顺势偎进轩辕亦的怀中。 “寒儿。”耳边一热,低低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 “嗯?”略略扬了尾音,带出些许的疑惑。 “昨夜寒儿已是父皇的人了,父皇很高兴。”不知不觉,揽于水寒腰上的手又紧了紧。 “是么?”嘴角轻轻扬起,水寒的眼眸闪了闪。 “心早就是父皇的了,这身子,昨夜也该给父皇占了难道不是?”说着轩辕亦便又亲了亲水寒的脖颈。 “父皇后宫佳丽三千,父皇的身子又给谁占了?” “呵呵,”听水寒声音中忽然带了些酸意,轩辕亦忍不住轻笑出声,“寒儿太小看父皇了,父皇的身子誰又能占的去?” “既是这样……”听出轩辕亦别有所指,水寒眼角眉梢立刻现了几分喜气,声音拖长了不少,同时,背对了轩辕亦的眼眸闪了闪。 忽然翻转了身体,转眼便把轩辕亦压在了身下,“既是这样,今夜就让寒儿占了吧。” 听水寒声音忽变,轩辕亦顿时警铃大作,却不想还是晚了一步,给水寒压在床上。 觉察到水寒的手滑如自己里衣之内,轩辕亦眼眸一闪,搂了水寒的腰,身形翻转,单手扣了水寒已经塞进自己衣服之内的手,拽出来然后压到水寒头上,“寒儿不觉得,寒儿现在还没那个能耐占了父皇的身子么?”上挑的尾音中带了些许的戏谑。 看轩辕亦满脸戏谑,水寒挣扎了两下,眼见挣脱无望,便嘟了嘴,“嘁,还用内力。”说着就不满的转了头,看向床内侧。 “寒儿……”床上少年水润的唇微微翘起,一片雪白的皮肤在未系好的领口下若隐若现,皮肤上留有尚未淡去的吻痕。轩辕亦眼眸暗了暗,低沉的声音忽然有些沙哑,喘息也略显急促,低了头,唇便覆在水寒双唇之上,同时,那只空出来的手也伸进水寒衣服内。 “轩辕亦,你……唔……”察觉到轩辕亦身上的悸动,水寒心头一跳,想挣脱了束缚住自己双手的那只手。 只是,轩辕亦本就是强势之人,忍了这许多年,直到昨夜才算得偿所愿,这一次再次得手,他又怎会轻易放弃。 以舌尖撬开水寒齿关的同时,伸进衣服内的手也沿着肋下滑至水寒后背比较敏感的部位。 “……唔……”本就是血气方刚,极为敏感的身体,又初尝欢愉,怎会经受得住轩辕亦这等情场高手的撩拨,热吻过后,大口喘息着的水寒便停止了挣扎,同时双眸微和,眼角眉梢上也现了些许春情。 见状,轩辕亦便放了那只按住水寒的手,手一放开,水寒的双臂便自动的环上轩辕亦的后背,发烫的身体也紧紧的贴上去。 “寒儿……”一声叹息自耳边响起,带了无限的怜爱与难舍。 水寒垂了眼睑,掩了一双清可见底的眸子。 这一缠便又是一夜。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斜靠了龙床内床柱,怀内偎了沐浴之后才刚睡下的水寒,轩辕亦此刻终于体会到这两句话的含义了。 此时,天色渐亮,殿门外已隐隐传来脚步之声,要不了多久就该到了起身上朝的时间了,今日又是逢五大朝。 可是……低头吻吻怀内少年那张已满是倦意的脸,情意正浓,还真是难舍难分。 似是被扰了好梦,怀内少年不满的皱了眉毛,又往自己怀内偎了偎,同时,本垂于身侧的双臂还环上了轩辕亦的腰。 寒儿……眼角眉梢现了几分笑意,拦在少年腰间的手再度紧了紧,头也同时埋在少年的肩上。真想就这般一直搂着你,再不放开。淡淡的药香透过身上里衣飘进鼻孔,轩辕亦笑容渐去,轻轻合了凤眸。 傍晚,水寒无比郁闷的趴在置于龙床床沿的两只枕头上,看着轩辕亦坐在寝殿内圆桌边批阅奏折。 不过是睡醒后随口问了句他在哪,哪想到这人竟将御书房内的折子打包拿回寝殿来了。烦闷的看着轩辕亦擎了蘸了朱砂墨汁的毛笔刷刷点点的在一本本摊在桌上的奏折飞快地写着御批,水寒几乎可以肯定,明日飞岚的朝堂上下又该因为他那龙飞凤舞不着边际的亦式狂草哀嚎一片了。 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床上,盯了那绣花的床帐,耳边是细细的研墨声和纸张展开合拢的声音,水寒再度闭了眼睛。 “寒儿,”收了手中最后一本奏折,轩辕亦身形一闪便到了龙床床侧,接着水寒的身体又到了他怀内。随后挥了挥手,让丁宁带了小太监收拾了那摊满圆桌的折子后退下。 “什么。” “明日开始就让春梅他们开始收拾东西吧,免得临到出发前太赶了该带的东西未带全,用着也不方便。”待丁宁退下,殿内只剩了自己和水寒两人,轩辕亦才说。 “收拾东西……父皇是说,闯江湖?”在理解了轩辕亦说的什么,本是迷迷糊糊的水寒瞬间来了精神。 “不是闯江湖,是去惠州。”见水寒对这次惠州之行如此热衷,轩辕亦略感无奈。 “一样。”水寒一笑,自从知道试剑大会要在惠州后,在他看来惠州和江湖就已没了区别,“这么说朝廷中的事父皇已经开始安排了?” “寒儿真聪明。”轻轻亲了亲水寒的额角,轩辕亦伸手从袖袍中推出了一卷纸卷来,“不久前拟的圣旨,寒儿看看可还有疏漏。” “圣旨?”水寒接过来,展开。 先是扫了眼手中的纸张,见朱红竖格筏纸上从右到左密密麻麻的写满了蝇头小楷,水寒有些惊讶,在认清那上面竟是莫言的字迹后,便瞟了眼轩辕亦。 “寒儿应该知道父皇没有这一笔一刻写字的耐心。”低头蹭蹭水寒的小脸,轩辕亦笑的有些心虚。 “哦。”水寒随口应了一声,就低头去看手中拟好,还未誊写出来的圣旨初稿。 “落凤山降香?还要守香九十九日……父皇是要安排个替身去落凤山……右相同去啊……”看到随行人员中排在第一位的竟是莫言,水寒嘴角瞬间扬起。 莫言随行,冷月也就会跟去了……几年间冷月刀也把自己教的易容学的七七八八的。前面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莫言挡着,再加上冷月的易容术,三个月内却也很容易遮掩过去。 想罢,水寒点点头,又接着看下去,“二皇子轩辕天鸿更名轩辕孤鸿立为太子……监国……父皇要立太子了……监国的话,父皇不在,莫言又去了落凤山那这边朝中之事,天鸿能应付的过来么?” “不是还有颜真在呢?再说天鸿也快满二十了,早该单独历练一番了。若是连三个月的时间都守不住朕的飞岚,又岂能成为我飞岚之主。”说话间轩辕亦的眼眸忽然眯了起来,眼底寒光一现,“我飞岚又怎能交到这样人的手中。” “可是,这一次父皇离宫,莫言又不在,又是离宫前立太子,根基尚未稳固,趁着父皇不在宫中,玉无极和天阳他们必会破釜沉舟,天鸿能应付得来么?”说着水寒便皱了眉毛,“颜真毕竟是文官,玉无极是武官出身,又有江湖的根底。” “寒儿本是聪明人,怎么今日反倒看不透了?还是说……昨夜父皇把寒儿累坏了?”说着,轩辕亦的舌尖便从水寒耳垂上擦过,言语间也添了几分暧昧。 “轩辕亦,我在跟你说正事。”耳边一痒,水寒情不自禁的缩了缩脖子,有些气恼的瞪了眼轩辕亦。 “冷月本事江湖人,又是梁上盟出身,带去惠州自然用处更大。父皇却将他留在落凤城,适合用意寒儿未看出来么?”看水寒有些恼怒,轩辕亦忙正了身形。 “咦?”水寒眨了眨眼睛,“不全是因为他会易容么?难道还有铸剑山庄?” 这次轩辕亦以庄主身份出行,铸剑山庄内大总管莫言必会随行,这样庄内就少了半个主事之人,要冷月留下倒是不上了这个空缺。 “要莫言去落凤山也不单单是用他当文武百官,也是要让他从凤落城中脱身出来。”见水寒眉眼间略显疲态,轩辕亦便不再为难他,解释道,“这样落凤城中,就只有颜真和玉无极内斗。若是颜真胜了莫言就不必出面,可若是朝中危机,莫言再出面也不迟。从落凤山回城也不过两个时辰的时间,莫言有足够的时间回朝。三年前沁刑两州水患时,借了赈灾,玉无极在军中的势力已被拔除不少,已不足以构成威胁。至于江湖上的势力,他若真的动用,也自有冷月带了铸剑山庄的人挡着。” “所以,落凤城中的形式看起来危险,其实都在你的掌握中是不是。”早就胸有成竹还不说出来,还要自己费劲的去猜。听完轩辕亦的话,水寒忍不住再瞪了一眼轩辕亦。 “寒儿真聪明。” “既是这样,寒儿明日便去铸剑山庄提前准备了,也顺便把铸剑山庄庄主要亲临试剑大会的消息传出去可好,我的庄主大人?”说着水寒嘴角便噙了笑意。 “一切都随寒儿的意。”说完轩辕亦便低头亲亲水寒的面颊,“十日后我们便出发。” “十日后啊。”偎在轩辕易怀中,水寒一双清可见底的眼眸中忽然泛起了些许波澜。对这江湖行他可是向往已久了。 江湖卷 第十三章 临行前 第二日朝堂上接连两道圣旨将飞岚整个朝堂搅得天翻地覆。 第一道圣旨,二皇子轩辕天鸿更名轩辕孤鸿,立为太子,立太子仪式于三月后举行。 第二道圣旨,岚帝轩辕亦将于十日后于落凤山进香,之后为了祈求上苍保佑飞岚国泰民安,还要在山上斋戒守香九十九天。期间由太子轩辕孤鸿监国,处理飞岚境内一切军政要务。 立储之争本是从皇子出生就开始的。不过因轩辕亦正是壮年,又无病无灾,离百年还有很长的时间,若是这时候提出立太子无疑有诅咒轩辕亦早日驾崩之嫌。 所以,这些争斗虽是异常的惨烈,却也全都是在暗中进行,从未被放在明面上。也因此飞岚朝内背地里虽然是暗潮汹涌,可这明面上还是一团和气。 可是,就在这种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忽然立太子,无论是朝中大臣还是后宫妃嫔,或是宫内宫外的皇子全都是毫无准备,措手不及,所以第一道圣旨一出整个朝堂皆惊。 轩辕天鸿被立为太子,礼部尚书颜真一派自是欣喜若狂,兴奋不已。 至于玉无极和其他皇子的派系,有的明讥暗讽的替大皇子轩辕天阳抱不平,有的暗中联络想着如何翻盘,也有如墙头草一般的觉得自家主子大势已去,立刻开始拉关系盘算着如何转投轩辕孤鸿和颜真门下。 不过这道圣旨所引起的震动与混乱很快就被第二道圣旨带来的忙碌暂时的掩盖过去了。 皇帝落凤山进香,仪仗车马全都要准备排定。 之后还有三个多月的守香,所居所住的地方既要勘察修缮,又要确保安全。皇上的吃穿用度还都要提前从宫中运到落凤山。 除此之外还有贴身伺候皇上的太监宫女,同去的大臣和他们带的仆役小厮,负责护卫皇上安全的皇家卫队……等等这些人的日常用度又全部要从落凤城运至落凤山……而这一切又必须在十日之内完成。 这在满朝文武,尤其是对礼部户部和兵部的官员们不啻是一场灾难。 朝廷内,又是内斗,又是准备皇帝出行,一片繁忙混乱。可制造了场混乱的某人却因为一切都不需要亲自打点,依旧如往常一般批批奏折,处理处理朝政,闲暇时还会猫在盘龙殿殿后那间西式糕点房捣鼓出一道道美味可口的蛋糕,点心,糖果哄心上人开心。 悠哉悠哉的过着日子,单等着出宫那日的来临,好带了自家寒儿游山玩水顺带闯荡江湖去。 离宫的前一天,是三月十五,按时令算还不到暮春,可那挂在半空中的太阳却也明晃晃的有些刺眼。 煦暖的阳光落在地上,添了些许的暑期,还穿着夹袍的人们额角鬓边都见了薄薄的一层轻汗。 随着日头高升,屋外暑气渐浓,盘龙殿偏殿那间疏朗雅致的书房却是极为阴凉。 微风从殿门吹进,穿堂而过,又从敞开的雕花木格子的窗穿出,给这殿内添了几分惬意与舒爽。 殿内,那张曾两度被轩辕亦拍碎,后又重新定做的长案上铺了一整张陈年生宣。飞岚九皇子轩辕水寒低了头,右手擎着毛笔的手。随着笔尖落下,淡淡的墨迹在略略泛黄的宣纸上晕染开去。 笔势时急时缓,墨迹也随之浓淡不定。晕开的淡色渐渐掩了宣纸最上方已化成的高山幽谷,使那原本有些突兀的群峰若隐若现。如风过山谷,卷了满天流云,颇有云在谷中行,山随薄云走的意境。 看自己才画出来的那略显呆板的群山深谷在添了这浓淡相宜的墨迹后渐渐活了起来,水寒那有些清冷的小脸渐渐泛上了一抹欣喜,眼眸中也渐渐有了笑意。 被怀中少年溢泻出来的喜悦所感染,立在水寒身后的轩辕亦嘴角也渐渐扬起来。 “皇上,太子和晨王到了。”低低的声音自殿门口响起,报事的小太监低了头,大气都不敢出的双膝跪在殿门内侧。 “宣” “是。”竖着耳朵跪在地上的小太监听轩辕亦要宣了两位王爷进殿便站了起来,倒退着出了殿门。 很快脚步再次响起,轩辕孤鸿和轩辕天晨是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殿前九级汉白玉台阶。 站在台阶上,还未进门,轩辕孤鸿和轩辕天晨便看到了立于长案后紧紧依偎在一起的两人。 脚步稍顿,两人飞快的对视了一下,眼底同时现了一抹惊讶,随后拾了长袍的前摆,迈过门槛进到殿内,“儿臣叩见父皇。”说罢两人便撩了长袍前摆双膝跪于长案前。 “嗯。”随口应了一声,提在水寒小手上的大手未停,淡淡的墨色从左向右依次染过,随后晕开,宣纸上那微微泛起来的淡黄色很快被墨色覆盖。 见轩辕孤鸿和轩辕天晨,水寒便抬了头向两人悄悄眨了眨眼睛。三年前,沁刑二州水灾,水寒与这两人曾同行,杨庆兵变三人又曾经共同进退。其后虽因两人先后立功开衙建府,不常见面,但情意却是比其他皇子之间要深厚许多。 看水寒向他们打招呼,这二人脸上也现了些许笑意,轩辕天晨甚至还悄悄吐了舌头,做了个鬼脸。 “专心。”立在水寒身后的轩辕亦自是把他的小动作看在眼内,心中有些不快,攀在水寒腰间的手不由紧了紧,俊脸上也现了一丝不愉。 察觉到那至于腰间的手紧了三分,知道轩辕亦是在警告自己,水寒忙乖乖的低了头,重新敛了心神。 轩辕亦的声音虽不大,却也给跪在地上的轩辕孤鸿和轩辕天晨听的清清楚楚。原本还抬头看水寒的两人也忙低了头,老老实实跪在案前。 见跪在案前的两人同时垂了头,轩辕亦神色稍缓。提了握在水寒手中毛笔重新蘸了墨汁后继续晕染,直到整张生宣给那或浓或淡的墨色掩住,失了本来的颜色,才松了手,“这般染下来,再添了近处的人物景致也才会分出远近,辨出层次来。不过近处的布局上也要做到疏密有度,不要都挤在一处,也不要过于分散了。” 疏密有度……轻轻蹙了秀气的眉头,专注的视线垂到桌上宣纸上。片刻,水寒伸手从笔架上取了一管小上两号的紫毫,蘸了墨汁,擎在手中。 景致楼台,人物情景都已在脑海中,只是究竟要如何布置才能做到轩辕亦所说的疏密有度,还需要好好斟酌一番。擎着毛笔立在长案后的水寒心绪渐渐成点下去。 见水寒已完全收了心神,轩辕亦眼眸暗了暗,略低了头,轻轻吻了吻身前少年的小脸,才松了搂在水寒腰上的手臂。离了长案,坐于一侧的太师椅上。 见轩辕亦坐下,旁边便有太监端了铜盆,捧了布巾上来,又有这偏殿内当值的宫女端了盏清茶放于轩辕亦身侧小几上。 净手后端了那才冲的香茶了一口嗪了一口,觉得这茉莉茶芬芳甘醇恰到好处,轩辕亦便示立于长案一侧低头研磨的喜子把茶盏给水寒端过去。 看轩辕亦把那盏茶给了水寒,那端了茶来的宫女忙有从殿后端了一盏上来,放在轩辕亦身侧的小几上。 轩辕亦挥挥手,摒退了这书房内当值的太监和宫女后才转过头,目光终于落在跪在案前两位皇子身上。 虽是进宫见驾,但因今日不是朝日,这两人便都着了便服。 跪在右侧的轩辕孤鸿身上一件雪青色织锦广袖长袍,袍外罩了件雪青色纱衣。 与几年前那个跟在云锦天身边学治国御人之道的孩子相比,十九岁的轩辕孤鸿眉宇间已多了些沉稳与豁达,举手投足也带出了股不怒自威的王者风范。虽察觉到轩辕亦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也还是低着头,面色平静如常。 与轩辕孤鸿的沉静不同,跪在他身旁的轩辕天晨一身天青色素色窄袖长袍,袖口上带了皮质护腕,额前微长的碎发下一双漆黑的眸子中精光乍现。 虽是低了头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却因那一直都挺直的后背和一板一眼,毫不拖泥带水的动作透出习武之人特有的英气和十几岁少年本当具备的蓬勃的朝气。 打量了跪在面前的两人半天,轩辕亦目光落到了轩辕天鸿身上,忽然一笑,“明日离京,有件事也该跟你二人说了。”说着,轩辕亦便端了身侧小几上的茶盏,嗪了口茶水咽下,“落凤山守香的不过是朕的替身,朕要借着这三个月的时间往惠州走一趟。” “父皇,您要离宫?”本是额头贴在地上的轩辕孤鸿立刻抬起头来,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轩辕亦。 “是因为试剑大会?父皇这一次能不能带儿臣一道去惠州。”轩辕天晨也算是三卫中人,对江湖上的风吹草动自然都知道。又加之早就知道铸剑山庄与皇室的渊源,现在听到轩辕亦要往惠州去之后眼镜立刻亮了亮。 “孤鸿,”看了眼满脸兴奋的轩辕天晨轩辕亦转向轩辕孤鸿,“朕离宫,太子监国,这朝中必会有人兴风作浪。朕不在凡是你还要多加小心,除非事态紧急朕不希望你去落凤山找莫言,朕的话你可明白?” “是,儿臣明白。” “还有,这两份是当年杨庆兵变之时邢州刺史史百万和邢州司马房钱的口供,怎么用看你自己。”说着,轩辕亦便从衣袖中抽了一叠筏纸出来递给轩辕孤鸿。 “父皇……”轩辕孤鸿抬头看向轩辕亦,随后又动了动嘴唇,似有话想说。 “朕知道你也有一份,不过那份口供既是你的亲兵得来的,难免会有人因此做文章。” “儿臣明白了。”轩辕孤鸿伸手接了轩辕亦手中那一叠筏纸小心收入怀中后又重新低了头。 “这是落凤城守军的伏虎。”看轩辕孤鸿把那一叠纸收进怀中,轩辕亦有递了一个巴掌大的木盒给他,“用它可以调动九门提督金大成手下那二十万禁军。给你无非是让你心里有些底气,所以如非必要不得动用,孤鸿,你可明白、” “儿臣明白。”低了头伸手接了那半块沉甸甸的虎符,轩辕孤鸿小心的收进怀内。 “天晨,”见轩辕孤鸿低了头,轩辕亦才又看向满怀希望跪在一侧说完轩辕天晨,“此次惠州之行红叶会随行,他不在城中的这段时间,三卫便交由你负责。傍晚你去三卫总堂见他,他会将三卫中事情交代给你。” “是。”对这五年一次的试剑大会无限神往的轩辕天晨听轩辕亦要留自己负责三卫的事物,那原本已经飞起来的心便一沉,同时脸上也现了些许的失望。 “虽不是惠州,可是朕一离开,这宫内宫外必会热闹非凡,天晨留下看热闹又有何不好?”见轩辕天晨满脸郁闷,轩辕亦不觉好笑。 “父皇是说?”轩辕天晨抬了头看向轩辕亦有些不明所以,看轩辕亦轻轻扬了嘴角看着自己,片刻忽然明白了什么,“父皇是说玉相……” “不单单是玉相,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想得一份利的无论是宫内还是朝中都不在少数。” “儿臣明白了,父皇放心,儿臣在必会保得宫内和落凤城的安全……还有太子殿下的安全。”说完,轩辕天晨便伏了身子如表决心一般对着轩辕亦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 “既是这样,那这落凤城,这皇宫还有孤鸿的性命朕可就全都交给你了。”听出轩辕天晨声音中少了失望,转而多了些跃跃欲试的成分,轩辕亦嘴角轻轻样子。 “儿臣遵旨。” “事关重大,落凤山上守香之人是朕替身这件事绝不可外泄,你二人可听明白?”告诉这二人实情本是为了断了他们的依靠,若是因此泄露出去,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就得不偿失了。 “儿臣记下了。”听出轩辕亦声音中严厉,轩辕孤鸿和轩辕天晨忙垂了头。 “记下就好。”满意的点点头,轩辕亦声音缓和了许多,“若无事便退了吧。” “是。”应了一声,轩辕天鸿和轩辕天晨应了一声后,便起身退出了偏殿。 看他们两个退出偏殿,身形一晃,轩辕亦来到水寒身边,伸手就揽了少年的腰,将下颌放到少年的肩上,低了头看向长案上那张画,“寒儿画满了?” “父皇连九门提督的虎符都给了天鸿,不怕他趁你不在城中篡位么?”偎在轩辕易怀中,水寒并未回答轩辕亦的话。 “父皇还巴不得他真的篡位呢,到时候父皇连这落凤城都不用回了,直接带了寒儿去浪迹江湖。”说着轩辕亦便低头亲了亲水寒的面颊。 给轩辕亦亲了脸,水寒还虽然撇了撇嘴,眼角眉梢却也带了丝丝的笑意,“那天晨呢?父皇的以前还说要给他自由,还要他跟着寒儿多学些东西,却有一日脱离了皇子的束缚,结果还不是给天鸿教出来一个三卫总管?” “寒儿啊。”听水寒似有所埋怨,轩辕亦轻轻叹了口气,“这世上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又何况是身为皇子本不可能得到的自由?” “皇子本不可能得到的自由?”可是你却给了我。擎了毛笔立在长案前,水寒眼眸暗了一暗。 “寒儿的代价就有父皇来付就好了。”前一世父皇的寒儿太苦了,这一世,父皇又怎舍得让你再受苦。 “亦。”回转身形,整个身子都偎进轩辕亦怀中,水寒的声音忽然有些哽咽。 “寒儿不是说今日要去铸剑山庄么,怎么会有这份闲情逸致跑来学画?”手臂环上少年的后背,轩辕亦一边安抚他的情绪一边柔声问道。 “不想动,”想了想,水寒又加了一句,“不过已经借用暗卫的信枭通知莫语和尹姊姊咱们明日出发了。” “若是这样,那父皇便抱了寒儿回寝殿休息可好?”知道是因接连几夜自己毫无节制的索取才让水寒这般倦怠,轩辕亦眼眸一暗,伸手便揽了水寒腰身。 “父皇背了寒儿回去吧。”攀了轩辕亦的肩,被轩辕亦抱起的水寒虽有不满却并未挣扎。 “呵呵,好,既是寒儿想让父皇背了,那父皇背就是了。”说着轩辕亦便松了手让水寒双脚落地后,背转了身体。 江湖卷 第十四章 月圆之夜 惠州城南山林谷地间,依山傍水有一处清雅幽静的院落。小院不大,只前后四进的院落,却因为靠着一条小溪得以在后院内修了一座小小的荷塘。 已近午夜,荷塘边八角凉亭正中的太师椅内,坐了一名男子。男子大约三十出头的年纪,一张白白净净的瓜子脸,两道浓重的眉毛,眉角带了点点剑锋,眉下双眸如幽谷深潭一般,鼻梁挺直,鼻翼下薄唇紧紧抿在一起。 男子身上一件灰色缂丝广袖长袍,袍子外罩了一件领口绣着万字的纱衣。挺直的后背靠了亭中太师椅的靠背,双手置于椅子的扶手上,低垂了视线,望着面前那一塘荷叶发呆。 本是英气逼人的脸上此时此刻却带了一丝愁苦,眉宇间现了些许的哀愁,眼眸中也透了抹难掩的孤寂。 男子身后,两男两女并排而立,眼角眉梢间都带了股凌厉之气。 男子静静的注视着那一塘荷叶和倒映入水中的那轮圆月,许久,似是陷入到了回忆之中,面色渐柔,本是紧紧抿在一起的双唇微微开启,嘴角也跟着缓缓扬起,脸上现了一抹充满怀念的笑容。 “主上。”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随着那脚步声,一道黑影一闪便跪在男子面前,“主上,落凤城中传来消息说铸剑山庄庄主段一凡不久将启程往惠州而来。” “铸剑山庄是庄主亲自出马?今年的试剑大会可真是热闹啊。”见有人来了,男子便收了才溢上眼角眉梢的笑容,正了正神色,话虽说的调侃的意味十足,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主上,您说,铸剑山庄是不是也是为了这把剑而来?”跪在地上的人抬了头问道。 “怎么说?”男子的心思显然不在这上面,虽顺着那人的话音问了,眼神却有些恍惚。 “世人皆知青玄剑早虽是铸剑山庄九柄宝剑之一,却早已失散民间。主上又放出话去说咱们手里的这把剑堪比青玄,段一凡会不会怀疑咱们手中的其实就是青玄剑?” “是么,”放在扶手上的手指指尖轻轻点了点,男子脸上闪过一丝轻蔑,“那他可就要失望了。” 看男子似乎是不愿意在这件事情上过多纠缠,跪在地上那人便低了头,“还有,逍遥宫宫主云锦天和云中城城主慕容非也一道往惠州而来。” “这不是很好么?来的人越多,这次试剑大会就越热闹。”越热闹,来的人也就越多……他也会出现吧! “皇上,属下有一事不明。” “讲。” “是,主上,属下是想说,引出青玄剑主人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假托青玄现世,再做下几桩大事,引来江湖上的众怒,为证明清白他必会现身,可是主上您却没这么做……”话未说完,但是里面的意思男子已经听出来了,脸上的表情忽然有些复杂。 “二十年前,错在我,若在这么做了那就是错上加错。到时候……就真的连一点回转的余地都没有了。”他若还记得我,还愿意再见我一面就应当会出现吧。扬起头看向半空中高高挂起的那一轮明月半响忽然道。“事情可有眉目?” “回主上,还没有。” “没有?”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男子声音中还是透了些许的失望,“继续查。” “主上……”跪在地上的人犹豫了一下,再次开口,“主上,若真如您所说这几人皆是武林高手必定会雁过留名,可咱们都找了二十多年了却没有一点音信……” “你是在怀疑本座?”本是抬了头看向半空的中年人目光刷的一下便落在跪在地上那人的身上,浑厚低沉的声线也透出些许的不快。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给那阴冷的目光盯了,跪在地上的男子忙低了头,“属下的意思是,袁亦,袁静,甚至楚迪都可能是化名。到现在都二十多年了,也许这几人早已在江湖成名,只是咱们并不知道他们真正的名字。所以除了那把青玄剑和这三个名字外咱们也可以从其他方面下手。” 会是这样么?男子若有所思,良久才再度开口,“既是如此,就交给你了。” “是。”跪在地上的人应了一声转身退出小亭。 听那脚步声渐渐远去,男子的目光重新落回到面前碧绿的荷叶上。凉风渐起,一丝痛楚自左肩肩头传遍全身。轻轻把右手按在左肩上,男子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就是这样一个满月的夜晚,也是在这个荷塘边,那少年一剑刺穿自己的肩头后决然离去,再未回头。 恩断义绝,恩断义绝……每次想起,那少年冰冷的没有任何温度的话就会一遍遍在脑海中回响。每一次心也就会如被刀子割了一般疼,一直疼到麻木。 他不知道若是倒退回二十一年前他是否还会做那件事。他唯一知道的就是,二十一年,他对那少年的思念从未停止过。无论何时,只要空下来,闭上眼睛,脑海里便全是那少年的影子,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全都牢牢地记在心里,从未遗忘过分毫。 轻轻伸出右手,仿若少年俊美异常的脸就在自己面前,静静地看着他……伸出去的手触及到一片虚无。男子闭上眼睛,两行清泪的泪水顺着面颊滑落。 袁亦……亦……小亦…… 圆月高挂,同样看着那轮明月的不止惠州城外这处庄园形单影只的男子。 惠州百里之遥一处镇店内一间客栈二楼的楼顶的屋脊上,两名年过四十的男子并排而坐,也一同看着天空中那轮圆月。 两人身上皆是天青色窄袖长袍,头上碧玉簪束发。 与惠州荷花池畔那男子不同,相依相伴的两人很享受这清冷的月光,脸上全都挂了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 “这么说亦儿也要来惠州了。”轩辕笑炫忽然先满意足的叹了口气,歪了头,轻轻靠在身边人的肩上。 “不单是他,静儿和小寒也应该都会来。”给身边的人靠了,裴穆文虽未动,脸上的表情却更加柔和。 “静儿和小寒也都回来么?”听裴穆文说轩辕静和水寒都会来,轩辕笑炫脸上就是一喜,“若知道他们也会来,咱们不如等在落凤城和他们一道走好了。” 这样可就有机会亲近亲近自己最喜欢的那个儿子和那个怎么看怎么顺眼的孙子了,想着想着,轩辕笑炫的脸上就现了些许喜意。 “说到落凤城……”裴穆文瞟了眼轩辕笑炫那张喜气洋洋的俏脸,“亦儿好像已经把从美人那件事差的差不多了,又加上咱们在宫中现身被他发现,我想这事十有八九亦儿怕是该怀疑到你头上了。” “咦?从美人不是死了么?就是没死除了你也没人知道我下药了啊。”轩辕笑炫不明所以。 “从美人虽进宫两年,可是一直未被临幸,还是处子之身,又怎会怀孕。”看轩辕笑炫不明所以,裴穆文有些好笑。 “处子之身……既是处子那些太医说她怀孕了她竟真以为自己怀孕了?”轩辕笑炫感觉不可思议。 “是啊。”这件事裴穆文也是未曾想到。 “早知道这样,我找个被临幸过的妃子好了。”轩辕笑炫轻轻叹了口气,这样大概就不会引起怀疑了吧。 “小炫。”看轩辕笑炫说的一副理所当然的,裴穆文顿觉无力,“那日是因为从美人惹恼了你才会被下药的吧。”意思就是别的妃子又没惹你,你下什么药啊。 “呵呵,对啊,”轩辕笑炫忽然有些发窘,“其实这本来是奇痒粉来着,不过好像有一味药配错了,结果没有效果不说还让那个女人现了喜脉,还害得亦儿想起了伤心事。”说着说着,轩辕笑炫声音便小了下去。 “小炫……”从美人那里摆来的天大的乌龙竟然是因为轩辕笑炫配错了药粉,裴穆文无力感更甚,上上下下打量了身旁人许久忽然问,“小炫,你安安稳稳当数年的皇帝,怎么没人把你的皇位篡了去?” “因为他们看到的不是真正的轩辕笑炫。”对裴穆文的调侃,轩辕笑炫只是撇了撇嘴,“他们看到的不过是给那一身五爪金龙的龙袍束缚住了手脚,不得不担起整个费蓝的轩辕小轩。一个心狠手辣,为了飞岚可以不择手段的飞岚之主。真正的轩辕笑炫只有你一个人看到了。”说着轩辕笑炫便转过身来,漆黑的眸子看着身边人。 裴穆文先是一阵默然,随后禁不住轻笑出声,“是啊,本来一个威风八面,沉稳果敢的飞岚之主退位之后忽然如孩子一般活蹦乱跳,嘻嘻哈哈,迷迷糊糊的,一时之间我还真有点不适应。”尤其是那位喜欢用肢体接触来跟人打招呼的喜好,竟和自己的徒弟轩辕静一般不二。 不过这种打招呼的方式,若是针对了自己不啻是一种享受,可若是针对了别人,那可就只能引自己滔天的醋意了。 最让他头疼的是,这引来醋意的人偏偏浑然不觉,毫无自知,刚刚还答应的好好地不再扑人,可是一转眼看见自己喜欢的人,就有情不自禁的扑过来。 “我都说过了,静儿很像我,你不相信。”说着就伸手扯了扯衣袖。 “所以你才最喜欢静儿?”果然连动作都一般不二啊,裴穆文看轩辕笑炫扯衣袖,瞬间无语。 “呵呵,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静儿的时候,都感觉像在看着小时候的自己。”靠在裴穆文的肩上,轩辕笑炫的目光闪了闪,像是陷入到了回忆中,“看见喜欢的人就会往怀里扑的习惯,还有揉衣角的小动作,都和小时候的我好像。” “是啊,”听轩辕笑炫这般说,裴穆文眼底也现了些许的怀念,“庄内每次上学,亦儿会站起来恭恭敬敬的叫一声师父,静儿则直接往怀里扑。看你那般宠爱那孩子,在你把亦儿交到我手中以前,我还以为最后会是他登大宝。” “我可是从未想过要把皇位给他。说来可笑,我甚至曾经想过带了他一道和你浪迹江湖。也许没有锦衣玉食,却有这天地间最大的快乐。”那就是自由,只是想把自己失去的东西还给这个跟自己一样的孩子。 “本想着静儿年幼,离不开母亲,就让他娘带了去,哪想到梁珍珠那个贱女人竟会把静儿害的这般惨。”说着,轩辕笑炫就咬了咬银牙,“我若再见她必会扒了她的皮。” 看轩辕笑炫满脸怒容,知道他又想到伤心事,裴穆文便伸手拍拍他手臂,以示安慰。 “结果到了最后本来跟人家最亲近的静儿到头来反而跟亦儿最近了。”说着说着轩辕笑炫瘪瘪嘴,一张俏脸便垮了下来。 ………… 绕是跟轩辕笑炫相处许久,裴穆文一时间也还是很难适应他这般跳跃的思维,过了半响才道,“毕竟静儿深陷苍霄是亦儿把他就回来的。” “当日是我不好,不该让那个贱女人把静儿带了去。”说着轩辕笑炫便叹了口气,放了一直扯了的袖口,把头往裴穆文的肩上又偎了偎,“说到亦儿,我当时真未曾想到,他竟不惜违抗圣旨也要往苍霄迎静儿回朝。” 说罢轩辕笑炫的眼眸暗了暗,“静儿舍了我也是人之常情,毕竟是我先放弃他的。是我太自私了,怕朝中那些大臣会为此事陷害亦儿害你爽了五年之约。还好后来亦儿去了,不然我欠那孩子的怕是这一辈子都还不起了。” “多少年以前的事了,你还记得这么清楚。静儿不是因为这件事与你分生,他怕是觉得自己的性命是亦儿救回来的,想要报答他的恩情才会留在落凤城帮忙的。” “果真?”听裴穆文这般说,情绪有些低落的轩辕笑炫眼中一亮,顿时来了精神。 “果真。”看身边人重又精神百倍,裴穆文嘴角轻轻扬起,“你若不信过些日子静儿到了,你去问问可好?” 多少年,总觉得自轩辕静回宫之后这父子两人相处的情景忽然变得怪怪的。 离宫多少年虽然嘴上总说想他的十九皇子,除了每次回落凤城都会偷潜入王府远远的看着轩辕静,十几年间父子二人竟从未真真正正见过面,直到今日他也才知道,原来症结竟是在此。 “……好。”沉默了半响,轩辕笑炫低低应了一声。 对此,裴穆文倒是深感意外,原以为躲了这许多年,自己要好好哄诱了他,他才肯去见轩辕静,却没想到他竟回答得这般痛快。 “静儿若是不理我,我就去找小寒好了。”有缘的叹了口气,轩辕笑炫的头再次往裴穆文的怀里偎了偎,“莫语说亦儿把流萤给了寒儿了,而且多年以前就给了。这个臭小子,竟是早就有了要拐走人家白白净净的小寒的心了。” 匕首流萤,不在九大名剑之列,其名声却比就打名剑还要响亮。武林之人都知道,流萤为当年铸剑山庄庄主司徒醒为自己同性恋人锻造,前前后后共返工十余次终铸成,花费在上面的心血要比其他九把宝剑加起来的还要多得多,所得的那把匕首更是力压江湖中所有兵器,成为世间的一个神话。 宝剑青玄,匕首流萤,虽一为剑一为匕首,却是一对宝剑。听着虽奇怪,见过青玄和流萤一同出鞘的人却都明白为何会有这种说法。 轩辕亦配庄主配件,又把流萤送与水寒,这里面的意思不言而喻。也因此轩辕笑炫才会说轩辕亦早就把主意打到水寒身上。 见本是满脸幽怨的轩辕笑炫忽然又咬牙切齿起来,裴穆文失笑,“这不是很好么?小寒有了流萤,亦儿又有了小寒。” “很好么?”轩辕笑炫怔忪了一下,点了点头,“是很好。”一个高高在上,称孤道寡的人终于有了一生挚爱确实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抬头望望天上那轮明月,轩辕笑炫想起颖慧轩葡萄树下那紧紧相依的两人忽然抿了嘴唇。 江湖卷 第十五章 出千 午门外的天街上外岚帝轩辕亦的銮驾仪仗一字排外,仪仗内明黄的伞盖上堆了精细繁复的绣花纹祥,旗幡之上日月五星,二十八星宿的熠熠在辉。 仪仗正中是明黄色云龙纹车盖,围了天青色锦缎,车门前垂了水晶珠帘,车柱上盘了金色云龙。玉辇前后是数百名一席淡粉色宫装的宫女。之后按品级关了宝蓝色墨绿色官服的太监们手提了提炉,手捧了香合,水瓶,撑了各色伞盖,寿肩、幢、幡,又有盔明甲亮的侍卫和禁卫军护在外围。 仪仗之外,后又有几位王爷的王辇,朝中文武随行的官驾车马。使得这整支由上万人组成的队伍一沿着天街前后绵延出去十数里。 随着天色渐明,号角鼓乐之声渐起。早早就开启的午门内,数名宫女两两一排,沿着五门两侧出来,排在门外铺地的猩红色地毯两侧。 轩辕亦身着杏色黄色团龙礼服,头戴金冠,从午门内走出。贴身的总管太监丁宁,静亲王轩辕静,右相莫言,左相玉无极,太子轩辕孤鸿还有除了九皇子轩辕水寒外所有封王的皇子按长幼尊卑的次序跟在身后。 轩辕亦出了午门,在门前站定,扫了眼立在门侧的群臣和早已备好,停在门前的皇辇仪仗。 只是扫了一眼,本是站在门外的文武大臣,执了仪仗的太监宫女和随身的护卫禁军全都心里一凛,几乎是情不自禁的双膝跪地,低了头。 上万人山呼万岁的声音借了午门前这片偌大广场的共鸣,竟是惊天动地直达云霄。 盘龙殿寝内,卷了半张锦被把自己蜷成一个虾米卷,头埋在两枕之间的少年不安的动了动身子,皱了皱眉毛,煽动了两个浓密的睫毛,过了一会才睁开眼睛。 迷迷糊糊处在半睡半醒之间的少年习惯性的探了探身子往床外侧偎了过去。 额头并未如想象中一般贴上那个温暖宽阔的胸膛,水寒心里先是一紧,接着一空,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翻身坐起,目光落在那空了半边的龙床上。 空出了那半边的龙床上,锦被的一角卷起,露了被下秋香色的床单。水寒探了手,略微凹陷下去的锦褥和枕头上都失了温度,微凉的感觉从指尖很快传遍全身。 水寒本已微微蹙起眉毛皱的更紧,眨眨眼,环视了一圈这明黄色的幔帐,轻轻的叹了口气。少了身边人,这给锦帐围拢起来的床霎时宽大了许多,也冷了几分。 抱了双肩,隔着里衣,搓了搓上臂外侧,水寒伸手从枕边的幔帐上摘了那颗从未离身的夜明珠塞进枕边水色挎包内,然后扬了声音,“春梅,更衣。” “是——”随着一声低应,春梅带了当值的太监宫女,捧了各色洗漱用品进到殿内。 第二日清晨,一队由数百人马辆组成的车队出现在落凤城城南的官道上。 队伍最前方,数匹骏马开路。马背上都是一色才二十出头,身形挺拔,血气方刚的青年。青年皆是一色黑色短打,黑巾包头,足蹬黑色布面薄底快靴。 挺直的后背,牛皮护腕束起来的袖口,和横放在马鞍前的刀剑无不向过往之人显示其习武之人的身份。 再往后,隔了丈许远的距离,上百名与他们同样打扮的青年排成一队,夹了数量宽敞华丽的四轮马车,数名身着各色窄袖长袍的男子骑在马上,行在左右。 队伍最中间,行进了一辆由数匹高头大马拉着的,围了湖蓝色的幔帐的马车。与其它马车不同,这辆马车的车门和车窗上挂的并不是锦帘,而是一颗颗由十六面水晶珠穿成的帘笼。 指尖大水晶莹剔透的水晶珠窍成串,挂在车上,即把明亮的光线和外界的景物引进车厢内,又隔了车厢外的冷风,阻挡了看向车内的视线,可谓一举数得。 车厢内,水寒靠了车后侧的挡板,抱了双膝透过帘笼看向外面。随着车厢晃动微微左右摆动的帘笼给车外的景物添了些许摇曳,水寒满足的叹了口气,望向身侧。 身边轩辕亦身上围了条薄薄的锦被,靠在车厢一角数个松软靠垫堆起来的小山上,头靠在车厢挡档上,合了凤目,似已睡熟。 水寒的目光落在轩辕亦的脸上,剑眉,凤目,鼻梁笔挺,双唇微抿。虽已年过三十,浑身上下在透出这个年龄段男子特有的成熟稳健和魅力的同时,眼角唇边和脖颈间的皮肤却没有一丝褶皱,依旧细腻且富有弹性。 情人眼里出西施,又加上轩辕亦本就是俊美异常,靠在车厢挡档上的水寒脸上表情愈加柔和,看着看着便痴了过去。 直到,车外人影一闪,随后水晶珠轻轻撞击的声音传进耳内,水寒才回过神来,小脸上飞过一抹红晕的同时转头看向车门的方向。 见一身天青色窄袖长袍的轩辕静坐在车辕上,一手撑了车厢箱门板,轻手轻脚的撩了门上珠帘探进半边身子来,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见水寒看向自己,轩辕静嘴唇动了动,做了个寒儿的口型却未发出声响。 水寒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见对面轩辕静放了手中珠帘向着自己摆了摆手,食指坚在唇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后又指了指身侧睡熟的轩辕亦,便合了双唇看向轩辕静。 轩辕静瞟了眼偎在角落里的轩辕亦见自己并未惊动他,嘴角不由扬了起来,伸手冲水寒勾了勾手指,让他到自己身边来。 似是被轩辕静的动作感染,水寒也放缓了动作,双手撑了铺在车内的锦被,向轩辕静面前探过身去。 “寒儿,到静叔叔车上来玩啊。”看水寒探过头来,轩辕静一面瞄着轩辕亦的脸一面附在水寒耳边轻声说。 “咦?可是父皇……” “嘁,你父皇晚上占着你不算,大白天你还给他管了去啊。” 本是有口无心的话,听在有些心虚的水寒耳朵里却添了些暧昧。水寒小脸一红,张了张嘴,半响竟未说出话来。 看水寒脸上绯红一片,轩辕静微微愣了一下神,随后便猜出他想到了什么,嘴角上噙了笑意却未拆穿他,又附在耳边说,“静皇叔车上在糖球,寒儿可愿意过来玩?” “好。”回去看了轩辕亦,见他并没有转醒的迹象,水寒便轻轻挑了帘笼,和轩辕静一道退出了马车。 看水寒跟着自己退出来,轩辕静便踩了车辕,沿着车侧往后面那辆四轮马车上掠过去。 老虎果然也有打盹的时候,看的再紧,不还是被自己把他的亲亲恋人拐出来。轻飘飘落在马车车辕上,回头看看跟过来的水寒,轩辕静笑的要多得意有多得意。 落凤山进香,虽然今后守香是由在山上行宫中的替身完成,但是昨日的仪式却是完全由轩辕亦自己完成,自然没有中途脱逃的轩辕静那般精力。 仪式之后他又连夜赶去铸剑山庄和水寒会合,几乎一天一夜未合眼,所以上车之后难免会困顿,也因此才会在车上睡着。舒舒服服的睡了个好觉的轩辕亦醒来之后一睁眼发现身边少了那清秀的少年,两道剑眉便皱了起来。 “寒儿呢?”充满不悦的声音骤然响起,赶车的车夫身子颤了一颤。 “回庄主,少庄主去静主子那里了。”毕竟是路途中,身前左右之人又不知车内人与飞岚皇室的关系,红叶便按江湖的身份称呼几人。 在静那里?听车外传来红叶的声音,轩辕亦眉毛锁得更紧。想了一下,便伸手挑了车帘,出了车厢,踩了车辕掠上了跟在自己那辆湖蓝色四轮马车后面轩辕静的马车。 蹲在马车车辕边上,还未进车厢,轩辕亦听到车厢内传来吆五喝六的喊声剑眉便皱了一皱,随后挑了挑翠色的车帘,探进头去。 果然,车厢正中间摆了一张方桌,桌旁几名铸剑山庄管事的两两并肩围坐在桌旁,一个个露胳膊挽袖子额角冒汗的死死的盯了桌子正中间在瓷碗内飞快旋转的骰子。 方桌内侧,水寒跪坐在轩辕静身旁,虽未喊出来,却也皱了眉毛睁大了眼睛和桌边几人一道盯了那股旋转着的骰子。 “皇兄,这边坐啊。”轩辕静见车帘一挑,轩辕亦满脸不悦的探进头来,俏脸上立刻堆了笑。 轩辕亦看了眼轩辕静,又转向坐在他身侧的水寒,见水寒一双清可见底的眸子有些心虚的看着自己,便落了车帘,进到车厢内,从两名管事身后绕过去,来至车厢内侧,坐到水寒身侧。 “怎样?”看水寒不再看那白瓷碗内转动的两枚骰子,而是转向自己,轩辕亦心情见好,手便轻轻揽上水寒的腰。 “静皇叔很厉害。”见轩辕亦并无责怪他的意思,水寒才又转过头重新盯了白瓷碗中的骰子,满是佩服的答道。 “是么?”微微上扬的声音中透了些许的不相信,随着凤目一瞟,隔了水寒的轩辕静身子忽然抖了抖,脸色变了变,有些窘迫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是啊。”水寒以为轩辕亦是在问自己,便点了点头,目光却未从夹在轩辕静手中的两颗骰子的手上离开。 两声脆响过后,骨白色的骰子落在瓷碗内,又是一阵磕碰瓷碗清脆的响声,那两颗骰子在瓷碗中转了两圈了,颤了几颤便又一次停到了六点朝上的位置。 “呵呵,这一次又是本王赢。”说着轩辕静便伸手去拿瓷碗内的骰子。 啪——才抓了骰子还未来的急抽回的手忽然被轩辕亦扣住。 “皇兄?”轩辕亦手指上加了几分力道,轩辕静手腕吃痛,不愉的皱了眉毛看向轩辕亦。 哪想轩辕亦看都不看他,扣在轩辕静手腕上的手指又加了两分力道,随着两声脆响,那两颗本是握在轩辕静手中的股子又重新落回到瓷碗内,滚动了两圈后停在碗底。 又是两个六。 本是围坐在桌边的几个人全都齐刷刷的看向轩辕静,脸上同时现了些许怀疑。 见这几个人起了疑心,轩辕静忙挣扎了伸手想拿碗中的两枚骰子。看他挣扎,轩辕亦便松了手。 轩辕亦松了手,轩辕静的手便飞快的伸进碗内,同时嘴角轻轻了扬了一下。不过,尚未完全展开的窃喜在下一刻被定格在了嘴角上,接着那张俏脸上便现了种欲哭无泪的表情。 轩辕亦的手放开后,沿着他的手腕向上移动寸许后又重新扣了轩辕静的手臂,随后沿着手臂迅速滑下。指尖从轩辕静袖口划过,又是两声脆响,两枚与碗底骰子一模一样的骨质骰子落入碗中。 四枚骰子聚在一起,原本还有些喧闹的马车车厢内立刻静了下来,几双眼睛齐刷刷的盯了轩辕静。给这些人一盯,一滴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同时俏脸上堆了抹心虚的笑容。 水寒看着白瓷碗中四枚一模一样的骰子怔忪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看看一边的轩辕亦又看看另一边的轩辕静。 “王爷……您竟然……出老千?”半响,一个难以置信的声音终于在马车车厢内响起。在说出事实的同时,也给满脸怔忪的水寒解了疑惑。 原来如此!水寒秀气的小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这一次佩服的眼神不再落到轩辕静的身上,而是转向了身侧自家亲亲父皇。 “寒儿,你静皇叔的东西可有看的上眼的?”见轩辕静无比郁闷的嘟了嘴坐在桌边伸了手狠命的纹自己的袖口,轩辕亦不觉好笑。 “那个荷包。”水寒扫了眼桌上一堆东西,伸手便指了一下轩辕静身侧一只巴掌大小绣了单朵兰花的银红荷包。 “寒儿要这个干什么?”看水寒放着一桌子的金银细软,珠宝玉器不要,却单单伸手要够那绣花的荷包,便皱了皱剑眉,揽了水寒的腰把他重新按回到自己身边。 “拿来装糖球啊。”不是让他自己挑的嘛,干什么自己挑了又不让拿?冷不防给拽回来的水寒嗔怪的瞪了眼轩辕亦。 “装糖球?”纹在袖口上的手指一停,轩辕静猛然抬了头看向水寒,满脸的不可思议,“寒儿那可是蛟丝织成的啊,有养颜袪暑的功效,寒儿竟然要拿来装糖球?” 蛟丝?轩辕亦伸手扯了那荷包两根银红的袋子拽过来,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了一下,见那荷包右下角用极细的金线织了一个小小的静字,知道是轩辕静随身之物便把那荷包递给了水寒。 “寒儿,你静叔叔这里怕是要有一些私事处理了,咱们还是回去吧。”意有所指的看了看那些或是满脸郁闷,或是愤慨不平,或是垂头丧气,可是又碍着轩辕亦和水寒在场不好发作的几个管事,轩辕亦低头说道。 “哦。”聪明如水寒又怎会不知轩辕亦的话中之意,接了那银红色的荷包收进怀内,便起了身,跟着轩辕亦往车门的方向走去了。 “皇兄……寒儿……”可怜巴巴的看着轩辕亦和水寒挑了锦帘出去,轩辕静看了眼围坐在桌边的几名管事别咽了口口水。 “静,朕的寒儿可不是你随便呼来唤去的。”说完又看了偎在桌边未动的几名管事,“既是静王出老千,你们还不把本来是自己的东西拿回去,在顺便要点补偿?”随后有些幸灾乐祸的扫了眼俏脸上现了抹愁苦的轩辕静飞身掠出马车,径自回到自己那辆车上。 这人,分明是故意要报复自己在他睡着的时候拐了寒儿来玩的。冲着轩辕亦的背影狠狠的咬了咬银牙,轩辕亦重新绞了自己衣袖的袖口。 “喂……那块玉可是上好的紫玉……” “……这个扇坠可是皇兄赏给本王的……” 一声比一声大的抗议从车内传来,无奈,有了轩辕亦要点利息的指示,这几人瓜分起轩辕静的东西是无比的心安理得。 “没想到列皇叔还会出老千。”听着轩辕静一声比一声惨烈的哀号从后面那辆翠色幔帐的车内传来,水寒抖了抖身子。 “有个梁上盟出身的冷月在你静皇叔什么学不会?” “哦……怪不得流云阁的书总是被静皇叔顺走,舞墨他们明知道是静皇叔拿了,却无论如何也抓不到他的把柄。”水寒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下一个镇店吃完午饭后父皇带寒儿到处转转,若是觉得这里好,咱们今日便住在这里可好?” “好啊。”听轩辕亦说午饭后就能到处转去了,水寒眉眼立刻弯了起来。 江湖卷 第十六章 路遇偷儿 时近黄昏,夕阳西下,斜斜照下来的阳光给地面上的景物蒙上一层淡淡金色。 街道两侧的买卖店铺开始关门上板,街角推了推车挑了扁担的商贩们也在检点过一天的收入后开始收拾摊子准备回家。 虽然天色尚早,街道上却已鲜有行人,偶有路过的也都形色匆匆,急着赶路。原本还热热闹闹的街道渐渐变得空旷起来。 就在这空旷的街道上,衣着华丽考究的两人并肩而行。 这两人丝毫不受街道两旁行色匆匆路人的影响,举止神态悠然自得。 其中一人大约三十左右的年纪,身材挺拔,修长,身上一件天青色缂丝广袖织锦长袍。长袍外罩了件同样是天青色的纱衣,纱衣只在领口袖口以青色的丝线绣了朵朵兰花。 一头黑发被一根青玉簪束的整整齐齐,发梢随意的披散在后背。一张俊美异常脸上带了些许孤傲,微微眯起来的凤目中,漆黑的眸子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有视线落在身侧少年身上时,眼波流转间才会现出一抹温情。 男子身侧,一名白衣少年与之并肩而行。 少年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身纯白色素面广袖长袍,长袍外一件素色白纱衣。一头青丝给一根古朴圆润的白玉发簪束了半边,另外半边碎发披散在脑后。 额前碎发下一双清可见底的眸中映了夕阳的一抹淡金色。不白净秀气的小脸,不过是中人之上的样貌,却被身上长袍衬得如高山白雪,清丽脱俗。 少年半低着头,迈了轻快的步子跟在身旁人身边,柔顺的发丝随风飞舞。手里半张翠绿的荷叶上堆着十来颗指尖大小的米团,米团上还挂了一层薄薄的粉红色的糖霜。 两人身后,几名一身黑色劲装,头扎黑巾的青年不远不近的跟着,既能随时听两人吩咐,又听不见两人之间的话语,距离拿捏的恰到好处。 “寒儿今日可逛够了?”轩辕亦侧了头,笑问乖巧的跟在自己身侧的少年,见他双唇一动一动的便知嘴里又塞了零食。 “嗯。”少年点点头,眼角眉梢上都漾着笑纹。 “寒儿若是喜欢这里明日再留一日可好?”见少年如吃饱喝足的小兽一般满足的眯了眼眸,轩辕亦心中一漾,凤目也随之暗了暗。 “不用,这镇子小,只逛一天就完了,明天再逛就又和今天一样了。”嘴里嚼着东西,还得回轩辕亦的话,水寒呜呜咽咽的答道。 “既是这样,咱们明日就继续赶路?” “唔……明日会在哪里住宿?……有好吃的好玩的么?”依旧是呜呜咽咽的声音。 “下一个……”轩辕亦想了想,这条通往惠州的官道,他虽然走过不止一次,却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轩辕亦正在想下一个镇店是哪里,街角处忽然传来叫喊声。 “小兔崽子,你给我站住——” “站住,哪位行行好,拦住那个小贼——” 尖利的喊叫声中夹着粗重的喘气声,噼里啪啦凌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 水寒和轩辕亦同时一愣,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街道两旁正在上板关门的店家和推了推车的商贩们也全都停下手中的工作,望向街角。 脚步声渐近,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从街角处转过来,一边拼命的奔跑,一边回头看,还一边把手里的两个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往嘴里塞。 孩子身后,一名四十出头的妇人气喘吁吁的从街角拐出来。妇人油光滑腻的一张大脸上扑得厚厚的香粉给从额头上留下来的汗水冲的一道一道的,露出粉下焦黄的皮肤。 一手拎了红色长裙的裙角,露出裙下一双穿了粉红色绣花鞋的大脚,一手举了一根小孩手臂粗的擀面杖挥舞着。 似是跑的累了,妇人转过街角,便停了脚步,把手中那根擀面杖一头戳在地上,扶了另一头,支了身子,拎了裙角的手插在腰上,一边大口的喘气,一边冲着她正追赶的孩子追赶喊道,“小兔崽子,你给老娘站住,有本事你他娘的别跑。” 被那妇人追的孩子见追在身后的人停了下来,也停下,忙把咬了大半个的馒头三口两口的吞下去,又拍拍胸口,才回头学那妇人插了腰,一笑,“有本事你他娘的追来啊。” 惟妙惟肖的动作和尖利的腔调竟学的有七八分像,引得街上看热闹的人全都偷偷掩了嘴。 “你个小王八蛋,看老娘不拍死你。”见那孩子吃了她的两个馒头竟然还不跑,反而站在街道中央嘲笑她,那妇人轮了手中的擀面杖不管不顾的就往这孩子身上扔过来。 那孩子一看惹恼了妇人,吓的小脸一白,扭头就跑。 妇人论起来的擀面杖飞起来砸到孩子才站的地方,跳了两下,沿着略微鼓起来的街面骨碌碌的滚到街边排雨水的沟槽内。 “寒儿。”看那孩子慌不择路直冲着水寒撞过来,轩辕亦伸手便揽了水寒的腰,将他拉到自己身侧。 听到轩辕亦的声音,一边跑一边看本应擦了水寒身边冲过去的孩子就转头望过来,却不想一抬头看前面人影一闪,以为自己要撞到人,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往旁闪去。 “啊——”一声惊叫,那孩子本就跑的飞快,仓促间想调转方向绝非易事,心里一乱,脚下不稳,踉踉跄跄的冲了两步就往地上摔去,眼看着就要摔个嘴啃泥。 “你没事吧。”水寒看那孩子要摔倒,便从轩辕亦怀内探了身子,伸手扶了他一把。 扯了水寒衣袖稳住重心的孩子目光闪了闪,未说话,而是回头看了眼追过来的妇人要接着跑。 “站住。”见那孩子给水寒扶了连声谢都不会道就要跑,跟在轩辕亦和水寒身后的几名庄丁马上围上来,其中一人伸手便揪了那孩子的衣领把他拎了起来。 那孩子被人拎起来,立刻慌乱了起来,一边扭头看追来的妇人,一边挣扎着想脱身。 “我没事,放了他吧。”水寒见那孩子一张满是尘土的小脸给汗水抹的脏兮兮的,又是满脸的惊惶无措甚是可怜,便对拎了孩子衣领的庄客说道。 “是。”那庄客虽心有不甘,奈何水寒下了命令,只好撒了手。孩子双脚落地,回头看了眼水寒转身就沿着街道跑下去。 孩子跑了,追在孩子身后的妇人也追到面前,站定,然后抬了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妇人那张油光滑腻的大脸上扑得厚厚的香粉本已经从额头上留下来的汗水冲的一道一道的,现在给妇人一抹胭脂水粉混到了一起,红一道白一道的煞是热闹,鼻尖额头上因为汗水的冲刷露出了白粉下焦黄的皮肤。 “公子,您不是本地人吧……”那妇人早就看到了立在街心的轩辕亦和水寒,借着追那孩子来到轩辕亦面前,把轩辕亦从头到脚扫了一眼,眼角眉梢立刻现了些许喜色。 呃……那妇人一到面前,一股刺鼻的香粉和头油味混在一起冲入鼻腔,水寒悄悄的往轩辕亦身后移了移脚步。 见水寒不声不响的往自己身后蹭,轩辕亦瞄了眼立在面前搔首弄姿的妇人,见她剃掉了眉毛又重新用黛粉画出来的柳叶眉给额头汗水花了一块,也咽了咽口水,情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张开双臂把水寒护在身后。 不过是个四十几岁的半老徐娘,却不知为何在这两人眼中竟如瘟神一般可怕,避之犹恐不及。 “公子,您不是本地人吧,我家在前面那条街上开了个面馆,也卖炒菜米饭馒头什么的,这天色渐晚您要是不嫌弃就去我那个小面馆坐坐如何?”那妇人见轩辕亦不说话,就又往前靠了靠,说着还挑了挑那花了半边的眉毛,飞了个眉眼。 猫在轩辕亦身后,偷偷替探出头看向妇人的水寒额角一跳,想说什么,但是对上那张花里胡哨的圆盘大脸,虽心不甘情不愿,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咽了咽口水又乖乖的猫了回去。 “放肆。”一声呵斥从轩辕亦身后传来,那跟在轩辕亦和水寒身后的庄客看那妇人好死不死的上来,又是往前蹭又是抛媚眼的,只得迎过去,伸手挡住她的去路。 “奴家又没跟你们说话,你们是干什么的。”妇人见自己的去路被挡住,满脸不悦又要上前,却给其中一名庄客伸手抓住,往街边上扯。 “你干什么……公子,公子……”见那扯了自己手腕的庄客一句话都不说的把自己往路边拉,那妇人一边挣扎还一边往轩辕亦这边看。 看那妇人给拉走,轩辕亦长出了口了,转头伸手扳了水寒的肩膀,皱了两道剑眉上上下下自己查看了一番,见他没事又伸手理了理水寒的衣角才问,“寒儿可有事?” “没事。”见轩辕亦俊脸上现了抹担忧,水寒轻轻扬了嘴角,“而且,你看,这几颗糯米糖还完好无损。”说着便如同孩子炫耀玩具一般伸了手,把一直护在自己胸口的给荷叶裹了的十几颗滚了粉红色砂糖的糯米团给轩辕亦看。 “几颗糖果,寒儿若是喜欢再让他们买去便是。”见水寒经过这番兵荒马乱的竟还是把那糖果护得好好的,轩辕亦有些哭笑不得。 “不用了,有这几颗就好,这个糖果不吐糖球……”说着说着,水寒似是觉察到什么不妥,愣了一下,伸手便去摸自己的袍袖,旋即秀气的眉毛就紧紧的皱在了一起,有些气急败坏的转向轩辕亦,“那个孩子偷了我的荷包。”说着把手里的荷叶和糯米糖往轩辕亦怀中一塞转身就朝着那少年去的方向飞掠过去。身形快的眨眼间便到了孩子转过的街口。 “跟上去。”见水寒追刚才那孩子去了,轩辕亦低声道。 “是。”一声低应传来,屋脊上两名同样黑色劲装头扎黑巾的人追着水寒的身影远去。 本是立在门前街角看热闹的人见屋脊上忽然凭空现了两个人,本已惊骇不已,再看那两人穿房越脊竟如入无人之境,一个个脸上都现了惧色,连带看轩辕亦的眼神中也陪了几分小心。 轩辕亦倒是并未在乎这些人的反应,看两名暗卫紧紧的跟着水寒离去,便拿了水寒塞给他的糖果带了几名庄客回驿站去了。 齐清沿着街道跑到街口,随后闪身躲到角落里,倚着墙壁坐在地上。束了耳朵听了片刻未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才长长的舒了口气,拍拍胸口,从怀里掏出来一个银红色的香囊。 随着那香囊被掏出来,清淡素雅的香气夹着一股糖果的香甜飘进鼻孔。齐清抽了抽鼻子,伸手抽了香囊口上那暗红色的丝绳,用手指撑开锦囊。 随着香囊被打开,十几颗拇指指肚大小的糖果便露了出来,红的黄的绿的五颜六色的散发着水果清香的糖球,衬了香囊内雪白的内衬煞是诱人。 齐清咽了咽口水,揉了揉肚子,呆了半晌才像下定决心一般小心翼翼的伸手夹出一颗红色的糖球放进嘴里。 随着糖球上那层薄薄的糖霜在嘴里化开,苹果那淡淡的甜,微微的酸很快充满了口腔。 齐清那张小花脸上现了抹笑容,又把那锦囊拿到眼前翻来覆去的看了看。 银红色的锦囊上以金色的丝线镶了细细的边口,锦囊正中间以极细的蓝色丝线绣了一朵惟妙惟肖的兰花,半开半合的花瓣中还现了抹鹅黄色的花蕊。 香囊一角,以极细的金线绣了一个小小的静字。 静,是那个少年的名字么?齐清怔忪了一下,又低头看看手中的香囊。 缎面顺滑无比,做工极其精致,身子还镶了边口。这香囊若是拿到当铺去当得话应该会当不少银子吧。 想罢,齐清就抽了口上的丝绳,把香囊重新揣到怀里,沿着街道往城外走去。 出了城,便是官道,官道两侧是一片绿油油的田地。清风从田中谷物的叶尖上吹过,低低的风声中加了不知名小虫细声细气的鸣叫声。想到平白吃了两个馒头不算,还顺来了这个怎么看都很值钱的香囊。尤其是那香囊里的十几颗难得的糖果……齐清能想象得出那两个小的看见这些糖球会是怎样一番情景,花猫一般的小脸上浮现出了笑意。 齐清一边沿着官道蹦蹦跳跳的往远处去,一边用舌尖不断转动着嘴里苹果味的糖球。 风声和虫鸣声中好像还夹了别的什么声音,齐清脚步忽顿,又竖着耳朵听了听。似乎是脚步声和衣服摩擦的声音。 这速度……该不会是终于被他们找到了吧,莫名的恐惧瞬间传遍了全身,齐清后脊背的寒毛立刻束了起来。 呆呆立在官道边上,齐清偷偷瞄瞄这笔直宽阔的官道。就快到关城门的时辰了,官道上连一个鬼影子都没有。 不过若是真的被他们找到,就算是有人估计也没什用处,救不下他不说,反而会平白的搭上性命。听耳后声音渐近,齐清额头上的冷汗便顺着鬓角流下来,身体也突然僵直了。 可是就站在这里等死也不是回事,犹豫了一下,齐清还是硬着头皮转过身去。 身后飞掠而来的并不是自己所想的人,而是不久前在城镇街道上遇见的白衣少年。 见追自己的是水寒,因为恐惧和害怕已经僵到不能动的身体立刻变的灵活起来,知道身后之人必是为了给他顺走的那个银红色香囊而来,齐清扭头便跑。 水寒是向沿街的商贩一路打听最后才出了城的。一出城就看见那孩子沿着官道往前走。 一见到那孩子小小的背影,水寒的气便不打一出来。 自己不过是怕他摔倒好心扶了他,却不想竟给个毛贼顺走了才从自家静皇叔那里拿来装糖球的香囊,这还真是好心不得好报。 早知道是这个样,刚才他给庄丁拎了衣领的时候就不应该直接放掉。最好把他交给那个一身红裙,挥舞着擀面杖的女人。 一想到那妇人满脸的粉渣和那半边花掉的眉毛,还有冲着自家父皇抛的那个恶心不拉几的媚眼,水寒情不自禁的又哆嗦了一下,追赶的速度也加快了许多。 嗯?见那本来沿着路边前行的少年忽然顿了一下,水寒就有些纳闷,待到他转身偷偷瞄了一眼自己后转身便跑,水寒又愣了一下。在秀气的眉毛拧在一起的同时,心中也多了几分警醒。 这孩子,竟然会轻功。而且看那速度,这孩子的轻功还不低。 江湖卷 第十七章 齐清 看那孩子没命的沿着官道往远处跑,身法快的惊人,水寒小脸一沉,屏了口气,身形忽然一滞,紧接着便如利箭一般直射过去。只一瞬,人就到了那孩子的身后,随后伸手搭了那孩子的肩头。 齐清沿着官道一路狂奔,想和以前那样凭借了自己的轻功摆脱追在身后的少年。不过屡试不爽的这一招不知为何却不奏效了,听耳边风声忽起,齐清就知道追在身后的人到了。 “站住。”水寒手搭在齐清肩上,想把他扯住。 只片刻,本与自己相距十几丈的少年就到了身后,狂奔中的齐清的心忽悠悠的便提到喉咙里,紧接着又跌入谷底。 觉察到身后少年手搭上自己左肩肩头,齐清迈出去的左腿一滞,接着以左腿为圆心,身形一转,在躲过水寒的同时面对了直冲过来的白衣少年。 随后咬了咬牙,一闭眼,一掌挥出。 齐清本不想伤追在身后的白衣少年,毕竟人家好心扶了自己,未答谢不说还顺了人家的香囊,可是若不这样今日脱身怕是就难了。 自己掌风去的猛,那追着来的少年速度又奇快,两下相撞自是不可避免,齐清又不忍心看下去,便立了手掌闭了眼等着自己的一掌拍上少年的胸口。 手掌挥出,却未碰上任何物体,等了一会儿,齐清有些奇怪,便觑了眼睛偷偷睁开眼瞄了瞄。 这一瞄,就看见那白衣少年冷着一张清秀的小脸俏生生的立在距离自己数尺远的地方,负了手盯着自己。从身后吹来的风扬起了他身上的素白纱衣,卷起披散在身后的长发,发丝随风飞舞。 自己的一掌竟然被躲过了?齐清有点不敢相信的眨眨眼睛。看看摆在自己身前的掌,再看看那立在面前的白衣少年齐清便硬生生的打了个寒战。 如此近的距离,自己这一掌未劈上不说甚至连少年的衣襟似乎都未擦到……这少年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轻功却已经达到收放自如了么? 水寒也是几乎拼了全力才躲过了齐清的一掌,退开去本是防备着他再攻上来,哪想那孩子一掌挥出后就保持了反身一掌的动作没了下文,犹豫了一下就收了招式。 人才收招,就看那孩子眯了眼睛一副要看不敢看的样子,偷偷摸摸的瞄过来。随后又满脸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看看自己还擎在空中的手掌,又看看自己,花猫一般地脸上满是惊讶,张的大大的嘴巴几乎能吞一整颗鸡蛋,水寒嘴角情不自禁的轻轻扬起来。 见水寒站在距离自己数尺的地方,负了双手,又呆愣了半晌,那孩子咽了咽口水,收了一直摆着的造型,脏乎乎的脸上现了抹不好意思,伸手挠挠头,知道自己躲不过去,就低头耷拉脑袋的迈步冲着水寒走过来。 水寒未说话,收了嘴角上的那抹笑容看着齐清走过来。 只是…… 那孩子迈出来的脚尖呼转,身子也跟着一转,弓了身子撒腿便往路边田地里钻去。 水寒未吭声,也未追上去,只挥了一下手。身后两道黑影直扑那才跑出两步的孩子,伸手揪了那孩子的衣领拎起来,然后冲着水寒所站的官道一甩手。 孩子小小的身子飞起来,画了道弧线,落下来。 被从田地里扔出来,少年便一个利落的前滚翻卸去了坠地的力道,人蹲起来一抬头就看那白衣少年不知何时到了自己面前。 “我的香囊。”见那孩子看着自己,水寒便蹲了身子,冲着那少年伸出手去。 一个香囊本没有什么,但是那香囊本是轩辕静的随身之物,不好在自己手中丢失,再加上里面又装了自己最爱的糖球两个原因加在一起也才会让水寒这般挂心。 少年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水寒,见他一双眼睛牢牢的盯了自己的一举一动,只好认命的把手往怀里摸。 看齐清把手伸进怀内,水寒便蹲在地上耐心的等他把那香囊掏出来。 “呐……还给你。”掏了半天,齐清才嘟了嘴,心不甘情不愿的把从怀里掏出来的锦囊递给水寒。 水寒接过香囊,翻来覆去的检查了一下,见那香囊未有任何损毁,香囊里面的糖球也在,便收入怀内。 齐清看水寒把香囊收好了,便低了头重新钻进了官道旁连成片的庄稼地里,顺着一根粗大的田埂垂头丧气的往天地深处去了。 “少主子。”那两名追着齐清的暗卫此时也回到官道上。 “回去吧。”水寒看了他们一眼,转身沿着官道往回返。 “是。”既然水寒把他们当做明卫用了,两人也乐得不用隐了身形,光明正大的跟在水寒身后回城。 明明已经拿回了香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水寒走了两步,忽然站住,然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袍袖,里面的东西并没有丢失。又检查了一下怀里,东西也还在。斜挎在身上的水色挎包的暗扣也还扣的好好的,似乎没什么不妥。可是,为什么还是会觉得有点别扭? 水寒歪着头想了想,又检查一边身上的东西。袍袖里的,怀里的,挎包里的,腰上的,腰上的?水寒低头看看自己腰间,清晨离庄时自家父皇亲自给带了的那枚雕了轩辕亦名字的玉佩不翼而飞。 还了香囊竟然又顺走了玉佩?还是自家亲亲父皇送的?清秀的小脸立刻黑了半边,水寒掉转身形就又往齐清去的方向追下去。 “少主子。”两名暗卫见水寒转头又往远跑,不明所以,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也跟上去。 齐清并未想到,水寒这么快就发现自己在把精囊交还给他的同时又顺走了他腰间的玉佩,他正一边幻想着这玉佩能换多少影子,一边一跳一跳的沿着田埂往栖身的地方去,又听身后风声顿起,就扭回头看去。 见那一道熟悉的白影直奔自己而来,齐清原本兴奋莫名的心情霎时又重新跌入了谷底。虽然明知道跑不过追着自己来的白衣少年,却也知道,两次顺了他的东西,若是被抓到后果不堪设想,便没命的沿着田埂往远处跑。 水寒从官道拐上那孩子拐进去的田埂,踩了夯的结结实实的泥土一口气追下去。 转过弯就看见前面田埂上一个小小的影子一跳一跳的,小脸一绷提了口气径自追过去。眨眼间便到了齐清身后,接着脚下垫了一步,手臂一伸,伸手便扯了齐清的腰带。齐清向前奔跑的身子一滞,身子就离了地。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你快放我下来……”脚下没了根心里也没了底,齐清一边挣扎一边嚷嚷。 水寒未理会他的喊叫,把那孩子拎起来,另一只手径自伸进齐清怀内摸出了自己的玉佩,然后一抖手便把他扔进一边田里,转身离开。 齐清身子突然腾空,匆忙间忙以千斤坠的功夫坠了身子落地。一落地,脚下一陷跟着腿上一凉随后又是一湿,才察觉到脚下踩了的这片田里刚刚上了水,泥土本就松软,又加上自己坠了身子,双脚就深深的陷进了泥里。 “少主子。”齐清落地,那两名跟在水寒身后的暗卫也跟着到了,看了眼站在田里面的齐清又看看转身离开的水寒一时间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算了,回去吧。”水寒知道这孩子顺了自己的东西也不过是生活所迫,单凭他在街上两口就把两个偌大的馒头咽进肚子里就看得出来这孩子必是饿极了。 现在香囊拿回来了,糖球也在,自家亲亲父皇给的玉佩也完好无损,水寒也就不打算再追究。 “是。”两名暗卫又瞟了眼有些发愣的齐清跟在水寒身后离去。 想象中的一顿暴揍或者拉去见官之类的事情全都未出现,齐清怔忪的站在那湿漉漉的泥地里看着那道白色的影子沿着田埂往官道上走,直到那影子转过弯消失,他才费力的拔出深陷的双脚,踩了扑倒的庄稼重新上到田埂上。 上到田埂,齐清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手又伸进怀里。指尖一碰触到衣服夹缝里两颗圆溜溜的糖球,小花脸上立刻现了抹笑容。 齐清沿着田埂,拖了沾满泥巴的裤管再往里走,走出一刻钟,出了那片田地,再往前就是一片稀疏的林地。 林地的边上,紧靠了一颗粗壮的大树,用树枝和稻草搭起来一个小小的窝棚。 远远的望见一抹橘黄色的光亮从枝条和稻草之间透出来,齐清嘴角向上高高的翘起来。 “小齐哥哥?是你么?”听外面有脚步声,一个稚嫩的声音从那小窝棚里传出来。接着当做门的一处大一点的开口处探出两颗圆乎乎的脑袋来。 “是我。”齐清扬了声音,加快了脚步,很快便到了窝棚前。 看他来到门口,那两个圆乎乎的脑袋便缩了进去,随后齐清也钻进了那个小小的窝棚。 窝棚只有几尺的见方,正中间放了一只少了一条腿后又用两块转头垫起来的板凳,板凳上一只缺口的碗里洼了浅浅的油脂,里面燃了一根棉线拧成的灯捻,豆大的光亮却也照亮了这小小的窝棚。 窝棚内侧,两个五六岁的孩子跪坐在一堆干草上。身上的衣服虽然破旧却也干净,两张白白净净的小脸上两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全都看着齐清。 “小齐哥哥,这个是留给你的。”待齐清钻进窝棚在那张被当做桌子用的板凳边上坐下,两个孩子中小一点的女孩子捧过一张荷叶来,荷叶的上面放了一只还泛着油光的鸡腿。 “这不是给你们两个的晚饭么?你们没吃?”齐清看着荷叶上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鸡腿咽了咽口水。 “哥哥说一整只鸡全被我和哥哥吃了,小齐哥哥一口都没吃,哥哥说要把这个鸡腿留给小齐哥哥。”小女孩说着就偷偷瞄了瞄跪坐在身侧的男孩。 “二丫越来越乖了,大虎也乖了。”齐清伸手摸摸两个孩子的头,“小齐哥哥今天帮忙做工的那户人家给了两个好大的馒头,小齐哥哥吃的饱饱的,不饿,这个鸡腿还是给大虎和二丫吃吧。” “可是哥哥说……”女孩看看齐清又望望自己哥哥,忽然有些害怕,把捧了的鸡腿往齐清面前一放,就又缩回到窝棚内侧。 “大虎又欺负你妹妹了?”看小女孩直往窝棚的角落里缩,齐清就看向男孩子。 “我没有。”给齐清看了,大虎挺了挺脖子摆了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齐清低头看了看放在自己面前的鸡腿,又见大虎虽然挺了后背,脸上却有些心虚,估计他可能为了把这个鸡腿留给自己跟二丫打了一架,一笑伸手把鸡腿卷进荷叶里,“小齐哥哥今天吃饱了,鸡腿留着明天当做早饭吧。”说完把荷叶包递给二丫。 “嗯。”二丫见齐清又把荷叶包递回来,忙点点头,收起来。 “小齐哥哥这里有比鸡腿还好吃的东西,大虎,二丫你们要不要?”见大虎瞪了眼自己的妹妹虽然有些不高兴,却也没说什么,齐清就把手握成了拳头,在两个孩子面前晃了晃。 “要。”二丫到底是女孩子,给齐清一逗,便从窝棚的角落里爬出来,眼睛跟着那拳头转。 “大虎,你不要?”见大虎虽然也追着齐清的拳头看,却未说话,也未动,齐清故意把手伸到大虎的面前。 “能有什么好吃的?”大虎撇了撇嘴,摆出了一幅小大人的样子,又瞟了眼齐清攥起来的拳头后把视线转向了别处。 “哎——”见大虎不看自己,齐清也不恼,把手摊在二丫面前,“二丫,这两块糖本来是想你和大虎每人一个,既然你哥哥不要那小齐哥哥就都给二丫了。” “是糖球。”一声惊喜的叫声,二丫小手扑过来,齐清手心里两颗橙色的糖果就到二丫手中。接着,二丫就伸了舌头一下舔去了其中一颗糖球上面那层糖霜,“是橘子味的。”又是一声欢叫,二丫便把自己手中的另一颗糖球又递回到齐清面前,“小齐哥哥你尝尝,是橘子味的。” “二丫真乖。”伸手摸摸女孩的头发,“小齐哥哥吃过了,小齐哥哥那颗是苹果味的,这颗留给二丫吧。” “睡觉了。”坐在窝棚一角一声不吭的虎子忽然嚷嚷了一句,赌气一般低头吹熄了板凳上的小油灯,身子一倒就窝到了窝棚内铺着的干草上。 齐清知道他在闹别扭,宽容的一笑,探身凑到女孩耳边低低的说了句什么。 二丫便点点头,爬到大虎身边,“哥哥,二丫给你糖球吃。”说着就把手中一颗糖球塞进大虎的嘴里。 清甜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到口腔内,还加了橘子特有的清香,黑暗中大虎的小脸上露了笑容。伸手把身边稻草扯了扯,铺平后才说,“二丫睡吧。” “嗯。”低低的应了一声,女孩挨着自己的哥哥躺下,很快就沉沉睡去。 齐清坐在黑暗中未动,油灯灯火熄灭后,窝棚外明亮的月光从那当做门来用的缺口处照进来,在身前的稻草上形成一片霜一样的光斑。 糖球那淡淡的水果香气飘散在窝棚内,齐清看了眼窝棚内侧并排躺下来的两个孩子,视线落到虎子鼓起来的腮帮上,嘴角轻轻扬起,脸上现了抹笑意。 两次顺了那白衣少年的东西,跑了三次又全都被逮到。原本以为被抓住以后不是被狠狠的揍一顿,就是送到官府去挨板子,却未曾想那少年只是拿回了自己的东西后就转身走人,连看都未多看自己一眼。 那一身穿着,还有放在袖子里的香囊和那块温润的玉佩,甚至是那身轻功,还有跟在他身边的那两名高手……这少年多半是武林世家出身,但愿他不会和一直在追杀自己的那群人有瓜葛。齐清也不得不承认,那少年多少让他有些在意。 静?是叫静?想到荷包上丝线绣的那个小字呆了半晌,齐清甩了甩头,明天还是去城里打听一下吧。 城镇不大,这一群人又是那般的惹眼,说不定会有人知道他们是什么来头。想完,齐清便歪了身子倒到身下的稻草堆上。 江湖卷 第十八章 临时改道 想要的消息得到的比预料中的容易的多,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 第二天来到城镇内的齐清发觉,整个城镇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有关于昨天那一队人的传言,可以说是流言满天飞。 “……光是起床伺候的人就有好几个,一个人的在屋门口排好,端的拿的都是没见过的东西……” “……吃的也讲究,都不用客栈里的厨师,自己带了厨子来……出门在外还带了厨子,啧啧……” “……临行赏了吴老九那么大的一锭黄澄澄的金子……誻今年他那个小店不开张也够他吃香的喝辣的,吃上两三年的了……” “……而且我听说,店里跑腿的小伙计也个个都有打赏,二狗子他娘说不让他在店里干了,要拿着赏钱回家买两亩地去……” “……啧啧光赏钱就能买两亩地了……” 齐清缩着身子在街上转了两圈,听到的全是说那一群人如何如何的有钱,又如何如何的出手阔绰。 听了半天,却没人说起他们的身份,扫了眼这条宽敞的主街,见几名妇人臂弯里挎了柳编的篮子围着一个小菜摊边议论连挑菜中,就钻到人群中,抬了一张花猫一般的小脸冲着那几个妇人一笑,“他们是什么人啊,这么有钱。” “铸剑山庄的啊……”说话的妇人并未在意问话的是谁,一边低了头拣选自己想要的青菜一边说,“听说是庄主和庄主,要去惠州参加什么大会……” “可笑前街面店老板娘还当街勾引人家庄主来着呢……”妇人的话未说完身旁忽然传来笑声。 “……真的?我怎么没听说?”捡菜的手忽顿。 “就在这街口,我帮我们家当家的正收摊……连眉毛都没了还冲着人家抛媚眼……把人家儿子都给吓的藏到身后去了……” “也不想想人家是什么身份的人,铸剑山庄……天下第一庄啊,得是多大的庄子,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早上还看见好几个女人从店里出来,说是随身的丫鬟,一个人水灵灵的比刘员外家的小姐还要美上不少。” “刘员外还说他们家闺女要等选妃的时候送进宫里去当妃子,连人家丫鬟都不如,还想着能进宫……” “我跟你们说,刘员外啊……” 话题越扯越远,不过齐清却一句都未听进去。铸剑山庄这四个字如一块巨石轰的一下子就砸到了他脑海里,震的他的头一阵轰鸣。 铸剑山庄,本是他要去的地方,铸剑山庄庄主也本是他要去见的人,却不想自己竟会在距离落凤城几十里之外的这个小小的城镇与之擦肩而过。 听街上人的意思,那些人已经离开这镇子了。现在该怎么办?去落凤城?庄主不在自己去也就没什么意义了。而且在一个地方逗留的时候太长又容易暴露了行踪,到处找寻自己的那些人可不只是吃干饭的。 若是追着去的话,那些人又是车又是马的,只凭了自己的脚力显然未必能追的上。 “小乞丐,没事别站在这,妨碍我做生意。”耳边传来一声不满的嘟囔,声音不大,却足以把处在神游中的齐清惊醒。 原本那几个掎了柳条篮子的妇人早已离开,这菜摊子前面就剩了他一个人。 “我走还不成么。”抬头冲着那摊主咧咧嘴,露出满口的白牙,“您老今日买卖兴隆。” “小兔崽子,”毕竟是生意人爱听的吉利话,摊主笑骂一句扔了一根清脆的黄瓜过来,“滚吧。” “谢谢您了。”伸手接了扔过来的黄瓜,揣进怀里齐清捡了街边一溜烟的没影了。 还有大虎和二丫那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又怎么办? 大虎和二丫是从上一个镇子跟着自己的,当时自己才躲过又一波追杀自己的人的搜捕,偷了几个包子正蹲在角落里狼吞虎咽,虎子就牵着二丫不声不响的站在他身边看着他吃了。 齐清看两个孩子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就递了两个包子给那两个孩子,然后这两个孩子就开始一声不响的跟在自己身后,一直跟到这个镇子。 几天接触,两个孩子慢慢说了自己的身世。大致就是父母双亡家里三亲六故占了房子,夺了田地然后又把两个无依无靠的孩子赶出了家门。 齐清只是认真的听着,听完后丢到了一旁。他们的这点经历和所受到的伤害和他比较根本算不得什么。这两个孩子还算幸运,虽然父母双亡,流落街头,至少现在还无性命之忧,自己五岁的时候可是在为了能活下去拼命。 齐清也有自己的打算,带着这两个孩子往落凤城去不过是利用他们隐藏行踪。追着自己来的人要找的是一个十多岁的孩子,不是三个流浪的孩子。 现在息既然要去追赶铸剑山庄那些人,就要越快越好,早一天追上他们自己也就早一天安全,这两人才四五岁的孩子也就成了累赘。 不过是拿来利用的两个孩子,现在就丢掉他们也没什么心不安的。想罢,齐清出城后沿着官道往惠州去。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那两颗小小的脑袋和那小小的身影一直挥之不去。 多少年的训练之后本以为自己早就是个无情无义之人,高高筑起来的防线就这样不经意的让两个孩子给冲破了吗? 自己果然不适合做杀手啊,齐清叹了口气,掉转了方向又重新回到了昨夜落脚的那座小小的窝棚。 窝棚内,两个孩子正在分食昨夜留下的那一个鸡腿。鸡腿上已经没了肉,两个小家伙还在你一口我一口的吮着骨头,想把那上面留下来的最后一点香味吸吮下来。 “小齐哥哥。”看齐清从窝棚的那个缺口钻进来,二丫立刻咧开嘴笑起来,油乎乎的小胖手就抓上了齐清的衣襟。 “大虎,二丫。”齐清坐在昨夜自己坐的地方,看着嘴里面叼了一根鸡骨头的大虎和偎到身边的二丫,“小齐哥哥跟你们说一件事。” 虽然是孩子,大虎和二丫却也听出了齐清声音中的郑重,把手里的鸡骨头放到中间那张小板凳上,两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齐清。 “小齐哥哥以前说要带着大虎和二丫去落凤城,不过现在小齐哥哥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小齐哥哥必须要离开了。”说着,齐清拔了束起头发的荆条,随着头发散开,几小块银子落到地上。 “这些银子,你们两个拿去只买馒头和包子还能撑上一年半载的,等小齐哥哥办完事再回来找你们。”说着就把那几块银子捡起来塞到大虎手里,“大虎好好看着你妹妹,小齐哥哥半年之内必回。”要是回不来……自己怕是就不在这世上了吧。不过也好,至少还有这两个孩子记得他的存在,可是他们又有记多久呢?齐清的眼眸忽然有些暗淡。 “小齐哥哥走了,不要随便跟不认识的人说话,两个人一定不要分开知道么?”伸手揉揉两个孩子头顶软软的头发,小齐从进来的那处缺口处钻出去。 “小齐哥哥……”片刻的沉默之后窝棚内忽然传来二丫的哭声。接着两个孩子先后从窝棚内钻出来,站到窝极外面。二丫一面看着齐清,一面抬了脏兮兮的衣袖抹眼泪,却并未靠近。 “乖,虎子,二丫,小齐哥哥走了。”齐清走过去,抱了抱两个孩子。有些发酸的衣服内透出股淡淡的奶香,齐清狠了狠心,松了手,大步流星的沿着男埂往远处走。 走出一段距离终究不放心,还是忍不住回头,却见两个小小的影子踉踉跄跄的跟在身后。 鼻子一酸,自家破人亡之日起再未留下来的泪水就这样不争气的涌上来,三步并两步,齐清重新奔回两个孩子面前,看着气喘吁吁满脸通红的两个孩子问,“大虎,二丫,跟着小齐哥哥可能随时都是会死去你们也要跟着么?” “要。”“嗯。”没有任何的犹豫,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回答。 “好……那小齐哥哥带你们一起走。”伸手将两个孩子搂进怀内,溢满了眼眶的泪水决堤而出,伴着大虎和二丫呜呜咽咽的声音,三个孩子哭成一片。 官道之上,铸剑山庄的这一队几百人,数百匹马和数辆马车组成的车队逶迤而行,所经之处自是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车队中最引人瞩目的便是正中那辆围了湖蓝色车围,车门和车窗处全都挂了晶莹剔透水晶珠帘的四轮马车。 随着马车轻微晃动,挂在车上的珠帘相互撞击,发现轻微的脆响。伴随着这清脆却不刺耳的撞击声的还有不时从车厢内传来的一声声哀鸣。 “寒儿……我要悔棋。” “寒儿,你断在这里静叔叔这里连不上啊……” “寒儿,三盘了,你就不能让静叔叔赢一盘?” 伴随着这一声比一声高的哀嚎声的还有时不时响起的低低的窃笑声。 “……又输了……”片刻。车厢内传来有气无力的声音,随后便是玉石棋子撞击发出的清脆的声响。 “呵呵。”一声低笑传来,坐在轩辕静对面的水寒笑眉眼弯弯的,抬起手,右手食指冲着轩辕静腰间一块雕了万字的玉佩勾了勾手指头。 轩辕静条件反射一般伸手捂了腰上那块上好的青玉玉佩,随后扭头看看扬了嘴角眯了凤目盘坐在水寒身边但笑不语的轩辕亦,又转过头看看水寒,“臭寒儿,守着你家亲亲父皇想要什么没有,干什么老盯着你静叔叔的东西。”拿了人家蛟丝的香囊不算,又看上人家的玉佩。 听轩辕静说的有些气急败坏,水寒嘴角扬的更高,同时双眸也几乎眯成了一条线,抬起来的手并未收回而是再次冲着轩辕静腰间的玉佩勾了勾手指,“静叔叔,愿赌服输。” 轩辕静瞄瞄对面一直抬着手的水寒,知道这玉佩不给是不行了,就嘟了嘴伸手扯下来递给水寒。 “寒儿,想要什么跟父皇说就好了,要你静皇叔的东西干什么?”见水寒把玉佩小心翼翼的收进一直挎在身上的挎包轩辕亦不禁好奇的问道。 “呃……没什么。”水寒的目光闪了闪,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尖。 不过是想万一哪次流落在外没有银子用了好送去当铺换钱,这样也免得拿着自家父皇送的东西这也舍不得那也舍不得了。当然这种想法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的,至少不能当着轩辕静的面说出来,不然他这个静皇叔又该大抹鼻涕眼泪了。 “寒儿……”见水寒目光有些飘忽,轩辕亦凤目一闪,手就揽上了水寒的腰,接着身子便贴过去,“寒儿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跟父皇说?”微微扬起的尾音中透了股危险的味道,呵到耳边的气流让水寒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没有。”水寒的身子抖了抖,情不自禁的往远离轩辕亦的方向移了移身子。 “真的……”尾音再度扬起,这一次透着危险的不光是声音,还有凤目一闪而过的光亮。 “嘁。”自家白净净的九皇侄就坐在对面,却给他亲亲父皇看的牢牢的,摸也摸不得,碰也碰不得,轩辕静忍不住撇了撇嘴,扯了扯自己袖口。 “呵呵,父皇,前面到岔路了,哪条是往惠州去的?”又往返旁边蹭了蹭的水寒一转头透过车窗上的水晶帘看见了不远处的岔路,忙借了话头转移轩辕静的注意力。 “岔路?”果然,听水寒说前面有岔路了轩辕亦踌躇了一下,然后提高声音,“前面两条路都通哪里?” “回主子,前面一条是往惠州去的官道,另一条是往乾州去的。”片刻的沉默,车外传来莫语恭恭敬敬的声音是。 乾州?轩辕静扯了扯衣袖的手忽顿,随后又若无其事的继续扯扯,只是本已嘟起来的嘴收了回去,竖了两只耳朵。 轩辕亦扫了眼棋盘对面的轩辕静嘴角轻轻扬起来,伸手揽过已经远离了自己的水寒,探过头蹭蹭水寒的小脸,“乾州的河鱼可是飞岚最著名的美味,寒儿可想去尝一尝?” “好。”听说有好吃的,水寒的眼睛立刻亮度起来。 “既然寒儿要去……莫语,改道乾州。” “是。”车外,莫语偷偷咧了咧嘴。 突然改道,本已派出去打前站的庄客就不得不撤回来。看看天色虽然尚早,按时辰算的话,到乾州也差不多该是午饭时间了,还要提前安排午饭。不过也幸好铸剑山庄在乾州有一座庄园,住的地方不用发愁。 莫语一边琢磨着该如何安排这突然被打断的行程,一边招呼了庄客把轩辕亦的命令传达给车队中的人。 “皇兄——”隔了水晶帘子看莫语离去轩辕静忽然开口,声线中隐了一丝担忧。 “静,你可记得红叶再度寻到我时我应了他什么?”待轩辕亦转过头看向坐在对面轩辕静的时候,俊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隐去。 “我记得,可是……就这样突然揭了他的伤疤……好么?”低了头随手扯扯长袍的一角,轩辕静似心有不甘。 “他的伤疤从咱们一入江湖就被揭开了。”不只是揭开这么简单,二十多年,也许那伤疤从来都未愈合过。 “可是……”就算是如此,也还是不想让他就这样毫无准备的去面对那段往事。低了头,难得的轩辕静眼内失了些许的光彩。 “静,红叶的仇也该报了。只有报了这仇,他心里的那个结也才解得开,也才会结了这段过往。”你们两个也才可能有将来。虽未说出,坐在对面的轩辕静却也明白了自己皇兄的言外之意。 红叶的心结解开后他会怎样对自己?是一如以前一般若即若离,还是了了心事如以前说的那般浪迹江湖,难觅踪迹亦或是……与自己相伴终老? 若真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又该如何选择?自己心结未解,心事未了又该如何与他相处?还有藏在心中的那个天大的秘密,若是给他知道了……轩辕静忽然不敢想下去了。 “父皇?”轩辕亦和轩辕静的一番对话听的水寒有些莫名其妙,又见轩辕静有些恍惚就轻轻扯了扯轩辕亦的衣角。 “红叶的妻子和一双儿女就葬在乾州。”揽了水寒腰身的手臂收紧,轩辕亦像是在寻找安慰一般将头靠在水寒的肩上。 江湖卷 第十九章 乾州往事 飞岚境内从北向南倾泻而下的怒河在乾州城外十五里的地方转了一个之字形的大弯。湍急的水流在两处拐点形成巨大的漩涡之外也孕育出飞岚难得的美味,怒河河鱼。 水寒他们来到乾州时,正是三月月末,怒河自下而上的开河过程才刚刚结束,在河底好吃好喝又没有任何外来干扰的情况下蜗居一冬的河鱼正是膘肥体壮,味道鲜美的。所以摆在面前圆桌上的菜十道竟有八道是以怒河开河鱼作为主要原料做成的。 本地的原料自然是本地的厨子处理起来驾轻就熟,一路之上,第一次轩辕亦难得的未用从落凤城中一直跟来的厨子,而是让乾州的厨子就捡了当地最有名的菜式和自己最拿手的菜式做上来。做这样的安排无非是想让第一次来乾州的水寒能吃的尽兴,吃到开心。 桌边轩辕亦斜了身子靠在罩了青花缎子的太师椅上静静的看着身侧少年低了头,擎了乌木筷子将面前吃碟内自己拣出来的鱼肉送入口中然后小口的吞下,一张俊脸上忽然现了抹温柔的笑意。 离宫之后的这十多日,给养刁了胃口的自家寒儿,一日三餐哪顿不是自己亲自夹了给他放到碗内,或是直接送入口中,他才肯勉为其难的吃上一些。甚至还有几次干脆以不合胃口罢食,然后用在大街上寻来的各种小吃填肚子。 因此九皇子轩辕水寒的吃饭问题竟成了比飞岚朝政还要让他这个一国之君头痛的事情。 今日见水寒把桌上十几道菜尝遍不说,竟还自己动手捡了喜欢的菜色吃轩辕亦心情自然极好。 桌边作陪的轩辕静红叶和莫语夫妇见轩辕亦俊脸上那抹笑容自然明白各种原因,风流洒脱又冷傲孤寂的岚帝竟会被这样一个清秀的少年吃的死死的,果然如老话中说的风水轮流转,一物降一物啊。 此时他们正坐在铸剑山庄在乾州分庄的饭厅内,桌上摆的是庄内厨师精心烹制出来的菜肴,分庄内的管家江福和庄内几名管带了丫鬟仆役在一旁垂手侍立。 “寒儿吃好了?”看水寒拣了起碟盘中最后一块白嫩的鱼肉后放了筷子,轩辕亦便正了正身子笑问。 “嗯。”点了点头,水寒轻巧的把面前的盘碗推开。片刻就有春梅夏荷两人捧了漱口的青盐和净面的铜盆上楼来。 “庄内可有什么散心的去处?”水寒好容易惒了一顿顺口的午饭,轩辕亦自是怕他积了食便问立在一侧的江福。 听轩辕亦这般问,一直垂首侍立在一侧的江福和他身边的几们管事同时一喜。江福忙躬身上前,“回主子,去年属下开了道水渠引了怒河河水入庄,在庄后修了一座小湖,湖上也建了几座亭台……” “寒儿,咱们去看看可好?”候着水寒漱口净手后轩辕亦才再次开口。 “好。”尝过了名不虚传的怒河开河鱼,水寒也是心情极佳,自然轩辕亦说什么他就应什么。起了身就同轩辕亦轩辕静红叶一道跟在江福后面出了饭厅,往后园去了。 午后的凉风擦着树梢吹过,还未退去嫩色的叶片随着微风发出沙沙的声响伴在周围,脚下石板的缝隙间偶有小草探出嫩红的叶子,小路两旁抽出叶片的青草下和树根下还堆了陈年的枯叶,偶有清脆的鸟鸣从林间传来,与飞岚皇宫雕梁画栋,稳步换景的御花园相比,这庄内的后园少了人工打理的痕迹,多了些天生地养的山野情趣。 沿着小径路过,波水一现,明媚的阳光下,一涨湖水泛着浪花明晃晃的跳入眼中。 头顶是晚春特有的明媚的阳光和蔚蓝的天空,天上如飘絮一般的淡去缓缓移动,地平线上,水色和天色连的一起,白帆点点。远处波光粼粼,近处平静的湖面上倒映了天上的淡云远远看去竟是十分的壮丽。 “江福,这就是你说的小湖?”跟在轩辕亦身侧的轩辕静轻笑出声,“连天都接上了,渔船都有了还说是小湖?” “静主子您过奖了,那些打渔的原本是庄内的农户。属下建湖淹了他们的田地,这些人就变成了渔民。您中午吃的鱼就是从他们手中买的。”听出轩辕静的调侃之意,江福有些不好意思的弓了身子。 小径渐渐变窄,最后变成了几声一字排开的青石板,石板的尽头是一座码头,码头上一排系般的木桩上系了两条带棚的渔船。 湖内,距码头十几丈开外以一人怀抱粗细的木桩砸入湖底,建了另一座砍头,砍头上建了一座平台,平台一侧一道舒缓的斜坡没入水中。平台正中修了一座两层的亭台,亭台挑起的飞檐上挂了串串铜铃,浑厚的铃声借水音传到湖岸上。 “让他们把那艘画舫划过来。”江福跟在众人身后上了码头,见大家都望着江中那座亭台脸上又添了几分喜色,转身对跟在身后的一名管事说道。 听有画舫,码头上的众人目光便随着那拎了长袍前摆的管事到了数丈远的一座船坞旁。那管事进了船坞片刻就有一搜五彩画舫由船娘拿了长篙撑出来,很快就到了码头边上。 画舫停下,随着挂在船舱口的纱帘一挑,莲步轻移,一名一身鹅黄色长裙罩了五彩纱衣的年轻女子自画舫内走出,踩了颤巍巍的跳板来到码头之上,低着头,曲了双腿冲着被众星捧月一般围在蹭的轩辕亦福了一福,“小女子见过段庄主。” “庄主,这是乾州最有名的歌姬香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人长的又漂亮,今日由她和您和静主子还有红先生游湖可好?” 见轩辕亦盯了香儿不置可否,江福忙躬身上前笑盈盈的说道,说完又转向香儿,“香儿姑娘,这便是我家庄主,你可要小心伺候了。” “香儿明白,江总管放心。”欢声中人自然知道分寸,懂得看人下菜。香儿眼睛一扫便看出这些人中以轩辕亦为尊,又听江福称他庄主便知面前这人便是天下第一庄铸剑山庄庄主,脸上一喜,笑盈盈的往轩辕亦身侧移去,纤纤玉手一伸便搭上了轩辕亦的手腕。 “呀,抓上了。”一声轻叫,轩辕亦身侧轩辕静瞄了瞄那搭在轩辕亦手腕上的一双小手,又看了看一旁的水寒,脸上立刻现了几分调侃。 轩辕亦身侧,水寒见那画舫上下来的一名女子,心中一郁,原本游湖的兴致忽然就都没了,敛了嘴角的笑意冷冷的看着。见那女子的小手搭上自家父皇的手腕,又见轩辕静满是调侃的瞄着自己,小脸一黑,转身就走。 “寒儿。”从那女子下船,轩辕亦的注意力便放到了身边少年身上,见水寒冷了一张小脸转身便走身形一晃,人便到了少年面前,接着手就揽在水寒腰间,身子贴上去的同时低了头将唇凑到水寒耳边,“若是现在走岂不是辜负了这片水色,寒儿若是烦他们就由父皇一人陪着可好?”说着微微侧了头,双唇从水寒耳边擦过。 水寒身子一僵,接着本是黑了的脸小腾的一下便红了。视线偷偷从轩辕亦肩膀上瞄过去,见除了搞不清状况的江福和香儿外所有人都噙着笑看着自己,脸上红晕更甚。 水寒未说话轩辕亦全当他应允了,“寒儿给父皇弹琴可好?”说着便将水寒揽腰抱起,随后飞身掠起,丢了一句,“喜子,取你家主子的琴来。”后便踩了那漾着碧波的湖水头也不回的往湖中那砍头上去了。 “轩辕亦,你脸皮越来越厚了。”水寒手揽在轩辕亦脖子上,眼底在漾了浅浅的笑意的同时,撇撇嘴扬了声音,“静叔叔,红叶叔叔过来听琴。” 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去了吧!自家皇兄早就把他家寒儿宠到天上,疼到心窝里去了,这江福竟然苦恼了水寒,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轩辕静看着傻愣愣的站在码头上的江福又瞧瞧不明所以的香儿啪的一下打开把素面折扇,将脸上的戏谑与幸灾乐祸掩在纸扇下面,“呀,铸剑山庄现在少庄主当家,江总管苦恼了少庄主今后这日子……怕是不太好过了。” 说完合了手中折扇,轻轻捅捅身边红叶,“难得寒儿今日有兴致弹琴,咱们也去一饱耳福,走吧。”说完,飞身掠上湖面,追着轩辕亦留下的那一条水线往湖上的码头去了。 “红先生……”看轩辕静飞身离了码头,江福忙转向红叶,“静主子的意思是……”少庄主生气了,是这个意思吧?而且是生自己的气?可是他也没做什么啊?除了……江福的目光落在香儿身上,不过是一个歌姬又怎会苦恼了少庄主? 江福也是聪明的人,想到水寒满脸的不愉,还有轩辕亦刚刚那早已超过父子间亲昵的举动,还是说……这父子两人间……想着想着,冷汗便顺着额角滑落下来。 “江福,管好你的庄子就行了,庄主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插手。”红叶见江福忽然变脸色,知道他多半已经猜出来什么了就冷冷的警告道。 “是。”给红叶那没有温度的眼神一瞥,江福吓的忙躬了身子,低了头。 夜深人静,十五的满月到了今夜早已变成了如钩的下玄月。少了月光,天上繁星点点。 红叶立在乾州东街一个荒废已久的院落内,有些茫然的望着眼前的场景。干净整洁的院落,院中两株果树,树下一小片青翠的蔬菜,三间青砖瓦的房舍,还有在暮色中袅袅升起的炊烟……自己在乾州有家本当是这个样子才对。 可是现在……齐膝高的荒草占据了整个院落淹没了院中央的井台,爬上了墙缝,爬满了房坡,在夜风中如鬼影一般摇曳。 院内原有的几颗果树枯死了一半,侥幸活下来的长疯了的枝杈向着天空伸展开去,密密麻麻的遮挡了大半的院子,星光下树影婆娑,森森的透了股寒气。 正房和两侧厢房木格子的窗上,糊窗的白纸连一点痕迹都未剩下,只有零零落落的几根木条爆裂开来,泛着灰白。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准备,可是看到这间失去主人的院落竟会荒废到这种程度红叶还是吃了一惊。 立在院中许久,红叶才走到正房前,轻轻推了房门。长时间的日晒雨淋,无论是房门还是房门上的黄铜锁都已经破败不堪,只轻轻一推,两扇门板便斜眰了两旁,一股空气长久不流通形成的浓重的霉味冲进鼻孔。 满天的星光照不进门内,红叶眼前是一片无尽的黑暗。 从见到城门上乾州的那块巨大的匾额起,关于这乾州的一切就开始从内心最深处浮现,一点一滴的涌进脑海中。 直到现在,夜深人静,立在这扇房门前,关于这间小小院落的记忆更是如潮水一般排山倒海的涌入脑中。 温柔美丽的妻子立在灶前,悬在房梁上的摇篮内传来依依呀呀的声音,摇篮的边缘不时有一只粉嘟嘟的小手或者小脚探出来,米香和菜香飘散在屋中……仿佛只要走进这黑洞洞的门洞,他就能回到从前,回到那段他此生最安定最平静的日子。 艳的血,如火一般红,也如火一般灼热,像星星点点的火苗铺满了整个小院,也像火一样几乎把他烧成灰。 跨入这小院中他最先看到的便是自己一对双生儿女的尸体。 从喉咙处而下,锋利的刀刃几乎把那两个孩子劈成两半,心、肝、内脏……一样不少的全都暴露在空气中,淡淡的眉毛纠结在一起,长长的睫毛上似是还挂了未干的泪珠。 再往内,自己妻子的尸体趴伏在地上,一只手死死的扣在地上泥土中,另一只手还不甘的抬起来,微微弯曲的五指冲了院门的方向。 尸首分离,几尺远的头颅上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空洞的望着头上那片蔚蓝的天空。一道深深的血痕从敞开的正房门口一直延伸到尸体身下,尸身下素色的长裙被鲜血浸透。 之后唯一记起来的就是院中央青砖井壁下的那三枚铜钉,三枚钉成品字形的六角星形状的铜钉。 七刹孤星第三星的标志,第三星,绝叉,在留下这三枚铜钉的同时也带走了他追寻了数年的幸福,那种远离血腥与杀戮,如水一般的平淡,却又充满了欢乐的幸福。 鸿儿,叶子……爹爹来看你们了…… 泪水顺着俊朗的面颊流下,扶着门框红叶双膝一曲便跪在了门口,双手抱了肩膀,头深深的埋在膝盖上。 春日的夜晚,虽凉风习习却还不至于发冷,可红叶此时却觉得周围竟如数九寒天一般冰冷,冷到五脏六腑,侵入骨髓。 抱住肩膀的手臂越收越紧,身体也紧紧的蜷在一起,徒劳的想抵挡那自心底弥漫出来的寒冷,却无济于事。 轻微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一双温暖的手臂环上红叶的腰身,接着暖和的身子紧紧贴上了他的后背。熟悉的梅香飘入鼻孔,冲淡了正房内飘出来的霉味。 红叶缓缓转过身来,漫天的星光下,一张俏脸近在咫尺。 “静——”低低的声音中带了浓重的鼻音,本是漆黑的眼眸中失了往日的神采。 轩辕静面前的红叶犹如受伤的孩子一般孤独无助。 “小红……”本是揽在红叶腰间的双手抽回,捧起了那张俊朗的脸,浅浅的吻落在额头,“小红,静在这里陪着你,只要你愿意,静永远都会陪着你……” 犹豫了一下,红叶的手臂环上了轩辕静的腰,随后合了双眸,头深深埋在轩辕静的怀内,眼泪终于毫无顾忌的流下来。 江湖卷 第二十章 七刹孤星 轩辕亦回到后院寝室时,水寒正着了一身月白里衣披散了头发会在圆桌旁的绣墩上,擎了毛笔在桌上铺开的笺纸上飞快的写着什么。 “寒儿在写什么?”见水寒轻轻蹙了双眉,神情专注,似是边想边写,轩辕亦顿生好奇身形一闪便坐到水寒身侧绣墩上,接着大手便揽到水寒的腰上。 “企划书。”腰给身侧之人揽了,水寒头并未抬起,擎在手中的毛笔也未有丝毫的停顿。 “企划书?”轩辕亦愣了一愣,“寒儿写这个干什么?” “江福太闲了。”都闲到有功夫给自己父皇找女人了,忽然想起写这些东西的原因,水寒的小脸立刻愣了一愣,才接着说,“寒儿给他找点事做。” “呵呵,寒儿吃醋了?”轩辕亦自然听出水寒话中那未说出来的意味,心中一漾,眼眸暗了暗,两手一伸便抱起了本是坐在身侧的少年。 “轩辕亦。”眼睁外姓看着擎在手中的毛笔一抖,在快要写好的红格子笺纸上画了浓浓的一道,水寒有些抓狂,气急败坏的声音中透了股不满。 “夜晚了,该睡了。”低头亲亲水寒有些凉森森的脸蛋轩辕亦将水寒放到寝室内侧的床榻上,伸手接了水寒还擎在手中的毛笔扔到圆桌上,单手解了腰带宽去外袍,手臂扬起,长袍飞起来盖了桌上烛台上放着的夜明珠,掌风过后挂了床幔的铜钩坠落,待秋香色的帐子掩下,轩辕亦的手便伸进了水寒宽大的里衣内。 “轩辕亦……你……唔……” 双唇压下,堵住了尚未出口的话,也掩住了身下少年的抗议。 急促的喘息声伴随着拼命压抑的低吟声,两具炙热身体紧紧缠绕在一起,锦帐内温度渐渐升高。 良久,待一次次蔓延上来的冲动终于过去,混乱的气息渐渐平复,一声轻笑响起,轩辕亦揽着趴伏在自己胸口的少年低声问,“寒儿还未回答父皇呢,寒儿今日可是真的吃醋了?” 觉察到怀内少年有些不安的动了动身子,却未说话,黑暗中轩辕亦的凤目微微眯起来,“白日的时候整张脸比锅底还运输业,怎么现在害羞了?” “轩辕亦。”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本是老老实实窝在轩辕亦怀中的水寒单手撑在锦褥上上身便离了轩辕亦的胸口。 “寒儿乖,父皇逗你呢。”知道自家寒儿脸皮薄,有些懊恼,轩辕亦忙展了双臂,把少年已经探起来的身子重新按回到怀内,“寒儿,到了惠州红叶就会离开,你静皇叔多半会跟去,那时试剑大会大概就只剩你我二人了。”刚才看见轩辕静追了红叶往乾州州城中去了,他便知依轩辕静的脾气,必定不会让红叶孤单。 “对了,”一句话提醒了水寒,本已老老实实趴回到轩辕亦怀内的水寒忽然抬起头,“红叶和乾州有什么渊源?”白日里人多眼杂,又碍于轩辕静和红叶一直跟在身边不便问,现在夜深人静只有他和轩辕亦两人,自然要问清楚。 轻轻揽与水寒头上,轻轻抚摸着少年一头柔顺发丝的大手一顿,半晌,一声轻叹传来,“寒儿,可知道七刹孤星?” “七刹孤星?”水寒一愣。 孤星,江湖中一个能力强大又行事隐秘的杀手组织。接任务一向只看银钱不看目标,声称只要有足够的银钱上至九旬老翁,下至刚刚坠地的孩童全都照杀不误。 这在奉行行侠仗义除暴安良的江湖中不但是个异数,更是被江湖中众多门派不齿。 虽有不少江湖侠士,名门正派意图除之而后快,却因其成员身手一流又行事谨慎从出现在江湖上几十年间并未让任何人寻获足迹,抓住把柄。 据称孤星中后备的杀手虽然常年维持在百人左右,真正出任务的杀手却始终只有七个人,按实力排序依次为第一星到第七星。天长日久,孤星这个名号渐渐被七刹孤星这个称呼取代。 “师父曾经说过,可是这跟红叶有什么关系?”听轩辕亦忽然说到这个江湖上最为神秘的杀手组织水寒有些奇怪。 “红叶曾经是七刹孤星第一星幽冥……” “啊——”一声轻叫冲口而出,叫完了水寒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忙伸手掩了自己的嘴。 “很难让人相信吧,若不是红叶亲口说出,父皇也不相信。”黑暗中轩辕亦一双凤目微微眯起。 红叶本是富足人家的少爷,三岁那年生母早逝,后继母嫁入不久为了谋夺家产将其盗出卖给人贩子,几累辗转才到了孤星,成为孤星杀手训练营的一名后备杀手。 身在孤星,红叶四岁开始跟和自己差不多的孩子一道学文学武,八岁正式进入孤星杀手训练营。 本以为没完没了的练功,练功再练功已经很痛苦的红叶直到进入训练营的那一刻才发现,与训练营的残酷和血腥相比以前简直是生活在天堂中。 孤星杀手训练营中几乎每天都会有孩子死去,因为不听话被活活打死,因为不堪忍受意图逃跑被吊死,甚至是训练中被同伴杀死……除了这些之外,每月训练营中还会淘汰一半的孩子,然后再补充进一批孩子。 淘汰的办法很简单,若想继续活下去就要在每月一次的选拔中割下一个同伴的头颅,否则就任由自己的头颅被别人割去。 训练营中的第一天,红叶就眼睁睁的看着昨夜还睡在他旁边的孩子在打斗中被他还小的孩子割破喉咙。不可否认,初见死亡的红叶确实被吓坏了,甚至为此偷偷的哭了一整夜。 但是随着之后的训练越来越残酷,越来越血腥。见了太多的杀戮,浸了太多的鲜血,红叶很快就变得无情无义,甚至是绝情绝义了。 连朝夕相处的同伴随时都可能刀剑相向,这世上还有什么人能够让他信任呢? 十二岁那年红叶在每年一度的杀手选拔中成了孤星在史以来最年轻的杀手,七刹孤星第七星,代号幽冥。两年后又力压所有杀手成为孤星中最厉害的杀手,七刹孤星第一星。 “当年父皇与红叶结识时他还是孤星的杀手,那时他也是少年心性,对自己的身手过于自负,才会想到夜入刺史府,杀贪官。”说道自己与红叶的第一次相遇,轩辕亦的声音中透着股怀念,“虽然因此交了手,不过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同样少年心性,同样的自负,又年龄相仿经历却又迥然不同,这样的两个孩子很快便热络起来。 孤星中有一条规矩,七刹中的每名杀手只要完成组织内交代的一百项任务就可以抛弃杀手的身份,领到一大笑安家费,改名换姓度过一生。所以,几年后当轩辕亦和红叶再次重逢的时候红叶已经不是孤星的杀手了。 那次正是轩辕静苍霄蒙难,轩辕亦千里奔袭救他出来迎他回宫的中途。 那时候的轩辕静不过十多岁,因为受到的打击太大情绪很不稳定,所以遇到红叶后轩辕亦便延迟了回宫的时间。 那段时间三个人仗剑江湖的行侠仗义,也确实度过了一段难忘的时光,三个人之间的情意也就是在那个时候结成的。 后来,轩辕亦带轩辕静回宫。因为当时正是夺嫡的关键时期,轩辕亦身边正缺少靠得住的人手,便邀红叶一同回落凤城。直到此时红叶才据实相告,他其实一直都在被孤星追杀。 完成一百项组织交代的任务其实不过是骗人的把戏。作为孤星中的杀手,虽然不一定了解雇主的情况,却对每一个被他杀死的目标人物了如指掌,这样的人活在世上将来必定成为孤星的心头大患。 红叶不过是比约定时间早了一天交回最后一次任务,期间又有同为杀手的人提前告知才捡回了一条性命。不过,从那时开始他就一直处于孤星的追杀之中。 有句古话,那就是民不与官斗,又何况是一国的皇室。所以已屡飞岚太子的轩辕亦对孤星倒是没有任何的忌惮。 但是他他知道红叶是心高气傲之人,自己若直接庇护他必不肯接受,就提出以皇室的庇护换取他的帮助。 那时的红叶正好无处可去,自己的能力既然能够换取庇护,他便欣然接受了轩辕亦的邀请,以武举的身份进入仕途,后又官官至落凤城禁军副将,不声不响的掌握了大半个九门提督府。 轩辕亦继位,不惯处在官场中的红叶辞了官职,重新带了宝剑仗剑江湖。 也就是在这段时间内,他有了心仪的女子,之后又有了一双活泼可爱的儿女。 如果没有绝叉了出现,终于得到自己一直想要的平静生活的红叶可能会在乾州城内那座承载了他太多欢乐与希望的小院内终了一生吧。 绝叉,只能说是一个意外。 在孤星中变的绝情决意的红叶有发妻儿并安定下来之后,开始尝试着相信一些人。 绝叉就是那个他回孤星交任务时提醒自己的人,也是他曾经救过性命的人。所以,在红叶这个已经离了孤星并同样被追杀的人也许可以信任。尽管在被问及自己的住址时红叶虽然犹豫了一下,却还是给了他。 却没想到 ,当他再次踏进家门的时候看到的却是妻子儿女惨死当场的情景,和那井壁上钉了的代表绝叉的三枚六角星。 尽管并未出声,窝在轩辕亦的怀中的水寒还是动了,垂在锦褥上的手狠狠的扯了一下轩辕亦身下的锦褥。 一直无情无义的人,在得到自己一直都向往的幸福后开始想相信一些人,想付出一番自己的情意的时候却会遭到如此的背叛。 水寒可以想象出,红叶在看到地上的尸体和井壁上那三枚铜钉,在意识到因为自己的过错才让一个本应十分幸福的四口之家转眼间就家破人亡,让自己本已得到的幸福再度远离的时候会是怎样的痛彻心扉,那般恨又是怎样的刻骨铭心。 所以静皇叔才会说红叶是一个被伤怕了的人,一个再也伤不起的人。黑暗中,水寒的眼眸失去了些许的神采,双手情不自禁的环住了身下轩辕亦的脖子,头又往轩辕亦的胸口偎了偎。 “红叶不是他的本名,他本名楚迪,改了这个名字是为了他的一双儿女,小鸿和叶子。”停了片刻,低低的声音再度响起,“他家里出事的时候,父皇和你静皇叔也在乾州,也亲眼目睹了院内的场景……父皇只能说,太惨了……”搂着怀中少年后背的手臂情不自禁的收紧,轩辕亦轻轻甩了甩头,不愿意去想那日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场景。 那时候的红叶站在门口,看着院内的情景,还有青砖井壁上的枚铜钉整个人都傻掉了。竟如废人一般不声不响不言不语,如木偶一般任人摆布。 七日之后,看着妻子儿女下葬后,立了墓碑,红叶便带了宝剑一声不响了离开了乾州。 之后的几年,红叶为报仇开始追杀绝叉和孤星。绝叉虽然最终死在他剑下,他自己却也差一点死在孤星派出来追杀他的人手上。 时至今日,想到那日看着那个浑身上下全都被鲜血浸透的人就那样直挺挺的跪在自己面前时,从心底冒出来的那股寒意轩辕亦还记得清清楚楚。 在耗费了几年的光阴后,红叶终于明白,单凭一已之力,他无论如何都无法铲除孤星,无法替自己的妻子和那一双可爱的儿女报仇。 可是一个孤单惯了没有任何亲朋好友的杀手,又哪里会有能协助报仇雪恨的人。直到他想到了若干年前曾与他一道仗剑江湖现在已成为飞岚之主的轩辕亦。 低低的声音在秋香色的锦帐内回响,轩辕亦紧紧的搂着怀中少年的身体,似是在安慰少年,又好像是在少年身上寻求安慰。 “后来,红叶接替了你静皇叔,成了父皇的三卫总管,不过那日父皇也应了他一件事。” “是什么?” “父皇就他,再入江湖之日便是他报仇雪恨之时。” “所以父皇才会说,从咱们离宫,红叶的伤痛就被揭开了啊。可是既然乾州是红叶的伤心之地,父皇为什么还要绕道乾州呢?” “来乾州不是因为寒儿要吃这里的开河鱼么?”一声轻笑自耳边响起,引得水寒缩了缩脖子。 “是你故意的。”用怒河的开河鱼来引诱他说要往乾州来。暗处,水寒撇了撇嘴。 “就算不绕道,红叶也必定会来。”自己引了他来也不过是提前了了他一桩心事,让他再看看那个伤心之地,“不过,红叶和你静皇叔都要离开,铸剑山庄和三卫也要分出人手去对付孤星,到时候父皇的寒儿可要忙上加忙了。”现在天下乱象已生,这般飞岚皇室和铸剑山庄都无法控制的存在,又与自己的股肱之臣有如此渊源,孤星还是早些除去的好。 这一点,水寒虽然也明白,也就并未插话,只是在片刻之后不满的嘟了嘴,“虽然说铸剑山庄寒儿当家,父皇总不会真的不管不问吧。” “呵呵,那要看寒儿的表现了。”又是一声低笑。 “什么表现?”水寒不明所以。 “自然是……”拖长的尾间没了下文,本是搂在水寒后背的手,顺着丝一般光滑的皮肤滑到少年紧致的腰上,然后继续向下滑去。 “轩辕亦,这种话你竟然说得出品。”一声暴喝自帐内响起,随着话音落下,本是放置一侧的枕头便被水寒捂到轩辕亦的脸上。 “父皇闹着玩的。寒儿,睡吧,天太晚了。”闷闷的声音响起,整张俊脸被压在枕头下面,轩辕亦聪明的转移了话题。 水寒竖了耳朵,远处更梆响起,已是三更天,再有不到三个时辰天就又要亮了。 “嗯。”虽是低低的应了一声,水寒和轩辕亦却都知道,今夜注定会是一个难眠的夜晚。听到和想起红叶如此悲惨的过往,此时此刻,两人都是睡意全无。 第二日清晨,直到天这才迷迷糊糊睡着的水寒再次醒来的时间,已近中午。觉察到锦帐内的被褥全部都被换过,身上也被打理的清爽清爽干干净净的,小脸一红,水寒便将头埋到了床上两人的枕头中间。 紧接着他便想起昨夜轩辕亦说的红叶的过往,清秀的小脸上立刻笼上一层寒霜。七刹孤星么?要不了多久本王定会让这名号在江湖中永远消失。眯了清亮的双眸,水寒忍不住咬了咬牙。 江湖卷 第二十一章 船到桥头 水寒起身时已是午饭时间,若是再出发,走不出多远就又要住宿。而且按脚程和时间算,赶到下一个住宿的镇店最早也要天黑,所以轩辕亦和水寒这一行人就又在乾州留了一日。 一日一夜的休整后,第二天早饭用过,铸剑山庄的这一行人才又上路了。 几百人的队伍,数量装饰华丽的马车在平整宽阔的官道上行进,你往常一样引来过往行人车辆或好奇或艳羡的目光。数日的行踪跟出来的庄客早已习惯了被别人注视,旁若无人的护了几辆马车赶路。 车队正中间那辆围了湖蓝色车围,门口和窗上全都挂了水晶帘宠的车厢内,铸剑山庄庄主轩辕水寒盘膝坐在厚实的月白色锦被上,低头在铺在身前放桌上的笺纸上飞快的写着什么。 一身淡粉色长裙,外罩素白纱衣的冬雪跪在桌旁低头研磨。桌上堆了不少各处的牒报信笺,牒报旁边托盘内码了几十枚未开蜡封的铸剑山庄和皇家三卫用来传递消息用的黄铜管子。 轩辕亦不在。他毕竟是飞岚之主,虽然出门在外,却也还有朝中要事和政务要处理。这些急待处理的政务平日都是在他和水寒的马车上完成。不过今日上午见水寒在车厢内摆开了要处理庄内事务的阵势,轩辕亦便另寻了一辆马车办公。 车厢内除了水寒和冬雪外还坐了一个人,那就是与冬雪隔桌相对,靠了车厢抱了膝盖发呆的轩辕静。 轩辕静靠在车壁上,正对了前方,视线透过冬雪身后挂了水晶珠子的车窗落在车外策马在车旁的红叶身上,平日里表情丰富瞬息万变的俏脸上难得的现了一抹焦躁。 逶迤而行的马队,装饰豪华的马车,一切都如从落凤城出来时一般。但是轩辕静却明白,那日清晨之后无论是他自己还是红叶心境都与以前已完全不相同了。 轩辕静和红叶从乾州回到州外庄子内的时候,天光放亮。庄内管家和管事虽还未起身,负责打扫的庄客们却已经开始一天的工作。 回到房间,轻轻的叹出在胸口几乎郁结了一夜的浊气,转过身子打算关上房门的轩辕静就那样毫无防备的对上了立在门外静静的看着他的红叶。俊朗的脸上依旧漠无无情,只是稍显红肿的眼眸中忽然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在红叶无比专注认真的注视下,轩辕静的心忽然忽悠悠的提到了喉咙处,把在房门把手上的手指扣的死死的,仿佛要把结实的木头攥出水来一般。 “静……”低沉沙哑的声音毫无征兆的响起,红叶抬手臂,手指缓缓伸向立在门内侧的轩辕静。轩辕静的身子抖了一抖,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想躲开红叶伸过来的手。可是被红叶眼皮锁了,轩辕静身体犹如失去了控制一般,动也动不了。 手指轻轻从面颊上抚过,红叶眼中情愫渐浓,“静……”如梦呓一般的低语再次响起,“静,等我……”等我了结了这一切,不然对你不公平…… 紧扣了把手的手指抖了抖,轩辕静低了头轻轻掩上了房门。 本已靠的很近的两颗心忽然被这扇结实的门板阻隔开来,转过身体,背靠了门板,轩辕静蜷缩了身子滑坐在地上,抱住自己的膝盖。直到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他才长长的吁了口气。 轩辕静知道,要不了多久,在一切了结之后,红叶就会推开这扇隔了两颗心的门板。这明明是自己希望的结果,自己想要的结局。可是为什么红叶开始认真的时候自己最初的反应竟是想逃? 因为装了太久,一直穿在身上的那层保护罩再也摘不下来了么?还是说……轩辕列的眼睛忽然黯淡了许多,失去了些许的光彩。 似是觉察到轩辕静的目光,本是策马前行的红叶忽然转过头,从车窗望向车厢内。 见红叶望过来,原本懒懒散散的靠了车壁的轩辕静身子立刻僵了一僵,紧接着有些别扭的转过头移开了视线。视线仓促的移开后,轩辕静才想到这车窗上挂的水晶帘里面可以看到外面,外面却看不进来。 心虚的瞄瞄跪在方桌旁边的冬雪,见她依旧低着头规规矩矩的研墨,看都未看自己一眼,轩辕静内心稍定,随后又转过头看方桌后的水寒,却见他擎了毛笔笑嘻嘻的盯着自己,俏脸上立刻红了一红,张了张嘴,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未说出口。 轩辕静一出门便窝到自己马车上靠了车壁发呆,水寒便猜他这个平日里嘻嘻哈哈的静皇叔多半是有心事了。能让自家静皇叔牵肠挂肚心事重重的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也就只有飞岚皇家三卫的总管大人了。 又见轩辕静忽然这般表现就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水寒看到轩辕看着自己,抿了双唇轻轻一笑,“静皇叔,父皇说红叶到惠州后可能会离开,静皇叔也会跟红叶一同离开,是不是。” “离开?”轩辕静有些怔忪,追查像孤星这般隐蔽的杀手组织自然也要同样单枪匹马,同样隐藏了行踪才会有收获。红叶会在惠州之后离开一段时间轩辕静也早就料到。 若是以前他必定会毫不犹豫的跟了去,就像最初所想的那样,只要红叶愿意,就永远跟了他,陪了他。但是现在红叶认真起来他却又忽然害怕起来,开始退缩了,尤其是,想到昨日清晨他未说出的后半句话…… 想归想,做归做,自己果然还是没有那份拼的粉身碎骨的勇气啊。幽幽的一声叹息之后,轩辕静视线重新回到窗外一身黑色劲装的红叶身上,半晌一句“我也不知道……”与其说是在回答水寒的问题倒不如像是在说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 “呐,静皇叔。多少年了,寒儿还第一次看到静皇叔这么烦恼。皇叔不是一向自诩飞岚的风流浪子么,怎今天跟才坠入情网的少年没什么区别呢?”没想到常年柳下的飞静亲王此时竟如情窦初开的少年一般自怨自艾,水寒脸上笑意更浓。 “嗯……啊?臭寒儿,你嘲笑皇叔?”轩辕静本来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听水寒说话便随口应了一声,应过之后才听明白水寒说的是什么,立刻气急败坏的回道。 “静皇叔啊。”看轩辕静忽然如同给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立了身上的毛,水寒紧紧抿了双唇,低了头,蘸了墨汁,“有句话静皇叔可听过?” “什么话?”轩辕静随口问到。 “车到山前必有路,般到桥头自然直。”说着,擎在手中的毛笔落下,“很多时候,事情发生之后细想一下,就会发现,其实事情发生之前很多的担忧都是不必要的。过分的担心和在意最终也不过是乱了当事人的心境,对情况的改变没有任何的帮助,相反,过度的担忧倒是很有可能让本来应该顺利解决的事情复杂化。” “……寒儿,你……”听完水寒的话,轩辕静的眉毛轻轻皱了起来,不过只过了片刻,皱起来的眉毛又重新舒展开来,随着那两道漂亮的眉毛一同舒展开来的还有他原本皱成一团,搅成一锅粥的心境。 车到山前必有路,般到桥头自然直。一切只要顺其自然就好了。尤其是,感情这种勉强不得的东西。在红叶已经准备全身心的投入到和孤星的战役中的时候,自己竟然在为日后要如何与他相处担心不已,实在是在太不应该了。 现在,自己最应该做的其实是帮他报了二十年前的杀妻灭子的仇恨,替他了了这纠缠了他二十多年的心事吧。 “怎么了?寒儿的话静皇叔是不是不明白?”是太白话了么?应该怎么说?抬了手中毛笔放到桌上笔山上,水寒歪了头轻轻蹙了眉毛。 “不是,寒儿的话很好懂。”一旦想开了,轩辕静的心情顿时好上很多,单手撑起身子,挪到水寒的身侧,伸手扯了扯水寒的脸,满意的看他嘟了嘴才接着说道,“静皇叔问你件事。” “什么事?”既然轩辕静说他听懂了,水寒也就不再多问,重新提了毛笔,蘸了墨汁写字。 “昨晚上你给江福那本书是什么?”今晨起来轩辕静就听庄内的庄客说江福拿了那本书回到房间里翻一页就嚎一声,再翻一页再嚎一声,翻了一整夜也嚎了一整夜,声音是无比的凄楚惨烈,至于原因却不得而知。刚才因为心情不愉,未想起来,现在想起来了当事人又在身边,他自然要问。 虽然已经有些习惯轩辕静这跳跃又是发散的思维,但是这话题转的也太快了。水寒眨眨眼睛,适应了一下才答道:“企划书。” “企划书……那是什么?”又是一个没听过的词,轩辕静等水寒给他解释。 “就是列出明天要做的什么计划书,江福太闲了,寒儿不过是给他找点事情做,免得他闲得没事想些个歪门邪道的。”想了想水寒又加了句,“不但是乾州的分庄,趁着这次出宫,也顺便把其他分庄一道整顿了。” “既然如此,那就开个年会如何?”随着一声轻笑,珠帘一挑,轩辕亦便进到车厢内。 “父皇,”见轩辕亦回来了,水寒清俊的小脸上立刻现了一抹浓浓的笑意,“政务忙完了?” “嗯。”应了一声,轩辕亦身影一晃便到了水寒身侧,盘膝坐下后探头亲了亲那张白净净的小脸,伸手取了放在桌角的砚台,接过冬雪手中的砚台然后冲她挥挥手,待冬雪施礼后退了才说道,“父皇替寒儿研墨。” “嗯。”轩辕亦坐在身侧研墨,水寒便又把心思放回到堆在桌上铸剑山庄的日常事务上了。 自己都在这车上坐了一上午了,也没怎么见他家寒儿笑,自家皇兄只一句话,他就笑的这般开心……差距,这就是差距啊。见水寒眼角眉梢笑的全都弯在一处,轩辕静撇了撇嘴。 从乾州出来三天后,这一队游山玩水,逍遥自在的铸剑山庄的人马终于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惠州。 和乾州一样,惠州州城外也同样有铸剑山庄的分庄,所以铸剑山庄的这些人并未进城,而是直接住进了距州城十五里的铸剑山庄分庄内。 与乾州不同,从决定往惠州那一记得开始,庄内就有信袅通知惠州分庄,分庄内管事早在几日之前便把一行人的住处全部妥当,打扫收拾出来。所以,一进庄,几百人的队伍很快便分散到了庄内各处院落。 窗明几净,全新的被褥和漂洗的干干净净的床帐,零零散散的生活用品一应俱全,这些全都让从落凤城一路跟来的庄客和管事们十分满意。 不过这些满意的人中间却不包括铸剑山庄的正牌庄主,飞岚的一国之君轩辕亦。 沐浴更衣,洗去一路风尘的轩辕亦站在自己居住的院落内,微仰了头,望着院内青砖高墙的西北一角,整张俊脸越来越冷,。这院内气温在骤然降了数度的同时,一股如暴风雨之前平静一般的压力也一同聚集起来。 躬了身子,战战兢兢的立在轩辕亦一侧的分庄总管沈凤和分庄内的一干管事全都双手拢在胸前,低了头连大气都不敢出的等着这场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等了半天见轩辕亦虽然脸色越来越冷,却并未说话,沈凤便悄悄的抬了袍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光这院落,全庄上下就打扫了数天之久,院内院外的每一样东西都是他精心挑选,亲手布置的。怕庄主不满意,还提前让庄主身边的人亲自过目,按照庄主的喜好重新排了家具,添了摆设,怎么庄主的脸色会这么难看? 不明所以的沈凤接着放手臂的机会悄悄拉了拉跟在轩辕亦身后一言不发的的铸剑山庄大总管莫语。 莫语又岂会不知轩辕亦恼恨的是什么? 西北角和这院落隔了一座小桥的另一座院子内安排的便是铸剑山庄少庄主轩辕水寒。无论是在盘龙殿,还是在铸剑山庄这两人起居坐卧一直都在一处。从未分开过的两人忽然被这分庄的大管事拆散,轩辕亦又怎会不恼。可这恼恨他又没办法说出来,一口气郁结在胸口吐不出来,也才会立在院内隔着院墙生闷气。 不过这话,莫语是绝对不会也不可能跟他说。所以,他便装作并未注意到沈凤的小动作,垂了头,一言不发的立在轩辕亦身后。 莫语不理他,尽管是千般为难,百般的不得已,沈凤也不得硬了头皮开口问道,“庄主是否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您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属下立刻改正……”所以请您不要这么……吓人了……咽了咽吐沫,沈凤仗着胆子悄悄看了眼轩辕亦地张俊美异常却蒙了一层寒霜的脸重新低了头。 沈凤一问,轩辕亦身形一转,便面对了沈凤和跟在他身边的管事们。微眯起来的凤目中恼怒更甚,被轩辕亦的目光扫到,包括沈凤在内的分庄一干庄重全都硬生生打了一个冷战,胆子小一点的双膝抖了抖险险跪下去。 “没事,没事你们就退了吧,本座今天累了……”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轩辕亦袍袖一甩进了正房。 看那正房房门关上,得到轩辕亦命令的沈凤和他身后的一干管事全都如临大赦一般,齐刷刷的松了口气,擦汗的擦汗,拍胸口的拍胸口。 “莫总管,庄主看样子不高兴?”见莫语一声不响的出了院子,沈凤忙跟上去。 高兴?守了多少年,盼了多少年,庄主不久前才得偿所愿,抱得美人,此时正是浓情蜜意,难舍难分之时,你就这么一声不吭连个招呼都不打的把人给拆散了,他不暴怒就不错了,还高兴?莫语见沈凤满头雾水的看着自己,一笑,大步流星往自己住的院内走。 “莫总管……属下有什么做错的地方,还请您明示。”沈凤见莫语笑的高深莫测,就知道他知道原因,只是未说出来,忙躬着身子追上去。 “想知道?”转头看看亦步亦趋的跟在自己身侧的沈凤,莫语笑问。 “想。”听莫语话头有所松动,沈凤忙又上前两步。 “什么原因我不能说,你去找一个人,只要把刚才的事说了,庄主自然就会高兴了,也不会怪罪你了。” “谁?”听莫语说的神神叨叨的,沈凤追问。 “呐。”莫语一笑,握在手中的素面折扇一指不远处另一座青砖院墙围起来的院子,“少庄主。” 江湖卷 第二十二章 初入江湖 天下第一庄,飞岚铸剑山庄。 庄内既有无数武林豪杰,江湖高手,举世闻名的剑师工匠,庄下商号又遍布飞岚,苍霄,和莹碧三大帝国,聚敛的财富让人难以想象,背后还有飞岚唯一的亲王,静亲王轩辕静撑腰。这样的所在本就是江湖中各路侠剑客,各门各派争相巴结靠拢的对象。 又加之,今年更是付出从未在江湖中露过面的铸剑山庄庄主段一凡会亲自前往惠州这一消息,使得本就引人关注的铸剑山庄和现任庄主段一凡完成成了早已云集了无数武林人士江湖门派的惠州最大的焦点。 所以,铸剑山庄那几百人的队伍还在庄外宽敞的官道上逶迤而行的时候,铸剑山庄庄主到惠州这一消息便不径而走。 接下来的半天时间里,各式各样的请柬拜帖如雪片一样争先恐后的飞到了惠州城外这座看起来不是很大的庄院。 跟在请柬拜帖后的,则是前来拜庄的各色人物。从成名已久的侠剑客,各门各派的长老甚至是掌门,到名不见经传的初入江湖的毛头小伙,男妇老幼一应俱全。 拜帖,礼品留下,若是想见庄主,对不起,庄主才到,人因马乏暂时不见任何人。面对纷至沓来的各色人等,铸剑山庄大总管莫语无一例外的全都是客客气气迎进来,再客客气气的送出去。 跟在莫语后面,看他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又送走了一波方明不见庄主就不走了的客人,沈凤对这名三十出头的青年心生佩服。说话做事滴水不漏,既给人留足了面子又丝毫未折损铸剑山庄的形象,大总管果然是大总管啊。 “时辰不早了,关庄门吧。”眼看天色渐黑,趁着没有客人的来访,莫语敛了脸上的笑容说道。 “是。”随着一声应答,一直敞开的铸剑山庄的正门被几名庄客推了,轰隆隆的关上,上锁。 “总算是结束了。”这半天,可真够累的。这座庄院即使是年节也从未这么热闹过,迎来送往竟是一刻也未曾休息,抬手擦擦头上的汗水,沈凤如释重负一般长长的出了口气。 “结束?”一声轻笑传来,莫语嘴角轻扬,“离结束还早呢。通知庄内客护院,全都给我警醒一点。今晚咱们怕是还会有不少不请自到的客人要招待。” “总管,大总管是什么意思?”正厅内同样是忙了一下午的管事们目送莫语往后院去后全都看向沈凤。 “大总管的意思是今夜怕是会有人前来探庄。”一丝苦笑自沈凤嘴角现了现,随后隐去。 庄主到了,又不见客,心生好奇,或是心怀鬼胎的大有人在,趁着夜黑风高前来探庄也算是江湖人做派。虽然庄内外早就因为庄主到来戒备森严,但是事关重大还是谨慎些为好。看了看渐渐黑下来的天,沈凤苦笑了一下,提了提精神“立刻去安排人手,告诉巡庄的护院,今夜若是因为他们的疏忽庄内有什么闪失的话,我一定不会轻饶。” “是。”难得见沈凤如此郑重。本已放松了精神的管事们又重新紧张起来,纷纷散去。 庄内的护院和庄客们虽一个个精神百倍,警醒异常,庄内也因为他们的警醒透着股如临大敌的紧张。与之相反,山庄后院,与轩辕亦所居的翠园隔桥相望的那幢小小的院落里,却透了股郊外山夜深人静时那份特有的安宁和静谧。 已近千夜,书房中的灯光依旧明亮,书房靠内侧的长案后,铸剑山庄少庄主轩辕水寒正逐一检视不久前莫语派人送来的拜帖和请柬。 峨眉、武当、点苍、崆峒……前世武侠小说中看到的门派名一个人全都出现在他面前的拜帖上,除此之外天涯望海阁,玉门,灵隐教……等等这一世听过的门派名字也在那一堆拜帖上,除此之外里面还有一张梁上盟长老的拜帖。 从落凤城到惠州,一路行来,游山玩水,逍遥自在,虽是出门在外却并未遇上什么波折,和平日出行没什么区别。直到此时,坐在长案后,翻看着桌上这一堆拜帖请柬,看着一张张拜帖上听过或是未听过的姓名,门派,水寒才终于有了一种初入江湖的感觉。 合了最后一张请柬,水寒长长的舒了口气,抬了手臂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沐浴吧。” “是。”立在桌案扣的春梅就了一声,退出书房去准备沐浴用品,夏荷则留下来收拾桌案。 沐浴更衣之后,换了素白里衣,水寒走进寝室,摒退了跟进来的喜子和春梅,待他们掩了寝室的门之后,水寒才来到床前,伸手挑了天青色厚纱幔帐。 幔帐内宽大的木床上铺了厚厚的锦褥,一条雪青色锦被平平整整的铺在锦褥上,背头上两枕并排,枕上铺了绣着大朵牡丹花的枕巾。木床最内侧数条锦被摆在一起以备随时取用。 照理说半日的车马劳顿,又加上处理了半晶的庄内事务,见到这般舒适的大床水寒本该一头倒上去睡个安稳的好觉才对,可是皱了秀气的眉毛立在这床前许久,水寒并没有上床睡觉的意思。 很久以前,每当年底帅府省亲,躺在帅府内雪青色的幔帐内他都会失眠。开始他以为不过是因为睡习惯了自家父皇那张宽大的龙床,乍一换床不习惯,直到许久之后,他才发觉,他恋上的不是那张龙床,而是龙床上的那个人。 既然已经有了那个人不在身边就睡不着的觉悟,水寒便不打算浪费时间,重新合了天青色床帐,伸手捡了外袍裹在身上,胡乱系了腰带,扫了一眼寝室后又将放在桌上的挎包斜挎在身上,身形一闪便出了寝室,开了正房房门,飞身跃上了青砖的院墙,辨了一下方向,往轩辕亦所住的院子飞掠而去。 翠园内,正房的灯都已熄灭,只有廊下两盏风灯略显暗淡的光线照亮了房门口的几级台阶。踩了那几极台阶,水寒推了推房门,进去,随后穿过厅堂,很快就到了寝室前。 伸手推开寝室的房门,待那似有若无的茉莉花香飘进鼻孔,水寒就知道自己并未找错。嘴角上挂上抹淡淡的笑意同时,反射掩了房门,宽去身上外袍随手扔到圆桌上,然后拎了背包噙着笑意轻手轻脚的摸到了寝室最内侧的床前,伸手去挑床上的厚纱幔帐。 却不想指尖才触到那幔帐,一双大手便从帐内伸出,揽了水寒的腰身,幔帐一动,本是立在床边的少年便被那双手卷到了床上,身子被箍进床上之人怀中的同时,一声冷哼自耳边响起,“哼,都这么晚了,寒儿终于舍得来看被忽略很久的父皇了?” “才半天而已。”黑暗中,水寒撇撇嘴,解了放在枕畔背包上的暗扣,伸手进去掏出了那颗一直带在身边的夜明珠。单手撑了床想爬起来把那珠子挂在帐子内。 “才?”上挑的声音中不愉更甚,则偎进了怀内的身子又要脱身出去,轩辕亦自然不悦,伸手便把才探起一半身子的少年按回到怀中。觉察到轩辕亦声音中的不满,水寒便转过身来,对上了那张皱了眉毛,垂了嘴角的俊脸。 明明两世都比自己大,为什么还要自己去哄他啊。觉察到轩辕亦在闹别扭,水寒有些无奈,伸手环了身边人的脖子,探过身子,将唇压在了轩辕亦的唇上。 “唔。”一声闷哼,本是上半身探在轩辕亦胸口的少年转眼间被压到了床上,手中的夜明珠也在脱手后滚到床内侧。 激吻后,轩辕亦有些气喘,单手撑了身子低头望着床上少年,见滚落到床内侧夜明珠的冷光下,身下少年眼角眉梢现了些许的春色,心中一漾,手便探进了少年素白衣以内,沿着腰侧向上滑去。 仰面朝天的少年身子忽然颤了一下,一双清可见底的眼眸中也同时现了些许的春情,本是置于身体两侧的手臂也环上了轩辕亦的后背。 本已到达少年肋下的手稍作停顿,随后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向上移动。只是瞬间的停顿,水寒却也察觉到了,已经揽上轩辕亦后背的手迅速抽回,隔着衣服按住了那只已经移动到胸口的手,“外面有人。” “别理他们……我们继续……”身子伏下,浅浅的吻落在少年,痒痒的麻麻的。 “好像被发现了。”一声轻笑传来,水寒的双唇抿在一起。 果然,随着水寒话音落下外面传来一声低喝,“什么人?” “是我。”压的低低的声音透过门缝传进房间,这声音有些耳熟,水寒一愣歪了头,竖了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但是,接下来传进寝室的声音更低,片刻门外传来红叶的声音,“主子,隐卫总管到了。” “是小舅舅。”几乎是同时水寒也认出了来人的那熟悉的声音,从三年前沁刑两州治水至今已经快三年未见到他这个一直在惠州当刺史的小舅舅,乍听到南飞羽的声音水寒自然激动,撑起身来便要下床去。 “寒儿,”眼疾手快伸手揽了少年的腰把水寒重新揽入怀内,唇凑到他耳边说,“寒儿就打算穿着这身去见南刺史?” “啊……”被轩辕亦一说,水寒也才想起自己只穿了里衣,忙伸手扯了被他扔在圆桌上的外袍七手八脚的往身上裹。可是广袖子挂在身上怎么摆弄也不平整。 “寒儿。”借了床内侧夜明珠的光线,见水寒比了半晌不是这边衣襟长了一块,便是那边衣襟少了一块,折腾的已经是满头大汗还未穿好外袍轩辕亦顿感无力。 “让南总管去前厅候着……还有,让春梅夏荷带了寒王有衣服过来。”下了床,伸手按了水寒揪在外袍上的手,轩辕亦扬了声音后俊脸上现了抹笑容。 “是。”门外传来应答声。 “主子。”过了片刻,脚步声再起,门外传来春梅的声音。 “呼——”长长的出了口气,终于松了一直扯了自己外袍领口的手,水寒应了一声,“进来吧。” “是。”寝室的门被推开,带了水寒袍服的春梅夏荷走进寝室,仿佛水寒在这里是理所当然一般未有丝毫的惊讶,上前替他着了带来的水色长袍,束了披散在身后的满头乌发。 “走吧。”收拾妥当,转向见轩辕亦也已经梳洗毕水寒招呼了一声,拎了长袍前摆率先往前厅去了。 前厅内,南飞羽一身黑色劲装,坐了下手的太师的椅,手中端了一盏香茶。随着温热的茶水下肚,春夜里沾染的寒意顿时去了不少,南飞羽轻轻的舒了口气。听厅外有脚步声传来,南飞羽忙把茶盏放到一侧的小几上,站起身来。 “小舅舅。”清亮的声音响起,身形一晃,一身水色长袍的水寒便到了南飞羽的面前。 “寒儿?”虽然知道这一次水寒也有跟来,却未曾想这么快就见到,乍一见到水寒俏生生的立在自己面前,南飞羽先是一愣,紧接着眼眸内便现了一抹惊喜,伸手拉了水寒的手,从头到脚把站在面前的少年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眼中的笑意更甚。 面前少年变了不少,也长高了不少,身体和同龄的人相经虽略显单薄,却也是挺拔笔直。小巧的瓜子脸虽还如从前一般清秀,原本轻淡的眉毛却也浓密了许多,眉梢隐隐现出来的那一点点剑锋给清秀俊郞的小脸上添了些许少年特有的英气。三年多未见,记忆中的那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已经变成了翩翩少年。不过那双清可见底的眸子却如记忆中一般不二。 “寒儿长大了……”伸手拍了拍立在面前的少年,南飞羽眼中现了些欣喜,还想说什么一抬眼瞟见跟在水寒身后进门的轩辕亦和红叶忙收了脸上的笑容,冲着两人单膝跪地,“属下见过主子,见过红总管。” “南总管不必多礼。”轩辕亦转头瞄了眼水寒,见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中似有不满的一笑说道,“这厅内并无外人,南总管也还随意些才是,坐吧。” “是。”应了一声后南飞羽站起来待轩辕亦坐了首位,红叶站到他身后才又坐了下手的位置。看南飞羽坐下,水寒也才挨着他坐下。 轩辕亦坐在太师椅上,后背靠在椅上的靠垫上,看了眼坐在下手的南飞羽。已近中午的南飞羽褪去了青年时的毛躁,变得沉稳干练的许多。身上虽是一身劲装,却遮掩不住不自觉的带出来的果断。 几年未见,他的这个隐卫总管倒是成熟稳健了许多,轩辕亦满意的点点头问道,“南总管,三更半夜,夜探铸剑山庄可是有什么要事?” “回主子,”轩辕亦问话,南飞羽便向前欠了身,微低了头,“今日接到三卫传递隐卫总管的消息说主子今日到惠州,在杀铸剑山庄分庄内停驾,属下特意前来报备。”也顺便看看自己那个封了王的外甥。说完南飞羽便看了坐在身边的水寒,见他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心中一暖。 “嗯。”轩辕亦点了点头,“惠州城内武林各派可有什么动静?” “回主子,除了主子到惠州这个消息带来的骚动外,暂时还没有什么让人在意的事情发生。就目前情况看来,在试剑大会之前,各门派世家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动作。”说完,南飞羽想了想又补充道,“倒是有几家设下擂台,比武招亲的武林世家在听闻主子要来惠州后把本已经定好的日期错后了几日。明后两天,会有数座擂台在惠州城外摆开。”说完,南飞羽便抬头看了眼靠坐在太师椅上的轩辕亦。 “他们该不会是等着本座去打擂吧。”南飞羽话中的意思,还有些武林世家的小算盘轩辕变又怎会猜不出来,嘴角轻扬,轩辕亦俊脸上带出抹嘲弄的笑意。 “就算不是,看情形多半是想借着擂台和铸剑山庄接上关系。”南飞羽点头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属下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却并未发现什么……”目光从轩辕亦和水寒脸上扫过,南飞羽忽然有些犹豫。 “讲。”见南飞羽有些犹豫,轩辕亦问道。 “是。”轩辕亦问,南飞羽眉毛轻轻皱起来,“最近有不少传说到隐卫总堂的消息说,江湖中很多原本从不来往的门派之间忽然有了来往,有许多曾经结下血海深仇的门派也开始联络走动……来往的理由虽然乍看上去合情合理,却禁不住推敲。属下总觉得这中间似乎有问题,可是依旧目前掌握的消息,却又看不出什么来。” “既是这样就让隐卫盯紧些,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不正常的事么?”一家两家忽然有了来往倒也可能,可是若是忽然多了许多,那确实不正常。不过轩辕亦虽然也感觉到这中间有什么不妥,却并未过于执着,抬头看了眼南飞羽忽然道,“朕让你查的孤星现在可以眉目了?” 江湖卷 第二十三章 陈年血案 “孤星的事现在可有眉目了?” 轩辕亦的话一出口,在轩辕亦身后的红叶眼中忽然闪了抹寒光,同时凌厉的杀气瞬间溢满了全身。 “红叶。”一声低喝,传进红叶耳中,带了些呵斥也加了些安抚。立在轩辕亦身后的红叶未说话,轻轻低下头,额前碎发滑落,掩了脸上的表情。身上爆发出来的杀气也在顷刻之间敛去,消散于无形。 轩辕亦见红叶已收敛了情绪,目光重新落回到坐在下手的南飞羽身上,等他回答自己的问题。 “回主子,孤星行事一向隐蔽,属下调查多年,也才只摸到了几个设在飞岚各地接任务的分支的门路,因怕打草惊蛇属下暂时还未追查下去,所以至今还未查清其总坛所在地。”数年的明察暗访,只查到了这么一点点东西,身为三卫中专门负责情报刺探的隐卫总管南飞羽总觉面上无光,有些抱愧的低了头。 “嗯。”轻轻点了点头,轩辕亦知道,南飞羽拿出来说的接任务的分支绝对不会是中间人之类无足轻重的人物,必是与孤星有极其密切联系的人,甚至很可能是孤星中人,这样的线索顺藤摸瓜查下去加以时日也当有所收获。 “还有,主子年前交代给属下调查的事情也与孤星有关。”见轩辕亦并未因为自己所得情报少有所不满,南飞羽接着说道。 “孤星?”凤目忽然危险的眯了起来,轩辕亦把左手放到了太师椅的扶手上,食指之间轻轻婆娑着光滑的扶手。 “是,据隐卫传来的消息,发生血案这些地点周边在案发之前都有人看见陌生人出没。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重重遗留在现场的蛛丝马迹却全都指向孤星。还有一点,隐卫调查得来的结果和当地官府上报的有些出入,当地官员报到刑部是全村或是全庄无一幸免,可是据隐卫调查的结果,这几桩血案发生的同时,当地无一例外都会有数名几岁的孩子失踪。” “孩子失踪?”轩辕亦的凤目微微的眯了起来,婆娑着扶手的指尖稍顿,两道剑眉也轻轻皱在一起,“联记得四年前惊州司马齐文敏被灭门时也是少了两个四五岁的孩子……”沉吟了一下,轩辕亦的目光忽然闪了闪,本已轻轻皱在一起的眉毛忽然锁成了一个疙瘩,“孤儿,拐卖的孩子还不够,他们还要做这种杀人越货的勾当么?”冰冷的声音让整个厅堂中温度霎时降了不少,伴了亭外漆黑的夜空,更添萧杀之感。 “主子您是说……”孤星做下这些血案为的是那几个孩子?南飞羽的话到了嘴边便被身旁水寒打断。 “父皇……”身形一动,原本乖巧的坐在南飞羽一旁听厅内人说话的水寒转眼间便到了轩辕亦身侧,白净的小手轻轻搭在扶在太师椅扶手上轩辕亦的右手手背,清秀的小脸上同时现了抹担忧。 “让寒儿担心了。”随着那只小手搭上轩辕亦的手背,满厅的萧杀之气瞬间遁去,轩辕亦紧紧锁起来的眉毛也舒展开来。本是置于扶手上的大手翻转,手心向上,指尖在那只小手的指节上蹭了蹭。 这一切虽都是小动作,却也被坐在下手的南飞羽看的清清楚楚,视线在斜靠了太师椅的轩辕亦和站在他身侧水寒两人脸上先后扫过,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南飞羽的脸上出现了些许探究的表情。 “除此这外可还有关于孤星的其他消息?”这一次问话的是抱了肩,立在轩辕亦身后的红叶。从进到这厅内,这是他第一次开口。 “最近数日孤星的人频繁现身江湖,像是在找什么人,这件事隐卫还在调查,也许不久就会有消息传来。”忽然对面前这父子俩相处的方式有些奇怪的南飞羽听红叶问话,忙收回心神答道,“最近惠州州城之中和州城附近的镇店内也有孤星的人出入。”这些人隐藏在在来参加试剑大会的武林人中很难被发现,若不是因为提前知晓了他们的身份隐卫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些毫不起眼的人。 “孤星来惠州干什么?”立在轩辕亦身侧,水寒开口询问。 “现在江湖上最热闹的就是惠州,像孤星这等隐秘的组织会在这里出现也不奇怪。不单单是孤星,像幻血盟,私语轩这样平日从不过问江湖事的组织也会出现。”见水寒问轩辕亦便跟他解释道。 “诚如主子所说的,幻血盟和私语轩确实已到惠州,只不过还未在公开场合露面。不单是他们,就连一度被怀疑是否真的存在的深寒也到了。” “深寒……”乍一听到这个好久都未听到的名字轩辕亦和水寒心头同时一跳,就连一直立轩辕亦身后的红叶也忽然抬起头来,视线落到了南飞羽的身上。 “怎么……”见厅内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到自己身上,南飞羽不明所以。 “能确定是深寒?”片刻的沉寂,轩辕亦开口道。 “可以,与孤星相较深寒行事虽然同样隐秘却时常会在江湖中现身,与武林中人也有较多的来往,所以也比较好确认身份。” “逍遥宫和云中城可有人来?” “回主子,逍遥宫宫主云锦天和云中城城主慕容非几日前便到了惠州。他们并未隐藏行迹,而是大张旗鼓的包下西城千家老店。不过这两人一直都未在惠州现身,逍遥宫在惠州城外安吉镇设有分坛,他们多半应该是在那里。” “联的师父呢?” “裴庄方和太上皇在城南买了一幢独门独户的院落,已经住进去数日了。”听出轩辕亦声音中的不愉,南飞羽低了头。 “哦。”听说裴穆文和轩辕笑炫果然在惠州,轩辕亦便不再多问。 “主子,可还有事?”等了一会儿,见轩辕亦未再追问,南飞羽从太师椅上站起来。 “暂时没了,有事联再问你。” “既是如此,属下告退了。”见轩辕亦忽然有些三心二意,南飞羽便低了头。 “嗯。” 听轩辕亦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南飞羽就重新单膝脆在轩辕亦面前,“属下告退。”说完站起身来,看了眼立在轩辕亦身侧的水寒,转身离去。 “寒儿送小舅舅。”见南飞羽眼中似有不舍,水寒身形一晃追着南飞羽出了厅堂。 南飞羽飞身跃上对面房顶,听身后传来水寒的声音便回转了身形,见水寒轻轻落在自己面前,水色薄底得靴子落在屋脊上声息全无,脸上现了抹温柔的笑意,“几年不见,寒儿的轻功倒是大有长进。” “小舅舅过奖了。”嘴上虽然这样说,听南飞羽夸他轻功大有长进,水寒脸上还是情不自禁的带出了些许羞涩和自豪。 果然还是个孩子。见水寒小脸上泛了些许的红晕南飞羽暗叹一声叮嘱道,“寒儿,这江湖不比朝堂和皇宫,不是一个飞岚王爷的身份就能保住性命的,你可要时时在意处处小心。” “小舅舅不是刚才还夸寒儿轻功进步了么?寒儿的轻功就是练了用来逃命的。” “呵呵,”听水寒这么说,南飞羽有些哭笑不得,“小舅舅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寒儿知道小舅舅的意思。”打断了南飞羽的话,水寒笑道,“寒儿会小心的,现在这么多武林人聚集在惠州,小舅舅身为惠州刺史,又身兼隐卫总管的要职,更要多加小心才是。” 见对面少年清可见底的眼眸中透出些许关切,南飞羽心中一暖,“铸剑山庄现在虽是寒儿当家,可现在的惠州不比平日,江湖门派林立,互相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有什么难以开解的事情一定要请示皇上,寒儿千万不要擅做主张。” “嗯。”笑盈盈的应了一声再开口水寒的声音忽然小了很多,“还有件事寒儿想问问小舅舅。” “什么事?”见水寒神秘兮兮的又往自己身边跨了一步,南飞羽好奇心顿起。 “就是……”多少有些心虚的瞟了眼出来的厅堂,水寒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小舅舅跟父皇交过手么?他的武功怎样?” “皇上的武功?小舅舅同你父皇确实交过手,不过还是在皇上即位之前,那里他的功夫就已经可以算得上是独步天下了。至于现在……”想到刚才轩辕亦迸发出来的萧杀之气,还有凤目中的内敛的真气,南飞羽的眉毛轻轻蹙起,沉吟了一下,“怕是只能用深不可测来形容了。” “深不可测……” “寒儿为何要问这个?”见面前水寒秀气的小脸上竟然出现了一抹失望,南飞羽好奇心顿起。 “呵呵,没什么……小舅舅赶快回府吧,天都快亮了。万一给守城的官兵或者刺史府的官差看到你这个堂堂惠州刺史爬墙头就不好玩了。”有些心虚的摸摸自己的鼻尖,水寒聪明的转移话题。 “既是这样小舅舅走了,寒儿千万要多加小心。”见水寒不肯说,南飞羽也不追问,又叮嘱了他一番,飞身掠起,踩了屋脊上的青瓦往惠州州城方向去了。 站在屋脊上,目送南飞羽远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中,水寒才从屋脊上跃下,落到院内,重新进到厅堂内。 “寒儿既是舍不得南总管咱们改天去看他可好?”见水寒有些闷闷不乐,轩辕亦身形一晃便到了他面前,伸手将少年搂在怀内,环在水寒身后的手轻轻拍着水寒的后背,轻声安慰道。 “父皇,小舅舅刚才说的去年年底父皇交代给他的案子,还有惊州司马都是怎么回事?”突然被轩辕亦搂了,又从身前男子的肩膀上看到还立在太师椅后面的红叶,水寒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推开轩辕亦走回到刚才坐的地方,重新坐进太师椅问。 “那件事啊。”见水寒问,轩辕亦想了想,撩了长袍的前摆,坐到水寒旁边椅上,“说起来,这件事还得从四年前惊州血案说起。” 四年前,惊庆十九州的边关发生了一场惊天血案。惊州司马齐文敏全家三百一十六口全部被杀死在司马府内,两个幼子下落不明。 被杀的将领是边关守将,从二品的封疆大吏,这样重大的事件地方官自然不敢隐瞒,奏折很快就送到了刑部,之后由刑部送到御书房。消息一径在传开,满朝皆惊。 毕竟堂堂二品朝廷命官被不声不响的杀死在自己府衙内,不是一件小事。刑部侍郎挂饮差职也在奏折送到的第二天亲赴惊州调查,数月后送来的公文中言明齐文每与人结怨,灭门惨祸为江湖恩怨。动手之人在杀死齐家人后自知罪无可恕留了亲笔的供词后已经服毒自尽。至于齐文敏的两个孩子也被仇人卖入勾栏,后又几经转手下落不明。 事件起因已经查明,凶手又自尽身亡,这场灭门惨案就算告破,几百条性命最后就几大本厚厚的卷宗完结。只是,血案虽已完结但是其中却也存了诸多疑点。 比如飞岚武官司都是武科场出身,惊州司马齐天敏更是他赶考那一年的武榜眼,武功虽说不上无人能敌,却也算高强。又加之镇守过关多年十分警醒,可以说是睁着一只眼睛睡觉的主。这样的人竟毫无反抗的被杀死在自己的床上,显然不是一般仇家能办到的。 再比如仵作的验尸报告上说除了亲兵卫队因为反抗前胸和身上有伤外其他人全都是一刀毙命,就连齐文敏也是如此。若真如供状上所写行凶之人与齐文敏结了血海深仇,恨不能把他大卸八块,挫骨扬灰就绝不会只满足于一刀毙命……种种疑点举不胜举,但都是猜测并没有真凭实据,所以当时的刑部虽然结案轩辕亦却一直心存疑虑,难以释怀。 正因如此,他也才会在南飞羽说出所有每桩血案中都会有孩子失踪后想到齐家灭门的血案。 齐家之后,飞岚之内又发生数起类似的血案。有的是一夜之间全村的村民全都被屠净杀光,有的是小镇子的一条街,或者连在一起的几户被杀光,有的仅仅是一家人……地方官调查得来的原因也是五花八门,要么是山匪为乱,要么是邻里吵架,要么就干脆推到江湖人寻仇错杀上去,种种说法不一而足。 不过因为发生的地点遍布飞岚,甚至很多地方因为少有人烟,尸体往往数月后才被发现,其影响力都远不如四年前齐家灭门来的大,也就未加重视。 直到年前刑部一名负责整理文档的书吏偶然发现这些案卷中仵作验尸报告上提到的凶器几乎一模一样后,层层上报,这件事才算最终曝光。 因为这些都是已经被刑部完结的案子,所以刑部并未声张,在叮嘱一干知道此事得人要保守秘密后一纸密折递到了轩辕亦的御案上。 介于若这些互相孤立的案件全部是由一股势力所为,其力量必定不可小觑,年前轩辕亦便把这堆案卷丢给了隐卫总管南飞羽,只是没想到查来查去竟又查到孤星头上。 “所以在听小舅舅说这些命案现场无一例外都会有孩子失踪父皇才会突然发那么大的火。”听完轩辕亦的讲述后,水寒伸出手轻轻扣了轩辕亦的手掌。 红叶在孤星的时候他们还是只从孤儿和买来的孩子中挑选适合的送入杀手训练营,现在为了找到更多适合做杀手的孩子,孤星竟然开始杀人,轩辕亦有那样的反应也是在情理之中。 “父皇不是发火,而是觉得他们的这种做法简直无耻之极。”反手握了水寒的小手,轩辕亦的声音低了下来。 “是啊。”一声轻叹,水寒小脸也沉了一沉,“杀死那些孩子的父母亲人,然后再把他们训练成替自己卖命的杀的。在失去利用价值之后为了防止泄密再把他们杀死,完全将别人的性命玩弄于自己的股掌之间,的确是太残忍了。” “若是小舅舅调查的这些全部属实,那孤星就不仅仅是和红叶有私人恩怨这么简单了。斧皇打算怎样处理这件事?”反映头看了眼自始至终都立在屋中太师椅后面未有任何动作的红叶,水寒问身边轩辕亦。 “红叶。”略一沉吟,轩辕亦忽然转过头,看向红叶。 “属下在。”轩辕亦唤他,红叶便走过来,在轩辕亦面前单膝跪了。 “刚才的话你也听见了,抗杀朝廷命官,当以谋反罪论处,诛九族。孤星已经不是紧紧与你有私人恩怨这么简单了,你有何打算? 江湖卷 第二十四章 不速之客 “属下恳请皇上把孤星交给属下全权负责。”轩辕亦问,原本立在太师椅后侧的红叶绕过太师椅,径直来到轩辕亦面前单膝跑地,低下头。 轩辕亦低着头,看着单膝跑在自己面前的红叶,灯光下,额前碎发在他脸上留下了一道阴影,影影绰绰遮挡了脸上的表情。轩辕亦不说话,红叶也不动,似乎是僵在了一处。 厅内的气氛有些不对,水寒的目光停留到坐在身侧太师椅上轩辕亦的脸上,秀气的眉毛轻轻的皱起来。跟在他身边这些年,很少会看到他这般的犹豫和不确定。 “红叶,你知道联想看到孤星怎样的下场?”一声长叹,轩辕亦抬起头,移开了一直锁在红叶身上的视线。 “在这世间永远消失,这也是属下想要的。”想了一下,红叶又加上一句,“还是说,皇上不信任属下?” 一抹讶异从轩辕亦俊脸上闪过,片刻一声轻笑传来,“呵呵,红叶,你是在将我么?”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轩辕亦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的愉快。 “属下……” “联的寒儿若是有危险,朕又护不了他,只有交托给你联才会放心。”目光重新落回到红叶身上,轩辕亦打断了他的话。 “皇上——”本是低着头跪在地上的红叶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抬起头来,漠无表情的脸上一抹惊讶稍纵即逝。轩辕水寒,岚帝轩辕亦此生挚爱,也是他看的比自己性命都重上百倍千倍甚至万倍的人,他说可以把这人交托到自己手中护着,话中含义不言而喻。 红叶一阵心潮起伏,鼻腔内酸了一酸,重新低下头,额前碎发重新垂下,掩了有些湿润的眼眶。 “朕在犹豫什么红叶你应该明白吧。” “属下明白,皇上是怕属下意气用事,过分执着于仇恨,做下无法挽回之事,耽误了国家大事。” “这世间唯一无法挽回的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已经失去的人的性命。只要人好好的活着,没有任何事情是无法挽回的。对孤星,就算你行动失败联也不太担心,只要他存在就总有露出马脚的一天。朕是怕你因为意气用事,大仇未雪就丢了性命。到时候不单你自己,就连朕和静也会抱憾终身。” 皇家三卫之一的隐卫追查数年都未能查清底细,这样的组织除了行踪隐秘之外其实力也绝对不可小觑。与之交手必须得十分谨慎,不能有一丝疏漏。否则,轻则满盘皆输,重则命丧黄泉,甚至尸骨无存。 “属下明白。” “你明白就好。”红叶是聪明人,很多话多说无益,点到为止即可,“既然你心意已决朕也不再勉强,朕就把孤星交给你了。三卫凭你总管的身份可以随时调用,至于铸剑山庄人马,朕会知会莫语和沈凤随时听你调遣。三卫的日常事务交给谁你可有人选了?” “喜子。”跪在地上的红叶微微躬了身子,将头埋的更低,“三卫事务他都熟悉,多年来又一直跟在寒王身边,三卫可由他暂为代管。” “嗯,既是如此,这几天便将三卫事务交代给他。” “是。” “若无其他事,你就跪安吧。” “属下告退。”低低的应了一声,红叶站起,随后转身往厅外走。 “红叶,”脚才跨也厅堂,轩辕亦的声音忽然传过来,“人虽然也当向前看,却不能一味执着于以前的过失。前尘往事不可追,向前看的同时,你也该往后看看。” 明明比自己要小上两岁,却不知为何会给人一种洞穿世间一切的感觉。背对了坐在厅内的轩辕亦和水寒,立在厅门前的红叶忽然抬走头来,“你说的话我都明白,放心吧,小亦。我现在心里虽然想的全都是如何除掉孤星,却不再会意气用事。等了二十多年,我不在意多等这几日。至于以后的事情,还未到该考虑的时候。”毕竟,只有完结才会有开始。说完,红叶迈了大步走下台阶。 听红叶忽然像以前一样称呼自己小亦,目送红叶的身影穿过院子,消失在院门口的轩辕亦嘴角轻轻扬起,脸部的线条也越发的柔和。 “父皇怎么今日说起话来突然老态龙钟的,跟个老爷爷似的?”目送红叶出了厅堂,水寒忽然一笑,略带调侃的问坐在身侧的轩辕亦。 “寒儿是嫌父皇老了,给不够寒儿了?”说着,轩辕亦便转回头去,伸出两根手指,轻佻的抬了坐在身旁太师椅上少年的下颌,眼眸也微微眯起来。 “轩辕亦。”白净净的小脸霎时红到脖颈处,水寒伸手便恼怒的排开轩辕亦的手。 头探过去,轩辕亦的唇贴上水寒的耳边,“还是说在撒娇,想让父皇今夜好好疼你?”说完还恶作剧一般蹭了蹭水寒的耳垂。 “无聊。”脸上红的要滴出血来,水寒的身子僵了一僵,接着站起身来,“我要睡了。” “寒儿要去哪?不和父皇一道睡么?”轻快的声音追着少年快要跨出院门的步子,立在院门内的水寒脚步稍顿。在院门口犹豫了半晌,随后气鼓鼓的甩了甩袍袖,满脸憋屈的掉转身形重新回到院内,往正房的寝室内去了。 “少主子……”门外,带了两名管事匆匆赶来的莫语远远的便看见水寒的身影,心中一喜。他正犹豫着这么晚了若是两人都睡了这件棘手的事该怎么报,见水寒往正堂去了忙提高了声音。 只是又羞又恼的水寒虽已听见莫语的声音,脚步却并未停顿,重新回到正房。 “何事?”一直笑盈盈的看着水寒,到到那道水色的影子消失在正房门口,轩辕亦才转头看向从门口进来的莫语。 “主子,”见轩辕亦站在正厅门口,莫语忙拎了长袍的前摆跨进院内,穿过院子来到轩辕亦面前,“主子刚刚抓到几名夜探山庄的人,属下来请示该如何处理。” “该杀杀,该放放,这事你还来问本座么?”听莫语竟为这种小事来请示,轩辕亦脸上笑容立刻淡了下去。 “可是,这几人身份有点特殊。”觉察到轩辕亦有些不悦,莫语忙躬了身子。 “何人?” “是风家的几个孩子。” “飞岚风家?风清扬不会也来了吧?”提到风清扬的名字,轩辕亦脸上一郁。 “不是少族长,是几个十几岁的孩子。所以属下来请示主子这几个孩子该如何处置。”朝中风家毕竟有并肩王的爵位和封号,轻易怠慢不得。江湖上,遁世的风家虽久不出世名号却还在。 “既然是几个孩子,就好吃好喝的款待了,待天亮通知并肩王来庄内领人。”想了想轩辕亦脸上忽然现了抹笑意。 “是。”躬了身子,目送轩辕亦回正房后莫语才带了人出了翠园。 铸剑山庄后院一座毫不起眼的院落的厢房正中摆了一张圆桌,桌上铺着待了大朵花花的桌布。圆桌正中摆了数盘点心水果,旁边一张长方形木质托盘内放着一只茶壶和数只茶杯。水果的清香,糕点的甜香和茶水的幽香混合在一起,飘在屋子内,很能勾起人的食欲。 圆桌旁四个十六七岁的孩子或坐或立的挤在一起,眼睛虽然瞄着桌上的水果点心和茶水,却没有人去动。每张脸上或多或少的露了些许焦躁不安的惊恐。 “都说了铸剑山庄不能随便进,你们不听,结果怎样?被人抓住了吧!”本应是幸灾乐祸的话,只不过说话的少年显的很没精神。 说话的少年只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看样子是这些少年中最小的。一张圆鼓鼓的小脸,弯弯的眉毛下一双细细长长的丹凤眼,小巧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嘴角微微上翘着,就算是愁眉苦脸的时候,那张脸看上去都透了几分喜庆。 那少年说完话看了眼围在一起的几个人弯弯的眉毛紧紧的皱在一起,“真不该跟你们一起来,要是给族长知道了一定会家法伺候。”说着少年的脸白了一白,身子也情不自禁的抖了抖。 “没人让你跟着来,是你自己非要跟来的。”少年身旁,一个年长他一两岁的少年冷着一张脸,恨恨的瞪了他一眼。 “谁说的,才不是我非要来的,是你们偷跑出去被我发现了,你们怕我告诉江叔非把我拉来的。”给身旁的少年瞪了,圆脸的少年身子颤了颤,犹豫了一下还是嘟嘟囔囔的说。 “后来你也不想来么,现在被抓了就反悔了,哪来的这么美的事。”说话少年那一双吊稍的眼睛落在小峰身上黑色的夜行衣衣襟上一个新划开的破洞上,随后不屑的转移了视线,“要不是你给墙上的铁蒺藜挂了衣服发出声响,也不会引来庄客,我们也不会被抓住了。” “就是,这些年的功夫都白学了,连个院墙都翻不过来,还非要跟着。要不是小米可拎了你一把,你都该给那铁蒺藜开膛了。”吊梢眼对面另一名十六七的白面少年说道。 “又不是我非要挂了衣服的,我哪知道那墙头上的铁蒺藜都是黑的,一点亮光都没有,黑乎乎的根本发现不了……”祥子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又嘟了嘴,本就圆鼓鼓的脸上两边的腮帮子都鼓出来一块。 “小井,小峰,你们两个就少说两句吧。”一直坐在绣墩上,肩上架了一只雪白的猎枭不吭声的少年见圆脸少年要炸毛马上瞪了眼说话的少年,随后又出声安抚道,“祥子,虽然我们不应该拉你出来,可后来你不是也想偷着进来看看这个传说中的铸剑山庄庄主长的什么样子么。” 被那架鹰的少年一说,祥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又鼓了嘴。 “小米哥,你说现在咱位怎么办?”小井干脆不理少年,转头看着坐在绣墩上的少年。见他问,小峰和祥子两双亮晶晶的眼睛也都看向一直坐着的少年。 “怎么办,当然是逃出去了。只要天亮之前能回去,江叔和族工他们就都发现不了。”小米一双明亮的眼睛落到了屋内木格子的窗户上。 “怎么逃……他们既然抓住咱们了,就不会让咱们出去的。”祥子听小米说要逃出去,祥子的小脸又皱在一起。不过弯弯的眼眉和上翘的嘴角挤在一处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在做鬼脸。 小井机灵,见小米看向窗子,轻手轻脚的摸到窗台边。怕屋内烛光把自己的影子投到窗纱上,他便蹲了身子把耳朵贴到窗根下听了一会儿。脸色一变。站起来,回到桌边一巴掌就拍到祥子头上,“你个扫把星。” “干什么打我。”脑袋被人莫名其妙的拍了一巴掌,祥子吃痛,一下子便跳起来,碍于小井的威势不敢还手,就拿两只眼睛死命的瞪他。 “怎么了?”小米见他脸色不好,心也提了起来。 “院子里全是人,屋顶上也有,把咱们呆的这个院子围的跟铁桶似的,不要说咱们,就是一只苍蝇怕是也飞不出去。”小井说完极度郁闷的瞪了眼祥子,“都是你个扫把星,咱们还没进庄子你就说该不会被抓,咱们就给抓了;现在你又说他们不会让咱们逃走,结果咱们真的走不了了。” “那怎么办?”听小进说走不了了,祥子也有些急了,忘了刚才头上挨了小井一巴掌,忙凑过去,“要是天亮之前回不去,偷溜出来给江叔叔发现了,那回去就该挨板子了。” “你还想着挨板子的事?”小井挑了挑眉毛,不屑的看着祥子,“我看你现在还是担心一下自己的小命吧。夜探铸剑山庄是说完就完了的事?” “难道他们还要杀了咱们,咱们也没做坏事啊?”听了小井的话,祥子的身子又哆嗦了一下,眼角垂下来,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 “翻都翻过来了,现在怎么解释也解释不清了。这么大的庄院,随随便便杀死一个人,毁尸灭迹很简单。谷里的人又不知道咱们在这里,就算是知道,没凭没据的也奈何不了铸剑山庄,我看咱们就是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知道。”见详子因为自己的几句话眼眶里立刻溢满了泪水,嘴角上竟现了抹快意。 “小井。”立在小米另一面,一直都没怎么说话的小峰瞪了眼小井,“你就别吓唬祥子了,祥子,”瞪完小井小峰又看向祥子,“他们要想杀咱们早就动手了,也不用像现在这样好吃好喝的接待了。”说完他又目光转到了坐在绣墩上,拖了下巴一声不吭的小米,“小米哥,咱们逃不出去了,怎么办?” “怎么办?”漆黑的眸子扫了眼身边的几个少年,小米忽然一笑,“逃不出去就呆着呗,等到天亮了总会有人来吧。”说完便伸手翻了扣在木制托盘内的茶碗,拿过茶壶到了盏茶水捧在手中。 热乎乎的茶碗端在手中,一扫春日后半夜的冷寒,小米闻了闻飘散在空气中的茶香嗪了口茶水咽下。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一直热到已经半窗的腹内,说不出的舒服,小米满意的叹了口气,伸手去拿圆桌上的糕点。 见小米不慌不忙的喝茶吃点心,围在他身边的三个孩子大眼瞪小眼的看着他,脸上同时出现了惊诧的表情。 “你们看着我干什么?要是饿了就吃啊,吃完了就睡觉吧,这房间里又有床又有被的。”说着小米便拿了块糕点递给祥子。 “小米哥你就不怕这糕点茶水里面有毒?”祥子拿着那块米糕刚要往嘴送,听身边小井说就犹豫了一下。 “不吃就饿着。”看了眼小井,小米又捡了块糕点扔进嘴里。 见他都吃了,祥子想了想也把手上的米糕扔进嘴里,“真好吃。”一声惊叹传来,祥子又伸手拿了块米糕。 见小米和祥子吃了没事,小井和小峰对视了一眼也就围着圆桌坐了,给自己到了碗茶水,就着下点心。 风卷残云一般,只消片刻桌上的茶壶内的茶水见了底,盘子内的点心也去了大半。 吃饱喝足之后,四个人并排躺在了房间内侧的大床上。 到底是孩子心性,无忧无虑,见刚才还在为自己性命担忧的三个人很快便睡熟小米有些无奈。 他和其他三个孩子不同,虽然是本家旁系子孙,却因为家主一脉人丁凋零,过多的参与到了风家事务中。几年前风清扬落难,他就是代表了凤家迎风清扬回谷的人。虽不知飞岚皇室和铸剑山庄的关系,却也知道铸剑山庄和风家关系密切,所以,现在虽然被软禁在庄内,他也并不担心。 本来是好奇这位到惠州就成了整个惠州都在热议的铸剑山庄庄主,才会在深更半夜拉了人来这座分庄看看,却不想竟被抓了。 这下子回去大概会真如祥子说的那样,挨板子了吧。苦笑了一下,伸的替睡在自己身边的祥子掩了被角,小米合了眼睛。 这一觉睡下,就是昏天黑地。直到随着房门被打开的声音,一道强光照进些昏暗的室内,四名少年才被惊醒。 昨夜听到过的一个声音传来“都起来吧,洗把脸,风族长和少族长来接你们了。” 江湖卷 第二十五章 又重逢   今晨,一直处在犹豫不决中的风始最先听到的是风洪的禀告,说今晨习武的孩子中少了四名少年。最初他并未当回事,十几岁的少年正是精力十足,对什么都好奇,都想试一试的年龄。又加上这几个孩子从小到大从未出过山谷,乍一来到惠州这个如此繁华的所在偷偷跑出去玩。   直到查出这几个孩子不是清晨出去,而是昨夜就跑出去至今未归他才有些着慌。十几岁的孩子,初入江湖,涉世未深又一夜未归,现在惠州又是各方势力汇聚之地,风家人也难免会往不好的方面考虑。   就在风家人束手无策的时候,铸剑山庄的一名管事来通知风家,有一个孩子昨夜夜探山庄被擒,请风族长去庄内接人。这下,一直在犹豫着要不要去见岚帝轩辕亦的风始不得不带了风家的人亲自往铸剑山庄而来。   到了铸剑山庄,庄内最先迎出来的是大总管莫语。风始和莫语曾在楼凤城见过,所以寒暄一番之后一行人便被迎入庄内。跟在莫语身后往铸剑山庄设在惠州郊外的分庄正厅而去。   挺直的后背,平稳有力的步态,再配上身上簇新的黑缎织锦滚边的广袖长袍冷眼看去风始倒很有武林高手的气势。只是脸上的愠怒和有些尴尬的神情让他身上一代宗师的风范在不知不觉间打了些许的折扣。   风始右侧跟着一名一身水色广袖长袍的青年,青年二十几岁,举手投足间皆散发出拒人与千里之外的孤傲与冷峻外。青年面色平静,一张清俊的脸,两道剑眉,眉下眼眸中透出些与年龄有些不相称的成熟,稳重。   一行三人跟在莫语的身后,穿过两层戒备森严的院子,再往前,一道高大的门楼横在面前。进到院内,绕过影壁,面前便出现一座宽敞的院落。   院落正中十六根朱红油漆的大柱撑起了一座宽敞的厅堂。厅堂外两侧游廊的斗拱上雕了卷云纹画了彩绘。厅前十六扇两两对开的雕花门全部开启,露出飞卷的屋檐下八间宽阔疏朗又气势非凡的正厅。   脚下青砖漫成的甬道通向院子正中的厅堂,甬道两旁数名一身劲装头扎黑色方巾的青年男子一字排开。   穿过甬道,一行人进到厅堂。风始做了客座,身旁风清扬作陪。待两人坐下了,莫语点手唤过当值的丫鬟上了茶盏,才冲着风始两人抱了拳,“族长少族长稍后,在下去请庄主。”说完便又出了厅堂往后院绕去。   莫言一离开,厅内便陷入了安静。风始端了茶盏一声不响的小口饮着茶水,两道浓重的眉毛紧紧的皱到一起。   依飞岚皇室和风家的关系,轩辕亦一到铸剑山庄他就应该前来相见才是。就算人不能亲到,也应当在第一时间送拜帖过来。可是出于某种原因风家族长风始却既未来拜访又未送拜帖。直到今日清晨,他还一直在犹豫着是要亲自来一趟铸剑山庄还是补一张拜帖进来。   身为风家族长,风始也飞岚并肩王的爵位,虽然在朝中并未有任何事权,甚至飞岚朝中若非股肱之臣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爵位和这么一个王爷,但他毕竟也是飞岚臣子,所以岚帝轩亦到惠州理当是他去拜会才对。   可是出谷虽非秘密进行,却并未和岚帝打招呼,现在若是去拜会势必会被问到个中原因。一想到这次风家出谷的原因,风始就又犹豫了。   原本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求铸剑山庄,这下可好,竟因为几个小的被人拎来令人。本是香甜醇厚的茶香,在他口中却失了味道,变得有些发苦。   放了茶盏,风始看了眼坐在身侧端了荼盏的风清扬刚想说什么,忽然觉得有些不对,愣了一愣才惊觉进到这厅内竟然只有自己和风清扬,忙问道,“风洪呢?还有琉璃和玉儿他们两个呢?”   “琉璃和玉儿有些担心小米他们,被庄内的管事带去见小米了。洪叔伯两个姑娘家单独跟了人去不方便,也跟去了。一会儿大概会跟小米一起过来。”见自己父亲直到现在才发觉那两个跟来的女孩子不在,风清扬有些好笑,“爹,您想什么呢,刚才进到这院子之前洪叔不是还问过您呢么。   “哦,”听说是去见小米他们,风始心中稍安,听风清扬问他想什么,便苦笑了一下摇摇头。   片刻,脚步声响,一身天青色缂金丝织锦广袖长袍,外罩天青色素纱衣的轩辕亦迈步进了大厅。轩辕亦身后,莫语半低了头跟进来。   “段庄主。”见轩辕亦进门,原本坐在客座上的风始忙站起身来,紧走了两步来到轩辕亦面前,撩了长袍的前摆,双膝跪倒,“见过段庄主。”喊得是江湖上的称呼,行的却是君臣之礼。   身后,风清扬也跟着跪了下来。   “风族长必多礼,身在江湖,朝中的规矩免了。”嘴里是对风始说的,凤目却落到跪在他身后的风清扬身上,半晌嘴角一勾,“这位想必就是少族长吧。”说着轩辕亦便穿过正厅,坐到了主位之上。   “风清扬见过段庄主。”听轩辕亦点到了自己的名宇,已经站起来的风清扬忙低了头冲着轩辕亦抱了抱拳。   “少族长不必多礼,坐吧。”脸上挂着笑,轩辕亦的眼眸中却是一片冰冷。   不能否认,恭恭敬敬站在自己面前的风清扬确实是个世间少有的美男子。尤其是骨子里透出来的冷傲孤寂,的确会给人留下很深的印象。   一想到自家寒儿曾跟这样的人独处了几日,酸涩之感忽然从心底涌上来。轩辕亦你也有吃醋的、一天啊,脸上的笑容变成了苦笑,随后敛回。   分宾主落座后,脚步轻响,数名原本候在厅门口的丫鬟们重新换了新茶上来。   换过新茶,轩辕亦端了盏茶,轻轻喝了口茶水,“风族长几时到的惠州,在惠州可还习惯?”   “已经来了几日。听闻昨日段庄主已到惠州,本想立即前来拜访,又恐庄主鞍马劳顿惊扰了庄主。”被轩辕亦一问,同样端了茶盏的风始忙将茶盏放在身旁八仙桌上,微倾了身子,“原本想今日前来拜望,哪成想到先让庄主费心了。”   “无妨,几个孩子年龄尚幼,不懂事也在情理之中。”轻轻放了手中茶盏,轩辕亦嘴角上重新现了抹笑意。   “话虽如此,可还是给庄主添麻烦了。”   “铸剑山庄的麻烦还在其次,倒是风族长还要好好约束了晚辈才是。这一次幸好是误入我铸剑山庄,若是其他去处,遇到心胸狭窄之人难免会落人口是,又或者被别有居心之人加以利用。”一旁作陪的莫语笑道。   “莫总管说的是,风某回去一定好好管束手下人。”就算是今日清晨,风始听到几个孩子去向不明时也都未想到这些。现在给莫语一提醒,也才越想越后怕,脸色一白,不知不觉间后背竟被冷汗湿透。   “不过总算并未出什么差错。”见风始脸色变了变,轩辕亦便知他也想到了这中间的利害关系,便转移了话题,“谷中之事风族长已经安端好了吧。”   “虽然恢复元气尚需时日,但是已经重新寻到了安身立命之地。说到谷中之事,风始多谢庄主救风家于水火,使风家免于灭门惨祸。”说着风始就站起来,撩了长袍的前摆又重新跪倒了轩辕亦面前。   陪坐一旁的风清阳也再次起身,跟着风始像轩辕亦恭恭敬敬的扣了三个头。三年前回到谷中后,风始已将谷中发生之事向他和盘托出,风清扬自然知道若不是轩辕亦出手风家怕是真如自己父亲所说被灭门了。   “风族长不必多礼。风家和轩辕氏本就互为一体,风家有难本座出手相助也是应该的。”待风始行礼毕轩辕亦才倾了身子,单手托了一托跪在自己面前的风家族长,“风族长,本座有件事想不明,还请风族长赐教。”   “庄主尽管问,又何言赐教。”做回太师椅的风始向前探了探身子。   “风家本事遁世家族,谷中隐居几百年,怎么今日会突然出谷?”   “其实,三年前风某就曾有过这个想法。”见轩辕亦问,风始沉吟了一下,回道,“三年前因为清扬离家,谷中风简两家的恩怨曝光。”说至此,风始看了眼坐在身侧的风清扬,见他低了头接着说道,“那时风启曾写了书信回谷说简家进谷那年飞岚并未有水灾。风某看过信后就曾想,若不是因为风家遁世对外界的事情一无所知,也不会遭人蒙蔽,差一点落到家破人亡,尸骨无存的境地。”   “后来因为要重建山谷,这个想法便暂时搁置。直到不久前风某无意间在一本书中看到几句话,才下定决心让谷中人出谷出世,见识一下谷外的世界。”   “哪几句话?”听说风始是因为几句话才想到要出世轩辕亦顿感好奇。   不但是他,一直陪坐在轩辕亦身侧的莫语也看向风始。   “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风始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遁世太久,对天下事一无所知就难免会落于人后,风某便打算带了谷中年轻人出来见见世面,正巧五年一度的试剑大会在不久后在惠州举行,出谷后便直接来了惠州。却不想,谷中人自由散漫惯了,又疏于管教,才出来几日,就惹来麻烦。”说完,风始便有些抱愧的低了头。   “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轩辕亦重复了一遍风始的话,眼神忽然闪了闪,忽然道,“并肩王若是想隐与朝,朕便给王爷在落凤城中开街建府,划出封地可好?”   “皇上,您言重,臣不过是为几句话所感,绝无定居落凤城的意思。”听轩辕亦忽然称他并肩王,又称自己朕,风始忙离了座重新跪下。   “就算并肩王不打算入朝为官,风家若出世也该有个落脚的地方。风王爷如果不喜欢落凤城,也可随意选一块地方,朕替你开街建府。”   “皇上……”跪在地上的风始还想说什么,却被轩辕亦打断。   “此事就先定下了,王爷不必推辞。”   “是。”话给轩辕亦封了,风始便重新起身,归座,“段庄主刚到惠州必是庄内事务繁忙,风某不便长时间打搅,可否请庄主将昨夜误入庄内的几个孩子……”微微拖长了声音,风始看向和自己隔了张八仙桌坐的轩辕亦。   “莫言?”见风启看向自己,轩辕亦转头唤陪坐在一侧的莫言,“那几个孩子呢?”   “风族长进庄时属下便吩咐管事的带几位公子到前厅来了,按时间算该是到了。”轩辕亦问话,莫言忙起身答道,“也许是有事耽搁了,属下过去看看。”   “这等小事不敢劳烦莫总管,请总管派了人带了犬子去就好了。”说完,风始便转过头去,对风清扬说,“清扬,你去迎迎小米和小井他们,也顺便把琉璃和玉儿带回来。”   “是。”风清扬知道风始让自己出去迎小米他们,是怕几人一会儿进到厅中失了规矩,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冲着和自己隔了厅堂的莫语抱了抱拳,“麻烦莫总管派人带了清扬前往。”   莫语有些为难的看向轩辕亦,见他轻轻点了点头便点手唤进来一个一直立在厅门口伺候的心腹,让他领了风清扬前往。   风清扬跟在那管事身后沿着甬道穿过院子,绕过影壁,出了这院子。   人才出院子,远远的便看见几个十几岁的孩子跟在一名铸剑山庄管事的身后迎面走过来。   “清扬哥?你怎么来了?”最先看见风清扬的是那肩上架了猎枭的少年,见风清扬看见他们后负了手面带微笑的立在前面院子的门口,小米便紧赶了两步最先来到风清扬跟前。   领了他们来的管事,见风清扬站在院门口,便跟那引了风清扬出来的人一道回厅中交差。   “来的可不止我一个,我爹也来了。”看小米身上的夜行衣虽然看上去有些狼狈,人却像以前一样精神抖擞的,风清扬心里一安,转向跟在小米身后的几人,“小井,小峰,祥子你们都没事吧。”   “我们没事。”   “没事,吃的饱,睡的好,要不是被人叫起来,我能睡到中午呢。”祥子见风清扬站在自己面前,圆鼓鼓的小脸上立刻出现了笑容,“铸剑山庄的点心比咱们在街上买的好吃多了。”   “吃,就知道吃,你是属猪的啊。”小井不屑的瞪了眼早已经笑成一朵花的祥子。   “我就是属猪的啊,你忘了?”祥子眨眨眼睛,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小井,衣服不明所以的神情。   …………被祥子一句话顶到无话可说的小井张了张嘴,又动了动唇,半晌竟是一句话都未说出来。最后只得狠狠的咬了咬牙,赌气一般将头转向一边。   “祥子,你衣服怎么了?”给祥子和小井逗得忍俊不禁的风清扬见祥子身上黑色夜行衣一角破了一个洞便问道。   “这个啊。”祥子左手揪了一角,右手是指从那个破洞里穿过,“昨天在庄墙上的铁蒺藜上面挂的。”   “可曾伤到?”   “没有,小米哥给拎了一下衣领把我给拎起来立刻,那铁蒺藜就只划破了衣服,是小米个救了我。”说完,祥子看着风清扬,又看着小米,然后叹了口气,“虽然他一扔就把我扔到人堆里,我连爬都没爬起来就被人按住了就是了。”   “我本来想把他扔到庄子外面,结果太心急脱手了。”   “呵呵。”风清扬见小米的脸难得的红了一红,嘴角再度扬起来。   “清扬哥。”   “清扬哥。”跟在小米他们四个人身后两名女孩子磨磨蹭蹭的来到风清扬的面前。   “琉璃,玉儿,你们怎么了?”见两人脸上都蒙了一层怒气风清扬有些奇怪,“吵架了?”说完又看了看先来到自己面前的四个少年,见他们忽然都不笑了,就问道,“怎么回事?”   两名少女听风清扬问话并未回答,而是看向小米。   “小米?”见琉璃和玉儿都看小米,风清扬的视线也跟着一同落到小米身上。   “清扬哥,我们遇到那个人了。”小米有些犹豫。   “那个人?”风清扬一愣,“你们说的谁?我认识么?”   “就是……”小米转头看了看四周的少年和琉璃又犹豫了。   “就是那个救过清扬哥的孩子,清扬哥叫他小寒的人。”见小米不说,玉儿忽然开口道。   “玉儿?”风清扬的身子一颤,满脸的惊讶和难以置信,伸手便扳了少女的肩头,“你说你看到谁了?”   “那个……”从未见风清扬忽然这般的激动,玉儿吓的缩了缩身子,躲开了那扳在自己肩上的手,“那个叫小寒的人……琉璃说是他救了清扬哥……他刚才给琉璃把了脉,说要再开两幅药方……”   玉儿犹犹豫豫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听不清了。   不过听不听得清对风清扬全都不重要了,他的视线落在玉儿的身后,一道白色的影子从墙角拐过,正往他所站立的地方走过来。   “小寒——” 江湖卷 第二十六章 相见时难   一身素白的广袖长袍,虽未有任何绣花的纹路,做工却极为精致合身,服服帖帖的勾出了少年稍显单薄却也挺直修长的身材。长袍外一件薄纱的素白纱衣,同样未绣任何花色,纱衣和长袍随着少年极具韵律的步态随风飞舞摇曳。一只古朴素雅的白玉簪束了半头青丝,半边散发柔顺的披在肩头。   额前碎发下一双清可见底的眸子明灭不定,笔挺的鼻梁,小巧的鼻翼,薄唇上挂了抹温暖却稍   显疏离的笑容。   和三年前相比,清俊脸上孩童一般的稚气已全部退去,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十几岁少年特有的活力。   “小寒——”魂牵梦绕日思夜想的人就这样突然出现在面前,风清扬只唤出了那个印在心底整整三年的名字,人便直直的僵在了原地。   待觉察到那少年已经来至面前,目光落到自己身上,风清扬竟没来由的慌乱起来。条件反射般想避开那双幽邃的眸子,却无论如何都舍不得移开视线。   “少族长。”远远的看到跟风家几名少年站在一起的风清扬,水寒便走过来打招呼。   “小寒,你怎么会……”在这里?听到少年如晴空一般晴朗明丽的声音,一瞬间风清扬竟如进入梦境一般,恍若隔世。   我为什么不会在这里?水寒有些困惑的歪了歪头。   “喂……你……清扬哥问你话呢。”一边冷眼看着水寒走过来的小井见他只是歪了歪头却并未答话,一双眼角微微吊起来的眼睛斜斜的着着面前少年。   “小井。”立在小井身旁的小米一把便拉住了他的手,警告一般瞪了他一眼。   三年前跟着风洪前往清河县接风清扬回谷时,风洪曾看着风清扬离去的背影说少族长怕是有心事了,那副场景他至今还记得。尤其是风清扬嘴角上的那抹苦涩更让他至今都难以忘记,他虽是风清扬看着长大的孩子,却从未在风清扬的脸上看到过那般痛楚,没落的表情。   当时,他年纪尚小,不理解风洪的话,更不明白为何风清扬的脸上会出现那样的表情。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长大的他也明白了风洪所说的风清扬的心事为何。   虽然三年的时间内,再未听到风清扬说起清河县的事情,也再未提过那个叫小寒的少年,小米却知道,风清扬从来都没有忘记那少年。   那少年写的数张方子风清扬誊写出来后便小心的收了起来,连琉璃手中的那张他也要了去。装了药的小瓶内虽然早就没了药丸却一直都贴身带着。他似乎是想借由那几张笺纸,那个空了的药瓶留住点什么。   这几年,风清扬没当肚子一人的时候常常会对着谷中的山林发呆,呆着呆着脸上就会出现一抹怀念,一丝谷中人从未见过的温柔。   “小井不懂事,你别怪他。”知道这人是风清扬喜欢的人,小米便拉了小井,冲着水寒友好的笑了笑。   “无妨。”觉察到小井对自己的敌意,水寒挂在嘴角上的笑容更是多了积分疏离,“少族长的伤现在好的怎样了?”   “已经无妨了,若不是你当年替我疗伤,我怕是早就成了一个废人了。”眼眸牢牢的锁了面前一身素白长袍的少年,风清扬的视线移都移不开。   “替你把一把脉吧。”虽然风清扬说他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毕竟知道当日他的伤有多严重,水寒还是有些担心。   “好。”风清扬抬了手,手腕朝上递到了水寒面前。   “喂……你干什么,清扬哥的脉也是你这种人能随便摸得么……”见风清扬这般信任水寒,竟毫不设防的把自己的脉门暴露在水寒面前,小井两道眉毛立刻皱到了一起。   “小井。”“小井。”   几乎是同时,小米和琉璃全都出声呵斥住了小井。小米还伸手拉了小井的手腕,把他扯离了风清扬和水寒身边,玉儿和琉璃两人也扯了小峰和祥子稍稍向后退了一步,与水寒和风清扬两人隔开了一小段距离。   冷冷的扫了一眼小井,水寒伸了白净修长的手指探上了风清扬的脉门。   人被从风清扬和水寒身边扯离,小峰和祥子两个孩子也察觉到了那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或者说是风清扬对那少年的另眼相看,两人互相对视了一下,一同看向小米。小米一边拉着气鼓鼓的皱着眉毛的小井不放,一边向他们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们别多事。   明亮的阳光照在面前少年的身上,少年额前微长碎发的阴影下,下一双漆黑的眸子一如记忆中一般清可见底,白皙干净的小脸上神情专注,右手手指轻轻按在自己的手腕上。   瞬也不瞬的看着面前的少年,风清扬的嘴角忽然扬了起来,脸上的笑容竟是那般的温暖。   片刻,水寒一笑,移开了手指,抬起头,看向风清扬“的确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武功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吧。”   “已经恢复了九成,若不是你替我疗伤,下半生我便和废人一般不二了,就更谈不上能恢复武功和内力了。”拼命地压抑住从胸口不断上涌的激动,风清扬笑道。   “是少族长吉人天相,不过内伤还没好完全,动用内力的时候少族长还要小心一些。”说着,水寒又转向立在一侧的琉璃,伸手从袖口内捻出两张笺纸递过去,“本来想差人给你送过去,既然在这里遇到了就直接给你吧。这两张方子,每年春秋连吃七天。只要平常注意忌口的食物如果没什么意外可以保证你的病经年都不会重犯。”   “一年都不会重犯么?”琉璃的眼睛一亮,伸手结果水寒递过来的两页笺纸,看了看,小心的收在怀内后,冲着面前的少年感激的笑了笑,“谢谢你,寒公子。”   “没有别的事,在下失陪了。”向着风清扬和琉璃点点头,水寒笑了一下,打算转身离去。   “小寒……”见水寒转过身去,风清扬的心没来由的一空,一抹张煌无措在脸上一闪而逝。   “什么?”水寒转回来,不明所以的看向风清扬。   这些年,你过得可好……面对少年那双眼眸,风清扬双唇动了动,话却卡在喉咙中未说出来。手握成了拳头,之家深深陷进了手掌心,风清扬再度张了张嘴,“小寒,你……”   “主子。”一声低唤传来,吸引了在场人的注意力,也打断了风清扬的话。几人同时循声望去,见不远处一身黑色劲装的少年犹豫的看向水寒。   “失陪了。”见是冷风来寻自己的,水寒又道了一声失陪,才转身向那一身劲装的少年。   伸出去的手之间擦过离去少年身上轻轻扬起的纱衣,瞬间,风清扬觉得自己那颗刚刚被面前少年的身影填的满满的心就如自己的手掌一般,忽然又空了。呆呆的看着那道白色的影子渐行渐远,最后拐过墙角,完全消失,风清扬眼眸不知不觉间失去了些许的光彩。   “嘁,会点医术就很了不起了竟然还给清扬哥把脉?再怎么了不起也不过是个男宠,上不得台面。”目送了水寒的身影消失在墙角,小井甩了一下手,挣脱了扯住自己的小米,脸上显出露骨的厌恶。   “小井……”听小井忽当着风清扬的面忽然说出这种尖酸的话,琉璃吓了一跳,忙伸手拉了他的衣服袖子,转头偷窥着风清扬脸上的表情,“你别说了……”   “你拉我干什么,本来就是么。就算是他背后是静王爷,也还是个男宠,给男人压的东……”   啪——的一声脆响。   两个女孩子一同抬手掩了自己的双唇。   话未说完,小井就觉得自己左半边的脸上忽然一痛,接着一热,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风清扬尚扬在半空中的手,半晌才反应过来,“清扬哥……你……”   “小井,这种话我若是再从你口中听到,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兄弟。”平静的声音,平静的表情,却给在场之人一种他是认真的感觉。   “带你们去见段庄主,夜探铸剑山庄本来就是你们不对,别失了礼数,丢了风家人的脸。”沉了一下心,风清扬扫了眼面前的几名少年,撩了长袍的前摆,率先回到才出来的院子。   “小米哥……清扬哥他……”脸上火辣辣的疼,直到此时小井还是不相信自己竟然会被他的清扬哥抽了一个嘴巴。   “你啊……”见小井脸上红了一片,小米有些好笑。抬头看小峰祥子和两个女孩子都跟着风清扬进到院子里了,小米就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琉璃是因为寒公子治好了她的顽疾,心存感激也才会倾向于他,你有什么好吃醋的。先前他替琉璃把脉你说话就夹枪带棒的,惹恼了琉璃和玉儿,现在你又惹恼了清扬哥。清扬哥倒是好说,不过琉璃一时半会儿你怕是不好哄了。以后别这么冲动了。”   被小米说中了心事,小井脸一红,低了头。半晌忽然又抬起头,“可是清扬哥……”   “小井。”知道小井想说什么,小米打断了他的话,“不管寒公子是什么身份,他都是清扬哥的救命恩人,是咱们谷中人的大恩人,你都不能对他无礼。刚才那一巴掌,就算是清扬哥不打你,我也会打你。”   “我真的有些过分了?”被小米一番话说的冷静下来,小井呐呐的低了头。   “是很过分。”小米一笑。   “哎——”一声长叹,“回去我给清扬哥道歉吧。”   “走吧。”见院外只剩下他和小井两个人,小米一笑,抬手摸摸老老实实站在自己肩头上的猎枭,率先进了院门。   水寒虽然知道今日风家族长风始来铸剑山庄领人,一同前来的是风家少族长风清扬,却并未打算露面。   几年前,他便觉察到轩辕亦似乎对风家的这位少族长很在意。三年前水寒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三年后的水寒已经过了情窦初开的阶段,自然明白轩辕亦一直在意的是什么。   就像轩辕亦以他自己为最重一样,水寒的心中也是以轩辕亦为最重,也会顾虑到他的感受。所以,对风清扬水寒并未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却也会有意疏远。   今日不过是正好撞见庄内管事到了小米他们几个人往前厅去。见这些人中有数年前见过的那个身有顽疾的女孩子,他也才会一时好心替她把了脉象,重新开了药方。却不想因此惹恼了那个被唤作小井的少年,现在冷风过来寻他,水寒自然借了由子远远的离了这些人。   带了冷风绕过墙角,水寒才轻轻的舒了口气,“何事。”   “宫内三卫传递来的急报。”冷风说着便把一根小小的黄铜管子递到了水寒面前。   水寒接了,伸手从靴筒内取了匕首,去了蜡封,捻出一个小小的纸卷来展开。仔细看了一遍那上面的竖行蝇头小楷,清秀的小脸上现了一抹难掩的担忧。   “你先退下吧。”收了那张小纸卷,把那枚黄铜管子递给冷风,水寒立在墙角想着要不要现在就去找轩辕亦。毕竟,三卫传递到铸剑山庄来的情报的确事关重大。   正犹豫着,一道影子转眼便来到了水寒面前。   “寒儿,可算是找到你了。”一把抓了水寒的手臂轩辕静就如同见了救星一般眼眸一亮,俏脸上焦急的神色也有所缓和“寒儿,可看见红叶了?”   “红叶?不是在庄内么?”突然被轩辕静抓了手臂,水寒愣了一下,问道,“静叔叔找他有事么?”   “红叶不见了。”听水寒也不知道红叶的去处,轩辕静跺了跺脚,本已有所缓和的表情上又重新添了些许的焦躁,“今日起来便未看见他。问了跟在身边的人,说他一大早起来就出去了,也未说去哪里。他若是去找孤星的人,一个人单枪匹马的,可怎么办啊。”   “静叔叔你别急。”见轩辕静攥了自己的手手心都溢出了汗水,水寒知道他是真的有些着急了,忙安慰道,“一时半会儿他还离不了山庄,也许出庄去办事情了。”   “寒儿怎么知道他一时半会儿还离不了庄子?”敏感的听出水寒话中的意思轩辕静忙追问道。   “呃……”见轩辕静双目瞪的圆圆的看着自己,一滴冷寒便顺着额角滑下。数年,他倒也很少见到轩辕静会这般反常,都是爱情惹得祸啊。想了一下,水寒便把昨夜南飞羽带来的关于孤星的消息,和轩辕亦要他先把三卫的事务交给喜子,好全权负责剿灭孤星发的事情大致的讲了一遍给轩辕静。   “这么说,小红暂时还不会离开了?”听完水寒的话,轩辕静心中稍安,“可是他又不在庄内,你说他能去哪呢?”   “惠州吧。既然要对付孤星,我想红叶最先做的应当是从隐小舅舅那里拿到最近几年隐卫追踪调查孤星得来的情报。在仔细研究了那些情报之后,他才会决定应该怎么做。”   “这么说他不是离开啊。”也许是相信了水寒的解释,轩辕静的心安了一些,“既然这样,我就等他回来好了。寒儿你去忙吧,就不打扰你了。”说完松了抓住水寒手臂的手,转头往来时候的方向走。   “静叔叔……”看着轩辕静离去的背影水寒忽然喊了一声,“静叔叔若是想一直和红叶走下去,最好现在就和他一道去面对和解决困难。”   “静叔叔知道了。”脚步一顿,背对着水寒,轩辕静的俏脸上忽然现了抹笑容,“静叔叔这就去惠州。”   目送着轩辕静远去,水寒转身往厅堂走去。   因为和轩辕静的一番交谈,再到前厅,风家人已经离开,轩辕亦正坐在厅内的八仙桌适,以他一惯的姿势斜倚了太师椅,单手支了下巴陷入沉思。   “爹。”迈步进了厅内,水寒见这厅内只有轩辕亦一人,多少有些奇怪,“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莫语呢?”   “寒儿。”见水寒来寻他,轩辕亦脸上立刻现了抹微笑,欺身上前从身后抱了少年的腰,把下颌放到水寒的肩上。   “怎么了?”觉察到轩辕亦似是在烦恼着什么,水寒便任他搂了。   “风家有问题,虽然现在还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但是风家出世的原因绝对不像风始说的那么简单。”那句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分明就是为了让自己相信才会特地说出来。若真是仅仅为了晚辈们出来见见世面,照直说便是,本不用搬出这句话来做解释。这话一出口,反而会给人一种越描越黑的感觉。   “算了,风家的事爹爹会查清,寒儿来寻爹爹有何事啊?”搂在少年腰上的手臂紧了紧,轩辕亦甩了甩头,暂时抛开风家的事,问怀内的少年。   “天晨传来消息说玉无极准备行动了。” 江湖卷 第二十七章 露面   “准备行动了?”俊脸上的剑眉轻轻皱起,至于少年腰间的大手又收了一收,“一百天的时限未过去三分之一他就坐不住了?”   “他是怕夜长梦多吧,不过这次父皇失算了。”   “嗯?”挑起的尾音中带了疑惑,大手沿着少年紧致的腰线来回摩挲着,“怎么说?”   “这一次玉无极不是像你说的那样动用军队逼宫,而是想凭借他在江湖中的势力暗中行事。按照天晨传递来的消息,他在落凤城中的人马虽然没有任何的动作,反倒是宫内御书房附近到了夜晚会比较热闹。”   “夜入皇宫,先杀太子再夺印信,拿到玉玺后便可称帝。朕的飞岚不声不响的就换了一国之君了,玉无极好算计啊。”大手沿着腰线几不可查的向下滑去,鼻尖上萦绕了少年身上特有的淡淡的药香,轩辕亦的眼眸暗了暗。   啪——的一下拍开快要滑到小腹的大手,水寒不满的斜了眼压左肩上的轩辕亦,“到时候说不定落凤山上的行宫也会很热闹。皇帝驾崩,太子离世大皇子继位顺理成章。其他皇子就算是有争夺帝位的心思也没有能与之对抗的实力,飞岚的天下倒是毫不费吹灰之力便到了天阳的手中。”   “不是他,是玉无极。”手被拍开,轩辕亦暗自撇列撇嘴。   “咦?玉无极?”水寒一愣,“难道他……”   “寒儿忘了父皇说的,玉无极有不臣之心。”转过头亲亲那张白净净的小脸,“不过寒儿还漏算了一个人。”   “还有谁?”皇帝驾崩,太子被杀,颜真那一派就算有野心却没了主心骨,大皇子继位当是顺理成章,可是轩辕亦为何要说自己漏算了一个人?   “自然是朕最宠爱的九皇子轩辕水寒啊。”一声轻笑自耳边传来,“这恐怕是太子继位前他最后的机会。所以容不得他有半点闪失。一个惠州刺史的小舅舅,一个飞岚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外公,寒儿身后外戚的实力可也不容小觑啊。所以找不到,玉无极暂时还不会下手。”   “他若真的在找寒儿可就要无功而返了。”一想到无论是皇宫由还是落凤山的行宫内都没有自己的替身,甚至整个落凤城中都没有自己的影子,水寒嘴角上挂了抹嘲讽的笑容。   “是啊,所以,无论是落凤城还是皇宫寒儿都不用去管它了,就由着太子和天晨他们去折腾好了。倒是惠州这边,这趟水又深又混,寒儿可轻慢不得。”   “那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虽然是昨日到的惠州,可是离试剑大会也没几天了,寒儿不觉得,咱们该在惠州露露脸了?”过了片刻,轩辕亦又补上了一句,“寒儿以为呢?”   “……轩辕亦!”觉察到耳边的呼吸声忽然重了很多,环了自己身子的男子身上已有明显的异动,水寒一张清秀的小脸立刻黑了半边。   “寒儿——”低低的声音有些沙哑,环在少年身上的手滑到少年小腹之上。   转身,抬腿,一气呵成。   眼睁睁的看着少年轻而易举的从自己怀中脱出的轩辕亦觉得小腿一疼,低头见自己天青色长袍上那个明显的脚印和几乎是落荒而逃少年的背影轩辕亦嘴角微微扬起,“叫莫语和沈凤到翠园见我。”   飞岚惠州,因为河道纵横交错,水陆交通发达本就是各地商贾汇聚各种商品集散的所在。今年试剑大会又在惠州举行,大会之前和之后还有若干武林世家江湖门派比武招亲的擂台要摆,所以新年一过,惠州城的街道上除了各地商贾之外,也多了些成群结队,腰佩刀剑的武林人。   所以,繁华的惠州西市忽然出现一群身着窄袖长袍,袖口扎了皮质护腕的武林人士已经是家常便饭。   只是今日这一群人却吸引了无数路人和江湖人士的目光。原因无他,常在江湖中行走的侠剑客各个武林门派世家中有点地位的人全都认出了行在这群人前方的两人。   这两人便是铸剑山庄大总管莫语,和铸剑山庄惠州分庄总管沈凤。莫言和沈凤中间,被庄内数位总管仆役和庄客众星捧月一般围着的是一名三十出头一身天青色长袍的男子,男子身侧一名白衣少年与之并肩而行。   由莫语和沈凤两人亲自陪同的人,普天之下怕是只有一人,便是从未在江湖中露过面的铸剑山庄庄主段一凡。   知道了这男子的身份,江湖各门各派闻风而动。与莫语和沈凤熟悉的人想托了两人,不熟的便在铸剑山庄的管事中寻找相识之人,目的都只有一个,就是能在第一时间被引荐给号称天下第一庄的铸剑山庄庄主。   不过,结识的计划很快落空。意图接近段一凡的人无一例外的都被庄内庄客和管事挡了驾,理由倒是很简单,庄主今日是陪了少庄主出来游玩,概不会客。   铸剑山庄庄主不会客的理由被传出,武林中人也就知道了那名伴在段一凡身边的少年竟是他的儿子。不过,在他们眼中,此时的水寒还只不过是名长相清秀的少年。   这条街上见过这少年的人也没人想到,不久之后,他便会在试剑大会结束后的擂台上以他的一身绝学和他手中那把匕首流萤一道扬名天下。   当爹的俊美异常,做儿子的又这般清丽脱俗,被挡了驾的江湖人在哀叹一声的同时,眼见着这位庄主大人领了自家儿子招摇过市却无法接近自然不甘心,便都远远的跟着,打算另寻机会接近。所以,轩辕亦和水寒所到之处虽不能说是水泄不通,身前身后却也围了不少人。   “爹,前面那家的糕点很好吃,以前寒儿在惠州的时候常常会买,咱们去看看吧。”   “咦?以前这里是卖馄饨的,怎么改成米店了?”   “前面酒楼里的师傅做的烤肉很好吃……”   “从前面转过去往东有家卖糖果的店,里面的山楂糕和酥糖很好吃,而且还有冰糖卖,咱们去看看好不好?”   整日里给人看惯了的水寒毫不在意落在自己身上或惊诧,或艳羡,或嫉妒的目光拉了轩辕亦的手一边自顾自的沿街而行,一边把他记忆中惠州好吃好玩的地方一股脑的和跟在自己身边的轩辕亦说。   “少庄主倒对这惠州城很熟啊?”听水寒把这惠州大街小巷的小吃特产说的头头是道,沈凤满脸的惊愕。   “少庄主曾在惠州住了数月,不过那时候的身份是刺史府的小公子。”莫语笑着提醒道。   那时水寒还未接管铸剑山庄,对于一个在惠州刺史府中居住的皇子沈凤不会过多的关注却也情有可原。   被莫语提醒,沈凤才想起,数年前的刺史府小公子就是飞岚的九皇子,现在的铸剑山庄少庄主轩辕水寒。   “而且,少庄主对吃的东西,尤其是那些零食小吃糖果什么的十分的执着。静主子曾说过,若是问少庄主落凤城中皇宫在哪少庄主不一定能说得上,可是若问他城中哪家的糖果最好吃,少庄主能闭着眼睛把你领过去。”   “这是静叔叔说的么?”虽然领着轩辕亦在这街上一家挨着一家店的买过去,耳朵尖的水寒还是听到了莫语的话,转身问道。   “呃……”莫语和沈凤两个都没想到自己偷偷摸摸的议论水寒的话竟给前面的少年听到了,全都有些不好意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家店也要进么?”幸好,此时水寒身侧传来轩辕亦的话,把水寒的注意力又重新调回到这街边一家家的店铺上。   见轩辕亦跟在水寒身后又进了街边一座卖小吃的小店,莫语和沈凤两人不约而同的长出了口气,然后相视苦笑。   今后若议论这少庄主还要加倍小心才是,见他们略显狼狈,跟在两人身后的管事同时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逛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身后跟着的庄客们手中大多拿了水寒买了的零食点心,看看快到午饭时间,轩辕亦伸手便拉了走在自己身前,兴致丝毫不减的水寒,“寒儿,快到中午了,去吃午饭可好?”   “咦?可是寒儿还想去前面街角那家店买杏花糖和麦芽糖。”被轩辕亦拉了手腕,水寒有些不解的眨眨眼睛。   “寒儿……”见水寒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自己,轩辕亦顿感无力。伸手扳了少年的肩头,让他掉转了身形,面对了跟在身后庄客手中那十几个纸盒,几十个荷叶包和各种零七碎八的小东西,“这些东西不够寒儿今日吃的么?”   “啊……”看着抱着大包小包站在身后的这几名庄客水寒也有些怔忪。不过是看见喜欢的便顺手捡了,却没想到半条街未逛下来竟买了这么多。   “可是……寒儿还是想要杏花糖和麦芽糖。”瞧瞧那一大堆很可能回去就被丢到一边的糖果零食,再瞄瞄轩辕亦那张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的俊脸,水寒越说声音越小,最后有些可怜巴巴的低了头。   “既然这样咱们直接去买,买了便去吃午饭可好?”水寒买的这点东西,在岚帝轩辕亦都算不上是九牛一毛,这么说不过是想让水寒不再逛下去,却不想面前少年脸上竟露出如此孩子气的表情,伸手将面前少年有些凌乱的发丝整理了一下,轩辕亦心中一漾,凤目闪了闪,嘴角上绽开一个宠溺的微笑。   “呵呵,要不然爹爹先去吃饭,寒儿买了就去找爹爹好吧?”虽然轩辕亦这样说,水寒多少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爹爹不陪着,寒儿可以么?”俊脸上的柔情蜜意看痴了对面的少年,也看傻了围观的一群人。   “寒儿?”一声轻唤唤回了少年的意识,轩辕亦伸手扯了扯身前少年白白净净的小脸。   “可以,我自己去买就行了。寒儿去了,很快就回来。”见对面的轩辕亦不明所以的看着自己,一抹红晕飞上面颊,水寒转过身,飞快的往街角去了。   “派人跟了去。”见水寒红着一张小脸,逃一般往街角去了,轩辕亦有些好笑。   “是。”一声低应,莫语转身去安排跟着水寒的管事和庄客。   “今日午饭在哪里用?”   “回主子,昨日便定下了望江楼的二楼和三楼。”轩辕亦问,沈凤忙低了头答道。   “嗯,既是如此就去望江楼吧。”   “是。”沈凤答应了一声,在前面引路。铸剑山庄的这一行人便沿原路折返,往隔了一条街的望江楼去了。   望江楼,惠州最大的酒楼之一。试剑大会在惠州举行,这望江楼自然也就成了身居惠州众多武林人士,门派世家聚在一起谈天说地,传递消息的场所。   虽然还未到中午,望江楼底层的大堂内却也坐了不少的武林人士。连中间最显眼的便是围了两张并在一起的八仙桌坐着的几个男子。   这些人乍看起来虽然都是习武之人带穿的窄袖长袍,腰中也都佩戴了随身的兵器,长袍上那繁复细密,华丽无比的花纹,腰间一应俱全的香袋玉佩以及这几人可是那早就给酒色掏空了的身体,高高在上,吆五喝六,悟空一切的神情却怎么都和行侠仗义的江湖侠士沾不上边。   不知道又是哪个武林世家家门不幸,养出来了这些不屑子孙。后来进到望江楼的人见此情景虽无不皱眉叹息,却又因为不是自家小字辈,而无可奈何。   进店的人越来越多,这店内的话题自然而然的转到了不久前在惠州城露面的铸剑山庄庄主段一凡身上。   “若是论起来长相,那绝对是仪表堂堂。这江湖中怕是还真没有哪个能比得上的。”说话的是坐了墙角一张八仙桌的十八九岁的少年。他正眉飞色舞的跟和他坐在同一张桌子的师兄弟和师姐师妹们学他刚才的经历,“而起师父说那人身形挺拔,精气内敛必是绝顶高手。”   “真的么?师父真这么说?”接话的是挨着少年坐了的另个更小一点的少年,“连师父都说他是武林高手那他一定很厉害吧。”   “师父说的当然错不了,不过虽然跟了好大一截,可是一直都没看他出手。”想了想刚才说话的少年又加上了一句,“有铸剑山庄的名号在,当然不会有人不顾死活的去招惹他。就算是真有人不想活了,他身边还带了那么多人自然也轮不到他出手。”   “小师弟,你刚说段庄主仪表堂堂?”这一次问话的是坐在少年对面的女子。   “是啊,”少年说着便扫了一边这堂中的客人,“若论群貌。至少现在坐在这酒楼里的人没人能比的上的。”   “那他多大了。”坐在问话少女身边的另一个女孩子也探过头好奇的问。   “大概快到三十了吧。”少年想了想,又看了眼问话的少女,“不过小英你就别痴心妄想了,人家儿子都快赶上我大了。”   “呸呸呸,什么痴心妄想。也亏你说的出口。”叫小英的女孩子俏脸一红,手臂伸过桌子狠狠的拧了一把说话的少年。   “呀,你轻点。”胳膊给人拧了,少年吃痛,一边躲闪着一边说,“本来想跟你说铸剑山庄的少庄主跟你差不多大小,不过你这么凶悍人家怕是不敢要你呢。”   “你再说,你再说。”又给那少年调侃,唤作小英的女子脸红的都要滴出血来,跺了跺脚,扭了腰身离了座位绕过桌子捏了粉拳就去追打说话的少年。   那少年见女孩子竟然追过来,忙从座位上站起来,一边嬉皮笑脸的跑,一边哈哈的笑。坐在桌边的师姐师弟们忙伸了手拦着。   追的追,跑的跑,拦的拦,一时间好不热闹。   看着这几个少年笑闹,离得近的两张八仙桌边坐的中年人大概想起了他们年轻的时候,互相对视了一番后,在会心一笑的同时,脸上或少的都流露出了一样怀念。   “铸剑山庄有什么了不起的?单凭他段一凡藏头露尾的,多少年在江湖上连个面都不敢露,铸剑山庄就配不上这天下第一庄的名号。”欢声笑话中,一个尖利的声音突兀的插了进来,整个大堂内顿时鸦雀无声。 江湖卷 第二十八章 望江楼   “单凭他段一凡藏头露尾的,多少年在江湖上连个面都不敢露,铸剑山庄就配不上这天下第一庄的名号。”尖厉的声音响起,望江楼的大堂立刻陷入了寂静之中。堂内就坐的几十人的眼睛全都齐刷刷的看向堂内正中坐在两张并到一起八仙桌后面的一个青年。   青年一张白净的刀条脸,浓眉大眼,冷眼望去到也还算中看,可以划归到小白脸的行列中去,不过那张白净的面皮下却隐隐泛出一些纵欲过度的灰败。   “怎么,我说的不对么?”那青年见大堂内所有的人都望向白己,挑了一下两道浓黑的眉毛,扫了眼堂中之人,“听说这次试剑大会上要有一把堪比青玄的宝剑问世,因为危及到了铸剑山庄在江湖上名号他才不得不出来露一下脸,竟然还被当做什么武林高手,简直太可笑了。”   “就是,铸剑山庄算个什么啊。仗着传世几百年的几把宝剑就在江湖上拽的什么似的,号称是天下第一剑的青玄还不是下落不明?”跟那青年同一桌的另一名身穿锦袍的男子见这大堂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听着那青年说话,乐得插上一脚。   “是啊,还什么天下第一庄呢,狗屁吧。”同样是青年坐的那张桌子的人。   “要我说这天下第一庄的名号应该归你们明月山庄才是。”坐在那青年身边的另一名青年端了面前的酒杯站起身来将手中就被递给那青年,“愿洛兄的明月山庄早日压过铸剑山庄成为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庄。”   明月山庄少庄主洛青云。听举起酒杯的男子道出明月山庄的名号,先前还奇怪这音年为何会和铸剑山庄如此针锋相对的人现在全都恍然大悟。   明月山庄最近十几年在江湖上可以说是风头正劲,从南到北但凡有习武之人的地方就有人知道它的名号。可是单凭了这些就要和有几百年历史的铸剑山庄相比,也不知是这些人太不自量了,还是故意拿着他出丑。   看了眼那一桌之上或坐或立,一个个站无站相坐无坐相的人,大堂中的男女老少全都露出了讥讽之色,纷纷转回头去继续被打断的话题。   “主上,您说段一凡的武力真的像那个少年说的那般厉害?”望江楼厅堂的一张八仙桌旁,一名中年人忽然转头问坐在他身侧的人。   他所坐的那张八仙桌位于望江楼最内侧的角落,斜对了酒楼的正门和通往楼上的楼梯,毫不惹人注意,却能把整个大堂看的清清楚楚。这问话的中年人一侧的两男两女和他一样皆是一身青布短打,两名女子脸上粉黛未施,四人的眼角眉梢都透了股凌厉之气。   “你没认出坐在上手的那人么?”说话的是被中年人称作主上的人。这人一身雪青色窄袖锦袍,头上带了一顶宽沿的斗笠。斗笠的边缘上垂了薄薄的青纱,遮挡了面孔。不过虽然看不清面貌单听声音这人最多只有三十几岁的年纪。   “……请主上明示。”中年人转头看了坐在那张桌上手一直都未吭声的中年人。中年人一身灰布窄袖长袍,长相普普通通,和那张八仙桌边吵吵闹闹的少男少女相比,这人实在是没有什么存在感。   “那是点苍前任门长的关门弟子青玉竹。”   “玉竹剑客?”戴斗笠男子另一边的中年人有些吃惊的又看了看那笑意盈盈的男子,“这么说来那些孩子八成是点苍门下了,能和他走的这么近,那他们口中的师父怕也是个人物了。能被那样的人做如此评论,段一凡的实力怕是也不容小觑。”   “而且,点苍和铸剑山庄也有些渊源。青玉竹的佩剑玉竹便是铸剑山庄九大名剑之一,那几个孩子年轻气盛怕是不肯善罢甘休啊。”这一次说话的是坐在男子左手边的中年人。果然,中年人的话音刚落,那边就又有了动静。   “嘁,天下第一庄的名号也是随便什么这个庄那个庄说叫就能叫的?盖过铸剑山庄?这天还没黑呢,青天白日的就有人做起梦来了。”刚才追着少年打的唤作小英的女子似是没了闹下去的兴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裙摆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了。   “小英啊,这世上有一种病叫红眼病,只要遇上比自己强的看不顺眼就会到处说别人的坏话,贬低他人抬高自己。”见小英回到了自己身边坐下,被小英称作师姐的女子轻轻拍拍小英的手臂。话虽然是冲着女子说的,眼睛却瞟了眼洛青云,讥讽之色不言而喻。   “你说谁红眼病?”那说话的女子声音极大,连占据了最角落桌子的人都听的清清楚楚,洛青云也自然不可能听不到。见有人明指暗讽的说自己是红眼病,自然气不过,腾的一下子就站起来,满脸怒气的走到那小英和那女子所在的那张八仙桌边。桌子上首的中年人微微皱了皱眉毛,却未动。   “谁认就是说的谁呗?”年长一点的女子抬了头,装模作样的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下站在自己面前的洛青云,俏脸上露出了几分吃惊的神色,“这位公子,看你一表堂堂又温文尔雅的,一定不会那种患了红眼病的人,小英你说是不是啊?”说着女子便拿手肘碰了碰身侧的少女。   “就是就是,师姐,他长得还算正常,一定不会认为自己是师姐说的那种得了红眼病的人的。而且明月山庄这江湖上哪个不知又哪个不晓,明月山庄的少庄主又怎会是那种看着别人比自己强就眼红的不行的人,我说的是吧,洛少庄主?”故意把少庄主两个字咬的重重的,小英眨眨眼睛脸上堆了一副极为认真的表情。   小英对面,刚才被她追打才重新回到座位边上的少年身子一倒便趴到了面前八仙桌上,张开手臂抱了头,掩住了差一点冲口而出的笑声。   “你……”接下来该说什么?只要再张口就等于是默认了自己就是他们说的那个红眼病,不说?这一大堂的人都知道他们说的是自己,若是就这么不声不响的坐下来,那也太没面子了。面前这两名女子一唱一和的让洛青云一腔火窝在胸口无处可发,咬了咬牙手臂一抬,凌厉的掌风便直奔那笑嘻嘻的看着他说话的小英。   眼见那掌风来的猛烈,躲也躲不开小英吓的花容失色,一张俏脸一片惨白。   啪——的一声,意料中拍中小英的掌连少女的衣襟都未擦到。两掌相对,洛青云踉踉跄跄的向后倒退,几步后就又退回了那两张并在一起的八仙桌前。   “你……”   ”你是什么人?”桌边原本和洛青云在一起的几个人在伸手接住后退的洛青云让他稳住身体的同时,全都站起来,虎视耽眈的盯着那张桌子最内侧主位上坐着的中年人。   见他们望过来,跟中年人坐在一起的那几名少年也都站起来,宝剑长刀全都出了鞘,几双眼睛也毫不示弱的跟那些人对视着。望江楼的堂内气氛骤然紧张起来,一场混战几乎是一触即发。   “想要帮忙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坐在上手的青玉竹岿然不动,他的声音不大,却极具压迫感。与之对峙的那几名青年长袍内的里衣几乎瞬间便被冷汗湿透。   “算了,洛兄。两个不懂事的黄毛丫头,跟她们一般见识没必要。”被那中年人身上的气势所震慑,也为自己的身家性命担心,原本和洛青云一同与音玉竹对持的那几个人出来打圆场。   “你说谁是黄毛丫头。”小英两道柳叶眉一立便回嘴道。   “小英。……都坐下。”青玉竹一声低喝喝住了小英后又扫了眼身边的几名少年,开口说道。   “是。”小英和那几名少年虽心有不甘,但是碍于中年人在场,只得气愤难平的乖乖的重新坐到了凳子上。本是一触印发的事态,竟被这中年人几句话便消散于无形。   “哼。”洛青云虽然自大,却也知道如今的惠州城内藏龙卧虎,随随便便一个普通人都可能是某个成名已久的侠剑客。尤其是这个两名女子同桌的中年人,都未看清他的动作,自己的一掌便被他接下,洛青云此时心中更是多了几分忌惮。有人给了台阶下,洛青云也就不再坚持,冷哼一声重新生回到太师椅上。   “师叔,您拦着我们干什么呀,就他们几个酒囊饭袋我们几个就能对付,还用得着您出马?”那给小英追打的少年有些不满的嘟囔着。   “你们几个也太调皮了些。”见小英虽然还有些惊魂未定,脸上的惨白却也去了不少,坐在最内侧上手的中年人口气一变,半是责备半是宠溺的说道。   “可是这世上有些人就是太自以为是了,是个庄子就敢拿来和铸剑山庄相提并论。师叔,你说小英说的对不对啊。”小英一边探了头隔着自己师姐和青玉竹说话,眼睛还一边瞟着洛青云。   中年人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一笑,却也未反驳。   虽然明知道是在笑自己自不量力,被青玉竹震慑到的洛青云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咬了咬牙,伸手端了斟满了酒的酒杯一饮而尽。   望江楼的这一段小小的插曲才算是过去,店门口就又进来两人。这两人也同龄人打扮,二十出头的年纪。腰中配了刀剑,剑鞘上缀了美玉,镶了珍珠。   这两人一进酒楼看到坐在大堂中央的洛青云他们便愣了一愣,走上前来抱了抱拳,“洛兄,怎么不上楼去?”   “上楼?”洛青云还未说话,刚才拿了酒杯敬酒的男子冲着一测的楼梯口怒了努嘴,“你没见么?”   进到堂内的两人顺着男子所指的方向看去,见那楼梯口立了大大的一块牌子,上面写了几个大字:二楼三楼包桌,散客勿扰,左侧一行小字写的是今天的日子。   “二楼三楼全部都包出去了?”看着楼梯口立的牌子青年有些惊讶。   “听伙计说昨天下午来了几个人用两千两黄金包了整个二楼和三楼。”这一次回答那青年的还是洛青云那一桌的,不过换了一个人。声音柔和了一些,也没有了刚才那人言语中的酸气。   “两千两黄金?是什么人这么有钱?”在二十两纹银便能养活一家三口整整一年的飞岚,拿了两千两黄金出来包了望江楼两层楼的人怕是大有来头。后进门的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问。   “我们不是就在这里等着看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大手笔……”说话音年的声音忽顿,视线越过了站在店门口的两个人,落到门外。   堂内人本是听他说话,见他忽然不说了,而是望向店门外,就都顺着他的视线看了出去。   店门口,望江楼的老板陪了一名管事模样的男子大步流星的走进来,男子身后还跟了数名一身黑色劲装,头扎黑巾脚蹬黑缎薄底快靴的青年。   这管事模样的人迈步进了望江楼在堂内站定,扫了眼堂内之人眉毛轻轻皱了一下,随后便撩了长袍前摆往楼梯口走去。   看那男子要上楼,一旁的小伙计忙上前搬了立在楼样口的牌子,做了个您请的手势,立到了一侧。   男子点点头迈开步子蹬蹬蹬几步便消失在楼梯口,跟在男子身后身着黑色劲装的青年留了四个在酒楼的门口,又留了四个在楼梯口后其余人也跟着男子上了楼。   不知道是给这些人的气势镇住了还是一时间未反应过来,望江楼的这大堂内一时间竟鸦雀无声。   “你们不是对铸剑山庄的段庄主感兴趣么?”低低的声音传来,说话的便是飞鸿剑客青玉竹。   “师叔怎么说?”听青玉竹这么说,跟他坐在一起的几个少年和那两名少女一同看向他。   “那人是铸剑山庄的管事,这般兴师动众的,又包了望江楼你们说一会儿来吃饭的会是谁?”   “啊……段一凡?”被唤作小英的女孩子轻轻叫了一声,满脸的不可思议。他的声音虽不大,在这忽然静下来的堂中却也显得很响,这堂内之人也就全都听了去。   “是段一凡?铸剑山庄的段庄主?”小英身旁的女子满脸的震惊和不可思议,“这望江楼的二楼和三楼竟然是被铸剑山庄的人包去了?”   “除了铸剑山庄外江湖上又能有几家有这么大的手笔?”被小英追打的少年故意把大手笔三个字咬的重重的,说着还瞟了眼洛青云那边,“这就是天下第一庄的实力,人家庄主不过是带了自己儿子逛逛街,歇歇脚就提前包下了两层楼。可笑有人只能占了两张桌子还想跟人抢什么天下第一庄的名号。”这句话又将天下第一庄几个字咬的重重的,言语间的嘲讽奚落极为明显。   “你……”被这少年奚落,洛青云和同坐的几人脸上都是一青一白的极为难看。他们几人虽然是世家子弟,家境殷实,但是像铸剑山庄这般一掷千金的做法却也是想都不敢想,相较之下早已落了下风。又加上刚才在青玉竹那里失了锐气,不久前那盖过铸剑山庄的豪言壮语也被这股气势压的甘拜下风。   那少年说完见那几个人脸色难看的低了头默然无语,一笑,就又转向青玉竹,“师叔,您既然认识那个管事,那您可曾见过段庄主?”   “这倒没有。”青玉竹摇摇头,“据说庄内见过这位段庄主的只有他的心腹,连庄内人都未全见过,又何况我这局外人。”也正因如此,江湖上甚至传言铸剑山庄已经易主,明里庄主是段一凡,暗中掌控整个山庄的却是大总管莫语。   说话间,又有一名小厮打扮的青年飞奔而来。那青年跑到门口问立在门前的青年,“金管事呢?”   “楼上。”门口青年一指楼梯口。   “主子马上到,莫大总管让我告诉你们,都警醒着点,别让乱七八糟的人扰了主子的兴。”说完青年便顺着楼梯飞奔上楼去了。   又过了片刻,刚刚上楼的管事和那上楼寻他的小厮一前一后来到楼下,出了酒楼的前门。   望江楼门外的喧哗声很快传进了堂内,坐在堂内的人视线全都集中到了门口。一阵脚步响起,铸剑山庄庄主段一凡在庄内众管事的陪同下迈步进了望江楼的厅堂。 江湖卷 第二十九章 人妖   一连串的脚步声和说话声通过望江楼底层大堂敞开的窗子传进大堂内。接着几名一身窄袖长袍的人率先进到了殿内,这几人进到殿内后便分到了两边,让出了往楼梯口去的通道,随后三个人先后走进了望江楼的大厅。   铸剑山庄大总管莫语,铸剑山庄惠州分庄的总管沈凤,这两人堂内很多常年行走江湖的武林人都认识。两人中间,由他们引领陪同的一名从未在江湖上露过面的男子。   男子三十左右的年纪,浅麦色的肤色,俊朗的脸型,两道剑眉下一双微微眯起的凤目,漆黑的眼眸内带了抹冷峻与凛然,挺直的鼻梁下薄薄的双唇抿在一起,微微扬起的嘴角上挂了一抹浅浅的却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一根青玉簪束了满头乌黑的发丝,发梢和额前的碎发随着他的动作如平缓的水流一般反射了柔和的光晕。身上一件样式简单的面料却十分考究的青色窄袖长袍,微微下垂的前摆勾出男子修长挺拔的身材。   男子进到店内时脚步缓了一缓,凤目扫了眼厅内之人,目光在角落内坐着的点苍青玉竹身上停留了片刻,才从先前进到堂内几人让出来的通道穿过,来至楼梯口,抬头望望楼上,迈步走上楼梯。   洒脱俊逸的举止,平和的态度,还有那张俊美异常的脸乍看下去这人反倒更像是读书人。不过,挺直的腰身,轻快的脚步以及内敛的精气,却如点苍弟子所说的,确是位武林高手。明明不过是一庄之主,就算铸剑山庄在江湖上势力和影响力都极大,段一凡也还是江湖中人。可不知为何,这男子却从骨子里透出股高高在上的,凛然不可侵犯的帝王之气。   这样的人物,又是那样的身份,从今日起恐怕要有无数女子为这人神魂颠倒了吧。望江楼大堂内坐着的这些人中不止一个人发出这样感叹的同时又情不自禁的对铸剑山庄的庄主夫人,和据说同他一道而来的少庄主生了几分好奇。   “这人倒也算的上是个人物。”目送了段一凡消失在楼梯上,和那头戴斗笠青纱遮挡了面部的男子同桌的一名女子说道。   “呵呵,难得你对主上之外的男子有这么高的评价。”女子身侧一名男子有些调侃的说道。   “实事求是。”女子移回视线,一张俊俏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主上,您觉得这人怎样?”女子身旁的另一名男子也转回侧着的头,低声问坐在上手戴斗笠的男子。   凌九霄未听到自己属下的对面,更未听到他们的问话。从段一凡出现在望江楼的那一刻起,这世界就消失了,他的眼中就只剩了那个人,与此同时整个心也忽然被掏空了。   这突然出现在视线中男子的身影竟和记忆中那俊美的少年合二为一。虽然间隔了二十年,少年已近中年,无论是身材还是样貌全都有了不小的变化,可他身上那从骨子里透出的冷峻与孤傲却未曾减去分毫,只是少了以前的寂寞,多了些看不懂的,耀眼却又温暖的东西。   小亦……那是他的小亦,那个魂牵梦绕了多少年的少年。那个自分别后只在记忆和梦境中出现的人,那个他找寻了无数年都未曾寻获的人,那是他此生的挚爱。   小亦,凌九霄站起身来,他不甘心眼前这人就这样消失在楼梯上,他要去见他,去向他道歉。他这般满身傲骨的人又怎肯雌伏与他人身下,持续了二十多年的迷惘与困惑,直到再次见到他的今日,凌九霄终于后悔了,也终于知道自己错了,这一错便与当年的少年错过了二十年。   人就在眼前,只与自己隔了头上那层薄薄的楼板。铸剑山庄庄主又怎样,天下第一庄又怎样,那是他的小亦,他自然要去寻他回来,回到自己身边。   恩断义绝,这四个字毫无征兆的在耳边响起,如千斤重锤一下紧似一下的敲在他心里,也敲在他胸口上。   左肩上一阵抽痛,胸口忽然一热,血气翻滚着向上涌出。凌九霄拼命运功压制住涌上来的血腥气。   恩断义绝……伴着一遍遍重复的这四个字的还有少年那毫不留恋,决然离去的背影。   噗——的一声轻响,压在胸中的血腥气喷涌而出,飞溅到男子头上斗笠周围罩着的青纱上。本一站起来的身子一歪,向身侧倒去。   “主上——”觉察到凌九霄的不对劲,身边中年男子伸手扶住了他的身子,“主上,您怎样?”   血腥之气弥漫开来,桌边的四人都看见了飞溅在面前八仙桌上,和青纱上的血迹,四个人几乎是同时站起来。   “我没事,扶我回去。”刚才还急于见到段一凡的凌九霄此时却急于避开他,离得他远远的,越远越好。他不想让那人见到他这个样子,他与他的重逢绝不该是这样的。   “是。”虽然担心凌九霄的身体状况,留了饭钱在桌上后,四个人还是按照他的吩咐,扶了他不声不响的出了望江楼。空出来的八仙桌很快便被追着段一凡的人占据,除了来收拾碗筷的小二没人注意到,这热热闹闹的大堂内少了五个人。   铸剑山庄庄主段一凡引发的议论还在堂内持续着,不过碍于那立在楼梯口和望江楼正门门口的几名庄丁,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压低了声音。   望江楼三楼,宽敞明亮的楼层靠窗用雕花的屏风临时围起了一间雅间,雅间内摆了一张圆桌桌上铺了绣着大朵牡丹花的织锦桌布。桌布上柳条编成的小盘子小筐子内蒙了各色干鲜果品。   见莫语和沈凤陪着段一凡进到雅间内望江楼的老板便带了两名伙计端了香茶上来。茶盏放好,老极便笑呵呵的递了菜单给轩辕亦和他身旁的两位管家,“段庄主来我这小小的酒楼,我这望江楼可是蓬荜生辉,您几位吃点什么?”   莫语见轩辕亦并未动放在面前的菜单而是斜了身子从窗口望了望楼外的街道笑了笑和沈凤一道合了菜单,“不急,先捡你店内拿手的点心上来,再备上盏最好的茉莉花茶。”行了一路,再加上落凤城外庄内近三年的相处,莫语早就把水寒的喜好摸的七七八八的,吩咐起老板来自然得心应手。   “……是。”老板看看斜靠了窗子兀自望向窗外的轩辕亦又望望他身侧空出来的椅子,往沈凤身边凑了凑,”沈总管,段庄主这是在等什么人呢吧?”   “在等少庄主。”沈凤一笑,“点心和茶水都是给少庄主准备的,你让厨内的人精心点儿。”   “小人明白。”听沈凤这么说,老板忙带了伙计躬了身子退了出去,亲自去后厨安排。   老板和两个伙计退了出去,包间内没有了外人,莫语才转向沈凤,“怎么大堂内会有这些武林人。”   “是在下疏忽了,原本只包下了三楼,后来属下怕二楼吵闹扰了庄主的雅兴,就连二楼也一道包下来,结果却忘记了大堂。”莫语一问,沈凤有些抱愧。   “无妨。”斜坐在窗边的轩辕亦说道,“不过是一顿午饭,用不着这般大张旗鼓。”   “是。”沈凤欠了欠身子,低低的应了一声,要不要先点上几道菜让他们先做了上来,庄主您边吃边等少庄主。不过就是去了趟街角的糖果店,要不了一会儿少庄主就该回来了。”   “寒儿啊。”说道水寒,轩辕亦的嘴角轻轻扬起,俊脸上现了抹温柔的笑意,“他尝不够那些糖果糕点是不会过来的。”   正如轩辕亦所说,水寒此时正倘徉在三年前常去的那家卖糖果糕点的铺子内。这铺子虽然已经由以前老板的儿子儿媳接手,店由也换了不少的伙计,可那糖果的味道却没有任何的变化,依旧甜而不腻,甜中还加了各式各样的清香。   水寒立在铺子内,怀中抱了刚买好的,装了麦芽糖的陶罐,嘴里含着甜甜软软的还带了青杏的酸味和杏花香气的杏花糖,毫不顾忌店内店外围看的看热闹的人,纤细修长的手指顺着盛放糖果的各式各样的木盒子,陶罐子,小筐小篮子一路点过去,“杏仁糖,花生糖,玫瑰糖,麻片,糖酥,麻糖,糖松子……这些每样都要半斤。还有……”清可见底的眼眸从卖糖果的地方移开,落到了卖点心小吃的柜台前,“糯米糍,核桃酥,水晶虾球……这些也要。”   “好嘞……糯米糍,核桃酥,水晶虾球每样半斤……”随着店老板的吆喝声,店内的伙计忙成了一片。买的开心,卖的的也开心,无论是一身白衣,怀抱陶罐俏生生的立在厅堂正中央的少年,还是围在柜台后面拿了荷叶麻纸包装糖果的老板和伙计,一个个全都是满面的笑客。   看着一包包荷叶包了,麻纸裹了的糖果堆在一起,递到了跟在水寒身后的铸剑山庄庄客和管事的面前,水寒清秀的小脸上笑意渐浓。   “公子,这边还有种新出来的糖果您过来尝尝看合不合您的口味。”清脆转转的女声传入耳朵眼前一片淡粉色闪过,一名头上插了金钗的女子从水寒身旁闪过,往店铺靠门的位置移过去。   “因为是新口味所以会放在门边,请常来常往的客人品尝的。”声音依旧婉转,单听声音的话这女子当是位美女。不过对糖果比对美女感兴趣的水寒听说有新的糖果品尝便跟在女子的身后一同往门口的方向移动。   门外,一名店由学徒打扮的孩子拎了一直柳条编的小篮子站在靠了店门的台阶边上,篮子内铺了青翠的荷叶,荷叶上对了几十颗糖球。   那女子见水寒跟着他出了店门,便接过那孩子手中的小篮子,伸手从里面拿了一棵拇指指节大小的,挂了薄薄一层红色糖霜的淡粉色糖球递给水寒,“公子您尝尝。”   水寒见那女子并未用竹签和竹筷夹取,而是用手指取了糖球递给自己,秀气的眉毛便皱到了一起。随着那糖球递到他面前,糖果惯有的味道飘进了鼻孔,只是这味道中还夹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甜腻。   迷魂散?水寒心中一凛,身子则条件反射一般向后退去,秀气的眉毛锁得更紧,视线也从那人手指尖上的糖果转到了她的脸上。   视线落到这人身上,水寒便吃了一惊,小嘴也微微张着,满脸迷惑外带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人。面前站的女子比自己还要高上半头,虽然一身粉色长裙,长裙外还罩了粉色的纱衣,身材与女子相比也稍显粗壮,单看画了浓妆,脸上腮旁隐在皮肤下面淡青色的胡茬和颈间丝巾下的喉结当是位男子。可若说他是男子,那纱衣下抹胸上半露的胸却当属女子无疑。   “咦?怎么不管用了?”那人见水寒虽然闻了自己手中糖果上沾着的迷魂散却并未如他料想一般昏倒也是吃了一惊,同样满脸迷惑的看着自己面前的少年。   “算了,不管了,既然没晕倒,直接绑回去也是一样的。”立在水寒面前的这人想了想,忽然一笑,伸手从袖口里抽了样东西出来。随着他双手一扔,数道细细的丝线自手中飞出,如蛛网一般罩了过去,锅到了水寒的身上。   “呵呵,美人,姐姐可是从街角便跟着你,姐姐喜欢你,你从了姐姐可好?”婉转的声音再度响起,那人双手一扯,手臂一缩,给他一扯,原本还站在他对面的水寒踉跄了两步便扑到了他的面前,“来美人,先让姐姐亲亲?”说着脸便贴到了水寒的面前。   面对着面前这人那张还算得上美丽,腮上却起了一片淡青色胡茬的脸,再听到那细产细气的声音,水寒的身子情不自禁的抖了抖,鸡皮疙瘩也沿着胳膊一路爬上了后背。   低头,弯腰,躲过那张期近的脸,水寒的手便探进了左边靴筒内。   “美人,这是白费力气,姐姐的网可不是寻常的丝线,一把破匕首又怎么能切得开?”见水寒手探到靴筒里,那人知道他是去取随身的匕首,非但不拦,脸上反倒露了些笑容。   水寒未理他,探进靴筒内的手按了藏在靴子内流萤的绷簧,咯嘣——一声轻响,匕首出鞘,水寒伸手攥了匕首的手柄,抽出流萤,反手一划,一道七彩霞光过后那人手中便只剩了攥在手心里的几根线头。   那人一愣,张了嘴,低头看看手中的那几根线头,又抬头望望面前的水寒,似乎是因为眼前的情景太过出于他的意料,未反应过来,一时间竟不知到该说什么好了。   将匕首重新归入鞘,水寒伸手扯了身上细细的丝线团在一起,示威一般扔到地上,随后仰了头冷冷的看着他。   “臭小子,你不喜欢女人难道想被人压么?既然这样,本大爷便成全你。”半晌,在终于确认自己精心编织的丝网竟然被眼前少年变成了一团乱线后,原本清亮婉转的女声霎时变成了粗重的男低音,脸上也现了些许的怒气。话音未落,那人便期身上前,伸手就去扣水寒的手腕。   人妖。给这人一吼,不知为何,水寒脑海中突然蹦出了这两个字。不过,听过了这人的男中音,再看看那人身上的粉色长裙和纱衣,还有鼓起来的绣花抹胸,鸡皮疙瘩继续排着队的冒出来。身形一闪,那人的指尖擦着水寒扣在手腕上的护腕过去,水寒险险的躲过了那人伸过来的手。   见水寒躲过了自己的一抓,那人也愣了一下,脸上的怒气瞬间便转为激愤,“小子,伸手不错啊,不过本大爷看上的人还没有能逃脱的呢。”说着左腿蜷起,右腿踹向水寒的小腿。   水寒飞身跃起,身形一转单掌便往那人胸口拍了上去。那人眼看着水寒的手掌带了呼呼的掌风劈上自己的胸口,并未躲闪,而是微微躬了身子。水寒的手掌竟如同陷进了棉花一般,给卸去了全部的掌力。   “美人,这还是大街上,就投怀送抱了?放心大爷会好好疼你的”顺势扣了水寒劈出来那掌的手腕,那人一边飞了个媚眼过来,一边把水寒往怀内带。   水寒手掌上的力道全部被卸了去,心中一惊,身子抖了抖见自己手腕给人扣住,忙手腕一翻从那人手中脱出,同时落地的双脚抬起往那人的小腿飞踹而去。   见水寒脚来的迅猛,那人向后退了一步,闪身躲过水寒的飞踹后便等着水寒再攻上来。哪想到借着两人之间形成的空挡,水寒并未攻过来,而是身形再转,人飞快的向店外台阶下掠去,眨眼便到了街心。 打不过你,我还跑不过你么?转头看了眼那人,水寒一笑转身便扎进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沿着街往远处跑去。 江湖卷 第三十章 采花大盗   那一身粉色衣裙的人见水寒并未如想象般的攻上来,而是飞快后退到街心便愣了一愣,待见他冲着自己笑了笑转身钻进熙熙攘攘的人流,三下两下便不见了,才惊觉自己竟然被那白衣少年耍了,咒骂了一声。   糖果店内,跟了水寒的庄客和管事都忙着收他买的那一包包的糖果,最开始并未注意到店门口一身粉色长裙的女子。   何况,两人又都身法极快,两个照面的交手也只是须臾之间便完成,就连附近的人也未看清,又何况是店内之人。待铸剑山庄的管事察觉有异却只来得及看到那道白色的影子钻进人群。   “少主,您去哪?”身形一闪,铸剑山庄的管事便闪电一般冲出了殿门,立在水寒刚刚站立的街心上。   那粉衣人见惊动了跟着水寒的人,知道再追已是不可能了,弯腰拾了给水寒丢在地上的那一团丝线,四下望望,见无论是才冲出店的那人还是周围的人全都未注意到自己,也转身钻进人群,往水寒所去方向相反的方向离开。   “少主子——”管事追到街心,四下张望。此时街上早就没了少年的身影,管事的额角上立刻见了汗水。好在他是惠州当地人,知道水寒消失的方向正是往望江楼去的方向,猜着他可能是去望江楼了,便吩咐跟着的庄客拣点了水寒要的糖果糕点后,带着人沿着街道往望江楼一路寻过去。   虽然距离上次到惠州已有三年多的时间,可这惠州州城毕竟是他走熟了的地方,水寒夹在人流中,顺着街道拐了两个弯抬头就看到望江楼高挑起来的酒幌。   视线下移,看到站在门口一身黑色劲装的庄客,知道轩辕亦他们已经得到了,水寒心中稍安,转身看看身后,见那人妖并未追来,松了口气,迈步进了大堂。   “少主。”送了轩辕亦上楼后,便在堂口占了张八仙桌喝茶聊天的几名铸剑山庄管事远远的见水寒往望江楼来了慌忙全都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长袍。几日下来,这几名管事也都明了现在庄内水寒当家,见那白衣少年来了忙都恭恭敬敬的迎到了望江楼的正门门口。   “唔。”水寒惊魂甫定,随口应了一声便往店内看去,扫了眼大堂并未看见轩辕亦,一抬头见莫语正从楼梯上下来,迈步便往楼上去了,“我爹呢?”   “三楼雅间。少主,您……”怎么了?莫语话音未落,水寒便擦了他的身侧蹬蹬蹬的往楼上去了。   眨眨眼睛,摸了摸鼻子莫语又转身跟上了楼。   “寒儿……”轩辕亦本是靠窗坐了,听楼板响知道水寒上楼来了,俊脸上立刻现了些许的微笑。却不想才进门的少年,气息有些凌乱,清秀的小脸上也失了些许的血色,似是受到了惊吓。俊脸上笑容一收,剑眉微微蹙起,身形一转,轩辕亦便绕过了桌子,来至门口,“寒儿怎么了?”说罢,手便按了少年的肩头,凤目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立在面前的少年,见水寒并未受伤心里才安了一安。   “我没事。”不知为何,多少有些受到惊吓的水寒在看到轩辕亦那张俊脸的时候心里忽然一安,同时也有些不好意思。见水寒虽然安了心,脸上惊吓还未完全退去,轩辕亦便将让水寒坐在桌边,自己挨着坐下来。接着就有望江楼内的小二端了沈凤说的茉莉花茶和小点心进来后又退了出去。   捧了温热的茶盏,嗅着飘散在空气中好闻的茉莉花和茶叶的清香,水寒定了定神把在糖果店内发生的事情讲给轩辕亦和随后跟进雅间的莫语,沈凤听。   待讲到那人抛出来的丝网后,水寒放了茶盏,从袍袖的袖口撵出来一小段线头递给了轩辕亦,“就是这个,那个人说一般地匕首割不断,我顺手收了一根线。”   轩辕亦接了那小小的线头,对了从窗子外照进来的阳光。线头不大,大号缝衣针般粗细,成人手臂长的一小段,似乎是以什么方式编在一起,除了被匕首割断的两端散出些极细的丝外,整根线头都捻的很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线头太细,光线下根本看不出那根线绳是什么颜色的。   轩辕亦看了看递给了身侧的莫语,莫语看后又传给了沈凤。   “看出是什么了么?”   “没有。”莫语见沈凤也摇头,便替他一起答道,“不过,应该不是普普通通的丝线。”说着便捏了线头的两段,运了内力拉了拉。见自己用了四成的内力竟然未拉断,莫语有些惊讶,想了想说道,“这东西少主可否让属下先收着,回庄后属下找人看看到底是什么。”   “给你了,我留着它没什么用。”说完水寒看着莫语把那截线头小心的收入袖口后又转回头接着问轩辕亦,“还有件事,寒儿跟他交过手,可是劈出去的掌却被他轻易卸去了内力。那是什么功夫?”想到当时的情形,水寒脸色变了变。   不单是被卸去了力道,那劈上去的一掌竟然像打在棉花上一般,没有任何的反弹不说,还大有要陷进去的趋势。水寒也就是因此受到了些许的惊吓,才未恋战而是抽身离开。   “这种功夫属下倒也未曾听过,不过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江湖中出砚奇怪的功夫,或者传说中功夫突然现世却也时常发生。”听水寒说,莫语虽然有些奇怪,却并未特别吃惊。   “我不是这个意思……”说到这里水寒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其实我是想知道,这种功夫要怎样破解……”说着说着,水寒的声音忽然小了很多,似乎是想增强说服力,停了一下水寒才又接着说道,“总不能见他一次跑一次吧。”   “呵呵,所以寒儿只跟他过了两招便跑回来了?”一声轻笑自耳边传来,话已至此轩辕亦总算明白为何水寒刚进雅间时清秀的小脸上会有那种惊魂未定的表情,他竟是被那种自己从未见过的功夫吓到了。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人总是会对超出想象和常理的事情心生恐惧,水寒虽然武功和轻功都鲜有人敌,却初出江湖,没有任何的江湖经验。一掌劈出后内力竟然被对手轻而易举的卸掉,受到些惊吓也是难免。   被笑话了!冲着笑的云淡风轻的轩辕亦翻了一个白眼,水寒虽然心有不甘,却也未顶嘴,垮了一张小脸一声不吭。   “寒儿。”见水寒满脸的不满,轩辕亦收了脸上笑容,转过身,扳了水寒的肩头,正了他的身子,让那双清亮的眼眸看着自己,“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闯荡江湖遇到自己不敌的对手,从未见过的武功是很平常的事情,寒儿无需为此担心。是打,还是脱身,一切只要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就好了。有爹爹在,爹爹会护着你。”   “其实他不一定能打过我,我也不是怕他……”感觉到扳了自己肩头的双手上加了几分力道,水寒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了头,“又是迷魂散,又是网,又是那种没见过的功夫……”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突然全都往自己身上招呼,谁知道后面还有什么在等着他。   “爹爹知道,寒儿当时只是给吓到了。”见水寒忽然变的安静了许多,轩辕亦的凤目暗了暗,右手的食指曲了起来,第二个指节轻轻的蹭了蹭水寒脸上滑嫩的皮肤。   “你还没告诉我下次见到他该怎么对付他呢。”水寒抬了头,双眸重新对上了轩辕亦的眸子。   “血肉之躯,这话寒儿可明白?”   “咦?爹爹是说……”只要用兵器来对付就好了么?水寒倒是未想到这些,目光闪了闪,“可是这世上不是还有金钟罩,硬气功什么的……”   “寒儿不是说那人曾经跟寒儿说,匕首割不开他的网么?结果寒儿还不是脱身出来了。”   “那是因为……”匕首流萤。匕首流萤,他是想说自己的兵器其实也不是一般的兵器吧。水寒的话只说了一半,眼睛就又亮了一亮。   见水寒虽然停了滑头,眼睛却亮了起来,轩辕亦知道他理解了自己的意思,拾了放在桌边的筷子,捡了枚小巧的明虾水饺放了水寒面前的小盘子内后才转向莫语和沈凤,“去查。”   轩辕亦不单是铸剑山庄的庄主,还是飞岚的一国之君。帝王的东西是绝对不允许他人宽伺的,又何况这次被凯觎的是心爱之人。   “是。”听轩辕亦的声音一冷,莫语沈凤两人忙站起身来,应了一声。   “那人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啊?”伸出两根白净的手指,捏了碰盘中水饺的一角丢进口中。一番对话之后,平静下来的水寒好奇心顿起,一边呜呜咽咽的嚼着嘴里面的饺子,一边转头问身侧的轩辕亦。   “双性人吧。”看水寒把饺子咽了,轩辕亦就又捡了一枚放到青瓷的小盘内,“让店内捡了拿手的菜色上来。”   “是。”低应了一声,沈凤便退了出去。   “不是人妖么?”水寒低头瞄了瞄放在腿上的装了麦芽糖的罐子,手指偷偷扣到陶罐盖子上那枚桃子形状的纽上。   “寒儿也见过人妖?”轩辕亦转头看向水寒,见他身子僵了一下,俊脸上便现了抹笑容,“人妖是用了激素做了手术的,你说的那个人应该是天生同时具备两种性别的特征。”说完,轩辕亦便极其自然的伸手把水寒臂弯里的陶罐挖出来,随手递给坐在一旁的莫语。   眼睁睁看着装了糖果的罐子被收去,水寒的小脸便垮了下来,极度不满的盯了身旁的罪魁祸首。   “糖果只能算是饭后甜点,寒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给水寒盯的不疼不痒的,轩辕亦又夹了一枚水饺放到水寒面前的小盘子内。半透明的元宝饺放在翠色的盘子中心分外的好看,可看在水寒眼中却怎么都不如给轩辕亦没收的那罐麦芽糖让他有食欲。   “长身体又怎么样?”斜斜的看了眼身侧的轩辕亦,水寒并未去碰桌边盘子内的水饺。   “寒儿不觉得现在太瘦了么?”伸手捏捏水寒的小臂,轩辕亦说道。虽然肌肉很结实,可是比起同年龄的少年来说,水寒的身体还是稍显消瘦。   “又不关别人的事。”这一次,目光终于落回到青瓷盘内那两枚小巧精致的水饺上,可是却依旧没有想要动的意思。   “可是却关父皇的事啊。”将头探到水寒耳边,轩辕亦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寒儿只有多长点肉,夜晚父皇抱起来才会舒服啊。”   觉察到吹到耳垂上的热气透了股暧昧,水寒的身子一僵,白净的小脸瞬间便蒙上了一层红晕。低了头将盘子内的一只水饺送入口中,一边呜呜咽咽的咬着饺子皮内一整只极富弹性的虾仁,一边狠狠的瞪了眼扬了嘴角,眯了凤目看着他的轩辕亦。   “虽然并未亲见,少主说的那个人却让属下想到一个人。”似是并未注意到身旁两人的互动,莫语忽然说道。   “什么人?”看着水寒心不甘情不愿的把第三只水饺塞到嘴里,轩辕亦随口问道。   “庄内在江湖上的眼线前几日曾传递进来消息说,江湖上近日出现了一名采花大盗。据被欺凌过的人说,这个采花大盗就是阴阳人,也正因为是阴阳人,所以他采花,盗柳两样全都做。”   “这事我怎么不知道?”水寒转头看莫语。   “因为只是江湖传言,庄内的眼线还在核实,暂时未呈报到少主那里。而且,就算真有此事,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受害人也一定不会声张,核实起来也不是很容易。”   “关于这人有什么眉目没有?”   “除了知道这人非男非女,可能精通易容术外,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太大的进展。深受其害的江湖门派也和咱们差不多,知道的也仅有这两点。”   “易容?”水寒歪了歪头,仔佃回想了一下今日见到的那人。虽然看上去不像是易过容,妆却画的很浓,厚厚的脂粉下面那张脸到底长的什么样子根本无从看起。   沉吟间,沈凤便回来了。跟着他一道进到包间内的还有望江楼的老板和伙计,老板指挥着身后两个精明能干的伙计把两小盘热气腾腾的青菜和两碗汤放到圆桌上后就退了出去。   轩辕亦见那两碗汤一碗是野山菜加了细细肉末的菜汤,另一碗是鸡汤爆的山菌和青笋一边伸手盛了小半碗山菌汤放到水寒面前,一边笑道,“这才几日沈凤就把你家少主的喜好摸的差不多了?   “习武之人大鱼大肉的惯了,像少主吃的这般清淡的却也少见。”沈凤撩了长袍的前摆坐到莫语的下手。   两盘青菜两碗汤上来后,其他的两热菜也陆陆续续的端上桌来。荤素搭配都是望江楼大厨拿手的菜式,扑鼻的香气很能勾出人的食欲。这次水寒并未用轩辕亦哄骗便咽了半碗粳米,喝了半盏山菌汤。   “寒儿吃饱了?”吃饱喝足,见水寒放了筷子,轩辕亦问道。   “嗯。”回的是轩辕亦的话,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的却是莫语桌边那只装了麦芽糖的罐子。   “呵呵。”轩辕亦嘴角扬起,伸手拎了那只陶罐放到水寒面前。   水寒抱了那罐子,还未打开盖子脸上就现了抹笑容,待麦芽糖入口,笑容更加灿烂,引得轩辕亦脸上的笑容也浓了几分,“午后是要回庄还是再转转?”   “回庄吧。”水寒歪了歪头想了一下。其实他倒是很想去刺史府看看自家小舅舅。可是现在他和轩辕亦两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不知道被多少人关注着,刺史府自然是去不成了。   “既是如此,那咱们就回去吧。”说着轩辕亦便起了身,伸手理了理身上的长袍,领着水寒下楼。   轩辕亦带了水寒从望江楼的三楼下来,在楼梯口站了,微微眯起来的凤目扫了一遍大堂,见一侧八仙桌边坐着的点苍派门人和青玉竹都未走,便停了脚步转身对跟在身后的水寒说,“那边点苍青玉竹所配的玉竹剑就是铸剑山庄的第五把宝剑,寒儿可想去见识见识?” 江湖卷 第三十一章 玉竹剑   “玉竹剑?”水寒听轩辕亦说铸剑山庄的第五把宝剑玉竹就在这望江楼内,清可见底的眸子就顺着轩辕亦的视线落到了点苍几名少年所在的那张八仙桌上手那名中年人的身上。歪着头想了想,水寒将手中陶罐递给身旁莫语,转身向着那张八仙桌走过去。   “少主 ”莫语和沈凤见水寒一句话都不说的直直的冲着青玉竹去了,忙拎了长袍的前摆想跟过去。哪想,两人还未迈步,就被轩辕亦伸手拦住。见两人同时面露疑惑的看向自己,轩辕亦便冲着他们轻轻摇了摇头后转身看向水寒。   轩辕亦知道他二人是因为青玉竹成名已久,面对个孩子难免会端端剑客的架子,怕水寒受了委屈。不过,自家寒儿虽然年少,却也自有分寸,不是谁都能随便慢待了去的。   青玉竹也同堂内众人一样,从这几人沿着楼梯下来,视线便集中到了他们身上。无论是水寒往他这边来,还是轩辕亦的小动作他都看的清清楚楚,见轩辕亦拦住了要跟过来的铸剑山庄的两位大管家,脸上忽然现了抹玩味的笑意。   清秀的小脸上嗪了盈盈的笑意,转眼间水寒便轻快的绕过堂内数张八仙桌,来到点苍少年们所在的那张八仙桌边。   桌边这几名少年少女未想到水寒是冲着他们这张桌子来的,直到水寒在桌边站住几人还未反应过来,有些怔忪的望着立在身侧的少年。   “前辈可是点苍玉竹剑容青玉竹?”立在八仙桌边,自忽略掉与之同桌的少年少女,水寒微微躬了身子,当胸抱拳,同时视线落在上手青玉竹的身上。   青玉竹并未急着开口,端了桌上茶碗,嗪了口茶水才抬头看向水寒。面前这少年不过中人之上的样貌,俊秀的脸上透着股少年英气。眉宇间,嘴角边上的笑容虽然有些疏离,看在眼中却很舒服。似是给少年的笑容感染,半晌青玉竹嘴角忽然扬起来,“正是。”   话一出口,堂内便有人轻轻的抽了口气。那一直坐在拼在一起的两张八仙桌旁边的几个青年面面相觑。   他竟然就是点苍的玉竹剑容,怪不得轻轻松松的就接下了自己一掌,知道了这中年人的身份后,洛青云的脸忽然白了一白。   “您能不能把玉竹剑借给我看一下?”青玉竹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水寒脸上立刻显出一抹欣喜。   “我若说宝剑未带在身边呢?”连点寒暄都未有就这般开门见山的直奔主题,孩子果然是孩子。不过也正因为如此面前的这少年却也甚合自己胃口,看着水寒那张清秀的小脸青玉竹忽然生了些许逗弄面前少年的兴致。   “没有带在身边?”不是说习武之人全都把自己的兵器看的比性命还要重要,须臾都不离身么?怎会未在身边?歪了歪头,水寒的脸上现了些许的迷惑。   “不过,你若想看随我回客找去看怎样?”   “可是……”秀气的眉毛轻轻皱起来,水寒为难的转头看看立在楼梯口耐心的等着自己的轩辕亦,又转向满脸笑容的看着自己的青玉竹一时间倒有些左右为难。   见水寒秀气的眉毛皱在了一处,轩辕亦顿感无力,有些时候自家寒儿还真是单纯,人家说宝剑不在身边他信了不说,竟还会为此为难。不过,小脸上那般为难的表情倒还真是不常见,轩辕亦的眼眸忽然暗了暗。   水寒不说话,青玉竹也不说话,笑呵呵的看着面前站的少年,想看他到底要怎么办。   “师叔,段少庄主不过是想看看你的佩剑嘛,你就给人家看嘛,干什么还这么为难他。”水寒还未说话倒是与青玉竹同桌的小英有些看不过去了,半是撒娇半是嗔怪的瞪了一眼青玉竹。   “当真不在身边。”看着嘟了嘴略显不满的小英,知道她在闹小孩子脾气,青玉竹的声音温和了许多。   这桌边坐的几位少年少女似乎是都对站在身边的水寒生出些许的好感,听青玉竹说当真不在身边后竟然全都冲着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我才不信呢。”这次说话的是给小英追打的那少年,“师傅说你爱剑如命,每日里连睡觉都抱着,又怎会没带在身边?……未带在身边,那是什么?”说着少年便探过头去,瞟了眼靠在青玉竹腿侧那把宝剑乌黑的剑鞘。   青玉竹脸上笑容不减,扫了眼和他同坐的几名少年和那两个女孩子,见他们都热切的看着自己,便伸手提了靠在身侧的宝剑递给了水寒。   “谢谢。”小心翼翼的伸手接过青玉竹递过来的宝剑,捧到胸前,感受到宝剑的重量沉甸甸的压在手上,白皙的手指抚上剑鞘,专注的看着手上这把宝剑,水寒一双清亮的眼眸竟如天上的星星一般烁烁生辉。   生牛皮的纯黑剑鞘上,用铜钉卯了雅致的图案,因为过于久远,染上了岁月的痕迹,温润古朴。剑鞘上段,靠近剑柄的地方扣了黄铜的绷簧,暗黄色的光亮十分柔和。   拇指按下绷簧,随着一声轻响,一小节剑身被弹出剑鞘。水寒单手握了剑柄缓缓抽出宝剑的剑身,一道翠色的光晕笼罩了剑身。待宝剑被完全抽出,那抹翠色缓缓收缩,最后消失在剑身上,幻化成或深或浅的绿色,如微风拂过竹林时随风婆娑的竹叶在剑身上缓缓流动。   掂了掂右手手中的宝剑,水寒稍稍向后退了两步,随手挽了两个流畅凌厉的剑花。宝剑轻颤,发出轻轻的嗡嗡声,白色的影子霎时便被那一抹淡淡的翠色笼罩。   好快的身法,青玉竹脸上满是激赏。   翠色渐收,飞起来的长袍缓缓落下,白衣少年负剑而立。收了招式,视线重新落回到手中宝剑的剑身上,注视着剑身上缓缓流过的翠色,水寒由衷的赞叹道,“极具韧性却又有宁折不弯的风骨,怪不得这剑名竹。”   “小友也懂剑?”一声小友出口,青玉竹便是将水寒放到了与自己同等的地位。莫语和沈凤两人同时面露惊讶,转过脸去看向轩辕亦。轩辕亦未说话,凤目微微眯起,望向大堂远端白衣少年的目光温柔牵眷。   那就是他的寒儿,任何时候任何情景下都会如珍珠一般,柔和耀眼却并不炫目,轻易便会吸引了周遭人的视线。   “多少知道一点。”自从知道青玄是自家父皇的佩剑后,水寒便翻阅了大量关于兵器,尤其是剑的书典古籍。遇到不明白的问韪都会向庄内铸剑大师诸教,也算是在试剑大会之前恶补了一番兵器制造的知识。   绷簧轻响,宝剑还鞘。水寒重新躬着身子,低了头将宝剑恭恭敬敬的递回到了青玉竹的面前。   “小友身手不错,习过剑术?”并未伸手接水寒递过来的宝剑,青玉竹盯着水寒的眼眸熠熠生辉。   “习过,不过晚辈擅长近战,所以未曾以长剑作为兵器。”青玉竹不接水寒也不动,依旧保持了刚才的姿势,躬着身子低了头,双手捧着玉竹宝剑。   “你叫什么名宇?”听水寒说未以剑为兵器,青玉竹虽多少有些失望,脸上的笑意却也未曾退去。站起身,伸手接过水寒捧着的宝剑重新靠回到自己身侧后,青玉竹问道。   “晚辈段水寒。”掌中宝剑被人接了去,水寒直了身子。   “段水寒……小友名字青某记下了。铸剑山庄名满天下,实力不容江湖人小觑,不过,今后若有需要青某帮忙的地方,小友尽管吩咐。”言下之意就是你这个忘年交我交定了。   水寒又怎会听不出青玉竹的话外音,先是怔忪了一下,接着清俊的小脸上立刻现了抹笑意,抱了拳,重新低下了头,“是,前辈的吩咐晚辈记下了。日后铸剑山庄如果有能帮上前辈的地方,也请前辈尽管吩咐。”   “嗯,”点了点头青玉竹脸上现了些许的遗憾,转头瞟了眼依旧耐心的站在堂内的轩辕亦和莫语沈凤两个人青玉竹笑道,“段庄主怕是等的有些不耐烦了,你一后有机会再叙。”   水寒顺着青玉竹的视线看向楼梯口,见轩辕亦负了双手,满面含笑的看着自己,就转回头,冲着青玉竹抱了抱拳,“晚辈先行了。”说完便转身往轩辕亦的身边而去。   “看完了?”见水寒走过来,轩辕亦放了负在身后的手。   “嗯,看完了,咱们走吧。”回到轩辕亦身边,水寒伸手接了一直抱在莫语怀中装糖的陶罐后迈步往望江楼外走。   轩辕亦见青玉竹的目光一直追着水寒过来,便向他点了点头,算作是打过了招呼之后,带了莫语沈凤两人出了望江楼。   轩辕亦和水寒一走,铸剑山庄的那些管事,庄丁也如潮水一般跟着纷纷离去,片刻,望江楼就恢复到了轩辕亦来之前的样子。   目送水寒离去,青玉竹收了脸上笑容,显的有些怅然若失。   “师叔,你怎么了?”见青玉竹目送了水寒离去后便收了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怅然若失,身旁点苍弟子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单凭那两个剑花就可以看出,那孩子是个难得的习武之才,尤其是凌厉的身法和轻盈的动作,必会把自己的剑术发扬光大。只可惜,身为铸剑山庄少庄主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投在点苍门下。   出了望江楼,一边沿街而行,水寒伸手开了怀内陶罐的盖子,两根修长的手指夹了块麦芽糖扔进嘴里,咯嘣咯嘣的咬着。买到了自己喜欢的糖果糕点,又见识了铸剑山庄九大名剑之一的玉竹,此时的水寒心满意足,如小兽一般乖巧的紧紧跟在轩辕亦身侧。   “寒儿觉得那玉竹剑怎样?”   “是把好剑。”水寒歪着头想了想,“对了,他的名宇是根据剑名来的么?”青玉竹,怎么听都不像是人名啊。   “点苍上任门长爱剑成痴,剑术高明。不过虽然收了不少的弟子却一直都没找到能传衣钵的人,至道年近七旬才寻到了一个骨骼奇佳的孤儿传了衣钵,赠了玉竹剑。孤儿没名没姓,点苍派内便以剑名称呼孤儿,天长日久剑名也就成了人名。”见水寒问,轩辕亦便答道,“不过他虽年纪轻轻,却也成名已久,并未辜负了我铸剑山庄玉竹剑的名号。”   并未马上坐车是怕水寒饭后积了食,走了两条街,消食消的差不多了,见水寒脸上略显困顿,轩辕亦便点手唤了跟在身后的马车。   依旧是从落凤城就一直乘坐的湖蓝惟帐,车窗和车门上都挂了水晶珠串成帘笼的那辆马车。水寒坐在车上,将嘴里未化完得糖果压到舌头上,歪了头,侧着身子靠在身旁轩辕亦的肩上合了一双清亮的眼眸。   轩辕亦的目光暗了暗,伸手揽了少年的肩,让他在自己怀内靠的更舒服一点。身子又侧了侧,头又往轩辕亦胸口靠了靠,伴着车上细碎的水晶珠轻轻碰撞的声音和轩辕亦沉稳有力的心跳,水寒很快便沉沉睡去。   马车出了惠州州城,沿着官道一路前行,往铸剑山庄在州城外谷间林地里的分庄而去。   给马车抛在身后的惠州州城内城城东一间独门独院的小院内,一名二十几岁的青年坐在院内衬荫下,面前竹质的长桌上放了一小堆半透明的大号缝衣针粗细的丝线。   青年低着头,手中拿了一根细细的长针,正用极细的丝线将两个断掉的线绳接在一起。接好这个线头,青年皱了眉毛,将桌上那堆在一起的丝线展开,寻到下一个线头,重复刚才的工作。   一阵清风袭来,淡淡的幽兰之香飘进鼻孔,手指间上下翻飞的长针忽然一停,青年的眉毛也同时皱了起来,“要么下来,要么滚回去,别跟个老鼠一般躲躲藏藏的。”   “呵呵。”一声轻笑传来,随着笑声翩然而至,轻飘飘的落到青年面前的是一名二十出头的女子。女子面目姣好,一身嫩黄色薄纱长裙随着风贴到了身上,勾出曼妙的身姿。   青年抬头瞟了眼面前的女子后就又低了头,“何事?”   女子未马上回答,而是迈了细碎的步子缓缓的走到青年面前,低头看向他手中正在连接的两根线头,片刻发出一声轻笑,“怎么今天踢到铁板上了,人未带回来反而把这鲛纱的丝网也让人给毁了?”   “这好像跟你没关系吧。”男子手中的细针再度开始飞快的翻飞,随着他手指的动作,两根线头越来越紧密的接到了一起。   “宗主说你的胆子没边了,这话果然不错啊。”女子一边发出感叹,一边垫了脚尖,侧坐到了青年面前的竹桌上,“铸剑山庄少庄主的主意你都敢打,果然是色胆包天啊。”   铸剑山庄少庄主?青年手指上的动作忽然一停,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怪不得他手中会有轻易便能害破自己蛟丝的兵器,看他第一眼就给那少年吸引,幻想着那如高山白雪一般清丽脱俗的少年沉溺于最原始的欢愉时脸上会出现怎样的表情。现在知道了他的身份,青年非但没有一丝惧怕,反而更生出了些征服欲。   这青年便是在惠州城内曾调戏过水寒的人,也是莫语说的那个既采花又盗柳的采花大盗。此时青年脸上的脂粉已经洗去,露出了一张还算英俊的脸,只是苍白的皮肤上如透出如洛青云一样的,一看便知是纵欲过度的灰败。青年身上的长裙也换成了短打,让人深感意外的是,这人胸口平坦,水寒看到的,抹胸上隆起的那两团肉已经失去了踪影。   “你肯放弃么?”女子交叠了双腿,修长的手指在竹桌上轻轻婆娑着,“宗主说过,若非必要轻易不要招惹铸剑山庄。”   “这跟你没关系。”敛去脸上若有所思的表情,青年推开面前的丝网,脸上带了少许的不耐烦,“宗主到底有什么吩咐?”   “哎——”一声轻叹幽幽传来,“算了,你的事自己看着办,干万别惹恼了宗主,不然最后的下场都是生不如死。”说完,女子正了正神色,“宗主让你今夜去见风始,问问他西宗主的条件考没考虑好。顺便提醒那个老东西一声,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想有所得,又不想付出相应的代价这种事绝不可能。”   “他若不愿意与我们合作呢?”   “这就不是你我的事了,问清楚了直接去回报宗主就行了。”说完,女子垫了脚尖飞身跃起,踩了青年头上大树的衬冠,纵上灰色的屋脊,身形一晃便消失在层层叠叠的灰瓦后面。   目送女子远去,青年嘴角上忽然现了抹嘲弄的笑容。飞岚风家,遁世风家,竟会有一天败落至此。不过这些都与他无关,低了头,青年的注意力重新落到了那张被割破的鲛丝的丝网上。 江湖卷 第三十二章 信任   时近月半,月初时天上那如钩一般的弯月已经丰腴起来。大半个月亮挂在天上,光线虽不如满月时明亮,却也能将数丈内的景物清楚的印入人眼。   凌九霄一身黑色夜行衣立在铸剑山庄惠州外分庄所在那片密林中一颗高大树木的树冠上,居高临下的望着眼前那片灯火通明的庄园,片刻,英俊的脸上现了抹苦笑。   堂堂一教教主竟会做暗入他人庄院这种偷鸡摸狗的事,这在以前是他想都不会去想的。其实,他本可以等到明日光明正大的前来拜庄,可是一想到那个他日思夜想魂牵梦绕的人就在眼前那庄园内的某个地方,凌九霄什么都顾不上了。   那种已经等了二十多年,不在乎多等几天的说法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把戏,现在,他要找的人就在那片灯火里,他根本不需要欺骗自己。   脚下庄内不时有一队队提了灯笼,举了火把的庄客来往穿梭,暗处又有无数的高手隐身,铸剑山庄,果然非同一般。   青玄剑,天下第一剑,铸剑山庄的镇庄之宝又怎可能真的如江湖上传言一般的流落在外,不知所踪?而自己又竟然真的会因为一个一点都不靠谱的传言苦苦寻觅了二十多年,却一直都未想到铸剑山庄……凌九霄脸上苦笑更甚。不过……注视着眼前这片绚烂无比的灯火,脸上终于现了抹笑容。沉了沉因为要见到那人而激动不已的心,凌九霄运了轻功飞身往庄内而去。   踩了灰黑的屋脊,将自己尽量的隐蔽在暗处,仔细辨地捕捉庄院内隐在暗处高手细微的呼吸声,拣选了最不容易被发现的路线,凌九霄一路潜行,一路拨寻。直到面前出现一座不是很大,却戒备森严的庄园。   这院内并无来往走动值夜的庄丁,也并未像其他院落一般燃了通明的灯火,只在廊下屋檐前挂了两盏昏黄的风灯,乍看上去似是疏于防范。可是凌九霄却渐渐察觉出了隐身在暗处,团团护了这院子的那些人微弱的气息。   因为气息太过微弱,给人的第一印象就好像是初习内功心法,内力过于羸弱。但凡是武林高手都应知道,这气息虽微弱却并不凌乱,应当是武林高手敛了真气。可以说护着院子的这些人随便拉出一个其身手在江湖上都是数一数二的,与外围那些庄客护院相比决不可同日而语。   翠园。望望那块黑漆漆的匾额,凌九霄眉毛皱了起来,行动也更加小心。   翠园正房寝室内,熟睡中的轩辕亦忽然惊醒。觉察到屋外那抹曾经十分熟悉,现在却顿感陌生的气息剑眉微微皱了起来。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早晚这人都会寻上他,轩辕亦却也并未想到竟会这般的快。   “唔……”怀内少年似是因为被扰到了好梦,不满的低吟了一下蹙起了秀气的眉毛。轩辕亦眼眸暗了暗,伸出手臂轻轻婆娑着少年的后背,安抚着少年的不满。在少年背部滑动的动作缓慢下来,凤目也再度暗了暗,停了片刻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抿紧了双唇。   啪啪——两声轻响,指尖点到了少年背后的穴道。少年蹙在一起的眉毛缓缓舒展,表情也跟着放松起来。探起身,轻轻亲了亲少年的额头,又蹭蹭那张清俊小脸,轩辕亦才翻身坐起,下了床,随手捡了扔在一边的长袍裹在身上,束了腰带开了房门,跃上屋脊。   房门合拢,寝室内秋香色的幔帐内,水寒眼眸缓缓睁开,如水一般清亮的眼睛内没有丝毫的困意。冲着合拢的帐子撇了撇嘴,水寒满脸不满的把头埋进两枕之间的空隙内。   轩辕亦掠上屋脊,看了眼现身在面前一身黑色夜行衣的男子,忽然转身踩了屋脊往铸剑山庄的后院飞掠而去。   见面前那人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凌九霄身子忍不住颤了一颤,心也一同在瞬间收紧。双唇动了动,想唤住那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的瞟了眼那两扇合拢的寝室房门后,苦笑了一下还是闭了嘴,一声不响的追了那道往后院而去的身影离了翠园。   掠过一道道屋脊,进入铸剑山庄的后院。期间虽有原本隐身在暗处的暗卫和护庄的庄客发现,却都为轩辕亦凌厉的眼神所阻。知道轩辕亦不想他们插手,这些人便又重新隐回到藏身之所。   越过最后一道房脊,眼前豁然开朗一片湖光水色。水面之上亭台楼阁,鳞次栉比,湖面倒影了天上明月,波光上跳跃着星星点点的银白色月华。一条溪流蜿蜒而来,溪流两岸芳草萋萋,阵阵夜花的香气随着夜风飘散在清冷的夜空中。溪流在不远处汇入湖泊,一架拱形的石桥连接了溪流两岸。月光下,眼前景致虽失了颜色,却如水墨画一般浓淡相宜。   只是,景致再美凌九霄也无暇顾及,此时此刻他的全部的注意力,整个身心全都扑在了身前那个身影上。见轩辕亦离了屋檐又向前数丈终于在湖岸上停了脚步,凌九霄心中一喜,加紧了脚步冲着背对了他的轩辕亦直扑过去。   人还未到面前,见原本背对了自己的男子骤然回身,直直的对了自己,凌九霄吓了一跳,身形一滞,接着便硬生生的刹住了还往前冲的身体,靴底与湖岸上的泥土青草摩擦,留下了一道印记。   “小亦。”终于面对了一直深埋在记忆深处的少年,痴痴的望着那张无数次出现在梦境中的俊脸,心中原本想好的相见之后的话全都不知道所踪,静默了许久,凌九霄双唇动了动才算唤出了那个一直深埋在心底的名宇,“这些年……”你可好?酸涩之感瞬间冲入鼻腔,抿了双唇,拼命咽下已经萦绕在眼眶之内的泪水,也咽下了未出口的问候。   一声轻叹传进耳朵,对面男子漠无表情的俊脸上虽然依旧没有情绪,却也回答了他未问出口得话,“我很好。”   “是么?”凌九霄的眼眸亮了一下,“那就好。”后面的三个宇几不可闻颤巍巍的飘散在夜空中,凌九霄有些不安的从轩辕亦身上移开了视线,双唇又动了动,却迟迟的没有下文。   “夜探铸剑山庄你不光是只想问我好不好吧。”相对凌九霄的焦躁轩辕亦很平静,一双凤目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   “不如 ”我是想……想问你……可还恨我?”   恨么?轩辕亦微微怔忪了一下,并未马上开口。   “小亦……你若是恨我……”我该怎么办?轩辕亦迟迟不说话,凌九霄的心没来由的忽悠悠的提到了喉咙里,“小亦,我知道自己错了。二十年后在再次看见你的那一刻我终于知道自己错了,原谅我,可好?”   “二十年后才知道?”一抹嘲讽出现在轩辕亦的俊脸上,有点冷漠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些许的表情,不过这表情却不是凌九霄想看到的。   凌九霄的目光停留在轩辕亦的脸上,眸子暗了暗,随后有些难过的移开了视线,“小亦……”   “不过能知道自己错了却也难得。现在,我倒是很了解你的感受。”抱了双肩,轩辕亦忽然转过身去。所爱之人就在身边却求而不得的焦躁与不安,他深有体会,会色令智昏做出那种事也情有可原,“你既然知道自己错了,我便原谅你。若没有其他的我就回去了。”说罢,轩辕亦转身便要往回走。   “小亦。”见轩辕亦要离去,凌九霄忽然上前一步拦在轩辕亦的面前,“小亦,你可知这二十多年我找你找的有多苦?二十多年才算寻到你,你就这般的……”冷漠无情么?   “不然要怎样?”剑眉微微皱起,轩辕亦看着面前的男子。   “小亦,你可还记得当年与我诀别时曾说过什么?”   自己说了什么?轩辕亦有些怔忪,俊脸上现了抹迷惑。   “恩断义绝,你说跟我恩断义绝,这话你可还记得。”那一直如刀子一般横在自己心尖上的对话他竟说过就忘了?见轩辕亦俊脸上神情迷惑,凌九霄忽然有些激动,连带着声音也大了不少。   “记得。”凤目忽然危险的眯了起来,他岂止记得,他更记得当日自己为何会说出那句话,记得自己所受的奇耻大辱,“既然你也记得为何还要寻我?那把即将现世的堪比青玄的宝剑想必也是你的杰作吧。”   “小亦……”见那原本平和的脸上忽然现了抹凌厉,凌九霄的声音立刻缓和下来,“我实在是太想见你了,可是寻了你二十多年,一直都没有你的音信,不得已我才会想此下策。二十多年,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在想你,眼里,心里只有你一人。”小亦,你可知我找的你好苦,也想的好苦。定定的望着对面的男子,凌九霄的目光痴缠牵眷,“小亦,念我这份情谊,你我之间还能否……至少像以前一般相处?”话说至此,原本有些激动的声音也忽然低了不少,口气中竟多了几分哀求。   “凌九霄,有些事情,一旦发生后,就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一声低叹传来,轩辕亦的声音再度响起,“而且,一开始我对你之情和你对我之情就不一样。所以,你也不要太过固执了。”   连血脉相连的亲情都可能是假的,所以前世的段一凡不从不相信没有任何联系的两人之间的爱情。因此若是前世的段一凡,对凌九霄的这番类似于告白的话他只会觉得好笑和无聊。可是,自从那个清秀的青年进入自己的视线后,他忽然明白了何为爱情。在明白了什么是爱情的同时,他也知道了爱情其实是世上最自私的情感,自私到一整颗心却只容得下一个人的存在。现在既然凌九霄说出了这番话,有些话自己也当提前说清楚,趁早打消了他的念头。   “为何?”轩辕亦的话说的虽然婉转,却也打破了他的幻想。   “和我同床的还有一个人,你已经觉察到了吧。”   “嗯。”一声低应,加了些许的苦涩,凌九霄回避了轩辕亦的视线。   再次背转了身体,向前走了两步离开凌九霄一段距离,注视着面前撒了点点月华的湖水。想到那清俊的少年,轩辕亦的声音忽然柔和下来,俊脸上也同时现了抹温情,“那人是我此生挚爱。”   “此生挚爱!”重复了轩辕亦的话,凌九霄的心忽然空了一空,酸甜苦辣咸全都交织到了一起,五味杂陈。   “所以,你不要太过固执了。”说完轩辕亦转身往来的方向飞掠而去。   “我不会放弃的。”二十多年的思念,又怎会因为你的一句话就放弃了。凌九霄咬了咬牙齿,攥了拳头。而且我也想看看到底是怎样的人能占了你的心。   “凌九霄,你可知当年我为何要与你恩断义绝?”听凌九霄这般回答,轩辕亦脚步一顿,骤然回转了身体,“除了你带给我的耻辱,最重要的是你让我心中一个美好的梦想完全破灭了。试问这样我还怎样与你相处?”   “小亦……我……”   “放他出庄。”未再停留,轩辕亦重新转身,几乎是瞬间,人已经远远的在数丈之外了。   “小亦——”望着那道修长的影子远去,直至消失都一直未曾回头。凌九霄仰头望望面前水天之上那半轮月亮,脸上的表情愈见失落,难道二十多年前的错误真的无法弥补了么?   月亮无声,月影无声,只有夜风拂动树叶的声音和草从林地间不知名的小虫的低吟传进耳中。   轩辕亦已经开始后悔自己一时冲动点了水寒的穴道了。当时是怕他醒来寻不见自己,或是非要跟来。毕竟无论怎样,他与凌九霄之间的那些过往都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可是现在他反倒希望那少年能跟过来,能陪在自己身边。尤其是刚才和凌九霄的那番对话后,轩辕亦现在最想的便是能看到水寒那张清秀俊朗的脸。难道是自己变得脆弱了么?还是说对那少年产生了些许的依赖?眼见着翠园就在眼前,轩辕亦嘴角轻轻扬起。   轻轻推开正房寝室的门,听那秋香色幔帐内传来细微且平稳的呼吸声,轩辕亦脸上笑容更甚。   两步来到床边,立在床侧,静静的看着床内侧悬在帐子上夜明珠微光下那张清俊的小脸,轩辕亦脸上表情愈发的柔和。   扯了身上长袍的腰带,宽了外面的长袍,随手扔到帐子前地圆桌上揭了床侧锦被,躺在水寒身边,伸出手臂,将少年热乎乎的身体搂进怀内,感受到少年的体温,轩辕亦多少有些没着没落得心就这样安定下来。   觉察到轩辕亦的手臂渐渐收紧,似是在寻求安慰,水寒的身子忽然动了动,整个的又往轩辕亦怀内偎了偎,同时额头也贴上了轩辕亦的肩头。   低头亲亲少年头顶发丝,轩辕亦眼眸暗了暗。环在少年后背上的手移至头顶,轻轻婆娑着怀内少年柔顺的长发。   只是,手指才穿过水一般顺滑的发丝,轩辕亦的整个身体忽然僵了一僵。他不是被自己点了穴道了么,又怎会……“寒儿……你发现了?”   “唔。”发出一声窝意不明的低吟,少年的眉毛轻轻皱了皱,有些不满的又往身侧轩辕亦怀内依偎了一下,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后,便不动了。   “你……没有什么想问的么?”发丝柔顺的从自己指缝间穿过,轩辕亦再度亲了亲水寒的眉心。   “什么想问的?”怀内少年的眼眸忽然睁开,略显困顿,蒙了层薄薄的水汽,“我问什么你都会回答么?”   “只要是你想知道的。”   “轩辕亦,”水寒歪头想了想忽然探起了身体,“见过那个人之后,你心里面最重的那个人,最爱的那个人还是我么?”   “是。”虽然不知道水寒为什么会这样问,轩辕亦还是照直回道。   “真的?”双眸微微眯起清秀俊朗的小脸上难得的出现了一抹怀疑,水寒似有不信。   “真的。”   居高临下的盯着仰面躺在枕上的轩辕亦,见那双凤目中没有丝毫的隐瞒,坦坦荡荡的回望着自己,许久,水寒忽然一笑,低头吧唧一下亲到了那张俊脸上,随后又躺倒在了床上,合了双眸,掩了那双蒙了少许雾气的眼眸。   “问完了?”轩辕亦有些不明所以。   “嗯。”   “这就够了?”   “够了。”只要知道在他心中自己还是那个他最爱的人就足够了。相对轩辕亦的懵懂,水寒此时此刻心满意足。   “为什么?”为什么只这样就够了?不是应该问自己去见了谁,为什么要见么?轩辕亦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因为我信你啊!”怀内少年回答的理所当然。   因为信你!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不知为何会让轩辕亦心头一酸,接着一甜。 江湖卷 第三十三章 来日方长   “寒儿不想知道,父皇和那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现在可以说了么?”不说出来是因为无法开口或者是不愿意再去回忆吧。偎在轩辕亦怀中的少年动了动身子,双目虽然并未睁开,声音却也少了几分困顿和睡意。   “可以说了。”手指婆娑着少年水一般顺滑的长发,鼻尖上萦绕着少年身上特有的淡淡的草药的香气,轩辕亦发现跟水寒讲那段往事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困难。   “哦。”少年应了一声,原本搭在身侧的手臂环上了轩辕亦的腰身,额头也抵在了身侧人的胸口。   “寒儿还记得父皇跟你说过的,二十几年前,从苍霄迎你静皇叔回宫的事吧。那次,你静皇叔虽然回到了飞岚,精神状态却一直都不怎么好。所以父皇并未带他直接回宫,而是在江湖上散了散心。”   “嗯,父皇说过。”就是那次江湖行,成就了轩辕亦,轩辕静和红叶这三人一直持续至今的情分。   “其实那次江湖行不是三个人,而是四个人。”只是自那件事发生后无论是轩辕静还是红叶,每当再提起那段经历全都不约而同的忽略掉了那个曾经和他们朝夕相处,共同进退的人。原本婆娑着怀内少年发丝的大手停了下来,轩辕亦凤目微眯,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良久才再次开口道,“另外一个人就是今夜来寻父皇的灵隐教教主凌九霄。”   和红叶相识的不打不相识不同,与凌九霄的相识是在一座酒楼内。那日轩辕亦,轩辕静和红叶三人正在酒楼内吃饭,凌九霄恰巧进店,一上楼他便看到了靠窗而坐,有说有笑的三名少年。   也许是因为这三名少年和他年龄相仿,也许是被这三人身上自由自在的气质吸引,又或者一开始的目标就是那靠窗而坐,笑的十分的开心的俊美少年。   总之,凌九霄一上楼径自来到了轩辕亦他们那张八仙桌边和这四名少年攀谈起来。聊得十分投机的四个人在酒楼内坐了整个下午之后就相约一同游山玩水,仗剑江湖。   四人之中,年龄以凌九霄最长,江湖阅历又是他最丰富,所以一路上,无论是吃饭住宿,安排路线,还是初出江湖少年必做的行侠仗义,事无巨细全部都是他来打点。而凌九霄也确实将几人的行程安排的异彩纷呈,打点的舒舒服服。所以没了琐碎事的烦扰,所以这几人一路游山玩水,行侠仗义,自由自在,率性而为,日子过的却也逍遥自在。   若是这番情景一直持续到轩辕亦和轩辕静回宫的话,现在这四人之间的关系怕又是另一番情景。可是,渐渐的,凌九霄看轩辕亦的眼神中多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尤其是日常之中虽然还是尽心尽责的将三名少年当做兄弟一般照顾呵护,但是每逢遇到与轩辕亦相关的事情他都会格外的花费一份心思在上面。视线一旦落到那少年身上时,也会如黏上了一般移也移不开。说起来有些可笑,最先发现这些不妥的竟然是三人中年龄最小的轩辕静。   也许是长久以来一直一个人去面对朝中与之对立的大臣,宫中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的皇子和妃嫔;一直独自一个人在夺嫡的腥风血雨,尔虞我诈中沉浮。从自己母妃去世后就无依无靠,一切全靠自己的轩辕亦也开始想要有一个如兄长一般的人能够挡在自己前面,替自己扛去所有的事情和压力,替他担去肩上那副越来越重的担子。都怕片刻也好,让几乎被压的喘不过来气的自己能有片刻的放松。   尤其是在将轩辕静视作自己手足至亲之后,轩辕亦更是想知道,做别人的弟弟,有一个哥哥挡在自己面前,保护他开导他,疼爱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感受。   路上结识的凌九霄像他对轩辕静一般,既时时处处都在替他着想,又完全包容了他的小脾气和蛮横,所以轩辕亦才也会一厢情愿的认为自己终于找到了那个能替他遮风挡雨的兄长。   所以对轩辕静的提醒,那时的轩辕亦只是一边耳朵进一边耳朵出,并未当回事。或者说就算是察觉到了两人相处时的那一丝丝暧昧,觉察到凌九霄眼中的越来越炙热,越来越不掩饰的爱意,轩辕亦也还是自欺欺人一般固执的认为那仅仅是朋友,或者兄弟之间的情意。   “现在说起来有些幼稚,父皇当时甚至想若是真有一个如凌九霄一般的亲兄长挡在父皇面前,就算是被立为太子,父皇也不会那般的累,那般的苦了吧。”   一声低叹轻轻的飘进水寒的耳朵内,轩辕亦怀中少年忽然有些不安的动了动,睁开眼睛,同时水润的双唇也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   “后来到了不得不回宫的时候……”   虽然朝中有外戚挡着,宫内又有自己父皇,可是一国的皇太子长时间不露面,朝堂内外也难免会人心动荡。轩辕亦便挑在离宫一月之后,轩辕静精神状态比较稳定的时候决定回落凤城。   而事情,就恰恰出在了回京前一天的那晚。   那一天在知道第二天轩辕亦便要离去的凌九霄一整天都仿佛失了魂魄一般,一双眼睛从未离开轩辕亦分毫。仿佛要将他印在心里,刻到骨头里,融进血脉里。脸上会忽然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就如在做什么决定一般,眯起来的眼眸也会随之闪过一道寒光,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郑重,坚定。   夜晚,夜深人静之时,凌九霄终于在轩辕亦面前吐露了一直以来的爱慕。面对轩辕亦的拒绝求欢不成的凌九霄甚至用上了情伤,妓院中一种专门对付不听话的小倌的春药。   也幸好轩辕静因为凌九霄一整天的反常表现加了几分小心,也才会最后关头和红叶一道将全身几近赤裸的轩辕亦带出了凌九霄的寝室。   这一番经历之后,轩辕亦知道自己心中那个美好的期待和那个他曾以为已经实现了的梦想,被自己全心全意信任和依赖的人硬生生的撕裂了,扯碎了,补也补不回来。也就是那个夜晚,轩辕亦终于明白了,若想立于世界之巅,他就不能去依赖任何人,更不能去依靠任何人。没有人能挡在他的面前,他必须去独自一人面对一波又一波打在他身上疾风骤雨。   “若不是你静皇叔和红叶,那夜,父皇怕是要受辱了。”可是,就算如此,还是让人看到了他被迷药所困时的情景。所以时至今日每每想到这件事,轩辕亦也还会羞愧气恼外加愤恨,也才会对春药这种东西深恶痛绝,飞岚皇宫中也才有了借此惑主者无论品级身份一律杖毙的惯例。   环在少年身上的手臂忽然收紧,讲完这段过往,轩辕亦整个人虽如脱了力一般,心却完全沉静了下来。   “亦——”许久,一声低唤从怀内传来,大概是因为头被压在轩辕亦的胸口,声音有些闷闷的。   “什么?”难得在欢爱之外的时候水寒会喊自己的名字,轩辕亦眼眸暗了暗。   “你的想法,前世的水寒有一段时间也曾经有过。也想有一个全心全意信赖的人能替自己挡去一切的风雨苦难,担去身上所有的担子。”所以,他也一样了解,轩辕亦那时的失望,愤恨,甚至是恼怒,“可是,直到最后,寒儿发现那时候寒儿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   “是么?寒儿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么?”听水寒竟会说出这样的话,轩辕亦先是有些惊讶,接着默然。前世的水寒也与他一样,不得不独自一人撑起整个水家和整个影狂,也自然会如他一般有累的时候,也幻想着会有人来帮自己。   “所以说寒儿和父皇是同命相怜啊。”一声轻笑传来,轩辕亦低头亲了亲怀内少年的眉心,“所以也才会这般的心心相映。”   “轩辕亦……”怀内少年忽然想到了什么,目光闪了闪。   “什么?”觉察到水寒似是有什么问题要问,轩辕亦回道。   “……没什么……”张了张嘴,犹豫了半晌,水寒最终合了双唇,有些郁闷的把头埋到了轩辕亦的胸口。   “寒儿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好了,父皇不是说过,寒儿问什么父皇都会如实回答么?”   “……没有了……”水寒一边回答一边有些不安的动了动身体。   “真的没有了?”见怀内少年愈发的不安,轩辕亦笑道,“呐,这可是寒儿放弃了这次机会啊,日后可不要反悔。”   “就是……”怀内少年身子僵了一下,然后闷闷的声音从轩辕亦的胸口处传来,“父皇的身子,真的没给那个姓凌的占去吧!”   “难道寒儿希望他得逞?”尾音扬起的同时,轩辕亦的凤目危险的眯了起来。   “不是……”听出轩辕亦声音中威胁,水寒连忙澄清,“寒儿是想说,既然父皇的身子没给那个人占去,今夜给了寒儿可好?”说着原本老老实实窝在轩辕亦怀中的水寒忽然有了精神,身子一下腾起,将轩辕亦仰面朝天的压在了床榻之上,居高临下的望着被自己按在身下的轩辕亦。   “寒儿觉得自己现在要的了父皇么?”见压在自己身体上的少年眼角眉梢竟现了些许春色,轩辕亦心中一漾,大手揽了少年腰身,翻转了身体将少年压在身下,双唇吻上了少年的唇。   激吻过后,水寒一边大口喘息着一边不满的撇了撇嘴,“就知道你不愿意。”说完还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寒儿确定今夜要了父皇的身子明日能起的了床么?”耳边一暖,随着轩辕亦的低笑,水寒清秀的小脸添了抹红晕。   “起不来就睡死好了。”眼不见心为静,有些气急败坏的瞪了眼俊脸上满是调侃的轩辕亦水寒干脆转了头。   “可是,寒儿明日不是想去看人家摆的比武招亲的擂台么?”   “啊——”水寒一愣,也才想起,明日竟是早就有了安排。可是,难得轩辕亦松口,若是今日错过的话……   “寒儿……”见少年清秀的眉毛瞬间皱成了一个疙瘩,竟是陷入了天人交战之中。轩辕亦的眼眸再度暗了暗,手掌抚上少年的面颊,让那张清秀俊朗的面孔正对了自己,轩辕亦低声笑道,“来日方长,寒儿和父皇的日子还长着呢,既是你的永远都是你的。”说完低头亲了亲少年皱在一处的眉毛,待锁在一起的双眉渐渐舒展,轩辕亦便挨了少年躺下,将少年的身体搂进怀内,“不早了,快睡吧,明日寒儿不是要去打擂?”   “打擂?轩辕……唔……”暴喝被轩辕亦伸手硬生生的捂进嘴里,水寒也才想起这夜深人静的自己的喊声怕是会传的很远,虽然有所不满还是伸手拉下了捂在自己嘴上的大手,压低了声音“轩辕亦你要是想让我去打擂,我明天就给你领回来个儿媳妇怎么样?你看中哪家的了?”   “寒儿……”见自己一句玩笑水寒竟有些动怒,冷汗顺着轩辕亦的额角滑落,“父皇是在开玩笑……你可干万别一时冲动了……若真的给父皇领回来一个儿媳妇,那父皇岂不哭死?”   “一国之君还哭啊哭的。”听轩辕亦把自己的话当真了,水寒的怒气瞬间消散于无形,嘴角上也挂了抹盈盈的笑意,“呐,轩辕亦我问你啊,凌九霄是不是还没死心?”   “应该是吧!”偷偷窥测了少年的小脸,轩辕亦小心的答道。   “父皇呢?”   望着少年的双眸,轩辕亦轻轻摇了摇头。就像他不久前向凌九霄说的一样,有些事情一旦发生   便无可挽回。   “要是这样的话,寒儿就让他早点死了这份心吧。”免得又节外生枝。像是给这个被扰了好梦的夜晚下了最后的总结一般,水寒在说完这句话后便缩进轩辕亦的怀内,合了双眸,只是片刻便发出了细微的轩声。   今夜还真是多事啊!低头亲亲少年的额头,伴着轻微舒缓的呼吸声,轩辕亦也合了双眸。   今夜果然多事!飞岚风家族长风始皱着眉毛看着一身粉色长裙,罩了素色纱衣,斜斜的坐了自己面前八仙桌,搔首弄姿的女子忍不住发出了同轩辕亦一样的感叹。   他是被人从被窝里拎出来的,一同被拎出来的还有自己的两个弟弟,风家的两位长老风启和风明。所不同的是他是被面前这个粉衣女子拎起来的,自家的两个兄弟则是被他拎起来的。   “怎么着,到底要不要和我们合作?宗主还等着你的话呢。”女子一边说一边将一朵朵新鲜的凤仙花放到随身的小罐子内捣烂,“这江湖上和我们合作的门派世家大有人在,不差你们风家。”   “既然不差我们风家你也没必要来。”风始一侧,睡的正香却被拎出被窝的风明原本就有些气不顺,现在听那女子这样说,就翻了翻白眼,气鼓鼓的回道。   “你以为我愿意来啊!”冷飕飕的瞟了眼风明,女子撇了撇嘴,“若不是宗主要我过来问问,我才不会来呢。夜深人静正是风流快活的时候,放着大把的美人不能抱,跑来看你们这三张老脸你以为我愿意啊!”说完一声嗤笑,“遁世风家,风家秘术,说的跟天女散花似的,其实还不是早就败落到只剩个空壳子了?”   一番话说的风始三人心头一跳,老脸也跟着红了一红。   “对了,宗主还让我转告你们: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想有所得就该付出相应的代价。”说着女子眼眸流转瞟了眼在场的三个人,“不过你风家现在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名号能用了,宗主肯跟你合作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到现在还推三阻四的。”   给这女子一说,风始和风启脸上都又现了抹尴尬,风明则是有些恼怒,“恩惠……什么狗屁恩惠,风家就算是个空壳子,至少还敢理直气壮的报出名号,你们呢?到现在连个名号也不敢说出来,鸡鸣狗盗之徒。”   “你……”给风明一说,女子从八仙桌上跳下来,咣——的一下把手中的罐子扔到桌上,扭了身子叉了腰挑了柳叶眉就想开骂。   “三弟。”风始呵斥了一句风明后冲着立在厅内正中的女子抱了抱拳,“姑娘能否回去禀告你家宗主,让他再宽限几日,我等考虑清楚再给他回话?” 江湖卷 第三十四章 选择   “考虑清楚了?十几天的时间还不够么?”见风始拦了风明,那女子也就再未追究,一双眼睛瞟了瞟风始的老脸,“那时候姑奶奶我还不得再跑一趟?再说了,就算是姑奶奶等的起你们宗主也等不起。”说着女子单手拢于胸前另一只手托了下巴一边用指甲指甲轻轻的敲击着牙齿,一边在厅内来来回回的走了几步,“这样吧,天亮之前我在这里等你们答复。天亮前等不到你们回话我就直接回去禀报宗主说你们不打算合作了。”说完女子就坐到八仙桌旁的太师椅上,重新拿了刚才被她扔到桌上的罐子,低头继续舂罐子内的凤仙花。   “那……”风始看那女子坐了太师椅,低头捣鼓手中的罐子不再理他们,就冲着她抱了抱拳,想说什么。   “去吧去吧,你们自己去商量吧。”女子似是知道风始想说什么,头也不抬的摆了摆手,打断了风始的话。   “你——”见那女子竟然对自己的大哥如此不敬,风明皱了皱眉头,想冲过去却被风始伸手拉住。风始一边拉住风明还一边冲身旁的风启使眼色,让他一起过来把风明拉出去,“三弟,我们出去说。”   风明虽然还有些不满,但人被自己大哥拉住了,就狠狠的瞪了眼那女子,转身和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未说的风启一道出了厅堂,往风始住的那间屋子去了。待三人离去,坐在太师椅上,捣鼓自己手中小罐子的女子抬头瞟了瞟行至院中的身影嘲讽的笑了笑就又低了头。   “三弟,你去把清扬也叫过来。”进了屋子,关了房门,风始转身对跟在身后的风明说。   “是。”既然风始吩咐了,风明便转身开了门又往外走。   “大哥,这事,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待房门重新合拢,风启往风始身边凑了凑。虽然知道隔墙不可能有耳,他的声音还是压的低低的。   “怎么想的?”被风启一问,风始愣了一愣,接着老脸上就露出了一抹苦涩,“老实说,二弟,大哥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风家现在的情形你也知道,就如刚才那女子说的,有的也就只剩了遁世风家这个空壳子了。若是不和他们结盟,万一因此错了重振风家的机会,就让风家因此败落下去,我不就成了风家的罪人。”   “既是如此,大哥,那咱们就应了他们好了。”风始这么说,风启的脸上立刻露出一抹喜意。   “可是万一这是个困套呢?”风始在不知不觉间皱起来的眉毛没有因为风启的话舒展开来,“万一是个圈套咱们风家的几世英明毁于一旦不说,恐怕连血脉都会不得保全。而且正如三弟刚才说的,连名号都不敢报出来组织,又怎会有什么信用可言。”   “咱们要的不过是几本书而已,在他们眼中根本不值一提,大哥怎么会往那方面去想。您在这样瞻前顾后的,若是万一失了这一次重振风家的机会,百年之后我们兄弟又怎么去见风家的列祖列宗。”   “二弟,你想的太简单了。”抬头盯着风启良久风始忽然叹了口气,“出来这些时日,你也看到了吧,这江湖与咱们以前所想的一点都不一样,一旦一步走错,可就真的如清扬曾说过的,万劫不复了。”   “大哥……”听风始竟有了些要打退堂鼓的意思,风启有些着急,又向前探了探身,想说什么。   “好了,二弟,这事也写别急着下结论,等清扬来了听听他怎么说。”见风启还想劝他,风始冲他摆了摆手。   风始这样说,风启也就不好多说什么,轻轻的叹了口气,坐了风始身侧的一张太师椅上。这屋内一时间就只听得见两人的呼吸声,一下一下,沉重的如千斤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上。   又过了一会,房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门被轻轻推开,风明和风清扬一前一后进到屋子内。   “爹,二叔。”风明在风始另一侧的太师椅上坐了,跟在身后的风清扬便上前一步,向着坐在上手的风始和风启两人抱了抱拳。见两人都点了点头,风清扬就又转向风始,“爹,三叔说您找我有事?”   “坐下说。”抬手点了点风明旁边的位子,风始道。   “是。”又恭恭敬敬的向风始抱了抱拳,风清扬才坐了风始刚刚点到的太师椅。他也是被直接从床上拎起来的,虽然身上袍服穿的整整齐齐的,一头乌发也梳理的十分整齐,脸上却还留着未醒的痕迹。   “清扬。”待风清扬坐定,风始转向他,“他们又派人来了。”   “他们?”乍一听风始这么说,风清扬有些反应不过来,怔忪了一下,才明白风始说的他们指的是什么人,眉毛就轻轻的皱起来,“上次不是说了不结盟?怎么还派人来?”   一句话问的风始和风启哑口无言,面面相觑。风清扬身旁风明则冷冷的哼了一声,却也为未多言。   “怎么?”见风始和风启两人脸上同时现了些许尴尬之色,风清扬不明所以的看向两人。   “是这么回事。”见风始和风明同时看向自己,风启清了清喉咙,“其实上回他们来,我们并未说不打算和他们结盟。只是说想要考虑一下。”   “现在呢?”听风启这么说,风清扬大致想到他要说什么了,隔着风始看向一边的风启,“是想要与他们结盟了?”   “清扬,这可是能重振我们风家的大好机会。万一错过了以后怕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见风清扬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声音却忽然冷了几分,风启游说道。   “爹,您怎么想。”风清扬看向身旁风始。   “你二叔说的有几分道理。”风清扬问,风始就回道。   “三叔呢?三叔怎么说?”风清扬边问一边转向另一侧的风明,问道。   “要我说,这些人一点都不可靠。就算是要结盟也该有诚意才对。把我们的底细摸得七七八八,自己却连身份都不肯暴露,和这样的人结盟,想着就让人不放心。”见风清扬问自己,风明皱着眉毛,满脸不愉的就照直回答。   “爹,清扬觉得三叔说的有理。”听完风明的话,风清扬转向风始,“诚就如三叔所说的那样,单就连身份都不肯暴露却想要与风家合作这点咱们风家就不该和他们有所牵连。”   “呵呵,果然是三叔的好侄子。”风清扬说赞同自己的话,原本有些不愉的风明立刻伸手拍了拍身侧风清扬的肩头,言语间满是赞叹。   “三弟,你别多话。”隔了风清扬和风始,风启狠狠的瞪了一眼风明后才又转向风清扬,“不暴露身份也许是有苦衷,又或者像咱们风家一般。若不是这一次出来,江湖上又怎知几百年前遁世的风家还存在于这个世上?”   “可是咱们才出谷,他们就找上门来。那时候风家的名号还未传出吧?”风清扬话虽然是冲着风启说的眼睛却看向风始,他知道这事拿主意的应当是自己的父亲,“名号还未传出竟然就知道了咱们的身份,这些人倒也神通广大。”   “也许是消息灵通,就如铸剑山庄一般,在江湖各处都有眼线也才会知道咱们出谷。”   “可是铸剑山庄行事却也不像他们这般的见不得阳光。”话一出口见风启的眉毛忽然动了动,脸上也现了些许不悦,风清扬立刻明白他是觉得自己说话是针对了他,忙放缓了口气,“二叔,行事与做事全都这般的诡异,连一点可信度都没有,像这样的组织风家又怎能与之结盟。况且,若说结盟的话,风家与飞岚轩辕氏盟约在先……”   “哼,”一声冷哼打断了风清扬的话,“飞岚轩辕氏不过是因为我风家的秘术才会定有盟约,现在我风家早就失了祖传的秘术,对轩辕氏来说已经一点价值都没有了,他们又怎肯在回护咱们风家。”   一声轻叹传来,风清扬倒是很能理解风启为什么会如此执着和迫切的想促成这次合作。他说的没错,风家所以能在飞岚安身立命,仰仗的便是风家数代相传的秘术。现在经过数百年的时间,秘术早已失传,风家的仰仗也就没了,对方的条件若真能达成重振风家不说,风家就又有了仰仗,他会动心也是情理之中。   “可是,二叔,若是那些人利用我们来对付轩辕氏和飞岚怎么办?”风家虽已失了秘术,风始并肩王的身份却是真实存在的,“若真是如此的话,咱们又该怎么办?受了飞岚皇室这许多的恩惠,风家难道要恩将仇报么?若真是如此,风家就算是真的能重振,到时也必会为天下人所唾弃。”   “说的好。”风启话来未来得及出口,一旁风明忽然站起来,大手一挥便结结实实的拍到了风清扬的肩上,“你的这些想法三叔也有,可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说的也没你这么硬气。”说完风明就又转向风始,“大哥,清扬的话你听见了吧。这几年轩辕氏帮了咱们风家这么多忙,咱们一点回报都没有就已经抱愧了。现在若是因为这些连底细都不知道的人去对付他们的话,可就真跟清扬说的一样,是恩将仇报了。”   “民不与官斗,又何况是皇家。我想他们不一定会去针对飞岚皇室吧?”风启眉毛微微皱起,声音多少有些不确定。   “他们这般的藏头露尾,不足与外人道,会有这样的想法也不是不可能。而且,二叔忘了铸剑山庄也是飞岚皇室在江湖上的势力。他们若是针对了铸剑山庄该怎么办?”   “不然我们先应下了,万一要针对轩辕氏和铸剑山庄我们再退出?”声音越发的不确定,风启的目光闪了闪。   “上了贼船,若是想再下来怕是就难了。”一声叹息竟出自风始的口中,“这事就如清扬所说的一般婉拒了吧。”   “好,我这就去找那娘们告诉他。”风明听风始这么说,立咧眉开眼笑的从太师朽上跳起来,两步就到了门口,要拉门出去。   “三弟。”风启还有些不甘心,喝住风明后又转身看向风清扬和风始两人,“逍遥宫的书崖,咱们就这么轻易的放弃了?大哥,清扬,传言也好,还是调查得来的结果也好,这些时日你们应该知道逍遥宫的书崖是一个什么地方了吧?那里面的藏书浩如烟海,可是积累了上千年。还有逍遥宫中流传的秘术,只要一成就能够重振咱们风家了。”   “二叔,在惠州十几日,铸剑山庄的实力你多少也见识到了一些,相信能与铸剑山庄比肩的逍遥宫其实力也绝对不可小觑。如此庞大的势力,又岂能是一朝一夕间便会被颠覆的?”   “清扬可别忘了铸剑山庄背后可是有整个飞岚撑腰,有这般庞大的势力也很正常。”听风清扬这般评论逍遥宫风启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二叔。”见风启面露不悦,风清扬忙接着说道,“二叔说的是,铸剑山庄因为背后有飞岚轩辕氏撑腰才会有这般庞大的势力。这些是因为咱们风家跟轩辕氏有关才会知道,可是咱们对逍遥宫甚至连了解都不了解,又怎么能保证逍遥宫背后没有其他势力支撑?就算没有,云中城的势力也不容小觑。逍遥宫宫主和云中城城主是一对情侣这在江湖上可是世人皆知的事情。   “可是,大哥……”风启见风清扬这里说不通又转向风始。   “就按清扬说的办吧。”风始挥了挥手打断了风启的话,“二弟你和三弟你们两个去厅堂那里跟那个女子说一声,与之结盟这种事情咱们风家高攀不起。我这里跟清扬有话说。”   “好嘞。”听风始这么说,被风启唤住的风明立刻开了屋门,走出两步,见风启坐在太师椅内不动就又唤道,“二哥。”   风启站起身来,看看风始,又看看风清扬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叹了口气,跟着风明出了房间。   “清扬,你长大了。”房门关上,风始的脸上终于现了一抹慈爱,“爹倒是没想到这事你竟是想了这么多。”   “事关风家未来,清扬不得不多想。”听风始这般说,风清扬忙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立在一旁,低了头。   “我和你两个叔叔还是在谷中呆了太久了。”一声叹息,风始一直挺直的后背重重的靠到了太师椅上,嘴角上带了些许的嘲弄与痛惜,“遁世的风家,哼说得好听,隐居在那么个山谷中说好听的是不问世事,说的难听一点根本就是与世隔绝。若是能因此保住了风家世代相传的秘术也还罢了,口传心授,不载文字,结果呢,还不是全都没有了?”   从未听到过自己的父亲发这般的牢骚,风清扬一愣,视线不由落到了太师椅上风始的身上。一瞬间,他竟觉得靠在太师椅靠背上的风始竟像忽然老了很多,失了一族族长的威仪的风始和寻常见到的年逾六十的老人没什么两样。风清扬鼻子一酸,忙又低了头。   “这么说风家是不打算与我们合作了?”坐在厅内一身粉色衣裙的女子还在舂着手中小陶罐内的凤仙花,听到风启的回复后连头都未曾抬起,仿佛这一切全都与他无关。   “是。”风明有些不屑的看了眼那女子,“你回去告诉你们主子,就说风家不屑与鸡鸣狗盗之辈为伍。”   “三弟。”在风启看来,虽然拒绝了人家结盟的要求,可也还不至于就因此撕破了脸。听风明这般说话,风启便呵斥住了他。   “无妨。”女子收了手中的陶罐,随手理了理身上长裙站起身来冲着风启和风明两人一笑,“我这就回去禀告宗主。”说着便迈了轻盈的步子,径自往门外走去。   折腾了十几天,举棋不定了十几天,这事总算是了解了。见那女子飞掠上屋脊,风启和风明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同时舒了口气。 离了结还早着呢!远远的立在院落外一间高大瓦房的屋檐上,看着站在明亮的厅堂前地两人,女子脸上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容后才转身往惠州城外去了。 江湖卷 第三十五章 初露端倪 “风始拒绝了?”许久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带了一些惊慌和难以置信,“你是说风家拒绝和我们结盟?” “是。”双膝跪在地上一身粉色衣裙的女子也觉察到了说话人声音中难掩的慌乱,有些奇怪的抬起头来,望向面前太师椅上坐着的男子。 男子大约五十左右,身材魁梧,手脚长大。一张平凡无奇且毫无特色的脸。但是微微鼓起的太阳穴和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却显示出这人武艺高强,内力醇厚。只是此时,男子的脸上却现了些许狼狈和张惶。 “宗主,您……怎么了?”女子见面前那人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水,便有些不解的问道。 “没什么,你先下去吧。”男子轻轻的挥了挥手。 “是。”一身粉色衣裙的女子低低的应了一声,伸手提了衣裙的初角迈了细碎的步子,缓缓走出了屋子。屋外天色微明,淡青色的天幕上只有零星几颗比较明亮的星星还在闪动。 又是一整夜啊!女子飞掠上屋脊后很快离了惠州州城外的这座毫不起眼的农家小院,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往惠州城返。真是的,本想着夜入铸剑山庄去会会昨日那位割了自己蛟丝网的段少庄主,再也之共度良宵,结果竟然对了风家那张老脸一整夜。可是……不是不怎么在乎风家的么,为何听到风家不愿与之结盟的消息后竟然会惊慌失措?想到刚才宗主的反应,女子的脸上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那粉衣女子的身影一丝茅草的屋顶上消失,后堂门帘一挑,一个身披斗篷,头戴兜帽的人便从后堂内转出来。 “大人。”抬头看了眼面前的人,见那人隐在兜帽阴影下的眼睛内透了抹阴冷,男子双膝一软几乎趴伏在了他的面前。 “武曾。人任你选,钱粮任你要,可是在飞岚这些年你都干了些什么?逍遥宫摆不平,云中城摆不平,现在可好,连一个小小的风家也摆不平,本座当年还真是看错了你了。”一声冷哼再次响起,面前这人撩了身上所披的宽大披风坐了八仙桌旁的上座。 “属下……属下该死。是属下无能,还请大人再给属下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觉察出坐在太师椅上那人随时都可能迸发的怒气,跪在地上的男子硬生生的打了一个冷战。 “你——”一声怒喝骤然响起,上座那人显见是暴怒了,吓的跪在地上的人几乎瘫软下去,头死命的磕在屋内青砖的地面上,“属下该死,属下该死……” “说吧,云中城和逍遥宫到底是怎么回事?”又过了半晌,坐上的男子强压了胸中怒火问道。 “回禀大人,数年前云中城和逍遥宫皆不肯与我们合作后,属下便利用痴缠离间了慕容非和云锦天两人。” “这些本座都知道,本座想听的是为什么你说控制了云中城,找到了云锦天可最后云中城丢了,逍遥宫也未到手?”座上那人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打断了跪在面前的男子的话。 “是……”男子抬起袍袖擦了擦头上冷汗,“云中城确实是早在数年前就为我们所控制,只要杀了慕容非,其子继承家业云中城便可名正言顺归大人所有。可是慕容非成亲后逍遥宫宫主云锦天就失踪了,属下多方查找却一直都杳无音讯。而逍遥宫的书崖又是只有历任宫主才能开启的地方,找不到他就算是占了逍遥宫大人也无法上崖。因慕容非与云锦天关系非同一般,又加上这些年,慕容非虽然因为痴缠的缘故迷失了感情,却不知为何也在到处寻找云锦天,所以属下就暂时留了他一条性命,是想借着慕容非的手找到云锦天。可是谁知道云锦天竟然射在飞岚宫中,还成了岚帝轩辕亦的男妃……” “男妃?”座上人的声音中忽然多了些许的玩味,“轩辕亦倒也荤腥不忌,逍遥宫宫主他也收入了后宫?” “而且据说备受恩宠,所封的侯爵的阶位于皇贵妃平级。属下想初入江湖时大人曾叮嘱过属下说一切行事都要避开飞岚皇室和铸剑山庄,所以暂时并未动手。可是没想到养了痴缠的那个简家人竟然会死于非命,蛊虫失去控制后慕容非非但脱离了控制不说,竟然还把自己的儿女硬生生的劈为两半。”说着男子便又打了个冷战,见座上之人一直未说话就又接着说下去,“慕容非一路遁逃,属下便一方面派人追杀他,一方面着手接管云中城。可是慕容非武功太过高强,属下虽折损了不少人手却一直都未得手。云中城这边进展虽然顺利却未曾想到幕容非竟然重返云中城,还带了云锦天回来……”听座上人呼吸忽然粗重一些,武曾便停了下来。 “最后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云中城和逍遥宫全都飞了不说,还把自己也暴露了是吧?”一声冷哼再次传来,慕容非和云锦天这两人一旦联手可不是一般人能随随便便就对付的了的了。只是,云锦天不是已经成为岚帝的男妃了么?怎么又会和慕容非在一起? “是。”其实早在很早以前利用玉无极逼云锦天出宫之时已经就暴露了,只是这事他现在无论如何都不敢说出来。 “风家又是怎么回事?” “风家倒是一直未曾遇到什么阻碍,送入谷中的简家也不负众望。可是问题还是出在痴缠上……” “痴缠,痴缠……又是痴缠。”啪——的一声闷响过后,座上男子身旁的八仙桌便噼里啪啦的裂开了,“本座告诉过你,一知半解的东西用不得,结果呢?短短数年几十年的心血就因此毁于一旦。” “属下该死。”武曾见刚有平息的怒气又重新冒上来,忙又将额头死死的抵在地上青砖上,“事后属下也才知道那痴缠是可以和下蛊之人血脉相融,是养蛊之人未告知属下。” “好了,这事先放了。孤星那里呢?” “孤星倒是愿意和我们结盟,不过他们太贪心了,说事成之后要和我们对半分。” “随他。” “大人?”原本还将额头抵在地上的武曾立刻抬起头来,满脸惊讶的看着座上之人。 “你忘了么?武曾,本王可是志在天下,天下一旦为我所有,就算是一庄两宫,本王都会让他灰飞烟灭,孤星又算得了什么?”说完座上之人忽然挺直了身体,宽大的披我下霎时迸发出一股暴虐之气,“本王刚才交代你的事情务必给本王办好,此事若成你便是本王的开国元勋,若是砸了,提头来见。” “是,属下定不辱使命。”听到开国元勋几个字,武曾眼中一亮,立刻又把才直起来的身体伏下去。 “很好,还有风家的事也立刻解决掉,以免夜长梦多。” “属下明白。”以君臣之礼恭恭敬敬向着座上人行三拜九叩后再直起身,武曾才发现面前太师椅上已经失了那人的身影。撑了地面站起来,擦了擦额上一直都未干的冷汗,武曾又望了望那张已经空了的太师椅,眼眸微眯,脸上现了些许果决之色后转身离去。 同样的内容听在不同人的耳朵里面意义也自然不同。 铸剑山庄内,轩辕亦原本是坐在铸剑山庄翠园的书房内低头品茶,在听完昨夜发生在风家的事情后一双凤目忽然抬起,视线从手上茶盏上方越过,落在跪在地上一身劲装,轻纱遮面的男子一眼才问道,“拒绝了?” “是。”男子未抬头,视线也一直垂在脚下的青砖地上。 “嗯,本座知道了,你去吧,风家若还有什么动静迟早回报。”合了茶盏,置于身旁八仙桌上,轩辕亦道。 “是。”男子应了声,转身离去。 目送男子离了书房,轩辕亦斜靠了身后的太师椅,单手撑了下颌,手肘支在太师椅的扶手上,凤目微微的眯在了一起。 他早就觉得风家一直都在隐瞒什么,无论是风清扬逃家,还是因此爆出的谷中的风简两家的恩怨,甚至直到不久前突然出谷进入惠州,几乎每一件事都是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被一点一点挤出来的,风家似乎一直都在回避与自己和铸剑山庄的接触。 按理风家轩辕氏互为股肱,当互相信任互相依靠才对。可是几百年前的盟约到现在虽然还有效力,但是风家现在的举动实在是让他放心不下,所以他才会派了人暗中调查,结果还真给他查出了这天大的秘密。 并肩王,与皇帝比肩,也得有这份能耐才行,微眯起来的凤目中忽然闪过了一道凌厉的光线后,视线落到了厅门口滴漏的铜壶上面。见离午饭的时候还早,轩辕亦的俊脸上现了抹若有所思的表情。“去请少庄主回来,就说本座有事寻他。” “是。”一声低应,暗中的暗卫便去了一个。 只是,这暗卫还未来得及迈步,远远的从前院便传来一声接一声的问候。 “少庄主,您回来了。” “您回来了。” “主了,您回来了。” ………… 回来的倒是正好,也免了要出庄。那暗卫听那问候渐渐响亮,猜着水寒是往正厅来了,就收回抬起来的脚,重新隐在暗处。 不是说要到吃午饭的时辰才会回来么?怎么这才出去不到一个时辰就回来了?该不会真如昨夜说的一般给自己领回来一个儿媳妇吧。厅内,原本又端了盏的轩辕亦手腕忽然颤了一颤。 虽然依照的表现怎么想自家寒儿也不会去做这种事情,可是水寒毕竟初出江湖,还缺经验,那些常在江湖中行走的老油条万一使了什么小手段,用了什么小招数硬塞给他一个媳妇……那可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了。想至此轩辕亦额角上见了些薄汗的同进无比悔恨自己早上未跟了他去了。 “少庄主,您回来了。”随着守在院门口庄客的一声问候,一袭白衣,白玉簪束发的水寒大步流星的跨过让槛,绕过影壁,穿过院子往前厅而来。 老天,不会真给他猜中了吧!远远的见水寒一张小脸无比郁闷无比哀怨无比不满……还无比的愤恨。轩辕亦的心情不自禁的又哆嗦了一下,顺带着手中端着的茶盏也和托盘撞了一下,发出一声脆响。 “寒儿——”强做镇定的轩辕亦将茶盏放在身侧,站起身来,迎过去的同时剑眉也轻轻皱了起来,“脸色怎么这般难看?” “……没什么。”见轩辕亦脸上与了担忧,水寒张张嘴,犹豫了一下,目光闪了闪,随即又更加郁闷的合了双唇。 “怎么了?哪个又欺负爹爹的寒儿了?说来听听。”见水寒的神色显见是难以启齿,轩辕亦的心现下忽悠悠的提到了嗓子眼,同时凤目中现了抹阴郁,探头将唇凑到水寒的耳边轩辕亦的声音中加了些阴寒,“寒儿不会真的给父皇带了个儿媳妇回来吧?”你要敢说是朕就诛了他们的九族。 “不是。”无比郁闷的水寒在摇头的同时也让轩辕亦悬在喉咙的心瞬间落回了原处。 “寒儿,到底怎么了?出门的时候还兴高采烈的,怎么这才一个时辰就这般地不高兴”见水寒整张小脸都垮在一处,轩辕亦伸手拉了水寒将他安顿在自己刚坐的太师椅上。 秀气的眉毛并未因为轩辕亦的安慰展开,仰了头对着轩辕亦那双漆黑的眸子,水寒问道,“我真的看上去很好骗么?” “寒儿为何这样说?”轩辕亦眨眨眼睛,见踊着水寒出去的春梅夏茶两个和冷凤,冷云四个一个不少的全都立在门口听屋檐下,远远的便朝着他们打了一个问号。 主子,您别看我们,我们得听少主子的。见轩辕亦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这四个人同时齐刷刷的摇了摇头,然后看向导坐在轩辕亦身这的水寒。 “呐,你问他们。”水寒又怎会未发觉门口的四人和自家亲亲父皇的互动,见这几人的视线全都盯了自己,便顺水推舟。 “进来。”既然水寒发话了,轩辕亦便提高了声音。 “是。”一声低应过后,春梅夏茶冷风冷云四人迈步进了厅堂规规矩矩的单膝跪在轩辕亦和水寒两人面前。 “到底出了什么事?”对着这四人,轩辕亦显然失了对面水寒时的耐性。 “回禀庄主,从路上一直到擂台前面少庄主一直都很高兴。”四人对视了一眼后年纪稍长的春梅最先开口。 “是啊,少庄主还说想见识见识传说中的比武招亲到底是怎样的。”这次说话的是跪在春梅身边的夏荷。 “可是没想到,咱们庄子的马车才到擂台下面,少庄主就被人认出来了。接着就被设擂的崔家庄的崔庄主请到与擂台相对的看台上了。” “接着,崔家小姐就出来给少庄主端了一盏茶上来。”回想起那位崔家小姐那扭来摆去的腰身,还有看自家主子时脸上的爱慕之意,春梅夏茶两人就一同打了个冷战。 “后来开始打擂,没一会儿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群这门那派的少主公子还有什么庄什么世家的少庄主少爷说是来陪少庄主看热闹的。他们全都说崔家小姐怎么漂亮,人怎么好,少庄主怎么英姿勃发,还说少庄主跟那个崔小姐天生一对地配一双什么的,总之一个个的全都撺掇了少庄主去打擂。” “后来没多久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就占了擂台,那些公子什么的,就跟少庄主说怎么着也不能眼睁睁的让十几岁的姑娘落到那个老头手里,少庄主是英雄一定要救美。那位崔小姐还眼泪汪汪的跪到少庄主面前,求少庄主一定要救她。”说至此,春梅俏脸上立刻现抹不屑。标名挂号,排队打擂都是崔家庄的人在把关,又怎么可能让个老头子上去搅场,这分明就是给自家少庄主做了圈套嘛。 “最后,少庄主恼了,甩甩袖子就走了……”说完,四个人就全都住了口,重新低了头。 这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完了,轩辕亦也大致明白上午发生了什么。虽未亲眼见到,擂台上那些人的步步紧逼轩辕亦却也能想象出来,也知道自家寒儿是为了铸剑山庄原名声才会忍让至此。眼眸暗了暗轩辕亦伸手轻轻蹭蹭依旧满脸郁闷的水寒那张白白净净的脸蛋,“寒儿受委屈了。” “亦——”一声受委屈,轻飘飘的如羽毛一般落到水寒心中,原本还满脸郁闷外加不满的小脸先是一愣,接着便飞过了一片绯红。水寒站起身来,伸手揽了一直立在身侧轩辕亦的腰身,头轻轻贴到了他的胸口上。 伸手将少年的身子揽进怀中,轻轻亲亲少年的额角,大手婆娑着少年顺滑的头发,轩辕亦凤目中现了抹柔情。 非礼勿视,否则长针眼是小,万一给自家主子收拾了那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春梅夏荷冷风冷雨四人全都老老实实的低下了头。 良久,恋恋不舍的松了扣于少年腰间的手,轩辕亦低笑道,“今日受的委屈父皇自会给寒儿讨回来,现在咱们该说说正事了。” 江湖卷 第三十六章 遇袭 夜黑风高,杀人放火。不过对于专做拿人钱财与人水灾营生的杀手来说,夜黑不黑,风强不强没有太大的关系。 才一入夜,数条黑影便潜入了惠州城,在城西一家独门独院,前后三进的院落周围隐去了身形。天虽然黑了下来,可院落四周还时不时有人经过,打更的更夫也擎了更梆,拎了铜锣沿街而行,来往路过之人都未觉察到这院落四周高墙的阴影下,旁边屋舍的角落里多了数十名一身黑衣,黑布包头,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来的不带之客。 只有暗处,一双幽碧的眼睛将这些黑夜人的一举一动全都上入眼中。眉毛轻轻皱起,那双眼睛的主人像是在掂量着什么,又像是在考虑什么,半晌才像下定决心一般,从这些黑衣人的包围圈中悄悄退了出来,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 夜渐深沉,路上行人更显稀少,最后绝迹。三声更梆响越传越远,打更的更夫也渐行渐远。 三更。待那三声锣响结束,就像是收到信号一般,隐在暗处的这些黑衣人全都现身出来,越过高高的院墙,潜进了那座院落。溜门撬锁,窃窗而入,几十人自动分成数队轻车熟路的摸进各层院落的房间内。 这些人一入院子,风清扬便已惊醒。有了前一次出谷的经历,也算是已经在江湖中历练过一番,与谷中之人相比他自然是多了一份警醒,所以觉察到屋外有人且来者不善后,风清扬并未急着现身,而是将拇指按在了身旁佩剑的绷簧上。 高抬脚,免得碰到什么发出响动;轻落步免得心动了屋内熟睡的人。一道黑影从敞开半扇的窗子进来,将手中短刀背在身后轻轻的向着寝室最内侧告墙摆放的木床摸过去。 悄悄来到床边,伸手揭了床上轻薄的幔帐,见床上一个背对了自己侧身而卧,背在伸后的短刀寒光一闪,便往床上人的颈间抹去。 咯嘣一声,宝剑出鞘,寒光闪过,立在床前黑衣人的脖颈一歪,一股鲜血从脖颈间喷向半空,温热的血腥气立刻蔓延开去。噗通一声,死尸栽倒,手中匕首也跟着一同落地发出一阵巨大的震颤之声。身形未有丝毫停顿,风清扬纵身跃起,整个身子如箭一般往那半扇开着的窗子直扑过去。 产在窗外接应入室之人的黑衣人听室内声响不对,探了身子正打算看个究竟,一道寒光闪过,连惊叫声都未来得及发出,迎面而来的宝剑当胸刺入,力道之大以至于整个宝剑没入身体后从后背穿出。 整个被刺穿,黑衣人还有些不敢相信,有些呆滞的视线沿着几乎没入胸口的剑柄上一路向上最后落到与之隔窗而立,目无表情的风清扬脸上。面巾下的唇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 噗——血光四溅,风清扬抽了宝剑,鲜血便从那道伤口处喷出。黑衣人仰面向后倒去,一双睁得圆圆的眼睛中还还了些许的惊讶和不解,只是人却已经死去。 风清扬抽回宝剑,视线越过面前窗子,落到他居住的这小小院落的四周,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现了抹担忧。转身回屋,伸手拎了一旁锈墩上的长袍裹在身上,拿腰带束好后拎了还在滴血的宝剑出了房门。 “小米,小井。”风清扬来至自己所居院落的厢房,隔着窗子喊屋内的几名少年,“快起来,有人夜袭,你们几个去跨院琉璃和玉儿她们那边,带他们到前院去。” “知道了,清扬哥。” 听房间内传来小米的应答声和悉悉索索的穿衣声,风清扬拎着宝剑飞掠上屋脊往前面那层院子风始风启和风明三人所居的院落而去。 “什么人?”一声暴喝惊起;紧接着传来数声惨叫,三进的院落内前后两个院落几间寝室很快亮了灯火,紧接着打斗声和叫喊声传来。 这么快就被人发现了?立在院子高墙上的一人面巾下的牙齿恨恨的咬了一咬。哨声响起,暗杀立刻变为明屠,尚未进入房间的那些黑衣人不再隐藏行踪,抬脚踹开房门冲进屋内举刀便砍。 叫喊声,呵斥声,咒骂声接连在院子的各个角落响起和兵器的碰撞声,惨叫声混合在一起,传进耳内。怎的只有自己人的声音?往前院而去的风清扬身形忽顿,立在屋脊上看着前面两道已经陷入混乱和混战的两道院子。 无论是哪一边,呵斥和咒骂声都是风家人发出来的,那些暗入院落的黑衣人一句话都未有,只是握了刀剑,拿了兵器一声不吭的往上攻。而且,这些人一个个全都身法灵敏迅捷,手中没有一件长大的兵器,除了短刀就是匕首;每次攻击又都直扑要害……这人分明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一瞬间,风清扬的心便跌入了谷底。 立在屋脊上居高临下的见前面院子内,未来得及穿外袍的风始和风明两人已经和杀进院子内的人战在一处,风清扬便转身往后院去。 风洪一身里衣光着脚手拎佩刀从最后那一层院子且战且退的往前院赶,他前面是小米小井琉璃他们几个风家小辈。这几个孩子显然未曾见过这等场面,一个个面露张惶,小脸都绷的紧紧的,握了兵器的手心也见了汗水,两个女孩子的腮边甚至还有未干的泪痕。 “去前院,往族长那去。”风洪一边抵挡着追在他们身后的几名黑衣人,一边抽空冲着那几个孩子喊。 “可是洪叔叔你怎么办?”虽然被小米推着走,琉璃还是忍不住面露焦急的回头看已经有些气喘的风洪。 “别管我,你们快走。”洪见两个小姑娘犹犹豫豫的不肯走,急的额角上霎时便见了汗水,“小米,带他们去找族长。”这几个孩子虽然身手还算不错,可是根本不是这些黑衣人的对手。而且他也看出来,这些人除了身手凌厉外,招招致命的打法分明就是以杀人为目的。这时候自己不一定护得了他们,也只有远离了这些人才会有一线生机。 “快走,咱们在这里只能让洪叔叔分心。”小米一边推前面还不住回头的琉璃,一面催促道。他肩头上,那只雪白的猎枭扑闪着宽大的翅膀维持着身体的平衡。 “可是……”琉璃还想说什么,给小米有些不耐烦的一推,人就踉踉跄跄的向前冲去。小井和玉儿两个也先后从角门出了后进的院子往前院而去。 和风洪战在一处的几人见那几个孩子跑了,有两人转身上步就追过去。风洪见两人奔了断后的小米而去,撇了还跟他战在一处的另外几个人,飞身赶上。 觉察到身后劲风已到,追着去的两人慌忙向左右分开,风洪的佩刀落空,那两人也因为躲闪风洪的刀缓了一缓前进的速度。趁着这个机会小米也一闪身跟在其他几个孩子身后出了前面这道院门。 只是风洪虽然成功的阻止了那两个追过去的黑衣人,自己的后背却露了破绽给跟在身后的人。劈出去的刀未来得及收回,后心处一阵刺痛瞬间传遍全身。 脸色一白,风洪咬住了牙齿,拼了命的向前一跃。本已刺进后心的短刀便被带出,鲜血汩汩的顺着后背的伤口流下来,片刻便打湿了他身上的素白里衣。风洪身子晃了一晃,手中刀尖点在地上才稳住了有些踉跄的身体,勉强没有倒下。 匕首夹了风声瞬间就又到了风洪身侧,如此快的速度眼前有些黑的风洪知道自己躲不开了,便闭了眼睛等那匕首刺进胸膛。 噗——的一声兵器刺进身体内的声音在风洪耳边响起,一股温热的液体夹着血腥气喷溅了风洪一身,预料之中的痛楚并未如他想像一般的瞬间到来,风洪微讶,睁开眼睛,见那举着匕首刺向自己的人已经翻倒在地上挣扎,鲜血从胸口上的一个血洞内喷出。 “洪叔叔。”风清扬将宝剑交到左手,伸右手点了风洪身前背后几处穴道,暂时止了后背伤口上的血后宝剑又重新交回右手,左手挽了风洪的手臂就往前院走。 “少族长,你快走。”风洪推了一把风清扬,“去保护族长。” “爹那有二叔和三叔。”风清扬也不管风洪的挣扎,一边把他从那个院门推出去,一边挥了手中宝剑截住了追上来几个黑衣人。 “洪叔叔。”院门外,正往回返的小米见风洪踉踉跄跄的扑出来,忙伸手接住他的身子。 “小米,带他去我爹那。”风清扬一连挽了数个凌厉的剑花,逼退了攻上来的几名黑衣人,见小米扶了风洪往前院而去,且战且退也退到了前院。 前面第二进的院落内,青砖的地面上已经横七竖八的倒了很多人,风家人和黑衣人都有。有些已经变成了尸体,有的还捂着伤口一边翻滚着一边发出极为痛苦的叫声。 院落中央,风家原本的六十多人已伤亡过半,已经失去战斗力的或坐或被人扶着挤在院落中央,受了轻伤的则拿了兵器护在这些人周围。再向外风始风启和风明三兄弟和风名风家身手比较好的还在和那些黑衣人缠斗在一起,却也因寡不敌众落了下风。三人中风始和风启身上虽有数处伤口却未伤及要害,风明的左肩上却有一道伤口深可及骨。 风清扬见不远处一名黑衣人的中的匕首正往风始身上刺去,抖了宝剑,滴着血的剑尖向着他的后心便刺过去。听身后疾风骤起,那人匕首一横,身形一转躲开了身后的宝剑,不想躲过了宝剑却未躲开风清扬飞起来的一脚,被风清扬正正的揣在胸口之上。 给风清扬一踹,那人便直直的飞起来,撞到了一侧的墙壁上。后心被结实的青砖墙一撞,一口鲜血喷出,人便昏错死过去。 风清扬身子未停,手中宝剑一横,手起剑落,风始身边另一名黑衣人的一条手臂便落到了地上。第三个人见两招之内原本还和自己一道围攻风始的两名同伴便一死一伤,见风清扬转身又往自己这边来了,心性怯意,动作慢了几分。 他慢下来,风始看准机会一掌拍到那人后心,那人踉跄了两步便扑倒在地上,还未来的及挣扎便被风清扬一剑刺穿了后心。与隐居谷中的从未杀过人的风家其他人相比,曾被人追杀过的风清扬虽不是伸手最好,却是出招最为狠厉果决的。因为他的加入,原本有些落下风的风家一时间竟占了上风。 “风始,事到如今你还要挣扎么?”顷刻之间就在自己面前折损了三名手下,那一直隐身在暗处的黑衣人的头领终于按不住性子,现身在院落当中,“你若俯首就擒还能留个全尸,若再一味的挣扎可别怪我不客气。” 院内和风家人战在一处的黑衣人见首领现身,纷纷虚晃一招后退到首领身后。 “要能杀的了你三爷就杀,哪来那么多的废话。”与之缠斗的黑衣人撤离,已经气喘吁吁的风明手中宝剑支到地上撑了身子后,一边抬袖子抹了抹头上汗水一边嚷嚷道。 “我们风家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斩尽杀绝?”见那些黑衣人纷纷退去,风始收了手中宝剑后朗声问道。 “这个您可别问我们,我们干的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买卖。我们已经应了雇主今夜这院子内不能留一个活物,这话既然说出来了就得做到。”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雇你们的又是什么人?”风家还未重振就怕是又要再遭劫难了,回头看了眼立在身后的二十几个风家人后心中一叹,“既是今夜不得不死,你也该让我们死个明白。” “将死之人还有必要知道这些么?”那黑衣人犹豫了一下才答道。 “呵——”一声轻笑忽然响起,声音虽然不大在院内所有人听来竟如晴天霹雳一般在头顶炸响。 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的,院内的所有人都循着声音像头顶上方的院墙望去。明亮的月光下,这院落一侧的院墙上不知何时俏生生的立了一名少年。 少年十六七岁的年纪,身上一件轻薄的素白色窄袖长袍,被夜风吹的贴在身上,勾出少年稍嫌消瘦却极为挺拔的身材。长袍和袖口扣了同样素白的护腕,一只素色挎包斜跨在身上,长长的穗子反射了天上的月光如点点碎银一般闪动。长发并未束起,而是披散在背后,只在发梢系了一根根白色的缎带。 一张白皙干净的瓜子脸不过是中人之上的样貌,可是不知道为何却很轻易的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秀气的眉毛下一双清可见底的眼眸在清冷的月光下熠熠生辉,薄薄的双唇,微微向上扬起的嘴角挂了抹嘲弄的笑容。 小寒?风清扬是最先认出了那白衣少年身份的人,在认出少年身份的同时风清扬的脑海中霎时一片空白。他绝未想到自从铸剑山庄一别之后再相见竟是在这样的一个场合下。风清扬身后,那几个曾在铸剑山庄分庄见过水寒的几名少年一个个也面露惊诧之色。 “小子,是你。”待认出稳稳的立在高墙之上的少年后,风明的嘴立刻咧开了。今夜有救了,几乎是同时他身旁的风启也松了口气,瞟见一旁风始虽然未出声却也满脸疑惑的看着风明,他便凑过去低低的说了句话。风始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看水寒的眼神也由迷惑变成了满怀希望。 水寒听风明喊自己小子,冷冷的瞟了眼风明并未理他。 “喂,小子你……”水寒不理他,风明的眉毛立刻竖了起来,声音也粗重了不少。 “三弟不得无礼。”怕他惹恼了不寒,风启忙呵斥住了他。 “你笑什么?”几乎是同时,黑衣人中为首之人开口道。 “没什么,你们不是在打架,继续打吧,我不过是路过看个热闹。”说着水寒便蹲了身子,单手撑了墙头,坐到了墙上后从身侧挎包内翻出了一个银红色的锦囊,拉开封口听丝绳,探进两根手指夹了枚东西出来,送进嘴里。 抽了锦囊封口的丝绳,将锦囊重新收回到包内后,水寒两手撑到身侧墙上,一边嗄嘣嘣的咬着含在嘴里的糖球,一边居高临下的看向院内,垂下来的双腿还一摇一摇的摆足了看热闹的架势。 江湖卷 第三十七章 救命之恩 “你是何人?”见立在院墙上的少年面对着院内血腥的场景非但没有一丝的惊惧,反而兴味十足,那为首之人眉毛便紧紧的皱了起来。 “都说了我是路过看热闹的啊。”水寒一边咬着嘴里的糖球一边呜呜咽咽的说,“你们不用管我,该说话说话,该打架打架,全当我不在好了。”一边说着水寒一边还挥了挥手。 “你到底是什么人?”在进入风家居住的这院落之前曾在院子外面布了眼线,怎么这少年忽然出现却没有人向他通报?还是说那些人监视了这院落的人已经被摆平了?这少年是一个人来还是另带了人手?心念一转,黑衣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坐在院墙上向下张望的少年,眼神中忽然多了几分警醒。 站在黑衣人身后的那些人中似乎有人认出了水寒,来到那头目身后,扯了扯他的衣襟。见他回头,那人便附耳上去。 头目一边听一边看着坐在院墙上咬着糖球的水寒,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惊讶,脸色也越来越凝重起来。 “来的可是铸剑山庄段少庄主?”听完身后人的话,那头目向着水寒走了两步,仰着头冲着水寒抱了抱拳。 “是我。”这么快就被认了了身份,水寒脸上现了少许遗憾。 “在下敢问少庄主今夜来此……不会真的只是路过吧。”抱着的拳并未放下,头虽然低着,说话这人的眼睛却窥探着水寒脸上的表情。 “不错,我的确是专程来此的。”这人既然这么问了水寒便不再隐瞒,站起身来,重新立在院墙上,低头拍了拍身上那未曾沾染半点土星的衣服,再抬头时脸上兴致顿去,眼眸中也是一片阴冷。 那黑衣人身子虽未动,原本盯在水寒脸上的视线却立刻移开,低垂下来,“那少庄主来此……”话未主完便收住了,黑衣人等水寒回答。 “两件事,”水寒的视线居高临下的牢牢的锁了面前的男子,“第一件,院内风家人的人我要全部带走,死活不论。第二件……” “段少庄主难道是来搅局的?若真是如此可就别怪我们对少庄主不客气了。”听水寒言下之意竟是要救风家这些人,那黑衣人还未等水寒说完,立刻抬起头来打断了他的话。几乎同时,原本还站在他身后的人几乎同时摆出了进攻的架势,一个个面露凶光的看着立在院墙上的水寒。 “不客气?”似是听到了很好笑的话,水寒的嘴角轻轻向上扬起,“一个连面对将死之人都不敢说出自己身份,让死者瞑目的人竟然会以不客气了来威胁人,你不觉得好笑么?” “既然段少庄主都听到刚才的对话了,那就应该知道,在下接到的任务是这院子内一个活物不留。”听水寒用刚才自己说的话调侃他,那男子额角上青筋一跳,有些恼羞成怒,“所以段少庄主最好现在就退出这院落去,不然后果自负。” “我要是不退呢?” “那就休怪在下不客气了。”说着那男子手臂一挥,他身后数名黑衣人向前一涌便打算飞身跃上院墙,奔水寒而去。 “等等。”水寒一声断喝阻止了那几个要跃上院墙的人。 “有件事段少庄主可能有所不知,”见水寒喝止住了自己的人,那为首之人非但未恼反而松了口气,口气也变得平和了不少,“风家现在早就是一个空壳子了,什么秘术都是骗人的,就算是有也早就不存在了。少庄主又何苦因为这些人损兵折将,得不偿失?” “遁世风家能在天下立足凭借的就是风家秘术,这件事世人皆知,你在这里胡说八道是觉得少庄主年纪小好欺骗不成?”见水寒听完男子的话后脸上神色虽然微变,眉毛却忽然皱起来,风启立刻说道。 “风家秘术?说的好听,你们风家若是还有秘术的话,今夜也不会这般的狼狈吧?”男子冷哼一声,不屑的瞟了瞟风启,又看向院墙上的立着的水寒,见他视线在自己和风启之间来回游移似乎是在掂量什么,便冷冷一笑。 “你胡说八道……” “风家遁世就是为了保存秘术又怎可能反而失了……” “就是,你别离间了。” “段少庄主,您别听他的,他就是欺负您年纪小容易轻信别人。”见水寒的视线在风家人和那些黑衣人之间来回移动,风家人的心就全都忽忽悠悠的提到了喉咙里。这个时候就算是傻子也知道,万一铸剑山庄因为风家失了秘术不再出手他们的性命恐怕是不保了,所以这男子话才说完,风始和风清扬身后几人同时喊了出来。 “你——”对风家人的话充耳不闻,水寒的视线忽然定格在那男子身上,“并不是就像刚才说的那样,仅仅是被人雇来杀风家人的吧。” “少庄主何出此言?”那黑衣人目光闪了闪。 “你想不想知道我刚才说的两件事的第二件事是什么?”水寒停顿了一下,见黑衣人未说话,就接着说道,“就是要知道是谁派你们来铲除风家的。你现在说出来的话,也省的我动手了。” “杀手怎能出卖雇主?”那黑衣男子的眼眸忽然危险的眯了起来,“在下原本并未有与铸剑山庄为敌的打算,但是少庄主既然这般相逼,那在下也就不客气了。”说着,男子再次抬了手。男子身后的那些属下也重新亮了短刀,绷紧了身体单等男子手臂落下后再度冲向水寒。 “你们是死士吧。”毫不为与那些黑衣人制造出来的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所动,立在院墙上水寒说的云淡风轻。 “什么?”男子有些不明所以,抬起来的手也犹豫着未落下。 “你们是死士吧?”若是的话,自己也就不用再多费口舌了。 “段少庄主说的死士是?”举起来的手还是停在半空中。风家的实力出乎他的意料,他也因此折损了不少人手,所以如非必要,他实在不愿意在这个时候与铸剑山庄发生冲突。 “就是至死也不会说出雇主的身份,还有你们自己的身份。” “是。”男子点点头,“所以还请少庄主不要再为难在下。” “既然是这样,也就不必要再废话了。”话至此一身素白长袍少年的脸上忽然现了一抹阴寒,声音也骤然高了不少,“杀,一个不留。” 话音未落,一股杀气铺天盖地而来。数名同样是黑色劲装,手握匕首的人跃入院内,在院内所有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杀戮便已展开。数声惨叫之后那男子身后的黑衣人才反应过来,于这些悄无声息出现的人缠斗在一起。 “你……”男子见跃入院内的人虽然不多,却都是人手一把匕首,身形灵活,招式阴狠诡谲招招毙命,顷刻间自己本已不多的人就又折损了大半咬了咬牙,眼球上便迸出了血线,冲着俏生生立在院墙上的水寒而去。 只是,他还未动,水寒到先动了。身形一晃,一道白影闪过,他便到了那男子的面前,速度快的只在院墙上和半空中留下了一道残影。 “啊——”一声惊呼,那男子见水寒骤然期近条件反射一般挥了手中短刀迎击。 侧身让过迎面而来的短刀,发丝飞舞,水寒探了右手轻轻扣上了男子的小臂。未感觉到多少力道落在自己手臂上,男子便抽刀变招,身体旋转的同时,抬起一起向水寒下盘踹去。 扣了男子的四根手指顺着男子收招的方式轻轻滑到男子的手腕,接着手指一错,数声骨头之间相互摩擦的声音自那人手腕处发出。 “当啷——”一声,男子手指一松,握在手中的短刀落地,刀尖撞到漫地的青砖上,发出一连串的响声,踹向水寒下盘的脚忽然改变了方向,结结实实的踩在了地上,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啊——”一声惨叫惊天动地,撕心裂肺。冷汗冒出来,瞬间便阴湿了头上的黑巾,男子左手扣了右手手腕翻身栽倒。 “呀——”见那男子因为疼痛倒在地上翻翻乱滚,琉璃和玉儿几个到底是女孩子到底心生不忍,要么背转了身体,要么掩了眼睛不敢看。至于风家的其他人一想到自己的至亲好友因他而丧命,脸上则都露出了一抹很绝的快意。更有人恨不能扑上去千刀万剐了他,只是碍于水寒未曾动手。 遁世的风家,从今日始怕是该失了超然与尘世之外的超脱和风骨了!将身旁这些人脸上的表情收入眼底,水寒暗叹一声撩了长袍的前后摆,蹲到还在地上翻滚那人的身侧,伸手扯了那人脸上的面巾,见那人脸已经因为痛苦扭曲的不成样子便问道,“现在想说你们是什么人了么?” 听闻此言,躺倒在地上的男子忽然不动了,仰面朝天的看向蹲着身,有些涣散的视线好不容易集中到了水寒的脸上。片刻,忽然挺了一下身子,暴起了血线的眼睛便暗了下去,随后,淡色的液体从嘴然缓缓滑落。 果然是死士。扣了那人的下颌,手指微微用力,原本咬的死死的嘴缓缓张开,待一股清淡的香气飘进鼻孔,水寒便站起身来,望向四周。 冷风他们几个原本就是红叶教出来的,跟在水寒身边几年又学了不少很有实用性的招式,和那些黑衣人相比自然占尽了上风。又加上有风清扬带了风家人帮忙,所以只是片刻,战斗已近尾声。 “主子。”结果了最后一名黑衣人后,冷风收了匕首带了其他几个来到水寒身侧。 “伤到没?”见几人黑色的劲装上湿漉漉的染了不少血,水寒轻轻皱了眉毛问道。 “不曾,这些都是别人的血。”冷风几人互相看了看,然后几乎同时揪了身上的衣服向水寒示意自己完好无损。 “嗯。”水寒见这几人竟会这般的孩子气,一直绷紧的脸上现了抹笑意,“搜搜这些人的身,看看有没有证明他们身份来历的东西。” “是。”给水寒一笑,几人有些不好意思,忙低了头按照水寒的吩咐,点了火把,开始在那些黑衣人的身上翻找起来。旁边风家的人也燃了火把开始打扫战场,救治伤员。 这些人还真是没用,几十个号称是顶尖杀手的人,先是被风家人伤了不少,又让铸剑山庄的几个十几岁的孩子杀的片甲不留,果然如宗主所说这些人虽然名号响亮却难堪大用。立在远处高房屋脊上,远远的看着院落内火把亮起来,一身白色长裙的女子蹙了柳叶眉。风家并未被斩尽杀绝,计划被打乱了,宗主怕是又该发火了吧。有些发愁的又望了望那星星点点的光亮,女子转身没入夜色中。 负了双手,立在院子内的水寒忽然抬起头来,看着月光下那道淡色的影子远去,双眸微微眯了起来,“跟着。” 原本是想拐了这位怎样都不会继承帝位的皇子做徒弟,好铸就一个杀手界的传奇,却不想徒弟没拐到不算,自己竟给他捏了短处,必须处处听令,现在竟沦落到跟踪他人的境地。暗处,铁鹰翻了一个和他影魅当家人身份极不相称的白眼后追着远处那抹渐渐远去的影子而去。 见铁鹰追着那影子去了,水寒嘴角轻轻扬起。 “主子,马车到了,在门外候着呢。”脚步响起,喜子迈着大步从院子旁门进来,来至水寒面前。 “嗯,”收回目光水寒点了点头,回身见风始和风启两人立在身侧便说道,“门外有马车,风族长可以带着族人离开此地。” “少庄主……” “此地不可久留,风族长还是尽快离开比较好。如果没有地方可去,铸剑山庄倒是才收拾出了一座空置的院子,就知不知道风族长会不会嫌弃。”见风始双唇动了动似是不话要说,水寒忙阻了风始的话头。 “王爷……”听水寒说外面不但准备了马车,还替他们准备了住处,心中一涩,泪水夺眶而出的同时双膝一曲便直直的跪到了水寒面前,“风始谢寒王救我风家与水火。” “谢寒王救风家之恩。”风始跪了,风启,风明,风清扬,风洪,小米小井,琉璃……所有尚能走动的风姓族人也全都双膝跪在地上,跟在对着水寒恭恭敬敬的叩了三个头。头叩完了,呜呜咽咽的哭泣声就从人群中传来。先是几个女孩子,接着给这向声抽泣感染,就连年轻力壮的男子也忍不住哭出声来,风始和风明两人眼底也见了泪光。 不是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眼睁睁看着朝夕相处的至亲好友在自己面前或伤或残,甚至失去生命自己却无能为力。甚至就连自己也差一点变成亡魂,在经历了一番大悲大喜,劫后余生的这些人直到现在紧张的心情稍稍平复,悲痛哀伤从心底一点点蔓延上来,沉沉地压在风家所有人的头上。 见面前跪着二十来个人一个个抽抽嗒嗒,眼泪汪汪,大有抱头痛哭,哭死算了的发展趋势水寒有些不知所措,“现在还不是……” “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要哭也得先离了这个地方。”洪亮的声音响起,压过了院子内的哭泣声。 眨眨眼睛看了眼已经从风始身后站起来的风清扬,水寒便从侧门了了这座到处是尸体,遍地是鲜血的院子。院门外,十几辆一色浅灰幔帐的四轮马车沿着街道一字排开。 有了随后赶到的喜子和那些铸剑山庄庄客的帮忙,打扫战场的速度快了不少,不到半个时辰,院子便被清理出来。风家的人搀扶了受伤的人,抬着不能走动的人正陆陆续续的从院子中走出来。另有三辆马车空出来装了风家人的尸体,那些男衣人的尸体则全都堆到了院子里。 “去跟小舅舅要两桶火油来,另外告诉他这火是我放的,让他刺史府的差役和城防劳的官兵象征性的救一救就行了。”立在门前一辆马车旁,抱了双肩看着来往穿梭的人,水寒对立在身后的喜子说。 “是。”喜子应了一声,飞掠上屋脊往刺史府的方向去了。 “主子,您看。”喜子才走,冷风便神神秘秘的凑到了水寒跟前,邀功一般伸出手来。 江湖卷 第三十八章 真情难舍 冷风的手心里,躺了一块骨牌大小的牌子,乌黑的木面上上了数道油亮的清漆,牌子正中间,两上两下顶了四颗六角的黄铜铆钉。 “这是哪里来的?”伸手接过冷风手中的木牌,水寒问道。 “从那个头目身上搜出来的。” 不认识,更未见过,不过铸剑山庄应该有人认得。水寒翻来覆去的看了看,便将那木牌收入怀中,之后向冷风点点头,“嗯,我知道了,你去帮忙吧。” “是。”牌子给了水寒,冷风也加入到铸剑山庄那些人中间,帮着风家人将伤患和尸体抬出来。 所有人都上了车,喜子带了两个人搬了两桶火油来,将整个三进的院子上上下下地浇了个遍后将剩下的半桶全都泼到堆在院子内的尸体上。 “走吧。”站在院墙上,随手将手中的油桶扔进院内,喜子拍拍手冲着赶车的车夫喊。 马鞭扫到辕马的马背上,车轮转动,十几辆四轮马车沿着街道依次驶离,明亮的琉璃风灯一字排开。 “点火。”目送着那一队马车行至街口,水寒道。 “是。”应了一声,立在水寒身边的喜子从怀内掏出火折子,打着后一抬手扔向院内。 火折子划过一道亮黄的弧线落到了那堆尸体之上。 腾——的一下,明亮火焰瞬间腾起,飞快地向四周迅速蔓延开去。火舌瞬间便舔到了院墙的墙根下,然后打了个旋向上窜去。一股热浪扑面而来,水寒吓了一跳,身形飞快向后退去,掠上了和这独门独院的院落隔了一条街的另一堵墙。 “好险。”喜子紧跟在他身后掠上那堵墙,站在水寒身边脸上难得的现了抹惊吓。 “呵呵。”见喜子虽未被伤到,原本干干净净的脸上却挂了些黑灰水寒的嘴角便不自觉地扬起来。 火舌沿着从屋脊上滴下来的火油而上,只消片刻,这第二层院子的几间正房和两旁厢房便完全被火舌吞没。数道火线顺着地上的火油又向前后两层院落飞窜而去,升腾起来的烈焰跳跃着,飞溅出无数细小的火花,火花落地,接触到火油就又燃起了一团火苗。借了风势,又有助燃的火油,那一团团一簇簇的火花很快就连成片,汇入到越来越迅猛的火海中去。热浪蒸腾,烈焰飞卷直冲天际,有如巨大的火把一般很快就照亮了惠州的西城。 “着火了,着火了……救火啊……”火光一起,叫声,喊声接着从四面八方传来,伴着喊声急促的更梆声也一同响起。 “咱们也走吧。”眼前的院落已经完全被火舌吞没,再也看不见灰黑的屋脊,水寒便沿着墙壁跃了屋脊,随后又沿着屋脊追赶已经出了街口的车队去了。 越过最后三辆装尸体的马车,跃上第四辆车的车辕,开了车门,伸手揭了厚实的锦帘,水寒便探了头进去。 宽大的车厢最内侧风明盘了双膝靠着车厢的后挡板闭目养神,风明右手边内侧是盘膝而坐照看着他的风清扬,外侧坐的是小米和他肩上的那只白色羽翼的猎枭。风清扬和小米对面是琉璃和玉儿两个女孩子,外侧坐的是小井。车厢内的车板上放着几个包袱,包袱系的不是很平整,当是临行前才收拾出来的。 “少庄主,您坐这里。”车厢内,见车门一开,车帘撩起,小米先是愣了一下,待看见水寒一手把着车帘,一手扶在车辕上蹲着身向内张望忙站起身来,冲着对面的小井说,“往里面一点。”说完见小井虽有不满却也还是向内侧坐了坐,便盘了双腿坐在小井的身旁。 见小米让出了位置,水寒便点了点头,迈进车厢,盘膝坐到风清扬身侧,接着喜子也进到车厢内,坐在水寒身边后拉了车门,撂下车帘。 “小子,今夜若不是你我们风家这几十口人怕是全都要死在这惠州城了。大恩不言谢,今后若有用到风明之处,风明定会效犬马之劳。”说着风明便抱了抱拳。 “水寒,或者少庄主。”水寒瞟了眼抱着拳满脸感激地看着自己的风明未接他的话茬。 “什么?”听水寒忽然冒出来这么一句,风明有些不明所以。 “叫我少庄主,或者水寒。”水寒重复了一遍后又加了句,“要是再叫我小子,我不管你是不是风家长老,一样让你尝尝分筋错骨的滋味。” “臭小子,竟然敢威胁你三爷。”风明先是愣了愣,待听明白水寒说的什么,两道浓黑的眉毛就立了起来,抱在一起的两手也松开,探着身子,隔了风清扬便去拍水寒的头。 不要!见风明竟然如拍谷中小辈一般伸手去拍水寒的头,车厢内几个人立刻变颜变色,见那大手眨眼间便到了水寒头顶,想出声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风明的那只大手往水寒头上招呼。 水寒又怎能让他真的拍了自己的头,见那只大手来得迅猛,侧身偏头躲过后,右手一抬便轻轻地扣了风明的手腕,同时食指扣在了关节相互连接的缝隙处。 见水寒的动作灵巧轻盈,竟和刚才在院内扣那黑衣人手腕时的动作分毫不差,风明脸上的怒气顿失,立刻变得惨白一片,额角上也挂了一颗豆大的汗珠。分筋错骨,想到院子内那个黑衣人给卸掉手腕后竟会疼得躺倒在地上翻翻乱滚,风明后背的寒毛马上一根不落的全都立了起来。 手腕给人以分筋错骨的手法扣住,给水寒扣住的手腕也不敢收回,风明探着上半身就僵在了那里。 风明不动,水寒也不动,手指依旧松松地扣在他的手腕上,一双清可见底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半晌,嘴角一扬,清秀的脸上忽然挂了盈盈的笑意,随即轻轻地抬了手指,放开了扣在风明手腕上的手。 “呼……”水寒的手指一松开,风明连忙抽回手去,一仰身子后背靠到车厢的后挡板上后才长长地出了口气。 太丢人了。见水寒不过是轻轻扣了他的手腕,风明便被吓得这样,离风明最远的小米忍不住撇了撇嘴。 “臭小子,你又未尝过分筋错骨的厉害,撇什么。”风明知道小米在笑话他,却碍着离得太远就是想拍也拍不到他,老脸一红只能狠狠地瞪了眼扶额不起的小米。 “我们未尝过分筋错骨的滋味,难道明叔叔尝过?”小米身侧,小井一边笑一边接口道。 “分筋错骨?”一天之内两次听到这个名字,尤其是连风明给那白衣少年扣了手腕后脸上都会露出惊惧之色小米便好奇起来,“清扬哥,分筋错骨是什么功夫?”他本是想问水寒的,可是斜对面的少年看年纪虽然和他差不多大小,但是无论是身上还是脸上都透着股疏离,让人觉得难以亲近,小米便退而求其次问水寒身边的风清扬。 “人身上的骨头都是由一个个关节扣合而成,分筋错骨就是把原本扣合在一起的关节卸开。”小米问,风清扬先是看了眼身边的水寒,才答道。 “卸关节的功夫我也会,虽然有些难受但是不是那么疼……”说着小米就又斜了一眼靠坐在车厢后挡板的风明。 “所谓分筋错骨,就是将覆于人骨之上的筋,分开,将下面的骨头错开,错也有错位的意思。”说罢,风清扬忽然一笑,“你想想咱们平日里卸开关节即便是顺着骨节的方向有时还会剧痛难忍,又何况是错开来。”说完,风清扬就又转头看着坐在身侧的水寒问道,“我说的可对?” “唔。”水寒只是点了点头,未多说话。 “这分筋错骨的手法失传已久,老夫还以为和风家的秘术一样失传了,却不想今夜竟然见到了。”一声长叹过后风明眼眸闪了闪忽然看向水寒,“小……呃,我说你这功夫是谁教给你的?”见水寒原本平静的小脸上秀气的眉毛忽然立起来,风明立刻乖乖地收了已经叫得有些顺口的小子这两个字。 “师父。” “师父,你师父又是哪个?”见水寒只吐出来这么两个字,风明有些气闷地追问道。 “我师父……”是哪个跟你有关系么?见风明追问自己师父的身份,水寒也同样有些气闷,便没好气地回道。只是话才出口一半就停了。 “你的血没止住,是伤口未包扎。”刚进车厢时候他身上那件灰色的布袍还是干干净净的,只过了这一会儿的时间竟然已经被鲜血浸透,盯着风明左肩上那一大片血迹水寒秀气的眉毛忽然皱起来。 “这啊。”风明无所谓地低头看看肩膀,“没事,过段时间自己就会好了,不用管它。” 只不过水寒却并未因此舒展了眉毛,而是往风清扬身侧坐了坐,隔了风清扬伸手便探上了风明置于膝盖上的手腕。 淡淡的药香带了些茉莉花的清香轻轻地飘进鼻孔,冲散了鼻腔内的血腥味。随着水寒身体前倾,一缕未被束起的长发缓缓地落到了风清扬置于膝盖上右手的手背上。 风清扬的呼吸先是一滞,待发觉一抬眼看到的便是水寒小巧圆润的耳垂和白净颀长的脖颈时,心中一漾呼吸忽然有些急促,同时脸上也现了抹绯红。 给水寒扣了脉门,风明虽然有些不愉,但是见他只是在替自己把脉再未有其他举动便笑道,“都说没事了,已经上了药了,只不过比别人好的慢一些,最后总会好。” 是因为凝血功能差伤口才会迟迟未敛上,不过这个世界好像没有这种说法。若是平日他才懒得管,可是想到不久前看见的那道露了森森白骨的伤口……若任由他就这样下去,就算是好了他也会脱一层皮吧。仔仔细细把完了风明的脉象,水寒重新坐好后手便放进了身侧一直斜跨在身上的挎包中,倒腾了一会儿摸出一个团成一团的麻纸纸球随手扔给风明。风明伸手接了那团扔过来的麻纸打开,看那纸里包了一颗拇指指尖大小绿莹莹的药丸就又看向水寒。 “吃下去,一刻钟后血就止住了。吃不吃随你。”见风明满脸疑惑地用两根手指夹了那药丸翻来覆去地看着,水寒就又加了一句。 “呃……”给水寒一说,风明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便张开吞了那颗药丸。 “明天给你写个方子调理一下,虽然不一定能治本至少不至于让你每天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见风明乖乖地吞了药丸,水寒嘴角一扬脸上现了抹笑意。 “我睡一下,到了叫我。”说完见喜子点了头,水寒便斜靠了车厢挡板,一侧额头贴在身侧喜子的手臂上,只是片刻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水寒睡熟,这车厢内的众人怕惊扰了他,也就未再说话。车厢内侧,风明一颗药丸下肚肩上疼痛顿时减轻了很多,便靠了车厢挡板闭目养神。小米和小井两个也学着风明的样子,合了双眼靠在车厢上。琉璃和玉儿两个则靠在一起,伴着车外单调的马蹄声和咕噜碾过官道的声音昏昏沉沉的很快也睡过去。坐在车门旁的喜子则冷着一张脸,一边凝神戒备,一边倾听车厢外的动静。 风清扬未睡,他甚至连一丝困意都没有。水寒虽然早就坐回到原来的位置,可那抹淡淡的药香和茉莉花的清香却仿佛还萦绕在鼻尖上。缓缓侧了头,视线便落到身侧斜靠在喜子手臂上少年那张清秀俊朗的脸上,见少年薄唇抿得紧紧的,嘴角上挂了抹温暖却稍显疏离的笑容目光柔了一柔,片刻,嘴角微微扬起,风清扬脸上也现了抹淡淡的笑容。 回到谷中之后的风清扬曾一度以为自己之所以会喜欢上那救了他的少年,是因为从出谷后太多的经历和太多的伤痛让他有些倦了,开始想逃避了,想重新开始一段安稳平静的生活。而那少年身上无论所处何地,遇见何时都随遇而安,毫不为外物所扰的安静与平和恰恰吸引了他。 尤其是一旦回到谷中,被重建风家的繁琐事务缠住之后那少年的身影会如美好的梦境一般从记忆中慢慢淡去。只不过,事情好像并未如他所愿,白日虽然如先前想象中一般事务繁忙,不得脱身,也就顾不上想到水寒。可是夜深人静或是独处的时候,他才发觉那少年的身影却并未如想象中的一般淡去,反而越来越清晰。 于是他开始想要刻意忘掉水寒,忘掉那深谷中和清河县发生的一切,想要将那一段时间的记忆压在最深处。可是每当他身心俱疲时眼前又总会出现那张干净清秀的面孔,嘴角挂了盈盈的笑意。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无比想念那少年,想到整个心都搅成一团揉在一起。 直到前几日那次出乎意料之外的重逢,就在那双记忆中的清亮却又幽深的眼眸再次映入眼中的那一刻,风清扬才发现,自己对那少年那份情非但未因三年的分离减去一分一毫,反而如经年的陈酿愈发深沉醇厚。 望着身侧少年的睡颜,风清扬嘴角那抹笑容中夹杂了越来越多的苦涩,直到那笑意最后变成了苦笑。 寒王轩辕水寒,岚帝轩辕亦最为宠爱的皇子,铸剑山庄少庄主,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少年。 单是这身份就成了横在两人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 十六岁已经是开衙建府娶妻生子的年龄了,岚帝又怎会允许自己最心爱的皇子与男子相恋。 而且最重要的是,那少年似乎只是把自己当成了普通人,并未有任何特殊的情感。甚至对自己的关注还不如对他身边人挂心……若不是两情相悦就算是真的能在一起,那也不是他想要的。 所以……还是要放弃吧。可是感情这东西若是真的说控制便能控制得住的话,他又怎会平白忍受了三年多的相思之苦。小寒,我们真的不能在一起么……心口忽然一阵没来由的抽痛,撕心裂肺。 马蹄声渐渐慢了下来,前方隐隐有人声传来。熟睡中的水寒忽然睁开了眼睛,脸上还带着明显的困意,一双眼眸也因为还未清醒蒙上些许的水汽。 身旁喜子掉转了身子伸手揭开窗侧的锦帘向外张望了片刻说道,“主子,咱们到了。” 江湖卷 第三十九章 孤星现身 翠园正房的寝室内,轩辕亦披了外袍,坐在屋内正中圆桌边上的绣墩上,上身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盯着圆桌中央那颗给黄金灯架托起来的夜明珠发呆。 果然是孤枕难眠啊!想到两世独睡了几十年的人竟会为无人陪伴而失眠,轩辕亦那张俊美的脸上便现了抹苦笑。不过话又说回来,光是一想到此时此刻水寒可能正以身涉险他便睡意全无。自家寒儿离开的时候他要是混在庄客内跟去就好了,也不用像现在这般的提心吊胆的了。可是这种想法他也只是想想,绝对不会去实行。原因无他,他这张俊脸早就给见过他的人记得清清楚楚了,除非是易容,否则无论怎样都会给人认出来。 哎——一声叹息,轩辕亦又换了一个趴伏的角度,视线却并未从桌上薄纱下面的那颗夜明珠上离开。 夜明珠啊!轩辕亦忽然坐直了身体,转过头看向靠墙放置的那张宽大的木床。一抹微弱的光亮正从未合拢的幔帐内透出来,不注意看几乎看不出来。望着那模糊的光线在地上留下来的浅浅的影子轩辕亦的眼眸忽然暗了暗。 帐子内挂着的那颗夜明珠还是水寒第一次帅府省亲时他着红叶送去的。东西虽不是什么寻常之物,在他却也是常用之物,所以送过之后没多久他便忘记了。直到这次出来他才知道,十多年过去了这夜明珠竟一直未曾离了水寒的身……寒儿啊,难道朕与你的定情之物竟会是一颗小小的夜明珠吗? “少庄主,您回来了。”轩辕亦正胡思乱想,院门外传来值夜庄客的声音。听到这声音,原本趴在圆桌上的轩辕亦立刻抬了头,屏住了呼吸,竖了耳朵。 “嗯,我爹没起来?”显见是怕吵到轩辕亦,水寒的声音压得低低的。 “回少庄主,庄主并未起身。”似乎是被水寒感染,那庄客的声音也同样压得低低的。 “知道了。”又是一声低应。 听外面水寒忽然放轻了脚步往寝室这边移动,轩辕亦俊脸上忽然现了抹笑意,身形一转便到了寝室的门前。 房门一开,待那一身素白长袍的少年才迈了门槛,早已候在门口的轩辕亦双手便揽了少年的腰身,将人整个的捞进怀内,紧接着便嘭——的一声摔上了房门。 “唔——”做梦也未曾想到在自己的寝室还会被人偷袭的水寒一声惊叫还未出口,便被轩辕亦用温软的双唇堵了回去。 “嗯——”一声低吟,水寒的手臂便攀上了轩辕亦的脖颈。 “还以为你睡了。”良久,激吻过后偎在轩辕亦怀中,水寒喘息甫定。 “想你了。”手掌在少年后背轻轻婆娑着,轩辕亦低头蹭了蹭怀内那张清秀的小脸,感受到那滑嫩嫩的皮肤冷飕飕的贴在自己脸上,一双凤目便微微的眯了起来。 “这才离开还不到两个时辰,有什么好想的。”怀内少年在撇嘴的同时,眼角眉梢上也挂了浓浓的笑意。 “别三日就如隔了三秋,两个时辰算下来也是很多天了啊。”亲亲少年额角,揽在少年身上的手臂收得更紧,“寒儿可知,哪怕是一刻钟,父皇也不愿意和寒儿分开啊。” “你在撒娇么?”这般的黏人,是在撒娇吧,没错吧。 “撒娇?”轩辕亦愣了一愣,原本在水寒背后婆娑的手也停了一停,愣了片刻后一声低笑传来,“只要寒儿让父皇这般的抱着,寒儿说是便是。”说完轩辕亦就又低头亲亲那张还带了些许冷意的小脸后才极不情愿的松了环在水寒身上的手臂,“折腾了一夜,天都快亮了,赶紧睡吧,不然明日就没精神了。”说完便伸手打横将水寒抱起,往床榻边上走去。 “啊……等等,还没沐浴呢……”觉察到轩辕亦的手摸到腰间衣带扣水寒忙伸手按了那只手。 “不是睡前已经洗了?”手给水寒按了,轩辕亦便未动。 “可是刚才……又是血腥气又是火油气的……” “没有啊……”听水寒说,轩辕亦便将鼻尖凑到水寒领口嗅了嗅,“只闻到了寒儿的体香,还有就是……”声音故意拖得长长的,然后香了口水寒的面颊后才接着说道,“还有就是父皇身上沐浴凝露的味道……” “咦?真的么?还有父皇身上的香味么?我怎么闻不到?”那股清淡的茉莉花香可是他的最爱啊,自己身上也有么?说着水寒便好奇地伸手拎了身上衣襟,低了头,将鼻尖探进领口,使劲地抽了抽。 “呵呵,睡觉了,父皇帮寒儿宽衣好了。”见水寒竟然真的拎了自己的衣领,轩辕亦脸上溢满了笑意。摸到水寒腰间衣带扣的手扯了腰带随手扔出了帐子后又替水寒宽去了外衣,一甩手,那件素白的锦袍也被扔了出去。 “咣当——”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幔帐内轩辕亦和水寒两人同时愣了愣。 “寒儿怀里掖的什么,这般的沉重。” “啊……对了……”听到了那一声钝响水寒也才想起来自己怀里还收了一块从那黑衣人身上搜出来的木牌,这落地的东西当是那东西,忙手忙脚乱地越过轩辕亦爬下床去,借着圆桌上蒙了薄纱的夜明珠的微弱光亮趴在地上寻找。 那牌子是块有棱有角的东西,不会滚动,所以水寒只是探着手摸索了片刻就发出一声短促的欢呼,“找到了。” “寒儿——”轩辕亦原本是侧坐在床上看着水寒捡东西的,见他捡了那东西后不顾头顶上圆桌的桌面便急着要站起来,坐在床边看着水寒的轩辕亦忙探了手想按住趴在地上的水寒不让他起来,免得撞了头,可是还是慢了一步。 “嘭——”的一声闷响,水寒的头便重重地撞到了头顶圆桌的桌角上。头给撞了,水寒虽未吭声,眼睛内却立刻溢满了泪花。 “真是的,怎的不小心些。”见水寒一边呲牙咧嘴地揉着给撞得狠了的头顶一边爬起来,轩辕亦一阵心疼,忙拉了水寒让他坐到床上,揭了床内侧悬在帐子上夜明珠上的薄纱,借着明亮的光线查看水寒头顶的伤势。 “我没事。”头顶上被撞到的地方给轩辕亦指尖碰到,水寒一边咧着嘴嘶嘶的抽着气一边回答说。 检查了半天,见水寒给撞到的地方虽然有些红肿却并未破皮出血,轩辕亦才放了心,半是嗔怪半是宠溺地笑道,“日后小心些,不然父皇怕再撞一次寒儿被撞傻了。” “哪有那么脆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水寒径自转移了话题,“父皇,这个东西你认识不?”说着便把刚从地上摸起来的那块黑色的木牌递给轩辕亦。 轩辕亦并未急着接水寒手中的东西,也未忙着看,而是靠墙坐了让水寒在自己怀内舒舒服服地坐着,双臂自他腋下穿过后才伸手接了水寒手中的木牌,借着帐子内夜明珠的光线去看那块漆黑的牌子。只看了一眼,轩辕亦便收了脸上的笑容,两道剑眉也紧紧地皱在一起,“这东西是从哪里弄来的?” “从今日杀进风家的那些黑衣人身上搜到的,怎么了父皇?”听出轩辕亦声音中的难以置信水寒问道。 “呵呵,”一声轻笑渐起,不过这笑声却透着股阴冷,“还未寻到这些人他们便自动送上门来了。”说着轩辕亦将下颌放到水寒肩上,环到他腰间的两手置于胸前,右手的指尖轻轻点着那枚黑色木牌上的四个铜钉说,“这黑漆木牌是孤星的标志,而这四颗星代表的就是七刹孤星第四星。” “七刹孤星……”乍一听到轩辕亦说起七刹孤星水寒的声音也情不自禁地提高了一些,“父皇是说,这是七刹孤星的标志?难道那黑衣人就是第四星?” “恐怕是。”轩辕亦轻轻点了点头,“你看。”说着轩辕亦便伸手扣了那木牌上其中一颗铜钉,指尖从铜钉正中心按下,啪——的一声脆响后轩辕亦才将那枚铜钉拔出递给水寒。 水寒接过来自己端详了片刻,发现那铜钉尾端的钉尖竟然是由合在一起的八条锋利的倒刺包了正中间一颗尖利的钢钉组成的。这样的构造,只要钉子钉下去一定深度,那八条倒刺便会伸开形成倒钩扎进物体里。一旦扎进去若是想拔出来就必须像轩辕亦刚才做的那样,按了消息,收了那八条倒刺,否则要么钉子被损坏要么那木牌被损坏。 “好精巧啊。”水寒一边摆弄着手中的铜钉一边赞叹道。 “是啊,若不是以前在红叶那里见过这种钉子,父皇也不会肯定这牌子就是孤星的东西。” “红叶也有?” “有,一样的黑漆木牌,不同的是这牌子上是四颗铜钉,红叶牌子上只有一颗。” “这般精巧的铜钉仅仅是用来当做装饰的么?”水寒将那铜钉顺着牌子上的小口重新按回去,咯嘣——一声轻响,铜钉又牢牢地咬入了木牌内。 “最初是做什么用的已无从知晓,不过按照红叶的说法是因为这种钉子极为稀少才会成为孤星的标志之一。” “孤星……”偎在轩辕亦的臂弯内,水寒的眉头轻蹙,“今夜除了院子内的杀手外,还有一个人一直都在关注院内的战况,直到结束他也未曾出手。不过……寒儿已经让铁鹰跟去了,大概明天就有音讯了吧。” “铁鹰……”轩辕亦先是一愣,接着凤目便微微眯了起来,“朕的影魅当家人寒儿倒是用的很顺手啊。” “谁让他三更半夜的把寒儿叫起来,再说那人身法很快除了铁鹰怕是没人能既追上又不至于暴露了身份。”轩辕亦问水寒便冲着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呐……寒儿,父皇一直都很好奇,铁鹰不是一直都想收你做徒弟嘛,怎么突然对你俯首帖耳起来?” “啊……这个啊!”水寒眼眸忽然闪了闪,“呵呵,寒儿不过是说他要是不听寒儿的我就把他以前被父皇擒了数次,最后不得已才退出江湖的事情全都说给喜子和天晨他们听……” …………这么一条小辫子就让不高兴连自己的面子都不一定卖的铁鹰对自家寒儿言听计从?听完水寒的解释,轩辕亦半晌无语! 轩辕亦不说话,已经略显困顿的水寒便动了动身子在他怀中偎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后合了双眸,“也不知道静皇叔和红叶他们调查孤星查的怎样了。”低低的声音,似乎是说给轩辕亦听,又像是在喃喃自语,说完后水寒便又向轩辕亦怀中偎了偎,片刻便发出细微的鼾声。 轩辕亦先是一愣,待察觉水寒在说完那话后便睡着了,脸上现了抹怜爱之色,低头亲亲那张已经暖和起来的小脸,轩辕亦缓缓地抬了头,视线落在半空中。是啊,静和红叶现在又在哪里,怎样了? 齐清沿着这不知名的小镇的主街没命地跑着,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街两旁一间间店门紧闭,窗上上了板的店铺飞快地从视线中掠过。齐清越跑越快,甚至拼上了剩下的最后一点的内力。 内力渐渐被抽空,失了内力的支撑齐清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圆月西下,空气中多了几分黎明前特有的清新与冷冽。迎着晨风,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可是胸口还是憋得难受,那股干涩的疼痛感越来越剧烈,和喉咙处的疼痛连在一起,仿佛随时要炸裂一般。心脏也没命地跳着,砰砰的声响渐渐成了他能听到的唯一的声音。 空旷的街道上,除了他脚板踩在铺街的青石板上发出的啪嗒啪嗒——的声音外再没有别的声响。一整条的街道上也是除了他自己之外再没有任何的人,可是他却知道,那些追杀他的人越来越近了。 就如同逗弄即将被吃掉的老鼠一样,追在他身后的这些人追在他身后已经整整一天一夜了,每当他放缓了速度打算休息一下的时候,这些人便会让他觉察到他们的存在,不给他片刻的喘息。 齐清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极限,再跑下去他就要脱力了,可是他不敢停下来,他知道自己一旦停下来就会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那时,他可就真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若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他这些天所受的苦,所做的努力也就全部白费了。他的哥哥也就白死了,他的哥哥也就白死了。哥哥——齐清的眼睛里面忽然溢满了泪水。哥哥为了能够让他活下来,微笑着将他手中匕首刺入自己胸膛的场景他永远都记得,伴着那场景的还有哥哥留下的最后几句话:逃出去,逃到天涯海角去,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哥哥,我逃出来了,可是我跑不动了啊——哥——我好想你啊——哥……溢满了眼眶的泪水夺眶而出,从眼角飞出,化作星星点点的液滴消散在夜空中。 拼尽了全力迈出最后一步后,齐清双腿一软便扑倒在路面上。整个身子贴在石板上的齐清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是听到了身后那有些单调的脚步声,一声一声的在向他靠近,如催命的阎罗一般慢慢靠过来。明明清楚知道这一次自己必死无疑,可是那声音每响起一次他的心就紧缩一次。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脚步声终于停了下来,就停在了他的身侧,接着便是绷簧弹出兵器的声音。 对不起哥哥,我虽然逃出来了,可是还是给他们找到了,清儿已经尽力了,所以哥哥一会儿清儿找你你不要生气不要不理清儿好不好……冷飕飕的剑尖贴上了自己的后颈,一想到那宝剑的剑尖落下,自己便能见到哥哥,见到爹娘和齐家所有的人,齐清反倒坦然了。费力地扯了扯嘴角,那张如花猫一般的脸上绽开了一抹笑容,齐清缓缓地合了眼眸,一滴清澈的泪水顺着面颊滑落,滴到身下的青石板上,慢慢地渗了进去。这,怕是他活着的时候留在这世上最后的一点痕迹吧。 江湖卷 第四十章 阴差阳错 噗——的一声利器刺穿身体的声音传来,齐清觉得自己的脸上忽然一热,紧接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冲进了鼻孔。 “喂,你还好吧?”一个低沉却很柔和的声音传进耳朵,远远的仿佛在天边。齐清有些茫然地睁开眼睛,眼前还是倒下去时那块青石板,不同的是那石板上溅了一滩滩黏糊糊的液体,是血,是人的鲜血。 “你没事吧……”又是那个柔和的声音,这一次声线中透了些许的关切。齐清费力地撑起身体,转过头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见身侧蹲了一个一身黑色劲装的男子。 “我……”齐清张了张嘴,只说出了一个字,便牵扯到了已经干涩的喉咙,痛的他眼泪都快出来了。撑着身体的手捂了喉咙,整个身子又重新趴回到了地上。 “你是谁?他是孤星的人吧,为什么追你?”那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是一连串的问题。 孤星……你怎么会知道孤星……齐清的身体颤了颤,又张了张嘴,干涩的喉咙还未发出任何的声音,就又疼到让他流出眼泪来。 “静,你这样不行,他现在说不出话来的。”又一个声音响起,与前面那个柔和的声音相比,这个声音更加低沉醇厚,却失了些许的温度。 “咦?那怎么办?”这一次这声音中多了些困扰。 “先带回庄里去,等他恢复了再问。” “哦。”应答的声音落下,齐清就觉得自己的身子被翻转过来,给人抱在怀内。齐清抬起头望向抱着他的那个人,见那男子一张俊朗的脸绷得紧紧的,冷硬的线条透出森森的寒意,吓得他忙调转了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走吧。”头顶上忽然有声音响起,齐清觉得自己的身子一漾,那抱了他的男子已经飞掠上街边店铺的屋脊。男子抱了齐清并未马上离开,而是转身看到同伴跟上来后,才踩着沿街的屋脊往街道的尽头而去。 就在那抱着他的男子停顿的时候,齐清借机探出头去,看到了街心倒卧了一具黑乎乎的尸体,尸体身下一片浓重的黑色,尸体旁一把冷森森的宝剑映了满天的星光。 好像暂时得救了!知道一直追杀自己的人已经死了,完全放松了精神的齐清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齐清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的内容他不记得了,只记得最后看到的是自己最亲近的哥哥,立在往生的自家人中间笑意盈盈地冲着他摆着手,像是在告诉自己他们都很好。 哥哥……齐清抬手捂住了眼睛,在眼睛睁开的一刹那,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顺着面颊滑落。 一片光亮进入视线内,模模糊糊的,有些刺眼。齐清费力地眨眨眼睛,那片光亮更明亮了一些,他又使劲地闭了闭眼睛,呆了一会儿,再睁开眼睛时,眼前的场景渐渐地清晰起来。 放眼望去四周全是一片秋香色,斑斑驳驳的线条浮于那片秋香色之上。又过了一会儿,那些流动的线条固定下来,秋香色也分出来层次,齐清辨认了半晌才看出,自己是在一顶纱帐中,秋香色的薄纱上绣了细密的花纹,层层叠叠的把他整个人罩在里面。 齐清撑起了半边身体,手掌下一片顺滑,低头看去,身下是秋香色的褥子,身上盖的也是同样颜色的被子。小手轻轻摩挲着身下的褥子和身上的薄被,那滑滑的质感摸在手中十分舒服,让他想起了小时候自己最喜欢的那一床青缎面的被子。齐清鼻子一酸,眼泪再一次掉了出来。 这里是哪里?自己又怎会在这里?收了撑起身体的手,仰面差天地躺在枕头上,齐清陷入了回忆。记忆中他应该是和大虎和二丫一起往惠州走的吧,然后到了一个很小的镇子。把那两个小孩子安顿到镇子外一处废弃的土地庙之后他就出去找吃的了……然后就是突如其来的追杀……他逃了整整一天一夜,直到冷森森的宝剑架在了后脖领处……当时的应激反应早已消失殆尽,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场景,恐惧便如暴风雨前的浓云一般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沉沉地压在齐清的胸口上,齐清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夜晚,那条青石板路,后脖颈上贴了一把冰冷的宝剑……瞳孔一下子便缩小了一半,冷汗瞬间湿透了全身。他想逃离,可是他身子就又如脱了力一般无法动。 “啊——”一声轻叫传来,幻觉消失,清醒过来的齐清张大了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你醒了?”传进耳朵里的声音十分轻柔,仿佛怕吓到他一般带了些小心。齐清一边伸手揉着自己的胸口一边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见秋香色的幔帐不知何时被揭开,床边立了一名二十几岁的女子。女子一手揭了幔帐,一手掩在双唇上,手掌后的半张脸上露了些许的惊讶。 “你哪里不舒服?”见齐清喘的很厉害,脸上也是一片惨白,女子便放了掩在唇上的手,脸上的表情也由惊讶换成了担心,“你哪里不舒服先忍一忍,我去找主子让他看看你怎么了……”说着女子便放了手中的幔帐,匆匆离去。 “等一下……”我没关系,而且……你至少要先告诉我这里是哪里吧。看眼前薄纱幔帐又层层叠叠的合到了一起,齐清有些无奈。 片刻,凌乱的脚步声响起,听情形不止一个人往这边来了。原本躺在床上的齐清翻身坐起,斜靠了床柱。面前薄纱的幔帐被再次撩起,打向两边,挂到了床架上银质的床钩上。人影闪过,两名男子一前一后进到屋内,穿过整间屋子来到齐清的面前。 “终于醒了啊。”一声叹息,行在前面的男子撩了长袍的前后摆坐到了才见到的那女子摆到床前的座位上。 “是你救了我。”虽未见过眼前这儒雅中又透了股贵气的男子,齐清却认出了这个柔和的声音。 “你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了?”男子见齐清认出了自己便看向立在身后的那人。齐清也顺着男子的视线望去,看见了那夜曾经见过的那张英气十足的脸。不知道因为光线的关系还是自己心境的问题,这张脸并不像记忆中的那般阴郁冷寒。 “夏荷说你虽然醒了,可是不是很舒服。”轩辕静见身后红叶虽未开口,却也冲着自己点了点头,脸上立刻现了抹笑意。 “我没有不舒服……”不过是突然回想起了那晚的事情被吓到了。不过就算是孩子也还有自尊心,也还有羞于启齿的事情,尤其是怕给人知道了自己有时候其实很胆小,所以,话说了一半,齐清便有些讷讷的低了头。 “寒儿不是说等这孩子醒了就去通知他,他还未过来么?”见齐清低了头,轩辕静就又回头和身后红叶交换了一个眼神。虽然他们两个现在有一肚子话要问,可是这孩子毕竟是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又回来的,也不知道现在的精神状态怎样,所以水寒未来他们也不敢多问。 “回静主子,已经派人去了。不过主子在前厅,要过来还得一会儿。”一旁立着的夏荷听轩辕静问便福了一福答道。 “请问,能告诉我这是哪里么?”齐清的视线在轩辕静、红叶和一侧立着的夏荷身上经过,最后落到了看起来身份地位比较高又相对温和的轩辕静身上。 “铸剑山庄,这是铸剑山庄在惠州的分庄。” “铸剑山庄?你是说铸剑山庄?”轩辕静的话音未落,原本还坐在床上的齐清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身子一倾便双膝跪到床边,一探手便抓住了床侧轩辕静的手,小脸上满是惊讶与不可置信,“你说这里是铸剑山庄?” “你怎么了?”轩辕静也给面前这孩子的表现吓了一跳,见他小脸忽然涨得红红的,胸口剧烈起伏起来,像是要喘不过气来一般,忙伸手稳住那个跪在床边还有些摇晃的身子。 “这里真的是铸剑山庄?”那个有可能让他永远摆脱追杀的地方?从惠州寻到落凤城附近,又从落凤城追到惠州,还差一点丢了性命,却不想自己昏迷之后再次醒来竟然阴差阳错的到了最初的目的地,齐清抓着轩辕静的小手收紧,指甲在轩辕静的手背上留下几道白色的月牙形掐痕。 “放手。”立在轩辕静身后的红叶忽然皱了皱眉,伸手便扣了齐清抓着轩辕静那只手的手腕,待他松了手之后才说道,“这里就是铸剑山庄。” “那你们是……”庄客?管家?还是……庄主?齐清的眼睛在坐在身前的轩辕静和立在他身后的红叶两人身上来回转。 “你好像很在意铸剑山庄?”红叶从齐清的表现中看出了什么。一直都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两道眉毛忽然皱了起来。 “我……” “这么快就清醒了。”齐清张张嘴刚想要回答红叶的话,一个清亮的声音自门外响起,紧接着一身水色广袖长袍,十六七岁的少年迈步进来。 话给打断,齐清便收了话头和屋内人一道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待认清了那进门的少年后,身子先是一震,紧接着便往撑了身子要下床。却不想慌乱间原本要迈下床的一只脚给床上锦被绊了一下,咚——的一声整个人便从床上栽到了轩辕静的面前。 “喂……你……”轩辕静本是掉转了身体,看向进门的水寒的,并未注意到齐清的动作,待听到这声响后再回头齐清已经掉到了地上。见他额角上竟给自己坐的太师椅磕破了,轩辕静忙站起身来想去搀他起来。哪想轩辕静的手才抓到齐清的手臂上,就被他一把甩开。 “少庄主——”齐清一把甩开轩辕静的手臂手脚并用地冲着正往屋内走的水寒爬过去,“少庄主,我可找到您了……求您……求您替我齐家三百一十六口报仇雪恨。”说完齐清便一个劲地冲着水寒磕头,额头一下一下地叩在地上发出一声一声的钝响,转眼间齐清额下的青砖上便渗了一片血色。 呃……这是怎么回事?原本往床边走来的水寒给齐清跪着拦了,便停了脚步,低头看看不住地向自己磕头的齐清后又抬头看看有些惊诧地立在床边的轩辕静,脸上现了些迷惑。 “你快起来,有话好好说嘛!”原本也因为齐清的表现呆住了的夏荷听到额头敲击地面的声音忙拎了裙角两步奔过去,伸手便拽起了齐清,见他额头上已经是血肉模糊,秀气的眉毛立刻皱在了一处,伸手从袖口内抽了手绢出来,按在他的额头上。 “少庄主,求您,您要是替我家报了仇,这辈子,下辈子,还有下下辈子……给您当牛做马都心甘情愿。”齐清人虽然给夏荷拉起来,双腿却曲着不肯站起来,抬着头,一双明亮的眼睛含着泪花错也不错地看着立在身前的水寒。 “你先起来。喜子,你去打盆水,给他清理头上的伤口。”水寒转头命令跟在自己身后进来的喜子,说罢见齐清还想说什么忙又加了一句,“先把伤口处理了,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说完水寒看了看满脸不解的轩辕静和紧皱了眉毛的红叶后,水寒撩了长袍的前摆来到床边,坐到了那张轩辕静曾坐的椅子上。 水寒这般说了,齐清也就不闹了,乖乖地站起身来,跟着夏荷重新坐回到床上。 清理了齐清额头前和额角上的伤口,又上了止血化瘀的膏药,一切收拾停当,水寒的手指便搭到了齐清的手腕上。 觉察到他的脉象虽然有些羸弱,却比刚被抱来时好上很多水寒轻轻点了点头,脸上挂了抹微笑。 移开扣在齐清手腕上的手指,水寒低头整理身上的长袍,再抬头看向坐在床上的齐清时脸上便现了抹郑重,“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你是不是铸剑山庄少庄主?”齐清未回答水寒的话。 这刚才一口一个少庄主叫得撕心裂肺的,这会儿才想起来问人家是不是少庄主,孩子果然是孩子。立在水寒身边的轩辕静忍不住翻了一个毫无气质可言的白眼。 “是。我就是铸剑山庄少庄主段水寒。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我……”确认了水寒的身份,齐清张了张嘴,“我……”太多的事情想讲出来,太多的话要说出来,给水寒这么一问,却忽然全都绞到一起,拧成一团,仓促之间理不顺也分不开,齐清一时间反而不知道该先说什么好了,接连我了两次之后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呵呵,”见齐清有些着急,水寒嘴角又向上扬了扬,“不然就我问你答吧。” “好。”见水寒并未因为自己未说出话来不悦,齐清便松了口气,坐正了身体等水寒发问。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父母是谁?” “齐清。惊州人,我爹是惊州司马……” “齐文敏?”齐清的话未说完,立在水寒身侧的轩辕静几乎叫了出来,“你就是齐文敏失踪的儿子?当时一同失踪的不是两个男孩么?另一个呢?你是哥哥还是弟弟?” “……弟弟……”话被打断,齐清有些诧异地看向轩辕静,似是给轩辕静的一连串问题弄得有些晕乎,半晌才答道。 惊州司马齐文敏,数年前曾被人灭门,一家三百一十六口无一幸存,两个幼子也在那夜失踪,怀疑为孤星所为。这事水寒到了惠州后才听轩辕亦说起过的事情,却没想到今日竟会见到齐家失踪的那两个孩子中的一个。这孩子果然与孤星有关啊!水寒的眉毛轻轻皱起来,他现在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在三更半夜被轩辕静从暖和和的被窝里面挖出来了。 “你知道孤星的总部在哪里?他们为什么抓你……还有……”齐清认了自己的身份,轩辕静忙接着问。 呃……给轩辕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有些晕乎的齐清张了张嘴又回到了最初不知道该怎么说好的状态。 “静,你让少主子一个人问。”跟轩辕静一起顺着南飞羽提供的线索在外奔波了数天都没什么收获,终于能从这孩子身上摸到一点头绪红叶也知道轩辕静此时那急切的心情。可是,这么多人一起提问,东问一句西问一句的很有可能会让这个才清醒不久的孩子产生混乱。所以红叶一边伸手抓了侧轩辕静的手臂一边冲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唔……”虽然有些不甘心,可是见红叶一双漆黑的眸子牢牢地锁了自己,轩辕静虽然撇了撇嘴,却也并未再说话。 “齐清,”转头见红叶安抚了轩辕静有些激动的情绪水寒便接着问,“惊州司马齐文敏一家被灭门,两个孩子也在那晚失踪这事我们都知道,你先把失踪之后发生的事情跟我们说一说怎样?” 江湖卷 第四十一章 自作主张 “好。”听水寒这样问,齐清沉默了一会儿,便断断续续地讲起了最近几年的遭遇。 齐清和他哥哥齐渺两人最初并不知道他们齐家灭门的这桩惨案是孤星制造的,他们甚至一度以为是孤星把两个人从血案现场带走,这样他们才会因此捡了一条性命。在那场惨案中侥幸存活的两个孩子被带回了孤星本部。 齐渺因为已经八岁了,便被直接送到了孤星的杀手训练营,齐清因为还小,便和与他差不多大小的孩子一道习文学武。被分开的两兄弟直到齐清八岁才在那个暗无天日又无比残酷的训练营中再次重逢。 直到相逢后,齐清才从自己哥哥口中得知,他曾经认为的救了自己性命的这个组织其实正是杀害他全家的仇人。 “你哥哥是怎么知道的?”听齐清讲到这里,轩辕静忍不住问道。 “啊——”话忽然给轩辕静打断,齐清停了一下,看向水寒。见他冲着自己点点头,就回说道,“训练我们的师父里面有一个人曾经是爹的部下,哥哥说这些话都是他说的。而且那个人还要帮哥哥逃出去,哥哥因为带我一起走才会一直等,我这一次能跑出来也是金叔叔帮的忙。……金叔叔就是那个爹以前的部下。”见周围的人脸上都现了些许的迷惑之色,齐清忙补充道,“后来被发现之后,金叔叔说要替我挡住追兵,把我塞到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地方自己走了……”说完齐清便叹了口气。 “你哥哥呢?他没跟你一起出来么?”秀气的眉毛轻轻皱在一处,水寒问道。虽然轩辕亦曾经转述过红叶在孤星时的遭遇,但是现在亲耳从一个孩子口中听到这些他还是无比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死了……”原本平静的齐清听水寒问到了自己的哥哥,忽然哇——的一下子哭了起来,“他自己把自己杀死了……不对,是因为我……”只说到这里,忽然抽噎起来的齐清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一直立在一旁的夏荷到底是女孩子,不时用手里捏着的那块刚才给浸湿了的手帕擦眼角的泪水,轩辕静有意无意地扯着自己长袍的衣袖,俏脸上多了几分同情,红叶的脸原本就目无表情,现在看上去更加阴冷。屋内原本就很静,这下就只能听到齐清的抽泣声了。 见齐清哭得伤心,水寒轻轻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伸手搂住了坐在床上的齐清,低了头,放柔了声音轻声说道,“清儿,哥哥在这里呢,哥哥一直都跟清儿在一起,从清儿离开孤星哥哥就一直和清儿在一起,在陪着清儿……” “哥哥……”齐清忽然止住了抽噎,睁大了一双泪眼向四下张望,待视线落到水寒脸上,见他一张清秀的脸上带了抹淡淡的笑容轻轻地向他点了点头,张开手便扑到了水寒怀中。这般温暖的怀抱……跟自己哥哥的怀里一模一样,哥哥,真的一直都跟清儿在一起……将一张哭花了的小脸埋进水寒怀内,齐清的心忽然安定下来。 良久,重新平复了心情的齐清离了水寒的怀抱,看着水寒前襟处的那一团湿嗒嗒的鼻涕眼泪小脸立刻就红了。 “好点了?”见齐清满脸通红地偷偷瞄自己的前襟水寒有些好笑的望着他。 “嗯。”水寒问,齐清忙点点头。 “你哥哥的事情,你想说么?”见这孩子情绪这般的激动,想必发生在那孩子身上的事情怕是无比的惨烈吧。 “想。”齐清点点头,又重新沉淀了一下心情接着断断续续地说下去。 与齐清会合后,齐文敏以前的那个部下便着手安排两个孩子逃跑。虽然有了内应,可是孤星行事一向小心谨慎,等一切安排妥当了也就耗费了不少时日。两个孩子一边在训练营中学习武艺暗杀,一边等着那个离开孤星的日子到来。 只是,计划始终没有变化快。就在约定好的前一天,齐渺忽然就病倒了。而且病症来的极为的迅猛,第二天又是每月一次的选拔,依照当时齐渺的身体状况,他必定会成为无数同伴的猎杀对象…… “所以……选拔一开始,哥哥就用我的匕首自尽了……我也就割下他的头……拿去交差。”齐清的目光忽然黯淡下来,黑洞洞的如深渊一般,仿佛能吞噬掉所有的光亮。刚刚哭过一场的齐清已经能够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也能够用平静的语调说出上面这些话来,可就是这份平淡却让在场每个人的心狠狠地揪在一起。 “金叔叔说哥哥知道自己不可能通过那场选拔,死在别人手里不如就这样,还能让我多一份生机。所以我不必自责……”可是再怎样说,切下兄长头颅的却是自己……低了头,齐清又吸了一下鼻涕,抬手抹了抹脸上的眼泪,“逃出来后我和金叔叔走散了……我就一路往铸剑山庄去了……” “你是从一开始就想来铸剑山庄还是后来才做的决定?” “金叔叔说孤星行事一向都会避开一庄两宫,所以很早以前他就说若能离了孤星投奔铸剑山庄也许会免于被追杀。少庄主,您能收留我么?”一想到可能会再次被追杀……齐清小脸上忽然露了抹胆怯之色。 行事避开一庄两宫?这倒也能很好解释那日在风家所居院落里孤星的人为何会尽量避免与自己发生冲突了,想了想水寒便问道,“我们以前见过?”不然他又怎会在自己一进这屋子便喊了一声少庄主? “嗯。”给水寒一问,齐清有些不好意思,“我偷过您的荷包,还偷拿了几颗糖球……后来还偷了您的玉佩……后来第二天我到镇子上一打听才知道是您,就一路追过来了。可惜您坐的马车,我只能用走的……”说罢,齐清轻轻地叹了口气。 ………… 所以才会在自己才迈进这屋子就哭着喊着地叫自己少庄主?盯着眼前这个才十多岁的孩子水寒忽然有些郁闷。 “那两颗糖球我会还给你……”见水寒面露不愉,齐清悄悄地向身后缩了缩身子。 “噗——”听齐清说这话,立在一旁的轩辕静忙抬手掩了嘴,结果还是引来了水寒有些不满的视线。 “我问完了,红叶你还有话问么?”视线从笑得很欠扁的轩辕静那张俏脸上移开,水寒问他身旁红叶。 红叶听水寒这般说便知道他把关于孤星的一些事情交给自己来问,就向前一步看向那坐在床上的孩子,“你说你是从孤星的训练营出来的,有什么能证明你的身份么?” “有……”红叶这般问,齐清先是有些惊讶,接着便伸手顺着挂在脖子上的一根丝线拽了两块黑漆的木牌出来,递给红叶,“一块是我的,还有一块是我哥哥的。” 红叶接过来翻看了一下点点头又递了回去。借着这个空档,水寒也瞄了眼那两块木牌,大小和那日搜出来的木牌一般不二,不同的是这木牌上没有那六角形的铜钉,末端多了一个小孔,小孔上栓了一根暗红色的丝绳。 “孤星总部在哪?” “不知道……我只大致知道训练营在什么地方……” “哪里?” “惠州一个县城外面的山谷里,叫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能找得到。” “明日带我去可好?” “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要去么?”齐清毕竟是个孩子,给红叶冰冷的眸子盯了心里也还是有些害怕,呐呐问道。 “我和孤星之间有帐要算。”齐清问红叶也不隐瞒。 “我现在就能带你去。”听红叶这般说齐清马上揭了盖在腿上的被子就要下床。 “不急。”红叶忽然上前按了齐清的肩膀,“明晨出发,今日你先好好休息。”说完红叶便看向水寒,“主子,我问完了。” “嗯,”水寒沉吟了一下忽然一笑,“既然问完了咱们就先回去吧。”说完转头看齐清,“夏荷,你就暂时留在这里照顾他。你也先好好休息,养足了精神,有什么想要的跟夏荷说。”说完见夏荷和齐清两个同时点了头,便起身离座和轩辕静红叶一道离去。 目送着水寒等三人离去,齐清长长地出了口气,精神一松懈下来,人也就有了些倦意,他便重新躺回到了床上。看情形自己至少不会被赶出去了,虽然可能是暂时的,也毕竟有了容身之地,从落凤城一路追来却也值得。想至此,齐清的小脸上便现了抹笑意,随后合了眼睛。 啊——还有大虎和二丫他们两个!才刚清醒就经历了刚才的那般场景,齐清早就将那两个还在镇子外面的土地庙内等自己的孩子忘到脑后了。才闭上眼睛的齐清慌忙爬起来,水寒和轩辕静他们早就离开,房门也关好了,若想再见怕是要到明天早上了。可是那两个孩子他又实在不放心,想了想,齐清便爬下床,趿拉了放在床边的便鞋,“夏荷姐姐……,您在哪?小清有事求您。” “这么说红叶带回来的孩子就是惊州司马齐文敏的小儿子?”听完轩辕静的叙述,轩辕亦将身子斜斜的靠在身后太师椅的椅背上问道。 此时他正坐在翠园正房的厅堂内,与他隔桌而对太师椅上坐的是轩辕静,红叶则抱了双肩,斜靠着一旁的红漆梁柱,微低了头,额前微长的碎发挡住了一双漆黑的眼睛。 “是啊,最初我们也没想到,数日前皇兄还曾说起过惊州的血案,却不想今日便有眉目了。而且齐家上下虽然三百多口都死于非命,却还剩下了齐清这么个孩子传承血脉,这也算是天佑栋梁么?”说罢轩辕静叹息了一声。 “算不算天佑我不知道,不过齐文敏被杀之前也确实是南东轩的左膀右臂,是我飞岚的一员虎将。”竟然为了异己的私利让他飞岚平白地折损了一员猛将,孤星势必除之而后快。言罢,轩辕亦的凤目微微地眯了起来。 “爹。”脚步轻响,说话间去换外袍的水寒也来到了厅内,坐了轩辕亦下手的位置。 见水寒挨着他坐了,轩辕亦脸上的冷寒顿去,俊脸上现了抹浓浓的笑意,“换好了?爹爹倒是不知道寒儿也会哄孩子了。” “他有点像小玉。”一样的拼命的在坚持着,却也一样会有情绪失控,需要发泄的时候。说到水玉,水寒的脸上少有的现了些沉静。 “一切随你,不过他毕竟不是小玉。”探过身去,大手轻轻按在水寒的手上,轩辕亦道。 “寒儿知道,不会有下一次了。”就算已经不在那世了,他的弟弟也还是无可替代的。翻过手来,手指从轩辕亦指缝间穿过,水寒反手握住了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 坐在一侧的轩辕静眨眨眼睛,看看这个望望那个。他现在很想问小玉是谁,可是觉察到两人之间那股外人无法介入的亲密与默契他也知道自己就是问了也不会有答案。 若是以前他也许会有些嫉妒这两人之间的这种默契,但是现在……轩辕静的心中忽然有了丝丝的甜意,转了头视线落到了一直斜靠在红漆大柱上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的红叶。 红叶觉察到了他的视线便在回望过来的同时冲着他打了一个问号。轩辕静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更甚。 神经了?见轩辕静对着自己傻笑,红叶冲着他翻了一个极度没有气质的白眼后又重新低了头。 呃……见自己的含情脉脉换来的不是深情凝望而是一个大大的白眼,轩辕静嘴便嘟在了一起,低了头,有些泄愤地扯着自己身上长袍袖口的滚边。 “红叶,你打算怎样做?”回握了水寒的小手,轩辕亦嘴角轻轻扬起。 “属下想先探一探孤星的训练营,看看能不能从那里打开缺口。”轩辕亦问红叶便来至轩辕亦面前单膝跪下,“若能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更好,若不能至少也会让孤星元气大伤。” “静呢?你也要去么?” “嗯。”轩辕静转头看向单膝跪地的红叶,见他并未反对原本嘟起来的嘴角立刻扬了起来。 “既然这样的话……”水寒想了想,伸手从怀内摸出了铸剑山庄的庄主令递过去,“三卫总管的令牌在你手里,暗,影,隐三卫的人你可以随便调遣,如果人手还不够的话就从铸剑山庄调派人手好了。” “少主子?”红叶微讶,并未接那块令牌而是抬头来看向水寒。 “红叶,父皇既然把孤星交给你全权负责就是信得过你,铸剑山庄也应当会全力支持。又何况现在涉及到了朝廷命官的命案,已经不单单是你和孤星之间的个人恩怨了,铸剑山庄自然更应该全力支持。” “属下明白了。”红叶伸手接了水寒递过来的庄主令收进怀内,“少主子还有何吩咐?” “红叶,其实给你铸剑山庄庄主令还有一个原因。”白白净净的小手按到了红叶的肩上,红叶抬起头来,那双清可见底的眼睛便映到了红叶的眼底。 “有件事,父皇虽然从未说起过,但是水寒知道,所以水寒想告诉你,那便是,父皇一向都敬你为兄,视你为友。” 这话一出口,红叶的头骤然抬起,看向坐在水寒身侧的轩辕亦,见他满脸平静地望着自己便又低了头。头虽然低了,心中却也平白无故地掀起了一番波澜。 “而且,静皇叔也一向对你一往情深。”瞟了眼好像事不关己却也竖了耳朵认真听的轩辕静,水寒接着说道,“所以,无论怎样一定要先护得自己周全,不然父皇会伤心,静皇叔会伤心,还有寒儿也会伤心。”说着水寒便低了头,长长的睫毛掩了眼底溅起来的一丝波澜。 “少主子的话红叶记下了。”一股酸楚骤然从胸口涌出来,一直冲到鼻尖,红叶深深地埋了头。除了轩辕亦轩辕静和云锦天之外,水寒还是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自称寒儿,一声寒儿出口里面的深情厚谊红叶自然明白。 “主子,少主子若无其他事情,红叶暂时告退。”又沉静了片刻心神,红叶才再次开口。稍稍抬起来一些的脸上也敛去了表情,重新绷了起来。 “嗯。”轩辕亦点了点头,“去吧。” “是。”应了一声,红叶起身后转身离开。 “静也先走了。”红叶离去,轩辕静有些坐不住,话音未落便追着红叶出去了。 “你呀,自作主张。”轩辕静也走了,这厅内就只剩了轩辕亦和水寒,轩辕亦便伸手扯了扯水寒的脸蛋,半是嗔怪半是宠溺地说道。 江湖卷 第四十二章 撞破 “父皇说的哪件事?”水寒眨眨眼睛,“父皇要是不想把铸剑山庄的庄主令给红叶,寒儿这就去追回来好了。”说着水寒便迈了步子向厅外走去。 “寒儿——”伸手扣了少年的手腕,将少年的身子扯进怀内,蹭蹭那张小脸轩辕亦笑道,“寒儿知道父皇说的什么。” “那件事啊……”水寒的视线忽然垂了下来,“只是想告诉红叶这世上他不是一个人……而且,红叶如果真的有什么闪失寒儿会伤心,父皇也会吧。” 他的寒儿竟是这般的贴心!侧过头亲亲那张白白净净的小脸,轩辕亦的心忽然便被一股说不清楚的温暖抱得紧紧的,就像是沐浴在春日里正午的阳光中一般舒服。似是为轩辕亦身上的平静与柔和感染,偎在轩辕亦怀中的水寒如午后嗜睡的猫咪一般眯上了双眸。 无论在哪里,只要所爱之人就在身边就会幸福啊!一声轻叹轩辕亦的凤目也渐渐合拢,只是越想让这如阳光般温暖的幸福持续下去,越是难以如愿。 “主子,铁鹰回来了。”随着一声低唤,一身黑色劲装的青年单膝跪到了这两人的面前。 微微合起来的凤目骤然睁开,两道剑眉皱在一起的同时视线也落到了跪在面前那人的身上。 您别瞪我,我也不想这个时候打扰您两个在这里亲亲我我,可是主子说了,铁鹰回来就要报给他知道,我也是奉命行事。给轩辕亦冷飕飕的一瞥,喜子在把头埋得更低的同时忍不住腹诽。 “你别欺负他,他是我的人。”觉察出轩辕亦的不悦水寒先是一愣,睁开眼睛见他视线落到身前喜子的身上便轻轻拍了拍轩辕亦揽在自己腰间的手,待他放手后离了轩辕亦的怀抱,理了理身上袍服,重新坐回到轩辕亦身旁的太师椅上,“让他进来吧。” “是。”水寒的话一出口,喜子就低低地应了一声,随后便如蒙大赦一般转身飞快地出了厅堂。 “见过主子,少主子。”片刻身影一闪,一身素色窄袖长袍,长相俊美的男子便单膝跪在轩辕亦和水寒面前。 “怎样?”见轩辕亦不说话,水寒便问道。 “回少主子,那夜属下跟着那女子一直出了惠州城,到了城南郊一座农家小院内。那女子进到院内不久后就又有一伙人来到院中,因那院落独门独院的位于旷野,四周又没有藏身之处,属下便未接近,也因此未听到这他们说的什么。后来那女子和那一伙人一起出了院子,女子往惠州城反,属下便追踪那一伙人而去。却不想竟然被人发现了行藏……”说着,铁鹰的声音忽然小了下去,曾经的天下第一的杀手,对自己轻功极为自信的人在追踪他人时竟会被发现,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以铁鹰的身手竟然会被人发现了行藏,这些人又是什么身份?听他说到这里,轩辕亦和水寒两人同时交换了一个眼神,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属下要逃,却不想被人围堵……”说话间铁鹰的脸上更显了些狼狈,“属下技不如人,差一点被擒,幸好有人暗中相救才得脱身。”说完,铁鹰便将头埋得低低的。 “这么说这条线索就算是断了?”水寒若有所思地皱紧了秀气的眉毛。 “属下无能。”听水寒这么说,铁鹰的脸红得就像要滴出血来一般,“不过,那救了属下的蒙面人似乎知道属下身份,让属下给少主子带了张字条。”说着铁鹰便从袖口里捻出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小纸条递过去。 “字条?”水寒伸手接过来伸手展开,只扫了一眼,小脸上便现了抹喜色,“父皇,你看。” 轩辕亦伸手接过那字条,见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几个字:明夜三更江滨度。 “果然当日不让你师傅教你书法是对的。”看着字条上那几个横不平竖不直怎么看怎么都像才入学堂的孩子写的毛笔字,轩辕亦再一次庆幸自己的选择是多么正确。 “呵呵。”水寒禁不住轻笑出声。 “除此之外可还有其他发现?” “没有了。”铁鹰的头埋得更低,眼睛也死死地盯着铺地的青砖,仿佛想要寻出一条砖缝来好让自己钻进去一般。 “既是没了,你就先退了吧。”轩辕亦挥了挥手道。 “是。”铁鹰站起身来,低着头走到门口犹豫了一下又转过身来,“少主子救我的那人您认得吧,他是谁?” “逍遥宫宫主云锦天。”和水寒相互对视了一眼轩辕亦道。 “逍遥宫宫主云锦天?谢主子告知,属下告退了。”说完,铁鹰便单膝再次跪地行礼后转身离开。 “父皇,你说师父约了咱们为的是什么事情?”目送铁鹰离开,水寒摆弄着那张巴掌大小的字条,看着字条上歪歪扭扭的字迹。 “怕是与铁鹰跟踪的这些人有关系。”身形一转,轩辕亦便到了水寒身后,隔着太师椅弓了身子揽了水寒,将下颌放到身前少年肩头,脸贴在那张干净清秀的小脸上,“寒儿可要猜一猜这次铁鹰跟着的是哪方势力?” “深寒。”水寒似是早就想好了一般,轩辕亦才问出口他便毫不迟疑地答道,“师父来惠州就是专门为深寒而来,铁鹰既然会遇上了师父那他跟踪的那些人必然与深寒有关。”说完水寒还冲着轩辕亦撇了撇嘴,一副你好笨啊的表情。 “寒儿竟然学会笑话父皇了?嗯?”轩辕亦先是一愣,待看到水寒嘴角咧了咧,在危险地挑起了尾音的同时,原本环在水寒身上的手便滑到腋下肋骨处。 水寒怕痒,觉察到轩辕亦的手指已经到了肋骨上后背一僵,人便从椅子上窜起来,瞬间逃离了轩辕亦的魔爪。 只是,水寒快,轩辕亦的动作更快,身形一晃人便到了少年身后,手臂一张便将身前少年从身背后搂到了怀内,“寒儿学会笑话父皇不算,竟然还学会逃跑了?”说着环在腰间的手便向肋上滑去。 “寒儿不敢了……父皇……”人给搂进了怀内,水寒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就乖乖地偎在轩辕亦怀内,不再挣扎。 “这算是在跟父皇撒娇么?”见水寒乖巧地偎在自己怀内轩辕亦的眼眸暗了暗,伸手扳过怀内少年的头,唇边压在少年水润的唇上。 “唔……”一声低吟,翻转了身体,微微扬了头,水寒的手臂便环上了轩辕亦的后背,随后合了双眸掩了眼底漾起来的一丝丝的波澜。 “庄主……我们……”突兀的声音忽然从厅外响起,伴着这声音的还有匆忙的脚步声,只是这声音到了厅门口便戛然而止,紧接着就是一声嘶嘶的抽气声。 完了,竟然给人撞见了!本已有些迷离的水寒脸腾地一下便红到了脖颈处,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骤然的向后退了一步想与身前的轩辕亦分开。 “莫语。”正是情至浓时却又给莫语扰了兴致,他自然不愉。轩辕亦立了剑眉狠狠地咬了咬牙齿的同时,轩辕亦见水寒一张小脸红得都要滴血了,反手将水寒重新带进怀内,抬了手臂以长袍的袍袖遮挡住水寒的脸。 呃……原本兴奋异常的莫语光顾着赶路,并未注意周遭的情景,待到发觉自己竟撞破了两人亲热的场面已经处于一脚门内一脚门外的状态。 若是刚才那一声庄主未出口,自己也还能悄悄地从这厅内退出去。可他偏偏还喊了那么一嗓子,惊动了两个人,现在见轩辕亦咬牙切齿地恶狠狠地盯着自己,莫语的额角上立刻蒙上了一层细密的汗水。 “庄主……我什么都没看见……”完了,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话一出口莫语便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算了。 完了,果然给看去了。莫语话音一落,水寒便把头埋进轩辕亦的怀内干脆当起鸵鸟来了。 “呵呵,无事,寒儿,他说他没看见。”觉察到水寒小动作的轩辕亦自然知道他家寒儿想的什么,安抚地拍了拍怀内少年的后背低声道。 他说没看见你就真信啊!听轩辕亦竟然这般说,水寒此时又羞又恼连死的心都有了。忍了忍终究还是忍不下一口闷气,扣在轩辕亦腰上的手指狠狠地掐了一把轩辕亦的腰身。 “嘶——疼,寒儿轻点。”轩辕亦吃痛,嘴角便一抽,俊脸上也现了些痛苦的表情。 “庄主,您……没事吧。”正看见轩辕亦咧嘴,碍着水寒闷在他怀内,自己又不好凑过去,莫语只得站的远远地问。 “无妨,”收了脸上的痛楚,轩辕亦正了正神色,“找本座何事?”你最好有事,不然……凤目忽然危险地眯了起来,凌厉的视线让莫语身子震了震,后背瞬间便被冷汗湿透。 “回庄主,”低了头迈进厅内的莫语在轩辕亦和水寒身前单膝跪倒,“上次主子带回来的那个线头是什么属下知道了。” “是什么?”轩辕亦还未开口,原本还老老实实闷在他怀内的水寒立刻探出头来。 “回少庄主,庄内一个曾经在莹碧生活过一段时间的庄客说是鲛丝。而且属下也带着人试过,这丝线的确是不怕火烧。”水寒问,莫语便低着头答道。 “鲛丝?”轩辕亦的脸色忽然凝重起来。 “鲛丝?”水寒歪了歪头,这东西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莹碧沿海浅滩上出产一种丝,细滑莹润如月华落入人间,传言为鲛人发丝所化故称为鲛丝。以鲛丝织成的织物不单有养颜美容延年益寿的功效,还水火不侵,永不蒙尘。”见水寒脸上现了少许的疑惑,轩辕亦便解释道。 “这世上真有鲛人么?” “传说罢了,不过是一种水蜘蛛吐出来用于在海底岩石上筑巢结网的蛛丝。不过,鲛丝产量很少,每年只能得数两,也因此被莹碧当做国礼赠送给别国君主。”说着,轩辕亦的剑眉便微微皱在一起。 “父皇是说那个人妖很有可能和其他国家掌权者有关?”既然是国礼,又这般的名贵即便是赏赐下来的话受赏的也必定是一国的王公贵戚,一国的栋梁。 “恐怕是这样。”轩辕亦轻轻点了点头。诚如自家寒儿所言,有这东西的人身份必不能小觑,这样的身份又是在这个时候突然现身在飞岚,身为飞岚之主他却也不能熟视无睹。想了想,轩辕亦便向一直都低了头跪在地上的莫语道,“你起来吧,一边坐下。” “是。”莫语应了一声,便站起来立到一侧。 一番对话以及厅内忽然凝重起来的气氛将水寒原本的羞恼冲淡了不少,他也就松了扣在轩辕亦腰间的手,离了轩辕亦的怀抱重又坐回到刚刚坐的主座下手的那张太师椅上。待水寒坐下轩辕亦便也归了座。 “还有,”看着水寒和轩辕亦先后坐下,莫语才捡了张处于两人下方的太师椅坐了,“少庄主手中的那根丝线不但是鲛丝,而且还是未经过染色处理的生丝。” “生丝?这么说这人是莹碧的人了?”是莹碧宫中之人,还是朝中之人,亦或是莹碧宫的人?不过不论是哪一方都与莹碧皇室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想罢,轩辕亦的嘴角上忽然现了抹冷笑,“莹碧的人已经到了飞岚了,苍霄的人怕是也该不远了吧。今年的试剑大会还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莹碧每年以国礼的形式送到各国的鲛丝都是已经制成香囊,荷包,手绢等各种成品的,至于生丝却从未外流过。”莫语见水寒虽未说话,但在轩辕亦忽然说出与莹碧有关时脸上再次出现疑惑的表情便小声地给水寒解释道。 “这样啊。”听完莫语的解释,水寒便点了点头,“不过有这生鲛丝的人竟然会是传说中的采花大盗还是有些让人难以接受。”尤其是这人很有可能还是一个半男半女的人妖。 “去叫喜子来。”轩辕亦忽然冲着暗处的暗卫扬了声音,片刻一身黑色劲装的喜子便一声不响地跪在了三人面前。 “传三卫总管领,命令渗透到各国的隐卫时刻注意各国朝中和宫中的动静,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要火速报到惠州来。”沉吟了一下轩辕亦又说道,“无论有没有动静,莹碧和苍霄两国的隐卫务必要每日一报,其他隐卫就算是没有任何动静也要做到三日一报。” “是。”喜子低应了一声见轩辕亦再没什么吩咐便起身后离开。 “至于铸剑山庄,暂时还是以惠州和江湖中各个势力为主。先查清楚莹碧来的那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再查一查深寒和孤星之间又有什么瓜葛。再有,明日红叶出庄你和沈凤两人要全力配合,若庄内人手短缺先以他那里为主。至于风家……”轩辕亦看了眼坐在一旁的水寒,沉吟了一下道,“明日,最多后日也该安定下来了。到时你以我的名义去一趟,问问他们还少什么吃的用的。” “是。”莫语忙站起身来单膝跪地,“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准备。” “嗯。你去吧。”轩辕亦点点头,目送莫语的身影离开,转头见水寒靠在太师椅的椅背上,皱着秀气的眉毛像是在想什么,便隔了两张太师椅中间的小几探过头去笑道,“寒儿在想什么?” “我在想啊……”见轩辕亦探过头来,水寒原本绷着的嘴角忽然扬了起来,“父皇你说刚才莫语到底看没看见?” “乖寒儿,你若真想让人看见父皇便随了你的意如何?”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抬了少年的下颌,轩辕亦的凤目忽然暗了一暗。 “呵呵,寒儿说笑呢。”从轩辕亦身上忽然感受到某些危险的气息,水寒聪明地转移了话题,“风家只要莫语去就可以了?父皇不亲自去么?有些事情还是要跟风始当面说清楚吧?而且咱们也还有事情要问他。” “这点寒儿放心,莫语去过后要不了多久风始便会亲自前来谢罪……”话未说完轩辕亦的凤目中便已是阴寒一片。 江湖卷 第四十三章 偶遇   一轮明月高挂,将清冷明亮的月光洒向大地。明日便是十五月圆之夜,所以今夜的月光分外的明亮。月光下十数丈距离的景物都能被人看的清清楚楚,这样的夜晚绝对不是探庄最好的时机,可是就是这样的夜晚却偏偏有人胆大包天的摸进了铸剑山庄。   不到三更,便有一条影子躲避着不时往来巡视的庄客和隐身在暗处的护卫们,在铸剑山庄高低错落的屋脊上穿行。这道影子在经过每一处房屋的时候都会减缓速度,有时甚至会停下来隐身在暗处,侧着耳朵仔细倾听一番,那情形很像是在找寻什么东西,或者说是在找什么人。   欧楚环从铸剑山庄后园进入,一路向前,一直到庄内第二层用来招待宾客的正厅。待到发觉再向前的那道院子完全是用来待客的,只有当值的仆役住在旁边的院落后,他便又沿着来时的方向继续向后折返,不知不觉间就又到了后园。   越过园墙,将自己的身影躲藏到后园溪上桥梁的阴影下,欧楚环有些郁闷。他本是要趁着夜色来寻那日在惠州糖果店看中的铸剑山庄少庄主,好趁着月色正浓与美人春风一度的。可是直到现在也未寻到,明明知道心仪的美人就在这片宅院内却寻而不得,也因此辜负了今夜,欧楚环自然心中不悦。   他几乎可以肯定,与这庄内最核心的建筑翠园只隔了一座小桥的那座院落便是少庄主段水寒的住处。可是那院子虽然也一样戒备森严,明显的那正房内却并未住人,至少今夜是空的。三更半夜的,这位少庄主不在庄内休息是去哪了呢?花街?还是柳巷?若依照当日他在糖果店时的反应看他倒也不像是轻薄之人。尤其是那从骨子内透出来的如高山白雪一般清丽脱俗的气质装可是装不出来的。难道说他竟是有事出庄去了?自己果然与这少年无缘?真是的,难得有了这样一个勾起自己兴致的人。   又在石桥下休息了一会儿,调息了有些凌乱的气息,欧楚环抬头看看天空。天上原本挂在半空中的那轮明月已经渐渐向西沉去,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也该离开了,虽然心有不甘,欧楚环也还是从这后园退出了铸剑山庄。   越过铸剑山庄高大的砖墙,面前便是一片缓坡,这山坡虽然比那庄墙还要高出一些,可是即便是到了坡顶也只能隐隐约约的看到铸剑山庄那一片灰黑的屋脊。越过这片山坡,坡下就是通往惠州州城的官道。眼见着天边渐亮,欧楚环便加快了脚步。   就在即将越过坡顶的时候,一股酒香夹在有些冷冽的晨风中忽然冲进了欧楚环的鼻孔。这荒郊野外的,怎么会有酒香?欧楚环愣了一下神,随即放慢了脚步四下寻找。   寻了半晌方见快到山顶的一棵树上坐了一名男子。男子一身黑色的夜行衣,斜靠了那树上横生出来的一根枝干,双腿垂于树下,一张脸隐在头上树叶形成的阴影里,看不清样貌,身旁一个树杈上卡了一个酒坛,刚才欧楚环闻见的那股酒香便是从这敞开了口的坛子里飘出来的。   身形一转,欧楚环便到了那树下。抬头见坐在树上那男子一张瓜子脸生的倒也俊朗,也算得上是个少有的美男子,欧楚环的嘴角便轻轻扬了起来,“良辰美景,月色正浓,公子一个人在这里赏月不寂寞么?”   “月色正浓?”凌九霄忽然扬了头,视线落到已经快要完全沉到山那一头的月亮后,嘴角上挂了一丝嘲讽。   呃……欧楚环看看天边仅剩的那一抹银辉,再瞧瞧已然掉转了视线,怔怔的望着坡下的凌九霄,想了想便手脚并用的往他坐的那棵树上爬。   凌九霄皱了眉毛,不满的低了头,冷着一张脸看着欧楚环抱了快一人合抱的树干笨手笨脚的向上爬。   欧楚环见他低看着自己,也不在意,不紧不慢的爬到了凌九霄下方一点的一根枝杈上,随后轻轻跃起,双手抓了头顶上的一根枝杈,翻身坐上去后笑嘻嘻的看向斜对面的凌九霄,“小时候还未学武的时候我跟几个弟弟就是这般爬树玩的,虽然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可是现在想起来好像还是发生在昨天一般。”随着一声轻叹一抹落寞自欧楚环的眼底一闪即逝,快的凌九霄一度以为自己看错了。   “你一个人在这里是单相思还是苦离别?”见凌九霄在听到自己的问话后眼眸忽然闪了闪,欧楚环便知道自己猜对了,脸上笑容更甚。自他所坐的那根树枝上站起来,将双臂张开以维持身体的平衡,踩着树枝晃晃悠悠来到凌九霄坐着的那根树枝旁,单手撑在凌九霄背靠着的那根树枝,“相思却不可得的滋味可不好受啊,公子可曾想过找人暂时代替?”   说着身子又向前靠了靠,将头探到凌九霄的耳边,“月色虽然没了,可这天还未亮,不若在下陪公子春风一度,聊以慰藉公子相思之苦可好?”说完,双手便自动自的环上了凌九霄的脖颈,唇也顺势吻在凌九霄的耳垂上。   “你叫什么名字?”凌九霄未动,任欧楚环将头贴在颈边耳鬓厮磨。   “欧楚环,公子若是愿意喊在下小环便是了,若是不愿意的话随便喊什么都好。”虽未寻到铸剑山庄的那位少庄主,可是遇到这样一个难得一见的美人也不错。见凌九霄并未拒绝,欧楚环的手便放肆的沿着凌九霄的胸口缓缓向下滑去。   “欧楚环?”重复了一遍欧楚环报出来的名字,凌九霄忽然一笑,“这怕不是你的真名吧,荷花公子?”   “咦?你怎么知道人家的绰号的?”被识破身份,欧楚环未有任何惊讶,手上的动作也未停止。   “非男非女,女装时一身粉色衣裙,男装时一袭翠色长袍,男女通吃荤腥不忌,既采花又盗柳的采花大盗荷花公子最近在惠州可是尽人皆知,让人闻风丧胆,我又怎会不知?”凌九霄眼底寒光一闪,身后便扣住了欧楚环那只已经滑到他小腹后还要继续下滑的手。   也不知道是因为被凌九霄说穿了身份吃惊,还是手上感觉到了凌九霄灌注在自己手上的内力,欧楚环整个人就像是呆住了一般,直愣愣地盯着对面的凌九霄,半晌才用难以置信的口气问道,“你说什么?采花大盗?你说谁?我?”一只手被凌九霄扣住,欧楚环便用另一只手指了自己的鼻子,“你说我是采花大盗?”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我怎么会是采花大盗?”听凌九霄反问,欧楚环忽然如炸了猫的猫一般整个的便跳了起来。哪想过于激动的欧楚环跳起来的时候忘记了自己是在树上,待落下,脚下一空人便向下掉去。也幸好他反应快,伸手便抓了才踩着的那根树枝,借了力又重新翻身跃到树上,“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非男非女,女装时一身粉色衣裙,男装时一袭翠色长袍,男女通吃荤腥不忌,既采花又盗柳的采花大盗说的是我?这就是江湖人对本公子的评价?”   那么多话还真难为他一字不落的都记住了,见快要抓狂的欧楚环满脸震惊外加极度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一滴冷汗便挂到了凌九霄的额角上。   “你是在开玩笑吧?是吧?”见凌九霄看着自己不说话,欧楚环忽然收了脸上的震惊,眼中闪现流露出些许的期盼。   “也许是哪里弄错了……”不知为何,盯着面前青年那双满是企盼的眼眸,从那企盼中还隐隐看到了些许受到惊吓的成分,凌九霄有些不知所措。   “那就不是玩笑了,”凌九霄的话音未落,欧楚环便从他话语中找到了答案。伸手抱住脑袋,双腿一曲便蹲到了树枝上,“老天了,我竟然成了采花大盗了,若是给父……给父亲大人知道了他一定会杀了我。”   “呵呵,不过是个名号而已,至于这般的烦恼么?”见前一刻钟还撩拨了自己说要与他春风一度的青年此时竟和一个给烦心事所扰的孩子一般不二,凌九霄有些好笑。   “采花大盗说的又不是你,你自然不必烦恼。”抬头冲着立在一旁怎么看怎么都碍眼的凌九霄翻了个白眼,欧楚环又抱了头。他不就是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想一个,想一个便想占一个么?虽然有些时候最开始确实用强的,可是事后一个个的不都是跟他难舍难分的么,本是你情我愿的事,怎么到了别人身上是风流成性,到了自己身上便成了采花大盗了?   想他好不容易才闯出来的荷花公子的名号竟然跟采花大盗这四个字联系到一起,可笑的是他本人竟然不知道,欧楚环忽然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还好吧?”见欧楚环这般表现,凌九霄便从一直坐着的树枝上下到他面前,伸手拍拍他的肩头。   “不用管我。”一声哀嚎之后,欧楚环的头埋得更低了。   欧楚环这般的反应,凌九霄便站起身来,伸手将卡到树杈上的酒坛取下,纵身跃下转身准备离去。   “喂,你还未回答我呢。”觉察到凌九霄离开,欧楚环忽然抬起头来问。   “答什么?”   “单相思还是伤离别?”   听欧楚环这般问,凌九霄忽然转过身来望向坡下给灌木遮挡的那一片灯火,“那里,有我最爱之人。正如你所说是单相思,也一如你所说求之不可得。”可是我绝对不会放弃,五日之后的试剑大会上,只要看到我手中特地为你铸造的那把宝剑,小亦,你便会明白我这二十多年的苦心了。   他不知道今夜为何会将这从未对人说起过的事情说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听,但是,说出来之后的凌九霄忽然轻松了很多。回头看了眼隐在树荫下那青年影影绰绰的身影,凌九霄拎着手中酒坛,头也不回的往山坡顶上走去。   单相思啊,世人都道黄连苦,相思更比黄连苦,尤其是那人就在你面前,却永远都如水中月,镜中花一般求之却不可得的时候,那般的痛苦又岂是黄连所能比拟的。他是过来人这些自然知道,若不是最终看透那两人之间的痴缠,选择了放弃他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洒脱了。不过,这一切都不关他的事,他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忙,顾不过别人来。   荷花公子的名号是不能用了,那一身粉裙和翠色长袍也不能再穿了。改成什么名号好呢?青莲公子,然后出入都是一身的青衣……好像不错。   那男子说的倒也不错,不过就是一个名号而已,又有什么好在乎的。说到名号……好像忘了问他叫什么名字了。算了,以后再问吧,前提是自己在飞岚的这段时间还能再次遇到他。从树上跃下,翻过缓坡,欧楚环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运了轻功往惠州州城方向而去。   铸剑山庄庄外这山坡上欧楚环和凌九霄两人一夜未眠,缓坡下铸剑山庄内却也有人一夜未眠。   红叶披了外袍斜靠了自己所居院落廊前檐下的木质栏杆,若有所思的望着天上那轮明月渐渐西沉。   为明日的行动准备了差不多一天又加上了大半夜,直到此时他才空下来。人一空下来,他便想到了昨日水寒说的那些话。他说轩辕亦敬自己如兄长,他说静对自己一往情深,他甚至自称自己为寒儿……这些话,还有当时轩辕亦和静默认的态度给他带来的除了震惊之外还有感动。   此时此刻待那些惊讶和感动渐渐淡去之后,他的心便被那些话填的满满的,也被捂的暖暖的。   飞岚的寒王,九皇子轩辕水寒是把自己当做至亲至信之人才会说这番话吧。一直都紧紧抿在一起的双唇唇角不自觉的微微扬起,在俊朗的脸上勾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原来小红发自内心的笑容竟也是这般的好看啊,屋脊上原本飞掠而过的一道白色的身影忽然顿了顿,待发觉红叶的视线扫过来后忙转身打算向远处而去。   “静,我看见你了,下来吧。”平静的声音中没有任何情绪。   立在屋脊上的轩辕静身子一僵,随后转身跃下屋脊,撕扯着身上月白色夜行衣的衣襟期期艾艾的冲着红叶说道,“呵呵,小红,人家睡不着,又闲来无事才……”到处乱窜的……所以你不要怪我。   “既然闲来无事便坐吧。”说着红叶抬手指了指身侧的栏杆。   “咦?”轩辕静未想到红叶会这般说,一愣,停止了扯自己衣角的小动作,诧异的抬头看向他。   “怎么,静亲王可是还要属下替您拿个垫子来?”见轩辕静不动,红叶挑了挑眉。   “不是。”见红叶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轩辕静忙一个飞蹿,蹿到红叶身边坐了他身侧的栏杆。随后抬了头,看向身旁的红叶。   觉察到轩辕静的视线,红叶便转回头来,原本已经随着那抹月色落到天边的视线重新落回到了轩辕静的脸上。   本是已经暗淡下去的月光,却不知道为何竟会在轩辕静微微扬起来的俊俏的脸上添了抹柔和。那双似是含了一洼清泉的眸子内则倒映了满天的星光,眼底,漆黑的瞳孔内映下的则只有自己的身影。   对上那双专注的眼眸,红叶心中忽然一漾,意随心动,手指便轻轻抚上身侧轩辕静的面颊,沿着颧骨缓缓滑下,随后贴上下颌,捧住了那张俊美俏丽的脸,“静……”   “啊,时辰不早了,明日还要早起,我先回去了。”那声饱含了神情的轻唤却让轩辕静如同梦境中惊醒一般身子颤了颤。视线从红叶脸上移开的同时将头向后一仰,轩辕静躲开了红叶的手,站起身来飞掠上屋脊,逃也似的往自己所居住的院落飞奔而去。 院内,红叶伸出去的手失了那张美丽的面孔,孤单单的悬在半空中。他……为何突然这般的躲着我?望着那道已经消失在屋脊上的白色影子,红叶忽然有些不安。 江湖卷 第四十四章 如影随形   清晨,天光将亮,一辆毫不起眼的四轮轻便马车混在每日采买蔬菜瓜果等日常必需品的车队内,从铸剑山庄的后角门驶出。马车围了土黄色的粗布幔帐,和这车队中管事们坐的车没什么两样。不同的是马车在上了官道后并未和其他马车一道往惠州州城去,而是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官道一侧一座毫不起眼的土丘之上,轩辕亦和水寒两人临风而立,目送那辆土黄色幔帐的马车渐行渐远。   良久,轩辕亦忽然问道,“红叶带了多少人?”   “五十。”   “五十?”轩辕亦忽然转头望向身侧少年,剑眉挑了挑。   “有二十个是庄内的高手,另外三十是从皇家三卫中挑选出来的,这中间倒有二十多人是隐卫。虽然人数不多,却个个都是暗杀突袭的高手。”昨日这些人站在水寒面前时,连他也不得不感叹一声,这铸剑山庄,还有这皇家三卫果然藏龙卧虎啊。尤其是隐卫中那二十多人,乍看起来平淡无奇,泯泯众人,其实却都是精气内敛的武林高手。   “而且,寒儿也让铁鹰跟去了。”说着水寒脸上便现了抹笑意,“不过寒儿只是让他护得静皇叔和红叶两人周全。”言毕,水寒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后又加上了一句,“可是铁鹰似乎对寒儿的安排很不满意。若是寒儿还巴不得去呢。”   ……他是杀手中的杀手,你让他跟去当保镖他自然不满,看着立在身侧少年脸上那略显遗憾的神情轩辕亦一时无语。   “不过,这次动作无论成败就都是等于将铸剑山庄完全放到了孤星的对立面上了,也算是间接的向孤星宣战了。而且朝廷现在还不便出面,到时候铸剑山庄大概要承受不小的压力,庄内也还应该早做准备了。”说着水寒忽然收了脸上的笑容,神情也凝重了起来。   轩辕亦见那双清可见底的眸子中闪过一道慑人的光亮,眼眸忽然暗了暗,他的寒儿果然为人中龙凤。只不过……   “呀,天色不早了,该回去睡觉了。”就在轩辕亦沉浸在身侧少年带给他的自豪感时,一句极煞风景的话突兀的传进轩辕亦的耳中。再定睛,水寒则已经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沿着来时的路往庄内走了。   “……寒儿,你说什么?回去睡觉?”一时之间很难适应这转变,轩辕亦有些吃惊。   “是呀,今夜不是要去见师父么?睡醒了也才有精神啊?”水寒用理所当然的口气答道。   “那么,庄内的事物你打算怎么办?交给谁去处理?”听水寒说回去睡觉的原因竟是因为云锦天,轩辕亦在暗自翻白眼的同时,实在是忍不住替他泼上一盆冷水。   “呀……这倒忘了。”说到这里,走在轩辕亦前方的水寒忽然停住脚步,歪头想了想,随后一张清俊的小脸便跨下来。   “呵呵,寒儿若想睡,庄内事务今日父皇代你处理可好?”实在是不忍看见那张才刚兴高采烈的小脸在一瞬间皱在一起,轩辕亦笑道。   “咦?真的?”骤然转身,原本垮下去的小脸立刻溢满了笑容。在看到轩辕亦点了点头后,身形一转便扑到轩辕亦身前,吧唧一下子便亲到了轩辕亦的脸侧。   这算是报答么?见身前少年心满意足的运起轻功向庄内返回,轩辕亦笑着摇摇头,跟上去。   话虽然这样说,可是前世的水家家主毕竟有自己的觉悟,就算是轩辕亦说要替他处理庄内事务,可是现在铸剑山庄的当家人毕竟是自己,所以,吃过早饭后,水寒还是乖乖的坐到了前厅处理公事用的大书房内。轩辕亦见他这般却也未阻止,捡了本棋谱坐了一侧的太师椅陪着。   虽说这惠州分庄的日常事务由沈凤处理,落凤城外的本庄有冷月照看,交到水寒手中的只有些必须有庄主亲自处理和做出决定的事物,可是零零碎碎的汇总在一起却也不少,处理完这些事情大半天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吃过晚饭,待太阳西下,天光渐暗,庄内各处都掌起灯火来,水寒换了一件窄袖的袍服后,冲着坐在太师椅上支了下颌出神地看着自己的轩辕亦转头一笑,“咱们走吧。”   “咱们走吧。”离惠州州城五十里之外的一处密林的边缘,一直盘膝坐在那辆土黄色马车内闭目养神的红叶忽然睁开了眼睛看向坐在斜对面的轩辕静。   “好。”轩辕静点点头,随后有些担忧的望向坐在车厢最内侧,后背紧紧靠在车厢壁上有些不安的齐清,“他们已经寻到了那处训练营的所在地,你留在这里等我们回来。”   “我也去。”听轩辕静要他留在车内,齐清立刻伸手便扯住了他的衣袖。   “不行,一旦动起手来会很危险。”想也不想轩辕静便一口回绝了齐清的请求。   “我会自己小心,我也不是一般的孩子。”而且,我也想再看一眼哥哥死去的地方。见轩辕静挑了车帘要下车,齐清忙手脚并用的爬到车门那里。   “好吧,既是这样你自己小心。”见齐清满是哀求地看着自己,已经跳下车的轩辕静便伸手把他也接下来。   不远处的一棵树下,红叶正和一名一身黑色劲装,黑布包头,黑巾罩面只露出两只眼睛来的男子在说话。抬头瞟见齐清跟在轩辕静身旁,红叶先是犹豫了一下,然后对正和自己说话的男子道,“你背上这孩子。”   “是。”那男子应了一声,走到齐清身边,背上他后运了轻功往林地的深处飞掠而去。   “静,你自己多加小心。”红叶看了眼和自己一般一身黑色劲装的轩辕静随后跟着前面带路的人掠进了林地。轩辕静未说话,跟在红叶身后也一同进入林地。   再向前,树木越来越密集,也越发的高大,浓密的树冠在头顶上如伞一般撑开,遮挡住了本就不甚明亮的光线,虽然才是黄昏,可是整个林间幽深黑暗的如同夜晚一般。   向前行进了大约一刻钟后,带路的男子忽然放轻了脚步,放缓了速度。跟在他身后的红叶和轩辕静见他如此,也放慢了行进的速度。又过了片刻,男子停在了一棵高大的树木前,转身见红叶和轩辕静两人都看着自己,便伸手指了指头顶的树冠随后背着齐清攀上了那棵大树。   属下红叶与轩辕静也先后跃上树冠。带路的男子踩在一根横身出去的树枝的远端,伸手向前指了指,“那边,红总管。”   红叶立在树干上,顺着那男子手指所指的方向望过去,不远处黑黢黢的林地间现了几座房屋的轮廓,几点灯火从那房屋的窗口透出,向四周发散开去。   除了这几点灯火和那几幢房屋外这片略显稀疏的林地中再没有人的迹象,就是这几点灯火,除非向他们这般特特的寻来,否则绝对不会发现这密林深处的所在。这般的隐蔽,怪不得这里离惠州如此之近隐卫却毫无察觉。   突然,一阵呼喊声响起,在有些寂静的林间十分的响亮。喊得什么几人一时之间都未听清,不过待那喊声过后,那几幢房屋所在的地方忽然热闹起来。   那些房屋内全部亮起了灯火,房门开启,从里面出来的人点起了更多的火把,把那片林地照得亮如白昼。借着那明亮的光线,树上的人们很快看清了那里的情形。   那一片林地比想象中要大上很多,用石块垒砌数尺高的围墙仅仅是为了把那一片地方从林间隔离起来。围墙内的大树并未砍去,只是将树下的土地坐了一番平整,开出数个大小不一的空场。空场上七零八落的丢着练功时用到的石人石锁,草扎的人形。空场旁林地间数座石板垒起来的房子错落分布,常年的风吹雨打让那些石板的表面一片灰白,有些角落里甚至都生出了厚实的青笞。   居高临下的望着眼前这曾经十分熟悉的场景,红叶忽然有些恍惚,一直被他压在心底最深处的一些阴暗的记忆也在渐渐苏醒。这里他来过,不单是来过,从进到孤星到十二岁之前他就一直都呆在这里。   在这里,他每日都与杀戮血腥为伍,每日都会见到背叛也每日都会背叛他人,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从八岁活到十二岁。直到他成为七星之一的第二天,被蒙了眼睛用马车带出了这个如人间炼狱一般的训练营地。   虽然过去了很久,但是眼前这场景却让那段灰暗又绝望的记忆夹杂了刻骨铭心的仇恨如暴风雨前的浓云一般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瞬间便压在红叶的心上,黑漆漆的透不出一丝的光亮。红叶的眼眸忽然眯了起来,眼仁上迸出了数道血线,瞳孔也越发的幽暗起来。   “小红……”觉察到身旁红叶似乎陷入到了某些阴暗的思绪中,轩辕静的手便轻轻的搭在了他的臂弯处。温暖的感觉从臂弯传遍了全身,也驱散了心头那越积越厚的浓云。   “我没事。”冰冷的手指覆盖在臂弯处轩辕静温暖的手上,红叶心中一安,转过头见轩辕静俏脸上满是担忧,他便轻轻扬了嘴角,眼中的那抹狠厉与嗜血顿时消散于无形。   没事就好!反手回握了红叶有些冰冷的手指,暗处,轩辕静眼眸闪了闪。   嘈杂声渐起,红叶将视线从轩辕静身上移开,重新落回到不远处的那一片给石墙圈起来的地方。那里几辆四轮的马车被拉到最大的一处空场前,拉车的马匹也一道被拉过来,人们进进出出的将石板房子内的东西一往马车上搬,看样子竟像是要连夜离开。这样一来,暗入已经是不可能了,看样子一场血战不可避免了,红叶的眉皱在一起,转身问身旁背了齐清的男子,“其他人在哪?”   “下方不远处,您跟我来。”说着男子便跃下树来。   红叶和轩辕静跟在男子后面进到了数丈外一丛齐腰高的荒草的后面。草丛的背后,是两棵并肩而立的高大树木,树下,与带路那名男子同样打扮的黑衣人或坐或立。远处传来的那片嘈杂之声已完全掩盖了这些人几不可闻的呼吸声,见那男子带了红叶和轩辕静过来,这几十人同时站起身来,看向红叶,露在外面的眼睛如同等待着即将开始狩猎的野兽一般,烁烁生辉。   “前面那片营地你们可都探查过了?”虽然知道那片嘈杂可以完全掩盖掉自己的说话声,红叶还是压低了声音。   “探查过了。”   “既是如此,就都给本座听清楚了,里面的人无论反抗与否,一个不留。”孤星内纪律严明等级森严,不是核心之人对组织内的事物一无所知,而那些知道的人又一个个全都是死士,所以这些人死了和活着对他来说没什么两样。   “是。”低低的应答声混合在一起,已经休息好又准备停当的这些人全都看向红叶。   “动手。”随着一声低喝,数条黑色的人影霎时便消失在这些树木后面,向着被灯笼和火把照得亮如白昼的那一片营地直扑过去。   “你把这孩子护好了就行,不必加入。”看了眼背上背着齐清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男子,红叶说道。   “是。”虽然是答应了,声音中却多少透出了些许的不满。   “静,你……”待背了齐清的男子也往那营地的方向去后,听耳边杀声渐起,红叶看向一直立在身旁的轩辕静。   “我会跟着你,你在哪我就在哪。”轩辕静笑道,说着,手腕一翻,一根长鞭便出现在手中,节节相扣的鞭身在黑暗中跃动着幽碧的光。碧痕,鞭中之王,为前任铸剑山庄庄主裴穆文亲手打造,虽为轩辕静的随身兵器他却绝少动用。   “跟好我。”见轩辕静今日竟亮出了这条鞭,红叶知他心意已决便轻轻点了点头。言罢转身往那喊杀声传来的方向飞掠而去。身后,轩辕静如影子一般紧紧的过去。   就在惠州城外密林间喊杀声连成一片的时候,同样是惠州城外,苍江边上的滨江度此时却是另外一番可以用风花雪月这个词来形容的场景。   十五月正圆,如银盘一般的月亮高高挂在半空中,银辉遍洒大地。将这夜晚的世界照得竟如白昼一般明亮,唯一不同的是这洒下来的光线清冷的没有什么温度。   月光下,一叶扁舟漾在苍江的江心上,随着平缓的水波微微起伏。水天一色,远远望去那舟竟若悬在半空中一般。   舟上正中摆了一张小几,几上放了四盏清茶,正中几个白瓷小盘,盘内放了数样精心制作的糕点,香甜的气味和着茶水的甘醇随着水面上的夜风飘散在空中。小几两侧,轩辕亦水寒和云锦天慕容非四人对坐。舟尾茶炉旁,舞墨手中一把蒲扇轻摇,随着蒲扇落下,茶炉内的炭火一片红亮。   小舟随着平缓的水流缓缓向下游漂去,沿江两岸的垂柳,山峦,农田,房舍在静谧月光下少了白日的喧闹,也失了白日的色彩,如一副山水长卷一般在几人面前缓缓展开。   “月夜游江果然别有一番情趣啊。”云锦天背对了船头望着缓缓倒退的江边景致,云锦天心满意足的叹息了一声。他身侧,原本没什么表情的慕容非脸上忽然现了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对面轩辕亦随手捡了面前白磁盘内一只小小的豆沙卷递给身旁水寒,水寒正捧了温热的茶盏低着头小口的抿着茶水,见他将豆沙卷送到面前,便探了头,张了嘴,啊呜一声将那只金灿灿的豆沙卷咬进了嘴里。   岚帝对自家寒儿的宠溺与疼爱倒是未减分毫啊!轩辕亦对面,将这一切收进眼底的云锦天嘴角轻扬,双唇便轻轻的抿在了一处。 随手抽了块手帕,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擦了指尖上自家寒儿清亮的口水,轩辕亦的视线重又落回到身旁少年身上,见他又捡了枚豆沙卷扔进嘴里,呜呜咽咽的咬的满心欢喜,俊美的脸上也现了抹笑意,“云宫主约了寒儿来这里可不仅仅只是为了游江吧。” 江湖卷 第四十五章 帝王之爱   “云宫主约了寒儿来这里可不单单是为了游江吧。”话虽然是说给云锦天听得,可轩辕亦的视线却一直都未曾离开身侧的少年,嘴角上似有若无的笑意也未曾淡去。   真是煞风景,云锦天略有不满的瞟了眼坐在对面的轩辕亦后回身冲着看茶炉子的舞墨点了点手,看着他将小几上的茶盏重新蓄满了水后又回到船尾才转向轩辕亦一笑道,“连当年名满江湖的第一杀手铁鹰都是你铸剑山庄的人,轩辕庄主,您这庄子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铁鹰?轩辕亦对面水寒一边咬着嘴里的食物一边竖着耳朵听轩辕亦和云锦天说话,见他忽然说道铁鹰,想到那个天下第一杀手被他降成了轩辕静的保镖,这会儿不知道跟着他们到了哪了,便抬了袍袖掩了脸上的笑意。   “你呀!”将水寒一举一动全都收到眼底的轩辕亦自然知道他想的什么,一声轻叹,声线中却也漾着满满的宠溺。   “呐,师父,那日追着铁鹰的可是深寒?”既然云锦天说到了铁鹰,水寒便捧了茶盏和着茶水咽了嘴里的糕点后顺着他的话问下去。   “寒儿说的不错,他们却是深寒的人,而且其中一个人的身份也还不低。当日我便是一路尾随了他才到了那个小院,却不想才到了没多久你的人就被人发现了。”既然打草已经惊了蛇,云锦天也知道当时在跟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发现,也就顺手救了那个陷入苦战的人,却不想救下的竟是数年前名满江湖的第一杀手,而这杀手竟然还是铸剑山庄的人。   “那师父一直追着深寒,又查到了多少?”怪不得连铁鹰这般的身手都会被发现,原来被跟踪那人去见的竟是深寒的上层,自家师父已经调查的这般深入了?秀气的眉毛轻轻锁在一处,水寒问道。   “查到了很多啊,寒儿可想听?”说着云锦天便探了身体,将手臀伸过小几,随手捏了捏水寒的小脸。白白净净的小脸依旧如以前一般滑嫩,云锦天一双桃花眼微微眯了起来。   “师父——”我已经不是孩子了,还捏我。一声低唤中透着些无可奈何的腔调。这孩子的反应还真有趣,见那张清秀的小脸上现了抹无奈,慕容非有些明白为什么云锦天时不时就会提起他收的这个宝贝徒弟了。   “呵呵。”一声轻笑,云锦天瞟见水寒身旁轩辕亦虽未吭声,却也轻轻挑了挑剑眉,便将话题重新转回到正题,“怎么说呢?深寒这个组织很奇怪,做事从来不按常理出牌,有些事情甚至是自相矛盾……”   “深寒这个名字第一次出现大概是十几年前,最初都是道听途说的传言。因为其行动和做事十分的隐秘,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都未曾引起江湖人的注意。甚至直到现在还有很多人认为深寒只不过是以讹传讹的谣言,这世上根本没有这么个组织存在。”   “真正让江湖中人开始关注深寒是最近几年内,到底是什么原因我还未完全调查清楚,不过大致上的起因是有人以深寒的名号发出邀清给江湖中的门派和世家,邀其加入深寒或者与之结盟。这事本来都是在暗中进行的,但是因为涉及到了门派的利益,也就有人开始在调查深寒的背景,一查之下才发现这个组织除了做事隐秘外,其实力和势力也是深不可测。甚至因此有谣传说深寒的实力已经远在一庄两宫之上,不过是因其行事低调而已。”   “在一庄两宫之上?”听到这里,水寒眉毛忽然挑了一挑,清秀的小脸上现了抹讥讽之色。   “不过深寒为何会有如此的实力师父倒是查到了一些,也有了些猜测。”见水寒小脸冷上了几分,云锦天轻轻抿了双唇,“关于深寒,最有趣的是,从我的调查来看他并不真如传言中所说的那般已有了近百年的历史,这个组织从建立到现在大概只有十几年的时间,最多不会超过二十年。”   “真的?”听云锦天这么说水寒有些吃惊。水寒身边,噙着茶水的轩辕亦脸上表情虽然未变,但端了茶盏的手却顿了一顿,这个消息想必他也是第一次听到。   “真的。在这之前师父也曾以为以深寒现在展现出来的实力来看应当是建立已久,所以一直都未出现不过是蛰伏待机而已。可是无论是典史还是江湖传说甚至野史中都从未记录过曾经有过这样一个组织,怕有所遗漏我甚至让人去书崖查找,结果却一无所获。”   “所以说,深寒果然是突然冒出来的啊。”水寒知道逍遥宫的书崖内除了存有大量秘不传世的秘术典籍之外,还收集了从建宫到现在几乎所有存世的图书记录。这些图书和记录中有一部分则专门记录了江湖上的各种奇人异事,江湖谣言和传言秘闻,近千年的时间从未有所间断。所以,若是连书崖中都找不到关于深寒的记录那就果如云锦天所说的,自称建立已经几十年便是捏造的了。   “是啊,”云锦天点点头接着道,“师父也曾想过也许是书崖中的记载有所疏漏,便又从其他方面着手。可是,对已经确定是深寒中人的江湖人士调查得到的结果却是,这些人都是在最近十几年之内才加入的,就算是地位比较高的人加入的时间也不会超过二十年。”   “也就是说二十年前根本没有深寒这么个组织了?”歪了头蹙了秀气的眉毛,水寒若有所思,“一个组织在不到二十年的时间内便会有如此的实力,他的背后又会是哪方势力呢?是苍霄还是莹碧?”   现今江湖中名声显赫的一庄两宫无不是凭借了几百年甚至是上千年的积累,又或是背后庞大的势力支撑才会成为整个武林仰望的所在。一个小小的深寒在短短十数年间便大有赶超一庄两宫的实力,其背后的势力绝对不容小觑。   被飞岚莹碧和苍霄夹在中间的那几个小国自保尚且是难事,自然不可能也没有这个实力去支撑如此庞大的组织,那么就只有苍霄和莹碧两个一直都对飞岚虎视眈眈的帝国了。   “这个未查到,那日师父跟踪之人即便不是幕后人,也怕是与之有所关联。”见水寒的眼眸忽然危险的眯了起来,云锦天便知道水寒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师父可知道孤星和深寒又是什么关系?是隶属还是合作,或者是纯粹的雇佣关系?”   “这倒不好说,不过最近孤星的确与深寒的联系比较频繁。怎么寒儿会突然问起孤星了?”   “其实那日铁鹰是跟踪一个和孤星有关的人才会遇到师父的。”   “与孤星有关?”   “嗯。”在水寒,云锦天一直都是可信任的人,所以他便毫不隐瞒的把那夜发生在风家的事情说了一遍。   “想不到前几日惠州城内的那把大火竟是寒儿放的,这么说风家人就在铸剑山庄了?”那直冲天际的烈焰在州城外都看的清清楚楚,事后从官府传来的消息是说厨房走水,连了马棚的草料堆才引起了这把大火。但是江湖人都知道这把大火可不只是厨房走水这般的简单,单就空气中飘散的那股松节油的味道分明就是给人泼了火油了。不过,既没有民告也没有官究这事后来就不了了之,院子内原来居住的风家人也不知去向了。   “嗯。”水寒点点头,“不过伤亡惨重,一时半会儿怕是难以恢复元气了。”说着便轻轻叹了口气。   小舟之上的四人一时之间也陷入了沉寂之中,只有轻柔的江水拍打小舟舟底的声音传来。   良久,云锦天的声音忽然响起,“孤星和深寒的关系我还不是很清楚,不过据我所知明月山庄,玉门,北恒世家,都与深寒过从甚密。这些门派和最大的共同点就是在几年之内发展极为迅猛,尤其以明月山庄为最。”说着云锦天抬头瞟了一眼对面听得认真的水寒,“原本一个三流的世家,短短几年间名号在武林倒是越来越响亮,江湖上甚至有人说,天下第一庄这个名号早就应该易主给明月山庄了。”   “明月山庄?”水寒一愣,接着嘴角一扬,“他若想要给他就是了,不过这个牌子重的很,寒儿怕他担不起。”说着眼眸闪了闪,“不过,寒儿现在最想知道的其实是深寒下了这么深的功夫拉拢联系收买武林门派,图的到底是什么。”   “它所图的,说穿了不过是你父皇朕的江山而已。”俊脸上凤目微微眯起,一直都未曾说话的轩辕亦忽然开口道。   “父皇?”觉察到一道凌厉的杀气在轩辕亦眼中闪过,水寒歪着头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父皇说过,得了这天下之后父皇便随了寒儿游遍名山大川,尝遍天下美食,阅尽天下书卷,所以父皇是绝对不会让这些人得逞的。”手伸至桌下牢牢扣了水寒的小手,像是发誓一般轻轻握了握,才拉了他站起身来转向云锦天,“今夜谢云宫主的款待,时候不早了还烦请云宫主将小舟靠岸。”   云锦天未动,见立在轩辕亦身侧的水寒微微低了头,小手与轩辕亦的大手紧紧的扣在一起便抿了双唇,“舞墨。”   舞墨未说话,拿起靠在一旁的长篙,顺了江水将这小舟撑到了河岸边上。   立在船上看着两人踩了水花上了岸,云锦天忽然道,“轩辕亦,我今夜说的这些话可不是为了你。”   “朕知道,”你是因为寒儿,轩辕亦的声音顿了一下随后扬起,“所以,朕只谢你今夜的款待。”   知道就好。听了轩辕亦的回答,云锦天脸上笑意更浓。   “师父,我们走了。”水寒立在岸上轩辕亦身边抬了手,向着云锦天摆了摆。   “去吧。”云锦天点了点头,立在船上,目送着两人离去。   西下的月亮斜斜的照在两人身上,将地上的影子叠成一个人形。岚帝,轩辕亦,世间最有权势的君主之一,立于世界之巅的人,能与之比肩而立的怕就只有他的九皇子了吧……那般的默契又那般的亲密无间密不可分,仿若这尘世间最平凡的一对眷侣,岚帝之爱,也怕是只有自家寒儿能当得起。云锦天的眼眸忽然暗了暗。   “小天,你调查深寒不单是想报痴缠之毒这般简单吧。”云锦天身后,一直都未曾说话的慕容非的声音忽然响起。   “被发现了?”身形一转,抿了双唇的云锦天长袍划过一道弧线转身便到了慕容非的近前,手臂揽到慕容非的腰上,偎进身边男子的怀内,俏脸上现了抹笑意,“不过是怕寒儿有了闪失,”说着他便轻轻地叹了口气,“你与我今生不会有子嗣,我又与他有师徒之缘,你就让我任性一次可好?”说着云锦天便仰了头,看向慕容非。   低头见那双桃花眼如含了水一般倒映了那一轮明月的银辉,银辉中是自己的身影,慕容非便有些痴了,双唇动了动却未发出声音。   半晌见慕容非看着他不说话,云锦天皱了眉头,“你若是不愿意就明说嘛,怎的不说话了?”   “不是。”回避了云锦天的视线,慕容非有些发窘,“我是在想你既是这般的重视那个孩子,我是不是也要表示表示,讨了他的欢心,万一哪天你生气了,我哄转不来好求了他替我把你哄回来?”   “我又何时真生过你的气?”虽是不满的瞪了眼身侧的人,云锦天脸上却又重新现了笑意,头也紧跟着重新偎进慕容非的怀内。满月的银辉下,一叶扁舟栽了相依相偎的两个人,随着那与天相接的江水顺流而下,渐行渐远。   “呐,父皇,你说深寒背后会是哪一方的势力啊?”沧江岸边沿江而上的水寒忽然转头问身侧的轩辕亦。   “寒儿以为呢?”   “莹碧已经有了莹碧宫,按理说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的派人再建一个几乎能与之相当的组织。就算是建立的话,也会从莹碧宫中抽掉一部分人手,这些人必定会是莹碧宫中高手,这样也就不会出现师父说的所有人都是近十几年才加入的情况。”秀气的眉毛皱在一处,歪了头,水寒且想且答,“所以说是苍霄么?可是到昨天为止,隐卫还没有传来关于苍霄的任何动静,而莹碧的人却已经在惠州露面了。所以,还应该是莹碧吧,是不是,父皇?”   “若是莹碧的话,云宫主调查出来的那些又怎样解释?”   “如果他们不想让咱们猜出身份,故意不用自己人,而是来到飞岚才开始招兵买马呢?毕竟莹碧宫的一举一动都代表了莹碧帝国的立场。”   “寒儿说的确有几分道理,”轩辕亦轻轻点了点头,“不过在还未调查清楚之前这些也仅仅是推断。当日因为你师父言明要寻深寒算一笔总账,父皇便暂时未动他。可是既然他有可能威胁到父皇的江山,那父皇便不得不插手了。而且,当日他们用离火伤寒儿这个仇父皇可是一直都未曾忘记过。”   “亦,我没事。”所以那件事你也不要因为总觉的是你的错,一直挂在心里了。听轩辕亦这般说,水寒忽然停住脚步转身手臂便环上了轩辕亦的脖子。   “我明白你的意思,”揽了少年的腰,轩辕亦有些冰冷的唇轻轻吻上了少年的额角。可是那次伤你确是因为我的疏忽,凤目微和,掩了眼底的一丝痛楚,“寒儿,深寒交与父皇去处理如何?”   “咦?可是……”   “寒儿……”打断了水寒话的那一声低唤竟带了些哀求的意味。   “唉——”一声轻叹,半晌水寒有些发闷的声音自轩辕亦的肩头处传来,“父皇说怎样就怎样吧,不过父皇要答应寒儿一件事。”   “何事?”   “不去试剑大会。”免得让那个凌九霄还对自家父皇报了幻想。 “呵呵,好,父皇应你。” 江湖卷 第四十六章 存在的证据   从滨江渡回到铸剑山庄已是后半夜。一回到庄内轩辕亦便着沈凤和莫语两人调来了庄内手边所有关于深寒的全部情报,细看之下发现除了没有云锦天说的深寒建立时间这一项外,其他所有的内容竟都有所涉及。   果然还是并未真的将深寒放在心上啊!将最后一张写有关于深寒最近活动情况的纸页放回到桌案上,轩辕亦仰了身子,后背靠在太师椅上放着的靠垫上,剑眉紧紧的锁在了一处,俊脸上也有了些冷意。   桌案一侧,被人从睡梦中唤醒的沈凤和莫语两人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些许的疑惑后一同转向坐在一侧太师椅上的水寒。水寒未吭声,撑了下颌斜倚在太师椅椅背和扶手形成的拐角处,视线一直都落在轩辕亦的身上未曾移开分毫。   “将这些誊写一份出来送到翠园。”良久,轩辕亦才开口道。   “是。”沈凤和莫语两人又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后一同躬了身子低声应道。   “你们去吧。”见轩辕亦终于看完了堆在桌上的那一叠叠大小不一的笺纸,水寒轻轻摆了摆手。   莫语未说话,向着水寒抱了抱拳,一转身见沈凤立在桌案前似是想说什么,忙伸手拉了他的胳膊,冲他轻轻摇了摇头。见状,沈凤便跟在莫语身后出了书房。   “亦。”见莫语将房门带好,屋内再没了外人,水寒起了身,来到轩辕亦身前,把自己的手轻轻覆在轩辕亦的手上。   “寒儿。”俊脸上面前挤出了一丝笑容,伸手揽了身侧少年的腰让他坐在自己双腿上,像是找寻慰藉一般将头埋在少年的怀内,随后缓缓合了凤目。   环了轩辕亦的肩膀,水寒的唇轻轻印在他的额角上。他知道,此时的轩辕亦该是沉浸在数年前宫中自己为离火所伤的那段回忆中。将心比心,若是轩辕亦陷入同样的境地,自己怕是也难以承受当日的苦痛绝望与无助吧!低低地叹了口气,水寒未说什么,他也知道自己不必说什么,只要像这般好好的守了他,也就够了。   书案上夜明珠那清冷的光线映在两人的身上,却是那般的温暖,柔和。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外传来脚步声,重物放在地上的声响,接着便是竹枝的扫帚刮擦在地面上的声音。是早期的庄丁开始一天的洒扫,偎在一起的两人同时睁开了眼眸,相视一笑。   “天亮了。”略有沙哑的声音中带了些未清醒的慵懒,水寒抬头看向门口。黎明那还有些暗淡的晨光透过窗上薄薄的窗纱透了进来。   天亮了。红叶反手抽出刺入对手胸膛中的宝剑抬头望了望头顶,浓密的枝叶虽然遮挡了大部分的天空,却还是有几抹淡青色从枝叶的缝隙间透下来。   此时,这林间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一棵棵大树下空地上夯实了的泥土都被已经发黑的鲜血染过。因为是突袭,红叶带来的人又全部都是精挑细选的暗杀突袭的好手,所以伤亡不多。地面上,草丛间横七竖八的尸体大多是孤星的。偶有的缠斗也已接近尾声,铸剑山庄的不少人已经开始打扫战场,救助己方受伤之人。   静呢?将视线从头顶被树枝分隔的斑斑驳驳的天空上移下来,放眼望去视线所及之处并未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红叶的心在瞬间便提到了喉咙里。   静?猛然转身,有些张惶的红叶一眼便看见侧对了自己手握长鞭的轩辕静。身上黑色短打虽未有任何破损却也沾满了血污和尘土,从额头流下来的两道汗水冲去了脸上蒙着的泥土,露出白皙的皮肤,发丝有些凌乱,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一处。显见也是经过了一夜的恶战,暗淡的晨光下,轩辕静多少有些狼狈。   敛了平日里时常挂在脸上那瞬息万变的表情,轻轻蹙了眉毛,冷了一张俊俏的脸的轩辕静屏气凝神,身体微微向前倾着,身上肌肉绷得紧紧的,右手扣了长鞭,幽碧的鞭身一尘不染垂在身侧,鞭尾拖在地上。全身,包括那拖在地上的长鞭全都现出了一种极强的戒备。   一整夜,他就是这般一直护在自己身后么?觉察到轩辕静长鞭的守备范围竟能将自己护得滴水不漏,红叶眼眸暗了暗,收了手中长剑,向轩辕静走去。   觉察到红叶的视线,轩辕静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便转过身来,放松了绷的紧紧的身体冲着红叶一笑。 “怎的伤到了?”行至轩辕静面前,红叶的右手抬起,手指轻轻碰触到了轩辕静额角一道指节长短的,细细的伤痕,漠无表情的脸上难得的现了抹疼惜。   “嘶——”伤口被红叶碰触,轩辕静嘴角抽了一抽,脸上忽然现了抹古怪的神情,“没事……”   “静?”微微扬起来的声音中带了些询问,一同扬起来的还有红叶两道浓黑的眉毛。   “呵呵,没什么。”觉察出红叶声音中的不确定,轩辕静犹豫了一下,俏脸上竟飞上了一抹红晕,讪讪的低了头。他不说,红叶也不动,就这样看着他。   “真的没什么?”轩辕静偷偷瞄了瞄红叶身后,见那些打扫战场的属下一双双亮晶晶的眼睛不时的往他这里看过来,轩辕静收了手中长鞭,低着头伸手扯了扯衣角,“就是刚开始的时候因为许久不用了,有些生疏,被碧痕的鞭尾扫了一下。”   …………竟然是被自己鞭子的鞭稍伤到的?看着面前期期艾艾的轩辕静红叶瞬间无语。这人,到底哪里好了,让他这般的牵肠挂肚?红叶忽然觉得自己本不该追问下去的。   “不过那个偷袭你的人可是被我一鞭便结果了性命了。”见红叶未说话,轩辕静便又加上了一句。说罢,如邀功的孩子一般俏脸上现了抹得意之色。   “下次小心。”注视着面前有些孩子气的轩辕静,红叶不禁莞尔。手指顺着轩辕静额角上的伤痕滑下,手掌轻轻托了轩辕静的那张俏脸,红叶的眼眸暗了暗。   “因为一时性急,忘记长鞭还是要卷回来……不过你放心我只伤了这一下……”听红叶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轩辕静整张脸立刻笑成了一朵花。   你还想要伤几下?红叶眼角一抽,满腔的怜惜疼爱顿时消散于无形。   “总管。”一声低唤,红叶手下一名暗卫单膝跪在他面前,“后面一座屋子内关了十几个孩子,属下等不知道该怎么办。”   孩子?必是在这营中接受训练的孩子吧。轩辕静收了脸上的笑容看向红叶。   红叶略过了他的视线,脸冷了一冷,转身向后面一座位于营地边缘的石屋走去。   远离战场营地一角的一间石屋门口立了两名铸剑山庄的人,经过了一夜的恶战,两人都有些狼狈,其中一人的小臂上还扎了止血的绑带。见红叶带了几个人走过来,两人忙单膝跪下。   轩辕静跟在红叶身后来到这处石屋前。乍看上去,这屋子和其他那些石屋没什么两样。同样的木板门,同样两侧各有一扇窗子。不同的是,这门要比其他屋子厚实许多,窗子开的也要高上许多,差不多都到了一个成人头顶的高度,也小了很多,窗上还镶了手指粗细的铁条。两扇窗子中的一扇打开着,这几人多半是通过这窗子才看到了屋子内的情况。   “打开。”   “是。”随着红叶一声令下,门口的两人费力的搬开了那两扇对开的木门,木门被搬开后现了里面两扇同样是对开的铁门,门上缠了数道铁链。   手起刀落,哗啦一阵脆响,铁链落地,两个人又推开里面的那两扇铁门。   铁门被推开,借着暗淡的晨光,门口的几人很快便看清了里面的情形。门口站了十几个男孩子,从七八岁到十一二岁不等。这些孩子挤成一团,不吵也不闹,一张张满是稚气的小脸上有着与其年龄极不相称,极强的戒备和警惕。有几个孩子的眼睛里甚至跃动着怨毒火花。   对上了这些孩子冷冰冰的视线,轩辕静的心一下子便沉了下去。他实在无法想象究竟是怎样的经历才会让这些十多岁的孩子变成这个样子。   “带他们一道回庄。”红叶的视线从那些孩子的脸上依次扫过。   “是。”跟在身后的几个人过来清点人数,随后带着他们从这幢石屋往前面有马车的空场去了。几个铸剑山庄的人和十几个孩子一离开,这间石块垒起来的屋子就空了下来。望了眼面前已经全空了的屋子,红叶迈了步子走进去。   见红叶走进去,轩辕静便跟到了门口,向内看去。石屋内,几十张木床排成几行。每张木床旁都放了一只多半是用来装随身物品的木箱。床板上堆了土蓝色的被褥,粗看下去倒也干净,又加上开在四面墙上小窗形成了空气的对流,这屋内并未有什么异味。   “静。”轩辕静立在门口正打量着眼前的石屋,忽然听到红叶唤他,便应了一声走进去,绕过一排排的木床,来到最内侧的石墙边。   面前这面石墙粗看下去和普通的石墙没什么两样,同样和了糯米的砂浆灌了墙缝。不同的是石块上密密麻麻的刻了许多的字,待轩辕静看清那上面大小深浅不一的字竟是一个个人名的时候,一股恶寒便从后背沿着脊骨蹿到了头顶。   “小红,这是……”虽然已经猜出来这些人名的由来,轩辕静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我的名字,在这里。”红叶右手的食指轻轻婆娑着他面前胸口高处的一块石块。石块右下角,在层层叠叠浅浅的刻痕下面,数道刻痕深深陷进石块内,赫然是楚迪两个字。   “初到这里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下来,想着就算是死了也想留下点什么证明自己曾经在这世上存在过,所以每日一天的训练结束后我都会垫了脚尖在这里一遍一遍的刻这两个字。”不但是我自己,曾经走进这里的每一个孩子都会有同他一样的想法,所以整面墙上才会刻下这许多的名字。红叶的眼眸忽然暗了下去,死沉沉的透不出一丝的光亮。   “我和哥哥的名字在这里。”低低的抽泣声从红叶身边传来,齐清蹲在屋子内侧的一角伸了小手轻轻触摸着身侧的墙壁。“我回来了,可是哥哥他……”   “你会永远都记得他吧?”沉吟了一下,轩辕静走过去,蹲了身子伸手摸摸齐清的头。   “会。”齐清抬手用手背蹭了蹭有些哭花了的小脸。   “若是这样,你哥哥便会永远都留在你的心里。日后若你有了孩子,把这些讲给他们听,他们也一样会记住。”   “所以,就算是他的名字没了,也一样会有人记住他?”   “对。”轩辕静抬了手,轻轻抹去了齐清眼角的泪水,“我们也走吧,该回去了。”这里不是你这样的孩子应该呆的地方。牵了齐清的手,轩辕静看向一直立在身侧的红叶,“小红,你也一样,会有很多人记得你。就像寒儿说的,哥哥,我,寒儿,还有你的那些属下。”所以,这个刻在这里的名字对你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明白了,静。”沉默了半晌,注视着面前轩辕静那双满含坚定的眼睛,红叶死沉沉的眼眸缓缓亮了起来,俊朗的脸上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一闪即逝,“该走了。”说完,红叶迈了大步头也不回的出了这间石屋。   “咱们也走吧。”伸手牵了齐清的手,轩辕静嘴角轻轻扬起。身侧的齐清显然还不是很懂轩辕静的话,手虽然给轩辕静牵了,人却还是一步三回头的有些恋恋不舍地盯着角落里自己哥哥刻下来的那个名字。   轩辕静也不急,一边跟他说话一边牵着他的小手慢慢往前面的空场走去。待走到石墙开口处,几辆孤星的马车已经收拾停当,除了家具和尸体外与孤星有关的一切东西都被打包带走,以便回去后再仔细查点。   见轩辕静和齐清来了,红叶便伸手把齐清抱上马车,待轩辕静坐进去后自己也上了车。   “出发。”一声令下,马车便出了密林深处这座十分隐秘的营盘。   一天后,待孤星的人因为突然没有了这里的消息进来查看的时候,留给他们的就只有满地的尸体和空空如也的营盘。除此之外,在营盘的正中,夯实的地面上,以宝剑的尖端刻了两个字:幽冥。   惠州望海楼,取的便是坐于楼上可望见远在数百里之外大海的意思。不过这上下四层的酒楼虽然是目前惠州中最为高大的建筑,若想望海却也不大可能,所以楼名望海显然过于夸大其词了。四年一度的试剑大会会场便设在这座多少有些名不符实的酒楼内。   江湖上虽然因为试剑大会特地来惠州的人大有人在,可能进入这会场的人不是江湖上知名的侠剑客,武林中德高望重的前辈高人,便是闯出些名号的门派世家。换而言之,能真正进到这会场并在会场中占据一席之地的全都是江湖上有名有姓,有头有脸的人物。   大会还未开始,已经在会场内就坐的人们闲来无事便和坐在身前背后的人攀谈起来,讲一些江湖传闻,讨论一番今日的盛会。无论是说话的,还是听话的,这会场内大多数的脸上都洋溢着掩饰不住的笑容。   会场内,凌九霄冷着一张脸抱了肩膀靠在太师椅的椅背上静静的听着身前背后不时响起来的说话声。 虽然今日便是他耗费数年心血精心打造的宝剑横空出世之时,可是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却没有一丝的喜悦,非但如此,他的情绪反而随着大会开始的时间不断临近变得越来越低落。 江湖卷 第四十七章 所谓盛会   凌九霄情绪低落的原因就在会场前排那几张空出来的椅子上。那几把太师椅是为铸剑山庄,换句话说是为庄主段一凡和他身边亲信准备的,试剑大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他却还未到,是不来了么?   眼看着大会开始时间就要到了,会场内大多数人都停止了谈笑,嗡嗡的声音低下去不少。与会场内渐渐低下来的声音相反,会场外忽然响起了一片喧哗,很快便有消息传来:铸剑山庄的人到了。   铸剑山庄?是小亦么?凌九霄呼的一下站起来,转身向开在一侧的厅门看去。厅内站起来的不止他一个人,几乎是所有的人都站起身来齐刷刷的看向那扇对开的木门。   莫语一进门,见厅内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落在自己和身后一行人的身上眼角便抽了一抽。这些人大概以为今年铸剑山庄露面的会是轩辕亦吧,莫语有些无奈,他知道自家主子杀伤力巨大,可大到这般的万众瞩目却也是他未曾想到的。   顶着那些或惊诧或好奇的视线若无其事的进到厅内后,莫语带了身后几名庄内的管事往最前排给铸剑山庄留出来的座位走过去。他身后几名接受邀请作为评判的铸剑大师则径自往最前方,与武林人士相对的评判席而去。   前几日铸剑山庄庄主段一凡在惠州现身,其气度英姿早已在惠州城广为流传。不过当日亲见了这为传说中人物的人毕竟是少数。江湖人中传言这位段庄主来惠州的目的多半是因为试剑大会的缘故,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他今日必会在会场现身,所以这会场中的人到有大半为的是能亲自目睹这位天下第一庄庄主的风采而来。却不想这位庄主并未露面,铸剑山庄也一如往届一般由大总管莫语出席,这使得会场内大部分人脸上都现了些失望之色。   “莫总管。”莫语正往前行,一旁太师椅上忽然站起了一名中年人,立在通道前,拦住莫语后冲着他抱了抱拳,“在下敢问莫总管,试剑大会为武林盛会,各门各派当家人系数前来,怎的段庄主今日未来?”既然问出了所有人的疑问,在场之人就都竖了耳朵听莫语如何解答。   “适逢武林盛世庄主也曾说过要亲自前来,只不过少庄主身染微恙,庄主心绪不佳,所以今日由莫某人代替前来。”人家客客气气的问,莫语便也客客气气的抱了拳回答。   “哼,”莫语话音未落,前排一声冷哼传来,“因为一个孩子闹了场小毛病便不来参会,这样的理由你铸剑山庄也说得出口。依我看染恙是假,瞧不上这大会瞧不起我们在座的这些人有是真的吧?”此话一出,会场上立刻一片哗然。   “洛少庄主何出此言?”说话之人虽自始至终都未曾回过头,莫语却早就认出了说话之人。   “少庄主天生羸弱,偶染微恙庄主因此心绪不宁,无心试剑大会也在情理之中。在座诸位多为人父母师长,庄主心情各位想必也深有体会,自然不会怪罪庄主未能亲自前来。可是洛少庄主却因此发难,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了吧?”   一席话在以情动人为庄主不能亲来做了最符合人之常情解释,堵上了可能再次发难其他人之口的同时,又将明月山庄孤立出来,铸剑山庄的大总管果有过人之处。听完莫语一席话,在场之人倒有不少发出了这般的感叹。   “你……”原本是想借机引起事端,却不想被莫语点了名字,洛青云便站起身来。   “何况历届试剑大会庄主虽未曾亲到,但我铸剑山庄却也从未缺席过。而且,我庄内也一直都全力支持大会,多年来未曾有过任何疏忽和慢待,这点我想在座之人和几位前辈全都有目共睹。”他站起来,莫语反倒移开了视线,微微一笑,环视了一遍在场之人后向着会场中央几位被推选出来的主事人抱了抱拳,“洛少庄主却说我铸剑山庄轻慢了这试剑大会和在座各位,又是为何?”   “对啊,为何啊?”   “每届试剑大会铸剑山庄都全力相助,洛少庄主又为何说铸剑山庄轻慢啊……” 莫语话音未落会场内便响起了数声责问。   “我……”给会场内的人追问,洛青云到底青年心性忽然没了底气,我了一声不知该如何回答,头上也跟着现了些汗水。   “坐下。”一声冷哼自洛青云身侧响起,洛青云见是自己爹爹呵斥不敢再造次便满面通红的坐回到椅子上。   “犬子年少无知,还请莫总管见谅。”呵斥住自己儿子,明月山庄庄主洛行站起身来转身向着莫语抱了抱拳。   “洛庄主严重了。”见状莫语微微一笑,绕过了那拦路之人,径自来到为铸剑山庄众人准备的太师椅上坐了。   “少庄主染恙?是何疾?可曾好些?”莫言才坐下,身后便有人关切地问道。   “染病?怕是这段庄主心高气傲不欲前来的借口吧?”接着那人的话,突兀又尖利的声音自人群中传出,将众人的视线又重新引回到了莫语身上。   莫语未理那人,回头见问话的是那日在望江楼见的点苍玉竹剑客青玉竹忙站起身来,冲着他抱了抱拳,“少主不过是初至惠州有些水土不服,已无大碍,有劳玉竹剑客挂念。”   “无大碍就好。在下虽与段少庄主只见过一面却很是投缘,烦劳莫总管回庄后替在下问候少庄主。”见莫语起身抱拳,青玉竹也起身回了礼后便重新坐下。   玉竹剑客竟会与铸剑山庄少庄主投缘?青玉竹的声音不大却也引来不少人的观望和猜测。   “玉竹兄之言在下一定带到,在下先替少主谢过玉竹剑客了。”又向青玉竹回了一礼,莫语才重新坐了回去。   “人家才不是水土不服呢。”会场后侧,站在那些跟着各位当家人前来却并无参会身份人中的一名一身黑色短打的少年忍不住撇了撇嘴。   “呵呵,”一声低笑自少年身侧传来,“寒儿不是曾说过不来这试剑大会么?”   “总不能因为一个姓凌的就错过了四年一度的武林盛会吧。”少年瞪了一眼身侧相貌普通的中年男子后视线又重新回到了会场上,片刻忽然伸手指了指莫语身后一人,“那个就是凌九霄吧?”   “寒儿怎么认出来的?”轩辕亦有些惊讶。   “莫语进来他是第一个站起来的,他一定以为是你到了……”而且见进来的是莫语脸上最失望的也是他。   “那寒儿又如何评价这人呢?”微微弓了身子,轩辕亦凑到水寒身旁,低声问道。   “算是江湖英豪。”轩辕亦既然问了,水寒虽有不甘却也还是实事求是地答道,答完了小脸便沉了一沉。   “寒儿可知父皇对他的评价?”轩辕亦的声音低低的,只有两人能听的见。   “嗯。”   “执念太重。”说着轩辕亦便伸手握了身侧少年的手,十指相扣掌心紧贴,“父皇也是如此,所以寒儿尽管放心,父皇的心是永远都不会变的。”   薄唇轻抿,嘴角微扬,水寒虽未说什么,眼眸却亮了起来。   两人说话之时试剑大会便已开始,立在会场正中的一名老者正声音洪亮的在宣读一会儿要进行的宝剑兵器鉴别的规则。   “其实这试剑大会也没寒儿想象的那般有意思。”依旧维持了微微弓起身子的姿势,轩辕亦说道,“一会儿宣读完规则便是在在场中的监督之下从参加试剑大会的各位铸剑师傅所铸宝剑和兵器中各选出前一百件参加明日的品评。明日又会选出前十名,到了后日有会有最终结果。”   “既然这么没意思又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前来,而且还说是什么四年一度的武林盛会?”轻蹙了双眉,水寒问道。   “对江湖中的各个门派来说,这样的盛会自然是提升其影响力的最佳时机,所以想在武林中站住脚,或是想闯出一番名堂来的各门各派和武林世家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对于那些无门无派,或是初出江湖的人来说,对他们有吸引力的则是会上出现的那些神兵利器,若是能拥有一件,既能接了这兵器扬名,日后闯江湖时又多了左膀右臂,所以无论是各大门派还是这些闲散人士无不对这四年一度的试剑大会趋之若鹜。”   “所以说把这么一个无聊的大会看的这般重要不过是因为各自的利益了?”水寒又撇了撇嘴。   “天下之人皆为利来,皆为利往,江湖人为兵器汇聚一处也很正常。寒儿若是觉得无趣咱们回去可好?”   “我想看看凌九霄的那柄宝剑。”从知道那把据说堪比青玄的宝剑是凌九霄专为自家父皇所造,水寒便对这宝剑很在乎。   “这般等下去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呢,寒儿若想看咱们后日直接来看结果不就好了?他若说堪比青玄这剑必定错不了,总不会出了前十名吧?”   “哦,”水寒随口应了一声可是身子却未动。   “寒儿不是说今日来惠州要领父皇去看看寒儿的流金水榭么?”见水寒一双眼眸还是盯了那会场,轩辕亦便轻声道,“而且,寒儿不是还想顺便去看看朕的隐卫总管么?”   “唔。”虽然有些不甘心,水寒也还是乖乖的任轩辕亦把自己从人群中牵出来。出了望海楼的楼门,水寒又抬头望了眼面前这楼的顶层叹了口气说道,“虽然有些失望,不过不管怎样也算是见识到了这所谓的四年一次的武林盛会。”说完,水寒便看向身侧的轩辕亦,“咱们走吧。”   “咱们走吧。”望海楼内,同样是站在后排人群的角落里,一身短打的男子挥挥手对身侧之人说道,“本是想来看一场好戏的,可是这主角未到这戏就变成独角戏了。”   “独角戏不好么?难道你真希望凌九霄跟你的那个宝贝徒弟抢人?”身侧男子有些好笑的挑了挑眉毛。   “他抢不去的。”云锦天一笑,岚帝用情之深他是亲眼所见,那般的深情若是一把宝剑便能分开的,那天下便不会再有长相厮守了。   “既是如此,咱们也走吧。”   “好。”跟在慕容非身后,云锦天出了望海楼的会场。   已是午饭时间,惠州刺史府前院原本应当聚满了吃饭官员的饭厅却一扫往日的热闹,整个厅堂内伺候的丫鬟仆役虽众却一个个的凝神低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饭厅正中央那张平日里人满为患的饭桌边此时也只坐了四个人——岚帝轩辕亦,九皇子轩辕水寒和作陪的惠州刺史南飞羽,惠州司马南宫瑾臣。   “寒儿不是说惠州刺史府的午饭热闹的很么?怎么今日这般冷清?”望望摆的满满的圆桌,轩辕亦挑了挑眉。   “小舅舅大概是怕那些官员惊了圣驾,不让他们过来了。”言罢,水寒冲着南飞羽撇了撇嘴。   未跟南飞羽打招呼就直刺史府而来为的便是能让自家父皇见识见识这惠州每日午饭时那热热闹闹的场景。可是千算万算还是漏算了自家小舅舅这隐卫总管的身份。他二人还未进刺史府南飞羽便得到了消息,料到这二人午膳多半会在府内解决,竟提前一步着府内人一一通知今日府内值班之人今日不管饭,让他们自行解决,也因此这饭厅之内吃饭之人也就只剩了他们四人。   南飞羽又怎会不知水寒的小算盘,可是这惠州城内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将一个个全都没大没小的,若真是哪句话说的不对惹恼了皇上,那后果自己可不一定能担待的起,见水寒满脸不满的瞪着自己,南飞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呵呵,南刺史会如此做也是人之常情。”轩辕亦见水寒满脸的不愉,忍不住轻笑出声,伸手亲自盛了半盏珍珠丸子汤送到水寒面前,“寒儿尝尝。”   水寒低头看看面前小碗,碗内拇指大小雪白白的丸子给几片幽绿的菜叶衬着,清亮的汤上飘了一层细细的油花,看上去倒也很有胃口,便伸手捏了碗内白瓷的小勺舀了一颗丸子送入口中。   牙齿还未咬下,饭厅外忽然传来了一片喧哗之声,厅内四人一愣,同时望向门口。随着门上珠帘一挑,一名年逾四十的中年人迈了大步满面春风的走进来。   “咦?老王他们没来么?还是说我来早了。”中年人进到厅内扫了眼桌边的四人后便自顾自的伸手拉过一张凳子坐下,拿了一只白瓷碗盛了一碗饭放到自己面前拿了双筷子吃起来。   呃……虽说一路之上听水寒说了不少关于这惠州刺史午饭时的场景,但轩辕亦毕竟是堂堂一国之君,又何曾见过这般场景,愣了愣便放了手中筷子,看向身边水寒。   “呵呵,小舅舅千防万防结果还是有漏网之鱼啊。”看眼前这人表现多半是才从城防营赶来,还不知这府内之事。冲着自己身侧给吓的脸都白了的南飞羽眨眨眼,水寒小脸上立刻溢满了笑意。   “什么漏网之鱼啊?”埋头吃饭的副将赵新随口接了水寒的话,后伸手捡了块排骨放进嘴里。牙齿咬下,赵新的嘴角边上便溢出了些许的油花。   “赵新,你太大胆了。”自己营下副将在皇上面前竟是这般表现,南宫瑾臣整张脸一阵黑,一阵红的完全失了原本的颜色。   “民以食为天,不过是比别人提前吃饭而已,有什么大胆不大胆的,”说着赵新夹了一只鸡翅咬了一口后才抬头看了眼与之相对的四人,“南大人,南宫大人你们怎么不吃啊。小公子,你也来了啊?你们怎么不吃啊?这人是谁?”半碗饭下肚,赵新总算是发觉这饭桌上多出来一张新面孔,“是哪部的钦差大人?”   “你——”赵新将轩辕亦认作钦差,南飞羽也沉不住气了。   “他啊,”伸手按了南飞羽的手腕水寒接过赵新的话,“是我爹爹。”   “哦,原来是小公子的爹啊……啊?小公子的爹?”身为南宫瑾臣的心腹他自然知道这位刺史府的小公子是何等身份,小公子的爹爹那不就是……还咬着鸡翅的赵新忽然一愣,嘴一张,吧嗒一下嘴里的半只鸡翅便掉到了桌上。 紧接着,一阵噼里扑通的乱响原本还坐在太师椅上的赵新顺着椅子一下子便出溜到了地上,“臣,惠州副将赵新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江湖卷 第四十八章 重回水榭 随着一声吾皇万岁,桌子上便没了原本吃的正欢的赵新的那张脸,轩辕亦一愣,南飞羽和南宫瑾臣的眼角同时一抽。 “赵新,”见赵新连窝都未挪便直接从太师椅上出溜下去,消失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喊万岁,南宫瑾臣一张俊脸黑的都不能再黑了。 虽然看不见赵新,但是随着南宫瑾臣一声断喝那铺在桌上的桌布靠着赵新的那一侧明显的抖了一抖。 “呵呵,”见状,水寒整张小脸都笑在了一处,连带眉眼都弯弯的。 “起来吧。”知道水寒拐弯抹角的未叫父皇而是唤他爹爹是故意逗这个赵新,轩辕亦好笑的伸手扯了扯身侧少年的脸蛋后嘴角轻轻扬起,眼底也现了抹笑意。 “是。”又是一阵噼里扑通的声音,不知道是被憋的还是被吓到了,一头冷汗的赵新整张脸涨的红红的。爬起来后便眼问鼻鼻问口口问心,视线下垂,老老实实的站在桌旁。 “坐吧。” 赵新一愣,抬头偷偷瞄了一眼说话的轩辕亦,又看了看坐在他身侧的南飞羽和水寒一侧南宫瑾臣。 “皇上赐座你看我干什么?”顶着一张锅底一般青黑的脸,南宫瑾臣真恨不得冲过去一把把他重新按回到椅子上去。 “是。”应了一声,赵新又偷偷瞄了眼南宫瑾臣才挎了半边的椅子斜了身子坐下。随后双手规规矩矩的放到膝盖上,重新低了头。 “既是赶上了,就陪着朕一道用膳吧。”知道赵新刚才被吓得不轻,轩辕亦一笑,便不去看他,重新拾起了筷子,捡了片青笋送到水寒碗内。 “是。”见自己一双筷子不知道刚才一番折腾掉到哪里去了,赵新便接了身旁小丫鬟重新递上来的筷子,低着头端了饭碗小口的咽这碗里面的米饭。 “瑾臣,飞羽你们两个也不必拘礼。”说着又捡了一小块白嫩的豆腐放到了水寒碗中。 “是。”轩辕亦发话,南宫瑾臣南飞羽两人只得端了饭碗,饭厅内很快便回复到了最初的沉默,只是南宫瑾臣和南飞羽两人的脸上都不怎么好看。这饭厅内吃的舒服惬意的似乎只有给自家父皇伺候的舒舒服服的九皇子轩辕水寒。 低着头小口往下咽米饭的赵新直到现在还有反应不过来。犹豫了半响便偷偷的抬了头,将视线从挡在面前的饭碗上探过去,偷偷看了眼笑意盈盈的替水寒夹菜的轩辕亦,随后又偷偷扫了眼一侧的水寒,见他一边咬着青菜一边冲着自己笑,便也情不自禁的咧了咧嘴。 只是才嘴角才咧到一般给南宫瑾臣冷飕飕的视线一扫便僵在了嘴角。紧接着,捏着筷子的手指一抖,赵新手中那双乌木的筷子便掉在了饭桌上,噼里啪啦的一阵乱响后沿着桌沿滚到了地面上。 “小舅舅,拣寒儿喜欢的菜做了再让厨房加两个拿手的菜送到流金水榭去吧。”虽然一直都很喜欢在这个饭厅吃饭,可是若是让他对面坐了一名五大三粗的武将,端着一只白瓷碗,文文绉绉几乎是一个米粒一个米粒的往下咽米饭……这视觉冲击还是有些大了。 “小舅舅这就去吩咐。”见水寒终于肯离了饭厅转移到流金水榭去,南飞羽几乎是立刻跳了起来。 “寒儿带父皇看看小舅舅给寒儿准备的流金水榭啊。”说着,水寒便站了起来。 “随你。”满含笑意的站起身来,习惯的抖了抖身上袍服跟在水寒身后往后院湖畔的流金水榭绕过去。 “送皇上。”身后南宫瑾臣赵新带了屋内侍候的丫鬟仆役双膝跪地,将额头贴在了地上。 “赵新,今日之事决不可传扬出去明白么?”送走了轩辕亦和水寒二人,站起身来南宫瑾臣便看向一边擦头上冷汗一边从地上爬起来的赵新。 “是,属下明白。”没了轩辕亦,面对自己上司赵新一张大脸很快退了颜色,身上绷得紧紧的肌肉也一同松懈下来。 “还有你们,今日之事若传扬出去,杀。”冷冷的扫了眼饭厅内侍奉的一干丫鬟仆役,南宫瑾臣说道。说罢见这些人全都大气都不敢出的又重新跪在地上便道,“起来吧,重新换了碗筷上来,刺史府中当值的官员若还有未吃午饭的让他们都过来吧。”说完,南宫瑾臣便负了双手出了饭厅。 午饭后,水寒坐在流金水榭后面架在湖面上那块木质的平台边缘,双脚子平台边缘垂下,一边惬意的迎着水面上吹来的凉风望着眼前一连到天的水色一边咯嘣嘣的咬着才含进嘴里的糖球。 “湖光山色果然美不胜收,怪不得寒儿在这惠州一呆便是半年多,让父皇在宫中独守空房。”一声轻笑传来,轩辕亦坐在水寒身侧大手便攀上了身侧少年的腰身。 “轩辕亦,你的脸皮越来越厚了。”水寒一愣,接着小脸便红了一红。 “父皇说的可是实情。”低头亲亲近在咫尺的那张小脸,轩辕亦另一只手按了按自己的面颊,“寒儿,这张面具要带到什么时候啊?”以想到才进刺史府时南飞羽和南宫瑾臣两个听自家寒儿唤自己爹爹时,脸上那毫不隐晦的吃惊和难以置信他就郁闷不已。 “这张脸不是很好么?免得出去招蜂引蝶的。”转头望望面前那张平淡无奇毫无特色的脸,水寒眉眼都笑的弯弯的。这样一个倾国倾城的大帅哥被他弄得泯泯众人,混在人堆里都挑不出来还真是……很有成就感啊。 招蜂引蝶,难道这就是自家寒儿对他这张脸的评价?……望着少年那张小脸轩辕亦一时无语。 不过话虽然这样说,水寒还是起身自流金水榭内端了一盆清水出来,重新跪倒轩辕亦身前,伸手从挎包里摸出一只琉璃小瓶,对了轩辕亦的脸用棉花蘸了里面的药水化开面具边缘的黏胶,小心翼翼的将整张的面具从轩辕亦的脸上接下来放置一边。 后又用瓶中的药水洗去留在轩辕亦脸上的残胶,拧了水盆内的布巾,替他净了面,又涂了润肤的膏脂。随后倾了身体仔仔细细打量一番面前轩辕亦,见没什么不妥才心满意足的说道,“好了。” “难得寒儿这般细心。”视线落到水寒清秀的小脸上,见他微微蹙了秀气的眉毛神情专注,轩辕亦的眼眸忽然暗了暗。 “易容的主意是我出的,当然要替你善后了。”轩辕亦那柔和的声音飘进耳内,水寒的脸禁不住红了一红。 抬头撞上轩辕亦微微眯起来的凤目,眼波流转中是毫不掩饰的缠绵牵眷和浓到化也化不开的爱意,水寒心中一漾,意随心动伸手倾了身子伸手揽了轩辕亦的脖颈薄唇便贴到了轩辕亦的唇上。 “唔……”腰被揽入怀内,双唇被轩辕亦的舌尖推开,难得自己主动一次却不想唇才贴上去便被收缴了主动权。不过水寒也不在乎,还在轩辕亦脖颈上的手臂收的更紧,合了双眸,启了双唇回应这轩辕亦的热吻。 身子一倾水寒还未反应过来,人便被压在水边平台之上,觉察到轩辕亦身上的异动陷入热吻中的水寒吓了一跳,合了的眼眸立刻睁开,同时松了本是环在轩辕亦脖颈上的手,伸手便按住轩辕亦已经摸到自己腰带上的大手,“你别随便发疯啊。” 轩辕亦手被按住,并未挣扎,而是低了头双唇又吻上了身下少年的脖颈,“寒儿,这一次,让父皇任性一次可好?”言罢舌尖顺势便从水寒小巧的喉结上擦过。 水寒的身子颤了一颤,眼角见现了抹春色,同时也多少有些把持不住。只不过无论是时间还是地点实在是全都不合适,犹豫了半响,眼见轩辕亦动作越来越放肆,自己的心神也越来越难以把持,水寒只得将阻在自己与轩辕亦之间的手顺着轩辕亦的身侧滑到他背后,接着又向腰间滑去,捏了轩辕亦腰间紧致的肌肉,水寒咬了咬牙,在指尖上加了几分力道。 “轩辕水寒——”一声暴喝骤起,翻身坐起的轩辕亦一手撑了平台上的木板一手捂住了后腰,“看来朕是太惯你了。胆子竟然大到敢暗算朕了?”现在的痛楚虽然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但是几乎可以肯定,要不了多久自己后腰必会是一片青紫。 “我……我不是故意……”这么用力的。望着轩辕亦那张满是怒气的俊脸,水寒也知道自己下手重了,便悄悄的吞了口口水。 “不是故意的?勾了朕的火出来现在就又想脱身了,想脱身也就算了,还借机暗算朕,还不是故意的?嗯?”微微杨起来的尾音加了难掩的怒气,轩辕亦的凤目中隐隐有小小的火苗在跳动。 ……虽然是自己主动吻上去的,但是弄到这般差一点不可收拾的却是你好不好。听轩辕亦竟这般说,水寒瞬间无语,此时此刻他终于体会到了被人倒打一耙究竟是什么样的感受了。歪了头回避了轩辕亦居高临下充满危险的目光水寒忍不住撇了撇嘴。 “呵呵。”见仰面躺在平台上的水寒整张小脸都皱在一起,那表情要多难有多难,轩辕亦的眼眸暗了暗,满腔的怒火也顿时消散于无形,伸手理好水寒身上被自己扯的有些开的衣领,俯身凑到他耳边低声说,“这一次便暂时饶过寒儿,下次父皇可不会寒儿这般轻易便脱身了。”说完又顺势亲了亲水寒的脸蛋。 仰了头认真的看了看轩辕亦的眼睛,见他眼底的那簇火苗已经全部退去,水寒便放下心来,并未坐起,而是翻个身将头枕到了轩辕亦的腿上,随后便安心的合了双眸。 轩辕亦低了头,视线落到少年清秀的脸上。白皙干净的肤色,秀气清淡的眉毛,浓密上卷的睫毛,挺直的鼻梁,与曾经环绕在自己身边的那些俊男美女相比怀内少年这张脸实在是算不上出众,可就是这张脸从初见就让他的视线无法离开。 一瞬间,轩辕亦忽然觉得能这般拥着怀内少年,此生他已别无所求。手指轻轻婆娑着少年的面颊,一股暖意从胸口窜上来,引得他心中一阵悸动。 远处碧水连天,湖畔树影婆娑,晴天与碧水之间的那片平台上,一人盘膝而坐,怀内枕了一名少年。南飞羽大步流星的穿过流金水榭的正厅来到水榭后面的平台上时看到的便是这般的场景。 这情景……与其说是父子相处倒不若说更像是一对恋人,南飞羽脚步微顿,眉毛皱起来的同时,眼中也多了些探究。 恰此时面向这片湖光山色的轩辕亦回过头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视线便落在了怀内已经睡熟少年的身上。 南飞羽自然明白轩辕亦的意思,点了点头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的来到轩辕亦和水寒身前,单膝跪下后将手中几页薄薄的签纸恭恭敬敬的递上去。 接了南飞羽手中笺纸,轩辕亦先扫了眼怀内少年,见他并未醒来后才开始翻开手中几页薄纸。看完后,两道剑眉重新皱在了一处,轩辕亦低声问,“刚刚送到的?” “是。”受到轩辕亦的影响,南飞羽也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 “备车。”把手中几页笺纸收进袖口,轩辕亦道。 “是。”言罢,南飞羽站起身来。临行前又看了眼枕在轩辕亦腿上的少年,见那张清秀的小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防备,神情是那般的安宁祥和,皱在一起的眉毛忽然轻轻展开。 和早已是成年人的轩辕亦相比,还是少年的水寒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又加之一庄的事物全都压在他身上,难免会多少有些睡眠不足。对此,轩辕亦自是知道,所以待南飞羽告诉自己说马车已经备好,他并未唤醒怀内的少年,而是伸手将水寒轻轻抱起,跟在南飞羽身后离了流金水榭,出了刺史府的后角门,上了备在门口的马车。 一觉好眠,待从沉睡中终于清醒后,最先看到的不是意料之中的那一片湖水而是一片湖蓝色的织锦,水寒在愣神的刹那立刻感受到了身下的颠簸。 “醒了?”有些迷茫的水寒还未来得及撑起身体,轻柔的吻便印上了他的面颊。 “父皇……咱们是要去哪?”撑了身体做起来后,环视了一下四周,水寒才知道自己竟是已经在马车内呢。 “回庄。”俊脸上现了抹有些牵强的笑意轩辕亦答道。 “出什么事了?”突然回庄,脸上的表情又是那般的严肃,水寒多少有些担心。 轩辕亦未说话,伸手将袖口内南飞羽交给他的那几页笺纸捻出来,递给他。 水寒将身子靠在车厢挡板上,竖了双腿,结果轩辕亦手中的笺纸展开,见第一张笺纸上写的便是苍霄的五十万大军已在其境内集结完毕,现已向两国的国境线开来。 “怎么会是苍霄?不应该是莹碧么?”难道深寒背后之人竟不是莹碧,而是苍霄?水寒愣了一愣看向下一张笺纸。上面写的竟然是莹碧数十万大军也开始在两国国境线上靠莹碧的那一侧开始集结。 虽未宣战,但是两大帝国同时大兵压境,而且加起来便是近百万之众,也难怪轩辕亦的神情会这般的严肃。 不过,两大帝国又怎么突然同时用兵,难道是想联手灭了飞岚然后再瓜分这天下?还是说不过是巧合,亦或是一国探知了另一方的举动,想趁火打劫得一杯羹?转眼间无数的想法便在回函的脑海中一一闪过。 “后面还有一张。”见水寒脸上现了些许的迷惑,轩辕亦道。 第三章笺纸不是从隐卫传来的消息,而是由落凤城中暗卫送出。从从头至尾将那页笺纸看完,水寒的嘴角上便挂了些嘲讽,“玉无极沉不住气了么?父皇还说他找不到寒儿便会动手呢。这个时候苍霄和莹碧突然都往边境线上加派军队,是与玉无极相互勾结,还是有其他原因呢?不过,深寒、孤星、玉无极、苍霄、莹碧……这几方势力突然同时开始动还真是让人有些为难啊!到底谁是谁的人马,谁和谁是一路的呢?”困扰的眨眨眼睛,水寒又重新看了一遍那页笺纸,“不过天鸿他们竟然要提前行动,这点寒儿却也未想到。将于五月十七日动手……咦?那不就是今晚么?”说完水寒便转头看向身侧的轩辕亦。 “是今晚,今晚的落凤城怕是要不眠了吧!”话音未落,轩辕亦的眼眸便危险的眯了起来。 江湖卷 第四十九章 先下手 刚过十五,月光加了星光本应十分明亮。可是这个夜晚飞岚帝都落凤城的田口却浓云密布。乌云死沉沉的压在大地之上,黑沉沉的云层在遮住了天上所有光亮的同时,也在预示着一场暴风骤雨可能随时都会降下来。 轩辕孤鸿坐在宫内御书房案右手轩辕静常坐的那张长桌后面,在摊在桌子上的奏折上写下最后一个字后,合好,放在一边随后转头看向书房外面。 外面黑漆漆的夜空中没有一丝的光亮,御书房内外连一丝风都没有,空气仿若凝滞了一般沉沉的压在殿内外人的身上和心里。殿门口值夜的小太监们一个个全都躬着身子,缩了脖子。甚就连殿前廊下那一排琉璃的宫灯都仿若被压的喘不过气来一般,将自己发出来的光亮收成小小的一团。 风还未起,看样子这场必下的暴风雨一时半会还不会下起来。看看书房门口的滴漏,见已经过了二更轩辕孤鸿放在长案上的手情不自禁的握成了拳头。因为,他所要迎接的那一场暴风雨马上就要来了。 吱呀——一声轻响传来,声音不大,可是音波被这空荡荡的大殿反射却坐在殿内的轩辕孤鸿听的分外清楚。 似是已经知道来人是谁,轩辕孤鸿还未转身,嘴角上便挂了抹笑意。倾转了身子,单手支了下巴,待轩辕孤鸿扭过头看向那声音发出的地方,果见轩辕天晨已经穿窗而过,跃进殿内,一手拎了宝剑,背对了他用另一只手将窗子重新对好。 “准备好了么?”提了宝剑来到轩辕孤鸿身前,轩辕天晨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若是准备好了咱们走吧。” “天晨,你不怕么?”并未急着起身,轩辕孤鸿抬头看着一身黑色劲装,黑巾包头轩辕天晨。 十八岁的天晨举手投足间已多了些成熟与稳健,浑身上下却依旧充满了生在皇室长在宫中皇子不常有的那种率性而为的气质。一双明亮的眼眸中也透出了几分孩子气的天真与不受任何束缚的无拘无束。 “怕?”听轩辕孤鸿忽然这般问,天晨一愣,脸上现了些迷惑,“有什么好怕的?” “今夜若不能事成,你我可就似无葬身之地了。” 轩辕天晨显然并未想想到轩辕孤鸿说的这些,脸上迷惑的表情更甚,“可是就算今夜二哥不动手,等到明日想动手万一失手因此成了阶下囚你我不还是一样死无葬身之地?还是说二哥想按照颜尚书的建议,等玉相动手后再抓他一个意图谋反?” “不会,等他动手再应战咱们便会处于被动,变数太大。”见轩辕天晨脸上现了抹失望,轩辕孤鸿轻轻摇了摇头。 “而且既然已经做好了提前行动的准备,现在在想这些也已经没什么用处了。”见轩辕孤鸿还未有起身的意思,天晨将宝剑抱在胸前接着说都,“二哥是父皇钦定的太子,是未来的飞岚之主,得失利弊考虑的自然会比天晨多些。可是现在是箭已在弦上,可你却还在这里瞻前顾后犹豫不决,这可不像是二哥一贯的行事作风。” “确实不像,”看着抱着宝剑立在身边的轩辕天晨,半响轩辕孤鸿忽然一笑,“就如你所说的,箭已在弦上了。” “既是这样,那咱们走吧。二哥放心,只要天晨一息尚存必会把二哥护得周全。”见轩辕孤鸿脸上神色凛了一凛,轩辕天晨脸上也带了些笑意。说完还如下决心一般又紧了一紧扣在剑鞘上的手。 “天晨,今夜你我便是并肩而战的兄弟,又哪里有什么谁护着谁之说?”见轩辕天晨不知不觉的摆出了一副保护者的架势,轩辕孤鸿有些好笑,“还是说你小瞧二哥了?二哥虽没有你的身手但是自从习武开始却也不曾有过任何的倦怠,相信自保还不是难事。” “二哥我不是这个意思。”一席话说得轩辕天晨有些发窘。 “二哥知道你的意思。”见轩辕天晨脸红了一红,轩辕孤鸿一笑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蟒袍,“咱们走吧。”说完径自出了御书房。立在殿前的台阶上,轩辕孤鸿望了眼黑漆漆的夜空,眼眸中一道慑人的光亮一闪即逝。 就算是身处内陆,作为三大帝国之一飞岚的帝都,一向都是戒备森严。即便是到了夜晚,城门那里也一向是灯火通明,高大城墙的垛口上也有城防营值夜的官兵来回巡视。所以,若无特殊情况,城内看管城门的差役每日只要等城门落锁便万事大吉,可以高枕无忧的去睡大觉了。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这阴沉的天气的影响,直到夜已经很深了,在城门口板房内值夜的两名差役还坐在桌边看着桌上摇曳的烛火强撑这不敢去睡。 “你别疑神疑鬼的了,非说什么今天要出什么事,大半夜的不让人睡觉。这眼看着一场大雨就要下来了,过一会儿就该又是风又是雨的了,能出什么事?”终于背靠了班房门口,对着房内侧的一名差役被困的在打了一个盹,把下巴磕到了桌子上咬了舌头之后实在是撑不住了冲着坐在对面的另一名差役破口大骂。 “你以为我愿意啊。”对面的人翻了个白眼,“可是不知为啥,我就觉得今天好像要出事。”说着那人将头枕在放在桌上的手臂上,“我的感觉一向都很准,这个你也知道……” “我就是知道才陪着你在这里干坐着。可这外面城墙上又是官军又是士兵的能出什么事?”说着那人便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来,“愿意守着你守着,老子不管了。咱们一个看城门的就是真有事也说着不算。”说着那人就往班房靠内侧的一张大通铺走了过去,随后蜷了身子一头栽倒在铺上合了眼睛,片刻便发出了震天的鼾声。 难道真是我的错觉?坐在内侧的差役见状撇了撇嘴,打了个哈欠,望望关的死死的班房的木门犹豫了一下,也站起身来,往那张通铺走过去。 不过,脚才迈出一步,桌上灯影一闪,门边悄无声息的开了,紧接着脖间便是一凉,一把明晃晃的宝剑便架到这名差役的脖颈之上。 “别说话,也别乱动,带了城门的钥匙跟我去开城门。”低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差役想回头看身后,可是头才动了一下,那森森的宝剑锋利的剑刃便贴到了皮肤上,吓得他再不敢乱动,乖乖的伸手从一旁柜子边上捡了拴住一起的数把黄铜钥匙,任身后人押着,转过身一步步出了班房。 按照这差役最初的想法便是无论怎样,落凤城的城门绝对不能这样就打开。这班房内狭小,自己就算是闹起来,连个屁都还未放便很有可能给人结果了。就算是闹也要出去闹,若能喊一声出个动静给城上守城的官兵一个音讯自己就算是拼死了也值了。 可是出了这小小的班房,看着面前站着的十几个蒙面包头的黑衣人,连差役抖了抖身子,伸了伸脖子,便将卡在喉咙里即将出口的那一声大喊重新吞回到肚子里。原因无他,在这一群黑衣人的后面他看到了自己上司,京兆尹范宣。 范宣见自己手下的差役给轩辕天晨用剑押了出来,便皱了皱眉,“晨王爷您……”只是话才说了一般,给轩辕天晨那凌厉的眼神冷冷的一瞟,未来得及出口的话便硬生生的卡回到了喉咙里。看了眼已经抖成一团的差役,范宣苦笑了一下,“开城门吧。” “是。”即使范宣的命令,那差役虽十分的诧异,却也并未多言,在轩辕天晨这些手下的帮助下下了门上黄铜大锁,推开了厚重结实的大门。 大门推开,那差役立在范宣的身旁看着一队队盔明甲亮手持火把的官兵开进城内,一双眼睛越睁越大。 似是早就有了准备和安排,一队队人马开进城来后未作任何的停留便由轩辕天晨身边的暗卫带了,沿着主街往城北皇宫和官宦人家聚集之所而去。 “王爷,一万禁军已经全部进城。”待最后一队人马消失在黑漆漆的夜色中,跟在这对人马之后的九门提督范大成才带了两名副将跪倒一直立在一旁,抱着宝剑的轩辕天晨面前。 “是按太子命令办的么?”轩辕天晨并未看他,而是往最后一队人马消失的方向看去。 “是,按照太子吩咐这一万禁军全部是臣亲自挑选出来的军士,带队的将官也是臣的心腹。按照王爷吩咐,直到离营之前也才将今夜的行动告知。” “很好,你去天街玉相府门前候着。若玉府人问就说太子带了圣旨随后就到。”说完轩辕天晨也不看跪在地上的范大成径自出了城门的门洞,飞身掠上附近一座庭院的屋脊,沿着屋脊往自己王府的方向飞掠而去。 回到府中,换下一身黑色夜行衣,换上朝服上了王辇,轩辕天晨便径自往左相玉无极的相府而去。 已是三更,落凤城城南玉府七进七出的院子内大部分的屋子已是一片漆黑,零星的几点灯光也大部分分布在下人居住的院落内。不过,府内第五进院子正方一侧的书房却还是灯火通明。左相玉无极负了双手立在正对了书房正门的书案后面,低头盯着摊在桌上的一张落凤城的地图。 地图正北的方向上,那片之标记处皇宫的空白处,已经被细细描绘出来的整个皇宫的布局图填的满满的,地图上从金銮殿,御书房,盘龙殿,以及盘龙殿后后宫嫔妃所居的三宫六院,楼台水榭全部都标的清清楚楚。 除此之外,城南数出朝中众臣的宅院,金銮地,御书房和盘龙殿仪凤宫等重要建筑,全都被朱砂的墨色圈在一起。地图一侧的空白处,朱砂的墨圈还圈了另一个名字,落凤山。 玉无极静静立在长案边上,盯着那一个个殷红的圆圈,良久,老脸上在现上了抹得意的同时,冰冷的眸子内也现了抹阴翳。明日,明日的此时便是自己扬眉吐气之日,再以后要不了多久,便是他君临天下之时。 盘龙殿,金銮殿,落凤城,甚至整个的飞岚很快便会被他玉无极纳入掌中。脸上的那抹得意越来越浓重,渐渐变成了贪婪。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皇袍加身,立在金銮殿那九层的台阶之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脚下的一干重臣……抬起右手手臂,手掌落下,正正的拍在地图上金銮殿所在的地方。 “老爷……老爷……”沉侵在无限幻想中的玉无极忽然被一阵急促的叫声惊醒。伸手扯了案旁一张宣纸盖了桌上那张地图,玉无极抬起头满脸不愉的看向正惊慌失措的冲进门来的家丁。 那家丁冲到书房内书案前双膝一软便直挺挺的跪倒在地上,“老爷,您快去看看吧。咱们府被官兵包围了。” “官兵?”玉无极一愣,“哪个衙门的官兵?说没说是来干什么的?” “这个……小的倒是没问。”给玉无极一问,那家丁身子便颤了一颤。 “去,问明白了再来禀报。”绕过书案,玉无极两步来到家丁面前一脚便踹到他身上。 “是。”家丁给玉无极一脚踹在身上,疼的直咧嘴,见玉无极脸色极不好看,忙低着头连滚带爬的冲出了书房。 “老爷,下人说咱们玉府被围了?” “老爷,怎么家丁们说府衙被官兵围了?是真的么?” 那家丁才出门,府内的几名心腹师爷披着外衣,汲拉着便鞋衣冠不整的先后聚拢到书房内。 “爹,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人这么大胆敢围了咱们相府?”看着聚在书房内的数名师爷玉无极还未来的说话,玉正明的大嗓门便在书房的门口响起。随着话音落下,玉正明一边系着身上长袍一侧的系带一边迈了步子走进书房。 “怎么回事?你问我我去问谁?”见玉正明大呼小叫没大没小的两步便冲到自己面前,冷着一张老脸来的玉无极冷哼道。 呃……自己好像没做错什么吧?才一进书房便被玉无极呵斥,玉正明有些委屈。可是见自家爹爹一张老脸极为难看,他便老老实实的立在一侧。 见状玉无极又冷哼了一声,回到书案后坐回到放置在案后的太师椅上。见他坐了,那些披了外袍前来的师爷亲信们便整理好了身上袍服,立在书房内一侧,一边低声议论着一边陪着玉无极和玉正明等消息。期间又陆陆续续的有几名玉无极的亲信来到书房,后又有玉无极的夫人和几名妾侍派了人来打听消息,不过都被书房外的家丁们挡在了院子外面。 又过了一会儿,刚才进来报信的家丁又惊慌失措的冲进了书房,扑通——一声跪在玉无极面前,“启禀老爷,围了咱们相府的是九门提督金大成。” “什么?金大成?”本事坐在太师椅上的玉无极忽然站起来,老脸上竟现了抹张惶。 “九门提督?怎么会是九门提督的人吗?”玉无极的话音未落,一旁的一名师爷也失声叫了出来。同时这书房内议论的声音更大了。 “九门提督又怎么了,深更半夜敢围了相府,我看金大成是活的不耐烦了。爹让明儿先出去会一会他。” “你看清楚了?确实是九门提督金大成?”玉无极未理玉正明,而是从书案后站起来,重新来到跪在书案面前家丁的身旁,低着头,冷冷的问道。 “会大人……看清了,来的确实是九门提督金大人。”玉无极来到近前。刚才被他踢到的肋骨又开始隐隐作痛,那家丁情不自禁的缩了缩身子。 “除了他之外还有何人?” “还有两名副将。” 只有两名副将?这是何意?玉无极沉吟了一下又问道,“他可曾说了什么?” “回禀老爷,金大人说太子带了圣旨一会儿便到,让老爷准备接旨。” 此话一出书房内低低的议论声立刻停了下了,整个房间内静的都能听到在场每个人的心跳声。 江湖卷 第五十章 玉相逃遁 “接旨?”不知道是未听明白那家丁的禀报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响,玉无极才再次开口询问。 “是。”玉无极冰冷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跪在地上的家丁身子不受控制的抖了抖,身上的衣服也在瞬间被冷汗湿透。 “知道了,你下去吧。”得到了确定的答案,玉无极便不再看跪在地上头埋得低低的家丁。 “是。”应了一声之后这家丁便如蒙大赦一般连滚带爬的奔出了书房,书房之内立刻又重归沉寂。 “爹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了?”玉正明的视线在屋内来回扫过,最后落到了立在屋子正中央自家爹爹身上。书房内不安定的气氛极为明显,就算他是那种做事常常不经过大脑的人,也觉察到了这种不安,一瞬间他便失了刚才叫嚣的底气。 “九门提督辖下禁军虽然是帝都的守备部队,却与外阜各地守军一般,若想调动需有调兵用的虎符。现金皇上在落凤山,传旨的确是太子,这虎符必是在太子手中了。”轩辕孤鸿有了虎符也就等于是有了这二十万禁军的兵权。见玉无极还是未理玉正明旁边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人解释道,说完他又转向玉无极,“大人,这圣旨您可千万不能接。” “不能接?为何?”玉无极瞟了眼说话的那名管家问道。 “大人你不觉得今夜这圣旨下的很奇怪么?太子亲自前来传旨不说,整个府邸还被禁军包围,这哪里是前来传旨,这分明就是抄家的阵势。” 此话一出,书房内立刻传来一阵抽气声。厅内的十几个人脸上也不同程度的都现了些恐惧与惊骇。显然这位管家的话房内的人也都想到了,只是出于各种原因并未说出口而已。 “杨富你大胆。”听那管家竟说出抄家的话来,玉正明几乎是跳了起来,伸手便揪了杨富的衣领,“你说抄谁的家?” 杨富给他揪了衣领便咧了咧嘴,心想又不是我要抄您的家,您跟我嚷嚷有什么用。可是话到了嘴边却成了,“公子您稍安勿躁,在下也不过是个猜测而已。” “猜测?”玉正明冷哼了一声,虽然还想说什么却见自己爹爹满脸不愉的瞪着自己只好松了揪着杨富的手,站在一旁。 “大人,杨管家的猜测并不是没有道理。”一旁另一名中年人看了眼有些气恼的立在一旁的玉正明道,“突然从城外调了禁军围府多半是怕调用 城内的军队会走漏消息为您所知。不过太子既然调动了禁军,再加上他手中的这道圣旨又来的突然,咱们事先又没有得到任何消息,依属下看来,今夜太子怕是要破釜沉舟了。” “破釜沉舟?”重复了一遍刚才那人的话,玉无极的眼内一瞬间忽然迸出了一股慑人的光芒,“谢先生,你怎么看?”说罢玉无极忽然看向不知何时坐在角落里一张太师椅的中年人。与其他人的衣冠不整不同,这人身上一件青布长袍穿的工工整整服服帖帖,一头青丝也是丝毫不乱。 “我已经让小六出去探听消息了,相比不久就会有回音。”玉无极问他,他也只是欠了欠身,并未离座,“不过,来着不善,刚才两位说的也都有些道理,大人还是应当早作准备为好。” “早作准备?做什么准备?”玉正明冷冷一笑,“相府都被围了能有什么号准备的?” 被唤作谢先生的中年人未说话,而是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忽然紧缩了眉毛,脸上现了些不甘的玉无极。 “大人,您不觉得太子还有这道圣旨来的实在太过蹊跷么?”这一次说话的还是刚才被玉正明揪了衣领的杨富,“皇上守香已有些时日,大人虽然和太子偶有龌蹉表面上却也还过得去,多日的表现来看太子一时半刻应该不会有所行动才是。可是今夜的一切发生的却又太过于突然了。” “你是说……”因为己方的行动走漏了消息,轩辕孤鸿才会提前行动抢先下手了么?玉无极的眼睛忽然闪了闪。 “大人这也不无可能。”这书房内虽都为玉无极的亲信,可是明白之事太过机密也就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人知道,所以这话一出口书房内人们的表情便不太一致了。有迷惑的,有了然的,当然也有知道扬富的意思后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所产生后果的恐惧和暧昧不明的未来的担忧。书房的气氛再一次凝重起来,几张惨白的面孔似是忽然承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压力隐到了众人的身后。就连玉无极的眼角也忽然跳了一跳,脸上神情越发的冷峻。 “大……大人……”只来临了片刻的沉静忽然被声嘶力竭的叫喊声打破,一名身着锦袍的男子跌跌撞撞的闯进书房来,跪在地上,“大人,太子到了,请您前去正厅戒指。” “到了?”才刚围了府现在就到了,这也太快了。这分明是早就计划好了吧?玉无极倒抽了一口冷气。 “只有太子一人?”一直坐在太师椅上的谢先生忽然站起身来问道。 “不是,还有晨往和几位禁卫军的兵将。另外厅外还有几名一身黑衣短打的人,属下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来历。”说着那人便低了头。 “是暗卫。”男子头才底下,屋外便传来一个不大的声音,几乎是悄无声息的,一名中年男子单膝跪在玉无极面前,“主子,我回来了。” “小六,你回来的正好,外面情况怎么?”见那男子现身,一直都老脸阴沉的玉无极眼底忽然有了一丝光亮。 “回禀主子,城北的所有府衙官署已全被禁军团团围住,任何人不得出入,带队的将官全部是九门提督金大成的亲信。皇宫中也已全面戒严,宫中值守之人也全部换成了禁卫军,大人的几名心腹皆以被撤换。” “你说什么?”玉无极身侧另一名师爷模样的男子仿若不敢置信一般低低的叫了一声。 跪在地上的小六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便又重新低了头。 “大人……太子让您前厅接旨……”跪在小六一旁的玉府管家的声音颤了一颤。 “去回太子就说玉相正起身更衣,有劳太子稍候片刻,相爷马上就到。”见屋内之人似乎被小六带回来的消息惊呆了,谢先生便挥了挥手打发了跪在地上玉府管家。 “大人咱们怎么办?看现在的情形,太子和晨王爷分明就是冲着您来的。”谢先生的话似乎惊醒了书房中陷入沉默的一群人,他的话音一落便有人开口道。 “以今夜的情形来看这道圣旨的内容也绝对会对相爷不利,所以圣旨大人您是绝对不能去接。” “若是不接那便是抗旨不尊,最同谋反,可以诛九族。”说话之人话音未落,人群中便有人反驳道。 “接了就是把大人直接送到太子和晨王手里去了,你没听说晨王还带了暗卫前来,这分明就是来捉相爷的。” “万一圣旨的内容并不像是咱们所猜测的一般对大人不利呢?若真是这样咱们不接旨不但给太子一当留下了把柄不说,明天夜里的计划岂不是功亏一篑了?” “明夜的计划……”玉无极的瞳孔骤然缩小,瞬间便现了极为露骨的不甘与贪婪,“谢先生,你说老夫该怎么办?” 玉无极的话一出口,书房内所有人的视线便全都集中到了站在屋子中央玉无极身旁那位中年人身上。 “突然调禁军进落凤城围了所有的府衙官署,又用禁卫军换掉宫中侍卫,太子这般大的动作他手中的那道圣旨可不简单啊。”见玉无极问自己,那位谢先生微微一笑道。 “可是就这样放弃即将要到手的东西老夫实在是不甘,只要再迟一天……”恶狠狠的咬了咬牙齿,玉无极道。 “先下手为强,迟了就是迟了,大人也不必太过挂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相信不用谢某说大人也明白。”言罢谢先生便抱了抱拳。 “好吧……”一声长叹,玉无极转身到,“即使如此,便都各自去准备吧。”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出了书房,径自往正房自己的寝室而去。 “谢先生……”书房内的十几名师爷管事,甚至是玉正明见玉无极忽然丢下这么一句话转身便走一个个都有些怔送,大眼瞪小眼的对看了半响才又都看向谢先生,最后还是玉正明问道,“谢先生,我爹的意思是……” “一个字……”谢先生微微一笑看了眼屋中之人道,“逃。” “逃了?”玉家的正厅内,一身四爪金蟒袍的飞岚太子轩辕孤鸿和坐在他下手的晨王轩辕天晨面面相觑,随后两人一道盯着那个低着头,单膝跪在面前的暗卫半响说不出话来。 原以为今夜免不了一番唇枪舌剑外加真刀真枪的打上一场,所以无论是轩辕孤鸿还是轩辕天晨两人全都做了充足的准备,轩辕天晨甚至为此还从铸剑山庄调了一批武林人来。可是结果呢?等了半天,不见玉无极的人影,却等到了玉府后院一片喊杀声,然后便有暗卫来说玉无极带着一群人逃走了。 这感觉有点像是和与旗鼓相当的对手对阵,他们这里出了招式伸了手等着对手递招进来迎战,好见招拆招随机应变。结果自己出了招,对手却连吭都未吭一声便撤了,留了自己摆了架势给晾在了台上。 “可知道跟着玉相逃走的都是些什么人?”半响轩辕天晨才问那暗卫。 “回王爷,除了玉相外还有侍郎玉正明,此外还有玉府府中数名护院和师爷。” “家眷呢?” “家眷倒是不曾带走。” “即是这样,让玉夫人出来接旨……宣完旨该干什么干什么吧!”轩辕孤鸿苦笑了一下说道。说完他就把手中圣旨递给了立在一侧的金大成。 “太子,”犹犹豫豫的接过圣旨金大成问,“咱们不去追么?” 追?轩辕孤鸿愣了一下,显然未想到金大成忽然这么问。 “这个金大人就不用操心了,本王的属下现在应该已经追过去了。”一侧轩辕天晨接过金大成的话头说道,说完转身面向轩辕孤鸿道,“二哥咱们也该回去了。” “金大人,这里暂时就交给你了。一会儿会有户部和刑部的官员来接管,在这之前暂时维持原样就可以了。”见金大成盯着手中那卷明黄织锦的圣旨,一副为难的样子,临行前轩辕孤鸿忍不住加了一句。 “是。臣送太子和晨王。”轩辕孤鸿说一会儿有人来接替他,金大成锁在一处的眉毛立刻舒展开来,带着身后两名副将,向着轩辕孤鸿和轩辕天晨离去的方向双膝跪倒。 “回宫。” “去皇宫。” 两句话几乎是同时从轩辕孤鸿和轩辕天晨嘴里说出,随即轩辕孤鸿的官架和轩辕天晨的王爷管家一前一后往皇宫而去。 “玉无极跑了咱们就立刻按照原来的计划行事。”过了金銮殿,到了御书房正殿的殿门,一边并肩而行,轩辕孤鸿一边对身侧的轩辕天晨说道。 “他这么一跑反倒给咱们省下了不少的时间。” “是啊,不过夜长梦多,还是要抓紧时间免得节外生枝……”说道一半的话忽顿,已经行至正殿门前的两人也同时停下了脚步,随后略显诧异的互相对视了一眼,心中共同的想法便是,这殿内有人。 御书房内,右相莫言正斜倚了自己常用的那张长桌翻看上面一本本码放的整整齐齐的奏折,听殿外传来脚步声便抬头向外看去。见立在殿门口的是轩辕孤鸿和轩辕天晨兄弟二人多少有些惊讶,“想不到你们两个这么快就回来了。” “玉无极连面都未露就跑了,我们自然要回来了。”相对与轩辕孤鸿时常往来与铸剑山庄的轩辕天晨更熟悉莫言,见他抱了双肩看着两人便率先先进到殿内。 “跑了?”莫言愣了一下,看了眼跟着进到殿内的轩辕孤鸿想了想忽然一笑,“玉无极果然是老狐狸。” “莫相何出此言?”探究的眼神落到莫语身上的夜行衣上,轩辕孤鸿是第一次知道朝堂之上一直温文尔雅的右相莫语竟然还会武功。而且夜入御书房竟未被发现他的轻功一定不低。 “他是聪明人,知道你们今夜的行动必是冲着他去的。禁军围了整个北城,这样的情况下他即便是与你们周旋下去最后也不得不逃离落凤城,还不如就在你们以为他至少会拼上一拼的时候逃走,这样还多了几分逃离的把握。”相较于朝中依附与他的官员,他真正的势力不在朝中,而在外阜。 掌管飞岚军务多年,被他亲手提拔任用的武官数不胜数,而这些手握兵权的封疆大吏才是玉无极真正的依靠。虽然三年前轩辕孤鸿和水寒的沁刑二洲之行剪除了他不少羽翼,但是根基尚存,这也是岚帝轩辕亦对他多有忌惮,一直都迟迟未动他的原因。 “玉无极虽然武功极高但是若想真的擒获却也简单,莫相为何要纵放他出城?”学这莫语的姿势抱着肩膀靠了另一面轩辕孤鸿所用的长案轩辕天晨问。 “要纵放他的不是我,是皇上。”有些好笑的看着对面轩辕天晨脸上的不愉,莫言道。 “父皇?”轩辕天晨一愣,“这又是为何?” “太子可知皇上的用意?”视线转回到一侧一言未发的轩辕孤鸿身上,莫颜问道。 “这个……”略做思考,轩辕孤鸿看向莫言“父皇是不是想借此引出玉相在外阜的势力,好一并剪除。” “擒贼擒王,除去玉无极这些人便如一盘散沙一般了,即便是想作恶也掀不起风浪来,这么做不是多此一举吗?”轩辕天晨有些不解的说道。 “散了他们毕竟是玉相亲自培植的人,就算是玉相死了,只要有人假托了他的名号振臂高挥这些人多半会群起响应,到时候朝廷也就难办了。而且,这些人既然投靠了玉相便也失去了忠君报国的节气,留下来早晚都是隐患,”说道此处,轩辕孤鸿一直都很平静的眼眸中忽然现了抹狠厉,说完轩辕孤鸿便看向莫语,“莫相,孤鸿所言可对?” 虽然轩辕孤鸿眼底的那抹狠厉一闪即逝,却也分毫不差的落到了莫颜眼中。原本还有些担心这位皇太子阴柔有余狠厉不足,现在看来倒是自己多虑了。眯了眼眸注视了轩辕孤鸿良久,莫颜忽然一笑,“太子所言不错,这正是皇上的意思。不过……”望了望殿外乍起的疾风,莫语嘴角上笑意更浓,“这样的天气逃命,也真够玉相受的.” 江湖卷 第五十一章 等待消息 浓重的黑暗中,一队马队沿着落凤城城外的官道一路南行。行在马队两侧人拿在手中星星点点的火把也仿佛被这无尽的黑暗压垮了一般,微弱的光亮只照亮了很小的范围。 咔嚓一声,一道厉闪划过天空,如利剑劈入水中一般划开暗黑,耀眼的闪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大地也照亮了官道上的那一队人马身上的夜行衣,马鞍前横着的染满了未干血迹的刀剑兵器,马鞍后面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包袱,也照亮了一张张或恼怒,或愤恨,或惊恐,或绝望的面孔。 光亮一闪即逝,黑暗又如流水一般,很快合拢。隆隆的声音从天边传来,搅散了这几十匹马行进时发出来的马蹄声,马匹和马上人粗重的喘气声,和时不时脱口而出的咒骂声。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虽然失了刚才那道闪电的威势,却更近了一些,闪电过后的雷声也更大了。 黑暗中卷起的风夹带了地面上的浮土扑面而来,土腥气扑鼻。飞起的沙粒裹挟了飞雾一般的雨滴打在脸上,冲进鼻孔,灌进喉咙,咒骂声再起,只是这一次,却给忽然起来的这阵狂风硬生生的呛回到喉咙里。 雨滴很快加大,噼里啪啦的落下来,豆大的雨点打到脸上,手上,慑人的凉气透过皮肤渗入骨髓。火把本就不大的光亮被倾泻而下的雨水压的更小,几乎完全熄灭。衣服瞬间便被湿透,紧紧的贴在身上,牙齿磕碰到一起发出的声响被风声,雨声,隆隆的雷声淹没。 本是不适合赶路的天气,马队中却无人吭声,全都埋了头,弓着身子,硬着头皮迎着狂风暴雨前行,一个个如丧家之犬一般,能逃多远便逃多远。 这一逃便是一夜,直到天色渐明,雨声渐稀为首之人才略略松了松缰绳,放缓了胯下马匹前进的速度。 “呼——”马的速度缓下来,几乎完全是趴在马背上的人们也纷纷直起了身体,也才空出手来抹一抹脸上的雨水。 “爹,咱们就这么逃了?”被落在最后的玉正明终于有机会赶上来,策马行至最前面玉无极的身侧。 “不逃怎么办?”一夜的暴风骤雨,飞岚的左相早已失了朝堂上威风八面的风采。被打湿了的青布短打紧紧的裹在身体上,一串串的水珠接连不断的从额角鬓边的碎发下滴下来,面皮上透出了些青黑的颜色,双唇也有些发紫,显见这一夜他被冻得够呛。 “可是,若是能挺一挺,挺到今夜咱们说不定能……” “挺?”极为蔑视的声音响起,玉无极视线落到一旁自己儿子身上,见他一张满是雨水的脸上竟还是满脸的不甘与疑惑,半晌忽然长叹一声,“想我玉无极一世英名,却不想养子如此也算是天意弄人。” “爹……”一番话说的玉正明有些难堪,他便呐呐的低了头。 “大人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一夜未停眼看着天就该亮了,咱们也该找个下处休息休息,烘干了衣服吃点东西才有力气赶路。”见玉正明有些难堪,旁边的师爷忙打圆场。言毕见玉无极冷了一张脸点了点头,便派了人到前面去寻落脚之地。 一个不平静的夜晚,在这个夜晚人在落凤城的朝中官员们一夜无眠。府邸被包围,却没有任何人做出解释,随后又听到了连成一片的喊杀之声,出去问依旧没有任何解释。待天明,那些围了府邸的军队又忽然如同昨夜的那一场来的急走的也快的暴风雨一般悄无声息的全部退去,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也依旧没有人为此做出解释。 第二日,西城的买卖铺户照常开门营业,挑了筐,推了车的小摊贩们也是一如往常的早早出了门,整个落凤城也如从前一般繁华热闹又平静祥和。只不过,那一夜之后飞岚的朝堂上便少了十几名大臣,从正一品到从四品皆有,其中官阶最高的便是正一品的左相玉无极。 一场本应轰动全国,震动朝野几乎等同于政变一样的行动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没有一点痕迹的在一场疾风骤雨后悄然的落下了帷幕。 轩辕孤鸿,这位岚帝轩辕亦的嫡亲皇子果然狠厉,也果然有些手腕。落凤山岚帝的行宫内,莫言立在廊下的台阶上望着一碧如洗的晴空,脸上的表情十分轻松。 “呐,我写完了,你看看还有没有疏漏,若是没有就着信枭送到惠州去了。”脚步轻响,冷月自身后房间内出来,将一张巴掌大小的笺纸递到了莫语手中。 “月儿,你装女人是不是装的上瘾了?”见冷月一身杏黄色长裙立在身侧,莫言眼角便抽了抽。 “刚刚替皇上的那个替身重新画了一下面具,闲来无事便随手按九皇子说的法子试了试。你看,喉结看不出来了吧?”说着他便得意的扬了扬脖子。 “是啊,”为冷月的兴奋感染,莫语嘴角微微扬起,伸手接了冷月手中的笺纸,一边看一边说道,“原以为会被永远绊在这飞岚的朝堂之上,现在看来,要不了几年你我便可离了这是非之地了。” “咦?”听他这般说,冷月有些困惑的望着他。 “我若是猜得不错的话,再过上几年皇上怕是要禅了皇位和寒王一道逍遥天下去,那时我们也就可以离开了。” “是么?”莫言这般说冷月脸上立刻现了些喜气,“那时候我们就可以重归江湖了。” “是啊,重归江湖……”再度扬起头,看看那片瓦蓝的没有一丝云彩的广袤的天空,莫言的眼眸暗了一暗。 距离落凤城几百里外的惠州虽未有昨夜的那一场豪雨降下,从北方吹来的风中却也多了些凉意和水汽。微凉的风从敞开的窗子吹进翠园正房的书房内,减去了前几日夏日午后的燥热。书房内侧的长案后,轩辕亦坐在太师椅上低着头擎了狼毫在铺在面前的朱红竖格笺纸上刷刷点点的写着什么。 时不时传进屋内的风过树梢那的沙沙声,和偶尔想起的翻动纸张的声音衬得这间宽敞的书房更加安静。只是……不知何时这分难得的安静中似乎多了些什么刚才不曾有的声音。悬在笺纸上方的狼毫忽顿,身子未动,轩辕亦屏了呼吸仔细分辨着那混在风声中的声响,伴着那轻柔的沙沙声一道传进耳朵内的还有那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辨出了那声音后,轩辕亦原本还漠无表情的脸上立刻浮现了一抹淡淡的笑容。顺着那几不可闻的鼾声传来的方向看去,果见靠在太师椅的扶手上,单手撑了半边脸的水寒已经合了双眸,室内柔和的光线下,那两抹浓密且稍稍卷起来的睫毛在清秀干净的小脸上留下了一片阴影。 “寒儿——”一声轻唤自耳边传来,撑了头的手臂一滑,水寒的头便从托着半边脸的手上滑落。惊醒了的水寒睁了一双有些茫然的眼睛四下环顾,半晌视线才落到了不知何时立在自己身侧的轩辕亦身上,“落凤城有消息了?” “没有那么快,”身形一转,坐到水寒身旁与之隔了一张小几的太师椅上,随手端了水寒剩下的半盏凉茶一饮而尽后轩辕亦才再度开口道,“不是说了么,信枭从落凤城飞来惠州要一天多的时间,就算是今天早上放出来的到了惠州最早也是今晚。寒儿若是困了先去睡个午觉可好?” “今晚……那还要好几个时辰。”抬手遮了双唇打了个哈欠后,水寒一双眼眸上便蒙了一层水汽,眼角也现了些许的泪花,“要是有手机就好了,只要一个电话也就不用这么眼巴巴的等着了。” “寒儿倒是挺担心朕的二皇子啊。”见水寒虽然哈欠连连却未有回房去睡午觉的意思,轩辕亦脸上的笑容僵了一僵,说出来的话也带了少许的酸涩。 “性命攸关嘛。”敏锐的察觉到轩辕亦的不愉,水寒虽不知道原因却也有些心虚。 “性命攸关?”尾音微微扬起,轩辕亦脸上笑容渐收,“若是事关父皇性命,寒儿是不是也会这般担心?” “不会啊。”斩钉截铁的回答让轩辕亦的凤目中立刻现了抹阴郁,但是水寒紧接下来的话让那抹阴郁顿时消散于无形,“寒儿不会让父皇涉险的,就算是真有这么一天,寒儿也会陪着父皇。” ………………这般柔情蜜意的情话竟给自家寒儿说的这般的斩钉截铁,轩辕亦半晌无语。 “呃……”见轩辕亦无言以对,水寒忽然有些心虚犹犹豫豫的问道,“父皇……寒儿的话是不是……”说的不对? “不是。”凤目暗了暗,轩辕亦嘴角轻扬现了抹温柔的笑意,“这个时节惠州该有不少水果成熟,这里虽然没有烤箱,可是若是果酱的话也还可以做,不如寒儿跟父皇一道去找找看有什么水果可以用来熬果酱可好?” “好!”听轩辕亦说要熬果酱,多少还有些困顿的水寒立刻来了精神,从椅子上站起来,两步便奔出了书房,随后回身见轩辕亦还坐在椅上有些好笑的看着他,小脸便红了一红。 午饭刚开过不久,离晚饭时间尚早,翠园院后专门给轩辕亦和水寒两人备饭的小厨房的院子院门紧闭,一把黄铜大锁扣扣在门上钌铞上。 这本该空荡荡的院子内却飘来阵阵的奶香,除了这带了些清甜的奶香味,这院子内还时不时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沈凤一愣,看着院子上好好的黄铜大锁,再侧耳听了听院内的动静眉毛便紧紧的皱在了一处。这间厨房不大,却是专门给庄主和少庄主备饭用的。现在这院门锁的好好的,里面却传来了声响…… “在这候着。”转身叮嘱了跟在身后的几名管事和仆役,沈凤并未犹豫,运了轻功身形一转便飞跃上了院墙,随后轻飘飘的跃下墙,站到了院子内。蹲了身,单手扣了藏在靴子内的短刀,抽出横握在胸前,沈凤便摸到了院内小厨房门口。轻轻推了厨房的门,从半开的房门中瞟了眼厨房内的情形后沈凤的身子便僵在了原地。 多半是早就料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情形出现在面前,厨房内,一身窄袖锦袍的轩辕亦立在灶前,抱了肩膀正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立在他身旁的少庄主轩辕水寒视线也落在他身上,见自己看过来还笑盈盈的晃了晃握在手中的一把木勺。 “庄主,少庄主。”收了手中短刀,隔着半扇关上的门板,沈凤低了头单膝跪在门外。 嘁!无趣,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见沈凤单膝跪地,水寒便撇了撇嘴,重新转回身子,继续搅动面前陶锅内的果酱。 “寒儿……”从听见沈凤越墙而入水寒掩了他的嘴轩辕亦便知道自家寒儿是打算看沈凤的笑话,现在见水寒这幅神情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草莓酱应该好了吧。”木勺的前端舀了一点黏糊糊的殷红酱汁放在面前吹了吹后水寒便把那勺子递到了轩辕亦面前,“还要加糖么?” 舔了递到面前的酱汁轩辕亦咂了咂舌头,“可以了,寒儿若是想要再甜一点的可以再加一点糖。” “哦,”歪着头想了想,又舔去勺子上所剩不多的酱汁,水寒便伸手拿了一旁放糖的瓷罐又加了两勺砂糖下去搅匀后才把陶罐从火上端下来放在一旁。 另一侧轩辕亦正把一颗颗以白瓷酒盅做模子的奶糖从小盅子内倒扣在一只大号的磁盘上,见水寒又往罐子内加了些砂糖嘴角便轻轻扬起。 “那个……庄主,少庄主……”打扰了您二位我知道,您二位忙我也知道,可是也不能因此就把我晾在一边不管啊。跪在地上半晌,未接到命令,沈凤也不敢起来,可是看这父子俩各忙各的明显忘了厨房门外面还跪着一个大活人沈凤有些无语。 “正好,沈凤,你去把院门开了。”这样就不用再翻墙了。说着水寒便端了轩辕亦递给他的那只特大号的白瓷盘子。盘子上一颗颗倒扣着的小号酒盅大小的原味奶糖正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是。”听水寒让他跃出去开院门,沈凤的嘴角又撇了一下。不过总比一直跪在这没人理强上许多,应了一声他便越墙而出。 院子外候着的众人左等右等都不见这铸剑山庄的总管大人出来,正商量着要不要进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见他从院内又跃了出来。见沈凤跃出院子后并未向他们走过来,而是一刀斩去了院门上的铜锁开了院门众人便多少有些不解。 少庄主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待看到院门一开,一身月白色窄袖长袍的少庄主小心翼翼的端了一只大号的白瓷盘子出来几人便有些纳闷的互相对视了一眼。 目送了水寒离去,还未反应过来几人就又见同样是一身白缎窄袖长袍的轩辕亦从院子内出来。这一次,几名管事连对视都未有便直愣愣的愣在一处。 “我铸剑山庄的管事都这般的没规矩么?庄主在此也不知道见礼?”沈凤一声冷哼惊醒了几人,反应过来的几人忙两步上前,单膝跪在轩辕亦面前,“属下见过庄主。” 轩辕亦未理跪在地上的人而是转向沈凤,“叫厨房捡上好的梅子腌上一些,以后每日冰镇好后和饭食一道送到翠园去。”天气越来越热,自家寒儿的胃口也越来越差,也该寻些开胃的东西给他调一调胃口了。 “是。” “都起来吧。”叮嘱完了沈凤待他应了,轩辕亦才看了眼跪在面前的几人,说完也不等他们起身,便迈了大步追着水寒往前面的翠园去了。 “主子,少主子您二位回来了。”并肩而行的两人才行至翠园门口,正立在院门口明显是等两人的夏荷立刻迎了上来,“风家族长少族长和两位长老来了,由静主子陪着在前厅内候着呢。” 风清扬也来了?瞟了眼小心的端着白瓷盘子立在身边的水寒,见那张清秀的小脸上笑容不减,知道风家来人并未影响到他轩辕亦一笑问道,“寒儿要跟父皇一道去见风家人么?” “去吧。”不是还有些未弄清楚的事情要问么?歪着头想了想水寒道。 江湖卷 第五十二章 风始的决定 铸剑山庄前厅用来待客的厅堂内,风家族长风始,少族长风清扬和两位长老风起风鸣依序坐在客座上由轩辕静陪着品茶聊天。轩辕静身后红叶抱着肩膀靠在厅内一侧朱漆大柱上,低着头,额前微长的碎发滑落下来掩了一双漆黑的眸子。 听脚步声响起,才刚把茶盏放到身侧小几上的轩辕静立刻起了身向着正门的方向迎了过去。 见状,厅内正襟危坐的几人也起身,随着轩辕静出了正厅。 “寒儿……”自动略过水寒身侧的轩辕亦,轩辕静双臂一张便冲着自家亲亲九皇侄扑过去,“许久不见,静叔叔想的紧,来给静叔叔抱抱。” “许久不见?今早你的早饭似乎是在翠园吃的吧?”压的极低的带了极强威胁性的声音插进了轩辕静和水寒之间,硬生生的止住了轩辕静向前冲的身子。身体停下来的同时一张俏脸也立刻垮了下来。就知道你不让抱!极度郁闷外极为幽怨的瞪了眼一侧脸色有些不善的轩辕亦轩辕静乖乖的收了张开的双臂,随手扯了扯身上广袖长袍的袖口。 呵呵,似乎是从馨兰苑回宫的那夜开始轩辕亦便将他守的紧紧的,尤其是对他这个时不时便扑人的静皇叔更是严防死守严加防范。一声轻笑水寒嘴角上扬的同时,白净净的小脸多少红了一红。 “见过庄主。”依旧是庄主的称呼,行的依旧是君臣之礼。见轩辕亦在前,轩辕静和水寒两人并肩在后,跟在轩辕静身后迎出来的风家几人便跪在了轩辕亦面前。 “风族长也不是外人,不必多礼。”说着弯腰伸手扶了一扶面前跪着的风始,待他起身后便率先进了正厅。 分宾主落座,轩辕亦坐了厅内主位,身侧是轩辕静和水寒两人。轩辕亦对面八仙桌的另一面是风始,风始下手风清扬和风启风明两人依序坐下。几人落座之后便有厅内当值的丫鬟重新换上新茶来。 “昨日试剑大会并未见到庄主,听莫总管说是因为少庄主偶然微恙,少庄主今日可好些了?”合了手中茶盏置于一侧八仙桌上,风始的视线便落到了对面水寒身上。 “有劳风族长挂念,已经没事了。”风始问,水寒便欠了欠身,低了头答道。 “没事就好,少族长初至南方水土不服也是难免,饮食起居也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 “是,多谢风族长叮嘱,水寒记下了。”又是水土不服。昨日莫语一句少族长水土不服便让送医送药的人踏破了铸剑山庄的门槛,昨晚两人从惠州回来的时候这庄子的正门还车水马龙的。最后还是莫语和沈凤两人耗了大半夜才一一送走了这些人,却不想今日风家的这位族长又提起了这事。虽然恭恭敬敬的低着头答风始的话,对面人看不见的方向,水寒还是悄悄撇了撇嘴。 隔了轩辕静的轩辕亦又岂会不知水寒的心思,见那张白净净的小脸上满是郁闷,嘴角便轻轻扬了起来。不过,视线一转,见与水寒斜对了的风清扬正定定的注视着自家寒儿,一张原本清冷孤傲的脸上现了些许的疼惜,轩辕亦扬起来的嘴角便拉成了一条直线,薄唇紧紧的抿在了一处。 “风族长今日来此不单是探病这一件事吧。”清了清喉咙,见厅内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轩辕亦一笑。 “是,”正了正身形,风始向着与之隔了八仙桌的轩辕亦欠了欠身,“在下此次前来最主要的是来向庄主和少庄主道谢,谢少庄主在惠州城救了风家老少的性命。”说着,风始便又向着一侧水寒抱了抱拳。 “风族长严重了,风家轩辕亦家本是唇齿相依,水寒出手也是应当的。”一句话出口,风始的老脸便现了些许的尴尬,几乎同时他身侧风清扬和风启两人有些抱憾的低了头,风明的双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呆了一呆还是闭了嘴。 “少庄主这话真是羞煞在下了。”片刻的沉默,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风始忽然站起身来,来到轩辕亦面前,撩了袍服的前摆双膝跪下,“敢情庄主屏退下人,在下有下情回禀。” 这是要进入正题了?轩辕亦水寒轩辕静三人对视了一眼,眼底同时现了些了然之色。随后轩辕亦便冲着立在门内的丫鬟仆役摆了摆手,“你们下去吧。” “是。”应了一声后这些人就都规规矩矩的排成两排全部离开。待撤去了这屋内的仆役丫鬟,红叶一声不响的来至门口掩了那几扇雕花的木门后,重新抱了肩膀,半低了头后背靠到了才掩上的木门上。 “风始,现在这屋内再没外人,有什么你就说。若是再遮遮掩掩的,可就别怪朕不讲情面了。”房门关好,再开口,轩辕亦的声音便冷了几分,高高在上的君王气势也毫不遮掩的倾泻而出,骤然爆发的极强的压迫感让跪在他面前的风始身子情不自禁的颤了一颤。同时,原本坐在一侧太师椅上的风清扬,风启和风明三人也双膝跪地,随后低了头。 “是。”将额头贴在漫地的青砖上,风始道,“有件事臣一直对皇上有所隐瞒。” “何事?” “除了养盅,灵言等几种外,风家的秘术大部分都已经失传。遁世风家现在只不过是一个没有任何实力的空壳子而已。” “是么?”淡淡的应了一声,轩辕亦的情绪没有任何的波动,“风家一向是以秘术为立家之本,又怎会使之失传?” “回皇上,正因风家是以此立命,所以为了避免秘术外泄祖上也留下了口传亲授,不载文字的规矩。可是研习风家秘术除了要刻苦努力外天赋也很重要,所以并不是每个风家人都适合研习风家秘术,也不是每样秘术都能找到适合的传人,从风家遁世至今五百多年的时间内,零零散散的便有些秘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传人失传……时至今日,风家的秘术已经大部分失传。”说完风始的身子便又伏了一伏。 “这么说无论是简家占据山谷,还是风清扬逃家,以及现在突然出谷都未提前告知朕都是因为风家想要隐瞒这件事避免与朕和铸剑山庄的接触了?” “是,风家以秘术在飞岚安身立命,在下所以有王爵也是因此。所以因为惧怕这件事情一旦为皇上知晓已经失了秘术的风家再失了皇室的庇佑,万不得已风始才会做此决定。只是在下并未想到风家却因此险遭灭门之祸,犬子也因此……”说道自己的儿子,风始的呼吸忽然一滞,声音也有些哽咽,沉静了片刻,风始接着说道,“若非皇上和寒王屡次出手相救,我风家还有清扬怕是早已灰飞烟灭了。在下也知道这是欺君之罪,只是事到如今悔之晚矣。是风始的罪责风始承担,只不过……风始恳请皇上能饶过风家老小。”说完便咚——的一下,头狠狠的磕在了地上。 “说完了?”风始那一个头磕下又过了许久,厅内才再次换来轩辕亦依旧平静的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 “……是。”犹豫了一下,风始才答道。 “既然说完了,朕的问话还请并肩王如实回答。” “皇上尽管问,只要是在下知道的一定毫不隐瞒。” “毫不隐瞒最好。”沉吟了一下轩辕亦才再次开口,“惠州初见时你曾说风家此次出世是想让遁世已久的风家人见见世面,这怕不是真的吧。” “并不全是。”跪地有些久了,趁着回话的间隙风始轻轻挪了挪身子,“带这些小辈出谷确有让他们见识见识谷外繁华的原因,不过最主要的其实是我想借着这次试剑大会见一见逍遥宫云宫主。” “要见逍遥宫宫主?”转头看了眼一侧水寒,见他虽然好像很无聊的摆弄着一直端在手中的茶盏,清可见底的双眸中却透出了些专注,轩辕亦接着问,“为何想见他?” “上次接清扬回谷后出谷的人中有人说起逍遥宫书崖上藏书甚重,除了一些典籍外还有些关于江湖秘术的记载。在下也是想借此恢复风家失传的秘术。” “后来呢?”视线从水寒身上转回,轩辕亦接着问道。 “后来,我和二弟虽数次前往惠州城外逍遥宫的分坛,希望能见一见云宫主,可是每次都被以云宫主不在分坛中为名挡在门外。” 自家师父又岂是什么人都能见到的!听风始这般说,一侧水寒将手中茶盏放回到小几上后情不自禁的撇了撇嘴。 低头跪在地上的风始并未看见水寒的小动作而是接着说下去,“之后,就在在下以为没有任何希望的时候却有人找上门来说要与风家合作。” “是什么人?” “皇上可曾听过深寒?”从始至终风始第一次抬起头来,看了眼一直坐在上座的轩辕亦。 “大哥,你不是说不知道那些人的身份么?”跪在一侧的风启和风清扬脸上同时现了些疑惑,风明则直接开口问道。 “第一次接触时那女子便报了深寒的名号,只不过是报给我一人听的。”未回头,风始垂了视线。 “深寒与风家合作,条件是什么?”未理风明,轩辕亦接着问道。 “风家为深寒所用,事后逍遥宫书崖上的记录典籍任风家所取。”说完风始便又低了头。 逍遥宫书崖典籍任风家所取?这么说深寒还未对逍遥宫和宫内的书崖死心?一侧水寒那双清可见底的眼眸中忽然现了抹阴寒,同时清秀的小脸上也蒙了一层寒霜。 “这般丰厚的条件风族长可是应下了?”以视线安抚了一侧脸色不太好看的水寒,轩辕亦问道。 “未曾。”轩辕亦这般问,风始便毫不隐瞒的将那日深寒来人后他与风起风鸣和风清扬三人商议之事以及最后如何做的决定跟轩辕亦学说了一遍。 这些内容轩辕亦和水寒两人早已从铁鹰那里得知,所以现在问不过是想看看风始有没有实话实说,见他的讲述和铁鹰的回报没有什么出入,轩辕亦忽然一笑,“并肩王请起吧。” “皇上?”轩辕亦忽然让他起身,风始有些怔忪,抬起头来看向轩辕亦的同时,老脸上也现了些疑惑。 “跪了许久并肩王想是也累了,起来叙话吧。”这样说来见风始满脸疑惑的看着他,轩辕亦嘴角轻轻扬起。 “在下不敢。”轩辕亦的声音虽然缓和了许多,风始也还是重新低了头,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 “既是皇兄都说了请王爷入座,王爷也不必推辞了。”见轩辕亦瞟了眼自己,轩辕静便咧了咧嘴,虽心有不甘还是站起身来,伸手将风始掺起来,让他重新坐回到刚才他坐的座位。 “试剑大会之后,并肩王可有何打算?”待风始坐好,轩辕亦再次开口问道。 “这……”突然的问题转换让风始有些不适应,犹豫了一下他才答道,“实不相瞒,风始此次前来便是向皇上请罪,任皇上发落的,杀刮存留任凭皇上处置。” “朕若饶过你呢?” “饶过?”风始一开始未明白轩辕亦的意思,他身旁的风启风明和风清扬在诧异之后脸上立刻现了抹激动。 “皇兄是说他若是不治你的欺君之罪,你日后会作何打算。”风始半晌未反应过来,轩辕静好心的替轩辕亦解释。 “皇上若真能饶过在下,在下便打算同风家人一道护送前几日往生之人回谷安葬。”犹豫了一下,风始说道,“回谷之后风始会向族人说明一切,若有人想出谷在下也不会再加以阻拦。” “若真是这样遁世风家可就真的成了一个传说了。”将身子靠到身后太师椅的靠背上,轩辕亦道。 “无妨,遁世风家早已名存实亡。与其让谷中的孩子们守着这么一个空头的名号不若让他们做出自己的选择。”出谷之后的许多经历终于让他明白,风家确实已经真的如深寒那女子所说的只剩下一个空空的名号。若还是过于执着于遁世风家这个称号到头来恐怕连风家的血脉都保不住。 “王爷若能真的这般想开自是最好。”几十年根深蒂固的观念竟会在数日之内改变,尤其当这种改变会让他一直以来全力守护的风家因此分崩离析,这种改变就更加不易。也实属一声叹息,轩辕亦倒是多少有些佩服风家的这位老族长了。 “王爷打算何时启程回谷?”坐在轩辕静下手,不知摆弄茶盏就是托着下巴皱着眉毛发呆的水寒忽然问道。 “打算后日便启程回谷了。” “这么快?”听风始说后天便要回谷水寒有些惊讶。不但是他就连轩辕亦和轩辕静两人也是同时一愣。 “虽然当日出谷时有试剑大会的原因,可是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我等也实在是没有心情再去参加了。”轻轻叹了口气,风始有些抱愧的低了头。 “父皇,风家后日启程回谷寒儿能不能去送一送?”虽未见过这些人,却也是因为自己晚到了一步才会往生,听风始说完原因,水寒便转过头看向正座上坐着的轩辕亦。 “寒儿若是想去,父皇陪了一道去可好?”轩辕亦的视线落到水寒身上立刻变柔和了许多。 什么陪着去,不过是因为有风家那个小子在不放心寒儿罢了。轩辕亦身侧轩辕静忍了忍,实在是忍不住便冲着自家皇兄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哦。”水寒倒是未觉出怎样,不过轩辕亦既然应了,他也就不再多说随口应了一声后又端了小几上的茶盏。 恰此时,门口忽然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正厅门已经关闭,也叮嘱了若无特殊情况不要来打扰,怎么还会有人来敲门?屋内几人一愣同时看向门口。 一直背靠了门板的红叶转过身开了半扇门,从门缝挤出去后带上门,接着门外便传来压的极低的说话声。又过了片刻,红叶回到厅内,重新掩上门后便径自来到轩辕亦身边将一张纸卷递给轩辕亦。 轩辕亦展开看了眼微微一笑随手递给了身旁轩辕静。 “是什么?”看他纸卷当是暗卫传递消息用的,见轩辕静重新展开纸卷,一直在等落凤城消息的水寒忙探过头去,见那纸卷上潦草的写了几个大字:事成,玉相逃遁。 江湖卷 第五十三章 对谈 “玉相逃遁?”送走了风家人之后,水寒摆弄着手中那张纸片,清秀的小脸上满是疑惑,“这么只有这么简单的几个字?还有父皇不是说最早也要等晚上才会有消息么?怎么这么快天晨便传来消息了。” “字迹潦草,显然是在匆忙中写下的。”抽过水寒手中笺纸轩辕静仔细看了看说道,“天晨大概是怕咱们等得着急,一时间他又空不出时间来才会只写了这几个字让咱们放心。” “相信不久以后就会有更详细的消息传来,即便孤鸿和天晨两人一时空不出来也还有莫言和冷月。”轩辕静之后轩辕亦补充道。 “哦。”不管怎样毕竟从落凤城传来的消息让水寒一直都悬着的一颗心放下来,随口应了一声后,伸手掩了打出来的一个小小的哈欠,水寒便离了正厅往后院而去。 “寒儿?”见水寒似是要赶去做什么事情,轩辕静有些奇怪,见水寒不理他便转身看向自家皇兄,“他这是要去哪?” “回房睡觉。”有些好笑的目送着水寒出了厅堂轩辕亦道。 回房睡觉?视线从早已失去水寒身影的门口转回再落到轩辕亦身上时一抹暧昧的笑容出现在轩辕静的俏脸上,“皇兄啊,虽说你守了这些年终得偿所愿可也该节制些才是,毕竟人家寒儿要到年底才满十六岁嘛!”说完低头扯了扯长袍袖口后又偷偷瞄了眼一侧轩辕亦,见他一张俊脸霎时黑了一黑,轩辕静在嘴角上现了抹幸灾乐祸的笑意后又小声的加了句,“人家不过是好心提醒一下而已皇兄不用……”用那么吓人的眼光看着人家吧。见轩辕亦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轩辕静十分明智的收了未出口的话,低着头避开轩辕亦的视线。 “朕不用你提醒。”知道自己若是解释便会越描越黑,何况这等私密的事情又岂是能和外人道的,因此在略带尴尬的咬牙切齿盯了一直扯袖子的轩辕静半晌后扔下这么一句话,轩辕亦一甩袖子顶着一张锅底一般黑的脸离了厅堂。 “呵呵。”目送自家皇兄气鼓鼓的出了厅堂轩辕静一张俏脸笑的要多欠扁有多欠扁。松了一直捏在手里扯来扯去的袖口,轩辕静转身打算离开,一回身却见红叶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便心虚的迎上去,“这不怪我,谁让他不让人家抱人家最可爱的寒儿呢……” 竟是因为这个原因?红叶眼角一抽,瞟了眼两眼亮闪闪的盯着自己的轩辕静十分明智的转身,走人。 “呐,小红,你去哪?……你等等我……”见红叶连声招呼都未打便出了厅堂轩辕静忙撩了长袍的前摆,迈步追出去。 傍晚,参加试剑大会的铸剑师们回到庄内。带回来的消息言及灵隐教有一把名为映日的宝剑进入今日所选出来的十把名剑之列,而且依照今年参加大会铸剑师和所铸宝剑水平来看,这把宝剑九成九会是这一届试剑大会的第一名。 对这消息无论是轩辕亦还是水寒都已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并不吃惊。不过这一届铸剑山庄倒有四把宝剑进入明日的最后决选却也难得,总的说来今日也还是皆大欢喜。 晚饭后,莫言和冷月两人自落凤山发出来的消息也到了。轩辕亦将那几页笺纸带进寝室给水寒看的时候,宽去外袍沐浴之后的水寒已经打算就寝了。 虽然早些时候已经知道了结果,水寒也还是伸手接了轩辕亦递过来的笺纸。看过后秀气的眉毛挑了一挑,转身问坐在身侧的轩辕亦,“没有任何抵抗,连圣旨都没接就直接跑了?” “恐怕是这样。”所以天晨的消息才会这么快就到了惠州。 “我还以为会经过一场恶战呢,不过这倒也好,无论是三卫还是铸剑山庄也少了一次伤亡。”低着头又把手中的笺纸看了一遍,水寒忽然有些郁闷,“昨夜为此担心的一夜都睡不好还真是亏了。” 还让你静皇叔以为父皇昨夜纵欲了。见水寒小脸垮了垮,随手摆弄着水寒披散在肩上长发的轩辕亦眼眸暗了暗。 “不过,玉无极会逃到哪里呢?”抬了头,视线再次落回到轩辕亦的身上,水寒问道。 “寒儿说呢?” “惠州吧。”水寒歪着头想了想。依照玉无极的性格他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因为逃过了一劫便隐姓埋名颐养天年的。此时的惠州又是整个飞岚,甚至整个世界最热闹,来往人员身份最复杂,最容易躲藏和生事的地方,玉无极若想卷土重来这里是最佳的场所,“又何况,和他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深寒最近也主要在惠州活动。若深寒背后是两大帝国之一,玉无极这一次该算是通敌叛国吧?” “不错,通敌叛国。”言罢轩辕亦的眼眸微微眯在一处,同时凤目中一道阴冷的光芒一闪即逝。 “那咱们就在这惠州等他来好了。”伸手扳了轩辕亦的手臂,水寒便自顾自的偎进了他的怀内,“轩辕亦,后天风家归谷你要是不想去不用勉强,除了这铸剑山庄的庄主外你还是飞岚的一国之君,身份特殊……” “难得寒儿会为父皇考虑,”低头亲亲水寒的小脸,轩辕亦嘴角上噙上了盈盈的笑意,“就算身份特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父皇正好借此给深寒还有那些与之结盟的武林门派和世家表明铸剑山庄的立场。” “这个寒儿倒是没想到,也是啊,父皇出现的话其他人可能不明白,但是深寒应该明白铸剑山庄向他们宣战了。” “是啊,不过在父皇最重要的还是能陪了寒儿。”低了头,俊脸贴上怀内少年那张清秀的小脸,轻轻蹭了蹭才把下颔放到水寒的肩头上,随后收了一收揽在水寒身上的手臂。觉察到揽在自己身上的手臂紧了一紧,水寒的身子有些不安的动了动,一抹红晕飞快的在那张白皙干净的小脸上闪过。 月有阴晴圆缺,十五已经过去三日,天上那轮完美的圆月在不知不觉间减去了细细的一条小边,乍看上去虽还算是满月,看久了却也轻易便能察觉到其中的不同。 铸剑山庄庄后一座前后三进独门独院的院落内,风家少族长风清扬靠坐在后园游廊的栏杆上,看着半空中的那轮月亮,一张清冷孤寂的脸上露了些许茫然之色。 自那个不堪回首的夜晚别过之后,直到今日午后还是第一次见到那魂牵梦绕的少年。细细算来相隔也不过短短几日,可这几日的时间在风清扬来说却仿若一个世纪那么久。 因为风明风启受伤,风家族长风始虽只是轻伤,但那日夜晚发生的事情对他来说打击实在太大,又加之年事已高不知不觉间风始便现了些许的老态,所以虽为少族长风家的事务风清扬却也担去了大半。也因此连日来一直奔波不止的风清扬直到此时才有了这片刻的空闲。 人虽空下来了,下午再见那少爷时的情景却也勾起了关于两人之间所有的回忆。不过,与以前那温暖又甜蜜的感觉不同,这一次再想起这些一股酸涩之感夹了淡淡的苦味便从心底一点点的涌上来。 原来那少年的名字不是水寒,而是轩辕水寒啊! 当年静王府初见时的场景至今他还记得一清二楚。说来好笑,自己当日竟会因为一个男宠一句:新来的。就将这少年认作是静王的男宠。现在细细想来,无论是与自己相处的言语间,还是跟在他身旁的那青年全都从未说过他是静王的男宠。 又何况一个男宠即便再受宠又怎可能轻易便被放出府来。而且那般清丽脱俗的气质,还有那堪比帝王的吃穿用度,尤其是回谷后迎他的风洪曾说那少年身边竟跟了十几个江湖顶尖的高手……能有这般的气势又怎可能是静王的一个小小男宠? 是自己并未想到还是说……内心中其实盼望着这个身份是真的?虽是玷污了他,可若真是男宠的话自己也许还有能与之同床共枕的机会,若是飞岚皇子的话……风清扬的心口忽然一阵抽痛,痛的他实在是不想继续想下去。 脚步声轻轻响起,最开始,陷入到有些混乱又充满哀伤思绪中的风清扬并未察觉,待他终于觉察到有人靠近的时候那人已与他仅有几步之遥。 “爹。”见来人是一身青布长袍的风始,风清扬忙从廊下的栏杆上站起身来,立在自家爹爹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嗯。”点了点头,风始也坐到了廊下的栏杆上,看了眼低着头立在身侧的风清扬伸手点了点身侧栏杆,“你也坐吧。”  “是。”低应了一声风清扬便规规矩矩的坐在风始身侧。 “清扬,你可怨恨过我?”见风清扬虽然坐在自己身侧却还是低着头垂了视线,风始轻轻叹了口气。 “爹爹说的哪里话,做孩儿的又怎会怨恨爹爹。” “爹知道你是在安慰我,最大的梦想被爹给毁的连渣都不剩了,你又怎么可能不恨我?可是事到如今爹也后悔了,却也晚了。” “爹……我……其实没什么梦想了。”依旧低着头,风清扬的脸上忽然现了抹苦涩,“而且,从回谷后到现在三年多的时间清扬有些理解爹当年的做法了,爹也不过是想保住风家在这世上的名声还有风家的血脉。”犹豫了片刻,风清扬又接着说,“虽然现在看来当日若是求岚帝相助便不会有今日,可是那时又有谁能保证出谷求助便一定能保住风家呢?所以,爹爹你也不必自责。” “清扬……这可是你真实想法?”听完风清扬的话,风始身子忽然一颤,紧接着眼底便见了些泪花。 “是。”未察觉到身旁风始的异样风清扬头垂的更低了。 可是就算是如此,伤的最重的却还是你!风始的唇动了动,想说什么,见风清扬自始至终一直都未曾抬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转移了话题,“对了,岚帝九皇子就是三年前为救你坠落谷底的那名少年吧?可是怎么风洪和小米他们说他是静亲王的男宠呢?” “清扬曾在静亲王府中见过九皇子,当日清扬确实以为他是王爷的男宠,现在想来是清扬误会了。” “是这样。”点了点头,风始又问道,“风洪和小米他们说,你心里有了一个人……这人该是这位岚帝的九皇子吧。”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爹爹还提他干什么。”眼眸闪了闪,风清扬嘴角上的苦涩更甚。 真的都过去了?风始的视线凝固在风清扬嘴角上那一抹满是苦涩的笑容上许久未曾移开。 “爹,时候不早了,您也去睡吧。咱们后日回谷,明天怕又会是一天好忙。”半晌风清扬终于转过头来,再开口嘴角上那抹苦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平静的声线如死水一般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是啊,时候不早了。”扶了栏杆站起身来风始望了望天上那轮明月,伸手从怀内掏出一只巴掌大小的罐子递给风清扬,“爹今夜来找你,其实是要把这个给你。” 风清扬一愣,扭开了罐子盖。粗陶的罐子里两只小指指甲大小的殷红色甲虫动也不动的紧紧抱在一处。 “爹你……”风清扬的心头一跳,震惊,张惶,难以置信,难过,希望,兴奋无数的表情在他那张脸上轮番闪现,只片刻风清扬的额角上便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如何让它们换主你知道吧?” “知道……可是爹……” “爹知道那孩子是你心之所属,爹也知道你所希望的不过是想与相爱之人厮守终身。这东西爹给你了,至于用还是不用全都在你。”说完风始便沿着回廊离去。 “二弟,你去哪里?”风始人才转过回廊出了后院,迎面见风启风风火火的赶过来便问道。 “大哥,”风启来的急,并未注意到立在院门一侧的风始,待听到风始的声音,看清站在一旁的风始硬生生的停了向前的步子,身形一转到了他面前,同时声音也骤然提高了不少“你把那东西给清扬了?” “给了。”相对于风启的激动风始回答的云淡风轻。 “大哥,你糊涂啊。”听风始说已经把东西给了,风启便拍了一下大腿,“当初清扬就是为它所害才会落得这般光景,现在你又把这东西给了他……” “有何不可?”见风启是为了这件事来找自己,风始的声音不觉冷了几分。说完便径自从拦在面前风启的身旁绕过去,往自己所住的小院走去。 “大哥,你别忘了寒王可是救了你我的性命,你现在让清扬给他下情盅不是恩将仇报么?又何况,岚帝将这位九皇子视为掌上明珠极为娇宠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他若是知道我们用痴缠暗算九皇子那我们风家就真的万劫不复了。”给风始晾在路边,风启呆了一呆后便追着风始往回走。 “我意已决,你不必多言。”看都未看行至自己面前的风启,风始再次从他身旁绕过去。 “可是大哥风家若是因此……”风始再度从身侧绕过去,风启不死心,三步并两步又拦在了风始面前。 “风家……要不是因为有清扬,咱们风家早就被人暗害在谷中了,而他却差一点因此搭上性命,这些年清扬为风家做的够多的了。二弟,你不觉得风家还有咱们对他有太多的亏欠么?时至今日,他怕是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念想了,你连一点机会都不给他么?”风启的一席话似乎说到了风始的痛楚,他的声音骤然高了不少,说话时身子一直都在微微的颤抖,显见是十分激动,“以风家论,他是少族长。可是若论私情他虽是我儿子,却也喊你一声二叔,你真的就忍心看着他一直这般的痛苦下去?” “可是……大哥……”不知道是被风始突如其来的气势所压还是为他的话所感,风启的双唇动了动犹豫了片刻最终一闪身让出了风始前面的道路。 江湖卷 第五十四章 宝剑映日 转眼间已经到了试剑大会的第三天。这一天的望海楼虽不及第一日的人山人海,到场的人却也比前一天多很多。虽然前一天几乎所有人,包括几名作为评判的德高望重的铸剑大师都已认定这一届试剑大会排名第一的宝剑非灵隐教送到试剑大会上的宝剑映日莫属,可还是有很多江湖人想亲眼看看这把自始至终都颇受众人关注的宝剑。 午饭过后,望海阁一层的大堂已经被清空,沿街的所有窗户也都开启,大堂中央搭起了一座平台,台上一侧和台下正对了平台的楼内放了几十把太师椅。平台不是很高却足以让围观之人看到台上人的一举一动。做这一切的目的自然是为了让更多的武林人士见证这一届第一名剑的诞生。 午后,在楼内外众人的翘首以盼中,随着通往二楼楼梯轻响,几十人先后从楼梯上下来。这些人中领头的便是铸剑山庄和明月山庄的人。稍稍错后一点是灵隐教,点苍,玉门的人,排在更后面的则是其武林中其他门派的当家人和主事人。这些人从楼梯上鱼贯而下,来到平台前面的太师椅上落座。 他们坐下后,作为这次试剑大会评判的数名铸剑大师和主持这次大会的几名各门各派的门长长老谈笑风生的从楼上下来。这些人下来之后沿着临时搭起来的梯子来到平台上,在台上的十几把太师椅上落座。 紧接着楼梯上再次传来脚步声,这一次下来的是十名青年。这十人年纪都不大,只有二十岁左右,被身上一色的青布短打和包头的青布方巾中衬的英气十足,器宇轩昂。随着他们出现,原本有些吵闹的会场瞬间鸦雀无声,台上台下所有人的视线几乎同时全部落到了这十人身上,不过他们关注的对象不是这些人本身,而是他们怀中抱着的那十柄或装饰华美,或古朴雅致的宝剑。这十把宝剑便是这一届试剑大会胜出的十把名剑,这其中的一柄便是这一届的第一件——映日。 “第十名,剑名碧波,铸剑师方云,铸剑山庄。第九名,剑名风雷,铸剑师雷万里,玉门。第八名,剑名飞虹,铸剑师程新,点苍……”随着一柄柄宝剑被十名青年抱上台,立在平台一角的一名六十开外的老者一一报出了宝剑的剑名,铸剑的剑师和所属的门派,直到…… “第一名,宝剑剑名映日,铸剑师凌九霄,灵隐们。” 铸剑师凌九霄?他不是灵隐门的教主么?怎么竟然还是位铸剑师?原本关注台上十柄宝剑的视线全部都落在台下坐在第一排一侧凌九霄身上。 对忽然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凌九霄仿如未曾见到一般,面色平静神情坦然。望着台上自己亲手铸造出来的那把宝剑,一张英气十足的脸上带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 “凌教主竟然是铸剑大家。在校倒还是第一次听说。在下恭喜凌教主的映日剑拔得头筹。”凌九霄身侧,明月山庄洛行眼眸闪了闪,转身向着凌九霄抱了抱拳。 “洛庄主过奖了。”对洛行极为明显的讨好,凌九霄只是笑了笑,随口应了一声。 高台上,随着那站在高台上老者的声音再起响起,十把宝剑一次出鞘。一道道霞光闪现,台下接连传来一阵阵惊叹声。而越到后来,惊叹之声喧哗之声愈甚。 “下面将要出鞘的便是被所有评委作为评判的铸剑大师们一致推为此试剑大会第一名剑的映日。” 老者话音一落,望海楼内外立刻静下来,在场之人不约而同的屏住呼吸静待着映日出。就这这一片寂静中,一声绷簧轻响,随即半截剑身弹出剑鞘。 本是万里无云阳光明丽的晴日,这出鞘宝剑却如一道厉光从天际划过,一刹那,那骤然发出的光亮甚至让人在一瞬间觉得天上的太阳也黯然失色。 太亮了!惊叹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期间还夹杂着嘶嘶的抽泣声,和不可思议的叹息声。宝剑剑身上的亮光渐收,拢在一团,最后化为一柄宽大的宝剑。本是咋室内,并没有太阳的光线直射进屋内,可是这宝剑的金属的剑身上却闪动着七彩的光辉,跳动着太阳的光芒。 映日,竟是因此得名。惊叹声更大,从最初的惊艳缓过神来,叹息声中开始出现议论声。对从身后和高台上传来的赞叹之身充耳不闻,坐在台下的凌九霄双手扶在太师椅的扶手上,前倾了身体,定定的望着台上自己亲手铸造的那柄宝剑面露温柔,目光痴迷。 映日,可以映照太阳的光亮。只有这般璀璨明亮又光滑四色的宝剑才能配得上那犹如月华一般温柔恬静却又透着几分清冷琉璃的青玄。日月同辉!小亦,你可看见了?只有这柄宝剑才能配得上你的青玄,也只有我,才能伴在你的身侧。 就在这一片赞叹声和议论声中,那一直立在高台一角的老人宣布四年一度的试剑大会到此结束。既然已经结束,又剑师到了那把堪比青玄的宝剑,参会和旁观的众人虽都是意犹未尽却也准备散去。 映日剑出鞘,凌九霄的视线也从那柄宝剑上离开,未起身,转头扫了眼开始散去的人群,凌九霄的嘴角轻轻扬起,冲着立在自己身后的一名中年男子点了点头。 “各位请留步,在下奉教主之命有话要说。”如洪钟一般明亮的声音响起,盖过了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伴随那声音一道身影飞掠上那块平台,在平台中间略靠前的位置上站定。 见说话的人士灵隐教教主身旁一直跟随的人,已经转过去要离开的人重新转回身来,已经散去的人也重现围拢起来,平台前已经离座的几人也重现回到座位上,在场之人倒也相听听这人会有什么话说。 见有些喧闹的会场因为他的一番话静了许多,那中年人待该做的做好,站着的也重新寻了站立之处好再次开口,“各位,我灵隐教将于两日后再惠州州城城北摆下一座擂台,欢迎各位英雄豪杰前来打擂。至于彩头……”环视了一下台下望向自己的众人一笑。“便是这把宝剑—映日。” 哗……的一声,喧哗声顿起,立刻淹没了这中年后面的话,连原本坐在太师椅上,抱了事不关己的心态看热闹的那些人群中也有人因此蠢蠢欲动。 见状,中年人变收了声音,待喧哗声小了一些,中年人便接着说,“不过,因映日为我教主佩剑难以割舍,所以擂台上胜出之人若能放弃宝剑,我灵隐教教主将授我教秘传剑法灵隐剑法,并将一教之重相托。” 一教之重相托,那不就是要将整个灵隐教送给这个人了?要知道灵隐教岁难与一庄两宫相比却也是江湖大派,教众多达数万人,其中在江湖上有些名号的侠剑客也有百人之众,将这么大一个教派相送……一瞬间,在场之人的关注立刻从映日宝剑上转到了灵隐教本身上。人群内外无数人眼底心中同时生了些贪婪。 “师叔,那把宝剑好亮啊。”一名一身红裙,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女一手把着身旁另一位比他年纪大一些女子的胳膊,一遍跟很明显和她是一路人的一名中年男子道。 “是太亮了。”中年男子脸上并未有身侧之人的兴奋和赞叹,反而皱着眉毛问身旁一名二十出头的男子,“晓飞,你想去打擂么?” “大师兄当然要去了,这正是能够扬我点苍威名的时候,大师兄又怎么可能不去嘛。”未等被青玉竹唤作晓飞的男子回答,身侧那一身红衣抢着回答。 “小英,没问你。”虽然语带嗔怪,青玉竹的声音中却没有任何责备之情。 “晓飞想去。”被点了名字,那青年便恭恭敬敬的回答。 “是为了宝剑,还是灵隐教?” “勉强是为了宝剑吧。”青年见他的话一出口,身旁几个师弟师妹都略带惊讶看着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其实晓飞是想借助这个擂台磨练一下剑术。” “磨练剑术?”青玉赞许的看了眼身侧青年,“你为何突然有这等想法?” “回禀师叔,在来惠州之前晓飞自认为剑术虽然不能同师叔这等成名已久的剑侠前辈相比,可是在同辈中至少应该是出类拔萃的。可是在惠州这些日,晓飞才知道何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但是和前辈相比,光是和同龄之人相比晓飞还是差的很远。” “恩,能有这番体会说明这趟惠州你未白来。”平淡无奇的脸上现了抹欣慰的笑容,青玉竹问道,“你可看上那把映日宝剑?” 青玉竹问,晓飞虽未说话,却也是轻轻摇了摇头,“诚如师叔所说,刚劲有余阴柔不足。用此剑之人必得有俯视天下万物苍生的气势,其剑法也必定是大开打合,气势磅礴,所以这剑不适合晓飞。” “那这柄宝剑和师叔的玉竹剑相比怎样?”虽然不是很懂青玉竹和那被唤作晓飞青年的话,但因为两人都提到了剑,小英便在一旁插嘴道。 “伯仲之间。”犹豫了一下,青玉竹才回道。 “师叔的剑在铸剑山庄的九大名剑中排在第五,这把映日和师叔的宝剑不分伯仲……”皱了皱眉毛小英接着说道,“所以映日剑其实比不过青玄吧。” “呵呵,好剑也要有能与之匹配的人,只有剑,人,招式三者配合的珠联璧合天衣无缝,也才能将宝剑和用剑之人的最大潜能发挥出来,才能达到剑术的最高境界,人剑合一。”“人剑合一。”似是对青玉竹的话有所感悟,晓飞低低的重复了一遍,随后便陷入了沉思之中。 “好了,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早些回去了。回去晚了你们几个又该被掌门师兄责罚了。”眼看着望海楼里外数层人潮开始散去,青玉竹笑道。 “呀,师叔,咱们开点走吧,我可不想再被师傅罚走没化妆了。”给青玉竹提醒,小英忙拉了身旁女子加快了脚步。女子给小英拉了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却也未说什么。这一行四人,以青玉竹为首很快便融进了惠州城来往穿梭不止的人流中。 “所以说就有了这么一张请柬?”水寒坐在翠园书房内案后的太师椅上,皱着秀气的眉毛盯着摊在案上一张大红烫金的请柬问立在身侧的铸剑山庄大总管莫雨。 “是。”莫语低了头垂了视线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 他人才从试剑大会现场回来,连身上外跑都未换下,便马不停蹄的直奔这间书房而来,来到之后便将试剑大会上发生的一切,包括之后灵隐教那番不可思议的举动分毫不差的全部给水寒听。 “是什么?”脚步轻响,端了一直琉璃大碗的轩辕亦撩了长袍的前摆迈步进到书房内。 “父皇自己看。”说着水寒便伸手拾了桌上请柬的一角小心的把请柬递给了一旁轩辕静,那情形就像捏在手中的不是一张烫金的请柬,而是一片爬了一条毛毛虫的生菜叶子。 轩辕亦有些奇怪,来到长案前面将手中的那晚冰镇过的杨梅放在案上后才接过那张请柬,“是两日后擂台的请柬啊!”而且还是凌九霄亲笔所书,瞄了眼红纸上哪漆黑的墨子轩辕亦皱了皱眉,“竟然会用整个灵隐教做彩头?” “请柬人家送上门来了,咱们去还是不去?” “寒儿若不想去便不去。”想了想,轩辕亦便把手中请柬径自递给一侧侍立的莫语。 “人家是为了你又是铸剑又是摆擂的,费尽了心机,结果你却来一句不想去便不去?”似笑非笑的瞄了眼心情似乎很好的轩辕亦,水寒道,“果然无情是帝王心啊。” “乖寒儿,父皇的情全部给了寒儿,对他自然无情了。”斜倚在长案,伸手拾了一颗殷红的杨梅送到水寒的面前,见他自动探过头来咬去,轩辕亦的凤目暗了暗。 水寒撇了撇嘴,将含在口中的杨梅一口咬下,酸酸甜甜的味道瞬间便溢满了整个口腔,待冰冰凉的汁水顺着喉咙而下直达心脾,一股说不出的舒爽从胸口涌起,瞬间便蔓延全身,水寒一双清亮的眼眸立刻溢满了笑意。 “这杨梅怎么样?”见水寒一双眸子亮晶晶的盯着自己放在桌上的琉璃大碗,轩辕亦轻扬起了嘴角随手又拾了一颗塞进水寒的口中。 “好吃……”将口中的核吐到轩辕亦手心里后,水寒才顺势叼了他指尖的那颗硕大的杨梅。 随手扯了条丝帕,擦了手心上银红的汁水和那颗小小的核,轩辕亦探过手又捡了枚递过去。 “那个……”见着两人一个喂一个吃玩的不亦乐乎,直接忽略掉自己的存在莫语忽然有些心虚的低了头,“这张请柬咱们怎么办?” “暂时收着吧。”呜呜咽咽的咬着酸酸甜甜的冰镇杨梅,水寒有些口齿不清的说。 “可是……少庄主,灵隐教的人还在外面等着回话。” 等着回话?与身侧轩辕亦对视了一眼,水寒有些惊讶,同时本是笑意盈盈的小脸冷了几分。 “你出去回他们,就说凌教主的好意朕心领了。不过朕是为试剑大会而来,既然大会已经结束,朕也打算离开了。”抬手蹭蹭案后太师椅上的水寒轩辕亦道。 “等等,”见莫语低了头想要退下,水寒忽然拦了他,“你去回灵隐教的人就说父皇两日后准到。” “寒儿……”皱了皱剑眉,轩辕亦脸上满是不赞同,“他想怎样便怎样,寒儿理他作甚?” “父皇放心,寒儿自有分寸。”竟用灵隐教一教之重作为擂台的花红,这个凌九霄对自家父皇太过执着了。 虽然知道轩辕亦心中只有他一个,可是若任这位灵隐教的教主为所欲为,像苍蝇一般黏着自家父皇,还时不时的现一下身,也实在讨厌。所以还是早点断了他的年头比较好。 “莫语,你去吧!就按照我说的话去说。不过看台就不用麻烦凌教主了,你让沈凤带人去占了地方搭上看台。” 江湖卷 第五十五章 话别   二更天,虽还谈不上是夜深人静,原本喧闹不已的铸剑山庄却也安静了不少。头顶一轮明月与昨夜相比清减了几分,被天上薄薄的流云遮去了不少光线,使得月光下的景物朦朦胧胧的如同蒙了一层薄纱。   轻快的脚步声响起,伴着那脚步声一身水色窄袖长袍的水寒出现在从前厅到翠园的石板路上。朦胧的月光下,白皙清秀的小脸上虽看不出什么表情,迈出的步子却多少有些急切。   一阵轻响从头顶上方传来,没什么攻击性,却也带卷起了一阵小风。水寒一愣,脚步忽顿,抬头便望向夜空。声音再次响起,伴着那声音一道白色的影子呼啦啦的从水寒头顶上飞过。影子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后,扇动着一双硕大的翅膀轻飘飘的落到角落里一个黑影肩上。待那影子落下,隐在角落里的少年便走了出来,来到水寒的面前,“少庄主。”   “……呃,”看清了少年的脸,又认出了他须臾都不曾离身的猎隼水寒歪着头想了想,“你是小米。”   “只见过几面想不到少庄主还记的在下的名字。”小米一笑。   “你们明天就要回谷去了吧,东西都收拾好了?”   “都收拾好了,明日随时都可以启程。”   “哦。”小米这般回答,水寒便点了点头,“深更半夜你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少庄主,小米此次前来其实是有个人想要见您。”水寒问,小米也不隐瞒。   “想见我?谁啊?”水寒眨了眨眼睛看着面前少年。   “是少族长。”看了眼水寒,小米忽然回避了水寒的视线,“少族长说,今日一别怕是再难相见,所以趁着有片刻的空闲想与少庄主话别。”   话别?自己虽与风清扬没什么深交,却也曾共处一室,认真说来情分自然比风家其他人来的要深厚一些。而且,若真如风始昨日说的那般,再相见却也绝非易事……歪头想了想水寒问道,“少族长在哪?”   “庄内后院的小亭内。”水寒这般问,小米脸上立刻现了抹喜色,“少庄主,我给您带路。”说着不待水寒回答,身形一晃,小米便飞掠上了一侧院墙。   ……看情形这孩子就是翻墙越脊才寻到这里的吧,可是就算是他是翻墙而来也不一定非得翻墙而去吧!有些无奈的将长袍前摆掖在腰间水寒也飞掠上小米才站的墙头,丢给暗卫一句,“跟父皇说我很快就回去。”后随着身前那道影子向铸剑山庄的后院而去。   铸剑山庄后院,在湖岸边上高大的树荫下立着一座全木质的凉亭。亭子不大,也很简陋,多半是因为很少有人会来到这里,所以亭子外围并未挂纱帘,石桌上也没有桌布,石凳上也没有织锦的坐垫,四周只围了一圈上了数道清漆的栏杆。   一身浅灰色长袍的风清扬动也不动的坐在石桌边的石凳上,半低着头,看着打磨的十分光滑的桌面,额前碎发滑落,掩了两颗漆黑的眼眸。   “少族长,少庄主来了。”小米翻过栏杆径自掠进亭子,低低的说了一声,随后便又跃出小亭消失在黑暗中。   风清扬的身子震了一下,紧接着便抬起头来,不期然正撞见立在亭外小径上水寒那双清可见底的眸子。平静坦荡的眼神,带了少许的疑问,竟和静王府第一次见面时一般不二。一瞬间,风清扬仿若突然回到了与少年初见的那一刻。只是那时为自己的境遇痛苦不堪的他绝对不会想到当时只是匆匆一面的少年最后竟然成了他心中所爱。   一想到明日之后自己可能永远都见不到这孩子了,少年那张清秀干净的脸,那一双清可见底却又幽碧深邃的眼眸,还有嘴角上那抹稍显疏离却又无比温暖的笑容都将永远成为记忆,风清扬漆黑的眸子上忽然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   “少族长。”清亮的声音飘进风清扬的耳朵里,有些怔忪的风清扬身子几不可查的颤了一颤,向着距他数丈之遥的少年扬起了嘴角,接着用一抹淡淡的笑意掩去了眼底的那抹情暧昧不明的情愫,“少庄主这边请。”   将掖在腰带上袍服的前摆放开,理了理身上水色长袍,水寒才踩着染了些青苔的青石板走到这小小的凉亭内,坐到风清扬的对面。   风清扬未说话,而是拿了至于石桌上托盘内的茶壶在一只空置的茶盏内倒了半杯茶水,合了盖子后轻轻推到水寒面前。   见风清扬把荼盏推过来后笑意盈盈的看着他,水寒便伸手端了那盏茶,取了盖子。盖子被揭开,一股香气扑鼻而来,水寒一愣,低头嗪了一口茶水。微微的苦涩漫过舌尖直达口腔,一股淡淡的花香随之充满了口腔,萦绕在鼻尖上。茶水虽然咽下去,那抹淡淡的香气却是经久不散。   “这是……”清秀的小脸上立刻现了抹惊喜,视线也一同落到风清扬的身上,期待着他给出答案。   “整朵的茉莉花,加了一些提香的草药,应该也算是花茶吧。”见少年的反应一如在他意料之中,风清扬眼眸忽然暗了一暗,“小寒似乎很喜欢这茉莉花的香气,所以在谷中闲来无事的时候便试着自己做了些,好喝么?”   “嗯,”点了点头,水寒又低头嗪了一口茶水,“很好喝。”   “小寒若是喜欢,明日着人给你送一罐去如何?”只是一句很好喝,却让风清扬的心霎时便飞上了云端。   “那水寒就在这里暂时谢过少族长了。”放了手中茶盏,水寒向着坐在对面笑盈盈的看着自己的风清扬抱了抱拳。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若这点小事都要说些,小寒对清扬的恩情清扬怕是一辈子都谢不完吧。   “呵呵,少族长说笑了。”知道他说的是谷中之事,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了头,水寒又嗪了一口茶水。   “小寒似乎很喜欢这茉莉花?”脸上笑容不变,只是言语间却多了几分探究,风清扬的视线一直都未从水寒身上离开。   “嗯。”前世不过只是单纯的喜欢这股浓淡相宜的香味,尤其是夹杂在绿茶淡淡的苦涩中,闻起来会让纷繁杂乱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反倒是这一世,因为自家父皇身上总是染了这抹熟悉的清香才让他对这种味道更多了一份执着。忽然想到轩辕亦,低着头的水寒脸上表情渐渐柔和了许多。   “小寒今年年底就该满十六岁了吧?”看着对面少年低着头小口小口的嗪着茶汤,风清扬眼眸再度暗了一暗。   “嗯。”点点头,水寒应道。   “十六岁也算是成年,也该开衙建府娶妻了吧。小寒是否有了心仪之人……”此话出口的瞬间,原本放在自己膝盖上的手便握成了拳头,指甲也抵在手心处。   “开衙建府?娶妻?”水寒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的抬头看着对面的风清扬。   “小寒心中可是已有了王妃的正选?”膝盖上的手又紧了一紧,一丝痛楚从手心中传来。   “王妃正选?”不知为何忽然想到轩辕亦的那张俊脸,清秀白净的脸上多少红了一红。低了头摆弄着手中的茶盏水寒一笑,“有啊。”不过,虽然是应了,可那个人可不是那般容易便肯雌伏于自己身下的。而且……王妃啊……他若真的喊出口来也不知道自家父皇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是么。”眼前那双清可见底的眼眸中忽然溢了满满的幸福,风清扬的心狠狠的抽了一下,“小寒很喜欢她吧?只是,这一次回谷若再出来怕是就难了,小寒成婚的庆典清扬怕是赶不上了。”说着风清扬忽然自怀中摸出一枚小巧的玉环,“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却也是清扬常随身带着的,送给小寒也算是提前送了贺礼,小寒收下如何?”收下吧,也算是收下我那一片无法说出口的深情……漆黑的眸子错也不错的看着对面的少年,一抹忧伤忽然从心底涌起。   他那样的身份……不会有成婚的庆典。这玉环也许就是自己收下的唯一的一份成婚的贺礼!盯着风清扬手中那枚玉环,犹豫了一下水寒还是接过来随即展颜一笑伸手接过了玉环,“既是如此水寒便收下了。”   见水寒收了自己的玉环,风清扬轻轻舒了口气,将一颗心完全放下后拎了茶壶把水寒面前已经见了底的茶盏续满,“小寒还记不记得在谷中和清河县的那几日?”   “记得,那年的中秋就是在清河过的嘛!”说到中秋忽然想起了那几个粘糊糊,甜腻腻的月饼,水寒立刻就觉得自己的牙疼了一疼,“我还买了几个月饼。”说到月饼,牙齿好像更疼了,抬手托了下颌,水寒说道。   “月饼?我怎么不记得了?难道是小寒偷吃了?”   “没有,不好吃……我给喜子了。”那么难吃的东西,自己怎么可能去偷吃,咧了咧嘴,清秀的小脸上现了抹郁闷。   “呵呵,”想也知道清河那个小县城内点心铺的东西轻易又怎会入得那给娇养在宫中九皇子的口,“说到月饼,清扬小时候也曾经一道跟着娘亲一道做过。”无忧无虑是孩子的天性,即便是风家少族长的风清扬也一样。   “自己做?”下回让自家父皇也做给他好了,谁让他做的点心都一直很合自己的胃口呢。歪歪头水寒嘴角便高高扬了起来。不过这位兴高采烈的九皇子似乎忘记了自家父皇是因为前世曾在西点房打过工才会做这各种西式的糕点。   “自己做,其实很简单……”见水寒似是很有兴致,风清扬便将怎样做月饼学给他。学完之后又讲到了他小时候的一些过往,还有各种节日和谷中的习俗。许是因为遁世太久,现下早已消失殆尽,很难看到的古礼典法却在这谷中一直一丝不苟的执行着,年年如此。而这些对前世一个现代人,今世又难得出宫的水寒来说却听都未曾听过的,时间也就在这一问一答之间,悄然流逝。直到……   梆,梆,梆;咣——咣——咣——三声梆后连着三声锣响从前院隐隐传来,水寒才惊觉自己竟然坐在这里快一个时辰了。一想到寝室内轩辕亦那张俊脸现在铁定已经黑到不能再黑了,水寒忽然有些坐不住。   “本来只是想与小寒到个别,却未想转眼间竟到了三更。”见水寒的心思忽然不在两人之间的对话上,虽有不舍风清扬却也不强求,“耽误了小寒许多时间,清扬有些过意不去,不如让清扬送送小寒如何?”   “不用,我自己可以走。”他送又哪如自己跑的快?   水寒面露难色,风清扬也不坚持,便起了身。   “告辞了,”风清扬站起身来,水寒也跟着起身向他抱了抱拳,想了一下又加上一句,“后会有期。”说完便转身离开。   “小寒。”一声呼唤自身后响起,成功的阻止了已经走到小亭外面水寒即将离去的脚步。转过身,水寒有些疑惑的看着立在厅内的风清扬。   身形一动,风清扬便立在水寒面前,伸手将少年有些单薄的身体搂进怀内,风清扬的眼眸暗了一暗。让我抱一下,小寒,只要一下就好了,我只是想记得,这一刻你在我怀内。   风……只是一瞬间,有些怔忪的水寒还未完全反应过来,风清扬便松了手臂后退了一步,轻柔的发丝从水寒的面颊上擦过,漆黑的双眸中除了未做任何掩饰的倾慕爱恋外,还现了抹挣扎和不舍。这一刻水寒忽然明白为何轩辕亦会如此在意面前这个青年了。皱着秀气的眉毛,满是疑惑的看着面前的风清扬水寒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呵呵,天晚了,小寒该去休息了。”趁着水寒未作出任何的反应,风清扬一笑伸手便将水寒的身体扳过去轻轻推了他一下。借了风清扬的力奔出去两步,水寒又回过头来,犹犹豫豫的看向风清扬,见他冲着自己招了招手,就转过身重新辨了辨方向往翠园的方向去了。   见那道水色的身影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后院郁郁葱葱的树梢上,洋溢在脸上整整一晚上都不曾褪去的笑容缓缓消失。并未急着回去,而是来到不远处的湖岸边站定,盯着面前那泛着粼粼波光映了天上明月的湖水。半晌从怀内掏出来一个手掌大小的罐子,拿在手中把玩着。   “这个是……”脚步声响起,不知道刚才躲在何处的小米行至风清扬身侧,有些不解的看着风清扬手中的罐子,“清扬哥,你没给他用么?”   轻轻摇了摇头,风清扬的嘴角上泛起一抹笑容,掂了掂手中掌心大小的陶罐手臂一挥,那陶罐便划了一道弧线,咚——的一声落到湖水中那片月光的倒影中。   “那是……清扬哥你把它扔了干什么?”见那罐子坠落之处泛起一片水花,小米面露焦急。   “这种害人的东西,不要也罢。”   “清扬哥,没了痴缠你和九皇子之间……”可就再没有任何希望了。眉毛紧紧皱在一处,小米面露不忍。   “痴缠失效后的那种痛苦,我不忍心让他也去体会。”又何况他已有了心爱之人,那痛苦必会比自己曾经体验过的还要痛上一干倍,一万倍。停了一下,风清扬按着说道,“而且,这般勉强的爱也不是我想要的。”   沐浴更衣,换好了里衣,水寒自后间从屏风后绕出来水寒便直奔靠墙放置的床榻。伸手挑起床上秋香色的幔帐,探头进去果见轩辕亦盘了双膝,单手撑了下颌静静的望着他。   “父皇。”未等轩辕亦说话,水寒便径自爬上床张开手劈,搂了轩辕亦的脖颈,身子便偎进了轩辕亦的怀中。   见怀中少年将身子紧紧偎在自己怀内,像是在找寻着安慰轩辕亦的凤目暗了一暗,快要冲上来的火气和几乎溢出来的醋意立刻消散于无形。伸手揽过少年的身子,亲了亲那张还蒙了一层水汽的小脸轩辕亦问道,“寒儿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告诉父皇,父皇为你出气如何?”   “父皇。”怀内少年的身体不安的动了动,头也贴到了轩辕亦的胸口,沉默了半晌才说道,“父皇是不是一直都知道风清扬喜欢寒儿,所以父皇才会很在意他?” 江湖卷 第五十六章 风家退场   “父皇一直都很在意风清扬是不是因为父皇一直都知道他喜欢寒儿?”偎在轩辕亦怀内的水寒嘟着脸,闷闷的问道。   “寒儿为何要这样问?今夜他跟寒儿说什么了?”听水寒忽然这样问,轩辕亦的凤目危险的眯了起来,同时环在水寒身上的手臂也紧了一紧。   “没说什么,只是说了些以前的事情。可是寒儿就是知道……”皱着秀气的眉毛,歪着头一时间水寒也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那时突然之间明了风清扬心意的感觉,“就是忽然知道……他喜欢我。”   “自己说别人喜欢自己,寒儿脸皮也越来越厚了。”一声轻笑自耳边响起,轩辕亦有些好笑的看着怀内的少年。   “轩辕亦——”听轩辕亦这般调侃自己,水寒有些抓狂,单手撑了床上锦被便要从轩辕亦怀中挣脱出来。   “好了,寒儿,父皇逗你呢。”见水寒又羞又恼,轩辕亦忙又收了收手臂,将少年的身子按进怀内,“若风清扬真的喜欢寒儿,寒儿会因为他丢下父皇不管跟着他走么?”   “不会。”想也不想,水寒摇了摇头。   “既是如此,知道和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呢?”   “虽然没有什么区别,可是……”水寒愣了一下。   “可是心理面会因为自己无法回应对方的感情觉得愧疚对么?”轻轻婆娑着少年水一般的长发轩辕亦轻声道。   “好像是……”这样的感觉。水寒歪歪头,有些不解的看向轩辕亦,“父皇怎么会知道?”   “人之常情吧。”嘴角轻轻勾起来,轩辕亦低头亲了亲怀内少年的额角,“寒儿可曾想过,他既是喜欢你却为何自始至终都未说出来?”见怀内少年忽然抬了头不解的看着自己轩辕亦轻轻一笑,“我想他是怕说出来给寒儿造成困扰吧。”说出来固然需要勇气,可是就那样将最炙热的情感永远埋葬在自己心里的最深处需要的却是更大的勇气。   “的确是很困扰。”在轩辕亦怀中有些烦躁的动了一下身体水寒双唇便又嘟在一处,许久怀内忽然传来更加郁闷的声音,“寒儿这么喜欢父皇,要是父皇喜欢的不是寒儿,那寒儿不是会很伤心?”所风清扬会很伤心吧?   “寒儿……总有一天会有一个人就像父皇陪着寒儿这般的去陪着他,照顾他,呵护他,也会这般的深爱着他,用自己的爱去抚平他所受的创伤。可是这个人不是寒儿,所以寒儿不必为此困扰。”说着轩辕亦便又低头亲了亲怀中少年的额角,“时候不早,该睡了,寒儿不会忘记明日还要送风家回谷呢吧?”低头见怀内少年脸上不再是烦闷的表情,而是一脸的沉思,轩辕亦便单手揭了被角身子一侧将怀内少年一道带入了床上锦被下面。   “对了,寒儿还收了他一份贺礼。”帐子内暗淡的夜明殊下,水寒的双唇忽然抿了起来,“父皇想不想看?”   “贺礼?什么贺礼?”轩辕亦愣了愣。   “咦?好像忘在后面了,等一下,我拿给你看。”说着水寒便揭了身上锦被跳下床,光了脚两步便绕回到屏风后面。   寒儿……自己一把未抓住,水寒便干净利落的消失在遮挡在后门的屏风后面,轩辕亦张了张嘴,一句明日再看不迟的话硬生生的卡在了喉咙内。   只过了片刻,屏风后便又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自屏风后绕出来的水寒挑了幔帐一个翻身便爬上了那张大床,“呐,就是这个,风清扬给的贺礼。”   接过那枚小巧精致的玉环仔细查看了一番,见那玉环最内侧刻了小小的三个宇风清扬,轩辕亦的剑眉便挑了一挑,“寒儿说这是他送寒儿的贺礼?是祝贺什么的?”   给轩辕亦一问,水寒玩心顿起,双膝跪在床上,直了身子伸了小手用食指和中指挑了轩辕亦的下颌,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那张俊脸,清秀的小脸上挂了抹难得一见的坏笑,“当然是寒儿和……轩辕亦你的成婚贺礼了,本王的爱妃!”   “寒儿确定是王妃,不是王夫?”大手一伸便揽了对面少年有些纤细的腰身,身形一转便将少年压在身下。   “呵呵,风清扬可没说是王夫。”哈气吹在脖颈间痒痒的,水寒忍不住轻笑出声。   “那是他不知道寒儿是父皇的人。”低头亲了亲水寒的面颊,见那张清秀的小脸上已经没了刚才的烦闷,身形一转轩辕亦便躺侧在水寒身后,霸道的将少年的身子揽进怀内轩辕亦低声道,“不早了,寒儿,该睡了。”   “哦,”低低的应了一声,水寒便将风清扬送他的那枚玉环小心的掖到了枕头下面。   “哼,寒儿倒是对风家这位少族长送的东西很是在意啊。”酸溜溜的声音响起,轩辕亦的脸上现了抹阴郁。   “这可是人家送给你我二人成婚的贺礼,自当好好珍藏了。”相对于轩辕亦的不满,水寒倒是心情大好。   “我虽贵为一国之君却连个像样的成婚大典都不能给你……寒儿,父皇……”   “轩辕亦,”一声低唤自耳边响起的同时,一只小手便掩住了轩辕亦未说出来的话,“你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这点事你还看不开么?什么成婚不成的,我只是说着逗你的,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你还不知道么?”   “知道。”生生世世,不离不弃,永相随,莫相忘。这便是你想要的,可是就算如此我也还是亏欠了你。手臂环上少年腰身,似是想要寻求安慰一般,轩辕亦将头埋在少年的肩上。   “对了,父皇,有件事寒儿想要问你。”觉察到轩辕亦有些消沉,水寒便转移了话题。   “何事?”   “就是今年生日后寒儿就要搬出盘龙殿么?”   “搬出去?为什么?”听水寒忽然说要搬出盘龙殿,轩辕亦愣了一愣。   “十六岁,皇子不是该开衙建府了?”还有就是要娶妻,不过这话若是当着轩辕亦的面说出来……水寒的身体忽然颤了一颤。   “不必,”看不见怀中少年脸上的表情,以为这小小的颤抖是因为要开衙建府搬出盘龙殿的想法造成的,轩辕亦的眼眸暗了暗。   “可是,飞岚的规矩不是一直都是这样?”   “规矩啊……”一声轻叹自水寒背后传来,“寒儿应当知道,这飞岚的规矩可是朕定的,朕说不必自然不必。”搬出盘龙殿?那自己岂不是每夜都要如偷情一般偷偷摸摸的暗入他的寒王府?这种事情光想一想就让人觉得无比的郁闷。   “霸道。”既然这件事情被自家亲亲父皇一句话就解决了。轩辕亦也不再想那个什么成婚典礼的事情了,冲着轩辕亦撇了撇嘴后,水寒便动了动身子在轩辕亦的怀中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合了双眸。   霸道?第一次见到那个兰心便用内力震断了她的琴弦,乾州时不过因为一个小小的歌姬,他便用一本企划书让分庄的总管大人哀嚎了一整夜不说,还让他在今后的一年之内不住唉声叹气……若说是霸道,自家寒儿醋意横生的时候才真的是霸道呢。   鼻尖凑到身前少年里衣的领口,嗅到那抹淡淡的药香中还夹杂了少许茉莉花的清香,轩辕亦的表情霎时便柔和了下来。既然知道了以前我与他之间的恩怨,凌九霄这个人,寒儿你又要怎样对付呢?伴着少年低沉舒缓的呼吸声,噙着嘴角的笑容,轩辕亦合了双眸。   第二日,天还未亮,铸剑山庄庄后那座风家人暂住的独门独院的小院内便已经陷入了一片忙碌中。院子外面一处空地上,也已用竹竿搭起了高高的灵棚,棚内那夜往生的十二人的牌位在长大的供桌上一字排开。   没有哀嚎声,也没有低沉婉转的哀乐,更没有超度亡灵的和尚道士。只有一身粗布素衣的风家男女低垂了头立在灵棚的两侧,替前来拜祭的人回礼。简单朴素的摆设,反而让这灵棚显的更加庄重。   试剑大会之前,遁世风家所居院落遭到血洗,风家之人下落不明的传言便已在大街小巷传扬开去。后虽有谣言说风家为铸剑山庄所救,却一直都查无实据。直到前日因轩辕亦说要替风家送行外加祭奠前几日往生的亡灵,风家才在那院落前面搭起了那座高大的灵棚。   灵棚一挑起来,便被因为各种目的一直在铸剑山庄四周徘徊不定的江湖人士知烧,消息也在一天之内传到了惠州州城。所以昨天一天之内倒也有不少或是探听消息,或是意图巴结,或是别有居心的江湖人前来祭奠。   到了今日清晨,因为风家要启灵回谷,前来祭奠送行的江湖人就多起来,庄园外灵棚旁边的空地上也站了不少人。   卯时,伴着一身黑色短打的铸剑山庄庄丁的出现,原本有些杂乱的院外空地上忽然安静下来,众人的视线也从那搭起来的灵棚,供桌上的牌位和风家不卑不亢的男女们的身上转移到了这些突然出现的庄丁身上。   庄丁来到院门口的灵棚前,分做两排站好,接着远远的一群人便往这后院院门口的灵棚而来。   为首之人是一名年近三十的男子,一身素白广袖长袍,长袍外一件素白纱衣,腰间未有任何装饰,一根古朴雅致的白玉簪束了一头青丝。一张俊美异常的脸,面色平静,一双漆黑的眼眸中看不出什么情绪,却让人难以直视。本应是江湖人出身,可不知为何,男子举手投足间竟带出了些君临天下的帝王之气。   男子身侧与之并肩而行的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一样的素白广袖长袍,一样的纱衣,腰间同样未有玉佩香袋之类的装饰,唯一不同的就是头上一根白玉簪只束了半边的头发,另外半边散发和发梢一道随着晨风飞扬。一张清秀俊美的小脸上挂了抹稍显疏离却温暖的笑意,不过中人之上的样貌,却不知为何轻易便能吸引几乎所有人的视线。   “段一凡。”人群中忽然有人惊讶出声。声音虽不大,却被周围的人听的清清楚楚。铸剑山庄庄主段一凡亲自前来祭奠?在惊讶的同时,远远的立在院落外面的这些江湖人全都多了几分猜测。   仿若未听见人群中传来的低声的议论,也未看见混在人群中那些面露惊异的人轩辕亦和水寒并肩而行,向那座高高跳起来的灵棚走去。   轩辕亦和水寒右侧,稍稍靠后一点,并肩而行的是铸剑山庄的两名官驾莫言和沈凤。这两人身后便是冷风等七人和春夏秋冬四名宫女,冷风他们皆是一身素色长袍,身春梅四人则是一张素颜未施粉黛,再往后便是铸剑山庄的数名管事。   “段庄主。”风始早已听到了风家人的禀报,带了风启风明和风清扬三人拎了身上长袍的前摆远远的便迎了上来。   “听闻风族长今日启程回谷,段某特来相送。也顺便拜祭一下往生的风家族人。”微微一笑轩辕亦便伸手止了风始要参拜的动作,“也不是外人,风族长不必如此多礼。”   “是,段庄主您请。”被轩辕亦止了下跪的动作,风始也未坚持,恭恭敬敬的让在一侧在前面带着轩辕亦和水寒两人一直来到灵堂面前。   立在供桌前,轩辕亦扫了一眼桌上十二块临时雕刻出来上了红漆的木质排位后,才伸手接了一旁小米递过来的三炷线香,向着那排位拜了三拜,将线香插入香炉。带他和水寒两人退出后,跟在轩辕亦身后一道而来的铸剑山庄的人便分批进入灵堂内上香拜祭。   “路途遥远,风族长可都准备妥当了?”从灵堂内出来,轩辕亦径自来到风始几人跟前。   “承蒙铸剑山庄和段庄主连日来的关照,回谷所需一切皆已准备停当。”轩辕亦问,风始再度向着轩辕亦抱了抱拳。   “那就好。”轩辕亦点点头看向跟在身后的莫语。   “已经通知沿途的分庄和庄内下属商号,让他们派出人手沿途护送。”见轩辕亦看自己,莫语便知道他想问什么,忙半低了头应道。不管愿不愿意,既是救下了风家就不能让深寒和孤星再度下手。风家之人经过惠州之事后已是大伤元气,必定不会是深寒和孤星的对手,现在唯一也是最好的办法就只有沿途护送多加防备。   “风始谢庄主相送。”听完莫语的话,风始也顾不上周围人多眼杂,双腿一曲便跪倒在地,“前日承蒙少庄主出手相救,风家才因此得以保全,现又蒙庄主派人相送,铸剑山庄和庄主少庄主的恩情,风始和风家没齿难忘。”   “风族长言重了。”伸出手虚抬一下便将已经跪倒在地的风始扶起来,水寒一笑,“路见不平自当拨刀相助。”   说话间,铸剑山庄进灵棚祭奠的人一拨拨皆已出来。待最后一个人出了灵棚,便有风家人将供桌上的牌位抱起,送到灵棚后停在四轮马车上的一口口棺木上。看这架势竟是单等着铸剑山庄的人祭奠之后便准备出发回谷了。   又是一番忙乱,由铸剑山庄庄内负责护送的庄客帮忙,将一辆辆马车从院内赶出来,在通往谷外的路边排成一队。院门口,与风家族人相处几日的丫鬟仆役也纷纷出来送行,并与风家之人话别,低低的叮嘱声,时不时传过来,一时间这院门口的气氛忽然有些伤感。   “段庄主,少庄主……后会有期,告辞。”见一整支队伍在路边排好,风始转过身,面对了轩辕亦和水寒两人抱了抱拳后风始掩了长袍前摆,向着在路边等候的马车走去。   “段庄主,少庄主告辞了。”风始离开风启和风明两人也打了声招呼后往那辆车上去了。   “段庄主,小寒,后会有期。”深深的看了眼俏生生立在轩辕亦身侧的水寒后风清扬向着两人抱了抱拳。   “少族长走好。”抿了双唇,水寒笑盈盈的回了一礼。   数辆坐了风家受伤族人和老少的马车过去后,便是风清扬小米两人护送了装着十二口红漆棺木的马车压在最后。沿着这条石板铺成的路一路向前,出了谷口再转上官道,车队便往惠州州城方向而去。   自此之后,便再未有风姓族人打着遁世风家的名号在江湖中现身,遁世风家也真的成了飞岚和江湖上的一个传说。不过,数年后,据传曾有位有飞岚并肩王爵位的男子曾在落凤城外铸剑山庄现身,不久后便失去行踪。这位并肩王风姿绰约,清冷孤傲,一名青年相伴左右须臾不离,青年的肩上架着一至雪白的猎枭。 江湖卷 第五十七章 流水无情   “好了,风家人已经走了,寒儿咱们也该回去了。”目送着风家的车队从山谷的谷口拐出去,消失在山丘之后,一声轻叹,叹出不知何时郁积在胸口的浊气。   “就算是回去,有些人却已经阴阳永隔了。”而且一碗孟婆汤下肚便不再记得这一世曾有过的亲人,肝肠寸断的就只有活着的人。若有所思的低了头,水寒忽然垂了视线。   “寒儿?”怎么忽然这般的消沉了?皱了剑眉轩辕亦看向身侧少年,“怎么了?”   “轩辕亦,我要是死了你会记得我么?”   “寒儿为何这般问?”听水寒忽然这般问,轩辕亦的眼眸暗了一暗。   “虽然死亡不过是又一段生命的开始,可是我不想你忘记我。”同样的我也不想就那样忘记你。话一出口清亮的眼眸忽然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寒儿走过阎王道么?”呆了一呆,轩辕亦有些明白此时此刻水寒心里想的是什么,想了想便开口问道。   “走过。”点了点头,水寒的头依旧未抬起。   “也见到了孟婆了吧。”   “嗯。”   “还接了一碗孟婆汤?”虽然最后被自己那个正牌的皇子给抢去喝了。   “嗯。”   “那寒儿可还记得,父皇曾说过,父皇之所以记得前世的事情就是因为未咽下那碗孟婆汤?”   “所以呢?”一直低垂的头骤然抬起,本已失去了一些光彩的眼眸立刻亮起来,满怀期待的看向轩辕亦。   “所以,父皇会永远都记得寒儿,生生世世都会。”前世如此,今世亦然。说着,轩辕亦便伸手扣上了立在身侧少年的手腕,顺着手腕滑下,指尖从水寒指缝间穿过,掌心相对,十指便紧紧的扣在一处。   我也会永远都记得你……生生世世!反握了轩辕亦的手,水寒重又低了头,垂了视线,这一次清秀的小脸上漾了抹稍显羞涩却无比甜蜜的笑容。   十指相扣,这是情人之间才会有的牵手的方法。隐在人群中的一名男子注意到了这两人的小动作,眼眸忽然暗了一暗,同时一股酸涩与莫名的焦躁从心口弥漫而出。   “你暗恋的是哪个?庄主还是少庄主?可是不管是哪个,都已经心有所属了吧?那般的亲密无间,你怕是没有机会了吧。”似曾相识的声音带了几分调笑自身边响起,凌九霄皱了皱眉毛,顺着声音望过去。   “是我。”见凌九霄望过来,立在他不远处的欧楚环便啪的一下合了手中一柄折扇,满脸含笑的看向他。   眉清目秀,英气十足,一身银灰色广袖长衫……皱着眉看着立在面前的青年,半晌凌九霄忽然眯了眼眸,“我以为像你这等采花盗柳之徒只会夜间出没,这光天化日之下你也不怕被人当做淫贼抓了?荷花公子?”   “呃……”听凌九霄这般说,欧楚环有些尴尬的愣了一下才说道,“那个绰号我已经不用了。虽然还没想好叫什么,不过我已经不是那个什么荷花公子了。呐,你看我连身上的翠色长袍都换了。”说着还特意转了个身让凌九霄看身上的银灰色袍服。   ……绰号说不用就不用?而且还撇的这般的干净。这一次倒是轮到凌九霄无语了。呆了一呆,他才再次开口,“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当然是和你一样了?来看心上人。不过我看的可不是你的那位庄主大人了……”见凌九霄脸上忽然蒙了一层寒霜,欧楚环忙解释道,“呐,我说的是那少年。”说着视线便落到了跟在铸剑山庄庄主段一凡身侧一身白衣的少年身上,随后叹息的摇了摇头,“可惜他已经有了两情相悦的心上人了,我可不做棒打鸳鸯,拆散人家小两口的恶人。”   “这么说你打算放弃了?”看了眼身侧立的青年,凌九霄有些轻蔑的问道。   “不放弃又怎样,我可不想引火烧身。”一看他那个爹就不是好惹的人,尤其是这父子两人之前的情感又这般的不单纯,自己若是真的伤了那少年说不定最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   “而且,我也劝你一句,你的那位庄主可不是但是武林人这般简单,看就知道是久居高位之人,这样的人是绝对不肯雌伏于他人身下的。”说完,欧楚环忽然放肆的上下打量了打量凌九霄,“不过你若是寂寞了,来找我怎样?反正咱们两个同病相连,与其这样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倒不如互相安慰。”说着便抛了一个媚眼过去。   “不必。”冷冷的看了眼面前青年,凌九霄转身离开。   不用就不用干什么这么冷淡。不过,乔装打扮的独自而来,这位凌教主用情倒是很深啊。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一片的深情怕是真的要托付给流水了,这人果然和自己同病相怜!目送凌九霄离去,欧楚环收了脸上那副不正经的笑意,半晌忽然叹了口气。   铸剑山庄翠园的书房内靠里端的长案后,轩辕亦一身天青色广袖长袍正斜靠在长案后面的太师椅上,将手肘支在太师椅的扶手上,单手撑了下颌,若有所思的盯着一侧窝在太师椅里面抱着一只装满了冰镇杨梅的琉璃大碗的水寒。   舒舒服服靠在太师椅上柔软的靠垫上,水寒虽然未换去身上素白的长袍,腰间却多了一枚轩辕亦亲手带上的蝠型玉佩。似是给轩辕亦这般看惯了,在他的注视下,太师椅上的少年丝毫不为那道视线所扰,吃的无比舒心无比的惬意。   水寒一侧,与之隔了一张小几的太师椅上,轩辕静端了一只白瓷小碗,小口的嗪着清凉解暑的绿豆汤,俏脸上是满满的满足与惬意。   轩辕静身后,红叶抱着肩膀斜靠在撑起屋子的大柱上,半低了头,垂了视线。脸上虽未有任何的表情,脸部那极为柔和的线茶和抿在一处微微扬起的嘴角上那抹似有若无的笑容却明明白白的告诉别人,他的心情很好。   此时正是铸剑山庄大部分人的午饭时间,翠园的书房内也才会有了这片刻的闲适与宁静。不过,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这难得的惬意便被伴着这阵脚步声而来的莫语打破。   “主子,少主子,负责跟踪和调查的人回来了。”掩了长袍前摆,迈过书房的门槛后,莫语便单膝跪在两人面前。   “都是什么来头?”咬着冰冰凉的杨梅,见撑了下颌发呆的轩辕亦并没有开口询问的意思,水寒便呜呜咽咽的问。   就如铸剑山庄时不时会出现一些具有各种背景的江湖人前来探听消息一样,这些人的身份和来历自然也是铸剑山庄调查的对象。   虽然风家曾经居住的那间院落只能算作是分庄的别院,可是那里突然出现生面孔铸剑山庄也自然需要调查一番。   “明月山庄,玉门,天涯望海阁,还有北恒世家。”反正这铸剑山庄九皇子当家,谁问也是一样,跪在两人面前的莫语言道,“这几方势力除了都与深寒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外,互相之间联系的也十分的频繁。”   又是深寒……水寒眉毛不由皱了起来。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人……”抬头看了眼撑着下颌发呆的轩辕亦,莫语有些犹豫。   “什么人?”见莫语忽然犹豫起来,水寒再度不悦的皱了皱眉毛。一侧小口咽着绿豆汤的轩辕静视线虽然一直落在手中汤碗上,耳朵却竖了起来。   “一个就是荷花公子,他也是深寒的人。不过奇怪的是,深寒前来打探消息的并不是他,他来此地的原因却不得而知。”   荷花公子?那个淫贼?不就是那个曾经一身女装调戏了自家寒儿的男子么?来此原因不得而知?他该不会是为着自家寒儿来的吧?瞄了眼斜侍在太师椅上的轩辕亦,见他脸上表情未有任何的变化,轩辕静有些奇怪。   “另一个呢?”   “灵隐教教主凌九霄。”   “凌九霄啊……”一侧轩辕静忽然拖长了声音重复了一遍莫语说出来的这人的名字,轩辕静又瞟了眼斜侍在太师椅上的轩辕亦。   这一次,轩辕亦总算是有了反应,不过动作也仅止于将撑了下颌的手臂从左臂换成右臂。   果然是吧,就觉得这个凌九霄似乎对自家主子十分的执着,现在静王爷的表现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抬头偷偷瞟了眼未有任何动静的轩辕亦再顺路看一看沉着一张小脸的水寒,莫语缩了缩身子,识相的闭上了嘴。   “凌九霄?我记下了。”云淡风轻的一笔带过这个明显是给自家父皇勾引来的男人,水寒随口说道。   记下了?他记下什么了?轩辕静和莫语好奇的视线几乎同时落到了那抱着琉璃大碗窝在太师椅上的少年,就连一直都未有任何表情的红叶也转过头来,探究的看着水寒。   记下了么?抿在一处的嘴角忽然扬起,看向水寒的视线也多出来一些暧昧不明的情愫,“静。”   “什么?”一直未曾开口的轩辕亦忽然开口,让轩辕静忽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在应了轩辕亦呼唤的同时将放在小几上的绿豆汤重新捧起来,摆出了一副我在忙着喝汤,不用理我的架势。   “朕若与寒儿成婚,大典上你会送什么做贺礼?”   “噗——”刚刚嗪在口中的绿豆汤直直的喷出来,飞溅起来的汤汁溅到了跪在地上莫语的衣角之上,见状,莫语的眼角立刻抽了一抽。   “成婚?”视线在一脸平静的轩辕亦身上和小脸忽然红的如同滴血般地水寒身上来回转换,半晌才问道,“皇兄,我没听错吧?你要和寒儿成婚?”   “父皇神经了,皇叔不用理他。”狠狠的瞪了一眼饶有趣味的看着书房内众人变颜变色的轩辕亦水寒有些恼羞成怒。   “父皇在说真的,风清扬的贺礼都收了若没有大典又怎能说得过去。还是说……”一抹温柔的视线落到了少年身上,探了身子,修长的手指便抚上了水寒清秀的小脸,“即便是没有大典,寒儿也会认朕做王夫?”   “轩辕亦,你刚刚一直在发呆不会就是发的这个疯吧。”你若敢说是我就……   “寒儿真聪明!”被拍开的手毫不气馁的再度伸过去,这一次直接便捏上了水寒的小脸。   起身,迈步,离去的水寒那双清亮的眼眸中已隐隐有一簇小小的怒火在跳动。   “寒儿……”一声呼唤竟是无比的哀怨,只是从这样一个强势的男人嘴里听到却让这屋内的三人和已经出了屋子的一人抖了抖身子,抖落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成婚?也不错啊,虽然只能偷偷想一想就是了!目送着身形一转便消失在门口的轩辕亦轩辕静转了头,视线便落到了身后斜靠了红漆大柱的红叶身上,他若是穿上凤冠霞帔必定会是一个冷美人吧。   见轩辕静看自己的眼神忽然暧昧起来,知道这人八成是又在想什么有的没的了,红叶眼角一抽,直了身子果断走人。   闷热的天气在傍晚减去了些暑气,到了夜里便又凉爽了不少。只是翠园正房的寝室内温度却是未降反升,喘息声伴了低吟声从秋香色的帐子内传来。帐内,滚烫的身体紧紧纠缠在一起,良久一声嘶吼过后,悸动不已的身体渐渐平复。   似是意犹未尽,置于少年腰间的大手依旧流连在少年已是极为敏感的身体上,浅浅的吻也星星点点的落在身下少年的胸口,沿着胸口而上,双唇很快吻上了少年的脖颈,舌尖轻轻擦过了脖颈上小巧精致的喉结。一声低吟本已平复的喘息又变得急促起来,手臂环上了轩辕亦的后背蒙了层水汽的双眸轻轻合上却很快睁开。   “亦,等一等……外面有人……是……”   “不用管他。”置于身侧的手掌沿着腰线向下滑去,身下少年身子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可是……唔……”未来得及出口的话被轩辕亦以吻堵了回去,身子一颤伴着一声呜咽环在轩辕亦后背上手骤然收紧,人便被轩辕亦再度带入了激情之中……   怀中少年虽已睡熟,可是睡的似乎很不安稳,秀气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的同时,身子也在不停的动来动去,紧紧抱在一处的手臂也摆成了防御的姿势。   到现在了也不肯离去,还真是阴魂不散,害的自家寒儿已是如此疲惫却睡的这般的不安稳。探起身子,亲了亲少年的额头轩辕亦翻身下床,随手拎了置于床榻前圆桌上的长袍裹住身体,束了腰带,轩辕亦开了寝室的门。   寝室外,翠园的阴影处,凌九霄静静的立着,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早已成年的凌九霄自然知道那从寝室内隐隐传来满是暧昧声音的含义,手指渐渐收紧,指甲深深的陷入到手心内,一滴滴落下的本是艳红的鲜血在暗淡的月光下也失了本有的颜色。   可是凌九霄却并未觉察到手心上不断蔓延上来的痛楚,他就那样静静的站着,直到吱呀——一声轻响,正房寝室的房门推开,满脸不愉的轩辕亦走出寝室,看了眼立在暗处的凌九霄后飞身掠上屋脊,往铸剑山庄后院的方向而去。   依旧是湖岸上初见的那块地方,天上依旧是一轮明月,景色依旧心情却是天壤之别。来到湖边,轩辕亦已经抱了双肩满脸不悦的盯着一步步走过来的凌九霄。   湖面上吹来的凉风扬起了裹在身上的外袍,露出了结实的小腿,未掩好的领口处皮肤上点点的吻痕清晰可辨,散乱的长发随风飞扬,身体虽然绷的紧紧的站在凌九霄面前的轩辕亦浑身上下却透出了些许情事之后的暧昧。   张开的嘴又合上,困难的掩了口口水,落在轩辕亦身上的视线忽然柔和了下来,满腔的怒火也随之烟消云散,愣愣的看着面前的男子,一时半会儿凌九霄反倒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了。   “找我何事?”背转了身形,轩辕亦的声线中没有一点温度。 江湖卷 第五十八章 开擂   背对着凌九霄,轩辕亦冷冷的问,“找我何事?”   本已有些痴迷的神情如当头棒喝一般僵在脸上,片刻有些自嘲的笑容爬上了嘴角,眼眸中也失去了些许的光彩,“那少年,就是你跟我说过的挚爱之人?”   “是。”依旧没有任何温度的声音。   “可是,他是你儿子吧?”   “是又如何?”本已经没有任何温度的声音又骤然降下了好几度,背对着凌九霄轩辕亦的凤目忽然危险的眯了起来。   “又如何?”低沉的声音忽然扬了起来,同时,凌九霄的脸上也闪过一抹诧异,“父子相恋这不是乱了伦理纲常,这可是……”   “凌九霄——”一声断喝打断了未出口的话,轩辕亦骤然转过身来,“这种话你也敢在我面前说?”   “可是就算我不说,也总会有人说。你和他既为父子,终究有一天会遭天谴。到那时,岂不是悔之晚矣?”   “天谴?是上天把他送到我身边,不珍视他,宠爱他我才会遭天谴。”抬头望了眼天上在流云中穿心的月亮,轩辕亦的嘴角上壮了抹嘲弄,“不过这种事就算是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的。”   “可是小亦……”   “若说到逆天……凌九霄你会因我而逆天么?”视线忽然落回到凌九霄的脸上冷飕飕的让凌九霄周身的血液几乎凝固。   “我……”   “开口就用你的那个什么伦理纲常,和所谓的仁义道德来教训我。所以,你不会,可是他却会。”就算那抹灵魂是穿越而来,那具身体却也还是自己的骨血。可是在投入自己怀抱之初他便未有任何的犹豫,直到现在那份情感也没有任何的动摇!想到自家寒儿,轩辕亦微微眯起来的凤目中忽然现了抹柔情。   “……就算是如此,我也绝不会放弃。”明日的擂台,是我专为你摆下的,那把映日也是我专门为你所铸,只有见到了它你才会明白我的满腔深情。   “有些东西不是一厢情愿便能强求得来的,当年你就是太过固执才会伤己伤人。还有……凌九霄,”看了眼呆立在自己面前的凌九霄,轩辕亦眼眸中闪过一抹杀气,“什么逆天,什么乱了伦理纲常,这话我若再从你口中听到,可别我怪我不念相识一场的情面。”说完身形一转,飞身跃起便往来的方向飞掠而去。   为轩辕亦身上忽然爆发出来的那抹杀气所震慑,呆呆立在湖岸上的凌九霄竟然连开口说话的勇气都没了。虽然不愿意承认,他却并未看错,在那一瞬间他心心念的小亦竟然真的动了杀心。难道二十年的时间实在是太过久远了?已经久远到让原本再熟悉不过的人忽然间变得如此的陌生了?望着那道远去的背影凌九霄忽然有些茫然。   回到寝室中,轻轻撩了床上秋香色幔帐望着卷了半边薄被将头埋在两枕之间的少年,半晌,轩辕亦目光越发柔和。每当心情不好,只要看到那张清秀干净的小脸,郁结在胸口的闷气便会烟消云散,整颗心也会随之飞入云端。   解了腰带,宽去袍服随手扔到床前的圆桌上,重新躺回到床上,伸展手臂把床榻内侧那蜷成一只虾米卷的少年连人带被整个的搂进怀内,将头贴在少年的额上,伴着少年舒缓的呼吸声轩辕亦合了双眸。   “你说什么?段一凡竟然亲自去给风家人送行?”武曾盯着跪在自己面前,一身粗布短打头戴斗笠的男子半晌无语。   “是,”男子垂着头答道,“不但如此,听那几人对话,那夜从孤星杀手们手中救下风家人的竟是铸剑山庄的少庄主段水寒。而且,属下也从风家人和铸剑山庄的庄客们口中打听出,此次风家回谷有铸剑山庄的庄客和高手护送不说,沿途各分庄和商号也都会接应。”   “铸剑山庄为了护住风家倒是下了很大的气力啊。”武曾的脸上忽然有些阴郁。   “宗主,属下有些不明白。铸剑山庄应当和风家并无什么来往,救下他们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却为何还要这么做?”立在武曾身侧的一名白衣女子问道。   “不明白?”侧过头瞟了眼那女子武曾道,“他这是想告诉我们,铸剑山庄已经开始和深寒针   锋相对了。而且,段一凡露面这件事也会传遍江湖,这样子既巩固了他铸剑山庄在江湖中势力的同时,又让那些正在是否听命深寒这件事上摇摆不定的门派和世家更加犹豫。”   “宗主,那风家?是追还是……”女子听完武曾的回答后问。   “不必追了,风家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想在惠州做出一件惊天动地能偶震撼飞岚朝纲的事情,他现在手中人手还嫌不够,又岂会因为一个无关痛痒的风家分出人去。向着那女子摆了摆手武曾接着问道,“明月山庄想必也派去人手打探消息了吧?”   “是,正如宗主所料。不但是明月山庄,玉门,天涯望海阁,还有几个与咱们合作的门派世家也都派去了人手。除了他们之外,灵隐教的教主凌九霄也隐藏了身份混在人群中。而且,他好像和荷花公子相识,两人还说了一会儿话。因为荷花公子认得属下,所以属下并未敢靠过去,也就没听到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明月山庄这些人与我们貌合神离,因为不相信我们提供的消息,独自派了人去打听也情有可原。可是凌九霄为何会去?还有欧楚环,他为什也会出现在铸剑山庄附近?还和凌九霄认识?”言罢武曾便若有所思的皱了眉头。   “映日出世之前江湖上便流传说这把宝剑堪比青玄……青玄剑虽已失落民间可它出自铸剑山庄却是事实,以自己的佩剑超越青玄自居,您说这凌九霄会不会与铸剑山庄和段一凡有什么过节?”窥探着身前男子的面色,那白衣的女子说道,“至于荷花公子,属下上次曾跟宗主说过,他似乎很属意铸剑山庄的那位少庄主。”   “欧楚环的色胆果然大得很啊……”脸上现了抹嘲弄之后武曾又正了正神色,“他现在哪里?”   “在总坛内。”未等女子回答,一直跪在地上的男子应道,“他是跟属下一道回来的。   “你去叫他来。”   “是。”男子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后转身离去。   目送着男子离去,立在武曾身侧的女子忽然有些不安。将这女子的小动作看在眼底,武曾脸上未带出任何的表情,伸手端了身旁太师椅上的茶盏,喝了一口茶。   “宗主,您找我。”已经换下身上灰色长袍,换了件月白色短打的欧楚环目不斜视的来到武曾面前,单膝跪地。   “欧楚环,你今天上午并未在总坛吧,去哪了?”   “回禀宗主,属下去铸剑山庄了。”对上午的行踪欧楚环并未做任何的隐瞒。   听他这般回答,一侧的白衣女子暗暗舒了口气后,有些担心的神情消失了不少,举动也不若刚才那般不安。   “铸剑山庄,你去那里干什么了?”   “属下数日前曾在惠州州城内与铸剑山庄少庄主见过一面,自那之后便对那少年念念不忘,今日风家启程回谷属下听说少庄主会去吊唁,属下想那少年实在是想的紧,所以忍不住想去看上一看。   “噢?”看向欧楚环的眼眸闪了一闪,“结果怎样?”   “清丽脱俗,风华绝代。”   “呵呵,能被你这位欢场上的高手如此评价,看来这位段少庄主倒是很中荷花公子的意啊。”瞟了眼身旁女子,见她一张俏脸白了一白,武曾一笑,“本座事若成,不要说一个小小的铸剑山庄,就是整个飞岚也不在话下,到时本座将那少年赏你如何?”   “宗主当真?”猛的抬起头,欧楚环有些惊讶。   “本座何事骗过你?”   “属下谢宗主成全。”再次低了头,掩去了眼底一闪而过的一丝嘲讽,欧楚环的声音中透出了些许的兴奋。   “你和灵隐教的教主很熟?”目光再次闪了闪,武曾问的很随意。   “一面之识而已,也谈不上熟悉。”终于问到正题了?低着头的欧楚环眼中再一次现了抹嘲弄。   “可愿意跟本座说说你二人是怎么认识的?”   “也没什不愿意的。几日前在下为寻段少庄主曾夜入铸剑山庄,一无所获后在庄外的林地间正好遇到同样探庄的凌教主,便聊了几句。”   “只是聊了几句?”   “呃……”犹豫了一下,欧楚环接着说道,“凌教主也是一表堂堂,那日在下又是以女装暗入铸剑山庄,所以……”拖长的声音未再延续下去,想要表达的意思却已经一清二楚。   “之后呢?”似是对这话题很感兴趣,武曾追问道。   “……凌教主实为正人君子。”   就是人家压根没被你诱惑是吧?又瞟了眼一侧白衣女子,见她虽然低了头,却听得很认真,武曾嘴角轻轻扬起,“之后你二人可曾再次见面?”   “今日上午还在铸剑山庄后院外遇到过,宗主为何要问这些?”觉得武曾问的也差不多了,欧楚环抬起头来有些不解的看向面前坐在太师椅上的中年人。   “两次都是在铸剑山庄庄外相遇,也太过凑巧了。”未回答欧楚环的问话,武曾若有所思的说道。   我为了那少庄主,他为的是那位庄主,这又有什么凑巧的!很想不屑的咧咧嘴,可是见武曾一直都看着自己,欧楚环的脸上忙现出了些许迷惑,“这个……属下也不知道。”   “凌九霄可曾跟你提起过他与铸剑山庄或者与段一凡之间有什么恩怨?”   “这倒不曾……”皱着眉毛想了想,欧楚环才接着说,“不过,依照属下两次遇到他的情形来看,这人跟铸剑山庄的渊源应该不浅。”好歹也算是相识一场,欧楚环并未打算将凌九霄与轩辕亦之间的关心和盘托出。   “那凌九霄也算是为江湖豪杰,本座正打算将其收入麾下,欧楚环,你既和他有数面之缘,本座便派你去先见一见他如何?”   听武曾这么说,一侧的白衣女子身子双唇忽然动了动,犹豫了一下,却未开口。   “属下遵命。只不过,属下与凌教主只见过两面,并未有任何的交情,所以成与不成……”   “无妨,不过是让你先去探探他的口风,并未让你去劝他。”   “是,属下明白了。”应了一声后欧楚环重新低了头。   “嗯,这里没什么要吩咐给你的了,你先退下吧。”   “是。”应了一声后,欧楚环站起身来又向着武曾抱了抱拳后才转身离开。   “宗主,您不是已经派人游说过凌九霄,也被他一口拒绝了么,现在为何又要派他去?”那白衣的女子待欧楚环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院落的门口后问道。   “没什么,不过是试试他而已。”端了八仙桌上茶盏,又喝了口茶后,武曾一笑。   “宗主是说他并未说实话?”白衣女子愣了一下,“不会吧?他一向都对深寒和宗主您忠心耿耿啊。”   “白莲,本座知道你喜欢他。不过现在正是最紧关节要的时候,成与不成都在此一举,万事都要小心。”   “这么说,宗主果然还是不相信他了?”声音中虽然听不出什么情绪,可是女子的表情却多少有些失望。   “不是不相信,而是不得不防。他与你不一样,你是我带出来的亲信,跟在身边多少年了,他再怎样说也只是一个外人而已。”   “若说是外人的话,我们几个跟着您来飞岚的人之外,深寒所有的属下不都是外人?您能信任别人为何不能信任他?”   “白莲,你这是在用什么口气跟本座说话?”听出女子声音中的责怪,武曾的脸立刻冷上了三分。   “属下不敢,是属下莽撞了,宗主恕罪。”被武曾的气势所震慑,女子俏脸一白,身子一软,双膝一曲便跪倒在地。   “白莲,你这又是何苦呢?”见女子将头埋得低低的,武曾忽然叹了口气,“欧楚环不过是一个到处拈花惹草,水性杨花的浪荡子,这样一个人到底哪里好,让你这般回护他?甚至不惜想要以身相许,托付终生呢?”   我若是知道他哪里好就好了,低着头,女子的俏脸上现了抹苦笑。   “本座也是为你好。”低头见跪在地上的女子未说话,武曾便叹了口气,“本座今日的话你就好好想想吧,本座说这些也不过是为你好。”说完,武曾便站起身来,转身离开了屋子。   五月二十一,在众人翘首以盼中,灵隐教设在惠州州城外的比武擂台即将开打。   城外空地上搭起来的擂台丈许高,台面全部是由大海碗碗口粗细的树木捆扎而成,上面还铺了厚实的木板。擂台一角,数根木柱搭起来的架子上挂了一面车轮大小的铜锣。   撑起擂台的四横四纵的是十六根几乎是成人怀抱般粗细的大柱,正面四根柱子去了树皮,走了数道清漆,其中的三根上贴了写好比武现矩的告示。另外一根上挂了一块木板,木板上钉了两根钉子,是用来挂擂主和攻擂之人名牌的。   十几丈之外,数座与擂台一般高矮一般大小的看台成半圆形排开,这般的分布既能让这十几座看台上的人既能清楚的看到擂台上的情形也能将其他看台上的动静尽收眼底。   与空地上那座没有任何遮挡的擂台不同,看台顶上和四周全都苫了遮风挡雨的苫布,地面上还铺了猩红的毛毡,有几座看台还在毛毡之上铺了厚实精致的毛毯,为了遮挡四面八方的视线,还在看台正面拉了道纱帘。   围在四周看台中正对了擂台那座看台上,凌九霄一身天青色广袖长袍坐在上手的位置上,视线在两边看台上依次扫过。见周围看台上全都人头攒动,唯独自己右手边铸剑山庄的看台上空空荡荡未有人,更未有任何桌椅摆设,眼眸几不可查的暗了一暗。   辰时将至,无论是看台上还是看台下的空地上全都被来看热闹的平民百姓武林人士和前来打擂的江湖人挤得满满的。   人群外面,几十个或大或小的临时摊位一字摆开,吆喝声,叫卖声和擂台下面的说笑声嬉戏声议论声绞在一起,如一锅粥一般吵吵嚷嚷的。   辰时,一道身影自凌九霄身后飞掠而起,未在空中做任何的停顿便直接掠上了对面擂台。卓绝的轻功让擂台下面的人群中传来一连串的惊呼。   掠上擂台的男子未说话,而是来到那面铜锣面前,伸手拿了架子上的木槌,随着他手中木槌落下,震耳欲聋的锣声响彻了全场。擂台也正式开始。 江湖卷 第五十九章 挑逗   凌九霄在惠州州城外设下的擂台开打的时候,仰面长天躺在秋香色薄纱幔帐内床榻上的水寒正皱着秀气的眉毛做一件许久都未曾做过的事情,捏自己的手臂。   原以为自己现在这具身体虽然单薄了些,却也应当是很结实,却不想昨夜被轩辕亦缠了数回后一觉醒来浑身上下酸疼无比,长长的叹了口气,望着帐帐顶繁琐的花纹,水寒愈发的郁闷。   “寒儿醒了?”一声低唤,身形一转,端了粥碗,迈步进来的轩辕亦便侧坐了床榻边缘,斜靠了床柱,伸了一只手将水寒抱起让他斜靠在自己臂弯内,“让他们煮了点粥,又要了些肉脯,吃一些可好?”   偎在轩辕亦怀内,低头看着眼他在手中那碗莹白滑润的米粥,见那粥上还堆了一小撮切成小丁的油亮喷香的肉脯水寒便张了嘴等着轩辕亦喂他。   一勺米粥送入口中,见水寒清亮的眼眸眯了起来,嘴角也轻轻扬起,轩辕亦的眼眸便暗了暗。似是真的饿了,一碗米粥吃了大半,水寒才推了推轩辕亦手中的碗,示意他吃好了。   将粥碗放置一旁,低头亲亲怀内少年的小脸轩辕亦笑道,“父皇刚进来的时候寒儿在想什么?”那般的郁闷不愉。   听轩辕亦问自己刚刚在想什么,水寒未说话,而是伸手捏了捏轩辕亦的手臂,在感受到衣袖下他上臂上那紧致结实的肌肉后。水寒便挽了身上里衣的衣袖,又捏捏自己的上臂,随后有些羡慕的说道,“寒儿的手臂上的肌肉要是能有父皇的这样结实紧致就好了。”   “肌肉?”看看水寒与同龄人相比稍嫌细瘦的上臂轩辕亦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毛。   怎么这话听起来有些不对劲?水寒先是愣了一会儿,随后才听出轩辕亦声音中的调侃,小脸立刻红了一红,“轩辕亦。”   “呵呵,父皇开玩笑的。”见怀内少年明显的恼羞成怒了,轩辕亦忙一边安抚少年的情绪,一边聪明的转移话韪,“对了,凌九霄的擂台已经开打了,寒儿打算什么时候去看看?”   “擂台?”直到此时水寒也才想起今日当时惠州州城外擂台开打的日子,歪头想了想水寒转过头去问,“父皇说呢?”   “看台早就搭好了,寒儿要想去看随时都可以,不过……”凤目微微眯起来,“今日寒儿怕是下不了床了吧。”   “……轩辕亦,这种话你也敢说出来?”小脸再度红了一红,有些气急败坏。   “呵呵,嘘——寒儿有人来了。”见少年才被捋顺了的毛又扎了起来,轩辕亦轻笑出声。   听轩辕亦说有人来了,水寒虽有不甘,却也还是止了话头,和轩辕亦一道向开着的窗口看去。果然脚步声响起,远远的便望见莫语正掂着脚尖,如小贼一般小心翼翼,蹑手蹑脚犹犹豫豫探头探脑的穿过庭院,往这边来了。   从那日在前厅撞破了这父子俩亲热的场面后,莫语一直都时时小心,处处在意,生怕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可是这一次要去的可不是前厅这种公众的场合,而是寝室这般私密的所在,他也才因此会这般的小心翼翼。   只是小心翼翼轻手轻脚好不容易才来到寝室门口,一抬头莫语便见寝室内斜靠了床柱的轩辕亦和窝在他怀中的水寒两人全都满面笑容的看着自己。看样子自己刚才在院子内的一举一动竟是全都给这两人看去了,立在门口的莫语忽然有了一种想一头撞死算了的冲动。   “何事?”见莫语黑着半边脸立在寝室的门口,轩辕亦有些好笑的问。原来莫语也有这么好玩的时候啊,他怀内的水寒则一扫刚才的羞恼,笑的眉眼都弯在了一处。   “回主子,少主子,”轩辕亦问,莫语便掩了长袍远远的跪在寝室门内,“南总管传来消息,玉相于今晨已经到了惠州,跟他一道往惠州来的是侍郎玉正明和府内的若干亲信,现在惠州州城城西落脚。”   “玉无极果然来了。”虽然已经是意料之中的消息,可是水寒还是收了脸上笑意,清秀的眉毛皱在了一处,随即转头看向身侧轩辕亦,“父皇,这个玉无极要交给谁?”   “回禀少主子,监视玉无极的事情已经被红叶接手了。”未待轩辕亦回答,跪在地上的莫语马上说道。   “红叶?为什么?”因为隔了床前的圆桌,只能看到低了头单膝跪在地上莫语的上半身,水寒有些郁闷的伸长了脖子。   “回禀少主子,因为红总管说玉相落脚的那座院落是孤星在惠州州城内一处极为机密的据点。   孤星?互相对视了一眼,轩辕亦和水寒两人的神情同时凝重起来。   三天的擂台,第一天上擂的大多数是明知道自己与那柄映日无缘,趁着大多数有意那柄宝剑的江湖侠少还在观望斟酌的时候提前上去露露脸,宣扬宣扬名号。   所以从辰时擂台开打,到未时闭擂三个时辰内,上台的虽有几十人之中,却并无一场可以称得上是精彩的比试。以至于还不到午后,原本人头攒动的各座看台上就少了一大半的人,立于台下人群中的武林人也给这乏善可陈的比试弄得没了精神。   到了午后,看台下也就只有来看热闹的对武功不甚了解的百姓,和不时学着台上人的动作哇哇乱叫互相追逐的孩童们。   凌九霄摆下这擂台唯一的目的就是要引出轩辕亦来,所以什么人上台打擂,功夫如何都不是他关心的,见轩辕亦并未到场,只露了一个脸他便回了自己在惠州州外的庄园。   处理过教内事物,吃过晚饭,在书房内翻了一会儿书,看看时辰不早,凌九霄沐浴更衣之后,便回往寝室而去。   寝室内,床榻前的圆桌上一站白玉般的琉璃宫灯发出柔和的光线,光线下,圆桌上华丽厚重的桌布,圆桌周围绣墩上精美的垫子,以及内侧床榻上支起来的那顶层层叠叠的天青色薄纱幔帐都让整间寝室显得十分的舒服。   抬腿迈进了寝室内,一股似有若无的淑兰之气飘进鼻孔,一脚门内一脚门外的凌九霄脚步顿了一顿之后,整个人才进入寝室,“无论发生任何事,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来。”叮嘱了一句门口两侧值夜的仆役,凌九霄这才反手关上了寝室的门,往内侧靠墙放置的那张宽大的木床而去。   飘荡在空气中的那抹原本似有若无的淑兰之香不知不觉间浓了一些,立在床榻前,盯着合的死死的绣花幔帐,凌九霄的嘴角扬了一扬,随后便伸出手去挑开了面前的幔帐。   琉璃盏柔和的光线从他身后洒下来,透过薄薄的纱帐,照到了凌九霄面前大床上。   床上正中,一名二十出头的男子微蜷着身子,侧卧在天青色的薄被之上。男子单手撑着头,低着头,视线垂在身前,似是正借了从幔帐外的透进来的光线翻看着摊在面前的一本书,身上一件薄到几近透明的薄纱长袍勾出他宽阔的肩膀,挺拨的身躯和修长结实的小腿,堆积在一处的薄纱掩在腰间,给原本十分赏心悦目的画面添了几分暧昧,与难以抵挡的魅惑。   “才回来?人家可是在这里等你很久了。”见面前幔帐被揭开,欧楚环抬头看了眼似笑非笑立在面前的凌九霄后便合了摊在面前的书,撑了床铺坐起来,原本铺在床上的黑发随着他的动作滑到了身后。   “很久?”眉毛挑了一挑,凌九霄脸上表情未有任何的变化,“本座可不记得曾让你在这里等啊?”   “你没让就不许人家来等么?人家可是特地来安慰你那颗受伤的小心肝的啊!”见凌九霄似是不为自己的美色所动,坐在床上的欧楚环便跪了起来,探了身子,双手环上了凌九霄的脖子。随着身子直起,腰间堆在一处的纱衣便滑落到了床上。   “受伤?你怎知我受伤?”任欧楚环揽了自己的脖颈,身子偎进自己怀内,凌九霄再度挑了挑眉。   “还用说么?你为段一凡摆了这么一座擂台,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撑起了这么大的场面,他却连面都未露,你又不是铁石心肠自然会伤心了。”说着指尖便探进凌九霄的领口,贴着他后背的皮肤缓缓滑下去。   “所以呢?”似是被说到了伤心事,凌九霄的眼眸忽然暗了暗失去了些许的光彩。   “所以人家便特地来安慰你了。”见状,欧楚环的嘴角便轻轻扬了起来。   “噢?安慰?怎么安慰?”视线再度暗了暗,凌九霄还保持着刚才挑起幔帐的动作,任欧楚环缠上来。   “当然是用身体了,这种事情凌教主还用问嘛?你的段庄主此时必是美人在怀,我的少庄主必是被他那个庄主爹爹疼爱着。咱们两人是同命相怜,不入暂且凑在一起互相安慰如何?”说着另一只手从脖颈处移开,沿着前胸滑下,伸手便解了腰带上的暗扣,替凌九霄宽去了外面长袍,“放心,人家不会缠着你不放的,甚至,若是愿意今夜你便把人家当成你的段庄主好了。”   “当作他?”平静的声线中虽然听不出什么情绪,凌九霄的呼吸却忽然因为欧楚环的一番话急促了许多。   “只要你愿意。”见凌九霄有些动情,双手重新揽上他的脖颈,微合了双眸,欧楚环的薄唇便凑过去。人重新贴上来,空气中的淑兰之香又重了许多。   呃……眼见着凌九霄形状美好的双唇近在眼前,自己却不能前进分毫,欧楚环眨眨眼睛,垂了视线,便看见那只卡在自己喉咙上的大手。   “你……啊……”话未出口,人便被凌九霄推回到了床榻上,紧接着身子便被整个的压到薄被上,“你想代替他,那今夜本座便成全你。”说着便伸手扯去了欧楚环身上的纱袍,手也开始放肆的在身下这具躯体上游移。   ……咦?难道是自己想错了?这凌九霄竟然会是上面那个?觉察到凌九霄的手很快探到身下,给压在床上的欧楚环眨了眨眼睛,这人虽然也很强势,可是若跟段一凡站在一处的话,怎么说也不像是压人的那个……难道自己竟是错了?   犹豫间一丝痛楚便从脖颈处传来,压在身上那人的唇已经压在上面。疼痛虽激起了欧楚环身体的反应,却也让他在瞬间清醒起来。   幸好自己早有准备,不然今夜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被压在身下的欧楚环嘴角再度扬了扬。   手臂环上身上人的后脑,扳正了凌九霄的头,重新合了双眸,便吻上了凌九霄的双唇,蜻蜓点水一般的亲吻过后,舌尖轻轻挑开齿关,探进口腔在加深了这个吻的同时,将一直粘在牙齿上的一粒小小的丸药推进了凌九霄的口腔。   “唔……”一声低吟,欧楚环的身子一颤,双手骤然收紧的同时,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那粒丸药竟被凌九霄重新送回到了自己的口腔内。   移开双唇,压在欧楚环身上的男子嘴角上现了抹嘲弄,“你就是用这种方法让你看中之人失身于你的?荷花公子?”说着,原本已经滑到欧楚环腰线一下的手重新移上来,扣住了欧楚环的脖子,指尖轻按,欧楚环头向后一仰,口腔内的那粒丸药便顺着喉咙滑了进去。   完了!先是错判了凌九霄和段一凡两人之间的关系,接着原本给凌九霄准备的丸药又被自己吃下去,今夜果然不适合出来啊!觉察到药丸滑进去,欧楚环欲哭无泪。   现在,自己应该做的应当是在药丸的效力发挥之前逃跑吧?好在头脑也还算清醒,推开身上男子,翻身坐起,欧楚环伸手扯过扔在一边的外袍一边往身上穿一边还冲着凌九霄抛了一个媚眼过去,“我才想起来,我还有事,今夜就不能陪你了,我明晚再来。”说完便拾了一侧腰带转身跃下床,往寝室一侧关好的窗子而去。   “想逃?”身形一晃,眨眼间,凌九霄便到了欧楚环身后,手臂一伸,揽了欧楚环的腰身,径自将他拉回到自己身前,随后一甩,便将欧楚环扔回到床上。重新掠回到床榻前,伸手扯了裹在欧楚环身上的外袍,凌九霄再度压上去,“解铃还须系铃人,你既是用了合欢香,就该有承受这后果的心理准备。”   “你……你怎么会知道我用了合欢香?”听出凌九霄说出合欢香,欧楚环有些惊讶,“我只不过是用它来熏了熏衣服……唔……”未出口的话被一个霸道的吻堵回去,移开双唇时,两人的嘴角上都沾染了些血色。   “我这里有合欢香的解药……你放过我……我就再也不纠缠你了……”化功散的药力已经开始发挥,失了大部分内力的欧楚环知道自己再做挣扎也脱不得身,只好哀求道。   “你不是说,要用身体来安慰本座么?怎么现把本座的火勾上来又反悔了?”扯了身上里衣,压在欧楚环身上的身体烫得吓人。   “可是我以为……”   “你以为本座会雌伏于他人身下?”忽然变得有些沙哑的声音带出了些许的不屑,在合欢香药效的作用下,凌九霄已经有些急不可待。   事情不该是这般的!仰面躺倒在床上,因为失了全部的功力,任由身上男子为所欲为的欧楚环睁着一双不知不觉间染了些春情的眼睛,看着头顶的帐子。   不能否认,凌九霄指尖的功夫很好,可即便如此,他也还未有雌伏与他人身下的准备。为在凌九霄动作下渐渐蔓延上来的悸动左右,却不甘心失身于那人之外的人,欧楚环有些绝望的发现,此时此刻的自己进退两难。   “凌九霄……你和段一凡……他真的肯雌伏在你身下……承欢?”   本已不受控制的凌九霄忽然停下了动作,居高临下的盯着身下青年的脸,凌九霄合了双眸,片刻的沉寂,再睁眼时,眼底的激情已经顿去,漆黑的眸子一片清明,“……不肯……,所以今日他才会这般对我。合欢香的解药在哪里?”   “外袍左边的袍袖里。”凌九霄跟自己要解药,欧楚环暗自松了口气的同时,忽然有些失落。   扯过给自己扔在一边欧楚环的长袍,伸手探进那只袍袖内摸了一摸,将里面的一堆瓶瓶罐罐一股脑的倒在床上后凌九霄冲着欧楚环挑了挑眉。   “那只葫芦型形的白瓷瓶,吃一颗就行了……我都成这样了还能骗你?”见凌九霄捡了那只瓷瓶出来后满脸疑虑的盯着自己,欧楚环苦笑了一下。   倒出一颗灰色的药丸,扔进嘴里咽下,翻身下了床后,在床上找到自己的长袍穿上,凌九霄转身往外走。 “喂,我呢?你就把我扔在这里不管?”见凌九霄竟是要把自己扔在这里不管,欧楚环忙喊道。 江湖卷 第六十章 孤星之主   “你就把我扔在这里不管?”见凌九穿了长袍便往外走,欧楚环忙喊道。   “啪——”一下,那只白瓷的小瓶便被扔到了床榻之上。紧接着,凌九霄便开了寝室的门离去。   我现在更想要的是化功散的解药啊……眼睁睁看着凌九霄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欧楚环无比的郁闷。   虽然还不至于动都不能动,但是给化功散散尽了内力,欧楚环此时是浑身无力,头昏眼花。费力的撑起了身体,晃悠悠的半晌才在给凌九霄抖落在床榻上的一堆各式各样的药瓶中寻到了化功散的解药,又眼冒金星的吞了两颗药丸下肚,盘了双膝,运功调息,在解药的作用下,半个时辰之后化功散的药力才渐渐散去。   下床后,从床榻上寻到了自己的外袍和腰带,系好后绕过挡在床榻正前方的圆桌,来到寝室门口开了门,“你们教主呢?”见门口站了两名仆役,欧楚环愣了一愣。   “回公子,属下不知。”先是命令不准任何人进内,随后又独自离开,现在又才这么一位俊俏的男子衣衫不整的从寝室内出来……这男子怕是与教主关系匪浅啊!意味深长的偷偷对视了一眼后,守在门。的两人便十分默契的低垂了视线。   不知?一手抱在胸前,托了另一只手,手指轻轻敲着自己的面颊,欧楚环立在门口想了想便转身带了寝室的房门后迈了步子,出了凌九霄所居的院落。   凌九霄静静坐在后院侍塘内的那座凉亭内的太师椅上,双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垂着头呆呆的望着面前那一池荷叶。   夜已深沉,从荷塘内蒸腾起来的雾气笼在荷塘的上方朦朦胧胧的,看久了仿若能将人带入梦境一般,透着股不真实。   才过了几日,二十几年无尽的思念,惠州望江楼初见时的喜悦酸涩仿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再想起那曾经的少年,从心底渐渐弥漫上来的是难以言喻的痛楚,撕心裂肺。   雾气中,那离去少年的身影忽然变的模糊起来,渐行渐远遥不可及。小亦……我错了,彻彻底底的错了,我若是你怕是也不能真的原谅自己吧!男儿有泪不轻弹,此时,那两行清澈的泪水却顺着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滑落下来。   “原来你在这里,害我好找。”声音自身侧响起,凌九霄抬了双手抹了抹脸,也抹去了脸上泪痕后才转过身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   “接着。”见凌九霄望过来,欧楚环便一扬手,一件黑乎乎的东西迎面飞过来。   认清那飞来的是一只不甚大的酒坛后,凌九霄便伸手抄在怀内,随后看向踩了那一池的荷叶向着自己飞掠而来的欧楚环,带他轻轻落在身侧后向他挑了挑眉。   “虽是借酒消愁愁更愁,可酒有时候也是个好东西,尤其是醉到不省人事的时候真的可以暂时忘记痛苦。”言罢,坐了亭子的栏杆,斜靠了红漆亭柱欧楚环伸手排开了酒坛子上的封泥后仰起头便直直的灌了两口进肚。   忘记痛苦?也好,反正今夜自己已经破了不少的例了。启齿一笑,凌九霄单掌拍开了酒坛上的泥封,猛灌了两口。辛辣的烈酒顺着喉咙流下去,如一团火一般炙热。   “好——喝酒就该这般的洒脱,扭扭捏捏推推让让反而小家子气了。”说着欧楚环便以酒坛当盏与凌九霄碰了一碰又自顾自的喝下了几大口后看向凌九霄。   “你既是这样喝我奉陪便是。”淡淡一笑,凌九霄举了酒坛。   “段庄主一直未曾在江湖上现过身,你和他又是如何相识的?”抬起袍袖擦了嘴角上的酒渍,欧楚环随口问道。   “如何相识?”转过头看向衣衫不整,抱着酒坛斜靠了柱子一副一不羁样子的欧楚环,半晌,忽然一笑,“我与他相识之时,他还是个少年,虽然只才十几岁的年纪,却比同龄的孩子要成熟稳健的多……”陷入了对过往的回忆,凌九霄的眼脸渐渐眯起,今夜,第一次,嘴角上漾了抹稍显羞涩却是无比温暖幸福的微笑。   再换一个场合,再换一种状态,这些话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口的。可是今夜,也许是借了那坛烈酒,也许是因为这些心事压在心中太过沉重,对着一个他一点都不了解,没有任何共同之处只有两面之缘的陌生人,他第一次向他人说起了二十年前的那段往事。   从最初酒楼内的邂逅,到共闯江湖,游戏人生,一直到分离前那个惊心动魄却是撕心裂肺的夜晚……说道伤心处,不久前才忍下来的泪水此时再度不控制的一股脑的顺着面颊流下来。将一切都抛诸脑后,此时此刻的凌九霄已不再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剑侠,也不是灵隐教的一教之主,他只是一个因情场失意而伤心欲绝的男子。   “思断义绝,”听完了凌九霄的叙述,欧楚环长长地叹了口气,“你果然还是伤他太重了。他那样的人又怎会允许自己在他人面前失态,又怎会委身与一名男子身下。”   “呵呵,我知道我错了,从最开始我就错了。我把当成了需要人去保护的孩子,其实他从来都不是孩子。”只是,现在知道却是悔之晚矣。   “所以,你还是放弃吧。你也应当知道,无论如何你和他都永远不可能在一起,又何况,他身边已经有了那少年。”   “放弃……我也曾想过,可是,你知道那有多难?”有多么的痛苦?若是能随随便便便放弃,我怕是早就放弃了,又何苦会落到这般的田地?   离了心爱之人,看着他和别人在一起,这般的苦痛我又怎会不知?面对着凌九霄的反问,欧楚环的眼脸只是暗了暗,却什么都未说。   明月西沉,天边现了抹淡淡的青色,手中那一只酒坛也见了底。看了眼垂着头坐在太师椅上神情有些呆滞的凌九霄,欧楚环随手把手中酒坛扔进一旁荷花池中后一笑便扬了声音,“我要走了,既是担心他你们便扶他回去休息好了。”   说完,纵身跃起,借了那浮在水面上一柄柄如伞一般硕大的荷叶,欧楚环飞跃上屋脊,向着庄园外而去。   他离去后,两名中年男子便在那小亭中现了身。目送欧楚环离去后,才伸手扶了已经有了七分醉意的凌九霄回房休息。   结果最后还是未说出宗主的想要灵隐教归顺深寒这件事啊!一边沿着官道往惠州的方向前行,欧楚环一边叹了口气。不过说不说其实没什么区别,凌九霄本就是强势之人,灵隐教那么大的一个教派绝不可能轻易便屈从于他人,又何况时至今日他还是对段一凡一往情深,又怎肯做伤及他的事情。   至于深寒,呆了这几年也呆的有些够了。又何况既然宗主已经起了疑心,若不超着他未下手赶快脱身,自己怕是该才生命危险了。他的这一条性命虽然不值钱,却是绝对不会留在深寒的。   反正这飞岚也没什好呆的了,虽然知道不久之后的惠州必会一片大乱,可这和他已经没有任何瓜葛了。现在唯一让他挂心的也就只有凌九霄在州城外摆下来的那座擂台了。虽然第一日还看不出什么结果,可是他却也知道这擂台便是凌九霄段一凡两人之间情感了断的地方。既是如此还是多留几日,看完擂台再回去吧!想罢,欧楚环便加快了回城的速度。   回到惠州城南自己暂居的院落里,沐浴更衣,描拓眉,画脸,换上了一身鹅黄色长裙,罩了件素白纱衣,收拾了行囊细软,锁了院门,欧楚环便背了一只翠色的包袱,如探亲访友一般,袅袅婷婷的出了那院子,往惠州的西城去了。待两个时辰后,等他不到的白莲再次来到这院落的时候,等她的就只有留在桌上的一页笺纸。笺纸上以潇洒俊逸的行书写了几行字:   宗主疑我,再留无意,欧某去也!   惠州州城的西城的一间客栈内,就在伙计领着一位着鹅黄色衣裙,面目姣好的女子往楼上上房去的时候。与这间客栈隔了一条街的一座酒楼后院一座毫不起眼的院落内,昨日才到惠州的飞岚左相玉无极已经用过了早饭,坐在正堂的太师椅上品着上好的茶叶。   数日的仑皇逃遁,直到昨日到惠州后他也才得以舒舒服服的睡了一个安心觉,所以今晨的玉无极除了精神不错外心情也很好。   “大人,天煞来了。”脚步声响起,玉无极的一名亲信引了一名四十出头的男子来到正堂。将那男子带进正堂后,这亲信便摒退了还在堂内词候的丫鬃彳卜役后立在玉无极身旁。   “天煞见过主子。”不待玉无极开口,这男子便双膝跪地,恭恭敬敬的冲着端了茶盏小口的噙着茶叶的玉无极磕了三个头。   “嗯,起来吧。”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男子,玉无极随手把茶盏放到了身旁八仙桌上。   “属下不敢……属下最该万死,请主子治罪。”说着被唤作天煞的男子躬了身子,额头再度紧紧的贴到了地面上。   “噢?天煞,你为何会这般说?该不会是失去联系这几日孤星出了什么纰漏吧?”言罢,玉无极两道花白的眉毛忽然立了起来。   “纰漏到未曾有,只是……前几日折损了第四星勾魂。”   “天煞,折损的意思便是死了吧?”良久,坐在太师椅上的玉无极才再次开口问道。   “是。”虽然低着头,看不见玉无极此时脸上的表情,天煞却也从那忽然没了温度的声线中觉察到,玉无极刚才的好心情已经烟消云散,一点都不剩了。   “是怎么死的?”   “回禀主子。数日前因遁世风家拒绝了盟约,深寒便想要孤星的杀手出手剪除风家。在这之前属下就曾经调查过风家,知道以他们的能耐绝对不会是孤星杀手的对手,便应了下来。却不想风家人未剪除,勾魂和他带去的四十几名杀手无一生还。”说完,男子便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的趴伏在地上。   “哼,昨日进惠州,老夫就曾听到传言说一伙不明身份的人意图血洗顿时风家,结果却被别人血洗。当时老夫还当作笑料来听,却不想这等丢人现眼的事竟是你做下的,天煞,你可真给老夫长脸啊!”一声冷哼之后,玉无极的老脸便沉了下来。   “属下该死……”跪在地上的男子抖了一抖,趴得更低了。   “大人,这也不能全怪天煞。”看了眼趴伏在地上的男子,一旁玉无极的那名亲信躬了身子上前一步,“若怪,大人就怪那中途插上一脚的铸剑山庄好了。原本风家已经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了,是铸剑山庄的人出现咱们也才会损兵折将。”   “哼,老夫一直都叮嘱过你们,如非必要不要与飞岚朝廷和一庄两宫为敌,现在怎么样?知道厉害了吧?”听是铸剑山庄插手其中,玉无极的脸色稍霁,“不过算了,铸剑山庄与咱们本就不是一路的,与之对立也是早晚的事。为今之计还是要尽快从训练营中挑选出后部的人选来,补上勾魂死空出来的缺。”   玉无极说起孤星训练杀手的训练营,跪在地上的天煞身子又是一抖,冷汗瞬间便湿透了后背。   “天煞……除了勾魂的事,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瞒着老夫?”觉察到天煞的恐惧,玉无极神色凛,“你到底还有何事瞒着老夫?说!”一声断喝骤然响起,天煞的身子一软险险瘫倒在地,额角上也立刻现了豆大的汗珠。   “回禀主子,就是……几日前设在惠州城郊山林中的训练营已经被人铲平……”壮着胆子抬起头,偷瞄了一眼太师椅上坐着的玉无极,见他脸色忽然难看起来,天煞吓的忙又低了头,声音也在不知不觉间小了很多,“营地中七十三名下属全部死于非命,那些接受训练的孩子也 ……不知所踪。”   “你说什么?”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从齿缝中挤出来这么句话,玉无极一挥身,伸手便扣了天煞的脖子,将他从地上直接拎了起来,“你再给老夫说一遍,训练营怎么了?”   “被人……被人铲平……”   天煞话音未落,玉无极便单手一挥,一掌拍在了天煞的胸口上。给玉无极一拍,一声惨叫后,天煞的身体便直直的飞起来,撞到了正厅的门柜上。   咔吧一声脆响,结实的木头门柜和那扇门极应声碎裂。飞起来的天煞和碎裂的门板碎片一道摔倒了厅前的台阶上。   “主子饶命……”从那一堆木头的碎片中撑起身子,趴在地上的天煞胸口一热,哇的一下便吐出来一口黑红的鲜血。   “饶命?只短短数日老夫十几年的心血便毁在你的手中,你让我怎么饶你?”恕气未消,迈了大步径自来到天煞面前,抬起腿,一脚便踹到了他的助骨之上。   噗——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天煞的脸一片煞白。   “大人息恕,大人息恕。”见那趴在地上的男子一时间竟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玉无极的那名亲信忙上前伸手拦了他,“事已至此您就是杀了他也于事无补,倒不如念在他对您一直都忠心耿耿,多年来又替您勤勤恳恳的打理孤星的份留了他的性命以视后效。”说着玉无极的那名亲信便又上前一步,附在玉无极的耳畔压低了声音,“又何况,咱们是初至惠州,人生地不熟的,有些事情还要靠他呢。”   “哼。”听那亲信说的有理,玉无极便冷哼了一声,强压下满腔的恕火和痛心冷冷地说道,“今日暂且饶你一命,日后类似的情况若再度发生,老夫定让你生不如死。起来吧!”说完他便一甩袍袖,转身回了正厅。   看玉无极进了正厅,他的那名亲信才长舒了口气,伸手掺起趴在地上的天煞,“您小心些,我扶您进去。”说着他便架了天煞的胳膊扶着他向厅内走去。   “多谢。”挣扎着站起身来,蹭去了嘴角血迹。天煞便向着扶着他的男人抱了抱拳。   进到厅内,那亲信扶着天煞重新跪在玉无极面前后,便又站回到了玉无极的身侧。   “天煞,铲除我孤星训练营的人你可知道是谁?”   “回禀主子,是幽冥。”玉无极问,天煞便重新躬了身子趴在地上。   “幽冥?这名字老夫好像听说过?”重复了一遍天煞报出来的名字,玉无极有些狐疑的说。 江湖卷 第六十一章 冲动   “幽冥?这名号老夫以前好像听过。”重复了一遍天煞报出来的名字,玉无极皱了皱眉。   “就是那个数年前从孤星中逃走的杀手,当时的第一星,本名楚迪。”天煞的嘴角还不时有血丝渗出来,可是他却不敢擦,听任那抹浅浅的红色滑下来滴到地上。   “老夫记得当年你曾经说过事情已经解决了?”凌厉的视线再次落到天煞的身上。   “是,追杀幽冥的杀手们回来报告说他已身受重伤,又中了剧毒还逃进沼泽中根本不可能活下来。”说着说着,天煞便又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冷战。   “所以老夫一直告诫你们的,死也要见到尸体这句话还是被你们当成是耳旁风了?”也许今日上午自己所承受的惊喜……或者说惊吓太大了,玉无极已经不怎么吃惊了。   “属下该死……但是因为自那日之后幽冥便再未出现,所以属下等以为他已经……”   “他背后是谁?”   “什么?”话忽然被打断,天煞愣了一下。   “老夫训练营地内的人虽不全然是一等一的高手,却也绝非泛泛之辈,能将那里铲平又岂是他一个人能做到的。他背后之人是谁,可查清?”   “是……铸剑山庄……”   “又是铸剑山庄?他铸剑山庄仗着天下第一庄的名号就能处处与老夫为敌了不成?”随着一声恕吼,“啪——”的一声闷响,玉无极身旁八仙桌上的茶盏被他一掌拍进了桌面里,“大人息恕,事已至此大人千万不要因为这点小事伤了身子。”一侧立着的那名亲信忙躬了躬身子,低了头劝慰道。   小事?老夫十几年的心血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毁于一个数年前孤星杀手手中这若还是小事,这天下怕是没什么大事了吧?冷冷的瞟了眼身侧的人,见他给自己看的有些胆怯,玉无极才又重新将视线落回到跪在面前天煞身上,一边打量着这名跟了自己数年的男子,一边考虑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玉无极不说话,这屋内另外两个人也不敢言语,若大的厅内立刻静的连针掉到地上的声音都怕是能听的清清楚楚。惠州六月的季节,已是十分的炎热,可是这厅堂之内却因为沉着脸坐在上座的玉无极透着股渗人的寒意。   良久玉无极忽然开口,“吩咐下去,从即日起孤星停止一切活动,包括接手暗杀的生意。所有在外的杀手全部撤回到惠州,已经接手的生意全部转给其他杀手组织,不能转的两倍退还定金。”   “是。”玉无极这般的布置,天煞的声音顿时洪亮了不少。   “至于深寒,你去告诉他们老夫已经到了惠州,要亲自会会他们的那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宗主大人。”嘴角轻轻扬起,玉无极脸上现了抹饥讽,随后这一丝讽刺便迅速的消失了。   “是,属下这就去办。”低了头,天煞有些犹犹豫豫地问道,“那铸剑山庄和幽冥……”   “暂时不用理他们。”虽然不清楚铸剑山庄到底和静亲王轩辕静是什么关系,但是几乎可以肯定,此时若是动了那庄子必定会引起朝廷的怀疑。万事还未具备他还不想过多的暴露自己,这口气就算是硬咽也要暂时咽下。   “……是。”看了眼玉无极天煞便又低了头。   “嗯,”冷冷的瞟了眼跪在地上的天煞,玉无极挥了挥手,“你先退了吧,记住老夫刚才的话,若再有丝毫的差错,你就自行了断吧。”   “是。”站起身来,侧退着出了正厅,直到走下台阶,天煞也才敢伸手抹去头上的冷汗。   这人虽然忠心耿耿,又对如何训练杀手很在行,却不足堪大用,孤星若是早些换了主事之人也不会在短短的数天内就接连折损人手。目送着天煞离去,玉无极阴郁的想。   尤其是训练杀手的营地被铲平将会让让孤星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无法补充到训练有素又很好控制的杀手,这件事若单就孤星来说无疑是釜底袖薪的做法。不过也幸好这点损失对他这几日的行动没什么特别大的影响,所以他也才暂时放过天煞。   “大人,铸剑山庄咱们可以不用管,可是幽冥当年是被孤星弄得家破人亡,他今日既然重出江湖,就对不会善罢甘休……”孤星跟玉无极一道目送天煞离开,立在玉无极身侧的男子忽然压低了声音。   “家破人亡?”似是听到了什么十分好笑的事情,玉无极的眼晴微微眯起来,“既是家破人亡了,那老夫便再做做好事,也送他去阴曹地府和他的那一双被开膛破腹的儿女和他的那个妻子团聚去好了。”   玉无极的话音未落,咔吧——一声轻响便从屋脊上传来。   屋脊上有人!屋内两人同时一惊,接着身形一晃玉无极便飞掠出正厅,纵身跃上屋脊,四下查看。   玉无极脚下的这间正厅屋脊十分高大,立在屋脊上,居高临下的望向四周方圆数丈之内的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除了院墙外小巷中推了一只小推车逶迤而行的一名男子外,目力所及之处便再没有任何的人影。而那男子,看动作身形显见是没有任何武功的平民百姓。   难道是自己听错了?视线所及之处没有任何的风吹草动,玉无极便皱了皱眉,打算跃下屋脊。   只是,身子还未腾起,无意间瞟见的东西却将他牢牢的钉在原地。他所站立的那片屋脊上,距他落脚之地只有数尺远的地方,一片青灰色的薄瓦微微翘起,露出来瓦片正中一道及明显的裂纹。   与玉无极站立的这屋脊相隔了一条僻静的街道的小巷内,飞岚的静亲王轩辕静一只手扶了墙壁,大口地喘着气,另一只手还不住的拍打着自己的胸口,一边拍还一边一直说,“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轩辕静身旁,一身黑色窄袖袍服的红叶靠了墙只有恕目而视的份,身子却动也不动。   “呼——”待气息调戏均匀,保守惊吓的心脏渐渐平复,轩辕静才转过身有些心虚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后看向给他点了穴道的红叶,“呐……小红,你要原谅人家……人家是怕你暴露身份才会点了你的穴道的……”   “解开我的穴道。”压的低低的声音略显沙哑,显见是拼命压制住了随时都可能爆发出来的恕气解开?若是解开了,你不就真的跑去跟玉无极拼命了?见被定在地上动也不能动的红叶平日没什么表情的脸此时却是满脸的愤恨与恼恕,轩辕静身子颤了一颤,一张俏脸上立刻堆了抹自认为很亲切和蔼的笑容,“小红,让静解开你的穴道也可以,只不过你要答应人家别去寻玉无极……” “解开。”面对着轩辕静那张如花便的小脸,红叶冷哼一声。   呃……解开的话,以你现在的情形,还不是会再跑回去找玉无极拼命?再度摸摸鼻子,轩辕静有些不知所措。   “解开——”见轩辕静立在自己面前迟疑着不肯给自己解穴道,红叶挑了挑眉,又压了压已经快冲上来的恕气。孤星的幕后之人,杀了他全家的最大的仇人就在与自己隔了两条街道的地方,而他却被点住了穴道动弹不得,此时此刻的红叶无比的焦躁。   “那个……小红……人家给你解开可以,可是……你要答应人家暂时别去找那个玉无极……”   “轩辕静!”一声恕吼伴着满腔的恕火冲口而出,“解开。”   飞岚的静亲王,先帝最宠爱的皇子又岂是轻易便被人吼的人,而这吼自己的人又是他心中之人,眨了眨眼睛,轩辕静忽然有些发懵。   “我再说一遍,把我的穴道解开。”见轩辕静呆立着不动,红叶又吼了一声。   “那个……小红你冷静点……”又给吼了一声,轩辕静总算回了神,俏脸上挤出来一个难看的笑容。   “我冷不冷静跟你没关系,解开我的穴道。不然我就自行冲穴了。”微眯了眼晴的红叶本是英俊的脸上忽然现了抹狰狞。   “小红……我知道我说什么你现在都听不进去,可是我求你冷静下来,听我说好不好……”听说红叶为了要杀玉无极竟然不顾会伤及筋脉要强行冲穴,轩辕静急的快要哭出来了。   小红,叶子红叶的那一儿女,还有他枉死的妻子是红叶最大的禁忌,玉无极那一番口无遮拦的话无疑是触到红叶最大的忌讳,他会有这般的反应也属正常。只是,玉无极的功夫深浅暂且不说,那院子是孤星在惠州的据点,里面高手如云红叶此去必是有去无回。   “我再问最后一遍,这穴道你解还是不解?”对面轩辕静张了双手却迟迟的不肯解自己的穴道,红叶的声音中多了些不耐和威胁。   “小红……”   见轩辕静虽然不知所措却并没有要解开自己穴道的意思,红叶便垂了头,合了眼眸不再搭理他。红叶安静下来,轩辕静悄悄的出了口气,抬手抹了林额上不知何时渗出来的汗水。   心还未来得及放下瞟见红叶护腕下面的筋脉忽然一跳,轩辕静知道果真如刚才说的在运内力冲脉,已经提到喉咙处的心再度的向上提了一提,含在眼眸中的眼泪不争气的一下便滑下来。   “小红……不要,不要冲……”双臂一张,轩辕静便扑过去,将红叶人整个的楼住,同时脸紧紧地贴在红叶的脸上,“小红,不要去……我求你……不说玉无极的功夫如何,那院子里有多少高手你比我还清楚,你独自一人去必是以卵击石,不要说报仇,就是自己的性命都难以保全……”觉察到怀内红叶仿若对自己的话充耳不闻,还在汇聚内力,轩辕静的眼泪噼里啪啦的连成了线,“小红,你忘了你应过皇兄也应过寒儿无论情形怎样都会保全了自己的性命……” 你说的我又怎会不知,可是此时我实在是无法听任自己与寻了许久的仇人离得这么近却什么都做不了!合了的双眸忽然睁开,起了血线的眼底现了抹挣扎,红叶犹豫了一下,狠了狠心又重新合了双眸。   “小红……你还说过让我等你,等你将一切都完结了……”死死的楼了红叶的脖子,想道伤心处轩辕静开始抽泣,同时身体也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他在害怕?为何?难道是因为自己?贴的这般的近,红叶自然感受到了轩辕静情绪的变化,剑眉忽然皱在了一处,全身的内力都已经聚集在那两处被封了的穴道,却迟迟未去冲穴。许久,红叶的眼脸忽然暗了暗,散去了冲穴的内力,一声轻叹从耳边传来,“静,给我解开穴道吧,我不去了。   “你若真的要去,我便陪了你一道……咦?你说什么?”好像忽然产生了幻觉,小红竟然说他不去了?手虽然还环在红叶的脖颈上,头却忽然离了红叶的肩头,拼命止住眼泪,泪眼婆娑的轩辕静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男子,“你刚说什么?”   “我说我不去了,你说的对,我现在单枪匹马的冲进去无疑是去送死。”看着眼前那张哭花了的俏脸,红叶心中一痛,想伸手擦去轩辕静脸上还在向下流的眼泪却苦于自己被点了穴道无能为力。   “静,解开我的穴道吧。”放柔了声音,红叶的眼脸再度暗了暗。   “你说的是真的?你真的不去找玉无极了?”红叶突然的转变让轩辕静难以置信,“你该不是等我解了穴道再返回吧?”狐疑地看着已经隐去了满腔恕火的红叶,轩辕静追问道。   “……静,我何时骗过你?”见轩辕静竟会有这等孩子气的想法,红叶瞬间无语。   好像没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轩辕静伸手解了红叶的穴道后便退到了一边,还是有些不太放心的看着他。   被定的太久,穴道虽然被解开身子却有些发僵,抬起来的手臂虽然有些僵直却也还是抚上了轩辕静的脸,轻轻擦去那满脸未干的泪痕,见对面那张俊俏的脸上还带了抹狐疑,红叶一笑,“我既是已经应了你不去了,便不会反悔。还有,静……对不起,刚才不该吼你。”   红叶虽是认错了,却也勾起来轩辕静的伤心事,瘪了瘪嘴,张开双臂再次扑入红叶的怀内,双手环在他的脖颈上,才刚收住的眼泪再次滑了下来。   刚才因为恕火中烧还不觉得怎样,现在心境发生了变化,忽然被轩辕静抱住红叶的身子还是僵了一僵,犹豫了片刻才伸展了手臂环住了怀内男子,“静,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再回铸剑山庄已是掌灯十分,对两人之间发生的事两人都默契的未曾提及,只是把玉无极和天煞两人之间的那一番对话原原本本的学给了轩辕亦和水寒听。   听完红叶的复述后水寒便问道,“那个天煞,是什么人?”   “是孤星的主事人,属下在孤星时任务的分派都是由他来完成。”水寒问,红叶便答道。   “唔……”点了点头,垂了视线,沉默了许久水寒忽然一笑,“还真是冤家路窄,想不到飞岚的左相竟然是孤星的主子,看来这人是注定要死无葬身之地了。”言罢,清秀的小脸上一抹阴翳一闪即逝。   “这点,属下也未曾想到。”若是知道他便是孤星之主,在落凤城的时候他就该死一千遍一万遍了。单膝跪在地上的红叶眼睛情不自禁的眯了一下。   “是啊,朕的玉相藏的也够深的。”觉察到红叶眼脸中闪过的那抹杀气,轩辕亦伸手扶起来红叶,“不过,你并未因此便意气用事朕很欣慰。”   “皇上……您谬赞了。”偷偷瞟了眼坐在一侧摆出了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品着清茶的轩辕静红叶有些心虚的低了头。   “呐,父皇,既然知道了玉无极和孤星的关系,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下一步嘛……”见水寒一双清亮的眼脸注视着自己,轩辕亦故意拖长了声音,“寒儿难道忘了,明日便是凌九霄摆擂的最后一天了,下一步自然是去看别人打擂了。” 江湖卷 第六十二章 看台上   凌九霄设在惠州州城外的擂台进入了第三天,与前一日有些冷清的情景相比,今天的擂台下和四周的看台上又重新恢复了第一天擂台初开时的热闹。擂台下,看得津津有味的平民百姓中也多了许多随身佩戴刀剑的江湖人士。   今日,擂台的最后一天,也是映日剑或者是灵隐教归属何人这个凌九霄给整个武林设下的这个迷局的揭晓之日,擂台下会聚集了这许多的人也是人之常情。   外围,一名一身华丽秋香色锦缎窄袖长袍的男子皱了两道秀气的柳叶眉看着前面那大人小孩挤作一团的人群不悦的跟身旁人说道,“江湖人摆擂,怎么这看擂的老百姓比武林人还多啊。”   “呵呵,”一声轻笑自耳边响起,“不想在这里挤么?”   “当然不想了。”挑花眼瞟了眼身侧站着的男子,云锦天的声音中带了些嗔怪的意味。   “有看台不去,非要在擂台下面看的人是谁啊?”   “看台上?”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身侧慕容非云锦天抱长了声音,“若是真到了看台上便不是咱们看打擂,而是别人看咱们了。”逍遥宫宫众和云中城那些亲信们那些暧昧又意味深长的眼神他可是受够了。   昨夜有些失控,才会在身旁人脖颈上留下那道吻痕,也才会让身旁亲信浮想联翩,所以认真说来会出现这种情况其实是自己的错。偷偷瞄了瞄云锦天的领口,衣领内露出的那窄窄的一条月白里衣的衣领已经完全拍住了昨夜欢爱时留下的痕迹,慕容非悄悄的出了口气。   有些无奈地看看面前摩肩接踵的人群,又看看那成半月形围了擂台的数座看台,眼脸忽然一亮,云锦天一手扯了扯慕容非的手臂,一手指了指正中间灵隐教看台旁边的一座看台,“咱们去那座看台上看打擂好了。”   顺着云锦天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一眼便望见了那座看台上正指挥了丫鬃仆役排摆桌案的沈凤,慕容非一笑,“可是寒儿还未到呢。”   “喏,你看那些马车,”说着,云锦天便颠了脚尖用下颌点了点铸剑山庄那座看台下面数辆围了华丽幔帐的四轮马车,“寒儿他们应该是已经到了,多半是在看台后面休息呢,咱们先过去看看。”说着便伸手拉了慕容非退出来,从人群后面向着正对擂台的那数座看台后面绕过去。   铸剑山庄庄主带出来的人,一个个的都极有眼色,也全都看得出眉眼高低来,见过来的两个人衣着华丽气度非凡,便有管事过来客客气气的询问。   听是来寻少庄主的,其中一人还少庄主的师父,那管事便一边把云锦天和慕容非两人往看台后面与前台隔了一道琉璃屏风的后台让,一边派了人抢先一步上了后台去通知。   所以,云锦天和慕容非有上到看台上,一身水色长袍的少年便先于所有人,面带惊喜的立在了他面前,“师父,您怎么来了?”   “怎么,难道师父不能来么?”果然都是看着自家的孩子好,他这个宝贝徒弟看都看不够啊!满怀欣喜的望着面前俏生生的立着的少年,伸手将额前稍显凌乱的碎发整理好,云锦天才伸手牵了少年的手笑道。   “师父,寒儿不是那个意思。”被做师父的调侃了,水寒有些郁闷。   “呵呵,师父知道。”见面前少年那张原本笑意盈盈的小脸忽然现了抹郁闷,云锦天轻笑出声,扫了眼水寒身后或坐或立的众人后云锦天便冲着在场之人打了声招呼,“段庄主,静先生,红先生,各位许久不见,可都还好?”   坐在最内侧轩辕亦看了眼自家寒儿给云锦天牵了的小手,又看了眼云锦天身侧慕容非不但面色如常,甚至在视线落到水寒身上是眼底还见了些欣喜,目光闪了闪便轻扬了嘴角,“云宫主,慕容城主请坐。莫语,上茶。”   既是受了邀请,云锦天和慕容非两人便大大方方坐了下来。片刻春梅便端了冰镇过的茶水上来。虽离晌午还早,天气却已有些炎热,清亮辛甜的茶水噙在口中分外的舒服,品着茶,几人便在看台那八扇琉璃屏风的后面说些闲话。   前一夜那一坛烈酒下肚,凌九霄一觉醒来便到了午后。按时辰算的话,若是再来看打擂还未等他到,这擂台怕是已经结束了。所以清醒后的凌九霄连提都未提惠州州城外那座自己摆下来的擂台。   不过今日是这擂台的最后一天,作为摆下这擂的人凌九霄自是必须到场。从马车内出来,沿着梯子上了看台,绕过将看台分成内外两部分的画了水墨山水的屏风,来到看台前面,坐了靠着屏风摆放八仙桌旁上手的太师椅上。   知道今日铸剑山庄和段一凡今日多半会到,所以在看台上落座后,凌九霄便看向一侧那座应该已经空了两天的看台。   只看了一眼那看台,凌九霄便愣住了。   两日前那座与周围其他门派世家的擂台相比还嫌寒暄的看台已经完全变了样。看台四周给原木的柱子搭起来的架子和架子上苫着的油布已经被素雅的月白色锦缎惟幔遮挡起来。   看台正中,八扇檀木架子的琉璃屏风一字排开,将看台分成了内外两部分。屏风两侧两挂琉璃珠子串成的珠帘完全遮挡了意图看向屏风后面的视线。   前面看台并未像大多数看台一般为了放下更多的看客摆了数排桌椅,而是如待客的正厅一般靠内侧正中置了一张八仙桌,桌上做工精细繁琐的桌布垂了长长的穗子。桌旁两张太师椅,太师椅上也罩了秋香色的椅套,放置了坐垫和靠垫。   正中这一桌两椅两侧,数张同样罩了椅套,放了靠垫和坐垫的太师椅成雁翅状排开,每两张太师椅中间还放了放置茶盏用的小几。   太师椅后,垂首侍立着数名青衣小帽的仆役。看台外侧,数名一身黑色短打,头札黑巾的青年分列两旁。   简活明快的布置,华丽精美的装饰将铸剑山庄那几可藐视天下的气势表露无疑。甚至,在看台前面还多此一举的挂了数盏明显用也用不上的琉璃风灯。   凌九霄正发愣,那琉璃屏风一侧的珠帘一挑,铸剑山庄的大总管莫语率先走出来。他身后,身着淡粉,翠绿,鹅黄和白色长裙,外罩了同样颜色纱衣的女子走出。   走在后面的两名女子一左一右的挑了珠窜,人影一闪,一身天青色广袖长袍,外罩素色纱衣的铸剑山庄庄主段一凡便迈步从屏风后绕出来。   段一凡身侧稍稍靠后,跟了名一身水色窄袖长袍,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年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用一根古朴的白玉簪束了半边,未束的长发和束起来的那半边头发的发稍披在肩上,随着他轻盈的脚步如水一般流动着。   再往后,数名男子先后那八扇屏风后面绕出来,在屏风前面摆放的太师椅上坐了。   如凌九霄所想的一般,段一凡自然是坐了正中八仙桌旁边的主座。坐在他对面那人男子凌九霄虽未深交却也见过,是一庄两宫中逍遥宫宫主云锦天。云锦天一侧的太师椅上,低头含笑接了茶盏的男子便是他的那个同性的恋人,也是大名鼎鼎的云中城的城主慕容非。   段一凡身后,一身藏青色长袍,翠色发簪束发的男子抱了肩膀靠在身后的琉璃屏风上。楚迪,当年跟了段一凡一道闯荡江湖的人中便有他,想不到多少年他还一直跟在小亦的身边,凌九霄在认出了红叶后,凌九霄的心里忽然酸酸的不是滋味。   袁静……或看是段静?自家小亦的弟弟。视线转向段一凡下手,也很快便认出了坐在太师椅上的年近三十的男子。   认出了轩辕静,再看看那轩辕亦和立在他身后的红叶,想到当年一同进退,同甘共苦的四人,其中的三人都在旁边的那座看台上,这里只留了他一人,坐在这诺大的却空空荡荡的看台,刚有涌起来的那抹酸涩更重。   段一凡身侧斜后方,临时设了的一张太师椅上则坐了铸剑山庄的少庄主段水寒,此时他正笑意盈盈的探着头听斜倚了身子的段一凡跟他说话。   一张清秀干净的小脸虽然远不及身旁的男子俊美,却丝毫不被他的光彩所遮掩。微微眯起眼脸,看着头几乎碰在一起的两人,凌九霄也不得不承认,若是抛了父子这一层关系,眼前的这两人的确是极为般配。   “好多美人啊!”就在凌九霄望着隔壁看台上的众人发呆时,一声叹息忽然从他身侧传来,“没想到这段一凡身边竟有这么多美人,而且每一个都毫不逊色于你,凌教主我看你还是放弃吧。”低沉婉转的声音中透出了股说不出的诱惑。 只凌九霄一愣,立刻回过头,见自己身侧立着的一名丫鬟打扮的女子一手的手肘放在自己所坐太师椅的靠背上,斜了身子两眼发亮地看着旁边看台上的数人。   “你……”人未见过,声音也未听过,可是这说话的方式怎么有些耳熟?   “怎么前一夜还同人家缠绵的,今日便把人家忘的一干二净了?”婉转的声音再起,见凌九霄并未认出自己,欧楚环在暗自窃笑的同时,伸手从衣袖内袖了张丝帕,捏了蹭了蹭没有一滴眼泪的眼角。   “前夜?”见四周自己的亲信在听到那女子的话后,忽然用或探究,或暧昧的眼神偷偷看着自己,凌九霄额角上的青筋便一根根的跳了起来。   “讨厌……是人家啦。”捏着手帕的手抖了一抖,欧楚环又扭了扭纤细的腰身。只是忽然变回去的男声,还有那怎么听都是在撒娇的语气再配上那完完全全女子的打扮,使得这看台上所有的人,包括凌九霄在内全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抖了抖身子,抖落满身不断冒出来的鸡皮疙瘩。   “欧楚环?你到这里来干什么?”额角上的青筋又跳了一跳,凌九霄皱着眉毛问到。   “人家因为前夜跟你春风一度,连落脚的地方都丢了自然要来投靠你了。”言罢,又抖了抖手中丝帕,冲着凌九霄飞了一个媚眼过去,“你可是一定要收留人家,不然人家可就真的流落街头,无家可归了。”   昨日教内便盛传说教主寝室内藏了一名男子,却不想今日便见到了传说中的人,瞄了瞄自家教主身后那人高高年起来的前胸,再看看脖颈上丝巾下一动一动的喉结,哀叹一声教主这品味还真是独特后,凌九霄身旁的人全都默契的低了头。   “你……”张了张嘴,凌九霄现在很想问问站在身后这装成女人的男子跟谁缠绵,春风一度了?可是凌九霄却也知道,这些活自己若是真的当着属下的面问出来,在他们看来这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举动。   “你该不会不认账吧!”见凌九霄的脸霎时黑了半边,欧楚环虽然心里早就乐翻了天可脸上的表情却还是无比的悲戚伤感,“人家都已经是你的人了……”   “你……想怎样?”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么一句问话,被欧楚环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摆了一道的凌九霄一张脸霎时便黑了半边。   “人家的要求也不是很高,就想要个住的地方,一天有三顿饱饭吃,再有两个下人词候,还要……”掰着手指兴奋的提着条件的欧楚环忽然觉得四周的温度骤然下降了好几度,身子颤了一颤,抬眼偷偷瞄了瞄身旁一张脸已经黑成了锅底,正向着自己恕目而视的凌九霄后,他便极为识相的收了未出口的话,“这些就够了……”   “这些就够了?”前夜对身旁这人多少产生的那一点好感此时以荡然无存,满腔的恕火虽然已经被欧楚环勾起来,却碍着身旁这一堆手下不好发作,凌九霄咬了咬牙齿。   “够了,够了……”谁让前夜差点被你压了,还因你不得不离了深寒,今日上午才住进店铺就给深寒的人追杀?既是全都由你而起,自然也要由你负责善后了!对凌九霄话中暗含的威胁充耳不闻,欧楚环头点的如鸡啄米一般。   这人显见是赖定自己了,见欧楚环绽了如花的笑颜看着自己,凌九霄发现此生最大的错误便是与此人纠缠不清。   “既是如此,孟星,你送他回庄子。”看了眼立在看台一侧的滴漏,见就快到辰时,凌九霄便正了身子不再理还立在身后的欧楚环。   “我是来看热闹的,才不会跟着他回去。”挥挥手打发走立在身旁叫孟星的男子,见凌九霄不理自己,欧楚环便伸手拉了一张太师椅在凌九霄身旁坐下,然后伸手拍了拍凌九霄的肩膀,头凑过去神神秘秘的说,“呐,你看,你的段庄主看过来了……”虽是咬耳朵的动作,只是这声音大的让看台上所有的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见凌九霄那道能杀人的目光再度落到了自己身上,欧楚环又唯恐天下不乱的加了句,“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什么的,免得你的那段庄主认为咱们两人真有什么?”   已经误会了!侧着头瞟了眼一侧看台上还在咬耳朵的两人,见无论是轩辕亦的那张俊脸还是水寒那张清秀的小脸上全都出现了探究外加意味深长的表情,这一瞬间凌九霄竟对身旁的这人起了杀心。   相对于凌九霄的恼恕,旁边铸剑山庄看台上凑在一起咬耳朵的两人则是迷惑外带不解。   “那个人……看着很眼熟啊,父……爹。”一边凑到轩辕亦耳边低声说,水寒一边鬼鬼祟祟的偷偷瞄了瞄欧楚环。   “眼熟?爹怎么不记得曾经见过这么一个人?”   “咦?是个男的。”远远的瞄见了那丝巾下面的喉结,水寒一愣忙伸了手指给轩辕亦看,看完后歪了头想了想,忽然提高了声音,“我想起来了。”   忽然搞出来不少的声音吸引了看台上几乎所有人的视线,见状水寒忙矮了矮身子,重新压低了声音,“就是糖果店遇见的,拿了一张网的人……”   “是那个荷花公子?他怎么会跟凌九霄在一处?”探究的看着凌九霄身旁一身女装的人,轩辕亦道。   “爹爹要不要去问问……”嘴角忽然扬起,水寒的脸上便现了抹坏笑。   “爹爹若是去问岂不是羊入虎口?”   “羊?”似笑非笑的上下打量了一眼身旁轩辕亦水寒撇了撇嘴,“爹爹确定自己是羊,不是狼?”   “呵呵,寒儿,你看开擂了,咱们先看打擂。”聪明的回避了水寒的问题,抬手蹭蹭水寒的小脸轩辕亦便坐直了身子。   这擂台还未正式开始就看到了这许多的风景,今日果然未白来啊!将旁边看台上凌九霄和欧楚环的一举一动,还有这边看台上自家徒弟和他亲亲父皇之间的小动作全都看在眼里的云锦天扬了嘴角。 江湖卷 第六十三章 开擂   辰时整,灵隐教的看台上,一直立在凌九霄身旁的一名中年然便飞掠上了擂台,拿了那只架了铜锣的架子上的木槌敲了一下那只诺大的铜锣。   “咣——”的一声响带了绵绵不绝的颤音向四面八方传递开去。声音落下,擂台下方已经人声鼎沸的人群霎时安静了不少,四周看台上的人也都不约而同的坐正了身体。这座为了那把映日剑摆下来的擂台正式开打。   “请前一日本擂擂主点苍应晓飞上擂。”擂台上男子浑厚低沉的声音响起。   随着那声音落下,一道身影便飞掠上擂台,在说话的男子身旁站定,向着他恭恭敬敬的抱了抱拳,随后才拎了手中一把宝剑来到擂台中央站定后又向着擂台下面和四周看台上的人抱了抱拳,“点苍应晓飞承让了。”   彬彬有礼的神情,不卑不亢的态度到是很有大派弟子的风骨。因玉竹剑客青玉竹的原因对点苍多了些许好感的水寒上下打量一番擂台上一身青布短打,眉目分明英气十足的青年,便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   “呐,非,你看。”与水寒坐在斜对面的云锦天将头向身旁慕容非的那一侧探了探,伸了白净修长的手指指了指面露沉思的水寒压低了声音说,“明明不过十几岁的孩子,便和小大人似的……”这样的表情,还有那歪了头认真思考的表情可是他的最爱啊。   “是啊……”给身旁心爱之人愉悦的心情和他脸上那抹笑意感染,慕容非的嘴角也不由自主的轻轻扬起。   正对了慕容非的轩辕静看看对面两人心有灵犀一般的笑容,再瞄瞄身侧头不时碰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轩辕亦和水寒,有些可怜巴巴的看着抱了手臂斜骑了琉璃屏风的红叶,半晌忽然嘟了双唇,伸手扯了扯衣服的袖子。   这边看台上轩辕静有些郁闷,那边擂台上已经开打了。虽然隔得有些远,可那挂在擂台下面柱子上标名拉号用的木牌道出了已经和应晓飞战在一处的那名青年来自玉门。   应晓飞虽然昨日午后一上擂台便守到昨日结束,凌九霄却也还是第一次看他出手。   果然是难得的习武,尤其是习剑的天才。见那擂台之上的青年剑法招式清晰流畅,动作干净简练目的明确,毫不拖泥带水,忽然变换的招式中还带了股难得的灵性,凌九霄的眼脸中闪过一抹欣喜。   “这青年是什么来历?”点手唤过侍立在一旁的一名中年人,凌九霄问道。   “回教主,他叫应晓飞,是点苍掌门的大弟子。”   “点苍……”视线从擂台上转移到了一侧看台上。   “主上,点苍门长试剑大会之后便带了门人回去了。现在就只有玉竹剑客带了几个小一辈的还留在惠州,所以这里并没有点苍的看台。”见凌九霄像是在看台上找寻什么,中年人忙低头回道。   “这样……既是如此派人去人群中寻,寻到玉竹剑客便代本座请到看台上来。”   “是。”中年人应了一句后有些犹豫地说道,“不过,据说前两日的擂台也却有不少门派邀了玉竹剑客上看台小叙,却都被拒绝了……”意思就是万一被拒绝您别怨我。   “拒绝?为何?”凌九霄愣了一愣。   “无妨,你就说你们教主因有关于剑术方面的问题不甚明了想要讨教。”凌九霄还未来得及再开口,身旁忽然传来一声娇滴滴的,柔的能掐出水来的声音。   “看我干什么,玉竹剑客视剑如命,和他那个剑痴的师父相比有之过而无不及,你想见他自然要投其所好了。”说着欧楚环便自顾自的伸手将凌九霄的茶盏端过来。   “就按他说的去做吧。”虽然极度郁闷,凌九霄还是不得不承认,欧楚环说的没错,瞟了眼已经将注意力重新转回到擂台上的欧楚环,凌九霄的视线也落回到了擂台上应晓飞的身上。   正如欧楚环所说的,没一刻钟,那名中年人便急匆匆的从后面的木梯上跑上来,来到凌九霄的面前低了头,“玉竹剑客带了点苍门人正往看台来了。”   来了?瞟了眼端着自己茶盏若无其事的品茶的欧楚环,凌九霄的目光闪了闪。   “呃……我可以回避。”以为凌九霄姬自己碍眼了,欧楚环忙放了茶盏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裙。   今日自己已经把他的火全惹出来了,人有些时候自然要懂得满足,既是暂寻一处栖身之地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也该见好就收了。   “不必。”将视线从欧楚环身上移开,凌九霄转身便往看台的入口处去迎玉竹剑客。   一阵寒暄,加了稍显凌乱的脚步声从看台入口响起,凌九霄与玉竹剑客青玉竹两人并肩绕到台前,两人身后跟的是跟在青玉竹身旁的几名点苍弟子和灵隐教的一名管事。   从屏风后转至台前,见看台上已经没了欧楚环的身影,那被拉到他旁边的太师椅也已经放归原位凌九霄在多少有些意外的同时心里便空了一空。   只是……再扫一眼看台,见他正立在一侧排成一排的侍女末尾两眼放光,流着口水地盯着铸剑山庄那一干的人众猛瞧,一股无名之火便直直的冲了上来,才有的那一点怅然若失顿时消散于九天之外。   呃……看的正无比的欢乐的欧楚环觉察到那抹几可杀人的视线便悄悄伸手擦了擦快要流出来的口水,垂了视线然后低眉顺眼的偷偷瞄了瞄正上下打量自己的凌九霄,愣了一愣后便顺着他的打量悄悄低头检查了一下身上衣饰……绣鞋穿的好好的,长裙也未歪斜,腰间的玉佩和锦囊也是规规矩矩的,垫起来的胸口也未有任何的纰漏……再瞄瞄自己身旁一色妆容的侍女……好像自己和他们没什么区别啊!   从头到脚,上上下下检察了一遍,见自己并未有任何的疏失,欧楚环便不再理会凌九霄,重新掉转了头,继续无比欢乐的对着隔壁看台上那一群各有千秋的俊男美女流口水。   对这两人之间的暗流,青玉竹和他身后的点苍弟子并未察觉,来到看台上便于凌九霄分宾主落座,凌九霄依旧坐了主位,青玉竹则坐在与之隔了正中那张八仙桌的太师椅上,点苍的几位少年少女自寻是小辈,便立在了青玉竹的身后。   落座后一旁的侍女便将清茶水果端上来。寒暄间,擂台上的比试已经接近尾声。玉门上来的那青年虽剑法出众与应晓飞相比却也还差了一截,几十招之后便被逼到了擂台的角落里。见自己的对手被逼到角落,应晓飞手中宝剑便挽出了一个剑花,华光一现直向那青年胸口刺过去。   不知道是求胜心切,还是大意了,宝剑刺出后因脚步未来的及跟上应晓飞前胸处便露了一个及不明显的破绽。   玉家的那名青年,眼见着自己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忽然间应晓飞露了破绽,大喜过望,闪身躲过应晓飞的宝剑,身形一转手中宝剑顺势刺向应晓飞的心口。   只是,宝剑刺出后见应晓飞嘴角忽然扬起,他才明白自己上当了,那个不甚明显的破绽竟是对手故意露出来引他上钧的,可是此时宝剑已经刺出,若想再扯身已经晚了。脖颈一凉,应晓飞手中宝剑便架上了他的脖颈。   “承让。”微微一笑收了手中宝剑,应晓飞向着立在对面的青年抱了抱拳。   “应少侠剑法精妙,在下自愧不如。”被宝剑架了脖颈,那青年便脸上红了一红,回了一个礼,也不等人宣布胜负结果便纵身跃下擂台。   见状,看台上青玉竹身后立着的点苍的那几名小辈便互相对视了一下,个个的眼角眉稍上都带了掩饰不住的笑意。   “点苍果然人才济济,应少侠如此年轻功夫竟是这般出众,果然是青年俊杰。”第一场比试结束应晚飞回到擂台一侧调息气息,见擂台上暂时空下来,凌九霄便向着青玉竹抱拳道。   “凌教主过奖了。”自家小辈这般给自己门派增光,青玉竹自然高兴,笑呵呵的回了一礼给凌九霄。   “师姐……你看。”擂台空下来,凌九霄和青玉竹两人谈论的事情又不是自己感兴趣的,一身红衣的小英便立在看台上向着擂台下面和四周的看台上看过去,看来看去竟还真给她看到了指的注意的事情。   “什么?”与年幼贪玩的小英不同,一身淡蓝色衣裙的女子正专注的听凌九霄和青玉竹说话,并未注意到身旁女子的小动作,听她好像有什么事情要问自己便扭过头来。   “呐,那不是铸剑山庄的那个少庄主么?”又扯了扯自家师姐的衣袖,小英示意她看隔壁的看台,“是吧,是铸剑山庄的庄主和少庄主吧?客座上的那两人是谁?好像很有来头的样子。”   “是逍遥宫宫的云宫主和云中城的慕容城主。”视线顺着小英所指的方向看过去,认出了云锦天和慕容非两人身份的女子向身侧的小师妹解释道。   “江湖上传言他们两人是情人……”说到这里,小英的脸红了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八成是真的了?”   “不但现在是情人,据说十几年之间便是了,后来因为慕容城主娶妻两人有分开。不过据说几年前因为慕容城主的夫人不守妇道,被他发视一掌劈死后两人便又在一起了。”   “这样啊……可是他们和铸剑山庄又有什么关系?而且看样子他们和段庄主和少庄主好像都很熟悉啊。”又偷偷瞟了眼正隔了八仙桌与轩辕亦说话的云锦天小英的脸又不自觉的红了一红。   “你们两个在嘀嘀咕咕说什么呢?”觉察到自己身后的两名少女头靠在一处嘀嘀咕咕的咬耳朵,一旁一名比小英大上两岁的少年忍不住好奇的凑过来,三个人凑到一处的同时也终于吸引了凌九霄和青玉竹的注意。   “是你们三个在嘀咕什么呢?”有些好笑的转身望望伸手的几个小辈青玉竹问道。   “在说云中城的慕容城主,和逍遥宫的云宫主。”青玉竹问那一身淡蓝色衣裙的女子便说道。   “其实我们最开始说的是铸剑山庄的段少庄主。”自家师姐说完,小英便接过她的话,“师叔,您不是说若有机会想再见一见那位段少庄主么?呐人就在隔壁。”说完,小英便笑嘻嘻的指了指隔壁看台上的水寒。   “怎么?青兄竟与段少庄主相识?”凌九霄正端了茶盏,听小英这般说,便放了茶盏看向青玉竹。   “只是一面之识,不过虽是只说过几句话在下却也与这位少庄主甚是投缘。”青玉竹一笑,有些激赏的视线便落到了不远处水寒的身上。   “既是如此,来人,去那边看台上侍段少庄主过来,就说有情投意合的老友想要一叙。”瞟了眼倾着身子探了头似是正在听身旁人说话的水寒,凌九霄的眼眸闪了闪。   这下大概又有热闹看了!听凌九霄忽然这么说,立在看台角接的欧楚环嘴角上溢了一抹笑意的同时脸上也多出了几分期待。   “是。”身旁之人应了一声后便转身从后面的木梯上下了看台,往旁边的看台上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待脚步声响起,这看台上的人便不约而同的向看台。看去。出乎意料的是跟在灵隐教所派之人身后的不是铸剑山庄少庄主段水寒,而是大总管莫语。   “莫总管,本座记得请的是你家少庄主,不是你啊!”莫语来至凌九霄和青玉竹两人面前抱了抱拳还未来得及说话,凌九霄便先发制人道,“又何况请你家少庄主可不止我一人。”   “回禀凌教主,我家少庄主的确想过到这边看台来与玉竹兄叙旧。只不过因逍遥宫的云宫主和云中城的慕容城主在,少庄主要陪了两位叙话,所以暂时不能过来,也才派了在下前来跟凌教主和玉竹兄道歉。”说着莫语便一躬到底。   “云宫主和慕容城主竟会留了你家少庄主作陪,他们盗是很赏识你家少庄主啊。”凌九霄身后有人轻飘飘的插了一句。   “也谈不上什么赏识不赏识的,”听出这人话中的讽刺,莫语一笑,“只不过云宫主是我家少庄主的师父,云宫主因为想念我家少庄主才会特地前来看望,所以少庄主脱不得身,还侍凌教主和玉竹兄见谅。”   “怎么?你们少庄主的师父竟然是云宫主?”相较于凌九霄的默不做声青玉竹则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惊异,“我还以为你家少庄主的剑法是家传。”   “是家传,但也有云宫主所传。”还有很明显是自己悟出来的一部份,曾见过水寒习武的莫语对他的功夫还是多多少少有些了解。   “嗯,既是云宫主特地前来看望少庄主,少庄主也自当作陪。”沉吟了一下,望向隔壁看台,见水寒不知道何时立在了看台的台。笑意盈盈的看着他,见他望过来便抱了抱拳青玉竹一笑说道。   “是,所以少庄主说不能过来一叙还请玉竹兄海涵,待擂台结束,送走云宫主和慕容城主后少庄主自当亲自登门拜访。”   “呵呵,好。”莫语这般说,青玉竹倒也爽快,一笑,“既是如此,就请莫总管回去后替在下带个话,就说少庄主既然这般说那老夫便在惠州等他前来了。”   “是,属下这就回去转告。”恭恭敬敬的躬了身子,莫语面向青玉竹再次抱了抱拳后便转向凌九霄,“凌教主可有话要在下带给我家少庄主?”   “……没有。”若有所思的看着面前莫语凌九霄摇了摇头。   “既是没有了,那属下就告辞了。”说完,莫语便直起身子来,由灵隐教的人带了绕道屏风后面的看台入口,沿着木梯下了看台回去复命。   被逍遥宫宫主收做徒弟,又被玉竹剑客青玉竹这般的赏识,自己的情敌倒也不是一般人啊!再看向那一身水色长袍的少年,凌九霄脸色虽未有任何的变化,眼眸中却多了几分谨慎。 江湖卷 第六十四章 出人意料   凌九霄评价点苍应晓飞为江湖青年侠少中的翘楚并不为过,上午的擂台成了他一个人的表演,期间数名上台与之比试之人都一一败在他的手中。   几场比试之后,便到了午饭时间,擂台暂时休擂。午饭后应晓飞拎了宝剑重新站到擂台上时,场内场外绝大部分人都认定这擂台最后的赢家便是这位点苍的青年侠少。   “寒儿可能赢得过这位应少侠?”望着今日午后的第一场比试中已经与人战在一处的应晓飞轩辕亦伸手蹭了蹭水寒探到自己身旁的那张小脸问道。   “若论基本功的话,寒儿不如他。”这般札实稳健的下盘必是常年勤学苦练得来的。   “不过若真的比起来,相信获胜的多半是寒儿吧。”听到轩辕亦和水寒两人对话的轩辕静啪的一下合了不知何时拿在手中的折扇笑道,“话说……寒儿打算何时上擂去啊?”   “上擂?寒儿是来看热闹的,上擂去干什么?”状似迷惑的歪了头,水寒有些奇怪地问道。   嘁!见水寒在这里装傻充愣,轩辕静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后伸手便扯了扯水寒那张白净净的小脸,“别人不知你静叔叔还不知道你今日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他凌九霄摆下这擂台,用那柄宝剑做花红为的就是你爹,聪明如你既是已经知道前情往事又怎会看着他的计划得逞?”   呃……给轩辕静说穿了心事,水寒的小脸便飞过一抹红晕,自动自的忽略掉轩辕静的调侃后,水寒又重新把头探到自己父皇身侧,“不是说这擂台何人都可以上的么,怎么今日打雷的都是二十来岁的青年?怎么没有各门派成名的剑客?”   “上这擂台的无非是两种人,一种是要借着这擂台成名之人,另一种便是为了那把映日剑。”水寒问,轩辕亦便解释给他听,“寒儿说的剑客即已成名也就没必要再上台打擂了,又何况应晓飞不过是才出江湖的青年,打输了便是平白的自取其辱,就算是打赢了也很有可能落得一个以大欺小的名声。”见水寒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轩辕亦一笑,曲了手指又蹭了蹭他的面颊后接着说道,“至于后面那种人……我虽未亲见,但是按照庄内见过它的铸剑师的说法,那柄映日剑虽是把难得一见的好剑却太过霸气,很难与一般的剑术招式相配,得到了用着却不趁手也不过是徒增笑料而已。”   “可是凌九霄还要以一教之重相托……”   “若想得了这灵隐教首先要拜凌九霄为师,单是这一条怕是就会挡住许多人,凌九霄当日怕就是打得这个主意。”轩辕亦未开口,轩辕静便在一旁补充道。   “哦。”低低的应了一声后,水寒便看向擂台上战在一处的两个人,“那这应晓飞就是爹说的第一种人了?”   “也是也不是……”微微眯起了凤目,轩辕亦的视线落到了台上再次明显占了上风的应晓飞,“这个应晓飞每战之后剑招都会多多少少会发生一些变化。变得更加凌厉简洁,也效率更高。”这变化在一般的习武之人来说虽很难被察觉到,但是以轩辕亦这等高手来说却也很容易就能看出来,“我想与其说是为了成名,倒不如说他其实是在借着这擂台增长实战经验吧。”这么快便能学以致用这应晓飞也确实是个人物。   “增长实战经验……”低低的重复了一遍轩辕亦的话,水寒的视线又重新转回到擂台上,这一次他的神情更加专注。   说话间,这一场的比试又是应晓飞胜,抱拳谢过擂台下和看台上给他加油的众人之后,他便盘膝坐下调息气息。看看时间,太阳已经开始下沉,天色也即将转暗,再打一场,最多两场这最后一天的擂台便也该结束了,四周看台上不少人已经远远的向着灵隐教看台上点苍的一干弟子和玉竹剑客青玉竹抱拳表示祝贺。   “任点苍的毛头小子猖狂若此,难道这武林中再没人了?”一声冷哼骤然响起,打破了看台上下一片和睦的气氛。话音落下,一道影子便从看台下面众人的头顶上飞掠上擂台,在擂台正中应晓飞面前站定。   与此同时,立在看台一角灵隐教负责监擂的中年人也从擂台下得到了这跃上擂台人的身份,“明月山庄洛青云——”   明月山庄?目前武林中风头正劲,传言中堪比号称天下第一庄铸剑山庄的明月山庄?而且还是少庄主洛青云?片刻的寂静过后,嗡嗡的议论声便从四周的看台上响起。   明月山庄?今日他倒是想见识见识这个被深寒扶植起来的傀儡山庄到底有怎样的实力敢与铸剑山庄相提并论。坐在轩辕亦身侧的水寒忽然坐直了身子,凌厉的视线落到了刚刚跃上擂台的青年身上。   “噗——”一声轻笑忽然响起,“若论毛头小子来,这位洛少庄主怕也该算是一个吧。”   唰——本是集中在擂台上的视线立刻全都转向铸剑山庄的看台上。   “难道我说的不对?”丝毫不为集中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所扰,轩辕静环视了一下四周的人再次扬了声音。   “呵呵。”一声低笑响起,与之相对的云锦天抬手掩一张俏脸上浓浓的笑意。这看台之上的几人,包括春梅他们虽未像云锦天一般发出声音,个个脸上却也都挂了抹笑容。除此之外,四周看台上听到轩辕静话的人脸上也几乎同时绽开了一抹会心的微笑。   这人是……擂台下,立在人群之中,一身粗布短打,头上戴了遮阳斗坐的男子远远的望着看台上的轩辕静忽然眯起了眼睛,同时抬手遮挡了天边太阳斜斜的照射下来的光线。   静亲王?他不是陪着皇上落凤山守香了……怎会在这里?视线从轩辕静身上转到主位上一身广袖长袍,满脸平静的轩辕亦身上,仿若受到了打击一般男子垂在身侧的双手忽然握成了拳头,同时双唇紧紧的抿在了一处。   “洛少庄主,久仰。”立在擂台正中的应晓飞自然也听到了轩辕静的话,在抱拳的同时嘴角也轻轻扬了起来。   认真说来他也确实是比立在面前的青年长不了几岁,所以虽是被人饥笑,铸剑山庄的那人说的却也是事实,自己未有任何反驳的理由,一口闷气便憋在胸口,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扇着纸扇云淡风轻地看着自己的轩辕静洛青云扭过头正正的对了应晓飞抱了抱拳道,“点苍应晓飞,我说的没错吧,”   “正是在下,少庄主可有何赐教?”听洛青云语气不善,应晓飞便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毛。   “从昨日到今日一直霸占着这擂台,说明你功夫不错。只可惜今日遇见我算是你倒霉。若是识相一点的话现在就下台认输,免得被本少爷伤了或是丧命与本少爷的手下。”将下巴抬的不能再高,洛青云睨着眼睛满脸不屑的看着面前青年。   洛青云话音一落,哄——的一声擂台下和看台上便响成了一片嘲笑声,讽刺声此起彼伏。   应晓飞的功夫如何这两日观擂的江湖人都心中有数,不要说像洛青云这般的一看便知是被宠坏了的纨绔子弟,即便是很多已经成名的剑侠若是与之交手都会提前先掂量一下自己的能耐,此时洛青云狂言一出,若想不引起众人的嘲笑都难。   笑,你们就尽管笑吧,等我杀了这应晓飞,拿到了映日,占了灵隐教你们就知道我明月山庄和我洛青云的厉害了。听明显的奚落和嘲笑响起,洛青云暗自咬了咬牙。   “若想要晓飞认输,洛少庄主您也得拿点本事出来吧!”听完洛青云的话,应晓飞也不多言拇指按了绷簧便抽了宝剑出来。   “哎——”一声叹息,洛青云望着面前的应晓飞,“你就这么认输该有多好,也免得我动手伤你。既是如此接招吧。”话音未落,手中宝列便出了鞘,抬手绾了一个剑花,宝剑便冲着应晓飞的胸口直刺过去。   应晓飞显然未曾想到这明月山庄的少庄主话音未落便递招过来,忙闪身躲过的月时手腕一翻,顺势变招宝剑一横剑刃便往洛青云的腹侧而去。   不知是过分小心还是早已看出应晓飞的招式,洛青云的剑尖只是虚点了一下对手的胸口,见他闪身躲开便收了剑招,见应晓飞跟进的十分迅速便纵身跃出,远远的躲过了轩辕风的剑刃后又反身扑向应晓飞。   递招接招,两人便战在了一处。   只不过……乍看上去似乎与前面擂台上的情况别无二致还是应晓飞占尽了上风,可是与前面几场相比应晓飞凌厉简练的招式忽然变的拖沓了许多,很多在行家看来是应该结束这场比试的招式却因为后劲不足非但未达到目的反而将自己陷入了被动之中。总之,现在的应晓飞与刚才精神抖擞迎战数人的点苍大弟子判若两人。望着擂台上战在一处的应晓飞和洛青云青玉竹脸色便沉了一沉。   “大师哥这是怎么了?”立在青玉竹身后原本跟自己师姐不断咬耳朵的小英也皱了细细的眉毛,目不转睛地看着看擂台,两只手也不由自主的扣在了一起。   若是连这小妮子都看出问题来了,晓飞的问题怕是不小,瞟了眼立在身后的红衣少女,青玉竹眼眸闪了闪。   擂台下点苍的门人和明显倾向于应晓飞的人一个个的提心吊胆,暗自惊心,擂台上的应晓飞此时却是因为内力莫名其妙的忽然衰减而心有余而力不足。   除了内力不足之外,原本流畅的呼吸也似子凝滞一般,几十招下来胸口竟会因为喘不上气来而一阵阵的顿疼,眼前也是一阵阵的发黑。若不是自己身形够快,反应够机敏此时此刻他恐怕早已如洛青云所说的,身受重伤甚至死于他的剑下了。   时间飞逝,擂台上的战局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完全逆转,现在占尽了上风的已经不再是点苍的大弟子应晓飞而是明月山庄的少庄主洛青云。被这忽如其来的逆转所震惊,擂台下和看台上的武林人士一个个全都瞪了眼,张了嘴不可思议地看着擂台上的这场比试。   视线已经变的有些模糊的应晓飞见眼前一片寒光闪过,头脑虽然有些迟钝他却也多少感觉到了随着那片寒光而来的杀气,知道这一次若是躲不开,他今日恐怕要做洛青云的剑下之鬼了,情急间应晓飞便不顾一切后果的拼了命的叫了身上所剩无几的内力,飞快的侧退出去。   只是……还是如刚才一般,支撑了自己向后退去的内力有一运出来便瞬间枯竭,也好在刚才退的急,借了惯性应晓飞才躲过了那直朴面门的一剑。   一剑刺空,洛青云身形一转劈出右掌。   应晓飞,也活该你倒霉成了本少爷扬名的垫脚石!看着面前已经连招架的力气都没有了的应晓飞,洛青云的眼中闪过一抹阴狠,手掌随之拍上了应晓飞的胸口。   啪——的一声闷响,向后退去的身体忽然一滞,紧接着头便向后仰去,一道艳红的血雾自应晓飞的口中喷向半空,夕阳那淡金色的光线照到那片血雾之上,透着股让人难以相信的不真实。光啷一声宝剑落地,应晓飞那挺直了的身子便缓缓的向后仰倒了下去。   时间似乎就此停止,一声惊呼之后,无论是擂台下还是看台上的所有人全都如傻了一般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就那样仰面朝天的缓缓的倒下去。   灵隐教的看台上,小英伸手掩了自己的双唇才勉强压住了几乎冲口而出的惊叫,青玉竹则缓缓的站了起来。   不但是他,这四周看台上的很多人都如同他一般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直愣愣地看着擂台上倒在地上显见已经不省人事的应晓飞。   “咣——”的一声铜锣响起,这声铜锣声渐渐散去,监擂中年人浑厚的声音再度响起,“明月山庄洛青云胜。”   哗——的一声,如同被惊醒一般,原本寂静无声的场地上立刻被惊叹声议论声所淹没,明月山庄看台上则响起了一阵阵笑声喧哗声和掌声。   因点苍的玉竹剑客青玉竹在灵隐教的看台之上,随着监擂之人宣布了结果,便又灵隐教的人将已经昏迷不醒的应晓飞抬回到了看台上。   后面休息的区域没有床榻之类供人躺卧的器具,灵隐教的人便将他平放在了前台铺在地上厚实的毛毡之上。   “大师兄——”应晓飞一被放下,小英便立刻扑过去,见他的嘴角上还不时有一丝丝的鲜血渗出,眼泪便噼里啪啦的掉下来。   伸手拨开围住应晓飞的这一群人,青玉竹俯身蹲在他面前手指探上了应晓飞的脉门,随即眉毛便皱成了一个疙瘩。   坐在看台上的水寒也同他人一样将擂台上发生的事看的清清楚楚,虽然不知道原本占尽了上风应晓飞为何忽然之间因为体力不支败功,他却觉察到这中间似乎有什么不对劲,一直盯着应晓飞被抬到了隔壁看台上,水寒便蹙了秀气的眉毛。   “明月山庄还真够心狠手辣的。”视线同样追了被人抬上灵隐教看台上的应晓飞,半晌,云锦天忽然冷冷一笑。   “师父?”听云锦天话中有话,水寒的视线便落到了斜对面云锦天的身上。   “这是散功散,待药效行动开之后每当运功这种药物便会将聚集在丹田的内力全部散去。中毒之人若是不明缘由,以为是自己体力不支,继续运功轻则伤及五脏六腑,重则甚至会因此丧命。”   见除了水寒之外看台上的其他人也都看着自己,云锦天便给众人解感。 “不对啊师父,擂台上洛青云的一举一动咱们都看的清清楚楚,并没看见他下毒。”秀气的眉毛非但未因为云锦天的话舒展开,反而皱的更紧,水寒说道,“如果是提前下毒的话,散功散药放行动开来的话应该要不了一刻钟,应晓飞已经在擂台上呆了半个下午了都没事,怎么洛青云一上擂他就中毒了?……还是说寒儿看漏了什么?” 江湖卷 第六十五章 水寒上擂 “寒儿未曾看漏什么。”见水寒愈发的迷惑,云锦天接着说道,“这散功除了一般给人下在饮食中的施毒方法之外,还有一种极为隐秘的下毒方法,就是配药之初先将其中一位药材剔除,将其他的药材配成粉末给被下毒的人服下,然后再将剔除出来的药材配成香料。这样,服了半副散功散的人与常人相比行走坐卧,运功习武皆与正常人一般不二,可是若让他吸入那剔除出来药材制成的香料便立刻毒发。” “怪不得洛青云与应晓飞相比进攻的招式几乎没有,反倒是防守的招式占了绝大多数,当时我还觉得奇怪,现在听天天这么说,他怕是在等着散功散的药效发挥吧!”云锦天的话音一落,轩辕静的脸上便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多半是这样。”点了点头后云锦天一声轻叹,“不过支撑了这么长的时间……应晓飞怕是凶多吉少。这样一个日后很有可能会成为一代剑侠的人会有这般遭遇还真是可惜。” 散功散与化功散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中了化功散对身体没有任何的负面影响,只有药效过去中毒之人与之前无异,散功散则不同,若不及时解毒,其对人身体产生的伤害可以说是永久性的,血脉凝滞,内功尽失对中毒之人来说还是轻的,有很多人甚至因此丧命。所以,云锦天也才会说出明月山庄会这般歹毒的话来。 这些对自小便熟读了云锦天丢过来的各种药书的水寒来说自然也知道的一清二楚,皱了两道秀气的眉毛,沉着一张清俊的小脸的水寒忽然从座位上站起来,来到看台的台口,看向隔壁灵隐教看台上两眼冒火的点苍众弟子和脸色极为难看的青玉竹,想了想忽然问道,“师父可会解散功散的毒?” “会倒是会……” “既然会那就过来解毒吧!”未带云锦天说完,水寒便纵身跃起掠上一旁灵隐教的看台。 “寒儿……”未等自己说完,水寒便已经离了己方看台,未来得及说出来的话失了听话的人,云锦天眨眨眼睛,看向身侧慕容非,有些郁闷的合了双唇。 “呵呵,即是寒儿 要你去你就走上 一趟吧,也顺便卖点人情给点苍。”见身旁云锦天无比郁闷的看向自己,慕容非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安抚道。 “嘁!让我去我就去啊!到底谁是师父谁是徒弟啊!”话虽是这样说,撇了撇嘴,虽是心不甘情不愿,云锦天也还是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的长袍来到了看台的台口,跟在水寒身后,跃上了灵隐教的看台。 “你就不担心他?”水寒和云锦天先后离去,慕容非目光闪了闪,意有所指的问自始至终一声都未吭的轩辕亦。 “锦天在,他不会有事。”轩辕亦微微一笑答道。不过话虽是这般说,他也还是离了座位,来到看台的台口,看向旁边的那座看台。 呵呵!一声轻笑,见轩辕亦站在看台边上,慕容非也走过去,与之并肩而立。 虽然是铸剑山庄的少庄主,可这里毕竟是灵隐教的地盘,水寒未经任何通报便硬闯上来,所以他身子才落到看台上便被灵隐教的教众围在角落里。 “少庄主?”一声轻唤低沉婉转,透着股媚意,莲步轻移,长裙摇曳,一名二十出头,面目姣好的女子便立到了围了水寒众人的后面,“您怎么来了?” “荷花……”看了眼袅袅婷婷立在面前的女子,水寒张了张嘴,荷花两个字便冲口而出。 “奴婢小环,”启齿一笑,堵回了水寒未出口的公子两字,欧楚环向着那些人挥了挥手,“这人我认识。”说着伸手要拉水寒的小手。 呃……见欧楚环的手伸过来,瞄见立在隔壁看台台口的轩辕亦,水寒忙条件反射一般将双手背到了背后,“我是来看应晓飞的。” 呵呵,这孩子的反应还真有趣。抿了双唇,欧楚环收回伸出去的手,又向着灵隐教的那些人挥挥手,“段少庄主和玉竹剑客是忘年之交。你们让开,让段少庄主过去。”姿态口气如灵隐教的主事一般。 这女子……或者说是男子与教主的关系绝不一般,而且铸剑山庄的少庄主也绝不是自己能招惹的起的!互相对视了一眼,围住水寒的那些人便让到了一边。 从水寒跃上自己的看台,凌九霄的视线便未从他身上移开。第一次见这少年还是他和轩辕亦一道在风家人启程回谷的送行会上,那次凌九霄是远远的站在人群后面,看的不甚真切。 再见便是今日,可是今日水寒虽在看台上,却是猫在轩辕亦和轩辕静中间,看的不甚真切,所以直到此时他才第一次真真切切的看到了这位轩辕亦视作此生挚爱的少年。 与同龄人相比稍微单薄的身子,一身水色长袍,白玉簪束发,一清秀俊美的小脸,看在眼中虽是很舒服却也绝对不是那种能够称得上是绝色的样貌,这样一个长相普通的少年又怎会让自家小亦视作珍宝?望着过来的水寒,凌九霄的眼眸中出现了抹迷惑与探究。 虽然从立到这看台之上便注意到了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水寒却连看都未看便向欧楚环抱了抱拳,算是道谢后,伸手撩了长袍的前摆,迈步来到围在应晓飞身旁的人群边上,向着青玉竹抱了抱拳,“前辈。” “少庄主?您……”本是半蹲在应晓飞身旁的青玉竹转头见是水寒,忙站起身来,有些惊讶的抱拳回礼。 “水寒曾跟着师父学过些艺术,前辈能否让水寒替应少侠把一把脉?” “少庄主请。”他的师父,不就是逍遥宫宫主云锦天?云锦天的医术高低青玉竹虽然不知道,不过水寒即是说他学过医,青玉竹便让开了自己原本蹲伏的地方。 青玉竹让开,水寒也不谦让,半蹲下来,修长白净的手指探上了应晓飞的脉门。两道大脉凝塞不畅,心脉混乱不堪,这等内伤果然不是洛青云那一掌能造成的。把过应晓飞两只手腕上的脉象,水寒扭头看向立在看台一角的云锦天,“任督二脉凝塞,心脉混乱果然是散功散造成的。师父您不是说要来救人,还站在那里干什么?” 水寒叫,云锦天便闪身从拦了自己的灵隐教教众面前闪过,来到水寒身侧,蹲下身去,同样把了把应晓飞两手手腕的脉搏,随后一双柳叶眉便皱在一处。 “怎样?能不能救?”见云锦天眉毛皱起,水寒心里多少有些没底。 “救是能救,不过……就是不知道寒儿舍不舍得了。”似笑非笑的看了眼身旁少年,云锦天忽然展了眉毛。 “舍得什么?”给云锦天问得水寒有些不明所以。 “两粒护心丹。” “护心丹是师父配的,干什么问寒儿舍不舍得?”撇了撇嘴。水寒便将斜跨在身上的那只挎包移置身前,开了暗扣,捣鼓了一会儿从包里拿出一只大拇指大小的琉璃小瓶,从里面倒出来两颗黄豆粒大小的暗红色药丸递过去。 “用水化开,给他喂进去。”扫了眼围在周围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手中那两粒丸药的点苍弟子,云锦天将药递给青玉竹。 听他这般说,旁边便有灵隐教的人端了碗清水过来给青玉竹。青玉竹将两粒药丸溶进水中,抬了应晓飞的上半身,叩开紧紧咬在一起的牙关把药给他灌下去。 “药虽然是师父配的,却是留给你防身的。”护心丹灌下,云锦天又伸手探上应晓飞的脉。 “人命关天,又有什么舍得不舍得的。师父若是担心寒儿下回配药再多给寒儿一些就是了。” “哪有这么好配的,”似笑非笑的瞟了眼蹲在自己身旁的少年,云锦天道,“光是几味主药师父便寻了数年,还是在你师父……父亲的药房里寻到了最后两味。”说完松了扣在应晓飞手腕上的手指转头对青玉竹说,“护心丹护住了心脉,他已无大碍,不过至少还需要调养半年以上身体才会渐渐恢复,等这擂台结束了,我再开了方子过来。” “多谢云宫主。”听说应晓飞已无大碍,青玉竹长长的出了口气放下心来。待在灵隐教的人帮助下,将应晓飞送上马车,送回客栈,他才冲着已经站起身来的云锦天一躬到地,“云宫主的救命之恩,玉竹先替晓飞谢过。等他伤好之后,玉竹定让他登门亲自道谢。” “你们也不必谢我,这档子事我本不愿管,若不是寒儿坚持,我也不会来此。”说完云锦天便转向立在自己身边的水寒道,“不过人是救了,你的护心丹也没了就是心疼也晚了。” “大恩不言谢,少庄主日后若有需要我点苍和青玉竹的请尽管说出来,点苍和青玉竹定当尽全力。”青玉竹久在江湖,自然听出云锦天是想要他承水寒的人情,便恭恭敬敬的冲着水寒抱了抱拳。又何况护心丹是治疗内伤的圣药,即便是万两黄金也难求一枚,水寒却毫不吝惜的给了两枚,这般的慷慨也着实让他感动。 “不过是一枚药丸而已,前辈不必太在意。又何况就算是那药丸再贵重也重不过人的性命吧!”青玉竹这般郑重的许下诺言,水寒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呀!”一声轻叹,云锦天见水寒有些发窘,便抿了双唇。 “对了,”见水寒有些发窘,青玉竹便转移了话题,“少庄主刚才说晓飞中的是散功散?可这擂台上玉竹并未看到洛青云下毒啊?” “擂台上,他是未曾下毒,不过这毒也确实是他下的。”云锦天一笑便将刚才跟轩辕亦他们说的话又重新对在场之人说了一遍。 “这么说大师兄是被那个洛青云暗算了?”云锦天话音才落下,立在一旁的小英细细的眉毛便竖了起来,“不行,师叔,他明月山庄这么欺负咱们点苍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咱们得到他们理论。” “理论?你看见他下毒了?”瞟了眼气愤填膺的小英,水寒冷冷地说道。。 “没有,可是云宫主说的……” “我师父说的不过是他的推测,并没有确实的证据。” “可是……师叔……”水寒的话虽然没错,可小英还是心有不甘,便转头看向青玉竹。 “少庄主说的没错,没有证据你贸然去理论弄不好反而会被明月山庄反咬一口咱们污蔑。又何况按照洛青云和明月山庄的行事作风,就算是咱们手中证据确凿,他们也不会以不知道,或者凑巧为由推的干干净净。”见小英和其他数名点苍弟子个个都面带愤恨的看着自己,青玉竹忙安抚道。 “那,大师兄的伤就白受了?”青玉竹发话,小英虽是不敢不听,却依旧心有不甘。 白受?这天下又哪里有免费的午饭?就算是应晓飞的伤白受了,也没有白白的搭上他两颗护心丹的道理,又何况这映日宝剑他是要定了的,岂能拱手送人。 清亮的眼眸中忽然现了抹杀气,水寒转过头看向一名灵隐教管事模样的中年人,“这看台上可有擂台上报名用的木牌?” “有,”听水寒这般说,这管事先是看了眼自家教主,见凌九霄点了点头忙应了一声,“在下这就去取。”说着这中年人忙不迭的跑到看台后侧,很快端了一个放了报名用木牌的托盘上来。托盘上除了这块打磨光滑的木牌外还放了磨好的墨汁和一管毛笔。 “有劳。”抱了拳,算作谢过这管事,水寒便抄了毛笔蘸了漆黑的墨汁刷刷点点在那木牌上写了自己的名字。放了毛笔,拿了那木牌轻轻吹干上面墨汁水寒立在了看台的边缘。 擂台之上,洛青云已经把视线从灵隐教的看台上移开,正抱了肩膀,将宝剑靠在身侧环视全场。 也幸亏了这应晓飞功夫高深,也才让众人对他这个一掌将应晓飞拍到吐血的人多了几分忌惮,所以虽然自己站在这擂台上已经有一段时间,擂台下和看台上的议论不绝于耳,却并未有人真的站出来向他发出挑战。 眼见着夕阳西下,天光暗淡,这擂台结束的时辰马上就要到了,若是不出意外的话,那柄映日宝剑还有这灵隐教马上就是他的了。那监擂的中年人已经走到那挂了铜锣的架子上,拿了木槌就要宣布自己是这擂台的获胜者,洛青云的嘴角便情不自禁的向左右咧开。 只不过,他的嘴角才咧开不到一半,那抹得意的笑容还未在他脸上完全绽开,一道影子就从正对着擂台的那座看台上斜劈下来,擦着擂台最前面看热闹人的头顶直奔那根用作标名挂号的木柱。随着嘭——的一声,一块挂号的木牌深深的陷入到了那根撑起擂台的硬木柱子内。 “铸剑山庄段水寒前来讨教。”清冷明亮的声音响起,伴着这声音,一道淡青色的影子自灵隐教所在的看台上跃起,如蜻蜓点水一般在众人头顶至上纵了三纵跃了三跃后轻飘飘的,不带任何声响的落到了擂台上,洛青云的面前。 “好俊的轻功。”看台上目送着水寒从这边跃上擂台的青玉竹眼中闪过一抹欣喜,一声赞叹不由脱口而出,“能有如此爱徒,云宫主果然好福气。” “我也觉得是啊!”笑盈盈的看着那俏生生立在擂台上发丝飞扬的少年,云锦天一笑。向看台的台口走去,路过凌九霄的身侧时,云锦天的脚步顿了一顿,“这便是他心中之人,”谈不上绝美,却能轻易便吸引了众人的视线;也没有他这等身份该有的架子,却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敬重。看了眼满脸含笑的青玉竹云锦天接着说道,“除了空有一张面皮外,你皆不如。”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跃回到了铸剑山庄的看台之上,回到慕容非身旁坐下后转身看向擂台。 云锦天的声音很低,低到他说的什么只有凌九霄一人听的清楚。可就是这般小的声音却如同一个闷雷一样在他耳边炸响,让他的身体瞬间僵直,半晌机械的转过头看向擂台上那一身水色长袍,如高山白雪一般清丽脱俗的少年,凌九霄的眼眸忽然失了光彩。 江湖卷 第六十六章 扬名 “你?”擂台上的洛青云眼见着映日剑和灵隐教马上就要成为自己囊中之物,却被忽然跃上台来的这少年搅了好事,心中自然不悦,本已经现了些笑意的脸上霎时冷了几分。 拎了靠在身侧的宝剑,一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立在面前的少年,一边围着他转了一个圈,洛青云嘴角上一边挂了抹轻蔑,“你们铸剑山庄没人了么?让你这么个毛孩子来打擂,也不怕磕着碰着或是因此丧命?” “到底是谁磕了碰了,谁丧命还不好说呢。”嘴角轻轻扬起,露了抹淡淡的微笑,水寒道。 “口齿倒也伶俐,只不过擂台上凭借的可是武艺,不是嘴皮子上面的功夫。刀剑无眼,开打之前你可想好了。”虽然自觉以自己的武功胜过面前这少年是手到擒来,又何况这少年是铸剑山庄少庄主,自己若真的胜过他必会给自己向来都看不惯的铸剑山庄一个下马威。可临上台前自家爹爹曾叮嘱过他不要意气用事,免得一旦失手耽误了大事,所以洛青云眼中虽然透着些不屑,却还是想将水寒劝下台去。 “想不好我也不会上擂了。”与洛青云脸上因为瞧不起水寒而露出的不屑相比,水寒那张白皙干净的小脸上那抹稍显疏离的笑意未有任何的改变。 “你既然这般说,一会儿若做了我剑下的亡魂可别怨我。”瞟了眼明月山庄看台上阴沉着一张老脸自己爹爹,洛青云心道老爹你可看见了,这可不是你儿子不听你的话,是面前这小娃娃非要上来寻死,待会儿回去你可别怨我。 明月山庄庄主洛行虽不知道水寒的功夫有多高,却十分清楚自己这个宝贝儿子身手如何。刚才之所以能赢过点苍应晓飞不过是仗了洛青云轻功上可保命,又用了见不得人的下三滥的手段。现在水寒忽然上台挑战,他的心便忽忽悠悠的提到了喉咙了。 可这擂台并未到结束的时辰,若有人挑战洛青云又不能不应,此时洛行也就只能把希望寄托于铸剑山庄的这位少庄主身手不如自己的儿子。 洛行的这点心思,洛青云自是不如,伸手抽了宝剑亮了一个招式后看向立在面前水寒,“即是如此,你亮兵器吧!” “兵器?跟你打用不着兵器。”楞了一下,水寒道。只不过是一句陈述事实的话,只是配上那张笑意盈盈的小脸,听在众人耳朵里却添了几分说话之人都未察觉的轻蔑。 自家寒儿和他皇叔一样,果然有能把人气死的本事!看台上的轩辕亦见洛青云在听到水寒这番话后一张青白的脸瞬间黑成了锅底,嘴角便高高的扬了起来。 “你要徒手对我的宝剑?”你是瞧不起我还是怎样?忽然眯了眼眸,洛青云黑到不能再黑的脸上立刻现了抹暴虐之色,眼底一道杀气一闪而过,显见他是动了杀机。 “嗯……不过你要是想跟我比拳脚我也没什么意见。”歪着头想了想水寒又加上了一句。 你……是来打擂的还是来气人的?咬了咬牙,将手中宝剑还鞘后放置一旁,洛青云便又摆开了架势,“来吧,让本少爷见识见识你铸剑山庄拳脚上的功夫。” “那就开始吧。”洛青云摆开了防守架势的同时水寒脚尖点地,双手挥出,眨眼间人便到了洛青云的面前,身法快到只在擂台下惊愕看台上众江湖人的眼中留下了一道残影。 洛青云原本是想双手接了水寒的双掌,只不是手掌还未挥出却被那双清可见底眼眸中忽然迸发出来的那股杀气震慑,身子僵了一僵瞬间便失了勇气,察觉到凌厉的掌风已经逼近,慌忙身子一倒,飞快的向后退去。 洛青云快,水寒更快,见他向擂台边缘退去,贴着擂台的台面飞掠起来的双脚点了点地,借了反弹的力量再度跟进同时劈出去的双掌收回变掌为拳,向着洛青云的面门挥出。 本已远离的人再度期近,洛青云额角上瞬间便见了冷汗,瞄了眼身后见自己若是再向后退就会从擂台上掉下去,洛青云咬了咬牙回转身将内力汇聚到双掌上想接下水寒冲过来的拳头。 意料之中巨大的冲击并未如想象中一般到来,水寒冲出来的右拳只是触到了洛青云的掌风便撤了回去。借着这道掌风,原本几乎贴了地面滑行的身子忽然蜷起,一个漂亮的后空翻腾在半空中后水寒的双脚向洛青云迎击的双掌。 若是硬碰硬的话,还是少年身形的水寒不一定是洛青云的对手。只不过,此时洛青云的双掌虽然还未收回,掌风却已经过去,已经强弩之末,而飞踹过来的水寒却是风头正劲。 嘭——的一声巨响过后,洛青云脸色一白,便踉踉跄跄的向着擂台边缘退去。虽是拼命压低了重心,想稳住身体,站立不稳,洛青云的身子晃了晃,也还是噗通一声坐在擂台上。 和他站立不稳的情形相比,那一身水色长袍的少年身子虽然也是被那巨大的反弹力冲起来,却再接了一个漂亮的后空翻稳稳地落回到擂台上,额角鬓边虽然蒙了一层薄汗,气息也多少有些混乱却并没有大碍。 只是一招便见了分晓?看台上的人都纷纷站起了,有些不可思议的伸了脖子看着面色苍白勉强稳住身子的洛青云。见状,灵隐教那位监擂的中年人便新拿起放在一旁木架上的木槌,准备宣布这一场比试获胜的一方。 “臭小子,本公子还未准备好你就偷袭。”觉得自己空有一身的本事未曾施展开便被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一脚踹倒,洛青云恼羞成怒,站起身来指了水寒的鼻子破口大骂。 哗——洛青云的话一出口一片哗然。 众人全都看的清清楚楚,他都摆开了防守的架势,水寒才双掌劈出。现在被人踹翻在地竟又说自己是被偷袭,无论是擂台下还是看台上立刻沸腾了起来。叫喊声,笑骂声,连成了一片,期间更有一阵喝倒彩的声音传来。 “输了不认账,下去吧!” “以大欺小,下去吧!” “恃强凌弱,下去吧!” 带头喊得是很熟悉的声音,擂台上的水寒愣了一愣,循着声音望去,见擂台下的人群中一名一身粗布短打眉清目秀的青年正振臂高喊,身旁几个和他年纪差不多,身着短打的青少年也随声应和。 见水寒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那青年便挤眉弄眼的冲着他做了个鬼脸,又挥了挥手臂,“明月山庄的下去吧!” 呵呵——一声轻笑,认出了那人的水寒便抿了薄薄的嘴唇。 “舞墨他们不好好的在看台上看,跑到擂台下面去干什么?”认出了那台下撸胳膊挽袖子颇有大干一场意味的青年,慕容非忍俊不止的问身旁的云锦天。 “干什么,当然是去搅局去了。”自家这个宝贝徒弟也算是舞墨看着长大的,水寒上场他自然要摇旗呐喊,只是用这种给洛青云喝倒彩的方式他却未曾想到。嘴角扬起,云锦天一张俊脸上笑意渐浓。 “都给我闭嘴。”被擂台下传来的起哄声哄的愈发恼怒,洛青云一张本是青白的脸涨的红红的,扎了马步,重新摆了姿势,洛青云向着立在不远处的水寒又勾了勾手指,“再来!” “输了不认账——噢——明月山庄真丢人——” 又是一片嘘声响起。 “洛青云你当这里是你的明月山庄啊,什么都是你说的算?你说再来就再来?”擂台下,插了腰伸了手正正的指着洛青云鼻子的舞墨扯了嗓子喊道。他的话自然也得到了周围人和看台上一些人的认同,喧哗声更大。 明月山庄近几年来怕是仗着深寒作威作福也得罪了不少江湖中人。见这场中众人脸上多半露出了不屑,快意的表情,轩辕亦低低的叹了口气。 吵闹声中,立在擂台上的水寒冲着擂台下和看台上的人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白净净的小手落下,原本吵闹不已的人群立刻敛去了声音。 “你若不服,就再来。”清冷的小脸上笑意未减,水寒单手负在身后道,“不过要我说你还现在就下台的好,以免得自取其辱。” 听面前这个明显还算是孩子的少年竟然说自己是在自取其辱,洛青云恼羞更甚,也不多言纵身跃起单掌直劈水寒面门。 身子再度掠起,与之前相同的招式,双脚同样迎着那劈来的一掌而去。 你也不过就这么点本事嘛!不过,这一次本少爷可绝对不会上你的当了。见水寒重复了上次踹倒他的招式,洛青云冷冷的一笑,变掌为抓,伸手便要去抓水寒飞踹来的双脚。 上当了!洛青云还未有所察觉,明月山庄的看台上替自己儿子观战的洛行一闭眼,心便忽悠悠的提到了喉咙里。 果然,似是早已看出洛青云必会来抓自己的脚腕,悬在半空中本已下落的身子竟在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情况下再度腾起,高高的越过洛青云那伸在半空中的手,一只脚踩上了洛青云的肩膀后紧接着沉了身体,身子下落得过程中反身一脚便踹到洛青云的后背之上。 这一脚踹的虽然不是很重,却也让洛青云失了重心,再次踉踉跄跄的冲到了擂台边上才勉强的刹住了步子。 老叟戏顽童!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对手又是一名比他还要年长许多的青年,可是见这一次水寒那只背在身后的手动都未动就再次踹倒了洛青云,许多人的心中瞬间便有了这样的想法。 “你……你竟然敢戏弄本公子。”伸手抹了把因连气带急,又羞又恼流下来的汗水,洛青云伸手便抓起了放在一旁的宝剑,按绷簧抽出宝剑向水寒劈去。 “洛少庄主,请您自重。”擂台上灵隐教监擂的中年人见洛青云不管不顾的抽了宝剑向水寒劈过去,身形一闪便挡在了他身前,“洛少庄主,您输了。” 几乎同时身形一晃本是坐在内侧太师椅上的轩辕亦便离了座位,立到了看台边缘,右手一抖,三根喂了剧毒的金针便被他从袍袖中抖出扣在了右手指缝间。 “把他抓下来……别让他再丢人现眼了。”睁开眼就看见自己儿子被一脚差一点踹下擂台,又听擂台下嘘声一片,洛行一张老脸黑的不能再黑了。 擂台上,洛青云见灵隐教的中年人拦在自己面前,本事劈向水寒的宝剑剑尖一转便刺向他的面门。 那中年人是来监擂的,自然未曾想到急了眼的洛青云会连他一道刺,忙向后退去闪身躲过这一剑。 中年人躲开,洛青云也不追,双手捧了宝剑剑柄,身子腾空跃起,剑尖直直的刺向水寒的心口。 视线虽是落在捧剑而来的洛青云身上,水寒却并未急着躲闪。直到那剑尖几乎要碰触到自己的胸口,身体才忽然向后一仰,紧接着以脚跟为轴旋了半圈转至洛青云的身侧,轻轻地抬了右手,修长白净的手指便扣上了洛青云的手腕。 又是分筋错骨!立在看台一旁伺候着的春夏秋冬四名宫女在向被水寒扣了手腕的洛青云深表同情的同时,全都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战。 咯嘣一声骨节相互摩擦的声音传来,洛青云的手指一颤,原本握在手中的宝剑落地,剧痛瞬间便从手腕处蔓延至全身,青白的脸上瞬间便是惨白一片。 哀嚎还未来得及出口,水寒那只扣洛青云手腕的手又是一拧,将那条手臂反拧至他背后,抬了脚便踹到了洛青云的下身。 “啊——”一声惨叫,踉踉跄跄奔向前的洛青云一脚踩空便直直的向下坠去。 “少庄主。”被洛行勒令将自家少庄主抓回来的管事和庄客才到擂台下,便见洛青云从台上摔下,忙张开手臂接了掉下来的自家少庄主。 却不想人虽是被接住,可能是被卸掉的手腕处传来的疼痛太过剧烈,身子才落到伸手接他这些人的怀里,洛青云就又从那人怀里翻出,翻到地上身子一挺竟疼的昏了过去。 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举手投足间却已现了大家风范,赤手空拳的就将挥舞了宝剑的明月山庄的少庄主踹下擂台,这少年的身子现在就怕是少有人及吧!若照此发展下去,必会成为一代宗师!少庄主的功夫就如此高深,那庄主段一凡……多半会是个很可怕的存在! 擂台上的胜负已现,被眼前场景惊呆了的众人竟连叫好都忘了,落在擂台上那一身水色长衫少年身上的视线中不知不觉间多了几分谨慎与探究! “咣——”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震的那擂台似乎都跟着颤抖,无论是擂台下还是看台上的人全都伸手捂了耳朵。 这一声巨响过后监擂的中年人那不逊于这声锣响的洪亮的声音紧接着响起,“铸剑山庄段水寒胜——,酉时已过擂台到此结束,获胜者铸剑山庄段水寒。” 哗——掌声连成了一片,围着擂台形成半月型的看台上众人都纷纷来到了看台台口,向着静静立在看台台口的轩辕亦抱拳表示道贺。就连擂台下也有不少人抱着拳喊着祝贺的话,整个场内的气氛瞬间便达到了顶点。 对四周此起彼伏的道贺之声充耳不闻,轩辕亦一双微微眯起的凤目牢牢地锁了那一身水色长袍,俏生生立在擂台之上的少年。 而那同样未被擂台下和看台上热闹的场景所扰的少年视线则第一次落到了灵隐教看台上的凌九霄身上。 “凌教主。”响亮的声音响起,有着少年特有的清凉的声线,视线落在凌九霄身上的水寒敛了一直都噙在嘴角的笑意,秀气的脸上冷静中带了点冷漠,“凌教主曾说过,这擂台的花红是那把在今年试剑大会上夺魁的宝剑映日,或是您亲传的剑法和整个灵隐教。水寒对您的剑法和您的灵隐教没兴趣,水寒想要的不过是那把宝剑映日,不知道凌教主舍不舍得?” 江湖卷 第六十七章 断剑 “水寒想要的不过是那把宝剑映日,不知道凌教主舍不舍得?”清可见底的眼眸注视着正对擂台那座看台上的凌九霄,水寒朗声道。 长久的沉默,漆黑的双眸中没有任何的情绪,凌九霄就这样定定的盯着与之隔了擂台下看热闹人群的水寒。 他不说话,水寒也不说话,回看着看台上的凌九霄。 这二人全都不说话,低低的议论声便从擂台下和看台上响起来,带着些猜测,也带着些不解。 “你说凌教主不会是反悔了吧。” “怎么可能,怎么说也应该是灵隐教比宝剑重要。他用灵隐教做花红不过是想让上台打擂的人更多,其实段少庄主要了映日应该是正中他的下怀才对。” “也是啊,可是既然段少庄主都点名要他的映日宝剑了,凌教主怎么还不肯给呢?” “你这就不懂了吧,这叫欲擒故纵,是凌教主做给众人看的,好让众人觉得他把宝剑看的远甚于灵隐教。” 听到类似的猜测在人群中传播,半晌凌九霄忽然扬了嘴角,向着立在自己身后的一名管事点了点头。那管事便抱了一只用粗布包起来的长条形包裹来到看台的台口,跃下后在空中虚踩了两下跃上了对面的擂台,来到水寒面前单膝跪下,低下头将捧了那布包的双手举到水寒面前。 伸手接过那布包,展开,里面便露出了一柄古朴雅致,有着黑色牛皮剑鞘的宝剑。 将宝剑拿在手中看了看,左手拇指按了剑鞘上的绷簧。一声轻响,映日宝剑光华四射的剑身便弹出来一截。右手握了剑柄,缓缓抽出宝剑,摄人心魂的光亮将单手握了宝剑的水寒整个人笼罩其中。 好剑!凌九霄能铸出这等上好的宝剑却也难得,迷了眼眸的水寒情不自禁的暗叹了一声。只可惜,这剑太过明亮晃眼,多少失了些宝剑与其他兵器相比那份特有的灵动。 宝剑出鞘时带出来的光亮渐收,缓缓的收敛与擂台上少年手中宝剑长大的剑身。 “凌教主,从现在开始这宝剑就是水寒的了吧。”看完手中宝剑,水寒的视线再次落到凌九霄的身上,秀气俊美的小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是。”被水寒问,凌九霄便点了点头。 既是这样……清亮的眼眸闪了一闪,水寒便将宝剑交到左手,蹲了身,手探进右脚上短靴的靴筒内,按了藏在靴中流萤的绷簧,抽出了那把短小的匕首。 一道如雨后彩虹般绚烂的七彩霞光引来了一片抑制不住的惊呼之声。霞光划过半空,撞上了那柄光华四射的映日剑。金属相撞时清脆悦耳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擂台上下,待那颤音渐渐在空中消散,众人敛了被两把宝剑刺的有些发花的眼睛再看向擂台上面,一身水色衣裙的少年静静立在擂台上,右手反握了一半如水晶般晶莹剔透的匕首,原本被他窝在左手的那把映日,已被那把小巧精致的匕首斩为两截。 “即是如此我便替你断了这宝剑,也断了你的念想。”对擂台下传来的惊呼声,一连串的叹息声充耳不闻,水寒反握了映日剑剩下来的半截剑身,将他插于擂台之上后视线便从凌九霄的身上移开,转回到负了双手,立在看台台口的轩辕亦身上,目光中难得的现了抹只有两人独处时才会有的脉脉柔情与痴恋缠绵。 寒儿……见水寒眼眸中难得一见的柔情蜜意落在自己身上,轩辕亦心中一漾,凤目闪了闪,嘴角便轻轻扬起。 交汇的视线,缠绵悱恻的眼神还有外人无法介入的默契与柔情蜜意……擂台下人山人海,看台上也挤满了人,这一瞬,两人眼中却只有彼此,只有那个自己认定的要相伴一生的人。 匕首流萤,铸剑山庄的第十把兵器,铸剑大师司徒醒穷极一生心力替自己同性的情人所铸,传言中与天下第一剑青玄是一对龙凤剑。青玄在轩辕亦手中,这少年又拿了流萤,个中含义不言而喻…… 凌九霄忽然垂了视线,掩了漆黑眸子中的情愫。 “世人都道黄连苦,黄连又怎比相思苦!”低沉婉转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随后一声轻叹传来,颤巍巍的如一片轻盈的羽毛飘进了凌九霄的心里。 凌九霄一愣,缓缓的抬起头,看向那不知何时又立回到那排丫鬟最末尾处的欧楚环,见他正仰着头,望着愈发暗淡下来的天空发呆,眼眸中忽然失去了些许的光彩。 世人都道黄连苦,黄连又怎比相思苦!让你露出这种表情的人会是谁呢?让你同我一样饱尝相思之苦的人又是谁呢?盯着一身长裙的欧楚环,凌九霄忽然发现,除了外间传他是个男女通吃的采花大盗外,自己竟对他一无所知。 虽是想到水寒上擂打的便是凌九霄那把映日的主意,可是就这般当着全天下英雄豪杰的面,将那宝剑斩为两截却也是轩辕静未曾想到的。 硬生生吞下几乎要冲口而出的惊叫,放了情不自禁掩在唇上的手,轩辕静忍不住撇撇嘴,连吃个醋都这般的霸气十足,这样的人,也怕是只有自家皇兄能压得住吧!望着立在擂台边缘轩辕亦挺直的背影,轩辕静的脸上忽然露了抹暧昧。 八成又是再想什么有的没的呢!见轩辕静望着轩辕亦的背影,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红叶自动自的转过头摆出了一副我不认识他,他丢他的人和我没关系的表情。 虽为此次试剑大会的第一剑映日被水寒斩断所震惊,但震惊过后擂台下和看台上一干人等便将注意力全部转移到了那一身水色长袍少年手中那柄轻薄到几近透明的匕首身上。所以轩辕亦水寒和凌九霄三人之间虽暧昧不明,却也绝少有人注意到。 “请问段少庄主,您手中的那把匕首可是传说中的匕首流萤?”盯着水寒手中那把晶莹到几近透明的匕首,在一片低低的议论声中,一个声音扬起,惊醒了正与轩辕亦深情凝望的水寒。 “咦?”才被惊醒,水寒便垂了视线,那张原本白白净净的小脸上立刻飞过一抹可疑的红晕。 “去接你们少庄主回来!”被扰了心情,轩辕亦忽然有些不悦。收了一直都扣在手中的三枚金针,径自绕到琉璃屏风后面看台的台口,沿着木质的梯子下了看台,坐回到了来时所乘的那辆挂了水晶珠帘的马车内。 又过了一会儿,随着珠串的撞击声响起,车帘一挑,一身水色长袍的少年便坐进了车厢内。 “寒儿——”意随心动,手臂一展便将才上车的少年揽紧怀内,“父皇想寒儿了!”有些闷闷的将头靠在怀内少年的肩头,轩辕亦说道。 ……明明自己就在他身边,他竟然说想自己了?犹豫了一下,水寒便皱了秀气的眉毛,修长的手指悄悄探上了轩辕亦的脉门。 “乖寒儿,父皇没病……就是有些想你了。”不知为何,明明心爱之人就在视线所及的范围内,可他就是觉得无比的想念他,这份思念也只有实实在在的将那少年搂进怀内才得以缓解。 “哦。”虽然不甚明了轩辕亦的意思,不过既然他并未生病,水寒便自动自的忽略掉不明白的部分,动了动身子在轩辕亦怀中寻了一个舒服的角度偎了问,“擂台也结束了,断了他的映日剑,凌九霄应该不会再来寻父皇的麻烦了,那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下一步啊!”伸手将舒舒服服的斜靠在自己臂弯内少年有些凌乱的头发整理好,轩辕亦轻声道,“今日,这惠州州城内外怕是有不少人已经知道了飞岚的皇帝陛下就是这铸剑山庄的庄主了吧!” “你说什么?铸剑山庄庄主段一凡就是岚帝轩辕亦?”骤然拔高的声音忽然响起,武曾不得不承认这消息带来的震惊就如晴天霹雳一般,劈的他头昏眼花几乎找不到东南西北了。 此时他正坐在惠州南城掩藏在诸多民宅中一座毫不起眼院落的正堂内。他的对面,与之隔了一张八仙桌正在太师椅上的正是擂台才进行了一半便从人群中退出去的男子,也是飞岚左相玉无极。玉无极身后,玉正明着了一件藏青色的窄袖锦抱胸而立。 “你不会认错了吧?岚帝落凤山上收香是普天之下人尽皆知的事情,他又怎么会跑到惠州来摇身一变成了铸剑山庄的庄主了?”相对于对面之人的笃定,武曾显然是不太相信玉无极的话。 “守香不过是个借口,他就是以此作为理由从落凤城中脱身出来的。”脱身出来不说,还害得自己一直都以为他还在落凤山中,也因此迟迟不敢动手,最终功败垂成。一想到这些,玉无极便有满腔的怒火,可是当着武曾他又不好发泄出来,只得暗自咬了咬牙。 “话虽如此,可是岚帝就是铸剑山庄庄主这件事还是难以让人相信啊!”不是难以相信,而是他根本不愿意相信。多年的调查让他知道,号称天下第一庄的铸剑山庄除了与江湖中绝大多数的门派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外。酒肆茶舍,商号银铺及各地,其势力已经庞大到不可想象的地步。 若这般庞大的势力都掌握在轩辕亦的手中……咂了咂嘴,武曾皱着眉毛伸手摸了摸刮的干干净净的下颌问道,“你是在擂台下面看到他的吧,隔着那么远,你该不会看错了吧?要知道这天下长相十分相似的人也不算没有。” “宗主不相信老夫的话?”转过头看了眼对面的武曾玉无极冷冷的说道,“自他继位至今几十年的时间,虽不能说是朝夕相处,每日却也会在朝堂上和御书房内数度见面,对他,老夫想看错都难。”冷哼一声,玉无极道,“而且,就算是果真如宗主所言老夫看错了岚帝,他身边的九皇子又作何解释?” “九皇子?”武曾一愣,“什么九皇子?” “宗主该不会连轩辕亦身边跟了名少年这事都不知道吧?”再瞟了眼对面的武曾,玉无极脸上现了抹讽刺。 “你说段水寒?” “段水寒?他的本名是轩辕水寒,岚帝最为宠爱的九皇子,十二岁便被封为寒王,几年前沁刑两州水患以副钦差的名义陪同二皇子前去赈济灾民的便是他。而且若是说这九皇子,他与您的深寒还颇有渊源呢。”再度看了眼对面的男子玉无极道。 玉无极所说的深寒与九皇子的渊源便是当年为了逼云锦天出宫,用离火去对付水寒那件事。 事发之后武曾隐藏在三卫中的亲信全部暴露不说,就连一直跟着云锦天的数名深寒的高手也在一夜之间全部失踪,至今音信全无。 听玉无极忽然提起了这事,武曾挑了眉毛,“若说是渊源的话,数年前的那件事玉相怕是也脱不了干系吧。” “呵呵,”见武曾的反应有些激烈,玉无极便知自己的话多半是碰触到了他的痛处,便自动转移了话题,“老夫来这里原本是想谈合作事宜的,怎得这题外话越说越远了。” 虽有些不甘,可武曾也不得不承认玉无极说的没错,现在两人最应该商谈的是深寒和孤星合作的事宜,不是坐在这里喝着茶水斗嘴玩。所以既然玉无极转移了话题,武曾也就压了压腾上来的火气,挥手摒退了立在厅内厅外伺候的丫鬟仆役,直接进入正题。 这一次的会谈竟耗去了数个时辰,直到天色渐暗,口干舌燥的玉无极才从那院落的后角门出来,钻进一直都在角门处候着的马车。玉无极身后玉正明也紧接着上了马车,盘了双膝坐好后便忙忙的问道,“爹您为何要将皇上的身份暴露给深寒?” “你说我为何?”年岁不饶人,一番争辩论战下来玉无极已是口干舌燥,伸手翻了车厢正中小几上的茶碗,斟了满满一杯的茶水后仰头一口气喝下。 “爹不会是想借刀杀人吧!”用深寒去对付轩辕亦?想了想玉正明答道。 “这么一会儿不见你倒是聪明了许多。”又伸手斟了半杯凉茶喝下,玉无极似笑非笑的看向对面的玉正明,“不错,为父确实有让他们鹬蚌相争的打算。” “他们若真的会与爹说的一样鹬蚌相争获利的便是咱们。可是深寒真的会和皇上斗个你死我活么?您可别忘了,无论成功与否,刺王杀驾可是诛灭九族的重罪。” “这些年深寒一直都在江湖中物色和扶持了不少门派世家,甚至为此不惜血本,可见他所图非浅。当年他既然有胆量敢给九皇子下毒,现在也就有胆量刺王杀驾。”又何况这深寒的背景可不像传言中那般的简单。言罢,玉无极冷冷一笑便将身体靠上了马车车厢的挡板,合了眼眸。 见玉无极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玉正明虽有些好奇却不敢多问,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便招惹了自家爹爹,将满腔的怒火全都发泄到自己身上来。 “小六联系的那些人都到哪里了?”过了一会,闭目养神的玉无极忽然问道。 “小六传来的消息说已经开始向惠州周边集结,最晚三日之后便能到达惠州。” “嗯。”眼睛未曾睁开,玉无极随口应了一声后就再无动静。又过了会儿,见玉无极靠在车厢挡板的角落里似是睡熟了,玉正明便将头探出车厢,要了件衣服替他改在身上。 轩辕亦,段一凡!段一凡,轩辕亦!这两人竟会是一个人! 也难怪铸剑山庄在这江湖上会有这般庞大的势力,原本其背后支撑的竟是三大帝国之一的飞岚。 送走了玉无极武曾皱着眉毛,抱着肩膀端坐在太师椅上,脑子在飞快的旋转着。 自己原本的计划并未与段一凡,或者说岚帝轩辕亦有所瓜葛!不过,既然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计划也就该变一变了。 视线落在未知的虚无中,武曾仿佛已经看到了一个狼烟四起,血流成河,群雄割据的飞岚。 江湖卷 第六十八章 釜底抽薪 轩辕亦和水寒那辆围了湖蓝色幔帐,挂了水晶帘笼的马车回到铸剑山庄庄内的时候,整个庄子已经是一片欢腾。显见先期回来的铸剑山庄的管事和仆役们已经添油加醋的将水寒在擂台上的表现说给了自己的亲朋好友。 所以从水寒下了车,庄内能与之说上话,本身又未去看打擂的管事们便争先恐后,排着班的前来道贺。这一波过去便又是各个武林门派江湖世家前来道贺的人,道贺的贺贴和请少庄主过府一叙的请柬一张张如雪片一般飞进庄来。 不过是打了一个擂,踹了一个不怎么讨人喜欢的少庄主下台,又斩断了一柄宝剑,这些在水寒来说不过是他计划之内的事情,却引来这般巨大的轰动,无论是在铸剑山庄的一干众人还是当事人本人来说都是未曾想到的,见裴门口聚集起来的马车越来越多,大红的贺贴越堆越厚,被惊到后缓过神来的水寒第一件事便是将招待这些来访之人的任务全部交给莫语和沈凤,之后果断的转身走人。 少庄主……不带这样的!见水寒离去的背影毫无留恋之意,沈凤和莫语两人欲哭无泪。 摆脱正厅内前来道贺的一干人回到翠园的正厅,水寒一进门就见轩辕亦坐了主座的太师椅,单手撑了下颌在那里发呆。 “怎么了?”见轩辕亦俊脸有些阴沉,迈步进门得脚步顿了一顿,水寒问道。 “寒儿——”阴转晴,轩辕亦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容,向着走进正厅的水寒招招手。 见状,水寒虽是撇了撇嘴却也还是依着他的意愿乖巧的坐进了轩辕亦的怀内,“父皇,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敏感的觉察到轩辕亦心中的不愉,水寒出声询问。 “寒儿看看这个。”越来越依赖怀中这少年了,心情有些好转的轩辕亦伸手从一边袖口中退出了数张卷在一起的笺格的纸卷递过去。 接了那几张明显是暗卫用来传递消息的笺纸,展开,只有了第一张笺纸上面的内容水寒便向着轩辕亦挑了挑眉,“这些消息的内容都大致相同吧?” “寒儿真聪明。”从水寒肩膀上探过头,蹭蹭那张依旧滑嫩嫩的小脸,轩辕亦默认。 水寒咧咧嘴却也未多说什么,低头接着翻手中那十几张大小不一的笺纸。这些笺纸上字迹各不相同,内容却大同小异,无一例外的都提到飞岚境内座州城的守军暗离守备之地,向惠州周边集结,数日之内便可抵达惠州。 未有任何调令便境离守备之地,这怕就是玉无极在飞岚军中的势力吧。果然如同当初他和轩辕亦说的那样,将战场选在了惠州,翻完手中笺纸,粗略的估算了一下暗卫呈报上来有所动作的军队总人数,水寒秀气的眉毛轻轻蹙了起来,“三十万人马,比预想中的少了好多啊!” “寒儿要知道,官场上尔虞我诈,釜底抽薪各种花样可是层出不穷。在落凤城他便尝到了阴谋败露被孤鸿他们抢先的苦果,这次行事必定是多加了几分小心。” “所以说,这三十万的人马其实是他最信任的人了?”为了避免重蹈落凤城的覆辙,玉无极此次行动必定会加了万倍的小心。听完轩辕亦的解释,水寒又重新去翻手中笺纸。 “是啊,三十万人马对付惠州的十万守军也确实绰绰有余,若惠州事成,其他地方也应该还会有人策应。有了既是飞岚粮仓,地理位置又十分重要的惠州作为据点,玉无极也就有了落脚之地,也就有了与父皇向抗衡的筹码了。”凤目眯起,轩辕亦的手指卷上了水寒披散在肩上的头发。 “可是就算是给他占了惠州父皇也有办法重新夺回来吧。” “呵呵,”一声低笑,听出水寒的调侃,轩辕亦嘴角便勾了起来,再度蹭蹭那张小脸轩辕亦又从一边袖口中抽了本奏折递给水寒,“只不过到那里飞岚,尤其是这惠州的百姓可就要受苦了。” 接过奏折,翻看见那奏折上那中规中矩又透着几分豪爽的行书自己极为熟悉,水寒嘴角便扬了起来,“是外公写的,……啊!”才扫了两行内容,本是扬起来的嘴角便拉成了直线。 苍霄莹碧两大帝国屯在边境线上的兵马已近两百万,随着玉无极的到来,惠州这里又如火药桶一般随时都可能爆炸,内忧加外患也难怪身为飞岚之主的轩辕亦脸上神情会这般凝重。 双唇紧紧抿起来的水寒将那道奏折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后转头问身后的轩辕亦,“父皇把这道奏折和暗卫呈报上来的消息一起拿给寒儿看是觉得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么?” “本来就有联系啊,只不过南元帅的这道奏折让父皇更加确定而已。”数年前以离火暗害自家寒儿未遂便暴露了他与深寒的联系,近日从多方面得到的消息又可以肯定深寒背后有两大帝国的影子不把他与苍霄和莹碧联系起来都难。 “父皇可想好了怎么办?” “釜底抽薪。”凤目一凛,轩辕亦便道。那摆在边境线的两百万人马是用来呼应国内乱局的,只要控制住了国内情势,甚至只要控制住了惠州,不让火起来,想要趁火打劫的两大帝国寻不到任何好处自会灰溜溜的撤军。 “釜底抽薪的话,孤星忽然停止了行动,掩藏起来一时半刻也寻不到人。玉无极虽然可以动,可是他的底细还未完全暴露,动了一旦不能斩草除根就会留下隐患。”合了手上的奏折,水寒再度歪了歪头一面斟酌着词句一边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深寒的话现在虽然也可以动牵涉面又太广,尤其是与之结盟的不少还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门派世家,影响力极大,弄不好会让朝廷和整个武林对立。这样一来就算是收拾了深寒飞岚也一样会乱,所以对付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先动,然后咱们便可以名正言顺的进行镇压……父皇,你说的釜底抽薪要抽的是哪根?” “这根。”见水寒迷惑的望着自己,轩辕亦便用下颌点了点给水寒放到一侧桌子上的那一叠笺纸上。 “这根?父皇是说这偷偷向惠州而来的三十万人马么?” “寒儿刚才说的无论是深寒还是孤星,若是从小处说其实完全可以归结为武林内的恩怨冲突,对方虽实力雄厚铸剑山庄却也丝毫不逊于它所以父皇并不担心。父皇真正忌惮的是玉无极的这三十万人马,这些人都是朝廷的兵将,一旦动起手来便是将整个朝廷牵连在内,那可就真的是内乱了。” “父皇打算怎么办?”这些日子多半是被凌九霄的那座擂台扰了心绪,光想着江湖上的这些恩恩怨怨竟然忘记了自家父皇还有一个偌大的朝廷,水寒多少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了头。 “当然是交给他们两个去办了。”说着轩辕亦的头像微微仰了起来,望向门外。 听轩辕亦这般说,水寒向门口望去。见轩辕静和红叶两人一前一后正穿过院子,往正厅而来,忙掰开轩辕亦靠在自己腰间的手,身子一旋便离了他的怀抱,低头理了理身上的长袍后才立在厅内向着迈步进来的轩辕静一笑,“静皇叔。” 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见水寒罕见的立在厅内向自己打招呼,轩辕静微微愣了愣神,望望面前那张清秀的小脸上透着抹还未消散的红晕,再瞄瞄自家皇兄正低头头整理自己有些凌乱的长袍……轩辕静一笑来到水寒面前问道,“寒儿和你父皇刚刚在做什么啊?” 呃……暧昧的眼神,戏谑的表情,腾的一下,原本已经退去的红晕霎时又重新蒙到脸上,张了张嘴,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水寒便避开轩辕静的视线垂了头。 “静,你过来看这个。”理好了长袍,轩辕亦左手的手指便放在身旁八仙桌上那一叠笺纸上,用食指的指尖敲了敲以便吸引轩辕静的视线。 “暗卫送来的?”见轩辕亦神色凝重,又看那一叠笺纸上折痕十分特殊,轩辕静便松了水寒的袍袖来到轩辕亦身旁,伸手拿了笺纸和南东轩的奏折认真看起来,看完后将手中笺纸和奏折一股脑的全都递给跟在身后的红叶后,他才坐了轩辕亦身旁太师椅问道,“皇兄是想静去阻止这三十万人往惠州来?” 果然是自家父皇最信任之人,一句话便问到了正题,已经捡了张太师椅坐下来的水寒满脸佩服的看着自家静皇叔。 果然是自己最亲近的皇弟啊!此时的轩辕亦想法也和水寒一般。轩辕静这般问他便轻轻点了点头,却未说话。 “可以试试,不过静不能保证就一定能完全阻止这些人的行动。”仔细斟酌了一番轩辕静道。 “皇叔想怎么做?”见轩辕静虽说不敢保证一定能成功,言语间却透了些许胸有成竹的意味水寒有些好奇。 “自然是换将了。”转头向着水寒一笑轩辕静道,“士兵不过是听命于自己的长官,既然带了下属暗离守备之地便是失职,又与已经被定为朝廷饮犯的玉无极勾结便是谋反,这样的官员自然是直接杀了了事。这些人一死,那三十万人马就是想反也反不起来了。”话虽说的云淡风轻,可这说出来的话却透着股狠厉。给水寒解释完了自己的做法轩辕静看向立在一边正在看南飞羽奏折的红叶。“小红你去么?” “去。”头也不抬的应了一声,红叶的视线未从摊开的奏折上移开半毫。 “就算是回来的时候有可能赶不上杀玉无极你也去?” 听轩辕静这般说,红叶的目光忽然闪了闪,随后抬头望向轩辕静,“你会尽量在这之前结束吧?” “那是自然。” “去。” 又是一个字,你就不能多说几个啊?虽然很不满意的冲着红叶翻了翻白眼,轩辕静的嘴角上却带出抹笑意,“既然这样皇兄,”视线从红叶脸上移开轩辕静转向轩辕亦,“红叶跟我走,除此之外再给我调一批影魅中的高手。” “依你,铁鹰不在人手你直接去跟莫语要。” “嗯,”点了点头轩辕静想了想忽然一笑,“静恐怕还得跟皇兄要一件东西。” “是什么?”自始至终一直都看着轩辕静的轩辕亦眼脸上也现了抹笑意。 “惠州城防营那十万官兵。”有了这十万官兵,再有了精通刺杀之道的刺客,威逼利诱,软硬兼施不要说是三十万人,就是再多一位他和红叶都能摆平。看了眼已经收好奏折,恭恭敬敬送还到轩辕亦面前的红叶,轩辕静嘴角上笑意更浓。 “静,没了这十万兵马,惠州便是一座空城了。”说道惠州城防营的兵马,轩辕亦稍作停顿才说道,“你可知这一营人马若是给了你联会担多大的风险?” “静知道。” “既是知道,就拿去吧。”听轩辕静答的无比慎重,轩辕亦便伸手从袍袖内摸出来惠州的虎符递过去。 他是早就料到自己会跟他要惠州的这十万人马吧?看了眼轩辕亦递过来的虎符轩辕静会心一笑便伸手接了,小心的收在怀内,“即是这样,事不宜迟静和小细这就去准备了。”说着轩辕静便站起身来。 “皇叔多加小心。”这事轩辕静虽然说得很简单,可他的计划一旦付诸实施必定又是一番刀光血影,危险无比。见轩辕静和红叶要离开,水寒忙起身相送。 “寒儿真乘。”见水寒迎着自己走过来,眉宇间还带了几分担心,轩辕静立刻眉飞色舞的长了手臂,“来给静皇叔抱抱。” “静——”高高扬起的尾音透着些许的不悦,轩辕静的身子一颤,原本飞在天上的一颗心瞬间跌回到谷底,瞄了眼忽然沉了一张俊脸的轩辕亦,虽心有不甘,他也还是乖乘的收回了张开的手臂,伸手扯了扯水寒的衣袖,一边扯还一边狠狠的瞪了眼自家皇兄,心道你不给我抱扯扯袖子总该可以了吧! “呵呵,静皇叔保重!”见轩辕静跟小孩子一般可怜兮兮的扯自己的袖子,水寒一笑张开手臂便抱住了他,“寒儿等静皇叔回来。” 寒儿……一扫脸上的幽怨,一抹温柔的笑意挂在了嘴角,轩辕静的眼眸暗了暗,“寒儿放心,静皇叔很快就会回来。寒儿自己也要多加小心,还有你父皇……这惠州城内想要他性命的人大有人在,寒儿可要守好了。” “嗯,寒儿记下了。”离了轩辕静的怀抱水寒应道。 “小红,咱们走吧。”瞄了眼已经收了脸上不愉的轩辕亦,轩辕静抿了双唇来到已经等在门口的红叶身边。 轩辕静走过来,红叶也不说话,转身便率先离了厅堂。 “小红,刚才寒儿抱我你不会吃醋么?”追着红叶离了厅堂,出了院落轩辕静在他身后问道。 “轩辕静,你我是何关系,我为何要吃醋?”目光闪了闪,红叶却并未回头。 “嘁!”瞪了眼走在自己身前的红叶轩辕静撇撇嘴。 “不会。”虽未回头红叶却也将轩辕静脸上的表情猜到八九不离十,“因为我知道你将他视若己出。” “视若己出……”重复了一遍红叶的话,半晌轩辕静忽然笑道,“是啊,若是有寒儿这般贴心的孩子其实也不错啊!”一声轻叹之后轩辕静忽然又咬了咬牙齿,“可是皇兄现在越看越紧了,以前至少还让抱一抱,现在就只能扯扯衣袖了……那以后,小红,静岂不是又少了一项乐趣?” 脚步一顿,转身看着无比认真又无比哀怨的看着自己的轩辕静,红叶忽然有些后悔跟他刚才说的话! “父皇的衣袖怎么跟百宝箱似的,什么都有。”刚才是奏折,然后又是虎符,下次别再把玉玺拿出来。待轩辕静和红叶两人离去,水寒便又溜到了轩辕亦的身上,扯了他的袍袖试探性的把手伸到轩辕亦长袍的袖口内。 见状轩辕亦也未阻止,眯了凤目笑呵呵的看看他。 江湖卷 第六十九章 布局 水寒将手试探性的伸进了自己的衣袖,轩辕亦并未阻止,而是眯了凤目笑呵呵的看着他。 虽然是半开玩笑的扯了轩辕亦的袖子,但这种摸别人衣袋的行为水寒也还是第一次做,所以一边伸了手一边偷窥着轩辕亦的反应,见他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脸上并未有不悦索性大大方方的伸了手进去。 指尖很快触及到了一只拿子的边角,水寒一愣,心道该不是真给自己猜到了他竟真的把玉玺装在这袖子里面吧。又向里面探了点手指,水寒发觉那盒子远比装玉玺的盒子要小得多,甚至不及那枚玉玺一半的大小,歪了歪头想了想,在想明白自己摸到的不过是轩辕亦随身的一枚方章而已后,手指就又向内探去。 滑滑的,软软的与袍服衬里并不相同的手感,这当是一块手帕。暗自点了点头,水寒的手指又往那手帕下面摸去,然后便又摸到了一块硬硬的东西。 这是什么?清秀的脸上露了些迷惑,水寒的身子就又向轩辕亦的怀内靠了靠。摸起来似乎是纸张的质感,却又比纸张滑一些,偷偷用指甲掐一掐,指甲便陷进去了一些,好像里面还包着什么……啊,那是……这般的手感让水寒忽然想到了这是什么,身子一僵,小脸上便飞起了一片红云。 片刻见扯了自己衣袖捣鼓的少年忽然愣了一愣,接着小脸红了一红轩辕亦猜水寒摸到了很久之前他藏在自己袖子内的东西便似笑非笑的挑了挑剑眉,“寒儿摸到什么了?” 呃……讪讪的将手从轩辕亦袍袖内抽出来,水寒飞快的瞟了眼轩辕亦的俊脸然后低了头,“没什么……” “既然寒儿摸到了就拿出来吧,免得搁坏了。” 已经搁坏了,早知道那东西还在他袖子里面自己就不会去摸了,低头头暗自撇嘴的水寒有些郁闷。 “乖寒儿,乾州的时候寒儿可是赌咒发誓说要吃完这块米糕的,所以父皇才许了寒儿把他藏在父皇的衣袖里,现在寒儿既然想起来了是不是该把它吃掉呢?”头贴在水寒的耳边,轩辕亦低声道。 吃掉?水寒一愣,那东西可是他在乾州街上买的,距离现在可是已经十几天的时间了,别的不说,光想想刚才摸上去那感觉,若是真吃下去的话……会死人的! 见水寒垂了头不做声,清秀的脸上现了些许的郁闷,轩辕亦心情忽然好了起来,“寒儿就不想拿出来看看你的米糕变成什么样子了?” 不想,寒儿很不想!给轩辕亦这般问,水寒虽然愈发的郁闷,在听出他声音中的威胁后却也嘟着嘴,乖乖的从轩辕亦的袖口内摸出一块东西来。 那东西如婴孩的手掌般大小,外面裹了一张油黄的油纸,油纸上还留了两枚半月形的指甲掐痕。瞄了眼轩辕亦的俊脸见他盯着自己,水寒便嘟了嘴伸手剥开外面的油纸,约包内是一团已经变得干硬发黄的米糕。 “呐,拿出来了。”水寒嘟着嘴,红着脸将手中那块还留着自己一排齿痕又明显风干变硬的米糕举到轩辕亦的面前。 “父皇记得寒儿当日好像说若是不吃掉它就不再吃零食了?”眯起来的凤目中现了抹调侃,轩辕亦心情愈发的好了。 ……早知道就不拿出来了,盯着自己手中油纸内已经被压得有些扁了,却又十分坚硬的东西,再扭头看看满脸戏谑的轩辕亦水寒忽然有了种自掘坟墓的感觉。呆了半晌,歪着头想了想忽然心虚的笑了笑,“呵呵,不急,既然父皇帮寒儿保存了这么长时间,就继续帮寒儿藏着吧。”一边说一边扯了轩辕亦的袍袖将那块有石化趋势的米糕重新送回到它原来所在的地方后,水寒的身子便向下坠,打算从轩辕亦怀内脱逃。 “寒儿打算什么时候吃呢?”觉察到怀内少年的意图,轩辕亦收了手臂将水寒的身子牢牢的固定在自己的腿上,轩辕亦窃笑不已。 “总会……”总会有一天吧!眼见挣脱无望,呆了半晌水寒才低声答道。 呵呵!他的寒儿和十几岁的孩子比起来总是显得成熟稳重,这当然和他前世的身份和心理上的年纪不无关系,可是有时的反应却又如孩童一般天真,是因为在自己面前完全抛弃了两世身份地位带来的桎梏么? 这般招人怜爱的寒儿,真的不想让他陷入到即将到来的危险中啊!将自己的面颊贴到怀内少年清秀的脸上,轩辕亦的凤目中忽然失了些许的光彩。 轩辕亦不再提那块给水寒再次送回到他袖子内的米糕,水寒便也不再挣扎,乖乖的偎在他怀内,一股久违了的淡淡的幸福之感将两人团团围住。 “寒儿可喜欢这座庄园?”许久,轩辕亦忽然轻轻的叹了口气,低声问道。 “嗯。”低低的声音几不可闻却也给轩辕亦听的真切。 “这座庄园父皇也很喜欢啊!”只可惜,要不了几日这里就会变成一片废墟了。垂了视线,轩辕亦的凤目中忽然失了些许的光彩,“明日跟父皇去一趟刺史府可好?” “哦。” 又低低的应了一声,水寒索性将头靠在轩辕亦的肩头,合了眼眸。 第二日,有关前一天结束的,以映日剑为花红那座擂台的种种传言很快在惠州的酒肆茶舍之间传播开去。传言中无一例外的都会提到铸剑山庄那位功夫奇高又冷傲超绝的少庄主段水寒。 许多年后,当这些遍布当地大街小巷,被广为流传的传言变成传说时,这位一战成名后再未出现在江湖上的少庄主也随着这传说,还有这传说中出现的宝剑映日和匕首流萤一道成了传说中的人物。 当然这是后话,现在这位还未成为传说中人物的少庄主则和自家亲亲父皇坐在惠州刺史府的书房愉,与惠州刺史南飞羽密谈。鉴于将要谈论事情的机密性,跟着自家主子一道前来的冷风等七人将这间小小的书房围的风雨不透,在场的除了这三人之外也再无旁人。 这般严密的防守这三人到底谈论的什么外人自然无从知晓。密谈一直持续到了午后,午后在刺史府内用过午膳,那辆送轩辕亦和水寒来的四轮马车又将他们送回了州城外的铸剑山庄,除此之外,这辆马车的后面还跟了两辆苫了油布的四轮马车。 待这对父子从惠州州城回到庄内后,铸剑山庄内便再无了动静。庄内事务照常,庄下各个商号银号也一如往常,至少在表面看来一如试剑大会之前一般不无。 擂台结束之后,许多专为着这次试剑大会和之后擂台而来的武林人士先后离了惠州。作为飞岚最为富庶的惠州在热闹了一个多月之后,也渐渐恢复到了从前的平静。 只不过,无论是铸剑山庄内的轩辕亦水寒,深寒的武曾,还是藏匿在惠州城南的玉无极都知道,此时的平静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一般透着股压抑与焦躁。 试剑大会虽然已经结束,属于他们的战役却还未开始,这场战役谁都轻视不得,更加疏忽不得,因为无论谁输最后的下场很可能都是万劫不复。 依旧是惠州州城外那座毫不起眼的小院内,白莲莲步轻移来至正堂内单膝跪在武曾面前时,武曾正负了手背对着门口立在堂中。厅堂正中摆着的一张八仙桌,桌角上放了方砚台,砚上朱砂红的墨汁内还搁了一管狼毫,桌子正中则摊开来一张柔软厚实的羊皮地图。 地图上围墙内一间间屋舍鳞次栉比,亭台楼阁,长廊水榭一应俱全。地图正中,一间三进的院落被用朱红的墨笔圈住,院落旁用同样颜色的墨汁写了两个字——翠园。 这竟是一张铸剑山庄的地图,此外,这图上四周的空白之处还密密麻麻的写满了蝇头小楷,标注出不同建筑的用途和每晚值夜之人换班的时间。 “都走了?”听脚步声响起,背对了进来的白莲武曾问到。 “回宗主,属下已经将他们全部送出去了。”武曾问,白莲便单膝跪地,答道。 “嗯,既是都走了你也去休息吧,今夜免不了一场恶战,养足了精神才是。” “宗主,属下有一事不明,想向您请教。”并未如武曾所说的回去休息,跪在武曾背后的白莲垂了视线。 听白莲说要有事请教,武曾便松了负在身后的双手,寻了一张太师椅坐下。见状,白莲忙站起身来从放置在一旁小几上的茶壶内倒了盏凉茶送到武曾面前,随后又重新跪下。 端了茶盏,嗪了口凉茶润润喉咙,又将茶盏重新放下后武曾看了眼垂了视线的白莲才开口,“白莲,你可是问原本计划好要攻占刺史府,为何忽然变卦改成铸剑山庄了?” “是。” “嗯,我想你想问也该是这件事。”点了点头沉思了片刻武曾道,“白莲,你可知这铸剑山庄庄主段一凡是何背景?” “背景?”武曾这样问白莲先是愣了愣,想了想才开口答道,“飞岚中盛传他与静亲王轩辕静关系暧昧,轩辕静又是岚帝最为宠信的臣子,铸剑山庄也因此得到皇室庇护,铸剑山庄也才……”会有了天下第一庄这个名头。 “得到皇室庇护?”还未听完白莲的话武曾脸上便现了抹嘲讽,“铸剑山庄可不单是得到皇室庇护这么简单,铸剑山庄根本就是飞岚朝廷在江湖中的一股势力,庄主段一凡其实就是岚帝轩辕亦。” “什么?段一凡就是轩辕亦?”猛的抬起头来,白莲的脸上是无法遮掩的惊讶,“宗主?您说的是真的?” “若非如此铸剑山庄又怎敢称天下第一庄?天下第一……哼,除了帝王,又谁敢称天下第一。可笑洛行老儿竟然还妄自菲薄以为要不了多久他的明月山庄便会接替铸剑山庄成为天下第一庄。” “宗主,您这消息是哪里得来的?”蹙了柳叶弯眉白莲问道。 “左相玉无极。” “宗主,玉无极这人不可信。” “你以为我真会信他?”瞟了眼仰着头看着自己的白莲武曾道,“不过,段一凡飞岚之主的身份我已证实。” “这等机密之事玉无极竟会告诉你,无非是想让您替他对付段一凡,您将全部人马都从州城内调到铸剑山庄岂不是正和了他的心意?” “玉无极的小算盘本座又岂会不知?不过主上临行之时曾交代过,深寒在飞岚唯一的任务便是让飞岚大乱。只有飞岚乱了,我们那陈在国境线上的百万大军也才有用武之地。”说着武曾伸手端了身侧茶盏又嗪了口茶水咽下,“轩辕亦一死新帝继位立足未稳,在朝中,各方势力必会争权夺利。在外阜,又有玉无极作乱,那时的飞岚必是乱上乱。” “既然段一凡便是岚帝轩辕亦,铸剑山庄的防守必会十分严密,今夜咱们怕是要折损不少人手。”垂了头白莲低声道。 “白莲,你记住,飞岚的任何人都不是自己人,只有你们这几个跟着本座来飞岚的人才算的上是自己人。”言罢,武曾的眼底忽然闪过一抹凌厉。 “属下明白。”给武曾骤然犀利的目光盯住,白莲的头垂的更低了,“可不管怎样,深寒在短短数十年间便有如此的实力也是宗主您的心血。”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数十年的心血为的也只是这一搏。”说完又看了看跪在地上默不作声的白莲,武曾声音又冷了几分,“白莲,你将来是要跟着本座做大事的人,这般妇人之仁可不应该啊?” “属下……”听武曾颇有怪罪之意,白莲身子身不由己的颤了颤,将本已低垂的头埋的更低。 “好了,”打断白莲的话,武曾道,“本座知道你是为荷花公子伤神,你先回去吧,今夜你要多加小心。” “是。”低低的应了一声,白莲站起身来,拎了长裙的裙裾离开厅堂。 目送着白莲出了厅堂沿着屋檐往院落后面转过去,待映在廊下窗上的影子消失在拐角处,武曾才叹出胸中的一口浊气。 数十年的示韬光养晦呕心沥血全都为的是今夜,只要杀了岚帝轩辕亦,主上交给他的任务也就算是圆满完成。之后等待他的便是仕途上的平步青云,位极人臣。 卓强说的岚帝最大的弱点九皇子轩辕水寒该就是惠州铸剑山庄的这位少年庄主段水寒吧!他曾跟在岚帝身边许多年,按说说的该不错,抓了这九皇子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过,还是算了,今夜怕是连轩辕亦都活不成了,留着这九皇子还有什么用。伸手捏捏眉心后将头靠在身后太师椅的椅背上,武曾闭了眼睛。 惠州城外武曾闭目养神的时候,惠州城内玉无极则坐在书房桌后面的太师椅上,正擎了毛笔刷刷点点的写着什么。 “大人,本家传来消息了。”远远的院门口传来的声音中透着股难掩的兴奋,接着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名三十出头的中年男子穿过院子,迈步来至书桌前面单膝跪下,“大人,本家传来消息了,说深寒今晚要对铸剑山庄动手了。” “哦?果真?”擎在手中的毛笔一颤便在铺在面前的笺纸上留下一道浓黑的墨迹,玉无极停了手看向跪在书桌前面的男子,“深寒果然要去铸剑山庄?” “是,本家刚刚传来的消息说定于今夜三更动手。” “今夜三更?很好……”似是难掩心中激动,玉无极站起身来,将手中毛笔直接掷到桌上,“老夫调来的那三十多万人马也已经到了吧?” “是,昨日便已陆续到了,全都隐藏在州城外的群山之中。” “嗯,派亲信通知几位将军,让他们在州城附近埋伏好了,今夜三更后看老夫信号杀进州城,攻占刺史府,司马府城防营,银库,曹衙等各个官署。” “是。”响亮的应了一声后中年人看着玉无极问道,“带消息来的人说家主问大人咱们玉门是要去铸剑山庄还是跟您一道来刺史府。” “自然是铸剑山庄了,刺史府这里有孤星和城外的三十万大军也就够了,铸剑山庄那里咱们自然也要分上一杯羹。你记得叮嘱本家来的人,回去跟家主说,皇上身边暗卫绝非泛泛之辈,让门内众人多加小心,以保存实力为第一要务。” “属下明白,大人可还有其他吩咐?” “唤天煞前来见我。” “是,属下这就去办。”躬了身子,应了一声后中年人便撩了长袍的前摆,脚步轻快的出了书房。 今夜么?轩辕亦,轩辕水寒,南飞羽,今夜老夫定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抬起手来,啪的一掌击在书案上的笔洗上,一声饨响,那陶瓷的笔洗便被他硬生生的拍进了案上硬木的桌面内。 PS:卓强,第一卷最末几章被纵放的暗卫副总管,三面间谍,实为深寒主上的亲信! 江湖卷 第七十章 弃庄 五月的最后一天,随着夕阳西下,星星开始颗接一颗的出现在天幕中。先是零星的几颗大星闪动的幽幽的冷光,随着天光渐暗,越来越多的星星出现在颜色愈发深沉的天空中。待繁星满天,日暮时淡青色的天幕已经完全变成了幽蓝色。 惠州州城外山林谷地中铸剑山庄那片偌大的庄院内,炊烟渐起,一间间错落有致的房舍院落也先后掌起了灯,那一团团深浅不一的橘黄色透过薄薄的窗纱穿透渐浓的暮色无比的温暖。 晚饭过后,值夜的庄客们掌了火把,提了灯笼开始在一座座院落间来回巡视,一边巡视还一边不时的与擦肩而过的相熟之人交谈两句。 两盏琉璃的灯笼亮起,一队丫鬟从翠园后面一间小小的院落出来,丫鬟们的手中拎了食盒,端了铜盆,拿了毛巾,捧了装着漱口青盐的小罐子,在为首一名一身粉色长初女子的带领下进到翠园的正房。 今夜的铸剑山庄如以前无数个夜晚一般,忙碌中透着份平静安宁。整个庄内之人似是没有一个人知道,不久之后便会有一场灭顶之灾毫无征兆的降临在头上。 夜渐深沉,二更过后,庄内人影渐稀,各院落内正方厢房的灯一盏接一盏的开始熄灭。快到三更,除了一两个院落的几间屋子内还亮着灯外,整座庄子都沉在了黑暗中,只有廊前屋檐下的琉璃风灯和值夜庄客的火把在漫天的星光下摇曳。 咣——咣——咣——,梆——梆——梆三声更梆之声远远的传来,尾音巍巍的消散在深沉的夜色中。 随着这三声更梆之声响过,庄外的林地间忽然出现了无数的暗黑色的身影。借着暗淡的星光勉强可以辩出这些人的轮廓,高矮胖瘦虽各不相同,却都是一身深色短打,头扎方巾。 这些人轻手轻脚的穿过缓坡上的林地,向谷中铸剑山庄的庄墙外汇聚。人数虽众多,却如风过草地一般,并未发出太大的声响。 摸到庄墙的墙根下之后,这些人便都在庄墙下停住,仰头看着天空,似是在等着某种信号。随着行在最后的人赶上来就位,铸剑山庄这偌大的庄院竟被他们围的风雨不透,看情形包围庄子的竟达到上千人。 三更一刻,待这一千多人全部就位,一声哨声骤然响起,尖利刺耳的尾声在谷间不断回响。伴着这哨声一道火光从不远处缓坡上冲天而起,流星赶月一般蹿到半空中,在空中炸开,开出了一朵七彩烟花。 烟花落下,这些隐在庄墙外的身影几乎同时跃起,攀了高大的庄墙,跃进庄内。一跃进庄内,这喜人的便立刻沿着各个院落之间的路径四散开去,将一座座的院子团团围住后便都亮了兵器。黑漆漆的夜空,满天的繁星,星光下一把把刀剑闪着森森的寒光。 咣——一声巨响,翠园厚重的大门便被人一掌拍开,门板应声碎裂,飞起来的碎片噼里啪啦的掉落到了院内。呼啦一下,几十名黑衣人各拉刀剑闯进了翠园的院落。 按说这般巨大的声响出现在处于铸剑山庄核心位置的翠园是不可能不引起庄内之人和这院内之人注意的,可这些人闯入后才发现,整个翠园院内空空如也,不要说人,连一只夜行的小猫都没有。 坐落在半高台阶上的正房隐在黑暗中,只有廊前数盏黄白琉璃的宫灯发出昏黄暗淡的亮光,照在这些闯进来人们蒙了黑巾的脸上,透着股不吉。 怎么回事?为首之人蒙面面巾上两道粗黑的眉毛皱在一处,视线飞快的在这座空空荡荡的院落内扫过,确定这院内过无人后,犹豫了一下,这人才挥了挥手中宝剑,“搜,务必要抓到庄主段一凡。” “是。”既然这院落内没人,跟进来的人也就没了顾及,一拥上前推了正房的房门,闯进了房间内。 不知道是谁率先打亮了随身的火折子,数个火折子燃气,一团清冷的白光现在屋内,光影交错中,正厅内太师椅上织了金线的桌布椅套靠垫晃花了屋内所有人的眼。 原本无比谨慎的眼眸中透出了贪婪,立在正厅中间的人们全都被这座富丽堂皇厅堂内墙上的字画,一侧架子上价值连城的摆件,还有那八扇白玉大屏风迷了眼睛。 “天那……这铸剑山庄可真有钱……”一声叹息从人群中响起,道出了厅内所有人的心声。 “乖乖,你看这屏风,整块的羊脂白玉,这么大个,只要一块不能买下整个惠州了吧,这里竟然有八块!”人群中一人轻手轻脚的走到那八扇隔在前厅和后堂之前的屏风前,小心翼翼的伸了手,轻轻的抚摸着面前那扇白玉屏风,忍不住叹息道,“只要一块就够让咱们吃香喝辣舒舒服服的过一辈子了。” “别忘了你们是来干什么的。”为首之人眉毛皱的更紧,几乎同时一股异样的感觉从心头滑过,只是速度太快,一时半会儿他却抓不住,“这屏风算什么,只要今日事成这天下珍宝任你挑选,到时候谁还会在乎这么一块破屏风,”冷冽的透着暴虐之气的视线扫过跟着他进到厅内所有人的脸,带他们全都因恐惧低了头后他才凛然道,“搜。” “是。”盯着满屋子的珍宝古玩却不能动手搬,这几十人心中自然郁闷。不过上峰的命令他们又不敢违抗,他们便用手中的火折子把屋内的灯笼烛台点燃。 一盏盏罩了琉璃灯罩的宫灯被点亮,越来越亮的光线下,原本藏在角落内黑影间的东西也让人看得清清楚楚。 门口鎏金的滴漏,两旁数挂晶莹剔透璀璨夺目的珍珠帘笼也一并进入到这些人的眼中,也衬得这横跨五间的正厅更加的金碧辉煌。 “首领,这正堂内没人。”通通透透的正厅和后堂,既没什么犄角旮旯躲人的地方,也没有箱子柜子能藏人的东西,四下转了一圈这些人就又围到了为首之人面前。 本来三晚半夜,放着觉不睡,若不是有事又有谁会呆在这正堂内,所以这屋内没人也很正常。虽是用这样的解释自我安慰,领头之人心底却渐渐涌上来一股不安。 “首领,书房内没人。” “回禀首领,东西两间厢房内没人。” 一声声回报愈发加剧了为首这人心中的不安,直到那声他最不想听到的声音响起:“首领,正房寝室内无人。床榻上被褥折叠的整整齐齐,当是未有人睡过。” “什么?”虽然明明知道回报之人说的应当是真的,这人还是难以置信的高声吼了出来,“没有人睡过?”说完他便一把推开单膝跪在自己面前这人亲自往寝室去查看。 寝室内圆桌上一只纯金的烛台上一颗光华夺目的夜明珠照亮了整间屋子。这人的视线从屋内不逊于正厅富丽堂皇的陈设上掠过,落到了最内侧靠墙放置的雕花床榻上。 榻上雪青色的纱帐被分到两旁,露出了床榻上叠放着的锦被和锦被上两只月白色锦缎的枕头。不要说没睡过人,这被褥和枕头怕是从清晨折起后就再未被人动过。 恼怒的伸手扯了那层层叠叠的薄纱幔帐,泄愤一般掷与地上,为首这人大步流星的出了寝室,来到院内。此时,各处的回报也纷纷传来,消息的内容让人无比的震惊。 这七层七进,又夹杂了无数独门院落,修了座偌大的湖泊,还有着几乎连绵到后山林地后花园的铸剑山庄分庄内竟然连一个人都没有。 “不好,咱们中计了,快撤——”还未听完手下人的回报,这首领便明白为何这庄内会空无一人,忙飞掠屋脊冲着前后院落内的人高声喊道,“撤,快撤,撤出这庄子。” 只不过,为铸剑山庄庄内这无数的珍宝吸引的这引起江湖人又怎会听他的话,见这庄内无人便开始搜刮起庄中各个房间内陈列着的珍宝器具,古玩字画,一个个的全都将屋脊上这人的警告当作了耳旁风。 “撤,快撤。”声嘶力竭的声音几乎将自己的喉咙喊哑,这喊声却立刻淹没在一片吵嚷声中。 世间之人皆为利来,皆为利往。这些人与深寒为伍贪图的也不过是名利二字。现在见这庄内几乎每一件摆件,物品都价值连城,更有许多东西是这些江湖人见都未曾见过的,他们又怎会轻易罢手。 推开每一间屋子的门,卷走所有能见到的财物。本是道貌岸然的武林人士,此时却如土匪一般想要将整个庄院洗劫一空,然后据为己有。期间更有人因为同一件东西大打出手,整个庄园乱成了一团。 “首领,这铸剑山庄也没宗主说的那么厉害吧?多半是听到什么风声被咱们吓跑了,留了这许多的东西不拿白不拿。您若是有什么事,等我们捡了好东西,一把火烧了这庄园后再说。”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声音立刻引来了一片赞同之声。 吓跑了?屋内物品没有任何凌乱的迹象,人却不见了,这绝对不是被吓跑的,而是有计划的撤出庄去的。这庄内已经没了铸剑山庄的人,而自己的人却全都在庄内……立在屋脊之上的人几乎不敢再想下去了。 “快撤——”喊破了喉咙的嘶哑的声音在庄内传递,却无人相应,几乎可以预见到这些人可能会有怎样的下场,立在屋脊上的人后背立刻被汗水湿透。 “首领,别管他们了,咱们快撤吧!”随着一个急促的声音响起,一名一身黑色短打,手拎宝剑的女子跃上了屋脊,来至为首之人面前,“再走恐怕就来不及了。” “白莲说的对,这铸剑山庄竟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变成一座空庄,说明他们早有准备。此时若再不撤,待铸剑山庄的人杀个回马枪,再走怕是真的来不及了。”很快又有几名面露焦急之色的黑衣人跃上屋脊,落到为首之人和白莲的身前,“首领,咱们快走吧。” “可是他们……” “他们是自寻死路怨不得旁人。” “好!”咬了咬牙,跺了跺脚,为道之人便带了围在自己身边的十几个人,沿着屋脊往出庄最近的方向遁逃而去。 号称是天下第一庄的铸剑山庄又岂是你这等鸡鸣狗盗之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不知何时出现在庄外一侧山坡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庄内发生之事的喜子见有十几个人离了翠园往庄外遁逃,便冷冷的哼了一声,伸手从怀内取了一枚不大的信号烟火,晃着火折子,点燃了引线,扔到半空中。 噗——的一声轻响,一团血一般红的烟火就在半空中炸开。如罂粟花一般美艳无比,却又透着股血腥。 烟花还未落下,数道人影便从林地间现身出来,晃着火折子,点了庄外藏在极隐蔽地方的数根引线后,飞一般的又重新回到林地间,然后飞快的往那烟火腾起来的地方而去。 这朵红色的烟火虽不大,也不是很明亮,腾在半空中却也吸引了庄内庄外所有人的视线。 这分明就是用来传递消息,发出指令的信号烟火。按高度和距离来看,这烟火是在距离山庄很远的山坡之上点燃的,自然不会是深寒和参与今日夜袭铸剑山庄之人所放。 随着那朵小小的红花在夜空中绽放,庄内几乎所有人的心都漏跳了一拍,一股不好的预感和难言的压迫几乎是瞬间便袭上了心头。原本吵吵闹闹的庄院内也立刻静了下来,庄内人互相对高的眼眸中无一不充满恐惧。 来了!屋脊上飞快离去的十几个人的心也随着这一朵小小的烟火熄灭一道沉到了谷底,互相看了一眼,抽出鞘内兵器的同时,脚下的步子愈发快了。 “喜子和冷风他们行动了!”铸剑山庄少庄主段水寒看着腾空而起的那朵小小的烟花眯了眼眸,“加了氧化铁在烟花内,这颜色可真是艳啊!” 此时他正身处在铸剑山庄数里之外的一块不起眼的谷底内。谷中一块同样毫不起眼的青石板被掀翻在一旁。石板下露出了一个用青砖砌了洞壁的大洞,足以钻出一个壮汉的洞口内透出了微弱的光亮,全都一身黑色短打,黑巾包头,各佩刀剑的男子一个接一个的从洞内钻出来,随后聚集在洞口别字上的空地上。 “这血一般的颜色配了庄内的那一场屠杀倒也合适。”一声轻笑自耳边响起,轩辕亦曲了手指蹭了蹭身侧少年白皙干净的脸蛋,冷飕飕却又滑嫩嫩的触感萦绕在指节上,暗中,轩辕亦的凤目闪了闪。 飞快的瞟了眼四周忙碌的人,见并未有人注意到身旁之人的小动作,水寒不满的冲着轩辕亦撇了撇嘴却也未说什么。 “都出来了?”轻扬了嘴角,轩辕亦转身问立在一旁的沈凤。 “这是最后一批的五十人,已经出来一大半了。”低着头,接着洞口内的微光看着人一个个的上来,沈凤答道。 “出来后让你带他们先行。”水寒道。 “少庄主要去哪里?”听水寒忽然这般说,沈凤立刻转过头来,探究的视线落到了水寒身上。 “寒儿若是不放心你师父他们,父皇陪你一道去看看可好?”未理沈凤,轩辕亦问道。 “嗯。”就算是自己拒绝他也会跟来,看了眼轩辕亦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水寒便点了头“咱们快点。”说完,便纵身跃起往铸剑山庄的方向去了。 “你带这些人先去刺史府,我跟寒儿在那里同你们汇合。”见水寒的身影眨眼间便到了数丈之外,轩辕亦丢给沈凤这么一句话后忙纵身追了上去。 “主……”沈凤张了张嘴,后面的话还未来得及出口,铸剑山庄的方向便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 江湖卷 第七十一章 深寒覆灭 惊天动地的巨响震的大地都一阵颤抖,隆隆的轰鸣声自脚下传来,跟在白莲和那深寒首领身后的几名黑衣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差点魂飞魄散。 丝毫不敢怠慢,这十几人全都不约而同的提了口气,再次加快了逃离的速度。爆裂的声音和轰鸣声更响,细听下来竟然是从他们要遁逃的方向传来,这几人在暗自心惊的同时便情不自禁的放慢了步子。 “别停——快跑!”一声断喝从前面传来,虽然几乎被四周巨大的声响掩盖,却也让心生怯意的几人再欠加快了速度。 再回去已是不可能,前面就是有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以视线的余光见跟在身后的这些人再次加快脚步,和白莲一前一后而行的首领又重新转回视线,专注于脚下。 “啊——”一声惊叫自身前传来,本在最前面的白莲竟硬生生的刹住了飞快奔跑的身体,立在前面一处比较高大的屋檐上,伸手掩了才发出叫声的双唇。 “为什么停下?”见白莲忽然停住了身子,紧跟在他后面的为首之人皱了眉毛,冷冷的问道。 “首领,你看。”放了掩在脸上的双手,朦胧的星光下,白莲那张俏脸上已是惨白的一片。听身后之人问,她便伸了未握宝剑的手,指着右前方。 “怎么了?”眉毛皱的更紧,那人便飞掠上白莲所站的那片屋脊之上,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一望之下,他也情不自禁的倒抽了一口冷气。 前面十几丈开外,便是铸剑山庄最外面那道高大的庄墙。只要越过去就算是脱离山庄,按说应该高兴才对,只不过眼前的情景实在是让他高兴不起来。 他的面前,庄墙下,一道道灼热的光线接连闪现,伴着那些闪光的一声接着一声的巨大的爆裂声,亮闪过后,那道高大坚固的庄墙竟开始分崩离析。整块的青砖和大大小小的砖石瓦块一道飞向空中,扬起一片尘土。 飞在半空的砖石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之后砸回到地面上,在发出一声声闷响后,地面上腾起另一片烟尘,在这烟尘中铸剑山庄那道高大结实的庄墙轰然倒塌,变成一堆废墟。 倒塌的庄墙内,数道白光再次在离他和白莲所站屋脊更近的地面上冒出来,所过之处的房屋院墙也如那道庄墙一般随着一声声爆裂之声,跟着大地的震颤崩坏,倒塌。 腾——的一下,星星点点黄亮的火光从才塌下来的废墟下面冒起来,随着从地面上卷起来的热风很快连成线,将整个铸剑山庄围在中间。一股热浪夹着浓重的火油味道和烟花爆炸后有些刺鼻的火药味扑面而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条件反射一般向后退了一步,立在白莲身旁的深寒首领哑然失声。 他的脚下,那不断闪现的白光和那让整个大地都为之颤抖不已怕声音竟是越逼越近了。 “首领……咱们……”怎么办?跟在白莲和他身后那十几个人的声音也随着地面一同颤抖。 轩辕亦,轩辕水寒,你们竟是要斩尽杀绝啊!回头望了眼才来的方向,见屋脊上有数道黑影飞快的向四下逃窜,为首这人沉着脸咬了咬牙,他又转回头来看着眼前那道快达丈计高的火墙咬了咬牙,“冲过去——”说完便飞身跃起直奔那飞卷着烈焰的火墙而去。 轰——又是一声巨响竟是在他们所站的那间屋子下面,一股气浪高高卷起,借着这股气浪白莲飞身跃起,直直的钻进了前面越来越高,越来越猛烈的火墙。 啊——叫声传来,白莲身后,跟着她一道跃起来的一人身子才腾到半空中,便被炸起来的石块击中,随着一声惨叫,跟着一道倒塌的房子坠入到那片废墟中,被从地上冒起来的火焰吞没。 听着那声凄惨无比的叫声,白莲本已苍白的俏脸又白了白,心中惧意更甚。烈焰在她四周燃气,很快便燃着了她身上黑色短打和扎在头上的黑巾,火辣辣的灼痛传遍了全身,她去顾不上停下来拍去身上的火焰。 一道凉风扑面,灌进极度缺乏新鲜空气的肺里,纵身跃出那一片火海的白莲学着在她前面冲出来的深寒统领身后直扑到地上,就地翻滚压灭了身上的火星。 终于逃出来了,单手撑地,站起来的白莲心里稍安。但是,觉察到数道凌厉的杀气将她牢牢锁住后,白莲那颗晃悠悠悬在喉咙中的心还未完全落下就停在半空中。 她面前不知道何时立了数名一身黑色短打黑巾包头的男子。 “你们是铸剑山庄的人?”绷紧了全身的肌肉,白莲问站在自己面前的那几个人。白莲身后,先后冲出火海的人也翻倒在地上,翻滚着压灭身上的火苗。 “不是,他们不是铸剑山庄的人。”白莲身旁那领着她冲出火海的人抱着宝剑轻轻摇了摇头,“他们是你逍遥宫的人吧?云宫主?”扬了声音,那男子看向这些人身后。 “呵呵。”一声低笑响起,随即,两名年逾三十的男子从暗处现身,立在这些人身后。果然是逍遥宫宫主云锦天和云中城城主慕容非两人。 “宫主,慕容公子。”这两人现身后围住了深寒逃出来的这些人的黑衣人转过身,单膝跪在两人面前。 “今夜我们这些人怕是必死无疑是吧?”回头看看跟在自己身后,满脸黑灰,烧焦了头发,衣角上还冒着烟的手下人,那深寒为首之人苦笑了一笑。 深寒和云锦天慕容非两人之间的仇怨可以说是不共戴天,从几年前慕容非身上痴缠失效后这两人就开始与深寒为敌,到今日终于得手又怎肯放弃。 “你既是有自知之明还是自裁了为好,也免去了我们动手的麻烦。”慕容非看了眼身侧之人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道。 今日握是真的死在这里了!眼眸暗了暗,那男子按了绷簧抽出手中宝剑,挽了一道剑花,忽然纵身跃起,直扑那些黑衣人面前的云锦天。 云锦天未动,身旁慕容非便飞身跃起,接过那个刺过来的一剑,与之战在一处。同时,白莲也带着跟出来的那几人跟刚刚还单膝跪在云锦天面前的那几人战在一处。 战在一处这些人身后,被那升腾起来的烈焰包围着的庄内,被天崩地裂一般巨大的响声震慑住的那些武林人直到看到那一片火光向着他们包围过来也才回过神来,忙纷纷跃上屋脊查看四周的情形。 “爹,咱们怎么办?难道咱们今夜要死在这里不成?”立在屋脊上,见目力所及之处一道火圈伴着爆炸声和轰鸣声,从庄墙边上向着庄内正中的翠园围过来,立在屋脊上的明月山庄少庄主洛青云吓的双腿抖在了一处。 竟会用这般富丽堂皇的庄园给他们陪葬而毫不为时吝惜,冷冷的瞪了眼身旁洛青云,看着面前渐渐逼近火海的洛行眼底闪过一抹阴郁的同时,也对这铸剑山庄和庄主段一凡的身份产生了些许的怀疑。 “爹,你倒是说话啊!”见洛行皱着眉毛不做声,洛青云有些发急。 “说,说什么说!你问我我问谁?”被洛青云追问的有些不耐烦,洛行狠狠的瞪了眼洛青云后见庄内跟着他来的庄客们一个个都面露恐惧,洛行便缓了缓声音,“赶紧去寻水,将衣服打湿了顶着这火焰冲出去。”说完也不等身边人应道,他便跃下屋脊往记忆中曾见到水井的地方奔去。 一桶桶水被打上来,浇在身上热浪便扑面而来。浑身上下湿透了洛行见洛青云还在井边上磨蹭着不肯走,忙喊了声,“青云,快走!”后飞掠上一侧院墙。 “爹,等等我!”把手中木桶扔到地上,洛青云冲着立在院墙上的洛行奔去。 轰——一声巨响伴着火光冲天而起,埋在院落中的火药被点燃后四散炸开,井边一侧的房舍被炸出来一个大洞,半面墙壁轰然倒塌,将还未来的及跃起的洛青云整个的压在下面。轰隆——的一声,火起,将他刚刚站立的那块地方吞没。 “青云——”见自己的独子就这样命丧铸剑山庄,洛行的身子晃了晃,若没有身旁庄客伸手扶住,他怕是一头栽倒脚下那片火海中了。 这些人身后还不时有武功高强之人带着满身的火苗冲出火海,跌落在地上。 “庄主,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也不知这庄内埋了什么,竟有这般巨大的威力将一座座青砖的院落变成一座座废墟,那扶着洛行的庄客虽然面露惊恐,却也还是未丢下他自己逃命。 “走——”又望望将洛青云吞没的那一片火海,洛行跺了跺脚,提了口气一头扎进了火海,向庄外冲去。 铸剑山庄底下埋着的黑色炸药一炸开,那巨大的威力便将庄内这些人震慑住。见识到这东西的厉害又见火起这些人便不敢再恋战,全都四散逃窜开去,恨不得自己多生了两条腿,能够多远便跑多远。 所以距离庄墙距离不远的很多人竟也凭借着自己的功夫,憋了口气穿过那道火墙,冲出庄来!只不过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中间的很多人摔在地上连身上的火还未压灭便被早已等在外面的逍遥宫宫众一刀结果了性命。 “师父——”清亮的声音响起,一身月白色窄袖长袍的少年身形一晃便俏生生的立在了云锦天的面前。 “寒儿,你这庄子内埋得什么?这般的厉害?”见水寒那张清秀的脸上挂了抹笑意,云锦天嘴角扬起。 “炸药。”立在云锦天身旁,水寒顺着他的视线落到了前面已化作一片火海的铸剑山庄,听那隆隆的爆炸声加了噼哩啪啦木头爆裂的声音,和不时从庄内传来的惨叫声,片刻,本是清亮的眼眸忽然失去了些许的光彩。 “寒儿若喜欢这庄子等事情了结之后咱们原址重建可好?”猜出了水寒心中所想,跟在水寒身后的轩辕亦伸手臂搂了身旁少年的肩膀。 “不必了,劳民伤财的。” “无妨,咱们把这笔账记在深寒和他背后主子的头上好了。” “嗯,好!”这笔费用无论是莹碧,还是苍霄都应该负担得起!听轩辕亦说要把重建铸剑山庄分庄的帐记在深寒背后之人的头上,水寒笑的眉眼都弯在了一处。 拿他之钱慷自己之慨来讨小情人的欢心,这事还真不像是堂堂飞岚之主会做出来的。撇了撇嘴,云锦天的视线重新落回到一侧与深寒之人战在一处的慕容非身上。 呃……将云锦天脸上表情看在眼中的水寒多少猜到云锦天想的什么。小脸一红,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道,“师父,这里就交给您和慕容城主了。” “嗯,你去吧,你放心,师父绝对不会让深寒之人逃走一个!”多少年的大仇总算得报,他又怎会纵放了这些人!视线未从慕容非身上移开分毫的云锦天随口道。 “父皇,咱们走吧!”云锦天未看他水寒反倒是松了口气,回转身形,往来的方向而去。 见那白衣少年离去的速度之快多少有些逃跑的意味,轩辕亦看了眼云锦天,一笑便跟在水寒身后离去。 纵身跃到庄外山坡之上,水寒再次回转身体,向下望去,若大的铸剑山庄已经完全陷入到一片火海中,蒸腾的烈焰越烧越高,飞卷着直冲云霄,就如一只巨大的火炬一般映红了半边天。 “用这么一座庄院换整个深寒也值了。”见水寒默不作声的立在山坡上看着谷底,轩辕亦低声道。 “寒儿知道。”转头一笑,水寒说,“父皇咱们走吧,更正州城里面还有个玉无极呢!也不知道小舅舅那里怎么样了!” “是啊,深寒之后还有一个玉无极!”而且惠州城防营的十万大军已悉数被轩辕静带走,至今还未回来,此时的惠州俨然是一座空城。今夜最难对付的其实是刺史府里的玉无极! 今夜注定无眠。 与轩辕亦和水寒相距数里之遥的另一处缓坡上,武曾一手拎着宝剑另一手扶着身旁的一株树木的树干,呆呆的望着山脚下那一片火海,听着那呼呼的火声和从火海中传来的凄厉的尖叫声和哀嚎声,身子晃了一晃,半晌单手捂住胸口,张了张嘴,随后一口艳红的鲜血直直的喷了出来。 “哎——”一声叹息从他身后传来,“没想到隐匿在飞岚几十年的深寒竟会在惠州城外这座小小的山谷间全军覆没,果然是多行不义必自毙么?”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单手捂在胸口上的武曾身子一震,忙转过头去看向立在他身前的男子,“你——怎会来此?” “你不也来了?”男子未靠过来,而是立在坡上毫无表情的看着谷底的火海。 “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是白莲纵放了你?” “白莲?”欧楚环冷冷一笑,抬头用下颌点点无数深寒之人葬身的地方,“你怎么会想到我是被人纵放了的?武曾,你就是因为太高估你自己和你手下人的能耐,才会落到这般下场的。没想到死到临头还不改悔。” “你是来看热闹的?” “热闹?”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将手负在身后欧楚环踱了方步来到武曾身前,“段一凡飞岚之主的身份连你都知道你的主子又怎会不知?他知道却并未告诉你是为什么你想不明白么?” “你——” “你既想不明白我便告诉你,因为他知道深寒虽实力雄厚却绝对不是岚帝和铸剑山庄的对手,他不告诉你就是怕你知道这件事后,将脑筋动在铸剑山庄和轩辕亦身上。”言罢,欧楚环便将视线重新移回到那片火海之上,“他怕是做梦都没想到他选的这个人竟然做了他最怕的事情,让深寒全军覆没却一事无成!这一次,苍霄屯在边境线上的那一百二十万人马怕又是白跑一趟了。” 为身前青年身上带出来的冷漠与那堪比天潢贵胄的气势所震慑,更为他说出来的话所震惊,武曾竟情不自禁的向后退了两步,“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江湖卷 第七十二章 加入战团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什么人?”一声轻笑,欧楚环迈步来到武曾身旁,探过头去,在他耳边低低的说,“我姓雪,雪念音。” “你是……你怎会到这来?”武曾终于明白他为何总是觉得这男子让他觉得既危险又无法控制了,这样一个与自己主子身份相当的人又怎可能臣服于他。 “各为其主,你说我为何会来这里?”轻声一笑,欧楚环便直起微微前倾的身体,后撤了两步立于半山腰上望向谷中那片飞卷起来数丈高的烈焰,“深寒几乎是全军覆没,飞岚又固若金汤,你主子怕是不会让你好过,不如你跟了我怎样?” 身子忽然颤了颤,望着已经是一片火海的铸剑山庄,想到几日前自家主子离开时留下的话,身上的夜行衣很快就被冷汗湿透。 噗——一声轻响,一道血色直喷向天空,化作星星点点的红雨落下,一声闷响武曾的身体栽倒在了这片林地间。 转头看了眼自杀身亡的武曾欧楚环嘴角轻轻扬起,铸剑山庄的这场热闹也算是看完了,下面该去的当是刺史府了。又看了眼倒在一边武曾的尸体,欧楚环漠无表情的转身离去。 只是可惜了这座庄园,不过用一座庄子就换了整个深寒也算是值了,就是不知道将整个庄子变成废墟的是什么东西,还要调查一番才行。 还有就是凌九霄,从那日擂台之后就未再见到他,也不知道这人哪去了?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临行前要不要寻寻他,道个别什么的? 欧楚环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往惠州州城的方向而去。 惠州西城一间勾栏院上房内,光了全身的凌九霄仰面朝天的躺在挂了绯红色床幔的床榻上,臂弯中躺了名同样光着身子的女子,女子喘息甫定,还带了情事之后的媚态。 推开枕了自己手臂的女子,凌九霄下了床,随手扯了扔在一侧的外袍,裹了全身,坐在床前圆桌边上,望着桌上那盏小巧的琉璃灯发呆。 从那日擂台结束之后,他便一头钻进这勾栏院内,开始毫无节制的放纵自己,仿若要将二十多年的清心寡欲都弥补回来一般,将自己淹没在这仿佛永远都没有尽头的情欲之中。如逼供沙漠中的鸵鸟一般,不看不听不想。 甚至,他曾想过永远就这般沉迷下去也不错。永远不再去想那已经过去的擂台,去想自己那把被台上白衣少年毫不留情斩断的映日,不去想那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回应的单恋。 不过,就在刚才,在他望着那层层叠叠绯红色幔帐的时候,一阵没来由的空虚就那样毫无征兆的袭来,填也填不满。 段一凡,他的小亦,那人才是他心中所念,所想。可是在那把专为他铸造的宝剑折断之后,在那座专为他摆下的擂台结束后,他才终于明白,自己与他之间已绝无可能。 段水寒,那立在擂台上如高山白雪般清丽脱俗的少年,那个与他心中之人有着最亲近关系的少年让他永远失去了他最爱之人。可是现在的凌九霄却恨不起来,也更无法嫉妒。 你不如他!每当想到那少年,凌九霄的耳边都会响起云锦天的那句话。尽管不愿意承认,可是凌九袁也知道,他说的没错,自己不如他。 从他毫不犹豫的将映日斩断开始,他便知道自己不如他。 映日是他花费了十几年的心血铸造出来的宝剑,更是这一届试剑大会上最出彩的宝剑,多少江湖人求之都不可行,若是自己的话势必会斟酌一二,可他却那样毫不在乎的将之断为两截,单就这不以物喜的心境他便自愧不如。 还有那少年看向自己心爱之人的那眼底毫不掩饰的眷恋,与那脉脉的柔情。那般的毫不顾忌,那般的坦荡,无论是男子之间的恋情,还是父子相恋都很难为世俗接受,可他却毫不在意…… 现在越想起来,自己越是自愧不如。小亦,也许这世间真的只有这少年才配得上你吧!一如你所说的父子又怎样?长叹之后,凌九霄颓废的将头枕在至于面前圆桌上的手臂上。 “凌先生——”一声低沉婉转,柔的如水一般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那裸了全身的女子也披了一件衣服来至凌九霄身旁坐下,露在外面的手臂自顾自的缠上了凌九霄的胳膊,“凌先生唉声叹气的,是在嫌弃奴家招待不周么?” 从桌上侧过头来,看着小鸟依人一般偎在身边的女子,直到此时,凌九霄也才明白,这般的荒唐无论持续多久都无法填满内心的空虚。 他想要的不是这样的沉沦,而是一个能陪在他身边的人,哪怕是一句话都不说,只那样静静的陪着自己,就如那个夜晚在铸剑山庄庄外欧楚环陪了他一般,陪着他慢慢从这撕心裂肺一般的伤痛中恢复。 欧楚环?久违的名字忽然跳进脑海内,从那日擂台之后就再未见过他,不过因为自己,他在灵隐敖应该过的很好。甩了甩头,凌九霄将这个忽然跳进自己脑海中的人重新赶出去。 “凌先生——”偎在凌九霄身旁,半晌都未见他有任何动作,那女子再次朱唇轻启,“凌先生想让奴家给你做点什么?奴家琴棋书画可是样样都很拿手。” “不必,你出去吧!”本是因这女子一身白色衣裙立在众人之间显得清新秀丽才会挑了她侍寝,可现在看来竟是这般的俗不可耐,皱了皱眉凌九霄站起身来,从那女子的怀内抽出自己的胳膊来。 “可是凌先生——”觉察到凌九霄的不愉,那女子忙站起身来想说什么,一阵喧哗声和着这勾栏之中女子的尖叫声便传进屋内,除了这些声音外,还有急促的铜锣声从窗子外面传进来。 “怎么回事?”反手推开再次靠近的女子,凌九霄扬了声音给一直候在门外的手下听。 “主上。”房间的门被推开,一名中年男子垂了视线,单膝跪在凌九霄面前,“回禀主上,刚才有惠州刺史府府衙中的官差经过,说今日土匪过境让街上店铺立刻关门上板。” “土匪过境?这惠州怎么会有土匪过境?”浓眉一挑,凌九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男子问。 “这……属下也不知道。”头垂的更低,男子道。 “去查。” “是。”起身倒退着出了房间,带上房门男子径自离去。 “凌先生您……”那立在一旁的女子见凌九霄重新坐回圆桌边,一张英俊的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便又凑上前去,“您是说不是土匪过境?” 瞟了眼身旁的女子,凌九霄重新转过头去,未说话。 见凌九霄不理自己,那女子便讪讪的垂了头,有些难看的沉默在这本当春光无限的室内蔓延开来,一直延续到被凌九霄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 “主上,现在惠州州城内全城戒严,刺史府内也是戒备森严,是何原因还不知道,不过属下已经另行派人再去打探了。”一如刚才,垂了视线看也不看那只披了一件薄纱衣的女子,中年男子再度跪到凌九霄面前时已是一刻钟之后。 “全城戒严?”视线落在跪在面前之人的身上,凌九霄想了想,“唤人进来替本座沐浴更衣。” “还要不要其他人前来?”知道凌九霄多半是要出去,男子问道。 “不用,本座也不过是出去散散心。” “那属下这就去着人准备了。”说完,中年人便退出了房间。 “凌先生……那我……”听凌九霄唤人更衣竟是要离开,那立在他身旁的女子有点急,“您今夜不是要奴家侍寝么?” “出去。” “可是……” “出去。”一声断喝,透着股不耐烦。 “是。”抬头偷着瞄了眼凌九霄的脸,见他脸上透着股不耐烦,那女子不敢再多说,从床榻上找到自己的衣裙抱在怀内,光着脚来至门前拉开门走出去。 女子刚一离开,便有小厮抬了装着热水的木桶进来,伺候凌九霄沐浴更衣。 半个时辰后,沐浴更衣,换了身黑色劲装,扣了皮质护腕,收拾停当之后的凌九霄一扫不久前的颓废,整个人神清气爽起来。 看了眼一声不响立在一侧的中年人,凌九霄一笑,“走吧。”说完便推开房门,跃上屋脊后沿着屋脊的走势往城北而去。 三更已过,除了西城之外其他三城早已经到了宵禁的时间,偌大的州城内家家户户关门闭户,宽敞的街道上连个人影子都没有。 沿着沿街的屋舍往城北刺史府而去的凌九霄脚步忽顿,刹住身子后立在屋脊上,凝神屏气,侧耳倾听。一阵喊杀声穿透了夜晚的黑暗,从远处传来,若隐若现,时断时续。 “主上,”趁着凌九霄停顿,跟在他身后的中年男子赶上来,“主上,打探清楚了,是左相玉无极造反,带了人要攻占刺史府,现在正和刺史府府内的衙役和官兵交手。” 造反?瞟了眼面前的中年人,凌九霄重新运了轻功。 “主上……您……”中年人见凌九霄继续往北城而去忙跟在身后,“主上您不能去,太危险了。” “无妨。”未理会手下人脸上有些为难的表情,凌九霄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穿房越脊,待凌九霄来到刺史府府衙跟前时,刺史府内外已是一片刀光剑影,呐喊声,咒骂声,喊叫声,兵器碰撞时发出的撞击声不绝于耳。 这其中尤以刺史府门前的战斗最为激烈。 门前空地上倒了十几具死尸,一名手持宝剑的男子被十几人围在中间。 面对了身旁十几个黑巾蒙面手持刀剑的对手,这男子脸上竟毫无惧色的把手中宝剑舞的上下翻飞,攻前避后,迎左挡右,对方人手虽众多,一时之间竟也奈何不了他。 男子旁边十几个黑衣人如众星捧月一般簇拥了一个五十开外,一身青色劲装的男人,皱着眉毛看着眼前的这场打斗。 半晌见自己人虽然人多势众竟占不得一点上风,男子忽然开口道,“南飞羽,老夫劝你还是别做无谓的抵抗了。你若现在就住手,把这惠州乖乖的交出来,老夫便饶你不死。” 听玉无极这般说,陷入包围圈的南习羽手中宝剑绾了一个凌厉的剑花,数道剑影四下散开直扑那些将他围住之人的面门。那些人见他剑招来的迅猛异常忙抽身撤步,纷纷向后躲去。 借着这些人后撤的空当,南飞羽飞身跃起,跃到刺史府正门的屋檐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被众人护在中间的玉无极,“饶我不死?玉无极,怎么老了老了你还犯起糊涂来了。你攻击刺史府便是造反之罪,是株连九族的重罪,你一个朝廷的饮犯还说什么饶我不死?” 被人说是老糊涂,玉无极老脸一沉,咬了咬牙摆了摆手,命令道,“杀,这府内之人一个不留。” 随着他一声杀字落下,数百名隐藏在黑暗中的男子便出现在府衙面前。这些人都是清一色黑色夜行衣,黑巾包头照面,手中的兵器不是匕首便是短刀。 是孤星的杀手!只一眼南飞羽便认出了这些人的身份,见玉无极唤出了一直隐身的黑暗中的这几百名杀手,南飞羽忙提高了声音向着与先前攻入府中之人混战在一起的衙役官差喊,“向后撤,撤到二层院子。”喊完,自己也飞身跃起,越过屋脊往后院而去。 “追。”再挥了挥手,玉无极在周围众人的保护下上了刺史府内门前的七层台阶,走进已经被攻破的大门,往府内第二层院落追过去。 “凌教主,好久不见啊。”凌九霄正看着混乱不堪,到处都是战场的惠州刺史府,一个爽朗的声音忽然响起,伴着这声音一道淡青色的影子落到凌九霄身旁与之并肩而立,“这么晚了难道您也是睡不着,来看热闹的么?” “玉竹剑客不也是一样?“看了眼同样立在屋脊上,与自己隔了一条小巷的青玉竹,凌九霄抱拳道。 “我可不光是来看热闹的。”回了一礼后,青玉竹的视线追着那些人进到二层的院落,“深更半夜的这般吵闹扰人好梦。”说着青玉竹皱皱眉毛,面露不愉,“不过现在再回去也睡不着了,”说完青玉竹的目光又重新落回到凌九霄身上,“既然赶上了何不下去试试身手,凌教主?” “试试身手?”凌九霄微微一笑,环视了四周。 他四周的屋脊上已经立了不少江湖人,看情形多半是被吵醒后来看到底出了什么事的。 “凌教主不想?”似是对周围或探究或谨慎的视线毫无察觉,青玉竹开口道。 “倒也不是,只不过两方缠斗,玉竹兄想要帮哪一方?” “这个……”看着带了下属退守二层院落的南飞羽,青玉竹想了想,“既然来了自然应当顺便作件行侠仗义的事情了。又何况这位惠州的南刺史在下看来很面善,自然要帮他们了。”说完,青玉竹也不待凌九霄回应,便伸手按绷簧,抽出手中玉竹剑,跃下屋脊,直扑孤星的杀手们。 “既是如此,在下便陪了玉竹兄您也做件行侠仗义的事情。”见青玉竹跃下屋脊,加入战团,凌九霄一笑,也跃入刺史府的府衙内,和孤星的杀手们战在一处。 南飞羽手下的多是刺史府内的官差衙役,这些与玉无极手中的那几百杀手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虽然身为隐卫总管,南飞羽手下有不少隐卫可调遣,可是事出突然,这些负责刺探情报的隐卫们又遍布各处,一时半会儿很难调集到多少人手帮忙,所以凌九霄和青玉竹加入之前,他手下之人已是处于下风,第二层院落也很快就要被攻破。 江湖卷 第七十三章 惨遭暗算 刺史府的二层院落虽眼看着就要被攻破,不过有凌九霄和青玉竹两人的加入局势又有了少许的缓解。 见凌九霄和青玉竹两人加入战团,原本远远立在屋脊上看着这一切的一些武林人也各拿刀剑,跃下屋脊加入进来。这些人人数虽然不多,却都是成名已久的侠剑客。有了这些人的加入,本已经被逼得很紧的形势多少有了些缓解。 “老夫是飞岚的左相玉无极,现在奉命缉拿阴谋造反的惠州刺史南飞羽,如有助其逃脱之人一并以谋反之罪论处。”大好的形势竟有逆转的迹象,玉无极忙扬了声音道。 缉拿阴谋造反之人?以谋反之罪论处?本已加入战团的一些人都收了手中兵器,有些不明所以的看向站在人群中的玉无极,屋脊上,原本也打算加入进来的人也都有些犹豫。 见状,玉无极的嘴角微微扬起,扫了眼愣在当场的十几个人接着说道,“不知者不怪,念你等愚昧无知老夫此次便不怪罪你们,你等可自行退去,如若不然一并以谋逆罪论处。” “呵呵,谋逆?”似是听到了很好笑的话,将玉无极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南飞羽冷冷一笑手中宝剑绾了一个凌厉的剑花,将对手逼出去后撤了身子站定,一边喘息着一边抬手擦了擦额上汗水,“刑部公文昨日到了州内,要不要下官给相爷您拿出来看看?” “公文?什么公文?”一直站在玉无极身旁未能插上话的玉正明见自己老爹面色一寒却未吭声,便问道。 “闭嘴。”一声尖利的呵斥声响起,玉无极狠狠地瞪了眼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南飞羽这个时候拿出来说的公文必定和自己有关,刑部的公文不用问他都知道是什么内容。 能呵斥住玉正明,玉无极却呵斥不住南飞羽。见玉无极脸色变了变南飞羽微微一笑,“玉相,刑部的公文您真不知道?不过也难怪,公文下发的时候玉相您已经因为密谋造反不成逃遁了。” “密谋造反?南大人你记错了吧?老夫备受皇恩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会密谋造反?”眯了眼睛,玉无极的声音愈发的冷了一冷。 “记错了?昨日才到的公文,今日又岂有记错的道理。”言罢,脸上笑容顿收,“玉无极你趁皇上落凤山守香不在朝中,伙同大皇子阴谋叛乱意图攻占落凤城,失败逃遁后不思悔改,近日又跑到我的惠州意图攻占刺史府府衙,你还说你不是造反?” 一席话言简意赅,却明明白白的说出了玉无极的罪行和他今夜来这刺史府的真正原因。 言罢,见那些停住手后面露疑惑的武林人都看着自己,南飞羽便向着他们抱了抱拳,“各位都是江湖中的侠士,武林的豪杰,虽不在朝为官却都明白忠君报国,除暴安良之理。飞羽敢情各位帮忙捉拿朝廷钦犯,替我皇重振朝纲,也替飞岚除了这祸国殃民的佞臣。皇上自当有重谢,飞岚的百姓也自然会记得各位侠士的恩情。” “老夫劝你们动手之前还是先考虑清楚。”见立在原地的几个人手重新放回到刀剑的把手上蠢蠢欲动玉无极提高了声音,“你们别忘了老夫可是这飞岚的国丈,阳王的外公。这件事不过是皇家的家务事,是皇子外戚间的权力之争,无论胜败与否都是朝廷的事,都与你们这些武林人无关。” “果真无关么?”听玉无极把自己从武林中脱出来,南飞羽脸上露了些许的嘲讽,“你出身玉门,今日又带了孤星的杀手意图抢占我惠州刺史府,怎能说与武林人无……” 他的话还未说完,暗处一道黑影飞身跃起,直扑南飞羽的后背。 南飞羽话虽未说完,听脑后劲风忽起忙以脚跟为轴,转动身形的同时挥出单掌,迎上暗算自己的那道黑影。 嘭——一声闷响,不过不是从南飞羽身前传来,那暗算他的人见南飞羽已经加了小心,行至半路便将劈出来的双掌收回,身子一坠,便躲过南飞羽的那一掌。 几乎同时,南飞羽身后疾风骤起,随着单掌刺破空气时发出的尖利爆鸣声传来一掌便重重的拍到了南飞羽的后背。 噗——一声轻响,头骤然向后仰去,一口鲜血直直的冲向半空中,南飞羽眼眸瞬间便失去了些许的光彩,踉踉跄跄的向前冲了两步,身子晃了晃,手中宝剑剑尖插进身前青砖的缝隙间才勉强撑了身体不至于倒下去。 见状,那原本暗算南飞羽被发觉的人转身上步,反手一掌再度拍向他的后背。 我命休矣,听身后疾风再起,直到此时的自己再也躲不过这跟进的一掌南飞羽暗叹了一声,合了眼睛。 “大人。”一声惊呼,伴着这声惊呼,一道人影飞身跃到南飞羽身边,一手扶住他,另一只手则接下了攻上来的一掌。 “赵新……怎么是你?你不是跟着瑾臣……” “司马大人让我留下来保护您,可是结果还……”见南飞羽面色苍白,嘴角处还不时有血沫冒出来,赵新一阵抱憾,“大人,您等着,我替您报仇。”说着他便迎向玉无极。 “赵新,你扶着我。”接了玉无极的一掌,南飞羽知道赵新虽为惠州副将却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忙手疾眼快的伸手扣了他的手腕,“先扶我坐下来。”说着南飞羽便要顺势蹲下。 “是。”手臂给南飞羽扣住,又觉察到他身子在不断的向下坠,赵新只得扶着南飞羽,让他缓缓坐到原地。 “今日之事,如有人再敢插手,便是这般的下场。”立在南飞羽刚才站着的地方,玉无极一手负在身后,另一手指了勉强被人扶住的南飞羽。 炎热的夏日,一番打斗过后在场几乎所有人身上都被汗水湿透,玉无极的这番话却如冷水一般浇到了在场之人的身上,一股寒意透过皮肤直达骨髓。 似是为他的气势所震慑,与孤星站在一处的影卫一个个也心生了怯意,且战且退,纷纷向南飞羽和赵新所在的地方退过来。除了加入战团的凌九霄和玉竹剑客青玉竹外,其他的江湖人在见识到玉无极的功夫后也都立在当场,进退唯谷。 “南飞羽,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见己方之人重新占了上风,玉无极嘴角上浮现出了一抹冷笑,“你一死这惠州便是我的了。” 看着不远处暗算自己的玉无极老脸上挂着的阴笑南飞羽抬手抹了抹嘴角上的血迹,“玉无极你不觉得奇怪么?为何我刺史府内只有这些官差衙役和护卫?” “你想说什么?”玉无极的目光忽然闪了闪,举目看向周围,无论是与他带来之人交手的人,还是业已倒地的死尸全都是一身劲装,青布包头的习武之人,这中间竟没有一个仆役打扮的小厮。 “我想说我早就知道你今日会来占我的刺史府你可信?” “胡说,你要是早就知道又怎么会落到这个下场?”玉无极还在沉吟,远远的站在他身后的玉正明竖着耳朵听两人说话,听南飞羽这般说还未等玉无极开口他便接上去。 “闭嘴。”一声暴喝再起,给呵斥的玉正明身子抖了抖,便老老实实的闭了嘴,“既然你早有准备老夫便先取了你的性命再说。”话音未落,单手负在身后的玉无极便脚下变步,变手为爪直扑斜靠了赵新的南飞羽。 “大人……”见玉无极再度扑来,赵新忙张开手臂,一手护住南飞羽另一只手拾了南飞羽的宝剑迎着玉无极而去。 “玉无极——”一声尖利的声音骤然响起,伴着这声音一把牛毛细针如漫天细雨般铺天盖地而来,将玉无极整个人都全都罩在里面,细针之后,紧接着一道白色的影子如离弦之箭一般从不远处一座屋脊上直射下来。 察觉到危险,玉无极忙挥了手臂,用长袍的袖子卷了直罩过来的那一把细针。针还未收好,那道轻灵的白色影子便已经来到他的面前,七彩的霞光闪现,冷森森的感觉抹上自己的脖颈,速度快到他几乎来不及有所反应。 转身,撤步,将身体拼命向后扬起,玉无极险险的避过了那直奔自己颈间的匕首后一手便探过去抓那只握着匕首的手。 握着匕首的小手并未如料想一般抽回,而是手腕一翻,匕首一横,薄如蝉翼的刃便再度抹向玉无极的手指。 见状玉无极忙飞快的抽回了单手,身形向后一闪。 他向后闪,与之交手之人便迈了一步再度跟进,反握着的匕首重新尖端向前直刺玉无极的心口。 接连两招都被对手化解玉无极心中大惊,不敢恋战,身子再度跃起,飞快的向玉正明和围在玉正明身旁的那些人所在的方向退去。随后,便被相府跟来的护卫和孤星的杀手护在中央。 “小舅舅。”三招逼退了玉无极,水寒也不追赶,蹲了身小手便探上了南飞羽的手腕。 “寒儿……”你总算是来了,一声低叹,靠在赵新身上的南飞羽见水寒清秀的小脸上现了抹难言的担忧,便单手撑了身子,苍白的脸上便挤出了一丝笑容,“小舅舅没事。” “你别动。”把了南飞羽两只手腕上的脉,水寒两道秀气的眉毛拧在了一起,将斜跨在身侧的背包移到身前后,探了手进去摸出了一只小木盒出来,打开,拈了里面一颗暗红色的药丸送过去,“含在舌下,别咽下去。” 看着南飞羽依照自己说的含了药丸,水寒皱在一处的眉毛稍稍舒展后便问抱着南飞羽的赵新,“谁暗算我小舅舅了?”南飞羽,飞岚曾经的武状元,功夫不能说是独步天下,却也轻易不会被人伤得这般厉害,也因此水寒几乎可以肯定他是被人暗算去了。 这小公子竟会疗伤?原来那个背包里面不光是装了糖果,竟然还有疗伤用的丹药啊!目瞪口呆的看着水寒诊脉,取药,直到给他问道是谁伤了南飞羽,赵新也才反应过来,忙道,“是玉相暗算南大人的。”说完转过头看着满脸阴郁立在一旁冷眼看着水寒替南飞羽疗伤的玉无极。 顺着赵新的视线立刻便看到了玉无极,水寒呼——的一下便站起来,“玉无极,我小舅舅若有个什么闪失,本王定让你生不如死!”若发毒誓一般,白净的食指直直的指了玉无极的鼻子,水寒清俊的小脸上蒙了一层寒霜。 “寒儿——”一声轻唤带了些不赞成,更多的却是安抚的意味。立在屋脊上自始至终都关注着水寒一举一动的轩辕亦见水寒听到自己的声音后虽不满的撇了撇嘴,却也敛了眼中的那抹阴狠凤目暗了暗,才转头看向玉无极,扬了声音,“玉无极,你勾结孤星杀手,欲意坑杀我飞岚大封疆大吏,占我州城该当何罪?” 小亦!凌九霄本已经追着自己的对手杀到了比较远离南飞羽的地方,听那魂牵梦绕的声音忽然响起,紧跟了一步一剑结果了对手的性命后,飞掠而起,躲过孤星杀手的攻击,几纵之下便来到了二层院子的院门口,抬头看向发出声音的那一片屋脊。 屋脊之上,一身淡青色长袍的男子单手负在身后,临风而立,发丝随风飞舞。 此时,原本战在一起的人们也纷纷觉察到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全都停了手,手握宝剑自动分成两方。 孤星的杀手们全都站回到玉无极的身后,曾经加入过战局的数名武林人则以青玉竹为首,和刺史府的官差护卫和影卫们一道将南飞羽和立在他身旁的水寒护住。 居高临下的看着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玉无极,轩辕亦的声音再度提高,“玉无极,你说你该当何罪?”凌厉的视线,孤高的神情,藐视苍生的眼神,此时,那天地之间唯我独尊的帝王之气从轩辕亦的身上毫不掩饰的全都迸发出来,让众人无法直视。 “皇——皇上——”为轩辕亦的气势所压,被相府若干护卫和孤星杀守护在中间的玉正明竟双腿一软,双膝一曲面向轩辕亦直挺挺的跪了下去,随后便如鸡啄米一般向着轩辕亦直磕头,“皇上饶命,这一切都是我爹做的,不关我的事……罪臣请皇上开恩,饶了臣的性命。” 皇上?似是受到了最猛烈的打击,凌九霄的身子晃了晃,满脸诧异的看着屋脊上那道孤傲的影子,袁亦,轩辕亦,小亦……你果然未曾骗过我!明白了袁亦的由来,凌九霄的眼眸暗了暗的同时嘴角也轻轻扬起,在自己英俊的脸上展现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呵呵,”一声低笑自屋脊上响起,看了眼如捣蒜一般向着自己磕头的玉正明轩辕亦转向玉无极,“玉无极,能有这般‘忠君’的儿子,你说朕是不是应该向你道一声恭喜呢?你想得了朕得天下后就打算传给他么?” 并未在意轩辕亦的话,玉无极锁着眉毛仰头看着屋脊上的轩辕亦似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你……应该……?” “应该已经死在深寒的手中了?”剑眉轻挑,轩辕亦的俊脸上带了抹不屑,“深寒,还有你玉门的人此时怕是已经一个不剩的全都被送上西天了。玉无极,你已经没有任何仰仗了,还不束手就擒?” “一个不剩?”低低的重复了一遍轩辕亦的话,玉无极的神情忽然有些呆滞,“轩辕亦你说深寒和玉门一个都不剩了?” “大胆,竟敢直呼皇上名讳,你……”扶了南飞羽的赵新听玉无极这般没大没小的,两道浓重的眉毛立刻立了起来。 “赵新。”伸手扣了赵新的手腕,南飞羽冲着他摇了摇头,示意赵新不要再说下去了。 “一个不剩?”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玉无极似是终于清醒过来,眼中现了抹怨毒,“既是这样老夫就更不能束手就擒了。”说着他便抬了手,宝剑的剑尖直指屋脊上立着的轩辕亦,向着他身后之人说道,“都给我听好了,他便是岚帝轩辕亦,谁若杀他,赏百万黄金,老夫的天下与之平分。” 江湖卷 第七十四章 繁星伴月 “他便是岚帝轩辕亦,谁若杀了他,黄金百万,天下与之平分。”玉无极手中宝剑的剑尖遥遥的指了立在屋脊之上的轩辕亦,朗声道。 百万黄金,天下与之平分!玉无极的话一出口,他身后数名孤星的杀手便高高跃起直扑屋脊上的轩辕亦。不但是他们,就连几个立在南飞羽和水寒身后的江湖人脸上也现了几分贪婪,人虽未动看向轩辕亦的眼睛里面也都多带了几分算计。 身形一晃,那原本立在南飞羽身侧的少年便失了踪迹,只留了一道残影在众人视线中。 太快了!快到根本看不清那少年的动作。 伴着那道白色的影子,一道七彩的霞光在半空中划过。 “噗——”一声轻响,一片血雾在漆黑的夜空中弥漫开来,孤星中直奔屋脊上轩辕亦的一名杀手悬在半空中的身子一滞,吭也不吭,人便向下坠去。 身形未有任何的停顿,踩了那已经开始下坠人的身体,借了力那悬在半空的白色影子带了那道七彩的霞光如离弦之箭一般直冲向半空,两个凌厉的凌空飞踹将另外两名还悬在半空中未落到屋脊上的孤星杀手踹回到地面上。 身形未停,踩着屋檐上的青瓦再向上跃,与才跃上屋脊,还未站稳的孤星杀手擦身而过。 “啊……”一声惊呼才一出口,颈间一凉,还未明白是怎么回事那杀手身形一滞,便翻身栽倒,身体沿着屋脊上的缓坡滚下去,嘭——的一声钝响摔在地上。挣扎了一下,便挺直了身子不再动。 借着一侧火把的亮光,无论是玉无极身后孤星的杀手,还是南飞羽身后的江湖人,全都看清这从屋脊上坠下来的人面色黑青,除了脖颈间身上并无任何伤口,一股黑红的血液正从动脉上那条寸许长的伤口上汩汩的冒出来。 嘶嘶的抽泣声自四周响起,在场之人要么是被训练出来的杀手,要么是武林中成名已久的剑侠,每个人都极为自负,可是就是这般自负的他们竟无人看清那少年的动作,这当是多么迅捷的身法。 “敢将主意打到本王父皇身上的人,便是此下场。”伴着一声凌厉的断喝,已经飞跃上屋脊的白衣少年横了手中一把晶莹剔透的匕首,挡在轩辕亦的身前。 为挡在轩辕亦身前少年的身手震撼,玉无极身后那些孤星的杀手们心中忽然生了些许的怯意。 “爹,皇上刚才说深寒和咱们玉门派去铸剑山庄的人已经全军覆没了,咱们……咱们怎么办?”为自己身后的相府护卫和孤星的杀手们的胆怯感染,玉正明伸手便抓住了玉无极的胳膊,“爹,咱们,咱们跑吧……要不然咱们投降,皇上顾念到姐姐和天阳的面子兴许还能饶过咱们……” 跑?往哪跑?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哪个君主会让意图谋反自己江山之人活在这世上?又何况,现在还远远未到认输逃跑或者投降的份上,面色一凛玉无极抬腿便踹到了玉正明的小腿上,“没出息的东西,只会给老夫丢人。” 踹完玉正明,将手中本已垂下来的宝剑重新指了屋脊上的轩辕亦,“成者王侯败者贼,只要杀了他,你们便可封王封侯;若杀不了他,你们便是叛国的佞臣贼子。杀!” “杀!”一声呐喊从玉无极身后传来,本已心生恐惧的那些杀手们在意识到自己除了拼命之外在没有任何退路之后反而生了无限的勇气,各自抽了随身的短刀和匕首直奔屋脊上轩辕亦和水寒而去。 “护驾——”接着杀声的尾音,喊声骤起一名一身黑色劲装,头扎黑金的青年落在轩辕亦和水寒所立的屋檐上。 伴着他这一声护驾,隐在暗处的数百名和他同样一身黑色劲装,头扎黑巾的人迎着冲过来的那些杀手而去。 呵斥声,喊叫声,兵器碰撞的声音混在一处,惠州刺史府的府衙内又是一片刀光剑影。 该是我护着你的才对,见那少年未有任何犹豫转眼便挡在自己身前,轩辕亦的眼眸暗了暗,嘴角微微扬起俊脸上忽然现了抹温柔的笑意。轻轻迈了步子,上前两步来到水寒身边单手搭在少年的肩上,“寒儿可曾见过哪个做爹的被自家儿子护在身后的?” “可是,父皇他们现在的目标可是你……”将头转向身旁的轩辕亦,水寒不赞成的皱了眉毛。 “寒儿难道忘了,父皇说过要护寒儿一辈子的?”未被脚下战场上那惊心动魄的厮杀所干扰,轩辕亦将头探到了水寒的耳边。 呃,……察觉到一股热气吹到自己的耳垂上,那张本是白皙的小脸上立刻飞上了一片红晕,水寒的身子僵了一僵。 呵呵,见身边少年的反应果如自己所料,轩辕亦的视线虽然重新转到了战场上,凤目却眯了起来。 讪讪地低了头,犹豫了一下,白皙修长的小手便悄悄探到身旁男子的手掌内,指尖穿过轩辕亦手指的指缝,十指相扣之后,白净的小脸上现了抹羞涩的笑容。 这是……视线落到屋脊上两人扣在一起的双手上,南飞羽的心头一跳,飞岚众人皆知的九皇子深受皇上恩宠,两人起居坐卧皆在一起,至今九皇子还住在盘龙殿……这两人之间该不会竟是这样的关系吧! 有些怔忪的看着那并肩而立的两人,南飞羽并未注意到一双阴郁的眼睛正盯了自己。 “小舅舅——”立在屋脊上关注着脚下战局的水寒显然注意到了那阴郁狠厉的眼神,顺着那道视线便看到了盘着双膝坐在地上,正看向自己的南飞羽。 水寒声音未落,便感觉到那原本和身旁男子扣在一处小手手指一松紧接着身旁便失了轩辕亦的影子。 “啊——”一声尖利的叫声,袖子内藏了匕首的男子满脸惊讶的看着从自己胸口传出来的宝剑的剑尖,随后机械的转过身,看向不知何时立在身侧的轩辕亦,“段……” “坑杀朝廷大臣最同谋反,别怪朕事先未说清楚。”冰冷的眼神扫了眼还立在南飞羽身后的几名江湖人后,轩辕亦抽出手中宝剑。一道血线被他手中青玄剑带起后抛洒在空中,如颗颗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划过一道弧线后落到地上。 “皇上——”轩辕亦忽然站在自己面前,盘膝而坐调息气息的南飞羽忙单手撑在地上,想爬起来。 “南刺史免礼。”一手按在南飞羽的肩上,将他才倾起来的身体重新按回去,轩辕亦看了眼已经跪在地上的赵新,“护好南大人。”说完轩辕亦并未再跃上屋脊,而是转身加入到了战局之中。 剑身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看似闲庭信步一般悠闲的没有什么方向感,待到扑上来的人反应过来,那宝剑已经刺进了身体。 又是一片血珠飞溅而起,轩辕亦抽出宝剑垂了剑身,沾染到宝剑上的鲜血顺着剑上两边血槽而下,滴到地上漫地的青砖之上。 随着鲜血的退去,现了淡青色的剑身。剑身上除了两侧血槽外没有任何的花纹,本是金属的质感,却不知为何整把宝剑上笼了一抹如天上明月般的光晕,清冷柔和且毫不耀眼。 “这就是青玄剑?”一声低叹自凌九霄耳边响起,结果了自己对手的青玉竹视线落到了轩辕亦手中宝剑朴实无华的剑身上,“乍看上去平淡无奇,实则精气内敛,返璞归真,青玄果真不愧于天下第一剑的名号。” 七彩的霞光再现,随着那道霞光划过天际,一身白衣的少年自屋脊上飞掠而下,向着轩辕亦的身边而去,在经过一名孤星杀手身旁时手中原本朝向前的匕首一横,一声轻响细细的血雾弥漫在空中,转眼间那杀手便失去了性命。 “父皇剑法如何?”俊脸上笑意渐浓,宝剑挽了一个剑花突入人群轩辕亦眼角眉梢上难得的现了抹得意。此时的轩辕亦完全没了飞岚之主的霸气凌厉与狠绝,和一心一意的想在心上人面前炫耀自己身手的天下最普通的男子没有任何区别。 “差强人意。”难得会见到轩辕亦这般孩子气的表现,水寒那张清秀的小脸上虽是闪过了一抹不屑,眼角眉梢上却也带了丝丝的笑纹。 “父皇的剑法只能算得上差强人意么?寒儿的眼光竟这般的高了?”俊脸一垮,轩辕亦的脸上立刻现了抹失落。 “喂,你好好打啊!”见轩辕亦一边与人交手一边转过头来和自己斗嘴,弄得自己时不时便一番手忙脚乱险象环生,水寒的心啊肝啊也一同如坐过山车一般的忽上忽下。 “若是要好好打的话……寒儿替父皇护了背后可好?”凤眼一眯,轩辕亦忽然正色道。 “哦。”一声低应,水寒也收了心神,退步转身,背对了轩辕亦的后背横了手中匕首。 “既是如此,父皇今日便开杀戒了!”瞥见身后少年神色凝重了很多,轩辕亦眼眸暗了暗,原本有些凌乱随性的剑招忽然一变,变得凌厉狠绝起来。 迅捷灵敏的身法,潇洒飘逸却又凌厉无比的剑法,明明是被发现他从屋脊上跃下后抛了对手扑过来的孤星杀手们围在中间,舞动手中宝剑的轩辕亦却犹如进入无人之境一般,进退攻守之间丝毫不受外界的影响。又加之后背被水寒护住,功夫本已独步天下的岚帝轩辕亦剑法更加狠厉。 发丝飞扬,寒光一闪所指之处,艳红的血珠飞溅,细细的红雾腾起,死亡瞬间降临。被孤星杀手们围在中间的两人所过之处便留下了数具死尸。 自问时至今日,都未曾有一个人能让自己完全放心的将身后交给他,作为一国君主的轩辕亦却这般放心那只有十几岁的少年,而那少年竟也不负众望……早已收了宝剑立在远处观望的凌九霄心中忽然生了股羡慕。 青玄剑剑身上那抹幽静的光晕下,少年手中本是七彩的匕首不知道何时收了绚烂的色彩,所过之处撒过点点碎金。 繁星伴月!着迷的看着远处配合的天衣无缝,仿若一个人的那一双人凌九霄的心里忽然明了为何这一剑一匕首为何会是一对龙凤剑。 因为青玄剑剑身上那抹静谧的光线让凌九霄想到了天上明月,他也才会费尽心机的铸造了那把映日剑,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日月同辉。但是现在他才明白,日月又怎能同辉?伴了那轮明月的不是太阳,而是那漫天的繁星。 嘶——他的武功竟会高至如此?倒抽了口冷气的玉无极情不自禁的向后退了两步,看向鏖战中轩辕亦的眼睛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惧意。 眼见得跟着自己来的几百人很快便伤亡过半,玉无极的牙齿都快被他咬碎了。垂在一侧的一只手也情不自禁的握成了拳头,直到疼痛传来,他才察觉到,不知何时自己的指甲陷到了手心内。 “爹,爹,咱们怎么办?”还说要杀皇上,看这情形皇上杀不了,咱们就快被皇上杀了。六神无主不知所措的玉正明再次扯了扯玉无极的袖子,“要不,咱们逃吧!趁着现在皇上还没腾出手来收拾咱们……” “闭嘴!”满腔的愤怒怨毒无处发泄,玉无极一声厉吼震得玉正明眼前直冒金星,“老夫既然敢来进攻刺史府就早已有了万全的准备。”只是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动用罢了,只不过现在处在生死存亡的关键是不用不行了。 再度咬了咬牙齿,玉无极伸手从怀内掏出来一根作为信号的烟火用火折子点燃后扔向半空中。 啪——的一声爆竹爆裂的声音响过,黑蓝色的点缀了点点繁星的天幕上忽然炸开了一片灿烂。 轩辕亦,轩辕水寒,还有惠州这些与老夫作对的人,老夫现在就让你们知道敢与我作对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仰头看着那烟花渐渐隐在天幕中,玉无极的脸上竟出现了一种可以被称之为快意的表情。 “爹,你这是……”干什么?将手掌搭在眉宇上,看着天上那朵烟花渐渐消散,玉正明不明所以的转向身旁自家爹爹。 “干什么?自然是让这些人知道老夫的厉害。明儿你就看着老夫今夜怎么将这惠州据为己有。”一声冷哼,玉无极负了手仰了头。 怎么回事?虚晃一招将手揽上身后少年的腰身,将之一同带出包围圈,来至南飞羽身侧的轩辕亦也抬头看向天上那朵即将消失的银色的烟花。 “轩辕亦,你是不是想问是怎么回事?”看着皱了两道浓眉的玉无极笑的很放肆,“念你已是将死之人老夫便告诉你,除了这五百名孤星的杀手外,老夫还在这惠州的州城外埋伏了三十万的人马。原本是想等拿下惠州再让这些人马悄悄进城,现在看来是该让他们提前进城了。有了这惠州作为据点,轩辕亦,你的飞岚要不了多久便是我玉无极的了。” 他说的那三十万人马应该是自家父皇交给静皇叔去对付的那些人吧?自家静皇叔虽然平日里看起来吊儿郎当,游手好闲的一到正事上其实是个很厉害的人,所以那三十万人马应该已经被他解决了吧?听完玉无极一番自以为是的话,水寒转头看向轩辕亦。 诚如寒儿所想。见水寒看向自己,轩辕亦自然知道他想的什么,便轻轻的点了点头。 这两个人该不会是已经心有灵犀了吧?见两人之眼神交汇便明白了彼此的心意,而护在两人身边的喜子和冷风他们几人竟都个个仿若这是很稀松平常的事一般没有一丝惊讶,南飞羽忽然有些郁闷。 “玉无极,你真的以为你的那三十万人马还在城外么?”嘴角微微扬起,水寒清秀的小脸上便现了抹笑意。只是,那抹笑容还未来得及扩大便僵在了脸上。因为他忽然听见,一片喊杀声远远地从惠州州城的四面响起。 江湖卷 第七十五章 逆转 怎么会这样?自家静皇叔和红叶带了惠州十万人马就是为了玉无极偷偷屯在城外的这些人马,可是听那传来的喊杀声分明就是在响应玉无极的那颗烟火。转头看向身旁轩辕亦,水寒脸上的笑容便不由自主的僵了一僵,随后敛去。 静和红叶失败了么?按他和红叶两人的能力应该不会,又何况除了惠州城防营的人马外还有影魅的杀手一道前往。 惠州城防营的十万人马再加上玉无极这三十万人,即便失败了,造成的动静也该不会很小,可是自己这几日无论是铸剑山庄的探子,还是影卫都未听到任何风吹草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玉无极,静和红叶若是有个闪失,朕必定把你挫骨扬灰。水寒转头看他的时候,数个念头也在轩辕亦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俊脸上表情虽依旧未有任何改变,风目中却已是阴寒一片。 带了暗卫护在水寒身侧的喜子虽不知玉无极在城外暗屯兵马之事,但是听玉无极这般说,又见水寒脸上笑容顿收,他便飞身跃上刺史府屋脊向四下望去。 见数道由火把组成的火龙沿着惠州州城的大街小巷从四面八方飞快的向着刺史府的方向汇聚而来,喜子心中一凛,忙跃下屋脊单膝跪在轩辕亦和水寒面前,“主子,一群身份不明之人正往刺史府而来,为主子安全着想,属下请主子尽快离开。” “慌什么,不是身份不明么?先看看来的到底是什么人再说。”冷冷的瞟了眼低头跪在自己面前的喜子,视线依次从在场两方人马身上扫过,见玉无极身旁之人一个个欢欣雀跃,自己身旁的暗卫则全都绷紧了神经,轩辕亦忽然一笑,转头看向身侧一袭白衣的少年,“寒儿跟父皇一道去看看这来的到底是什么人可好?” “嗯。”探究的望了望轩辕亦那张俊脸,水寒收了手中匕首。 “可是主子,对方来者不善,为了您和皇上的安全……”自己手下暗卫虽皆为高手,又有莫语带了铸剑山庄的高手相助可若对方真的是三十万人马,硬碰硬的话他这区区几百人也不一定能将轩辕亦和水寒护得周全。见这两人听完自己的话后非但不打算离开反而还想出去看个究竟,喜子便有些着急的说道。 “没事的,喜子。”跟在轩辕亦的身后往刺史府府门走去的水寒在从喜子身旁通过时伸了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和父皇不会有事的。” “轩辕亦事到临头你还心存……”玉无极的侥幸二字还未出口,两道寒光便直奔他的双眼而来。 话被硬生生的打断,玉无极后撤一步,身子后扬,伸手接住两根银针,脸色变了变便对那一身素白长袍的少年怒目而视。 “父皇的名字岂是你说叫就叫的。”早就被他一口一个轩辕亦叫的心头火气,水寒瞟了眼青了一张老脸的玉无极,又看看被他收到手中的两枚银针,想了想又凉凉的加上了一句,“那两枚针上本王曾经喂过药,虽然不至于毒发身亡什么的,但是奇痒难忍大概也要持续上一段时间。” “你——”给水寒一说,玉无极立刻觉得那扣了两枚银针的手皮肤开始发痒,可是既然他都说了不会毒发身亡,自己若是就这么把它扔了岂不会遭人耻笑,见在场所有人的视线将都集中到了自己指缝间的那两枚亮闪闪的银针上,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的玉无极一张老脸霎时又沉了沉由青转黑了。 “呵呵。”自家寒儿果然有能将人气死的本事,轻笑一声,轩辕亦抬了未握宝剑的手,曲了手指一指关节轻轻蹭了蹭那张白白净净的脸蛋。 既然轩辕亦和水寒两人带头出了刺史府的正门,南飞羽便也由赵新扶着跟在身后,他身后跟着的则是暗卫和铸剑山庄的人。 凌九霄和青玉竹人虽是江湖人,却都与这两人熟识,都替这父子俩暗自担心,也跟在莫语和铸剑山庄那些人的后面出了刺史府。 他二人出去,其他或是以两人马首是瞻,或是抱了看热闹心态的江湖人也一同跟出去,刺史府的院内便只剩了玉无极所剩不多的护卫和孤星的杀手。 虽然明知道自己若是带了人跟着出去便是被轩辕亦牵着鼻子走了,可是以至此他又不能不出去,狠狠地咬了咬牙玉无极挥了挥手,“走。”说完便率先向刺史府的府门走去。 现在你们人多势众老夫不跟你们一般见识,可是等着吧,等老夫的人马来了就让你们一个个都有好瞧的。 出了刺史府的府门,立在台阶之上,玉无极看看立在街心轩辕亦身后那数百一身短打,各配刀剑的暗卫和铸剑山庄的人,又回头看看自己所剩不多的人,眯了双目。 相对于玉无极的笃定和自信,除了静静立在街心看不出什么表情的轩辕亦和水寒两人外,他们身后自落凤城就跟出来的暗卫影卫和南飞羽手下的影卫一个革心里面全都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玉无极身后的人才站定,呼喊声和脚步声便自四面八方响起。那整齐划一的声音在刺史府前面空旷的街道上回响竟是一番惊天动地的效果,处在包围圈中的不少人,无论是三卫还是孤星的杀手,抑或是被卷入其中的武林人都有些肝颤。 声响越来越大,十字形街道的四面很快便越来越亮,闪烁的火光很快映照在青砖的墙壁上,摇曳不定。 只是一瞬间,穿了号衣的兵丁在数名将领的带领下便从四个方向如潮水一般涌来,将整个刺史府面前的这块空地围的水泄不通。 见整个刺史府的府衙口被里三层外三层围得风雨不透,玉无极的老脸上便情不自禁的浮现出一抹狠绝的笑意。 只不过带借着火把那明亮的光亮看清了这兵丁身上的号衣后,玉无极脸上的表情忽然有些僵,几乎是同时他身边响起了玉正明略带迷惑的声音,“咦?这些兵丁穿的该不是惠州城防营的号衣吧?” 仿若在证实玉正明的话,人马向两面一分一名一身从二品武将官服的男人大步流星的从人群中走出来,来至轩辕亦面前单膝跪倒,“臣,惠州司马,南宫瑾臣见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等救驾来迟,还请皇上恕罪。”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声万岁地动山摇,面向轩辕亦围在四周的兵将全都单膝跪地,低了头。为这声震天撼地的呼喊所震慑,就连那些稍稍远离轩辕亦的武林人也都低了头,单膝跪地。 望着四周黑压压一眼望不到边的惠州城防营的兵丁虽然一时之间弄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却也知道自己那三十万人马怕是不会再出现了。额角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的同时,玉无极的脸上也不免现了些许的惶恐。 “免礼。”单手负在身后,面对着跪在地上的一干人,此时的轩辕亦身上虽是一件窄袖长袍,那君临天下的帝王之气却毫不遮掩的全部溢泻出来。 “谢皇上。”单手撑地,南宫瑾臣站起身来,余光便扫到了水寒一侧脸色苍白,嘴角上还沾有一丝血迹的南飞羽,多少有些惊讶。 “谢皇上——”依旧是惊天动地的声响,跟在南宫瑾臣身后,惠州城防营的一干官兵也先后站起。 这才是他的小亦,一个永远都无法企及无法与之并肩而立的人!未随着身旁武林人一道跪下去,凌九霄脸上现了抹难掩的失落。 “爹——咱们——”怎么办?胆怯的又拽了拽玉无极的袍袖,玉正明脸上陪着些许的小心。 怎么办?看了眼哆哆嗦嗦的玉正明,玉无极轻轻地叹了口气。 “玉无极,你勾结外邦密谋造反,现又意欲行刺皇上罪该当诛,事到如今你还不束手就擒?”站起来的南宫瑾臣一转身,凌厉的视线便落到了一脸灰白的立在刺史府府门前台阶上的玉无极。 束手就擒?束手就擒的话自己便必死无疑,垂了视线,放了手。一声闷响,玉无极手中宝剑便脱了手,落到了刺史府前的台阶上。 见状,南宫瑾臣身后的几名亲兵便一拥而上准备擒拿玉无极和他身后的那些人。 “等等——”察觉到不妥的南宫瑾臣话音未落,将宝剑扔在地上的玉无极忽然转身伸手拎了玉正明的腰带,将之扛在肩上随后纵身跃起,踩了面前几名亲兵的肩膀飞跃上屋脊,向城外逃遁而去。 “追——”人都被围在中间了,最后还是让他逃了,身为惠州司马的南宫瑾臣脸上自然无光,寒着脸挥了挥手,若不是轩辕亦和水寒在场,南宫瑾臣甚至恨不得自己去追。 “慢。”未等南宫瑾臣身边亲兵追过去轩辕亦就抬手止了这些人。 “皇上?”您这不是放虎归山么?虽然不明白轩辕亦为何不让人去追,南宫瑾臣却也还是再度冲着呆立在场的孤星杀手和玉府的侍卫们挥了挥手,“绑了,压入天牢。” “是。”答应一声,南宫瑾臣的亲兵们便一拥而上,将那些人全都五花大绑起来,押走。 相对于南宫瑾臣的不明所以,轩辕亦身侧水寒的嘴角却微微扬起。因为就在玉无极飞掠上屋脊的同时,他看到不远处两道人影也先后跃起,沿着屋脊跟在玉无极的身后而去。 “咦?红叶?你去哪?……静儿……你干什么去?”随着跟在玉无极身后那两人先后离去,一个声音自人群中响起。 听到这个久违且熟悉的声音,轩辕亦的嘴角不易察觉的抽了一抽,转头凑到水寒耳边轩辕亦压低了声音,“寒儿咱们进府去可好?” “哦。”正好替小舅舅仔细检查一下伤口。虽然觉得轩辕亦的反应有些奇怪,水寒还是应了一声。 不过…… “寒儿——,来,给皇爷爷抱抱。”那声音再度响起,伴着那兴高采烈的声音,一道淡青色的影子便从暗处现身,身形一晃便来到人群中央,向着轩辕亦身旁的白衣少年张开手臂,“乖寒儿,可想坏皇爷爷了,来给皇爷爷抱抱。” 皇……爷爷?眨巴眨巴眼睛,水寒满头雾水地看向一侧轩辕亦见他脸上霎时黑成了锅底,一滴冷汗便顺着额角滑落。 见躲是躲不过了,轩辕亦便伸手扯了水寒衣袖,将他扯到一侧紧接着上前一步便将水寒护在了自己身后。 眼前一花,收不住身子的轩辕笑炫人便结结实实的扑到了轩辕亦的怀内。 “嘁,小气!”抬头看了看轩辕亦挑起来的剑眉。轩辕笑炫不满的松了抱住轩辕亦的手,“亦儿啊,你也真是的,都这么大了还跟自己儿子争风吃醋的。父皇很喜欢你生的这个小九,亦儿你让让,让父皇抱抱他。”说着人便向轩辕亦的身后绕过去。 争风吃醋?凤目闪了闪,轩辕亦的那张俊脸上脸色愈发的难看。 “父皇?”好奇的探过头看着面前这与轩辕静竟有七分相像的中年人水寒探究的看向轩辕亦。 “太上皇,你的皇爷爷。”水寒问轩辕亦便臭着一张脸答道。 “皇爷爷——”既是轩辕亦的父皇,水寒便从轩辕亦的身后叫了一声轩辕笑炫。 “寒儿真乖!”给少年那清亮的嗓音一叫,轩辕笑炫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快酥透了。 一双明亮的眼睛立刻眯成了一条缝,垫了脚尖再度向给轩辕亦掩在身后的水寒伸出手去,却碍于挡在面前的轩辕亦,几次都够不到那少年,轩辕笑炫的脸便垮了一垮,转头看向身后,“穆文——” “师父,您看他都多大了,还跟孩子一般胡闹。”见裴穆文跟在轩辕笑炫身后现身,轩辕亦先道。 呃——抬手摸摸自己的鼻尖,裴穆文扫了眼四周一个个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的人,镇定的道,“此处不是讲话之所,咱们还是进府再叙话。” 虽是给他避重就轻的躲过去,轩辕亦却也知道此地的确不是叙话的场所,便率先撩了身上长袍的前摆,拾阶而上进了惠州刺史府的府衙,随后穿过前院向后院中的厅堂而去。 “嗯嗯,果然是我轩辕家的孩子,皮肤水水嫩嫩的,跟你静皇叔一般不二。”轩辕亦往刺史府内走去,轩辕笑炫的眼眸又眯成了一条线。 听那愈发嚣张的声音不顾自己的心情在身后响起,行在最前面的轩辕亦额头上迸出了数道青筋。 天已微明,惠州州城外的一片林间谷底内,跑了一夜,被红叶和轩辕静追赶得再也跑不动的玉无极踉踉跄跄的扑到一块大石上,随后转过身,气喘吁吁地背靠了那石头坐在地上,看向立在自己面前的两人,暗淡的眼眸中显了些许的绝望,“我不跑了,你们带我和明儿一道回去吧!” “你怕是回不去了。”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忽然现了抹杀气,红叶抽出手中宝剑,剑尖抵在了玉无极的心口。 “你……你想干什么?”身体忍不住又向后靠了靠,玉无极的眼中现了抹恐惧,“我,我可是朝廷的命官。” “已经不是了,玉无极,你现在不过是我飞岚一名小小的钦犯而已。”抱着双肩立在红叶身侧的轩辕静冷冷的说道。 “静王爷,……”见轩辕静立在面前却并未有想要阻止的意思,玉无极感到一阵绝望,“你们不能杀我……定罪之前老夫还是朝廷的命官,坑杀朝廷命官罪同造反……红叶,你敢造反?” “玉无极,你可知道为何追你来的只有我们两人?”嘴角上现了抹冷笑,轩辕静道,“杀你可是皇兄默许了的。” “不……不可能……”不是应该抓了自己然后严加拷问问出自己的同谋么,怎么会?视线交替在红叶和轩辕静的脸上来回移动,玉无极问道,“为何?” “你可认得这个?”啪——一声轻响,一枚木牌便被红叶掷到玉无极的怀内。 “这是……”拾起木牌,看了眼木牌正中的那颗黄铜的六角形,一种不好的感觉油然而生,“你是……” “幽冥。” “幽冥……呵呵,还真是冤家路窄。”垂了头,玉无极已经面若死灰,“没想到飞岚三卫大总管竟曾是孤星第一星幽冥,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要杀便杀吧!” “噗——”一声轻响,那一直抵在玉无极胸口上宝剑的剑尖便深深的刺入玉无极的心脏。 江湖卷 第七十六章 大仇得报 “噗——”一声,一直抵在玉无极心口上宝剑的剑尖便深深的刺入玉无极的心脏。 身体微微颤了颤,玉无极的嘴角上很快渗出了血丝。 “这一剑是为了小鸿和叶子两个无辜的孩子。”见温热的鲜血顺着刺入心脏宝剑的边缘缓缓渗出,红叶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眸中迸起了血丝,紧抿双唇,剑尖一斜,从心口到胸口再向下划去。鲜血瞬间便从伤口上涌出,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空中。 瞳孔瞬间收缩,随即又很快放大,玉无极脸上有些松弛的肌肉颤抖了两下后,眼睛很快就失了焦距。飞岚的左相玉无极便这般暴尸于惠州城外的山林之中,他数十年苦心经营的势力土崩瓦解。 抽出刺入玉无极身体里的宝剑,红叶缓缓的后退了两步,良久忽然扔了手中宝剑转身向远处飞掠而去。 两朝为官,位极人臣,又为自己皇兄忌惮多年,这玉无极也算是个人物,却落到这般的下场。抱着双肩一直都未动的轩辕静最后看了眼斜靠在大石上的尸体,眼眸暗了暗,“收拾了和刚才抓到的玉正明一块带回去。”微扬了声音让一直都跟在自己身后的影卫听到后,轩辕静弓身拾了红叶的宝剑归鞘后就又追了红叶的影子一同离去。 从林间谷底出来,来至官道,红叶却并未回惠州,反而是沿着与之相反的方向而去。追在红叶身后的轩辕静有些吃惊,却并未阻拦,而是一直跟在后面。 红叶越跑越快,提起来的一口气一直都未曾放下,只是一门心思的向前跑,包头的黑巾滑落,一头漆黑的长发洒落下来,随风飞舞,他却并未察觉,而是迎着缓缓从地平线上升起来太阳洒在大地上那片金灿灿的光亮,一直向前。 轩辕亦带人进刺史府二层院子的正厅,叙话。南飞羽因内伤有些严重善后的事情便被惠州司马南宫瑾臣接手。水寒则带了春梅他们去后院替南飞羽重新把脉,煎药。 待刺史府头层和二层院内的死尸全部被移走,血迹被冲洗干净,后院的泥炉上剪了南飞羽的汤药太阳已经高高地悬在了半空中。 随时一夜无眠,刚刚又给南飞羽行了针,替他疏通了有些凝滞的血脉,水寒虽是有些疲倦却也还是在他合了眼睛后梳洗一番,换了长袍去前厅见轩辕亦和叙话的众人。 “小舅舅已经睡下了。”前厅的门外,遇到南宫瑾臣时见他望着自己欲言又止,水寒知道他是有些担心南飞羽便抢先说道,“休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只要休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啊!听水寒这么说,南宫瑾臣愣了一愣一颗悬在喉咙内的心便重新放回到胸腔内,向水寒抱拳问道,“王爷,那些江湖人该如何处置?” “江湖人?他们没离开么?” “回王爷,因为怕这中间隐藏了孤星的杀手,所以臣便将他们暂时留在刺史府内。” “哦,”应了一声,水寒歪头想了想,“叮嘱他们不要泄露本王和父皇的身份后就让他们离开吧。” “是。”应了一声南宫瑾臣转身便向外走。 “等等。”忽然想到了什么,水寒忙跟过去,“玉竹剑客和凌九霄也在?” “点仓玉竹剑客不知去向,凌教主倒是在,王爷若是想见他,臣便将他带来。”水寒追来,南宫瑾臣忙转身回道。 不知去向?不过若是玉竹剑客的话应该不会泄露自家父皇和自己的身份吧! 虽只见过数面,这位玉竹剑客却也与他心中江湖侠士的洒脱不羁的做派相吻合,所以水寒对他颇有好感,还想着在回落凤城之前再见一见,却不想他却不知去向了。 至于凌九霄,因为自家亲亲父皇的关系,他多少还是有些在意,可是若真见了凌九霄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歪头想了想水寒便摇摇头,“不必了。” 见水寒不再说什么,南宫瑾臣便向他抱了拳后转身离去。 民不与官斗,这亘古不变的道理在江湖也同样适用。所以,就算是南宫瑾臣不亲自叮嘱,这些被他挽留在刺史府中的武林人也不会泄露轩辕亦和水寒两人的身份。 待到从刺史府中出来后得知为了将深寒一网打尽,岚帝轩辕亦尽然不惜惠州城外那座铸剑山庄的分庄变成一片废墟后,这两人的身份便更是烂在肚子里也不能说出来了。 也因此对铸剑山庄为何会在一夜之间被毁,惠州又为何宵禁一夜这两件事的原因虽多有猜测,真相却一直都未曾曝光。 南宫瑾臣离去后,水寒才又回转身形,上了厅前台阶往正厅的厅堂内走去。 “寒儿——”一声轻唤,原本坐在厅内因无所事事而无聊的轩辕笑炫见厅前台阶上人影一晃,一身水色长袍,外罩了水色纱衣的少年迈步走进来立刻眉开眼笑的离了座位迎过去。 “寒儿,饿么?”张开的双臂一扑之下竟然扑了个空,轩辕笑炫莫名其妙的眨眨眼睛,扭过头见那水色长袍的少年已被轩辕亦藏在了身后,便撇了撇嘴。 “呵呵,皇爷爷。”给轩辕亦揽了腰身带到远离轩辕笑炫的位置,水寒多少有些发窘。 “摆膳。”看也不看轩辕笑炫满脸的哀怨,轩辕亦道。 听轩辕亦说要摆膳了,一旁侍立的喜子忙出去传膳。片刻,温热的米粥和各色小菜,糕点便在一侧偏厅内摆下。膳食摆上,喜子便摒退了刺史府内的仆役和丫鬟,自己带了几名暗卫守在一旁,好方便轩辕亦他们四人说话。 直到这时,水寒才知道,从轩辕静和红叶带人一出惠州,轩辕笑炫和裴穆文两人便一路跟在暗处,暗中帮忙。后来被轩辕静觉察到,他们也才现身与轩辕静相见。 因在将玉无极手下那三十万人马解除武装重新整编的时候发现了玉无极的亲笔书信,上面写着以惠州烟火为号攻进惠州他们也才会带了惠州十万人马呼应了玉无极的烟火现身。也因此才会让惠州刺史府前那场战斗以这般戏剧化的结局收了场。 裴穆文坐在太师椅上,见与之隔了轩辕亦的水寒一边着迷地听轩辕笑炫给他学说轩辕静和红叶两人出城一番惊心动魄的经历,一边小口的抿着烂熟的米粥,咽着清淡的小菜,还时不时探过头轻车熟路的从轩辕亦筷子上叼走自己喜欢的菜色,先是有些惊讶,接着脸上就现了些许的笑意,“师父倒未曾想到过亦儿也有这般柔情似水的时候啊!” 转头看了眼坐在一侧的裴穆文,轩辕亦的目光闪了闪,却未说话,而是又夹了一颗腌渍好的青豆送到水寒微张的口内。 “亦儿,你可还记得当年你父皇传位于你时你曾应过他什么?” “记得。”听裴穆文忽然提到这件事,轩辕亦脸上那抹温柔的笑意忽然消失,同时剑眉轻轻皱了起来。 “父皇?”歪过头,水寒探究的视线便落到了轩辕亦脸上,“怎么了?”视线从轩辕亦脸上移开,水寒看向轩辕亦身旁的裴穆文。 “没事。”他的寒儿,对自己的情绪越来越敏感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嘴角重新扬起,现了抹温柔的笑意,轩辕亦曲了手指,使关节轻轻蹭了蹭水寒的小脸。 见状,轩辕笑炫便向着裴慕文扬了扬眉毛,随后手臂就又缠上水寒的胳膊,“寒儿别理他们,你接着听皇爷爷给你说啊……” “哦。”又瞟了眼身侧的轩辕亦,见他脸上表情并未有什么变化,水寒就又将注意力重新转回到轩辕笑炫身上。 “那日我曾应过父皇,要替他得了这天下。”看水寒转过身继续听轩辕笑炫在那里一惊一乍,添油加醋的学说这一路上遭遇,轩辕亦也重新看向裴穆文,“师父你放心,既是亦儿应下的,亦儿便一定会做到。” “师父不是这个意思。”裴穆文摇了摇头,“亦儿,你可知道当年你父皇为何会以此为条件传你皇位?” “为何?”瞟了眼眼眸眯在一起,似是十分享受这饭桌上氛围的轩辕笑炫轩辕亦有些不明所以。 “果然是当局者迷啊!”一声轻叹之后,裴穆文放了手中乌木筷子,“他是怕你在替你母妃报仇后忽然迷了心性。”那时的轩辕亦所作所想无一不是为了替自己母亲报仇,替自己冤死的母亲报仇雪恨成了他唯一的目标。那个时候报仇甚至成了支撑轩辕亦唯一的那根柱子。 无论是轩辕笑炫还是裴穆文都知道,轩辕亦那远超乎常人的执着虽能让现在的他将全部的心思都集中在现在所做所为上面,却也太过危险。 因为一旦大仇得报,那唯一支撑起他的那根柱子便会轰然倒塌,他也就失了支撑,被空隙,彷徨和迷惘所吞噬。 “你父皇是为了你不至于在报仇之后失了活下去的理由和目标也才会提出那个条件。”见轩辕亦俊脸上忽然现了莫如梦方醒的表情,裴穆文知道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轻轻点了点头,“不过现在即便没有那个约定你也重新有了目标和希望。”言罢意有所指的又看了看轩辕笑炫身旁少年,裴穆文的脸上带了些调侃,“所以那个约定,你也不用太在意。” “这是您的意思还是父皇的?” “有什么区别么?”转头看着身旁轩辕亦那双漆黑的凤目裴穆文又笑了笑,“他虽未说出,我却明白他的意思。”不为别的,就为那日离宫前轩辕笑炫曾说过,这是他身为父亲替轩辕亦做的唯一一件事。 “是么?”低了头,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眼底闪过,轩辕亦转头看向水寒一侧的轩辕笑炫。 只不过…… “在说这件事之前,师父您能不能让父皇把他那只爪子从寒儿身上拿开?”见轩辕笑炫趁着自己跟自家师父说话的时候手竟不知不觉揽到水寒腰间,轩辕亦眼底那抹情愫顿时消散于无形。 “臭亦儿,你都把人家亲亲寒儿拐做枕边人了,连抱一抱都不让,有你这样当儿子的么?”人虽然快和水寒头碰头的黏在一处,轩辕笑炫却一直都竖着耳朵听轩辕亦和裴穆文两人说话,听他竟然说自己的手是爪子,轩辕笑炫气愤不过便硬生生的顶了回去。 “就因为寒儿是我的人你才不能随便抱,抱着自家儿子的恋人不撒手,有你这样当爹的么?” “你——含饴弄孙,人生一大乐趣,你懂不懂啊!”给轩辕亦噎到无话可说,呆了半晌,轩辕笑炫才气鼓鼓的冒出来一句。 “父皇若想含饴弄孙,落凤城中亦儿的皇子您随便挑,只有寒儿不行。”说道后来,见那只揽在水寒腰上的手还不松开,轩辕亦的凤目忽然危险的眯了起来。 呃……好像给威胁了!看了看额头上已经隐隐有青筋迸起的轩辕亦,又望望似笑非笑望着自己的裴穆文轩辕笑炫松了搂在水寒腰上的手撇了撇嘴叹了口气,“果然还是静儿比较贴心啊……” 仿若未听到轩辕笑炫的叹息声,轩辕亦将头凑到水寒耳边,“一夜未睡寒儿回去休息吧!” “哦。”也许真的累了,轩辕亦这般说,水寒便放了筷子,点手唤过喜子,要了青盐漱口,净手后跟轩辕笑炫和裴穆文轩辕亦三人打过招呼后便先往刺史府后院湖边的流金水榭去了。 水寒离开,轩辕亦脸上便重新现了笑容,“师傅这里若没什么事亦儿去忙了。”说完见裴穆文点了点头,便站起身来转身离去。 “你不该给他说那些的,你这么一说要不了多久他怕是就要传了皇位带着寒儿逍遥快活去了。”目送轩辕亦离去后,轩辕笑炫道。 “小炫倒是很在意这天下归谁所有啊。”轻轻挑了挑眉毛裴穆文的眼眸闪了闪。 “这跟天下是谁的没关系。我是想现在若想寻寒儿只要去盘龙殿就能找到,若是亦儿传了皇位带着寒儿离开,那咱们再相见寒儿可就难了。” 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嘴角一抽,裴穆文自动忽略掉了轩辕笑炫脸上的郁闷。 是夜,刺史府后院流金水榭二楼水寒的寝室内,搂着偎在自己怀内少年的身体,轩辕亦压低了声音问已经有些迷迷糊糊的水寒,“寒儿可曾厌倦了落凤城中的生活?” “有点……父皇为何这般问?” “寒儿若是倦了父皇便尽快传了这皇位,带着寒儿云游天下去。”收了收置于少年腰间的手臂,帐上夜明珠的微光下,轩辕亦的眼眸暗了暗。 “父皇不是说要寒儿帮父皇得天下么?怎么又要传位了?”有些不解的抬了头,看向枕边那张俊脸,水寒问道。 “天下……”凤目再度暗了暗,轩辕亦单手撑了头,将唇凑到水寒耳边,“寒儿便是父皇的天下啊!” ………… 片刻的沉默,水寒将头向前探了探,埋在轩辕亦的胸口,掩了脸上那抹忽然出现的红云。 原本不解风情的少年已经开始会害羞了么?尽管水寒躲得彻底,却也还是给轩辕亦看见脸上那片绯红,低头亲亲那张清秀的小脸,轩辕亦合了双眸。 一日一夜,红叶坐在面前林地内那座荒坟前已经是一日一夜。这一日一夜之中,不要说吃东西喝水,他甚至连动都未曾动过,就那般披散着头发,神情呆滞的看着那座依山傍水,树木环抱的坟堆。 坟堆面前石碑上的字迹已被潮湿的苔藓腐蚀得不成样子,只能辨出石碑角落上一个小小的鸿字。 “静——”一声低唤忽然响起,似是因为太久未开口,红叶的声音有些沙哑。 “小红。”犹豫了一下,一直立在红叶身后的轩辕静听他唤自己,便走上前,蹲了身子,蹲在他身边。 “我拼命地想,拼命地想,可是为何忽然怎么都想不起小鸿叶子他们俩的样子了?”有些茫然的转过头看向蹲在自己身边的轩辕静红叶问道。 江湖卷 第七十七章 归途(本卷完) “静,为何我现在忽然记不起小鸿和叶子的模样了?”红叶转过头,有些迷惘的看向蹲在身旁的轩辕静。 “因为你太过想念他们两个了。”只一日一夜的时间,红叶的双眸中便失了平日的光彩,一张英俊的脸上也现了些许颓废之色,轩辕静的眼眸暗了暗,俏脸上透着股难掩的疼惜。 “太过……想念……了么?”低了头,垂了视线,零乱的发丝划过肩膀,垂下来,在红叶的脸上形成了一片阴影,他脸上的迷惘却并未消退多少。 “是,是太过想念了。”见状,轩辕静的眼眸愈发的黯淡下来,以长跪的姿势跪在红叶面前,轻轻抬头托起红叶的头,伸手将那掩在脸上有些凌乱的发丝轻轻拢至脑后,随手从怀内扯出绢帕洗好,才将他搂入怀内,“因为太过想念他们,才会怎么都想不起来。越想不起来越是着急,越着急就越想不起来……”就这般深深的陷进去了…… “芸儿呢?”她可是我的结发妻子……为何我连她是什么样子都想不起来了?任轩辕静将自己的头搂在怀内,红叶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 “小红……”你本是杀手,该是世间最无情的人,不该这般的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合了双眸,两行清冷的泪水自面颊上滑落,轩辕静的心莫名其妙的被揪得生疼,“忘掉吧,小红,把这一切都忘掉……你已经把所有能做的都做了……”既是这回忆让你这般的痛苦就全部都忘掉吧。 “忘掉……忘掉……”也对,二十多年了,太过久远的,也该是忘掉的时候了……反正也已经记不起来了,不是么?静……幸好有你在,不然我怕是永远都陷进去无法自拔了吧!从落凤城出来就一直都绷着的心终于放松了,偎在轩辕静怀内,红叶缓缓的合了眼眸。 “备车。”听怀内红叶呼吸渐渐舒缓沉重,轩辕静低声道。 “是。”同样以低低的声音应答,跟在轩辕静身边暗卫很快离去,半个时辰后赶了一辆还算干净的四轮马车来。 将红叶小心翼翼的抱上车,怕红叶在只铺了一层薄棉被的车厢内睡得不舒服,一路之上轩辕静都让他靠在自己怀内。 就这般待到回到刺史府他已是腰酸背痛,身上的肌肉都僵在了一处。 这般辛苦的代价便是红叶好眠。 一觉睡醒,再睁眼,寝室内已是灯影摇曳。睁开眼红叶最先看见的便是一顶雪青色薄纱帐子的帐顶。 这里是?精神虽是有些恍惚,红叶却也还清清楚楚的记得自己当是睡在轩辕静的怀内。 静——?翻身坐起,红叶忽然有些张惶的四下望去。不熟悉的屋子,屋内也没有熟悉的人,红叶张惶更甚,低头见床边脚凳上放了双软底的便鞋,忙跂上直奔房门的门口,拽开虚掩的房门,向外冲去。 “呀——”一声惊呼传来,身形一晃那立在门外的人便飞快地向后退去。见面前人影一闪,红叶也忙收住向外闯的身体,立在门内,看向已经退到院子中间的人。 “醒了?”见红叶一身月白里衣,跂拉着便鞋立于门内,双手捧了一只盛了大半碗药汁的轩辕静嘴角轻扬。 “静。”见到了熟识的人,红叶心里便是一安,“这是哪里?” “惠州刺史府的跨院。”药碗交到单手,腾出另一只手撩了身上广袖长袍的衣角,轩辕静迈步穿过院子,上到台阶上,“铸剑山庄被皇兄和寒儿他们一把火烧成废墟了,回落凤城之前咱们多半是要住在这里了。”说完,便侧了身子,从红叶身旁进到寝室内。 见他进去,红叶也便重新回到寝室,坐到圆桌边的绣墩上。 “呐,给你,小红,凉的差不多了,喝下去吧。”说着,轩辕静便将手中那碗药汁捧到红叶面前,满脸含笑,两眼亮晶晶的看着他。 “这是什么?”皱了眉毛,看着捧到自己面前的药碗红叶挑了挑眉。 “汤药啊。”理所当然地回道,轩辕静依旧满面含笑。 “我知道是汤药……”面对着轩辕静那双亮晶晶的眼眸红叶顿感无力,“是治什么的汤药?” “调理血气的汤药。”身形一转,轩辕静便坐到了红叶身边,将手中药碗又往红叶面前端了一端,“寒儿说你是劳累过度,肝火上升,便开了这药方来,我刚刚煎好,现在晾好了,你快喝了吧,喝完了再睡一觉明日便没事了。” “你煎的?”眉毛轻轻挑起,红叶有些不信他这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飞岚静亲王会为自己端汤煎药。 “你不信?”觉察到红叶声音中的怀疑,轩辕静脸上笑容顿收,声音也不自觉的冷了几分。 枉费他蹲在后院给泥炉上不时冒出来的青烟熏到泪流满面,还差一点燎到了头发,更枉费他这一番心意了,不知为何轩辕静忽然有些委屈,垂了视线,将手中药碗放到圆桌上。 “信。”视线落到那双曾捧了药碗的手上,白净修长的手指虽是干干净净,指尖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内却还残留了少许黑灰,红叶眼眸忽然暗了暗,“静,辛苦了。” 只一句辛苦了就让他的心情从低谷瞬间又飞上了天,猛然抬起头来,视线落到红叶英俊的脸上轩辕静愣了一愣,俏脸忽然红了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再度垂了视线,“其实也没什么,有春梅他们帮忙。”说完,就又重新端起药碗向红叶面前捧了捧,“快把药喝了吧,喝完了咱们再说话。” 桌上朦胧的烛光下,轩辕静一张本就俏丽的脸更是美到不可方物,视线落到他那脸上那抹尚未退去的红晕红叶心中一漾,伸出的手并未去接轩辕静捧在手中的药碗,而是轻轻抚上了身侧人的面颊,“静……”你好美。 本已经有些退了的红晕重新涌上来,给红叶那双专注的眼睛盯了,轻轻把手中药碗放到桌上轩辕静有些讪讪地低了头。 “静,还记得在乾州那夜我说过什么……”视线愈发的痴迷,专注,抚在轩辕静脸上的手掌上来回摩挲着,“我说要你等我,等我将心里面的那个结解开,等我把所有的一切都完结,现在一切都结束了,静……” 轩辕静的双唇动了动,本是早晚都要面对的情形,可是面对了红叶那双专注执着的眼眸,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静……我……”抚在轩辕静脸上的手掌忽然停下来,拇指的指尖落到唇形姣好的双唇之上,“我……” “不,不要。”猛的抬起头,垂在身侧的手忙抬起掩住了红叶的双唇,轩辕静低声道,“不要说出来。”你说出来,我怕我承受不起。 “不要说出来么?”我不说你便能明白么?嘴角轻轻扬起,拇指的指尖婆娑着轩辕静的双唇,另一只手将掩在自己唇上的手握在手心,红叶探过头去,双唇便轻轻印在轩辕静的唇上,“静,谢谢你一直都陪着我。” 唇上的感觉比想象中的更温暖更温柔,轩辕静伸手搂在红叶脖颈上,迎合那稍显青涩的动作,将这个浅浅的吻逐渐加深。 即便日后你知道了那段过往,即便我会因此万劫不复,现在我也想要你,想要你的深情,你的宠爱。手臂越收越紧,偎在红叶怀中,轩辕静潸然泪下。 “哎——唔——”一声轻叹未来得及完全叹出,便被身旁人用手堵了回去。随后人便被牵着离去。 “穆文,为什么把我拽出来嘛!”远远地离了轩辕静和红叶所在的那座院落,轩辕笑炫有些不满的瞪了眼身旁之人。 “不过是怕你惊了这对患难鸳鸯。”安抚的揽了轩辕笑炫的肩膀,裴穆文低声道。 红叶的身世经历他和轩辕笑炫已经从轩辕亦那里听说,自家静儿虽贵为一国亲王却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患难鸳鸯?”身子一侧,靠在身旁人的肩上,轩辕笑炫一笑,“你这话倒也贴切。出来这许多时日,我也有些想念那几间草房了,咱们回去吧。” “回去?”裴穆文一愣,“现在?不是还有话未和静儿说么。” “不用了,”低低一笑,轩辕笑炫道,“是我想太多了,静儿其实一直都当我是他父皇。又何况,他早已经不是一个需要自己父亲保护的孩子了,又何况就算是需要保护,也有了能护他一生之人。所以,我心愿已了,穆文,咱们回去吧。” “心愿已了便好,临行之前不去跟亦儿和静儿告别么?” “穆文,你一个生性洒脱,不为世俗礼教所束的人怎么今日变得婆婆妈妈的?”微微侧过头,看着裴穆文轩辕笑炫挑了挑眉毛,脸上现了抹不屑。 “寒儿呢?你不是很喜欢那孩子么?” “可是寒儿最喜欢的却是他亲亲父皇。”似是被说到了心中痛处,轩辕笑炫的唇便嘟在一处。 “就像你刚才说静儿一样,亦儿可是那个会护了他一生的人,寒儿与他心心相印却也正常。” “也是啊……”仰头望望天上那如钩的月亮,轩辕笑炫一笑,忽然转头看向身侧之人,“既然如此,咱们走吧!”说完便飞掠上屋脊,向刺史府府外而去。 密谋造反的玉无极虽然已死,他那个儿子玉正明和跟着他一道造反的臣子却也还活着,捉拿玉无极在外阜亲信,压这些人回落凤城受审便成了头等大事。惠州城外那三十万的军队虽被缴了武器,却也还未重归守地。调这些军士重归守地,重新整饬军纪对轩辕亦来说就又是一件大事。 至于江湖上,铸剑山庄被水寒布下的炸药炸成了一片废墟,也当重建。陷入庄内的深寒虽全军覆灭,深寒那位很少现身的宗主武曾的尸首虽然也在庄外发现,却难免还会有漏网之鱼,孤星也是如此。深寒既然有逍遥宫和云中城的人不断追杀,轩辕静和红叶两人便承担起了剿灭孤星的职责。 岚帝守香的一百天的期限就快到了,也就是说轩辕亦该回落凤城了。和来惠州一样,回落凤城的轩辕亦并未摆出皇帝的銮驾,而是以铸剑山庄庄主的身份启程返京。 因为他和水寒的坚持,惠州刺史府和城防营内并未有人来送行。不过,原本想着安安静静回落凤城的铸剑山庄的人马却在惠州城外的林间谷地被人拦下。 林地内,一身天青色锦袍外罩纱衣的轩辕亦临风而立。他面前凌九霄的眼中虽少了些许的执着,痴迷与眷恋却并未有所减少。一侧树荫下,水寒虽坐在马车的车沿上和立在他附近的轩辕静和红叶说话,却一直都嘟着嘴,眼睛还时不时瞟一眼立在自家亲亲父皇面前的男子。 视线与旁边少年交汇,凌九霄忽然一笑,“你我之间真的不可能了么?” “不可能。” “就算是我肯雌伏?”虽是早就料想到的答案,真的听在耳朵内却也还是让他难以接受。 “不是因为这个。”这一次轩辕亦嘴角上挂了抹笑容,不过原因并不是因为凌九霄,而是因为他的视线已经回到一旁面露不耐烦的水寒身上。 “我不会在意和一个孩子争风吃醋。”追着轩辕亦的视线看向一侧的少年,凌九霄道。 “可是寒儿会在意,我也会在意。就如他心中只有我一人一般,我的心中也只有他一人。” “是么?”轻轻地叹了口,垂了头凌九霄神情黯淡,想了想他忽然抬了头,探身欺近,“既是这样,小亦,我不会再纠缠你了,可是你也给我留一个念想吧!”说完,他便抬了头,吧唧——一下亲在轩辕亦的脸上。 未曾想到凌九霄在知道自己真实身份之后还会这般大胆,轩辕亦一愣之下竟未躲开。 “喂,你干什么!”身形一闪,原本还坐在车辕上和红叶轩辕静说话的水寒便冲到两人面前,一把将凌九霄扯开后转向轩辕亦,满脸厌恶地用自己的小手使劲蹭轩辕亦刚刚给凌九霄亲了的那半边面颊。 “好了寒儿。”见水寒满脸不愉,轩辕亦嘴角便高高扬起。 对轩辕亦的话充耳不闻,水寒又蹭了蹭那半边脸,可是蹭了半天终究郁气难平。 歪头想了想水寒便垫了脚尖吧唧——一口亲上去。亲完后,他才觉得有什么不妥,却又一时半会弄不明白到底哪里不妥,清秀的小脸上便现了抹迷惑。 只不过—— “呀——竟然在皇兄的脸上跟别人亲来亲去的……寒儿好大的胆子啊!”本着替人解惑……或者说是唯恐天下不乱的精神一侧轩辕静抬了袍袖掩了俏脸上满是兴奋的表情。 “寒儿当父皇不存在么?”凤目一闪,轩辕亦的声音中忽然透出了一股危险的气息。 啊,这种做法好像是在间接地接吻……给轩辕静一说,水寒也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了,白皙干净的小脸上立刻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了,呐呐的低了头,水寒的声音小到只有轩辕亦才能听到,“寒儿不是故意的……可是亦是我的,我不想你给别人随随便便的亲。” “呵呵——”一声低笑,轩辕亦的眼眸暗了暗,转身向凌九霄抱了抱拳道了声告辞后便伸手抱起身侧少年,向树荫下那挂了水晶帘笼的马车走去。 撇了撇嘴,双手搂在轩辕亦的脖子上,水寒虽未说话,眼底却也现了抹笑意。 看着那围了湖蓝色幔帐的马车驶离了面前那片树荫,驶向林地外的官道去跟铸剑山庄其他马车汇合,凌九霄脸上的笑容渐收,难言的失落很快出现在他的脸上。 “彻底放下了?”身旁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接着一只手便搭在凌九霄的肩上。 “也许……”转头看了眼立在身旁的欧楚环,凌九霄掩去了脸上的失落。 “放不下人也已经走了。”听林地外马蹄声杂乱,显见铸剑山庄的车队已经重新出发,欧楚环便拍了拍凌九霄的肩膀,“还是上回的话,一醉解千愁,今日小环舍命陪君子,咱们两人一醉方休可好?” “一醉方休?”又看了看身旁的欧楚环,凌九霄忽然一笑,“你既是肯舍命陪君子,今日我便与你一醉方休。”说着,凌九霄便飞掠而起,踩了树梢往惠州州城的方向去了。 “喂——你等等我……”见凌九霄已经渐行渐远,欧楚环也连忙跃上树梢追着前面的人往惠州而去。 官道上,那辆湖蓝色幔帐的马车内将手肘撑在车厢正中的小几上,托了头,水寒盯着坐在对面的铸剑山庄大总管莫语良久忽然说道,“深寒背后竟有他国势力介入,孤星之主是玉无极这两件铸剑山庄一件都未查出来,也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少庄主……您……”什么意思?给水寒盯得有些发毛,莫语脸上挤出来一丝强笑。 “意思就是铸剑山庄应该整饬了。” “整饬?怎么整饬?”重复了一遍水寒的话,莫语忽然有了些许不好的预感。 “详细的我还没想好,不过父皇说的年会,还有每座分庄的企划书应该是最基本的吧!”支着下颌水寒接着说,“还有莫语,你既然是铸剑山庄的大总管就该每年都对下面分庄和商号巡视一番。” 企划书?那不就是让乾州分庄内总管哀嚎了一夜的东西么?怎么少庄主竟然要每个分庄一份?几乎是瞬间,莫语的后背便被冷汗湿透。 呵呵,见莫语脸霎时黑成了锅底,水寒身旁轩辕亦忍不住一声轻笑,随手捏了捏身旁少年的面颊,“寒儿该不会是想把铸剑山庄当做影狂来管理吧?光是十九个庄子的企划书寒儿也就耗费不少心力呢!” “不要紧,不是还有父皇帮忙嘛!”学着轩辕亦的样子,把他捏在自己脸上的指印再捏回去,水寒笑道。 十九个庄子?莫语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十八个分庄,再加上落凤城外的总庄,正好十九个,难道那个什么企划书自己也有。 “请问,少庄主,您说的那个什么企划书是不是我也要有一份?”看了看水寒,又瞄瞄轩辕亦莫语觉得还是现在就搞清楚为好。 “你是铸剑山庄的大总管,又管着铸剑山庄的总庄自然少不了你的。”有些奇怪莫语脸上为何会忽然出现那般欲哭无泪的表情,水寒答道。 “不要啊——少庄主,我不想要那个什么企划书啊!” 噗通——一声,被铸剑山庄大总管莫语那声无比凄厉的哀嚎声惊到,坐在车辕上一边赶车一边打盹的喜子身子一颤,便一头栽下车去。 定天下 第一章 国书   落凤城的晚秋的正午虽还是热浪袭人,可是太阳一旦落山气温便会降的很快,后半夜甚至有是时会降到零度以下。   从惠州回来已一年有余,这一年中无论是飞岚的朝堂之上还是外阜都经历了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   玉无极密谋造反被诛于惠州之后,与之结党的官员也都纷纷落马。曾经历过宫廷内斗的轩辕亦自然不是心慈手软之人,牵涉其中的官员或是满门抄斩,或是发配千里不一而足。   朝廷外,因为空出来的缺位太过庞大,在甄选提拔了一批中下级官员补充进各州之后,为了弥补因为这些人调离空出来的职位,轩辕亦甚至加开了一场恩科,一大批年轻有为的青年也得以进入仕途。   朝中,文班依旧以右相莫言为首,左相之职则由曾经的礼部尚书,皇太子轩辕孤鸿的外公颜真担任。   在经历了这一番变革之后,即位二十多年的岚帝轩辕亦也才算是将整个飞岚牢牢的抓在了手中。   三大帝国之一的飞岚,君正臣清,国泰民安,其国力蒸蒸日上,一年之内却已隐隐有跃居其他两大帝国之上的架势。   当然这一年无论是轩辕亦还是水寒也都因此忙的不可开交,常常一熬便是一个通宵。所以,这一日轩辕亦从御书房出来时已是满天的星斗,扑面的夜风虽冷森森的带着些寒气,却也还不至于打透身上的夹里披风。   七拐八拐拣了水寒曾带他走过的小路往盘龙殿而去的轩辕亦人还未到殿内,便听见铮铮的琴声传来。悠扬舒缓的琴声透着股慵懒性,带着些随性飘散在清冷的夜空中。   为那琴声感染,轩辕亦俊脸上神情渐缓,嘴角轻轻扬起脚步也随之放缓了许多。   伴着琴声,上了盘龙殿殿前的台阶,进到院内,远远的便看见正殿一侧水寒那间书房内灯火通明,显见那琴声便是从此处传来的。   不忍打断这琴声,轩辕亦放轻了脚步,缓缓上了殿前的九级台阶。见轩辕亦如此,拱着身子,低着头的丁宁也小心翼翼的点了脚尖,轻手轻脚的跟在他身后上了台阶后紧赶了两步,挑了挂在殿门上的锦帘,将轩辕亦让进书房。   书房内,灯火通明,书桌上和一侧小几上的几颗夜明珠将整个书房照得亮如白昼,四角上燃着杏木木炭的黄铜炭炉将整个书房烘烤的暖意融融。   书房前厅长案后那张盘龙的太师椅上,轩辕静倚了厚实的靠垫,双手放在扶手上,以指尖虚点扶手打着拍子。   从他那微微眯起来的双眸和脸上那抹似有若无的微笑可以看出,他倒是十分享受现在的气氛。   轩辕静身后,一身黑色劲装的红叶抱了双肩,垂了视线斜靠在一根撑起大殿的红漆大柱上。   另一侧窗旁琴案后,一身水色广袖长袍,白玉簪束发的少年坐在琴凳上,垂了视线,修长白皙的手指悬于琴案上那把梧桐古琴的琴弦之上。随着手指缓缓落下,流畅的琴声如山涧溪流一般流淌出来。   觉察到了轩辕亦回来,端坐于琴凳上的少年也情不自禁的扬了嘴角。伴着嘴角扬起,本是沉静舒缓的琴声中不知不觉间夹了些许的喜悦。   从那琴声中听出弹琴之人内心的喜悦,轩辕亦虽立在门口未动,眼眸却也几不可查的暗了暗。   一曲终结,水寒便将悬于琴弦上的双手收回,放于膝盖上。待那最后一个音节飘散到空中后才抬起头来,笑意盈盈的看向那立在殿门口的男子,“父皇。”   “寒儿今日竟有这般的闲心弄琴。”身形一晃,人便到了那琴案之后,手也跟着搭在了少年的肩上。   “静皇叔忽然想听,寒儿见父皇还未回来就抚了一曲。”仰起头,望向轩辕亦的那双眼眸中漾了浓浓的笑意。   “好听,”直到此时一侧太师椅上听琴的轩辕静才回过神来一般的叹息了一声,“这曲子叫什么,皇叔以前怎未听过?”   “皇叔可从这曲子中听出了什么?”未回答轩辕静的问题,水寒侧过头看向长案之后的轩辕静。   “听出了什么?”轩辕静愣了一愣,想了想说道,“听倒未听出什么,不过倒是看见了些什么。   “看见了什么?”   “看见了什么……看见了高耸入云的群山,也看见了滚滚入海的江河。”说着,轩辕静便看向水寒,“皇叔说的可对?”   “对。”听轩辕静这般说,水寒笑道。   “既然皇叔说对了,呐,寒儿再弹一曲可好?”见无论是轩辕亦还是水寒此时的心情似是都很不错,轩辕静笑道。   “咦?”因自家父皇今日一直迟迟未归他也才会应了轩辕静抚琴给他听,却不曾想自家静皇叔竟会得寸进尺起来,看着长案后轩辕静满脸的期待,水寒忽然有些郁闷。   “你静皇叔既是还想听,寒儿就再抚上一曲好了。而且,许久未曾听过寒儿抚琴了,父皇也很想听寒儿再弹上一曲。”说着,轩辕亦便掩了长袍,坐在一侧太师椅上。   “哦。”水寒对轩辕亦的反应多少有些意外,瞄了他一眼见他冲着自己轻轻点了点头,便低低的应了一声后转头问轩辕静,“皇叔想听什么曲子?”   “随寒儿高兴。”见水寒竟然答应再弹一首,轩辕静的俏脸立即笑成了一朵花。   “哦。”既是这样,水寒便歪着头想了想后手指重新抚上了面前琴案上古琴的琴弦。随着指尖波动,一曲春江花月夜便将初春的江畔夜色幻化成一幅幅景致展现在了殿内所有人眼前。   一曲弹罢,回到寝殿就寝已是三更时分。龙床上,环抱了少年温软的身体,轩辕亦轻声道,“高山流水,寒儿该不是羡慕伯牙有子期这个知音了吧。”   “父皇想多了。”身子几不可查的僵了一僵,水寒回答的多少有些心虚。   片刻的沉默过后,一声低叹幽幽传来,“难道在寒儿心中,父皇不算是知音么?”   “父皇是,父皇是寒儿的知音啊!”听出身后环着自己的男子声音中那不可掩饰的失落水寒忙回转了身体,“父皇一直都是……是最知道我的那个人……”   “是么?可是寒儿的琴声却不是这么说的啊!”   “亦……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只是在想若有一个子期之于伯牙的知音会是怎样的情形。只是了半晌,却又怕自己说出这番话后反而让轩辕亦更加怀疑,水寒只好收了未说出口的话,垂了头。   “寒儿……亦知道你想说的是什么。”伸展手臂,将撑了手肘低头看着自己的少年揽进怀内,轩辕亦忽然一笑,“寒儿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可以无话不谈的人,一个知己……”   “不是的,亦我……”不知为何,忽然很怕轩辕亦再说下去,水寒忙重新撑起了身体有些张惶的伸手掩住了轩辕亦的双唇,“亦,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傻寒儿。”伸手移开捂在自己双唇上的手,轩辕亦的凤目中现了些许的疼惜,“寒儿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志同道合,无话不谈的朋友,无关风月,更与男女私情毫不相关,亦说的可对?”   “咦?”眨了眨眼睛,再眨眨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水寒才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   “因为……”将唇凑到少年的耳边,轩辕亦声音更低,“因为亦一直都是最知道寒儿的人,知道寒儿心中所念所想,更知道……”忽然拖长的声音中带了些暧昧,身形翻转在将身旁少年压在身下后才接着说道,“更知道寒儿哪里最有感觉。”说完双唇便压在少年的唇上,手也同时探进了少年的里衣内。   “嗯……”隐忍不住的低吟冲口而出,随着轩辕亦指尖在自己皮肤上游移,水寒的眼角眉梢便现了些许的春色。虽有不甘,水寒却也不得不承认,轩辕亦的话,尤其是最后补充的那句话一点错处都没有。   “寒儿……”觉察到身下少年呼吸愈发的急促,原本清亮的眼眸忽然索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知道他已情动,轩辕亦的凤目暗了暗,轻车熟路的退去了两人的里衣,滚烫的身体很快就紧紧的纠缠在了一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次次不断蔓延上来的冲动终于平复,靠在龙床的床柱上,吻着怀内少年给汗水打湿的额前碎发,轩辕亦微微眯起来的凤目中透着无尽的疼惜。   “亦……我刚才说的话,你不会生气吧?”脸上红晕还未完全退去,水寒便仰着头看向轩辕亦。   “刚才的话,什么话?”   “就是……知己……那个……”   “知己么?”一声轻笑自头顶传来,“亲情,友情,爱情。寒儿不过是想要一份不为身份背景束缚的友情,父皇又怎会生气。”又低头蹭蹭水寒的小脸轩辕亦的凤目忽然暗了暗,“不过,以寒儿的身份,寒儿想要的这份友情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所以寒儿还是要有些心里准备才好。”   “寒儿明白。”听轩辕亦丝毫未有责怪之意,更并未如自己想象一般醋意大发,水寒悬着的一颗心便放回到了胸口。   放了心之后的水寒忽然想起了什么,便又重新扬了头看向轩辕亦道,“静皇叔今日好像有些不对劲……”三更半夜的忽然跑到盘龙殿来说想听听自己弹琴不说,听琴的时候还又常常会走神。歪着头,皱了皱眉毛水寒又接着说道,“不光是静皇叔,还有父皇……若是往日父皇一定会挥挥袖子直接把他赶出宫去。今日不但未赶他,反而还有求必应的让寒儿替他抚琴……父皇,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给水寒一问,轩辕亦的凤目忽然闪了一闪,俊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敛去,“寒儿的感觉倒也不差,确实是有事情发生。这事本身倒是没什么,只不过在你静皇叔却也是勾起了他不愿意去回想的一些事情。”   “到底怎么了?”听轩辕亦忽然这般说,水寒的好奇更甚,便开口追问道。   “今日收到苍霄使者送来的国书,国书上说苍帝驾崩退位,皇太子继位,继位大典将于两月后在苍霄都城举行。苍霄以一国之重邀请各国君主前往观礼。”   “苍霄……”水寒曾在轩辕亦那里知道数十年前发生在轩辕静身上的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自然也知道苍霄对轩辕静来说意味着什么。也难怪轩辕静的情绪会忽然这般的不稳定,皱了秀气的眉毛,水寒垂了视线,呆了半晌忽然问道,“静皇叔是想要去苍霄么?”   “不知道。”缓缓的摇了摇头,轩辕亦道,“这个父皇也不知道,不过从你静皇叔今日表现来看,他怕是多半要去吧。”   “父皇……”沉默了半晌,水寒忽然张开手臂,扑进轩辕亦的怀内,“静皇叔好可怜……”   “是啊……”一声低叹,觉察到怀内少年搂在自己腰上的手臂忽然收紧了几分,轩辕亦便安抚的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静——你……”一直将轩辕静送回静亲王府,临回皇宫前,红叶忍了忍终究是忍不住,出声唤住了正要掩上寝殿殿门的轩辕静后有些担心的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有些奇怪的看着红叶,轩辕静说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有些心神不宁,我有些担心。”   “小红你想太多了。”启齿一笑,呆了一呆,与红叶隔了窗棂相望的轩辕静忽然就又嘟了嘴,“你要是说我三更半夜的忽然跑去盘龙殿让寒儿给我抚琴这件事……其实都是你的错。”   我的错?不明所以的向轩辕静挑了挑眉,红叶满脸疑惑。   “若不是因为你人家也不会遣散了那些男宠,不遣散那些男宠人家也不会沦落到想听个曲子还要跑到盘龙殿看人家寒儿的脸色行事了。”   “……让你受委屈了。”这事也确实是自己的错,见轩辕静半是调侃半是嗔怪的看着自己,红叶有些不知所错。   “既是知道人家受委屈了,你要怎样补偿人家?”忽然伸手捉了红叶夜行衣的衣角,轩辕静道。   “……你想怎样?”   “呐……给人家亲一口。”   ……见与自己隔了窗子的轩辕静俏脸上现了抹坏笑,红叶忽然有了种自掘坟墓的感觉。犹豫了半晌,他才咬了咬牙,“随你。”说着红叶便侧了头,半边脸侧向轩辕静。   “呵呵,小红你真好……”松了扯住红叶夜行衣衣角的手臂,辕静便环上了红叶的脖子。温柔的吻并未如红叶所想的一般印在他的脸上,而是停在了他的唇上。   温润的唇压在自己双唇上,红叶眼眸闪了闪,心中一漾,意随心动,伸手便将轩辕静揽入怀中,以舌尖启开他的齿关,探进口腔。攀在红叶脖颈上的手臂渐渐收紧,轩辕静合了双眸,应和着红叶的深吻。   “静……今夜……”给我可好?激吻过后的红叶原本环在轩辕静后背的手臂向下滑去,扣上了轩辕静的腰带。   “小红……”微微扬起的声音中带了莫名的恐惧,将环在红叶脖颈上的手撤回来,抵在红叶的胸口上,轩辕静睁着着离开了红叶的怀抱后又后退了一步,“天色不早了,小红也该回去了,静要睡了,明日还要上早朝呢。”见红叶有些怔忪的看着自己,轩辕静启齿一笑。   “你也早些休息。”见状红叶也不坚持,手掌抚上轩辕静那张俊俏的脸,半晌才轻声道道,“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嗯。”点点头,目送红叶跃上屋脊,往皇宫方向而去,轩辕静的眼眸忽然失了些许的光彩。   你心中的结已经解开,可是我还没有……这个疙瘩若是解不开,我就什么都给不了你!   所以,对不起,小红!   回身掩上寝殿的殿门,轩辕静后背靠在殿门上,半晌,忽然合了双眸。随着眼眸合上两行清泪沿着面颊滑落。 定天下 第二章 莹碧   虽同样是是深秋的月夜,与飞岚帝都落凤城的冷寒不同,地处南方的莹碧国都的却是深秋的月夜,与飞岚帝都落凤城的冷寒不同,地处南方的莹碧国都玉落城却依旧如夏末初秋般温暖又不燥热。   玉落城城北一座挺拔高耸的山峰的半山腰上,莹碧皇宫霜明宫以俯看整个玉落城,甚至是整个莹碧的气势雄踞其中。   一道丈许宽的瀑布从山顶垂下,在霜明宫的后面形成一条湍急的溪流。溪流穿过霜明宫后宫的御花园,在院内形成了一片广阔的湖泊。   湖心以十六根玉石为基柱撑起来一座宽敞疏朗的广厦。广厦四面垂了层层叠叠的月白色薄纱,轻盈的纱帘随夜风飞舞,配了纯白色的基柱和那明亮摇曳的灯火在深蓝色的天幕和幽暗的湖水衬托下,远远的看过去整间广厦就如漂浮在半空中一般,如梦似幻。   广厦正中一张锦榻上单手撑了下颌的姿势侧卧了一名年过三十神情倨傲的男子的男子。男子生就了一张鸭蛋脸,两道漂亮的柳叶眉下长长的睫毛环抱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笔挺的鼻粱下一张唇形姣好的嘴,一张偏中性的俏脸本当吸引了无数异性甚至是同性倾慕的目光。   只不过那双眸虽是眼波流转,却冰冷的毫无温度,以至于与之对视之人常常会觉得自己周身的血液都会被那片阴冷的视线所冻结。   男子一头漆黑的长发披散着,发梢铺散开来,落在锦榻上铺着的月白色锦被之上。身上暗色袍服的衣领半开,露出了胸前大片皮肤,在身上暗色锦袍的衬托下愈发白净细腻。   男子身前背后环绕了数名面目娇美异常的女子,或是打扇,或是捏腿,或是拿了小小的蝇甩子赶那给光亮吸引过来的小飞虫。   长榻前一张纯白色的长几上摆了数盘应季的鲜果和各种干果。几上伸手可及的地方纯金的托盘内放了一只小巧的鎏金珐琅的酒杯,一旁几边跪了一名香肩半露面目娇美的女子,女子正执了与几上酒杯相配的酒壶将酒杯倒满。   广厦两侧,数名着了宫衣官服的乐师席地而坐,演奏着手中各色乐器。广厦正中铺了毛毡的空地上,伴着悠扬的乐曲,十几名同样衣着暴露的女子应声起舞。   四周温声暖语一片歌舞升平,可长榻上的男子微眯了眼眸,视线却不知道究竟落在了何处,脸上也冷漠的未有任何的表情。   一曲终了,那十几名舞姬偎在一处结束了动作。   “都下去吧!”斜倚在长榻上的男子原本微微眯在一处的眼眸忽然睁开,瞟了眼与之隔了那片广阔水面的湖岸后忽然道。   “是。”一声低应,那些舞姬便和奏乐的乐师在行礼之后便一道沿着广厦后通往湖岸的九曲回廊离开。   “你们也下去吧!”男子挥了挥手给围绕在身旁的女子们看。   “是。”同样低低的应了一声后,围绕着长榻的女子们在行过礼后拿着自己手里的东西排成一排跟在那些乐师和舞姬的身后退了出去,只有那跪在小几旁的女子未动,俏脸上堆了笑容双眼含情的望向男子,“皇上,臣妾……”   “你也退了。”   “可是……”被男子呵斥,那女子脸上的笑容便僵了一僵,“皇上不是要臣妾今日侍寝……”   “退下——”一声断喝声让那跪在地上的女子一张俏脸花容失色,身子又颤了颤,女子忙站起身来,低着头拎了身上长裙的裙角飞快的离去。   “去告诉怜枫,就说颖王回来了。”话音落后,待觉察到隐在暗处之人离开,男子才单手撑了长榻,撑起了身子斜靠到榻上堆在一处的数个靠垫上,“你还要藏多久,非要朕屏退了所有人才肯现身吗?”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道身影闪身从湖畔的树荫下绕出来,飞身跃起,踩了湖面上漾起的水波掠过整个湖面,落到了那广厦之上。   半蹲了身子,单手撑地,卸去了下落时的冲力后欧楚环站起身来,径自来到男子身前后又重新双膝跪地,垂了视线,“儿臣拜见父皇。”   冷峻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情绪,明亮的眼睛里面也没有什么温度,低垂着视线,看着跪在地上的欧楚环,也就是自己的五皇子雪念音良久,雪无痕才似笑非笑的开口道,“离宫数月念儿倒是越发的野了,父皇不唤便不知道回来了?”   “念儿不敢。”视线低垂,见雪无痕未让自己起来,雪念音便垂着头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   “不敢么?以前每月还会回宫一次到父皇这里来打声招呼,这次出去一晃数月除了由暗探传递回来的消息外竟连个口信都未有……”柳眉轻挑,雪无痕站起身来,缓步来到雪念音的身侧,蹲下身去双唇轻启,附在他的耳边低声说,“念儿,你说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父皇交给念儿的任务念儿已经完成了。”后背一僵,雪念音视线垂的更加厉害的同时声音也忽然小了很多。   “是啊,父皇交代的事情念儿完成的很好……可是父皇说的不是这个……”眼眸微眯,伸出一只手,手掌婆娑着跪在地上的自己儿子的脸,雪无痕低笑道,“离开这许久,念儿可曾想过父皇?”   “我……”传进耳朵内的声音极为暧昧,鼻尖上不知何时萦绕了些香露的气息,雪念音低垂的脸上霎时腾起了一片红云,犹豫了一下,他才低声道,“不曾……”   “呵呵,”一声轻笑响起,移开那只在雪念音脸上婆娑的手,雪无痕忽然站起身来,“念儿还真是不诚实啊!”   “父皇说笑了。”忽然少了蹲在身旁的人,雪念音绷紧了的神经忽然一松。   “说笑?你既是觉得父皇是在说笑那便算是吧!”转身回到长榻前坐下后雪无痕便用下颌点了点长榻的另一侧,“这里没外人你起来说话就好。”   “是。”虽是听了雪无痕的话站起身来,雪念音却并未像他说的一般坐到那长榻上去,而是恭恭敬敬的站到一侧。   “苍帝驾崩,皇太子继位这事你可听说了?”伸了修长的手指,捏了那放置在桌边上的小酒杯将杯内烈酒一饮而尽后,捏着手中小巧的杯子雪无痕道。   “听说了。”   “既是听说了,可觉出来有什么不妥?”把玩着手中小巧玲珑的酒杯,雪无痕随口问道。   “苍帝蓝靖正值壮年,又未曾听说他有什么顽疾,煜亲王蓝煜一直都把持着苍霄的朝政……父皇是想说他死的蹊跷还是怎样?”听雪无痕这般问,雪念音沉思了一下才回答道。   “念儿果然聪明。”点了点头,将手中酒杯放回到小几上,雪无痕道,“不过他是怎么死的与咱们无关,朕之所以唤你回来是因为数日前接到苍霄帝国的国书,说新帝将于两月后正是继位并举行继位大典,邀清朕与其他国君一道去观礼。”   “父皇要去么?”   “不去又怎么能弄清楚苍霄还有苍霄的那位煜亲王到底打得什么算盘,又何况朕若猜的不错的话除了边境线上那几个一直都附属他国的小国外,岚帝轩辕亦应该也会到,所以朕自然是要去了。   “的确,深寒将他的飞岚搅得一塌糊涂,此番他必定会借着这个机会找到那个一直都在打他飞岚主意的人。”暗暗点了点头雪念音便接着说道,“父皇唤念儿回来是想要念儿在暗中行事?”   “朕就说朕的念儿最聪明嘛!”满意的看了眼立在身侧的雪念音雪无痕道。   “父皇若单是因为这件事唤念儿回来,现在事情已经说完,念儿可以离开了么?”低了头避开雪无痕的视线,雪念音道。   “离开?”未曾想到雪念音忽然说要离开,雪无痕怔忪了一下,再度起身离了长榻,来至雪念音身侧,再度附耳过去,“念儿可是还未回答父皇的问话呢。”   “什么话?”见雪无痕又靠过来,不知为何雪念音的心忽然忽忽悠悠的便提到了喉咙内。   “就是……”拖长了尾音,大手轻轻攀在雪念音的腰间来回捏着,觉察到给自己搂在怀内青年的后背不受控制的僵了一僵,雪无痕的脸上才现了抹笑意。   扑入雪念音耳内的热气带了股说不出的暧昧雪无痕才低声道,“离开这许多时日可曾想念过父皇……”   “念儿已经回答过了。”脸又红了一红,僵立在当场的雪念音连动都为未敢动,雪念音回道。   “可是念儿的表情却在告诉父皇,念儿说的不是真的……”攀在雪念音腰上的手向下滑去,听身前青年的呼吸稍显急促雪无痕的嘴角轻轻勾起,“数月不见,今日念儿侍寝如何?”一边说着,雪无痕的手便扣到了身前青年腰带的暗扣上。   “父皇……”伸手按在雪无痕的手上,雪念音单手用力掰开了扣在自己腰带上的手,“天色不早了,父皇也该休息了,念儿也该回府去了。”说完便从雪无痕的怀内挣脱出去,转身向广厦边走去,打算依照来时的情形,踩了那幽碧的湖水离开。   “念儿心中可是有了别人了?”也未强迫雪念音,雪无痕转身坐回到长榻上,单手撑在膝盖上,若有所思的望着面前青年的背影。   “父皇怎会这般想?”未曾想雪无痕忽然说出这种话,雪念音愣了愣,虽然并未回身却也停了脚步。   “若不是心理面有了别人念儿又怎会开始躲着父皇了呢?”嘴角扬起,雪无痕接着说道,“不过,父皇倒是对能让莹碧众人皆知的风流无度,好色成性的颖王为之守身如玉的人深感好奇,念儿何时带进宫来见见父皇?”   心中之人,守身如玉?呆了半晌,雪念音的眼眸忽然暗了暗,转身向外走去。   走到广厦的边缘,低头望望面前那一片泛着波光的湖水,想了想,雪念音才再度开口,“父皇,离开的这一段时间念儿忽然明白,舅舅一直都爱着父皇吧!”毫不在乎身边人的冷言冷语,和鄙夷不屑的目光。那般的用心照顾,细心体贴,言听计从……若不是将感情全部倾注又怎会十数年如一日,未有丝毫的懈怠。   “你为何这般说?”本已经扬起的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雪无痕的声音忽然冷了一冷。   “能让一名男子心甘情愿的雌伏于身下的必是他挚爱之人,又何况像父皇每每所取都毫无顾忌,毫不懂得怜香惜玉,若不是对父皇有情,他又怎能忍受?”   “肯心甘情愿雌伏在父皇身下的可不在少数啊,念儿。难道说这些人也全都对父皇有情?”柳眉轻挑雪无痕道。   “他们都是对父皇有所求之人,所求的也无非名利,并不是真心喜欢父皇,只有舅舅对父皇一无所求。所以父皇为何不尝试着去认真的看看舅舅,把他当做柳怜枫去看待而不是母妃的一个影子呢?”   听完雪念音的话坐在长榻上的雪无痕忽然垂了头,半晌才低声道,“念儿,人的心有时候可以如浩淼的大海一般容纳百川,但有时却又小的很,小到只能容纳一个人。你的母妃便是父皇心中的那个人,父皇的心已经被填满了,也就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了。”   可是这样的话,舅舅也太可怜了!神情一黯,咬了咬牙雪念音忽然纵身而起,掠过湖水,飞快的离去。   目送着雪念音的身影消失在湖岸上那一片层层叠叠的屋脊上,坐在长榻上的雪无痕单手撑了下巴,脸上露出了些若有所思的表情。   不知过了多久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从湖岸上传来,打断了雪无痕的思绪。转过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见一名年近三十的男子带了两名太监沿着湖上九曲回廊急匆匆的往广厦上来。   “皇上,您说念儿回来了?”男子来至这广厦上,见这上面并没有自己要寻的人,脸上多少有些失望。   “怜枫,你可有什么想要的?是想要升官发财,还是美女如云?”未回答立在面前男子的话,雪无痕问道。   “皇上为何会这般问?”柳怜枫有些奇怪的问。   “朕不过是随便问问,你可有什么想要的么?”   “回皇上,衣食无忧,该有的也都有了,所以怜枫并没有什么想要的?”想了想,柳怜枫便双膝跪在了雪无痕的面前,“不过怜枫还是谢皇上能想着怜枫。”   “真的没有?位极人臣,富甲天下,坐拥美人……只要是你想到的真都能办到。”   “回皇上,真的没有。”回答完雪无痕的话,柳怜枫便觉察到雪无痕有些不对,抬了头探究的望过去,“皇上,您……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心事?”   “心事……怜枫,念儿离开了……”   “离开……”重复了一遍雪无痕的话柳怜枫愣了一愣,“皇上您的意思是……”   “他心里该是有了别人了……”将双脚蹬在榻上,双手抱了膝盖,雪无痕整个身子蜷缩成了小小的一团,“怜音走了,念儿也离开了……若是连你都想离开的话,那朕可就真的就变成孤家寡人了。”言罢,便惨然一笑。   “怜枫不会离开,只要皇上愿意,怜枫会一直陪着皇上。”站起身来,柳怜枫来到雪无痕的身侧,伸出双手轻轻覆在雪无痕的手背上。   “就算是你永远都无法成为朕心中那个最重要的人?”   “就算是如此,我也不会离开。”覆在雪无痕手背上的手不由自己的收紧了一下,柳怜枫垂了头,掩了眼底一抹情愫。 定天下 第三章 一场醉   凌九霄皱了两道剑眉在寝室内来回的踱着步,床前圆桌烛台上一颗鸽蛋大小的夜明珠将整间屋子照得亮如白昼。   一年前惠州试剑大会结束后,他便与欧楚环两人在惠州西城拣了一间毫不起眼的小酒馆,点上数道小菜坐了整整一天。那一天的凌九霄酒不知道喝了多少,话也不知道说了多少,直到最后,醉到不醒人事。   酒醉后的凌九霄原本以为此事便到此为止,可是谁承想第二日就在他还在为宿醉后的头疼欲裂痛苦不已的时候,那位昨日陪了他借酒浇愁的荷花公子欧楚环便衣冠楚楚外带神清气爽的出现在了面前,美其名曰是来践昨日相约一道游历天下的诺言。   直到被他连蒙带骗,连拉带扯的弄上了四轮马车离了惠州,双腿发软,身子发飘,抱着快要炸开来的头靠在马车车厢挡板上的凌九霄还在回想昨日到底有没有跟对面这一身银灰色广袖长袍,怀里揣了青缎子的包袱,怎么看都像是逃家的贵公子相约游历天下。   不过也亏得自己被欧楚环拉了出来,最初的几日凌九霄虽多少有些心不甘情不愿,被欧楚环拉着走了几处地方他也才慢慢发现,在这对轩辕亦过于执着的二十几年之内他竟错过了无数世间美好的事物。   虽然行程全部是由欧楚环安排,去的又都是他想去的地方,可是跟在欧楚环身后,看着他如疯子一般立在高山之巅,密林深处大喊大叫,凌九霄就会有一种他也替自己将一直沉淀淀的压在心头的浊气吼出去一般,畅快不少。   无关风月,更与私情无关,完全是君子之交的两人结伴而行,游山玩水,仗剑天下,除暴安良,凌九霄有时甚至会有种重回豪情万丈少年时代的感觉。也渐渐开始享受这段最开始算是半勉强的旅程了。   尽管不愿意,凌九霄却也不得不承认,多亏了欧楚环,亏了他安排的这一趟行程才让他彻底放下了心中的执着。心绪不再为那个可望而不及的人所扰,二十多年之后凌九霄也终于有了种退一步海阔天空的感觉。   这般洒脱自在的生活一直持续了一年多的时间,直到了一月前。一月前的某一天,欧楚环深更半夜的忽然直闯到了凌九霄的房间,说他明日要回去。   凌九霄本没有打听他人一的习惯,又加之一路行来欧楚环对自己的身世绝口不提,所以虽是相交年逾,凌九霄却并不知道这男子到底是何来历。也因此在欧楚环说他要回去后,凌九霄虽因为行程不能继续多少有些遗憾,却也并未多想。   原本事情到此就很可能结束,凌九霄和这位如昙花一现一般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的采花大盗荷花公子之间就很可能再无交集。只是在第二日分手之时,见欧楚环那张仿若从不知道愁为何物的脸上忽然一片黯淡时凌九霄便说了句要不要自己陪着他回去。原本只是随口说出来的话,却不想竟被欧楚环当做救命稻草一般抓在手中牢牢不放,也就因此有了这莹碧之行。   对欧楚环的身份,凌九霄也确实有所猜测,那般的吃穿用度,见多识广,也当是非富即贵之人。   只是,当欧楚环带着他来到莹碧都城玉落城城北颖王府的府门前,那一府的太监宫女倾巢而出黑压压的跪满了府门前的街道的场景也还是大大出乎凌九霄的意料。   与自己结伴而行一年有余的这青年竟是莹碧的五王爷颖王雪念音,面对这个无论如何他都未曾想到的事实,凌九霄也就只有苦笑着接受的份了。   虽为一介布衣,凌九霄却也是一教教主,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在最初的惊讶与不适过去后,他也就随遇而安心安理得的住在了这颖王府。   其实除了每日出入都有府内太监宫女和丫鬟仆役问候之外,出入酒肆茶馆,寄情山水的日子和最近一年的生活也没什么太多的不同。   只不过今夜不知为何,凌九霄却因莫名其妙的烦躁一直都无法入睡。冥冥中似是有件在他来说是无比重要的事情就要发生,而他现在虽有感觉,却对即将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现在困扰他,让他无比烦躁的就是这样的一种不确定性。   出来已经一年有余,虽然灵隐教有自己的两位护法照看不会有什么纰漏,可是过了这么长时间也该回去看看了。忽然想到了另一角,凌九霄停了来回移动的脚步,将手负在身后,低着头看着桌上烛台上那颗夜明珠。   先是飞岚之主轩辕亦,接着又是莹碧的五王爷,凌九霄还真是流年不顺啊!半晌轻轻的叹了口气,凌九霄的嘴角上现了抹自己都未曾觉察到的嘲讽。   明日便起身吧,离开莹碧,重回飞岚。打定了主意的凌九霄一扫心中烦躁,伸手解了腰带准备就寝。   “嘭——”一声响从身后传来,寝室的房门便被撞开,被撞开的房门弹向两边。   房门虽被撞开,却并未觉察到什么杀气,凌九霄骤然绷紧了的肌肉骤然一松之后才转过身来,“小环?你怎么……”   “去唱酒啊!”立在房门口的雪念音见凌九霄还未就寝,便迈了大步走到屋内,来到凌九霄跟前。   “唱酒?”这三更半夜的?凌九霄再度愣了愣。   “走吧,今夜咱们两个一醉方休。”说着,雪念音便来到了凌九霄的身边,拽了他的手腕扭头便往外走。   “喂,小环,你等等……你……”   “最近几日忙的要死,难得有了喝酒的兴致,你别婆婆妈妈的好不好?”说着雪念音便连拖带拽的将凌九霄拖出了寝室,拖着他向王府的后院而去。   “去准备酒菜,将埋在葡萄架下的酒挖出几坛来一并带到观星楼去。”一边拽着凌九霄往后院走,雪念音一边扬了声音说给这院内院外伺候着的丫鬟仆役说。   “是。”一连串的应答声过后,原本已经陷入寂静的颖王府重新热闹起来。见状,凌九霄也就只有再次苦笑着任雪念音拉到了颖王府后院的摘星楼上。   不到一刻钟,酒菜摆上。摒退了侍立在身边的太监和宫女,雪念音将摆在桌上小巧的酒杯酒壶推开,在两人面前摆了两只大海碗后,伸手拎过来一只酒坛,单手拍开坛上封泥,给自己和凌九霄斟满了碗,“最好的竹叶青,从建府开始就一直埋在葡萄架下,今天第一次拿出来你尝尝。”说完他便放了手中酒坛,端了面前海碗将满满一碗一滴不剩的全部灌进了肚子里。   “小环,你……没事吧?”并未去端面前海碗,凌九霄剑眉皱了一皱。   “呵呵,”一声轻笑过后,雪念音就又伸手拎了酒坛,将自己面前空了的碗倒满,“不过是忽然想醉上一场而已,你不用这般大惊小怪的。”说完又端起了酒碗,一饮而尽。   醉上一场?记忆中虽然每次喊着说要一醉方休的都是对面那人,可是喝到最后每次醉到不醒人事的都是自己好不好!盯着坐在对面的雪念音凌九霄瞬间无语。   “呃……你不用这般看着我,这一次我说的是真的。”从对面坐着的凌九霄脸上看出他心中所想,雪念音便在脸上挤出来一个心虚的笑容,随后再度拎了酒坛,给自己面前的酒碗倒满,“呐,为了表示诚意,我先干为敬。”说完就又端起了酒碗咕噜噜的把一海碗的酒灌进肚内。   “小环……究竟怎么了?”伸手扣住雪念音伸向酒坛的手,凌九霄剑眉再度皱了皱,“你我也算是朋友,若有什么不顺心的事说给我听听,即便我帮不上什么忙,你说出来心里也好受些。”   “我没怎么样,你放心好了,只是忽然想醉上一醉。”伸了另一只手拿开凌九霄扣在自己手腕上的手,雪念音一笑,再度端了面前的海碗,将碗内的酒一饮而尽,放了海碗,伸手擦去嘴角的酒渍,“总不能我一个人喝吧,你为何不喝?嫌这酒不好么?”见自己一口气便干掉了四碗酒,凌九霄面前那碗却动都未动,雪念音有些不满的说道。   “不是……”看了眼对面的雪念音,凌九霄端了酒碗。   “嘁!小气,不喝就算了,反正哪次喝酒最后你不都是不醒人事,还得让我把你弄回去。”不满的挥了挥手,雪念音道,“今日便饶了你。”   虽有不甘,不过对面之人说的却也是事实,苦笑了一下,凌九霄便换了给雪念音推到一旁的酒壶和酒杯,倒了一杯酒后一饮而尽。   翠色的酒水噙在口中,竹叶青特有的芬芳便溢满了口腔。酒水下肚,清爽的柔和之感便留在了口腔中,久久未散。果然是好酒啊!一声轻叹之后,凌九霄便又给自己斟上了一杯。   这边凌九霄自斟自饮,对面雪念音就又拍开了一坛酒,倒满了面前海碗。   这般的喝法,果然是想寻一场好醉啊!见转眼间雪念音已是数碗酒下肚,却并未吃一口菜,凌九霄暗自叹了一叹。   相交一年有余,自己却从未见过他的醉态,反倒是自己的醉状给人看去了几回,今日他想买醉却也是难得一见……   说起来与他相识好像也是因为一坛美酒的缘故,那时的自己还在执着于那段无果的恋情,而他,也似乎为铸剑山庄里的那少年所迷惑。   自斟自饮的凌九霄不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嘭——”一声钝响,将端着酒杯望着观星楼外天上半轮月亮的凌九霄吓了一跳,也让他越飘越远的思绪瞬间回到这颖王府后园的这座楼上。   寻着这声钝响望去,见圆桌对面,雪念音已经趴在了桌上。   “小环——”放了手中酒杯,绕过圆桌,凌九霄来到雪念音的身旁,轻轻摇了摇他的肩头。   伴着身体的晃动,低沉的轩声带出了两个颤音,显见他已醉到人事不醒的地步了。   怎么办?看着趴在桌上的雪念音凌九霄多少有些不知所措。这般情景下应该把他交给楼下伺候的那些太监宫女吧?可是想一想自己酒醉时又哪一次不是他守在身边,于情于理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将他丢给那些下人吧。   想了想凌九霄便躬了后背,蹲伏了身子将雪念音的一条手臂搭在自己肩上,一手扶了搭在肩上的手,一手揽了他的腰将他整个的架起来,“来人。”   “王爷。”脚步声响,听凌九霄一声唤,一直在观星楼楼下伺候的太监和宫女上到楼上,见凌九霄架了他的胳膊就有太监忙上前帮忙撑了雪念音另半边身体,“凌先生……”   “帮我扶他回去休息。”   “是。”一声答应,众人忙帮着凌九霄将雪念音扶到了他的寝殿中。宽去外袍,脱下靴子,去了头上束发的玉簪。一番忙乱之后在寝殿内当值太监宫女的帮助下,凌九霄才将酒醉不醒的雪念音安顿下来。   “凌先生,醒酒汤。”一声低唤,一名宫女端了一只白瓷小碗来至凌九霄面前。   “嗯。”点点头,伸手将才躺好的雪念音扶起来,让他靠在一旁宫女垫起来的数个靠枕上,凌九霄接过那只白瓷小碗,小心的将一小碗的汤药替雪念音灌下。   似是为嘴里面苦涩的味道所感,靠在靠垫上的雪念音虽未睁眼,眉毛却也皱了一皱,嘴角向下弯了弯,细小的动作竟和一个为汤药所苦的孩童一般不二。   见雪念音在昏迷间脸上竟然现了这般孩子气的表情,凌九霄嘴角便轻轻扬了起来。重新扶了雪念音的肩膀,让他暂时靠在自己胸前让宫女将才垫上的靠垫撤去,凌九霄本是想让他重新躺回到床上。   “九霄——”一声轻唤骤然响起,伴着那声轻唤,雪念音的双臂便环上了凌九霄的脖子,“我难受……”   “难受?是哪里不舒服么?要不要叫医生给你看看?”听雪念音说自己难受,凌九霄忙问道。   “心里……我心里面难受……好难受……”攀在凌九霄脖子上的手臂紧了一紧,雪念音的整个上半身便偎进了凌九霄的怀内,“一年多未见,我还以为我会忘了他和我之间的那些事,忘了那些感情,可是今天再见到他我还是不能……不能……我心里面好难受……九霄……”   “那个让你单相思之人?”挥挥手摒退了寝殿内的太监和宫女,凌九霄的胸口忽然有些发堵,“他是谁?”   “父皇……”眼眸虽一直都未睁开,晶莹的泪珠却从眼角滑落,一颗颗的滴在凌九霄前胸。   雪念音,雪帝雪无痕的五皇子,也是雪帝和他最为宠爱的贵妃柳怜音唯一的孩子。   也许是因为雪帝对他的母亲太过宠爱,亦或是因为他出生不久母妃便亡故,出生之后的雪念音并未交给宫中负责教养皇子的宫人抚养,而是一直都被雪无痕养在身边。   一如溺爱自己最喜欢孩子的父亲一般,雪无痕对这个出生后便失了母亲的孩子有求必应,娇宠异常。甚至说他将全部的感情全都倾注到了这个孩子的身上也毫不为过。   只不过,随着雪念音一天天的长大,那张俏脸越来越像自己的母亲,原本的父子之情也在不知不觉间开始变了味道。   同塌而眠之时,雪无痕的手掌常常会在他的身上流连不去,吻也成了家常便饭。   懵懵懂懂的孩子最初对这些意味着什么一无所知,甚至曾一度以为这便是世间任何父子之间相处的模式。   随着年龄渐长,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雪念音虽然开始明白那些动作中的意义,却已经无法抽身。为这天地间最大的禁忌所吸引,并为自己父亲的柔情蜜意所打动,尚且年少的雪念音就这般不可救药的恋上了自己的生身父亲。 定天下 第四章 临行   如同情窦初开的孩子一般,年少的雪念音完全沉浸在了他的这段初恋之中,每日里所想,夜里所梦见的都是自己的父皇雪无痕,可以说那时的雪念音将一整颗心和全部的感情毫不做任何保留的全部交托到了自己父亲的手中。   所以在初次梦遗的当日便被自家父皇占了身子也是顺理成章理所当然的事情。他是父皇最宠爱的孩子,父皇最爱的人一个要跟他白头偕老共度一生的人,少年的雪念音一直都这样天真的认为。   直到……   十六岁成年第一次被允许进入皇陵,在自己母妃的墓碑上看到了她的名字后雪念音才知道,欢好时脱口而出的不是他事后所说的怜儿,而是怜音,是他母妃的闺名,自己只不过是他早已去世母亲的一个影子。   知道真相后的雪念音如一个被宠坏了的孩子一般的吵过,闹过,甚至和后宫的妃嫔争风吃醋,所有能做的都做了。对他的撒泼耍赖,雪无痕每每只有苦笑以对。   雪念音知道,身为一国的君主自家父皇身边永远都会环绕着无数的俊男美女,所以他想要的其实很简单,他想要的不过是一句话,一句让他和雪无痕所拥有的无数男人和女人们不同的话,他只是想让雪无痕告诉他,这世上他爱的只有雪念音一个人。   可是即使是这般简单的一句话,无论他怎样的追问,甚至是以死相逼雪无痕都未曾说出口!直到被救回来的那个夜晚,坐在他的床边雪无痕一句:我若说出口,便是骗你,这世上我唯一不会骗的恐怕就是你!也最终让雪念音明白了,自己父皇心中,他不过是一个一个永远都无法取代他的母妃占了那男人那颗心的替身。   之后的雪念音也如无数失恋的少年一般,精神萎靡,一蹶不振,开始风流成性,开始拈花惹草,开始流连欢场。   也许是心存愧疚,又或是因为这孩子身上有自己心爱之人的影子,对此雪无痕虽知道的清清楚楚却不置一词,甚至还教会了他如何寻欢,两人之间也因此保持了以前的关系。   虽然知道这般错乱最后带给自己的只有痛苦和心里的煎熬,也曾无数次想终结这种关系,可是每一次,当雪念音看见那张以前几乎是日日相对的脸的时候,才下的决心,无数次的诅咒发誓便全都化为了乌有,两人的暧昧不明的状态也因为他的不断屈服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数年前沁邢两州水灾,深寒因为在飞岚的活动开始频繁,引起莹碧的注意,他也才为了能离了玉落城,离了雪无痕主动请缨去刺探深寒的机密。   原以为数年的分离之后,自己终于有了可以直面自己以前那段恋情,直面那男子的勇气。尤其是最近一年寄情于山水的游历之后,他更能抛开所有与那男子相关的前情往事。   却不想,一年多之后,再次见到那张和从前一般不二的脸,再次听到那熟悉的声音他的心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收紧,身体也会随之战栗。虽然最后终于说出了那番很久以前就藏在心里的话,可是那话一旦说出来,一旦将他和另一个男子联系在一起,那男子还是同样是自己至亲的舅舅,雪念音的心还是一阵阵的抽疼。   死死的搂着凌九霄的脖子,雪念音一边哭一边说,虽然说出来的话顺序颠倒,又断断续续,凌九霄也还是渐渐听明白了大致的意思。   “我知道这不对,不该再想他……可是,可是……我还是没有办法就这么忘记……怀里的男子如同寻找着世间最后一丝温暖,最后一点安慰一般紧紧的搂着凌九霄,“就在刚才,见到他的时候……我也还是……无法心平气和的去面对……”上半身紧紧偎在凌九霄怀内的雪念音此时更已经哭到抽搐,哭到不受控制。   这本是世间最私密的事情,是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同外人说起的事情,也憋在他心中太久太久,所以雪念音也只有借着这一场醉,说出来。   长久以来,你便一直都是这般的忍耐着么?将一切全都藏在心里,一直都是这般的永远都看不到希望,看不到尽头,一直都这般的孤独,这般的绝望。   你本该是一个无忧无虑的人啊!却也还是给一个情字困住了!所以,你我果然是同病相怜啊!眼眸黯了黯,凌九霄的胸口忽然堵得慌,心也没来由的一阵抽痛。   低了头,双唇轻轻的贴在雪念音的额上,蜻蜓点水一般的吻了一吻后凌九霄收紧了环在雪念音后背上的手臂,“哭吧,把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痛苦全都哭出来!”我不会让任何人看到你的脆弱……   凌九霄就这样搂着怀内依旧醉话不断,眼泪不干的雪念音直到天明,直到他渐渐安静下来,进入梦乡。   那之后接连几日,雪念音都在做着前往苍霄的准备,凌九霄与雪念音虽偶有相见却也都是匆匆而过。相遇之时两人虽都默契的未再提起那一晚的事情,彼此却都明白,在经过了那件事后,两人之间那原本纯粹的情意开始变的暧昧起来。   主人都要出门远行,客人自然也就没有留下来的道理。看着雪念音将出门的一切全都打点准备停当,凌九霄便知道自己离开的日子也就到了,也收拾了行囊准备和雪念音辞行后回转飞岚。   不过,事情永远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他还未来得及向雪念音辞行,雪念音便车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我明日要去苍霄,轻车简从,你可愿意跟我一道去?”   未曾想到一见面未有任何的寒暄,雪念音便这般的直接,凌九霄着实愣了一会儿后才问道,“你想我去么?”   “想啊,已经多少有些习惯与你结伴了,你若愿意苍霄之行也可以算是咱们游历行程的继续,如何。”   “游历?莹碧的颖王突然回国又突然前往苍霄怕不止是游历这般的简单吧?”剑眉轻挑,凌九霄打量了一眼一身朝服的雪念音道。   “嘁,小气,不就是事先未说明我的身份嘛!亏你还是一教之主,这么一点小事还斤斤计较的。”撇了撇唷,雪念音道。说完见凌九霄还是一语不发,挑了眉毛看着自己,他便有些无奈的接着说道,“苍帝驾崩,新帝即位大典两月后举行,各国的君主都被邀清去观礼,父皇自然也在邀清之列。”   “所以你去替他打前战?”抱了双肩,凌九霄看着雪念音道。   “也不算是……不过是去做一点我比较拿手的事情。”   “比如?”   “比如情报刺探,打入敌人内部什么的。”   “那会很危险。”从雪念音身上移开视线,低了头道。   “总比一直留在玉落,每日在朝堂上看见他来的要好。而且,不过是我早就做熟了的事情,哪有那么危险。”说着雪念音的忽然有些不耐烦的问道,“你到底去还是不去?”   “去。”凌九霄见他有些不耐烦便点了点头算是应下。   “呵呵,就知道你该是和我一道前往,果然替你准备了御寒的衣物是对的。”凌九霄一应下,雪念音脸上的不耐烦立刻消失于无形,立刻眉开眼笑起来。   ……这人难道一开始便将主意打到了自己的身上?而他也竟然乖乖的跳进了给自己设下的圈套?望着笑成一朵花的雪念音,凌九霄良久无语。   “对了,那天晚上……我该是说了不少的话吧?”忽然提到了那个两人一直都在刻意回避的夜晚,雪念音忽然敛去了脸上笑容,变得有些踌躇,“我和他之间……该是乱了伦理,你会很难接受么?”   “很难接受?”望着有些担心的看着自己的雪念音凌九霄忽然有些迷惘,沉吟了半晌才低声道,“也许以前会……但是在看见那两个人在一起时的情景之后……我没有办法说的这么绝对。”   “你是说岚帝和寒王……”忽然扬了头,雪念音像是陷入到了回忆一般脸上现了些笑容,如果不是遇到那两个人,就算是借了酒意他怕也不会将那些事情一股脑的全都说出来。   正是那对父子,尤其是擂台上那少年眼中诚实坦荡,未有一丝犹豫的眼神让他知道,无论是怎样的关系,怎样的恋情,哪怕是这种逆天乱伦的恋情也是这世上最美好的感情,根本就没有什么见不得人,也不需要藏起来。   “那般的相亲相爱……我很羡慕那少年。”垂了视线,雪念音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遥远。   “若是这样这世上你该羡慕的人可不只有他们两个。”   “喂,你为什么总跟我唱反调?”声音骤然拨高了几度,县衙内的柳眉立了一立,脸上立刻现了不虞之色。停了一会儿他才又接着说道,“他们两个是不同的……”同为男子,又是父子,可以触犯所有的禁忌却又毫不在乎,这世上怕是只有那两个人吧。   “我明白你的意思。”启齿一笑,凌九霄觉得现在与面前这人谈论自己单恋之人和他的那个小情人也不是什么无法接受的事情。   “你明白啊……那……”重新抬起头看向凌九霄的雪念音身子忽然一顿,紧接着张了双臂便扑到凌九霄的怀里。   “喂——你……唔……”话未说出口便被突如其来的吻给封了回去,凌九霄扳了雪念音的手将他从自己身上扯开,“你……”   “他在看着……”话虽未全部说出口望着对面的凌九霄,雪念音的声音中带了些哀求的意味。   愣了愣神,眼角的余光落到远处王府宫殿,见那殿角上果然立了一个人后犹豫了一下,凌九霄便扯了雪念音的手腕,将他整人抵在了檐下廊柱上,双唇有些粗暴的压了上去。   浅浅的吻不知不觉间渐渐加深,呼吸也开始急促,心跳随之加快,原本是做给他人看的虚情假意的一吻,不知不觉间却又都加了几分真心,几分彷徨无措,也不知道触了谁的心,又乱了谁的情。   待两人喘息着分开,殿角上立着的人早已失去了身影。长久的沉默伴着尴尬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半晌,雪念音忽然一笑,“这一吻就当做是上次那一吻的后续如何?”   “你……”听雪念音忽然这般说,凌九霄呆了半晌才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那天你该不是未曾醉倒吧?”   “呵呵,被发现了……”   “你……滚……”一想到那日还以为他醉倒,因此抱了他整整一夜的事雪念音全都知道了,凌九霄的脸立黑了一黑。   “你该不会认为几坛竹叶青就能醉倒我吧?”眨眨眼,雪念音见凌九霄有些恼羞成怒便问道。   “滚……”一声断喝,虽不至于惊天动地,却也让对面的人情不自禁的捂住了耳朵。   “可是……”又眨眨眼睛,雪念音似是有话要说。   “你若不滚我滚,行了吧?”言罢,寒着一张脸,凌九霄转身离去。   “可是,明日就要去苍霄……”还有些事情需要你来做主……不过既然你不愿意,那本王便替你拿主意好了!万一本王的喜好与你不同你可别埋怨我。想罢,雪念音嘴角一扬,向与凌九霄所行相反的方向离去。   莹碧这里雪念音在做着出行的准备,飞岚盘龙殿的东偏殿内,寒亲王轩辕水寒也目瞪口呆的瞪着面前桌上摊开的一件件或是毛皮,或是夹棉的斗篷披风。   “你们几个确定这些……斗篷都要带去?”良久在终于回过神来之后,望着面前那小山一般的御寒衣物水寒悄悄的吞了口口水问在一旁忙着打包的春夏秋冬四名宫女。   “当然了,苍霄本因为靠着北方,本就是极寒之地,这会儿已是深秋,等咱们到了就是寒冬了,御寒的衣服又怎么能少呢。”一旁春梅一边将两件相较其他衣物较薄一些的披风抱在一起,一边说道。   “可是,也用不了这么多吧?”若他看的没错,春梅他们甚至把压在箱子底下的貉裘大氅都翻出来了。   “寒儿说的不错,带上几件应应景就好。”春梅还未来的及反驳,声音响起,岚帝轩辕亦便迈步走了进来,看着立在桌旁的少年一笑,身形一转便来到少年身侧,手臂自然而然的揽到少年的腰间,“怪不得正殿未见你,竟是到这里来看他们收拾东西了。”   “见过皇上——”轩辕亦到来,原本分散在四周收拾衣物的四名宫女和几名手脚麻利的小宫女忙都放了手中的活计,过来见驾。   “嗯,”随口应了一声,轩辕亦低头亲亲身边少年的面颊,一笑,“寒儿跟父皇回正殿可好?   父皇有东西给你看。”   “是什么?”难得一国之君的脸上露出献宝一般的神情,水寒也忍不住好奇。   “呐,寒儿跟父皇来便是。”说着,轩辕亦便伸手扣了怀内少年的手,牵着他迈步离开偏殿回到正殿。   一进大殿,水寒便正殿正中的八仙桌上放了一只木质的托盘,托盘内平平整整的放了一件衣服。   松了握着轩辕亦的手,走到桌前,伸手拎了托盘内的衣服展开,水寒发现给他拎在手中的是一间纯白色的夹了薄棉,带了兜帽的大氅,大氅边缘和兜帽的边缘镶了一条雪狐皮的边,柔软蓬松的皮毛随着殿内微弱的气流轻轻飘动。   不过是件大氅,至于露出这般兴奋的神情嘛!瞟了眼身旁连眼底都现了笑纹的轩辕亦,水寒撇了撇嘴。   “寒儿可别小看这件披风啊,这次苍霄之行,寒儿可要靠着它来抵挡风寒呢。”看出水寒的不屑,轩辕亦来到他面前,伸手接过他手中的大氅,替他披在身上,系好带子后退后了几步,上上下下端详了一番面前少年后满意的点了点头,“果然大小刚刚好。”   同时,将大氅披在身上的水寒也明白了轩辕亦为何会将这大氅当做宝贝一般的送他,清秀的小脸上现了抹惊奇,水寒看着立在不远处的轩辕亦,“父皇,这大氅是……” 定天下 第五章 启程   大氅披在身上,水寒周身上下便忽然如同进入阳春三月一般周身上下都漾着暖意,待同样镶嵌了雪狐皮毛的兜帽戴在头上水寒整个人都有了如沐春风般煦暖的感觉,“父皇,这是……”清亮的眼眸立刻眯了起来,水寒那张清俊的脸上满是惊喜。   刚才他还在因为苍霄要比飞岚冷上许多而不得不穿上一件件厚重的御寒衣服深感郁闷,现在轩辕亦便带了这么一件轻巧保暖的大氅他又怎能不兴奋。   “冰火蚕丝织出来的衬里,不过多加了些火蚕蚕丝。”见身旁少年笑嘻嘻的一着罩住自己的那件纯白的大氅,喜爱之情溢于言表轩辕亦的眼神柔了一柔,嘴角轻轻扬起,“寒儿可喜欢?”   “喜欢。怪不得披在身上这么暖和,原来是火蛮蚕丝自带的温度啊!”有了这件大氅御寒,就算是滴水成冰的天气他也不会再怕了。   抚弄着大氅上镶嵌的皮毛,水寒忽然想到了什么,有些纳闷的一边翻开大氅的衬里一边查看一边问道,“不是说冰火蛮丝必须以一笔单经单纬的方式才能织在一起吗?怎么能多加了火蛮丝?”   冰蚕为至阴至寒之物,生活在常年冰封之地,所吐出来的蚕丝也如同吐丝的蚕本身一样属至阴至寒之物,在被缫出来以特殊工艺制成丝线后若单以之织布经纬相交之处便会因为温度过低冻结在一处无法抽动丝线。   与冰蚕相反,火蛮则为致阳之物,两根蚕丝一旦经纬相交便会因为自带的温度过高阴燃起来,很快变成灰烬,只有与冰蚕蚕丝经纬交叠才能织成布匹丝绸,可轩辕亦却说多加了火蚕丝,也难怪水寒会有些纳闷。   “织法不同,以前就曾有过因为用途不同多加冰蚕丝或火蛮丝的织法,只不过失传了。”   原来如此,听轩辕亦这般说,水寒便低头仔细查看那作为衬里的冰火蛮丝织成的锦缎。果见手中锦缎与其他冰火蚕丝的织物相比纹理繁复了不少,本应是纯白的颜色西看上去仿若笼上了一层柔和的红光。   “可是,失传了那这大氅……”又是怎么织出来的?又有些纳闷的歪了歪头,水寒看向轩辕亦   等他做解释。   “失传了不一定就没有记载啊!”轩辕亦探过头去蹭了蹭对面那张白皙干净的小脸,觉察到那扑面而来的融融暖意眼眸不觉间暗了一暗才道,“你既是逍遥宫的少主,那宫内的那座书崖自然是不用白不用啦!”   “咦?父皇该不会是……”   “不过是让云宫主帮忙翻了翻看看有没有这方面的记载,却没想到你那个师父知道是给你准备的竟然比父皇还要上心,查到了织法不算竟然还做了一件让舞墨给送来了。”说完,轩辕亦那张俊脸上竟多少现了些许的不甘。   “这件是舞墨送来的么?”听是云锦天着人送来的,水寒脸上便又添了几分喜气。   “哼。”虽有不甘,轩辕亦也还是冷哼一声算作应答。   “寒儿谢谢父皇。”见轩辕亦忽然有些郁闷水寒一笑。   “东西是你师父送来的,你谢父皇做什么?”   “寒儿谢父皇的这番心意。”言罢,意随心动,他伸手搂了轩辕亦的腰,人便偎进了他的怀里。这大氅对天生畏寒的水寒来说却是雪中送炭一般的存在,东西虽然不是轩辕亦给他的,可这中间的深情厚意水寒也自然明白。   “寒儿?”多少有些惊讶水寒会有这般直接的反应,轩辕亦先是愣了一愣,待少年整个身子都偎进他的怀内,轩辕亦才伸展了手臂环住了投怀送抱的少年,将下颌放在水寒肩上,凑到他的耳边低声道,“寒儿,父皇今日很高兴。”原本对这件披风并非父皇所送深感遗撼,却不想你竟这般轻易便了解到了父皇的心意,所以,父皇很高兴。   “舞墨是不是已经走了?”偎了半晌,水寒忽然想到什么忙忙的从轩辕亦怀内挣脱出来。   “走了,说是逍遥宫的分坛还有事情要做,怎么了?”   “本是想让他帮忙谢谢师父的。”听轩辕亦说带了大氅来的舞墨已经离开,水寒略有遗憾的说道。   “让别人带话倒不如寒儿亲自去谢。”   “可是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师父呢。”   “云宫主的话……”拖长了声音,轩辕亦的凤目闪了一闪,“要不了多久就会见到吧!”   “咦?父皇为什么这么说?”有些不解的看着对面的轩辕亦水寒问道。   “寒儿莫非忘记了,慕容非虽不是一国的君主,却也是一城之主,苍霄新帝继位云中城自然也会收到请束。”   “说到云中城……父皇,寒儿有事想问父皇。”   “寒儿可是想问云中城为何地理位置至关重要却能够独立与三大帝国之外?”   “嗯。寒儿还特意查了很多历史典籍,可是好像没有答案。”   “寒儿可知,慕容其实是皇姓,而这云中城其实是很久以前的皇都?。”   “皇姓?皇都?”眨眨眼睛,水寒满脸好奇。   “五百多年前,绕治这片大陆的其实是一个庞大的帝国,国君的姓氏便是慕容。”随手解了一直披在水寒身上的大氅交给侍立在一侧的丁宁,轩辕亦将水寒按在一侧的太师椅上,随后自己也坐到他的身边接着说道,“因为末一代的君主荒淫无道听信谗言弄得民不聊生国内各处百姓才会揭竿而起,整个帝国也才会因此四分五裂。”   连年战争之后,原本分裂的各方势力逐渐绕一,飞岚,莹碧苍霄为主,数个小国为附属的格局也才初步形成。天下也算是初定,国家也被瓜分殆尽,唯一未被占领的便是作为国都的云中城。   那数个小国人单力孤,能够残存本就不易,自然不敢将主意打到云中城上。不过作为帝国的都城,其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的意义,又加之其处在三大帝国接壤之处,地理位置太过重要,所以为各方势力所窥伺也属正常。   可是作为存世近千年的庞大帝国的都,经过无数代人的重修,加固,扩建之后的云中城只能用固若金汤来形容,虽是一座小小的城市,却在三大帝国轮番攻击下存在了数年之久可见其是怎样的坚不可摧。   连年的战火之后,百姓思安,不愿意再卷入战火中,尽管三大帝国当时掌权之人心有不甘,却也还是顺应民意收兵。   之后云中城虽又屡遭战火却一直都未被任何国家攻破,占据。久而久之,这座城市也就成了游离与三大帝国之外的存在。   “有一种说法是历史从来都是由成功之人按照自己的意愿所写。三大帝国在云中城屡尝败绩,颜面无光,所以这段历史不会记录到传世的史书中去也就不奇怪了。”讲完了这段关于云中城轩辕亦笑道,“寒儿可知为何这城市被称为云中城?”   “为何?”   “因为那城位于一座山峰的半山腰上,常年云雾缭绕,又兼之气候宜人景色如画,倒是一处绝佳的观景胜地。”   “连父皇都说是观景胜地,一定错不了。”沉吟了一下,水寒忽然一笑,“咱们这次去苍霄不如顺道去看看吧!”   “顺道?”剑眉一桃,轩辕亦的俊脸上带出了些许不可思议的表情,“寒儿可知,你这一顺道便是顺出了千里之外了。”   “咦?”   “呵呵,别咦了。”见那张小脸上表情依旧迷惑,轩辕亦忍俊不止,“若是去苍霄国都凌霄城从落凤城出发该是一路向北,云中城在落凤城的东偏南,相差可是十万八千里呢!”说完见水寒面露遗憾,轩辕亦再度一笑,“寒儿若是想去咱们便寻个时间再去如何?收了慕容城主的城主令寒儿也算是与云中城渊源不浅。”   “嗯。”低低的应了一声,听完轩辕亦所说的云中城的历史,水寒忽然对这座固若金汤的城市多了几分兴趣。   就在飞岚皇宫中为岚帝轩辕亦出行做准备的同时,夹在飞岚,苍霄,莹碧三大帝国中间的一个由十几个城池连在一起形成的小国涧国的皇宫内,国王肖辉摆弄着苍霄才递上来的国书发呆。   殿外脚步声响起,随着挂在殿门口的珠帘挑起,一名十七八岁的女子便袅袅婷婷的进到了殿内。女子身材修长,一张尖尖的瓜子脸,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长的十分的惹人怜爱。进到殿内她便径直走到肖辉面前垂了视线福了一福,“父王,您唤霞儿?”   “霞儿来了,来,坐。”似是给女子的一声轻唤惊醒,肖辉上下打量了半晌立在一侧的自己的女儿,半晌满意的点点头,“你先看看这个。”说着他就把手中苍霄的国书递给了坐在身旁的女子。   “这是国书……父皇,霞儿看怕是不合适吧?”瞟见开启的国书上红漆的火封,女子有些踌躇,“若是给王兄知道了……”   “无妨,是父王要你看的。”   “是。”听肖辉这般说,女子才接过了国书,展开,从头至尾细细的看过一遍后重新折好,送还到自家父王面前,“霞儿看完了,只是不知道父王给霞儿看这国书的用意。”   “霞儿,这次凌霄城之行你随父王一道去可好?”   “父王?”皱了眉毛抬头看了眼身旁自己的父亲女子低声问道,“父王您的意思是……”   “雪帝凌皇后殁后后位便一直高悬……”伸手捻了捻自己的小胡子,肖辉忽然道,“而且最受岚帝宠爱的寒亲王尚未娶妻……”   “父王是想让女儿……”话说到一半,女子便低垂了粉颈避开了肖辉的视线。   “无论是飞岚还是莹碧这两大帝国靠上哪一个,我涧国也就不会每日都战战兢兢提心吊胆的了吧!”见身旁女子面露小女儿的羞怯之情,肖辉一笑。   “可是就是不知道霞儿能否入得雪帝和寒亲王的眼。”听自己的父亲这般说,女子的声音又小了很多。   “霞儿说的哪里话,吾儿虽不敢称天下第一美女却也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又怎可妄自菲薄?又何况,为后为妃可不光是有一张脸就足够了!”   “还有后宫中的争风吃醋,钩心斗角,霞儿知道。”头埋得更低,女子的眼眸几不可查的暗了暗。   “霞儿,”女子眼睛中的情绪虽是稍显即逝却也给肖辉看在眼里,“委屈霞儿了。”   “父王,您别说了。若是舍出去霞儿便能让涧国从此不再受三大帝国的气,霞儿愿意。”又何况为后为妃,无论哪个都既能受天下人艳羡,又能离了这弹丸的小国又有哪个人不愿意?   “既是这样,霞儿收拾一下,多添置一些衣物首饰,待父王启程一道和父王往凌霄城去便是。   “是。”站起身来,又向着肖辉福了一福,女子告辞后还未出这大殿的殿门便开始盘算着如何打扮自己,又如何才能讨得那两个或许是自己未来丈夫的人欢心。   雪帝后位高悬,飞岚寒亲王尚未娶妻。   不但是涧国国君打上了这两人的主意,其他几个夹在三大帝国之间,受尽了夹板气的王国也和肖辉抱了同样的想法。   有正当妙龄又尚未出嫁女儿的国王自然是把希望和赌注全都压在了自己女儿的身上,没有女儿的则在准备进献上去的美人歌姬的身上下足了功夫。   能成为莹碧的皇后,或是飞岚的王妃自是最好。若实在不行,无论是巴结上三大帝国皇族中的哪个,都等于给自己帝国多了一份保证,这便是这些人的共同想法,所以雪帝雪无痕,寒亲王轩辕水寒这两人还未出发便被这几国的国君惦记上了。   “阿嚏——”给人惦记上了的水寒忽然打了个冷战,仰头打了一个小小的喷嚏后揉了揉有些发红的鼻尖。   “寒儿,怎样?哪里不舒服?该不会是伤风了?”身旁翻书的轩辕亦见状忙丢了手中的书卷,有些担忧的探过身来,大手便覆上了水寒的额头。   “没事,就是鼻子忽然有些痒。”又揉了揉鼻尖,水寒在宽大的长榻上跪爬了两步,来至龙辇的一侧,伸手掀了窗帘向外看去。   此时他和轩辕亦正在前往苍霄的路上,车外道路两旁田地一片金黄,远处高山林地层林尽染,一片绚烂的深秋景致。   皇帝出行,又是前往外邦,临行前的准备自然也算是一项庞大繁复的工程。左右丞相,各部官员忙乱了近半个月才算准备停当,择了吉日岚帝轩辕亦便带了随行官员和护卫出发前往苍霄帝都凌霄城。   这趟行程水寒自然要跟去,他跟去,喜子,春夏秋冬四名宫女还有冷风几个也自然要一道跟去。   同去的除了静亲王轩辕静,三卫总管红叶之外还有太子轩辕孤鸿。轩辕静跟去是他自己要求,带了太子孤鸿一道前往自然是想让他在国与国的交往中多几番历练。   落凤城和朝中则留下了右相莫言,左相颜真暂时代为处理朝政。   岚帝出行的鉴驾,静亲王的官驾,再加上太子的仪仗,光是这些一路排开便遥遥数里长度,再加上随行官员的车马,护卫,整支队伍便绵延了十数里,所以这出发的场面却也是颇为的宏大。   原本这中间还该有寒亲王轩辕水寒的王驾。不过寒亲王出行一向都与皇上共乘一辇这是飞岚朝中尽人皆知的事情,况年前寒王轩辕水寒虽已成年又晋亲王爵位,却一直都未开衙建府,出入都是宫内车马,王辇虽一直都备着,却未曾动用过一次。所以队伍中少了水寒的王驾却也属正常。 岚帝轩辕亦出发不久,雪帝雪无痕,涧国国君肖辉,还有其他几国的君主也先后启程,向着苍霄帝都凌霄城而去。 定天下 第六章 凌霄城 从落凤城到凌霄城的行程既没有长到让人不耐,也未短到还未有任何感觉便已结束的程度。 先是一片绚烂的山林田野,再到秋风扫落叶的萧瑟,直到后来枯草遍野,到后来暗淡的天上偶尔会有零星的雪花飘落。一路行来,只是十几天的时间,沿路的景致便由深秋转换到了严冬。气温也由秋高气爽,转换到了严冬的阴霾寒冷。 从落凤城行十余日,到了与苍霄接壤的边关,边境的另一侧就有苍霄的文官武将带了人沿途护送。在苍霄人马护送下,再行数日,穿过数座城镇,便到了凌霄城。 岚帝轩辕亦的銮驾内,岚帝轩辕亦盘了双腿,坐在长榻上摆开的方桌前,向前倾了身子,擎着饱蘸了朱砂墨汁的毛笔细看摊在面前方桌上的奏折。奏折看完,两道剑眉微微蹙起,沉吟了片刻,擎在手中的毛笔落下,在奏折最后面的空白处刷刷点点的写下了批示。 一道奏折批完,跪在方桌一侧的丁宁收在一旁,吹干墨迹后又在桌上摊开下一本。 轩辕亦身侧长榻靠内,一身水色长袍白玉簪束发的少年,怀里抱了暖手的手炉,斜靠了织锦的靠垫,神情专注的翻看着堆在一旁的数本棋谱。 长榻前一只黄铜的炭炉内杏木木炭哔哔啵啵的响着,红亮的炭火将整个车辇内烘烤的温暖如春。炭炉上一只黄铜的架子上架了只水壶,壶中冲茶的泉水微微沸腾着,发出嘶嘶的响声,细长的壶嘴吐出来一团团的热气。 车辇外脚步声,马蹄声,兵器铠甲偶尔磕碰发出的脆响,车轮碾过路面的声响交织在一处,隔了厚实的车厢挡板传到车辇内来,听上去有些遥远。 数本奏折批过,察觉到身边不知不觉的少了少年翻书的声音,轩辕亦便转头看向身侧的水寒,才发觉水寒不知何时已经偎在那一堆靠垫中间,合了双眸。 听少年的呼吸绵长了许多,知道水寒已经熟睡,轩辕亦便收了落在身侧的书卷,扯了一条薄薄的锦被盖在少年的身上。 “唔……”似是为轩辕亦的动作惊扰,原来偎在靠垫上的水寒挣扎着睁开眼睛,看了眼身侧的轩辕亦。 “扰了寒儿的好梦了?”见面前那张清俊的小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困顿,轩辕亦探过头亲了亲水寒的面颊,将手中的薄被又向上拉了一拉,一直裹到少年的脖颈上。 “没有。”见给自己盖被的是轩辕亦,水寒便动了动身子,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再度合了双眸。 给锦被围了全身,怀内抱着手炉,水寒睡的竟是十分的舒心惬意。带到一觉醒来,透进车窗内的光线昏暗了许多,身旁也失了轩辕亦的身影,马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下来。 悠扬的号角声自车辇外传来,才睁开眼睛的水寒有些怔忪,便探了身子,伸手揭开辇上车窗的纱帘,向外望去。 车辇外,除了随行的太监宫女和侍卫外,两侧多了两排单膝跪地,身披铠甲,手执刀戈的士兵。 车辇正前方的地上铺了大块的毛毡,毡上几十名穿了官服的人排列的整整齐齐的跪在一处。这几十人的面前,自家父皇一身明黄色龙袍,披了件天青色团龙的披风,正与立在面前的一名锦衣华服的青年男子说话。太子轩辕孤鸿则将双手负在身前,恭恭敬敬的立在他的侧后方。 “苍霄新帝蓝翌水。”水寒正看得专注,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来。话音未落,不知何时远远的坐在长榻另一角的轩辕静倾了身子,探过头和水寒一道把了车窗向外望去。 “静皇叔,你怎么在这里?”对轩辕静未同自家父皇一道出去有些意外,水寒便问道。 皱了眉毛将头探到车窗前的轩辕静似是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人,过了一会儿似是未看见自己所要寻找的人,轩辕静便将身子向后一仰,离了车窗重新坐回到长榻上,轻轻的舒了口气,再开口时神情也连带轻松了不少,“你父皇怕留了你一个人在这辇上寂寞,让静皇叔过来陪你。” “是皇叔偷懒吧!”转头瞟了眼盘坐在长榻上一身蟒袍的轩辕静后,水寒的视线又重新回到了车窗外面,“不该是王爷皇子或者是礼部的大臣来接父皇么?怎么是新帝亲自来接?他倒是闲的很呐。” “多半是被人派来的吧!”远远的透过给水寒撩了车窗上纱帘的车窗,轩辕静瞟了眼新帝蓝翌水,轩辕静道。 “命令?”愣了一愣,水寒转头看向轩辕静。 “要知道,这苍霄说着算的可不是你父皇面前的那个人,而是熤亲王蓝熤。”说着轩辕静的眼眸忽然暗了一暗。 熤亲王蓝熤?秀气的眉毛皱在一处,水寒又重新趴在车窗上。再看立在自己父皇面前的那青年,虽是一身龙袍,面带微笑,闪烁不定的眼神中却透出了些许的惶恐。 一番寒暄过后,立在一处的三人便分开,苍帝蓝翌水回到自己的龙辇上,轩辕亦和轩辕孤鸿两人重新回来。 “父皇。”透过车窗看着轩辕亦从车辇外走过来,待车门给推开,轩辕亦重新回到车辇上,水寒放了纱帘转过身问道;“咱们什么时候能见到熤亲王蓝熤?” “今晚会有接风的宴会,不过他既然让新帝来接父皇,今晚怕是也不会露面。寒儿若想见他多半要等到后日款待各国君主的国宴吧。”解了身上披风递给跟在身后的丁宁,轩辕亦一笑,“索性明日无事,父皇带寒儿逛一逛这凌霄城如何?凌霄城内的甜点可是别有一番风味啊。” “父皇以前来过凌霄城?” 看了眼一侧盘膝坐在长榻上,面露阴郁的轩辕静,轩辕亦凤目闪了闪忽然一笑,转身吩咐丁宁,“唤春梅他们进来。”说完,径自来到长榻边伸手扯了扯水寒的面颊,“一会儿就该到住处了,让他们伺候你更衣。” “哦。”望了眼轩辕静,水寒自觉失言便转移了话题,“呐,有件事情我要说清楚。” “何事?”见水寒眼眸忽然闪了闪,轩辕亦挑了挑眉。 “我不穿王爷的官服。” “不喜欢。”撇了撇嘴,水寒多少有些别扭的别过脸去,“反正在飞岚都没穿过,这里也可以吧?”不过,毕竟不是在飞岚,又是来观礼,所以说出来的话连自己都觉得没有底气。 “那么,寒儿是打算一直都一身便服了?” “不可以么?” “只要寒儿喜欢就好。”见水寒脸上难得的现了些许久都未曾出现过的别扭,轩辕亦嘴角轻轻扬起,“不过,外面不比辇内,一会儿还是要加一件披风。” “哦。”听轩辕亦许了自己不用穿那件掐金丝走银线的蟒袍,水寒立刻松了口气,脸上也一扫刚才的别扭。 说话间,车辇便压过铺在地上的毛毡,通过高大的城门门洞,驶进了苍霄都城凌霄城。 车马进城,水寒就又挑了纱帘,趴到了车窗上向外望去。只不过马车虽是驶上了主路,道路两侧无论是住家还是买卖店铺,全都是关门上板,大门紧闭,门前还站了一队队的士兵。见状,水寒便大失所望的重新合上了纱帘,重新坐了回去。 大约两刻钟后,銮驾再次停下来。待轩辕孤鸿从后面自己的车驾上赶过来,丁宁才打开车门扶了轩辕亦走下去,随后跟下车的便是轩辕静,轩辕静身后是最后一个下车的水寒。 立在正门门口迎接轩辕亦的苍帝蓝翌水见一身四爪蟒袍的轩辕静身后还跟了一名一身水色长袍,披了件雪白的貂绒披风的少年脸上便现了抹探究的神色。 静亲王轩辕静?没想到你竟然来了。一身窄袖锦袍,立在远处一座亭台阴影下的一名男子视线落到跟在轩辕亦身后与水寒并肩而行的轩辕静眼眸忽然闪了闪。 是因为想见见你那个许久都未曾谋面的母妃,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亦或是因为本王?想至此,暗处的男子眉毛忽然挑了一挑。 二十多年未见,当年那十二岁的孩子出落得倒是愈发的漂亮了。眼眸微微眯起,锁在一身蟒袍披了披风的轩辕静身上的视线忽然专注起来。 这位飞岚的静亲王无论是孩子的时候,还是成人之后,都一如既往的美丽漂亮倒也难得,当年真不该让这般美丽的人从自己身边逃走啊!是不是该为这孩子改变一下自己的嗜好呢?若有所思的摸了摸刮得干干净净的下巴,男子的眼底忽然现了股小小的火苗。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远处那人锁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本是和水寒一道迈进驿馆正门的轩辕静身子忽然抖了一抖,俏脸上立刻现了抹张惶,停了步子,蹙了眉彷徨四顾。 “静皇叔?怎么了?”察觉到身旁人的不妥,水寒也跟着停下了脚步,顺着轩辕静的视线望去,却并未看出有什么不对。 “没什么。”垂了视线,重新迈开步子,轩辕亦继续向前走。 水寒虽未开口,身子却往轩辕静的身边移了移,伸出小手,握住了轩辕静的手臂。 这孩子……远远的见手臂给身侧少年握住后轩辕静脸上有些张惶的表情渐渐消失,远处男子的嘴角忽然扬起,这孩子也不错啊!虽然乍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虽然不及身旁之人美貌,一张白皙干净的小脸却越看越耐看……飞岚果然是美人如云啊! 得先着人把这孩子的身份调查清楚了也才好下手,远远的看着这一行人穿过庭院进到院内宫殿的正殿内,男子叹了一叹,咂了咂嘴,飞跃而起沿着屋脊往皇宫的方向而去。 送走了亲自将飞岚一行人送到驿馆的新帝蓝翌水,梳洗毕休息了一会儿就到了晚膳时间。 虽然今晚新帝宫内设宴给轩辕亦接风,可随行之人都知道,这种宴席应景的成分居多,若真想着能填饱肚子恐怕不太现实,所以临行前驿馆内便先摆了晚膳。 因对迎来送往这些繁琐之事毫不感兴趣,水寒便自动回避了晚宴。知道水寒一向对这样的宴席敬谢不敏,轩辕亦便未强求,所以,晚膳后送走了摆架前往苍霄皇宫的轩辕亦和轩辕孤鸿,回房拣出了临行前自家师父送来的大氅披了,水寒便出了房门,带了喜子一人,闲庭信步一般逛了逛所居的地方。 虽被称作驿馆,水寒他们所住的原本是苍霄皇宫靠近御花园的一处宫殿。为了招待轩辕亦才临时在原本是宫墙的地方开了一座宫门,修起了一座门楼充当正门,宫内原本的宫门也未封死。 苍霄国都凌霄城因为坐落于苍霄北部群山山脚下。面南背北的城池因为背靠着的凌霄峰挡住了北方凛冽的寒风,城池一侧又有山间融水形成的湖泊相伴,气温反倒要比苍霄位于平原上的其他一些城池温暖许多,一路行来时所见到的隆冬愈发萧瑟的景致到了凌霄城后也大为改观。 不过这些水寒自然不是很清楚,所以从宫殿原本那扇宫门出来,见惯了一路上荒凉萧杀的景致,再看到芳草萋萋、植被繁茂的苍霄皇宫后花园,水寒也着实吃了一惊,微微张开的小嘴半响都未合拢。 难得再次见到这般欣欣向荣的景物,吃惊很快为欣喜所取代。从宫门前宽敞的道路转进了石子铺成的羊肠小路,水寒跟喜子两人一路前行,这一走便是小半个时辰。 天色渐暗,几颗明亮的星星先后在愈发暗淡的天幕上现了身。夜色将至,眼见着明月升起,银辉倾泻而下,月光下花园内的景致也失了些许的色彩。 算算时间离轩辕亦回来的时间还早,又不想自己先睡,水寒便寻了院内一处小巧的八角凉亭坐了,撑了头看着天上在薄薄的流云间穿行的月亮。 见水寒坐在亭内石凳上,单手撑了下颌,将手肘至于面前石桌上,嘴角上嗪了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仰着头看天上那轮明月,喜子知道他多半不会马上离开,便走到水寒身侧低头问,“属下唤春梅他们过来伺候,主子可想要他们带点什么过来?” 带点什么?歪头想了想,水寒一笑,“让他们把烹茶的器具带过来吧,也顺便带点点心过来。” “是。”应了一声,喜子站起身来,在叮嘱了一番隐在暗处的影卫护好水寒后自己便沿着原路返回,很快春梅夏荷两人带了宫女,拎了食盒,搬了烹茶用的一切器具和内置了夜明珠的琉璃宫灯赶过来。 将宫灯挂在凉亭椽子上,面前石桌上铺了厚实的桌布,摆上数样水寒喜欢的点心,亭子一角小泥炉内燃了炭火,火上架了煮水的铜壶,随着炭火越燃越旺,壶内的清水开始吱吱作响。 “啊,等等。”见夏荷拿了茶匙正要把上好的茉莉花茶从装茶的罐子内舀出来,水寒忙出声阻止,“今夜不喝那个。” “可是属下只带了这一种茶来……主子想喝什么,属下立刻去取。” “不用。”说着水寒站起身来,撩了长袍径自走到一侧灌木丛边伸手摘了数枚豆粒大的果子,又撕了数片绿叶投入茶壶内。 “好了,冲水吧。”转头见炉上清水已经滚开,水寒伸手拿了茶壶的壶盖冲夏荷点点头。 “主子……”那能喝么?从泥炉上拎了水壶下来,夏荷迟迟不肯把沸水冲进茶壶。 “能。”为了消除夏荷的疑惑,水寒笃定的点了点头,“很好喝,你们也可以尝一尝,冲水吧。” “是。”见水寒说的这般确定,夏荷虽然还是有些担心,却也还是把沸水冲进了壶内。 沸水冲入,合了壶盖,静待片刻,一抹淡淡的清香便和着壶嘴内腾起的热气飘散在空气中。 早就想试一试前一世曾经十分流行的花草茶,不了今夜终于如愿。待微黄清亮的茶汤斟到茶盏内,水寒脸上笑意更甚。捧了茶盏,轻轻嗪一口盏内清茶,微苦的味道中加了淡淡的果香,捧着茶盏的少年清亮的眼眸微微的眯了起来。 半盏茶下肚,放下茶盏的水寒向着桌上白瓷盘子内的小点心探出手去。伸出去的手指稍顿,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停了片刻,若无其事的收回了伸出去的手,水寒扬了声音,“若是方便,暗处的朋友可否现身一见?” 定天下 第七章 误认知己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就如飞岚皇宫后花园和莹碧皇宫后花园都有一片广袤的湖泊,苍霄虽地处北方,皇宫的后花园中却也有一片湖水。 湖岸一侧的缓坡上,建了一座小小的凉亭,虽不是皇宫后园的制高点,却也能将花园的大部分景观收入眼中。 一身夹棉长袍的男子立在亭中,半低着头,视线落在了坡下那片湖水上。寒冬将至,天气虽然渐渐寒冷,后院的这片湖水却也还未结冰,清冷的月光下泛着粼粼的波光。 缓坡的另一面,本是苍翠的山坡林地,在明亮的月光下虽清晰可见却失去了原有的葱绿色。通往山坡上这间凉亭的石阶和通往这石阶的小路则如灰色的带子一般从这片林地中间延伸出去,淹没在夜色之中。 小路消失的地方雾气从地面上升腾起来,连成一片泛着白光的浅淡的灰色。灰蒙蒙的雾气如堆在一处的薄纱一般深浅不均萦绕在远处凌霄峰的山脚下。高耸的山峰在明亮的月光下同样泛着淡淡的灰色,看上去竟比白日所见近了许多。 山峰之上,一轮圆月高挂,皎洁的月光虽将视线所及的一切照得如白昼一般清晰可辨却失了色彩,更失了温度。 虽是披了厚厚的毛皮披风,男子还是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颤,扯紧了身上披风。一抹苦笑浮现在他的脸上,厚实的披风虽能将外界的严寒与自己分隔开却无法抵挡那已被冰封了的心所散发出来的阵阵寒气。 为夜夜歌舞笙箫所掩藏住的孤寂因与眼前同样清冷孤寂的景致产生共鸣,渐渐扩大,叫嚣着要将他吞噬。 既是无法抵抗这如潮水一般铺天盖地而来的孤独寂寞,男子索性放弃了挣扎,放任自己如溺水的人一般被吞没。 一点光亮忽然现在了不远处花圃林地之间,不过萤火虫一般大小的一团,在男子眼中却如春日里金灿灿的阳光一般,那般的温暖,那般的明亮。穿透了围绕在他身边的阴寒,也穿透了他披在身上的披风,一直照进了他的心底。 也顾不得脚下是石子的小径,青砖的主路还是没有道路的林间草地,男子沿着缓坡飞掠而下,将黑暗抛诸脑后,如扑火的飞蛾一般毫不犹豫的向着那团光亮所在的方向寻去。 渐行渐近,看着那小小的一团光亮越来越大,越来越亮,男子一张漂亮的脸上一扫不久前的消沉,嘴角轻轻扬起的同时,原本有些暗淡的眼眸也渐渐地亮了起来。 人飞快的靠近,身边和面前的景致也不断的变换着,直到时不时挡在自己眼前的树木亭台完全被抛在身后,那团时隐时现的光亮也终于完全展现在面前。 竟然是一盏灯么? 脚步忽顿,男子的身形一滞,仰着头看着挂在不远处亭子内的那盏小巧精致的淡黄色的琉璃宫灯,半响,男子的嘴角又扬了一扬,只是这一次笑容中带了些自嘲。 长袍的后摆划过一道弧线,男子转身准备离去。才走了两步,男子的脚步就又停下来,呆了呆重新转过身去,望着那盏宫灯,片刻又缓缓的迈了步子,缓缓的向那高高悬在亭子内木椽上的琉璃宫灯靠近。 “……主子,您要喝什么茶?我回去取……” 好听的女声传进耳朵,男子的脚步停下来的同时,也小心的敛了自己的气息。此时他所站的地方离那盏高高悬在头顶的宫灯只隔了一丛茂密的灌木,透过灌木枝桠间的缝隙,可以看见宫灯下石桌边上坐了一人,这人身旁立了两名一身长裙的女子。除此之外,壶中清水滚沸的噗噗声自亭内清晰的传进耳朵。 虽是隔着那道灌木,但那份悠然自得的闲适却也明明白白的传递过来。又抬头看了眼那高高悬起来的琉璃宫灯,男子就又拎了身上长袍的前摆便转过身,打算离开。 “暗处的朋友可否现身一见?”哪成想身子才转过来,清亮的声音便从亭子内传来。 竟然被发现了?一抹惊讶从男子的脸上一闪而过,犹豫了一下,男子就又重新转过身来,透过灌木顶端的枝杈望向亭内。亭内坐在圆桌边石凳上一身白色长袍,披了纯白色披风的少年笑意盈盈的望向自己。 暗处有人?自己竟未发觉?能靠近自家主子而不被她二人发觉,这人的功夫,至少轻功该是不低。水寒忽然扬了声音,立在他身侧的春梅夏荷两人忽然有些紧张,飞快的环视了一周之后绷紧了身子。 “无妨,他没有杀意。”眼角的余光瞄见自己的两名宫女虽未说话却都在凝神戒备,水寒一笑。 敛了脸上的诧异,男子眼眸暗了暗,随后轻轻挑了挑眉毛,有些玩味的看着亭子内的少年,撩了长袍的前摆,绕过了挡在自己面前的那一丛灌木,现了身形。 没了灌木的遮挡,借了亭子内高高悬起的宫灯,男子眯了眼眸毫不回避自己的视线,将坐在石桌边上的少年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 皮肤白皙干净,面孔清秀,虽然不是绝世之姿,看上去却是十分的舒服。身上一件纯白色锦缎的薄披风,镶在披风领口上洁白的皮毛反射了头顶宫灯的光线,泛起了一层淡淡的金色,仿若将少年整个的裹进了那柔和的色彩中。 男子在打量水寒的同时,水寒也同样在打量出现在面前的男子。鹅蛋脸,柳叶眉,鼻梁笔挺,唇形姣好,虽是偏中性的长相,眼底透出的那抹阴寒却让所见之人绝对不敢轻视。 也当算得上是天下少有的美男子,不过在无数美人堆里长大,又守了轩辕亦这个绝世美男的水寒倒是对那张偏中性的脸自动免疫。 “才冲的清茶,要不要尝一尝?”见对面男子打量自己,水寒启齿一笑,伸手接了春梅递过来的茶盏,用壶内茶水冲了杯子后重新斟了半盏放到对面。 看了眼桌上茶盏,又望望桌边清秀的少年,男子一笑,迈步来到圆桌边,撩起长袍坐在少年的对面,伸手端了少年放在面前的茶盏,凑到鼻尖前面。 淡淡的清香中夹了抹似有若无的果香飘进鼻孔,男子再度笑了一笑,嗪了一口细瓷茶盏中的茶水,脸上露了抹惊讶,“这是?”视线落到桌上春梅刚刚放到桌上装茶叶的罐子,脸上的惊讶转为迷惑,“这是什么茶叶?” “菊叶,还加了几颗沙棘。” “菊叶还加了沙棘?”怪不得这淡淡的绿色中还添了抹嫩黄,男子再度举了手中茶盏,嗪了口茶水,“菊叶有清热解毒,去虚火的功效,若泡水喝则略显清苦,加了沙棘既调和了苦味又添了些果香,没想到茶竟然可以这样泡。”言语间竟带了些许的赞许。 “而且菊叶还有安心凝神,助人安眠的功效。”不想对面的男子一开口便说出了自己才冲的这道茶的功效,水寒脸上笑意渐浓。 “安心凝神,助眠。”仰头看着天上明月,男子的声音忽然低了许多,“的确,这个时辰冲了这茶倒也适合。可是这茶,对我却不一定有用……”言罢,男子忽然转过头,“你可知彼岸花?” “彼岸花……”分离之花,他为何忽然提到这个?望着对面男子,水寒的眉毛轻轻蹙起。 “彼岸花,开彼岸,只见花,不见叶。一旦花开便不再相见,想念相惜永相失!”我的那朵花已经开了,所以你的茶水对我没有用处。言罢,见对面的少年有些担忧的看着自己,男子敛了脸上那抹忧伤,“除了这菊叶沙棘的茶水外,可还有其他类似的茶水?” “类似的茶水……”不就是前世所说的花草茶嘛!男子问,水寒歪头想了想忽然有了精神,“除了菊叶沙棘,类似牡丹,百合,薄荷,菩提……这些花花草草也都可以入茶。不但如此就连甘草也可以入茶……” “花花草草也可入茶……”重复了一遍水寒的话,对面的男子若有所思,“的确,就连沙棘都可入茶,花花草草又算的了什么。” “是啊,不过我想乌头之类的植物大概不能吧!” “……是啊!”应该没人会用这等剧毒之物泡茶喝。沉默了片刻,男子只得点了点头。 “不过若是以毒攻毒的话……也许会有人用吧!” 没人会为了以毒攻毒便用这种见血封喉的毒草冲茶喝吧!对面男子脸上现了抹苦笑,立在水寒身侧的春梅夏荷两人则十分默契的对视了一眼后,在水寒看不见的方向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呵呵……”白眼翻过,水寒虽未看见,却给水寒对面的男子看得清清楚楚,男子不觉抿了双唇轻笑出声。这两名侍女竟敢当着自家主子的面有这般大胆的举动,可见这主仆的关系必是十分的融洽。 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眼对面男子的笑脸,虽然不知道他笑的什么,不过看表情该是心情很好,水寒便拎了茶壶给自己和对面的男子续上茶水。 在开口,话题便由泡茶的花草转移到了各色的茶叶和冲茶的方法上面。细谈之下对面之人竟也对此十分有研究,一番谈话下来,在解开心中不少疑惑的同时,水寒发现在许多方面的观点两人竟是十分的相似。 一壶清茶,相对而坐,海阔天空的想到哪里便谈到哪里。虽不是因琴所结,但是传说中伯牙与子期相对而坐时该是眼前这番情景吧。不问出处,无关风月,更无关私情,这也该是知己相处之时的场景吧!想着想着水寒的脸上笑意更浓。 细微的响动从亭外灌木丛中发出,春梅的视线落到了那立在阴影处向他打手势的暗卫,知道轩辕亦已经回来,便点了点头,向着水寒福了一福,“主子,天色不早了,该回去了。” “哦。”瞄见春梅和那现身出来的暗卫之间的小动作,知道自家父皇已经回来,水寒虽对亭子内的气氛有所不舍,却也还是应了一声之后,停住了话题,“那么……”有机会再见…… “你……”见水寒站起身来,竟是要走,对面的男子也站起身来,隔了两人之间的石桌,探过身去,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捏了水寒的下巴,“你的眼睛好美……”刚才未曾发现,直到现在细看才发觉,对面少年那一双漆黑的眸子乍看上去虽如山间溪流一般清可见底,实则如谷中深潭一般幽静深邃,男子的声音忽然低了不少,“不过是寻着你的灯光而来,却不想竟与你相谈甚欢。所谓良辰美景,春宵苦短,美人今夜与我共赴鸾帐可好?”言罢,男子那本是一片阴寒的眼底忽然现了些许的春色。 共赴鸾帐……那不就是…… ……竟然被调戏了,自己竟然被调戏了,他这个飞岚的寒亲王竟然给别人调戏了?对着对面那个差点被自己误认为知己的男子,水寒脸上的表情只能用震惊两个字来形容。 “啊——”低低的一声惊叫自水寒身旁想起,这人还真是色胆包天啊!竟然敢调戏飞岚的寒亲王,春梅和夏荷两人也自是同样的一脸震惊。 见对面的少年满脸惊讶,男子微微一笑,头又向水寒面前探了一探,声音也愈发的暧昧起来,“美人放心,今夜朕会好好的疼爱你……”说着唇便迎向水寒因为震惊和难以置信微微张开的双唇。 “啪——”一声脆响发出,水寒对面的男子猛然直了身子,单手捂了脸,脸上也立刻现了些许的怒气,“你——” 我怎么样?狠狠的扇了对面之人一个耳光,水寒小脸沉得如水一般,伸手扳了亭子中间的石桌,轰的一声将数百斤重的石桌冲着对面的男子翻了过去。 见那石桌奔自己而来,男子忙一边捂着脸,一边飞快的后撤了几步,躲过压过来的石桌。随着石桌倒地,桌上茶壶茶盏和装了各色点心的小碟子噼里啪啦的掉在铺了青砖的地上,碎裂的碎片溅得满地都是,饶是男子躲得快,长袍的衣角上也还是溅上了些许的污渍。 冷飕飕的瞟了眼立在对面的男子,又羞又恼的水寒寒着一张清俊的小脸,将双手负在身后扬长而去。 目送了那一身白衣的少年离去,本是怒容满面的男子忽然放下捂在脸上的手,脸上怒气尽失,微微扬起的嘴角上甚至还挂了抹笑意。 就这般连招呼都不打就走了?既是如此,这灯笼朕便先替你收着!想罢,男子飞掠而起,伸手摘了挂在亭内椽子上的琉璃宫灯后才向着与水寒所去相反的方向离去。 满脸愤恨,外加无限羞恼的水寒大步流星回到他和轩辕亦所居的后殿寝殿中时,已经沐浴更衣之后的轩辕亦正披散了一头青丝盘膝坐在床榻上翻书。 听外面脚步声响起,视线还未从书页上移开,轩辕亦的俊脸上便立刻现了抹笑容,见殿门一推,披了那间冰火蚕丝披风的水寒迈步进来,他便放了手中书卷,面带笑容的看向正走进来的少年,“寒儿回来了。” “……我去沐浴……”嘟着双唇,瞟了眼已经准备就寝的轩辕亦,水寒身子一转,便向后殿走去。 “寒儿去哪了?出什么事了?怎么脸色这么不好?”见水寒清俊的小脸上怒气未消,轩辕亦眼眸闪了闪问道。 出什么事了,当然是被人调戏了。可是这件事自己又怎么好意思说出来?忽然停住脚步,停在床榻的一侧,水寒有些心虚的瞟了眼盘坐在床榻之上等着他回话的轩辕亦,犹豫了半响,吞了吞口水后表情愈发的郁闷,“无事……”说完他便低着头往后殿的浴室而去。 定天下 第八章 长夜 轩辕亦盘膝坐在床榻上,若有所思的目送水寒稍显单薄的身影消失在后殿的殿门前,凤目微微眯起,“唤跟着寒亲王出去的人进来见朕。” 沐浴更衣,系好身上月白色里衣的盘扣,立在穿衣镜前,轻轻蹵了秀气的眉毛望了一会儿镜子中的人后,水寒抬手稍带厌恶的用手掌使劲蹭了蹭刚才给那男子捏了的下巴,才往前面的寝殿去了。 寝殿内,圆桌上的烛台架子上的夜明珠已经被薄纱掩住,一侧书架上一只小巧的仙鹤香炉那细细的鹤嘴内正吐出来细细烟雾,似有若无的香气飘进鼻孔。 床榻上,同样一身月白色里衣的轩辕亦盘膝而坐,手肘撑在膝盖上,单手撑了下颌正满面含笑的望着走过来的水寒。 父皇……一直都郁闷无比的心情在看到那张笑意盈盈的俊脸时忽然好了很多,脱了脚上便鞋,爬上床榻,转身落了幔帐后又向内跪爬了两步径自偎进了轩辕亦的怀内。 与有些郁闷又有些羞怯的水寒不同,伸展手臂环住了偎到怀内少年的身子,伸手婆娑着少年铺散在身背后的长发,低声问道,“寒儿可有话跟父皇说。” 话音未落察觉到怀中少年的后背忽然僵了一僵,轩辕亦俊脸上笑意更浓。 “没有……”片刻的沉默,将整张脸都埋在轩辕亦怀内的少年有些不安的动了动身子,说出来的话也透着股心虚。 “真的没有么?”剑眉轻挑,轩辕亦的声音中带了些玩味。 “……没有……”又把头往轩辕亦怀内藏了藏,水寒的声音有些发闷。 “可是我听说今夜有人趁着父皇不在跑出去想要学伯牙偶遇知音啊……”拖长的声调中带了些戏谑的成分。 “不要……” “甚至不用弹琴,轻而易举的便勾到了一个大帅哥……”察觉到怀内少年呼吸忽然一滞,轩辕亦说出来的话戏谑的意味更浓。 “……不要说了……” “而且还对月品茶,畅谈甚欢……还是前世曾经十分流行的花草茶……寒儿可是绝少给父皇冲茶啊……” “……别说了……”又将头往轩辕亦的怀内藏了藏,此时此刻的水寒恨不得能有个地缝钻进去。 他都后悔死了,就在一个时辰之前他还想着可以无话不谈的好友也不是那般的难寻,甚至差一点将坐在对面那人认作知己好友,却谁知,直到最后他才发觉,好友未寻到,反而寻到了一个好色的登徒子。 “可是寒儿不说,父皇就只好代寒儿说了。”伸手将少年埋在自己怀内的脑袋挖出一点来,看着那张总也看不厌的小脸,轩辕亦低笑道。 “寒儿被人调戏了……”被人从怀里挖出来,水寒的脸上便飞过了一抹红晕,随后又把头重新埋到轩辕亦怀内。 “调戏?” “嗯……”已经重新把头埋到轩辕亦怀内的水寒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便将今夜皇宫后园亭中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给轩辕亦说了一遍,说完了水寒便闷闷的说,“不是不跟你说,而是……” “不好意思说是么……”一声低笑之后,轩辕亦的音量渐渐低了下来,他的寒儿,两世虽都算是叱咤风云,可是一遇到与人情世故有关的事情便会有些不知所错。 哪个莫名其妙给别人调戏了的会欢天喜地的到处宣扬啊!撇了撇嘴,水寒一声未吭。 “若是生在平民百姓之家,寒儿或许会有从小便一起玩耍,一起长大的朋友吧!可是寒儿却生在了帝王之家……”勾心斗角,争风吃醋的后宫实在是难以有可以将心事托付的好友啊!婆娑在少年黑发上的手指顿了一顿。 “就是嘛!”听轩辕亦这般说,水寒揽在轩辕亦腰间的手臂不禁收了一收,声线中虽带了些不满,埋在轩辕亦怀中的水寒却也轻扬了嘴角,“所以今夜的事情,父皇不要再说了。寒儿也不再想着要什么知己好友了……” “在寻到可以相托的知己之前,寒儿若有什么心事便先说给父皇听吧!若是不想给父皇知道的,就说给你静皇叔……或者其他你信任的人,暂时当他们是知己好友。”虽多少有些不甘心,轩辕亦却也知道,即便是将整颗心整个人都毫无表留的给了自己的水寒也会有不想让自己知道的心事,有自己的烦恼,也有想跟自己之外的人说的话。 比如与自己之间这段外人看来是逆天的恋情……手臂忽然收紧,轩辕亦将头埋在了少年的肩上,合了双眸。 “寒儿不再想要了。”虽说有一知己足以,可是今夜的经历让他忽然明白,比起那可能一辈子都寻不到的什么知己,眼前之人才是最重要的,对不起,亦……寒儿不该这般贪心的。 父皇曾应过你,让你明白什么是亲情,友情和爱情。所以,寒儿,你可知,就算是你不再想要,父皇也还是希望你能有一个可以平等相处,无话不谈的好友。 “父皇。”在轩辕亦的怀内偎够了,郁闷烦躁的心虚渐渐平静,水寒忽然想到了什么,撑了身体,离开轩辕亦的怀抱,“寒儿有些担心静皇叔,一进凌霄城他的情绪就不是很稳定。”蹵了眉毛,水寒脸上现了些担忧的神情。 “寒儿也注意到了?”水寒离了他的怀抱,轩辕亦便重新坐直了身子,“重回凌霄城对他来说本身已经不易了。” “其实静皇叔不用来的。” “他若不来,心中那个结始终都不会解开。”言罢,轩辕亦神情忽然郑重起来,“寒儿,以后的几日父皇也许会很忙,静身边虽然有红叶护着,但是后宫侍卫总管的身份在外人眼中毕竟人轻言微,所以父皇把静皇叔交给你照看可好?” “好。”点了点头,水寒眼底忽然现了抹杀气,“他要是再敢伤静皇叔,我就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这话该是红叶说才对吧?”似笑非笑的看着对面少年,轩辕亦调侃道,“还是说,寒儿对你静皇叔有什么非分之想?” “非分之想的话……”拖长了声音,清亮的眸子转了转,忽然直了身子将轩辕亦扑倒在床上,水寒笑道:“就算是有什么非分之想,对象也不是静皇叔啊。” “呵呵。”任水寒压在自己胸口,轩辕亦嘴角扬起,片刻又重新收敛了脸上笑容,“寒儿,在这凌霄城中,你静皇叔想要解开的结可不止一个。” “不止一个?除了那个人,还有什么?” “还有一个人……那个将你静皇叔伤的最狠的人……”也是让我有些不安的人,骤然眯起来的眼眸中一道杀气稍纵即逝。 若不是静哭着求他,他当年就将这人千刀万剐了。这一次,她若是再敢伤自己的弟弟,便两笔帐一道跟她了结清楚。 “父皇说的是谁?”翻身坐起,水寒眉毛紧紧锁在一处。 “梁珍珠……” 梁珍珠?这个名字好像听过……是在哪里?跟静皇叔有关……歪头想了想,水寒眼睛忽然睁的大大的,“她该不会是……”忽然停住了话题,那人的身份,他无论如何都无法说出口。 “梁珍珠,曾经的惠贵妃,你静皇叔的母妃。” “梁珍珠,我的母妃,他就在凌霄城中……我所以会跟来其实是有句话想亲自问问她。”言罢,轩辕静忽然低了头,掩了眼底的些许挣扎和犹豫。 此时他正坐在自己所居偏殿寝殿内的圆桌旁,身前桌上放了温热的茶盏。身边,一身黑色劲装的红叶侧转了身子静静的注视着他。 “静,你在害怕。”伸出手轻轻覆在轩辕静的手上,红叶低声说道,“你在怕什么,能告诉我么?”躲闪的目光,微微颤抖的身子,神经再大条的人都能有所觉察,又何况是他。 红叶话音未落,那被他覆住的手便微微一颤,呆了一呆,轩辕静忽然提高了声音反问道,“害怕?虽身在异邦,本王却是飞岚的亲王,而且皇兄和你又都在身边,我又有什么好怕的?” “可是你在发抖。”轩辕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红叶愣了片刻,看着如忽然给踩了尾巴的炸毛猫一般故作坚强的轩辕静,红叶的声音又低了几分。 “小红是因为本王发抖才说我怕了啊。”轻轻的出了口气,将忽然悬起来的心放了一放,轩辕静才接着说,“不过是因为初到极寒之地,有些不适应这寒冷的气候。”似是为了加强说服力,他还抱住肩膀,揉了揉上臂的外侧,“时辰不早了,也该休息了,小红你不去休息么?” “既是这样,时候不早了,你先休息吧!”轻轻拍了拍身旁人的肩膀,红叶说完便站起身来。 “小红,你去哪里?”虽然想让红叶离开,可真看见他要离去,轩辕静心中忽然多了些许的不舍。 “静,没事的,就像你说的,有我在,而且皇上和寒亲王也在。”有我们护着你,你不会有事。转过身,手掌按在轩辕静的肩上,红叶道。 “你去哪里?”伸手扯了红叶的衣角,轩辕静低声问。 “去巡视一番。”驿馆周围虽然有苍霄的军队把守,却也是在别国的土地上,所要护之人又是自己的君主,自当加倍小心。 “哦,那你去吧。”轻轻的撒了扯在红叶衣角的手,轩辕静垂了视线。 “这般的心不甘情不愿,难道是怕我出去会情人?”掩了心中担忧,红叶忽然低了头,附到轩辕静耳边低声道,“静若不放心,跟了你的王夫一道去可好?” “呸!王夫……皇兄一句玩笑话就给你记住了,是王妃,你是本王的王妃好不好?”俏脸一红,一扫不久前的消沉,轩辕静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抹笑意,“你去吧,我没事。” “既是没事了,时候不早了,一日的车马劳顿你也该休息了,我去唤他们进来伺候你沐浴。”顺势亲了亲轩辕静的鬓角,红叶直起身子道。 “好,你快去吧!巡视完了记得自己也睡一会儿。”说完见红叶还立在自己身边,轩辕静便轻轻的推了推他。 “好,我去了。”应了一声,红叶便向外走去。 “小红——”一声轻唤自身后传来,待红叶转过身,跟在他身后的轩辕静便扑入了怀中。 静是怕了,静怕苍霄,怕这凌霄城,怕那个人,怕母妃给的答案不是我想要的……可是静最怕的却是在你知道那些事情之后离开我…… “无论发生什么事,小红都会喜欢静吧?”紧紧地抱着深爱之人,轩辕静将头埋在红叶的肩上。 “会。”无论发生什么,或者发生过什么,我都会。轻轻婆娑着怀中人的后背,红叶低应道。 “会什么?”求你,再说一遍喜欢我。 搂在红叶身上的手情不自禁的紧了一紧,指尖也不知不觉的抠在红叶的腰上。眉毛轻轻动了一动,红叶非但未吭一声,反而回应一般的收了手臂,“会喜欢静,而且一直都会喜欢下去。” “呐,这可是小红答应的,一定要记好了。”就算日后你会反悔,我也会记得这个承诺,至少你曾经爱过我!在红叶衣领上悄悄擦去眼角泪水,轩辕静松了环住红叶的手臂,“你去吧,我也该睡了。”说完便从红叶怀内脱出身来,来至殿门前,开了殿门。 “夜深了,沐浴之后便睡下吧,别再胡思乱想了。”看了眼侍立在殿外的太监和宫女,红叶又低声叮嘱了一番后才飞身跃上屋脊。 立在屋脊上,看着数名太监捧了沐浴用的一干物品鱼贯而入后重新掩了殿门,半响红叶眼中闪过一道凌厉的光线,如下定决心一般,右手五指紧紧的握在了一处。 从轩辕静所居的偏殿沿着整个驿馆的外围转过一圈,再察看了轩辕亦所居的正殿,和正殿另一侧随行官员仆役所居之处,再回到轩辕静住的偏殿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立在轩辕静寝殿的台阶上,片刻,红叶推了寝殿的殿门,进到殿内后反身掩了门,借着圆桌上给薄纱掩了的夜明珠微弱的光线来至轩辕静的床前,轻手轻脚的撩起了那合拢的薄纱床帐。 床帐内,蜷缩在一处,头向外,侧身躺在枕头上的轩辕静睡的很不安稳。一张漂亮的脸绷得紧紧的,眉毛紧紧地锁在一起,双唇也抿成了一条直线,露在外面的一只手紧紧地抓在身上被子的被角上,大概是因为用了太大的力气,手指的指节都有些发白。 见轩辕静连睡觉都这般的不安稳,红叶心中一痛,眼眸黯了黯,伸手握住轩辕静那揪着被角不肯放的手,俯下身去,轻轻吻了吻轩辕静的鬓角,随后附在他耳边低声道,“静……我在这,你的小红在陪着你呢……所以,好好睡吧,你什么都不用怕。” “唔……”睡梦中的轩辕静小小的低吟了一声,头无意识的向红叶所在的方向偏了一偏,拧在一处的眉毛缓缓的舒展开来。 岚帝轩辕亦是最后一个抵达苍霄的君主,在他到达的一天之后,招待各国君主的宴会也将在苍霄皇宫凌霄宫的大殿内摆开。 驿馆内,给丁宁伺候着换朝服的轩辕亦看了眼坐在一侧太师椅上稍显无聊的白衣少年,“今夜宴会寒儿也不穿蟒袍?” “不可以么?” “只要寒儿喜欢就好。”嘴角一扬,轩辕亦俊脸上现了些许的宠溺。 “呐,父皇,雪帝是怎样的人?”单手支着下颌,水寒忽然问。 “雪帝?”转头探究的看着支着下颌的水寒,轩辕亦的眼眸闪了闪,“寒儿为何忽然提及雪帝了?” “想见见。” “想见见?”剑眉挑了一挑,轩辕亦重复了一遍水寒的话。 “师父说他的琴弹得很好。” “是这样啊。”听水寒这般回答,轩辕亦脸上忽然现了抹古怪,“父皇虽未听过他弹琴,却也知道雪帝雪无痕因为弹得一手好琴又被人称为琴帝,不过他怕是会让寒儿失望了。”尤其是在莫名其妙的就被调戏了之后。 定天下 第九章 宴会   轩辕亦的銮驾从馆驿的正门出去,沿着宫墙绕过了大半个皇宫,行了快半个时辰才到了苍霄皇宫凌霄宫设宴的正殿。   车辇还未到殿前,透过辇前车窗便看见正殿的殿门口已经恭恭敬敬的立了一群衣冠楚楚的苍霄朝臣,给这些朝臣众星捧月一般围在最中间的是一名一身银灰色龙袍,头戴金冠的青年男子。   “苍霄的这位新帝倒很好客啊,又来接父皇了。”透过辇上厚纱的纱窗,水寒的视线落到了负了双手,恭恭敬敬立在朝臣中间的男子。   “是太过殷勤了。”视线落在身侧少年清俊的脸上,轩辕亦的凤目闪了闪。   “不过,继位之初,没什么根基,又有一个时时窥伺着皇位的煜亲王会有这样的表现也倒是正常。”觉察到车辇晃了一下停下来,水寒便落了辇上车窗的窗帘,从长榻上爬下来,整了整身上长袍。   正常么?看着面前薄纱的车帘落下,遮挡住立在车辇外的那一群人,轩辕亦起身理了理身上袍服,向水寒伸过手来。   …………看看伸过来的大手,又抬头望望轩辕亦的俊脸,水寒挑了挑眉毛,有些不解。   “手。”   唰——的一下,如触电一般将手迅速的背到身后,水寒似是受到了惊吓一般眼睛睁得大大的。   “来,寒儿,和父皇一道出去。”   “轩辕亦,你疯了。”一片红云从小脸上飞过,在水寒,他与轩辕亦之间的关系虽并未刻意要瞒着谁,可现在的场合若真的与轩辕亦携手出现多半会引起轩然大波。   “是寒儿想歪了,父皇不过是怕寒儿迷路而已。”   迷路……!有些郁闷的伸手推开挡在面前的轩辕亦水寒推了龙辇的门,下了车后转到后面去寻轩辕静了。   没想到自家寒儿竟是这般反应,有些好笑地看着水寒推了车辇的车门,轩辕亦理了理身上一身天青色龙袍,又通过已经敞开的车门望了望恭恭敬敬立在不远处的苍霄新帝蓝翌水,跟在水寒身后出了龙辇。   “岚帝陛下。”见轩辕亦给丁宁掺下了车辇,蓝翌水忙拎了长袍前摆,紧走两步迎上来,冲着轩辕亦抱了抱拳,“您里面请。”   眼角的余光瞄了眼走在轩辕静身侧的水寒,轩辕亦一笑,也不谦让,将双手负在身后,迈步上了台阶,率先往殿内而去。   “静皇叔见过雪帝么?”跟在轩辕静的身旁一边向殿内走去,水寒一边低声询问。   “见过一次。”轩辕静一边有些心不在焉的四下张望一边回道。   “那他是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已经将四下的人扫视了一遍,轩辕静重复了一遍水寒的问题,“他是个……寒儿的蟒袍呢?”直到此时轩辕静才觉察到披了一件纯白色大氅的水寒披风内穿的不是亲王的官服而是一件同样纯白色的广袖长袍。   “静皇叔知道寒儿不喜欢应酬的,静皇叔还没说雪帝是怎样的人呢。”对自己未着蟒袍的原因含糊带过,水寒接着问。   “雪帝雪无痕啊……寒儿怎么会忽然对雪帝感兴趣?啊……你该不会是……”抬手用袍袖掩了张到足以吞下一整颗鸡蛋的嘴,轩辕静抬眼瞄了瞄跟在四周和身前背后的侍卫仆役,鬼鬼祟祟的把头凑到水寒耳边低声问道,“寒儿你该不是想移情别恋……寒儿你要知道雪帝可是出了名的风流帝王……啊……”一声惊叫骤然响起,伸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轩辕静低头看看自己蟒袍前摆上那枚清晰的鞋印,再看看赌气一般走到自己身前的水寒,撇了撇嘴拍了拍袍服上的尘土又加快了步子追了上去,“呐,寒儿若是对他有兴趣皇叔一会儿指给你看啊!”   “轩辕静——”转过身看向轩辕静的水寒脸上的羞恼还未完全消散,“这宴会上虽然会有很多国家的君主,可是能与父皇比肩只有苍帝和雪帝,苍帝寒儿已经见过了,你说这雪帝还用静皇叔指给寒儿看么?”   “呵呵,也是啊……”俏脸上笑意未减,轩辕静再度与水寒并肩而行。   迈进高高的宫门,随行的官员们便被让到了其他地方,轩辕亦,轩辕孤鸿和轩辕静水寒四人以及随行的太监宫女则被新帝蓝翌水带让到了正殿一侧的偏殿。   才踩上偏殿殿前九层的台阶,人还未进殿,说笑声便从敞开的殿门内传了过来。   “岚帝陛下来了……”   “轩辕帝来了……”   “见过岚帝陛下。”不知道是谁带了头,随着这一声见过岚帝陛下,殿内原本或坐或立的人们竟都齐刷刷的躬了身子,有几个人甚至以君臣大礼参拜。   “这两国算是飞岚的附属国。”虽已经算是初冬,轩辕静还是展开了一柄折扇,掩在自己面前,后对跟在身旁的水寒说道,“呐,你要找的雪帝雪无痕就在那里。”说着轩辕静便向着偏殿最内侧努了努嘴。   “臣妾等见过岚帝陛下。”环佩叮当,一股脂粉香气扑面而来,刚刚还围绕在雪帝四周的几名女子纷纷离了座位,移了莲步来到轩辕亦福了一福。   这些女子让开,立在轩辕静身侧的水寒也就看清了端坐在大殿最内侧,自顾自的端了茶盏品茶的雪无痕。   鸭蛋脸,柳叶眉,黑漆漆的眼眸中透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阴寒……水寒的呼吸瞬间一滞。这人分明就是前夜在后院中调戏自己的男子嘛!   雪帝雪无痕,他竟然是雪帝雪无痕?   哈!若不是自己亲身经历他又怎能相信那个差点给自己认作是知己的男子,那个捏了自己下巴说要与之共赴鸾帐的登徒子竟然是面前这个道貌岸然的一国之君?   怪不得离开馆驿之前自家父皇会说这人会让自己失望呢,照这样看来,他该是知道那个调戏自己的人便是雪无痕吧!他既然知道还不肯说,竟然看着自己对一个曾经调戏过自己的人这般的期待。   此时此刻的水寒最大的愿望便是冲到轩辕亦面前,然后揪着他的衣领问一句你小子是不是故意的。不过碍于人多眼杂,他也只有满脸郁闷的瞪着一脸浅笑周旋于各国君主和皇亲国戚之间的轩辕亦生闷气。   生闷气的同时,因自己师父一句雪帝的琴弹得很好而对他生出来的些许好感也随着这人身份的揭晓荡然无存。这位莹碧国君的地位也在水寒心目中一落千丈,直接跌至了地平线上,然后顺着地平线再度跌落到地下室的地板下面。   对水寒与雪帝之前那段插曲一无所知的轩辕静在把雪无痕指给水寒看的时候,便悄悄的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   在看到雪帝之后自家寒儿怎会是这般的表情?   见水寒在看到雪无痕的一刹那先是惊讶的愣了一愣,接着小脸上红了一红,随后又现了些许的鄙夷之色,接着那满含愤恨,不甘,郁闷,外加幽怨的视线便落到自家皇兄身上,然后又刻意的磨了磨牙齿,此时的轩辕静是要多好奇有多好奇。   “寒儿见过雪帝?”所以脸上才会出现惊讶的表情吧?以扇掩面的轩辕静一边头上冒着好奇泡泡一边低声问身边少年。   “唔……”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水寒脸上表情愈发的郁闷。   老天,该不会是自家皇兄曾经跟雪帝有过一段,然后这件事给自家寒儿知道了吧!不然寒儿看皇兄的眼神为何会这般的幽怨……不对,应该说是愤恨,恨不得上去在自家皇兄身上狠狠的咬上一口。   可是……看看已经站在一处谈笑风生的轩辕亦和雪无痕,又不像啊……视线在自家皇兄和身旁少年身上来回逡巡的轩辕静犹豫了一下再度压低了声音,“寒儿怎么了?怎么表情这般的难看?”   “没什么。”低声应了一应,水寒忽然低了头垂了视线。   人虽然与周围的人谈笑风生,立在人群中的轩辕亦却一直都关注着那人群后面少年的一举一动,自然也将水寒脸上那瞬息万变的表情尽收眼底。   其实从春梅夏荷两人的描述中轩辕亦早已猜出了那夜在亭中与水寒对谈男子的身份,之所以未说破其实是想让水寒多多少少能够从这件事上吸取些教训,也让他明白不是能谈在一处的人就可以成为知己好友。   可是在见到水寒获知真相后脸上竟是那般失望,连带着看自己的眼神中也带了些许的哀怨后,轩辕亦忽然开始后悔了。   两人之间这份感情,还有那少年是他求了两世才求到的,他自然无时无刻不在小心的呵护着这份得来不易的感情,也无比珍视那少年,所以轩辕亦自然不希望这件事让两人之间凭空生了嫌隙。   看来宴会之后得费上一番功夫才能将自己的情人哄转过来了,若有所思地看着不远处低了头,垂了视线的少年,轩辕亦的俊脸上现了抹让人难以觉察的苦笑。   既然参加宴会的人都已经到齐,离开宴的时辰又近了,新帝蓝翌水便引领了岚帝轩辕亦和雪帝雪无痕和紧跟在他二人身后的数国国君,皇子皇女,皇亲国戚往正殿而去。   正殿内悬在高高的天花板上的几百盏琉璃宫灯将整个宫殿照得亮如白昼,明亮却又毫不刺眼的灯光下,雕梁画栋,以各种珠宝玉器装饰了的凌霄宫的正殿显得金碧辉煌。   一条丈许宽的织了各种细腻景致花纹的红毯从殿门口一直铺到了大殿内侧一座高台下的台阶前。   红毯两侧,数百张上了黑色油漆的长桌对了红毯排列的整整齐齐。长桌上一只只精巧的小碟内盛满了各色干鲜果品,桌边各国随驾的官吏全都低了头,垂了视线,恭恭敬敬的垂手侍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殿外人影晃动,岚帝轩辕亦和雪帝雪无痕还有各国的皇子皇女,皇亲国戚在新帝蓝翌水的引领下走进殿内,原本立在长桌两旁的臣子们全都双膝跪地,向着沿着红毯往正前方高台上而去的一干人行君臣大礼。 殿内高台上,分了数层,形成了三层的平台,平台两侧同样隔着铺了猩红色地毯的台阶放置了数张红漆长案,案上也是放了各色的干鲜果品,酒壶酒盅,桌后一张太师椅。高台最上方的平台上四张红漆长案并排而立。   沿着台阶而上,便有各国礼部官员将本国的皇亲引领到属于他们的位置上。轩辕亦和雪无痕则由蓝翌水陪了来至高台的最上层,随后三人在最高处那四张长案前并肩而立。   “平身——”   “平身——”   “平身——”   三人皆是手臂一挥,待跪在地上的臣子纷纷起身后才各自绕到了长案后。三人中蓝翌水为主人,便坐了正中主位,岚帝轩辕亦和雪帝雪无痕两人陪坐两旁。待三人坐定,立刻就有数名面目姣好的宫女走上来,侍立两侧。   正式的宴会,其座次的安排上自然下了番功夫。   轩辕亦雪无痕和蓝翌水下方,两侧三张长桌两两相对,轩辕亦的下手是太子轩辕孤鸿,孤鸿身旁则是静亲王轩辕静,再向下则是寒亲王轩辕水寒。   对面三张桌后只坐了两个人,分别为莹碧皇太子雪轻然和言王雪轻言。   再下面的那一层相对而立的六张长案后坐的是六个小国国君,他们下面,坐在最下层,和殿内臣子们相差了不过两个台阶高度的则是这六国的皇亲。   “呐,静皇叔,还有一张桌子是给谁准备的?”在轩辕静身旁坐定,水寒看着自家父皇身旁那空出来的一张红漆长案转头低声问身旁轩辕静。   “煜亲王蓝煜。”皱着眉毛看着那张虽然同样摆了各色果品,却并未等来他的主人的那张长案,轩辕静的目光闪了闪。   “是想与新帝并肩而立吗?这么明明目张胆也不怕被朝中大臣们诘责。”   “整个苍霄早就已经是他的了,他现在缺的不过是个名分而已。不过看他这般的嚣张,多半已经准备好取而代之了。”   “这么说来,苍霄的这把龙椅要不了多久就又会换人坐了?”言罢水寒便有些同情地看着坐在自家父皇和雪帝之间,诚惶诚恐的青年后转移了话题,“煜亲王怎么未到?”   “他不需要到,只要在那里摆上一张桌子就行了。”轩辕静便把视线从一直紧盯着的那张长案上移开。   “开宴——”随着礼部典礼官一声悠扬的长音响起,本是寂静无声的大殿内忽然一片钟鼓齐鸣,伴着这乐曲,数名舞姬一身长裙飞快的迈着碎步从殿口进入,沿着红毯来到了大殿的中间,伴着乐音开始起舞。   接着,一排排排成一纵的太监宫女鱼贯而入,来至每个人面前长桌长案边上,撤去桌上果品,将一盘盘冷热菜品摆到桌上。   虽说是君臣有别,认真算起来,无论是轩辕孤鸿,轩辕静,还是雪轻然还是雪轻言是一国的太子也好,还是一国的王爷也好,都该算是臣子。可无论是飞岚还是莹碧,其实力都远在其他几国之上,所以虽然屈居于他国臣子之下,那六国的国君和他们的皇子皇女,皇亲国戚都毫无怨言。   可是这些人中间却多了一个一身便服身份不明的少年,本该看向那殿内歌舞的视线也都先后落到了轩辕静身旁,支了下颌,侧着头望着殿内歌舞的少年身上。   各种关于水寒身份之谜的猜测也悄悄在那六国之人中间传播开来。   “能与太子和亲王同坐,这孩子的身份该是不低吧?”   “听说岚帝随行之人除了太子和静亲王之外,还有那位备受岚帝宠爱的寒亲王……”   “你是说这少年是飞岚的寒亲王?”   “按年龄来说很像,可是未穿官服……”   未穿官服?谁未穿官服?   单个的议论声虽然不大,可这加在一起连成一片却也终于吸引了雪帝雪无痕的注意。视线扫过最下面那层坐着的人后,跟着他们落到了轩辕静身侧那一身白衣的少年身上,在看清那张清俊的小脸后,一抹惊讶与迷惑在他眼眸中一闪而逝。 定天下 第十章 雕虫小技   坐在最末尾处,单手撑了下颌,侧着头看着殿中间红毯上歌舞表演的少年只着了一身简简单单的纯白色窄袖长袍。同样纯白色的腰带束了少年细细的腰身,腰间挂了一枚蝠形的白玉佩,水色的丝绦和同样颜色的穗子垂在少年身侧。   许是因为畏寒,长袍外还罩了一件轻薄的白色披风。披风上朴素的平纹缎面未秀任何的纹样,只用雪白的雪狐皮毛镶了一道边。   披风内侧浅色的衬里上如珠光一般浮了一层淡淡的红晕,那抹似有若无的浅淡的红和蓬松光滑的毛皮镶边一道将少年干净的皮肤衬的如初雪一般的白。   一根古朴素雅的云纹白玉簪束了半头青丝,发梢和未束起来的长发混在一处,柔顺的披在身后,额前整齐的刘海下一双漆黑的眸子专注的望着殿中间翩翩起舞的舞姬。   这一身纯净的白,嘴角那抹稍显疏离的笑容,少年在这些锦衣华服,花枝招展的皇亲贵戚中显的那般的清雅脱俗。   “轩辕帝,这孩子是……”探了头,雪无痕问与之隔了新帝蓝翌水的轩辕亦。   “朕的九皇子轩辕水寒,”随着雪无痕,轩辕亦的视线落到最末尾少年的身上。眼眸闪了闪忽然一笑,“说起来寒儿还与雪陛下有一面之缘呢,而且据朕的九皇子说当日还同雪陛下相谈甚欢,虽然最后不欢而散……” ……片刻的沉默之后,雪无痕低笑一声掩了脸上尴尬,“不过是一场小误会,朕并不知道这孩子竟是轩辕帝您的皇子。”他是风流,也下流,可他绝对不会因为一个孩子轻易让人抓了把柄,尤其这孩子还是岚帝轩辕亦最为宠爱的九皇子。   “那少年便是飞岚的寒亲王?”轩辕亦和雪无痕中间,新帝蓝翌水面露惊讶之色,“刚刚翌水还在猜想那少年究竟是何身份竟会与轩辕帝您同乘一车,若是九皇子的话这也就难怪了。”说着蓝翌水便别有深意的瞟了眼身旁轩辕亦。   “同乘一车?”雪无痕倒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脸上也现了少许的惊讶,“常听说飞岚的这位寒王爷备受宠爱,朕到未曾想到竟会宠爱到此。”   “轩辕帝既是这般的宠爱九皇子,为何不将皇位传与他?”抬手拿了身前案上酒盏,蓝翌水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朕的寒儿身体羸弱,自小便清心寡欲,没什么想要的,所以这帝位在他那反倒算是个累赘。”   虽对蓝翌水为何忽然这样问有些不解,轩辕亦也还是答道。   “朕听说寒亲王十二岁便封王,十六岁进亲王爵,虽早过了成年的年龄却还是和轩辕帝同住盘龙殿……”听蓝翌水这般问,一侧本是自斟自饮的雪无痕便放了手中酒杯,有些好奇的看向轩辕亦,似是也想听他怎样回答。   “朕的九皇子身体羸弱,因其幼年丧母后便一直被朕娇养在盘龙殿,虽已经过了开衙建府的年龄,若是将他就这般的放出宫去朕不放心。”说着,那落在白衣少年身上的视线便情不自禁的流露出一丝宠溺。   “轩辕帝对这位寒亲王还真是恩宠有加啊。”眉毛微微挑起,蓝翌水声线中忽然现了些许的暧昧。   “朕虽皇子皇女无数,却难得有这般合胃口的皇儿。况他又对飞岚的江山没什么兴趣,朕这个做父亲的自然难免娇惯纵容。”似是未听出蓝翌水画外之音,轩辕亦答道。   “不过……”将视线从水寒身上转回来,轩辕亦瞟了眼身旁蓝翌水,“苍帝对朕的皇儿这般感兴趣却是为何?”   “呃……”未想到轩辕亦问的这般直接,蓝翌水多少有些发窘,沉吟了一下才道,“实不相瞒,朕有一同胞妹妹尚未婚配,年纪与寒亲王相仿,寒亲王又至今未娶,所以朕想……” “难得苍帝记挂朕的九皇子,不过苍帝胞妹金枝玉叶,寒儿又给朕娇惯了,朕怕委屈了公主。”蓝翌水忽然说要将自己的妹妹许配给水寒,轩辕亦的声音不觉冷了几分。   “寒亲王既是一直跟在轩辕帝您的身边,自然明晓人情世故,该不会委屈了朕的胞妹。”   “可是……朕的麟儿身体一直都不是很好,朕还想多留在身边照顾几年,所以暂时还未想到给他娶妻。”声音虽与刚才没什么分别,可是轩辕亦的那张俊脸上却多多少少的透出了些许的不耐烦。   “轩辕帝一直推三阻四的莫非是轻看我苍霄,觉得我苍霄的公主配不上您的皇子?”见轩辕亦摆明了不肯应承,蓝翌水的声音忽然高了许多。   并排坐在高台顶端的这三人本就极受殿内之人关注,现在蓝翌水忽然提高了声音,说轩辕亦瞧不起苍霄,那原本互相低声交谈的六国国君和各国皇族就全都止了各自的话题,看向高台之上的的那三人。   这下子该有好戏看了!扫了眼高台下层支着耳朵听轩辕亦和蓝翌水对话的那些人,一侧雪无痕将手中酒杯内的酒一饮而尽后,嘴角便轻轻扬了起来。   “苍帝你错了,”见高台下众人都望着自己,就连自家寒儿也有些好奇地看着他,轩辕亦冷冷一笑,“朕看不起的不是你苍霄,而是你苍帝蓝翌水。”   “你……你怎敢这般说……”蓝翌水本是想把瞧不起苍霄这件事戴在轩辕亦的头上,等他反驳说不是的时候,再顺水推舟的将自己妹妹嫁给飞岚寒亲王,却不想轩辕亦的回答却完全出乎自己的预料,在呆了一呆之后他才寒了一张脸。不过,话虽是一脸正色的说出来的,可那尾音却因为底气不足带了些许的颤抖。   “朕说的不对么?苍帝?”相对于蓝翌水强装出来的愤怒,轩辕亦声音一如往常,“蓝翌水你虽一身龙袍坐在这高台之上,看上去风光无限,可这苍霄到底谁做主?谁才说了算?”   “朕即为苍霄皇帝,苍霄自然以朕为主。”   “呵呵,”一声轻笑响起,带着些许的嘲讽,水寒身侧轩辕静抬手用手中折扇掩了脸上的不屑。   “是么?”瞟了眼低笑的轩辕静,轩辕亦嘴角也忍不住扬了一扬,“若是你说的算的话又何来的这张桌子?”言罢,轩辕亦的视线便落到了自己身旁那张朱红长案上。 …………   静静地看着那张空出来的长案,半晌,蓝翌水忽然望向轩辕亦,一双幽碧的眸子中带了些幽怨,“轩辕帝说的不错,全天下人都知道我这个苍霄之主不过是个傀儡。我也不过是想在我还在这个位子的时候给自己的胞妹寻一处安稳的去处,您又何必伤我?”言罢,漆黑的眸子中便情不自禁的多了些水汽。   硬的不行来软的?毫不为蓝翌水眼中泪花所动,轩辕亦再度冷冷一笑,“你想将胞妹托付给谁是你自己的事情,只不过别把朕的九皇子牵连进来。”   怪不得自家皇兄面色不善,这苍帝竟是要将胞妹嫁给自家寒儿。听出各中缘由,轩辕静再度低笑一声,啪——的将手中折扇合了,捅了捅身旁面露惊讶的少年,“听见没,苍霄的公主看上寒儿了,要打算以身相许的呢。”   “静皇叔——”给轩辕静捅了的水寒见高台上下视线全都落到自己身上,便有些不愉的瞪了眼身旁怎么看都像是唯恐天下不乱的轩辕静,“皇叔若是嫉妒的话便娶了这公主做王妃如何?相信红叶心胸开阔不会和一个女流之辈做计较吧!”   ……他若是不计较,本王也不用将府内的那些美人遣散了!恶狠狠的瞪了眼身旁水寒,轩辕静忍不住嘟了双唇,“寒儿越来越不可爱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竟用这般雕虫小技来对付岚帝,这蓝翌水也活该自取其辱。   同样毫不为蓝翌可怜的摸样所动的雪无痕,有些不屑的瞟了眼蓝翌水后,才抿了双唇,“本来是宴饮之所,又何必闹得这般的紧张呢。轩辕帝不过是爱子心切,暂时还不想九皇子离了身侧,苍帝也该体谅一二。轩辕帝,你我二人是来观礼的,所以有些事情也不是你我说的算的。”   说完雪无痕便举了手中酒杯向着高台下面的六国君主、皇亲国戚和大殿内的几国臣子遥遥一敬。   “臣等谢雪帝。”见雪无痕摆了个敬酒的手势,殿内的诸臣全都起了身,双膝跪地,接了雪无痕的这一敬。   雪无痕都这般说了,蓝翌水便有些羞愧的向轩辕亦抱了抱拳,“是翌水莽撞了,未曾体谅轩辕帝爱子之心,若有所得罪还请轩辕帝海涵。”   给雪无痕一说,轩辕亦也才觉得自己多少有些失控。不过事关他的寒儿即便是失控也实在情理之中。   轻轻摆了摆手,看了眼轩辕静身旁白衣少年,见他好笑的望着自己,轩辕亦嘴角现了抹苦笑,摆了摆手让蓝翌水不用放在心上后,便端了案上酒杯将杯内酒一饮而尽。   一番剑拨弩张下来,殿内正中的歌舞已经完结,就像来时候一样,数名舞姬排成了两行出了大殿的殿门。   这十几名舞姬退出去后,数名十五六岁身形苗条,面目娇美的少女排成两排进到殿中。随着她们轻盈的步态,身上薄纱的长裙摇曳不定,殿中不只一人眯上了眼睛。   在这十几名少女中间行走的是一名年近二十的青年女子,女子身上披了一件大红的锦缎披风,披风上的兜帽垂下来,掩了半张脸,一缕乌黑的秀发从兜帽的下面钻出来,垂在胸前。   女子身后跟了个十多岁的女孩子,这孩子生的眉清目秀,看眉眼的话再过上几年必是一个难得的美人。孩子有些费力的抱着一个长条形的包裹,细看上去当是一把裹住了的古琴。   女孩子身后几名比她稍大一点的少年抬了琴案琴凳跟在后面。   以一身粉色衣裙的少女引领,这一队人并未在大殿的中间停留,而是径自来到那座给三大帝国的君主和各国皇亲国戚坐了的高台前,拾级而上,一直到六国君主做的那层台面上这些人才停住脚步。   “民女瑶琴见过岚帝,雪帝,苍帝……愿三位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披了大红斗篷的女子带着身前背后的数人双膝跪地,后将头贴在了铺在高台上面的毛毯上。   “瑶琴?她便是瑶琴?”   “瑶琴来助兴,今夜你我可大饱耳福了啊!”   “传言瑶琴虽弹得一手好琴,却很少以真面目示人,不知道今夜她会不会去了面纱呢?”   随着这女子报上名宇,嗡嗡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瑶琴?她很有名?”见周围之人似是十分熟悉这女子,水寒便向身侧轩辕静打了个问号。   “瑶琴是近几年才出现的琴师,传言她的琴技已到了出神入化的水平,所奏的曲子余音可三日绕梁经久不散。”轩辕静一边看着那跪在地上的女子,一边给水寒解释殿内之人为何忽然有些兴奋的原因,“传言他虽美若天仙,却绝少以真面目示人,多少情场浪子想要一睹她的真容而一掷千金。”   “一掷千金……”重复了轩辕静最后的那句话,水寒一笑,“就连只爱男子的静皇叔说起她来都头头是道,可见这人的名声不小啊!”   “平身吧。”待瑶琴和跟着她而来的那十几个人跪好,苍帝蓝翌水便虚抬了抬手。   “谢苍帝。”瑶琴低低的应了一声后站起身来,伸手解开披在身上的斗篷,脱下递给侍立一旁的一名身着粉裙的女子。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这被唤作瑶琴的女子身上竟未着外裙,只在高高束在腋下的翠色内裙和翠色小衣外面罩了一件萍银丝的猩红薄纱纱衣。透过纱衣,碧色小衣上鸳鸯戏水的纹样清晰可见。   细细的弯眉下一双杏核眼,悬胆鼻,鼻下一张点了胭脂的樱桃小口。立在众人面前的女子长得虽娇美,却也还不至于让这些见惯了美人的皇族有惊艳之感。   女子宽去斗篷立在一旁,待那几名少年将琴案琴凳放好退到一边,那抱琴的女孩子退去古琴的套子,把琴放置与琴案上后,瑶琴才拎了身上长裙坐在琴凳之上,低头拭了拭琴音,调了几根琴弦后,抬头望向高台上的三位帝王,“三位陛下想听什么曲子?”   瑶琴问,蓝翌水便转头看向轩辕亦。轩辕亦未说话,拿了案上酒壶自顾自的倒了半杯酒在面前酒杯内。   “捡你拿手的弹上一曲吧。”想了想,雪无痕便道。   “是,那民女便先弹上一曲《吉祥如意》恭贺苍帝登基。”言罢,瑶琴扫了一眼视线所及之人后,才垂了头,手指按上了面前古琴的琴弦。清脆欢快的乐曲声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凌霄殿。   这琴声……只能说是技巧有余,情感不足!琴声一响,轩辕亦的剑眉便轻轻皱在一处,渐渐繁复指法奏出来的一波高过一波的声浪,虽让殿内很多人为之感染,脸上挂了笑容,这琴声却未对轩辕亦有任何的影响。   把玩着才拿到手中盛了半盏白酒的酒杯,轩辕亦的视线忽然落到了一侧同样轻轻皱了眉毛,脸上漠无表情的水寒身上,片刻眼眸暗了暗,嘴角轻轻扬起。   听出来了么?难得轩辕帝也听出了这曲子的不足。见轩辕亦剑眉轻蹙,脸上并未有什么喜气,雪无痕低低的笑了一笑。   不过……见轩辕亦嘴角忽然扬起,雪无痕有些奇怪,便沿着轩辕亦所看的方向看过去,视线的尽头,轩辕亦视线的尽头便是那一身白衣的少年。   怎的他也听出来了?难道这少年也会弹琴?见少年有些失望地看着瑶琴坐在琴案后拨动琴弦,雪无痕有些惊讶。   说话间,那曲《吉祥如意》已经弹完。片刻的沉寂之后,雷鸣一般的掌声响起,伴着这掌声的还有不绝于耳的赞叹声。 这孩子果然懂琴,而且看他的反应他该是很精通。见那一身白衣的少年在那一连串的赞叹声中撇了撇嘴,雪无痕嘴角轻轻扬起。 定天下 第十一章 凤求凰   一曲终了,听四周掌声响起,将手指从琴弦上收回放在膝盖上,片刻,瑶琴缓缓的抬了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望向高台之上的三位帝王。   “这曲忌《吉祥如意》节奏欢快,倒是跟眼前这场景很是相配,瑶琴姑娘怕是为了苍帝继位花费了不少心思吧!”   “曲子美,琴好,人更美,常听人谈论琴仙瑶琴技艺卓绝,我还不信,今日一听,姑娘果然不负琴仙的美称啊。”   伴着殿内各国官员的叫好声,六国君主和他们旁边的皇亲们在纷纷叫好的同时也都交口称赞,原本因为轩辕亦和蓝翌水两人间的剑拨弩张变得有些沉闷的气氛在那一曲吉祥如意之后,也热闹了不少。 “瑶琴姑娘远道而来怎么能只弹一首,你们说是不是?”   “是啊是啊,难得听到这般美妙的琴声,琴仙再弹一曲也让我们这些久慕大名却总是与姑娘无缘的粗人再饱一饱耳福如何?”见高台之上的众人也是称赞声不绝于耳,高台下人群中便传来一个拨高的声音,在压过其他人声音的同时,也引来了一片附和之声:   “就是啊,姑娘再弹一曲吧!”   “所谓好事成双,琴仙不会只弹这一曲吧?”   被这样一闹,少数几个对这瑶琴姑娘的琴艺不以为然的人,即便是有什么话想说也都憋了回去。   “她弹的很好嘛?”若是这么多的人都说还就该是很好,可是为何他却听不出好在哪里?一连串的赞叹声让转身望向身侧轩辕静的水寒一张白净的小脸上现了些许的迷惑。   “呵呵,”难得见到少年脸上出现有些混乱的神情,轩辕静有些忍俊不止,“常伴君侧之人说出来的话,寒儿听过就算了,不必当真。”   意思就是拍马屁的成分居多吧?为轩辕静脸上那抹很欠扁的笑容感染,本是有些迷惑的脸上也现了些笑意,“认真说,皇叔觉得她的琴弹得怎么样?”   “皇叔可是给寒儿的琴声养刁了耳朵的,所以这曲子在皇叔听来……”故意停顿了一下,见水寒竖着耳朵认真的听着,便抿了双唇,“不过尔尔。”   呵呵,是么?轩辕静话中的褒奖意味十足,水寒便抿了双唇。   六国君主所在的那层平台上,被一连串赞美之声包围的瑶琴视线在轩辕亦,雪无痕和蓝翌水三人身上扫过后,便壮着胆子停在了雪帝雪无痕的脸上。   “瑶琴,既是向他们所说好事成双,你就再弹一曲吧。”殿内终于有了宴饮的气氛,蓝翌水便顺水推舟道。   “承蒙各位陛下和各位大人看得起瑶琴,那……”微微歪了头,蹙着眉毛做了个思考的动作,瑶琴嫣然一笑,“那小女子便再弹一曲《凤求凰》吧。”说完,脸上便现了抹红晕,有些羞怯的垂了头。   “《凤求凰》那可是传世名曲,据说会弹奏的人很少,这么说这一次可是真的要大饱耳福了。”   “好,好一个《凤求凰》,不过这曲子若是瑶琴姑娘弹的话,该叫《皇求凤》才对,你们说是不是?”   不知道从那个角落传来的话引来了一片哄笑之声。哄笑声中,不少人都悄悄的瞄了瞄高台之上的雪帝雪无痕。   把玩着手中小巧精致的白玉酒杯的雪无痕面带笑意,视线停在手中酒杯内那半盏清亮的白酒上,眼中却闪过了一丝难为人觉察到的厌恶。   左手按与面前琴弦之上,右手指尖轻轻落下,悠扬的琴声渐起,随着琴声响起,原本热热闹闹的大殿立刻静了下来。   极具穿透性的琴声悠悠响起,从凌霄殿的大殿内传出,渐渐的向四周飘散开去,飘散在暗淡天幕下的凌霄宫中……   《凤求凰》啊!一声轻叹自凌霄殿后院一处小小的画舫内响起。有多少年未曾听过这曲子了?最后一次听到这曲子又是什么时候的事?这琴声虽远远不能与那人所弹的相比,却也勾起了画舫中人无限的回忆。   前一曲《吉祥如意》已经露了底,这被称为传世名曲的《凤求凰》在雪无痕的耳中反倒成了噪音,将身子斜斜地靠在身后太师椅的靠背上,雪帝雪无痕有些无聊的转动着手中酒杯,视线从殿内那些一个个面露虔诚,屏息细听人的脸上扫过,不知不觉间就又回到了不远处那一身白衣的少年身上。   依旧托着下颌,望着比他所在平台矮上一截的台子上,无论是那张清冷的小脸,还是稍稍绷紧的姿势,那长案后面坐着的少年给人的感觉依旧疏离。与刚刚稍显不同是就只有脸上的表情了。与听那曲《吉祥如意》时不同,此时的少年神情倒是专注了不少。   《凤求凰》这曲子在前世便是鼎鼎大名。在生命的行将结束之时,他甚至还曾特意寻了听过几遍,不过当时的水寒虽早已是成年人,对男女之情并不明了,自然也就听不出个中意味。   这一世,在与轩辕亦有了私情之后,再听这曲子,那一弦一音中的热烈奔放和旖旎缠绵竟全都暗合了他与轩辕亦之间的无限深情,丝丝入扣。   听着听着,水寒的视线忽然低低的垂了下来,本是清冷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嘶——”我也曾这般的幸福啊!低低的抽了口气,瞥见白衣少年脸上那抹柔情之后的雪无痕眼眸暗了暗,心里便是一痛。   曲子渐近高潮,大幅的轮指将百鸟朝凤,凤凰共舞,比翼齐飞的热闹烘托到了最顶点。   与刚才的那曲《吉祥如意》相较,这一曲《凤求凰》琴艺更胜,指法也更为精妙,显见是下过了不少的功夫。不过还是和刚才一般,技巧有余而情感不足。   即便是不懂琴之人都知道雪帝与这曲子的渊源,作为琴师的瑶琴也自当知道。《凤求凰》,这女子的所图非浅啊,只不过,落花有意,这流水么……瞟了眼上座的雪无痕,轩辕静掩在纸扇之下俊脸上现了抹玩味。   一曲终了,掌声再起,将双手重新放回到膝盖上,伴着那掌声和此起彼伏的喝彩声,瑶琴的视线再一次迎上了雪无痕的眼睛。   同上一次一样,雪无痕的视线并未与之交汇,而是落在了……视线从雪无痕的脸上转移开,落到比自己高一层平台上那未着官服少年的脸上,瑶琴放在膝盖上的手忽然握成了拳头,染了凤仙花花汁的指甲深深的陷进了肉里。   “雪陛下,小女子这一曲《凤求凰》弹奏的如何啊?”沉吟了一下,忽然扬起了头,视线重新回到了雪无痕身上,盯牢了那一双眼睛,瑶琴朗声问道。   依旧未与瑶琴眼神交汇,望着水寒的雪无痕踌躇了一下,忽然一笑,“你说她弹得怎样?小寒。”   小寒?我不记得跟你亲近到能被唤作小寒的程度好不好?听雪无痕忽然唤自己小寒,白净的脸上便现了抹郁闷。可是雪无痕问他又不能不答,转过头看了眼坐在上位上满面笑容的雪无痕,视线又落到了瑶琴的身上。   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多少有些奇怪。未马上开口,水寒看向坐在蓝翌水另一侧的轩辕亦,见他轻轻的点了点头,才开口道,“指法熟练,技艺超群,瑶琴姑娘的确是一位好琴师。”无数微小的手法改变,音节间细微的差异全都把握的分毫不差,也确实可以称得上是一名好琴师。   听水寒这般说,瑶琴心情忽然大好,连带着嘴角也微微动了一动。不过,现在高兴显然还太早,水寒接下来的话就让那微微动了动的嘴角一抽。   “不过,技法虽好,却少了些灵魂。”   此话一出,殿内便鸦雀无声。说这话的若是换了另一个人,恐怕早就被那些视那琴声为天籁之音的人们用口水喷死了。可说这话的却偏偏是岚帝最为宠爱的九皇子,飞岚的寒亲王轩辕水寒,在这等以国家实力说话的场合下,自然没人敢不怕死的跑上去顶撞水寒。   “小公子也会弹琴?”她今日来为的便是雪帝雪无痕,又怎可能轻易让这少年寻了错处。嘴角抽了一抽,扭头看向水寒,瑶琴脸上立刻露了抹不愉之色。   “学过一点。”   “小公子既然学过琴,就弹上一曲也好让瑶琴知道您说的有灵魂的曲子是怎样的,如何?”细细的眉毛高高挑起,毫不掩藏脸上的挑衅,未待水寒应答,瑶琴便站起身来让出了面前古琴。   “朕曾听传言说小寒琴技了得,今日宴聚却也难得,小寒又何妨弹上一曲,让朕和诸位一饱耳福?”摇了摇手中酒杯,看着那杯中清澈透明的白酒漾起圈圈水波,雪无痕笑道。   “有名师名琴,寒王爷又何妨弹上一曲让臣等一饱耳福啊!”   不知是谁仰着头喊了一声,引来一片赞同之声。   早知道就不来了。本是想看看那个倍受自家师父推崇的琴帝雪无痕是何等样人,才一到便被雪无痕竟是前夜调戏自己的登徒子这个事实打击到。   现在又给这好色的登徒子和这么个女人合伙逼了在众目睽睽之下弹琴……盯了瑶琴半晌,见她毫不退让的瞪着自己,水寒轻轻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长袍,迈了步子。   “风月场里出来的东西岂不平白了的污了你家主子,喜子,还不回去取你家主子的琴来?”皱着眉毛望着那衣着暴露的女子,从瑶琴登场就一直都未吭声的轩辕亦忽然扬了声音。   “是。”一身四品侍卫官服的喜子自水寒身后转出,单膝跪地向轩辕亦应了一声后,拎了袍服的前摆转身离去。   既是轩辕亦这般说,水寒也就重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有些郁闷的靠坐在太师椅上,嘟了双唇。   轩辕亦和水寒所居的馆驿虽然与这凌霄殿相隔十数里之遥,可这点路程在暗卫出身的喜子来说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只片刻,他便抱了水寒常用的一张梧桐木的古琴重新进到殿内。   未用瑶琴带来的那张琴案,立在水寒和轩辕静身后的几名太监和宫女便走过来,将雪轻言下手那张空出来的长案搬到了平台上与高台相对的正中间,又移了太师椅过来。   一切准备停当,在小太监端着的净手之后,撩了身上长袍坐在太师椅上,低头试了试琴上音色,水寒便微微低了头,视线落在面前古琴那七根冰火蚕丝的弦上。   沉淀了片刻心神,左手轻轻抬起,按在琴弦之上,右手指尖轻轻一拨,一个极低的宫音发出。声音不大,却说不出的通透,清冽,悦耳。待那个音节消失,多少有些吵闹的凌霄殿殿内立刻寂静无声。   春暖花开,浓密的灌木丛中,一片青翠的叶片背后一只肥大虫蛹的一侧开一个小口,两只细嫩的触须从那小洞内探出来。触须轻轻的煽动着,似是在探查外界的环境。   小口渐渐扩大,伴着那才探出来的触须,几乎与虫蛹一般长度的身体从那道越裂越大的小口内探出。全身探出来后,虫蛹里面的生物很快就弓了细长的身子,身子弓起,一对还折叠在一起的翅膀渐渐从虫蛹内抽出来,迎着春风缓缓展开。   几乎破成两半的虫蛹挂在其中一只翅膀的顶端,随那只翅膀的煽动,渐渐脱离出去。清风吹过,树叶婆娑,借了轻扬起来的微风,那已经干瘪残破的虫蛹终于从那只翅膀上脱落下去,坠落到灌木丛中,与此同时,一只硕大而美丽的雄蝶破茧而出。   雄蝶煽动着翅膀从叶片的背面爬到了阳光下,阳光照射,微风吹拂,展开的翅膀变得强壮起来。翅膀煽动的幅度越来越大,雄蝶很快便借助被微风吹干的翅膀,开始了他的第一次飞行。   从灌木丛中穿出,迎了明媚的阳光,美丽的蝴蝶寻着被祖先镌刻进身体内的信息一路前行,穿过草丛,飞过花丛,在林间谷地中穿行,在潺潺的溪流上起舞,斑斓的翅膀上,跳跃着彩虹的颜色和阳光的灿烂。   沿途没有任何旅伴,孤单旅途却还在继续。靠着太阳的指引,穿过清晨的雾霭,黄昏的暮气,迎着朝阳,也伴着晨光,吮着花蜜,也吸食了露珠,如虔诚的朝圣者一般,闪动着那一对美丽的翅膀,向着心中的圣地一路向前。   朝朝暮暮,旅途接近尾声,雄蝶落在了一片翠绿的叶片上小憩。吹来的风中忽然多了些不一样的气息,此时的雄蝶虽已经筋疲力尽,却还是给空气中那一丝波动吸引,震动翅膀,离了小憩的叶片,迎着微风飞去。   草丛到了尽头,尽头处是一片苍翠的竹海,阳光从竹林的顶端落下来,形成一条条光带,光带中间,一只与雄蝶有着相似花纹的蝴蝶翩翩起舞,那欢快的舞蹈分明是在告诉他,他已经到了自己要寻找的圣地,也找到了为何要来这里的原因。忘记了一路的奔波与劳累,雄蝶很飞了过去。   明亮的光线,暗淡的树荫交错中起舞的瑚蝶变成了两只,所到之处留下两条七彩的光带。   为那欢快的乐曲所感,听曲之人脸上全都现了些难得的轻松和淡淡的愉悦。水寒身旁,静亲王轩辕静更是惬意地靠在身后的太师椅上,微合了双眸,指尖一下下的轻轻敲在太师椅的扶手上,打着明快的拍子。   舞蹈渐进高潮,地点也渐渐转至竹林的深处,互相吸引,环绕盘旋而飞的两只蝴蝶渐渐靠近,身影消失在竹林深处的暗影之中。给这两只蝴蝶弄得有些吵闹的竹林失了那两个五彩斑斓的影子后,忽然有些萧杀。   不知不觉间,吹进竹林内的清风变得阴冷起来,竹林之上,原本万里无云的晴空很快被遮天蔽日的乌云笼罩,狂风呼啸卷起无数陈年的落叶枯草,漫天飞舞,丝丝的水汽飘散在空中,一场狂风暴雨眼看着就要倾泻而下,竹林深处落在一处的那两只蝴蝶对这一切似是毫无察觉。 定天下 第十二章 曲惊四座   疾风渐歇,空气中的土腥味和水汽搅在了一处,草丛中因这突如其来的狂风受到惊吓的小动物纷纷躲藏到了树洞地洞,避在林间能遮挡风雨的所在。   隆隆的声音如奔入战场的战车一般奔腾而至,雨水瞬间倾泻而下,扯天接地,如飞泻而下的瀑布一般,毫不留情的冲刷着墨绿色的竹叶,哗哗的雨声成为这苍茫一片的天地间唯一的声响。   竹林的深处,靠近地面的竹叶上,一只斑斓的蝴蝶颤抖着张开翅膀,将另一只和它有着相似的花纹,身形比它略小一些的蝴蝶护住。   和竹林的上层不同,竹林底部的雨水要小上很多,就是这样的雨水却也很快将那对强壮的翅膀打湿。湿透了的蝴蝶渐渐就失去了温度,紧紧把在雌蝶身上的爪子一次次挣扎着想拼命抓牢,避免从雌蝶身上滑落,却在一阵穿林而过的冷风中失了抓握的力量,伴着雨水从竹叶上滑落。   滑落的瞬间,世间的一切似乎全都失去了声响,隆隆的雷声不在,哗哗的雨声也不再,本是茂密的竹林忽然变得寂静而空旷。   偌大的天地间就只有那只小小的蝴蝶,在半空中飞舞,巨大儿美丽的翅膀翻卷着,划出了最后一道优美的弧线,如一根漂浮在半空中的羽毛一般,缓缓的,轻飘飘的落入到竹根下的枯草丛中。   哗——的一声,雨声忽然重新响起,穿透密林的豆大的雨点和顺着竹叶成股流下的雨水冲刷到了草丛中那对已经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翅膀上。   雨势渐渐减小,最后完全停下来。遮挡了天空的乌云裂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金色的阳光透过这条缝隙重归大地,一条彩虹横跨了半个天空。   翠绿的竹叶滴着水,阵阵清脆的鸟鸣在林间回响,小巧的山雀在枝头上跳跃,残留在竹枝和竹叶上的雨水被震落,在竹林内再度形成一场小规模的阵雨。一只田鼠从自己的土洞内探出头来,细细的胡须在清新的空气中颤抖。大雨过后,这片竹林重新生机盎然起来。   林间的小动物们已经忘记了大雨之前那一对翩翩起舞的蝴蝶,只有竹林深处,一片枯草丛中,铺散在草叶上的,已经暗淡无光,破败不堪的翅膀成了那场舞蹈唯一的证据。不远处一摊水洼里,躺着另一只蝴蝶的尸体。原本无比美丽的翅膀几乎被撕成了两半,如破林布一般皱在一处。   秋风扫过,竹林内一片萧瑟,层层叠叠的枯叶和伴着冬季而到来的飞雪,盖住了那两对早已污秽不堪的翅膀,将这两只蝴蝶留在世间最后的证据淹没。   低沉的琴声如挽歌一般悲悲切切,呜呜咽咽,时断时续,唱的人鼻子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酸气。偌大的凌霄殿内,数百人竟全都一动不动,凝神细听那忽隐忽现的琴声,生命轻易便可逝去的悲凉笼罩了整个凌霄殿。   两行清泪缓缓滑落,溅在身前长案上的古琴上。按住琴弦的左手轻轻抬起,黯淡了的眼眸忽然亮了起来。   裂绵一般的脆响划破了殿内的寂静,春雷声乍起,伴着雷声的同样是雨,不过不是那如天池决堤一般的瓢泼大雨,而是细细密密绵绵的,能催发万物,让大地复苏贵如油的春雨。   为牛毛一般的细雨滋润,枯草中探出了一个个嫩黄色的草芽,柔弱的叶片向天空伸展。   春雨洗去了竹叶叶片上经年的尘土,竹林重新焕发了勃勃的生机,冬眠的动物也被阵阵春雷唤醒,从地面上,草丛间探出头来,春雨过后的大地一片生机盎然。   明媚的春光内一只硕大的蝴蝶闪动着翅膀振翅高飞,在如音符般跳跃的光线内翩翩起舞,美丽的翅膀上跳跃着彩虹的颜色和阳光的灿烂。竹根附近的野鼠坐在地上,看着那只蝴蝶自头顶飞过,回味着这似曾相识的场景。   一只,两只,三只……仿若接到了信号,竹叶间,草叶上一只只同样有着巨大而美丽翅膀的蝴蝶先后出现。争先恐后的飞舞到空中,向着那只最先出现的蝴蝶飞去。   独舞很快变成了群舞,飞舞在空中的蝴蝶越聚越多,美丽的翅膀反射了明媚的阳光,绚烂无比。   夜色将至,飞舞在林地草丛间的蝴蝶却并没有任何停歇的迹象。昏暗的光线下,那一对对扑扇的翅膀的生物如暗夜的精灵,神秘而美丽。   伴着黎明的曙光,昨夜不知道何时停息下来的蝴蝶再度煽动了翅膀,飞向空中,聚在一处,越飞越高,高过了草丛,高过了竹林,甚至高过了这一片谷底,高过了四周的山峰。可这一群蝴蝶还在向高处飞去,迎着金灿灿的阳光,飞向朝阳……   一瞬间,凌霄殿内的人们仿若看到了最初的那两只蝴蝶涅槃重生,跟着这群蝴蝶一起飞向灿烂的朝阳。   笑容伴着眼眸内的泪花在听琴之人的脸上自然而然的展现。六国君主下方的平台上,有几名女眷甚至喜极而泣,抽了袖子内的手帕掩在嘴上,生怕自己抽泣的声音扰了这琴声。   最后一个音节响过,水寒缓缓抬了双手,合于一处,随后站起身来,仰了头,视线落在高台之上轩辕亦的身上,长长的睫毛上还挂了未干的泪珠。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亦,虽说在这场合下弹琴非寒儿本意,可既然弹了便是弹给你听的,亦,你可喜欢?   喜欢!只要是寒儿弹奏的,我都喜欢!   无声胜有声,那双清可见底的眸子只有自己能读懂,也只有自己能明了那少年的心意。将那一身白衣,如山间白雪般清丽脱俗的少年锁进凤目,轩辕亦的眼底柔情一现。   见轩辕亦的凤目中溢满了柔情蜜意,一抹稍显羞涩的笑容现在水寒白皙的小脸上,微微低了头,少年缓缓的垂了视线。   “啪,啪,啪……”清脆的掌声一下一下的响起,斜靠在太师椅上的雪帝雪无痕坐正了身体,漆黑的眼眸黯了黯。   为这寂静大殿中突如其来的掌声惊到,殿内沉浸在这乐曲声中的诸人也才回过神来,掌声排山倒海一般在殿内响起,给那空旷高远的屋顶反射的掌声愈发的响亮。   “好吵啊!”距离水寒不远处的轩辕静一边夸张的伸了两根手指堵了耳朵,一边面露得意之色,笑呵呵地看着水寒。   扭头见轩辕静嘴角扬起,俏脸上满是欣喜,看那神情竟然比自己还要得意,水寒的眼角眉梢上也情不自禁的带了几分喜意,薄薄的双唇也抿在了一处。   此曲只能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一曲完结,差距立显,瑶琴也是琴师,这中间的差异她自然能听出来。   看来自己的愿望是无法达成了,一年多没日没夜的辛苦也因之化为了泡影。在殿内愈加热烈的掌声中,外罩了大红纱衣的瑶琴垂了头,默然无声。   站起身来,身形一闪,本是坐在高台最上层的雪无痕便立到了瑶琴面前。   见雪无痕忽然有所动作,殿内便又静下来,无数双眼睛看这位天下闻名的风流帝王想要干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伸了右手,捏了垂着头的瑶琴的下颌,迫使她抬起头来,望向自己,雪无痕道。   “啊……”为雪无痕眼底的阴寒所迫,瑶琴的身子情不自禁的颤了一颤,心里忽然生了些许的希望,“瑶琴。”   “瑶琴……今夜侍寝如何?”   “臣妾……谢雪帝厚爱……”脸上的阴郁一扫而空,双腿一曲,身子一矮,瑶琴便向着雪无痕福了一福。   “带她回驿馆。”微微一笑,雪无痕道。   “是,瑶琴姑娘随我来。”跟着雪无痕而来之人中便有人前面带路,领着瑶琴离了凌霄殿。   不敢明目张胆的张望,艳羡,嫉妒,各式各样的眼神悄悄落到雪无痕的身上。   自动忽略了这各式各样的眼神,雪无痕迈开步子,沿着台阶向座位走去。   在从水寒身旁经过时,见那已经离了座位,立到轩辕静身旁,跟他和轩辕孤鸿说话的少年对自己的这一番举动未有任何的反应,雪无痕的眉毛便皱了一皱。   想了一想,雪无痕便来至还摆在平台上未来得及移开的那张长案前,修长的手指自七根琴弦上一划而过。   一连串的颤音让才开始热闹的凌霄殿再度静了下来。   立在平台上,居高临下的扫视了一遍平台之下的诸多皇亲国戚和文臣武将,雪无痕的脸上现了抹笑意。   撩了身上龙袍的前摆,坐到水寒才坐的太师椅上,手指便按上了琴弦,悠扬的琴声响起,垂了视线,雪无痕的眼眸再度黯了一黯: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同样是《凤求凰》,与瑶琴所弹时那华丽纷繁的指法不同,端坐古琴之后的雪无痕指尖随意拨弄着面前案上的琴弦,看似闲庭信步一般悠然自得却将惊喜、爱慕、思恋等等一切陷入热恋男子的情感表现的淋漓尽致,热烈奔放却又深挚缠绵旖旎绵邈。   一曲终了,最后一个低沉沙哑的音节萦绕在凌霄殿的大殿内,久久不曾散去。   “小寒,这曲子朕为你而弹,你可喜欢?”许久,低垂了眼眸的雪无痕忽然转过头望向一侧不知何时回到自己座位上,托了下颌听琴的少年,眼底的阴寒一扫而空,目光竟是说不出的痴恋缠绵。   这分明是在向这少年示爱嘛!   这曲子本身就容易引人遐想,再加上尽人皆知的雪帝与这曲子的渊源,雪无痕此话一出,殿内所有都齐刷刷的打了个冷战,看向高台上雪无痕和距他不远的那白衣少年。   雪无痕!这人分明是在向自己心爱之人示爱,凤目眯在一处,轩辕亦伸手将长案上白玉的酒杯拿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后合了手掌,握成了拳头,掌心内几声几不可闻的细响过后,手掌再度张开,那白玉的酒杯便成了一小堆细细的白色粉末。   虽然对雪无痕与这曲子的渊源一无所知,可这《凤求凰》曲中的深意,还有雪无痕的所吟出来的那些话中的含义,还有曲终之后雪无痕的那句话,各种意思水寒却也明了。   飞快的瞟了眼高台上寒着一张俊脸的轩辕亦,水寒冷冷一笑道,“哪个男子被人比作女子都不会喜欢吧!”   “比作女子?”未曾想水寒会这般回答,愣了一愣,雪无痕才明白水寒说的什么,便抿了双唇,有些好笑地说道,“小寒若是因此不予,那无痕便自认为凰如何?”   这……这分明就是……这分明就是说肯为这少年雌伏嘛!此言一出,凌霄殿内便传来了嘶嘶的抽气之声。   “不必了,有句话说凤栖梧桐,雪陛下是人中龙凤,水寒年少无知,不懂风月更不是那株引来凤凰的梧桐树。喜子,把琴收了送回去。”   少年无知,不懂风月……寒儿,你这谎话说得还真顺溜!本有些提心吊胆地看着雪无痕和水寒两人的轩辕静,将不知何时滑落到胸口处的折扇重新举起,掩住半边俏脸后向着高台上的轩辕亦飞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既然水寒让他收琴,喜子便上前一步。   “啪——”一手按在古琴琴尾,雪无痕的眼眸闪了闪,“小寒,这琴送与无痕如何?”   “这琴是师父临别时留给水寒做纪念的,雪陛下您要不太合适吧!”沉着一张白净的小脸,水寒不由提高了声音,“喜子。”   “是。”低低的应了一声,喜子伸手便从雪无痕的手掌下抽了琴出来,抱在怀内转身离去。   “师父,不知小寒的师父又是哪位?”并未因水寒的冲撞生气,坐在太师椅上的雪无痕笑道。   “师父说他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琴师,所以名字不提也罢!”说完,水寒忽然站起身来转向高台,“父皇,寒儿有些闷了,出去透透气。”   “丁宁,你跟了寒亲王去。”转头命令身侧的丁宁,轩辕亦道,“好生伺候了,免得什么蜂啊,蝶啊的往他身边凑。”   这分明是说给我听的。听轩辕亦竟然将自己比作浪蜂游蝶,雪无痕的脸上竟现了抹苦笑。   “是。”应了一声,丁宁从那高台上走下来,弓着身子来到水寒面前,“王爷。”   “咱们走吧!”看也不看坐在太师椅上的雪无痕,身上披风划出了一道轻盈的弧线,水寒沿着台阶走下高台,踩着红毯穿过整个大殿,出了凌霄殿。   殿内,给雪无痕和水寒的一番对话听的心惊胆寒的众人,在目送了水寒离去后都齐刷刷的松了口气,不少人都抬了袍袖,悄悄的擦去额头上的冷汗。   “奏乐吧!”待雪无痕离了那太师椅,重新回到高台上,同样有些心惊胆战的蓝翌水才命令道,一时间钟鼓之声齐鸣,殿内的气氛也有些恢复。   《凤求凰》!他从未想过此生能再听那人弹那曲《凤求凰》。凌霄殿内靠坐在画舫栏杆上的男子不知不觉间已经是泪流满面。再听到这曲《凤求凰》是不是说他也终于到了该离开的那一天了?   可是,这天地虽大,离了他自己又能去哪里呢?许是跟了他时间太久,忽然想到要离开,男子忽然有些张惶无措。   一旦离开,此生此世自己就再也看不见他了吧!一种他从未体会过的恐惧忽然从心底升起,很快淹没了才浮现出来的张惶之感。   “先生。”一声低唤从那画舫的门口传来,脚步声响起,一个人影缓步走进了画舫,一直走到了斜靠在画舫栏杆上,神情有些恍惚的男子面前,“刚才那曲《凤求凰》,先生可曾听到?” 定天下 第十三章 痴心帝王   “先生。”随着一声低唤,一个人缓步走进画舫,一直走到画舫内神情有些恍惚的男子面前。   “太子殿下。”待雪轻然走过来,柳怜枫已经收了有些恍惚的心神,站起身来,躬了身子。   “先生不必多礼,不是说过了嘛,轻然虽是皇太子,却也是先生的学生。”见柳怜枫起身向自己行礼,雪轻然忙伸手扶了他的手臂,止住了柳怜枫的动作。   “君臣为先,太子虽是怜枫的学生,却也是莹碧的储君。”手臂被扶住,柳怜枫只得顺势向雪轻然抱了抱拳。   “先生就不能像儿时一般,唤轻然一声然儿么?”见面前男子恭恭敬敬的低着头,视线垂在地面上,半晌,雪轻然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儿现在还记得当年跟随先生学琴的场景,那时,先生只唤轻然然儿的。”   “都已经是甚久以前的事情了,太子又何必再提?又何况那时太子还是一个孩子,现在……”   “现在又怎样?”打断了柳怜枫的话,雪轻然追问。   “君臣有别。”   “君臣有别?”骤然拔高的声音忽然响起,让柳怜枫的身子情不自禁的颤了一颤,“也是啊,多少年,除了在父皇面前,先生从来都未曾逾越过先生的本分。”   言罢,见柳怜枫依旧不声不响的垂着头,雪轻然便将双手负到背后,从画舫的格子窗望出去,远处一片灿烂的灯火该是热热闹闹的凌霄殿吧!片刻的沉默后,雪轻然再度开口问道,“先生可曾听见父皇演奏的那一曲《凤求凰》?”   “听到了。”凌霄殿内,细细的丝竹之声透过夜晚的黑暗传来,柳怜枫抬头望向那片灿烂的灯火道。   “先生有何感觉?”   “陛下的琴艺已是出神入化了。”   “出神入化?”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雪轻然轻声笑道,“只有出神入化么?先生难道没有听出来,父皇他又寻到了心仪之人?”眼波流转,雪轻然的视线转回,落在身侧青年的身上。   “若是这样的话,怜枫恭喜陛下。”明知道身旁之人正专注地看着自己,柳怜枫脸上依旧未有任何表情,视线也未从那片绚烂的灯火上移开。   “可是啊……”抱长了声音,雪轻然接着说道,“在寻到心仪之人的同时,他竟然还让那个琴师今夜侍寝,岚帝说的一点也不错,他不过是个浪蜂游蝶,也不过……”   “太子。”一声断喝打断了雪轻然的话,原本望向画舫外面的柳怜枫猛的回过头来冷冷的道,“背后议论他人本就不是君子所为,又何况是议论自己的父亲?怜枫还请太子慎言。”   慎言?是你不愿意听了吧?不过,你既不愿意听,我便不说了,谁让是你不愿呢!神情一黯,雪轻然负在伸手的双手便死死的扣在了一处。   “先生,然儿一直都在想,父皇的琴艺到底如何,竟能将你留在身边。今日听完这曲《凤求凰》,然儿才明白,父皇的琴艺,然儿难忘其项背。”说完雪轻然便有些不甘的低了头。   “太子很有天赋……” “只是我却放弃了。”有些自嘲的低笑了一下,雪轻然接了柳怜枫的话,“先生可知道然儿为何不再学了?”停了一停,听身旁并未传来问话声,雪轻然便自问自答道,“因为,然儿知道了,若是想要什么便能得到什么,就必须如父皇一般,成为莹碧之主,成为这天下之主。”   “……天色已晚,怜枫有些困顿,太子恕怜枫先行一步。”说完,柳怜枫便转向雪轻然,躬了身子恭恭敬敬的抱了抱拳,然后撩了身上长袍前摆向画舫外走去。   “先生就不想知道然儿想要的是什么吗?”忽然扬了声音,雪轻然转过头看向那已经背对了自己的背影道。   迈出去的脚步几不可查的顿了一顿,随后便仿若未听见,追着自己的声音一般落在地上。轻盈且极富韵律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一片迷惘的夜色中。   先生,你是聪明人,也该知道然儿真正想要的不过是一个人而己……目送着男子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雪轻然忽然垂了头。   水寒带了丁宁出了凌霄殿,绕过整座大殿,来至大殿后院,立在后院蜿蜒曲折溪流边上假山上的亭子内。冬夜的冷风吹在白净的脸上,那股众目睽睽,为无数视线注视所产生的焦躁感,顿时消散于无形,望着面前苍茫的夜色,水寒终于长长的舒了口气,“丁宁,你回去侍奉父皇吧,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待一会儿。”   “可是王爷,皇上说让奴才寸步不离的跟着您。”水寒忽然让他离去,丁宁有些为难的道。   “无妨,不是还有影卫跟着呢么?”见丁宁一脸为难,犹犹豫豫地看着自己水寒笑道,“父皇的喜好什么的只有你了解,你不在他身边,我怕那些太监宫女照顾不周。”   “既是这样,那奴才便去了。”水寒这般说,丁宁便弓了身子应道。应完了,重新直了身子,犹豫了片刻忽然扬了声音,“跟着寒亲王的影卫们你们听着,身在外邦比不得平日,你们切小心伺候回护了,如若不然……”本想说一句我便不客气了,可是一想,这些暗卫影卫什么的不归自己管,就顿了一顿,接着喊道,“如若王爷出了一点差错,我便让红总管剥了你们的皮。”   “呵呵……”难得见一向唯唯诺诺,小心翼翼的丁宁说话这般的威风凛凛,底气十足,水寒心情立刻大好,嘴角扬起的同时,心中的郁闷也随之一扫而空。   您老人家管不了我们就拿总管大人来压我们啊!相对于水寒的忍俊不止,暗处的数名影卫眼角同时一抽。不过这老人家最可气的倒不是拿自己的上司来压他们,而是…… 喊完了,丁宁便颇有威严的抬起头来,环顾了四周之后,盯牢了一处接着说道,“你等可听清我的话了。”   一滴冷汗顺着隐身在暗处,给丁宁盯住的那人额角滑落。   不过他流汗的原因不是因为丁宁用红叶压他,更不是因为这个看起来一点功夫都没有的太监竟然盯着自己不放,而是因为他跟本就不是水寒的影卫,而是负责凌霄殿安全的苍霄御林军暗哨。   丢人,太丢人了……您老不知道我们藏在哪里不会不盯啊,现在倒好,盯错了人还浑然不觉,趾高气扬……有些同情地看了隐身在屋脊的阴影里,身子僵直的那苍霄暗哨,跟着水寒的这几个影卫全都别过视线,看向他处。   “呵呵……”把暗中影卫和那苍霄暗哨的反应看的一清二楚,立在亭子里的水寒眉眼笑的弯弯的,“你快去吧,他们不会让我出什么事的。”   “是。”威严之感顿逝,丁宁忙点头哈腰的冲着水寒躬了躬身子后,颠着小碎步,出了这亭子,沿着往假山上来的羊肠小路下山去了。   送走了丁宁,把兜帽罩在了头上,扯了扯身上纯白锦缎的披风,将自己的身子裹的严严实实,水寒便捡了这小亭刷了红油漆的拦杆坐了,将双腿垂在亭外。   虽是寒冬,那裹在身上的冰火蚕丝的披风却如一个小火炉一般,将水寒浑身上下都烘烤的暖洋洋的。   这般阴冷的天气里,自己却能坐在这高处看着满园的月色,也全仗了自家师父送来的披风。   原以为一到凌霄城便能见到他,可自己到凌霄城已经两日了,两日却都未见自家师父现身,今日晚宴又未看见他,虽然知道云锦天身手了得,身边又有慕容非不离左右,水寒也还是有些挂念他。   还有那个雪无痕,也不知道他吃错药了,还是自己哪里得罪他了,两次见面两次就都缠住自己不放。上次是调戏,这一次竟然当着数国的君主臣子示好。……他几乎可以肯定,到不了明日天明,这关于自己和雪无痕的谣言便会满天飞了。   两世,随都已经习惯了成为众人议论的对象,可是一想到将自己与那个风流成性,拈花惹草的登徒子联系在一起,水寒还是十分的不舒服。   皱了秀气的眉毛,垂了眼眸,水寒正一边想着事情,一边若有所思摆弄着系住披风丝带上穿着的两颗水滴形的白玉珠子,一声低笑便传进了耳朵,“寒儿倒是很喜欢师父送的这件披风啊!”   “师父……”人还未转身,一张有些郁闷的小脸上不愉之情顿去,嘴角扬起的同时,水寒的脸上立时便现了惊喜之色。   翻身越过坐着的红漆栏杆,水寒看向并肩立在亭中的两人,“师父,慕容城主。”   “数月未见寒儿,咱家寒儿倒是越长越俊俏了。”脸上表情一柔,云锦天伸手牵了水寒双手笑道。   “师父过奖了,倒是师父您和慕容城主越来越年轻了。”   “数月不见,寒儿不光是越长越俊了,连嘴也越来越甜了。”愣了一愣,云锦天与身旁含笑而立的慕容非对视了一眼之后调侃道。   呃……见不光是自己师父,就连立在云锦天身边的慕容非也面带戏谑,水寒脸上情不自禁的红了一红,“寒儿不过实话实说而已。对了,师父,慕容城主,今天晚宴怎么没看见你们两个?”   “师父倒是想去的,不过他怕我无端受辱,我们便未进凌霄殿。”说着一双桃花眼便笑意盈盈的瞟了眼身侧之人。   水寒先是一愣,待想到殿内那等级分明的座次和那一双双只看到比自己身份高之人的眼睛便一阵默然。   “师父虽未进殿,这该看的热闹却一场都未少看。”见水寒垂了头,云锦天一笑,“倒是寒儿你,今夜可是大出风头啊。一只曲子将个琴仙比的一无是处不算,竟还将大名鼎鼎的琴帝迷的神魂颠倒,这一曲《凤求凰》可是颇具深意啊。”   “师父不要说了……”果然,还未到天明就有人来说了,本是笑盈盈的一张小脸霎时便皱在了一处,水寒有些头疼的抱住了脑袋,“他一定是要报复我前夜扇了他一个耳光故意让寒儿成为别人议论的对象的。”   “寒儿说什么?你扇了雪帝一个耳光?”难以置信的跟慕容非再度对视了一眼,云锦天追问道。   “我又不知道他是雪帝……”又何况,他的所作所为怎么都不像是个一国之君能做出来的嘛!想起那夜的事情,水寒脸上的郁闷之情更甚。   “到底是怎么回事,寒儿跟师傅说说可好?”说着云锦天便拉着水寒的手,和他一道坐在亭子边上那红油漆的栏杆上。   既是云锦天问,水寒也不隐瞒,又将那夜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的给云锦天学说了一遍。   “呵呵,”听完水寒的讲述,云锦天忍俊不住,“虽说不知者不怪,可是普天之下怕也就只有寒儿能扇这雪帝一个耳光吧。不过寒儿真的以为雪帝今日所做仅仅是为了报复你的那个耳光么?”   呃……给自家师父满脸的戏谑和桃花眼中意味深长的眼神所扰,本是笃定的事情给云锦天一问,水寒反倒有些不确定了,犹豫了一下他说道,“师父该不会是说……”雪无痕他真的看上我了吧!   话未说完,一滴冷汗便顺着额角滑落。   “寒儿莫非不知道雪帝与那曲《凤求凰》的渊源?”与云锦天对视了一眼,见他脸上也同时现了抹疑问,慕容非问道。   “什么渊源?”说起来当时瑶琴弹《凤求凰》就曾被人调侃……难道这曲子真跟雪无痕有什么莫大的关系?   “寒儿果真不知道?那雪帝的这番深情岂不真的枉托他人了?”嘴角轻扬,云锦天笑道,“寒儿有所不知,雪帝的后宫除了贤良淑德惠五位贵妃外还有一位音贵妃。”   “音贵妃?”这事水寒倒是第一次听说。   “是啊……”   音贵妃曾是一名女琴师,琴艺高绝又貌美如花,二十几年前雪帝游历天下之时与之结识,并因一曲《凤求凰》与之陷入情网。之后,雪帝便将这位女琴师带回莹碧并专宠与她,甚至想立她为后。   只可惜这琴师出身卑微,有没有任何的背景,朝臣便以此为借口多方阻挠。雪帝无奈便封她为音贵妃,并立誓不再封后,莹碧的后位也就因此高悬。   一名普普通通的琴师竟会成为三大帝国之一莹碧的贵妃,又备受恩宠,甚至差一点就成为莹碧的皇后,这也当算是一段佳话。听云锦天这般说,水寒便轻轻点了点头,“那后来呢?”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一个能够做到只专宠一人的帝王也该不会像现在一般的风流成性,水性杨花吧!   “后来么?红颜薄命,这位音贵妃在十几年前因病亡故。”说到这里,云锦天忽然叹了口气,“也是从那时开始,后宫中受宠的女子们的音容笑貌都或多或少的多了些音贵妃的影子。再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雪帝身边忽然多了一名男宠,据说那男宠是那位已经亡故了的音贵妃的弟弟。虽是男宠,也不再受雪帝专宠,他的吃穿用度皆与音贵妃当年无异,在宫中的地位也无人能撼动。”   想不到雪无痕与那曲《凤求凰》之间的渊源竟是这样,也怪不得在那女子说要弹奏《凤求凰》时,会有人那般调侃与她,连带的自家师父也才会以这曲子调侃自己。   将一个已经亡故十几年的人一直都记在心中……这雪帝雪无痕也算的上是一个痴情的帝王,听完云锦天的话,水寒默然无语,对雪无痕的厌恶之感也减去了不少。   只不过,那些为他喜爱的人就有些可怜的,做的再好,再怎么努力也不过是生活在别人的影子中,永远成了一个人的替身。为这悲凉所感染,水寒轻轻的叹了口气,身子也靠在了自己身侧支起亭子的柱子上。 只是……一滴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水寒忽然转过身,直愣愣的看向身旁云锦天,“师父,雪无痕刚才弹《凤求凰》该不是因为寒儿长的和他那个音贵妃很像吧?” 定天下 第十四章 隔空传音   “师父,寒儿该不会是跟雪帝专宠的那个音贵妃很像吧?”看着云锦天,一滴冷汗便顺着水寒的额角滑落。   “呵呵,应该不会。”见水寒一张清俊的小脸上满是郁闷云锦天轻笑出声,“你若是真的与音贵妃长得像,以雪帝对音贵妃的执着初见之时他是绝对不会让你就那样毫发无伤的离开了。”   “呼——”还好还好!长长的出了口气,水寒抬手不禁拍了拍心口,安抚自己那颗因为担心自己会因为长得像那位过世的音贵妃而为雪无痕穷追不舍的心脏。   “寒儿不会以为自己与那音贵妃长得不像就没事了吧?”见水寒明显的舒了口气,还庆幸的拍了拍胸口,云锦天有些好笑的道。   “师父,您……”什么意思?听云锦天话中有话,又见慕容非满面含笑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水寒那才落了地的心肝就忽忽悠悠的又重新提到了空中,瞪着一双漆黑的眼睛看着云锦天,半晌悄悄的吞了一口口水。   “乖寒儿,不是师父什么意思,而是雪帝什么意思。”桃花眼内戏谑之情不减,云锦天笑道,“《凤求凰》为雪帝与音贵妃结缘之曲,这是天下人皆知的事情……”   “寒儿不知道。”小小的声音,带着小小的抗议,传进了慕容非的耳朵内。随着他嘴角高高扬起来,微微弯起来的眼角上现了一道细细的鱼尾纹,表情柔和,慕容非身上平日里亲近的孤傲之感也减去了不少。   “你呀……”有些好笑的看着少年又是满脸郁闷,云锦天伸手捏了捏那张清秀的小脸后回归正题,“雪帝一曲《凤求凰》求到了一个备受宠爱的妃子这事天下人皆知,又何况抛了雪帝与这曲子的渊源,单是曲子本身的意义也非同小可啊。”许是因为这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所以,身侧少年的身高已经到了自己眉梢,云锦天也还是将他当孩子看待,这小脸也就自然而然又给他捏了一下。   “可……他不是要那个女人侍寝?”头一次未因为脸被云锦天捏了发出抗议,水寒皱着眉毛道。   “一码归一码,他今夜当着三大帝国和六个王国的君臣送你这曲子,可见对你的执念不小啊!”   “那……寒儿该怎么办?”   “这件事该是你那个亲亲父皇操心的事情。”见水寒脸上郁色不减云锦天笑道,“相信你那个当皇上的爱人不会就这么轻易让人横刀夺了爱去吧!”   虽未说话,暗淡的月光下,自己身旁少年那张清秀的脸上还是现了抹可疑的红晕,云锦天眼眸暗了暗,抿了薄唇。   可见他对你的执念不小啊!送走了云锦天与慕容非,垂着头神情黯淡的靠了柱子,坐了栏杆的水寒又想起了云锦天的话。无论是那位音贵妃的长相,还是那侍寝的女子都不过是他寻出来说服自己的借口。   就算是不被云锦天一一否定,认真说来这些借口也都站不住脚。诚如自家师父所说,一个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奏出了那曲《凤求凰》给自己的男子怎可能轻易便放弃?若是换一个人他自可全做对这事一无所知,可雪无痕的身份却也不由让他心里多少有些忌惮。   今夜的这场宴会,自己果然不该来啊!长长的叹了口气,一团白色的哈气飘散在寒冷的夜空中。   “寒儿怎的这般不高兴?”熟悉的声音响起,未带水寒有所行动,整个人便被一双强壮的手臂拥住,接着耳边热了一热,轩辕亦温软的唇便蜻蜓点水一般擦过了水寒的耳垂。   亦……身子被环住,头靠近轩辕亦的怀中不知为何水寒心中忽然有了无限的委屈。   觉察到水寒的消沉,轩辕亦的剑眉轻轻皱了一皱,面颊便轻轻的贴在了水寒的额角上。埋在轩辕亦的怀内,嗅着从他衣领内飘出来的那抹淡淡的茉莉花香,本是委委屈屈的皱在一处的小脸终于舒展开来,“亦,寒儿有些累了,咱们回去吧。”又把头往轩辕亦的怀中偎了一偎,水寒低声道。   “好。”低应了一声,松开环在少年身上的手,见少年嘴上虽说着要回去,人却赖在自己怀内不肯动,轩辕亦的唇便凑到了水寒的耳边,“寒儿是在撒娇还是想让我抱了你回去?”话音未落,见那原本靠在自己怀内的脑袋飞快的离开,轩辕亦嘴角便轻轻扬起,抬手理了理身边少年身上披风道,“走吧。”   “唔……”应了一声,少年的右手手指便从轩辕亦左手的指缝间穿过,扣上了轩辕亦的大手,十指相扣,掌心相对,这般自己便什么都不拍了。仰起头,望着身边男子,今夜,那张小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   歌舞升平,琴瑟悠扬,随着夜色渐深,凌霄殿内晚宴的气氛渐渐热烈起来。酒过三巡,借着酒劲,趁着夜色,君臣同僚间偶有的小小的逾越也就都越来越被放任。   高台上飞岚寒亲王轩辕水寒一直都未回来,岚帝轩辕亦也不知何时失了身影,端了金樽,酒杯的六国君主,皇亲国戚,各国朝臣纷纷来至高台上,给还坐在座位上的雪无痕和蓝翌水两人敬酒。   轩辕静单手撑了下颌,将手肘支在面前桌案上,看着面前一拨拨来来回回敬酒的人们,穷极无聊的开始研究这些人身上的配饰了。   这玉佩不错,上好的白玉,只可惜雕工欠妥;这丝绦的穗子编织的纹样未见过,改日着人寻了织法来;莹碧又开始流行在衣裙上坠铃铛了吗?这已经是第四个在裙角加了银铃的女子了……   “王爷……”一声低唤自轩辕静耳边响起,将看的意兴阑珊的静亲王惊醒。   “何事?”扭头看了眼低眉顺眼的站在身边的喜子,轩辕静随口问道。   “王爷,红总管在外面等着见您。”   小红?听喜子说红叶请他出去一下,轩辕静的俏脸上立刻现了抹喜气,“前头带路。”说罢,他便推了面前长案,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蟒袍跟在喜子的身边向外走去。   从大殿正门出去,门前廊下,一身黑色劲装的男子抱了双肩立在廊下,殿内明亮的光线透过薄薄的窗纱照到男子的身上,冷的光线落到男子英俊的脸上反倒添了抹柔和。   “小红——”见红叶立在廊下看着自己,轩辕静立时眉飞色舞起来,也不管自己身上穿的是亲王四爪的蟒袍,张开了双臂便如一只金灿灿的蝴蝶一般扑了过去,“怎么才两个时辰不见,王妃就想念本王了?”   红叶的嘴角原本难得的现了一抹微笑,却不想轩辕静太过得意忘形一个王妃自然而然的便冲口而出,嘴角一抽,那上面挂着的那抹微笑就立刻不见了踪影。伴着额头上青筋挑了一挑,身形一闪,红叶便干净利落的躲过了轩辕静的一扑。   呃……见面前人影一闪,立时失了红叶的影子,眼见着自己向前冲的力道收缰不住,轩辕静索性便放了步子向前冲去。果然,人擦着立在一旁的红叶冲过去,后衣领便被揪了一下。眯了双眼,借了红叶揪他的力,张开双臂顺势身形一转人便结结实实的扑到了红叶的怀内。   “轩辕静——”强压着心头的怒火,低低的吼了一声,瞟了眼四周或好奇或意味深长的视线,红叶拼了命的把轩辕静从自己身上往下扯。   见红叶有些着恼,轩辕静脸上笑容更甚。仰了头吧唧一口亲到红叶脸上后才乖乖的松了手,人红叶把自己向丢像皮膏药一般丢到一旁。   “皇上和寒亲王要回驿馆,让属下来接王爷您一道回去。”见远远的立在一边的轩辕静一边摇着身子,一边扯着自己的衣袖,笑的如同偷到了鱼腥一般的猫,红叶咬了咬牙,转身往凌霄殿殿外轩辕亦龙辇所在的地方而去。   “小红……小红……等等人家嘛……”见红叶往外走,轩辕静忙迈了大步追上去。   犹豫了一下,红叶的脚步虽然未停,却也慢了下来。   见状,轩辕静忙紧赶了两步,与红叶并肩而行,随后右手手指的指尖敲敲的从红叶手指的中间传过去,掌心相对,紧紧的握了红叶的手。   目光闪了一闪,转头看了眼身边轩辕静那张笑意盈盈的俏脸红叶一张英俊的脸上虽未有任何的表情,给轩辕静扣了左手却也反握了轩辕静的右手。   呵呵……以前每次见自家皇兄和寒儿两人十指相扣,他都羡慕不已,都想尝试一下,今日终于如愿以偿了。   掌心相对,血脉相连,心便也近了……低垂了视线,长长的睫毛掩了眼底的那抹柔情,轩辕静竟一扫刚才的戏谑,乖巧的让红叶牵了,往殿外而去。   转过身,望了眼微微低了头,俏脸上带了抹幸福微笑的轩辕静,轩辕静看不见的地方,红叶嘴角轻轻扬起。   “静儿……”一声低唤自耳边响起,轩辕静脚下一顿,猛的抬了头,有些茫然的四下张望。   “静?怎么了?”轩辕静忽然停下来,向四下张望,同时握了自己左手的手指骤然收紧,红叶问道。   “小红,你听到什么了么?”   “静……?”   “呵呵,”一声低低的笑声再次传进轩辕静的耳朵内,“他听不到的,这可是苍霄皇室不传外人的独门绝学,隔空传音。”   “你……”在哪里?身子抖了一抖,轩辕静猛然转过身向身后看去,只看见了那座金碧辉煌的大殿,还有殿门口出入的一身华服的人。   “怎么,数年未见想本王了?静儿……”又是一声轻笑,“既是想本王了为何不来寻本王?你该是能寻到本王吧。本王倒是未曾想到,数年未见你出落的倒是越发的俊美了。当年若不是本王一时疏忽大意,让岚帝劫了你出去,现在你该是本王的人吧!”   “不要……”再说了。熟悉的却让轩辕静心惊胆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轻飘飘的,带着些许的戏谑,也带着些调侃,却让他的心沉了下去,一直沉到暗无天日的深渊。   “静?”觉察到轩辕静的不妥,却不知道他为何会忽然这样,红叶的视线也随着他的视线四下张望。   “原本你该不在本王的狩猎范围了……静儿。可是既然你生的这般的漂亮,本王倒是愿意为你改变本王只爱少年的嗜好,静儿,回来可好?”声音忽然低沉沙哑起来,他想捂住自己的耳朵,不去听,不去想。可那声音竟如缓缓的如从地面上涌出来的泉水一般,一丝一丝的渗透进了他的心底。可自己竟如着了魔一般深深的陷进去,无法自拨。   “回去……吗?”回应着那声音的问话,轩辕静眼中除了恐惧还多了些茫然,停止了环顾四周的动作,轩辕静扣在红叶手上的右手松了一松。   “对,静儿……回来,回来吧,回到本王的身边来……静儿……你可知道,这几年,本王可是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啊!”声音愈发的低沉,温柔,有些沙哑,听起来却十分的舒服。手指再度松了一松,轩辕静的眼眸情不自禁的黯了一黯。   “静?”骤然拔高的声音让有些茫然的轩辕静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冷战,后背瞬间便被冷汗湿透。   “静,你怎么了?告诉我,你怎么了?”身边虽是所爱之人,可轩辕静眼眸中那抹他从未见到过的空洞,还有那忽然便松松了的手指还是让红叶的心骤然收紧,不知不觉间,他的额角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顾不得四周各种或暧昧,或惊奇,或厌恶的眼神,红叶左手紧紧的扣住轩辕静的右手,右手将他整个身子抱在怀内,“静,告诉我,告诉小红到底出了什么事了。静,告诉我好不好?”你就这般的一声不吭的吓我……我……我又该怎么办?从未想过自己若是失了身边这人该是怎样的情景,可是刚才,轩辕静眼中的那一抹空洞却让红叶着实的体会到了那种撕心裂肺一般的感觉。   “好碍眼啊!”声音再次在轩辕静的耳边响起,“多少年了,你果然只爱男人啊……还是说竟是因为本王?又或者说是……那个把你送给本王的女人让你这一生都不再相信女人了?可是,静儿……你该知道本王的厉害的,他真的护得了你么?”   “什么人?”最后骤然拔高的声音并未刻意以隔空传音的方式说出来,声音虽不大,却也被红叶听的清清楚楚。   红叶的话音刚落,一声轻响便从红叶身后传来,那高大的宫墙之上,便多了一个男子的身影。迎了殿内外明亮的光线,男子身上长袍和脑后的长发随风飞舞,张牙舞爪的竟如鬼影一般的,人。   “不要,小红不要回头……”求你……将头埋在红叶的肩上,避开面前宫墙上男子慑人的眼神,轩辕静低声道,“不要回头……”不想你看见他,不想你知道……   觉察到怀中轩辕静的身体竟如秋风中立在树枝顶端最后一片枯叶一般颤抖着,红叶的眼眸暗了暗,却也未动。   “怎么?这人……静儿,你该不会是真的……”动情了吧!立在宫墙上的男子忽然眯了眼睛,一张脸霎时阴冷一片,“你是本王的人,本王决不允许……”   “我从来都不是……”不知道忽然哪里来的勇气,轩辕静忽然抬起头来,看了眼那宫墙上的人,随后推开红叶抱着自己的那只手,牢牢的扣住红叶的左手,扬声道,“小红,我们走。”   这个人是……未被轩辕静抓住的那一只手忽然握成了拳头,一阵刺痛传来,指甲陷进了掌心之内。   虽是任由轩辕静拉了向凌霄殿的殿外走去,微微低垂了视线的红叶牙齿却也紧紧的咬在了一处。   “小子,你就不想听一听二十年前飞岚的这位静亲王在我苍霄的经历么?”立在宫墙上的人视线第一次从轩辕静的身上移到了红叶身上。   觉察到扣住自己手心的手骤然一紧,红叶的眼眸再度黯了黯。并未回头,脚下步子甚至都未有任何的停顿,反握了轩辕静的手,红叶领了轩辕静出了凌霄殿的院子。   好像很恩爱嘛!可是静儿啊,你注定该是本王的,本王又怎可能就放任你这般的嚣张?嘴角上忽然挂了抹阴寒,扫了眼院内已经看到自己的那些人,宫墙上的男子飞掠而起,很快便消失在了凌霄宫那层层叠叠的飞檐之上。 定天下 第十五章 瑶琴   驿馆内轩辕静的寝殿内,圆桌上一盏琉璃的宫灯发出柔和的光亮,圆桌旁一直摆放古董的古玩架子上,一只福寿双全纹样的香炉内,袅袅的青烟升起,淡淡的安神香的气息飘散在空气中。黄铜的滴漏内,一滴滴的清水缓缓滴下,声音有些单调,却又平稳,舒缓,整座寝殿都被一种平静安详的气氛所笼罩。   大殿内侧宽大的床榻上,已经褪去了身上蟒袍,换了一身月白色里衣,披散了头发的轩辕静侧卧在床中央秋香色的锦被内,一只手臂平伸出来,放在锦被上,另一只手臂则蜷缩在自己的胸口,微微蜷在一处的身体摆出了一种防御性极强的姿势沉沉睡去。   漂亮的眉毛紧紧的皱在一处,蹙在一处的眉心还不时跳动一下,面颊上的肌肉也时不时颤上一颤,完全是一副饱受惊吓还未缓过神来的摸样。   床榻外侧,手指扣在轩辕静平伸出来那只胳膊手腕上的水寒秀气的眉毛也同样皱在一处。   还未来得及换去身上龙袍的轩辕亦立在水寒所坐的太师椅后面,俊美异常的脸上现了抹阴郁,视线,落在床上轩辕静那张漂亮的脸上,半晌,凤目微微眯起,眼底现了抹暴虐之气。   轩辕静身侧,水寒脚边上,一身黑色劲装的红叶单膝跪在床侧,躬了身子,低了头,睡了视线,额前碎发滑落,遮挡了脸上的表情。只不过,那依旧紧紧的攥成拳头的右手却泄露了他的愤怒之情。   从轩辕静手腕上移回手指,水寒探了身子将轩辕静这只平伸出来的胳膊抬起轻轻放回到锦被内,又将盖在轩辕静身上的锦被仔细掖好。   如何?水寒诊完了脉,跪在地上的红叶忙仰起头,双唇动了一动却未发出任何的声响。   摇了摇头,水寒将右手食指束起,压在自己的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此处不是说话之所便后站起身来,落了床上幔帐,掩好后才示意看着他的轩辕亦和红叶两人跟自己出去。   “王爷,静他怎样了?”跟着水寒和轩辕亦离了轩辕静的寝殿,来至一侧的偏殿,人才进门红叶便迫不及待的问。   “似乎是有些受了惊吓,精神还不是很稳定,不过已经没事了。”见红叶一张英俊的脸上难掩急切和担忧,人还未坐下,水寒便说道,“我在刚才喝下去的发汗的汤药里面加了些安神助眠的草药,所以,刚刚静皇叔已经睡熟了,相信等明天醒来他的精神会有好转吧!”   那就好!很明显的舒了口气,红叶低声道,“属下谢王爷。”   “红叶,本王为自己的皇叔诊病是天经地义的事,也轮不到你谢啊!”似笑非笑的望了一眼立在一侧的红叶,见他脸上现了一抹尴尬之色,水寒怂恿道,“还是说,你和我静皇叔的关系……非比寻常?”   “王爷您说笑了。”红叶又岂会听不出水寒的调侃,只不过他与轩辕静之间虽也算是互许终身却也还未到肌肤相亲的程度,所以水寒这般调侃,他便有些讪讪的答道。   “呵呵。”见红叶脸的脸竟然难得红了一红,轩辕亦轻笑一声,俊脸上的凝重也一扫而空。   “静皇叔现在虽然无大碍了,可是,心病还须心药医,皇叔的病不在身上,而是在心里。红叶,本王的话你明白么?”一声轻叹,敛了脸上的笑意,望着红叶的眼睛,水寒说道。   “红叶明白。”就如那夜轩辕静所说的那般,他心里面的那个结若是不解开,怕是这一生他都不会好过。   “静在朕不好细问,蓝煜到底跟静说了什么,竟会让他这般的惊恐?”坐了殿内正中八仙桌旁边的太师椅,轩辕亦问。   “回皇上……属下不知。”犹豫了一下,红叶单膝跪在轩辕亦面前,垂了头。   “不知?”剑眉轻挑,轩辕亦低头看着垂了视线的红叶等他解释。   “静王爷和属下是一道往凌霄殿院外王爷车辇所在地走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王爷忽然站住了……”低着头,红叶一边回忆一边将不久前发生在凌霄殿院内的事情仔仔细细的学说了一遍,然后又接着说道,“属下只听到蓝煜最后的两句话,也才知道先前静王爷会有那般的反应是因为他。”说完,红叶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可是,奇怪的是在这之前在下一直都未听到蓝煜说话。”   “是隔空传音的功夫。”   隔空传音?这功夫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说如……坐在轩辕亦一侧,与之隔了那张八仙桌的水寒若有所思的歪了歪头。   怪不得竟会有这般的反应而自己却不知道原因,苍霄的这位煜亲王竟然会隔空传音的功夫……只是不知道蓝煜到底跟他说了什么,让他的脸色会那般的难看,也那般的恐惧,竟如同大白日见了鬼魂一般。   “皇上,除了隔空传音之外,可还有一种能祸乱人的心智的功夫?”想到了轩辕静那时的恐惧,除了那恐惧之外还有那抹忽然现了的空洞,红叶便接着问道。   “魅惑心智?你为何会这般问?”   “回皇上,虽然时间有些短暂,可是红叶确实曾看见静的眼睛忽然失了神采,人也如被别人控制一般不由自主……”额前碎发遮挡了红叶那双漆黑的眸子,原本被轩辕静扣过的左手,在不知不觉间曲了手指做了一个回握的姿势。   只是手心里并没有那只微凉却光滑的手,一丝慌乱瞬间从心头划过,红叶的身子极不明显的抖动了一下,随后在想到轩辕静此时正给无数影卫和暗卫回护了,在隔壁的寝殿内休息,他的心才又是一安。   眼睛失了神采,不由自主……轩辕亦原本稍显放松的俊脸立刻又绷了起来,沉吟了一下说道,“传铁鹰来。”   与此同时,歪着头还在想自己到底是从都里听来隔空传音这门功夫的水寒也忽然想起,他不是听说过而是亲见过,数年前那个隔空传音给他的就是自家父皇刚刚说的那个人,铸剑山庄下杀手组织影魅的当家人,铁鹰。   酒逢知己千杯少,在雪无痕来说,飞岚的那位寒亲王虽然还算不得知己,却也算是一个琴艺与之比肩的知音。所以本就有着千杯不醉酒量的雪无痕回到馆驿的时候,虽已经是后半夜他却也还是很精神。   “皇上今夜心情很好啊!”雪无痕人还未进正殿,一身浅蓝色长袍的柳怜枫便带了宫内的太监宫女笑意盈盈的迎了上去,见他平日内时常阴冷一片的脸上竟难得的现了些许的笑意,眼底的阴寒也在不知不觉间的退了几分,便轻轻的抿了薄唇。   “给枫儿看出来了?”脸上笑容未减,随手解了身上大氅丢给一旁伺候着的太监,雪无痕伸手便握了柳怜枫伸过来准备接大氅的手,牵了往殿内而去。   “皇上……”未想到雪无痕会牵了他的手,跟着他往殿内而去的柳怜枫脚下的步子乱了一乱,踉踉跄跄的便被雪无痕带进了殿内。   见柳怜枫脚步不稳,雪无痕哈哈一笑,伸手便将他打横抱起,抱至了殿内。   “皇上……”这还有这么多人瞧着呢。双脚骤然离了地,柳怜枫给吓了一跳,双手忙攀在雪无痕的脖子上,同时脸上先是显了一抹惊讶,紧接着便又红了一红。   “枫儿,”一直将柳怜枫抱到正殿内,坐了正中的矮榻上,让柳怜枫坐在自己双腿上才低笑道,“枫儿,今日朕遇到了一个人,一个很懂音律的人,而且琴也弹的极好。”说完,雪无痕停顿了一下才若有所思的接着说道,“只是朕不知道他弹奏的那支曲子是什么名字。”   “皇上说的可是在您弹奏的《凤求凰》之前的那首曲子?”听雪无痕略感遗憾的说不知道那曲子的名字,柳怜枫想了想问道。   “枫儿也听见朕弹琴了?”   “枫儿今夜曾去凌霄殿后院坐了一坐。”   “既是如此,你可知那少年所弹曲子的名字?”听柳怜枫说他也听到水寒弹琴,雪无痕多少有些意外。   “少年?皇上说弹琴的是个少年?”这一次轮到柳怜枫意外了,“人生万物,生死轮回看的这般的透彻……”皱了眉毛,柳怜枫沉思了片刻忽然抬起头来望向雪无痕,“枫儿还以为该是一位成名已久的琴师……”甚至应该是一个白发苍苍,阅尽世间冷暖,看尽人间悲喜的老者……   “是啊!那般年少竟会有此技艺,朕也未曾想到。岚帝有一个好儿子。”一手揽在柳怜枫的腰上,另一只手手指卷了他垂在胸前的长发雪无痕叹了一叹。   “岚帝……是皇子?”惊讶之情更甚,柳怜枫张开的嘴巴半天都未合拢。   “就是那个岚帝最为宠爱的九皇子。”顿了一顿雪无痕又接着问道,“呐,现在枫儿是不是该告诉朕这曲子叫什么名字了吧?”   “《轮回》,这是流传在费蓝苍江流域的一首古曲,取的是只要精神不灭,即便是死亡,也还有重生之日。枫儿数年前在飞岚之时曾经听过,也还搜集了琴谱,皇上若是想看枫儿这就去找来。”说着柳怜枫便想顺势从雪无痕的双腿上溜下来。   “不急,”紧了紧揽在柳怜枫身上的手臂,雪无痕道,“朕今夜高兴,你陪朕说说话……《轮回》,曲名到也贴切……”言罢雪无痕嘴角再度扬起,“既然枫儿今夜也听见弹琴了,那朕的那曲《凤求凰》弹得如何?可还入的枫儿的耳朵?”   “风儿只能说皇上琴技高绝,枫儿望尘莫及。”   “呵呵,当真?枫儿该不会是要哄得朕高兴才这般说的吧?不过既然枫儿还能听得,也就是说朕的琴也还弹得不错。”   “枫儿好久都未曾听过皇上弹这《凤求凰》了。”一声低低的叹息,如同寻求安慰一般,柳怜枫将头自然的向雪无痕的胸口上偎了一偎,“枫儿以为这一辈子再也听不到了。”   未回答柳怜枫的话,雪无痕若有所思的婆娑着指尖那一小绺柔顺光滑的长发。上一次弹这曲《凤求凰》求到了朕此生最爱的女子,这一次,朕又会求到什么?轩辕水寒,对你朕可是十分期待啊!雪无痕不说话,柳怜枫也就不再开口,殿内很快陷入到一种舒心又惬意的氛围中。   “皇上,夜深了,该休息了,明日不是还有宴请?”沉寂中,偎在雪无痕怀内的柳怜枫说道。   休息?说到休息……皱了皱眉毛,雪无痕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提高了声音,“朕说的让你带回来的那琴师在哪?”   “回皇上,在寝殿。”雪无痕问,他身旁一名管事模样的太监忙双膝跪地答道。   “谁让你们把她带到那里去的?”听说这些人竟然把瑶琴带到寝殿去了,雪无痕脸上立时冷了几分。   “皇上您不是说让她……侍寝……”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听不见了,多少觉察到雪无痕身上那股隐而不发的怒气,那太监死命的低着头,吓的大气都不敢出。   “皇上是想让他们把人带到这里来么?”瞟了眼抖抖嗦嗦跪在地上的太监,柳怜枫忙问道。   “嗯,”点了点头,雪无痕神色多少有些缓和,“带她进来。”   “是。”那太监忙应了一声站起来,一路小跑的往寝殿而去。   “皇上,是不是要枫儿回避……”看着那往寝殿去的太监出了殿门,柳怜枫再度挣扎着想从雪无痕的怀内脱身出来。   “枫儿该不是以为朕真的会留那种女人侍寝吧?”柳怜枫挣扎,雪无痕便再度收了收手臂,收完了还没好气的在柳怜枫的腰侧捏了一捏。   “嘶——”柳怜枫吃痛,眼中立刻显了抹泪花。   见柳怜枫眼角上虽然挂了些许的泪花,却也未再挣扎,雪无痕脸上便又现了抹淡淡的笑意。   一阵清脆的音铃声从殿外响起,柳怜枫便有些好奇的转过头望向正殿的殿门口。   伴着那清脆悦耳的音铃声,一名二十几岁,面目姣好的女子低垂了视线,迈了高高的门槛走进殿来。   女子长裙之上着了一件绣了鸳鸯戏水图案的大红抹胸,未着外裙,只在抹胸和长裙外罩了一件大红的纱衣,纱衣的衣角上坠了数个银质的铃铠,随着她的步子叮当作响。   大红的纱衣下,圆润的肩膀,修长的双腿在薄薄的长裙和大红的纱衣下若隐若现,引人无限遐想。   女子低着头,将双手拢于身前,迈着细碎的步子,一直走到雪无痕的面前,单膝跪地向着雪无痕福了一福后才开口道,“臣妾瑶琴见过雪帝陛下。”   “嗯。”应了一声后,雪无痕看了眼面带笑意跪在自己面前的瑶琴,松了揽在柳怜枫腰间的手臂,示意他站起来。   待柳怜枫从他怀内离开,雪无痕这才站起身,理了理身上有些凌乱的袍服走到瑶琴面前。蹲了下来,伸了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了她的下巴,抬了她的头迫使她看着自己。   “皇上……”偷偷瞟了眼雪无痕的脸,瑶琴有些羞怯的垂了视线,眼角眉梢上也很快涌上了一抹春情。   “你叫……”拖长的声音,明显是在等瑶琴接话。   “臣妾瑶琴。”未想到雪帝竟然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瑶琴多少有些怔忪,但是马上便顺着雪无痕的意,接了他的话。   “瑶琴,”点了点头,雪无痕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女子,“你可知那曲《凤求凰》与朕之间的渊源?”   “回雪陛下,臣妾知道。”虽不明白雪无痕为何忽然这般问,瑶琴也还是据实回道。   “朕听那曲子你弹的十分的纯熟,你该不会是为了今夜能弹给朕听很早以前便勤学苦练了吧?   “是……”雪帝松了手指,瑶琴便再度低了头。   “又或者是想借了这曲《凤求凰》想成为第二个音贵妃?”   “瑶琴一向仰慕雪陛下您的琴艺,愿能常伴陛下左右。”言罢,低垂的粉面上便现了些红晕。   “呵呵,”一声轻笑,雪无痕似是很满意瑶琴的回答,眼眸闪了闪忽然站起身来,脸上笑容顿去,眼底闪过了一抹阴寒,“来人,拖出去断去十指。” 定天下 第十六章 下场   “来人,拖出去断去十指。”   “呀……”一声轻叫自雪无痕身后传来,立在一侧满脸惊恐的柳怜枫伸手便掩住了双唇,“皇上……”   “雪陛下,雪陛下,臣妾做错了什么了,陛下要断去臣妾的十指,陛下……”见原本还与自己含情脉脉四目相对的雪无痕一转脸就要让人断了自己的手指,瑶琴先是难以置信的愣了一愣,待双臂被两侧的两名侍卫架了她才开始挣扎着想甩开架了自己的双手。   “枫儿有话要说?”转过头,望向立在身侧的柳怜枫,雪无痕脸上的阴冷稍稍去了一些。   “皇上,”虽是已经习惯了面前男子那双冰冷的没有一点温度的眸子,柳怜枫的心还是情不自禁的提到了喉咙里,眼眸中也多少现了一些胆怯的神情。   “怜枫公子?您是怜枫公子?”听雪帝换立在矮榻旁边的青年枫儿,瑶琴便明了这位有些柔弱温柔的男子便是一向深受雪帝宠爱的柳怜枫,忙挣扎的转向柳怜枫,“公子,求公子替瑶琴跟雪陛下求个人情,让雪陛下饶过瑶琴。瑶琴日后做牛做马一定会报答公子。”   “枫儿?”见身侧男子微微蹙起了眉毛犹犹豫豫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雪无痕便眯了双眸,“朕在问你,你可有话说?”   “皇上……”又瞟了眼那一边挣扎着,一边用哀求的眼神望着自己的瑶琴,柳怜枫便低了头,垂了视线,“皇上,枫儿虽然不知道他哪里做错了,可是……皇上念她一届女流,您还是饶过她吧。”说完偷偷瞄了眼雪无痕,见他面色又冷了一冷,忙又加了一句,“若您不解气就着人打她一顿便是了……十指的话……”   “为何?”   “皇上,她毕竟是一名琴师……”琴师若是被断去十指的话,也就等于一辈子便被毁了。   “琴师?”一声冷笑,雪无痕又向前迈了一步,重新蹲了身子,再度捏了瑶琴的下颌,“你是琴师?”   “雪陛下?”双臂虽然依旧被人架着,瑶琴也还是停止了挣扎,仰着头有些不明所以的望向对面男子那张阴冷的脸,“雪陛下,您为何这样问?臣妾是琴师,宴会上陛下您就已经知道了啊?陛下?”   “你既是琴师就该好好磨练琴艺,而不是这般的挖空心思,攀龙附凤,欲以美色侍人。断你手指不过是告诉你琴师该有的本分,不杀你已是你的运气。”   原来这人一开始便是有了这个打算,才会以侍寝为名将自己带进馆驿。听完雪无痕一番话瑶琴的脸白了一白。   “瑶琴,你可还有话说?”见面前女子立时如同泄了气一般身子不由得瘫软下去,雪无痕的脸上现了抹嘲讽。   “有。臣妾有话要说。”片刻的沉默,瑶琴再度抬了头,“雪陛下,有句古话陛下应该听过,那便是人往高处走。瑶琴出身卑微,流落风尘常为豪商巨贾官宦显贵欺凌有攀龙附凤之心也属人之常情,雪陛下又怎能因此便说瑶琴失了琴师的本分?况且雪陛下当年一曲《凤求凰》抱得的美人归,之后琴瑟和鸣,为全天下艳羡,这位美人也曾是位风月场上的琴师,瑶琴对此心念神往又有何不可?还是说……雪陛下的那位音贵妃不若天下传言般地备受恩宠?陛下您因为您这位贵妃琴师的身份一直耿耿于怀,甚至深以为……”   “够了。”深以为耻这句话还未说完便被雪无痕粗暴的打断,“你的守宫砂呢?”   “雪,雪陛下,您说什么?”未想到雪无痕的话题忽然转换的这般块,瑶琴先是愣了一愣,接着一阵没来由的心虚。   “风月场上卖艺不卖身的女子出道之始便会在手臂上点上守宫砂以示清白,瑶琴,你的守宫砂呢?”松了捏着瑶琴下巴的手指,雪无痕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你可别告诉朕你从来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啊。”   “雪,雪陛下我……”被雪无痕这么一问,瑶琴脸色立时灰了一片,说出来的话也失了些底气。   “朕的音贵妃虽是风月场出来的女子,一生之中却也只有朕这一个男人。朕的枫儿年幼之时虽亦在风月场中呆过,却也只有朕一个人。瑶琴你凭什么与之相比?”   原来,这女子竟是自比自己的姐姐。已是残花败柳之身却还要与姐姐的冰清玉洁相比,也难怪他会这般的气愤。他心中果然只有自己的姐姐啊!暗叹一声,瞟了一眼冷冷的望着瑶琴的雪无痕柳怜枫缓缓的垂了视线。   “来人,抱出去。”见瑶琴为自己的气势所迫半天都说不出话来,雪无痕冷冷一笑道。   “枫公子,枫公子,求您替瑶琴求求雪陛下,让他饶了瑶琴这一次吧,瑶琴不是有意冒犯您的姊姊和公子您的……求您了。”觉察到架了自己手臂的手开始向后拉她,瑶琴立刻被吓的花容失色,涕泪横流,竟和不久前还备受追棒的琴仙判若两人。   “皇上?”声嘶力竭的声音让柳怜枫有些不忍,簇了眉毛转头望向雪无痕的眼中也就多了几分哀求。   “枫儿,”一声断喝,见柳怜枫的身子明显的抖了一抖,雪无痕的声音稍稍缓了一缓,“你不要让朕为难。”   “雪陛下,雪陛下,您饶过瑶琴这一次吧,瑶琴真的是无意冒犯音贵妃和枫公子。雪陛下,您也精通音律,琴师若是没了手指,这一辈子了就都没了……陛下,陛下……”   “拖出去。”见身旁柳怜枫脸上不忍之色更甚,虽未发出声音,双唇却也动了一动,雪无痕扬声道。   “是。”应了一声,两边架了瑶琴双臂的小太监便硬生生的将瑶琴从殿内拖了出去。   “枫儿,你就是太善良了。”待那叫喊声,哀求声渐渐远去,雪无痕轻轻的摇了摇头望向柳怜枫。   “也许吧!”垂了头,柳怜枫避开了雪无痕的视线轻声道,“枫儿实在无法想象一个琴师被断了十指会是怎样的情景。”   “既是无法想象就别去想她了,难得朕今夜高兴,枫儿弹琴给朕听可好?”伸手揽了柳怜枫的腰,雪无痕低笑一声。   “皇上想要听哪支曲子?”   “《凤求凰》枫儿可会?”想了想,雪无痕问道。   “只听过,未曾弹过。”听雪无痕竟然点了《凤求凰》柳怜枫多少有些为难。   “这样啊……来人,纸笔。”   “是。”旁边太监低低的应了一声很快就把纸笔送到了雪无痕面前。   松了揽在柳怜枫腰间的大手,执了狼毫,刷刷点点片刻,整个《凤求凰》的曲子便跃然与纸上。拿着手中的琴谱,来至才命人搬至殿内的琴案前,将之放到琴案上随后转身向着还有些怔忪的柳怜枫招了招手,“来,枫儿,朕教你。”   “嗯。”应了一声,柳怜枫便迈了步子,来至琴案前坐好,将几页琴谱在案上摊开,默记了一遍后便抬了左手置于琴上。手指落下,悠扬的曲子便在多少有些空旷的正殿内响起。虽不甚熟练,却也听出弹奏者十分的用心。   琴声铮铮,时断时续,有些地方因为一时间寻不到正确的指法还要做数度的重复。曲子虽是多少有些零散混乱,却也凝了一份深情在里面。   琴案后,端坐在琴凳上的柳怜枫低了头,视线落在摊在琴案上的琴谱上,修长的手指抚过紧绷在琴上的七根蚕丝琴弦,一张柔和却又不失英气的脸上神情专注。   枫儿……今夜雪无痕的心似乎是特别的柔软,本是平日里时常见到的场景,却不知为何在今夜忽然触动了他的心。   眼眸暗了暗不知何时斜靠了一侧太师椅坐的雪无痕忽然站起身来,来至琴案后,揽了还在低头弄琴的柳怜枫的腰,将之抱起,转身往寝殿而去。   正殿内,被柳怜枫指尖带起来的最后一个音节颤巍巍的消散在空气中。   苍霄新帝继位大典在即,整个苍霄都城凌霄城几乎是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门口屋檐下的大红灯笼入夜便会燃起,直到天明方才熄灭。虽是深夜,给这大红的灯笼映衬着,整个凌霄城却也是满城的喜气。   凌霄城城北,与苍霄的皇宫只隔了几条街的一座深宅大院,除了院门口悬了两盏大红的宫灯外,院内便再没了光亮。远远望去,这片占地甚广的院子在四周喜气洋洋的红色灯笼和星星点点灯火的映衬下,竟如夜空里的一片乌云,遮了满天的星光。   一身玄色长袍的男子立在这院落正殿的屋脊上,望着陷入一片黑暗中的院子冷冷一笑,飞身落到院内,迈步径自来到正殿的殿门前,抬脚便踹上了正殿关的好好的殿门。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对开的殿门被他踹开。   “什么人敢夜闯琬王府?”一声断喝自暗处响起,声音洪亮低沉,喊话的人当是一名武林高手。   “告诉蓝琬,还有梁珍珠那个女人,本王要见他们。”看也不看那才从暗处现身的人,蓝煜迈步进了大殿,“掌灯。”   “是。”一声低应,那才现身的人匆匆忙忙的转身离去,很快,就有小丫鬟进来掌灯,端茶。随后,又有当值的仆役端了火盆进来。只消片刻,原本黑黢黢,阴冷冷的大殿就变得灯光明亮,温暖舒适起来。   靠了正殿内主座上太师椅的椅背,架了双腿,蓝煜随手端了宫女端上来的冲泡的恰到好处的清茶品着。   过了大约一刻钟,殿门口一先一后的蹭进来两个人。这两个人迈进殿门后就如饱受惊吓的小动物一般畏畏缩缩的,缩着身子,低着头蹭啊蹭的,半晌才来到蓝煜的身侧。   来到蓝煜面前,为首的一名年逾四十的男子便抬了,一张还算是英俊的脸上绽开了一抹谄媚的笑容,“王爷,您怎么来了。”   “本王怎么来了?”瞟了眼躬了身子立在自己身侧的男子,蓝煜将原本端在手中的茶盏放下后,理了理身上袍服,才接着说道,“听七哥的口气竟是不欢迎本王?”   “怎,怎会。王爷您不是政务繁忙嘛!”堆了笑容的脸上现了一抹尴尬,蓝琬忙又向前躬了躬身子,“王爷政务繁忙还能来我这坐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不欢迎。”   “是这样么?七嫂?”视线绕过立在身侧的蓝琬,落到同样畏畏缩缩的跟在蓝琬身后一名一身米黄色衣裙的女子身上。   “王爷说的不错,煜亲王能来府内坐坐,我夫妻二人自是欢迎。”觉察到蓝煜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那女子的身子便情不自禁的又往蓝琬身后缩了一缩。   “都站着干什么,手足至亲还这般见外?”视线并未因为女子的怯懦收回,盯了她的那张风韵犹存的俏脸良久,蓝煜忽然笑道,“来人,赐座。”   “谢王爷赐座。”未曾想到今夜煜亲王竟然这般的客气,蓝琬和他身侧的女子竟有点受宠若惊的架势。   本是来做客之人,却要赐主人的座,这分明是喧宾夺主。可是奇怪的是无论是被赐座的两个人,还是搬了太师椅来的仆役,似乎都已经习以为常。   坐了太师椅,蓝琬便将双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膝盖上,半低着头就,垂了视线问,“只是不知道王爷今夜来此,有何贵干?”   未马上回答蓝琬的话,蓝煜重新端了茶盏,嗪了一口温热的茶水,以眼角的余光看着并肩坐在身侧的两人,沉吟了一下笑道,“梁珍珠,你倒是生了一个好儿子啊。”   “王爷是说静儿?”听蓝煜忽然提到了轩辕静,梁珍珠的身子明显的颤抖了一下,同时脸上也现了抹尴尬之色。   “今夜本王刚刚见过,数年不见,他倒是生的愈发的俊俏了?”依旧关注着梁珍珠的反应,蓝煜又低头嗪了一口茶水。   “承蒙王爷夸奖……”不知道蓝煜为何三更半夜的跑到自己府内说起轩辕静,梁珍珠偷偷瞄了眼脸上没有半点表情的蓝煜,试探着问道,“不知道王爷您……”   “静儿这孩子,数年前本王就十分喜欢他。虽然后来因为一时疏忽让他离了苍霄,可是这些年身边却在未曾有如他一般可心的孩子。”说着蓝煜便叹息了一声,将手中茶盏放到了一侧八仙桌上。   “王爷可还是在念着静儿?”梁珍珠是有着七窍灵心玻璃心的人,又怎听不出,蓝煜的话外之意,见蓝煜叹了口气,他便壮着胆子抬了头试探着问。   “珍珠……”一声低唤,坐在梁珍珠旁边的蓝琬伸手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裙。   “呵呵,”低低一笑,蓝煜抬起头来若有所思的望着殿内多少有些斑驳的红漆大柱,“实不相瞒,从今夜再见他之后直到现在本王就未曾放下,本王还是第一次这般的记挂一个人啊!”   “王爷这般挂念静儿……”未理睬蓝琬的小动作,梁珍珠的眼睛内忽然生了一丝光亮,“王爷今夜特地来府内该不是想让珍珠帮您让静儿重新回到您的身边吧!”   “王妃不愧曾贵为苍霄的贵妃,果然聪明绝顶。”   “王爷您过奖了。”蓝煜忽然提起了往事,蓝琬和梁珍珠脸上同时现了一抹尴尬。   “只要静儿能回到本王的身边,对七嫂还有七哥,本王自当重谢。”似是浑然不觉自己哪里说的不妥,蓝煜笑道,“只要是本王能办到的,除了这江山,七哥七嫂想要什么尽管说。”   “王爷此话当真?”听蓝煜竟然说出除了江山想要什么便给什么,梁珍珠的眼中光亮更甚。   “梁珍珠,本王的能耐你该知道吧!”梁珍珠这般问,蓝煜有些不悦的答道。   “臣妾不敢。”觉察到蓝煜有些恼怒,梁珍珠忙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向着蓝煜福了一福,“王爷竟会许下这般重的诺言可见是对静儿痴情一片。只是……静儿虽是臣妾的儿子,却也十几年未见。而且当年之事,他该是对臣妾有所怨恨,所以,臣妾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帮王爷……”   见梁珍珠有些犹豫的望着自己,蓝煜一笑,“此次翌水继位大典静儿本不必来,他却来了。数年前他便对本王心存怨恨,相信他不会是为本王来的吧?”   “王爷,您的意思是?”似乎有些明白蓝煜的话,梁珍珠不觉站直了身体。 定天下 第十七章 争吵   “王爷,您的意思是?”听蓝煜说轩辕静来苍霄显然不是因为他来的,梁珍珠忽然有些明白他的话,也有些明白他深更半夜为何来找自己,便不自觉的站直了身体。   “珍珠……”一声轻唤再次自梁珍珠身边传来,蓝琬再度轻轻的拽了拽她的衣角,脸上眉宇间难掩担忧之色。   “母子连心,无论怎样,以前发生了什么,你都还是他的母亲,相信静儿来此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想要见你吧?”虽然将蓝琬的小动作看的清清楚楚,蓝煜却装作毫无觉察。   “可是,他若是想要见臣妾,为何早已到达数日,却一直都迟迟未来见臣妾?”低了头,梁珍珠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或是一时无空吧!静儿毕竟是岚帝目前最为信任的臣子,七嫂也该知道这种三大帝国和六个王国齐聚的场合背地里会有多少不足为外人道的交易。”   “王爷想让臣妾怎样做?”虽未再回飞岚,飞岚国内之时梁珍珠却也知道一些,也就自然知道轩辕静在飞岚中的地位,所以蓝煜的解释却也说得通。   “去见他。”   “王爷?”虽然知道蓝煜肯说出除了江山什么都可以给的话他所求之事不定不会很好办,可是在听到蓝煜竟然会让自己去见轩辕静后,梁珍珠也还是有些吃惊。   “七嫂,你与我七哥成婚数年却一直都未再生养。”   “王爷此话何意?”虽畏于蓝煜的威势,但今日明显是他有求于自己,梁珍珠便挑了一挑眉毛,面露不愉。   “你年纪也大了,静儿怕该是七嫂唯一的孩子了吧?他既是来寻你,你便与他再续母子情不是很好吗?”相对于梁珍珠的恼怒,蓝煜脸上神情如常,“去替本王劝劝他,让他留在飞岚,重新回到本王身边,你们母子虽然不能朝夕相处却也可时常相见。又何况,本王既是下了这般的本钱要他回来,自然不会亏待于他……母以子贵,七嫂,你早就知道这个道理吧?”   “可是……”听出蓝煜话外之意,梁珍珠的眼睛一亮,但是紧接着她就又皱了眉毛,“臣妾就算是去了,也不一定能劝了他留在苍霄。”   “无妨,七嫂尽管去便是。静儿是个听话的孩子,自己母亲的话他一定会听。如若静儿实在不愿,本王再想其他办法,到时候绝对不会怪罪七嫂。”   “那臣妾便勉为其难的试一试吧!”说着梁珍珠便叹了口气,重新坐了下来,一双眼睛也不再躲闪蓝煜的视线,举手投足间也有了些王妃的风范,“此事若成的话……臣妾还请王爷兑现诺言。   “珍珠。”偷看了眼蓝煜,蓝琬又伸手扯了扯梁珍珠的衣角。这一次,梁珍珠并未再佯装不知,而是有些厌烦的伸手将蓝煜手中自己的衣角拽回,然后瞪了他一眼。   “这个自然……”手指轻扣掌下的扶手,蓝煜饶有兴趣的望着梁珍珠,“本王忽然对七嫂想要什么有些感兴趣了,七嫂可否现在就跟本王说说?”   “臣妾想要的不过是个琬亲王妃的名分,还有就是如王爷所见,近些年这王府失修,可府内却拿不出整修的银子……”话说了一半,便停了一下,见蓝煜脸上神情如常,梁珍珠便接着说道,“相信这两件事在王爷来说都是举手之劳。”   “确实如此。”敲击着扶手的手指一顿,蓝煜一笑,站起身来,“夜已深了,本王就不再打扰七哥七嫂休息了。既是七嫂愿意帮本王这个忙,那本王就敬候佳音了。”说着,蓝煜便理了理身上玄色长袍,迈步往殿门口走去。   “恭送王爷。”见蓝煜要离开,蓝琬在暗自舒了口气的同时,也忙自太师椅上站起,跟了出去。   “臣妾恭送王爷。”站起身来,优雅的理了理身上长裙,莲步轻移,梁珍珠也才不紧不慢的跟这蓝琬来到殿门口。   “对了,”似是不经意的回了头,蓝煜笑道,“哪日七嫂想去看静儿了,提前知会一声本王,也好叫本王知道。”   “臣妾遵命。”曲了双腿,向着蓝煜福了一福,梁珍珠笑道。   “嗯。”点了点头,转过身子,不再看立在殿门外的两人,蓝煜飞身跃起,跃上屋脊后,身形一晃,便消失在夜空中。   “呼——”终于送走了这个瘟神,蓝琬禁不住长长的舒了口气,一转身,看见梁珍珠面带微笑的立在殿门口,脸上神情立时冷了一冷,伸手拽了她的手腕,“你跟我来。”   “喂,干什么你……”手腕给蓝琬攥了,梁珍珠虽有些不满也还是给他连拉带拽的拽回到了寝殿。   “都出去。”一进殿,蓝琬便赶走了侍立在殿内的宫女和太监,“还有,掩好殿门,都给本王离殿门两丈外站好。”   “你干什么啊?”人给扯进寝殿,梁珍珠便用力甩脱了钳在自己手腕上的手,赌气的坐回到已经被宫女铺平的床榻上,扭了脸,望向他处。   蓝琬未说话,而是大步走到殿门口,看着那些太监宫女们在殿外的院子站好,又看着自己心腹的两个小太监掩了殿门,听他们两个的脚步声离去,才又回到床前,“你为什么要答应他去见静儿?静儿已经够可怜的了,你还要去害他?”   “我怎么成害他了?我是为他好。他若留在苍霄吃穿不愁,我母子又能时时见面,共享天伦之乐,怎么成了害他了?”听蓝琬说自己是在害轩辕静,梁珍珠便转过头来瞪着他说,“我是他亲娘,又怎么能害他?”   “他在飞岚也一样吃穿不愁。非但如此,他现在还是岚帝最为宠信的亲王,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怎样都比一个时时要看人脸色行事,被藏在深宫之中,永远见不到天日的娈童要强上千倍万倍。你说,你怎么不是在害他?”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煜亲王有不臣之心你早就知道,他除了不臣之心他还有要问鼎天下的心。待天下都是他的了静儿怕是连性命都无法保全,又怎还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梁珍珠,你真以为蓝煜能一统天下?”听梁珍珠竟然拿这种话作为理由替自己开解,蓝琬不觉好笑道,“现今三大帝国互相制衡,若有一国内乱必会招致其他两国围攻,蓝煜就是顾忌这才一直迟迟不敢登基,而是拿翌水出来做文章。他现在连皇上都不是,梁珍珠,你还妄想他能一统天下?”   “煜亲王的手段你也该清楚,这世上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万一哪日他若是真的称帝,真的一统天下,静儿便是亡国之臣,早晚也会落到他的手中。与其那时候受辱,倒不如现在就将他留在苍霄。”被蓝琬质问,梁珍珠声音不知不觉间小了很多,底气也没有刚才那么足了,“不管怎么说,我是在为静儿着想……”   “替静儿着想?我看你是为了自己着想吧?”冷冷一笑,蓝琬道,“你根本就不是为了静儿,你是为了你自己。你是为了蓝煜许给你的除了江山什么都可以给你的条件,你用静儿去交换这个条件。你……”   “够了。”神经质一般的站起身来,梁珍珠道,“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你看看你,贵为苍霄的王爷,却过得这般的寒酸,你若是有了亲王的爵位,就算是手中无实权也不至于潦倒如此。”漫无目的的指了指殿内的装饰,梁珍珠道,“可是你却不领情。”   “若是为我就不必了。那种虚与委蛇,阿谀奉承,必须看人脸色行事,空有个高高在上的爵位在人前显盛,背地里却让人看不起的日子我过不来。”听梁珍珠说是为了自己,蓝琬的神色稍缓,“而且,二十年前我就已经对不起静儿了,而且深以为愧。若不是岚帝将静儿带回飞岚,我怕是该抱憾终生,即便如此,现在每每想到当日的情景,本王还心生愧疚。”   说着,蓝琬便走到梁珍珠面前,伸手拉了她的手,“珍珠,现在日子虽不若以前,却也还吃穿不愁,虽没有众人前呼后拥,却有你我相伴,这不是很好么?你若想静儿了,我便陪你一道去看看他,他既是在飞岚过的好好的,也别再为难他了……珍珠,放弃吧,别再……”   “放弃?”手背蓝琬拉住,梁珍珠的面色也略有缓和,但是听到他说要自己放弃,稍有缓和的俏脸立时又绷了起来,抽了被蓝琬握着的手,梁珍珠向后退了两步,“蓝琬,当年因为你许我说登基之后要立我为后我才会抛了飞岚贵妃的身份与你私奔的。却不想才回苍霄,你这个原本的皇太子被人逼了让位,做了个窝窝囊囊的琬王。嫁你之前我可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备受宠爱的皇贵妃,吃的,穿的用的全都是宫内最好的。每天有多少人巴结我,又有多少人嫉妒我。可是自从嫁了你,每天被囚禁在这个座小小的王府里,不得见天日,今日好容易有了一个扬眉吐气的机会,你竟让我放弃?你这般的窝囊,还要拽往我垫背不成?”   “我是窝囊,可我未曾害过别人……难道上次的事情你竟连一丝一毫的悔意都没有?梁珍珠,你还是个当娘的嘛?”   “我怎么不是当娘的?静儿是我亲生的,天底下尽人皆知。我十月怀胎生了他,他既是我亲儿就自当为我这个做娘的分忧,这又有什么错。又何况,我还是那句话,我这么做也是为了静儿以后的日子着想,免得哪日国破家亡,做了亡国之臣。”   “无论怎样,你也还是生在飞岚,长在飞岚的人。静儿也还是你亲子……你竟然这般的诅咒飞岚,诅咒他?”听梁珍珠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蓝琬面露惊讶。面前这女子还是他心甘情愿用太子位换来的王妃吗?还是那个二十几年前那个温婉贤淑,美丽高贵,让他一见之下便动了情的飞岚惠贵妃吗?这……分明跟胡搅蛮缠的泼妇无异。   望着面前冷着一张俏脸,皱了眉毛,丝毫不掩饰脸上尖酸刻薄神情的梁珍珠,蓝琬忽然觉得,二十几年他就像做了一场梦一般。一个无限美好的梦,梦醒了,梦中的美好也就同那个梦一道消散了。   情比金坚,若不是两人一同呵护,共同维护情却又是世间最为脆弱的感情,就如晶莹剔透的水晶一般,美丽切易碎。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对话中的只言片语,都可能让这片美丽的水晶顷刻间碎为粉末。   二十多年,蓝琬从来都不了解那个自己一直爱着的人。直到此时,他才真正了解了她。在真正了解了她的同时,蓝琬心中那片水晶也碎裂了,变成了满地碎片,永远无法修补。   爱与不爱就在一线间,又或者说爱与厌恶也是在一线间。虽然让人难以相信,但是就在这一瞬间,面对了同样的女子,爱已经变成了厌恶。   “王爷,您怎么了?”梁珍珠也觉察到了蓝琬的不妥,那双看向自己的眼睛里面不再是充满爱意,不再是顺从,眼睛里面的冷漠,甚至是厌恶是她未曾见过的。   “本王没事。”轻巧的躲开梁珍珠伸过来的手,蓝琬向后退了一步。   “王爷?”这一次不但是眼神,整个人也变的忽然陌生起来。只有两个人相处的时候,他从不称本王,更不会躲闪自己的接近,“王爷您怎么了?”   “本王说了,本王没事。”冷冷的提高了声音,喝止住还要靠过来的梁珍珠,蓝琬道,“总之,你若再与蓝煜同流合污,去伤害那孩子,你我之间二十几年的夫妻便没的做了。”说完,一甩袍袖,蓝琬便头也不回的出了寝殿。   “喂,蓝琬……你怎么回事?”说走就走了?看着蓝琬径自离了寝殿,梁珍珠有些不明所以。   不过,你说不让我去我就不去?苦熬了二十几年,终于有了扬眉吐气的机会,我又怎能轻易放过。立在寝殿内,嘴角上带了抹微笑的梁珍珠并不知道,自今日起,那个曾经深爱她的男人与之成了陌路之人。   因为有些担心轩辕静的状况,虽是看着他睡下,水寒也还是在对谈之后和红叶一道守了他大半夜。直到天明是在是抵挡不住周公的诱惑,被轩辕亦抱回到寝殿去。   所以水寒一觉醒来之后,身边便没了轩辕亦的身影,再看时间已经快到午膳的时间。   沐浴更衣,束发,忙忙的收拾停当,往偏殿去的水寒直到进殿才知道,今日苍霄皇宫设午宴,算作是昨日晚宴的后续。   嘁!早知道就不这么紧赶慢赶的往这里跑了!望了望摆的满满的一桌子饭菜和身边空了的轩辕亦常坐的座位,水寒撇了撇嘴,却并未伸手去拿筷子。   “寒儿怎的越大越离不开自家亲亲父皇了?”门帘一挑,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轩辕静将水寒脸上的表情看的清清楚楚,身形一转,在轩辕亦常坐的太师椅上坐了。   “静皇叔好些了?”见轩辕静气色很好,水寒脸上的郁闷便一扫而空,清秀的脸上挂了抹笑意的同时,伸手便探上了轩辕静的脉门。   “皇叔的样子像是有事吗?”未被水寒按了脉门的手伸出去本是想捏水寒的小脸,见他原本还   笑意盈盈的小脸立时一寒,犹豫了一下手指便曲了起来,狠狠的刮了一下水寒的鼻尖,“还是说,寒儿盼着静皇叔有事啊。”   “寒儿不是这个意思……”脸虽然未被捏到,鼻子却被轩辕静刮了一下,水寒条件反射一般伸手捂住了鼻子。   “皇叔知道……”见给自己刮了鼻尖水寒的脸立刻苦成了一片,轩辕静一笑,“给皇叔开了药方,又亲自煎好,还守了皇叔一整夜,皇叔谢谢寒儿……”   “虽然是说守着,大部分时间寒儿都是在打盹,认真守着的是红叶。”平日里嘻嘻哈哈的轩辕静忽然这般正经的道谢,水寒竟有些不好意思。   红叶……水寒忽然说起红叶,轩辕静脸上的笑意缓缓的收拢,“寒儿,这道坎皇叔若是过不去,与他的情分怕是真的要尽了……皇叔后悔来苍霄了,二十多年的结别解不开反而把红叶丢了……那皇叔可就怕是真的活不成了。” 定天下 第十八章 弦断   若是把红叶也丢了,那静皇叔怕是真的活不成了。   这还是午饭时候饭桌上轩辕静说的话,水寒却一直在一遍一遍的回想。   轩辕静心结未开,这点他自是知晓。不然自家这个以享受为最先的皇叔也不会放着落凤城中舒舒服服的小日子不过,自觉自愿的跑到这个天寒地冻的地方来。   虽然也曾经听轩辕亦给他说过自家皇叔年少时在苍霄的一些经历。但很多事情轩辕亦都是一句话带过,显见是不想多讲或者是无法多讲。既没有详细的事情经过,又没有与轩辕静一般的切身体会,他这个结在哪里,或者说在哪件事哪个人身上水寒自然无从知烧。   自家父皇虽然说过这种结只有当事人自己才能解开,并且让他不必担心,可是毕竟是相处十几年的人,就在刚才看到那个平日里总是精神百倍,嘻嘻哈哈的人眼中忽然现了彷徨迷惘和他所不知道起因为何的恐惧痛楚时,水寒的心还犹如抽紧了一般的,没来由的难受。   帮不上忙,自己所能做的就只有如红叶自家父皇亦和身边人一样,好好的守着他了吧!一声轻叹,仰头望了望枝枝丫丫的树枝后面那一片淡色的晴空,水寒那张清秀的脸上少有的现了抹阴郁。   此时他正游荡在苍霄皇宫的后园内。   脚下是圆滑的鹅卵石铺成的小径,小径两侧则是一个个给砖石垒起来的花圃。若是换一个时节,这里多半会是百花争妍的景象,此时却空空荡荡的落满了枯叶。   花坛边上,数株落叶的乔木落光了树干上大部分的叶子,只有稀稀落落的几十片早已干枯了的枝头小叶还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树根下,枯黄色的叶子落了厚厚的一层,几乎掩住了地上深褐色的泥土。   隆冬时节,大地一片萧瑟,园内除了水寒和暗处相随的几名影卫外,放眼望去偌大的苍霄皇宫的后花园就再没了人迹。   不知不觉的,脚下卵石的小径在前方分成了两条,一条往后园内那片开阔的湖水而去,另一条则与之相反,向着不远处一座人工堆砌起来的丘陵后面绕过去。   立在那三条小径交汇的地方,水寒愣了一愣,转身望向来的方向,那道驿馆与后园相连接的宫门只在远处长青的植物后面露出来明黄色的一角。   不知不觉竟然走出来这么远,既是转过身来,水寒便迈开了步子向来的方向往回走。   才行了两步,便有古琴声忽然传进了耳朵。琴声悠扬,婉转,听了一会儿,水寒分辨出传进耳朵内的竟是那曲曾经给了他无限向往的《高山流水》。   停下来的脚步再度迈开,只不过不再是回转的方向,而是沿着左边那条落满了枯叶的卵石小径绕向不远处的丘陵后面。   曲折的小径在九曲回肠之间便将水寒带至了那做丘陵的后面。小径两边落叶的乔木和枝枝丫丫的灌木不知不觉间少了很多,一片不大的空场之后,两侧竟出现了些许尚且葱翠的竹林。再往前行,伴着那悠扬悦耳琴声的还有归归的水声。   前行数步,竹子的空隙处隐隐约约的现了一座全部用竹子搭起来的四角亭子。那曲《高山流水》便是从那竹亭内传来的。   见那亭中虽是只有琴声传来,却也人影晃动,水寒便小心的敛了气息,寻了一处竹子较为浓密的地方,立了听琴。   此时,曲子已进高潮。陡峭的山峰层峦叠嶂间,一道瀑布飞流直下,汇入山脚下浩浩渺渺的江水之中,往远处奔流。奔腾而至的江水冲刷拍击着沿江两岸的岩石,飞溅起一片片洁白的水花……   汩汩的流水之声已经远去,耳边只有这铮铮的琴声。微低了头,垂了视线,水寒很快便沉浸在了这曲子之中,仿若自己也同那弹琴人一道,立在高山之巅,望着那道几与天高的水线直挂下去,汇入江河,奔腾向前……   “嘣——”一声碎金断玉的声响骤然响起,已近尾声的琴曲忽然中断,打了一个激灵,水寒也如如梦方醒一般从那曲子中回转了心神。   琴弦断了。常年习琴,水寒自然知道那声音的来源。   “呀——公子,您的手伤了?”好听的女声从厅内传来,透出了些许的焦急与担心,“香儿,快去取化瘀的药来。”   “我没事,不过是刮了一下,过一两日就好了。”手被立在身边的女子抓住,亭内之人有些不好意思的把手抽回。   多半是崩断的琴弦刮到了手指上了吧,不过不关我的事。   虽然这曲子弹得甚好,也深合了自己的意思,虽然有些担心那弹琴之人手指上的伤势,被雪无痕打破了心中那个美好幻想的水寒,却也并未有现身的打算。他非但没有现身,反而转身往来的方向走。   恰在此时,一个温和的声音从亭内传来,“外面听琴的朋友,这琴弦绷断了,没了曲子听,就想这般悄无声息的走了么?”   竟然……被发现了?   虽不敢自诩说轻功独步天下,水寒对自己的轻功却也极为自信……除了自认为轻功不错外,又离那亭子还有一段距离,竟然被人发现了?   当然,最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亭子内坐了一个武林高手,自己站了许久,竟没有觉察到……深受打击的水寒小脸一郁便停了脚步。   “公子您在跟谁说话?”听自家主子的意思,这亭子外面竟然有人偷听自家公子弹琴。那立在一旁的女子便四下张望,可是看了半天却未见人影,她便低声问道。   “嘘——”将右手食指竖在双唇前,那弹琴之人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后又顽皮的眨了眨眼睛,才再度开口说道,“怎么?白听了琴,听完了便要一走了之,小气的连个面都不肯让在下见一见吗?”   “谁小气了。”先是自信心受到了打击,然后又给人说是小气,水寒便寒着一张小脸,一边转身往那亭子里走,一边扬了声道。   见那竹林中竟真的走出来一名一身白衣,披了纯白色镶了皮边大氅的少年,说话男子的脸上现了一抹惊讶,“敢问公子是……咦?公子这般面熟,我们见过?”待水寒行至近前,望着那张似曾相识的脸,男子有些吃惊。   如黛画的眉毛,清亮的眼眸,温婉柔和的目光……还有那身上那股温良平和之气都让他想到了数年前曾与自己在惠州墨湖上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子。歪了歪头,清可见底的眼眸中满是不可思议与惊喜,“怜音公子?”   “水公子。”一句怜音公子倒是提醒了柳怜枫,让他想起了当年那个年龄虽小,却又琴艺超绝的少年。想起了水寒,柳怜枫忙站起身来,冲着水寒抱了抱拳,有些抱憾的说道,“一时间竟未认出水公子,是在下的错。”   数年前的水寒也还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数年不见,眉眼间虽没有太大的变化,却也多了些许与沉稳与干练,个子身材也有了很大的变化,一时之间未被柳怜枫认出来也是情有可原。   “别叫我水公子,叫我水寒或者小寒。”不知为何,被柳怜枫认出,水寒的心情竟是大好,一双清可见底的眼眸中也溢满了笑意。   “既是如此,在下痴长水公子几岁便唤公子一声小寒可好?”与水寒一般,柳怜枫对能在苍霄的皇宫内见到数年前的故人也是喜出望外,眼角眉梢间也带了难掩的喜意。   “小公子可还记得奴婢?”柳怜枫一侧立着的那名女子见是熟人也笑意盈盈的走上前来,向着水寒福了一福。   “你该是引了我上楼船的玲珑姑娘吧?”打量了一下那抿着双唇,满面含笑的女子,水寒笑道。   “小公子果然好记性。”转头看了柳怜枫,玲珑笑道,“公子,今日既是巧遇故人,玲珑便去准备茶点送过来可好?”   “去吧,”想了想柳怜枫又加了句,把那酥糖拿过一盒来。   “是。”听柳怜枫说要她拿了酥糖过来,玲珑虽多少有些惊讶,却也还是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怜枫,柳怜枫。”目送玲珑离去,柳怜枫一边拉了水寒的手,让他与自己并肩坐在竹亭内一侧两张铺了坐垫垫了靠垫的竹椅上,一边说道,“怜音是家姐的闺名,小寒若是愿意喊在下一声怜枫就好。”   “哦,”应了一声,水寒多少有些好奇的问道,“飞岚的时候怎么不用自己的名字呢?”   “实不相瞒,家姐曾是墨湖边上勾栏院中的一名琴师,当年也曾名扬整个惠州,后机缘巧合离了飞岚,当日我用姐姐的名字不过是想知道,墨湖边可还有人记得那时的琴师怜音。”说着说着,柳怜枫的声音便小了很多。   “结果呢?”   “没人记得了。”轻轻一笑,柳怜枫柔声道,“二十多年,不要说墨湖边上,就是整个惠州也早就都物是人非了。”   “是嘛。”红颜易老,岁月催人,尤其是靠着姿色吃饭的风月场上又怎会有长青之树。听柳怜枫这般说水寒便暗自叹息了一声。   “不过,和补上了家姐所做的那支《又一春》相比,这些又算不了什么。”   “哦……咦?《又一春》是你姐姐做的?”当日就觉得这人与那支曲子关系不浅,却未想到作曲之人竟是他的姐姐?听柳怜枫这般说,水寒的脸上惊讶之色难掩。   “是啊。只可惜,姐姐去世之后所遗留的琴谱中只有前半段,我虽然多方查找却一直都未曾找到,最后还是小寒你帮我续上了。除此之外,让我最高兴的是,姐姐当年做的曲子竟会被人记录下来。还有人弹奏,也还能流传于世……”   说到这里柳怜枫忽然愣了一愣望向竹亭外清朗的天空。数年前,我因你作的《又一春》与这少年相逢。当日虽甚是投缘却因为远隔万水千山,以为再也不能与之相见深为可惜。   今日因为忽然想起你曾说琴弦断便是有人听琴,也才会与之重逢……姐姐,这一切该不会是你在冥冥之中的安排吧?   “你怎么了?”见柳怜枫说完眼眸暗了一暗,水寒问道。   “没什么。”掩了眼角的泪光,柳怜枫嘴角现了抹温和的笑意,“只是忽然想起家姐,实不相瞒,怜枫自幼父母双亡,是家姐将怜枫带大的。”   ……未曾劝过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可是看身边的柳怜枫神情又有些落寞,犹豫了一下,水寒便站起身来,张开手臂抱了一抱柳怜枫的肩膀,又拍了一拍他的后背。   以前静皇叔心情不好的时候自己也会这般的安慰他,抱过之后静皇叔的心情会好很多,但愿今天也有用。   肩膀被水寒抱了一下,后背又被他拍了一下,柳怜枫的眼中便闪过了一抹讶异。你是在安慰我吗?抬眼见松了手立在身旁少年的脸上带了些许的担忧,柳怜枫忽然抿了双唇。   看来有用。见柳怜枫脸上重新现了笑容,水寒便重新坐回到柳怜枫身旁的竹椅上,将头靠到竹椅的椅背上,仰了头看那竹亭一角露出来的天空。   “对了,有件事我问你。”高远的晴空上一个小黑点飞过,水寒忽然坐正了身子,“你会武功吗?”   “不会,怎么了?”是个人都该看出自己不会武功吧?难道是……,“难道小寒也不会武功。”   “……我会。”我很像不会武功的吗?给柳怜枫问水寒愈发的郁闷,“你既然不会武功又怎么知道我在竹林里的?该不会是跟了你的这些护卫告诉你的?”言罢,水寒便抬头扫了一遍那些隐藏在暗中,对柳怜枫成回护之势的人。以他们的功夫应该也不会发现自己啊?歪了头,水寒脸上的迷惑之情更甚。   “我不知道。”相较于水寒的迷惑不解,柳怜枫的回答倒是斩钉截铁。   “你不知道又怎么会说我小气,还让我出来?”   “小寒可曾听说过这样一种说法?就是弹琴之时若琴弦断了就是有偷偷听琴之人?”   “听过……”柳怜枫这般说,水寒忽然不想知道答案了。   “所以我今日便想试上一试看是不是真的这样,所以才会故意说那些话,想诈上一诈,哪想到竟然会把小寒给诈出来了,这也该算是你我有缘吧!”说完,柳怜枫再度笑了一笑。   下巴掉掉!没想到自家这个功夫一流,轻功卓绝的王爷竟然是给眼前这名温文尔雅,弱不禁风的贵公子诈出来的?   在用无比同情的目光看着自家主子的同时,跟了水寒的影卫们再看柳怜枫的时候眼睛里全都冒出来一颗颗名为敬佩的小星星。   自己竟然是给诈出来的?有谁能想到,又有谁能相信面前这个如无瑕美玉一般温婉的男子竟然会使诈?他会使诈也还罢了,最让他难以接受的是自己竟然还真的配合着他,给他诈了出来?   面对着身旁那张温和的笑脸,水寒的嘴张开又闭上,闭上又张开,如此反复数度,到最后,还是满脸郁闷的闭上了嘴。此时此刻的水寒终于体会到什么才是真正的无语了。   “你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见水寒满面郁闷的垂了头,柳怜枫有些不解。   “你没错……是我错了。”见身旁男子对自己因何郁闷竟浑然不觉,水寒更加郁闷,“你没错,是我错了,我就不该轻信你现了身。”   “呵呵,”一声低笑,柳怜枫伸手拍了拍水寒的手臂安抚道,“你若不现身,你我二人又怎会再度相见?”   “也是啊。”给柳怜枫安慰,歪着头想了想,水寒脸上的神色便缓了一缓,可是……还是会很郁闷啊……一想到诈出自己的竟是身边这人,水寒再度郁闷。   “好了,你若是真的生气了,怜枫给你道歉赔罪可好?呐,你看,玲珑带了点心茶水来了,我请你吃点心可好?”说着柳怜枫便扳了水寒的肩头,让他转过身去,看向亭子外面。 亭子外,玲珑带了数名丫鬟仆役,抬了茶炉,端了茶壶茶盏,拎了食盒正往这竹亭走过来。 定天下 第十九章 阴魂不散   时近黄昏,天色虽然渐渐暗下来,却也还未到掌灯的时候。   苍霄皇宫内御膳房和各宫各院的小厨房,以及那两座专为莹碧和飞岚两大帝国君主准备的宫殿后厨内都飘起了袅袅的炊烟。   白日的行程行将结束,三大帝国和六个王国的君臣都已回到馆驿住处,沐浴更衣,梳洗毕后一边休息一边等着晚膳时间的到来。这本该是一天之中负责各位帝王安全的暗卫、隐卫、流动卫们最为清闲的时刻,可苍霄皇宫的后园内,苍霄的侍卫们一个个却全都绷紧了神经。   皇宫的后园内,人工修建一片丘陵上的假山上似乎是凭空出现了一个淡色的影子。那影子似乎只是借了丘陵上的假山做为着力点,脚尖只是在假山嶙峋的石块上点了一点,就再度跃起,往园外而去。   刺客?隐在后园内角落中的苍霄侍卫眯了双眼,凌厉的视线牢牢的锁住了那道渐行渐近的影子。   那道淡色的影子飞快靠近,锁了那影子的侍卫忽然有些迷惑起来。现在虽然天光暗淡,甚至有几颗明亮的星星出现在天上,光线却也足够让他辨别出这人身上不是高来高去之人所穿的夜行衣,而是一件长袍。除此之外,长袍的外面还罩了一件纯白色的大氅,大氅上镶嵌的雪白的皮毛被那人飞奔时带起来的风吹的倒伏下来。   以他那一身看上去虽样式简单,却极为讲究的装束判断这人必是非富即贵,再加上他出现的地点,也该是国宾一级的人物。可是这不走主路或者小径,而是穿房越脊的做派却又明显是刺客的行径……   陷入迷惑的苍霄侍卫正犹豫着该拿这个明显就要进入自己所负责区域的不明人物怎么办,“嗖——”的一声,那道影子已经从他身旁飞掠而过,带起来的冷风直直的灌进了他微微张开来的嘴巴内。   “刺……唔……”抱着不管是不是先喊了再说的心态,那侍卫便张了嘴。哪想才一张嘴,一个客字还未出口,就被不知何时蹲在自己背后的人捂了嘴巴。   被人背后偷袭,那侍卫身体在瞬间僵直的同时,后背也立刻被冷汗打湿。待觉察到那捂了自己嘴巴的人并未有任何的敌意,他才小心的转头向捂了自己的人看去,“队长?”   “那不是刺客。”见自己的人辨出了自己的身份,那人便松了手,“那是飞岚的九皇子。”   “抱歉。”自己上司的话音未落,那侍卫面前便落了一名一身黑色劲装的青年,那青年歉意的向那侍卫和他身后的侍卫统领抱了抱拳,“我家主子赶时间。”说完后,那青年便再度飞身跃起,赶着那只片刻便在数丈之外的影子而去。   “刺客——有刺客——”又是一声呼喊,从不远处那道淡色的影子经过的地方传来。   刺客?掠过一道道屋脊眼见着就要回到自己所居馆驿的水寒听身后传来的呼喊声愣了一愣神。   皇宫内怎么会进了刺客?不过不关他的事。一想到此时轩辕亦已经回到驿馆之中,水寒的心情便只能用归心似箭四个字来形容,飞奔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了。   “住手,都住手——”才捂住了这个,那边就又有人把这位飞岚的亲王误认为是刺客了。一滴冷汗顺着额角滑落的同时,那侍卫统领飞跃而起,一边向着那些已经从暗处现身准备追着水寒而去的侍卫喊,一边大幅度的摆着手,以吸引那些人的注意,“都住手,那是飞岚的九皇子。”   “队长……那真是飞岚的九皇子?”看着转眼间便到了宫墙之上的人影,那些被自己上司喝止住的侍卫满脸怀疑的望向身后的小队长。   “是。”虽知道飞岚的这位寒亲王会武功,可这般高绝的轻功,他却也是未曾想到。   “那咱们还保护个屁啊!他保护咱们还差不多。”   “不得胡说。”若有所思的望着那一前一后出了皇宫后园的两道人影,那侍卫统领的眼睛忽然闪了一闪。   对自己在苍霄皇宫后花园中引起的这场小小的骚乱一无所知的水寒,脚一踩上驿馆院落那道大红的宫墙,嘴角便不自觉的向上扬起。   待跃下宫墙,立在院落中瞥见殿内那一抹明黄,连带着他那双清可见底的眼眸中也溢满了笑意。   “父皇——”抬腿迈上殿前台阶,抖落了掖在腰间长袍的前摆,理好,一进殿,水寒便径自向着那坐在殿中主位太师椅上的轩辕亦走去,“父皇,跟你说,寒儿今日……”   呃……觉察到殿内气氛有些不对,轻快的脚步立时便慢了下来,瞄了瞄似笑非笑的坐在主位上看着自己的轩辕亦,看看用一把素面折扇挡了半边脸,明显是等着看好戏的轩辕静,再瞧瞧一脸担忧的望着自己的轩辕孤鸿,还有远远的抱了双肩,靠着殿内柱子的红叶,他虽未看着自己,脸上的表情却也十分的……古怪。脚步一顿,水寒便立在了正殿中央。   “父皇?”虽然还不是很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可这殿内有些诡异的气氛以及这些人看他的眼神还是让水寒有些心虚。   “寒儿今日很高兴?”见水寒清秀的小脸上满是疑惑,轩辕亦凤目暗了暗,便向水寒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父皇……出什么事了?”径自来到轩辕亦的身侧,水寒脸上迷惑更重。   “你先别问出什么事了,寒儿看看这东西你可喜欢?未等轩辕亦说话,坐在他身边下手的轩辕静“啪——”的一声合了手中折扇收好,伸手揭了盖在自己身边一侧小几上一方绸布,示意水寒过去看。   看了眼依旧满脸很欠扁的等着看好戏的神情的轩辕静,犹豫了一下,水寒还是探了头望过去。   小几上放了一只做工精巧的乌木鎏金的托盘,托盘内放了一匹纯白色的丝绸。   那丝绸以极为平实的花纹织成。乍看下来平淡无奇,却不知为何在殿内夜明珠的冷光下,本是冰冷的颜色中却透着些许的暖色,看的久一点竟仿若那不是一匹布,而是一泓漾在乌木托盘中,泛着粼粼波光的湖水。   “静皇叔让寒儿看这个做什么?”一般情况下自己多半会回答喜欢吧?但是今日这殿内的气氛明显不对,自家皇叔又笑的那般的……只能说诡异。别过瞄向轩辕静的眼睛,水寒撇了撇嘴道。   “怎么?寒儿不喜欢?这布料可是千金难求啊。”说着轩辕静便伸手托了那托盘送到水寒面前,示意他试一试手感。   轩辕静送到自己面前,水寒便自然的伸手摸了摸。   “怎样?手感不错吧?”见水寒愣了一愣,轩辕静问道。   “还好。”果然如看上去一般,微凉且爽滑的手感与流水穿过指缝的感觉很像。   望着水寒的眼眸闪了闪,轩辕静有些夸张的咂了咂舌头,“雪帝这人到是大方的很,为了讨美人欢心竟然送了这一整匹的鲛纱来。”说着又更夸张的抬了口气,“每年只出产数两的鲛丝,他竟然一次性送来整整两年的分量,也还真是不惜血本啊!”说完他便又摸出来折扇打开,从扇子上面窥伺着水寒脸上的表情。   “这是雪无痕送来的?”如触电一般缩回了手,厌恶的将手指往自己长袍上蹭了蹭,水寒的脸冷了一冷,转头问身旁伺候的太监宫女,“谁接的?”   “回王爷,是……”立在轩辕亦身后的丁宁偷偷瞄了一眼忽然脸色大变,挤眉弄眼冲着他做鬼脸的轩辕静,咬了咬牙,跺了跺脚,躬了身子说道,“回禀王爷,是静亲王。”   “是静皇叔啊!”就知道这事跟你脱不了干系,转身望着拼命扇着折扇,躲避自己视线的轩辕静,半晌,水寒忽然一笑,“既是静皇叔替寒儿接了这东西,那就再烦劳皇叔亲自替寒儿还给雪无痕吧。”将亲自咬的死死的,水寒脸上笑意更浓。   “咦?我不去。”听水寒竟然让自己再还回去,还要亲自去,轩辕静想也不想的立刻拒绝。   “不去吗?”脸上笑容未减,水寒的牙齿却咬的紧紧的。   “不去。”觉察到自己被威胁,轩辕静便缩了缩脖子。   “既是静皇叔不愿意去……”故意拖长了声音,水寒见轩辕静虽未看自己,却也竖着耳朵听他说话,便再度笑了笑,“既是静亲王不愿意去,丁宁,你去回雪帝,就说这块鲛纱,静亲王拿去裁衣服了。”说完便一甩手离了正殿往后殿而去。   “寒儿——”不带这样的!望着那道白色的身影离去,轩辕静那张原本还笑的十分欠扁的俏脸,霎时苦成了一片。转过身,对了俊脸上现了些许笑意的轩辕亦,一伸手,轩辕静便扯了那件明黄色龙袍的衣袖,“皇兄……静不要去……”那个雪无痕整张脸冷要死,要是知道自己是给他送还鲛纱的话一定会用视线把自己封成冰人。   “静,”瞟了眼可怜巴巴的拽了自己袍袖的轩辕静,轩辕亦站起身来,想了想,“依朕看,这事还是按照寒儿说的去办吧!”说完,轻轻松了轩辕静抓在自己衣袖上的那只爪子,一笑,便追着水寒往后殿去了。   “呵呵,静皇叔……您自求多福!”见轩辕静可怜兮兮的视线转到了自己身上,轩辕孤鸿身子一凛,忙站起身来冲着轩辕静抱了抱拳,便遛出了正殿。   “小红……”身子一转,轩辕静便来到红叶身侧,伸手扯了扯红叶的衣袖。   “我替你去吧!”叹了口气,红叶离了那根红漆大柱,上前将那块盖在鲛纱上的绸子重新盖好,端了,径自出了正殿。   “还是本王的王妃疼本王……”俏脸立刻阴转靖,轩辕静一边扯了自己的衣袖一边笑呵呵的跟了红叶往殿外走。   “轩辕静,你若是不想自己送回去就乖乖闭嘴。”脚步忽顿个,转头冷飕飕的瞟了一眼有些心虚地看着自己的轩辕静,见他果然如自己所说的一般乖乖的闭了嘴巴,红叶才再度迈步出了正殿。   真是的,原本的好心情被自家皇叔,还有那个阴魂不散的雪无痕给搅的连点渣都不剩了。尤其是自家那个唯恐天不乱的皇叔,自己的问题未解决,还在这里添乱……嘟着双唇,低着头径自往寝殿而去的水寒才迈进高高的殿门门槛,身子便被人从身后抱住。   嗅到身后人身上那抹淡淡的茉莉花的清香,嘴角轻轻撇了撇,身子便径自靠近了身后人的怀内。   “寒儿今日很高兴?”探过头,将鼻尖凑到怀中人的领口,嗅到那抹夹杂了茉莉花清香味的淡淡的药香,轩辕亦眼眸黯了黯。   “本来是的。”任由轩辕亦将自己抱起,水寒双手环上了轩辕亦的脖颈,“可是被静皇叔一闹,现在一点都不高兴了。”   “寒儿要知道,让你不高兴的可不是你静皇叔。”抱了水寒进到殿内,坐了一侧太师椅,将水寒那稍显单薄的身子放置在自己的双膝上,轩辕亦道。   “是雪无痕。”说起这个人,水寒愈发的烦闷起来,“师父说这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可是一天还不到他就送了这么件东西来……”送布料……他该不会是把自己当成女人来追吧!   “云宫主?他都说了什么?”有些意外点醒水寒雪无痕用意的竟然是云锦天,轩辕亦问道。   “他给寒儿讲了雪无痕和那首《凤求凰》的渊源……其实本来因为这,寒儿觉得他还算是痴情,不打算跟他计较了。”可是谁成想,才过了一夜,这雪无痕便如此做,要不了多久,这消息便会被传扬开去吧!   “咱们不说他了,寒儿今日回来的时候很高兴,能不能告诉父皇是怎么一回事啊?”见水寒整张脸苦成了一片,轩辕亦便转移了话题。   “寒儿为什么高兴,相信影卫都告诉父皇了吧!”他才不信回到驿馆寻不到自己,这人就会乖乖的等他回来,该是早就知道自己的下落和今日下午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不过,虽是如此,给轩辕亦问,水寒无比郁闷的心情倒是缓和了不少。   “可是父皇想寒儿自己说给父皇听。”习惯性的探头蹭蹭那张依旧滑嫩嫩的小脸,轩辕亦道。   想知道你的心情,你的情绪,这些都是影卫无法告诉朕的。   “寒儿高兴是因为寒儿今天见到了一个故人,一个跟寒儿很合得来的故人……”本来就是想把自己偶遇柳怜枫的兴奋和这半日相处后觉得那人愈发与自己合的来的惊喜与轩辕亦分享,见他这般问,水寒便一股脑的将今日午后的事情全都讲给了轩辕亦听。   “枫儿今日遇见了一个故人。”雪帝雪无痕所居驿馆的正殿内,满脸笑意将宫女手中茶盏亲自端给雪无痕的柳怜枫道,“是数年前在飞岚遇见的故人,姐姐的那支《又一春》就是他帮枫儿续上的。那时枫儿还以为再也不能与之相见了呢。”说着,柳怜枫便情不自禁的抿了双唇,笑道,“结果跑了这么远竟然在苍霄相见了,而且最有趣的是他竟然与枫儿一样喜欢甜的东西。”   “朕还想究竟是什么人竟会让枫儿舍得把自己最爱的酥糖分人,原来这人与枫儿还有这般渊源。”为柳怜枫脸上的兴奋与喜悦感染,雪无痕的脸上也难得的现了一丝笑容。   “是啊,结果那一整盒酥糖不到一个时辰就给我们吃光了,早知道会遇见他该多带些来。”说着柳怜枫便略有遗憾的侧身坐到了雪无痕的身边。   “酥糖而已,让他们快马送来便是。”喙了一口手中茶盏内香茶,雪无痕道,“枫儿这泡茶的手艺倒是愈发的进益了。”   “好喝么?是小寒今日教的。”见雪无痕甚是喜欢自己今日泡的茶,柳怜枫脸上笑容更甚。   “看来枫儿今日也不只是喝茶聊天吃点心嘛,也学了泡茶的手艺回来了?”又喙了口茶水,雪无痕嘴角微微扬起。   “不过是说话的时候听到了,今晚恰好皇上点了这种茶,枫儿便试了一试。”听出雪无痕话中调侃的意味,柳怜枫多少有些心虚地答道。   “枫儿,”放了手中茶盏,雪无痕忽然站起身来,伸展了手臂将面前的男子搂进怀内。   “皇上?”忽然就被榄进了怀内,柳怜枫有些怔忪。   “枫儿,给朕弹那曲《又一春》吧,朕想看你弹琴。” 定天下 第二十章 煜亲王   与苍霄皇宫只有一墙之隔的一座宫殿的书房内,雕龙刻凤的书案后,太师椅上坐了个男子。 男子一身玄色广袖长袍,长袍外罩了一件轻纱的纱衣,纱衣上未有任何绣花的纹样,却在袖口和领口上用了织了细密繁复纹样的镶边。缂金丝走银线极具厚重感的织锦和那轻薄单一的轻纱配在一处,非但丝毫未有违和之感,反而给着了这纱衣的男子添了些许的暖昧与不确定。   浓眉大眼,鼻直口阔,标准又正统的美男子的长相,却因为那一双被长长的睫毛环绕着的,不同于一般人的碧色眼眸透出丝丝的魅惑。近四十的年纪,男子眼角嘴边已现了几道浅浅的鱼尾纹,浅淡的纹路给这张极具魅惑的脸上又平添了些人到中年的成熟之感。   男子架了双腿,后背靠在太师椅上,头微微垂着,双手随意的搭在太师椅的扶手上,显的十分放松。   男子面前书案的一侧,跪了一名一身黑色短打的男子。   “这么说飞岚的那位寒亲王果然不仅仅是个只会弹弹琴,作作画以讨岚帝欢心的娃娃了?”片刻的沉默,那靠坐在太师椅上的中年男子道。   “是啊,最开始属下的确是被他那身卓绝的轻功吓的不轻。”跪在地上的男子答道,“恕属下直言,其他的不说,飞岚这位寒亲王的轻功莫说是宫内宫外和王府内的侍卫,就是全天下怕也是少有人及。”   “少有人及?”瞟了眼跪在身侧的黑衣人,中年人道,“你倒是对这位寒亲王的功夫很是推崇啊!”   “属下是实话实说。”未抬头,那跪在地上的人接着说道,“只不过,轻功都这般的厉害,他的身手也该是少有人及,一旦动起手来若是让他逃脱,怕是会后患无穷。”   后患无穷?望着单膝跪在地上的黑衣人,想了想,蓝煜命令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既是如此,你先回去通知图格,让他暂时缓一缓再动手,迟一些等本王仔细斟酌了再说。”   “王爷……”蓝煜这般说,那跪在地上的黑衣人有些犹豫,“有些事王爷可能不知道……”抬头窥探着蓝煜的脸色,见他向自己挑了挑眉毛,黑衣人便接着说道,“从岚帝进住馆驿起,图格便一直在问属下何时动手捉拿寒亲王……今夜若不是属下说要先回府见王爷,这会儿他怕是已经动手了。   听完黑衣人的话,沉吟了一下蓝煜道,“你回宫后告诉图格,就说是本王说的,他若想给武曾报仇,待整个天下都在本王手中,本王一定将岚帝和他的那个九皇子还有铸剑山庄全都交到他的手中任其发落。在此之前,他若一味的只想着报仇,并因此因小失大,坏了本王的计划,本王定让他生不如死。”   “是。”听蓝煜这么说,那黑衣人在长出了一口气之后,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属下这就回去通知他,王爷若无其他吩咐,属下告退了。”   “去吧。”蓝煜摆了摆手示意那人离开。   “属下告退。”蓝煜再没有吩咐,黑衣人就冲着蓝煜恭恭敬敬的抱了抱拳,出了书房,飞身跃上屋脊,往苍霄皇宫所在的方向而去。   “卓强,关于岚帝九皇子会武功这事你怎么说。”看着那黑衣人离去,殿门重新掩好,蓝煜提高了声音问道。   “属下已离开飞岚皇宫数年,所以这位寒亲王会有这般厉害的身手,属下确实不知。”蓝煜话音一落,一名一身天青色窄袖长袍的男子便跪到了蓝煜的面前,“不过,岚帝的确对这位九皇子宠爱有加,时至今日依然如此。”   “只是宠爱有加?”似笑非笑的望了眼跪在地上的卓强,蓝煜道,“你也曾跟在岚帝身边数年,难道真的以为岚帝对那孩子仅仅是宠爱这么简单吗?”   “王爷您的意思是?”   “听说这位寒亲王今年已经一十六岁,早就过了开衙建府的年纪,却还住在盘龙殿?”望着跪在地上的卓强,蓝煜嘴角微微扬起,似是对他接下来的反应十分的期待。   “属下听说昨日宴饮之时,皇上也曾问过岚帝,岚帝说是因为寒亲王身体嬴弱……”   “身体嬴弱又怎会有这般好的功夫?而且……本王还听说,盘龙殿的东偏殿虽是特意为这位寒亲王准备的,他却从未在那里住过,时至今日还与岚帝……同塌而眠。卓强,你说这仅仅是宠爱这般简单吗?”   话未再说下去,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变颜变色的卓强,蓝煜冷冷一笑道,“这位寒亲王跟岚帝的关系可不只是宠爱有加这么简单啊,卓强。”   “怎么……怎么可能?”蓝煜的话虽然未说完,却也足以让卓强明白他话中的含义,猛然抬头,愣呆呆地看了眼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的蓝煜,“可是,可是他们是父子……九皇子可是南贵妃和岚帝的亲生儿子……他怎么能……王爷您是在说笑吧?”   “说笑?你觉得本王有必要跟你说笑么?若非他二人这般的亲密,那个九皇子又怎么可能成为岚帝的软肋?只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竟然会有这般的身手,却也是本王未曾想到的……”说完,蓝煜便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睛。   去年,费蓝惠州灵隐教摆下来的那座擂台上,那少年一战成名,他因未在现场,又听说那一场打斗的对手是明月山庄那个不学无术的少庄主,就并未在意,现在就连自己安插在宫中的属下都说他功夫不错,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他了。   “可是若是这样的话,这个九皇子也就不算是岚帝的软肋了。”很快就消化了蓝煜的话,卓强道。   “哦?何出此言?”   “若是皇子的话,父子情深,岚帝也许会为了自己钟爱的儿子有所妥协,可若是岚帝只把他当做娈童的话……相信没有任何一个帝王会只为一个娈童放弃江山社稷。”   “哈哈……卓强枉费你曾跟在岚帝身边多年。”卓强的话还未说完,蓝煜便哈哈大笑。   “王爷?”不明白蓝煜为何忽然露出这般忍俊不止的表情,卓强有些不明所以的皱了皱眉毛。   “听说自从这位九皇子被岚帝带进盘龙殿后飞岚后宫就再未传喜?一年前有个据说是怀孕了的从美人暴毙宫中,依照你对岚帝的了解,你真的觉得咱们的这位寒亲王在岚帝心中真的只是一个娈童?”   一番话问的卓强半晌无语,沉默了好久,他才又试探着说道,“可是王爷,他若真的身手这般厉害,咱们轻易出手恐怕会打草惊蛇……”   “这也就是本王为何要图格暂时不要轻举妄动的原因。想要捉了他,不过是因为这样就能多一分制住岚帝的把握。可是,若让他逃脱,打草惊蛇是小,岚帝若是因此震怒,怕是会适得其反。”尤其是在大事未成的时候就惊动了轩辕亦,后果恐怕不只是岚帝震怒这般的简单了。眉毛轻皱,蓝煜的声音忽然小了很多。   见蓝煜似是在认真思考什么,卓强也不敢做声,便垂了头。   “这事先放一放,容本王考虑考虑再做决定。琬王府内情况如何?”   “回王爷,传来的消息说那天夜里您离开不久,琬王便和王妃大吵了一架,琬王似乎是不想让王妃再帮王爷接近静亲王。”   “知道了,”点了点头,蓝煜说道,“给本王好好看着琬王妃,她哪日去见静儿务必提前通知本王。”   “是。”低应一声,卓强窥伺着蓝煜的神情,“王爷,属下能问一问为何时至今日,王爷还如此执着于飞岚这位静亲王吗?”   “卓强。”一声断喝,让自始至终都跪在地上的卓强情不自禁的哆嗦了一下,“本王的私事何时轮到你来过问了?”   “属下莽撞,王爷恕罪。”垂了头,卓强的后背立刻被冒出来的冷汗湿透。   “若无事,你先下去吧。”冷哼了一声,蓝煜有些不耐的从他身上移开了视线,“记得本王叮嘱你的事。”   “是,”站起身来,躬着身子,低垂了视线,卓强倒退着出了蓝煜的书房。   静儿……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那个美的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少年时的情景。那时的轩辕静,如一只受到惊吓了的小兽一般,寸步不离自己母亲的左右。   当这个叫他煜叔叔,总喜欢往自己喜爱的人身上扑的少年扑入自己怀内的时候,他那颗在宫廷争斗早已变的无比坚硬的心,竟会在一瞬间塌了一块。这少年也是第一个让他只是喜欢,并未有任何非分之想的少年。   原本这一切都该永远持续下去的……只不过到后来事情却慢慢的失去了控制。梁珍珠,你最好不要辜负本王对你的期望,毕竟弄到今日这地步,一切全都怪你。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方,依旧是被悠扬的琴声吸引,不过这一次传进耳朵内的不再是第一次听到的那曲《高山流水》,而是数年前惠州两人结缘时的那曲《又一春》。   这一次,水寒未有丝毫的犹豫,沿着昨日走过的那条卵石小径,绕到那片丘陵后面,寻到昨日曾坐过的那座竹子的亭子。   昨日傍晚,因为赶时间,水寒并未沿来时的路返回,也因此才发现,这座人工的丘陵被修建成了一个U字形。这间竹子搭建成的亭子恰好位于U字的中间,环绕在三面的丘陵和丘陵上裁种的灌木,如屏障一般遮挡了三面的寒风,除此之外,亭子再向内,在U字形的谷底还有一座露天的温泉。   有了三面丘陵和灌木的遮挡,再加上那靠内侧温泉的滋润,所以虽是冬季,这片不是很大的竹林却也依旧清脆,这片竹林内的这座小亭内也是十分的温暖。   水寒才一在这竹林内现身,竹亭内抚琴的柳怜枫似是有感觉一般,抬起头来,笑意盈盈的望向那一身水色长袍,披了昨日那件纯白色大氅的少年。   迈了轻快的步子,坐进了昨日曾坐过的那张竹椅。于昨日不同的是,昨日并排放置的那两张椅子已经改成了对坐,两张竹椅中间放了一张竹桌,桌上摆了一套精致的茶具,茶具边上放了一只描了金漆的食盒。   一曲终了,柳怜枫从琴案后起身,来至水寒对面坐下,先是伸手开了那只金漆的食盒,从里面端出来两只白瓷碟。一只碟子内放的是数块叠在一起的指尖大小的绿豆糕,另一只小碟内则放了数枚挂了一层淡粉色糖霜的糯米九子。   “你在等我吗?”望着盘子内的点心,水寒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我要是今天不来呢?”   “不过是等等看。”伸手翻了桌上托盘内小巧的茶盅,到了半盏清茶放到水寒面前,“不过你若不来的话,这两盘点心我就只有自己吃了。”   “是茉莉花茶。”伸手端了柳怜枫递给他的茶盏,水寒的眼睛立刻眯了起来,双眼便眯在了一处。啄了口捧在手中茶盏内的茶水,水寒脸上的笑容更甚。   “小寒很喜欢茉莉花茶?”   “嗯。”低低的应了一声,水寒的脸上忽然现了抹红晕。   呵呵!觉察到水寒那突如其来的羞涩,柳怜枫抿了双唇。   依旧是呆了一整个下午,依旧是直到黄昏才想起要回去,依旧是踩了那层层叠叠的灌木和点缀其间的亭台楼阁往回赶,依旧再度在苍霄后院的侍卫内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乱。不过有了昨日的经历,这阵小小的骚动很快就过去了。   在水寒,与昨日不同的是,回到驿馆的水寒并未在正殿内寻到轩辕亦的身影。   未从屋脊上跃下,水寒便沿着屋脊向着正殿后面的寝殿和书房寻了过去。   “王爷……”正从寝殿往正殿而去的丁宁见屋脊上人影一闪,忙扬了头,正好看见了立在屋脊上向下观望的水寒。   “丁宁,我父皇呢?”停了步子,立在屋脊上,水寒居高临下的望向院子内的丁宁。   “皇上在书房,……王爷……”见水寒往书房的方向而去,丁宁忙接扯着脖子喊,“王爷您留步……”   “还有什么事?”脚步顿了一顿,水寒重新转过身问道。   “王爷,雪帝刚刚派人送来一颗足有鸭蛋一般大的夜明珠,说是怕王爷夜晚抚琴的时候伤了眼睛……”   “送回去。”   “可是王爷……” “从今日起,雪帝送来的任何东西都给本王全部退回。”说罢,水寒看也不看院子内望的很辛苦的丁宁,又往后院而去。   书房内,轩辕亦斜靠了书案后面的太师椅,单手撑了下颌,手中撑在椅子的扶手上,俊脸上两道剑眉轻轻的皱在一处。   “父皇。”从屋脊上跃下,迈步进了书房,一眼望见书案后坐着的轩辕亦,水寒便走了过去。   “寒儿回来了?”收了俊脸上有些阴郁的表情,轩辕亦轻笑道,“你的那位仰慕者今日又送来一颗夜明珠,丁宁说连他也未曾见过那么大的珠子……”   “不要再说了,父皇……”您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我这都快被这件事烦死了,您还在这里调侃我,两步蹿到轩辕亦面前,水寒伸了小手便堵了轩辕亦的嘴,“寒儿已经告诉丁宁说,无论他送什么来全都原封不动的退回去,不用再来告诉我了。”   “听寒儿的意思该是再也不想与雪帝有所瓜葛了?”   “不想。”一辈子都不想。腰被轩辕亦搂了,水寒便侧坐上他的双腿,“所以以后只要是和他有关的事情,父皇不用告诉寒儿了。”   “恐怕会让寒儿失望了。”看情形,自家寒儿怕是还不知道与他相谈甚欢的那位怜枫公子是雪帝最为宠信的男宠这件事,也不知寒儿听到这消息后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手臂从水寒的腰间绕道身前,伸手扣了那双修长白净的双手,轩辕亦笑道。   “父皇……您……”是什么意思?听轩辕亦话中有话,水寒的神经便情不自禁的绷紧了,“刚才寒儿进来,看父皇脸色不是很好,难道他跟你说了什么?”   “不是雪帝,父皇脸色不好不是因为他。”   “那是为什么?”   “寒儿,父皇脸色不好是因为,父皇刚刚知道了深寒背后之人是谁。”收紧了环在水寒腰间的手臂,轩辕亦的两道剑眉又重新皱在了一处。 定天下 第二十一章 不安   “因为父皇刚刚知道了深寒的背后之人究竟是谁。”微微眯起来的凤目中霎时闪过一道阴冷的寒光,收了一收环在水寒腰间的双手,轩辕亦道。   “是谁?”会让你竟这般的愤怒?对自轩辕亦身上骤然散发出来的这股铺天盖地的杀气,水寒多少有些意外。   “自然是苍霄这个到现在还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煜亲王了。”   “蓝煜?”对轩辕亦所说的深寒背后之人会是苍霄的煜亲王这件事,水寒先是吃惊,很快却又释然了,“的确,若支撑深寒的是苍霄的话,那背后之人也就只有这个虽是亲王的身份,却早已大权在握,随时都可以称帝的煜亲王了。深寒在飞岚覆灭,这位煜亲王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吧!”脸上虽然忽然现了抹微笑,清秀的小脸上却是多了抹难掩的担忧之色。   “不会善罢甘休?他派人暗入飞岚,意图颠覆朕的江山,又差一点伤了寒儿的性命,不会善罢甘休的人该是朕才对。”冷哼一声,轩辕亦的脸色又沉了一沉。   “可是人家到现在还没现身呢父皇。”低低一笑,水寒的手便握上了轩辕亦揽在他腰间的大手,安抚一般的拍了拍后,便用指尖轻轻的婆娑着他食指的关节,“按理说三大帝国六个王国的君主一到,他就该露面的,可是这各式各样的宴会都已经举行过了,他还没露面,也不知道他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   “是啊。”白净修长的手指有意无意的婆娑在自己的指关节上,虽然明明知道这不过是水寒下意识的动作,轩辕亦的心里还是一漾,凤目黯了黯,他伸手便扣了水寒的手,“不过,对为他为何到现在还未露面,父皇倒不是很担心。毕竟现在全天下的眼睛都看着凌霄城。他若是想搞点什么小动作,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事情一旦败漏,苍霄就等于是和两大帝国以及六个王国为敌。父皇现在最担心的是,一向只喜欢少年的蓝煜为何会突然出现在你静皇叔面前。”   “是啊,从一进苍霄国界,静皇叔的情绪就不是很稳定,尤其是前天晚上在见过蓝煜之后。”垂了视线,水寒秀气的眉毛轻轻蹙在了一处。虽然乍看上去这两日的轩辕静还是同以前一般,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可是眼底却会时不时的出现些许的恐惧,一个人的时候俏脸上就又会透出当事人都未曾觉察到的没落。   “父皇,寒儿现在真的很担心静皇叔。可是,现在咱们除了静观其变,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吧。”言罢,水寒轻轻地叹了口气,“静皇叔真不该来。”   “寒儿,你静皇叔心中的结可不止一个。”除了梁珍珠外,还有那段他一直都无法正视的经历。将头放在水寒的肩膀上,蹭蹭那张还带了外面冷意的小脸,轩辕亦低声道,“咱们只能等他自己想通了。”   话虽然这般说,可是看着自家静皇叔这般的难受,自己却无法帮上忙的感觉还真是不好受。转过头,将小脸埋在轩辕亦的怀中,水寒闷闷的声音传来,“那咱们就只有等了。”   觉察到水寒的情绪有些低落,轩辕亦眼眸暗了暗,一声轻笑便自水寒耳边响起,“寒儿可知今日父皇都忙些什么?”   “无外乎各种宴请,莫言传过来的朝中的消息,再就是……”眼眸闪了闪,水寒撇了撇嘴,“各国之间达成的那些见不得天下人的秘密协议。”   “错。”见水寒撇了嘴,轩辕亦嘴角便微微扬起,“今日涧国国主肖辉来找父皇。”   “哦。”随口应了一声,水寒又重新将头埋进了轩辕亦的怀中,淡淡的茉莉花香飘进鼻孔,若再细细的分辨,那抹幽香中还加了些许中药的药香。记得轩辕亦曾说过那药香是自己身上的味道……轩辕亦看不见的地方,水寒那张白净的小脸不由自主的红了一红。   “寒儿不问肖辉为何来寻父皇吗?”对一向都好奇心很重的少年忽然有这般无所谓的反应有些奇怪,轩辕亦挑了挑剑眉,问道。   “涧国是咱们飞岚的属国吧!他来寻父皇也很正常。多半是想要减少每年的贡品,想要更多的银钱吧!”   “咦?”装出吃惊的模样,轩辕亦伸手将怀内水寒的头挖出来,“寒儿什么时候生了千里眼、顺风耳,连他说的什么都知道?”   这种事情只要有一点常识就该想到吧!虽未说话,水寒还是又情不自禁的撇了撇嘴。   “那寒儿猜猜除了这些外,肖辉还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他说啊……”故意拖长了声音,轩辕亦的凤目眯在了一处,漆黑的眼眸中忽然现了抹笑意,“他说他的长公主肖玉霞只比寒儿小一岁……”觉察到怀内少年的后背极为明显的僵了一僵,轩辕亦眼中笑意更深,“虽算不得有绝世之姿,生的却也有几分姿色,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也都学过一些……”一边说一边窥伺着水寒脸上神情,见那张清俊的脸在听完自己的话后,又冷了几分,轩辕亦继续低声道,“尤其擅长女红……”   “轩辕亦,你说这些不会是想给我找一个后娘吧?”身形一转,原本还乖乖坐在轩辕亦怀中的少年便离了他的双膝,远远的立在书房的正中。   “寒儿为何会这般想?”正常的反应不该是认为,涧国的国王想要把长公主嫁与他么?反应了好一会儿,轩辕亦才道。   “如果不是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清秀的小脸又寒了几分,水寒向发呆的轩辕亦挑了挑眉毛。   “寒儿?”有些不解的望着因为怒气忽然涨红了脸的水寒,轩辕亦有些不解,“父皇不过是想逗逗寒儿……” “那父皇呢?寒儿刚刚说了,父皇要给寒儿找个后娘,父皇什么感觉?”望着对面轩辕亦多少有些迷惑的俊脸,水寒打断了他的话,待见他凤目中忽然现了抹悔意,水寒忽然垂了视线,敛了脸上的怒气,“轩辕亦,你不该用这件事逗我的!”哪件都行,唯独这件……不行!   垂于身侧的双手忽然紧紧的握成了拳头,转过身,水寒头也不抬的迈了步子,往书房外走去!   见水寒本就有些单薄的背影在昏暗的天光下愈发的孤单,轩辕亦的剑眉忽然皱了起来。   “王爷……”垫了细小的步子穿过院落往书房赶的丁宁,见水寒正低着头迈过高高的门槛,忙赶了两步,笑呵呵地迎了上来,“王爷您……”话未说完,自己要问候的人与之擦身而过,看都不看他一眼,丁宁有些奇怪的的进了书房,一抬头见轩辕亦立在书房内,皱了剑眉望着水寒的背影,丁宁走上前来,躬了身子问道,“皇上,王爷这是……”   “何事?”对丁宁脸上的不解毫不理会,轩辕亦重新坐回到书案后的太师椅问道。   “銮驾已经准备好了,可以随时起驾了。”   “嗯,起驾吧!”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常服,轩辕亦道。   “皇上,您不换龙袍吗?”瞄了眼轩辕亦身上那件银灰色窄袖长袍,丁宁问道,“奴才已经让让人去取您的龙袍了。”   “不过是寻常的晚宴,又不是什么正式的场合,不必了。”说着轩辕亦便随手理了理身上长袍,径自往书房外走去。   “皇上起驾——”一声吆喝,从书房传到驿馆门前。门前随行的太监宫女和侍卫全都双膝跪下,低垂了视线。   “起驾吧!”丢给丁宁这么一句话,轩辕亦便坐进了车辇。   未坐辇内长榻,随便做了靠近车门的太师椅,轩辕亦陷入了沉思中。原以为自己那句玩笑话会让自家寒儿又羞又恼,却未曾想到他竟会是这般激烈的反应。   哪件都行,唯独这件不可以……为何唯独这件不可以?微微颤抖的身子,还有那忽然攥的紧紧的双拳……你是在不安么?剑眉再度皱在一处,在眉心处形成了两道深深的刻痕,轩辕亦扬了头,后背靠上了太师椅上垫着的靠垫。   可是,只是句玩笑话,寒儿……你为何会忽然这般的不安?是朕的话触到你哪根绷的过紧的神经了么?难道是……眯在一处的凤目忽然睁开,轩辕亦几乎是从太师椅上跳起来,“丁宁——”   “皇上。”车门一开,身上裹了厚厚貂皮大氅的丁宁从开了一半的车门挤了进来,随手带上门,将阴寒的夜风挡在车辇外后,才躬了身子来到轩辕亦的面前,“皇上您有何吩咐?”   “回去。”   “回哪里?”轩辕亦忽然说要回去,丁宁愣了一愣,一时间竟未反应过来。   “馆驿。”   “可是皇上,苍帝和雪帝还在凌霄宫等您……”   “派个人告诉他们不用等了。”想明白了自家寒儿为何会有这般激烈反应的轩辕亦,因为自己挂念之人未在身边忽然有些烦躁。站起身来,在车辇内来回的走了两步,轩辕亦有些不耐烦的说,‘就说朕今日身体不适。”   “是。”应了一声,丁宁忙又开了车门。   “算了。”伸手拉了丁宁的手腕,轩辕亦道,“你随车辇回去,朕要先行一步。”说完,轩辕亦便将呆立在车门口的丁宁扯到身后,一闪身便从他才开了一半的车门内出了车辇。   “皇上……皇上……”给轩辕亦扯的身子有些踉跄的丁宁稳住身子后,忙转身抱了给轩辕亦甩在一侧太师椅上的皮毛大氅追了出去,“皇上,大氅,天冷,当心您着凉了……”抬头望见只着了身上窄袖长袍的轩辕亦已经跃上屋脊往来时的方向而去,抱了轩辕亦的大氅立在车沿上的丁宁急的直跺脚,“回去,赶快回去,回去……”   轩辕亦的銮驾本就未行出多远,又加上他心理面焦躁,脚下的速度自己快了很多,所以只消片刻,人就又回到了驿馆。然才落到院子,轩辕亦便扬了头,迫不及待的问隐身在暗中的暗卫,“寒王呢?”   “回皇上,王爷在寝殿……大概已经……”   唰——的一下,面前没了轩辕亦的身影,那名从暗处现了身,原本还跪在轩辕亦面前的暗卫不自觉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咧咧嘴,向着暗处自己的同伴苦笑了一下,便自觉的再次隐入暗中。   该是真的生气了吧!尤其是在他恼怒后,自己连个招呼都未打,便一声不吭的将他留在驿馆内,独自离去。   本是心急火燎的赶回来的轩辕亦立在寝殿紧闭的殿门前,忽然有些踌躇了。若真的生气了,自己想将他哄转回来怕是就难了。   不过也算是自作自受。谁让他最近过分关注三大帝国和六个王国的举动,忽略了这个本该是自己最该重视的人的感受。希望现在发觉还不晚,俊脸上现了抹苦笑,轩辕亦轻轻推开了寝殿的殿门。   一进殿,一股温热的气息便扑面而来。望了望四角上燃的正欢的黄铜炭炉,轩辕亦心中稍安。再转头,轩辕亦的视线便落在了,寝殿最内侧床榻上合的死死的藕色幔帐上。   眼眸暗了暗,轩辕亦反手关了殿门,绕过寝殿正中的圆桌,来至内侧床榻前,伸手揭了幔帐探进头去。   宽大的床榻最内侧,缩了一团紧紧的卷成了一只小小的虾米卷的被子,被头上露了一颗小小的脑袋,整张脸都埋在床榻最内侧,只有头顶乌黑的头发反射了悬在幔帐内,那颗小小夜明珠的光亮。   望了眼那颗悬在帐子上的夜明珠,轩辕亦的眼眸又黯了黯。退了脚上靴子,翻身坐到床上,轩辕亦伸手便将那团小小的被子连同被子里面的人一道搂进了怀内。   “寒儿……”觉察到怀中那团小小的被子扭动着像是要从自己怀内挣脱出来,轩辕亦在收紧了手臂的同时,将唇贴到了那扎在床榻最内侧的脑袋上,柔声道,“父皇来认错了,父皇不该跟寒儿开那种玩笑,现在父皇知道错了。”   似是听到了轩辕亦的话,那缩在被子内的人停止了挣扎。   “父皇都来认错了,寒儿就不能理一理父皇么?”等了一会儿,见给自己搂在怀中那团被子除了停止挣扎外再没有别的动作,轩辕亦便探头,亲了亲水寒头顶黑亮的发丝。   “父皇该想到这些场面上的应酬,还有这种场合上常有的虚情假意寒儿从未经历过。”自家纯净的如一张白纸,只实心实意的对自己一人的寒儿,又何曾见过这一个个满面春色,上赶着往自己身上粘的男男女女,又何尝见过自己周旋于期间虚与委蛇,会因此不安,会因之绷紧了神经也情有可原。   “可是,寒儿啊!”一声轻叹响起,轩辕亦又亲了亲少年的发丝,“这种事寒儿该说出来才对,就这般闷在心里,独自一个人不安对父皇不公平。若是今日父皇未有所觉察,寒儿还要这般独自一人忍耐下去么?”   听自己的话音一落,环内被子里的少年忽然发出一声似是不赞成的嘟囔声,轩辕亦的嘴角便轻轻扬起,低声问道,“还是说……寒儿其实是不好意思说出来?”   他的寒儿,在自己面前从来都藏不住心事!觉察到被子内少年的后背忽然僵了一下,轩辕亦俊脸上笑容更甚,“寒儿既是不说,父皇就全当寒儿是默认了。既然寒儿是为这些不安,今后这些可有可无的宴饮,父皇便不去了,只在这驿馆内陪了寒儿。”   一声轻叹从轩辕亦的怀内传来,伸手扯了卷在自己身上的锦被,水寒终于转过头来,四目相对,见那双漆黑的眸子内漾着满满的笑意,双手攀上了轩辕亦的脖颈,水寒的双唇便压在了轩辕亦的唇上。   水寒少有的主动,轩辕亦索性放了原本环在他身上裹着的那层锦被的手,仰面朝天的躺在枕头上,任水寒整个身子压上来。   伴着低低的喘息声,双唇覆在自己的唇上,舌尖探进了的口腔,擦过牙齿,追逐着自己的舌,这般充满欲望意味的吻法……轩辕亦心中一漾,单手揽了少年的腰身,打算将原本压在自己身上的少年压下。   原本还揽在自己脖颈上的手臂忽然撑到了轩辕亦的身侧,身上的少年竟绷紧了身子,行动受阻的轩辕亦虽多少有些意外,却也并未坚待。   长长的吻,几乎抽近了两人肺部的空气。 激吻过后,双手撑了上身,居高临下的望着仰面躺倒在床上的轩辕亦,水寒的眼眸闪了一闪,“亦,今夜,你的身子,给了寒儿可好?” 定天下 第二十二章 颠龙倒凤   “亦,你的身子今夜给了寒儿可好?”   “轩辕水寒,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抬头对上水寒那双认真又专注的眸子,轩辕亦的心头一跳。   “如果不是呢?你会给吗?”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夜明珠冷色的光线自水寒的后背倾泻下来,照在那张俊美异常的脸上,竟平添了些许的柔和。白净修长的手指缓缓抚上轩辕亦的面颊,清可见底的眼眸中忽然现了些许的痴迷。   “亦……你好美!”明明是从轩辕亦那里听了无数遍的话,一直被水寒唾弃的极为老套的话,可是此时此刻,能最恰当的表达自己此时心情的似乎就只有这一句。   本该是极为熟悉的感觉,不知为何忽然多了些陌生。与往日相比,现正居高临下的望着自己的少年,与床第之间一直都顺从自己的爱人判若两人。情不自禁的吞了吞口水,轩辕亦嘴角上忽然现了抹玩味,“被人称赞美,你觉得我会高兴么?”   未回答他的问话,水寒的手掌沿着轩辕亦面颊的轮廓线滑下,拇指的指尖轻轻的碰触到了那双轮廓线分明的唇。本该是硬线条的双唇,却不知为何萦绕在指尖上的感觉竟是意外的柔软温润。   “亦,今夜你是我的。”   “只今夜就够了吗?”凤目黯了黯,轩辕亦嘴角上那抹玩味中又添了几分戏谑。   “寒儿可是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亦的身子金贵,不是轻易就能得手。”暖昧不明的话,听在水寒的耳中竟有些默许的意味,水寒脸上立时现了抹喜意,重新俯下身体,双唇再度压下,蜻蜓点水一般的亲吻便吻在了额头之上,随后沿着鼻梁,星星点点的一路向下,再度吻上轩辕亦的双唇。   原本还抚在轩辕亦脸上的那一只手则移到了轩辕亦的身侧,沿着他紧致的腰线滑下,很快便在后腰处摸到了外袍上腰带的暗扣。   咯嘣——一声轻响,腰带便被扯掉扔到一旁,紧接着便是外袍。难得自家寒儿这般贴心的时候,轩辕亦也就心安理得的任其摆布,直到……   “寒儿,你不是来真的吧?”反手扣了水寒那只伸进自己衣服里面,已经沿着脊椎滑到骶椎却还要向下的小手,轩辕亦那双本是微微合了的凤目立时睁开。   “你说呢?”面对了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水寒只是轻轻的挑了一下眉毛,被轩辕亦扣在手中的小手继续向下滑去,“轩辕亦。”手被轩辕亦扣在手心中,挣扎了两下,竟无法挣脱,水寒的眼眸闪了闪,“你后悔了?”   “朕何时应你了?”   “我就知道你不肯……”愣了一愣,水寒忽然垂了视线,长长的睫毛落下,掩了眼底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寒儿,既是你想要的,我便给了你!”一声轻叹带了无限的宠溺,在水寒耳边响起,几乎同时扣在他手腕上的手一松。   亦?水寒猛的抬了头,清俊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表情,“你真的……唔……”   话未说完,头便被轩辕亦按下来,紧接着双唇便被堵住。嘴角轻轻扬起,回应着轩辕亦热吻的同时,水寒的手便又向下探去。   “唔……”剑眉忽然皱起,手也情不自禁的揪了身下锦被,对了压在自己身上,有些莽撞的试探着的水寒,轩辕亦现在最想问的就是,你真的确定自己知道该怎么做么?   “寒儿……”痛感沿着脊柱飞窜而上,轩辕亦的额头上很快便蒙了细密的汗水。   “亦……放松……”相对于轩辕亦的隐忍,水寒显然已经有些急不可待了,几次的试探皆无结果,他也同样忍的很辛苦。   牙齿咬在唇上,钻心一般的疼痛再次传遍全身,喊疼的话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对面,近在咫尺的那张清俊的小脸也是一白,显然感觉到痛楚的不止他一人。   “不行,不能这样。”这样下去会死人的!合了凤目,掩了眼底最深处的那一丝挣扎,原本揪在身下锦被上的手松开,环上了水寒的腰,一翻身便将少年压在身下。   “轩辕亦你……”耍赖……原本还是自己在上面,只是片刻的失神,便再度主客颠倒,水寒无比的郁闷。   “轩辕水寒,若再这般任你胡闹下去,明天你我可就都下不了床了。”说着轩辕亦的双手便撑在了他头的两侧,撑起了上身,以膝盖为支撑,跨在水寒两侧的双腿曲起,后身子便缓缓的坐了下去。   撕裂一般的痛楚传遍了全身,连带着被牙齿咬住的嘴唇也是一痛,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大颗的汗珠几乎是在一瞬间便从额上渗出来。   “亦……不要了,我不要了……”只要知道你肯给我就好了!那张俊脸上无法掩饰的痛楚让水寒心中一痛,说出来的话竟带了几分哭腔。本是攀在轩辕亦腰上的双手转回到身前,撑在轩辕亦的胸口,想将他从自己身上推开的意图极为明显。   有些粗暴的推开撑在自己胸口上的手,轩辕亦的身体又向下压了一压,同时头猛然向后扬起,“嗯……”一声闷哼之后,喘息了片刻待痛楚渐渐缓解,轩辕亦长出了一口气,重新俯下了身子,手臂也重新环到水寒腰上。   “嘶——”伴着一声低低的抽气声,身形再度翻转,轩辕亦便又重新仰面躺在床榻之上。   环在水寒腰上的手轻轻抬起,只以指尖婆娑着少年的后背,随后擦过自己所熟知的少年身上的敏感点,似有若无的挑逗着少年的春情,撩拨着少年的心神。   觉察到压在身体上的少年呼吸一滞,眼角眉梢上春意渐浓,轩辕亦的脸色虽然还不怎么好看,嘴角却也微微扬起,“既是应了给你,自今日始这身子便是你的了。下面的事情……”环在水寒后背的手臂上加了几分力道,将少年的头压在自己的唇边,一声轻笑过后,低低的声音传进了水寒的耳边,“下面的事情难道还要父皇教你吗?寒儿?”   微微上扬的尾音传进水寒的耳朵,竟是那般的魅惑,心中一漾,水寒的右手之间探进了轩辕亦的指缝中间,十指相扣,掌心相贴,如第一次所爱之人对他做的一般无二。   痛楚再度蔓延上来,轩辕亦虽知道男子身下承欢会很辛苦,却从未想过竟是这般的感觉,未被水寒扣住的那只手死死的揪了身下的被子,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出了一层又一层。   “亦……”一声低低的轻唤,伴了喘气声,轻飘飘的传进耳朵内。寻着那声音,轩辕亦的眼睛对上了少年的双眸。   本是清可见底的眼眸因为染上了无边的春色,看上去如同蒙了一层淡淡的雾气一般,在飘渺的水汽里漾着的那两颗眸子在看着自己的时候,竟是那般的痴迷,专注,专注到那黑色的瞳孔中只映了自己的影子。   轩辕亦知道,每当水寒专注于什么的时候,那神情分外的惹人怜爱。他却从不知道,当那专注的对象变成自己的时候,他的心竟会跳的如此的快,快到几乎连在了一起,那感觉竟让他想起了上一世初见水寒时心中那从未有过的悸动。只不过上一世的他却连拥他入怀的机会都未有,更不用说像这般的亲近。   “亦……”低低的声音,稍显沙哑的嗓音,只会出现在欢好的爱人之间。水寒声音中透出来的难耐和那愈发急促的喘息声勾起了轩辕亦小腹中的那一团火,一次又一次吻在自己脖颈,肩头,胸口上柔嫩的双唇则让那团火很快燃遍了全身。   手从水寒的指缝中抽出,张开的双臂环上了少年单薄的身子,手掌婆娑着少年紧致的腰身,与水寒纠缠在一起的身体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应和着他有些莽撞的动作,和身上少年一道追寻着爱人之间最大的欢愉和最极致的快乐。   “啊——”高亢的喊声骤然响起,几乎同时,少年的头猛的向后一扬,绷的紧紧的身子死死的抵着身下的人,撑在轩辕亦两侧的双手指节因为失了血色变的有些苍白。但是,随后那绷直了的身体便如忽然失去了全部了力气一般瘫软下来。   合了双眸,趴伏在轩辕亦身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的水寒泛着一层层水汽的眼眸忽然睁开,伸手按住了轩辕亦在自己身上招惹是非顺带煽风点火的大手,已经有些沙哑的声音中也透着股不满,“亦……”   手被按住,轩辕亦索性再度翻转了身体,将少年的身体压在身下,手上那些原本有些偷偷摸摸的小动作也开始肆无忌惮起来,低低的喘息着,压抑着不断上涌的对少年身体的渴求,轩辕亦的唇吻上了少年的耳垂,“寒儿该不会自己享受过了,就把父皇抛诸到九霄云外了吧?”   修长的手指从水寒的身体上滑过,在才经欢爱,本就十分敏感的身体上燃起了一簇簇的火花。   有些难耐的动了动身子,在引来轩辕亦的一声闷哼之后,合了双眸,双臂环在心爱之人的脖颈上,水寒索性让那一簇簇的火苗燃遍了全身。   尚未完全平复的悸动再起,滚烫的身子再度紧紧的纠缠在一起。   柔情似水,为轩辕亦一次次带上云端的水寒直到今日才知道,他的亦,自己最爱的人,飞岚的一国之君竟会有这般温柔的时候,合了双眸,水寒放任自己完完全全的沉浸在了所爱之人那水一般的温柔之中,越沉越深,无法自拨。   一夜的私缠,直到天色渐明,一次次蔓延上来的悸动才终于平复。日上三竿,明媚的阳光透过殿内糊窗的厚纱照进殿内,一室明亮。明亮的光线从寝殿最内侧床榻上,未合拢的帐子缝隙间照进去,落在了相拥而眠两人的身上。   紧紧贴在一处的身体,纠缠在一起的凌乱的发丝,还有露在锦被外面脖颈肩头上星星点点的吻痕,无不显示出昨夜的那一场欢爱是怎样的激烈。   为落在自己脸上的那一束光线惊醒,轻轻蹙着剑眉,轩辕亦缓缓的睁开了双眼。见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偎在自己胸口上少年那张清俊的脸,轩辕亦的眼底立时漾了一洼浅浅的笑纹。   除了这束多少有些恼人的光线外,无论是丁宁还是馆驿之中的其他人全都识相的并未来搅扰两人的好眠,既是如此……放纵自己一次又何妨?低头亲亲少年的额头,收了收揽在少年身上的手臂,溢满了笑意的凤目缓缓的合上。   只不过,好心情并未能延续多久,殿外便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接着丁宁那因为小心的压了音高听起来有些破落的公鸭嗓便恼人的响起来,“皇上,雪帝和苍帝一道前来探病了。”   “探病?”愣了一愣,轩辕亦的剑眉挑了一挑。   “皇上,您该不会忘记昨夜您回驿馆之前,曾让奴婢禀报雪帝和苍帝说您身体不适这件事吧!”听出轩辕亦的不愉,把了门缝却迟迟不敢推门,更不敢进殿的丁宁忍不住咧了咧嘴。   “既是如此,沐浴更衣吧!”一声长叹,轩辕亦恋恋不舍的低头亲了亲怀内少年那张清俊的小脸,才准备起身。   相对于轩辕亦的不愉,终于得偿所愿,又睡到自然醒的水寒心情自是很好。尤其是一觉醒来,发觉自己身上已经被打理的清清爽爽,又重新给换过了里衣之后,水寒的心情完全如殿外的天空一般,阳光明媚。   看就是这一切全都是自家亲亲父皇所为,除了他之外,这世上再无第二个人能这般的摆弄自己他竟毫无察觉了!低头摆弄着里衣衣襟上银线的盘扣,水寒的眉眼全都笑在了一处。   “来人,更衣。”   “是……”一声低应传来,殿门一开,春梅、夏荷两人带了数名捧了梳洗用具,端了铜盆,拎了滚水的宫女走进殿内,伺候水寒更衣。   “父皇呢?”手浸在铜盆内,水寒随口问道。   “回主子,皇上被雪帝和苍帝约了去凌霄殿后园观雪去了。”   “观雪?下雪了?”愣了一愣,净面之后接了春梅递过来的布巾,擦净脸上清水,水寒才有些诧异地问道。   “昨个后半夜下的,到早上就晴了。皇上临行时叮嘱说主子出去一定要披上云宫主送来的那间大氅,免得着凉。”水寒问,夏荷便回道。   “哦,”随口应了一声,水寒接着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回主子,已经是午后了。”   午后?已经是午后了?水寒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看从窗子上厚纱透进来的明亮的光线,伸手接了春梅递过来的装着漱口青盐的罐子,草草的漱了口,便站起身来穿衣。   洗漱更衣毕,跟夏荷要了轩辕亦说的那间大氅,披了,水寒便忙忙的出了殿门往后殿绕去。   “主子,主子,您还未用午膳呢。属下已经按皇上的吩咐给您备上了。”见水寒出了寝殿并未往常用膳的偏殿走,而是径自往通往后园的那扇殿门而去,夏荷忙忙的拎了身上长裙追了出去。   “我有约。”就这么的丢下了一句话,水寒便出了宫门,踩着不知何时被宫人清扫出来的小径,往昨日见到柳怜枫的那座坐落在竹林内的竹亭而去。   与后园内那一片银装素裹的纯白色不同,那片山坳里的竹林高处郁郁葱葱的竹叶上虽然也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花,那一片片白雪下面却也露了一丛丛竹叶的翠色。   相对于竹林外天寒地冻的低温,这片既有丘陵遮挡了寒风,又有山坳内那一坛温泉养着的竹林内要温暖许多。给那从温泉那里飘散过来的热气烘烤,低处竹叶上的积雪甚至已经开始融化,一滴滴的水滴凝结在叶片上,随后滴落。   早已经立竹亭内的柳怜枫,远远的瞥见沿着面前那条鹅卵石小径飘逸而行的少年,脸上便现了抹笑意。待水寒行至近前,他便笑道,“在莹碧很少看见雪花,今日咱们只看这雪景可好?”   抿了薄唇,水寒虽未说话,却也来到了厅内与柳怜枫并肩而立。   似是因为气温低了许多,那温泉蒸腾形成的雾气竟比往日浓重了许多。一阵风过后,那飘飘渺渺的雾气便被扯成了一缕一缕的,飘散萦绕在竹林内,衬了远处和竹枝顶上的皑皑积雪,和积雪下苍翠的竹叶,给人一种高山深谷般地清幽寂静的感觉。   一抹淡淡的笑意现在水寒的脸上,安静恬淡。   恰在此时,一个极不合时宜的声音忽然从山坳内侧响起,“救命啊——” 定天下 第二十三章 污蔑   “救命啊——”尖利的叫声划破了竹林内的平静,水寒身旁正沉浸在这一片雪景中的柳怜枫似是被这骤然响起的喊声吓到,脸白了一白,转过头来,“小寒,你听见了吗?”   “嗯。”低低的应了一声,水寒点了点头,“有人在喊救命。”   “救命啊……”又是一声喊叫,在听到这声喊叫的同时,这竹亭中的所有人也都分辨出,喊声该是从竹林后面,这片人工丘陵形成的山坳最内侧传出来的。   “去看看。”辨出了声音传来的方向,柳怜枫便拎了身上长袍,出了这竹亭,沿着雪已经被清扫出来,却还有些湿滑的石子小路往山坳内寻去。   见柳怜枫往竹林深处而去,水寒也忙三步并两步,追上柳怜枫,与之并肩而行。   越往内走,竹林内的雾气越重。才行了十几步,林间漂浮着的本是飘飘渺渺如纱似烟的薄雾很快变的如棉絮一般,大团大团的,撕也撕不开,扯也扯不断的连在一处。   “啊……”一声惊叫,水寒身侧疾步而行的柳怜枫脚下一滑,身子不由自主的歪了一歪。   “当心脚下。”见柳怜枫眼看着就要摔倒,水寒忙伸手扯了柳怜枫的衣袖,让他借了自己的力稳住身子。   “救命啊……”只往竹林内行了数步,那喊声便清晰了很多,与此同时,伴着这喊声的还有击水时发出的哗哗声,和焦急的哭泣声。   “救命啊,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有人落水……小寒……”听那从山坳内传来的喊声中带了浓浓的哭腔,柳怜枫竟顾不得路面湿滑,加快了脚步。   “等等。”听眼前那片浓雾后面传来噼里啪啦的竹枝折断的声音,水寒忙拉了柳怜枫,闪身将其护在了身后。   伴着这噼里啪啦的声音,一个黑影出现在浓雾中,接着那影子一晃,便踉踉跄跄的冲出了这一团雾气,竟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女孩子一边跑,一边哭,一边喊救命,看那神情,模样甚是凄惨。   见那一面跑,一面用手背抹眼泪的女子直直的向自己身上撞过来,水寒有心闪身躲过,可身后便是柳怜枫。估计这位弱不禁风的怜枫公子若是给这小丫头撞一下,多半会摔个跟头,水寒犹豫了一下,便侧过身子,伸手扣了那女子的手腕,往怀内一带卸去了这股冲力。   “姑娘出什么事了?”见水寒挡住了那横冲直撞的女子,原本给水寒挡在身后的柳怜枫上前一步问道。   哪成想,这名只顾了拼命向外跑的女子见自己手腕给水寒扣了,便顺势伸手扯了水寒的袍袖,一边喘着气,一边说,“公子,救命……我家小姐,小姐……落水了。就在那前面……”说着女子便连拉带扯的拽了水寒往自己来的方向走,“公子,求您救救我家小姐吧……不然,不然小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奴婢也活不成了……”   “放手。”因不习惯给不熟识的人碰触,被扯了袖口的水寒顿感不愉,一甩手便挣脱了那女子扯着自己衣袖的手。   “公子,您……”未曾想水寒竟会有这样的举动,那女孩子愣了一愣,有些不知所措的望着水寒。 “姑娘不是说你家小姐落水了……”那女孩子直愣愣的望着水寒,一旁柳怜枫好心提醒道,“姑娘若是想让我们救你家小姐,就赶快带我们去吧!”   “哦,”被柳怜枫提醒,那女子忙转过身,沿着脚下的小径往竹林深处走,一边走一边说,“难得下雪,小姐就带了奴婢出来赏雪,看见这片竹林的景色甚好,小姐就带着奴婢往林子里面走。可是越到林子深处,雾气越大,结果奴婢跟小姐走散了……然后就听到小姐的呼救声……再看,小姐不知怎么的就掉到水里面去了……”说着,那女子便伸手从袖口内抽了一条丝帕出来,擦了擦脸上泪痕,“好在小姐抓了横在水边上的竹根,才未落到深处……奴婢想救小姐出来,可是奴婢人单力孤……试了几次也未能将小姐救上来,无奈只得跑出来找人……公子,求您救救我家小姐吧!”说着,那女子便又往水寒身边凑了凑。   似乎有哪里不对,望着那不时瞄着自己的女子,水寒秀气的眉毛几不可查的蹙了一蹙,可是若是让他说哪里不对劲,他却说不出来…… “我们这不是去帮忙救你家小姐了吗?还哭哭啼啼的干什么?”带了两名小丫鬟跟在水寒和柳怜枫身后的玲珑有些不满的嘀咕道。对这个一双眼睛只顾往水寒身上瞄,直接忽视了她主子的小丫头,玲珑早就看她不爽了。   “玲珑……”听出玲珑话音中的不愉,柳怜枫转头轻声呵斥了一句跟在身后的玲珑。   “就在前面……”又往前赶了十几步,带路的女子忽然抬手向前指了一指,“我家小姐就在那边。”   前面竹林到了尽头,飘在空中雾气也不知不觉间淡了不少。顺着女子所指的方向看去,水寒和柳怜枫以及跟在他二人身后的几人才发觉,不知不觉,他们竟然被那女子带到了山坳内一座深潭旁边。   深潭不大,只有丈许宽,数丈长,三面被落满积雪的丘陵包围。谭两边围了数块巨大的石块,石块上的积雪已经化的干干净净,黝黑的岩石环抱了的那一潭碧色的潭水在四周那片莹白的积雪中很是显眼。   不过最显眼的不是深潭旁边那一顶月白色的帐篷,不是深潭旁边一字排开的十几名捧了各式沐浴用品的女子,而是深潭之中,一名悠闲自得的戏水的女子。   望着深潭内几乎是赤裸的女子,立在潭边的数人顿时心生不妙。   果然……   “啊——非礼啊——”一声尖叫骤然响起,竟震的四周灌木丛上厚厚的积雪纷纷滑落。   随着那女子的一声喊,原本立在深潭边上的那些侍女们也看到了忽然出现的柳怜枫和水寒,并且几乎是同时发出了一连串的尖叫声,有几名女子更是直接将捧在手中的瓶瓶罐罐丢在地上,拿了长裙直腰跳进深潭内,去替那深潭内的女子遮挡身体,潭边立刻乱成了一团。   看这情景竟是落入了别人布下的圈套了。先是以落水为由向人求救,然后引了他们来看这样一幅美人出浴的场景,再以被看了身子作为要挟……虽是给眼前的情景惊到,柳怜枫的心思却在飞快的转着。   这般的大费周章诱了他们来,从引他们来此这女子一路的表现来看,她们的目标该是……视线落在身旁一身水色长袍,披了纯白色大氅少年的身上,柳怜枫眼眸闪了闪,轻轻的推了一把身边的水寒,低声道,“跑……”   “啊?”给柳怜枫推了,原本还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完全超乎想象的一幕的水寒,才反应过来,有些不明所以的转头望向身边柳怜枫。   “快走,她们是冲你来的,你若不想无端受辱就赶紧走。”   “可是……”从未遇到这种情况,水寒有些踌躇的皱了秀气的眉毛,望着身边的柳怜枫,“她们既然是冲着我来的,我怎么能把你留在这里……”   “放心,她们不会拿我怎么样。”   “我带你走……”依自己的轻功,带上他一起走该是绰绰有余。说完水寒便伸手扣了柳怜枫的手腕。   “来不及了……”而且我若是也走了,这里的情形怕是该由她们胡说了!听两人来时的地方忽然传来一片喧哗声和凌乱的脚步声,柳怜枫知道这些女子的喊叫该是又引来了什么人,他忙又推了一把水寒。   “来人啊,有人要非礼公主……来人啊……”那领路的女子见柳怜枫竟然让水寒离开,忙扑过去,扯了水寒的衣袖大喊。   给她一喊,原本还在深潭边帮着让潭中女子上岸的数名女子忙转身踉踉跄跄地扑向水寒。   给柳怜枫一推,又被潭边张牙舞爪的向自己扑过来的女子吓到,飞岚的这位寒亲王愣了一愣,便甩掉了揪着自己衣袖的女子,飞掠上深潭边上的山丘,很没义气的逃离了现场。   目送水寒飞跃而起,很快消失在丘陵上,柳怜枫转身望了眼跟在身后的琉璃和那两名侍女,低声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们都清楚吧!”   “公子,奴婢等明白!”能跟在柳怜枫身边的人,自然全都生了七窍玲珑的心。从来到这深潭,看到这潭内的女子便猜到了个中的缘由,今又听柳怜枫这么说,忙都点了点头。   “你……你干什么!”眼见着柳怜枫竟然让水寒离去,那被水寒甩倒在地的女子咬了咬牙,爬起来就冲着柳怜枫扑过去,泄情一般一把便把柳怜枫推到一旁,“你……你竟然敢放跑了要非礼公主的淫贼,你……” 柳怜枫未曾习过武功。脚踩在湿滑的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上本就脚下无根,冷不防给那女子推了一下,身子一晃便踉踉跄跄的向小径边上的草丛中倒去。   “公子……”柳怜枫身子一晃,玲珑和跟在她身后的两名侍女忙慌手慌脚的去扶柳怜枫。给她们扶了,柳怜枫的身子虽然稳住了,嘴角上却也渗出了少许的血丝。   “你……你放跑了要非礼公主的淫贼,我怎么跟公主交代……”推到了柳怜枫,那女子便一下子坐到了地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一哭,这深潭边上的数名女子和才给她们从潭水中拉出来的女子便全都哭的悲悲切切的。   扶了玲珑的手,站稳了身子,望着眼前这一番混乱的场面,柳怜枫原本十分柔美温和的脸上忽然现了抹少有的冷笑。   虽不是生在宫中,却也是自幼便跟着自己姐姐进宫,宫斗中的各种伎俩几乎全都见识过了,现今见这一群人竟想用这等都被人用烂了的伎俩陷害他人,眼前的这片混乱,在柳怜枫的眼中也不过是一场闹剧而已。   转瞬间,那凌乱的脚步声就到了身后。待转过头望着就像是凭空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大群人,见人群中三大帝国的君主和六国的国王竟都一个不少的全到了,柳怜枫到着实吃了一惊。   “枫儿?你怎么会在这里?”见柳怜枫有些狼狈的由玲珑搀扶着站在小径的一侧,雪无痕冰冷的眼眸中显了抹惊讶,紧走了两步上前扶了柳怜枫的手臂,见他嘴角上渗出了一道细细的血痕,眉毛便皱在了一处,“是谁伤的你?”   “没有,是我自己不小心咬到了舌头。”给雪无痕一提醒,柳怜枫也有觉察到自己的口中不知何时泛起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嘴角轻扬,望了眼立在身侧,回护之意十分明显的雪无痕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父王……父王替霞儿做主啊父王……”就在雪无痕关注与柳怜枫嘴角上那道血痕的同时,深潭边上给众多女子围在中间,裹了一件猩红色披风的女子忽然从人群中寻到了自己的亲人,一声哀嚎,便踉踉跄跄的向着涧国国君肖辉的怀里扑去,丝毫未顾忌身上披风被自己带起来的风吹起,露了披风内给潭水湿透,紧紧贴在身上的里衣。   “霞儿?你……怎么会在这里?”待那女子奔到近前,呜呜咽咽的扑进自己怀里,肖辉也才惊讶的认出自己的女儿。   给肖辉问,肖玉霞双膝跪在地上,仿若未听到肖辉问话一般,只顾着呜呜咽咽的哭泣。   “怎么回事?”见肖玉霞里衣外面只披了件披风,她身后的深潭边上各种沐浴用的器具用品滚得满地都是,身后数名侍女浑身是水的跪在一旁打哆嗦,雪无痕皱了皱眉毛,低声问柳怜枫。   “怎么回事?小婉?”躬了身子,一手轻轻拍着已经哭到抽搐的自己女儿的后背,肖辉一边冷了一张脸问那名引了柳怜枫和水寒来至这深潭边上的女子。   “回禀陛下,”那坐在地上哭的无比悲切的女子听肖辉问自己,忙双膝着地,也顾不得满地的泥泞,跪爬了两步来到肖辉面前,一边用衣袖摸着眼泪,一边说道,“回陛下,昨日公主在后园游玩的时候偶尔发现了这一处深潭,发现这潭水下面连着温泉,潭水竟是热的,今日便带了奴婢等人来此沐浴……”说着小婉便以目视那深潭边上丢的满的都是的用具和那顶月白色的锦帐。   “公主毕竟是千金之体,万一因此受伤,或者给哪个好色之徒看了去,平白的辱没了名声,所以奴婢也曾劝公主打消了这念头。”见在场之人的视线都顺着自己的视线落到了深潭边上的那一片狼籍上,小婉接着说道,“可是公主说这里是苍霄的皇宫,不会有事,所以今天午膳后,公主就带我们来这里了。可是……可是……”   偷瞄了一眼脸色愈发难看的肖辉,小婉又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一边哭着,还一边伸手一指柳怜枫,“刚刚和那边那位公子在一起的一位小公子误入了这片竹林,奴婢等见事不好赶忙去拦挡,可那小公子听说是公主在潭内沐浴,非要看看,不顾奴婢们的拦挡就一直闯到这里……见公主生的美貌,竟然要……”   “要什么?”听小婉说道此处忽然吞吞吐吐的,肖辉便跺了跺脚追问道,“竟然满口疯话不算……还要非礼公主……”   “你别在那信口雌黄的污蔑我家公子……”听小婉一番话说下来完全颠倒了是非,扶了柳怜枫的玲珑几乎跳了起来。   “玲珑。”一声低喝再度喝止住了玲珑,柳怜枫冲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先不要说话。   “奴婢说的不是你家公子。”偷偷瞄了眼气的粉面通红的玲珑,小婉低声道。   “不是他又是谁?”拍着自己女儿的肩膀,肖辉冷冷地问道。   “这……”偷瞄了一眼冷冷地看着她的柳怜枫,小婉有些胆怯的垂了头,“奴婢不认识。”   “霞儿……霞儿见过……”肖辉怀内肖玉霞抽泣着道。   “噢?是谁?”咬了咬牙,肖辉的神情竟像是只要肖玉霞说出这人的名字,他便要冲过去将人大卸八块一般。 “是……飞岚的九皇子,寒亲王……” 定天下 第二十四章 对质 “是,飞岚的寒亲王……”给肖辉追问,肖玉霞的声音忽然小了很多,瞄了一眼立在一旁,冷冷的看着她的轩辕亦,肖玉霞一边抽泣着,一边又畏畏缩缩的把头向肖辉的怀里靠了一靠,哭花了的脸上现了抹让人不易觉察的红晕。 原来这般大费周章的弄了这么一场闹剧出来为的竟是联的寒儿啊!此话一出,在引起了一片哗然的同时,轩辕亦那张本就没有什么表情的俊脸立刻就又冷上了几分。 飞岚的寒亲王?柳怜枫怔了一怔,转头和身侧的玲珑对视了一眼。几日的接触单凭那少年的穿戴和言谈举止柳怜枫虽也猜到他的身份不低,他去也未曾想到他就是那个传说中给岚帝轩辕亦宠到天上去了的九皇子。 水寒……轩辕水寒……原来如此啊!是隐去了姓氏!可是那少年怎么看都不像是传言中那个给惯到无法无天的孩子啊!转头望向面色阴沉的轩辕亦,柳怜枫多少有些怔忪。 “飞岚的九皇子?怎么可能?他还算是孩子吧?” “十六岁,已经成年,不算是孩子了……” “虽然还算是个孩子,可是正是血气方刚,也难免有一时冲动的时候。” “冲动……十几岁的年纪的确难免年轻气盛,可是,即为飞岚的亲王,他应该不会这么不知礼义吧……又何况他若想要女人什么样的没有……”低低的议论声,声音虽不大,却也足以让在场的人全都听的清清楚楚。 的确,作为三大帝国之一飞岚君主轩辕亦最为宠爱的孩子,十二岁便封王,十六岁更是进亲王的爵位,他若想要女人不敢说全天下,至少在飞岚还不是随他挑任他选?至于跑到苍霄来非礼一个本身就是飞岚属国的公主嘛? 反倒是这位涧国的公主……贵为一国的公主竟然会跑到这片露天的温泉来沐浴……而且外围连一个随行的侍卫都没有……单就这两知怎么也说不过去。 看情形她多半是要借此讹上飞岚的这位少年亲王了。只不过,叫嚷了半天,却并未见到身为主角之一的飞岚寒亲王,在场的反而是雪帝那位传言中倍受皇宠的怜枫公子……今日该是有一场好戏要看了吧! 本就压的极低的议论声小了下去,很快各式各样的视线就全都集中到了负了双手立在一旁的轩辕亦身上,看他怎么办。 “轩辕陛下,小女虽比不得您的九皇子金枝玉叶,肖辉却也视她为掌上明珠,今日就这般不清不白的给辱没了名节……肖辉请轩辕陛下替小女做主。”见在场的人都看向轩辕亦,肖辉便拉了肖玉霞一道跪到了轩辕亦的面前。 “请轩辕陛下替玉霞做主。”手给自家父亲拉了,肖玉霞便顺势挪了两步,转身跪到轩辕亦的面前。一身泥水,低头抽泣的肖玉霞就那般跪在深潭边上湿漉漉的泥地里倒也算得上是楚楚可怜。 辱没了名节?看情形他父子二人一虽一和的竟是要赖定自家寒儿了!一丝冷笑不易察觉的从轩辕亦的俊脸上滑过。不过,抛开寒儿早就是联的人了这件事不算,单就敢污蔑我飞岚的皇子这一件,联就该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又怎可能让你们如愿。 “肖辉,你的这位长公主该不会是看错了?这里连我飞岚九皇子的影子都没有,你又怎么这般肯定说是朕的九皇子要强行非礼她?”居高临下的望着跪倒在自己脚边上的肖辉和肖玉霞父子二人,轩辕亦冷笑道。 “陛下,小女子确实见到寒亲王。”听轩辕亦竟然说自己看错了,肖玉霞马上抬起头来,一双哭的有些红肿的眼睛望向正望着她的轩辕亦。 “只是见到了联的九皇子,你就说他要非礼你?”剑眉轻挑,轩辕亦的俊脸上又冷了几分。 “陛下……”给轩辕亦微微眯起来的凤目中骤然迸发出来的那一抹杀气吓到,肖玉霞忙低垂了视线,“回禀陛下……小女子是说……玉霞曾在几日前的晚宴上见过寒亲王,所以今日才会认出王爷。” “既是如此,那联的九皇子现在为何未在此处?”改的到挺快,凤目再度眯了一眯,轩辕亦接着问道。 “是他……被他放跑了。”肖玉霞未说话,跪在她身后被叫做小婉的女子直了上半身,手指便直直的指上了柳怜枫的鼻尖,“是被他放跑的。” “枫儿,你怎么说?”见所有人的视线又都随着小婉的手指转向自己身边所立之人,雪无痕便转头问道。 “枫儿确实见过飞岚的寒王爷,”扫了眼在场之人,见所有人都悄悄竖了耳朵,柳怜枫的视线又落回到雪无痕的身上,“不过是在昨日,至于今日却未曾见到。” “轩辕陛下,一个男宠的话又岂能相信?”柳怜枫竟然说他今日未曾见过水寒,那栽赃陷害的罪名岂不要她们承担了?小婉忙向前跪爬了两步。 “住口——”尽管只是一瞬间,肖辉也还是看到雪无痕那原本意兴盎然的脸上忽然冷了一冷,心头就是一跳,忙向立在雪无痕身侧的柳怜枫抱了抱拳,“小丫头不懂事,得罪了公子,还请公子海涵。” “无妨……”她说的又没错。缓缓的垂了头,柳怜枫的情绪忽然有些低落。 “你叫什么名字?”瞟了一眼垂了视线的柳怜枫,雪无痕径自来至小婉的面前,右手拇指和食指捏了她的下颌,抬起,仔仔细细端详了端详这名唤小婉的女子后问道。 “回雪陛下,奴婢小婉。”壮着胆子对上了雪无痕那张足以魅惑住天下所有女子的脸,小婉的脸便是一红。 见小婉瞄了自己一眼后便低低的垂了视线,雪无痕脸上笑容更甚,“很好,小婉……”向前凑了一凑,雪无痕的唇几乎贴到了小婉的耳垂边上,“你可知道,联的莹碧,还有朕身边之人无人敢轻看与他,你可是第一个啊!你说朕该怎么惩罚你才好呢?” “陛下?”涨的红红的俏脸立刻失了血色,似是不相信自己听到的内容,小婉机械的转过头,望着雪无痕那张近在咫尺又无比魅惑的脸,难以置信的张大了嘴巴。 “肖辉,”毫不在意小婉脸上的讶异,雪无痕直起身子,转向涧国国主肖辉,“按理说这丫头是你涧国的人,又是你长公主的婢女,朕本无权处置,可是她触了朕的逆鳞,不惩戒不足以平朕怒。”说着雪无痕也不管肖辉是何反应,冷了脸提高了声音,“来人,把她拖下去割去舌头。” “是。”应答过后,两名随着雪无痕而来的莹碧侍卫一边一个架了小婉的双臂便将她往外拖去。 “雪陛下……雪陛下……”听雪无痕竟然命人割去自己的舌头,小婉忙一边扭动着身体想挣脱上来按住她双臂要把她拖下去的两名侍卫,一边喊道,“陛下,小婉年幼无知,惹恼了陛下,您就饶了小婉这一次吧……枫公子,枫公子……求您给小婉求个情……” “陛下……”犹豫了一下,柳怜枫转头看向雪无痕。 “风儿若是有话说,咱们回去再说。”转手一手握了柳怜枫的手,另一只手揽了柳怜枫的肩膀,雪无痕笑道。 ……回去说就晚了。毕竟跟了雪无痕多年,旁人尚未发觉,柳怜枫却觉察到雪无痕的怒气,虽是还有些犹豫,却也只能看着小婉被拖出去,不敢再吭声。 一声惨叫自竹林外传来,惨叫声很快变成了呜咽之声,一阵冷风吹过,躲在一边看热闹的人们几乎同时拉了拉披在身上的外衣,大氅,裹紧了身子。再看那给雪帝揽在怀中青年时,这些人就都不约而同的多了几分探究。 若有所思的看着并肩立在一处的雪无痕和柳怜枫,轩辕亦凤目闪了一闪,沉吟了一下转头问双手拢在身前,恭恭敬敬站在柳怜枫身后的玲珑,“你是跟着怜枫公子的侍女?” “回轩辕陛下,奴婢玲珑,是公子身边侍女。”听轩辕亦言语间对柳怜枫未有丝毫的轻视,玲珑便上前一步,曲了双膝向轩辕亦福了一福。 “涧国大公主说联的九皇子调戏了她,还说是你家公子将他放跑了的,玲珑,你既是跟了你家公子今日之事你怎么说?” “回禀轩辕陛下,”看轩辕亦抬手示意她起来,玲珑便站起来,垂了视线将双手置于身侧道,“大公主说的并不是事实。” “你……玲珑,事关本王长公主的清白,你可想好了再说。”心里又是跳了一跳,肖辉喝道。 “回禀轩辕陛下,今日奴婢陪着公子赏雪并未遇见寒亲王。”对肖辉声音中的威胁置若罔闻,玲珑道,“奴婢原本是陪着公子在竹林前面那座竹亭内赏雪,后来听到这竹林内有人喊救命,公子便带了奴婢往林子里面走。在半路上遇见了刚才的那名侍女,她说她家小姐赏雪的时候不小心落水,求公子能出手相救。公子也是救人心切,就带了奴婢三个跟着那名侍女来到这深潭旁。”轻轻的缓了口气,玲珑接着说道,“公子和奴婢原本是因为那侍妇女说有人落水过过来的,结果人刚到潭边还未明白是怎么回事,这些人就开始莫名其妙的喊非礼……之后便是陛下和各位来到这里。至于为何那侍女本是求公子去救她家小姐,结果到了地方却要喊非礼,还想要嫁祸给寒亲王,奴婢就不得而知了。” 一番话讲的中规中矩,毫不添枝加叶,除了将原本同柳怜枫在一起的水寒自动过滤掉之外一切皆是实情,听在众人耳中可信度反倒比刚刚小婉的那一套说辞要高的多。 “你……你不要在这里信口雌黄了!分明是怜枫公子和寒王一道来的,你怎能说未见到王爷?”见周围人看自己的目光中多了些怀疑,小婉又已经被拖了出去,情急之下肖玉霞便转头道。 “若是寒亲王与我家公子一道出现,公主为何只诬蔑王爷非礼与你,竟不责怪我家公子不出手相救?还是说,公主您其实是希望寒亲王非礼你,你好名正言顺的嫁给王爷成为飞岚的亲王妃?”弯弯的细眉一挑,玲珑瞟了眼肖玉霞后又重新垂了视线。 一语中的,被说中了心事的肖玉霞脸色立刻白了一白。 该不会是因为知道近日每天这个时候自家寒儿都会来这片竹林品茶聊天,涧国的这位长公主也才会在此设计陷害他吧?玲珑一番话到让轩辕亦将事情的起因猜了个大概。若有所思的望着跪在地上的肖玉霞,直到她觉察到了那道凌厉的视线后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轩辕亦才重新转向玲珑,“玲珑,你说的可是实情?” “句句实情。”又向着轩辕亦福了一福,玲珑说的斩钉截铁。 “不过……涧国这些侍女们和长公主的说法与你的不同啊!”似是自言自语一般,轩辕亦脸上现了些许若有所思的表情。 “事关我家公子,寒亲王,公言清白,奴婢不敢有半点隐瞒。又何况除了奴婢之外,莺儿和燕儿她们两个,”说着玲珑便望了眼立在柳怜枫身后别外两名莹碧的侍女,接着说道,“也可以为奴婢做证,您若是还有所怀疑,奴婢愿与公主殿下对质。” “对质……很好……”嘴角忽然向上勾起,轩辕亦望着跪在地上颤抖不已的肖玉霞,冷冷一笑,“你还有何话说?” 被玲珑一语道破了心中所想,肖玉霞本就心中无底,现在忽然又给轩辕亦这般责问,顿时花容失色。 只不过事已至此,她若真承认是自己陷害寒亲王的话颜面无存不说,到日后轩辕亦秋后算账不要说她自己的性命,就连涧国也有可能受其连累。就算是自己陷害寒亲王,无论怎样,他曾在这深潭边上现身是事实。想罢,咬了咬牙,肖玉霞便仰了头,“玲珑姑娘是怜枫公子的人,说话自然倾向自己的主子,这就如同玉霞的侍女会倾向玉霞一般。玉霞记得这苍霄的皇宫中还该有隐于暗处的苍霄侍卫,轩辕陛下若是真想将实情查个水落石出不如唤了茶霄的侍卫一道出来对质,也好还玉霞一个清白……” “够了……”一声断喝打断了肖玉霞的话,轩辕亦一张俊脸阴了一阴,“苍霄侍卫见你在这深潭中沐浴,哪个不躲的远远的,你叫他们出来如何对质?” “至少让轩辕陛下您知道寒王他……” “朕的寒儿怎么了?不要说他并不在这里,就算是他在这里就能证明是他非礼你?你口口声声让朕还你清白,那朕的寒儿的清白谁来还?你当着诸国君臣的面污蔑联的九皇子,将他说成是不知礼仪廉耻的好色之徒,他的清白谁来还?”再度打断肖玉霞的话,轩辕亦面色一凛,“若是你来还,你还的起么?” “轩辕陛下,玉霞还未出嫁就受此羞辱,已无脸苟活于世……”说着肖玉霞便爬起来向着深潭边上岩石撞去。引得她身后的侍女们叫成一片,忙扑过去拦住了要寻死的肖玉霞。 “霞儿……”见自己女儿被侍女们拦住,肖辉忙匍匐了两步伸手抱住了轩辕亦的双腿,“轩辕陛下……请您为在下的女儿做主……” “做主……你是想要让联应允你的女儿嫁入飞岚为皇妃?”后退了一步厌恶躲开肖辉的手,轩辕亦道,“不要说朕的九皇子未做什么,他就是做了……肖辉,那日晚宴你该听清楚了,朕连苍霄的公主都拒绝了,你的女儿又怎能配得上朕的寒儿?”说完轩辕亦转身看着扑倒在自己侍女身上的肖玉霞,冷冷一笑,“你若觉得自己受辱,不愿苟活就尽管自寻短见。你若死了,朕以公主之礼葬你如何?” 言罢,扫了眼抽泣不已却未在寻死的肖玉霞和垂了头跪在地上的肖辉,还有一干涧国的侍女臣子,轩辕亦沉了沉气转身问道,“雪帝,苍帝可有什么想要询问的?” “没有。”轩辕亦问,蓝翌水忙道。不远处的雪无痕也向着轩辕亦摇了扔头。 “既是两位没什么要问的,此事到此为止,今后若再有人以此议论重伤朕的九皇子,别怪朕不留情面。”说完,轩辕亦便甩了甩袖子,寒着一张俊脸转身走人。 定天下 第二十五章 威逼利诱 “此事到此为止。”甩了甩袍袖,轩辕亦寒着一张俊脸走人。 既然轩辕亦发话事情到此为止,无论是雪帝雪无痕还是苍帝蓝翌水都未提出异议,事情便只能到此为止了。 “枫儿,咱们也回去吧!”若有所思的轩辕亦离开后,雪无痕转身体贴的替柳怜枫理了理身上披风后向苍帝蓝翌水打了个招呼便牵柳怜枫的手在轩辕亦之后离开。 似笑非笑的看着还跪在水洼里面的肖辉和肖玉霞父女,叮嘱了跟随而来的侍女送他们回馆驿休息后,苍帝蓝翌水也带了自己人离开。 未攀上飞岚寒亲王这棵大树不说,还因此惹恼了岚帝轩辕亦,其侍女又因为对怜枫公子不敬被割去了舌头,偷鸡不成蚀把米,这无疑就是当前涧国国君肖辉和他的长公主肖玉霞最真实的写照。 见涧国肖辉和长公主肖玉霞将自己弄得如此的狼狈不堪,虽未有人多话,立在一旁看热闹的几国君臣,尤其是其他几国的君主虽然脸上都是神色如常,心里面一个个却都是幸灾乐祸,窃喜不已。 “竟然想到用这种手段将寒亲王牵扯过去,涧国的大公主果然心思缜密啊!”一声轻笑自人群中响起,倒也让愣呆呆跪在地上的肖辉回过神来,一张老脸霎时一片通红。 “不过,就是想将寒亲王牵扯起来也不至于等王爷到场啊!”符合的声音随着那一声轻笑飘散在空中。 三大帝国的君主先后离开,这些陪了他三人赏雪的各国君臣也先后散去。只不过,人虽然散了,却都对飞岚帝,寒亲王,莹碧雪帝以及他的这个明显极受宠爱的男宠怜枫公子四人多了几分猜测。 “父王,霞儿的清白就这样给他们辱没去了?”人群散去,一直都跪在肖辉身旁的肖玉霞嗡着眼泪问身旁的光辉。 未理睬肖玉霞的话,肖辉单手扶地站起身来,推开赶过来要扶他的侍女,踉跄着往竹林外面而去。 “父王,父王……”见状,肖玉霞赶忙拎了身上长袍追着肖辉而去,“父皇……” “霞儿,父王问你,事情真如你所说寒亲王意图非礼你?”向前的路被肖玉霞挡了,抬头看了眼一身泥水,顶着寒风和那从高处竹叶上飘下来的片片飞雪瑟瑟发抖的肖玉霞,肖辉忽然叹了口气问道。 “父王……”目光闪了闪,肖玉霞低着头咬了咬嘴唇。 “你呀!”见事情果然是自己女儿一手弄出来的,肖辉恨的跺了跺脚,“这事你怎么不跟我商量商量。” “霞儿是怕夜长梦多。” “可,给你这么一闹,本王的颜面无存不说,我肖家的性命和涧国怕是要保不住了。”说完,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肖玉霞转身离去。 “父王何出此言?”听肖辉忽然说自己身家性命都难以保全,肖玉霞紧赶了两步追了上去。 “身为岚帝最为宠爱的皇子,寒亲王又岂是好招惹的?你这么一闹就等于将一盆污水全都泼到了他身上,岚帝又怎么可能让你这般污蔑与他?他又怎肯善罢甘休?” 轩辕亦从苍霄皇宫的后园出来,穿过自己所居馆驿与之相连的那道宫门,人才一进院子便问从馆驿内迎出来的轩辕静,“寒儿呢?” “呐,屋顶上坐着呢!”竖了右手食指,向上指了指,轩辕静示意自家皇兄看屋脊上,坐在那片清除了积雪的明黄琉璃瓦之上的那团小小的,纯白色的影子,“出什么事了?今日午后他出去的时候还兴高采烈的,没一会儿就回来了不说,一回来就闷闷不乐的坐在那里,我去逗他,他也爱理不理的。”说着轩辕静便随手扯了扯身上长袍的袖口,俏脸上现了抹担忧。 “无妨。”低笑一声,轩辕亦便飞跃上屋顶,沿着屋脊往坐在琉璃瓦上的水寒而去。 “皇上和王爷有事相商,你们都散了吧!”看着轩辕亦跃上屋脊,坐到水寒身边,轩辕静嘴角扬了一扬。 踩了明黄的琉璃瓦,轩辕亦来到水寒的身边,以披在身上的披风当做垫子,坐在水寒的身边,伸手拉过水寒的手,见他那双纤细柔软的手依旧干干爽爽暖暖和和的,轩辕亦心才放了一放。 “好丢人。”手被轩辕亦握了,水寒便垂了头。 “寒儿说什么?”有些不明所以的望着水寒,轩辕亦问道。 “寒儿说自己好丢人。”垂了视线,水寒的声音更小了。 “寒儿为何这般说?”以十指相扣的方式扣了水寒的手,轩辕亦问道。 “父皇是从后园那片竹林来的吧!” “是啊。”与水寒的消沉不同,轩辕亦的心情似乎很好。 “寒儿其实也在那里。”给轩辕亦扣在手中的小手忽然一紧,水寒低声道,“寒儿原本也在那里,是和怜枫一道去的。可是后来,怜枫说那个女人是为寒儿来的,让寒儿快走……” “寒儿就独自一人逃跑了?”剑眉轻挑,轩辕亦笑道。 “太丢人了,”低垂了视线水寒也因此错过了轩辕亦俊脸上忍俊不禁的神色,水寒道,“给他一推,寒儿竟然真的逃走了,让他一个人应付……太丢人了。”沉默了片刻,水寒忽然将身子靠到轩辕亦的身边,“寒儿也知道不该把怜枫一个人留在那里,可是……” “可是寒儿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父皇说的可对?” “嗯,寒儿当时有点懵了。”水寒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寒儿知道这个世界十分看重女子的贞洁,所以她突然喊非礼寒儿的确被吓了一跳。” 这一世倒是很像他之前生活的那个世界百多年前一般,风月场上的女子自是风流,正经人家的女儿却又对自己的贞节操守十分看重。肖玉霞也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才敢只是被看了身子就大喊非礼,而自己竟又会因此手足无措……沉默了片刻,水寒忽然嘟了双唇,“而且深潭上又有雾气,寒儿什么都没看见。” “寒儿想看什么啊?”水寒闷了半晌忽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轩辕亦凤目危险的眯了起来,“寒儿若想看父皇便叫涧国的长公主来给你看个够如何?” “呵呵。”心虚的摸了摸鼻子,水寒道,“寒儿开玩笑的。” “真的?” “父皇……”见轩辕亦剑眉轻挑,俊脸黑了一黑,水寒在暗自腹诽自家父皇为何忽然有了这般大的醋意的同时,只得又乖巧的将身子往轩辕亦的怀里靠了靠,“真的,寒儿真的是在开玩笑。” “寒儿……”一声轻叹,轩辕亦的凤目暗了一暗,伸手揽了水寒的腰身道,“前世不知男女私情,这一世又给父皇占了身子,会对此心生好奇也情有可原。好奇可以,但是寒儿绝对不能有非分之想,知道吗?” “轩辕亦,你当我是山沟沟里面出来未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吗?”听轩辕亦这般说,水寒不满的撇了撇嘴,“这一世虽然还未见到,可是前世的泳装美女无论是在电视上还是杂志上都该有吧。” “呵呵!”被水寒孩子气的反驳逗笑,轩辕亦抿了薄唇,“时候不早了,跟父皇一道去用晚膳吧!”说着,轩辕亦便站起身来,向着水寒伸出手。 “父皇……寒儿把怜枫一个人留下是不是很没义气……”把右手递给轩辕亦,任他将自己拉起,水寒有些担心的问,“他还会当寒儿是朋友吗?” “寒儿没看出来吗?他其实是在保护你啊?” “保护?”若说保护的话,按身手来说该是自己保护他才对吧!立在轩辕亦的面前,水寒脸上现了些许的迷惘。 “依照寒儿的性格若是留在当场的话怕是不知道如何去辩解和反驳吧?”抬手抹开对面少年微微皱在一起的两道秀气的眉毛,轩辕亦笑道,“涧国的长公主本就是冲着你去的,她既然敢用自己的清白做赌注,必定不会轻易罢手,所以就算是反驳,以当时的情景寒儿也必定是越抹越黑,他这么做是不想让你无端受辱,把你从这档子龌龊的事情中脱出来。” “所以啊……”见水寒脸上的迷惘少了几分,反倒是多了些若有所思的表情,轩辕亦接着说道,“他不但想护着你,也确实护住了你啊!” “他其实当寒儿是朋友吧!”是真心为我才会这样做,想明白了轩辕亦的话,水寒清俊的脸上便现了抹淡淡的笔意。 “好了,既然想通了寒儿也不用这般郁闷了,跟父皇一道去用晚膳吧!”说着轩辕亦便牵了水寒的手跃回到馆驿的院子内,往摆膳的偏殿而去。 不过,虽为雪帝的男宠,今日竹林内当了自己和苍帝还有六国君主他还会那般的不卑不亢,还有他的那名侍女,一番话说下来也竟是滴水不漏,柳怜枫,他也确实不简单啊!也难怪自家寒儿会对他另眼相看。 只不过雪帝……你最好不要利用了柳怜枫来伤朕的寒儿,不然朕可不管你是不是莹碧的君主。望了眼脸上带了笑意,乖巧的跟在自己身边的少年,轩辕亦的凤目忽然眯了一眯。 下雪不冷化雪冷。在一夜的鹅毛大雪之后,又经过了一个大晴天,第二天的气温又低了不少。有了室外天寒地冻的天气的衬托,被燃了大块木炭的黄铜暖炉烘烤的室内更觉温暖。如非必要,很少有人会在这样寒冷的天气中出去。偶尔不得不到室外去,也都尽量缩短在外面呆的时间。 用过午膳,柳怜枫便披了一件厚重的大氅,将大氅上厚实的兜帽罩在头上打算出门。 只不过,人还未出殿门,身后便传来了低唤之声,“枫儿,外面天寒地冻的,你要去哪里?” “皇上。”听唤自己的是雪无痕,柳怜枫忙转过身摘了头上兜帽,迎了上去,接过雪无痕手中的大氅,递给一旁侍奉的宫女,“枫儿不过是出去走走,苍帝今日不是约了您和岚帝在宫中叙话嘛?这么早就回来了?” “枫儿是去见飞岚的寒亲王?”一边揽了柳怜枫往殿内走,一边不经意的问道。 “嗯。”原本去见水寒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既然雪无痕问柳怜枫便点了点头。 “枫儿,朕求你一件事。”将柳怜枫带回到殿内,雪无痕坐了正中太师椅,挥手摒退了侍立在左右的宫女后才道。 “皇上有事尽管吩咐,什么求不求的。” “枫儿还记得数日前的夜晚朕曾弹了那曲《凤求凰》?” “记得,只是不知道皇上为何今日忽然说起这件事?”有些不解的望着雪无痕,柳怜枫问道。 “《凤求凰》这是朕与你胞姐结缘的曲子,一曲《凤求凰》成就了一段人间佳话,也让朕寻获了心中至爱!”敛了嘴然上的笑容,雪无痕仿若陷入了无限的回忆之中。立在雪无痕身旁的柳怜枫听他这般说,眼眸一暗便垂了视线。 “朕还以为自朕的音贵妃过世后再不会弹它了。不过这一次,朕想再借这曲子给朕的后半生再续上一段情缘,”说到此处,雪无痕忽然望向柳怜枫道,“枫儿你帮帮朕如何?” 果然,这一日还是来了!垂了头,静静的立在雪无痕身边的柳怜枫心头一跳,紧接着一阵撕裂一般的痛楚从心口立刻蔓延至全身。垂在身侧的双手也不由自主的收成了拳头,指甲深深的陷进了手心,仿若只有如此才能抵消防中的痛。 “枫儿?”虽未注意到柳怜枫脸上的表情,雪无痕却也还是觉察到他的不对劲,忍不住出声询问。 “枫儿恭喜皇上能再度寻到心中所爱。”定了一定心神,柳怜枫压下心中苦楚,抬起头来笑道,“只是,这件事为何要跟枫儿说?” “这件事只有枫儿才能帮上朕啊!”站起身来,手轻轻放在柳怜枫的肩上,“枫儿,朕那夜的《凤求凰》就是弹给飞岚的寒亲王轩辕水寒听的。” “小寒?”猛的抬起头,柳怜枫几乎叫了出来,“可是小寒该是有了所爱之人吧?” “你怎么知道?”才刚要现在脸上的笑意顿收,雪无痕的眼底忽然冷了一冷。 “感觉。”有些事虽然不用说,他却也有所觉察。无论是那少年嘴角上挂着的那抹本人毫无觉察的幸福,还是昨日后颈处那道不是很明显的吻痕,都是他这种感觉有力的证明。 所以他才会那般决绝的拒绝朕吗?想了想雪无痕才又接着说道,“既然是这样,枫儿就更应该帮帮朕了,帮朕得到他。”说完见柳怜枫张了张嘴似乎是想反驳,雪无痕抢先道,“又何况枫儿不是很喜欢他,有他陪了枫儿,枫儿该不会寂寞了吧。” “皇上想让枫儿怎么帮您?”再度低了头,垂了视线,柳怜枫强笑道。 “呐,”见柳怜枫应了他,雪无痕便从衣袖内退出来一只小巧的白色琉璃药瓶递过去,“这里面有两粒迷魂药,溶入水中无色无味,你只要用它把九皇子带回来就算是帮到朕了。” “皇上,您竟然要……用强的?”再度惊讶的望着雪无痕,柳怜枫猛的向后退了两步,“不,您若真心喜欢他就不该这么做,我不去了,枫儿不去见他了……”说着,柳怜枫便转身要往殿外跑。 “枫儿,”身形一转雪无痕便挡在了柳怜枫的面前,伸手擒了他的手腕,“你去不去?” “不……不去……”给雪无痕冰冷的视线锁住,柳怜枫虽是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却也还是拒绝道,“小寒是枫儿的朋友,枫儿不会寒他……” “朋友?”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雪无痕松了握着柳怜枫手腕的手,“枫儿,我若说的不错的话,你同九皇子说你是朕的琴师吧?你可未曾告诉他你不但是朕的琴师,你还是侍寝的男宠。你若真当他是朋友为何这件事要瞒了他?”说完,见柳怜枫身子晃了一晃,雪无痕便重新坐回到那张太师椅上,“你若不去也好,你不去朕便派人以你的名义去见他,说出你的身份,告诉他,你一个男宠的身份高攀不上他这个飞岚的亲王,替你断了和他的交情。去还是不去,枫儿你可要想好了。” “我去。”长久的沉默之后,柳怜枫终于伸出修长白净的手指,颤抖着去接雪无痕手中那只琉璃小瓶,在接到手中的那一刻,泪水终于顺着面颊滑落。多少年的忍耐,委屈,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之感同时涌了上来,把那只小瓶子死死的攥到手心里,低了头,垂了视线,柳怜枫转身离开。 “枫儿……”从未见过他这般的伤心,雪无痕的心感觉忽然给揪了一下般疼的厉害。 “皇上,”转过头,睁着一双泪眼望着雪无痕那双一片阴寒的眼眸,柳怜枫低声道,“枫儿跟在陛下身边数年,一无所求。如今,老天怜见好容易有了这么一个能谈得来的知己好友,都不行吗?”说完,见雪无痕的双唇动了动,却并未发出任何声音,柳怜枫便失望的转过身,重新垂了视线,迈了殿门前高高的门槛离开。 定天下 第二十六章 真情假意 依旧是那条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依旧是那一丛翠色的竹子,相对外间彻骨的阴寒,这片谷地中央的这间小小的竹亭内依旧十分的温暖。 柳怜枫斜靠了竹亭两侧原色的栏杆,望着自己才走过来的那条湿滑的鹅卵石小径旁的那从翠竹,脸上忽然现了抹浅笑。 数日前差不多是这个时候,也是在这片竹林内,因为琴弦崩断柳怜枫也才再度巧遇了被他琴声吸引而来的白衣少年。 那时那一身白衣的少年就是隐身在那一丝翠竹之后,他不过是穷极无聊才会开玩笑一般的诈上一诈,却不成想那少年竟然真的乖乖的现身出来。一想起在当他知道真相之后那张清俊脸上出现的极度郁闷,却又憋屈着无话可说的表情,柳怜枫嘴然上的笑容渐浓。 懂韵律,懂茶,爱吃甜的东西,身上装束样式虽简洁大方,没有过分华丽的装饰,但就其质地以及与其身体极好的契合度来看,其身份绝对很高,这就是那白衣少年给柳怜枫的最初印象。 虽然认为这一次的相遇不过又是一次短暂的邂逅,就如同数年前的那匆匆一面一般,再不会重复。柳怜枫也还是在第二日选了相同的时间,带了点心茶水再来这竹亭,为的就是能再见一次那少年。虽说跟在雪无痕身边多年的柳怜枫明白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也还是再一次弹响了手中的古琴。却不想,他的琴声才起,那披了同昨日一般无二大氅的少年便翩然而至。 十几岁的年纪,却没有这个年纪少年常有的心浮气躁,虽偶尔会有些孩子气的表现,却不矫揉造作,年纪轻轻却每每会有惊人之语。无论和他聊什么,都能聊在一处,与自己看法相近却又有其独到的见解。 和这少年相处的时光总是那般的轻松愉悦,少年那时常挂在嘴角上的那抹浅笑,虽稍显疏离却一如冬日的阳光一般温暖。只两日的接触,柳怜枫便喜欢上了这个琴艺同样高绝的少年。 甚至直到不久之前,他也还认为,两人之间的这种虽不敢说是志同道合、无话不谈,却也算得上是相谈甚欢的友情会一直持续下去,至少会持续到他离开苍霄为止,却不曾想…… 握了那只白色琉璃药瓶的手骤然收紧,才刚被自己指甲抠破的手心被冰冷的瓶身扼的生疼,垂了视线,敛了嘴角上的笑容,柳怜枫本已止住的泪水不知不觉间再度涌了上来。 “怜枫。”恰在此时,一声轻唤响起。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他辨出来人的身份。忍了眼眶中的泪水,站起身,抬起头望向竹亭外面的柳怜枫,一眼便望风那披了纯白色大氅,头上压了兜帽的少年正迈了轻快的步子沿着那条鹅卵石的小径迎面走来。少年白净清秀的脸虽给头上兜帽遮了一般,嘴角上那抹发自内心的笑意也还是闯入了柳怜枫的眼帘。 小寒!握了那琉璃小瓶的手又是紧了一紧,待那一身白衣的少年三步并两步的直接跃到自己面前,柳怜枫缓缓的垂了视线,低了头,双腿一软便直直的跪在了水寒的面前,“草民柳怜枫见过寒亲王。” “怜枫……”几乎收缰不住的身子霎时停住,清俊的小脸上现了抹不解,望着垂了头跪在自己面前的柳怜枫,水寒清秀的眉毛便轻轻的蹙在了一处。 “数日相处,草民一直不知王爷身份,以前若有所冲撞还望王爷海涵。”虽然知道这一声王爷,一句草民便将两个人本是平等相处的模式硬生生的拆成了一个天上,一下地下,柳怜枫也还是咬了咬嘴唇接着说下去,“草民柳怜枫不是雪帝身边的琴师,而是侍寝的男宠。前日被王爷问起草民未以实相告实为在下的错,还望王爷您见谅。即为男宠在此私见外人已经不合规制,又何况王爷金枝玉叶也不是草民能够高攀的上的。所以,自今日之后这竹亭草民不会再来了,也请王爷……”不必再来了。 就算是不得不告知你我的身份,也该是我亲自来告诉你;就算是要绝了这几日的交情,也该是我来亲自了结。低垂着视线,那只握了白色药瓶的手又是一紧。 虽是在心中重复了无数遍的话,虽然以为自己已经被那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带来的酸楚麻木了,但是一旦真的说出来,心中的那股越发浓烈的酸楚之感也还是让一忍再忍的泪水悄悄的滴落在竹板拼接成的地面上。 “怜枫?”好不容易挨过了午膳,送走了去了苍帝和雪帝议中的轩辕亦和轩辕孤鸿,一路上还在想着该如何向柳怜枫道歉,先前还兴高采烈的水寒着实被柳怜枫的这一番举动和他的话吓住了,呆了一呆才想到要伸手去先将一直都跪在地上的柳怜枫,却不想自己的手还未到,柳怜枫便向后缩了一下身子,“草民贫贱之身怎能当得起,还请王爷自重。” “你……你先起来,咱们有话慢慢说好不好?”伸出去的手失了要扶起来的对象,水寒那原本蹙在一处的眉毛再度皱了一皱,就这样忽然莫名其妙的被拒绝的滋味虽然很不好受,他也还是缩了声小心的向前探了探身子。 哪想人才靠近一点,柳怜枫就又向后缩了一下,见状,水寒忙后撤了一步,同时将双手举起,“你别激动,你先起来,有什么话咱们慢慢说不好吗?” 听水寒声音中并未有任何的轻视以及厌恶,反倒是多了几分担忧,柳怜枫本是有些不稳定的情绪反而很快平复了。 再度攥紧了手心里面的药瓶,咬了咬薄唇,柳怜枫开口道,“该说的草民已经说完了,王爷若无其他吩咐,草民便先行告退了。”说完,他便站起身来,低着头垂了视线,转身往竹亭外面走去。 “你等等……”见柳怜枫就这般不管不顾的丢下了一大堆话,让自己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七七八八的说了一堆,说完了又不管不顾的转身走人,水寒忽然有些郁闷,再开口时声音也就不知不觉的冷了几分。 “王爷还有何吩咐?”依旧垂着头,转过身来,柳怜枫又恭恭敬敬的双膝跪到了水寒面前。 “你……”对了面前的这男子,水寒其实很想问问他既是以诚相待的朋友,身份真的那么重要吗?看着又跪在自己面前的柳怜枫,水寒再度无语。 “王爷您还有何吩咐?”沉默了片刻,见水寒只是说了一个你字就无话可说,柳怜枫低声提醒道。 “你……不能站起来吗?” “是。”一声低应之后,柳怜枫才缓缓的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垂了头,视线也落到了面前地面上,“不知王爷您有何吩咐?” “你……” “王爷。”一个你字才刚出口,水寒的话便被人硬生生的打断。 随着那一声低唤,一道人影闪过,一身黑色劲装,黑巾包头的喜子便单膝跪到了水寒面前,“王爷,梁珍珠来见静亲王了。除了她茶霄的煜亲王也来了,红总管让属下赶快寻您回去。” “梁珍珠和蓝煜?”心头一跳,水寒猛的转过身来,望着单膝跪在地上的喜子。 “是。”单膝跪地,低了头的喜子多少有些气喘,显见是拼了命跑过来的。 梁珍珠,蓝煜这两个人无论哪个都是自家静皇叔心中的一块伤,今日这两人竟同时来了,还是趁着自家父皇未在馆驿之中……水寒的心中霎时笼罩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喜子,你现在就去见父皇,让他马上回驿馆。如果苍霄的人敢拦你……”沉吟了一下,水寒的脸便是一冷,“杀!” “怜枫,我明天再来找你。”虽然还是有很多话要跟面前这青年说,也还有很多问题要问,可是现在自家静皇叔更让他担心,犹豫了一下,水寒房了眼恭恭敬敬立在面前的青年后才转身沿着来的方向飞奔而去。 小寒……抬了头,望着那道纯白色的影子很快的消失在面前这片茂盛的竹林中,柳怜枫忽然如脱力一般绘缓的向后退了两步,靠着身后的栏杆坐下,将身子倚在一侧撑起这竹亭的柱子上,片刻脸上忽然现了抹笑容。 应了他来这里见你不过是对瞒了你自己的身份耿耿于怀,不过是想再看你一眼,也不是想给自己留下最后的一点念想。你虽担心,迷惑,不解,却自始至终都未曾轻视我,轻看我,即便是你知道我不过是个男宠也还是一如从前,我……该知足了吧!将头靠在身侧的柱子上,柳怜枫缓缓的合了双目。 冷,彻骨的寒冷仿若将他带进了一片冰天雪地之间。 茫然四顾,所到之处皆是一片纯白。不该是在那片竹林吗?入眼的该是一片翠色啊,怎的竟是这一片白?直愣愣的立在这片望不到边的白色中间,柳怜枫有些奇怪。 立的稍微久一点,寒气便从脚下传递上来,很快传遍了全身。这样下去大概会被冻僵吧!虽然还是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忽然出现在这里,柳怜枫却也知道,此地不是久留之所。 可是,目力所及皆是各式各样或深或浅的白色,没有一星半点的参照物。身上寒意更甚,犹豫了半晌,柳怜枫还是迈了有些艰难的步子,开始向着自己认定的方向前进。 依旧是那一片扯天盖地的纯白色,无论走多久,面前的单调又相近的景色依旧没有多少变化,身上的寒飞却是越来越重,已经透过皮肤渗透到骨髓里面去。 身子不知不觉间开始僵硬,双后的手指也被冻的卷在一起伸也伸不直,可是柳怜枫也还是踉踉跄跄的往前走。 啊!张了张嘴,却未发出任何的声响,脚下一滑,本就站立不稳的柳怜枫一下便趴在了冰冷的雪地上。彻骨的寒意从与地面接触的手掌掌心霎时传遍了身体,柳怜枫忙缩了已经有些不听使唤的双手。喘息了片刻之后,他才试着要爬起来。可是无论是双腿还是手臂皆忆僵直,就连卷在一起的手指也无法动弹。 这样下去的话,自己该是会被冻死吧!柳怜枫脸上现了抹苦笑。 虽然生与死在他看来没什么分别,他却不想现在就被冻死,就算是死,也想要在临死之前再看一眼那个人,再看一眼那张脸,那个自己爱到骨子里面的男人的那张脸…… 皇上……姊夫……无痕,无痕……无痕,无数个夜晚,面对了那男子的睡颜他都想这般唤他一次。无数次的挣扎,他却又从不敢逾越分毫。可是既然命不久矣,也就无所谓了吧!反正他也听不到,真可惜他听不到…… “无痕……”一声轻唤自男子原本紧紧抿在一处的薄唇中轻轻唤出,雪无痕一愣,望着怀中男子那张苍白的脸,眼眸忽然闪了闪,脸上也情不自禁的带出了些许的迷惘。 “枫儿?”呆了半晌,见怀中男子只是叫了一声自己的名字便再无动静,雪无痕忽然有些张惶起来。一边用手拍打着男子的脸,一边情不自禁的提高了声音,“枫儿,枫儿,醒一醒……枫儿……” 痛……好痛啊!就不能轻点嘛!几乎完全失去意识的柳怜枫皱起了眉毛,一双几乎冻僵的看自然而然的捂到了自己的脸上。可是痛感不减,伴着这痛感的还有一声一声的低唤……枫儿,枫儿……带着难掩的焦躁与惊恐! 无痕?是他……好想再看他一眼,可是已经合拢的眼眸中已经是一片黑暗,就连睫毛也仿佛给冻在了一处,眼睛睁也睁不开! 枫儿……低唤声忽然飘远了,飘的很远,远到自己几乎要听不见了。不要……求你,再让我看一眼,就一眼……我不要一个人就这样冻死在这里!莫名的恐惧霎时吞没了拼命挣扎的柳怜枫,身子一阵颤抖,伴着那声忽然接近的低唤,柳怜枫挣扎着睁开了眼睛,却不想,最先闯进眼底的便是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皇上……” “枫儿……”怀中男子睁开了眼睛,雪无痕不知何时绷起来的心弦便是一松,本是阴冷的脸上也不由现了抹庆幸的笑意,“枫儿怎么在这里就睡着了,若不是朕寻来,你怕是再也醒不了了啊!” “皇上,”听雪无痕这般说,两行清泪便顺着柳怜枫的面颊滑落,“皇上是枫儿挚爱,是枫儿无论如何都不能伤的人;小寒去是柳风此生第一个朋友,也是枫儿无论怎样都不能伤的。”所以这伤也就只能我来承受了,缓了一口气,柳怜枫接着说道,“放走了寒亲王皇上必定不会轻饶枫儿,枫儿任皇上处置,杀剐存留……绝无怨言。”费力的说出最后几个字,柳怜枫便再度昏劂过去。 “枫儿,是朕为难你了……”情不自禁的将抱了柳怜枫的手臂收紧,雪无痕将唇贴到了柳怜枫的耳边。滚烫的热度传到冰冷的唇上,雪无痕愣了一愣,忙将头贴到了柳怜枫的额头之上,燥热之气几乎在接触的一瞬间便传递到了雪无痕的皮肤上。 怀内的人身子异常的冷,可这额头却烫的吓人。雪无痕忽然有些无措,心也霎时便沉到了谷底。 “皇上,公子他……不会有事吧!”见雪无痕忽然变了脸色,身侧的询问声便不由自主的带着哭腔,虽是满含担心却也惹恼了雪无痕。 “闭嘴,叫太医去朕的寝殿。”一声断虽打断了玲珑的问话,将怀中的男子打横抱起,出了竹林,雪无痕飞跃而起,踩了苍翠的竹叶径自往自己所居的馆驿飞奔而去。 先是飞岚的寒亲王,现在又是莹碧的雪帝,为什么自己越来越像是这苍霄宫中的摆设了呢?看着那一身龙袍的雪帝雪无痕以极快的速度踩了颤巍巍的竹枝远去,隐身在暗处的苍霄侍卫们失败感更甚。 定天下 第二十七章 母子重逢 “哎——”一声叹息自身侧响起,在让立在书案前的暗卫身子不由自主的颤了一颤的同时,却只是招来红叶淡淡的一瞥。 “哎——”又是一声叹息,与上次相比声音重了不少,有意为之的意味极为明显。那正向书案后红叶汇报的暗卫偷偷瞄了一眼坐在书案一侧太师椅上,单手撑了下巴,百无聊赖的在那里唉声叹气的轩辕静一滴冷汗便顺着额角滑落,至于红叶,这一次连头都未抬,依旧坐在书案后边听边写。 自家皇兄带了孤鸿去见苍帝和雪帝了,自家寒儿送走他亲亲父皇就乐颠颠的离开了,看情形多半是去会那个怜枫公子了,自家小红又给暗卫的事务绊住了手脚,这日子还真是无聊啊!见这一次红叶连看都未看自己一眼,轩辕静便嘟了双唇,泄愤一般狠狠的扯了扯自己的衣袖,“哎——”。 随着他这一声叹息,本是平平整整的天青色锦缎绣花的袖口给他这么一扯,便现了一道折痕。 瞄了眼那道很明显是加了力道才会留下来的折痕,那暗卫便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在禀告完事务之后自觉的加了一句,“总管若是没有其他吩咐,属下就告退了。” “你去吧。”瞄了眼坐在一侧的轩辕静,红叶摆了摆手。 “是。”长长的出了口气,低应了一声之后,那暗卫再度悄悄瞄了眼还在扯袍袖的轩辕静后便如蒙大赦一般以逃命的速度飞快的离开了书房。 “小红。”那暗卫离开,书记内就只有自己和红叶,轩辕静俏脸上立刻现了抹喜意,站起身来身形一转他便来到红叶面前,“小红,咱们偷偷去看看寒儿在做什么啊!” “静……”听轩辕静吓走那暗卫为的竟是这么件事,红叶抬头盯着那张俏脸,良久无语。 “呵呵,”给红叶盯了,轩辕静就有些心虚的笑了笑,“虽然寒儿跟那个怜枫公子的感情很好,可是他毕竟是雪帝的人,雪帝对寒儿的执着你又不是没看见……万一他利用那个怜枫公子对寒儿不利,寒儿若是出了什么事那皇兄他……”话说了一半,见红叶挑了挑眉,轩辕静便再度心虚的笑了笑,讪讪的低了头,未再说下去。 “静,我看你不是担心寒儿,而是太过无聊了吧?”轩辕静不往下说,红叶一开口便戳穿了轩辕静心中所想。 “静才没有……”反驳的话,只是声音越来越小,失了底气,怎么听都透着股心虚。 “你既是无聊,我就陪你去寻寒王好了。”见轩辕静的俏脸一郁,红叶嘴角微微扬起,英俊的脸上现了抹连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宠溺。 “咦?小红真的要陪静去寻寒儿他们?”吃惊的抬起头,轩辕静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听闻那位怜音公子也是位技艺高绝的琴师,今天我也许还能一饱耳福呢!”说着,红叶便合了摊在桌上的册子,将毛笔架在笔山上后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的窄袖长袍。 “呵呵,就知道小红最疼静了。”话音未落,满面含笑的轩辕静便伸手握了红叶的手,“呐,咱们走吧!” 看了眼被轩辕静自然而然扣在手心中的自己的手掌,红叶的目黯了黯,未说话,也未挣脱。 只不过,两人还未到书房的门口,一名一身侍卫打扮的暗卫便迎头闯了进来。那侍卫看了眼手牵手的轩辕静和红叶,犹豫了一下才单膝跪地低头道,“苍霄琬王王妃现在馆驿外面,说是要求见静亲王。” “静?”见握了自己的手缓缓松开,满脸的笑容很快消散于无形,红叶便反握了轩辕静的手,低声道,“你若不想见我去打发了她。” “不必。既然来了就见一见吧!”虽是早想再见一见自己的生母,想把一直藏在心中的那句话问出口,却因为一直犹豫不决,人虽然已经到了苍霄却是一拖再拖。既然未等自己去她便寻上门来,今日便把这事一并解决了吧! 转头望望身侧满脸担忧的红叶,轩辕静低声道,“小红,陪我一起去。” 空出来的一只手揽在轩辕静的脑后,将他的俏脸按在自己面前,亲了亲轩辕静的额角,红叶道,“我陪你去。”说完,才又转向那低头跪在地上的暗卫,“将琬王妃迎进正殿,奉茶。就说静亲王马上到。” “是。”应了一声,那暗卫便转身离去。 “走吧。”又用力握了握轩辕静的手,红叶才向后退了半步,以回护的姿势退到轩辕静的身后。 “小红,你会一直都在我身边吧?”转过头,有些不安的望着身后绷紧了身体的红叶,轩辕静问道。 “会。”斩钉截铁的答复,没有丝毫的犹豫,回望着轩辕静有些惴惴的眼神,红叶嘴角轻轻扬起。就像一年前你伴了我翻过那道我自己可能永远都翻不过去的山一般,这一次该是由我来陪着你了。 俏脸上再度现了抹笑意,转过身,任红叶将进门时撩在一边的披风披在身上,轩辕静撩了长袍的前摆,迈步出了书房的正门,沿着宽阔的甬道往前殿而去。 正殿内,琬王妃梁珍珠虽是规击剑矩矩的坐在客座太师椅上喝茶,视线却不时瞟一瞟殿门口。此时她的处境与二十多年前的风光无限相比要惨淡许多。 二十多年前,她是三大帝国之一飞岚岚帝轩辕笑炫最为宠爱的皇贵妃,又有一个岚帝最为喜爱的,很有可能会被立为储君的皇子,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二十年后,在苍霄她却不过是一个早已淡出众人视线的废太子琬王的王妃,无权无势,日子虽不至于捉襟见肘,却早已风光不在。 打量着自己所处的这间装饰华美的正殿,还有殿内无不是精工细作的椅套桌布,案上架子上,桌上摆的精挑细选的古玩镅饰品,殿内两旁规规矩矩垂首侍立的太监宫女,品着沁人心脾的清茶,梁珍珠一时间竟有一种悄然隔世的感觉。 可是,一想到自己就要见到的那个人,梁珍珠心里又忽然没了底。当年是自己将他从岚帝身边带离,又是自己将他送到煜亲王蓝煜的手中……虽然不愿意承认,梁珍珠却也知道,若不是轩辕亦将他救走,他怕是早已客死他乡,成孤魂野鬼了。有些惴惴不安的望了眼殿门口跟随自己来的数名侍卫,梁珍珠若有所思的嗪了一口茶水,思量着见到轩辕静该如何开口才能达到此行的目的。 “静亲王到——” 伴着这一声吆喝,一身天青色广袖长袍,青玉簪束发的轩辕静带着红叶迈步走进了正殿。 听到那一声吆喝,梁珍珠忙放了手中的茶盏,低头理了理身上的簇新衣初,缓缓迈了步子迎着已经走到殿中的轩辕静而去。二十多年未见,当年那个眉清目秀的少年早已成年,一张俊美俏丽的脸顾盼神飞间竟让他想到了自己前任的夫君。只是与轩辕笑炫相比眼前的轩辕静少了一国君主的张扬与霸气,却多了些毫不为世谷外场所拘的洒脱与灵动。 怪不得一向都只鼓劲美少年的蓝煜竟会对他如此的执着,暗叹了一声后,梁珍珠才开口轻声唤道,“静儿……” 一声静儿唤出,见面无表情的轩辕静脚下的步子缓了一缓,梁珍珠便悄悄的叹了口气,放下心来再度唤了一声,“静儿……” “都下去吧,本王同琬王妃有话要说。”将披在身上的披风解下随手递给迎过来的太监,绕过梁珍珠,来至正殿内,坐了主位,待宫妇女端上茶盏后,轩辕静才道。 “是。”随着一声低应,侍立在两侧的太监宫女自觉的排成了两排自两侧退了出去,立在殿门口以备不时之需。 这些人退去,梁珍珠的视线就自然而然的落到了抱了双肩,立在轩辕静身后的红叶。 “琬王妃今日来见本王,不知有何赐教?”自动忽略掉梁珍珠脸上极为明显的不解和疑惑,轩辕静随手端了自己一侧的茶盏,低头嗪了一口香茶。 “静儿……母妃只是来看看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本王吗?”柳眉轻挑,轩辕静的俊脸上便现了抹嘲弄,“身为飞岚的亲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覆手为云翻手为雨,依您看来,本王过得怎样?琬王妃?”若赌气的孩子一般,故意将琬王妃几个字咬的紧紧的,轩辕静的视线终于落到了梁珍珠的身上。 “静儿……”避开轩辕静的视线,梁珍珠不觉垂了头,“我知道这二十多年你对母妃的怨恨从未停止,可是母妃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当年若不是你父皇派人追杀母妃,母妃也不会以你为质,将你带出飞岚。母妃知道你一离开飞岚便是失了夺嫡的资格,所以母妃也想好好待你,可是谁成想你竟然会被蓝煜看中。当年他便是最有权势的皇子,母妃又初来乍到,就是想护你却也护不住啊!”说着,梁珍珠便从袖口内抽了一方丝帕出来,擦拭不知何时溢出眼眶的泪水。 缓缓的将手中蔡盏放到身侧桌上,轩辕静垂了头,眼眸不觉暗了一暗。他身后,缓紧了后背后两人叙话的红叶眉毛却忽然皱了起来,望向梁珍珠的视线中不自觉的带出了些孤疑。 “既是如此,为何这么多年音信全无。” “静儿,你既是飞岚亲王也该知道,你归国不久蓝琬便被废去了太子之位,母妃也因之失了依仗。母妃曾是飞岚皇妃,这苍霄上下多少双眼睛都盯着母妃,恨不得寻了个错处立时拔了他们这根眼中钉肉中刺,就算是寻常的家信,在他们眼中也会是通敌卖国的证据。”说着,梁珍珠便低低的抽泣了两声,又用指尖上捏着的丝帕蹭了蹭不觉已经红肿的眼睛。 “现在母妃也很后悔,当年不该离了你父皇带了你跟着蓝琬来苍霄。可是错已铸成,悔之晚矣。母妃就是想回飞岚也是无论如何都回不去了。这二十几年,母妃可是无时无刻不在挂念静儿,也派人多方打听静儿的情况,直到听闻亦儿继位后虽诛尽皇子却留了静儿也才稍稍安心。” 一番话说的句句在理,又情真意切,轩辕静的眼眸不自觉的又暗了暗,放在腿上的双手不自觉的去摆弄身上广袖长袍的织锦的袖口。 “静儿离开后母幻以为这一世再也见不到静儿了,这一肚子的委屈也就无处可诉。好在老天怜见,竟又给了咱们母子重逢的机会,让母妃能在临死之前再见静儿一面……”说着,梁珍珠再次以丝巾掩了双唇,低低的抽泣了几声后接着说道,“实不相瞒,自打静儿到凌霄城,母妃便想再见见静儿,却怕静儿还是怪罪母妃不肯相见,所以迟迟未能成行。眼见着苍帝继位大典在即,大典之后静儿便要重回飞岚,若再不来怕是错过再见静儿的机会,母妃今日也才会厚着脸皮前来。母妃知道静儿一直都在怨恨母妃,母妃不敢妄求静儿原谅,今日能见上静儿一面,母妃也就知足了。” “许久以前的事情了,静儿都忘了,母妃又何必再提。”轻轻的叹了口气,轩辕静松了一直在摆弄袍袖袖口的手,垂了视线。 “这么说,静儿是肯原谅母妃了?”梁珍珠听轩辕静不再以本王自称,也不再称她王妃,一抹喜意便挂在了脸上。 “母妃也是情非得已。”虽未明说言下之意却也是不打算再追究这件陈年旧事了。 “静儿……”眼泪忽然如雨点一般噼里啪啦的往下掉,捏着手中已经给鼻涕眼泪抹了湿嗒嗒的丝帕,梁珍珠道,“母妃今日来只是想见一见静儿,不想静儿非但肯见我,还原谅母妃将你一人抛下……母妃的静儿果然是善良的孩子……” “母妃。”不知道是给梁珍珠的话语所感,还是为这殿内悲伤的气氛所感,轩辕静鼻腔内也酸了一酸,站起身来伸手从衣袖里抽了自己的绢帕递到梁珍珠面前,“母妃好歹也是苍霄的王妃,怎的哭的跟个孩子似的。” “母妃这是高兴,静儿有所不知,赤这馆驿的一路上母妃都提心吊胆的,生怕静儿不肯见我,更不肯原谅我。”接了轩辕静递过来的绢帕,梁珍珠伸手便抓了轩辕静的手,“你我母子二十多年未见,此处不是讲话的所在,静儿不如跟母妃暂回琬王府叙话可好?” “母妃?”未曾想到梁珍珠会约自己去琬王府,轩辕静犹豫了一下才道,“这恐怕不好吧?静儿毕竟是飞岚的王爷。” “静儿虽是飞岚的王爷,却也是母妃的亲生儿子,骨肉至亲数年未见聚上一聚又怎会不好?”见轩辕静有些犹豫,梁珍珠便握了他的手接着说,“母妃有一肚子的话无处可说,也就只能跟静儿诉一诉。” “若是如此,母妃不如住下来,索性最近静儿无事便陪了母妃说说话。静儿这就命人给母幻收拿房子。”说着轩辕静便转头要唤远远的立在殿门口听太监。 “静儿。”见轩辕静要唤人替自己收拾屋子,梁珍珠忙扯了扯轩辕静的手,“静儿,我与亦儿一向不和你又不是不知道。自打母妃将你从飞岚带走他更是对我心存芥蒂,他现已为飞岚之主,母妃是怕……”犹豫了半晌,梁珍珠才咬了咬双唇低声道,“母妃怕你兄弟二人会因我生了嫌隙。” 虽然轩辕亦从未跟他说过自己母亲的坏话,但是轩辕静却也知道梁珍珠所说属实,自家皇兄的确对他的这位母亲成见颇深。皱了眉毛,低了头轩辕静沉吟道,“既是这样的话……” “王爷,”轩辕静的话未说完,一直都立在他身后的红叶闪身来至他面前单膝跪地道,“王爷身为飞岚臣子,借宿苍霄朝臣府邸与礼制不符,恐会引人不满,引起两国争端。” 红叶这般说,轩辕静便有些为难的望向梁珍珠,“母妃……” “本宫离开飞岚数年,宫中侍卫何时变的这么没规矩了?”见本已被自己说动了心的轩辕静被跪在地上的男子劝住,梁珍珠自然不愉。收了脸上悲切冷声道,“我母子在这里叙话怎有你插嘴的份?” “母妃你别……”梁珍珠哥斥红叶,轩辕静忙上前两步。 “娘娘虽曾为飞岚贵妃现在却是苍霄的琬王妃,这馆驿虽为苍霄的宫殿现在却是飞岚的馆驿,王妃还请自重。”意思就是你已经不是我飞岚的皇妃,我不归你管,你不用在这里飞扬跋扈的。 果然,此话一出,梁珍珠的脸便白了一白,咬了咬嘴唇一转身望着身侧轩辕静眼泪便又噼里啪啦的往下掉,“静儿,母妃虽已经不是飞岚的皇妃,你去还是飞岚的亲王,他这般的欺辱母妃你连管都不管吗?” “小红……” “王爷贵为飞岚亲王,一举一动全都为天下人尽收眼底属下还请王爷以大局为重。况琬王妃虽为王爷生母,现在却已经是苍霄王妃,王爷若前往王府琬王妃也难免会在苍霄君臣中留有口实。” “明白了……”望着单膝跪在地上的红叶,轩辕静轻轻叹了口气,转向梁珍珠,“母妃,小红说的没错,静儿还是……” “静儿……你真的不想去吗?”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忽然轻飘飘的传进轩辕静的耳朵内,仿若情人的耳语一般在耳边响起,带着无限的深情,也透着无限的魅惑。 定天下 第二十八章 同生共死 “静儿,你真的不想去吗?” 蓝煜?若情人耳语一般的声音传进耳内,轩辕静的身子猛地一震的同时,心也立刻跌进了谷底。他怎会在这里?微张了双唇,眼底中忽然现了抹惊恐。 “静儿,你怎么了?”见轩辕静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住,紧接着脸色便是一变,一旁偷窥着轩辕静脸色的梁珍珠有些奇怪的问道。 几乎在同一时间觉察到轩辕静不对劲的红叶也不由抬起头来,望向脸色极为难看的轩辕静。 “呵呵,只一句话就听出了本王吗?”一声低笑再次在耳边响走,“本王有那么让人害怕吗?怎的你的脸色忽然变的这么难看?” 未理睬梁珍珠的问话,轩辕静身形一转便到了正殿的门口,仓皇四顾。 “呵呵,怎么?想念本王了?若是真的想念本王了就随了你母妃出了这馆驿来见本王如何?”低低的笑声,轻飘飘的传进轩辕静的耳朵内,逗弄调侃的味道十足。该是情人间私密的话,听在轩辕静的耳朵内却只能让他们心生恐惧。 “不要……”见视线所及并未见说话之人,轩辕静便大步流星的迈了两步来至院落中央,环视四周的屋脊。 “静儿,你寻不到我的。”一声轻叹再度传来,“静儿,你可知自那夜在凌霄宫中一别本王日思夜想的可都是你啊!静儿,回到本王身边来可好?” “不要……我已经有了心之所属……”所以请不要再来找我了。虽然明知道蓝煜说的不错,他的确寻不到蓝煜,轩辕静也还是不由自主的四下观望。 “心之所属?”本是轻飘飘的声音忽然一滞,片刻后声音再度响起,“静儿,你跟在本王身边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是很短了,也该知道,本王想要的何曾放弃过?就算是心不在了,本王也要留住你的人。” “静?”红叶的视线跟着轩辕静来到院落内,见他只着了那件广袖立在院子中间茫然四顾,也顾不得君臣之礼,身形一转便到了他的身侧,“怎么了?” “他就是你说的那个心系之人吧?上次他竟会对本王的话置若罔闻,轻易便被你拉走,显见是极信任你啊!一生若能有这样一个人相伴终生也不啻为人生一大幸事!”一声叹息,似是感慨良多,但紧接着话风便是一转,“只不过,若是让他知道自己心爱之人不但曾跟着自己生身之母来过苍霄,还差一点就成了本王的娈童,你说他该会如何待你?” “不要……”垂在身侧的双手骤然收紧,指甲不由自主的陷进手心里,轩辕静忽然垂了视线。 “是不是一如从前一般情深意切?亦或是……便因此离你而去?静儿,你觉得会是哪个?” “不要再说了……” “不想让本王说下去了?”又是一声低笑响起。上次与轩辕静重逢之时便便猜到岚帝身边那名为红叶的暗卫总管与轩辕静关系非浅,而且轩辕静也必定有意隐瞒了自己在苍霄的经历,现在看来果然不错啊。 “静儿既然不想让本王再说下去,那就告诉他说你要跟着琬王妃去琬王府。” “蓝煜……你别逼我。”柳眉一立,轩辕静忽然扬了声音。 “是蓝煜?”立在轩辕静身边的红叶见他忽然有这般反应,立刻猜到是蓝煜又跟他玩隔空传音的把戏。眉毛皱了一皱,瞟了眼立在台阶之上侍卫之中的喜子,见他冲自己点了点头后悄悄退了出去后凌厉的视线才四周搜寻。 “逼你……静儿,本王对怎会忍心逼你。是你在逼本王,你若乖乖的回到本王身边,本王也就不会这般费尽心机了。静儿,你说,是你乖乖的跟琬王妃离开,还是让本王告诉他你在本王的王府内时本王都教了你些什么?”微微上扬的声音伴着一声低笑,隐在暗处的蓝煜眼眸中忽然冷了一冷,若不是二十年前轩辕帝早到一步这孩子早就该是本王的人了。岚帝,这笔账咱们慢慢算。 “我会自己告诉他,不用你费心。”眼眸中忽然蒙上了一层水汽,紧接着清亮的泪珠沿着面颊滑落,屈辱、惊恐,还有伤心……无数强烈的感情忽然交织在了一处,泪水一旦滑下就再也忍不住。 “是吗?”蓝煜的嘴角微微扬起,“你真的会告诉他吗?若不是本王出现,你该不会是打算要瞒他一辈子吧?静儿,他可曾有事瞒了你?” 等了片刻,见轩辕静未回答自己的问话,蓝煜便接着说道,“可是你却有事瞒着他。静儿,相爱之人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有所隐瞒,尤其是他那般的信任你,你配不上他。” “不是……我不说是因为……”为蓝煜最后一句话刺激到,轩辕静猛的抬起头来。 “因为你觉得屈辱,觉得无法说出口,还是怕他会因此弃了你?静儿,他信你,你却不信他……你还是配不上他。” “我配不上他吗?”垂在身侧,一直紧紧握在一处的双拳忽然缓缓松开,溢满了泪水的眼眸忽然失了神色,绷得紧紧的肌肉也随之松懈下来,虽还是立在院子中,此时的轩辕静身形中竟透出来一股身心俱灰的颓废之感。 “静……别听他的,无论蓝煜说什么都别听他的。”本是在聚精会神的找寻隐在暗处的蓝煜的红叶,凶轩辕静眼眸忽然黯淡了下去,心头一跳,忙伸手握住了他的双肩,“表,别听他的,他说的别信……” 晚了!你若是在我最初传音给他的时候就这般说也许还有用,可惜现在……暗处蓝煜嘴角上的笑容更甚,传进轩辕静耳朵内的声音也忽然轻柔了很多,“静儿……你既配不上他又何苦抓着他不放呢?他该去寻一个比你更好的人,至于静儿,回到本王身边来吧,本王一直都在等你回来呢。” 回去?可以吗?头缓缓的抬起来,柳叶眉也微微的蹙起,俏脸上现了一抹迷惑,眼眸中仅存的一点光亮也消失不见了,整个人如忽然失了灵魂一般,空洞的眼眸直直的望着前方。 “静。”正对了轩辕静的红叶呼吸一滞,这眼神……那个夜晚他也曾见过,虽不知道轩辕静为何忽然会变成这样,他却也知道此时的轩辕静该是被蓝煜控制了心神。 “静儿,跟他说,你要跟琬王妃去琬王府,让他不必挂念。” “我要去琬王府……小红,不必挂念……”空洞的眼神,毫无感情的声音,面前的轩辕静竟如一个被操控了的傀儡一般,红叶扳在轩辕静肩上的双手一紧。 “来人,静亲王倦了,扶王爷回寝殿休息。”虽然不知道轩辕静为何忽然会有这样的表现,红叶却也知道,无论怎样都不能让他出了馆驿。咬了咬牙,红叶便板了轩辕静的一只胳膊要将他强行带离院子。 臭小子,竟然敢跟本王抢人。红叶还未有所行动,那跟着梁珍珠一道来的琬王府侍卫中忽然跃起一人,翻手一掌直劈红叶面门,另一只手则变手为抓向前一伸就扣上了轩辕静的手腕,紧接着身形向后一退,便将轩辕静带到了怀内,“静亲王要同琬王妃回府,护送亲王出驿馆。” 红叶此时的心全在轩辕静身上,待听身后劲风突起,已经是晚了。听掌风凌厉迅猛异常,知道这一掌若真是被拍上必死无疑,情急之中只得身形飞转,险险躲过。 只是,人虽然躲过去了,原本扳在轩辕静肩头上的手却不得不松开,身形急转之后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轩辕静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一身琬王府侍卫打扮的男子揽入怀中。 “静儿……咱们走吧!”将轩辕静揽进怀内,蓝煜低头吻了吻轩辕静的面颊,转向向着红叶嚣张的挑了挑眉。 蓝煜!虽未见过蓝煜,但红叶也还是认出了那双为苍霄皇室成员特有的幽碧的眼眸。咬了咬牙,红叶飞身跃起,直扑蓝煜的后背。 “红叶,你不是想他死吧?”见红叶扑过来,蓝煜并未躲闪,而是左手揽在轩辕静的腰上,右手自轩辕静身边绕过,攀上轩辕静的脖子,食指和中指按在轩辕静脖颈间的死穴上,同时将轩辕静轻轻带到自己身前,再度挑衅一般扬了扬眉毛。 见蓝煜竟将轩辕静挡在他身前,红叶大惊,忙拼命收了加在掌上的十成内力,脚下换步,疾驰而至的身子硬生生的停住,实在收不住的掌风擦着轩辕静长袍的边缘险险劈过,只不过,反噬的内力过于强大,红叶身形一滞,脸色一白,双腿一软,一手撑地,一手捂在胸口上便单膝跪在地上。 “噗——”的一下,随着身子一颤,一口艳红的血便直直的喷了出来。 血雾在院子中弥漫开来的同时,血腥气也瞬间冲进了蓝煜和轩辕静的鼻腔内。 “小红?”微弱的声音,带着不解,难以置信,颤颤巍巍的传进了红叶的耳内。 “静。”见那原本空洞无光的眼眸缓缓亮了起来,煞白的俏脸上慢慢浮现出一抹痛惜,红叶擦了擦嘴角上的血沫,扬起了嘴角,“我没事,你醒了就好。” “你……”怎么了?柳叶眉锁在了一起,怎么自己只是一失神,人便被蓝煜制住了,小红也因为他受伤了? 竟然醒了?没想到他二人之间的感情比自己料想中的还要深厚啊!见轩辕静虽然未动,脸上神情已经与刚才大不一样,蓝煜多少有些讶异。 但是紧接着他的脸色便寒了一寒,扣在轩辕静脖颈上的手指不觉紧了几分,将唇凑到轩辕静的耳边低声道,“静儿,你若不想本王将二十年前的事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最好乖乖的跟本王回府去。” “静,你别跟他去。”虽爱了内伤,因为离得近,红叶也还是将蓝煜的话听的清清楚楚,“你若去了可就再也回不来了。” “小红……”原谅我,我不想再当众受辱,更不想让他说出本该由我来告诉你的一切。望着单膝跪在地上,面色苍白,嘴角上还挂了未擦净的血迹,泪水再一次顺着尚未风干的面颊滑落,转过头,冷冷的望着身侧蓝煜的脸,许久,轩辕静终于开口,“我跟你走。” “这才乖嘛!”嘴角再度扬起,以面颊轻轻蹭蹭轩辕静的脸后蓝煜才扬声道,“护送本王和静亲王一道回府。” “是。”随着一阵应答之声,本是立在殿外的数名琬王府侍卫竟各拉刀剑一拥而上,将蓝煜和他怀中的轩辕静团团护住往馆驿的门口而去。 虽未看明白蓝煜、轩辕静和红叶这三人之间到底怎么回事,但是蓝煜劫持了静亲王飞岚馆驿中的侍卫们却看的清清楚楚,今见蓝煜竟然带着轩辕静往馆驿外面退去,这些飞岚侍卫又怎肯让他轻易走脱,也同时各拉刀剑堵在了院子的门口。剑拔弩张,气氛立时紧张起来。 “静儿,你不想让本王伤了他们吧?”低低的笑声自耳边响起,“你的这个心上人可是内伤不轻啊,你觉得他是本王的对手吗?” “都退下……”虽是泪流满面,轩辕静的声音也还算是清楚。 “静——”撑在地上的手用了几分力道,红叶站起身来。 “都退下,”见周遭侍卫非但不退,反而还又向前涌了一涌,轩辕静便提高了声音,“本王是自愿离开……都退下。” 虽然轩辕静被蓝煜制住,但他毕竟有亲王的爵位,其命令又不能不听,犹豫了一下,周遭的这些侍卫便都看向面色煞白的红叶。就连原本隐身在暗处的暗卫和影卫也全都现身出来,或立在人群后面,或干脆立在屋脊之上,监视着院子内的动静。 双拳紧紧攥在一起,盯着蓝煜扣在轩辕静脖颈上的那两根手指,红叶的眼睛里面都冒出火来。知道自己若是轻举妄动逼急了蓝煜他必会伤了轩辕静,可是若这般就纵放了他逃走,无论是与公事还是论私情他都绝不甘心。所以,明明知道院内的众人都等着自己下令,红叶也还是死死的咬了牙关,不肯轻易出声。 “小红……”伤了你,我已经是痛彻心扉,求你别再伤自己了,又何况,诚如蓝煜所说我不该瞒着你,一切都由我而起,后果也只由我一个承担就好了。哀求的望着绷紧了身子,立在自己面前的红叶,轩辕静的泪水更是如断了线的珠子忍也忍不住。 静……呆呆的望着那张满面泪痕的俏脸,红叶缓缓的垂了头,只是再抬头时英俊的脸上忽然就失了表情,只有一双漆黑的眼眸中闪动着慑人的光芒,“静,你应过我要永远在一起,是不是。” “是……”虽不知道红叶为何忽然这般说,轩辕静也还是点了点头。 “现在,你可后悔?” “不……”从应你之日就从未后悔过。 “就算是一道赴死也不后悔?” 似是明白了红叶的意思,多少有些抽泣的轩辕静不由屏住了呼吸,嘴角微微上扬,缓缓的摇了摇头。眼泪虽然还是在不断的涌出,俏脸上却也现了抹温柔的笑意。 “既是这样,静,你我若还能留得性命,便一道终老一生;若是伤了你的性命,红叶便随你一道共赴黄泉,只是今日无论如何我都绝对不会让你被他带走。”言罢,红叶便直扑给琬王府侍卫护在中央的轩辕静和蓝煜。 一道冷风擦着红叶的身侧掠过,一道白色的影子也随之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在院内无数高手都未看清其动作的情况下,那道白色的影子一瞬间便赶过了红叶,直扑向挟持了轩辕静的蓝煜。 “啊——”那道劲风直扑自己双眼,蓝煜仓促之下竟无法还手,情急之中便将轩辕静又推到自己身前。 那道飞驰而来的人见他把轩辕静推到自己面前,原本扣在轩辕静脖颈上的手也松开了,便顺势扣了轩辕静的手,将他向后一带,轩辕静便脱离了蓝煜的怀抱,向前踉跄了两步扑进了红叶的怀里。 轩辕静脱离了蓝煜的怀抱,来人也不恋战,脚下变步,卸去向前的冲力之后,便又以极快的速度向后退去,同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在馆驿的院子中响起,“在我飞岚馆驿,意图劫持我飞岚的亲王,蓝煜,你是当我飞岚无人吗?” 定天下 第二十九章 危机解除   “在我飞岚馆驿,劫持我飞岚亲王,蓝煜,你是当我飞岚无人吗?”伴着这个清冷的声音,一身白色窄袖长袍的少年身形一转之后,便俏生生的立在当场。   将扑过来的轩辕静揽入怀中的一瞬间,红叶竟有一种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失而复得的感觉,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放回来的同时,伴着前所未有过的欣喜,浓浓的酸涩之感瞬间便溢满了鼻腔。转头看向挡在自己和轩辕静身前的少年,红叶低头咽下几乎夺眶而出的泪水轻声道,“属下谢王爷。”   “寒儿?你怎么会来了?”人又莫名其妙的回到了红叶身边,本已是抱着要同红叶一道赴黄泉的轩辕静大悲大喜之后尚未完全反应过来,多少还是有些怔忪。此刻他不该是同那位怜枫公子品茶弹琴吗?怎会突然回来了?   侧身瞄了眼怔忪望着自己的轩辕静,又看了眼面露感激之情的红叶,见他两人暂时无事,水寒才转身面对蓝煜冷冷的道,“煜亲王,你私闯我飞岚馆驿,又劫持我飞岚的亲王,是想引起两国争端,让飞岚和苍霄兵戎相见吗?”   两国争端,兵戎相见!飞岚这位寒亲王扣在自己头上的帽子倒是不小啊!听水寒这般说,蓝煜那双幽碧的眼眸中霎时便闪过一道寒光。   他知道从飞岚人马抵达落凤城后馆驿上下负责安全的侍卫,护卫和暗影两位便将轩辕静护的滴水不漏。他曾数次试图接近也只在那日晚宴之后见了轩辕静一面,所以他也才会夜访琬王府,让琬王妃梁珍珠来见轩辕静,为的就是能混进来将轩辕静悄无声息的拐出馆驿。   今日眼看就要得手,甚至人已经都被自己揽入怀中,现在竟又眼睁睁的看着水寒将轩辕静从自己怀里带出,蓝煜自然气愤难当。   又加上,本该是速战速决的事情,却先是红叶挡道,又是轩辕静转醒,一而再的横生枝节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若再耽搁下去怕会愈发的无法收拾。   现见水寒又挡在他与轩辕静之间,还用引起两国争端来压他,蓝煜便咬了咬牙,“废话少说,今日本王必是要将他带走的!”话音未落,他便纵身上前直扑水寒身后轩辕静。   蓝煜向轩辕静扑来,红叶忙反身将其护在身后,随后上前一步便想接下蓝煜的招式。   “红叶,护住我静皇叔。”身形一晃,又是水寒抢在红叶的面前。   威逼利诱皆是不成,蓝煜要下手直接抢人的意图已是极为明显。现下红叶已受内伤,情况不明,自然不能让他去接蓝煜的招式。轩辕静虽未受伤但以他现在的情绪来看也不大可能与之对战,其他人论功夫却也不一定是蓝煜的对手,若真让他们贸然动手也只能是平白的折损人手。   为今之计也就只有自己凭借了还算不错的轻功,还有他对自己飞岚亲王身份的忌惮拖延一刻,等自家父皇来再说了。所以,虽然知道自己不是蓝煜的对手,水寒也还是硬着头皮,飞身上前接下了蓝煜的招式。   “轩辕水寒,你知趣点最好让开,不然本王可不管你是不是飞岚的亲王。”水寒挡在蓝煜的面前,他虽恼火却也还是收了招式,身子向后退了两步。拐带了轩辕静是一回事,若是伤了皇子却又是另一回事,若情非得已,他实在是不想与面前这个岚帝最为宠爱的少年为敌。   “从你迈进飞岚的馆驿,你就不把飞岚放在眼里了,连飞岚都不放在眼中的人又怎么会管我是谁?”冷冷一笑,水寒接着说道,“又何况,你拐我飞岚亲王,伤我飞岚朝臣,蓝煜,你觉得本王会轻易就饶了你吗?”   听水寒这般说,蓝煜脸便沉了一沉,身子再度纵起,看也不看水寒直奔他身后不远处的轩辕静。   “刺啦——”一声,伴着一道七彩的霞光划破天际,撕帛裂锦的声音响起,直奔轩辕静的蓝煜脸色便是一变,身形一滞后竟飞快的向后退去,身形立定之后便面对才从他身边擦过的水寒怒目而视。   随着蓝煜身形停顿,众人才看见他身上那件琬王府侍卫的袍服左边的衣袖处多出来一道数指长的口子,而他面前所立的少年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晶莹剔透的匕首。   身形再起,只是这一次蓝煜的目标不再是一直被红叶护住的轩辕静,而是将匕首缓缓横在胸前,微眯了眼眸冷冷盯着自己的水寒。   见蓝煜来的急,水寒忙凝了心神,小心应对。   衣袖被水寒划破,蓝煜便不再留情,一招又一招的杀招全都向水寒身上招呼,眨眼间两人便过了数个照面。   这数个照面几乎是在一瞬间便已过去,无论是功夫还是内力都明显处了下风的水寒来说已是险象环生。   父皇,你为何还不来?寒儿怕是快要挺不住了。在躲过蓝煜直劈胸口的一掌后水寒借机向后退了两步远远的离了蓝煜,虽还是横了匕首挡在身前,在大口喘气的同时,心中也情不自禁的生出了些许的惧意。   “不错啊,这般年纪就能在本王面前走上十几个照面你的身手也的确了得。”远远的立在丈许外的院落中,蓝煜望向水寒的那双幽碧的眼眸中竟现了些许的激赏之色,“只不过,本王还有事要做,今日就不陪你玩下去了。”话音未落,人就已经到了水寒面前。   “小红,你去帮寒儿。”红叶身边,轩辕静被红叶握了的手不由紧了一紧。此时本就因自己而起,现在红叶已经受伤,若再伤了自己这个宝贝皇侄,他已是不敢想后果会是怎样。   “你多加小心。”红叶自是知道轩辕静心理面想的什么,反握了一下轩辕静的手后便放开了一直揽在他腰间的另一只手,聚精会神的望着再度缠斗在一处的两人,打算寻一个合适的时机将水寒替换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轻看了面前这一身白衣,只有十六七岁年纪的少年,与水寒缠斗在一处的蓝煜护在胸前的左手只是随意的摆了一下,并未完全护住心口的位置。   时机稍纵即逝,若是往常,小心谨慎的水寒多半会因为对方也是位绝顶高手,绝对不会犯这等低级的错误而有所警醒。只不过,数度从鬼门关走过,又因为精神紧张而有些身心俱疲之后的水寒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将原本捧在胸前的匕首向着蓝煜的胸口猛刺过去。   见状,蓝煜那幽碧的眼睛内霎时便迸发出一道杀气。本是置于心口下放一点的那只手手掌向上一翻便奔水寒擎了匕首的那只手腕而去。   “呀——”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轩辕静抬手便死死的按住了自己已经张大的嘴,将那一声惊叫硬生生的重新压了回去,俏脸上也同时现了些难以掩饰的惊恐。   上当了!见那只原本虚摆在胸口的手竟然来扣自己的手腕,水寒心中一惊,便将原本刺向蓝煜胸口的匕首向下一压,几乎透明的刃在直奔蓝煜手指的同时,身形飞快的向后退去。   水寒向后退,蓝煜便飞快的向前跟进,在撤回反握水寒手腕那只手的同时,另一只手变手为掌向水寒的心口拍去。   见蓝煜竟然跟着自己越追越近,水寒心中大惊,屏住的气息未敢叹出,又硬生生的提了一口气再向后退了数步。   距离并未拉开,反倒是越来越近了。连退了两次,都未摆脱开蓝煜的追击,水寒心中便有些着慌。有心想再向后退一步,已是力不从心,想要硬接下这一掌,丹田的内力又早已被抽空。眼见着那一掌伴着凌厉的掌风瞬间便到了面前。   无论在哪里都有力不从心的时候啊!前世如此,这一世也是一样。只不过,亦,下一世可还能与你重逢?一抹苦笑现在了那张清秀俊美的脸上后,水寒便闭了眼睛。   痛觉并未如料想中的一般到来,反而是向后倾倒的身子一只强壮的手臂揽了腰身后带进怀内,淡淡的茉莉花香夹杂了似有若无的檀香飘进鼻孔,“嘭——”的一声闷响几乎是在耳边响起,水寒一愣,旋即睁开了眼睛,便见本是追着他而来的蓝煜整张脸白的如纸一般,踉踉跄跄的向后倒退了数步才稳住身子,抬手便按在胸口之上。   “轩辕亦……你……”有些吃惊的望着面前不但接下了自己一掌,反而以内力震伤了自己五脏六腑的轩辕亦蓝煜的心便是一沉。   喧哗声起,数队披甲执戈的飞岚的侍卫和苍霄的禁卫军各持刀剑闯入院内,分列在两厢后便一同面向院落正门,“恭迎苍帝陛下,轩辕殿下。”   伴着这一声整整齐齐的喊声,脚步声起再起,苍帝蓝翌水,飞岚皇太子轩辕孤鸿先后走了进来。   “小寒……”见靠在轩辕亦肩上的水寒脸色煞白,呼吸急促,轩辕孤鸿忙紧走了两步来到水寒身边,有些担忧的问道,“你怎样?”   未理轩辕孤鸿的问话,轩辕亦的手指搭上水寒的手腕,见怀中少年虽气息紊乱,丹田之中内力也损减不少却并未有内伤一颗悬在半空中的心才重新放回原处。   一转头对上不远处的蓝煜,轩辕亦的凤目便眯在了一处,“蓝煜,你闯我飞岚驿馆,又欲以伤我皇子,已是欺君罔上,现在不知悔改还想编排朕的不是吗?”   “皇叔……您……”蓝翌水只是听说煜亲王私闯飞岚驿馆,却未曾想到竟已经到了这等无法收拾的地步,大惊失色过后,来至蓝煜的身前,犹豫了半晌才问道,“您没事吧?”   轩辕亦和蓝翌水现身,蓝煜便知今日是无论如何都带不走轩辕静了,斜睨着恭恭敬敬立在面前的蓝翌水后冷哼一声道,“本王有没有事难道你看不出来?”   ……片刻的沉默,瞄了眼蓝煜嘴角上那一抹殷红的血色后蓝翌水便缓缓的垂了头。   本是十拿九稳的事,却不想状况连连,以至于白走了这一趟不说,还给日后留下很多麻烦,蓝煜终究是郁气难平,抬手擦擦嘴角上的血迹,转身冲着轩辕亦冷冷一笑,“皇子?本王听说岚帝可是与您的这位皇子同榻而眠啊!除了皇子的身份之外,他还是你的枕边人吧?”   此话一出,院内的气压立时低了很多。轩辕亦身边之人虽都知道这两人的关系却从未当着两人的面提及过,所以蓝煜忽然这般说,他们便有些担心的望向俊脸一寒的轩辕亦。   蓝煜身侧,原本低垂了视线的苍帝蓝翌水则猛的抬起头来,有些了然的望着轩辕亦和水寒,片刻眼眸忽然闪了一闪。   “滚。”虽然很想杀了面前这人,轩辕亦却也知道,无论怎样这人都是苍霄掌权之人,若是杀了他,自己和所带来的人就绝难从苍霄脱身。   人被轩辕亦呵斥,蓝煜非但不怒,脸上还现了一抹玩味。理了理多少有些凌乱的袍服,缓步来到轩辕亦面前,轻挑的视线落到他身侧那一身白衣的少年身上后,蓝煜的嘴角上便现了一抹阴笑,“岚帝,身边的这少年,本王很中意,你何时腻了送与本王如何?本王倒是很想看看他身下承欢时他这张清冷的小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呐!”   杀气,铺天盖地而来,身形转动间,轩辕亦原本垂在身侧的右手便直劈蓝煜的后心。   “父皇,静皇叔要紧。”抬手接下轩辕亦的一掌,水寒挡在他与蓝煜之间安抚道。   拍出去的一掌为自家寒儿挡了,轩辕亦凤目微微眯起,虽心有不甘却也再未出手。转身对着蓝翌水冷冷的道,“此事在朕离开凌霄城之前苍帝最好给飞岚一个解释。”   解释?我虽是即将继位的新帝,可这苍霄却是他说这算,给轩辕亦冷冷的一瞥,蓝翌水慌忙低了头,垂了视线,脸上便现了一抹苦笑。   “既是这样……本王便告辞了。”眉毛轻挑,蓝煜的脸上便现了一抹张狂之色,转头看了眼与红叶并肩而立的轩辕家后蓝煜再度扬了声音,“静儿,本王日后再来看你。”说完,蓝煜便一甩袖子,转身往院外而去。   “我必杀你。”冷冷的声音忽然从馆驿的院落内响起,透着股莫名的阴冷,追在蓝煜的身后,直透心肺。   蓝煜猛的转过身来,有些吃惊的望向立在轩辕亦和水寒身后的红叶,脸色一凛冷冷的问,“你说什么?”   “这个被你百般羞辱,要想据为己有之人……”依旧是冷冷的声音,冷冷的盯着那双幽碧的眼眸,握着轩辕静的手缓缓收紧,“是我此生挚爱,所以,我必杀你。”   只不过是一个皇家三卫的总管,可这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萧杀之气竟让蓝煜有了一种在鬼门关走了一困的感觉。   幽冥……就在这一瞬间蓝煜忽然想起,这名唤红叶的该是七煞孤星中曾经的杀手第一星幽冥,是那个在完成孤星任务之后唯一一个成功脱逃的人。   “本王拭目以待。”掩了心中莫名其妙浮上来的惊惧与惶恐,蓝煜嘴角轻轻扬起后重新转过身体,往正门而去。   “蓝侍卫慢走。”清亮的声音忽然自院内响起,轩辕亦一愣,先是低头看了看俏生生立在身边一身白衣的少年,在顺着他的视线望向蓝煜后,他才注意到,蓝煜身上竟是琬王府侍卫的服色后嘴角便也轻轻扬起来。   伴着水寒的这一声蓝侍卫慢走,院内不少人的脸上也都现了笑容。低低的嗤笑声传进蓝煜的耳朵内,他的额角上立刻蹦起了数道青筋。虽是如此他也并未回头,而是冷哼一声迈了大步离开。   顺带着眼眸中也现了盈盈的笑意,轩辕亦伸了修长的手指,以指尖轻轻点了点水寒的额角轩辕亦低声道,“顽皮。”   额角被轩辕亦戳了,水寒毫不以为意,径自走到红叶面前,“让我看看你的内伤如何。”   “苍帝,我飞岚的馆驿中还有事要处理,您请便。”知道这苍霄蓝翌水说的不算,轩辕亦便扔下了这么一句后,也不管蓝翌水作何反应,将手负在身后,转身去寻已经聚在一处的轩辕静,红叶和水寒。 定天下 第三十章 皇家薄情   回到正殿,水寒先给红叶诊了脉。好在虽是反噬,却也是在卸去了大部分内力之后,所以内伤并不严重,以药石调养数日之后便会痊愈。   之后便有人上前伺候众人沐浴更衣,除了才回到馆驿的轩辕亦和轩辕孤鸿,红叶,轩辕静和水寒三人要么是衣服上沾了星星点点的血点,要么是鼻涕眼泪抹到了衣服上,要么是身上袍服已被汗水湿透,倒都该好好洗漱一番。   沐浴更衣后便有春夏秋冬四名宫女端了热乎乎的姜汤过来,发热散寒。饶是如此,没一会儿,轩辕静也还是开始鼻涕眼泪一起流,所以众人最后便转移到了轩辕静所居的寝宫。   将轩辕静在床榻上安顿好,摒退了在寝殿内侍候着的太监宫女,待殿内只剩下轩辕亦水寒和红叶轩辕静四人后,轩辕亦才开始问起了今日馆驿内所发生的事情。   经他一问,红叶也才想起来除了蓝煜之外还有一个琬王妃也曾在场,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在了。   听今日这事跟琬王妃梁珍珠有了牵连,轩辕亦的剑眉便又不知不觉的皱在了一处,待红叶将事情经过跟轩辕亦讲了一遍后,轩辕亦的脸色变的愈发的凝重了。   “寒儿,红叶,你们两个先出去,我有话跟你静皇叔说。”沉吟了良久,轩辕亦忽然开口道。   互相对视了一眼,水寒和红叶两人便转身向外走去。   “等一等。”见两人往外走,轩辕静忙出声拦阻,“皇兄若是想跟静说母妃的事情,他们也没什好隐瞒的。”   “就算是以前的事情也没关系?”有些担心的望着靠在床头堆在一起的数个靠枕上的轩辕静,轩辕亦问道。   “没关系。”藏在锦被内的右手忽然揪住了身下的锦褥,沉默了一下,轩辕静嘴角轻轻扬了一扬。两次,无论蓝煜说什么,红叶都毫不为之所动,只是一心一意的守着自己,若再瞒他便真的如蓝煜所说,是自己不信他,不相信他即便知道了这事也还会一如既往的守在自己身边。   “静,我可以回避。”虽然只是小动作,却也为红叶觉察,有些担心的望着忽然垂了视线的轩辕静,红叶道。   自今日起,小红,静不会再瞒你任何事了!虽然未再说话,轩辕静也还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既是这样,”见他已经下定决心,轩辕亦伸手将已经滑到轩辕静腿上的锦被向上拉了一拉,替他掩在胸口上后才接着说道,“静,你要有心理准备,因为皇兄要说的这些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嗯。”缓缓的点了点头,轩辕静低低的应了一声。   “二十年前,梁贵妃将你带出飞岚往苍霄去这事你该是记得的吧。”凤目微微眯起来,轩辕亦声音忽然低了下来,“今日按照梁贵妃的说法她是怕父皇会追踪而至,所以不得已拿你做了挡箭牌。   “嗯。”锦被内的手又不自觉的紧了一下。   “其实,那时候父皇已经和师父定情,他虽然想要诛杀梁贵妃,却被师父劝阻下来,所以最终父皇还是决定放过梁贵妃和蓝琬两人。这个件事父皇曾经亲口告诉梁贵妃,并且以毕竟飞岚是你出生的地方为由要梁贵妃将你留下。是梁贵妃说你尚且年幼,不能离开母亲,在苦苦哀求之后父皇才许她将你带走的。”   “父皇放过她和蓝琬了?”有些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来,轩辕静的眼中忽然现了一抹惊讶。   “是啊。”若是我的话,即便是已有了寒儿在身边,自己的贵妃跟人私奔怕也不一定会有这般的胸襟吧,一声低叹之后猛然发觉身侧水寒一双清亮的眼眸正似笑非笑的盯了自己,轩辕亦忙又正色道,“所以她带你离开飞岚其实是怕父皇反悔,再派人去追杀她。”   “是吗?”与其说是疑问倒不如说确定了口气更强烈一些,轩辕静再度垂了视线。   “还有一件事,就是你到苍霄那年发生在苍霄新年大宴群臣宴会上的事情……”   还是说到那件事了啊!轩辕静的身子忽然颤了一颤。   “静……还要我说下去吗?”窥探着轩辕静脸上的表情,轩辕亦便停了下来。   “说吧,皇兄。”既然已经开始了就没有理由再停下来,把一切都说出来吧,都说出来也好断了静的念想。   “那日宴会之前,当时的苍帝因为蓝琬带了梁贵妃回国就已经动了要废太子的念头,顺位的第一人选便是现在的煜亲王蓝煜。其实那时候的蓝煜就一直都豢养娈童,只不过未有人敢明言,所以苍霄朝堂内外便全当做不知道。梁贵妃在知道这件事之后,便在那一年新年晚宴上故意将你灌醉,在蓝煜酒醉之后将你交给他照顾……”   说着轩辕亦顿了一顿,见轩辕静的脸上虽然忽然没了表情,却也在认真的听着,他便接着说道,“蓝煜酒后乱行,欲意图谋不轨的时候又是梁贵妃以叙话为名带了朝中大员的夫人们故意路过,撞破了此事,并大闹了一场……”   “我知道。”死死的揪了身下被子的手再度紧了紧,几乎要扯破身下的锦被,轩辕静低声道。   那一日他虽醉倒,无力反抗,却也看到了那一张张满是鄙夷,不屑的脸,也听到了那些污言秽语,也是自那日之后不久他便被自己的母亲送进了当时的煜王府。再之后的事……轩辕静忽然闭上了眼睛。   “这件事闹大之后,蓝煜也就失了继承皇位的资格。”有些众所周知的事情只要掩在私下里,无论怎样都无所谓,可是一旦一摆开来摊在明面上,就会为人诟病,这个道理在场的人自然全都知道。   “后来,蓝煜便因此与蓝琬和梁贵妃处处为敌,最后梁贵妃将你送到煜王府,蓝煜才算罢手。”讲完这些之后,轩辕亦轻轻的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因为见你虽嘴上再未曾提到过梁贵妃,每每进宫却又时常在曾经居住过的宫殿内徘徊不去……皇兄知道你还是念着梁贵妃,便想给你留一个念想……”说到这里,轩辕亦的眼眸忽然暗了暗,声音愈发的低了,“若是知道会出这样的事,皇兄该早些告诉你才是。”   “现在也不晚,皇兄……”至少让我断了这个念头,让我不再有他日或许能承欢膝下的念想。脸上虽是笑着,那两行清冷的泪水却也顺着面颊缓缓的滑落。   “静……”探过身子,伸手擦了擦轩辕静脸上斑斑的泪痕,轩辕亦轻笑道,“静早就成了大人了,怎的还像小孩子一般说哭就又哭了?说到哭……”故意停顿了一下,见轩辕静虽未说话,却也竖了耳朵听自己说话,轩辕亦便接着说道,“刚才皇兄进门的时候见静鼻涕眼泪一大把的,还着实被吓了一跳,也还在想皇兄还活的好好的,怎的静会哭的这般凄惨。直到后来才知道你竟然是要跟红叶一道殉情啊。”说着轩辕亦便似笑非笑的瞟了眼立在一侧的红叶,见他英俊的脸上难得现了红了一红后,嘴角便再度扬起。   “给皇兄取笑了。”讪讪的低了头,轩辕静便止住了泪水。   “静,”安抚的拍了拍轩辕静的手臂,轩辕亦低声道,“皇家本就是薄情之地,更难遇到可以交心之人,一旦遇到了,也该好好的守住了才行。”   “皇兄……”抬头望望满面含笑的轩辕亦,再看看安静的立在他身侧的少年,轩辕静便抿了双唇,“静知道了。”   很奇妙的感觉,如寒冷冬日里一家人守在温暖的炉火边一般温馨,可不知为何却又有一股被人调侃的羞怯之感。水寒白净的小脸忽然红了一红,手悄悄的放到了身侧坐在太师椅上轩辕亦的肩上。   觉察到水寒的小动作,轩辕亦的一只手便自身前绕过,握住了水寒的小手。水寒吃了一惊,条件反射一般想把手抽回去,却不想轩辕亦扣的死紧,连抽了两抽都未抽回。   悄悄的瞄了眼对面轩辕静,见他不知何时抬了两手捂在眼睛前面,摆足了一副我没看见的架势,一双眼睛却笑意盈盈的透张开的指缝望着自己,水寒的脸霎时涨的通红。   “轩辕亦。”一声低喝之后见坐在太师椅上的轩辕亦忽然转过头来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手却并未有放开的意思,水寒忽然有了一种想寻一道地缝钻进去再也不出来算了的冲动。   “主子。”一声低唤自殿外响起,听声音是喜子,水寒忙抽出自己的手跑去开了门将他让进来。   “主子,您没事吧?”该不会是也同静亲王一样染上风寒了?喜子一进门便看见水寒那张血色尚未退去的脸,有些担忧的问。   “问那么多干什么。”见喜子有些担忧的盯了自己的脸,水寒忽然有些恼羞成怒,“有什么事?”   “皇上,主子,静王爷,红总管……”给水寒这般问,喜子便两步走到轩辕静床前,单膝跪地,将在场之人挨着个的叫了一遍后喜子才接着说道,“铁鹰到了。”   “让他进来。”望了眼轩辕静,见他精神尚好,轩辕亦才道。   “是。”低低的应了一声之后,喜子退了出去。   “铁鹰见过主子。”片刻,一身黑色劲装,头扎黑巾的铁鹰便单膝跪在了轩辕静的床榻前。   “朕有话要问你,你先起来吧。”   “是。”应了一声后铁鹰便站起身来。   “啊……”叫出声来的同时,看到铁鹰那双幽碧的眼眸,水寒便明白轩辕亦为何忽然把他从飞岚调到苍霄来了。   “铁鹰,苍霄蓝家除了隔空传音的功夫外可还有一种能惑人心智的功夫?”瞄了眼一侧的水寒,轩辕亦问道。   “惑人心智?”犹豫了一下,铁鹰并未回答,而是反问道,“不知道主子所问的是怎样的一种情形?”   铁鹰这般问,所有人就都看向红叶。所有人都看着自己,红叶便将两次轩辕静的情形尽量详细的向铁鹰描述了一遍。   在听到自己竟然眼神空洞的对蓝煜的话言听计从,靠在靠枕上的轩辕静立刻睁大了眼睛,轻轻扯了扯红叶的衣角,低声问道,“小红,那个时候我真的是自己跟着蓝煜要离开?”   虽未说话,红叶也还是伸手握了轩辕静的手点了点头。   原本以为只要自己不愿,就是跟了他去也不会有什么,现在听红叶说自己竟然曾为蓝煜控制,失了心智,轩辕静便有些后怕。幸好你未放我走!只要有你在,我该是什么都不怕了吧!反握了红叶的手,轩辕静心中一安。   “这样说来,红总管是因为静王爷有异也才猜到蓝煜是用隔空传音的方法?”听完红叶的叙述,铁鹰思索了一会儿问道。   “是。”   “那么,静王爷当时您所见所听又是怎样的情景?”红叶点了头,铁鹰那双幽碧的眼睛便望向斜靠在靠枕上的轩辕静。   “本王吗?”柳叶眉忽然皱起,轩辕静的话忽然慢了下来,显见是一边思考,一边在斟酌着词句,“最初是忽然听见有人在说话,虽然看不见人,却像是说话的人就在耳边一样。”说到此处,轩辕静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那情形,他实在是不想再去回忆。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什么也记不得了……”唯一记得的就只有蓝煜在自己耳边一遍一遍的说自己信不过他,更配不上他……忽然又给勾起了刚才的回忆,轩辕静的眼眸暗了一暗,停了一会儿才低声道,“再后来清醒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人就已经被蓝煜制住。”   见轩辕静欲言又止,似是有难言之隐,铁鹰也就未在多问。沉吟了片刻,铁鹰转向轩辕亦,“回主子,若是铁鹰猜的不错的话,这该是蓝煜借用隔空传音给静王爷下了控心术。”   “控心术?这该不会也是蓝家不外传的秘术吧。”望着铁鹰,水寒眉毛轻轻蹙起。   “少主子说的不错,控心术的确为蓝家秘不外传的技艺。”既然水寒问,铁鹰便顺着他的问题接着说道,“不过与隔空传音不同,控心术,即便是蓝家人,若非意志坚强也不一定能学会。”   “非意志坚强之人学不会……为何会这样说?”望了眼面露沉思之色的水寒,轩辕亦接着问。   “若要控制他人心性,掌控者本身必须有足够的能力才能办到,意志力便是这种能力的一种表现。而且,即便是学会了控心术,也不一定是每一次使用都会成功。除了使用者本身的意志力有关外,还同使用者想要控制的人有关。”   扫视了一眼在场之人后铁鹰接着说道,“一般来说,越容易受他人影响,本身没有什么主见的人也越好做到控心。对于抑制力比较强的人,若想用控心术,通常先是瓦解其意志,之后才是控心。   当时自己确实是在蓝煜一遍一遍的说自己怎样配不上红叶,如何不信任他之后有过既然自己这么不好干脆放手让红叶去寻更好的人算了的想法,之后……自己似乎就处于一片无感无觉的混沌之中了,按红叶刚才的说法,那时候自己竟是对蓝煜言听计从,直到再次有记忆最先看见的便是红叶口喷鲜血跪在地上的情景。   这不是瓦解意志,而是趁虚而入,在自己意志最薄弱的时候悄无声息的侵入到心底……蓝煜,真的很可怕!身子忽然抖了一抖,轩辕静缓缓的垂了视线,长长的睫毛掩住了眼底的那丝恐惧。   “本身就容易人与亦云的人为他人所影响到很正常,可是意志坚定之人又怎会轻易便被影响?这有些说不通啊。”皱了眉毛,红叶多少有些迷惑。   “人无完人,都个人都有弱点,也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更会有不足为外人道,或是怕给人知晓的秘密,即便是最坚强的人也会有脆弱的一面。所以只要寻对了方式,办法,想要瓦解一个人的意志却也不难。”轻轻的摇了摇头,铁鹰接着说,“只不过,一般来说,中了控心术之人,若非施术之人自己解除,若是凭借了自己的力量很少会有再度清醒过来,摆脱其控制的情形发生。而且,随着被控制的时间越长这种自己清醒的情况就会越少发生”说着,铁鹰若有所思的看了眼靠了靠枕的轩辕静,“所以静王爷能这么快的就摆脱控制实乃万幸。”   “按照你的说法,静皇叔的这种情况虽然很少见,也不是没有。那你知不知道什是什么原因有可能造成这种情况?”   “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被控制的人受到了极强的刺激,导致心神紊乱,心绪不宁,让施术之人无法控制,人也才会转醒。” 定天下 第三十一章 交易   “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被控制的人受到了极强的刺激,导致心神紊乱,心绪不宁,让施术之人无法控制,人也才会转醒。”   受到极为强烈的刺激……听铁鹰说完这些,在场之人的视线就全都转向了低着头兀自沉思的轩辕静身上。   轩辕静本是低着头一边听众人说话,一边想心事,忽然听到寝殿内没了说话声,便抬了头,却不想正撞上了众人的视线。   见所有人都看着他,他便有些心虚的笑了笑,“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只知道清醒的时候人被蓝煜扣了死穴,还有小红满身是血的……”说到这里,见除了红叶之外的三人脸上询问的表情全都转成原来如此的神情,轩辕静虽然不怎么明白为什么自己都不明白的事情他们为何会明白,心里却没来由的有些心虚,给这三人一看便讪讪的住了口。   静……望着俏脸上露了些许疑惑,外带有些心虚的看着众人的轩辕静红叶的嘴角情不自禁的扬了起来,视线也随之柔了一柔。   “寒儿,红叶,铁鹰,你们先去前殿,朕一会儿有话要交代你们。”见轩辕静仰着头满脸好奇的望着自己,轩辕亦展开了蹙在一处的眉毛吩咐道,“朕现在有几句话要单独跟静亲王说。”   “呐,静皇叔,寒儿一会儿让人给皇叔送散寒的汤药来。”说着水寒便来到床前,探了身子伸展了手臂自然而然的揽上了轩辕静的脖颈,将唇贴在轩辕静的耳边低声道,“静皇叔可要好好的,不然父皇和寒儿还有红叶会伤心的。”   “寒儿该不会是以为静皇叔会怕苦不喝你的汤药吧?”眼中虽是泪光一闪,轩辕静的柳叶眉也还是轻轻的挑了一挑。   “咦?静皇叔会读心吗?怎么寒儿的这点小心思都给静皇叔才出来了?”松了揽在轩辕静脖颈上的手臂,水寒故作惊讶的说道,“不过寒儿可不是怕静皇叔因为苦不肯喝,而是怕静皇叔若是不喝这汤药,寒儿就不知道才写的那张药方到底有没有效了。”   “寒儿……数年前本王曾听说从来都只扎铜人的寒亲王给风家少族长疗伤的时候竟然敢独自下手行针……这件事该不会是真的吧?”你最好别跟皇叔说是真的……不然……柳眉轻挑,轩辕静的眼眸便危险的眯了起来。   “咦?这件事很出名吗?竟然连静皇叔都知道了……”望了望面色不善的轩辕静,水寒忽然有些心虚的向轩辕亦的身后挪了两步,“皇叔,你也知道,宫中上上下下无论哪个病了都是由太医诊病,所以寒儿虽然学医,却没治过病也很正常……”   宫中的人哪个不知道你家亲亲父皇把你都要宠到天上去了,若是真有人生了病敢跑去找你号脉才不正常呢。水寒这般说,轩辕静便毫不留情的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那个……静皇叔,您好好休息,寒儿去后院看看给您煎的药好了没。”见轩辕静脸色越发的不善,水寒的声音便越来越小,说完连个招呼都未打,身形一转便出了殿门。   “呵呵,”见水寒竟似真的给自己吓住了一般溜的比兔子还快,嘴角一扬,轩辕静便忍不住笑出声来。   “属下也先退下了。”满面笑容的目送水寒出了寝殿,红叶转身向轩辕亦抱了抱拳后,又望了眼看着自己的轩辕静后才同铁鹰一道转身离开。   待红叶将殿门带好,轩辕亦才收了脸上笑意,转向轩辕静后正了正身形道,“静,铁鹰的话你刚刚都听见了吧?”   “听见了。”   “若皇兄猜的不错的话,你该是知道自己被蓝煜抓到了什么痛处,才会为其所制了?”   “嗯。蓝煜猜到了我未将在他煜亲王府中所遇之事告诉红叶。”既然面对的是自己最为信任的兄长,轩辕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就和盘托出。   “若是不解决的话,你怕是还会为其所制。”   “不会了。”嘴角轻轻扬起,望着对面脸上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眼中却闪过一丝担忧的轩辕亦,轩辕静笑道,“蓝煜说的对,我不将以前的事情说清楚是因为我怕红叶知道了会离我而去,不过今日之后,我知道他不会。”   意思是你会说出来吧!轩辕亦留下就是因为怕轩辕静若是心结难解会再为蓝煜利用,现在听他这般说便将一颗心完全放下,见他坐起来了轩辕亦便站起身来便帮他将倚在身后的靠枕移到一边,放好枕头帮他躺好后掖好被子后才重新坐下。   “皇兄……”见轩辕亦低头望着自己,轩辕静俏脸上便现了抹笑意,从被子内伸出一只手来握了轩辕亦的手。   “你确定想要皇兄陪在这里而不是红叶?”凤目内视线一柔,轩辕亦低笑道。   摇了摇头,轩辕静的声音忽然轻了很多,“小时候静生病都是皇兄守着静的。那时候静很怕死,怕死了就见不到父皇,师父,还有母妃,也怕见不到皇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天晚上,只要皇兄坐到床边,握着静的手,静就会很安心,好像知道皇兄不会让静就那么死了似的。”   未说话,一如从前一般,反握了轩辕静的手轩辕亦的俊脸上却现了一抹怀念的微笑。   “皇兄,你说皇家本就是薄情之地,可是静却是在皇家寻到了最为敬爱的亲人啊!”先期喝下去的助眠的药物似是发挥了作用,仰面躺在枕上的轩辕静将头向对着轩辕亦的一侧歪了一歪,缓缓的合了双眸。   虽然知道轩辕静是因为现在是他最为脆弱的时候才会说出这些平日绝对不会说的话,可是乍一听到这些,轩辕亦的俊脸上还是现了抹讶异。   一瞬间,轩辕亦仿若又看到了很久以前那个时常生病,每次生病又总是会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不吵也不闹的等着太学放学后自己过来陪他的孩子,那个生病的时候只有握了自己的手才不会噩梦连连的孩子。低头望着轩辕静那张未有一丝一毫防备的俏脸上那抹浅浅的笑容,轩辕亦的凤目微微的眯在了一处。   静静的握着那只指尖微凉的手,坐在床前,一如从前一般守着那个十分脆弱却又十分坚强的孩子,直到他的呼吸渐渐平缓低沉起来,轩辕亦在将露在外面的那只手小心的放回到锦被内后才站起身来,转身离开。   出了轩辕静寝殿,将殿门小心掩好后一转身见红叶抱了肩膀靠了廊前红漆大柱望着自己,轩辕亦便低声道,“睡了。”说完又低声叮嘱了一番守在殿外的太监宫女们后才转身往前殿去了。   听轩辕亦说轩辕静已经睡了,红叶也才心中一安。又望了眼那两扇掩好了的殿门和殿门前小心翼翼守候着的太监宫女们,他也才快步追着轩辕亦往前殿去了。   前殿内,坐在主位下手太师椅上的水寒向一侧倾了身子,右手的手肘撑在太师椅的扶手上,手掌撑了下颌正在发呆。该是含了一颗糖球在嘴里,薄薄的双唇一动一动的,随着双唇的动作,左右两边的腮上不时这一鼓出来一块那里疼下去一块。   水寒对面,同样坐在太师椅上的铁鹰后背却是绷的直直的,双手并在一起,放在微微分开的双膝上,探究的望着对面那个嘴里含了一颗糖球,微扬了头像是望着漂浮在半空中尘埃的少年。   两人身后,数名一身淡粉色宫衣的宫女列于两厢,一个个全都将双手拢于身前,低眉顺眼的垂了视线。   轩辕亦和红叶两人先后走进殿来,铁鹰忙站起身,恭恭敬敬的立在一旁。坐在一侧的水寒人虽然未离座,却也放下原本撑在扶手上的手,坐正了身子。   径自走进殿内,在主座上坐了,接了宫女送上来的热茶,摒退了殿内的宫女后,才抬头盯了立在一侧的铁鹰。   给轩辕亦盯了,铁鹰虽是不解,却也还是低了头。   “铁鹰,朕跟你做笔交易如何?”许久,轩辕亦忽然开口道。   “什么交易?”上一次就是因为同你做交易才被你困住了手脚,为你所用,甚至除了你之外还多了一个能使唤我的人……转头望望也同轩辕亦一道看着自己的水寒,铁鹰有些警惕的看着轩辕亦。   似是明了铁鹰想的是什么,轩辕亦和水寒的脸上几乎同时出现了可以称作是忍俊不止的笑容。   望了眼眼眸眯在一处的水寒轩辕亦才接说道,“条件很简单,你在苍霄将蓝煜的势力全部铲除,朕便还你自由如何?”   “是要将他的势力全部铲除?”有些难以置信的望着轩辕亦,犹豫了片刻,铁鹰才接着说道,   “我以为主子会想要了他的性命。”   “他的性命自有人会取。”意有所指的望了眼立在自己身边的红叶,轩辕亦接着说,“你只要不让苍霄落入他的手中就可以了。而且……”停顿了一下,轩辕亦才又接着说道,“你毕竟是蓝家的人,颠覆自己的国家该是会很为难吧?”   “铁鹰从出苍霄的那一刻便不再是蓝家的人,更不是苍霄的人了。”言罢,便单膝跪在轩辕亦的面前。   “你起来吧,朕不是在试探你。”   “是。”应了一声,铁鹰站起身来后试探的问,“主子的意思是让铁鹰帮现在的苍帝蓝翌水对付蓝煜?”   “只要苍霄掌权的不是蓝煜,是帮蓝翌水,还是再扶植新帝,甚至是自立为王全都随你。”除掉了蓝煜既报了新仇旧恨,又免于飞岚因为蓝煜的野心卷入战火,在自己也可以算的上是一举两得。   “苍霄虽不及飞岚广袤却也是三大帝国之一,皇上您难道不想以此控制飞岚一统天下吗?”似是无法理解轩辕亦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顿了一下,铁鹰又试探着问道。   “一统天下?”嘴角轻轻扬起,轩辕亦的俊脸上现了抹笑容,“一统天下说起来轻松,可真要是做起来必会刀兵相见,民不聊生。又何况……”视线转到身侧面露不解的水寒那张清俊的脸上,轩辕亦的眼神不自觉的柔了一柔,“朕的天下已经得到了,又何苦将天下陷入战火之中为的却只是给自己平添负担和烦恼。”   天下竟会因为这名少年躲过了一场浩劫?无论是红叶还是铁鹰,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轩辕亦话中的含义,见他这般说,视线也就都不约而同的落在坐在一侧太师椅上那名一身白衣的少年身上。   “怎么了?”见那两个人忽然用充满了探究和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自己,水寒便不明所以的转头看自家父皇。   自家寒儿,很多时候还是会对情话的反应很迟钝啊!水寒面露不解的望着自己,轩辕亦嘴角上的笑容不自觉的柔了一柔,视线中也忽然加了些许的爱意。   呃……见轩辕亦给自己一问竟然不顾有他人在场就忽然这般的深情款款的望着自己,水寒小脸便腾的一下红了。随后紧接着便是一通剧烈的咳嗽,泪水也在瞬间溢满了眼眶。   “寒儿。”身形一转,原本还坐在水寒太师椅上的轩辕亦几乎是一瞬间便到了他身边,一手扶住水寒的手背,一手放在后背小心的婆娑着,轩辕亦俊脸上立时便现了一抹担忧,“怎么了?”   “糖球……咽下去了……”身子给轩辕亦扶住,水寒忍了几乎要掉落的泪水道。   虽是安抚一般拍着身前少年的后背,在听到水寒说道原因的一瞬间,轩辕亦的脸上也还是露出了可以称之为是哭笑不得的神情。   立在一侧的铁鹰和红叶也在相互对视了一眼之后一同掩住了脸上的笑意,恭恭敬敬的立在一旁。   待水寒的咳嗽缓解,笑着低头蹭蹭那张因为咳嗽而涨红了的小脸,轩辕亦才又转向铁鹰,“铁鹰,朕的条件你可接受?”   只要应下这一件事自此之后自己就可以不再受其调遣,更不必在为影魅的事务所扰,这在铁鹰来说无疑极具吸引力。沉思了一会儿,他便斟酌道,“属下虽是飞岚之人,若凭借一己之力来对付蓝煜……”   “铸剑山庄,皇家三卫,随你调遣如何?”   “属下只要把这件事完成就不用再受主子调遣?”幽碧的眸子盯牢了对面立着的男人,铁鹰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你该不会认为这事在你来说是极为简单的吧?”似笑非笑的望着铁鹰,轩辕亦问道。   “这事对谁来说都不简单。”又低头沉思沉思了片刻,再抬头时忽然如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般,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干劲,“好,我应下了。”   “还有,这事绝对不能与飞岚扯上任何关系。至少不能让人抓住飞岚参与的证据。”铁鹰既然应下,轩辕亦便叮嘱道。   “属下明白。”单膝跪地,低了头后铁鹰道,“只是事成之后主子也要实践诺言放铁鹰离开影魅。”   “这个自然。”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铁鹰,轩辕亦道,“你起来吧。”   “是。”应了一声后,铁鹰道,“主子若再无其他吩咐属下先行告退了。”   “去吧。”点了点头,目送铁鹰离开,轩辕亦才又传向立在一侧的红叶,“朕知道你与静情谊深厚,但是你毕竟也有内伤在身,也还该当好好休息才是。”   “属下明白,谢皇上关心。”双手抱在胸前,微微躬了身子,红叶低声道。   “嗯。”点了点头,后俊脸上再度现了抹笑容,轩辕亦便将手伸到水寒面前,“折腾了一下午,该是晚膳的时候了,寒儿同父皇一道去用膳可好?”   “轩辕亦,我知道饭厅怎么走。”随手拍开伸到自己面前,怎么看怎么像是在舞池中邀请舞伴的那一只爪子,水寒站起身来,转身往殿外走去。   “虽是如此,可是寒儿一旦走丢了父皇会很伤心的。”嘴角轻扬,满面含笑的轩辕亦一边掩了身上便服一边追在水寒的身后道。   会很伤心……听这般肉麻的话轩辕亦都能毫不避讳的说出口,水寒身子一震,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在挨着排的向外冒的同时,不由加快的离开的速度。   “呵呵。”前面的白衣少年虽然溜得快,却也还是给他看见了那涨的红红的小脸。眼底笑纹漾了一漾,轩辕亦迈了轻快的步子跟在水寒的身后离开了前殿。 定天下 第三十二章 不离不弃   在最初喝下的那一碗发热散寒汤药内助眠成分的作用下,轩辕静一觉醒时来已经快二更了。仰面躺在枕头上的轩辕静睁开眼睛盯着头顶上绣花的幔帐上那影影绰绰的花纹一时间竟会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昏昏沉沉的脑袋一时间无法反应,迷惑了好一阵子轩辕静也才弄明白自己是躺在苍霄馆驿中寝殿的床榻上。转过头望向帐子外面,一缕微光透过帐子未合拢的缝隙进入眼睛,轩辕静侧了身子抬手挑开了帐子。   寝殿内床榻前的圆桌上,黄金的烛台上放了一枚拇指指肚大小的夜明珠,夜明珠上蒙了一块轻薄的明黄色薄纱,光线透过薄纱洒在殿内,原本的冷色中添了抹柔和。   圆桌旁的绣墩上,一身翠色衣裙的一名宫女斜靠了圆桌,单手撑了额角正在打盹。女子和他躺的这张床榻之间放了一个小小的黄铜炭火的火炉,炉内的木炭阴燃着,虽未有多少光亮透出,那炉壁却透着一抹亮红。   “……”一觉醒来口干舌燥的轩辕静望着圆桌上白瓷的茶壶和茶盏忍不住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只不过双唇动了一动,还未发出任何的声响,喉咙内便传来一阵痒痛。   “咳咳……”伏在床榻的边缘上,轩辕静的身子一阵震颤,喉咙也因为这一阵猛烈的咳嗽痒痛更甚。   “王爷,您醒了。来人,去通知皇上和寒王爷和红总管就说王爷醒了。”咳嗽声惊动了那靠在圆桌边上打盹的宫女,轩辕静只觉得自己眼前一花,那女子便到了自己身前,伸手端了放置在一侧的激盂捧在面前。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在吐出来一堆秽物之后,漱过口的轩辕静竟觉得头没有那么沉了,塞住的鼻子也通透了,就连刚刚痒痛不已的喉咙也清爽了不少。   “王爷您觉得怎样?”见轩辕静喘息稍定,那宫女便端了一盏温凉的清水送到轩辕静手边。   “夏荷?你怎么会在这里?”直到结果那宫女递过来的茶盏,轩辕静也才认出,从开始一直侍候在自己身边的竟然是水寒贴身的宫女夏荷。   “回王爷,皇上和主子担心您的病情,又怕跟着您来的宫女年纪小侍奉不周,让属下和春梅轮流在这里伺候您。春梅刚刚着人去抬洗澡水了,王爷您先忍耐片刻。”抿嘴一笑,夏荷便向轩辕静福了一福低声道。   夏荷一说,轩辕静也才觉察到自己身上的里衣不知何时竟与皮肤粘在了一起,该是出了好大的一场汗。   “红叶……”嗪了半盏清水,将手中茶盏重新递回给夏荷,轩辕静欲言又止。   “回王爷,红总管原本要亲在守着您的,可是寒王爷说他内伤虽不重若是不好好调息怕会留下病根,逼了他去休息了。不过,您一醒,属下便也派人一道通知去了。   “夏荷,有劳了。”见夏荷一桩桩一件件讲的清清楚楚,又办的条理分明,轩辕静便点了点头。   “本就是夏荷分内之事,王爷您过奖了。”又向着轩辕静福了一福后,夏荷伸手又扶了轩辕静帮他重新躺下。   片刻便有春梅带了小太监抬了盛满热水的浴盆来。   沐浴更衣之后,重新躺进热乎乎的被子里,整个人都清清爽爽的轩辕静除了头还有些发沉,四肢明显的无力之外,头疼脑热,鼻塞流涕的症状几近消失。   “静王爷,皇上和寒亲王来了。”躺了片刻,睡意渐浓,耳边便传来夏荷低低的声音。   睁开眼睛,抬起头来,轩辕亦的俊脸和水寒那张清俊的小脸便一同映入眼帘。这两人身后,不远处床脚的地方还站了已经换了一身黑色劲装的红叶。见轩辕静望见了自己,红叶那张英气十足的脸上便现了一抹笑意。   “静皇叔好些了?”一身白色长袍的少年便坐在了春梅才搬来的太师椅上,白净修长的手指也自然而然的扣在了轩辕静右手的脉门上。   水寒问他,轩辕静便将视线转到坐在身侧少年的身上,虽未说话,已经有了些血色的俏脸上却也现了一抹盈盈的笑意。   “已经没事了,”薄唇微微抿起,水寒脸上神情立时一松,松了扣在轩辕静手腕上的手,转头对立在床榻一侧的夏荷道,“把灶上热着的白粥端上半碗,再加一点清淡的小菜一道端过来,还有后院煎着的汤药也一并端过来。”见轩辕静张了张嘴似是要说什么,水寒按了他的手,“寒儿知道静皇叔大病未愈没什么胃口。不过皇叔要是今晚不稍微吃一点明天会不舒服,体力也怕会跟不上。   水寒既然这般说,轩辕静虽未再出声阻止,嘴角也还是情不自禁的咧了一咧,脸上也还是现了一抹苦楚。   立在水寒身后的轩辕亦见轩辕静脸上表情甚是难看,嘴角微微扬起,凤目闪了一闪,便低了头将唇凑到水寒耳边,摆的虽是说悄悄话的架势,声音却也足以让围在身边的众人听见,“寒儿,天晚了,寒儿和父皇一道休息去吧。这侍候你静皇叔吃粥喝药的事情交给红叶做可好?”   “咦?”水寒先是愣了一愣,待听轩辕亦最后一句话的尾音轻挑,暗示的意味十分明显,水寒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立时眉开眼笑,“既然父皇这么说了,呐,红叶,侍候静皇叔吃饭喝药的事情就交给你了。”说完站起身来,让出了自己所坐的椅子,随后又转向一侧的春梅和夏荷两个,“还有春梅夏荷,你们两个暂时在静亲王这里听用,多长一点眼色。”   本是极为平常的话,可是在有了刚才轩辕亦的一番话和水寒的话之后听在周围人耳朵里面竟多了些言外之意。   “主子放心,属下等一定会很有眼色。”同时抿了双唇,春梅和才带了宫女端了米粥和汤药来的夏荷两人一同曲了膝盖向着水寒和轩辕亦福了一福。   “静,你好好休息,明日朕再来探病。”从水寒身侧探过身去,右手握了一握轩辕静的手后,轩辕亦才面带笑容的牵了水寒的手转身离开。   “皇兄走好。”   “属下送皇上,王爷。”   目送轩辕亦父子离去,殿内只剩了红叶和春梅夏荷以及侍候轩辕静的太监宫女后,红叶也才伸手扶了轩辕静坐起来,随后自己坐到了水寒刚刚坐的那张太师椅上,接了夏荷递过来的米粥和小菜。   看红叶端了米粥亲自喂他,轩辕静倒也听话,半碗薄粥他竟吃的粒米不剩,半碗苦哈哈的汤药也全都咽了下去。   以青盐漱口之后,跟红叶一道安顿了轩辕静重新躺回到床榻之上,春梅夏荷两人便带了太监宫女们退了出去。   殿门掩好,殿内便只剩了轩辕静和红叶两人。   “小红……”手从被子内伸了出来,握住了红叶的手,轩辕静一双黑漆漆的眸子便对上了红叶的眼眸。   “静,倦了就睡一会儿,我守着你。”另一只手覆在轩辕静的手上,红叶脸上的表情也随之一柔。   “小红。”缓缓的摇了摇头,轩辕静抽了给红叶握在手里的那只手,同时将被子里的另一只手也抽出来,张开了双臂。   “怎么了?”有些不明所以的望着仰面躺在枕上的轩辕静红叶伸出手去想抓他的手。   却不想轩辕静的手让过了红叶的手,顺着他的手臂便攀上了红叶的脖颈,“小红。”   “静,怎么了?”见轩辕静如同寻求安慰一般搂了自己的脖颈,红叶便侧身坐到了床沿上,手臂环于轩辕静的手背,将他的上半身整个的揽进了怀内。   “小红……”身子紧紧的偎进红叶的怀内,下颌放在红叶的肩头,紧紧的贴着红叶的脸,片刻,轩辕静的声音中忽然多了些浓重的鼻音,“小红,静很久以前在苍霄的经历,皇兄只说了一部分,还有些事情,皇兄没有说。”   “静……你别哭……”听轩辕静的声音中忽然带了哭腔,红叶忙安抚一般的拍着他的后背,一边低声道,“有什么事等你的病好了咱们再说。”   “不要,”搂在红叶脖颈上的手臂又加重了几分力道,轩辕静声音愈发的哽咽,“我怕过了今日就又没有勇气说出来。”   “好,静,那你慢慢说。”听轩辕静抽的厉害,红叶便又拍了拍轩辕静的后背。   “小红……皇兄说母妃将我灌醉,让我在晚宴上出丑,可是他没说不久之后我就被母妃送进了煜王府……”   煜王府,红叶的心头忽然一跳,心也不知不觉间悬了起来。   “送进了煜王府,成了煜亲王豢养的娈童……”眼泪止不住的顺着面颊流下来,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在红叶的肩头,很快便将他身上的衣服打湿。   话一开口便再也停不住,紧紧的抱着红叶的脖颈,轩辕静不停的说。说他在煜亲王王府中的经历,说白日里那些教习礼仪的老师们只要稍不顺心便对他非打即骂,说府中那些侍候他的丫鬟仆役们或冷漠或鄙视的眼神,更说他最为惧怕的夜晚。每个夜晚蓝煜都会亲自逼了他去看去学娈童如何侍奉男人……   泪水流了一次又一次,脸上的泪痕从未干过,揽了他的红叶的后背也越绷越紧,额头上的青筋跳起来一根又一根,原本安抚的拍着轩辕静后背的手不知何时揪了他身上宽大的里衣,那厚实的月白色锦缎几乎被他的手攥出水来。   “若不是皇兄将我从煜王府救出,静怕是就真的成了蓝煜的娈童了……”话至于此已是泣不成声,揽在红叶脖颈上的手也不知不觉的一松,有些气喘的轩辕静的身子便缓缓的向下滑了一滑。   见状,红叶忙松了攥了轩辕静里衣的手,接了他的身子,让他偎在自己的胸口。   “不敢跟你说,是怕你因此厌弃了静……多少年,静一直以为静不配再有所爱之人伴在身边……却不成想静身边有了小红……可是静怕小红因此离去,怕最后还是只剩静一个人……”若是自始至终都未有过心爱之人伴在身边的感觉也就罢了,一旦有了,若再失了……自己怕是真的活不成了啊!手臂自红叶肩头滑下,举揪了红叶的衣襟,揪的死死,仿若如此便能留下最心爱的人。   “静……静不会是一个人,小红一直都会陪在静的身边,永远都会……”揽住轩辕静的手臂收紧,轻轻的吻着轩辕静鬓边乌黑的发丝,咸味萦绕在舌尖,红叶一愣,直到此时他才发觉,原来不知何时自己也已泪流满面。   “小红……”拼命的止住抽泣,轩辕静扬了头,对上了红叶的眼眸,抬手替他抹去脸上的泪水后,他才有些担心的在俏脸上挤出了些许的笑容,“小红不会是在安慰我,等到明日之后,小红就会离去……就还是只剩了静一个人。”才收住的泪水再度滑落,轩辕静的声音又哽咽起来,“又或者可怜静……静不需要别人可怜……静自己也可以……静自己也可以……可以当做从来都没有小红在身边……”   “静,静,听我说……”见轩辕静忽然陷入了一片惶恐之中,红叶忙又拍了拍轩辕静的后背,“静,我会留在你的身边,永远都会,不会厌弃你,更不是同情你,因为你是我最爱的人……”虽是劝慰轩辕静的话,可话一出口,红叶的脸也还是不由自主的红了一红。   “真的?”再度扬了头,轩辕静睁了一双婆娑的泪眼望着身侧的红叶,直到确认红叶并未欺骗自己后心也才安了一安。   “真的。我会永远都在静的身边,守着你,护着你。”至于蓝煜……他欠你的,总有一日红叶会替你一并讨还。就像皇上说的,自有人会杀他,那个人便是我。眼眸微微眯起,一道杀气自眼底一闪即逝,快到怀中的人未有任何觉察。   小红……虽是知道你不会轻易便弃了静,可是静还是会担心你会厌弃我,现在看来是静错了!望着那张英俊的面孔,轩辕静的眼眸黯了一黯,手臂再度攀上了红叶的脖颈,向前倾了身子,吧唧一下亲了亲红叶的面颊,随后身子又向下滑了一滑,偎进了红叶的怀内。   静?听偎在怀内的轩辕静呼吸渐渐低沉起来,知道在刚才的一番抽泣之后他已经倦了,红叶便侧了身子想将他放回到床榻上。   却不想身子一侧胸前便是一沉,低头看着轩辕静那双死死的揪在自己衣襟上的手,红叶的眼眸再度黯了一黯。   未将轩辕静的手拿开,红叶重新坐回到床榻之上双手环了轩辕静的身子,帮他在自己怀内调整了一个舒服的角度,拉了盖在轩辕静腿上的锦被,将他连同自己整个的盖住,低头亲了亲轩辕静的额角,红叶的身子靠在了床柱上,微微仰了头,缓缓的合了双眸。   小红……红叶怀内,一颗晶莹的泪花自轩辕静长长的睫毛上滑落,滴在红叶身上黑色劲装的胸口处……   从轩辕静所居的寝殿出来,回到自己的寝殿内,沐浴更衣之后回到床榻前,伸手挑开床上层层叠叠的幔帐,轩辕亦便发现,一身月白色里衣,披散了头发的水寒正盘了双膝,正襟危坐在床榻的正中间,单手托了下颌一双清亮的眼睛微微眯起,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寒儿可是有话要跟父皇说?”数年的长相厮守,早已明了床上的少年摆出了这个架势便是有话要同自己说了。探了身子轩辕亦的手便自然而然的要去捏少年白净净的小脸。   “啪——”反手拍开伸到自己鼻子底下的爪子,伸手揪了轩辕亦身上里衣的衣领,一把将他扯到自己面前,前倾了身子将鼻尖凑到轩辕亦的衣领处嗅了嗅,待那股纯净的茉莉花的幽香飘入鼻孔,水寒的眼眸才暗了一暗,将唇贴到轩辕亦的耳边,低声道,“轩辕亦,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本王说吗?”   “有啊……很多很多……不过……”低头看看那只揪了自己衣领的小手,凤目暗了一暗,眼波流转间轩辕亦便向着少年那张近在咫尺的小脸抛了一个媚眼过去,“要看王爷想听王夫说什么了。”   “那就跟本王说说,你今日午后在凌霄宫可曾拈花惹草?”难得的对那个媚眼未有任何的反应,水寒揪在轩辕亦领口上的小手又紧了一紧。 定天下 第三十三章 叙话   “那就跟本王说说,今日午后你可曾在凌霄宫内拈花惹草?”揪在轩辕亦里衣领口上的小手又紧了一紧,水寒低声问道。   拈花惹草?忽然从水寒口中听到这种说法,轩辕亦的心便莫名其妙的悬了一悬。愣了一愣之后,才扣了水寒揪在自己衣领上的小手,将那几根不肯松开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把对面少年拉进怀内,低头蹭了蹭那张微红的小脸,轩辕亦才低声道,“寒儿为何这般说?”这样的说法可是会死人的。   “味道。”人给拉进那个再熟悉不过的怀抱,原本绷得紧紧的身子便是一松,将头靠到轩辕亦的胸口,手臂反手揽在轩辕亦的腰上,嘟了双唇的少年低声道,“父皇回来的时候身上有别人的气味。”那股淡淡的檀香味虽似有若无可自己却绝对不会闻错。   怪不得揪了自己领子之后他最先做的就是嗅自己身上的气味。听水寒这般说,轩辕亦的嘴角便轻轻扬起。宠爱的低头亲亲少年的面颊,轩辕亦的声音也柔和了许多,“那寒儿猜猜父皇身上的气味是谁的?”   “能有谁的,无非哪个想诱惑你的人呗!”人虽然任轩辕亦亲了,水寒也还是撇了撇嘴,声音中也透着股不善。   “朕若说是苍帝蓝翌水寒儿可信?”   “咦?……咦,咦?”自己好像听到了很了不得的话了……从轩辕亦的怀中挣脱出来,转过头望着自己身边男子那张俊脸,见那张满含笑意的脸上未有丝毫的隐瞒,水寒的嘴便不自觉的张的大大的,“怎么是他?”   “父皇还以为寒儿知道呢。”抬手蹭蹭那张惊讶之情还未退去的小脸,轩辕亦笑道,“当日可是寒儿提醒父皇说蓝翌水无事献殷勤啊。”   我不过是随口说了一说,哪成想竟成真了……听轩辕亦这般说,水寒瞬间无语。   “寒儿可愿意再猜猜他诱惑父皇有什么目的?”脸上笑意未减,轩辕亦接着说道。   “无非是要你帮他对付蓝煜呗。”能让一国的君主自动放低了身段投怀送抱的事情必定事关朝政和生死。苍霄,无论是与朝政,还是他的生死相关朕的恐怕就只有那位一手遮天随时可以取而代之的煜亲王蓝煜了。   “朕的寒儿果然聪明。”重新将少年揽进怀内轩辕亦地笑道。   “轩辕亦,你当我是白痴吗?”这么简单的答案是个人都能猜出来吧,跟聪明不聪明没关系吧,“不过……”秀气的眉毛轻轻皱起,水寒若有所思的沉吟了片刻才说道,“父皇曾说过苍霄皇室最明显的标志就是那一双碧色的眼晴,可是蓝翌水的眼晴不是碧色的,他该不会不是飞岚皇室的人吧。”   “凡事都有例外,也许是遗传的关系也说不定,这就如同同样是金发碧眼的夫妻,生下来的孩子也不一定都是金发碧眼,同样不一定没有那双碧色的眼晴就不是飞岚皇室血脉。不过,”沉吟了片刻,轩辕亦的剑眉便轻轻皱起,“蓝煜未扶更为正统的尚未成年的皇子而是立了他必是另有所图啊。”   “竟然会用一这一招勾引你,他倒是自信的很。”似笑非笑的瞄了一眼身侧那张俊美异常的脸,水寒的嘴角上忽然现了一抹戏谴,“如果不是穿了那一身龙袍,在美女如云的后宫中他可不怎么出彩啊,让这种人投怀送抱,轩辕亦,你的审美观好像下降了。”   “凡是男人都会有征服欲,”对水寒的调侃不以为意,轩辕亦低笑道,“对一般的男人来说,把三大帝国之一苍霄的君主压在身下可是极有征服欲和吸引力的事情啊。”无关乎样貌身材,有关的就只有那一身龙袍,那个君王的身份。蓝翌水正是清楚的知道这些,也才会有这份自信。   “对你来说也是一样的吧?”未想到轩辕亦对自己的调侃非但毫不以为意,还说出这般露骨的话,水寒在气恼的同时胸口忽然觉的堵得慌。   “对父皇有吸引力的可不是这一件啊!”低低的笑声在水寒的耳边响起,暖暖的哈气吹在耳垂上,床榻上,帐子内的气氛忽然暧昧了不少,“父皇想要的可是……”耳语一般的声音在水寒耳边响起,几不可闻却也足够让水寒听清,腾的一下,少年的脸红到几乎要滴下血来了。   “轩辕亦,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虽是只有两人独处,他却说出这等不像样的话来,果然脸皮是越来越厚了!虽是羞恼不已,水寒刚刚才堵得慌的胸口瞬间又敞亮起来。   “所以父皇也不过是逢场作戏,想要摸一摸他的底牌罢了。”知道水寒在意的是自己身上那缕不属于自己和水寒的味道,虽是绕了一个圈子,最后的话题也还是重新回到了最初。   “可是寒儿不喜欢。”重新偎回到轩辕亦的胸口,水寒的眼眸再度暗了一暗,闷声道。   不喜欢?不是很明白水寒的话,轩辕亦微微侧了头,看向怀内水寒无声的挑了挑剑眉。   “寒儿如果向父皇之外的人投怀送抱,父皇也不会喜欢吧!”依旧是闷闷的声音,说完之后的少年忽然觉得很不好意思,便将头又向轩辕亦的怀中钻了一钻,想了一下又补充道,“亦,寒儿不是小气……”就是一想到哪个人同我一般的偎在你怀里心里面便堵得难受。   “……父皇明白了。”自家的寒儿竟会有了独占欲,是他教的太好呢,还是说水到渠成?与水寒的郁闷不以相比,此时的轩辕亦心情却可以用大好来形容。凤目暗了一暗,嘴角轻轻扬起之后轩辕亦道,“父皇应你,自此之后,父皇的怀里只抱寒儿一人可好?”   “亦,我不是要你许什么诺言。”怎的原本是他的错,到头来觉得错了的竟会是自己?听轩辕亦这般郑重的许下诺言,水寒愈发的郁闷起来。   “可是寒儿也要应了父皇,日后父皇哪件事如这一次一般让寒儿不舒服,寒儿还是要像这一次一般同父皇说。”虽是给他私人的空间,有自己的小秘密,但是这种事情却一定要消灭在萌芽中,因为这等事与所爱之人生了嫌隙可绝对不会是他想要的。见水寒那张清秀的小脸上现了抹郁闷,轩辕亦眼中笑纹渐起,又伸手刮了刮水寒的鼻尖道。   “哦。”低低的应了一声,水寒又往轩辕亦的怀中偎了一偎,话题便又转到了轩辕静的身上,“父皇,你说静皇叔和红叶他们两个人……”话虽说了一半就住了,轩辕亦却明白他想说的是什么。   “他们两个啊,都是被伤怕了的人,也都是轻易不会付出真心的人。可是这样的人一旦付出了真心,一旦得到了回应便会对这份得来不易的感情无比的珍视,所以他们两个人是什么都拆不开的。”所以说怕知道了自己曾经的过往红叶便会离自己而去的轩辕静自始至终都是杞人忧天。可是,若没有今日的这番经历,他心中的结无论如何都解不开。   “这样啊。”虽然不是很明白轩辕亦的话,但听他话中的意思那两个人应该不会有事。偎在怀内的水寒暗自点了点头的同时,终于将一直悬着的一颗心放回到了肚子里。   “你静皇叔,其实从出生便是一个很可怜的孩子。”一声低叹,如陷入了回忆一般,轩辕亦的凤目便微微眯了起来,“虽是生在皇家,深得自己父亲的喜爱,却有那样一个利欲熏心的母亲。”贵妃梁珍珠,从来都是一个只想到自己的人。即便是诞下皇子,她最先想到的也还是该怎样利用这孩子在宫中争宠夺势。若有他人在场,她便会对自己这个漂亮的孩子百般宠爱,可若是只有母子两个,她看都不会多看一眼自己的亲生骨肉。所以,梁珍珠的母爱其实仅仅是做给外人看的,轩辕静,从出生就是一个缺少母亲关爱的孩子。   “父皇若猜的不错,你静皇叔之所以自小就喜欢扑人其实是因为见惯了自己母妃的虚情假意,想借由身体的按触来确定对方是真的喜欢他,疼爱他吧!”因为一直都缺少关爱也才会黏住了自己这个曾救下他的哥哥不肯放,也才会盯着自己同母亲说话时羡慕不已,甚至悄悄的说他的母妃若有自己母亲一半好就好了的话。所以说这个表面上虽然受尽了他人宠爱的孩子,其实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当年让他如小尾巴一般跟在自己的身后,偶尔的关心他,保护他,也不过是因为应了自己的母亲要好好待他。却不曾想,正是这个可怜的孩子在自己母亲去世后陪着他度过了那一段最艰难的日子。也是这个孩子在自己夺嫡的时候一直一心一意的从旁辅助。   “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父皇和静皇叔的感情会这么好。”所以也才在继位之后屠尽后宫,杀尽皇子却只留下了他一人。因为那时候在两人来说,彼此便是他们在世间唯一的亲人。听完轩辕亦的话,许久水寒才轻轻的叹了口气。   “是啊,就像你静皇叔说的,皇家虽薄情,他却也还是有了我这个哥哥。其实那时父皇也想告诉他,父皇也还是有了他这个弟弟啊!”说完见偎在自己怀中的少年清俊的脸上现了一抹沉思的神色,轩辕亦嘴角轻轻扬起,亲了亲少年的额角低声道,“父皇的话说完了,寒儿今日可有话要同父皇讲?”那个柳怜枫神经一般的忽然冒出了那么大一堆话来,自家寒儿当时因为馆驿有事未来的及解决,不过以他的性格绝对不会柳怜枫说绝交他便真的就与之绝交吧!   “寒儿想要说的事,父皇早就从影卫那里知道了吧!”似笑非笑的瞄了一眼环住自己的轩辕亦,水寒道。   “呵呵。”一声低笑,低头蹭蹭水寒的面颊轩辕亦笑道,“这件事寒儿要自己解决吗?”   “嗯。”虽然柳怜枫与雪无痕的关系那般的近这件事让自己很是不爽,可是若单说柳怜枫,他却不想就这么失了这个朋友。而且依照自己两日来对他的了解,他不该是那种刻意用身份的差距说事的人,到底是为了什么忽然让他变了一个人似的也改当面问问清楚才是。   “既是这样寒儿若有需要帮忙的来找父皇可好。”虽然有些担心雪帝雪无痕的介入,但既然水寒想自己去处理,轩辕亦和还是依了他。又香了一口那张白净净的小脸,轩辕亦才松开了一直环在少年腰上的手,“好了,天晚了,寒儿若无其他的事情咱们也该休息了,明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哦。”实在是倦了,也累了,听轩辕亦这般说水寒便翻身双手撑了身子爬到床榻内侧,掀了铺在床上的锦被,团了身子缩了去进,面向内侧躺下。待轩辕亦躺下后手臂揽到自己腰上,他便又将身子向轩辕亦的怀内偎了一偎,合了眼眸。   第二日是个大晴天,前两日那一场大雪积下来的雪在天上明晃晃的太阳光下开始融化。凌霄宫各座宫殿屋脊上清扫时残留下来的积雪变成了水滴,沿着屋脊滑下,将琉璃瓦上日积月累的尘土带回到地面,那明黄色的琉璃瓦很快便如水洗的一般干净通透。   早早的起来,着了厚实的皮袍,披了件貉裘的大氅,水寒便直奔轩辕静所居的寝殿。   殿内外已经打扫的干干净净,轩辕静还在熟睡,该是守了一整夜,坐在床边上太师椅上的红叶虽然精神上好,英气十足的脸上也还是隐隐透出来些许的倦怠,一双原本漆黑的眸子内也染了一丝血色。   重新把过轩辕静和红叶的脉象,换了温良滋补的方子后水寒才回去同轩辕亦一道进早膳。   昨日同蓝煜交手虽说轩辕亦到的快,水寒并未受什么内伤,却也耗尽了大半的内力。又加之昨夜替轩辕静把脉之后回到寝殿同轩辕亦叙话直到深夜,四更天也才睡下,所以,虽是起来了人却还是有些困顿。早膳后轩辕亦去处理政务,安排日后的事务,水寒便自回寝殿补眠。   原本只打算小睡片刻便好,却不想这一睡便错了午膳时间。   午后,一身银灰色窄袖锦袍的轩辕亦端了一只用白色布巾盖好的青瓷盘子走进自己和水寒所居寝殿的时候,那重新换了月白色里衣的少依旧用锦被把自己卷成了一个小小的虾米卷,头埋在两枕之间的空隙内睡的正香。   将硕大的盘子放到床榻前的圆桌上,来至床榻前,轻轻挑起未合拢的幔帐,见那原本睡的无比香甜的少年似是为从自己挑起的缝隙间漏进帐子的那一抹明亮的光线所扰,无意识的皱了皱秀气的眉毛,轩辕亦的嘴角便轻轻扬起,凤目中也现了一抹柔。   侧身坐在床上,倾了身子修长的手指便捏上了少年露在枕缝外面小巧的鼻翼。   呼吸受阻,少年原本就轻轻皱在一处的眉毛又向中间靠了依靠,同时本是表情恬淡的脸上也现了一抹不愉。虽是如此,睡的正香的少年却未打算转醒,而是侧了侧头,启了双唇用来换气。   呵呵,见似醒非醒间的少年竟是这般反应,轩辕亦脸上笑意更浓,微微眯起来的凤目中也漾了一丝笑意。身子又向前探了一探,轩辕亦便将自己的唇压在了水寒微微张开的双唇之上。   “唔……”眉毛又皱了一皱,这一次水寒就是想不醒怕是也不能了。手从杯子内伸出,直奔堵住自己呼吸的人,一双还显困顿的眼眸极不情愿的随之睁开。   一手扣了伸向自己的手,将至压在少年的头顶,舌尖探进少年的口腔,那只捏了少年鼻翼的手松开,轩辕亦缓缓的合了凤目,将这个原本的浅吻渐渐加深。   “唔……”无意识的低吟,手臂环上了压在身上之人的脖颈,水寒本已睁开来的双眼重新合上。 “呵呵。”多少次了,还是学不会用鼻子呼吸,激吻过后,俯身望着被自己抽尽了肺部空气的少年大口的喘息,轩辕亦轻笑道,“寒儿,已是午后了,若再不起床天就又该黑了。” 定天下 第三十四章 往昔 “寒儿,已是午后,若再不起天该又黑了。”戏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喘息未定的水寒瞬间便睁开了眼睛,翻身坐起,清俊的小脸上也现了懊恼之色。 但是紧接着少年便抽了抽鼻子,脸上的懊恼顿消,眼眸也亮了一亮,“父皇做什么了,这么香。”奶蛋的甜香加了抹似有若无的水果香气被抽进鼻孔,水寒立时眉开眼笑。 “自己去看。”见隔着那么远,又盖了布巾却也还是给少年闻到了香气,轩辕亦有些哭笑不得。 “哦。”应了一声,水寒便披散着头发,光了脚自床榻上溜下,两步蹿到圆桌边上,伸手揭了那覆在盘子上的布巾。 细细软软的棉质布巾下面,翠色的磁盘之上,叠了十数枚铜钱大小的焦黄色圆饼。人到了近前,冲进鼻孔的香气更加浓郁,又抽了两下鼻子,辨出那抹水果的香气该是苹果的味道,水寒便伸了两根手指小心的夹了最上面的那一块扔进嘴里。 双唇才合上,香甜松脆的圆饼便碎在了一处,奶蛋的香气混合了苹果的清香也一同溢满了口腔,水寒原本清可见底的眼眸便眯在了一处,“轩辕亦,想不到你还会烤曲奇。” “父皇记得寒儿曾说过,上一世因为身体原因很少会吃到甜的东西,怎的父皇做什么你都会叫出名字?”转身坐到水寒身侧,有些纳闷的看着眯了眼眸的少年轩辕亦忍不住问道。 “很少吃不等于没吃过。”轩辕亦坐下,水寒便侧了身子坐在他旁边的绣墩上,两根手指又夹了一块丢进嘴里,呜呜咽咽的嚼着。 “慢些吃,父皇已经叫冬雪冲茶去了,既是错过了午膳时间,就当把这曲奇当做垫肚的茶点可好?” “哦,”虽是应了一声,手指也还是又捏了一块丢进嘴里。 说话间,殿门便被轻轻推开,捧了一只红漆托盘,一身白色长裙的冬雪迈了轻盈的步子来至圆桌边上,向着两人福了一福后便将托盘内一盏上好的茉莉花茶放到了水寒面前。 香茶入口,松脆的饼干便直接化在了口中。茶香,花香,果香,蛋奶的香味混在一起味道一波一波的刺激着口腔中的味蕾,水寒的眼眸几乎眯成了一条线。 “对了,父皇,曲奇给静皇叔送一些过去好不好?”咽下口中的饼干和茶水,水寒重新睁了双眼转头问身侧的轩辕亦。 “既是寒儿说了,冬雪,你就把搁在书房的那一盘给静亲王送过去好了。”总归是做来给自家寒儿吃的,他若这般大方就由着他大方去好了。水寒这般说,轩辕亦便笑道。 “是。”福了一福,低应了一声之后冬雪便带了跟在身后的两名宫女往书房去拿点心。 守在水寒的身边,直到少年将最后一块饼干送入口中,轩辕亦才问道,“寒儿一会儿是要去见柳怜枫吗?” “嗯。”吃掉了一盘饼干,一盏茉莉花茶见了底,虽是未吃午膳,水寒却也是饱了。以舌尖舔掉嘴角上的饼干渣,水寒才问,“父皇有事吗?” “寒儿若是想去前几日常去的那间竹亭怕是见不到他了。” “为什么?”有些讶异的望着身侧的轩辕亦水寒问道。 “据说怜枫公子昨日染了风寒,现在卧床不起了。他就是想见你,今日也怕是去不了了吧。” 染了寒……秀气的眉毛皱在一处,水寒歪了头想了一会儿道,“那如果寒儿去探病,父皇会让寒儿去吧?” “寒儿若是想去去就是了,父皇又怎会拦着?”似是早就猜到了水寒会这么说,轩辕亦未加思索的答道。 “呐,父皇,那寒儿这就去了啊!”话虽这般说,坐在绣墩上的人却未动,而是瞄着轩辕亦的俊脸,见他脸上未有丝毫的不愉,水寒才站起身来,回到床榻之上,“秋菊,更衣。” 水寒沐浴更衣,轩辕亦便捡了床榻一侧的太师椅坐了,端了宫女们送上来的香茶一边看着水寒梳洗穿衣,一边小口的噙着。待看水寒着了外袍,他便放了手中茶盏,站起身来,来至圆桌前,伸手从冬雪端茶时捧进来的那个红漆大盘上拿了一只成人手掌大小的松木木匣递给了水寒。 “这是什么?”未接轩辕亦手中的木匣子,水寒转头看着他。 “既是探病又怎好空着手去?”嘴角轻扬,轩辕亦笑道。 “父皇不用……”又不知道他喜欢什么,若是送了不合心意的东西过去还不如不送。 “这东西他该是喜欢,不过若是寒儿心疼,就再换一件便是。”早就猜到水寒心中所想,轩辕亦笑盈盈的又将手中的松木盒子向水寒面前送了一送。 轩辕亦这般说,水寒就看了他一眼有些狐疑的接过那只小小的木匣子,抽了薄薄的盖子,望进去见匣子内垫了数张半透明的油纸,油纸上十几颗指节大小的长条状奶糖排列的整整齐齐。 “这本是父皇从落凤城带来留着给寒儿解馋的,也不知道寒儿舍不舍得送他。”见水寒看罢匣子内的东西后有些吃惊的望着自己,轩辕亦笑道。 “可以送给他吗?”不是没有想过将轩辕亦做的点心送一点给柳怜枫尝尝,只不过自家父皇做的东西自有其一份情意在里面,向来只有自己吃过,再就是自家静皇叔和红叶莫言两个偶尔尝上一口。所以话到嘴边又每每都咽下,今日见轩辕亦竟然许他将自己亲手熬的奶糖送人,水寒多少有些难以置信。 “东西虽然是父皇做的,却也是做给寒儿的。寒儿拿了送给自己的至交好友又有何不可?” 父皇……谢谢你!这天下就只有你最知道我了!合了木匣子的盖子,一手握了那只木匣子水寒心中一暖便扑到了轩辕亦的怀中。清亮的眼眸中霎时蒙了一层水汽,虽是忍了一忍,也还是有一朵小小的泪花溅落在轩辕亦的衣襟上。定了定神,长长的叹出口气后,水寒才离了轩辕亦的怀抱,“父皇,寒儿去了啊!” “小心些!”伸手接了秋菊手中的大氅,披在水寒肩上轩辕亦道。虽是去探病,去的却是雪无痕的馆驿,一切也还当是小心为好。 “嗯。”应了一声后水寒转身出了寝殿。 柳怜枫人虽然躺在床榻之上,却睡的很不安慰。整个的下午和接下来的夜晚一直都在亦真亦幻的梦境中挣扎。梦中总会有一顶十六人抬的喜轿,一如自己姐姐出嫁封妃时所乘的那一顶。轿子上明晃晃的金线绣了龙凤呈祥的图案,轿子的四角上追了纯金的铃铛,明黄色的流苏几乎垂到地上。 轿子内大红的盖头盖了一身吉服的人,奇怪的是本该是迎娶新娘的轿子,却不知为什么在柳怜枫的意识里面,那里面坐着的该是一个男子。 喜轿的后面一顶二人抬的小轿,似回护,又似不舍,近近的跟着,逶迤而行。 喜庆的乐曲声中那顶大红的喜轿渐行渐近,最后停在自己的面前。喜轿上的轿帘被高高挑起,露出里面坐着的人。 虽不知道这喜轿迎的是谁,娶的是谁,意识中这轿子停在自己面前为的就是让他揭开那大红的盖头。 可是每一次,柳怜枫伸出去的手指碰触到盖在轿中人头上的喜帕时他都会从梦境中惊醒,仿若那盖头下面盖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被淹没了许久的真相,那盖头一旦掀开那真相便会以自己无法接受的方式呈现在面前。 惊醒之后的柳怜枫很快就又会重新陷入梦境之中,重复那个才做过的梦,梦中依旧是那顶喜轿,轿子里面依旧是那个蒙了喜帕的男人,那喜轿依旧停在自己的面前,打开轿帘等着自己去挑那大红的盖头,他又会在手指碰触到喜帕的一瞬间惊醒……如此往复。 同样的梦境,同样的情形,不同的就只有柳怜枫的心境。 一遍一遍的重复,柳怜枫心中,不知不觉间莫名的恐惧中多了些焦躁,对真相暧昧不明的焦躁感越来越强烈,强烈到渐渐掩盖住了那原本十分强烈的恐惧。 终于,在又一次陷入梦境,那顶大红的喜轿停在自己面前时,陷入梦境的柳怜枫一下子冲到了轿子跟前,伸手便揭了那盖在轿中人头上的喜帕。 喜帕下那张端端正正,带了抹忧伤的脸闯入眼中的那一刻,柳怜枫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在那一瞬间凝在了一起。 那轿子里随便换了任何一个人,他都不会这般的恐惧。甚至,里面坐的不是人,他也不会像现在这般的恐惧。因为,那映入眼中的竟然是自己每日对镜时映在铜镜中的那张脸,那轿中人竟然就是自己。 后面的那顶轿子……在看到那张脸的一瞬间,柳怜枫忽然想到了一直跟在喜轿之后的那一顶二人抬的小轿,弃了前面的喜轿向后面的那顶不甚起眼的轿子飞奔而去。 轿子就停在那里,动也不动,厚实紧密的轿帘将他挡在了外面。立在那轿子的前面,有那么一会儿柳怜枫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犹豫了半晌他最终还是伸手挑开了轿帘。 轿子内,一身凤冠霞帔的女子端坐在轿中,一张瓜子脸美的不似凡间之人。 呼──面对着那张熟悉的俏脸,柳怜枫的心里便是一安,,轻轻的叹出郁结在胸口的闷气,莫名的恐惧在一扫而空的同时,发自内心的微笑出现在了脸上。 笑容还未来得及完全绽开,轿子内的女子和那顶二人抬的小轿忽然变的越来越不真实了,就有如阳光下的雾气一般,随时都可能散去。轿子内女子的眉毛忽然缓缓的皱在了一起,脸上现了抹不舍。 不要……不要就这样弃了我!脸上的笑容变成了惶恐,急切中的柳怜枫拼命向前扑去。虽然明知道留不住,还是徒劳的想留下那顶轿子,和那轿子中的人。扑过去的柳怜枫抓在手中的却只有一团渐渐散开去的雾气。 枫儿……女子的双唇动了一动,眉毛展开之后嘴角微微向上扬起,一抹欣慰的笑容现在那张俊俏的脸上,枫儿…… 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只能眼睁睁的望着那顶轿子和那轿子里的女子缓缓的飘散在半空中,消失在黑暗中他却无能为力,柳怜枫双膝一软便跪了下来,“姐──”一声呼喊撕心裂肺,将自己从梦境中唤醒。 双眼睁开的一瞬间,泪水也如梦中一般顺着面颊流了下来,止也止不住。 再度合了双眼,将手按在几乎要跳出胸口的心脏处,抽搐了半晌,直到梦中那如刀割一般的离别之痛渐渐远去,悲伤与恐惧渐渐缓解,柳怜枫将头埋在枕头上,蹭去了脸上泪痕也才再度睁开双眼。 熟悉的床帐,熟悉的氛围,该是雪无痕驿馆寝殿之内的那张床榻。侧过头,伸手挑了幔帐,从幔帐下面望出去,见殿门紧闭,殿内空无一人,柳怜枫也才轻轻的舒了口气,将手缩回到帐子内,重新仰面躺回到枕头上。 有多久没有这般真切的梦到自己的姐姐了?线条柔和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迷茫,柳怜枫抬手擦了擦脸上尚未干掉的泪痕,重新合了双眸。 柳家本是书香门第,所以柳怜枫和自己的姐姐柳怜音也该是小姐公子的身份。却不想到了他们父亲那一辈,家道中落,入不敷出。 在卖了祖宅安葬了父母之后,姐弟俩所剩下的也就只有随身的几件衣服和一张祖传的古琴了。 已身无分文又为生活所迫的柳怜音无奈之下便带了自己的弟弟,抱了那张快赶上自己高了的古琴成了风月场上一名小小的琴童。那一年柳怜音十二岁,怜枫只有四岁。 四年之后,十六岁的柳怜音已经成了墨湖边上尽人皆知的女琴师,名号传遍了整个惠州,甚至远达帝都。虽是色艺绝佳,拜倒在其石榴裙之下的男人也不计其数,柳怜音却固守着风月场上琴师的规矩,只卖艺不卖身。 直到墨湖边上的一次巧遇,一曲《凤求凰》成就了那一段让无数才子佳人艳羡不已的情缘,墨湖边上的一名小小的琴师一跃成为一国的贵妃,甚至差一点成了一国的国母。 所为长兄如父,长姐如母。姐姐既如母亲一般,那姊夫便该是父亲一般的存在。 事实也确实如此,那时的雪无痕虽年纪轻轻却也有了数名皇子,最为年长的皇子甚至只比柳怜枫小两岁,所以就如怜贵妃说的一般,他夫妻俩与其将他当做弟弟一般教养,倒不如说更像是将他当做自己的孩子一般宠爱着。 柳怜音封贵妃后不久,怜枫便跟着众皇子和朝中大臣送到宫中侍读的公子一道开始在太学内读书。 天资聪颖,外加刻苦努力,若加以时日必能成为国之栋梁,历史上的名臣。这是怜枫太学进学期间太傅给他的评语。 虽是因为自己的姐姐得宠听惯了阿谀之词,但是一想到那个给出这段评语的太傅是只要背不出书来,管你是皇子还是公子全都照打不误的耿直之人,柳怜枫的心中也还是窃喜不已,也多了几分对未来的憧憬。 有朝一日能立在莹碧的朝堂之上,为将自己视如己出的姊夫排忧解难,便是这个心思单纯少年那时唯一的愿望。十二岁那年,和太学的学生们一道隐匿了真实姓名参加朝廷的科举便榜上有名,第二年的殿试又一路过关斩将,最后的成绩竟位列三甲,所以,那时候的柳怜枫该是前途一片大好,距离自己的愿望也只有一步之遥。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那时候的柳怜枫也绝对没有想到,半年后音贵妃柳怜音便身患不治之症,不久后就撒手人寰,留下了一个年幼的孩子和尚未成年的弟弟。 之后不久,莹碧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探花郎,柳怜枫也离了皇宫,成了户部一名小小的京官。虽是长姐过世,柳怜枫悲伤不已,事情却也还是向着柳怜枫的愿望发展,虽是品级最小的官员,才十几岁的少年也还是在不久之后便在政务上崭露头角。 可是…… 许是太过于想念自己最为宠爱的音贵妃,所以才会在柳怜枫身上看到柳怜音的影子,所以才会酒后乱性,强要了来看自己外甥并留宿宫中的柳怜枫。 自那日之后…… 莹碧的户部少了一名六品京官,雪无痕的宫中多了一名被称作怜枫公子的男宠。那一年,柳怜枫十五岁。 也是自那日之后,柳怜枫心中的那个美好的愿望便真的成了一个梦想,一个只能在梦中想一想的愿望。 定天下 第三十五章 探病 自那日至今,十多年已经过去。 十多年的时间,虽是自己的愿望和前途随着那个夜晚化为泡影,柳怜枫却从未对雪无痕生出丝毫的怨恨。与之相反的是,他一直都很感激雪无痕,若是没有他,自己和自己的姐姐直到现在也还可能在墨湖边上,饱受他人欺凌吧! 十几年近距离的相处,十几年的亲近,柳怜枫对雪无痕原本心存的那份感激,敬重之情不知不觉间转为爱恋,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加深…… 既是男宠,又连一个封号都没有,年少的柳怜枫自然受到了雪无痕后宫的那些妃子们的妒恨。栽赃陷害,凌辱欺压等等宫斗中的手段便接二连三的向着这个涉世未深的少年身上招呼。 却不想,咬牙切齿的等着看他的笑话,等着他失宠的妃子们等来的却是与他作对的女人要么被打入冷宫,要么被直接处死的消息。莹碧后宫中的怜枫公子却依旧受宠。 至于朝中,几名公开场合对柳怜枫出言不逊冷嘲热讽的官员因之获罪之后,就如那日雪无痕在竹林中说过的一般,莹碧上下无人敢当他是男宠。 一声轻叹,柳怜枫有些吃力的翻转了一下身体,变仰卧为侧卧。失了神采的眼眸有些呆滞的望着床前幔帐上手绣的那一片繁复的花海。 所以,虽非专宠,在柳怜枫看来,即便不爱他,在雪无痕的心中他也该多多少少不同于其他的妃嫔男宠。也正是有了这个想法,他也才会心甘情愿毫无怨言的一直都陪在他身边。 可是……一想到才刚发生的事情,想到那只硌的自己手心生疼的药瓶,还有那一段才刚开始便被迫断绝的友情,眼泪便再一次从柳怜枫的面颊上划过。 姐……你若走,就带我一道走吧! 再度转了头,将脸贴在枕上,让铺在枕上的布巾沾干自己的眼泪,柳怜枫轻轻的叹了口气。 “吱呀──”一声响自殿门处传来,声音虽轻,却也清清楚楚的传进了柳怜枫的耳朵内。 雪无痕,玲珑,那些贴身或者不贴身的太监宫女,无论是哪一个都不是他想见的人。此时此刻,他只想一个人呆着。将脸向枕上蹭了蹭,蹭去未干的泪痕,柳怜枫便合了双眸。 又是一声轻响传来,进来的人该是重新掩了殿门。 虽不想见人,柳怜枫也还是屏了气息想从那进殿之人的脚步声中分辨出来人的身份。 只听见殿门被推开又被掩好的声音,虽是屏了气息,柳怜枫也还是未听见意料之中的脚步声。 怎么进来就站在门口不动了?又停了片刻,还是未有脚步声传来。柳怜枫顿觉奇怪,便眯起了眼眸,透过长长的睫毛形成的缝隙看过去,正看见一只白净修长的小手从合拢在一起的两侧帐子中间的缝隙伸进来,手腕一翻,那只小手便将靠床头的那一侧的帐帘挑起。 还以为那开了殿门的人还在门口,却不成想不知何时那人便到了床侧,还伸了手要挑帐帘,柳怜枫心头一跳一双还蒙了一层泪水的眼睛立刻睁的大大的,脸上也现了一抹惊恐。 随着帐帘被轻轻挑起,一身月白色长袍,披了白貂裘披风的少年和少年那张清俊的小脸便一道映入了柳怜枫的眼帘。 “呃……”挑了帐帘的少年见侧身躺在床上的柳怜枫的双眼正望着自己,先是愣了一愣,接着便如被逮了个正着的做坏事的孩子一般,小脸上现了抹尴尬。 张了张嘴,犹豫了半晌,少年才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声道,“我是想先看看你是不是醒了。”说完,少年又歪头想了一下接着说道,“我不是有意偷看的。” “呵呵,”见立在床侧的少年脸上露了些许难得一见的孩气,柳怜枫的薄唇便抿在了一处。为少年那故意压低的声音感染,强撑了身子坐起来的柳怜枫靠在水寒帮他竖在背后的靠枕上后,也将声音压得低低的,“你怎么来了?” “父皇说你病了,我是来探病的。”才一日不见,床榻上的柳怜枫脸上便清减了不少,一双有些红肿的眼睛里还隐隐泛着泪光,水寒便未提昨日的事情,而是将藏在披风里的另一只手伸出来,将手中那只松木的木匣递给柳怜枫。 见立在窗前的少年在说完他是来探病的之后忽然从身后递过来一只小小的松木匣子,柳怜枫愣了一愣,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水寒。 “探病的礼物。”又将匣子向前递了一下,水寒解释道。 “小寒,你来看我怜枫就很高兴了,你不必……” “我知道雪帝宠你,不过这件东西可是雪帝想寻都寻不到的。”自家父皇亲手做出来的奶糖,全天下都不会有第二人能做的出来。一想到那带着奶香的糖块含进嘴里的味道,水寒的眼眸便眯了一眯。 抿了双唇,将原本十分靠近床榻外侧的身子将内移了一移,给水寒让出来坐的地方后,柳怜枫才伸手接过了那只松木的匣子,“既是这样,怜枫谢谢小寒了。” “你不打开看看吗?”见怜枫虽是接了自己手中的匣子,却没有要打开的意思,侧身坐到床榻上柳怜枫的对面后,水寒问道。 这……当着送礼之人的面打开来看好吗? 犹豫了一下,见水寒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了自己,柳怜枫再度抿了双唇,伸手抽了手中那只松木盒子上面薄薄的盖子。 虽是塞了鼻子,可是那盖子一抽去,淡淡的甜香也还是飘进了鼻孔。若是单闻味道的话,这东西该是吃的吧?可是,这真的能吃吗?有些惊讶的望着盒子内油纸上那十几枚有如玉石一般莹润光洁的,指节般大小的白色柱体,犹豫了半晌,柳怜枫又有些狐疑的望向水寒。 “糖果。”似是明了柳怜枫心中所想,水寒伸手便从柳怜枫手中的匣子内捡了一颗出来,丢进自己的嘴里,然后又捡了一颗递给满脸狐疑的柳怜枫。 依旧是满脸的狐疑,柳怜枫也还是伸手接了水寒手中的那颗奶糖。硬滑的感觉,却并不像想象中的那般的凉。低头研究了自己指尖上捏着的那枚糖果许久,柳怜枫又抬头看了眼水寒,才将那块奶糖放入口中。 舌尖上先是一甜,紧接着这甜味便顺着舌尖溢满了口腔。不像一般糖果的清甜,而是那种柔和的若春日里第一场雨一般细如烟雾润物无声的甜,那抹化在舌尖的淡淡的甜味中还带了一股同样是淡淡的乳香。从未品尝过的味道,但是很好吃……应该说非常好吃才对。 “很好吃吧。”用舌尖将嘴里的糖块挑了个方向,水寒笑道。 “嗯。”点了点头,柳怜枫也学着水寒的样子转了下含在嘴里的糖块,“这是什么糖果?是飞岚特有的吗?” “奶糖。”见柳怜枫果如猜想的一般十分喜欢自己带来的奶糖,水寒便笑意盈盈的说道,“不过这可不是飞岚特有的,而是飞岚皇宫特有的,怜枫喜欢的话以后有了再送你。” 奶糖啊,怪不得会满口的乳香。微微的垂了头,细细的品着口中颗块渐渐融化的糖果,柳怜枫本是有些苍白的脸色竟有了些许的好转。 都说糖果能让人心情愉悦,待又一波淡淡的奶香在口腔里蔓延开去,柳怜枫的嘴角上不知不觉的现了抹淡淡的微笑,不久前的伤感也随着嘴里的甜味渐渐淡去。 “怎么会染了风寒的?”柳怜枫一扫不久前的消沉,水寒一边伸出手扣了他右手的脉门一边问道。 “……可能是昨日穿的有些少。”总不能说自己原本是想被冻死算了,结果未被冻死不说还染了这要命的风寒吧!水寒问,柳怜枫的脸便红了一红,回答的多少有些没底气。 见柳怜枫似是有难言之隐,水寒也不追问,垂了视线细细把过他的脉相后转身将身体探出帐子,“有纸笔吗?我给你开一个药方。” “那边长几上应该有。”水寒要寻纸笔,柳怜枫便探了身子挣扎着想要下床。 “我自己去找,你坐好了。”前倾了身体,伸手按了尚在挣扎的柳怜枫,水寒下了床,在柳怜枫所说的地方寻到了文房四宝,研了墨汁,捡了一张梨花笺纸写了药方,拿过来放到圆桌上后,才又重新坐回到柳怜枫的对面,“给你诊脉的医生胆小,不敢下猛药。要知道你的伤寒来的猛,不用猛药的话拖个十几天,一旦转成肺炎可就不好治了。” 肺炎,前世虽然是常见的病症,可是在没有针剂和点滴的这一世若是真的染上多半就只有听天由命了。 “嗯。”见对面少年认真的叮嘱自己,柳怜枫缓缓的垂了视线之后便抿了双唇。 “你笑什么?”对面的柳怜枫但笑不语,歪着头想了一下自己并没有什么说错的,水寒便问道。 “怜枫只是在想,明明是一国的王爷,却丝毫没有王爷的架子。弹得一手的好琴不说,竟然还会给人诊病……”无论是哪一方面,都同传言中那个给岚帝轩辕亦娇宠的了的少年不一样。顿了一顿,柳怜枫又接着说道,“若是单看这些,恐怕没人会把你同飞岚的寒亲王联系在一起吧。若不是前一日……怜枫怕是到现在也还不知道小寒竟是飞岚的亲王。” 柳怜枫忽然提起了自己亲王的身份,水寒便想到了昨日他那一席绝情的话,张了张嘴,一时半刻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犹豫了半晌才有些郁闷的垂了头。 水寒和柳怜枫谁都不说话,殿内的气氛忽然有些沉闷。 “小寒,昨日是我不对,有些口不择言……若是伤到了你,我给你赔罪。”水寒不再说话,柳怜枫终于提起了昨天那间竹亭内发生的事情,“……怜枫未想到小寒的身份如此尊贵,怕小寒知道了怜枫的身份后会心生厌恶……”抬头瞄了一眼微微启了双唇,认真听自己说话的水寒,柳怜枫又接着说道,“所以,怜枫才会想要抢先一步……断了跟小寒的交情……”终究是不想让所爱之人在他喜欢的人面前蒙了污点,一声轻叹之后,柳怜枫便又垂了视线。 “真是这样吗?”秀气的眉毛轻轻的蹙在一处,视线落在柳怜枫的身上,水寒问道。 “是。”避开水寒那双清亮的眼眸,柳怜枫的声音几不可闻。 “柳怜枫,你不是那种过度在乎身边人身份地位的人。而且,你也应该知道我也不是。”所以这种说法不应该是你同我绝交的理由。眉毛轻轻蹙起,一双盯牢了柳怜枫的眼眸中忽然现了一抹凌厉。 “小寒……我没骗你……”水寒一语中的,柳怜枫的心便忽悠悠的悬到了喉咙里。毕竟不善说谎,只是支支吾吾的说了句我未骗你,见水寒眼中现了抹怀疑,柳怜枫便不知道该怎样解释才能让对面的少年信服,顿了片刻却未寻到更好地理由,万不得已才又说了句,“小寒,你要信我。” “算了,你既然不愿意说我就不问了。”见柳怜枫憋了半晌才憋出来一句你要信我,甚至还为此额头上见了薄汗,水寒也就不再难为他。 又何况,就算是你不说,我也知道这事多半与雪无痕有关。虽然没再说下去,水寒也将柳怜枫昨日反常举动的原因猜出来几分,也因此原本就无甚好感的雪无痕在他心中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 “小寒心中可有了心爱之人?”见水寒虽是不信自己编出来的理由却体谅的未再追问,柳怜枫便有些歉意的转了话题。 “能看得出来吗?”突然给柳怜枫这般问,水寒便愣了一下。 “怜枫不过是随便猜了一猜。”暗叹一声自家陛下果然与这少年没有缘分,柳怜枫笑道,“不想竟然猜中了,就是不知道小寒心中之人是哪一家的小姐?” “不是小姐……” “那便是哪一国的公主?” “也不是……” “那是……”该不会是身份与之相差悬殊的宫女或者婢女……他虽知道水寒不是那种以身份地位取人的人,但他毕竟是一国的皇子,若是所恋之人与之身份悬殊必会为身边人所阻。眼眸闪了一闪,柳怜枫便住了口。 “你见过的……哪天再见我指给你看。”也不知道到那时,他的脸上会出现怎样的表情。未觉察到柳怜枫的不对劲,水寒难得的起了些许的坏心。 “既是这样,小寒可别忘记了。”抿了双唇,柳怜枫又加了一句,“不过既是小寒心中之人,多半会是名绝色的女子吧!” 清亮的眼眸忽然闪了闪,面对了一脸憧憬的柳怜枫水寒其实很想跟他说虽是绝色可不是女子。 柳怜枫染病,雪无痕原本是一直都守在他的身边,将散寒的汤药亲自给他灌下,守着他身上那烫的吓人的温度渐渐降下去。甚至怕人多扰了他,摒退了殿内殿外所有的太监宫女,只独自一人衣不解带的守了他一整夜。 这样的待遇,放眼莹碧,除了数年前倍受恩宠的音贵妃柳怜音外,便只有现在的怜枫公子柳怜枫了。 甚至,就是水寒悄悄摸进寝殿不久前,雪无痕也还是小心的守在柳怜枫的床侧。若是没有听见昏睡中的柳怜枫喊出了那一声姐,雪无痕多半会一心一意的守着他醒来吧。 正是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姐,让他原本平静如水的心忽然就乱了。也正是那一声喊让他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再去面对床榻上温婉如玉的柳怜枫。所以,眼看着自己守了一日一夜的人渐渐转醒,他也才极为丢人的逃走了。 柳怜枫的姐姐柳怜音,自己最爱的女人,在临终之前还再三的叮嘱自己要照看好她的这个尚未成年的弟弟,让他成家立业……至少让他能有一个幸福的归宿,而他也信誓旦旦的应了下来。 可是结果呢?自己占了他的人不算,还让他一病不起……自己的音贵妃九泉之下该是难以瞑目了吧!呆呆的立在自己寝殿宫墙外面的阴影下,雪无痕一直都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忽然现了一抹苦笑。 还是让玲珑去守着他吧!那丫头自小便跟在音儿身边,音儿去世后她就一直跟着枫儿,也是个心思慎密,心里就只有自己主子的人。 可是不知为何,就算是让玲珑去守着他,自己也还不是很放心。仿佛只有亲自确定他无事自己的心才能放下,能亲眼看着他,哪怕是一张睡颜也好!去偏殿寻玲珑的脚步渐渐放缓,随后停下来。紧接着身形一转,雪无痕便又迈了步子径自进了寝殿所在的院落,往自己所居的寝殿而去。 飞快的穿过甬道,抬阶而上,最后的几级甚至是一跃而上。可是……立在寝殿的殿门前,雪无痕又有些犹豫了。 昨日,柳怜枫昏倒在自己怀中时脸上那幽怨的神情还历历在目,又加上刚刚才听到他那般的嘶喊……已经放在殿门上的手再次停住了。 就在雪无痕犹犹豫豫的立在寝殿门口进退唯谷的时候,一道影子停在了雪无痕的身后。“啪──”的一声轻响,立在他身后那人的手便搭上了雪无痕的肩头。 定天下 第三十六章 似水柔情 “啪──”的一下肩头被搭住的同时一个满是戏谑的声音在雪无痕的耳畔低低的响起,“莹碧的皇帝竟然站在自己的寝殿门前,听自己男宠的墙根,这件事若是传言出去,恐怕要贻笑天下了吧。” 未觉察到来人的敌意,又听耳畔的声音有些熟悉,雪无痕先是愣了一愣,才缓缓的转过身来。 待认出立在面前的男子后雪无痕便毫不留情的翻了一个与自己身份极不相称的白眼,“光天化日之下,岚帝跑到别人的寝殿门口,听别人男宠的墙根岂不更是贻笑天下?” “朕对你的男宠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朕的九皇子前来探病,朕是来接他回去的。”嘴角微微扬起,轩辕亦望了望那两扇掩住了的殿门。 还是放心不下自己寒儿往雪无痕的馆驿去。所以,水寒前脚走,轩辕亦后脚便远远的跟在他身后。待水寒偷偷摸进雪无痕的寝宫,他便隐身在暗处,直到看见雪无痕要进寝殿他也才现身出来,伸手拍了立在殿前雪无痕的肩膀。 “朕的男宠就这般的让岚帝不放心,甚至寻到了这馆驿之中?”侧耳听了片刻,听寝殿之内果然有低低的说话声,雪无痕便压低了声音道。 “雪帝多虑了,朕担心的可不是怜枫公子会对朕的九皇子怎样。朕不过是怕他被怜枫公子身边的那些自以为是,自作多情的游蜂浪蝶欺负了去。”言罢,视线意有所指的在雪无痕身上转了一圈后轩辕亦也才轻轻的挑了挑剑眉。 ………… 轩辕亦竟然还抓着那日晚宴上的事情不放雪无痕顿时无语。 见他不说话,轩辕亦便提高了声音冲着寝殿内道,“寒儿,天色不早了,父皇来接你回去了。” “啊──”一声惊叫还未来的及出口,便被柳怜枫抬手掩了回去,眼睛也因为受到了惊吓睁的大大的。 望着对面小脸上忽然现了抹郁色的少年,柳怜枫掩在嘴上的手便蜷了拇指和中指到小指的三个指头,单用食指指了指殿门,“门外真的是轩辕帝陛下?” “寒儿,雪陛下该是有些贴己的话要跟怜枫公子说,人家都在这殿外站了许久了,你该不会霸着人家的心上人不愿意放手吧!”殿内未传来水寒的应答之声,轩辕亦瞟了眼满脸郁色的雪无痕,声音中忽然多了几分调侃。 雪无痕?他竟然在殿外?屏了气息束了耳朵,仔细辨别了一下殿外的声响,见殿外除了自己父皇那熟悉的气息外还多了一个人的气息,水寒便应了一声后才转向柳怜枫,“父皇来接我了,我该回去了,你也好好休息吧!我明天再来看你。” 虽是不舍,可柳怜枫的嘴角还是微微扬起,向着水寒点了点头,“我等小寒过来。”说完,就垂了视线,后日便是苍帝蓝翌水的继位大典,在这之后自己就又该是跟了他回莹碧,小寒……也该是回飞岚吧! “我走了啊!”见柳怜枫的情绪忽然低落了不少,水寒歪头想了想,便伸手抱了抱他的肩膀。见他忽然抬了头,眼神也闪过一丝讶异后才伸手从圆桌上拿了自己的大氅,开了寝殿的殿门,迈了高高的门槛出了寝殿。 “朕的枫儿,寒亲王还甚是挂心啊!”见水寒出来之后又小心的掩了殿门,雪无痕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不过,寒亲王若是前来探病也该打个招呼,就这等不声不响的摸进了朕的寝殿,岂不失了礼数。” 理你说的什么,看也不看立在面前的雪无痕,水寒转向一侧的轩辕亦,伸手将自己的大氅递给他后小脸上就现了抹笑容,“父皇,咱们回去吧。” “呵呵,”见雪无痕因为自家寒儿对他理都不理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轩辕亦便抿了薄唇,将手中的大氅替身边的少年披好,系好带子,落了兜帽后才道,“走吧。” “对了,”仿若想到了什么,给轩辕亦拉了小手的少年忽然转向了雪无痕,“我在殿里面的圆桌上留了一张药方,你要是想他快点好了就照着方子煎药给他喝,要是想他因为伤寒丧命……反正你自己看着办吧!”虽是极厌恶他,可是为柳怜枫的病情着想,水寒还是转头叮嘱道。 “事关生死,他自会有分寸,寒儿咱们走吧!……雪帝,告辞了。”向雪无痕抱了抱拳后,也不待他有所反应,轩辕亦便一手握了水寒的手,另一手搭在他的肩头,揽着怀中的少年转身离去。 “父皇……咱们要走正门吗?”看轩辕亦带自己离开的方向该是这馆驿的正门吧? “是啊,怎么了?”低头见怀中的少年秀气的眉毛皱了一皱,轩辕亦眼眸暗了一暗,随即笑问道。 “可是……”转头望望四周大红的宫墙和大殿那明黄色的屋脊,水寒眉毛皱的更紧了。 “已经惊动了主人,寒儿不是还想要悄无声息的从那上面离开吧?”顺着水寒的视线瞄了瞄那宫墙和屋脊,轩辕亦眼眸闪了一闪,低声道。 “唔……”给轩辕亦这么说,水寒忽然有些心虚,讪讪的低了头,任轩辕亦牵着他离了雪无痕的寝殿,旁若无人的径自往驿馆的正门走去。 “呵呵,寒儿放心,父皇已经让人过来接了。”见水寒一张白白净净的小脸上郁闷之情不减,轩辕亦低声道。 望着这对亲密无间的父子雪无痕心中愈发的郁闷。直到目送了两人出了寝殿的正殿,他才转身伸手推了殿门。 “皇上……”柳怜枫人虽然已经重新躺回到了床上,却也从轩辕亦和水寒两人隔着殿门的对话中知道雪无痕就在殿外,心里也就格外的关注那两扇掩在一处的殿门。现在看那殿门一开,一身便服的雪无痕迈步走进来,忙又双手撑了身子,挣扎着想坐起来。 紧赶了两步,来到柳怜枫的床前,将一侧的靠枕小心的垫在他身后,待他靠好了雪无痕也才侧身坐在了水寒才坐过的床沿上问道,“枫儿可好些了?” “谢陛下关心,枫儿已无大碍……”雪无痕问,柳怜枫便向前倾了身子,垂了视线,“皇上,小寒……”偷眼瞄了瞄雪无痕,见他脸色变了一变,忙改口道,“寒亲王刚刚有来探病……” 未理睬柳怜枫的话,雪无痕的手便探上了他的额头,觉察到昨夜才下去的热度又上了来,眉毛不自觉的皱了一皱。 撩了身上长袍,站起身来来到圆桌边伸手拿了水寒留下来的那张药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转头问,“这就是轩辕水寒留下来的药方?” “是。”瞄了眼雪无痕手中的药方,柳怜枫低声道。 “除了这药方他可曾说了什么?” “寒亲王说枫儿的病来的猛,若不用猛药恐怕一时半会儿好不了……”想了一下后柳怜枫才答道。 “虽是如此,他这药也还下的猛了点。”又看了一遍手中的方子,雪无痕忽然扬了声音,“让玲珑带了人进殿来候着。” “是。”一声低应远远的传来。 过了一会儿,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便从殿外响起,紧接着殿门一开,一身宫装的玲珑带了常在雪无痕身边当值的太监宫女进到殿来,来至雪无痕和柳怜枫面前双膝跪倒,“见过皇上,见过公子。” “这张药方拿去,”把手中的药方递给玲珑,雪无痕道,“让太医按方子煎了药送来。” “是。”低着头接过雪无痕递过来的方子,又转给身后的宫女后玲珑也才抬了头有些担忧的望了望靠在靠枕上的柳怜枫,“公子您有什么想吃的吗?” “没有。”见玲珑这般一问后雪无痕也转向他,柳怜枫就又低了头。 “熬点米粥来好了,再要一点清淡开胃的小菜一道端来。”毕竟一日一夜未吃东西了。柳怜枫回说没什么想吃的,雪无痕就自行做主。 “是。”应了一声后玲珑便拎了长裙的裙摆转身离去。 “皇上,不用这么麻烦……枫儿真的不是很想吃东西……” “让他们尽管去弄,弄来了你多少尝一尝。”返身重新坐回到柳怜枫的床边,雪无痕抽了抽鼻子,“枫儿身上怎么忽然有了乳香?”说着,身子向前倾了一倾,又抽了一下鼻子,“还有些清甜的香气,枫儿说不想吃东西该不会是偷了什么自己吃了吧?”嘴角轻扬,雪无痕脸上忽然现了些许的调侃。 “乳香……皇上说的该是这个吧?”给雪无痕调侃,柳怜枫脸便红了一红,随即想雪无痕所说的味道的出处便伸手从枕边拿过水寒留下的那只松木的匣子递过去。“这是寒亲王来的时候带给枫儿的。” “是什么?”盯着柳怜枫手中的木匣,雪无痕问道。 “奶糖。”见雪无痕未接他手中的盒子,柳怜枫就伸手抽了那木匣把里面的那十几枚糖果给雪无痕看。 “堂堂飞岚的亲王就拿了几颗糖果来?”轻轻挑了挑眉毛,雪无痕有些不屑的说道。 “可是,枫儿很喜欢,很好吃。而且小寒……寒亲王说这糖果只有飞岚的宫里才有。”那糖虽然已经完全化在嘴里了,可是直到现在,那股奶香还有那柔和的甜味还萦绕在舌尖,一直都未曾散去。 “只有飞岚的皇宫中才有?”再度挑了挑眉毛,雪无痕伸出手以拇指和食指夹了一颗出来放在鼻尖处嗅了一嗅,又皱着眉毛拿到眼前端详了半晌。 “寒亲王说是叫奶糖。”对面雪无痕皱了眉毛认着的研究着指尖上的那颗糖果,柳怜枫便轻轻的抿了一抿薄唇,“枫儿以前吃的糖果都是水果味的,带着乳香的还是第一次尝到。皇上您也尝尝看。” “不必了,枫儿喜欢便好。”将指尖的糖果放回到柳怜枫手中的木匣内,视线又从那十几颗糖果上转移到了柳怜枫的脸上。才夹了糖果的指尖轻轻婆娑着那张微微有些下陷的脸,雪无痕的声音忽然柔和了不少,“枫儿哭过了?” “没有。”嘴里说着没有,柳怜枫也还是条件反射一般的伸手去摸自己的面颊。 “去打盆温水来。”说完,雪无痕便反握了柳怜枫的手,前倾了身子,将他拉进自己的怀内,“枫儿,昨日是朕对不住你,朕不该那般的威胁你。”以揭露其男宠的身份相要挟,当时雪无痕并不觉得怎样,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在听到自己的话时他的枫儿该是怎样的肝肠寸断,“所以,枫儿原谅朕可好?” 皇上?人被雪无痕忽然拉进怀中已是意外,又听他因昨日之事向自己道歉,柳怜枫反应了好一会儿也才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反应过来之后的柳怜枫头靠在雪无痕的胸口,缓缓的合了双眸,眼泪再度不受控制的滑了下来。 怀中的人如受尽了委屈的孩子哭的凄凄惨惨,雪无痕的心中也是柔情一片。虽是伤了他,可他还是将自己当做最亲近的人啊!环在柳怜枫伸手的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雪无痕的嘴角忽然微微的扬了起来。 脚步声轻轻响起,端了铜盆,捧了放着擦脸布巾和漱口的青盐,以及洗面用的香露擦面用的膏脂的几名宫女迈了高高的门槛进到殿内后,便跪在床前,将手中捧着的东西高举过头顶,垂头道,“请公子净面。” 啊!从雪无痕的怀内偷偷看了一眼低垂了视线跪在自己面前的那几名宫女,柳怜枫的脸忽然红了一红,忙从雪无痕的怀中挣脱出来,转过头伸手去取托盘中的布巾。 “让朕来。”抢在柳怜枫前面伸手取了布巾,浸入铜盆中的温水中,后又拧干,雪无痕便转向柳怜枫,“朕替你擦脸。” “皇上……”雪无痕竟然要亲自动手给他擦脸,柳怜枫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接他手中的布巾,“枫儿自己来。” “就当是朕给枫儿赔罪了。”一手挡开柳怜枫伸过来的手,拿在手中的布巾便贴到了柳怜枫的脸上细细的擦洗。 “枫儿是在惩罚朕吗?”见两行清泪又不由自主的顺着才擦净的脸上流下来,雪无痕轻声道,“若是再这般的哭下去,怕是没一两个时辰这脸可是擦不完的。枫儿若想惩罚朕便罚朕日日给枫儿擦脸好了,今天的眼泪还是收了吧。” 给雪无痕说的不好意思,柳怜枫心中酸楚顿去的同时,便低了头抿了双唇。 擦去柳怜枫脸上的斑斑泪痕,挖了润肤的膏脂涂在脸上,又伸手拿了盘子内的桃木梳,替他梳了有些凌乱的头发,将那一头乌黑的长发松松的结成了一条辫子后雪无痕又重新转到柳怜枫面前仔仔细细的端详了一番对面的青年,直到柳怜枫的脸上现了抹红晕,他也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好了,枫儿若是坐累了便躺下好了。” “嗯。”从水寒来探病他便一直都是坐着的,刚刚又哭了一场,还发着高烧,柳怜枫自然是疲惫不堪。雪无痕既然这般说了,他就应了一声。 又是亲手将柳怜枫重新安顿在被子里面,坐了一旁宫女搬过来的太师椅,双手握了柳怜枫露在被子外面的那一只手,雪无痕低声道,“枫儿若是困了就先睡一会儿,一会儿汤药和米粥好了朕再唤你。” “皇上,您今日为何这般待我?”为何这般的温柔,害枫儿老是以为自己是在做梦。错也不错的望着床边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柳怜枫眼中忽然现了些许的迷惑。 为什么?给柳怜枫问,雪无痕也是一愣。自己刚才那么做似乎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若真的说原因吗?似乎应该是自己答应了音儿要好好的照看他! 可是,好像又不仅仅如此,好像只要看着他的情绪渐渐好转,看着他脸上渐渐露出笑容自己的心情也会莫名其妙的就好起来,就会不自觉的想替他做些事情,就如……是在讨心上人欢心一般吗? “枫儿……”朕也许有一点喜欢上你了!躺在枕上的人鼻翼里已经叹出来细细的鼾声,雪无痕便住了口,低头望着床上那张漂亮温柔的脸,眼眸再度黯了一黯。 “皇上……”轻手轻脚的走进殿内的玲珑偷偷瞄了眼躺在床上的柳怜枫,见他已经合了双眸便压低了声音。 皱了眉毛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她出去说之后,又转头看看已经睡熟了的柳怜枫,见他并未转醒后才将那只原本给自己握了的手放回到被子内,离了太师椅,来到已经候在宫门外的玲珑身侧,“何事?” “陛下,太子听说公子病了,前来探病,现在院子外候着呢。” “告诉他枫儿睡下了。”听说太子来探病,雪无痕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不愉。 “是。”听雪无痕的话不善,玲珑吓的忙低了头向后退了两步,“奴婢这就去……” “还有,告诉他,就说是朕说的,让他没事离朕的人远点。” “是……”又向后退了两步,玲珑转身要走。 “等等,这个,”抬手将一直藏在手中的东西扔向玲珑,见她接住了,雪无痕才道,“让御膳房的点心师傅尽快仿制出来。” 低头看看给自己接在手中的那颗白白净净的,还散发着奶香的东西,玲珑忙又福了一福,“奴婢知道了。” “去吧!”挥了挥手,摒退了玲珑,又再度摒退了殿内候着的太监宫女,雪无痕重新坐回到长榻前。低头看着躺在枕上的柳怜枫,见他竟比昨日睡的安稳了许多,甚至嘴角上还漾了一抹淡淡的笑容雪无痕的嘴角也缓缓的扬了起来。 定天下 第三十七章 继位大典 一碗按照水寒开的药方煎的汤药下肚,柳怜枫虽然昏睡了一整夜,身上的热度却也完全退去,到了第二日的清晨竟然胃口大开喝下了一整碗的米粥。 柳怜枫的病情好转,雪无痕的心情也就跟着好了起来。 即为莹碧的君主,现在虽身处异国却也有等待其处理的政务。又加之他几乎是衣不解带的守了柳怜枫两日一夜,已是倦乏,所以,看他肯吃东西了,又陪了他一会儿雪无痕也才去休息,处理这两天累积起来的政务。 尽管政务堆积的不少,明日又是蓝翌水继位大典的正日子,雪无痕也还在午膳后抽了时间回寝殿看着柳怜枫又喝了碗汤面后才离开。 还是昨日午后的那个时候,依旧是悄悄的推了寝殿的殿门。与上一次不同的是,这一次水寒所见的柳怜枫已经不再像昨日那般忧伤,整张脸虽然还有些苍白却也泛着光泽,甚至嘴角上竟然挂了些许当事人都未曾觉察到的笑意。 还是呆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临行前留了一张调养身体的药方后,水寒便离了柳怜枫。 虽是有些不舍,柳怜枫却也并未挽留。因为明日便是苍帝蓝翌水的继位大典,要忙的不单是将要继位的蓝翌水,还有各国前来观礼的君主和各国的使团。 继位大典!明日便是继位大典了! 立在穿衣镜前,望着镜子内一身明黄色礼服,头戴金冠的自己蓝翌水的脸上却并未有丝毫的喜悦。 虽是生在皇家,可是蓝翌水的母亲却是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嫔,又加上并没有苍霄皇室那双标志性的碧色眼睛,他的皇子身份一直都被后宫宫人和朝堂上的大臣所怀疑。 若不是前一任的苍帝听够了宫中和朝中的流言蜚语,一次滴血认亲坐实了他皇子的身份,恐怕未及成年他便被人害去了吧!虽是有了皇子的身份,在之后的数年间,蓝翌水却依旧不受宠,依旧为宫人嗤笑,依旧如草芥一般的可有可无。 不成想,就是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甚至被许多人遗忘了的皇子在苍帝驾崩后竟被煜亲王蓝煜扶上了皇位。周围人原本看他的眼光也由不屑,厌恶,变成了羡慕,嫉妒……这该就是人们口中常常说起的乌鸦变凤凰的感觉吧! 身边虽忽然多了无数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人,蓝翌水却也十分清楚,蓝煜所以会将自己扶上帝位,多半是因为自己的背景够简单……或者应该说是自己母亲的背景够简单,简单到除了他们母子,朝中竟未有任何担任官职的外戚。 少了指手画脚的外戚,蓝煜若想废帝篡位应该会容易很多,所以……这顶皇冠其实也还是暂时放在他这里保存的吧! 静静的望着金冠上张牙舞爪,几欲腾空的两条金龙,蓝翌水脸上忽然现了一抹自嘲。 原想着虽然是傀儡,可这皇帝的身份多多少少还该有些用处。可是自己却因为雪帝带了男宠前来转而将宝压在了岚帝身上,结果……颜面尽失的同时希望外部势力干涉的愿望也随之化为泡影。 轻轻的出了口气,蓝翌水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了岚帝轩辕亦身侧白衣少年的身影。对岚帝来说,那如高山白雪般清丽脱俗,未曾被污秽的宫闱染上任何污点的少年该是比他这个帝王的身份更具吸引力吧。 蓝煜,在飞岚馆的那一袭话,虽是为了激怒岚帝,可是又有谁能保证那话不是说给他听的呢?身边之人全都是他的心腹和眼线,自己的那一点小心思也该是给他知道了! 此事不成,现在他能做的恐怕就只有对其言听计从,以期蓝煜在废掉自己之后还能给他留一条性命。 “皇上,子时已到,您该起驾了。”随着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一个尖细沙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转过身,望着恭恭敬敬的垂手侍立在身后的那名太监,蓝翌水忽然问,“公公,您一直都跟在煜亲王身边,依您对皇叔的了解,您说他得天下之后是否会给翌水留一条生路?” “这个……”听蓝翌水忽然这般问,那太监的眼眸忽然闪了闪,想了一下便躬了身子,垂了视线道,“奴才虽然一直都跟在王爷身边,可是皇上您也知道无论是宫中还是王府,奴才们要想活命就只有安分守己的办差,这主子的心思是万万不敢揣测的。” 言下之意就是不能了吧!嘴角忽然扬起,脸上现了抹苦笑的同时,蓝翌水的心也瞬间沉了下去。 “皇上,您多心了。您既已继位便是一国的君主,又哪里是说废便废的。”见蓝翌水神情有些恍惚,那太监便上前一步劝慰道。言罢老脸上又现了抹笑容,“皇上,不早了,该起驾了。若再不起驾怕是要赶不上吉时了,文武大臣还在宫外候着呢。” “起驾吧!”长长的出了口气,蓝翌水低声道。 “起驾──”蓝翌水终于松口起驾,立在殿门口的小太监便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一声吆喝沿着甬道远远的穿了出去。 “起驾──”接二连三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凌霄宫一年也不见得开一回的正门轰然开启。几乎同时,鼓乐号角之声响起,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凌霄城。 “皇上……”捧了挂了貂裘的大氅,替蓝翌水披好,那太监便伸手掺了他从寝殿出来,沿着甬道往宫门而去。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蓝翌水现身在凌霄宫的正门内,原本候在宫外的文武百官,两旁手执刀戈的侍卫,便都齐刷刷的跪在门前御街之上,呼喊之声借着宫门前的空场形成了回声,山呼万岁的声音久久不绝。 “平身──起驾──”伴着司礼官的喊声,蓝翌水由身边太监搀着坐进了宫门前的龙辇内。 天坛祭坛,地坛祭地,太庙祭祖,三处祭奠完毕天也就亮了。 从太庙出来,龙辇回转,往凌霄宫前八宝金銮殿而去。 从昨晚开始,金銮殿殿前殿后便已是戒备森严。 身披盔甲,手执刀戈的禁卫军分列在长长的通往大殿的甬道两旁,禁卫军手中的长枪长戟烁烁生辉,尖端直至天际。 才初升的阳光照在那一片明晃晃的枪尖戟刃和禁卫军身上的盔甲之上。白亮的反光给那金灿灿的朝阳下本已金碧辉煌的金銮殿又添了些许的庄重威严之感。 九层九级的金銮殿的屋檐下,礼乐渐起,细细的乐声很快就远远的传播开去,响彻九霄。 礼乐声中,在一身簇新的明黄色庆典礼服,头戴金冠的苍帝蓝翌水的带领下,文武百官自午门进入,通过甬道穿过殿前广场,沿着铺了大红地毯的台阶一直进到金銮殿的殿内。 待跟在身后的文武百官站定之后,蓝翌水也才撩了身上朝服,双膝跪地,向着殿内正中御案后那张纯金的龙椅行三拜九叩之礼。 之后君臣重新起身,蓝翌水便由一直跟着的后宫总管太监搀扶起来,登上了御座,在那张龙椅上坐下。 “跪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蓝翌水坐在龙椅上,殿内的文武百官又重新面向蓝翌水双膝跪地,再次行了三拜九叩的君臣之礼。 “礼成──”司礼官一声喊,就等于向天下宣告苍霄又迎来了一位新帝。 “父皇继位的时候也是这一套程序吗?”金銮殿殿外,给各国准备的观礼台上,一身月白色锦缎长袍,披了纯白色大氅的少年视线落在金銮殿站班的文武朝臣身上。 “不全相同,不过祭天地祭祖先的程序该是样的。而且那时候金銮殿上父皇祭拜的应该不是那把龙椅,而是即将退位的皇爷爷。”与水寒隔了轩辕亦的轩辕孤鸿见轩辕亦嘴角上虽是浮现了一抹笑容却并未应声便低声给水寒解释道。 祭天地,祭祖先,还有金銮殿上的这一套礼节……想到了飞岚那座比蓝翌水现在坐的大殿还要威严恢弘几分的金銮殿,水寒忽然对自己竟无缘得见自家父皇继位时的场面生出来些许的遗憾。 “怎么没看见蓝煜?”视线从那些分列两厢的文臣武将身上扫过,很快,水寒便发觉,领班的那一身蟒袍的男子并不是前一日见到的苍霄煜亲王蓝煜。 “蓝翌水虽是他扶上皇位的,可是他野心太大,绝对不甘于位于人下。这等盛大的场合他是绝对不会让人看见他对着一个由他自己扶植起来的人行三拜九叩之礼的。”瞄了眼对面水寒,见他略过了轩辕亦向自己打了个问号,轩辕孤鸿接着给他解惑。 “孤鸿倒是把他的心思摸到了几分。”转头望了眼身侧探头跟水寒嘀嘀咕咕的轩辕孤鸿,轩辕亦的声音中多少有了些赞赏的意味。 “孤鸿也只是随便猜猜。”听出轩辕亦话语中的激赏之意,轩辕孤鸿虽然低了头,脸上却也现了一抹笑意。 “怎么好像连父皇都算准了蓝煜今天不会露面?”看除了自己之外,无论是轩辕孤鸿还是轩辕亦自始至终都未对蓝煜未来有丝毫的惊讶,水寒忽然有些郁闷。 “数日的晚宴他都未曾露面,为的就是避免在公开场合下以君臣之礼见蓝翌水。所以今日虽为蓝翌水的继位大典,他却也绝对不会露面,最多也就是旁观而已。”将头侧在身边少年的耳边轩辕亦低笑道,“这些事本就不是寒儿关心的,所以寒儿算不准也情有可原。不过,今日礼成,明日咱们就可以回飞岚了。离了一月有余,寒儿可想咱们的盘龙殿?” 盘龙殿啊!虽然细细算下来他们从落凤城出来到现在也仅仅如轩辕亦说的一月有余,可是最近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自己和轩辕亦住了十多年的盘龙殿,还有盘龙殿内那闲散舒适的生活竟仿若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瞄了眼身侧的少年,见他虽未吭声,眼底却现了抹温柔的笑意,清俊的小脸上也出现那种可以称之为陷入美好回忆中的表情,轩辕亦俊脸上也笑意渐浓。 是该回去了,回到那座自己和寒儿都视为家的宫殿,更回到与自家寒儿长相守,朝朝暮暮的日子里。 接下来,封后大典,大赦天下…… 大典还在一步步按部就班的进行,观礼台上那对父子却都已经有些心不在焉。 仪式一直到午后结束,结束后凌霄宫的凌霄殿内便摆开了普天同庆,君臣共欢的宴会。 继位大典一结束,无论是苍霄的臣子还是各国的使团,全都如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一般齐刷刷的松了口气。又加之各国之间关系协调,以及私底下那些见得人见不得人的勾当也都已达成,所以虽是国宴,宴席上的几国君臣倒也相谈甚欢。 这样的场合水寒向来都是敬谢不敏,所以,只在宴会上露了一面,他便跟轩辕亦打了个招呼后就借着回驿馆的名义往雪帝雪无痕的驿馆探柳怜枫去了。 明日就要离开凌霄城,若是如前世一般有飞机之类的极为便捷的交通工具也还好说,可是在只靠了马车载人的这一世,相隔了万水千山的两个人若是再度相见却也不易,所以,水寒说要去看看柳怜枫,轩辕亦便放了他去。 酒过三巡,念着自家寒儿又有些担心大病初愈的自家皇弟的轩辕亦,见主座上已经失了蓝翌水的身影便打算离了凌霄殿返回馆驿。 就在他还未起身的时候,一名一身二品官服的太监忽然来到轩辕亦的面前,在向他行了君臣之礼后那老太监便探了身子压低了声音道,“轩辕陛下,煜亲王有要事要同陛下商议,请陛下后殿叙话。” 后殿叙话?见那太监虽是满脸的褶子,可那双眼睛里面却也精光闪现,行的虽是君臣之礼,态度却也不赔不亢,轩辕亦的剑眉便皱了一皱,想了一下他便站起身来道,“头前带路。” “是。”那老太监见轩辕亦回答的这般爽快,忙转了身引着轩辕亦往后殿而去。 带着红叶从凌霄殿的后门出来,沿着通往后殿的石板路才行了几步,身后便传来脚步声。 停了步子,回转身形,轩辕亦竟意外的发觉同样由一名二品太监引领着的雪帝雪无痕也往后殿而来。 见状,轩辕亦便停了步子向着那引路的老太监轻轻扬了一扬剑眉。身后雪无痕也看见了行在自己前方的轩辕亦,步子几不可查的顿了一顿后,他便转头问那给他引路的太监,“这是怎么回事?” “是这么回事……”见雪无痕和轩辕亦两人虽相隔数步却同时都停下来,两名太监互相对视了一眼后其中一名有些年纪的太监躬了身子恭恭敬敬的答道,“两位陛下也知道,这苍霄其实是我家王爷当家。两位陛下远道而来,我家王爷却因为政务缠身一直都未得机会与两位陛下相见,王爷对此深感遗憾。明日两位便都要启程回国,想要再招待二位恐怕就没什么机会了。所以王爷今日在后殿备了薄酒向两位赔罪,也给两位践行。” “既是这样就头前带路吧!”这一次到轮到轩辕亦和雪无痕两人对视了。在互相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之后,还是雪无痕先开口道。 “是,雪陛下,轩辕陛下,您随我来。”躬了身子,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两名引路的太监候雪无痕跟上后便行在他和轩辕亦的侧前方,引着两人继续往后殿而去。 再行数步,出了凌霄殿的后院,向右一转,面前便出现了一座小小的院落。 若是单从外表看来,这院落无论是规模还是外观的华美程度都无法与前殿相比,可九层台阶上立着的数名四品御前禁军却又向来的人表明这院子在凌霄宫中的地位极高。 两名引路的太监一路小跑的上了院子前面的台阶后分列在两侧,双膝跪倒后道,“雪陛下,轩辕陛下,请进,王爷就在正殿候着您二位呢。” “嗯。”望了眼恭恭敬敬跪在院门口的两名太监和他们身后单膝跪地的数名禁军,又同轩辕亦对视了一眼后,雪无痕便同他一到撩了身上朝服的前摆迈步进了院子。 沿着院内青砖路才行两步,轩辕亦和雪无痕的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低唤,“皇上。” 定天下 第三十八章 两帝中计   “皇上。”   一声低唤从身后传来,轩辕亦和雪无痕同时转身见红叶和跟着雪无痕过来的一名侍卫一道被原本跪在门口的禁军们拦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剑眉一挑,凤目微微眯起,冷冷的望着两侧引路的两名太监,轩辕亦的俊脸上立刻现了抹不愉。   “轩辕陛下,这殿内就只有煜亲王和皇上在等着您和雪陛下,所以……您的侍卫跟进去恐怕不合适……”见轩辕亦脸上现了些许的怒气,那名年纪大一点的太监忙又躬了身子,“不如您看这样吧,反正这院子也不是很大,您让您的侍卫在院门口候着,若是有什么要跟他吩咐的,您在正殿里面唤一声他们也听的见。”   话虽说的没错,可是自己毕竟是一国的君主,又身处异邦,所面对的还是曾经打过交道的蓝煜……   “既是这样的话,你同轩辕陛下的侍卫一道留在门外好了。朕若有事交代再唤你。”轩辕亦正待沉吟,一旁雪无痕率先吩咐跟了自己来的那名侍卫道。   雪无痕这般说,轩辕亦也就不好多说什么,有些不愉的扫了眼身侧一脸平静的雪无痕,挥了挥手让红叶候在院门口。   穿过漫了青砖的院落,正殿前地九级台阶,引路的两名太监伸手推开正殿的殿门后,便让到了两侧,“轩辕陛下,雪陛下,王爷和皇上就在殿内,两位陛下请进。”   掩了身上长袍,迈了门槛进到殿内,人才进去那守在殿门外的两名太监便带了殿门。   殿门在身后关上,并未向殿内走,而是站在殿门口对视了一眼,轩辕亦和雪无痕两人脸上同时现了些许的狐疑和警醒。   抬眼望自己所处的这间正殿,虽是宫殿的规制,内部的格局和布置却和普通的厅堂一般无二。   迎面便是一张铺了织锦桌布的八仙桌,桌两侧放了两张套了织锦的椅套,放了同样颜色的椅垫靠垫的太师椅,椅子和八仙桌后面的墙壁上挂了一张山水图。   桌子两侧,两张紫檀木的木架上摆了各色古玩玉器,右侧一道月亮门上挂了一挂水晶珠子的珠帘。晶莹剔透的珠帘在殿内琉璃宫灯的光线下闪动着夺目的光芒,透过珠帘,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帘子内摆了一张圆桌,圆桌边上太师椅上坐了一个人。   又望了眼立在殿门口的轩辕亦,雪无痕迈了两步来到那月亮门前,伸手挑了那挂水晶帘笼。帘笼内摆了一张圆桌,桌上摆了数盘荤素菜品,四套白瓷的碗碟,桌边摆了四张太师椅。靠内侧的三张太师椅上空着,单在靠在门口的太师椅上背对了月亮门的下手坐了一身明黄色朝服的男子。   蓝翌水?又转头望了眼还立在殿门口的轩辕亦,雪无痕脸上忽然现了一抹暧昧的笑容。   未理睬雪无痕脸上那抹调侃的笑容,通过雪无痕替他打起来的帘笼,进到帘笼后面站定。   “不是说煜亲王要见朕和轩辕陛下吗?怎么他人不在?还是说苍帝等的不是朕而是轩辕陛下?”脸上暧昧的神情更甚,又向前迈了两步,雪无痕的手便搭在背对了他和轩辕亦的蓝翌水的肩上。   “啪——”的一声轻响过后,情形并未如两人所想的一般被拍了肩膀的蓝翌水转过头来满面笑容同两人打招呼。而是随着雪无痕的手落下,蓝翌水的身子一歪,在一通噼里啪啦的声音过后,身子直挺挺的倒在了面前圆桌上。   随着他的身子歪倒,便现了他脖颈间一道青紫色的掐痕。   出事了!触电一般的缩回搭在蓝翌水肩上的手,雪无痕转头望向身后的轩辕亦。   千防万防,不成想还是被蓝煜算计去了!剑眉骤然锁在一处,死死的盯着蓝翌水尸体上那一道清晰可见的掐痕,轩辕亦的心也在瞬间沉到了谷底。   随着蓝翌水的尸体倒伏到圆桌上,“哗——”的一阵乱响,十几名一身劲装,手握刀剑的男子闯了进来,明晃晃的刀刃剑尖直指轩辕亦和雪无痕两人。   “来人,岚帝雪帝两人因与陛下言语不和,动手伤了吾皇性命,拿下。”围了轩辕亦和雪无痕的那十几个人身后,一名同样一身劲装,首领打扮的男子扬声道。   “是。”一声应答后,那十几人便自动分成两队,挥舞着手中宝剑和佩刀便涌向轩辕亦和雪无痕两人。   见那亮闪闪的佩刀刀刃眨眼间便到了自己面前,轩辕亦凤目骤然眯起,侧身闪过直劈过来的刀,单手扣了那执刀之人送到自己面前的手腕,将他带到自己怀内,另一只手便扣了那人已经来至他胸前的脖颈。   一道骇人的杀气在眼眸中骤然闪过,扣在那人脖颈间的手只是轻轻一扭,骨节碎裂的声音便从他手掌下发出。   “当啷——”一声原本握在手中的佩刀落地,发出一连串的颤音,那握了佩刀的人竟连一声闷哼都未有,便成了一具尸体。   一招毙命……既然能成为煜亲王的心腹,这些人的功夫都不可小觑,这般的身手面对了手无寸铁的轩辕亦竟然未做任何反应便成为一具死尸……望着俊脸上现了抹狠厉的轩辕亦,闯进殿内的这十几人心中一凛的同时,手中原本指向两人的刀剑便不自觉的放了一放。   “噗通——”一声,将手中的尸体扔在地上,轩辕亦微微眯起来的凤目冷冷的扫了一眼在场的众人,见他们全都为自己所震慑,不敢妄动,他才扬了声音,“蓝煜,你想要做什么尽管直说,用这等下三滥的手段诬陷朕你不觉得辱没了自己亲王的身份吗?”   “啪,啪,啪。”三声掌声自殿外响起,紧接着殿门被推开,一身藏青色窄袖长袍,为数名同样一身劲装的男子前呼后拥的蓝煜迈步走进殿内,穿过给两名男子撩起来的水晶珠帘,一直来到立在殿内的轩辕亦和雪无痕面前,“轩辕陛下不愧为飞岚之主,竟会猜到本王头上。”   “刺王杀驾,又用自己君主的尸体来诬陷朕和轩辕陛下,苍霄之中除了你怕是没人有这个胆子吧?”抱了双臂,斜睨着对面的蓝煜雪无痕冷冷的道。   你既是现身,就先让朕看看你演了这么一出栽赃陷害的戏码想干什么吧!扫了眼立在当场的蓝煜,轩辕亦冷着一张俊脸伸手拉了最内侧的太师椅,撩了身上长袍坐下后看雪无痕也同自己一般坐下来才冷哼一声问道,“蓝煜,你不惜用苍帝为饵来陷害要挟朕,怕是所图不浅吧?”   见轩辕亦占了圆桌上的主位,一丝怒气便在蓝煜的眼眸中一闪而过。走了两步来到圆桌边上,视线落在完全趴伏在桌上的蓝翌水的尸体上,蓝煜的嘴角上忽然现了抹笑意,“怎么,岚帝该不会是怜香惜玉了吧?按说不该啊,您身边都有了那么一个天仙一般的人物,又怎么会在意这么一个唯唯诺诺的傀儡呢?还是说……”   视线从蓝翌水的尸体上转开,又向前行了两步,来至轩辕亦的身侧,微微躬了身子,附在他耳边后蓝煜的声音再度响起,“还是说,岚帝已经厌了,打算换换口味了?若是这样的话,不如就如前日说的,送与本王如何?”   “蓝亲王既为人臣就该知道,君王的逆鳞可是轻易碰触不得的。”俊脸上神情虽未稍变,轩辕亦的声音也还是又冷了几分,威胁的意味十分明确,“您要是触了,朕可不知道万一朕失控会有怎样的后果啊?”   先是占了殿内的主座,害他若想坐下便只能做到下手的位置,现在又以他苍帝臣子的身份说事,贬斥的意味十分明显,虽是自己掌控了局势,可是言来语往之下自己占不到分毫便宜不说,隐隐竟然还落了下风……骤然直起了原本弓着的身子,望着太师椅上剑眉轻挑的轩辕亦蓝煜的后槽牙便死死的咬在了一处。   “呵,”一声低笑自轩辕亦身侧响起,听这两人一番言语来往竟是在此之前便有了过节,雪无痕便抿了双唇,“想不到轩辕陛下竟然跟煜亲王是旧识,要不要朕暂且回避给你们腾了地方说点贴己的话?”   “雪无痕……”许是给轩辕亦招惹的有些恼怒,本是句调侃的听在蓝煜的耳中竟多了些许挑衅。   “蓝煜,朕的名讳也是你随便叫的?”听蓝煜竟然指了自己的鼻子唤他的名讳,雪无痕原本还挂了抹戏谑之情的脸霎时便沉了下来。看情形若不是顾忌着这里是苍霄他多半会拍案而起了。   雪无痕的名讳一出口后见他脸色突变,蓝煜也多少有些后悔。毕竟自己设了计策引了两人来可不是想与他们吵架。不过,当着自己手下人被已经是他阶下囚的人呵斥,自己若是没有点表示,他的一张老脸又有些挂不住,所以,见雪无痕对他怒目而视,便也毫不示弱的回瞪回去。   “煜亲王约了朕和雪帝来应该不会只是为了叫一叫他的名字吧?”原以为今日蓝翌水的继位大典之后他便可以同自家寒儿回转飞岚,重归那批批奏折,听听琴,喝喝茶,跟自家寒儿耳鬓厮磨的日子,却不想临行的前一晚竟横生枝节,刚才虽是在言语上占了上风他却已有些不耐,见蓝煜盯着雪无痕不说话,轩辕亦便冷冷的说道。   “就如轩辕陛下所说,煜亲王还是先跟朕和轩辕陛下说说你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将我们强留在这里到底为的是什么吧!”意有所指的瞟了一眼趴伏在圆桌边上的蓝翌水的尸体,雪无痕道。   被雪无痕奚落,蓝煜的脸色虽然有些不好看,却也还是咬了咬牙忍下了这口气。   挥挥手让手下人将蓝翌水和那给轩辕亦扭断了脖子的侍卫的尸体一并抬走后,又摒退了先期闯进殿内要捉拿轩辕亦和雪无痕的那十几名侍卫,单留了两名心腹之人后蓝煜也才撩了长袍在与轩辕亦相对的那张太师椅上坐下来。   视线依次从轩辕亦和雪无痕的脸上转过,片刻,蓝煜忽然扬了嘴角,本是怒不可遏的脸上竟然现了抹笑意,“飞岚和莹碧的君主成为本王的阶下囚,翌水若是泉下有知该是觉得自己死的其所了吧?您说呢?雪陛下?”   “是吗?朕倒是觉得苍帝若是泉下有知想的该是如何让你死后永坠无间地狱吧?”有些不屑的瞄了眼满脸笑意的蓝煜,雪无痕冷冷的说道,“阶下囚?想让朕成为阶下囚你也还得有能留住朕的本事才行。”   “不知道飞岚和莹碧两国使团全体人员的性命可否能留得住二位呢?”仿若未听到雪无痕的话,蓝煜随手拿了桌上酒壶,在自己面前的白玉酒盅中到了半盏酒后端起,同时脸上现了些许的得意。   “帝王无情,蓝煜,这话你也该知道是什么意思吧?”似是听到了很有趣的说法,雪无痕将双手抱在肩上后,有些不屑的瞟了眼身侧蓝煜,“你若是以为单凭这些人便能留住朕可是大错特错了。   “帝王无情,这话虽说的不错,不过……”将手中的半盏酒仰头喝下,蓝煜低笑道,“无论是轩辕陛下还是雪陛下可都是多情帝王啊,您的使团中难道就没有一个人值得您为此多在苍霄逗留数日吗?比如说……”视线忽然又重新落回到了雪无痕的身上,蓝煜的声音不知不觉的轻了许多,“比如说备受您宠爱的那位怜枫公子……”   枫儿……听蓝煜竟然提到了柳怜枫,雪无痕的脸便是一寒。   “又或者……轩辕陛下,您身边那位备受您疼爱的九皇子,飞岚的寒亲王……”言罢,见轩辕亦虽未说话,脸上表情却又凝重了几分后蓝煜脸上的得意更甚。   漠无表情的望着面露得意之色的蓝煜,轩辕亦所想的倒不是水寒的安危。自家寒儿的身手即便是在重重的包围之下也能轻而易举的全身而退,他所想的其实是尚处在馆驿中,与柳怜枫同样处在病中的轩辕静,还有自己所立的太子轩辕孤鸿,以及跟了自己来的一干的太监宫女,还有各部的大臣们。   而且……视线第一次落到身侧雪无痕的脸上,见他脸上的恼怒已被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所取代……他该是也想到了吧。   除了个人感情之外,使团中还有一个无论如何都不能有丝毫差错的人存在,那便是储君。   虽然依仗一身功夫能从这凌霄宫中脱身出来,可是自己一旦逃遁杀苍帝的罪名便坐实了,也等于将整个使团至于风口浪尖。在对宫中情形一无所知,未有任何准备的情形下轩辕亦几乎可以预料在蓝煜人马的绞杀下飞岚的使团又该会陷入到怎样一种惨烈的境地。   搭上这些人的性命,若是自己能够逃离苍霄也还罢了,可是若是自己不能逃离,储君又深陷苍霄,甚至客死异乡,朝中无主,国必大乱。   虽然储君归国,国君却未回国也可能会引起朝局的动荡,但是无论是孤鸿,还是他那个外公也该应付得了……   “怎样……只要轩辕陛下和雪陛下肯多在我凌霄城中逗留几日,本王便放飞岚和莹碧的使团离开苍霄如何?”见轩辕亦和雪无痕两人同时陷入了沉思之中,蓝煜便猜到这两人多半是想到了之后的一系列的问题。   “听你的意思就是朕和雪陛下竟没的选择了?”   “呵呵,”一声低笑,蓝煜又拿了面前酒壶,斟了半盏酒一口咽下后才有说道,“本王可从未说过这话,不过轻重缓急相信轩辕陛下和雪陛下还是要考虑清楚。”   “言下之意就是没的选了?”忽然将身体靠到身后太师椅的靠背上,雪无痕道,“不过,使团明日归国,煜亲王该不会不让朕交代一下就将朕和轩辕陛下一道软禁起来吧?”   “您和轩辕陛下不是都带了侍卫前来吗?”放了捏在手中的白玉酒杯,蓝煜道,“能寸步不离的跟在两位身边的人即便不是两位的股肱之臣也必是心腹,您两位若是有什么话想交代便将他们唤进来好了。”   “煜亲王倒是好算计啊,该不会就是因此才将朕和雪陛下的侍卫一道留在院外的吧!”冷哼一声,轩辕亦道,“既是如此,那就有劳煜亲王将红叶唤进来吧?”   “不过,在此之前,两位陛下也还该有点自愿留在苍霄的诚意才是。”忽然听到红叶的名字,蓝煜的心中虽忽然生出来一些恐惧,脸上的神情却未有任何的变化,转头望了眼身后的两名心腹,蓝煜道,“把东西端上来。”   “是。”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蓝煜右手边的男子便转身挑了水晶帘龙出去后又过了片刻才端了一只红漆托盘进来。   “煜亲王这是何意?”见那男子将托盘上两只装了半盏碧色液体的白玉酒杯放在自己和轩辕亦面前,雪无痕冷冷的问道。   “本王听说无论是雪陛下还是轩辕陛下功夫都是独步天下,等飞岚和莹碧的使团离开苍霄,两位陛下若是想走的话,本王身边的这些人……”转头望了眼立在身后和桌边的两名侍卫后蓝煜接着说道,“他们那身三脚猫的功夫即便是搭上性命恐怕也留不下两位陛下吧。所以,为了表示诚意,还请两位陛下喝了这两杯化功散吧!”   凤目闪了闪,望着放在自己面前的那两只白玉的酒杯,嘴角微微向上扬了一扬,轩辕亦伸手端了酒杯将杯内溶了化功散的酒一饮而尽后将酒杯放回到桌上后面向殿门的方向提高了声音,“红叶,进来。” 定天下 第三十九章 未眠夜   子时已过,虽距苍帝蓝翌水继位还不到十二个时辰,也还处在欢庆新帝即位的氛围下,苍霄帝都凌霄城内却也已经万籁俱寂,一片沉静。   就连皇宫凌霄宫,除了那一盏盏殿前廊下的风灯外,大部分的宫殿也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凌霄宫内单独隔离出来给岚帝轩辕亦居住的馆驿正殿内却依旧灯火通明。   殿内大病初愈身体尚未恢复的静亲王轩辕静一身素色广袖长袍坐在轩辕亦常坐的主位之上,一张有些苍白的俏脸上有着无法掩饰的担忧与焦躁。   与轩辕静隔了一张八仙桌的太师椅上,一身水色窄袖织锦长袍的寒亲王轩辕水寒双手紧紧的扣在太师椅的扶手上,垂着头,一张清俊白皙的小脸沉的如水一般,本是清可见底的眼眸在失了些许神采的同时,眼底隐隐有怒火在闪动。   轩辕静下手,坐的是紧锁了双眉,满脸凝重,身上蟒袍还未来得及换下去的轩辕孤鸿。   贴身侍卫喜子侍立在水寒的身侧,脸上除了难掩的惊讶之外,更多却是一直隐忍着的怒气。轩辕静身侧,一身二品官服的丁宁躬了身子低了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嘴角向下垂着,一汪眼泪要掉不掉的含在眼中。   轩辕静和水寒面前,飞岚三卫总管红叶微微低着头单膝跪在大殿正中,一张英气逼人的脸绷的紧紧的,微长的刘海下,一双漆黑的眸子阴晴不定。   “红叶,父皇当真说让我带了使团回飞岚?”长久的沉默之后,坐在轩辕静下手的轩辕孤鸿蹙了眉毛问跪在地上动也未曾动过一下的红叶。   “皇上是这么说的,”红叶的头又垂了一下后低声道,“而且皇上说静亲王大病初愈,让殿下一路上好好照看。”   听红叶忽然这般说,轩辕静虽未看他,眼眸却也闪了闪。   “既然这样,天鸿,你明日就带着使团回飞岚去吧。”阴沉的小脸一凛,原本暗淡的眼眸也忽然闪过一丝奇异的亮光,扣在太师椅两侧扶手上的手紧了一下,水寒抬头问道,“红叶,凌霄城中能不能寻到不暴露行踪的落脚地?”   “能。”似是早就知道水寒会有此一问,红叶不假思索的冲口而出。   “小寒,你寻落脚地是想……”有些讶异的转头望向忽然变了一个人的水寒,轩辕孤鸿的声音竟失了底气。   “我是不会就这么离开凌霄城的。”要离开也是要和他一道离开。清俊的小脸如蒙上了一层寒霜一般清冷,微微眯起来的眼眸中精光一现,绷的紧紧的后背,死死扣在扶手上的双手,端坐在太师椅上的少年已是出离愤怒。   “可是小寒……父皇说要我带了使团……”斜对面那平日里有些疏离清冷的少年忽然如变了一个人一般,浑身上下都溢泻出一股凌然之气,轩辕孤鸿竟多少有些不适应,为水寒身上那浓浓的萧杀之意所迫,他的声音不觉又低了很多。   “红叶,父皇可有话交代给本王?”未理睬轩辕孤鸿的话,水寒微微垂了视线,居高临下的望着跪在地上一直都不曾抬头的红叶问道。   “皇上说寒王爷想做什么尽管去做,让属下等不必拦着。”想到轩辕亦说这话时眼中那抹难以觉察到的情愫,红叶那双给额前碎发遮挡了的眼眸忽然暗了一暗。   未能当面留下话来,只能由人转述,就这般忽然与心爱之人分离,若是自己的话心中也该如他一般难舍吧!   “既是这样,本王留下。”亦,你该是早就猜到你的寒儿绝对不会将你一个人留在苍霄吧!已经紧紧的攥着扶手的手不知不觉的又收了一收,薄唇紧紧的抿在一处,过了片刻,水寒也才硬生生的按下忽然有些悸动的心。   “若是小寒留下的话,那我也……”   “天鸿,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父皇所以会应了蓝煜的各件留在凌霄城为质有部分原因就是要换了你回落凤城。”轩辕孤鸿的话未说完便被水寒打断,“既然被蓝煜陷害,他已经很难脱身,要是连你也留在凌霄城,飞岚就少了主事的人。你回去可以避免这消息一旦传扬开去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生事。所以,”清亮的眼眸忽然盯了轩辕孤鸿的眼睛,“天鸿,你该在的地方不是凌霄城,而是落凤城。”   “小寒……”为何平日生性疏离冷淡又温文尔雅的少年忽然如换了一个人一般,身上忽然迸发出这种气势?虽与自家父皇身上的气质不同,给人的感觉却同样的凛然不可违抗,同样在藐视天下无法企及的高度,“小寒你……”   你才该是这飞岚的储君吧!虽是心有不甘,轩辕孤鸿却也不得不承认就如天晨曾跟他说过的一般,自家父皇看中的人又岂是平常之人。   “我不会有事。”眼眸中虽依旧有星星点点的怒气加着股难掩的担忧,水寒的嘴角也还是现了抹意在让轩辕孤鸿宽心的笑容,“消息总归要传扬开去,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在消息传回苍霄之前派人回落凤城将这件事尽快告知莫相和颜相,也让他们做好应对准备,莫言那里就有劳皇叔了,颜相的话……”   “小寒放心,外公那里交给我好了。”见水寒的视线从轩辕静的身上转回到自己身上,轩辕孤鸿忙正了正身子答道。   “莫言那里皇叔会立刻写了书信跟鸿儿的书信一并让隐卫尽快传递回落凤城。”与水寒隔了张八仙桌的轩辕静也回道。   还有一件事……秀气的眉毛忽然蹙了起来,不过这件事自己办倒是要比其他人来办事半功倍。想罢,水寒便双手撑了太师椅的扶手站起身来,“大家都各自去准备吧,天鸿你现在就去见见跟来的朝臣们,把该说的都跟他们说了,免得明天出发的时候会一片混乱,天一亮你就带他们回国。”   “我这就去。”按理说这一位太子一位亲王在场无论怎样都轮不到水寒这么一个没有实权的闲散王爷发号施令,可在场之人非但未觉忤逆,反而觉得他做主是理所应当一般,许是数年前一道治理水患时那少年给自己的干练之感一直未曾有丝毫减损,此时就连轩辕孤鸿也忽然有了一种只要他在没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的感觉。   见轩辕孤鸿在应下来的同时脸上担忧的神情去了不少,更多的倒是现了些深思的表情,知道他现在想的该是一会儿去见那些朝臣们时有什么是该说的,有什么又是不该说的,便放了一放心后转身往殿外而去。   “小寒……”见水寒往殿外去了,轩辕孤鸿忙站起身来,“小寒,父皇他便交给你了。”   匆匆的脚步忽然一停,已经到了殿门口的水寒却并未回过头来。停了片刻,本是微微垂下来的头忽然抬起,“天鸿,如果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到落凤城,你就按父皇交代的提前继位吧!”   水寒的声音不大,平静的声线中又未带任何的情绪,就是这轻的如鸿毛一般飘落的声音一旦落在殿内每个人的心中,却如千钧巨石一般压的人几乎无法呼吸。   “红叶,叫铁鹰立刻来见本王。”言罢,水寒便伸手掩了长袍迈过高高的门槛出了正殿径自往他和轩辕亦所住的寝殿而去。   “王爷……”离了正殿,从正殿一侧往后面寝殿绕过去的水寒身后忽然传来红叶的声音。   脚步一顿,身形一转,水寒便转过身来向着追过来的红叶轻轻挑了一挑自己秀气的眉毛。   “王爷,”水寒停下来,红叶便紧赶了两步来至水寒的面前,单膝跪下,“王爷,皇上让属下单独叮嘱王爷不要去寻他……”   “不去寻他?”清秀的小脸霎时又冷上了三分,红叶的话便被水寒骤然拨高的声音打断了。   “是,”虽然听出水寒声音中的不愉和那难掩的焦躁,红叶还是接着说道,“皇上说煜亲王只会留住他几日。”   只会留住他几日……定定的盯着立在面前的红叶,水寒的心跳骤然加快了速度,脑子在飞快的转动的同时原本有些暗淡的眼眸有如拨开了云雾一般渐渐的亮了起来。   “红叶,你确定父皇跟你说的是煜亲王只会留住他几日这几个字?不是你理解后的意思?”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圈起,水寒的声音忽然有些颤抖,清俊的脸上也现了一抹被压抑住的激动之情。   “皇上让属下一字不差的照此转达。”而且皇上还说只要这般说王爷就会明白……看此情景他该是明白了吧。见在听到自己的回话后,对面水寒沉了整整一夜的那张小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绷的紧紧的身子也随之放松了不少,红叶虽多少有些不解,却也未再多言。   “这件事暂时不要对任何人说起。”沉淀了一下心情,再开口,水寒的声音也随着平静了不少,“还有其他事吗?”   “回王爷,没有了。”垂了视线,红叶便恭恭敬敬的答道。   “红叶,刚刚静皇叔虽然没说话,但是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他明天也许不会随天鸿回落凤城吧!你想怎么办?”   “他若想留下属下便依了他。”既然自己与静的关系面前这少年也知道,红叶便没什么好隐瞒的,水寒问他就答道。   “呐,红叶,你能护住静皇叔吗?”轻轻点了点头,水寒接着问道。   “回王爷,属下既然依了静王爷让他留下,便会以身家性命护得王爷平安。”言罢,红叶便面向了水寒单膝跪地。   “呵呵,”一声轻笑,立在红叶面前一身水色长袍的少年忽然掩了脸上笑容,“起来吧,这话你不用跟我说,你该跟那人说……”说着水寒便一脸戏谑的抬手指了指红叶的身后。   听水寒声音中忽然带了几分调侃,跪在地上的红叶就愣了一愣,待到见水寒的手遥遥的指了自己身后,他便猜到了几分,忙转头望过去。   果见身后不远处廊下风灯的光亮里,一身素色广袖长袍的轩辕静斜靠了廊下的红漆大柱,扯着自己的袖口半是含笑半是嗔怪的望着他。   红叶转过头去,水寒为他所阻的步子就再度迈开来。只是这一次,无论是脚步还是心里面都轻松了不少。   只会留住他几日……想必自家父皇打一开始就已经有了能全身而退的把握了吧,不然也不会让红叶给他带这么一句话来。不过……话虽然这样说,可他毕竟深陷苍霄,是他人的地盘,只要人未出来就会有变数发生……本已变得轻快的脚步又渐渐放缓,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担忧之情再一次出现在脸上,水寒轻轻的吐出一直都堵在自己胸口的闷气。   他的亦,从来都是说到做到,从来都是言出必行,从未让自己失望过,所以自己该是相信他既然带了这句话给自己那他便有脱身的方法吧!   寒冷的冬夜里,哈出来的气息拧成了一小团白雾,看着那团雾气渐渐飘散开去,一抹淡淡的笑容又重新回到水寒的脸上,缓下来的脚步也再次加快。   “春梅,研墨。”人还未进寝殿,见殿内自己的四名侍女一个都不少的立在殿内,水寒便扬了声音。   “是。”虽未去前殿,但凌霄宫中发生的事她们也多少知道了一些,所以应话的虽是春梅,其他三人却也立刻忙了起来。只消片刻,笔墨纸砚便在殿内床榻前地那张圆桌上排好。   “春梅,夏荷,秋菊,你们三个明天和天鸿一道回落凤城。”单手抄了桌上狼毫,饱蘸了墨汁,水寒一边飞快的在铺在面前桌上笺纸上写字一边说道,“一路上务必小心谨慎的护了太子和各位大人。”   “主子,那您呢?”听水寒言语间竟是不打算同行,春梅与其余两人对视了一下后才追问道。   “我留下。”手中毛笔未停,水寒一边写一边说。   “那……王爷您身边总得留了人伺候……”又望了眼夏荷和秋菊两人,春梅犹犹豫豫的问道。   “有喜子在就行了。”原本就是要隐藏了身份行踪在暗中行事,人多了反而不好。相对于春梅的犹豫,水寒的回答倒是很干脆。   可是喜子虽是贴身侍卫,可毕竟是男子,难免粗枝大叶的哪里照顾不周……虽是很想这么说,可是听水寒的意思竟是未有任何的回转余地,春梅他们几个虽是担心却也不敢多言。   犹豫间,水寒已经放了手中毛笔,伸手拿起桌上两张笺纸,又重新看了一遍,低头吹干墨汁折好,拿了只信封装进去,用火漆封好后递给冬雪,“你立即出发把这封信送到惊州我外公那里,告诉他事关重大,让他务必按我信中写的去做。”   “是。”应了一声后冬雪接过水寒递过来的信收好后转身出了寝殿去收拾东西。   “你们也去吧!”站起身来,来至床榻边上翻了一个包袱皮铺在床上,水寒便开始收拾自己随身所带之物。   “主子,我帮您。”见一向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水寒竟自己收拾随身的物品,春梅忙拎了长裙快步来到床榻边上。   “你去忙你的。”拦了来至身后弯了腰要帮他收拾衣服的春梅,水寒头也不回的道。说完他便连靴子都未脱就爬到了床榻上,伸手摘了挂在内侧帐子上的那颗夜明珠收进枕边那只冰火蚕丝的椅包内后又将椅包挎在身上。   “可是主子……”即便是出门在外也都是她们四个随侍左右,现在水寒竟要单独行动不说,还要自己收拾所要带的东西,无论是春梅还是站在身后的其他两个都不是很放心。   “你们也去吧!”从床榻上跳下来,转到寝殿边上开了已经收拾停当的箱子,从里面拣了几套内衣和两件不怎么抢眼的窄袖袍出来摞在床上。   然后又开了另一只箱子从里面拣出来一只装的鼓鼓囊囊的巴掌大的袋子。有备无患,自那年因为缺钱不得不当了自家父皇送的夜明珠后水寒便备了这东西,免得一旦银钱不够又不得不当东当西,所当掉的还都是自己心爱之物。   呃……主子,您怎么知道那件衣服收在那个箱子里面啊……还有那个袋子,里面装的好像还是上次惠州之行您从静亲王那里搜刮来的小玩意……您带着它干什么啊?   见水寒毫不犹豫的从已经收拾停当的箱子内拣出来想要的东西一件件的放在铺在榻上的包袱皮上,被水寒赶到身后的春梅夏荷秋菊三个全都目瞪口呆。   又捡了两套短打和一身黑色夜行衣后水寒就再度开了一侧一只木箱,从里面抱出来两只木盒放在床榻上。   侧坐了床榻,伸手开了上面那只木盒,从里面拿出那把巴掌大小的精钢硬弩收进衣袖,见未上绷簧的弩藏在袖子里并不显眼,水寒就又把弩箭退出来,在箭匣内装了十枝弩箭后又重新藏进袖口。   将上面那小一点的盒子放到一边,开了下面那个盒子,待看到盒子内那只因时常把玩弩身上已经光滑不少的黑色硬弩,白净修长的手指指尖轻轻的婆娑着弩箭上那个自己亲手刻上去的小小的亦字水寒的眼眸忽然暗了一暗。   “主子,”水寒正望着轩辕亦的那把硬弩发呆,一声低唤便自殿门口响起,伴着那一声轻唤,喜子匆匆走了进来,“主子,有个熟人想要见您。”   重新盒了盒盖,将两只盒子摞在一起,一道压在了叠在一起的那数件随身的衣服上后水寒才转身问道,“谁?”   “是……”望着水寒的眼眸忽然闪了一闪,喜子的神情有些古怪,“是灵隐教教主凌九霄。” 定天下 第四十章 趁人之危   急匆匆从正殿往雪无痕寝殿转的莹碧皇太子雪轻然人才到后殿的院门口就听见铮铮的琴声从殿内传来。琴声悠扬舒缓,如山间清潭中漫出来的潺潺溪流,漫过谷中顽石,也漂荡着听琴之人的心境。   皱在一处的眉毛渐渐舒展开来,心中那股自从窜起来就未曾消散过的焦躁在这琴声的浣洗下竟开始慢慢消退。缓步穿过院落,登上殿前那九级的石阶,立在半开半掩的殿门口,透过那仅容一人通过的门缝望到殿内情景的雪轻然眼眸忽然暗了暗,一抹难得一见的柔情便漾在了眼底深处。   殿内一侧的窗子边上,摆了一张古朴考究的梧桐木琴案,案上置了一把古琴,古琴琴尾水色的丝绦上挂了一枚光洁莹润的玉环,玉环下长长的穗子随着殿内的气流微微摆动。   琴案后的琴凳上坐了一名清秀俊美的男子。男子身上一件素色广袖长袍,长袍的领边袖口和衣襟处都镶了柔软的兔皮,纯白色的长绒毛将本就温婉如玉的男子衬的愈发的温柔平和,恬静怡然。   一头乌黑的长发松松的结了一条辫子,辫子绕过男子修长的脖颈垂在胸前,系了金色丝带的发梢垂在身侧,水一般柔顺的发丝搭在身侧。   低垂了视线专注于面前古琴上那七根琴弦的男子并未觉察到立在殿门口的雪轻然,那拨弄着古琴的手也就没停,所以,从才进院子便听见的那一支琴曲也就未停。   琴案旁边,摆了一张小几,几上置了一套白瓷的茶具,一缕热气正从置于桌边的一只小小的白瓷茶杯的杯口升腾到半空中。   小几旁边一只小小的红泥炭炉内的炭火正欢快的舔舐着置于其上的煮水水壶壶底,那抹亮丽的橙红色给严寒下的冬日,还有这多少有些空旷阴冷的大殿添了几分温暖。   火炉旁,男子侧后方立了一名一身水红色长裙的女子。女子双手松松的扣在一起,拢于身前。似是为弹琴之人的琴声所感,一张娇美异常的脸上现了抹若有所思的神情。   冬日的阴冷寂寥,还有渐渐加重的暮色所带来的萧条之感全都给殿内这温馨恬静的场景冲的无影无踪,仅仅隔了一道宫门,便是两重天。   雪轻然的眼眸再度暗了一暗,他忽然明白为何自己的父亲对他虽非专宠,却无论如何都离不了他了。   曲高和寡,又何况是位于权利之巅的人。那张盘龙的座椅带来的孤独寂寞,那从心底一直渗透到骨髓中的寒冷也就只有这人才能缓解,才能温暖吧!   所以,自己也才会在成为太子之后忽然对这人生了无限的情意……怕扰了眼前这难得的闲散舒适,雪轻然转过身,打算悄悄退出院子去。   低了头,有些失神的雪轻然并未注意到,自己原本扶与门板之上那只胳膊上广袖长袍衣袖的一角挂在了殿门雕花的把手上。人一转身,那袖口便带了把手,拉了殿门。   “吱——”的一声轻响从那有些缺油的门轴上传进殿内。   声音不大,却也足以扰了殿内的气氛。   “太子……”他怎么来了?见立在门口的竟是一锦缎蟒袍,金冠束发的太子雪轻然,那立在柳怜枫身后的女子脸上立刻现了一抹诧异。   拎了长裙的裙角,女子紧走了两步来到殿门口,伸手开了两扇半掩的殿门后让到一侧,“奴婢见过殿下。”   原不想扰了你的,不过……视线落到殿内琴案后面坐着的男子身上,见男子已经按止了琴弦,刚刚还低着的头也抬起,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有些疑惑的望向自己,雪轻然的嘴角上便现了抹难以觉察的苦笑。   “荧绿,然儿最爱的茶。”迈步进到殿内,雪轻然抽了抽鼻子笑道,“先生该不是算着然儿要来,特意泡了这荧绿来等然儿吧?”   雪轻然?他怎么会忽然来这里?他若是已经回来了,那皇上……眉毛轻轻蹙起,将按在琴弦上的手放回到膝盖上,柳怜枫的脸上现了一抹不解。   “然儿听说先生染恙,今日是特地来探病的。”见柳怜枫脸上现了抹不解,雪轻然微微一笑,掩了长袍坐到柳怜枫不远处的一张太师椅上。   见雪轻然坐了一侧太师椅,单膝跪在殿门口的玲珑忙站起身来,来到那放了茶具的小几边上,到了半盏清茶端到雪轻然的面前,“殿下您请喝茶。”   接了玲珑手中白瓷的茶盏,嗪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后顺手将茶盏放到身侧的几上,雪轻然身子向柳怜枫坐的方向倾了一倾,“先生今日可大好了?”   “谢太子关心,在下的病已无大碍。”虽未起身,柳怜枫却也垂了视线,向雪轻然欠了欠身子。   “嗯,既然无大碍了,然儿也就放心了。”转头望了眼已经重新立在柳怜枫身侧的玲珑,雪轻然的眼眸忽然闪了闪,“玲珑,你且退下,本宫有话要跟师父单独说。”   跟在柳怜枫身边数年,对莹碧这位太子爷心中所想玲珑也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今日见他忽然让自己退了,在有些诧异的同时,也替自家主子多了几分担心。   转头望望自家主子,见他虽然面露不解却并未有任何阻止的意思,玲珑虽是担心更甚,却也只得曲了双膝,向着两人福了一福后迈了轻盈的步子离了大殿。   “先生,然儿听说先生十二岁殿试便位列三甲,是莹碧有史以来年纪最小的探花郎?”见柳怜枫目送了玲珑出去后,便转头望过来,等自己开口,雪轻然便笑了笑伸手拿了放在身侧小几上的那只白瓷茶盏后又嗪了口茶水咽了后才接着说道,“不但如此,然儿还听说先生十三岁就进户部任职,不久之后就获上司赏识……还差一点……”   “多少年前的旧事了,太子殿下还提他做什么。”虽不知道雪轻然为何忽然提到这件事,打断了他的话,柳怜枫的脸上也还是现了抹不愉之色。   见柳怜枫皱了眉毛,雪轻然便住了口,又嗪了一口茶水低声道,“若不是因为父皇,以先生的才学人品,就算不能位极人臣,现在至少也该为六部尚书了吧。”   眉毛锁在一处,垂了视线的柳怜枫那双原本平放于膝盖上的双手忽然一收,便攥了身上长袍的前摆冷冷的问道,“太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然儿只是觉得,以先生的才学若是只在这宫里面耗着,虚度青春岂不可惜了……”低低的声音欲言又止,瞄了一眼柳怜枫那两只紧紧攥起来的双手雪轻然的嘴角上现了一抹让人难以觉察到的笑意,“先生可曾想过重返官场……”   “太子殿下若是前来探病,在下自当心存感激,若是为其他事情而来……在下有些倦了,”说完柳怜枫松了攥起来的双手,站起身来,转身往殿门口的方向走去。   “先生……”见柳怜枫面色不愉的要离去,原本还坐在太师椅上的雪轻然也放了手中茶盏,站起身来,“先生本是才华卓绝的才子,也该是定国安邦的良臣,本该光宗耀祖,彪炳史册,却因为给父皇霸占了去,成了一个无名无份的男宠,空有经天纬地之才却无法施展……先生您真的甘心就这般安于现状吗?”   “太子,您不是在下,又怎知在下甘不甘心?”听雪轻然忽然这般说,已经来至殿中的柳怜枫脚步一顿,微微侧了头瞟了一眼已然站起身来的雪轻然道。   听柳怜枫声音中并未因为自己的话起丝毫的波澜,雪轻然眼中忽然闪过一丝诧异,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刚刚是否错看了柳怜枫的反应,那双置于膝盖上的手并未因为他的话攥在一处。   顿了片刻,雪轻然才又接着说道,“这不该是人之常情吗?人向高处走……先生若是空生了一副人见人爱的皮囊也就算了,可先生却是满腹经纶……”又怎会就这般甘心雌伏他人身下?   “还是那句话,太子不是在下,所以不会明白……”头微微扬起,柳怜枫的脸上忽然现了抹沉静的笑容。   当年步入仕途不过是想报答他收留之恩,现在伴在他身边也是如此。又何况,他既已成了自己所爱之人,能这般的日日相伴已是他最大的幸福……   “先生该不会是想说然儿不懂情爱,所以不会明白吧?”声音不自觉的冷了几分,每一次看到面前男子为自己之外的人露出那般的表情,雪轻然的心都会莫名的收紧,一股无名的火气也会随之蔓延上来。   “太子既然知道在下安于现状的原因,又何须多言?”视线重新落回到殿门的方向,柳怜枫再度迈开了步子。   “先生……然儿虽然自知无论是琴艺,武功还是治国之策皆不如父皇,可然儿对先生的一番情意相较父皇的却不知要深上多少,难道先生一点都看不出来吗?”见柳怜枫又重新迈步往殿外走去,雪轻然忽然挑了挑眉毛。   脚步又顿了一顿,柳怜枫缓缓的低了头。虽然他今日既然将这番话说出口,自己便不能再像从前那样装聋作哑,可是听雪轻然的声音中不知何时忽然多了些不确定的成分,为避免产生误会,迟疑了片刻,柳怜枫也还是再度迈了步子。   “怜枫……”一声低唤自身后响起,那与雪无痕由几分相像的嗓音竟让柳怜枫失了失神。   见柳怜枫身子忽然颤了一下,雪轻然便向前走了一步,“怜枫……他既不爱你,将你当成了音贵妃的替身,你又何苦非要留在他身边?你……就不能同然儿在一起吗?只要你肯……然儿就算是被当做父皇的替身也无所谓。”因为终将有一天,我会让你完全忘记他,让你心中只有我一人。   “此话到此为止……”听雪轻然越说越不成体统,柳怜枫的脸便冷了几分,“否则不要说在下不念师徒之情。”   “怜枫,然儿若是继位,依你的才学必会成为然儿的左膀右臂,那时你同然儿一道共同治理莹碧不是很好吗?那样你我二人便能朝夕相伴……”望着那道有些清冷的背影,雪轻然的眼眸忽然亮了起来,“君臣一心,珠联璧合……怜枫,你我二人或许会成为一段能够流传于后世,只属于你我的佳话,也说不定。”   “殿下还请谨言慎行。”   “先生,然儿说的都是实话,为何还要谨言慎行?”一抹轻笑在雪轻然的嘴角滑过,眼眸中忽然生出了一簇簇的火苗。   听雪轻然竟仿若未听到自己的警告一般继续说下去,柳怜枫便不再想与之多说什么,再度迈了步子往殿门口走去。   “怜枫,枫……”身形一闪,雪轻然便挡在了柳怜枫的身前,微微垂了视线,望着身高只及自己眼角的柳怜枫,眼眸中那一簇簇的小火苗越燃越大。   缓缓的抬了手,手指轻轻的抚上柳怜枫的面颊,雪轻然的眼眸黯了一黯,“枫……”   “殿下,请您自重……”同为男子,柳怜枫自然明白雪轻然眼眸中那星星点点的火苗意味着什么。面对了身手了得的雪轻然,柳怜枫的心头一跳,不由向后退了两步后心中忽然有了股不好的预感。   才萦绕到指尖上的触感顿去,雪轻然愣了一愣后便向前赶了两步,再度来到柳怜枫的面前,再度伸了手婆娑着柳怜枫的面颊,随后指尖便顺着面颊滑到柳怜枫的双唇之上。   轻柔温暖的感觉经由指尖传递开去,雪轻然心中一漾,便倾了身子,将自己的双唇贴上去。   “雪轻然。”见雪轻然竟然要强吻自己,柳怜枫的脸色一变,便抡了手臂。   “啪——”见柳怜枫竟要打自己嘴巴,伸手扣了柳怜枫手腕,随后扭了他的胳膊,将他的两只手反剪在背后的雪轻然不怒反笑,“枫,你觉得你会是然儿的对手吗?”   “雪轻然,你放开我,不然我喊人了。”双手被反剪在身后,柳怜枫心中惧意更甚。   非但对柳怜枫的威胁视而不见,与之相反,瞄了眼柳怜枫身侧不远处那根撑了殿顶的红漆大柱,雪轻然嘴角微微扬起,身形一转便用自己的身体将已经给他搂进怀内的柳怜枫抵在了柱子上。   “枫……”原本扣了柳怜枫手腕的双手环到柳怜枫的背后,随后隔着身上锦袍婆娑着他的腰身。   比想象中更柔软的身体,更加紧致且富有弹性的肌肉,身子紧紧的贴上柳怜枫的身体,低低的喘息声传来,“枫,你可知道,寻欢之时,身下压着别人,心中想到的却只有你……今日,你就给了然儿这一次吧!”   人被抵在柱子上,虽是多方努力挣扎,无奈雪轻然那如钳子一般的双臂却将自己箍的紧紧的,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脱身。有心喊了人来又怕事情闹大,让他与雪无痕父子间生了嫌隙,万般无奈之下,柳怜枫只得低声道,“你就不怕皇上回来撞见?”   “父皇不会回来了。”低低的笑声自雪轻然的口中传来。   “你说什么?”所以他今日才会这般的有恃无恐?眼眸骤然眯起,柳怜枫心头一跳,声音中也不自觉的带了几分讶异,“你说皇上不会回来了是什么意思?”   寻他原本就是要告诉他这件事的,却不想竟成了这个样子。   话一出口雪轻然便有些后悔,现在听柳怜枫这般追问,雪轻然心中悔意更甚,迟疑了一下,他才低笑道,“苍帝今日送了一个美人给父皇,父皇现在该是风流快活着呢,又怎会回来?所以……枫,今夜然儿替你排解寂寞怎样?”说着原本婆娑在他腰身上的手便向他要带上的暗扣摸去。   “雪轻然,你放手……”身子给雪轻然死死的抵在殿内柱子上,柳怜枫急怒攻心,声音中竟隐隐带了些哭腔,“否则,即便你今日得手了,明日我也会以死明志。”   “明志,你向谁明志?那个只是把你当成替身,从未真正关心过你,爱过你的人吗?”似是听到了很好笑的事情,低笑之声再度在柳怜枫的耳边响起,说完,雪轻然便探了舌尖,轻轻抵过了柳怜枫的耳垂,“枫……男子间的欢爱,然儿可不一定逊于父皇啊……”说完,那只置于柳怜枫后腰上的手便抠开了腰带上的暗扣,扯下了柳怜枫长袍上的腰带。 定天下 第四十一章 骨肉重逢   “枫,男子间的欢爱,然儿可不一定逊于父皇啊!”低低的带着无限魅惑的声音在柳怜枫耳边响起的同时,雪轻然那只摸到柳怜枫腰带上暗扣的手便抠开了暗扣,扯下柳怜枫的腰带后又开始去撕扯柳怜枫身上长袍。   “雪轻然,你给我住手。”腰带被扯下来,柳怜枫的心在跌入谷底的同时一边挣扎着一边手忙脚乱的去掩已经给雪轻然扯开的衣领,“你若再这样胡闹,我便真的喊人了。”   “父皇不在馆驿,你就是喊了人来他们也不敢拿我怎样,”见给扯开些许的衣领处现了一片雪白的皮肤,雪轻然低低的抽了一口气后唇便贴了上去,“枫,你今日还是顺了然儿的意吧,不然若是伤了你,然儿该心疼了。”   “雪轻然。”眼见着只能任他为所欲为,自己却连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绝望之感立时便笼罩了下来。   “殿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随着那脚步声到了殿门口,殿门一推,一身水红色衣裙的玲珑便单膝跪在殿门口,“殿下……”   “滚。”本已有些急不可待的雪轻然即将得手,自然不愉,看都不看那跪在殿门口的侍女,便冷喝一声道。   “启禀殿下,礼部随驾的两名官员在正殿外候着,说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面呈殿下。”人虽然被呵斥了,垂了视线的玲珑却并未有离开的意思。   十万火急!听了玲珑一番话雪轻然也才意识到自家父皇已经被苍霄压为人质,使团明日又要离开凌霄城这一切也还都要他这个莹碧的太子做主。   虽是有些不甘,雪轻然也还是在将头靠在柳怜枫身上喘息了片刻后松开环在柳怜枫腰上的手,向后退了两步,低头理了理身上凌乱的蟒袍转身出了殿门。   “呼——”傻愣愣的看着雪轻然的身影步出殿门,消失在殿外愈发浓重的暮色中,柳怜枫长出了口气身子一软便顺着靠在背后的那根柱子滑坐在了地上。   “公子。”雪轻然离开,玲珑忙上前伸手想去搀扶脸色煞白的坐在地上,身子还不住的在颤抖的柳怜枫。   摆了摆手,示意玲珑不要扶他,又靠了柱子坐了片刻,直到因惊惧跳在一处的心渐渐平复,脸色有了些许缓和,柳怜枫才将手伸给玲珑,让她扶自己起来。   “太子爷也忒大胆了,昨日皇上还让人告诉他离公子远点,怎么今天就这么不像话了。”将柳怜枫扶起后玲珑一边从地上寻了他长袍外的腰带一边道。   “玲珑,皇上还未回来吗?”柳怜枫被玲珑扶起来后脸上惊吓的表情还未完全退去。   “还未回来。”给柳怜枫问,玲珑忙应道,“皇上若是回来了,太子又怎么敢这么欺负公子。”说着,玲珑便瞪了眼那半掩着的殿门,“这事若是给皇上知道了,他至少也要脱一层皮。”   “玲珑,这事除你我之外不可让任何人知道明白吗?”眉毛轻蹙,低低的呵斥了一声满脸怒气的玲珑,见她给自己喝斥后虽还是一脸的不愉,却也低了头后柳怜枫又接着问道,“你刚说礼部的官员来寻太子,是确有其事还是你蒙骗他的?”   “回公子,确有其事。”见柳怜枫理好长袍后往殿内走去,玲珑忙上前两步伺候他在一侧太师椅上坐下后才接着说道,“公子也该是见过的,就是每日都会来给皇上请安的那两位侍郎,慌慌张张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奴婢问他们却都不肯说,只说是事关重大。”   “事关重大……”若有所思的重复了一遍玲珑告诉自己的最后几个字,柳怜枫的眉毛忽然皱了起来。   雪轻然说皇上今日不会回来,还说是因为苍帝送了他一名美女……即便是送了他美女的话,也该是带回馆驿,明日随驾一道回转莹碧才是,又怎会留宿皇宫。   而且……当时为雪轻然的轻薄所扰并未去过多的注意他话中的言外之意,现在细想起来,他竟然忽然跟自己说起了继位之后要自己辅佐他……这等忤逆的言语又怎会像是一向都谨慎小心的雪轻然所说出来的话?   难道说……身子一僵,柳怜枫的瞳孔便忽然放大了许多。   而且……即便是今日皇上不回馆驿,明日使团归国他也会必定一道归国。今日雪轻然的一番举动竟这般的有恃无恐,难道说……不但是今日,日后他也不会回来了?   本已有了些血色的脸立刻又白了几分,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柳怜枫的脸上忽然现了些惊惧之色。   “公子,您怎么了?您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奴婢去传太医?”见柳怜枫脸色突变,玲珑忙出声询问。   给玲珑的声音唤回了沉浸在惊恐之中的意识,柳怜枫长长的出了口气,缓缓的垂了视线,半晌才低声道,“无事。”   见柳怜枫神情有所缓和,玲珑也轻轻的出了口气后才快步走到琴案边上那只泥炉旁边,冲了半盏滚热的清茶端过来,递给柳怜枫,“公子,您喝点水吧。”   “玲珑,告诉古将军,让他寻了颖王来见我。”接了玲珑递过来的茶盏,嗪了口清茶,强自压下那股从心底生出来的因恐惧产生的寒意,柳怜枫脸上神情不觉凝重了几分。   “公子?您寻颖王来是要……”颖王曾说过若非性命攸关无法处理不要轻易让人寻他,今日的事刚刚都叮嘱了不让外人知晓,怎的忽然要寻颖王来?见柳怜枫神情凝重,玲珑便试探这问道。   “你去吧,我自有寻他来的道理。”未回答玲珑的问话,柳怜枫挥了挥手让她赶快去。   “那奴婢这就去了……”终究不放心他一个人在这殿内,又窥探了一下柳怜枫的脸色,见他点了点头后玲珑才又接着问,“要不要奴婢先唤了莺儿燕儿两个过来侍候公子……”   “不必,告诉古将军,天亮之前务必让颖王来见我。”   “是。”为柳怜枫脸上那抹非比寻常的凝重之感所感染,躬了身子,向柳怜枫福了一福后,玲珑便飞快的离了大殿。   望着玲珑的身影消失在殿外廊下风灯照不到的黑暗中,柳怜枫又再度长出了口气稍稍放松了身子,将后背靠到了太师椅上垫着的靠垫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轻柔的脚步声再次响起,伴着殿门的轻响,玲珑又带着一身宫装的莺儿燕儿两个走了进来。   “如何?”抬头见进来的是玲珑,柳怜枫原本靠在靠垫上的后背立刻直了起来。   “古将军说立刻派人去寻,”径自来到柳怜枫面前,玲珑福了一福后接着说道,“将军还说若是不出意外的话颖王爷一个时辰之内就会来见公子。”   一个时辰……抬头望望那殿门口的滴漏,却不想那原本金灿灿的计时器具大半都隐在了黑暗之中。直到此时,柳怜枫才发现,天竟然已经黑透了。   见状,跟在玲珑身后的莺儿燕儿两个忙来到殿内两旁放了宫灯的架子边上,伸手挑了蒙在宫灯上的薄纱。   纱巾被挑去,那数盏以夜明珠为光源的宫灯便先后亮了起来。本是冷色的夜明珠的珠光穿透罩与其上的琉璃灯壁透出了一抹柔和的光晕,有些阴沉昏暗的大殿也渐渐的亮了起来。   “公子,晚膳摆在哪里?”见灯掌起来,柳怜枫也还是愣愣的望着那殿门一侧立着的滴漏发呆,玲珑便低声问道。   依旧盯了那滴漏的铜壶发呆,过了许久,柳怜枫才低声道,“我不想吃,你们先去吃吧。”   “那怎么行,公子您忘了,寒亲王下午给您的药方不是写的要饭后一刻钟服用,您若是不肯吃饭那这药……”眉毛再度皱在一处,虽然并不知道柳怜枫到底在为何烦恼,但以他的表现来看多半是与皇上有关,所以,在看到柳怜枫依旧没什么反应后玲珑才又试探着加上句,“公子您若是因为不肯服药才好的伤寒又重犯了,皇上该担心了。”   “就摆到这殿里来吧!”视线虽然还是未离开那铜壶,柳怜枫这一次的反应却也积极了一点。   见他这般说,玲珑忙带了莺儿往备膳的小厨房去了。过了一会儿,便有小太监抬了一张方桌来,数名宫女拎了装着膳食的食盒进到殿内后便将数样米粥和荤素的小菜摆上了桌。   勉强咽了半碗薄粥,喝了汤药,柳怜枫就又重新坐到那张才坐了的太师椅上发呆。   撤去方桌,将殿内收拾停当,摒退了进来侍候的太监和宫女,让莺儿燕儿两个自去吃饭,待殿内只有柳怜枫和自己后玲珑才凑到柳怜枫跟前一边窥探着他的脸色一边低声问道,“从太子爷离开您的心情就不是很好,公子若是有什么烦心的事不妨说出来,就算是玲珑人轻言微没办法帮助公子,也强如公子在那里自行烦恼啊。”   “烦心的事?”转头望了眼满脸担忧的玲珑,柳怜枫低声道,“玲珑,皇上怕是出事了。”   皇上出事了?怎会?听柳怜枫忽然这般说,玲珑先是愣了一愣,紧接着俏脸上便出现了一抹怀疑的神情。   “若我猜的不错,今日馆驿内也不平静吧?”又抬头瞄了眼滴漏下那一滴滴滴下来的清水,柳怜枫低声道,“而且……今日备膳的那些太监和宫女的神情……你该注意到了吧。”低眉顺眼,目光谨慎,甚至连用正眼看他一眼都不敢,偶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又都是偷瞄的神情。   若不是皇上出事了的话,这些常年在雪无痕身边当值的宫人们又怎会这般的惶恐。   “公子……”玲珑也是个心思伶俐的人,给柳怜枫一提醒,很快便觉察到不妥,俏脸上现了些惊恐的同时还心存侥幸的问,“可是,若是连他们都已经知道皇上出事了,为什么公子会不知道。   “因为有人不想让我知道。”若自己所猜不错的话,雪轻然原本是来告诉自己这件事的,可是……犹豫间忽然听细碎的声响从那关的严严实实的格子窗边传来,柳怜枫忙转头循声望去。   “公子?”顺着柳怜枫的视线望见那严丝合缝的窗棱间竟然探进来一把明晃晃的薄刃匕首,玲珑的身子一颤,便不由自主的去看身边的柳怜枫。   却不想,原本还皱了眉毛坐在太师椅上的柳怜枫已经站了起来,迈了大步往那窗边走去。待那匕首将扣在窗棱上的窗锁挑开,柳怜枫的人也恰好来到了那窗前。   随着窗子被推开,一张漂亮的面孔便探进殿来。   一身黑色夜行衣,黑巾包头的雪念音并未想到这窗边竟站了人。一只手把了窗子,另一只手撑在窗框上打算跃进来的身子便是一滞。   待借了殿内的光线认出面前站的竟是柳怜枫后,脸上便现了一抹微笑,“舅舅,念儿来了。”说完他便撑了窗框,纵身跃到殿内,在柳怜枫面前站定。   “念儿……”两年多不见,立在面前的青年与当初分别时虽未有太大的变化,脸上的神情却也开朗了不少,见雪念音笑嘻嘻的望着自己,柳怜枫心中忽然漫过了一阵酸楚,的双唇动了动,半晌,却只吐出来他的小名。   “舅舅可是想念儿了?”见柳怜枫眼中忽然现了些许泪光,雪念音笑道,“许久未见,舅舅还好吧。”   “念儿……”毕竟是自家姐姐亲生骨肉,雪年音一句舅舅刚出口,柳怜枫眼中的泪水便不受控制的滑落下来,“舅舅一切都好,倒是念儿……去国离家,风餐露宿的……”抬了手,一如小时候一般以手掌婆娑着面前青年的脸,泪水虽是噼里啪啦的往下掉,柳怜枫脸上也还是现了盈盈的笑意。   咽了溢到眼眶内的泪水,雪念音伸手擦去柳怜枫脸上泪珠笑道,“以前念儿哭的时候都是舅舅守着替念儿擦眼泪,现在念儿大了,不哭了,怎的舅舅反而变小了。”   被雪念音的调侃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柳怜枫一边拭去脸上泪痕一边笑道,“念儿果然长大了。”说完,柳怜枫便将面前青年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见他以前的轻浮骄躁之气顿去,脸上虽然还透着些孩子气,人却稳重了不少,柳怜枫眼中立也不由现了几分惊喜,“念儿,跟舅舅殿内叙话。”说完,柳怜枫便伸手牵了雪念音的手将他往殿内带。   “舅舅,念儿今日还带了朋友来。”手给柳怜枫拉了,雪念音却未跟着柳怜枫走,反而转身望向身后那扇才给自己推开的窗子,见窗外并没有人影,便有些不悦的挑了挑眉,“你还不进来吗?你若是不进来就在外面冻着吧。”   你来探你的舅舅我为什么也要进去啊!隐身在暗处的凌九霄满脸的郁闷外加万般的无奈。不过听雪念音声音中威胁的意味十足,竟真想把自己留在这滴水成冰的殿外,就是百般的不愿,他也还是乖乖的现身出来,伸手扶了窗棂,跃进殿内。   “九霄,这就是我跟你说起过的,我舅舅柳怜枫。”待凌九霄反身掩好殿门后重新转过身来,雪念音也才将柳怜枫介绍给他。说完,雪念音又转身对正满脸好奇的打量着凌九霄的柳怜枫道,“凌九霄,念儿的酒友。”   酒友?把自己的灵隐教弃之不顾,陪了他游山玩水,又陪了他到了这万里之外天寒地冻的凌霄城他竟然用酒友两个字就算是把自己介绍了?凌九霄脸上现了抹有些尴尬的笑意的同时,心中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凌公子,念儿这两年出门在外,多亏了凌公子照看,在下在此拜谢了。”第一次见雪念音带了朋友来,柳怜枫在好奇的同时也未忘记向凌九霄打招呼。   “舅舅不用谢他,哪一次他喝醉了不都是我来给他善后。”未等凌九霄回答,雪念音便抢话道。   说完也不等凌九霄反驳,就反握了柳怜枫的手将他拉到了那煮茶的茶炉边上,自己动手搬了两张太师椅摆在放了茶盏的小几两侧,让柳怜枫坐了上手的位子后,冲了两盏清茶捧了一盏递给他,“舅舅,您喝茶。”   “玲珑。”见雪念音一番折腾后却只放了自己和他的座位,也只冲了自己和他的茶,将凌九霄完完全全忽略掉后,柳怜枫眼眸一闪便抿了双唇递了个眼色给玲珑。   “凌公子您请。”见柳怜枫瞟了她一眼,玲珑忙移了莲步来到凌九霄面前,福了一福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凌九霄好歹也是灵隐教的一教之主,念着雪念音年纪小,平日里只有两人的时候斗斗嘴,给他欺负一下也就算了,现在他竟当了他人这般的轻视自己,心中更加不愉。虽是有心扭头就走,却顾忌着他若是真的一走反倒显得自己小气了,正窝着火立在窗边,见玲珑过来请他便寒着一张脸顺水推舟的来到小几边上,拉了把太师椅坐在柳怜枫的另一侧。   见他一张脸冷的若挂了霜一般,雪念音眼中反倒见了些笑意。伸手从托盘内拿了只白瓷的茶盏,冲了半盏清茶后双手捧了茶盏送到凌九霄的面前,“九霄,尝尝我莹碧的茶叶。” 定天下 第四十二章 留下   “九霄,尝尝我莹碧的茶叶。”冲了半盏清茶端到凌九霄面前,雪念音笑道。   莹碧的茶叶……怎的这话听起来好像自己从未去过莹碧似的?他人面前,你就那么不想与我扯上关系吗?眉毛轻轻皱起来,望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盯了自己,凌九霄心中的不愉之情又增了几分。   “这可是顶级的贡茶呐!莹碧全境每年也就产那么十几两,因为舅舅喜欢,这茶叶只要一到碧落城就直接送到舅舅那,根本不入府库的。”见凌九霄虽然皱了眉毛盯着自己,却未伸手接茶,雪念音便笑道,“怎样?你不尝尝吗?”   听雪念音这般说,凌九霄盯了他手中那只白瓷的茶盏犹豫了片刻才伸手接了过来。   茶盏才接过来,一股淡淡的清香合了丝丝的水汽便飘进了鼻孔。如春日清晨草叶尖的露珠一般,本该是无味的,却又不知为何会给人一种清洌甘醇的感觉。   待那小小的半盏清茶入口,一抹柔和的清香便缓缓的溢满了口腔。与常喝的飞岚那满口留香的茶叶不司,更有别于最近在苍霄喝到的,浓郁又霸气的茶叶,口齿间那抹淡淡的香气似有若无,柔和绵甜,竟如江南那润物无声的春雨一般无声无息的透着股沁人心脾的甘醇。   见凌九霄嗪了茶水后先是微微愣了一愣,紧接着脸上的不愉之色便去了几分,雪念音嘴角上的笑意更浓。拎了桌上茶壶,又给对面凌九霄续了半盏茶水后他才转身问身旁柳怜枫,“舅舅心急火燎的唤了念儿来该不会是为了父皇吧?”   自己的这个舅舅身边亲人不多,打自己母妃去世后心里想着念着的也就只有自己和自己那个平白辜负了他一片深情的父皇了。自己现在好好的坐在他身边,那让他牵肠挂肚的也就只有那个人了。   “念儿,你可知你父皇出什么事了?”给雪念音问,柳怜枫噙在嘴角上的笑容就去了几分。   柳怜枫这般问,捧了茶盏的雪念音便于对面的凌九霄对视了一眼之后才奇怪的问,“怎么,舅舅竟是不知?”   视线从雪念音身上转到他对面凌九霄身上,又转回来,虽未说话,柳怜枫的心却不知不觉的提了起来。   “太子未告诉舅舅?”这么件天大的事,就算是还未传扬出去,柳怜枫也不该一无所知啊?虽然看柳怜枫的反应他该是不知道,雪念音也还是又问了一句。   “太子刚刚才来过,只不过……”侍立在一侧的玲珑见雪念音问就忍不住插嘴道。   “玲珑,刚才我跟你说什么了?”玲珑突然插话,柳怜枫怕她把刚才的事情说出去,惹恼了雪念音便瞟了眼她道。   “奴婢不过是想说太子并未跟公子您说皇上出什么事了。”给柳怜枫呵斥,玲珑虽有些不甘,却也还是规规矩矩的向着雪念音福了一福说道。   “念儿,皇上他出了什么事了?”   放了手中茶壶,雪念音抬头看了眼对面的凌九霄,见他的眉毛也微微蹙在一处后雪念音才说道,“父皇和岚帝一道被苍霄扣为人质了。”   扣为人质……在见到雪念音之前,柳怜枫也曾猜想过雪无痕到底出了事情会让他无法回到馆驿。虽不愿意,他也还是将最坏的情况考虑到了,却未想到事情还是出了自己原先的料想。直愣愣的看着雪念音,柳怜枫本已提起来的心霎时便沉了下去,大病初愈后本就有些苍白的脸色又白了一白。   “舅舅。”柳怜枫脸色不是很好看,雪念音便有些担心的将手覆在柳怜枫的手背上。觉察到柳怜枫那给自己握了的手竟冷的可怕,雪念音脸上担忧的神情不自觉的又加重了几分。   最初的震惊过去后,迷惑与不解接踵而至。手虽然给雪念音握了,柳怜枫却并未觉察到。   作为莹碧的君主,虽然以雪无痕为质就等于是以整个莹碧为质,可以他为质也等于是与莹碧为敌。   又何况,普天之下都知道这一次雪无痕是受了苍霄的邀清前来观礼。人肯到苍霄来便是对苍霄的信任,结果却给扣下来,这岂不是失信于天下,苍霄又怎会有这般大的胆子?   而且,按照刚才雪念音所说的,不但是他,就连岚帝轩辕亦也一道被扣为人质,同时与两大帝国为敌……沉吟了半晌之后,柳怜枫才问道,“什么理由?”   “三帝宴饮,苍帝意外暴亡,父皇和岚帝自愿留在苍霄协助调查原因,待水落石出之后再回国。   “自愿?”即便是普通人也不会自愿留下作为人质吧,又何况是两大帝国的君主。低低的重复了一遍雪念音的话,柳怜枫缓缓垂了头,视线落在身侧红泥炭炉内那抹红亮的炭火上,片刻,眼眸便眯在了一处。   “苍霄的人是这么说的。”说完,雪念音放了握着柳怜枫的手,忽然微微扬了嘴角,“小舅舅想不想知道念儿从别处得来的小道消息?”   侧过脸,视线又重新回到雪念音身上,柳怜枫等他说下去。   “给念儿消息的人说,煜亲王蓝煜是以咱们莹碧和飞岚两国使团所有人的性命为交换条件才留住了父皇和岚帝。”   “是吗?”竟然用使团内所有人的性命为条件……所以他不得已才会留下来的?可是,这又有些说不通……伸手从面前小几上捧了那斟了半盏茶水的细瓷茶盏,盯着白瓷茶盏中漾着的那一抹淡碧色,柳怜枫陷入了沉思。   虽然说相识之时雪无痕已是莹碧的君主,为皇子时争位夺嫡的手段自己未曾见识过。可是,以自己跟在他身边也十几年,对他的脾气秉性也多少有些了解。   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甚至除了自己姐姐之外,可以说是无情无义的君王,这个处处以莹碧的利益为最先考虑人也该是知道国不可一日无主,更应该知道整个使团的性命虽重却绝对不会重过他这个一国之君的安危。   而且……虽未抬头柳怜枫也还是瞟了眼身侧的雪念音,这孩子虽出现在凌霄城,却并不在使团随行人员的名单内,他该是莹碧隐在苍霄势力的主事之人。有了念儿和那些人相助,雪无痕应该很轻松的就能逃回莹碧去……   “父皇虽然被苍霄扣为人质,却并不会有性命之忧,舅舅也不用太过担心。”柳怜枫垂了头不说话,雪念音以为他在替雪无痕的安危担忧,便劝慰道,“苍霄强扣了父皇不过是想以此制衡莹碧,父皇若是出什么意外,蓝煜非但达不到目的还会适得其反。”   “不单是为了制衡莹碧。”怔忪的望着捧在手中白瓷茶盏内升起来的雾气,柳怜枫似是自言自语,“国不可一日无君,国君久不归国大权难免旁落,朝内因争权夺利引发的派系间争斗就会加剧……无论是我莹碧还是飞岚,太子虽然已经开始打理朝政,却还未到独当一面的地步,若是继位的话国君又并未亡故于情理立法都说不通,时间久一些怕是会引发内乱吧!”   若是因为皇帝不能回国,太子自行继位,天无二日,分属于新帝和前任皇帝的势力必定会是一番恶斗,两败俱伤在所难免,内乱也还是会起来。苍霄虽冒了失信天下的风险扣了两帝,却可以不发一兵一辛便让两国陷入内乱,苍霄这位煜亲王的胆子果然够大,人也够阴险歹毒。   而且,万一内乱起来,苍霄有了两帝作为筹码,也就有了替君主平乱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出兵。想到今日雪轻然忽然转变的态度,柳怜枫忧虑更甚。   有些诧异的望着身侧低了头的柳怜枫,雪念音呆了一呆后才说道,“按着舅舅的说法,是必须尽快救父皇出来了?”   “也不是越快越好,”依旧低着头望着手心里面那盏袅袅的清茶,仿若只有这样才能抑制住心中那越来越加剧的不安,再理了理思路后柳怜枫接着说道,“虽是放了使团回国,条件却是皇上留下作为人质。只要皇上还在凌霄城,我莹碧的使团在苍霄的境内就是安全的。可是皇上若是失踪,使团也就该危险了。”   “这么说还要等使团出了苍霄才能救人?”柳怜枫话音才落,雪念音便追问道。   “念儿要救吗?”嘴角上忽然现了抹笑意,柳怜枫转头望向身侧的青年道。   “救,自己的父皇深陷苍霄,念儿又岂有不救之理。”   他那般的让你失望,你却还是这般待他……念儿……未曾想到雪念音答的竟然这般斩钉截铁,柳怜枫心中忽然酸了一酸重又转回头来说道,“念儿若是真心实意的想救皇上就不要给太子知道了。   “不让轻然知道?为何?”雪轻然毕竟是莹碧的储君,父皇不在,这么大的事不是至少该知会他一声吗?听完柳怜枫的话,雪念音便有些不解的追问。   这……看了眼自己另一侧的凌九霄柳怜枫欲言又止。虽说看雪念音对他的态度,该是当他为可心之人,可毕竟事关了莹碧的江山社稷,柳怜枫便有些犹豫。   “舅舅放心,九霄是念儿可以性命相托之人,今日舅舅的话他就是烂进肚子里面也绝对不会吐出半个字。”猜出柳怜枫担心的什么,雪念音便笑道。   忽然听他这般的评论自己,雪念音对面,凌九霄的呼吸便是一滞。待微启了双唇,满脸震惊的从对面雪念音和身侧柳怜枫脸上表情中确认到自己果然未听错后他才缓缓的合上了双唇,郁结在胸口中因他冷淡了自己而产生的怨气顿时消散于无形。   非但如此,避开柳怜枫半是探究半是惊讶的视线后,凌九霄心中微漾的同时,嘴角上竟隐了一抹难以觉察到的笑意。   只不过,还未来得及回味心中的那份感动,和那莫名其妙忽然生出来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雪念音接下来的话就又将他本已经有些飞起来的心毫不留情的重新打入谷底。   “又何况他那个心里想的,嘴上念的,日里夜里无时无刻不想的心上人也同父皇一道给苍霄一道扣下了,就算他不念及跟念儿的这点交情也还是会顾忌到他那个单恋了二十多年的人的安全。”有些幽怨的瞄了眼将笑未笑的凌九霄,雪念音嘟了双唇凉凉的补充道。   脸上一郁,凌九霄忘了眼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的雪念音片刻忽然站起身来,“今晚承蒙怜枫公子款待,九霄谢过了。”说着凌九霄便向柳怜枫抱了抱拳,“不过,公子和颖王爷谈论的是国家大事,九霄还是回避的好。”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来到大殿门口,开了殿门出了大殿后又反带了殿门。   这两人之间该不会真如自己所想的那般吧?品了品雪念音话中的滋味,又望望那显见是有些羞恼的凌九霄离去的背影柳怜枫张了张口,“凌公子……”   “舅舅不用理他,他就这个脾气,一会儿念儿哄一哄就没事了。”看柳怜枫的视线追着凌九霄落在那两扇重新关紧了的殿门,雪念音便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舅舅刚刚为什么说不让念儿告诉太子?”   “太子他……”见雪念音脸上笑意盈盈竟是毫不担心,柳怜枫在轻轻叹了口气的同时便将话题转到了雪轻然的身上,“舅舅若是猜的不错的话,他虽还未有不臣之心,多半却也生了提前继位的打算吧!”他若是知道了,一旦从中阻挠,不但是皇上,念儿也怕是该危险了。   后面的话虽然未说出来,给柳怜枫这般的点拨,雪念音却也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眸中先是闪过一丝讶异,在确认柳怜枫不是在开玩笑后,雪念音便郑重的点了点头,“念儿明白了,舅舅跟着使团回国一路上也要多加小心。”   虽开衙建府之后便不常见太子,雪轻然对自家舅舅的痴念他却也看的一清二楚。想了想,雪念音又补充道,“不然念儿调派几名高手一路护送了舅舅回碧落城?”   “念儿……”犹豫了一下,柳怜枫才说道,“舅舅知道,我若是留下便会成为念儿的累赘,可是……”可是我还是想留下……垂了头,掩了眼中的那一抹情愫,柳怜枫便不再说话。   雪念音本是认真听着柳怜枫说话,见他话说了一半忽然没了下文,愣了一下也才明白他的意思竟是想要留下来,便有些犹豫的问道,“这凌霄城太过危险,舅舅不怕吗?”   依旧低着头,柳怜枫缓缓的摇了摇头。   “既是这样……”见柳怜枫虽未说话,放于腿上的双手却缓缓的攥成了拳头,知道他已经下定了决心,雪念音想了想才接着说道,“舅舅若是想留下就得变换了身份,隐蔽了行踪,虽是吃穿不愁却无法与宫中的生活相比……”   “舅舅不在乎,只要能留在凌霄城。”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雪念音吐了口风,柳怜枫忙抬起头来,满怀希望的望向身侧的青年。给柳怜枫那双漆黑的眼睛盯了,雪念音便轻轻的叹了口气,“父皇还是身在不中不知福啊!既然舅舅已经决定留下来,那念儿便去想办法在天亮之前先带舅舅离开馆驿。”   “念儿……有劳了。”   “玲珑,你去替你家主子收拾东西。”视线转向立在一侧,竖着耳朵听两人说话的玲珑后,雪念音道。   “王爷能否带上玲珑?”虽是听到了雪念音的吩咐,玲珑非但未动,反而双膝一弯便跪在了地上,“公子一个人留在苍霄奴婢不放心,王爷您也带了奴婢一道走吧。”   “留在这凌霄城万一暴露了身份可是会有性命之忧,你不怕吗?”微微侧转了身面对了跪在自己身侧的玲珑,雪念音道。   “奴婢不怕,奴婢应过小姐一定要照顾好公子,只要能跟在公子身边,奴婢什么都不怕。”   见玲珑几句话说下来竟有几分巾帼英雄的气势,雪念音忍便轻轻扬了嘴角。自己还有该做的事情要做,自然不能时时伴了自家舅舅,有这么一个忠心耿耿又聪明伶俐的丫头跟着他自己也还放心,想到这里雪念音便笑道,“既是这样,你便去准备吧!”   “是,那奴婢这就去了。”雪念音既然应了要带着自己走,玲珑便重新站起来,向两人福了一福后转身离开。   “呐,既然玲珑去替你收拾东西去了,舅舅便在这里等念儿回来接了舅舅出去。”目送玲珑出了大殿,雪念音也才站起身来。   “念儿,你多加小心。”虽然知道现在的雪念音与几年前那个任性的雪念音已不可同日而语,柳怜枫也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在他身后叮嘱道。   “舅舅,念儿去了。”给了柳怜枫一个让他放心的笑容,雪念音便出了大殿。   重新带好殿门,雪念音立在殿门口的台阶上环视了一下四周,待寻见满天星光下屋脊上那一道黑色的影子后,他的后脸上便现了抹戏谑。 施展轻功,跃上屋脊,挨了坐在屋脊之上的凌九霄坐下,雪念音低低笑道,“九霄,你这般的反应,是在生小环的气呢?或者……是你自己的气?” 定天下 第四十三章 离开   “九霄,你这般的反应,是在生小环的气呢?还是你自己的?”与凌九霄脸上那极为明显的恼怒与烦闷不同,立了双腿,将双手随意的搭在膝盖上,侧了头望向身边人的雪念音脸上满是戏谑之情。   自己是在生谁的气?给雪念音一问,凌九霄忽然有些怔忪。   是啊,自己到底是在生谁的气呢?生身边这人的?虽然刚才他对自己虽多有慢待,但若是真的因此就给气到自己岂不是小肚鸡肠?若是生自己的气,自己也并未做错什么啊?   这样说来,他并未有什么气好生的,可是……为何他的胸口会忽然这般堵得难受?给郁结在那里的一团火搅得他心神不宁?转头看了看坐在身侧笑意盈盈的望着自己的雪念音,凌九霄的眼眸闪了一闪。   “你若是生小环的气,那小环现在就给你赔不是。”见凌九霄脸上的怒气因为自己的问话减去了几分,雪念音便抿了薄唇低笑道,“不过九霄若是在生自己的气,那可就只有自己慢慢开解了,旁人可是帮不上的。”   事情本是因他而起,怎么到头来竟然反倒好像是自己无理取闹?听雪念音这般说,凌九霄脸上不由浮现出一抹苦笑,意志也忽然有些消沉。   “好了,九霄,小环都给你赔不是了,不气了哈!”伸手拍拍身侧人的肩膀后雪念音站起身来,“我现在有件要紧事要办,你帮我陪陪我舅舅。”玲珑不在,留了他一个人在殿内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现在跟着的这位灵敏教的教主正好派上用场。把事情给凌九霄交代了之后雪念音便要离开。   “小环……”见雪念音竟是要离开,凌九霄忙追着他的背影问道,“你不恨他吗?”   你那般的爱那个人,怜枫公子又是他最为宠爱的人,你不是应该恨他吗?却又为何会和他这般的亲近?   “凌九霄,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恨舅舅了?”骤然回过身,雪念音脸上便现了抹不愉之色。   “我只是……随便问问。”见过雪念音脸上忽然出现了种他从未见过的恼怒,凌九霄自知多年是触到了雪念音的痛处,便有些后悔。停了片刻他又低声说道,“我去陪怜枫公子。”说着,他便一边躲闪了雪念音凌厉的视线,一边往屋檐边上卖了两步,打算跃进院内。   九霄……身形一晃,那屋檐边上便失了雪念音的的身影,紧接着怀中一暖,那一身黑衣的青年便扑入了凌九霄的怀内。   月下观美人,今天的夜晚,天上虽没有那轮圆月,漫天的星光却也让凌九霄将怀中人看的清清楚楚。   身子僵了一僵,低头望望怀中人那张漂亮的不像话的脸,凌九霄的心中不知为何忽然软了一块,迟疑了片刻,他的手臂便环上了雪念音的后背。   是什么时候开始竟然这般的贪恋这个人的怀抱呢?这般的温暖,又是这般的结识,仿若能替自己挡下所有的痛苦与彷徨。人给凌九霄抱住,寻求安慰一般的恨不得将整个人都缩进他怀中的雪念音合了双眸。   “小环,”眼眸再度暗了暗,环在雪念音腰间的手臂来回摩挲着雪念音的后背,凌九霄低声安慰道,“触了你的痛处是我不好,我给你赔罪可好?”   “恨啊!”自己所爱之人竟对他体贴备至,自己为何不恨?一声低叹闷闷的从凌九霄怀内传来,雪念音的声音忽然小了不少,“有一段时间我恨不能杀了他……可是每一次大闹后,都是他守了遍体鳞伤情绪失控的我,安抚我,安慰我。”若没有他那时的日日相伴,自己即便是活着,怕也已经堕入黑暗之渊,因无法自拔而自生自灭了吧!   待到后来,在知道原来他竟同自己一样,在那个人眼中不过是母妃的一个影子的时候,雪念音也才知道,这世上只有柳怜枫才能了解自己的感受,也只有他才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九霄,舅舅已经是小环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自动忽视掉了那个极端不负责任的父皇后,雪念音接着说道,“所以就算是为了他,小环这次无论怎样都要救了父皇出来。”   “知道了。”雪念音看不见的地方,揽了他的凌九霄脸上忽然现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而且,小环若猜的不错的话,九霄也想救了你的那个心上人吧。”虽未说,可是最初听到轩辕亦被扣的消息时,凌九霄脸上的震惊与担心之情雪念音也还记得清清楚楚。   话音落后,觉察到那摩挲在自己后背的大手一滞,雪念音身形一转便从凌九霄的怀抱脱出,“所以,九霄就帮小环把你我曾经爱过的人一道救出来吧!”   “小环,我……”面对了满脸含笑看着自己的雪念音,凌九霄的眉毛再度皱了一皱,“我……”   “梆——梆——梆——”   “咣——咣——咣——”   三更了。更梆之声远远的传来,雪念音和凌九霄同时一震。   “我去了。”敛了脸上的戏谑之情,与凌九霄对视了一眼之后,雪念音转身沿着大殿的屋脊往远处去了。   目送雪念音往殿前而去,知道那道淡色的影子几纵之后没入层层叠叠的屋脊,凌九霄也才从屋脊上跃下来,轻轻推开了殿门。   大殿内,柳怜枫坐在琴案后面正低头摸索着置于案上的那张古琴,听殿门轻响,他便抬起头来,见凌九霄买不进来后反身掩了大殿的殿门后向自己走来,柳怜枫便从琴凳上站起身来,“凌公子,这边请。”言罢,柳怜枫便摆了摆手,示意凌九霄和他一道重新回到刚才坐了的那摆了茶壶茶盏的小几边上。   “怜枫公子你请。”迈步来到柳怜枫面前,等他坐下后,凌九霄才换了长袍在刚才坐的那张太师椅上坐下。   面前这同他打招呼的人该是比自己要小上许多,可不知为何,与之单独相处凌九霄竟少了平日与其他人相处时的洒脱,变的拘谨了不少,一颗心也悬在半空将落不落的。   这感觉,该是怕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吧。可是为何会怕,凌九霄却有些说不出来。   弃了壶内残茶,重新取了茶叶,洗过,冲泡好。待茶香起来,柳怜枫又重新拿了一只白瓷茶盏,倒了半盏清茶后递到凌九霄面前,“凌公子请喝茶。”   道了声谢,接过柳怜枫递过来的茶盏,凌九霄便垂了视线,小口的噙着那温热的甘洌的茶汤。   大约三十出头的年纪,白白净净的瓜子脸英气逼人。两道浓重的剑眉,眉角上带了一点点剑锋。一双漆黑的眼眸,如幽谷清潭一般幽深,高且笔直的鼻梁下薄唇微微抿在一处。虽是微微垂了视线,安安静静的品着茶,却在不经意间透出些许的沉稳与桀骜。   这人竟真的给自家念儿哄好了?   给自己倒了盏清茶,小口的品着,柳怜枫的视线便落在了身侧凌九霄的身上。见他脸上原本的恼怒之气竟是荡然无存,仿若刚才之事未曾发生一般面色如常,柳怜枫便轻轻扬了嘴角低笑道,“凌公子跟念儿的感情好像很好啊。”   柳怜枫的话音才落,那捧了茶盏认真喝茶,或者说是装作认真喝茶的凌九霄便呛了一口茶水。   转头望望满脸笑容的望着自己的柳怜枫,凌九霄其实很想说最开始是他生拉硬扯的拽了自己游山玩水的好不好,然后自己不过是随便问了一句要不要陪了他回去他就顺杆爬的把自己拐带到了莹碧好不好,现在干脆连原因都不说就被他在三更半夜的时候从暖呼呼的被子里面揪起来带到了这个莹碧的驿馆……   望着柳怜枫脸上的笑意,这一肚子的话到了嘴边竟成了,“在下也不过是同颖王在惠州结识后,一道游历天下而已。”   惠州啊!凌九霄忽然提到了飞岚惠州,柳怜枫的眼眸便暗了一暗,脸上现了些许怀念之色。   惠州的墨湖便是自己姐姐最初卖艺的地方,也是最初见到自己所爱之人的地方……那一艘摇摆的楼船,还有楼船船头那一身青缎锦袍的抚琴之人,竟然穿透了封尘许久的往事浮现在眼前,柳怜枫嘴角上便漾了一抹微笑……那便是他第一次见到雪无痕的情景。   而且,除此之外,惠州也还是自己与小寒第一次相见的地方,现今念儿那孩子会在惠州遇到了面前这人,并把他带到了自己面前……   有些怔忪的柳怜枫忽然抿了双唇,“惠州是个好地方啊。”   是吗?本座可不觉得!一次惠州之行虽然让他再度见到了心心念念着的小亦,却也让他认识了这么一个狗皮膏药一般黏在身上便彻也扯不下,撕也撕不掉的莹碧颖王欧楚环……不对,是雪念音。   想到了从飞岚到莹碧,再到苍霄的种种遭遇,凌九霄的心里忽然如打翻了调料瓶子一般五味杂陈,脸上的表情也有些阴晴不定。   柳怜枫被凌九霄勾出了多少年前的记忆,不知不觉的沉浸在了对往昔的回忆之中,凌九霄也因为柳怜枫的一番话想到了与雪念音相遇之后的种种,两人都不说话,这大殿内便又静了下来。   “吱——”一声轻响,正门那两扇厚重的门板便被轻轻推开。   扰了这殿内静谧气氛,怀里抱着一个包袱的玲珑进到殿内后将包袱放到一侧的太师椅上,后又向柳怜枫和凌九霄福了一幅,立到了柳怜枫的身侧。   又过了片刻,殿门再度被推开。透过两扇殿门的门缝,一身黑色夜行衣从窄窄的门缝溜进来的雪念音径自来到柳怜枫的面前道,“舅舅,马车准备好了,可以走了。”   雪念音的声音惊醒了陷入沉思,甚至连玲珑进来都未注意到的柳怜枫。抬头看看面前的雪念音,又转头看看已经从太师椅上拎了包袱的玲珑后,柳怜枫站起身来,视线有些不舍的落在了身后不远处那张置于琴案之上的古琴上。片刻,低头理了理身上长袍后,柳怜枫才低声说道,“走吧!”   那琴是柳家祖传之物,是自己母妃去世后留给自家舅舅的,他自然难舍。快走了两步,伸手接了玲珑手中的包袱,雪念音便说道,“玲珑,把你家公子的琴抱上。”   “不必……”虽是难舍那琴,可是若带了实在不方便,听雪念音说要玲珑抱了,柳怜枫忙道。   “是。”听雪念音要她抱了自己主子的琴,玲珑脸上一喜,忙紧走了两步,从一侧取了套琴的套子,套了那张古琴后便牢牢的抱在怀内。   “走吧!”见玲珑喜形于色,小心翼翼的抱了柳怜枫的古琴跟在他身后,雪念音便再度推了殿门带着柳怜枫和玲珑两个出了殿门,从大殿的屋檐下往殿后的小角门绕过去。   一刻钟后,一辆围了湖蓝色幔帐的四轮马车从莹碧驿馆与苍霄皇宫凌霄宫相连的宫门出去后沿着宫墙前行了数里之遥,从凌霄宫的后角门出去。   待第二日莹碧使团临行前发觉到柳怜枫和玲珑两人失踪时,他们已经在凌霄城中一座不甚起眼的院落内安顿下来。   立在屋脊上,望着那辆四轮马车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雪念音转头望向身侧的凌九霄,“横竖也睡不着,九霄,你带我去见一个人好不好?”   “谁?”这苍霄他是第一次来,又没有什么相熟之人,能有什么人要自己带了去见的?转头去雪念音对视了一下,凌九霄有些不明所以的问道。   “自然是你那个心上人最为宠爱的九皇子,本王最为喜爱的铸剑山庄少庄主喽。”   “寒亲王?你见他做什么?”眼眸微微眯起来,凌九霄眼中忽然多了些危险的成分。   “凌九霄,你该不会真的以为只靠莹碧的力量就能顺利的把父皇救出来吧?”摆了一副直到今日我也才有些了解你是多么的……天真……的神情将身侧凌九霄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直到凌九霄的那一张脸在自己的视线下黑的不能看了,雪念音才又加了一句,“还是说,凌大教主您有办法救了人家的亲亲父皇出来?”   “若想见他你自己去见就好了,为什么要我陪着?”黑着一张脸,凌九霄向对面抱了肩膀笑的云淡风轻的雪念音道。   “人家要是报了自己的名字一定会被一句不认识打发了,所以为了确保能见到他,就当然是要借了您灵隐教教主的身份啦!”嘴角轻扬,雪念音的脸上便现了一个你还是真笨啊的神情。   “是吗?可是本座以为相对于灵隐教教主的身份,颖王您那个荷花公子的名号应该更为响亮才对啊?”剑眉微微立起来,凌九霄瞟了眼对面的青年后冷冷的说道。   “九霄……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可爱啊!”听凌九霄忽然拿了自己那个曾经以为很拽,结果却跟采花大盗联系起来的荷花公子的名号出来说,雪念音先是愣了一愣,紧接着原本眉飞色舞的脸上便是抑一郁。   但是只过了片刻,雪念音脸上的不愉便一扫而空。向前迈了一步,转了身与凌九霄并肩而立之后,雪念音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凌教主莫非真的老了?竟然连小环早就不是什么荷花公子这件事情都忘了……哎!果然岁月不饶人啊。”说着雪念音便满怀同情的伸手扶了凌九霄的手臂,“不过你放心,小环是不会因为你老的有些糊涂了就抛弃你的。”   才有些和缓的脸又黑了几分,压下心中不断涌上来的想一掌拍死面前这人的冲动,死死的咬了咬后牙槽,凌九霄才转身沿着屋脊往飞岚君臣所居的驿馆而去。   呵呵,见凌九霄寒着一张脸,泄愤一般脚不沾地的眨眼间就出去数丈,雪念音便抿了双唇跟了过去。 定天下 第四十四章 飞岚驿馆   “所以你们就来见我来?”一身窄袖长袍,尘在前殿主座太师椅上的水寒满脸郁闷的望着宝座黑着一张脸给自己讲述事情经过的凌九霄,等他说完后端了身侧小几上茶盏,噙了口茶水润润喉咙的时候,他才问道。   “是呀!不然这天寒地冻的,又是大半夜的本王没事跑来这里干什么?”凌九霄一侧,同样端了茶盏一口口噙着茶水的雪念音抬了头,有些幽怨的瞄了一眼主座上的水寒,“既然寒王爷和本王同病相怜,都把自家亲爱的父皇丢了,莹碧和飞岚就该好好合作,争取早日救出两国的君主,你说是不是?小寒?”   雪念音那一声婉转幽怨的小寒一传进耳朵,主位上的水寒便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战,同时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也一排挨着一排的先后冒了起来。   “所以,你其实是莹碧的颖王了?”惠州那个调戏了自己,又名扬天下的采花大盗荷花公子竟然成了莹碧的颖王?或者说是原本就是隐藏了真实身份的颖王雪念音?   抖了抖,抖落了身上的鸡皮疙瘩,瞟了眼满怀期待的盯着自己的雪念音,水寒白净净的脸上郁闷之情更甚。   “不信?”见水寒满脸阴郁的盯着自己,雪念音想了想便伸手从怀内摸了一只小小的锦囊向着水寒扔了过去。   抬手接了那锦囊,水寒便垂了视线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那只只有鸭蛋大小的锦囊。锦囊是由鲛丝织成,银红色的底色上以缂金丝走银线的手法织了一只张牙舞爪的四爪金龙。金灿灿的龙身下面角落处同样用缂丝的手法织了一个小小的颖字。   那难得一见的鲛丝,织的花纹又是四爪的金龙,若是按规制和做工来看这东西到也该是一国王爷的贴身之物。水寒看了看手中的锦囊,又瞄了眼重新端了茶盏的雪念音后才伸手抽开锦囊上那根明黄色的丝绦,把里面的东西到在了自己掌心上。   手心一沉,一枚小巧的纯金印章便到了水寒的掌心之上。印章以趴伏与印上呈守护姿势的一条四爪金龙为印纽,印纽正中,微微躬起来的龙身上系了一截明黄色的丝线,丝线上坠了一颗小小的玉珠。   反手拿起手心中的那枚纯金印章,翻转过来后水寒的视线便落在了印文上,见那上面以古朴的篆体阳刻了几个字:颖王念……后面一个字竟被连根铲除?   秀气的眉毛轻轻皱了皱,水寒两根手指捏了印纽,将印章的正面翻转过来,对了斜对面正噙着茶水的雪念音后,便向着他挑了挑眉毛。   “啊。”望着自己印章上那缺了的一块,雪念音张了张嘴,思量了片刻才有些心虚的笑道,“最后那个字工匠铸的不合本王心意,本王想重新刻来着.结果反而越刻越难看,最后干脆铲了去……”似是也觉得自己的话越说越不像样,雪念音的声音越来越小。环视了一眼殿内诸人,见他们一个个神情古怪,雪念音脸上便现了一抹尴尬。   竟然把自己的印信弄成这样……这位颖王还真是……只能说是不拘小节了吧!   暗自翻了一个白眼,水寒将那枚纯金的印信重新装入锦囊中后,又抛回给雪念音后道,“就向颖王说的,既然莹碧和飞岚的目的一样,一同进退也是理所当然,只不过这件事水寒一个人做不了主,还得等太子和静亲王来做主。”说罢,水寒又歪着头想了想水寒便转头命令道“春梅,去请静亲王太子和红叶来。”   “是。”低应了一声,春梅向着水寒福了一福之后便往殿门口走去。却不想,她人才出了大殿,人影一闪一身窄袖长袍,披了捡貂裘大氅的轩辕静便出现在正殿殿门前的台阶上。   轩辕静原夺因为和红叶说好要留在凌霄城,在拣选留在凌霄城中所用到的衣饰物品,听暗卫们说灵隐教教主凌九霄前来求见水寒,知道凌九霄和水寒过节的轩辕静也才会抱着唯恐天下不乱的心态加了件大氅跑到大殿来看热闹。   “王爷,您来了,主子正让属下寻您呢。”看轩辕静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春梅便迎上前蹲了身子向着他福了一福。   “寻我?何事?”愣了一愣后轩辕静才问道。   “王爷您进去就知道了,属下还要去寻了太子和红总管来。”   “既是如此,你去吧!”点了点头,算作是知道了,轩辕静又向前行了两步,来到大殿的殿门口,向给夜明珠照的甚是明亮的大殿内望去。   一眼望见凌九霄身侧端了茶盏喝茶的雪念音,轩辕静便愣了一愣。这人……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究竟是在哪里见过了。   而且,看情形他该是和凌九霄一起的吧!瞄了眼雪念音身侧的凌九霄,再望望那端着茶盏的雪念音,才迈了一只脚进殿的轩辕静身子便是一顿,一张俏脸上也现了抹狐疑之色。   还有这殿内的气氛……自家寒儿一张清秀的小脸上满是郁闷,凌九霄的一张老脸也是黑的不能再黑了,唯一能看的就只有他身旁的这青年了,可是他……为什么会坐在凌九霄的上手?   本是想来看热闹的,别热闹没看成反而惹祸上身。立在门口一脚门内一脚门外的轩辕静其实很想把那只已经迈进殿内的脚再偷偷的抽回来。   可是,自家寒儿说有事商议不进去又不行。犹豫了半晌,轩辕静才轻手轻脚的迈了那道高高的门槛,进到殿内后便不声不响的尽量不引起别人注意的点了脚尖往殿内他常坐的太师椅上蹭过去。   “静皇叔,您来了。”少年清亮的声音响起,让如黄花鱼一般溜着边的往殿内蹭的轩辕静身子震了一震。   真是的,人家都这么偷偷摸摸的快赶上梁上盟的小贼了,怎么还是给看见了啊!嘟了双唇,郁闷的伸手扯了扯窄袖锦袍的袖口,轩辕静一转头,面向了殿内水寒俏脸上立刻堆了抹笑意,“寒儿唤了皇叔来有什么事情要商议啊。   “静皇叔。”轩辕静进到殿内来,水寒便让出了自己所坐的主座,坐到了轩辕静常坐的下手那张太师椅上。一旁夏荷和秋菊两个忙上前重新换了清茶上来。   “春梅说寒儿有事情同静皇叔商议,是什么事啊。”端了茶盏,俏脸上现了抹笑意,轩辕静瞄了眼客座上的雪念音,又看了看他身侧的凌九霄后才望向坐在自己下手的水寒。   “事情等天鸿和红叶来了再说,之前请静皇叔先见见这两个人。”说着水寒便望向对面雪念音   和凌九霄,“灵隐教的教主夫人和静皇叔是旧识,寒儿就不用介绍了,这位嘛……”视线落在凌九霄身旁的雪念音身上,顿了一顿,水寒也还是接着说道,“莹碧的颖王雪念音。”   莹碧的颖王?虽然早就知道雪帝有这么一位备受宠爱的皇子,可是若他记得不错的话,莹碧使团的随行名单中应该没有这位颖王才对。   听水寒这般介绍同凌九霄一道而来的青年,轩辕静便有些狐疑的打量了一下对面的青年后微微、笑抱了抱拳,“颖王。”   “静亲王,念音有礼了。”轩辕静向他打招呼,雪念音也忙站起身来还了一礼。   雪念音……还是觉得这人很眼熟。不但是眼熟,应该是见过才对,可是在哪里见过他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了。两厢见过之后,轩辕静坐在太师椅上伸手便端了身侧小几上的茶盘,一边装模作样的品茶,一边从自己衣袖的上方偷偷端详着雪念音那张漂亮的脸。   按说这么一张引人注目的脸自己虽不一定过目不忘,却也应该记得才对……端了茶盏,不时偷瞄两眼对面青年的轩辕静忽然觉得后背一冷,脖颈上的寒毛便立刻一根根的全都立了起来。   呃……身子一僵,端着荼盏的手微微颤了一颤,顿了一下,轩辕静也才硬着头皮,顺着那道杀气来的方向回望过去,可是……那方向上除了端了茶盘若无其事的品着茶水的凌九霄外再没有其他人了啊?   将手中茶盏又向上端了一端,轩辕静便不着痕迹的又向斜对面的凌九霄望了一眼。见他将手中的茶盏放到身侧小几上,随手理了理身上长袍后便有些无聊的打量着殿内的摆设,轩辕静就又有些疑心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轩辕静正闷在主座喝水品茶,胡思乱想外带疑神疑鬼脚步声便从殿外响起。片刻,一身蟒袍的轩辕孤鸿和一身黑色夜行衣,黑巾包头的红叶先后走进大殿。   互相厮认见礼寒暄之后,话题很快就转到了飞岚与莹碧合作营救两国君主这件事上面来了。对雪念音的这个提议,无论是轩辕狐鸿还是轩辕静到都没有什么异议。   而且,虽说是各为其主,在飞岚和莹碧并没有利害冲突的情况下两国合作也确实能有事半功倍的效果,所以,非凡没什么异议,甚至可以说是一拍即合。   事情既然定下来了,眼看着东方微明,雪念音便告辞离开。   立在大殿的殿门口,目送着雪念音和凌九霄先后跃上屋脊,轩辕静立在红叶的身侧若有所思的说道,“奇怪,莹碧的这位颖王本王好像在哪里见过。”   “静皇叔应该是在惠州见过吧!”他还在想,自家皇叔都有了红叶这么一个帅哥陪着伴着的怎么还老是偷瞄别人,原来竟是因为觉得他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惠州?”歪至头,眨眨眼睛,轩辕静还是有些不明所以。   “他就是以前惠州的那个采花大盗。”直到现在他还在为那个在惠州扮作女人调戏自己的人竟然是莹碧的颖王雪念音这件事郁闷,听轩辕静问,水寒脸上原本有些消散的郁气又重新笼了上来。   惠州的那个采花大盗?望着屋脊上的雪念音的背影,轩辕静皱了皱眉毛。   他和欧楚环虽未同他有过近距离的接触,却也曾经在凌九霄楼下擂台的那日看到过他,现在给听水寒这么一说,也就想起来,灵隐教的看台上那一身长裙扮作丫鬟跟自家寒儿说话的人不就是面前这个颖王吗?他叫什么来着?啊,对了……   “是荷花公子?”虽是两手掩在了双唇之上,那一声惊叫也还是冲口而出。   屋脊之上,已经越过了水寒他们所在的大殿屋脊的雪念音在听到身后传来的那一声惊叫后,身子一颤,一脚踩空,悬在半空中的身子便直直的向下掉去。   垫步,提气,硬生生的在半空止住下行的身体,雪念音伸手便搭住了屋脊的屋檐。随后指尖用力,带了自己的身子重新跃起,飞身跃上屋脊后,雪念音也才长长的出了口气,抬手用夜行衣的袖子擦擦额角上的汗水,幸好没给什么人看见,不然自己的脸可就丢大了。   切不想,正庆幸着未给他人看见自己丢脸的样子的雪念音一抬头便看见不远处凌九霄正抱了双肩满脸戏谑的望着自己。   “呵呵,失足而己,九霄不必在意。”见凌九霄的架势竟然是把刚才自己的丑态看到一清二楚一滴亮晶晶的冷开便挂在了他的额角之上。   果真是失足吗?脸上的表情虽是摆明了不信,凌九霄也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住他和雪念音落脚的地方而去。   “九霄,送你件东西啊。”追着凌九霄的身影除了凌霄宫,雪念音一边走一边说道。   “不必。”大半夜未睡,现在又是天亮前最为寒冷的时候。为了行动方便,身上才只穿了单薄的夜行衣,现在在屋脊上奔跑,身上极薄的夜行衣已经给寒风打透,若不是运了内力他恐怕早就被冻成冰棍了。所以,此时的凌九霄心里想的念的就只有那暖和和的火炉和那一盏热乎乎的清茶了。   “哦,小气。”不满的嘟了双唇,雪念音一边跟着凌九霄一路狂奔,一边嘀咕道,“这东西人家可是视为珍宝,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送人,你竟然不想要。”   “若是礼为珍宝你自己保存好了。”眼前便是落脚的院落,望见自己寝室窗子中透出来的那一点点温暖的橙色光亮,凌九霄心中一喜,脚下加进,又跃了两步便从屋檐上跳下来,伸手推开了自己寝室的房门。   暖呼呼的空气扑面而来,才迈进寝室,整个人便被热气包围起来,从跟了雪念音出去一直黑到现在的那张脸上黑气顿去,一丝笑容很快噙在了嘴角。   “九霄——”见进了自己寝室的凌九霄反手便要将房门关闭,雪念音忙赶了两步冲到门前。   “颖王若是有事明日再说。”说完,也不等雪念音有所反应便径自关了房门。   眼睁睁的看着那两扇木格子房门在自己面前关上,摸了摸自己差一点给门扇撞到的鼻尖,雪念音便撇了撇嘴转身沿着院内的小径往出了这院子,往跨院而去了。   听院内雪念音的脚步声渐渐走远,凌九霄才来到自己的床榻前,伸手宽去身上夜行衣,随手扔到床前圆桌上,解了包头的黑巾,披散了满头的乌发后来到床前接了床上锦被,凌九霄便躺到了床上。   这一夜发生了不少事,先是见到了那个小环视为唯一亲人的怜枫公子,然后就又是那少年……还有静和小迪……一年多以前,自己的心思全都在小亦的身上,对他们两人未过多的关注,今日再见他才发现相较于二十多年前,这两人都有了很大的变化。而且,静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   一夜的奔波也有些倦了,身子暖和过来后胡思乱想的凌九霄意识有些散乱。   半睡半醒之间一阵细碎的响声忽然从寝室的门口传来,本已经有些迷糊的凌九霄脑海中霎时一片清明。微微探起身子,缓缓挑开未完全合拢的床帐,借着从窗纱上透进来的微光,凌九霄见自己寝室两扇对开的门缝中间竟然插进来一把明晃晃的薄刃匕首。   眼眸微微眯起,凌九霄轻手轻脚的下了床,从靴筒里抽了防身的匕首,光着脚向着寝室的房门摸了过去。   一声轻响,那探进房内的那一把薄刃匕首上下一滑,便挑开了房门上的门闩。随后匕首便又从房门的缝隙间退了出去。又过了片刻,房门便被缓缓的推开。   反握了手中匕首冲着那两扇被推开的房门扑过去的凌九霄在看清了立在门外的人后身形一滞,随后眼眸就骤然眯在了一处,“怎么是你?”   门外,一身黑色夜行衣腋下夹了一床薄被的雪念音一脸惊吓的立在门口,见凌九霄眯在一处的眼眸中忽然迸出了一丝杀气,雪念音的脸上便现了一抹尴尬,“九霄……” 定天下 第四十五章 心乱了   本是想暗入凌九霄寝室的雪念音并未想到,自己才一推开们便看见反握了匕首,沉着一张脸立在房内的凌九霄。见他在认出自己后骤然眯起来的眼眸中忽然现了一抹杀气,一滴冷汗顺着额角滑落的同时,雪念音的脸上便现了一抹尴尬,“呵呵,九霄。”   “你来干什么?”收了手中匕首,满脸不悦的望着立在自己寝室门口的雪念音,凌九霄冷冷的问道。   “干什么?”给凌九霄问,雪念音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便将原本是夹在腋下的薄被抱在胸前,然后用手拍了拍,“当然是来睡觉啊。”说完,也不等他再说什么,抱着自己的被子便从凌九霄的身侧挤了进去。   睡觉……为什么睡到我的寝室来了?愣呆呆的立在门口的凌九霄望望外面渐渐发亮的天光有些恍惚。   “刚刚走的急,出门的时候忘记压火了,现在我那间寝室冷的和冰窖似的,所以就过来跟你挤一挤。”已经来到凌九霄床前的雪念音一边把凌九霄的被褥向外移,一边给还立在门口的凌九霄解惑。   所以你就跑到我这里来了?眉毛挑了一挑,凌九霄的额角上便迸起了几条青筋,“出去。”   “咦?你说什么?”正把自己带来的被子往空出来的床内侧铺的雪念音愣了一下,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歪了歪头后才转身问道,“我没听错吧,你让我出去?”   “出去——”身子闪到房门一侧,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拍着门外,以实际行动证明雪念音并未听错的凌九霄的声音不觉又冷了几分。   出去?这天寒地冻的?视线从凌九霄身上移到房门外,望望晨光中对面屋脊上尚未融化的积雪,雪念音吞了吞口水说,“不要,出去一定会被冻死。”   “这与本座无关,出去。”   “怎么没关系?你若不撵我出去,我会冻死吗?”见冷着一张脸,满脸不愉的盯着自己的凌九霄竟是毫不相让,雪念音忽然有些气闷。   “就算被冻死也是因为你自己的疏失,与本座无关。”又何况不过是屋子里的炭炉熄灭了,再燃起来就行了,虽然可能会有些冷,但是以雪念音的内力绝对不可能有被冻死这种情况发生。雪念音会这么说分明是想要赖定了自己,因此凌九霄的声音不觉又冷了几分,“出去。”   见凌九霄脸上已经有了些许的怒容,雪念音呆了一呆,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犹豫了片刻,他的眼眸忽然暗了一暗,一声轻叹过后便乖乖的伸手从床上抱了自己的薄被,低着头转身从凌九霄那大敞的房门边上挤了出去。   原以为就算是被自己撵,雪念音会死缠烂打的赖在这里不走,他甚至都做好了要耗费一番功夫和心力才能把他赶走的准备,却不想他竟这般容易的就抱着被子走了?   立在房门前望着雪念音的背影,凌九霄有些难以置信。   直到那道因为衬了院子内尚未融化的积雪而显得有些孤寂的影子消失在跨院月亮门的门口,凌九霄也才反应过来,随手关了房门后凌九霄才回到床边,揭了被角重新躺下。   不知为何,只要想到刚才所看到的那一幕,那个透着无边的孤独与寂寞的身影自己的心就会不由自主的泛起一阵阵酸楚。那个身影,与当年深陷情网却又求之不得时的落寞与悲凉何其相似。   还有那个雪无痕,雪帝蒙难,深爱着他的小环为之担心,想救他出来也是人之常情。可是为何,在莹碧驿馆时听他般斩钉截铁的说要救了雪帝出来自己的胸口会忽然堵的难受?本已有些筋疲力尽的凌九霄虽然又重新躺回到床上,给雪念音这一闹却是睡意全无。   翻来覆去的在床榻之上折腾了足有一刻钟,虽然眼皮沉重,身上也有了些疲惫之感,可是人却是越来越精神。   雪念音,你还真是一个灾星啊!一声长叹凌九霄揭了被子翻身坐了起来,趿了便鞋从床边靠墙放着的躺箱内捡了一件厚缎锦袍出来裹在身上,抽了块青缎绢帕系了一头散发后开了寝室的房门往跨院雪念音所住的房子而去。   跨院雪念音的寝室内,依旧一身黑色夜行衣的雪念音尘在床前的圆桌边上,一手托了头,一手摆弄着那枚不久前出示给水寒看的莹碧颖王的印信。   这枚纯金的王爷印信还是当年雪念音成年时雪无痕亲手送给他的,因为是从雪无痕手中得来的,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这枚金印都是他最为重视的东西。   直到新年祭祖,在皇陵中看到自己母亲的名讳后,在明白了自家父皇为什么会给他取了念音这个名字后,他便一怒之下用匕首抠掉了那个代表自己母亲的字。   之后,这杖象征了他莹碧王爷身份的纯金印章虽然一直都带在身边,却也从未使用过。尤其是最近几年,离了碧落城和莹碧之后,私章也就没了用处,若不是今日他怕也已经忘记了这枚印章上所缺的那个音字。   翻转了印信,指尖轻轻碰触到那缺了的一个字,本是漆黑的眼畔忽然变的有些暗淡无光。音……念音……最初知道真相时那痛彻心扉的疼痛之感再度浮了上来,拿了那杖金印的手便攥在了一处,攥的紧紧的,直到一阵钝痛从手心传来雪念音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脚步声从门外响起,雪念音愣了一下,待辨出那脚步声的主人后忙收了手中的印信,垂了视线。   本事自己将他撵出来的,结果为什么还要跑来着他啊!立在雪念音的寝室外面的凌九霄忽然有些郁闷,那微微蜷起来的离了那两扇木门寸许远的手指也犹豫着一直不肯叩下去。   算了,还是回去吧!反正怎样他都冻不死。犹豫了许久,凌九霄便收了准备叩门的手,打算离开。   恰在此时,那两扇关着的房门内传来雪念音懒洋洋的声音,“若是想进来就进来吧,门未拴。你站在那里不累,我看的都累了。”   …………脸上不由浮现出一抹尴尬之色,立在门口又犹豫了片刻,凌九霄还是伸手推了面前两扇雕花的格子门。   寝室正中那只炭炉烧的旺旺的,红亮的炭火几于要把那黄铜的炉壁烤化。寝室内侧雪念音的床上堆了那条他刚才抱着的薄被,床边圆桌边上,坐着依旧是一身夜行衣的雪念音。   迈了两步进到室内,凌九霄便觉察到房间内并不如他想象一般的阴冷。相反,那扑面而来的暖和和的加了淡淡的檀香味的气流竟让他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隐隐的担忧顿时消散于无形,再度寒着一张脸望着圆桌边上,单手撑了下颌望着自己的雪念音,凌九霄咬了咬牙,“欧楚环,这就是你说的能冻死人的房间?你若是死在这里怕不是被冻死的,而是被热死的吧!”   随你怎么说!你既撵了我出来我是冻死还是热死都与你无关了!凉凉的瞟了眼立在圆桌旁的凌九霄,雪念音又把视线重新落到圆桌上,放在圆桌上的另一只手还有些无聊的抠着铺在桌上的桌布。   从进到房间,看见那只红亮的火炉,便知道自己受骗了的凌九霄本就窝了一口气在胸口,现在见自己特地跑来看他他竟爱答不理的,那股被硬生生的压下去的火气就又多了几分,“欧楚环,本座在同你说话呢。”   我知道你在同我说话,可是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说。依旧低着头抠着桌布上绣花的花样,这一次,雪念音连看都没着立在身旁的凌九霄。   你……怒气加着火气一直冲上额头,凌九霄额角上的青筋一根接一根的跳起来,同时垂了身侧的两只手也紧紧的攥在了一处。   依旧未理睬立在身边的凌九霄,雪念音的指甲顺着桌上锦缎的纹理来回的划动着,难耐的沉默瞬间便沉甸甸的压在了两个人的心里。   “算了,既然你不想理我,我离开便是。”许久,凌九霄忽然原本攥在一处的双手缓缓松开,轻轻叹出一直都憋闷在胸口的浊气后转过身住房门口而去。   九霄……身形一晃,原本还穷极无聊的趴在桌边抠着桌上桌布的雪念音便到了凌九霄的身后,伸出双手环了凌九霄的腰身,侧了头让面颊轻轻贴在凌九霄的后背,雪念音有些闷闷的声音响起,“陪陪我,……求你。”我不像一个人胡思乱想了,求你,陪陪我!   “哎——”又是一阵难耐的沉默之后,凌九霄脸上的冷寒缓缓的散去,转过身,一手扶了雪念音的手臂,另一只手在他后背轻轻摩挲着,凌九霄叹了口气问道,“小环,你怎么了。”怎么会这般的焦躁和不安?   抬头望望凌九霄,见他那双漆黑的眼眸中透了些许的关切,雪念音转了身形,将头靠在了凌九霄的胸口上,缓缓合了眼眸,“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些事情。”   很久以前……虽不知道雪念音到底想到了哪件事,凌九霄却也知道雪念音所说的很大以前的事情,无论哪一件都绝对不是让人愉快的记忆。   “小环,”一声低叹自雪念音耳边响起,“你想我陪着你我便陪着你,可是这事还得你自己去慢慢开解,外人帮不上。”   “我知道……”耳语一般的声音传来,透着些不好意思,停了一停,雪念音又接着说道,“你会陪着我吧。”   直到你能自己开解了吗?亦或是……更久?眉毛轻轻蹙起,凌九霄忽然有些犹豫。   “九霄……”一声低唤之声,雪念音便微微扬起了头,望着凌九霄,等他回答。   仰着头望着自己的男子那双漆黑的眼眸中透着股哀求,又带了无限的魅惑,盯着那双眼眸,凌九霄的心忽然乱了。真情也好,假意也罢,此时的他只想让面前的男子安下心来。   “我应你。”一句应你冲口而出,言罢,凌九霄便伸手环住了面前的青年。   这男人对自己来说究竟是什么?自己想要的又是什么?是想从他身上找到自己以未真正感受过的父爱,还是只是贪恋着他带给自己的那以前从未体会过的安定与温暖?亦或是……更为亲近的关系?为凌九霄温暖的怀抱所包围,听着面前这人有力却稍显急促的心跳,雪念音的眼眸黯了一黯。   苍帝蓝翌水暴亡,岚帝轩辕亦,雪帝雪无痕两人自愿留在凌霄城中协助调查死亡原因的这个消息传出来的时候,飞岚和莹碧两国的使团已经离开了凌霄城,往边境而去。   先是经历了先帝驾崩的大悲,接着是新帝继位的大喜,继位大典才举行就又传来新帝暴亡的消息,苍霄上至文武百官,下至平民百姓前如坐过山车一般的几起几落之后竟都有些麻木了。   本是庆祝新帝继位的大红灯笼全都重新罩上了白布,大红的绸子也全都为素白的绸纱替代,不到半日苍霄帝都凌霄城便是白幡招展,再度沉浸在悲痛之中。   听悠扬凄凉的号角声响起,凌霄宫凌霄殿殿后那座由数名四品御前侍卫把守了的院落内,被就地软禁了的岚帝轩辕亦一张俊脸上忽然现了抹戏谑,“雪帝,你说这一次蓝煜是自己称帝还是再扶植一个傀儡皇帝?”   此时他正与雪帝雪无痕隔了一张棋案相对而坐,十九路的棋案上,黑白两种棋子交错分布,显见已近终盘。   “蓝煜?”对面雪无痕正低了头,垂了视线,一手摆弄着手中的棋子,正犹豫着要下在何处,忽然听轩辕亦这般问,便抬了头,侧耳听了听那远远传来号角声,脸上也现了抹嘲讽之色,“他若是这个时候继位,就会成为飞岚和莹碧的靶子,朕想他该不会这么傻吧!”言毕,雪无痕便把手中那枚黑色的棋子夹在了食指和中指之间,落于棋盘之上。   “呵呵,”一声低笑,似是早已猜到雪无痕会这般的回答自己,轩辕亦随手从身侧装了棋子的罐子里夹了枚白子出来落于案上后才接着说道,“朕其实在想若是傀儡的话,年幼的皇子要比蓝翌水要好控制的多,蓝煜却扶了他继位……该不会是从一开始他便打算利用了蓝翌水来陷害你我吧?”   片刻的沉默,原本低头盯着棋盘的雪无痕抬头望了眼对面的轩辕亦目光闪了一闪,“不错,若是个几岁的孩子的话……三帝言语不和……哼,恐怕说出去这普天之下没人会相信。”   蓝煜,竟是在国书发出之前便已经将生意打到了自己的头上。言毕,重新低了头看向面棋盘雪无痕骤然眯起来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恨绝。   “不过现在无论是哪位皇子继位都无所谓了,要不了多久这苍霄的皇位怕是还会换人!”至于换的是不是他蓝煜,可就不一定了!微微挺了后背,低头望着面前棋盘上的棋局,抱了双肩的轩辕亦忽然笑道,“雪帝,你输了。”   输了? 一边摆弄着指尖棋子,一边想着心事的雪无痕愣了一下,忙直起身来,仔细查看了一番棋盘上的局势,又暗自算了算目数后便有些遗憾的将手中棋子扔到棋盘之上,后抿了双唇道,“可惜了。”   “索性闲来无事,再下一盘如何?”伸手一边将棋盘上的棋子分开,轩辕亦一边笑道。   抬头望了望已经开始西下的太阳,雪无痕低声道,“这会儿使团该是早就出了凌霄城了吧!”   “怎么,雪帝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见望向半空的雪无痕脸上忽然现了抹担忧,轩辕亦问道。   不放心……能让联不放心的怕就只有朕的枫儿了……眼眸忽然眯了起来,只是这一次眼底漾着的是一泓似水的柔情。多少年,有他伴在身边时自己一直都不觉得,现在骤然分开才发现,他竟已经成了自己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一个只要看不见就会牵肠挂肚的人。   枫儿,朕本以为来日方长……若是知道会与你有这次分别朕该好好待你才是。   低头同轩辕亦一道拣拾棋盘上棋子的雪无痕那提了棋子的手骤然收紧,随着一声几不可闻的碎裂之声,手心里面的两名棋子瞬间变为粉末。 定天下 第四十六章 又见怜枫   苍霄凌霄宫正殿后的御书房内,一身四爪青缎蟒袍的蓝煜斜靠在御案后的御座上,单手撑了下颔若有所思的望着跪在御案边上的一名身着劲装的男子问道,“这么说天才亮飞岚和莹碧的使团就全都出城去了?”   “是。”给蓝煜一问,男子便又躬了一躬身子。   “两帝的銮驾呢?”   “回主子,全都带走了。”   “全都带走了?”原本有些放松的身子骤然绷紧,微微向前倾了身子,一抹难以置信的神色在蓝煜的脸上稍纵即逝,“岚帝的銮驾也都一并跟着使团走了?”   “是。”   不对啊!脸上神情未变,将身子向后仰了一仰,蓝煜的后背便靠在拿张盘了数条金龙的龙椅靠背上。   无论是凭他这几日在暗中的观察,还是从其他渠道得来的消息,雪帝与太子不睦虽非尽人皆知,却也不是什么秘密了。若自己猜想的不错的话,雪帝被软禁,太子回国后要不了多久便会借了国不可一日无君的名义称帝。他若称帝留了副銮驾在外便会有天有二日之嫌,难免留人口实,所以雪帝的銮驾被带回国去却是情理之中。可是飞岚……想到飞岚那位温文尔雅的太子,不知为何,蓝煜心中忽然有了些许的不安。   “不过,临行前飞岚太子倒是亲白进过一次宫,送了些岚帝日常替换的衣物来。属下已经仔细检查过了,并未有任何的夹带。”蓝煜不说话,那跪在地上的侍卫便又接着说道。   “嗯,”低低的应了一声算作回答,片刻,蓝煜似是想到了什么的脸色忽然变了一变,“今日的散功散可送去了?”   “回主子,已经送去了。今日的份是属下亲自送去,并且亲眼看着岚帝和雪帝服下的。”   “很好,”听跪在面前的人说散功散已经被轩辕亦和雪无痕喝下去,蓝煜心中那股莫名的不安便减去了几分,想了想后他又叮嘱道,“这件事本王就交给你负责了。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散功散一定要按时送到,并且你一定要看着他们给本王喝下去,明白吗?”   “属下明白。”再度躬了躬身子,跪在地上的男子应道。   “飞岚的静亲王和寒亲王也一道跟着使团回去了?”   “回王爷,今日飞岚使团启程时属下的人确实看见静亲王被掺进了亲王銮驾。至于寒亲王……因为寒亲王并未带王驾前来,所以……不得而知。”   不得而知?轩辕水寒,你若真的弃了岚帝不顾,那本王可纠错看你了。低头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男子,蓝煜的眼畔闪了一闪后才低声道,“本王这里没事了,你先退下吧!”   “主子,飞岚太子送来的那些衣物……”虽是看见蓝煜挥手让他退下,跪在地上的男子也还是试探着问道。   “不是没有什么夹带吗?那就送到后偏殿去好了。”   “是。”低应了一声,又等了一会儿,偷偷抬头瞄了眼御座上的蓝煜,见他眯了眼睛靠在靠背上闭目养神,男子便低垂着视线站起身来,向后倒退了两步之后,才转身向殿外走去。   “等等。”微微睁开和在一处的眼眸,蓝煜忽然唤住了已经退到殿门门口的男子。   “主子您还有什么事吩咐。”听蓝煜唤他,那男子便又反身回到御案前,再度双膝跪地垂了头问。   “把飞岚太子带走了皇帝銮驾这件事也一并透露给岚帝,看看他有什么反应,然后禀告给本王。”   “是,王爷还有何吩咐?”低低应了一声,男子又问道。   “没有了,你去吧!”蓝煜挥挥手屏退了男子后又重新合了眼眸。   “属下告退。”跪在地上的男子再度躬了身子退了出去。   听脚步声渐渐远去,原本靠在龙椅上闭目养神的蓝煜忽然睁开了眼睛,望着已到店门门口的男子消失后扬了声音道,“告诉卓强,让他尽快查明飞岚寒亲王在凌霄城的落脚地点。”   “是。”虚空中传来一声低应,随着那声低应,一道淡色的影子便消失在御书房的房梁之上。   寒亲王轩辕水寒……脑海中闪过那少年一张白净清秀的小脸,蓝煜嘴角忽然微微扬起。虽然说十五六岁的孩子也该算是成年了,闺房之中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也早该经历过了,可那少年带给自己的那清清爽爽的感觉,和那毫不为世间俗物所污染的清丽却总是让他难以忘记。   轩辕水寒,呵呵,本王倒是很期待与你的再度相逢呐!   昨夜一夜未眠,直到现在该交代的也才全部交代下去,虽然知道不久后就会有一堆事物等着他处理,一声低笑之后,蓝煜还是又动了动身子,在御座上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合了眼眸。   就在苍霄的这位煜亲王窝在御书房的御座上打盹的时候,苍霄帝都凌霄城中一座富户宅邸后院一间小院正房的屋脊上,被他心里想的,嘴里念的飞岚的寒亲王轩辕水寒,鼻孔肉忽然痒了一痒,紧接着,鼻子皱了一皱,便打了一个惊大动地的喷嚏,“阿嚏——”   随着这一声喷嚏落下,数道黑影便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将趴卧在屋脊之上的水寒和他身侧的喜子团团围住。   是您说要暗入,咱们才磨磨蹭蹭躲躲闪闪好不客易才到了这里,这眼看着就能见到正主了,您怎么早不早晚不晚的偏偏这个时候打这么一个喷嚏啊!   见这几人全都一身黑衣,黑巾包头黑布蒙面,各执刀剑动也不动的立在他们面前,本是和水寒一道卧在屋脊上雪窝里的喜子爬起来拍了拍身上雪沫后便幽怨的瞟了眼身边同样拍打着粘在身上雪沫的水寒。   都说打喷嚏便是有人想你了,现在想来能这般想念自己的该就是自家亲亲父皇了。可是父皇您想寒儿也不能不挑时候不挑地点啊,早不想晚不想,偏偏在寒儿暗入人家宅院的时候想,您这不是让寒儿丢人现眼的给人抓现行嘛!   自动忽略了身侧喜子眼中的那抹幽怨之色,闷了头拍打身上因为卧在雪坡之上沾了的雪沫的水寒一张清俊的小脸上也是满脸的郁闷。   见水寒闷着头不理他,喜子的脸上不由自主的现了一抹苦笑后才向着面前几人抱了抱拳道,“我家主子是怜枫公子至交好友,今日是特地来探他的。”   “怜枫公子?我们这里没什么怜枫公子。”几名黑衣人中为首一人眼眸闪了一闪,冷声道。   没有?听面前立着的蒙面人说没有,喜子愣了一愣,便转头看向水寒。心道主子,您该不会是记错了吧!若真是记错了,那可就该热闹了……望望面前这几个明显是武林高手的黑衣人,一滴冷汗便顺着额角滑了下来。   “没有怜枫公子这个人?”虽是稍纵即逝,闷头拍雪的水寒也还是瞄见了说话人眼中的微讶之色。抬了头,抱了双肩望着为首这人水寒接了男子的话后问道,“那欧楚环……或者叫雪念音的,没有吗?”   眼中狐疑之色更重,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这一身浅灰色劲装的少年和少年身侧的青年,为首之人犹豫了一下,“我们这里只有一位玲珑姑娘,不知道……”   “玲珑姑娘也好,还烦劳阁下通禀一声,就说我家公子要见她家主子。”记得怜枫公子身边的那侍女便是叫玲珑,见对面男子松口说有位玲珑姑娘,喜子忙接话道。   “请问阁下尊姓大名。”望了眼说话的喜子,那男子便望向他身侧的水寒,“在下该如何通禀?”   “水寒。”   似是看出了水寒的不愉,那为首之人未再多言,便纵身跃下房脊往后院去了。   看着那人的背影消失在正房的拐角处,又转头望望对面那几名虽刀剑在手,却也减去了几分敌意的人,喜子其实很想追去问问他,你去禀报了,那我们就非得被扔在这屋脊上面,在这里顶风灌雪吗?   也还好,只过了片刻,那一身黑衣的人便再度出现在了院落里。飞身跃上屋脊后先是挥挥手摒退了一直都围着水寒的人,随后才向着水寒抱了抱拳,“公子,玲珑姑娘有请。”   “带路。”跟在男子身后,纵身跃入院中,水寒带了喜子便往后院绕了过去。   沿着曲曲折折的小径行了数丈,穿过两道月亮门,眼前便是一座毫不起眼的给青砖砌成的院墙围了的院落。   “寒公子。”立在院落门口,一身水蓝色长裙,丫襞打扮的玲珑见那黑衣人果然带了水寒过来,一张冻的通红的俏脸上立时便喜笑颜开。   迎了水寒和喜子两人紧走了两步,玲珑来至两人面前后便冲着水寒福了一福,“刚听侍卫们说是公子来了奴婢还有些不信,公子您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颖王说的。”说话间一行人便来到那小院的门口。玲珑忙闪身让在一侧,让水寒和喜子进去后,便关了院门。   引领了水寒前来的黑衣人见他果与玲珑相识,望着三个人进到院子内,便远远的退了。   穿过院子,人才从玲珑挑起来的厚毡帘内进到屋内,一道影子便冲到水寒的面前,紧接着,手上一暖,双手便被冲过来的柳怜枫握住,“小寒?你该不是同飞岚的使团回去了吗,怎的还在这里?”   “你不也留在了苍霄?”手既然被柳怜枫握了,水寒便反手托了他的右手,左手的手指便探上了柳怜枫的手腕。   “已经没事了。”见水寒伸手便探上了自己的脉门,柳怜枫脸上便现了一抹淡淡的笑容,“还多亏了小寒医术高明,不然怜枫现在怕是连床还下不来呢,就更别说能好好的站在这里了。”   “主子,”跟在水寒和喜子身后进门的玲珑见两人立在门口说话,便抿了双唇笑道,“既是感谢寒公子医好了您的病,您就该请人家里面坐,哪有站在门口说话的道理。”   “是啊,光顾着说话了,小寒里面坐。”被玲珑一提醒,柳怜枫也才注意到两人竟还站在门口,忙一手握了水寒的手,另一只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将水寒让到了屋内。   坐了客座上的太师椅,水寒便抬头四下打量了打量自己所在的这间厅堂。   厅堂正中,数张太师椅依主次摆成了一个小小的套客的区域。靠左边摆了八扇一人高的檀木架子的琉璃屏风,屏风叠在一处,露出左边一张书案和书案后面的太师椅。   书案上铺了一张灰白的毛毡,毛毡上文房四宝笔架,笔洗等应用之物一应俱全。太师椅之后便是一字排开的数张书架,架子给放于其上的大大小小的书籍和卷轴填的满满的。   书案一侧,檀木的古董架子上摆了几件瓷器和小玩意。   靠右侧,一道挂在月亮门上的珍珠链子遮挡了视线。不过从那珠帘内飘出来的那抹还未散去的淡淡的安神香的味道,到可以推断出那里面多半是柳怜枫的寝室了。   与凌霄宫内驿馆相比,这小小的三间厅堂虽少了些宫殿的恢弘与华美精致,却也透着股寻常百姓家的温暖与舒适。   “怎样,这屋子还住的吧?”见水寒的视线转了一圈之后,脸上现了抹笑意,柳怜枫也笑道。   “如果不是颖王说起,我根本想不到你会留在苍霄。你不是该同使团一道回莹碧吗?”伸手接过玲珑递过来的茶盏,噙了口茶水,水寒问道。   给水寒一问,柳怜枫便缓缓的低了头,“我不过是想离他近一点……”哪怕不能相见,只要想着他也在凌霄城中,也强过隔了万水干山。   不过是想离他近一点……自己明明从他的暗示中知道他能脱身,还会留在这里又何尝不是想着这里能离他近一点,他若脱身自己能早一刻看见他呢?听柳怜枫这般说,水寒的眼眸忽然黯了一黯。   “怜枫本就不会武艺,若留下只能徒增他人烦恼,弄不好反倒成了他人累赘,所以留下来也不过是随口一说,不想念儿竟然毫不犹豫的应了。”说到这里,柳怜枫脸上便现了一抹庆幸的神色,“而且不但应了,还替怜枫寻了这样一处舒服的住处。”言罢,柳怜枫便笑了一笑,“倒是小寒,不该是随了飞岚的使团回国才对吗?怎么也留在了凌霄城?”   “跟你一样,”忽然垂了视线,水寒的脸上便现了一抹阴郁,“我父皇和雪帝一样被扣在凌霄城,他不回去我是绝对不会一个人回去的。”   对啊,从昨夜到现在一直都提心吊胆的,忙忙碌碌的,直到不久前也才安顿下来,根本就没有时间想事情。现在给水寒一提他也才反应过来,同自家皇上一道被扣下的还有面前这少年的父亲。   想起几日前在凌霄宫后院竹林内岚帝对那少年的回护之意,以及前前后后从宫人们那里听来的小道消息,柳怜枫笑道,“小寒和轩辕陛下还真是父子情深啊!”   父子情深?自己与他之间又怎是一句父子情深能说的请楚!望着身侧向自己微笑的柳怜枫,水寒的眼畔闪了闪,“怜枫,他其实是我的……”爱人。   只是这爱人两字未来得及说出口,一阵低笑声便从窗外传来,“原本是想来看看舅舅可住的习惯,不想小寒竟然也会在啊!”   雪念音?他怎么会来了?他不该是同红叶和静皇叔商议如何一道对付蓝煜的吗?自己就是为了避开他才会在这个时候跑来探柳怜枫的,这怎么自己人才进来他就出现了?   听窗外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响起,水寒清秀的小脸便是一郁,同时本是舒舒服服的靠在太师椅上的后背也僵了一僵。   随着声音落下,门帘一挑,一身黑色劲装的雪念音便进到房内来,“舅舅,小寒。”   见雪念音进到房内先向柳怜枫抱了抱拳之后又向自己飞了一个媚眼过来,水寒嘴角便是一抽,小脸也冷了一冷,“你来干什么?”   “小寒说的好冷淡啊!”一声轻叹,雪念音又向水寒身侧凑了一凑,顺便再向水寒抛了一个媚眼过去,然后才半是嗔怪半是幽怨的道,“人家舅舅在这里,人家当然是来探人家舅舅的啊。”   “寒儿不用理他,我们有事要问怜枫公子。”雪念音话音未落,毡帘便再度被挑起。 定天下 第四十七章 他是我的人   “寒儿不用理他,我们有事要问怜枫公子。”随着轩辕静的声音在院子内响起,那道才合拢的毡帘便再度被挑起。   轩辕静,红叶,还有灵隐教教主凌九霄……这几个本该一道商议了如何去对付蓝煜的人竟一个不少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水寒便不由自主的张大了嘴巴。   “怎的,在这里见到皇叔很吃惊吗?”见水寒目瞪口呆的望着自己,轩辕静便伸手自顾自的扯了扯水寒的小脸。   “静皇叔……你们怎么来了?”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扯自己的脸,水寒一张清秀的小脸上立时便现了一抹郁色。   “我们是有事要问怜枫公子。”见水寒因为给自己扯了脸,一张小脸上现了些郁闷,轩辕静便啪——的一下打开了不知何时捏在手中的一柄折扇掩了脸上笑容。   “想必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怜枫公子吧!”欺负过了水寒,视线落在已经从主人的位子上站起身来的柳怜枫,轩辕静便转过头去向着柳怜枫抱了抱拳,“怜机公子有理了。”   “静王爷……”既然水寒称面前这男子为静皇叔,那这人多半就是飞岚那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静亲王了,见他满面笑容的向自己抱拳,柳怜枫也忙恭恭敬敬的回了一礼。   “小红,”合了手中折扇,扇子一转,那合起来的扇面便指向跟在他身后的红叶,“他是本王的人……”   呃……   话音一落,见屋内除了红叶外所有人的视线忽然暧昧了不少,自家寒儿脸上更是出现了怎么可能?你不该是他的人才对嘛?的神情,一滴冷汗便顺着额角缓缓滑落。   咧了咧嘴,轩辕静便心虚的转头望望身后红叶,见他那张原本英俊的脸便是一黑,骤然眯起来的眼眸中竟流露出些许萧杀之意,轩辕静便更加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呵呵,本王开玩笑呢!”   开玩笑?有你这般开玩笑的吗?对了轩辕静的一张俏脸,红叶向着轩辕静微微挑了挑眉毛。   呃……好像生气了!刚才只是图了一时嘴上痛快,一句他是我的人顺口便溜出来了,却不成想竟然惹恼了自家小红。   见红叶一张脸依旧沉的如水一般,轩辕静再度咧了咧嘴,随手扯了扯身上劲装的衣角,犹豫了片刻怯怯的瞄了一眼红叶后心不甘情不愿加了一句,“王夫……你不要生气啊!”   王夫……身子一晃,原本站的好好的喜子脚下一滑,若不是手疾眼快的扶了一侧的长桌这腰该是闪的不轻。   呵呵,王夫啊!瞄了瞄脸黑如锅底一般的红叶,又看着忽然如小媳妇一般娇羞的轩辕静……水寒忍不住抱了双肩,伸手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借以抚平手臂上那接二连三冒起来的鸡皮疙瘩。   “静……本座倒是不知你和小迪……呵呵……”凌九霄的视线在轩辕静和红叶身上来回闪了闪后便用两声怎么听都让人无限遐想的呵呵代替了他未说出来的话。   给凌九霄这么一呵呵,红叶那张已经黑的不能看的脸上忽然透了些许的红晕,望着身边忽然低眉顺眼的扭着衣角的轩辕静,一腔恼怒无处泄,只得低低的叹了口气。   “那个……小寒……”虽是有些不明所以,柳怜枫却也听出些许内情,便伸手悄悄扯了扯身侧水寒的衣袖,“静亲王和那个小红……”   “红叶,父皇的禁卫军和禁军的总管。他跟我静皇叔是一对恋人。”柳怜枫说起了红叶,水寒便向他介绍道。说完了眼眸闪了闪就又低声加了一句,“既然静皇叔叫小红王夫,那多半就是想嫁过去,又或者红叶倒插门了,就是不知道红叶过府的东西算是聘礼呢,还是嫁妆呢……咦,你拽我干什么?”水寒正跟柳怜枫咬耳朵咬的起劲,冷不防衣袖给他拽了一拽,便有些不满的问道。   “小寒……”又伸手偷偷拽了拽身侧的水寒,柳怜枫小声示意他向前看。   “什么?”水寒有些不明所以,便转头……   自家皇叔一边扭着衣角,一边用满含幽怨,外带满腔愤恨和无限恼怒的眼眸死死的盯了自己,大有随时冲上来咬上自己一口的架势。   不知道是不忍心看即将要发生的事情,还是装作对轩辕静的幽怨视而不见,轩辕静身后,红叶冷了一张抱了肩膀微微扬了头,视线落在屋顶上。   这两人身侧,无论是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的凌九霄,还是自顾自的坐了太师椅,端了茶盏品茶的雪念音,亦或是扶了八仙桌的桌角,撑了身体的喜子,远远站在门口角落,抬手掩了脸上笑意的玲珑,全都摆出了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架势。   ……………片刻的沉默。见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自己的身上,水寒便住了话题,有些尴尬的伸手摸了摸鼻尖后正色道,“好了,都别说闲话了,该说正事了,静皇叔说有事要问怜枫?”   闲话?这不着边际的闲话数你说的最多!虽是幽怨的瞪了一眼水寒,轩辕静却也还是收了脸上那嗔怪的神情。   “静王爷寻怜枫想问什么?”虽是不明白轩辕静要问他何事,既然水寒说该说正事了,他便转头望向轩辕静。   给柳怜枫略带询问的视线一望,轩辕静就看向不远处窝在太师椅上品茶的雪念音。顺着轩辕静的视线,这屋内所有人的视线便都集中到了雪念音的身上。   “你们不会打算就这么站着说话吧!”见所有人的视线都又落到自己身上,雪念音便合了手中茶盏,放到身侧的小几上。   “诸位请坐。”给雪念音一提醒,身为这屋子的主人的柳怜枫也才反应过来,忙向还立在厅内的数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顺着他的那一声请,轩辕静,凌九霄和水寒便坐了下来。至于红叶,红叶则以回护的姿势抱了肩膀立在水寒的身侧,喜子自如没有留在这里的资格,便挑了帘笼来到院子内把风。   待六个人坐的坐,立的立,都寻到了自己的位置,玲珑便端了茶盏而来。品过茶后,雪念音才转向柳怜枫,“前年念儿从飞岚曾经带回来一对千里寻踪的蛊虫,不如道父皇可曾给小舅舅看过?”   千里寻踪?没想到雪念音竟然会有这千里寻踪的蛊虫,忽然听到了这个久违的名字,眉毛轻轻蹙起,水寒望向雪念音的眼眸中多了几分探究。   “千里寻踪的蛊虫?”给雪念音问,柳怜枫的脸上便现了一抹不明所以的神情,“那是什么?”   听柳怜枫这般说,屋子里无论是轩辕静还是凌九霄,脸上都全都透出了些许的失望。   瞟了一眼面露失望之色的两人,雪念音又接着问柳怜枫,“那舅舅该是记得前年念儿是何时回碧落城的?”   “嗯。”不知为何,见轩辕静和凌九霄脸上一同现了抹失望的神情,柳怜枫的心便忽悠悠的提到了喉咙里。又转头望望问话的雪念音后,他便点了点头。   “那……那时候父皇可曾送给舅舅……或者给舅舅看过这么一件东西……”说着,雪念音便以手指在虚空中画了一个成人手掌般大小的方形,“大概这么大的一个檀香木的盒子,里面装了一块七彩的琉璃,琉璃中间有一个小孔。”   “盒子……”若有所思的低了头,想了一想,柳怜枫摇了摇头道,“舅舅不记得你父皇给过这么一个盒子。”   不记得?这一次,就连雪念音的脸上也透了些许的失望。   “不过……若是说七彩琉璃的话,你父皇到曾经给过我一块。时间也正好是前年近年关的时候。”   “七彩琉璃?”本已有些心灰的雪念音忽然听柳怜枫说盒子未曾见过,七彩的琉璃倒是见过一块,心里一跳,人也几乎要从太师椅上跳起来。   不单单是他,就连已经不抱什么希望的轩辕静和凌九霄两人眼睛也一同亮了起来。   “那块琉璃小舅舅可曾带到凌霄城来?”强白压了压忽然涌上心头的悸动,雪念音忙问道。   “啊……”见本本是有些失望的轩辕静和凌九霄两人脸上的失望神情也瞬间遁去,在场人又都满含希望的看着自己,柳怜枫便伸手从怀内取了一只小小的锦囊出来。   “舅舅竟然随身带了?”有些不可思议的伸手接过柳怜枫递过来的那只明黄色,绣了自己父皇名讳的锦囊,雪念音忙伸手接了系在锦囊上的明黄色丝绦。   那是因为他给我的时候曾说过一句带着玩吧,别弄丢了!偷偷瞟了眼正在抽那系了锦囊的丝绦的雪念音,忽然想到给了他这东西的人现在还不知所踪,柳怜枫的眼眸忽然暗了一暗。   明黄色的丝绦被拉开,雪念音便一手捏了那锦囊的底部,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随着一道七彩的光华闪过,一块晶莹剔透的,有孩童手掌般大小的琉璃便出现在雪念音的掌心上。   望着手心中的那块琉璃,雪念音先是一喜,紧接着一抹失望之色便立时掩了才刚刚出现的那抹喜意。虽是如此,雪念音还是如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拿了手心中的那块琉璃仔细端详了半晌后才轻叹了一声,“这块是子蛊。”   就说嘛,即便是自家父皇真的把这千里寻踪给了自己舅舅,给的也该是那子蛊才对。若是寻,也该是他寻舅舅,又怎可能让自己的舅舅去寻他?望了眼身侧柳怜枫,雪念音脸上失望的神情更甚。   “子蛊?”凌九霄似是也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微眯了眼眸后反问道,“你可是看好了?”   未说话,雪念音便以右手拇指和食指扣了那块沉甸甸的琉璃的边缘,将整块琉璃束起来后向前一伸,给在场的人看。   透过屋内的光亮,可以看出那块琉璃中心只有一个黄豆大小的黑点动也不动的漾在里面,中心表面光滑无比,并没有饲喂人血时用到的那个小孔,当是子蛊无疑。   子蛊,是引了母蛊前来寻找的那只蛊虫,本身不会动,自然也就无法利用它来寻母蛊了。这点,在场之人也都知道,因北,除了柳怜枫还不明所以之外,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失望之情。   “小寒……”不明所以的瞄瞄这个,望望那个,实在是不知道他们为何忽然又现了些失望的神情,柳怜枫便探头问坐在自己身侧的水寒,“那块琉璃就是念儿刚刚说起过的千里寻踪的蛊虫吗?”   “嗯。”见柳怜枫一脸的茫然,水寒便点了点头,低声告诉柳怜枫千里寻踪到底是什么东西。   听完水寒的解释,柳怜枫也就明白了为何在看到自己那块琉璃的时候,这些人脸上会出现那般失望的神情。呆了片刻,柳怜枫才有些犹豫的问道,“其实……就算是我手中有你们说的那个千里寻踪的母蛊,念儿,你又怎么能保证另一块琉璃会在皇上身上呢?”   “我们也不过是猜测而已,”将那枚琉璃重新收进锦囊之中,抽了锦囊上的丝绦后雪念音便将那锦囊又还给柳怜枫,“只不过因为眼下实在是没什么可做的,正好念儿忽然想到了曾经带了这对蛊给父皇,姑且试上一试。”使团未出苍霄界,他们自然不敢轻举妄动。手下的高手也只能该隐的隐,该藏的藏。   与在座其他人的失望不同,坐在水寒和柳怜枫斜对面的轩辕静俏脸上不自觉的现了一抹若有所思的神情。盯着柳怜枫手中那只锦囊片刻,轩辕静忽然问道,“怜枫公子,你手中的这东西可否借本王一观?”   “静王请。”既是轩辕静想着,柳怜枫便又站起身,将尚未收回去的锦囊递给了轩辕静。   抽了锦囊上丝绦,倒出了里面那一块闪着七彩光芒的琉璃,向刚才雪念音那般以拇指和食指扣了那块琉璃,将它对了从窗子外照进来的阳光,端详了半晌轩辕静忽然转头问水寒,“寒儿,有一种可以使这子蛊苏醒的办法你可知道?”   “子蛊苏醒?”莫名其妙的看着望向自己的轩辕静,水寒一头雾水的问,“寒儿没听说过,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你师父那本关于蛊毒的书里,不过里面只是说可以唤醒子蛊去寻母蛊,却并未给出具体的方法。”   自己师父的那本关于蛊毒的书……经轩辕静这么一提醒,水寒也想起来,那本曾经给轩辕静盗出流云阁的书自己也曾看过,里面也确实提到过千里寻踪的子蛊可以通过特殊的手段羽化成成虫,放飞后便可以借用它去寻母蛊。   不过那书里面的说法是羽化,不是唤醒,所以轩辕静说是唤醒的时候他也才是一时半会儿未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至于用什么方法当时他还曾查过一些有关的古籍卷轴,却都一无所获,也因此这事他就放下了。   既然那本书上有记载,那逍遥宫的书崖上也多半会有记录了羽化方法的书籍古卷。不过若是想从书崖上那浩如烟海的藏书中找出羽化的方法,若说不算是大海捞针怕也差不多。   “寒儿,皇叔听说天天喝慕容城主也在凌霄城?”见水寒不说话,显见是在想事情,轩辕静便试探着问道。   微微歪了歪头,想了一下,水寒便道,“事到如今也就只好先找师父问问了。”他若不知的话,就只有再烦他帮忙问问宫里面的长老们,希望这些人中间能有人知道该怎么让子蛊羽化。这样一来虽然会花费一点时间,却强如在那么一大座书山中寻找那么几十个字的记载。   听水寒这般说,坐在他斜对面的轩辕静便将那块琉璃收过锦囊,抽好了丝绦后站起身来递还给柳怜枫。   看他接了那锦囊后轩辕静抬头望了眼立在水寒身侧的红叶,俏脸上忽然现了抹笑意,“既是这样,那今日便先到这里吧!小红,咱们也回去吧!”说完不等红叶有所反应,轩辕静便向着面前柳怜枫抱了抱拳,“怜枫公子今日叨扰了。”   “静王爷客气了。”见轩辕静的意思竟是要走,柳怜枫忙收好手中的锦囊起身还礼。   “怜枫公子,颖王,凌大哥,告辞了。”抱了拳与在座的几个人打了招呼,轩辕静便转身往屋外走。行了两步,见红叶并未跟上来,轩辕静便转过身望向立在水寒身侧的红叶。 见他低头望着身边依旧陷入沉思中的水寒,似是在等他行动,轩辕静便轻轻扬了扬眉毛,“寒儿,你不走吗?” 定天下 第四十八章 低落   “寒儿,你不走吗?”轩辕静的问话在耳边响起,微微垂着头,陷入沉思中的水寒也才反应过来。   “哦。”低低的应了一声后水寒便站起身来,向柳怜枫抱了抱拳,“怜枫,我先走了,以后我再来看你。”   “小寒多加小心。”虽是不舍,柳怜枫却也知道他还有要事要办,自己不好多留。   “放心,我没事。”嘴角轻扬,给了柳怜枫一个笑容,让他放心后水寒便从外面喜子给挑起了帘笼的房门内出了屋子。   “念儿同寒亲王认识?”送走了轩辕静水寒和红叶,柳怜枫转头看向还赖在太师椅上品茶的雪念音。他可未错看自家念儿刚刚见到水寒时脸上的那一抹调笑,还有那飞过去的两个媚眼。   “咳,咳——”给柳怜枫一问,原来美滋滋的噙着茶水的雪念音在不由自主的呛了一口茶水后有些心虚的说道,“念儿在飞岚的时候曾与他有过数面之缘。”   “看来寒亲王不单和舅舅有缘,和念儿也是有缘啊。”未看见一侧凌九霄忽然高高扬起来的带了一抹戏谑的嘴角,柳怜枫笑道,“既是这样,念儿还要同他好好相处才是。”   “念儿知道了。”心虚的低头应了一声后雪念音便将手中茶盏翻转了给柳怜枫看“舅舅,茶喝完了,念儿也该告辞了。”说完他便将茶盏和盏托一道放到身侧小几上后站起身来,“九霄,咱们也走吧。”   “念儿,”见雪念音竟是要走,柳怜枫忙追了两步,“这里不同莹碧,念儿还要多加小心。”   “舅舅放心,念儿又不是第一次出门。”听柳怜枫在身后叮嘱他,雪念音便转过身来向柳怜枫一笑,“倒是舅舅,念儿若是忙起来不能每日来看你,舅舅还要照顾好自己。”言罢,想了想,雪念音又加上了一句,“这院子的主人是念儿的手下,舅舅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跟他们要。”   “嗯。”点了点头,柳怜枫便又传向雪念音身侧凌九霄,“凌公子,念儿年纪轻,有想不到的地方还望公子多多提醒。”   “怜枫公子放心,颖王既然认九霄做酒友,九霄自当随时提醒。”站起身来,向柳怜枫抱了抱拳后凌九霄跟在雪念音身后出了那屋子。   跃上屋脊,紧赶了两步,追上在自己前面飞奔的雪念音,凌九霄的脸上便现了一抹调侃之色,“数面之缘?”   “呵呵,”给凌九霄戳破了谎话,雪念音干笑了两声,“舅舅很喜欢寒亲王,也不知道他若是知道我与寒王初见时的情形会做怎样的反应。”   受伤之时守着他,孤独之时陪着他,消沉之时开导他,不懂事的时候教育他,现在又把自己托付给了身边这人……这般的不计回报的护着他,宠着他……   停了片刻,雪念音忽然转头对与自己并肩而行的凌九霄道,“相较父皇,其实舅舅才更像小环的父亲。”明了真相之后也是一直当他是自己的父亲一般依赖着吧!   “这有什么关系吗?”有点不明白雪念音为何忽然跟他说这种话,凌九霄问道。   当然有了,我既是将他当做父亲,那时你便不是父子之情了!要到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同飞岚的那位静亲王一般,当了众人的面指了身边这人说他是本王的人呢?嘴角轻轻扬起,雪念音的脸上忽然现了抹从有过的温暖的笑容。   出了柳怜枫所居的那个小小的院落,飞跃上屋脊,沿着来时的路一路向前出了这座在院,回到他们在凌霄城落脚的那座小小的院落,进到轩辕静的房间,关了房门后水寒才问已经坐到太师椅上的轩辕静,“静皇叔,你说雪帝会和父皇关在一起吗?”   “寒儿为何忽然这样问?”未回答水寒的话,望着身侧少年清俊的脸上那抹难掩的忧虑轩辕静反问道,“寒儿是不想救雪帝吗?”   “鬼才想救他呢。”提到那两个人,水寒的脸上便现了一抹郁闷,停了一停,他又轻轻的叹了口气,“若不是怜枫,还真不想跟那对父子扯上关系啊!”   想到自家寒儿和那一对父子的渊源,轩辕静便抿了双唇笑道,“无论是你父皇还是雪帝,都是久为人上人的一国之君。就算是蓝煜本人也不一定能应付得来他们,又何况是那些看守他们的下人。为了避免横生枝节,蓝煜必会让他二人互相牵制。”   所以说其实自家父皇还是会同雪帝关在一处了?暗自点了点头后水寒便道,“静皇叔,寒儿去找师父了。”   “寒儿,这里不是飞岚,你可要多加小心。”   “寒儿知道了。”说完,水寒便站起身来重新开了房门,出了轩辕静的房间。抬头见暮色渐沉,清俊的小脸上现了抹忧郁之后,他才飞掠上房脊往云中城的馆驿所在之地而去。   目送着水寒离去,看那两扇房门重新关好,红叶便转向窝在太师椅里面的轩辕静,“你若是倦了就先去睡一下,晚饭我再叫你起来。”   “小红,你不怪我吗?”将双脚踩在太师椅上,双臂抱了膝盖,轩辕静俏脸上倏然露了抹怯怯的神情。   片刻的沉默后,一声轻叹传进轩辕静的耳朵,“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呵呵,”听红叶这般说,轩辕静明显的松了一口气,伴着一声低笑传来,他接着说道,“我只不过是有些羡慕皇兄和寒儿。”那两个人的关系虽未尽人皆知,却毫不避讳让周遭的人知道。   轩辕静虽未再说下去,红叶却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走了两步来到他的身侧,一手扶在轩辕静的肩上,低了头轻轻吻了吻他的额角,红叶低声道,“静,我知道。”犹豫了片刻后红叶又加了句,“日后随你便是。”   随我吗?这种事情,做一次就够了。   歪了头,将面颊贴在红叶放在他肩上的手上,轩辕静的俏脸上现了抹沉静的笑容。   时近午夜,月初那一弯如钩的新月终于出现在了墨蓝色的天幕中。月亮虽只是细细弯弯的一条,那清冷的月辉洒在地上,天光映了雪光,即便不打灯笼,行在路上也不会因为黑暗辨不清方向。   凌霄城内云中城的馆驿后院,一身月白色劲装,披了那间冰火蚕丝大氅的水寒缩在假山缝隙间一处避风的角落里,身子靠在冰冷的山石上,微微仰着头望着天上那一泓弯月,和伴了那泓弯月的点点繁星发呆。   无论是别三日如隔三秋也好,还是孤枕难眠也好,都不足以形容他此时的心境。   心绪不宁,烦躁不安……几乎一切负面的感觉全都一股脑的涌了上来,自己可曾有过这般消沉的时候?   秀气的眉毛轻轻皱起。无论是前世为水家家主之时,还是这一世为皇子,记忆中似乎从未有过。甚至,就连几年前被困扬庆他都从未这般的焦躁不安过。现在虽是自家父皇被软禁,却远不如那时危急。   难道是因为这些年处处给他宠着,护着,他已经失了当年的果敢和临危不乱的定力?亦或是,竟真如师父所说的,事不关心关心者乱?   说起来,从那年边关犒军回来后,便与他在未有过分离。和恨不能时时刻刻都与自己腻在一处的轩辕亦相比,每每因为给那个黏人的飞岚皇帝扰乱了自己原来的计划,他便会有寻一处安静之地,躲过他的搅扰的念头一闪而过。   现在,两个人真的分开了,才不到两日,他便有些不适应,甚至是难以忍受了。直到此时,水寒也才发现,无论是他如火般的热情,还是那如水一般的温柔不知何时已经完全与自己融为一体,无法分开,更无法离开。就如他曾说过的,两人,注定要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当日听他这般说的时候,自己还曾因为害羞将头埋在他怀中不肯出来。可是现在,这些回忆只能让他对那人的思恋想念再加重几分,变的让他难以承受。   亦……虽然只过了一日……可是寒儿想你了。缓缓的合了那双清可见底的眼眸,长长的睫毛上不知何时挂了一朵晶莹的泪花。   淡淡的幽香飘进鼻孔,似有若无,待水寒觉察,那清淡的几乎无法辨别的气味便已经将他团团围住。   这是什么……味道?似乎在哪里闻到过……头忽然沉的要命,身子也有些瘫软无力,还未想起这究竟是什么味道,水寒那才睁开眼睑便又缓缓的合拢。   片刻,一道人影轻飘飘的从假山的山顶落到水寒所在那道山缝间,伸手揽了少年的腰身,将他轻轻抱起,云锦天才沿着下山的石阶,下了假山。   “寒儿没事吧?”假山下,一身锦袍的慕容非见云锦天怀中少年合了双眸,似是已沉沉睡去,便不由自主的压低了声音。   “无妨,”缓缓的摇了摇头,云锦天也低声道,“他不过是体力有些不济,又加之忧思过重,未好好休息才会这般的消沉,睡过今晚就没事了。”   “那就好。”脸上担忧的神色稍稍缓和,慕容非身形一转便于云锦天并肩而行。   沿着后院小径,绕到前面给水寒准备的寝室,将少年轻轻放于床榻之上,脱了鞋袜,宽去处面的大氅和长袍,替他把被子盖好,云锦天便拉了一张太师椅坐到了床边,手指自然而然的探上了水寒的脉门。   气血有些凝滞,内力虽有些过度损耗却离枯竭尚远,把完了水寒两只手腕上的脉象,见他果如自己所想的一般无事,云锦天一颗心也才完全放下。   “要守在这里吗?”见云锦天替水寒诊脉之后将那两只微凉的小手重新捂回到被子里,立在他身后的慕容非低声问道。   “嗯。”   “既是这样,那我先去忙了。”   “去吧!”说道,云锦天便站起身来,送慕容非离开。   立在房门内,看着慕容非出了这院落,云锦天关了房门后,坐到太师椅上,便抿了薄唇,“这里只剩师父一个人了,寒儿还要装睡吗?”   “师父……”一声低唤,透着些不好意思,原本还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的水寒便撑了身子坐起来,“师父是怎么发现寒儿在装睡的?”   “自然因为给寒儿诊脉才发现的啊!”若不是诊出他脉搏跳动的节奏与沉睡之时多少有一点不同,自己怕是真给他蒙混过去了。见面前少年脸色已比先前才来这馆驿寻他的时候要好上很多,云锦天的脸上现了抹笑意的同时,一双桃花眼也眯了一眯,“寒儿现在长大了,竟然想骗师父了。”   “寒儿没想骗师父,”给云锦天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水寒低声道,“寒儿不过是想看看谁想要迷倒寒儿。”   “后来呢?”抬手将少年鬓边有些凌乱的发丝理顺后,掖到耳后,云锦天接着问道。   “后来……”后来当人被抱起来,听着从自己师父胸口处传来的那平稳有力的心跳时,水寒忽然明白,即便是轩辕亦不在自己身边,他的身边也还有亲人,有好友,有会为自己更为他的亦担心,并且尽力去帮助他的人。在明白了的一瞬间,他的心竟莫名其妙的安定了,然后……“就真的在师父怀里面睡着了。”   “呵呵。”听水寒说他真的在自己的怀里睡着了,云锦天的唇便再度扬了起来。   “师父,慕容城主怎么半夜还不休息?”给云锦天笑的愈发的不好意思,水寒便转移了话题。   “明日要离开凌霄城,他去准备了。”说着云锦天脸上的笑意便缓缓收了,“原来想着留在这冰天雪地的凌霄城过了新年,等冰消雪化再回转云中城也不错。可是,现在的凌霄城已经成了不可久持的是非之地,还是尽早离开的好。”   “师父要离开了啊!”床榻之上,水寒忽然低了头,避开了云锦天的目光。在他垂了视线的同时,声音也不由自主的轻了很多。   若说轩辕静和他之间的关系是玩伴大于长辈的话,那云锦天该算是他的良师益友。虽说在想明白一些事之后,原本有些消沉的水寒此时已经完全恢复过来,可是毕竟关系到轩辕亦的安危,投鼠忌器之类的担心却也在所难免。   知道云锦天在身边,总强如他独自一人去面对。所以忽然听他说要离开凌霄城,水寒那本已恢复的情绪忽然又有些低落。   “寒儿放心,离开的也不过是做给苍霄的人看的,离开的也只是从云中城和逍遥宫带出来的随从。师父和你慕容师父是不会离开的,即便是离开也得等寒儿救出了心上人再说。”见水寒原本已经渐渐开朗的小脸忽然又蒙了些阴影,云锦天自然知道他想的什么。   “哦。”低低的应了一声,虽未多说,也未抬头,水寒那双清可见底的眼眸却又重新亮了起来。   “倒是寒儿,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停顿了一下,云锦天接着说道,“毕竟就算是知道了唤醒,羽化子蛊的方法也无法付诸实施吧?”   是啊!虽然有了唤醒和羽化的方法却因为那子蛊的主人是那个人儿无法实施,所以现在也就……   “只有等吧!等飞岚的使团归国之后再行动。”现在就只有祈祷在这之前,自家父皇不会出什么意外,事情也不会有什么变数才是。虽是垂着头,水寒脸上那抹稍纵即逝的忧虑也还是给云锦天看到。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寒儿也不必太过忧虑,虽然现在还要避免打草惊蛇,但是外围的事情也还是可以做的。”伸手拍了拍水寒忽然抱在一处的手臂,云锦天安慰道,“又何况,师父可不认为寒儿和你那亲亲父皇的两世情缘会因此完结啊!”   “两世情缘?”记得他也曾说过类似的话,歪了歪头,水寒的视线忽然落到云锦天的身上,“师父说父皇与寒儿的两世情缘,是怎么回事?”   “当年你父皇要我收你做徒弟之时,就曾说过你是他前世所爱之人。”桃花眼微微眯在一处,云锦天的视线有些飘忽,“那时候师父也半信半疑,可是那次他却在那几个易容成你的孩子中一眼便把你认出来,师父便信了。”若不是将他的灵魂印到自己的心底又怎会只一眼便认出所爱之人?   言罢见水寒脸上疑惑之情更甚,云锦天便笑道,“详细的你父皇也未说,寒儿若是想知道日后问你父皇便是了。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该是先把他救出来吧!”   是啊,得先把他救出来!就算是那千里寻踪没用了,也还有别的办法不是吗,他就不信若是拼尽全力,他飞岚的暗卫就查不到自家父皇被软禁之地,救不出他的亦。    定天下 第四十九章 唤醒   “什么叫即便是知道了唤醒和羽化子蛊的方法却不能实施?”水寒的话音未落,雪念音便有些急躁的问道。   此时他正坐在柳怜枫所居的那座院落正房的正厅内,在座的除了他之外,昨日曾在的人到都到了。   “唤醒和羽化千里寻踪子蛊的办法师父倒是知道,只不过……”视线落在柳怜枫的身上,水寒脸上忽然现了一抹担忧,“唤醒和羽化子蛊必须要用到子蛊主人的鲜血。”   子蛊主人的鲜血?那就该是柳怜枫的鲜血了。水寒的话音未落,在场的人便又都看向坐在一侧的柳怜枫。   “既是用我的血,拿去便是,小寒为何要说无法实施?”见所有都望着自己,柳怜枫便问身侧水寒。   “因为师父说,虽然想要唤醒并羽化子蛊只要把主人的鲜血滴到那封印了子蛊的琉璃上就行了,但有记载的成功之人却寥寥无几。”   “为何?”未等柳怜枫问,雪念音就又问道。   “因为所消耗的血量太大,很多人即使唤醒了子蛊,却因为没有办法提供足够的鲜血帮助子蛊羽化不得不中途放弃。”停了片刻,见盯了自己的人脸上或多或少的都有些不明所以的表情,水寒歪头想了想才又接着说道,“按照师父的说法就是就羽化子蛊恐有性命之忧。”   恐有性命之忧,只这一句话就让在场人因为在心中否定了这个办法而变得的沉默起来。   “换其他人不行吗?”既然关系到自家舅舅的生命,雪念音自然无法等闲视之,可是一时间他又无法完全放弃这个目前看起来最为行得通的办法,沉默了片刻他也还是问道。   轻轻摇了摇头后,水寒接着说道,“蛊虫认主,就算是休眠的子蛊也是一样。怜枫既然随身带着子蛊有一段时间,子蛊就已经把他认作了主人,如果换了人来做,不要说羽化,恐怕连让蛊虫醒来都很困难。”   又是一阵难耐的沉默。   从想到那一对千里寻踪的子母蛊的欣喜,到发觉柳怜枫手中的蛊虫是子蛊的失望,再到知道这子蛊可以羽化了云寻母蛊的重燃希望,到现在看着那蛊虫却无能为力的失望,在经过这几番的大起大落之后,几乎所有的人心情都忽然沉重了不少,屋内的空气也如凝滞了一般,压在了人们的心里。   直到,在这难耐的沉默中柳怜枫的声音响起,“我想试试。”   柳怜枫的声音不大,却也足以让在场人听的清清楚楚,随着他的声音落下,所有人的视线又都集中到了那微微绷了身子,端端正正的坐在太师椅上的文弱公子身上。   “不行。”柳怜枫话音才落下,便被一旁的雪念音一口回绝,“让舅舅留在凌霄城念儿已经担了风险了,若是舅舅因此出了什么事情,父皇那里念儿无法交代。”   “是我自愿留下的,你父皇那里不用交代什么……”他也不过是将我当做了姐姐的替身,就算我不在要不了多久他便会寻到代替的人。想至此处,柳怜枫忽然有些难过。   停了一停他又接着说道,“小寒不是说了吗,虽然有性命之忧不是还有人能成功把这子蛊羽化的?而且,若实在不行不停止便是了?”   话是没错,只不过……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眼柳怜枫那极为单薄纤细的身体,在座的人虽未说什么却也并未对羽化这子蛊抱多大的希望。   而且,柳怜枫毕竟是莹碧的人,又是雪无痕的男宠,还是在座这位颖王的舅舅,无论是哪个身份都轮不到飞岚的人插手,所以柳怜枫这般说,大家也只是看向雪念音,看他怎么答复。   低头噙着茶水的雪念音脸上虽然现了一抹动摇之色,但是那神情只是稍纵即逝,随后他便转过头望向斜对面轩辕静,“静亲王,实在是抱歉,恐怕本王恐怕不能让自己的舅舅冒了生命危险去羽化那只子蛊。”   这般的说法,在表明了他立场的同时,也算是给了柳怜枫一个明确的答复。   “念儿……”见雪念音竟一口回绝了自己的建议,柳怜枫便低低的唤了他一声。   “舅舅不必多言,舅舅既然是念儿留在凌霄城的,一切该听念儿的才是。”未等柳怜枫再开口说话,雪念音便斩钉截铁的打断了他,“所以此时就到此为止了。”   念儿……虽然知道雪念音是为他着想,可是一想到雪无痕还不知所踪,柳怜枫的脸上也还是深深的蒙上了一丝忧虑。   “怜枫,”身侧水寒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咱们再想其他的办法。”   “就如寒儿说的,再想其他的办法就是了。”与柳怜枫隔了中堂相对而坐的轩辕静“啪——”的一声又打开了那把最近这几天都捏在手中的折扇后笑道,“而且,说不定咱们担忧的那两个正好吃好喝好睡,有美人陪有乐子找呢。”   话音未落,忽然觉得周围的空气冷了几分,轩辕静便有些奇怪的扫视了一眼四周,见对面了挨了柳怜枫的自家皇侄那张原本现了些担忧的神情的小脸骤然一冷,一双清可见底的眼眸中也忽然现了抹杀气。   瞪我干嘛,人家又没说错!那二人虽被软禁,可是以他们的身份待遇自然要比偷偷摸摸,躲躲藏藏的自己和身边这些人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吧!虽然给水寒盯的有些心虚,轩辕静也还是在撇了撇嘴后抬了手中折扇遮了半边俏脸。   活该!明明知道这少年与轩辕亦是那般亲密的关系,还当着他的面说他家父皇现在有美人陪,这不是自找着被怨恨嘛!除了尚且被蒙在鼓中的柳怜枫外,其他几个互相对视了一眼后,道都是难得的达成了一致的看法。   虽是如此,可是……只要是看不见他平安无事,自己的心就会一直会这般没着没落的悬着。因为微微垂了头,未看见轩辕静撇嘴,更未看到水寒脸忽然冷了一冷,在轩辕静劝慰过后,柳怜枫的头垂的更低的同时,脸上却也勉强挤出来一个笑容。   “既然羽化子蛊这件事不成了,时候不早了,本王也该告辞了。”又啪——的一下收了手中的折扇,轩辕静便站起身来,望了眼对面依旧立在水寒身后,以回护姿势抱了双肩的红叶,犹豫了一下,又看看小脸依旧有些冷的水寒又不由自主的咧了咧嘴。   “怜枫,你也不要太过担心了……”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水寒到未再理轩辕静,而是有些担心的对身边柳怜枫说。   “我没事。”至少现在衣食无忧又没什么危险,抿了双唇,柳怜枫这一次倒是抬起头来向水寒笑了一笑。   “颖王,”站起身来后,水寒又望向与之隔了柳怜枫的雪念音,“虽然因为使团现在还在苍霄境内,凌霄城的行动因此收了牵制,但是也不是什么都不能做。”只要不暴露身份,即便暴露身份也咬死了不是两国人马便是,这一点你该是知道吧?   话虽然再未说下去,对面雪念音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若无意外的话,莹碧这边也会有所行动,有什么发现本王便派人通知王爷。”   “飞岚一旦有所发现也自然会通知颖王。”向着雪念音一笑,水寒的视线落到柳怜枫身上后,小脸上又不自觉的现了一抹担忧,“怜枫,我先走了。”   “既是这样,”见水寒也站起身来,轩辕静脸上立刻现了抹笑意,“小红,寒儿,咱们走吧!”说完又转身向柳怜枫抱了抱拳,“怜枫公子,告辞了。”   “静亲王,小寒,红将军走好。”坐在太师椅上,定定的望着水寒的柳怜枫似是一直在思考什么,站起身来,抱拳向轩辕静三人还了一礼后,柳怜枫便和带了一直侍立在一侧的玲珑送三个人出了正厅。   “念儿……我还是想试一试……”送走了轩辕静他们三人,重新回到正厅,坐回到自己刚刚坐的位子,柳怜枫便转向雪念音。   “舅舅你知道父皇为何要把这子蛊给你?”望着坐在自己身侧的柳怜枫,雪念音的眼眸忽然眯在了一处。   “什么?”听雪念音似是还有未说出来的话,柳怜枫便愣了一愣。   “千里寻踪,给了你这个子蛊,即便是隔了万水千山,拿了母蛊的父皇也能将你寻回,这个中的意味,小舅舅你不会不明白吧?”当日从深寒拿了这对子母蛊回来献宝一般的给了那人,却不想那人竟将子蛊给了他……这人对父皇来说,还是或多或少的与他身边的其他美人不同吧!   念儿……听出雪念音话中的意思,柳怜枫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脸上现了抹惊讶的同时,嘴也情不自禁的张开来。   用自己的全部心力,所有的一切就守着自家父皇那么一个无情无义,又花天酒地的人,一个怎么看都不会再付出真心的男人,还一守便是十多年,一直守到心中那一点小小的幻想都磨灭了。   见柳怜枫脸上出现了那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惊讶,雪念音忽然觉得自己的舅舅有些可怜。   他若是对自己多少还有一点情分,那自己就更应该试一试了!未看见身边雪念音眼中的心疼和不忍,缓缓的合了双唇,微低了头,柳怜枫嘴上虽未再说什么,心中却也有了自己的盘算。   “舅舅该不会是真想试一试吧?”骤然眯了眼眸,雪念音便向柳怜枫伸出手去,“把那枚子蛊给我。”   “咦?”为什么?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伸手便捂了胸口,抬头望向对面少年,柳怜枫眨了眨眼睛。   “算了……”见柳怜枫手死死的攥着胸口处的衣襟,脸上忽然现了一抹不舍,雪念音暗叹了一声,忽然站起身来,竟如赌气一般往门口而去。   “怜枫公子,告辞。”见柳怜枫竟然连招呼都未打就转身离去,自始至终都一直未曾说话的凌九霄忙向柳怜枫抱了抱拳后追了雪念音离开。   望着那道厚实的毡帘落下,柳怜枫也站起身来,撩了一侧月亮门上的珠帘,回到寝室之中。   跟了柳怜枫进到寝室之中,见他径自坐到了床榻之上,玲珑便上前替柳怜枫宽了身上长袍,退了鞋袜。   “玲珑,你也下去吧。”扫了眼玲珑,见她神情如常,柳怜枫的眼眸忽然闪了一闪,“我有些倦了,想休息一下。”   “是,”向着柳怜枫福了福,玲珑道,“玲珑就在外面守着,公子若是有什么要吩咐的尽管唤了玲珑进来。”   “嗯。”将双腿放到了床上,随手落了床上幔帐,柳怜枫便躺了下去。   看着那两道天青色的幔帐合在了一处,玲珑也才垫了脚尖,轻手轻脚的离开。   片刻,耳边传来珠子相互撞击时发出的脆响。仰面躺在床上的柳怜枫便侧过头来,透过帐子,看着玲珑的身影消失在月亮门外,又等了片刻,柳怜枫才翻身坐起后从怀中取了那只装了千里寻踪子蛊的明黄色锦囊出来。   一道七彩的霞光闪过,那块小孩子手掌般大小的七彩琉璃便到了他的手心。另一只手拿起了那块琉璃,柳怜枫将身子向床榻外侧移了移,一手挑开床上幔帐,将那枚子蛊举到了眼前。   伴着从自己挑开的那半边床幔帐外透进来的光亮,手中的这块琉璃除了中心那个黑点暗淡无光外,周遭更加晶莹剔透。   就是这么个小小的东西便能带了我寻了他回来吗?微微眯了眼眸,望着如一片落叶一般半浮半沉的漾在那快琉璃中的那个黄豆粒大小的黑点,柳怜枫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端详了良久,轻轻叹了口气,将那块琉璃重新收回到手心里,柳怜枫抬手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眼睛。   小寒说什么来着?视线落在虚空,柳怜枫想了想。好像是说只要把血滴在上面就能唤醒它了?   把手中彩琉璃垫了明黄色的锦囊放到锦被上,反身从床上枕下摸出了护身用的匕首,按了绷簧后,待匕首弹出少许,柳怜枫缓缓抽出里面明晃晃的匕首。   右手反握了匕首,抬了左手,匕首上那冰冷的薄刃便贴到了左手的手心。疼痛伴着股阴寒从掌心传来,只一瞬便传遍了全身。眉毛轻轻蹙起,柳怜枫的额头上立刻蒙了一层薄薄的汗珠。   轻轻抬起了匕首,左手掌心上便现了一道细细的划痕。那划痕原本只是细细白白的一小道,但是很快那白色便变成了艳红色,那道划痕也随之变粗,腥甜的血腥气便在柳怜枫的帐子内弥漫开来。   竖了左手,那从划痕处渗出来的血液便顺着手掌缓缓的流下去,在手掌外侧形成了一滴小小的,艳红色的液滴。   “啪嗒——”伴着那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那亮红色的液滴从手掌上滑落下来,滴在了那七彩琉璃正中间那个黑点的上面。   滴落的血滴先是盖了琉璃中间的那个黑点,随后以肉眼可以觉察的速度缓缓的渗透到了那光滑的,本该不会沾染任何东西的表面。   一层淡淡的如薄纱一般的艳红色的雾状东西如沉淀的杂质一般围在那琉璃最中间子蛊的周围,整块的琉璃也忽然失了原本纯净通透的质感,变得有些浑浊起来。   见只一滴鲜血滴上去就会有了这超乎想象的变化,柳怜枫心中一喜,忙又微微收了一收左手掌心。在他的挤压之下,又一滴血珠滴到了那块琉璃上。   不知道是不是柳怜枫的错觉,待那一滴鲜血渗进琉璃后,那琉璃内包裹了子蛊的血雾又浓重了一点。   血滴接二连三的滴下去,一滴一滴的落在那光滑的琉璃表面上,然后以相同的速度渗透进去。本是七彩的琉璃先是失了那如彩虹一般的光晕,随后便开始渐渐泛起了颜色。   淡粉,浅粉,深粉,淡红,浅红……一直到那如血一般的殷红。到最后,那放置在明黄色锦囊之上的琉璃看起来竟如被鲜血浸透一般,闪着艳丽又有些诡异的光芒。   当下一滴血并未如从前一般渗透进那块琉璃内,而是沿着那光滑的表面滑落到垫在下面的明黄色锦囊上后,柳怜枫便随手扯了一条里衣的一角扎了手心上那一道划痕后低头看那已经为血色完全包裹住了的子蛊。   浓重血色渐渐淡去,先是殷红,然后是深红,浅红……一直到淡粉,直到那一抹淡淡的颜色完全淡去,那块琉璃变的如水晶一般透明起来。   然后……柳怜枫忽然睁大了眼睛,脸上现了一抹诧异。因为他看见,琉璃中心那个黄豆大小的黑点似乎动了一下。待那黑点在动第二次的时候,诧异便变成了惊喜,仿若压在胸口的大石忽然被搬去了一般柳怜枫长长的舒了口气后将后背靠到了床柱上。   杂乱的脚步声忽然从外间传来,本是放松了全身的柳怜枫一愣。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珠子相撞击的声音再度传来,随即眼前一花,那合拢的幔帐便被挑开。    定天下 第五十章 展开行动   天青色的幔帐内,月白色的锦被上,柳怜枫一身纯白色里衣,披散了头发,微曲了双腿正靠在床柱上。左手的手上反握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右手正垂在身侧,似是给自己惊扰了,一张多少有些苍白的脸上现了一抹收到惊吓的神情。雪念音揭开柳怜枫床榻上那合拢的幔帐后最先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番情景。   本是带了些焦躁的神情骤然一冷,雪念音的视线便落在了柳怜枫的左手上。待看到一抹淡淡的血色正从他缠在手心处的纯白色锦缎上渗出来,雪念音的眉毛便皱在了一处,“柳怜枫,你在干什么?”   “啊……念儿,我……”条件反射一般的将手中的匕首往身后藏,柳怜枫脸上受到惊吓的神情更重。   “舅舅。”见柳怜枫情急之中竟然将那无比锋利的匕首往身后藏,雪念音忙向前倾了身子,伸手便扣了他的右手,下了他把把握在柳怜枫手中的薄刃匕首。   “念儿……”手中的匕首给雪念音夺了,柳怜枫的脸上便现了一抹心虚的笑容,“你怎么回来了。”   未理睬柳怜枫的话,冷了一张脸的雪念音在将手中匕首随手撂到床榻前圆桌上后,来回逡巡的视线很快便落到了床中央锦被之上那明黄色的织锦锦囊上面。   “不要。”见雪念音在看到那锦囊后,便再度向前倾了身子,柳怜枫忙伸手便去够那给他放在锦囊上的琉璃。   还是晚了一步,一手挡开扑到床上的柳怜枫,雪念音伸手便抓向那明黄色的锦囊。随着锦囊离开锦被,一道银色的光线划过,那块曾经被柳怜枫用血液浸透,现在已经失了那七彩的光芒,变得如水晶一般透明的琉璃便从那锦囊上飞并划过一道弧线后向地上掉落下去。   “啊——”一声惊叫,本已经趴伏在床上的柳怜枫拼了命的想探身接住那飞起来的琉璃。   身子一弯,雪念音再度眼明手快的抢在柳怜枫之前伸手接住了那飞在半空中的琉璃。   低头看手中那琉璃已经失了原来的色彩,变得通透起来,雪念音便是一愣。在将它举到眼前,看到那琉璃中间那黄豆般大小的子蛊竟然在微微晃动,雪念音的眼眸闪了一闪后,便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床榻上已经重新撑起了身子的柳怜枫身上,“你竟然把它唤醒了。”   “念儿……”   “我回来就是要拿走这子蛊的,既然舅舅已经唤醒了它,那这子蛊就更不能留在你这里了。”说完,雪念音便将手中的琉璃和那只明黄色锦囊一道收进怀内后,转身往寝室外走。   “念儿……”见雪念音竟然在将已经被自己唤醒的子蛊收进怀内后就要离去,柳怜枫忙起身要起身追上。   许是太过张惶,又或者是太过焦躁,匆忙起身的柳怜枫双腿垂到床下后,才迈开来的脚便被床边上的便鞋绊了一下,伴着“哎呀——”一声惊叫,他的整个人便向圆桌边上的绣墩上撞过去。   “公子——”追在雪念音身后人才行到寝室门口的玲珑见柳怜枫整个人向着那硬木的绣墩撞去,一声惊叫过后便张开手臂,冲向柳怜枫,想在柳怜枫撞上去之前挡住他。   “舅舅。”身形一转,眨眼间便到了柳怜枫身边的雪念音伸手便接住了柳怜枫的身子,“舅舅小心些。”   “念儿,那子蛊,还给我。”身子给雪念音接了,柳怜枫的手便揪住雪念音胸口处的衣襟。   “不行……给了你你又该胡闹了。”   “这不是胡闹,我不过是想借了他寻到你父皇。”揪了雪念音的胸口不肯松手,柳怜枫急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伸手扣了柳怜枫左手手腕,把那只用纯白锦缎包扎的手在柳怜枫面前挥了一挥,雪念音冷冷的问道,“这不是在拿性命胡闹又是在做什么?”   “求你,念儿,把那子蛊给我……念儿你也不想你父皇一直被囚禁在苍霄吧。”   “父皇念儿自然会救他出来,舅舅不用操心。”说着雪念音便双手抱起双手揪在他胸口处,半边身子靠在他臂弯内的柳怜枫,向前迈了一步后便有些鲁莽的将他半扔半放的放回到了床榻之上。   一声闷哼,后背撞到了床板的柳怜枫不由自主的便松了原本揪在雪念音胸口处的双手。   “舅舅不用再说了,这子蛊,念儿宁可毁去也不能再给舅舅了。”说完,雪念音便转身往寝室处走去。   晚了雪念音一步的玲珑见柳怜枫人给雪念音接住,这心还未完全放回去,又见柳怜枫脸上表情有些难看,知道他摔疼了这心便又忽悠悠的提了起来。   “公子。”上前两步伸手扶了挣扎着想要起身了柳怜枫,玲珑的眼泪差一点掉下来。   “念儿,你若是我,你会怎么办?”给玲珑扶住,一手撑在床榻上,柳怜枫那带了口腔的声音便追着已经抬手撩了珠帘的雪念音而去,“若是实在无能为力倒也罢了,可是明明知道自己能寻到他却被告知什么都不做。念儿,这子蛊若是在你手中,你会怎样?”   我会怎么样?本已经跨出半个身子在寝室外面的雪念音身子一滞,脸上也忽然现了些犹豫的神情。   我又会怎么样呢?即便是现在,对那个人的情已经减去了许多,若是能借了那子蛊寻到他,自己也会想要唤醒并羽化它吧!可是……一想起水寒曾说过的恐有性命之忧,雪念音的眉毛便皱在了一处,眼中也同时现了一抹挣扎。   “而且,念儿。舅舅也不只是为了你父皇,”见雪念音因为自己的一番话立在了门口,柳怜枫的焦躁之情便去了少许。   低低的喘息了一会儿后他又接着说道,“太子一向与你父皇不睦,这一次反回莹碧又带了你父皇的銮驾,想的就是要回国之后称帝。若是不在他称帝之前救了你父皇出来,莹碧就危险了。”   “他虽然和父皇不睦,可是只凭他带了父皇的銮驾回国舅舅又怎等说他就会回国称帝?若说銮驾的话,飞岚皇太子不也是一样带了岚帝的銮驾回国的?”犹豫了一下,雪念音才反驳道。   “念儿,你明明知道不一样啊!”一声轻叹,柳怜枫又喘了口气接着说道,“飞岚皇太子虽然走了,可是飞岚的静亲王和寒亲王却留在凌霄城。舅舅若猜的不错的话,留在飞岚的还不止他们几个。可是莹碧,除了你这个从头到尾都未曾在公开场合露面,甚至连名字都未在使团名单中的王爷外又有谁留下来救你父皇?”   简简单单几句话,便戳破了雪念音心中那残存的最后一丝自欺欺人的幻想。后背不明显的僵了一僵后,雪念音脸上犹豫的神情不自觉间又加重了几分。   “小环,怜枫公子说的不错。”低低的声音响起,雪念音抬起头来寻着声音望向立在正厅内的凌九霄。   凌九霄本是跟在雪念音一道重回柳怜枫落脚的这院子的。只不过,毕竟与柳怜枫只有数面之缘,所以雪念音冲进柳怜枫的寝室,他便未跟进去。饶是如此,立在堂内,凌九霄也还是将他两人的对话听的清清楚楚。   言罢,见面前望着自己的雪念音呆了一呆后,眼眸中忽然现了些像在从自己这里寻找答案的疑问后,虽未多言,凌九霄也还是缓缓的点了点头。   现在连很少会说出自己意见看法的凌九霄都点了头,一抹苦笑便现在了雪念音的脸上。   虽然明明知道舅舅不过是做了他该做的事情,自己却会有这般激烈的反应,大概是怕会因之失了他吧!失了这个一直都在默默关照他,爱着他的亲人。缓缓的垂了头,一股苦涩之感从胸口涌出,雪念音的眼眸忽然暗了一暗。   “念儿……”一声轻唤从身后响起。   雪念音转过身来,望着赤了双足立在自己面前,满脸担忧的柳怜枫,半晌他忽然冷冷的哼了一声后便有些恼怒的转身继续向外走,“我去寻了寒亲王来详细问问该怎么羽化那只子蛊。”   话音未落,人已经走到正厅门口的雪念音忽然又转过身来,从怀中掏出那块琉璃和那包裹琉璃的锦囊后一道抛给凌九霄,“你在这里守着。”说完便挑了毡帘出了这屋子。   抬手接了雪念音扔向他的那块已经若水晶一般透明的琉璃后,凌九霄先是探究的看了一看,随后才装进那染了少许柳怜枫血迹的锦囊中后向寝室门口行了两步,递给柳怜枫。   感激的接了凌九霄递过来的锦囊,柳怜枫忙唤满脸担忧的跟在他身后的玲珑,“玲珑,给凌公子上茶。”   “是。”给柳怜枫唤,玲珑忙从柳怜枫身后闪身出来,要往后堂去端茶倒水。   “不必,”抬手拦下了玲珑,凌九霄的视线落在立在门口,赤了脚披散了头发,一身里衣的柳怜枫身上,“你还是先给你家公子把伤口重新包扎一下吧。”   “是。”给凌九霄提醒,柳怜枫也才发现经过刚才的一番挣扎,左手手心上才凝了血的伤口不知何时又重新裂开,鲜血几乎浸透了扎在手上的那块锦缎。   “凌公子,你先请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的微微低了一下头后柳怜枫身子一转,便回重新回到寝室之内。   玲珑转身向凌九霄福了一福后,也跟了进去。   珠帘在面前发生一阵清脆的撞击声后重新合拢,凌九霄便捡了厅内下手的一张太师椅坐了,按照雪念音临行时交代的,守在这里,等他回来。   等待的时间比预料中要长很多,等水寒和雪念音出现在正厅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   并未做过多的停留,检视了那块已经变的透明的琉璃中的子蛊后,水寒便将羽化这子蛊的方法说给在场的几人听。   羽化的方法其实很简单,那便是以鲜血滴在那琉璃上,直到整块琉璃都变成血红色,鲜血不能再渗透进去,然后等着那琉璃中已经苏醒了的子蛊吸收那渗透进去的血液。到那琉璃重新变成透明后再将血滴上去,如此反复,直到子蛊开羽化。   羽化所用的时间一般是五到七天。所以,在五天之后便要有人日夜不停的守着那子蛊,以免错过了子蛊羽化起飞。羽化后的子蛊最多只能存活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便会死亡,所以蛊虫羽化后必须立刻放飞。   在交代完这些后,重新细细的诊了柳怜枫的脉象,留了一些凝血的药粉,又开了两幅益气补血的汤药后,水寒便离开了。   虽说是可以随时停止羽化,可是看柳怜枫的神情,即便是拼了性命也会进行到最后了。若是自己为了心爱之人多半也会如他一般的义无反顾吧!想到已经两日多未见的轩辕亦,仰起头望着不知何时出现在天上的那泓弯弯的月亮,水寒的神情忽然有些落寞。   踩了屋脊上的积雪,辨了一下方向,在离了柳怜枫所居的院落之前,水寒又看了眼那灯火通明的三间正房后转身飞身跃起,掠过层层叠叠的屋脊,往东而去。   又越过数道屋脊,高墙,行过宽敞的街道,眼前便现了一座庞大的宅院。远远的立在正门斜对面的一片屋脊之上,望着给那两盏昏暗的犹如鬼火一般的风灯照亮的匾额片刻,水寒的嘴角上便现了一抹嘲讽的神情。   两个纵跃之后,一身黑色夜行衣的水寒便跃过了那高大的门楼,跃上了头层院子正房的屋脊。随后,他便沿着那位于中轴线上的正房径直往这宅院的后院而去。   穿过萧条的后院,在院子的一角,有一座院落。院子不大,只有三间正房和两侧厢房。院内无论是落叶的还是长青的树木全都修剪的整整齐齐,正房和两侧厢房门前窗下也修了数个各具特色的花圃,虽是隆冬,在矮矮的白雪下,整间院子倒是显得十分的清幽雅致。   立在后院离这院子不愿的一株大树树干上,细细辨别了一下四周,在确认自己并未惊动这院落内暗处的护卫,也未有人跟踪后水寒便纵身跃入了院子。   几个闪身之后来到还亮着灯的正房的屋门前,水寒才抬起手还未来的急扣下,那屋门便被从里面拉开。侧了身子,从拉开的那一条缝隙中进到屋内后那门便又重新关紧。   “少主子。”房门被关紧,那关门的人一转身,便单膝跪在了水寒面前,压低了声音后低声唤了一声。   “嗯。”立在屋内,借了正厅正中八仙桌上那盏琉璃宫灯发出的光亮望了眼单膝跪在自己面前,一身青缎锦袍的男子后,水寒又向内行了两步,坐了八仙桌一侧的太师椅,“你起来吧。”   “是,”应了一声之后,那跪在地上的人便站起身来。   “我要的人你都找齐了吗?”一只手搭在扶手上,水寒微微向前倾了身子问立在自己面前的男子。   “回少主,十名影魅的顶尖杀手,一个不少。”说完,那男子便转向挡在通往后堂门前的那道屏风,“都来见见少主。”   轻轻的,难以让人觉察到的脚步声后,十名一身黑色劲装,头扎黑巾,黑纱蒙面的男子便在水寒面前排成一排后单膝跪地,“属下见过少主。”   身法轻盈敏捷,呼吸声绵远悠长,即便是在这室内若不仔细辨认也难以觉察,这十个人倒是正自己想要的人。凌厉的视线在面前跪着的这十人身上依次扫过后,水寒脸上的神情缓了一缓之后才说道,“你们听着,从现在开始你们直接受本座调遣,也只向本座一人负责,明白吗。”   “谨遵少主之令。”   “很好!”站起身来,从怀中掏出一块月白色的锦缎铺在身侧的八仙桌上后,水寒又传过身来,“这是一张凌霄城的地图,从现在开始你们要按着我在这张图上的标注,一片一片的把蓝煜软禁岚帝和雪帝的地方寻出来。”   寻人?寻的还是岚帝和雪帝?听水寒竟要他们去寻人,跪在地上的十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之后便垂了视线,“属下领命。”   “记住,一切务必小心行事,千万不要暴露了行藏和身份。若是尤一不幸被俘的话,”盯了跪在面前的十个人后,水寒又从怀中掏出来一个小巧的白瓷瓶举到手中,“这里面是十枚见血封侯的毒药,你们每人一颗,可以藏在牙齿里。只要咬破顷刻间就会丧命,没有任何痛苦。”   “是——”再度应了一声之后,距离水寒最近的那人便接了他手中的药瓶,将里面的药丸分给其他人。   看所有人都拿到药后,水寒脸上忽然现了一抹浅笑,“只要你们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寻到那两个人,本座赏你们黄金十万,影魅除名。”   黄金十万,影魅除名?此话一出,那跪在地上的十个人身子先是颤了一颤,紧接着脸上便现了难掩的激动。    定天下 第五十一章 七日   黄金十万,也就意味着,从现在起,即便是终日游手好闲,什么也不做在未有任何经济来源的情况下,也足够其挥霍一生的了。   至于影魅除名,也就意味着他们刀头舔血,九死一生的杀手生涯就此结束。若还想留在影魅的话,便可以转做其他不需要外出杀人的事情,若不想留下,缴了所有与影魅有关的东西后便可自行离开。   这两条,无论是哪一条,对一名很小就在影魅接受训练的杀手来说都是极具吸引力。若是两条都放在一起的话……即便是收到过极为严苛训练的杀手,也难掩激动之情。   见自己的话起到了意想之中的效果,水寒脸上才扬起来的一丝笑意便又收了,“你们都起来吧,这张地图先拿去熟悉了。”   伸手揭了八仙桌上的锦缎,扔给其中一人后水寒又吩咐道,“这上面本座标注的地方一定要给我仔细查找,一个院落,一间房子都不准遗漏。至于没有标注的地方,你们自己决定查还是不查。”   “是。”一声应答之后,停了片刻,那接了地图的男子犹豫了一下后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行动?”   “熟悉过地图之后你们就展开行动。”又扫视了一遍跪在他面前的这十名男子后水寒接着说道,“如果没有发现的话,每天的这个时候,来这里集结后汇报情况。如果有什么重大的发现……”   说道此处,水寒的手忽然握在了一处,“务必做到不要打草惊蛇,更不能暴露身份,之后立刻通知铁鹰,不得怠慢。”   “是。”一声透着股难掩其兴奋的应答后,这十名一直都跪在地上的男子终于站起身来,“少主可还有其他吩咐。”   “你们去吧。”   “属下告退。”来做过多的停留,这十个人又绕回了那挡在通往后房门前的那道屏风后面。过了一会儿,随着一声低响传来后,这屋内便再无动静。   注意听着后房的动静,直到确定这几个人全都离开,那一直站在水寒身侧的男子才抱了双肩开口道,“帮你寻父亲,这件事可不在我同你父皇打成的协议之内啊。”   “铁鹰,”转过身看似云淡风轻的瞟了眼将视线停留在自己脸上的那一双幽碧的眼眸,水寒嘴角微微扬起,“你忘了,你现在还是影魅的当家人,既然是影魅的当家人就得听本座的不是吗?”   说完,水寒便伸手从怀内摸了铸剑山庄的庄主令出来,在他面前晃了一晃。   随后歪着头想了一想,水寒又加了一句,“而且,你如果不想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曾经败在父皇手中数次,你最好听本座的。”   又被威胁了,还是拿同一件事……水寒的话音未落,铁鹰脸上就是一郁。   自打今日始,再也不要给别人留话柄了。一口闷气憋在胸口,铁鹰脸上表情愈发的难看。   好吧,虽然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可是你不也质疑了本王的权威不是嘛?   见铁鹰的脸黑了一黑后便不做声,水寒竟然也有些郁闷。盯了那双幽碧的眼眸良久,直到铁鹰脸上的郁色渐去,水寒才转身重新坐回到太师椅上,“是水寒鲁莽了,刚才的话你就当我没说过好了。”   这算是道歉吗?咂了咂水寒话中的滋味,片刻,铁鹰脸上的郁气便很快消散,“少主脸色不是很好,铁鹰这里平日少有人迹,少主若是不嫌弃休息一下如何。”   到处跑来跑去的没什么,现下给铁鹰一说,水寒也才觉得自己竟真是有些疲倦。便点了点头,“也……”那好字还未出口,大门外便传来了敲门之声。   这就是你说的少有人迹吗?停了话头,水寒郁闷的望向立在身侧的铁鹰。   已经是二更天,晚饭也已经用过,怎的现在忽然会有人来?听那敲门声骤然响起,铁鹰也冷了一冷,随后轻手轻脚的来到正门前,将那两扇关好的门板拉开了一道缝隙后便侧耳听院子内的动静。   院内一阵下门拴开院门的声音传来,铁鹰眉毛微微皱在一处后低声问道,“院外何人?”   “未想到琬王爷您这么晚来,您等等,还差一道门栓。”听院内铁鹰低声问,那开门的人便扬了声音故意说给他听。   “是琬王……”听院内之人回说是琬王蓝琬在院外,铁鹰便重新合了房门,回头对立在身后不远处的水寒说道。   “我走了。”听是蓝琬来了,水寒便转身往那道屏风后面去。   “属下送少主。”知道此时留了水寒在此多有不便,铁鹰便微微躬了身子,抱了双拳向水寒道。   “铁鹰,”本已来到屏风前面的水寒忽然转过身来,歪歪头想了一下后又说道,“虽然你不想让我说出来,可是作为这世上最顶尖的杀手,花了十天的时间却没有取了父皇的性命这件事却是事实。”   说完,见铁鹰原本已经恢复如常的脸一郁后张了张嘴半晌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水寒便转身绕了那道屏风。   少主子,你是故意的!虽只是一瞬间,但水寒转身时嘴角上那一抹忍俊不止的笑意还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映进了铁鹰的眼中。目送了那少年稍显单薄的身影绕紧那道屏风,铁鹰更加觉得即便是死,也不能再给人留了话柄了。   “主子,琬王爷来看您了。”听院落内响起零零散散的脚步,铁鹰忙收了脸上的郁色,转身开了正房的房门后下了房前的台阶紧走了两步向已经来至面前的蓝琬抱了抱拳,“七哥。”   跟铁鹰要了十名顶尖杀手的水寒自然是带了这些人在凌霄城上布了一张细密紧致的大网,一点一点的耐心仔细的梳理查找城内每一个院落,每一间房间,不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希望能尽快找到两帝被软禁的所在。   白日里或是独自一人,或是与手下杀手结伴而行,一次次的在那些从不熟悉,到熟悉的屋脊街道,高墙院落中穿行,寻找,探查。   夜晚则在铁鹰那里总结一天收获并重新安排第二日的行程,之后就又披星戴月的再度出去找寻,几乎已经到了不眠不休的状态。   随了轩辕亦皇驾而来的,并未回国的暗卫和一直都隐藏了身份在凌霄城搜集情报的隐卫们则在轩辕静和红叶的带领下,展开另一番查找。   莹碧这边相对来说可动用的人手也就只有颖王雪念音带来的几名下属和安插在落凤城中搜集情报的一些人。   到了后来,在柳怜枫以鲜血羽化子蛊进行到第五天的时候,为了避免一旦子蛊起飞无人可用,雪念音又从中抽掉了数名高手留守,所以能够派出去的人便又少了许多。   柳怜枫日渐消瘦。虽然饮食起居都越发的讲究,还有水寒每日来诊脉并且留下调理身体的方子,他还是一日日的消瘦下去,头晕眼花,浑身无力等贫血的症状也先后出现,甚至还曾一度昏厥。   虽然每日晚上来探他,看着他就这般的眼睁睁的消瘦下去都心生不忍,可是看他神情依旧决绝,水寒那劝他放弃的话每一次到了嘴边就又重新咽回去了。   尤其是到了最后,那漾在琉璃中的原本漆黑无比的子蛊身上开始泛起血一样艳红的光芒,仿若随时都会展翅高飞的时候,那话就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雪念音也好不到哪里去,整个莹碧在苍霄的事物全都是他一手在打理,还又有一个随时都会倒下去并有性命之忧的柳怜枫让他牵肠挂肚。   身边虽然有个可以完全信任的灵隐教教主凌九霄随时差遣……或者说是请求,没过多久,他的眼中还是起了丝丝的血线。   所以,除了被蓝煜软禁了的,有好吃好喝好招待的两帝之外,其他所有的人道都是没日没夜,黑白颠倒,疲惫不堪。   度日如年这四个字早就不足以形容他们那时的心境和心情了。这些日子,无论是留在凌霄城的飞岚和莹碧的人马,都犹如做梦一般的透着股难言的焦躁,暧昧不明和不真实。直到数年后,各奔东西的几人机缘巧合之下再度重逢,想起在凌霄城的这一番经历,一个个的还都唏嘘不已。   就这般的,时间在一点一点的向前推移,日子也在一天一天的过去。直到两帝被软禁后第七天。   “第七天了,”苍霄煜亲王蓝煜端坐在御书房书案后的御座上,一手端了茶托,另一手端了茶盏嗪了一口茶,咽下后把茶盏放到御案上,才问身侧低垂了视线的黑衣男子,“本王让你查得事情怎样了?”   “回王爷,”听蓝煜这般问,那原本立于御案之前的男子便单膝跪地,垂了头,“还没有查到寒亲王的落脚地。”   “七天了。”双手扶在那御座的扶手上,蓝煜将身子向后倾了一倾,将后背靠到了御案的靠背上,“当年你从飞岚回来的时候是怎么跟本王说的?”   “属下……”跪在地上的男子听蓝煜忽然问起这件事,忙又低了低头,“属下说……”   “你说岚帝必为情所苦,你说飞岚的九皇子必定会成为他的软肋,你还说一个被捧在手心中养大的孩子必定会一无是处。”   冰冷的声音中夹杂着毫不掩饰的怒气,蓝煜那本已经靠在御座上厚实靠垫的身子猛的向前倾了一倾,“就是这么一个你口中一无是处的孩子,你找了七天却没找到他,卓强,是你太过无能了?还是说……”   拖长了声音,蓝煜缓缓的将微微向前倾的身子又重新靠回到御座上,见跪在地上的卓强额角上忽然冒上了些许汗水后,蓝煜才又接着说道,“你根本就未尽心竭力的替本王办事?”   “属下不敢……”听蓝煜竟然这般说,原本还单膝跪地的卓强身子一软,便双膝跪在了蓝煜面前,“回王爷,属下已经竭尽全力了。只不过……他几次现身都被跟踪的人给追丢了,所以到现在还未查到他落脚之地。”   “听你这么说,这位飞岚的寒亲王的轻功该是不错了?”忽然想到那日费蓝驿站曾与自己交手的那白衣少年伶俐轻盈的身法,蓝煜若是有所思的问道。   “回王爷,就如王爷所猜想的一般,这位寒亲王的轻功千绝,少有人及,甚至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是……”   现在承认自己无能总强于被说是未尽心办差。若是无能尚且还有回转的余地,若是给主子认作是未尽心办差,那性命多半就难以保全了,所以犹豫了一下,见蓝煜脸上神情未变,卓强又低了低头接着说道,“独步天下。”   “独步天下……”脸上忽然现了一抹轻蔑的笑容,蓝煜冷冷的哼一声,“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就可以被说成是独步天下,卓强,我看你的人也太无能了吧!”   “是属下无能。”虽是依旧低了头,卓强却也听出蓝煜声线中那一丝轻蔑,忙又恭恭敬敬的回道。   “你们是在哪里看见他的?”卓强自认无能,蓝煜便不再追究,伸手又端了才刚放在御案上的茶盏,嗪了口茶后接着问道。   “这……”又是一番犹豫,卓强又重新低了头,“回王爷,东城,西城,南城,北城……寒亲王出现的地方并没有什么规律可以寻找。”若是有的话他早就该查出那个落脚的地点了,又怎会跪在这里承认自己无能。   没什么规律可循?眼眸微微眯起来,蓝煜若有所思的望着手中茶盏内那半盏翠色的茶汤,想了一想忽然笑道,“这该是在寻人了,以你的聪明才智不会不知道他在寻谁吧?”   “王爷您的意思是……”为蓝煜提点,桌前的眼睛一亮,人也第一次抬起头来望向坐在御座上的人,“他在寻岚帝?”   “他既然是在寻人就好办了。”合了茶盏的盖子,将之又放回到御案上后,蓝煜道,“既然寻不到他的落脚之地,想办法诱他出现便是了。”   “王爷,您的意思是?”卓强的眼眸忽然闪了一闪。   “他想要什么,你们给他什么,他又岂有不咬钩之理?”   “属下明白了。”将双膝跪地改为单膝,卓强嘴角上忽然现了一抹笑意,“既是这样,属下即刻去办。”   “嗯。”点了点头后蓝煜便随手拿了御案上摞在一起的奏折后不再理他。   “属下告退。”恭恭敬敬的向蓝煜施了一礼后卓强便向殿外退去。   “三天。”待他人退到殿口,蓝煜的声音忽然在殿内响起。   “王爷……”有些不明所以的转过头望向坐在御案后的蓝煜,卓强犹豫了一下问道,“您的意思是……”   “本王只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或者是你带了寒亲王来见本王,亦或是你提头来见。”   “是。”身子先是僵了一僵,紧接着卓强便再度单膝跪地,“属下明白。”   “明白就好。”不再理跪在殿门口的卓强,微低了头看摊在面前奏折的蓝煜伸手从笔架上提起了一管狼毫。   见蓝煜不再理他,卓强站起身来悄悄的退了出来。   眼角的余光扫到了立在殿门口的人出了大殿,蓝煜便将手中的毛笔重新放回笔架,身子重新靠回到御座的靠背上。   轩辕水寒……果然是越得不到的就越想得到啊!有多久未对一个人如此执着了呢?记得上一次让他这般执着的人该是他的静儿吧!轩辕静,轩辕水寒,飞岚的皇室倒是同自己很有缘分啊!   缓缓的合了眼眸,蓝煜的头也一道靠上了御座的靠背。    定天下 第五十二章 逃遁   “已经是第七天了。”晚膳后,与轩辕亦对坐在摆在正厅中间棋案边上的雪无痕若忽然转过头,若有所思的望向那半开的窗子。从那里,可以看到悬在半空中,与几日之前相较之更为丰腴的月亮。   第七天了,也就是说,若是日夜兼程的话,无论是飞岚还是莹碧的使团都应该早就出了苍霄的边境了。   转头透过窗子瞟了一眼高天上那弯半圆的月亮,轩辕亦抬手便将夹在指间中那颗黑色的棋子落到了棋盘之上,随后微微眯了凤目,嘴角轻轻扬起,“你又输了。”   又输了?噙在嘴角上的似有若无的笑意骤然收敛,雪无痕的视线落在棋盘之上,片刻,一张阴冷的脸上便现了抹郁气,“又是半目……你该不是故意的吧!”   都下了三盘了,你才发现?剑眉轻挑,轩辕亦的凤目闪了一闪后便撩了身上长袍的前摆,站起身来,随手理了理身上天青色窄袖长袍。   “你要去哪里?不下了?”瞟了眼理完了身上长袍后又动手紧了一紧窄袖长袍外袖口处护腕的轩辕亦,雪无痕问道。   “去哪里?”似笑非笑的看了眼装作在看棋盘其实关注着自己一举一动的雪无痕,轩辕亦低声道,“自然是要离开这里。”   “离开?”忽然抬起头状似不经意,实则意有所指的望了望立在殿内的那几名太监和殿门口的几名侍卫,雪无痕道,“你觉得他们会让你离开吗?”   “让不让朕走可不是他们说的算的了。”视线随着雪无痕的目光落到殿内那几个支了耳朵听他二人说话的太监和宫女轩辕亦随口说道,“你不想走?朕若猜的不错的话,你再不回去你的那位太子可就要篡夺朝政了。”   “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反正莹碧早晚都要交到他手中。”一边将棋盘上混在一处的黑白两色的棋子分拣开,雪无痕一边无所谓的说道,“又何况,这皇位朕也早就做够了。他若真有这个胆子,莹碧朕送人他便是。”   雪无痕说的这般轻巧,轩辕亦便不再理他,在浑身上下都收拾停当后,转身径自往殿门口而去。   “等一等,你走了,朕怎么办?”见轩辕亦竟真的往殿门口而去,雪无痕忙站起身来追问。   “你不会自己走?”身形稍顿,轩辕亦的凤目再度眯了一眯。   “……轩辕亦,你也该是习武之人,这七天的散功散……”   竟然拿散功散说事?未待雪无痕说完,轩辕亦微微眯起来的眼眸中霎时闪过一道寒光。身形一转,垂于右侧的手便抬起来,一道掌风直奔站在棋案旁边的雪无痕而去。   见轩辕亦话都未说,挥手便送了一道掌风过来,雪无痕本想侧身闪过,可那掌风竟如一张网一般罩过来,让他根本无法侧身闪过。情急之下,雪无痕忙双脚点地,借了点地的反弹之力飞快的向后退去。   见雪无痕的身子飞快的向后退去,轩辕亦便收了左手负在身后,转头微微眯了凤目后向雪无痕挑了挑眉,“这就是你说的七天的散功散的效果?”   “呃……”见情急之中露了底,雪无痕便有些尴尬的笑笑,“你是怎么知道的?”   从你那日随手便将那几枚棋子揉成了齑粉朕便知道你根本就未中这散功散的毒。嘴角微微扬起,轩辕亦的俊脸上现了抹嘲讽的笑容后身子骤然掠起,两纵之下便从守在殿门口的那几名太监和侍卫身边掠过,伸手便抓了一个正慌慌张张往正门而去的太监的腰带。   听耳边劲风响起,随即腰带便被人抓住,那太监暗道一声不好翻身一掌直冲着轩辕亦的面门劈去。   侧转身形,躲过迎面劈过来的掌风,轩辕亦的另一只手便扣上了那太监的手腕。反手一扭,原本抓在后腰腰带上的那一只手就到了那太监的脖颈上。   凤目微微眯了一眯,五指上叫了三成内力,随着骨头断裂摩擦的声音传来,那给自己扣了手腕的太监哼的未来的及哼出一声来,就已失去了性命。   松了手,任那太监的尸体如一摊烂泥一般的堆在地上,轩辕亦身形一转,手臂挥出,不知何时扣在指缝间的数枚金针脱手而出,飞向了漆黑的夜空。   金针反射了半空中明月的光华,如数道亮线一般飞向半空,随后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夜空中。   噗通,噗通……随着数声重物坠地的闷响,几名一身黑色夜行衣,黑布包头,黑巾蒙面的男子或从屋顶,或从半空中坠落下来,砸在漫了青砖的院落内。   身形再起,如箭一般掠向半空的轩辕亦,丢给尚且立在殿内看热闹的雪无痕一句,“殿里面的交给你了。”之后,直奔原本隐在暗处,已经向院落之外逃遁的黑衣人。   交给我了?朕还以为你要自己收拾了这些人呢!大殿内,给轩辕亦以掌风逼在角落的雪无痕,缓缓的直了身子,向前迈了两步后立在殿内正中,“你们自裁了吧,免得朕动手。”   原本还云淡风轻的雪无痕忽然如换了一个人一般敛了原本噙在嘴角上的一抹笑意,整张脸上完全失了表情,漆黑的眼眸中显了些许杀气,那殿中几名名为侍奉实为监视两人的太监和宫女互相交换了一下颜色,伸手就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短刀一拥而上,直奔立在殿中央的雪无痕。   “近君主十丈带兵器者,杀!这点宫廷中的规矩你们都不知道吗?”未带这些人将他围拢,雪无痕便纵身上前。   见雪无痕迎面扑来,其中一名太监便反握了手中短刀,刀刃向外,向雪无痕的脖颈抹去。   变步,侧身,让过那直奔自己脖颈而来的短刀,雪无痕一手扣了那人拿兵器的手,将至拧在背后,另一只手扣在握了刀把的那只手腕上,接着身子前倾,那柄原来奔他而来的短刀在划过一道尖锐的弧线后便没入了从身侧冲过来的一名宫女的胸口。   宫女扑过来的身形稍滞,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人还未来得及再做反应,噗——的一下,血花飞溅,那柄刺入她胸口的短刀就又被抽了出来。   紧接着一阵哀嚎声伴了骨头折断碎裂的声音,那柄一直被那小太监把握着的短刀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径自刺入了握刀之人的心口处。   噗通——甩了手中那个已经变成尸体的小太监,雪无痕眼眸中微微泛起了些许的血色。随手从身上广袖长袍的袍袖中抽出一块丝帕,擦去手上温热的鲜血,雪无痕冷冷的看着围在自己面前,却一时之间不敢动手的几人。   “杀了他,不然他若逃脱王爷也会杀了咱们——”随着一声断喝在人群中响起,那团团围住雪无痕的几人脸上虽现了少许的惧色,却也还挥舞了手中兵器再度扑上来。   不知死活的东西!一股杀气铺天盖地的袭来,伴着这股杀气,原本还立在这些人面前想雪无痕霎时便失去了身影。惊疑之色现在脸上的同时,脖颈上便是一冷,眼前一红,在反应过来此时喷向半空中的血雾是自己的血液之前,那刚刚喊话的太监便失了性命。   身形未停,宽大的袍袖带起一阵冷风,扫过那太监身旁另一名太监,待他闪身躲开,他身侧另一名宫女身上便多了一把整个都没入了胸膛,只留下手柄的匕首。   落在这几名冲向雪无痕太监宫女身后的一名小太监见势不好,撒腿便往殿外跑。   只是人才出了殿门,身子就又凭空飞起后重新跌回到了已经解决了其他人的雪无痕折脚边。   “不是说这殿里的都归你吗,怎么跑了一个?”将那个才跑出去的太监一脚踹回殿内,轩辕亦撩了身上长袍的前摆,迈步上了殿前台阶瞟了一眼立在殿内的雪无痕后凉凉的说道。   你说这殿内的归我就都归我啊!有些郁闷的望着跌落在自己脚边上,还在不断抽搐的小太监,雪无痕暗算翻了一个与他一国的君主极为不相称的白眼后说道,“走吧。”   站在殿外的轩辕亦见雪无痕原本阴冷的脸上忽然现了一抹郁色,轩辕亦俊脸上便现了抹戏谑的神情,“怎么,雪帝陛下,您穿成这样就想走?”说完,轩辕亦就一边抱了双肩,一边眯了凤目,看着迈了步子要出殿门的雪无痕。   朕穿的怎么了?听出轩辕亦声音中的戏谑,雪无痕便有些狐疑的自顾自的低头打量了一番自己。   靴子穿的好好的,身上长袍虽然经过一番打斗起了数道褶皱,又染了些许的血迹不注意看根本发现不了,头上的发髻也该是好好的,怎么这一向不能出门吗?   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完了,雪无痕便向立在对面的轩辕亦挑了挑眉,丢了一个这一身又怎么了的疑问过去。   “呵呵,”低笑一声,轩辕亦便迈了殿门那高高的门槛,迈步走到雪无痕身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的打量了一番后,脸上戏谑的神情更浓,“雪地陛下,该是久居深宫,许久未曾出宫去了吧?您这一身……”   说着,轩辕亦的视线便落在了雪无痕身上那件藏青色锦缎便服上,“又是龙,又是凤的,若是在您的宫中该是没什么。可是若是走在街市上……呵呵……”又是一声低笑,轩辕亦便止了话题。   原本是想等夜深人静后自己便偷偷溜出去的,谁成想你竟然会现在动手,而且还这般的嚣张,完全打乱了朕的计划。   冷着一张脸瞄了眼兀自笑的开心的轩辕亦,雪无痕转身便往自己所居之地换衣服去了。   不管怎样,终于出了这大殿了。转头望望宫墙上面那满天的星星和那半满的月亮,轩辕亦那一直都闷在胸口处数日都不曾退去的郁气终于全部吐出来。   若猜的不错的话,自家寒儿该是会留在凌霄城中等了自己回去吧!家便是人,人便是家,只要所爱之人所在的地方便是自己的家,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水寒那张清秀俊美的小脸,轩辕亦的凤目中便是一柔。   转头看了眼雪无痕所去的地方,见他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在视线内,轩辕亦便飞掠而起,跃上了正殿的屋脊,辨了一下方向后,隐藏了身形,踩了屋脊上明黄色的琉璃瓦往凌霄宫外飞奔而去。   换了一身素色窄袖长袍从寝殿内出来,见正殿中早就没了轩辕亦的影子,雪无痕的脸上不由现了一抹苦笑。   每日都对了相同的一张脸,虽觉无聊却也还有人陪着说话下棋,现在可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出了凌霄宫才算是第一步,接下来也还要遁出凌霄城,遁处苍霄,回到莹碧。雪轻然,朕不在的这些天你最好还未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   否则,朕可不管你是不是朕选出来的皇太子。敛了嘴角上那一抹苦笑,雪无痕的脸上重又归往日的阴冷后,他便飞掠而起,往凌霄宫宫外而去。   “公子。”   一声低低的呼唤之声自耳边响起,不知何时沉沉睡去的柳怜枫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侧过头,望了望手里捧了那块养了子蛊的琉璃欲言又止的琉璃,柳怜枫便伸手撑了身子做起来。   嗡——的一下,原本清晰的景致在经过一片闪光一般的情形后霎时消失,眼前一片漆黑。   “公子,您……”见柳怜枫身子晃了一晃,玲珑话说到了一半,眼泪就噼里啪啦的直往下掉。   眼前的黑色渐渐消散,先是变的灰蒙蒙的,然后又一层一层的散去。又呆了片刻,周遭的景物又重新出现在了眼前。   虽是如此,柳怜枫也还是撑了床榻喘息了一会儿,稳了稳骤然悸动起来的心绪。   “玲珑,我没关系。”见玲珑一手掺了自己的手臂,一只手直用手背抹眼泪,柳怜枫笑了一笑,“给我吧。”   “公子,要不然……咱们……放弃吧!”又抬手摸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珠,许久,玲珑才抽泣的说道。   “玲珑……”虽然知道这先是跟了自己姐姐,后又跟了自己的丫头忠心护主,可是眼看着那蛊虫随时都可能起飞,柳怜枫自是不肯就这般的轻易放弃。踌躇了一下,他才又低低的重复了一遍,“给我吧。”   又擦了擦脸上接连不断掉下来看泪珠,玲珑便将那块重又变得透明的琉璃递到了柳怜枫的面前。   接了那琉璃,望着琉璃中心那个已经泛起了血一样的红光的小虫,片刻,柳怜枫便将它放到了锦被之上,随后伸手解了缠在左手手掌上的布巾,右手自枕下摸出了那把匕首。   冰冷的薄刃贴上手心,柳怜枫的身上便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   许是因为接连几日划了手心,心里已经对即将传遍全身的疼痛极为抵触。那薄刃贴在掌心半晌,柳怜枫才咬了咬双唇,狠下心来,又在本已经伤痕累累的掌心划了一刀。   薄刃抬起,一滴艳红的鲜血便顺着掌心缓缓滴落,落到锦被上那块透明的琉璃上面。   这一次,那滴血液并未像之前一般渗透进去,反而缓缓的顺着光滑的琉璃表面滑落下来,滴到了锦被之上。   怎么会这样?转头望了眼立在面前,手中端了放着止血药粉和煮过布巾的玲珑,见她了是面露惊讶,柳怜枫也才确定自己并未看错。   “公子,您看。”就在柳怜枫转头向玲珑确认自己是否看错的时候,玲珑忽然叫了起来,同时手指指向放在锦被上的那块琉璃,“公……公子……”   转过头,狐疑的望着至于锦被上的那块琉璃,待看清玲珑指的是什么的时候,柳怜枫的眼眸也在瞬间睁大大的,同时原本拿着匕首的右手一松,双手就掩在了双唇之上。 定天下 第五十三章 羽化 衬了月白色的锦被,无论是正对了他的柳怜枫还是立在床榻边上的玲珑,等能明显的看出那块几近透明的琉璃中间那个艳红色的点一改前几日偶尔晃动一下的情形,竟如伸展了原本蜷在一处的身体那般缓缓的变大,开始在身体的两侧伸出一对对的足。 似是怕惊动那琉璃中那忽然起了变化的虫子,无论是柳怜枫还是玲珑全都屏了呼吸,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那艳红色的蛊早将身体一直伸展开来,直到伸展到如芸豆般大小才停了下来。不过,身体虽然不再长大,那长在身体两侧的数对小足却依旧不停的在抓挠着。 又过了片刻,那虫子似乎才弄明白自己是被封在里面的,便停止了抓挠。 这算是羽化完了吗?羽化应该是有翅膀的吧,怎么没看见?这虫子给封在这琉璃里面该怎么起飞?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情的柳怜枫和玲珑此时心中有无数个问题想问。 见那虫子呆在那琉璃里面不再动弹,柳怜枫便和玲珑狐疑的对视了一眼。 “啪——”一声轻响恰在此时发出,声音虽十分的细小,但在已经屏了呼吸的两人听来却十分的响亮。 柳怜枫和玲珑两人忙又低了头去看那还放在锦被上的琉璃。 琉璃正中间已经碎裂,就如煮熟的鸡蛋被敲开一个小口一般,形成了数片极小的碎片。里面那如云豆般大小的蛊虫,正挣扎着从那裂开的小口处吃力的往外爬。 “公子。”见那琉璃里面的小虫张牙舞爪的从那破裂的小口中爬出来,玲珑兴奋的睁大了眼睛,伸手就抓住了柳怜枫靠床外侧的手臂,“公子你看……” 这蛊虫竟被自己羽化了,这件多有人尝试,却没有几个人成功的事情竟真的让他做到了?虽然看着那红亮的小虫正一点一点的从那个破裂的缝隙处挤出来,柳怜枫也还是恍然若进入梦境一般有些难以相信。 “公子,羽化了,羽化了……”手抓在柳怜风手臂上的玲珑兴奋的几乎跳了起来。 “嗯。”只是一声应答,却也掩饰不住柳怜枫此时心中的惊讶与狂喜。 伴着玲珑的这一声羽化了,那蛊虫的后背正中间忽然裂开了一道细细的缝。随着缝越裂越大,随之那红亮的若甲壳一般的背部向两边缓缓移开,一对红色的翅膀露了出来。 等那覆盖在背部的甲壳脱落后,原本叠在一处的翅膀便缓缓的展开,一直到每一扇翅膀都有成人拇指指甲一般大小。 伴着那一对翅膀展开,柳怜枫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会叫羽化了。因为那一对艳红的翅膀上若飞禽的翎羽一般,竟生了一层细细密密的绒毛。 “公子,我去告诉王爷。”一直看着那只艳红色的虫子完全伸展开翅膀,玲珑才想起要通知雪念音,忙慌手慌脚的将一直拿在左手的托盘扔到床上后转身便往外跑。 “快去吧!”见一向稳重的玲珑此时竟如孩子一般兴奋,柳怜枫连眼底都溢满了笑纹。 目前玲珑离开寝室,柳怜枫的视线便重新落回到放在锦被上的琉璃之上。琉璃上,那艳红色的蛊虫似是倦了,身子一动不动的停在那里,只有那一对生满了细密绒毛的翅膀若停在花心的蝴蝶一般缓缓的煽动着。 只能存活一个时辰……这样一只小巧的虫子就能带着自己寻到皇上吗?忽然想到水寒那日的话,柳怜枫脸上的欣喜顿去,变得忽然有些担忧了。 很快,那停歇在琉璃上的蛊虫似是休息够了,抖了抖那一对翅膀,身子便腾到了半空中。 说也奇怪,云豆般大小的虫体,再加上那两只翅膀,那蛊虫的个头也不算是小。可就是这么大一只虫子,飞在空中的时候,竟如一片垂落的树叶一般,轻飘飘的没有一丝声响。 柳怜枫抬了头,视线跟着那虫子的身影在屋子内转了两圈,待看它在转了两圈后竟直奔寝室的门,随后从挂在上面的珠帘缝隙间穿过,飞到了正堂后,柳怜枫忙趿了便鞋,跟了出来。哪想,才抬手揭了珠帘,人还未出寝室,外间屋的那道毡帘便被挑开。 “嗡——”的一下,原本悄无声息的蛊虫忽然震动了翅膀,发出极大的声音,从才挑开一条缝隙的毡帘上端一直冲了出去。 “啊……”一声惊叫过后,柳怜枫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才展翅的蛊虫冲出屋子。 挑了毡帘,人还未进来,头顶上便“嗡……”的一下闯出去一道红光,这着实吓了雪念音一跳。眼看柳怜枫双手掩在唇上,目瞪口呆的立在寝室门口,雪念音便问道,“舅舅你怎么了?那只蛊虫呢?” “飞出去了。”见进来的是雪念音,柳怜枫指了指他头顶上那道毡帘形成的空隙。 愣了一愣,反应了一下雪念音才明白,自家舅舅的意思竟是刚才从自己头顶闯出去的就是那只才羽化了的蛊虫。 明白了柳怜枫的意思,雪念音忙反身便追了出去。临行之时,还不忘丢给连跑带颠的跟着自己回来的玲珑,“照顾舅舅。” “呼——”追到屋门口,从给玲珑重新挑起来的毡帘看过去,见雪念音追了半空中那个红亮的影子远远的去了,柳怜枫才长长的出了口气。 “公子,王爷去追了,应该不会有事。”玲珑跟在雪念音身后,自然看见了那从屋子内冲出去的那道红光。见柳怜枫只着了里衣立在门口,忙上前掺了他重新回到寝室。 “更衣吧!”眼看着雪念音追了那蛊虫出去,转回寝室的柳怜枫便跟掺了他的玲珑说道。 “是。”应了一声,玲珑先是拿了给自己放到床上止血的药粉和包扎伤口的布巾给柳怜枫包好手心的伤口后才出去要了热水伺候他梳洗。 子蛊起飞,追了去的雪念音要不了多久就能寻到他在的地方吧!梳洗毕,着了外袍,一转身视线落在那块放在锦被上,已经空了的透明琉璃上,柳怜枫嘴角上终于漾起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伸手拿了那块琉璃,柳怜枫便往门口走去。 “公子,您要去哪里?”见柳怜枫只着了外袍就要出去,玲珑便挡在了他面前。 “出去看看。”绕过立在面前的玲珑,伸手柳怜枫挑了毡帘。 “公子,颖王爷已经跟了蛊虫去了,您出去也看不见。而且您现在的身子这么弱,外面风又那么大,您还是在屋里等王爷回来吧!”伸手按了才给柳怜枫挑起来的毡帘,玲珑便挡在了那幅厚重的毡帘前面。 “你的话我又何尝不明白,可是……” “公子既然明白玲珑的意思,就请公子不要为难玲珑,不然您若是有什么闪失,无论是颖王爷那里还是皇上那里玲珑都不好交代。”将身子倚在那道毡帘上,玲珑毫不相让。 可是,就让我这般什么都不做,无所事事的等在这里我实在是坐不住啊。眨了眨眼睛,望着对面的玲珑,柳怜枫脸上忽然出现了一种可以称之为泫然欲泣的表现。 “……我去给您拿件大氅。”见柳怜枫眉毛轻颦,嘴角向下弯了弯,眼泪竟是溢在了眼眶里,玲珑忙低了头闪身往房内去拿柳怜枫的大氅。 转头见玲珑低了头往寝室内去取自己的大氅,一瞬间,那才消失的笑容就又回到了脸上。 “公子。”玲珑抱了大氅出来,见柳怜枫已经来到院内,便把一件貂裘的大氅披到柳怜枫的肩上后立在他的身侧。 “玲珑,你回去吧!”见玲珑只着了外衫,给屋外的冷风一吹便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哆嗦,柳怜枫拉了拉身上大氅,将身子裹紧后说道。 “奴婢去加一件衣服,马上就回来。”抱了双肩,以手婆娑着两只胳膊的上臂,给柳怜枫这般一说,玲珑便在又打了一个冷战之后快步往屋内而去。 见玲珑进了屋子,柳怜枫便又抬了头,望向天空。 高天之上的那半月亮已经沉的低低的,眼见着就要沉入山后。本是漆黑的天幕已经泛起了淡青色的天光,天上除了偶有几颗大星稀稀落落的闪着清冷的光辉外,昨夜那满天繁星的景象已经不复存在。 抬起手,低头望着托在手心中那块琉璃,柳怜枫脸上笑意更浓。原想着自己留在凌霄城会给他人带来负担,会成为别人的累赘,却不想,这累赘竟也有有用的时候,也有能帮上那个人的时候。 垂了那握着琉璃的手,柳怜枫微微仰了头:皇上,你可看见了,你的枫儿也不是一无是处啊! “嗡——”的一声响从头顶传来。 听这声音竟有些耳熟,柳怜枫不由愣了一愣,忙寻着那声音发出来的方向望过去。竟然看见一道艳红的光芒从屋脊上飞掠而下,随后往院墙外去了。 那红光后面,一个人影紧跟而至。 “念儿?”虽是一晃而过,立在院子内的柳怜枫也还是因为过于熟悉念音而在一瞬间辩出了他的身份。 这人若是念儿的话,那前面飞的那道红光该是那只子蛊了。怎么会这样?它怎么又飞回来了? 脸上的喜悦瞬间又被难掩的忧虑所代替,终于放回到心窝里面的那颗心又忽悠悠的重新提了起来,柳怜枫那拿了那块琉璃的手不自觉的紧了一紧。 终是无法安心,更无法坐视不管。转头望了眼屋门口的那道毡帘,见回去加衣服的玲珑还未出来,犹豫了片刻,柳怜枫便来到院门前,伸手开了院门,出了那院子往那蛊虫和雪念音消失的方向而去。 沿着门前鹅卵石铺成的小径前行数步,便到了一个丁字路口。未有过多的犹豫,柳怜枫便捡了雪念音所去的那个方向又沿着石子路前行。再行数丈,前面便是一道高大的院墙。 一般来说,深宅大院都该是有后角门之类的供下人出入的地方吧。抬头望望院墙上那明晃晃的铁蒺藜,只犹豫了一下,柳怜枫便沿着高墙往更先进后院的方向绕去。 果其然,只向前行了数十步,面前便出现一条踩出来的小径,小径的尽头便是两扇对开的后门。 来到门前,抬手下了门闩,柳怜枫开了后门溜出去后,又反手带上了后门。 再转身,才发现自己竟是处在一条窄小的小巷之中。 终是失了太多的血,又加之透明十分又是一天之中最冷的时刻,这小巷内虽并未有什么风,柳怜枫也还是浑身一阵阵的发冷。饶是如此,他也还是重新裹了裹身上的大氅,辩了一下方向,往那蛊虫和雪念音消失的方向寻过去。 从这条窄小的小巷出来,来到街口后柳怜枫又是如先前一般往子蛊飞去的方向逶迤而行。 清晨的凌霄城本就行人稀少,又加之柳怜枫现在所在的是城中巨商高贾聚集之地,身边两侧都是深宅大院那高大的院墙,偶有一两扇角门又都因为苍帝蓝翌水身亡门前风灯都给白纱罩了,所以行在这空旷的街道上,又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柳怜枫忽然有些后悔。 前行的脚步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然后停止。在街口处站了片刻,柳怜枫便转身往来的方向走。 刚刚急匆匆的走出来并未发觉,现在再往回走,柳怜枫才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竟走出了这么远的距离。在经过一条长长的小巷,在距离下一个街口还有数丈远的地方,体力已经明显不支的柳怜枫伸手扶了一侧院墙的墙角后便蹲了身子喘了一会儿气。气息调匀了,柳怜枫就又站起身来,拉了拉身上大氅继续往回走。 跃过无数道屋脊,又翻过无数道高墙,追着那一只如血一般红艳的蛊虫跑遍了大半个凌霄城的雪念音见前面一直忽高忽低飞行的蛊虫放慢了飞行的速度,他便在吐出一直提起来的一口气的同时也放慢了追踪的速度。 “如何?”随着一声询问,一道身影从他身后追上后便于之并肩而行。 “不知道。”皱着眉毛,望着前面那似乎失了气力,开始忽高忽低的飞行的蛊虫,雪念音补充道,“快跑遍整个凌霄城了,现在又开始原地绕圈子了,老实说,我现在开始怀疑飞岚那两位王爷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了。” 原地绕圈子了?听雪念音这般说凌九霄脸上也现了些许的惊讶。想了想,他便问道,“你确定那枚母蛊就一定在雪帝身上?” “应该是在吧,不然父皇把子蛊给了舅舅有什么用?” “有没有可能那母蛊雪帝陛下并未带来,或者虽然带来了却并未随身携带,又给太子随着銮驾一道带回莹碧去了?又或者……即使是随身携带被软禁的时候给蓝煜搜走了?” “如果是已经离开凌霄城的话,那蛊虫应该带了咱们出城才是。”又抬头望望前面那只愈发像无头苍蝇一般忽高忽低,飞的失了准星的子蛊,雪念音接着说道,“若是给蓝煜搜走了,这子蛊也该是去寻了那母蛊才对。” “会不会是那只母蛊已经死了?所以这只子蛊才会到处打转?” “不会,若是母蛊死了,这子蛊也会在同一时间死去。蛊虫一死,琉璃便会破碎。你看它现在好好的……” “嗡——”的一声,雪念音话音未落,那飞在两人前面的蛊虫忽然若发疯一般直直的向前冲了一冲。 正说话的两人给这骤然发出的声音吓了一跳,忙以紧赶了两步追上那只蛊虫。 那蛊虫冲了一冲后,身子忽然在半空中顿了一顿,原本飞快煸动的翅膀骤然停止。紧接着便向地上直直的坠了下去。 随着“啪——”的一声轻响传来,那下坠的子蛊一头便栽到两人脚下那砌了青色条石的街道上,若从高空中坠落的琉璃一般碎成了一堆艳红的粉末。 未待雪念音和凌九霄两人靠近,一阵冷风穿街而过,吹散了那一小簇粉末。 与此同时,那块给柳怜枫握在手中的琉璃也“啪——”的一声炸裂开来,碎成了斎粉。 定天下 第五十四章 遇险 “啪——”的一声脆响过后,手中的那块透明的琉璃便炸裂开来,碎成了无数的粉末,从手指的缝隙间滑落。 缓缓的抬了骤然失去了所抓之物的手,柳怜枫先是愣了一愣,待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嗡——”的一下,眼前便是一黑,同时那原本就多少有些担忧跟疑虑的心瞬间便沉到了谷底,一股从未有过的阴寒从心底的最深处弥漫上来,很快便传遍了全身。 皇上……柳怜枫虽是知道自己手中的这块琉璃碎裂跟雪无痕的安危没有任何关系,可这东西毕竟是雪无痕给他的,又加之在不久前他还看到那本该去寻雪无痕的子蛊从自己头顶飞过,所以这碎裂的琉璃却如不好的预兆一般在他心中留了一抹挥之不去的阴影。 皇上……撑了斜靠在院墙上的身子,柳怜枫忽然很后悔自己明明没有那一身轻功,却一时冲动的确良跟了那蛊虫出来。 若是现在还在自己所居之地的话一定会在第一时间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失血过多,活动量过大,又加上心中犹似惊疑,身心俱疲,柳怜枫已是头昏眼花,四肢无力,身上的长衫也已经被汗水湿透。 此时在他,那隔了两个院落的那扇小门竟是如此的遥远,远到仿若永远都走不到一般。尽管如此,他也还是一手扯了身上的大氅,一手扶了身侧的墙壁,缓缓的沿着来时的络往回走。 才行了数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便从那街口传来。 听那和着零零落落的脚步声的还有一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和骤然拔高的调笑之声。虽是扶了墙,可还是有些踉跄的脚步一滞,柳怜枫双眉便轻轻的锁在了一处。 脚步声和那嘟嘟的咒骂声愈发的响亮,紧接着前面不远处的十字街口便出现了几名男子。 为首的男子大约三十几岁,一岙绣了大朵牡丹花的广袖长袍,长袍外面披了同样走了金丝银线的缎面斗篷。那张泛着青灰色的刀条脸让人一见便知他该是给酒色掏空了身体。 男子一边嘟嘟嗦嗦的喊着些不堪入耳的淫词浪语,一边由一名身着短衣的青年扶着,歪歪斜斜的沿着街道往柳怜枫所站的方向而来。 尚未完全亮透的天空,空荡荡的街道上迎面走来的那一伙人明显是寻欢之后归家的状态,且又是宿醉……新帝亡故,本该是守孝期间,这些人竟是这般的状态。 心生厌恶的同时,为了避免招惹到是非,柳怜枫忙伸手拉了大氅上的兜帽,遮了脸后又重新靠回到身侧的院墙之上,将身子缩了一缩。 “……妓院就该是开了门做生意的,……皇帝……皇帝死了与本少爷何干……找个乐子还得偷偷摸摸……,不痛快……”伴着为首之人口齿不清的抱怨和咒骂一行人歪歪斜斜的渐行渐近。 柳怜枫伸手将手上的兜帽拉的更低,几乎遮住了整张脸后,紧紧贴在墙壁上的身子就又缩了一缩。 “哈——”一声很大的爆笑之声自耳边响起,柳怜枫心头一跳,双后便情不自禁的攥成了拳头。 好在在那一声爆笑之后就再无其他,停了一会儿后柳怜枫抬手将掩在脸上的兜帽缓缓抬起,望了望街道。见那一群人擦着自己的身子已经过去了,他也才轻轻的舒了口气,伸手抚了抚狂跳不已的胸口。 只不过…… 行在那一群人的末尾,离柳怜枫有几步远的一名男子忽然抽了抽鼻子,“好香啊……你们闻见没,好香的味道。” “香?什么香?”听那男子这般说,他前面的一名男子就停下来,抬头抽了抽鼻子,嗅了嗅空气,“我怎么没闻见?” “你那鼻子进了茅房都不一定能分出香臭来,”伸手拨拉开挡在前面的那人,那男子喊前面的人,“老坏,你鼻子好使,闻闻是不是有一股香味。” “这男子一声喊,行在前面被称作老坏的男子便回过头来,伸了伸脖子,抽了抽鼻子,然后又咂了咂味道,”这个是上好的檀香……“ 檀香?自己用来熏衣服的该就是檀香吧!一手扶了墙壁一手扯了身上大氅已经缓缓往巷口移动的柳怜枫心头一跳,随即便加快了移动的脚步。 此时,那被叫做老坏的人已经寻了味道看见了扶墙而行的柳怜枫。两步蹿到柳怜枫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后便又将鼻子凑过去便劲的抽了一抽,随后一咧嘴便有些得意的转头对那两个立在不远处看着他的人说道,“就是他,你说的香味就是从他身上发出来的。” 听老坏说自己闻到的香味是从那靠在墙上的人身上发出来的,那行在最后的男子便走过来,靠到柳怜枫身旁后也学着老坏使劲的抽了抽鼻子,然后满意的点点头,“没错,就是这香味。” 柳怜枫此时已经被满腔的羞恼和莫名的恐惧所淹没,身子倚在墙壁上却不敢稍动,期盼着这几个人在寻到那檀香味后便不再对自己感兴趣。 “喂,少爷走远了,你们快点。”立在街道中间唯一未过来的男子望望给自己同伴搀着越走越远的中年人后便转尖喊这两个围在柳怜枫身边的人。 “走吧,今儿个少爷没玩高兴,气不顺,一会当心找茬收拾咱们。”说着后来过来的那人便伸手推了一把那叫老坏的人。 “这可是上好的檀香,”老坏意犹未尽的又抽了抽鼻子,然后转头一脸坏笑的问身边的人,“你就不想看看用这么好的香料的人长的什么样子吗?” 听他这般说,柳怜枫条件反射一般的伸手又拉了一拉遮在头上的兜帽。 “这么香,这人也该长得是国色天香吧?”老坏这般说,那男子似是给他勾起了兴趣,视线便落在了柳怜枫兜帽上。 “如果不是呢?”似笑非笑的看了眼说话的人,老坏伸手就要去掀柳怜枫头上的兜帽。 见他来揭自己的兜帽,柳怜枫心头一跳,忙躲闪着向后退去。 “你给老子摘了吧!”老坏先是扯了两扯,见柳怜枫抓的紧便一手扣了他的手腕,另一只手伸手就掀开了兜帽。 兜帽被揭开,两声抽气声便先后在柳怜枫的耳边响起。 手腕给老坏扣住,兜帽又给掀开,柳怜枫便靠在墙上冷冷的盯着面前两个似是进入痴傻状态的男子。 “他娘的可真俊啊!”半晌,那叫老坏的才反应过来,低低的念叨了一声之后忽然喊道,“少爷,少爷,美人……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美人?那已经走出很远的中年人听身后忽然有人喊美人,还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忙推开扶着自己的下人,单手拎了长袍的前摆迈开大步往回赶。一边赶还一边问,“哪呢,哪呢,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在哪呢……” 话音未落,返回来的中年人一眼就看见了给自己两个手下围在中间,后背紧紧的贴在墙上的柳怜枫。先是愣了一愣,随后那男子的眼睛便眯成了一条线,嘴角上也现了笑意。 理了理身上有些凌乱的长袍,又抬手把鬓边散乱的头发掖在耳后,中年人迈了四方步来到柳怜枫面前伸手便探上了他的下颌,“美人,你是谁家的小姐,怎么会独自一人在这街道上行走?” “把你的手拿开。”中年人一张口,一股酒气扑鼻,柳怜枫眉毛便皱了一皱。现在下巴又被捏了,柳怜枫更是不悦,抬手便打开了中年人的手。 “男的?”若说是因为天光暗淡,又或者是宿醉未醒将柳怜枫认作女子,那这低沉的男中音可是任何人都听不错的。柳怜枫话音还未落,老坏脸上就立时现了些许惊讶,“我就说嘛,怎么女人会用男人用的香料。” “真晦气,竟然是个男的。”老坏另一边,最先闻到柳怜枫身上檀香味的男子有些厌恶的吐了口唾沫后向后退了一步。 “一个男人长成这个样子还真是可惜了。”说完,老坏便有些惋惜的松了一直扣在柳怜枫手腕上的手,也向后退了两步,来到中年人的身侧,“既然是个男子,少爷咱们走吧。” “走,怎么走?”青灰色的脸一寒,中年人一脚就踹到了才来到他身边的老坏,“少爷我的邪火给你一口一个美人都勾上来了,怎么走。” “要不……咱们回去找小翠去?”老坏给那中年人踹了一脚,就咧了咧嘴说道。 “净出馊主意,找小翠?等的急吗?”又踹了一脚老坏,中年人的视线便落在靠墙而立,对他怒目而视的柳怜枫脸上,片刻,脸上就又泛起了些许的淫意,“又何况,小翠跟眼前的这美人相比可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啊!” “少爷您该不会是想……”接连给中年人踹了两脚,老坏说话便有些谨慎。顿了一顿,见中年人一双眼睛竟如刀子一般往柳怜枫肉里面盯,他才又接着说道,“少爷是想让这小子给您泻火?” “有何不可?”向前走了两步,靠近柳怜枫,中年人低头嗅嗅柳怜枫身上那抹淡淡的檀香香气后接着说,“常听他们几个说什么狎小倌,本少爷还想,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好搞头,现在……”再度伸手捏了柳怜枫的下颌,随后微微抬起,“原来这男人也能长的这么的绝色啊!” “啪——”听中年人将自己与风月场上的小倌相提并论,柳怜枫想也不想,抬手便是一巴掌。 那中年人一双色眼光顾着盯柳怜枫,并未想到面前这个看去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竟敢动手打他,未及躲闪,左边脸上就结结实实的挨了柳怜枫的这一巴掌。 “你敢打我?”猛的向后退了两步,中年人脸上现了抹惊讶。 打的就是你!光听声音就知道这一巴掌打的多狠,嘴角轻轻扬起,柳怜枫脸上便现了一抹快意。 只是,是非之地不宜久留,瞄了眼面露惊讶的几个人,趁他们不备,身形一转,柳怜枫便沿着街道拼命往回去方向跑。 “呵呵,”给柳怜枫打了嘴巴,那中年人不怒反笑,“本公子倒是没想到这么一个娇娇弱弱的小美人竟也有几分脾气。”伸手揉了揉给柳怜枫打的很的脸,中年人一笑便抬手拎了长袍前摆带了手下人大步子追上去,“美人儿,别跟那么愉,当心摔了。” 体力已是透支,给这群人身上的酒气熏的有些恶心,头疼欲裂又是四肢发软眼前发黑。扶了墙壁踉踉跄跄的往前跑的柳怜枫此时心中所想的就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无论怎样都不能落到身后这些人的手中。 又前行了数十丈,身后忽然没了声音,虽然不知为何,柳怜枫也还是伸手扶了身侧青砖砖墙,将身子再度靠了上去大口的喘着气。 “美人……累了?若是累了让少爷我抱着你啊!”一声嬉笑忽然从耳边传来,紧接着一只手便缠到了柳怜枫的腰上。 “啊——”一声惊叫,条件反射一般,柳怜枫那只扶了墙壁的手猛的一撑,人便躲过了缠上来的那一只手臂。 未捉到人,中年人就扯了柳怜枫的大氅,将跑出去的柳怜枫往怀里拉,“美人儿,别跑嘛,看你喘的,来给少爷我抱抱。” 疼痛从颈间传来,喉咙给系住的大氅勒住,柳怜枫身子一顿,眼前便是一黑。眼见得挣不脱,情急之下,他便伸手解了大氅,随后又踉踉跄跄的往前跑。 将那貂裘的大氅抱进怀内,随后凑到鼻孔前嗅了嗅上面的气味,中年男子眼内便起了些血线。 嘴角高高扬起,将手中的大氅扔给跟在身后的下人,中年人紧赶了两步伸手就搂了柳怜枫的腰。手掌沿着纤细单薄的腰身滑下,中年人的气息立刻一乱,“美人,看你还往哪里跑。” “放开我。”腰给中年人搂了,柳怜枫心头一跳,便死命的挣扎着想从他手中逃脱。 “美人,你就从了我吧!你从了我想要什么我便给你什么,如何?”喘息声更甚,中年人已经是急不可待。身子一坠便将柳怜枫整个人扑倒在地上。 手掌着地,钻心的疼痛立刻从左手掌的掌心处传来,柳怜枫大声的抽了口气,咬着牙未喊出来。 掌心的疼痛稍缓,柳怜枫还未来得及再做反应,眼前一花,身子便被中年人翻转过来后整个压住。 “你放开我,放开我……”铺天的酒气传进鼻孔,柳怜枫一边死命挣扎着,一边抬腿踹那男子的腿。 怎奈未曾习过武功,又加之天生体弱,那踹在中年人身上的几脚非但未起到任何效果,反面招来了中年人的调笑,“美人,别踢了,踢坏了自己本少爷该……心疼了。” 说着,中年人的一只手便摸索着探到柳怜枫的腰间,粗暴的扯开了他的腰带。 “放开我。”腰带被扯开,外袍一松,一股焦躁羞辱之感夹着无法形容的惧意便在心底涌出。情急之间柳怜枫本是拼命撑在两人之间的手一松,手指便向着压在身上那人的两只眼睛戳过去。 虽是色急,那中年人因为给柳怜枫抽了一个嘴巴,知道他绝不肯轻易就范,便加了防备。现在见他竟然用手指来戳自己的眼睛,闪身躲开的同时,伸手便扣了柳怜枫的手腕。随后身子再度压下,将那只给他扣了的手腕压在柳怜枫的头顶,“给我按着。” “是。”随着那中年人一声令下,那叫老坏的便跟那最先闻见柳怜枫身上檀香香味的男子跑过来将柳怜枫的两只胳膊拉到头顶。 “你放开我,否则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手被按住,身子被压住,虽是想挣扎,仰面朝天的柳怜枫却也没有了回天之力,只能任人摆布。 柳怜枫的手被按住,失了阻碍,那中年人便扯开了柳怜枫的外袍,露出里面纯白色的里衣。 望着柳怜枫领口处那一片因为盘扣崩开而露出来的如雪一般晶莹白皙的皮肤,中年男子眼中竟如蒙了一层血雾一般。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双唇,男子便不顾一切的扑了上去。 眼见得无论怎样都无法逃脱被凌辱的命运,绝望有如涨潮的潮水一般瞬间吞没了柳怜枫,任羞辱的泪水顺着面颊滑落,柳怜枫缓缓的和了双眸。 定天下 第五十五章 重逢 “噗——” “噗——” 两声轻响传来,温热的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 觉察到给那两名下人模样的压在自己头顶的手臂忽然一松,柳怜枫便有些狐疑的睁开眼睛。 面前,压在自己身上中年男子那张本就青灰的脸更加的灰败,额头上不知何时竟渗出了豆大的汗珠,脸上那让人恶心的欲色已经完全退去,转而换成了一副惊惧的神情。 先是愣了一愣,随即柳怜枫便明白他为何会忽然露出这般的表情。因为那中年人的脖颈的动脉处,紧紧的贴着一把宝剑,那闪着寒光的锋利无比的剑刃。 视线从宝剑的剑尖,顺着剑身,剑柄缓缓移动,随后便看见了那张蒙了一层寒霜的再熟悉不过的脸。 兴奋,羞恼,委屈……各种各样的感情忽然交织在一处,柳怜枫自己都不知道此时脸上是怎样的表情了。 “皇……”双唇微启,只吐出这一个字,那原本缓缓滑落的泪水便若决堤的河水一般奔涌而出,柳怜枫的身子抖了一抖,几乎抽泣起来。 见柳怜枫认出了自己,雪无痕黑漆漆的眼眸闪了一闪的同时,脸上的阴寒霎时便全部消散。嘴角微微扬起,将另一只手的食指竖在自己的双唇上,示意柳怜枫噤声。 撑了身子坐起来的柳怜枫见状便合了双唇,眼泪婆娑的望着对面拿了宝剑指着那中年人的男子。 雪无痕手中宝剑的剑尖轻轻向上抬了一抬,为了避免割伤脖颈,那压在柳怜枫身上的中年人便将原本揪在柳怜枫胸前衣襟上的手撑在地上,撑起了自己的身体。 待那中年人起身,雪无痕宝剑的剑尖又下压了一压,让他背对着自己跪在地上后,他的视线又重新落回到已经将双臂撑在身后坐起来的柳怜枫身上。 枫儿……启了双唇,无声的吐出这两个字后,雪无痕便将那只原本竖在唇前的手向柳怜枫伸过去,示意他过来。 皇上……爬起来,扯了外袍,擦着那双膝跪在地上男子的身侧,柳怜枫两步便奔到了雪无痕的身前。 “枫儿,你受委屈了。”见立在自己面前的柳怜枫似是因为惊吓过度,一张俊俏的脸白的若纸一般,雪无痕伸手便将他搂进了怀内,将头贴在柳怜枫面颊上低声道。 皇上……一声你受委屈了,竟让柳怜枫一直强压在心中的酸楚完全泛上来。手臂环住雪无痕的腰身,整个身子完全偎进雪无痕的怀中后,柳怜枫索性放肆的将眼泪和鼻涕一起抹到雪无痕身上素面锦袍上。 “人……人我已经放了……你……你该放了我了吧……”那跪在地上的男子,虽是给吓的变颜变色,却也还是开口道。 “放你?好啊!”一声低低的笑声透着股阴寒冲进那跪在地上的中年人的耳内,“不过这祸根,朕可不打算给你留了。” 言罢,原本搂在柳怜枫腰间的手向上,扶在柳怜枫的后脑上,将他的头按在自己怀内,雪无痕那擎了宝剑的右手手腕一翻,剑尖便由中年人的脖颈绕至身后,随后沿着脊柱向下滑去。 所过之处厚实的披风和锦缎的棉袍皆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露出了中年人松弛暗哑的皮肤。 衣服被划开,皮肤露在瑟瑟的冷风中,那中年人便情不自禁的哆嗦了一下,“你……”一个你字刚出口,雪无痕手中宝剑的剑尖便已经到了中年人的两腿之间。 “啊——”伴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那中年人身子向前一扑,人便昏死了过去。 “当啷”一声脆响,雪无痕扔了手中那柄长大的宝剑后,握剑的手搂在柳怜枫的腰上,飞掠上墙。 直到将柳怜枫带离了这片血腥之地,寻了一处僻静的角落,雪无痕才扳过了原本给自己按在怀内的柳怜枫的头,见他脸上依旧是清痕斑斑,雪无痕嘴角上便挂了抹笑意,“都这么大了,早就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哭成这样?” “皇上……我……”给雪无痕说的不好意思,柳怜枫忙抬手要去擦脸上的泪痕。 “朕替你擦。”一手按了柳怜枫的手,另一只手从袖口抽了绢帕出来,替柳怜枫抹去脸上眼泪后,又替他理了理散乱的头发,雪无痕才又问道,“使团不是回莹碧去了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我想跟皇上一起回去。”知道自己不该留下,柳怜枫脸上便呐呐的低了头,回避了雪无痕的视线。 “算了……”责怪的话只是在心里转了一转,便未出口。望着怀中惨兮兮的柳怜枫,雪无痕的心中一软,“枫儿还未跟朕说为何会在这里呢。” “啊……对了皇上未看见念儿吗?他出来寻您了。” “念儿?”柳怜枫忽然提到了雪念音,雪无痕先是微微愣了一下,紧接着便扬了嘴角问道:枫儿是跟念儿在一处了? “也不算是……枫儿现在住的地方是念儿寻的。” “既是念儿给你寻的,你怎么大清早的跑到这里来了?难不成是出来遛弯?”你若敢说是的话,朕便…… “才不是,枫儿是出来寻皇上的。”听雪无痕竟然说自己是出来遛弯的,柳怜枫例有些气闷,垂了视线的同时,唇便嘟在了一处。 “寻朕?”有些好笑的将那立在自己面前的青年重新揽与怀内,雪无痕低笑道,“那枫儿能不能告诉朕,枫儿是怎么来寻朕的?就如现在这般像没头的苍蝇一般到处乱闯吗?” “枫儿才不是没头的苍蝇……啊……对了。”给寻无痕一问,柳怜枫忽然想起了追了那子蛊而去的雪念音,忙重新抬了头,“皇上,念儿还在到处寻您呢,他若是寻不见您回去又见不到枫儿怕是该急死了。咱们还是快点回去吧!” 念儿?他既然留了你在凌霄城,就该好好的护着你。现在非但未护着你,还让人陷入如此的险境,若非朕听到你的声音寻过来,这后果……雪无痕忽然不敢想下去了。所以,也该给念儿点教训,让他担惊受怕一次才是。 “不急,枫儿还未告诉朕枫儿是怎么寻到这里来的呢。”相对于面露焦急的柳怜枫,雪无痕非但神色如常,脸上甚至还现了一抹少有的调侃之色。 “皇上……”跟在雪无痕身边多年,柳怜枫多少也摸到了一些他的脾气秉性,也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见他竟不打算现在就跟了自己回去,便有些不赞成的望着雪无痕那双漆黑的眼眸,“有话咱们慢慢再说,先回去吧!”说完又将身子往雪无痕怀中偎了偎,“而且,枫儿有些冷了。” 低头见偎在怀中的青年一张俊俏的脸上带了几分嗔怪,几分哀求,长长的睫毛上还挂了些未干的泪花,雪无痕心中霎时便软了半边,一声轻叹之后他便点了点头,“就依你好了。” “皇上,”听雪无说依了自己,柳怜枫脸上便现了抹笑意,随后离了雪无痕的怀抱,伸手便牵了他的双手,“咱们走吧。” 手给柳怜枫牵了,雪无痕嘴角上笑意渐浓的同时,眼眸忽然暗了一暗。 人逢喜事精神爽,又何况,能与雪无痕重逢这在柳怜枫来说无疑是天一般大的喜事。而身边这人又如这天底下最厉害的良药一般,什么恶心头疼,什么眼前发黑,四肢发软所有盆血的症状全都消失不见了。 拉了寻无痕往前走的柳怜枫脚步是那般的轻快自如,与刚刚扶墙而行的状态判若两人,惨白的脸上竟也现了些许难得的红晕。 沿着小巷走了数步,到了十字路口,柳怜枫的脚步忽然一停,呆了一呆,又向四周张望了片刻后他才有些心虚的转过头来,“那个……皇上,枫儿迷路了……” ……见在自己的注视下柳怜枫讪讪的低了头,雪无痕一时无语。 “枫儿不是来寻朕的吗?怎的连自己都回法去了。” 谁让皇上您把我带到这么一个我不认识的地方呢?瞟了眼两侧的砖墙,再偷眼瞄了瞄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的雪无痕,踌躇了一下,柳怜枫忽然抬起头来,扬了嘴角,“皇上,不如您把枫儿再带回刚才那条街上去吧,到了那里枫儿就能寻到回去的路了。” ……朕带了你从那里出来就是怕你见了那血腥的场面,你竟然说要回去?望着面前笑的很开心的柳怜枫,雪无痕再度无语。 “皇上……枫儿说错了什么吗?”雪无痕半晌无语,柳怜枫的心便又忽悠悠的提到了喉咙里。 “你只告诉朕从那里怎么走就好了。” “沿街向东走,到路口在向北一拐,然后西面的院墙上有一扇角门,从那进去就是……啊……”话未说完,人忽然给雪无痕当胸抱起,柳怜枫的一声惊叫便脱口而出。 见怀中柳怜枫因为受到了惊吓,手臂死死的环在自己的脖颈上,雪无痕眼眸便暗了一暗。 身子一如荡秋千一般的忽上忽下,不知是不是因为手臂攀在雪无痕的脖颈上,原本忽悠悠的提起来的心很快就落了地,柳怜枫便侧了头望向脚下那飞快向后退去的重檐屋脊和高大的院墙,“原来踩了轻功在天上飞的感觉竟然是这样的啊!” “枫儿若是喜欢这般在天上飞,朕带枫儿再多飞一会好了。”怀内柳怜枫那一双含了水汽的眸子好奇的东张西望,雪无痕脸上再度现了抹盈盈的笑意。 “不用了,咱们还是先去见见念儿吧!”虽是好奇,柳怜枫却也还是记挂着那个给那蛊虫引走的,不知道雪无痕已经脱离危险的雪念音。 “就是那里,皇上。”四处张望的柳怜枫一眼看见了自己所居,已经乱成一团的院子。 瞟了眼院内寒着一张脸立在院子中间的雪念音,又望了望跪在地上不住的抹眼泪的玲珑和他二人面前跪着的一排一身黑色劲装的男子汉,几纵之下,雪无痕便抱了柳怜枫踩到了那院落的院墙之上,随后身子便轻飘飘的落在了院内。 “父……父亲,舅舅……”给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雪无痕和柳怜枫两人吓了一跳,雪念音一声父皇差一点冲口而出。停了一停,雪念音见给雪无痕抱在怀中的柳怜枫平安无事,他那一颗悬着的心也才终于落回到肚子里,“舅舅,你没事吧!” “放我下来。”见院子内或立或跪的几人全都望着给雪无痕打横抱在怀中的自己,柳怜枫便低声道。 阴冷的视线扫一了遍在场之人,直到所有人都避开了那原本落在柳怜枫身上的视线,雪无痕也才将怀中的柳怜枫放下。 “玲珑——”一眼看见跪在雪念音脚边颤抖着肩膀抽泣着的玲珑,柳怜枫忙向前迈了一步。 “公子……”已经哭花了脸上妆容的玲珑见柳怜枫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忙从地上爬起来,迎了他便奔过来。 “玲珑,你别哭,我……没事……”见无论是雪念音,还是他那个唤作凌九霄的朋友,亦或是玲珑全都没事,柳怜枫向前迈了两步后身子一软,人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水寒隐在煜亲王蓝煜王府中一处重檐之后,居高临下的望着不远处一座小小的,两进的院落。 此时,天已经亮透,今晨的第一缕阳光虽然还未来得及洒向大地,却也已经照在水寒所隐身的那高大的重檐之上。 直到那一抹淡淡的,柔软又温暖的光线映入眼中,水寒才惊觉,自己已经在这里站了快一个时辰了。 揉了揉时不时会刺痛一下的眼睛,水寒的视线便寻着这道温暖的光线转到了太阳升起的地方。 天边山峰上那皑皑的白雪在朝霞的映照下若点点碎银,发出夺目的光亮。阳光明媚,万里无云,今日该是一个好天,只不过……祖母重新落回到不远处的那一座小小的院落内,水寒那两道清秀的眉毛再度皱在了一处。 一个时辰前,他接到那几个同他一道查找轩辕亦下落的杀手传递回来的消息,说他们在查到煜亲王王府的时候发觉里面的一座院落戒备森严,轻易靠近不得。 这是找寻了多日他接到的第一条比较有用的线索,所以,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他便赶到了这里,并且暗入了这戒备森严的煜亲王王府。 煜亲王蓝煜,苍霄实实在在的掌权者。也因此他的府邸戒备的程度甚至胜过了苍霄的皇宫凌霄宫,尤其是面前这座看上去毫不起眼的院落,除了每隔一刻钟便会在院门口经过一次的明卫外,隐在境处的高手绝对不会少于二十人。 二十多个顶尖高手埋伏起来,为的就是保护这座远离了王府主建筑,怎么看都是给下人住的院落,也怪不得会吸引了影魅的这几名杀手的注意。 可是,盯了许久,除了不时从院门口和院墙四周经过的巡逻的士兵和明卫,还有那些隐身在周围的暗卫外,这院子内竟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也没有任何人出入。甚至,天已经亮了,这院子内竟然连一个洒扫的下人都没有。 蓝煜真的会把自家父皇和雪帝两个软禁在自己的府中吗? 虽说这苍霄早已经是他的天下,可是大费周章的将两帝囚禁在自己的王府中,又是这么一个破败的,无论如何都和帝王的身份不相称的院落? 还是说,这里根本就是一个幌子,自家父皇和雪帝根本就未在这煜亲王府中?又或者说是,这里并不是因为自家父皇和雪帝,而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才会这般的戒备森严? 灵光乍现,水寒那双清亮的眼眸忽然一暗,也许他们两个根本都未曾出那凌霄宫,甚至都未出凌霄宫内那座中了蓝煜诡计的院落? 水寒隐在暗处一边观察着那座小小的院落,脑子一边在飞快的旋转着的同时,那隐在院内正房中的两人也在观察着他。 许是等的不耐烦了,其中一个转头望向身侧的人,“大总管,您说这寒亲王是不是发现什么了?怎么都一个多时辰了他还不下来?”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很清楚。这位飞岚的寒亲王,天下第一庄铸剑山庄的少庄方,岚帝轩辕亦亲手带大,教导出来的人已岂是鲁莽行事之人? 以冷森森的目光瞟了眼身侧说话的人,卓强的视线又落到了那块隐了水寒的屋脊上,三天,三天之内要是擒不了你,我的命就没了啊!想到昨夜蓝煜那透着股阴寒的声音,卓强便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战。 所以说无论是自家父皇,还是雪帝都该是被软禁在凌霄宫才对。屋脊上,隐在暗处的水寒脑子转的更快了。 当初只是想到为了不让自己和莹碧的人寻到,蓝煜应该在红叶出宫之后就把他们两个转移到其他地方软禁,所以才会疏漏了凌霄宫。可是他若是未换呢? 放眼整个凌霄城,恐怕就只有凌霄宫最为适合软禁两帝了吧!这点无论是他自己还是雪念音都未曾想到,这不是人们常说的灯下黑吗?蓝煜,果然厉害。想至此处,水寒那张数天都未笑过的小脸上忽然现了抹嘲讽的笑容。 不过这院子为何会这般的戒备森严?清亮的眼眸闪了一闪,水寒忽然对眼前这给无数的高手回护的院子产生了些许的好奇。 不如进去看看吧!紧了一紧身上的劲装,水寒的身影缓缓的出现在了那重檐之上。 定天下 第五十六章 未发觉的心意 “总管,他要进来了。”院内正房中一直都关注着屋脊上水寒一举一动的那男子忽然转头对身边的卓强说。 要进来了?卓强虽未吭声,嘴角上却也隐隐现了一丝喜意。 院子外面,那高高的重檐上,水寒才现身,一道黑影就忽然出现在他视线中。 见那抹熟悉的影子明显是冲自己来的,水寒便收住了将要纵跃进不远处那座小院的身子,转头看向来人。 几纵之后,一身黑色夜行衣的喜子落在了水寒的身边,“主子,颖王派人来通知,说雪帝已经回去了。” “回去了?”身形一转,原本还望向那院子的水寒便面对了立在身侧的喜子,“回哪里了?父皇呢?他也回来了吗?” “这……”见水寒面露焦急,喜子有些犹豫,“皇上还未出现,”言罢,见水寒那原本亮了一亮的眼眸立时现了抹担忧之情,喜子忙又接着说道,“来人只说雪帝在怜枫公子那里,其他的一概不知。看情形是雪帝才一出现便被颖王差遣来送信的,也许主子您在这为皇上担忧的时候皇上已经安全的与静亲王和红总管汇合了呢。” 说的也是。听喜子说的有道理,水寒眼中那抹才涌上来的担忧瞬间又散去了不少。看都未再看面前那院落一眼,身形再转,他便飞掠而起,径自往煜亲王的王府外而去。 “总管,他怎么离开了?”那立在卓强身侧的男子目送了水寒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后,不明所以的望向卓强。 “你问我我问谁?”本已有些激动的心霎时便跌入了谷底,卓强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因为煜亲王要自己在三日之内捉到这位飞岚的寒亲王,他也才会在这座破败的院落内布了这么一处陷阱。为此他甚至调用了十几名高手团团围了这院子,给外人造成一种这里面关押了极为重要的人的假象。 可是,虽然当晚便引了这位寒亲王来,眼看着人差一点就进了这陷阱,他却又离开了?菲非是这院子有什么疏漏,让他觉察到了什么破绽?还是说,有什么比这院子更吸引他? 抱了双臂,左手撑了右手的手肘,右手支在下颌上,陷入了沉思的卓强并不知道,此时此刻皇宫凌霄宫内位于凌霄殿之后那座软禁了岚帝轩辕亦和雪帝雪无痕的院落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 带了数名心腹,脚步匆匆的沿着岚帝轩辕亦和雪帝雪无痕被软禁之前所走的那条路赶来的蓝煜转过最后一个弯后,最先望见的便是数名排在那院门前台阶下面,一身号衣,手执矛戈的禁卫军的士兵。 那一队士兵的身后,另有两名士兵横了手中的长矛,指着跪在地上,身子已经抖成了一团的数名太监。这些太监的周围,扫院子的扫帚,盛水的木桶,擦抹用的布巾和铜盆倒是一样不少。 台阶上,院门半开,门前立了两名一身盔甲,腰佩长刀的禁卫军的副将。 “末将参见王爷。”见蓝煜大步流星的走过来,那手搭在挂在腰间长刀的刀柄上,另一只手垂在身侧,一边互相低声交谈两名还一边不时的向着四周张望的两人忙蹬蹬蹬的从台阶上跑下来,单膝跪地,一手扶地的跪在了他的面前。 “嗯”冷了一张脸,蓝煜脚步不停,径自从两人的身侧通过,往院门口走去。 才上到院门前那九层的台阶上,一股淡淡的腥甜之气便飘入了鼻孔。待从那敞开了半扇的院门进到院内,最先看见的便是横七竖八的躺在院子中间的数名一身黑色夜行衣,头扎黑巾,青布蒙面的宫内侍卫的尸体。 见蓝煜的视线在扫视了一遍这院落后,视线落在了离他最近的一名侍卫的尸体上,跟在他身后的一名一身青布短打的男子便走上前伸手扯下那名侍卫蒙在脸上的面巾。 “嘶——”黑色的布巾被扯下,蓝煜身后便传来低低的抽气声。 不悦的扫了一眼身后发出这声响的人,蓝煜低头望去。 布巾下面的那一张面孔虽然透着青黑色,脸色却平静如常。双眸微睁,双唇微抿,仿若是想要完成什么一般的拼命。只是,这一双半开半歙事的眼睑中的眼睛却已是暗淡无光,失去了生命的光亮。 见血封喉,也只有见血封喉的剧毒才能制造出这般效果了,那扯了倒在蓝煜面前侍卫脸上布巾的男子皱了皱眉毛,站起身来之后又去查看其它几具尸体。 除了躺在院中那名小太监是给拧断了脖子之外,其他倒在院中的黑衣人皆是面孔青黑,身死之时的表情还都留在面部。 “王爷。”离了倒在地上的尸体,走回到蓝煜身边的男子手中多了一枚细细的闪着金色光泽的细针。 “这是什么?”微微眯了双眸,望着捏在中年人拇指和食指中间的那根金色的细针,蓝煜问道。 “是针灸用的金针,”蓝煜问,中年人便答道,“不过这金针针尖上偎了剧毒。” “这么说这金针不是用来救命的,反而是用来要命的了?”冷哼一声,蓝煜伸手提了身上蟒袍的前摆,沿着院子正中那条石板路往正厅而去。 正要八扇正门正中的四扇全都开着,才在院门口闻见的那抹淡淡的血腥气忽然变得浓重了许多。 踏上台阶,通过那四扇四敞大开的格子门,殿内的情景一览无余。 殿内的情景与殿外院中倒是有几分想像,尸体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不同的是殿内的死尸都是这殿中负责伺候监视两帝的太监和宫女,而且,和那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血迹的院内不同,这厅内的人的伤口要么是在胸口,要么是在颈间,血也因此喷洒的到处都是。 立在正门门前环视了一下四周,蓝煜便迈了高高的门槛,绕过那些倒在地上的死尸往后面两帝所居的两座寝殿而去。 轩辕亦所住的寝殿殿内一如往常一般没有什么变动。数日前皇太子轩辕孤鸿送来的装了随身衣物的箱子还都放在床脚一侧的地上。床榻上的床帐依旧高挑,床上并未有睡过的痕迹。 从轩辕亦的寝殿出来,穿过正厅,进到雪无痕所居的寝殿,第一眼蓝煜便看见了那件给雪无痕撩在床榻上的广袖便服。 紧走了两步,伸手拎了那件长袍抖开。凌厉的视线先是扫了一眼那长袍,随后便落在了胸前几滴暗色的污渍上。 踌躇了一下,在终于认清那污渍竟是凝固了的血液之后,蓝煜那一直冷着的脸上先是现了些许的惊讶。 随手将那长袍丢在床榻上,蓝煜转过身将手负在身后,微微眯了双眸问跟着他进到这寝殿中的那男子,“本王交代你的,每日将散功散送到这里,并且看着他们两个喝下去,这件事你可照着做了?” “回王爷,属下每日都是先将散功散送来,看见岚帝和苍帝喝下之后才去忙其他事情。”蓝煜的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那男子还是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隐忍的怒气,双腿一软,他便单膝跪在了蓝煜面前。 “嗯。”死死的盯着跪在面前的中年人,直到确认他并未有任何的隐瞒,蓝煜一直隐忍不发的怒气也才稍稍消散了一些,“依你看来,那院子里和正殿内的人死了多久了?” “回王爷,依属下来看,至少两个时辰。”头又低了一低,男子回到。 “两个时辰,到现在才发现?你是干什么吃的?”本已有些消散的怒气再度冲上来,蓝煜身形一转,一脚便踹到了跪在地上男子的身上。 “属下该死。”硬生生的挨了蓝煜一脚,跪在地上的男子头埋得更低。 “你是该死。”压了压一下子便涌上来的怒气,蓝煜的声音更加队冷,“你的过错本王先记下,日后再犯,两罪并罚。” “谢王爷。”偷偷的舒了口气,一瞬间,男子的后背便被冒出来的冷汗湿透。 “封锁消息,务必不要让岚帝雪帝遁逃的消息传出去。八百里加急通知边关,让边关守军一定要将他二人拦截在苍霄国内。要不惜任何代价……”停了一下,蓝煜眼中忽然现了一抹杀气,“如有必要,杀!” “王爷,那凌霄城……”觉察到蓝煜神情稍缓,男子便大着胆子问道,“城门还未开……”意思就是说这遁逃的两个人很有可能还会在城内。 “查……”想了一想,蓝煜又加了一句,“不过要在暗中进行,还有把重点放在岚帝轩辕亦的身上。” 虽是这样命令,蓝煜却也对在凌霄城中捉到这遁逃的两人不抱什么希望。岚帝轩辕亦他虽不知,可这寝殿内那件沾了少许血污的长袍却证明至少在雪帝雪无痕身上,这散功散并未起到它应有的作用。 一个逃脱了软禁的人,尤其是三大帝国之一莹碧的帝王,遁逃之后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在事情暴露之前出城。城门虽然未开,可那数丈高的城墙对雪无痕这样的高手来说却也算不上任何的阻碍。两个时辰,足够他远离了苍霄帝都凌霄城。 倒是岚帝轩辕亦,多半会因为寒亲王轩辕水寒在凌霄城内,两人相会会耽误些时间。 “是。”应了一声,又停了一会儿,见蓝煜甩了袍袖出了这寝宫,径自离去,男子也才站起身来,来到床榻边伸手拿了雪无痕换下来的长袍。 “大人,这长袍……”怎么了?目送了蓝煜的背影出了寝殿,跟在男子身后的一人才探过头去看男子手中的龙袍。 怎么了?若不是近距离击杀,这长袍上又怎会出现这般细小的血点。扫了眼从身侧探过头来的男子,中年人将长袍扔到了床榻上后命令道,“收拾了。” 雪无痕静静的坐在床榻前,望着仰面朝天躺在枕上,一张俏脸白到未有一丝血色的柳怜枫,眼眸不自觉的黯了一黯。 若不是因为一时间寻不到他莹碧在凌霄城中布下的暗探,误打误撞间听到了那熟悉的惊叫之声才寻到了险险被那几个地痞流氓凌辱的柳怜枫,此生他怕是再也见不到他的枫儿了吧!想到不久前偎在自己怀中柳怜枫那越发清瘦的身子,还有他脸上那饱受惊吓,焦噪不安的神情,雪无痕越发的觉得刚刚宫了那人还是太便宜他了。 “枫儿……”以手指轻轻拨开柳怜枫额头的碎发,雪无痕脸上现了一抹苦笑,“跟了朕出来的那些股肱之臣,朕亲自教导出来的皇太子,还有朕的那个儿子雪轻言……在朕被软禁之后没有一个留下来营救朕,整个莹碧的使团就只有你一个人留下来了,是朕做的太失败?亦或是……”嘴角轻轻扬起,雪无痕脸上那苦涩的笑容中忽然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你对朕的情,太深了?” 停在柳怜枫额头上的手指轻轻婆娑了那光洁的额头片刻,雪无痕便抬起手,伸手将掩在柳怜枫腋下的锦被又向上拉了一拉,想将他原本露在锦被外面的两只手掩进被子。 “唔……”眉毛轻颦,陷入昏迷之中的柳怜枫无意识的低吟了一声,给雪无痕碰触到的左手情不自禁的向后缩了一缩。 枫儿?陷入昏迷中的柳怜枫忽然有了这般的反应,雪无痕脸上先是有些惊讶,在意识到是自己的碰触让柳怜枫现出这般痛苦的表现的时候,惊讶立刻为痛惜所取代。 伸手轻轻托了柳怜枫的左手,雪无痕小心的掰开那忽然握在一处的五根手指。随着那紧握在一处,掩了掌心的指头一根根的伸展开,雪无痕脸上的痛惜之情更甚。 摊开在他面前的,柳怜枫左手的手心上竟布满了几十道大小不一,深浅不同的伤痕。那伤痕纵横交错新旧交叠,原本白嫩细滑的手掌上竟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完全被那一条条绛紫色的疤痕覆盖。 枫儿……若不是听雪念音和玲珑说,他又怎会相信,手无缚鸡之力的枫儿,为了能够寻到他,竟会冒了生命危险去羽化那一只千里寻踪的子蛊。他甚至可以想像的到,自家枫儿该是下了怎样的决心,该有怎样的毅力才能够一次又一次划开手心上的皮肤,滴出那一滴滴的鲜血。 就若念儿所说,他的枫儿从成了他的人那一天开始就这般的陪着他,恋着他,爱着他,却又对他一无所求。 这……便是朕对你的一点小小的补偿如何?嘴角上现了抹淡淡的笑意,雪无痕向着床榻探过身子,合了双眸,将唇贴在柳怜枫那苍白的双唇之上。 冰冷却柔嫩的感觉留在自己的唇上,许久不曾散去。一股莫名的悸动直冲向胸口,雪无痕吓了一跳,条件反射一般便离了柳怜枫那轻轻抿在一处的薄唇。 这悸动,竟若当年第一次动情之时没有任何分别。眼眸骤然眯在一处,雪无痕有些不敢相信的望着枕上还陷入昏迷中的柳怜枫,片刻,视线再度柔了一柔。 枫儿,也许在朕的眼中,你的确与其他人有所不同吧!所以,在被软禁之时,朕最先想到的,最为担心的才会是你的安危。 小心的托起了柳怜枫伤痕累累的手掌,将之贴在自己的脸上,随后又缓缓的转过头,轻轻吻着那一道道的疤痕。 此时的雪无痕还不知道,他对柳怜枫的情早已与他曾爱过的那名名唤柳怜音的女子没有任何的关系了。 雪无痕正望着床上的柳怜枫出神,一阵脚步声忽然从寝室外传来。似是为了让屋内的雪无痕发觉,来人的脚步放的极重。脚步声在寝室的门口停下,片刻,传来雪念音放的低低的声音,“父皇,飞岚寒亲王来了,现就在屋外,他想要见您。” 轩辕水寒?他为何会来?他若来的话不该是要见枫儿吗,怎的忽然要见自己?眉毛轻轻皱了一皱,顿了一下,雪无痕才低声道,“知道了,朕这就去见他。” “是。”一声低应后脚步声再起,立在寝室门外的雪念音便又退出了这屋子。 小心的将柳怜枫的左手掩进被子里,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的长袍后,又低头亲了一亲柳怜枫的额头,雪无痕才迈了步子离了柳怜枫的寝室。 定天下 第五十七章 找寻 离了煜亲王蓝煜的府邸,水寒径自回到了他在凌霄城的落脚地。从屋脊上纵跃而下,在推正房的房门之前,水寒似乎看到,自家父皇正坐在房内的太师椅上笑意盈盈的望向自己,然后再轻轻的唤自己一声寒儿。 可是,迈了轻快的步子进到屋内的水寒只看见微低了头坐在上手太师椅上的轩辕静和靠在一侧柱子上面无表情的红叶,这屋子内并未有那个他日思夜想的人。 才刚涌上来的欣喜很快被那若排山倒海一般压过来的失望所代替,几乎同时,才刚因为终于有了轩辕亦消息而被压下去的焦躁立时又重新涌上心头。 虽是哪些,水寒也还是抱了一线的希望问已经抬起头来望向自己的轩辕静,“父皇呢?” “寒儿……”望了眼跟在水寒身后进来的喜子,轩辕静俏脸上现了一抹强装出来的笑容,“还没有他的消息。” “还没有他的消息?为什么?雪帝不是已经回去了?那父皇……”为什么还未回来?垂在身侧的双手忽然紧紧揪住了身上夜行衣的下摆,若非如此,那瞬间便溢满在眼眶中的泪水恐怕早就沿着面颊滑落了。 “这……寒儿……”求救一般的望向不远处靠在柱子上的红叶,轩辕静站起身来,“这……” 转头望了眼一侧的红叶,见他虽然担忧的望着自己,却并未有任何的解释,水寒便转向向屋外而去。 “寒儿……你要去哪里?”水寒一声未吭就打算离开,轩辕静忙追在他身后问。 “去找雪无痕。”扔了句话给轩辕静后,水寒重又拉开给喜子才关好的房门,快步走出了屋子。 “寒儿……” 跃上屋脊,望了眼已经来到屋门口,仰着头望着自己的轩辕静,水寒身形一闪,便消失在那房脊之后。 “喜子——”伴着红叶在屋中的一声低喝,同样一身夜行衣的喜子也飞身纵上屋脊,往水寒消失的方向追了下去。 虽然每次来这院子都是夜晚,几日的时间却已经来往数趟早已走熟,所以出了自己落脚的院子,水寒便轻车熟路的来到了柳忪枫所居住的那个小小的院落。 “小寒?”人才落下,还未来得及去揭那挂在门上遮挡风雪的毡帘,雪念音便现身在了他面前。 “雪帝回来了?” “啊?……啊!回来了。”未有寒暄,面前少年劈头盖脸便来了这么一句,倒是让雪念音有些怔忪。 “他在哪里?我有话要问他。” “啊……”又是这般的直接……虽是不明白为什么,雪念音却也觉察到少年身上那不是很稳定的情绪,“你稍等,他在舅舅的房内……”瞄了一眼正房门口的毡帘,雪念音想了想,“小寒暂时厢房看茶可好?” “不用,我就等在这里。”抱了双肩,水寒便立在了院落内。 见水寒并未有去厢房等候的打算,雪念音犹豫了一下便未将他往厢房让,而是径自进了正房。 片刻,随着毡帘一挑,一身窄袖长袍的雪无痕便出现在了正房的门口。 本就有些单薄的身体给身上贴身的夜行衣衬的更加消瘦,一张白白净净的脸上蒙了些许尘土,原本细腻光洁的皮肤给凌霄城中那彻骨的寒风吹的有些粗糙,本该水润的双唇上也现了两道细细的裂口,一双明亮的眼眸虽然光彩不减,眼白部分却蒙了一层红晕……数日不见,见立在面前之人竟与数日前宴会上所见的那一身白衣的见姿绰约的少年判若两人。 才从屋内走出来的雪无痕初见水寒头实被眼前少年惊了一惊。 待吃惊过后,雪无痕才向着水寒走了两步,有些难以置信的望着立在身前的少年,“小寒,你怎会这般模样?” “雪帝,”忽略掉雪无痕的关切,水寒将抱在胸前的手臂垂在身侧,随后双眸盯住对面雪无痕,“水寒来是想问问您,您见过我父皇吗?” “岚帝?怎么小寒还未见到轩辕陛下?”未曾想水寒见他竟是打探轩辕亦的消息,雪无痕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若有所思的说道,“朕虽然同岚帝软禁在一起,可是昨夜逃脱的时候却并未在一起。岚帝他该是在行在朕前面才是。” 行在雪帝前面,可是雪帝都已经到了,自家父皇为何现现在还未现身?忽然低了头,长长的睫毛掩了眼中那一抹难掩的焦躁与失落,水寒那垂在身侧的两只手攥成了拳头。 “小寒……”见在身前少年脸上那失落的表情竟若被丢弃的小兽一般坚强又脆弱,雪无痕眼眸黯了一黯。 “打扰了。”呆了一呆,平复了一下骤然收紧的心跳,水寒再次抬头时,清俊的脸上现了抹有些勉强的笑容。说完,他便转身要离开。 “小寒,你……”见水寒一张小脸在现了那一抹笑容后又立刻绷的紧紧的,雪无痕便有些担忧的唤住了他。 对了,脚步忽顿,已经来至院落中央,打算跃上屋脊的水寒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绕过挡在自己与正房房门之间的雪无痕,伸手挑了那道厚重的毡帘,“我看看怜枫。”说完他便迈步进了正厅。 已经从雪念音那里知道自己不在的这几日都是每天晚上水寒过来替柳怜枫调理身体,也因此,见水寒挑了毡帘雪无痕也就跟着进了那屋子。 穿过正堂,来到寝室门前,伸手挑了门上珠帘,进到寝室内,来到床榻前,未做任何的停顿,侧身坐在床榻上之后水寒伸手扣了柳怜枫的手腕。 一手托了柳怜枫的手背,另一只手的四根手指并排扣与柳怜枫脉门之上,水寒的眼眸微微眯在一处,专心的感觉着从手指指尖上传来的脉动。 脉搏虽然跳的没什么力气,但是气血还算是平稳。虽无性命之忧,若是想让身体完全恢复还需长时间的仔细调养才行。不过有雪无痕父子在,他该是无事,瞟了眼立在床脚,脸上同时现了一抹担忧神情的雪无痕和雪念音,水寒脸上神情多少有些缓和。 “纸笔。”水指扣在柳怜枫的脉门上,水寒转头对跟在雪念音身后进来的玲珑道。 “王爷。”片刻,玲珑便捧了放着笺纸毛笔和砚台的托盘进到屋内后,托了那托盘跪到了水寒面前。 将柳怜枫的双手重新收拢在锦被下面,水寒转过身,伸子抄了放于砚台边上的狼毫,饱蘸了墨汁一边在摊在托盘内的笺纸上写方子一边叮嘱道,“他现在会昏迷不醒是因为体力透支,加上失血过多,只要多休息就好了,不会有生命危险,不必过于担心。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差不多明天这个时假他就会恢复意识。” 说完水寒将手中毛笔放回到托盘内,伸手拿了那张已经写好的药方看了一遍后递给玲珑,“药补不如食补,我现在开的这张方子虽然是补血益气的方子却不能常吃。早晚各一付连吃七天,七天之后就停药,改用膳食调理。”说完,歪着头想了一想,水寒又接着说道,“失血过多,这阵子他多半会畏寒,不过不要紧,多加衣物,备了手炉脚炉给他,千万不要用发热散寒的药石。” “奴婢记下了。”说完玲珑伸手接了水寒递过来的药方,随后又向立在一侧的雪无痕福了一福,“奴婢去给公子备药。”说完见雪无痕向她点了点头,玲珑便起身离去。 “雪帝,颖王,告辞了。”玲珑的身影消失在珠帘后面,水寒又望了一眼还处于昏迷状态的柳怜枫后站起身来,向立在床脚的雪无痕和雪念音抱了抱拳,也不待他二人有所反应,便转身往寝室外走去。 “小寒,你要去哪?”见水寒竟一时也不肯多留,雪念音忙拎了身上长袍的前摆追了出去。 去哪?自然是去寻自家那个走丢了的亲亲父皇了。 出了屋子,望了眼追在身后的雪念音,水寒忍不住嘟了双唇,随后便纵身跃起,上了正房的屋脊,几纵之后便消失在雪念音的视线之中。 “飞岚的这位寒亲王轻功倒是很厉害啊!”跟在雪念音身后出现在屋门口的雪无痕望着那道已经消失在天边的影子嘴角微微扬了起来。 “父皇已经有了舅舅这么痴情的人守在身边就不要再打别人恋人的主意了好不好?”一眼瞟见雪无痕眼中那抹激赏之情,雪念音便情不自觉的撇了一撇嘴。 “别人恋人?”柳叶眉轻挑,雪无痕若有所思的望向身边撇嘴的雪念音,“念儿似是跟这位寒亲王关系很好啊……不知道念儿说的别人的恋人,这别人指的该不会是你自己吧?” “咳咳……”雪无痕话音未落,雪念音便狠狠的呛了一口口水。抬起衣袖沾了沾因为呛到而从眼角挤出来的眼泪后,雪念音又撇了撇嘴,“怎会?念儿可不是那种横刀夺爱的人,他既然心里有了人,念儿自然不再做他想了。”又何况,即便是自己对这位寒王有什么想法,一想到他那个权倾天下的父皇,这想法也就立刻又都没有了。 抬手拍了拍雪无痕的肩膀,以一副哥俩好的架势揽了雪无痕的肩头,雪念音笑道,“念儿不过是提醒一下父皇,免得招惹到某位君主因为醋意大发和咱们莹碧兵戎想见。” “在外面跑了这几年,念儿不但野了,还越发的没规矩了?”见雪念阐忽然没大没小的揽了自己的肩膀,雪无痕脸便寒了一寒。骤然变冷的视线也随之落在了雪念音搭在自己肩头上的那只手上。 呃……糟糕,说的太高兴了,竟然忘了这人是轻易招惹不得的一国天子!给雪无痕那忽然失了温度的视线一瞟,雪念音身子便是一僵,讪讪的松了原本揽在雪无痕肩头上的手,同时脸上现了抹心虚的笑意,“我去看他们车备的怎样了。”说完,不待雪无痕说话,雪念音便拎了身上长袍的前摆颠颠的往院子外面跑去。 这孩子,似乎开朗了很多,也不那么偏激了。而且,与自己相处之时,竟也少了才回莹碧时的尴尬。脸上虽是云淡风轻,雪无痕眼底却有一抹淡淡的笑意稍显即逝。 这两人之间不会是有了什么吧?转头望了眼隐在暗处,阴郁的盯了自己的凌九霄,雪无痕忽然挑衅一般的再度扬了一扬眉毛,随后转身揭了门上毡帘,回到柳怜枫的寝室。 此地一别再见恐怕又是许久之后了。立在不远处的屋脊上,望着柳怜枫所居的那个院落,水寒脸上忽然现了些许的阴郁。虽然不能和你当面道别有些遗憾,可是,你所爱之人已经回到你的身边,我却还要去寻我爱的那个人…… 未在做过多的停留,水寒才落下来的脚步再次跃起,随后沿着层层叠叠的屋脊往远处去了。 雪帝说自家父皇该是行在他之前……可是雪帝都已经现身了,而且看那后院的情形当是准备了马车打算回国了,可是自家父皇……奔跑之中的水寒忽然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嘴唇,才压下来的焦躁之感又隐隐再度浮上来的感觉。 刚刚问一问雪帝他和自家父皇被软禁在哪里好了,不然这么大的凌霄城他又去哪里寻他啊!强自压下那不断泛上来的焦躁和那莫名的酸涩,水寒眉毛紧紧的锁在一处。 对轩辕亦能从蓝煜手中顺利逃脱这点水寒毫不怀疑,不然他也不会让红叶带了那样一句话给自己。还让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该是猜到自己绝对不会留了他在苍霄,独自一人返回落凤城。 可是,既然逃脱了,既然知道衢在这城中等他,他就应该要和自己汇合才对。就算是不知道飞岚安插在凌霄城中隐卫所在的位置,也该知道这些人都在寻他,只要他一现身便会被带到自己身边来才对。可是为什么,他到现在还不出现? 是出了什么事?还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手脚,又或是给蓝煜发觉?虽然明知道不该这般的六神无主,可是因为一直都看不见轩辕亦,水寒也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主子。”拼了命的追上水寒,拉了他的衣袖,喜子有些气喘,“主子,天都亮了。咱们还是回去等消息吧。”虽然他的轻功高绝,可是处在这般不稳定的状态,又是大白天的,穿了一身夜行衣蹿房越脊的实在是太过危险了。 言罢,见水寒愣呆呆的想心事,并未理睬自己,喜子低头望了望街道上渐渐增多的行人,随后又有些为难的劝道,“这么到处乱跑若是给蓝煜的人发现了,咱们可就麻烦了。” “你回去吧。”甩开了喜子的手,一个腾跃之后,水寒便到了与喜子相距数丈的另一座屋脊之上。他又怎会不知道这样做随时都可能招来蓝煜的人,可是他实在无法什么也不做的乖乖回去等消息。 主了……手给水寒甩开,喜子脸上立时现了一抹苦意。 自家主子轻功少有人及,一不小心就可能给跟丢。 见水寒脚步不停的又往远处而去,喜子虽然又急又气,却也还是忙提了一口气,追着那道渐行渐远的影子往远处去了。 凌霄宫,虽是在这凌霄城中探查了几日,可这苍霄的皇宫自己却未曾进过。忽然想到在煜亲王府屋脊上的时候想到的那座处于灯影之下的宫殿,水寒的脚步顿了一顿,紧接着一转身便往凌霄宫的方向而去。 主子……您这一身黑衣的在凌霄城的大街小巷晃一晃也就算了,怎的又晃到皇宫去了? 见水寒略一犹豫后便直奔了凌霄宫的方向而去,喜子那本就有些担惊受怕的心立时又提了一提。 不过知道水寒此时已经若着了魔一般的,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无法阻止他,未有任何的犹豫,喜子也还是飞快的追了上去。 红叶怎么说的来着?从凌霄殿的后殿门出来,沿着中轴线出了凌霄殿的后院再向右边拐,就会看见一座院落……是前面那座吗? 小心的避开凌霄宫中无数的明卫暗卫,水寒的视线落在了不远处一座相较于宫内其他宫殿稍显逊色的院落,片刻,清亮的眼眸忽然眯在了一处。 定天下 第五十八章 恸哭 两帝遁逃,负责看守之人全部被杀,无一幸存。 卓强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人还在煜亲王王府后面那个打算用来引水寒上钩的院子里。 乍一听到这消息,他着实吃了一惊。随后想到的便是刚才飞岚的那位寒亲王忽然离开多半与这个消息有关。 岚帝逃脱,借岚帝引出这位寒亲王已是不可能。折腾了一夜,他一无所获不说,现在连诱饵都已经失效。 昨日看来很简单的任务一下子就变成几乎是不可能完成……卓强脸上表情越发的难看。 就在卓强替自己的性命担心的时候,给他的斥谕便从宫中传来:现软禁了两帝的院落已经被重兵包围,王爷请桌总管酌情处理,务必以消息不外泄为第一要务。 以消息不外泄为第一要务?那就该是杀人灭口了。撤去部在这院落内的人手,卓强便带了两名心腹往皇宫,凌霄宫而去。 从凌霄宫后角门进去,沿着中轴线往凌霄殿的方向前行。在距凌霄殿后院半里之遥,西面一座不起眼的宫殿便是软禁了两帝的院子。 立在院门前卓强现实扫视了一下四周,见除了宫内禁卫军并未有闲杂人员在场,才立在了那院子前面的空场望向院内。 面前的院子不是很大,青砖的院墙为了一座明黄琉璃瓦的宫殿。院前九级的台阶,两扇对开的铆了铜钉的大门。虽是皇宫的规制,又与正殿凌霄殿相距不远,可这院落却远不如正殿凌霄殿金碧辉煌,华美精致。 院子四周是一队穿了宫中禁卫军号衣,手执矛戈的士兵。院门口的空地上,数名一身宫衣服色的太监和宫女低垂了头跪在地上。这些人身边还放着用来洒扫的用具。 宫人面前,立了一身黑色夜行衣的男子,似是在询问着什么。不过从那男子的表情和跪在地上宫人的反应来看,显然那男子并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院落正门打开,不时有同样身着禁卫军号衣的官兵出入,他们中间偶尔还会夹着身着劲装或一身黑色夜行衣的明暗两卫。 卓强正立在院子外面观察着四周的情形,那两扇四敞大开的宫门内便传来一阵脚步声。伴着那脚步声,两名身着号衣的士兵拾了一件给一块白布盖着的东西出来。 “等等。”见那两名士兵一脸苦想的低着头从他身边而过,卓强身后的一名心腹便上前两步,伸手将他们拦下,随后揭开了那盖在上面的一块白布。 那该是……一具尸体,而且这人还是中毒而死。虽离的较远,看不清那张原本蒙在白布下面的脸,那脸上泛起来的青黑色却也给隐在暗处观察着这院内外情形的水寒看的清清楚楚。 心头一阵猛跳,他原本就握在一处的掌心内不知不觉间渗出了些许汗水。 低头望着那张青黑的脸许久,卓强才问那原本询问跪在殿前那些宫人,看见他来便靠过来的黑衣人,“里面多少具尸体?” “明暗卫十二具,皆是中毒而死。负责殿内事物的宫人一共九人,除了一人是被拧断脖子外,其余人皆是被刺身亡。” “中毒?”隐在暗处的暗卫怎么会中毒身亡?对那黑衣人的回答多少有些意外,卓强便转头看向那说话的人。 “是这个。”似是早就料到卓强会有这般反应,那男子手腕一翻,右手拇指和食指间便多了一枚金针,“这是刚从那些暗卫尸体上找到的,地道里见血封喉的剧毒,他……”黑衣人以下颌点了点给两名士兵抬着的尸体后接着说,“多半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那是金针!隐在暗处的水寒虽听不清卓强和那黑衣人的对话,却也看见了黑衣人指尖上那枚在明亮的太阳光下烁烁生辉的细针。 本是隐在暗处的身子忽然一晃,水寒便现身在斜对面那院落的凌霄殿的屋脊之上。紧接着一个纵悦,跃下屋脊,跃上凌霄殿后殿门楼,随后顺着那门楼飞掠而下,直扑那黑衣人。 主子……追着水寒到了凌霄殿上的喜子那颗一直都悬着的心还未来得及放下便再度忽悠悠的提到了喉咙里。主子您想干什么,倒是知会一声我啊,就这么乱闯,属下即便有九条命也禁不住您这么吓人啊! 虽是极为担心,却又怕自己现身会扰了水寒的计划。所以喜子虽是顿足捶胸也不敢跟着水寒跃下去。 “房上有人。”一声惊叫吸引了卓强和那黑衣人的注意。 待那黑衣人看清了忽然从凌霄殿门楼上掠下来的那道黑影时,那人已经到了自己面前。 人还未到那黑衣人身前时,水寒的左手便已抬起。加了五成内力的掌风伴着他的身影直劈那黑衣人的门面。 啊……自己还未做任何反应那黑影便到了自己面前。黑衣人忙抬右手护住门面,同时左手挥出抵挡那劈过来的一掌。 见他的反应果如设想的一般无二,水寒清可见底的眼眸中便显出了些许兴奋。收去劈向那黑衣人的掌风,移形换步,闪身躲过黑衣人挥出来的那一掌,水寒的左手扣到黑衣人右手的手腕,右手一探便将黑衣人原本捏在拇指和食指中间的那一根金针轻轻抽出。 轩辕水寒?他怎么会在这里?虽只是瞬间,卓强却也认出了水寒的身形和那张清俊的小脸。在惊讶之余,身子一晃他便到了水寒面前,伸手去扣水寒的左手手腕。 金针到手,水寒心头一喜便不恋战,松了扣着黑衣人手腕的那只手,躲了卓强一抓的同时,身子便飞快的向后退去。 “追。”正愁着寻不到他,却不成想他竟现身在此处。 身形一晃,身子腾空而起,卓强便直扑眨眼间便退到了那软禁两帝院落的外墙边上的水寒。 后背靠上那道青砖的院墙,水寒的身子先是一滞,随后再度腾空而起,径自跃上青砖砖墙。紧接着又借了那砖墙,飞掠上正殿的屋脊,横穿了这院子后身影晃了两晃就消失在才追到屋脊上卓强的视线内。 “总管,这人好快的身法。”卓强立在屋脊上望向水寒消失的方向,那黑衣人也跟在他身后跃上屋脊。 若不是他会有这般凌厉的身法,自己也不会寻他寻得这般辛苦了。转身望了眼立在屋脊上,兀自向四周眺望的黑衣人,卓强一声未吭的跃到院内。 手中扣了那枚金灿灿的细针,水寒一路狂奔,直到迈过了凌霄宫那道大红的宫墙,将那层层叠叠的明黄色屋脊远远地抛在身后,他的脚步才渐渐慢了下来。 寻了一处僻静之地,抚了抚跳的有些过速的心脏后水寒才展开紧紧握在一起的右手。 右手手心中,一枚细小的金针借了那天上太阳的光亮,闪着耀眼的金灿灿的光芒。 真的是父皇防身用的金针,这喂针的毒药还是自己亲自调的,才展开的手骤然收紧,水寒的眼眸黯了一黯,泪光在眼眸中闪了一闪。 自己的父皇,那个他最爱的人,果然已经逃脱。 你既然未现身来寻寒儿,那寒儿便从这凌霄城中寻了你出来好了!冷的若蒙了一层寒霜的小脸上神情少霁,水寒小心的将手心中的金针收好,身子再度飞跃而起,踩了层层叠叠的重檐屋脊,再度开始重复几日来一直都在不断重复的动作。找寻轩辕亦所在之处。 这一找,便是一天,直到暮色渐起。 寻了一整天,竟是一无所获。 已经一整天了,你逃脱已经一整天了,寒儿寻你,也寻了一整天了,你为何,还不现身?父皇……亦…… 低头望着脚下那给城墙围起来的层层叠叠的屋脊,还有那若棋盘般综合交错的街道,水寒情绪愈发的低落,一颗心也如被切开揉碎了一般难受。 明明知道他就在这城中某处,自己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他。望着暮色中那一眼望不到边的灰蒙蒙的屋脊瓦片,一股从未有过的无力之感和难以形容的绝望从心底缓缓涌了出来。 亦,你在哪里?寒儿,从未这般的想你,想到几乎发疯。 猛然抬起头,迎了迎面吹来的冷风,拼了命的压下不时向眼眶内涌上来的泪水,水寒长长地出了口气。 “这孩子怕是已经撑到极限了。”立在城门楼上,低头望着立在城墙那个孤孤单单的影子,慕容非有些担忧的低声道。 “哎——”一声轻叹响起,一道白色的身影沿着城门楼的缓坡飘然而下,落到了城墙上少年的身边,“寒儿。” “师父。”抽了一下鼻子,掩了那又涌上来的泪水,水寒勉强扬了嘴角,向着立在身边的云锦天笑了一笑。 “寒儿。”抬手将遮挡在水寒眼睛前面的碎发抚开,有些心疼的看着水寒唇上两道深深的裂口,云锦天再度叹了口气,“寒儿,师父知道你心里面难受,这里又没有外人,你不必再忍了,若是想哭便哭出来吧!” “师父……”本是强装了笑脸的小脸瞬间便垮了下去,人还未扑进云锦天怀内,泪珠便若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师父,寒儿的父皇丢了……他明明就是在这城里,可寒儿却无论如何都寻不到他……寒儿……寒儿……” 心中一疼,云锦天在伸手将面前少年那单薄消瘦的身子揽进怀中的同时,也将那个名字唤作轩辕亦的男人恨的咬牙切齿。 人被搂在怀内,整个身子被云锦天的手臂环住,一直独自支撑的少年便若有了依靠一般,数天来的坚持,强装出来的镇定与隐忍,在这一刻完全崩塌。有着一肚子的委屈,满腔的心事却无法对他人言讲的水寒几近崩溃,将头埋到云锦天的怀中水寒嚎啕大哭,一直哭到几近抽搐。 “寒儿,你那个当皇上的情人不会有事的。”良久,怀中的少年在经过一番哭泣之后渐趋平静,云锦天才低声道,“抛开他那身功夫不说,但就他的身份,即便是再次落到蓝煜手中,若想把他怎样,孰轻孰重,蓝煜也还得事先先考虑清楚。” “寒儿知道……”给云锦天这般劝,水寒忽然有些不好意思。 离了云锦天的怀抱,水寒抬手用手背蹭了蹭一张哭的若花猫一般的小脸后犹豫了一下,才有接着说道,“可是,看不见他,寒儿的心就始终是悬着,无论如何都放不下。” “一日一夜水米未沾了,寒儿先去跟师傅一道吃了晚饭,洗漱一番,养足了精神,再去寻你那个当皇上的枕边人如何?”抬手蹭蹭那挂在水寒面颊上尚未风干的泪珠,又顺手理了理少年的鬓边凌乱的头发,云锦天低声劝道。 “嗯。”若不是云锦天说起,几乎已经忘记自己竟是不眠不休,水米未沾的寻了他一日一夜。现在给云锦天提醒,水寒也才觉得自己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胸了。 “寒儿若是应了,便随师父一道走吧。”伸手牵了面前少年的手,迈了步子沿着步道一边从城墙上向下走,云锦天一边低声问乖乖跟在自己身侧的水寒,“寒儿想吃什么?” “唔……”想吃什么?虽然自己现在很饿,却并未有什么是真的想吃的。给云锦天这般问,水寒忽然有些怔忪。 “寒儿若是一时间不知道想吃些什么,不若就交给师父安排好了。在凌霄城中这些日子,师父和你慕容师父倒也寻了几家还算吃得的酒楼。”见水寒愣愣的望着自己,云锦天人了心中泛起来的酸涩,强笑道。 “师父,寒儿没事了,寒儿要回去见静皇叔了。”云锦天脸上的神情虽然轻松,却也掩不住那双桃花眼中的担忧,脚步忽顿,水寒忽然转身向前一步抱了抱身边云锦天。 寒儿?见水寒两道秀气的眉毛忽然舒展开来,一张小脸虽然脏兮兮的脸上表情却也开朗不少,云锦天愣了一愣,随即面色一揉,轻轻扬了嘴角,“寒儿果真没事了?” “师父,寒儿忘了他不单是寒儿心中的那个人,他还是飞岚的一国之君,也还有事关江山社稷的事情要做,现在不现身大概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今天是寒儿太心急了。”是因为他过想念他,也才会在知道雪帝已经回去而失了理智。 言罢忽然低了头,水寒嘴角上便溢了抹稍显羞涩的笑意,“他应过寒儿要生生世世,永相随。所以他一定会来找寒儿。寒儿只要等着他来寻寒儿就好了。”这般到处疯跑反而可能错过与他的重逢也说不定。 “寒儿若真能这么想,师父就放心了。” “寒儿谢谢师父。”若不是你让我痛痛快快的哭了这一场,让我平静下来,我怕也还是现在那个牛角尖里面无论如何都退步出来吧! “师父,寒儿先回去了,一天没看见寒儿,静皇叔多半要急死了。”自家父皇未归,他若是再失踪,自己那个水做的皇叔多半会哭天抹泪吧!眼前忽然出现轩辕静捏了锦帕一角抽抽嗒嗒的擦眼泪的情景,水寒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立时站起来一片。 “寒儿小心!” “师父后会有期。”向云锦天抱了抱拳之后,水寒便沿着城墙的墙根往自己落脚的地方而去。 “生生世世永相随啊!慕容非?”待自家宝贝徒弟的身影消失在暮色之中,云锦天忽然冲立在门楼上,一直未曾现身的慕容非挑了一下柳叶眉。 “小天莫不是也想与本座有这样的约定?本座可是求之不得啊!”一声调笑自云锦天耳边响起,眨眼间那刚刚还立在城门楼上的慕容非便到了云锦天身侧。 “嘁,这一世给你缠了我就已经会的肠子都青了,还想生生世世?想得美。”抬头望望天上已经出现的几颗星星,云锦天虽是撇了撇嘴,眼底却也现了些许笑意。 “静皇叔——”回到落脚之地,纵身从屋脊上跃下,水寒见正房内灯火通明便伸手推开了正房的房门。 “寒儿,你这一整天都去哪了,到处都寻不见你。”见水寒顶着一张花猫一般的小脸出现在门口,身形一转,轩辕静便到了水寒面前,满脸含笑的伸手使劲扯了扯水寒那张脏兮兮的小脸后笑道,“你父皇有消息了。” 定天下 第五十九章 王爷下嫁 “咦?静皇叔你说什么?”才一进门先是给轩辕静扯了小脸,后又给他一句:你父皇有消息了。炸的昏头涨脑,头晕眼花的水寒一张小嘴张了一张后就再也合不上了,“静皇叔,你说父皇有消息了,是什么消息?他在哪,他还好吧?怎么一直都没联络咱们?是不知道飞岚的隐卫安插在哪还是……” “寒儿……”见水寒连口气都不换的张嘴便问了这许多的问题,轩辕静忽然有些头大。 “他不是比雪帝还早出凌霄宫的嘛?怎么雪帝早就跟怜枫汇合了他还没来找咱们?这么长的时间他都干什么去了?”轩辕静只来得及唤了一声寒儿,后面的话就又给水寒一连串的问题封了回去。 “寒儿,冷静些。”见水寒将一个又一个他也无法回答的问题丢过来,轩辕静忙伸手掩了水寒的双唇,将水寒的话全都掩回到肚子里面。 “呵呵。”双唇给轩辕静静掩了,水寒也才意识到自己是有些激动了,便有些不好意思的向着轩辕静笑了一笑。 不过,接连数日的找寻,却都未有任何有用的线索,乍一听到有了他的消息,这般巨大的喜悦他又怎能不激动。 “呐,寒儿。你的问题皇叔一个都回答不了……”见水寒终于合了双唇,一双清可见底的眼眸亮晶晶的望着自己,轩辕静才常常的舒了口气,说道。 “咦?可是静皇叔说有了父皇的消息……” 果然自家寒儿心中就只有他的那个亲亲父皇啊!见水寒又有些激动,轩辕静便翻了一个白眼,伸手从自己长袍袖口内的衣袋里抽了一枚信封出来,“呐,这是你亲亲父皇留给您的,早上你离开不久负责传递情报的隐卫就送过来了,说是你父皇留在他那里让转交给你的。派人寻了你一整天,回来的人要么是未看见你,要么就是虽然看见你了却赶不上你的轻功,追着追着就把你给追丢了……” “咦?父皇留给我的?上面写了什么?”伸手接了轩辕静递过来的筏纸,水寒一边展开一边随口问道。 “……你还是自己看吧。”轩辕静忽然伸手捏了身上长袍的一角,随后还有些奇门的糅了一揉。 咦?见轩辕静忽然这般反应,水寒便有些狐疑的低头着手中的信封。待看到那信封上“寒儿亲启”那四个字后,他便明白了轩辕静为何会有这般的表情。 有些好笑的看了眼虽然低着头,嘟着嘴,眼睛却瞟了自己手中信封的轩辕静,水寒伸手从信封中抽了一张折了两折的筏纸出来,展开。 筏纸虽是一整张,上面却只写了寥寥数言: 父皇已经逃脱,一切都好,寒儿勿念。父皇现有事要办,暂时无法见你,事成之后父皇便去寻你,和你一道回家。 落款单字一个亦。 除此之外,在那落款之后还另外加了两行小字。 “呐……寒儿,这个……”将头凑到水寒身边,轩辕静一边窥探着他脸上的表情一边伸了手,以右手指尖点着那两行明显不是汉字的圈圈点点问道,“这些鬼画符一般的东西是什么?” 这该是……水寒愣了一愣,随即便将那张筏纸横了过来。在辨清了那两行写的是什么后,鼻子一酸,一颗晶莹的泪珠便自水寒的面颊上滑落。 因为那两行被轩辕静形容成鬼画符的东西分明就是两行横着写在筏纸上的英文: I love you forever wait for me 永远爱你,等我回来! 亦……你竟知道此时我最想听到的是什么……盯着手中那张筏纸,良久,水寒忽然破涕为笑,“没什么,父皇写着玩的,静皇叔不必在意。” 写着玩的?鬼才相信是写着玩的呢! 瞄了眼水寒眉宇间难掩的笑意,还有面见上那忽然泛起来的可疑的红晕,轩辕静又情不自禁的嘟了双唇,泄愤一般的伸手扯了扯衣袖的袖口。 呃……见身侧轩辕静虽未说什么,双唇却嘟在一处竟是明显的不相信,水寒便心虚的笑了一笑,“既然父皇说他办完事就会来找咱们,那大家也别都耗在这里了。都去休息吧,养足了精神等父皇回来咱们还得赶路回飞岚呢。静皇叔,既然父皇没事,您也回去休息吧!”说完,水寒就把手中筏纸小心的收到怀内便转身离开。 幽怨的目送了脚步轻快的水寒出了屋子,轩辕静一转身两步便来到了一直靠在柱子上,自始至终一言未发的红叶身侧,“小红,咱们也来设计一套暗语好不好?” ……见近在咫尺的哪一张俏脸上神情无比的认真,无比的专注,又无比的……暧昧加欠扁,红叶眼角一跳,嘴角便是一抽。 “静……天色不早了。”言外之意就是你该去睡觉了,别胡思乱想了。 “小红……”低低的一声轻唤,带了些哀求与撒娇的意味。 “走吧,我送你回去休息,”多说无益,红叶自动无视了轩辕静眼中的哀求后将手神给到了他面前。 “好。”反正不过是说着玩的,也没当真。 见红叶竟破天荒的要送自己回房休息,轩辕静立刻笑逐颜开,将自己的手放到了红叶摊在自己面前的手上,任他牵了往自己所居的房间而去。 “小红,等回了落凤城咱们去请皇兄给咱们两个赐婚吧!”手给红叶握了,一般暖意从红叶手心自传递过来,转头望了眼身侧人那张英俊的面孔,轩辕静低声道。 “赐婚?咳咳……”听轩辕静忽然说出这等惊天动地的话,红叶直直的呛了一口口水。 “我也不过是想到什么就说了什么,你也不用太过惊讶。”嗔怪的瞟了眼身侧的红叶,轩辕静低笑道,“赐了婚,你可就是本王的王……夫……了,”一个妃字在红叶冷飕飕的,能让人血液凝固的视线中心不甘情不愿的换成了夫,轩辕静便又嘟了双唇,懊恼的扯了扯衣袖。 转头望着懊恼的扯着自己衣袖泄愤的轩辕静,红叶忽然想到轩辕亦曾跟他说过,身边这人虽一直都是锦衣玉食,众星捧月,却从小就没什么安全感。 王夫,在自己虽然不过是一个称呼,可是在静……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忽然现了抹微笑,红叶笑道,“若是让皇上赐婚,那可就是王爷下嫁了。” “啊?……啊!这么说你是愿意了?”轩辕静本就是极聪明的人,又同红叶相处多年,自然熟悉他的性格,很快便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原本还有些气氛恼怒的俏脸上再次喜笑颜开,松了扯衣袖的手,双手立刻抓到了红叶的手臂上,“既是这样,等回了落凤城我就去跟皇兄说。” “当年皇上给莫言和冷月赐婚,朝中便是议论纷纷。这一次又是王爷下嫁,只怕朝中又会引发一场轩然大波!”一声低叹,红叶眼中笑意未减。 “理他们。”松了抓在红叶手臂上的双手,一手扣了红叶的手,与之并肩而行的轩辕静笑道,“到时候本王辞了朝中的官职,跟你一道逍遥天下去。他们爱说什么便说什么,反正咱们也听不见。” “静,你在朝中有官职吗?”听轩辕静说要辞官,红叶有些奇怪的问道。 …… 片刻的沉默,轩辕静一张俏脸忽然又现了一抹疑问,“没有……可是既然我在朝中没有官职,为什么会每天都会那么忙?而且还要批一大推的奏折?” “呵呵。”见轩辕静一脸纳闷的望着自己,红叶抿了双唇。 一日一夜的不眠不休让水寒体力严重透支,在离了正房,舒舒服服的洗了一个热水澡,洗去了连日来的风尘,又因为轩辕亦给自己的那一封报平安的信筏放松了心情的水寒,最想的自然就是好好地睡上一觉。 回到房间内的水寒望着那张已经落了天青色幔帐的床榻,那张已经洗的干干净净的小脸上立刻现了抹笑意。屏退了下人,一个腾跃他便直直的扑进了那铺了暖暖和和的锦缎被褥的帐子内。 并未有意料之中锦缎那光滑的触感,腾在半空的身子还未落到床上,腰间便被人扣住,紧接着,身子一坠,水寒整个人便被早已侯在床榻上的人抱进了怀内。 “啊……呜……”一声冲口而出的惊叫还未喊出,一只大手掩在了水寒的双唇之上,紧接着,一声低唤若一根柔软的羽毛一般轻飘飘的落进了水寒的心里,“寒儿……” 亦……熟悉的声音传进耳内,那抹再熟悉不过的淡淡的茉莉花的轻响飘进鼻孔,水寒心中一涩,一天之中第二次,眼泪便不受控制的顺着面颊滑落下来。 “寒儿,怎么了?”原本还想着自家寒儿见到自己突然出现会高兴的扑进怀内,却未曾想到他竟是这般的反应,敛去俊脸上一抹笑意,轩辕亦的凤目中现了抹担忧。 “亦……”垂在身侧的双手抬起来,揽在对面轩辕亦的腰间,喝了双眸,水寒的头便紧紧的贴在了轩辕亦的胸口。 寒儿……怀内的少年若受尽了委屈后终于见到亲人的小兽一边,一颗小小的脑袋死命的往自己怀内钻,轩辕亦的俊脸上重新现了笑意,微微眯起来的凤目在帐子内夜明珠的光线下愈发的柔和。 以手轻轻婆娑安慰着怀中的少年,候着低低的抽泣声渐渐平复,轩辕亦才低头亲了亲水寒的鬓角。久违的药香自少年里衣的领口处飘进鼻孔,轩辕亦以面颊蹭了蹭少年的小脸,“几日不见,寒儿可曾想念父皇?” 片刻的沉默,回答他的是怀中少年细微的鼾声。 竟然睡着了?身子稍稍向后移了移,低头见怀中少年长长的睫毛上还挂了一颗未干的泪珠,轩辕静低低一笑,松了环在少年腰间的手,想将他的身子放回到床榻上。 “唔……”一声低吟,虽是睡梦中,觉察到那个温暖安全的怀抱似是要离开,水寒那揽在轩辕亦腰间的手臂又紧了一紧,头也向他怀内钻了一钻。 见水寒这般的难舍自己,轩辕亦心中一漾,先是有些犹豫,随后就将身子靠在了床后墙壁上,伸手扯了铺在床榻上的锦被裹住了少年消瘦的身子,低头亲了亲少年的额角,才将头倚在墙壁上,缓缓的合了双眸。 鼻尖上萦绕着那抹在熟悉不过的茉莉花的清香,心中之人的那一张俊脸近在眼前,一觉好眠的水寒一醒来最先见到的就是这般让人心情舒畅的场景。 偎在轩辕亦怀中,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抬头望望还在沉睡中的轩辕亦,水寒那一双清亮的眼眸便如吃饱喝足又无所事事的猫咪一般,心意满足的眯在了一处。 白净光滑的皮肤,唇形美好的双唇,笔挺的鼻梁,两道剑眉下双目微合,长且浓密的睫毛在面颊上留下两片淡淡的阴影,自家父皇这章倾国倾城的俊脸还真是百看不厌啊!望着那张毫不设防的睡颜,水寒嘴角上现了一抹连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柔情蜜意。 虽是睡梦中,轩辕亦却也觉察到了那道炙热的视线,睁开眼睛,见怀中眸也不眸的看着自己的少年那清可见底的眼眸中视线痴迷千春,轩辕亦缓缓的扬了嘴角,“寒儿看够了?” “父皇。”轩辕亦醒了,心中一动,水寒便将身子又往他怀中偎了一偎,同事原本置于轩辕亦腰间的手臂揽上个他的勃颈,“寒儿以后再也不要和父皇分开了。” 虽然只是数日的分别,你不在身边时的彷徨无错无尽的思念,还有那抓心挠肝的一般焦躁之感都是以让寒儿永远记得。 所以,此生,寒儿再也不想与你分开了。 寒儿?记忆中总是自己死缠烂打的同他腻在一处,这般贴心的话他又何曾说过。 现在听水寒忽然说再也不要与自己分开,轩辕亦先是有些惊讶,随即俏脸上便现了一抹笑意,“寒儿的话父皇今日可是记下了,日后可别再埋怨父皇缠的紧了。” 呃……本是一句真心实意的贴己话,怎的会给他曲解到了莫名其妙的方面去了? 缓缓松了揽在轩辕亦脖颈的手臂,将身子稍稍从他怀中脱出,望着轩辕亦那张笑得云淡风轻的俊脸,水寒眨了眨眼睛,脸上神情忽然有些犹犹豫豫的。 “父皇不在身边,寒儿就不好好吃饭了吗?”见少年似乎多少听出自己话外的意思,轩辕亦便将少年的身子重新拉进怀内,以手掌婆娑着少年的后背,低声问道。 “寒儿有好好吃,”话未说完,察觉到原本婆娑到自己腰间的大手忽然一顿,水寒就垂了视线有些心虚的加了一句,“可是,有时候没胃口,有时候又会忘记。” “你啊!”心爱的人可怜巴巴的垂了头,轩辕亦便不由轻轻的叹了口气,“还真是一日都离不开父皇啊。” “呵呵,”听轩辕亦未在责怪自己,水寒脸上立刻阴转晴,人也再度偎进轩辕亦的怀中,“父皇不是说有事情要办,怎么会忽然就回来了." 不是他吃惊,昨夜半个时辰之前才看到他留给自己的信筏,这才过了半个时辰人就回来了,即便是现在,在一觉睡醒之后,他也还是多多少少会有一种恍然若梦的不真实感。 “办完了,自然就回来了。” 办完了?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歪头想了片刻,水寒才想起自家静皇叔是有说过昨天早上他才去寻雪帝,自家父皇的信便到了。从早上到昨夜,一天的时间,若不是什么大事也的确早该办完了。 “寒儿若是不想睡了,就让他们准备了,咱们早饭之后,赶在开城门之前启程回家可好?”见水寒先是愣了一愣,随即就释然,轩辕亦接着说道。 “好。”这凌霄城寒儿可是一刻都不想呆了。 听轩辕亦说吃过早饭就回家,水寒一咕噜就从轩辕亦的怀中挣脱出来,随手从床内测禁了随身衣物的包袱里拾了一件夹棉的长袍裹在身上便冲出了屋子。 定天下 第六十章 夫君 卯时,凌霄城四门打开。 就在从开城门时就接替了守城官兵把守城门的蓝煜的心腹们在出城的人群中寻找飞岚皇帝轩辕亦和飞岚寒亲王轩辕水寒的时候,凌霄城外距城十数里之遥的管道上,给他们寻找那几个人正骑着马,沿着管道一路向南而去。 “父皇,咱们什么时候能飞到飞岚啊!”跃马疾驰的水寒一边踹了马镫,加紧了马肚子一边转头问行在身侧的轩辕亦。 “依现在的速度,不出两日咱们就会到通镇。从通镇向西,再行两日便是边关了,出了边关就是我飞岚的惊州地界。”侧过头见纵马飞奔在身侧的少年一张白净的小脸虽是给冷风吹的有些发紫,脸上那抹从出城就一直挂着的笑意到现在还未曾退去,轩辕亦凤目便微微眯了起来。 “惊州啊!”若是不出差错,拿了自己亲笔书信的冬雪已经见到自家外公了。他若想的不错的话,南东轩辕是在惊州等着迎他和自家父皇回国。想到了一年多未见的自家外公,水寒脸上忽然现了一抹怀念的笑容。 不过,在惊州之首,先要到的时自家父皇说的通镇吧!一声低叹之后,他便抿了薄唇,又加了一鞭在胯下骏马的马背上。 苍霄通镇,位于苍霄腹地。 通镇镇子本身并不大,三横三纵的街道,几千口人,上千户人家。无论是镇店规模还是人口数量都无法与苍霄的大城大镇相提并论。可就是这样一个小镇,街道上的买卖十家到有八家是驿站酒家之类的店铺。 原因无他,这座占地不是很大的小镇是苍霄南部各州,苍霄西面的飞岚,南面的莹碧,以及涧国等夹在三大帝国中间苟延残喘的这些小国通往苍霄帝都苍霄城的必经之地。 通镇,镇名取得便是一镇通天的意思。 当然这天是理解为住了一国君主的凌霄城,还是苍霄之外的天下可就是自己的事情,与他人无关了。 时近中午,南来北往的各地客商旅人要么定了客房准备休整半日后再开始明日的行程,要么寻了酒楼饭馆打尖,打算填饱肚子后再出发完成接下来的行程。 给这些商人、旅人一闹,不大的小镇立时人喊马嘶,行人车马知识,透着股毫不逊于繁华集镇的热闹。 通镇三横三纵六条街道中心有一座两层的酒楼通天楼。 作为通镇最大最好、饭菜又做的最为精良考究的酒楼,这通天楼无疑是往来客商趋之若鹜的所在。 所以,这些进店人吆五喝六呼朋唤友的声音,夹着店家小二轻快爽朗的打招呼声音,再加上已经坐在酒楼内的人们互低低的议论声,高声的谈笑声,酒楼内的热闹丝毫不逊于街道之上。 不过,与这酒楼上上下下的热闹非凡相对的,酒楼二楼靠窗的一间坐了五人的雅间内却透着股诡异。 “呐,吃一点这个,这个很好吃,夫君。”随着一个娇娇弱弱,揉的能攒出水来的声音响起,一名一身嫩黄色长裙,发髻高挽,面目娇美的少妇伸了纤纤玉手将一片油亮的里脊肉小心的放进了身侧男子的碗中。 娇妻美眷,又是这般的温柔似水,给这少妇唤作夫君的男子本该是十分的受用才对。 可这闷了头一声不响吃饭的男子脸上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享受之情,反而在听到那一声婉转的夫君之后先是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冷战,抖了抖身子,随后才一脸苦相的望着给那少妇放在碗中的肉片。 在吃与不吃之间犹豫了半晌之后,男子才转头求救一般的望向与自己隔了身旁少妇的男子。 “夫君不必理会爹爹。他这么大的人了,自己会照顾自己。”瞄了眼身侧寒着一张脸,额头上青筋一跳一跳的自家爹爹,少妇又转头嗔怪到,“夫君大病未愈,一路上又是鞍马劳顿的也该好好补一补身子才是。呐。这个是夫君最爱的,小环夹给夫君。”说着,少妇的身子故意向身侧男子怀中靠了靠的同时,又将一片嫩笋送到男子碗中,随后放了筷子,一脸笑意,满眼期待的望向身边的男子。 呃……望望碗中那堆在一处的里脊肉和嫩笋,再度瞄了瞄那与自己隔了少妇的男子,见他未有任何的表示,那被少妇唤作夫君的人才伸了筷子去夹碗中那一片青笋。 “雪念音,你闹够了没有。”啪的一声闷响,与柳怜枫隔了雪念音的雪无痕忍无可忍,一巴掌便拍到了面前的圆桌上。 给雪无痕那不知不觉带了些许内力的掌拍上,那原本结结实实的实木圆桌晃了一晃,虽是未倒却也发出了一阵吱吱呀呀的异响。 “啪嗒——”雪无痕掌风落下,手臂一颤,那原本已经给柳怜枫夹在筷子上的青笋便掉到了柳怜枫的衣襟上。 “讨厌,爹爹。人家夫君身子弱,你不要这么吓他嘛!”与雪无痕的暴怒不同,一身女装的雪念音腰身扭了一下,伸手从长裙的袖口内抽了一方丝帕出来后转头去替柳怜枫擦身上的油渍,“爹爹开玩笑呢,夫君不用理他。” 开玩笑?瞄了眼雪无痕那骤然攒在一起的拳头,又看看一脸云淡风轻不以为意的雪念音,远远的坐在圆桌一角的凌九霄有些同情的看了眼满脸担忧却不知如何是好的柳怜枫后,重新低了头,闷头吃饭。 开玩笑?你哪只眼睛看见朕是跟你开玩笑了?阴郁的盯着那偎在柳怜枫身边状若小媳妇一般娇羞的雪念音,雪无痕冷冷的说道,“你若再敢没大没小的唤他夫君朕就……” “当日为了从凌霄城中混出来念儿扮女装可是爹爹许可了的。”笑意盈盈的瞟了眼身侧处于暴怒状态下的雪无痕,雪念音轻飘飘的递过去一句话。 “是朕默许的,可朕可未许你唤作舅舅……” “念儿要唤爹爹夫君爹爹又不许,念儿就只好求舅舅了,而且都唤了两日了,爹爹也未说什么,怎的今日忽然又不许了?”似笑非笑的瞟了眼黑着一张脸死死盯着自己的雪无痕,雪念音抬手以手中丝帕掩了双唇低笑道,“莫非爹爹是听一路上那些人说念儿和舅舅怎样的般配,吃醋了?” 说完,瞟了眼身侧忽然僵了一僵的柳怜枫,雪念音再度低笑道。“可是,就是不知道,爹爹吃的是谁的醋呢?是念儿的?又或者是舅舅的?” 吃醋?开玩笑,他莹碧的一国之君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身边之人哪个不是主动的投怀送抱,他又怎会吃自己男宠的醋。 他不过是看着自家的孩子没大没小的一口一个夫君的唤他的枫儿唤的亲切不说,还张牙舞爪的霸了他不肯放手比较气闷罢了。 被雪念音说自己是在吃醋,雪无痕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就又冷哼一声道,“总之,离你舅舅远点。” “不要,”面对雪无痕的暴怒,雪念音倒是神色若常,“既然爹爹已经默许了念儿喊舅舅夫君,那至少在出苍霄之前舅舅就是念儿的夫君。” “雪念音——” “皇上,”柳怜枫见雪无痕脸上神奇极为难看,垂在身侧攥的紧紧的手上青筋直跳,知道他已是出离愤怒,忙站起身来劝慰道,“念儿不过是孩子心性,玩性大,跟您开玩笑,您千万别跟他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 见柳怜枫一张本就没有多少血色的脸上又现了抹担忧,雪无痕便冷冷的哼了一声,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眼看着这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危机终于化解,柳怜枫便轻轻的舒了口气,又坐回到椅子上。 不过坐回到椅子上的柳怜枫显然低估了自家那个外甥的破坏力……或者该说是顶风犯上的勇气。 瞄了眼神情稍有缓和的雪无痕,雪念音又将身子向柳怜枫身边靠了一靠,“舅舅,您看爹爹那脸色,都难看死了。这么暴躁的脾气,怪不得说伴君如伴虎。您每天都这么战战兢兢的陪着他多危险,不如咱们出来苍霄舅舅跟念儿一道去飞岚逛逛,咱们去找小寒玩……” “雪念音。”听雪念音竟然当了他的面要拐了他的人去飞岚,雪无痕那股才压下去的无名之火又蹭蹭的冒了上来。 “爹爹您的火气好大啊,念儿好怕啊!”故意若受到惊吓一般的用双手拍了拍胸口,随后嗔怪的瞪了一眼雪无痕,雪念音又不怕死的顶着他眼中怒火伸手抱了身侧柳怜枫的手臂,“还是人家舅舅好,温温柔柔的……” 一言不发的起身离座,雪无痕伸手便揪了身侧雪念音的衣领,直接将他从柳怜枫身上撕下来,随后绕过半张圆桌,将他往正闷头吃饭的凌九霄身上一扔,“看好你的人,别让他随随便便就勾引朕的人。” “他不是我的人。” “他是我的人。” 雪念音和凌九霄的声音几乎一同响起。 “唰——”的一下,本是恼恨异常的雪无痕和提心吊胆眼睁睁看着雪无痕将雪念音拎起来自己又无计可施的柳怜枫,还有立柳怜枫身后,兀自替自己主子担心的玲珑,雅间内出了凌九霄和雪念音之外的三个人视线全落到了桌子另一头倒在凌九霄身上的雪念音,和伸手接住他的凌九霄身上。 本是一句阐述事实的话,却因为雪念音那句他是我的人忽然走了味道。所以,话一出口,凌九霄便悔的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 不过……就算是咬掉舌头怕是也晚了。 见对面三人震惊过后视线中忽然多了些探究和暧昧,凌九霄眼角一抽,额角上便直直的逬起了两根青筋。 “九霄。”人被雪无痕丢到了凌九霄身上,雪念音索性身子一缩,顺势偎进了凌九霄的怀抱,手臂也一同搂到凌九霄的脖子上,“小环爹爹吃醋了,不准小环腻着舅舅了,那从今日开始小环就唤九霄夫君如何?” “下来。”雪念音偎进自己怀内,凌九霄便低喝道。 “不要,九霄还未应小环呢。”见凌九霄让自己从他腿上下来,雪念音在又把身子往凌九霄怀中偎了偎。 淡淡的桂花香飘入鼻孔,近在咫尺的又是那样一张有着倾城之姿的俏脸,一阵恍惚之后凌九霄的心脏竟然狂跳了起来。 “九霄……”觉察到凌九霄的呼吸骤然一滞,心跳忽然加快,雪念音的眼底深处现了抹淡淡的笑意。头微微侧了一侧他便向着凌九霄抛了一个媚眼过去。 “欧楚环,你若是不想让怜枫公子知道你曾经是整个飞岚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采花大盗荷花公子你就给我下来。”一个媚眼飞过来,虽然让凌九霄心跳再次加速,却也让他迅速的从恍惚中醒过神来。 不要,那样人家会被人家的舅舅厌弃的!眨了眨眼睛,雪念音眼中便露出了一抹哀求之色。 你若再不下来本座可就真的揭你的短处了。双眼微眯,凌九霄向雪念音挑了挑眉毛。 真是的,人家这样一个全天下都挑不出来第二个的大美人都这般的投怀送抱了,你还不知道怜香惜玉。无比幽怨,无比可怜的瞟了眼冷冷的盯着自己的凌九霄,雪念音心不甘情不愿的松了揽在他脖子上的双臂,瞪着身边这人。 好不容易能窝在这人的怀中,实在是不想离开啊! 可是看他咬牙切齿的样子自己若是不下去,他还真有可能不管不顾的揭自己的老底。一声轻叹之后,雪念音的眼眸暗了一暗,便起身离了凌九霄的怀抱,身子一转来到了窗前。倚着窗棂后他便推了那两扇合在一处的窗子,探出头去,郁闷的望着楼下热热闹闹的街道。 虽是因为这人当众坐在自己怀中恼羞气闷不已,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人一旦真的离了自己的怀抱,在怀中骤然失了那个温暖的身子之后凌九霄的心竟然忽悠悠的空了下来。 本已有些气闷的心非但没有因为雪念音的离开变得舒畅反而更加阴郁。郁闷的瞟了眼已经将身子斜靠到窗边的雪念音,凌九霄伸手抄了桌上筷子,在对面三道或若有所思或暧昧不明的视线注视下,接着闷头吃饭。 吃的好香好香嘛!虽未回身,倚了窗子吹着冷风的雪念音也还是关注着身后雅间内的动静。听凌九霄竟然若无其事的抄了筷子,他便又情不自禁的撇了撇嘴,愈发郁闷的通过那窗子看着远近的景致。 那是……脸上的郁闷顿去,雪念音本是斜倚在窗边的身子也不由自主的站直了。 这下可有趣了!眯了双眸,片刻,在确认从远处而来,停在通天楼楼门口的几人果然如自己所猜想的一般是熟人后,雪念音忽然转头扫了一眼在座的几个人后身子一转,也不顾身上穿的是女子的长裙,大步流星的来到雅间门口唤了后在外面的小二道,“楼下才进店的那几位客人和我们是熟人,请他们到这雅间一叙。” “是。”伺候雅间里面客人的小二自然看得出眉眼高低,眼下这雅间内的几人无论是穿戴还是气度都不可与一般的商贾同日而语,所以虽然听面前着少妇声音忽然若男子一般低沉,这小二也不敢多问,便恭恭敬敬的躬了身子,行了一礼后转身往楼下请人。 看着那小二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雪念音又重新回到桌边,见雪无痕不知何时竟挨了柳怜枫坐了自己才坐的座位,就嗔怪的瞪了一眼雪无痕后,坐在了柳怜枫的另一侧。 “念儿,你说熟人?”见原本气闷得雪念音忽然一扫脸上郁闷的神情,一张娇美的脸上透着无法掩饰的兴奋,柳怜枫看了眼身侧的雪无痕见他自顾自的夹了喜欢的菜色,看也不看雪念音就转头问道。 “舅舅不用着急,等人来了,舅舅就知道是谁了。”说完雪念音笑意盈盈的又扫了一遍在场的人后抬手以手中丝帕掩了嘴角笑意,“这人啊,无论是和舅舅还是父皇,甚至是九霄都有些渊源呢。” 定天下 第六十一章 诡异的午饭 时近中午,抬头望望远处那一片青黑的屋脊,沿着宽敞的官道纵马前行的岚帝轩辕亦伸手带了缰绳,待疾驰的骏马放缓了行进的速度后才直了几乎趴伏在马背上的身子,转头对行在身侧的水寒笑道,“寒儿,前面便是通镇了。” 听轩辕亦说前面就是通镇了,水寒便松了松手中缰绳,任胯下的马匹放缓了脚步后抬头向着官道一旁那一片青灰色的砖瓦房所在的地方望过去。 未有高大的城墙,更没有宏伟的城楼,甚至连守卫的官兵都没有,一眼望过去除了鳞次栉比的房舍院落,便是那一条宽敞的斜对了官道的街道,苍霄腹地的这座位于交通要道的小小的镇店就这样以迎送八方来客的形式出现在了水寒的眼前。 “寒儿可知,这通镇通天楼里面的百菌汤可是别处吃不到的美味啊!”拍了马,赶了两步追上信马由缰的水寒后,重新带了缰绳,轩辕静在水寒的另一面笑道。 “百菌汤?”自家皇叔也是一个极会吃的人,他府中的厨子水平不次于皇宫中给自己和自家父皇备膳的御厨,所以,轩辕静说是美味,水寒的眼眸就亮了起来。 “呵呵。”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一世忌口太多,普天之下自家寒儿最感兴趣就是这吃的东西。见水寒听前面有美味之后双眼立时就亮晶晶的,轩辕亦低笑一声后道:“通州地界靠北有一处深谷断崖,谷中崖下是生长了数百年的山野老林,林中盛产各种珍稀的蘑菇菌类。以接了地气,又给常年不散的云雾滋养的新鲜菌菇入汤却也难得,寒儿该是喜欢。” “是吗?”水寒本已被轩辕静的一句美味勾起了馋虫,现在听轩辕亦说以自己的口味一定会喜欢,清俊的脸上便溢满了笑意。左手带了缰绳,右手马鞭遥遥的指了前面的那座镇店,水寒忽然高声道;“目标,通天楼。最后到的那个付账。”说完便挥了马鞭抽了胯下骏马后一马当先的往通镇而去。 两天的时间,初出凌霄城的兴奋已经过去,只顾闷头赶路,他们这一行人数虽然不少,气氛却也有些沉闷。现在看水寒忽然来了精神,为他那跃马向前的情绪所感,嘴角微扬,轩辕亦瞟了眼轩辕静便拍马追了上去。 “小红,喜子,最后一个进镇的人要付账啊!”转头丢了句话给跟在身后不远处的两人,轩辕静也不甘示弱,赶着前面的那两人远远的去了。 “你不追去是想要付账吗?”见与自己并肩的喜子在听到轩辕静的一声喊后虽未快马加鞭,身子却也挺了一挺,颇有些跃跃欲试的意思,红叶笑道。 “我……”我倒是想去追,可是您在这里慢慢悠悠的,我又怎好跑到您的前面。瞄了眼不紧不慢,信步由缰的红叶,喜子支吾了一下之后就不再做声了。 “走吧!”喜子虽然不说话,红叶却也多少猜到了几分他的心思,便打马去追前面的三人。 “呼——”终于可以再度纵马前行了,喜子松了口气的同时,身子又不自觉的低了一低,赶着不远处的红叶和更远处快要进镇子的那三人三骑往通镇而去。 进了镇子,未做过多的停留,在轩辕静的带领下,几人直奔位于正中心的通天楼。远远的看见那座两层酒楼门前的幌子,水寒眼睛就又亮了一亮。待在酒楼门前下了马,闻见那从楼下大堂内飘出来的香而不腻的菜香,眯了双眸的水寒就只差流口水了。 “楼上雅间。”将手中缰绳扔给候在门口的数名伙计,轩辕亦跟在水寒的身后迈步进了大堂。 “两位客观。”两人才进大堂,一名一身蓝布裤袄,肩搭白色布巾从楼上下来的小伙计便直直的来到两人面前,“两位,楼上天字三号雅间里面一位夫人说同您几位……”说着那伙计的视线又扫了眼跟在轩辕亦和水寒两人身后进来的轩辕静红叶和喜子三个后,才又接着说道,“同您几位是旧识,请您几位雅间内叙话。” 夫人?旧识?这里怎会有旧识?又哪里来的夫人?转头有些狐疑的望了眼身侧轩辕亦,见他一张俊脸忽然沉了一沉,微微眯起来的凤目中虽然现了些许的狐疑,更多的却是警醒,水寒便收了脸上笑意。 沉吟了一下,回头望望跟在身后的那三人,轩辕亦忽然一笑,“既然已经给人家看见了,不去反而小气了。寒儿,跟爹爹去楼上看看咱们的旧识到底是何方神圣。”说完,轩辕亦伸手牵了水寒,跟在那小二身后往楼上而去。 雪无痕,凌九霄,柳怜枫,柳怜枫的那个贴身的丫鬟玲珑。还有……那美少妇该是……雪念音? 上了楼,从店小二推开的门内张望的水寒,在先后认出雅间内所有人的身份后张开的小嘴半响都未合拢。 “小寒,看见我就这么吃惊吗?”见水寒杵在雅间的门外不说话,雪念音身形一转便到了水寒面前,抬了手便去拍水寒的肩膀。 呃……眼见着自己的手就要拍上面前的少年,却见少年身旁轩辕亦身形一转便将还未反应过来的水寒藏到了自己身后,这一拍若是落下多半会拍在轩辕亦身上,雪念音便举了那只擎在半空中的爪子犹犹豫豫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呵呵。”人给轩辕亦一拽,总算反应过来的水寒从自家父皇身后探出头去,见雪念音尴尬的望着他那只离自家父皇肩头近在咫尺,却无论如何都不敢拍下去的手发呆,水寒便不由自主的抿了薄唇。 这对父子?当爹的对自家儿子的回护意味十分的明显,甚至碰都不让人碰……而且,视线落在那自始自终都扣在一处的两只手,雪无痕的眼眸忽然闪了闪,“数日前在凌霄城中一别还以为再不能相见了呢,却不成想在这小小的通镇再度相逢,你我也算是有缘之人,若不嫌弃的话一道吃了午饭后再各奔东西如何?” “既是如此,恭敬不如从命,兄长,咱们便叨扰一顿吧?”跟在轩辕亦后面的轩辕静在上楼之前已经从小二那里打听到这通天楼中的雅间已经全部满员,只有大堂中还空了两张桌子。正在犹豫着还要不要在这楼内用饭,听雪无痕这般说便问立在雅间门口的轩辕亦。 父皇……听轩辕静这般说,水寒也悄悄拉了拉轩辕亦的手。 “既是如此便叨扰了。”知道自家寒儿是因为记挂着雪帝的那个男宠柳怜枫,略一犹豫,轩辕亦便点了点头,牵了水寒的手迈步进了雅间,与雪无痕对坐在靠外侧的桌边。 只不过,因为轩辕亦应了坐下来吃饭,而心情舒畅的那一对叔侄人才坐下,就有些后悔了。 虽然在这雅间内对了雪帝,颖王怜枫公子还有早就是熟人的凌九霄强如在厅堂中和那些不认识的人混在一处,可这雅间内的气氛怎么有些不对? 瞄了瞄坐在斜对面重又黑了一张脸的雪无痕,看看满脸担心显见是饱受了惊吓的柳怜枫,再瞧瞧只在他坐下后向自己抱了抱拳算作打招呼便自顾了闷头吃饭的凌九霄……雪无痕身边的这些人倒只有一脸笑容的雪念音还正常些。可是,再望望他身上那件女子穿的长裙,轩辕静便咧了咧嘴低了头。 水寒也很郁闷。原本因为无论是雪无痕还是凌九霄,亦或是雪念音都不是他想要见的,他是因为挂念着柳怜枫的身体才会央了自家父皇留在这雅间吃饭的,可是若他和柳怜枫之间隔了一个满身香气又娇娇弱弱的雪念音……嘟了双唇,水寒便不自觉的往自家父皇身边偎了一偎。 瞟了眼身侧少年,轩辕亦有些好笑的抿了薄唇,伸手拎了伙计送来的泡了上号清茶的茶壶,斟了半盏茶水在茶盏内,将茶盏放到水寒面前后才伸手安抚的拍了拍身侧少年的手臂。 捧了轩辕亦递到面前的茶盏,双唇虽依旧嘟在一处,水寒脸上的神情却也缓了一缓。 两队人和在了一处吃饭,那才上了茶的小伙计忙上前擦抹桌案,重又摆了碗盏杯碟,拿了菜单过来等着轩辕亦他们点菜。 一番忙碌之后,那小伙计退下去,这雅间就陷入了有些尴尬的沉默之中。 直到,那个娇滴滴的女声再度响起,“你怎么不吃啊,再不吃这菜可就凉了。夫君——” “噗——”那一声悠扬婉转,带着颤音,透着较弱又拐弯抹角的一声夫君入耳,水寒那才含进口中的一口将咽未咽的清茶便直直的喷了出来,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寒儿。”一手接了水寒还捏在手中的茶盏,一手置于水寒身后,小心婆娑着水寒的后背,轩辕亦低笑道,“人家唤自己的夫君,你在这里激动什么?”说完又将唇凑到水寒耳边以只有两个人才听得清的声音低声道,“莫不是寒儿也想唤父皇一声?” 我不过是因为给雪念音的这一声夫君吓了一跳,才呛的水和你有什么关系。虽然给那一口茶水呛的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水寒却也还是狠狠地瞪了一眼身侧这人。 这是什么情况?虽然不知道雪念音和凌九霄为何会有瓜葛,可是在凌霄城的这几日,他二人一同进出该是十分亲密,怎的两日不见这雪念音忽然又换了这样一身打扮不说还腻在柳怜枫身边? 而且看柳怜枫诚惶诚恐,又惴惴不安的神情……还不时偷瞄一眼身侧的雪无痕……还有那虽然一声不响,可是整张脸都不能看了的雪无痕……这几个人在玩什么? 喘了口气,忍了给呛出来的泪水,水寒一边重又端了那半盏清茶挡在自己面前,一边又偷偷摸摸的瞄着对面那几个气氛十分诡异的人。 你啊!有些好笑的以左手手指的指节轻轻扣了下水寒的额头,轩辕亦的俊脸上便现了抹宠溺的笑容。 片刻,那才拿了菜单下去的小二就托了托盘进了雅间,轩辕亦他们点的各种荤素菜肴就接二连三的上来了。 饭菜上来了,轩辕亦身侧的水寒,另一面的轩辕静和红叶,还有占据了雅间一个角落的喜子便都低了头吃饭。虽未说话,这雅间内却也少了些不久前的尴尬。 “呐,夫君,这个肉丸子也很好吃。”似是算准了雪无痕为了避免失了自己一国之君的气度,不会在轩辕亦一行人面前发作,偎在柳怜枫右手边的雪念音更加变本加厉起来,整个人的半个身子甚至都偎进了柳怜枫的怀内。 原本这两人是至亲骨肉,若按照雪念音曾对凌九霄所说的与其说雪无痕是他父亲倒不如说柳怜枫更像,他与柳怜枫这般的相处也还算正常。 可是若配上他那娇娇弱弱的声音,再加上他那每句都不会落下的夫君这俩字,现在的雪念音无论是在雪无痕的眼中,还是在凌九霄的眼中都十分的碍眼。 所以,每听到雪念音喊一身夫君,雪无痕额上的青筋便会跳上一跳,凌九霄的眉毛也就会皱上一皱。 相对于对面一次次把火气向下压的雪无痕,越来越郁闷的凌九霄,还有盯着碗中越堆越高的菜肉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柳怜枫,轩辕亦身边的水寒倒是十分的惬意。 低头捡了自己喜欢的菜色合了米饭往口中送,一边还不时若看热闹一般的抬头看看对面那暗潮汹涌的几个人,偶尔再探过头去从轩辕亦的筷子上叼去去了刺的鱼肉,这雅间内,最舒服的人恐怕就是水寒了。 “百菌汤上来喽。”随着一声吆喝,雅间的门一开,上菜的小二便端了一只冒着香气,还滚开着的砂锅进来。 好香!随着这砂锅放在桌上,那股淡淡的若清晨初露一般清新的香气便很快弥漫在这小小的雅间内。 见身边水寒一双清亮的眼睛盯在那只砂锅上再也移不开了,轩辕亦一笑伸手拿了只小碗,以汤勺撇了撇上层泛起来的些许油花后才盛了小半碗汤,又加了两片容易入味又性情温和的草菇在碗中后才递给身旁少年。 水寒端了轩辕亦递过来的菌汤,以汤匙舀起了少许送入口中,随后便眯了眼眸仔细体味着自家皇叔说的美味。 这几近透明的汤汁初入口中,一抹淡淡的植物所该有的清冽甘醇的味道便在口腔中弥漫开来,紧接着,草菇,树菇,岩菇……各种菌类相似又不完全相同的味道便从口腔的各个角落中涌出来,绞在一起,鲜香无比却又丝毫未有杂乱烦腻之感。那半勺汤还未下肚,水寒那双本已微微眯起来的眼眸便完全眯在了一处,同时嘴角也轻轻扬起。 “怎样?静皇叔未骗你吧!”虽是与水寒隔了轩辕亦,轩辕静却也关注着水寒的反应。见他那张清俊的小脸上现了盈盈的笑意,轩辕静便伸手拿了那放在砂锅中的瓷勺,径自舀了半碗汤喝。 “好像很好喝啊!”从那百菌汤上来,就关注着水寒一举一动的雪念音见水寒脸上表情似是十分的享受,便伸手要去端水寒面前的汤碗,“我也尝一尝。” 未待雪念音的手探到水寒身前,一只空碗便给轩辕亦手疾眼快的塞到了他手中,“想要自己盛,跟一个孩子抢什么。” 竟然给说成是要和一个孩子抢吃的,岚帝,他分明就是故意的。接过轩辕亦塞进自己手中的汤碗,雪念音郁闷的瞟了眼已经再度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他身边少年身上,暗自咬了咬牙,伸手拿了轩辕静放回到砂锅中的瓷勺,舀了一碗汤。 “念儿,一中午了,你不是一直在说你的夫君身子弱,需要好好滋补调养,怎的这么滋补的汤反倒是要自己吃?”瞟了眼舀了碗中半汤匙清汤的雪念音,雪无痕挑了挑眉毛。 父皇,您也是故意的!和岚帝一道合着伙的欺负我。有些郁闷的望着已经到了嘴边上的菌汤,眨了眨眼,雪念音俏脸上忽然又现了一抹笑容。 低垂了粉面,小心的吹了吹手中汤匙内的菌汤,随后又以唇抿了一抿,试了试温度后,雪念音便侧了身子一手拿着那汤匙,一手护在汤匙的一侧,将那半勺菌汤送到柳怜枫面前,“夫君,环儿喂你啊!” 定天下 第六十二章 相思解惑 “夫君,环儿喂你啊!”身子一倾,雪念音手中的汤勺便伸到了柳怜枫的唇边。 “啪嗒——”身子先是一僵,随后又是一抖,那双给柳怜枫捏在手中,却一直都不知道该夹什么好的筷子终于在那一声夫君之后掉到了地上。 “够了。”忍了两忍,压了两压,实在是忍不住也压不住的火气腾的一下直烧上来。眯了双眸,咬了后槽牙的雪无痕站起身来,冷冷的扫了眼眨巴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自己的雪念音后转头对身侧柳怜枫道,“枫儿,该走了。” “可是……”雪无痕忽然说要走,柳怜枫望望隔了雪念音的水寒,双唇动了一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伸手抓了柳怜枫的手,几乎是半拖的将他从雪念音身边带离后,雪无痕丢了一句,“小寒若是想同枫儿叙话就外面请。”给轩辕亦身侧的水寒后,就头也不回的牵了柳怜枫的手出了这雅间,下了楼往酒楼的后院寻来时所乘的马车去了。 “小寒——”柳怜枫给拉走,雪念音眼眸转了转,视线便落到了身侧水寒身上。将身子往水寒身旁凑了一凑,雪念音便道,“人家夫君给人家的爹爹拐走了,小寒陪人家吃午饭啊。” “父皇。”未理睬身侧那个自动黏上来的人,转头目送着雪无痕将柳怜枫带走,一声低唤过后,水寒那一双清可见底的眼眸就落到了轩辕亦的身上。 “寒儿是想寻怜枫公子去?” “嗯。”前次分别时,他还处在昏迷之中,原想着要有一阵子会看不见他,却不想竟会在这小小的通镇相会。既是相会他自然也不肯错过这个道别的机会。 瞟了眼身侧少年面前的饭碗,见一碗粳米的米饭到下去了大半碗,那半盏百菌汤也见了底,轩辕亦才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袍服后才笑道,“走吧,爹爹陪你去。” “哦。”应了一声后,水寒也站起身来,同样理了理身上的窄袖袍服后,与轩辕亦并肩出了雅间。 这两人一同起身,挨了轩辕亦坐的轩辕静红叶也就都起身离开。这雅间内也就只剩了与雪念音相对而坐的凌九霄。 “九霄——”面目含情眉带笑,站起身来移了莲步的雪念音在向凌九霄身边而去的同时,还不忘丢个媚眼过去。 起身,离座,看都不看这搅扰了好好的一顿午饭的人,凌九霄也冷了一张脸,一言不发的出了那雅间。 嘁!小气!目送着凌九霄出了雅间,雪念音撇了撇嘴,又环视了一下这雅间,见没什么遗落的,便从袖口处摸了一锭银子出来丢在圆桌上,随后理了理鬓边散发,挥了手中丝帕,移了莲步,在廊上伙计小二的注视之下,下楼去了。 “嘭——”雪念音才行到楼下,那楼上雅间内便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闷响。雅间内,端了铜盆搭了潲水桶的伙计们见刚才还好好的一张圆桌霎时碎成了一地的木柴不说,连带着满桌的碗盏瓷器也摔成了碎片,脸一白便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通镇镇外五里有一座凉亭。 亭子不大,以十六根海碗碗口粗的原木撑起了覆着青瓦的八角飞檐,飞檐的八个角上蹲了走兽,檐下挂了黄铜的铃铛。偶有风起,吹动了铃铛,便会有一声浑厚悠远的铃声飘散在空中,久久不能散去。 这亭子本身没什么,却因为坐落在几条官道交汇之处,就成了迎来送往,谈心话别的所在,也因此多多少少有了些西出阳关无故人的意味。 马车内,柳怜枫挑了车上锦帘遥遥的望着渐行渐近的这座通镇外的亭子,眼眸不自觉的暗了一暗后转头看向坐在他对面的水寒,“小寒,到了那亭子就是你我分离的时候了。”说完后柳怜枫便缓缓的垂了头,“你我相交虽短,可是不知为何与你相处却会有若多年老友一般的感觉。”自在舒服。 言罢,那张消瘦的脸上就又不自觉的现了一抹犹豫,“这一别,若想再见怕也就难了。”无论是自己雪帝男宠的身份,还是多面少年飞岚亲王的身份,都注定两人不是自由之人。 “我会去看你的。”见柳怜枫眼中现了难舍之情,水寒便抿了双唇笑道,“而且,就算是不能见面,我也会让飞岚的使节带书信给你。” 话音未落,身下马车忽然一晃,便停了下来。接着,车厢外就传来了轩辕亦的一声低唤,“寒儿,下车了。” “哦。”提高声音应了一声后,水寒便探身挑了车帘,先将柳怜枫让出去,随后自己才跳下了车。 “小寒——”才一下车,柳怜枫一转身伸手便抓了水寒手腕,强打了精神笑道,“我等你的书信,你别忘记了。” 怜枫……不知为何,望着对面那强装笑颜的青年,水寒心中忽然一酸。自己是同所爱之人回家,除了所爱之人之外还有宠他的静皇叔,疼他的外公和小舅舅,亦师亦友的云锦天,也该算是看着他长大的丁宁,相处十多年的喜子和那一干亲信……甚至还有铸剑山庄那上上下下的一庄人……怜枫他又有什么呢? 父母亡故,嫡姐亡故,在那不见天日的深宫中守着那样一个薄情寡义的人……水寒那双原本清亮的眼眸忽然失了些许的色彩。转头望望身旁亭子中的石桌,水寒心中忽然一动,“怜枫,你的琴一直都随身带着吧?” “啊,是。”未曾想到水寒会忽然问道自己的古琴,停了一下之后,柳怜枫才道,“一直都带着。” “借我。”说完,水寒便撩了身上窄袖长袍的前摆,离了马车,沿着石板铺成的小路进到了路边那座木质的小亭内。 “玲珑。”虽不解水寒何意,柳怜枫也还是转头唤贴身婢女。 “是。”向柳怜枫福了一福,玲珑便从马车后面取了柳怜枫的古琴,追在水寒后面,进了那亭子后,去了古琴上的锦套,将琴放在水寒的面前。 虽同样不解水寒的用意,轩辕亦却将手中缰绳扔给喜子后,率先迈了步子进到了那亭子之中。 他身后,除了看马的喜子,和赶了雪无痕他们所乘车马的雪念音的两名心腹,其他人到都先后跟进了那亭子。 低头拭了拭琴弦,调了音后,水寒缓缓抬了头,一双黑白分明,清可见底的眸子从在场之人的脸上一一望过去,片刻,随着他的视线再度垂到琴弦上,悠扬的琴声响起。 前世初见时惊鸿的一瞥,你便占了我的心。 日日所想,夜夜所梦,全是你。 为你痴,为你狂,为你疯,为你傻,为你失了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定性。也因为只想多看你一眼命丧黄泉…… 这一世,每每想到你便是彻夜难眠,便是抓心挠肝的痛,便是无限后悔,悔不该黄泉路上未喝那一碗能够忘却前尘俗世的孟婆汤。 却不想,阴差阳错,上天竟将你送到了我的身边。 自此之后便是日日相伴,夜夜厮守。 一颦一笑,一嗔一怒,一举一动皆关情,心中眼中便只有你。 教你何为情,何为爱,何为心心相映,心灵相通。 相识,相知,相恋,相爱,携手共赴鸾帐,相约生生世世…… 无数的场景,无数的片段在脑海中一一闪现,直到那张魂牵梦绕了两世的脸凝在面前,清秀俊美的脸上现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嘴角微微扬起后低低的唤了一声:亦…… 意随心动,本是斜靠了一根支撑亭子柱子的轩辕亦身形一转便到了那弹琴少年的身侧,一手扶在少年的肩上,另一只手指微微曲在一处,以指节轻轻婆娑着少年的面颊。 待那熟悉的触感自指节处的皮肤上传来,轩辕亦凤目便眯在了一处,嘴角上也现了抹淡淡的笑意。 一曲终了,抬头望望四周之人,见身边之人都若陷入了沉思与记忆之中一般,脸上或是现了笑意,或者带了些若有所思的表情,水寒便抿了双唇,“这曲子是师父教给我的,名为相思。传言懂音律之人可以借此看见自己所爱之人。”当日他便是因这曲子才明了了自己的心意。 转头望向立在身侧,垂了视线面带微笑的望着自己的轩辕亦,水寒的面颊上现了一抹稍显羞涩的笑容后,视线落在了一语不发的望着远处天边舒卷明灭流云的雪无痕,“就是不知道,雪陛下看见的是谁呢?”是你那个早已往生的音贵妃,又或者…… 水寒忽然这般问,靠坐在亭中栏杆上的柳怜枫手便不知不觉的捏在了一处。 一声询问将雪无痕拉回了现实中通镇边上的这座小小的亭子内。 见厅内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掩了眼中稍纵即逝的那一抹惊讶,雪无痕忽然一笑,迈步来到坐在亭中桌边水寒的面前。 视线先是落在那一双清可见底的眼眸上,接着又顺着轩辕亦放在他肩头的手望向立在他身边的轩辕亦,随后便低了头,将唇凑到水寒耳边,以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低道,“小寒,朕跟你打个赌吧!若他把你看的比这天下还重,朕便禅了这皇位;若是在他心中你不如这天下,你便来莹碧寻朕和枫儿如何?” “那本王是不是现在就该就筹备庆祝新帝继位的贺礼呢?”未有任何的犹豫,雪无痕话音未落,水寒便接了他的话。 “呵呵。”一声低笑后,雪无痕才站直了身子,“你倒是很自负啊!”天下,哪个人不想要,有君临天下的机会,又有哪个人不会抓住? “这可不是自负。”而是自信,水寒有自信,自己在他心中就若他所说的,是他的天下。抿了薄唇,水寒笑道,“到时候雪帝可不要爽约。”说完,他便站起身来,转头望向立在身边的轩辕亦后,将手伸到了他的面前,“父皇,咱们走吧。” “后会有期了,雪帝。”自家寒儿说要走,轩辕亦向雪无痕抱了抱拳后,伸手牵了水寒的手率先离了这亭子。 很快,飞岚的这六人六骑便沿着官道往西而去。 “《相思》啊!”一声轻叹之后,慕容非转头见身侧之人微低了头,嘴角上噙了盈盈笑意,似是陷入了无限美好的回忆中,便伸手揽了他的肩头低声道,“这曲子,其实是小天作的吧?” “你知道了?”侧了身子,云锦天似笑非笑的望向身边的人,见他听完自己算是默认了的话后眼中忽然泪光一闪便转移了话题,“我不过只弹了一次,他竟给记住了……慕容非,你说有这么聪明的徒弟我算不算是捡了一个宝贝啊!” “若是你这个宝贝徒弟再有点野心就好了。”见云锦天献宝一样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盯了自己,慕容非低笑道。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别把连你都不想要的云中城送他,若送就送你舍不得的。” “这天下,我舍不得的就只有你了,可是若把你给了他,我舍不得不说,岚帝怕是也要跟我拼命吧!”故意曲解了云锦天的意思,一手勾了云锦天的肩头,慕容非将唇凑到云锦天耳边低笑道。 “再一月就是大年,我同你回云中城怎样?”眼底虽然现了笑意,云锦天还是伸手拍开了慕容非揽在他肩上的手。 “一切都随小天,小天要去哪我就去哪。”手给拍开,慕容非低低一笑后,转头牵了两人的坐骑过来。 “走吧!”撩了身上窄袖长袍的前摆,翻身上马,一马鞭抽在马背上,云锦天一马当先,往南而去。 恋恋不舍的目送轩辕亦水寒这一行六人的身影消失在官道的尽头,柳怜枫才在玲珑的搀扶下重新坐回到马车内。 不知为何,再启程,这车内的气氛竟然变了不少。 雪无痕虽然还是坐在车厢最内测闭目养神,可脸上的神情却似是他在为什么所困扰着。本就不常坐进车内的凌九霄这一次则直接策马行在了马车外面,就连一路上一直都想方设法想要激怒雪无痕的雪念音也单手托了头,一张俏脸上现了抹沉思的神情。 “皇上……”难耐的沉默若磐石一般重重的压在心头,视线落在雪无痕的脸上,柳怜枫的脸上又现了一抹担忧。 “怎么了,枫儿?”睁开眼睛,视线落在身侧青年脸上,雪无痕低声问道。 “没什么……”虽然很想问你,刚刚听琴的时候可是想到了姊姊,可是……话到嘴边后,柳怜枫又低了头,避开了雪无痕的视线,“不过是看皇上心情不好……” “枫儿可是有话想问朕?” “我……”为雪无痕说中了心事,柳怜枫的头埋得更低了。 “枫儿可是想问朕听琴的时候看见的是谁?” “皇上……”猛地抬起头来,柳怜枫的脸上竟现了一抹惊讶。 “那枫儿能不能告诉朕,枫儿听琴的时候想到的可是朕?”见柳怜枫猛然抬起头来,雪无痕便知道他猜想的不错,眼眸闪了闪之后,又接着问道。 你该是知道的,又何必问我。未回答雪无痕的话,柳怜枫又重新垂了头。 身侧青年忽然抿了双唇,嘴角上也嗪了一抹少见的温暖又幸福的笑意,雪无痕的眼眸黯了一黯,“枫儿,即便是你想要的情朕给不了你,你也会觉得幸福吗?” 我知我不是你心中挚爱,可是只要能看见你,能陪着你,在我,也就够了。头垂的更低了,脸上那抹笑意非但没有减少分毫,反而还不自觉的又添了几分。 “枫儿……”意随心动,伸手将身侧的柳怜枫拉进怀中,雪无痕的唇便贴在了他的额角。 “皇上你……” 枫儿,你可知道,听那一曲《相思》的时候,朕所想所见的全都是你。从你跟在朕的身边开始,你为朕所做的一切,一桩桩一件件,朕全都记起来了。 朕知道你对朕用情极深,可是直到刚才朕才知道,你的深情朕怕是一辈子都还不完了。 将手掩在柳怜枫的唇上,止了他未出口的话后,雪无痕若寻求安慰一般的将头偎在了柳怜枫的肩头。 嘁!大白天的就这般的亲亲热热的,当我不存在嘛!瞟了眼抱在一处的两人,雪念音心中忽然有些烦闷。 侧了身子,伸手挑了一侧车窗上的锦帘,透过纱窗看向策马行在车侧的凌九霄,半响,雪念音忽然幽幽的叹了口气。 定天下 第六十三章 情之归处 夜空中,半轮明亮的月亮在天上若薄纱一般的流云中时隐时现。有些清冷的月光透过那一层薄云的遮挡落在地上,使地面上的景致也朦朦胧胧的看不分明。 远处,三更的更梆之声已经敲响,已是夜深人静之时。 往莹碧途中一个镇店中的一座小小驿站的上房内,雪念音半边身子倚在寝室的门口,轻蹙了眉毛,神情黯淡的望着寝室内低头拣选随身物品的凌九霄,良久忽然低声问道,“你就真的现在要走吗?” “出来一年有余,又时近年关,教中还有不少实物要处理。”扯了包袱皮,将所拣的东西一一摞进去,凌九霄未抬头。 “可是……”犹豫了半响,那一句你走了我怎么办终究未出口,脸上神情愈发黯然,雪念音最终还是合了双唇。 “你不必劝我,这主意,从出了通镇我就打定了。”未在那亭边说出不过是为了避免与那几人同行而已。 直了身子,犹豫了一下,凌九霄还是转过头来看着倚在门框上的雪念音,“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终究是一国的王爷,我虽为一教之主,一介草莽却也是飞岚臣民,非亲非故,又怎能总是跟着你到处跑。现在也该是我离开的时候了。”不然,我又该若二十年前一般深陷情网,无法自拔了。 “凌九霄。”虽然凌九霄说的句句实情,又都在理,可这话听在雪念音的耳中却是无比的刺耳。见凌九霄转身望向自己,雪念音便绷紧了身子,脸色也不自觉的沉了一沉,“今日亭中寒王的那一曲《相思》该不会是又勾起了你对岚帝的那份情吧!”所以你才不与我同乘一车,你才会忽然要走。 “不是。”虽然忽然说要离开的确与午后听的那一曲《相思》有关,可那时我所见所想之人却早已不是小亦。 “既然不是,你为何要离开?”你曾应过我要陪在我身边,直到我解开心结不是吗?对面的人虽然回答的斩钉截铁,可那闪烁不定的眼眸却也明明白白的告诉自己,他未说实话。 为何离开?自然是因为怕了。怕自己这一次一旦陷下去,会再如上次那般,独受单相思之苦,一受便是二十年。虽是如此,可是这话凌九霄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给那一双含幽带怨的眼睛一盯,凌九霄心跳骤然加快的同时,竟也没来由的心虚起来。躲闪了雪念音的视线,凌九霄又转身收拾起了摊在床榻上的东西,“这与你无关。” “算了……”既然心不在这里,又何苦强留了他。当年因那个人连哭带闹,寻死觅活的最后不也是未得到他的那一颗真心吗!人心,若是强求就能得来的话,天下也就不会有无数的痴男怨女了。 对了凌九霄的背影,半响,雪念音的嘴角忽然扬起,脸上现了一抹苦笑之后,转身率先出了屋子,“既是这样,我送送你吧,也算是相识一场。” 揪着摊在面前包袱皮斜对角的手一滞,凌九霄眼眸黯了一黯之后才若无其事的将包袱包好,拎了,跟在雪念音身后出来。 明月当空,再过几日便是月圆之夜。牵了凌九霄的坐骑,从这驿站的后角门出去,出了小巷,来到主街上,抬头望着夜空中那抹朦朦胧胧的月光,许久雪念音才转过身来,将手中的缰绳递给跟在身后的凌九霄,“一路上小心。” “嗯。”点了点头后凌九霄的目光便落在了面前男子的身上。 “好歹也算是相识一场,哪日闲了去莹碧看看我,你我再一醉方休如何?”嘴角虽是微微扬起,雪念音脸上的笑容中却带了一抹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酸涩。 “一醉方休?醉的怕就只有我吧。”一想到每每同饮酒醉的都是自己,偶有的一次以为他醉了,却只是装醉,凌九霄的眉毛便情不自禁地扬了一扬。 “呵呵。”一声低笑,雪念音抿了薄唇,“你若来,我先醉如何?”所以,你可一定来看我啊! “我走了。小环……你保重。”将拎在手中的包袱系在鞍后,凌九霄伸手接过雪念音递过来的缰绳。 老天爷还真是不公啊!先是一个自始至终心思都未在自己身上的人,而后又是面前这个心里面早就有了别人的人,为何他雪念音要么爱上不该爱之人,要么是心有所属之人? 凌九霄转过身形整理马鞍,雪念音的眼中就只有那一道背影,想到自今日之后,也许再也见不到这人了,立在街口,他便死命的咬了自己的下唇,直到一股血腥气在空腔中弥漫开来,才终于开口道,“九霄,你不能不走吗?” 身体微微颤了一颤,在想好了托词之后,凌九霄才转过身来,面对了咬了下唇,望着立在对面的青年。 所谓月下观美男,又所谓情人眼中出西施。 面前的雪念音早已洗去了脸上脂粉,也换去了白日的那一身长裙,身上只一件黑色素面的锦缎长袍。夜光下,本就生了一张漂亮又不失英气的脸蛋,衬了那一袭黑衣,此时,雪念音在凌九霄的眼中竟是那样的美,美到不可方物。 “小环,你……刚刚说……”口干舌燥,有些困难的咽了口口水后,凌九霄才说道。 “你不能不走吗?就算是走,也等我将父皇和舅舅平安送回莹碧?”因为我想同你一道走…… 对面男子那双漆黑的眸子中竟满是毫不隐藏与掩饰的依恋不舍,与浓的化都化不开的爱恋,凌九霄心中一漾,右手缓缓的松了缰绳,手掌便抚上了雪念音的面颊。 “九霄……”微凉的触感从面颊上传来,雪念音的心便不由自主的跳漏了一拍,在他来说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对第二人说的话就这样毫不迟疑的脱口而出,“留下来,陪我。”这几年已经跑够了,也疯够了,我不想再这般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四处游荡了。 前次,因那人自己执着了二十年,到头来却是一场空。这一次……算是两情相悦吗?摩挲着那张绝美的脸的手顺着面颊缓缓滑下,右手的拇指轻轻触到了柔软的双唇,凌九霄的眼眸忽然失了些许的色彩,缓缓低了头,双唇就那样毫无征兆的压在了对面男子的唇上。 “小环?你……”怎的伤了?淡淡的血腥气弥漫在了唇齿之间,凌九霄愣了一愣,头便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 手臂攀上了面前之人的脖颈,重又将唇压在凌九霄的双唇上,雪念音便将整个身子偎进对面人的怀抱,同时合了眼眸。 小环,环儿……温润柔软的触感伴着淡淡的腥甜之气萦绕在唇之间,轰——的一下,凌九霄的脑海中便是一片空白,同时,心脏也跳在了一处。本是抚在雪念音面颊上的手向下揽上雪念音的腰身,身形一转便将面前的人抵在了街角墙壁之上。 “唔……”凌九霄深深吻上来的唇碰触到了才给自己咬破的伤口处,疼痛几乎立刻蔓延上来。虽是如此,雪念音非但未有任何的不愉,反而收紧了环在凌九霄脖颈上的手,回应着对面那人渐渐加深,深到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的吻。 似是想要借着那叠在一处的唇,纠缠在一处的舌,将两个人紧紧的连在一处一般,揽在雪念音后背的手月收越紧,想将怀中那个温暖的身子揉进自己的怀中,揉进自己的心中,仿若只有如此才能让怀中之人知道自己的心意。 似是明了了凌九霄对自己的情意,揽在凌九霄脖颈上的手滑到了他的背后,婆娑着他后背,迎合了凌九霄深吻的雪念音忽然撑了给他抵在墙上的身子,身形一转,脚下换步,便将本是将自己抵在墙上的凌九霄抵在了自己才靠着的墙壁上。同时变被动为主动将那个深吻加深到了激吻。 许久,心跳在一处的两个人才恋恋不舍的分开了交叠在一处的双唇。几乎喘不过气来的雪念音身子一软便靠在了凌九霄的身上,大口的喘息着。 这就是心心相映,两厢情悦吗?激吻过后,环着怀中的雪念音,凌九霄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就在这一瞬间被怀中的男子填的满满的,与此同时,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之感也萦绕在心头,为这种感觉萦绕的凌九霄甚至觉得,只要怀中的人永远都伴在身边,此生,他已别无所求。 “这就是你的答复吗?九霄?”许久,待喘息甫定,将头靠在凌九霄的怀中,听着从那胸口传来的急促有力的心跳声,雪念音低声笑道。 “你说是便是。”又低头吻了吻将全身的重量都放肆的压在自己身上之人的额角,凌九霄连眼底都溢着笑纹。 “我若说不是呢?”将头又往凌九霄的怀中钻了一钻,雪念音心满意足的叹息了一声。 不是?都做得这般的明显了还不是?犹豫了半响,凌九霄才低声道,“环儿,今日听那一曲《相思》的时候他明明就在我眼前,可我却视而不见,眼中就只有你。” 仰起头,见面前男子面颊上在现了抹绯红的同时,那一张时常绷在一处的脸上竟难得的出现了那种一心想讨心爱之人欢心,却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雪念音双唇便抿在了一处,“既是这样,为何你还想要三更半夜的离了我?” “我以为一路上你都缠着怜枫公子是为了……” “争风吃醋?”见凌九霄犹豫了片刻,那几个字终究未说出口,雪念音便接了他的话。 低低一笑,有些歉意的又低头亲了亲雪念音的额角,凌九霄算是默认。 争风吃醋?在想明白了自己对他的感情无论怎样也及不上舅舅的时候我就已经放弃了,所以这样做真正的目的不过是想勾出你的醋意来……不过好像做的有点过头。低低一笑,再度抿了双唇,雪念音道,“咱们回去吧。” 说完,他便从凌九霄怀中挣脱出来,伸手拉了他坐骑的缰绳,将那匹马重新拉进小巷,自顾自的往驿站那道后门而去。 望着雪念音的背影,凌九霄脸上线条愈发柔和,伸手撩了身上长袍的衣角后,迈了大步追了上去,与之并肩而行。 月亮不知何时从那层薄薄的流云中穿出,将银辉撒向了大地。漆黑的天幕下,狭窄的巷子内,相依相偎,并肩而行的两人竟给那有些清冷的月光添了一抹柔和之色。 两日的行程已近尾声,前面便是出苍霄的最后一道关口,雷州。出了雷州,再行百里,便是飞岚惊州的边关。 算算时间虽然离关城门尚早,水寒他们一行几人也还是在雷州捡了家干净肃静的客栈住下。一来是为了探一探出入苍霄的雷州关关口把守的是否严密,再者也是借机在临出苍霄之前修整一番,防备着万一从雷州至惊州这百多里的路程中出了什么意外也好有精神对付。 晓行夜宿的人不离马,马不离鞍连跑了数日,已是人困马乏。尤其是水寒,在凌霄城中他因没日没夜的寻轩辕亦体力已是有些透支,与轩辕亦汇合后满身的疲惫乏累还未舒缓,就又一路飞奔到了这雷州。所以,晚饭之后,他便径自回了房间蒙头补眠去了。 这一睡便是昏天黑地,再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朦胧间睁开还有些酸胀的眼睛,身侧已经失了自家父皇的身影,最先映入眼中的便是自家静皇叔那张满面含笑的俏脸。 见水寒睁开眼睛后翻身坐起,轩辕静身子一侧坐到了床侧,“你爹爹说你还睡着,我还有些不信,寒儿怎的今日这般的懒惰了。”说完轩辕静伸手捏了捏面前少年那张小脸。 “静,你别闹他,接连赶路他给累坏了。”有些不愉的瞪了一眼坐在水寒床边的轩辕静,轩辕亦便侧坐到了床榻的另一边。伸手从立在身侧的喜子手中的铜盆中拧了一条布巾出来替水寒擦了脸,又递了装了漱口的青盐和盛了清水的茶盏过去,看他漱口后总算有了些精神才笑道,“起来吧,吃过早饭待城门开咱们也该出城了。” “哦。”揉揉眼睛,水寒便转身从床榻内侧放着的包袱里面捡了件干净的窄袖长袍出来,穿了。 吃过早饭,离了客栈来到雷州城门前的时候,城门已经开了,第一波出城的人潮也已经过去。与昨日想象中的不同,甚至连盘查都未有,这分做了三波的几人就顺利的混在了出入雷州的商贾百姓中间出了雷州。 直到在五里之外,与紧随其后的轩辕静红叶和喜子他们汇合,坐在马鞍上望着远处那高大的城门楼,水寒还有些不敢相信,这在苍霄的最后一道关口就这般轻而易举的过来了。 见水寒眉宇间带了些许的疑问,轩辕亦笑道,“边关只有战时才会成为要塞,非战时这里就是两国之间交往的门户。现在飞岚和苍霄还未开战,所以这关口可不像寒儿想象中的难以逾越。” “不过,咱们已经离了凌霄城数日,这边关却并未有任何风吹草动也还是有些奇怪。”回望了身后雷州的门楼和城墙,轩辕静的俏脸上现了抹少有的谨慎。 “看来前面还是得多加小心才行,至少在到我飞岚地界之前绝对不能掉以轻心。”言罢,带了胯下马匹,掉转了马头,轩辕亦便一马当先的沿着平坦的官道往惊州方向而去。 雷州与惊州之间虽是茫茫戈壁,可是为了避免这连接两国的官道被戈壁上的风沙阻断,几百年间,沿着官道两旁倒也种了不少的树木。 日积月累之下,那些原本孤单的树苗渐渐的也就成了气候。加之沿道路两旁分布的数片绿洲,为这苍翠繁茂的树木所环抱的这一条官道竟也成了名副其实的绿色走廊。 眼下虽是隆冬时节,路旁乔木都已落了树叶,干枯的枝干指向天际,夹杂其间的常青的针叶和小型的固沙的灌木却也还是枝繁叶茂。 所以人虽然在沙漠中前行,行在这官道上的人却丝毫未有身处戈壁的荒凉单调之感。 一口气奔出几十里,赶过了数对商旅,看时间已近中午,眼见着距惊州地界只剩数里之遥,纵马而行的几人都不约而同的暗自叹了口气,从出城就绷得紧紧的神经也随之放松了不少。 “看来倒是我多虑了。”看轩辕亦和水寒的速度放缓,轩辕静也就直了身子转头向行在身侧是红叶笑道。 他话音未落,跑在他前面的轩辕亦和水寒两人的马忽然马身一矮,便连马带人向下坠去。 定天下 第六十四章 出苍霄 飞奔向前的两匹马前腿同时一曲,马身就向前栽去。轩辕亦和水寒两人身子同时一轻,胯下便失了着力点。 绊马索?这一切虽是在一瞬间发生的,两人还是都看清了前面官道上那一条骤然腾起绷紧的,绊住身下坐骑的绳索。 双脚从马镫中抽出,身子一跃,脚尖点了已经向下倒去的马身上的鞍子,借了力轩辕亦腾空而起后便转头看身侧的少年,“寒儿。” “我没事。”身子也已经腾在半空中并若轩辕亦一般的去寻身边人的水寒与自家父皇视线相交,多多少少现了些受到惊吓之色的小脸上便展开了一个让轩辕亦安心的笑容。 “小心。”抢在马匹被绊倒之前拼命带了马的轩辕静见那两人无事,一颗还未来得及刚下的心在看到四周林地中忽然现了数道寒光后瞬间再度提到了喉咙里。 腾在空中的身子一转,轩辕亦的手便揽上了身侧少年的腰,随即躬了腰身带了水寒一道坠下的同时,也躲过了从暗处飞出来的数只袖箭。 一击不中,随着身形晃动,官道两侧林地间便有数人跃出,直奔已经落了地的轩辕亦水寒和尚骑在马上的轩辕静红叶和喜子而去。 真是的,刚说嘴就打嘴了!这才说了是自己多心了,就忽然窜出来这么多人拦了去路不说,还绊了自家皇兄和寒儿的坐骑。嘟了双唇,骑在马背上的轩辕静伸手便抽了一直盘在腰间的长鞭。伴着一道幽碧的残影,直冲天际的鞭身便卷了腾在半空中一身劲装,手握匕首的男子。 双脚脱出马镫,纵身跃下马的同时,轩辕静那握了长鞭的手腕向下一压,缠在那男子腰间的长鞭骤然下沉。 才扑到轩辕静面前的数名一身短打的男子见那卷了自己人的长鞭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后直奔了他们而来,忙收了向前冲的身子,飞快的向后退去。 “啪——”的一声,伴着一声惨叫,那被卷在鞭梢的人身子在半空中转了半圈后,便被轩辕静硬生生的从空中扯下后拍在当场。连一声闷哼都未来得及发出,给轩辕静长鞭掷到地上的男子一口鲜血喷出,人便昏死了过去。 一伸手便给面前这看起来长了一张漂亮脸蛋的男子伤了一个,那些原本直奔轩辕静和红叶两人的身子不由滞了一滞,蒙面巾上露出的眼睛中也不约而同的现了一抹惊骇。 数年相处,虽然知道自家静皇叔也有一身好功夫,却并未见过轩辕静出手,现见他手中长鞭一挥便从半空中卷了个人下来,给轩辕亦护住的水寒本是抿在一处的双唇在不由自主的张开后便再也合不拢了。 “寒儿别光顾着看你静皇叔耍帅了,你也该动手了。”见给自己护在身边的少年一双清可见底的眼眸闪啊闪的盯着挥动着手中长鞭的轩辕静直冒小星星,轩辕亦便泄愤一般的使劲扯了扯水寒的面颊。 脸上一疼,水寒也才注意到,不远处纵跃而出的数人已经直奔他和轩辕亦而来。略蹲了身子,手便伸进靴筒内。伴着一道七彩霞光,直起身,手中多了一柄薄刃匕首的水寒身形一转便迎着扑向自己和轩辕亦的那几人而去。 见水寒率先扑进人群,轩辕亦便抽了随身软剑,护在他背后。 宝剑出鞘,轩辕静水寒和轩辕亦已经动手,红叶和喜子也先后亮了兵器加入到了战团之中。只片刻,这宽敞的官道上便弥漫开了一股血腥之气。 静皇叔还真是厉害啊!那鞭子好漂亮啊,耍起来也好酷啊!自己什么时候也能有一条啊! 人虽然给不时从林中现身出来的人围住,一边对付面前的对手,水寒还不忘时刻关注了手握长鞭的轩辕静。见伴着一声声脆响,轩辕静手中那一条长鞭在一次次在空中留下一道道幽碧的鞭影的同时,竟将他身前的对手逼得无法近身分毫,水寒在一声叹服的同时,眼眸又亮了一亮。 “专心。”一声低喝传进耳内,兀自对了那一条长鞭流口水的水寒心中一凛后偷偷摸摸的瞄了眼声音传来的方向,见自家父皇那微微眯起来的凤目中闪过一丝不愉,便心虚的冲着轩辕亦笑了一笑后总算收了给长鞭碧痕勾去了的心神,沉下心来对付围在自己身边的敌人。 出手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身法轻巧敏捷,招招直奔身前背后的要害,这些人该是专职的杀手才对。 一击不中便迅速退去,换了他人迎击,与其说他们是在截杀,到不如说是在拖延时间……皱了秀气的眉毛,水寒便转头望向身侧轩辕亦。 “他们是在等谁呢吗?”察觉到水寒询问的视线,轩辕亦俊脸上也现了一抹若有所思的神情。 “等谁……”听轩辕亦这般说,水寒先是一愣,接着嘴角一扬,视线越过偎在身边这些杀手落在远处的官道上,“他们是在等那些人吧!”说着,身子前倾,在逼退了面前一名杀手之后,水寒便将擎在手中的匕首向着雷州方向一指。 远处官道的尽头已出现数量不少的亮点,伴着那不时晃动的,跳跃着的金属光亮,马蹄击打地面的声音也一同传进了耳内。听那隆隆的响声连成一片,这队人马该是人数不少。 “轩辕亦你又得罪谁了,不惜冒着得罪蓝熤的风险也要设计这么一个圈套杀你。”见不远处也察觉到那渐行渐近的马队的轩辕静红叶和喜子三人几乎同时逼退身边之人后迅速的靠过来,与轩辕亦汇合在一处,水寒身形一转立在轩辕亦和轩辕静中间后笑道。 见这几人忽然聚在了一处,那些从林间现身出来的杀手们虽一拥上前,将他们围了,却也并未再上前,看那情形竟像是在等那一队正向着他们急驰而来的人马。 先是在雷州纵放了他们,再在这处与惊州地界只有数里之遥的官道上截住他们,随后又调来守卫雷州的官兵,造成他们遁逃后被追兵围堵的假象。这样,这布下了这圈套的人就可以堂而皇之的下手杀人了。 诚如自家寒儿所说,这背后之人果然是想要自己的性命啊!视线落在团团围了他们几个的那百多人的身上,轩辕亦俊脸上不由现了一抹苦笑。 竟然狂妄自大的想取自家皇兄的性命,若是让本王知道这设计之人是谁,定将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将握了长鞭的手垂下,幽碧的鞭梢横在身前。立在水寒身侧的脸上虽是带着笑,全身戒备的轩辕静眼中却已经现了杀机。 “父皇呐,追兵可是越来越近了,你打算怎么办呐?”转头望望官道那一头,已经能分辨出那些闪烁不定的亮点该是马队上官兵手中兵器,水寒又微微扬了头笑问身侧的轩辕亦,“追来的那些人虽然身手和这些杀手相比差得很远,可是如果被他们围住了,也很麻烦吧。” 怎么办?若是给围了,虽然以自己和身边这些人的身手也可以全身而退,却也若自家寒儿所说的会是很麻烦。 不知道对方的用意自是另当别论,可既然知道了对方这般的兴师动众是要取自己的性命,他也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所以,现在该做的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逃跑。 微微眯起来的凤目扫了眼刚才横起了绊马索的地方。见自己所骑的那匹马刚刚在摔倒的时候折断了脖子该是没了呼吸,水寒的马虽然前腿上染了一片殷红的血迹,看情形却只是皮外伤,至于轩辕静红叶和喜子他三人的马匹,虽然给一番打斗惊得跑了,却只在数丈外的林地间徘徊…… 视线从那几匹马身上不着痕迹的收回,随后又扫了眼轩辕静红叶和喜子,见他们先是愣了一愣,紧接着就领会到了自己的意思,绷紧了身子便将唇凑到身侧少年的耳边,“既然被围住很麻烦,那咱们也就只有逃跑了。”说完剑眉忽然一立,“动手。” 轩辕亦话音未落,红叶和喜子两人同时纵跃而起,往路边林地间聚在一处徘徊不定的三匹马所在的方向而去。几乎同时,一道碧影在半空中划过,鞭梢刺破空气发出的爆响在那些围了这几人的杀手们头顶炸响。 那些围了轩辕亦水寒他们的杀手,本是等着从雷州而来的马队与之汇合,却不想突生变故,见红叶和喜子纵跃而起已是有些措手不及,又给那一声突如其来的爆响惊扰,竟都有了片刻的迟疑。接着他们的迟疑,红叶和喜子两人已经从他们头顶掠过,直奔自己的坐骑而去。 “不好,他们要跑。”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惊呼,给这一声惊呼提醒,数名杀手反身便去截杀已经跃上马背的红叶和喜子。 幽碧的长鞭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在再次发出一声爆响之后,凌厉的鞭梢直奔面前的人墙。见那长鞭来的阴狠,这些杀手不敢硬碰,便纷纷向两侧和后方退去。身子在拼命向后退的同时,也扰了那几名去追红叶和喜子的杀手。 “啪——”的一声脆响,鞭梢抽在躲闪不及的一名杀手身上,给鞭梢扫到,那杀手立时皮开肉绽,鲜血直流。随着一声哀嚎,在翻身栽倒之后,他便疼的昏了过去。 轩辕静这一鞭子下去,在滞缓了那些追了红叶和喜子的杀手同时,也在围了自己和轩辕亦的包围圈上撕开了一道口子。 “寒儿——”见面前人墙给撕开了一道口子,轩辕亦便将两手扣在了一处。 “嗯。”一声低应,纵身跃起,水寒单脚踹在轩辕亦才扣在一起的双手手背之上。给他横着一送,身子便若抄水的燕子一般先是从那道给撕裂开来的口子中穿出,随后又是两个纵跃,人便飞身跃上了自己的那一匹坐骑。 伸手带了缰绳,调转马头,水寒转头看向轩辕亦。 那包围圈先是给轩辕静一鞭子撕裂,现在又因为水寒的逃脱乱了方寸,原本围在一处的人纷纷向着水寒和关道边林地内已经打马往官道而来的红叶和喜子围过去,那包围圈也就形同虚设了。 前面喜子骑在马背上挥了手中宝剑开路,红叶牵了轩辕静的马直奔轩辕亦和轩辕静。将缰绳丢给轩辕亦后,他便将手伸到了轩辕静的面前,“静。” 收了手中长鞭,扣了红叶伸过来的手,借了力,轩辕静跃上马坐在鞍后,双臂环在了红叶的腰间。 “走——”冲着远处拉了缰绳回头张望的水寒喊了一声之后,轩辕亦反手一剑结果了扑到自己面前的杀手,接了红叶丢过来的缰绳,翻身上马,以宝剑剑身轻磕马背,跟在红叶身后,沿着官道往惊州方向飞奔而去。 见自家父皇和静皇叔都已脱身,水寒也一拉缰绳,调转马头,一马当先,行在前面。 才奔出数丈,一道寒光便自官道一侧的林间闪现。 乍见那寒光水寒心头便是一跳,挽在手中的缰绳虽然紧了一紧,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从林间打出来的袖箭刺进胯下马匹的前额。 一声嘶鸣,水寒身下的马前腿一抬,整个上半身便腾向半空。坐在马背上的水寒便随着这一声嘶鸣,被甩下马来。 “寒儿——”见水寒被甩下马,跟在他身后的轩辕亦便又在胯下马的马背上加了一掌。伴着一声嘶鸣,那给拍了一掌的骏马便一跃而起。借了那马跃起来的力道,倾了身子,轩辕亦伸手便接住了那腾在半空中的少年。 “这林子里有埋伏。”人给轩辕亦横在鞍前,水寒忙转头冲着跟在他们两人后面的红叶他们喊。 水寒话音未落,又是一道寒光从一侧树丛中穿出,一只袖箭直奔水寒的面门而来。反手接了那袖箭,又一甩手,看也不看,水寒径自将那只袖箭按原路送回。 伴着一声惨叫,隐在官道道边林间放冷箭的人便翻身栽倒。 更多的袖箭从林间穿出,先是打向骑在马上的几人。在被躲闪过后竟改变了方向打向了几人所乘的马匹。眨眼间,那三匹马匹身上便扎了几只袖箭。虽未伤到要害,却也引来一阵阵嘶鸣。一支箭甚至在穿透了轩辕亦身上锦袍后深深的钉在了马镫旁边。 在袖箭放出之后,隐在林子中的人也一同时现身出来在路边截杀几人。同样的一击不中便退去,随后又跟追在身后的那些杀手和在一处,看情形竟是想以此拖延几人的行进速度,好等身后那越追越近的雷州守军上来。 后有追兵,这前面又有人拦路。侧坐了轩辕亦鞍前的水寒伸手扯了右手的护腕,一抖手,给他收进袖子的那一半精钢小弩便到了手中。 将身子靠近轩辕亦的怀中,一手攀了轩辕亦的手臂,找了平衡,水寒手指便扣上了钢弩机身下面的扳机。 “咯嘣——”一声轻响,那被装在机身上的绷簧便弹的弩箭就架在了弓弦之上。随着水寒手指再次扣下,弓弦松脱,“嗖——”的一声一只精钢弩箭便从弩上飞出,扎进了一名手握匕首从林地内飞掠而出,妄图想拦在马前的男子身上。 一声闷哼,那男子还悬在半空中的身子先是一滞,接着便若失了前进的力道一般直直的掉了下去。 解决了这要拦路的人,水寒手中小弩再度扬起,随着弓弦松开,第二支喂了毒药的弩箭再度飞出,结果了跟在那人身后奔出的一名男子的性命。 砰——砰——的数声弓弦响,接连飞出的弩箭箭箭致命,虽不能完全清除拦在路上的杀手,却也替纵马向前的轩辕亦清出了一条路。 又奔出数里,一眼望见路边立着的那一块飞岚与苍霄间的界碑,轩辕亦加紧了胯下坐骑,手再度拍到了马背上。 一声长嘶,因为受伤本就跑的有些发疯的骏马腾跃而起,再一次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父皇,前面就是惊州地界。”窝在轩辕亦怀中的水寒显然也看见了那道界碑,眼中便闪过一丝兴奋。 是啊,虽然跟在身后的那些杀手不受约束,可紧追在身后的那些着了盔甲的雷州守军若是轻易跨越了那道界限可就会引发两国争端了,过了那界碑,危机至少解除了一半。人虽然纵马向前,轩辕亦也还是低头以下颌蹭了蹭怀中少年的额角。 “父皇,那该不会是……”倚在轩辕亦怀中的少年忽然坐直了身子,双唇微张,一张清俊的小脸上便现了抹惊喜,“那该不会是我飞岚的人马吧!” “是你外公来接我们了,寒儿。”望着迎面官道上那片飞扬起来的尘土,和那尘土中飘扬着的那一面帅旗,微微眯了凤目的轩辕亦嘴角轻轻扬起。 “是外公没错,父皇,是外公来接我们了。”说话间,随着对面那队人马越来越近,一手攀了轩辕亦手臂的水寒在辨清了那帅旗之上绣的那一个大大的南字后兴奋的几乎要从马上跃起来了。 定天下 第六十五章 进惊州 退了追击上来的那些杀手,将从凌霄城一路奔回国的,有些灰头土脸的五个人迎回到距惊州州城五十里的营盘内。待几人梳洗毕,轩辕亦坐了帅帐受了南东轩和他帐下各级将官的君臣之礼后,几人也才又回后帐重新看茶。 后帐中轩辕亦,水寒,轩辕静,南东轩和他帐下两名亲信副将一道分君臣主次入了座,捧了温热的茶盏,水寒便转向坐在轩辕静下手的南东轩,“寒儿还以为至少要到惊州才能看见外公呢,没想到外公来的这么快。” “是啊,今日若不是南元帅及时赶到,本王和皇兄怕是该危险了。”与轩辕亦隔了正中那张八仙桌的轩辕静合了手中盖碗,将茶盏至于桌上后笑道,“数年的同朝为官,本王倒不知道南元帅竟有未卜先知的能耐。” “回王爷,倒不是什么未卜先知。”轩辕静问话,南东轩便微微躬了身子低头道,“臣不是以太子归国的时间大致推算出皇上和王爷归国的时间,提前派了暗探打探消息,才会正巧迎了圣驾和王爷回国。” “静皇叔,寒儿有让冬雪给外公带了书信。”轩辕亦下手,双手捧了茶盏暖手的水寒听自家皇叔心情大好的调侃自家外公,清俊的小脸上立刻现了一抹笑意。 “怪不得使团启程回飞岚的时候本王未看见她呢。”当时见水寒身边的四大宫女只有春梅夏荷和秋菊三个进进出出,他还以为自己看漏了。现在听水寒说冬雪给派到了惊州送信,轩辕静才恍恍惚惚的想起这件事。 “朝中都可曾什么消息传来?”瞟了眼若有所思的轩辕静,轩辕亦问道。 “回皇上。”轩辕亦问话,南东轩忙站起身来,躬了身子。 “南元帅请坐,这里是后帐,元帅不必多礼。”转头瞄了眼身侧低头噙着茶水的水寒,轩辕亦抬手示意南东轩坐下。 “是。”抱拳应了一声后重新坐回到座位上的南东轩接着说道,“昨日从落凤城中传来的消息说太子已经回到帝都,朝中大臣们虽然对太子独自一人回国颇有微词却并未有什么过激的言行。” 自己被软禁苍霄,却放了太子回国,这事难免会给朝中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利用。虽然轩辕孤鸿背后有左相颜真可以依靠,又有右相莫言从旁暗助,轩辕亦还是对朝中之事多少有些担心。现在听南东轩说朝中并无异动,他那颗有些悬着的心也就放了一放,“边关怎样?” “回皇上。”见轩辕亦俊脸上神情若常,南东轩便又微微向前倾了身子恭恭敬敬的说,“从与苍霄接壤的惊州,烟州,衮州,与韦国涧国相接的新洲应州,到与莹碧接壤的圭州庆州,惊庆十九州的边关已经全部处于戒备状态,对出入各个关塞的商贾旅人已经加强盘查,其他各处的营盘要塞也加强了戒备,以防止有他国暗探细作窃取我飞岚军情。” “嗯。”点了点头,轩辕亦的视线就又落到了身侧微微垂了视线,满面含笑的水寒,眼眸闪了一闪忽然说道,“既然落凤城中无事,寒儿,咱们逗留几日再走如何?” “咦?”垂了视线的水寒猛地抬起头来,有些难以置信的望向身侧轩辕亦,见他笑盈盈的望着自己,迟疑了一下才语带怀疑的问,“父皇不是开玩笑吧?”依照现在的情况,不该是快马加鞭的回落凤城? 听轩辕亦忽然说要逗留几日,坐在轩辕静下手的南东轩眼睛也立刻亮了一亮,视线也就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坐在对面双手捧了茶盏的少年身上。 “今年本打算调南元帅回帝都述职,也顺带享一享天伦之乐。不过,以现在的情形边关不可一日无帅,南元帅今年怕是无法离惊州了,既然这样,寒儿。”凤目微微眯起,轩辕亦笑道,“咱们就逗留几日,你也好陪一陪南元帅,在你外公面前尽一尽孝心。” “老臣不敢。”轩辕亦说要水寒尽孝心,南东轩忙站起身来,躬了身子,“寒亲王金枝玉叶,老臣……” “与公,元帅是我飞岚栋梁,朕的股肱之臣;于私,元帅又是朕九皇子的外公,朕的话也不为过吧,寒儿。” “呵呵。”抿了薄唇,水寒站起身来,来至南东轩面前,“父皇都说了,这里是后帐,所以外公也不必多礼。既然父皇都说了让寒儿尽尽孝心,那寒儿就多陪陪外公。” 即便是封王,也还是一样的乖巧懂事。伸手握了立在面前少年一双小手,南东轩终于得以好好的看一看这个一直都让他有些牵肠挂肚的孩子。见那张清秀的小脸上挂了抹温暖的笑意,一双清可见底的眼眸中也漾了笑纹,南东轩的眼眸中忽然现了点点的泪光。 “父皇,咱们现在就去惊州吗?”手给南东轩攥了,水寒便转头望向坐在主座上端了茶盏的轩辕亦。 “寒儿说了算。”将手中茶盏放回到八仙桌上,轩辕亦笑道。 “那就现在去吧,现在走天黑之前还能到惊州呢。” “寒儿不打算吃午饭了?”竖了耳朵听水寒轩辕亦和南东轩三人说话的轩辕静忽然歪了歪头,站起身来,伸手便扯了扯水寒的面颊,“这天都过午了,静皇叔可是有些饿了。” “嘶——”小脸给轩辕静捏了,水寒便咧了咧嘴,“一顿饭不吃饿不死人的,静皇叔。” “王爷,请您自重。”见自家孩子那张白净净的小脸竟然给轩辕静捏了两枚指印,南东轩心疼不已,忍了一忍实在忍不住,一张老脸便冷了一冷。 人家不过是摸了摸自家皇侄的小脸,就给说成不自重。若是给这老爷子知道自家皇兄早就拐了他的宝贝外孙坐了枕边人……瞄了眼坐在主座上一脸云淡风轻仿若与他一点瓜葛都没有的轩辕亦,轩辕静嘴角上便带了些戏谑之情。 “既然寒儿说现在就回惊州,南元帅,备车吧!”忽略掉轩辕静脸上那极为欠扁的表情,轩辕亦道。 “寒儿要跟外公一道骑马。”轩辕亦话音一落,水寒反握了南东轩的双手,转头望向轩辕亦。 “寒儿……”能跟自家外孙并马而行自然再好不过了。不过,一想到数九寒天,从这营盘往惊州而行走的又不是有林地庇护的官道,南东轩就有些迟疑。 “既是这样,南元帅,那就备马吧!”相对于南东轩的迟疑,轩辕亦反倒是很痛快。 他听到什么了?自家皇兄竟然允许他那个无比宠爱,无比呵护的孩子骑马顶着戈壁上的风沙进惊州?是他听错了?还是这天变了?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视线在轩辕亦和水寒两人之间来回游移的轩辕静伸了小指掏了掏耳朵。 “是。”轩辕亦既然应了,南东轩便松了给水寒握着的手,转身出了大帐亲自去替几人重新准备马匹。 “父皇?”他虽是说了要同自己外公一道骑马,却也并未抱太大的希望。因为以他对轩辕亦的了解,这人绝对不会放了暖呵呵的车子不坐让自己骑马。却不料他竟然想也不想的应了……目送了南东轩带了两名副将出去后转头望向轩辕亦的水寒也有些惊奇。 “既然已经决定要在惊州逗留了,父皇索性就都依了寒儿好了。”自动忽略掉愣呆呆的坐在太师椅上,张了嘴满脸不可置信的轩辕静,轩辕亦笑道。 “父皇,寒儿跟你说啊,寒儿那年跟静皇叔来烟州的时候,听外公帅府里面人说,惊州城南有家点心铺子的枣糕很好吃。只可惜上次走只到了烟州,没到惊州,那个枣糕也没吃上。这一次,父皇和寒儿一起去买好不好?”见自己说要骑马后,轩辕亦俊脸上非但没有一丝不愉,反而又添了几分笑意,水寒身形一转就又来到轩辕亦的身侧。 “呵呵。”听自家寒儿一开口就又说到了点心,轩辕亦嘴角又扬了一扬。 呃……见轩辕亦俊脸上露了些忍俊不止的神情,对面轩辕静也同样笑呵呵的若看着一个小孩子一般的望着自己,歪头想了一想,在猜出这两人脸上为何忽然露了这般的神情后,水寒小脸红了一红后,便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了视线,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 “皇上,可以起驾了。”说话间,安排停当的南东轩便迈了大步恭恭敬敬的立在了帐前。 接了喜子递过来的那一件冰火蚕丝的大氅,替立在面前的少年系了,又将那兜帽带在少年的头上,抬头以右手食指的指节蹭了蹭水寒的小脸,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后轩辕亦才说道,“起驾吧!” “起驾——”伴着中军一声呼喊,帐外数员将领和几千名守营的官兵都低了头,双膝跪地,跪在帐外。 知道自己若是与那祖孙两人纵马而行必会扰了两人的谈性,所以,出了中军帐,轩辕亦便撩了身上长袍,上了备在一旁以备不时之需的那一辆围了湖蓝色锦缎幔帐的马车。 目送了轩辕亦的身影消失在车帘里,拉了身上大氅,水寒也才翻身上马。 “恭送皇上——”在数千将士的送行声中,南东轩翻身上马,带了坐骑与水寒并肩,带了马队出了营盘,往惊州方向而去。 同轩辕亦坐在同一辆车内的轩辕静落了从上车就给他撩起来的锦帘后,将手撑在下颌望着对面将身子斜靠在车挡板上的轩辕亦有些不解的问道,“外面风沙那么大,皇兄你真舍得让寒儿在外面吹风?” “静。”车内只有自己和轩辕静,轩辕亦便敛去了脸上的笑容,“朕虽为一国之君,却也不是什么都能给寒儿的。” 亲情,他可以给,爱情他也可以给,甚至整个心,整条命他都可以给,可这隔了代的祖孙之情他却无论如何都给不了自家寒儿。可又不想让他这一世再缺了什么,再有什么遗憾,所以虽多多少少会有些不甘,他却也只能让这些人分了自家寒儿的感情。南东轩是这样,柳怜枫也是如此。 呆了一呆,在明了了轩辕亦的意思之后轩辕静的俏脸上便现了一抹担忧,“可是皇兄你想过没有,寒儿与南元帅这般的亲近,若是你和寒儿之间的事情给南元帅知道了,他一旦从中作梗……岂不是太过为难寒儿了?”一边是挚爱之人,一边是自己的亲人,无论谁都无法选择吧。 “朕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的。”凤目中忽然现了抹凌厉,轩辕亦的后背也不由自主的绷了一绷。 但愿如此,否则,无论是你还是寒儿都太过可怜了!明明相爱,却为各种原因所阻不能在一起,这该是天下有情人最大的痛苦吧。缓缓的低了头,轩辕静的视线落到了自己靴尖上。 圣驾进城,本该是黄土垫道,净水泼街,家家户户关门闭户,买卖商铺关门上板。虽然轩辕亦此行仓促,垫道,泼水无法完成,这关门闭户却也容易坐到。所以,这一行人抵达惊州的时候,街道上早已没了行人。 几十里的路程,虽是紧赶慢赶,这一队人进了惊州之后已是傍晚,天色渐暗,夜色渐浓。进驻到南东轩在惊州的元帅行宫,吃过晚饭已是鞍马劳顿的几人便都洗漱之后回到了南东轩给安排下的住处,早早的休息了。 行营本是给来往于各座边关营盘和哨口的将领元帅临时落脚休息用的,无论是条件还是设施都比不得帅府。因此,轩辕亦与水寒两人虽不是同塌而眠,却也是住了正房东西两间寝室。 所以,梳洗毕,换了里衣,水寒便直接进了轩辕亦的寝室,脱了鞋爬上床,窝进了自家父皇的怀抱。 “寒儿不是曾经想一个人睡吗?怎么终于有机会了反而跑到父皇床上来了?”揽了少年的腰身,轩辕亦语带调侃。 “一个人睡太冷了。”说完,水寒又往轩辕亦的怀中钻了一钻。在整个身子都偎进轩辕亦的怀中,人完全给抱住后他便将头靠在了轩辕亦的胸口,心满意足的叹了口气。 “若是不冷寒儿便不同父皇一道睡了吗?”低头亲亲怀中少年那一张白净净的小脸,轩辕亦笑道。 “父皇,咱们不回落凤城真的没事吗?朝中的事情,天鸿一个人会很难应付吧。”舒舒服服的窝在这个温暖的怀抱,水寒忽然想到了独自在落凤城的轩辕孤鸿,那张清俊的小脸上就不由自主的现了一抹担忧,“虽然寒儿很想陪陪外公,可是如果因为这耽误了正事……” “这点寒儿倒是可以放心。”低头蹭蹭怀中少年的脸蛋,将下颌枕在水寒的肩上,轩辕亦低声道,“孤鸿心思缜密,数年的听政早已经熟悉了朝中之事,所缺的就只有为君的魄力和果决。父皇这一次所以暂不回落凤城也是想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让他历练历练,免得继位之后不懂为君之道。” “这么说来,父皇从一开始就打定了这个主意了?”仰起头,有些嗔怪的瞟了眼轩辕亦那一张俊脸,水寒道,“这么说寒儿白白替你担心了?” “乖寒儿,寒儿若不替父皇担心,父皇又怎能知道寒儿心中有父皇呢?”怀中的少年半真半假的嘟了双唇,轩辕亦心中一漾,环住少年的手臂不自觉的又收紧了几分。 “父皇,明天父皇陪寒儿去买枣糕好不好?”小脸情不自禁的红了一红,水寒便转移了话题。 “寒儿不是要陪你外公?” “外公说明天上午要处理惊州军务,所以,明天上午父皇陪寒儿好不好?” “好,寒儿说什么便是什么!”将鼻尖探到少年里衣的领口,待嗅到少年身上那抹淡淡的草药香,轩辕亦宠溺的蹭了蹭水寒那张有些发烫的小脸后,凤目中便溢满了笑意,“既然明天要出去,寒儿赶快睡吧,不然明天起不来可别埋怨父皇。” “哦。”应了一声后,水寒便抬了头“吧唧——”一下,亲了一口轩辕亦的那张俊脸,随后动了动身子,在他怀中寻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合了双眸。 只消片刻,鼻息内便叹出了细微的鼾声。 这几日,自家寒儿是真的累坏了。婆娑着少年披散在后背的长发,轩辕亦俊脸上现了抹难掩的疼惜。 定天下 第六十六章 病了 第二日,风和日丽,艳阳高照。这在地处边关,常年为风沙所扰的惊州州城无疑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不过就是这样的好天气,原计划了上午要去寻帅府副将们口中美味糕点的飞岚寒亲王轩辕水寒却并未出现在惊州城南的街道上。 原因倒是很简单,那就是水寒病了。 说起来,虽然天生畏寒,体质又弱,从五岁给轩辕亦留在盘龙殿至今,虽说偶有小病小灾,也都是一两副汤药就过去了,都算不得什么大毛病。 这一方面固然是因为那时候的水寒一直守着一个精通医术的逍遥宫宫主云锦天,另一方面却也与轩辕亦的细心照料不无关系。 添减衣服,控制饮食,时刻关注了那孩子的身体状况。为了让自家寒儿多吃一些有营养的食物,御膳房的厨子换了一茬又一茬。甚至还亲自备了烤炉烤了水寒最爱的西点。轩辕亦对水寒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体贴入微。 只不过,在轩辕亦遭软禁的那几日,身边没了这个时刻关注他冷暖,照料他饮食起居的人,在外面到处乱跑了寻轩辕亦的水寒吃饭穿衣也就没了谱。 后来等到了轩辕亦,跟了他一道回落凤城,一路之上都绷了神经,整个身体也都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 等到了这惊州,因为朝中无事可以逗留几日,无论是神经还是身体终于全都放松,那积在身体上的不适和早已入了身体的恶寒就都一块发作起来。 水寒病了,最初发现的自然是揽了他睡觉的轩辕亦。当那个消瘦的身子在自己怀内渐渐发烫的时候,轩辕亦最初还以为是水寒做了什么绮梦,直到那身子越来越烫的同时,怀中少年开始一阵阵的打寒战,轩辕亦才觉察到事情有些不对了。 唤了值夜的亲兵,寻了行营中的医官,这一闹腾,整个行营立马乱了起来。 军中医官,治疗跌打损伤自然是手到擒来不在话下。军中士兵偶有头疼脑热也自然有常备的药粉,药丸和草药。可若是让他们给飞岚这位备受恩宠的寒亲王瞧病,不要说他们不敢,就是他们敢,这行营的上上下下也没人敢用他们。 所以,听水寒病了,南东轩就立刻派了亲兵去请了州城内的大夫来行营给水寒诊脉看病。 亲兵来请本就让这些地处边关的大夫们有些承受不起,待看到那寝室内一屋子人一个个都是气度不凡,就连身为边关统帅的南东轩都只能站着,没有坐着的份,这号脉的手还未按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少年手腕上,人就吓的站都不稳了,又怎可能给水寒探病。 折腾到最后还是轩辕静翻出了他在凌霄城受风时水寒给他开的那一张药方。虽说不能完全对症,好在无论是那时的轩辕静还是现在的水寒都是受了风寒,在斟酌着添减了草药之后,轩辕亦便让喜子带了人抓药熬药。 等汤药煎回来,躺在床上陷入昏迷状态的水寒牙齿已经咬的死死,无论如何那温热的汤药都灌不进去。 又是一番折腾,待撬开了水寒死死的咬在一处的牙关,灌下那一碗汤药无论是轩辕亦还是轩辕静两人都已是一身大汗。 汤药灌下,战栗不已的少年便渐渐安静下来。知道那一副汤药产生了效果,在场的人也就都齐刷刷的松了口气。带到天色微明,水寒身上那烫手的热度也终于褪去。看他暂时没事了,轩辕亦便摒退了折腾了大半夜的众人,自己一个人守了尚且昏迷不醒的少年。 到了傍晚,处在昏迷状态的少年总算醒来。 “寒儿,你醒了?”守在床边,凝视着床榻上那一张失了往日生气,变得病恹恹的小脸,轩辕亦的心头便是一痛。 “父……唔……”才一开口,痛痒不已的喉咙就让他立刻泪水涟涟。条件反射一般的想伸手去揉自己的脖子,给掩在被子下面的手臂竟软的连一点力气都使不上。直到此时,水寒才觉察到自己口干舌燥,喉咙痛痒,牌子塞住不说,就连身上竟是也是酸软的使不上一点力气,“父皇……我……”费力的吞了口口水,水寒将头转向坐在床侧,神情有些憔悴的轩辕亦。 “寒儿是想要喝水吗?”以手指轻轻扶开水寒额上乱发,轩辕亦仿若怕吓坏了这个生病的孩子一般柔声道。 “唔……”喉咙里发出了一个寓意不明的音节,水寒便不由自主的伸了舌头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双唇。 起身离座,从圆桌上端了半盏温凉的清水过来,侧坐了床侧,扶了水寒的身子,让他靠在自己的怀中,轩辕亦才端了那半盏清水,让他一小口一小口的喝下去。 半盏清水喝下去,有些火烧火燎的喉咙也就不那么干涩,将身子偎进轩辕亦的怀中,水寒的眼眸就眯在了一处,“父皇,寒儿是不是病了?” “你还知道自己病了?”听水寒问自己他是不是病了,轩辕亦便不由自主的挑了挑剑眉,“凌霄城的时候父皇不是让红叶带话给你,让你好生等了朕,你怎的不听话的到处跑?”若不是昨夜寻病因从轩辕静那里知道他不在馆驿的几日水寒是怎么过来的,他怕是直到现在还给蒙在鼓里面呢。想到自家寒儿那般的带了人没日没夜的在偌大的凌霄城中寻自己,轩辕亦的心没来由弥漫上一股酸涩之感。 “父皇……”人才清醒就给骂了,水寒一张小脸便是一垮。 知道自己这场病多半是因为那几日不知冷暖,又未按时吃饭引起来的,水寒便有些惭愧的低了头,“父皇不要再说了,寒儿知道错了……可是……”寒儿是因为想你,才会那般拼命的去寻你的,垂了视线,有些苍白的小脸上现了抹烦闷。 “怎么,病了之后才知道错了?”又挑了挑剑眉,轩辕亦接着问道,“既然知道错了,那寒儿就告诉父皇,你哪里错了?” “寒儿不该不听父皇的话,到处乱跑,还把自己弄病了。”敏感的觉察到了轩辕亦的不愉,虽然有些不甘,倚在轩辕亦胸口上的水寒也还是嘟了双唇垂着头低声道。 “寒儿啊!”一声低叹,轩辕亦的凤目眯在了一处,“寒儿可曾想过,此时此刻若病的是父皇,寒儿现在会是什么心情?” “难过,还有心疼……”嘟了双唇回应轩辕亦的话后未听到他的应答,呆了一呆,水寒也才领悟到了轩辕亦话中意思,“父皇不是因为寒儿不听父皇的话生气?” “寒儿知道就好,只此一次,日后不许再这样了。”既然水寒知道了自己错在哪里,轩辕亦的声音便又柔和了许多。 “寒儿知道了。”身体不舒服,人便有些脆弱,也就对身边人多了几分依赖。见轩辕亦表情又缓和下来,水寒便直了身子,手臂揽了轩辕亦的脖颈,白净净的小脸蹭了蹭轩辕亦那张俊脸后,才若小兽一般将头往轩辕亦怀中偎了一偎后低声说道,“寒儿以后不再让父皇难过了。” “那你可要记好了啊!”怀中的少年分明是在同自己撒娇,轩辕亦的嘴角立刻高高扬起后半是嗔怪半是宠溺的低笑一声。 “寒儿记下了。”虽是人已经清醒,头却还有些昏昏沉沉。哄好了轩辕亦,水寒便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 低头见怀中少年眼眸中显了些许的水色,知道水寒有些困顿,轩辕亦便将他放回了床榻上,“寒儿若是困了就再睡一会儿,晚饭让他们煮一点寒儿喜欢的米粥和青菜可好?” “唔……”本是有些困顿的水寒听轩辕亦这般说,眼皮竟然重的抬都抬不起来了。伸手牵了轩辕亦的手指,将面颊贴在他那只大手的手背上后,水寒便合了双眸。 “父皇……生病还真是麻烦啊!”半睡半醒之间水寒忽然嘀咕了一声。 “寒儿现在知道了?”嘴角轻扬,轩辕亦的嘴角不自学的现了一抹微笑。但是水寒接焉的一句话却让他微扬嘴角不由自主的抽了一抽。 “生了病,都不能去吃好吃的枣糕了!”一声轻叹后,微微歪了头,水寒便再度陷入了昏熟睡之中。 呆呆的望着就连生病还想着点心的自家寒儿那张清俊的小脸,坐在床边的轩辕亦此时是无比的无力与纠结。 第二日,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毫无征兆的降到了惊州。 大雪下了整整两天两夜,最终在水寒到惊州的第四天停了。大雪过后,温度虽然又降了许多,一片碧蓝的天空却也让这场大雪擦洗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正值年少恢复能力强,不到四天水寒身上那些浑身无力,四肢酸痛,口干舌燥等等症状就全部消失。按照他自己的说法就是已经痊愈。 让一个已经痊愈的人躺在床上,还接连躺上几天,睡了醒,醒了睡,睡到实在是睡不着却不被允许下床,那水寒能做的大概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一边唉声叹气,一般滚来滚去的打发无聊的时间了。 从床侧到床内,再从床头滚到床尾,再从主档尾滚回来,将头埋在床上两枕之间百无聊赖的不知道该做什么好的水寒那不住翻滚的动作忽然停了一停,侧了耳朵听了一听水寒忽然翻身爬了起来,下床趿拉了便鞋到了寝室的后窗前,伸手便推了那格子的木头窗子。 “主子,您……”喜子拎了茶壶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正见水寒只着了里衣立在四敞大开的窗子前面,吓的手一抖差一点扔了手中茶壶。 也顾不得把手中的东西放到桌子上,身形一转他便到了水寒面前。伸手关了那两扇空子后喜子才略带不满的说道,“主子,您可别吓我了,这病还没好万一因为受了风又重犯了,皇上还不扒了我们的皮啊。” “喜子,你听。”未理会喜子的不满,水寒小脸上溢了笑意后伸手指了指那后窗,“外面好热闹啊。” 听水寒说外面好热闹,喜子就侧耳听了一听后说道,“是军中几位将军的子侄们在行营后面演兵的空场上打雪仗呢,主子若是嫌他们吵属下就让他们到别处玩去。” “不用,我也不过是听到了声音有些好奇。”听说是孩子们在行营后面打雪仗,水寒的眼眸就亮了一亮。 上好了窗栓,喜子转身回到床榻前,把手中的茶壶和茶盏放到桌上后,才转过身来面对了水寒问道,“主子您有什么事情吩咐属下去做的吗?” “哦……”犹豫了一下,歪头想了想,水寒的眼睛忽然闪了一闪,“我有些困,要休息了,你跟下人们说,没什么事的话让他们不要进来打扰我。你也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吧,有事我再唤你。”说完,水寒便回到了床前,脱了便鞋,揭了床上被子,钻了进去转过身背对了喜子,合了双眼。 “是,”看着水寒躺下,又上前替他重新掖好了被角后,喜子才应了一声,“那属下告退了。” “去吧。” 等了片刻,听寝室的房门全拢后喜子的脚步声渐渐走远后,水寒原本合了的眼睛立刻就睁开来,一双清亮的眼眸中毫无困意。相反的,那漆黑的眸子中隐隐透着股兴奋与跃跃欲试的味道。 翻身坐起来,从初到那日就给自己扔到自家父皇床上的包袱里面捡了套厚实的短打穿了,又从床脚地上寻到自己的靴子蹬了,随手扯了一根用来挂床上幔账的丝带绑了一头青丝,水寒主不重新来到那两扇给喜子关好的后窗前,推了窗子纵身跃出了寝室,寻着那一片热热闹闹的叫喊声往行营后面的演兵场去了。 水寒这边偷着遛出了寝室去找那些打雪仗的孩子们玩,那边接到喜子禀报的轩辕亦还以为自家寒儿真的又睡了,也就未多想。 直到一个时辰之后,端了半碗汤药去寝室的飞岚皇帝在推开寝室门后才发现,那床榻凌乱,后窗大开的寝室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唱开了空城计。 “皇上恕罪……”端了漱口的茶盏和漱孟的喜子在轩辕亦身后看到寝室内竟空荡汇的没有人后吓得双膝一软便跪到了门外,“皇上,属下送水进去的时候,主子的确是说他想睡……” 未理睬跪在地上的喜子,轩辕亦迈了大步进到寝室内,将手中的药碗放到圆桌上后走到床榻边上。低头看了看摊在床上的包袱,又转头望望那两扇大开的窗子,听外面传来一阵阵欢笑和叫嚷声,轩辕亦的凤目微微眯在了一处,“外面是哪里?” “回皇上,是行营后面的演兵场……啊……”话音未落,喜子就明白了轩辕亦的意思,脸上现了一抹惊讶后忙站起身来,“属下这就去寻主子。”说完他转头便往那演兵场跑。 寻他回来?他正玩得兴起,你去寻他就能跟你回来? 凤目又眯了一眯,抬手撩了身上长袍的前摆,伸手撑了那两扇大开的窗子,轩辕亦纵身跃出了屋子,随后踩了后院的屋脊径自往行营后面的演兵场去了。 演兵场上,十几个十几岁的男孩子一身短打的怀里抱了拳头大小的雪球正相互追逐嬉戏。伴着喊声,笑声,叫嚷声,雪团雪块满天飞。未攥紧的雪团在半空中散开,扬起一片细细的雪沫,在夕阳橙色的光线下闪烁着七彩的光芒。 立在行营的后墙上,微微眯了凤目,轩辕亦很快就从这群孩子中间寻到了一身月白色短打,手里正拿了一只雪球,轮了手臂奋力把雪球掷出的自家寒儿。 见玩的兴高采烈的水寒一张小脸虽然给冷风吹的通红,头上却也冒了热气轩辕亦的俊脸上便现了一抹浅笑。 皇上……绕了大半个行营的院子终于跑到了演兵场的喜子望见那立在后墙上,一身天青色窄袖长袍的轩辕亦,额头上便见了些许的冷汗。 “主子,该回去吃药了。”见轩辕亦的视线忽然从水寒身上转到自己身上,喜子在向着轩辕亦露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后扯了嗓子喊道。 侧头瞄了眼立在远处的喜子看着给自己扔出去的雪球划过一道弧线后正正打在远处正背对了他的一个男孩子身上后,水寒才转头笑道:“还不到吃药的时候,你别骗我。” “主子,属下没骗您。”见水寒并未看见立在墙上的轩辕亦,喜子便呲牙咧嘴的向着轩辕亦站的方向努嘴。一边努嘴还一边说,“主子,您该回去了,不然给知道您偷偷跑出来可就麻烦了。” “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管我,我玩够了就回去了。”玩的高兴的水寒并未看见喜子丢过来的眼色,而是将注意力全都落在了那个刚刚给他打了的孩子身上。 见那孩子满脸郁闷的回头四处寻找打他的人,水寒便一蹲身又捧了捧雪攥了一个雪球打算丢过去。 “轩辕水寒。”恰此时,一声暴喝响起。 听那吼声竟是无比的清晰,无比的熟悉,背对了轩辕亦的水寒身子一凛,小脸一白,那才攥紧了还未来得及投出的雪球就“啪嗒——”一声重新掉回到雪地里。 定天下 第六十七章 喂药 “啪嗒——”一声,手中的雪球重新落回到雪地里,呆了一呆,水寒才心虚的转身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这一望,只一眼便望见了抱了双肩,立在行营外墙上,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的轩辕亦。 完了给看见了。联想到早上连下床吃饭都不被允许,这一转眼就给他抓到自己活蹦乱跳的在这里玩雪,这后果……给轩辕亦逮了个正着的水寒见自家父皇的凤目微微眯了起来,心里立刻苦成了一片。 “呵呵,父……爹爹。”见轩辕亦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仿若是在等他的下一步行动,水寒小脸上便现了一抹谄媚的笑意,拍了拍身上的雪沫子,迈了步子向着轩辕亦走过去。 “好玩么?”见一步步挨到自己面前的水寒一张小脸明明苦哈哈的却不得不挤出一些笑容,轩辕亦心中虽是有些好笑,俊脸上却未带出来。 “好玩……”见轩辕亦脸上神色如常,水寒便顺了自己的心意,眉宇间带了些喜气,不过在一句好玩冲口而出后,见轩辕亦原本微微眯起来的眼眸又危险的眯了一眯,水寒便忍不住嘟了双唇,垂了头低声道,“不好玩。” “不好玩啊。”看水寒回答的这般的心不甘情不愿,轩辕亦嘴角便不着痕迹的扬了一扬,“朕原本还想着,若是寒儿觉得好玩就准寒儿再玩一会儿。不过……既然不了玩,那寒儿就跟父皇回去吧。”说着轩辕亦便纵身从墙上跃下,将大手伸到水寒面前。 …… 这人,分明是故意的!望着那只伸到自己面前的手,再抬头望望俊脸上虽然毫无表情,眼底深处却现了抹幸灾乐祸之色的轩辕亦,水寒只好憋屈的把自己一只泛红的小手放到了那只大手的手心。 见状,回房拿了水寒大氅又在第一时间返回来的喜子忙上前把那间冰火蚕丝的纯白色大氅披到了水寒的肩上。 “回去让人备了热水,伺候寒亲王沐浴。”转头瞄了眼恭恭敬敬跟在两人身后的喜子后,轩辕亦道。 “是。”轩辕亦吩咐,喜子便应了一声,转身往行营内而去。 “小寒,离吃饭的时间还早,你不玩了?”见水寒给牵了小手要走,离着他很近的一名少年忍不住问道。 “不玩了,”转头偷偷瞄了眼身侧轩辕亦,见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水寒便有些郁闷的回道,“我爹找我来了。” “这样啊……那你明天还来吗?”有些遗憾的望了眼视线落在远处的轩辕亦,那少年想了想又接着问。 “不来了……”一面窥探着身边人的脸色,水寒脸上神情愈发的郁闷。 “真可惜,明天武叔叔不当值,说是要教我们怎么做雪爬犁。”听水寒说他明天不来玩了,那少年接着说道。 “做雪爬犁?”听那少年说明天他们要做雪爬犁,水寒立刻转头看向身侧牵了自己小手的轩辕亦,“父……爹爹……” “天色不早了,寒儿该回去吃药了。”微微侧了头瞄了瞄一双眼睛亮晶晶是水寒,轩辕亦声音中透出了少许不耐烦。 “哦,”微低了头,眼眸暗了一暗,水寒才转头不情不愿的对那少年说道,“我明天不来了。” “真可惜。”见给水寒唤作爹爹的男子有些不愉,那少年在悄悄的向水寒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后说道,“那我去玩了。”说完也不等水寒应答,便一溜烟的沿着行营的后墙跑回去找同伴玩去了。 “呐,轩辕亦,明天他们要做雪爬犁。”惆怅的望着那少年离去,水寒转头看轩辕亦。 “嗯。”低低的应了一声,轩辕亦随口道。 “寒儿还没见过怎么做雪爬犁呢。”于是一声叹息,人虽然给轩辕亦牵着往上爬行营里面走,那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却一刻也不离那十几个叫喊追逐的少年。 “寒儿没见过的多着呢。”瞟了眼身侧脚步愈发缓慢的少年,轩辕亦道。 “但是明天就有机会看到了,机会难得啊,轩辕亦。” “寒儿该回营吃药了。” “生病,还真是件麻烦的事情啊!”最后又恋恋不舍的望了一眼那些玩在一起的少年,探了口气,嘟了双唇,沉了小脸,水寒便任轩辕亦牵了转过墙角。 前一次说生病是件麻烦事是因为不能吃到好吃的点心,这一次又是因为不能看怎么做雪爬犁,自家寒儿果然还是孩子心性啊!相对于水寒的郁闷和不愉,轩辕亦的心情倒是很好。 沿着行营四周的墙壁,绕了大半个行营,秀逸而行,回到行营正房的寝室内时,喜子已经备好了沐浴用的热水。 让他带人伺候水寒沐浴更衣,轩辕亦便端了圆桌上那半碗已经有些凉了的汤药到后院重新热了热。 汤药热好,轩辕亦重新端了药汗回到寝室时水寒已经沐浴更衣,梳洗已毕,嘟着双唇盘坐在床榻之上。 “轩辕亦,我明天要去看他们做爬犁。”听那个熟悉的脚步声响起,抬头主望见轩辕亦端了半盏药汗进来,水寒便嚷道。 “你退下吧!”瞟了眼在水寒毫不避讳的吼出自己的名讳后,身子一颤,便双膝跪地的喜子,轩辕亦端了药碗侧坐了水寒的床榻后道。 “是,属下告退。”自学的抬手以袖口蹭了蹭额头上冷汗后喜子忙站起身来,低着头倒退着,退出了寝室后,连房门都未想到要关便一溜烟的没影了。 “寒儿,喝药了”将手中药碗端到水寒面前后轩辕亦道。 “轩辕亦,我明天要去看他们做爬犁。”未理睬递到自己面前的药碗,水寒嘟了双唇。 “寒儿?”见水寒睁了一双职工亮晶晶的眼睛望着自己,轩辕亦声音微微向上挑了一挑,带出了些许的不满。 “呐,寒儿乖乖的把药喝了,父皇让我明天去看他们做爬犁好不好?”将身子微微向前倾了一倾,水寒笑道。 “寒儿,你是在和朕讲条件吗?” “父皇……”少年那已经多少有些低沉浑厚,却隐隐还带了些稚气的声音响起,一只手把在轩辕亦手臂上轻轻晃了一晃,水寒清亮的眼眸中便现了些许的哀求之色。 “寒儿是在同父皇撒娇?”剑眉轻挑,轩辕亦道。 撒娇……忽然给轩辕亦说成是在撒娇,水寒那单薄的身子便是一滞。歪头想了想自己刚才的举动……真的是在撒娇吧。 竟然为了想去看做爬犁撒娇……小脸腾的一红,水寒将身子向后退了一退后有些羞恼的伸手揪了床上锦被钻进去后用被子将自己连头带脚整个的蒙起来后嚷嚷道,“我要睡觉了。” “寒儿不打算吃药了?”低头看了眼手中半盏褐色的汤药,轩辕亦的眉毛便皱在了一处。 听出了轩辕亦的不愉,缩进被子里面的少年有些不安的动了一动,犹豫了半晌,最后终于又闷闷的从被子里面爬出来。将双腿拢在被子里后嘟着双唇望着对面的轩辕亦。 未说话,轩辕亦再度伸了伸手,将手中药碗递过去。 “我不要喝。”抽了抽气,汤药的辛苦之气立刻飘进鼻孔,水寒的脸上就又现了一抹苦相,“父皇,这个汤药好苦啊!……”递到面前的药碗并未收回,水寒就抬着瞄了瞄端了药碗,耐心的看着自己的轩辕亦,“呐……父皇喂寒儿喝。” “寒儿真的想要朕喂你喝?”再度挑了挑剑眉,轩辕亦问道。 “要。”这么难喝的药想要自己咽下去当然要你这个飞岚的皇帝伺候本王啦!嘴角轻扬,水寒的小脸便现了抹笑意。 “既是这样,那寒儿可不要后悔了啊!”凤目闪了闪,轩辕亦便将那半盏汤药端到自己面前。 后悔?让你这个飞岚的一车之君喂我吃药有什么好后悔的?眨巴眨巴眼睛,水寒有些纳闷。但是下一刻,在知道了轩辕亦是怎样的喂法后,水寒竟真的后悔了。 将原本递到水寒面前的药碗拿回,端到自己面前,将半盏汤药一滴不剩的灌进自己口腔后,身子向前一倾,轩辕亦的唇便压在了水寒双唇之上。 “唔……”汤药的苦意沾染到了双唇上,水寒便咬紧了牙关,同时身子向后退了一退。 抬手把手中空了的药碗扔到圆桌上,手在压在水寒后脑,将他压在自己身前的同时,轩辕亦的舌尖便触到了水寒柔软的双唇,随后挤过全拢的双唇舔上了水寒的齿关。 “唔……”几乎是无意识的微启了双唇,伴着轩辕亦的舌尖,辛苦的汤药缓缓的流进了水寒的口腔内。 好苦啊!人给轩辕亦压住了后脑动弹不得的水寒一张小脸立刻苦成了一团。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躲不过给这汤药荼毒,虽是极度郁闷外加万般的不情愿,水寒也还是乖乖的咽了轩辕亦送入他口中的药汁。 “呼——”将最后一口汤药喂进水寒的口内,看着他咽了,轩辕亦也才直了身子。 皱着秀气的眉毛,咽下最后一口药汁,抬头望见轩辕亦那张俊脸上竟现了抹戏谑不已的神情,有些羞恼的水寒咬了咬牙,身子向前一倾,便毫无征兆的咬上了轩辕亦的双唇。 淡淡的血腥气立刻在两人贴在一处的双唇间蔓延开来,眼眸暗了暗,手臂一伸,轩辕亦便将对面的少年整个的揽进了怀中,同时眼眸眯在了一处。 “唔……”先是半推半就的接了轩辕亦的吻,待那吻渐渐加深,水寒的手臂便不知不觉的攀上了轩辕亦的脖颈,整个身子也不由自主的贴近了他的怀内。 伴着低低的喘息声,床榻上相拥的两人之间的温度渐渐升高,肺部的空气渐渐的被抽空,水寒人虽然憋得有些难受,却因为贪恋着面前这人柔软的双唇,这有些蛮横却又无比温柔的吻舍不得离开。 似是明了了水寒心中所想,低低的喘息着,将原本纠缠在一起的舌尖缓缓退出,蜻蜓点水一般轻轻碰触着水寒的双唇,待他缓过了这一口气后再度将浅浅的吻加深。 怀中少年身上的温度渐渐升高,虽是合了双眸,眼角眉梢上也现了些许的春情,轩辕亦的凤目又黯了一黯,本是搂在少年身上的手臂便沿着水寒的后背向下滑到少年的腰上,随手以手婆娑着少年紧致的腰身。 “唔……”一声低吟伴着一阵战栗,少年的身子不自觉的向后扬了一扬。 合了双眸,轩辕亦的手便再度隔着织锦的里衣,沿着少年的腰身缓缓向下滑去。水寒那原本揽在轩辕亦脖颈上的手不自觉的又紧了一紧,随后便死死的揪着了他的衣领。 低沉的脚步声从院外响起,听那声音竟是有人来了。剑眉皱了一皱,轩辕亦那原本合起来的凤目骤然睁开,凌厉冷峻的视线就落在了那两扇四敞大开的寝室门上。 觉察到了轩辕亦的不对劲,已是有些失控的水寒也掉转了头,顺着轩辕亦的视线望向门口,在惊觉寝室的门竟然未关的同时也瞄见了自家外公那一张变颜色的老脸。 条件反射一般松了原本揽在轩辕亦脖颈上的双手,将手置于两人之间水寒睁着想移开给轩辕亦吻住的双唇。 又瞄了眼僵着身子立在屋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张老脸青一块,黑一块,白一块,紫一块都不知道该是什么颜色,该露出怎样表情的南东轩,轩辕亦索性又将身子向前倾了一倾,伸手将水寒撑在他胸口处的双臂拉到头顶,将水寒整个人都压在了床榻上后双唇就再度吻上了少年的薄唇。 “唔……”想将压在身上的人推开,无奈手臂给压在了头顶床上,想转头看看给吓得变颜色的自家外公,无奈视线给轩辕亦阻挡,眼见着挣脱无望,水寒也就只有放弃挣扎。 不知道过了多久,激吻过后,那压在自己双唇之上的唇终于移开,再度给抽走了肺中最后一点空气的水寒仰望着头顶那一片素色的账子,大口的喘着气。 “轩辕亦你这个大混蛋。”气还未喘匀,撑了身子爬起来,转头望寝室门口已经没了南东轩的身影,水寒伸手抓了枕头,抡起来一下子便拍到了轩辕亦的身上。 “寒儿……”见水寒竟有些恼了,轩辕亦忙一手挡住再度拍过来的枕头,一手扣了水寒手腕,将那又羞又恼的少年往怀里拉,“是父皇不好,父皇给寒儿道歉,好不好?” “亦……”人给轩辕亦拉了,水寒便顺势将身子偎进了轩辕亦的怀内,“怎么办,给外公看见了。” “父皇知道。”怀内少年还有些喘,轩辕亦便伸手婆娑了水寒的后背安抚一般的低声道。 “寒儿不要和你分开。”在凌霄城时就已经明了此生他是再也离不开面前这人了,鼻子一酸一朵小小的泪花便挂在了水寒长长的睫毛上。 “寒儿怎会想到要与父皇分开?”剑眉轻皱,轩辕亦抚在少年后背上的大手不自觉的顿了一顿。 “亦,咱们给外公看见了。”这一世,男子相恋本就惊世骇俗,他和轩辕亦之间又有着这么一层无论怎样都无法抹杀的血缘亲情,轩辕亦又是君父,这样的感情身为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南东轩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吧! 给轩辕亦搂进怀中的水寒便仿若寻求安慰一般将身子紧紧的偎进轩辕亦的怀中。 “寒儿即使要同父皇永远在一起,这事南元帅早晚都会知道吧!”将唇贴在怀中少年的耳畔,轩辕亦低声道。 “他一定不会让寒儿同你在一起的。真的这样的话……亦……”想到可能会出现的情况,水寒忽然有些伤心。 “寒儿,自传知道南元帅就一定不会让寒儿同父皇在一起呢?”听水寒这般说,轩辕亦的眼眸便暗了一暗。 为什么?男子相恋本就不妥,自己和轩辕亦在他人眼中又是乱了伦理纲常,他又怎可能许嘛!你分明是明知故问嘛!见轩辕亦竟会这般问,水寒虽未回答,却也不满的抬头瞪了眼轩辕亦。 “呵呵,”给人水寒瞪,轩辕亦多多少少也猜出了他心中所想,低笑一声后抿了双唇道,“这件事寒儿别管了,南元帅那里交给父皇好了。” “亦……你不要难为外公……”抬头望着轩辕亦那一双凤目,犹豫了半晌,水寒终于低了头。 “放心,南元帅是父皇最爱的寒儿的外公,父皇又怎会难为他。”嘴角微微扬起,轩辕亦低声说。 “也别用你皇上的身份压他。”你若是以身份压他,他即便是应了,也会和寒儿分生了。这一世,寒儿就失了这一份骨肉亲情了。 “父皇知道。”这一份隔了辈分的亲情父皇既然给不了你,也自然会替你好好的呵护了!低头亲了亲水寒额角,轩辕亦笑道。 “主子。”脚步声再起,伴着那脚步声,端了水寒晚膳的喜子迈步进到寝室内后,右膝一曲便跪在床前。 伸手端了喜子举在面前托盘内的米粥,哄了水寒咽了半碗,又吃了一块肉脯,一片菜叶,亲自伺候他漱了口后,摒退了喜子,轩辕亦才又低声道,“大病初愈,身子本就弱。又跑出去玩了一下午该是累了,寒儿早些休息可好?” “唔……”虽是知道自己睡不着,水寒也还是乖乖的离了轩辕亦的怀抱,揭了床上锦被钻了进去,将被头掩在下巴处后眨巴了一双清亮的眼眸看着轩辕亦。 “寒儿睡吧,也许睡醒了一切就都解决了。”弯了身子,低头亲了亲枕上少年的额头后轩辕亦低声道。 “嗯。”低低的应了一声,水寒便合了双眸。 又守了一会儿,听床上少年的呼吸变得悠长起来,轩辕亦才站起身来,落了床榻上的幔帐,出了寝室,带好寝室的门出了这院子。 “南元帅在哪里?”出了院子轩辕亦敛去了脸上那抹淡淡的微笑问立在院门口的亲兵。 “回皇上,这个时辰该是在书记处理军务。”轩辕亦问,那亲兵便单膝跪地后答道,“要属下去请元帅来见您吗?” “不用。”想了一想,轩辕亦便迈步往书房所在的院落而去。 定天下 第六十八章 奏折 下雪不冷化雪冷。 第二日,经过了一夜之后,惊州的气温骤降,一壶滚水从厨房拎到房间内就失了热度,变成温水,惊州其寒冷的程度光是用滴水成冰已经不足以形容了。 这样的酷寒轩辕亦自然不可能放水寒出去看什么做雪直爬犁,即便是天气不那么冷,轩辕亦肯让他出去。在给自家亲戚外公撞见和轩辕亦亲热的水寒也早就没了出去玩的兴致。 又加上昨日那一场疯玩累的不轻,本已好转的感冒又加重了少许,所以身体有些不适的水寒就乖乖的窝在房间内养病。 对昨夜轩辕亦与南东轩在行营书房内的那一番长谈,水寒一无所知。知道有这一番长谈的,整个行营中怕就只有书房当职的亲兵了。不过他们知道的却也仅限于岚帝轩辕亦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天已微明。还有就是轩辕亦走后,飞岚这位天下兵马大元帅在书房内整整坐了一天。 这一场在轩辕亦,水寒和南东轩之间算是不大不小的风波过去之后,日子就又一如前几日一般。南东轩还像往常一般早晚前来探病,还时不时带来水寒喜欢的点心糖果,或是寻常见不到只有军营中才有的小玩意来逗水寒开心。 对自己的宠爱更甚,却又对那日之事仿若未发生一般,只字不提。这在让水寒暗自松了口气的同时,一颗心却又忽忽悠悠的没着没落的悬在了半空中。 这样的日子一直延续到数日后,一份奏折从落凤城中送到轩辕亦的手中。 奏折经由轩辕静交到轩辕亦手中时,他正坐了正房的偏厅与水寒一道用早膳。 唤过一旁侍立的亲兵,净后后,轩辕亦才伸手接了轩辕静手中的奏折,起了上面贩火封,翻开。 将奏折递给轩辕亦,轩辕静就随手捡了饭桌后面的一张太师椅坐了,伸手接过亲兵端上来的茶盏小口的品着。 一目十行的从头到尾看完了轩辕孤鸿派人呈递上来的这份奏折后,将奏折丢给一旁的轩辕静,轩辕亦就又重新抄了筷子,捡了一块干松油亮的肉脯喂到了水寒的口中。 “天鸿的奏折上写的什么?”水寒一边呜呜咽咽的咬着轩辕亦递过来的肉脯一边问道。虽然只瞟了一眼,还是给他看见了奏折火封上那枚太子印章。 “孤鸿说苍霄的使者已于数天前到了落凤城,并且呈递了苍霄的国书。国书上言明先帝蓝翌水是因为连日劳累旧疾复发才会驾崩,与两帝无关。”水寒问,坐在太师椅上看奏折的轩辕静一边看一边捡了要紧的回答他,“现在两帝已经离开苍霄,返回两国。新帝兰翌清的继位大典将于本月十六在凌霄城中举行。因为是国丧期间,暂不接受其他国家使团的观礼。另外,为了表示对两帝能够留在苍霄协助调查的谢意,送上黄金十万锦缎万匹珍珠千斛作为谢礼。” “黄金十万,锦缎万匹,珍珠千斛,蓝煜倒也大方。”咽了口中的食物,推开面前的喝了一半的粥碗,伸手接了轩辕亦递过来的清汤,水寒嘴角扬了一扬。 “大方?”听水寒竟然说蓝煜大方,轩辕亦先是愣了一愣,紧接着便泄愤一般的伸手捏了身侧少年的面颊,“乖寒儿,难道在寒儿眼中父皇还不值这万两黄金和千斛珍珠吗?” “轩辕亦,都说过了不要再捏脸了。”又给轩辕亦捏了面颊,水寒身子一躬便无力的趴在桌子上,若是身子还小捏一捏他也就认了,可是都这么大了,按照这一世的说法都该是成家立业的年纪了若是还给人不管不顾的捏了脸蛋,那可就有些过意不去了。 “乖寒儿,父皇知道了。”不过知道归知道,若是想让他自此便改离这数年间形成的习惯却也不是容易的事情。这一次虽然再未去捏水寒的脸,轩辕亦却也还是曲了手指,以食指的指节蹭了蹭水寒的面颊。 听轩辕亦应的这般的随便,身子趴在饭桌上的水寒就知道,这人依旧是一点悔改的诚意都没有,自己的不知道第几次的抗争再度无疾而终。 瞥了一眼饭桌边上这一对相亲相爱的父子,轩辕静就又低头去看手中奏折,“蓝煜倒是聪明的很,知道抓不到皇兄和雪帝,索性大大方方的主产你和雪帝已经不在苍霄了,还发了这么一道国书掩了悠悠之口。”冷哼了一声之后,他便将手中的奏折置于身侧的小几之上。 “从最初放出话去说两帝留在凌霄城协助调查蓝翌水的死因,他就已经占尽了先机。这一次也就只有任他说了。”相对轩辕静的愤恨,轩辕亦倒是神情自若。 “寒儿倒是觉得这一次他输了啊!”瞟了眼给轩辕静撩在小几上的奏折,水寒说道,“他囚禁父皇和雪帝一则是想让莹碧和咱们飞岚因为国中无主内乱,二则是准备着给自己出兵找借口。” “皇兄和雪帝在苍霄,无论是莹碧还是飞岚,只要蓝煜觉得时机成熟了就可以把蓝翌水的死栽在他们两人任何一个人的头上,之后以替君主报仇的借口名正言顺的陈兵边境,发动战争。寒儿说的蓝煜在替自己出兵找借口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坐在一侧的轩辕静沉吟了片刻说道。 “是啊,寒儿就是这个意思。”转头看了眼轩辕亦,见他眼中含笑的望着自己,水寒索性接着说道,“不过,现在父皇和雪帝逃出了凌霄城,无论是飞岚还是莹碧都同苍霄有了芥蒂。现在他要是还以这个理由同哪一车开战,另一国都会落井下石,甚至两大帝国还会联手对付他的苍霄。” “他这可是千算万算,费尽了心机到头来还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嘴角微扬,轩辕静的俏脸上立刻现了一抹幸灾乐祸的笑意。 “可是他还是算准了无论是父皇还是雪帝都不会把凌霄城中的事情公之于天下。而且国书上说两帝已经离开苍霄,分明就是说之后人回没回到本国,是死是活都和苍霄无关了嘛!”又看了眼小几上的奏折,水寒小脸上带了几分不愉。 “今日已是十六了,静,准备着明天起身回落凤城吧。”见身侧水寒嗪了半盏清汤后放了碗筷,轩辕亦又抬手蹭了蹭他那张已经恢复了往日光亮的小脸,“出来两个多月,至少也该回去在今年的最后一个大朝日露露脸了。” 明天就要回落凤城吗?听轩辕亦忽然说要回去,水寒的眼眸忽然失了些许的神采,打算起身离座的动作也因之制住。 “我这就去告诉小红,再顺便通知南元帅。”俏脸一喜,轩辕静就起身离座,径自出了偏厅。 虽然不及当年惊庆十九州犒军辛苦,可这又是风沙又是大雪的惊州气候酷寒不说,吃也吃不好喝也喝不好的,又没什么有意思的去处,出入行营又都是些看都快要看厌了的面孔,他早就不想再呆下去了。现在听轩辕亦说明天就可以启程回落凤城,轩辕静自然兴高采烈,也就因此错过了水寒那有些呆滞的眼神。 “寒儿。”轻佻了剑眉,目送轩辕静出了偏厅,轩辕亦转过头看着身边忽然低了头,掩了那一双暗淡无光的眼眸的水寒,“明天就要离开了,这一分别,若想再见南元帅怕也不易了。事情不是装作并未发生他就真的未发生,所以寒儿若有什么话想跟南元帅说,也该在离开之前说出来才是。而且,父皇想,南元帅也有些私密的话想要跟寒儿说才对。” “亦……”你的意思我又怎会不知道,可是……若是一旦挑明他就会因之与我分生,那寒儿宁愿自欺欺人的以为他并未看见……听完轩辕亦的话,水寒的头垂的更低了。 “父皇不过是想要寒儿在分开之前同南元帅好好聊聊,怎的寒儿竟露出这般难过的表情?”侧过身,捧了对面少年那一张清秀的小脸,让他看着自己轩辕亦笑道,“寒儿尽管去,父皇已经同南元帅好好的谈过了。他最多也就是把父皇骂一顿,说父皇混账的不该对自家亲生儿子下手,他是不会为难你的。” “咦?咦咦?父皇和外公谈过了?那他怎么说的?他为什么最近几天装的什么都没看见似的?”小脸给轩辕亦捧着,水寒先是眨了眨眼睛,随手愣了一愣,又呆了一呆才听明白轩辕亦说的什么。一手扒拉开捧着自己面颊的轩辕亦的那一双大手,一手扣了轩辕亦的手臂,一连串的问题就冲口而出。 “南元帅他啊……”正正的对了水寒,见对面少年一张小脸上在现了些许焦急的同时,眼底竟透出了少许的惊恐与难掩的担忧,原本想逗弄他一下的心情忽然没了,轩辕亦的凤目不知不觉的暗了一暗,探过头亲了亲少年的额头后将少年拉进怀内,“他说了什么对寒儿来说并不重要,寒儿只要知道他绝对不会为难寒儿就够了。” 人给拉进了那个总也呆不腻,偎不够的怀抱,一声长叹之后水寒才闷闷的说道,“轩辕亦,你还真是一个灾星啊!” “只要能生生世世的缠住寒儿,灾星就灾星吧!”给水寒说成是灾星,轩辕亦非但毫不以为意反而调侃道。 轩辕亦说是要生生世世的缠了自己,水寒虽然有些不满的撇了撇嘴,眼底在现了些许笑意的同时,心中的不安与担忧却也减去了不少。 去了些许担忧的水寒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望向身侧轩辕亦的俊脸,“寒儿记得不错的话,父皇刚刚说今天就是十六吧!” 水寒这般天外飞来一笔,轩辕亦先是愣了一愣,紧接着就想到了他为何会忽然这样问,点了点头笑道,“不错,今天就是十六号,苍霄蓝翌清继位的日子。”说完,他又轻笑道,“就是不知道这个才五岁的孩子会在那张龙椅上坐多久了。” 苍霄,一月前举行了蓝翌水继位大典的凌霄殿的金銮殿内,又一场新帝的继位大典正在进行。 在经历了两帝先后亡故之后,蓝翌清的继位典礼无论其规模还是盛大的程度都无法与蓝翌水的继位大典相较。因为蓝煜已经向两大帝国和几个周边的王国发去国书说谢绝一切形式的观礼,正对了金銮殿的广场也就更没有那时那高高搭起来的一排观礼台。 不过,毕竟是三大帝国新君的继位典礼,该有的议事程序一个都不能少。 金銮殿一侧偏听偏信民共的屋脊上,一身青缎锦袍的蓝煜冷冷的望着金銮殿最上层摆放着的那一张盘了五爪金龙的龙椅良久,忽然眯了眼眸,望了眼给太监牵了手送上龙椅的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后,转身离了偏殿,往金銮殿殿后的御书房而去。 “属下见过王爷。”一脚迈进御书房,一身黑色短打的卓强便单膝跪在了蓝煜面前。 “嗯。”冷哼一声算作是看见他了,拎了身上长袍的前摆,径自从跪在地上的卓强身边擦过,绕过御案,蓝煜便坐到了那一张同样盘了五爪金龙的御座上。 蓝煜未让他起来,卓强便在蓝煜坐到御座上之后转过身又重新跪到了御案前面,“回王爷,玉落城中传来消息说雪帝已经回到皇宫。” “回去了吗?”瞟了眼跪在地上的卓强,便将身子靠到了垫在御座上厚实的靠垫上,“既然回去了,就把派往边关的人马撤回来吧。” “是。”本以为蓝煜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勃然大怒,却不想他竟这般轻飘飘的一笔带过,怔松了一下,卓强一边抬起头窥伺着蓝煜脸上的神情一边试探着问,“王爷似乎早就料到雪帝会出了咱们苍霄回到莹碧?” “卓强,那些看守了轩辕亦和雪无痕两人的侍卫和那些太监宫女的死状你看见了吗?” “回王爷,属下看见了。” “你觉得以他的功夫若是真想出苍霄你能截得住他吗?” “不能。”虽有些不甘,卓强也还是低了头恭恭敬敬的应道,“不过……奇怪的是边关并未发现雪帝进出。” “是吗。”无所谓的应了一声后,又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卓强,蓝煜忽然坐直了身子,“岚帝和飞岚的那位寒亲王呢?” 蓝煜转而问道轩辕亦和水寒两个,卓强的脸色便变了一变,强压了内心的惶恐,他的头埋得更低,“回王爷,从边关传来的消息说岚帝和寒亲王于几日前闯雷州出了苍霄了。” “闯雷州?”将身子向着卓强所在的方向探了一探,蓝煜声音不由冷了几分,“卓强,本王听说死在飞岚的武曾同你是结义兄弟?” “回王爷,属下确与武曾是结义兄弟。”知道蓝煜已经知道了自己为了能替结义兄弟报仇在雷州暗中做下的事情,卓强的后背瞬间便为冷汗湿透。 “嗯。”卓强并未否认他与武曾的关系,蓝煜就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那么雷州的事情……”故意拖长了声音,蓝煜视线冷了一冷后他便住了口,等卓强回答。 “回王爷,雷州的事是属下一人所为,命令也是属下借了王爷把抓捕岚帝的任务交给属下才下的,与属下的下属和雷州兵将无关,王爷若责罚就请责罚卓强,饶过那些下属和雷州兵将。”身子一凛,卓强便双膝跪倒后把额头贴到了地上。 “你承认就好。”既然卓强承认了设计截杀轩辕亦并要制他于死地,蓝煜便又将微微向前倾了的身子重新靠回到御座的靠背上,“替结义的兄弟报仇本无可厚非,可你却因此坏了本王的大事,卓强,你说本王该怎样惩罚你呢?” “坏了王爷的大事,卓强愿意以死谢罪。” “死?”低低一笑,蓝煜似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说法,“死了可就一了百了连点补救的诚意都没了。” “王爷您的意思是……”听蓝煜言谈间竟还有些许的回转余地,卓强以衣袖擦了擦额上冷汗后装着胆子看向蓝煜。 “一命换一命,你把飞岚的那位寒亲王给本王送来,本王便饶过你的性命如何?” 飞岚的寒亲王?听蓝煜竟然让他用水寒来换自己的性命卓强心便不由自主的沉了一沉。抛开这少年被岚帝视若珍宝不说,单就他那一身功夫,在凌霄城擒他尚且是难事,又何况是在飞岚……犹豫了一下卓强便又问道,“王爷倒是很在意飞岚的那位寒亲王,莫非王爷您……” “这种事也是你该问的?”声音骤然一冷,蓝煜眼中忽然迸出了一道凌厉的杀气。 “属下该死,王爷恕罪。”知道自己触了蓝煜的禁忌,卓强吓的忙又将头贴在地上。 “凌霄城中最近多了股来历不明的势力在活动?”卓强低了头,蓝煜便转移了话题。 “是。” “查查他们的底细,还有他们的目的,”沉吟了一下后蓝煜又接着说道,“这事也一并交给你了,若无事你就退了吧!” “属下告退。”向蓝煜行过礼后,卓强便倒退着出了御书房。 在意那少年吗?目送着卓强退出去,蓝煜的眼眸黯了一黯。 最初关注那少年是因为他是岚亮轩辕亦的人,可是现在…… 自己确实是有一点在意他了吧,不过他在意的倒不是他的人,而是他脸上的那一抹浅笑。明明透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之感,可是不知为何却是那般的温暖,竟会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久居人上,经历了无数的背叛,利用与被利用,那一颗冰封了的,早已忘记情为何物的心也就只有那笑容才能融化吧! 那么温暖的笑容……好想再看一次……心忽然没来由的一阵抽痛,蓝煜将身子重新靠回到御座上后缓缓的合了眼眸。 定天下 第六十九章 祖孙俩 “梆——梆——” “咣——咣——” 两声更梆响起,已是二更天。着了长袍盘坐在床侧太师椅上看书的水寒忽然抬起头来,望了望寝室那两扇紧闭的房门后丢了手中琴谱,站起身来。 “寒儿要出去吗?”坐在圆桌边给轩辕孤鸿写回执的轩辕亦转头看向已经来到床前,伸手拿了那件纯白色大氅的少年。 “嗯,去看看外公。”抖开手中大氅,抡开了手臂,镶了雪白狐皮的大氅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后落下裹住了少年有些单薄的身子。 “父皇送你过去吧。”将手中狼毫放到笔架上,轩辕亦站起身来,替水寒带好兜帽后才从一侧捡过自己的一件貂裘大氅披了,牵了他的手出了屋子。 人一出门,一股凌冽的寒风加了吹碎打散的雪沫便向两人扑来。转身以后背挡住了那扑面而来的一股寒风,又伸手把身侧少年头上的兜帽向下拉了一拉后轩辕亦才再次牵了水寒的手向院子外面走去。 出了院子,沿着漫了青砖的砖道前行数步,从一侧月亮门拐出去,面前便是南东轩所居住的两进的跨院。 逗留在惊州原本是想若轩辕亦说的那般陪了自家外公的,可是才到第二日他就病了,后来病虽然好了却又给撞见了自己同轩辕亦亲热。 之后一方面是因为之前贪玩让病症有些重犯,另一方面也是怕与自家外公单独相处时提及此事,水寒便老老实实的窝在寝室内养病。所以,虽然来惊州数日,在今夜之前,他却从未进过自家外公所居住的院落。 立在那院落的门口,望着那两扇敞开的黑漆大门和门上那两盏风灯,水寒心中忽然无来由的生了几分惧意。 觉察到身侧少年给自己扣了的手不由自主的紧了一紧,同时行进的速度也忽然缓了下来,轩辕亦嘴角上便嗪了一抹笑意。安抚一般用力回握了少年的手,轩辕亦转过身低笑道,“不过是去见自己的外公,又不是上门女婿去见丈人,寒儿用不着这么紧张。” 给比作要见丈人的上门女婿,水寒在不由自主的撇了撇嘴的同时,心中的紧张和惧怕却也多少缓了一缓。 转过头望着身边人那一张俊美异常的脸,半晌,水寒的眼眸忽然暗了一暗,“外公要是不准我跟你在一起呢?” “寒儿信我吗?”身边少年清俊的小脸上惊疑不定,轩辕亦便收了脸上的笑容后,转头望着水寒那一双清可见底的眼眸问道。 “信。” “寒儿既然信我,那主该相信我今日说过的话,南元帅是绝对不会为难寒儿的。” “你又怎么知道他不会。”正正的对上那一双凤目,水寒不由自主撇了撇嘴后低声道,“我进去了。”说完便抽了手,扯了扯身上大氅,转身往那两扇氅开的院门走去。 问朕又怎么会知道吗? 在飞岚的这位天下兵马大元帅心里,什么高官厚爵,金钱美女都远不若亲人骨肉来的重要。虽是熟读经书典籍,却因为常年在军中,人也就远没有那些所谓的文人骚客来的迂腐。所以他才会因为女儿是自己的侧妃就在压嫡中毫不犹豫,不计得失的站在自己这一边。 这样的人,若想说服他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他知道,这世上只有他轩辕亦一个人才能给他最疼爱的外孙这天底下最大的幸福,让他知道飞岚的帝君永远都不会伤自己挚爱之人一分一毫。 望着少年的身形消失在院门内,轩辕亦的嘴角缓缓扬起。 南东轩所住的这院子不大,只有前后两进的格局。院内的积雪都已经被清扫干净,堆在正房窗下和厢房门前的花坛上。院子中间一颗海碗碗口粗细的落叶树,树干高过房顶,枝枝丫丫伸展在头顶上方。 院内两侧住了帖身侍卫亲兵的两间厢房内灯火都已熄灭,只有房门口的风灯给不时卷过的寒风吹得左摇右晃。与陷入黑暗中的东西厢房不同,正房的正厅内依旧灯火通明。 自家外公该是还未睡下,望着大厅内摇曳的灯火水寒一手扯了身上大氅,一手撩了身上夹棉的锦袍,沿着青砖砖道穿过院子,往正厅而去。 “见过王爷。”守在正房门外备着随时听候传唤的两名亲兵早就看见有人从门口进到院内,待水寒上了台阶来到廊下,摘掉头上兜帽露出那张清俊的脸,这两人也就认出了他,身子一矮他们就单腠跪在了水寒面前。 “嗯,外公睡了吗?” “回王爷,元帅还未睡下,属下是否进去通禀一声让元帅出来接您?”水寒问,跪在面前的一名亲兵便说道。 “不用了,本王自己进去就行了。”说完,水寒就伸手挑了房门外面遮挡风雪的毡帘,推开了正房的房门。 正房内灯光明亮,房内正中和四角都摆了黄铜的炎盆,炎盆内大块的木炭闪着红亮的光亮。房内一侧长榻上,一身绛紫色窄袖长袍,青玉簪束发的飞岚天下兵马大元帅南东轩盘膝而坐,正对了面前摆放着的一张棋盘低头沉思。 房门给推开,一股凉风卷进来,南东轩便转头看向门口。 见裹了一件纯白色大氅的少年俏生生的立在门口,一双清可见底的眼眸望着自己,南东轩的眼睛便是一亮。 “外公——”见长榻上坐着的南东轩虽然未动,嘴角上却现了抹亲切的笑容,水寒心中忽然一涩。 “寒儿既然来了,就先陪外公下盘棋如何?”向着立在屋门口迟迟未向房内走的水寒招了招手,南东轩笑道。 在院外为轩辕亦的话疏减去不少的担忧与迟疑不定在捕捉到长榻上老人脸上笑容的那一刻全都消散了,数日以来有些焦躁烦闷的情绪也在那抹笑容中全部平复。 四目相交,见南东轩是真的为自己到来高兴水寒伸手解了身上的大氅递给跟在身后的亲兵后,便走到那长榻边上,脱了鞋,盘坐在南东轩的对面。 “外公有些老眼昏花了,寒儿让外公两子可好?”低低一笑,南东轩伸手将棋盘上黑白两子分开。 “不要,外公很厉害,寒儿要是让外公两子寒儿会输的很惨。”嘟了双唇,水寒一边搓了搓有些冰冷的手一边抗议道。 “呵呵,那让一子,外公执黑先行如何?”随手把身侧放着的手炉递给坐在对面的水寒后南东轩道。 “这个嘛……” “就这么说定了。”水寒正抱着手炉歪着头算所让的目数,南东轩就已经把面前的装了白牙的罐子放到了他面前。 “外公不要这么自作主张。”嗔怪的瞪了眼对面笑容满面的南东轩,水寒才伸手接了南东轩递过来的罐子。 “就这么说定了。”落了一枚黑子在天元后,南东轩指尖就又从罐子里夹了一枚棋子。 抬头看了眼坐在对面的自家外公,见他表情认真,竟是真的想要与自己好好的下一盘棋,水寒也就凝了心神,偶尔加了火盆中木炭炸裂时发出的响声。 这祖孙两人下棋,那抱了水寒大氅的亲兵就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棋至中盘,局势虽然有些难解难分,自己却也多多少少有些优势,落了手中棋子,南东轩抬起头来,视线落在了对面正襟危坐的少年身上。 虽然每次从边关回落凤城,他都要想方设法的暗入皇宫见一见这孩子。原以为自己有生之年都只能向那样远远的看着那孩子长大成人开衙建府。却不成想那一年落凤城叙职竟会在御书房中见到他,这孩子出生五年他才第一次给换作外公,那甜甜软软的童音在他无疑是天籁之音。 之后皇子省亲,边关犒军,自己便于这孩子越发的亲近起来。 从最初见到他到现在该有十二年了吧?望着对面兀自锁着秀气的眉毛低头沉思的少年,南东轩忽然有些恍惚。 十二年的时间虽然谈不上什么沧海桑田,却也足以让一个五岁的孩子长成一个翩翩少年。 可是说也奇怪,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家孩子的有朝一日终将长大。直到那日在自家外孙寝室门口撞见了那一幕,他也才惊觉,时间竟若白驹过隙,一转眼,那孩子早已经长大,也早已到了知道情爱为何的年纪了。 轩辕亦。娶了自己的女儿不说,竟然还将自己最疼爱的外孙拐去做了枕边人。一想到那夜一进自己书房门他便嚣张的宣布自家寒儿已经是他的人了,南东轩便情不自禁的咬了咬后槽牙。 母妃不在留在身边教导却也不能连这男女这情也教导了吧!现在这君不君,臣不臣,子不子,父不父又成何体统。守着他的后宫三千佳丽不算,还把自己亲儿子霸占了,这样的人他又怎能放心的把自己最疼爱的孩子交给他? 可是…… 想起了十二年前,自家外孙未被带到盘龙殿之时脸上那了无生趣的情形,再看看坐在对面清秀俊美嘴角含笑的少年;还有每次帅府省亲饭后那一块块据称是他亲手做的糕点;这几日自家外孙生病时他不眠不休,事必躬亲小心翼翼照顾了的情形,南东轩却又有些犹豫了。 而且……那日他曾说过的那件事若是真的…… “寒儿,外公问一件事。”眼眸闪了闪,南东轩忽然问道。 “外公想问什么?”听自家外公忽然说有事要问自己,水寒那原本已经沉静下来的心再度不由自主的忽忽悠悠一下子提到了喉咙内。 “就是……”话到嘴边,南东轩的老脸忽然一红,未出口的问题忽然又收住了。这种私密的事情,让自己一个做长辈的又怎好问出口嘛!盯着对面少年,半晌,南东轩的视线重新落在面前棋盘上,“没什么,接着下棋吧。” 外公?皱了透气的眉毛,视线落在对面欲言又止的南东轩身上,犹豫了一下,水寒才追问道,“外公想问什么。” “没什么要紧的,不问也罢。”掩了脸上有些尴尬的神情,南东轩将指尖上的棋子随手放到了棋盘之上。 南东轩忽然又不问了,水寒的心虽然向下放了一放,可这精神却再也无法完全集中到面前的棋盘上了。 “寒儿输了。”一声低笑忽然自对面响起,有些三心二意的水寒愣了一愣,忙低仔细去看面前棋盘,并且暗自算了一算目数,随即小脸上便现了些许的郁色,“输了三目半,真是的外公明明很厉害还要寒儿让子。”嘟着双唇伸手指了指那颗牢牢的占据了天元位置的黑子,水寒道。 “哪里是外公厉害,分明是寒儿的心乱了。”眼眸闪了一闪,南东轩伸手分开棋盘上混在一处的棋子,“夜深了,寒儿不回去休息吗?明天就该启程回帝都了。” “外公要是不累,今夜就让寒儿陪着外公说说话好不好?”给南东轩说自己心乱了,水寒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尖。 “寒儿长大了。”自己家的孩子,年幼之时所盼的所想的就是他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可若他真的长大了,到了成家立业,有了自己的心事,自己的一块天地的时候,心中却又有了些许的不舍与失落。 “再大也是外公的孩子……”低低的重复了一遍水寒的话,见对面少年那一双清亮的眼眸若初见时一般的清可见底,毫无隐藏,南东轩心中一暖,低笑道,“寒儿的话,外公记下了。” “王爷,元帅,请用茶。”说话间,那抱了水寒大氅退出去的亲兵见两人收了棋盘上的棋子,就端了茶盏和一碟糕点走进来。 撤了长榻上棋盘,摆了小几,把那两盏清茶和那一小盘糕点放到小几上后,那亲兵就又退了出去。 “惊州城南的枣糕?”一眼瞄见那白瓷的盘子内几块松软油亮的糕点,水寒的眼眸立刻亮了起来。 “呵呵,”见水寒一双明亮的眼睛在看到盘子内的那几块点心后移也移不开了,南东轩低笑一声就把那只白瓷的盘子向水寒面前退了一退,“寒儿若是喜欢就多吃一些,出了惊州可就吃不到了。” “嗯。”应了一声之后,水寒就伸手以拇指和食指捏了一小块糕点含进口中。 伴着红枣特有的味道,绵软的糕点入口即化,未及咀嚼就顺着喉咙滑进了肚子里,在不由自主的眯了双眸的同时,水寒又伸手捏了一块丢进嘴里。 对面的少年虽然已经长大,可是看见自己喜欢的点心时脸上那欢喜的表情,还有那点心入口后的满足竟如孩提时一般不二,果然再大也是外公的孩子!伸手从水寒嘴角拂去不知何时沾上的糕点渣子,南东轩见他面前茶盏已经见了底,就将自己面前未曾动过的茶推了过去。 不出一刻钟满满一盘子糕点就见了底,两盏清茶也只剩了半盏。吃饱喝足的水寒心满意足,一张清俊的小脸上溢满了盈盈的笑意。 为水寒脸上的那发自内心的笑意所感,南东轩也不禁微微扬起了嘴角。话题也不知不觉的水寒小时候发生的事还有身边那些人,以及那个还在惠州做刺史的南飞羽的身上。 偶尔发出的唏嘘之声,喃喃的低语声伴了爽朗的笑声不时在正房内响起,无论是南东轩,还是坐在他对面的水寒,脸上的笑意自始至终都未曾退去分毫。 时间也在不知不觉间过去,直到当值的亲兵进来询问早饭想要吃什么,这祖孙俩也才惊觉天竟然已经亮了。 和南东轩一道吃过早饭,看着他带人准备给自己和自家父皇送行,水寒也才回到了自己的寝室内。 惊州州城外,望着有说有笑却又有些难舍难分的祖孙俩,轩辕亦一颗多少有些担忧的心完全放回去的同时,嘴角也情不自禁的扬起,俊脸上现了一抹笑意。 眼见着护送轩辕亦返京的马队已经一字排开,随时都准备着出发,犹豫了良久,南东轩也才将唇凑到了水寒耳边,狠了狠心,咬了牙,豁出去一张老脸终于问出了那个困扰了他昨夜一整夜的问题。 他话一出口,面前少年的身子便是一僵,随即一张白白净净的小脸霎时涨的通红,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一般。 定天下 第七十章 回来了 南东轩的话一出口,原本还与他谈笑风生的少年身子一僵,接着一张原本白白净净的小脸便红的若滴出血来一般。 心虚的转头瞄了眼轩辕亦所乘坐的那辆马车,水寒点了点头后避开了南东轩询问的视线,红着一张小脸低了头。 见水寒竟然点头默认,南东轩有些不信的追问道,“当真?” “当真。”伴着细若蚊蝇的声音,水寒那一张才退了些许红晕的小脸就又红了一红。 盯了含羞抱愧低着头立在自己面前不说话的水寒许久,南东轩忽然长叹了一声,拉了面前少年的手低声道,“帝王之爱,原本若镜中花水中月虚幻无比,是天下之人无论怎样求都求不到的。不过,既然给寒儿了,寒儿也该好好珍惜才是。” 言罢,南东轩却又转头望了眼轩辕亦所乘的那一辆宽敞的四轮马车……一国之君竟能这般的待自家寒儿,他该是像那夜所说的一般,即便是舍了性命也不会伤心爱之人一分一毫吧! 这算是默许吗?猛然抬头望向南东轩,水寒一张小嘴微微张开,清俊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时辰不早了,寒儿上车吧!”伸手理了理少年给城外冷风吹的有些冷乱的头发,南东轩拉了水寒的手,把他送上了轩辕亦和轩辕静坐的那辆马车。 爬进车厢,觉察到马车已经启动,也顾不得身上还披着大氅,水寒立刻手脚并用的爬过了大半个车厢,整个身子都扑到了车厢的后车窗上。 撩了车上的锦帘,看着惊州州城还有那若雕像一般立在城外送行的南东轩渐渐远去,直到此刻水寒也才意识到自己竟真的离了惊州,离了疼爱他的外公。 外公……寒儿该多陪你几日才对。定定的看着越离越远的城门,不觉有城门前越来越小的人影,小嘴一瘪,鼻子一涩,水寒那长长的睫毛上便现了些许的泪花。 “寒儿……”伸手把那扑在车窗上兀自伤心的少年搂回到怀内轩辕亦安抚道,“寒儿既然这般的难舍南元帅父皇把他调回朝中日日与寒儿相伴可好?” “外公就是因为不惯朝中的迎来送往尔虞我诈才会一直在外的,轩辕亦,这你都不知道是怎么给人当皇上的?”人给轩辕亦拽进了怀内,水寒就有些不满的撇了撇嘴。 “呵呵,”见轩辕亦给心上人质问他是怎么当皇上后有些尴尬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原本给备了车却非要跟轩辕亦挤在一处的轩辕静俏脸上就露了一抹幸灾乐祸的神情。 “寒儿啊……”瞟了眼已经从轩辕亦怀中脱身出来,裹着身上大氅,抱了手炉窝进马车角落中的水寒,轩辕静挪了挪身子,挪到水寒跟前,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问道,“刚才在惊州外面南元帅跟寒儿说什么了,寒儿的脸那么红?” 呃……瞟了眼将头探到自己面前,若好奇宝宝一般头上冒着小问号的轩辕静,水寒的眼眸闪了闪后有些心虚的问道,“静皇叔想知道?” “想。”起劲的点了点头,轩辕静的眼睛就亮了一亮。虽然在车上,透过这车窗锦帘下面的厚纱他却把那祖孙俩之间的小动作看得清清楚楚。 南元帅说着说着就把头探到自家皇侄的耳边,然后自家皇侄的小脸就红了,再然后……他还偷着瞄了瞄这辆车,点了点头,看情形该是和自家皇兄有关才对。 难道是这父子俩的恋情曝光了?可是若是曝光了这两人,还有荆州城外送行的南元帅为何一个个的又这般的神情若常?若未曝光,那他家皇侄脸红什么?他可都是好奇死了。 “静皇叔真的想知道?”眨了眨眼睛,偷偷瞄了眼身边靠了靠枕闭目养神的轩辕亦,水寒压低了声音的同时脸上现了一抹古怪的笑意。 “想……”见水寒小脸上的笑容有些古怪,眼眸还闪了一闪,轩辕静忽然不那么想知道南东轩到底说了什么了。 “外公啊……”故意拖长了声音,水寒附到了轩辕静的耳边,“外公他问寒儿,静皇叔和红叶每日都出双入对的,是不是情人,还有就是红叶是不是就那个传的整个飞岚都知道了的压了静亲王的小红……” 水寒的话还未说完,轩辕静已是无比的后悔了。一张俏脸一阵红了阵白的,过了许久才咬了咬牙有些愤慨的说道,“本王看南元帅是太过清闲了,也该给他找点事做了,免得他竟然学了妇人嚼舌根。” “你呀!”见水寒给了他一根棒槌他就真的当针了,本是闭目养神的轩辕亦有些好笑的伸手以指尖点了点水寒的额头。 “谁让皇叔那么好奇呢。”额角给轩辕亦戳了,水寒撇了撇嘴将身子往他身边偎了一偎,就合了双眸。 呃……听这两人的对话自己该是给自家亲亲皇侄调侃了吧?一滴冷汗从额角滑落后,轩辕静便把手伸过去扯了扯水寒的面颊,“臭寒儿,竟然连静皇叔也让你调侃去了,快告诉皇叔,你跟你外公在惊州城门前到底说什么啦。” “静皇叔……”因为一夜未睡困顿不已的水寒本已经合了眼眸,现在给轩辕静扯了脸蛋便不愉的又往轩辕亦的身侧偎了一偎,“皇叔不要吵了,寒儿都困死了。”说完就干脆把头埋到了轩辕亦的怀中再度合了眼。 “静,你若是不想再被调侃还是不要再问的好。”似笑非笑的盯着轩辕静那双打算把自家寒儿从他怀中挖出来的爪子,轩辕亦凉凉的说道。 收了已经伸到轩辕亦面前的手,瞄了瞄轩辕亦那微微眯在一处的凤目,再看看他怀中只露了半张小脸呼吸渐沉的水寒,呆了一呆,轩辕静才有些不甘的嘀咕道,“真是的,寒儿给皇兄惯的越来越不像样了,竟然加自家皇叔也调侃了。”言罢轩辕静就转了身伸手挑了自己那一侧的车帘,有些怅然若失的望向车外。 “既然难舍又何苦分开。”凤目微微的眯在一处,轩辕亦低声道。 “皇兄,若是寒儿像静一般给侮辱了去皇兄又会怎样?” 食其肉寝其皮也不足以泄心头之恨!眼眸闪了一闪后轩辕亦才又低声问道,“所以你才未留他?” “也不全是,”落了车上锦帘,轩辕静转过身来低声道,“杀蓝煜,其实也是我心中所想。”蓝煜自始至终都是他心头无法抹去的阴影! “所思所想皆是一样,心心相映,静,这不是很好吗?”伸手轻轻拍了拍轩辕静的手臂,待那张人在自己的注视下露出一抹稍显羞涩的笑意后,轩辕亦嘴角再度扬起。 轩辕静不再问惊州城外这祖孙俩到底说了什么,南东轩到底问了什么让水寒那般的含羞带愧却也成了除当事人之外无人知道的谜团。 数年后,已经辞去官职颐养天年的南东轩被前来探他的左相柳如云问及他为何那般轻易就默许了那对父子在外人看来是悖了天道,乱了伦理纲常的恋情这时,沉默许久的南东轩才低叹道,“像太上皇那般桀骜自负的人,若非情至深处,是绝不肯雌伏吧!” 抛开这数年之后算是解开飞岚静亲王迷惑的对话不说,此时坐在车内的三人中,除了水寒已经因为过于困顿沉沉睡去,轩辕亦和轩辕静两个倒都对已经只身一人重返凌霄城的红叶多了些许的牵挂。 从惊州到落凤城这一路虽然谈不上是晓行夜宿,却因为轩辕亦要赶在年前最后一次适五的大朝回到落凤城,行程也就多少有些赶,除了午饭,一天之中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赶路中度过的。 从边关越向飞岚内陆天气越暖,天气转暖,人的尽情在跟着舒畅起来的同时,心中也就多了几分想走上一走逛上一逛的躁动。 可是为了不耽误行程,人却只能窝在马车上,望着天上那越发明媚的阳光,看着阳光下沿途的那一座座热热闹闹的城镇乡村……水寒的郁闷可想而知。 直到七日后,在水寒的耐性和忍耐终于要被磨没了之前,官道的尽头出现了落凤城那恢弘的城门,和那秀逸的城墙。 “寒儿,咱们回来了。”远远的从车厢内望见落凤城那巍峨挺立在地平线上的西门,轩辕亦在吐出一口浊气的同时,本是波澜不惊的凤目中也难得的现了些许欣喜与怀念。 落凤城……和轩辕亦凑在一处,把在车窗上望着那高大的门楼越来越近,水寒小脸上也是难掩兴奋之情。 落凤城的城门外,早就有提前接到消息的飞岚皇太子轩辕孤鸿带了朝中一干忠臣在城外迎接。 在轩辕亦现身,受了前来迎接众臣的君臣之礼之后,马车继续前行,进城后沿着石板的道路上了御街,最后进了皇宫。 门还是那一扇朱漆的大门,门前也还是那熟悉的九级汉白玉台阶,给轩辕亦从马车上接下来的水寒立在盘龙殿的院门门前望着那一道自己进出了无数次的宫门,再想一想自己这一番苍霄之行的经历,竟多多少少有了些恍若隔世的感觉。 “主子,皇上,您可回来了……”水寒正感慨良多,一个尖细的,中间因为过于激动或是过于紧张而走了调,尾音又带了些许哭腔的声音就从盘龙殿内传来。 虽然这盘龙殿殿内当值的太监无数,可是有能耐把声音拨的这么高的就只有这后宫总管大太监丁宁了。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响起,水寒嘴角微扬的同时就转过头与身侧的轩辕亦相视而笑。 “皇上……王爷……”颠着特有的细碎的步子一溜小跑的从盘龙殿的院子内奔出来的丁宁在看到并肩站在院外的两人后双腿一曲便跪到了轩辕亦和水寒面前,“皇上,王爷,您二位可算是回来了……”从跟了太子轩辕孤鸿回到这盘龙殿,他就提心吊胆,担惊受怕,怕留在飞岚的两位主子出什么事,又担心自己不再这两人身边没了可心的使唤人会受了委屈,多少天来一直都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的,现在见两人平平安安的回来了,鼻子一酸这眼泪就含到了眼眶中。 “起来吧。”听丁宁尾音中鼻音更重轩辕亦伸手扶了跪在面前的丁宁后同站在身侧的水寒一道迈步上了门前九级汉白玉台阶,进到了院内。 “属下见过皇上,主子。”两人才进院内,春夏秋冬四名水寒的贴身宫女便满面含笑的迎上来,向着两人福了一福。 “主子,您还好吧。”这四人还未起身,身影晃动,冷风冷云他们七个就一个不差的全都单膝跪到了水寒的面前。 “你们……”见清亮的眼眸在候在院落中的四名宫女和那穿房越脊赶来的这七名少年脸上依次扫过,见他们眼圈都有些红,水寒眼眸暗了一暗之后笑道,“你们可别哭啊,你们要是真哭了本王现在可没有多少糖球来哄你们啊。” 听水寒竟然说要哄他们,十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之后,额头上便不约而同挂了一滴冷汗。待到看到俏生生的立在自己面前的少年竟真的从怀中掏了那个常用来装糖球的袋子,倒出里面的糖球后那挂在额角的冷汗便不由自主滑落下来。 “呵呵,”一声低笑,轩辕亦的视线落在跪在面前的这十几个人身上,“寒亲王你们也看完了,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说完伸手牵了水寒的手往正殿内走去。 回来了,终于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 上了正殿的台阶,松了松轩辕亦牵了的手,水寒人就一溜烟的往寝殿而去。 推开掩在一处的寝殿殿门,人还未进到殿内,视线落在了殿内那张宽大的龙床上,水寒的眼角眉梢上立刻带了些喜意。跑了两步,冲进殿内,凌空跃起的少年一个飞扑就扑到了龙床上铺着的锦褥之上。 到家了,终于到家了! 虽然已经进了落凤城,回到盘龙殿,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只有身子沾了这床,他的心也才会踏踏实实的落下来,也才会有人和心都回来的感觉。 身子陷在厚实柔软的锦被内,面颊贴在若水一般柔软顺滑的锦缎上,鼻尖上还萦绕着那一抹熟悉的似有若无的檀香的香气,水寒终于心满意足的叹了口气。 仰面朝天的望着厚实的锦账账顶那两条戏珠的五爪金龙,躺了片刻水寒又重新坐起,从随身的冰火蚕丝的挎包中掏了那颗一直随身带着的夜明的出来,把那夜明珠挂在自己睡的龙床内侧,又端详了片刻,才又再度满意的叹出口气后身子一仰,把自己在龙床上摆成了一个大字。 “怎么天还未黑寒儿就要睡了?”跟着水寒的身影进到寝殿内的轩辕亦立在床前,俯身看着嚣张的霸占了大半张龙床的少年,嘴角微微扬起。 “不过是想躺上一躺。”见轩辕亦有些好笑的看着自己,水寒一骨碌就从龙床上爬起来。 “一会儿父皇的晚膳要摆在御书房的偏殿,寒儿今晚自己吃饭可好?”躺在床上的少年爬起来,轩辕亦便道。 “哦,”离开帝都数月,明日又是二十五的大朝日,轩辕亦自然该提前见见朝中重臣,所以听轩辕亦说要自己吃饭,水寒就应了一声,“知道了。” “走吧,跟父皇去沐浴。”水寒应了,轩辕亦便向着坐在床边上的水寒伸出手。 从惊州到落凤城这一路都给你牵来牵去的,现在连去个浴室都要牵着,你是牵我牵的上瘾了还是当我是什么小动物? 瞄了眼规规矩矩的立在殿门口的丁宁,再看看伸到面前的那一只大手水寒额上忽然起迸起了一根青筋,“我自己认得路。”说完伸手拍开面前那只手,身子一转,人就绕了一侧屏风后面往浴室去了。 手给水寒有些恼怒拍开,轩辕亦便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尖后对立在门口眼观鼻,鼻观口,口问心的丁宁道,“告诉御膳房今日摆在盘龙殿的晚膳多加几道寒亲王爱吃的菜来。” “是。”虽然未看见这父子两人的互动,可这寒亲王的话还有清脆的一声巴掌声他却也听的清清楚楚,听轩辕亦说要给送到寒亲王这里来的晚膳多加了水寒喜欢的菜色,丁宁就满面笑容的应了一声后一溜小跑的出了寝殿。 见过了该见的大臣们,处理了必须马上处理的朝政,轩辕亦回到寝殿的时候已近三更。 宽去身上藏青色便服,撩了那已经合拢的床账,挨着少年躺下后,侧过身子望着将头埋在两人枕头之间躬了身子的少年,轩辕亦眼眸中便不自觉的现了一抹柔情。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给轩辕亦的动作扰了好梦,那原本睡的要多香甜有多香甜的少年秀气的眉毛忽然皱了一皱,接着头便无意识的向轩辕亦的身侧又探了一探,随后抽了抽鼻子。 好闻的茉莉花的轻响飘进鼻孔,水寒那微微皱起的眉毛在舒展开来的同时,人就又向轩辕亦的怀中偎了一偎。 定天下 第七十一章 几处愁 二十五,今年最后的一次大朝,大朝之后就是长达十天的罢朝,期间虽然奏折可以照旧往御书房递,可是却也没有人愿意在欢度佳节的时候办公,也因此朝中的几部几卿也都忙着在这一天尽量把这一年的政务完结。 又加上轩辕亦离开帝都数月,期间虽然有监国的大臣,后又有太子回国掌政也还是有些事情要等轩辕亦来做决断,所以往日一两个时辰就结束的大朝今日一拖再拖,一直拖到午后才终于结束。 下了朝虽然不等于所有的政务全部完结,却因为不用再上朝,每日递到御书房内的折子又只有寥寥数份,没有了政务烦扰的轩辕亦也就难得的轻松了不少。 每日睡到自然醒,醒来后沐浴更衣吃饭,吃完饭晃到御书房把前一日送进来的奏折批了,再晃回到盘龙殿腻了自家寒儿耳鬓厮磨,亲亲热热。 偶尔哪一天艳阳高照,换了便服带着心上人走一趟城郊铸剑山庄,逛一逛飞岚城中的市井街巷,再拣选了心上人爱吃的糕点糖果,可以说回到落凤城的轩辕亦这几日他倒是过得要多顺心有多顺心,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舒心惬意的日子一晃而过,转眼就到了新年。 大年夜,虽然已经明了从云中城捎了信来的自家师父和慕容城主不会来,这盘龙殿内的年夜饭会冷清少许,可待他端了自家父皇亲自下厨做的烤鸡进到偏殿内,见那硕大的一张圆桌边上竟空荡荡的连一个人也没有的时候,小脸上的笑意便一下子就全都没了。 “寒儿,”跟在水寒身后的轩辕亦见自家寒儿端了那一只硕大的白瓷盘子愣愣的立在圆桌边上,轩辕亦伸手接了那瓷盘放下后才伸手环住了少年的腰身,“既然你静皇叔今日不会来了咱们叫了丁宁喜子春梅和冷风他们一道来可好。” “哦。”低低地应了一声,视线从往年轩辕静、红叶、云锦天和慕容非常坐的位置依次扫过一遍后,身子一转水寒就把头埋到了轩辕亦的怀中。 “寒儿若是不愿,父皇就带着寒儿出去逛一逛吧。”轻轻地拍着少年的后背,轩辕亦低声道,“虽然是大年夜,落凤城的城西却也一样是热热闹闹的啊。” “哦。”又低低地应了一声,水寒非但未离了轩辕亦的怀抱,那环在他腰身上的手臂反而又收了一收。 “走吧,去换了袍服,让喜子备了马车咱们出宫去。”怀中的少年不肯出来,轩辕亦索性揽了水寒的腰身,带着他从偏殿内出来,往寝殿而去。 换了素面织锦的长袍,带了水寒上了喜子备在盘龙殿外面的四轮马车后,这辆翠色帷幔的马车就骨碌碌地穿过了大半个皇宫,从一侧的角门出去,沿着小巷往落凤城城西栖凤河逶迤而去。 最初马车行过的都是朝中官员深宅大院的外墙,若非大朝日,这街道上本就没什么行人,现在这个时候就只有他们这一辆四轮马车沿街而行。 可是从御街的深宅小巷中出来往西一转,那喧闹的人声就隔了厚实的车帘传进了车内。 本是老老实实窝在轩辕亦怀中,小脸上挂了一抹哀然欲泣神情的水寒忽然一愣,接着就从轩辕亦怀中撑起身子,伸手挑了马车一侧的锦帘,望向车厢外面。 伴着车帘挑开,那原似是隔得远远的叫嚷声,说话声,伴着孩子们的欢笑声竟若潮水一般毫无防备地冲进了车厢内。 车外的街道上灯火通明,街道两侧的买卖商铺竟然全都敞了大门,门两侧和两层楼的楼角上全都挂了大红的灯笼,灯笼照下来的红光下,穿了簇新的锦袍和浆洗的干干净净的短衣的伙计们立在店门口将街上的行人往店内让。 街道上虽称不上摩肩接踵,可这人来人往的却也十分的热闹。平日里不常穿的棉袍上了身,在家里缝缝补补洗洗涮涮时舍不得带的首饰也全都上了手腕也戴上头。街道两侧明亮的灯光照着一张张满是喜气的笑脸。 熙来攘往的人流中不时有三五成群的十多岁的孩子们追逐嬉戏,所过之处忽然炸响的爆竹声时不时地招来一声尖叫或是一连串的咒骂。虽然隔了厚厚的窗纱,时近年节弥漫在空气中的那特有的火药香还是飘进了车窗。 “父皇……这西城怎么这么热闹?”转头望向靠在靠垫上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的轩辕亦,水寒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城西是商贾聚集的地方,原本有些外阜在城中做生意的因为怕耽搁了生意不回家过年的就在年节之时也开门营业,原是想大年初一讨一个好彩头。到后来不但是外阜的商户,就连本地的商户也是如此,渐渐的西城年夜店铺不关门上板也就成了约定俗成。”见少年本是神情黯然的小脸上竟现了些许的光亮,轩辕亦笑道,“咱们下车走一走可好?” “好。”听轩辕亦说可以下车,原本还趴在车窗上的少年应了一声后就落了车帘手脚并用地爬到车门处,“喜子,停车我要下车。” 下了马车,披了披风,轩辕亦牵着少年的手沿街而行。阴冷的夜风虽然不时地吹在脸上,街上擦身而过的行人的笑脸还有那立在店铺外面的伙计们脸上的喜气却也感染着两人。 很快,水寒那张清俊的小脸上也若路上行人一般溢满了笑意,就连轩辕亦的俊脸上也难得地现了抹笑容。 再行数步,前面忽然传来了悠扬婉转的琴声。舒缓的琴声竟分毫不受这热热闹闹的街市影响,透着股平静却有淡淡的喜气。听着那琴声,水寒的脚步不知不觉间就慢了下来。 “这琴可听得?”转头望了望一侧那琴声传来的方向,见那两层的楼上挂了一块匾额,匾额上写了品茗馆三个字,轩辕亦就转头问身侧少年。 “听得。”轩辕亦这般问,水寒就点了点头。 “既然听得,喜子,你去静亲王府,静王爷如果没睡下就接他过来听琴。”说完轩辕亦就拉了水寒的手上了那茶馆前的台阶。 茶馆内人不是很多,一个个的却都怡然自得地或是品了香茶,或是低声说话,给那琴声伴着亲切又毫不突兀。 茶馆内大堂一角摆了一张黑漆琴案,琴案后坐了一名青布长衫的老者,老者眼眸微微眯在一处,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随着那悠扬悦耳的琴声现了抹毫不为外物所扰的沉静。 捡了楼上一间安静的雅间,要了一壶清茶,点了两盘水寒素日爱吃的点心,两人才坐下来听着那从大堂中传来的琴声。 西城听琴?独自一人捏了酒杯对了满天的繁星要多愁苦有多愁苦,要多烦闷有多烦闷的轩辕静乍一听到跪在自己面前的喜子说出这话的时候着实愣了半天。 在愣过了,又确认自己未听错之后捏着酒杯的轩辕静单手支了下颌,皱着眉毛想事情。 这父子俩,大过年的不亲亲热热地腻在一起跑到西城听什么琴?是吵架了,还是呆的实在是没意思了?莫非这听琴是假,其实还有更好玩的事情当着外人不好说出来?是什么? 若是给水寒知道自己一句西城听琴竟会引起轩辕静这许多的想象,一定会半晌无语吧。 虽然这个时候自己真的去了很可能会妨碍到那父子俩亲亲热热的人,可是既然人家特地派了个四品侍卫来请应该没事吧!而且外面虽然有些冷,这西城听琴却也总强过自己在这里自怨自艾的相思成灾吧! 想了想,轩辕静就放了手中的酒杯,“更衣。” 听轩辕静要出门,两旁伺候着的,给轩辕静这一晚上长吁短叹唉声叹气自怨自艾弄得心惊胆战,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恼了这位心情极度不好的王爷丢了性命的太监和丫鬟们忙伺候着轩辕静回寝殿更衣。 “王爷,要准备马车吗?”追在离去的轩辕静身后,王府的总管恭恭敬敬地问了一句。 “喜子,你是赶着车来的吧?”想了想,轩辕静就转头问单膝跪在地上的喜子。在得到喜子的肯定的答复后,他便潇洒地甩了甩袍袖,“不用了,本王坐皇兄的车就好了。” 就这样,三言两语的,飞岚静亲王在换了一件缂金丝走银线绣了百蝶穿花的银红色广袖长袍后,招招摇摇地跑去西城和自家亲亲皇兄和亲亲皇侄汇合了听琴去了。 轩辕静人到茶楼的时候已是半夜,楼内虽然多了些许走累了逛够了歇脚外带吃夜宵的人,这琴声却一直都未曾停下。 不过琴师却已经换成了一名青年,曲子也不若那老者所弹的沉稳,轻快明亮的琴声倒很是迎合现下的喜气。 再过一会儿,外面原本稀稀落落的鞭炮声就开始频繁地响起来,渐渐爆竹的炸裂声,和烟花腾空而起时刺破空气的爆鸣声接二连三地传进来。到后来,那鞭炮声就更是连成了一片,震耳欲聋的完全压过了茶楼内的琴声,那糊了薄纱的窗子上也很快给印上了烟花的那明灭不定,斑斓的色彩。 “寒儿,静皇叔带你去放鞭炮好不?”双手捂住耳朵,轩辕静探过头去把唇贴到水寒耳边使劲地喊道。 “什么?鞭炮……好啊!”虽然爆竹炸裂的声音更加响亮,他也还是听到了轩辕静的话,两只手的手指塞到耳朵里的水寒同样把唇贴到轩辕静的耳边答道。 “那咱们走吧。”水寒既然应了,轩辕静就拉了少年出了品茗馆,栖凤河而去。 栖凤河的冰面上一串串腾空而起的烟花绽放在夜空中那漫天的繁星下,斑斓的色彩倒映在光滑的冰面上闪动着金属质感的光亮。 沿着河岸转了一会儿,轩辕静便以宽大的袍袖兜了一大抱烟花爆竹过来,跟在他身后的喜子除了同样抱了各式各样的烟花外,腰中竟然还别了一把放爆竹用的线香。 “走了寒儿,去冰面上。”见立在轩辕亦身边的水寒目瞪口呆两眼放光地望着自己怀中各式各样的烟火轩辕静得意地向着河中冰面努了努嘴。 “父皇,那我去了。”转头见轩辕亦点了点头,水寒脸上的惊讶立时便转成兴奋,撩了长袍,从跟在轩辕静身后的喜子手中接了线香,后便同两人往冰面上去了。 轩辕静,他的十九弟。虽然一直都是能气死人却绝对不会偿命的本事,却也是能给身边的人带来快乐,就像现在这般。 立在河边,望着往河中冰面去了的三个说说笑笑,若孩子一般开心的人,轩辕亦的眼眸黯了一黯的同时,俊脸上也缓缓展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头顶上的烟火一片灿烂,同样的天空下,同样看烟火的两个人却和立在河岸上的一国之君轩辕亦,还有冰面上那两个玩得都快疯掉了的人有着截然不同的心境。 坐在云中城城主府正房高高的屋脊上,望着天上或聚或散的烟花,良久云锦天才转头看向身边的男子低声道,“也不知道寒儿他们现在在干什么,有没有想到我这个师父。”虽然是自己主动提及今年要留在云中城,可是现在,看着那满天的烟火他忽然有些想念他那个宝贝徒弟的那一张清俊的小脸了。 “小天不是说寒儿拜师时曾说过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吗?他既是认你为师为父,这本该是团团圆圆的大年夜他自然会想到你。”觉察到身边人的情绪有些低落,慕容非便伸手揽了云锦天的肩头低声道。 “可是这个大年夜他的师父却远在千里之外。”情绪并未因为慕容非的安抚变得有所好转,呆了一呆之后云锦天才又低声道,“非,明年,咱们还是同寒儿他们一道过年吧。” “只要小天高兴怎样都好。”虽然只要能同自己的小天在一起,无论在哪里过年都无所谓。 可是……望望云中城上空那炸开既散的烟火,还有城中那稀稀落落的灯火……这城中的新年还真的很无趣,也难怪小天会想念那每年都热热闹闹的盘龙殿呢!虽然自家小天总是给飞岚的那位静亲王天天,天天叫的很无语就是了。 回想着这两年来盘龙殿大年夜的情形,慕容非脸上不知不觉地现了一抹怀念的笑意。 盘龙殿啊,不知道今年大年夜的盘龙殿中又是怎样的一幅情景呢? 千里之外,身子浸在木桶中温水内的红叶忽然睁开了一直都合在一处的漆黑的眼眸,片刻,英俊的脸上便难得地现了些许连本人都未觉察到的忧伤。 虽然,每一年自己都是偏殿内那一张圆桌边上话最少的可有可无之人,他却也很是享受饭桌上的气氛。除了那无拘无束的氛围还有就是总是坐在自己身旁的那人,和他的那一张可以称得上是倾国倾城的俏脸。 静……仿若再次碰触到了那张俏脸一般右手的手指微微蜷起,红叶的眼睛缓缓地合上。虽然不愿意承认,他也知道,虽然只分开了几日,此时的他却也若怀春的少年一般无比想念那倾国倾城的容颜。 咚咚的敲门声忽然响起,本已重新靠回到木桶边缘的红叶立刻睁开了双眸,坐直了身子,“谁?” “是我,铁鹰,”听房间内传来泼水的声音,铁鹰有些尴尬地沉默了片刻之后才又接着说道,“我在院子里等你。”说完身形一闪便离了寝室门前。 探手从一侧捡了布巾擦拭了身体,着了里衣,外袍,又束好头发后,红叶才开了房门。 门外一身黑色劲装的铁鹰抱了双肩立在院子中央,抬头望着天上那一片繁星。听身后房门打开,他便低声道,“今天是大年夜,凌霄城内却因为尚在守丧期间连一点烟火都看不见。” 抬头望望天上的那一片密密麻麻是星星后红叶又转头望着立在自己不远处铁鹰的背影。 “今夜怎样?”似是觉察到了红叶的视线,铁鹰问道。 “明天的凌霄城应该会很热闹。”一夜之间两位尚书被人刺死在床榻之上,想不热闹却也难。 “是吗。”应了一声之后,铁鹰忽然从抱在一处的臂弯内取了一样东西抛给已经站在身后不远处的红叶。 身子一侧,单手接了那抛过来的东西后红叶才认出手中的竟然是一坛陈年好酒。 “一醉解千愁,既然是大年,今夜就醉上一场如何?”转过身来后铁鹰举了举手中的酒坛道。 “不了。”虽然是一醉解千愁,却也有借酒浇愁愁更愁的说法。何况,他的愁苦可不是一坛好酒就能解开的。把手中酒坛重新抛回到铁鹰手中后,红叶道,“若是没什么事我要休息了。” 接了抛回来的酒坛后,有些诧异地望着对面的红叶,半晌,铁鹰忽然低笑道,“果真杀手也可以有情。”说完他就又扬了声音,“既是这样,那我就不打扰你了。”随后拎了两只酒坛飞跃上了屋脊,几纵之后就在屋脊上失了身影。 定天下 第七十二章 冰释前嫌 大年初一,大宴群臣。 这在各个国家都是惯例,莹碧也是如此。不过,今年玉落城中霜明宫大宴群臣宴席上最引人关注的既不是雪帝雪无痕,也不是太子雪轻然。而是从开衙建府封王后就一直都未曾在公众场合露过面的,传言与自己父皇有着暧昧不明关系的颖王雪念音。 一张干干净净的脸,五官样貌虽与他那个有着绝世之姿的母妃七八分相像,眉宇间却又不失男子的英气。本就高挑修长的身材再衬了身上那件绣了四爪金龙的藏青色窄袖蟒袍倒颇有玉树临风温文尔雅的味道。 行走坐立间得体大方,进退有度,毫不矫揉造作;言谈举止虽毫不招摇却又带了些许不拘小节的洒脱。又有着一个亲王的身份背景,这样的人又是处在这样的场合下无疑在轻易就吸引了朝中大臣的注意的同时,也钩住了随了大臣们进宫的无数女眷的视线。 今夜怕是该有无数俊男美女因为自己失眠了。 虽然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心虽然不在这些人的身上,却也不妨碍自己看看俊男,瞧瞧美女。 冯侍郎家的小姐已经长得这么大了,也是该到了出嫁的年龄了,就是不知道冯侍郎看上了哪家大臣的公子;董尚书家的什么时候添了这么一个小公子,虽然年纪还小却也是个美人胚子,长大了多半会让无数少女芳心暗许了。 俊男美女环伺左右,他却只能看看,还真是暴殄天物啊! 心满意足地轻叹一声,雪念音想到今日入宫时抱了肩膀,斜靠着自己寝殿门扉,满脸不愉的凌九霄,还有他那句带着几分冷意,外加了些许醋意的:你这个采花大盗祸害完了飞岚又来祸害莹碧了。雪念音的眉宇间就不自觉地带了几分喜气,一张漂亮的脸蛋上也就漾了一抹若阳光一般明丽的笑意。这一笑,竟又看痴了一片人。 夜色渐深,酒至半酣,各府中女眷们都已经回府,这大殿上只剩了大臣们,君臣上下属之间也就没了什么规矩。 瞟了眼斜倚了御座,一手捏了酒杯,另一只手随意搭在扶手上的雪无痕,见他放了酒杯起身离座往后殿而去,周旋于大臣们中间的雪念音也放了手中酒杯,跟了出去。 听身后传来轻盈的脚步声,给贴身太监扶着的雪无痕就停了脚步,转过身来。 “父皇,”雪无痕站定,雪念音便抢了两步来到他面前单膝跪地,“念儿见过父皇。” “嗯。”点了点头,挥了挥手退了侍立在身边的数名太监后,雪无痕抱了双臂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跪在面前的雪念音后忽然启齿笑道,“父皇倒不知道几日不见,念儿倒是知礼了。” “父皇说笑了。” “起来吧,”看着雪念音站起身来,雪无痕身子一转,人靠到了一侧墙壁上后才接着问道,“今夜你不是无缘无故地进宫来的吧?说吧,何事?” “念儿是来向父皇辞行的。” “辞行?”听雪念音竟是来辞行的,雪无痕本是闲闲地靠在墙壁上的身子绷了一绷,眼眸也几不可查地暗了一暗。 “九霄要回飞岚去,念儿在苍霄的时候就曾应过他,要同他一道去。” “念儿在这玉落城和霜明宫出出入入,来来回回的又有哪一次曾经跑到父皇这里辞过行?”凌厉的视线忽然落在面前恭恭敬敬地站着的青年身上,停了一停后雪无痕才接着问道,“莫非念儿这次一走,竟是不打算回来了?” “至少会有好长一段时间不会……” “是吗?”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这孩子早晚该是要离了自己,可是这么快他就说要离去也还是在他的意料之外。脸上虽然未带出来,雪无痕的心中却也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这些年念儿在外培植的势力全都交代给古将军了,苍霄和飞岚都有。虽只能算是乌合之众,可是父皇若是想要什么从一般的途径查不到的消息,他们还能帮上些忙。” “既是念儿的势力,又怎可能是乌合之众。不过,这一次念儿可是想好了?”听雪念音话里话外之间竟透着股今日一别再不知何时相见了的惜别之感,呆了半晌,雪无痕才放松了一直紧绷着的身子。 “想好了。就像父皇说的,念儿这几年在外面跑惯了,也疯惯了,再回来反倒过不惯这朝中中规中矩的生活了。”微微垂了视线,低了头,雪念音的声音虽然不大,话却说的清清楚楚。 “你舅舅那里可去过了?”雪念音说想好了,雪无痕就点了点头后问道。 “进宫的时候就已经去过了,也跟他道了别。” “是吗?”将视线从面前青年的身上移开,雪无痕装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他都说了些什么?” “说了很多……”想了想雪念音脸上忽然现了一抹笑意,“啰啰嗦嗦的大半个时辰,都是叮嘱念儿的话。从衣食起居,到行走坐卧,事无巨细的竟都一一叮嘱过了。念儿还真佩服舅舅,那么短的时间内竟然会想到那么多的事情。”就若送了自家孩子远行的家长一般,面面俱到。说着说着,雪念音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声线中也不自觉地带了少许的鼻音。 “你若是难舍他,就偶尔回来看看,也免得他牵肠挂肚的。”视线重新回到了面前低眉顺眼的雪念音身上,雪无痕目光渐渐柔和,“若是不顺心就回莹碧来寻父皇和你舅舅,一国之君还是有那个能力养个把闲人的。” “难道父皇一直都把念儿当闲人养的?”听雪无痕的声音柔和下来,雪念音便抬头向着对面的男子挑了挑眉毛。 “若只是闲人还好,”给雪念音反驳,雪无痕便哼了一声,“那时候朕可是每天给你闹的头疼不已。” “呵呵,那时候是念儿不懂事。”给雪无痕翻了陈年旧账出来,雪念音便有些不好意思地打断了他的话。 “情窦初开,你想要的父皇又给不了你,念儿会有那般激烈的反应也是人之常情。”一声轻叹后雪无痕才又低声道,“说到底,还是父皇对不起你。” “父皇不过是对母妃用情太深,求不来父皇的真情也只能说念儿和父皇没有缘分……”犹豫了一下之后雪念音不自觉地咬了咬下唇,“而且,念儿也已经知道,情与爱不是想求就能求来的。”又咬了咬下唇,雪念音忽然抬起头来,盯了半边肩膀靠在墙上的雪无痕后扬声道,“所以,自今日始,父皇只是念儿的骨肉至亲。”只是至亲骨肉,不再是枕边人。 骨肉至亲……雪无痕眼中第一次现了一抹情绪。 原以为伤这孩子伤的太深,虽还是喊他父皇,自己却再也无法找回这父子亲情,却不想这孩子……有些惊讶,有些难以置信,更多的却是难掩的激动。沉淀了一下忽然有些澎湃的心,望着对面那与自己曾爱过的女子有些相似的脸,半晌雪无痕才又笑道,“你这般咬牙切齿的,父皇以为你打算要同朕断了这父子情呢。” “不是……”念儿不过是有些不好说出口来罢了。 “念儿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就这一两日内。” “这么赶?”站直了身子,雪无痕向前两步,伸了大手,轻轻拨开雪念音额前的碎发,仔仔细细地端详着面前这孩子,半晌忽然低笑道,“父皇也许有些体会到你舅舅的心情了。”虽然嘴上说没什么,可是一旦想到这孩子就真的要远离了自己,雪无痕也还是生了些许的难舍之情。 虽然知道他这几年在外过得好好的,却也还是忍不住想要叮嘱两句,可是想到刚刚他说的柳怜枫已经叮嘱了他差不多半个时辰,这话到嘴边雪无痕也就咽了。 轻轻拍了拍面前青年的肩膀雪无痕说道,“既是这样,前路漫漫,念儿多加保重。” “临行之前,念儿跟父皇讨一样东西可好?”觉察到对面的男子有些难舍他,雪念音眼眸闪了一闪,随意地瞟了眼檐外黑漆漆的天空。 “念儿想要什么?” “就是……”身子向前一倾,仰了头,雪念音的唇便毫无征兆地吻到了雪无痕的双唇之上。蜻蜓点水一般的亲吻过后,雪念音就便又向后撤了一步,见对面男子神情若常后嘴角便缓缓扬起。 “念儿这般的投怀送抱就不怕有人吃醋?”意有所指地瞟了眼那隐在暗处的人,雪无痕挑了挑眉。虽是看不清那人的表情,他却也觉察到了那股骤然迸发出来的杀气和……浓浓的醋意。 “就是要让他吃醋啊!也让他知道莹碧的颖王也不是没人要的!免得他还对他的那个什么小亦念念不忘的。” “别太过火了。”觉察到暗中的人已经远远地往宫外去了,雪无痕就劝道。 “他没事。”瞟了眼已经远去的凌九霄,雪念音又接着说道,“父皇,虽然这话在念儿不该说,可是您还是该对太子加些小心才是。” “此话怎讲?”雪念音忽然说到太子,雪无痕便眯了眼眸。 “父皇,念儿在玉落城的人说太子从一回到莹碧就开始着手继位之事,并且为此开列了调换官员的清单,甚至还草拟了即位诏书。虽然后来因为父皇突然回莹碧打乱了他的计划,他背地里的一些小动作却并未因此停下。”望了眼雪无痕的脸,见他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眼眸中却现了一片萧杀,显见是在认真地听自己说话,雪念音才又接着说道,“虽然说这莹碧早晚都是他的,可父皇也该防着他提前逼宫才是。” “逼宫?他也得有这份本事和魄力。”眼眸冷了一冷后雪无痕道,“行了,这事朕知道了,你若再不去追……”意有所指地望望凌九霄消失的方向,雪无痕脸上忽然现了抹调侃的笑意,“怕是该追不上了。” “父皇放心,他啊,哄一哄就好了。”半是嗔怪半是羞涩地抿了薄唇后雪念音才道,“那念儿就先走了。” “快去吧。”言罢,雪无痕又拍了一拍面前青年的肩头。 “父皇保重。”有些留恋地望了面带微笑立在面前的雪无痕,雪念音转身后,纵跃上那高高挑起的飞檐,往凌九霄消失的方向一路而去。 雪轻然,羽毛未丰就生了不臣之心了?原想着让你再历练几年,不过……既然你等不得,那朕倒是想要看看你到底有没有一国之君的魄力与狠绝。 目送着雪念音的身影消失在层层叠叠的飞檐上,雪无痕脸上笑容渐渐消失,随后便现了一抹萧杀之意,连带着眼底也阴冷一片。 二月,初春的天气虽是乍暖还寒,一场夹着雪花的小雨之后,天虽然还有些冻人,却已经冻不住栖凤河的那一河泛了绿色的春水。落凤城城郊前一年的枯草下却也开始现了些绿意,官道两旁荒芜了一冬天的农田中也出现了挖松土地,准备播种下春天第一粒种子的农民。 盘龙殿那间给寒亲王轩辕水寒当做书房的偏殿给殿内四角上的黄铜炭炉烘烤的暖暖和和的。殿内当做屏风用的书架后的长榻上,一身月白色织锦长袍的少年倚了堆得高高的锦被,面朝着床榻外侧,和衣而卧。 少年微微蜷了身子,一只手伸展开来摊在长榻外侧,另一只手搭在腰间,手指微微张开,身侧落了一本打开的琴谱。 一头柔顺的长发铺散在脑后秋香色的锦被上,发梢上松松地系了一根金丝织成的缎带。一张白白净净的小脸半边贴在锦被光滑的缎面上,两抹秀气又带了些许英气的眉毛下双目微合,长长的睫毛随着少年平稳的呼吸轻轻颤动,微微向上扬起的嘴角上含了一泓似有若无的笑意。 斜阳透过一侧敞开了通风的窗子照在少年的脸上,暗金色的光线落在少年那白皙的皮肤和身上那月白色的锦缎上,散射出淡金色的光亮,让沉睡中的少年愈发的沉静怡然。 一手拎了身上袍服前摆大步流星进到偏殿内的轩辕亦视线落到少年身上后,脚步先是一顿,紧接着冷峻的凤目便是一柔,紧紧地锁在一处的剑眉也缓缓地舒展开来。 转身挥挥手,让跟在他身后的丁宁带了小太监们退下后,轩辕亦才又放轻了脚步,轻手轻脚地来到长榻前,踩了脚凳后侧坐在了榻上。 因为轩辕亦正处在少年和斜对了他半敞了的窗子之间,他一坐下,那原本落在少年脸上夕阳的余晖便给他遮去了大半。虽是在睡梦中,却也觉察到了这细微光线的变化,少年眉毛轻轻地蹙在了一处,随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寒儿醒了。”曲了右手食指,以指关节轻轻蹭了蹭少年白白净净的脸蛋后,轩辕亦低声道。 “唔……”似是因为被扰了好梦,水寒单手撑了身子坐起来后就伸了另一只手揉了揉泛起了些许水汽的双眸,“父皇何时回来的?寒儿好像睡着了。” “不是好像,就是睡着了。”曲起来的手伸展开来,以整个手掌摩挲着少年的面颊,轩辕亦的眼眸忽然黯了一黯。 “父皇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是朝中哪位大臣又招惹父皇了?”敏感地觉察到轩辕亦心中那一股隐忍不发的怒气,水寒才舒展开来的眉毛就又轻轻地蹙在了一处。 “朝中的事情父皇自会去处理,寒儿不必挂心。”话音未落,轩辕亦忽然倾了身子,将唇印在水寒的额头上后合了凤目,掩了眼中一抹情愫。 “亦?”觉察到轩辕亦情绪有些低落,水寒便伸了双臂环到轩辕亦的腰间。 “呵呵,”腰给水寒揽了,轩辕亦便低笑一声道,“快要到晚膳时间了,寒儿该醒一醒了。” “哦。”应了一声后,松了环在轩辕亦腰间的手臂后,水寒才说道,“父皇先去偏殿吧,我这里还要收拾一下。”说着他的视线就落到了有些凌乱的长榻和一侧的书架上。 “让他们收拾了就好了。” “不要,他们不知道哪本书放在哪里拿着最顺手。” “既是这样,那父皇就到偏厅等了寒儿用膳了。”又向前倾了一倾身子,以自己的面颊蹭了蹭少年的小脸,轩辕亦才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长袍率先出了这偏殿。 “告诉喜子,让他查一查朝中出什么事了。”目送着轩辕亦出了偏殿,水寒小脸沉了一沉后扬声对隐在暗处的暗卫道。说完他又歪头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先让他把这里收拾了。”随后躬身穿了放在脚凳上的靴子,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袍服后追在轩辕亦的身后出了寝殿。 定天下 第七十三章 半壁江山 晚膳后,陪着水寒说了一会儿话,轩辕亦就又离了寝殿往御书房去了。 送了轩辕亦出了盘龙殿,重新回到偏殿自己的书房内,坐在长案后,捡了本书随便翻着的水寒忽然抬头看向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殿门口的人,待他进来后视线才又重新转回到手中书卷上,“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主子。”径自来到水寒面前,单膝跪地后,喜子有些犹犹豫豫地低头道,“主子可是想问皇上在为何烦恼?” 听出喜子有些犹豫,水寒愣了一愣便合了手中书卷后低头看向跪在自己长案边上的男子。给水寒一看,一身黑色短打的青年就低了头,避开他探究的视线。 “你先起来。”见喜子竟明显地躲着自己的视线,水寒心中就有些嘀咕。 “是。”人虽是站起来,恭恭敬敬地立在长案边上,头却一直未抬起来,喜子的视线也落在了脚下漫地的金砖上。 “喜子,你说你知道父皇为何烦恼?” “是。”又是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喜子的头竟然垂得更低了,同时脸上现了些为难的神情。 “你既然知道,那就说说是为什么。”虽然还不知道为什么,可是面前这人浑身上下都有些不对,似是想隐瞒什么,或是极力在忍耐着什么。眼眸闪了闪后水寒便把身子靠到了那张盘了五爪龙的太师椅的靠背上。 “主子,我若是说了……您可别闹……若是皇上问起来您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张了张嘴,偷偷瞟了眼靠在太师椅上的自家主子,见他正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喜子忙又低下头。 “是父皇让你们瞒着我的?”听喜子话里话外的意思竟然是轩辕亦让他们瞒着自己,水寒愣了一愣。 “主子,皇上他也是不想让您因此烦心。” 朝中之事自己虽然不怎么参与,可是他每次问起,自家父皇都毫不隐瞒。怎么这一次不跟他说不算,还让身边的人瞒着他?歪头想了想后水寒忽然道,“喜子,这事可是和我有关?” 片刻的沉默,喜子张了张嘴,“主子,这可是您自己说的。” 真的是与我有关?转头看望着自己的喜子脸上现了一抹古怪的神情,不知道为什么,水寒的心竟忽悠悠地悬了起来。犹豫了一下他才有些心虚地问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主子,雪帝亲派的使团到落凤城来了,还递了国书。” “莹碧的使团?递了国书?”虽然两国交往使团来往也是司空见惯的事,可是若是有国书递上,这样的来往可就直接上升到了国君的级别,这么大一件事,轩辕亦竟把他瞒得死死的……他到底该不该问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是,”水寒正犹豫,喜子就又接着说道,“国书上说雪帝要以莹碧的半壁江山为聘礼,求王爷你……”目光闪了一闪后喜子的声音忽然小了很多,“为夫。并且愿意与您江山同坐,社稷平分……” 为夫?求自己?还是以莹碧的江山做聘礼?还是江山同坐社稷平分?这一句句的话竟若一个个雷在头顶炸响,微微张开的小嘴半晌未合拢,小脸上也现了种不知道该是哭还是笑的表情,呆了许久,终于反应过来的水寒才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后看向立在身侧,虽然低了头,却偷偷抬眼瞄着他的喜子,“这事是真的?” “莹碧的使团昨日就已经到落凤城了,主子您若是不信可以自己去瞧。”刚刚有些犹犹豫豫吞吞吐吐的迟迟未说出皇上心情不愉的原因,就是怕自家的这位主子听说雪帝要求他为夫着恼。现在水寒脸上并未出现怒容,喜子便放了放心,往前探了探身子说,“使团进城的时候,整个落凤城都轰动了,冷风他们几个不当值的还特意跑去看了,回来说光是装了绫罗绸缎和珠宝玉器的马车就排了一整条街。按照使节的说法那些都是雪帝送给王爷您解闷的小玩意……” “全城都轰动了,你们竟然把本王瞒得死死的?”尾音高挑的同时水寒的眉梢也轻轻挑了一挑。 “是皇上让属下等瞒着您的,皇上说若有泄露,刑堂受罚。”说到了三卫的刑堂,喜子身子便不由自主地颤了一颤。 刑堂受罚啊!的确无论是跟在身边的喜子还有春夏秋冬这四名宫女,还是冷风他们七名少年,都是皇家三卫出身,自然知道三卫刑堂的厉害。也难怪都两日了,自己竟然被他们瞒的一点风声都未听到。 “喜子,”将身子向前探了一探,右手手肘撑在面前长案上,单手托了下巴后水寒就笑意盈盈地望着立在跟前的人,“呐,本王问你,皇上是你们的主子,还是本王是你们的主子。” “王爷是属下的主子……”水寒的声音虽一如往常一般,清亮的未带什么情绪,却不知为何,给那双清可见底的眼眸一盯,喜子的心就忽悠悠地悬了起来,“可是,主子,皇上的命令属下……” “既然本王是你们的主子,这么大的事竟然敢瞒着本王,你说,本王该如何处罚你们?”小脸一寒,水寒便打断了喜子那句未来得及说完的,皇上的命令属下也不敢不听。 “主子……属下知道错了。” “既是知道错了,那就刑堂受罚,免得日后再犯。” “主子……”皇家三卫的刑堂,哪一次进去不都是给脱了一层皮出来的。听水寒一句轻描淡写的刑堂受罚就把自己打发到了三卫中有名的阎罗殿去了,喜子脸上一灰的同时,连带着肩膀都垮了一垮。 “你去的时候顺便叫上春梅她们四个和冷风他们七个,让他们几个跟你一道去。”放了撑着下颌的手,伸手捡了长案上的书翻开,水寒就又把身子重新靠到太师椅内。 “主子……”若是给他们知道是自己把这事说出来害他们受罚的,那他们几个还不得把他给生吞活剥了。 听水寒让自己去刑堂领罚不算,还要他把春梅和冷风他们几个一块叫上,一滴冷汗就顺着喜子的额角滑下来。 “去吧。”竖了手中书卷,挡了自己的小脸,水寒便挥了挥小手让喜子下去。 “……是。”知道这一番惩罚是无论如何都免不了了,心中虽是一阵阵哀嚎,却也不敢忤逆了自家主子。可怜兮兮地应了一声后,喜子就垂头丧气拖着沉重的步子转身离去。 雪无痕,这就是你跟本王在通镇分离时打的那个赌的后继吗?竟然这般大张旗鼓的,以半壁江山,求我这个飞岚的闲散王爷为夫……这一番动作还真的是……肆无忌惮啊。 听喜子无比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水寒就把手中书卷重新放在长案上,将身子靠到了太师椅上。 现在的天下虽是飞岚,莹碧,和苍霄三足鼎立,但是无论是国力还是军力飞岚都已隐隐超过其他两大帝国之势。而苍霄却因为两帝接连亡故,政局不稳,现在若再有了莹碧的半壁江山整个天下便如探囊取物一般唾手可得了。 这么有吸引力的事情,摆在面前无论是谁都会难以抵挡吧!这一世虽然已经决定抛了一切功名利禄做个自由自在的闲散人,他却也对这样的利诱尚且怦然心动,那么这些在身为一国君主的轩辕亦……亦,你曾说过,我就是你的天下,这可是真的?清亮的眼眸暗了一暗,水寒的心中忽然涌上来一股莫名的烦躁。 熟悉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水寒愣了一愣,忙伸手重拾了桌上的书卷挡在面前。 “寒儿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伴着那有些嗔怪意味的声音,处理完朝政回寝殿休息却给偏殿的光亮吸引来的轩辕亦转眼便到了长案边上。 “下午的琴谱未看完,寒儿想把它看完。”回避了轩辕亦的视线,水寒便合了手中的书卷,伸了手环了轩辕亦的腰身后挺了后背将头靠到了他的身上。 “寒儿看完了?”瞟了眼长案上那一本放倒了的琴谱轩辕亦的凤目暗了一暗后伸手摩挲着身侧人的发丝。 “看完了,咱们回去休息吧。”人虽然这么说,身子却偎在轩辕亦的怀中不肯出来。 自家寒儿很少这般的黏人,见他偎在自己怀中不肯出来,轩辕亦索性伸手将少年整个的从椅子上抱起来,往寝殿而去。 回到寝室,沐浴更衣之后,挑了龙床上那厚实的幔帐,见一身月白色里衣的少年盘了双膝坐在床上望着自己,轩辕亦的眼眸便暗了一暗。 “寒儿今夜又有什么话要跟父皇说了?”坐到床上,伸手揽了少年的腰身,待水寒的身子靠到他的身上,鼻尖上萦绕了那一抹淡淡的药香,轩辕亦才低声问道。 “亦,你想要这天下吗?” “寒儿为什么要这么问?”缠绕了少年垂在自己臂弯内发丝的手指一顿,轩辕亦的剑眉微微皱了一皱。 “只要你想要,寒儿就助你得了。”垂在身侧的手一下子揪住了身下的锦被,水寒垂了视线。 “寒儿为什么忽然这么说?”低头蹭蹭怀中少年的小脸,轩辕亦问道。 “我都知道了。”这一次不但是视线,就连头也垂得更低了。 “知道什么了?”揽在少年腰上的手臂微微收了一收,轩辕亦的心在不自觉地向下沉了一沉了同时,原本轻轻皱在一处的眉毛现在已经完全锁在了一处。 “莹碧的使团,还有雪无痕……” 话虽然说到一半就停住了,却也足以让轩辕亦听明白他的意思。手臂又收了一收,习惯性地把头放到水寒的肩上,轩辕亦低声道,“这件事瞒了你是我不对,寒儿若是生气我给你道歉。” “我不是因为这件事怪你。”听轩辕亦似乎并未理解自己的意思,水寒双唇便不自觉地嘟在一处。 “那是什么?”觉察到怀中少年的不愉,轩辕亦愣了一愣。 “轩辕亦,我在跟你说正事……这天下,你想要吗?” “寒儿?”似是猜到了水寒想要说什么,轩辕亦的凤目危险地眯了起来,原本还柔情似水的脸上也现了一抹萧杀之意。 “亦,”觉察到轩辕亦眼中的不愉,水寒松了一直揪在锦被上的手,转过身来,将双手揽在了他的脖颈上,“身为一国的君主,你应该知道莹碧的半壁江山意味着什么吧?” “你以为他真会把莹碧的江山拱手送给你?” “既然他敢说出江山与共,社稷平分的话至少表面上应该过得去。” “寒儿,求你为夫,这话的意思你也应该知道是什么意思吧!”对了少年那一双清亮的眸子,轩辕亦敛了一敛脸上的萧杀之气后反问道。 “以你对他的了解你觉得他这事会是认真的吗?” “雪无痕,他又怎么会是轻易就肯雌伏的人。”给对面的少年问,轩辕亦就冷冷地哼了一声。 “既然他不是那样的人,你又有什么好担心的。”见轩辕亦的情绪有所缓和,水寒身子一矮就又重新滑到了他的胸口。 你怎么不明白呢?正因为他不是会雌伏的人我才担心啊!怀中的少年竟是这般的单纯,轩辕亦忽然有了种脱力的感觉。 “雪无痕既然当着全天下的面许下婚约,真也好,假也罢他总得装装样子……咱们就借着这次机会进他的莹碧,凭着这个他在天下人面前许下的婚约,想要搅乱了莹碧也不是难事……”身子偎在轩辕亦的怀中,水寒轻轻喘口气后接着说。 “寒儿,此事到此为止。”听水寒还要说下去,轩辕亦的声音不觉又冷了几分。 “亦?”眨了眨眼睛,见头上那一张俊脸又是一片阴冷,水寒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苍霄有铁鹰和红叶在,想要取了对你来说不是什么难事。现在雪无痕又送了这么大的一份厚礼来,要是放弃了你不觉得可惜吗?” “厚礼?”微微扬了声线,轩辕亦冷冷地说道,“要用你去交换的厚礼我宁可不要。” “亦,你忘记了吗,十三岁那年我曾经应过你,要帮你得了这天下,现在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轻易就放过?”而且……“只要能帮你得了天下,我怎样都无所谓。”就像你肯为我做任何事一样,只要是为了你,我也一样…… “轩辕水寒,”有些粗暴地把怀中的少年扯了出来,对了那一双清可见底的眼眸,轩辕亦的凤目中隐隐有怒火在跳动,“你是朕的人。” “亦?” “轩辕水寒,你给我听好了,你是我的。就算是我无法当着全天下人的面与你成婚,无法许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无法同你江山共坐社稷平分你也是我的人。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是我轩辕亦生生世世要在一起的人,是我的一切,我的天下。”这样……你还想要我舍了你去交换那个什么一统天下吗? 他虽为一国之君,却因为和水寒有着那样一层血缘关系无法名正言顺地出双入对,更无法给自己所爱之人该有的名分。这本就让他每每想到这些在心生遗憾的同时,也对自家寒儿有些愧疚。 现在雪无痕竟当了天下人的面明目张胆地要求了自己所爱之人去,这更是让他郁气难平,所以从莹碧的使团一进落凤城他的心中就郁结了一团火气。 现在终于一口气将积压在心中许久的话全部说出来,轩辕亦轻轻地喘了口气后,凤目便牢牢地锁了对面的少年。 亦……先是给轩辕亦几乎是吼着说出的话吓到,在呆了片刻,终于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之后,眼中泪光一闪身子一倾,水寒的唇便压在了轩辕亦的双唇之上。 唇间传来温润的触感,轩辕亦的眼眸暗了一暗后,身子一倾便将对面的少年整个压在身下,随后泄愤一般噬咬着少年的唇。 痛楚从唇上传来,引得仰面躺在床榻之上的少年一阵战栗。手臂环住压在身上之人的后背,若宣泄着一直积聚在心中的情绪和乍一听到此事时的烦乱一般回应着轩辕亦的吻,直到任他抽尽了肺中的最后一丝空气,直到神智有些不清。 “寒儿……”一声低唤轩辕亦的舌尖离了水寒的双唇,顺着下颌滑到喉结,手也从里衣的衣襟下面抚上了水寒紧致的腰身,随后顺着腰身向下滑去。 “亦……明天是大朝。”眼角眉梢上虽然已经见了些许的春色,水寒也还是伸手按了那只已经滑到骶椎位置的手。 “我知道……可是我的火却也已经上来了……寒儿……”一声轻唤伴了低低的叹息声在耳边响起,环在轩辕亦身上的手臂一紧,水寒便合了双眸。 定天下 第七十四章 江山美人   第三天,飞岚逢五的大朝日。天虽然还未亮透,盘龙殿却也已经是一片忙碌了。   盘龙殿的寝殿给几颗硕大的夜明珠照得灯火通明,殿内数名捧了梳洗用具的宫女分列在龙床两侧,后宫总管太监丁宁一身簇新的二品太监服色,正低了头,躬了身子恭恭敬敬的伺候轩辕亦洗漱更衣。   “呐,轩辕亦,我昨晚说的那件事,你可以再考虑一下。”龙床上,头朝外趴在给轩辕亦放到床边的枕头上的水寒看了一会儿轩辕亦洗漱后,忽然道。   “昨天的事,朕不是已经说过了,到此为止。”动作一滞,轩辕亦的俊脸上便是一郁。   “可是机会难得啊!”虽然除了初见的那一次给人捏了小脸调戏了之外,他与雪无痕再无怨仇。可是冲着他因为一个赌约就这般的刁难自己所爱之人,他倒是真有了些要他莹碧半壁江山的心。顿了一顿后,水寒又接着说道,“而且寒儿也还想要顺道去看看怜枫呐。”   “你想见怜枫公子,日后自会见着,这一次你别拿它说事。”轩辕亦脸上神情愈发的冷峻,连带着这殿内的气压也骤然降低了不少,两旁伺候的太监宫女们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个全都低了头,垂了视线。   就连拿了轩辕亦朝服外袍的丁宁,手也不由自主的抖了一抖后,额上见了些许汗点。   “嘁,”不满的撇了撇嘴,趴在龙床床沿上的水寒便嘟了双唇,毫不留情的冲着轩辕亦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昏君。”   “寒儿何时见过朕这般勤政爱民的昏君?再者,江山美人,有了江山才有美人,朕既然已经美人在怀了,要这江山何用?”给水寒说成是昏君,轩辕亦的凤目便微微眯在一处。   “歪理。”眼底虽然现了些许的笑意,水寒却也还是语带不满的嘟囔道。   瞄了眼以趴卧的姿势将下颌垫在枕上的水寒,身形一转,轩辕亦便到了龙床前面。   “干什么?”轩辕亦忽然挡在面前,水寒就有些费力的仰头望着那张还带着些阴寒的俊脸。   未说话,轩辕亦的视线落在了衣领上那颗未系的盘扣上面,随后又冷了一张俊脸,向水寒挑了挑眉。   “嘁!”虽然再度不满的撇了撇嘴,水寒也还是爬起来,双膝跪在龙床的床沿上,伸手替他系了颈间的那两颗金线银丝盘成的纽扣,随后又伸手把多少有些上翘的衣领抚平。   立在床前,眯了凤目,低头看着对面少年灵活的替自己把领口的盘扣一颗一颗的系上后,又替自己理了理衣服,轩辕亦俊脸上的阴寒立刻就消散于无形,嘴角轻轻扬起,脸上便现了一抹笑意。   “时间都快到了,你还在这里泡蘑菇。”理好了轩辕亦的衣角,抬头见对面那一张俊美的脸上忽然现了抹盈盈的笑意,水寒小脸便是一红。   “再说一遍,此事到此为止,今后你若是再有想去莹碧的念头,朕就当了满朝文武的面,告诉莹碧使团的人,你早就是朕的枕边人,让他们以此回复雪帝。”伸手以右手的两根指头捏了对面少年的下颌,对了那一双清亮的眼眸,凤目微眯,轩辕亦语带威胁地说道。   给威胁了,知道自己脸皮薄,竟然还想用让天下人都知道这种手段来威胁自己,水寒那一张清俊的小脸便是一郁,下颌虽然给捏了,人却赌气一般的垂了眼眸,避开轩辕亦的视线。   “寒儿?”尾音轻扬,轩辕亦眼眸又眯了一眯。   “寒儿?”片刻的沉默,见水寒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却不肯看自己,更不肯点头,轩辕亦就再度提高了声音。   “知道了。”这人,看样子自己若是不应,他竟不打算上朝去了。羞恼的冲着对面之人吼了一声后,水寒便伸手拍开捏了自己下颌的大手。   “知道就好,可别让朕说第二遍。”相对于水寒的羞恼郁闷,轩辕亦的心情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好。转身看了眼给自己和水寒之间这一番没大没小、不君不臣的对话吓到的丁宁,见他虽然恭恭敬敬的候在一旁,额头上却已经是汗水一片,就扬声道,“起驾吧。”   “起驾金銮殿——”悄悄以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丁宁忙向前走了两步,在侧前方引领了轩辕亦出了寝殿。   不过是随手替系了两颗扣子,理了理领口而已,却不知道为何,心中竟是这般的欣喜。   目送着轩辕亦出了寝殿,水寒心中一漾,抿了薄唇,身子一滚,重新回到龙床的内侧,伸手揪了身下锦被的一角,躬了身子,习惯性的把自己卷成了一个虾米卷后,重新和周公下楼去了。   盘龙殿内,给轩辕亦私缠了大半夜的水寒重新进入梦乡的同时,飞岚金銮殿上,逢五的大朝也在按部就班地进行当中。朝堂上虽然人多事杂,朝议进行的倒也顺利。   直到轩辕亦合了手中最后一道本章后,抬头望向御阶下分列两厢的文武后问了句,“众卿可还有事。”   “启禀皇上,莹碧使团还在馆驿中等您的答复。”轩辕亦问,礼部尚书就瞄了一眼左相颜真后,上前一步跪在了朝堂上。   “让他们再等等好了。”视线越过面前御案,瞟了眼跪在地上的礼部尚书后,轩辕亦手就扶了御座的扶手,打算起身。   “皇上,这事已经是天下皆知,还请皇上早做决断。”见轩辕亦竟是想要退朝,跪在地上的礼部尚书就抬了头。   “朕知道了。”不用你提醒。冰冷的视线落在跪在地上的礼部尚书身上,轩辕亦的俊脸便沉了一沉。   “皇上,”见给轩辕亦毫不隐藏自己的怒意吓到,跪在地上的礼部尚书罗毅额上霎时便见了汗水,左相颜真就上前一步,从站班的朝臣中走出来,“雪帝这般大张旗鼓的求寒亲王为夫,我飞岚若是迟迟不予答复,怕是有些说不过去。”   父皇最近两日心情不愉就是因为这事,外公,您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站班听政的太子轩辕孤鸿抬头偷偷看了眼立在朝堂上的颜真后,脸上便不自觉的现了一抹担忧。   “颜相的意思是……”目光一凛,轩辕亦的视线便从跪在地上的罗毅身上转移到了颜真的身上。   “皇上,今日朝议顺利,离正午还有一段时间,不如趁此把此时决断了,也好答复莹碧的使者。”躬了身子,垂了头,避开轩辕亦的视线后,颜真答道。   “那,以颜相看来这事该如何决断?”   “认真来说这件事该是皇上的家务事,臣不该多言。”轩辕亦问他如何决断。颜真虽然垂着头,视线却也闪了一闪,“不过,雪帝求夫却也涉及到了我飞岚的江山社稷,这事也还该好好斟酌才是。”   老狐狸,在这里同朕打起来太极拳了!见颜真一番话,公私兼顾却又未回答自己的话,轩辕亦嘴角上便现了一抹冷笑,“颜相说的有理,既然这样,那颜相就负责斟酌了再来禀告。”说完,轩辕亦就撑了御座一侧的扶手,站起身来。   “皇上,这件事老臣已经与众位大臣商议过了。”见轩辕亦从御座上站起来,颜真双膝一曲就跪在了地上。   商议过了?才要迈开的步子收了一收,立在御案边上的轩辕亦转头看向立在一侧的轩辕静,见他眼中一片迷惘,凤目中就中忽然现了一抹杀气。   撩了身上龙袍的前摆,转身重新坐回到御案上,扫了眼站在两侧的文武大臣,沉吟了片刻后,再开口时,轩辕亦的俊脸上竟现了几分半真半假的笑意,“既然已经商议过了,那就给朕说说你们商量出来的结果吧。”   完了,今日这朝堂上该有人要倒霉了……见轩辕亦脸上忽然现了那一抹他很久都未见到的,状似温和,实则阴险奸诈无比的笑意,轩辕静和莫言两个身子颤了一颤的同时,互相对视了一眼。   “皇上,臣等觉得为我飞岚江山社稷着想,皇上该应了这一门亲事。”见轩辕亦脸上忽然现了些许的笑意,一年多以前才接替了颜真升任礼部尚书的罗毅就大着胆子道。   “哦?为何这么说?”随意垂在身侧的手忽然攥了龙袍的衣侧,轩辕亦脸上笑意更甚。   “皇上,雪帝当了天下人求寒王为夫,皇上若是不应下,雪帝一旦震怒,免不了两国兵戎相见,生灵荼毒。战祸若起,苍霄趁再虚而入,我飞岚可就危险了。”见轩辕亦嘴角微微扬起,脸上现了抹笑意,罗毅接着回道。   “兵戎相见?事情没那么严重吧!”手肘撑在御座的扶手上,单手托了下颌,轩辕亦笑道,“婚配迎娶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雪帝既然要求我飞岚的皇子为夫,他就该有被拒婚的心理准备。”   “皇上,臣听说在苍霄的晚宴上,雪帝对寒亲王一见钟情,竟亲自为其抚琴,演奏了一曲《凤求凰》,”偷偷抬头望了眼御案后面的轩辕亦,见他脸上神情未变,跪在地上的罗毅就接着说道,“当年雪帝因这一曲《凤求凰》与音贵妃结缘之事,臣想各位大人也都知道。”微微抬头扫了眼身侧站班的大臣们,见他们在自己视线扫到后都迎合了频频点头,罗毅脸上便是一喜,“传言雪帝对音贵妃极为宠爱,甚至在自己皇后亡故后,数度欲立其为后,因为种种原因未能成行。后音贵妃亡故,雪帝曾摔琴起誓自此之后永诀《凤求凰》。他若不是对寒亲王极为倾心,是绝对不会当了三国帝君和几国君主再奏《凤求凰》。以臣愚见,他情深至此,皇上若真拒婚的话,难保他会恼羞成怒。”说完,罗毅喘了口气后,就又躬了身子重新低了头。   “雪无痕曾摔琴起誓?本王怎么未听说过这事?”静亲王轩辕静进殿上是文班领班,挨了他的就是右相莫言,听完罗毅的话后,他便转头跟莫言咬耳朵。   “王爷您未听说过的事情还多着呢。”轩辕静凑过来,莫言也就压低了声音回答他的话,“而且王爷您也该看出来吧,现在为了能让皇上允婚,有些有的没的,捕风捉影的都可能出来。”   “原来是这样啊!”伸手摸了下巴,轩辕静又接着问道,“颜相说同诸位大臣商议过,想必那时候莫相也在场吧,颜相可还记得这摔琴起誓是谁说的?”   “王爷说笑了,颜相同大人们商议的时候臣并不在场。”   “咦?”一声惊呼忽然从耳边响起,“本王一个什么事都不管的闲散王爷也就算了,怎么这么重大的决定,竟然连群臣之首的右相都不知道?”故作惊讶的伸手掩了唇的同时,轩辕静便转头向御案后面的轩辕亦丢了个眼色过去。   “回王爷,老臣也曾派人去莫相府中请莫相过府商议,不过相府中人说莫相进宫面圣去了,事态紧急,老臣也就自作了主张,不过刚刚上朝之前臣曾向莫相通报此事。”未待轩辕亦问话,颜真撩了袍服双膝跪地。   上朝前通报,还有什么用?扫了眼跪在地上的颜真,轩辕静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   “静——”一声低唤自御座上传来,瞟了眼轩辕静,让他收声后,轩辕亦就又接着说道,“莫言不在府中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事就不说了。罗尚书说朕应当允婚,你们怎么说?”   “臣觉得罗尚书言之有理,皇上允婚对飞岚百利而无一害。”   “臣也觉得罗尚书说的对,皇上允婚,我飞岚和莹碧的关系必会因此更近一步。” …………   雪无痕以莹碧的半壁江山求水寒,此事若是能成,飞岚与莹碧就算是亲家,三国并立的局面就会变成飞岚和莹碧与苍霄对立,也就打破了三国并立互相牵制的格局。   这格局变了,天下的形势也就会发生变化,再加上雪无痕许诺的那半壁江山,飞岚若想借此一统天下也不是不可能。   天下统一也就意味着帝国的版图大了,他们所管辖的区域也就大了;这管的地方大了,自己的权势也就大了。若飞岚真能一统天下,在殿上这些官员来说,这无疑是天大的好事。   就算是允婚后,雪无痕毁约,莹碧的那半壁江山无法到手,有一个为雪帝夫君的寒亲王在,想做点什么也都好下手了。   自己不会有任何的损失,却又能有这诸多的好处,所以轩辕亦问话音落后,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倒有不少朝中或与颜真关系密切的朝臣,或是察言观色见轩辕亦脸上笑容未减的大臣们,随声附了罗毅所说的飞岚允婚这个建议。   应和声此起彼伏,又加上轩辕亦嘴角微扬似是很高兴,那些对这件事存有异议的朝臣们虽有些不赞成,却也不敢多言,免得惹祸上身。   “皇上……”见朝中大臣们都附和了罗毅说话,竟没有一个有反对意见,户部尚书柳如云有些立不住,向前迈了一步,他便张了张口。   “柳尚书,谨言慎行。”柳如云一句皇上才脱口而出,就撞上了莫言凌厉的视线。   见柳如云有些奇怪地看着自己,莫言便难以察觉的向他丢了一个眼色过去。   瞟了眼一句皇上出口就再无声音了的柳如云,又看了眼接触到自己的视线后低了头的莫言,轩辕亦笑道,“这么说这事朕该是允婚了?”   “皇上圣明……”   “臣等恭喜皇上……”   轩辕亦一句该允婚一出口,就有数名朝臣双膝跪地。   “虽然是求了朕的寒儿为夫,可雪帝也还有一个偌大的莹碧需要治理,这样一来,就该是寒亲王入莹碧了。”抱了双肩,轩辕亦的俊脸上便现了一抹若有所思的神情。   “按道理该是如此。”轩辕亦竟然允婚,这让颜真大喜过望的同时也不禁感叹一番,这君临天下的诱惑果然难以抵挡啊!   “两大帝国结亲,进莹碧的又是朕最为疼爱的九皇子,这事绝对不能草率行事。”   “这是自然。”同颜真交换了一个眼色后,罗毅答道。   “这样的话,为了表示我飞岚极为重视此事,派太子提前进莹碧与雪帝商讨成婚大典的事宜,众卿以为如何?”笑意盈盈的扫了眼金銮殿内站班的众大臣,轩辕亦道。   “唰——”的一下,轩辕亦的话音一落,整个殿内就是一片寂静。 定天下 第七十五章 逼婚   轩辕亦那一句派太子前往莹碧与雪帝商量成婚事宜一出口,唰——的一下,原本热热闹闹的就差欢声笑语的金銮殿内,霎时就是一片寂静。   呵呵!转头扫了眼身侧原本兴高采烈,低声议论着飞岚莹碧两国结亲的大臣们兴奋不已眉开眼笑的神情僵在脸上,再偷偷瞄瞄跪在地上,低着头一张老脸一阵黑一阵白的,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的颜真,轩辕静转头默契的同抿了双唇的莫言默契的对视一眼后,抬手以袍袖掩了俏脸上那一抹忍俊不止的笑容。   “众位爱卿怎么都不说话了?”嘴角上啄了笑意容,一双凤目微微眯在一处,轩辕亦将身子斜斜地靠在御座一侧的扶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瞬间便鸦雀无声的殿内,半晌闲闲的接着问道,“颜相,你说朕的这个提议怎样?”   怎样?当然不怎么样!给轩辕亦指名道姓的问,颜真老脸又白了几分。   这个时候让太子前往莹碧,就等于是派了自家外孙跑到玉落城去明目张胆的瓜分莹碧的江山,等于把为莹碧朝中大臣们一腔怒火和满腔愤恨全都引到了孤鸿的身上。   招人忌恨,惹人嫌弃不说,若是莹碧的哪个贤臣良将或者什么仁人志士头脑一热,刺杀自家外孙,岂不是就陷入危险之中了。他若是因此丧命,那自己数年来苦心经营,终于把自家外孙扶上储君之位的一番心血可就完全白费了。   抬起头来,对着御案后面那一张笑的云淡风轻波澜不惊的俊脸,此时的颜真忽然意识到,先前轩辕亦一味的顺着自己说,甚至对柳如云的反对熟视无睹,为的就是用这句话截住自己。他这不是费尽了心机,挖了好大一个坑,最后跳进去的反而是自己吗!   “这个,臣觉得有些不妥。”见御案后面那双微眯起来的眼睛牢牢的锁了他,等着答复,又觉察到殿内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知道自己不表态怕是不行了,犹豫了半晌,颜真咬了咬牙道。   “哦?”剑眉微微挑了一挑,本是笑意盈盈的俊脸立时冷了几分,“怎么?在颜相看来,朕最为宠爱皇子的大婚庆典还不值得提前筹备了吗?”   “回皇上,臣不是这个意思。”锁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忽然变得阴冷起来,颜真忙又低了头,“臣的意思是提前筹备也不需要太子亲往莹碧,皇上可以派朝中几部的尚书或者哪位王爷前往,待寒王进莹碧,再由太子护送……” “寒儿进莹碧,朕会亲自送他去。”冷冷的打断了颜真的话后,轩辕亦转头问立在御阶下的轩辕孤鸿,“孤鸿,这事你怎么说?”   “儿臣愿意前往莹碧。”怎么说?自家父皇既然说了,寒亲王进莹碧他要亲自护送,除了应允之外,自己怕是别无他法了,给轩辕亦问,轩辕孤鸿只得上前一步,身子一躬,双膝一曲便跪了下去。   “既然这样,那这件事……”   “皇上,太子作为一国储君,此去莹碧万一有什么闪失……”见颜真给自己抛了个颜色过来,礼部一名侍郎立刻出班道。   “董侍郎严重了。”未等轩辕亦说话,一直以袍袖掩了俏脸上笑意的轩辕静落了手臂,敛了脸上的笑意后,说道,“两国联姻,雪帝该是高兴还来不及,太子作为我飞岚的使者进莹碧自会被他护的周周道道,又怎会有什么闪失。”   “可是王爷,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况且,皇兄尚且壮年,膝下又有数名皇子,即便太子有什么闪失,也不会动摇国之根本。”意思就是万一太子出事候补的人还多着呢。   “皇上,臣以为为了表示我飞岚对这件事的重视,请太子提前入莹碧并不为过。”   “臣也以为太子可以去莹碧。”   “臣也觉得静亲王的话有道理。”   当年夺嫡之争,大皇子轩辕天阳,二皇子轩辕天鸿和九皇子轩辕水寒三方而立,就有不少其他皇子的势力希望哪日能做收渔翁之利。   后玉无极密谋造反不成被抄家灭门,大皇子便被永囚王府:寒亲王轩辕水寒虽备受岚帝宠爱,却一向深居简出,不问世事;这储君之位就顺理成章的落在二皇子轩辕天鸿头上。   原本以为此生再无出头之日的一些诸皇子和素来与他们交好之人听轩辕静的意思,竟是太子若是出了事,这太子之位竟还可以换个皇子来做做,一时间心怀鬼胎者,落井下石者,不满颜真武断专行者,倒都表示对轩辕静的话赞同。   “莫相,你说本王说的对吗?”见自己一番话一出口,这大殿内又热闹起来,轩辕静再度向轩辕亦丢了个眼神后,笑嘻嘻的看向身侧莫言,心道该你了,这事情都进展到了这种程度,你该知道如何回答了吧!   “皇上,臣倒是以为董侍郎的话也有些道理。太子毕竟是一国的储君,能避免出事还是尽量避免为好。”收到轩辕静丢过来的眼色,莫言向前迈了一步,出了文班后,向着斜靠在御座内的微微眯了凤目的岚帝轩辕亦恭恭敬敬的躬了身子道,“以臣之见,这事还该从长计议。”   “静,你说呢?”看了眼偷偷的出了口气,擦了擦冷汗的颜真,轩辕亦视线重新落回到轩辕静的身上。   “莫相说的虽然也有几分道理,可是,皇兄,静说的也不错啊……”故意语带嗔怪的瞪了眼莫言后,轩辕静便当着文武百怪的面,飞了个媚眼给自家亲亲皇兄。   “既然静亲王也觉得莫相所言有理……”有些犹豫不决的沉吟了片刻,轩辕亦有轻轻叹了口气,“那这事暂时搁置,日后慢慢从长计议。”说完,轩辕亦就扶了御座的扶手,站起身来后道:“时候也不早了,散朝吧!”   “皇上,那馆驿之中莹碧的使团该如何回复?”听轩辕亦说要散朝,跪在地上的罗毅忙抬头问道。   “罗尚书,您收声吧!”虽未有人言明,他也对自家父皇与水寒之间那非比寻常的关系知道的大概。刚刚他还在诧异自己父皇对九弟用情那般深,怎的轻易就许婚了,直到现在他也才看出,自家父皇竟是和静亲王,莫相三人一唱一和的,就这般四两拨千斤的既堵了自家外公的口,把这事又拖延了过去。所以未带轩辕亦回答,轩辕孤鸿便冷声道。   “罗尚书,皇上已经说了此事要从长计议。”颜真毕竟久在朝中为官,也自然知道轩辕亦是以自己外孙为条件要挟了他,让他在是否许婚这事上不要多言。所以见罗毅还不知好歹的追问,也冷冷的哼了一声。   “天晨,散朝后御书房见驾。”俊脸上现了抹满意的笑容后,轩辕亦甩了甩袍袖径自回后宫去了。   “哈哈,可笑死本王了,莫言你看见颜真那一张老脸上的表情了吗?费尽心机的挖了那么大的一个坑,原想把寒儿推进去,却不成想跳进去的是自己,都憋屈死他了。”回到后宫换下朝服,换了窄袖便装的轩辕亦,人还未进御书房便远远的听到了轩辕静那兴奋的声音。   “他这是自找的,”似乎受到了轩辕静的感染,未等莫言搭话,同样候在御书房的晨王轩辕天晨便接了话,说完后他又有些奇怪的低声道,“不过,莹碧的使团才到落凤城两天,他竟这么急着要给答复,却也有些奇怪了?”   “在颜真看来只要孤鸿一日不继位,寒儿就是孤鸿皇位最大的威胁,他急着让朕允婚,自然是希望借了这次机会去了这个威胁。”听到轩辕天晨的疑问,轩辕亦就扬了声音,言罢他便撩了袍服的前摆迈步进了御书房。   “皇兄,您来了,今日朝堂上我和莫言配合的怎样?”见轩辕亦迈步进来,轩辕静就张了双臂,笑嘻嘻的扑过去,伸手环了轩辕亦的手臂。   红叶不在朝中,轩辕静的情绪一直都比较低落,现在见他俏脸上终于现了些笑容,手臂虽然给他抱了,轩辕亦的凤目虽然闪了一闪,却也由着他了。   “见过皇上。”   “天晨见过父皇。”   相对于轩辕静的张牙舞爪,没大没小,御书房内的两个倒都规规矩矩的上前见礼。 “起来吧。”给环着手臂的轩辕亦走到御案前,待轩辕静有些恋恋不舍的松了手后,才一转身坐到御案后,“天晨,自朕去苍霄,你就暂时接管了皇家三卫,算起来也该有些时间了吧!”   “回父皇,已经四月有余。”见轩辕亦忽然正了神色,轩辕天晨也忙收了脸上笑容,恭恭敬敬的回道。   “四个月,你也该明白皇家三卫对朕来说,意味着什么吧?”   “是。”   “既然知道,颜真昨日聚了一干朝中重臣议论国事,你为何未在第一时间报到朕这里?”声音骤然失了温度的同时,轩辕亦的凤目中霎时迸发出一股暴虐之气。   “父皇,儿臣只是觉的这事还不足以惊动父皇。”觉察到轩辕亦的暴怒,轩辕天晨身子一凛,便双膝跪倒在地。   “是不足以惊动朕还是因为太子的关系?”   “父皇,儿臣……”   “天晨,皇家三卫是朕最为信任和看中的力量,即便是全天下都背叛朕,都站到朕的对立面,皇家三卫也该是忠于朕的力量。太子若是继位,便是皇家三卫和你该效忠的对象,可是他若未继位,三卫和你该效忠的就只有朕。接管三卫这么久……天晨,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吧?”   “是儿臣错了,儿臣甘愿受罚。”跪在地上的轩辕天晨在听到这轩辕亦这番话后,便有些惭愧的低了头。   “既然知道错了,自己去刑堂领罚。”轩辕天晨这般心甘情愿的认错。轩辕亦声音中怒意就有所缓解,“还有,开了昨日去颜相府中大臣的名单来。”   “是。”   “你去吧,朕还有事要交代给莫相和你静皇叔。”   “儿臣告退。”原本兴高采烈的情绪,在轩辕亦这几句极为严厉的话下烟消云散,恭恭敬敬的向御案后面的轩辕亦施了一礼后,轩辕天晨便规规矩矩的倒退着出了御书房。   “皇兄,对天晨你也太过严厉一些了,他毕竟还是个孩子。”见轩辕天晨直到出了御书房,才敢抬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轩辕静便有些不忍的对轩辕亦说道。   “天晨以后要接替红叶掌管三卫,”扫了一眼轩辕静,见他顿时无语后,轩辕亦便转头看向立在一侧的莫言,“等天晨的单子开来,除了颜真之外,其他人你斟酌着或是调离原职或是降级任用。”   “皇上,这件事给与警告就行了不至于……”降级任用吧!听轩辕亦说要降级任用,莫言就说道。   “颜真啊,鸿儿还未继位,他就有了结党的迹象,现在若不用点狠招,让他们知道这飞岚到底谁说着算,等到鸿儿继位了,难免会受制与他。”扯了身上蟒袍的袖口,轩辕静道。   “臣明白了,臣会斟酌了办理,日后若是官复原职,也会让他们知道承的是太子的情,不是颜相的。”莫言虽年纪轻轻。却是飞岚群臣之首,久居官场,给轩辕静点了,明白了轩辕亦的意思之后就应道。   “朕昨日交代给你的事情办得如何了?”见莫言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轩辕亦接着问道。   “回皇上,已经交代给兵部了,自今日始,所有边关递进来的奏折无论轻重缓急,一律不得拆封,直接送到御书房来。那几名接触到南元帅奏折的官员,臣也已经告诫过他们,一时半会儿边关的事还传不进朝中。” “派了使团来的同时竟然还在边境陈兵,这分明就是逼婚的架势。”说道此事,轩辕静就敛了俏脸上的笑容,皱了眉毛道,“也幸亏皇兄早早做了防备,不然给朝臣们知道了这事,今天的大朝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呢。” “话虽然这样说,可是纸里包不住火,这事迟早都会给朝臣们知道,究竟该如何是好,皇上还该早作打算。就算是真要开战,无论是边关还是朝中也都该提前打算了。”以他对寒亲王的感情,该是无论如何都绝对不会允婚的,所以莫言便顺了轩辕静的话说下去。   “莫言,静,你们两个觉得莹碧太子雪轻然和雪帝的关系怎样?”若有所思的将身子靠进御座内,停了一停,轩辕亦忽然抬头问正看着自己的两个人。   “传言说这父子两个关系很僵。”有些奇怪为什么轩辕亦忽然这样问,莫言同轩辕静对视了一眼之后答道。   “为了一个男子,竟然要将半壁江上拱手相送,你觉得雪轻然会坐视不理吗?”   “以他的性格来说应该不会,”略一沉吟之后莫言说道,“皇上莫非是想要先等等看莹碧的情况?”   “这么说来……”抱了左臂,右臂撑了下颌,以手指轻轻敲击着牙齿的轩辕静也皱了眉毛慢慢说道,“以蓝煜落井下石的个性,若是以往莹碧陈兵边境,苍霄也会有所动静,可是这一次边境却并没有关于苍霄军队调动的消息传递进来,莫非苍霄也是在等着看莹碧国内的情况?”   “又或者,蓝煜已经无暇顾及天下之事了。”瞟了眼轩辕静,轩辕亦的凤目忽然闪了一闪。   “皇兄是说红叶他们……”得手了?虽然未去凌霄城,作为飞岚的右相,城中发生的事情以及铁鹰和红叶未回飞岚的原因,莫言也知道的很清楚,所以,轩辕亦忽然这般说,莫言的眼中就现了一抹欣喜的神情。   若是得手了,小红也该很快就回来了吧!听轩辕亦和莫言两人这么说,立在御案前的轩辕静忽然抿了双唇,俏脸上便现了一抹连本人都未觉察到的笑意。   “说道小红他……皇兄,静想跟您讨一张圣旨。”眼眸闪了一闪,轩辕静忽然停了扯衣袖的动作,转头看向轩辕亦。   “什么圣旨?”见轩辕静俏脸上现了抹红晕,轩辕亦便好奇地问道。   “就是啊……”上前两步,立到御座前,轩辕静就附耳过去。   “静,你确定这圣旨上要这么写?”听完轩辕静的话,轩辕亦的眼眸也闪了一闪。   “嗯,”笃定的点了点头,轩辕静接着说道,“传不传的以后再说,皇兄先写了给静就好。”   “静,你可想好了,这圣旨一出可是什么都坐实了,无法更改了。”言罢,轩辕亦的眼眸又闪了闪。   “皇兄你写吧,写完了让人誊出来给我。”站直了身子,轩辕静的手臂便又环上了轩辕亦一侧的手臂。   “你若是现在就要,朕亲自写给你就是了。”嘴角轻轻扬起,轩辕亦便伸手捡了一张笺纸在御案上摊开。 定天下 第七十六章 密谋   同样是二月初,相对于才见了些许绿意的落凤城,地处更南边的莹碧国都玉落城已经是一片绿意盎然,满树芬芳。   莹碧皇宫,霜明宫的御花园内,悠扬婉转却又透着弹琴之人有些热烈又有些深沉心境的琴声,借了园内那一湖碧绿的春水,若平静的水面漾起来的水波一般远远的传播开去。   曲子已近尾声,伴着舒缓的节奏,夜下梧桐栖凤凰的一幕渐渐呈现在听琴之人的眼中。   最后一个尾音带了微微的颤音飘散在空中许久,柳怜枫才将悬于琴弦之上的手收回后平放到双膝之上。   “皇上,这一次枫儿弹的怎样?”收了一收给乐曲所感的心神后,他才转头问坐在身侧听琴的雪无痕。   “枫儿……”视线随着那悠远的琴声停留在天际的雪无痕,本是漠无表情的脸上少有的现了抹笑意后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回到弹琴之人的身上后,未说出的话就卡在喉咙内。   身侧的男子眉若黛画,微微向上扬起的眉梢上带淡淡的喜意。眉下长长的睫毛掩了一双清亮纯净的眼眸,温润的双唇略略扬起,嘴角上啄了一抹温婉柔和的笑意。   一身米色素锦的窄袖长袍舒舒服服地贴在身上,长袍外罩了一件薄如蝉翼的纱衣,一根云龙纹的白玉簪随意的束了一头若水一般滑顺的长发。   恰春风乍起,吹皱了面前那一池春水,也吹落了不远处那一片开的热热闹闹的桃花。嫩粉的花瓣给春风卷起,漫天飞舞,纷纷扬扬的若一片花雨落在了身侧人的身上,翻卷起来的纱衣紧贴在身上,勾出了紧致的腰身,也让鬓边散落的一缕碎发勾到了下颌,乌黑的发丝映衬之下更显得身边的男子肤白若雪。   静静坐在身边的人,竟若从画中走来的仙子一般美到不可方目,无法比拟,之这一瞬,雪无痕不觉就痴了过去。   “皇上?”身边人只唤了一遍自己的名字就不再说话,柳怜枫有些不解,伸了白净修长的手指,将勾在下颌的一缕散发重新理好后,才又轻轻唤了一声。   “两日未见,枫儿的这一曲《凤求凰》到越发的精进了。”给柳怜枫的一声唤唤回了神智,雪无痕的视线一柔,“而且练了这几日这曲子中的意境,枫儿也该多多少少体会到一些了吧?”   “虽然有所体会,却不知为何总是觉得自己无法用琴曲表达出来。”抬起一双原本至于膝盖上的手,视线落在修长的手指上,柳怜枫有些怅然若失。   “枫儿只要能体会到曲中的意境就够了。”这般温润平和,与世无争的人又怎会弹出百鸟之王的霸气与主动追求心仪之人的热烈。所以,只要他能体味出其中的意味,自己弹奏之时能因之所感也就够了。   “不过,才练习数日就能弹到这种程度已经很好了。”伸手握了柳怜枫的一只手,以手掌轻轻婆娑着,雪无痕隐了无限的柔情在心底。   只要能体会到这曲《凤求凰》的意境就够了?琴师不是应该把自己的情感也灌注到自己所弹奏的曲子中吗?虽然雪无痕都说够了,又给雪无痕握了双手,柳怜枫的脸上怅然若失的神情还是未完全淡去。   “呵呵,枫儿身体尚未完全恢复,不必这般的费心。”视线落在身侧人那一张已然恢复不少血色的脸上,雪无痕眼中爱怜之情更甚,“枫儿想听哪支曲子,朕弹给你听可好?”   “哪支都可以?”眼眸忽然闪了一闪,柳怜枫的眼中不知不觉的多了些许的期盼,也现了一些不安。   “君无戏言。”以掌心轻轻蹭着柳怜枫指尖上那一层才结出来的薄茧,雪无痕低声道。   “那……《凤求凰》,皇上可愿意弹给枫儿听?”   “枫儿想听《凤求凰》?”听柳怜枫竟然点了《凤求凰》,雪无痕眼底忽然漾起了些许笑纹。   “想……”自那日在凌霄城中听过了那一曲以为再也听不到的《凤求凰》之后,虽然也学会了这曲子,可是还是想再听他弹一次。   示意柳怜枫让出琴凳后,雪无痕撩了身上袍服坐在了琴凳上。随后低了头,拭了拭面前古琴的琴弦。   眼中闪过一抹欣喜,让出了自己面前的古琴,柳怜枫伸手扶了琴案的一角,缓缓的坐在了雪无痕刚刚坐在椅子上。   沉了沉有些飞扬的心绪,转头望了眼眼眸锁了自己和自己面前那一张古琴的柳怜枫,雪无痕双手便抬起来置于琴上。   急促有力的脚步声忽然从一侧响起,扰了湖岸上的寂静,也扰了雪无痕的才沉淀下来的心绪。   收了已经触及到琴弦的双手,皱了眉毛,他便有些不愉的转头望向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小路,急匆匆而来的那名男子。   “皇上。”虽然看出自己扰了这两人的雅兴,男子也还是低了头,单膝跪在了雪无痕的面前,“太子有所行动了。”   “嗯?”敛了脸上的不愉,微微扬起的尾音中带了些许疑问。   “太子今日以得皇子为名在府中大摆筵席,遍请了朝中的文武百官。”听出了雪无痕声线中的疑问,跪在地上的男子道。   “这件事朕知道,太子曾经特地进宫来面见朕,说他的一个侧妃小产,好在母子平安。”听男子是为这件事而来,雪无痕便随口应了一句。   “可是据臣所知,那名侧妃已经死了。不过不是因为小产而死,而是给人剖腹取子。”   “呀!”一声惊叫几乎在冲口而出的同时,坐在雪无痕身侧的柳怜枫便伸手拼命的掩住了双唇,脸上也现了抹不忍。   伸手轻轻握了身侧人的手,安抚的拍了拍柳怜枫的手臂后,雪无痕才又转头问道,“去太子府中贺喜的都是些什么人?”   “左右两相,六部尚书,侍郎,还有禁军的几位统领,朝中文武倒都去了大半。”   “去了大半?朕立的这位太子倒是很有人缘嘛!”眼中忽然现了抹萧杀之意,雪无痕冷冷的道,“这事朕知道了,还有其他事情吗?”   “回禀皇上,没有了。”   “你去吧,若再有其他消息,及时报到朕这里来。”   “是。”低低的应了一声,抬头见雪无痕脸上重新现了一抹浅笑以后,以双手婆娑着坐在他身侧柳怜枫的手,似是已经失了对自己带来消息的兴趣,那男子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之后转身离开。   “皇上,太子他竟然会……”后面的话实在是无法说出口,目送了男子离开后,柳怜枫脸上收到惊吓的神情还未退去。   “虎毒不食子,他竟然为了避免引起朕的怀疑做出这样的事,倒也有几分狠绝。”接了柳怜枫未出口的话,雪无痕的声线中倒是多了些激赏的意味。   “皇上……”听出雪无痕对雪轻然的赞赏之情,柳怜枫便有些不赞成的皱了眉毛。   “枫儿,你跟在朕身边多年,应该知道,若没有这样的狠绝,是无法守住这一片江山的。”松了握着柳怜枫左手的手,雪无痕笑道,“这事儿枫儿别管了,枫儿不是想听朕弹《凤求凰》?古将军走了,朕现在就弹给你听可好?”说着雪无痕的手就重新抚了面前古琴的琴弦。   “皇上,”情绪并未因为雪无痕的话有所好转,柳怜枫眉毛依旧皱在一处,“太子竟然不惜做这种事他所图的……” “他所图的不过是朕的江山罢了!”低低的一笑,雪无痕重又收了已经悬在琴弦上方的手,伸手揽了坐在身边的人,侧过头去,亲了亲身边人面颊后,才接着说道,“这件事朕自有分寸,枫儿只要把身体养好就是了。”   凤求凰啊!去年为那少年的琴声所感,一时冲动再度演奏了那一曲《凤求凰》,甚至为那少年自贬为凰,直到此时也才知道,自己所求之人其实就在身边啊!   枫儿,自今日始,朕的每一曲《凤求凰》都是为你而弹,普天之下,朕所求之人也就只有你。   转头看了眼偎在身边那温婉如玉的男子,一声低叹之后,雪无痕放开那只揽了身边之人腰身的手,坐正了身子,垂了眼眸,视线落在面前古琴的琴弦之上。   伴着指尖落下,那一曲在霜明宫也算是绝迹很久了的《凤求凰》再度响起。悠扬悦耳的琴声依若从前一般饱含着浓的化不开的深情。   《凤求凰》,又是《凤求凰》,先是指名道姓的送给飞岚的那个臭小子,现在又弹给他……你当他是什么了?聊以慰藉自己空虚的玩物?还是飞岚那人的替代品?   远远的立在湖边那一片花海后面的雪轻然,望着湖岸上偎在一处的两人,半晌,忽然狠狠的咬了咬牙齿后转身离去。   “太子……太子您不是要见皇上?”原本引路的太监见雪轻然忽然转身离去,忙颠了细碎的步子一边喊着,一边沿着来时的路追了回去。   “不用了,本宫不过是来给父皇请安的,现在要是过去,岂不是扰了他老人家的雅兴?”压了郁结在胸口的那一团火气后,停了脚步,转身面对了追在自己身后太监的雪轻然脸上忽然现了抹有些暖昧的笑意。   “呵呵,太子您说的也是。既然这样的话等皇上闲了,奴才就跟皇上说一声,就说您来请过安了。”雪轻然要走,那太监也不强留,笑呵呵的道,“奴才送您出去。”   “有劳了。”知道这带路的太监是雪无痕身边之人,雪轻然便恭恭敬敬向着他抱了抱拳。   “太子爷您客气了,奴才一个下人怎能受你的这一礼。”忙不迭的躬了身子,还了雪轻然的一礼后,那太监就晃了身子带了雪轻然出了后花园。   上了候在宫外的车辇,直到辇车上的车门关上,雪轻然右手的五指才仅仅的攥在了一处。直到痛楚从手心传来,他才轻轻的叹出一口浊气,缓缓松了手。低头看着已经给指甲抠破了的手心,雪轻然的眼眸暗了一暗。   太子銮驾从霜明宫的宫门上了御街,沿着宫殿前的缓坡向下,行了大约一刻钟后,停在了太子府的府门前。   太子喜得麟儿,府门前张灯结彩,府内流水的宴席摆满了整个二层的院子。   从车辇上下来,抬头望了望挂在匾额上大红的绸子和那数盏大红的琉璃宫灯,雪轻然的嘴角上现了一抹冷笑后,撩了身上蟒袍的前摆,迈步上了府门前七层的台阶。   “殿下,您回来了。”候在门口的一名穿了黑色素面窄袖长袍的师爷摸样的中年人,见雪轻然出了车辇,忙拎了身上的长袍迎了上来。   “如何?”故意低了头看着脚下台阶的雪轻然,一边迈了步子错过院内人投来的视线,一边问已经来至身侧,随后跟在自己侧后方的中年男子。   “大人们都在后院的那间广厦内等您呢。”   “嗯,你先去告诉他们本宫随后就到。”说完,雪轻然便迈了自己府门正门的门槛,穿过门楼往正厅而去。   同前来道贺的一干大臣们寒暄过后,进后殿换了常服出来,沿着漫了青砖的砖道,绕过最后一层宫殿,经过一道月亮门,进到太子府的后院,再行数步,转过两道弯,小路的尽头便现了刚才中年人说的那座五间大小的广厦。   左右两相,兵部尚书,礼部尚书,户部尚书,负责皇城安全的两名禁军统领,还有大内禁卫军总管,玉落城中和这莹碧朝上掌权的人倒也到了不少……推开广厦的门,在门口扫视了一眼厅内或坐或立的十几个人,雪轻然的嘴角上先是现了抹难以让人觉察到的笑意后,才迈步进了厅内。   “殿下,皇上现在怎样?”见礼后重新落座,坐在雪轻然下手的右相姚焕探了身子问道。   “怎样?”伸手端了自己身侧小几上的茶盏,啄了口茶水后,雪轻然才冷笑道,“歌舞升平,美人在侧,你说能怎么样?”   听出雪轻然的不愉,犹豫了一下,姚焕接着说道,“殿下,皇上已经有些日子没上朝了。”   “几日前,各部递到御书房内的奏折到现在也还未批复回来。”姚焕的话音未落,下手就有人接了他的话。   “臣等想进宫面圣,宫中太监不是说皇上已经休息了,就是说皇上还未起身,我们已经有十几天未曾得见圣颜了。”   “而且,臣还听说皇上已经着内务府重新修缮霜明殿,看情形竟是真的要迎飞岚的寒亲王入朝了。”   “殿下,我堂堂莹碧的一国之君竟然当着全天下要求一个孩子为夫,这……这简直就是……”虽是有着满腔的愤恨和不满,奇耻大辱这四个字也还未说出口。   听着广厦内群臣的抱怨之声,噙着手中茶盏内的茶水,直到一连串的抱怨之声渐渐小了,他才合了茶盏的盖子,将那一盏茶放到身侧小几上后,说道,“以我莹碧的半壁江山求飞岚寒亲王为夫是父皇的决定,本宫也不好说什么。既然父皇已经派了使团入飞岚,诸位还是按照父皇的意思准备迎寒亲王入朝,让他同父皇成婚吧!”   “殿下,万万使不得。”听雪轻然竟然说要他们替皇上准备大婚的庆典,坐在雪轻然左手那一侧一排太师椅末尾的一名从二品的文官忙站起身来,“皇上是用咱们莹碧的江山来求飞岚的亲王的,寒亲王入朝,就等于把咱们莹碧的江山拱手送人了。”   “不如咱们先替皇上准备着,飞岚若是拒婚也就算了,他们要是真的允婚并且送寒王入朝咱们就派人在半路……”说话的是一名正二品的武将,未说出口的话用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一代替,这厅内的人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主意虽然不错,不过……我倒是听说这位寒亲王虽然深居简出,功夫却不容小觑。一旦不成功,这事给皇上知道了咱们自己性命不保是小,说不定还要连累家人弄到满门抄斩。”   “那就只有让飞岚寒王入朝了?”   “不能让他入朝,他一入朝,咱们飞岚的江山就等于落在了飞岚的手中。”   “是啊,而且臣听说在苍霄的时候,皇上就曾经当了两国帝君和几国国王对那个寒亲王大献殷勤,轩辕水寒若是真的入朝与皇上成婚,以皇上对他的态度,这枕边风一吹……不要说半壁江山,整个莹碧怕是都可能落到他的手中。”   雪轻然一句准备了迎寒亲王入朝一出口,这厅内便若开水一般沸腾起来。   “唉——这迎又迎不得,杀又杀不得……你们说该如何是好?”似是为厅内众人的言语所困扰,犹豫了半晌,雪轻然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后,扫了眼在场之人道。   怎办好?臣等若是知道怎么办才好,也不至于来这里同您商议了!给雪轻然一问,原本若热热闹闹的厅内很快就静了下来。   “殿下……在下倒是有一个主意。”呆了半晌,见厅内众人虽然满脸忧虑,焦躁之情的面面相觑却没有人接话,那曾在府门口迎了雪轻然,现在站在他身侧师爷摸样的中年人忽然躬了身子,向雪轻然道。   “什么主意?”瞟了眼身边的男子,雪轻然问道。 “逼宫。” 定天下 第七十七章 行动   “为了避免莹碧的江山落到外人的手中,以在下看来,现在只有逼皇上提前退位,将皇位传给殿下您这一条路可以走了。”给雪轻然问,那一身黑色素面锦袍,立在雪轻然后侧的男子便躬了躬身子低声道。   “大胆的狗奴才,这种抄家灭门的话你也敢说出口?”男子话音一落,雪轻然的脸忽然一冷,“你可知道单凭你这一句话,本宫就可以治你个谋反之罪。”   “殿下,”见雪轻然似是动了怒气,那男子双膝一曲,就跪在了地上,“就算殿下治在下忤逆谋反之罪,抄家灭门,株连九族,在下也还是要说。”   “你……”似是真给气的不轻,本是坐在太师椅上的雪轻然猛的站起身来,抬腿便踹到了那跪在地上男子的身上,“当着这么多大人的面,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不想活了,别让本宫跟着你受牵连。”   “殿下,”给雪轻然一脚踹倒,那中年人挣扎着爬起来,哭诉道,“就是抄家灭门,也先让在下把话说完。”   “说!”冷喝一声后,雪轻然便将双手负在了身后。   “殿下,”雪轻然肯让他说话,跪在地上的男子抬手以袖口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想我莹碧从开国至今,五百多年间,多少任君王兢兢业业恪守本分,才把这一片让百姓安居乐业的大好河山传到了当今皇上的手中。可是皇上现在却要用这莹碧的江山讨好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说道此处,跪在地上的男子抬手又擦了擦满脸的泪痕,“寒王若是真的入朝与皇上共坐江山,我莹碧也就名存实亡,在座的各位大人们也就成了亡国之臣,莹碧的百姓也就成了亡国之民……”说道此处,中年人已经是泣不成声,“殿下……到那时我莹碧的百姓和诸位在座的大人们,还有殿下您,也就只能任外人凌辱欺压……”说完,那中年就将头垂的低低的,哭的呜呜咽咽,好不伤心。   这男子一番义正言辞又情真意切的话一说完,这厅内便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似是为男子的话所感,雪轻然一声轻叹之后,身子一沉就颓然的坐回到了太师椅上,垂了头默然无语。   长久的沉默之后,坐在雪轻然一侧的一名身着一品朝服的老者重重地叹了口气后站起身来,躬了身子,向着雪轻然抱了抱拳之后道,“这位先生的话还请殿下您三思,现在皇上已经被飞岚的那位王爷迷了心智,我们说什么他都不会听了,为了我莹碧的江山社稷着想,还请殿下您早做决断。不然……等飞岚送寒亲王入朝,那一切就都迟了。”   听完了老者的话后,雪轻然眉毛便紧紧的皱在了一处,“太傅的话虽然有道理,可是轻然现在毕竟是一国的储君,若是做出这大逆不道的事情,岂不为天下人诟病和耻笑?”   “殿下,恕臣直言,该为天下人耻笑的不是殿下您,而是……”声音忽然低了下来,扫了一眼在场之人后,右丞相姚焕低低的吐出了两个字,“皇上。”   “放肆。”姚焕的声音还未完全落下,本是有些颓然的雪轻然忽然立了两道眉毛,“妄自议论君父,可是大逆不道。”   “是,”见雪轻然似是有些恼怒,姚焕便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说道,“不过,此事就如金太傅说的,为了莹碧的江山社稷,您还该早做决断。”   “干他娘的,这样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昏君不要也罢!”姚焕说完,就有一个洪亮的声音在厅内响起,“殿下,莹碧横竖早晚都是您的,宜早不宜迟,您若是想继位,末将听您调遣。”   抬头见说话的是负责玉落城城中守备的城防营将领,雪轻然心头虽是一喜,脸上却现了些许的怒容。   “事关重大,还请殿下您当机立断,以免错失良机。”见有人带头支持雪轻然,姚焕的身边就又跪了一个。   “还请殿下您当机立断,以免莹碧这一片大好的河山落入他人之手。”   “请殿下您早作决断。”   片刻的时间,厅内文臣武将到跪了一半。   “你们怎么说?”一扫身上的颓废之感,站起身来将手负在背后,雪轻然的视线从那尚且坐在太师椅内的几位大臣的身上一一盯过去,待到这些人给他盯的全都低了头,他才朗声问道。   怎么办?说出逼宫这事的是太子府的师爷,认同逼宫的又是太子太傅,这右相姚焕又是太子的丈人……眼前这一幕该是策划好了,逼了这厅内之人就范的。   若是同意的话,一旦失手就是谋反的罪名:可是若是不同意的话……看现在的这情景,不等抄家灭门,自己就有可能不声不响的死在这太子府中。所以,沉默了片刻,那些原本不想参与其中的官员们也就都离了座位,跪在了雪轻然的面前,“臣等任凭太子吩咐。”   “很好。”满意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众位朝臣,雪轻然的脸上神情稍稍的缓了一缓。   “依老臣之见,逼宫这件事毕竟事关重大,而且宜早不宜迟。”立在雪轻然身侧,嘴角上同样现了一些难以觉察到笑意的老者,躬了躬身子后接着说道,“择日子不如撞日子,趁着朝中大臣们都还在太子府中,负责玉落城守备的城防营的统领和宫中禁军和禁卫军的几位统领又都在,不如今天就动手。”   “好,就依太傅所说,今天动手。”收了嘴角上那一抹浅笑,雪轻然神情一凛,伸手撩了身上袍服的前摆,重新坐回到太师椅上,“金尚书,赵尚书,郑尚书,你们三个立刻各回各部坐镇,关闭衙门正门以防有人趁火打劫。为了安全起见,本宫会派高手护送你们回衙。”   护送回府……这哪里是护送回府,分明就是派了人监视的人员了,看情形自己竟是给逼着就范了。给点到的户部,兵部和吏部的三位尚书互相对视了一眼后,只得点头应下。   “马统领,”见三部的尚书应了,雪轻然的视线就转向那爆了粗口的武将道,“你即刻回城防营中调派营中人马封锁玉落城的八道城门,并且传本宫命令,自此刻始全城戒严。”   “末将遵命。”洪亮的声音中竟带了些跃跃欲试的成分,那将官单膝跪地向雪轻然抱了抱拳后,不待他再开口,径自转身拉了厅门出了广厦。   “老刘。”看那男子出了广厦,右相姚焕就向着一直都跪在雪轻然脚边上一身黑色锦缎长袍的男子使了个颜色。   男子点了点头,收了脸上期期艾艾的神情,站起身后便追着城防营金统领出了门。   “武统领,范统领就请您两位即刻率领本部人马包围霜明宫和霜明殿,之后在霜明殿外等侯同本宫和诸位大人同你们汇合,咱们好一道面圣。”看着那黑衣人出了广厦后,雪轻然转头看向跪在地上,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两名身着二品武将官服的中年男子。   “末将等愿听殿下调遣。”未有任何的迟疑,听到点到了自己,负责皇宫大内安全的禁军和禁卫军的两名统领双腿一曲,就单膝跪到了雪轻然的面前。   “有劳二位了。”穿过人群,伸手把跪在几位大臣身后的两名将领搀起,雪轻然道,“今日能否事成就全都仰仗两位了。”   “事不宜迟,臣等即刻回去调派人手,包围皇宫和霜明殿。”人给雪轻然搀起来,两名将领再度向雪轻然抱拳之后,抬手将身上袍服的衣角掖到腰间,一转身,迈了大步出了广厦。   “至于各位大人,则可在这里稍事休息,一个时辰之后随本宫一道进宫面圣。”立在屋子中央,目送着已经出了广厦的两人身影渐渐远去,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后,才缓了语气对还跪在地上的十几位文武大臣说道。   稍事休息,还是在这广厦内……这不是给软禁了吗?雪轻然的话一出口,广厦内便响起了低低的议论之声。   凌厉的视线扫了一遍在场之人,待那低低的议论声压下去后,雪轻然才再度朗声道,“诸位,今日之事若成,在场的诸位就是我雪轻然的开国功臣。所以,今日还请诸位能同轻然一道同甘苦,共患难。”   “臣等愿为太子殿下效犬马之劳。”尚且留在广厦中的这几位已是久居人上的朝中重臣,自然知道这开国功臣一说对他们意味着什么,能带来什么好处,所以听说事成之后自己就是莹碧的开国功臣,原本因为半是强迫的给拉上贼船的,或者是对突然就要逼迫雪无痕退位多有顾忌的人,便全都向着立在厅内中间的雪轻然恭恭敬敬的叩了一个头。   “诸位大人起来吧。”脸上神情稍缓的同时,雪轻然转头同立在主座边上的太子太傅和右相姚焕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后,眼底深处闪过了一抹阴冷。   “谢殿下。”伸手扶了地面,撑了有些麻木的身子,再站起来,在场的十多个人全都死心塌地的要跟着雪轻然进宫逼了雪无痕退位了。   “来人,端了清茶、点心、水果进来。”扬了声音,向着广厦外伺候着的太监和宫女们说了一声后,再度给金太傅和右相姚焕递了个眼色后,三人就一同出了广厦。   一个时辰之后,在接到两名禁军和禁卫军统领的消息,说皇宫和霜明殿已经完全被控制了,雪轻然便重新换上了明黄色四爪蟒袍,乘了銮驾,带了府中一干大臣,沿着因为全城戒严,已经变得空荡荡的街道往霜明宫而去。   这一边,莹碧的玉落城中已是一片山雨欲来的紧张之势,那一边,苍霄的凌霄城就若轩辕亦所猜想的那样,已经完全陷入了一片莫可名状的混乱和恐惧当中。   朝中,从年前到年后的两月之内,隔三差五的,就有官员莫名其妙的在深更半夜被杀死在府邸内的寝室之中,甚至连睡在身边的妻妾都毫无察觉。   时至今日,两月的时间已经过去,人数已经上升到两位数,凶手至今的未曾抓获。死亡也还在继续,文武百官也因此人人自危,除了上下朝,家家府邸几乎都是窝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朝政也因之处于半停滞状态。   城内,同样在这两个月中,几乎每天在闹市中都会出现一身黑色劲装,黑巾蒙面男子的尸体。这些人要么死状惨烈,要么身首异处,场面触目惊心。   伤的虽然不是平民百姓,可是一想到平日里安居乐业的都城中竟然会有这样一些人存在,而这些明显是什么狠角色的人竟然会被莫名其妙的杀死,城中居住的百姓们也难免心生恐惧。   尤其是这样的场景几乎每日都会出现,时间长了,这恐惧就伴着流言渐渐蔓延开去,渐渐深入人心,一来二去,原本热热闹闹的凌霄城即便是正午时分,街上也是行人稀少,买卖商铺门前更是门可罗雀。   已近午夜,苍霄凌霄宫内已是一片寂寞,各座宫殿也先后陷入了黑暗之中,只有廊前屋檐下,一盏盏琉璃的风灯发出昏黄的光亮,在依旧有些刺骨的寒风中摇晃不定。   御书房内,靠了半边身子在御座内的蓝煜双眉紧锁,以至于两道眉毛之间都出现了深深的川字型的皱纹,除此之外,眼角和嘴角处也同时多了些细细的皱纹。一双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睛有些肿胀,眼白的部分出现一道道血丝的同时,黑色的眸子中也少了原本的神韵。只四十出头的年纪,可是因为脸上皮肤失了些水分,使得他显得比实际的年龄要苍老许多。   微微躬起来的后背和略向前耸的肩膀使得他浑身上下都透出了难掩的疲态和颓废。于两月前相比,此时此刻的蓝煜完全失了往日的风采。   “王爷夜已经深了,您也该休息了。”见他虽然已经疲惫不堪,却还是硬撑着不肯休息,侍立在御案边上,一身黑色劲装的卓强就试探着说道,“要不属下让他们扶您去沐浴?”   “不必。”抬了原本微微低垂的头,将身子整个的靠近御座内,蓝煜长长地叹了口气后,仰望着御书房内那高大的天棚后道,“卓强,你说这些在凌霄城中兴风作浪的该是什么人,又是什么来头?”   “这个……”给蓝煜问,卓强犹豫了一下后,躬了身子低声道,“王爷,您说他们出现的时间正好是岚帝和雪帝遁出凌霄城的时间,他们会不会是飞岚或者莹碧的人?”   “那他们在哪里落脚呢?”视线从雕了龙刻了凤的天棚上移开后,落在身边低着头的卓强身上,蓝煜又问道,“像这等昼伏夜出,身手极好又精通暗杀之术的人只要在凌霄城中,即便不怎么引人注目也该是寻到一些蛛丝马迹了吧?可是整个凌霄城若前前后后筛查了不知道多少遍,飞岚和莹碧两国的暗探也清理的差不多了,为什么这些人竟若本不存在一般,一点痕迹都没有?”   “身手极好,又精通暗杀之术,这样的人也该是深谙躲藏之道,知道怎样隐身在普通百姓之间不让人产生怀疑,所以咱们到现在未寻到他们也是情有可原。”见蓝煜眉毛皱的更紧,脸上神情也愈发的沮丧,卓强便低声道。   的确,专业的杀手除了一身过硬的本领之外,也还该有完成任务后全身而退,并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毫不引人注目的本事。所以说,卓强说的却也有几分道理。   可是这凌霄城已经来来回回的挨门挨户的查了数遍,可疑的人虽然抓了一大堆,却并未有一个人真正是他们想要找的人……   “不对,雁过尚且留痕,又何况是活生生的人。”沉吟了片刻,蓝煜就又推翻了自己刚才的想法后,若有所思地说道,“咱们一定忽略掉了什么……地方……”。   “皇弟说的不错,你的确忽略了一个地方。”御书房外忽然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那就是本王的王府。”   声音落下后,伴着一阵急促且稍显凌乱的脚步声,御书房的几扇木门被一脚踹开,紧接着一群手执刀剑,身着禁卫军号衣的人便冲进了御书房。这些人进入御书房后,分列在两旁。   从这一队人让开的人中间看出去,御书房的院子内已经被立在砖道两旁身着禁卫军号衣的军士手中灯笼火把照的亮若白昼。   砖道上,三名男子一前两后迎了蓝煜的视线,穿过了整个院子,上了廊下台阶后,迈步进了御书房,立在了蓝煜的面前。   “是你……”借了殿内夜明珠发出的明亮的光线,认出行在正中间的那个人之后,蓝煜整个人就愣在了当场。 定天下 第七十八章 末路   “竟然会是你?”借了殿内夜明珠的光亮辨认出立在自己面前的,一身青布锦袍、年逾四十的中年男子后,蓝煜便愣在了当场。   “唉……”一声轻叹之后,那为首的中年男子便向前走了两步后低声道,“这凌霄城内你已经过了多少遍,却独独未动我的琬王府,是因为你太过信任我了,还是说……在你心中我早已经是个对你构不成威胁的废人呢?”   为什么自己就未想过人会藏在他的王府中呢?甚至在所有搜查之人回禀说整个的凌霄城都被翻了一个底朝天,只有他的王府还未搜查时,自己也还以绝对不可能是他为由,撤了本已经围了他府邸的官兵?   是真的觉得他永远都不会对自己构成威胁吗?还是说在自己的意识中他永远都不会伤到自己?   盯着那一张与自己有几分相像的脸,许久,蓝煜便将整个身子都窝进了御座之内,一张周周正正的脸上也现了些许的冷意,“的确,就像七哥说的那样,本王从未想过七哥会与本王为敌,还联合了其他国家的势力。”言毕,视线从琬王蓝琬的身上转到立在他左手边,一身黑色短打的红叶身上。   “蓝煜,我曾说过,只要我活着就必杀你。”抱了双肩,紧紧的绷了身子,红叶冷冷的道,“我是为了私人恩怨才会重新回到凌霄城,与飞岚无关。”   “私人恩怨……好一个私人恩怨,”低低的笑了一下之后,视线就又落在了蓝琬左手边的男子身上,望着男子那一双只有苍霄皇族才有的幽碧的眼眸,蓝煜声音再度冷了一冷,“那你呢,有这双碧色的眼睛,本王却从未见过……你该是父皇最小的孩子蓝瑞吧!”那个从一出生就跟着被打入冷宫的母妃自生自灭的孩子。   “铁鹰,蓝瑞从出生之时就已经死了,我是铁鹰。”蓝煜话音一落,铁鹰就冷哼了一声。   铁鹰?视线在铁鹰和红叶之间来回游移,此时的蓝煜终于明白为何他朝中的心腹大臣一个个的死在府中,自己却连一点蛛丝马迹都寻不到了。一个是曾经的天下第一的杀手,另一个是七刹孤星的第一星幽冥,这两个全天下都顶尖的杀手又怎会轻易就让他人寻到痕迹?   先是杀了自己的心腹之人,既动摇了自己的根基,又让整个朝中大臣们惶惶不可终日,根本无心办公,以此牵制了自己的精力让他无暇他顾。随后又借机在朝中安插自己的势力,一步步的把自己架空……忽然想到填补了因为意外亡故的朝臣们空出来位置的那些官员或多或少的都与蓝琬有关,蓝煜心头一紧,本是垂在身侧的手情不自禁的揪住了身上的袍服。   而且,今日怕就是自己的死期了吧!……视线从这两人身上转移到了将他的御书房团团围住的那一身禁卫军服色的军士们身上,蓝煜的心渐渐的沉到了谷底,“七哥,你今夜该是来杀我的吧?   “王爷,您先走,属下替你挡住他们。”听蓝煜一句你是来杀我的话一出口,一直立在御案边上的卓强忽然喊了一声后,伸手抽了随身的短剑从御阶上纵身跃下,直扑立在红叶和铁鹰两人之间的蓝琬。   “卓强。”一声断喝,在卓强手中匕首刺向蓝琬之前,蓝煜便喝止住了他,“够了,今夜的情形你还看不出来吗?”作为整个凌霄宫最核心的地方,御书房都被围了,整个凌霄宫该是都落入到了他们的手中了吧!自己现在就是想逃怕也逃不出去了,尤其是面前还有这么两个功夫虽然不如自己,却精通暗杀之术的人。从一进这御书房,那两个人就不着痕迹的把自己的退路完全封死了,自己又如何逃脱?   “王爷……”这样的情形他又怎会看不出来,可是事关性命,他又怎肯就这样死心?人被蓝煜喝止住,卓强就心有不甘的转头看向身后的蓝煜。   “够了,他们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活着让本王看见明天的太阳了,本王已经有了赴死的打算。只是却因此连累了你……”死到临头自己身边也还有这样一个忠心耿耿的手下,自己也还不算是孤家寡人吧!   “你既然已经打算赴死,就纳命来。”按绷簧抽了身侧佩剑,手臂一挥,红叶手中宝剑那明晃晃的刮尖,便直直的直了尚且坐在御座上的蓝煜。   “红叶……”手疾眼快的伸手扣了红叶握了宝剑那一只手的手腕,蓝琬哀求道,“蓝琬求你看在他与本王曾兄弟一场的面子上,让本王给他留一个全尸。”说完,不等红叶应道,他一手扣了红叶的手腕,转身提高声音向御书房门外的人喊,“来人,端进来。”   “琬王爷,咱们有约在先,蓝煜要交给红叶处置。”转身见一名身着四品官服的太监低眉顺眼的端了一只盛了半杯水酒的缂丝珐琅彩的琉璃酒杯进来,红叶脸色就冷了一冷。   “红将军,本王知道你因为静亲王的事情已经对他恨之入骨,恨不能千刀万剐了他。可是杀人不过头点地,蓝琬还请您能看在这几月曾与蓝琬共事的份上,给他留一具全尸,蓝琬这厢谢过了。”说着,蓝琬竟一手撩了身上长袍的前摆,冲着红叶跪下。   “王爷,红叶不敢当。”蓝琬竟然要向自己下跪,红叶着实给吓了一跳,身形一闪,在挣脱了给他扣住的手腕同时,他便躲过了蓝琬的这一跪。   “红将军。”差一点就单膝跪地的蓝琬身子一转,就再度面向了立在一侧的红叶。   怎么办?见自己若是不应下,蓝琬还是要跪自己。可是看着坐在御座上一声不吭的望着自己的蓝煜,想到心上之人十几年前所受的折磨,还有直到现在,他心中那一道道还未愈合的伤口就这般轻易的用一杯毒酒结果了他的性命,实在是心有不甘。   犹豫了一下,红叶眼眸一冷,压下忽然冲到胸口的那一股火气后,将手中佩剑反手插进面前地面之内后,咬牙道,“看在王爷的面子上,我就给他留一具全尸。”说完他便伸手接了进到殿内太监手中那放了半杯毒酒的托盘,两步跨上御阶,把手中托盘向蓝煜面前一送,“蓝煜,你该上路了。”   “七哥,”未理睬送到自己面前的那半杯毒酒,蓝煜看向与自己隔了一张御案的蓝琬,“从废太子后你就深居简出,不问世事,却为何现在忽然想要苍霄的江山?”   “为什么?”忽然给蓝煜这般问,蓝琬眼眸闪了一闪,“也许是你将苍霄陷于战祸之中吧。”   “是因为梁珍珠那个女人吗?”言罢,见蓝琬眼中忽然现了一抹惊讶,蓝煜就低叹一声,“果然是因为她啊……”言罢,苦笑了一下之后,转头抬眼看了眼身侧面色冷峻的红叶后,他的视线就落在了他手中托盘内的酒杯上。   看着那半杯微微晃动着的反射了殿内夜明珠光亮的毒酒,一时间蓝煜竟仿若看到了十几年前总是喊他煜叔叔,总是喜欢张了手臂往自己怀中扑的,有着绝世之姿的少年。   当年自己尚且年轻,血气方刚,在出了那件事之后,想的就只有如何占有了那少年,甚至因此忽略了心底里那一点点名为爱的情感,也因此永远的失了那曾经是那般信任他的少年。   当年,自己若是如面前之人这般守了他,护了他,安慰他,成为他在这世间唯一的依靠,今日怕该是另一番场景吧!   挣了十几年,斗了十几年,虽是权倾天下,却数度抛弃了名正言顺坐上这御座的机会,现在想来,自己真正怕的不是担下苍霄的天下,而是怕他一旦真的坐上了这一张盘了金龙的龙椅称孤道寡,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吧!   再叹了一声后,蓝煜便伸手拿了面前托盘内的那一杯毒酒后,抬头望向蓝琬,半晌忽然抿了薄唇,“琬哥哥,你是嫡皇子,我是庶出,可你却从未因此厌弃我,还把我当做自己亲弟弟看待,处处护着我……所以,我最初想要权倾朝野,其实是怕你在失了太子之位后给人欺负了去。可是,争名夺利,明争暗斗……这条路一旦走上去,就永远都无法回头了,本是想护着你,却因此害了你……”言罢,眼眸中忽然泪光一闪,一仰头,蓝煜便将杯中毒酒一饮而下,随后扔了酒杯,将身子靠进了御座之内,有些留恋的望了望蓝琬后,缓缓的合了眼眸。   冷冷地盯着蓝煜的脸,待那一丝黑红从嘴角溢出后,红叶便将手中的托盘扔到了御案之上,随后转身向蓝琬和铁鹰抱了抱拳,“之后就再没有我什么事了,红叶告辞。”蓝煜已死,这苍霄他是一点都不想多呆了。   “红将军,后会有期。”知道他绝不肯再留在苍霄,给红叶的话惊醒,原本面露戚容,呆呆的望着御座内蓝煜尸体的蓝琬,忙正了一正神色,抱了双拳向红叶回了一礼。   “告辞。”再度抱了抱拳,向蓝琬和铁鹰两人道别后,红叶就出了御书房,纵身跃上屋脊,很快消失在凌霄宫重重叠叠的屋脊之上。   真好啊!就这样潇潇洒洒的离了这一块污秽之地,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够像他这样洒脱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呢?目送着红叶的影子消失,铁鹰一双眼睛忽然一亮。   “怎么,你不是也想跟他一样回飞岚吧!难道说这几日你竟是未同七哥说实话?飞岚中也有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等着你?”见目送红叶远去的铁鹰眼中竟亮晶晶的冒了一片一片的小星星,蓝琬便有些好笑的调侃道。   倾国倾城的大美人?虽然岚帝轩辕亦的确是个美人不错,可是……每天给他呼来唤去的不算,还要给个十几岁的孩子拿了自己最最丢人的事情要挟……他本该是一只在天际自由翱翔的苍鹰,谁知道才出冷宫不久,就给岚帝折了翅膀不算,还给那少年当成家雀一般攥在手里,时不时的扯一扯自己的羽毛……七哥啊,你可知道铁鹰在飞岚的日子根本就不是人过的!听蓝琬竟然这样调侃自己,铁鹰嘴角一咧,眼泪差一点掉下来。   “你别哭啊……你要是心里真有惦记的人,就跟红将军一道回飞岚去,现在的局势我还……”应付得来。 “不用。”蓝琬说让自己回飞岚,铁鹰立刻收了眼眶中将掉未掉的泪蛋蛋,正了神情道。至少也要亲眼看着蓝琬登基才能回飞岚,免得轩辕亦不认账。言罢,铁鹰就又回头望了一眼御座上蓝煜那已经失了生命的尸体后,与蓝琬并肩出了御书房。   二月十九日,苍霄煜亲王蓝煜暴毙与凌霄宫的御书房内,时年四十一岁。   两月后新帝蓝翌清禅位,琬王蓝琬继位,迎娶护国大将军之女为后。   煜亲王蓝煜死后,以亲王之礼后葬于皇陵之内,陵墓紧挨了苍帝蓝琬替自己百年之后准备的皇陵。   同样的夜晚,同一片星空下,莹碧皇宫霜明宫内的霜明殿,偏殿的书房内也同样的灯火通明。   殿内正中摆了一张长条大案给一叠叠奏折堆的满满的,只露出案上巴掌大的一小块摆了墨砚,铺了笺纸的地方。   除此之外,长案一侧的地上也堆了数叠半人多高的奏折。书案后面,一身藏青色窄袖长袍的雪帝雪无痕冷了一张脸,斜斜的倚了太师椅,单手托了下巴,像是陷入了沉思中,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直到……   “报,皇上,城防营官兵造反,现在已经封锁了玉落城八道城门,并包围了皇宫。”随着一声禀报,一名一身黑衣的男子单膝跪在了长案前。   来了吗?好快啊!看来果真是蓄谋已久。抬头透过敞开的偏殿正门,望了望才从山后爬出来的半轮明月,雪无痕嘴角上现了一抹冷笑。   “皇上……”听说城防营竟然造反,还包围了皇宫,那立在雪无痕身侧的贴身太监,身子一晃差一点瘫坐下去,“城防营包围皇宫……皇上咱们怎么办?”   “怎么办?反都反了,你问朕,朕又去问谁?”冷冷的瞟了眼身侧的老太监,雪无痕道。   “可是皇上,他们已经包围了皇宫,要不要调了禁卫军来护驾?”偷偷抬眼瞄了眼一脸阴冷的雪无痕,那太监低声道。   “禁卫军啊……听那太监竟然想调了禁卫军来护驾,雪无痕便有些好笑的扬了嘴角,“他们,怕是也反了吧!”   “皇上……”听禁卫军竟然也反了,那老太监身子再度一晃,一下子就摊在了长案边上。   “他们是来逼宫,想要杀朕的,又不是来杀你的,你慌什么?”瞟了眼那扶了长案的一角满头冷汗,哆哆嗦嗦的站起身来的老太监,雪无痕转头向单膝跪在地上的黑衣人道,“你去吧,有什么消息即刻禀报到朕这里来。”   “是。”鄙夷地看了眼那扶着长案的一角怎么站都站不直的老太监,黑衣人应了一声后,大步流星的出了偏殿。   目送着那黑衣人消失在屋脊上,雪无痕就再度把身体斜倚进太师椅内,重新恢复到了不久前那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皇上……见城防营已经围了皇宫,自家主子还这么悠哉哉的坐在那里,也不想想对策,那靠着长案一角哆哆嗦嗦的老太监心里面虽然急的若热锅上的蚂蚁,却也不敢再问,只得不时的搓搓自己的手,来借此缓解自己有些焦躁不安的情绪。   有些急促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再度吸引了殿内两人的视线。抬头望了眼那出现在殿门口的人,雪无痕本是阴冷的脸上就忽然现了笑意。 从太师椅上站起身来,绕过面前的长案,两步来到来人面前,伸手便握了来人的手。抿了薄唇后,雪无痕低声笑道,“枫儿不是已经睡下了,怎么又起来了?” 定天下 第七十九章 逼宫 “皇上,”手给雪无痕握了,柳怜枫脸上便情不自禁的现了一抹担忧之色,“枫儿听说城防营造反……” “无妨,不过是几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莽夫陪着个小毛孩玩逼宫的游戏罢了!”牵了柳怜枫的手,以手心婆娑着他微凉的指尖,雪无痕脸上笑容未减。 “逼宫?皇上是说太子他……” “枫儿既然起来了,就陪着朕下一盘棋如何?”打断了柳怜枫未出口的话,雪无痕满脸笑容的牵着身边温婉男子的手把他拉到一侧靠窗摆着的一张硕大的长榻边上后,又转头命令那兀自靠了长案抖作一团的老太监,“摆了棋盘过来。” “是。”应了一声之后,那老太监就撑了长案的一角,拼命站直了身子想往长榻这一边过来。 可是那太监的双腿已经酸软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撑了两撑竟然离不开那长案。无奈,他最后就只能仰着一张老脸可怜巴巴的看向雪无痕。 “奴婢来吧!”跟了柳怜枫一道来到偏殿的玲珑见状便伸手从一侧的架子上搬了四脚的棋盘,捧了装着棋子的瓷罐过来,摆在了雪无痕的面前后,又向着雪无痕和柳怜枫福了一福,“皇上,公子,奴婢去冲了热茶过来。” “把你家公子最爱的酥糖也一道端一些来。”随口叮嘱了一句转身离去的玲珑,雪无痕把两只装了棋子的罐子摆棋盘上后才转头看向立在自己身侧的柳怜枫,“枫儿,来吧。” “皇上……”现在不该是下棋的时候吧。看了眼面带笑容的看着自己的雪无痕,柳怜枫眉毛微微蹙在了一处,“太子带人逼宫,皇上还该早作准备才是。” “人都已经打到宫门那里了,现在再做怎样的准备都无济于事了。”言罢见柳怜枫听完自己的这一番话后脸上担忧之色更甚,雪无痕就再度笑道,“逼宫就逼宫吧!这皇位朕坐的也有些腻烦了,太子想要朕就给了他。没了这担子,朕便带着枫儿去逍遥天下,哪日心情好了,带了你去飞岚探探你的那位身为亲王的小友如何?” 听雪无痕竟然说出要让了这皇位,带了自己逍遥天下,柳怜枫眼眸便不自觉的亮了一亮,脸上也同时现了些期盼之色,不过……片刻的喜悦过后,他的脸上就又现了抹担忧之情,“可是皇上,太子阴狠,就算是皇上您真的想让出这皇位,他也不一定会相信。”以自己对雪轻然的了解,他多半会认为雪无痕让了皇位不过是想要先保住性命,日后要联络外阜和边关的军队卷土重来吧! “朕知道。”安抚的抬手拍了拍还立在他身边的青年的腰身,雪无痕笑道,“就像白天说的,这事交给朕吧,枫儿不用操心。”说完他便把柳怜枫向对面的长榻边上轻轻推了一下,“枫儿快坐下,陪朕下棋。” “是。”见雪无痕脸上神情自若,并未被太子逼宫这件事所扰,犹豫了一下,柳怜枫才盘坐在雪无痕的对面,伸手拿了雪无痕递过来的装了黑色棋子的罐子,以指尖夹了一枚光滑莹润的棋子出来,放于棋盘之上。 清脆的落子声回响在偏殿内,衬得这有些空旷的大殿越发的安静。霜明殿的殿外已是人影晃动,一片烦乱,这殿内却透了股毫不为外物所扰的宁静与平和。 轻移了莲步,端了温热的茶水和香气扑鼻的酥糖进来的玲珑把一盏清茶和茶托一道放到雪无痕的身侧后,便将另一盏清茶和那一小碟酥糖连带着托盘一起放到了柳怜枫的身侧,随后把双手拢到身前,微微侧了头看长榻上的两人下棋。 “皇上,禁卫军谋反,已经包围了霜明殿。”声音再起,伴着那声音,又一名黑色劲装的男子跪到了雪无痕的面前。 “嗯,知道了。”未看跪在地上的黑衣人,雪无痕在将指尖上一枚白色棋子落下后才道,“把这宫门和这殿门全部打开,通知殿内的侍卫太监和宫女全都回房内老老实实的呆着,无人唤不许出来。” “是。”黑衣人脸上虽然现了一抹诧异之色,却也低了头应了一声。 “嗯,你们也暂时隐了吧!记住,没有朕唤,外面如何,即便是想要放火烧了霜明宫也不要现身。” “皇上,”太子逼宫,明明就该是他们这些暗卫以死效忠的时候,怎么皇上竟然让他们隐去身形,还未有召唤不得现身?这一次,那跪在地上的男子在听完雪无痕的话后,立刻诧异地抬起头来看,“皇上,霜明宫虽然被围,可是以在下以及手下人的身手,还是有能力将护送皇上和怜枫公子毫发无伤的送出宫去。” “朕知道,”忽然转头望了眼跪在地上的男子,雪无痕笑道,“你去吧!”言毕,见那男子虽然应了却犹犹豫豫的似是不想离开,雪无痕就又加了一句,“你放心,朕自有主张。” “是,皇上,属下退了。”说完,那男子就向雪无痕低了一低头后转身出了偏殿,去传雪无痕的命令去了。 “你也回房去吧!”瞟了眼那长案边上,鼻涕眼泪就快一道下来的老太监,雪无痕又道。 “是。”听雪无痕让他回房去,那原本颤抖着寸步难行的双腿立刻不抖了,以身上袍服的袖口蹭了蹭脸上的冷汗后,那老太监,撑了桌角站直了身子,随后便一鼓作气,飞一般的冲出了偏殿。 “皇上,您这一句话竟然比灵丹妙药还管用呐!”见原本期期艾艾,寸步难行的老太监听说雪无痕让他回房后就若兔子一般一溜烟的就没影了,玲珑忍不住以手中的绢帕掩了脸上的笑容。 “呵呵……”听玲珑这般说,柳怜枫也抬起衣袖掩了脸上那一抹忍俊不止的笑意。 “枫儿,你再不专心一点可就要输了。” “啊……”低头看看面前棋盘,见不知不见自己竟真的明显的落了下风,柳怜枫收了脸上笑容,重新又正了正身形,轻轻蹙了眉毛,凝神应对。 大殿正中一张长条大案上堆了满满一长案的奏折,长案一侧也堆满了积了数日,本该是在御书房的奏折。 大殿一侧,靠窗摆放的一张宽大的长榻正中摆了一张四角的棋盘,棋盘两侧一身藏青色窄袖长袍的雪帝雪无痕与一身素白广袖长袍的怜枫公子柳怜枫相对而坐。 雪无痕右臂随意地搭在膝盖上,只见上把玩着一枚白色的棋子,视线落在棋盘上,犹豫着这一枚棋子该落于何处。 雪无痕对面柳怜枫视线虽然也同样落在两人中间棋盘上,手上却并没有棋子,而是以两掌的掌心轻轻婆娑着手中一只青白瓷的茶盏。 一身鹅黄色长裙娇美异常的女子双手拢于身前,立在柳怜枫的身侧,脖颈微微向前伸,也低头看着棋盘。 带了文武百官闯进霜明殿,循着灯光进到偏殿内的太子雪轻然见自己所见的竟然是这样一幅场景,便不由自主的停了脚步后视线绕过了两人向着偏殿的角角落落望去,同时眼中也现了几分警惕。 “轻然,朕未教过你这般的多疑吧?”视线和注意力虽然落在棋盘之上,雪无痕也还关注着雪轻然的一举一动。 盯了盘坐在长榻上的雪无痕,见他眼中闪过一抹轻蔑,雪轻然脸上虽现了一抹恼怒,却也还是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的抱了拳,“儿臣见过父皇。” “嗯。”低低的应了一声后,雪无痕将手中的棋子落于棋盘之上后注意力就又重新回到了棋局之中。 “父皇就不问问深更半夜的,儿臣忽然进宫来所为何事?”等了一等,见雪无痕只是嗯了一声之后就把自己晾在了一边,才压下去的火气立时又冲了上来。 “这明火执仗的,傻子怕都能看出来这分明是逼宫的架势,你竟然还问朕?”有些好笑的瞟了眼咬牙切齿的雪轻然,雪无痕说道。 “父皇既然看出来儿臣是要逼宫,那父皇的答复呢?”广袖长袍内的右手忽然攥成了拳头,待一阵刺痛从白日才给自己抠破的手心内传来,雪轻然的视线在落到与雪无痕对坐的柳怜枫身上后眼眸便暗了一暗。 “枫儿,太子果然是来逼宫的。”未再理睬雪轻然的话,雪无痕抬头望着对面的柳怜枫。 “是啊!”自己都说了看出他是来逼宫的了,还在话内加了果然两个字,柳怜枫脸上现了一抹笑意。 “枫儿,如果朕不再是莹碧的皇帝你可还愿意跟着朕?” “枫儿愿意啊!”从明了自己的心在你身上那一刻开始就不想同你分开啊!言罢,柳怜枫脸上现了一抹有些羞涩的笑意。 “朕若不再是这一国之君,你可就不能住在这霜明殿,也就没有了眼下这锦衣玉食的生活了,那样你也愿意?” “住不成霜明殿也还有别处栖身,没有锦衣玉食却也能吃饱穿暖吧?”脸上笑意渐浓,柳怜枫忽然有些顽皮的眨了眨眼睛,“皇上若是离了霜明宫就没吃没住的枫儿便去做琴师养你如何?” “虽然说想法很好,可是……”眼眸闪了一闪,雪无痕脸上笑意更浓,隔了面前棋盘,伸手以手指蹭了蹭对面青年脸上那光滑白皙的皮肤,雪无痕脸上笑意更浓,“可是这许多年,朕才辛辛苦苦的把你这一条米虫养得这般美丽,若是给那些听琴的好色之徒欺负了去,朕岂不是白下了那一番功夫?” 竟然给说成是米虫……还是一条美丽的米虫……看着对面眼中现了些调侃之色的雪无痕,柳怜枫便不自觉的嘟了双唇,有些郁闷的垂了头。 这男子……生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不说,性格这般的温婉柔顺却又没有女子的矫揉造作,举手投足一颦一笑之间却又带了千般的神采万种的风情,也难怪皇上竟须臾都离不了他。 虽同为男子,跟在雪轻然身后进到偏殿的文武百官倒有不少人为坐在雪无痕对面的男子怦然心动。 “你们在看哪里?”敏感地觉察到雪轻然身后百官之中有些人的眼神极为的暧昧与露骨,雪无痕顿感不悦,冷哼一声后阴冷的视线便落在了那几名官员身上。 此时的情景明明是己方掌握了大局,可是不知为何,给雪无痕那阴冷的视线一扫,一股莫名的惧意竟从心底油然而生,那几个人全都心虚的低了头。 “父皇,儿臣和众卿在等您的答复。”不是在看你们两个当了自己的面毫无顾忌的亲热。 “枫儿啊,”瞟了眼雪轻然,雪无痕重新转向柳怜枫后脸上又重新现了笑容,“轻然该是很喜欢你呐!你若是跟了他也还会留在这霜明宫中,住在这霜明殿中,依旧是锦衣玉食的生活。” “枫儿知道,”雪轻然的情枫儿从来就知道,可是枫儿心中就只有你,所以这情再深,枫儿也永远都无法接受,抬起一直低垂的头,柳怜枫嘴角上再度现了一抹笑意,“可是枫儿只想同皇上在一起,即便是风餐露宿也无所谓。” “哈哈……”锁了对面男子那一双漆黑的眸子,半晌雪无痕忽然仰天大笑,笑够了他便站起身来,“有枫儿这句话,这江山,朕不要也罢!”说完,他就把手伸向柳怜枫,“枫儿,走,朕带你逍遥天下,你想做什么朕就陪你做什么。” 皇上?望着伸到自己面前的那一只手,一瞬间柳怜枫竟若坠入梦境一般有些难以置信。呆了半晌,慢慢消化了雪无痕的话后,他也才反应过来,抬起头看向微低了头,耐心的看着自己的雪无痕,见他眼眸中只映了自己一个人的影子后,眼底泪光一闪,便把手伸给了雪无痕。 “走吧!”伸手扶了尚且盘坐在长榻上的柳怜枫,让他下了长榻后雪无痕便扣了那修长白皙的手,牵了柳怜枫穿过文武百官让出来的通道,往殿外而去。 “等一等,”见柳怜枫垂了视线,拎了身上长袍跟在雪无痕身侧往殿外而去,雪轻然忽然喊道,“父皇走儿臣不拦着,但是柳先生必须留下。”放弃了自己最为喜爱的古琴,拼命学了他本无兴趣的文治武功,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让这人留在自己身边,他若是走了,那自己数年的努力岂不全都化成了泡影? “雪轻然,你敢拦朕?”神情骤然一冷,雪无痕眼中忽然现了一抹带了血腥的杀戮之气。 “这霜明殿父皇出入随意,但是柳先生必须留下。”视线落在柳怜枫与雪无痕那紧紧扣在一处的手上,雪轻然竟是毫不相让。 “你以为你能拦的住朕?”伸手将柳怜枫拉至身侧,随后好好的护在身侧,雪无痕脸上若蒙了一层寒霜一般的阴冷。 “拦不拦得住的已经不是父皇说着算的了。来人,请柳先生回宫。”虽是看见了雪无痕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暴虐之气,雪轻然也还是命令道。 “武锋,范祥,你们两个怎么说?”雪轻然话音未落,雪无痕阴冷的视线就落到了跟在雪轻然身后负责宫内安全的禁军和禁卫军的两名统领身上。 “臣恭送皇上怜枫公子离宫。”给雪无痕点到,那两名二品武将竟然身子一躬便单膝跪到了雪无痕的面前。 “恭送皇上怜枫公子离宫——”伴着武锋,范祥两人的声音,更大的响声从殿外响起。偏殿外,那些各执刀剑将整个霜明宫围的水泄不通的禁卫军竟也一同向着雪无痕单膝跪倒,响亮的声音在霜明宫宽敞的院落内回响。 原来,这两人竟然是皇上的人,这围了霜明宫和霜明殿的禁卫军竟也是皇上的人。 听着殿外那山呼海啸一般的回应,再看着单膝跪倒在雪无痕面前的两名统领。一瞬间,彻骨的寒意从心底泛出,瞬间便传遍了全身,立在殿内的这些大臣们身子伴着禁卫军众军士的一声呼喊不约而同的抖了一抖。人群中更有胆小之人要么尿了裤子,要么干脆昏了过去。 定天下 第八十章 返回落凤城 转头望了眼脸色煞白的雪轻然,雪无痕忽然扬了嘴角,“轻然你好像忘记了,禁军和禁卫军无论何时都只忠于帝君。只要朕还未退位,他们效忠的对象就只有朕一个人。” 柳先生……怜枫……枫……望着立在雪无痕身侧的柳怜枫,雪轻然忽然意识到,这人在他已是遥不可及。抓心挠肝一般的痛楚从心底涌上来,雪轻然眼中失了些许的神采。 “轻然,命中注定不是你的再怎样强求也不是你的,所以你也别太执着了。”望了眼神情悲戚的雪轻然雪无痕轻叹一声。 转头望着身侧之人的那一张温婉的脸,以手指轻轻理了理柳怜枫鬓间的散发,雪无痕的声音也不自觉的柔了很多,“枫儿,朕记得在苍霄的时候你说很是喜欢朕带了你在屋脊上飞,今日朕就再带你飞一次如何?” “咦?”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你竟然记得?本是微微低着头的柳怜枫立刻抬起头来,脸上也现了难掩的欣喜与期待。 “咦什么?枫儿难道忘了,朕曾经说过,哪日闲了要再带你飞一次的。”说着,雪无痕就张开手臂,等着自家枫儿投怀送抱的攀上自己脖颈。 呃……头一次见雪无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深情款款的望着自己,柳怜枫脸上飞过一抹红晕的同时,一滴冷汗也顺着额角滴落。望着那张开的怀抱,又偷偷瞄瞄身前背后这一双双的眼睛,一时间他竟有些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见柳怜枫立在自己身边,一双黑漆漆的眼睛虽然亮晶晶的却一直不肯投怀送抱,雪无痕就有些不悦的伸手把他扯进了自己的怀内。 温软的身子窝在怀内,雪无痕眼眸暗了暗,脸上笑意渐浓。 转头看了眼呆立在殿内,定定的望着自己怀中之人的雪轻然,雪无痕道,“记住,莹碧的江山不是你逼去的,而是朕让给你的。还有,给飞岚的国书上替朕加上句话给寒亲王,就说朕愿赌服输,这江山朕不要了。”说完他就揽着柳怜枫腰身出了偏殿。 “皇上,公子……”见雪无痕要带了柳怜枫走,一直立在长榻边上一声未吭的玲珑眼中泪光一闪,拎了长裙追了过来,双膝一曲便跪倒在地, “玲珑,好生收了你家公子的琴,拣点收拾了他的心爱之物,天亮古将军会来取。还有,”见怀中人有些难舍的望着跪在地上的女子,顿了一顿后雪无痕又加了一句,“你若是想跟来,就一道收拾了随身之物。” “是,奴婢知道了。”听雪无痕的意思竟然要带了她一道走,玲珑忙收了眼中的泪光。 “枫儿,咱们走吧!”自今日之后你我便是自由之人了,岁月悠长,长相厮守,你未见过的朕都会让你见识到,你曾错过的景致,朕也会一一带你看过。待怀中人的手臂揽在自己脖颈上,雪无痕便纵身跃上了屋脊,往霜明宫的宫外而去。 轰轰烈烈,声势浩大,震动天下的逼宫竟这般轻描淡写的就成功了? 眼睁睁的望着那已经消失在屋脊之上的人影,霜明殿殿中群臣一个个的杵在那里竟全都大眼瞪小眼的互相对望,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揽了心爱之人往玉落城城外而去的雪无痕低头见怀中柳怜枫手臂虽然紧紧地搂了自己脖颈,头却从他怀中探出来,一双眼眸亮晶晶的看着脚下一闪而过的屋脊,就轻笑道,“原本想拐了岚帝的心上人来给枫儿作伴,可是谁知道他竟也是只爱美人不爱江山之人,所以,长路漫漫日后就只有你我两人相伴而行了。” 拐了人给自己作伴?又是岚帝的心上人?联想到雪无痕忽然派出使团进飞岚要求寒亲王轩辕水寒为夫……柳怜枫的双唇便不自觉的张开来,犹豫了许久他才试探着问道,“皇上说的难道是小寒?” “不然你以为是谁?”听这意思,自家枫儿竟然对这父子俩的关系一无所知,雪无痕便有些奇怪地回道。 “你是说……小寒的心上人是岚帝?”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呆了一呆,柳怜枫就又追问道。 “是啊。” 下巴掉掉,顺顺带着身子也掉掉。似是对自己才听到的这个消息太过震惊,本是搂在雪无痕脖颈上的手一松,人就贴着他的身子向下滑去。 “枫儿,”扶在柳怜枫腰身上的手臂一紧,止了他向下滑的动作后雪无痕才又低笑道,“那日通镇枫儿竟未看出来?” 通镇?在通镇的时候自己给一身女装的念儿缠得死死,自顾尚且不暇又怎会有功夫关注他人?给雪无痕一问,柳怜枫忽然有些郁闷。 “皇上,咱们……”呆了一会儿,柳怜枫就又问道。 “叫无痕。”松不开揽着怀中人的手,雪无痕就低头亲了亲怀中人的面颊,“我已经不是皇上了。” “呐无痕……”一句无痕一出口,柳怜枫的心就忽悠悠的漾了起来,“咱们现在去哪啊?” “自然是莹碧宫了。” “那太子……” “太子爱怎样怎样,已经与你我没有关系了。”又亲了亲怀中的人后雪无痕低声道。 “哦……”低低的应了一声之后,柳怜枫便把揽在雪无痕脖颈上的手收了一收。 二月二十九,莹碧太子雪轻然带朝中大臣霜明殿逼宫,雪帝雪无痕退位,带了男宠柳怜枫不知所踪。 当这个消息辗转传到轩辕亦那里是已经是几天以后的一个清晨。 至少不用每日为那压在边境上的百万大军还有朝中大臣们越来越明显的逼婚犯愁了。 坐在御书房内的御座上,低头看着摊面前御案上的那一小块笺纸和一边影卫用来传递消息的那一根铜管,轩辕亦长长地出了口气后把后背靠近了御座上。 才合了的眼眸骤然睁开,本是懒散的靠在御座上的身子也骤然同时绷紧,呆了一呆,轩辕亦竟站起身来,一手扶了御案,微倾了身子,一双微微眯在一处的凤目中竟现了些许惊喜。 “皇上,我回来了。”伴着一声轻响,一身黑色短打的红叶迈步进了御书房后就单膝跪在了御案边上。 “红叶。”从御案后面绕过来,轩辕亦伸手扶起了跪在地上的红叶,“你辛苦了。” “皇上,蓝煜已死,琬王蓝琬将择日继位。”人给轩辕亦扶起来,抬头见对面轩辕亦的眼中现了一抹激动,红叶笑道。 “呼——”蓝煜已死,琬王择日继位!听完红叶带来的消息轩辕亦长长地出了口气后才问道,“已经见过静了?” “回皇上,还未。”轩辕亦话题一转忽然说道轩辕静,红叶就摇了一摇头。 直到此时轩辕亦也才注意到,立在自己面前的红叶身上黑色劲装上满是尘土,半头的黑巾下发丝也有些凌乱,双唇有些干裂,微红的脸上也沾染了少许的尘土和汗水,看情形他竟是一回来就马不停蹄的来御书房见自己了。 “红叶,这些日子辛苦了。回去沐浴更衣之后再去见静吧,免得他见你这个样子心疼。之后先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三卫的事情以后再说。” “是,那属下去了。”向轩辕亦抱了拳之后,红叶便转身往御书房外走。 “红叶。”想了一下,轩辕亦就从身上袍袖内摸了一个白瓷的盒子出来扔给红叶,“这个给你,也许用得上。” “谢皇上。”伸手接了轩辕亦扔过来的盒子,随手收到怀内后红叶返身想轩辕亦跪了一跪后才转身离开。 “父皇……喜子说红叶回来了……”红叶前脚走,后脚一身广袖长袍的水寒便披散了头发有些困顿的进了御书房。 “呵呵,寒儿……”难以压抑住心中的兴奋,轩辕亦两步奔到水寒面前,伸手就把正用手指抹去眼角上困顿泪水的水寒抱在了怀里,“寒儿啊,雪帝退位,蓝煜又死了朕也就可以退位和寒儿一道逍遥天下去了。” “咦?咦咦?真的?”听轩辕亦说他要退位带了自己逍遥天下,水寒脸上那原本的困顿立时一扫而空,“轩辕亦,你没骗我?” “这么大的事情,朕怎会骗寒儿?”揽了少年的双臂叫力,水寒的身子便被轩辕亦荡到了半空中,“寒儿现在就可以好好计划了朕退位之后咱们去哪里逛了。” “我要去逍遥宫看师傅,还有我要去云中城,怎么说我也有个城主令,还有……我要去看柳怜枫,还有小舅舅给我准备的流金水榭寒儿很喜欢,咱们那里也可以住上一段时间,还有……可以去边关看外公……”人给轩辕亦举过了头顶,水寒便一连串的报出了自己的计划。 “呵呵。”见怀中的少年竟然比自己还要兴奋,轩辕亦嘴角高高扬起。 “还有惊州的枣糕,惠州的蜜糖,邢州的米糕寒儿也要再吃一次……还有师傅说云中城的核桃酥很好吃……”人又给搂进怀内,同着轩辕亦一道坐进御座后,水寒还是一连串的报出了想要吃的东西。 “寒儿……”有些好笑的把头放在坐在自己腿上,身子偎进自己怀中尚且兴奋不已的水寒肩膀上,轩辕亦低笑道,“寒儿确定上一世的寒儿不是被饿死或者被馋死的?” “亦……”轩辕亦这般的调侃自己,水寒便有些气闷。 “呵呵,朕不过是逗你玩呢,寒儿又何必当真。”见那张原本兴高采烈眉飞色舞的小脸立时一郁,轩辕亦便低头以面颊蹭了蹭他的面颊。 “亦,你说蓝琬继位的话,静皇叔的母妃会是皇后吗?”平复了一下有些激动的心情,水寒问道。 “她?”听到水寒忽然提到梁珍珠,轩辕亦的眼眸便危险地眯了起来,“寒儿为什么会然想到她?” “说道蓝琬就想到她了。”他们是夫妻,这也是人之常情吧! “皇后之位今生怕是与她无缘了。”眼眸一冷,轩辕亦道。 “为什么?”她当年跟着蓝琬私奔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想要成为一国的国母吧?现在终于有了这个机会她又怎会放弃? “寒儿可知一直都深居简出的蓝琬为何忽然会称帝?” “为什么?” “因为爱没了。”蓝琬,曾经的皇太子绝对不是一般的人。之所以会深居简出,甘愿遭朝中大臣嘲笑是因为他有所爱的人。在他只要与所爱的人相伴皇位钱财都是粪土一般的存在。可是若是这爱没了,那样的人绝对不会甘心就那样碌碌无为的过一辈子。 “而且啊……”故意拖长了声音,轩辕亦道,“去年在凌霄城朕从凌霄宫中遁逃出来之后曾经见过他,那一次朕曾经与他他若称帝,绝对不能立梁珍珠为后。” 的确,那样的女人,杀了她也还是太便宜她了。让她看看自己守了几十年的男人最终称帝,却并未立她为后,这对她来说才算是最大的惩罚。听完轩辕亦的话,沉默了片刻,水寒才接着说道,“亦,雪帝退位,蓝煜已死两国朝中现在应该都不会很稳定……” “两国朝局不稳,朕这个时候退位不是正好给了孤鸿适应和调整的时间和空间吗?” “虽然是退位的大好时机,却也是一统天下的机会,亦你就不想……” “呐,若是寒儿很想朕一统天下,那打下来天下寒儿来坐如何?”曲了手指蹭了蹭水寒的小脸,轩辕亦笑道。 “不要。”想也不想断然拒绝,水寒小脸再度一郁。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寒儿。”轻叹一声,轩辕亦便收了揽在少年腰间的手臂低声道,“此生能有寒儿伴在身边,亦已别无所求了。” 亦……微微仰起头来,望着那一双凤目中溢的满满的柔情,心中一漾,水寒便把身子向轩辕亦的怀中又靠了靠。 “嘶——什么东西?”硬邦邦的咯了自己的腰。 稍稍离了轩辕亦的身子,扯了他广袖长袍的衣袖,把手进去从衣袋里面摸索了半天,水寒就摸索出来一只白瓷的小盒子。 “这不是韦国进贡来润肤的膏脂?你随身带着这个干什么?”低头摆弄着手中那个描了一朵娇艳的牡丹花在盒盖上的细瓷盒子,水寒有些纳闷的问。 这个不是刚刚见红叶的脸上有些皲裂后扔给他了吗?怎么在水寒手中?那这个在自家寒儿手中,刚刚扔给红叶的又是什么?有些纳闷的看着水寒摆弄那拳头大小的盒子轩辕亦有些纳闷的想到。 老天……呆了一呆,轩辕亦忽然想到…… 这润肤的膏脂是今日洗漱时想起自家寒儿似乎很喜欢这上面那一朵牡丹花就顺手收进衣袖的,然后……见到红叶之前他还见了给云锦天派来的舞墨……从数年前带着水寒栖凤河放水灯的那个夜晚云锦天抛给自己那一盒男子欢爱时所有的膏脂后,似是怕自家徒弟身下承欢时受委屈,隔三差五他就派了舞墨送了那个过来……刚刚送来的那一盒自己好像随手也收到衣袖里面了……差不多大小的盒子,刚刚扔给红叶的该不会是…… “寒儿啊……有件事,父皇要告诉你……” 心在忽忽悠悠的悬起来的同时,俊脸上也现了一抹要多虚心就有多虚心的表情,尴尬的笑了一下后轩辕亦才将唇凑到怀中少年的耳边低低的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轩辕亦……你……你……”听轩辕亦竟然摆了这么大的一个乌龙,水寒一张白白净净的小脸立刻红得若滴了血一般,逼了半晌才冒出来一句,“你真是笨死了,着脸都丢到火星上去了。” “呵呵,父皇错了,父皇以后再也不犯这种低级的错误了。”虚心又诚恳地向怀中少年道歉的轩辕亦此时心中想的却是,幸好是未曾动过的,否则……那才真的是把脸丢到了火星上呢。 定天下 第八十一章 逍遥天下(完结章) 梳洗过后,换了一件青缎窄袖长袍后红叶便往静亲王轩辕静的府邸去了。 虽然天已大亮,轩辕静却因为今日不上朝也还未起身。常来常往,府中的太监宫女们早都对这时不时进府来探轩辕静的三卫总管大人熟到不能再熟了,所以红叶一进府便被直接领到了轩辕静的寝宫门口。 立在寝宫门口侧耳听了听,听里面毫无动静,红叶便伸手推了殿门,放轻了脚步走进殿内。随手关了殿门后,他便来到了轩辕静的床榻前,伸手挑了床上厚实的床帐。 哪想帐帘才给挑起来,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就悄无声息的顶在了脖颈上。 “什么嘛,还以为是哪个小贼,原来是小红。”一身月白色里衣,反手握了匕首单手撑在床榻上的轩辕静在认出呆呆立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红叶后就撇了撇嘴,收了手中的匕首。 许久未见,他不该是有些激动吗?怎么忽然这般的淡定? 见顶在脖颈上的匕首收回去后半跪在床榻上的轩辕静俏脸上神情若常。 红叶正有些纳闷,床上忽然传来让他很想吐血的话,“呵呵,竟然是小红。日也想夜也想,想来想去都想到梦里面来了。”说着,轩辕静就瞄了瞄透进明亮阳光的窗子,“大白天的应该不是见到鬼了,所以一定是在做梦了。”说完,轩辕静把手中匕首扔在一边后打了个哈气身子一倒就又躺在了床上。 “静……”有些好笑的看着蜷了身子重新躺回床上的轩辕静,红叶低声唤道。 “静——”一声低唤传进背对了红叶的轩辕静的耳中,轩辕静原本蜷在一起的身子就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同时一双耳朵也竖了起来。 “静——”又是一声低唤传来,这一次应该不是做梦……骨碌一下从床上爬起来,轩辕静的视线就对上了站在床边的红叶。 “小红?”似是有些惊讶,又有些难以置信,僵持了一会儿,轩辕静也才轻轻唤出了脸上虽然笑着,眼眸中却是泪光一闪的红叶。 “静,我回来了。”你的小红回来了,五十七天,我从未这般的想念过你!伸手扣了轩辕静的手腕,红叶便把轩辕静扯进了自己的怀内。待那熟悉的身子偎进怀内,那噙在眼角的泪珠便啪嗒一下落在了轩辕静的肩头。 “小红……”直到此时轩辕静也才相信,自己不是做梦,他的小红是真的回来了,“小红,我好想你……呜呜……”一把鼻涕,一把泪水,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水,一只手抱住红叶的腰,另一只手一个劲地往红叶身上那一件干干净净的长袍上大抹鼻涕和泪水,轩辕静呜呜咽咽的哭得好不伤心。 “静……”就若我想你一般,你果然一直都在想我啊!怀里的人虽然哭得伤心,红叶的心却忽然给填的满满的。以手掌轻轻婆娑着轩辕静的后背,收了眼中泪光红叶的脸上现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对了,事情进展得怎样?”偎够了,也哭够了,撑了红叶的胸口,离了他的怀抱,轩辕静也才想起问正事。 “蓝煜已死,蓝琬将择日继位。”怕勾了轩辕静的心事,红叶不愿意多说苍霄的事情,也就简单地把这事一句话带过。 “死了吗?”听说蓝煜死了,轩辕静也才轻轻的出了口气,垂了视线。 “蓝煜一死,这件事也就过去了。静,以后别再胡思乱想了。”坐了床榻的一侧,红叶低声道。 “我知道了。”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不会再去想了。 两道漂亮又英气十足的眉毛,黑白分明的眼睛,坚挺的鼻梁,轮廓分明的双唇,俊朗的脸型……普天之下,果然还是自家小红好啊,真的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爱看……摸摸红叶的脸,轩辕静笑得极为花痴。 “静……”坐在对面的轩辕静对自己动手动脚的,红叶呼吸一滞,眼眸便不知不觉的黯了一黯。伸手轻轻托了轩辕静那一张俏脸,红叶的身子向前一倾,双唇便贴了上去。 意料之中那柔软温润的触感并未传来,扑了个空的红叶眨了眨眼睛看向原本还坐在自己对面的轩辕静,见他好巧不巧的双膝着地的爬进床榻内侧,捣鼓了片刻扯了一个明黄色的东西后又爬回来。 未注意到红叶脸上的探究,轩辕静拿了那个纸筒一样的东西回来后,身子一倾便自顾自的偎进红叶的怀抱,随后像献宝一般地把那东西递到了红叶手中,“小红你看,我跟皇兄要的圣旨。” 一手从轩辕静的腋下穿过,让怀中的人偎的更舒服一点,红叶才伸手扯去裹在上面的明黄色的缎子,展开那一道圣旨,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后眼眸闪了一闪,“静,你确定这是你想要的?” “是啊,怎么了?”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睛,轩辕静有些纳闷的问红叶。 “静……这若是你想要的,那现在小红便尽一尽这王夫的责任可好?”说完未待轩辕静说话,身子一转红叶便把轩辕静压在了床榻之上。 柔软温润的触感终于萦绕在了唇上,红叶的眼眸再度暗了一暗,手边顺着身下人宽大的里衣下摆探上了轩辕静的腰身。 “唔……”身上很快就给那在自己皮肤上游移的手指撩拨起了一簇簇滚烫的火苗,迎合着身上人渐渐加深的热吻,轩辕静的手环到了红叶的腰身后伸手扯开了他的腰带,接着搂了那紧致的腰身身形一转便将原本压在自己身体上的红叶压在了身下。 “静……”竟然给偷袭,红叶眼眸暗了一暗后手掌便沿着轩辕静的脊椎的骶骨继续向下滑去。 “红叶,你该不会是想……”在上面吧!反手扣了红叶的手,轩辕静心头一跳,身子也不由自主的抬了起来。 “静,你跟皇上要的那一道圣旨上可是写的本座是你的夫君啊,我的夫人,你不会反悔了吧?”手虽然给轩辕静扣了手腕,手指的指尖却来回的摩擦着轩辕静的皮肤。 “唔……”身子不由自主的扬了一扬,轩辕静低低的喘息道,“人家不过是想给你一个名分……你毕竟是堂堂的皇家三卫总管,王妃这称号……太说不过去了。” “可是君无戏言,静……”压在自己身上的轩辕静有些难耐的动了动身子,一声闷哼之后,红叶的另一只手就有些粗暴的把轩辕静扣了自己手腕的那一只扯下来,随后倾了身子顺势把上身已经离开自己胸口的轩辕静又压到了身下。 “小红……人家还是想……”在上面……挣扎了两下,见挣脱不开,轩辕静那张俏脸上双唇一瘪就现了抹委屈。 “所有的事我都可以依着你,独这件不行……”舌头顺了轩辕静的下颌滑下,擦过他的喉结,引起轩辕静的一阵喘息。 细细密密的,若蜻蜓点水一般的吻顺着脖颈沿着胸口一路向下而去,身上的温度愈发的高了,轩辕静便放弃了挣扎,身侧的手攥了身下床上的锦被。 “王爷……”一声低唤自殿门外传来。 已经合了双眸的轩辕静立刻睁开了眼睛,“何事?” “别理他……”舌尖舐过胸口的皮肤,引得轩辕静身上一阵战栗。骤然响起的抽气声传进耳朵,红叶的唇又向下滑了一滑。 “回王爷,颜相和几位六部的大臣前来给王爷您道喜。”听出轩辕静声音中的不愉,那站在门外的太监便不由自主的抖了一抖身子。 “道喜?什么道喜?”伸手搂了唇贴在自己胸口上的红叶的头,止了他的动作,轩辕静有些莫名奇妙。 “回禀王爷,皇上刚刚下旨说王爷您下嫁给红总管……要您择了吉日完婚……” 下旨?完婚?要了那道圣旨不过是想给自己一个保证,也给红叶一个名分,怎么自家皇兄竟然这般大张旗鼓的要给自己完婚?转头望了一眼给自己丢在床榻内侧的那一张圣旨,一滴冷汗便顺着额角滑落。 “去跟颜相说你家王爷偶染风寒,正病着。”火已经给勾出来,此时断没有停下来的道理,冷冷的冲着殿门吼了一声,红叶的唇边又去堵轩辕静的嘴。 “……我还有话未问完……”偏头躲开红叶的唇,轩辕静又道,“他们可曾带了贺礼来?” “回禀王爷,颜相带了两只木箱来,其他几位大臣……” “小红,有贺礼啊!”听门外太监说颜相带了两只木箱过来,轩辕静眼睛一亮,伸手就把压在身上的红叶推开后冲着殿门喊,“更衣。” “轩辕静——”人给推开,红叶英俊的脸就是一愣。 “咣当……哗……”给红叶这一声吼惊到,殿门外端了洗脸用铜盆候着的小太监双腿一软,手一抖,那大半盆的水就整个的合在了身前人的身上。 “奴才……奴才罪该万死!”身子一抖,隔了紧闭着的殿门,人就跪在了台阶之上。 “小红……”对面的红叶满是怒容,已经坐起来的轩辕静便有些委委屈屈的低了头,一边扯了自己身上里衣的袖口,一边期期艾艾的道,“蓝煜一死,皇兄多半要退位……他若退位静也不打算在这朝中呆着了……人家不过是想趁着皇兄还在多收点彩礼,攒点私房钱,免得咱们俩老了没钱养老嘛!” “静……”对面之人想的竟然是这件事,红叶又好气又好笑,一时间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呆了一呆他也才站起来伸手理好身上长袍,随后伸手捏了坐在床上仰着一张俏脸看着他的轩辕静的下颌,“既然夫人忙着收彩礼,那夫君就等着今夜的洞房花烛夜了。”说完低头亲了亲轩辕静的双唇后,红叶才穿过寝殿,伸手开了殿门,“进去伺候你们王爷洗漱更衣。” 两个月后,岚帝轩辕亦退位,太子轩辕孤鸿继位。 一身素色窄袖长袍,远远的立在金銮殿一角的水寒身子靠在墙壁上,望着那气势恢弘的大殿和殿上最后一次接受轩辕孤鸿引领着文武百官朝拜的轩辕亦,水寒愈发觉得,错过了自家亦登基典礼是件十分遗憾的事情。 不过……想到自今日之后他就能卸了身上的这一副担子,同自己一道逍遥天下,这遗憾就不知不觉的减去了几分。 看着三拜九叩的大礼结束,水寒便出了金銮殿,往后殿而去了。 登了御座,又受了文武百官的三拜九叩,借着起身如厕的机会,已是一身龙袍的轩辕孤鸿便回到了后殿。 “儿臣见过父皇。”见后殿内,轩辕亦虽然已经换下了身上朝服,换了件窄袖的袍服,却还未离去,轩辕孤鸿心中一喜。 “起来吧!鸿儿。”合了手中茶盏,轩辕亦伸手扶了跪在自己面前的轩辕孤鸿,满意的将立在面前的轩辕孤鸿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轩辕亦才笑道,“你可知父皇为何要把你的名字改为孤鸿?” “鸿儿不知。”多少年,还是第一次听自家父皇唤自己鸿儿,鼻子一酸,轩辕孤鸿的眼中现了些许泪花。 “帝王,只要一坐上那一张龙椅,称孤道寡,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一声轻叹后轩辕亦接着说道,“所以,坐在那张龙椅上,鸿儿只有守得住这份寂寞,耐得住这一份孤独才能守住飞岚的江山。” “鸿儿明白了。”自此之后,鸿儿会失去很多吧!缓缓的低了头,掩了眼中的那一抹失落再抬头时眼中的目光便坚定起来,“父皇放心,鸿儿一定不会辜负父皇的厚望。” “数月前朕贬斥的那些官员鸿儿可酌情提拔。记住,一国的君主只有制于他人,断无受制于人之理。” “鸿儿明白了。” “既是明白了,那朕也该走了。”再度注视了一会儿立在面前的青年,轩辕亦笑道。 “父皇,让鸿儿送送你吧!”轩辕亦说要走,轩辕孤鸿忙道。 “不用了,即便是送出千里也终有一别,何况……”看了眼立在远处有些焦急地等着轩辕孤鸿过去的太监,轩辕亦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还有事情要忙。”说完轩辕亦便转身出了后殿。 “父皇哪日闲了和九弟一道回来看看儿臣。”目送了轩辕亦的身影到门口,轩辕孤鸿忽然喊道。 虽未回头,轩辕亦的身子也还一滞,随后才若无其事的出了后殿。 父皇听到了,他该是会回来看我吧!嘴角上忽然现了一抹笑意,轩辕孤鸿转身向着侯在远处的两名太监走去。 出了后殿,在殿门外寻到了一辆由喜子赶了的翠色帷帐的马车,挑了车帘,人还未上车,轩辕亦就看见了靠了车厢正冲着自己龇牙咧嘴笑的要多开心有多开心的轩辕静。 “你怎么来了?”将春夏秋冬四名宫女和丁宁送到铸剑山庄去,为的就是和自家寒儿耳鬓撕磨的独处了。可是这才送走了那几个,这里又忽然冒出来轩辕静,剑眉一挑,轩辕亦的脸上便现了一抹不愉。 “当然是带了人家的王夫和皇兄和寒儿一道逍遥天下了!”毫不为轩辕亦脸上的不悦所动,轩辕静笑道。 “出去……”剑眉又立了一立,轩辕亦脸上不愉越发的明显。 “不要……人家要跟人家寒儿在一起……”身子向后偎了一偎,轩辕静的手纠缠到了水寒的手臂上。 “轩辕静你……” “你就让静皇叔跟咱们一道好了,皇叔说他寻到可心的地方会和红叶一道住个一年半载的。”手臂给轩辕静缠了,水寒脸上就现了一抹笑意。 自家寒儿说话了,轩辕亦俊脸上的神情便缓了一缓。上车后盘坐在车厢内,凤目眯了一眯,轩辕亦便张开手臂道,“寒儿,过来。” “哦。”应了一声,挪了挪身子,水寒便靠坐在轩辕亦的身侧。 “嘁!”欺负人家小红未在车里,人家没人抱着。有些郁闷的撇了撇嘴,轩辕静便挑了车帘,看向车厢外面,已经翻身上马,行在马车车侧的红叶。 马车咕噜噜的从角门出了皇宫,沿着御街离了北城,穿过大半个落凤城往南城门而去。 “寒儿,咱们这是要往哪里走?”落了车帘后,轩辕静转头问窝在轩辕亦怀中的少年。 “惠州,寒儿要去看看小舅舅。” “呐,去惠州之前咱们先拐一下去端州好不好?” “不要。”想也不想,水寒便一口回绝了轩辕静的提议。 “哎——可惜了!端州城南顾家的水煎包可是飞岚一绝,若不是只有热乎乎的时候吃着口味最佳早就成了贡品了……薄皮大馅,荤素都有,可惜吃不到了。”轻叹一声之后,轩辕静便故作遗憾的把头靠到了车厢上。 片刻的沉默之后,水寒清亮的声音忽然响起,“那咱们就先去端州好了。” “呵呵。”骑马行在车侧的红叶将车内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在听到水寒那一句先去端州后,他的嘴角上就现了一抹笑意。 “主子,咱们出城了。”除了落凤城高大的城门楼,坐在车辕上的喜子提高了声音向车厢内的水寒通报。 出城了,终于能够和你一道逍遥天下了!歪了头,透过薄纱的窗帘望着隐隐绰绰的城门楼渐渐远去,直到此时,水寒才终于有了一种心愿终于实现的感觉。 伸了手,让自己的手指从轩辕亦大手的指缝间穿过,掌心相对,十指相扣,水寒的眼底立刻现了笑纹。 “生生世世……”手给水寒握了,轩辕亦便把头探到他的耳边低声道。 只要你不弃我,无论多少轮回,我都永远会随着你,伴着你! 生生世世! (正文完) ☆、新春特典-又是一年除夕夜(一) (3787字) 除夕夜,飞岚皇宫后园湖岸边上的广厦内,飞岚皇帝轩辕孤鸿的家宴正热热闹闹的进行着。 厅内,以皇后带了大皇子轩辕玉为首,其他各宫各院的妃嫔都带了断了奶的孩子们围坐在数张长桌后面。桌上,各色酒菜,干鲜果品倒是一应俱全。 长桌以团团圆圆的寓意摆成了一个圆,只留了只容一人通过的缝隙,给这些长桌围在中间的是一张猩红色的地毯,毯上数名舞姬随着从厅内一角穿来的鼓乐之声起舞。 桌边数名美人嫔妃花枝招展,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厅内最内侧,一身明黄色团龙长袍,头束金冠的轩辕孤鸿身子微微靠在太师椅上,手中擎了一只盛了半杯水酒的白玉酒杯,微微眯了眼眸望着眼前这一番看似热闹实则杀机四伏的场景,忽然有些厌烦。 “朕不胜酒力,有些醉了,你们自便。”将手中酒杯放到面前桌案上后,轩辕孤鸿伸手扶了太师椅的扶手站起身来。 “皇上您醉了那臣妾这就去给您烧醒酒汤。” “皇上,臣妾那里有醒酒石臣妾这就让他们给您拿来。” “皇上……” 轩辕孤鸿说他醉了,长桌边上的几妃几嫔全都站了起来,柔声细语环佩叮当,使得这厅内愈发的热闹起来。 “你们自便,别让朕扫了你们的兴致。”嘴角轻扬,脸上露了一抹笑意后轩辕孤鸿未再理会围在身边的妃嫔,伸手接过身边小太监手中大氅,披了,转身出了广厦。 出了广厦,拐外抹角的远远遁出了厅内外众多人的视线,眼见得四下无人,轩辕孤鸿就伸手解了大氅,随手扔给跟在身后的太监让他自行退去后,伸手将身上龙袍前摆掖到了腰间,纵身跃上一侧宫殿的屋脊远远的去了。 越过数道宫殿,直到皇宫的边缘,立在一侧高大宫殿的屋檐上,望着坐在不远处一间小小院落屋脊上抬了头望着满天星光的青年,轩辕孤鸿脸上再度现了一抹笑意。 这人,果然在这里。 提了口气,轩辕孤鸿便借了两座屋脊的高度差,向着那坐在屋脊上的青年飞掠而去。 “二哥。”似是早已觉察到轩辕孤鸿,坐在屋脊上的轩辕天晨转过头来,望了眼学他的样子坐在屋脊上,竖了双腿的轩辕孤鸿,“二哥放着那一屋子的美女不受用,三更半夜的跑到这座破院子里面来干什么?” “我的功夫,再怎么练果然还是不如你啊!”一声轻叹,轩辕孤鸿抬头望着满天的星斗。 “所以父皇他们一个个的都去逍遥天下了,只有我一个人可怜兮兮的在这里保护你。”似是给戳到了痛处,轩辕天晨忽然地头抱着脑袋发出一声哀嚎。 “呃……小晨,你辛苦了。”有些汗颜的抬手摸摸自己的鼻尖,轩辕孤鸿不好意思的低声道。 “知道我辛苦就不要总是想着要微服私访好不好?”又是一声哀嚎,轩辕天晨脸上神情愈发的凄楚。 当年自家父皇去惠州参加试剑大会,留了自己暂时接替红叶掌管三卫,他就多多少少有点上了贼船的感觉……现在,父皇带了九弟逍遥天下去了,红叶带了自家静皇叔云游四海去了,就连右相莫言半年前辞官后带了冷月不知所踪,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还留在这条贼船上跟身边的这个人共同沉浮……偏偏身边这人功夫不济还不好好的呆在宫里面……一瞬间,轩辕天晨忽然觉得自己前途一片黯淡。 “那个,小晨……我听说父皇和九弟回来了?”见轩辕天晨越来越沮丧,轩辕孤鸿再度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尖。 “嗯,在铸剑山庄。” “静皇叔和红叶也回来了?” “嗯,也在铸剑山庄。” “先生和慕容城主也回来了?” “嗯,在铸剑山庄。” “我还听说雪无痕带了怜枫公子……” “嗯,还是在铸剑山庄。” “那个,小晨啊,咱们也去铸剑山庄好不好?” “好……啊?”神情沮丧,心绪低落的轩辕天晨顺口应了轩辕孤鸿一声后,才听明白他说的什么,惊了一惊忙转过头有些不可思议的望向身边的人,“你说什么?” “咱们也去铸剑山庄好不好?”眨眨眼睛,飞岚一国的君主脸上难得的现了一抹哀求之色。 刚刚还说你没事就往宫外跑呢,现在就想往外跑……转过头,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身边的人,轩辕天晨脸上现了一抹,这人没救了的神情。 “难得父皇九弟,静皇叔和红叶,还有先生都在,天晨,许久未见,你就不想他们吗?” 想,怎么不想。从年前听到暗卫们说自家父皇和九弟回到铸剑山庄他就想去见见他们,可是……瞄了眼身边这人,轩辕天晨坚定的摇摇头。 “天晨啊,五年了……”轩辕天晨不肯吐口说要去,轩辕孤鸿也不勉强,再度抬头望着天上繁星点点,“父皇禅位也快有五年了吧!五年中他还是第一次回落凤城来。天晨,你就不想看看他和九弟吗?” “而且啊……还有静皇叔和红叶也难得聚在一处。云宫主天晨虽然不怎么熟悉,他却是我的先生。”言罢,轩辕孤鸿便不由自主的垂了头,“继位那一日,父皇说,一旦座上那三尺龙椅称孤道寡,就真的孤家寡人了。” “二哥……”身边人说的凄惨,轩辕天晨忽然有些无力,伸手拍拍轩辕孤鸿的肩头后他才说道,“孤家寡人这话……等我哪日去了你再说好不好,咱们俩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意思就是只要我死不了就得陪你蹦跶! “呵呵,蚂蚱啊……”听轩辕天晨竟然把他们兄弟俩比作蚂蚱,轩辕孤鸿脸上有些凄楚的神情顿去,转了转眼珠,他忽然把头往轩辕天晨耳边靠了靠,“既然飞不了你也跑不了我,那咱们两只小蚂蚱就蹦跶到铸剑山庄去如何?” “二哥你真想去?”眼眸闪了闪,轩辕天晨转头问道。 “不想我就不会但更半夜的坐在这里陪着你吹西北风了。” “要去也可以,不过你得应我一件事。”嘴角轻扬,轩辕天晨笑的若狐狸一般。 “好,只要你肯让我去,莫说一件,就是十件百件只要是我做的到的,就都应你。”虽然知道这个时候轩辕天晨拿出来讲条件的事情必定会让他为难,可是一想到过了今夜到了明天自己就可能再度和自家父皇和九弟,还有自家先生错过,咬了咬牙齿,轩辕孤鸿还是应了下来。 “我可没十件百件的同你讲条件,我只要你取消夏天的微服私访这一件事。” 取消?那今年他岂不是没什么盼头了? “你若是不取消,那你现在就没盼头了。”似是猜到了轩辕孤鸿的心思,轩辕天晨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沾染的浮土,“你快点决定,不然天一亮就是想去也去不成了。” 明明自己才是这飞岚的一国之君,可是为什么非要听他的话?转头望望站在身边的轩辕天晨,见他竟是铁了心的要拿这当做条件换了他出宫,轩辕孤鸿忽然有些挫败。 “你若是有父皇那样的身手,让我拦不住,这皇宫你可以随便出入。”仿佛又猜到了轩辕孤鸿的心思,轩辕天晨嘴角再度扬了一扬。 深宫大内,了无生趣,也就只有同他斗嘴的时候才能寻到些乐趣,以眼角的余光瞥见身边人在听到他的话之后挫败感更甚,轩辕天晨脸上笑容更加灿烂。 “好,我应你。”横竖不就是今年不能出宫了嘛!今年不行还有明年,可是自家父皇和九弟明年却不一定能见到了。想了一想,轩辕孤鸿便咬了咬牙,下定决心一般的猛的站起身来,“走吧!”说完,他就率先往宫外而去。 掠出数丈,觉察到轩辕天晨并未跟来,轩辕孤鸿有些奇怪的转过身去,见轩辕天晨正抱了双肩立在那刚才那屋脊上看着他,就挑了挑眉毛,“你后悔了?” 两个纵跃,赶上轩辕孤鸿后,轩辕天晨又抱了双肩上下打量着对面的男子,“二哥就打算穿着这一身龙袍招招摇摇的去见父皇和九弟?” …… “我回去换便服。”片刻的沉默,轩辕孤鸿愈发的郁闷起来。 呵呵!一声低笑,跟在他身后的轩辕天晨脸上便现了一抹忍俊不止的笑意。 换去了龙袍,换了一件靑缎锦袍后轩辕孤鸿就跟了轩辕天晨出了皇宫往西城门而去。 轩辕孤鸿的功夫虽然在轩辕天晨眼中不济,但是毕竟自小就是跟了红叶习武,后来又有云锦天偶尔点拨,却也算得上是高手,所以一刻钟后两个人就到了西城门。 西城门已经有暗卫接应,有了他们的接应,两人也就顺顺利利的出了落凤城,往铸剑山庄而去。 铸剑山庄是轩辕天晨常来常往的地方,庄内之人到都认得这位飞岚的晨王,今日见他来了并未做任何的阻拦,就把他放进了后院轩辕亦所居的那一座院落。 进了院门,穿过院子,来到正房的台阶之上,立在正房门前听房内传来嗡嗡的说话声,轩辕孤鸿正犹豫着怎样进去,冷不防就被轩辕天晨在身后推了一把。 身子一晃,他便顺着给轩辕天晨打起来的门帘踉踉跄跄的冲进屋内。 他措不及防的给轩辕天晨推进去,原本热热闹闹的房内霎时一片寂静。说话的不说了,聊天的不聊了,下棋的不下了,所有人的视线就都落在了从门口闯进的轩辕孤鸿身上。 从暗处乍一进到亮如白昼的房内,轩辕孤鸿便眯了眼睛。 “鸿儿——” “鸿儿——” 轩辕孤鸿正有些怔忪,透过微眯起来的眼眸看见眼前那一片灿烂的光亮中,两个人一前一后向着自己扑过来,接着身子便被环住。 吧唧,吧唧,两声,两边面颊就被分别香了一口去。 正月初一了!小爱这里顺便拜个年~ 祝大家新春快乐,万事如意,心想事成,都发大财~O(∩_∩)O哈!~ ☆、新春特典-又是一年除夕夜(二) (4017字) 手臂被冲过来的两个人一边一个的抱住,两边脸上又是一湿,才进门给这屋子内亮堂堂的光线晃了眼睛的轩辕孤鸿着实被吓了一跳。 片刻的适应过后,轩辕孤鸿的视线就落到了攀着自己的手臂正把自己往屋子里面拉的两个人的身上。 这该是自家那个一直都没大没小,率性洒脱又很是厉害的静皇叔,至于另一个……看着那张与自家皇叔有七分相像的脸,轩辕孤鸿身子一矮就要单膝跪地,“鸿儿见过皇爷爷。” “这里没外人,鸿儿不必多礼。”未等轩辕孤鸿跪下,轩辕笑炫伸手扶了他向下沉的身子后依旧攀着他的手臂道,“几年不见,鸿儿倒是越发的俊逸了。来进来陪皇爷爷说说话。” “就是就是,鸿儿快进来。”未等轩辕孤鸿开口,攀在他另一边手臂上的轩辕静也连声附和,一边附和还一边把他往屋内拉。离朝数年,虽然还算不上物是人非,但这飞岚无论是朝堂还是后宫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现在虽不掌权却也挡不住他八卦,探究的心思。 皇爷爷,静皇叔…… 给两个人一边一个攀了手臂,生拉硬拽往屋子里面走的轩辕孤鸿忽然觉得自己以取消今年微服私访的行程为条件,三更半夜的跑到铸剑山庄来是一个极其错误的决定。 多少有些尴尬,又给身边两人弄的有些无语的轩辕孤鸿抬眼忽然看见自家的七皇弟,他的大内侍卫总管,飞岚的晨亲王正点了脚尖,屏了呼吸,躬了身子,若入室行窃的小贼一般,小心翼翼尽量不引人瞩目的往屋子内侧蹭…… 他该不会是早就知道霸了自己手臂的这两人会有这样的反应才会把自己推到前面去当挡箭牌的吧!呆了一呆,轩辕孤鸿脸上忽然现了抹笑意。 “若说陪了皇爷爷和静皇叔说话,鸿儿倒是有一个更适合的人选。”微微低了头,躬了身子,以耳语的姿势伏在身边两人的耳边轩辕孤鸿笑道,“呐,皇爷爷,静皇叔,你看……”说着,轩辕孤鸿故意停了一停,引着身边两人的视线落到了正一边庆幸把自家二哥推出去何等的明智,一边顺着墙根悄悄的往红叶所在方向蹭的轩辕天晨身上。 “天晨是暗影隐三卫的总管,这宫内宫外,朝堂上下明里暗里的勾当他该是比鸿儿知道的还多……”话未说完,见身边两人的眼睛都亮了,轩辕孤鸿就知道自己的这一番话起作用了,也就恰到好处的停了话题。 那边,正顺着墙根,无比卖力,无比小心的往屋内移动的轩辕天晨忽然察觉到自己竟然给两道灼热无比的视线牢牢的锁住,身子就不由自主的僵了一僵。 迟疑了一下,在硬着头皮,转了僵硬的脖子顺着那两道视线看到轩辕孤鸿身边的那两人后,轩辕天晨的额角上立刻挂了一滴冷汗。 “晨儿——” “晨儿……” 唤了轩辕天晨的乳名,原本还攀在轩辕孤鸿手臂上的两人见轩辕天晨正看向自己就松了手,转身,穿过大半个屋子直直的扑向呆立在墙边的轩辕天晨。 二哥!不带这样陷害人家的! 越过扑过来的两人,见他们身后轩辕孤鸿嘴角高高扬起,满脸戏谑的望着自己,轩辕天晨欲哭无泪。 “天鸿,这边坐。”屋内一侧长榻上,盘膝坐在摆在长榻上一张四角棋盘边的云锦天见轩辕孤鸿终于见摆脱了那一对同样没大没小的父子,就扬了嘴角,抿了双唇唤他。 “先生。”云锦天唤他,轩辕孤鸿快走了两步,来到他身前,一如当年随了他学治国之道,御人之策时一般,垂首后恭恭敬敬的唤了他一声。 “天鸿不必多礼。”见轩辕孤鸿虽已是一国之君,却依旧若当年一般待他,云锦天脸上的笑容又添了几分后随手点了点长榻不远处的一张太师椅,“坐吧。” “是。”再度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轩辕孤鸿撩长袍坐下。接了丫鬟递过来的茶盏,揭了盖子,嗪了一口茶后,轩辕孤鸿的视线才再一次回到了铸剑山庄庄内这间厅堂内。 与云锦天,斜倚了身子,手臂重又撑了下颌那有些随性的姿势不同,与之对坐的云中城城主,一身素面窄袖锦袍,正襟危坐,左微微搭在盘起来的双膝上,右手指尖上衔了一颗乌黑的棋子,抬起来的手臂悬在半空中一直不肯落下,该是犹豫着要将棋子落在何处。 屋子最内侧角落内靠墙放置的另一张巨大长榻上,并排坐了三个人。 七分像的两张俊脸,同样笑颜如花,同样兴奋异常,甚至……同样的两眼放光,可是给这两人夹在中间,一边手臂上挂了一个的轩辕天晨就没有那么兴奋与幸运了…… 轩辕孤鸿原本是给那笑声吸引了视线的,却不想一下子就撞见自家七皇弟那无比哀怨,无比愤恨与无比不满的视线。见他大有恨不得冲过来把自己狠扁一顿的冲动,轩辕孤鸿有些心虚的别过脸,选择忽略掉他那灼热的视线。 长榻边上太师椅上,坐了自家父皇的师父。 这个自己应该叫做师公的人架了双腿,悠闲的品着手中白瓷茶盏中茶。看情形虽未有人与之叙话,却也是十分享受这厅内的气氛。 与之斜对,红叶一如以前一般微微低了头,抱了双臂,后背靠在角落里的一根红漆大柱上。 一身素色长袍,青玉簪束发的红叶一双眼眸和脸上的表情虽然给额前稍显长的碎发遮挡了,不过他注视的人该是那长榻上,笑颜如花,和轩辕笑炫一左一右,一唱一和缠了天晨的自家静皇叔吧! 这两人,这五年该是很幸福! 视线顺着红叶所看的方向,重又落到了自家皇叔的脸上。见他脸上的笑容竟是从未有过的干净,如水一般没有一点的忧伤,再看出红叶依旧对他回护意味极强,轩辕孤鸿嘴角不自觉的扬了一扬。 不过,扫了一圈后并未见到自己最想见的那两个人,轩辕孤鸿就有些意外的转头问身侧云锦天,“先生,父皇和九皇弟不在庄内吗?”若是在了这些人都在这厅内,怎的不见他们两个? “你父皇忙去了,至于寒儿嘛……”瞟了眼身侧的轩辕孤鸿,云锦天忽然一笑,“南元帅回京叙职,他自然是帅府探他外公去了。” 不过……三更了,寒儿,你也该回来了吧! 言罢,云锦天忽然收了脸上笑意,微微蹙了眉毛,瞟了眼厅内黄铜的滴漏。 三更了啊! 听院内更梆响过了三声,落凤城的帅府内,原本坐在天下兵马大元帅南东轩对面,与之对坐下棋的水寒忽然抬头望向窗外,同时也多少有些心神不宁。 五年的时间,原本稍显稚气的少年已经弱冠之年。身子虽然与同龄之人相比依旧显得有些单薄,一张清俊的脸上却也添了许多同龄人尚且难得的沉静与从容。 水寒对面,皱着眉毛,原本凝神静气的对了面前棋盘的南东轩似是感受到了水寒的不安,愣了一下抬起头来,顺着水寒的视线目光也落到了那两扇合在一起的窗子上。 窗外,已隐隐传来哔哔剥剥的爆竹爆炸的声响。 视线从那窗子转到立在门边黄铜滴漏上,微微眯了眼眸,片刻,南东轩一笑将夹在手指指尖,迟迟未落下的棋子扔回到身边装棋子的罐子里,随后转头向对面的水寒笑道,“三更了,寒儿也该回去了。” “啊,外公。”有些游离的注意力被南东轩浑厚的声音拽回来,水寒先是一愣,紧接着垂了头,将视线重新落在面前的棋盘上,多少有些心虚的低声道,“寒儿说了今年要陪了外公过除夕的。” “寒儿若是在这里陪了外公,太上皇那里岂不是要孤枕难眠了?”嘴角微微扬起,南东轩笑意盈盈的望着对面青年。 “有师父他们在,而且,前两日皇叔和皇爷爷他们也去了。”半是认真半是戏谑的话让对面水寒脸上顿时现了抹红晕。 “寒儿。”片刻的沉默后,微微倾了上身,南东轩探出手去,将对面青年鬓边的发丝拢到耳后,南东轩的脸上忽然现了一抹难得一见的温柔的笑意,“外公虽常年驻军边关,分分离离早已是家常便饭,可是每到年节都会想到你那个未曾见过的外婆。想着这个时辰她带了你娘和你舅舅在做什么,他们有没有想我这个不称职的丈夫,父亲。心里面虽然有些酸楚,却也没太多的伤感,因为当时想的是毕竟来日方长,总会有守在一起过除夕的这一天吧。” 南东轩一边说着,一边重新坐了回去,伸手将棋盘上的棋子打散,分开,一枚枚的拾进罐中。 玉石的棋子落进素白瓷的罐子中发出细碎的脆响。伴着南东轩愈发低沉的声音,“可是,直到你母妃出嫁,你舅舅离京外任,你外婆去世,外公想象中的情景都未出现……这也就成了我一生中最大的遗憾。” 言罢,一声低叹颤悠悠的飘散在室内,引得本是低了头的水寒重又抬起头来望向对面的男子。 片刻的沉默过后,南东轩才重又开口道,“寒儿留下来陪外公过年外公自然欢喜,可寒儿早已不是一个人了,外公不想自己最疼爱的外孙再有这样的遗憾。”哪怕一丝一毫都不该有。伸手搭上对面青年的肩,对了青年那双清澈见底的黑眸,南东轩再度一笑,“这些年太上皇对你如何,外公虽未亲见,却也能从你身上感受到一些。”自家外孙虽然情绪很少外露,自己却也从未在那少年身上感受到过哀伤悲戚的神情,反倒是偶尔提及他这些年在外的经历,说起那个一直都陪伴了他的男人时,那张清俊的脸上常常会带了连他本人都未曾察觉的幸福。 “外公曾说过,帝王之爱本就难得,既然让寒儿得了也该当无比珍视才是。” “哪有什么难得不难得的……”听南东轩这般说,想到此刻该是在铸剑山庄庄内的轩辕亦,水寒忽然有些不好意思的讪讪低了头。 “而且就算寒儿今夜不在这里……”听院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孩童清脆的笑闹声,南东轩的视线从水寒脸上转到门口,接着笑道,“外公今年不是也还有他们陪着呢吗?倒是寒儿这个时候该是回去……”陪了太上皇才对。后面的话南东轩虽未说出,水寒却也明了。 他们啊……稍显羞涩的笑意在明了南东轩说的是谁后变成了发自内心的快乐,视线也同样落在门口。 随着笑闹声和脚步声渐近,厚重的门帘一挑,两个一身大红锦缎裤袄,五六岁的孩童冲了进来,飞快的扑到长榻边上,“爷爷,寒表哥我们回来了……” ———— 去年的坑,既然静和红的番外更完了,这个就要慢慢填起来了~~ ☆、新春特典-又是一年除夕夜(三) (3848字) “爷爷,寒表哥我们回来了。”伴着孩童特有的清脆的童音,屋子那道厚重的毡帘就被推开一块,两个孩子一先一后的从那推开的三角形的空当内挤了进来。 一样的大红锦缎镶了雪白兔毛的裤袄,一样圆鼓鼓白嫩嫩的小脸,乌黑柔软的头发梳着同样的发型,甚至眉眼皆是一摸一样的两个孩子挤进屋子后就张开了还捏着糖葫芦和糯米糕的双臂,扑向尚且盘坐在长榻上的南东轩和水寒。 “双儿,对儿回来了。”伸手抱了已经扑到长榻边上的一个孩子,将他抱到长榻上,南东轩脸上笑容更甚,“这落凤城的夜市可好玩?” “好玩,”给南东轩抱上来的同时,那孩子蹬了鞋,爬到南东轩内侧,学着榻上两人的样子盘了双膝,笑的眯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爹和师父领我们逛了好多地方……” “看见了好多没见过的……” “还看见了满城的彩灯……”对儿的话还未说完,已经脱了鞋后给水寒抱上长榻的另一个孩子就兴奋的说道。 “还有舞龙和耍狮子的……” “爹爹还带我们在河上放烟火……” “还有亮晶晶滑滑的……” “爹爹说那是冰……” “哥哥还摔了个大跟头。”说到了栖凤河上那一片冰,对儿一双大大的眼睛就亮晶晶的。 “是你推我的,你不退我我怎么会摔倒。”自觉丢人的事情给自家弟弟揭开,双儿有些挂不住,红着一张白净的小脸嚷嚷道。 “我才没推你呢,爹都说了要小心点你不听。” “推了,不然我也不会摔倒。” “你自己摔倒的……” “才不是,是你推的……” “除了放烟火,你们还去了什么地方?”见双儿有点恼,水寒忙岔开了话题。 “还去了一条好热闹的街道,爹和师父给买了好多好吃的。”几岁大的的孩子,自然不会过于纠结在这上面,话题就顺着水寒的意思从双儿到底怎么摔倒的上面转开,说到吃的,两个孩子,四只眼睛全都亮晶晶的。 为那兴高采烈的情绪感染,水寒接着问,“都买了些什么?” “有……”水寒问,那两个孩子就把手里的糖葫芦递给坐在身边的人然后伸了白嫩的小手把怀里的东西一件一件的往外掏,一边掏还一边说,“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很快,才收了棋盘的小几上就堆满了一包包或是给麻纸或是给荷叶包了的零食。随着纸包荷叶包被拆开,各式各样的香气很快混在一起,充满了整个房间。 云片糕,麻团,糯米团,蜜枣……显然未曾想到两个不到六岁的孩子怀里竟然藏了这么多零食,水寒不由自主的摸摸鼻子。 “呵呵,买了这么多吃的完吗?”看着小几上摆的满满的大包小包的零食,南东轩也有些哭笑不得。 “这都是给爷爷和寒表哥的。”两双亮晶晶的眼睛眨啊眨的,“因为不知道爷爷和表哥喜欢吃什么,所以就把爹给买的每一样都留了一份。” 是特意留着带回来的吗? 望望身侧的孩子,又看看坐在自己对面的对儿,见两个孩子都是一脸的期盼,水寒嘴角上扬,伸了手从摆在自己面前的一团麻纸包中捡了一片云片糕出来,含了。 “怎样,是不是很好吃,寒表哥?”见水寒捡了点心含在嘴里细细的咀嚼,两个孩子的眼睛更亮了,眼眸中期盼的神情又加重了几分。 “好吃。”落凤城的小吃也有一段时间未吃到了,薄薄的云片糕化在口中,甜而不腻,还加了淡淡的水果的清香,水寒情不自禁的眯了眼睛,随后捡了那包着云片糕的纸包伸手递到对面南东轩面前,“外公,您也尝一尝。” 水寒递到自己面前,南东轩也就伸手捡了一片放入口中。 “怎样,怎样,是不是很好吃,爷爷?”两双亮晶晶的眼睛从水寒身上转移到南东轩的身上,两个孩子的小脸涨的红红的,一双明亮的眼睛眨啊眨的盯了南东轩。 “你们两个,不是说过了先换了衣服再来找爷爷和你们寒表哥的吗?”未等南东轩回答,厚重的毡帘再度挑起,一身靑缎窄袖棉袍的南飞羽和同样着了窄袖锦袍的南宫瑾臣先后进到屋内。 南飞羽见两个孩子已经爬到长榻上,就有些无奈的来至榻旁,把一直捏在手中的一根糖葫芦递到水寒面前后向着榻上的两个孩子伸过手去,“过来。” “爹……”虽是不情愿,两个孩子却也知道是自己的错,只得张开两手让南东轩从榻上抱下来,交给跟在身后进来的仆役带出去换外衣。 “小舅舅……”皱着秀气的眉毛,捏着南飞羽想当然的递过来的那根糖葫芦,水寒有些无语。 虽然喜欢吃零食,又常常用各式各样的零食当饭来吃,可是,现在他好歹也是二十出头的青年,……他这个小舅舅带了自家的孩子出去转一圈回来后理所当然的,像是哄孩子一般的递过来这么一整根的糖葫芦……他该不会还是把自己当做孩子吧。 目送着仆人抱了自己的两个儿子出了屋子,南飞羽转身捡了屋中斜对了长榻的一张太师椅坐了,过丫鬟们端上来的清茶抿了一口。 温热的清茶将有些寒意的胸腹熨烫的舒舒服服的,将身子靠到了放置着厚厚靠垫的太师椅上,南飞羽满足的叹了口气。转头见水寒正皱着眉毛,低着头郁闷的看着给他捏在手中的糖葫芦,一笑后道,“在舅舅眼里,你和双儿,对儿两个一样。”都是南家的孩子,自己都是一样的疼爱。 “南宫瑾臣见过寒亲王。”与南飞羽的随性不同,跟在他身后的南宫瑾臣见飞岚的寒亲王盘坐在榻上,忙上前两步,单膝跪在了水寒面前 “啊……”给南宫瑾臣唤王爷,水寒忙欠了身子,把那只未捏着糖葫芦的手伸向跪在地上的男子,扶了他起来,“南宫大人免礼,我不是说过了这是家里,不必多礼。而且……”瞟了眼把糖葫芦递给自己后就舒舒服服,满脸惬意的靠了太师椅的南飞羽,水寒接着笑道,“从小舅舅那里算起来的话,南宫大人该是水寒的长辈才是。” “嗯嗯,寒儿说的不错……”听水寒说南宫瑾臣也算是他的长辈,端了茶盏往口中送茶水的南飞羽就乐呵呵的点头承认,惹来南东轩的一声冷哼。 “算起来,水寒也该唤南宫大人一声……”见坐在太师椅上的南飞羽很有顺杆爬要占自己便宜的架势,水寒嘴角扬起,状似思考一般停了一停,然后抿了薄唇轻声道,“舅夫?”疑问的话却是肯定的意味更大,低低的声音,闪烁的眼神,怎样听怎样看都透着股暧昧…… “噗——咳咳——”一声舅夫让才站起来的南宫瑾臣有些发窘,更让南飞羽那含在口中,将咽未咽的茶水成功的喷出来。 “飞羽,”虽然知道南飞羽只是被茶水呛了一下,并无大碍,南宫瑾臣也还是有些担忧的看向他。 “咳咳——”向看过来的南宫瑾臣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后,南飞羽才有些哀怨的瞪了一眼盘坐在长榻上,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喷水,呛水非但没有丝毫的担忧反而扬了嘴角,笑的十分愉快的水寒。 这孩子,越来越不讨人喜欢了,竟然当着自家老爹的面这般的调侃自己!看着自家外甥那一张清俊的小脸,南飞羽其实很想说,同样被压的人本就没资格这样说他吧! 不过想到作为自家外甥靠山和依仗的那个男子,那个极为护短,又对自家外甥宠爱有加,呵护备至,对自家外甥言听计从,说一不二……的飞岚的太上皇,瞪归瞪,南飞羽最终还是把满腔的腹诽咽进了肚子。 “呵呵……”见自家儿子给水寒一句舅夫噎到呛水,却半天没说出话来,南东轩又好气又好笑,抽了一下嘴角后才转身对满脸笑意的水寒道,“车早就给你备上了,寒儿该早些出城才是。” “寒儿要出城?”愣了一下,把手中的布巾递还给丫鬟,南飞羽有些惊讶的转头看水寒。 “啊……嗯。”想到有了双儿和对儿这两个孩子闹腾,自家外公今年该是会过一个热热闹闹的年,况且虽是几日的分离,尤其是到了这万家团圆的日子,他也是有些想念轩辕亦了,所以水寒也就顺着南东轩的话应了。 “寒儿既是要出城,现在就走吧。”三更已过,若是再不出发未等出城子时就该是过了。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袍服,南飞羽转身看向水寒。 “好。”既是要出城,也不耽搁,水寒就侧身垂了双腿,蹬了放在脚凳上的靴子,双脚落地,旁边自有人将厚实的大氅披到水寒的肩上。 从给丫鬟打起来的毡帘出了屋子,穿过青砖漫过的院子,来到院外,又叮嘱了几句,将他身上披着的大氅裹紧,南东轩才放水寒上了车。 伴着骨碌碌的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这一辆靑缎车围的马车由数名护卫护着,沿着宽敞的青石板路往帅府的后门而去。 望着马车渐行渐远,立在院门口的南东轩难得的咂了咂嘴。有这么一个可心的外孙他自然高兴,可是为什么每次相见都会有嫁出去的孩子回娘家的感觉? 还有这个……视线从远处收回,南东轩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自己身边笑呵呵目送了水寒所坐的那辆马车离去的南飞羽……这个也算是嫁出去的一个? 不成器的东西! 想到刚才自家外孙的那个舅夫,南东轩皱了皱眉,冲着满面笑容的南飞羽冷哼了一声后,甩了一下袍袖,转身回了屋子。 怎么回事?被自家老爹甩了一袖子,原本心情极好的南飞羽有些尴尬的收了脸上笑容向立在身侧的南宫瑾臣打了个问号。 别问我,你们家老爷子看你不顺眼,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收到南飞羽疑问的视线,南宫瑾臣看了眼南飞羽,转身跟在南东轩的身后进了屋子。 “还不进来,你想冻死在外面?”南飞羽正立在门口纳闷,屋子内忽然传来南东轩尚且夹杂了几分怒气的声音。 “啊,来了爹。”南东轩唤,南飞羽忙紧走了两步,进了院子,往正房而去。 ☆、新春特典—又是一年除夕夜(四) (2880字) 天下第一庄铸剑山庄一座小小院落的正房内,庄主轩辕亦抱了双臂立在屋子的正中间。 他前面的不远处,一座燃了杏木炭的生铁烤炉靠墙而立。整个炉子被红热的炭火烧的红彤彤的,一阵阵香气正从烤炉上层的缝隙中不断的飘散出来。 食物的香气,本该是让人心情舒畅的,可是已经被那浓浓的香气包围了的轩辕亦一张俊脸却绷得紧紧的,一双凤目微微眯在一处,额前碎发在烤炉下层不断跳跃火光的照射下在他脸上留下一片阴影,连带的他脸上的表情也有些阴晴不定。 离开落凤城已五年有余,这期间因为知道无论是身为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南东轩,还是一直赖在惠州刺史任上的南飞羽在自家寒儿心中都是十分重要的存在,所以每年他都会带了心上人去探亲。 知道无论是自己飞岚先帝的身份,还是与水寒之间恋人的关系,自己的出现都会让既是自己岳父又是自己心上人外公的南东轩尴尬,每次去惊庆十九州,他虽都会陪了水寒去,却也从未出现在南东轩的面前。 所以,与自家寒儿像这般有数天的分离却也不是第一次。 可是…… 他却从未像今日这般的想念那个人,想念他身上那抹淡淡的药香,想念揽他在怀中时那无比安心无比幸福的感觉,想念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尤其想念那张挂了浅浅的微笑的脸,想他偎在自己怀中,低低的唤他一声——亦! 果真是每逢佳节倍思亲吗? 按理说,无论是前两日已经进庄的轩辕笑炫,还是轩辕静,甚至据说几刻钟前才到的轩辕孤鸿和轩辕天晨两个,都该是与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至亲至近之人,可是这些人的到来非但没有缓解掉他对自家寒儿的想念,反而愈发的加重了那本就已经浓厚的思念之情。 果然,寒儿在自己心中还是最重的那一个啊! 一想到自家寒儿人就在十几里开落凤城中那一片灿烂的灯火中,他却不能去见,轩辕亦的心就没来由的一阵紧抽,情绪也越发低落起来。早知会是这样凄凉的情景,当日就不该应了他让他留在帅府过除夕。 轩辕水寒,你还真狠得下心让朕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里相思成灾!闭了闭眼睛,收了收抱了双臂的手,强压下不管不顾冲进帅府寻了心爱之人的冲动,轩辕亦忍不住咬了咬牙。 又一阵浓郁的香气飘进鼻孔,轩辕亦终于抬头看向面前的烤炉,里面的那两只鸡应该已经烤好,就等着拿出来了。 长长的出了口气,压下忽然之间泛上来的酸楚,放下抱在一起的手臂,轩辕亦向前走去,打算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身子一震,才迈开的步子骤然收住,轩辕亦本是绷的紧紧的俊脸上忽然现了抹惊讶。 听到那熟悉且急促的脚步声,和衣物摩擦发出细碎的声响伴着微微的喘息声停在身后,惊喜,酸楚的神情先后出现在脸上又很快收了。 伴着一抹温暖柔和的笑意在缓缓扬起来的嘴角上绽开,背对着忽然出现在门口的人,轩辕亦冷哼了一声,“怎么?终于舍得回来了?” 未有回答,一双白净的手从身后攀上来,环住了轩辕亦的腰,修长的手指交错扣在他的腰上,将他整个人紧紧的搂住。 “寒儿?”感受到贴在自己后背上的人身上的凉意,以及从扣在自己身上那双手上传来的彻骨寒意,夹杂在欣喜中的那一点点哀怨立刻化为乌有,两道剑眉蹙起,轩辕亦忍不住担心的问,“身上怎会这么凉?送你回来的人是怎么伺候的?”说罢,就想转身揽了水寒在怀内。 “未出城我就把他们遣回去了。”紧紧的抱了身前的轩辕亦,水寒一边调整自己有些絮乱的呼吸一边低声道。 “遣回去了?”挣了一挣未挣开水寒的手臂,轩辕亦便由着他紧紧的抱着。 “嗯。”低低的应答从身后传来,“那马车太慢了……我是自己跑回来的。” “你自己跑回来的?轩辕水寒,你该不会是用轻功从落凤城一直跑回来的吧?”才展开一抹笑颜的俊脸重又绷紧,声音也有升高的趋势,连带的原本贴在水寒手背上的双手也不由自主的叫了几分力,想把水寒从自己身上拽开,“这数九寒天的,十几里的官道,你就这么自己跑回来了?你不要命了?”虽然他回来陪了自己轩辕亦会很高兴,可是一想到他那具天生畏寒的身子就那么顶了十几里路程的冷风,轩辕亦有些心疼的同时,更多的却是气恼。 “亦……”微微扬起头,将下颌搭在轩辕亦的肩上,水寒的声音中忽然带了些许鼻音,“我想你了。” 因为想你,所以明明说要在帅府过除夕,最后还是回到这里;因为想你,所以才会才出了帅府就把马车遣回,自己以轻功一口气的跑回来……搂着身前男子的腰,水寒一直扣在轩辕亦腰间的双手又收了一收。 寒儿?听出水寒声线中的鼻音,轩辕亦先是愣了一愣,半晌,才深深的叹出口气,连带着郁结在心口的气恼一道叹出后,低声道,“寒儿这是在撒娇吗?” “你要说是就是吧!”调整了一下姿势,把搂在怀中的轩辕亦又抱紧了几分,水寒微微垫了脚尖才将面颊贴在轩辕亦的脸上大方的承认。 呵呵……抿了薄唇,放软了在恼怒的瞬间绷紧的身子,任水寒揽了,轩辕亦凤目一柔,手掌附上身后人扣在自己腰间的一双手,轻轻婆娑着。 烤炉下层炭火发出的光亮散在炉前轩辕亦和水寒的身上,散射出淡淡的光线,织成一片朦胧的光晕。光晕中身子偎在一处,面颊贴在一起,双手手指交握的两人身上带出来的幸福与温馨让颠了碎步从前院寻来的丁宁止步与院子中央。 微微躬了身子,望着屋内几乎融成一个人的两人,片刻,眯了双眼,扬了嘴角,丁宁就又放轻了步子,调转身形,悄悄的向院子外面退去。 丁宁毕竟不是习武之人,屋内两个又是绝顶的高手,所以,他虽然故意放轻了步子,细碎的声音也还是传进了轩辕亦和水寒的耳朵内。转头与将下颌放在自己肩头青年一双漆黑的眸子对视了一眼,轩辕亦扬了声音,“丁宁,吩咐前面传膳吧!” “是。”轩辕亦的声音传进耳朵内,丁宁忙转身恭恭敬敬的向着屋门口躬了躬身子后,重又颠了细碎的步子,绽开了如花的笑颜,乐颠颠的往前院去了。 听丁宁的脚步声渐渐远了,轩辕亦拍拍扣在自己腰间的手,“烤箱里的那两只鸡该是烤好了,寒儿要不要先尝尝?” “烤好了啊。”松了扣在轩辕亦腰身上的手,水寒退到一边,看轩辕亦去开那架生铁烤炉的上层。 炉门打开,伴着一团团从炉内冲出来的热气,早已充满了整个屋子的那股鸡肉的香气愈发的浓烈了。 觑着眼睛,避过从烤箱内冲出来的热气,垫了凉水打湿的厚厚的布巾,抽出烤箱里面的生铁托盘,又将托盘上两只外焦里嫩,肚子里塞了各种蔬菜的烤鸡移到早已摆在一边的白瓷大托盘上后,轩辕亦转身看立在一旁满脸笑意的水寒,“寒儿要不要先尝尝?” 从那股浓郁的香气飘进鼻孔,水寒就已经是满脸的笑容,拿了放在一侧的托盘的盖子,盖上伸手捧了那只硕大的方盘,“我端去前院。” “派人通知南元帅,就说寒王已经平安回庄。”免得那辆被水寒遣回去的马车让整个帅府鸡飞狗跳的,不得安宁。交代给隐在暗处的护卫后,轩辕亦才松了松扣在窄袖长袍袖口的护腕,理了理身上的长袍跟着水寒出了这院子,往前院去了。 ☆、新春特典-又是一年除夕夜(五) (3380字) 水寒端着那只扣了盖子的大方盘沿着沿着石板铺成的小路绕到前院的时候,正厅中已经摆了一张硕大的圆桌,圆桌除了正中央空出一块外,桌上已经摆满了各色荤素菜品。桌边围着数张套了椅套,放置了靠垫的太师椅,每把椅子前的桌面上都摆了细白瓷素花的碟碗,放了琉璃的酒杯,安放了鎏金的乌木筷子。太师椅后面几张才抬进来的长几上除了各色的干鲜果品外还有数坛大小不一的酒坛,其中两只酒坛已经去了坛口的泥封,阵阵酒香正从坛口一丝丝的飘出来。 “寒儿——”水寒端了那只硕大的白瓷方盘才从丁宁给高高挑起来的毡帘下进来,一声婉转的柔的能掐出水来,却让听到的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声音就从屋内响起。声音未落,一道影子就呼啦啦的扑过来。 “呃……”人都扑到水寒面前,才看见水寒手中端了着的那只大盘子,忙忙的收了向前冲的身子。手臂张了两张,在最终意识到自己无论怎样都无法抱到身前端了盘子的人后,轩辕静终于有些尴尬的放下手臂。 “呵呵,静皇叔。”有些好笑的看向挡在自己面前,俏脸上现了些许尴尬的男子,水寒抿了薄唇,绕过挡在身前的轩辕静,把盘子小心的放到圆桌正中空出来的那块地方后,才又抬头和厅内的其他人一一打招呼,“皇爷爷,师公,师父,慕容城主,红叔叔……”视线依次从厅内所有人的脸上扫过后,看见了正穿过厅堂向自己和轩辕亦走过来的两个人,“二哥,天晨?你们也来了……” “孤鸿见过父皇。” “天晨见过父皇。” 水寒的话音未落,轩辕孤鸿和轩辕天晨两个就已经双膝跪在了跟在水寒身后进来的轩辕亦的面前。 “起来吧。”低头看了眼跪在面前的两个人,轩辕亦点了点头,“鸿儿,晨儿,这里既非朝堂又非皇宫,你二人既然来了也不必多礼。” “是。” 轩辕亦虽说了不必多礼,数年相处下的积威还是让这两个小的不敢轻举妄动。半低着头站起身来后轩辕天晨才咧开嘴笑呵呵的和轩辕亦身边的水寒打招呼。 去帅府省亲之前,水寒与轩辕笑炫裴穆文和轩辕静红叶这四个人只处了两日,轩辕孤鸿和轩辕天晨又是才到,所以在水寒放了手中的盘子后,就走过去同这几个人见了礼,一阵说笑之后屋内的众人才围着屋子正中间的圆桌两两落座。 轩辕笑炫和裴穆文坐了厅堂最内侧,裴穆文右手边是轩辕亦和水寒,水寒身边是他家师父云锦天,云锦天身边是云中城城主慕容非,轩辕笑炫的左手则是轩辕静和红叶两个。 至于轩辕孤鸿和轩辕天晨两个,虽然一个是飞岚现任的君主,另一个也是飞岚的王爷,却因为在这些人中间是小辈,就坐陪在下手。 “好久没尝到皇兄的手艺了,今日静又可以一饱口福了。”人都坐定,酒也斟上来,轩辕静就站起身来,左手扶了身上广袖长袍那宽大的袍袖,伸右手揭开了摆在正中那一只大方盘上面的盖子。 盖子一揭开,一股浓浓的鸡肉特有的鲜香立刻扑鼻而来,伴着腾起来的热气,露出了洁白的磁盘上并排放在一起的两只金灿灿的烤鸡。 “好香……”深深的吸了口气,轩辕静把盖子随手递给身旁的红叶,又从他手中接过匕首。 手起刀落,锋利的匕首划破酥脆油亮的鸡皮,烤鸡被一切两半,更浓郁的肉香夹着植物特有的清香飘散在空气中,紧紧塞在鸡腹中的菌类和冬笋全部散开,原本锁在鸡腹中的浓稠的汤汁也一同流出,金色的汁液洼在浅浅的盘子内香气四溢。 觑了眼眸,避开蒸腾起来的热气,轩辕静又切开另一只鸡。这一次,露出来的则是碎肉拌了切碎的青菜,胡萝卜丁和小块的豆腐的馅料。粉嫩的碎肉,绿油油的蔬菜,橙色的胡萝卜和白嫩的豆腐配在一起煞是好看。 未曾想到这一只鸡腹内的东西和另一只不一样,轩辕静在收了手中的匕首后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就把匕首交到左手后伸手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勺送入口中。 浓郁的肉香,蔬菜的清香,胡萝卜的脆,豆腐的滑嫩掺在一起,杂而不乱。随着牙齿咬下,又有浓香的汤汁溢出来,虽是给烫了一下,轩辕静也还是嘶嘶呵呵的一边吹着气,一边把嘴里的食物咽了。 “呵呵,好吃……”咽下食物,轩辕静似是在回味那食物的味道,随后满足的叹了口气,又舀了一勺送进嘴里,“好吃,你们也吃啊……”直到此时,他也才想起让这满桌子的人。 呵呵,有些好笑的看了眼身侧不管不顾吃的无比开心的轩辕静,轩辕笑炫伸出筷子从另一只刨开的鸡腹中夹了一片草菇。牙齿咬下,菌类滑嫩的口感却又伴着肉类的鲜香……从未有过的口感和味道,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美味,轩辕笑炫又夹了一片送到坐在自己身边的裴穆文碗中后才不可思议的问道,“亦儿……这个真是你做的?”一国的君主,又怎可能会做这个……还做的这么好吃? “自然是皇兄做的了,”嘴里含着食物,有些口齿不清,轩辕静道,“只可惜只有过年这天才能吃到,皇兄又小气的紧,不肯教了厨子们怎么做。” “能吃到已经是借了寒儿的光了,怎么你还想天天吃?”轩辕亦正捡了水寒最爱的菌类和青菜一一送到身边青年的碗内,听轩辕静说自己小气,就抬头瞟了眼坐在自己斜对面的轩辕静。 呜呜……被威胁了! 敏感的听出自家皇兄声音中带出来的那么点危险,轩辕静一张俏脸垮了一垮,转头看身侧的红叶。 “这个也很好吃,静。”接收到轩辕静那有些哀怨的视线,红叶轻车熟路的送了一片滑嫩嫩的猴头菇在轩辕静面前的碗内,“你先尝尝看。” “喔!”难得自家小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夹了菜给自己,小心夹起那片猴头菇送进口内,待那浸透在里面的汁液被咬出来吞进肚内,轩辕静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原本是想要他们家小红替他出头的,“呐,小红,我还要一片。” “好。”低低的应了一声,红叶又夹了一片送过去。 静儿啊,怎么这小子一片蘑菇就把你的注意力全都转移开了?这让他这个准备看热闹的人情何以堪?见轩辕静整张俏脸都笑成了一朵花,轩辕笑炫翻翻白眼,无语问苍天。 啊?一向情冷性子冷的红叶竟然会给轩辕静夹菜?还用那么温柔的声音跟他说话……还有求必应?是天上下红雨了……还是说自己看错了?又或者那坐在轩辕静身边的不是红叶本人? 虽然早已明了两人情深意重……但是忽然看见这般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的场景,在场的人还是会觉得冲击性太大了点! 所以说……情这个东西,还真是……害人不浅啊!互相对视了一眼,桌边的大部分人都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有这么让人惊奇吗?情本就是最伤人也最养人的啊! 好笑的将桌边这些人脸上的表情收进眼底,裴穆文转头向轩辕亦笑道,“师父倒是不知道亦儿还有这本事,索性我们又不急着离庄,亦儿若是闲来无事再做几道拿手的给我和你父皇尝尝如何?” “师父,你让皇兄给咱们做那个蛋糕吃啊?”嘴里吃着红叶送到自己碗里的菜,轩辕静还是耳尖的听到自家师父的话,忙接了他的话。 “蛋……糕?”那是什么?鸡蛋糕?若是这个东西的话静儿也不用特意点出来……与轩辕笑炫对视了一眼,裴穆文犹豫的重复了一遍那个自己第一次听到的食物的名字。 “蛋糕?很好吃吗?”说到吃的东西,又是轩辕亦亲手做的,轩辕笑炫也转过头问身侧轩辕静。 “好吃,当然好吃。”自家父皇问,轩辕静连忙大幅度的点头确认,“比前天那个叫曲奇的点心还要好吃……”不过那点心是皇兄做给寒儿当做饭后甜点的,他们也只是沾了点光每人拿到一块而已。 “比前天的点心还要好吃?”前日的点心已经让他恨不得连自己的手指都吃下去了,听说比那点心还好吃,轩辕笑炫就转过头,满含期待的看轩辕亦。 说道蛋糕,轩辕亦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身边的水寒,“刚才发现架子上少了一罐草莓酱,寒儿知不知道去哪了?” 草莓酱少了一罐?水寒嘴里正咬着一片草菇,听轩辕亦问就愣了一下,张了张嘴。 “草莓酱?静儿,咱们昨天从后院拿出来的那个你不是说叫草莓酱……很好吃……”一股骤然爆发的怒气让正说的高兴的轩辕笑炫声音渐小……转头见正向自己眉飞色舞挤眼睛的轩辕静忽然收了脸上表情,规规矩矩的低了头,轩辕笑炫心里一沉,僵了一僵,只得硬着头皮转头顺着那股怒气来临的方向看去。 好黑的一张脸啊……见轩辕亦一张俊脸绷的紧紧的,轩辕笑炫乖乖的合了双唇,往裴穆文身边蹭了蹭。 ☆、新春特典-又是一年除夕夜(六) (3387字) “草莓酱?”他还想自家寒儿人在落凤城不大可能动那一罐果酱,刚才不过是随口问问。还想着是不是丁宁人老眼花忘性大,收拾那小厨房的时候给放忘了地方,怎么现在听来竟然是给自家父皇和他的十九弟给顺出去了? “上午发现少了罐果酱的时候本座还想铸剑山庄的这些庄客护卫都白养了,竟然让庄里进了小贼,偷寒儿熬的果酱,正想着怎么罚他们……”绷直了身子,咬着牙齿,轩辕亦阴阴的说,“现在看来竟是本座错怪他们了,所谓家贼难防这话说的可是一点都没错啊?”扬了声线,凤目又眯了眯,轩辕亦死咬着牙齿道,“你们说是不是?父皇?十九弟?” 家贼?想他堂堂飞岚的静亲王竟然被说是贼?轩辕静柳眉立刻立了起来……但是接触到轩辕亦想要杀人的视线后,才鼓起来的勇气立刻泄了下来,重又低了头,泄愤一般的扯自己广袖长袍的袖口。 穆文……同样不堪轩辕亦视线的重压,轩辕笑炫有些可怜兮兮的看着坐在身边的人。 “小炫……”堂堂飞岚的太……太上皇竟然伙同了自己的一个儿子去偷另一个儿子的东西……这偷得还是吃的东西……这也太……丢人了! 而且,自家人面前丢人也就算了,反正丢习惯了! 可是今日……看看满脸看好戏意味的云锦天和满脸戏谑的慕容非……这人都丢到云中城和逍遥宫去了……轩辕笑炫看自己,裴穆文顿感无力,只得转头看轩辕亦,“亦儿……” “师父,你不要护着他们。堂堂飞岚的太上皇竟然领着自己儿子偷吃的,知道的是嘴馋,不知道的还当是我飞岚连两个闲人都养不起。”转头堵了裴穆文未出口的话,轩辕亦再度转头盯了可怜兮兮低着头的两人。 我们才不是什么闲人……同时立了眉毛,抬头望向轩辕亦的两人在接触到他几可杀人的视线后才上来的有些嚣张的气焰又没了。重又躲闪了目光的父子俩只得再度低了头,同时在心中以大人有大量,不跟他小孩子一般见识之类的想法安慰自己。 连当师父的话都给堵回去了,红叶也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话都说不上了,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看向坐在身边一下一下专心致志扯自己袖口的轩辕静。 亦儿似是真的恼了,连自己都给吼了!摸摸自己鼻尖,裴穆文只得看向轩辕亦一侧水寒。 “呐……亦,我想要丸子……”拉了拉轩辕亦的衣袖,指了指远处的珍珠丸子,水寒看向轩辕亦。 “寒儿要丸子是吗?”正低头扯着袖口的轩辕静忽然听水寒说话,忙站起身来,拿了只白瓷的小碗,连清亮的丸子汤,油亮的火腿丁带那白嫩嫩圆鼓鼓的小丸子盛了半碗,很狗腿的递给正欠起身来的轩辕亦。 轩辕亦冷着一张俊脸,看着轩辕静笑颜如花的把那半碗丸子递到自己面前,冷哼一声之后才接过来,重新坐下后递给身边的水寒。 视线落回到水寒脸上时,轩辕亦俊脸上的怒气已经消散于无形,连带着声音也柔和了很多,“只要丸子吗?还有别的想要的吗?” 要吧要吧!你再要几次,你父皇就该忘了我们两个拿果酱的事情了……亮晶晶的两双眼睛盯了轩辕亦身侧低头咬丸子的水寒。 不过……天似乎不随人愿。咬完了一颗丸子咽下后,水寒才道,“不要了。” 怎么不要了啊!听水寒说不要了,原本满含期待的两人眼中同时现了失望的之色。 水寒一面一颗一颗的咬着碗里面的丸子,一面翻着眼睛从挡在自己面前的碗沿上看着桌边或是郁闷,或是尴尬,或是坐立不安,或是不声不响看好戏的几人后把勺子放回去,坐直了身子,歪着头想了一想,伸手从中央的四方大盘内捡了一只鸡翅出来,随后欠起身,递向与之隔了轩辕亦和裴穆文的轩辕笑炫,“呐,皇爷爷,这个很好吃……” 皱着两道剑眉,不悦的转头看着身边少年夹了鸡翅往隔了自己和裴穆文的人碗里面送,轩辕亦忽然再度冷哼了一声,伸长了手,勾了水寒的手臂。 啪嗒——一声,本该出现在轩辕笑炫碗中的那一只金灿灿油亮亮的鸡翅就在轩辕亦的一拐之下转了个方向正正的落到了他的碗中。 亦……有些无奈的转头望向坐在身边的男人,水寒以手扶额。多少年虽然已经习惯了他时不时的打劫自己筷子上的食物,可那鸡翅毕竟是自己夹了要送给别人的,而且……见身侧人那张俊脸上满是不愉……这人怎么变的这般的孩子气了。 见自己想要的食物到手,轩辕亦微微侧头,有些幸灾乐祸的瞄了眼有目瞪口呆,像是还未反应过来的轩辕笑炫,伸筷子夹了自己碗里面的鸡翅一口咬下。 啊啊啊……自己最喜爱的孙儿,自家的乖寒儿原本要夹给自己的鸡翅就这样给那个臭小子打劫了?还是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而且还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向自己示威?眨眨眼,再眨眨眼,然后抬了袍袖揉揉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渐渐变成了愤怒与不甘,直到此时轩辕笑炫才彻底反应过来,那只已经送到自己嘴边的鸡翅膀是真的飞走了。 可是……吃人家的嘴短,自己又是有错在先,纵有不甘却也无话可说……或者是不敢说。 又抬头瞟了眼轩辕笑炫憋屈的样子,轩辕亦心情忽然大好,放了手中的筷子,转头望向身边重新咬了丸子的青年,抬手蹭蹭他的面颊,“寒儿可想吃草莓蛋糕?” “想。”想也不想,水寒答道。 “把剩下的果酱送回原处,本座既往不咎。”眼睛虽然看着身边的人,在座的人却也都知道这话是给那两个说的。 轩辕亦终于发话饶过这一对贪吃的父子,裴穆文和红叶同时松了口气。一旁看热闹的云锦天也抿了薄唇,重又拾了放在桌上的筷子。 只不过…… “可是……”一双含水带情的眼睛眨巴了两下,偷偷瞄了瞄斜对面轩辕亦轩辕静欲言又止,“可是那罐草莓酱已经没了……” “没有了?”婆娑在水寒脸上的手指顿了一顿,轩辕亦才有些回暖的声线又是一冷。 “吃没了……”如果把空了的罐子送回去,是不是你也会既往不咎啊?皇兄大人……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轩辕静小心的看着自家皇兄。 “吃没了?”那罐子虽然不大,里面装的果酱也不是一整罐,可算下来也该是大半斤砂糖的分量,那么多的果酱,竟然被这两个在一天内全被吃完了?这次连水寒也吃了一惊,扫了眼轩辕笑炫和轩辕静后转头望向轩辕亦。 见水寒微张了嘴,满脸讶异的看自己,轩辕亦知道他心中所想不由冷哼了一声道,“你们也不怕甜死。” “呐……皇兄,那草莓蛋糕?”见轩辕亦明显的不想与自己计较,轩辕静就充分发挥了蹬鼻子上脸,顺杆爬的精神,顶了轩辕亦有些冰冷的视线笑嘻嘻的看回去。 “草莓蛋糕?草莓酱都没了还想要蛋糕?”瞄了眼轩辕静那张如花的笑脸,轩辕亦接着冷哼。 咬到舌头了……早知道就不偷那罐果酱好了,或者留下一些好了,虽然吃的时候很欢乐,可是果酱和那松松软软,香香甜甜的蛋糕还是没办法比啊。此刻轩辕静终于无比深刻的体会到了什么叫自作虐不可活了。 见对面轩辕静满脸憋屈,又见一旁轩辕笑炫一脸失落,水寒忽然一笑,“静皇叔和皇爷爷若是想吃,明年九月初六寻我和亦就是了。” 寒儿!虽是有些不赞成的瞪了眼水寒,轩辕亦却也未多说什么,看情景竟是默许了。 如花的笑颜再次在轩辕静和轩辕笑炫脸上绽开的同时,在场的人都记得过后要叮嘱手下人多多留意这对父子兼情人的动向,或者……干脆派了人保护兼跟踪好了。 既然轩辕亦不打算追究了,水寒又变相的替他们争取到了吃到好吃的草莓蛋糕的机会,桌上的气氛就又缓和下来。 轩辕天晨一向对轩辕亦敬畏,轩辕笑炫虽然也算得上和蔼可亲,与他却算不得熟悉,慕容非和云锦天自然也是一样,所以他就只有悄悄缠了水寒和轩辕静两个询问他们这几年的经历,听他们讲都城朝堂之外的事情。 五年间,抛了帝位离了皇都的轩辕亦没了朝政的烦扰,自是带了水寒去了不少地方,也见识了不少他从未见到过的事物,现在天晨问,他就同天晨讲了不少这几年的经历,和一些江湖野史,奇闻趣事。说到不明所以的地方,几人不免争论一番,讲到有趣可笑的地方几个人就又笑作一团,又有一旁听他们说话的云锦天偶尔插嘴,说一说江湖上的恩怨,和一些不为外人道的内幕,这几人竟是十分的热闹。 未听过的奇闻趣事,未见过的美景,未尝过的美食,这一切都让轩辕天晨的双眼睁的大大的,微微张开的双唇也一直都未合拢,飞岚这位唯一在朝的亲王此时就如初见世面的孩童一般,满脸的向往与憧憬。 ☆、新春特典-又是一年除夕夜(完) (4195字) 酒过三巡,水寒干脆与轩辕孤鸿互换了座位坐到了轩辕天晨身边。 轩辕孤鸿坐到自己身边来,轩辕亦随后问了飞岚现任的君主一些朝中之事。 虽与继位之初那还带稚气的青年相比,几年的磨练让这位飞岚现任君主成熟老练了不少,可是在轩辕亦问话的间隙,轩辕孤鸿也还是会免不了关注身边那已然没大没小兴奋异常的几人,以至于有一两次甚至都露听了轩辕亦的问话。 见轩辕孤鸿那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上,出现难得一见的,略显孩子气的心虚的表情,轩辕亦抿了薄唇一笑,挥挥手,将之打发到天晨和水寒那里,然后很干脆的转身寻红叶说话去了。 若按身边这人的本性,他早该同那几个孩子闹在一处了,怎的今日会这般的安静?裴穆文转头望向身边坐的安安稳稳的人,眼眸闪了一闪。 一只手把玩着装了半盏水酒的酒杯,身子靠在厚实的靠垫上,轩辕笑炫眯了双眸,视线从圆桌边或是嬉笑不止,或是谈笑风生的几人身上一次扫过。 含饴弄孙,也不过如此吧! 若是没有身边这人,他怕是会永远被囚禁在那三尺龙位之上,直到老死在那深宫之中,又怎能如今日这般享受到这对自己本该是妄想的天伦之乐? 不但是天伦之乐,与心中之人相伴相知,游山玩水快意江湖,毫不计后果的率性而为……这哪一样又是他这从出生就失了自由之身,之心的人能够体味到的呢? 抿了双唇,轩辕笑炫嘴角上渐渐漾起一抹笑容,将未端酒杯的那一只手扣在了裴穆文的手上,转头回望身边一直望着自己的人。 似是明了了身边人的心思,裴穆文注视着轩辕笑炫的目光愈发的柔和起来,给他握了的手也反握回去,十指交叠,心也就如那贴在一处的掌心一般紧紧的贴在一起。 屋外,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渐渐热闹起来。屋子内虽然亮如白昼,远处也还是有腾空而起的烟火映在糊了厚纱的窗棂上,留下一片灿烂的光影。 伴着热热闹闹的鞭炮声,钟声远远的传来,虽是低沉,却浑厚悠扬,竟是盖过了那一片爆竹升空爆裂的声音。 听那钟声传来,起本是热热闹闹的厅内忽然静了下来,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在场的人都停止了说笑静静的听着那钟声一声一声的敲响。鞭炮声,似是渐渐远去,只剩这钟声,一声一声的在夜幕下落凤城的上空回响,恢弘悠长…… 直到这钟声停了很久,那越发热闹的鞭炮声再次传入耳中,厅内之人似是还沉浸在某种往我的情绪中。 “你们自便……”最先回过神来的轩辕亦忽然抿了薄唇,不再理会他人,起身牵了水寒的手,径自出了厅堂。 “亦……”愣神的功夫,青年的身影连同抗议声就消失在挂在门口厚重的毡帘外面,留了屋内一干人等大眼瞪小眼。 “既是自便……”最先反应过来的裴穆文也站起身来,随手理了理身上长袍,“落凤城除夕的街市倒也热闹,小炫,要不要去逛一逛?” “静儿,叶儿你们要一同去吗?”轩辕笑炫并未急着走,而是转头看向不远处的轩辕静。 转头见红叶只是笑了笑就又看向云锦天,“呐,天天和非非要不要去……” “咳咳……”轩辕静的话音未落,慕容非就被轩辕静那一声极度肉麻外加十分暧昧的非非给呛到,低了头避开身边的云锦天一阵猛咳。 与慕容非激烈的反应不同,早就被轩辕静弄得很无语,甚至是没了脾气的云锦天只是翻了个白眼,点了点头。 看来堂堂云中城的慕容大城主是逃不掉非非这个称呼了,一边的轩辕孤鸿和轩辕天晨对望了一眼后,都极为默契的在心中为慕容非狠狠的拘了一把同情的泪水。 “鸿儿,晨儿,你们去不去……”云锦天点头,轩辕静就又两眼亮晶晶的看向最后剩下的两位皇侄。 “啊……”说道落凤城的夜市,轩辕孤鸿两眼也是一亮。 “时辰不早了,静皇叔,我和皇兄也该回宫了。明日清晨还要祭天地。”见轩辕孤鸿眼睛一亮,坐在他身边的轩辕天晨连忙站起身来,挡了他未出口的话。 “这样啊……”见轩辕孤鸿和轩辕天晨不能同行,轩辕静俏脸上现了少许的失望之色,不过很快他又接着说,“皇叔到忘记了鸿儿现在已经是一国之主,既是这样你们就就早些回宫去吧。” “是。”瞟了眼身边忽然恢复了一本正经的轩辕天晨,轩辕孤鸿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应道。 “小红,父皇,师父,还有天天,非非咱们进城吧。”再转头从身边几人身上扫过,轩辕静又是笑颜如花。 “皇兄,咱们也回宫吧。”轩辕天晨站起身来,微微低了头,轩辕天晨掩了眼中一闪而过的难舍之情后,向轩辕孤鸿道。 “好。”压了压心头同样的难舍,轩辕孤鸿微微躬了身子,扬了嘴角向着屋内的人抱了拳,“既是这样,鸿儿先回去了,父皇和九弟那里还请静皇叔代为转告。”说完,不带几人回应,他便转身挑了毡帘出了大厅。 鸿儿……心细如轩辕静又怎会看错轩辕孤鸿眼见一闪而过的水光,揉着衣角,他的双唇动了动。 “这是鸿儿该走的路,静儿也不必过于伤感。”目送着那一道影子离开,轩辕笑炫来至轩辕静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 “小红……我要去栖凤河上放好多烟火。”把轩辕笑炫的关心忽略的连渣都不剩,轩辕静寻求安慰一般的转头扎进了红叶的怀内。 准备再次拍下去的手失了目标,轩辕笑炫胳膊尴尬的悬在半空中,片刻的沉默,见厅中所有人都看着自己,一声暴喝,“你个臭小子。” 头顶是满天的繁星,周围那热热闹闹的鞭炮声和不断在半空中绽放出一片绚烂的烟火与自己不再有任何的关系,阴冷的夜风吹在脸上打在身上,虽是穿了保暖的裘皮,却也难以抵挡那彻骨的寒意。才从热热闹闹暖暖和和的铸剑山庄出来的轩辕孤鸿和轩辕天晨两人一时都有些难以适应这巨大的落差,全都拉紧了身上披风,闷声不响的赶路。 直到翻过宫墙,穿过大半个皇宫重新回到盘龙殿轩辕孤鸿的寝宫门前,两个人才都不约而同的长出了一口气,叹出不知何时郁结在心中的些许失落与烦闷。 “小晨……”立在寝殿的门口,轩辕孤鸿见对面青年意志有些消沉,忽然伸手把他拉入怀内,紧紧的抱了,将头放在天晨耳边低声道,“小晨,朕答应你总有一天,我们也会同皇爷爷和父皇他们一样,离了这里,仗剑行天下……携手闯江湖……” 下颌搭在天晨的肩上,轩辕孤鸿的声音越来越小,轩辕天晨也听的越发的不真切起来。 最后一个音节飘散在空中之后,沉默拢住了两人。 记忆中,环住自己的人从未这般坚定决绝的向自己许下承诺,轩辕天晨的心就有如一粒石子投入湖中一般微微漾起了一些涟漪,人也有些怔忪的立在盘龙殿寝殿的殿门前。 见轩辕天晨并未挣扎,轩辕孤鸿就又收了一收手臂,长长的出了口气,随后才有些恋恋不舍的松了环住的手臂,对轩辕天晨笑道,“小晨也赶紧回去打个盹,天亮还要陪朕祭天地呢。” “哦……”似是还沉浸在刚才的氛围中,给轩辕孤鸿轻轻一推,轩辕天晨就神情依旧有些呆滞的转身往殿外走去。 见轩辕天晨被自己一推就乖乖离开,轩辕孤鸿嘴角微微扬了一扬。只不过…… 一股阴冷的夜风吹过,已经来至院子中央的轩辕天晨忽然打了一个寒颤,寒颤过后,脑海里已是一片清明。脚步忽顿,愣了一愣,轩辕天晨似是想到了什么,猛然转身向立在殿门口的轩辕孤鸿道,“二皇兄可别忘了,出宫之前您可是应了天晨,今年不再出宫了的……所以,父皇亲手做的蛋糕什么的,您也就不用肖想了。”说完,也不等轩辕孤鸿变脸,轩辕天晨就一扫刚才的低落,有些幸灾乐祸的挥了挥手,然后纵身跃上屋脊,三纵两纵的消失在飞岚皇宫那高低错落的屋脊之上。 子夜已过,室外的温度愈发的低了许多,虽不至于滴水成冰却也是寒意逼人。 可是,此时正身处室外的水寒却丝毫未收到寒气的侵扰。偎在轩辕亦暖和和的怀中,身上裹着柔软的大氅,水寒舒舒服服的叹了口气,随后眯了眼眸。 此时他和轩辕亦正坐在铸剑山庄庄外缓坡上一块铺了厚厚毛毡的青石板上。头顶是满天的繁星,伴着一声声爆鸣,零零落落的焰火腾空而起,在深蓝的夜幕中炸出一片灿烂。 夜幕下,地与天的交界处,星星点点的橘黄色的亮光摇曳而过,该是庄外村中村民庆新年的社火。 远处,近前,放眼望去,就只有身边这一人,轩辕亦忽然紧了紧攀在水寒腰间的一只手臂,微低了头,将面颊贴在怀中人的脸上低唤道,“寒儿……” “嗯……”心满意足的一声低应,水寒的眼眸又眯了一眯,如小兽一般侧脸蹭了蹭那贴过来的面颊。 “呵呵。”似是对水寒的反应十分的受用,轩辕亦低笑出声。 未理会轩辕亦的低笑,水寒动了动身子,让自己偎的更舒服,随后又心满意足的长出了口气。 “寒儿,生生世世……”侧头在贴在自己脸上的面颊上香了一口,轩辕亦把那只未攀在水寒腰间的手伸到水寒面前。 ……盯着那只伸到自己眼前的大手沉默了片刻,水寒转头望向身边的人。 恰一朵金灿灿的烟火在空中绽放,划过一道金灿灿的光芒。光芒中,轩辕亦一双凤目烁烁生辉。漆黑的眼眸映着那一朵灿烂的烟花,眼眸的最深处该是自己的影子吧!转头望向轩辕亦的水寒忽然有些怔忪,同时,一股莫名的悸动涌了上来,鼻腔内忽然有些酸涩。 “寒儿,生生世世……”水寒未答话,轩辕亦就又说了一遍。那情形竟若想要得到自己最心爱玩具的孩子一般任性。 “呵呵,”难得见到轩辕亦这般的孩气,水寒不禁莞尔,鼻腔内的酸涩也消散于无形。 “寒儿……”这人,为何这般的不解风情?拖长的声音虽有些恼怒,更多的却是无奈。 “呵呵,”听出轩辕亦的无奈,水寒又轻笑出声,随后低声道,“亦,我的心意你该知道的吧!”生生世世,不离不弃,永相随,不相忘!这誓言一般的话不单是写在落凤城中相伴着沉在河底的那两盏莲花灯上,也同样刻在心中的啊! 我知道……可是我还是想听你再说一遍!伸出的手并未因为水寒的话收回,视线也未从水寒脸上移开,轩辕亦耐心的等待着。 “生生世世……”片刻的沉默,水寒的视线重新落回到伸在面前的那一只大手上,随后把自己的手覆上去,手指从那只手的指缝间穿过,扣住…… 生生世世,永相随…… ----- 去年过年时候的番外,终于在今年年前更完了,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o^)/~ ☆、第一章 大事不好了 (4876字) 洞房花烛夜 第一章,大事不好了 飞岚左相颜真正对了棋盘,四平八稳的盘坐在自己相府偏厅长榻上,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的手指上摆弄着一颗白玉的棋子,一张老脸满是舒心的笑意与志得意满的神情。 数月前,大皇子因为密谋造反东窗事发被皇上一道圣旨永囚王府,左相玉无极因为参与谋反被抄家灭门,本人也客死他乡,一干党羽尽被全数剪除,朝中因此经历了一场巨大的变动。 颜真也由礼部尚书升任左丞相,上任伊始就被堆在案头的一大堆公文信笺缠住,人也因为这一场变动忙的焦头烂额不可开交,几乎到了废寝忘食,昼夜难眠的地步。 如今数月已经过去,有些动荡的朝局终于再度归于平稳,朝中政事也已走上正轨,趁着大朝的空当,今天,飞岚这位左相大人终于有机会喘口气,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了。 飞岚朝中一向都是右相掌政权,左相掌军权。 政权上,官场上摸爬滚打数年,朝中大臣很多都是他的门生故吏,他在朝中的影响不会因为自己升迁受到影响。 虽然头上还压着一个右相莫言,可是以他在官场中磨练出来的眼力,这莫言分明就是皇上的嫡亲人马,说话做事一向都只听皇上一个人的,只要自己不与之作对,这人倒也极好相处。 而且,以他和莫家的交情,这莫言还该叫自己一声世伯,世伯的面子他这个后辈自然要卖,所以他这个左相在文臣中的地位不降反升。 至于军权,颜真如今领左丞相的官职,原本隶属于前左相玉无极的那一部分军队也就自然划归他管辖。文官起家的颜真手中终于有了军队,现今放眼飞岚,能与之抗衡的恐怕就只有常住惊庆十九州的兵马大元帅南东轩了。 不过,时至今日,飞岚第二位亲王寒亲王轩辕水寒都未参政,南家无论是身为兵马大元帅的南东轩,还是惠州刺史的南飞羽都未入朝,看情景,竟是放弃了皇位的争夺。 少了这样一个强大的对手,他那个宝贝一样的外孙天鸿——呃,现在已经更名为孤鸿的太子殿下储君的地位也终于稳固。 依现在皇上对孤鸿的信任,不出意外的话百年后,这飞岚的江山必将交到孤鸿手中。 有个现在是储君,以后是君主的外孙,颜真心情自然十分的舒畅。 而且,不久前太子府还传来消息说两位皇太子的侧妃先后有孕,年内太子府中又要填人口,他这个当外公的在去年有了一个重孙之后今年又会多了两个重孙子孙女。 数件喜事林林总总加在一起,想不让他高兴,想不让他欢喜都难。 “啪——”的一声脆响,几经犹豫,终于把手中棋子落到棋盘上后,坐在颜真对面的太傅白浩然抬起头来,见颜真一张老脸笑的十分的舒心,十分的惬意,还十分的有些……欠扁不由笑道,“颜相今日心情似是极好啊,是不是有什么喜事?不如说来听听让老朽也高兴高兴。” “呵呵,没什么。都是些小事,不值得一提。”嘴上虽然说得很是谦虚,颜真的嘴角却也咧的更大了,脸上笑容也越发大了。 不值得一提?看您那张老脸都快笑成一朵牡丹花花了,还不值得一提?白浩然心里一边腹诽,一边伸手从长榻内放置的小几上端了茶盏过来。随着盏上盖子打开,极品明前茶特有的清香钻进鼻孔,白老夫子情不自禁的深深吸了吸鼻子,随后又舒舒服服的叹了口气。 “呵呵,老白,怎么样?老夫这府内的茶可喝得?”见白浩然一脸的陶醉之色,颜真也笑呵呵的丢了手中把玩的棋子,微微侧身端了自己的那一盏茶来。 “喝得,颜相府中的好茶,怎会喝不得?”低头嗪了口清亮的茶水,缓缓咽下,眯了眼睛体味着留在口腔内的余香,半晌,白浩然才又轻叹一声满意的道,“颜相,您这官职越升越高,待客的茶水也跟着水涨船高啊。这可是极品的明前贡茶啊。” “呵呵,这可是太子殿下赏赐给老夫的。”脸上笑容中不自觉的带了几分得意,颜真也低头小心的嗪了口茶水,“这极品明前每年进到宫里的也就那么几斤,除了皇上那里留下的,剩下的就都在宫中分了,如果不是太子殿下,就算是身为丞相,这茶叶也到不了老夫这里。”言罢又抬头笑眯眯的看着对面白浩然,“这也就是你,要是外人,老夫还舍不得拿出来待客呢。” “这么说来,老朽倒该感谢颜相对白某的抬爱了。”说完,白浩然 笑眯眯的又嗪了口茶水。 “自家兄弟,什么抬爱不抬爱。”微微觑着眼睛,自顾自的垂着盏内茶水上飘着的一星星茶叶末,颜真也因此漏看了白浩然眼中的一抹精光。 “既然是兄弟……”白浩然微微向前倾了身子,本着既然是兄弟就万事好商量的原则低声道“那老朽就厚着脸皮跟颜相讨点这明前,回去细细品味如何?” 呃……光顾着高兴显摆,他到忘记了对面这位太学院的白老夫子爱茶如命这毛病了。 想想那茶叶罐子中一小撮撮的茶叶,那可是他那个宝贝外孙孝敬他这个当外公的啊,每一片可都是像是他身上的肉啊。 给对面这老东西品尝是一回事,要是再给他带走,不是活生生的在自己身上割肉吗。颜真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那端着茶盏的手也跟着不由自主的颤了一颤。 只片刻的沉默,颜真脸上有些僵硬的笑容就又缓了一缓,“呵呵,白兄,喝茶,喝茶。这上好的茶叶,现在不品等冷了失了味道就不好了。” 老白变成了白兄,只说茶叶冷了就失了味道,对白浩然的索要绝口不提这颜真还真不愧是常年行走官场的人精。 若对面是除白浩然之外的任何人,听话听音,自然知道颜真虽未明说但意思却是拒绝,自然也就不再会提了。 可是,今天他对面的却是与他相交了几十年,又嗜茶如命的白浩然。虽然明白颜真的意思,白浩然却装作不知的又把身子向前倾了倾,“如何?颜相。这茶叶虽然难得,可是有太子殿下在,您还不是想要多少就要多少,还会吝啬的自己藏着,不分给自家兄弟么?” 想要多少要多少?你当这是大风刮来的?还是下雨下来的?还未听完白浩然的话,颜真就险险给他云淡风轻的一句话气到。 怎么办?白浩然话都说到这份上,颜真还真拉不下脸来拒绝。何况自己刚才不是说了他和白浩然是自家兄弟吗。可是若是真把那原本就不多的茶叶分一点出来,他可真是心疼肝疼外加肉疼。 对着对面满脸希望,眼中却闪着精光的白浩然,僵着身子端着茶水头都不敢抬的颜真此时对死要面子活受罪这句至理名言深有体会。 恰此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从亭外传来。 伴着这脚步声,一个无比洪亮且惊慌不已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房内,“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若是以往,被人打扰了下棋品茶雅兴的颜真必然会先劈头盖脸不由分说的斥责一番这冲进厅内的人,才会问其原因。 可是今日,在这种情况下他却一点都不介意有人打扰了他的雅兴。 所以,听到外面的喊声,颜真在舒了一口气的同时,顺势把手中茶盏放到身侧小几上,然后中气十足的吼了一声,“何事惊慌。” “大……大人大事不好了……”外面的脚步声越发凌乱,甚至还能听到呼哧呼哧的喘气声,随着那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声,一道人影踉踉跄跄的冲进厅内。接着一阵噼里扑通的乱响过后,那冲进来的人终于双膝跪在自己面前。 见对面白浩然已经又坐直了倾向自己的身子,满脸不高兴的端起茶水一顿猛灌,颜真再偷偷舒了口气后又伸手从小几上重新端了自己的茶盏,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摆足了任他风起云涌我自不动如山的临危不乱架势后才抬头瞟了眼跪在自己面前,满头大汗,一边惊慌失措的用袍袖擦汗,一边还大口喘气的下属,慢条斯理的问,“什么大事不好了?能让你这个礼部侍郎这么惊慌?” “回……回大人,大事不好了。皇上下旨给静王爷和红将军赐婚了。” 赐婚?还是静王爷和…… “静王爷和谁?”朝内到有几位姓洪的武将,可是论职位哪位还都不够让皇上亲自下旨赐婚的啊?皱皱眉毛,颜真有些不愉的问。 “红将军,大内禁军总管红叶红将军。”跪在地上的礼部那名侍郎又擦擦额头汗水道。 红叶?这人虽然从未在朝上见过,可是朝中重臣都知道他是皇上的亲信,禁军总管又是从二品的官职,皇上会赐婚倒也正常。 不过……有些舒展的眉毛又皱了一皱,颜真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静亲王只爱男人是整个皇都,整个飞岚甚至是整个天下尽人皆知的事情,所以虽然他在飞岚身份尊贵,却绝对不会有哪家大臣会与之联姻。 至于红叶嘛……这人虽正值当年,模样也算不错,又有一身的好功夫,尤其他还是皇上身边最为信任之人,朝中想借了姻亲巴结攀附的人也不在少数却都无一例外的被红叶婉拒。 怎么今日皇上忽然会给他们赐婚?这背后莫非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情?皇上这是想干什么?只是嗪口茶的功夫,颜真就转了无数个念头。 “皇上赐婚……”斟酌了一下,颜真才合了手中茶,从茶盏上方瞟了眼跪在地上的礼部侍郎盏接着问,“皇上赐给静亲王和红将军的都是哪家的女儿?” 哪家的女儿? 给颜真一问,那跪在低山的侍郎有些没反应过来,顿了一下才又接着回道,“不是谁家的女儿,给静亲王和红将军两个人赐婚,静亲王下嫁,嫁给红将军……红将军授王夫的封号……” “噗——”那侍郎话音未落,颜真对面猛灌茶水的白浩然就十分激动的把含在嘴里的茶水直直的喷了出来。 静亲王和红将军?还是……王爷下嫁,嫁给红将军?还有这王夫的封号……不是他震惊,而是这消息实在是太……刺激了一点。 给两个大男人赐婚这事皇上又不是没干过,而且上次赐婚的还是当朝的右相,虽然这事的确是有点太过震惊,却也还是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内,所以乍一听到这消息的颜真端着茶水的手也抖了一抖,不过相对被刺激的毫无形象的白浩然,他还是比较有定力的,震惊过后就又很快镇定下来。 低头又嗪了一口茶水,沉思了片刻后他接着说道,“既然是皇上赐婚,按照规制操办就是了又有什么大事不好的。” “问……问题是……”见颜真还是没有觉察到此事的重要性,那侍郎忙忙的挺直了身子,干脆如竹筒里面倒豆子一般一连串的说,“问题是皇上赐婚的婚期就在今天,纳采、问名、纳征、请期还未进行,亲王府和将军府就已经张灯结彩,看情形今天就要拜堂成婚……” “噗——咳咳……”这次,颜真是真的再淡定不下去了,一口茶水同样直直的喷出,饶是他手脚灵活,偏了头,还是溅到对面白浩然的胸前,这气势与刚才白太傅那一口相比竟是有之过而不及。 “大人——”见颜真一张老脸涨的通红,一边放了茶水一边使劲揉着胸口礼部那位侍郎忙站起身来,上前一步轻轻替颜真拍着后背。 “你……你说什么……”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终于缓过来那一口险险上不来的气,颜真伸手揪住身边侍郎的衣领,“婚期是今天……” “是啊……”脖领子给颜真揪了,那侍郎又不敢挣扎,只得一边翻着白眼一边道。 “亲王府和将军府已经张灯结彩了?” “是……”觉察到揪在自己领子上的手松了一松,那侍郎忙忙的喘了口气才又说,“而且宫内传来消息说,皇上已经决定带着寒亲王前去贺喜,仪仗正在准备着呢。” 红叶虽然只是朝臣,可是这静亲王却是皇室中人,还是皇上最近亲的弟弟。皇家婚礼程序繁杂他这个曾经的礼部尚书可是知道的很清楚,皇家典礼又有哪场不是耗费数日,甚至是数月的时间,可是如今飞岚这位真真正正万人之下一人之上的静亲王竟是要在一日之内成婚……这皇上和静亲王也太任性,这事情也还真是…… “果然是大事不好了啊!”呆了半晌,终于松开揪着那侍郎的衣领,喃喃低语了一句后,颜真转头与对面脸上说不上是什么表情的白浩然相视苦笑。 ———— 虽然啰啰嗦嗦一章,亲亲小静静和小红红还未出场,这些却是小爱想写的东西,也算是借颜真和白浩然这两个老头子把天鸿继位之前朝中形式摆一摆。 另:因为目前以百鬼为主,所以这个番外不定时更新,不过小爱会尽量隔天更。 最后:小小的替百鬼之更古倾情求一下推举和收藏! ☆、第二章 静的隐忧 (3598字) 贵为天子,虽然飞岚帝王轩辕亦的每一道圣旨都会让手下众臣忙碌一阵。可是从他继位至今,也还是没有哪一道圣旨会让整个飞岚朝廷和整个落凤城陷入如此的混乱之中。 首先,圣旨一下,就有礼部因之而动。 轩辕静是亲王爵位,既是亲王成亲,就该是皇家婚礼的规制。可这圣旨上明明白白的写着是亲王下嫁,不是亲王娶亲,自然不该是王爷纳妃的规制。虽然典礼中也有皇家出嫁的规制,却又是公主下嫁的那一套,又不能搬过来用……万般无奈的礼部尚书只得带着一干手下钻进了礼部藏书阁的故纸堆中,希望能从那里面翻出来一种适合目前状况的皇家典礼的规制。 哪想到,还没翻出来就又有人传来消息说静亲王的静王府和红叶的将军府已经开始张灯结彩,竟是选了今天要结亲。 乍一听到这消息,礼部新任的尚书大人王琨手中一本已经泛黄,还蒙了一层灰尘,足有半块城砖大小的典籍直直的落到了地上,砸的一旁一位侍郎呲牙咧嘴的又不敢叫出声来。 呆立良久,王琨终于反应过来后,忙火烧屁股一般坐了轿子直奔静亲王的王府去打听消息。 礼部尚书王琨来到亲王府的时候,飞岚静亲王轩辕静正立在院内看着府内管事家丁,仆役丫鬟们来往穿梭。 看着大红的灯笼一一挂起,艳红的彩绸随风飞舞,眼角眉梢上越发带上了喜意。 他与红叶认识十几年,也纠缠了数年。 虽然早就生了情分,又彼此心知肚明,虽是互相关注,相互体贴,却因为心中各自有着难以解开的仇怨一直未曾挑明。 直到数月前,在苍霄,红叶一句:你我若还能留得性命,便一道终老一生;若是伤了你的性命,红叶随你一道共赴黄泉。在终于挑明了两人的关系后也让他知道,这人对他用情竟是如此之深。 红叶,一个杀手出身的人,本就是无论心还是面都有些清冷的人。不想这个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竟然会说出那般情真意切的情话。 当日,恐怕也就是这句话,才完完全全解开了自己心中那个几乎锈成了死结的疙瘩。 同生共死,自己所爱之人愿意和他同生共死,终其一生,自己再也别无所求了吧! 眼眸暗了一暗,广袖长袍袍袖下,轩辕静双手忽然扣在一起。 “王爷,礼部尚书王大人来了。”跟在轩辕静身后贴身的太监见轩辕静神情有些恍惚,就凑到他耳边低声道。 轩辕静微微一怔,转头见王琨满头大汗一路小跑的往自己这边来了,嘴角一扬,快步迎了上去,“本王今日大喜,没想到第一个送贺礼的竟然是王大人。” 王琨满脑子装的都是亲王下嫁到底要怎样的典礼这事,忽然听轩辕静说道贺礼,一时半刻竟然没反应过来,见轩辕静已经来到面前就条件反射一般问,“什么贺礼?” “怎么,你不是来送贺礼的啊。”见王琨不是来送礼的,轩辕静略略有些失望,但是随即转了转眼珠后又满脸笑容的接着说,“不是也没关系,呐,王大人,今日本王成亲,你是不是该有点表示啊。” “表示……应该的,应该的。”轩辕静把表示和贺礼联系在以前,王琨的反应倒也不慢,忙点头哈腰的应承到,“王爷放心,今天既然是王爷大喜的日子,下官自然会备上一份厚礼送过府来。” “王大人费心了。”提点了王琨别忘记送礼,轩辕静就满面春风的准备离开。 “那个……王爷。”给轩辕静打断了思路,直到轩辕静转身,王琨才想起他来这王府的原因,忙擦擦额上汗水,拎了袍服前摆弓着身子追上去,“王爷,你今日就要成亲。” “是啊,你不是看见了么?”王琨喊他,轩辕静有些奇怪的停了脚步转头看他。 “可是,……这与礼制不符……” “礼制……”轩辕静愣了一下,然后一手抱胸,一手撑了下颌想了想,随后道,“无所谓,反正本王也不在乎,而且本王觉得王夫也不会在乎的。”说完就又要离开。 “可是王爷,就算是您和王夫不在乎,那朝中的大臣们,还有飞岚的黎民百姓们……”见轩辕静又要走,王琨忙接着说。 “本王成亲干大臣黎民们什么。”王琨原本是想劝轩辕静等礼部查出来亲王下嫁要遵从什么典礼规制在按部就班的把飞岚这位王爷……呃,嫁出去的。 本来是好意听在轩辕静的耳中这人竟是横竖要阻止他今日成婚,就多少有些不悦,说话也冲了几分。 “王爷毕竟身份尊贵,成婚典礼自然要隆重一些,像这样的……”抬头看看廊下屋檐上的大红灯笼,和大红的彩绸,“挂几盏灯笼,系几条绸子就……”就把您给嫁出去了,也不好听啊。后面的话虽然未说出口,意思却也明显的表达出来了。 “呵呵,这个就不劳王大人费心了。”听王琨话里话外是替自己抱屈,轩辕静语调又缓和了不少,“虽然没什么典礼,但是皇兄已经要下旨普天同庆,大庆三月了。” “什么?大庆……嘶……”咬到舌头了。轩辕静的话尚未说完,王琨整个人都跳起来,按飞岚惯例只有新帝登基,封后才会大庆三月,怎的静王爷成亲竟也会大庆三月……怪不得他竟对有没有像样的典礼毫不在意,再盛大的典礼也没有这普天同庆,大庆三月能够显示皇上的恩宠啊! “是啊。”见王琨满脸的震惊之色,话都说的不利落了轩辕静心情越发的好了起来,反身来到他身前,挨近王琨的耳朵道,“所以啊,典礼啊什么的就不劳王大人操心了,王大人现在应该操心的是送本王一份怎样的贺礼才和这普天同庆的恩宠相符。” “王,王爷……”和普天同庆的恩宠相符……那就只有新帝登基的规格……那得要多少银子……听出轩辕静赤裸裸的威胁,知道自己这一次是非破财不可,王琨愈发的结巴了。 “王大人要是无事,就去准备吧。时辰不早了,想必道贺的宾客也快到了,本王去迎迎。”伸手拍拍王琨的肩头,轩辕静一笑,带着身后一干的太监管家往王府的门口去了。 “对了,红将军的府里也是张灯结彩,同殿称臣,王大人也该一同去表示表示不是?”轩辕静清朗的声音远远传来,随之传来了还有来往穿梭的仆役们的低笑声。 红将军?红叶? 给轩辕静提醒,王琨忽然想到了什么,忙整理了一下衣冠,两步追到轩辕静面前,深施一礼“王爷说的是,可是既然今日办喜事的不止王爷这里,还有王夫的府邸,那这典礼的情况,也不是王爷一个人说的算的,下官还是要去征询王夫的意见才是。”说完,王琨又一抱拳,“属下这就往王夫那里去,属下告辞。”说完也不管轩辕静有些张口结舌的瞪着他,就心急火燎的又带着人往红叶的府里去了。 “那个……老冯……本王已经说了不用什么典礼,他还去小红那里干什么?”俏脸上一阵凉风扑面,竟是王琨走的过急,带起来的风打到脸上,轩辕静摸摸鼻尖转头问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的一名老太监。 “主子,虽然您说了不用举行什么典礼,成婚这么大的事也不光是您一个人不是。”见轩辕静有些纳闷的问自己,那老太监就哑着嗓子低声解释道,“而且,圣旨上写的是王爷下嫁……”言外之意就是你是嫁过去的,这典礼不典礼的您说这不算,该是夫家说这算的…… 下嫁……夫家……老太监后面又说了些什么,轩辕静早已听不进去了,脑海里只有这两个词在来回回想激荡。 因为当日把莫尚书如何刁难冷月的情景看在眼中,不想类似的事发生在红叶身上才会巴巴的跑去向自家皇兄替红叶讨了王夫的封号,可这并不意味着自己也同样心甘情愿的做那个被压的啊! 从讨回这道圣旨自己就光顾着高兴了,从未考虑这圣旨的言外之意,更未和自家小红交流过这件事……下嫁……王夫……想到今日清晨相见时红叶的主动……他该也不会是也会错了意吧! 再次回想那道他看了无数遍已经背的滚瓜烂熟的圣旨的内容,换个角度看,那意思竟然是自己把自己送给红叶去压……还是哭着喊着,心甘情愿,甚至是向皇兄讨了圣旨来的那种? 天……他看了那么多遍,以前怎么没发现?呆呆的立在正厅通往府门那铺了大红地毯的砖道上,轩辕静欲哭无泪,忽然有了一种想一头撞死算了的冲动。 “王爷……”轩辕静忽然停了步子,那跟在他身后的那一大群人也都跟着停下来。几十个人堵在砖道正中间,让来往穿梭的人只得擦着他们绕过去。偏生这堵了别人路的主,已经毫无察觉的呆立着神游天外了,紧跟在轩辕静身后的老太监只得出声提醒。 不行,王夫的封号已经给他了,他可不能再做那个被压得,至少今夜的洞房绝对不行,给老太监一唤,轩辕静回过神来。 得想想办法……用强的? 想法才一出,轩辕静自己都直接给否定了。 不要说他家小红性子高傲,决意不肯。就是他真想用强的,以自己这身功夫绝计不是红叶的对手,到最后自己说不定会死的更惨。 强的不行,那就只有智取了…… 要怎么办才好?他堂堂飞岚的亲王,绝对不能坐以待毙,任人摆布……心念回转间,轩辕静忽然眯了双眸,仿若下定决心一般,沉声道,“来人,备王驾。” ☆、第三章 静的计划 (4409字) 轩辕静一步跨进飞岚皇宫盘龙殿正殿一侧那间给水寒改成书房的偏殿内时,他要寻的人,寒亲王轩辕水寒正一身月白缎窄袖长袍盘坐在屏风后头的长榻上,一手捉了毛笔,微微躬了身子,低着头在摊在身前乌木小几上的笺纸上写着什么。 小几一角上摊了数卷文书,文书旁边放了一只铜盘,盘子内码了数支铸剑山庄往来传递消息用的铜管,对面水寒的贴身宫女冬梅拿了鎏金的松香墨块细细的研着墨汁。一池墨汁研好,她就把墨汁推进墨池内。 长榻一侧小几边上,水寒另一名贴身宫女春梅则斜斜的坐在绣墩上给已经装了笺纸的数枚信封一一打上火漆,随着铸剑山庄庄主的印信烙下,一股淡淡的松枝香味弥漫开来。 未有人通报,却有人进了他的书房,水寒手中毛笔虽然未停,却也微微侧了头瞟了眼打开的帘子,待看到满脸嬉笑的轩辕静后怔了一怔,随后抬起头来,转头看向他。 今日是吉日,轩辕静虽未着成婚时该穿的大红喜服,却也穿了件银红广袖锦袍,锦袍外罩了件以金银线和着丝线绣了大多牡丹花的银红纱衣,腰间玉带上除了常佩的白玉环又加了一只绣了并蒂双莲的香囊,大红的穗子在衣襟上飘飘洒洒,一头乌黑的发丝给一根红珊瑚的凤头簪束起,发梢披在肩上。一身热闹的打扮,再配上俏脸上的笑意,轩辕静整个人都显得喜气洋洋的。 “果然是人逢喜气精神爽啊,静皇叔。”把手中毛笔架在笔山上,将身前的笺纸折好,送进一侧已经写好的信封内,随手放到小几上后,水寒抿了薄唇,望着已经毫无王爷形象的摊坐在长榻一边太师椅上的轩辕静道,“今天是皇叔的好日子,皇叔不在府内迎来送往,怎么跑到宫里来了?” “哪个说的今天就必须呆在府内迎来送往的?小红不也是没在府中。”有些抱怨的瞟了眼水寒,伸手接了冬梅送过来的一盏香茶。 “静皇叔要是因为这件事不快,不如就去三卫总堂寻了红叶回去。”这个时间,红叶该是在总堂内处理三卫的事情吧。以为轩辕静是为这件事才巴巴的跑进宫来,水寒道。 “不用去管他。”低头嗪了口手中香茶,轩辕静道。 “哦。”应了一声,见轩辕静只管闷头喝茶,并未打算再说什么,水寒也就随他去了,转头在自己面前摊了卷文书。 半盏清茶下肚,轩辕静侧了身子把手中茶盏放在身侧小几上,又转过头,将手肘支在太师椅扶手上,单手撑了下颌转头看着盘坐在小几后头,处理手边文书的水寒,思量着该如何开口求他。 盘坐在小几边上的水寒已经又提了毛笔,刷刷点点的在笺纸上写着什么,额前有些过长的碎发垂下,掩了一双清亮的眸子,细细看去,发丝间,只能隐约看见长长的睫毛随着眼睛的眨动若扇子一般的扇啊扇的。微微前倾的身子使得一部分原本披在背后的长发滑到胸前,腰间一根宽腰带束了纤细的腰身,勾出腰部美好的曲线。 若非自己有了红叶,还真是嫉妒自家皇兄啊!竟然能占了他的身心,还占的牢牢的,让人无法插足其中。一声感叹,几分欣喜,轩辕静眼眸暗了一暗。 小几边,水寒微微直了身子,把写好的笺纸放在一边晾干。 随着他的动作,鬓边数根青丝微微卷曲着勾在下颌上,衬得本就白净的脖颈愈发的光洁白皙。脖颈下,系的紧紧的领口处现出一抹淡淡的红印。 吻痕?轩辕静心一跳,随后偷偷瞄了瞄殿内的三个人,见他们都未在意自己,就咽了口口水伸长了脖子,再度向着那个位置瞟去。 颈间的红印已经随着水寒重新低了头,被肩上滑落的发丝掩了,轩辕静眨眨眼睛,有些不甘心的看着掩在水寒颈间的发丝发呆。 不想都知道,情事上,他这个亲亲九皇侄该是承欢的那个,可是从他和自家皇兄每日互动上不经意透露出来的细枝末节上看,又似乎不全是……实在是无法想象自家那个强势的皇兄承欢于这少年身下……可是事实似乎还真是如此……怎么办?要不要问一问? 虽然不过是一句话,问一问又没什么,可是自家皇侄脸皮薄也是公认的,万一惹恼了他,给自家皇兄知道了……下场一定很惨……还是不要问了吧!可是若不问……自己实在是好奇的很啊…… 前一刻还在为自己晚间可能被他家小红压担心不已,这一刻竟然开始好奇起自家皇兄床底之间的私密来,不得不说,飞岚的这位静亲王有时候还真是……让人很是无语啊! “呵呵,静皇叔……”觉察到轩辕静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水寒其实很想当做不知道。可是给他探究的目光前前后后,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的盯了,水寒还真有些招架不住,只得放了手中毛笔,转头迎了轩辕静的目光。 “呃……啊……”直到给水寒提醒,轩辕静也才想到自己进宫的原因,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 嗯?微微歪了头,水寒疑惑的看着轩辕静。 “……”给水寒以询问的目光盯了,轩辕静又张了张嘴,话还是未说出来,一张俏脸却难得的红了一红。 什么?话没说脸先红了?自家这个脸皮堪比城墙厚的皇叔竟然也有脸红的时候?水寒也惊讶的张了嘴。 见水寒一张清俊的小脸上竟是满满的惊讶,心念一转就知道他在想的什么,轩辕静反而尴尬的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却又心虚的不敢移开视线,只得一手撕扯着自己的袍袖一边回瞪了水寒。 厅内,叔侄俩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张了嘴对望着。 觉察到厅内忽然弥漫上来的诡异,帮忙的春梅和冬雪停了手中工作,一头雾水的看着两位王爷。 细碎的脚步声自亭外响起,脚步声一停,厚实的锦帘揭开,夏荷一身翠色纱衣端了一盏茶袅袅婷婷的走进来。 随着门帘被揭开,轩辕静心虚的移开了视线,厅内诡异的气氛也一扫而空。 见夏荷手中托盘内的细瓷茶盏是水寒常用的,知道那茶是给水寒送来的,轩辕静忙起身截住夏荷,伸手接了托盘,挥挥手,“你下去吧。” 夏荷一愣,探头看看小几边上的水寒,见他一张清秀的小脸上没什么表情,就向着他和轩辕静福了一福,“是。” “你们也下去吧,本王有些话要单独和寒儿说。”转身又向着小几前面的冬雪和一侧绣墩上的春梅轩辕静挥挥手清场赶人。虽然她们都是自家皇侄的亲信,可是自己说的事可也不是能给她们知道的。 两名宫女一愣条件反射一般转头看水寒,见他微微点了点头,虽然对轩辕静今日的举动愈发的好奇外加纳闷,却也都放了手中的东西,向两人行了一礼后,倒退着出了偏殿。 “寒儿,喝茶。”目送着两名宫女出去,看着锦缎的门帘落下,轩辕静上前两步,来到水寒身边,很狗腿的把手中托盘内的茶盏放到小几上。 有些好笑的看着轩辕静俏脸上一副谄媚的表情,水寒抿了薄唇笑道,“静皇叔这么神秘,是什么事,连春梅他们都不能知道的。” “啊……寒儿。”心虚的以右手手指绞着袖口,轩辕静问道,“皇叔对寒儿怎样?” “很好啊。”给轩辕静问道莫名其妙的,水寒头上不由自主的冒出来一个小小的问号。 “是吧,皇叔虽然没孩子,更没给人当过爹,可是皇叔一直都把你当自己儿子疼是吧!”虽然很多时候自己的疼爱方式很让这少年,和他身边的人无语……这话轩辕静虽然心知肚明,却未说出来。 “呵呵……静皇叔,寒儿也当静皇叔是长辈来着……”想起数年间叔侄相处的模式,倒是自己欺负他的时候多些,水寒有些心虚的伸手摸摸鼻尖。 “所以,寒儿,你今天一定要帮皇叔啊……”似是未看见水寒脸上心虚的神情,轩辕静抿了嘴唇,眼波流转间,眼圈竟不由自主的红了。 “呵呵,皇叔,你想我帮你,也该先说说是什么事啊。”听轩辕静声音忽然有些哽咽,虽然明明知道这人委屈九成九是装的,水寒也还是忽然有些头大。 “寒儿先应了皇叔,一定要帮皇叔,皇叔再说……”依旧是哽咽的声音,轩辕静嘴角却在瞟见水寒脸上的郁闷时微微扬了一扬。 “您不说,我怎么帮……”见轩辕静竟是赖上自己了,水寒愈发的郁闷起来,也有些后悔为什么刚才要多嘴问一句,是不是有什么事。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让他随便看自己就是了,反正给他看自己也不会少了什么。 “皇叔说的这事寒儿一定能帮的上,而且整个飞岚也只有寒儿帮的上……寒儿若是不帮皇叔,皇叔一定会死的很惨,所以只有寒儿应了,皇叔才能说。” “皇叔……”还是自己一定能帮的上的,还是整个飞岚只有自己帮的上的,还拿死的很惨相威胁……这又是什么逻辑,水寒愈发的无语起来。 “寒儿……”一声哀求意味极浓的低唤响起,轩辕静扭了扭腰身,眨眨水光粼粼的眼睛,满脸愁苦的望向榻上水寒。 呵呵……水寒激灵灵打了个寒战,抱了肩膀不住婆娑着,借以抚平给轩辕静那低沉婉转,又肉麻到了极点的一声寒儿惹起来的鸡皮疙瘩。 “寒儿……”见水寒不做声,轩辕静就又把声音放了低了两度,同时身子还向水寒身边靠了一靠。 “呵呵,静皇叔……”又是一个冷战,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非但没有下去,还有向身上蔓延的趋势。 “寒儿……你就应了人家吧……”哀求中带上了撒娇,这一次,轩辕静还扭着身子,把了水寒的手臂摇了一摇。若这撒娇的是一名娇娇弱弱的女子,这天下的男子十个中至少有九个骨头都会酥的连渣都不剩了……可偏生这撒娇的是个年过三十的男子……还是自家皇叔……这一次,鸡皮疙瘩飞快的蔓延开去,几乎是瞬间就遍布全身。 “皇叔,寒儿帮你就是了。”为什么每次求人都来这一手啊!酸的牙齿都要打颤的水寒向后闪了身子避开轩辕静把在自己手臂上的爪子,郁闷的应道。 “呵呵,人家就知道人家寒儿最好了。”收了眼睛里面将落未落的泪蛋蛋,放了扯着袖口的手指,一改脸上的哀求之色,轩辕静一张俏脸立刻笑颜如花。 “其实啊,就是……”水寒应了,轩辕静也不再墨迹,躬了身子,把嘴贴到水寒耳边,轩辕静叽叽咕咕的低声把自己要求水寒办的事情说给他听。 他说的神采奕奕,水寒听得却是满脸震惊,与难以置信。一张小脸腾上一片红云的同时,嘴也越张越大,最后达到几乎可以直接塞进一枚鸡蛋进去了。 待轩辕静终于说完,志得意满的看着自己,水寒还是无法消化他说的这些内容,他就有些结结巴巴的张口结舌问,“静……静皇叔……你……竟然……竟然让我给你找……”沉静了片刻,压了压不断涌上来的震惊,水寒深深的吸了口气,再开口话已经说的连贯了,可是声音却因为过度的惊讶有些尖利,也不自觉的高了八度,“静皇叔,你竟然让我给你找春……唔……”未来得及出口的话给轩辕静伸手死死的掩在了唇内。 ———— 忘记点选公众章节了,直接默认的vip,好在发现的及时,但愿还木有人订…… 祈祷中%>_<%~~ 呃……啰嗦一下,番外啥米的只要小爱木有特别说明都是公众章节,如果再有类似情况发生,亲们千万不要戳嗷~~ 最后,替百鬼之更古倾情求一下推举和收藏~~ ☆、第四章 拿到了想要的 (4056字) “嘘——”一手捂住水寒的唇,轩辕静的额上立刻蒙了一层细细的汗珠,虽然知道这殿内就只有他和水寒两个,轩辕静的视线也还是在四周扫了一圈,随后才又把唇凑到水寒耳边,压低了声音低低的道,“臭寒儿,你知道我跟你要什么就行了,干什么喊的这么大的声,生怕别人听不见啊。”不是他过于小心,这皇宫禁地可是他家小红的地盘,夸张一点的说法,他家小红恐怕连哪座宫殿有几只耗子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这要是给他知道自己跟水寒要那东西,凭自己是什么飞岚的亲王,也一定会死的很惨。 给轩辕静的小心翼翼影响到,水寒也有些心虚的四下张望,然后伸手把捂在自己唇上的手掰下来,仰头凑到轩辕静耳边道,“静皇叔……你要春药?我没听错吧。” “没有。”点点头,低低的应了水寒的问话,轩辕静的视线转移到殿门口的锦帘上,像是怕有什么人进来一般警醒。 “你想给红叶用?”又一声询问,水寒还是难以置信。 “是啊。”继续点头。 “还要性子烈一点的?”还是不信,水寒不死心的追问。 “嗯。”轩辕静转了头,俏脸上立刻换了一副满脸期待的神情,“你有对吧。”话音未落先水寒似是想要反驳自己,忙又加了一句,“就算是没有也能弄到是吧。” “呵呵——”该说什么好呢?是自己见识太少还是自家这个向来不靠谱的皇叔太异想天开?竟然会想到要用春药去对付自己的……现在应该算是夫君……了吧! 最后一点的侥幸与不信给轩辕静一番点头外加追问推翻到连一星星灰都不剩,水寒苦笑着放松了身子,整个人仿若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一般,软趴趴的趴在小几上。 “寒儿……”见水寒只是趴了桌子没说有也没说没有,轩辕静的心就忽悠悠的提到喉咙里。 “呐……”又常常的出了口气,水寒终于相信,自家皇叔为了今夜洞房不被压竟要给红叶下药,还是烈性的那种……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的水寒把脸在光滑的桌面上蹭了蹭有气无力的问道,“静皇叔啊,你这个整个飞岚都有名的风流浪子想要什么样的没有,怎么今天跟我要那些东西了?” “有小红在,人家哪里还敢风流啊!”虽然半是嗔怪半是埋怨,轩辕静嘴角上却向上扬了一扬,“而且,小红一向谨慎,我就算是有那东西无论是加在酒里还是菜里都会给他察觉。” “那我也没办法啊。” “寒儿你精通药理,自然会有办法。”竟是未在意水寒说的没有办法,轩辕静自顾自的说下去,“也没什么别的要求,只要无色无味,洒进酒菜里面让人察觉不到就行了。” 无色无味……还察觉不到……这还叫没什么别的要求? 要知道但凡春药,尤其是轩辕静说的烈性的,都免不了会带上催情成分配料的气味,有些气味甚至浓烈到普通人都能分辨得出,又怎么可能瞒过杀手出身的红叶。 “我真没办法啊……”而且就算是有办法,要是给自家父皇知道了轩辕静的药是从他那里得来的,不单是自家皇叔,就连自己也会死的很惨,悠悠的叹了口气,水寒低声道。 “寒儿……”见水寒合了双眸竟是要装睡,轩辕静忙上前推水寒,一边推一边还摇晃着他的身子,“静皇叔那么疼你,你这次就帮皇叔一次吧……”推了一会儿,见水寒竟是真的装睡不理他,轩辕静忽然松了手,侧身坐在水寒身边,一手扯了自己袍服的袖口一边恨恨的道,“不帮就不帮,明天……明天你就等着给你皇叔收尸吧。” 收尸?没那么夸张吧!睁开眼睛瞟了眼身边已经把身上纱衣袖口扯得皱巴巴的轩辕静,水寒继续装睡。 “寒儿……”停了一停,见水寒还是不理他,轩辕静不由有些气急败坏的跺了跺脚,“你若不帮我,从今往后我就不认你这个侄子了。” 竟然用这种话来威胁自己?一滴冷汗顺着额头滑落,水寒终于扶了小几爬起来,单手撑了下颌,歪着头想了想,“呐,静皇叔,你要的东西我也不是没有,可是你要知道,以红叶的性子,要是让他知道你暗算他,过了今晚,以后的日子你大概会很难过……” “这个……”虽然从想到这个主意开始,就有了思想准备,可是给水寒问了,轩辕静身子还是僵了一僵,“你只要把东西给我,别的我自有分寸。” “呐,那你可别说是我给的。” “自然,寒儿放心,你静皇叔可是最讲义气的。”见水寒话语有所松动,轩辕静立刻眉开眼笑,忙不迭的把头点的跟洗嗷鸡啄米一般,“人家就知道人家寒儿最疼他静皇叔了……” “停……”伸手掩了轩辕静的唇,水寒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只这几句夸奖他的话就让自己身上才下去的鸡皮疙瘩又有冒出来的趋势。 “呵呵,”见水寒又伸手去摸自己的胳膊,轩辕静抿了薄唇。 “喜子——”提高了声音,水寒唤殿外侍候着的喜子。 “王爷。”一声应答,喜子低了头单膝跪倒在水寒面前。 “你附耳过来。”勾了勾手指,把喜子勾到自己身前,将唇贴到喜子耳边低声的说着什么。 喜子先是一讶,接着就皱了眉毛,神情中也多了几分探究。 “王爷您这是要……”不是他好奇,实在是自家主子吩咐给他的这事太过诡异,忍了两忍还是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喜子低声问道。 “让你去你就去,问那么多干什么。”直了身子,水寒有些不愉。 “是。”不敢再问,喜子低着头退了出去。 “好了,静皇叔,您先等在这里吧。”拍拍手,似是完成了一件大事一般,水寒出了口气,又扬了声音,“春梅,冬雪你们两个也进来吧。” 等两名宫女进来,水寒就不再理会已经又回到太师椅上坐下来喝茶的轩辕静,重又低头处理铸剑山庄的事情。 大约两刻钟,给水寒遣出去的喜子又回来了,不过这次手中多了一个小小的木盒子。 见喜子拿了木盒进来,轩辕静眼睛一亮,视线就黏在了那盒子上头,身子也不自觉的向水寒坐着的方向倾了倾。 伸手接了喜子递过来的盒子,水寒抬头看看靠在太师椅上,虽然装作满不在乎,实则那藏在茶盏后面的眼睛错也不错的盯着自己的轩辕静,想了想,忽然抿嘴一笑,低头捣鼓了一会儿,才拿了一个只有拇指大小的白瓷小瓶给轩辕静看,“呐,这个就是你要的。” 几乎是抢过了水寒手中的瓶子,轩辕静伸手开了瓶子上的软木塞,将鼻尖凑过去嗅了一嗅,然后有些狐疑的问道,“这个真是我要的?” “你不是要无色无味的嘛……”瞪了眼立在身侧脸上忽然现了抹古怪的喜子,水寒边说边伸出手去,“皇叔要是不信,就还我好了。” “信……寒儿的话,皇叔有怎会不信。”慌忙像藏宝贝一般把手里的瓶子拢入袍袖,也因此错过了喜子脸上的神情,轩辕静笑道,“既是这样,皇叔也该回去了,府内还有一堆事等着处理呢。”说完,就转身往殿外而去。 “皇叔可千万别说是我给的啊——”又叮嘱了一句轩辕静,待已经出了殿门的轩辕静远远送来一句,“放心——”水寒忽然一歪身子,整个人都扑倒在长榻内侧堆起来的锦被上,随后身子也一抖一抖的,人也发出一阵闷笑。 “什么事让寒儿笑的这般开心?”水寒正兀自闷笑不已,一个声音忽然在殿内响起。水寒一愣,一骨碌爬起来,一转身就看见正从后殿门口走进来的轩辕亦。 “见过皇上——”轩辕亦一进来,殿内春梅和冬雪,还有立在水寒身边的喜子忙单膝跪了向他施礼。 “父皇——”见是轩辕亦,水寒脸上笑容更甚。 “嗯。”向跪在地上的三人点头,示意他们起来,轩辕亦转头问水寒,“朕听说你静皇叔来你这了,人呢?” “呵呵,父皇,寒儿告诉你啊……”以双膝撑了身子,水寒跪爬了两步来到长榻边上,身子伏在轩辕亦肩上,一手勾了轩辕亦的脖子,一手遮了双唇,叽叽咕咕的把今天的事说了一遍。 听完水寒的叙述,轩辕亦先是扬了扬两道剑眉,随后又有些哭笑不得的以自己右手食指点了点水寒的额角,“你啊。” “呵呵,”听轩辕亦半是嗔怪半是宠爱,水寒脸上泛起了些许红晕,“咱们今晚去闹洞房吧。” “闹洞房?”瞟了眼水寒兴奋的神情,轩辕亦俊脸上现了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呃……轩辕亦虽未再说什么,水寒却也知道自己偷窥的心思给他看穿了,就心虚的松了勾在轩辕亦脖子上的手,矮了身子重新坐回到小几前,“啊……一上午铸剑山庄的事情还没处理完。”说完就又伸手拿了一边的毛笔,蘸了墨汁在笔尖上。 呵呵……见水寒白净的脸上又多了几分红晕,轩辕亦嘴角微微扬了一扬,脱了靴子盘膝坐到水寒对面,伸手拿了给冬雪放在一边的墨块细细的替自家寒儿研墨。 “这么说静亲王是坐了王驾进宫的?”轩辕静出宫的时候,皇家三卫总堂正厅内,三卫总管红叶正后背靠着太师椅的椅背,抱了双臂,微微垂了头,视线越过面前长桌看着跪在地上的暗卫。 “是。”给红叶问,那暗卫的头又低了一低。 “可曾说是因为何事进宫?” “没说……不过王爷只在盘龙殿东殿停了半个时辰,就又出宫去了。” “暗卫听到些什么?”略略沉思了一下,红叶接着问道。 “不曾……不过……”那跪在地上的暗卫忽然顿住了,随后抬头看了眼红叶,见他正盯着自己忙又低了头接着说,“静亲王在殿内呆了一会儿就摒退了宫女和太监,说是有话要跟寒亲王单独谈,所以暗卫也就一同撤走了。” 停了一停,听红叶未追问,那暗卫又接着说,“后来寒亲王叫了喜子进殿,不知道交代了些什么,不久喜子就拿了一只盒子给寒亲王,寒亲王从里面取了一个小瓷瓶给静亲王,然后静亲王就走了。” 早晨他不是还说要等着收贺礼么?怎么才没一会儿就招摇过市的摆开了王驾进宫来了?还是寻的寒亲王,还拿了什么东西出了宫……眉毛微微皱了一下,红叶想了一会儿对跪在地上的暗卫道,“知道了,你去吧。” 看着暗卫离开,红叶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天青色长袍,转身交代身旁侍候的人,“有要紧的事去寒亲王的书房寻我。”说完就迈步出了房间。 -- 继续替百鬼之更古倾情求推举求收藏~~ ☆、第五章 哑谜 (3479字) 红叶来到盘龙殿水寒书房内的时候,飞岚寒亲王轩辕水寒还盘坐在长榻上小几边埋首于铸剑山庄的日常事务。他对面,轩辕亦已经把墨块放在砚台边上,单手撑了下颌,着迷的看着水寒伏案疾书。 “见过皇上,寒亲王。”理了身上长袍,红叶单膝跪在榻前地上。 “嗯,起来吧。”见对面水寒听到红叶来了,擎在手中毛笔竟几不可查的抖了一下,轩辕亦嘴角一扬,把视线从水寒身上移开,看向立在榻前的红叶。 虽然未向轩辕静一般招招摇摇的穿了一身红衣,今日的红叶也一改往日或是深色窄袖长袍,或是一身黑色短打的装束,着了一件天青色的素面锦缎广袖长袍,长袍外还更为难得的加了一件同样颜色的纱衣,束发的簪子也换成了天青色的玉石凤头簪。 少了深色的服饰,今日的红叶竟也同样少了往日的阴翳与冷漠多了些不曾见到过的温和。 “今天是你和静的吉日,怎么不在府内招呼客人,跑到宫里来了?”依旧保持着撑了下颌的姿势,只是把视线锁到红叶身上,轩辕亦问。 “府内有管家招呼着,我插手反而会添乱。”未像往常一样寻了太师椅坐下,红叶立在榻前答道。 “虽是如此,你也是一家之主,不然朕准你三月假期在府内陪了静如何?”虽然有些纳罕红叶今天的举动,轩辕亦却也未多理会。 “说道静……”红叶顿了一下,看向自他进来就埋首于小几之上卷轴,装出一副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来了的神情的水寒,“寒亲王,属下听说静亲王跟你要了些东西。” 被点到名字,知道自己再也装不下去了,水寒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冷颤,然后咧了咧嘴,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转头向红叶打招呼,“红叔叔好,今后红叔叔就是寒儿长辈了,以后还请红叔叔多多关照。” 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却未说话,红叶一双漆黑的眸子直直的看着水寒的眼睛,等着他的答复。 亦……依旧是往常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眸,可是因为心虚,那没什么感情的视线竟然让自己的心啊肝啊全都忽悠悠的提到了喉咙里,受不了红叶注视着自己,水寒就求救一般看向对面的轩辕亦。 哪想对面轩辕亦正接了夏荷送上来的热茶,嗪了一口。 觉察到水寒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也只是仿若未注意到他和红叶之间汹涌的暗潮一般,淡淡的扫过来一眼,随后就把茶盏放到了面前小几上。 唯一一个能救自己的人竟是不打算插手,水寒有些无奈,又有些气闷,再转向红叶时,清俊的小脸山现了一抹无辜的神情,那意思摆明了是静皇叔要了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见水寒望过来,红叶嘴角微微扬了一下。 呃……自己就是不能干坏事的人! 只是扬了一下嘴角,不知为何却让红叶给自己的危险感骤然加重了几分。犹豫了一下,水寒心虚的回了红叶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转身从长榻内侧喜子带来的那个木盒子里头摸出来跟轩辕静拿走的那只白瓷小瓶子一摸一样的瓶子递过去。 伸手接了瓶子,扭掉瓶塞凑到鼻尖嗅了一嗅,红叶一愣,转头看向水寒,见他依旧一脸无辜的看着自己就挑了一下眉毛。 静叔叔拿走的就是这个。见红叶脸上现了疑问,水寒忙点点头。 我要他跟您要的东西。塞好手中的小瓶子,上前一步放到小几的一角,又后撤了一步,重新站回到才站的地方,红叶依旧面无表情的看着水寒。 唔……一脸郁闷外加无奈的又瞄了对面轩辕亦一眼,见他也只是满面笑容外加幸灾乐祸的看着自己,水寒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尖,又转身从那个才给自己合了的小盒子里面捡了一只同样的白玉瓶子出来。 静皇叔啊,你就自求多福吧! 未像刚才那样很痛快的给红叶,水寒把手中的瓶子婆娑了几下,才又递了过去。 一问一答间,无论是水寒还是红叶竟都未说话,可这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中的意思,两个人……呃,除了这两个人之外,还有第三个人,飞岚的一国之君轩辕亦,整个大殿中只有这三个人心知肚明。 所以,殿内除了这三人,无论是一旁侍候的春梅冬雪喜子,还是才松了茶进来的夏荷,甚至还有隐身在暗处的暗卫们,全都一个个的瞪大了眼睛看他们上司三卫总管红叶和寒亲王轩辕水寒打哑谜。 “红叶谢寒亲王。”伸手接了瓶子,同样扭开塞子嗅了散发出来的味道,这一次红叶没再把瓶子还回去,而是单膝跪地,向水寒行了一礼,“除了这东西属下还想请王爷把喜子和冷风他们七个借红叶一用。” “红叔叔有事交代他们去办就是了,不用跟寒儿打招呼。”再次心虚的伸手摸摸鼻尖水寒回答的无比的爽快。 “皇上王爷政务繁忙,红叶就不再打扰,就此告退。”说完红叶示意喜子跟自己出去后,就转身要往殿外走去。 “红叶,”见红叶拿了东西就要离开,一直都未开口的轩辕亦忽然道,“无论怎样静都是朕最为疼爱的皇弟。” “属下知道。”嘴角微微一扬,红叶脸上忽然现了一抹轻笑,“在皇上,静是最疼爱的弟弟,在红叶,静却是相守一生的伴侣。” 相守一生的伴侣啊! 因为从未听红叶说过这般感性的话,轩辕亦凤目暗了一暗,右手也不由自主的抚在对面水寒放在小几上的手背处。 “喜子,你也跟去。”未看漏红叶离开时打给喜子的手势,轩辕亦向侍立在水寒身侧的喜子点了点头。 “啊……是。”喜子正莫名其妙外加满头问号的看水寒和红叶打哑谜,忽然给点到,先是惊了一下,才向轩辕亦和水寒深施一礼。 喜子跟着红叶出了大殿,轩辕亦和水寒都未再说话,殿内沉寂了下来。 清亮的眸子有些不悦的盯着对面那人附在自己手背上的大手,良久,水寒猛的抽了自己的手,然后向着对面非但不帮自己,还看热闹看的兴高采烈的轩辕亦恶狠狠的瞪了一眼。 呵呵!知道水寒有些恼怒,轩辕亦任他瞪自己,非但不恼怒,一张俊脸上反而现了些忍俊不止的神情。 “轩辕亦——”见轩辕亦似是在嘲笑自己,水寒小脸一红,如同炸了猫的猫一般直接在长榻上站起来,竖着两道秀气的眉毛恶狠狠的盯着那个笑容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有扩大趋势的男人。 “皇……”一声皇上未喊完,接着就是“噗通——”一声。 才挑了锦帘进来回事的六宫总管太监丁宁给水寒中气十足的一声暴喝惊得身子一软,脚下一滑人就直直的栽倒在地上。 炸了毛的水寒一愣,转头看向声音发出的声音。 见一身二品太监服色的丁宁正手忙脚乱的从地上爬起来,一边爬还一边叽叽咕咕的喊,“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寒儿,小声些,你看把丁宁吓的……”扫了眼在春梅和冬雪的搀扶下好容易站起来正整理身上袍服的丁宁,轩辕亦笑眯眯的向着立在对面的水寒伸出手去。 “切。”知道这个时候丁宁来多半是有事,水寒虽然依旧郁闷,却也乖乖把手伸给轩辕亦,任他把自己牵到身侧坐了。 “何事?”停了一刻,待丁宁理好身上袍服,擦了擦额上冷汗后规规矩矩的在二人面前跪好,轩辕亦才问道。 “回皇上,銮驾已经备好,奴才来请旨,什么时候去静音王和红将军府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直跟在轩辕亦身边时不时就给水寒提了自家皇上名讳叫上一遍的情景吓一吓的缘故,只这一会儿,丁宁就恢复了镇定。 “寒儿……”轩辕亦转头征询身边水寒的意见。 “一个两个的,都跑来这偏殿,看都看过了,还去什么。而且这一堆事到现在还没处理完,不去了。”堵着气水寒郁闷的盯着摊在面前小几上那一堆铸剑山庄的东西,不悦的道。 “既然寒儿说不去了,那就不去吧。”以指尖婆娑着身侧少年的手指,轩辕亦对丁宁道。 说完看丁宁应了一声出去传旨,他又转头哄水寒,“寒儿要怪就怪你静皇叔,他要不是颠颠的跑到这里来跟寒儿要些个有的没的的,又怎么会发生这么多事,就连红叶不也是他招惹来的么?” 也对啊!千错万错都是那个轩辕静的错。静皇叔直接降格成了轩辕静,可见此时的水寒心情是多么的不愉。 阴着一张小脸沉思了一会儿水寒忽然转身对轩辕亦,“明天给我烤蛋挞吧!” “寒儿想吃蛋挞?”有些奇怪水寒跳跃性的思维,轩辕亦问。 “嗯。”点头应了一声,水寒道,“要吃黄桃的,然后把静皇叔叫进宫来看着,就是不给他。” ……竟然用这办法报复静……见水寒满脸的认真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轩辕亦婆娑在他手指上的手一顿,很是无语。 王爷您还真是……孩子气外加小气啊!水寒看不见的角度,他那贴身的三名宫女则整齐一致的暗自翻了个白眼。 ———— 替百鬼之更古倾情求收藏~~ ☆、第六章 热热闹闹的亲王府 (3496字) 从偏殿的书房出来,红叶听身后有稍显急促的脚步声,知道是喜子跟着自己出来了,就放慢了步子等他赶上。 “喜子,”待喜子赶上自己后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红叶忽然道,“淫乱后宫的罪名该做怎样处置你知道吧。” “我……”喜子自然知道红叶指的什么,张了张口。 “我知道这事是寒亲王交代给你的。”知道喜子想说什么,红叶冷着声音接着说,“王爷虽然是你的主子,可是你也该知道一日是暗卫的人就要一日受本座辖制。” “是。”跟在红叶身后的喜子一张脸已经是煞白,身子也躬了一躬。 知道自己的话吓住了喜子,红叶就沉默了片刻。 就如红叶说的,今天的事虽然同样是水寒让自己做的,可是自己的所做作为若说是淫乱后宫也不为过。而他虽然是水寒的人却也同样是暗卫中人,身为三卫总管的红叶自然有管辖处置的权利,若真按照宫规处置的话自己该是被杖毙。想至此,喜子的额上已经渗出冷汗来,红叶的沉默也变成了难言的重压,压的他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见自己吓住了喜子,红叶忽然转换了话题,“本座交给你一件事,你带着冷风他们七个去办,办好了今天的事本座全当未发生过。若是办不好……”未在说下去,后面的意思却比说出来还让人心里没底。 “喜子一定尽心竭力,就算是拼了性命也当完成总管交给喜子的事。”身子向后撤了一步,喜子单膝向着行在前面红叶的背影直直的跪了下去。 “嗯。”满意的点点头,红叶停下步子,转身向跪在地上的喜子勾了勾手指,“附耳上来。” 若说夜晚飞岚都城落凤城哪里最热闹,十个人中会有十个不假思索的告诉你是落凤城城西的花街柳巷。虽然是晚上,靠近栖凤河那两条街道上的灯红酒绿,歌舞升平,热闹程度甚至比白日的集市还要热闹上几分。 可是今夜,落凤城中城北静亲王轩辕静的亲王府其热闹程度相交栖凤河边的街巷有之过而无不及。 才一入夜,就有一身黑衣,青布包头蒙了面孔的人从落凤城的各个方向向亲王府汇聚而来。这些人或是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或是一人独行,目标竟无一例外的指向府内后院轩辕静的寝殿。 来的人多了,甚至会出现两方的人撞在一起,先是剑拔弩张的对峙,待认清对面人后怔忪了一下,然后彼此心领神会的交换一个眼神,或是结伴而行,或是再度分开。 更有甚者,某些比较阴暗的,看不见人的角落偶尔还会传来:这是哪里哪里的谁谁,我跟你说过的。是谁谁啊,久仰久仰。幸会幸会。怎么,你也是来……。是啊,难道你也是……。之类无比诡异的对话。 这等诡异的情景接二连三的出现,竟然让夜探王府这种一不小心就会被发现,伤了自己性命不算,还要牵连上家人的危险事情透出股儿戏的气氛。 梆—— 咣—— 一更。 更梆声响起的时候,红叶正负了双手立在亲王府小书房内长桌的桌边。身上依旧是白日那身天青色广袖长袍,头上的发簪却换了一根和轩辕静插了入宫的红珊瑚发簪一摸一样的凤头簪。 他面前一,二,三,四,五……五名一身黑色夜行衣,青布包头的男子一字排开。这五人脸上面巾已经拉下,挂在脖子上,一个个都脸上都带了些不好意思的窘态。 “右相大人……冷大人……莫总管……伊夫人……还有曹师爷……怎么?白日里府内上下招呼不周,惹得您几位三更半夜的来是想把未尽兴的酒喝回去还是……”视线从并排立在自己面前的五个人脸上依次扫过,红叶一张俊脸冷森森的没有什么表情。 丢人,真丢人,想他堂堂飞岚的右相,放着自己好好的相府不呆,三更半夜的带了自家月儿一身夜行衣的跑到亲王府内……呃……说好听的是调查研究,说不好听就是偷窥,还真是丢人啊! 若是单单这样也还罢了,这还未窥就给人当场抓了个现行……这事若是传扬出去,他这个右相还做不做?过了今夜他该是无脸见人了! 见红叶话音一顿,视线落在自己脸上,莫言只得含羞带愧的干笑数声然后讪讪的低了头。举手投足之间已是毫无一国重臣的风范,如同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不二。 “还是说要偷窥静亲王和本座的……床底之事?” “什么?偷窥?我们才不是偷窥,我们是……”红叶声音未落,立在莫言和自己妻子伊红妹之间的莫语立刻跳了起来,“我们是……我们是……我们是来闹洞房的,是闹洞房的宾客是吧,大哥。” 闹洞房?你们家闹洞房的宾客穿一身夜行衣?还蒙了面……还给人从屋顶上揪下来……真服了铸剑山庄的这位大管家了,见过那么多世面,连个瞎话都不会编,莫言身侧,冷月丢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过去,然后无声望天。 这边,挨了莫语的伊红妹更干脆,直接抬起右腿,着了短靴的脚直直的踩到自家夫君的脚面上,踩完了似是不过瘾,还转了转脚尖,碾了一碾,疼的莫语呲牙咧嘴的却又不敢吱声。 “原来莫总管和伊夫人是来闹洞房的?”似笑非笑的瞟了眼一张粉脸涨的通红的伊红妹,红叶转低头耷拉脑袋稍稍靠后立着的曹初身上,“那曹师爷,您是来做什么的?” “我……呵呵……今夜天气不错,我是进城来逛西城的夜市,可是因为许久未进城来,逛着逛着就迷路了……然后误打误撞……呵呵……”话未说完,见身边四人同时丢白眼过来,曹初只得讪讪的住了口。 “我和莫言可不是。”红叶的视线又回到莫言身上,还未说话,一旁冷月忙道,“我们和莫言原本是看今夜月色上好,好好的坐在屋脊上赏月的……” 赏月?冷月话未说完,屋内除了莫言之外的一干人就动作一致的转头透过一侧敞开的窗子望向那满天繁星,连一点月亮的边边角角都没有的夜空,然后又转头上下打量他和莫言身上那一身夜行衣。 “可是没想到一个黑影鬼鬼祟祟的从我们面前溜过去。”未理在场几人的反应,冷月接着说的理直气壮,“我们毕竟是朝中大臣,这北城住的又都是朝中重臣,为了以防万一就跟着那个人看他想干什么,跟来跟去就跟到静王府来了。” “可曾发现跟的是什么人?”未理会莫言身边莫语的低笑声,红叶问。 “呐,那不是,”扭头瞟了眼曹初,“就是这个声称在落凤城花街柳巷里迷了路的曹初曹师爷。” “噗……”冷月话音未落,莫语身边伊红妹伸手掩了双唇。 “不过既然是场误会,我和莫言也就没必要跟着曹师爷了,咱们回去吧。”说完冷月扯扯莫言的衣袖。 “呵呵。”尴尬的转头看向红叶,见红叶竟未阻止,莫言立刻大喜过望,伸手牵了冷月的手向红叶道,“既然是场误会,本相也告辞了,不劳相送。”说完生怕红叶反悔一般,拉着冷月就往外走。 “大哥,这么晚了我和红妹在你府中借住一晚啊。”向伊红妹使了个颜色,莫语忙追着莫言和冷月往外走。 这四人离去,红叶也未阻拦。 这些人无一不是轩辕亦身边的人,又与自己和静私交甚好,只要点一点就好了,没必要太过认真。 莫言冷月走了,莫语和伊红妹也走了,望着四个人的背影,曹初张了张嘴,“那个……莫相,我也在您府内……” “你?你还是去寻你的花街柳巷去吧。”曹初还未迈步,远远就传来冷月不屑的声音。 “曹师爷若是实在是没地方住,不如在王府暂住一晚。”见曹初一张老脸红了一红,又白了一白,红叶忍住笑意道。 “如此说来,叨扰王爷和王夫了。”尴尬一笑曹初向红叶抱了抱拳。 莫言冷月几个人出了小书房,正和由王府侍卫带领的两名黑衣人擦身而过。 “莫言,你看……”冷月一愣,忙扯扯身边莫言的手臂,然后把头凑到他耳边,“你看那两个,我怎么看着像……” 给扯了手臂,莫言也转头看向那两个低着头,默默跟在侍卫后面人。 “是太子和……唔……”冷月还未喊出来,嘴就被身边莫言捂了。 “月儿,知道是太子和晨王爷就行了,可千万别喊出来。”四下张望了一番,见那两个人并未注意到自己和冷月,莫语长长出了口气。 这给逮了也就算了,毕竟一起的莫语和自家弟妹是自己人,那个曹初也是铸剑山庄的人,丢人也就是在自家人跟前丢丢,可是要给那两个小的知道了,那人可就丢到朝中去了。 “放心,”幸灾乐祸的看着那两个小的垂头丧气的进了他们才出来的小书房,冷月低笑道,“看情形他们两个也是给从屋脊上拎下来的,自顾尚且不暇,又怎么会关注到咱们身上。虽然没听成静和红叶的窗根,可是能看见咱们飞岚的太子殿下和晨王爷出丑也算是没白来。”说完也不待莫言额上冷汗下来,冷月就一扫刚才的窘迫,高高兴兴的牵着自家莫言的手,飞身上了屋脊,快快乐乐的回相府去了。 ☆、第七章 洞房夜 (3230字) 原本王爷下嫁,洞房该是在红叶的将军府内。 可是想到自己往日吃住都在三卫总堂,空有座将军府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能呆在那里的时间加起来也过不了十天,若是想在一天之内收拾出一间像样的洞房来也不大现实,红叶就在轩辕静提出把他的寝殿布置起来的时候点了头。 现下,寝殿内往日放在圆桌上照明用的夜明珠早已给收去,纯金的灯台上插了两只细瓷茶杯粗细的红油大蜡烛,蜡烛的烛身上以金水描了龙凤呈祥的图案,给那一龙一凤围绕在中间的是一个大大的双喜字。 烛台下圆桌上的桌布也换成了以金线捻了大红丝线绣成盘龙戏凤图案的大红织锦,桌布边上,一簇簇大红的丝绦结成一串串百年好合扣垂下,明艳的穗子微微飘动。桌上一个金漆托盘,托盘内置了一把白玉酒壶,两只小巧的白玉杯子。 寝殿内侧,轩辕静那张宽大的床榻上也换了一色的大红床帐,层层叠叠的细纱窗幔随着烛火的摇曳,闪过一点点碎金,细看去,那碎金的颜色则是以极细的金线细细绣了鸳鸯戏水的图案。 两只金钩从床架上伸出,勾了那蝉翼般的幔帐,露出床榻上簇新的大红锦被。 虽然只换了桌上和床榻上的东西,一侧屏风,还有另一侧排了瓷器的古董架子,堆了书卷的书架都未改动,却因为把常用的冷色的夜明珠换成了大红的花烛,那火一般热情的颜色在摇曳的烛光中蔓延到了整个寝殿,这殿内也因之透出股洞房的喜庆。 寝殿内,圆桌边,静亲王轩辕静来回的踱着步子,步态虽然如往常一般平稳有力,身子却因为有些紧张肌肉绷得紧紧的,一张俏脸上也透出股不常见的焦躁,烛光中,额前碎发下的一双桃花眼阴晴不定。 “梆——梆梆梆——” “咣——咣咣咣——” 初更三刻的更梆之声远远传进殿内,踱着步子的身体骤然一滞,垂在身侧的右手也不由一紧。硬物的触感从手心内传来,迟疑了片刻,轩辕静终于抬起右手,摊开。 手心内,一枚只有成人拇指大小的白瓷瓶子静静的躺着。 用还是不用? 眼睛盯着手心中的瓶子半晌,轩辕静忽然轻轻的叹出口气,身子有些脱力的坐到圆桌边的绣墩上,视线也好巧不巧的落在桌上漆盘内那两只已经斟满了酒的白瓷杯子上。 也许是因为一辈子都不敢肖想的幸福骤然降临到自己头上,从苍霄两人情定,轩辕静想的就只是他们在一起了,守了这些年,念了这些年,也望了这些年他们两个终于在一起了。 即便是回到飞岚后,虽然每日都对只身留在苍霄的红叶牵肠挂肚,暗自神伤,后来更是讨了赐婚的圣旨,轩辕静想的也只是决不能委屈了自家红叶,至于其他的他未曾多想。 直到今晨,红叶的主动,尤其是王夫……和出嫁……还有往来道贺官员的暧昧才让他惊觉,不知不觉,他竟是把自己送到了自家小红的嘴边上,单等晚上给他拆皮剥骨,然后吞进肚里…… 身子忍不住颤抖了一下,轩辕静右手再度收紧,把手心里的小瓷瓶收入手心,硌的手心生疼。 怎么办?低头看着自己攥的紧紧的拳头,轩辕静忽然有些郁闷,也有些后悔自己多事的跑到宫内跟水寒要了这东西来。要是没有它,自己也不用在这里这般的纠结了吧。 沉吟了半晌,轩辕静忽然扬手坐了一个抛掷的动作,想把手中的东西远远的抛出去,好断了自己的念想……可是最后一刻,还是未下决心松开手指,扬起来的手落下,那白瓷的小瓶子却依旧安安稳稳的呆在他的手心内。 自家小红啊,性冷情冷,甚至有时候给人的感觉连他身上的血液都是冷的,却独独在自己身上甚为用心。每次给自己调戏了,虽然会火冒三丈,甚至横眉冷对的不给自己一个好脸色看…… 可是,哪一次自己身处险境不是他护在身前,又有哪一次自己受伤不是他第一时间巴巴的送了药来……而且,每逢变天他都叮嘱了自己身边人适时添减了衣物……还当自己不知道…… 思及此,轩辕静便轻轻抿了双唇,俏脸上现了抹淡淡的笑意,温柔恬静,透着股无法言喻的美好…… 不再犹豫,轩辕静扭开手心里白瓷瓶上塞子,将瓶口在桌上漆盘内一只酒杯的上方倒转,以指尖轻敲瓶身,细而白净的粉尘扑簌簌的落入杯内酒中,缓缓下沉消融。 “奴婢见过王夫——”整齐划一的声音远远的从寝殿外传来,轩辕静若险险被抓到的做了错事的孩子一般,身子一抖,一双桃花眼扫了一下周围,随后两步蹿到床榻前,把手里面已经空了的瓶子和软木的塞子一道塞进了枕头下面,然后又蹿回到圆桌前,深深的吸了口气,拍拍自己的胸口,调匀了呼吸,坐回到才坐的绣墩上。 殿门被悄无声息的推开,红灯笼的光影中,一道修长的影子闪进了殿内,反身关了殿门。 “奴婢等告退。”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即便是面前那道殿门已经关了,殿外撑了灯笼的婢女们还是向着殿内福了一福才离去。 听那脚步声渐渐远去,最后出了院子,立在殿门前,背对了殿内的红叶才缓缓的转过身来,看向坐在圆桌边上的轩辕静。 “小红。”上下打量一番那立在殿门口的人,待看到他发髻上那根自己强换上去的红珊瑚的簪子还在,轩辕静眼睛一亮,张开双臂就扑了过去。 “静,你是王爷。”烛光一闪,那一身银红袍服的人就扑到自己怀内,红叶眉眼间笑意渐浓的同时,也有些郁闷。 “王爷怎么了。”吧唧,先在自家小红脸上香一口,轩辕静才问。 “王爷自当该有王爷的矜持和风度。”揽了怀里的人红叶往殿内走,红叶把声音放得低了一些。 “这里只有你我在,管他什么风度不风度。”有些不满的撇撇嘴,轩辕静又把身子往红叶的怀里偎了一偎。 真的只有你我两人么? 若无其事的瞟了一眼屋脊,红叶笑盈盈的揽着轩辕静在圆桌边坐下。 虽然一向自诩风流成行,行事间却从来都是自己掌控,现在腰身给红叶揽了,又坐在他腿上,轩辕静先是僵了一下,随后试探着放软了身体,靠在他怀内。 淡淡的薄荷香飘进鼻孔,意料之外的清爽又柔和,轩辕静忍不住深深的吸了口气,随后满足的叹息一声:这就是他家小红身上的味道啊,清爽,柔和,若他家小红一般冷情又温柔。 “这是要喝交杯酒?”揽着轩辕静,红叶把下颌放在他肩上,一眼看到了圆桌上红漆盘内的那只小巧精致的酒壶和两只已经斟满了酒水的白瓷酒杯。 “是。”交杯酒啊! 他和小红的交杯酒,笑眯了桃花眼,轩辕静也转头看那两只酒杯,然后俏脸上笑容一滞,一滴冷汗就顺着额角滑落。 这臭小红,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在他下药的时候回来,害自己忙着毁尸灭迹,竟让忘记了自己把那药粉下到哪只杯子里了。 视线来回的在两只酒杯上移动,俏脸上维持着僵掉的笑容,轩辕静心里却已经苦成了一片……这边这只,还是那边那只……刚才,自己到底把药下到哪只杯子里去了? 犹豫间,红叶已经伸手拿了一只酒杯递给轩辕静。 “呃……小红……”未接红叶递过来的酒杯,轩辕静眨眨眼睛,伸手扯了扯自己长袍的袖口。 “嗯?”见轩辕静俏脸上忽然透了股心虚,红叶就已经知道,这两杯酒中定是有一杯给他下了药,到底是哪杯呢?好奇的同时,红叶脸上却未表现出来,而是向轩辕静打了一个问号。 “没什么……”总不能告诉他自己下了春药,然后还不知道下到哪只杯子里去了吧!这话……就是自己真敢说,他家小红也真敢听……可是这后果……红叶看他,轩辕静不禁郁闷起来,闷闷的伸手接了红叶递过来的酒杯,伸手与红叶手臂相环,然后一仰头把手中酒杯内的酒一饮而尽。 这么说,自己手里这杯是给他加了料的? 见轩辕静这般痛快的喝了第一杯交杯酒,红叶嘴角一扬,漆黑的眸子里满是笑意。 哪想,笑意还未敛去,酒更未饮下,怀中轩辕静忽然做了一个让他无比惊讶的举动,那就是一手把自己手中的酒杯放到桌上,另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之势伸手夺了红叶手中酒杯,一仰头把整杯酒倒入自己口中,然后飞快咽下。 ☆、第八章 遂了你又何妨 (4446字) “静……”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飞岚后宫三卫总管大人难得的不大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回。 “啊……”极低的一个声音,却带了浓浓的震惊与讶异,“静皇叔不是说那药粉是要给红叶下的么?怎么他自己给……”伏在屋脊上,透过屋上扣瓦间的缝隙关注了屋内动静的水寒悄悄吞了口口水才接着说道,“怎么他自己给……喝了。” “呵呵,这个你可别问我,乖寒儿,我可不是你静皇叔肚子里的蛔虫。”也是惊讶于轩辕静的举动,伏在水寒身边的轩辕亦干笑一声,“寒儿又不是不知道,你静皇叔从来都是我行我素,又很是不靠谱,我又哪里知道他这是要干什么啊。” “不过这样也好,看在他勇于承认错误的份上红叶应该会饶过他,静皇叔也不会死的很惨了吧。”兀自点了点头,水寒又伏下身去偷窥。 “呵呵,那个……小红……这两杯酒是我倒着玩的,都冷了,交杯酒咱俩重新喝。”硬生生的低了头,躲过红叶疑问的眼神,轩辕静拿了那漆盘上小酒壶重新斟满了盘子内那两只小小的杯子。 身边,红叶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微微扬了扬嘴角。 酒再次斟满,这一次,红叶不再犹豫,环了轩辕静的手臂,把酒杯内的酒一饮而尽。 一杯,两杯,三杯。 三杯交杯酒下肚,把手中酒杯往桌上一扔,红叶一手环了轩辕静的腰,将他整个人直接抱起,压倒了铺了大红锦缎的床榻之上。 热……好热……不知道是因为烈酒冲入腹中的原因,还是给压在身上红叶那有些高热的体温传染,此时轩辕静的唯一感受就是好热。 纱衣,外袍,腰带,内袍……一件件剥落,腰间玉环撞在硬木的床榻上发出一声脆响,珊瑚的发簪从发间滑落,没入那火一样的锦被中。 身体,感觉,情绪,心境……自己的一切都被别人完全掌控的陌生感觉……有些不适却不讨厌,相反还会有些许的满足与期待……轩辕静低低的喘息着,双手环住压在身上的红叶。 温热的唇压了上来,封住了喘息,柔柔软软的,原本环在后背的手移到脖颈间,轩辕静合了双眸,细细回吻着红叶,引导着这个有些莽撞又有些青涩的人渐渐加深这吻。床榻上,两具高热的身体紧紧纠缠在一起,低低的喘息声也愈发的急促起来。 “寒儿……你确定你给你静皇叔的真是磨细的砂糖,不是那什么焚情?”虽然隔着帐子不是很真切,但现在的轩辕静明显的是为情所困的状态,砂糖……会有这么大的作用?狐疑的把唇凑到水寒身边轩辕亦把声音又压低了几分。 “没错啊,砂糖灌了两瓶……原本一瓶是糊弄红叶,可是给他发现了,没办法才把真的焚情给了他……”歪着头,回想着白天自己书房内的情景,水寒斟酌着道,“可是,静皇叔这又是……”怎么回事?悄悄吞了口口水,水寒又鬼头鬼脑的向下偷窥。 “寒儿有没有听说过心理暗示?”身侧,轩辕亦忽然笑的有些无良,“你静皇叔八成认定了他自己咽下去的就是你给的焚情……” 呃……大概只能这么解释了! 不过,给砂糖折腾成这样……静皇叔……好可怜啊!歪歪头,把一点点的内疚甩去,水寒接着心安理得的偷看 皱皱眉,轩辕亦却伸手捂住正偷窥的津津有味的水寒的双眸低声道,“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去了。”下面,已经有裂锦声传来,不只是哪个按耐不住扯了对方的衣服,再下面的事还是自己言传身教的好,免得带坏了他家寒儿。 带坏了? 轩辕亦这想法若是轩辕静知道,他一定先是翻一个大大的白眼,然后再在心中狠狠的唾弃一番自家这个没皮没脸的皇兄,自己那个亲亲九皇侄早就给他教坏了好不好,还用自己和小红带? “哦。”原本还想看看红叶怎么教训自家皇叔的,哪想到自家皇叔竟然把砂糖喂给自己吃了,这后面的事情也不是他该看的。偷窥归偷窥,这偷窥的分寸他还是有的,所以轩辕亦蒙了自己的眼睛,水寒就乖乖的爬起来。 屋脊上传来极轻的碎响声,若不是红叶早就关注了屋脊上的动静,以他的功力怕也会漏听。 皇上和静亲王该是回宫了吧! 虽然借了喜子和冷风他们七个来,先后挡了前来窥探的数拨人,甚至连飞岚的右相和太子殿下都给从房脊上拎下来送到他面前,红叶却未想过要挡住飞岚的皇帝陛下和他最为宠爱的寒亲王。 这一方面固然是因为这两人是喜子他们无论如何都不敢拦挡的,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因为以那两人的轻功,若是真不想给人发觉,就连自己怕也是难以察觉他们的行踪。 “呵呵,”虽已有些心猿意马,红叶也有一分警醒,现在听轩辕亦和水寒已是离开,他就把下颌抵在轩辕静肩上,将唇凑到他耳边低声道,“静,你今日跟寒亲王要了什么来了?” “什……什么……”心头一跳,轩辕静搂在红叶脖颈上手臂不由自主的紧了一分,“什么要的什么?”心啊肝啊虽然忽悠悠的提到了喉咙里,轩辕静却强自装了镇定。 “静,你从寒亲王那里要来的白瓷瓶子里面装的什么……你把什么洒进酒杯里面了……又喝了什么……你当我不知道么?”觉察到轩辕静身上的肌肉渐渐绷紧,红叶一边低笑着,一边把手从轩辕静里衣的下摆伸进去,以指尖婆娑着柔滑织锦下细腻的皮肤。 “小红……”指尖所过处,一片战栗,偏生身边这人说的话却让自己提心吊胆的,轩辕静搂在红叶脖颈上的手臂又收了一下,“我……我……” “那焚情……原本是想用在我身上的么?”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说这话的时候,红叶的喘息竟有些错乱,眼神也有些迷离。 “本来是……可是……” “可是为什么又自己吃了?”浅浅的吻落在轩辕静的脖颈间,引来一声低低的抽气声,红叶的腰身开始缓缓移动,以身体轻轻摩擦着轩辕静的身体。 “可是人家不想你生气嘛!”说到这事,轩辕静忽然无限委屈。 自家小红那般高傲的性子,自己偏生生了这心思,也偏生自己心软,事到临头竟不忍因此伤了他的心,实在无法只得把那药酒自己喝了。那可是上好的春药焚情啊……自己今夜一定会死的很惨。 “静,你真傻。”湿热的吻印在轩辕静的耳垂上,红叶摩擦他身体的动作也在渐渐加大,喘息声更是重了几分,“你知道寒亲王给你的是什么?” “什么?”红叶的主动让轩辕静身体越发的敏感,偏生却因为自己的小算计给红叶知道而提心吊胆的,轩辕静只得僵了身子死死搂着这具压在自己身上却很不安生的身体。 “是磨细的砂糖……”尾音消失在喘息声中,轩辕静里衣扣子已经给红叶一颗颗解开。 “臭寒儿……”听说害的他提心吊胆一整天,最后实在无法把头两杯的酒全喝了的竟然是一小瓶砂糖,轩辕静几乎吐血,“我一直都以为那是焚情啊……”一声哀叹之后,轩辕静又咬牙切齿的道,“想也是,皇兄管他管的那么紧,那东西他怎么可能有。” “寒亲王确实有焚情……”红叶的喘息声更甚,“给你的是砂糖,我要的却是真的。” “小红……”一瞬间轩辕静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人也僵住了,“你该不会是……该不会是要用在我身上吧,不要啊,我不就是想要了你嘛,可是……可是后来其实我是想……把我给你算了,才在酒里下……唔……”后面的话给红叶的唇堵回去。 长长的激吻过后,红叶喘息更甚,声音也哑了几分,“傻瓜,焚情,我用到自己身上了……” 什么?轩辕静身子一阵,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挺了腰身身形一转,把红叶压在床上,满脸震惊的盯着已经仰面朝天躺在床上的红叶,然后整个人就处于石化的状态。 他说什么?焚情……用到了他自己身上……他说什么?他说把春药用到自己身上了?这个人……真是他家小红?这……又怎么可能? “静……”从确认轩辕亦和水寒离开,红叶就撤去了一直压制着药性的内力,现在,情欲排山倒海一般席卷而来,红叶额上已经蒙上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小红……你忍忍,我去……我去给你找解药。”给红叶的低唤惊醒,轩辕静竟然往床下爬去。 还不是怕万一自己受不住伤了他才会吃了这焚情,现在见轩辕静竟是这般反应,红叶几乎气绝,伸手揪了轩辕静的衣襟把他拉到自己面前,然后张口咬在了轩辕静的肩上。 “嗷——唔——”狼嚎一般的哀嚎声还未来的急拖长尾音,头就给红叶死死按住。 “静……静……”低低唤着轩辕静的名字,焚情的作用下红叶的理智渐渐消失,双手不受控制一般攀附到轩辕静身上,把腿伸道轩辕静两腿间不断磨蹭着。 “小红……”耳边的低语,还有红叶本能的求欢的动作然轩辕静身体骤然热了起来,身体压下的同时,唇也压在红叶的唇上。 未曾有过的感受从轩辕静的指尖蔓延开去,很快蔓延到全身,若羽毛一般,轻轻撩拨着自己,红也觉得自己从头发稍道脚趾尖全都烧了起来。 “静,我不是你的男宠,用不着你这般对我。”撩拨下的红叶若漂浮在海面上的一叶孤舟起起伏伏,落不到地面,心中难免焦躁。 轩辕静一愣,眼眸暗了暗,浅吻也从红叶的胸口滑过脖颈,然后上移,直到他耳边,“小红……他们都是讨好我的。”说完缓缓压了腰身。 “唔……”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又有焚情的作用,可是最初的不适还是让红叶闷哼出声。 “小红……”担心的看着身下红叶额上出了一层层汗珠,轩辕静心中不忍,“不然……” “无事。”低低是喘息着,适应了一下,红叶搂在轩辕静背后的手指缓缓游移着,引得轩辕静惊喘出声,大红幔帐内的温度又高了几分,两具高热的身体也紧紧纠缠在了一起。 “小红……红叶……楚迪……楚迪哥哥……”你可知道,从你还不是红叶,我心里就再也放不下你了……这是这情我却只能藏着,我怕万一给你知道,我连见你一面都难……今夜的情景更是我即便是死也不敢去肖想啊! 低低的轻唤带了讨好的意味,又带了浓到化也化不开的情愫,在耳边一遍一遍响起,红叶心中忽然一酸,然后缓缓的合了双眸,有生以来,第一次把自己完全交托给一个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待一次次蔓延上来的悸动渐渐平复,身上的热度渐渐退去,紧紧偎在红叶怀中的轩辕静才若想起来一般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红叶有些不明所以。 “为什么要把焚情用在自己身上。” “呵呵,”低低的笑声中带了本人都未曾觉察到的宠溺,“静,你既然想要了我的身子,今夜遂了你的愿又如何?” 爱人的低语让轩辕静心中一漾,手脚也有些不老实起来。 “轩辕静。”未完全退去的药性有些上来,红叶伸手按住轩辕静的毛手。 “小红,你既然说要遂了本王,今夜那就好人做到底吧。”色迷迷的眼神在红叶身上转了一圈后,轩辕静就若饿虎扑食一般再度扑上来,“放心,今夜本王会好好疼爱你的,王夫。” “静……你……” 在被轩辕静一同卷入激情之前,红叶唯一想到的就是:这人,绝对不能给好脸色啊! ———— 呃……继续替另一文《百鬼夜行之更古倾情》求收藏和推举~~ ☆、第九章 后记 (3839字) 飞岚静亲王轩辕静和禁军总管红叶大婚之后的第二日恰是逢五的大朝。 鼓乐喧天声中,一身明黄色朝服,头束金冠的轩辕亦在后宫太监总管丁宁的引领下从金銮殿的后殿踏出,立在朝堂之,视线扫过已经山呼着万岁行礼的文武百官时,愣了一愣,然后凤目微微眯了一眯。 他看见什么了?那个莫言身边的,一身大红四爪金蟒袍的人,该不是他最最亲爱的十九弟,飞岚的静亲王轩辕静吧。 怎的昨日大婚,今天就巴巴的来上朝来了?视线在轩辕静身上前后逡巡了一圈,轩辕亦有些纳闷的伸手摸摸下巴。 以昨夜在亲王府自己和水寒看到的情形来说,他和红叶这两个就算不是干柴烈火怕也不远了,可怎么才过了一夜,他就有精神来上朝了?看他现在的状态……虽然不能说是活蹦乱跳的,可也好模好样的,这怎么可能?要知道给自己私缠了半夜的自家寒儿现在可是很嚣张的霸占了整张龙床呼呼大睡呢。 “众卿平身——”待金殿上诸位大臣起了身,轩辕亦才坐了殿内龙椅,开始今天的朝议。 这边,岚帝轩辕亦带着群臣议政,那边,轩辕静立在莫言身边低着头自顾自的扯着自己的袖子玩,还玩的很是欢乐。玩了一会儿有些无聊,轩辕静就抬起袍袖的袖口掩了面,然后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又把双手拢到身前,垂了头,开始神游。 其实轩辕静今天也很不想来上朝。 新婚燕尔又得偿所愿,大清早的轩辕静原本是想抱了自家小红好好温存一番的,哪想一双爪子还未伸出去,红叶就给了他一个后背,丢了一句:今天大朝,你上朝去。 之后任他怎样软语温存,背对了他的红叶一直都对他不理不睬。 磨磨蹭蹭好久,实在没办法,轩辕静就只得把红叶丢过来的那句话当成圣旨一般,换了朝服,乖乖的来上朝了。 逢五的朝议,因为在场的官员和要商议的朝政比平日要多,自然耗费的时间也要久一些。不知不觉间,已是日上三竿,快到午膳的时辰了。 扭头看看殿外明晃晃的太阳,轩辕静又有些想念自家小红了。这眼看着快晌午了,也不知道小红有没有起来,吃没吃东西,现在在哪,是在王府等着自己回去,还是又跑到宫里去了。 还有自家那个乖皇侄,枉费自己这么信任他,不足为外人道的事都跟他说了,结果竟然拿了砂糖来骗自己。想至此,轩辕静忍不住咬了咬牙,盘算着下次进宫怎样报复回来。 盘算完了,轩辕静又抬头瞄了眼立在殿门后计时用的滴漏,快到午时了,朝议也该结束了吧。 果然他这心思还未转完,就听见当值的太监扯了尖利的嗓子喊,“退朝——” “臣等恭送皇上——”躬了身子,目送着轩辕亦转进后殿,殿内一干大臣就纷纷围到了轩辕静身边。 “静王爷新婚第二天就来上朝还真难得,身体可有什么不适?”最先开口的自然与轩辕静交情不错的两河巡察使冷月。昨夜虽然很丢脸的被人从屋脊上揪下来,却一点都没影响到他的好奇心。 无论是以他所知道的红叶和轩辕静这两人相处的模式,还是那道王爷下嫁的圣旨,今这被压的都该是他才对。怎么不见红叶的影子,反倒是这个本该起不来的人却神清气爽的站在这里? 显然好奇心人皆有之,飞岚的众位朝臣们自然也不例外,听冷月和轩辕静说话一个个全都竖起了耳朵,生怕自己听漏了什么。 “本王很好。”知道冷月拐弯抹角的问他身体怎样摆明了是在看自己笑话,因此在想到自己注定要让他失望心情忽然大好,还不忘调侃冷月,“有劳莫夫人挂心。” “你……”给轩辕静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叫莫夫人,冷月有些恼怒,冷冷的哼了一声,“好心当成驴肝肺。”言罢翻了翻白眼不再去看轩辕静。 呵呵,见冷月忽然有了这若孩子一般的举动,莫言有些哭笑不得,低笑道,“你呀,何苦招惹他。” “我哪里是招惹他,我是好心好不好。”至于自己其实很想看他笑话的小心思冷月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 “嗯,是好心。”应了一声自家月儿,可这声音却毫无诚意。 冷月也不在意,见轩辕静一边和其他人说话一边向殿外走,拉了莫语一边远远的吊在后面,一边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 可是听来听去,除了庆贺轩辕静新婚的话再就是自己送了什么当做贺礼,谁家的贺礼比较名贵之类的,至于自己最关心的却无人问起。 自己都给起了个头了,怎么没人接下去呢?未听到想听的话,冷月愈发的郁闷。他又哪里知道,这些人即便是生了旁的心思,打算试探着询问,在看到堂堂右相家的冷月都给静王爷调侃了,就又都把已经到了嘴边上的话硬咽回去了。 开玩笑,这冷月素来和静亲王关系不错,又加上莫言的一层关系都会被叫夫人,谁知道若是自己轩辕静会怎样回敬。要知道飞岚的这位静亲王行事可是随心所欲,毫无章法……而且现在他背后除了皇上外还多了一个皇家三卫总管大人。所以,虽然心里各自纳闷好奇,却再没一个人,在冷月之后做那个出头鸟,问问轩辕静……那什么……他和红叶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笑间,人群后忽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和一连串的喊声,“王爷,静王爷,您留步。” 听这尖细的嗓音十分的耳熟,轩辕静就转过身去,见六宫总管丁宁正颠了细碎的步子颠颠的步子赶过来。 见丁宁过来,一干文武闪向两边,给他让出了一条路来。 “怎么了?”带丁宁有些喘息的颠到自己面前,轩辕静才问。 “王爷,皇上让奴才给您和红将军传个话。”来到轩辕静近前,抱了双手向他施了一礼,又喘了口气,丁宁才道,“皇上说,既然红将军身子不大好,这几日就在府内静养不用进宫来了,宫中的事务皇上自会吩咐晨王,让红将军放心。另外,朝中事务有太子殿下和右相大人处理,王爷您也可安心在府内陪着王夫静养。” “皇兄真是这样说的?”丁宁的话未说完,轩辕静一双桃花眼就已经亮了起来,待丁宁好容易说完这长长的一段,还未喘口气,他就有些迫不及待的追问,“皇兄的意思是给我和小红放了大假?” “皇上是这个意思。”见轩辕静兴奋异常,丁宁也不由自主的笑眯了眼睛,“皇上说,等红将军大好了,王爷您再来上朝也不迟。” 哼哼,这样一来小红就是想轰了自己来上朝也没理由了吧!而且,既然宫中三卫由天晨负责,那自己就更可以名正言顺的把他留在王府中了,自家皇兄还真是体贴人啊!一张如花俏脸已经笑成了一团,轩辕静向丁宁道,“你回去就说静谢谢皇兄了,就连寒儿那里……哼哼,看在他爹的面子上,本王也不再追究了。” “是,丁宁恭送王爷。”丁宁再次施礼,然后身子稍稍向后一退,让出路来。 “各位大人,本王先行一步了。”说完,也不待身前身后的大臣们应答,轩辕静就高高兴兴的带了好消息回府找他家红叶去了。 这么说来,昨夜被压的竟然不是静,而是红叶?金銮殿后殿内,立在殿门内侧,把轩辕静和丁宁对话听的清清楚楚的轩辕亦抬手摸摸下颌,按昨夜的情形不该啊……是自己和寒儿离开之后他二人之间又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局势逆转?到底是什么?此时他多少有些后悔昨夜离开的太早了一点。 金銮殿殿外的空场上,同样给轩辕静和丁宁一番对话惊到的朝臣们一个个大眼瞪小眼的对望,都有些发懵。 他们听到了什么?红叶将军身体违和?要在王府中静养?还是由静亲王陪着?昨夜洞房,今日就身体违和……想就知道这原因是什么。难不成这下面那个竟然是一天到晚脸上都冷森森的没什么表情的红叶……静亲王和红叶……呃,现在应该是王夫了……他们两个竟然是王爷主导?这也太……惊悚了啊! 而且……王爷刚才好像称呼王夫小红……莫非这个小红就是数年前传的满落凤城都沸沸扬扬的,跟着兰心姑娘私奔又给王爷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追回来的小红?莫非那个艳冠落凤城的小红不是王爷府内的男宠,而是咱们堂堂的三卫和禁军的大总管红叶红大将军? 那样强悍冰冷的一个人,竟然给咱们飞岚这位王爷捏的死死的……越想越觉得可能的众人看向轩辕静远去的方向眼神越发的诡异……和佩服。 那里,早就没了飞岚这位亲王的影子,只留了这一干很是八卦的大臣们一个个在风中凌乱…… 自这日之后,与飞岚自诩风流的静亲王轩辕静和王夫红叶的小道消息再度若春风吹起来的野草一般在落凤城的大街小巷蔓延开去。 传言说,数年前那个想跟兰心姑娘私奔的小红根本不是什么静王府的男宠,而是当朝禁军总管红叶,是堂堂的二品大员。而那馨兰苑内本已有些过气了的兰心姑娘的身价几乎在一夜间再度水涨船高。 传言说虽然圣旨上写的是王爷下嫁,可是被压的却是红叶红大将军,王爷就是为了不让将军面子上挂不住才跟皇上讨了王夫的封号。 传言还说沉浸在温柔之乡的两人已经很久没上朝了。 ………… 数日后,当红叶回到皇家三卫总堂,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堆在桌上的这无法处理,也无法归档的市井流言。 面对这些留言,红叶自然不会想到是轩辕亦一道试探性的圣旨引起来的风波,在他看来,能把两人之间的事情泄露出去的,也就只有当事人轩辕静了。 也因此,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直奔御书房,径自把正苦哈哈的和莫言一道给轩辕亦做苦工的轩辕静拎回府去,耳提面命的好好教育了,好让他知道什么事情说出去无伤大雅,什么事情只能是两人之间的秘密,打死也不能给第三个人知道。 至于教育的之后为什么静亲王接连数日都未上朝……就成了朝中各位大臣和落凤城内闲来无事之人的又一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