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流天师[重生] 作者:一袭白衣    文案   周通一直觉着,这世界上有人吃活人给的饭,有人吃死人给的饭,他子承父业靠鬼吃饭再正常不过,直到有一天他死了,阴差阳错得了一双阴阳眼,可视鬼睹气,变成了真正的天师,从此天师之路青云直上。   腹黑天师受VS闷骚变态攻   1V1,主受,攻受斗斗小嘴,谈谈恋爱,虐虐人渣,抓抓鬼。   PS:攻受都很凶残,发起狠来不是人,尤其是攻! 内容标签:强强 灵异神怪 重生 现代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周通,将戟 ┃ 配角: ┃ 其它: 晋江金牌编辑评价:   周通原本子承父业,经营着一家山医命相卜于一身的天师小店,有一日被仇敌设下的风水局迫害,却意外解开了被封印多年的阴阳眼和纯阳体质,与捡便宜得来的神秘灵体开始了斗斗嘴、捉捉鬼、虐虐人渣、看看风水的刺激日子,从此,天师之路青云直上。本文文笔流畅,故事曲折精彩,以一个又一个看似毫无关联的小局勾出了主线的大局,如同铺开一幅画卷一般,将玄学世界铺陈在读者眼前,引人入胜。攻受互动诙谐有趣,腹黑受与闷骚攻的碰撞十分戳人萌点。   第1章 蚀把米      初春,草长莺飞。   黑色匾额上“八珍阁”三个金色大字龙飞凤舞,打开的木门摆出邀客的姿势,可门厅冷落,并不见有客前来。   这是家风水铺子,店主人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二十多岁,长得眉目清秀,十分有古韵,星眸如水,剑眉英挺,一张俊脸恰似水墨丹青,再配上他一身烫熨平整的黑色缎子唐装,直接拉出去拍古风写真都没问题。   周通单手支着下巴,看着空荡荡的门厅,闷闷地打了个哈欠。   他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下午四点,一天又快结束了,店里还是没来一个客人。   就在他琢磨着要不要直接关门打烊的时候,门外风风火火地卷进来一个人,一团肥肉抱着个木头盒子就冲了过来。   胖子一把抓住周通的手腕,跟做贼似的四下看了看,见周围没人了,才吐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对周通说:“小通,哥拿来了件好东西,帮哥看看。”   “什么东西还遮遮掩掩的?”周通疑惑地被胖子拉进了屋里,胖子冲他眨了眨眼,神秘地说:“这次我敢打赌,肯定是件宝贝!我瞧见很多人都想买它,先下手为强了!”   周通笑而不语。   这长相甚萌的胖子名叫端正,是周通发小,别的毛病没有,除了暴饮暴食就是喜欢“淘宝”,可眼光极差,淘出来的宝没几样能看的过去。   端正带过来的“好东西”是一个青铜戟头,从胡部断裂,长约二十厘米,断口完整,援呈弧状,戟刃内翻,外貌与一般的青铜戟头不太相似,尤其是这一穿孔的长胡。   古代的青铜戟为了增加穿孔一般都会加长胡部,可从这胡部上唯一一个穿孔的大小看来,这把长戟应该还能再穿至少两到三个孔,可这部分却空出来了,反而在胡部上刻了个奇奇怪怪的图案。   端正见周通正打量着这青铜戟头,紧张地问道:“怎么样,小通,瞧出什么来了吗?”   周通谨慎地说:“我再看看。”   青铜器这玩意,市场一直很好,值钱的特别值钱,就连一些仿制品工艺好了也能卖出去个好价钱,可正因为如此,中华民族伟大的山寨精神得到了发挥,青铜市场里鱼龙混杂,假货层出不穷,乱得很。   周通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抱起戟头,拿放大镜仔仔细细地一寸寸看过去,十几分钟后,他放下放大镜,看向端正。   端正心里立马咯噔了一下,他肥胖的身体往桌面上一压,大圆脸直往周通眼前凑:“怎么样?”   “锈色暗绿,与器体几乎合而为一,锈迹深浅一致,锈斑均匀莹润,十分自然。”   端正听了这话,心脏吊起来了,一激动差点把周通桌子上的砚台碰掉了,他满眼渴望地看着周通:“是是是是是真的?”   周通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敲了敲戟头,嗡的一声把端正给震懵了,周通说:“鸣器清越,材质不均,你握在手里掂量一下——沉吗?”   端正呆呆地点了点头。   周通说:“这锈迹太完美了一点,颜色可绿得真统一,合范痕迹也一道全无,就我所知,古代没有一个大师能有这样的功力,要我说,现代的机器倒有可能做出来……”   周通话还没说完,端正就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一张肥嘟嘟的胖脸上满是绝望,周通早就习以为常,看也不看他一眼,把玩着青铜器:“这回是多少钱买的?”   端正伸出圆滚滚的手掌,一正一反地翻了翻:“十万。”   “被骗得实在。”周通眉眼一弯,嘴角微微勾起,越看这青铜戟头越觉着做工精湛,几乎完美得没有一丝破绽,“当个工艺品还不错,五百块还是卖得出去的。”   闻言,端正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拍着大腿连连哀嚎:“什么五百块,老子指望着能转手卖他娘个几十万的。”   “想太多。”周通笑着说,“别嚎了,把我生意都嚎没了,你也不差那个钱。”   “这不一样,这是成就感问题,就跟你好好的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生非要跑来子承父业一样,博物馆那边的邀请信都发了好几回了吧?”   周通笑得谦虚,一双眉眼显得特别温顺谦和。   端正从地上爬起来,瞅了一眼对面跟周通“打擂”的风水铺子,“隔壁那骗子最近没找你麻烦吧?”   “没有。”周通笑着摇头。   端正说:“下回他再找你麻烦你就打电话给我,哥给你找人揍那丫一顿。那老头绝对是有病,看你长得帅就成天来你这儿找存在感?也不嫌丢老脸,还自称杨天师呢!我呸!”   “他就是个江湖骗子,我爸在世的时候揭穿他不少次,他记恨上了。”   “原来是这样!”端正说,“真得教训他一顿他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端正装腔作势的一甩头,不经意瞥了一眼青铜戟头,立马苦了脸跟看冤家一样一脸嫌弃,赶紧遮了眼睛,说:“拿走!拿走!那破烂玩意你帮我收着拿去卖了,底价五百块,多一分都算你的!”   “好。”周通被他的表情逗笑了,星眸盛了水似的,他没把青铜器放回木盒里,直接在背后的格子架上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放了上去。   “唉……”越想越不是滋味,端胖子叹了口气,说:“小通,我怎么就这么背呢?他娘的每次都看走眼,这次我在古街上可是一眼就相中了这玩意的,谁知道又他妈被孙老头给阴了。哎,小通,你什么时候跟我去古街一趟,我们让那老头亏的脱裤子!”   “我口味可没你那么重,孙老少说也有八十岁了。”周通脸上的笑容扩大,可眼底却有些沉闷,“你也知道,不是我不想陪你去,是我去不了。”   周通身体打小就不好,从来不怎么生病,但是就是经常提不起精神,整个人都十分困乏,若是到了古街那种地方没走几步身子就软的跟团烂泥一样。每天十二个小时的觉都不够他睡的,一到晚上八点就开始犯困,睡得稍微晚些,第二天坐一上午都熬不住。   为了这事儿,他没少看医生,中医西医赤脚医生,科学的方子,土方子,甚至他照着书上自制的符水都喝了,也不见一点儿好使。医生都说他是天生气虚的身子,没别的办法,多休息,多调养。   端正知道周通这毛病,也不勉强他,叹了口气,说:“下回我再去古街摸宝就打电话给你,让你给我参谋参谋,我再也不逞强非要自己看了,血(xiě)亏!!”   话还没说完,端正忽然哎呦一声叫了出来,抬起被木刺划破的手指头,端正一脸郁闷,“怎么这么倒霉啊。小通,哥给你投资你把店铺再重新装修一下吧?你瞧你这儿的东西都快成古董了!这破木头桌子,我这都划破了第三回了!重新上个漆也成啊!”   “也就你总是被划,你跟这桌子天生犯冲。”周通给端正递过去一张创可贴,摇了摇头,说,“装修就不用了,这店里的风水是我爸定下来的,他临死前交代一定不能修改一丁半点。”   “你爸哪那么神啊,还能管得了他死后的事儿?”端正翻了个白眼,摆摆手,一脸嫌弃地说,“他要是真那么神,怎么就突然死了?还死得这么不明不白的。”   周通:“……”   端正:“……”   这话一说端正就后悔了,他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说:“呸,我这贱嘴,小通,我说错话了,你别介意。”   “没事。”周通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笑容还是一点没少,“你说的也没错。”   端正:“……”   他每次瞧见周通这种表情就怕得慌!   端正又跟周通絮叨了一会儿,电话打进来家里有事找他,端正扭着胖身子就走了。   端正走后,周通还没觉着困就把《葬经》翻出来看了看,翻到一半的时候脑海里浮现出青铜戟头胡部上的那个图案。周通琢磨了下,把青铜戟头从货架上拿下来一路带到了卧室。   那图案他从来没见过,这么精湛的仿制品怎么会弄这么一个一眼就能叫人识破是伪造的图案在上面?他本来怀疑是哪个厂家的LOGO或者是特意仿制的某个时代的图腾,拍照拿去百度识图搜了一圈后没什么收获。   到了晚上八点,困意准时涌了上来,周通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伸了个懒腰把青铜戟头放进盒子里摆在床头柜上。   在阴暗的角落里,一双阴邪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周通家的窗户,老道人手里头托着个罗盘,罗盘上正、缝、中三针齐动,一片阴云笼罩在罗盘之上,老道人把写着生辰八字的纸条贴在稻草人的门面上,丢进火盆,火舌舔舐着符纸,上面赫然写着“周通”二字。   杨老道露出邪笑,被火光晃得满脸恨意昭然若揭,他咬着牙骂道:“我精心布置了十年的风水局,没杀得成你周达,就让你儿子周通替你去死,当年你害得我落魄街头,人人喊打,现如今父债子偿,也不算我找错了人!”   火盆中,火星迸射,劈啪作响。   睡到半夜的时候,周通觉着浑身发烫,呼吸十分不畅,此时此刻如同置身火海,炽热难耐,可又被深陷梦里,挣扎不出。他胸口快速起伏,贪婪地吮吸着空气,随着时间推移,呼吸力度减弱,不到半分钟已经是入气少出气多,又过了半分钟就彻底没了呼吸。   放在他身边的青铜戟头散发出微弱的光芒,一道幽蓝色的影子从胡部的图案中冒了出来,一缕若有若无的气盘绕在周通身旁,那气萦绕在周通脸上,一缕一缕地往周通鼻子里钻去,随后像是受到了什么阻碍一样又飘了出去。   寂静的空气里,一个满是疑问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奇怪,既然已经死了,怎么吸不出生魂?”他嘀咕道,“我还以为可以白捡个便宜。”那道蓝气又在周通身上盘旋了一周后钻回戟头,谁料到,房间内的气忽然都冲着周通的身体涌来,如同江流入海,气势汹涌,连带着那道蓝气也被一并带入了周通体内。   蓝气:“……??!!!!”      第2章 阴阳眼      周通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身体十分轻盈,通体舒泰,像是在沙漠中渴了十天半个月后喝饱了水一样滋润,跟以前常常疲乏的身体完全不一样,脑子里也是一片清醒,但是却莫名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让他产生这样的变化。   他只隐约记得睡到半夜的时候身体特别热,浑身都像是要被火烧起来了一样,再往后的记忆就一概全无了。   周通嘀咕道:“诡异的梦。”   他翻身坐起,穿上拖鞋,一路走到浴室洗漱,他看向镜子里的自己,顿时睁大了眼睛。   镜子里的男人皮肤十分白皙,眉眼清秀,嘴唇勾挑,气色比他之前好了不知道多少,这些都是不让他发出惊叹的原因,令他惊讶的是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不属于人类的眼睛,阴鱼游于左眼,阳鱼游于右眼,阴阳二鱼合并为太极八卦图。   《周易·系辞》里有云:易有太极,是生两仪。   阴爻与阳爻是构成世间万物的基础元素,这世上所有事物,万变不离其宗,都离不开阴阳二鱼。   而现在,阴阳两鱼正镶嵌在周通的瞳孔之中。   这双眼睛十分熟悉,周通一细想,立马想起了出处。   他连忙跑到他父亲周达的卧室,在架子上翻出了那本《万法秘藏》,翻看目录找到阴阳一页,果然在上面发现了一双同他一样的眼睛。   这双眼睛被称为阴阳眼,左眼阴鱼可视死物,右眼阳鱼可视活物,两眼合并,可观阴阳,睹气视鬼,几乎无所不能。   若是修炼得当,阴阳眼还能看穿人的命脉走向,断命改命都不成问题。   周通脑子里乱成一片,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他凑在镜子前,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自己那双阴阳眼,默默叹了口气,苦笑道:“我要是出门说只是一双美瞳会不会有人问我在哪儿买的……效果还真是挺好的。”   想到这里,那双阴阳眼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不喜,主动褪去了颜色,周通又恢复了一双常人的眼睛。   周通又是一惊,对着镜子看了看,只能在瞳孔最中心的地方找到阴阳眼的痕迹,若不是贴得很近的话发现不了他瞳孔的异样。   “真是好东西。”   周通担心这双阴阳眼有什么弊端,把《万法秘藏》里有关阴阳眼的部分全都通读了一遍,结果发现那本书里把这双眼睛吹得天花乱坠,书作者对阴阳眼的极度渴望跃然纸上。周通见了也就放下了大半的心,摸了摸有些饿的肚子,往厨房走去。   锵得一声,有什么东西被他不小心给踢飞了,周通定睛看去,原来是昨天端正买回来的青铜戟头,他想起来,昨晚研究图案随手放在床头柜上了。   可床头柜跟门口有个七八米的距离,怎么会跑到这儿来了?   周通把青铜戟头捡起来,意外地发现上面的锈斑变得更深了,原本浓绿的颜色变得有些发黑,暗沉沉地贴在表面,他托住戟头,看向胡部那个他怀疑了很久的图案。   “是不是少了几划?”   周通好奇地摸了摸图案,总觉着上面错综复杂勾连着的线条少了几笔,他拿起手机,跟昨天拍下来的照片做了个对比,果然少了一小部分。   周通吓了一跳,觉着这青铜戟头有问题。   正想着,青铜戟头上忽然浮现出几缕若有若无的气,那些气像是棉絮一样缠绕在戟头上,随后又奄奄一息地钻入图案之中。   气呈蓝色,为清气,正气,周通想起《辩气法》上的内容,对这戟头的态度暂且保持中立。   他想了想,决定打个电话给端正问问怎么回事,连续拨了三个电话过去都没人接。   “这个大忙人,又不知道跑哪儿做生意了。”周通只好给端正发了个短信:“没事的时候来我这里一趟,尽快。”   他想了想,把青铜戟头放回木头盒子之中,一路抱着去前厅门市房开张。   走进店铺里时,一屋子的法器都在发出细小的嗡鸣,烛台、朱砂、符纸、墙上悬挂着铜钱剑……像是能跟他产生沟通一样,缠绕在这些法器之上的气有强有弱,都在一股脑地往外冒。   周通十分纳闷,总觉着满屋子的法器都在跃跃欲试。   ……一群死物跃跃欲试?   他被自己这一想法给吓了一跳。   周通打开店铺大门,刚拉开防盗门就见到门外头站着个皮包骨头,贼眉鼠眼的老道人,老道人见了周通吓了一跳,顿时瞪大了眼睛,大脑不经考量脱口而出:“你居然没死?”   想到昨夜那个梦,周通心下已经可以确定是杨老道在背后做的手脚,但他不动声色见到杨老道时嘴角一勾,笑容温和,眼底却一片冷意:“托了世叔的福,我活得很好。”   杨老道打量周通的同时,周通也在打量杨老道。   这老头年过六十了,身子骨看着硬朗,但内里几乎都坏透了,周通看见杨老头周围围绕着淡淡的黑气,且稀薄得很,显然其人心术不正,这一辈子做了不少坏事才能有这种颜色浓重的气。   令周通诧异的是,杨老头身上的气都向着他腰间涌去。   人本身就是一个循环系统,气在体内不断往复,与外界交换疏通,心口的气可能会比别的地方相对浓郁一点,但绝不可能在腰间会有这么强大的气。   周通往他腰间看了看,竟是透过他的外套看到了被他悬挂在腰侧的罗盘。   那罗盘上的气十分浓郁,但是却很沉稳地收敛着,只有一圈乌沉沉的黑气罩着,它以缓慢的速度吸收着杨老头身上的气,一点一点,抽丝剥茧一般。两者之间的气几乎融到了一起,显然已经相互勾结了不短的日子。   杨老头收敛起脸上的敌意,眯了眼睛问道:“世侄昨夜家里可来了什么高人?”   “哪来的什么高人?”周通笑着说,“世叔也知道,我家里一直就只有我一人。”   “也是。”杨老头嘀咕着,从罗盘的反应上也没看出来周通家里有什么得道高人能破得了他精心布置了近十年的风水绝杀局,可如今周通好好地站在这里,毫发未伤,而且……似乎脸色比昨日更红润了一点?   思虑再三,杨老道还是十分不放心,他左右看了看,道:“世叔今日过来窜门,想跟世侄交流一下心得,不知世侄是否乐意与我这老头聊聊天念念故人?”   周通皱了皱眉,实在是不愿意让杨老道踏进他的店里,可他身后的那些法器听了杨老道的话后兴奋得更加厉害,都快从架子上蹦下来了,一个个身上的气甭管多少都张牙舞爪的,好像在说:“让他进来!快让他进来!”   周通不好拂了他们的意思,等杨老道进了屋后,那些气便冲了过来将杨老道盘绕在中间。   杨老道一进屋就觉出不对劲来了。   怎么莫名其妙得呼吸不畅呢?   腰间罗盘还是没什么动静,杨老道疑惑地将手按在身侧,摸了摸罗盘,罗盘还是没什么指示,他也就放心地跨进屋里,坐在太师椅上。   没想到他刚要坐下,身后的太师椅就猛地一撤,杨老道顿时一屁股跌在地上。   他以为是周通做的手脚,刚要破口大骂就见周通一脸关怀地问候:“世叔这是怎么了?有椅子不坐,怎么偏要坐地上?”   杨老道纳闷地回头一看,那太师椅还在原来的位置,没有移动分毫。   难不成是他太紧张,看走了眼?还是昨晚发动阵法太累,还没有恢恢复?一想到周达的儿子昨晚深受火海之苦他就兴奋得一夜没睡,当年周达害他所受的那些羞辱都在一夜之间一并归还,他一大清早就起床赶过来看周通惨死的样子,可让他万万没想到,周通一点事没有!   杨老道接过周通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凉热正好,可再一口下去,整杯茶却变得滚烫无比,他舌头被烫得一哆嗦,整杯茶都被他丢在地上。   “周通!”杨老道崩溃得大吼。   周通笑着说:“世叔不用这么大声喊我,我听得见。我之前提醒过世叔,茶水很烫要你小心了。”   杨老道:“……”   他气得浑身发抖,可对着周通无辜的笑容他根本无处发泄,看了看店铺内的东西,没一样看得顺眼!   他也不想知道周通是怎么活下来了,因为不管是怎么活下来的,他都要周通死!   杨老道二话不说站了起来,招呼也不打一个就气冲冲地往门外走。   “砰”的一声,杨老道被门槛绊了一跤,一路滚到台阶下才停住,疼得呜哇乱嚎,一点没有给人推卜算命时仙风道骨的样子。   周通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见杨老道投来了敌视的目光也没有将笑容收敛,反倒是笑得温温和和的,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满屋子的法器笑得更是欢快,一个个震动着,气与气互相勾连,像是在跳舞一样。   周通把铜钱剑从墙壁上取出来,拿出鹿皮仔细擦拭着,说:“你们这些家伙也真是够会恶作剧的。”铜钱剑欢快地跳了跳。   到现在他才相信,这些从小陪伴他长大的东西居然真的有灵气,是活的。   被锁在盒子里的青铜戟头也跟着跳了跳,一道蓝气从盒子里飘了出来,模模糊糊的微缩人影坐在盒子上,两手环胸,二郎腿一翘,一脸不爽地嘀咕:“真是倒霉,好端端的丢了一魂,还得在这阴暗的地方吃尘土,没有清气给我吃,吃点邪气也行啊,那阴锁罗盘见了我一点气不敢往外放真是没出息。”   可惜没人听得到他的唠叨,他赌了一阵子气后意识到了这一点,气闷闷地钻回了盒子里,附在了胡部的图案之上。      第3章 纯阳体      杨老道回到店里也顾不上开张,打发了一众店员回家休息,他躲在不足十平方米的阴暗小屋里摆弄着什么。   在他面前是个用玻璃罩子罩住的微型住宅。   客厅内微缩家具一应俱全,桌椅板凳,电视沙发全都捏造得惟妙惟肖,且摆设方位全都如同周通家里一模一样,只不过这玻璃罩中的家具全都被他用极细的黑色丝线勾连着。   杨老道在水中捞出一摊烂泥,挽起袖子,瘦骨如柴的手在烂泥中不断揉搓着,逐渐捏出一个人影,烂泥烘干成型后,杨老道将周通的生辰八字贴在陶偶上,随后祭出罗盘,罗盘受响应而嗡鸣,算对时辰之后,杨老道对北方磕了三个响头,口中念念有词。   片刻之后,陶偶上黑雾缭绕,杨老道满怀希冀地看着陶偶上的雾气形状。   他这招名叫凶神煞,旨在请凶神上身,被凶神附体的人多病多灾,最多三日就会暴毙而死,若是请来的凶神十分厉害,死相也会相当凄惨。   那黑雾飘荡来去,最终凝成“大杀”二字,杨老道一双老眼顿时一亮,脸上欣喜若狂,竟是大杀之神!   杨老道忙对着黑雾磕头,那黑雾逐渐被吸入陶偶体内,不过眨眼时间就消失不见。杨老道见状,狞笑着将陶偶放入了微型住宅之内。   另一边,周通正在替人验宝,明朝的青花瓷瓶,九成真。   对方付了钱后,紧跟着又来了一批客人。   周通纳闷得很,平日里没这么多客人啊,难道他莫名其妙地开了一双阴阳眼连富贵也一并招来了?   来的人穿着一身便装,步履稳健,下盘极稳,脊背挺得笔直,表情严肃,看起来像是受过专门训练的样子,他见到周通的时候先是礼貌地一作揖,随后便单刀直入,弯都不带拐一个的。   “昨日这位先生是否来过?”那人一边说,一边向周通递过来一张照片。   照片上正是端正那张胖胖的圆脸,端正缩着一身的肉,抱着个木头盒子紧张兮兮地从老店里出来,周通犹豫了下,没正面回答,只说:“你们找他做什么?”   “他怀里抱的这个盒子,你看到了吗?”那人在桌面上的照片点了点,粗粝的手指直指向木头盒子。   那盒子就放在柜台下面,在周通腿前一寸的地方,周通不知道对方的目的,先保持了沉默,眼睛细细地打量他们。   来的人身上有股很强大的气,一定是内门中人,懂得练气之法,他手腕上的气格外浓郁,那里一定戴着什么法器。   那人见周通不说话,直接道:“我出一百万买这个青铜戟头。”   周通:“……”   一百万?   那一瞬间周通都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难不成真的是他验错宝了?还是那个青铜戟头有什么渊源,那个图案说不定是家徽之类的东西,家族的传家宝?   脑子里嗡嗡地乱成一团,周通的脑洞在一瞬间开到极致。   那人见周通还在沉默,一沉眸子,说:“五百万。”   周通:“……”   这个价钱……太夸张了……   周通正在犹豫是不是要卖,就听那人说道:“不过在买之前我要先验一下货。”   这是人之常情,总不能先交钱再验货吧?   周通点点头,把装有青铜戟头的盒子拿了出来,递给对方:“他是带来一个盒子,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东西。”   那人皱紧眉头,一脸严肃地把盒子打开,见到里面的青铜戟头时露出转瞬即逝的喜色,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一点一点仔仔细细地对照着比较。   他第一个看的就是胡部上的图案。   “不对。”男人低声道,“图案不对。”   周通:“……”   男人露出手腕,那里戴着一串佛珠,他将佛珠贴在戟头的图案上,佛珠发出淡淡的光辉,但不过五秒就安静如常。   男人收起佛珠,摇了摇头,说:“这是仿制品。”   他把盒子盖好,推还给周通:“不好意思,打搅了。”   周通道:“没关系。”他笑着把盒子收了回来。   他原本想告诉对方图案在昨晚发生的变化,但是当那男子拿出佛珠,将佛珠贴在图案上的时候,佛珠上缠绕着挥之不去浓郁的黑气,在那瞬间,冲天的邪气几乎镇压了整个屋子里的灵气。   那人走后,周通将盒子放回原位,里面的青铜戟头却兀自震动起来,像是要撞破盒子,周通把盒盖打开之后,青铜戟头便自己跳了出来,桌上一众灵物自动避让。   一道蓝气从胡部的图案中冒出,隐约显出一道虚晃的影子,低沉冷静的声音从影子传来:“小子,你也不怕那些人要拿你性命。”   周通:“……”   有满屋子法器的例子在先,周通见怪不怪,问道:“那些人是谁?”   影子沉默了下,闷闷地说:“不知道,反正不是什么好人。”   周通说:“那你是谁?”   影子冷哼一声:“我?你还不配知道我是谁。”   周通笑而不语,伸手将戟头拿起放进盒子里,被周通的手一打,影子变得虚无缥缈,飘荡了片刻后,冷静的声音传了出来:“我话还没说完。”   周通闻言停了手,影子说:“昨晚有人想杀你,在这里布了一个十年的风水绝杀局,而你顺利地被杀了。”   “我被杀了?”周通感觉有些好笑,“那我现在是什么?是鬼吗?”   “你的确是死过。”影子说,“但是又活了。与风水绝杀局相对,你的房子里所布下的风水是续命养人的局,两者相互对冲,抵消了绝杀局的力量。”   周通闻言,开始有些相信影子说的话。   昨夜那种快要被烈火烧死的感觉十分清楚,即便现在回想起来喉咙里还有种被浓烟熏呛着的感觉。   但家里的风水是他父亲布下的,打从他有记忆起,家里的东西就没有换过,难道他父亲早就算到他命里有这一劫,早早就替他准备好了?可凭借他父亲的能力收拾一个杨老道还不成问题,没必要绸缪到多年以后。   还有他莫名多出来的这一双阴阳眼,总不会两局相碰他就那么运气地进化出了一双阴阳眼吧?他自认为多年抽奖都一直当分母的自己还没那么好的运气……   周通百思不得其解。   他问影子:“杀局与命局彻底相抵消了?”   “当然是命局占了上风。”影子的语气好像在说你就是个白痴,“你没发现这一屋子的法器都有了灵气?真是浪费了你这一双天生的阴阳眼。”   “什么?”周通一愣,“天生一双阴阳眼?”难怪他可以看清那人身上气的变化。   “是。”影子语气带着不加掩饰的嫉妒,“不仅一双阴阳眼还是纯阳体质,极易吸气敛气,万众之一的天师之体。如果我有你这样的体质早就修炼到大乘之境了,你白白浪费了二十几年的光阴,知道吗?年轻人,你现在拜我为师,我可以帮你挽回这些年的损失。”   周通:“……”   他怀疑是哪里出问题了,不是影子在胡说八道,就是之前的自己有什么问题。   从小到大他身体一直不好,典型的气虚之体,怎么可能会是纯阳之体?   不过……周通试着吸了一下气,顿时屋子里的气都从四面八方向他涌了过来,如同海浪一般一浪接着一浪,周通见状吓了一跳,原以为自己会被这些气呛到,却没想到那些气从善如流地钻入他的鼻腔之中,顺着身体流向四肢百骸,通畅无比。   周通吐出一口浊气,体内的气不用他多费心思就全部消化。   他信了影子说的话。   想起图案的缺失,周通问:“昨晚两局相冲影响到你了吗?”   “怎么可能?”影子轻哼一声,“小小局面对我来说就像是微风一样,怎么会影响到我一星半点?”   “那你的图案为何少了一部分?”   “当然是因为你。”影子冷静自持的表象有被打破的迹象,“你重生之后,体内阳气匮乏,就开始大肆吸敛外界之气,我的一缕生魂被你勾进了体内。”   “那这么说来,你现在是受制于我?”   影子冷笑一声:“等你死了,那魂就会回来。”   “可你不会杀我。”周通笑着说,“不然你也不会在这里跟我说这么多废话。”   影子:“……”   周通见状,唇角勾起,乌溜溜的眉眼笑得灿烂:“那以后便多多指教了。”   纯阳之体他也不是没有一点了解。   影子的魂放在他体内影子便动不了他,若是他横死心有不甘,影子的魂便会跟他的魂魄勾连在一起,永生永世不会分离。   那人愿意花这么多笔钱买这青铜戟头,可见影子的确是个人物。   而现在,周通不介意利用这个影子知道更多关于内门的事情,毕竟他才刚刚开始接触天师一道中内门的玄妙。      第4章 禹步三      影子见周通看得透彻,也不跟他多说废话:“我现在有一魂在你体内,你从我这儿学习东西会来得很快。准备好了。”   周通还没回过神来,一大堆信息涌入脑海,纷繁缭乱的术法、阵法跟符咒都挤压着往他脑子里涌去,可渐渐的变得清晰而有条不紊,他很快就接受了影子所说的内容,并且将其深深地印刻在脑海里。   影子面上不动声色,内里却有些小不是滋味,暗道:“我看了这么多年的书,这些是精华,都便宜你了。”   周通深吸一口气,细细地整理着脑海里的内容。   影子共传输了十本书,星卜命相一一俱全,了解过后虽不能说是深谙其中门道,但是已经算是跨入其门了。周通脑中不断翻滚着那些东西,如同在阅读书籍一样,脑子里一条一条罗列清楚,竟是比电脑还要好使。   他一消化就消化了整整一个下午。   肚子咕噜噜叫了几声,周通才反应过来,抬头看了下时间,晚上九点多。   他现在还十分清醒,身体没有一丝一毫的困乏,手脚轻盈,出去跑上个几圈都没问题,手机屏幕闪烁了下,周通拿过来一看,端正给他回了短信。   端正:被我二舅拉出国了,忙得腚朝天,刚闲下来,要一个星期后再回去,电话里不好说吗?   周通:不用了,已经解决了,你忙吧。   周通刚要把手机放下,端正立马就回了短信。   端正:卧槽!!!!!!!!我他妈没瞎吧??现在几点,告诉我,现在国内几点??你他妈怎么还没睡着?你居然是醒的?   周通:“……”   周通看着一屏幕的感叹号,心情十分愉悦,他翘着长腿坐在沙发上,唇角勾起,修长的手指在手机键盘上轻轻地敲击着。   周通:睡什么?夜生活才刚开始呢。   端正:……   端正内心在咆哮:你今天喝了一卡车的咖啡吧??哪家的咖啡这么好使啊!   说是要开始夜生活,但习惯已经养成了,这个时间点不睡,周通反倒不知道该做什么了,蓝气似乎精神不好钻进了图案休息,周通看了一会儿书也觉着无聊就上床睡觉了。   睡到半夜的时候,周通听见耳畔有时轻时重的呼吸声,一声声地喘息着,像是猛兽正在小心翼翼地等待着伏击猎物的最佳机会。   周通睁开眼一看,顿时起了一身冷汗。   一张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脸就凑在他旁边,那张脸上挂着阴险的笑容,嘴巴几乎咧到了耳根,口中流出涎水,顺着下巴,一滴一滴地滴在床单上。   他正坐在地上,将头搭在周通床上,见周通醒了,忽然伸出手冲着周通的脖子掐去。周通往后一撤,身子灵活地翻身从另一侧下了床。   那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站了起来,露出肥硕的身体。   他除了脑袋跟周通一样之外,身体是由一团泥捏造而成的,圆滚滚的泥制身体一点点地往周通那儿走去。   陶偶咧着嘴冷笑道:“有人请我杀你,你今日必死。”   这一句话顿时触动周通心弦。   下午影子传输给他的那十本书中正有这一句话。   脑子一动,周通立刻想到了出处。   《十方死煞》之中有所记载,此乃“凶神煞”,凶神共分血刃、亡神、灾杀、丧门、大杀、卷舌等十九大凶神,这句“有人请我杀你,你今日必死”正是大杀入宫时会说的话。   既然已经知道了出处,那么破解之法……   周通在脑海中过了一圈,大杀之神十分凶悍,一般的驱邪道具都不保证会灵验,若要破解凶神煞其一是绘制六丁六甲符。   六丁六甲是道法符箓的主神,可僻除恶鬼恶神,持符高呼甲寅即可。可问题是,画符前期工作十分繁杂,不仅要沐浴焚香还要行步罡,取黄符朱笔才行。而且,他之前研究符箓只会画一些简单的平安符,突然让他画这种复杂的符箓不是一般的难……这就是跟一些美术生脑子里一堆知识理论,但是下笔还是很艰难是一个道理。   那么,就只能第二种方法了。   周通深吸一口气,先出左脚,次出右脚迈于左脚之前,随后两脚并拢,此为一循环,再一步先出右脚,循环往复,直到三循环为止,共迈出二丈一尺,九个脚印。   那大杀之神先是看着周通垂死挣扎,当周通迈出第三个循环时脸色一变,泥塑身体开始颤抖,他忽然嘶吼一声,扭动着笨重的身体灵活地向周通冲了过来。   周通面不改色,冷静地看着快要逼到眼前的大杀,低喝一声:“三元九星、三极九宫以应太阳之数,集三步九祭,敕令鬼神退去,急急如律令!”   大杀眼见着就要将周通一口咬死,身体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住,它离周通只有一寸,稍微靠前一丁点就能吸取周通的生魂,可就差这一点,功亏一篑。   以周通脚下一点开始,身后九步齐齐涌起一股巨大的力量,周通可以清楚地看见清气旋转拧动,逐渐汇成一道强大的龙卷风,将大杀死死地绞杀在风暴之中!   大杀狂吼一声,身影被烈风吞噬,丝毫不剩。   禹步为三,退可驱妖邪,进能杀鬼神。   清气汇成的风暴散去之后,地上跌落一个小小的陶偶。   与此同时,正在隔壁等候周通惨叫而死的杨老道忽然感觉心口一闷,像是被什么扼住喉咙了一样呼吸不畅,下一刻鼻腔之中冒出黑烟,越来越多的黑烟几乎堵塞了他呼吸的通道,他连忙祭出罗盘,将大杀反噬的力量吸入了罗盘之中。   杨老道心中吃惊不已:“怎么可能?!周通怎么能够破了我的大杀之神,还引导其将我反噬?!!”   等那些黑雾全都被罗盘吸收完全之后,杨老道顿时一口血喷了出来,溅在罗盘之上,下一刻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周通刚弯腰把陶偶捡了起来,就见一道黑影一路从门外撞了进来。   青铜戟头冲进屋内盘旋一圈,落在床上,蓝光闪现后,一道影子浮现出来,影子绕着周通手里头的陶偶转了转,颜色逐渐变淡。   影子:“……”   周通莫名从他身上感觉到一种失落感……   周通疑惑地问道:“你在做什么?”   影子闷闷地说:“没什么。”   周通还要继续再问,影子却又一股脑地钻进了图案之中,青铜戟头沉稳地落在床上,一动不动。   周通细细一想,说:“你赶过来是要救我?”   影子听了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里十分嫌弃:谁要救你?我是冲着大杀来的,那么新鲜的邪气就这么没了。   影子面上依然一眼不发,跟没事人一样。   周通又一想,问:“你是为了气?”   一下子被戳中心事的影子冷淡地说:“不是。”   周通一听就明白了,笑着说:“下午你传授了我那么多东西,我才能对付得了这大杀之神,你既然想吸气,算我投桃报李。”   影子又飘出来一点,一个模糊的人影在周通眼前晃了晃,不太明白周通想要做什么。   周通捡起陶偶,上面果然有张粘了自己生辰八字的纸张,他把那张黄纸撕了下来,放在桌子上,取出一根头发黏在陶偶上,口中念念有词,片刻之后,陶偶诡异地站了起来,走了没几步就消失在房间内,下一刻,骤然出现在杨老道身边。   那根头发正是杨老道今日落在周通店里的。   杨老道昏迷醒过来过后,头痛欲裂,他爬起来刚喘上两口气,顿时看到一张骨瘦如柴的脸正对着他,一口黄牙咧着,冲他阴森森地笑了笑。   那脸干枯的嘴唇翕动,笑着说:“有人请我杀你,你今日必死。”   杨老道顿时瞪大了眼睛:“大、大杀……”   他冷汗流了一身,一屁股又跌坐在地上,大杀桀桀怪笑着一口咬断了杨老道的喉咙。   影子见陶偶消失的方向就猜到了周通的目的,他一点也没有有人将死的同情心,冷漠地说:“他要杀你,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算是他枉死。”   “我没有要杀他。”影子说这话的时候,周通正在洗手间里洗手,那双白皙的手在水流的冲刷下显出几乎透明的模样,“杀了他会脏了我的手,一条人命十年寿,我还想长命百岁。”   影子沉默下来,一声不吭,心思百转,到底弄不懂周通想要做什么。   周通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双阴阳眼又浮现了出来,阴鱼阳鱼在眼眶之中游走,周通笑了笑,柔声道:“我只是吓吓他,我还不会招鬼摆‘凶神煞’,也没有他的生辰八字。况且,不用我动手,他的阳寿也快尽了,明天,你就能吃到你想吃的东西了。”   杨老道猛地睁开了眼睛,第一反应就是抚摸上自己的喉咙,完整的脖子让他放下心来,可昨夜梦里清晰的触感让他真的有一种被大杀咬断了脖子的感觉。   难不成是使用“凶神煞”的后遗症?   杨老道眉头拧的死紧,一颗心惴惴不安,一双手还在颤抖,总觉着事情还没完。   他有意杀死周通,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出错,事情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周通背后到底是谁在帮他?难不成是周达?周达已经死了,一个死人能有什么作为?   杨老道摸出腰间的罗盘,慌乱之下他并没有注意到罗盘中心凝出了一个黑点,黑点微微发光,发出轻微的嗡鸣声,似是在笑一样。      第5章 相亲啊      第二天,天气极好,早春的暖风吹得人困意上涌,周通拉开“八珍阁”的防盗门,对着清晨舒适的阳光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隔了一条马路,对面翠宝阁门口熙熙攘攘,黄色警戒线拉出一块禁止通行的区域,警察站在警戒线外疏通人群,救护车这时候才姗姗来迟,一众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赶忙从车内赶下来。   穿着黑色缎子唐装的周通将手拢在袖子里,微微笑着看着吵闹的人群。   隔壁卖豆制品的阿姨将车停在周通旁边,问他:“这翠宝阁发生什么了?”   “不清楚呢。”周通轻声说,一脸茫然地看着阿姨,问,“看样子是出了什么事情,你看,警车跟救护车都来了。”   刚从那边过来的人听了他们的对话,晦气地说:“翠宝阁的杨天师今早被自己的招牌砸死了!”他一脸看热闹的样子,说,“我之前被他骗了三万块钱,没法报警,他算天算地,怎么就没算到自己会这么死的?真是大快人心!”   周通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周通看了一会儿后觉着无聊就回了店内,他打开装有青铜戟头的木盒子,果然看到里头的青铜戟头不翼而飞。   半个小时后,青铜戟头飞了回来,落在桌子上,铁锈稍微退去一点,颜色饱满了许多,胡部的图案十分红润,笔笔勾连比先前清晰了很多,也更像是一个仿制品了。   周通把书放下,笑了笑,问道:“吃饱了?”   “嗯。”从青铜戟头里传来影子的声音,他很平静地应了一声,听不出来什么情绪,但周通能感觉到他现在十分满意。   想起昨天周通说要投桃报李,影子暗觉一切都在周通的计划之中,有些吃惊地问:“这些都是你计划好的?”   “也不算全是。”周通谦虚地说,“有计划,也有偶然。我只是能看到杨老道头顶的气越来越弱,猜测他活不过多久。”   “所以你就顺便推波助澜了一把。”   “是啊。”周通笑着给自己倒了杯茶,嫩绿的茶叶在茶水中飘荡,周通抿了一口,说,“我昨日吓了他一吓,惊出了他一魂,让那罗盘能更好地吸收他的生气。今日死在招牌下面算是巧合,正应了那句话‘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吗?”   影子无言以对,看着周通脸上的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个人可真不好欺负,还好他一开始采用的是合作的战略……想到这里,影子十分庆幸。   不远处,捡破烂的老头在翠宝阁门口捡到了个从中间断成两半的罗盘,天池、八卦、九星盘全都扭曲错位,正、缝、中三针齐断,他把罗盘放在手中摩挲了一会儿后直接将其丢进了垃圾桶里,骂道:“什么破烂玩意,我还以为是个宝贝!”   躺在垃圾桶里的罗盘轻轻震动了一下,其幅度之弱仿佛是在做最后的哀鸣,那个青铜戟头不知道是什么来历,将他跟在杨老道身边吸收了几十年的生气全都吸入了自己的体内,现在他身上所剩的气连支撑他活动都不足以。罗盘还想挣扎着从老头身上吸收生气,却再也无法,戟头不仅吸了他的生气,还毁了它的身体,以后真的与破烂无异了。   ***   周通再见到端正的时候是一个星期后,端正回国后刚下飞机就打电话给周通,要带周通去医院检查身体,虽然周通不像以前一样气虚体弱是好事,但是忽然发生了这种变化可不是什么好事,端正脑洞大,什么寿命快到了回光返照之类的都能想出来,生怕自己发小出了什么大事。   周通想了想,虽然这几天身体没什么异常反应,但做个整体检查也没什么大事,也就由着端正折腾,请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仪器,做个了全面体检。   体检报告当天就出来了,身体各项指标一切正常,老医生拿着那份相当健康的报告,语重心长地对端正说:“同样是年轻人,你看看你朋友,再看看你自己,嗯?”   端正听见老医生又要开始念经模式,忙一把抓了周通的体检报告,连声说:“哎哎哎,赵院长我知道了,既然没事那我们就先走了,我二舅还有事找我呢,哈哈哈哈,小通,你没事哥就放心了,咱们快走吧。”   周通:“……”   两人晚上在外面吃了饭,端正端大老板请客,A市最高楼的顶层花园餐厅,周围铺着一圈玫瑰花,小提琴,人工喷泉,彩光灯下气氛十分暧昧。周通瞧见这场面都觉着夸张,问端正:“这不应该是情侣约会的地方吗?”   “就是一普通吃饭的地儿!”端正眼神闪烁了下,说,“随便吃吃,随便吃吃。”   周通觉着端正心里有鬼,从小时候开始,端正只要对他撒谎,眼神就会四处乱瞟,周通不动声色,反正随端正那性格,再闹腾也不至于闹腾出什么大事。   俩人刚坐下没多久,红酒才刚上来,就有人从旁边走了过来,叫了端正一声:“端先生!”   端正忙站起来,冲那人握手:“这不是沈公子吗!好久不见了呀。”   端正演技太过浮夸,周通不得不转过头去看来人。   男人长得十分出色,身材颀长,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衬得体型挺拔周正,一双细长的丹凤眼一看就苏媚入骨,偏偏这样一张精致的面容下还有一颗小小的泪痣挂在眼角。   男生女相,招惹桃花。   沈鸿文微笑着应端正的邀请坐了下来,端正给他们三人都倒了点红酒,他笑得十分爽朗,说:“哎呀,真是难得,碰见了沈公子,小通,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宏业集团的沈鸿文沈公子,家中独子,MBA高材生啊。沈公子,这位就是我跟你提到过的,我的发小,周通,N大文博专业毕业生,现在也是个老板了。来来来,坐下来好好聊聊,聊聊。”   周通一看这场面,顿时就明白过来了。   感情摆的套在这儿,端正在给他相亲。   周通性取向男的秘密从来没瞒过端正,自从他知道自己是同性恋那天起他就把这个秘密告诉了端正。端正一开始有些不能接受,但回头一想,周通喜欢男的女的关他什么事儿啊?周通又不会喜欢自己!要是周通真喜欢上自己了,他倒贴都行啊!但这几年,他也没瞧见周通跟谁谈个恋爱,这么好的样貌跟性格平白蹉跎了可不行!不谈个恋爱,开个荤打一炮也行啊!   抱着这种想法,端正特地安排了这次相亲。   沈鸿文也是个同性恋,虽然没周通那么干净,但是也挺洁身自好的,以前在国外念书的时候有过一个同居男友,但是男友劈腿,还不止一次两次,他一怒之下直接把男的给阉了。   端正知道沈鸿文家世好,性子正直,除了人稍微有点二以外,几乎没啥大毛病,配给周通再合适不过。   端正一颗红娘心熊熊燃烧,倒酒的时候手都在兴奋地发抖,他私下里偷偷观察周通的脸色,很好,没有生气,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可是,周通一直都是微笑的样子啊!可心里头的想法谁都猜不出来!   沈鸿文对周通很满意,对方长相周正,身材好,气质也佳,身上那种东方人的谦和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尤其是当周通好看的眉眼弯起的时候,简直要把他的魂全都给勾了去了,完全是他的理想型。   沈鸿文战斗力一下子就涌了上来,拼命地表现自己的男友力,想要把周通迷住。   可惜周通全程都有在很礼貌地回应,但是却没有表现出多一分的喜欢,就在沈鸿文暗自反省自己是不是哪里表现得不好,惹得对方不开心了的时候,却听周通关切地问他:“看你气色不太好,沈先生最近是不是经常会头疼?”   沈鸿文一愣,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他最近是睡得不太好,经常在梦里梦见一个女人对着他娇笑,他每次都看不清女人的脸,总是在快要靠近的时候,对方就突兀地消失了。   周通温和地笑了笑,因为他能清楚地看见,沈鸿文的眉心缭绕着一点红色的烟雾,一直在他印堂左右不断盘旋。      第6章 十日煞      周通见沈鸿文一脸呆愣的表情,微微一笑,他站起来,对沈鸿文伸出手,虎口微开,手掌稍屈,标准的国际握手礼。   沈鸿文受过国外的教育,又是大企业的世家公子,这种国际性礼节自然是信手拈来,他在周通冲他握手的时候就主动站了起来,对周通伸出了手。   在两人握手之前,周通很快在他手心里扫视了一圈,果然发现他掌心四根手指上各有一个红斑,唯一一个小指没有染上红斑却泛着暗淡的红色,一个浅浅的光晕打在小指中间指节上,颜色再深一点的话与红斑无异。   周通不动声色地说:“重新做下自我介绍,鄙姓周,名通,如端正所说,家中经营着一家小店,这家店……”周通顿了顿,笑得更加灿烂,“这家店所经营的东西可能对沈先生这类受过西方思想熏陶的人来说有些不能接受,但是,我还是希望沈先生能了解一下。我所开的那家店是集风水、鉴宝、卜算、驱邪、捉鬼于一身的天师店。”   周通说话的节奏很慢,语气轻柔,字与字之间有缠绵的尾音连接着,敲打在沈鸿文心里,沈鸿文被他的声音撩得心里痒痒,可听懂周通所说的内容之后整个人都有些云里雾里。   他愣愣地转头去看端正:“他他他……刚才说什么?”   “小通……”端正无力地捂住了脸。   他就知道!周通不高兴了!可不至于用这种方式赶走相亲者啊,情人做不成,做个朋友也挺好的,沈鸿文家里很有势力,不比他们周家差,关系拉近了以后做什么都方便!   想到这一点,端正很是无奈,可转念一想,这正是周通的性格。   周通这个人看着和善谦虚,但骨子里跟竹子一样坚韧,又有一套固守的法则,是个相当有原则的人。   沈鸿文还傻傻地站在那儿等端正的解释呢,端正舌头跟打了结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沈鸿文觉着自己被耍了,脾气上来了点,再想起他的前男友,沈鸿文脑子一嗡,指着周通对端正怒喝道:“所以你这是介绍了个江湖骗子给我?端正,事先我跟你打过招呼吧?我最讨厌的就是骗子!”骗子两个字被他咬得特重。   端正听见沈鸿文这么辱骂周通,当场就站了起来,脸红脖子粗地要跟沈鸿文争吵,结果被周通很冷静地拉住胳膊。   周通还是那张斯文儒雅的笑脸,丝毫不介意沈鸿文的辱骂,他斯斯文文,如春风化雨地说:“我们先坐下,我还有事情要跟沈先生好好聊一聊。沈先生,我不是骗子,你反应过激了。”   周通那笑容太有包容力,让沈鸿文觉着自己就像是个在母亲面前犯错的孩子,冷静下来之后教养也回来了,回忆起先前的措辞,顿时觉着自己这样呵斥别人不太礼貌,他听话地坐了下来。   周通问道:“沈先生脖子上的这只玉貔貅戴了多久了?”   “二十几年了……”愧疚心作祟下,沈鸿文完全被周通主导了,周通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等回答完了他才反应过来周通怎么知道他脖子上挂着个玉貔貅???   周通点点头,说:“貔貅雄为貔,雌为貅,独角貔貅常拿来祈福又名‘天禄’,两角貔貅常用来辟邪祛灾,又名‘辟邪’,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沈先生脖子上佩戴的这块貔貅玉坠应该是两角貔貅。”   沈鸿文木然地点了一下头,紧跟着又点了一下头,断断续续地点了三下后才把系着红绳的貔貅从衣领里拉了出来,果然是一只通体碧绿,品质极佳的两角貔貅。   周通说:“你头疼是因为你发梦,但这几日发梦,虽然对你有所干扰却在梦里没有发生什么实质性的事情,是吗?”   沈鸿文顿时瞪大了眼睛,“是、是……我只是梦见个女人一直娇笑着看我,每次她快要靠近的时候我就会从梦里忽然醒过来。”   沈鸿文觉着有些不可思议,但是这么多年的教育让他无法接受周通的说法,他愣愣地看着周通,一脸傻乎乎的样子,眼睛都看直了,哪有一开始见到的风度翩翩的样子,但他打从心底里还是认定了周通是骗子,周通会知道这些肯定是用了什么手段,没准是买通了他家里的佣人?骗子总是无孔不入!   端正一瞧沈鸿文这样就知道这次相亲彻底告吹了,不过沈鸿文敢骂周通是骗子,就冲这一点就决定不能让他俩有什么发展!不顾刚哗啦啦碎了一地的媒人心,端正的护短心就冒了出来,他特别粗鲁地闷了一大杯红酒,说:“小通,你要说什么就直说,别跟他废话了!”   被端正的一通牛饮逗得一笑,周通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叫来服务员借了支钢笔,又拿起桌子上的卡纸翻到背面空白处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清秀干练的字迹被漂亮地誊写在卡片上,周通把卡片递给沈鸿文,说:“沈先生现在脑子一定很乱,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需要的话可以直接联系我,生意上的事情……我随叫随到。”周通笑得更加灿烂,弯起的一双黑色眸子里好像盛了漫天的星子,阴阳鱼在其他人都看不见的地方隐秘地游动着。   他看向端正,说:“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端正忙站起来,跟上周通:“等等我,我送你回去!”   俩人一前一后地离开了花园餐厅,就剩下沈鸿文还愣愣地捏着那张写着周通电话号码的卡片发呆。   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端正追上周通,不解地追问:“你给他电话号码干嘛啊?我没想到他居然说你是个骗子!真的是……啊啊啊,气死我了,算我瞎了眼!小通,你没不高兴吧?”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端正一哆嗦,一脸便秘地问:“小通,你该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   周通哭笑不得:“……哪跟哪儿啊。从一开始,我就把他当成了我的客人,而且……”周通勾唇笑了起来,一双眼睛漂亮得好似夜空里的星子,“还是一头肥羊。”   ***   回到家后,周通就坐在书房看书,A城昼夜温差大,此刻虽然凛冬过去,天气逐渐回温,但晚上还是冷得彻骨,周通洗好澡就钻进被窝里开着空调舒舒服服地看书。   这些书都是从他父亲周达房间搬出来的,山医命相卜五类俱全,够他看个十天半个月的,他不可能只靠着影子给他传输的东西,知识总归是不够用的,多学一点是一点。   青铜戟头一蹦一跳地跳到桌子上,影子从胡部的图案里冒了出来,在周通身前飘荡了一会儿后,问:“你碰上十日煞了?”   “嗯。”周通意外地看着影子,“鼻子够好使的。”   影子:“……”   他冷漠地飘出来一个“哦”。   沈鸿文所中的正是“十日煞”,所谓十日煞是指十日为一个轮回。   十代表十全十美,象征完整。   “十日煞”将咒术分布在十日内下完,一般来说都是将两日作为一个循环,结下五个印记,等到第十日时,五个印记的诅咒力量一齐爆发,中了十日煞的人必死无疑。   然而十日煞最阴邪的地方不在这里,而在于中十日煞的人的生魂将会被五印囚禁起来,送给施煞者任由其摆布,施煞者不死,那么魂魄就不会回到阴府轮回投胎。   沈鸿文会中十日煞的原因不难想象,沈鸿文男生女相,天生阴体,还好生是男人,不是那种纯粹的阴体,而且还有开光貔貅的保佑,不然的话早就被四方孤魂野鬼分吃了。   周通今日在他手心看到的几个印记正是“十日煞”留下来的痕迹,那几个痕迹一般人看不见,他却能看的清清楚楚。   第五个印记已经初具模型,只要沈鸿文再做一个梦,十日煞就彻底完成了十日轮回,等到那个时候,天王老子也救不了沈鸿文。      第7章 辨真假      第二天下午,周通坐在店里看书,手机铃声响起,他一接电话,端正那大嗓门隔着十万八千里也清楚地响彻在周通耳畔。   周通无奈地拧着眉头把手机拿离耳朵,听着端正纠结着咆哮。   “小通!!怎么办?!!哥看上一个明朝的青花瓷瓶,贼好看!!肯定是真的!!你快看微信,我把细节拍给你!我帮我远程鉴定鉴定!”   周通:“……”   正巧周通准备出门,得买些东西应付十日煞,周通说:“不用了,你现在在哪儿,我马上过去。”   端正一愣,意识到周通说什么了之后,担心地问:“你身体没事了?”   “不高兴我去?”   那哪儿能……端正立马连连点头:“那你快来,我在老街这儿,88号如意坊。”   电话挂断后,周通关了铺子出门打车,十分钟后,出租车停在老街狭窄的巷子口,周通付了钱后就下了车。   老街是本地人的称呼,在外地人口中他有一个相当风光的名字——“朝天街”,朝天街是出了名的古物一条街,论其历史长达一百多年,且兼容并包,什么东西都有,真的假的,明的暗的,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淘不到的。   端正是老街的常客,十天半个月的就爱来这儿淘宝,街上的商家几乎都认识他。周通倒是第一次来,瞧见左右店铺都新奇得很,那些宝物身上都或多或少充斥着灵气,看到那些个灵气活蹦乱跳的模样,再一联想店铺里都遭了影子毒手的法器,周通忽然很庆幸没把青铜戟头带来这儿,不然的话,这些宝物可就遭殃了。   然而他没注意到的是,一缕蓝光从他腰间冒了出去,风卷残云一般地往两侧冲去。   周通顺着门牌号很容易就找到了如意坊,还没走到店门口就见到端正站在那儿探着脑袋往路上张望,见周通来了,端正立马扭着肥胖的身体跑过来,一把勾住周通的胳膊把他往屋里拉。   “来来来,小通,就是这个!”端正兴奋地指着桌子上的青花瓷瓶。   周通笑了笑,说:“你催我催了一路了,这会儿人都到了,让我坐下喝杯水都不行?”   端正胖脸一红,忙粗着嗓子说:“老板,麻烦再倒杯茶来。”   老板应了一声,回头吩咐店员去拿茶杯,自己在暗自打量周通。   这人他第一次见,A市几个著名的鉴宝师他虽然不敢说都认识,但多少能叫得上名字,眼前这人他可是一点印象也没有,若说是哪位大师的学徒……这倒是有可能,可是……老板目光落在周通那张斯文俊俏的脸上,心里暗道,这也太年轻了些,眼光估计也达不到那些大师的标准。   想到这里,老板放心很多,这青花瓷瓶虽然是仿制品,但是工艺很好,他当初都差点看走了眼,骗骗这两个人傻钱多的年轻人再容易不过。   一颗心顿时咽回了肚子里头,哼,他还以为这胖子找来了什么救兵呢!   就在这时,店里头来了个须发尽白但精神奕奕的老人,老板一见来人眼睛顿时一亮,跟见到财神爷似的忙从柜台后迎上去,满脸堆笑地说:“这不是邵老先生吗?邵老先生能来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   邵荣华理也没有理会老板,视线在店内逡巡了一圈后,并不是太满意,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直到目光落在周通手里的青花瓷瓶,那紧皱的眉头才稍稍有些舒展上时。   邵荣华往周通这儿走去,指着他手里的青花瓷瓶,问老板:“这就是你前几天刚买进来的青花瓷瓶?”   “是、是啊。”老板冷汗涔涔,乖乖,今日是什么风把邵荣华邵神眼给吹来了?邵荣华在老街名声十分响亮,是出了名的“一眼见真假”,几乎没有看走眼的时候,这下生意可吹了,邵荣华看过了,那这瓷器真不了了!   老板正琢磨着怎么把东西弄回来,可这时候东西都被他们拿捏在手里头把玩了,他哪有什么回收的理由啊,只能硬着头皮,看他们鉴赏。   邵荣华对周通说:“给我看看。”   周通见他是老人就让他把青花瓷瓶转交到邵荣华手里。   端正附在周通耳边,小声说:“这老头叫邵荣华,是老街的邵神眼,看东西贼准,名声大,脾气也大,看人都拿眼白瞧的,你别介意。”   周通点点头,脸上一点不悦的情绪都没有。   邵荣华坐在沙发上把青花瓷瓶颠来倒去看了好几遍,布满褶皱的老手在青花瓷表面摩挲着,嘴角勾起笑容,最后竟是笑出了声:“真是好东西啊,这人物双耳瓷瓶做工精致,瓶身釉色厚实细腻,图中三仕工笔细腻,正是明朝玄德年间的宝物啊。”   老板原本还偃旗息鼓呢,一听邵荣华这话,立马就跟打了兴奋剂一样,起死回生,笑得合不拢嘴:“邵先生好眼力啊!正是宣德年间的古物!”   端正跟老板的反应差不了多少,立马从椅子上站起来:“果然是真的!我没看走眼哈哈!”   周通抿了口茶,没有说话,脸上依然带着淡淡的笑容,尽职尽责地当好吃瓜群众。   端正见状,生怕别人把宝物抢了去,立马准备付钱,邵荣华还依依不舍地端详着青花瓷瓶,虽然有心想买,但是还是遵守道上先来后到的规矩,一改先前冷厉的表情,笑着对端正说:“年轻人,古董买回去之后就得好生保养,不能糟蹋了,知道吗?”   “好好好,我会把他当我情人一样保养!老板,多少钱?”   “五十万!”老板豪迈地说。   端正掏钱的动作顿住,“什么?刚才不是说二十万吗?”   “一直是五十万啊。”老板一脸无辜,随后笑眯眯地打圆场,“可能是你听错了吧?有邵大师鉴定过的,你还怕假了不成?”   这句话一下子戳中端正心窝,对他来说,二十万跟五十万确实差不了多少,可平白被人宰了一刀的滋味可真是不爽。   不过……难得他看准了一次,买回去当个纪念也挺好的。   想到这里,端正继续掏他的钱包。   “等等。”周通不急不躁的声音打断了端正付钱的动作,端正回头看着周通,脸上还挂着喜色,“小通,怎么了?”   “我关了店门大老远地跑过来不是为了帮你鉴宝的吗,怎么连看看的机会都没有?”周通轻声笑了笑,语气带了几分埋怨。   端正现在对周通的印象还停留在周通一去老街就疲乏的阶段,想到这个他就过意不去,忙说:“真是对不住,我……”   “觉着对不住,就先给我看看再决定买不买。”周通虽然是商量的语气,但是却令端正无法拒绝,端正闻言,就把青花瓷瓶给了周通。   周通拿到手里仔细看了看,没过多久就还了回去,还是直接还到了店老板手里,“不好意思,我们不买了。”   他对端正说:“走吧。”   端正云里雾里的,一脸懵逼地看看周通再看看青花瓷瓶,没明白过来,怎么好端端的就不买了!   端正忙追上周通,问道:“怎么回事啊?”   “这货我看不准。”周通说。   “啊?”端正脚步一滑,差点摔了一跤。   看不准是“假货”的委婉说法,这邵荣华都一口咬定青花瓷瓶是真的了,依照周通的意思却是假的,端正难免不惊讶。   “年轻人你倒是说说看。”邵荣华发出了疑问,他叫住周通,严厉地说,“哪里看不准?”   “嗯。”周通停了下来,回头对邵荣华说,“老先生可能年岁大了,有些最基本的东西会忘掉,宣德年间的青花瓷上写款极多,盖里、器内底、器里中心往往都会有款识,素有‘宣德年款遍器身’的说法。”   邵荣华闻言大惊,在青花瓷瓶上翻找了许久也只找到了两个写款,再仔细看了看釉色,脑袋顿时一嗡。   一世英名,竟然摆在一个小小的青花瓷瓶上?还是个被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挑破,真是丢尽了老脸!   邵荣华恼羞不已,当即狠狠地瞪了一眼店老板。   店老板哀嚎一声,立刻明白,得罪了邵荣华,这往后的生意不好做了!   端正一脸恹恹,显然又受了不小的打击,一路唉声叹气的,周通笑着安慰道:“你看走了眼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都这么沮丧抗压能力也不见长。”   端正:“……”   端正委屈地说:“小通你还往我伤口上捅刀子!!十几年的友谊呢?!!”   “呵……”周通轻声一笑,傍晚的余晖打在脸上,他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唇角勾起,“快六点了,时间差不多了。”   端正:“???什么差不多了,你要回去了吗?”   “不急。”周通说,他看了看手机屏幕。   时间跳到六点的瞬间,他就接到了一个电话,手机屏幕上亮起一串归属地是本地的陌生号码。   端正琢磨着:谁啊这是?      第8章 食梦貘      电话响了一会儿,周通没接。   端正看着陌生号码,问道:“谁啊?你怎么不接电话?骚扰电话直接挂了拉进黑名单!”   “不急。”   电话还在执着地响着,周通铃声悠扬,听着很舒服,可端正不知道为什么从电话铃声中感受到了打电话人的着急。   ……这打110也不至于这样啊。   周通掐着点把电话接了,那边立马响起了沈鸿文哆哆嗦嗦的声音:“周、周先生,您您您现在忙吗?”语气恭恭敬敬的,一点也没有昨天颐指气使说周通是骗子的样子。   周通故意端架子:“手头有点事情,怎么了?”   “周先生,我我我想请你过来我家坐坐。”   “这么晚去你家?”周通眉头微微皱起,很难为地说。   “是是啊。”沈鸿文说,“我家里有些情况……”他含糊不清地说了几句话后一咬牙,清清楚楚地把情况撂明白了:“是这样的,我刚才四点多的时候有些犯困,躺在沙发上睡了一小会儿又梦见那女的了!!可是这次梦跟以前不一样,那女的在我拍她肩膀的时候转过头来了,她没有脸……她没有脸……!”沈鸿文又开始哆嗦,“然后我就被吓醒了,醒来后,在窗户上又看见她了!”再往后颤颤悠悠说的什么周通都没太听懂,跟神经病犯了一样。   周通:“……”   那边沈鸿文显然被吓得不轻,恐怕魂都快被吓飞了,周通多少有些过意不去,他咳了咳,说:“那你稍微等我一下,我的事情大概还要忙一个小时左右。”   沈鸿文说:“没事!多久我都等!周先生您在哪儿,我派车去接您!”   “在老街。”   临挂电话之前,沈鸿文还一个劲儿地要周通一定要来,叮嘱了好几遍还不放心,彻底地放弃了自己的无神论主义。   电话挂了之后,端正板着脸说:“我听见沈鸿文的声音了,他还找你?找你什么事情?昨天那事儿是我考虑不周到,我不知道那是那种人……”   “没事。”周通笑了笑,把电话揣进口袋里,“我跟他是生意上的往来。”   端正:“???”   周通算了下时辰还早,他对端正说:“我们再去逛逛别的店,我要买点小东西。”   沈鸿文会找他在他意料之中,昨天那一下握手并不是简单为了确定十日煞,也为了在邵荣华手心做手脚,他用虚假的气遮盖了十日煞上的煞气,导致沈鸿文昨晚本该入的梦被延迟到了今天晚上。   至于沈鸿文刚才做的那个梦……也是他所为……   如果他不彻底打消沈鸿文对自己的抵触心理,他是帮不了沈鸿文的。   当然,生意也会好做很多。   端正刚要问周通准备买什么,就听见身后有人大喊:“前面那位小友,慢走,请留步!”   周通闻言脚步顿住,回头一看,邵荣华小跑着追在他们身后,老人家一路追过来显然累得不行。周通礼貌地迎了过去让邵荣华少走一段路,问道:“邵老先生,怎么了?”   “方才多亏小友及时指点迷津,才让我没有将老脸丢尽,如果真是因为我害得这位年轻人花高价买了那么一个赝品,那在老街乃至整个A市鉴宝业里我可是混不下去了。”邵荣华叹了口气,态度比之前所见趾高气昂的傲慢样子和蔼多了。   周通闻言一笑,漆黑的眉眼完成两道月牙,“言重了。”   “刚才听见小友想买一件小物,不知想买什么?”   周通想了想,道:“玉貘。”   “玉貘?”邵荣华一愣,他以为像是周通这样的年轻人会买些时尚的东西,青铜器,瓷器或者一些好看的首饰送给女朋友之类,完全没想到会想要买一个玉貘。   貘在神话中有奇能,可吞食恶梦,留下美梦,被少数地方奉为保护梦境的神灵。   可美玉大多都会被刻成貔貅、狮子、观音、如来等图案,十二生肖更是宠儿,少有将其刻成貘的。如果周通只是想找一块普通的玉貘的话,在老街肯定能淘得到,可依周通的眼光来看,他想要的玉貘定然不是普通的玉貘。   方才那个宣德年间的青花瓷瓶,款识的确是一个不可忽视的漏洞,然而,那瓷瓶仿得太过逼真,观瓶身、釉色、图案等已经能有十之八九确信其真,在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下,他就很难看到款识这一微小的漏洞。   虽然有他不仔细的因素在,但仿制者钻的就是鉴宝家的空子,周通小小年纪就已经有这份稳重跟心细,实在是叫他无法不关注。   这么年轻的小伙子能有这样的眼光,不是浸泡在宝物堆里长大的,就是师从名门。可A市那些个老家伙收的几个徒弟他都认识,这么一想,他更是好奇周通的来历。   主意一定,邵荣华语气更是亲和了几分:“巧了,我有一位友人正是专门卖些古玉的,不如我引路,带小友前去逛逛。”   “那麻烦邵老先生了。”   “不麻烦不麻烦,还不知小友怎么称呼?”   周通道:“鄙姓周,名通。”他让开位置,介绍端正,“这位是我朋友,姓端,名正。”   难得跟这样的老前辈搭上关系,端正忙立正站好,努力表现出一副社会主义四有青年的好模样,可邵荣华看也没看他一眼,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周通身上。   端正委屈。   周通跟着邵荣华进了一家铺子,这家铺子在老街很靠里面,门前没多少客人。   老街很长,铺子繁多,有人清点过,共有一百三十五家,大多数人一路淘下来走到最后都会审美疲劳懒得走剩下的这点路,走到最后的大多都是十分有耐心的,也往往能淘到好东西。   这是家名叫“绿意”的小店,门口厚厚的玻璃框内拿檀木架子托了个相当漂亮的玉如意,一进店门,端正就一嗓子嚎了出来:“卧槽,美女啊!”   周通循声望去,坐在柜台后的的确是个古色古香的古典美人。   女人穿着一身合体剪裁的旗袍,虽然坐在椅子上,但是仍是能从她的曲线中看出玲珑有致的身材,她皮肤雪白,两腮嫣红,一双细长妩媚的眼睛脉脉含情,朱唇红润,手中托着一杆碧绿色的烟枪,香烟味道不重,反而特别香,真正的吐气如兰。   “邵老,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女人说话的时候笑了起来,红唇微扬,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她探究的眼神在邵荣华背后的周通跟端正身上逡巡了一圈后移开,看向邵荣华,“这两位小哥是?”   “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邵荣华说,“这位是端木秋,端木姑娘,是这家绿意的店主人,这是周通周先生。这位……”邵荣华看了下端正,努力想了想端正的名字,但到底没想起来,干脆作罢。   端正:“……”   他抢在邵荣华转移话题前做自我介绍:“我姓端,名正,端端正正的端,端端正正的正,端端正正的端正!”   周通:“……”   端木秋:“……”   端正脸红心跳的,瞧见端木秋盈盈的秋水剪瞳,害羞地说:“你瞧,咱俩的姓里头都有的端字,真是巧。”   端木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没理会端正,问邵荣华:“邵老今日带他们二人来是为了?”   “哦,是这样的。”邵荣华说,“这位小哥想买一块玉貘。”   “玉貘?”端木秋跟邵荣华初次听见周通要买玉貘的反应十分相似,可生意做得多了,什么样的买家她没见过,也就片刻的好奇,她放下烟杆,从身后的架子上拿出来两个盒子,一蓝一粉,盒子打开后各是一尊造型精致的玉貘。   端木秋:“这块是早清的火烧玉雕貘,这块也是早清的,不过是青白玉雕貘,周小哥买玉貘是要镇邪还是只是为了好看?”   周通说:“镇邪。”   端木秋点了点头,大多数人买玉都是为了镇邪讨个吉利,可不知道怎么着,这位周小哥说要用来镇邪的时候,她一瞬间在他身上找到了同门的感觉,可是……端木秋纤白的细手探进袖口摸了摸戴在手腕上的玉镯子,镯子安静如常,没有一点反应。   没有修炼之气,不像是同道中人啊……   在端木秋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周通明显看清了她手腕上戴着的东西,那玉镯子清气十足,显然是件经历了不少年代的上品法器,这端木秋明显是内门中人,那她这里卖的东西,也应该有不少法器了。   他买玉貘正是为了给沈鸿文驱赶邪气,十日煞与梦勾连,破了梦,十日煞自然迎刃而解。      第9章 冤大头      玉器周通稍懂,但是并不精通,他目光在两件藏宝面前看了看,有些犹豫不决。   这两块玉正如同端木秋所说,是上好的美玉,也极有灵气,两块玉上都萦绕着不少的气,周通问道:“依端木老板的意思,哪块玉比较好?”   端木秋道:“既然你是想拿来镇邪的,还是这块青白玉雕貘较好,青音通清,可清除邪气。这块青白玉貘原本是晚清八旗中正白旗瑚佳氏手里的宝贝,白为水,而貘喜水,自然承得一方滋养,最适合驱恶镇邪。”   周通点了点头,“两块玉分别多少钱?”   端木秋:“青白玉雕貘二十万,火烧玉雕貘十八万。”   他信得过端木秋所说的话,戴上手套拿起那块青白玉雕貘仔细看着,一个声音却忽然出现在脑海里。   影子说:“买火烧玉雕貘。”   周通:“……”   影子:“……”   周通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影子冷哼一声,说:“我跟你来了一路了,你看你裤子口袋里。”   周通一摸裤子口袋,竟然在钥匙环上发现了缩小版的青铜戟头,跟串普通的挂饰一样……   周通无语了片刻,说:“你该不是为了老街的灵气来的吧?”   一下子被拆穿了目的,影子哼了一声,又不说话。   周通摇了摇头,默默为一街上的宝物哀悼了几秒。   影子咬牙切齿地说:“不必如此,我又不是吸了他们的生气,灵气而已,吸了他们会还再聚的。”   周通学着影子跟他说话的语气冷淡地飘出来一个“哦”。   影子:“……”   见差不多该收手,周通没再继续逗弄影子,问道:“为什么要买火烧玉雕貘?我觉着端木秋说的不错,这块青白玉雕貘的确比火烧玉雕貘要好。”   “是没错。”影子冷淡地说,“可火烧玉雕貘就快要养成玉心了。”   周通一惊,这他倒是没注意,他按照影子的指点,仔细观察了下这块火烧玉雕貘,果然在被玉石包裹着的最中心发现了一点极其不易被观察到的朱点。   影子说:“他的玉心还没养成,玉石会自发保护以免被他人觊觎,所以你的阴阳眼会看不到玉心。可这些雕虫小技在阴阳眼面前不算什么,你听我的话,默念口诀——景登云举,气降紫烟,万灵稽首皆伏我前!”   周通将火烧玉雕貘托在掌心,依言念完,随后那块火烧玉雕貘顿时涌出极为浓郁的气,刹那间就将那块普普通通的青白玉雕貘所掩盖住了,再看青白玉雕貘哪里还有一开始宝气萦绕的样子!   那一刹那,端木秋也惊诧不已,这平日里不见其色的火烧玉雕貘怎么被周通一摸就变得大放灵气了?看这灵气,怕是马上就要修成玉心了!她也有看走了眼的时候!十八万?亏大发了!这年轻人千万不要买千万不要买。   《素问·灵兰秘典论》上有记“心者,君主之官也,神明出焉。”,《灵枢·本神》也说:“任物者为之心。”心一向被认为是万物之根本,佛有佛心,道有道心,世间万物都讲究一个“修心”。这玉能修成玉心,可见其经历了无限沧桑,是真正的修道成心。   周通决定就买这块火烧玉雕貘了。   他刚准备掏卡付钱就见门外走进来个男人。   男人身材高大,走路姿势端正,腰杆挺拔孔武有力,周通诧异地看着来人,心里疑惑道:“怎么是他?”   来人正是那日在店里要高价买走青铜戟头的男人。   在他进店之后,端木秋手腕上的镯子开始散发出惴惴不安的气息。   男人的目光却锁在了周通身上,确切来说,是锁在了周通手中的火烧玉雕貘。   男人直接说:“这块火烧玉雕貘能否转手给我?”   想起那日他开出的高价,周通开玩笑着问道:“你准备出多少钱?”   男人想了想:“八十万。”   周通:“……”   端木秋:“……”   一脸懵逼的邵荣华:十八万变八十万……这玉什么来历居然值八十万?   他是门外人,看不到火烧玉雕貘的变化,他想从其他几个人的表情中看出什么门道,看到端正这儿的时候,仿佛从他脸上看到了自己的表情,俩门外汉大眼瞪小眼,那一刹那,邵荣华忽然觉着自己这个少说在鉴宝界混了好几十年的人跟眼前这个年轻人是一个等级的……   周通沉默了片刻,男人说:“道上有规矩,先来后到,可你还没付钱,这也不算是你的东西。但是君子不夺人所好,这样吧,你把这块火烧玉雕貘让给我,你在店里随便挑一样东西,钱,我来付。”   周通:“……”   果然适时的沉默是讨价还价最好的武器……   这笔生意实在是不亏。   周通笑了笑,说:“可以。”   “我这儿还有别的玉貘,你要看看吗?”端木秋原以为周通是个年轻人,没多少钱就拿了两块平价玉貘出来,但这傻大个一看就是个冤大头啊,她可不能浪费机会。   “不了。”周通,“我要那个。”他指了指墙上的一个十分不起眼的小盒子,说。   端木秋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了,她靠在柜台上,抬起烟杆抽了一口,再看向周通的眼神充满了深究与打量,她第一次觉着自己会这么看不透一个人,如果对方是经历了无数摸爬滚打的老人也就算了,可偏偏是这么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这东西……冤大头再傻也不至于会买吧?   端木秋抽了一口烟,眼神凉凉的,显然觉着这笔生意做不成了:“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唤魂香吧。”周通笑着回答。   端木秋眼神一闪,点点头:“是唤魂香,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下十盒,这是我这儿唯一一盒。”   “端木老板藏品众多,令人佩服。”   端木秋笑出了声:“我说这些在暗示着什么,你这么聪明,应该听得懂。”   周通无辜得看着端木秋,像个小孩子一样委屈地摸了摸鼻尖。   端木秋被周通这一下苏到了,心肝一颤,差点端不住架子,她稳了稳心神,语气也软了点:“唉,这香,你买不起的。”   周通看向男人:“先生你看?”   男人受不了他们磨蹭着打哑谜,直接问道:“多少钱?”   “一百万。”端木秋举起漂亮的一根手指头。   男人:“……”   男人不说话了,他说:“我打个电话。”   他出门打电话没过多久就折返回来,说:“可以,包下吧。”   端木秋惊讶地看着男人:“真的要买?”   “嗯。”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金卡递给端木秋,端木秋刷卡之后才反应过来。   这盒价值一百万的“唤魂香”居然真的卖出去了……压货压了这么久……居然……卖……出……去……了?!   男人又刷了火烧玉雕貘的钱,被端木秋欢天喜地地送出了铺子,走出店门的瞬间,他仿佛感受到背后那几个人都在用一种“这是傻逼”的眼神在看他。   ……一百万买个了唤魂香送人,老板一定是脑子抽了。   但是老板要的火烧玉雕貘才十八万,这么算好像也不是太亏……吧?   男人走后,周通把银行卡递给端木秋,端木秋一愣:“你这是?”   周通说:“替我把青白玉雕貘包起来吧,顺便开张发票。”   端木秋点头,笑得合不拢嘴。   端正伸手拿过周通的卡,把自己的卡递了过去,说:“这块玉佛我买了,两件一起给打个折?”   端木秋为难地看着端正,周通说:“唤魂香一般人用不了,你应该压货很久了,我帮你处理了这么大的货物,打个折都不行?”   见被拆穿,端木秋也不恼,立马笑了起来:“八折,我这儿很难有这么大的折扣。”   周通笑着应了。   跟沈鸿文约定的时间到了,沈鸿文的司机把车开到跟周通说好的地点,临上车的时候,自男人出现之后便消失了的影子的声音再次响起:“晚上你先不要动十日煞,我离开一会儿,很快就回来。”   周通:“?”   周通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影子的气息就彻底消失了,他摸了摸钥匙上的挂件,有些走神。   影子的去向他心里有些数,那么好的玉心,影子这种饕餮可不会浪费了。   可那个男人到底是谁?跟影子什么恩怨?愿意花高价买一个火烧玉雕貘是为了什么?影子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他查了这么多书籍都看不到一点关于影子的东西?   正出神地思考着这些疑点,端正肥胖的身子就挤上了车,周通皱着眉头看他:“你怎么也跟上来了?你的车不是停在停车场吗?”   “我肯定得跟去看看啊。”端正一脸不放心,“万一那沈鸿文禽兽了怎么办?你长得这么纤弱又好欺负,我可放心不下!”   周通:“……”   周通拿他没办法也就由着端正跟过去,周通仔细叮嘱道:“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一直在我身边待着,尤其是到沈鸿文家里,哪儿也不要去,什么都不要乱碰。”   端正正经八百地点点头,应道:“那肯定的!”      第10章 小秘书      许琢当沈鸿文的秘书有三年了,在那之前一直跟在沈鸿文的父亲身边,在沈家很是得力。   沈鸿文这次十分古怪,天还没黑就叫嚷着见了鬼,怎么说都不听。他手头还有一堆事情要跟沈鸿文讨论,可偏偏按照沈鸿文这个精神状态只能作罢,留到明日再处理。   许大秘书还没出门就被沈鸿文叫住,原本以为有什么重要的大事,之前沈鸿文都兴致恹恹,半天提不起精神,这会儿颇有中气地叫住了他,仔细叮嘱:“待会儿有个长相斯文俊俏的年轻人会来,我派老宋去接他了,你帮我送他上来。”   许琢:“……”   对沈鸿文的安排他心底有些不情愿,在沈家这么多年,能让他去亲自迎接的人已经不多了,老一辈的见了他还要给几分面子,年轻一辈的只怕远远看见他就主动滚过去打招呼。这要他亲自迎接的人是谁?还是个年轻人?   沈鸿文被那鬼脸吓坏了,这时候哪里顾得上身份问题,他缩在沙发上,手里头攥着辟邪貔貅,一双眼睛小心翼翼地四下看着,全然忘了几个小时前他还是个彻彻底底的无神论主义者……   许琢在大厅里等了十几分钟就见沈家的老司机老宋带着两个年轻人走进来。   许琢第一眼看见的是端正。   端正是端家的直系后裔,是端仲天的宠儿,日后端氏企业必定要端正继承,如果是他的话……少爷有意结交,想用自己讨得对方个好感也是情有可原。想到这,许琢脸上的疏离冷傲退去了一点,端着笑脸迎了上去,刚要说话,就见端正帮着周通把厚重的金框玻璃门给推开了。   脸上的笑僵住,许琢这时才移目去看端正身边的另一个年轻人。   这年轻人穿着短款腻子大衣,牛仔裤,脚上蹬着一双普通的运动鞋,穿衣风格就像是个普通的大学生,长相十分俊俏好看,唇角勾起自然带笑,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微微弯起的时候亲和无比。   ……长相斯文俊俏的年轻人。   忽然想起沈鸿文的描述,许琢暗自一惊,难道少爷让他来接的人是这个不知名的年轻人?端氏企业的公子还亲自替他开门,他究竟是谁?   周通见端正狗腿子似的一路殷勤伺候着,一路上都挂着无奈的笑,快到沈鸿文家里的时候,端正还特地给开了门,搞得他跟个弱不禁风的书生一样。   端正担心周通去了老街后起了反应,一不小心忽然倒在他面前了,宁愿把他当瓷娃娃捧着也不想一个不小心把周通摔了,这也是他特地跟着周通来沈鸿文家里的原因。   高中那会儿,他偷偷拉着周通去了趟古街,还没走两家店周通就开始反应,吐得脸都白了,回了家后请了三天假才又来上学,差点耽搁了期中考试。   打那之后端正就不怎么让周通去古街。   几年下来,在当年的阴影没有重温的情况下,他疏忽了很多,再加上上次体检,周通拿到了全A级体检结果,可这不代表他忘了当年的事情。   他从小到大就这么一个亲兄弟似的发小,他不疼谁疼?   在端正他们发现自己之前,许琢就掩饰好了自己的表情,他谨慎地先跟端正打了招呼,随后才问周通:“请问是沈鸿文沈先生的客人吗?”   周通点了点头,“我是。”   居然真的是……   许琢一直在想周通的身份,但到底想不出对方什么来头,只能细心地记下周通的长相,准备回去好好查一查。而这会儿,他按照沈鸿文吩咐下来的,带他们上电梯一路直到三十二层,开了房门,引他们进屋。   沈鸿文早就在屋里头等着了,他坐在沙发上,惴惴不安地摆弄着手里头的玉貔貅,攥得紧紧的,一见周通来了,沈鸿文立马跳了起来,说:“你们可算来了!”   许琢皱了皱眉头,一不小心,少爷的二愣子性子又冒头了,想起老爷的交代许琢咳了咳刚要提醒就听沈鸿文满是不耐烦地说:“好了,许叔叔这里没你什么事了,辛苦你了,你先回去吧!”   许琢:“……”   客人面前,许琢不好拂了沈鸿文的面子,只好先离开,一路上都在思考周通的身份,深深地为自己的年龄而感到担忧……居然已经老到记不清如今A市里风云杰出人物的地步了?   沈鸿文拉着周通一路走到一面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帘没拉,A市的夜景一览无遗,沈鸿文指着那扇窗户说:“就是这扇窗户!我我我我就是在这扇窗户上见到了那个女人的脸!”   “你不是发病了吧?”端正听见沈鸿文说胡话觉着怪有意思的,见四下没人说话也放肆了不少,“还是你家里头那些跟你争家产的叔叔伯伯要害你给你吃致幻药了?”   “不是!是真的!”沈鸿文哆哆嗦嗦地说,“我真的看到了,亲眼看到的,她还从窗户里钻了出来掐住我的脖子!”他昨天还觉着周通是个骗子,今天就把周通请来驱鬼,这个反差……他自己都觉着丢脸!   端正见沈鸿文跟真的一样神神叨叨的,回头看周通:“小通,不是真的有鬼吧?”   周通没说话,他在暗自打量沈鸿文家里的风水。   “十日煞”由于十分歹毒,能拘禁魂魄,一般来说施煞难度很高,要求天时地利人和,沈鸿文的体质虽然极易吸收“十日煞”,但毕竟他脖子上挂的那块两角玉貔貅不是吃素的,长年辟邪的情况下早就跟沈鸿文自身的气融合到了一起。他会中“十日煞”必然还有外界因素。   风水。   《葬书》中有记:“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故人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故谓之风水。”说白了,藏风得水即为风水,再说的通俗易懂点,和谐的环境就是风水。   阳宅有阳宅的风水,阴宅有阴宅的风水,现在很多人生前不注重阳宅风水,倒是十分关注阴宅风水,不得不说是有些本末倒置。   沈鸿文的家里就是典型的阳宅阴置。   周通一眼望过去,破绽百出。   估计对方仗着沈鸿文不懂风水又没什么鬼神信仰就毫无避讳地瞎摆一通,但效果出奇的好。   “玄关在房间里起迎来送往的作用,不应太小,否则气出入不便容易造成凝气,你这玄关本来设计妥当,但为什么要在这里放这么一个厚实的鞋架子?”周通拍了拍堵在玄关门口的实木鞋架,又拿鞋尖点了点垫在门口的垫子,“晦气内敛,鞋垫还是放在屋外的好。”   沈鸿文听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没反应过来。   周通说:“还有这客厅,高低错落,气往下走,直冲镜面。镜子虽能驱邪,但不宜擦得过亮,你长得这么好看,平日里肯定经常爱照镜子。”   沈鸿文闻言脸顿时变红,他不好意思地握拳凑在嘴边咳了咳。   周通继续道:“因要藏风得水,客厅沙发最好摆成U字,一字虽无大碍但是……”他指了指放在沙发正对面的电视,还有左侧的水吧摆出的一字柜台跟右侧的镜子,周通微微一笑,说,“真是设得好局啊,十字路路路通,有一路通往阴间。沈先生家里的这十字路三路封住,留下来一路正是通往……”他站在镜子前,摸了摸光滑的镜面,说,“这里。”   沈鸿文越来越搞不懂周通在说什么,他脑子里面乱乱的,只好喊道:“周先生你先停一下,我让人帮我记一下你说的,回头通通改掉,我家里的东西都是她负责的,我记不住这么多。”   “好。”周通顿了顿,点头应允,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紧掩着房门的书房。   沈鸿文打了个电话,没多久,书房的门被打开,一个长相俏丽的姑娘从书房里走了出来,她两颊酒窝一现,笑道:“沈先生愿意工作了?”   “……不是。”沈鸿文头疼得要死,“小雯你帮我记一下这位周先生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要漏掉。周先生……”沈鸿文愧疚得说,“麻烦你再说一遍,我脑子乱,刚才你说的都没记住。价钱自然好说……”   “嗯。”周通点了点头,安慰道,“沈先生中的这个咒术好破,只是家中风水问题容易招来一些阴气,阴气入体就容易看到些不干净的东西,没什么大碍。我看你精神不好,睡一觉就行了,具体怎么布置风水,我跟这位小姐详细说一下就行。”   沈鸿文疲惫地点了点头,周通所说正合他意,他仔细叮嘱石小雯要一一记住周通所说的内容就回到房间休息去了。   周通眯着眼睛,笑容灿烂地看着石小雯,说:“这位小姐,那我们就开始吧?”      第11章 巧破煞      石小雯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随身备着的录音笔放在茶几上,自己捧了个笔记本,耐心地看着周通:“周先生,请讲。”   周通把屋内的风水布局又跟石小雯说了一遍,最后说道:“把家具位置全都换一下,玄关上的鞋柜搬开,至于这面镜子……”周通走到镜子前,手里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在镜面上轻轻地敲了敲,“直接砸碎了。”   石小雯之前还没有任何反应,此刻脸色忽然一变,她稳了稳心神说:“其他的要求都可以直接执行,但是这个……”她温婉一笑,“沈先生平时就喜欢照镜子,这面落地镜更是他常用的,每天早晚都会照一次,没了这个,恐怕沈先生会不方便很多。”   “是吗?”周通随便应了一句,很不以为意地转移了话题,“小雯小姐好像很了解沈先生的生活习惯。”   “嗯。”石小雯说,“我是沈先生的贴身秘书,他的生活起居基本由我负责。”   “哦。”周通随意地在镜面上轻轻敲击着,石小雯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僵硬,她警惕地看着周通,忽然勾唇一笑,那双平淡的眼睛里面一瞬间多了许多暧昧的因素。   石小雯勾了勾衣领,挑开两粒衣扣,一脸慵懒地说:“嗯……屋子里有点热……”她不经意间将长腿翘起,身体前压,挤出乳沟,挑逗着周通。   周通无动于衷,继续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镜面。   端正倒是瞪大了眼睛,这么多年,想贴上他们端家的女人不少,这么勾引她的女人没有五十也有一百了,可是这女人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就色诱起周通了??   滴——的一声,呜呜呜的风声传来,端正粗着嗓子说:“我开空调了,不热了吧?”   石小雯:“……”   周通:“……”   石小雯整理了下衣服,眼底闪过一丝阴狠,她正要想办法让周通离开那面镜子,就听周通说:“既然沈先生喜欢这面镜子,那就算了,改变一下风水格局,沈先生也就没什么大碍。”   石小雯暗自吐了一口气,再看周通的时候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原以为是什么厉害的人物,也不过如此,稍微懂点风水的江湖骗子而已。   周通收回手,说:“我刚才说的,小雯小姐记住了吗?”   “全都记好了,周先生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没了。”周通说,“风水需要长久作用,这几天可能沈先生还会发梦,如果有情况再联系我。”   石小雯站起来,冲周通伸出手,“麻烦周先生了。”   周通微微一笑,没有跟她握手,只是作了个揖就带着端正离开。   从头到尾,端正一脸懵逼,总觉着有股暗流在他俩之间涌动,但是究竟怎么个情况他确实看不出来。   周通他们走后,石小雯脸上的笑意彻底散去,她整个人的身体都贴在镜面上,拿柔软的脸颊磨蹭着冰冷的镜面,语气温柔地说:“小雅再等等,姐姐马上就能让你复活了,今晚一过,你就可以自由活动了……”   镜子里忽然浮现出一个女人的脸,那个女人几乎长得跟石小雯一模一样,一脸悲哀地看着石小雯。   空灵的女音在房间内突兀的响起,那是与石小雯完全不同的声音。   “阿姐,不要再继续错下去了,用其他人的生命换来我的生命……这样本身就是错的,阿姐,阿姐,我不想你为了我而受苦受累。”   “说什么傻话!”石小雯脸上一厉,随后表情温柔地抚摸着镜子里女人的脸,“小雅你是姐姐的宝贝,如果没有你,姐姐活着也就没有什么意思了,我会让你早日从这块镜子里脱离出来,你耐心等着。”   “姐姐——姐姐——”   石小雯的手在镜面上一擦,镜子里女人的身影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石小雯狰狞的表情。   她对着镜子笑了笑,将散落在两颊的头发全都挽在耳后,走向正在熟睡的沈鸿文。   石小雯坐在床边,看着沈鸿文微微皱着眉头的脸,知道他快要开始入梦了。   沈鸿文脖子上的貔貅焦躁不安地发出细微的震动,石小雯轻轻地从沈鸿文脖子上把貔貅勾了出来,握在手心里。   貔貅不再动弹,石小雯温柔地看着沈鸿文,低下头在沈鸿文的嘴唇上轻轻地印下一吻,“我妹妹的生命即将在你身上得到延续,这是你的荣幸啊。”   一缕生气被吸入石小雯的口中,石小雯的眼睛闪过红芒。   沈鸿文又陷入了梦境里,苍茫无边的天地,光秃秃的石头,几乎枯竭的河流挣扎着往下游流去。   一个女人就站在这样荒凉的场景内,面对着他,看不清五官,只能感觉她在对着自己娇笑却一句话不说。   微风撩起她的长发,白衣随风抖动,翩然而起。   沈鸿文咽了口口水,知道自己又重复地在做一个梦,可是没办法,他的身体情不自禁地向对方靠近,好像两人之间存在一个极大的磁场一样。   他就快要看清女人的长相了。   女人忽然对他摇了摇头,不让他靠近自己,沈鸿文第一次在梦里听清了声音:“不要……”   不要……   不要靠近我……   不要……   沈鸿文一愣,但是没办法,手脚已经不听他的使唤,只能一步步无法控制地往前走,沈鸿文张了张嘴想回应女人,至少告诉他自己无法控制身体,可是连发出声音都做不到。   他跟女人只有一线之隔,那张女人的脸近在眼前。   沈鸿文瞪大了眼睛,他看清了女人的长相。那是张跟石小雯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怎么会??是石小雯想要害他?为什么?他对石小雯还不够好吗?   脑子里乱成一片,沈鸿文眼看着自己抬起手抚摸上女人的脸,他拉过女人的身体,轻柔地将唇压了上去。   “不要……”女人一脸悲伤,唇缝间传来挣扎的声音,“不要靠近我……不要……”   沈鸿文哀怨地想:“我也不想靠近你啊……我是一个gay啊这是要强迫我亲吻女人吗??”   就在两人快要触碰的一瞬间,一声清鸣忽然响起,一只巨大的貘咆哮着向他们走了过来,尾巴一扫,张开大口,画面扭曲变形,像是被手抓皱了的纸张,梦境里所有的东西都被它吸了进去,山石抖动,河流倒流,花草树木拔根而起,全都被貘吸入了口中。   楼下,周通摸了摸口袋,说道:“端正,你等我一下,我东西忘在沈先生家里了。”   “哎!”端正叫住周通,“我跟你一块儿去啊!”   “不用了。”周通笑了笑,“我马上就回来。”   说完他掉头就跑。   端正疑惑地嘀咕,一出门小通就一刻不停地拿黄符叠了个纸人,到底在搞什么?   趴在沈鸿文胸口的石小雯忽然脸色一变,猛地一口血吐了出来,她立刻站了起来,看向沈鸿文。   沈鸿文睫毛抖动了下,快从梦境中醒过来了。   石小雯惊叫着往后退:“不可能——这不可能——不可能有人能破了我的十日煞——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什么时候做了手脚——?”   石小雯下意识地往客厅跑去,那面落地镜上裂出了一道极大的裂痕,几乎贯穿了整个镜面,石小雯瞪大眼睛,疯狂地大吼道:“不会的——不会的——小雅!小雅!”   裂痕中出现了女人的脸,石小雅勉强地笑了笑,说:“姐姐,小雅要走了,你放弃小雅吧!你一个人,也要过的好好的,现在还来得及,姐姐,你快走吧!”   “傻孩子。”石小雯目光柔和地看着镜面,抚摸着镜子,片刻之后,颜色一厉,她又重新折返回卧室,从口袋里掏出一面圆形镜子,镜子一打开,强光顿时射向沈鸿文。   还未从梦境中苏醒过来的沈鸿文立刻被镜子里的煞气凝住了魂魄,他的三魂七魄被石小雯强行吸了出来,石小雯一把捏住沈鸿文的魂魄,将他飘忽不定的灵魂一路拖出卧室,往镜子的缝隙里塞去。   沈鸿文的魂魄扭曲着被石小雯压进了镜面,石小雯一脸狠厉地说:“既然十日煞失败了,那就直接拔出灵魂喂养你!小雅,姐姐不会放弃你的,小雅!小雅!”   “姐姐——你不能再错下去了——”镜子里的石小雅在抗拒着沈鸿文的灵魂。   石小雯闻若未闻,动作一刻不停,喃喃道:“小雅坚持住,姐姐会救你……会救你的……”   就在这时。   “日出东方,黑庶腾腾。千人万马,眼黑搓搓,前面山挡,后面水箱,左边龙蟠,右边虎穴。吾奉:三山九侯先生律令摄!”   周通右手高举黄纸符扎成的小人,快速将咒术念完。   石小雯的动作顿时被定在原地。   石小雯背对着周通,却能从镜子里看到清楚来人。   居然是刚才那个江湖骗子!   他根本就不是什么骗子!   他跟自己一样,都是术士!   一定是他,一定是他破了自己的十日煞!   石小雯暗自咬紧了牙,她从镜子里看着周通,冷笑道:“是我大意了,居然栽在一个年轻人的手里。”   周通微微笑着看着石小雯,眼神与见一个死人无异:“你印堂发黑,头顶生气所剩无几,大限将至了。”      第12章 化厉鬼      石小雯冷厉地喝道:“那又怎么样!对付一个你还是绰绰有余!”   周通摇了摇头,说:“如果在你未施展拔魂之前我这定身术可能制不住你,但是现在……”周通一针扎在纸符人的脖颈处,石小雯两眼一瞪,身子一软就倒了下来。   周通将小纸人放在桌面上,走向镜子里。   沈鸿文的魂魄正有一半卡在镜面里,剩下一半露在外面,真正地撅着屁股卡在镜子里……   周通尴尬地看着镜面,问道:“该怎么把它送回沈鸿文的身体?”   影子:“……”   这人什么时候知道他回来了的?!   影子闷闷地说:“把那个男人搬过来,他阳寿未尽,只要外界力量消了,没多久魂魄就会感应自身身体的号召而回去。”   周通点了点头,去房间把沈鸿文横抱出来,平放在地上。   影子调侃道:“看你长得瘦弱,力气倒不小。”   “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生活,想没力气都难。”周通不以为意,笑着说。   影子:“……”   沈鸿文平躺下来之后,被塞在缝隙里的魂魄果然有往外冒的趋势,周通仔细看着那面镜子,指尖在镜子的裂隙上一摸,镜子紧跟着就震动起来,镜面上浮现出一个女人的脸。   石小雅看着昏倒在地的石小雯,带着哭腔叫到:“姐姐!”   周通:“她只是昏迷过去了。”   “你……”石小雅望着周通,咬着下唇,“求求你,不要杀我姐姐。”   周通闻言笑了,他说:“我与你姐姐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杀她?”他见石小雅放心地吁出一口气,又说,“可即便我不杀她,她阳寿也快要尽了。你也是内门中人,你应该明白我所说的道理。”   石小雅垂着眼帘沉默不语,就在沈鸿文的灵魂快要被抽离出镜面的瞬间,石小雅清秀雅丽的脸上忽然闪现出一抹决绝,她附身在镜中的残魂拼命地拉扯住沈鸿文的灵魂,将它牢牢地吸向自己,可却又卡在一个地方,让沈鸿文的灵魂进不得又出不去,两厢僵持,继续摆出一副腚朝天的样子。   周通拧眉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石小雅满含歉意地说:“你愿意听一下我们的故事吗?”   周通:“……”   还未等周通答应,石小雅就开始说道:“我父亲原本也是术士。”   回忆起往事,石小雅语气悲伤,哽咽着说:“由于施术者过于干涉世间因果变化也知晓太多天机,五弊三缺必犯其一,越是天赋异禀者越是受其限制。他所犯鳏弊,亲眼见着我母亲因抑郁跳楼而死,所以不忍心让我跟姐姐再受其苦,就断了我们术士的路子。可后来,父亲因思念母亲郁郁而终,我跟姐姐无意中找到了父亲留下来的玄学孤本,修炼多年之后,才知道姐姐犯了孤弊,克死了父亲,而我犯了命缺,命中注定活不过二十五岁。这不是我们修不修炼所能改变的,从我们一出生开始就注定了。”   周通:“……”   他曾听说过这一点。   所谓五弊三缺是指“鳏寡孤独残”这五弊同“钱命权”这三缺,修炼天师一道的内门中人虽能行云布雨、占卜过往与未来,但是都逃不过这一命运的束缚。   他曾经思考过,自己会犯哪一缺,但是并没有找到任何苗头,最大的可能就是跟石小雯一样早年丧父,所犯孤弊,那他父亲呢?突如其来的死亡是不是正因为他父亲周达犯的是命缺?   周通有些恍惚,回过神来后听石小雅继续说道:“姐姐知道我所犯命缺之后就一直在想办法救我,她在我死前就将我的魂魄封印在镜子里,一直带在身上,可是魂魄离了身体后就很难再保持完整,我开始有了散魂的征兆之后姐姐就不肯再将我从镜子里放出来。直到有一天,她找到了沈鸿文。”   石小雅低下头看着熟睡的沈鸿文,眼神温柔地说:“他跟我的生辰八字极配,又是天生阴体,姐姐要拿他的魂魄滋养我,让我能够离开镜子,若是我能彻底吞食消化了他的魂魄甚至有可能借助他的身体死而复生。可是……这到底是害人性命的行为。”   “姐姐能有今日与我脱不开关系,大师是高人,身边也有高人相助,我知道我拿沈鸿文的魂魄为难不了大师,但是希望大师能够圆我一个愿望。”   周通道:“你说。”   “姐姐生前作恶太多,死后定然会入刀山火海。一报还一报,世间恩怨循环往复,经久不绝,我愿意拿我的魂魄抵了姐姐的债。”   周通:“……”   周通皱着眉头问道:“你考虑清楚了吗?你所说的抵债意味着你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是。”石小雅坚定地说,“姐姐不知道我的魂魄已经不完整了,即便有机会转世投胎,往后也不是痴傻就是残缺,我不愿意,倒不如就让性命彻底断在了这里。”   周通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里复杂的情绪,问道:“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我要怎么帮你?”   “念这个咒术即可。”   石小雅口中滚动着一句咒文,清晰地传入了周通脑海之中,周通点了点头,道:“我记住了。”   石小雅笑了笑,看向躺在地上的沈鸿文,沈鸿文的灵魂又从镜子的裂隙上钻了出来,很快就飘荡到了沈鸿文的身体里。   “大师可以开始了。”石小雅闭了眼睛。   周通抿紧了唇,正要开始念咒,房内忽然阴风大作,石小雯的魂魄离体,一身白衣的女人长发凌乱,随着阴风四下飘荡着,她双眼猩红如血,十指指甲暴涨,狰狞可怖。   “她已经变成厉鬼了。”影子在周通脑海里说道。   周通一双俊眉拧成川字,显然觉着情况十分棘手:“我不瞎,看得见。”   影子:“……”   吃了个瘪,影子闷声不吭地缩了回去。   看你要怎么治这只厉鬼!   周通心想,在之前遇到大杀入宫之后专心研究过符咒,可符咒入门虽易,精通甚难,所绘制出来的符咒力量大小会随着熟练度而改变,这段时间,小符他画了不少,但是能拿出来镇压女鬼的也就只有一张还算看得过去的五雷符。   只能用在最关键的时刻了。   对方跟大杀那种几乎没什么自我意识的邪祟不同,生前是术士,死后是厉鬼,俗话说厉鬼不可怕,就怕厉鬼有文化,石小雯接触了那么久的内门,肯定比他精通,硬拼是不行的,只能智取!   周通四下看了看,嘴角勾起,可真是巧。   家中风水格局还未改变,往镜子处聚气的风水格局正好能限制石小雯的活动!   周通思考完毕,立刻脚踩禹步,刚迈出第一脚就被石小雯看出了端倪,石小雯咆哮一声,嘶吼着向他的位置跑了过来,周通脚步移动飞快,已经将禹步踩了出来,暴风卷起,封锁了石小雯的动向,石小雯见情况不妙,往后退去,眼角目光扫在镜子上,厉声道:“小雅——小雅——姐姐会救你——小雅——”她刚变成厉鬼,声音嘶哑,好似刮擦玻璃般刺耳。   周通毫不松懈,这一禹步踩完之后又快速往东方跑去,影子冷漠地说:“地上有石小雯丢下来的镜子。”   周通一愣,立刻反应过来,他趁着石小雯不注意弯腰捡起那面镜子,随后将镜面打开,稍微一愣就弄明白了镜子的用法。   周通立刻向镜子凝聚清气,找到合适的角度,一个反射,在另一侧复制出了另一个禹步三。   石小雯再次碰壁,她愤怒地看着周通,魂魄越涨越大,可再多的挣扎也仍旧被禹步死死地封锁住,她知道禹步的厉害也知道禹步的缺陷,只卡在禹步的边缘处不再活动,一直小心翼翼地活动在狭小的范围内,伺机而动,跟周通形成了一个十分僵持的局面。   周通一直在寻找使用五雷符的机会,可石小雯太过谨慎,几乎四面八方都防备到了,实在是无处下手。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打开,二愣子似的端正见到屋子里的景象忽然大喊了一声:“卧槽,这是怎么回事?怎么那女的跟沈鸿文一块儿躺在地上??沈鸿文不是gay吗??!!”   他是普通人,一双肉眼看不到鬼魂,傻乎乎地大敞着门站在那儿,萌萌的胖脸上写满了惊悚。   作者有话要说:  端正:“Σ( ° △ °|||)卧了个大槽”   周通:“……”   石小雯:“嘿嘿嘿”      第13章 鬼之泪      周通暗叫一声不好,石小雯下一刻就找到了空子,往端正大敞的门那儿冲去,在穿过端正身体的时候忽然撞到了什么,白衣迅速被火焰点燃,暗紫色的火焰燃烧在她身体周围,一身白衣很快就被火焰染成了浓烈的紫色。   “卧槽!!!什么玩意!!!”端正只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那力道太大,直接把他撞出门,撞在了地上,胸口烫得吓人。   石小雯的魂魄倒在地上打着滚,发出极为尖锐的尖叫声。   火焰逐渐熄灭,石小雯红着一双血眼死死瞪着端正,还要再次冲过去,魂魄刚起,周通就忙上前去,将五雷符往石小雯背后一贴,喝道:“使五行之将,六甲之兵,斩断百邪,驱灭万精。急急如律令!”   五雷符爆发出强光,一道激雷纵劈而下,直接打在石小雯的背后,激雷怒张,石小雯爆发出更为尖锐的嘶吼着,像是垂死的野兽兀自挣扎不停,可力道却是越来越弱,魂魄已经被五雷符打成了重伤。   “你妹妹要拿自己的魂飞魄散换你日后安然轮回,你却不思悔过,还想害人!”周通厉声道。   “不——”五雷符还在滔滔不绝地发挥余力,石小雯被雷电击打得几乎无处藏身,只能低吼着,魂魄几乎蜷缩成了一团。   “大师——你答应过我的!”石小雅惊呼一声,生怕石小雯的魂魄被雷电劈死。   饶是周通这种好脾气的人也有些愤怒,他看向石小雅,问道:“你也看到你姐姐的为人了,就是这样你还是想要帮她?”   “是。”石小雅悲怆地看着周通,“我自小就与姐姐相依为命,她变成什么样都是我的姐姐,再说,姐姐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   石小雅话还没说完,却忽然看向西边窗外,道:“不好了,黑白无常来拘魂了!”   周通:“……”   石小雅哭喊着说:“大师,快念咒!我求求你了!”   周通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开始念诵石小雅传授给他的咒文,刚念完第一个字,就见从窗户外飘来两只各戴高帽,一黑一白的阴鬼。   其中一只高帽上写着“一见生财”,另一只高帽上写着“天下太平”,两只阴鬼见到屋内的场景后一怔,随后厉喝了一声:“呔,什么人胆敢动我等要拘拿的恶鬼之魂?!”   话音刚落,周通便念完了最后一个字。   屋内狂风大作,就连黑白无常都不禁抬起手遮挡住脸,镜子里的石小雅痛苦地抱着身体,魂魄分崩离析的感觉清楚地传遍了全身,石小雅死咬着牙看向同样在挣扎着痛苦的石小雯。   “傻孩子……”石小雯喃喃道,“傻孩子……”   石小雅笑了笑,说:“姐姐,如果有机会,我们还要做姐妹。”   风暴散去,镜子上的人影彻底消失,哗啦一声脆响,镜子碎成了无数片。   石小雅沙哑的声音响彻周通脑海。   “大师于我姐妹有恩,为报答大师恩义,我愿意将父亲留下的掌心雷一术传授给大师……大师记好了。”   随后,咒语传入耳畔,一个巨大的图案几乎霸占了他整个脑海,周通掌心一痛,抬手一看,手心里突兀地多出来一个极为复杂的红色图案,与掌纹勾连在一起,微小的电火花在交叉点绽开,如同触电了一样酥酥麻麻的。   等那图案与手心融为一体之后,石小雅越来越显空灵的声音响起:“掌心,雷需要配合印章使用,印章威力越大,掌心雷的威力也就越大……大师,替我跟沈鸿文说句对不起……”   那声音忽然彻底消失。   石小雯一身白衣迅速换了颜色,变成灰扑扑的布衣,她长发垂落在地上,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她飘了起来,一步步走向黑白无常,眼神几乎空洞,只有在经过镜子的时候转过头看了一眼已经碎裂的镜子,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影子忽然从周通腰间蹿了出去,将石小雅流出来的眼泪全都毫不客气地吞吃了,在被黑白无常发现之前一脸餍足地回到了周通腰间,钻回戟头里。   黑无常拿索命锁锁住了石小雅的魂魄,白无常则甩动着哭丧棒,一脸带笑地说:“瞧瞧,现在人间术士这么大的胆子,敢当着无常爷的面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嫌命太长了吗?”   “无常爷说笑了。”周通冷静地笑着回复,“只是跟他人有约定在先。”   黑白无常在民间流传着一个故事。   白无常原名谢必安,人称七爷,而黑无常原名范无救,人称八爷,两人自幼交好,情同手足。有一日,七爷与八爷约定同去游玩,走至南台桥下时天降大雨,七爷对八爷说回家取伞,要他等一下自己。守信的八爷便一直伫立在桥上,哪怕大雨倾盆,河水暴涨也不愿意离开,最终因身材矮小而被水淹死。七爷回来后得知八爷死讯,紧跟着吊死在桥上。两人恩义值得敬佩,阎王知道后就将其雇为阴官,帮他缉拿魂魄。   因而,有一说法,无常二爷最佩服守信之人。   周通这么一说,黑白无常就信了他的说辞,且对周通好感涨了不少,白无常笑得欢,故意吓唬他:“小子倒是守信,只是这魂魄与阎王交代我时的不一样了,我们要如何交差?不如你随我们去地府走一趟,亲自跟阎王老爷说说。”   周通:“……”   这不是要他死一回一样吗!   黑无常却板着脸附在白无常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白无常眼光一闪,细细打量着周通,随后点了点头,说:“原来是周达的儿子,今日的事情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就暂且揭过,等你日后死了,记得到阴乡里交代好这些事情。”   周通一惊,忙追问道:“我父亲?”   “嗯。”白无常面上带笑,笑眯眯地说,“你父亲在阴间可是一把手呢,如今地位节节高,指不定有朝一日,我跟八爷还得看你父亲的脸色行事。”   周通:“……”   “逗留得够久了,我等要离去了。”说完,黑白无常便拘着石小雯的魂魄消失在窗口上。   “小通……”端正从地上爬起来哆哆嗦嗦地瞎比划着,“刚才咻咻咻的——是怎么回事啊?”   周通见他表情好玩,笑着逗他:“你刚才都看见什么了?”   “我我也没看见什么……就看见地上忽然亮起了一团鬼火,然后你把什么东西贴在了鬼火上,那团鬼火就慢慢熄灭了……然后……”端正咽了口口水,“刮了一阵邪风,窗户就被吹开了,没多久镜子就忽然碎了,哗啦一声,碎得稀巴烂……这是……怎么回事啊?”   周通拉端正进屋,把门关了,“等下沈鸿文醒了,一起给你们解释。”   端正傻傻地点了点头,他忽然咳嗽了下,捂着胸口揉了揉:“怎么胸口忽然这么闷,刚才什么撞过来了,可把我疼的……”   端正说着,从领口掏出来一块玉佛,玉佛已经被烧糊了,表面覆盖着一层黑灰。   端正:“……”   端正咆哮道:“卧槽,老子刚买的!”   周通:“……”   原来是这样。   石小雯想要从端正那边突破重围,却没料到端正脖子上挂着玉佛,这块玉佛又恰巧是端木秋店里的东西,多少有些灵气。   周通低声说:“玉心在你那儿吧?”   影子闷不吭声,假装自己不在。   周通说:“你吃了不少石小雯的眼泪,鬼很少流泪,那些都是大补,把玉心让给我。”   影子:“……”   “别装死。”   “……不。”   周通:“那我拿七宝镜跟你换。”   影子:“……”   七宝镜是石小雯用的法器,影子没想到自己惦记上的七宝镜居然就这么被周通先占为己有,心里憋屈得很,但是又不想说,闷闷地说了句:“好。”   他把玉心吐了出来,从胡部逐渐飘出来一块约有红豆大小的亮点。   端正瞪大了眼睛,见那亮点一点点地向自己靠近,立马四肢并用着往后排,一脸惊悚地喊道:“卧槽卧槽卧槽,这是啥?离我远点儿!!离我远点儿!!”   周通:“……”   周通一把把玉心抓住,对端正招了招手:“过来。”   端正:“……我我我我害怕。”   周通无奈地笑了:“我在这儿,你怕什么?”   “我我我怕那个,你手里那是个什么玩意?”   “好东西。”周通又对端正招了招手,端正犹豫了下,见那东西一直老老实实地被周通掐在手心里才缓缓地爬了回去。   周通把玉心按在了佛像里,那佛像也是块好玉,没多久,玉心便钻入佛像之内,发出柔和的光辉,逐渐驱散了佛像上的鬼气。   端正的心口一下子就不闷了,他瞪了瞪眼,摸了摸脖子上挂的玉佛,眨眨眼,傻乎乎地说:“好了?这是什么,这么神奇?”   “以后好好戴着,人能养玉,玉也能养人。”   端正虽然听不太明白,但周通说的总归没错,他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沈鸿文呻吟一声,醒了过来,他爬起来后第一反应就是大喊了一声:“那只女鬼呢?!那只要害我的女鬼呢!!!我不要亲她,我不能亲她!!”   周通:“……”   端正:“……”   “石小雯?”沈鸿文看见倒在自己身边的石小雯,吓得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见到周通跟见了爹娘一样冲了过去,“周周周先生,那女鬼长得跟石小雯一个样子!”   周通说:“没事了,已经解决了,石小雯死了。”   “死、死了?”沈鸿文立马打了哆嗦。   周通把事情经过大致给沈鸿文跟端正讲了,听完后,两人都有些不太敢相信,周通捡起桌面上石小雯没有关的录音笔,把里面的内容全都放了出来。   石小雯跟石小雅的对话,甚至石小雯的惨叫都通过电波传给了二人,沈鸿文这才相信,他还显后怕地看着周通,说:“周周周先生,我还会出事吗?”   “不会了。”周通笑着说,“你现在很安全。”   他没有告诉沈鸿文,在石小雅散魂之前,也同石小雯一样哭过,鬼的眼泪相当珍贵,有包治百病的功效,那一滴泪落入沈鸿文的口中,以后的沈鸿文,哪怕是天生阴体,没有玉貔貅的庇佑,也百邪不侵了。   沈鸿文平静了一些后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等等,石小雯死在我家里??那尸体要怎么处理??”   端正:“……”   沈鸿文:“……”   周通咳了咳,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      第14章 拍卖会      石小雯的事情得以解决,加之在周通的指点之下改变了房间里的格局风水,这几天沈鸿文不仅人精神了很多,生意上也迎来了几个大的合作案,可以说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为此,沈鸿文知道周通功不可没,特地赶到周通店里,送上了一面“济世救人”的锦旗,还亲手给周通挂在了正厅上头,周通看得嘴角抽了抽,又不好意思拂了沈鸿文的心意,只好笑着纳下。   石小雯的尸体被沈鸿文想办法处理掉了,走的是正当的法律途径:石小雯暴毙而死,沈鸿文是目击证人,经医院检查过后没有发现什么外因导致死亡,倒是发现她年纪轻轻的就五脏俱陨,只能下了过劳死的结论。   A市是大都市,每年过劳死的人不计其数,石小雯又没什么家人,她的死也就不了了之。   后来,沈鸿文特地找周通询问了下收费一事,直接豪爽地给周通报销了二十万的青白玉雕貘,又额外给了周通一百万。   陪沈鸿文去周通店里的许琢一直翻白眼,莫名其妙给人家送钱来的,虽然沈家不差这个钱,但白送给人还真是叫人不舒坦。   许琢趁着周通不注意,跟沈鸿文说过这事儿,沈鸿文却一脸神神叨叨,望着周通的背影满脸钦佩:“许叔叔这你就不知道了,那是真的天师,这点小钱买我的命,划算得很。”   许琢:“???”   许琢陪沈鸿文离开店之后,还颇为不屑地瞪了一眼周通,总觉着对方给沈鸿文吓了什么迷幻药或者洗脑了,不然依照沈鸿文那不信鬼神的性子,死也不可能跑到这种地方送钱。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影子从胡部的图案中冒了出来,吸收过石小雯的眼泪之后,影子的轮廓变得清晰多了,周通能隐约看出来一个人的五官,但还是模模糊糊地被笼罩在淡薄的气里面。   “没想什么。”周通支着下巴往窗外看去,脑子里都是白无常说的话。   他爸爸在地府里当鬼差?那应该是个好差事,不知道现在过得好不好?听无常的意思应该还不错吧?   他准备用唤魂香唤的魂正是他父亲周达的魂魄。   周达死的十分离奇,身上没有任何伤口,送去医院检查之后内脏也十分健康,按照医生的说法,周达的身体状况至少再活上个几十年没有问题。   这几日他一直在翻阅有关五弊三缺的书籍,内容寥寥,但并不是一无所获。   所犯命缺之人,年幼时与常人无异,临到寿命将尽的时候会多病多灾,最后要么横死要么死于顽疾,大多数人都活不过三十岁。   周通摸索着相框里周达几乎被漂白了颜色的老旧照片,皱着眉头嘀咕:“1966年出生,死于1997年,三十多年的寿命……”   不应该,不应该的。   “唤魂香你还用不了。”影子冷淡的声音传了出来,影子说,“等你什么时候将阴阳眼进化到可以看清命脉走向的时候才能用唤魂香,不然的话,以你纯阳之体,阴阳双眼,所唤来的魂未必是你父亲的魂魄,很有可能是些十八层地狱的厉鬼恶魂。”   周通被影子看穿了心事也没什么反应,他把照片放回原位,对着影子笑了笑,说:“我知道了。”   影子:“……”   影子变得淡了一点,他好像冲周通翻了个白眼随后化作一缕细烟钻进了胡部的图案里,噗的一声一缕气从图案里挤了出来,那气散去之后传来了影子不屑的轻哼:“逞强。”   周通闻言,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   端正风风火火地冲进屋来,见了周通之后一巴掌把一张纸糊在周通桌面上,随后随手拿起桌面上的杯子,倒了杯茶,刚送进嘴里就一哆嗦差点把茶杯给砸了:“卧槽,怎么这么烫?”   “发生什么了?你这风风火火不着调的样子被你二舅看见了又得挨骂。”   “不怕!他又不在这儿!”端正仰着胖脸,笑着说,“你先看我给你带来的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周通把那张被端正揉的快烂了的纸摊平了,挑眉道,“拍卖会?”   “是啊!”端正一个劲儿地点头,“去不去?去不去?哎呦,祖宗,去吧!”   那张纸正是一张拍卖会的宣传单。   A城有个著名的羲和拍卖所,这家拍卖所常年少有开张,每年最多也只举办过五场拍卖会,众所周知,拍卖会大多吃的回扣跟服务费,举办的场次越多越是赚钱,可羲和拍卖所的目的不像是在图钱,更像是一种公益性的拍卖活动。   羲和拍卖所的目的性也很强,每一期都一定有一个主题,“陶瓷”“青铜器”“玉石”“佛像”等等全场都只拍卖这些东西,而这一期的主题正好是“印章”。   春秋以来,印玺使用频繁,富有权力象征的印章有了辟邪镇鬼的功用,《抱朴子·登涉》中有记“老君所戴”辟除“百鬼及蛇蝮虎狼之印”,《印典》中也有“道士当刻枣心作印,方四寸也”的记载,可见印章所蕴藏的力量格外强大。   周通对印章还是挺感兴趣的,他记得周达生前就有一枚相当厉害的印章,在他童年模糊的记忆里,那枚印章甚至能呼风唤雨,召集雷电,长大后印象淡去,但是却仍是存了模糊的念想。   更何况,石小雅临散魂前传授给他的“掌心雷”还需要一枚印章引导力量才行,印章的力量越大,掌心雷的功效也就越大。   周通还在思考掌心雷的事情,端正就按耐不住性格了,拉着周通的胳膊嚷道:“周通!你一定得去!你得去给我长脸啊!”   周通疑惑地看着端正。   在周通逼问的视线下,端正立马交代了:“你还记得汪凯吧?那小王八蛋也会去会场!”   周通:“……”   汪凯是端正的表弟,俩人从小八字不合,要是俩人出现在同一场合的时候基本上得闹出点什么事。   端正说:“我听说汪凯从国外请了个大师回来,那个大师是国内藏品都看够了才跑去国外的,你也知道,咱们国有那么多国宝都流落在外……不过汪凯那小子,咱们A市有那么多高手他不请,非要从国外请个回来,外来的和尚好念经不是?”   他们这样的企业家去拍卖会上拍卖古董一般都会挑个参谋一块儿陪去看展品估价,拍亏拍赚,请来的大师很重要。   比起汪凯特地花重金请来的“外国大师”,端正没有花钱去请个老江湖,反而是来找周通,可见他十分信任周通。   周通被端正嫉“恶”如仇的表情逗笑了,无奈地摇了摇头,任由端正在那边抱怨汪凯有多么多么不上道,做过多么多么不入流的事情。   他拿起海报仔细看了看,“就在后天吗?”   “是啊。”   “……有点赶啊,看来这几天要恶补一下了。”   端正疑惑地看着周通,“恶补什么?”   周通笑了笑,十分自然地说:“印章啊,瓷器我比较懂,可印章这小类古董我可是能力有限。”   能力有限四个字被周通咬得很重,他在故意吓唬端正。   端正闻言脸色一点儿没变,放心地拍了拍周通的肩膀,说:“妥妥哒!要看什么书就跟我说,国内国外的要啥都有!”   周通笑得特别灿烂。   盘在图案里把他们对话全都听了去的影子不屑地嘀咕:“拿乔,你那双阴阳眼看什么还看不准?几枚小小的印章而已。”   周通把钥匙圈挂在书桌旁的挂钩上,让钥匙跟缩小了的青铜戟头悬空在桌子外面,飘啊荡啊摇啊晃啊……   影子:“……喂。”   周通笑着对影子说:“那后天你就不用去了,我还想麻烦你帮我参谋参谋呢。”   影子:“……”   影子咬牙切齿地说:“我不稀罕。”   周通:“哦。”   影子:“……”   老子不开心,但是老子就是不说,哼。   到了拍卖会当天,周通午睡刚起没多久就接到端正的电话,端大胖已经到门口接他来了!   周通在衣柜里随便找了套衣服套上,打着哈欠去门口接端正。   结果端正身后跟着好几个人……   几个人涌进屋里开始给周通造型。   换西服,剪头发,调整搭配……   周通默然无语地坐在镜子前,看着好几个人在他头上不停摆弄,嘴角抽了抽:“你这也太夸张了吧?”   端正站在旁边指挥:“这边头发剪短点,你就不能剪齐了吗?!看得我都着急!”   理发师:“……”   端正撇了撇嘴,跟周通说,“小通你不懂,你长得好看不知道外表的重要性,我可是吃过苦头的人,你穿得好看点,到会场上帅死他们!”   周通:“……”   就在这时,影子忽然从胡部上浮现了出来,在桌面飘飘荡荡。   影子嗤笑一声,声音传入周通脑子里:“你这也叫帅?”   周通挑了眉头,眸子一沉,那双藏了宇宙星辰的黑眸里多了几分暧昧的因素,影子见状气忽然散了一点,随后,被端正催得快不成人样的理发师一个不注意拿吹风机直接给他吹散了。   周通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影子:“……”   端正纳闷地问:“怎么了你笑什么?”   “没什么。”周通笑着说,“我刚听见有人放了个屁。”   端正闻言大怒:“谁放的屁?都这么忙了还有空放屁?!”      第15章 死变态      傍晚,火烧云席卷天边,远山被晚霞蒸腾出一片浓烈的红。   虽然还没到正式开始的时间,拍卖会已经进行得如火如荼。   主会场门口停满了各种豪车,从新潮的兰博基尼到奢华的劳斯莱斯一辆辆叠过去跟名牌车展似的,不到这个时候,真不知道A市的有钱人这么多,当然,这次拍卖会名声大,引来的外地人也不少。   端正从他爸那儿借了辆卡宴,也挺高调。   晚饭端正特地少吃了一碗饭,准备精精神神地应付汪凯,结果没想到,两人在停车场就碰头了,还正好一前一后,停在了对门的车位上。   端正推门下来,一眼就看见了同样动作的汪凯。   汪凯一下车就嚷嚷道:“这不是我可爱的端正端大表哥吗?真是巧,你也来参加拍卖会啊?”   端正在心里把汪凯骂了个透彻,暗地里撇了撇嘴,皮笑肉不笑地说:“是巧,真是到哪儿都能撞见你。”   汪凯咧咧嘴:“这不缘分吗?”   端正小声骂道:“我呸!”   周围人都在打量他们两个,能来参加拍卖会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认识端正跟汪凯,可却不熟悉,只从表面上范范来看,汪凯长得五官深邃,身材挺拔,比端正长得有才干多了,第一印象很重要,谁是金玉谁是草包看脸的成分比重太多了。   随后,周通从车里走了出来,站在端正身边,他见过几次汪凯,彼此认得,“你好。”   汪凯见到周通眼里露出点惊艳来,他左右看看端正又看看周通,一时没想起来这人是谁。   这这这这谁家的公子啊?   有女人路过经不住多看了周通几眼,赞美道:“小伙子长得俊俏,跟大明星似的。”   周通笑了笑,端正觉着脸上特别有光,得意洋洋地哼了哼。   就在这时,端正忽然哎呦了一身,一个没留神,不知道哪来的石子砸了他脑袋,周通皱了皱眉头,看着地面上的那块石子,似乎在上面看到一丝微弱的气,有人在操纵这块石子。   汪凯见状哈哈大笑几声,道:“表哥,小心点!下会儿要是块大石头砸着你了可怎么办!”   端正阴沉着脸摸了摸脑袋。   周通的视线落在汪凯身后的车窗里,从那里冒出来一股强大的气,看来汪凯请来的行家是真的“行家”。   想到这里,周通微微吸了一口气,周围的气却因为这一小小的动作而发生变化,汪凯正得意洋洋着,忽然啪嗒一声,一坨鸟屎正拉在头顶上!   “卧槽!怎么这么倒霉?!”汪凯气得直嚷嚷。   端正见状哈哈大笑。   就在这时,车门就被一双修长的手推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从车里走了下来,他有着东西方结合的样貌,精致的五官,挺翘的鼻梁,一双深邃的黑眸,唇边挂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笑容。   没了车门遮挡,男人身上的气清清楚楚地曝光在眼前,周通可以确定,方才操纵飞石击中端正的正是此人。   张俊楚下车后第一时间找寻气的变化,可方才一瞬间凝固又流转的气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得散去,跟往常一模一样,让他抓不到一点线索。   那鸟落下的粪便绝不是偶然,虽然都是恶作剧,但通过气影响飞鸟落粪比他操纵石头打人的恶作剧要高明也难得多了。   男人视线在几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到周通身上,惊讶地道:“周通??”   周通从看清男人的样貌之后就有些惊讶,现在已经缓过来了,他礼貌地点了点头,说:“张先生,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了。”男人颇为稀奇地走了过来,他冲周通伸出手,黑眸里有掩饰不住的惊艳,“这么多年不见,你比以前更好看了。”   周通莞尔一笑,客套:“张先生才是更出色了。”   端正从见到张俊楚之后一张脸就涨成了猪肝色,在周通要冲他握手的瞬间,端正一掌拍上张俊楚的手掌,拒绝了这个握手。   端正阴沉着脸说:“你还好意思回来?”   “端正。”周通轻喝一声,有些头疼地皱了皱眉头。   “小通,没事,今儿哥在这儿!哥替你做主!”端正一昂脑袋,跟张俊楚杠上了!   张俊楚无奈地看向周通:“端正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什么误会都没有!”端正大着嗓门说。   张俊楚一脸为难无奈,旁边汪凯见端正大发雷霆的样子促狭地笑着,心想:要是场合跟身份都合适的话,我非得拿手机把这一幕给拍下来!   端正还要说什么,旁边来了人跟张俊楚打招呼,张俊楚颔首应了句声,随后跟汪凯说:“赵先生也来了,我们先去见见他。”   “好啊。”汪凯点了头。   张俊楚没理会端正,隔着端正对周通说:“能见到你我真的很开心,周通,有空聚聚。”   周通笑了笑,没点头也没摇头。   端正闻言,气得浑身颤抖,刚要破口大骂却发现自己胳膊被人用力拉住了,力道太大让他一惊,回过头一看才发现周通冷着脸看着自己。   端正一哆嗦,立马收回了还要犯事的手跟脚,说:“他他他……”   “傻逼一个,你理他干什么。”周通冷笑一声。   端正一愣,立马反应过来,一拍掌,顿悟:“是啊!就是个傻逼!我理他干嘛啊!小通你能这么想实在是太好了!那个张俊楚就是个傻逼!你也不要再想他了!”   周通:“……”   影子声音传入脑海,满是八卦:“前男友?”   周通:“……神经病。”   影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随后见周通不理会自己又安静了下来。   两人在礼仪陪同下进了会场。   拍卖会还没开始,现在正在进行的是暖场的酒会。   张俊楚在人群之中,不知不觉就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他十分享受这种虚荣感,从高中那会儿尝试过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欲罢不能。   他游刃有余地在众名媛之中穿梭,甚至吸引住了男性的眼光,然而在会场上这么多俊男靓女,都没有一个人来得耀眼。   周通。   他是周通的大学同学。   在大学时代,周通是唯一一个比他更耀眼的存在。   那个时候,全校不知道多少男女都喜欢周通,他也是其中之一,他喜欢周通,不仅仅是因为周通有着出色的外表跟极强的个人能力,还因为他十分享受探索周通那种叫人摸不透的性格。   每当他发现自己的想法是对的时候,就有种征服了野兽的快感。   而到最后,他知道周通喜欢上了自己的时候,那种征服感简直到达了顶峰。   而这时,对他来说,最好的选择不是接受,而是拒绝。   他选择了出国,远离周通。   在大洋彼岸,他享受着被周通思念的过程,他只要一想到周通正因为思念他而痛苦无比就兴奋得浑身颤抖。   如今,三年过去了,他觉着他留给周通的伤痕正在慢慢愈合,他最适合在疤痕快要修复完全的时刻出现,再次揭开伤痕累累的疮疤,而周通的反应也让他出乎意料得愉悦。   正如他所想,周通忘不了他,哪怕经历了三年独自舔舐伤口的岁月,他还是忘不了自己。   可是……   张俊楚心底存有怀疑,为什么他屡屡向周通投去视线可没有一次发现周通也在看自己的?他为什么不看我?不敢看我?   如此想着,张俊楚心里舒服了很多。   “他一直在看你。”影子促狭地说。   “我知道。”周通微笑着跟前来搭讪的人聊天,在脑内漫不经心地应付影子的八卦精神。   影子说:“那个人可真讨厌,你也太没眼光了,长的也不算好看,更虚伪。哦,我忘了,你也挺虚伪的。”   周通:“……你不说话我不会忘了你的存在。”   “哈哈。”影子愉快地笑了几声,“知道吗?人类很享受的一个瞬间之一就是打前男友的脸。”   周通:“……”   周通无语地说:“你懂的真多。”   影子说:“想试一下这种感觉吗?”   周通:“……你要做什么?”   “等着。”   “喂!”   周通叫了影子几声,影子都没回应。   张俊楚又一次看向周通,当他发现这次周通也没有在看自己的时候,终于按耐不住了。   既然周通不找他,他就主动找周通。      第16章 张俊楚      张俊楚端着两杯酒走到周通身边,看了看他身旁的人,说:“端正不在?”   “嗯,他二舅来了。”   “哦,我说怎么汪凯也不见了。听说他父亲很严格。”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周通皮笑肉不笑地应付张俊楚的自来熟。   张俊楚靠近周通,在他面前几寸的地方小声说:“他不在的话,我们会方便很多。”   周通退后一步,跟张俊楚保持距离,笑了笑,说:“他在也一样没什么话不能说的。”   “唉。”张俊楚叹了口气,“小通,三年不见了,我很想你,以前在学生会的时候,你帮了我很多,这些情分我都记得。你还记得办公室门前的那棵老松树吗?我出国那一年,我说它可能活不下去了,前几天碰见留校读研的同学说那棵树还在顽强地生长着,哪天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周通:“……”   周通心里挺纳闷的,他不知道自己跟张俊楚什么时候关系好到这种地步了?以前张俊楚就喜欢自说自话,在他面前扮演情圣,搞得自己对他多深情他对自己多不舍一样,出国三年后回来只见坏不见好,变本加厉了还,周通正要说话,却听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你们在聊什么?”   那声音有些耳熟,周通回过头去,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僵住了,缓了一秒才又恢复,也顺利地用笑容掩盖住了眼底的惊艳。   这个男人长得太漂亮了。   如同希腊雕像一样完美的身材被嵌套在标准的西装里,头发全都被向后梳,留出光洁的额头,小麦色的皮肤显得十分健康,标志英挺的五官就像是电影海报上经过精心修饰过的一样。   ……明星吧?   这是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   下一刻,男人却一下子揽住了周通的肩膀,用极为亲昵的语气在周通耳边低声说:“Honey,怎么有朋友在,不给我介绍一下?”   周通:“……”   张俊楚:“……”   这下子,周通认出了男人的声音。   是影子。   影子笑了笑,笑声微带沙哑富有磁性,他对张俊楚伸出了手,散发出对周通强大的占有欲,那股子气势完全将张俊楚的傲气而遮掩了下去,影子说:“你好,我是周通的男友,我姓蒋。”   张俊楚一时之间无法消化这个事实,不敢置信地问了一遍:“你是周通的?”   影子点点头,咬字清晰地说:“男友。”   张俊楚:“……”   张俊楚向周通投以询问的眼光。   周通没有正面回答,也没有否认,更没有拒绝影子搂着他肩膀的动作。   张俊楚的心一下子就沉了。男人之间有天生的敌对心理,尤其是情敌之间,那种浓郁的雄性气息已经无法掩盖了。   他在暗自打量男人,与自己进行比较。   虽然不知道男人是做什么的,但是从他这一身名牌西装跟谈吐风度上来看,只有一个成功人士才会有这样的精神面貌。   再看张俊楚引以为傲的长相……   谁来告诉他,这么一对比的情况下,他浑身上下还有哪点值得骄傲?   斗败了的孔雀萎靡地收起了爪牙,苦笑着将红酒一饮而尽。   但在转过身的瞬间,张俊楚不服气地心想,等下要让周通好好看看他失去了什么!   “别闹了。”等张俊楚走后,周通轻轻一抖肩膀就挣开了影子的手,影子也不计较,收回了手,冷着脸看周通,低声问:“你就这么感谢我的?”   周通:“……”   周通将影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一双阴阳眼只能看到影子身上强大的气,却看不到什么肉体组成,他抿了一口红酒,说:“我原本就觉着羲和与一般的拍卖会所不太一样,今天来了才知道不一样在哪儿。羲和所拍卖的东西大多都有灵气,是法器吧?会买法器的人……多少懂些门道,而在这些人之中,肯定有厉害的高手在。你……”周通双眼一弯,笑着说,“你用气凝出了个假肉身出来就不怕别人看穿?”   影子一脸无所谓地说:“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有一双阴阳眼。”   “是吗?”周通抬了抬红酒杯,跟影子碰了杯,愉悦地说,“我就当你在夸我了。”   影子:“……”   影子只是一团气,当然不可能喝酒,他阴沉着脸看向周通,总觉着自己十分看不懂周通,对方就像是一个谜一样。   就在这时,影子忽然按住周通的后脑勺,将身体压了过去。   影子足有一米八几的高大身材立刻就将周通掩盖在了阴影之中,在周通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股凉意覆盖在他的双唇上,随后口中的气被丝丝缕缕地吸了出去,冷风吹拂在他刚沾了酒敏感的唇瓣上。   周通打了个哆嗦,耳边传来影子愉悦的轻哼。   周通眯了眯眼,在人群里看到了一团极为强大的气,嘴唇动作,小声说:“有人来了。”   影子眼角余光后瞄,在周通那双阴阳眼看见后不久他就注意到了那个人,可周通身体里的气太过美味,比他吃过的那些个古物灵器身上的要好吃一百倍,实在是不舍得放开。   可身后那气越来越近,影子实在是没办法,在紧要关头收了口,化作一缕蓝影钻入了周通腰间。   周通:“……”还好他们站的地方比较偏,人少。   赵先生的脚步猛地顿住。   那股强大的气消失了。   陪在他身边的高大男人低声问道:“老板?”   “没什么。”赵先生举目向远方望去,一双眼睛阴鸷得像是寻找猎物的雄鹰。   “周通!”端正从人群里挤过来,一头热汗,“我二舅可真能念叨,他自己都来拍卖会了,还嫌我凑热闹,长辈就是这样,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周通笑了笑,说:“好像快要开始了,可以准备一下了。”   “嗯!”端正点点头,指了指二楼的位置,说,“我买了雅间,走,跟我上去看!”   “好啊。”   两人去二楼雅间,位置极好,能将整个一楼展厅一览无遗,更是将展台看的一清二楚。   敲了锣之后,跟其他展厅不同的地方又出来了。   羲和的展品是一块儿展出来的,没有一丝一毫的介绍,细节透过摄影仪投放到大屏幕上,印章上再小的细微细节也能看得清楚。   周通挑了挑眉,这有点意思。   宝物之间有气相生也有气相克,两种东西若是属性同一的话有彼此加成的作用,反之,则会使本身的气变弱。   此时此刻,大厅内一共展出了七枚印章,彼此的气相生相克兼有,这就意味着,前来押宝的术士要看得不仅是宝物上的气,还要推断彼此之间相生相克的情况。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   周通在二楼一眼扫过去,谁是内行人,谁是外行人一览无遗。   聚精会神地凝视着大屏幕的大多都是看外表的外行人,而内行人则会将视线专注到印章本身。   这一眼扫过去,令周通意外的是,居然有不少内行人,而且有意思的是,他们还会出手干扰,以自身之气影响周围人的判断。   周通笑了笑,看着下头的明争暗斗也不着急,对看大屏幕看的热火朝天压根就坐不住的端正说:“雅间挑的不错。”   端正忙点头:“是啊,这儿大屏幕看得清楚极了!”   周通忍俊不禁。   对面忽然投来一个视线,周通不悦地皱了皱眉。   张俊楚跟汪凯的座位正在他们对面,而张俊楚除了刚才看自己的那一眼之外其余的时间几乎都在低头看一楼的展品,身上的气十分强大,显然本领不小。   不过,周通跟张俊楚接触不多,也没什么兴趣知道张俊楚什么时候入的道。   半个小时过去,主持人问道:“有哪位愿意发表一下高见?”   ……居然还有这么个环节,跟普通的拍卖会不太一样啊。   周通一愣。   看来这羲和的幕后老板也是内门中人啊,这一场拍卖会与其说是拍卖会不如说是斗法会,套路深得很。一方面,内门中人借着交流术数来寻找伯乐,无论是自立门户还是投靠他人都是个不错的宣传手段,稍微知道点内门情况对内门感兴趣的外门人也可以通过内门人斗法论宝来判断法宝价值的高低,再加上一些完全一窍不通的外门人来充当抬价的冤大头,简直是一箭三雕的好计谋。   正好,可以让他看看各家的情况。   先是一楼几个人发表了自己的意见,那些人都是些普通的鉴宝家,说出来的话虽然中肯但能参考的地方不多,周通听了权当长了知识。   到后来,才渐渐有能识气的人说出了些门道来。   这些人讲的层次也并不深入,周通打了个哈欠,有点犯困。   影子闷闷地说:“比以前道士讲会还无聊,我先睡会儿,印章你看好了吧?”   “嗯。”周通笑了笑,说,“真羡慕你,想睡就睡,我也想睡。”   影子冷笑一声:“死后自然长眠。”   周通耸了耸肩:“那我还是醒着吧。”   对面忽然叮铃铃响了几声,有人摇了铃。   张俊楚站了起来,道:“此七枚印章中最值钱的当属那枚白田印章。”张俊楚此言一出,底下一片哗然。   在那之前,其余人都对白田印章有了初步的评价,其色其料都无须赘述,珍贵是珍贵,但在一堆和田玉章、血眼石玉章当中真不算是极品,就连其他人在评价的时候也拿捏不准,只用了“较好”“颇好”等词来形容。   张俊楚一站起来就直截了当地将“白田印章”奉为最好。   底下有些年纪大的人都纷纷感叹一句:“初生牛犊不怕虎”,但是大部分人都在询问张俊楚的身份。   有人认出了张俊楚,说:“这不是A大XX年的毕业生吗?我记得他,上次还在A市杂志封面看到了,这么年轻就独当一面出来鉴宝了?”   还有人说:“这不是张家的嫡系传人张俊楚张天师 ?”   “张家?”   “张家你都不知道???三大天师世家之一,在南方三省有句话,神仙管不管,张家说了算!现在知道这年轻人的厉害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请把十五十六两章的内容提要连起来看~      第17章 桃木卯      张俊楚所说的这枚白田印章的材料隶属于田黄种,而展出的这块白田印章还是极为难得的“金裹银”,里料白田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田黄料,相当极品。   早在明朝,田黄石被朝廷指定用作印章材料,到了清代,从乾隆开始的历代皇帝更是喜爱田黄石,田黄石甚至祭天大典之上都占有至关重要的一席之地。   张俊楚说:“这枚印章是官印,自然凝聚了大量的真气,而且历史悠久,材料珍贵,当然,只有这些的话的确当不起‘最好’二字,几位不妨仔细看一下,印章上的文字。”   在张俊楚的示意之下,工作人员把印章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亮出印底文字。   “伏蛮王印”四字尽收眼底,众人纷纷议论起来,都不太明白这四个字有什么深意。   张俊楚得意地笑了笑,说:“不知道众人有没有听说过一个故事,古代有位术士名叫宁均,他在飞霜崖上见到一只老鼠沿着蜿蜒山路盘曲而上,最终在鼠穴内发现了一枚印章,用该枚印章可呼风唤雨,御使鬼神,威力相当强大。那枚印章的章底正是刻着‘伏蛮王印’四个大字。”   “这个我倒是听说过。”底下有人高声回应道,“只不过我记得《安化县志》中有记载,那枚印章是枚铜印,并不是什么白田印章啊。”   “的确。”张俊楚说,“既然如此,你也应该知道这个伏蛮王印因印柄损毁而失效了。我猜后人是将这枚印章重新用白田石包裹了一圈,印章的威力却还没有消失。虽然是猜想,但我有办法证实这个猜想。”   张俊楚话音刚落,就见那枚印章忽然抖动了下,随后不知道谁忽然叫了一声,所有人都注意到窗户居然开始下起雨来。   转眼间便化作倾盆大雨,狂风呼啸,突如其来的暴风雨让一屋子的人全都怔住了。   能识气的人都注意到从印章内散发出一种惊人的气,层层叠叠,盘盘旋旋,萦绕在周围,一点一滴地向周围扩散而去,一瞬间,竟是将其他所有印章的气全都包裹住了。   这一下,不需要张俊楚再证明什么,这枚白田印章的确是当得起“最好”二字。   张俊楚见众人都被他折服了,得意地哼了声,他目光隔着大厅遥遥望过来,极具压迫性地逼视着周通。   张俊楚嘴角邪恶地扬起,冷声到:“不过我的判定也不一定正确,我想听一下我一位好友的意见。他是我大学时候的同学,成绩一直比我好,相信他会有比我更出色的见解。”   比张俊楚更厉害的人?   底下的内门人倒吸一口凉气,顿时都有一种江山代有人才出的感觉,纷纷期待地看着张俊楚,期盼他念出那个名字。   张俊楚点名道姓地说:“周通,你看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屋内一片安静,张俊楚咬着牙又叫一声:“周通?”   张俊楚的视线一直紧紧地看着他对面,因此一楼大厅跟二楼其他雅间的人都在往他看的方向望过去,可是他们都没发现张俊楚所看的地方有什么稀奇的。   端正:“……”   端正被视线盯得背后发麻,他推了推周通,尴尬地说:“小通,张俊楚叫你了。”   “什么?”周通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刚才实在是太无聊,他本来是闭着眼在脑内模拟画符,结果椅子太舒服一不小心睡着了。   端正附在周通耳边把刚才的事情大致给周通讲了一遍,周通目光落在得了张俊楚大力赞美的那块白田玉章上,说道:“也没什么惊人的地方啊。”   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端正正好把麦克风给打开了。   底下人听得清清楚楚。   张俊楚脸色难看地看着周通,讽刺道:“那你说说,这七枚印章中哪个最好?”   周通想了想,张俊楚都指名道姓找他的麻烦了,他要是不给点回应,真当他是软柿子捏了?更何况,在场的所有印章里,比这枚伏蛮王印好得多的印章太多了,他随手指一个就是。   “第三个。”周通笑着说道。   张俊楚闻言一怔,没想到周通这么快就给了他答案,他往展台上看去,因为方才伏蛮王印大显神威,展台上的其他印章都偃旗息鼓,被伏蛮王印的灵气镇压住了。张俊楚看了好几遍才敢确定,那枚印章根本就没什么稀奇的地方,指不定是周通病急乱投医,随口胡诌的。   其他人都跟张俊楚有一样的想法。   周通所指的那枚印章是个普普通通的桃木印章,桃木虽然能辟邪,但是数量太多了,桃木制的印章哪怕年代久远,收藏价值也不高,更别说桃木比不得玉石能够吸聚灵气,在周通之前几乎没人提及它。无论是从普通人还是从术士的角度来看,那枚桃木印章都不是什么好物,说是这七枚印章中最差的一个也不为过。   张俊楚爽朗地笑了出来,装作关切地问候道:“周通,我知道你毕业后一直不太好,但是不至于退步到这种地步啊?好吧,可能是我懂得太少了,这枚桃木印章好在哪里,我是真的看不出来,大家也是一脸懵懂,你就给我们解释一下?”   话里头的讽刺意味太重了,底下一众人都有点明白过来了。   恐怕张俊楚跟这位叫周通的年轻人有什么恩怨,故意找茬来的。   “好啊。”周通带着笑意说道,语气不急不躁,缓慢轻柔,透过麦克风,他温柔的声音被电流一带,如春风化雨一般让人听了浑身舒服,跟张俊楚咄咄逼人的气势完全不同,淡定而又从容。   周通说:“其实主办方弄错了,这枚不是印章,是刚卯。”   不理会底下的哗然,周通清楚明了地解释道:“刚卯大多用桃木制成,又名桃卯,小的刚卯跟骰子相似,大的刚卯跟印章相似,也常常刻有文字,很容易和印章混淆。但是它跟印章最大的区别就是,刚卯上有对穿之孔,其上的铭文也有所不同,印章大多是刻有持印主人的威名,黄神越章上刻有‘出入大吉’‘杀鬼驱邪’等咒文,而刚卯上的铭文则大多韵脚整齐,句式与诗经相似,不信的话,你们可以看一下。”   桃木印章被翻了过来,露出底部文字:正月刚卯既央,灵殳(shu音同书)四方。赤青白黄,四色是当。帝令祝融,以教夔龙。庶疫刚瘅(dan音同蛋),莫我敢当。   字迹虽小,但却清楚地暴露在他们眼前。   不过,刚卯跟印章的确难以辨认,即便文字有异也不能完全证明,还得从气上分辨,可场上能做到熟练辨气的人太少了,他还得用别的方法佐证。   张俊楚眉头蹙得死紧,仿佛能夹死一只蚊子,即便他的确看走了眼,这枚桃木制品不是印章而是刚卯那又怎么样?还是抵不过他这枚能够呼风唤雨的“伏蛮王印”。   周通道:“刚卯其名,刚字是‘刚强不屈’之意,卯字则是正月卯日,秦汉时期将卯日定为忌日,不兴乐曲不食荤腥,来避免卯日可能会带来的灾祸,以此出了刚卯来辟邪祈福。”   “那又如何?”周通太过冷静从容反而叫张俊楚内心惶惶不安,可却又不想就此认输,死咬着牙强撑着,妄图以紧逼之策将周通逼往末路,“刚卯与印章上的文字常常互通,这段文字少见,不才我读过万卷首也没见过,这未必就如你所说是什么刚卯,周通,你解释了这么多是想说什么?”   “……”周通沉默了片刻,随后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张俊楚的表情跟看自己怎么教都教不会的学生一样既无奈又着急,满满的烂泥扶不上墙的无奈,“你还不明白吗?”   张俊楚心跳忽然加快,他胸口发闷几乎喘不上气,紧张地问道:“我明白什么?”   “当我给你看到那段文字的时候你就应该明白了。”周通的暗示很明显,对于刚卯跟印章等物来说,气藏于字,看到字就应该明白这枚刚卯的用处,张俊楚的辨气能力太差了。   周通说,“这枚刚卯,是当年祝融神教训夔龙所用。”   张俊楚:“……”   张俊楚双手猛地扣在栏杆上,盘得死紧,他咬牙切齿地说:“胡说八道!”   周通耸了耸肩,在那一瞬间,他周围的气忽然发生了变化,底下一众内门人纷纷都仰起头看向周通所在的地方,其他外门人一脸懵逼,都不明白,祝融神?夔龙??他到底在说什么?!   然而下一刻,他身上的气又忽然消失,好似刚才的变化不曾存在过一样。   而这时,一直如死物一样的桃木刚卯却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一条巨兽从卯底崩腾而出,巨大的咆哮声响彻整个展厅。   “夔,神魅也,如龙一足。”   夔龙奔腾而出,一足悬空踩踏,随后天地变色,狂风暴雨席卷了整个房间,展厅内的术士被夔龙所震慑,居然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一样,半点也动弹不了,疫鬼身形模糊,狞笑着擦着他们的脸颊而过,而这些术士只能呆愣愣地看着夔龙在空中招摇着身体,呼风唤雨,奔走雷霆。   下一刻,一簇极为强大的火焰从卯底喷射了出来,火光盛大,几乎照亮了整个房间,熊熊热火蒸腾翻滚,火舌舔舐着每一个角落。   那团火焰中显出一个威武巨神,脚踩山川,与夔龙斗在一处,一瞬间,地动山摇,整个房间好似沉入在地震中一样,轰隆隆的雷电声被夔龙的咆哮声所掩盖。   “这、这是怎么回事……”张俊楚惊讶地低声呼喊。   火舌猛地舔上他的脸颊,他顿时后退一步,狼狈地跌坐在雅间里的沙发上,眼睁睁地看着周通口中所说的祝融与夔龙争斗神奇景象。   桃木刚卯显灵了。      第18章 大老板      约有半分钟后,一切奇异景象全都消失,能看见的几人倒吸一口凉气,纷纷不敢相信自己刚才看见了什么,一些个术士望着那枚刚卯眼中露出贪婪之色,而其他普通人则懵懂未解地看了看身边忽然变了气势的一众人。   可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们却觉着自己的身体轻盈了许多,多年工作落下的积疫沉珂莫名就消失不见,身体状态好似二十来岁的时候,充满了活力与斗志。   到底发生了什么……   端正虽然是普通人,但是他脖子上挂着一附有玉心的玉佛,在玉心灵气的影响下,多多少少能看到一点异样,虽然没有其他人看得那么清楚,但轮廓是有的,也能感受到火焰的灼热感。   他怔忡了片刻之后,两眼放光,野心勃勃地说:“这枚印!章!啊不,刚!卯!!!我要定了!!”   周通笑了笑,把端正拉了回去,说:“坐好吧,这里没我们什么事了。”   端正不听,说:“不行,我得拍那个刚卯!”   周通无奈地摇了摇头,说:“看热闹就好了,轮不到我们拍的。”   端正:“?????”   无人再发言。   对面的张俊楚还被那奇异景象震慑得半天说不出话,颓靡地坐在沙发上,久久未能回过神,总觉着自己的人生在一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带给他极大震撼的其实并不是桃木刚卯,而是周通。   周通所展现出来的凌厉气势和那凝成了一个茧几乎将他包裹在中间的强大的气根本就不是他这样的人所能够对抗得了的。   周通他……到底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还是以前那个亲和温柔,几乎与人无害的周通吗?   桃木刚卯是不是这七枚印章中最有价值的一枚没人能判定,看不见神迹的普通人占了大部分,大多数人对这刚卯的用处还很迷茫,但张俊楚已经清楚地明白,周通手里拿着的这个桃木刚卯的确是最好的一枚,是他输了。   主办方借了这个噱头特意将桃木刚卯提到第一个拍卖,炒作的成分在,但是不是好东西大家见仁见智。   主持人叫了底价之后,叫价的人只有三两个人,但就那三两个人几乎掀翻了拍卖会场的房顶,计价员都快看不过来了,他从业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见到一样拍品被撕成这样,一左一右地看着两边频繁加价。   十几分钟就叫到了五百万的高价。   端正本来抱着“土豪都是最后出场”的心态一直默默地观望,结果没想到自己还没出手价格就被抬得这么高了。   五百万,不算是小钱了,他平日里花个几十万拍点古董回去玩玩,他爸跟二舅权当他有正当的兴趣爱好不怎么管,但五百万买个桃木刚卯回去……   按照那俩的尿性,玉石青铜器什么的还能看出值钱来,一个桃木做的玩意好几百万???   他仿佛已经看见他爸跟他二舅的男双混打了。   但是……端正依依不舍地望着桃木刚卯,巴不得一双眼睛黏在上面,只恨自己不是个大佬。   周通也挺喜欢那枚桃木刚卯的,但是他与刚卯的气并不相合,放在身边也是浪费,并不能全然发挥刚卯的全部作用,这也是他为什么会堂而皇之地宣布了刚卯的神奇,他相信,总归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五百万,没人再加价了。   大家的心思都跟端正差不多,有钱的大老板看不懂桃木刚卯的价值,自然不愿意多出,而看得懂桃木刚卯的价值的,又没有那么多钱。一时之间,场面寂静无声,各人脸上表情复杂。   主持人沉默着,给大家足够的思考时间,可仍是没有人抬价。   周通注意到,最后叫价的人是之前那位“送”了他唤魂香的冤大头。   真是大手笔。   周通的视线在那人脸上擦过之后,就落在坐在他旁边的赵先生身上,赵先生也正好在看他,两人目光一瞬间对在一块儿去,周通不急不躁,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点了点头,打过招呼。   对方视线却一直锁定在周通身上,带了些不太礼貌的打量。   周通将目光移开,看向主持人。   端正都觉着这个价格高的吓人了:“五百万是不是有点过了啊……”再厉害也是个木头做的东西啊,比这好的玩意又不是不存在,再说上头的神力也不是人人都能触发得了的啊。   周通:“你忘了那个人了?”   “谁?”   “叫价的。”   端正眯着眼仔细看了看,一恍然,拍了大腿,道:“是那个冤大头!”   “是啊。”周通琢磨着说,“你说他花那么多大价钱买这些古董做什么,还都是有灵气的东西?”   端正:“???”他怎么又听不懂了?!   五百万之后就没人再出价了。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举了牌子,报出了六百万的价格。   全场一致哗然,都纷纷举目去看是谁报的价格。   然而举牌的只是个戴着墨镜一身西服的普通男人,看穿着应该是谁的保镖。   六百万。   原本已经尘埃落定的价格又一次被抬到了高价,周通的兴趣一下子就来了。   有意思。   他期待地看着冤大头那边的反应。   冤大头果然是冤大头,见到六百万的出价之后立刻又抬了一百万。   对方马上给予回应,再加到了八百万。   撕来撕去最后撕到了一千万。   冤大头那边沉默了没再出价。   全场已经沦为纯观众的众人基本全部都是呆愣的表情,回过神的都在找人查这枚桃木刚卯什么来历,担心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价值一个亿的宝贝。   周通见状也不是不吃惊,这枚桃木刚卯虽然不错,但实际上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用这桃木刚卯来镇邪,按照国人的传统思想,一块木头不至于拍成这样的高价,八百万确实夸张了点。估计是拍到后来两方人撕红眼了,周通对影子开玩笑地说:“你看,你还不如一个桃木刚卯值钱。”   影子:“……”   端正吓得都傻了,胖脸上的肉都快摊平了,“这这这什么玩意啊??八百万买块木头回去??疯了吧???”   周通笑着说:“不是很懂这些有钱人。”   冤大头不再叫价,显然觉着一千万的价格太高,他们承担不起。   周通还期待又有峰回路转,结果最后很平静地以一千万的高价成交了。   周通伸了个懒腰,靠在沙发上,喝了口茶,说:“剩下的估计都没意思了,可惜这些宝贝,估计都拍不出什么价格,我们可以捡个漏。”   “捡漏?”端正立马来了兴趣,“我挺喜欢张俊楚说的那枚伏蛮王印的,小通,你看能捡漏吗?”   “那枚?”周通挑了挑眉,说,“原本那枚印章挺好的,可惜印柄断了之后威力大打折扣,又被后人套了个白田玉,简直是糟蹋了好东西。灵气进出不便,现在就是一枚垃圾印章,白送我都不要。”   端正:“……”   端正腆着脸问道:“那那那捡漏哪一枚?”   “那一枚吧。”周通给端正指了一枚,说,“那枚印章虽然看起来不出彩,但光华内敛,重要的是上面的气比较适合你。”   端正用力点了点头,“好!”   周通也给自己挑了一枚印章,准备配合掌心雷使用,但在拍卖之前,有人敲了雅间的门,服务员开了门后,居然是先前拍下了桃木刚卯的墨镜男。   墨镜男进了房间之后,问道:“请问周通周天师在吗?”   周通一愣,随后站了起来,“你好,我是周通,但是不是什么天师。”   墨镜男虽然早有准备是个年轻人,但是没想到是个看起来这么亲和的年轻人,想起老板的交代,他恭恭敬敬地说了句“你好”就把手中的盒子奉上,送到了周通面前。   “这是?”周通疑惑地问道,谨慎地没接过盒子。   墨镜男说:“这是我们老板送你的礼物。”   “你们老板是?”   “阎琦阎先生。”   周通:“……”   端正:“……”   端正一下子就嚎了出来:“卧槽,真的假的啊??”   周通也有些不敢相信,问道:“是不是弄错了?”   阎琦是A市首富,家中产业无数,黑的白的,明的暗的,几乎能赚钱的生意他都有涉猎,做得最好的两样产业是黄金跟地产,A市寸土寸金的几套楼盘都是阎琦公司开发的产业。   阎琦怎么会忽然给周通送礼?   墨镜男:“包间名甄翠,您姓周,名通,本地人,N大文博毕业生,家中经营着一家名叫‘八珍阁’的风水铺子……”   “好了。”周通打断了墨镜男一本正经的背诵,说,“我知道了。”   他接过盒子,打开一看。   周通:“……”   端正:“……”   端正瞪了瞪眼,鬼吼鬼叫:“卧槽!!!!!这他妈!!我瞎眼了吧??桃木刚卯??”   周通托着盒子问道:“你们老板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   “周先生是明白人。”墨镜男说,“请周先生跟我来。”   “小通……”端正紧张地叫了一声周通,周通摇摇头,说:“没关系,我去看看。”   墨镜男出了门,引路,说:“端先生不放心的话也可以一起跟过来。”   端正忙点头,紧跟在他们身后。   墨镜男一路将他们引到拍卖行的休息室里,偌大的包间内,坐着一个须发尽白的老人,老人一双眼睛锐利而又明亮,可即便如此,还是掩饰不了身上的疲惫。      第19章 高与低      阎琦本人如杂志上电视上的采访一样,严肃而又冷厉,不苟言笑,手里拖着个烟斗,嘴里吐出淡淡的袅娜青烟。   端正抬手遮了嘴巴,凑在周通耳边小声说:“小通,你觉不觉着阎琦特别像我们初中数学老师?”   周通:“……”   周通正要跟阎琦打招呼,阎琦居然率先一步招待了他们,阎琦把烟斗放下,说:“你好,周先生。”   阎琦这几个字咬字十分清楚,仿佛站在高处谈判,一种上位者向下位者发号施令的感觉油然而生,这是他几年来一直处在A市商业圈顶端长盛不衰所养成的习惯与气势。   在他这种气势下,很难有人能保持平常心跟他对话。   阎琦虽然有求于周通,但是还要看看周通的实力,故意拿出了在商场上谈判的气势。   周通不卑不亢地笑了笑,说:“阎先生你好,久仰大名。”   阎琦眼底露出些惊讶,但很快掩藏了起来,他对周通的表现很满意,于是叫人端茶过来,请周通坐下。   周通坐下之后,将盒子放在茶几上,并没有表现出要收的意思,阎琦翻了下眼皮,有些不满地说:“周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周通笑着说:“阎先生忽然送此大礼,我难免有些惶恐,不知道阎先生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我先听过,再决定收不收礼,不然受之有愧,以后会寝食难安的。”   阎先生满意地勾了勾唇角,到这个时候才将所有防备心彻底放下来。   细节见真章,不贪财不畏权,这个年轻人很好。   阎先生说:“其实这场拍卖会是我特地拜托羲和拍卖所进行的。”   周通露出疑惑地神色。   “先请周先生看几张照片。”阎琦拿起桌面上的IPAD,解了锁递给周通。   周通接过一看,顿时愣住,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端正好奇地凑过来一看,顿时吓得浑身一抖,差点从沙发上跌下来。   “我的妈啊——”端正嚎了一嗓子后立马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赶紧捂住嘴巴,小心翼翼地看着阎琦,害怕惹阎琦不高兴了。   结果阎琦压根就没看他,紧张地看着周通。   IPAD上有好几张照片,一个人的脸上生了一大块乌青色的斑痕,颜色复杂,深深浅浅,错落不一,如果这样也就罢了,那些斑痕还会移动,几张照片上的斑痕形状大小各不相同,端正那一眼看见的正好是拼成了一个笑脸的!   周通脸上的笑消失不见了,沉声说:“这可能是鬼斑。”   “……”被周通猜中之后,阎琦脸色立刻变得十分急切,忙追问道,“周天师,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如何化解?”   “说不准,我得亲眼看看。”   鬼斑这东西来得十分稀有。   有种阴鬼叫“哀鬼”,这类鬼喜欢为人为伍,他如果瞧上了某个人身上的气就会一直跟着他,缠在他周围,被哀鬼缠上的人就会失去食欲,面色苍白,还特别喜洁,身上的气被哀鬼逐渐吸走,到最后就会丧失生气,极易生病。   如果在那之后,哀鬼被人用了不正当的手法除掉了,哀鬼的怨气就会留在之前寄居的人身上,产生鬼斑。   阎琦还担心周通是没有真材实料的,这一试探立马就知道周通是有真本事的,哪怕再年轻,也是个有学问的真天师。   阎先生思虑片刻,说:“我有一个小孙子,虽然暂时还没暴露在公众面前,但这个事情周先生应该听说过。”   周通点了点头。   他的确听说过。阎琦有个儿子,中年不幸车祸而亡,留下个刚出生的小孙子,阎琦一直将其视作掌中宝,保护得很好,到目前为止,没有一家媒体能够拿到有关他小孙子的一点消息。但是其人的存在,却是众所周知的。   看来鬼斑长在他这个小孙子的身上。   阎琦继续说:“得了鬼斑的是我的小孙子,阎海。”   周通:“……令孙多大年纪了?”   “十七。”   “正是哀鬼喜欢的年龄。”周通琢磨了片刻,问道,“方便让我去看看吗?”   “当然方便,只不过今日不行。”阎琦说,“他奶奶在照顾他,他奶奶不信这些,非要用科学的方子治疗疾病。”   周通表示可以理解,跟阎琦约了个时间。   等具体跟阎琦商量好之后已经十点多,拍卖会早就结束了,阎琦还要送他们回去,被周通婉拒了。   出门之后,头顶星光点点,路灯橘黄,温柔地洒在停车场的地面上。   一辆车忽然开了过来,刺眼的前照灯晃了周通的眼,周通眯着眼看过去,车停下之后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车里走了出来。   “张俊楚?”端正大叫一声,警惕地将周通护在身后。   张俊楚一声不吭地走了过来,手里好像捏着什么东西,他忽然一挥手,手中的东西被他抛了出去,端正下意识地抬手去挡,耳畔有风刮过,张俊楚抛过来的东西被周通稳稳地握在手心里。   那是一截树枝,不粗却因为张俊楚抛过来的时候带着气,威力还是不小的,周通看得出来,张俊楚是有意试探,但是他不想避让了。   像是张俊楚这种人越是不理就越是起劲,以前他是懒得理,但似乎继续视若无睹下去,张俊楚还会做出更过分的事情。   今天的挑衅让周通被强迫性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下已经很让周通厌烦了。   张俊楚靠在车门旁,点了根烟抽了起来,夜色中,一点火花晃着张俊楚的表情有些狰狞,张俊楚吸了一口烟,问道:“什么时候入的道?”   “张先生,道上有规矩,正当的切磋,互相学习可以,可偷袭私斗却是不允许的。这方面的规矩,张家应该有教过你。”   张俊楚抽烟的动作顿时停住,他把只抽了两口的烟头甩在地上,正色,认认真真地打量周通。   周通还是跟以前没什么变化,一双眉眼温柔细腻,剑眉俊朗,星眸似水,笑起来的时候似乎可以在他眼中找到太阳的光芒。   可到底不一样了,真正的周通是什么样子的?   张俊楚一直在贪婪地看着周通,如果可以的话,甚至连眼都不想眨一下。   端正实在看不下去了,骂道:“够了张俊楚!!别以为小通以前喜欢你你就可以这么放肆!你出国的时候考虑了小通的想法吗?现在还摆出这副样子给谁看啊傻逼!”   “等等。”周通打住了端正的话,一脸郁闷地看着端正,“谁跟你说我以前喜欢他的?我好像跟他都不太熟啊。”   端正:“啊?”   周通微微皱着眉头,努力回忆着大学时代有关张俊楚的事情,说:“印象里是不怎么亲近的大学同学,一起在学生会工作过,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别的印象了。”   端正:“……”   张俊楚咬着牙说:“周通,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周通笑了:“当然知道。”   “你在掩饰自己。”   “掩饰什么?”周通不解地说,“是张先生你想太多了。”   周通嘴角的笑收了一点,他弯着眉眼看向张俊楚。   那双眼睛里十分平静,压根就没有一丁点喜欢的元素在里面。   直到这一刻,张俊楚才彻底明白,周通根本就没有喜欢过自己,一切都是他在自作多情。   张俊楚内心里掀起滔天骇浪,久久不能平静,就在这时,又有一辆车停在了旁边。   张俊楚跟周通同时感觉到了一种危险的气息,他们同时转头看向停车的方向。   高大的男人从车上下来,眼神在对峙的三人面前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周通脸上。   周通笑着打了招呼:“你好,又见面了。”   来人正是在拍卖会上输给阎琦的那位。   “鄙姓陈。”男人冲周通礼貌地点了点头,做了自己我介绍,“陈恩,周先生你好。”   “陈先生你好。”   “周先生。”陈恩还是一如既往地干练果决,单刀直入,“我们老板有意聘请你为我们公司的古董鉴定师,十年合同,只服从老板一个人的命令,待遇从优,送您一套在A市X区的高层公寓,每个月薪酬五万保底,另有提成。您看如何?”   周通:“……”   端正:“……”   周通嘴角一勾,笑道:“我的身价有这么高了?”   “老板的诚意全在这里。”   周通叹了口气,为难地说:“可是我还有祖辈留下来的事业要经营。”   端正:“……”   端大胖内心在咆哮:那家小店还经营个蛋啊!!   陈恩眼底露出一丝嘲讽,这些年轻人幼稚的执着总有一天会被现实狠狠踩在脚下,他没再跟周通多说,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周通:“周先生,如果你考虑好了,可以给我来电话。”   周通把名片收了,“好的,我会好好考虑。”   陈恩把车开走之后,张俊楚酸溜溜地说:“知道他在给谁干活吗?”   周通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手里的名片,薄薄的一层纸在周通手里像是活了一样,“赵京山。”   张俊楚闻言一怔,不敢相信地问道:“知道你还要考虑???”顿了一下,张俊楚讽刺地说:“我知道了,你在拿乔,还想提升身价?像你这个年龄,能有这么一份工作已经很好了,并不是所有术士都能跟我一样拥有斐然的家世,有纵情挥霍的天分。”   这话还没说完,张俊楚就见周通毫不犹豫地把陈恩给他的名片塞进了垃圾桶里。   随后,周通转过身来看向张俊楚,精致的眉眼弯成漂亮的月牙,眼睛里像是盛了月光,莹莹璀璨,周通笑着说:“是吗?可张先生忘了,比家世更重要的是自己的能力。”   他说完这句话后,周围的气顿时就变了,强大的气挤压在张俊楚的身边,几乎将他压得不能呼吸,骤然变强了的威压压迫着张俊楚佝偻着身体,双腿根本就无法支撑这强大的力量,膝盖情不自禁地弯曲,在周通面前直接跪了下来!   影子的笑声传入周通脑海,“嚣张跋扈。”   周通嘴角扬起,挑衅地回复:“那又如何?”      第20章 去鬼斑      阎琦很守信用,一到约定的时间就派车来接周通,还没上车,端正就一路小跑着过来把他们给拦下来,喘着粗气说:“差差点迟到……我、我也去。”   “你去干嘛?”周通皱着眉头不悦地问。   “凑、凑热闹啊。”端正一脸理所当然,周通无语地看着端正,端正晃了晃相机,说,“神奇世界的大门在我眼前打开了,我怎么能不好好记录一下,谁的人生跟我一样刺激啊!”   周通:“……”   他现在十分后悔把玉心给端正,在玉心的影响下,端正已经有能够识气的能力了,自然开始接触这些神神鬼鬼的内门一事,满心热切得很。   摆脱不了端正,周通就只好一并把他带去了阎琦家里。   阎琦住在郊区,独立别墅,比端正家老宅只大不小,家里仆人倒是不多,来来回回见到的就只有那么三两个。   周通进屋后就在打量阎琦家的风水。   别墅坐北朝南,所卧之山也是呈现一条直冲东方而去的龙脉,天高云广,无论做阴穴还是阳穴都是上好的顶尖之地。而别墅内里的布局,开阔明亮,三层楼房以竹梯相连,节节高,水池中锦鲤摆尾,花园里翠柳拂窗,上好的纳阳风水。   镇宅金蟾吐翠,盆里的钱币也是上好的五帝钱。这样还能招来哀鬼,真不知道阎琦的孙子是怎么样的八字奇轻。   周通四下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大问题,他问道:“令孙在哪里?我能去看看他吗?”   “当然可以。”阎琦忙应了一声,带着周通上了三楼,打开门前犹豫了下,叮嘱道,“小海现在相貌有些吓人,周先生见了不要害怕。”   “没关心。”周通温和地笑了笑。   端正咽了口口水,紧张而又期待地看着房门一点点被打开。   “咔嚓——”   一声脆响,门内门外的人都顿时僵住了,周通一愣随后嘴角勾起,看着屋子里面摆弄相机自拍的男生,笑着说:“还挺有精神的。”   阎海没想到会有人忽然开门,忙把相机藏在枕头底下,抱怨道:“爷爷!你进来怎么不敲门啊!”   阎琦板着脸说:“你在干什么?”   阎海别过脸去:“没什么。你带来了什么人啊?”   阎琦说:“给你治病的高人。”   阎海回过头仔细打量了周通,随后嘴角一撇,十分不屑:“爷爷你不会是被人骗了吧?这俩长得哪像是高人?一个就是个小白脸,一个大胖子,骗我我都不信。高人不应该是留着长白胡子的瘦高老头吗?法器呢?法器也不带一个?”   周通闻言忍俊不禁,刚要说话,却见到阎海脸上的斑痕发生了变化,那约有半个手掌大的斑痕像是游走在他皮肤之下似的,悄悄往他耳后挪了挪,只在正脸上露出了不到一半,像是十分害怕周通一样,可是本来面积就不小,怎么藏都藏不住。   周通说:“你染上鬼斑大概有一个星期了吧?”   阎海狐疑地看着周通,“我爷爷告诉你的?”   阎琦可冤枉,他可没说。   周通说:“在得了鬼斑之前晚上会发噩梦,经常被吓醒,是吗?还会常常浑身无力,看什么都不顺眼,总觉着什么都不干净,衣服一天要换三次,超过一个小时就要洗手,动不动就要拿手帕擦拭要碰触的物体,我说的有错吗?”   阎海愣了片刻,喊道:“爷爷,你连这些都告诉他了?”   阎琦板着脸喝道:“小海!”   阎海瞪了阎琦一会儿,最后屈服地坐回了床上,不情愿地嘀咕:“我说了我的脸没事没事……”   周通闻言眉头皱了起来。   阎海的抵触情绪很奇怪,而且,照理说他这个年龄的男孩子都十分爱美,阎海底子不错,十七岁的小帅哥一枚,可偏偏十分不在意这个鬼斑,还会拿手机自拍?到底在想什么?   房间内窗户关着,气很不流通,周通用阴阳眼在阎海房间内一扫,果然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阎海的房间内藏着很多不太灵的法器,床底下的铜钱剑,柜子里有一盒朱砂,还有一小袋黑狗血,黄符夹在书页里。   目光落在书架上,除了学习资料跟名著小说以外还有几本《葬经》《说神道鬼》《周易》等杂书。   看来阎海的兴趣相当广泛啊……   年轻气虚的男孩子,还闲着没事干喜欢研究这些东西,难怪会染上哀鬼。   周通搬了椅子坐在床边,从侧面看向阎海越来越往耳朵后面缩的鬼斑,阎海下意识地拿手挡住脸,不想让周通看,周通却强硬地按住阎海的手,凑了过去。   阎海用眼角余光瞥到周通好看而又认真观察的脸,一下子就脸红了,他结结巴巴地说:“干、干嘛啊?”   “普通的鬼斑而已。”   周通伸手在鬼斑上轻轻拍了拍,将早就盖了桃木刚卯之印的掌心雷打入阎海的皮肤内,阎海顿时觉着皮肤刺痛,尖叫了一声,周通直起了身子,对阎琦说:“客厅里那座镇宅的金蟾先搬到这间房里去,就摆放在他床头。这几天经常开窗通通风,顺便说一句……”周通微笑着说,“十七岁的年纪,还是学习重要一些,旁门左道,少研究会比较好。”   阎琦还没反应过来,疑惑地问道:“这就解决了?”   “嗯。”周通点了点头,“小问题。你孙子可能去了什么不干净的地方被哀鬼缠上了,这里风水太好,金蟾镇宅,又有龙脉护持子孙后代,那哀鬼就被这么上乘的风水所除去了,心有不甘留下了一些鬼斑做报复。我已经把鬼斑除去了。”   闻言,阎琦忙看向阎海,果然见到一直盘绕在阎海脸上的鬼斑消失不见了!那个鬼斑他可是请了好几个大师都除不去,害他担心得要死,在这个年轻人嘴里,怎么就变得这么容易而不值一提,仿佛只是起了个痘痘而已?   看到阎琦的惊喜表情,阎海就知道这年轻男人说的没错,他忙拿起镜子看了看,覆盖了半边脸的鬼斑果然没了!阎海露出失望的神色,随后眼底又燃起了熊熊火光,满是雄心斗志。   当着阎琦的面,阎海忽然一下子跪在了周通面前,恳求道:“我之前以为大师是江湖骗子,冲撞了大师,求大师收我为徒!”   周通:“……”   阎琦:“……”   阎琦咳了咳,示意阎海注意一下形象,阎海却像是完全没听见一样,亮着眼睛看向周通:“大师!”   周通摇了摇头说:“我不收徒。”   “没关系!”阎海恳切地说,“我给你打下手啊!”   周通无奈地看着阎琦,委婉地表示:“阎先生,你看,鬼斑的事情我已经处理好了,下面应该没我什么事了吧?”   “那是。”阎琦自然不愿意自己唯一的小孙子去弄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哪怕是有真本事也不该是他们阎家的未来,“我送周先生出门。”   “麻烦了。”   “周先生!”阎海不放弃地拉住周通的胳膊,阎琦当即怒喝道:“小海!成什么样子!”   阎海的热情被冷水浇得一滴不剩,委屈地看着阎琦,可眼底满是丝毫不肯放弃的熊熊火焰。   在周通快要跨门而出的时候,阎海忽然说:“周先生,你知道我染上哀鬼的时候经常发梦,可你不想知道我发的是什么梦吗?”   周通脚步一停,转过头看向阎海,就在阎海还要出口引诱周通的时候,周通却笑了,笑得十分灿烂:“既然哀鬼已去,鬼斑也治好了,这些噩梦还是不说为好,都是过去了。”   这句话说得体面到位,但其实说白了就四个字——不!想!知!道!   阎海终于偃旗息鼓,萎靡地坐在床上。   几人出了房间之后,阎琦还留周通在房间内坐了一会儿,周通疑惑不解,看阎琦的表情像是还另有隐情未说。   他也不着急,气定神闲地坐在客厅里喝现磨的咖啡,陪着阎琦东拉西扯。   过了一会儿,阎琦才叹了口气,略显为难地说:“周天师,这次请您过来,给小海看病是其一,其实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情。”   其实周通早就有心理准备。   阎海脸上的鬼斑是难办,但是却不至于让阎琦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周通笑了笑,说道:“阎先生直说就是。”   阎琦眼神闪烁了下,极为郑重地说:“是这样的,我有一家公司最近风水不太好,已经出了十多桩命案了。”      第21章 双煞生      阎琦所说的公司名叫“海瑞”,周通略有耳闻,大学时代的时候,学生会有几个经管学院的妹子临毕业前都在准备应聘海瑞,无论是薪酬还是未来的发展都相当可观。   海瑞死人的消息他知道,只不过新闻上只报道了两个员工的过劳死,阎琦所说的短短一个月内死了十几个人的事件估计被他动用力量压下来了。   在周通之前,阎琦请来了几个天师看了看,都说是海瑞的风水不好才导致的死人,可是周通却怀疑有别的原因,毕竟海瑞已经存在十多年了,要是因为风水死人早就死了一大批了,别说十个,一百个都有可能,怎么会赶在这一个月内忽然爆发?   周通要亲自去看看风水,毕竟照片所能拍摄的内容十分有限,更是捕捉不到气场的变化,阎琦当场答应下来,立刻派车送周通去公司。   海瑞所在的地方寸土寸金,值钱得很,周通站在大楼底下仰头看去,眯着眼看着两栋靠的极近的大楼,说道:“这公司的风水的确不是很理想。”   阎琦问道:“怎么不理想了?”   “两楼挨得如此之近,形成了一道狭小的空隙,这叫天堑煞,有血光之灾。连接两楼之间的弯曲拱桥,如此而建又叫做镰刀煞,两煞并存,想活人都难。”周通不解地问道,“你家中风水摆设如此之好,为什么这里却不讲究了?而且这么久以来,就没有出过一点事情?”   阎琦闻言尴尬地笑了笑,说:“市中心地价太贵,政府肯批下来的土地太少,没有办法只能这样了。建好房子之后我请了风水师父给看过,说没什么太大的问题,这两楼靠拢上接天桥是天庭莲梯的吉像。”   “天庭莲梯?”周通忍俊不禁,觉着那位大师实在是个胡说八道的奇才,“天庭莲梯要迎水而立,这周围全是钢筋水泥,哪来的天庭莲梯?莲离了水是死莲,别说血光之灾的凶相,能不破财算是好的了。等等——”周通的话戛然而止,走到大门口,打量着摆放在大楼门口的两尊麒麟,道,“我明白了为什么最近才开始死人了。”   周通指了指目麒麟足下破裂的地方,说:“麒麟是民间四大神兽之一,向来有能化解无形之煞的说法,一般来说,镇宅镇楼的麒麟都是公母两列,公麒麟居左,母麒麟居右,脚踩彩球的是公麒麟,脚踩幼子的是母麒麟,阎先生你看。”   周通将手放在母麒麟的足下,说:“幼子麒麟不见了。”   “什么?”阎琦一直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经过周通指点之后才发现,他问道,“这对风水会有什么影响吗?”   “肯定会。”周通说,“先前骗你天庭莲梯的人估计怕这双煞影响太大,让你买了一对镇宅的麒麟来暂且镇住煞气,本来是有用的,可惜如今小麒麟丢失,母麒麟必然要去寻小麒麟,而公麒麟失了母麒麟定然会到处游走,镇宅的力量就大为削弱。被镇压的煞气就一并释放出来了。”   “既然如此,我找人修复好是不是就没事了?”   “按理论来说应该是这样的。”周通点了点头,他迟疑了片刻,又说,“不过,却不是长久之计。”   “周先生怎么说?”   周通抚摸着母麒麟足下的裂痕,道:“阎先生来看,这里的裂痕很明显是人为,有人想破了阎先生的风水。”   阎琦:“……”阎琦思前想后,脑海里罗列了很多名单,问道,“那依照周先生的意思,如今要怎么办?”   “楼势已经形成,而且盖了十年有余,如今想要化解煞气只有一个办法,阎先生最好还是将公司搬去别处,拆了这里的大楼重新盖。”   “这……”阎琦满脸犹豫,周通的建议说着简单,但是执行起来并不容易,海瑞里少说有上千人,忽然就说迁址,迁去哪儿去是个问题,再说在市中心重新盖房子,还得去通过政府批准,难上加难。   阎琦问道:“周天师可还有别的方法?”   “这是最稳妥的,其他都是治标不治本,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周通遗憾地摇了摇头。   周通话音刚落,嘭的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从楼上砸了下来,阎琦脸色一变,忙叫来保安前去查看情况,周通想了想,亲自跟着保安前去,结果发现,是有人从十七楼一跃而下,跳楼身亡。   死相凄惨无比,一地鲜血。   那人身上的气转瞬间就化作青烟弥散,随后有鬼魂从身体里飘了出来,懵懵懂懂地往高处飞去。   周通一愣,紧紧盯着那魂魄飞去的方向,稍微动用了一点气,想要将魂魄勾扯下来,可没想到,虚空之中有股强大的力量在跟他互相拉扯着,互不相让,强大的力量紧紧地吸引着魂魄往高处飞去。   这不对,人死后的魂魄虽会六神无主,但是终归跟身体之间有感应联系,不过这么快就飘走。   就在这时,影子化作一道蓝光从胡部里冒出来,慢慢卷上魂魄,随后周通似乎看到空气中啪得亮起一点火花,连接着魂魄的线骤然被挣断。   魂魄飘飘荡荡地落回尸体上方,毫无意识,等待着鬼差前来将他拘走。   影子回到周通身边,传了声音入周通脑海:“有人在利用这双煞合并的极凶之地养魂。”   “嗯。”周通也看出了门道,他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对着魂魄念诵了几句,随后那缕魂魄慢慢地爬进了周通的瓶子里,缩成了一点泛着幽紫色影子的光点。   死的人最后确定是行政部的主管邹明,行政部的人都说邹明这几天心情一直很抑郁,整天不说话,连聚会都不太参加,今天出事之前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报表也不审,后来,秘书进去给他汇报会议情况,看见邹明桌子旁居然放着一个奶瓶,他孩子明明都已经上初中了,哪里还会用得到奶瓶。   秘书带着哭腔一脸后怕地说:“我跟邹主管说完工作安排,刚要出门,就见到邹主管忽然站了起来,我以为他有工作要吩咐我,结果没想到,邹主管走到了窗台边上,拉开窗户就直接跳了下去!”   说到这里,秘书忍不住哭了起来:“我都不知道邹主管工作压力这么大的……呜呜呜。”   “你做的很好了。”有人安慰秘书。   周通听完之后,四下看着邹明的房间。   邹明的房间十分整洁,可以看出来这个人特别干练,房间内的气早就被大开的窗户吹散了,周通寻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又死了一个人,阎琦头疼得不行,待会儿警察来了还要找他问话,阎琦叹了口气,对周通说:“那周天师,今日先麻烦你到这儿,改天我再打电话跟你联系。我让司机在楼下等你,小宋,送两位下楼。”   “不用了。”周通摇了摇头,“我们自己下去就好,阎先生要注意身体。”   电梯里,端正瞧见四下没人了,才小声说道:“这家公司可真够邪门的,就我这普通人都看见好几处特别阴暗的地方了,你瞧见他们一楼那个休息室没?到处都是乌漆墨黑的气盘绕在那边,还有死人那间办公室的走廊里头,一堆一堆的什么玩意啊。”   周通还在回忆拉扯邹明魂魄的那股力量,就在这时,电梯门打开,有个女人走了进来,她挺着大肚子,看见周通的时候微微一笑,礼貌地点头打招呼。   周通跟端正立马让开位置给她,孕妇抱着文件夹笑得很明媚:“现在的年轻人,真有礼貌谢谢两位弟弟。”   “哪里哪里。”端正表弟表妹多,知道孕妇娇贵最碰不得,生怕自己一身肉挤了人家。   对方到三楼的时候就下了电梯,临走前还对他们笑了笑,十分亲和。   端正羡慕地看着女人,说:“怀孕了的女人有一种别样的魅力啊,你瞧瞧,浑身上下都是母性的光辉。”   周通无奈地瞪了一眼端正,说:“不想女人又不会死。”   “唉,那咱们换个角度,你想想你喜欢的男人怀孕了!”   周通:“……”   端正想了想觉着有点恶心,吐了吐舌头,说:“当我放了个屁。”   回去的车上,端正一直扭着胖身子坐立不安,周通看不下去了,问他:“你这是怎么了?”   “其实我憋了一路,刚才一直在阎家眼皮子底下没好意思说。”端正摇摇晃晃,像是生了痔疮一样坐都坐不住,萌萌的胖脸上满是着急,“我从上午就一直在想,阎海那小屁孩的房间特别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尤其是他那个书桌,实在是太眼熟了,太眼熟了。”   “是吗?”周通对阎家已经没什么兴趣了,就说,“你慢慢想,不着急。”   “想不起来啊啊啊啊!”端正咆哮道,就差趴在车座上撅着腚了,“我这个脑子,关键时刻怎么就……好难受啊,跟便秘一样的!”   周通:“……”周通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过来,脑门送过来。”   “啊。”端正听话地把头伸了过去,周通食指在他额心轻轻一点。   端正的脑子一下子清明了,眼睛一瞪,喊道:“我想起来了!奶奶的,我他妈想起来了!”他二话不说掏出手机,打开微博,在关注人里面找到了个叫“阴阳小道”的博主,第一眼就看到了刚刚被周通治好的鬼斑!   端正惊讶地大叫道:“卧槽,这小子原来还是个网红啊!”      第22章 活见鬼      这个名叫“阴阳小道”的博主专门发一些灵异现象,还经常科普一些玄学知识,粉丝有十几万人,几乎每条评论都过千,是个大V,也不知道在建国后妖怪不准成精的社会主义制度下是怎么存活下来的……   端正一条条往下扫,喃喃道:“我说嘛……自从上次知道石小雯的事情之后我就特地去关注了一些灵异博主,这个是最火的,没想到啊,阎琦藏得那么深的孙子居然是个这么厉害的网红,要是叫媒体知道了,肯定热闹!”   周通随意瞥了一眼端正手机,一下子就看到了熟悉的东西,他低声叫道:“停!”   端正立马停住划微博的手指,紧张地问道:“怎、怎么了?”   “我看看这张照片。”周通从端正手里拿过手机,将页面上的照片放大。   那是张一看就P过的照片,老巷子里面一片漆黑,夜色中亮起一道紫蓝色的光芒,晃得路边像是有张鬼脸一样。周通看也不看这些,将照片一直放大,在角落里看到一个男人的身影。   那个男人神色匆忙,在照片上只露出半张侧脸,且脸色铁青看不出五官,也不知道是被昏暗的灯光映照的,还是被阎海P成这样子的。   端正没瞧出来端倪,拱着大脑袋凑在照片前面仔仔细细地看着,最后眼睛一瞪,惊叫道:“卧卧槽……这他妈,这男的没有腿!”   周通眯着眼打量着照片,说:“有腿,只是被挡住了。”   端正放心地吁出一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鬼。”   “可也不是什么干净的东西。”周通沉声说,“发微博的日期是四月一日,愚人节,阎海的标题是鬼屋恶作剧,我要是没猜错的话,阎海就是在这里被哀鬼缠上的。”   照片跟投影仪一样,捕捉到的都是光影,但是从某种特殊的角度也能捕捉到气的变化,网络上所流传的诸多恐怖照片大多都是捕捉到了气的特殊时刻跟特殊角度。   阎海这张照片也是同理,拍得巧妙,正好捕捉到了黄昏时刻,阴阳交界时气的变化。   阳气衰弱,阴气滋长。   正常人的阳气下沉,阴气上浮,所以才会在倒霉的时刻有印堂发黑的说法,而照片上所拍摄到的这个男人与其他人不同,他身上的气是浑然于一体的,而且几乎与外物融为一体,所以端正才会看走了眼,以为男人没有腿。   配着照片的只有短短一行字——凶巷鬼影,平凡的回家路上暗藏杀机。   端正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说:“阎海这小子看着年轻,捕捉新闻的本事倒不错啊。”   周通也跟着点了点头:“这几张照片拍得都有水平,抓到了真东西,难怪这微博会火。”   端正又往前翻了几页微博,周通跟着继续看了几个,觉着阎海这小孩挺有意思的,明明是个外行人,可偏偏有内行人的敏锐,好几次都跟厉害角色擦肩而过,能平安长到这么大只招惹上了只哀鬼根本就不是八字奇轻,而是运气太好。   周通笑着看了下去,脸上的笑容却一僵,逐渐沉了下来,他按住端正划动微博的手,说:“你看这个。”   端正一脸迷茫地看了看周通手指下的那张照片:“怎么了?”这上头那男人挺普通的啊,不过不对劲啊,阎海这微博是灵异微博,放个普通男人的照片在上头是怎么回事?还是个不露脸的。   周通问:“这栋大楼是海瑞吧?”   “啊,是,是海瑞。”端正愣愣地应道。   周通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微博,找到阎海的微博,翻到他们刚才关注的那张照片,放在端正手机旁比对着。   周通一左一右地看了看,问道:“是一个人吗?”   端正:“好、好像是……”   端正:“……”   周通:“……”   端正“啊”地叫了一声,差点把手机给摔了。   周通皱着眉头,说:“你怎么了?”   “我想起来了!这人我认识!”端正胖脸吓得煞白煞白的,“那次我爸带我去谈生意,就是跟他谈的!他是海瑞的员工,叫什么来着……徐徐、徐晨!”   “徐晨?是海瑞的客户部经理徐晨吗?”坐在前头一直没说话的司机忽然应了一声,疑惑地问。   “是啊,老赵你知道?”司机是端正家里的,半路被端正二舅派来劫走端正回去办正事的。   “那是我表外甥,他一个多月前就死了。”   “死了?”端正懵逼了,“怎么死的啊?”   “车祸。”司机说着,放慢了油门,说,“晚上加班回去路上被卡车撞死了,当场就确认死亡。”   端正:“……”   端正被吓得浑身哆嗦,半天没说出句话来。   周通觉着不对劲,没再多说,目光落在那个徐晨的身上总觉着好像疏忽了什么。   “知道为什么那男人看起来浑身上下几乎全是阴气吗?”影子的声音传入脑海,不带一丝感情。   周通琢磨了下,说:“他是灵体。”   “是。”影子说,“你很聪明。一般人死后,善魂会随着肉体飘荡,等着无常来拘魂,而枉死冤死的魂魄则会逐渐脱离与肉身的联系,凭借着尚未了结的遗愿,在人世间飘荡,然而这些鬼魂满心满念只有他尚未了结的遗愿,并没有其他意念,自然带着一种难以化解的煞气,实际上毫无自我意识。而这种却不一样,你既然知道他是灵体,也该知道,死后魂魄能够化为灵体的也必然会是天师一脉中人才对。”   “也就是兵解。”周通点了点头,“所以他才能够用术法拘住魂魄。可是他拘住别人的魂魄做什么?复仇?”   “也许只是因为自己横死而心有不甘,想拉几个熟识的亲友一起下去陪他玩?”影子虽说是玩笑,但是语气很冷漠,像是在面无表情地讲一个冷笑话。   “玩?”周通没把影子的冷笑话放在心上,“你倒是挺适合陪他去玩的,都是灵体。”   “跟我玩?”见被拆穿了本形,影子也不介意,倒是轻哼一声,满是不屑地说:“也不怕他魂飞魄散。”   周通笑着摇了摇头,道:“也不能十分确定就是他做的,明天我再去海瑞看看。”   “无聊。”影子说,“你要是肯将心思都放在修炼上,以你的体质跟智慧,我保证你能长命百岁,现在那些个自认不凡的天师统统都不是你的对手。”   “这事是挺无聊的,处理不好只不过是再多死十几条甚至几十条人命而已。”周通故意说反话。   影子被他气得半天不说话,冷哼一声,消失在周通的意识里,可消失前,周通还是清楚地感受到了,影子甩给了他一本书,书里面满满的全是有关于“灵体”的东西。   闷骚的老妖怪。   周通心想,笑着将影子传授给他的知识全都消化了。   第二天,周通还没联系阎琦就接到了阎琦的电话。   电话里,阎琦说:“周先生,有事要麻烦您再过来一趟。”   周通问道:“怎么了?”   “昨天你说我们那儿石狮子风水不好,我就找人把石狮子修补了一下,我想他们尽快当天完成就出了高薪让他们加了点班。”阎琦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便没那么平稳了,“到晚上十一点左右的时候,我接到秘书的电话,说那些工人打电话说干不了了,问了下情况,他们说我们公司闹鬼,不敢接这个生意。”   “闹鬼?具体怎么回事?”   “我秘书用录音笔记下来,请您来公司一趟。”   “好。”周通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刚出门就撞见端正,周通问道:“你怎么每天都这么闲?”   “嘿嘿。”端正赔笑说,“汪凯那混小子把人家姑娘肚子搞大了,我二舅忙得要死,没空管我,我陪你玩去!”   周通:“……”   周通不想带端正去,毕竟出人命不是闹着玩的,但端正根本就不怕,哪儿热闹往哪儿凑,硬生生地挤上了车,周通真是大写地没办法。   周通他们到海瑞的时候,已经有人候在门口等着他,阎琦在办公室坐着,眉头蹙得死紧,高挑的秘书站在一旁,在阎琦的示意下打开录音笔。   工头颤颤巍巍的声音从录音笔里传了出来:半夜十点多的时候,我们快把石麒麟修补好了,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见小孩的笑声,也不知道是从哪儿传过来的,特别渗人。虽然心里害怕,但我们也没多做理会,可后来,我们看见雾蒙蒙里,有个小孩一直在往这儿爬!谁也没注意到什么时候起了这么大的大雾,那小孩就一边咯咯咯地笑着,一边爬过来,身后拖了一地的血……   声音说到最后带了些神经质的尖叫,似乎是回忆起昨天的事情之后觉着十分痛苦。周通想了想,说:“我先去看看。”   他在秘书的陪同下去了石狮子周围,一圈修补石狮子的材料都被丢在地上,被打扫卫生的阿姨扫成一堆,堆放在旁边。   周通在那一堆石料里找到了一个扭曲不成形的陶偶。   小孩?陶偶罢了。   小伎俩而已,不过吓唬普通人还是挺有用处的。   陶偶、布偶、纸人常被人拿来用以施加诅咒或者行召唤之术,古时深宫中诅咒他人就常常拿此来行巫蛊咒术。   这陶偶上没有布下什么阵法,估计施术的那人也只是想阻止他们修好雌雄麒麟而已,没有害他们的意思。   可如果雌雄麒麟不修的话,那就糟糕了,这一个月来,没有雌雄麒麟的镇压,盘踞在天堑煞与镰刀煞周围的煞气越来越浓,已经渐有乌云压顶的预兆,影响到了这里的员工,几个体弱气虚阴盛的员工都被打上了标记,头顶的气一股脑地往外冒,再这样下去,整个公司就成了背后之人的狩猎场,到时候,他想要杀几个就杀几个。      第23章 捣蛋鬼      周通把几张符贴在现场,告诉阎琦可以找人继续修石麒麟,尽快修好,再一次叮嘱,这里风水不好,最好尽快搬迁,阎琦没给正面回应,显然很是困扰,周通就不再多说,转而问道:“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个叫徐晨的员工,上个月前出了车祸,我想看一下他的有关资料。”   海瑞员工那么多,阎琦自然记不住,他叫来人事科的主管,详细问了下,人事科的主管承认是有,但人已经死了,档案早就被调走了。   周通没办法,只好找来徐晨的同事问了下情况。   有人有一起聚会的照片,拿来给周通看过后,确定周通在阎海微博上看到的男人正是徐晨。   几个同事纷纷表示,徐晨这个人平日里十分低调,几乎不跟人有任何往来,更是少有摩擦,根本不像是还不到三十的年轻人,常常觉着暮气沉沉,周通听过之后点了点头,对徐晨这个人大致有了初步印象。   陪在一旁的阎琦问道:“这个员工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周通笑着说:“没什么,只是他应该是第一个死的员工,我问一下具体情况。”他还没弄清楚事情真相,不太方便告诉阎琦目前的情况,引起了不必要的惊慌可不是什么好事,更重要的是容易打草惊蛇。   阎琦点了点头,仔细一想,海瑞频繁死人的怪事的确是从徐晨车祸死亡开始的,前段时间还能压下来,但昨天邹明那纵身一跃声势浩大,闹得媒体沸沸扬扬的,声称海瑞会变成第二个富士康。   阎琦头疼得要命,下意识地将罪过归结到徐晨身上,但心里也明白,跟徐晨没什么关系,难不成真的要迁去别的地方?平白耗费这么多资金真是令人头疼。   “唉,说起徐晨就想起来他那可怜的老婆。”有人忽然叹了口气,一脸可惜地说,“听说才刚结婚一年,老婆刚怀上孩子没几个月徐晨就死了,让人家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可怎么过日子?”   “徐晨他老婆?”有女同事插嘴道,“我记得也在我们公司啊,提了不少薪水,也发了很多补贴。”   “那有什么用?补贴再多也比不上人家一个老公。”另一个女同事满是遗憾地说。   周通闻言,问人事科经理:“徐晨的妻子是哪位?方便让我看一下资料吗?”   “方便。”人事科经理立马答应,找秘书去档案室里调来了徐晨妻子周晓萍的资料。   周通把资料拿在手里仔细看着,端正凑过来一眼瞄到照片上,大叫道:“这不是昨天在电梯里碰见的孕妇吗?”   “是啊。”周通的视线一直落在那张照片上,照片上的女人穿着正装,笑容端庄妍丽,比昨日见到的那位孕妇年轻不少,但论起气色,不相上下。   端正疑惑地道:“可是昨天那位怎么看也不像是新丧了丈夫的样子啊,我瞧着脸色滋润得很。”   周围几个员工讨论周通身份的窃窃私语立马停了,疑惑地看向端正,心底涌出了更多的八卦。   难不成徐晨被戴了绿帽子?他老婆外面偷人了?   周通扫了一眼简历,没什么出奇的地方,就是一个挺普通但是很优秀的姑娘的简单生平,再想了想,昨天他见到周晓萍的时候没觉出周晓萍身上有什么异样,虽然总觉着有种违和感具体却又说不出来。   周通说:“我想亲眼看一下这位周小姐。”   “好。”周通说什么阎琦就应什么,阎琦立马吩咐:“把这位周晓萍周小姐叫过来。”   “不用。”周通打断了阎琦的吩咐,“我去找她。”   阎琦一愣,转念一想,还是周通考虑得周到,这样才能看到最真实的周晓萍。   阎琦还有事情要忙,就不陪在周通身边,周通就跟端正两个一块儿坐电梯下去到财务部那一楼层。   半路上,口袋里的钥匙忽然一抖,周通微微蹙眉,明显感觉到影子的蠢蠢欲动,看来又是遇见什么灵气充沛的东西了。   周通正想着,低头一看,影子果然化出来一道若有若无的气往左侧飘去,周通一勾唇,大步往前走去。   “哎?”端正懵逼了。   周通快步走到一个花瓶旁边,弯下腰,在影子摸上那东西之前率先将它捡了起来。   影子:“……”   周通把玩着手里头的玉佛,笑道:“的确是个好东西,用你来寻宝挺灵的。”   影子闷声说:“喂!”   这是块约有一节指节那么大的玉佛,五官雕刻细腻,栩栩如生,玉也是上好的羊脂白玉,纯正厚实,上面缭绕的灵气一圈圈地盘绕,挥散不去。   周通把玉佛攥在手心里,对影子说:“这玉佛明显有主了,庇佑性意味很浓。”   “哦。”影子咬着牙冷漠地回应了一声,又回到胡部悄无声息。   周通觉出影子的郁闷,笑着将玉佛收好。   刚一打开财政部的大门,一股浓郁的煞气冲面而来,周通沉了脸,警惕地打量四周围。   财务部经理事先被阎琦交代过,知道周通的目的,见周通来了立马迎了上来,赔笑着说:“你好,是周先生吗?”   “你好。”周通冲他点了点头,神情严肃,经理刚要给他引荐周晓萍就见周通的视线直接落在了周晓萍的身上。   那股子冲天的煞气就是从周晓萍身上涌现出来的,几乎让人无法呼吸的浓烈煞气。   周晓萍看起来颇为坐立难安,正在到处翻找着什么,旁边几个员工神情惫怠,有几个还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有员工站了起来,嘀咕着“怎么空气这么不好”就跑去开窗通风,可还是觉着胸口发闷。   “晓萍姐,还没找到吗?”一个年轻的女员工问道。   “没呢。”周晓萍满脸担心,“我不记得放在哪儿了。”   “唉,我再帮你找找。这么重要的东西可不能丢了。”   “是啊。”周晓萍叹息一声,挺着大肚子弯腰四处寻找着。   周通走过去,把玉佛亮在周晓萍面前,问道:“请问是你的吗?”   周晓萍见状,喜意爬上眉梢,当即笑得十分灿烂,从周通手里接过玉佛,说:“是我的,还好没丢,还好没丢。”   “这玉佛?”   “这玉佛是我老公送给我的。”周晓萍把玉佛放在手里珍爱地摩挲着,像是在抚摸心上人的脸颊,她将玉佛挂在脖子上,在那一瞬间,房间内的煞气顿时消散全无,同时,玉佛上飘散出来的强大的灵气也一并消失。   阴阳相合,两者相抵。   难怪觉不出异样,却偏偏有种奇怪的感觉。   周通眼睛微微眯住,对周晓萍笑了笑,也没多说什么转头就走。   端正忙跟上,问道:“怎么了?你这就看完了?啥也没问?”   “不用问了。”周通说,“我已经能有九成肯定是徐晨在背后捣鬼。”   周晓萍身上的煞气跟昨日碰见的煞气几乎一模一样,可徐晨要做什么他却毫无把握,看来私下里还要想办法从周晓萍那里问出点什么。   “啊?”端正脚步一顿,差点被自己绊倒,“可是徐晨他他不是死了吗?”   “嗯。”周通点了点头。   端正吓得打了个哆嗦,“小通,你你你的意思是真的有鬼?”想了想之前的事情,不等周通回应端正就改了口,“噢!是真的有鬼!”   周通:“……”   两人正说着,周通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是阎琦的电话,一接通阎琦就十分着急地说:“周天师!出事了!你快来门口!”   周通闻言立马往门口跑去,刚出大楼,一眼就看到原本在修葺石狮子的工人正在大打出手,他们身上都缠着几根若有若无的线,像是提线木偶一样被人操纵着攻击彼此。   不到一会儿就一地见血。   周通一握拳,再摊开的时候,掌心雷微微散发着光芒,他对空挥出一掌,细微的电芒闪烁在那几人头顶,将线连连斩断。   那几人顿时停下了手,互相看了看,虽然莫名涌上来的戾气消失不见,但心底还有些埋怨,眼睛一瞪,咒骂道:“王八蛋,跟你一起干活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我贴的符呢?”周通看向电线杆,上面的符被人家给撕下来了,他问几个工人,“你们把符撕了。”   “没有。”工人都摇了摇头,说,“不是我们撕的。”   “是个男孩撕的!”有个工人喊道,“还拿着个单反偷拍我们!”   话音刚落,咔嚓一声声响,周通回过头去,看见阎海手里举着个相机,笑眯眯地对着周通挥了挥手,他口袋里还有半张没塞进去的黄符。   周通顿时头疼无比。   有钱人家的孩子十有八九都是被宠坏了的,麻烦。   “小海!”阎琦厉喝一声,阎海缩了缩脖子,没吭声,下一刻立马抱着相机往回跑。就在这时,忽然一声惊叫响起,几人立刻回头看去。   大楼五楼的窗户上挂着个人摇摇欲坠地晃悠着,随后,砰的一声,从窗户里掉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其次我稍微说一下这个角色的设定吧,也算是给胖胖哒萌萌哒端正的洗白,希望不喜欢他的妹子们也不要对他太讨厌_(:з」∠)_   设计他的时候我考虑的还是蛮多的,本来设定小受在封印没解开之前是那种弱不禁风也不怎么与人交往的病美人(?),所以端正算是在小受解封后连接小受自我世界与外界世界的桥梁,大家也能看出来,剧情几乎都是端正引发的,到后来他的戏份会慢慢减少。还有一个考虑就是这里面有些比较玄的东西,怕大家看不懂或者干巴巴的解释十分枯燥就设计了端正给大家答疑,算是我比较懒…每次都是他负责当懵逼人员!~   所以,总的来说目前设定好的大纲暂时不会改了,会突出小攻的戏份,造成这个现象的原因也有小攻实在是没什么出场戏份_(:з」∠)_我背好锅了!      第24章 紫薇盘      那一瞬间,大楼内又是一阵骚动,阎琦脸色一白,脚步晃了晃,一下捧住心口,阎海见状也不闹了,冲上来扶住阎琦,担心地叫到:“爷爷!?”   所有人都在看尸体掉下来的窗口,只有周通仰着头看向连接两栋大楼的天桥处。   那里站着个男人,一身黑衣,低沉着脸,几乎跟镰刀天桥融为一体,随后被风送走,烟雾一样飘散不见。   周通抿了抿唇,脸上一点笑容也不见。   警车跟救护车紧随而至,坠楼的人早就死了,摔下来的不过是具尸体,围观人群人心惶惶,当天下午就送上了不少辞职信。   端正看着走廊里稀稀拉拉的人群,感慨道:“要是我,我也不敢在这儿继续待下去了,多吓人啊。”   周通没说话,喝了一口茶,脑子里都是男人的身影。   端正说:“再这么死下去都快没地儿落脚了,一处地方死一个人,想想就可怕。”   “等等。”周通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灵感,“你说什么?”   “啊?”端正愣愣地看着周通,“我说一处地方死一个人……怎么了小通,你这表情我看着害怕!”   周通站起来打电话给阎琦,拨了三次才拨通,“阎先生,麻烦给我一张海瑞的分布图,还有各个员工的第一出事地点。”   阎琦疲惫地应了周通的请求,半个小时后秘书就交给周通一个文件夹。   周通把地图在茶几上铺开,照着资料,拿马克笔在地图上标记了目前为止出事的几个员工的死亡位置。   端正看得云里雾里,问道:“你画的这是什么东西?”   “是紫微星图。”周通说。   “紫微星图???”端正又懵逼了,苦着脸说,“小通你能说点我听得懂的吗?”   “紫薇星图是命图,是紫微斗数的直观表现,紫微斗数是自古传下来的一种星命术,内含天人合一,兼具五行之说,向来被誉为‘天下第一神数’。”   “……”端正。   周通叹了口气,说:“杀破狼你该知道吧?”   “啊。”端正亮了眼睛,“这个我知道,杀是七杀星,破是指破军星,狼是指贪狼星!我看小说里头有写,杀破狼跟这个有关系吗?”   “杀破狼就是紫微斗数的组成部分,与煞星组合可形成竹罗三限的大杀局,不过,这里还没布置成竹罗三限,而是武曲、贪狼二星守身宫,三方四正凶煞多会的‘武贪守身格’,此格主宫失星,贪狼占大限,多夭折。”   “什么?”   影子说:“算了,你别跟他解释了,浪费口水。”   周通也懒得跟端正解释那么多,聚精会神地看着地图上的紫微星图,目光落在命宫上,回忆着具体位置:“这一层是……财务部,命宫之主的位置大概就是周晓萍所在的地方,徐晨要害他妻子?不对,命宫失星,并无太岁当头,他是想要化解?置之死地而后生?”   “那个女人身上虽然有煞气却并不是死气。”影子纠正周通。   周通沉思了片刻,说:“武贪守身格,多夭折。”   影子:“……”   影子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他不情愿地沉默了片刻。   他没有周通考虑得周到。   徐晨如果要杀人的话就是要杀周晓萍肚子里的孩子,要救的也是这个孩子。   影子从胡部里飘荡出来,在表面上扫了一圈,说:“对宫是地空星。”   “嗯,是昨天跳楼而死的那人的位置,地空入宫,耽于幻想,他恐怕是产生了什么幻想才跳楼而亡。”   “还剩一个位置。”周通指了指右侧的高楼,说,“三合方,是什么星?”   影子沉思片刻,道:“三合方或擎羊或陀罗,擎羊带阳火,陀罗带阴火。”   “好。”周通翻看着资料。   端正一脸惊悚地看着周通,又把目光落在那一团盘绕在资料上模模糊糊的人影,哆哆嗦嗦地道:“这、这这是什么玩意?”   影子逐渐凝出一个模糊的实影,却不大,像是个袖珍玩具一般,“哦,我是周通的男朋友。”   周通:“……”   端正骇得脸色发白,捧住心口栽坐在沙发上,可怜的沙发承受不住端正的体重,发出刺啦一声声响,端正抖得跟筛子一样地说:“小小小通,你你你不会要办冥冥冥婚吧?”   周通懒得搭理端正,一声不吭地继续查找资料,很快就找到了。   影子颇为有趣地逗弄端正,说:“冥婚?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别闹了。”周通把资料摊开,说,“这件事上了报纸,两个星期前,仓库起火发生了小范围的爆炸,死了个保管员。正好是在左三合方的位置,是擎羊。”   “那么剩下一个就是陀罗了。”影子说。   “陀罗带阴火,哪来的阴火?”周通低头琢磨着,片刻他便想明白了,眼睛一眯,道,“徐晨要亲自动手。”   “聪明的孩子。”影子吹了声口哨,夸奖道。   端正看着他俩一唱一和,默契十足,自己半句话都插不进去,顿时有种儿大不中留的感觉,想想自己照顾了这么多年的周通忽然就被个不知道哪儿来的连个实体都没有的野猪给拱了,心里真是酸涩无比啊……   顺着右三合方的位置找到了陀罗星入的宫位,那里正巧是个会议室,而且因为地理位置不好,不透风也不见阳光,早就被弃而不用了。   如果要完成这“武贪守身格”,必须要布好陀罗星的位置,而且星盘运转和时机也有关系,也就是说,在三天内,徐晨必然要在陀罗星要入的左三合方宫内杀一个人。   既然如此,那他就可以布置下天罗地网引诱徐晨前来,到时候就可以将徐晨一并除去。   主意打得虽好,但最大的变数在于徐晨。   周通可以百分百肯定,徐晨生前必然入了道,可能还是个中高手,能在两煞并存的海瑞大楼里精心布下这么一个滔天的杀局,若是再进一步,还可以让紫微星入住命宫,转杀局为生局,寻常人等是做不出来的。   徐晨是什么水平,周通拿捏不准,至少比他之前所见到的那些人都要厉害,手中握着的是真本事。   今日死了人之后,石麒麟的修缮工作却意外顺利完成了。   不过周通一想,也很理所当然。   前面死的几人都是徐晨布下的煞局,自然需要利用天堑煞与镰刀煞留存下来的煞气,现在煞局皆已完成,剩下的一个靠他亲自动手,石麒麟的存在与否也就不重要了。   为保证安全,周通跟阎琦商量给员工们放三天假。   公司一人放假倒没什么,可所有人都放假就不一样了,尤其是像海瑞这么大的公司,三天不做生意要亏损不少,几千万都是小数,更何况还有个大单子压在头上,毫无关键理由地放假,做不成就不单单是亏本的问题,还会严重影响到信誉问题和日后的发展。   为此,阎琦犹豫不决,周通给他做了好久的思想工作,阎琦只能答应留几个关键员工在公司。   周通一一检查过后,有个新的主意。   周通回家之后,摆好祭坛,提起朱砂笔,绘制出了几张五雷符和六丁六甲符,但右眼皮一直跳,总觉着惶恐不安,隐隐觉着手里头这几张符箓还不足以对付徐晨。   晚上入梦睡去,梦里仙雾盘旋,灵巫在头顶合掌而歌,极为缠绵的乐声回荡在耳畔,妙曼仙舞自远方娉娉婷婷,仙影袅娜,却又像是海市蜃楼一样令人琢磨不透。   一串如黄钟大吕的吟唱自头顶传来,周通仿佛抓到了仙人的衣袂一角,还要再细看去,却只能在云海中看到有人盘踞于高空,长发飘然,垂眸抚琴。   灵雾中,一条火凤摆尾翔舞,在云雾间吐露星点火花,璀璨凤尾忽上忽下,掀起彩光频频,如同镜面涟漪,波涛层层叠叠,卷着仙气向周通冲了过来,毫不留情地将他卷了出去。   周通从梦里醒了过来,一双阴阳眼灼灼发光,竟是如同凤凰火焰一样的赤红色,等从梦里回过神来之后,周通吐出一口长息,也是带着火花,他脑海里漂浮着一幅复杂的画面,竟是一张符箓。   “九凤破秽符……”周通喃喃念出符咒的名字,只是念诵这五个字就感觉唇舌间有种强大的力量在碰撞,微微火花灼烧得他嘴唇发麻。   细细回想,梦里的景象太过虚幻,若不是这就在嘴边的符咒,他肯定要以为自己是白天画符画多了,画出后遗症来了。   无奈地笑了笑,口中发干,周通起床倒水喝,看见安静地躺在床头柜上的青铜戟头,脚步停了下来。   他为什么会做这个梦?梦里是谁在向他传授“九凤破秽符”?   “男朋友,你在吗?”周通倒了水后斜靠在床头,亲昵地呼唤着影子。   影子:“……”   片刻之后,一道蓝影从胡部飘荡出来,逐渐凝成一个模糊的轮廓,影子像是受了干扰的电波,飘飘荡荡,粗着嗓子,大有一副被人扰了清梦的不痛快:“怎么了?”   “我做了个梦。”周通说。   “哦。”影子那语气完全是在说关我屁事。   见状,周通也明白了,不管是不是影子做的,按照影子那闷骚性格,肯定是不会说的。周通把水杯放在桌子上,关了灯,躺了下来。   黑暗中,影子散发着微弱的蓝光:“……喂?你把我叫出来到底做什么?”   周通闭着眼睡得踏实,唇角勾起,像是梦呓一样轻声说:“叫你起床上厕所。”   影子:“……”   操!   影子咒骂一声,钻回胡部,害得老子担心是不是以周通这个修为就学九凤破秽符太伤身了,白担心一场!   可他心里却是放心不少,安然地回去戟头里打坐修炼,悄悄地从周通身上一点点地吸收灵气。   虽然周通像是个过滤网一样,经周通体内游走一轮的灵气纯粹得仿佛圣泉灵水,但是他不敢太过放肆地吸收……谁让周通太敏锐了呢……   影子闷闷地想,却忽然发现,周通悄悄地将越来越多的灵气释放了出来,供给自己吸收吐纳。      第25章 三合方      周通把几个公司核心成员聚在一起,都安置在一个办公室里面,给每个人都画了一张真武帝神符偷偷塞进工牌里面,小符没什么攻击性,但是能保护他们不被小的邪祟侵害…   让周通意外得是,周晓萍居然没有放假回家,没跟阎琦打过招呼就单独留在了办公室里工作,他还担心徐晨的这件事情会影响周晓萍日后的工作,特地以周晓萍是孕妇为理由,叮嘱阎琦一定要放周晓萍回家。   周晓萍在这个事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周通还弄不清楚,但是是必须要防备的目标,周通不能把她放在“武贪守身格”之中。   周晓萍坐在安静无人的办公室里,对着电脑结算会计报表,她的侧脸十分漂亮,线条柔和细腻,再加上怀孕让她有一种母性的光辉,让人看了浑身舒服。   “周小姐。”周通走过去,坐在周晓萍对面,笑了笑,说,“我听说阎先生给你们都放了大假,你怎么不回去?”   “我想把手头事情全都忙完。”周晓萍挽了挽耳侧的头发,说,“等这部分忙完了交接给同事我就可以放产假了,宝宝还有三个月就出生了。”   “恭喜。”周通眉眼弯起,笑得亲和,他目光落在周晓萍隆起的肚子上,一双阴阳眼暗自流转,打量着周晓萍腹中的模样。   气可以靠气来遮掩,但形却是无法的,那天没有意识到是腹中胎儿的问题,周通没仔细看,今天却是借着机会看清楚了的。   周晓萍肚子里的是死胎,灵肉早就分离,灵魂却生生被拘束在周晓萍的肚子里。   就在这时,周晓萍忽然哎呦叫了一声,周通一蹙眉,问道:“怎么了?”   周晓萍摇了摇头,一脸幸福地说:“没什么,宝宝踢了我一下。”   周通:“……”   周通叹了口气,那一下不是胎动,而是魂动,格局将成,死婴的魂魄受到影响自然会有反应,而且,随着时间的迫近,反应会越来越剧烈。   周晓萍敲击键盘的动作没有停,她看着电脑,说:“这个孩子是我跟徐晨爱的结晶,徐晨死后我悲伤过度,进了医院,那时候医生告诉我,这个孩子保不住了,我当时想死的心都有了。徐晨我留不住,连他的孩子我都留不住。”周晓萍声音里带着哽咽,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后来,医生说孩子又活了过来,恢复了生命迹象,当时我就想,我已经失去过他一次,绝不会再失去他第二次。一个做母亲的,最珍视的就是她的孩子。”   周通沉默不语地看着周晓萍,周晓萍把文档保存好,眼睛往上瞟,把眼泪逼了回去,她忽然笑了,带着微微的哭腔,说:“我这是怎么了……忽然跟你说这些,可能是这段时间憋得太委屈了,一直在假装坚强,遇到一个陌生人反而脆弱起来了,你可别笑话我。”   “周小姐,你是一个好妈妈,有你这样的妈妈,你的孩子很幸福。”周通笑着说,可眼底却沉着,没有一丝的笑意。   他不想去想象周晓萍得知自己腹中孩子是个死胎时是怎么样的绝望,可这却是周晓萍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一路送周晓萍离开办公室,周通亲眼看着周晓萍坐车离开才折返回大楼。这时候已经下班了,办公室里还有人在加班,夜幕低垂,星空中看不见一颗星星。   周通深吸一口气,准备迎接随时会来的徐晨。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周通跟一个人迎面撞上,那人头顶带煞,匆匆忙忙地往外跑,撞了周通之后道了声对不起就往外赶去,周通拉住他问道:“发生什么事了,这么着急?”   那人哎呦一声,苦巴着脸说:“吃坏肚子了,妈的,拉了三趟了还不见好。”   “我给你备点药。”周通故意提醒道,“你怎么不带工牌?”   “上个厕所带什么工牌啊。”那人一夹屁股,急得往外跑,“有什么事情等我回来再说,哎呦,疼死了,这吃了什么东西啊……”   周通没办法只好放他离开,临走前,手速特快地在他上衣口袋里塞了张符进去。   办公室的人都在低头工作,虽然老板开了三倍的薪水,但是这些集中到一块儿的工作根本就不是三倍薪水所能补偿的,他们也想像王永一样吃坏肚子,总往厕所跑也好过留在这儿忙活这一堆堆成山的工作……   周通找了个地方坐下,时刻注意着办公室里气的变化。   就在这时,有个员工忽然大叫一声,周通忙看去,手指间顷刻便夹了一张六丁六甲符。   只见窗户上贴过来一张巨大的人脸,那张人脸大笑着,嘴巴几乎咧到了耳后根,一双眼睛突出,几乎没有眼白,黑漆漆的两个大洞像是要把人吸进去。   下一刻,挡风玻璃尽数碎裂,人脸撞进窗户里,张着血盆大口咬了下来,周通见状踩着桌子上去,将手中的六丁六甲符飞速贴在人脸之上,触碰的瞬间青烟滚滚蒸腾,人脸哀嚎着往后退去,砰得一声掉在地上,又是一个陶偶。   可这时为时已晚,办公室里的员工都纷纷四散开,早就有人拉开办公室的门,往外跑了。   “糟了。”周通头疼不已,早就让阎琦把所有人都打发回去阎琦不听,现在麻烦大了,这些人有十来个,凭他一人之力根本就抓不回来,跟一群被狼吓到了逃出了窝的兔子一样。   深吸口气,周通心道,只能直接去找徐晨的位置了。   陶偶在这里,操纵陶偶的人必然离得不远,徐晨身上的煞气很重,不难找。   影子从胡部中冒了出来,往东边飘了飘,道:“这里。”   周通点了点头,跟上影子,影子快速往前飞着,忽然散出数十道细小分支,往四面八方而去,周通一怔,随即嘴角勾起,想起影子之前冷漠地说自己做这些事情很无聊时的样子,特别想吐槽一句影子也挺无聊,可一想影子那既傲娇又闷骚的性格,还是不说为好。   那数十道细小分支正是去寻那些四散的人群了。人类在遇到危险时下意识地就会往大门外跑,周通早就在各个地方都打上了符箓,有攻击性的也有防御性的,再加上有影子,短时间内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煞气越来越近,影子忽然停住,周通也跟着停了下来,沉着脸看向走廊另一头飘荡着的黑衣男人。   徐晨几乎跟走廊背景融为一体,一身黑衣在几乎没有光的走廊里浓得像是一摊墨水。   徐晨开口便是:“你我本是同路,何必互相干扰。”   “说笑了,你滥用术数,残害他人生命,我与你不是同路。”周通面上虽然仍是带笑,但话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徐晨嘲讽地笑了声,说:“那些人本就该死。邹明有虐童癖好,玩死过一个七岁大的孩子,那孩子的阴魂时刻缠绕在他周围,他迟早要死。还有金锐,赌钱逼死老母,别看在海瑞里风风光光的,但实际上背负着巨额高利贷……我杀的这些人全部都该死!我有什么错?!”   “河出图,洛出书。万物之数,生死存亡皆有定论。你不过是利用他们完成你的‘武贪守身格’。”周通毫不留情地说。   “武贪守身格”本就是三方四正凶煞多会的极煞命盘,定然入宫的都是灾星,周通早就知道徐晨所杀的那些人无一是纯良的好人,但这并不能成为徐晨杀戮的借口。他插手干扰他人命局,试图改换周晓萍腹中孩儿的命局已经影响了太多太多的人,蝴蝶效应正是如此。   徐晨怔了片刻,像是被周通拆穿了真面目,脸色骤然一厉,他阴气上涌,越来越多的煞气将他包围,徐晨说:“你阻止不了我的,今日‘武贪守身格’必将凝成,我会让我的孩子好好地活下去!”   周通沉默着看着徐晨的动作,却见徐晨忽然掉了头往后冲去,周通忙紧随其后,追了两步之后脚步顿住,暗道:“不好。”   影子也察觉出了异样,看向周围,“最简单的鬼打墙,好破。”   “这不是重点。”周通咬着牙说,“重点是,刚才的徐晨不是真正的徐晨。”   影子笑了两声,明显带着恶作剧般的笑意:“我还以为你没有发现。”   影子见周通没有动作,问道,“你不着急?”   “急?急什么?”周通笑了笑,反问道。   影子见周通不紧不慢地往会议室的方向走去,心里古怪,却见周通气定神闲地站在一堵墙面前,说道:“抄近路。”   影子:“?”   周通默念:“出入天门,入自离宫,招致云軿(音同瓶),驾虚乘光。”随后他缓步走入石墙之中,犹如出入无人之地,怡然自得。   影子低声笑了起来,这人真是有意思,曾经传给他的几本书居然消化了不少,不知道还会带给自己多少惊喜。      第26章 自了结      男人鬼鬼祟祟地一路潜伏到被封锁的会议室门前,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才将会议室的大门推开,走了进去。   弃而不用的会议室内落满了灰尘,因常年没有使用,大门被推开的时候发出了吱呀一声声响,男人打了个哆嗦,咒骂道:“怎么可能有鬼,妈的,我得赶紧把东西弄出去。”   男人正是借口拉肚子要去上厕所的王永,他是海瑞技术部的开发人员,负责平日里公司管理信息系统总的维护工作,公司的机密几乎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虽然一开始跟海瑞签署了高额的保密合同,但是却并不能满足他的野心。   王永在其他公司的诱惑下,成了海瑞的卧底,频繁地将秘密泄漏给海瑞的竞争对手,却不小心被他手下的一个员工发现了,员工威胁王永要告发王永,王永失手之下将其杀害。   那时候人多眼杂,王永没办法,就只好将员工的尸体放在会议室里,现在这间会议室莫名其妙就被盯上了,他得早点将尸体转移走,正好阎琦不知道抽什么风,把公司里的人都放回去了,现在剩下那么几个加班都加得焦头烂额,根本就没空注意他。   会议室旁边就是货梯,一路通往地下停车场,他可以把尸体从货梯里运出去,想办法销毁了。   这么想着,王永便悄声走到柜子前,深吸一口气,打开柜门,随着柜门打开,恶臭味顿时传了出来,浓烈的尸臭熏得王永胃里翻滚,差点吐了出来。   王永咒骂一声,戴上手套把尸体从柜子里拖了出来塞进早就准备好的麻袋之中,尸体僵硬,很难折叠,王永废了半天功夫才把他塞进麻袋之中,刚要扎上口袋,就感觉背后一寒。   王永回头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手里头一抖,把麻袋摔在一旁,麻袋里的尸体露出脑袋,瞪着一双眼睛,阴森森地看着王永。   飘荡在王永身后的正是徐晨,徐晨冷笑着看他。   王永瑟缩着往后退去,“别别别装神弄鬼了!你是谁?”待看清对方长相之后,王永惊叫道:“徐、徐晨你是徐晨?”   “是。”徐晨的脸森森可怖,像是从地狱轮回而来的恶鬼,伴随着阴风森森,狞笑道,“杀人者偿命,你做好准备了吗?”   “不……”王永随手抓起桌面上弃而不用的烟灰缸猛地往徐晨的头上砸去,却没料到,烟灰缸直接穿过了徐晨的身体,在王永的用力过大的情况下抛飞在地面上,发出咚得一声巨响。   王永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却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拉扯起来,脖子上被什么东西死死咬住,动脉跟喉管被压迫得黏在一起,王永喉咙里溢出绝望的呼喊声,像是破旧的风箱,呼哧呼哧……呼哧……呼哧……越来越微弱,到最后,彻底没了声音。   徐晨面无表情地将王永的尸体丢下,扣住了王永的魂魄,口中默念咒诀,眼底显出一抹厉色,可咒诀过后,预料之中的变化却没有发生,徐晨微蹙眉头,又将星盘重新推演了一遍,发现并没有错之后,脸色大变。   “不对……”   “你意识到了。”说话间,周通的身影从墙面里出现,徐晨瞪大了眼睛看着周通,“你居然习得穿壁横空之术!”   “是。”周通微笑着看向徐晨,不紧不慢地道,“还不止如此,你看你脚下。”   徐晨低头一看,双腿竟是被一道道极细的真气捆住,寸步难行,他稍微一挣扎,底下的阵法就显现得越是完全。徐晨念咒,与那些真气仔细对抗,谁料到,两者互相牵扯,竟是不相上下。虽然如此,可他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着了周通的道,此刻他被困在此处,寸步难行!   怎么会这样……这个年轻人怎么会有这样的修为?   徐晨虽然惊异于周通的能力,但却更为惊讶为什么自己的“武贪守身格”没有凝成,他已经布全了煞星,却没能完成?徐晨下意识地往王永的尸体上一看,两眼圆瞪,骂道:“你骗我!!”   “是。”周通瞟了一眼地上的陶偶,无辜地耸了耸肩,说,“兵不厌诈,你也知道你所杀几人都是带煞的恶人,这里加班的人统共那么几个,排除一下也就知道你要杀谁了。再说陶偶之术你很擅长,没识辩出来这可怪不了我。”   那王永根本就不是王永,而是一个由周通亲手捏制出来的陶偶替身。至于王永本尊,还在公司里头到处乱转,找不到北呢!   徐晨咬了牙,还要挣扎,却见眼前一花,周通挥出一道掌心雷打在他的身体上,徐晨祭出一团黑雾挡住了掌心雷,那一击完全在周通的意料之中,周通毫不意外地又甩出一道六丁六甲符,正面打在徐晨的门面之上!   徐晨发出惊人的哀嚎,眼睛迸射出激越的红芒,凶恶的目光几乎要刺穿周通的身体。他灵体骤然暴涨,黑雾如同恶鬼一样在他身畔张牙舞爪。   周通眯着眼看着徐晨的变化,暗叫到:“不好,紫薇纳身!”   “武贪守身格”虽然还未形成,但是大部分煞星已经布好,徐晨正以施术者之身敛纳四方煞星的煞气,此刻,周围的煞气被他吸纳入体,徐晨在短瞬间膨胀了数倍,竟是与房间齐高!   他略一抬脚,就扯断了周通布下的阵局牵扯,面目狰狞地向周通甩下一掌,率先出手,步步紧逼,毫不退让。   周通见状,迎面甩上一张六丁六甲符,六丁六甲神力爆发在徐晨掌心炸开一个巨大的窟窿,徐晨退也不退,任由那张六丁六甲在身上起作用,带着窟窿的大掌直接向周通拍了下来。   周通眉头一簇,将手掌外翻,掌心对外,与徐晨那一掌接连,掌心雷发出雷霆闪光,穿透了徐晨的手掌,在凝滞的瞬间,周通迅速向后跃去。   徐晨没有丝毫的停顿,又向周通冲了过去,似乎在他的意识里已经没有了停顿二字,完全地攻击攻击再攻击。   随着“紫薇纳身”的进行,越来越多的煞气都齐集徐晨身体,徐晨膨胀无比,在周通面前如同擎天巨人,很快就将周通逼入绝境。   周通神色冷静,迎着徐晨的攻击。   徐晨每一下都带着巨大的威力,步步紧逼,然而却未能对周通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徐晨心里也知道要糟,这些煞气本不归属与他,此刻只是暂且借用,长久下来,若不快些将周通拿下的话,他很有被煞气反噬的危险。当做好这一决定之后,徐晨立刻伸出巨掌狠狠地向被他逼到墙角的周通压了下去。   周通背靠墙角,徐晨巨大的身影笼罩了周通,此刻周通无论从哪个方向都逃不出去,就像是被逼入绝境的猎物一样,只能徒劳地挣扎着等待着猎人的残杀。   “差不多了吧?”影子低沉的声音响起,似乎觉着这个游戏很是无聊,他不耐烦地说,“你想学这紫薇纳身也不用这样,看了也够久得了,傻子也学会了。”   周通脸上的严肃退去了不少,他笑了笑,说:“差不多了。”   “什么差不多了?”徐晨听见了影子的话,一颗心骤然变得惶恐不安,手掌压覆下来的动作就有了片刻的迟疑,就在这迟疑间,周通眼睛一眯,口中念念有词:“九凤真官,破秽凤凰,朱衣仗剑,立于上方。九首吐火,当空飞行,炎炎币地,万丈火光!”   光字方脱口而出,自周通口中吐出一团火焰,火焰入风便化身,化作一只双翼怒张,尾羽飘扬的九头火凤!   嗥——   九头火凤踩在徐晨身上,九只头颅分别撕咬着徐晨的身体,那些煞气在烈焰的灼烧之下几乎不堪一击,化作一道道黑烟往天际飘去,很快就弥散于无。   煞气散去之后,徐晨的灵体便暴露了出来,他的身影变得十分模糊,几乎看不清楚五官,肢体扭曲着,身上还带着被火凤灼烧之后的黑烟。   周通这时候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问影子:“要怎么处置他?”   “废了他的修为,过一段时间他就会转化成魂魄,到时候鬼差把他捉回地府,自有判官来断他生平。”   “废修为?”周通为难地蹙了眉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对这一团灵体下手。   影子还以为是周通不愿意,冷笑道:“你不敢?那就我来动手,我可是最喜欢废他人的修为。曾经一众道修妄图围杀于我,一共一百三十一个,尽数被我废了修为。”   周通:“你以前貌似很不得志。”   “不得志?”影子气焰一涨,道,“那些垃圾在我手底下过不到三招。”   “哦……”周通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   影子郁闷地一声不吭。   周通不再多言,退后一步,道:“那你来吧,总是盘在戟头里,老胳膊老腿也该动弹动弹。”   影子冷哼一声,正要出手却听见“哇”的一声孩童的哭喊声响彻天地。   周通脸色一变,调笑的神情消失,看向徐晨,顿时一惊,“你疯了?”   徐晨冷笑一声,道:“我也是极恶的煞星。”说完,灵体逐渐变淡,周身被火光所笼罩住,幽蓝色的火光晃得整个会议室里犹如笼罩在地狱阴火之中。   周通冲上前要拦住徐晨,却被徐晨的煞气挡在外面,徐晨燃烧了自己的灵体,将力量转移到了“武贪守身格”之中。   徐晨自爆的速度太快,周通来不及阻止,武贪守身格已经形成,海瑞大楼上的煞气顿时向中心涌去,将失缺的命宫牢牢裹住,围城了一个茧,蚕食着星图上仅剩的灵气。   “你阻止不了我了……”徐晨喃喃道,“可你却能改变命局,紫微星入住命宫即能化解灾厄,紫微星我早已找好,你杀了阎海就能救得了整栋大楼的人!他一人的性命换全部人的生命,年轻人,是你抉择的时候了!”      第27章 死婴煞      徐晨的灵体渐渐淡去,直至消失不见,下一刻,整栋大楼剧烈摇晃着,越来越浓郁的煞气从布置好的煞星点向周围溢散而去,在触碰到周通贴在墙壁上的符文之后又瑟缩着往回收去,一时之间,徘徊不前,但越来越多的煞气涌现出来,很快就能将符箓上的灵力消耗殆尽。   周通沉着脸快步走在走廊上,穿过墙壁直往财务部的方向走去。   财务部附近的煞气已经浓郁到盈满了每一处空隙,几个弥留在原地的人见状吓得脸色发白,总觉着在空气里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呼吸不畅,像是在火海里一样,被烟尘熏得喉咙生疼。   周通把他们赶走,一路直往财务部走去。   电话在此时响起,周通拿起一看,阎琦给他回信息了,短信上正是阎海的生辰八字,周通顾不得其他,从口袋里抽出一张黄符,剪裁成小人的模样,周通咬破手指,拿微型羊毫笔沾着自己的血在黄符上写上了阎海的生辰八字,随后将黄符小人抄进口袋,毫不畏惧地冲入煞气之内,低声道:“这么多的煞气,你不出来吃个饱?”   影子闻言,冷哼一声,从胡部钻了出来,竟是如饕餮一样,将周围的煞气吞食入腹,可那煞气却是源源不断,无穷无尽地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影子吃也吃不完,但给周通开辟出了一条清澈明亮的通路。   周通就在影子开辟的通路中冲入了财务部。   就在周晓萍所坐的位子上,一团团煞气凝出了婴儿的模样,约有枕头大的婴儿影子飘荡在黑雾之中,呜哇的啼哭声响彻不绝,那一团团的黑煞之气笼罩了婴儿,撕扯着他的四肢与皮肉,仿佛要将其拉入阿鼻地狱,撕扯个稀烂!   徐晨的心思太沉重了,竟是愿意为了孩子的复生而牺牲自己,散去三魂七魄也要让这滔天的煞局形成,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值得吗?   周晓萍腹中的孩子本就是死的,布下的这个煞局会让孩子吸收更多的煞气,若是要让死局变活局,复活孩子,关键就在于这最后一步——纳紫微星入命宫。   徐晨如意算盘打的是好,想要利用周通杀了阎海来完成命局,以阎海一人性命换整栋大楼中人的性命,换谁来说这一换多都觉着值得。   但是他最大的错误就是找错了人,对于周通来说,不杀阎海也照样可以破除煞局,只不过,耗费的时间要多一些罢了,只是如此,周晓萍腹中的孩子却活不过来了。   周通看准方位,将口袋里写有阎海生辰八字的小人抛了过去,正正落在婴儿的正上方,两者相碰间,煞气扭曲变形。触碰到了黄符,婴儿周围的煞气渐渐向后退散,婴儿的啼哭声渐渐停息,似是舒服了很多,发出呜哇的低吟。   周通吐出一口气,活动了下身体,说:“一个小时,开始吧。”   影子点了点头,周通刚转头就在门口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   煞气包裹在那人的身上,几乎遮掩了她的容貌,周通警惕地盯着来人,说:“周小姐,这么晚了,你还来海瑞做什么?”   周晓萍头顶正往外冒着生气,一缕一缕源源不绝,显然生命快到了尽头。   “我听到我孩子在哭呀。”周晓萍的声音里满是绝望,她摇晃着身子一步步地走向周通所在的地方,黑雾如丝绸一般从她身体周围滑过,周通看着周晓萍步履艰难地靠近自己,隐约在熏天的煞气之中嗅到了一丝血腥之气。   周晓萍的视线毫无焦点,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缓缓地走了过来。她站在周通面前,右手抚摸上肚子,喃喃道:“周先生,我的孩子是无辜的,他甚至没有看到这个世界的样子就要死了。”   周通:“……”   周通抿了抿唇,沉声说:“周小姐,他早就死了。”   “是吗?”周晓萍垂眸,眼中泪光闪烁,“可是,我想让他活呢,我是他的母亲,我能给他一次生命,就能给他第二次。”   周通终于寻到了血腥味的来源,他低头看去,周晓萍身下拖着一长串鲜红的血迹,丝带一般从门口拖延到了脚下。   周晓萍忽然伸手抱住周通,温柔地将周通困在怀里,像是一个母亲在拥抱自己最疼爱的孩子,她笑了笑,在周通耳边轻声说:“紫微星入住命局是吗?徐晨告诉我,我的命星也是紫微星呢。”   周通:“……”   待周晓萍说完这句话,她的身体便软在周通怀里,周通抱着周晓萍蹲了下来,手指按在周晓萍颈部大动脉上试探脉搏,按下去的手指下没有一丝跳动,而盘旋在周晓萍头顶的生命之气也断了线,彻底弥散。   “何苦呢……”周通唇边噙着抹苦笑,徐晨跟周晓萍的父爱与母爱着实让人钦佩,是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换来孩子的生命?可他们的行为终究不是正途。且不说平白杀害了这么多人的性命,就说孩子活了那又如何,父母死了,又有谁愿意来照顾这个孩子,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为血脉相融的人已经不在了。   周通母亲早逝,在周通印象里的母亲只有照片上温柔笑着的模样,他没有像其他孩子一样感受过在母亲怀里撒娇的感觉,也不曾吃过母亲亲手给他烹饪的饭菜。   而他父亲虽然是在他懂事之后撒手人寰,但那时候周通还没有自立的能力,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如果不是周达生前遗产颇丰,可能周通连饭都吃不起。成长的一路都是他咬着牙挺过来的,生病时一个人痛苦地在床上挣扎,心情低落时望着夜空会感觉自己越来越坚强。   他很清楚一个没有父母的小孩子会吃多少苦头,会走多少弯路。   ……虽然心疼孩子,可总不会让他捡回家里去养吧?周通头疼地想着。   然而,事实证明,周通想多了。   在周晓萍死后,一股阴气从她下体蔓延出来,与笼罩着周晓萍的煞气相互呼应着,婴儿正挣扎着从她的阴道内爬了出来,露出湿漉漉的一个肉球,手掌摊开抓住周晓萍的裙子,钻出了一个大如锅底的脑袋。   周通:“……这婴儿不对劲。”   “这是死婴煞。”影子说,“婴儿早死,魂魄被拘束在母亲体内不得自由,原就怨气横生,又在‘武贪守身格’的影响下,煞气汇聚于母亲的身体将他滋养在煞气之内,再适逢父母俱亡才换来他的新生……三者合一凝成的死婴煞。”影子冷笑几声,拖长了的声音里兴味盎然,“这可十分有趣。”   “死婴煞”这个词在周通这儿并不陌生,他曾在一本书中看过死婴煞。   以前有拿死胎作为药引的用法,传闻能长生不老,也能起死回生,因而常常有人买卖快要成形的胎儿,可那时候若是堕掉成形的胎儿往往会造成一尸两命,更有甚者,未到分娩的时候直接剖开产妇的肚子,取死胎贩卖,能卖出高价。   婴儿枉死的怨气落在死胎很伤就会形成死婴煞,若是母亲也死,两重怨气堆叠出来的死婴煞可不得了。   民间有一故事,一农夫妻子肚中怀有胎儿,可惜适逢饥荒之年,食不果腹,农夫便决定堕了妻子腹中胎儿拿死胎去卖,妻子全力保护,冲撞间意外小产,妻子身死,胎儿落地之后便不会呼吸。   农夫刚要取走死胎却发现那只死胎睁开了双眼,松软的牙床之上堆满了锋利的牙齿,顷刻间就将农夫撕咬了个干净,死胎出门之后见风就长,虽然还维持着婴儿的模样,却大如牛,将整个村子都屠戮了个干干净净,到最后,还是云游的道士路过才以献祭生命为代价将其打得魂飞魄散。   死婴煞一向被列为最毒的邪物之一,女人本属阴,婴儿在阴体内生长变化,吸收的都是阴气,及到出生之后才沾上阳气,可他并没有那个机会等到出生就化作了鬼怪。   那死胎正努力地从周晓萍腹中爬出来,一双手伸出,紧紧扣住周晓萍的双腿内侧,暴长的指甲扣进周晓萍的血肉,忽然偏过头,拿黑黝黝的眼睛望向周通,裂开嘴笑着,满嘴獠牙,尖锐细长,仿佛一口就能咬断你的脖子。   周通眯了眯眼,随后也冲那死胎笑了笑,那死胎脸上的笑容一僵,像是没明白过来周通为什么冲他笑,愣着表情直勾勾地看着周通,跟普通小孩看待新奇世界一样。   周通走过去,轻轻吐出一口浊气,那浊气里带着九凤破秽符留下来的火花,噼啪一声在空气里炸开。   他轻声说:“可惜你还没出生就又要死了。”   他不可能让死胎从母体中爬出来的,一旦爬出来之后死婴煞就很难阻止。      第28章 父母心      死胎闻言,仿佛听懂了周通的话,他面露惊恐,立刻更加用力地从周晓萍腹中钻出,口中呜哇乱叫着,尖细的指甲抠得周晓萍双腿内侧都是鲜血。   谁都无法阻止他,他要获得新生,等他出来了,这些人都得死!   死胎不甘地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尖利的吼叫,声调之高,立刻震碎了周边的窗户玻璃,劈了啪啦玻璃碎片掉了一地,气流带着玻璃碎片冲向周通,影子在周通身边一扫,荡开那些碎片。   周通一步不停地走向死胎,半蹲下来,在死胎触碰不到的地方停下。   因煞气太盛,死胎的半截身体还卡在周晓萍体内,呲着獠牙看向周通,发出“呜呜”的警告声,周通透过死胎脸上的挣扎,看到了徐晨跟周晓萍临死前的决然,他叹了口气,说:“我很同情你,可是抱歉。”说完,徐徐吐出一缕气,那缕气飘荡出来,凝成了九凤破秽符的模样,一张虚晃的符箓漂浮在死胎面前,火光缭绕,晃着周通微笑的面容。   周通柔声说:“我送你去投胎。”   “呜————”死胎一声尖叫,眼见着符箓贴上了自己的面颊,发出一声赛过一声的尖叫,双手挣扎着,一双如黑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周通,似是要将周通千刀万剐。   周通面不改色地迎视着死胎的邪恶瞪视,阴阳眼内平静如水。   九凤又是一声嘶鸣,烈焰携卷着死胎,将他周身的气焰全都吞噬殆尽,凄厉的叫声一声高过一声,早就超过了人体所能承受的最高频率。   周通蹙着眉头忍受着死胎最后的哀鸣,直至符文火焰消耗光了死胎的全部力量。   影子不耐烦地说:“临死前还这么吵。”   周通将死胎的灵魂收入一个小瓶子内,对影子说:“还好你做了隔离,不然叫公司的其他员工听到了还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周通笑着答谢。   影子:“……”做得这么隐蔽他怎么又看出来了???   “你准备怎么处置这恶魂?”   “他也是无辜的。”周通想到这个死胎,不觉有些命运弄人,“我送他去投胎。”顿了顿,周通四下看了看,说,“现在不是重点,重点是这里的煞气。”   影子一下子就沉默了,周通笑了笑,说:“我现在瞎了。”他闭上眼将桃木刚卯抛在地上,唇角勾起,笑道,“嗯……大概会瞎个十分钟左右。”   影子:“……”   十分钟后,这里的煞气就会四散而去,到时候四散的煞气很有可能会影响到周边的人,必须在十分钟之内全都镇压住。   影子虽能吞食煞气,但是却并不能在十分钟内完成,而一旦周通出手,那些煞气都会被镇压在一处,影子贪不到一点便宜,这十分钟是周通给影子的用餐时间。   得知周通的意思,影子从胡部钻了出来,化作一道青烟卷起,很快便将办公室内的煞气全都席卷了个遍,随后带着一股煞流涌上各个星盘点所布置的位置,如同饕餮一样毫不留情地蚕食着煞气。   周通捡起桃木刚卯,一步步走出大楼。   楼外,市中心灯火辉煌,这么大的轰动居然没有引起一个人的注意,街道上人来人往,如同每一个平平常常的夜晚。   周通走到大楼的最中心位置,在镰刀煞的正下方,将桃木刚卯放在地上,用力轻轻一压,桃木刚卯受力钻入地面,竟是直直钻透了钢筋水泥,往地底深处而去。   一瞬间,煞气都向最中心涌来,以桃木刚卯为原地,形成了一道道旋转着的气流,最终凝聚到一处,一丝一毫都没有遗漏地被桃木刚卯卷了进去,死死地镇压在下面。   石麒麟的影子从远处飘荡过来,脚下踩着云雾,口中吞吐火焰,盘绕在周通身边如小犬一样驯服可爱。   周通抬头看向高处,一个模糊的人影正坐在连接两楼的拱桥之上,衣袂临风,长发飘然,散发着极为强大的气,月光笼罩在他身体周围,如水纹荡漾,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两人视线相撞,虽看不清容貌,但周通觉着对方正在对他露出一个相当愉悦的微笑。   就在这时,一颗明珠从地底涌出,正是周通先前埋下桃木刚卯的地方,明珠大如卵石,荧荧飘起,在周通身边飘荡了片刻,周通伸手一把握住,掌心的明珠柔软似泥,可随他手握而改变形状,但是却与外表的清冷不同,显得异常温暖。   “这是什么?”   “这是父母心。”一个男人的声音突兀的出现,那声音十分清润,带了几分严肃认真,周通闻言看去,一个穿着风衣的男人出现在他面前,他周身盘绕着强大的气,其气纯白而清澈,十分纯粹。   警惕心没有落下,周通问道:“阁下是?”   男人冲周通一抱拳,作揖道:“在下姓韩,韩齐……韩七。”   ……一听就是化名。   周通熟稔地抱拳回礼,“周通。”   这套动作还是承自他父亲周达。   道上有句话,“人是哪家,抬手说话”指的就是亮相时的动作。   张韩卫三大天师世家各有各的拜见动作,一些小门小派为打名气也有特定的动作,都是些小的细节。周达当年混迹在道上的时候有“小指扣弦,周达拜见”一说,便是在拱手作揖的时候会将右手小指塞入左手拳心之中,这就叫亮相了,这样一来就相当于告诉对方自己的身份,以后往来办事也方便一些。   不过,与周通不同的是,这位自称韩七的年轻人明显用的是化名,作揖时的动作也采用了现今大流术士统一的作揖礼节,一时之间也看不出是哪家门派,不过,姓韩,又有这样强大而又纯粹的气场盘绕,二十五上下的年纪,差不多也就是韩家的那位了吧?   心中有了模糊的猜想,周通却没说破对方的身份,说:“韩先生,你刚才说这是父母心?”   “是。”   韩七说:“我远远地感觉到这里有股冲天的煞气,虽被掩藏了起来但我心内仍是不安,遂过来查看一下,原来是大师将此地事情全都解决了。”   “大师不敢当。”周通笑着跟他客套。   “大师谦虚了”韩七严肃而又恭敬地说,“几分钟前这里的煞气还盈涨漫天,现在几乎消散了,可见大师是真的高人。”   “别一口一个大师了。”周通说,“我们俩年纪相当,你就直呼我的名字好了,再说这么弯弯绕绕地说话,我也不习惯。”   韩七闻言,与周通好感多了不少,拘谨的脸上带着笑了浅浅的笑意。   先前说过,万物皆有心,死物一旦得了心之后便是凝聚了灵力,这父母心正是徐晨跟周晓萍的父母爱所凝结出来的精华结晶,灌注了两人所有的心血。   韩七说:“我不知道先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这里肯定有位枉死的孩童,不知道……周通周先生可否将事情来龙去脉告诉于我?”   “当然。”周通听韩七说话咬文嚼字,显然是大家出来的,而且说话时十分注意礼节分寸,自己的名字被他用这种口气说出来像是咬在牙齿间磨出来的一样,说没有一点不在自那是假的,还好自己没那么多繁文缛节。   周通把事情经过大致同韩七讲了,随后把装有死胎魂魄的小瓶子拿了出来,那魂魄在小瓶子里还没有放弃挣扎,豆似的小人拼命撞击着玻璃瓶子,奈何这瓶子的材料是浸泡过黑狗血的,是他们这等煞物天生的克星。   周通看那小人阴狠狠地跌坐在瓶子里瞪着自己,故意伸手弹了弹瓶子表面,小人被吓了一跳,立马瑟缩着往后退去,却看见周通十分恶劣地坏笑了一下,登时气得两颊鼓起,呲着獠牙怒视。   韩七惊讶地看着周通,“周先生,你竟能看清里面的具体模样?”在他看来,只能看到蓝瓶中一点幽蓝色的光斑,却看不清魂魄具体的轮廓,他记得族中长辈曾说,须得修炼到极致或者开坛开眼之后才能看清鬼怪的具体面貌,眼前这年轻人是如何做到的?   “嗯?”周通一愣,随后才明白过来韩七的意思,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把瓶子交到韩七手中,连带着父母心一块儿送交了过去,“给,这便是死婴煞的残魂,你拿去超度吧。”   “父母心天下少有,你就这么放心交给我?”韩七掌心上父母心飘荡着,发出温暖的光辉。   “放心。”周通应了一声,随后想起来什么一并将另一个瓶子也交了过去。   这是那日邹明坠楼时的魂魄,起初周通以为是邹明的魂魄,后来经徐晨解释才知道,原来是邹明杀害的那小孩的魂魄。   周通笑着说:“麻烦韩先生了。”   “定不负所托。”韩七认真地抱了拳,然而在他抬头对上周通表情的时候,那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种自己有了种当苦劳力的错觉……   可是,超度是积累功德的大事,捉一百只鬼也不如超度一个亡魂结的善缘多,这一下两只亡魂还都是小孩,那人就这么大方地全都给他超度了?   韩七疑惑不解,看向周通的眼神里充满了打量,周通疲乏地揉了揉肩膀,见韩七在看他,侧过头,笑得十分亲和温柔,问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韩七脸一红,忙摇了摇头,说:“我一人足矣。”   “嗯。”周通点了点头,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影子飘荡在他身后,模模糊糊,韩七看了一眼周通背后,只觉着有股气盘绕在那里,却又看不真切,只以为是周通身上的灵气便转头专注于开坛,忙着超度。   影子问道:“你把超度这么好的事情让给他做什么?”   “哦。”周通不以为意地说,“他印堂发黑,头顶有阴云笼罩,近日有血光之灾,而且很有可能丧命,让他超度超度积积善缘,也好躲过这一劫。我嘛,不差这两个。”   浑然不觉此中奥妙的韩七,两手掐诀,默念咒术,父母心漂浮起来,荡于头顶,两魂一左一右飘荡在周围,随着韩七厚重的吟唱而往高处飞去。   周通坐在海瑞大门口的台阶上,抬头看着那几缕越飞越远的魂魄,一双阴阳眼波光流转。   被邹明害死那孩子借了死胎的光,有父母心的庇佑下辈子也能投个好胎,他在世的父母如果知道了也能宽慰不少吧。   周通目光又落在了韩七的身上,一个女人的影子盘绕在韩七周围,她柔弱无骨的手抚摸上韩七的脸颊,似是看到了周通的目光,她抬起头冲周通笑了笑,猩红的眼睛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贪婪。   一阵冷风吹过,那女人似是烟雾被风打散,消弭不见。      第29章 占不明      武贪守身格因徐晨而成,又因周晓萍而了,夫妻二人一死换开始,一死换终结,仔细说起来倒有些命运弄人。   煞局破除之后,残存的煞气虽然被周通都镇压在了桃木刚卯的祝融神力之下,但到底不是长久之法,他叮嘱阎琦在几个煞星归位点放置一些貔貅、麒麟、金蟾等驱驱邪,过个十天半个月差不多能将彻底消去武贪守身格的遗害。   那日诸多员工所见识到的人脸还没熬过夜就记不真切了,大家都隐约记得昨晚看过什么东西,仔细说起来一点印象都没有。而此次事件中的受害者周晓萍则报入警案,死相凄惨却又十分诡异,腹部一刀虽是致命伤,然而大腿内侧布满了被像是从阴道内钻出的某物刮扯出来的伤痕,而且经检测腹中孩子早就在几个月前就死了,参与破案人员都陷入惊恐之中,最后被国家某部门接手之后不了了之,这是后话。   唯一死里逃生的王永鬼使神差地跑去监狱自首,声称看到了被他杀了的人的亡魂,如果他不赎罪的话要将他撕碎,等到找到尸体确认罪名之后,被关入监狱的王永已经变得疯疯癫癫,神经错乱。   而阎琦的孙子阎海自然因周通用了他的生辰八字而受到武贪守身格的影响,说是影响也不太严重,只是会连续生上一个月左右的病,不是什么大病,小的感冒发烧四肢疲软而已,在家老实几天,也挺好。   再说到海瑞大楼的处理问题上,阎琦还是固执己见,哪怕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也还要坚持不拆迁,周通不再跟阎琦多费口舌。   结果当晚,阎琦做梦梦见自己在大楼内穿梭,先是被从天而降的巨大镰刀砍断了脑袋,后又成了无头男尸,被越逼越紧的两栋大楼夹在中间,生生夹成了一摊肉泥。   连续三天做了同样的梦,阎琦终于撑不住,神情疲惫地托关系去找政府申请拆迁,将员工暂时迁到了另一栋大楼,请了周通看过风水之后,请了几家工程队立刻马不停蹄地修建大楼。   阎琦忙里忙外,还要请周通吃饭,被周通婉拒了,阎琦拿出重金感谢周通,周通把钱收好之后,笑容满面地对阎琦说:“阎老板,欢迎下次光临。”   阎琦打了个哆嗦,一向板着的严肃面容上带了些无奈的苦笑。   这样的事情,一辈子经历一次也就够了。   ***   “绿意”里,老板娘端木秋托着烟杆,懒洋洋地躺在躺椅上吞云吐雾,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天气愈热,前段时间雨一下完,很快就到夏天了。   表情严肃的年轻人皱紧眉头坐在端木秋身边,一双细长的手揉捏着端木秋的长腿,很不情愿地一下又一下地给端木秋按摩。   端木秋舒服地哎呦叫了一声,见年轻人眉头一蹙,脸上正经严肃的表情一成不变,不太乐意地抖了抖腿,把烟斗里的烟灰扣了扣,说:“我说大外甥,你要是不乐意就直说,你小姨让你捏个腿怎么跟哭丧一样?”   年轻人五官动了动,努力让拘谨的表情变得柔和一点,他扯动了下唇角,试图露出一个后辈讨好的笑容。   端木秋的烟杆轻轻碰在年轻人的脸颊上,说:“别,你这样更像哭丧了。算了,这么多年没见,你小姨也不为难你,说吧,什么事情?”   “姨娘。”年轻人端坐在藤椅上,坐姿标准,两手平放于膝盖之上,“小侄这次前来是有件要事要请求姨娘。再过一个多月就是我母亲的忌日,希望今年姨娘会愿意随我一起回家中看望母亲,母亲盼了你十多年,若是她泉下有知,一定会很开心。”   “看她?”端木秋冷笑一声,如黑曜石一般美丽的眼睛里却藏着些落寞,“她当初为了个男人狠心与我断绝姐妹关系,我为何要去看她?”   “母亲对不起姨娘,可是我知道母亲一直记挂着姨娘,她临死前就一直说要见姨娘,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愿望一直没能实现。”   “……她还记挂着我?”端木秋手中的烟杆叩击着玉石制的烟灰缸,一下又一下,节奏急促,“记挂着我做什么呢?这么多年没见了,我早就忘了她什么样子了。”   “母亲却一直没有忘记。”年轻人缓缓说道,“玉有五德,润泽以温,仁之方也。母亲说这个世界上,最配玉的人就是姨娘。”   “她倒还是跟以前一样会说话。”端木秋轻笑一声,没再多说,年轻人抬眸看她,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姨娘的意思是?”   “再说吧,我看看我有没有空。”端木秋吐出一口烟雾,“没别的事情了?”   年轻人垂首思考了片刻,最后点了点头,“没别的事情了。”他见端木秋的表情沉了下来,又弄不清善变的姨娘什么心思,便说,“如果姨娘烦我了,我就先离开,免得碍了姨娘的眼。”   端木秋一把扣住年轻人的手腕,细长的柳眉皱着,“你就真没别的事情了?”   年轻人一怔,黑漆漆的眸子里带了些迷茫的水汽,端木秋叹了口气,松开年轻人的手腕,“那老虔婆替你算的那一卦我已经知道了。”   “哦。”年轻人吐出一口气,“我还以为是什么惹得姨娘不快了,原来是这件事情。”   “这件事情?”端木秋扬高了声音,“你奶奶都算不出的卦,你以为是小事?她一直防备着我们见面,这次却派你这次来寻我,不仅仅是为了让我去拜见姐姐,更是为了你身上的不解之卦吧?你为什么不提?觉着那老虔婆算不出的卦,我也算不出来?”   “不是的。”年轻人不疾不徐地解释道,“我知道姨娘不喜欢我们韩家,不想让姨娘为难。”   端木秋:“……”   端木秋看着眼前仍是不苟言笑,正经严肃的年轻人,默默地叹了口气,她把一枚玉珏塞入年轻人手中,站了起来,懒声道:“那卦一片迷雾,我也算不出来,你有血光之灾却是确凿无疑。这枚玉珏你拿好,如果它遇见某人颜色变亮了,那那人就是能帮你渡劫的恩人,你小心拿好,别弄丢了。”   韩齐清双手接过端木秋递送过来的玉珏,道:“多谢姨娘。”   “没事。”端木秋背过韩齐清,说,“我累了,要午睡了,你走吧。”   “是,姨娘。”韩齐清刚走到门口,又不放心地看向端木秋,询问了一遍,“母亲的忌日?”   “你烦不烦?你们韩家的人就是讨厌,我答应了就是一定会去,别再问了。”   “好。”韩齐清闻言笑了笑,将玉珏装入锦囊之中放入口袋,脚步声极轻地离开了绿意小店。   待韩齐清走后,端木秋柳眉越蹙越紧,几乎揉在了一处,她望天眨了眨眼,一双妙眸里盈满了泪水。   ***   周通悠闲地坐在公交车内,天气大好,外面晴空一片,万里无云,他起早爬了个山,刚从山上下来,满肚子的新鲜空气还未消化,被窗外暖洋洋的阳光一照,浑身舒服。   影子见周通懒洋洋地靠在公交车椅背上,调侃道:“坐个公交就怡然自得成这个样子,你可真没追求。”   “是啊,我是挺没追求的。”周通笑着说,“图个怀旧罢了,这辆公交是我小学时候常坐的,那时候我爸还在世,我身体也没那么差,到后来,去不了特别拥挤的地方,空气一浑浊我就呼吸不畅。”说着,周通吸了口新鲜空气,花香钻入鼻腔,周通舒服地呻吟一声,说,“还是春天好。”   一枝桃花忽然刮到了车窗玻璃,卷进来一朵桃花,周通把桃花别在戟头旁边,笑着说:“真美。”   影子:“……”拿气把桃花吹走后,影子咒道:“小心一会儿上来一堆人。”   周通还是满面笑意,随着公交车停靠车站牌,路边黑压压的一群,全是人头,周通忽然想起来,即将到来的几个站点是高峰站点,一堆学生跟上班族。   周通见到人群疯了一样涌进车内,立马把宽松的车内挤得跟沙丁鱼罐头一样,无奈地说:“乌鸦嘴。”   影子恶劣地笑了笑便潜入胡部,消失不见。   公交车又往前开过去两三站,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上来,周通坐在靠后面的位置,打量着来人。   “是那个韩七。”周通心想,“他来这里做什么?”   尽管公交车司机有颗开F1的心,把辆老旧公交车开出了职业赛车的速度跟摇晃幅度,但韩七却丝毫不为所动,如同打进去的木桩一样钉在地上。但他似乎有些走神,抓着扶手便两眼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通看了一会儿,在犹豫要不要去跟韩七打招呼,就在这时,周通敏锐地发现,韩七身边挤过来一个人,那只手正在拥挤的人群中熟练地穿梭,往韩七的裤子口袋摸去。      第30章 新生意      “韩七。”见小偷快要得手,周通叫了一声韩七的名字,韩七一怔,回头看去,见到周通的时候,颇有一种久未见的故人重逢时的喜悦,人与人之间就是这么奇妙,有的人你认识他很久却仿佛两个陌生人,而有的人,第一眼见到就有能够成为知己的感觉,他对周通很有好感。   “周先生,又见面了。”   “叫我周通吧。”周通笑着说,“我都直呼你的姓名了,你还这么客气,显得我很不懂礼貌。”   “哪里。”韩七忙说,“那我就直称你周通了。”   “嗯。”周通眼角余光瞟了小偷一眼,那小偷似乎盯上了韩七,刚才被周通打断了之后也没有离开,而是绕去了韩七另一边,在周通看不到的地方伺机动手。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这个话真不是假的,这小偷专业水平可真是够高的。   周通想着,拉过韩七,说,“这里人多,我们到后面去。”   韩七疑惑地看了一下后面黑压压的人群,虽然不解周通的意思,但是还是随了周通往后走,那小偷见状也跟了上去,偷偷动作着,将手摸入韩七裤子口袋,周通耐性告罄,脚步停住,压低了声音说:“适可而止吧。”   那小偷一愣,一抬头看见周通警告的眼神,立刻缩了脖子,对方明明是个年轻人但是眼神中有种极大的威慑力,小偷心里一紧张,没敢再黏上韩七,只能看见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怎么了?”韩七见周通停了下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什么。”周通说,“你钱包掉了。”   韩七一怔,立马低头看去,在杂乱的一堆鞋中发现了自己棕色的钱包,他跟左右人说着抱歉,弯腰将钱包捡了起来,却没有当场打开检查,但韩七脸上明显带着忐忑。   周通看出来韩七对钱包的在意,但是明显不想让自己发现他的在意,正巧他到站了,就跟韩七说:“韩先生,我到站了,有缘再见。”   韩七似是如释重负,脸上的忐忑也淡去不少:“有缘再见,路上小心。”   “好。”周通笑着点了点头,随后又一想,这个韩七看起来严肃拘谨,但实际上神经还有些大条,被小偷盯了这么久还没个警觉,周通便好意提醒道:“A市贼多,韩先生注意随身财物安全。”   “谢谢。”韩七心里暖暖的,笑着点头。   周通下车之后,韩齐清才把钱包打开,钱包内放着几张现金跟卡,韩齐清把钱包夹层打开,抽出里面一张老旧照片。   照片还是景点十块钱现拍现拿的那种,上色很粗糙,估计时间也久了,颜色褪去,像是蒙着一层黑灰。   韩齐清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钱包上,车上人又多,他丝毫没注意到口袋里的玉珏正在发出淡淡的光辉。   再过几站,韩齐清也下了车。   道路两旁全都是梧桐,A市是座富有浓郁历史气息的城市,相传当初城主夫人喜欢梧桐,城主就大手一挥,将整个A市都栽满了梧桐,长至今日,株株拔地而起,郁郁葱葱,形成了一条条天然的绿色带。   巷子窄,韩齐清独步走在小巷里头去,颇有种穿越时空隧道的样子,A市与他童年记忆中相差不大,路还是那条老路,梧桐也是当年那些参天盖日的梧桐,只是不知道,路尽头的人还在不在了。   韩齐清脚步顿住,看着眼前高耸的摩天大楼,心下的期待被揉碎成渣,他遗憾地摇了摇头,露出一抹苦笑:“早就知道会没了,亲眼看见了,我该死心了。”   “先生,买玉兰花吗?”一个黑皮小孩挽着篮子,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向韩齐清,眼神里满是期待与祈求。   他篮子里装满了白色的玉兰花,新鲜绽放的花朵上还挂着露水,被穿了铁丝可以绑在车里面或者挂在钥匙环上,很多老人或者小孩都会向周围人兜售这种廉价的小工艺品。   韩齐清是第一次遇到,他拿出钱包,买了五朵白玉兰,摆在摩天大楼外的石阶上,像是在祭奠什么一样。   ***   周通左右打量着,精致装修的包间奢华高贵,背后墙面上铺着一层水晶,顶端吊灯富丽堂皇,晃得整个屋子有种欧式的奢靡。   挑了眉头,周通看着一直打电话催促的端正,双手环胸,问道:“又是相亲?”   “不是!”端正摆摆手,胖脸上有些尴尬,他放下手机,坐在周通对面,神神秘秘地说:“我给你介绍生意,大生意!”   “大生意?”周通怀疑地看着端正。   端正忙点头,竭力获得周通的信任,“是这样的,我有一个远方亲戚,算是个堂弟吧,小时候玩得贼好,后来他爸死了,也就不常往来了。前段时间参加个招标会,正巧碰见他叙起旧来了。他告诉我,他家前几天想迁祖坟,不小心挖出来一具尸骨,查看了下是他外婆的奶奶的。”   “什么?”周通打断了端正,“外婆的奶奶的尸骨?那不应该早就腐烂了,怎么认出来的?”   “说是身上有信物。”端正解释道,“尸骨挖出来是烂的,但是莫名其妙,没有棺材啊,就是一具尸骨,而且据说挖出来的地方也不在坟里。”   周通:“……”   这种事情他倒是第一次听说,周通有些新鲜,他来了点兴趣,问道:“后来呢?出现怪事了?”   “是啊!”端正话音未落,包间门被推开,有个高挑的男人走了进来。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来晚了。”男人扭着腰走了过来,一屁股落座在周通身边,说话轻声细气,举止十分婉约。   周通:“……”   “对不起,路上堵车。”男人解释道,主动给自己倒了杯酒,拿出商场上的做派,翘着小指托起酒杯,笑着说,“迟到了,我自罚一杯。”   周通说:“不用客气。”   “对啊,客气什么!”端正出来拉近关系,给两人互相介绍,他先对男人说,“这位就是我发小,周通,我给你介绍的大师。”   “周先生,你好你好,久仰大名。”   那人看了周通几眼,眼底有些不信任,觉着周通这年龄实在是太年轻了,可又不好拂了端正的面子,一念之间已经有了主意,有真本事最好,没真本事就当帮端正照顾他朋友的生意了。   端正又对周通介绍道:“这个就是我跟你说的,我堂弟,宋炫。”   “宋先生你好。”   客套完之后,两边都不废话,周通问道:“尸骨的事情端正已经跟我说了,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也没出什么大事……”宋炫支支吾吾地说,“就是我家里人总说房子里闹鬼,经常会看到些不干净的东西。我们找先生看过了,什么撒盐泼黑狗血,买了道符护身符之类的都没什么太大的用处。说是看见了不干净的东西,但到底没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我外婆就没太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她奶奶的尸骨都被人挖出来埋在别的地方了,她还不放在心上?”端正嚎了一嗓子。   “这事儿肯定得放在心上啊。”宋炫缩了缩脖子,绞着手指说,“不知道哪个缺德的连死人的坟都挖,当自己摸金校尉啊!有本事去摸古墓啊,翻我们家的墓是几个意思?”   “我得去看看,什么时候方便?”周通下了结论,问道。   宋炫算了算时间,说:“就这周末吧?”   “嗯,具体约个时间地点。”周通跟宋炫商议过后,决定周六下午两点去宋炫家里看一看,这事儿玄乎得很,周通只听宋炫一面之词拿捏不准到底是什么在搞鬼。   三人商定之后就开始吃饭,席上,周通一直在观察宋炫,宋炫身上有股暗淡的晦气盘绕着,虽然不至于影响生命,但是长久下来必然会导致他体弱多病,不过,这股晦气不像是近日才缠上的,倒像是与生俱来的。   宋炫接了个电话要走,端正送他出门回来之后,对周通说:“十几年没见,这小子变得娘里娘气的,喝个酒还掐兰花指。上次见到他可把我吓了一跳,不过他人还是很好的,你看他说话做事,也算是利落。”   “举止虽然女性化了一点,但是性格还算不错。”周通中肯地应了端正的评价。   “是啊。”端正见周通不介意,就敞开了说,“这也怪不了他,他家里挺奇怪的,男丁少得可怜,这一代就他跟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小男孩。我估摸着是风水不太好,当初他爸要入赘他们家,我二爷爷是万万不同意的,但是扭不住,果然结婚后不到十年,他爸就死了。小通,你去他家的时候注意看看,是不是家里有什么脏东西,要是有,给他收了去!”   “嗯。”周通点了点头,按照宋炫的描述,有脏东西是八九不离十了。      第31章 祸男丁      周六一到,宋炫的车就停在周通店门口,是辆黑色的路虎,乍一眼看过,怪有气势的,弄得像是要爬山一样。结果,还真是上山。   路虎一路开进大山里头,路边风景倒退,高可参天的巨木遮天蔽日,阳光从树阴影的空隙间流泻下来,洒出一地斑驳的好风景。   周通生在A市长在A市,二十几年还不知道附近居然有这么漂亮的一座山。   顺着崎岖的盘山公路,路虎往高处开去,越来越进到大山里头。   端正坐在周通旁边,拿单反拍着外头的风景,说:“听说这整个山头有一大半都是宋家的,要不然凭借我们端家的实力,我那表叔就不可能入赘他们宋家。这儿景色还真是挺好看的。”   周通也在观察路边的景象,这山走势貌似十分曲折,就这半个小时的车程,盘山公路都不知道绕了多少圈了。   开了约莫有半个小时,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放眼望去,山林之间一座老宅,郁郁林木掩映间,红瓦飞檐,斗角高盘,四边飞檐之上蹲距着蝙蝠瑞兽。   镇宅的石狮子列在两边,大门打开之后,还要再走一段距离才能正式到老宅,里面这段路 是不让开车进去的。   难得在这个时代还能见到这样老的宅子,可见张家财力雄厚历史渊远。   下了车后,端正打电话给宋炫,过了没多久,就有佣人来接他们进去,走了一段路后抵达正门,红褐色的大门紧闭,门面上雕刻着花纹古老的浮雕。佣人推门而入的时候,便有一种古朴沉重的气息扑面而来。   端正屏住呼吸,对这种严肃的场合实在是有些不适应,而在开门的瞬间,周通则敏锐地捕捉到了丝丝缕缕缠绕在房间各个角落的死气。   “端正!”宋炫叫了一声,踩着拖鞋迎了过来,亮着特别灿烂的笑容,“欢迎啊欢迎。”在别人都没看到的角落,宋炫冲端正挤眉弄眼的。   端正:“啊?”   端正看不懂宋炫的意思,懵逼地看了看周通,周通也无奈地耸了下肩膀,暗示静观其变。   宋炫见状,压低了声音说:“今个儿不太方便了,我一分钟前刚得知我二舅妈要来。”   “……那怎么了?”端正也压低了声音问道。   宋炫叹了口气,说:“你不知道,女人的战场啊。”   端正:“……”   周通:“……”   “小炫,你朋友过来玩了?”身后传来一个端庄的女音,宋炫闻言一挺背,扭了腰转头看去,笑得跟朵花一样灿烂,“是啊,大舅妈,我给你介绍一下。”   “这位是端正吧,你小的时候我见过你,还给你喂过糖,记得吗?”   端正被点了名后忙主动招呼道:“何姨,好久不见,越来越年轻漂亮了啊!”   说话的是个穿着旗袍的妍丽女人,头发盘在脑后,一丝不苟,画着淡妆,笑起来嘴角抿着,端庄得体。   何丽蓉微笑着说:“快坐,这都这么多年不见了。”她招呼完端正后看向周通,问宋炫,“这位先生是?”   “周通。”宋炫抢着说,“这是端正朋友,叫过来一块儿玩的。”   “长得真是一表人才。”何丽蓉看了看周通,满意地打量了一圈,随后问道:“有女朋友了吗?”   周通:“……”   周通笑着摇了摇头:“还没有。”   端正闻言,在心里默默道:虽然没有女朋友,但是有男朋友了!   何丽蓉闻言来了精神,说:“这么年轻帅气的小伙子还没有女朋友?要不然,我做主,给你介绍几个女孩,都是一顶一地漂亮能干。”   “不用了。”周通有些架不住长辈的热情,“事业未成,还不想谈家庭。”   “得两手抓呀。”何丽蓉摇了摇头,说,“你怎么跟小炫一个想法呢?如果有合适的,就得抓紧机会,别等以后,那可就晚了。”   周通忙点头应是。   就在这时,大门又被推开,一个女人走了进来,她怀里头抱着个孩子,小孩估计才有几个月大,窝在女人怀里,乖巧地闭着眼睡觉。   女人进来后就是一副主人的样子,瞧见屋子里站着好几个人,扬着嗓门问道:“这是怎么了?都在这儿站着,不知道的当罚站呢?姐姐,这是家里的客人吗?”   何丽蓉见到来人后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她冷淡地瞥了一眼女人,说:“是小炫的客人。”   “哎呦。”女人轻呼一声,“咱们炫少什么时候还有能带到家里的朋友了?真是稀奇啊。”   宋炫脸色一沉,隐隐有了几分不悦,曾柔还不依不饶地说:“我可没别的意思,炫少可别生气,我呀,是关心炫少,咱们大家都知道,炫少平素比较孤僻,成天生活在我们这一堆女人里头,这性格呀……”她笑眯眯地说,“难免有些古怪,正经的男性朋友都没怎么有,所以我有些担心,炫少是不是叫别人骗了。”   端正咬着牙小声说:“这女人可真讨厌。”   周通没理会曾柔的挖苦,问宋炫:“今天不方便了是吗?”   “是啊。”宋炫抱歉地说,“让你白跑一趟,我不知道她要来。”   “曾柔,你说话注意分寸,客人还在!”何丽蓉低喝了一声,曾柔怀里的婴儿动了动,有要哭的迹象,曾柔立马安抚着婴儿,说:“宝宝乖,不哭不哭。”   见婴儿又平静下来了,曾柔冲何丽蓉说到:“你说话这么大声干什么?吓到我宝宝怎么办?他最近几天睡眠一直不好,今天好不容易睡着了,还要被你吵醒。宋家现今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被你吓出事了可怎么办!”   “曾柔……”何丽蓉狠狠地咀嚼着曾柔的名字。   曾柔白了她一眼,说:“吵什么吵,自己没本事就怨不得别人。自己的肚子不争气怀不上孩子,也留不住启超的心,你瞪我就好用了?”   “曾柔你不要太过分了!”何丽蓉颤抖着说。   “我过分?”曾柔眉头一挑,骂道:“你背地里对我家里人做的那些事情当我不知道?我弟那笔赌债再怎么利滚利也不可能到那么多,你敢说你没动手脚?还有我爸妈去的医院,那院长不是你爸的朋友?何丽蓉,我曾柔可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人!”   “你——”何丽蓉瞪着曾柔,气得气血上涌,“你胡说八道,含血喷人!”   “谁干的事情谁心里清楚。”曾柔不咸不淡地抛出一句,冷笑道,“背地里捣鬼,当面就不敢承认了,真是笑话。”   “在闹什么!”一声苍老的低喝声打断了两个女人的争吵,曾柔脸色一白,立马不说话了,她抱着孩子坐在一边,见小孩醒了就拿玩具逗他开心。   何丽蓉也深吸几口气,压下怒火,抬了抬下巴,让快要被逼出眼眶的眼泪收了回去,随后又恢复成平日里婉约的模样。   从二楼走下来个须发尽白的老太太,老太太佝偻着身体,拄着拐杖,虽年迈但仍是精神奕奕,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在二楼众人脸上一扫之后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太太沉声说:“我今日请了贵客上门,你们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   曾柔回嘴道:“是她先找茬的。”   何丽蓉:“你——!”   “够了。”老太太轻轻砸了一下拐杖,说,“都给我安静!待会儿贵客来了,谁再这样不懂大体就别怪我不客气!”   “哎!”曾柔软软地回了一句,立刻不吭声地继续逗怀里婴儿,老太太看了小孩一眼,脸上的冷厉褪去不少。   宋炫引荐道:“外婆,这两个是我朋友,一个是周通,一个是端正。”   “奶奶好。”两人一齐向老太太打了招呼。   “嗯。你们好。”老太太的目光在端正跟周通身上扫了一圈,落到周通脸上的时候停留了下,这张脸看着十分眼熟,但一时之间想不起来是谁,可青年给他的第一印象倒是不错。但仅限于此,老太太没再多说什么,没把这两个小辈放在眼里。   老太太嘱咐宋炫:“去玩吧,别去后山。”   “好。”宋炫点了点头,反正这次主要是看家宅的,去不去后山无所谓。   房门第三次被打开,从门外走进来个熟悉的身影。   韩齐清见到老太太后一作揖,这次是标准的韩家礼节,老太太一看笑逐颜开,拄着拐杖亲自到门口去迎接韩齐清:“能劳烦韩家少当家帮忙点穴,真是我们宋家的荣幸啊。”   “老夫人客气了。”韩齐清谦虚地,“齐清不才,能为老夫人分忧解难才是荣幸。”   老太太眉开眼笑,说:“哪里的话。今早才下飞机,累了吧?今天就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看穴迁坟也不迟。”   “……”韩齐清顿了顿,下意识地看向站在老太太身后的周通。   这一看,韩齐清就发现周通正看着自己,两人视线相撞的时候,周通还冲他露出一个亲和的笑容,想起来今天在电话里对老太太撒的谎,韩齐清脸一红,说:“没事没事,都是小辈应该做的。”   老太太笑得更加欢快,把韩齐清迎入了屋内。   周通问宋炫:“今天是不是看不了后山了?”   “是啊。”宋炫红着脸为难地说,“我也不知道奶奶做了这个决定,害得你白跑一趟,不过没准闹鬼的原因正好是出在家里头,也不算白来。”   “这位先生是?”听了他们对话的何丽蓉越发仔细地打量周通,问宋炫。   宋炫见不小心被何丽蓉把对话听了去,也不遮掩了,就说:“周通也懂点风水,我请他过来帮忙看看。”   “原来是这样。”何丽蓉点了点头,又说,“不过这次是真的白来了,你外婆请来的贵客,是韩氏一门的少当家。韩氏一门你应该听过,给不少达官贵人都看过风水,当今XX大会堂的布局还是他们现今当家给看的呢。这位少当家韩齐清可是个厉害的人物。”   宋炫闻言,对周通更加愧疚,他虽然不是道上的人,但也知道,一个生意遇上同行了,还是个比自己厉害的同行时是个什么感受,他抱歉地看着周通,已经打算好等一下不管周通看没看出什么都给周通一笔丰厚的辛苦费,也算是自己一点小小的补偿了。   听何丽蓉说完话后,宋炫再一回神却发现周通跟端正都不见了。   俩人走到别墅门口,眺望着山脉,端正伸了个懒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说:“屋里头空气太差了,这家里头女人可真可怕啊。还是外头的空气新鲜,也没那么多屁事儿。你看这青山朦胧,白云悠悠,真是个好地方啊,等以后我老了也要在这种地方买套别墅,颐养天年!”   “知道他们家为什么女人这么可怕吗?”周通听了端正的话后笑了笑,说,“这里的风水可不怎么好。”   “啊?”端正懵懵地看着周通,指了指绵延吐翠的青山,说,“这还不好?地势开阔,天朗气清,四象皆是上等啊。”   周通闻言,挑了眉头看向端正,端正被周通满是探究的眼神看得心里发虚,嘿嘿一笑,说:“我就瞎逼逼几句,周天师您看呢?”   周通笑着说:“哪儿看来的风水经,不是这么讲的。”   他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一处,指着西边的山脉,道:“山势拔地而起,无缓坡做支脚这等砂势称青龙无足。”他又指向另一方,说,“东侧山脉昂首挺胸,毫不驯服,正是白虎衔尸。乍一眼看去,这里是龙怀虎抱的藏风聚气之地,实际上是却是大凶之地。”   “大大大凶?”端正抖着声音问道,他想起来之前周通说的话,问道,“那你说这家女人为什么这么可怕?”   “白虎衔尸,主妇人掌权,祸及男丁,甚至有绝后之患。”   宋炫:“……”   刚出门寻他们的宋炫正正巧听全了周通的分析,一张本就白皙的脸蛋被吓得煞白煞白,那模样活像一口气上不来就背过去。   周通见状,唇角勾起,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安慰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也别太放在心上。”   宋炫:“……”      第32章 祸男丁      等屋内人散干净之后,周通跟端正才跟着宋炫回到老宅里去。   问过几个自称见过闹鬼的佣人,说法各不相同,宋炫自己也碰见过邪门事儿,所见到的景象跟那些个佣人也不一样。   端正啧了一声,说:“你们该不会是出现幻觉了吧?”   “这就不敢肯定了。”宋炫摇了摇头,“说是鬼吧,我也不是很信,但说是幻觉……哪儿有那么逼真的幻觉啊?”   但是,几个人之间的共同点就是所撞见的那个鬼都是个女鬼。   周通记下这一点,在老宅里四处逛着,把能去的地方都走了一遍。   老宅历史久,又没什么人气,再加上有白虎衔尸坐镇,阴气重在预料之中,那几处出过事的地方都缠绕着不少的阴气,长时间住在这种环境下,难怪宋炫会有那么女性化的动作。   正看着,楼下又发生争吵,端正越过栏杆往下一瞥,家里头两个女人又吵了起来。   宋炫见状,把房间门一关,吵闹声隔绝在外,头疼不已。   端正同情地看着宋炫,说:“你也是挺可怜的。”   “是啊。”宋炫苦逼兮兮地点了点头。   “传闻果然是真的啊……”端正八卦着,“我听说你舅舅宋启超私下里养了个小老婆,还生了个大胖小子,没想到是真的。我看宋叔叔整天不苟言笑,那么严肃的,也会干出这种事情啊?”   “舅舅也没办法。”宋炫解释说,“舅舅那方面身体不好,跟大舅妈在一起快十年也没能让大舅妈怀上,后来不小心跟曾柔搞到一块儿去了,曾柔就怀上了。你也知道,我们家男丁稀缺,检验报告说那是个男孩子之后,我外婆就让曾柔带着孩子住进家里来,打从那天起,只要我大舅妈跟曾柔见面,就得吵个天翻地覆。”   “跟你大舅妈十年都没怀上,跟曾柔搞了一夜就怀上了?”端正瞪了瞪眼,说,“那孩子该不会是别人的吧?”   “那不会。”宋炫忙摆手,一脸不可能的表情,“我舅舅那么谨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弄错,有医院的亲子鉴定,还是三家的,准不会错。”   “噢……”端正唏嘘不已,“那就是命运弄人了,你大舅妈也怪可怜的,这个锅应该你舅舅背!”   “是啊……”说到这里,宋炫忽然想起了什么,说,“不过我外婆一直存有怀疑。”   “谨慎点好。”端正点头应和,“喜当爹可就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两人在一旁八卦,周通在跟影子交流心得。   周通在识海内与影子沟通,说:“你觉不觉着这白虎衔尸有些古怪?”   “是有些古怪。”影子说,“正常白虎衔尸的格局里,白虎意气风发,势有与苍龙一较高下之威猛,这只白虎虽势头尤在,但是有几分偃旗息鼓的味道。”   “对。”周通点头,“像是被什么镇压了一样。家里的阴气呢?你觉出什么来了吗?”   “没看到什么阵法。”影子如实相告,“这些阴气都是长久弥留下来,非一朝一日能形成。”   周通回头对宋炫说:“我能看看那具挖出来的尸骨吗?”   宋炫为难地说:“这有些难办,我在这个家的地位……你也能看出来,那具尸骨已经被外婆请和尚念经装入棺材里了,等明日韩大师点了穴迁了祖坟之后就送进土里。”   周通理解地点了点头。   时间也不早了,宋炫还要留周通跟端正在家里吃饭,被他们二人婉拒了。   想起白天那场面,要是搬到饭桌上的话,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顿饭了?一时之间,三人心中都这么想。   要不是宋炫外婆明确强调要宋炫留下来吃晚饭给韩齐清接风洗尘,宋炫也想跟他们一块儿去城里吃,压根儿就不想看见两个女人在饭桌上继续吵架。   今天让周通白跑一趟,宋炫怀着歉意一路把周通送到了大门口,曾柔就抱着孩子在一楼客厅里面溜达,见到周通他们的时候忽然把宋炫叫住了。   虽然曾柔比宋炫大不了几岁,但毕竟在辈分上算是宋炫的长辈,宋炫再不喜欢曾柔也不好在他外婆眼皮子底下犯事,只能不情不愿地停下来,叫了一句“二舅妈”。   听了这个词,曾柔眉头一皱,她讨厌宋炫就是因为宋炫一直坚持叫她“二舅妈”,仿佛在告诉她她只是个小而已,曾柔眼角余光瞥到二楼某处时,压下心里头窝着的火,满面笑容地说:“我刚才听说你到处找佣人问最近房子里发生的不干净的事情,你这个朋友是来看风水的吧?”   宋炫瞧见曾柔表情不对劲,就说:“不是,就是来玩的朋友。”   “别瞒我了,我可看得清楚。”曾柔冷笑一声,说,“这小伙子年纪轻轻就能当上个风水大师,也是有些能力的人,不过,看出什么来了吗?这个家里头,是不是真有什么脏东西啊?”   周通见曾柔将刀子对准了自己,也不含糊,笑着说:“有。”   “还真有呀。”曾柔夸张地说,“那会不会害到我跟宝宝啊?”   “不害人就不会害己,妖邪之物一向是寻阴气盛的地方去,你若是心中无鬼,自然什么都不怕。”周通缓缓说道,语气温和,仿佛只是在随口闲聊,但是所说出的话却如针一样一字一字扎进曾柔心里。   曾柔笑容一僵,觉着自己大意了,她盯着周通看了好一会儿,说:“这位大师说得很是在理。但是,我们宋家的事情不劳大师操心。如今有韩天师在,什么牛鬼蛇神摆平不了?你这次恐怕是白来了,想骗钱?也不看看我们宋家是什么地方?”她随后瞪了宋炫一眼,批评道,“以后少跟这些人交往,还不知道是哪儿来的江湖骗子,败了宋家的钱是小事,丢了宋家的面子可是大事。在韩天师面前也敢班门弄斧,笑话。”   宋炫扣着手指,咬牙没吭声,端正气得差点破口大骂,被周通按住了胳膊。   周通脸上的笑容却是越盛,他对曾柔说:“你连续十天夜不能寝,心中有记挂,常常梦到不干净的东西,每天凌晨三点一定会醒过来,对吗?”   曾柔一愣,随即凤眸瞪起,还好咬紧了牙关,差点把“你怎么知道”几个字脱口而出,她咬了咬牙,说:“胡说八道,我睡得可好得很。”   “是吗?”周通笑得越发灿烂,他回头看向宋炫他们,说,“回去吧,再不下山,山路就不好走了。”   “好。”端正狠狠瞪了一眼曾柔,宋炫怕曾柔,周通不稀罕跟曾柔一般见识,他可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人?一下子嘲讽了他两个兄弟,这个仇他记下了!   影子在周通耳畔说道:“你脾气也是够好的,若在以前我年轻气盛的时候,她在说第一个字的时候就已经咽气了。”   “我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灵体了。”周通带着笑意说。   影子:“?”   周通说:“杀人造杀孽,折寿,我想长命百岁,她既然要死,我又何必动手?”   曾柔头顶缠绕着一股死气,轻易驱散不得,周通试过以纯阳之体吸纳,却没有一点起效,那显然是命中注定,旁人无从更改。   “周通!”一声轻呼自身后响起,周通脚步顿住,回头看去,见韩齐清正从二楼赶了下来,宋家老太太和何丽蓉陪在他身后,周通疑惑地看向韩齐清。   韩齐清走过来,说:“难得再聚,我送送你。”   曾柔脸色一白,“韩天师,你、你们认识?”   “嗯。”韩齐清神色冷淡地冲曾柔点了点头,“朋友。”   曾柔身体晃了晃,她先前那副做派完全是做给韩齐清看的,想讨好韩齐清拍一拍韩齐清的马屁,却没料到这一下居然拍到了马腿上!   老太太跟何丽蓉都露出惊讶的神色,没想到周通跟韩齐清居然是朋友,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居然能得韩齐清这样恭敬对待?   韩齐清一路送周通出去,他有话要跟周通说,就让端正和宋炫跟在后头。韩齐清说:“刚才谢谢你没有揭穿我。”   “与人方便而已。”周通说,“谁都有为难的时候,韩七有意隐瞒肯定有自己的理由。”   “别叫我韩七了。”韩齐清拘谨的表情一僵,越发显得拘束,羞愧地说,“重新介绍一下,在下姓韩,韩齐清,有意隐瞒身份真是对不住。”   “哪里。”周通笑着摇头。   韩齐清解释说:“有些私事不想让族中知道,我就提前两天来了A市,说来也巧,若不是提前,还不能认识周通。”   “缘分。”周通道。   影子忽然飘荡了出来,在周通背后形成了一个模糊的轮廓,韩齐清见状,脸色一变,正要出手,却见到影子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韩齐清下意识地掐诀,却被影子放出来的一道黑光禁住了手指,挣脱不得。   周通:“……”   周通咳了咳,说:“别闹了。”   影子冷笑一声,说:“这小子跟你可真亲近。”   周通挑了眉头:“怎么?男朋友吃醋了?”   影子:“……”   影子一下子没接周通的话,过了片刻才说:“不过是过来人给你的提醒,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周通笑着应下,说:“是是是,多谢老前辈提醒。”随后就得不到影子的回应了。   韩齐清诧异地看着周通头上的轮廓消失,讶然问道:“……这是何物?”   “一只可爱的寄生鬼。”周通。   韩齐清:“……”   跟在他俩身后头的宋炫也见着了影子的轮廓,吓得拉住端正的胳膊,哆哆嗦嗦地说:“那、那是啥?刚才是不是、是不是……鬼??”   “鬼?”端正不是第一次见了,他也自觉有维护发小男朋友的义务,两眼朝天翻,说,“什么东西?你看见什么了,什么都没有啊,该不会是幻觉吧?”   “啊?”宋炫眨了眨眼,再看时,果然什么都没有。   送到正门口后,周通说:“不用送了。”   韩齐清也止了步子,说:“如果此间事了,我还有时间的话,就去拜访周通。”   “好。”周通笑着说,“欢迎。”   就在两人握手的时候,远处忽然发出轰的一声,巨大的烟尘从林木间冒了出来,似是发生了山体滑坡,青烟一圈滚着一圈往下冒去。   韩齐清暗叫道:“不好,苍龙翻身。”他看向周通,道,“我先去看看,改日有缘再见。”   “好。”周通点头,目送韩齐清离开。   宋炫怎么想怎么觉着不是滋味,虽说端正一口咬定是自己看到了幻觉,但是怎么又是那么逼真的的幻觉啊?他想了想,一把拉住正要上车的端正,哀求道:“好端正,你今晚陪我睡吧。”   端正:“……”   端正惊慌地看着宋炫,宋炫说:“我总觉着心里特别不安定,就这一晚上,一晚上行吧?”   端正被宋炫磨得没办法,最后点头应允了,对周通说:“小通你先回去,宋炫胆子小,要我再陪陪他。”   “好。”周通说,“脖子上的玉佛随身戴好,不要轻易摘下来。”   “知道了!”端正拍着胸脯保证。   回去路上,山里的新闻就传了出来。   山体发生滑坡,砸死了来山里旅游观光的一家人,私家车被山石砸了个稀烂,车里的人当场死亡。那附近的花草树木基本上都被抖下来的山石砸得断裂,从照片上来看,现场一片狼藉。   苍龙翻身不是什么好兆头。   古来苍龙翻身有两个说法:其一,龙腾虎跃,风水生吉利之象,此时虽会产生风雨交加,雷电轰鸣的异象,但是意味着山石活动,灵气充盈,异象过后,山林受龙虎灵气滋养,反而会得其福禄;另一种则是意味不详,龙争虎斗,山体滑坡,山石凌乱,受到龙虎影响的整个地区都会不得安宁,直到两方有一方斗败了为止,连年自然灾害,不死不休。   可是……   周通搜刮着一切从现场拍来的照片,仔细看着,今日发生的事情肯定不是龙腾虎跃,但却跟龙争虎斗又有些差异。   白日所见到的那白虎衔尸之象,白虎颓靡,不太可能还强行与青龙争斗,而苍龙无足之象也不是能形成龙争虎斗的条件。   究竟是怎么回事?   周通越想越觉着有趣,决定第二天去偷偷去山里看看,那老太太虽然勒令他们不得上山,但是他只是去“旅游”一下子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第二天天一亮,周通就准备好,雇了辆车开进山里,结果因为山体滑坡,盘山公路前进不了,又没什么绕行的路子,就只能停在出事地点不远处,步行上山。   周通下了车后就往山上走,这一路路程还真不短,走着走着,周通忽然觉着脚底似是乘了风,身子漂浮到了半空中,脚底离了地面约有五厘米左右,一直往前自在地飘荡着。   “谢了。”周通道谢之后,没得到影子的回应,低声笑了笑。   周通停在发生山体滑坡的地方看了看,没见到什么异样,继续往前,一路到大山里头,停在宋家老宅不远处。这一看,却发现,山体发生了变化。   左侧无足苍龙斗气十足,煞气缭绕,成了煞青龙,而右侧白虎也是同样格局,虎头高昂,煞气四溢,这一夜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风水格局变成这种极煞的模样。   而宋家……似乎阴气更重了一些。   周通的手机响了起来,是端正的来电。   端正在电话那头着急地说:“小通,你方便的话再来宋家一趟!出事了!”   “怎么了?”   “昨晚我真的见到鬼了!女鬼!还好我有玉佛,她冲到我床边,看了我几眼就被玉佛击退了!不过这些都是小事,大事是,昨天去查看山脉的韩齐清到今天也没回来!他不是你朋友吗?他是不是被困在山里了啊?”   “什么?”周通一怔,凭借韩齐清的修为短时间内没法处理这极煞的格局可以理解,但是这种格局也不至于困住韩齐清,他怎么会忽然失踪呢?   刚挂断电话,周通就见到远远的有个人影在向这边靠近,头顶如同挂着一个漏了个洞的口袋,生命之气源源不断地往外冒着。   周通上前去扶住奄奄一息的韩齐清,韩齐清刚要说话却被周通制止了:“你先别说话,我带你回去包扎,你头顶的伤口可不小。”说着,周通将灵气打入韩齐清体内,将他吸纳的煞气全都驱逐出了身体。   韩齐清呻吟一声,“谢”字还没说出口就晕了过去。      第33章 环抱局      韩齐清莫名失踪一夜,第二天又负伤归来吓坏了宋家的人,都觉着这山里头藏着什么连韩大师都破除不了的邪物。   韩齐清昏迷不醒,一时之间也无法解释他遭遇了什么,只能暂时静观其变,等着韩齐清醒过来。   在宋炫房里,周通四处查看着房间内的可疑迹象,如端正所说,昨夜这里真的来了不干净的东西,阴气犹在房间内四处徘徊,执着得经久不散。   端正指了指床边的位置,说:“就在这儿,昨天那女鬼就趴在地上,只露出半个身子,阴测测地看着我,她长头发披着,脸色煞白煞白的,一张嘴,满口的獠牙,吓死宝宝了!”   周通说:“除了这些还有别的特征吗?”   “别的特征?”端正想了想,说,“穿着白色连衣裙,显得挺嫩,看年轻也就十五六岁。对了!”端正猛地想起来,说,“她好像跟一般的鬼不太一样。”   宋炫惊悚地看着端正,怎么感觉端正像是见鬼专业户了呢?!   “怎么不一样?”周通问道。   “说不上来。”那种形容就在嘴边,可怎么也说不出口,端正急得头皮都开始发痒,他挠了挠脑袋,说,“就是感觉不一样,她不像是普通的鬼,挺、挺实在的……”   周通:“……”   还好他认识端正久了,端正说的话他也能自己翻译成听得懂的语句,可能端正的意思是,那女鬼介于人跟鬼之间,推程度的话,更接近于鬼一点。   这算是什么?   “会不会是灵魂出窍?”有了初步的猜想,周通却不能把握,毕竟他没有亲眼看到女鬼的样子,他对宋炫说:“你这一个星期见过几次了?”   “这个星期……”宋炫数了数,“这是第三次了。”经周通这么一提醒,宋炫忽然有了想法,他一拍手掌,说,“好像她每周一三六都会出现!我听家里几个佣人说见到鬼了也是在周一周三跟周五的时候。”   端正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说:“又不是上班,我还一三五上班,二四六放假呢,那周日呢?周日轮值?”   宋炫:“……”   “再说吧。”线索不全,周通也猜不出是什么,不过宋炫说的可以拿来参考一下,正巧今天是周日,明天周一他可以留在宋家看一看。   “我去看看韩齐清。”周通安抚好宋炫的情绪之后说道。   因为宋家老太太年纪大了,宋家特地请了家庭医生照顾老太太,就住在别墅里头,给韩齐清包扎了伤口。   周通也查看过韩齐清身上的伤口,他头上被山石砸出来一个大窟窿别的没什么大伤,不像是遭遇了什么邪祟,反倒像是也碰见了山体滑坡,不幸被石头砸中了脑袋。   然而令周通想不明白的事,韩齐清身上一直有被邪祟缠绕的迹象,从他当初见到韩齐清开始,一直到现在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韩齐清此生注定有一个大劫,按照他周围的气来看,现今正在应劫,只是那劫究竟是什么,是否会对周围人产生影响,该如何化解,他一时之间都捉摸不透。忽然想起来,那日晚上在韩齐清周围看到的女人影子,周通直觉跟此有什么关系。   周通去看望韩齐清的时候,韩齐清还在昏迷,头上绑着一圈厚厚的绷带,挂着点滴,闭目的时候眉头紧蹙,身体还时不时地抽搐一下,连昏迷都昏迷得不安稳。   影子从胡部钻了出来,落座到周通身边,在韩齐清脸上转了一圈,说:“不用想了,我知道缠绕着他的东西是什么。”   “是什么?”周通问道。   影子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周通,说:“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周通:“……幼稚。”   影子:“……”   周通道:“你说与不说都无所谓,我自己查出来更有趣一些。”   “你不想救他?”   “当然想。”周通理所当然地说,“可是我更好奇缠绕在他身上的东西是什么?似正非正,似邪非邪,那股气连他自己都没感受到,真是有趣。”   “那是怨气。”影子说,“不过不是一般的怨气。韩齐清年少的时候肯定跟他人留了约定,却没能按照约定执行,对方就在韩齐清身上留了怨气。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对韩齐清造成不了太大的影响。如今这番情况,肯定是后来发生了什么变故,那人对韩齐清怨气横生。而且,当初跟他定下约定那人一定变成了什么邪祟,至少不再是个普通人,不然的话,以韩齐清的修为,小怨小怒伤不了他。”   周通问道:“你确定?”   “十之八九。”影子淡漠地说,“如果你不信的话,可以去看看韩齐清的小指,如果他小指上有一颗红痣的话,就证明我说的没错。”   周通闻言,拉开被子翻开韩齐清的两只手,果然见到韩齐清右手小指指腹上有一颗红豆大小的红痣。   真被影子说中了。   是怨气。   怨气这东西可大可小,小的怨气生不了什么作为,而大的怨气却几乎能毁天灭地。很多鬼魂都是吸收了怨念才会变成不可收拾的厉鬼恶魂。怨气好破也不好破,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如果要破解韩齐清身上的怨气,那么肯定要从当初他做好的那个约定入手。   至于是谁,要等韩齐清醒过来再说了。   “嗯——”浅浅的呻吟声从韩齐清口中发出,韩齐清忽然睁开了眼睛,像是被噩梦惊醒一样,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不!”韩齐清低呼一声,频繁喘着粗气。   针头被他剧烈挣扎掉出了血管,周通看见他手背上正汩汩往外冒着鲜血,说道:“你醒了,昏迷了能有小半天了。”   “我……”韩齐清脑袋晕了晕,脑震荡的后遗症还没过去,他缓了约有半分钟才基本清醒,“周通?”   “嗯。”周通拿出一旁的医疗盒子,扯过韩齐清的手臂,拿棉花沾了酒精按在韩齐清手背上的伤口处。   “唔——”韩齐清闷哼一下,下意识地要收回手,却被周通牢牢地按住了,“你流了不少血,待会儿叫医生进来给你重新给你补针。”   韩齐清毫无意识地听从了周通的吩咐,他左右看了看,问道:“这里是宋家?”   “对。”周通按着他流血的伤口,坐在他旁边,问道,“你在山里发生了什么?”   “这里山势走向十分诡异。”韩齐清说,“龙脉有异动,我去查看的时候发现山水很是排斥外人,并且有股极为强烈的自我保护意识,我刚进到山里就遇上了滑坡,大石头从头顶砸了下来,我被砸了个正着,昏迷了一晚上,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边全都是乱石,说来也挺幸运的,那些乱石就几块砸中了我,还不是要害,我不敢再往深处走,就返回,半路上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想起临昏迷前的景象,韩齐清感激地看着周通:“谢谢你救了我。”   “小事情。”周通琢磨着韩齐清说的话,与他猜想的相差不大,但问题是韩齐清所说的排斥是怎么回事?现如今,龙虎异动,形成了诡异的风水,难不成龙虎皆动是在反抗什么?   房门被敲响,护士进来之后问道:“韩先生,怎么了?”   周通让开位置,说:“他针歪了,帮他看看。”   “好的。”护士给韩齐清止了血,换了另一只手重新挂上点滴,调好滴速又离开,出门的时候撞见个人,护士低着头说:“曾夫人。”   “嗯。”曾柔拎着个保温桶走了进来,见韩齐清醒了,脸上露出几分喜色,忙进屋去,坐在韩齐清身边,关怀地说:“韩先生,你醒了就好,身体怎么样了?头还疼吗?”   韩齐清神色冷淡地说:“不碍事了,劳烦曾夫人关心。”   “我给你炖了点鸡汤,老母鸡,炖了整整五个小时,加了枸杞、红枣、当归,很是补血,你趁热喝一点,补补身体。”   周通见状,让开位置,对曾柔礼貌地笑了笑,对韩齐清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周通!”韩齐清叫住周通,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看了看曾柔,说道,“谢谢曾夫人,我还有些事情要与我朋友商议,麻烦曾夫人回避一下。”   曾柔脸色一白,笑容僵住,她扯了扯嘴角,勉强地笑了笑,说:“那、那好吧,我等会儿再来。”   曾柔走后,韩齐清说:“麻烦关一下房门。”   周通点了点头,他又坐回原位,韩齐清一脸挣扎,最后下定决心,说:“周通,其实我此次出来之后,家里长辈有替我算我一卦。”他顿了顿,沉声道,“卦象显示大凶。”   “……”周通。   韩齐清咬了咬牙说:“奶奶替我卜算,我此生最大的劫难便在此,若是能度过此劫,便是鱼跃龙门的大吉大利之象,但是很有可能会夭折于此。”   “卦象上有没有显示解决办法?”   “没有。”韩齐清摇了摇头,“奶奶跟姨娘都无计可施。”他垂着眼睛,说,“姨娘前几天送了我一个玉珏,如果我能遇见可帮我渡劫的命中贵人那玉珏就会发亮,可惜,我把玉珏弄丢了。”   周通莞尔,思前想后,笑着说:“其实我初见你的时候也帮你算了一卦。”   韩齐清诧异地看着周通:“那卦象如何?”   “与你家人算的差不多,你命里有血光之灾,很难化解。”周通顿了顿,试探地问道,“你记不记得以前有没有遇见什么奇怪的人,定下了约定却没能履行的?”   “奇怪的人?”韩齐清思忖一二,摇了摇头,“没有。”   “是吗?”周通觉着有些古怪,可能是时间太久,韩齐清忘掉了也说不定,没再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外头端正喊了周通一声,“小通,回去了,再不走天黑了,山体滑坡,路堵得很,更不好走。”   “好。”周通笑着应了,他对韩齐清说,“这几日好好休息,别想太多。”   韩齐清点了头,对周通抱了拳,道:“谢谢。”   周通笑了笑,转身离开。   周通与端正一路步行下山,走到路上,端正直嚷嚷喊累,周通忽然脚步停住,说:“不对劲。”   端正说:“怎么了?”   “我们已经走了一个多小时了。”   “啊?”端正愣了,“难怪这么累,我说这山路怎么就没个尽头啊。我们不是遇到鬼打墙了吧?”   “不是。”周通看着远处的山脉,左右两侧砂势靠拢,越有环绕之格局,周通眼皮突突直跳,有股不好的预感。   “龙环虎抱……”周通沉声道,“我们被困在山里了。”      第34章 仙乐舞      山势龙环虎抱,两侧围拢,将大半座山跟宋家全都包围在其中,山石灵性开启,竟是在无他人操纵的情况下形成了这龙环虎抱的自然格局,一旦格局不破,那么就别想有人能从中走出去!   可好端端的,为什么会忽然变成了这个样子,先是无足苍龙与衔尸白虎疯狂相斗,后又演化生出了青龙白虎双煞,到现在两只竟然合力而为,首尾相接,成了龙环虎抱之局。若说背后一点人力操纵都没有的话,周通是不信的。可到底是谁有那么大的本事,居然能控制一整座山的风水?   看来有必要进山里头看看了,不过还得小心一点为好,山石有了自我保护意识,抗拒他人的进入,小则林木扰路,大则滑坡山石崩塌,韩齐清遇险就是个典例。   “走吧,今晚先在宋家借住一晚上。”周通对快成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慌得不行的端正说道,“你先给宋炫打个电话,就说今晚有暴雨,我们来不及下山就只好折返回去。”   “好!”端正说完就跟着周通掉头往回走,打电话给宋炫。   结果,原以为是周通随口扯出来的谎话,刚走到宋家大门口的时候,突然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雨幕如织,遮天蔽日,周通站在窗边看着外面不绝的雨水,敞开了一条缝的窗户里钻进来丝丝缕缕的怨气。   周通伸出手指,那几缕怨气在他手指上盘旋了一圈后被飘荡在周通身后的影子吞吃掉了,周通说:“这是山林的怨气,肯定有人在动手脚。”   “我对风水并不擅长,帮不了你什么。”影子趴在窗边当零食一样抓过一把怨气吞吃起来,一边吃一边说,“这样厉害到能够影响一座山的风水局可不是小局面,背后的人也定然是大师级别的人物,你可小心点,我有一魂还在你身体里。”   “嗯,那是自然。”   “你明天要入山?”   “是。”   “哦。”影子又吸了两口怨气,似乎是觉着味道不够好,嫌弃地皱了皱眉头,他一挥手甩出一道气,把窗户关上,说,“不早了,休息吧。”   “好。”周通点头应了,他闭上眼睛,脑内在复习着以前所学到的风水知识,深觉书上所说并不够用,世间这等奇异景象多如牛毛,哪里是书本所能够记载详尽的,还须得丰富的经验啊。   不过,奇怪的是周通一闭上眼,很快就入睡了。   梦里,龙争虎斗,盘绕着煞气的无足苍龙嘶吼一声,身体蜿蜒前行,游走于天际,而另一边,口衔尸体的白虎对苍龙怒目而视,踩在高坡之上,一声咆哮,大地震颤。   雷霆万钧,雨幕瓢泼,漆黑如墨的煞气遮天蔽日,极快地游走于天地之间,如飞羽飞叶。   龙虎互不相让,撕咬吼叫声不绝于耳,周通站在地面,仰头望着奇异景象,如沧海之一粟,微渺而不可见。   龙虎所撞之处,天崩地裂,越来越多的煞气从山石中溢散出来,几乎盈满天际。   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劈了下来,青龙被闪电正中眉心,嘶吼一声,从半空中坠落下来,重重跌在地面上,山石围拢,将青龙困在中间,而同时,白虎也被不知从哪里而来的巨大藤蔓缠绕住四肢,石头如巨钉打入白虎四肢之中。   龙与虎皆不能动弹,气息奄奄地趴在困局之中,稍微一反抗,困住他们的力量就越来越强大?从他们体内一股股灵气被外界吸走,那些原本不可以肉眼所见的灵气化作实体在周通眼前,清楚明了地往高处游走而去,仿佛顶端有什么东西在吸引他们一般。   周通心脏咚咚作响,他知道这是个梦,但是这个梦却逼真得很,他能清楚地感觉到风吹刮在脸上时产生的刺痛感,也能清楚地闻到煞气浓郁的恶臭,更能清楚地听见龙虎的咆哮与哀鸣。   就在这时,乌云之中破开一处,一艘船缓缓从中慢慢飘荡而来,船上站满了仿佛一寸小人,手持乐器,欢歌起舞,清脆仙音从头顶传了下来,一声连着一声,舞姬挥动着手里的彩绸,旋转着摆舞,彩绸抛下的时候,洒出星点水光。   那水光直线坠落,滴在苍龙的眉心,压覆在苍龙身体周围的石头顿时往后撤去,苍龙活动了下身体,一甩龙尾,又恢复奕奕精神。   白虎见状,不甘地昂了昂头,却不料被藤蔓困住,而此时,彩绸又一挥动,水光滴落在白虎身上,那些藤蔓也退缩回去,消失于黑暗之中。   有人端坐在小船之上,被众舞姬围住,他穿着广袖仙袍,正垂眸抚琴,额心一点金印发出光芒,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孔,男人长发披散在身后,没有一丝一毫的装饰,随风而舞。   船上小人犹自随着琴声起舞,仙舞袅娜,仙乐飘飘,随着光点逐渐缩回云雾之中,破开的云雾只留下一串金黄的印记,当船尾退回云雾之中后,那破开的洞彻底消失,天际又恢复成黑蒙蒙的样子,像是仙船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而苍龙与白虎皆都乖顺地匍匐下来,藏入山中,不再动弹。   周通忽然睁开了眼,梦里头的景象历历在目,眼前还有仙船的轮廓,而那仙乐也就在耳边,周通喃喃唱道:“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周通前思后想一番之后,忽然笑了,他星眸如水,波光潋滟,望着窗外仍在滔滔不绝下着的瓢泼大雨,眉眼绽开,“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这点呢……”   他晃了晃放在桌子旁边的青铜戟头,影子不情愿地冒了出来,问道:“怎么了?”   周通笑着说:“半夜两点了,喊你起床上厕所。”   影子:“……”   影子磨着牙说:“你是不是有病?”   周通愉悦地道:“是啊,你有药吗?”   影子瞪了瞪眼,忽然彻底从胡部的图案上钻了出来,化出肉眼可见的实体,那张极为英俊的脸庞逼近周通,有力的双手将周通按在床上,影子勾唇一笑,眸子中泛着幽幽的蓝光,他忽然低下头咬住周通的嘴唇,舌头一勾便撬开周通因惊讶而来不及合上的双唇,舌尖活动勾扯着周通口中的灵气。   在周通反应过来之前,影子很快撤去,舔了舔嘴唇,说:“我有药,味道不错吧?”   周通:“……”   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惨叫,周通忙从床上跳下来,随手抓了件外套穿上就往外跑,因为这一嗓子大厅内灯火通明,很多人都醒了过来。   周通看着跌坐在走廊上的曾柔,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又看了看离她最近的那扇房门,韩齐清的,狗血的猜测涌上脑海。   大家心里都有差不多的猜测,这三更半夜的跑到韩齐清门口能做什么?曾柔以前出身就不太干净,能给宋启超这种已经结了十多年婚的男人当小三的能有什么干净心思?   何丽蓉披着披风,冷傲地站在高处睥睨着曾柔,冷笑一声,没有说话,而当家老太太则阴沉着脸看向曾柔,曾柔知道自己完了,哪怕有母凭子贵,有了今天这事,她在宋家的地位就不可能再高了。   周通想了想,绕过曾柔,走到韩齐清房门前,敲了几声,韩齐清压着怒气,不太耐烦地开了门,见到门口站着是周通的时候,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一点,诧异地问道:“周通?这么晚了,有事情吗?”   “嗯。”周通说,“我睡不着,估计你也没什么要睡的心思,有些事情找你商量一下。”   “好啊。”韩齐清点了点头,让周通进屋,“进来细说。”   “好。”周通临进房前,回头看了一眼曾柔,曾柔正站起来,拉上掉落在胳膊上的外套,高傲地昂着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扭着腰走了,可她的身体还在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气愤还是羞愧。   进屋后,周通说:“曾柔心思太活,你事情做得有些绝了,神鬼之类你还好应对,最可怕的其实是人心。”   “我也知晓,家中长辈一直耳提面命。”韩齐清也有此想法,头疼地说,“近日事情太多,我有些心烦意乱,犯了大忌,她刚才摸进我屋里的时候,我以为是邪祟之物,就把她打出房了。”   周通:“……”   周通忍俊不禁,摇了摇头,说:“你身体还没好,躺着听我说就行。”   “好。”韩齐清躺回床上,看着周通,说,“这么晚了你还来找我,肯定是大事。”   “是。”周通肯定地说,“之前看你身体不好,没同你讲,山里风水格局发生了变化,龙环虎抱,我们暂时出不去了。”   “什么?”韩齐清惊讶地说,“怎么才一夜之间就发生了这样大的变化?”   “我也不清楚。”周通细细一想,这格局变化的确是从韩齐清在山里遇险开始的,难道是韩齐清在无意间触动了什么?   不过,这些都可以暂时放下不谈,周通说:“我想到了一个解决办法,需要你的帮忙。”   韩齐清闻言,忙正色道:“愿闻其详。”   “你应该听说过《九歌》跟六舞。”   韩齐清点了点头,说:“《九歌》乃屈原之作,用以祭祀神明分东皇太一、云中君、湘君、湘夫人、大司命、少司命等十一篇,而六舞出自《周礼·乐师·舞师》,祭祀山河之兵舞、祭祀社稷之帗(音同服)舞,祭祀四方神灵之羽舞,驱旱求雨之皇舞等。”他不解地看着周通,“怎么了?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   周通笑了笑,说:“古有方相氏身穿玄衣朱裳,挥舞长戈盾牌来驱逐疫鬼,我想请齐清同我一起,奏九歌,跳兵舞,来驱除龙虎身上的煞气,安抚山石身上的怨恨。”   韩齐清还是懵懂未解,他道:“我先前上山的时候看过这里的风水,虽不说是洞天福地,倒也算是处藏风聚水的好地方,怎么一夜之间就满是煞气了……?”他顿了顿,解释道,“抱歉,我并不是不相信你说的话,只是……”   “没事,我可以理解。”凡人并不像是周通一样,具有一双阴阳眼,可视鬼睹气,他们完全是从书本跟经验中汲取知识转化而为己用,周通伸手递给韩齐清,说,“你握住我的手。”   韩齐清伸手过去,放在周通掌心,周通指了指窗外,发动灵气,说:“你看。”   窗外雨幕遮天,韩齐清聚精会神地看着周通所指的地方,黑漆漆的一幕几乎看不到什么,随后,又什么东西忽然出现在眼帘,韩齐清顿时瞪大了眼睛,情不自禁地挺直了腰杆,探着身子往外看去,窗外,一条龙趴伏在地,长长的龙尾无力地挥动着,而与他相隔不远处,一只白虎也趴伏在地,四肢似是被什么压迫着,两者气势交融,将山体环抱在中央。   “这……”韩齐清震惊不已,半天都回不过神来,“这是如何做到的?”   周通将手拿开,眼前景象又消失全无,山还是原来的山,雨水仍是淅淅沥沥地下着,丝毫不见停息。   韩齐清怔忡地看着周通,惶恐不已:“大师。”   “你别这样。”周通莞尔,“小把戏罢了,我有个法器,可以看见气的具体样貌。”财不外露,跟韩齐清的情分还没到他会把自己那双阴阳眼的秘密告诉韩齐清。   韩齐清正色点头,道:“大师,我竟是没有注意到山里格局发生了这样的变化,若不是大师,恐怕宋家一家都要毁在这里。”   龙环虎抱之局并不仅仅是会将人封在山内,更是会影响人的命运,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好的风水能使人长命百岁、大吉大利,恶的风水同样会让人招致灾难,先不说能不能从龙环虎抱局中出去,就是能在局中生存下去,也定然不是恶疾缠身就是早亡,更是会为后代招惹不幸。   在做那个梦之前,周通还不明白为什么风水格局会这样变化,现今却是明白过来了。   那日的山体崩塌既不是因为龙腾虎跃也不是因为龙争虎斗,而是龙虎受到外界的压力而做出的反抗,现今龙环虎抱局所显示出的异象也正是因为山林之气要抵抗想要吸收他们灵气的那股力量而做出的自我防御措施。   龙虎受限,它们需要帮助。   “大师需要我怎么帮你?”看明白风水格局之后,韩齐清严肃地问道,大有一副周通说什么他就如何去做的样子,周通见他一脸紧张拘谨,笑着说道:“别这么紧张,你我都是天师一道的继承人,应该知道此间的事情都是尽人事而知天命,全力即可。”   “大师所言极是。”韩齐清点了点头。   周通被他一口一个大师叫的头皮发麻,“别这么叫我了,太见外了,你还是叫我周通吧。”   韩齐清犹豫了片刻,怎么都张不开口,周通忍俊不禁,也不为难他,就说:“先点穴,找到真穴之后,我们俩一人奏九歌,一人跳兵舞。”周通停住,问道,“你想奏九歌,还是跳兵舞?”   韩齐清斟酌道:“还是奏九歌吧,我这身子硬得很,不适合跳兵舞。”   “好,你身体也还未痊愈,是不适合跳兵舞。”周通笑道,“这几日准备一下九歌。古琴横笛为上,看看宋家有没有古琴或者横笛,都没有的话唱也是可以的。”   “嗯,我知道了。”韩齐清。   周通:“好了,那先这样,我明日出去寻一下真穴,你这几日好好休息,到时候肯定会耗费心神。”   “定不辱使命。”韩齐清道。   周通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用太勉强,尽人事即可。我先回去了,晚安。”   “晚安。”   周通离开房间之前又仔细叮嘱道:“你好好想一想,你有没有漏掉什么跟你定下了却没有履行的约定,这可能关乎到你的命局。”   韩齐清一怔,愣愣地点了点头,他脑子里浮现出了小时候的事情,时日太久,他记不清了,却隐约记得好像是跟谁定下了一个约定。   究竟是什么约定呢……   韩齐清小指疼了一下,他从被窝里伸出手看着那双白皙修长的手,脑子空白了片刻。   第二日,雨还是没有停,屋外黑云压顶,屋内也被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中,曾柔的宝宝哭个不停,何丽蓉坐在客厅喝着红茶,对佣人说:“曾柔怎么回事?小轩哭了一早上了,她就不知道哄哄?”   老太太也被哭声惊动,从房间里出来,一路往二楼曾柔的房间走去,在门口的时候,敲了敲门,没人应声。   老太太沉了呼吸,对佣人说:“把钥匙拿过来。”   “哎!”佣人去拿了备用钥匙打开房门,顿时一股邪风吹了出来,雨水被穿堂风一路带到了门口,老太太猝不及防被雨水打在脸上,脸色一沉,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   她快步走进屋内,小婴儿被放在床上,呜哇哭叫着,襁褓被雨水打湿,渗透进皮肤内,身上冰冷,额头发烫,正发着高烧,老太太忙叫人把婴儿抱去客厅,叫家庭医生来看。   她拄着拐杖走到床边,俯身一看,吓得脸色一白,倒退两步。   “快——”老太太掐着嗓子吩咐,“快来个人!”   周通跟着几个佣人走进屋内,在窗边往外一看,眸子顿时沉了下来。   死相凄惨的曾柔肢体扭曲地挂在树上,一只手臂掉在地上,一向漂亮精致的脸庞被极细的利器刮得分不出原来的容貌,衣衫大敞,左边乳房被挖了出来,瞪着一双眼睛死死地望着上面,表情惊恐,光是看着她这副样子就能想象得到她当时惊惧的心情。   不知道是哪个佣人忽然想到了什么,捂着嘴惊叫了一声:“鬼——肯定是那个女鬼!是那个女鬼!!!”周围的人都纷纷想起了自己遇到鬼的情景。   十六七岁的女鬼,似人似鬼,白着脸咧着嘴站在远处冲他们笑着。   如果不是运气的话,他们是不是就会像是曾柔一样被以这么残忍的方式杀害?   为什么是曾柔?   周通百思不得其解,宋宅里很多佣人都说见到了鬼,但都只是受到了惊吓,一点实质性的伤害都没有,就连见到女鬼次数最多的宋炫也没有受伤。为什么会是曾柔?   周通眯着眼仔细拿阴阳眼扫视着曾柔,曾柔魂魄已经离体,身上还仍旧留存着极大的怨气……而且,似乎有两股怨气纠缠着,其中一股极为强大将曾柔的怨气牢牢地压制在身体内。   她的魂魄呢?已经去投胎了?还是因为怨气演化成厉鬼了?   周通决定先将点穴的事情放下,在别墅里看一圈再说。   一上午都耗费在这上面,周通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别墅还是以前的样子,只有曾柔的房间才有一种怨气。   影子调笑道:“又要画符了?”   “是啊……”周通头疼地说,“不过还好有七宝镜,想有多少张符就有多少张符。”   他将画好的六丁六甲符跟真武帝神符贴在别墅内才出门去寻穴。   山内本就灵气充沛,后来不知道发生了,充沛的灵气转为漫天的煞气,遮掩了灵穴的位置,再加上暴雨天气不停,找到真的灵穴可得费上一番功夫,不过好在周通有一双阴阳眼,寻起真穴来比一般人也方便很多。   等他找到真穴回家的时候,宋家上面的阴煞之气越发的浓烈了。   他走进别墅内,大大小小的人都聚在一起,佣人们一脸绝望地站着,老太太坐在首座,也是一脸沉闷。   周通走到端正身边,问道:“怎么了?”   端正小声说:“唉,他们发现出不去了,我就说瞒不住。”   周通:“……”   周通说:“就当我们不知道,先静观其变。”   “好。”端正点头。   “韩师身体不适,实在不适合再叫韩师出手帮忙,但是你看先是我家中老一辈的尸骨被挖了出来,后来曾柔又死相凄惨,大雨连绵不休,我们还被莫名其妙困在了山里,这些事情……一件一件都不能让人心安。”老太太叹了口气,说道,“韩师是韩家的传人,承得您父亲的天师法术真传,望韩师能够伸以援手。”   韩齐清白着脸坐在老太太身边,听着老太太对他恭敬地说话,内心满是愧疚,目前的局面他并不能看懂,若不是得了周通的指点,恐怕连外界风水变化都没能注意到。   这场雨来得太突然了,遮挡了很多线索。   而且,曾柔的死他着实弄不明白,山水变化乃气的变化,光是气的变化怎么可能让曾柔死相如此凄惨?   肯定还有别的东西作祟。   韩齐清斟酌着语言,如实相告:“老太太放心,风水一事很快就可以解决,但是曾夫人的死……还要费些功夫,这两者我还弄不明白有什么联系。”   “风水的事情要如何解决?”老太太关切地问道。   韩齐清说:“我明日会开坛求晴,到时候晴天一出,百邪退散,只是需要老太太借我一把古琴开坛。”   “古琴?”老太太皱了眉头,看向何丽蓉。   何丽蓉自小学习古琴,她十八岁生日的时候父亲送了一把古琴,形如九霄环佩,是后世对九霄环佩琴的仿制品,做工精致,不输给原物,也是件价值不菲的古物,后被当做嫁妆带进了宋家老宅。   何丽蓉吩咐佣人把琴抱了出来给韩齐清看了看,韩齐清目光望向周通,周通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韩齐清于是说:“好,谢谢何夫人。”   老太太眼尖地发现了周通跟韩齐清之间的小互动,多看了周通几眼,留了个心思。   几人各自散去,韩齐清叫住周通,说:“大师……周通,刚才我撒了个小谎,我觉着风水局如此变化肯定是有人在背后动手脚,不然的话不会惊险如此,我担心打草惊蛇就……”他显然不是惯于撒谎的人,说话的时候脸涨得通红。   周通笑着说:“你做的很对,我也怀疑风水局有人在背后计划着什么,没关心,不用太担心,明天就可以去施行计划了。”   “你已经找到真穴了?”韩齐清惊讶地看着周通。   周通点了点头:“嗯。”   韩齐清满心佩服,几乎说不出话来。   风水会随时间变化,宝穴也不会一成不变地是宝穴,时间变迁,好变坏,坏变好,一切皆有可能,所以宋家才会考虑迁坟,将他请过来,将变迁过后,如今的真穴点出来。   现在,周通只是用一天的时间就点出了真穴,直接就把他原本计划一个星期的工作给完成了!   韩齐清羞愧难当,越发觉着在周通面前站不住脚。   转念一想,韩齐清却隐隐地有些期望,如果周通正是姨娘帮他算的那位命中贵人的话那就好了……以周通的本事应该会帮他顺利渡劫。      第35章 解困局      次日仍是阴雨绵绵,大山中气象异常,引得通讯都出现了障碍,手机收不到信号,电视机打开也是湛蓝一片,电脑无法上网,还好电跟水都是正常的。   周通跟韩齐清计划好之后,决定在阳气最正的正午去真穴施行计划,兵舞须得长兵,周通以柳枝代替,柳素有“五鬼”之称最是灵性,再配上这把仿制的九霄环佩琴,他们的乐舞会事半功倍。   宋家人因常年居住在山里,与山中风水几乎连成了一体,有他们在场和乐吟唱的话更好,周通就吩咐韩齐清把宋家人也一并叫去了真穴的位置。   见时间差不多了,韩齐清摆好供桌,将朱砂、线香、纸符等一一布置完毕之后,又取桑木搭了高台,在供桌两旁一左一右各搭了一个约有五平方米的小台子,他与周通一人一边。   台子上洒了米酒,周围铺了一圈湿润的泥土,又各自贴了十张黄符,这才算做好前期准备工作。   韩齐清头上的线还没拆,绑着一圈厚厚的绑带,他坐在九霄环佩琴前看了一眼周通,问道:“可以开始了吗?”   穿着广袖长袍,手持柳条的周通理了理衣服,感觉宽大的下摆实在是有些不合适,他掸了掸衣袖,抱歉地笑了笑:“马上就好。”   韩齐清见状,脸一红,讷讷不语,单手握拳凑在唇边咳了咳,不敢再看周通。   周通穿着一身月白色长袍,原本是韩齐清带过来做开坛用的法袍,此次用作跳兵舞的祭祀衣袍,穿在周通身上竟是格外的合身好看,正如同古时巫觋一样,颦笑间满是神圣而不可欺的意味。   可周通身上偏偏有种令人想亲近的神秘力量,那种温柔的光辉照得人浑身舒服。   周通甩了下柳条,心里很苦,这一身衣服真是太麻烦了,他可真担心万一不小心踩了衣服下摆摔一跤可怎么办?准备好了之后,周通看了下时辰,说:“开始吧。”   “是。”韩齐清认真地点了点头。   两人各自就位,韩齐清拨弦两声,修长的手指在古琴上弹奏着,一串串音律飘荡出来,古琴发出岑岑的古老声音,韩齐清开始吟唱着《山鬼》篇:“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周通随乐而舞,广袖飘忽,柳枝摆动,周通面上带着习惯性的笑容,舞动着手里的枝条,双手摆动有力,劲瘦有力的腰肢扭转,转身带动出的节奏仿佛是在战场上挥舞双兵。   随着山鬼清越的歌声与柳枝的摆动,星星点点的灵气从祭台上往四面八方溢散而去,污浊的怨气扫过祭台都化作纯净的灵气,反身充盈于天地。   大雨越来越有停息的趋势,多日缠绵的阴云也有扩散开的征兆。   宋家人按照韩齐清教他们的,垂眸随着韩齐清和唱《山鬼》,眼角瞥到开化的阴云,内心暗喜不已。   就在这时,一个佣人忽然低呼一声,其他人纷纷随着她所指的地方看过去,都是脸色大变。   山林间不知道何时显现出了一个诡异的形状,那形状大约是个人的轮廓,却足有巨木那般高大,五官模糊不清,一手持着巨斧,一手扯着锁链,锁链那头似有什么巨物一般正剧烈挣扎着,那巨人用力一扯,一条龙尾甩了出来,登时,山林间又显现出了一条苍龙的影子。   而在另一边,同样站着一个巨人的影子,一手持斧,一手持锁链,只不过锁链的另一端锁着一只白虎,两兽都是气息奄奄,被锁链死死地锁住脖子,稍微一动弹,就能得到巨人加倍的惩罚。   那两只巨人带着惩罚的意味,眼神深深地望着他们,一双黑洞洞的眸子凶狠无匹,用沉默在诉说着“若是再敢冒犯下去,定不轻饶”!   宋家全体都被震慑住了,被来自林间的巨大压力压迫着停住了吟唱,嘴唇颤抖着缩在一起,往韩齐清脚下靠去。   老太太哑声道:“韩大师……”   韩齐清:“……”   周通跟韩齐清也感受到了气的变化,两人望去,韩齐清手一抖,差点弹错了节奏,周通一边继续跳着兵舞,一边仔细观察着。   他这双阴阳眼看的比周围人真切,正是邪祟之物入侵山林,将龙虎困住才导致了如今这幅局面,他跟韩齐清的乐舞对这些邪物是有效的,那些邪物身上被灵气沾染了的地方都褪去了污浊的颜色。   “继续。”周通轻声说了一句,随后便面不改色地继续踩着舞步,甩动柳枝,丝毫没有停顿,韩齐清点了点头,很快跟上节奏,可是雨水冲刷着他,韩齐清头上的伤口还没好完全,又遭逢这样的大雨,身体很难支撑。   那两只巨人见到两人并没有停止的迹象,都纷纷抖动着手里头的巨斧一左一右向着两人砸了下来!   周通见状,手掌向上一翻,打出灵气,随着舞动的摆动,越来越多的灵气聚拢过来,挡住了由煞气凝聚而成的巨斧,却听韩齐清那边闷哼一声,再看过去的时候,发现韩齐清脸色煞白,抚琴的手在竭力控制着才没有颤抖。   “你没事吧?”周通替韩齐清又挡下一缕四散的煞气,关切地问道。   “没事。”韩齐清咬牙,继续拨弦,心里笃定自己一定要撑下去,如果他倒下了,今日的乐舞就是白忙一场,山林间已经发生如此异动,煞气成形,在乐舞的影响下肉眼也可见,若是继续拖延下去,还不知道会演变成什么样子。   周通试着将柳条打向韩齐清的方向,帮助他抵挡煞气,低声道:“你坚持一下,很快就好。”   韩齐清深深吐出一口气,颤抖着手拨弦,大雨越下越急,如瓢泼,头顶万钧雷霆炸响,他忽然手一抖,弹错了一个音调,下一刻,山林中狂风大作,那风完全没有章法,从四面八方而来,竟是让人找不到一处可以避风的地点。   周通暗叫一声不好,再一看,韩齐清头上纱布里竟是渗出了血,他之前查看过韩齐清头上的伤口,不至于到如此地步,所以才敢在今天开坛准备乐舞。   现如今,韩齐清弹错了一个节拍,他的乐舞也跟着失效了,一时之间被仙乐压制的煞气又暴涨而起,如洪水猛兽一般扑向中间几人。   宋家的人肉眼凡胎看不见煞气,却能感觉到阴风阵阵,将他们包围在中间,嘶吼的狂风毫不停息,似是要将他们一口吞食!   就在这时,一缕影子从胡部里冒了出来,在韩齐清身体周围转了一圈之后,钻入了韩齐清体内,韩齐清垂下来的头顿时一昂,眼睛微微一眯,似是换了个人似的,整个人容光焕发,精神奕奕。   韩齐清扭了你就脖子,活动了下身体,忽然一下子将琴抱住,十指在琴弦上一抹,拨弄出几个音节之后,头也不抬地对周通说:“准备好了?”   周通一愣,意识到这是影子之后便回答:“好了。”   影子勾唇一笑,十指飞快地在琴弦上拨弄着,他的气势与先前韩齐清的气势完全不同,琴音如迢迢流水奔腾不息,随口启唇吟唱着:“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周通情不自禁地跟着节拍起舞,如果说一开始韩齐清的乐感节奏都是他带动出来的,那么现在,完全是他跟着影子的节奏在走!   周通暗自咬了牙,一扭身的功夫将柳条抽出,击打在层层煞气之上,顿时拨开云雾,煞气四散,被点点灵气蚕食,转化成纯净的雨水。几次之后,周通找到了自己的节奏,不再被影子的节奏带着走,两人竟是你奏乐我旋舞,无比地和谐统一,琴瑟和鸣。   头顶雨水淅沥沥地坠落着,乌云却被阳光破开,那浑浊的雨水逐渐变得清澈,洒落人间,如甘霖一般。   晴空绽放,碧蓝天空如洗,万里无云。   晴天一出,两侧巨人身形迅速萎蔫,被阳光一照射,煞气顿时弥散全无,而长期被压制住的青龙与白虎皆咆哮一声,抖擞了精神,青龙甩动长尾,腾空而起,白虎咆哮一声,归于山林。一时之间,山林之中的怨气与煞气尽数被破除而去,空气清纯无比,一口气吸进去,五脏六腑皆被洗礼。   地面上,百花齐放,虫草皆从地底冒出,一朵朵蘑菇如撑开的伞顶着莹莹露水。树上结出了一串又一串的果实,颗颗精致如萤石,就连周通手上所持的那两根柳枝都抽出了新芽,嫩绿无比。   “比预期的效果好多了啊……”周通琢磨着,“山里得到了滋养,阴穴基本被扫荡一空,所剩下的都是些灵气充盈的真穴,以后对宋家人大有裨益。”   周通转头看向影子,正欲谢他帮忙,却见到影子仍在拨弄着琴弦,只不过所弹奏的不再是《山鬼》而是换了一首周通从未听过的曲子。   而影子似乎是沉浸在了曲子之中,全神贯注地弹奏着,明明是借用了韩齐清的身体,顶着韩齐清的样貌,可周通却似乎看到了跻身在韩齐清身体内的灵魂。   高大英俊的男人峨冠博带端坐在高台之上,一双英挺眸子低垂,默默拨弹着手中古琴,额心一抹金印闪闪发光。   周通猛地一怔,将眼前的男人与先前梦境里的融为一体,再要细想,却听见锃得一声,影子猛地睁开双眼,如大梦一场,恍然不知今夕何夕。   影子:“……”   影子深吸一口气,将断了弦的琴丢在一旁,不耐烦地说:“这么简单一件事情,耗费这么大的功夫。”   说完,从韩齐清体内抽身而出,在空中盘绕一圈吞食了不少灵气之后又回到了周通腰部的青铜戟头里。   周通:“……”   宋家人见此情形目瞪口呆,何丽蓉先是上前询问了下韩齐清的状况,关切地问道:“韩天师,韩天师你没事吧?”   当家老太太却忽然跪在了周通面前,叩首拜谢道:“多谢天师救命之恩。”   周通:“……”   周通忙制止住老太太要下跪的动作,将老太太扶起来,说:“我也没做什么,倒是韩齐清的伤势可不轻,要多关心一下。”   “一定。”老太太诚恳而又满含歉意地说,“抱歉,先前老妇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天师,希望天师不要挂怀。”   周通笑着说:“没有怠慢,我在贵府叨扰数日,才要感谢老太太的不吝招待。”   “千万别这么说。”老太太还要推辞,周通却摆了摆手,说,“先回去再说吧,给韩齐清看看伤势。”   “好。”   韩齐清由宋炫跟端正两人一同扶着,几人回了宋家别墅,这一路上都是大好风光,山石如洗,青翠欲滴,树木郁郁葱葱,百花齐放,万鸟齐鸣,一片欣欣向荣之貌,连带着众人的心情都好了起来。   快到宋家别墅的时候,老太太派去探路的人打电话回来说下山的路通了,又能走了,几人都欣喜若狂,差点流下激动的泪水。      第36章 哭七关      医生重新给韩齐清做了包扎,伤口浸水化脓,到傍晚的时候韩齐清就发起了高烧,情况还尚在可控之内。   不过韩齐清这反应远超乎了周通的预料,周通去韩齐清房里看了看,结果发现韩齐清的身体内灵气飘忽不定,往日里往常盘绕在他身体周围的灵气越来越稀薄,被从他小指红痣上蔓延而出的怨气一点点蚕食着。   如果那些灵气还在的话,韩齐清绝不会到这种地步。   周通叹了口气,也怪他没考虑到韩齐清身上的怨气会到这样强烈的地步,似乎从进到山里开始,那股怨气就越来越强大。再一联想宋家闹鬼的事情,周通便有了模糊的猜测。   难不成韩齐清的劫与宋家风水有什么关系?或者盘亘在宋家的阴魂与韩齐清有关?   可是,在这之前,韩齐清与宋家并没有什么瓜葛,为什么宋家的阴魂会缠上韩齐清?难道当初跟韩齐清做下约定的是宋家的人?   世界既大也小,这情况也不是没有可能,周通去找宋家老太太问了下,宋老太太却表示,这十几年来家中并没有什么人遇到意外,一切如常。   线索又断。   晚上十一点钟,宋家老宅内的人都各自去休息,这几日大雨连绵,山路被莫名封住,屋子内的人都惶恐不安,现在风水一事解决了大半,虽然还有鬼怪滋扰的隐患,但心内却踏实了很多,家中既有韩齐清韩天师,又有一位不露相的得道高人,那些鬼怪还能闹到哪儿去?   到了十二点的时候,灯光齐灭,所有人都陷入了睡眠。   宋家地下室里传来咚咚咚的敲击声,随后,敲击声越来越剧烈,最后形成了极大的撞击声,一下又一下沉重不已。守夜的保安被声音闹醒,打着手电筒往地下室走去,他不敢靠得太近,只敢远远地看上一眼。   手摸上墙面寻找着开关,好不容易找到了,保安却发现地下室前走廊的灯光打不开了。   他犹豫了下,决定回去叫天师们过来看看,下一刻,还放在墙面灯光开关上的手忽然被覆盖上了一个冰冷刺骨的东西。   那东西冷得像是被埋在雪地里多日的石头,硬得很,可表面却又十分黏滑,黏腻的声音在手掌的蠕动间传入保安的耳朵。   他浑身颤抖着,拿起手电筒顺着墙面一路照过去,登时,一张十分几乎腐烂到五官都无法辨识的脸庞出现在他的眼前,而那覆盖在他手背上的东西正是一个粘着些许腐肉的枯手!   保安惨叫一声,下意识地收回手,却没料到那东西竟然将手一缩死死地抓住了保安,双唇蠕动着开合,像是要说什么一样,然而他干瘪的嘴唇几乎无法动作,从喉咙里发出来的也是极为低沉沙哑的吼声。   那枯尸佝偻着老背,几乎没多少血肉剩下的尸架拉住保安的手,将他拉向自己,保安猝不及防被他用力一拉差点跌入老尸的怀抱,在紧要关头,保安脚步一刹,猛地向后退去,一扯手臂,竟是将枯尸的手臂给扯了下来!   见不再被枯尸抓着手臂,保安尖叫一声,掉头就跑。   那枯尸愣了两秒之后,立刻跟在保安身后,拖着已经变成了骨架的双腿一步步地往外走着。   周通在保安惨叫出第一声开始就醒了,他迅速穿好衣服,出门一看,保安正从地下室的方向往客厅跑,一路跑得跌跌撞撞,连灯都顾不及开,只见他身后跟着个瘦骨嶙峋的枯尸,脚步趔趄地紧追不舍。   随着保安一声高过一生的惨叫,越来越多的人被吵醒,他们纷纷往外看去,顿时惊悚地叫成了一片。   “我的妈啊——”宋炫吓得浑身发抖,正要往回跑躲进屋里头去,却被周通一把拉住,周通问道:“那个方向是地下室吗?你外婆奶奶的尸体是不是就放在地下室里?”   “是是啊……”宋炫抖着声音回到。   周通说:“她手腕上的镯子,你看看,是不是就是你外婆认识尸体时的记号?”   “是……是是……”宋炫越想越不对劲,忽然脑子一灵光,尖声喊道:“不是诈尸了吧?”   “是诈尸了。”周通眯着眼琢磨道,“不过情形有些不对劲。”   “啊?”宋炫缩在周通身后,从周通侧边偷偷看着客厅内的景象。   那枯尸没有要害人的意思,茫然地在客厅里到处转悠,保安早就跑得不见人影,也没有人敢去楼下。那枯尸转了一圈后,开始往楼梯上走,干瘦的骨架行动困难,似是十分不习惯这具尸体。   “枯尸里有魂魄……”周通大为不解,“这都死了多少年的尸体,魂魄早该被无常拘走了,怎么还会在尸体里?”   “周天师!”老太太拄着拐杖从三楼下来,说道,“还请周天师帮帮忙。”   “这是你奶奶的尸体。”   老太太沉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可如今也没有办法了。”   “这样吧。”周通想了一个主意,“屋子里有纸钱吗?”   “有。”老太太刚应声就回头吩咐,“小炫,去顶层杂物间把纸钱都拿过来。”   “好、好的。”宋炫看了周通一眼,看见周通让他放心的眼神才应声,连忙跑去顶层取纸钱。   周通算了下时辰方位,对老太太说:“她的直系亲属就只剩下你了吧,那就要麻烦老太太一下,哭个丧。”   “好。”老太太点了点头,随即按照周通的指示对着那枯尸高声喊唱道:“一呀吗一炷香啊,香烟升九天,大门挂上岁数钱,二门扛起白纸幡,灵前香烟冲天燃,为给奶奶免灾难,来给奶奶哭七关……”老太太实力演技派,刚得到周通指示开始唱哭丧歌就耸拉着脸,老泪纵横地唱了起来。   这首哭七关被她唱得声泪俱下,那枯尸似是听到了哭丧歌也止住了上来的动作,身体僵硬在那里,懵懂地站立着,老太太见哭丧歌起了效果,唱得更加卖力:“哭呀吗哭七关哪啊,哭到了五七关,五七关是阎王关,也是奶奶最难过的关……”   唱及这里的时候,那枯尸忽然动作了,她抬起头看向唱着哭丧经的老太太,黑洞洞几乎被腐蚀干净的眼眶直直望着老太太,老太太吓得身体一抖,没敢再继续唱下去。   那枯尸扶着栏杆快速往上走着,眼睛一直看向老太太这里,冲天的怨气从她身上冒了出来,一层卷着一层往头顶钻去,老太太拉住周通的胳膊,颤抖着说:“天、天师……”   “别急,没事的。”周通目光一直落在枯尸的身上,专注地看着,就站在那里,动也不动,老太太吓得嘴唇发白,呼吸急促,几乎要背过气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拉着周通的衣袖,死死不松手。   就在那枯尸快要到二路的时候,周通对正抱着纸钱跑到三楼的宋炫说:“去把那婴儿抱出来。”   “啊?”宋炫一愣。   周通说:“来不及解释了,快。”   宋炫闻言把几捆纸钱往门口一丢,就拐进房间内,把正在酣睡的小孩抱了出来,一脸懵逼地看着周通:“然后呢?”   周通道:“让他哭,哭得越大声越好。”   宋炫:“……”   周通催促一声:“快。”   宋炫一咬牙,用力掐在小孩的大腿上,那小孩立马开始嚎啕大哭起来,那枯尸顿时又止了动作,眼神不再盯住老太太,反而紧张地看着三楼哭泣不已的小孩,身上的怨气也渐渐散去。   “别停。”周通对老太太说,“继续哭。”   老太太脑子里一片空白,几乎是周通说什么她就照做什么,周通让她继续之后,老太太接着唱下去,直到唱完最后一关:“哭呀吗哭七关哪啊,哭到了七七关,七七关是黄泉关,黄泉路上路漫漫,金童前引路,玉女伴身边,奶奶您骑马坐着轿,一路平安到西天,奶奶您骑马坐着轿,一路平安到西天……”   周通抬了抬手,对宋炫说:“最后一句词记住了吗?”   宋炫点点头,周通说:“让小孩哭,你唱,不要唱奶奶,唱妈妈。”   宋炫:“……”   宋炫咽了口口水,抖着声音一点不着调地唱到:“妈妈、妈妈您骑马坐着轿,一路平安到西天……”   “啊————”枯尸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委顿地跌坐在地上,似是十分痛苦的样子,周通喊道:“纸钱丢下来。”   “好。”宋炫闻言,将小孩把地面一放,捡起纸钱就都丢了下来。   周通把纸钱用灵气接住摆在楼梯口,直接甩出去一张九凤破秽符,符火将纸钱点燃,熊熊烈火冒了出来,几乎笼罩了整具干尸,干尸在火焰里痛苦地挣扎着,透过火焰的光芒身体扭曲不已,尖锐的惨叫声传了出来,震得整个房间的装饰物都在不停颤抖着。   一个鬼魂从干尸里飘了出来,那魂魄十分微弱,长发飘飘,随时都有可能散去。   老太太看清了鬼魂的样子,惊悚地退后一步:“曾、曾柔……”   “呵呵……”曾柔虚弱地笑着,阴毒的眼神看向周通,“你既然有如此大的本事,为什么没能阻止她杀了我!?”   “人各有命,自有天道,我总不能跟鬼差作对。再说,你的死我也很意外,并不是我不想救你,而是我没那个能力救你。”   “胡说八道!!”曾柔满腔怨气全都发泄在了周通身上,“你可以救我的,你可以救我的……你没有救我,还要将我打得魂飞魄散!”   “冤枉。”周通无奈地耸了耸肩,“如果我要将你打得魂飞魄散,那九凤破秽符就该落在你身上,而不是只是落在纸钱上了。”他脸上挂着微笑,劝道,“既然死了,就早日去投胎,杀了你的人是谁,告诉我,兴许我可以替你报仇。”   “是谁……”曾柔顿了片刻,思考良久,魂魄飘忽,“是谁……是谁杀了我?是个女人!是个女人!不,她是女鬼……是个女鬼……”思维受到了干扰,曾柔语无伦次地说,“我不认识那个女鬼,她为什么要杀我?她说我动了她的东西?她的东西是什么?她是谁……是谁杀了我?”   周通:“……”   “你还好吧?”周通无奈地看着女鬼,虽说人死后魂魄会暂时处在不安定的状态,但是曾柔的状态也太不安定了,估计是惨死后怨气太重不想投胎,无意识地钻入了枯尸当中躲过了鬼差的捉捕,不过,他刚才烧了纸钱,也唱了《哭七关》,鬼差应该很快就要来了吧?   刚想到这儿,那堆纸钱的飞灰里逐渐显现出两个影子。   黑无常板着脸,见到周通时一言不发,白无常倒是活泼很多,他收了收从嘴里耸拉出来的舌头,说道:“小子,是你开了阴门?”   “是。”周通说,“我发现这只女鬼还在阳间作祟,不去投胎,所以请二位大人将他缉捕回阴间。”   “甚好。”白无常眯了眯眼,说,“这女鬼生前作恶不少,正是阎王派下的重点缉拿对象,昨日叫她跑了,你小子帮了我们不小的忙。”   “哪里。”周通笑着说。   “说吧,无常爷是赏罚分明的主,你要什么赏赐?”   “赏赐就不必了。”周通说,“我想看看这女鬼死前见到的景象。”   “这好办。”白无常爽快地答应了,“只给你一次机会,仔细看好!”说完,拿着哭丧棒在曾柔魂魄的眉心处一点,登时一道黑光涌了出来,浮现在周通眼前时变成了一幅幅移动的画面。   画面里,曾柔正在房里给小婴儿喂奶,就在这时,窗户上贴上来只阴森可怖的人脸,长发紧紧贴在窗户上,那女鬼直接推开窗户冲入屋内,曾柔刚想尖叫,就被女人的长发给紧紧捆住了脖子吊到了高处。   “该死的女人,你碰了我的东西!”那女鬼说话的声音十分清脆,如同十六七岁的少女,清晰可闻,不似一般的鬼魂厚重似是蒙着一层雾一样,就连她的身影也与一般的鬼魂不太类似,别的鬼魂鬼气极重,身影难辨,而她却十分清晰,在月色下甚至有种分不清到底是人是鬼的错觉。   “我……没……有……”曾柔哑声挣扎着,手掌拉扯着女鬼锁住她喉咙的长发,却被女鬼分出的另一缕头发狠狠地绞住了,她用力一扯,登时将曾柔的手臂拗断,随后二话不说,丝毫不由曾柔分辩,直接将她甩出了大开的窗户外。   曾柔从头到尾几乎没发出一点声音,四肢扭曲地挂在树上,瞪着大眼,惊惧地看向窗口处飘荡着的女鬼。   “我再怎么讨厌他,他也是我的。”女鬼阴沉着脸说,穿着白纱长裙的身影曼妙如青葱少女,但脸上却蒙着一层幽绿色的鬼气。   画面到此为止,周通看完之后敛了心神,一直在思考那女鬼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黑白无常一时之间也没说话,二鬼对视一眼,对周通说道:“你也看到了,这下就没我们兄弟二人什么事情,我们带她下去投胎。”   “有恶鬼徘徊在外,二位不管一下吗?”周通笑着说。   白无常也跟着笑了起来,那阴测测的笑容配着掉出来的长舌头别说有多渗人了,周通面不改色,听白无常推卸责任:“这不有你们这些天师吗?那女鬼就交给你了。”   周通忍俊不禁,“尽力而为。”   “哈哈哈。”白无常笑了几声,黑无常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拉了拉白无常的袖子,沉声道:“东西,给他。”   白无常一怔,随后一拍脑袋,说:“看爷这记性,差点忘了。”   他从怀里拖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周通,“这是你那死鬼老爹托我们带给你的。”   “我爸?”周通诧异地接过小盒子,打开一看,竟是周达生前所常用的那枚印章。   “他要我们转告给你,这印章威力极大,回家里看过他放在书柜第三个格子最右边的花瓶里的东西之后再使用。”白无常说道。   “是。”周通点头应声,他看着那枚印章,仿佛看到了周达生前的样子,眸子垂了下来,周通问道,“我爸他……在地府还好吗?”   “好得很。”白无常说,“只是他现在掌管地狱千万恶鬼冤魂抽不开身,再加上身上阴气重,你又是他亲近的人,他怕把阴气传染给你,不敢上来见你。”   “是这样……”周通抿了抿唇,低声说。   白无常见他有些伤心,叹了口气,安慰道:“父子见面总有时,等你死了,想见多久就见多久。”   周通:“……”   黑无常咳了咳,白无常才没心没肺地笑了笑,说:“时间不早了,我二位要回地府交差了,这一屋子的人我也帮你处理好了,等他们一觉起来全都是黄粱一梦,不用你费心解释。”   “多谢二位无常爷,无常爷慢走。”周通恭敬地说道。   黑白无常满意地点了点头,拘了曾柔的魂魄就着还未散去的烟雾逐渐散去。   白无常忽然从烟雾里钻出个脑袋,说:“差点忘了,还有句话,他让我带给你。”   “什么?”   “为天师者,修人间正气,须得以匡扶正义为己任,你既然走上了此道,便得谨记‘扬善除恶’四字,切不可以天师之道违逆天道伦常,更不可残害他人!”   白无常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极为严肃,听来如雷贯耳,周通闻言仿佛看见了他父亲周达的身影,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说:“谨记在心。”   地府内,黑无常紧皱的眉头一直没松开,语气略带不满地说:“你骗他做什么?”   “哎。”白无常冲黑无常翻了个白眼,说,“你懂什么,这人啊,活着的时候就得有个盼头。”   黑无常仍是沉着脸没搭理白无常,白无常赔笑说:“别板着脸,走,咱们吃酒去,那小子懂事,烧了这么多纸钱给咱们,这一个月的酒钱都不用愁了!”   等黑白无常的身影全都淡去之后,整栋别墅的人跟被操纵了一样,该去哪儿就去哪儿了,就连枯尸也自动走回了地下室。   第二天起来,几人都觉着头疼不已,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浑浑噩噩的。   周通想着那个明明是鬼却又并不完全像鬼的女鬼,一夜未眠,他把影子叫出来,问道:“依你看,那是个什么东西?”   “不知道。”影子说,“她肯定是只鬼,但是有什么外力加诸在她身上,让她有一部分人的特性,说起来,与我们灵体有些相似。”   “是很相似。”周通点了点头,说,“可是又跟灵体不一样,那她算是什么?”   “不知道。”影子冷漠地说。   周通:“那你说她口中所说的‘她的东西’是什么 ?”   影子:“……不知道。”   “不知道?”周通说,“一问三不知,你白活了这么久。”   影子:“……”   影子咬牙切齿地说:“故意找茬,你今天怎么这么多话?”   周通:“……”   周通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他笑着说:“我话多一点,你也不会无聊,不好吗?”   “别笑了。”影子粗着嗓子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你爸周达的事情。”   周通:“……”   周通脸上的笑渐渐沉了下去,他背对着影子,说:“没有,他不用我担心。”   影子冷笑一声:“逞强。”   两人都不再说话,过了片刻,影子的声音幽幽地回荡在房间里:“人各有命,他肯定希望看见你活得好好的。”   周通没回应,就在影子觉着自己太多事了的时候才得到周通的回答。   周通说:“我会继承他的衣钵,扬善除恶。”   ***   韩齐清挣扎在梦里出不来。   他正在做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他又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个几乎被时间冲淡了,只剩下一丁点模糊回忆的以前。   姨妈跟韩家的关系一向不和,韩家老太太对姨妈这种自在洒脱还有点任性的性格很是厌烦,曾经三番五次地找姨妈的麻烦,母亲夹在中间很是难办,后来,家中发生了一些事情,姨妈被奶奶误会,赶出了韩家,自己一个人跑到了A市。   他五岁的时候,跟着母亲去A市看望姨妈。   那个时候,姨妈开了家小小的店铺,在一条很长很长的街上,姨妈的店装修得很漂亮,十分有古韵,翠绿的宝玉,微甜的香气,都是他童年里有关姨妈的所有印象。   那个时候,姨妈跟母亲的关系还是不好,她们几乎每次见面都会争吵,母亲希望姨妈跟她回去韩家,姨妈却执意不肯,母亲没有办法,只好坐在店里,叹气,陪姨妈聊天,聊到姨妈不耐烦地赶他们出去。   韩齐清就在店外面玩耍。   店外有一棵很大的柳树,走过不到百步就有一座石拱桥,穿过石拱桥是条小巷子,顺着小巷子一路过去是个特别漂亮的小公园,小公园里种着各式各样的花朵,夏天,莲叶绽放,池塘里,粉色的莲花娉娉婷婷,美艳得像是姨妈脸上的腮红。   可是……是谁带他来到这里的呢?   五岁的韩齐清坐在莲花池塘边,傻愣愣地看着池塘里的金鱼不停游走,那些愚蠢的小生命把水面上的浮游物当成食物,每次碰到都会张开嘴吞食,过不久又会吐出来,一次一次地不长教训。   荷花的香气传了出来,这种荷花的香味并不浓郁,隔得近了才能闻到淡淡的清香,韩齐清伸长了手,却怎么也摸不到花瓣。   眼前忽然一黑,韩齐清的眼睛被一双娇嫩的小手捂住了。   “小韩子,你猜我是谁?~~”清脆的童音在身后响起,韩齐清愣住,随后捂住他的手松开,韩齐清转过头去,看到少女娇俏的脸庞。   小女孩笑嘻嘻地爬坐在韩齐清身边,银铃般的笑声随着她晃动的双腿越荡越远,越荡越远……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小韩子,我们说好了哦!”   韩齐清从梦中醒了过来。      第37章 混沌阵      在宋家已经待了很多天了,周通惦记着他父亲藏在花瓶里的秘密,想先回家一趟,宋老太太千请万求要周通留下,周通没办法就答应宋老太太再在宋家待一晚上。   端正却是不得不回去了,他二舅打了N个电话催促他回家,端正只好依依不舍地回了家,临回去前,千叮咛万嘱咐周通,要周通不要逞强,万事小心。   周通送走了化身管家婆的端正,留在宋家又巡视了一圈,想要找点有关于那只女鬼的蛛丝马迹。结果,意外地发现,山里的煞气并没有彻底消去,讲道理,他们昨日已经奏过《山鬼》,跳过兵舞,山里的煞气即便不能全部散去也应该会好转很多,然而实际上,过了一夜,又开始弥散出来浓郁的煞气。   山里头还有蹊跷,定然布下了什么大阵,周通隐约有了个猜测,有人在用山林中的灵气滋养着什么,那东西很有可能就是近日来影响宋家的那只女鬼。   抱着这样的想法,周通又去山里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心里纳闷得很,他停在几棵参天大树旁,说:“这几棵树长势蹊跷,总觉着不对劲。”   “两树拦路,斗盖蔽日,这是眼。”   “眼?”周通皱了皱眉头,“想要监视什么?这山林里有什么值得监视的东西吗?”想了想却无结果,影子也没有给出一个猜测的答案,周通说,“我觉着这里有个能够吸收灵气的大阵,但是这个大阵藏得很深而且时日已久与山林之气互相交融,一时之间难以寻觅,还要费些功夫。找到大阵,很多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影子道:“我留下个标记。”说着,他甩出一道灵气打在那两棵大树的顶端,大树蓬盖摇晃了下,将那缕灵气吸收了进去,影子说,“这样我们就能看见这只‘眼’到底在监视着什么。”   “好。”   周通折返回宋家,当晚应了宋老太太的要求睡在宋家。   今日正好是个周三,周通晚上没有睡着,仔细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宋家到处都被他贴满了真武帝神符,如果那女鬼再敢进入宋家的话十有八九会触动真武帝神符,到时候他就能想办法将女鬼引入他所编织的陷阱,直接用九凤破秽符拿下!   周通主意打得好,可是并不确定女鬼今夜会不会来,要是不来的话……周通无奈地笑了笑,那就当失眠了一个通宵好了。   就在周通琢磨着陷阱是否还有漏洞的时候,窗外忽然传来敲打玻璃的声音,周通疑惑地看去,却见到窗外拂过一丝黑色的丝带似的东西,随后又一片安静。   “来了。”影子的声音传入脑海,周通戒备地又躺回原位,窗户又被敲了几声,随后咔嚓一声,从内锁住的窗户被莫名其妙地打了开来,冷风呼呼地灌入窗户内。   一个鬼影从窗外飘了进来,森冷之气顿时把整个房间笼罩得像是一座冰窖。   周通:“……”   周通万万没想到,这女鬼居然敢直接找上门,他还以为女鬼会忌惮他去选择别的猎物,没想到直接撞上枪口了。   女鬼在屋内飘了一会儿,似乎在寻找什么,最后飘到床边,浮在半空中俯视着周通。   周通被她那焦灼眼神盯视得都不敢大喘气,生怕惊扰了女鬼,他小心扣住掌心的九凤破秽符,在黑暗中蠕动着嘴唇,准备趁女鬼不备的时候直接将符打出去!   “是你吗……?”少女清脆的声音响起,带着丝丝忧伤,“是你吗?小韩子,我感受到了你的气息。可是又不像是你……”她很困惑地喃喃自语着,“是你吗?我等了你好多年呢……你为什么没有履行约定呢?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那女鬼声音越来越急促,周通感觉额头上一凉,似是那女鬼正在触摸他的头顶,女鬼的手指停留在周通的额头,没有下一步动作。   “好奇怪……”女鬼自言自语着,“是你吗?小韩子……”   就在这时,周通的脑子里浮现出了很多画面,年幼的两个孩子在池塘边奔跑玩耍,嬉戏逗乐,言笑晏晏。   “不是你。”周通正看得出神,那女鬼忽然变了声音,她嗓子极为尖利地发出一声怒号,“你也碰了我的东西?”   周通:“……”   点在额头上的手指上带了煞气,周通一抬手,将九凤破秽符打在女鬼的背后。   “啊——”女鬼惨叫一声,被九只火凤啄食着魂魄,她的魂魄与其他鬼魂不同,当九凤破秽符打动的一瞬间,周通竟是看到了肉体被啄食的画面,闻到了火焰灼烧肉体时的浓烈味道。   周通大为诧异,确定自己安全之后就将燃烧着的九凤符收了回去。   女鬼阴毒地看着周通:“该死的天师!”   周通说:“韩齐清与你定下约定,以他的性格定然是有事耽搁了才无法履行,你既然已经身死,何必执着于生前的约定,迟迟不肯去投胎!”   “我不想去投胎!”女鬼嘶吼了一声,“他跟我约定好的!我要完成这个约定,即便是死,我也要他完成,他跟我说好了的,我们拉过勾,说好了的!”   女鬼魂魄极为不稳定,那忽隐忽现的身体也在半空中飘忽着,周通见状,知道不能再继续刺激女鬼,看她那样子,再多刺激下去准得怨气爆发,到时候周通可就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想到这里,周通不再大意,那女鬼内心挣扎了片刻之后便阴沉着鬼面,对周通怒目而视,她说:“你碰了我的东西……你该死!我要你死!!”   周通无奈地看着女鬼,他现在是明白曾柔是怎么死的了,曾柔想要勾引韩齐清不成还女鬼发现就被残忍地杀了。可是现在算什么?他可没勾引韩齐清,女鬼找他算的哪门子的账?   再一联想刚才女鬼将他误认为是韩齐清,周通一瞬间有了想法。   会不会是因为影子附在了韩齐清的体内,沾染了韩齐清的气息,而现在影子就在他旁边,女鬼误会了,误以为自己也跟曾柔一样,染上了韩齐清的气息。   那这误会可真大发了。   周通心念一动,抓起青铜戟头往远处一丢,果然见那女鬼动作顿住,疑惑地转头看向被周通丢在房间角落里的青铜戟头,她目光落在戟头上,犹豫了下,又转过头看向周通,眼底浮现出了几丝迷茫。   ……这女鬼明显心智未全,一心念着韩齐清,可是却连哪个是韩齐清都弄不清楚。   周通默默摇了摇头,对影子说:“帮个小忙。”   影子:“……”   都不用周通解释,影子就知道周通要他帮的什么忙。   影子不耐烦地呼出一口气,从胡部的图案里钻了出来,化成一道虚影。   他身上果然带着韩齐清身上的气,那是他趁着周通没注意的时候偷偷在韩齐清身上吸过来的,本来只是想占点韩家正统灵气的便宜,没想到还会忽然生出这出意外!   再次在房间内感受到了韩齐清的气息,女鬼果然不再盯着周通,反而虎视眈眈地盯着影子,“小韩子?”   影子:“……”   女鬼飘向影子,迷茫地看着那一团光影:“小韩子?”   周通笑道:“你就应她一声,免得她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影子怒道:“她不就是认错人了?韩齐清就在隔壁的房间,我直接带她去找,有什么恩怨赶紧了结,送这女鬼去阴曹地府投胎!”   周通还以为影子开玩笑的,结果没想到影子是认真的,影子从西北的角落里一下子蹿到门口,灵气一涌动,房门晃悠了下,快要被他的灵气带着打开了。   周通眼皮一跳:“……喂!你认真的?”   “呵呵。”影子冷笑一声,灵气大涨,房门被呼地一声吹开了,周通忙踩着禹步过去,想要封锁住女鬼的动作,却没料到,下一刻影子又砰得一声把房门关上,对周通喝道:“还磨蹭?看我东奔西跑好玩是不是?”   周通脚步一刹,停在原位,见影子看穿了自己的把戏,坏心眼地笑了笑,说:“她直接羊入虎口,怪没意思的,不然前半夜白熬了,你说是不是?”   “恶劣。”影子冷哼一声。   周通不再玩笑,勾起的唇角渐渐沉了下去,他手指掐诀,念起咒文:“玉清大将,九天召名,六丁六甲奉行,真符速召,急急如律令!”   四面的六丁六甲符顿时被周通的咒文所触发,正被影子带入符阵中央的女鬼登时被六丁六甲神汇聚在一块儿的神力打了个正着,此为六丁六甲符阵,是由代表了四象的六丁六甲符为触发点,将六丁六甲神神力集中于一处,威力极大。   紫色天雷滚滚而下,神光灿烂,女鬼惨叫一声,在浓烟中的鬼影变得若隐若现,似有还无。   周通在阵法之外,看着女鬼的身形渐渐变淡,耳边是女鬼经久不绝的凄厉哀嚎,他面无表情,平静地等着六丁六甲符阵一点点地将女鬼身上的怨气打散。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卷进来一道道猛烈的劲风,四面八方的怨气全都向女鬼聚拢而来,与六丁六甲符阵的神力相互拉拔着,那些怨气似乎是在保护女鬼,介入了阵中央,与阵内的灵气相互抗衡,要将女鬼从阵中解救出来。   周通见状,心下有了计较,他再一念咒诀,符阵的威力登时减弱,那些咆哮着的怨气卷上女鬼的魂魄,渐渐地将其一点点地修复。   女鬼惊惧地看着周通,不敢再造次,等到身体能动的时候,立刻掉头从窗户一跃而出,被怨气卷着飘向远方。   周通走到窗边,直接从二楼翻身下去,落地时影子接的正好,他跟上从女鬼遗漏下来的星星点点如萤火虫一般的灵气星子,不慌不忙地走进山林深处。   果然,这山中能形成了风水煞局不是没有原因的,藏在山中吸收灵气扰乱风水的大阵果然是为了滋养什么,而它滋养的目标八成就是这只女鬼了。   至于那个大阵的作用是什么,周通心里也有了隐约的计较,保存鬼魂,以便让其不用喝孟婆汤,不用过奈何桥,不用入轮回,而再世为人。   女鬼身上的鬼性已经被六丁六甲符打伤,没什么威胁力,周通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去看看到底藏在山林中的大阵是什么,那阵居然藏得如此巧妙,连他都没有发现。   灵气粒子越来越浓,周通停了下来,眼前一片缭乱,树木横七竖八地长在一块儿,杂乱无章,像是块经久没有被人打理过的荒山野林,然而树木跟树木之间也不再是彼此竞争的关系,像是合作一般,合抱在一起。   周通看了看汇聚在树前面的灵气星子,思考了片刻,随后走到树前,伸手在树干上一摸,他的手却直直地穿透了树干。   “好一个障眼法。”周通唏嘘一声,“居然能瞒过我的阴阳眼。”   “因为没有灵气也没有煞气。”影子说。   周通叹了口气,说:“也怪我没注意到这个细节,既没有灵气也没有煞气,我早该怀疑的。”说着,他便直直地穿过树干,里面是一片新的天地。   地上画着一个半径约有十米的巨大圆圈,边缘全都是凹陷下去的沟槽,槽里浇灌着鲜血,数百只腐烂的尸体堆积在圆圈周围,有一只已经放弃挣扎的野山羊抖着腿,绝望地瞪着一双眼睛,鲜血从它的大腿处流了出来,灌入沟槽里,顺着沟槽形成的复杂图案流遍了整个阵法。   大阵就在此处。   “居然是血泉混沌台!”影子惊呼一声,道,“现今居然还有人会使用这种阴邪的阵法?”   “……什么?”这个满是玄幻意味的霸气名字让周通一怔,询问道,“这个听起来就很厉害的阵法是做什么的?”   “血泉混沌台是早就失传的古阵法,就是我还活着的那个时代都没有几个人会施展此阵。血泉混沌台一旦形成就会将周围百里内的所有灵气全都归于血泉之中,在血泉之中浸泡着的魂魄可不经轮回而再世为人,其身上鬼气全消,与常人无异,但却能享受长生不老,永世不死之福。可这百里内的所有生物都将死于血泉,万灵皆殁,无一能活,且千年之内不得轮回,正如其名,再回混沌!”   这点正与周通所想不谋而合,然而周通却没料到,这阵居然如此阴邪。   “不过……”影子忽然沉声说,“这阵法不对。看这阵法的新旧,所发动的时间少说也有十余年,到如今还是初始时浑浑噩噩的状态,被供奉的女鬼状态也不对。”   周通的目光在大阵上扫视了一圈后,问道:“这里为什么是这个样子的?有填土的迹象,有人在修改大阵。”   “是。”影子说,“这阵并不完整,缺陷很多,有人在用此阵做实验。”   周通:“……”   看来,那女鬼就是可怜的试验品了。   而此时,那女鬼被煞气包围着浸泡在水中,赤裸着若隐若现的身体,像是朵含苞待放的花蕾,又像是一朵绽放在血腥之中的白莲,少女纯洁的脸庞低垂着,灵魂陷入了沉睡,没了之前张牙舞爪的气势,显得格外楚楚可怜。   周通问道:“要怎么破除大阵?”   “很简单。”影子说,“这大阵未成,杀了那阵心供奉的女鬼即可。”   “好。”周通点了点头,正要跳入血泉之中,却听见身后忽然响起一声喊叫。   “周通!”   周通闻言,转身看去,韩齐清喘着粗气跑了过来,他急切地看着周通,喊道:“周通!不要!先不要动手!”   “韩齐清?”周通诧异地看着韩齐清。   韩齐清一路赶过来,头上的绷带都散落了下来,鲜血染红了纱布上的一小块,显然伤口因为他的剧烈运动又裂开了。   韩齐清见周通停了下来忙赶着跑去,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他二话不说地爬了起来,顾不得头上裂开的伤口跟满是灰尘的身体,脚步沉重往周通身边赶去,一边艰难地跑着一边喊道:“周通,不要动手,我有话要跟她说。”   阵中的女鬼忽然睁开了眼,她一双眼睛猩红如血,怨毒地盯着韩齐清:“你、你是谁?你要杀我……你要杀我?!你们都要杀我!!”   韩齐清念了咒诀,他脖子上发出星点光芒,在光芒的影响下,身上的怨气散去一些,便让他自身的气息显现了出来。   女鬼一愕,随后尖声叫道:“你是小韩子!!你是小韩子!!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趴在韩齐清背后的女人忽然睁开了双眼,一口咬断了韩齐清头顶的气,周通正欲出手,却被韩齐清抬手止住。   韩齐清咳了咳,头顶之气气若游丝,“小柔,我对不起你,我忘了与你小时候的约定。”   女鬼恶毒地看着韩齐清,眼底满是浓浓的恨意,“我一直在等你,等到我死,可是你一直没有回来,你也没有写信给我,你没有!!”   “对不起。”   “我死了,我已经死了,我无法复活,我在这里受了十几年的苦……我活不过来了,我要你陪我,我要你跟我一起死!我们约定好的,我们会组成一个新家!!!你会保护我,我爸爸不会再打我!!我们会在新家生活得很幸福很快乐!!我们约定好的!!”女鬼嘶吼着,鬼气冲上她的脸颊,将她的五官笼罩在一片幽绿色的鬼雾之中。   韩齐清仍是在道歉:“对不起。”他顿了顿,随后又坚决地续道:“我不能死,韩家内乱,我奶奶年岁已高,她身体不好,我若死了,便无人孝顺她。不过……”   韩齐清咬着牙,不顾背后的怨气化成的幻影凶狠地蚕食着他的生气,忽然一下子跪在血泉前,说道,“我会履行跟你之前的约定。”   女鬼瞪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看着韩齐清。   韩齐清一字一字清楚明了地说道:“我会跟你结冥婚。”      第38章 山水逆      韩齐清说完这段话后,女鬼神情平静了不少,连带着血泉也跟着安稳了下来。   周通震惊地看着韩齐清,万万没想到,韩齐清居然会有这样的决断。   冥婚说得通俗点就是与死人结婚。   在玄学里,仪式是相当重要的一种东西,绘制符箓时要开坛做法,祭祀天地人神鬼时也要先举行仪式,婚姻仪式是一个人一生中最为重要的几个仪式之一,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和象征意义。   在古时,为了表示为死者的尊重,参与冥婚活着的一方往往要活埋死葬,与死者一起钉在棺材内,共同往生,在黄泉路上相伴,孤冷投胎路上永不寂寞。即便到近代,这种陋习也没有辟除,再往后,偏远地区还是会举办冥婚,只是不再死葬。   然而即便不会死葬,冥婚也会影响其一生一世。   结了冥婚之后,两人的气便勾连在了一起,生者这一生都无法再找到伴侣,孤老终生。更有气弱的人,会因冥婚染上的鬼气影响而变得体弱多病,英年早逝也不是没有可能。   韩齐清是内门中人,修气练气自然不在话下,只不过,要跟他结冥婚的对象可是只在血泉里浸泡了十几年的厉鬼,这女鬼又吸食了这山林中的灵气转化成如此之强的煞气,日后韩齐清难免会受到影响,有损修炼是小事,折寿是大事。   想到这里,周通忍不住劝道:“韩齐清,你想清楚了吗?这不是儿戏,你如果与她结了冥婚,你以后的修炼肯定会受到影响。”   “我已经想清楚了。”韩齐清决绝地点了点头,他看向周通,说,“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多,但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想请你帮忙。”   “什么忙?”周通问道。   “请你给我们做证婚人。”韩齐清道。   周通:“……”他叹了口气,点点头,说,“可以。”   韩齐清:“多谢。”   他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向血泉中央,一边走一边将挂在脖子上的玉石坠子摘了下来,他将坠子向阵中的女鬼递了过去,柔声说:“小柔,这是我们韩家祖传的宝物,现在环境不好,委屈你一下,只有这个可以当做聘礼。”   女鬼愣愣地看着那枚玉坠,神情恍然,过了片刻,那坠子从韩齐清手中飘了出来,飘荡在女鬼身前,女鬼一把抓住玉坠,站了起来,跟韩齐清正面而视,脸色一厉,恶狠狠道:“那我要与你结下三世情缘呢?!”   韩齐清直直地迎视着女鬼的视线,点了点头:“我答应。”   女鬼仰头大笑了起来,一时之间,阴风大作,血泉上的煞气蒸腾如云雾,将他二人紧紧地包围在其中,女鬼唇角勾了起来,说:“好啊。那我们就结冥婚。”   她将手搭在韩齐清的手里,由韩齐清牵着她走出了血泉,而那枚长久以来都庇佑着韩齐清的玉坠正挂在她脖子上,熠熠生辉。   韩齐清:“小柔,你等一下。”他转而走向周通,说,“麻烦周通帮我准备一下仪式。”   周通点了点头,他口袋里还有备用的黄符,周通拿出黄符,扎成了两个小人,一男一女以作金童玉女。   韩齐清对冥婚早有准备,身上带了两根白蜡烛和一张红纸,正是仪式所需要的东西。   周通将白蜡烛摆在地上,正中央放着几个山果,随后将金童玉女放在蜡烛两侧。   算准方位以后,周通捡来柴火用黄符纸在地上点着了一堆火,等火光大涨后将红纸放在火中点燃。火焰很快就吞噬了红纸,随着红纸被燃烧成飞灰,女鬼一身的白衣修炼被染红,等燃尽之时,女鬼就像是穿了件鲜红的嫁衣一样。   韩齐清笑了笑,说:“小柔,你穿红色很好看。”   女鬼长开双手,左右看了看自己一身大红色的衣袍,眉头紧蹙,似乎还有些不安,眼底却带了期待的火花。   周通又将金童玉女烧了,登时有两个看不清脸的男孩女孩从火堆里跳了出来,围着韩齐清与女鬼欢呼跳跃。   周通算了下时辰,已是良辰吉日,便道:“可以开始了。”   “好。”   周通最后把白烛点燃,幽幽火光竟是盖住了地面上的火堆,那两根蜡烛的影子高涨,长过了几人,火焰在高处飘摇着,像是夹在两根蜡烛之间有一扇门一样。   金童玉女牵着一条红绸走了过来,玉女将红绸一端交给韩齐清,金童则将另一端交到了女鬼手中,他们共同牵着红绸缓步走向蜡烛之间。   周通站在他们面前,沉声说:“一拜天地。”   红绸被牵动,他们转身向着天地鞠躬一拜。   “二拜高堂。”   韩齐清说:“我命犯孤弊,父母双亡,北方为冥府所在,我们向北拜吧。”   “好。”女鬼轻声应了一句,一直盯住韩齐清的动作,似乎到现在还不相信韩齐清会与她结冥婚。   见他们向北拜了一拜之后,周通又唱喏道:“夫妻对拜。”   韩齐清转过身,面对女鬼,女鬼亦转身看向韩齐清,目光对上,女鬼妙眸中莹莹如水,带了些泪光,她颤抖着嘴唇问道:“你真的要与我结冥婚?”   “是。”韩齐清温柔地笑了笑,“再拜之后我们就是夫妻。”韩齐清说完就弯下腰去,谁料到,手中的红绸被猛地扯了出去,女鬼哭泣着将红绸撕碎,她一身红衣迅速退去颜色,又变回原本鬼气森森的白衣,女鬼说道:“我不要与你结冥婚!”   韩齐清愣愣地看着女鬼,“小柔?”   女鬼带着眼泪冷笑道:“你这样不守信用的人,不配跟我相守一生!”   “小柔……”   “不要再叫我了!!”女鬼的下半身的鬼气散去一点,身影竟是越来越淡,一星幽蓝色的火花迸射了出来,随后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的火花满布她的下半身,韩齐清震惊地看着女鬼,道:“小柔!不要!”   “人世间太苦,我已经不想要投胎了。”女鬼望着韩齐清,眼底流露出不舍,“小韩子,你是自由的。”   “小柔!”韩齐清伸手扑过去,想要抓住小柔,手却从小柔的身体上穿过,整个人重重地跌在地上。   周通将他扶了起来,说:“她自毁魂魄,依照目前这种条件,你我都救不了她了。”   “休想坏我大阵!”就在这时,一声叱咤响起,周通循声看去,一个罗盘从林木中飞了出来,罗盘飞至女鬼面前,从中伸出了数十条锁链,将女鬼全身都锁了起来,布在女鬼身下的火焰还在燃烧着,她却被锁链锁住身体,狼狈地倒在地上。   “小柔!”韩齐清见状,咆哮一声,仔细一看,道,“幽魂锁!李应?!!”   “小子,你居然认得我?”一个人影从林子里走了出来,那人长得极为矮小,估计只有半人那么高却长着一个庞大的脑袋,身材比例极为不合理。   自他出现之后,罗盘便牵引着锁链向他而去,一路拖曳着女鬼,毫不留情。   李应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韩家的龟儿子,闹得如此狼狈,如丧家犬一般,如果让你那死鬼老爹看见了,非得气得从棺材里跳出……”话音还未落,李应脸色一变,转头看去,冲他飞舞过来的罗盘止在半空中,竟是被看不见的东西阻拦住了。   李应在韩齐清身上一扫,认为以韩齐清的本事不可能阻止他的乾坤劫道盘,再一看去,这才发现,原来还有个人站在韩齐清身后,那人长得眉清目秀,瘦弱清癯,看样子年龄不过二十三四岁,方才站在那里丝毫不引人注目,然而当李应注意到他的时候,却觉着对方身上那种如玉一般温润亲和的气质中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感。   ……这人是谁?!难不成是他阻了我的乾坤劫道盘?   李应一咬牙,默念咒文,那罗盘挣扎了几圈,而它之后的锁链居然像是与罗盘脱了节一样,任由罗盘如何挣扎,锁链却诡异得不动如山,捆缚住女鬼的力量也越来越弱。   “封。”周通轻吟一声,那锁链顿时绞住了女鬼的下半身,那些越来越往上灼烧的火焰渐渐平息下来,竟是被周通止住了燃烧的趋势。   李应大为惊讶,他看着不受他驱使的锁链,问道:“你究竟施了什么术法?”   “小伎俩。”周通笑了笑,说,“简单的五鬼运气之法而已。”   “五鬼运气?”李应明显不信,“五鬼运气怎么能拦得住我的乾坤劫道盘,驱动得了我的幽魂锁?”   周通依然笑着看向李应,那笑容看的李应浑身发毛,头发发麻,隐约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周通说:“你应该想得明白为什么。”   李应:“……”   脑内灵光一闪,李应顿时瞪大了眼睛,他倒退一步,道:“不!不可能!你不过是个二十三四岁的小娃娃,怎么可能会比我拥有更强大的运气能力?!我知道了!你这是声东击西!!你肯定是施展了什么术法!”   周通无奈地耸了耸肩,“我都说了你却不信,这也怪不得我了,不过也多亏了你,不然的话,这女鬼就要魂飞魄散了。”   李应又一念咒,那乾坤劫道盘仍是被困在半空中动弹不得,一股强大的力量跟他形成了拉拔战,无论他怎么动作都无法将乾坤劫道盘拉到身边,而且,让他感觉不妙的是,那股阻挠他的力量丝毫不见减弱,反而越来越强大,不过一分钟,李应就满头大汗。   “周通?”韩齐清紧张地叫了一声周通,周通微笑道,“我会救下她,你生气散落了太多,好好休息。”   周通的应允让韩齐清下意识地松了口气,等心放了下来之后,韩齐清才反应过来,自己只是得了周通的一句许诺就已经有种事情已经尘埃落定的安心感,他原本以为自己在年轻天师一代中已经算是佼佼者,再拿自己与周通相比,真是天壤之别……   李应没办法,只好舍了幽魂锁,将断了乾坤劫道盘跟幽魂锁的联系,两者一分,阻挠他的力量才消去一点,李应忙趁机将罗盘收回手中,法器又回到怀抱,李应放心不少,挺直了胸膛,嗓门也大了不少:“小子,我不管你使了什么术法,我只想说,你若是想活就留下这女鬼速速离去!她的命运跟你们毫无关系!休要坏我大阵!”   “哦?”周通道,“这么说来,这大阵是你布下的?”   “废话!”李应闻言,略微得意洋洋地道,“这普天之下还能识得血涌混沌台的人能有几个?”   “什么?”周通一怔,问影子,“你不是说是血泉混沌台吗?”   “当然是血泉。”影子冷漠地说,“这人连名字都记不得,还敢夸口,真是可笑,智障。”   听到影子的嘲讽,周通不禁莞尔,看向李应的时候眼里带了些同情,李应莫名其妙地看着周通,吼道:“你这是什么眼神?”   “你听说过一句话吗?”周通笑着问李应。   李应警惕地看着周通:“什么话?”   “天道好轮回。”周通轻声说道,“血泉混沌台影响了整个山林,可如今,混沌台将毁,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李应:“……”   李应一身的汗毛顿时全都竖了起来,他手持罗盘,小心翼翼地冲四方望去。   山林间树影婆娑,如千万幢幢鬼影。   呼啸声在耳畔响起,李应下意识地往声源处看去。   一条巨龙咆哮着从山林间一跃而起,长须飘然,龙鳞怒张,冲着李应嘶吼一声,劲风从龙口中喷涌而出,李应顿时被狂风掀翻在地,李应吐出一口血,手中紧紧抓着罗盘,正要起身,又听一声咆哮,一只白虎呈雷霆之势奔冲而来,嗷呜一声咆吼,虎掌将李应重重地按在地上。   “啊————”李应惨叫一声,身体下陷入崩裂的土地之中,他不甘心地死死抓住乾坤劫道盘,口中含糊着鲜血,念诵了咒诀。   咒诀念到一半,就听见周通用仿佛看戏一样的语气说道:“若要完成血泉,需要生物鲜血的浇灌,十几年的血泉可饮了不少生灵的鲜血吧?”   李应咒诀断在口中,他瞪大了眼睛,看向成千上万只冤魂扑向了他,那些原本应该活跃在林木中的生物的幽魂如爆发的蝗灾一般齐齐涌向了李应,凶狠地撕扯着李应的身体,他瘦小的身体被埋葬在幽魂之中,尖锐的惨叫声不断地涌了出来,那些鬼魂毫不留情,将李应的身体撕扯了个稀烂。   自那些幽魂扑过去之后,周通看也不看李应,他走到韩齐清身边,问道:“还能撑下去吗?”   “可以。”韩齐清咬着牙说道,他的生气被女鬼生出的怨气吸走了不少,此时还能咬牙撑着实在是不得不叫人佩服他的意志力。   周通随手抓了一把灵气盖在韩齐清头上,补上他头顶冒着生气的漏洞,说道:“凑合着用。”   韩齐清:“?”   周通笑了笑,没解释太多。   血泉阵因女鬼自毁而受损,血液不再流动,血液的颜色也沉淀下来,显现出一种陈旧的暗红色。   周通看着被锁链锁住的女鬼,发现那锁链有松动的迹象,再一想,锁链原本是李应之物,自然沾染了李应的气息,现在山林中的万物生灵已经把李应当成了敌人,正是反击之时,自然不会放过李应的这条锁链,就连被李应死死攥在手中的乾坤劫道盘都断裂成碎片。   锁链要是损坏了,被锁链止住的魂火又会继续灼烧女鬼的魂魄,到时候,女鬼定然逃不脱魂飞魄散。   “如果能找到她的肉体,我就能送她去投胎了。”周通说道。   “肉体?”影子道,“这好找,肉体定然埋在血泉混沌台之中。”   就在这时,啪得一声,锁链碎裂成渣,一寸一寸地从女鬼的魂体上剥落下来。   “肉体在阵法之中。”周通喃喃道,目光往阵中一扫,却见韩齐清二话不说地跳入血泉之中,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力来到血泉正中央,那里有一处红点,韩齐清见状竟是直接徒手挖掘着那一处。   周通叹了口气,紧跟在韩齐清身后也来到那处,帮着韩齐清一直寻找女鬼的肉身,四周围的灵体似是为了表示感谢也跟着他们在挖掘。   很快他们就触碰到了一个硬物,显然挖到了什么,两人齐齐停住了手,周通道:“是口棺材。”   “是、是小柔的尸体吗?”   “应该是。”周通说完,改变方向向四周围深挖着,最后,一具完整的棺材显现在他们身边。   “来得及。”韩齐清回头看了一眼小柔正在灼烧着魂魄,呓语道:“来得及。”   他们撬开棺材,果然看见了一具少女的尸体。   少女的尸体还保持着刚死时的模样,一点也没有腐烂,她双手平放在胸前,如鸦羽似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一片柔和的阴影,沉眠得极为安稳,然而,她的尸体上却满是伤痕,淤青错落地遍布在她细嫩的肉体上。   韩齐清抿了抿唇,道:“小柔,对不起。”   周通道:“来不及说这些了。”他将少女的尸体打横抱抱出了棺材,因血泉失效,少女的尸体很快就开始腐烂,周通见状,心头一紧,道:“魂魄带过来。”   影子:“……又支使我?”   “帮个忙。”周通严肃地说。   影子无可奈何只能从胡部图案里钻了出来,化成一道光冲向女鬼,那道光触碰到女鬼的时候顿时四散成网状将女鬼的魂魄牢牢地捆缚住,随后相当粗鲁野蛮地一把甩了过来。   周通:“……”   韩齐清:“……”   女鬼刚刚好被甩在周通身边,周通见状,将女鬼的魂魄与肉体放在一起,默念咒文:“宝蕴一开天地静,逡巡早见异光生。一炷冥香爇返魂,望空供养玉晨尊。”   他声音清远悠扬,仿佛在游吟诗人在吟唱一般,女鬼的魂魄随着周通的吟唱而逐渐散去,化作星星点点的光芒,一丝一缕飘扬远去……   唐柔微笑着看着韩齐清,眼泪划过脸颊,泪水散去,星光璀璨。   再见了,小韩子,下辈子我们再结婚吧。这次不跟你定下约定了,你会来找我吗?   韩齐清看着女鬼魂魄一点点被周通超度,那些星点所化的光影打在脸上,韩齐清泪流满面。   他伸出手,接住了从半空中坠落下来的玉坠,紧紧地攥在手中。   ***   阴暗的房间内,面容冷酷的男人坐在椅子上摩挲着手里的美玉,他的手指修长如葱根,骨节分明,配着手里头的美玉说不出的好看。   有人敲了几声门,男人低沉地应了一句:“进。”   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低垂着头恭恭敬敬地说道:“李应的陶偶碎裂,人已死。”   “是吗?”他继续把玩着美玉,浑不在意地说:“一个废物,死就死吧。”      第39章 去韩家      周通把混沌台附近的动物尸体一把火烧了并进行了超度仪式,拿土将地面上的凹槽填平,洒上符水,沾染上了符水的亡灵变淡,沿着飞灰的痕迹一路走向黄泉所在的地方。   血泉混沌台一破,山林里欢呼雀跃,众鸟嘶鸣一声,从林中高飞出去,在天际划出一道黑色的线,动物从林中钻了出来,讨好地围在周通身边。   韩齐清这时候已经到了极限,送走唐柔之后便昏倒在地,等周通忙完这一切之后还是没有清醒。周通无奈地叹了口气,对影子说:“你辛苦一下,把他搬回去?”   “你怎么不搬?”影子呛声道。   周通故作可怜地说:“毕竟半年前我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   影子:“……”   影子不再说话,调出一道真气将韩齐清的身体卷了起来吊在半空中,周通笑眯眯地看着影子的虚影。   不是他不想将韩齐清背回去,只是他也用了不少的灵气,此时比韩齐清好不了多少,背不动韩齐清了。还好有影子在,不然的话,韩齐清非得在这里等他找人来搬才行。   在这时,从林中走出来一只体型矫健的鹿,那鹿的体型比一般的鹿要大上一圈,最奇异的居然是通体白色皮毛,犹如林中仙子,踩踏着轻盈的步伐走到了周通身边,它低着头在周通脸上舔了一口,冲飘荡在半空的韩齐清清澈地鸣叫了一声。   周通惊奇地看着这只白鹿,道:“我前几天查这山的时候在网络上看到有人说山里有体型庞大的白鹿出没,没想到是真的……”   那白鹿踩踏着云雾一般的蹄子在周通身边转了两圈,低下头轻轻在周通身上顶了顶,周通疑惑地看着它,随后见白鹿转过头,向自己身后摆了摆。周通颇觉有趣,问道:“你是要送我们回去?”   “呦——”白鹿清啼一声,点了点头,应了周通的回答。   周通笑了起来,抬手抚摸着白鹿的头,道:“万物皆有灵性,古人诚不欺我。”他将韩齐清扶坐上白鹿的背,自己也翻身坐了上去。   白鹿见他二人坐稳,立马嘶鸣一声,四蹄扬动,飞快地往宋家所在的方向跑去,十分有灵性。   它跑速极快,两侧山林影子迅速倒退,没有鞍具,再加上这速度,周通以为这一路会颇为颠簸,但是没想到却平稳得很。一路飞奔过去,景色也不落下,碧空如洗,山林葱郁,百鸟在两侧齐鸣,动物都纷纷钻出了脑袋。   及至宋家不远处,白鹿便减慢了脚步,它停了下来,低下头示意周通他们可以下来了,周通知道它不想被宋家的人看到就体贴地翻身下来,将韩齐清扶住,这时又有两只山猴从树叶间钻了出来,手捧果子吱吱吱地叫着递到周通面前。   那两只山猴瞪着一双乌溜溜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周通,满是期待,生怕周通不收,周通忍俊不禁,接过果子之后,又在两猴头上抚摸了一把,那两猴顿时兴奋不已,吱吱乱叫着爬上了树干,欢呼雀跃了一会儿后躲在树叶后偷偷地看着周通。   越是野生的果子越是能吸收山林的灵气,这果子是山猴送上来的定然灵气充沛,周通想了想,分了一颗果子给韩齐清,自己又吃下了一颗,将一颗装进口袋里,剩下的全都捧在手里,说道:“味道很好,你要吃吗?”   影子:“……”   “嗯?”周通诱惑似的说,“果实红润,水量充足,一口咬破就有汁水溢出来。”   影子郁闷地说:“我又吃不到味道。”   “哈哈哈。”周通笑了几声,下一刻就见影子化成一道光冲了出来将周通手里的果子卷到高处,不过一会儿,那几颗饱满的果子便被榨成了干。   山猴见状,气得吱吱直叫,冲影子呲牙咧嘴,很是嫌弃他把果子都吃光了。   影子:“……”   周通唇角勾起,自吃了这颗果子之后身体便大为好转,他将韩齐清背在身后,一步步往宋家走去,刚走两步,背后顿时一轻,周通回头,却发现韩齐清虽在他背上,但是却在微微漂浮着,影子的线勾扯在韩齐清的身上,承担了韩齐清的全部重量。   “谢谢啊。”周通笑着说。   影子没回答。   周通问道:“认识你这么久,我好像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哦。”影子冷淡地说,“凌渊。”   “凌渊……好名字。”周通笑着说,“一开始我问你名字,你说我不配知道,现在你肯告诉我,是不是就意味着你已经认为我够格了?”   影子:“……”   周通后背忽然一沉,差点把他压趴下,随后传来影子粗着嗓门的声音:“哪来那么多废话?!”   周通笑了几声,没再多言。   宋家人见一夜未归的周通跟韩齐清回来之后都紧张地上前迎接他二人询问情况,宋老太太问道:“天师,怎么样了?昨夜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周通安抚道:“事情已经解决了,风水也好,女鬼也好都已经解决了。”   “还请天师详细告知。”   “好。”   周通就将女鬼与阵法的事情告诉了宋老太太,将韩齐清与那女鬼的纠葛保留不提,宋老太太听后吓出一身冷汗,说:“山中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都解决了。”韩齐清安慰道。   老太太激动地差点跪在了周通面前,连连道谢。   韩齐清伤势未愈,留在宋家休息,周通吃了果子之后疲乏散去不少,跟老太太说完事情之后就回了家。   几日不回店里,屋内的灵器都想他得很,一进屋,那些个灵器都在嗡鸣着,周通笑着一一安抚了这才走到他父亲的房里。   周达的房里一尘不染,周通每个星期都会收拾,家里的摆设仍与周达生前一模一样。   双人床前挂着一张巨大的照片,是周通父母的结婚照,周达长相英俊而又粗犷,他妻子却长得温柔精致,周通大部分都遗传了他母亲的基因,有着一副让人看了就会很舒服很喜欢他的外表。   按照周达留给他的话,周通很容易就在架子上找到了花瓶,在花瓶里一掏果然发现了一张小小的卡片,周通把卡片拿了出来,仔细看着。   “吾儿周通,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恐怕我已经死了,而你也踏上了天师之路。天师之路一路艰难险阻,与人斗与鬼斗与天斗,我本不愿让你走上此路,遂掩了你的纯阳体质。可万事变化并不能全在我的掌握之中,现今你既然走上了此路,也只能听从天命。此枚印章乃为父生前惯用法器,分阴章与阳章两枚,阳章可呼风唤雨,阴章能操纵阴兵,现阳章在你手中,阴章于我生前借给南岛韩家家主镇压陕西阴兵还未归还,通儿可去韩家拿回阴章,对你定然大有裨益。天师之途一旦踏上就很难回头,唯愿你天师之路少些坎坷,一路安康。   父周达,亲笔。”   周通看完后眼眶便有些湿润,他想起周达生前背着他走在夕阳西下的小路时周达微笑着脸,如今,儿时地许多记忆都被时间淡化了,但是他却还清楚地记得周达的笑脸,那个男人一直如山一般替他遮风挡雨,即便死后都还在心心念念地记挂着他。   阴阳双章是他父亲留给他的东西。   周通握紧手里的阳章,决定去韩家拿回阴章。   然而南岛韩家并不是那么容易去的,三大天师世家都在神秘之地,大概知道方位却又寻不到具体的地方,没有专人引路是找不到的,再加上,家族内部早就有祖上一流的天师布下的阵法,轻易触动不得,周通如果想要去韩家的话要么向家主递上拜帖,等着家主召见,要么就是寻个人引荐。   眼下这种情况,不作他想,肯定是第二种,有韩齐清这位韩家少当家在,去韩家也就不是什么难事。   可韩齐清现在还昏迷不醒着呢,周通仔细想了想,准备暂且按下不提,以韩齐清的性格,一旦痊愈了,肯定会来找他。   这天,周通开张之后便坐在店里雕刻陶偶,他最近迷上了陶偶替身术,做了好几个陶偶在家中做家务,一个个都长得跟影子差不多,放出来的时候好像是十几个小型影子在东奔西跑,气得影子又好几天不跟他说话。   门外有客人走了进来,周通抬头一看,便看见那人身后似是跟着一个小孩的鬼魂,心里头就有些了几分计较。   男人走了过来,问道:“这儿收古玉吗?”   “收。”周通说。   “那你看看这枚古玉,值多少钱?”男人从怀里掏出枚玉珏,小心翼翼地递给周通。   周通接过之后仔细看了看,这枚玉质地极好,是玉中的上品,打造成的玉珏也雕工细腻,而且灵性极强,只不过,这玉上蒙着一层灰色的气,显然是因存放在它不喜欢的人那儿时间太久生出了些怨气。   这玉明显不属于这个男人的,是杀人抢劫得来的?还是偷来的?   周通没细究,正要说话,却见韩齐清敲了敲门,“周通。”   “韩齐清?”周通看他精神奕奕,脊背挺直,整个人精神了不少,头上绷带也拆去了,看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难免欣喜,他笑着迎了过去:“身体怎么样了?”   “托了你的福,好多了。”   周通手里还握着那枚玉珏,在与韩齐清碰头的时候,玉珏忽然散发出微弱的光芒,韩齐清低头一看,诧异地道:“这不是姨妈给我的玉珏吗?”   周通:“……”   韩齐清随后惊喜地说:“亮了?周通,果然是你!”   周通想起来韩齐清与他讲的,韩齐清姨妈送给他一块玉珏,能帮他找到助他渡劫的有缘人,此番看来,那人正是自己,既然这样的话,去南岛韩家的事情更是靠谱了。   “什么你的玉珏?”先前把玉珏拿过来的男人神色一慌,忙从周通手中抢过玉珏,周通一抬手,将玉珏举得高高的,道,“这玉珏不是你的。”   “是我的!”男人咬牙切齿地说,“这玉是我拿来向你问价的,你却想要占为己有,好啊,我要报警让警察抓你这个江湖骗子!”   “抓我?”周通颇为好笑地说,“你手上沾了人命,警察该抓的人是你。”   男人顿时一哆嗦,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周通,“你、你含血喷人!”   “玉是最有灵性的器物,甚至有种说法是玉是有记忆的东西,它会记住每一个拥有自己的人的所有经历。玉虽能护人,却也要看人能不能养玉,如果灵气不合的话,玉不但不能护人,反而能害人。到现在,你还认为这块玉是你的吗?”周通声音越来越轻,说到最后甚至带了几分轻灵之意。   男人听了后像是喝醉了酒一般,眼前景物飞速旋转,炸开五彩缤纷的光芒,他的脑袋晕晕乎乎的,朦胧间看到一个小孩满身是血地向他爬了过来。   “你抢了我的玉……那是我的玉……啊……那是我的玉……”   男人惊恐地尖叫了一声:“不——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我没有想杀你——我没有——!”   周通跟韩齐清就看着男人忽然发了狂似的往外跑,一路跌跌撞撞,跟在他身后的小男孩冲周通咧嘴笑了笑,一路飘到男人身边,在男人快要过马路的时候化成一道气,凶狠地撞在了男人腰上。   一声极为刺耳的刹车声响起,砰的一声,男人的身体被卡车远远地撞飞在十几米外,鲜血流淌了一地,到临死前,男人还瞪着一双眼睛,满目幻觉地大喊着:“我、我没有想杀你……”   周通见状,对韩齐清莞尔一笑,说:“你的玉珏估计是被个小孩子偷了,那小孩子又糟了这人的毒手,现今一报还一报,恩怨已了。”周通把玉珏递给韩齐清,说道,“物归原主。”   玉珏落入韩齐清手中后,身上所蒙的那层灰气便渐渐散去,又恢复成了往日清澈剔透的样子。   韩齐清将玉珏收好,道:“还好寻回来了,不然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跟我姨妈解释。”   周通笑了笑,给韩齐清沏了茶,漂着嫩绿茶叶的茶杯被推到韩齐清面前,韩齐清坐在周通对面,说:“我这次来,是为了向你道谢的,如果不是你,这次大劫我定然躲不过了。小柔是我儿时的玩伴,她父亲酗酒赌博,恶习缠身,醉后经常殴打她,我得知之后便说要将她带离苦海,接回韩家。我跟母亲讲过之后,母亲并不同意,后来回了韩家不久我母亲就病重而死,我被奶奶带着开始修炼,越来越忙,最后就忘了跟她的约定,只对儿时有个模糊的印象。前段时间,她的怨气在梦里纠缠我,我才将儿时的事情全都想了起来。若不是有你帮我,我肯定逃不过她纠缠了我十几年的怨气。”   “当局者迷,我只不过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帮你辟邪了而已,你我换位也是同样的。”周通谦虚地笑着说。   “不。”韩齐清摇了摇头,说,“恐怕我也很难有你这样的成就,那山水大阵匪夷所思,前所未见,我自认读过万卷书,却仍是有盲区,而对你来说,却似乎没有不知道的东西。”   “当然有。”周通随手指了指外面路过的人,说:“你看,我就不知道他的名字。”   韩齐清笑了笑,这才放轻松了一点,他说:“不论如何,你都是帮了我的大忙,对我有救命之恩。”他想了想,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不过巴掌大小的罗盘,道,“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法宝,名为袖里乾坤,可断阴阳堪宝穴……”   “你这是什么意思?”还不等韩齐清说完,周通立刻板了脸,说,“你这是准备用法宝换自己的性命?你是觉着自己的命不值钱,还是觉着我会认为你的命就只值这个法器?”   “不是……”韩齐清哑口无言,结结巴巴地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别只是了。”周通一改先前严肃的表情,说,“既然你觉着自己对我有恩,那不如答应我一个要求。”   韩齐清:“但说无妨。”   “我想去一下南岛韩家,希望你能引荐。”   “去韩家?”韩齐清一愣,“我能问下你去韩家是要做什么吗?”   “我父亲生前有两枚印章,一枚阴章一枚阳章,阳章现在在我手中,阴章当年借给韩家一直没能归还,我想亲自上韩家讨要。”   “原来如此。”韩齐清点了点头,仔细一想,说,“在我印象里好像没有关于什么印章的事情。”   “快三十年前的事情了。”   “嗯。”韩齐清思考了片刻,站起来,对周通礼貌恭敬地作了一揖,道,“南岛韩家,欢迎你。”   “多谢。”   韩齐清愉快地笑着说:“说来也巧,过段时间正好是张韩楚三大天师世家共同举办的三大天师法会,到时候,三家俊杰齐聚斗法切磋,热闹得很,你也来凑凑热闹吧。”   “好啊。”周通听说过这三大天师法会,可是说是天师圈内最为热门的大会,而且能去一观十分不易,这次真是赶上好机会了。   订好了飞机票,周通按照跟韩齐清越好的时间到了机场,结果一下子看到了一个意外的人。   端木秋。   端木秋见到周通时也很惊讶,她看了看韩齐清,立马就明白过来了:“这就是你的恩人?”   韩齐清点头,意外地说:“姨妈你认得他?”   “当然认得。”端木秋笑得一双精致的眉眼弯起,十分开心,“这可是个招财进宝的宝贝呢。”   周通:“……”   韩齐清:“……”   周通莞尔:“端木小姐说笑了。”   “别这么叫我。”端木秋开玩笑说,“别看我长得年轻,我比你可大了一辈,你知道我是齐清的姨妈吧?”   “嗯。”   “那你也跟齐清一样喊我姨妈好了。”   周通:“……”   端木秋左看看周通右看看韩齐清,笑着说:“怎么你们俩看起来这么登对,一个严肃拘谨,一个温柔亲和,配在一起真是合适。”   周通和韩齐清同时无语。   端木秋正高兴着,忽然感觉喘不过气,她脸上的笑容消失,捂住心口连连哀嚎:“哈——哈——哎呦——”   韩齐清紧张地扶住端木秋:“姨妈,你怎么了?”   “胸、胸口好疼……”端木秋喘着粗气说。   周通咳了咳,说:“行了,别闹了。”   影子将围绕在端木秋身边的气收了回来,说:“她身上的气可真好吃。”   周通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大庭广众之下,你收敛点,小心被发现。”   “哦。”影子冷淡地应了一声,钻入胡部的图案里。   端木秋立刻好了很多,她被韩齐清搀扶着靠在墙上,喘了几口气后发觉异样的感觉没了,她疑惑地四下看了看,嘀咕道:“刚才怎么了?”   “可能是机场空气不太好吧?”周通笑着说,“快到登机时间了,我们走吧。”   “好……”端木秋还是觉着不对劲,左右看了看,没发觉什么也就放弃了。   飞机一路往南,两个多小时后落地。   南岛韩家正在南方在一个小岛遍布的城市里,虽被称为南岛韩家,但是韩家实际上却在这座城市里唯一一座山——清风山上。   几人下飞机后,端木秋不容韩齐清多说就直接拎包去了酒店,留下周通跟韩齐清两个大男人。   韩齐清苦笑道:“姨妈一直对韩家印象不好,这次要不是我母亲的忌日是不会来的。”   “嗯。”别人的家务事周通一向没什么兴趣。   韩齐清打了车,带周通到了清风山下。   清风山现已是旅游景点,山下停了各种各样的车,还有卖香火蜡烛等上山寺庙道观里上香用的。   韩齐清远离游客人群,带着周通去了一条小道。   韩齐清拨开一片草丛,露出一个传送阵法,他将一枚灵石交到周通手中,说:“待会儿将灵气灌注到灵石里,踩在传送阵中就可以被传送到山内门呢。”   周通忍不住腹诽:“黑科技……”   韩齐清笑着说:“祖先流传下来的,那个时候几大修真门派都有,如今这种传送阵法就只有我们韩家独有。”   两人一前一后踩上阵法,周通感觉身下如踩了云雾一样,身子轻盈,一路往高处而去,如同坐着缆车,而身体却全部暴露在山风之中,周围盈出来的淡淡灵气罩子帮他抵挡住了外界的山风。   等停下来之后,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座高大的拱门。   拱门上高悬“太极”二字,右边刻着:天地无私,为善自然获丹;左边则刻着:圣贤有教,修身可以齐家。   一列人正从拱门内走了出来,各个手持法器,韩齐清见状,笑容一敛,抱拳拜道:“二叔。”   “嗯。”   列在队首的男人冷漠地看了一眼韩齐清,从鼻子里哼出了一个简单的回应,随即头也不回地带队继续往外走。   等那队人走后,韩齐清解释道:“这是我二叔,我父亲死后,家中大事基本由我二叔主持。他脾气一直很倔,性子又高冷,你别介意。”   “没事。”周通说。   韩齐清又说:“本来印章的事情可以问我二叔的,不过看他那样子,下山下得很急,肯定有什么大事,我带你去问问我奶奶。只是她老人家年事已高,记性也不太好,有时候昨天的事情今天就能忘记,不知道还会不会记得印章的事情。”   “没关系。”周通说,“我不着急,来旅游一番也挺好的。”   韩齐清笑了笑,说:“多谢体谅。”   韩齐清本想直接带着周通去见奶奶,结果得知老太太正在午睡就暂时作罢,先带着周通在韩家参观参观,周通手中一直握着印章,阴章与阳章可以相互感应,如果阴章存放在周家某一处的话,阳章一定会有反应。可这一路,阳章都似是安睡了一样,没有一点反应。   “这是菩提树。”韩齐清介绍,“据说这棵老树已经活了近万年了,周遭树木全靠它的灵气滋养。”   周通道:“看这泉眼泉水清澈,恐怕也是得益于这棵老树。”   “是啊,万灵息息相关,互为所利。”   “呦,这不是韩齐清韩大少吗?真是难得一见啊。”一个挑衅的声音骤然响起,韩齐清的眉头立刻皱起,转头看去。   周通也循声看去。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个年轻人,看模样不过二十岁上下,长得倒是挺英俊的,只不过那双吊哨眼里带着些与他年龄不符合的阴狠,一看就是个刺儿头。      第40章 设陷阱      韩齐清将周通护在身后,迎上那人,道:“维堂弟从杭州回来了?”   “早就回来了。”韩齐维意味深长地将韩齐清打量了一遍,没见到韩齐清身上有受伤的迹象。   族中很多人都知道韩齐清这次出门临走前,韩太奶奶帮他算了一卦,卦象大凶,几乎无可破解,有血光之灾,送命都不是没有可能的。韩齐维得知后,阴暗地想韩齐清能直接死了是最好,即便没死,断条胳膊断条腿都可以,再不济,失个声瞎双眼也不是不可以接受,但问题是,他怎么完好无损啊?   韩齐维一听说韩齐清回家了就赶过来看,原本满心的欢喜一看到一如既往精神奕奕的韩齐清时一下子全都烟消云散了。   现今韩家年轻一代有资格继承家主之位的就他和韩齐清二人,代家主韩持是他韩齐维的父亲,子承父业再合适不过。   这韩齐清不过就是仗着是韩家嫡子嫡孙的名义,霸占着家主继承人的位子不放,实在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他早就想想办法让韩齐清知难而退。只不过,他那个老爹死板得很,固守家规,也知道他的歪心思,不肯让他动韩齐清一根汗毛。   想到这里,韩齐维眼底涌出点恨意,他看向站在韩齐清身后的周通,挑刺道:“这是外人吧?我从来没在韩家见过他,你知道我爸下过的规矩,陌生人不要随便带进韩家。”   “对你来说是陌生人,对我来说却不是。”韩齐清冷淡地说,“好了,我要去给奶奶请安了。”   “正巧。”韩齐维笑眯眯地说,“我也一起去,陪奶奶说说话,顺便听听堂兄这一路的经历,想来肯定是腥风血雨啊。”他转而对周通说:“这位,还不知道怎么称呼呢?”   “周通。”   “周通,条条大路通四方,好名字!”韩齐维吊哨眼阴测测地看着周通,周通笑着对他道了谢就将眼神错开,继续跟韩齐清说着韩家的景致,似乎根本就没发觉韩齐维的眼神里有什么异样,反而是韩齐维,他本来期待周通看到他表情跟眼神时产生怯意,到时候可以利用一把,毕竟他们天师之流在普通人眼里还是很有分量的,然而这人怎么回事?直接无视了他?   “在下韩齐维。”韩齐维说道,想要将周通的注意力拉过来,“我堂哥平时在韩家可忙着,如果有需要的话你可以来找我带你游玩,无论是韩家还是南岛我都很熟悉。”   “多谢款待。”周通不亲不疏地应付道。   韩齐清打断韩齐维的絮絮念叨:“奶奶醒了,我们先去给奶奶请安。”   “好,全听堂哥的。”韩齐维笑眯眯地说。   一路上,韩齐维都在同周通讲话,拉拢之意十分明显,刚才他想的太简单了,能让韩齐清带上韩家的可不是什么一般人,不是有本事的就是跟韩齐清关系一般的。无论是哪种被他拉拢过来后都是有利而无一害。抱着这样的想法,韩齐维简直是不遗余力,吹拉弹唱,十八般功夫全都使出来了。   结果这一通力跟打在棉花上了一样,别看周通跟他样样话题都能谈上个几段,但是聊着聊着他反而觉着节奏在被周通带着走,等没人说话了,安静下来了,韩齐维一琢磨,不对劲,就这短短的一路,他几乎把自己老底都告诉对方,差点没把自己的秘密也给一并抖落了出来。   想到这里,韩齐维打了个冷颤,立马就识相地闭嘴不说了。   周通也只是想吓唬吓唬韩齐维,对他这个人半分兴趣没有,见韩齐维不说话了,他就转过去跟韩齐清闲聊起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韩老太太的房门口。   韩齐清敲了敲门,很快就有一个机灵的小童探了个脑袋出来,一见到韩齐清的时候眉眼一弯,欢喜地笑道:“齐清哥哥,你回来啦!你来看奶奶吗?奶奶刚念叨你来着,你快进来呀!”他把房门一开,迎了韩齐清进屋,见到周通时小童眨了眨眼,看向韩齐清。   韩齐清说:“这是我一位朋友。”   “朋友?”小童兴奋地看着周通,“快请进!齐清哥哥难得带朋友来玩!”   周通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块巧克力塞给小童,“谢谢了,小东西。”   那小童手里握着周通塞给他的巧克力顿时一怔,看向周通的眼神立马就变了,身后噗地一声冒出来一条大尾巴,在屁股后面扫啊扫啊扫的……   周通见状,差点没憋住笑,为了小狐狸精的尊严着想还是忍住了。   最后进屋的韩齐维板着脸喝道:“怎么又露出狐狸尾巴了?”   小狐狸精把巧克力剥了吃了,边嚼边将大门关上:“不用你管!”   砰的一声,直接把韩齐维关门外了。   韩齐清听见身后的声音,没理会,带着周通进了内室。   拂开帘子就看到一个老太太坐在纺织台前刺绣,一幅牡丹颂春图已经完成了大半,嫣红的牡丹秀丽无匹,晶莹的露珠挂在花瓣上,栩栩如生。   老太太手持针线专注地在刺绣图上穿针引线,“齐清,你来了啊。”   “奶奶。”   “嗯。”   老太太手也不停,头也不抬,问道:“你身边这位是?”   “是这次帮我渡劫的高人。”韩齐清恭敬地说道。   老太太手顿时一抖,不再刺绣,将针扎入布中,转过头看向周通,一直不语。   周通到这时候才发现韩老太太的眼睛是瞎的,先前就感觉到一丝丝极为细腻,仿佛虫茧抽出来的丝一样萦绕在老太太周通,他以为是老太太在吐纳修养,现今看来,那些气原来是老太太用来刺绣的。   再一看摆在他面前的这幅牡丹颂春图,出自一个盲眼老人之手,全凭气的变化来刺绣,实在是天工之作。   老太太的眉头皱起,没说什么,只冲周通点了点头,复又拿起针线继续刺绣,问道:“你这次外出可有什么收获?”   韩齐清将女鬼唐柔的事情一一告知了老太太,老太太叹息一声,说道:“孽缘啊,也是无法。”她动作停住,对小狐狸精说,“把我昨天放在柜子上的那盘鹅黄色的线拿过来。”   “哎!”小狐狸清脆地应了一声,跑去拿线。   韩齐维推开了门,左右一扫,不见小狐狸的人,冲老太太嚷道:“奶奶!那只小狐狸精又挤兑我!你怎么能找只畜生守门呢!”   “胡闹!”老太太轻喝一声,“有客人在,你懂点礼数!”   韩齐维只好闭嘴,埋怨地扫了一眼看不见东西的老太太。   小狐狸在屋内喊道:“奶奶!你又记错啦!东西不在柜子上,在书架前的箱子里!”   “噢。”韩老太太默默叹了口气,“年纪大了,脑子不灵光了。”   老太太续了线继续绣,问韩齐清:“齐清,你此次带朋友来肯定是有要事,什么事情你就直说吧。”   “是。”韩齐清抱拳道,“是这样的,周通的父亲名唤周达,不知道奶奶还有没有印象。”   “周达……”韩老太太思忖片刻,摇了摇头,“叫周达的那么多,我怎么知道是哪一个。”   “值得老太太记住的周达,肯定就只有那一个。”周通轻声道,这话若是放在他人身上定然会显得狂妄,但是放在周达身上却一点也不狂妄。   老太太果然点了点头,说:“是,我记得周达,当年将印章借给我们韩家,帮助我们驱逐陕西秦王道阴兵的周达。”   “正是他。”   韩齐维脸色一白,小心翼翼地插嘴问道:“周达他怎么了?不是早就死了吗?”   “是。”周通没理会韩齐维,对韩老太太说,“家父已死,阴兵也已平息,只是那枚印章是我父亲的遗物,我想韩老太太能物归原主。”   “物归原主?”韩老太太拧眉问道,“那枚印章还没还回去吗?我年纪大了,记不清了。”   “没有。”周通说道,“我父亲在世时一直经营着家中的铺子,他死后我就继承了他的衣钵,一直没有看见有人送来那枚印章。”   “那就奇怪了。”韩老太太说,“我记得阴兵一事早在二十年前就解决了。”   “奶奶!”小狐狸打断道,“奶奶你又记错啦!七年前解决的!那枚印章一直被存放在秦王道上震慑阴兵,韩持叔叔七年前才把阴兵彻底除去,把印章拿回了韩家!”   “那印章呢?”韩老太太问道。   “奶奶!今天天气挺好的,刚才我看见花园里的牡丹花都开了,我推您出去赏赏花吧?”韩齐维打断了小狐狸说的话。   “印章啊……”小狐狸丝毫不受影响,一边给韩老太太捶着腿,一边看着韩齐维拖长了音调,韩齐维表情僵住,紧张地不敢看小狐狸的眼神,结果小狐狸将视线移了开来,十分遗憾地说:“这我就不清楚了,毕竟这件事情也不归我管呀。”   “是么?”韩老太太将一朵牡丹绣好,一锤定音,“等韩持回来后问问他。”   她将线放回原位,小狐狸立马懂事地将刺绣台推开,老太太对韩齐清说:“齐清你留下,小狸你送这位客人去客房休息。”   “是,奶奶!”   周通走后,韩老太太叫住韩齐清,半天没说话,韩齐清略忐忑地看着老太太,心想自己是不是有哪里做的不周到了,结果韩老太太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说:“齐清,你确定那位就是助你渡劫的人?”   “是。”韩齐清道。   “她身上灵气涣散,并不像是能够吸收灵气,而且腰间似乎有一股很奇异的气盘绕着,似正非正,似邪非邪,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善物。你怎么能确定他就是帮你渡劫的人?”   “奶奶叫我去A市找姨妈帮我算上一卦,是姨妈赠给我的玉珏所指引的。”   “她的玉珏?”老太太冷笑一声,“小孩子玩意罢了。”   韩齐清张了张嘴还想反驳,看见老太太佝偻的身影就闭上了嘴,作罢。   老太太语重心长地说:“齐清,齐维本领不强但野心不小,心术颇为不正,这韩家的未来定然要交付到你手中。奶奶知道你平时勤于修炼,很多人事上的事情都不怎么上心。现在你年纪大了,也该知道走社会时需要的不只是能力更重要的是要学会用‘心’。”老太太摸着韩齐清的手,跟抚摸真爱的宝玉一样,“你性子耿直,生性纯良,奶奶怕你被骗。那周通十分难以捉摸,你与他交往还需处处小心。周达的印章,过了几十年他们都没来要,这个时候却跑来寻,我们不得不多个心眼。奶奶知道你是个热心肠的人,但是这件事情,还是交给你二叔处理,周达非善类。”   韩齐清心里堵得慌,但是却不好跟老太太正面起冲突,只好委屈地点了点头,低声说:“我知道了,奶奶。”   小狐狸送周通的路上,活蹦乱跳的,一下子跑到周通前面十几米远远地招手喊他,又一下子跑到后面,拿灵气拉扯周通,整一个捣蛋鬼。   他从树上倒吊下来,问道:“你怎么一眼就认出我来啦?我可是百年的老狐狸精了呢,哼哼。”   “气。”周通简单地回答,“人跟妖的气还是不一样的。”   “好嘛。”小狐狸一琢磨,“不对,就连奶奶都看不出我的气的变化,你怎么能?你多大?你才二十几岁吧?其实你也是妖怪对不对?对不对?对……”   小狐狸的嘴巴忽然黏在一块儿分不开了,瞪着一双眼睛支支吾吾地喊着,他伸出手抓爬着嘴巴,却什么都抓不到,只好可怜兮兮地看向周通。   周通在内心世界对凌渊说:“你欺负他干什么?”   “聒噪,连午觉都睡不好。”   周通奇道:“你还要睡午觉?”   凌渊:“……”   周通:“别睡了,起来嗨。”   凌渊:“……”   凌渊解了小狐狸的封,小狐狸立马喘了一大口粗气,害怕地盯着周通的腰部:“你、你那里是什么?”   “没什么。”周通说,“一个要睡午觉却被吵醒的可怜人。”   小狐狸:“……”听不懂QAQ   小狐狸这一路都不再聒噪了,跟周通保持着三米的安全距离,把周通送到了客房。   在临离开的时候,小狐狸说:“周达的那枚印章我有听说过下落,却没什么证据,不敢在奶奶面前胡说。”   “怎么了?”周通问道。   “我听说当初拿回来之后,韩持私自将印章扣留下来了一年多才让韩齐维送回去的。”   周通闻言,将小狐狸给他的线索记下,随后又将一块巧克力抛了出去,小狐狸立马一个跃起,用尾巴卷起巧克力,直接拆开美滋滋地吃了。   三天后,韩持才回到韩家。   韩齐清得知消息之后第一时间来寻周通,中间一个时间差,就让韩齐维钻了空子。   韩齐维进屋之后,耸拉着脑袋,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二话不说,率先承认错误:“爸,我错了。”   韩齐维将毛笔放下,吹了吹新画好的符,问道:“又怎么了?”   “爸……”韩齐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韩持的表情,“你还记得周达吗?”   韩持吹符的动作一顿,不悦地说:“提一个死人干什么?”   “他儿子找来了?”   “儿子?”韩持想起来韩齐清前几日领来的那个年轻人,居然是周达的儿子。   “是……是啊……”   “他来干什么?”   “来、来、来……”韩齐维来了半天才结巴着把话说完,“来要阴章。”   “阴章?”韩持立刻就明白自己的儿子为什么道歉了,“阴章不是五年前让你还给周家吗?被你弄到哪儿去了?”   “弄、弄去……”   “说!”韩持猛地一拍桌子,韩齐维见状立马跪了下来,“爸!我错了!!!我几年前第一次下山……被骗、骗了,就把阴章给卖了!”   韩持一巴掌打在韩齐维脸上,登时把韩齐维打得几乎快飞了起来,韩持本就长得高大威武,这一下几乎用上了大部分的力气,韩齐维眼前冒出金星,晕晕乎乎的,血从鼻孔里流了出来,染红了嘴唇。   韩齐维浑身发抖地缩在地上,捂着脸害怕地看着韩持。   韩持气得一脚踩在韩齐清的大腿上,骂道:“不争气的东西!我不是告诉过你,既然要做坏事就不要让人留下把柄!”   “爸……我错了,我错了……”韩齐维瑟瑟发抖。   韩持恨得咬牙:“我怎么就有你这个不争气的儿子!那阴章我送还回去的时候动过手脚下过诅咒,所持之人定然要遭受灭顶之灾!!”   韩齐维一愣,随即哀求道:“爸,我不知道啊!!”   韩持气得还想再打韩齐维一巴掌,但面对着那张跟妻子极为相似的脸庞到底舍不得,韩持松开脚,坐回原位,气得将桌子上的符纸全都拧成团丢在韩齐维的脸上。   他深吸几口气,等气消了才说:“周达儿子如何?看起来是是有本事的吗?”   “不、不像……”韩齐维说,“我这一路试探过他的底细,觉着就是个比较有文化的普通人,这方面的东西懂一点,但是很多纸上谈兵的假把戏。”想到这里,韩齐维说,“既然那小子不懂行,不如我们造一个假的阴章给……”   话还没说完,韩齐维就被韩持的瞪视吓得不敢开口,韩持说:“阳章跟阴章互有感应,他既然没什么本事却敢上韩家来要东西,肯定是带了阳章,如果我们造假,阳章没有感应,一下子就能揭穿我们的谎言,到时候就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怎么办?”韩齐维着急地说,“要是让奶奶知道了我被取消了参加这次三大天师法会的资格可怎么办……?”   “这时候你知道慌张了?”韩持骂道,“不争气!”   韩齐维讷讷不言。   韩持仔细一想,说:“本来让你送印章这件事就只有你跟我两个人知道,我们咬死不提也就行了,不过……”韩持想到往事,脸上露出阴狠的表情,他抬起右手手臂,撸开袖子显露出来的竟然是一条钢铁造的手臂,韩持恨恨地说,“那周达当初断我一条手的仇还没报,我满腔怒火不能平息他就死了,既然他儿子送上门来了,我就拿他儿子泄火!”   “爸……”韩齐维紧张地看着韩持,“你准备怎么做?”   “你的主意也不是不行。”韩持又恢复成平日的冷静沉默,“只不过,在我们拿出阴章之前要先毁了他的阳章。”   韩齐维:“……”   韩持说:“这几日你跟他打好关系,既然他什么都不懂,那么从他那儿弄来一枚小小的阳章还不是轻而易举。”   韩齐维立马有拨开云雾之感,连连点头,又听韩持吩咐说:“这几天我还有件事情要办,南岛的富格企业出了人命,死的几个员工都是命里带福星的吉相,本应该长命百岁的,却莫名其妙死了……这件事情我查不明白也就抽不开身。周达儿子的事情就交给你来办。”顿了顿,韩持严厉地喝道,“不许趁机动齐清一根汗毛!日后,是要由他来继承韩家的,这件事情,你永远不要做第二想!”   “……是。”韩齐维咬着牙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韩齐清跟周通来找韩持的时候,韩齐维正从韩持书房里出来,韩齐维立马察觉到不对,说道:“我爸这几天连日奔波,很疲劳,他准备休息了,有什么事情跟我说,我替你转达。”   “不用了。”韩齐清说道,“我想亲自跟二叔说。”   他直接绕过韩齐维敲了韩持的房门,韩持在屋内说道:“进来。”   两人与韩齐维擦肩而过,周通目光落在韩齐维脸上的掌印,带着笑说:“回去涂点云南白药膏,陪着吃点三七片,好得快一点。”   韩齐维脸色一僵,阴沉着脸说道:“谢谢了啊。”   周通微微一笑,随韩齐清进屋。   韩持坐在书桌之后,正聚精会神地写着什么,周通看着韩持,在他身上捕捉到一丝极为诡异的煞气,可韩持估计这一生做过很多孽,本身的煞气就相当重,跟古时候时常征战沙场的将军一样,自然带煞,也就让那一丝诡异的煞气显得不那么容易被捕捉,周通看了几眼,也就寻到过一次踪迹,古怪得很。   韩齐清把阴章的事情跟韩持讲了一通,韩持意外地问道:“阴章?我记得已经派徐林还给周家了,怎么?他一直没还?我找他问问。”   “不用了,二叔。”韩齐清打断了韩持,“徐林两年前就死了。”   “这个我倒是忘了。”韩持说道。   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在周通看到韩齐维脸上的伤痕时就知道他肯定向韩持坦白了,现如今韩持只是包庇了他的儿子而已。   周通打断还想要再细究的韩齐清,笑着对韩持说道:“父子关系和睦是天底下常见之事,但对我来说却是此生没有办法再得的难事。你说是不是,齐清?”   韩齐清一头雾水,只能跟着周通应声。   周通笑了笑,对韩持抱拳,他摆出周达的标准手势,目光深深地看着韩持,恭敬地说:“那今日打搅了,再见。”   韩持:“……”   韩持一直没说话,直到韩齐清跟周通都出了门,将房门带上。   他紧抿着唇崩成一条危险的直线,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个年轻人的时候会有一种被看穿了所有的惶恐之感。那人就是周达的儿子?虽说论气度、谈吐、修养比齐维高了不少,但论起修为来看,连一般的入门修士都不如。   想到这里,韩持不再多心,这个周通交给韩齐维应该可以。一将此事放下,韩持满脑子都塞满了之前接手的案子,一个个命盘生辰算得他头晕脑胀,根本无暇处理这些琐事。   “对不起。”出了门后,韩齐清就对周通道歉道,“这点小忙都帮不上你,我想办法联系一下徐林的家人。”   “不用了。”周通心里有了计较,其中涉及到韩家人,他也看得出来韩齐清在韩家并不是做主地位,大部分的权力都被握在韩持手中,不想让韩齐清为难,“这件事情先暂时放一放,我看韩家景色十分美丽,还想再多待几天。”   “那好。”韩齐清眼前一亮,高兴地说,“既然要留,就一直留到三大天师法会吧!”   “好啊。”周通笑着答应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周通意外受到韩齐维的邀请,要请他去吃饭。   周通正好想跟韩齐维先接触接触就答应了韩齐维的邀请。   韩家实力雄厚,负责每日三餐的厨子都是从五星级宾馆里挖过来的,韩齐维直接就在韩家请周通吃饭。   饭桌上,韩齐维一直在给周通灌酒,周通来者不拒,全都喝下,等到酒过三巡,仍是屹立不倒,韩齐维倒率先显出醉态,频频地往厕所跑。   凌渊将被子里的酒气全都扫了干净,说:“这酒一般,他也好意思拿出来吹嘘。”   周通苦笑道:“你把酒气全给扫了,我喝的都是白开水。”   “要不然我们换一下?看你三杯倒?”影子讽道。   “别。”周通说,“还是白开水好喝。”   凌渊颇为得意地又扫干了一杯酒。   等韩齐维上完厕所回来之后,发现那一瓶茅台全空了!他心疼得在滴血,周通见状,故作不懂地问道:“还有吗?今晚上心情好,还想跟你多喝几杯。”   韩齐维的头顿时疼了起来,连连说:“有有有,不就是茅台吗?!想喝多少就有多少!”   凌渊显然喝兴奋了:“他这酒量不错,喝到如今只是吐了两回,意识整体还是清醒的,难怪敢找你拼酒!来来来,满上。”   周通:“……”   周通担忧地问道:“你没事吧?”   “我有什么事情?”凌渊反问道,“不过几杯酒而已,曾经我可醉倒在酒缸里,那十大缸酒被我喝的一滴不剩。”   周通心里默默念道:真喝多了。   他本想趁着机会套套韩齐维的话,结果没想到,凌渊居然喝兴奋了,比韩齐维状态是好很多,但是继续喝下去可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周通想了想,决定今晚就暂且作罢,套话的机会有的话,但凌渊身份特殊轻易暴露不得,要是出事了,他可不知道怎么收拾残局。   想到这里,周通一推酒杯,说:“谢谢款待,今天就喝到这儿吧?”   韩齐维喝的整个人都是懵逼的,抱着酒壶摇摇欲坠,晃晃悠悠地大舌头:“怎?怎、么……不不不喝了?”   “不喝了。”   “别别别啊……”韩齐维站起来,眼前晃出好几个周通,他随手指了一个,说道:“我、我我还得偷你的阳阳阳阳、章呢……”说完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周通冲藏在门后的人好心提醒:“他喝醉了,你们最好赶快把他送回去,免得惊动了老太太的人。”   躲在门后准备偷周通阳章的人:“……”   周通安然地走出了房间,回去洗澡休息。   半夜,梦里,云雾飘荡,琴音高渺。   洞府里,一个人影正侧卧在石床之上,帘影低垂,他伸出五指修长的手漫不经心地拨弄在随手丢在旁边的琴弦。   岑——岑——岑——一声有一声的诡异琴音被推门的声音和紧随而至的疾呼声打断了。   “主上,撼天道人率百余名修士杀进来了!”   “哦?”石床上的男人冷漠地应了一声,将手往前一伸,摸进盘子里却摸了个空,不悦地说:“我的仙果呢?不是说好我午睡起来之后要吃上几颗仙果吗?”   “仙果树被、被火灵劈烂了!”   男人:“……呵呵。”   男人从床上站起,下一刻身影就出现在洞府之外,一众修士或飞或站,各持法器,纷纷对他怒目而视。   男人冷笑道:“交出火灵,我饶你们狗命。”   “大胆魔修!居然如此狂妄!今日我们就拿你的性命祭祀枉死之人!”   男人微微皱眉,额头金印闪现出极为强大的光芒,将那些嘶吼着冲上来的一众修士全都一口吞没。   周通在眼冒金光中醒来。   他回忆起先前做的那个梦,不满地晃了晃青铜戟头,结果凌渊飘出一点虚影砰地一个轻声就散去了。   周通:“……要不要睡得这么死?我可是大半夜的被你闪瞎眼了。”   叫不醒凌渊,周通也睡不着了。   因为兴奋,兴奋得几乎要发抖。   怎么办?   周通眼里虽是困扰,但是他的嘴角情不自禁地勾了起来。   他对凌渊的过去充满了好奇。   凌渊,凌渊,你究竟拥有什么样的过去?是什么让强大的你被锁在一个青铜戟头之中?   第二天一早,周通一睁眼就看到凌渊化作实体趴在他身上,周通吓了一跳,一下子就清醒了:“你这是做什么?”   “我昨晚……”凌渊虎视眈眈,“你昨晚做了什么梦吗?”   “嗯?”周通明白过来,笑着说,“当然做了。”   凌渊紧张地问道:“什么梦?”   “我梦见你因为自家种的果树被人家劈了,气得杀光了一百多个修者。”   “哦。”凌渊松了口气,转念一想,又紧张地问道,“没别的了?”   “还有什么?”周通故意反问道。   凌渊冷着脸说:“没什么。”   周通笑了几声,推了推凌渊:“虽然你是灵体,但实体化之后还是很沉,别压在我身上。”   “是吗?”凌渊将更多的体重压覆在周通身上,“既然你借着梦看了不少有关我的事情,那我总该讨要点回报吧?”   “冤枉。”周通无奈地说,“我可是被迫看……唔……”   凌渊的嘴唇压了下来,咬住周通的嘴唇,伸出舌头将周通涌出来的纯净灵气一扫而光,随后相当敏锐地在周通动手之前撤开身体,化为一道光影钻入戟头之中。   周通:“……”   正吃着早饭,屋外忽然传来一声尖叫,周通赶出去一看,荷花池里浮上来一具尸体,打捞到岸边一检查,发现昨夜死的,死因是窒息,而且是在溺水前就窒息而亡。   周通看着那尸体上留下来的煞气,颇觉不对劲。   这股煞气……周通琢磨道,跟韩持身上的煞气几乎一模一样。   死的人是韩家远方亲戚的女儿,今年十八岁,刚高考完来韩家玩几天的,成绩还没下来,估分后的成绩上个985重点大学不是什么问题,正是前途似锦的时候。   周通问韩齐清要过她的生辰八字,也是大富大贵的吉利相,虽然安命中注定二十岁到三十岁之间有道坎儿但是并不难过,而且还是跟婚姻和家庭有关的,绝不会影响性命,三十岁往后就是一路青云直上的享福寿命了。怎么都不会在这个时候死。   不过命这种东西真说不准,光靠算是算不来的。   如果没有她身上的那缕煞气的话,周通也不会多做他想,但问题是,缠绕在她尸体上的煞气太诡异了。   这件事情没过多久,韩家又死一个。   这个同上一个是一样的,身上缠绕着一缕煞气,只是比先前的那人还要稀薄一些,都是大富大贵之命,却半路离奇死亡,活像是被人借走了命势。   事分两极,有好有坏,这事虽然闹得韩家人心惶惶,但有人心里头却窃喜不已。   韩齐维极为兴奋,他绞尽脑汁都无法从周通那里拿到阳章,都想直接放弃了,干脆咬死不提,让这事不了了之再把周通从周家赶走就算了,眼下这种情况简直是赶走周通的大好时机。   目前在韩家之内的除了周通其他全都是韩家自己人,唯一一个外人当然就值得怀疑了,到时候他故布些疑云,让大家怀疑周通,即便罪名没落实,以怀疑之名把周通赶下山去也就行了!   结果,老天爷还真挺照拂韩齐维的。   第三个出事的人是韩齐维第一个碰上的。   韩齐维也有些本事,虽远不如一流大家,但到底比些三流术士强多了,简单的纸符替身、陶偶幻象之流的还是会做的。   他趁着第一个人来的时候,偷偷在他眼前掐了幻象,假装是周通仓皇逃走,那人发现尸体后就告到老太太那儿去,怀疑是周通用邪术杀了人。   实际也如计划一般完美,那人如同韩齐维计划的一样告到了周通那里,韩老太太想起近日的事情,怄得不行,直接把周通叫到了面前。   周通抓了一缕煞气回来正要研究就被叫到了韩老太太那儿,老太太给韩齐清面子,只叫了包括韩齐清在内的几个人审问周通。   周通疑惑地看了看,等看到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跟韩齐维站在一块儿的时候心里大概有了主意。   老太太问道:“今早上六点多的时候你在哪儿?”   周通说:“在房间里睡觉。”   “可是,韩勇却说他看见你匆匆地从后花园跑过。”老太太一边刺绣,一边说道,她看也没看周通,仿佛在询问不重要的事情。   周通笑着说:“那老太太是怎么认为的?”   韩老太太沉默了片刻:“你的确有嫌疑。”   “依韩老太太,我是怎么做到的?”   “我们在现场发现了柳木烧尽的灰!”韩齐维说,“书上有记,柳乃阴木,最是招鬼,一定是你用柳木招来恶鬼杀了这些人!”   “我为什么要杀他们?”周通依然带笑。   “你觉着阴章丢了是我们韩家的责任,想趁机报复!”   周通看着韩齐维,眼神深邃,似乎要将韩齐维的伪装洞穿:“阴章丢失难道不是韩家的责任吗?”   “你!”韩齐维咬牙切齿地道。   “人不是我杀的。”周通懒洋洋地说道,“杀人者折寿,我可不会用这种愚蠢的报复方式。”   韩齐清见机也道:“奶奶,我也相信不会是周通。”   韩老太太点了点头,说:“你们几个小辈的想法我都了解了。”她拿剪刀剪断线头,说道,“不过,这韩家就只有周通一个外人,确实不好交代,他再继续留在韩家,定然会引来非议。齐清,你既然替他担保,奶奶就相信你的为人,不过,你若是真心为他着想的话,就把他送离韩家吧。”   韩老太太的决断确实无可厚非,周通也觉着在理也就没有反驳,他看向韩齐清,见韩齐清一脸纠结,万分过意不去的模样,笑着说:“你奶奶说的在理,我叨扰了你们这么多天,也怪不好意思的,下山去陪秋姨也挺不错的。”   “周通……”韩齐清讷讷道。   周通对韩老太太笑着点了点头,看也没看得逞了的韩齐维一眼,他拉开房门的时候,顿时看见屋外面围满了人,韩家人全都虎视眈眈地看着周通。   有人小声道:“是他杀的人吗……”   “不知道啊……”   “就他一个外人,不是他是谁?听说是报仇来的……”   周通面无表情地打人群中走过,忽然一声咆哮响起,林木抖动,自假山背后猛然跃出一只白眉金刚猴,那猴子一路抓着树枝飞速奔驰而来,轰得一声重重落在地上。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有老人叫道:“是伏龙!”   “伏龙?”   “是我们韩家的守护神兽!”   “伏龙!是伏龙!伏龙!”   修入内门之道的韩家人顿时伏手叩拜,就连平素不太动弹的韩老太太也被小狐狸推着往门外赶去,见到白眉金刚猴的时候神情激动,道:“三十年未见,伏龙大仙还是……”   “吼——”白眉金刚猴冲韩老太太一声怒吼,打断了韩老太太的寒暄,他怒目而视,喷出恼怒的浊气,狠狠地瞪了韩老太太一眼,恐怕在整个韩家敢如此对待韩老太太的就它一个了。   白眉金刚猴吼完韩老太太之后就收敛了怒张的爪牙,走到周通面前,在周通身上嗅了嗅,随即温柔地拿手推了推周通,像是好哥们一样,周通被他虽然明显放轻了的力道推得往后跌了两步,刚站稳,就见那白眉金刚猴伸长了手在周通头发里抓了抓……   周通:“……”   猴子表示友好的方式他还是不能理解……      第41章 点新郎      白眉金刚猴一把将周通搂在怀里,冲韩老太太吼了两声,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这人是我在罩着,有什么问题来找我!”   韩老太太虽看不到白眉金刚猴的动作却能感受到它释放出来的极具压迫性的气,立刻白了脸色,说道:“伏龙大仙恕罪,我们也是情不得已……既然大仙替他担保,那留在韩家不是问题。”   “不用。”周通笑着打断了韩老太太的话,“这几日也叨扰得够多了,我去山下住也好。”   阴章明显不在韩家,这几日,不只是韩齐维在想办法遮掩自己做过的丑事,周通也在韩家寻找阴章,阴阳二章感应极强,十几米的距离就能产生反应,韩家基本被周通转遍了,阳章却一直没有反应。   眼下这种情况,阴章不是已经不在韩家了,就是被韩齐维想办法掩藏了气息。   不过,从韩齐维的反应来看,显然不知道怎么掩藏阴章的气息,不然的话也就不会想方设法、绞尽脑汁地去偷他的阳章,还要煞费苦心地将他驱逐出韩家。   既然阴章不在韩家,他也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   韩老太太闻言,颇为不安地看了一眼金刚白眉猴,金刚白眉猴大力搂了搂周通,热情相邀,想留周通再在韩家住几日。   周通拨开伏龙的手臂,说道:“我还有事情要办,下次来看你。”   伏龙瞪着一双亮晶晶的如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看着周通,眼底涌出点泪花,周通问道:“你……”   伏龙从嗓子里咕噜出几个委屈的音节,随后一抬胳膊,露出腰上结了疤的伤口,即便多年过去,那里的伤口已经彻底愈合,然而周围不再生长出来的毛发跟狰狞的伤口仍是能告诉别人,它曾经受过怎样严重的伤。   “呜——”伏龙勾着手指了指伤口,冲周通叫了几声,韩齐清走下来,对周通说:“我听说三十几年前,伏龙受过很严重的伤,伤口化脓溃烂,高烧不醒,几乎要丧命,灵气急剧涣散,神仙难救,就连我父亲都没有办法。是一位外人救了他……”韩齐清看着伏龙的眼神里满是敬畏,转过头,向周通投以同样敬畏的眼神,“看他对你如此亲近,我猜救了它的那人是你父亲吧?”   伏龙听懂了韩齐清的话,紧跟着点了点头,它又拉了拉周通,想留下周通。   周通笑着说:“原来如此。”   伏龙指了指,口中呜呜地说了几句,周通意外地听懂了他的意思:“你问我父亲?”   伏龙点了点头,周通说:“死了,在我小时候就死了。”   伏龙诧异地看着周通,随后身上涌出来一股怨气,他愤怒地呲出气来,吱吱叫着,周通安抚了伏龙的情绪,说:“我也觉着他死得很蹊跷,但是却无从查起,现如今,我在努力修炼,等到我的能力足够使用返魂香的时候,我就会知道事情的始末。”   “呜……”伏龙暴躁的情绪稳定下俩,它看着周通,眼底蓄了些泪水,周通抹去伏龙眼角的泪水,说:“你有情有义,这份心我替父亲记下了,来日有缘见他,会转告你的思念与感激。”   “呜……”   周通见伏龙还是粘人得很,不得不说:“我得下山了,这个点不早了,下山去还得一段时间。”   “吼——”伏龙低吼一声,伸手抓起周通,将周通平稳地放在自己背上。   韩齐清被吓了一跳,担心地叫到:“周通!”   “没事。”周通坐稳了之后,冷静地说,“它要送我下山。”   “吼——”   “那就麻烦你。”周通拍了拍伏龙宽广的肩背,说道。   完毕,伏龙又回头冲着韩老太太和韩齐维怒吼一声,韩老太太脸色惨白,韩齐维被吓得一屁股跌坐在门槛上。   伏龙背着周通一路往山下走,入了山林,在林木间飞速穿越,竟是比那传送阵法还要快,周通坐在它后背上一路平稳前进,最后到了山脚下,一看手机,过了还不到十五分钟。   伏龙不方便去人多的地方,就将周通放在景点不远处,周通说:“谢谢了。”   “吼——”伏龙吼叫了一声。   周通笑了笑,没再跟伏龙多说什么,直接沿着山路往人多的地方走,待会儿运气好的话能截辆出租车一路坐到市区。   伏龙见周通渐行渐远,不舍地跟了上去,周通回头一看,伏龙庞大的身影近在眼前,伏龙抬起手,将粗粝的手掌摊开摆在周通面前。   周通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跟伏龙叩了一掌。   这击掌的动作是周达常做的,周通记得他父亲每次回家都会跟他击掌。   伏龙对父亲的情谊如此之深。   畜生尚且如此,人呢?如果没有阴章的话,秦王道上阴兵踏境绝对没有这么好解决。到头来,韩家却藏了阴章下落不肯说,实在让人心寒。   周通一路远去,再回头看时,伏龙还守在原位,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周通冲伏龙摆了摆手,伏龙就欢呼雀跃地上下蹦跳,一双眼睛却依然望着周通,仿佛透过周通看到了故人的影子,一双湿润的眼里满是不舍。   ***   周通早就联系了端木秋,跟端木秋一起入住了同一家酒店,端木秋得知了事情始末之后,笑得差点被烟呛到,她把烟灰叩进烟灰缸里,说道:“我就知道你待不了多久,韩家那些人虽然有本事,但是一身傲气简直烦得很,也就我那小外甥还比较好相处,可也是个缺心眼的。”   周通没应和端木秋的话,转而说道:“秋姨这几日在做什么?”   “我还能做什么?”端木秋指了指墙边的购物袋,“每天逛逛街,看看风景,一天天特别无聊,我就不该跟齐清来得这么早。”   “夏天,南岛正是好风景的时候。”   “是啊。”端木秋打趣道,“全是穿短裙短裤的美女,真是好时候。”   周通赧然,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端木秋笑了笑,说:“不逗你了,你明天没事吧?”   周通想了想,摇摇头:“没什么事情。”   “那就陪你秋姨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周通问。   “一个私人会所。”端木秋把手机递到周通面前,映入周通眼帘的是张邀请函,主办方是“玉如意”,周通通读下来发现这是个小型却相当正规的私人拍卖所,所拍卖的东西都是业内的个人拿出来拍卖的。   周通笑着问端木秋:“秋姨要带我去长见识?”   “哪敢啊。”端木秋把烟杆放下,一本正经地说,“我是带你去给我当参谋,要是拍到好东西了,咱们利润四六开,你六我四。要是不幸看走眼了,我也不用你赔钱,毕竟人是我找的,这点风险我冒得起。”   周通:“……”   这真是大手笔了,对周通来说基本没有什么害处,输了不赔,赢了却能大赚,也不知道端木秋是有什么打算,还是对他十分信任。   周通斟酌了下,商量道:“不好让秋姨承担这么大的风险,马有失蹄,万一我看走眼了,也有责任承担,这样吧,利润五五开,如果赔钱了,也是五五开。”   端木秋一怔,没想到这年头还有便宜不占的人,她刚想说话就被周通抬手拦住了,周通弯着眼睛,笑着说:“不过,我一般是不会看走眼的,秋姨放心。”   端木秋闻言,跟着周通笑了出来,说:“好啊,你小子,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哪来的自信?”   “秋姨给的。”周通笑着说。   端木秋笑得更是灿烂,点了点头,说:“好,就听你的。”   两人第二天一同去了拍卖会,端木秋穿着一身高叉旗袍,露出修长笔直的白嫩大腿,腰腹收紧,S形身材火辣有致。她虽然已经四十多岁了,但是岁月似乎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仍旧年轻得叫人嫉妒。走在南岛的街头,虽然与那些各个吊带热裤的年轻人格格不入,但是却格外得引人注目。   拍卖会门口有刷电子票的人,端木秋带着周通入了场。   原以为这只是个小型的拍卖会,但没想到拍卖场地却并不小,比之A市的羲和都只好不坏。只不过,来的宾客远比羲和少太多,偌大的会场,只来了二三十号人。   但是各个都是内门术士。   打从进门前,缭绕在周通周围的都是纯正的灵气,一丝一缕,互相纠缠,不动声色地比较高低。端木秋平素里很少张扬,自进了会场之后也将自己的气放了出来,偏绿的灵气穿梭在会场之间,轻易就将那些盘亘在他们周围不肯散去的气吹散了。   周通则安稳地走在端木秋身边,免去了不少麻烦。有人认出了端木秋,上来跟端木秋打招呼,问起周通来,端木秋怎么可能把王牌亮出来,只说是带了个徒弟来见见场面,那些人见周通身上的气很普通,只比普通人好上那么一点也就没做多想。   一路走到会场内,周通口袋里的阳章忽然有感应了。   ***   “你确定阴章是在这儿见到的?”韩齐维抓着一人问道。   “是啊。”那人瑟瑟发抖,说,“维哥你一直让我查买走阴章那人的身份,我一路顺蔓摸瓜查到了这家拍卖行,得知那人这几年一路不顺,先是妻子车祸死亡,后来公司经营不善,面临倒闭,就只能把这枚印章当私物拿出来拍卖了!”   “那好。”韩齐维放开那人,冷笑道,“大赛在即,一日不解决这阴章的事情我心头就不安稳,等我拿到了阴章,当场就毁了它!怎么也不能落在那个周通手里!”   韩齐维想到这里,刚要从小隔间里出来就看到从外间走进来的周通,脸色一变,大有不妙的感觉涌上心头:“糟了!”   要躲已经晚了,两人几乎正面撞上,周通看了韩齐维一眼,笑着说:“好巧。”   “是挺巧的。”韩齐维阴沉着脸看向周通。   周通忽然变了表情,盯着韩齐维看了好一会儿直把韩齐维看的心慌,周通最后移开打量的视线,说:“你最近要破财,平时小心一点。”   被周通这么一说,韩齐维心脏突突突直跳,周通是不是知道他当初被人骗了一大笔钱吧阴章卖了的事情了?周通身上肯定带了阳章,万一让周通看见了被拍卖阴章那不就糟糕了!   不对……韩齐维意识到自己的做贼心虚之后立马反应过来,他爸已经把责任都推给了已经死了的徐林身上,徐林家人不是痴就是傻,根本就不可能指认什么。到时候他一口咬死,责任就是徐林的,关他什么事情?   想到这里,韩齐维放心不少,但想起在韩家的诸多事情,他心里多少有些不甘。   等周通走后,韩齐维的目光落在与周通走在一起的端木秋身上,心想,那人是谁,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他又将先前盘问的小子一把抓了过来,问道:“那女人是谁?”   “卜算姑,端木秋。”   “端木秋?”韩齐维脑筋一转,有了主意,他在场地中央一扫,立刻锁定了目标,韩齐维整理了下表情,笑着走了过去,寒暄道:“九爷!好久不见了啊!”   ***   周通口袋里的阳章一直在发热,温暖的温度刺激着周通的手掌,这几日来,阳章都没有反应,却在这里产生了反应,是不是就意味着阴章在拍卖会上?   周通问道:“秋姨,有拍卖名单吗?我想先看看。”   “有啊,你稍等。”端木秋跟服务员要了一张拍卖清单递给周通,“怎么?有在意的法器?”   “嗯。”周通也不避讳,接过清单一看,果然看到了一枚跟阳章外表极为类似,只不过阴章身体上所镂刻的手法为阴刻而已,章底一个篆文“阴”字十分显眼。   周通说:“这枚阴章就是我要去韩家寻的那枚阴章。”   “哦?”端木秋闻言,来了兴趣,问道,“怎么会沦落到被拍卖的地步?”   “我也不清楚,不过这枚阴章我是一定要拍下来的。”   “好呀。”端木秋点了点头,“钱不够就问秋姨借,秋姨有的是钱。”   “嗯。”周通忍俊不禁。   端木秋拿到的是VIP邀请函,在二楼,用屏风相隔的小包间,从这里看去,角度极佳,十分清晰,能将整个展台都一览无遗。   端木秋刚落座就有人送来茶水点心,她闲着没事干就在嗑瓜子,抓了一把奶糖给周通:“吃点。”   “不了,不爱吃甜。”周通笑着拒绝。   拍卖会正式开始,展出的法器都是一件件地往外拍卖,周通在意的印章排在第五位,往后还有五件藏品。   第三件拍完之后暂停休息,端木秋跟周通都没什么上心的东西,端木秋叫服务员把茶添满,刚想出去上个洗手间就见门外站了个她十分讨厌的人。   来人名叫“何九叶”因叶通爷,他在外一向自称是“何九爷”,也喜欢别人这么称呼他,何九叶年轻的时候追求过端木秋,但是端木秋嫌他心术不正就拒绝了,何九叶一直怀恨在心,即便端木秋去了A市,何九叶也纠缠过一段时间,端木秋开店伊始,何九叶添了不少绊子,后来端木秋一步步经营出名堂了,何九叶觉着与她斗实在太耗费心神就放弃了。   没想到,还会在这里见面。   端木秋见到何九叶的时候唇角勾起,笑着说道:“这不是九爷吗?好久不见,有何贵干呀?”   “端木小姐还是一如既往地漂亮啊。”何九叶目光下移扫视了下端木秋修长笔直的大腿,不等端木秋回应,就对守在门外的服务员说,“再去搬两张凳子来,我跟端木小姐坐在一起。”   他侧过身,让出身后的人,韩齐维笑嘻嘻地冲端木秋鞠躬,吊哨眼一眯,说:“姨妈好啊。”   端木秋看清了韩齐维的抱拳动作,眼神冷淡地移开,并没有跟他认亲戚的意思。服务员看向端木秋,端木秋问,“没有别的包间了?”   “是啊,这地方的情况你也知道。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厅空,包间肯定是满的。”何九叶厚着脸皮说,“刚才我房间出了点意外,空调坏了,南岛的天气不友好,这种天气不吹空调,能活活把人当包子蒸熟了。”他顿了顿,故作体贴地说,“该不会是端木小姐怕我坐在这儿会跟你抢东西吧?”   这种低级的激将法当然不会刺激到端木秋什么,端木秋刚想拒绝,周通却制止了,说道:“秋姨,你让他们坐进来吧。”   “小通?”端木秋诧异地看着周通,周通说:“没事的。”   椅子搬来之后,何九叶就坐在端木秋身边,跟她闲扯着,端木秋给何九叶面子,陪他聊上几句,对韩齐维则是一脸冷淡,完全当韩齐维是一堆空气,何九叶她得罪不起,而韩齐维却是可以踩在脚底下的,她早就跟韩家翻了脸。   何九叶的目光落在周通身上,问:“这位是?”   “我一位故人的孩子,刚入道,带过来长长见识。”知道周通的性格,端木秋介绍得很平凡。   何九叶怀疑地看着韩齐维,韩齐维抿了唇,小幅度摇了摇头,似是在否定端木秋说的话。   何九叶于是问道:“不过刚才怎么听说这人是你徒弟呢?”   “哪里。”端木秋笑出了声,她抿了口茶,一点也不慌张地说,“我哪有这么好的福气收到这么好的徒弟。”   何九叶跟着笑了几声,对端木秋说:“听说端木小姐在A市生活得相当不错,若是想要得到端木小姐占的一卦非得花上个大价钱不可。”   “说笑了。”端木小姐说,“一点吃饭的手艺而已。”   “哎呀,真是岁月不饶人啊,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认识端木小姐的时候我还是个毛头小子,而端木小姐还是个小丫头,这一下子我老了,端木小姐仍是年轻依旧。”何九叶随口扯了几句,最后说,“我们也算认识多年的老朋友了,再见也是有缘,不如我们玩个游戏。”   “什么游戏?”端木秋问道。   “端木小姐知道‘点新郎’的说法吧?”   端木秋:“……”   端木秋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   “点新郎”是术士内的行话,最早有个故事。   以前有个村子,这个村子里经常死人,还都是在婚礼上死的,一时之间村民惶恐度日,没有人敢在村子里结婚。后来来了个天师,查看过后得知是个快要成亲却枉死了的女鬼在作恶。为了收伏女鬼,天师从村子里的男丁中用击鼓传花之法选了个新郎,假意要与女鬼成亲,却不料,女鬼让新郎给全村人发彩礼,新郎拿不出来就被女鬼杀害。   这说法逐渐演变成了一种游戏。   “点新郎”指的是:用灵气传递一个锦球,一旦锦球停下砸在某个人的身上,那这人就是被点中的新郎。   被点中的新郎要给参与游戏的所有人购买一件法器当“彩礼”,无论对方选择了多么贵重的“彩礼”,被点到的新郎都必须要接受,没有拒绝的权力。   如果你拒绝了,虽然不会像故事里那样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但是一旦传出去你在圈内的名声基本就毁了,别人见到你都会说“这就是那个被点到新郎却逃了契约的三流术士”。   点新郎的锦球内本身就有灵气,如何利用球内外的灵气保持锦球的平衡移动不仅仅会考验修者的实力,也有考验运气的成分在。   现在玩点新郎的人已经很少了,一来这其中寓意确实不怎么好,二来,豪赌的风险太大了。   端木秋思虑再三,正准备接受何九叶的挑战,就听他说:“如果就咱们两个人的话也挺无聊,不如再叫上你我身边的这两个小辈?”   端木秋闻言,柳眉蹙起。   周通的本事她全是从韩齐清那里听来的,并没有看见过他实际的能力,她倒不是不相信韩齐清的说法,而是担心在灵气的运用方面周通可能是弱项,而且,“点新郎”不是什么轻易玩的游戏,周通本身愿不愿意还是一个问题。   端木秋看向周通,将点新郎解释了一遍,周通闻言,说:“以前就听说过这个游戏,听起来很有趣,可以算我一个。”   端木秋见周通也答应了,也就跟着点了点头:“好。”   何九叶露出得逞的笑容:“那我们就开始吧。”   “等一下。”周通说,“看这个意思,人多更好玩是不是?”   何九叶犹豫着点了点头,“过犹不及,人太多也不是很好。”   “四个人算少的了吧?”周通说,“那不如我们再叫几个人?拍卖会上还有七件藏品,不如除了新郎外每个人分一件藏品,再叫四个人。”   何九叶:“……”   四个人的确不算多,八个人却是多了一点,何九叶看了下韩齐维,韩齐维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九爷,那人自己找死,我们就送他一程!”   何九叶最后点了点头,跟手下人吩咐道:“去问问,有没有要跟我们一起玩游戏的。”   “是。”   那人离开后不久就带了四个人过来,那四个人都是有头有脸叫得上名字的人物,显然带着豪赌的心上来的,小小的包间坐不下这么多人,主办方就将他们带到了大包间里。   “大家都准备好了吗?”何九叶左右看了看,问道。   “好了。”   “好了。”   “可以开始了。”   ……   众人一一应声。   何九叶端起茶杯,一手托着,一手拿杯盖不紧不慢地拨弄着嫩绿的茶叶,他看了一眼正漂浮在他面前的锦球,沉声说:“开始吧。”      第42章 心机通      在座一共八人,抓阄排列,何九叶开球,坐在首位,往后其余七人围坐成一个圈,最后一位是端木秋,周通在第四位,他下一位就是韩齐维。   锦球内有灵气,当何九叶用灵气托起锦球的时候,内外的灵气互相推攘着,锦球被挤压得微微变形,一个术士修为高低完全可以从锦球变形的程度上看出来,厉害的术士能够让球保持原状,一点也不变形。就比如何九叶手中托着的这个,锦球只是稍微变形,肉眼可见,已经算是很强大了。   随着开始声喝出,锦球被何九叶驾驭着推向下一个人,下一个人紧张地接了球,球型顿时一变,感受到了来自何九叶的强大气压,勉力支撑着把球传给了下一个人,等球离开之后满头大汗。   衔接之时也有说法,你传球的力度大小会影响接球人释放出来的灵气,就好比刚才,何九叶有意展示自己的实力,就稍微对下一个人施了些压力,增加了点他接球的难度。但是,同样的,在后列的人也能动手脚,改变锦球周围的气让传递过来之前把锦球弄掉在他手上,这也是一门技巧。   锦球很快就传递到了周通手中,那锦球在空中迅速变形,几乎都没了球状,韩齐维见状大喜,知道周通不是个中好手,待会儿只要他再稍微试探一下就可以了,正想着,却见到那球传到了自己面前,韩齐维不费吹灰之力就将球接住,安然地传递到了下个人的手中。   周通送走锦球之后,对在座望过来的眼神勉强地笑了笑,那些人也回以笑容,心底都有了计较,说是来找他们上来玩“点新郎”其实差不多是要玩这个年轻人吧?真是可怜,来南岛最不能得罪的就是何九叶,这个何九叶完全不跟你讲道理。   球很快就轮了一圈,端木秋怕周通吃亏,在传给何九叶的时候故意使了点绊子,但被何九叶陷险地接住了,何九叶得意地看着端木秋,说道:“哎呀,端木小姐真是厉害,我差点没接住这个球,剩下的就看小辈了。”   球被传递到下个人手中,何九叶给坐在周通前面那个人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刻就明白了何九叶的意思,这人虽不是何九叶安排的,但也知道在南岛谁惹得起,谁惹不起。得了何九叶的命令,他传递给周通的球就危险得多了。   周通将球接住,那锦球悬空漂浮着,挤压变形,几乎立刻就要涨裂,周通辛苦维持着锦球的形状,双手却在情不自禁地颤抖,他额头流出汗来,那锦球几乎不受控制地在空中左右突飞,忽然猛地一下下沉,被周通陷险托住差点落在地上。   “小心!”端木秋疾呼一声,差点没忍住出手帮周通一把。   何九叶打断了端木秋,故作好心地说:“端木小姐别着急啊,你也帮不了他,小心害他分神啊。”   端木秋咬着下唇,紧张地看着周通,这孩子,搞什么呢?他实力不该如此啊,还是何九叶和韩齐维动了什么手脚。   见周通如此难以维持球的形状跟运行轨迹,原本打算出手的韩齐维也放下心来,他将气收回,一脸看戏的表情乐悠悠地看着周通艰难地控制球跟蚂蚁爬的一样一寸一寸地往他的方向挪。   韩齐维嘲道:“快点啊,等你送过来天都黑了。”   周通笑了笑,说:“别急。”   韩齐维冷笑一声,等着看周通出笑话。   那球一点点挪了过来,韩齐维见状觉着不太妙,按照周通这趋势,这球虽然控制的不稳,但是到底会传过来,他犹豫了下,在接球的时候稍微用了点气,就在交接的一刹那,球周围的气顿时涌动,打乱了周通缠上来的气,球顿时掉了下来,砸在周通身上。   韩齐维见状,猛地站起来,身后椅子被他大力动作带倒,轰得医生倒在地上,韩齐维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   何九叶脸上也露出笑容,其余人都没说话,端木秋诧异地看着疯狂举动的韩齐维,一脸不解。   周通走到端木秋身边,摆了摆手,说:“秋姨,请你看出好戏。”   “点新郎”刚结束,第二轮拍卖就开始了。   第四件展出的灵气是一条拂尘,是晋朝“东明仙人”使用过的法器,《辞源》载:“拂尘,拂子也,所以去尘及蚊虫者。”拂尘一向有扫去烦恼之意,又衍生出辟除邪祟之能,更可兼做兵器,劈、缠、拉、抖、扫,兼具百家所长。这件拂尘,朱氂(音同毛)为主体,手柄为玉石,嵌有金环金线,宝气外溢,的确是件珍品。   此次提前看过拍卖物品的人中大多都看上了这件朱玉拂尘,想拍他的人占了大多数。   拂尘一开始叫价就是个高价,之后几人依次抬价就把价格提到了很高的地步。   周通问端木秋:“秋姨,你看这个拂尘怎么样?”   “玉是上品,冰肌玉骨,看起来厚实,但我觉着,握在手里肯定十分轻盈,这拂尘的确是个好物。”   “我也这么想的。”周通笑着说,“不如秋姨拍下来?”   听了他们对话的何九叶问道:“怎么?周小弟也看上了这条拂尘?”   “只是觉着十分适合秋姨。”周通谦虚地说。   “哈哈哈,沙场不认父子兵,这条拂尘我也很喜欢,到时候就麻烦周小兄弟了。”   “说笑了。”周通微微一笑,扭过头看着场内的拍卖情况。   等到没人叫价了,何九叶优哉游哉地说:“二百八十万。”   何九叶刚叫完价就听见端木秋紧跟着叫了价,“三百万。”   听到端木秋出价,何九叶有些诧异地看向韩齐维,韩齐维也闹不明白端木秋的打算,这次来拍卖会,东西周通是一件都捞不到的,端木秋跟周通又是一伙人,她把价格抬得这么高,不就是自己跟自己抬价?   韩齐维想了想,说:“九爷,我们就跟她拍下去,看她到底玩得什么把戏!既然这钱出定了,他们想倒不如拍个好点的东西给自己,这周通也不算亏。”   “想得倒美。”何九叶冷笑一声,继续出了价。   两人一路把价格抬高,分毫不让,似乎这钱根本就不是从他们口袋里流出来的一样,端木秋淡定加价的表情让韩齐维心里慌张得很,刚要让何九叶停一下却忽然发觉情况不对劲。   韩齐维一怔,脑子里涌出来一副画面,那是跟他认知里的现实画面完全不一样的情况。   方才“点新郎”时,锦球落在周通手中,而在他脑海里的印象却莫名其妙地被修改了。   那锦球在周通身前晃了晃,随后就跌入了他的手中!   被点到的新郎不是周通,是他!   是他!   是他韩齐维!   那这钱……   韩齐维一身冷汗涔涔地往外冒,很快就将他的薄衬衫打湿了,韩齐维看了一眼已经被叫到“八百万”的高价,哆嗦着嘴唇,半天说不出来话,他一把抓住何九叶的胳膊,抖着声音说:“九爷!别拍了!别拍了!”   “干什么?”何九叶正跟端木秋撕到兴头上,往日旧事历历在目,他被端木秋拒绝的怒火涌上心头,后又被端木秋淡定却步步紧逼给惹出一肚子火,再见到韩齐维这窝囊样,差点没忍住暴脾气,最后看在韩持的面子没发火,脸色却是沉了下来。   “九爷!”韩齐维哆嗦着说,“被点到的新郎是我,不是他,不是周通,是我,是我啊!”   何九叶哈哈笑了两声,说:“你疯了吧?那锦球明明落在了周通手里,大家都看见了,什么时候成你的了?”   “九爷——”   “既然九爷这么喜欢这个拂尘,君子不夺人所好,我们就不跟九爷争了。”周通见差不多了就劝端木秋收了手,端木秋便将牌子放下来,示意放弃竞拍。   八百万,没人再加价,主持人一锤定音,东西归了何九叶。   八百万……   韩齐维腿一软,跌坐在椅子上。   八百万对于韩家来说可能不算是什么,但对于他来说却是一笔巨款啊,要是这件事被韩持知道了……韩齐维不敢多想,颤抖着身子脸色发青。   何九叶得了宝,心情正好,见韩齐维这幅样子,心里头作呕,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得意洋洋地看向周通,说:“多谢周先生,劳烦周先生破费了啊,哈哈哈哈!”   周通眼眸深沉,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颓靡了的韩齐维,说道:“何先生说笑了。这钱是韩先生付的,应该感谢韩先生。”   “什么?”何九叶一愣。   周通看向其余四人,笑着问道:“大家怎么说?”   “是韩先生……”   “的确是韩先生……”   一致确认。   何九叶脸色一白,比韩齐维好不了多少,刚才是怎么回事?他明明看见锦球落在了周通身上,怎么就忽然变成了韩齐维了呢?这个周通……到底是什么人物?居然有这种通天本领。何九叶眯缝着眼睛将周通仔细打量了个遍,只觉着对方身上的气并不突出,与一般的修者差不了多少,怎么会让他产生自己也没有察觉出来的幻觉?   何九叶心里纳闷,却也不好多说什么,事到如今,他们技不如人,着了道也怨不得旁人,这周通果然深不可测,难怪会叫韩齐维上心,是他大意了。冷静下来,何九叶心想,反正这钱也不是他付,韩家家大业大,拿出个几百万不是问题,冤大头是韩齐维,跟他没多少关系,他干脆就不要管这个闲事,免得再惹祸上身。   想到这里,何九叶就闷声不语,看了一眼哀求着他的韩齐维,一咬牙,道:“愿赌服输,既然玩游戏输了就要接受游戏惩罚。”   韩齐维绝望地陷在椅子里。   钟声轻轻敲响,周通说:“虽然没拿到拂尘,但是后面的藏品也很不错,韩先生大方,多谢韩先生替我们买单。”   这句话里暗示意味太浓了,傻子都听得出来。   一个八百万的拂尘?还不止呢!   七个人每人一个展品,拍到多少钱都得咬着牙付了,总共加起来没个几千万根本走不出拍卖会的门。   周通笑着看韩齐维铁青色的脸,心道,还想要阴章吗?嗯?   察觉到周通的愉悦心情,凌渊忍不住吐槽:“恶劣。”   “不算什么。”周通说,“既然他要玩阴的,那我也不介意陪他玩阴的,只不过,连这种手段都没有还敢出来在背后动手脚,是他自讨苦吃。”   凌渊轻声笑了笑,躲在暗处兴味盎然地看戏。   下一枚拍卖的就是阴章,解决了何九叶这个会跟他拍卖东西的敌人,这枚阴章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到了周通手中。拍卖会不允许代拍,只能由本人亲自参与拍卖,韩齐维再想要这枚阴章也没有办法,他不能出面拍,更不好请人帮他拍,钱不够啊!!!为了整个周通让他身负巨债或者身败名裂,孰轻孰重,他还算得出来。   周通毫无障碍,顺利地拿到了阴章。阴章上缠绕着微微的邪气,似是曾经被下过诅咒,然而并不强烈,这诅咒转移到了一人身上,留在阴章上的只是强弩之末了。   随后的拍卖也都没什么问题,端木秋拿到了一个足链,玉石打造的,灵气非常,也不是个凡品,满屋子的人全都满意得很,纷纷向韩齐维致谢。   韩齐维怕丢了韩家的人,一直忍着临界崩溃的心情没敢爆发,勉强扯出笑脸迎合每个假意跟他道谢实则暗讽他冤大头的人。   周通拿到阴章后在韩齐维面前把阴阳二章合并在一起,对韩齐维冷漠地说:“现在阴章已经到了我手里,我不准备再跟你们韩家计较弄丢了阴章的事情。”   韩齐维忐忑地看着周通,生怕他后面转折出来了句可是。   结果周通还真是加了句:“可是,恐怕韩持韩先生会跟你计较阴章,不对,是这里所有东西的事情。”   周通让开身子,韩齐维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沉着脸,虽然不苟言笑看不出什么心情的韩持,但心里立马就崩溃了。   完了,他完了。   端木秋也拿到了拍卖品,挽着周通的胳膊往外走,路过韩持的时候,周通停了下来,向韩持打了个招呼:“韩伯伯。”   “嗯。”韩持冷淡地哼出一声,没看周通,周通笑了笑,与他擦肩而过。   等周通走后,韩持望着周通的背影,眼里满是恨意。   “跟我来。”他看向韩齐维,冷声说道。   韩齐维吓得眼泪并着鼻涕一块儿涌了出来,紧跟在韩持的身后,往另一个包间去了。   阴阳二章合并在一起后便散发着呼应彼此的气,两章有三十几年没见了,再见时亲密一点也无可厚非,阳章散发出暖阳之意,而阴章则是冷如清泉,一蓝一红两道光影交汇,说不出的好看。   总算拿回来了……也算他没有愧对父亲。   周通摩挲着阴阳二章,两章似有灵气,磨蹭着周通的手心,周通被挠得手心发痒就将两章放开,让他们继续黏糊着去。   周通对把玩着玉石链子的端木秋说:“秋姨,你有没有发觉那个韩持身上带煞?”   “韩持?”端木秋回忆起来韩持的事情,说道,“他出生起就命里带煞,不是什么善类。杀过的人鬼妖更是多如牛毛,但是不得不说,韩持是个很厉害的人物,现今代理韩家家主之位,也算是把韩家打理得井井有条。不然的话,以那个老虔婆的本事,韩家到现在肯定已经显现出了颓势。”   “我不是说他自身的煞气,我是指他身上缠绕着一种特殊的煞气。”   “那我倒是没有注意。”端木秋说,“不过我听说韩持最近在处理一个很棘手的生意,这个生意你应该也听说过。”   周通想了想,问道:“是有关南岛连环死人的事情吗?”   “嗯。”端木秋点了点头,“从我们来南岛之前就一直死人,我有一位朋友也在做这笔生意,只不过跟韩持不是同一个雇主。我听他说,死的人格外奇怪,本应该是长命百岁、大富大贵的命局,却莫名其妙就死了,死法却不吓人,不见开膛破肚,大多都是窒息而死。”   “这样……”周通一下子就联想到了韩家莫名死的那几个人。   端木秋:“我朋友怀疑是有人借了他们的命势想要施展什么逆天的邪术,可是凭借他的本事实在是查不出来,他最近准备放弃这个生意了。”   周通斟酌一二,问道:“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引荐我见一下那位雇主吗?”   “你想接手这个案子?”端木秋意外地问道。   “嗯,有点兴趣。”周通笑着说。   “那好。”端木秋说,“他正愁怎么跟雇主交代呢,有你来,正好。你等下我打电话给他,约个时间先见一面。”   “好,麻烦秋姨了。”   “客气啦。”端木秋高兴地掐了一下周通的脸颊,说,“你让我白得了一个这么漂亮的链子我才要谢你呢。”   周通腼腆地笑了。   约好在世纪新城7F的星巴克见面,周通跟端木秋提前一个小时出发,到那儿的时候发现对方已经来了。   孙浩见到周通时有些意外,虽然端木秋电话里交代过是个年轻人,但他以为再年轻也不会小于三十岁,结果见了面才发现居然这么年轻。   孙浩有些担心周通能不能胜任,但是考虑到人是端木秋引荐的,应该靠谱。   孙浩把事情经过跟周通详细讲了下,问道:“周先生你看能不能接手这个案子?”   周通考虑了下,最后点点头,说:“可以,只不过这个案子确实麻烦,有人躲在暗处,用煞气吸走了命势。”   “哦?”孙浩对于这种说法十分诧异,问道,“你这是从何得知的?”   “韩持也在处理这个案子,那煞气沾在了韩持身上带回了韩家,韩家也因此有三个人遭到了不幸,只不过,那煞气特别模糊,很难抓到,棘手就棘手在这里。”   闻言,孙浩顿时有茅塞顿开之感,他去看过雇主家里死人的地方,没发现什么陶偶、头发、纸人之类的诅咒之物,也没看到尸体身上有什么古怪的标记,还纳闷是怎么死的,经周通一解释就明白了过来。   孙浩忽然想到了一点,说:“还有一个,他们死前都一直念叨着见到了莲花!”   “莲花?”   “对。”周通说,“具体一点。”   “你等一下。”孙浩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笔记本,打开之后递给周通,指了指上面的几句话说,“这是我查到的几个人都说过的话。”   “五瓣莲花,通天之门……”   凌渊闻言,说道:“是中了连煞。”   “莲煞?”   “你想的是哪个连?不是莲花的莲,是连接的连。”   “那是什么煞?”周通问道。   “连字有连通之意,以前修士修炼至大乘,快要飞升之际,都会手持一朵莲花,以作连接,打开天门之意。连煞就是用的这个意思,打开门,连接之意,说的简单点,就是应了你先前的猜测,施展连煞的人是要通过‘莲’为媒介借走他们的命势。连字又有连续之意,若是要完成整个连煞,其中连通的道路都不能断,就要连续杀人借命势,才能彻底铺出来一条路。至于目的……你这么聪明,该不用我给你解释了吧?”   “借命改命。”周通沉声猜测道,“这连煞要开的是生门。”   “嗯。”凌渊认同了周通的猜测,“既然借的是命势,那定然开的是生门。”   周通对孙浩说:“这个生意可以算我一份吗?”   孙浩说:“本来就准备转交给你的。”   “不是。”周通说,“我的意思是,我跟你一起处理。”   “怎么?”孙浩不解地看着周通。   “一开始就是你来接手的生意,半路换了我,那雇主会怎么想?”   孙浩看了看周通的外表,猜出了周通的打算,周通说:“如果有幸做好了这笔生意,最后的报酬我们四六分,我四你六。”   孙浩动摇了下,一想到连韩持都被这个生意困了好几个星期,即便自己不能解决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如果真被这个年轻人给解决了的话,他还能沾些光,百利而无一害的啊!   最后想了想,点头允了:“那好,就这么说定了。”   “哎哎哎。”端木秋看不来周通被占便宜,说,“我觉着不公平,报酬得五五分才行。”   “秋姨。”周通无奈地笑了笑。   端木秋不让步,孙浩也觉着自己占了后辈的便宜不好意思,最后点了点头,说:“好吧好吧。”   周通说:“不必五五分,不过请你额外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关心一下韩持的动态,把能拿到的情况都告诉我。”   但凡能在南岛混出个名堂的,都自然有自己的交际网跟眼线,也了解彼此的竞争对手,韩持作为韩家代当家,南岛的领头人,自然有很多人关注,拿到他的一些消息不是问题。孙浩想了想,也不管周通是什么目的,就答应了周通。   周通说:“那我们现在就去雇主家里看一看情况吧,我想看看那缕煞气还在不在。”   孙浩点了点头开车先送端木秋回了宾馆,又把周通送到了雇主家里。      第43章 七星灯      雇主家里明显是十分看重玄学的,家具摆设、装修设计都十分讲究风水,明堂敞亮,布局落落大方,镇宅祥瑞也摆放在适当的位置,窗户大开而向阳,阴气顺风流走,不得不说一一都布置得十分到位。   家主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在南岛开了家珠宝店,生意兴隆,蒸蒸日上。死的人是她丈夫,两人忙于事业结婚比较晚,在准备领养一个孩子的时候,她丈夫就突发意外事故,溺水而亡了。   尸体已经火化,就剩下一盒子骨灰还摆放在家里没有下葬。   江敏生平比较信玄学,结婚之前特地找大师算过她丈夫的命相,是福禄命,四十岁前虽然忙碌,但是四十岁后会节节高,步步攀升,大富大贵,更是寿星高照,活过九十岁都不成问题。本来,人有旦夕祸福,阎王要拿你命,命局再好也挡不住,她没想那么多。可仔细一问,这个月南岛死了好几个,有几个她不是她朋友就是她朋友的老公,都跟她老公一样是福禄命。   想到这里,她就觉出不对劲来了,于是,通过人际关系找到了孙浩这里,要孙浩帮她看看格局。   孙浩来的时候,她老公还没火花,尸体还在,看过之后,的确发现了异样,之前他就听说南岛有人离奇死亡怀疑有古怪,这么一看更是十分确信。   可到底是什么在捣鬼,过了十几天,孙浩也没瞧出来。   江敏都来都快放弃孙浩了,结果孙浩领了个年轻人上门来。   “尸体已经火化了就难办了。”周通进屋后,先对着江敏老公的遗像摆了几摆,表示对死者的尊重,随后打开骨灰盒的盖子看了一眼。   已经被火化完全的骨灰失去了与魂魄的联系,很难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周通在江敏家里转了一圈,在卧室里发现了一缕还未散去的煞气,幸好那煞气十分微弱,江敏也不像她丈夫一样有那么好的命,不然的话,又得躺一个。   “这位小天师,查得出来什么吗?”人是孙浩带来的,江敏再怎么怀疑对方的能力也不好说出来,只好一步步紧盯着周通的动作。   周通摇了摇头,说:“如果有尸体的话还能看出点什么来,骨灰不够。”他顿了顿,说,“你丈夫死了多久了?”   “二十天。”   “明天正好是三七……”周通算了下日子,说道,“三七是返魂的日子,我想试着招魂。”   “什么?”江敏瞪大了眼睛,哪怕她信这些东西,亲耳听见又是另一种感受,江敏看向孙浩,孙浩走过去,拉了拉周通的袖子,小声说,“你真要招魂?现在没几个天师会招魂了,你这么年轻,真的会?”   “理论上是会的。”周通笑着点了点头。   孙浩:“……”   孙浩头疼地说:“什么叫理论上,你有几成把握?”   周通认真地说:“至少五成。”   “五成……”孙浩越来越觉着周通在开玩笑,可看周通笃信的样子根本就不是在开玩笑啊!   周通说:“没关系,我有办法让五成变成十成。”   孙浩:“?”   周通笑笑,对江敏说:“明天三七要哭丧,你准备一下纸钱跟香烛,剩下的我来准备。”   “……哎。”江敏被周通的微笑迷得五迷三道的,不知道怎么着就迷迷糊糊地答应了。   第二天,周通在江敏家门口一路插白旗过来,一直插到她丈夫的灵位前,江敏摆好祭奠用的香烛,问道:“为什么要插白旗?”   周通笑着解释:“今天阴历十七,正好跟七相冲,插好白旗给他引引路,免得走错了家门,吓到了别人。”   江敏:“……”   周通:“麻烦把香递给我一下。”   “……好。”江敏把刚买的香递给周通,周通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盒子,小盒子打开后,里面是像是琥珀一样的胶状物,一眼望过去,能看到盒子底部的坐莲观音,清澈纯粹得很。周通稍微晃动了下,那看似是胶状物的东西居然像是液体一样荡开了波纹,周通把线香的一端靠近盒子边缘,微微倾斜,清澈透明的香液就流到线香里,居然转瞬间就被线香吸收了。   江敏看得目瞪口呆,望着周通的眼里满是钦佩。   “你还真舍得,这返魂香不是贵得很吗?”凌渊瞟了一眼滴了不少返魂香的线香头,说道。   “不贵。”周通将返魂香全部被吸收后才将线香放正,说道,“它被闲置了这么多年也该用一用了,不然的话,跟废物没什么区别。”   其实这返魂香炼制工程十分混杂,且不说原材料稀有,单说熬制就需要百年,只是现在会用并能用返魂香的人不多了,因为没有对灵气的精准估计是用不好返魂香的,用得不好,不仅招不到魂,还会给自身招来灾难。   周通算了下时辰,见差不多了,就将左右白烛点上,打开死者的骨灰盒,将吸收了返魂香的线香插入到骨灰之中,端起右边烛台,将线香顶端点着了。   香味顿时溢了出来,充盈得整间屋子都是,江敏晃了晃,头有些晕,她还没反应过来就栽倒在沙发上,昏迷不醒。   周通见状,说:“这返魂香对普通人来说好像药力太猛了一点……”   “那可是尸体凝炼出来的,别看这么香,其实都是尸体的味道。”   周通莞尔:“能说点好听的吗?我们还要闻上一段时间呢。”   凌渊低声笑了笑,见江敏昏迷过去,就划出影子卷上家中的祥瑞之中,把里面的灵气吸了个精光。   周通无语地说:“你连这点都不嫌弃?”   “有一点是一点。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么多灵气堆积在这儿她无福消受也是浪费,倒不如上供给我也是条好出路。”   周通摇了摇头,凌渊看向门口,说:“快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敞开的大门外卷进来一阵邪风,随后邪风在屋子里左右冲撞,最后被屋子里的返魂香的烟雾拘住一路押到了香炉面前,在香炉周围凝成了一个模糊的图案。   “怎么这么不稳定?”虽然是第一次招魂,但周通总觉着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反思了下过程,也没什么漏洞啊。   “救、救我——”那魂魄用嘶哑的声音低声吼着,周通惊讶地看着魂魄,这才发现魂魄并不完整。   魂魄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双黑洞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周通:“救、救我……求你了……救救我……救救我……”   “你怎么了?”周通冲着返魂香吹了口气,香燃烧地更为剧烈,香气飘荡出来,正在安抚着魂魄的情绪。   “灯……灯在烧我……是灯……啊……好痛苦啊……好痛苦啊……有灯……莲花灯……在烧我啊……”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还没从恐惧中彻底拔离出来。   周通说:“你现在已经没事了,你看看周围,这是你家,这是你生前住的地方。”   “我家……没事了?”魂魄左右看了看,看到熟悉的场景后终于平静了一些,周通抓紧机会问道:“你的魂魄去了哪里?”   “在老东门石拱桥后的仓库里。”魂魄哆嗦着说道,“我的魂魄就在那儿……那里有人摆下了什么阵,用莲花灯燃烧着我们的魂魄,莲花灯……全都是莲花灯……”   魂魄话还没说完就极具变形,燃烧着返魂香的线香忽然断裂,似是承受不住返魂香的巨大灵气,香灰洒在骨灰里,那魂魄立刻就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向外扯去。   感受到这股力量的拉扯,魂魄惊恐地大喊道:“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去——我不要!!!”魂魄消失之后,那声音依旧在耳畔徘徊着。   周通眉头皱得死紧,在回忆魂魄所说的那些话。   如此使用返魂香对他来说已经是极限了,他无法阻止魂魄被那个阵法勾走。   不过,最起码知道了地点,也不算亏不是?   周通在百度地图上找到了老东门石拱桥,那附近是条著名的美食节,石拱桥往后就比较荒凉,是个九几年盖的旧小区,拆迁拆的就剩下几栋楼了。旧仓库也不是什么仓库,而是一个正好卡在特殊位置,没办法拆迁的旧车库。   查好之后,周通就画了几张符准备去那里看看。   走到魂魄所说的地方之后,周通多留了个心眼,没直接进去,捏了个陶偶放了出去,当做自己的替身先去试探试探,没准里面是什么龙潭虎穴,闭着眼闯那不是找死吗?   陶偶变成跟周通一模一样的人走到仓库门前伸手推了推门,大门紧锁,锁链锈死不好进去,周通念了咒诀,陶偶就从门外直接穿过锈死了的大门走进了车库内。   周通:“……”   虽然没亲临其境,但周通通过陶偶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仓库内的景象。   仓库内摆了一个大阵,地上共有七枚五瓣莲花灯,依次循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七星位置呈北斗七星状排列,莲花灯内正燃烧着火焰,火势虽不大,但火光却格外明亮,几乎将整个车库都照得没有一处阴影,更是将躺在莲花灯中间那人暴露得一览无遗。   世有五界,天地人神鬼,莲通连,灯又有指引之意,这阵法一眼看过去周通便知道是什么东西。   “七星白莲续命灯……”周通喃喃道。   七星续命灯早有流传。   《返命玄书》中有记:“引甲士四十九人,各执皂旗,穿皂衣,环绕屋外,施术者自于帐中祈禳北斗。若七日内主灯不灭,主灯者寿可增一纪(十二年);如灯灭,主灯者必死矣。”   但凡有一息尚存就可以用七星续命灯来续命,幸运的话续个几十年都不是问题,但不幸的话,当场暴毙。   如果说七星续命灯只算是妄图逆天改命的玄术的话,那这七星白莲续命灯则是褫夺他人命势改变自己命势的邪术了。   七星续命灯除了七星灯之外还要在外围摆放四十九盏小灯以供给七星灯灵气,而七星白莲灯则是靠燃烧魂魄来续给七星灯灵气。   常人肉眼看过去,只能看到七盏白莲灯在燃烧,中间一人安稳沉睡,虽场面诡异,但是却并不叫人胆寒,但在周通这双阴阳眼中却能看得清楚,一个又一个的魂魄正在被七星灯内的炽热火光燃烧着,它们发出一声赛过一声的凄厉尖叫,哀求着看向周通的陶偶。而魂魄被燃烧出来的烟从七星尾部的瑶光顺着七星一路蔓延到了天枢,最后钻入安睡之人的鼻腔。   “真是阴毒的阵法,比血泉混沌台好不到哪儿去!”凌渊冷冷地说,“想不到,如今修炼的人少了,这等邪术却被发展起来了,真是讽刺。”   周通长出一口气,问道:“这阵法我也只是在书上看过,怎么解却没有,你知道要怎么解吗?”   “知道。”影子说,“这个阵法好解却也不好解。”   “怎么说?”   “看你要不要保住这些魂魄。如果不准备保住,让他们生生的魂飞魄散的话直接打散了七星阵即可,如果想保住的话就要麻烦一点,要剪烛。”   “剪烛?”周通说,“你说的详细一点。”   “剪烛是什么意思你听得懂,但是剪烛风险很大。”凌渊耐心解释道,“蜡烛燃烧得久了,暴露出来的烛芯就会变长而且分叉,这个时候就需要剪烛来让蜡烛燃烧得更久。可是,一旦剪不好的话会让火直接熄灭,这是一个度的问题。”   凌渊说到这里,周通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要用剪烛的原理,用合适的度,自然剪掉这七盏灯的烛心,让蜡烛熄灭。   周通说:“难就难在如何把握这个度,让魂魄不受剪烛的伤害。我想这个应该不是问题。”   “是不是问题。”凌渊冷淡地说,“问题在剪烛的剪刀。用来剪烛的剪刀必须是陪葬之物才行,普通的剪刀阳气太重,不论你使用什么样的力道,在剪烛的时候一定会影响到魂魄,严重的话还会直接让魂魄魂飞魄散。”   “……”这倒是棘手得很了,拿来陪葬而且还要保持刀锋锐利的剪刀……他是不是要去南岛的文物圈里扫一趟看看,或者运气好,遇到那么一两把保存完好,刀刃经过修复去锈还能用的剪刀。   刚想到这里,躺在莲灯之中的尸体忽然睁开了眼睛,那双黑幽幽几乎没有眼白的眼睛直直地望着陶偶化作的周通,周通暗叫一声不妙就撤去陶偶,陶偶身上的灵气急剧涣散,跌落在地又变成一个普通的陶偶。   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发现……周通心里有些忐忑,越发觉着这件事情拖不了。   今夜先回去看看,能弄到剪刀是最好,若是弄不到的话……那就对不住这些魂魄了,如果七星灯不除去的话那么还会有更多的人被杀害。   周通想了想,从仓库的缝隙中打入了点灵气进去。   平躺的人又闭上了眼睛,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安然地睡去,车库内,莲灯火势变得更小,糊弄的哀鸣声也随之减弱,房间内的光亮稍微收敛了一些。   周通沿着原路折返回去,在石拱桥旁看见一个举止奇怪的老先生,那老先生站在一棵柳树下,正手足并用地驱赶着什么,周通仔细一看,才看见有只魂魄缠在树上,那魂魄正伸长了手勾住了老人的外套,将他的外套勾起,一路往高处扯。   老人跟他争抢着外套,谁都不肯相让,那魂魄忽然就松了手,老人猛地一下猝不及防地跌在地上,魂魄便沿着柳树一路攀爬下来,长开鲜血淋漓的大口猛地冲老头咬去。   “急急如律令!”周通喝了一声,手中盖了阳章的掌心雷劈了出去,威猛的力量将那只厉鬼击打得魂飞魄散,哀鸣着消失不见。   周通从石拱桥的那一边赶过来,询问道:“老先生,你没事吧?”   “没事。”老先生忙摆摆手,累得在柳树下的石凳上坐了下来,他刚要坐就被周通扶住,周通说,“老先生,你身体不太好,不要坐在凉的地方,我们去那边坐。”周通指了指不远处的木椅,说。   老先生多看了周通一眼,笑着点了点头,“好啊。”   倒不是真因为老先生身体不好,坐不得石椅,只是因为老先生体质特殊,特别招鬼,柳又属五鬼,阴气极重,有些冤魂路过之后就会缠在柳树之上,从而害人,因此,身体弱的人不要轻易接触柳树,以免被邪祟之物缠上。   不过……这老先生着实有些奇怪,他像是能看到柳树上的东西,也忌惮,但是却有不忌惮,让人很是拿不准。   随着老先生坐在长椅上之后,周通把争抢间掉在地上的外套拍了拍递给老先生,说:“老先生你一个人过来的?”   “是啊。”老先生笑咪咪的看着周通,眼里很是喜欢,他把外套穿上,说,“这外套是我小孙女买给我的,可不能给那只水鬼给抢去了。”   既然对方挑明了,周通也就不忌讳了,“老先生您身体虚,以后不要去阴气太重的地方。”   “唉。”老先生叹了口气,“人老了啊,总以为自己还年轻,哪儿都敢去哈哈哈。”   周通笑了笑,温柔地说:“谁都会有老的时候。”   老先生似乎对周通的回答很满意,看周通的眼睛里都带着光,他问道:“你是哪家的孩子啊?”   “鄙姓周,周通。”   “周通?”老先生思考了一下,脑子里有了个答案,他眼底露出些惊艳来,随后看周通跟看自己准女婿一样,一脸满意。   周通被他这眼神看得有些尴尬,正要说点什么缓解一下气氛就见那老先生左右看了看,悄悄指了指前面,问道:“前面那个车库,你去过了吧?”   周通:“……”   周通直言道:“去过了。”   “看到了什么?”   “七星白莲续命灯。”   “啧,果然是。”老先生啧了一声,说,“这个可麻烦了啊,如今在南岛能不伤害那些冤魂把灯阵给解了的人我估计就韩持一人了,唉,可惜他现在还找不着北呢,连个年轻后生都不如,我得找他说叨说叨去。”   见周通没什么反应,老先生抬眸看了看周通的反应,说:“你不生气?”   周通一笑,反问道:“我生什么气?”   “我抢了你扬名立万的机会啊!”老先生说道。   周通觉着这个老先生可真有意思,脾气古怪,说话也古怪,不过,到现在他差不多已经把老先生的身份猜出来了。   老先生挑了眉头看周通:“你这年轻人,怎么这么好的脾气,什么都不争,要换做是我家那小孙子早着急了。”他呵呵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香烟递给周通,说,“年轻人,拿着这根烟,到羊卷巷三十二号找一个姓冯的老头,他会给你想要的东西。”   “这……”周通从老先生手里头接过烟,老先生在大腿上拍了两拍,最后站了起来。   不远处,有个俏丽的姑娘喊道:“外公外公!你怎么又到处乱跑啊!!外公!”   老先生一缩脖子,冲周通眨眨眼,说:“糟了,我得走了。”   周通忍俊不禁:“老先生慢走。”   “走喽,走喽。”老先生笑着迎向那急得不行的姑娘。   女孩挽住老先生的胳膊,埋怨道:“外公,我找了你好久了,下次不要这样了,你身体不好,不能到处乱跑知道吗?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啊,都一大把年纪了。”   “知道了知道了。”老先生耐不住唠叨,连连应和。   那姑娘回头看了周通一眼,脸有点红,悄悄问道:“那帅哥是谁啊?”   “等以后你就认识他了。”老先生呵呵笑着,任那姑娘怎么闹腾也不再多说一句,身影渐行渐远。   “那老头谁啊?”凌渊显出形来,对周通说,“他看了我好几眼,显然知道我的存在。别说你不知道,我知道你看出来了。”   “我是看出来了。”周通笑着目送老先生离开,目光里满是钦佩,“楚家老太爷,楚云辰。”   作者有话要说:   【引甲士四十九,各执皂旗,穿皂衣,环绕屋外,施术者自于帐中祈禳北斗。若七日内主灯灭,主灯者寿可增纪(十二年);如灯灭,主灯者必死矣】原文是三国演义里面的,我修改了一下~~      第44章 母尸蛭      楚家老先生,天生半只阴阳眼,左眼为阴,可视鬼,本该是得天独厚的体质,可却因天生缺乏一只右眼阳眼,在练气方面天生残疾,练不成气,那只阴眼也就与残废无异了。长到三十岁时,楚老先生也只会被楚家其他人吆来喝去地指挥看气抓鬼。   可后来,楚老太爷凭借着一身傲骨跟不服气的性子硬生生地练出了一身独有的练气之法,将阴眼发挥到了极致。只可惜,在处理一个大案的时候,为了保住全市人的性命,老先生耗费了自己所有的灵气,又变回了一开始只有一只阴眼却无法练气的普通人,可赢得的声望却是极高的。   周达在世的时候,经常提起楚老先生,每每谈及语气都充满了钦佩,连带着周通也跟着崇拜起楚老先生,这次见到本人,老先生虽然是一副老顽童的样子,但气度谈吐与见识都跟他想象中的相差不多。   能够见到偶像简直是心满意足啊……周通一路上都愉悦地扬起嘴角,好心情不言而喻。   凌渊见他这幅模样,冷笑一声,只是个老头而已有什么好值得崇拜的?   一路坐车到了楚老指引的地点,周通寻到了羊卷巷。   羊卷巷是条老街,街风古朴,就连铺就在地面上的都是被磨得光亮的石板路,两侧有搭了篷子卖各种手工艺品的小摊子,摊主懒洋洋地躲在屋檐的阴影下,见了客人也不招徕,一点也不像是做生意的样子。   周通停在三十二号门口,这是家老店,店门还是上下拉式的不锈钢防盗门,屋内光线不是很好,屋内传来叮叮当当的敲击声。老猫踩在青色的屋檐上,一双水琉璃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周通。   这家店灵气四溢,活跃得像是泉水一样,源源不断地往外冒着。没想到,在这种僻静的小地方居然会有这样一个店面。   门口有个铃铛,周通摇了铃,里面敲击声就停了下来,没过多久,有个赤裸着上身的中年男子推开门走了出来,他手里头拎着把小锤子,见到周通时眉头皱起,问道:“要做什么?”   “来看看。”周通笑着说。   那人不太耐烦地瞪了周通一眼,转身进了屋,门没被带上,暗示着男人让他进去,周通就跟在男人身后走了进去。   屋内光线昏暗,没开灯,几乎全靠打入小窗内的阳光来照明,只有中年男子所在的那一片才有微弱的光芒。   但是就这点光线就足够了,周通可以将整间小店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家手工艺品小店,墙壁上贴满了架子,一层一层,层层叠叠几乎覆盖了四面所有的墙面,架子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手工艺品,材质不同,设计不同,制作手法不同……看得人眼花缭乱。   匠人坐回原位,继续拿小锤敲打着什么,周通看了过去,才发现那是个小人。   在他手下被敲击的小人十分有灵性,一双灵动的黑眼如同真人的眼睛一样,如果你看过去还会产生他正在与你对视的错觉。   匠人冷漠地说:“看好了吗?要买什么?不买就走。”   “是有位老先生推荐我来的。”周通见匠人不怎么有耐心自己也就直接开门见山,“他让我给你这支烟来这里借一样东西。”   听到烟的时候,匠人敲打的动作就停了,他转过头从周通手里接过那支烟,问道:“是一个八九十岁的老先生给你的?”   “嗯。”周通点了点头。   匠人沉了眸子,将烟别在耳后,问道:“借什么东西?”   “一把当做陪葬品埋入地下至少百年,出土后仍是一身阴气却还是锋利无比的剪刀。”   匠人:“……”   周通说完之后,自己都觉着要求有点过分了,可是没办法,如果想不伤害那些魂魄破解七星白莲灯阵的话就只能这样。   他对着匠人耸了耸肩,表示这个没有商量的余地。   匠人沉思一二,居然点了点头,说:“你等等。”他随手捞了件薄外衣穿在身上,一路往柜子后面走去,周通跟过去一看,匠人在墙上一抹,开了一个通往地下室的门。   周通等在楼梯上面,过了约有十几分钟,匠人从地下室走了上来,将一个盒子递给周通,“你要的。”   周通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把剪子,古时候的制造工艺未免就比现在的时候差,这把剪子做工精致,轴眼处还镶嵌着一枚琥珀石,整体造型相当漂亮。   匠人说:“这把剪刀是北宋湖珠夫人墓里出土,湖珠夫人在世的时候一直被称为神女,这把她惯用的剪刀常被她拿来剪断邪祟霉运等污秽之气。”   “多谢。”周通把剪刀又放回盒子里,说,“用完了我会还回来。”   “嗯。”匠人又坐回原位,继续打磨着他手中的小人偶。   周通见他专心致志地制作小人就不准备再打搅下去,在临出门前,匠人忽然问他:“你跟那老头什么关系?”   “一面之缘。”周通说了实话,“他在柳树底下遇到水鬼,我帮了他一把。”   “一面之缘?”匠人明显不信,他冷哼了一声,“一面之缘他会把这支烟给你?想当初,他儿子病重,需要一根极细的钢丝穿入肋骨之中勾出邪气,他都没有拿烟来找我。”   匠人见周通不再说话,就冷漠地说:“你走吧。”   “再见。”周通推开门,门外铃铛叮当作响,一时之间刺目的阳光晃得他有些睁不开眼,趴在青色屋檐上的老猫忽然喵呜叫一声,一跃跃下屋檐,跑到了看不见的地方。   凌渊说:“那厉鬼阴气倒不小。”   “是啊。”周通深吸一口气,“如果不是楚老先生介绍的话,我还以为落入陷阱了。”   回头看了一眼阴暗得几乎不见光的房子,周通想了想,说:“北宋时有个兆宗皇帝,善手工,史书上记载他死得莫名其妙,圈内有个传言,兆宗是被他所做出来的手工艺品杀死的,他与湖珠夫人正是同一时代。”   凌渊:“……”   凌渊似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说:“管他是谁干什么?拿到了剪刀就好。”   周通意外地看着凌渊的反应,眉头一挑,觉着其中略有端倪。   是什么刺激了凌渊?兆宗?还是兆宗的死因?   周通暗自记下这个线索,总有一天他会扒掉凌渊的马甲。   又回到仓库,周通这次不用陶偶,亲自穿门而入,内里情况与先前所见到的景象一样,几乎别无二差,莲灯燃烧着魂魄,火焰高涨,被灯阵吸收的命势顺着七星转移到了中间那人的体内。   周通远远地看了那人一眼,没有呼吸但却脸色红润,身上还有一缕微弱的生气,看不出来是死是活。   他找到摇光的位置,拿出剪刀,正要顺着不会剪到魂魄的位置一刀剪下去,忽然听见轰隆隆的声音,门外似乎来了人,正在强硬地将铁门打开。   周通皱了皱眉头,会用这样的开门方式显然不会是摆下这个大阵之人,可如果是其他人看到他的行为十有八九要误会,可小小的仓库几乎无处藏身,周通干脆理也不理,继续专心地剪烛。   反正只要阵法破了,一切就都好解决了。   铁门再次被撞动,轰隆一声巨响,周通却闻若未闻,下手极稳地剪断了一根烛心,火焰登时熄灭,那些被燃烧的魂魄立马得了自由,欢呼着四处飞舞,不断发出嚎叫声。   “什么声音?”大门外传来人声。   “爸,咱们小心一点,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马上就能打开门了,准备好。”   “好,好。”   周通听出了声音的来源,居然是韩持父子,这下就麻烦了,他得快点才行。   大门再次被撞响,扣在下边的锁快要被撞开了,周通移动到下一个七星点的位置,专注地剪掉了第二个灯芯。   第三个……第四个……周通动作极快,一双阴阳眼也不再是原本缩在一团的样子,而是几乎充盈了周通的瞳孔,周通清楚地看见每一个魂魄的位置,每一盏灯内气的组合与变化,下手丝毫不犹豫地剪着,手下力道每每都是恰到好处,既不多一分也不少一点。   凌渊看着颇为惊奇。   当初他认识周通的时候,还是个会被一个下三滥的风水局杀害的人,只不过短短半年时间就已经成长到这样的地步了?   阴阳眼与纯阳体虽说是可遇不可求的宝物,但是伤仲永的故事并不是没有,暴殄天物的人他数也能数出来几个,能将阴阳眼与纯阳体用到如此极致的,恐怕就眼前这周通一人了吧?   如果自己一直待在他身边的话,是不是可以利用他的体质,早日修成肉身?   虽说自己一开始就抱着这样的打算,传给周通书籍知识,教给他很多玄学天师之术,但一开始纯粹为了玩乐的成分占了大多数,而现在……是时候好好教他了,也许会出来第二个自己也说不定啊。   既然这样,周通就是他的人了。   就在周通忙于剪烛的时候,凌渊脑子里转了十八个弯,周通移动到最后一个天枢的位置时,大门却猛地一下被撞开了。   韩持父子冲入屋内,见到一屋子的莲灯时大惊失色。   韩齐维讶然道:“这是什么阵法?”   韩持低呼一声:“七星白莲续命灯!不对……只有天枢亮着,谁在破阵?”他抬头一看,便看到正岿然不动如山的周通,眼底满是震惊。   这、这年轻人居然早就发现了七星白莲续命灯?还找到了破解灯阵的方法?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这是七星白莲续命灯!你不要轻举妄动!”韩持大叫道,想要上前拦住周通,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七星白莲续命灯不能轻易更改,一旦稍微变更一点,这里的所有人跟鬼都要给他陪葬!他已经确信周通解不开七星白莲灯阵。   韩持脚步不停,快速向周通所在的位置走去。   周通毫不理会他们父子俩,低下头剪断了最后一根烛心。   一瞬间,屋内的灯光全灭,得了自由的鬼魂在屋内到处飞舞,像是末日结束后的大狂欢一般,韩持一脸震惊,脚步顿在那里。   就在这时,位于灯阵之中的尸体忽然坐了起来,一双黑琉璃似的几乎没有眼白的眼睛大睁,从中猛地冒出一道黑影,如箭矢一样飞速射向周通。   周通侧身一躲,那黑影便猝不及防地打在韩持的身上,韩持大惊失色,忙运起灵气,可没有一点作用,一种酥痒的感觉爬遍全身,像是有千万只蚂蚁爬在身上一样,韩持闷声惨叫,反手摸到背后去,那里鲜血湿透薄衫,渗出一大片暗红色。   “别动。”周通察觉出异样,按住韩持,韩持甩开周通的胳膊,骂道:“滚开!”   “那是尸蛭,你越挣扎它咬的就越狠。”韩持闻言,下意识地就不动了。   他转过身,背对韩齐维,“齐维,替我看看。”   “是。”   韩齐维撕开韩持的外衣,果然看见有一只五厘米左右长的虫子正在撕咬韩持背上的肉,只是韩持身体结实,背后都是虬结的肌肉,那只虫子慌乱间跳到韩持身上,一口下去也咬错了门,这才有一半身子被堵在外面,然而,周通说的不错,韩持越是激烈挣扎,那只尸蛭就会受到挤压,越削减了脑袋往韩持身体里钻,一旦让它找到了血管的位置,咬破了就很难再取出来。   尸蛭是一种活跃在尸体血管中的虫子,它们往往三五只成群,爬进棺材中,咬破尸体的血管,顺着动脉一路啃食到心脏端口,咬破心脏之后,直接从胸口冒出。   这只尸蛭与一般的尸蛭还不一样,可能是受到七星白莲灯阵的影响,体型比一般的尸蛭大上很多,腹部还高高隆起,显然吸了不少的气。之前周通在尸体上感受到的生气,恐怕也是从这只尸蛭身上传过来的。   “爸,是、是尸蛭……”韩齐维见到韩持背上皮开肉绽的一幕,恶心的说话都哆嗦,那尸蛭咬得韩持又疼又痒,嘴唇发白,额头上渗出汗水。   韩持:“用火烤,快!”   “火、火……”   “打火机!”韩持咬着牙说道。   韩齐维立马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打了两次都没打着,那尸蛭大半截身子已经钻入了韩持体内,韩齐维见状,手抖得更加厉害,啪的一声再打着的时候,打火机从手里头滑落出去,掉在地上。   “你!!”韩持气得快爆炸了,一双眼珠子圆瞪,恨不得当场给韩齐维一个巴掌,韩齐维吓得忙弯腰把打火机捡起点着,这次才点着了,他把火光靠近尸蛭,那尸蛭果然受热开始收缩,身子也有往外冒的趋势。   周通见状,还想说话,却见韩持一脸愤恨地看着他,深觉自己这副狼狈样子被周通看去了,面子上很没光。   周通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随后嘴角勾起,一点也不忌讳韩持警告的目光,看了一会儿热闹后就回头超度这些亡魂。   等他全都超度了,韩持背后的尸蛭还是没有取出来,韩齐维蹲的脚都麻了,举着打火机的手一直在抖,好几次差点烧了韩持的皮肤。   要是这一管油用完了,尸蛭还没出来的话那可怎么办?   就在这时,那尸蛭的腹部骤然收缩,变得瘪瘪地贴在韩持的背上,韩齐维见状大喜,忙将打火机凑得更近,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黄符小心翼翼地凑近了韩持的背部,将黄符猛地盖在尸蛭的背后,随后用力一扯,将尸蛭直接从韩持的背上拔了出来!   韩齐维喜道:“爸!!拔出来了!”   韩持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接过韩齐维手中的黄符,在朱砂的影响下,那只尸蛭很快就被灼热的高温烫得浑身发红,身体迅速干瘪,很快就死了。   韩持这才放心地吐出一口气,可身上瘙痒的感觉还是没有解决,反而变本加厉。碍于小辈在场,韩持只能忍着剧痛剧痒,重重地吸气吐气,减轻痛楚。   周通把现场收拾好了,回头看了韩持一眼,仿佛在聊天气一样随意地说:“那只尸蛭是母尸蛭,腹中鼓起只是因为满肚子的虫卵,你通过用火烧的方式刺激了产卵,那些虫卵全都排在了你身上。”   韩持:“……”   周通笑了笑,说:“韩伯父虽是龙虎精神,但也请保重身体。”   韩持:“……”   周通迎着太阳走了出去,一身虫卵的韩持忍受不住那巨大的痛苦,身子佝偻成一只虾子,弯了腰几乎倒在地上,被韩齐维扶住了才没有摔倒,相当狼狈。   灯阵虽然被破解了,但在背后设下灯阵的人还没有找到,也只是扬汤止沸之效,还是得想办法釜底抽薪会好一点。   周通先考虑从煞气入手。   只是南岛很大,如果要在千万人的气息中寻到煞气的来源可以说是大海捞针,太难了。   周通就只好退而求其次从尸体入手。   他托端木秋找人查了下尸体,结果发现那尸体只是个普通的中学老师,刚大学毕业不久,考进了南岛一所中学,今年是从业的第二个年头。家里头在农村,两个多月前尸体被盗。背景不突出,经历不突出,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路人,根本就没有什么理由更没什么人会在她身上施展这种逆天改命的阵局。   就好比先前在宋家山里的那个混沌台也是这样。   唐柔虽然出身可怜,但也是个普通人,在死之前唯一接触过的入道之人就是韩齐清,与李应根本就不认识,与其说是李应千挑万选出来的,倒不如说是李应随手在马路边上捡到的死人。   难道是有人在背后操纵这一切?周通心里有个模糊的猜想却拿捏不准,准备以不变应万变。      第45章 结果子      这天,端木秋和韩齐清一起上山去祭拜韩齐清的母亲,到晚上回来,韩齐清跟端木秋一块儿来了,三人一起出去吃了晚饭。   南岛临海,海鲜风味尤美,几人去了家海鲜自助,找了个僻静角落,端木秋来了兴致,拿了几瓶啤酒,要两个小辈陪她一起喝。   周通看着被摆在面前的一大瓶啤酒,犯了难,他对凌渊说:“你帮我喝?”   “不喝。”凌渊嫌弃地说,“啤酒太难喝。”   周通苦笑:“有气可以吃的时候就没见你这么挑。”   凌渊:“……”   周通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喝了一瓶,他喝酒容易上头,这一瓶还没喝完,脸就红得跟猴屁股一样,端木秋摸了一把周通的脸,叫到:“小通,你瞧你的脸,又热又红。”   韩齐清吃着牡蛎,笑着说:“要是不能喝就不要喝了,小心一会儿喝醉了,胃里难受。”   “那不行。”端木秋打断了韩齐清的话,“男孩子怎么能不会喝酒呢?小通又长得这么好看,万一以后有人用酒灌他怎么办?这酒量是得有的。”   周通无奈地看着端木秋把他杯子倒满了,说:“秋姨说得对,只是咱们今天就别练酒量了吧?”   “不行!”端木秋瞪了周通一眼,“就今天,喝呀!~”   周通看向韩齐清,眼底有些询问,韩齐清摇了摇头,眼里也有些无奈。   今日上山扫墓,再见到韩齐清母亲端木岚时,往日的那些事情被勾上心头,端木秋偷偷哭过好几回了,现在情绪压抑着,只好透过酒精来刺激一下自己。   周通和端木秋一起陪着端木秋一杯一杯地喝着。可韩齐清心里也有很多苦楚,越喝越厉害,那些酸楚涌上心头,不比端木秋喝得少,喝到最后,竟然是他先倒下了。   韩齐清先睡过去了,端木秋有点醉态,但明摆着还要喝,拉着周通一个劲儿地给他倒酒,周通只好陪着端木秋一杯一杯地喝了,他喝进嘴里的酒几乎没了酒味,淡得跟白开水一样。   等到端木秋也倒了,周通就只好无语地看着睡倒在自助餐店沙发上的两个人。   ……总觉着要是拍下来这个画面传到微博上当夜就能直接上头条。   周通咳了咳,收敛起不正经的想法,脑子里还十分清明,像是一点酒没喝的样子。周通叫来服务员,问道:“附近有宾馆吗?”   “楼下就有。”服务员说,“需要我帮您吗?”   “好啊。”周通笑着说了谢谢,服务员见状红了脸。   ***   韩齐维郁闷地坐在酒吧里,周围嘈杂的声音让他心烦意乱,手里的酒杯空了又满,满了又空,他都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杯了。   今日试着绘制“腾蛇咒符”又失败了,这是他准备在这次三大天师法会中的法宝,可一直失败就意味着他在天师法会上也注定是个失败者!   韩持对他失望透顶已经不需要任何表现,韩齐维看得清清楚楚,韩持一直对他抱有超乎他能力的期待,到头发见他达不成自己的期望居然什么都不说就直接放弃,他不知道自己对于这个父亲来说意味着什么,只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沦为三大天师世家的笑柄。   一盏莲花灯出现在韩齐维面前,韩齐维一愣,看着坐在他旁边的人。   那是个老人,年约七旬,一身古旧的唐装显得跟整个时尚的酒吧格格不入,韩齐维皱了皱眉头,正要叫来酒保赶走这个老头,却不了老头说了句话重重地锤在他心上。   “你想赢得三大天师法会对吗?我能帮你。”   韩齐维疑惑地看着老头,说:“拿着这盏灯,它能给你指引道路。”   醉得朦朦胧胧的韩齐维疑惑地看着莲花灯,却被莲花灯内微弱的烛光吸引得情不自禁地抚摸了上去。   “感受到了吗?来自它的力量。”老头诱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说,“它能帮你。”   韩齐维抚摸着莲花灯的花瓣,正发着呆,忽然被人从背后一撞,脸碰上酒杯,被泼了满脸的酒。   “没长眼啊?!”   背后那人连连道歉,韩齐维气得清醒了很多,他抹了把眼,再一看,原本坐在身边的老头不见了。   可那盏莲花灯还在。   韩齐维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梗着脖子看着那枚莲花灯,一双眼睛里满是挣扎,最后将莲花灯抓住,一路带了出去。   冷风吹得让他清醒了一点,韩齐维在心里告诉自己,这灯是邪物留不得,但是之前感受到的力量太过吸引他了,韩齐维像是吸了毒一样渴求着那股力量,莲花灯被他攥在手中,一直舍不得松开。   眼前几个人影十分眼熟,韩齐维眯着眼看了,立马火气大地冲了上去,咒骂道:“妈的!周通!”   周通脚步停住,看到气冲冲的韩齐维,对自助餐几个刚下班好心帮他送人的服务员笑了笑,说,“你们先走吧。”   “你没事吧?”服务员看韩齐维来者不善,十分担心。   “没事。”周通说,“他打不过我的。”   服务员们:“……”   韩齐维冲周通挥出一拳,周通淡定地躲了过去,韩齐维继续出拳,晕晕乎乎的寻找周通的方向,周通几乎都不用躲,喝醉了的韩齐维如同一只弱鸡一样,根本就不需要周通任何应对。   越是打不到就越是着急,韩齐维气得往前一扑,脚下被石头绊倒,整个人跌在地上。   周通冷漠地看着狼狈的韩齐维,目光落在仍被韩齐维紧紧抓在手中的莲花灯上。   这莲花灯上的煞气与先前死人的煞气一模一样,盯上韩齐维了吗?不错的选择。   周通走后,韩齐维就睡在大街上,冷风将他吹醒,韩齐维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事情,在酒精的刺激下他记得的不多,只有一些模模糊糊的片段。   他落到这个地步只是因为力量不够。   如果他再强大一点,再强大一点的话,那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   莲花灯仍是被他紧紧地握在手中,韩齐维这时才彻底放弃挣扎。   因为对他来说,挣扎已经没用了,他早就作出了选择,不然的话,他就不会一直握紧这只莲花灯了。   ***   把两人送进两间房后,周通给自己也额外开了一间房,躺在床上,在微量酒精的作用下,他很快就睡着了。   梦里,月明星稀。   山顶上,夜幕低垂,薄薄的山岚盘旋在左右,树影婆娑,晃动起一地的斑驳。   一男子站在山崖边上,广袖翻飞,持着横笛轻轻奏响,林木晃动间,有小动物钻了出来,围绕在他身边。   男子吹完一曲后将笛子放下,仰头看着明月,难得惬意地享受着这无边风月。   就在这时,山下传来骚动声,有人自山下一路寻了上来,找到男子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庄主,现在正在关键时期,您可不能乱跑啊,您要是失踪了,这满屋子的修者我们没人能管得了啊。”   男子精致的眉头皱起,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他将横笛一收背在身后,看也不看那人,冷淡地说:“我知道了,我只是来吹吹风而已。大惊小怪,随我下山。”   “是是是!庄主!”那人欢喜地一路点头哈腰地送男人下了山。   海风吹过脸颊,带着些鱼腥味,周通被冻醒过来,他开了灯,这才发现原来忘关窗户了。   这里离海近,晚上温度不高,吹进屋里的海风很冷。   周通回忆起梦里的片段,心想,这又是哪个时期的凌渊呢?   第二天一早,周通一开门就看见韩齐清守在门口,诧异地问道:“韩齐清?你在这儿做什么?”   韩齐清愧疚地说:“昨夜真不好意思,喝得太多了,麻烦你送我到宾馆。”   “没事。”周通笑着说,“难得你也放开了喝了一场酒。”   “你又开我玩笑。”韩齐清搔着脸不好意思地说。   周通轻声笑了笑,韩齐清先前的紧张局促一扫而光。   周通问道:“不过,你大早上守在我门口应该不是只想说这个吧?”   “嗯。”韩齐清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巴掌大的卡片,严肃地递给周通,“我以韩家少当家名义邀请你参加三大天师法会。”   “很荣幸。”周通把卡片收好,烫金的三大天师法会几个字映入眼帘。   等到正式开始那天,韩齐清特地下山去接周通上韩家,作为东道主,韩家要招待的贵客数不胜数,韩齐清起了个大早就是为了早点将周通接上山,再去应付那些各家的长辈。   周通打着哈欠从屋内出来,见到站在门口站的笔直的韩齐清,笑着说:“你还要参加比赛呢,起这么早精神能好吗?我自己上山就好了,又不是很远。”   “没关系,我每日这个点都已经起来修行了。”韩齐清解释说。   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韩齐清手里头的伞还湿漉漉地往下淌着水,周通看他一双黑眸的确十分清明没有一丝困意,笑了笑:“勤劳的人。”   韩齐清不好意思地笑了,说:“既然天分落人一等,就要加倍努力地练习才行。”   “是啊。”周通说,“我们走吧,这雨会越下越大的。”   将他们二人对话听了去的凌渊撇了撇嘴,对周通说道:“你夸他勤快,你就不勤快了?六点就准时起床,练习画符布阵。还藏得这么深,怕被他超越?”   “少给他点压力罢了。”周通没理会凌渊的胡搅蛮缠,和韩齐清撑着一把伞并肩走入车内,凌渊见状,冷漠地说,“这么在乎他做什么?总归要死的。”   周通闻言,脸上的笑容淡去了一点,说:“是人,都会死的。”   凌渊:“我……”后面的话硬生生地被凌渊咽了进去,他藏入胡部的图案里,一路上没再吭过一声。   到了韩家之后,韩齐清安置好周通就去接待别的客人,到山上的时候已经早上八点,客人纷纷从山脚下赶了上来,韩齐清转眼就忙得跟陀螺一样。   周通坐在凉亭里,看着外面的雨幕,感受着炎炎夏日闷热中的一丝清凉,手里的茶温润爽口,十分好喝。   “凌渊?”周通叫了凌渊一声,凌渊并没有说话,周通诧异地将青铜戟头拿出来摆弄了一会儿,凌渊还是没反应,想起之前两人的小冲突,周通无奈地摇了摇头,将青铜戟头收好,心想,凌渊这都活了不知道多久了,怎么还会跟小孩子一样闹这种脾气?   外面的雨忽然停了,周通抬头一看,这才发现并不是雨停了,而是有人织了张网将韩家罩住,遮挡了雨势,外面一如周通所说的那样,雨越下越大,越有遮天盖地之势。   看了下手机,快到九点了,周通就把茶杯放下,撑着伞走到了正厅。   人还没到,就听见正厅里嘈杂的呼喊声,三大家的人齐聚于此,从耄耋老者到垂髫稚童,满屋子堆满了人。   现今张韩楚三大家,张家与楚家人丁都十分兴旺,唯有韩家,寥寥几个,还冠以正统韩姓的也就只剩下韩齐清、韩齐维跟韩持三人。而张家楚家都是小辈遍地走,老辈齐聚首的兴旺样子。   其实,提起三大家都说“张韩楚”是习惯,早先年的时候,张家势力最大,排在首位,其实是韩家,位列第二,楚家最次,而如今,认真排序的话应该是楚张韩。   楚家以楚老太爷为首,家中一批大小天师名声都如雷贯耳,楚老太爷又因牺牲自己救了一城人的威名而备受推崇;张家近几年中规中矩,没见什么大动态;而楚家则不一样,三十几年前,镇压陕西秦王道的阴兵时耗损了大量了人力,斗了几十年也没能落个比较好的结果,自韩齐清的父亲死后,韩持当道,虽颓势有所缓解,但到底大不如从前了。   这次,韩家作为三大天师法会的东道主,更是显出了颓势。   韩持之前被尸蛭卵啃咬得身体浮肿,昨日才刚下床,今天走路姿势都有些不对,一步三抖的样子看的周通忍不住暗地里笑了好几次,韩齐维八面玲珑,交际起来不是问题,但是他跟韩齐清貌合心不合的样子,也没见他真给韩家拉拢多少人脉。韩齐清是他们三人中最为认真的,可到底缺乏些跟人谋事的老练。   周通将注意力放到韩齐清身上的时候,韩齐清正被一个张家的长辈压制得几乎说不出一句话。   “韩贤侄这就不对了。”那张姓长辈说话时声如洪钟,有意试探这次韩家底细,说,“我看韩贤侄精气神十足,想必一定是吸收了不少清风山的灵气吧?不知道令尊的天罡九阳阵法学会几成了啊?”   “惭愧惭愧。”韩齐清也猜出对方用意,说道,“一成都还不到。”   “谦虚了,肯定是谦虚了。”   周通走了过去,装作有事的样子,向韩齐清打了招呼:“韩先生,刚才小狸过来说,菩提树结果了。”   “是吗?”韩齐清惊喜地看着周通,“我去看看。”   人人都知道韩家有一棵活了近万年的菩提树,很少开化结果,一旦结果就证明了韩家灵气充盈。   张姓长辈闻言心中有了计较,因为最近几年韩家一直固守清风山,少有出去,灵气往复是有过程的,被吸收的灵气如果不能循环得到的话,山林中的灵气再好也会有被消耗殆尽的那一天。他听说最近韩家总是死人,就在怀疑是不是韩家的运势不好,而运势的好坏可以从山中灵气的多少看出来。   这次,菩提树结了果肯定是灵气充足。   被周通解了围,韩齐清走出人群舒了一口气,说:“多谢你了,要不是你,张伯伯非要把我问倒了。”   “没关系。”周通说,“等以后你继任了家主就要习惯这一点,交际是根本的。”   “嗯。”韩齐清认真点了点头,“我知道。”他在没人看见的角落里休息了片刻就要继续进众人堆里,周通一把拉住他,问道:“你去哪儿?”   “招待客人啊?”韩齐清没弄懂周通的意思。   周通说:“菩提结果了,你不去看看?”   “什么?”韩齐清一愣,眼底满是浓浓的惊讶,“你这不是替我解围的借口?”   “是要替你解围,但不是借口,唯一不真的一点就是菩提结果不是小狸告诉我的,是我亲自发现的。”   韩齐清闻言,大喜,拉着周通就往后走:“走!去看看!”   走到菩提树旁,偌大的菩提树像是一捧巨大的花束,叶片因被历史沉淀呈现出一种古朴的浓绿色,唯有那一方小小的土地突破了灵气罩子,接受着天地雨幕的洗礼。   韩齐清见状,略有些失望,并没有像周通说的那样结出果子。   周通见他表情,笑了笑,指着树枝上一处,轻声说:“你看。”   韩齐清闻言看过去,果然在那一处见到了一个小小的果实,随着雨水的冲刷,那果实居然一点点地长大。   韩齐清瞪着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果实边打,一小颗一小颗的果实逐渐连在一起,长成了一片密密麻麻的样子。   韩齐清跪了下来,冲着那棵万年老菩提树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弯下去的腰没有直起,韩齐清双手紧紧地叩在地面上,肩膀微微颤抖着。   周通默默地叹了口气,这老菩提树估计也是感受到了韩家的困境才会愿意牺牲自己吸收了这么久的灵气给韩家打气吧?   正想着,周通忽然发现在树杈间有一个模糊的影子,那人穿着一身月牙色的长袍,长发飘然,被风拂起,他斜躺在一支树杈之上,任由雨水扑打在他脸上,淡然冷漠地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地一捻,果子便落入他手中,圆润的指甲在果子表皮上轻轻蹭了蹭,果壳便裂成两半,男人将果子放入口中,吮了进去。   周通眨了下眼,男人就消失不见,只剩下一道蓝影风卷残云一般将菩提果全都吸收了个干净,周通眼见着那一粒粒饱满红润的果子被凌渊全都一个不剩地吸干了灵气……   周通:“……喂,你这过分了。”   凌渊没回应周通,悄无声息地钻入图案,装死。   周通:“……”   周通顿时有种无语的感觉,仿佛感受到老树在哭泣,攒了这么多年的灵气全都喂给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不,连人都不算的灵体!   韩齐清哭完之后就直起了腰,他抹了一把眼泪,再看菩提树的时候意外地发现树上的果实全都干瘪了,周通不知道怎么解释干脆沉默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韩齐清自己想明白了,一脸认真严肃地说:“老树都已经快到穷途末路,还愿意结果相助,我必须要为韩家努力才行。”   他走出灵气罩子的保护区域,爬上菩提树,摘了一枚干瘪的果实剥开果壳放入口中,几乎没有一丝水分的果肉咬在唇齿间全是干涩的苦味,韩齐清浑然不觉,认真地吃完了果实。   周通不忍再看,默默地转过了身……   正式开始之后,三大世家的重要人物齐聚一堂,这次三大天师法会一来是为了切磋技艺,免得滋生的怠懒之风让小辈们疏忽了技艺,二来是为了决定未来十年保存天眼镇坛木的人。   镇坛木又名“震坛木”、“奉旨”、“净板”,多用来震慑厉鬼,与旧时衙门中的惊堂木有异曲同工之妙。这枚在三大世家内传承了近千年的“天眼镇坛木”是用柳树、桑树、槐树、大叶杨、苦楝五鬼木抽丝黏合而成,底部平坦呈朱红色的部分是取老黑狗混合了老公鸡的鸡冠血浸染,这些都不算是什么,最多只是取材工艺较难,并不是不可仿制,最为珍贵的是天眼镇坛木中的天眼。   天眼又称“九眼石天珠”,原为藏密七宝之一,一直被信奉为“天降之石”,这块石头相当珍贵,又恰到好处地跟镇坛木连为一体,灵气彼此交融,正是三大世家公认的宝物。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驱动天眼镇坛木成了件极难的事情,哪怕是楚老太爷也不能让天眼镇坛木发挥作用,这个珍宝就一直被安放在三大世家内,由他们轮流保管。   上一任,保管“天眼镇坛木”的是张家,这一任保管者就要由这次的三大天师法会决定。   几家长辈按照惯例执行了仪式,祭祀过天地人神鬼之后就请出“天眼镇坛木”。   周通早就听闻三大世家内有这么一个密不外传的珍宝,很是好奇,一直站在人群里仔细看着,却看到了一个并不意外的人。      第46章 与大会      张俊楚作为张家少主代表张家请出“天眼镇坛木”并不意外,他跟之前见到时的样子相差不大,穿着象征张家的黑白双色道袍,手捧装有“天眼镇坛木”的盒子,昂着头,一步一步地走向祭坛之上。   张家家主是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他穿着家主袍子,伸出手从张俊楚手中接过盒子,宽大的袖子垂了下来,一袖黑一袖白,如同阴阳双鱼一般。   天眼镇坛木被张家家主托着一路送到了三大世家长老之间,三位元老将天眼镇坛木围绕在中间,默念着各家的家训。   楚老先生念诵完毕之后,拢了袖子,神情严肃地将盒子上的黄条撕开,楠木盒子周围一圈暗红色的纹案发出微弱的光芒,楚老先生高声喝道:“请天眼镇坛木。”   他布满皱纹跟斑点的老手稳健地将盒盖打开,露出里面棕红色的镇坛木,将盒子倾斜了一个角度,举在高处,让在场所有人都能清楚地看到盒子里的“天眼镇坛木”。   当“天眼镇坛木”转向周通所在的方向时,镇坛木上的天眼忽然爆出发强烈的光芒,整块镇坛木在盒子里面发出剧烈的嗡鸣,楚老先生惊讶不已。   五十年前,他有幸见过三大家族有一位长辈发动了天眼镇坛木,当时天眼也是爆发出了光芒,却远不如这时候来得强烈,而且天眼镇坛木如此震动,难不成现场有如此厉害的人?   他眯了眼,望向天眼镇坛木所指的方向,在人群里赫然发现了周通的身影。   周通还纳闷呢,这天眼镇坛木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忽然闹起来了,这么不给楚老爷子的面子。可不知道怎么的,他隐隐有种被呼唤着的感觉,那颗天眼石正在呼唤着一个名字,模模糊糊,他听不清那个名字。   “小心!”张家家主忽然低呼一声,楚老爷子虽然已经反应过来了,但到底身子大不如从前,一时没握住,让天眼镇坛木从盒子里跳了出来,天眼镇坛木飞旋到空中,一路毫不犹豫地往周通所在的地方飞了过去。   “法器……活了?”   三大家的人都快看傻了。   法器虽然都有灵性,但是有灵性到能够自主活动的法器少之又少,得了一件就可以当做传家宝吹上好几辈子的牛。大部分法器都需要天师们用灵气催动,毕竟,这早就不是以前那个人人都能修真的时代了。   天眼镇坛木虽然是十分强大的灵气,但在三大世家的认知里,还不属于能够自主活动的法器,毕竟,这么多年没人看见过天眼镇坛木自己活动,都是由三大世家的人灌入灵气从而催动,这次,谁也没做什么,这天眼镇坛木怎么就忽然飞起来了呢?!   然而,更让他们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天眼镇坛木落在了周通手中。   周通也是懵逼的,他本来参加三大天师法会就是个普通的围观吃瓜群众,但是这个天眼镇坛木忽然就临幸了他,让他忽然被万众瞩目……   顶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焦灼目光,周通尴尬地笑了笑,正要说什么缓解一下目前诡异的气氛,一直没吭声的凌渊出现了。   凌渊说:“这枚天眼原本是我的东西。”   周通:“……”   凌渊语气不冷不热:“是我腰带上的装饰物。”简单得就像是在说衣服上的扣子一样。   看来天眼镇坛木是来找凌渊寻主来了,可为什么是落在了他的手中?难道是因为他体内有凌渊的一魂?   周通虽然有些纳闷,但现在到底不是纳闷的时候,他得处理好这点才是。   “‘天眼镇坛木’这是认主了吗?”楚老先生望着一直乖巧地被周通托在手中的天眼镇坛木,饶有趣味地说。   “认主?”韩持冷笑一声,“他一个外人,认谁做主也不可能认他。” 韩家老太太身体不适,暂由韩持代替她。   张家家主也点了点头,说:“无论如何,这‘天眼镇坛木’被三大世界保存了这么久,都不应该由一个外人带走。”   张俊楚得了父亲的眼神示意,从高台上走了下去,走到周通面前,说道:“周通,还请把天眼镇坛木交还给我。”   “嗯。”周通把天眼镇坛木交给张俊楚,那天眼镇坛木却像是黏在了周通手心一样,怎么也不肯走,还耍无赖一样地滚了两圈。   周通:“……”   张俊楚:“……”   张俊楚额头青筋一崩,保持着笑容压低了声音警告道:“别玩花样,这东西不属于你,赶紧还回来还能保存点面子。”   “可是……你也看见了,不是我不想还,是他不想走。”   张俊楚咬了牙说:“玩这些把戏有意思吗?”   周通很无奈地耸了耸肩。   韩持见那两人焦灼在原地,厉声喝道:“简直胆大包天!胆敢觊觎‘天眼镇坛木’,还不速速物归原主?!”   周通闻言,脸上的笑容淡去,他改变了手势,将准备还回去的天眼镇坛木握住,说:“说到这个,韩先生能不能教教我,什么叫做物归原主?”   韩持气得脸色发白,却又不好多说,哪怕他把罪责都推到了一个死人身上,但那个死人还是他们韩家的,原本平定秦王道的阴兵就让他们实力跟名气大损,连跟他人外借的法器都没有顺利归还这不是让其他两个世家看笑话吗?   底下议论纷纷,楚老太爷一直跟看热闹一样看了半天,见气氛实在僵硬,就咳了咳,出来打圆场道:“这天眼镇坛木有此异状,证明跟他着实有缘,不过,张贤侄说得也对,天眼镇坛木的规矩一直是由三大世家沦落保管,不好赠给外人。”   其他几人纷纷附和,结果他们没想到,楚老爷子居然拐了个弯。   “不过……”楚老爷子乐呵呵地笑了笑,“也是巧得很啊,这位小兄弟的母亲是我们楚家的人。”   周通:“……”   一时之间众人哑口无言,虽然满腹牢骚,但是碍于对方是楚老爷子他们实在是没什么地位插嘴。   楚老爷子扫视了一下众人,说道:“他的父亲是周达,也许这个名字年轻一代的人不清楚,但是我们这几个老古董却是很熟悉,韩贤侄,你说是不是啊?”   韩持一听到周达这个名字,整个人僵硬得像是块石头一样,他梗着脖子点了点头,从牙缝里磨出来了一个“是”。   “那就对了,周达的妻子是楚墨,是我表妹的儿子的小女儿,虽然是个普通人,但也冠着我们楚家的姓。我们楚家的族谱记录得清清楚楚,你们要是不信我就拿给你们看看。”   楚老爷子的这番解释完全让人无法反驳。   楚墨这个名字就连楚家的人都不知道。   她一出生就因为身体弱被送到山里去修养,后来遇到了周达,两人相恋生下了周通,可能对楚墨自己来说都没有自己是楚家人这种意识。   可现在,被楚老爷子抽丝剥茧地找了出来,把周通纳入了楚家的族谱之内。   楚老爷子说完之后就看向周通,笑得和蔼可亲,“周通,还不快叫我一声外公?”   周通明白楚老爷子的意思,笑着叫了一声:“外公。”   “可三大天师法会的规矩不能变!”韩持坚定地说。   楚老爷子这次没说话,信誓旦旦地看向周通。   周通错过张俊楚,拿着“天眼镇坛木”一步步地走向三大世家元老所在的祭台之上,身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韩持见周通越走越近,紧张地看着周通。   在周通抬起手的瞬间,韩持几乎把持不住地要动手防备周通的突袭。   周通说:“既然如此,那我就参加三大天师法会。”   跟在周通身后的张俊楚说道:“三大天师法会是你说能参加就能参加的?”   “一个家族只有五个名额,楚家人杰地灵,人才辈出,你以为会有你的名额?”韩齐维吊哨眼一挑,讽刺道。   “有啊。”楚老爷子一拍大腿,回头对楚家小辈说道:“泽云啊,那那那阿和不是来不了了吗?把他的位子腾出来,给你堂弟!”   楚泽云规矩地抱了拳,说:“是!”他不得不佩服爷爷的神机妙算,在此次大会之前,他就准备了一个没有上报的空位,原来是留给这位的。   看着周通,楚泽云眼底满是好奇,能得爷爷如此青睐,这个年轻人究竟有怎样的能力?他身上的气并不见突出,甚至比一般人也只好上那么一点。   “泽云。”楚老爷子喝茶的空当对楚泽云说道:“你现今修为浅,看不出来他身上的气,可你天生阳体,应该能感受出来,你仔细感受一下。”   “是,爷爷。”   楚泽云听从楚老爷子的话,深吸一口气,认真感受着周通身上的气,一刹那,自周通身上涌过来的气几乎冲没了自己周围的气,等稍微缓解了之后,楚泽云清楚地感受到,一股股强大的气有条不紊地围绕着周通,自周通体内循环往复,几乎与周通本人融为了一体。   楚泽云惊讶地看着周通,一双眼里满是不敢相信。   察觉到楚泽云的暮光,周通对他微微一笑,乌黑如墨的眼里满是亲和与温柔。   “这样吧。”张家家主提议到,“既然如此,那我们三大世家投票表决,以示公平,不然以后大会上再忽然冒出来一个陌生人被认作是亲戚,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楚老爷子点了点头,说:“也可以。”   见楚老爷子答应得这么干脆,张家家主倒是心存怀疑了。   周通的来历他不清楚,但周达他很清楚,而且这个周通如此得楚老爷子看重,肯定有什么得天独厚的才分,对他们是个很大的威胁,如果韩持不傻的话也能看明白这点。而且,看刚才,韩持跟这个周通私底下还有恩怨,自然不会让周通参加三大天师法会。   这三票,已经有两票是反对票,任由楚老爷子再怎么折腾也不可能再折腾出浪花来。   想到这里,张家家主放心了一点,他正要准备投票仪式,却听见韩老太太被搀扶着走了过来。   韩老太太慢悠悠地走到他们之间,说道:“不好意思,年纪大了,走得太慢了。本来想托韩持来代表韩家参与三大天师法会的,但是仔细一想,我年岁不小,没几年活头了,可能这是我最后一次参加三大天师法会也说不定,再以后,想来啊,可能都没命来喽!”   “翠姐说的哪里的话。”楚老爷子哈哈笑了几声,说,“我给翠姐算了一卦,翠姐能活到一百一十多岁呢!”   “就你嘴甜。”韩老太太白了一眼楚老太爷,但是皱皱巴巴的脸上满是欢喜。   既然韩老太太亲自到场了,韩家这一票自然被掌握在韩老太太手中。   张家家主本来还有些不放心,但是转念一想,韩老太太虽然糊涂但不是蠢笨之人,应该也不会放任一个可疑的人在三大天师法会中翻云覆雨吧?   投票正式开始,半个小时后,投票结束。   由最为年轻的张家家主唱票。   第一票楚家,同意。   第二票张家,反对。   预料之中的结果,最后关键的一票就在韩老太太手中。   张家家主沉了呼吸,将投票的竹签翻了过来。   “韩家的一票……”   楚老爷子看了前面正在唱票的张家家主一眼,在后面跟韩老太太咬耳朵:“我听说因为你要赶周通离开韩家激怒了清风山的护山神兽伏龙?”   “是啊。”韩老太太想起震怒的伏龙就有些后怕,她叹了口气,说,“也怪我们韩家气度太小,容不下一个外人,让伏龙大神失望了,希望这次,能挽回一点吧。”   “那我就谢谢翠姐了。”楚老爷子乐呵呵地说。   “同意。”张家家主阴沉着脸念完了竹签上的同意两字,将竹签丢入了篮子里,咬着牙说道,“三大家族两票同意,一票反对,因此,同意周通代表楚家参加三大天师法会!”   楚家一片欢呼,楚老爷子喝着茶,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   众人看向事件中心的周通,结果周通正躲在人群后头淡定地打电话……好像压根跟他没什么关系一样。   不是周通非要在这个时候接电话,而是因为这个电话是端正打过来的。   自从周通知道,只要是自己打过去的电话,无论端正多忙,在开多么严肃的会议都一定会接的时候,周通也从来不会错过端正的一个电话,虽然端正的电话十有八九没啥正事,不是吃喝就是玩乐……   这个电话果然也不例外。   端正在电话那头兴奋地说:“小通!!哥在南岛了!简直是天堂啊!到处都是美女,这大长腿!晚上有空没?出来吃海鲜啊,哥请客!昨天吃的那家海鲜,新鲜得简直向直接咬断手指头!太他妈好吃了!”   “不了。”周通听着端正的语气就知道端正有多兴奋,他虽然不忍心扫兴但是确实没时间,“这边有点事情走不开。”   “是吗?”端正遗憾地说,随后又打起精神,说,“没关系!我在南岛还能待上几天,随时有空约约约!你那边的事情能搞定吗?要我帮忙吗?别的不行,人力财力哥都有!”   “暂时还没。”周通笑着说,“你在那边玩好,有事情给我打电话。”   “好!”   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就把电话挂了。   周通这边事情既已敲定,楚老爷子自然要给其他几人台阶下,他对周通说:“好了,镇坛木可以先放回来了。”   周通点了点头,将镇坛木放回盒子里,镇坛木还是很不情愿地不肯走,在周通掌心磨蹭着,发出细微的嗡鸣声。   凌渊:“滚。”   天眼石:“……”   天眼镇坛木一抖,立马一蹦三跳地跳进了盒子里,乖乖地平躺好。   三大天师法会具体参赛形式是以小队为单位,随机组队,破解长辈们留在山中的阵法,第一个破解的小队为胜者,再由第一个小队内的人员来评选队内第一人。   阵法是随机触发的,难度不一,运气好的话就触发一些简单的阵法,运气不好就难一点,甚至还有两个甚至多个小队触发同一阵法的情况下,这种时候就要斗法了,怎么样干扰其他小队让他们不要破解阵法,还不会耽误自己破解阵法,阵法再难一点的话,简直就是地狱模式。   但是实际上,这些阵法说简单却一点也不简单。   而所谓的随机组队,也不是那么随机。在组队的时候,是采用抓阄的方式,那些阄是由乌龟背着的小竹板组成的,你选择的乌龟可能会在别人的气的影响下走到别人的面前,如何运用气找到队友就会变得格外重要。   三大世家当然是自己人跟自己人组队会好一点,能够互相照拂,也没人会掣肘。每家都有主力队伍,其余炮灰基本就是负责争取去别的主力队伍里当搅屎棍的。   所以,这个抓阄本身就是一个斗法的过程。   韩齐清预料到周通会被编入韩家的主力队伍,这让他感觉十分不妙,大有一种要输了的预感,他对周通说:“周通,若是碰见了,手下留情。”   “肯定会碰见的。”周通笑着说,“咱们一个队怎么样?”   “什么?”韩齐清诧异地反问,“你不跟楚家的人?”   “嗯。”周通说,“楚老爷子的意思是让我自由选择队友,我跟你认识得最久,想必配合得也会比较好。”   “还有一个人呢?”韩齐清本来有韩家的人做搭档,但是听周通的意思,明显有格外的安排。   “那个人就随意吧。”周通随口说着,他在人群里扫了一眼,有了主意。   抓阄正式开始,一群乌龟在场地里爬着,三大家族的年轻人都在操纵着乌龟往自己所在的地方爬去,各自斗法,彼此试探,一时之间,乌龟乱成一片。   阻碍周通的人并不少,但似乎都没起到什么作用,周通的那只乌龟慢悠悠地在乌龟群中穿梭着,从一只又一只翻了车的乌龟背上爬了过去,最后得意洋洋地爬到周通脚下,周通弯腰捡起乌龟,拿下了它背上的那个竹板。   如同周通说的那样,韩齐清跟周通在一个队里。   那么剩下的那个人呢?   韩齐清好奇地四下看去。   结果看到韩齐维阴沉着脸,不情不愿地走到他们身边,手里头攥着的竹板都快被他掰断了。   韩齐维咬着牙说道:“我怎么会跟你们一个队?”   韩齐清心里也很不情愿,但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他很冷淡地说:“既然一个小队就要团结,不要再在背后动手脚。”   “没关系。”周通随口说了一句,语气就跟韩齐维是个不重要的路人一样。   他本来也没打算让韩齐维做什么,只是他发现韩齐维身上的煞气越来越重了,与前几天见面相比,韩齐维头顶常出了一朵莲花,那朵莲花正在逐渐绽放着,一点一点地将自己嫩白的花瓣舒展开。   而韩齐维的生气正一点点地被莲花吸走。      第47章 生死局      在大会之前,韩持本来调配了几个合适的人给韩齐清,韩齐维也在其列,但是第三个人绝对不可能是周通,现在换了周通,韩持心情复杂,一开始对周通的算计全都烟消云散了。   三大世家联手设计的阵法绝不可能简单到两个人就可以破除,必须要三个人通力合作才可以解决。   周通实力未明,可从韩齐清看来,他十分信任周通。事到如今,韩持自知不可能改变分组结果,就叫来韩齐维,仔细叮嘱韩齐维,好好帮助韩齐清,盯住周通的小动作。如果到最后,是他们小组第一个破解了阵法的话,那么投票阶段,韩齐维一票,再加上韩齐清一票,两票都给韩齐清的话,周通没有机会拿到“天眼镇坛木”。   五个组准备好了之后,就放他们从五条不同的路进到清风山中。   清风山是韩家世居之地,虽有一部分被政府拿去征用当做了旅游景点,但大部分山头还是韩家的。韩家独有的传送法阵遍布清风山各处,五个小组就是用传送阵法打乱。   阵法的玄妙在于会随着时间、地点和其他因素而改变,有时,上午遇见一个阵法和下午遇见一个阵法完全是两种破解方法,难易程度也不一样,看得是机遇。   周通他们不知道自己是第一个触发阵法的,他们只知道这个阵法相当棘手。   韩齐维在阵法前看了看,回去对韩齐清说:“堂哥,这是兵煞。”   所谓的兵煞,是指用亡故士兵的遗物所组成的阵法,越是血气重的遗物形成的阵法越厉害,因此,像是沾满了鲜血的兵甲类尤为厉害,其他遗物则稍逊一筹。   在兵煞里,会让人有种置身于战场中的感觉,杀气四溢,戾气侵蚀入体,精神不自觉的就会高度紧张。   破不开兵煞,就离不开这儿,就像是战事未平,士兵就不会退缩一样。   正常的兵煞会带着一种金戈之气,因金克土,如果是以兵甲布下的兵煞于山林中埋下会对林木有害,入了兵煞之中的人还有可能会遭受血光之灾,被兵甲的戾气伤害。不过这个兵煞明显被元老们用什么法器压制住了,煞气被攒成了一团累积在高处,又用金色的丝线紧紧地束缚了起来,危险有,但是却大大降低了。   韩齐清并不太信韩齐维说的话,他在阵法周围仔细看了看,发现的确是兵煞,可是又有种异样的感觉,他问周通:“你也觉着这个是兵煞吗?”   “不太像。”周通琢磨着说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煞气都被拢了起来,兵煞里的煞气少了很多,可问题是无论煞气再怎么少,可不可能少了兵戈的那种冷厉之气。”   “也许不是兵戈结阵呢?”   周通没有回答,他没有告诉韩齐清,自己一双阴阳眼在结阵的点里只能看到一些玉石跟木类的东西,有哪家的士兵会是玉石跟木类当做自己的遗物啊……难道都是情人送给他们的东西?   周通暂且存疑,说:“先看看再说,不要轻举妄动。”   韩齐维见他们都没有动弹,有些着急地说:“知道是兵煞,还不想办法破解吗?兵煞很难,破解起来少则几个小时多则……多则永远也破不了!要破兵煞就要把那些个结阵点里的遗物一点点挖出来,挖错一处都会受到阵法的反噬。”他说完,在心里咒骂着,怎么这么倒霉,碰上这么棘手的阵法,那些个长老们可真够阴的,兵煞都被拿出来了。   “不着急。”周通不紧不慢地四处晃悠着,他在一棵老树旁停了下来,摸了摸雨后有些潮湿的树皮,“这里的古树估计都有上千年了吧?”   “嗯。”韩齐清提起来便十足骄傲,“韩家依傍清风山而立,食清风山灵气,这些林木便是滋养韩家的根本。”   “喂!!”韩齐维额头青筋绷起,呼吸加快了很多,他吼道:“还闲聊?没空了!”   韩齐维的脾气越来越容易暴躁。   周通看了一眼韩齐维头顶的莲花,在韩齐维吼出这句话的时候,那朵莲花又展开了一片花瓣,只剩下最后一片了。   周通将视线收回,说:“那我们开始吧。”   韩齐维的脸色这才好了一点。   楚老太爷坐在凉亭里喝茶,没多久,韩老太太被请了过来。   韩老太太坐下后,问道:“云辰,找我做什么?”   “翠姐。”楚老太爷笑着给韩老太太倒茶,说道,“有件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这才特地把你请来的。”   “什么事情?”   “韩齐维最近有没有遇见什么不正派的人?”   “齐维?”韩老太太疑惑地皱着眉头,仔细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齐维的事情全是韩持在管,我不是很清楚。”   “齐维的气不是很对。”楚老太爷说,“我年岁大了,这几年阴眼越来越有闭合的趋势,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我看到齐维的头顶似乎在开着一朵白莲花。”   韩老太太喝茶的手一抖,茶杯里的水满了出来,洒在她手背上。   “翠姐?”楚老先生担心地叫了一声。   韩老太太将茶杯放下,收回了手拢在袖子里,说道:“白莲的事情已经过去,与韩家无关。”   “翠姐。”楚老先生叹了口气,“你还记得七星白莲续命灯吗?前段时间在南岛又出现了。”楚老先生见韩老太太有意回避,便步步紧逼,让韩老太太不能不面对,“翠姐,韩家死的三个人本来都该是大富大贵的命势,正与当年所发生的事情一样。你有意压下来,不就是不想面对当初吗?可是,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韩齐维被莲花灯标记,沉默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韩老太太许久没说话,她一双朦胧的老眼里像是蒙了一层雾一样模模糊糊,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韩老太太颤抖着手在袖子里攥紧,说道:“他……不可能还活着……”   “翠姐,也许不是他,是有别的人偷了他的阵法。”   “我……”   “翠姐。”楚老太爷沉声劝道。   两人沉默良久,都没有说话,韩老太太最后长叹一声,说道:“等这次比试结束,我会跟齐维好好聊聊。”   楚老太爷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楚老太爷的小孙女走了过来,向韩老太太打了招呼之后,对楚老先生说:“外公,那个周通和齐清哥哥触发的是生死局。”   韩老太太一听这话脸色立刻垮了下来,遗憾地摇了摇头,说:“运气不好啊。”   楚老太爷也啧了一声,喝了口茶,掩盖住了眼底的担忧:“是他们运气不好,碰见最难的了。”   而另一边,说是要破解阵法,但是周通跟韩齐清两人几乎没有任何作为,完全就是在阵法里面乱晃,就跟在菜市场里买菜一样,人家买菜的还能挑来挑去买上一点,可这俩人完全就是在闭着眼瞎逛啊!!!   “天黑了。”周通抬头看了一眼暗下来的天色,随意地说,“可惜没破开阵法,出都出不去,看来今晚要露宿街头了。”   “我带了帐篷。”韩齐清把背上的大包放了下来,说,“趁着天色还没彻底暗下去,我们扎个帐篷吧。”   “好啊。”周通颇感兴趣地说,“我还没在野外露营过。”   “小时候念书参加过夏令营,学了不少野外生存的知识。”韩齐清说道。   周通笑着说:“那就麻烦齐清了。”   “哪里哪里。”   两人聊着天,真跟出来旅游的一样,韩齐维气得脸都青了,趁着他们闲聊的时候在想办法破解阵法,周通看了一眼韩齐维,说道:“别碰那棵树。”   韩齐维没听他的话,一巴掌拍在树干上,登时一声惨叫,被树上的藤蔓卷住倒吊在半空中。   韩齐维惨叫道:“这什么东西?兵煞里还有这个?”   周通看也不看韩齐维,继续帮韩齐清扎着帐篷,说道:“我说了,这不像是兵煞,没研究好究竟是什么阵法之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得好。”   韩齐维被吊在高处咬牙忍着,正要想怎么自救,却见到那藤蔓慢吞吞地将他放在了地上。   周通收回手,掌心雷的余威还在,他说:“明天再说,今晚先好好休息。不会有人在第一天就破了阵法,不然的话,齐清也不会带着帐篷出来。”   韩齐清点头证实周通说的话:“我记得史上最快的一次是三天。”   周通笑了笑。   韩齐维张张嘴,到嘴边的咒骂之词被咽了下去。   周通跟韩齐清摆明了是穿上一条裤子了,他怎么样也不可能让他们重视自己。   想起临走前,韩持的交代,韩齐维咬了牙,满是恨意。   韩家凭什么让韩齐清当家主,他凭什么不可以?   周通搭帐篷的动作停了下来,他转头看向韩齐维,却见到韩齐维头顶的莲花彻底绽放了。   “今天晚上韩齐维睡在中间,我睡在最外边吧。”周通提议道。   “好。”韩齐清虽然还有疑惑,但是周通的建议他不好说什么,就点了点头。   韩齐维说:“我睡外面,中间太挤。”   “外面不安全。”   “我怕什么不安全?”韩齐维反问道,在他们还没睡下之前率先占了最外面的位置。   在帐篷外,韩齐清问道:“周通,韩齐维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嗯。”周通点了点头,他说,“不过具体是什么,我也拿捏不准,防备着吧。”   “好。”韩齐清郑重地点了点头。   韩齐维霸占最外面的地方不肯让开,周通就跟韩齐清商量着两人轮流守夜,韩齐维到半夜起床,看见韩齐清在外面聚精会神的守夜,眉头皱得死紧。   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干脆坐了起来,转头看了一眼睡着了的周通,走出帐篷外。   周通睁开眼睛,看着韩齐维的背影。   韩齐维走出了帐篷,理也没理会韩齐清,韩齐清立马叫住他:“你去哪儿?”   “撒尿。”韩齐维吊哨眼眯起来,看着韩齐清,“韩大少,我是犯人吗?撒尿都不行吗?”   韩齐清想了想,说:“正好我也想去,一起。”   “你是女人吗?”韩齐维冷笑一声,“撒个尿还要一起去?”   韩齐清没理会韩齐维的嘲讽,跟上韩齐维,韩齐维见状不耐烦地说:“韩齐清,你适可而止!他现在是代表了楚家,你跟我才都是韩家的人!你认清现实别幼稚了!”   “不是上厕所吗?”周通从帐篷里钻了出来,笑着说:“带我一个。”   韩齐维:“……”   韩齐维大吼一声:“不尿了!不尿了!”   “你在怕什么——”脑海里忽然传入一个声音,韩齐维的动作一僵,“你只要杀了他们,一切就都好解决了。”   “杀了他们?”韩齐维下意识地回复了那个声音,“我能杀了他们?一个韩齐清我都打不过,别说再加一个周通!”   “你不能,我能啊。”那个声音不断地在韩齐维脑海里回荡着,“只要你肯放我出来,我就能杀了他们。”   “放你出来?你是谁?”   “呵呵,我就是你啊。”   在声音消失的瞬间,韩齐维的双眼猛地涨红,从内到外无一处不被血液浸染,像是眼球上的毛细血管尽数暴力了一样,整个人都充盈着一种极重的血腥杀伐之气。   周通见状,立刻将韩齐清拉到身后,他看向韩齐维,:“你中邪了。”   “我没有中邪。”韩齐维冷笑着说,“我也没有被任何人支配,我现在意识很清楚,我要杀了你们。去死吧!”韩齐维咆哮一声,从头顶彻底绽放开的莲花里冒出源源不断的煞气,像是周通他们所在的方向缠卷了上来。   周通见状,与韩齐清一起往旁边躲去,那煞气打在他们身后的树干上,那一刹那,树干剧烈晃动了之后,整棵树忽然往斜角的方向挪动了一下。   “怎么回事?”韩齐清惊讶地看着挪动了过去的树林。   “真是老天爷都要帮助我们。”周通脸上不仅没有一点担忧,反而满是喜悦,韩齐清不解地看着周通,还要寻求周通的解释,却见到韩齐维像是只野兽一样向着他们扑了过来。   周通侧身一躲,注意着韩齐维头顶上的莲花,随着韩齐维的每一次动作,那朵莲花的花瓣都会被染黑了一片,如果韩齐维的怒气越盛的话,莲花的花瓣就会越黑。   他已经可以确信,这莲花是食用韩齐清身上的负面之气而生长的,一旦全部染黑的话……可惜他不会给莲花这个机会的,能让它绽放只是看看莲花会有什么用处,更想多了解一下这个东西,可他不会傻到会让莲花变成对自己有十足威胁力的东西。   在下一次韩齐维扑过来的时候,周通避都不避,韩齐清手持道符正要出手,却见周通抬手拦住了自己,“周通?!”   “没关系的。”周通笑了笑说。   下一刻,韩齐维的动作忽然停住了,他瞪大了眼睛看向周通,满目惊讶,身子用力地向前拱去,却一动也不能动。   他头顶已经染黑了大半的莲花一点点地崩塌,乌黑色的花瓣化成齑粉,随风消逝不见。   韩齐维瞪大了眼睛跌坐在地上,捧了心口剧烈地喘息着,在周通脚前不断打着滚,痛苦难当。   “邪门歪道的路不好走吧?”周通居高临下地看着韩齐维,“这世界上永远也不会有什么捷径,心术不正总会遭到报应。”   周通蹲下来,在韩齐维耳后一点的地方轻轻一抹,从那里拔出一根细长得如同丝线一样的银针,那根银针几乎被染成了灰色,拔出来的时候细长的针身上缠裹着浓郁的煞气,顺着针一路攀爬到周通手上,在触碰周通的手指时像是碰到天敌一样瑟缩着往后退去。   山医命相卜中有一道名叫“医道”,周通所用的手法正是将医道中的“针灸”与“灵治”结合在一起,将莲花的煞气逼到近乎极致的时候全都吸收到这根银针上封锁住,再从韩齐维体内拔出来即可,只是过程会令人十分痛苦,好似千万只蚂蚁在啃噬身体一样,比韩持当初沾了满身虫卵好受不到哪儿去。   周通把银针放在腰侧转了转,凌渊便把上面的煞气全都吞吃了,银针又恢复成原来银亮的颜色,周通找准韩齐维的穴位,将银针又插进去。韩齐维呻吟一声,晕了过去。   “韩齐维怎么回事?”韩齐清皱着眉头问道。   周通说:“用了邪术遭到反噬。”周通翻找了下韩齐清的口袋,果然发现了一个袖珍的小莲花灯,他把莲花灯的灯芯点燃了,一瞬间,异香蔓延出来,周通眼前顿时出现了幻觉。   周达的面容出现在眼前,有关小时候的残留印象全都一幕幕地浮现在眼前,周通心里一紧,下一刻,周达的影子扭曲不成形,如同厉鬼一样,晦暗的环境让人看不见周达的表情。   小孩子模样的周通一直在远远地追逐着周达扭曲的影子,结果却发现,自己越追越远,越追越远……永远也追不上那个遥遥在前的人。   “爸……!”   “你想见他吗?你想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死了吗?我能帮你,带好这盏灯,我能帮你。”   古怪的声音出现在脑海,周通一愣,顿时就明白过来这灯的作用。   无非是看穿人心,从灵魂的弱点出发诱惑人罢了。   刚如此想到,眼前周达的人影被替换成了另一个影子。   那人穿着白色长袍高坐云端,一柄长琴放在面前,他稍拢了袖子,修长白皙的手指在琴弦上不断拨弄着。   “你纵使能杀敌千万,但是你能杀得了你自己吗?”   琴声戛然而止,岑得一声刺耳声音乍响,琴弦应声而断。   “喂。”凌渊叫醒了周通,周通脸上还是错愕的表情,他看着半实体半虚影的凌渊,伸出手在凌渊身上摸了摸,可那只手却穿透了凌渊,周通低声道:“我好像看见以前的你了。”   “哦?”凌渊反问道,“怎么样?以前的我是不是很厉害?”   “嗯。”周通点了点头,说,“你纵使能杀敌千万,但是你能杀得了你自己吗?”   凌渊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他说:“这句话是谁对你讲的?”   “不知道。”周通头有点疼,“好奇心害死猫,这句话真不是假的,我就不该点灯尝试一下,我也小瞧了自己的控制力。”   “别说你了。”凌渊让出身体,露出身后蹲在地上,像是个蘑菇一样的韩齐清,“他现在也没挣扎着出来,再这样下去,迟早要被莲花灯控制。”   周通:“……”   周通在韩齐清背后贴了张“六丁六甲符”,缠绕着他的浅浅黑雾散去之后,韩齐清如大梦初醒一样朦胧了片刻,随后想起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一脸羞愧,赶紧转移话题,“韩齐维的事情我明天会通知家中长辈。”   “嗯。”周通对这个不怎么在意,他说,“好好休息,明天天亮了,我们破阵。”   “破阵?”韩齐清讶然,“你已经知道这是什么阵了?”   “是。”周通说,“这不是兵煞,而是生死局。”   “什么?”   “是生死局。”周通耐心地解释道,“生死局又称‘落棋局’,象棋早在先秦时候就有记载,不过生死局却是依循宋时的棋局布置的。如果不是韩齐维的话,可能我也发现不了这是生死局。不过福祸相依,可惜的是,我们本来执红,可以行先手,但刚才韩齐维已经用掉了先手,走了一步象,我们就比较被动了。现在天色暗,看不清棋局,等明天天亮了,这棋局一定能破。”   “可是……”韩齐清还是有些犹豫,“如果是围棋的话倒还好,我并不是很懂象棋。”   “没关系。”周通笑着说,“不需要懂象棋,只要知道规矩就好。我们直接釜底抽薪,杀了对面的将即可。”      第48章 打酱油      当晚,两人没睡多久,韩持就来了。   韩持身边各跟了一个张家跟楚家的子弟,这阵势,显然是不等韩齐清通知,他们就知道了韩齐维的事情,连夜从韩家下来找他们的。   仔细想想,三大家知道了也很正常,韩齐维煞气爆发得那么厉害,都影响了整个生死局,要是三大世家一点也没有察觉到的话,那实在是个笑话。   找到周通他们之后,韩持站在生死局之外,对周通说:“是我们审查不力,放任韩齐维这样的人参加比赛。”   “难道我们会有什么补偿?”周通颇为意外地看着韩持,问道。   韩持不情不愿地说:“是。不过,阵法一旦触发就不能修改,别想走捷径。”他也想修改阵法,这个阵法是五个阵法里面最难的“生死局”,破解方式极难,不仅要有操纵灵气的熟练能力,还要深谙象棋之道,据他说知,韩齐清只是略懂象棋,应付这个阵法却是远远不够。此外,“生死局”还容易与兵煞搞混,两者虽然十分相似,但是是完全不同的破解方法,一旦行差踏错就全盘皆输!面对这么难的阵法,第一想法是换道题目可以理解,可是他的确没有办法。   “不需要修改阵法。”周通说。   韩持冷漠地说:“无知小儿。”   周通莞尔一笑,打了个哈欠,还有些困意。   韩持不再理会周通,看向韩齐清,“韩齐清,你懂规矩,要什么补偿?”   韩齐清看向周通,问道:“周通,你说呢?”   周通仔细想了想,说,“好像也不需要你们补偿什么。”   韩持:“……”   韩持脸色一沉,眼里明显带了些不悦。韩齐清无奈地摇了摇头,周通跟他二叔真是不对盘,二叔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虽然严格,但是不至于处处挤兑周通吧?   韩持说:“这是机会,要把握好。”   跟在他身边的张家人说道:“韩大哥,人家小辈都说不需要补偿了,我们就别一头热了。赶紧把事情交代完,免得耽搁了他们破阵的时间。”   另一个楚家人没说话,闹不懂周通在玩什么把戏。   韩持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说:“韩齐维已经失去了比赛资格,你再随便挑选一个人。”   “不用了。”周通说,“我跟齐清两个人就够了。”   “说什么傻话!”韩持怒喝一声,“你真以为自己有通天本领,这个阵法就是这么好破的吗?这不是幼儿园玩的游戏!周通!”   周通笑着说:“韩伯伯火气真大。”   楚家人出来打圆场,说:“周通,韩齐清,规定必须要有三个人,你们挑一个人就好,这是你们的权利,毕竟是我们长辈挑选晚辈失当,耽搁了你们的时间,也差点害了你们。”说完,他语重心长地对周通说,“这是机缘,把握好机会。”   周通对那楚家人笑了笑,眼神在暗示着让他放心,“既然是规矩的话,那我们就遵守规矩。随便挑选就可以是吗?三大世家范围外的人也可以?”周通问道。   “这个……”三人面面相觑,有些拿不定主意,楚家的人说:“我记得外围的人是允许被点名参加当做外援,此事有先河,不过请来的那人从比赛中得不到任何奖励,而且年龄必须在十五周岁以上三十周岁以下,且没有不良记录。”   “嗯。”周通一一对照了规则,点了点头,说,“他都满足。现在就请他上山?”   “可以。”楚家人说,“我们可以去接他到这里来。”   “那就麻烦了。”   周通说完,就从口袋里掏出电话,拨了个号码过去,没多久,电话那头,端正迷迷糊糊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喂……小通,大半夜的……哈……有什么大事啊?”   “等你来拯救世界。”周通带着笑意说,“明天忙吗?最多占用你一上午的时间,帮我顶个人头。”   “啊?”端正揉着眼睛,说,“不忙,我的行程可以往后推个一两天。顶什么人头啊?”   “三大天师法会。”周通淡淡地说。   端正:“……”   电话那边安静了一会儿,周通只能听见端正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过了没多久,端正一嗓子快把周通耳膜给嚎破了:“我他妈没听错吧??你你你要我去参加三大天师法会?!这不合规矩吧?我不是三大天师世家的人啊!再说,即便我是,我也参加不了吧吧??”   “不来?”周通反问道。   端正一哑,立马咆哮道:“来!!!”   端正嗓门太大,这边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原本他们还担心周通请了什么高人,却不料听这个意思就是个普通人啊……   他们接端正上山的时候,还在打量端正,这胖小子,红光满面的,一脸喜意,半路上不停跟他们搭讪,侃天侃地,嘴巴就没停过。浑身上下没多少灵气,倒是胸前挂着一块藏着玉心的玉器,难不成,周通说是要请人,其实是请法器上山的?   端正上山跟周通会合的时候,太阳高高升起,云敛雨收,万里晴空,泉水缥碧清绝,林木青翠欲滴,一副大好的美景。   在还没跨入阵法之前,韩持一把拉住端正,问周通:“你确定就是这个人了?”   周通没有理会韩持,对端正说:“来。”   端正点点头,对韩持说:“麻烦松一下手哈,谢谢了!”   韩持不情愿地松开了手,端正跑到周通身边,先向韩齐清打了招呼,后又问道:“小通,你在这儿干什么?”   周通把事情经过给端正讲了,端正一脸惊讶,说:“没想到你还是个仙二代啊!”   “什么仙二代。”周通被这夸张的说法逗笑了,“不闹了,带你来见识见识,不然可能都没空陪你玩了。”   韩齐清见他们寒暄完了,才道:“我们开始破阵吧。”   “好。”   “需要我做什么吗?”端正忙问道。   “要。”周通想了想说,“你就坐在那块石头上,如果这边有什么东西靠近了我放的这张黄符,你就给我打电话。”   “没问题!”被分派到任务的端正一屁股坐在石头上,拍着胸脯道,“全包在我身上!”   “那我要做什么?”韩齐清问道。   “跟我一起,用最野蛮粗暴的方式,擒贼先擒王。”周通唇角勾起,愉悦地说解释道,“这里是按照象棋的残局布置下来的阵法,如果我们循规蹈矩地一步步用象棋的理论,吃掉对方的棋子的话,会很消耗时间。所以,我们直接跳过其中博弈的每一步,直接到最后那一步。”周通伸手一指远方,沉声道,“将军。”   韩齐清懂了周通的意思。   这个办法说起来简单,但是并不简单。   你要熟知每一个棋子的位置,在不触动棋子的情况下去将对方的将军棋子拔掉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将军左右又有两士保护。更何况,在这地势复杂的山林里,如何在从木掩映间找到象征着将军的那枚棋子才是最难的。   可是……这些让他头疼棘手的东西在周通面前就完全不是问题了吧?   周通带着韩齐清在林子里精准地踩着位子,恰好就在棋子的边缘线上,没有触发任何异常。   端正仍是坐在石头旁边,警惕地盯着周通插在地上的一张黄符。   三大家长老的视线也情不自禁地被端正吸引了。总觉着那枚黄符是周通留下来破解阵法的关键,不然的话,周通也不会让他们大老远地从山下再接一个人过来,还特地叮嘱这个人坐在这里看好黄符。   然而实际上……周通只是叫端正过来凑热闹的,这枚黄符也只是怕端正觉着自己来没什么用处又闲得无聊而给他的“玩具”而已。   就在其他组困于阵法之中的时候,周通跟韩齐清很轻易地就寻找到了蓝棋的将。   那枚玉石制的棋子被埋在地下,在周通灵气的呼唤下破土而出,居于其两侧的士毫无动静,像是来了一位远方的朋友一样,没有任何的抵抗。   象征着将的玉石被周通捏在掌心,周通轻轻一握,灵气顿时将那枚玉石包裹得严严实实,写在玉石之上的将字逐渐退去影踪,朱红色的文字不见一点痕迹。   一瞬间,地动山摇,整片林子都在剧烈摇晃着。   楚老太爷的手一抖,立刻走到高台上,俯视着大半座清风山,“怎么回事?”   “破阵了!”小丫头从远处跑了过来,喊道,“外公!周通破阵了!!外公!”   “这么快?”楚老爷子眼底露出浓浓的惊讶,毫不掩饰自己的诧异,不敢相信这个消息,“我去看看。”   他去寻了其他两人一问才知道,真的是破阵,只不过用的是连他们这些老古董都不知道的手法。   一瞬间,楚老爷子对周通的好奇升到了顶点。   周达的儿子居然有如此才干,比同个年龄的周达厉害了不知道多少倍,此子前途无量啊!   周通他们小组第二天就破解了阵法,破了大会的记录,全场哗然,都对周通敬佩不已。但是这个组合太过奇怪了,一个看起来一丁点灵力也没有的胖子,一个只有一点灵气环绕的年轻人,再有一个还比较靠谱,是韩家少主韩齐清。   可问题是,第一日包括韩齐维在内,三人都对阵法一筹莫展,而自从那个胖子来了,破阵犹如神助啊!不过,不管这胖子是什么来头,有什么神通,“天眼镇坛木”只会落在周通代表的楚家或者韩齐清代表的韩家,张家是彻底没了机会。   张家家主看热闹不嫌事多,对韩持说:“原本打算的好好的吧?韩齐维不争气,把名额让了出来,周通找来的人,肯定向着他,这‘天眼镇坛木’归了哪一家,明摆着得了吧?”   韩持气得不说话,手紧紧地攥着椅子扶手。   结果,在给队内三人投票之前,周通叫了楚老先生,说道:“韩齐维的事情,外公知道了吗?”   “知道。”楚老先生郑重地点了点头,“我见你已经帮他拔出了煞气,可他身上还是有股煞气萦绕已经将他的灵气吞噬得所剩无几,恐怕这辈子都不能再入道了。”   周通虽然对韩齐维的事情一点不上心,但还是耐心地听完了楚老先生的念叨,他说:“外公,放出莲花的人是来自韩家。”   楚老先生又是十分惊讶:“这你是怎么知道的?”   看楚老先生的反应,他明显也知道,周通想了想,说道:“那莲花在消散时将韩齐维的灵气卷了往一处奔去,那个方向正好在韩家,我故意在上面做了个标记,如果要找的话,很容易就找到。”   “你真的能找到点灯的人?”   “嗯。”周通点了点头,他犹豫了下,说道,“只是这个人可能跟韩老太太有关系,碍于齐清的面子,我不方便贸然揭穿,就过来跟外公商量一下。”   “你想得很周到。”楚老先生看着周通的眼神里满是赞扬,周通不仅眼光敏锐,办事更是细心,“这件事情你与我悄悄地去办,等待会儿拿到了‘天眼镇坛木’……”   “拖不了了,不然的话,我也不会用那么简单粗暴的方式破解‘生死局’。”周通摇了摇头,说,“那人敛了魂,准备在韩家施展七星白莲续命灯阵,以韩家的灵气,比在车库里的那个更难破解。外公,我们现在就得去。”   “嗯。”楚老先生郑重地点了点头,对周通说,“你带路。”   周通烧了一张黄符,从黄符顶端冒出烟雾来,烟雾盘旋往前,一直往一个方向而去,周通带着楚老先生向着那个方向走去。   在路过后花园的老菩提树时,周通忽然停了脚步,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感觉这棵老菩提树比先前见到的精神多了,虽然他耗费了不少灵力开花结果,但此时却似人类年轻了十几岁一样,枝干挺拔,叶片嫩绿,还抽出了几丝新芽。   凌渊……?脑海里想到一个可能,周通嘴角勾起,忍不住笑出了声。   楚老爷子见状,疑惑地问道:“你笑什么?”   “咳……没什么……”周通咳了咳,掩饰住笑,说:“外公,我们快走。”      第49章 恶有报      那缕烟雾带路一直把周通他们引到了韩家的后院,这时候大部分人都集中在前面看比试去了,虽说第一名已经产生,但剩下的几个小队还是要比出个高低,再加上俩人一路走的都是小路,没多少人注意到楚老爷子跟周通他们俩。   一路到后院里,没什么人,只有一扇老旧的栅栏门隔绝出了一片外围的天地,两侧梧桐高大,地上稀稀拉拉一地落满了树叶,那些个弱小的叶子经不起昨日暴雨的打击,而新生的嫩叶又招摇地挂在枝头。   楚老太爷见状,若有所思地说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世事更迭,常有变迁,沧海桑田,说长却也着实不长啊。”   周通闻言,笑了笑,说道:“依楚老爷子的性格,却还会伤春悲秋,真是少见。人生在世,活得畅快自在,无愧于己不就好了,何必想那么多?”   “是!”楚老爷子爽朗地笑了起来,“你说得很对!”   “对?”一声轻嘲从门后响起,小院的木头栅栏门被推了开来,走出来个八十余岁的老人,老人佝偻着老背,形容枯槁,一只眼睛残废地眯起,一道疤痕从右侧太阳穴纵贯劈了下来,一直落在下巴处,他自背光处走来,让人一时之间看不清他的表情。   周通放出的烟雾在他身边缠绕着,被老人挥手打散。   老人笑了几声,对楚老爷子说:“楚哥,好久不见。”   “韩立果然是你,这世上还会布置‘七星白莲续命灯阵’的人就只有你了。”楚老爷子认出了那人的身份,沉声道,“翠姐糊涂了。”   “糊涂?糊涂的是你吧?”韩立说,“人生在世,就一条命可活,谁不渴求长命百岁,永世不死?说什么死后再投胎都是假的,这辈子我是人上人,那我就永远都要当人上人!续命灯可以续给我几个甲子的生命,不过是浪费些蝼蚁的性命而已。柴火燃烧,将饭煮熟,你问过柴火的意愿吗?”   “强词夺理!”楚老爷子一向噙着笑容的和蔼样子一扫而光,他阴沉着脸看向韩立,“万物生而平等,你命重要,他人的性命就不重要了?!”   “楚哥。”韩立阴测测地笑了,“别说这么多了,即便你看我不顺眼,那又怎么样?你拿什么来跟我斗?你现在不过就是废人一个!!”他目光落在周通身上,阴冷地哼了一声,“还是就凭这个小子吗?你看他,灵力不聚,内息外散,能有半分作为?不过是有些机缘与运气罢了。”顿了顿,韩立改口说,“不对,算是我小瞧了他,他能引你找到这里也是他有本事。”   躺枪了的周通:“……”   “外公。”周通没理会韩立的讽刺,说道,“七星灯阵就在小院里。”   “嗯。”楚老爷子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说:“小通,我们先回去,这人不好对付。”   “可是……”周通犹豫了下,正要说话却被韩立打断了,“想走?可没那么容易。”   韩立手中祭出一盏莲花灯,莲花灯在他手中迅速变形,化成四盏小灯,小灯上浮,飘荡在空中,内外扩散,各自又衍化生出七盏小灯。   四官七星,应和四七二十八星宿之术,正是莲花缚星灯阵。   《淮南子·原道训》中有记“四方上下曰宇,古往今来曰宙,以喻天地。”在紫薇斗数之中,将宇宙之中的月亮、太阳与金木水火土五大星系之间的变化情况划分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区域,每一区域中各有七星,组成二十八星宿。   此灯阵正是循了二十八星宿的变化,莲花灯轮转漂浮,高低错落,共可形成二十八种不同的变化,奥妙无穷,极难破解。   被困在阵法之中,楚老爷子脸色大变,他料不到这么多年过去,原本应该被废了一身修为的韩立居然将“莲花缚星灯阵”研习到了如此精进的地步?!   他拉过周通,下意识地将周通护在身后,低声说:“小通,躲在外公身后。”   “外公。”周通心内微动,以楚老爷子如今的情况还如此照拂他实在让人不能不感动,他按住楚老爷子的肩膀,说道,“外公不要担心,这个阵法好破。”   “?”楚老爷子惊讶地看着周通,却见周通一副言笑晏晏,毫不担心的模样,一颗吊起的心不知道怎么就放下了。   周通笑了笑,他扶着楚老爷子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说:“外公,稍微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好。”   “小子。”韩立眯着眼看着周通动作,“你要做什么?”   “破阵。”周通稍微活动了下肩膀,说道,“你这个阵确实是麻烦了一点,但是也不是那么难破。”   “夸口。”韩立讽刺地笑了笑,“既然如此,就让你见识一下我这‘莲花缚星灯阵’!”话音方落,围绕在周通身边的二十八盏小灯飞快地旋转着,组成了一副极大的星象图。   艳阳高照,林木青绿。   阳光洒落下来,照在周通温柔的笑容上。   他周围漂浮着莲花灯阵,自肉眼看去见不到什么,但是在周通眼里,却能清楚地看到从莲花灯中冒出滚滚的煞气,像是锁链一样坚硬而又冰冷地卷上周通的四肢。   周通被煞气卷着吊到了空中,锁链紧紧地捆着他的四肢,随后,四方七盏莲花灯又变化,一道道细微的闪电顺着煞气凝成的锁链打在周通身上。   凌渊将闪电吞吃了,说道:“这阵法越衍化越厉害,你快点。”   周通耸了耸肩,无奈地说:“我也是第一次破这个阵法,原理懂,实践起来还是要点时间的。”他倒吸一口气,有电流穿过身体,“还有点麻。”   凌渊:“你这个人可真的是……”满满的无奈。   “再任性也没有你任性啊。”周通玩笑着说道,他一边跟凌渊说笑,一边仔细观察着灯阵。   四方七星开始逐步扩散,那些个锁链便拉扯着周通的身体往四方扯去,如同车裂大刑一样,凌渊见状,暗道:“真是麻烦。”他化出越来越多的虚影纷纷从胡部的图案里冒了出来,竟是逐渐形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周通忙说:“你不用暴露自己!”   凌渊咬着牙说:“不暴露你就要被生撕了!”   “不会的。”周通叹了口气,笑着说,“我有数。”   凌渊冷漠地说:“哦。”却还是没有掩去虚影。   周通见他影子越来越有化成实体的样子,内心十分不安,他看了一眼正望着凌渊虚影出神思考的韩立,咬了咬牙,口中摸摸念诵着:“虚危室壁天半阴,奎娄胃宿雨冥冥,昴毕二宿天有雨,觜(音同资)参二宿天又阴,井鬼柳星晴或雨,张星翼轸(音同枕)又晴明,角亢二星太阳见,氐(音同低)房二宿大雨风,心尾依然宿作雨,箕斗牛女遇天晴……箕斗牛女遇天晴……找到了。”   周通见状,一握拳,再一张开的时候,手心电花闪烁,随后,掌心雷劈了出来,将缠绕着他手臂的煞气锁链拦腰砍断!   “怎么回事?”韩立见状,脸色大变,他看不到煞气的变化,却能清楚地感觉到压缚周通一边的力量忽然变弱了很多,而刚才那道闪电是怎么回事?是那个神秘的虚影弄出来的吗?!   再一看原本虚影的位置……哪里还有什么虚影!!就像是他看错了一样,周通身边一点影子的踪迹都没有!   韩立太阳穴突突直跳,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忙掐诀念咒,一直被他握在手中的莲花灯漂浮到半空,散出光芒,二十八盏莲花灯应命而行,变换队形。   周通抓紧机会,将阴章拿了出来,高举空中,念道:“辅吾了道,匡吾成真。令尔搬运,即速就行。敕令窦仁、李凯、张五、十泰、褚免速来!急急如律令!”   话音方落,天帝变色,自地面中钻出五道黑影,凝成五个模糊的影子,那影子在地面上蹦蹦跳跳,围绕在周通身边。   周通将阴章往几个方向轻轻一点,念道:“箕,斗,牛,女!运!”   那五个影子便以极快的速度往阴章所点的地方冲去,韩立见五道诡异的气冒了出来,心下大惊,忙改换手势,让莲花灯阵变化一二,谁料到,一道气向他所在的方向冲了过来,目标直指他手中的莲花灯!   “不!!!”韩立大叫一声,紧紧地握住莲花灯,然而他除了这莲花灯外实在再没别的作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黑雾将他狠狠撞倒在花坛里,手里的莲花灯被黑雾一扯,勾在半空中。   而此时,箕斗牛女相遇,莲花灯阵自然破解,晴空阳气烘烤之下,那几盏幻化出来的莲花灯都纷纷化成白烟一缕缕地飘散而去。   周通平稳落地,揉了下有些酸疼的手腕。   楚老爷子满目惊讶,他虽然认出了那枚来自周达的印章,但是没想到,周通小小年纪就已经将能够操纵阴兵的阴章运用得娴熟,实在是太难得了……这简直是天分!周通他……楚老爷子现在再看不明白就是瞎了眼了。   周通能够清楚地断明煞气,看清二十八星宿的位置,那双眼睛……楚老爷子再熟悉不过了,他仔细看着周通的双眸,却无法在其中找到阴阳眼的痕迹,那是双属于人类的普普通通的眼睛,除了十分好看之外几乎没什么别的特色,不是阴阳眼的话,那他还真不知道这世界上还能有什么东西能有这种力量。   周通走到韩立身边,手一伸,那莲花灯便由五鬼送到他手中,周通提着灯,灯上笼罩的煞气便渐渐散去,变成了纯净清澈的灵气。看来这灯也十分玄妙,会随着用灯之人的灵气而变化啊……   “那是我的法器!”韩立见状,一双老眼圆瞪,可又无可奈何,失了莲花灯,他就与一般的老头没什么区别,而周通连“莲花缚星灯阵“都能破,他的其他手段就真是逗小孩玩的把戏。   是他太轻敌了!早知道就不该戏弄周通,早点将其绞杀在阵法之中!可是……韩立心头隐约有一种猜测,即便自己一开始就使出全力也未必能把周通怎么样,眼前这个年轻人,到底是谁?脑海里又涌出一个猜想,韩立道,“难不成车库内的七星白莲续命灯阵不是韩持破的,而是你?!”   周通:“是我。”   韩立:“!”韩立惊讶地看着周通,倒退一步,“怎么可能?不是韩持,而是你?!”   周通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韩立忽然瞪大了眼睛,看向正走过来的那人:“韩持!”   “舅舅?”韩持惊讶地看着韩立,万万没想到韩立还活着,他看了看韩立,又看了下手里握着莲花灯的周通,问道,“舅舅,这是怎么回事?”   韩立见状,立马反咬一口:“韩持!这小子在韩家布下了七星莲花续命灯阵,想要害人!”   “胡说!”楚老爷子立马站出来反驳。   韩持很快就明白了眼前的这种情况,他望着周通冷笑一声,缓缓地走了过去,将楚老爷子按在椅子上,说道:“楚老先生年纪大了,认不清人也是应该,这周通早就怀着一颗浪子虎心,不是什么好人,当初他在韩家的时候韩家频繁死人,那时候我就怀疑是他杀了韩家的人,可老夫人心软,也只是将他赶出了韩家。可如今,他手持莲花灯,屋后又有莲花灯阵,证据确凿!楚老先生再包庇后人,也不是这么个道理!”   “灯与灯阵全都是韩立设下的。”   “韩立?”韩持忽然笑了几声,说道,“韩立是谁?你说韩家的韩立?他早在三十年前镇压秦王道的阴兵时就死了!!”   “你说什么?”韩立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韩持嘴角扬起,阴沉着脸看向韩立:“舅舅,当初你背叛韩家,私自拿阴兵布置七星莲花续命灯阵给自己续犯了‘命缺’的阳寿时不就被阵法反噬,死了吗?”   韩立目眦欲裂:“韩持!你想杀我!大逆不道!”   “他不杀你,你也是要死的。”周通忽然插了一句,语气冷漠地说,“三十年前你的灯阵就失效了,续出来的寿命是假的,你没有发现自己一点聚气的能力都没有吗?你如今就是稍微有点意识的行尸走肉而已。而现在……”周通的视线在栅栏后一瞄,自从莲花灯落入他手中起,屋后的幽魂便有扩散出来的趋势,七星灯阵似乎是出了什么问题,不需要他动手就在一步步地自我崩溃。   先前被供在灯阵中取灵魂滋养的是真正的尸体,而现在的韩立,非人非鬼非尸只不过是被怨念与不甘操纵着的一团血肉而已,根本就无法将灯阵的力量吸聚到自己身上,循环不成,长久下来,灯阵就会自我崩溃。   所谓阵法,优先讲究便是循环流通,气不畅,阵便堵那便就是不成阵。   “不会的……”韩立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周通所说的内容,他一直以为自己的阵法即将大成,等到这几个有修为的韩家人的魂魄全部被七星灯阵凝炼吸收,将命势转移给自己之后,他至少能获得一甲子的寿命!韩立挣扎着不愿去相信,谁料到,耳边忽然传来一声低语,韩立身体一抖,回头看去。   原本被莲花灯阵困住的韩立身后正站着几个阴鬼,那几只阴鬼冲着韩立露出阴森一笑,纷纷伸出手拉扯着韩立的血肉,韩立很快就被他们撕成了碎片,暴露出内里的魂魄。韩立的魂魄尚且不完整,只剩下两魂五魄,而那些阴魂也毫不犹豫地将剩下的魂魄全部撕扯完全,丝毫不剩。   韩持震惊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他还未开眼,因此不能像周通一样看到阴鬼作祟的样子,可却能清楚地看见原本好端端的韩立忽然血肉爆开,身体像是被什么撕扯得惨不忍睹,灵气溃散得漫天都是。鬼魂的哭嚎声穿透阴阳的隔阂钻入耳朵,一声赛过一声的凄厉惨叫让韩持瞪大了眼睛。   坐在一旁,用阴眼模糊地看完全程的楚老爷子摸摸地叹了口气:“恶有恶报。”   “恶有恶报。”周通转身看向韩持,拍了拍衣袖上落上的几片花瓣,动作斯文而又优雅,他笑得眉眼弯起,一双乌溜溜的眸子里仿佛盛着光:“韩伯伯,你觉着呢?”   韩持一身冷意。      第50章 开玩笑      韩持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在周通意味深长的盯视之中只能勉强保持冷静。   他心想,韩立突兀地死了正好,免得他亲自动手,到时候再留下什么把柄,现在莲花灯在周通手中,灯阵在后,即便有楚老先生担保,周通也逃不脱干系。即便不能断了他的生路,至少能让他有嫌疑在身,三大天师法会上就定然拿不走“天眼镇坛木”。   思及此,韩持冷肃地道:“周通!你还执迷不悟,杀害他人!”   “韩伯伯。”周通望着韩持,语气温和,“我以前一直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会一直针对我。”   韩持默然不语,周通的目光在韩持手臂上一扫,道:“是因为这条胳膊吧?”   “放肆!”被揭了逆鳞的韩持怒吼一声,愤怒地瞪视着周通,“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还想转移视线?即便有楚老爷子包庇你也不行!”   说完,他似怕再发生什么变故,放出一张黄符小人,小人咯咯笑了几声,便从一个方向飞出了小院,韩持显然是在通知其他两大家的人过来。   周通看了一眼小人,没有阻止小人的离去,他对韩持说:“韩伯伯,当初韩立利用秦王道的阴兵设下七星白莲灯阵的事情你也有参与吧?这条胳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我父亲打断的。”   “你——”这个秘密除了已死的韩立跟周达以外没人知道,周通猜得虽然不全然对,但是八九不离十。   当初,阴兵自秦王道踏境,他与韩立一起抓了几只阴兵押入阵法之中,想炼化阴兵不朽的阴寿为人类有限的阳寿,可被周达发现后断了他一臂,他对周达恨之入骨。后来韩立被阵法反噬,他便醒悟,这些阴兵根本就不是他能够操纵得了的东西。因为阵法影响,阴兵力量愈强,周达就将阴章借出,镇压秦王道阴兵,后来,他妻子怀孕临盆,他回去之后就再也没回来,阴章就暂时借给了韩家。   自那以后,韩持就一直在想,周达当时肯定有无数种方法阻止他,却偏偏选择断了他一条手臂,没有这条手臂,以后修为会大大降低,画符时无法通过血肉凝聚灵气于笔端,画出来的符威力也会大减。   可他心里也清楚,他憎恨周达,不只是因为这个,更多的是一种嫉恨!嫉恨周达的优秀!   韩持咬着牙怒视着周通,他沉思一二,道:“年轻人还是知道得少一点比较好,多干事,少说话。等你以后有了权力与地位,再去多管闲事!”说完,韩持从袖口里抽出符箓在空中一抹,那些符箓立刻列成一排,颜色各异,纷纷闪烁着不同的光芒。   “五斗符。”凌渊道。   “嗯。”周通点点头,“我听说过,韩持最厉害的就是五斗符,他直接拿出来对付我,很看得起我嘛。”   “呵……”凌渊轻笑一声,消失于周通的意识,根本就没将五斗符放在眼里。   “去和你那死鬼老爹作伴吧!”韩持阴沉着脸说道,他伸出左手在空中画了几个圈,随手将那五张符往前一推。   周通冷静地看着韩持,一动不动,甚至连防备都没有。   韩持眉头一皱,嘴唇嗡动着念诵咒诀。   “吼——”一声怒吼自背后出现,口诀的最后两个字被韩持咬断在唇边,韩持还没反应过来,一股强大的力量顿时将他推到在地,背后巨大的压力将他狠狠地压入地面,头部被狠狠地按在地上,韩持五官扭曲变形,一双眼睛内毛细血管爆出,快要渗出血。   “吼——”又一声吼声响起,韩持僵硬得趴在地上,想要起来,背后的力量却更加强硬地将他按在地上,吃了一嘴的灰。   韩持挣扎着,平日里锻炼的强劲体魄在野生巨猿面前毫无抵抗之力,更何况,压覆在他身上将他制住的还是只修道几百年已有灵性的猿猴。   伏龙凶狠地将韩持压在地面上,热乎乎的气喷在韩持脸庞,韩持因为恐惧而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呼吸,扭头去看,伏龙正呲着呀怒目瞪视着他。   “伏——”龙字还没叫出口,咆哮声在耳畔炸响,韩持一抖身体,生怕触怒伏龙,没敢再继续说下去。心里却是在想:“这畜生韩家供养了他百年,他居然胳膊肘往外拐,助长外人威风!”   周通拿着莲花灯走了过来,他蹲在韩持面前,一边将莲花灯放在韩持手边,一边说道:“韩伯伯,现在莲花灯在你手上,你觉着他们会怎么想?”   韩持闻言剧烈挣扎着,却被伏龙牢牢地按在身下:“周……通……!”   “韩家的镇山神兽伏龙都要制裁你,如果我说你是布下灯阵的人,他们是信你还是信我?”   周通瞥了一眼感受到韩持的气而变黑的莲花灯,眯了眯眼,“除了‘恶有恶报’以外,韩伯伯应该也听说过另一句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韩持顿时被一种极大的恐惧笼罩了。   这分明就是刚才他要拿来陷害周通的把戏,现在周通加倍地还给了他。他跟周通不一样,如果他被冠上了这个名头的话,那就在整个天师道上都混不下去了,不仅如此,反而还会连累韩家,韩家祖业怎么能毁在他的手中?   韩持瞪着周通,嘴巴里模模糊糊地吐出来几个字:“你……有……什、什么……要求……”   “要求?”周通微笑着看向韩持,“让我想想……”周通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敛了一点,他沉声说:“向我死去的父亲道歉吧。”   “道……歉……?我又……没……有……对不起……他……什么……”韩持的口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即便被伏龙踩在脚下,但提起周达的时候眼底仍满是不屑。   周通的笑容彻底消失,他冷漠地说:“你知道你对不起他什么。”   这些年,韩持在外没少做败坏周达名声的事情,让周达死后几乎无人问津。他父亲生前做过不少好事,也帮过不少人,可却因为韩持的位高权重而引导了许多人对他父亲有错误的认识。而且还不仅如此,阴章上的诅咒虽然已经被转移,但是不代表他就发现不了韩持在上面所做的阴险手脚。   韩持咬着牙不肯说话,嘴唇抿得发白。   周通往小院外瞥了一眼,说:“有人过来了,韩伯伯,你看,莲花灯在发光,灯阵就在里面。有伏龙作证,你的罪名已经坐实了。”   “卑鄙!”韩持咒骂道。   周通觉着韩持这个说法十分可笑,真正卑鄙的人在嘲笑别人用恶劣的手段对待自己。   远处果然传来了嘈杂的声音,韩持大惊失色,左右犹豫不决,脑内两种想法挣扎对抗,半天给不出个结果,周通在旁边耐心地劝导:“韩伯伯,人马上就来了,你一辈子的英明可就要毁在这儿了。”   外文犹豫中,韩持终于下了决心:“对……”韩持咬着牙,那些字像是从牙缝里一个一个地挤出来的一样,“对、对不起……”   “韩伯伯对不起谁?”   “我……对不起……周达……”   周通无动于衷,继续冷淡地看着一脸恐慌的韩持。   外面人声迫近,拐角处已经有人影出现,韩持大喊道:“周通!!!你……言而无信!”   周通笑得十分灿烂:“韩伯伯,我跟你开个小玩笑而已。韩家如今势微,你位高权重,是中流砥柱,我毕竟还要替齐清考虑。”   韩持:“……”   一瞬间,外面的人声全都消失不见,人影化作一道道纸符小人飘荡在周通身边,周通捡起莲花灯,莲花灯上的煞气顿时消散,变成了纯正的灵气。周通心想,能变小一点就好了,那莲花灯就像是听到了周通的心声一样缩小成跟青铜戟头差不多大小的样子。   周通想把莲花灯也一并串在钥匙环上,但是不仅青铜戟头对莲花灯有抵触情绪,莲花灯也完全不敢靠近戟头,周通没办法就只好将莲花灯暂时收在了口袋。   韩持不甘地看着周通,满心都是被周通戏弄了的愤怒,可此时他完全是受制于人,哪怕现在周通要杀了他,他都没有一丝一毫可以反抗的余地。   至于那个玩笑……韩持有种不好的预感,等待他的会是比这个玩笑还要更可怕的事情。   周通随手抓了一张纸符小人,咬破手指,在纸符上写写画画,他随意问道:“韩伯伯听说过诅咒吗?”   韩持:“……”   周通根本就不需要韩持的回应,他看着韩持发白的脸色,动作优雅地将纸符小人贴在韩持的额头,韩持顿时扭动身体抗拒着贴上来的纸符,但被伏龙压制得死死的。   周通念道:“若有动心害人时,斯士无命归阴府!”   那黄符小人顿时化作一道烟钻入韩持体内,很快就与韩持的灵魂融为一体,韩持浑身剧烈地颤抖着,咆哮着嘶吼出声,一瞬间冷汗浸满全身。   周通对伏龙说:“谢谢大神帮忙。”   伏龙吼了一声,将身子从韩持身上移开,没了伏龙的压制,韩持却仍是无法摆脱困囿一般蜷缩在地上,脑内如同被千万道细小的电流劈过一样。   周通不愿意看他,直接走过韩持身边,冷声道:“韩伯伯,从今日开始,你如果再有动恶的念头,就会有这种痛苦,你好自为之。”   说完,周通便步入小院之后,去收拾七星白莲续命灯阵留下来的残骸。   韩持身体上的疼痛减轻了点之后就盘坐在地上,不住喘息着,他摸到石椅,勉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楚老爷子一边拍着大腿,一边闲聊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啊……韩持,你觉着呢?”整个人就像是个闲聊的老大爷似的。   韩持咬着牙,不愿意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地点了点头。      第51章 井水阴      周通把阵法全都收拾妥当之后,几家的人才姗姗来迟,一进小院后,见到韩立瘫坐在地上,而楚老爷子在一旁乐呵呵地抽着旱烟,三家的人都是一脸懵逼。   周通不紧不慢地从小院里走了出来,见到一院子的人后笑了笑,说:“怎么了?都来这儿了?”   为首的一人说:“我们收到韩兄的消息,这里有异样就过来看看情况。”他看向韩持,询问道,“韩兄,这里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韩持咬着牙说,“是我运气时不小心走岔了路子,想找人求救,结果放错了纸人。”   “是吗?”那人还心存疑惑,又听见楚老先生扶起来韩持,语重心长地说,“韩持啊,年轻人不可以急功近利,做人跟修炼一个道理,万事都得脚踏实地,急不得也躁不得。”   韩持把那口快要涌出来的怒火压了下去,僵硬地点了点头。   韩持被韩家的人搀扶着送走,楚老爷子跟周通还留在原地,等这些人走后,周通伸手在地面上一拂,便撕开了一张隐性的符纸,符纸之下正是韩立爆裂开的肉体。   周通问道:“韩立的‘尸体’是不是要交还给韩老太太?”   “算了。”楚老爷子吸了一口旱烟,将烟灰叩干净后,烟杆挂在腰间,对周通说,“在树下埋了吧,翠姐那边我去说。”   周通点点头,应声:“好。”   ***   斗室内,一个陶偶应声而裂,守着斗室的人走过去,拿出贴在陶偶上的纸条看了看,“韩立”的名字赫然在列,他取出锁在柜子里的一个本子,沾了朱砂在上面抹去了韩立的名字。   做好这一切之后,男人继续守在斗室门口,一边注意着这些陶偶的变化,一边打了个电话,电话很快就接通,男人立刻说道:“老板,韩立的陶偶裂了。”   “哦。”冷漠的声音从电话那边响了起来,男人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电话随即被挂断,男人立马松了一口气。   闭塞的房间内,气流涌动形成风,吹拂着放在架子上的十几个陶偶。   ***   五天后,其余四个小组也彻底解决了阵法,最后一名见到周通他们这个第二天一早就破了阵法的小组时简直羞愧地没脸抬头看他们,迎面撞见的时候十分尴尬地笑了笑,摸着鼻子灰溜溜地走了。   其实照理说这次的成绩是以往最好的,一个星期内就完成了三天大师法会的比试。可在周通他们前两日就破阵的前提下,后面的几个小组实在是不够看。   等完成之后,保存“天眼镇坛木”的世家就要在周通他们小队中采用投票的方式选出来。   周通放弃了让楚家进入小组的机会,而选择了一个几乎什有任何权力的端正,小队内具有投票权的就只有周通跟韩齐清,他们二人还正恰恰一个代表楚家一个代表韩家,想必谁也不会让谁。   一时之间,着实让人犯了难。可大家心底都有数,这“天眼镇坛木”该给谁。   就在众人犹豫不定的时候,韩齐清站了出来,他对着一众元老跟其他三大世家的人鞠了一躬,说:“就用投票的方式吧。”   “齐清……”韩老太太看着韩齐清,眼底满是担忧。   韩齐清回了韩老太太一个坚定的眼神,说道:“我与周通两个人投票就可以了。”   “这……才两人……”张家家主为难地说。   韩齐清摇摇头,说:“张伯伯不碍事的,我这一票投给周通。”   楚老爷子闻言哈哈笑了起来,问道:“齐清啊,傻孩子,你怎么不投给自己呢?”这话说得太直白了,其他两家人都有些尴尬,楚家的几个小辈也在私底下拉楚老爷子的袖子,小孙女更是羞红了脸:“爷爷!不好在明面上说这些啦!”   韩齐清被楚老爷子的爽朗笑声笑得脸红,说道:“我本来也想投给自己,但是一想到这票是在我与周通之间选择,我投给自己实在是万分羞愧,愧不敢当。”   楚老爷子笑得眯了眼睛,赞扬道:“遵从本心,不为利益所动,齐清,你是个好孩子。”他随后又看了看周通,期待地问道:“周通,那你呢?你这票投给谁。”   周通笑了起来,笑容温和令人有如沐春风之感,他对楚老先生做了周家一脉传承的抱拳姿势,恭敬地说:“我这一票投给自己。”   “哈哈哈——”楚老爷子笑声洪亮,十足愉悦,他满意地看着周通,一双眼睛里全是对周通的期许与嘉奖:“好,自信而又不狂妄,好,好啊!”   他转头对身边那两位长老道:“现在结果已经出来了,张贤侄,翠姐,你们还有什么别的意见吗?”   两位长老都摇了摇头,说:“符合规矩,没了。”   “那——”楚老爷子拖长了声音,站了起来,他虽已经九十多岁了,但龙虎精神,一双眼睛灼灼有神,他缓步走了下来,拉着周通的手,一步步地走到托放着“天眼镇坛木”的玉石架子旁,朗声道,“这十年,‘天眼镇坛木’就交给我们楚家保管了!等日后出现了他认定的主人,就将‘天眼镇坛木’交予那人!”   楚老爷子此话一出,其余两家都吃了一惊,恍然如梦醒,这才想起来让三大世家轮流保管“天眼镇坛木”的初衷正是“天眼镇坛木”没有主人,怕他被奸人拿走才让三大世家轮流保管,在保管期间,若是能够找到“天眼镇坛木”认定的主人,那么,“天眼镇坛木”就可以被那人拿去使用,直至身死道消为止。   在比试之前,“天眼镇坛木”就有认周通为主的预兆,这下子,说是由楚家保管,但实际上就是送进周通怀里了!   张韩两家虽还有怨念,但是却多说不得,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如此,他们从此道,最忌讳的就是“欺师灭祖”。   周通拿起天眼镇坛木,盒子就开始不住颤动,盒盖被强硬地顶开,天眼镇坛木直接推开盒盖,一下子从盒子里跳了出来,蹦到周通怀里,欢呼雀跃地上下摇晃,摇了片刻之后又不住在周通腰间磨蹭着,撒娇一般地冲着放在口袋里的青铜戟头左右摇摆。   凌渊:“丢人现眼。”   天眼:“呜……”   三大天师法会还要继续进行,周通却没什么兴趣再留下来观看,楚老爷子邀请周通去楚家住上几天,被周通婉拒了。   去楚家的机会多得很,他现在更想试着用一下从韩立手里得来的这盏莲花灯。   韩立的这盏莲花灯,灯座上刻有一个阴刻的“冥”字,正是传说中的通冥莲灯,前面说过“莲”通连,有连接之意,这盏莲花灯正是用来连接阴阳,通往幽冥地府的指路明灯。   如果不是这盏灯的话,想必以韩立那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样子也不会成功地布置出七星白莲续命灯阵,可见此灯的厉害。   韩齐清一路送周通到机场,路上仔细叮嘱了很多,临送别时依依不舍的样子让周通一直嘴角挂着笑容。登机通知响了几声,端正在不远处喊道:“小通!走了!”   周通应了一声,回头对韩齐清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以后见面的机会还多的是,不用再送了。”   “嗯。”韩齐清认真地点了点头,还是帮周通拎着箱子一路送到了安检口,两人挥手告别。   在等飞机的时候,周通坐在椅子上小憩,凌渊突然出现,突兀地问道:“你为什么一直对这人这么好?!”   周通一懵:“谁?”   “……韩齐清。”   周通仔细思考了一下,笑着说:“可能他是除了端正以外,愿意真心与我亲近的人吧。”   我就不是真心跟你亲近的人了?凌渊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明明想说些安慰周通的话,可话到嘴边的话却变成了:“这种理由?你真可怜。”   周通没理会凌渊带讽的语气,满是包容地笑着说:“好好好,我可怜,那你呢?我感觉你以前可是受万众瞩目,前呼后拥的人啊。”   凌渊:“……”凌渊的气一下子就沉了下来,过了半会儿,闷声说,“你话怎么这么多?”   周通无奈地耸了耸肩,嘴角却还是挂着一抹笑,凌渊这闷骚性格可真是难伺候,可是意外的……很可爱啊。   飞机一路飞往A市,端正家里头有车来接,端正先特地把周通送回了铺子自己再回去。   周通已经准备好了要迎接家里头灵气的簇拥,刚打开门的瞬间,果然见到一股股强大的灵气冲他涌了过来,像是一群好久没见到主人的小狗一样兴奋地缠绕在周通身边。   被周通放在背包里的天眼镇坛木拉开拉链,从缝隙中往外瞧了瞧,见到满屋子漂浮着的法器时,顿时从背包里钻了出来,跟自家人一样,在他们周围晃悠着,完全把他们当成了同伴。   可晃着晃着,天眼镇坛木就发现不对劲了,这些法器虽然有灵性,但到底跟他不一样,他们亲昵周通是因为周通身上有他们喜欢的气,不像自己这样是有意识的。   认识到这一点之后,天眼镇坛木萎靡不振地垮了下来,直接从半空中掉在地上,周通见状,立马伸手一捞,将那天眼镇坛木捞到了掌心。   周通吁出一口气,说:“还好没掉,真怕打碎了。”   “怕什么,那块镇坛木不值钱,而那天眼怎么摔也摔不烂。”凌渊说道。   周通坐在椅子上,擦了擦天眼上沾到的灰尘,一边四下寻找着合适摆放的架子,一边说:“法器都是需要养护的东西,今天你以为摔不坏,可如果长此以往,肯定会出问题。”他找到合适的地方,将天眼镇坛木放入盒子里摆到架子上,说到,“你先在这里待一晚上,明天我再找个合适的位置存放你。”   天眼镇坛木震动了下,乖乖的不再动弹。   凌渊颇为意外地看着那块静静地躺在架子上的镇坛木,这天眼在很久以前就是个不安分的捣蛋鬼啊,怎么这么听话了???他再看向周通,却发现周通从抽屉里取出了几张黄符,又拿好毛笔、朱砂、砚台、白烛等物往后院走去。   这家小店后头还有个不太大的小院子,院子里只有几颗枇杷树跟一口井,井上还盖着盖子,上面结满了厚厚的青苔。   周通将报纸铺开,把取出的东西全都放在报纸上,随后将白烛插在井的两侧,开始专心致志地画符。   快六点的时候,手机闹钟响了起来,周通把闹钟关掉,伸了个懒腰,他收拾了下画出来的符,一张张贴在井的周围,将多余的备用符纸找了个纸袋子装了起来。   “六点了。”周通说这句话的同时,白烛火焰高涨,贴在井口周围的黄符被风阵阵吹动,自然而然地飞了起来,直到与井口平行,那口井盖被符纸带着一路飘荡了起来,露出黑黝黝的井口。   周通往下看了一眼,井中干涸,没剩下多少井水,周通皱了皱眉头,喃喃:“早知道就不偷懒用这口井了……水有点少。算了,等晚上到了时辰再看吧。”   他回头没继续看这口井,就走回了房间,准备随便做点什么吃了垫垫肚子。   井水是地下水,民间有传言,用柳叶沾着井水在一天最阴的子时就能见到鬼怪,而其他不像周通这样有一双阴阳眼的天师大多是用井水开眼。   井又有通阴的说法,所以很多鬼故事跟恐怖电影里会特地安排鬼怪从井里爬出来的场景,也常有将中了迷障的人丢入井中封上井盖钉死的说法。   周通正是要用集聚了阴气的井水来施展唤魂法来唤来周达的魂魄。      第52章 女地仙      邻近子时的时候,周通起床拿着手电筒往后院走去,大开的井口里盛满了水,月光洒在水面上,盈出一轮满月。   周通意外地说:“想不到居然会攒了这么多的井水。”他将吊桶丢入井中,打了小半桶井水上来,那井水十分澄澈,几乎看不到一丁点的杂质,周通把井水倒入圆碗之中,撒了点符纸燃烧剩下的香灰。   周通又把下午画的剩下来的那些符纸铺在小院外围,等设好阵法之后,白烛还在燃烧,大约还剩下五分之一的长度。周通取了两根白烛各自滴了一滴滴入莲花灯内的油盘之中,随即,阴风拂过,明明没有被点着火,莲花灯内便燃起了幽幽的蓝色火焰,而先前炽热燃烧着的两根白烛燃烧得更快,转眼间就全都燃尽,火焰随之熄灭。   周通把莲花灯挂在正北方,幽冥在北,以此照亮通往幽冥之路。   他抬头看了一眼时辰,正到子时,周通取出返魂香,从中挖了一点出来,倒入装有井水的瓷碗之中。   返魂香是脂质,本不该溶于井水,可那滴返魂香却在触碰井水的瞬间诡异得融入了进去,没有一丝一毫的油花剩下,而随着返魂香的溶解,从井水中传出来了勾魂的味道。   勾的是阴魂。   四下顿时涌起阴风,周围许多散魂都被返魂香的香味吸引了过来,但却被周通贴在井周围的符所产生的灵气禁制给拦在外面,那些个魂魄就趴在阵法之外,将脸死死地贴在无法穿透的空气墙上,一脸渴望地看着返魂香。   周通见状,摸了摸鼻尖,他店周围不太可能有什么恶魂冤魂,这些散魂估计都是死后迷了路的魂魄,以前不知道,现在用返魂香一勾,居然勾出了这么多……这井水也不一般啊,先前用返魂香的时候就没见这么大的阵势。   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再耽搁下去还不知道会把什么东西给勾来。   周通从纸袋里取出周达生前常穿的道袍,月光下,黑白分明的丝绸长袍被周通轻巧的抖开,周通一手拿着周达的道袍,一手拎着莲花灯,冲着西方高喊道:“父,复,复——!”   一声连着一声,周通的声音似乎能够穿透时间与空间,向着不知道在何处的远方飘荡而去。   而就在周通抖动着长袍的时候,井口周围的黄符剧烈地颤抖着,碗里的水纹一圈圈地向外震荡,散出一波接着一波的浪花。   周通喊完三声之后就将丝绸长跑抖开,铺在井口旁边的草地上。   月光朦胧,莲花灯的蓝色火焰幽幽燃烧。   咕噜噜的声音从井口里传了出来,周通在井边俯身往去,井水暴涨,如同底下泉水喷涌一般一路涨到了近乎于跟井口平行的程度,随即,井水中央涌泉喷现,那极阴的泉水散发出冰寒的阴气。   周通抿了抿唇,紧张地看着水面。   就在这时,一张看不清的脸浮现在井水之中,随即,那脸上浮,飘出水面,但仍是被水纹遮挡着,让人看不清长相。   周围的散魂纷纷呼号着撤去,在人脸浮现出来的瞬间,全都消失不见,一只不剩。   那张人脸破水而出,眉眼精致,下巴收紧,嘴唇还带着几分嫣红,紧随而出的是漆黑如墨的厚实长发……   长发……不对!   周通立刻就意识到了不对。   阵法出现问题,他没有召来周达的魂魄,反而招来了什么厉魂!不然的话这些散魂不会逃得这么快!   周通见状,立刻念咒,那些被他布在周围盖了阴章的符纸顿时飞了过去,操纵着井盖想要盖住井口,谁料到,那女鬼在井盖飞过去的瞬间睁开了眼睛,一双暗红色的眼睛如鲜血一样,瞪视间,井盖顿时灰飞烟灭!   女鬼拖着长长的白色纱裙从井里跳了出来,长发披散,瓜子脸小得还没有一个巴掌大,满是古韵,她双瞳垂着,四下看了看,最后目光落在周通身上,咧出一嘴獠牙,冷声道:“小子,你是把我叫到了这里?”   周通冷静下来,点了点头,在他阴眼中,能清楚地看清女鬼,与其说她是女鬼,不如说她是地仙,她死后鬼魂没有入地府,反而一直留在人间修行,近乎千年的时光让她修成了地仙,就连两个无常爷来了都未必能管得了她。虽说是以仙称呼,然而女鬼却是个地仙,地仙不代表她没有恶性,相反,正是因为有恶性,才只是地仙。   可是,女鬼既然是地仙的话就好办很多,地仙一般不会随便杀人嗜魂,除非她想放弃修为,再重新当回鬼魂。恶鬼出身的地仙,不结满一万个善缘的话,很难洗去身上的戾气,真正地修成仙身。   周通原以为即便失败了也是召唤得是厉鬼,他爸周达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天师,死后为阎王爷办公,权力不小,他手底下的这些阴章、掌心雷等物处理这些厉鬼不是什么大问题,万万没想到,会直接召唤来一只地仙。   ……要是跟她讲不好意思敲错了门的话,这只地仙会不会主动回去啊?周通往好里想,但一看到女地仙那双嗜血的双瞳,这些投机取巧的想法登时烟消云散。   周通默默地叹了口气,自己召来的地仙,跪着也要送回去。   周通说道:“地仙大人,很抱歉,我修为不佳,误打误撞召请了你,如果你有什么心愿可以说出来。”   这是民间的规矩。   民间一向有请神上身的说法,有些老一点的家族甚至有自家的守家仙,当你有需要的时候就请个神仙现身帮忙,你回以报酬,之间基本要是等价。然而如果你不小心把仙叫过来了,也得给个跑腿费,要么是给些贡品,要么是圆了仙的一个愿望,“请神容易送神难”正是这个说法。   不过,这些成了仙的家伙都没什么欲求,最多让你给他供点陈酒,烧点金银纸钱,有些仙还是馋鬼,一顿饺子馄饨就能直接打发了。   这些都是指比较亲民的散仙,像是地仙这种就不知道了,别说没人敢召请地仙,就说有人敢召请,也不一定能请来地仙。   那女地仙随意地坐在半空中,瞄了一眼周通摆下的阵势,的确不小,通冥莲灯跟唤魂香齐上阵,对灵气操纵要求很高,阵法复杂得很,可硬是没怎么出错。这种大阵势……难怪把她给错召来了,他说自己修为不精是谦虚,十有八九是他要召的那人太难召。   女地仙思忖了片刻,说道:“既然你有心帮我,那就这样吧。我前些日子丢了个发簪,你帮我把发簪找回来,我就自行离开。若是找不到,我就闹得你鸡犬不宁!”说完,刻意露出獠牙,吓唬周通。   周通苦笑,说道:“大仙的发簪长什么样子?在哪儿丢的?”   “要是知道在哪儿丢的,我还要你帮忙寻?”女地仙讽刺地笑了声,“至于发簪的样子,大抵是这样的……”   她从袖子里伸出手在空中一划,阴气飘荡成形,汇聚成一支发簪的样子,那支发簪像是玉石做的,外形如同一支被拉长了的玉如意,没有什么雕花也没有什么装饰,朴素得很,跟一身白纱的女地仙倒是很搭。   女地仙说:“我原本在市郊的缘法寺附近修行,也是那时候没了发簪,不过,那附近我都找遍了,整个缘法寺的和尚都被我搜过了还是没有。你再去替我仔细找找,人总比鬼查得仔细。”   周通点点头,说:“好的。”   女地仙打了个哈欠,目光瞥到周通的口袋,眼底露出几分诧异,她问道:“你口袋里装的什么东西?怎么气息这么古怪?”   “一件小物。”周通把钥匙拿出来托在手中,女地仙看了几眼,没看出什么端倪,就让周通把东西收回,她又叮嘱道:“一定要尽快找出来,那发簪落在普通人手里对那人没什么好处。”说完,化成一道风钻进了井口之中,就在周通准备收拾东西的时候,女地仙又从井水中探出脑袋,“卯时将井盖盖上,亥时将井盖打开,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每日亥时送一壶酒在井口,其他没什么事就别来打搅我。”   周通:“……”   周通无奈地叹了口气,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他老爹没召请得到也就算了,还请了尊祖宗回来。   周通把第一的残留物全都收拾好,一直在琢磨刚才的步骤到底是哪步不对,照理说没问题啊,可为什么连地仙都被他给召唤来了,却没见到他父亲的影子呢……   按照女地仙的吩咐,周通早起给她关上了井盖,免得白日阳气太重耽搁了她修行。   白日开店的时候周通一直坐在柜台后面研究唤魂的事情,旁边的小书架上有关唤魂的书叠成了小山高,书签插得到处都是。   门外传来骚动,周通抬了抬头,仔细一看,不知道谁家的宾利停在他店门口,周通只看了一眼就继续低头看书,却没料到,车门打开之后,车内的人走进了他的店里。   “请问,哪位是周通?”   周通放下书,说道,“我是。”   来的男人穿着时尚,一身合体剪裁的体面西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梳着,打了一层定型的摩丝,戴着副几乎遮住脸的蛤蟆镜,他没有将眼镜摘下来,对周通说:“能不能先麻烦周先生关个门,我有些事情要对周先生说。”   周通见那人身上没什么邪气,就点了点头,将两侧拉门拖了出来。   男人这时才把墨镜摘了下来,露出一张有些眼熟的脸,周通想了想,没想起来。   他指了指沙发,说道:“先生请坐,我去给你倒茶。”   “不用了。”男人将墨镜别在上衣口袋,说道,“我是Jon的经纪人。”   “Jon?”周通疑惑地问道,在他印象里,好像不认识这个人啊……   男人嘴角抽了抽,有些诧异地说:“你不认识Jon?现在全国铺天盖地的海报宣传栏跟LED屏几乎都被他霸占了。”   听这个意思,周通明白过来了……   他抱歉地笑了笑,说:“不好意思,我不追星。”   怎么活的跟老古董一样……男人不满地嘀咕,但毕竟自己有求于人,也不好多说什么,他对周通说:“我是经人介绍来的,想请周先生帮个忙。”   “请讲。”周通将茶杯推到男人面前,温和地笑着。   男人托着茶杯,仔细思考了下,说道:“是这样的,Jon从一个星期前开始就不太对劲,他晚上经常睡不好觉,拍戏的时候总说有人在拉他的头发,可明明他周围除了跟他配戏的演员,其他什么人都没有,而且,从摄影机里也能清楚地看到这一切。还有,他吃饭的时候也会胡言乱语,说饭菜里有蛆虫之类的恶心东西,让他吃不下饭。我们带他看过医生,身体没问题,医生建议看心理医生,但是我有一位朋友,他看过Jon之后说Jon是被脏东西俯身了……”   “这情况的确像。”周通说道。   得到了满意的回应,经纪人继续说道:“可我那位朋友驱除不了Jon身上的脏东西,他又介绍了几个朋友,试过之后都没什么效果,最后兜兜转转的,经过沈鸿文沈先生我们就找到了你这儿。”   “是这样。”周通说,“什么时候带我去看看这位先生?”   “现在就可以。”经纪人笃定地说,周通抬头看了一眼时间,颇为为难地说,“能不能明天白天?我晚上九点还有事情。”   “这……”经纪人也为难地说,“明天Jon要去外地拍戏,恐怕不太方便。”他将一张签了字的支票推到周通面前,上面是十万,“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还请周先生先收下。”   倒不是钱的问题……问题是他晚上还得给那只女地仙开井盖通风呢……可要个当红大明星跑来他这儿也不太现实,万一被媒体抓到了就解释不清了。   周通正左右为难,就听凌渊说:“你去就好了。”   “嗯?”周通意外地问道:“你要替我开关井盖?”   “不是我。”凌渊说,“有天眼,它可以。”   天眼:“……”   周通还在犹豫,凌渊冷漠地说:“这点小事还做不好的话,可以直接打回炉重造了。”   周通忍俊不禁,笑着说:“那就麻烦天眼了。”   周通对经纪人说:“没事了,那就现在去吧。”   经纪人重新戴上墨镜,也给了周通一个,他将周通迎上车,一路开车去了市中心的一家酒店。   一路直接上了酒店的VIP套房,路过了好几个保镖,各个都对他虎视眈眈,搞得周通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能徒手生撕大活人,看这夸张的架势,真不愧是大明星。   房门推开后,经纪人对周通说道:“Jon人很好的,你有什么问题问就好了,要签名也可以。你不追星,可你周围的人肯定有喜欢他的。”   话音刚落,房间里的男人就转过了身。   那个男人长得十分帅气,像是有混血血统一样,剑眉鹰眸,五官深邃,体型修长挺拔,穿着白衬衫领扣微微敞开,露出精致锁骨。论起造型虽不如他的经纪人那样时尚,但是整个人却比他的经纪人帅上太多倍。   不愧是当明星的料,长相身材都是顶级的,就连周通看了也有一瞬间的失神。   岳恒宇冲周通笑了笑,走过来,伸出手主动与周通握手:“你好,我是Jon。”   “你好,周通。”两人的手礼貌的交握之后就松开,周通的目光越过岳恒宇,看向他身后,那里一直跟着个面色苍白的男人,当他注意到周通的眼神时,立马瑟缩着躲在岳恒宇的背后,露出哀求的目光苦苦地看着周通。   岳恒宇敏锐地捕捉到了周通越过他的视线,紧张地问道:“是不是真的有什么跟在我背后。”   “嗯。”周通直言不讳,他绕过岳恒宇,岳恒宇敏感地要跟着周通转动,周通抬抬手,说,“你别动。”岳恒宇立刻停住不再动弹,周通走到他背后,直面那只男鬼。   男鬼还是个青年的样子,估计年龄二十岁上下,鬼气虚弱得很,哪怕没有周通,再过段日子也会忽然消失。   周通问道:“你怎么不去投胎,他阳气很重,你如果再一直纠缠着他,他身上的阳气会把你打得魂飞魄散。”   “我不怕。”男鬼说话的声音很轻柔,他小声说,“我喜欢他,我要跟他在一起。”   “那他喜欢你吗?”周通反问道,“如果他不喜欢你,你一味地纠缠于他,会错过喜欢你的人。”   男鬼沉默了片刻,脸上出现挣扎的神态,周通说:“你已经对他的生活产生了影响,他出现了幻觉,你没发现吗?”   “我知道……”男鬼弱弱地说,“可这样的话,我就有和他生活在一起的感觉,我觉着,他也能感觉到我吧?刚才他问你话了,他问你是不是能看到我,他知道我,他知道我的存在的。”男鬼说到最后给自己找到了底气,声音也大了很多,笃定地看着周通,“你让我陪着他吧,他需要我,我也需要他,哪怕我魂飞魄散也没关系……”   周通为难地笑了一声。   听了周通的哈,岳恒宇问道:“你在劝他离开吗?请你帮我赶走他,谢谢。”果断而不带一丝不舍。   周通看着男鬼,低声说:“抱歉。”   他扣住阴章在男鬼额头上盖了一下,念诵咒诀,男鬼原本还要抬手挣扎,然而当阴章盖在他头顶的时候,他立刻就失去了挣扎的力量,被周通一点一点地超度去阴乡投胎去了。   “好了。”周通收回手,将印章放进口袋里,男人笑得眼睛弯起,有些发蓝的眼睛里满是笑意,他对周通说,“为了表示我的感谢,请你吃一顿饭,如何?”   “Jon。”经纪人无奈地提醒了一句。   周通摇了摇头,说:“不用了。”   “嗯?”岳恒宇低沉着性感的嗓音,说道,“你现在就要回去了吗?如果他再来怎么办?”   “他已经投胎去了。”周通回复到。   “我还是不放心。”岳恒宇看向经纪人,说道,“明天的戏份很重要,我想我今晚需要一个质量好一点的睡眠。”   “周先生。”经纪人也跟着劝道,“今晚你就暂时留在这里吧。”其实他也不太相信那脏东西呀已经被赶离了岳恒宇周围,这个年轻人只是过来说了几句话念了几句咒而已就轻易摆平了那几个大师都解决不了的难题?   周通无奈地笑了笑,说:“我没说不留下,这房间里还有些阴气没有驱散,那些阴气一直缠绕在这位先生身边,如果不除去的话,可能会影响岳先生的身体,只是晚饭就免了,今晚要打搅了。”   “没关系。”岳恒宇笑着说,“我还要谢谢你才对。”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没什么好谢的。”周通一句话直接将他们的关系打到了生意关系上。   岳恒宇随性地笑了笑,他对经纪人说:“那就麻烦赵哥给周通安排一下晚饭,我先去吃晚饭了。”   “嗯。”经纪人叮嘱岳恒宇说:“小心媒体。”   “好啦,我晓得。”岳恒宇背着他们挥了挥手,宽肩蜂腰,潇洒而又性感。   周通原以为这酒店内的阴气是那只男鬼留下的,结果没想到,居然不是,这满屋子的阴气怎么除都除不尽,好似屋子里藏着个大口袋,他驱散一点就涌出来一点。   “那个男人真讨厌。”凌渊现出半个影子说道,“比韩齐清还讨厌。”   周通无奈地笑了笑,他将一团阴气聚在一起搓成团丢给凌渊吃掉,“齐清到底怎么招惹你了,你这么讨厌他。”   “看不顺眼。”凌渊冷淡地说,“不提他,这屋子有古怪,就凭那只弱气鬼,俯在个人的身上都差点被阳气打的魂飞魄散了,肯定造不出这样的势。”凌渊顿了顿,问道:“之前住的是什么人?”   “不好查,这种大酒店对于客人的信息肯定保管得很严密。”   经纪人给周通送来了酒店的套餐,周通没顾得上吃,一直在房间里忙着驱散邪气,一直到岳恒宇回来。   岳恒宇见状,对经纪人说:“给周先生开一间房吧。”   经纪人点了点头,去楼下忙了,周通叫住经纪人,问道:“能不能帮忙问一下,之前住这间房的人是谁?”   经纪人犹豫了下,问道:“跟Jon身上的脏东西有关?”   周通开个小玩笑,他笑着说:“是啊,搞不好会丢了性命呢。”   岳恒宇:“……”   经纪人:“……”      第53章 一世咒      过了半个小时,经纪人才回来,他告诉周通:“之前住在这里的是个大老板。”犹豫了下,经纪人问道,“赵京山你听说过吗?”   “赵京山?”周通回忆了下,想起了这个名字,他点了点头,说道,“知道。”   “嗯,就是他。”经纪人说,“他之前在这里住了约有一个礼拜。”   是赵京山的话就不稀奇了……赵京山手底下那个陈恩看着就不像是什么好人,而且还愿意花大价钱去买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法器,可赵京山本人不像是入了道的。   转念一想,像是赵京山这样的大老板,在知道玄门妙处的时候对其好奇也不是没可能,了解不深,走了弯路的情况也存在。   就是……在看过这间房子之后,周通有些担心,赵京山在做什么不好的事情,阴气这样重,得是藏了多少年的阴毒血尸才会有的啊……   临到岳恒宇要睡觉的时候,周通还是没驱散好,他想早点解决今天的事情,就说服岳恒宇去别的房间,周通在这个房间里熬了一通宵,总算解决了屋子里的煞气,凌渊更是吞食煞气吃到打嗝。   凌晨三点多的时候,周通才睡着,第二天一大早就被敲门声吵醒了。   房门打开一看,是岳恒宇。   岳恒宇笑着说:“早,一起吃早餐?”   周通:“……”   周通无语地越过岳恒宇看向岳恒宇身后,那里不知道怎么回事又黏上了背后灵……   大哥,你这到底是招惹了多少风流债?   周通顿时有种无力感,他招手让岳恒宇进屋,“你先进来。”   岳恒宇进屋之后,周通就问他:“你喜欢男人?”   岳恒宇一愣,想起来周通昨天跟缠绕着他的鬼魂之间的对话,淡定地笑了笑,说:“我是双性恋,男女都不介意。”顿了顿,岳恒宇皱着眉头,颇为担心地问道,“你不会介意吧?”   “我有什么好介意的?”周通莞尔一笑。   岳恒宇接过周通递过来的水杯,说道:“那就好。”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周通在房间内走动的身影上,略微显现出蓝色的眸子里满是暧昧的打量。   周通把符纸写好递给岳恒宇,“护身符,只要方便就带在身上,没事别拿下来。”   岳恒宇一愣,还以为周通一大早就把他叫进屋是为了什么呢……看来是他想多了。   周通冲岳恒宇笑了笑,随即看向他身后,说道:“好了,现在来解决你的问题,你什么时候走?”   那男鬼委屈地说:“我昨天才附上他的身……能不能让我多待几天?”   周通笑着,不容拒绝地摇了摇头。   男鬼叹了口气,说:“好吧,你让我再看他一眼。”   周通:“……”   太夸张了。   仔细看岳恒宇的五官,的确有犯桃花的架势,但是却不至于这样,这种不仅招惹活人还招惹鬼魂的体质……   岳恒宇看到周通越过他的眼神,背后一僵,问道:“是不是又有东西跟在我背后了?”   “是。”周通直言不讳,他念完超度的口诀之后,那男鬼就消失了,“他走了。”   周通劝道:“虽然是你个人的事情,但是最好私生活过得……简单一点。”   岳恒宇有些尴尬,但很快就掩饰好了情绪,他点了点头,说:“浪子总是在等待一个可以停靠的港湾。”   “祝福你能早日找到。”周通温和地笑了笑,他拿起挂在衣架上的小外套,说道,“房间内的阴气驱散好了,我先走了。”   “别。”岳恒宇一把拉住周通的手腕,但是触碰的瞬间,两者皮肤贴合的地方有一阵电流滚过,电的岳恒宇赶紧把手收了回来,周通也是一愣,但很快就明白过来是凌渊搞的鬼。   岳恒宇说:“周先生,可能还要再麻烦你几天。我这两天要去缘法寺拍戏,这段戏很重要,关乎到我此次冲击金马奖最佳男主角,我担心再遇上什么脏东西。”他露出点可怜的样子,极为俊俏的脸庞很有诱惑力,“之前因为这些脏东西害得我拖慢了剧组的进度,导演已经对我表现出不满了,我想好好完成这段戏,当然,报酬不会少的,就按照赵哥给你报的价格的三倍。”   这段话说得巧妙,几乎没有什么漏洞,情理钱财两方面来打动他人,谁听了都会心动。   周通思考了下,问道:“你要去缘法寺是吗?”   “嗯。”岳恒宇说,“缘法寺虽说是寺庙,但是最近几年并没有出什么得道高僧,我担心禁不住那些脏东西。”   周通点了点头,说:“好。”   凌渊不满地说:“你干嘛还管他?”   “反正都是要去缘法寺的,搭个顺风车,顺便还有钱赚,不好吗?”   凌渊无言以对,闷声不吭地缩了回去。   吃过早饭之后,周通就跟剧组的车一起上了缘法寺。   缘法寺是A市之下的县级市里的一座寺庙,虽然如岳恒宇所说,最近几年都没什么得道高僧,但鉴于历史悠久仍是香火鼎盛。   岳恒宇正在拍的这部电影是个属性十分复杂的电影,有战争有权谋有爱情有伦理还有玄幻,岳恒宇主演的是一个大将军,在外敌入侵,君王背信的时候陷入两难的境地,不得不暂时退居于一个寺庙之中等待时机。   这座寺庙是千年古刹,寺庙之外布置了奇门遁甲,机关重重,外敌很难入侵。   在寺庙之中,岳恒宇跟一个流民女子产生了爱情,可到头来却知道这个流民女子是敌军派来的奸细,将奇门遁甲弄清楚之后把情报通传给了敌军,导致敌军随时可能会攻破寺庙,大肆屠戮。   就在紧急危难当头,岳恒宇在梦里遇到了一个仙女将他点化,帮他走出了困境,一觉醒来之后,桌子上有仙女遗留下来的发簪,那支发簪有七十二般变化,帮助岳恒宇击退了敌军,岳恒宇救了流民,去邻近的城里揭竿起义。   他们在拍戏的时候,周通就在缘法寺周围闲逛着。   缘法寺依仗的缘法山的确是一处修炼的好地方,灵气充沛,但有些分布不均,一些不太能见得到光的地方,阳气不足,阴气大盛,论起风水,比较适合阴物,阳物虽也行,但长久下来肯定会遇到瓶颈,估计这也是最近缘法寺不再出高僧的原因。   周通转了一圈,找到了女地仙留下来的痕迹,但是却没有发现发簪的踪影。   “这么大的山头……简直是大海捞针啊。”周通叹了口气,脑内描摹着发簪的踪影,一直在寻找着女地仙留下来的气。   结果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剧组拍摄的地方。   所拍摄的地点正在缘法寺后不远处的竹林里。   打了雾气的竹林朦朦胧胧的,几个古装人影若隐若现。   剧组正在拍摄这个场景。   一身绿纱长裙的仙女怀抱琵琶被威压吊着从高处落了下来,足尖轻点落在地面上,岳恒宇与她对着戏,谈话内容颇有意思,周通干脆停下来,看他们拍戏。   等到仙女说完,飘然离去的时候,一根发簪从她的袖子里掉了下来。   属于女地仙的气息扑面而来,周通立刻看向那根发簪,只可惜距离太远,又被雾气罩着,根本就看不清楚。   等这一段戏拍完,周通走向岳恒宇,问道:“岳先生,我可以向导演借一下你们拍戏用的道具发簪吗?”   “嗯?”岳恒宇挑了眉头,化了妆的精致眉眼看向周通,“当然可以,只不过接下来还有一场戏要拍,可能要你等等。”   “好。”拍戏重要,周通也理解,点了点头,这点时间当然等得起。   岳恒宇忽然贴了过来,伸手将周通头发上的一片竹叶拂去,周通微微皱眉,有些不悦岳恒宇的轻佻动作,岳恒宇拿着竹叶沉沉望着周通,笑着说:“筛风弄月,潇洒一生,清雅澹泊,是为谦谦君子,竹,很配你。”   周通:“……”   周通勉强地笑了笑,说:“谦谦君子不敢当,凡夫俗子而已。”   他转过头一看,不远处,正在跟副导演对戏的男二号阴沉地看了自己一眼,周通目光落在那人身上,发现他头顶缠绕着阴气,在头顶打了个结。   气有结就是坎,常言有道:气运气运,气与运放在一起正是这个道理,气缠绕的结越紧,运上的坎就越难过,那人头顶的结缠得七扭八拐的,肯定是快要遇上什么大坎。   那人见周通看向自己,眼神一沉,就将头转了过去,专心地听着副导演给他讲戏。   这场戏,是岳恒宇利用发簪的七十二变来击退刺客的戏,剧中岳恒宇要手握发簪来演戏,特效后期添加,很考验演技。   周通在一旁看着,耐心地等待这场戏拍完。   拍完这一场后,扮演神女的女演员顺手就拿走了发簪,周通问过之后才得知,女演员要簪上发簪再拍一幕戏,有关发簪的戏份才会彻底拍完。   可发簪上的气已经发生变化了。   在发簪被岳恒宇握过之后,发簪之上的气陡然产生了变化,原本属于女地仙的气被覆盖,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阴煞之气,乌黑色的影子笼罩了发簪,隐约显现出了一个人的脸庞。   周通皱了皱眉,四下看了看,准备先向女演员借来发簪看看,就在这时,正拿着发簪的女演员忽然发起狂,她猛地按住正在给她倒水喝的助理,将其狠狠地推倒在地,手中的发簪毫不留情地扎进了助理的胸口。   助理惨叫一声,那原本是圆头的发簪居然变得锋利无比,直接穿透衣服,穿透皮肉,扎进了助理的心脏里!   鲜血自胸口涌出,助理震惊地看着女演员,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下一刻就歪了脑袋断气了。   “不妙。”周通眼看着女演员身上笼罩了一层黑雾,当即快速跑到她身边,手持六丁六甲符默念咒诀,六丁六甲神力爆发,打在女演员的身上,女演员顿时哀嚎一声,长发披散,像是只野兽一样趴在地上,一双眼睛阴狠地盯着周通。   周通小心翼翼地戒备着,女演员却出乎意料地拿发簪往自己的心口捅去,发簪刺入胸口,女演员瞪大了眼睛,软倒在地。   周围人叫成一片,混乱间有人打电话报了警,周通见状,走到女演员的尸体旁,往她手心里一看,那枚作祟的发簪莫名其妙就消失了。   救护车赶过来的时候,助理跟女演员早就断了气,魂魄飘飘忽忽地浮在尸体上,等着被无常勾走。   周通眉头紧蹙,怎么也没想到会突然发生这样的变故。   “看来是有什么恶鬼躲在那个发簪里头,利用女地仙的气隐藏了自己,我大意了。”   “那发簪是女地仙的东西,煞气很重,没发现恶鬼怪不了你。”凌渊语气平静地说,“现在关键是要怎么追回发簪。”   “那恶鬼是经了岳恒宇的手才露出形的,岳恒宇体质特殊,阳气重,难道是因为阳气刺激了女鬼?”   “我只知道那个人很讨厌。”凌渊冷冷地说。   一瞬间,周通心头的压抑就没了,他无奈地笑着说:“是是是,他很讨厌,等我们解决了这件事就看不见他了。”   凌渊冷哼一声:“最好是这样。”   结果,说曹操曹操到,岳恒宇向周通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他问道:“是不是缠绕在我身上的脏东西还没有除去?为什么会死人?”他脸色苍白,垂着眸子,满脸愧疚。   “不是你身上的东西。”周通说道,“是别的东西,两码事。”   “是吗?”岳恒宇放松了一点,可随即又紧张起来,他满是盼望地看着周通,轻声说,“周通,你可以解决的,对吗?”   周通没正面回应,他对岳恒宇说:“岳先生好好休息,别想太多。”说完,转身就走。   岳恒宇望着周通的背影,脸上的惧怕褪去一点,嘴角勾起,眼神暧昧地缠绵在周通的身上。   他也怕死,但是却有恃无恐。   以前有位高人替他算过命相,他天生柳木桃花阳体,是万年难得一见的奇异体质,桃花生于柳木之上,阴中带煞,诡异至极,却又因头顶阳气,而又显出柳暗花明之相。说白了,他这一生虽然招惹桃花,又常常有鬼魅附体,但往往都是有惊无险。   这其中的奥妙他在十几岁的时候就感受过了,自然不会害怕。   那些精怪之类的东西根本就近不了他的身,反而会因为他头顶之阳而灼烧自己。他本来都不担心这些东西,全是经纪人在旁边一头热,请了很多天师过来,他烦得很。不过这次……这个长相漂亮的年轻人出乎意料的有真材实料,尤其是身上那种清淡如风,斯文俊秀的味道可真是招人馋啊……   岳恒宇一直望着周通的背影,直到周通消失在拐角才将目光收回,那双眸子里满是狩猎猎物时的期待与紧张。   发簪消失得无影无踪,可见发簪里的冤魂又刻意用女地仙的气息遮掩了他本身的气,周通想了半天,准备去试一下捕气之术。   捕气之术在小范围内施为比较靠谱,地方小,各气之间容易辨别,而如果范围大了,气相对比较分散,而且到处都是,各气之间互相勾连。而且,随着距离的增加,发散出去寻气的气也会逐渐变弱。   这山不小,真要找起来可麻烦得很,不过,眼下也就只有这一个办法。   原本周通还打算慢慢找,不着急,可现在,发簪里藏着个厉鬼,不赶快找不行了。   白天在山上出了事情,剧组暂且停止拍戏,大部队都从山上撤下去,暂住在山下的一个宾馆里面。周通放出去寻气的气一直没有回来,他不得不有些担心。   大半夜的,周通睡不着觉,准备起床去外面走走。   这间宾馆靠山而立,风景很不错,尤其是夏天的时候,夜晚星空璀璨,往林子里走得深些,运气好的时候还能碰见萤火虫。   周通在林子里随意闲逛着,忽然听见高一声伴着低一声的呻吟,那急促喘息的腔调让周通愣了片刻,随即脸涨得微红。   “什么声音?”凌渊敏感地问道。   “咳……”周通握拳咳了咳,他虽然没有切身体会过,但是毕竟看过,大学时候,宿舍几个男生经常围在一起看片子,那种声音……   凌渊见周通遮遮掩掩的,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周通尴尬地说,“有人在……”他在挑选一个合适的词,想了想,最后说道,“咳,双修。”   凌渊:“……”   “小点声。”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周通闻声看去,在树后发现了岳恒宇的身影。岳恒宇衣裤完整,上衣只解开一两个扣子,裤子也只是褪下一小部分,粗壮的男根在白花花的屁股之间不停进出着。   被他顶在树上的那人低着头,发出不间断的尖叫声,随着岳恒宇的一个猛顶,那人高喊着扬起了头。借着月光,周通清楚地看清了那人的相貌,正是饰演男二的演员。   而此时,他头顶的结越打越紧,大有打成死结的征兆。   释放完的岳恒宇,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将沾了汗水的额发撸了一把到脑后,露出深沉的眸子,随即身子向后撤去,拔出湿漉漉的东西,提上裤子,拉好拉链,将微皱的衬衫理平。   岳恒宇:“好了,以后不要缠着我了。”   “Jon!”男人可怜兮兮地喊了一声岳恒宇的名字,光溜溜的身体紧贴在岳恒宇的身上,紧紧地环抱着他,岳恒宇不满地皱着眉头:“你说给你男二的角色就同意分手,我给了,你要求我们再做一次我也答应了,怎么?现在要反悔?”   “Jon……我舍不得,我真的很喜欢你,为什么你不肯再给我一次机会?   岳恒宇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点着了,敛去虚伪的笑容,冷漠地说:“爱情是有保质期的,我们之间的保质期早就过了。别再纠缠下去,否则连朋友都没得做。”   “我……”男人的身体被岳恒宇野蛮地推开,他不甘地咬着下唇,痴迷的目光一直落在岳恒宇离去的背影上,嘴唇开合,喃喃道:“我是不会放弃的……不会的……”   看了这么一幕瞎眼的狗血大戏,周通正在努力转移注意力,想些别的东西洗洗脑子,就听凌渊忽然说:“以前他们也是这么纠缠我的。”   周通:“……”   凌渊皱着眉头,说:“真麻烦。”   周通心里有些不悦,正要询问时,凌渊说:“我已是人上人,根本就不需要双修来增进武功,那些人的身体我看了就不想碰,恶心。”   周通:“……”   周通摇了摇头,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想法,凌渊曾经跟谁有过过去关他什么事情?他不过是好奇凌渊的身份罢了。可这个理由,周通自己都觉着有些不对劲。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莫非真的对凌渊产生了感情?也许是依赖也说不准,也许是跟端正一样的友情。也许……周通抿了抿唇,没再继续想下去。   这么一闹,周通反而有睡觉的心思了,他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剧组又出事了。   男二在房间割腕自杀,血顺着被打翻的水盆,洒了一地。   岳恒宇见状,十分惋惜地说:“他的演技很出色,真是可惜。”   周通找到了岳恒宇,说道:“岳先生,真的不考虑收敛一下吗?”   岳恒宇无辜地看着周通,说:“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三天内,我替你驱掉了两个鬼魂,而这个,是第三个。”他指了指岳恒宇的背后,死去的男二正趴在他身上,一脸不舍地抱着岳恒宇,将脸贴在他的脖颈里,贪恋地吮吸着根本就不可能闻到的味道。   “嗯?”岳恒宇还在装糊涂,说道,“周先生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的地方?我们到休息室里,我慢慢给周先生解释。”说着,拉着周通的胳膊,要将他带入休息室。   周通后退一步,轻易地避开了岳恒宇的触碰,他说:“我驱掉这些魂魄是在帮他们而不是在帮你。”   岳恒宇见周通看得明白也不遮遮掩掩了,干脆地说:“我一直对他们很温柔,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是他们非要纠缠我的,感情这回事,你情我愿才叫感情,非要把两个人绑在一起那叫折磨。”   “是吗?”周通冷漠地看着岳恒宇,一向温和带笑的面容上冷得像是冬日里的满天飞霜,“你从心底就瞧不起他们,你叫他们是脏东西,当着他们的面说要赶走他们。”   岳恒宇:“……”   “真是麻烦。”岳恒宇这会儿彻底懒得伪装自己,他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按着额头说,“明知道缠在我身上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还要前仆后继地贴上来。生前就是,在一起的时候说好了分手时果断一点,他们一个个都答应得好听,真到了分手的时候反而黏黏糊糊地不肯分,死了都要缠上来,我也是很难办的啊……”   “是吗?”周通嘴角勾起,笑容又回到了脸上,他抬起头笑容灿烂地看着岳恒宇说,“你还记得你对他说了什么吧?‘他的演技很出色,真是可惜’这句话我还给你——你的演技也很出色,真是可惜……”周通顿住,慢悠悠却咬字清楚地说,“可惜……是、个、人、渣!”   周通毫不留情地说完之后就笑着转身走了,留下被这句话震慑在原地的岳恒宇。   他背后的鬼魂深深地看了周通一眼,回头望着岳恒宇的时候眼里仍是充满了迷恋,他正要更紧地贴上岳恒宇,却被一个力量拉扯了起来,男鬼回头一看,一个极为漂亮的人影浮现在他面前。   男鬼:“!”   凌渊顶着男鬼灼热的视线,满是不耐地说:“送你去投胎。”说完,将男鬼用力往北方一丢,男鬼在半路上被扭曲的空间吸走,消失不见。   凌渊冷冷地看了岳恒宇一眼。   岳恒宇忽然一抖,感觉后背发寒,他回过头看去,却什么都看不到。   白天警察又来找他们做了个笔录,送走这批经常后,导演走了些后门,想办法暂时绕过了这些刑事案件,准备换个地方继续拍戏。   赶着联系地方,也得三天之后,剧组就只能暂时在宾馆里休息三天。   到了晚上的时候,宾馆门口有人搭了架子卖路边烧烤,县里小地方,一到夏天经常有这种路边烧烤,剧组里好多人都闲着没事出来喝扎啤吃烧烤来缓解一下压抑的情绪。   岳恒宇对外称生病了没参与,在房间内养着一直没出来,他的经纪人陪着岳恒宇,就晚饭的时候叫了点菜上去,其余时间都没什么动静。   剧务的几个小辈酒量不行,喝了几瓶扎啤就嚷嚷着上厕所,几个人凑成一堆一起回宾馆上厕所,路上遇见个化妆组的女人要去找岳恒宇讨论造型问题,几人给指了路就往回走。   女人坐了电梯,到岳恒宇的楼层停下,沿着空荡荡的走廊,一步步地走向岳恒宇的宾馆套房。   周通正闲着没事干在房间里画符,画着画着,忽然感觉到一丝异样的气。   他把刚画好的五雷符收在口袋里,抓了一把桌子上的手机当手电筒用就往外走。   隔壁房间被敲响,周通打开门一看,有人走进了岳恒宇的房间。   那是个女人,长发甩出在门口,发尾撩着缠缠绵绵的煞气,房门一关,荡出来的煞气卷出云层的样子,浓厚得很。   “糟了。”周通快步走过去,房门没关,打开房门的一瞬间,周通就见到一个女子手握发簪用力向岳恒宇刺了下去。   岳恒宇眼尖地拉过一旁的经纪人,自己往旁边一撤,经纪人跟女人都没料到这一幕,谁都没有防准备,被岳恒宇拉来当替身的经纪人惨叫一声,被锋利的簪子扎入胸膛,鲜血涌出来,经纪人反抗都来不及直接被震碎了心脏,扑通一声滚落在地。   一击不中,女人从经纪人胸膛拔出簪子,走向岳恒宇,岳恒宇脸色煞白地看着周通,叫到:“救我!”   周通没理会岳恒宇,快步上前拦住女人。   女人似乎被什么东西附身了,毫无自我意识,她力气大的吓人,一点也不像是个普通女性,周通根本握不住她紧握簪子的手。   “小心!”凌渊叫了一声,周通向后一撤,簪子极快地划过周通胳膊,差点就戳了进去,周通将五雷符贴在掌心,快准狠地打在女人的头顶。   “啊——”女人惨叫一声,头顶黑雾飘荡,周通见状,立刻将阴章在女人额头上一扣,下一刻,女人身体便软了下来,随着周通抬起阴章,一只鬼魂被他从女人的身体里吸了出来。   那女鬼被阴章的力量压制着,哪怕还有自我意识,却根本就无法动弹,她额心一个大大的“禁”字让她被封锁在了阴章的力量里。   女鬼盘坐在地上,不甘地怒瞪着岳恒宇。   周通见这架势,估计又是岳恒宇招惹下的桃花债,只是这个不像是其他那几个好对付,也更直接一点,变成厉鬼找上门了,下了地府再做鸳鸯,比黏个活人什么都不干痛快多了。   岳恒宇看不见女鬼,只能看到眼前模模糊糊的东西,周通想了想,给岳恒宇画了道开眼的符,对岳恒宇说:“过来。”   岳恒宇犹豫了下,周通不像是善类,但跟在周通身边总比跟在女鬼身边安全一点,他往周通那儿靠了靠,周通就将符纸贴在岳恒宇脑门上。   岳恒宇浑身一颤,眼前晕了晕,视线稳定下来的时候,顿时看到一个女鬼盘坐在地上,长发垂落,长得十分漂亮,就是鬼气森森的,显得没那么有气色。   “……鬼?”即便亲眼看见了,岳恒宇还是不太敢相信。   周通说:“她明显有话要对你说,你好好听着。”   岳恒宇强硬地说:“没有听的必要,你立刻将她驱走,我给你多少钱都行。”   周通当做没听见,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经纪人的鬼魂正好到了离体的时候,也飘荡了出来,见到岳恒宇的时候,鬼气一涨,差点忍不住要冲过去,结果被周通叫住:“回来。”   经纪人这时候才把周通的本事看的清楚,不敢在周通面前造次,只恶狠狠地看着岳恒宇一眼,骂道:“这种人,活该下十八层地狱!”   刚才他不会死的,都是岳恒宇,把他拖到自己面前当挡箭牌!!   岳恒宇开了眼,眼前的景象看的分明,他往周通身边缩了缩,生怕这两只鬼害了他,他却没考虑到,周通也跟他不是一边的。   那女鬼见天师愿意给她一个陈情的机会,忙说:“我与他原本是夫妻,他却因贪图名利要抛弃糟糠妻子……”   “胡说。”岳恒宇冷笑一声,“先不说我认不认识你,就说夫妻这个名分,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没有结过婚。”   “先听他讲完。”周通没理会岳恒宇的插嘴,对女鬼说,“你继续说。”   “我那时候怀胎十月,孩子即将临盆,原本满心欢喜盼着他能回来,却没料到等来的却是他的狠心抛弃。他告诉我,不得对外宣称他们的关系,否则的话就要我的好看,我不听,我可以没有丈夫,但我的孩子不能没有父亲。于是,他私底下雇了人将我杀了,一尸两命,可怜我那还没出世的孩子……”女鬼流着泪,红着眼睛狠狠地看着岳恒宇。   岳恒宇笑了几声,对周通说:“周先生,你听她说的,跟电视剧里演的一样,这都什么年代了?还雇杀手杀人?”   周通沉思了下,问道:“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民国十一年。”女鬼低下头说。   “哈哈哈……民国?”岳恒宇大笑几声,“真是笑话,冤有头债有主,你可找错人了。”   “我没找错人!”女鬼闻言,立刻抬头看向岳恒宇,“就是你!我不会认错人!我死前对你下了诅咒,我不会认错人的!我不会的!”   岳恒宇被女鬼狰狞的样子吓得倒退一步,回想起大师对他说的话,他胆子大了一些,说道:“即便是我又怎么样?那都是多少辈子之前的事情了,早跟我没干系了。”   “你还是那个你!你一点没变!”女鬼说,“如果你变了,这辈子做了个好人的话,我不会找到你的,可是你没变!你还是以前那个风流的负心人!我要杀了你!”   那女鬼忽然往阴章的罩子上撞了一下,表情扭曲着贴在岳恒宇面前,岳恒宇大惊失色,往后退了一步,却被椅子绊倒,直接连人带椅子一起摔在地上。   经纪人露出个痛快的表情,但仍是觉着不够,他在周通耳边吹风,道:“大师,你看她这副样子,就应该惩罚一下他!否则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吃他的亏!!”   周通没说话,慎重地思考着,他对女鬼说:“簪子是你从女地仙那里偷来的?”   女鬼惊讶地看了一眼周通,见被揭穿了,忙恳求道:“是……我报复心切,偷了大仙的簪子,求你……帮帮我……”   周通说:“没事,我把簪子寻回去给她就好。”他把簪子收好,对女鬼说,“我送你去投胎。”   女鬼看着周通,不甘地说:“那他呢?他做尽恶事,为什么就没有报应!?”   周通摇了摇头,说:“很快,他命数下滑,正在下坡路上。”他将手搭在女鬼面前,默默念诵着咒诀,女鬼心有不甘,不肯去投胎,在周通的咒诀之下身上的恶性渐渐被拔除,那些个煞气怨气阴气都被周通吸了出来,送往外界,等其循环轮转,又可化成灵气滋养大地万物生灵。   女鬼含着泪看着周通,眼底满是哀求,周通一言不发地完成仪式,彻底除了女鬼身上的恶性与邪气。   岳恒宇额头上的符箓到时间了,眼前的异象立刻消失不见,他害怕地四下看着,总觉着周围时时刻都有什么阴魂在盯着他。   周通收回手,冷漠的对岳恒宇说:“人与人之间是有因果联系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小学生都知道这个道理。你体质再好,结了这么多的孽缘肯定会有报应。”   岳恒宇翻了个白眼,粗着嗓子不服气地说:“又不是我逼他们死的!我没有逼迫他们跟我在一起,也没有让他们去死!全是他们自找的!”   周通:“……”   周通深吸一口气,对空气做了个回应:“好,我答应你。”   女鬼欣喜地看着周通,连连磕头:“谢谢天师,谢谢天师。”   在岳恒宇闭了鬼眼之后,女鬼向周通哀求想要留在岳恒宇身边,看着他倒霉,看着他如何颠沛流离,如何落入人生绝望的境地。   周通答应了。   原本他还担心,女鬼跟别的鬼不同,那些个新生的鬼都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在岳恒宇强大的阳气下肯定会魂魄支离破碎,而女鬼却是只百年怨鬼,能偷的走女地仙的簪子就不是没本事的。如今,女鬼被他拔了恶性,没有了鬼气伤害不了别人,但是如果缠绕在岳恒宇身上的话,定然会影响岳恒宇的气运,严重的会影响他的身体健康。   可既然岳恒宇不知道悔改,那就应该让他尝试一下,什么叫报应。   “这个惩罚太轻了吧?”凌渊说道。   “轻?”周通反问,“我不觉着轻,那女鬼可以对他产生很实在的影响,这才是真正的吃不好,睡不好,他会永远被恐惧所笼罩,以后的日子都会在女鬼带给他的压抑之中。人的确是有抗压性,可这抗压性不是没有上限的,他有令人羡慕的体质,鬼怪伤不了他的身体,可灵魂呢?可精神呢……”   周通眯着眼。   以为解决了一切的岳恒宇,他还勉强保持着风度,坐在沙发上抽烟,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岳恒宇的心慌,他连使用打火机的时候手都在颤抖,那根烟怎么点也点不着。      第54章 护心纱      经纪人的死像是个催化剂一样将这次事故推到了一个不了控制的高度,制作人再有能耐也不可能压下这么严重的社会事故,而且在互联网环境下,几乎没有秘密可言,哪怕死人跟他们剧组没有关系,电影上映的票房也会因为负面新闻而受到影响,后续一系列问题都会变得很难解决,想得再负面一点,上映都成了个大难关。   最重要的是,岳恒宇的精神状态变得很不对劲,他在用演技掩饰自己的惊慌,每天都向剧组的人表现出很好的状态,但是一些小的细节总是会出卖他的真实状况,尤其是在拍戏的时候,这种状况就格外明显。   别的问题都好解决,主演出了问题……换主演?宣传都打出去了,现在换主演?这跟自杀没区别。   几个制作人聚在一起商量解决措施,最终决定,暂时停了岳恒宇的戏份,等岳恒宇的状态好一点了再让他继续拍,不可能让整个剧组陪着他浪费时间。   结果,这一暂停就停出了问题。   岳恒宇流连夜店,跟男人开房的消息爆了出来,本来岳恒宇在大众面前留下来的就是“沉稳成熟好男人”的形象,结果这个八卦一来彻底颠覆了他的影响。影迷们纷纷表示不信,可铁证如山,照片可以造假,视频造假就太难了。   再一联系剧组连环死人的事情,情杀这一理由就几乎坐稳了。这么大的事情缠上来,岳恒宇的处境极难,举步维艰,每日背负着女鬼,惶惶不可终日。   ***   周通拿到了发簪,从缘法山上下来,回到店铺里。这时候还是白天,地仙窝在井水里休息,周通特意等晚点给地仙开井盖的时候把地仙叫了出来。   女地仙阴着一张脸,拿过发簪仔细看着,细长的眉毛一挑,说道:“果然是被哪个小崽子偷走了,这发簪上都留下臭味了。”   周通笑而不语,他对女地仙说:“发簪已经找回,希望大仙不再追究我唤错魂一事。”   “那是当然,我说话一向算话。”女地仙随手拢起头发,把发簪往发间一别,头发随意得散落下来几根,有种鬼气森森的美。   女地仙坐在井口,忽然对周通身后招了招手,天眼镇坛木就一路漂浮着飞了过来,落入女地仙手中。   女地仙笑着说:“小东西,我跟你也算是有缘,今日要走了,就送你点好东西。”说完,她亮出极长的小指在天眼上一抠,原本坚不可摧的天眼石却被挖开了一个窟窿周通:“……”   天眼:“呜……”   女地仙阴沉沉地笑了,用尖锐的小指将一团不明发光物体从天眼中挖了出来,那团光频频发出温暖的光芒,仔细看去,就像是缫出来的细小丝线一样看似杂乱实际有条不紊地纠缠在一块。   那是天眼修出来的心,是天眼如今的根基,也是它的……命根子。   光团落于女地仙面前,女地仙吐出一口气,那团乌黑的气盘绕在天眼之上,好似暴风雨前积累下来的沉甸甸的乌云。   女地仙口中噙着一个线头,她手指灵巧地舞动着,在天眼的心上纺织着什么,只见那团黑雾被女地仙织成了防护罩似的东西,牢牢地将天眼的心包覆了起来。   女地仙乌蓝色的嘴唇一动,咬断了嘴里的线条,随即一扯,竟是在那团黑雾中扯出了一件薄若云雾的外套。   她直接将外套甩在周通脸上,说道:“随手织剩下的,送你。”   天眼的心又落了回去,女地仙手指在天眼被她挖出来的凹痕上一抹就彻底抹去了痕迹。   女地仙抚摸着天眼,说道:“修心不易,护心更难,这东西送你,虽是不值一提的小物,但对你修心大有帮助。”   天眼镇坛木跳了几跳,在女地仙掌心里蹭了蹭。   女地仙挽了挽鬓角的头发,将裙摆拖过井口,回头看了一眼周通,说:“谢谢你帮我寻回发簪,我走了。”   说完,身影便顺着井边落了下去。   周通抱着手里头的衣服有些为难:“这衣服的确是好物,可我要是穿出门去会显得太……娘炮了……”   “这你就不懂了。”凌渊操纵着衣服漂浮在半空,只见那衣服一会儿变成衬衫,一会儿变成T恤,甚至连礼服都可以变,几分钟内换了好几个模样。   周通好整以暇地看着变化多端的纱衣,“有趣,省了一大笔买衣服的开销了。”   凌渊:“……”   天眼得了女地仙的庇佑欢喜得很,但碍于凌渊在场不敢放肆就一直憋着情绪,憋得天眼都变了颜色,周通见状,说道:“去修炼吧。”   “嗷——”得了命令的天眼立马欢喜得鸣叫了一嗓子,蹦着高地到处撒欢。   凌渊不满地说:“他以前就野,你不能这么惯着他。”   “有什么不能的,看他高兴我也开心。”   一句我也开心把凌渊的不满都压了回去,他没再找天眼的岔。   周通开玩笑地说:“感觉我们像慈母严父。”   凌渊:“……”   周通:“……”   气氛顿时有点尴尬,周通咳了咳,说:“走吧,吃晚饭去。”   周通刚走出小院,就听见泉水喷发似的声音,回头一看,从井底涌现出了大量的地下水,喷射出井口,洒向后院,井水淋漓,浇打在后院里,那些个常年没人打理的小院被井水一淋如同重获新生,叶片舒展,根茎挺拔,释放出源源不断的灵气,一瞬间云蒸霞蔚,恍然如身处云海之中。   凌渊毫不客气地将灵气吸纳入体内,虽然他煞气灵气都吃,但到底还是纯净的灵气好消化一点,凌渊化出的影子在聚拢着灵气,毫不客气地一通饕餮。   周通看着凌渊的身影,诧异地说:“你的身影好像更清晰了,你有可能化出形体吗?”   “有可能。”凌渊低头看了看自己,影子仍旧模糊,可正如周通所说的那样,变得比以前清晰了一些,这固然跟他吸纳了的大量的气有关,但能进展得如此之快也多亏了周通。   凌渊挑了挑眉,说道,“你真当我吸的这些气是闹着玩,吸进去又吐出来?”   周通实在是熟悉了凌渊这幅闷骚傲娇的套路,明明高兴偏不肯表现出来,还非得刺你一下生怕你知道他的心情,他直接略过了这些,笑着说:“恭喜。”   夕阳打在周通温润亲和的五官上,晃得周通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璀璨的金光,他似乎永远都挂着这样温柔的笑。凌渊看着这样的周通有一瞬间的失神,仿佛想起来很遥远的一段回忆。   周通吃饭的时候,不用吃饭的凌渊就在看电视,他被周通那一笑闹得心绪有点不宁,操纵着遥控器一个劲儿地瞎换台,都没看清这个台在播什么就直接切去下一个台。   “等等。”周通忽然叫住了凌渊,“刚才那个台。”   凌渊往回倒了三个台才倒到周通要看的频道,周通把饭碗放下,走到客厅内,仔细看着新闻。   岳恒宇死了。   死在自己家里,是自杀。   这个时代,高楼林立,大多数想死的人都是选择跳楼,不到一分钟的功夫摔得粉身碎骨。或者割个腕,死的痛苦缓慢但威慑力好,报复社会的不二选择,再不济也是买个老鼠药安眠药之类的自杀。   岳恒宇选择的是种很古老的死亡方式,上吊自杀。   尸体完整,死亡报告上也确认是他自行上吊,没有任何外力胁迫。   周通也没想到那只女鬼居然这么厉害,这才不到一个星期就把岳恒宇这种好死不如赖活着的人逼得上吊自杀了。   可他怎么觉着哪里不对劲呢?   说心里话,岳恒宇这种即便到了世界末日也要找人垫背替他去死的人实在是不太可能选择自杀。女鬼虽然对他有影响力,但却没什么实际的威胁力,鬼性被拔了的女鬼就连端正这种拿着玉佛的外行人都能赶走。   周通前思后想,总是不安,他干脆不吃晚饭了直接往房间里走,凌渊瞟了一眼饭桌上只被动了一小点的饭碗,虚实参半的人影晃动了下。   房门砰得一声被关上,周通一愣,回头看向飘在沙发上跟尊老太爷一样的凌渊,无奈地说:“怎么了?”   “吃饭。”凌渊冷冷地说。   周通:“……”   凌渊的语气不容拒绝,留在门上的气厚得跟堵城墙似的,他可没那个自信在凌渊眼皮子底下破门而入。周通笑了笑,坐回饭桌前,把晚饭认认真真地吃完了。   吃完饭后,周通拿出通冥莲灯,取了一碗井水,开坛召鬼。   这次顺利得多,原本跟在岳恒宇身边的那只女鬼很轻易地就被周通召请了过来。   那女鬼跟上次见面相比鬼气更重了一点,脸上蒙着一层霜似的,她一见周通就开始嚎啕大哭,偏偏鬼还不轻易流泪,就在那里扬着脖子干哭,哭的周通后背发麻,直到凌渊封住了女鬼的声音。   凌渊冷漠地瞪了一眼女鬼:“早在她张嘴的瞬间就该封了她的声音。”   周通:“……”   周通对女鬼说:“你哭好了就点点头,我有话问你。”   女鬼抽噎着点点头,周通把凌渊的封印解了,问女鬼:“岳恒宇是怎么起的?”   “是咒!他中了咒!”      第55章 尸养人      女鬼虽有修为但到底不是内门中人,有些东西只模糊看个大概,说是说不清楚的,周通听她咒咒咒念叨了半天也弄不清楚她在说什么意思,偏偏岳恒宇刚死,头七未过的新魂很难召请,他只有窃一下女鬼的记忆才有可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周通安抚了下女鬼的情绪,说道:“我借用一下你的记忆。”   他将一张白色黄字的道符贴在女鬼额头,指尖轻点,岳恒宇死的那一夜的记忆源源不断地涌入周通脑海。   被暂停了戏份的岳恒宇在公司里的通告也几乎没有了,陷入了短期的冷藏之中,尤其是在夜店一事被爆出来之后更是被经纪公司勒令不许随意出去。   那一天,岳恒宇一天都待在房间里,看电影,跟无数个男男女女打了暧昧电话,晚上十一点多上床睡觉。   到了半夜两点左右的时候,岳恒宇忽然坐了起来。   他是弹坐起来的,像是在睡梦中受了惊吓,一下子就直起了上半身,随即掀开被子,穿鞋下床,一路像是游魂一样往桌边走去,写下了一串话。   “我自知罪孽深重,没有颜面在世间苟活,我自杀之后,不要将我的尸体火化,请埋葬在XX区141号宜宾公墓。”   写完这行字后,岳恒宇就走到床边,将洁白的窗纱用力扯了下来,往客厅走去。   客厅中央吊着一盏水晶吊灯,灯光未开,在黑暗中,岳恒宇视物却毫无障碍,他搬来凳子放在吊灯下,将轻薄的窗纱搓成条,甩在吊灯的吊环上,搭成了一个敞开口的结。   岳恒宇面无表情地将下巴搁在那个结中,踢掉了凳子,将自己挂在吊灯上。   他脸色越发苍白,眼睛越瞪越大,缺氧的症状清楚地显现在他的脸上,可从头到尾却没有过一丝一毫的挣扎。   然而,周通的视线全程都没有落在岳恒宇的身上,而是落在岳恒宇身边那一个东西的身上。   半夜两点左右的时候,从窗户的缝隙内飞进来一张薄薄的小纸人,纸人落地之后,拿起黏在腰间的一张纸片,他贴在岳恒宇额头,咧嘴一笑,阴沉沉地说:“我是卷舌,我来取你性命。”   随后,那小人手持纸杖,操纵着岳恒宇完成了一系列的自杀动作。   这是卷舌执杖之阵。   《隋书·天文志上》:“卷舌六星在北,主口语,以知佞谗也。”   卷舌作为十九凶神之一,一向有进谗言的能力,请卷舌入宫,被害之人往往会是因为听从谗言佞语而死。其威力虽然比不得大杀、亡神之类,却比之更为阴险歹毒。   卷舌执杖即是以杖牵引你按照布阵人的意思前去执行命令,正如岳恒宇那样,毫无自我意识地按照卷舌的命令,上吊自杀。   “如果是单纯的卷舌执杖也就罢了。”周通沉思道,“肯定有蹊跷……为什么不是跳楼自杀?更合理一点。”   正想到这里,记忆里的岳恒宇正好断了气,他瞪着眼睛,眼里没有任何情绪,空白而又茫然地望着地面。   那枚纸人一路攀爬到岳恒宇的身上,将手中的纸杖插入岳恒宇的额心,随即自己爬入岳恒宇的口腔之中。   “标记?”周通一怔,再一联想岳恒宇临死前被卷舌操纵着写下来的那封遗书,一下就明白过来,“他们要的是岳恒宇的尸体,卷舌占据尸体以作标记,保证尸体新鲜无损,三日之后取走尸体。”   周通拿起手机,查看着岳恒宇的死讯,岳恒宇是昨天早上被助理发现死在家中的,三天后……就是明天?   “宜宾公墓……”周通在网上查找了下这个公墓,没发现什么异样,这座宜宾公墓在A市算是老公墓了,论其历史能有个小一百年,因为占地早,地方大,有一片地方特别倒出来给一些怀有“死要全尸”思想的人,小半个山头基本都埋的是尸体。不过,听说管理不是很好,有些老百姓不想买坟地又想留全尸经常在靠近公墓的地方自己挖坑埋尸体。   岳恒宇要把自己葬在那儿,理由奇怪了点,但是死者为大,无论什么缘由,岳恒宇留下的遗书就代表了他所有的个人遗愿。岳恒宇父母都不在了,明天由经纪公司举行了影迷告别会后就将他的尸体埋在宜宾公墓。   宜宾公墓离周通店里有点远,周通就在那附近宾馆订了套房间,下午就直接去了那里,参加了岳恒宇的影迷告别会,亲眼看着岳恒宇的尸体下葬。   岳恒宇这个人虽然渣了一点,但是在影迷心目中的分量着实不轻,一群影迷哭得昏天黑地,有几个都哭晕过去了。   晚上,周通没回去,仔细算一下时间,岳恒宇是凌晨两点死的,从今晚凌晨开始算起,就已经是三日后了。   他在宜宾公墓外转了转,公墓破旧,到处都是监视漏洞,周通随便找了个地方翻墙进去。   夜晚里的公墓吓人得很,到处都是林立的墓碑,自带的森森阴气吹过来,就连周通这种常跟阴路打交道的,都觉着后背发麻。   周通路过几个墓碑,看着墓碑上刻着的名字,笑着说:“我以后也有可能埋在这儿,到时候我们就是邻居了。”   凌渊:“……”   听了周通这话,凌渊心里有些不太舒服,他不安分地在戟头的图案里动一动,憋了半天最后说了句:“神经病。”   周通笑了几声,在夜里格外清晰,他尴尬地住了嘴,说:“差点以为自己是来旅游的。”   凌渊:“……那你可真是好兴致。”   “哈哈。”   周通小声笑着,恐怖的气氛在两人的对话里散去不少,周通识路能力强,很快就找到了埋葬岳恒宇的地方。   那墓碑周围堆满了花圈,燃烧纸钱的香灰到现在都还没彻底散去,然而,令周通诧异的是,墓碑周围居然还有几个人影打着手电筒在坟堆里搭着帐篷看电影。   “这也……太夸张了吧?”周通无语地看着岳恒宇墓旁的几个人,这几个年轻人胆子也真是够大的,这样还来给岳恒宇守坟?周围埋得可都是实打实的尸体啊……   那是四个年轻的大学生,两男两女,估计也是从公墓的漏洞里钻进来的,就在岳恒宇的坟堆旁扎了个两个帐篷,要不是在墓地,真搞得跟来野营的一样。   周通到的时候,他们的电影刚放完,一个女生哭得一抽一抽的,另一个短头发的女生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Jon他可怜,没有爸妈跟兄弟给他守灵,我们给他守。”   “乐乐……”女生扑倒在另一个女生怀里,放声大哭,哭得周通远远听着都背后发麻,那两个男生忍不住了,说道,“你别哭了,大半夜的,瘆得慌。”   “可是……可是我忍不住啊……”女生委屈地抽噎着。   一个男生递了包纸巾过去,说道:“怎么小野还没回来?他说去上厕所这都去了多久了?”   “好像有十几分钟了。”短头发的女生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说道,“要不然你们去找找?”   两个男生对视一眼,眼神里都不太情愿,一个问道:“小野手机带了吗?”   “没有,打过电话了,不通。”   “不是吧……”   几个人顿时打了哆嗦,女生往远处一看,看到一个人影飘飘忽忽的,她眯了眯眼,招来男生问道:“你们看那个,是小野吗?”   “不像……”黑夜里,没有光线的情况下很难看清楚人,那两个男生仔细辨认了一会儿还是没敢确认,其中一个大着胆子喊道:“小野?小野?王野?!”   影子动了动,似乎在给他们回应,就在那几个学生放心地吁出一口气的时候,影子身后又纷纷钻出了一群影子,一眼扫过去估计能有五六个。   那四个学生顿时瞪大了眼睛,哆哆嗦嗦地说:“那、那是什么……”   “不、不知道啊……”   “现在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   “跑、跑吧……”   不知道是谁开始提议的,这个提议一出,立刻得到了回应,那些个影子在坟头攒动着,将那几个学生吓得屁滚尿流,东西都顾不得收拾就向着来路跑过去。   而那些个影子丝毫不为之所动,根本就没学生放在眼里,从远处不紧不慢地荡游了过来。   周通看清了,那是五具尸体,尸体像是刚从坟地里挖出来的,身上还挂着新鲜的泥土,如同活的一样晃晃悠悠地往岳恒宇的坟墓这边走过来,最后停在岳恒宇的坟墓面前。   尸体停住之后,如同挂在半空中一样僵住不动了。   从尸体堆后走出来一个佝偻的身影,那个身影走到岳恒宇的坟前,在他墓碑上一击掌,从他口袋里飞出来一把铲子似的东西,开始自动地挖掘着岳恒宇的坟墓,那土一层层地被翻出来,尸体的臭味伴随着泥土的味道一并传入了周通的鼻腔之中。   周通看了一圈后,确认那几个尸体只是普通的尸体,并不是老头操纵着的傀儡之后才出手。   他驭起天眼镇坛木,冲向那怪人,天眼镇坛木便一道箭似的冲了出去,撞在老头的身上,老头猝不及防被撞了一下,立刻倒在地上,随即,铲子跌落在岳恒宇的坟前。   周通从隐蔽处跑了过去,老头的身影消失不见,那几个挂在半空中的尸体也一个接着一个地落在了地上。   周通走过去,捡起落在地上的泥偶,试探着上面的气,没想到,那泥偶落入周通手中没多久就自行融化,化作一摊烂泥似的东西,从周通掌心流淌了下来。   “真是狡猾啊……”周通有些意外地啧了一声,他拍了拍手,那些烂泥很快就彻底散去,随后,走向岳恒宇的坟包,把斜插在坟包上的铲子拿了起来。   这把铲子倒是实打实的东西,是一把匠用铲子,做工也不见精巧,市面上一百块钱可以买一大把那种,铲子的手柄上画着红符,看来刚才铲子的自行动作是被符咒所催动的。   周通试着催动一下符咒,那把铲子又重新飞了起来,顺着未挖完的坟墓继续挖下去,很快就挖到了岳恒宇的棺材。   岳恒宇的棺材紧闭,周通走到棺材旁边,曲起中指敲了敲,没多久一张纸人从棺材的缝隙中钻了出来,纸人手里抱着根纸头叠成的杖子,看到周通时,说道:“三日已过,我走了。”   周通点点头,那纸人顿时自燃,化成飞灰,随夜风散去。   周通想了想,说:“我想把岳恒宇的尸体烧了。”   “嗯。”   “怎么能不破坏棺材烧了他的尸体呢?”   “这有什么难的?”凌渊说,“两符合一不就好了。”   “两符合一?”   “一面穿墙凿壁符,一面引动雷火符,这两枚符可以放在一起用,凭借你的能力,应该不成问题。”   随着凌渊解释,那两枚符的画法便清晰地映在脑海里,周通取出随身携带的朱砂笔跟画符,开了简易的坛后就绘制好了符纸。   他将符纸贴在棺材上,念了咒语,没多久,符纸便沉入棺材之内,有火光从棺材的缝隙中迸射出去,岳恒宇的尸体在棺材内被燃烧殆尽,而棺材却没有被损害一丝一毫。   解决了岳恒宇的尸体,周通看了一眼这一地的尸体,有些无奈……该不是要他把这些尸体全都送回去吧?这难度级别可真是MAX。   嘴上这么说着,但周通还是把尸体送回了原来的坟墓。   那把铲子上的符咒的确巧妙,挖掘的时候不留痕迹,埋葬回去也跟原来相差不大,周通把五具尸体送回去之后天都快亮了。   他趁着天还没亮又翻墙出了公墓,回到宾馆里洗了个澡,总觉着自己这一晚上过的有点糟心……   洗好澡之后,周通吃着早餐,对凌渊说:“你觉没觉着那座公墓很奇怪。”   “你是说哪种奇怪?空坟?”   “嗯,空坟。”周通点了点头,“我昨天送回尸体的时候路过了几个坟,里面都是没有尸体的,如果是陈年老坟也就算了,可那几个坟明显还有人来祭拜过,死者也都是最近几年才下葬的。而且……从那泥偶的行径看来,有人在指使他盗尸。只是我想不明白,他要那么多尸体做什么?”   人死之后,尸体不过就是被灵魂弃置了的容器,它还不像是衣服,穿坏了可以缝缝补补继续穿,尸体完全没有任何用处。   要是偷盗魂魄还可以理解,一生之精华全在魂魄之上,尸体……   周通有些纳闷,但转念一想,说道:“尸体不像是魂魄,很难保存跟搬运,既然那人有胆子一个晚上搬运五具甚至更多的尸体,就足以证明那人住在公墓附近,有很大的可能就在公墓里工作。”   周通想到这里,立马把早饭吃完了,直接去了公墓。   他找到负责人,说道:“我想给我家里老人买一块墓地,能去看看这里的风水吗?”   有生意上门,负责人当然乐意,他带着周通往公墓里走,说道:“这里都是上好的阴地风水,最早原本是给皇家当墓地的,后来皇室迁移到北方去了,就把这里空了出来,给当地的达官贵人占了去,后来人民解放这块目的就被腾了出来……”   负责人耐心地给周通讲解着,周通一边四下观察着墓地里的情况,一边礼貌地应和负责人,他停在一个小亭子面前,指着小亭子笑着问:“这个是?”   “哦,这是守墓人的休息室。”负责人说,“你也知道,很多老人都不喜欢死后火葬,想要埋个全尸,又有封建思想,必须得在棺材里放些金银镇一镇,其实这儿很多棺材里面都有不少贵重的陪葬品,当然,跟皇帝那些的陪葬品比不得,挖出来卖个万八千的肯定没问题。我们公墓位置又比较偏,担心有不法分子来盗墓偷陪葬品,就请了人过来守墓,一晚上得在墓地里巡逻个至少三次。埋在这里,你就妥妥的放心,东西准丢不了!”   负责人夸张的表情跟说辞差点把周通逗笑了,东西丢不了?尸体都丢了,还管什么东西?周通没戳破,认真地点了点头:“那跟保安的性质差不多吧?”   “是啊,都是我们公墓认真挑选的。”   “是吗?我去看看。”周通说完,就大步往亭子里走去。   “哎——!”负责人一慌,完全没想到还会有人对那么个小破亭子感兴趣,他牛皮吹大了,今天可遇上硬钉子了!   亭子很小,估计也就三五平米,一个人刚好,再多进去一个人就转不过身。   周通走到亭子门口的时候,看到一个老头坐在桌子旁看报纸。   老大爷抱着个烤瓷的茶杯,将报纸拿的远远的,可还是看不清上头的字,他看到了周通,瞥了一眼,问道:“怎么?有事儿?认不得自家的坟了?”公墓太大,编号又乱,经常有人认不清坟头在哪儿。   周通说:“不是,我来看墓地的。”   “哦。”老大爷冷淡地应了一声,说,“我不带着看坟,你自己去找负责人。”   “嗯。”周通看了一眼老大爷正在看的报纸,旧报纸,几乎一个月前的新闻,早就过时了。   负责人赶过来,着急地对周通说:“这人别看年纪大,但是经验足,带着找坟最能拎得清了……”   “没事,我就瞎看看。”周通笑了笑,安抚了负责人的情绪,“我再去那头看了一看,那边看起来风水不错。”   “这你就有眼光了……那边可是埋了个大明星……”负责人眉开眼笑地继续忽悠,周通完全一副被忽悠了的样子,认认真真地听负责人在夸大其词地卖弄。   等远离了小亭子,周通问道:“亭子里的老大爷说话口音不像是本地人,靠谱吗?”   “靠谱!”负责人忙拍着胸脯保证,“他人我熟得很,在这个坟地都工作了快十年了,老家是湘西的。”顿了顿,负责人动之以情,说道,“唉,你不知道,他命其实挺苦的,家里头孩子都死光了,就剩下他跟他老伴相依为命,他老伴年岁也高了,我去年看过一次,瘫在床上下不来,估计就等死着呢。”   湘西。   行内人一提起湘西,想到的旖旎秀丽的自然风光,也不是率真多情的苗女,而是“赶尸”。   赶尸原本寓意美好,以符节引路,将战死沙场的士兵的尸体们带回故乡,与家人团聚。发展到后来,赶尸多了很多恐怖意味,甚至不少人偷学湘西赶尸秘术,做些不法勾当。   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   那老头身上的气正与昨日留在铲子上的符文里的气一模一样。   打发了负责人之后,周通就守在老头周围,偷偷观察着他的动向,上午十点,有人来接他的班,老头去食堂打过饭之后就骑着老旧的自行车在坑坑洼洼的土道上往家里赶。   周通跟在老头身后,还好这山里结构简单,树木也茂盛,周通一路小心隐匿踪迹,没被老头发现。   老头骑过山路,不远处显现出一间草房子。   周通顿时一惊。   这种草房子在现代化的今天可以说是稀有物品了,然而令周通惊讶的不是这座古朴的草房,可是分布在草房四周围大片的野花。   那些野花品种杂乱,大多都叫不上名字,但是却在盛夏,开得姹紫嫣红,每一朵都像是在燃烧生命来绽放自己一样,红得耀眼,绿得刺目,紫得勾魂。   明明是一副盛景,可在周通那双阴阳眼里却是满布阴气,就像这里是个巨大的坟场一样。   老头把车停在野花从外,徒步走进了花丛中,推开草房的门走了进去。   地方太空旷,周通不敢靠得太近。   凌渊说:“执草隐形之法?”   “太麻烦了。”周通摇了摇头,“没有柳树,也没有六丁六甲印。”   周通想了想,随手折下几片树叶,叠成了个小人的形状,他拿出阳章在自己额头盖了一下,又在小人身上盖了一下。   软趴趴的小人随即直起了身子,蹦到地上,按照周通的指使往草屋里去了。   通过小人,周通看得分明。   草屋里摆设陈旧,只一张床跟一张桌子,零散分布着几个瘸腿凳子。   桌子上还摆着烛火,估计连水电都没通。   床上躺着个老太太,年岁大了,浑身发软,脸色煞白得窝在床上。   老头把袋子里的铁盒子拿出来,递给老太太,说道:“老太婆,吃午饭了。”   “唉……”老太太应了一声,被老头搀扶着坐了起来,老头给她背后垫了一层衣服,说道,“虽然鸡肉里的骨头我给你撇掉了,但你吃的时候也要小心点,别再噎着了。”   “我知道。”老太太虚弱地应了一声,端着铁盒子一口一口慢吞吞地吃了起来。   老头把外套脱了,随手丢在柜子上,从门后拿出个盆走了出去,开始在野花丛中翻找着什么。   老太太的脸上蒙着一层森森的鬼气,与一般的病态还不相同,惨白间透着一种阴暗的颜色,她那双嘴唇尤是,几乎看不到人气,缺水皲裂的同时如同中了毒一样泛着蓝色。   “那老太太……”周通惊讶地说,“魂魄已经离体大半了,全靠什么东西拖住,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气溃散大半,怎么会这样?”   随后他又指挥小人去花丛中寻老头的踪迹,老头在花丛中采了几朵花出来,放在盆里,坐在门口拿药撵子撵成泥装,走进屋,看了一眼老太太饭盒里剩下的菜,说道:“吃药。”   老太太叹了口气,颤抖着把饭碗递过去,老头闷不吭声地把药撵子里捣成糊状的花瓣跟老太太的饭菜混在了一起。   老太太露出难过的表情,皱巴巴的下巴抖了抖,她抿紧唇,对老头说:“老头子……要不……你就别……别忙活了吧……”   “瞎说什么。”老头瞪了老太太一眼,把花泥混杂着的饭菜递给老太太说,“吃了,不许偷偷倒掉。”   老太太没吭声,接过饭菜,不情愿地咽了下去。   那些满含阴气的饭菜被老太太吞了进去,她连嚼都没嚼就强硬地吃了进去,随着饭菜顺着她食道一路滑下去,老太太脸上的阴气更重,朦胧地罩在她脸上,几乎让人看不清她的五官。   从床下缠上来几只阴魂,死死地扒住老太太的胳膊,老头见状,厉喝道:“滚。”   那些个阴魂都被吓得四散而去。   老太太颤抖着问:“它们……是不是老找我索命了?”   “说什么傻话。”老头阴沉着脸,说,“要找也是来找我。吃饭。”   老太太嘴唇抖动了下,眼泪滑落眼眶,嚼着泪水将饭菜一口一口地吞了进去。   目睹了这一切的周通倒吸一口气,背后汗毛全都竖了起来,“凌渊……这该不会是书上说的,以尸养人吧?”      第56章 子母蛊      尸养人少见,不是因为此法不好施行,而是因为此法太过阴邪,养出来的人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尸养人最早也是从湘西那边传过来的。   苗族善巫蛊之术,有黑巫与白巫之分,白巫救人,黑巫害人,界限分明。尸养人是从黑巫制蛊一道中演化而来的。   制蛊是将毒虫全都放在一个罐子里,任由其自相残杀,蚕食彼此,最终活下来的那一只就是毒性强大的蛊虫,配合着巫术咒诀还会起到不同的作用,可任意变化形状,化入酒食,祸害他人。   尸养人就是这个道理,用秘制草药涂满人的身体,将其放置在尸体堆中,靠着尸体上的阴煞之气来镇住人体本身存在的恶疾或痛楚,以尸体的阴气养化自身。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尸养人的确有能震痛的功效,但长此以往,会让自身阴阳失调,阴气盛于阳气,变得不人不鬼。   像是老太太这种已经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身体再用尸养人跟直接把她赶进去鬼门关没啥区别,所以,老先生才会用这种邪门的方法来用尸体养化老太太的身体。   那些大片大片盛开的野花之下估计都是老先生从坟地里赶回来的尸体,用邪术让尸体吸收够了花的养分,再将花采摘下来捣成泥混入饭菜之中喂服。   周通看着老太太脸上愈发浓郁的阴气,眉头蹙起,沉声说:“即便他们鹣鲽情深,那老先生也不该硬生生地拖着他妻子的魂魄,不让其往生。我看那老太太的气色,那具肉体应该已经腐烂了吧?”   凌渊没说话,默认了周通的看法。   老太太吃完饭后,就把饭碗放在一边,饭碗里还剩下一大半,老头见状也没说什么,收拾了饭碗,又从抽屉里取出炉子,把晒干了的花放入炉子里点着。幽幽的香烟飘荡起来,蒸腾在小屋里,老太太嗅着花燃烧出来的味道,耸了耸鼻子,显得稍微有气色了一点。   老先生见她脸色好了一点,去帮她把被子盖好,塞给她一小节骨头,叮嘱道:“我去上班了,你在家里好好待着,有事就把骨蝶放出来叫我。”   “你去吧。”老太太哑着声音说道。   等老先生走后,周通才敢靠近,先前只是纸人他并不能很确定,等亲自踩在了那片花田之上,周通才百分百肯定,这片花田之下埋葬的真的是尸体。   周通蹲在地上,摸了一把泥土,那泥土是鲜红的颜色,带着一种不同于其他土壤的臭味,他采了一朵花下来,断口的地方居然有血流了出来,还爬出来一只细小如丝线的虫子。   饶是周通这样与鬼怪打过很多次交道的人也有些受不了这画面,把花丢在地上之后,就往小屋里走去。   走得近了,越发发现这座茅草屋周围满是煞气,屋顶堆叠了大量的冤魂,可都碍于老先生不敢造次,那些冤魂顺着茅草屋的四壁攀爬着,看到周通的时候吓得攒成一团,纷纷往阴暗处躲避而去。   周通没有进屋,走到茅草屋背后,扒开那里堆放着的一堆杂物,果然看见一个阵法。   老头果然是湘西黑巫的传人。   血红色的阵法之上摆了个骷髅头,空洞洞的眼眶无神地望向远处,周通阴阳眼显露出原形,在阵法上仔细观察了片刻,他对凌渊说:“这个阵法你见过吗?”   “没有。”凌渊说,“我对黑巫又不了解,在我那个时代,黑巫还在遥远的边境待着呢,稍微越境一点,那些个卫道士就嚷嚷着要除魔卫道。不过人家也不稀罕越境,我去南疆看过一次,风水好着,来中原干嘛?”   周通笑了笑:“是吗?”   忽然意识到自己话多了点的凌渊立马住了嘴。   周通问道:“那怎么办,我也不会破这个阵法。根源虽然相同,但我们的玄门之术跟黑巫的用气思路与手法都相差得太多了。”   凌渊深吸一口气,说道:“给你一本书,你读读看也许能找到破解思路。”   话音刚落,还不等周通反应,周通脑海里就涌入了一堆杂七杂八的知识,那些与他先前所学内容相差很多的咒文法术一齐钻入脑海,明明杂乱,可在周通脑海里却是有条不紊地一一吸收了。   周通体内有凌渊的一魂,从凌渊那里汲取到的知识都是凌渊本身就有的,凌渊说不知道怎么破这个阵,传给周通的知识里也不会有破阵的直接方法。   不过,有基础知识也够了,触类旁通,举一反三,他在中国式教育的压迫下过了这么多年,最拿手。   周通很快就消化了那些知识,看了一眼阵法前面干涸了的血迹,说道:“这血液虽然干得差不多了,但明显是不同阶段落下的,痕迹深浅有别。”   他沉思一二,说道:“黑巫有一点跟我们相同,一直有血液崇拜。养蛊的人为了让蛊虫认主会喂食血液,而我们也一向有滴血认主的说法。这血液上缠绕着的气是那位老先生的,他在用自己的气喂养或者祭祀着什么。”   刚说完,周通就眼尖地发现骷髅之中藏着什么东西,刚才一团阴影从骷髅空洞的眼里一闪而过。   周通想了想,咬破手指,将手指放在阵法不远处,血珠溢了出来,在他白皙的手指上一点鲜红色十分炫目。   骷髅忽然开始微微震动,随即,从那参差不齐的牙齿上爬出来一只体型肥硕的白色虫子,她腹部高肿,下体庞大,脑袋却十分尖细,口器翕张,冲着周通的手指爬了出来。   就在虫子从骷髅中完全爬出来的时候,周通眼疾手快地用黄符抓住了虫子的身体,她那庞大的身体在黄符里不安地扭动着,发出细微的尖叫声,一瞬间,整片花田都传来了回响,巨大的声音如同山崩地裂一样嗡鸣不断。   “……”周通尴尬地笑了笑,“好像搞砸了?”   凌渊冷笑一声:“你还有脸说。”   周通手里头握着肥虫子,问道:“要不然干脆更砸一点,把它捏死?”   凌渊:“……”   周通话音刚落,手里头的母虫子脑袋一歪,断气了。   周通:“……”   凌渊:“……”   周通无辜地说:“我没使劲,它自己死的。”   “那是母蛊。”凌渊有气无力地说,“母蛊一死,子蛊就要造反了。”   周通回头一看,花田里一片黑压压的,从泥土里钻出来无数只提醒各异的虫子,如同爆发了的蝗灾一样,往他所在的地方迅速地爬了过来。   周通耸了耸肩,说道:“反正都是要毁了,干脆一点好了。”   深吸一口气,周通脸上的笑容敛去了一点,他一手持着五雷符另一手握着七宝镜,将五雷符抛入空中,七宝镜一映照,顿时复制出了一排五雷符,飘荡在半空中。   周通念了咒诀,凌空一指,数十丈五雷符便冲着蛊虫堆冲了过去。   轰隆隆几声炸响,电光石火,雷鸣不断,那些蛊虫被五雷符劈成了焦炭!   然而,这一批蛊虫死去之后,又一批蛊虫涌了出来,像是永远都不会枯竭似的。   “……这么多?”周通看着劈死了一群又源源不断地涌上来的另一群,有些惊讶,他想了想,抽出一张黄纸,迅速跌了一张纸符,念道:“请卷舌。”   凌渊一愣,问道:“你做什么?”   周通不紧不慢地念了请卷舌入宫的咒诀,只见那张被周通抛在地上的黄纸一抖身体,站了起来,往腰间一抹,拿出了个杖子。   “我是卷舌,我来杀你。”纸符小人指了指蛊虫,明明已经死了的母蛊虫忽然抖了抖身子,爬了起来,她口器开合,又发出嗡鸣声,那些躁动的子蛊立刻恢复了平静,但是却仍是往周通这边涌了过来,停在一条线前不再动弹,那些个蛊虫有条不紊地走到周通面前,如同列队一般,黑压压的一片快速又有秩序地罗列在一起,直到最后一只蛊虫爬出地面。   “……怎么回事?”凌渊要是有实体的话,估计下巴都掉了“假死。”周通笑着说,“这种食尸蛊最擅长。”   周通看着那一群几乎有三层楼高的蛊虫,啧了一声:“这数量,可真是吓人。”一边说着,他一边在传有掌心雷符咒的手掌心上盖了阳章。   “天雷地火,剪灭无余,急急如律令!”   掌心雷猛地击出,下一刻,天雷勾动地火,幽蓝色的火焰顿时包裹住了那些蛊虫。   原本围躲在房屋之后的冤魂爬了出来,围绕着冲天高的火焰周围欢呼不停,手舞足蹈地送走了这些啃凿他们尸体的蛊虫。   周通见状,说道:“这道天雷之门我开在北方,可通往冥府,你们乘着火势去投胎吧。”   那几只冤魂冲周通点了点头,化入火焰之中,随着几乎看不见的烟飘荡往西方。   不到五分钟,这些蛊虫就被烧了个干净,周通见状,勾了勾手,卷舌一抖纸杖,那母蛊虫哀鸣一声,声音极其尖锐,刺激得周通耳膜都要被震碎了。   周通:“……”   周通捂着耳朵说:“早知道让她死的轻松点了。”   凌渊:“……”   母蛊虫尸体掉落下来,周通将黄符一卷,那些个想要破体而出的子蛊顿时被收服在黄符内。周通一张五雷符贴在黄符上,将母蛊的尸体烧了个干干净净。   随着母蛊的死亡,摆在阵法之上的骷髅头也土崩瓦解,裂成粉末。   周通绕到房子前面看了看,大片的花田迅速枯萎,前一秒还开得绚烂至极的花朵在此刻都纷纷枯败,好似曾经的辉煌都是梦里才会存在的景象一样。   周通绕过窗户的时候看了一眼茅草屋内,老太太平静地坐在床上,手里头攥着老先生留给她的骨头,从始至终都没有发出过一点声音。   周通向老太太点了点头,用口型说了句抱歉,老太太摇摇头,脸上的皱纹绽开,露出了一个解放了的笑容。   周通将视线移开,准备去找老先生。   就在他经过大门的瞬间,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将周通直接拉入了屋内,黏滑的东西缠上周通的腰部,一张巨大的蛛网罩了下来,将他死死地压在了地上。   老头从门外走了进来,看到周通的时候嘴角扬起一抹得逞了的笑容:“我亲眼看着你毁了我这么多年的积蓄,就是等你此时此刻的毫无防备!”   老头眼里闪过一丝阴毒,说:“今日你来找我我就认出了你,昨天你打断了我的背尸,今天又敢光明正大地寻上门,真当我老了,一点能耐都没有了?”   周通不言不语,只一双冷静的眼神直直地望着老头。   老头见周通不说话,以为他是输得心服口服,得意地冷哼了一声,随即走到老太太身边,说道:“给你的骨碟你为什么不用?”   “为什么?”老太太凄凉地笑了,“我想死啊,我不想像这样不人不鬼地活下去了。”   “说什么傻话!”老头恶狠狠地骂道,“你不能死,如果你死了,这个世界上又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了。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   老太太满是怨恨地将手里头的一节骨头冲老头砸了出去,可绵软无力的身子根本就不能让她的反抗有多大威胁力,那节骨头甚至刚从她手里脱离就掉在了床上。   老头见状,脸色一沉,却也没说什么,他将骨头收好,说道:“马上就可以结束你的痛苦,我给你准备了新的身体。”他的目光落在周通身上,冷笑道,“他的这具身体很好,能够很好地接纳你的灵魂。等你复活了,就留在我身边,陪着我。”      第57章 共婵娟      “你……”老先生此时在她眼中就如同魔鬼一样,她脸上的皱纹随着她的气氛颤抖着,声音抽噎着说:“你怎么这么执迷不悟呢!我已经活到八十几岁了,这辈子已经够了,你想我活下去,我可以咬牙吃这些满是尸臭的东西支撑着陪你,可你为什么要剥夺他人的生命?这个孩子他才多大,我们的孩子死的时候的那种痛苦你想让他的父母尝试一次吗?!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自私了?!”   “别说了。”老头任由老太太发泄着自己的怒气,他从床底下拖出来一个罐子。   老先生将罐子放到一边,掀开被子,一股恶臭味顿时传了出来。   老太太的身体果然如同周通所说的那样,暴露在外的脚踝至膝盖的部分溃烂得几乎没法看,尤其是在这种天气,高温潮湿,腐烂得更是厉害。   老头把盖在老太太身上的被子拖到地上铺好,调整了下位置,跟周通比肩相邻,随后将老太太从床上强硬地抱了下来,放在被子上。   他看了周通一眼,眼底一点多余的情绪都没有,仿佛周通只是一个死人,老头说:“死的过程不会很轻松,你做好心理准备。”   说完,再不多看周通,他走到罐子旁,徒手从罐子里捞出一只蛊虫。   那只蛊虫通体黑得发亮,甲壳坚硬,口器却是鲜红色的,他的眼睛埋在甲壳之下,发出幽蓝色的光芒。   这只名叫“幽魂蛊”是蓄养在尸体之中的,不吃腐肉,只靠着吸食尸体上的阴气为生,甲壳越是鲜亮就越是健康。   这只幽魂蛊能有如此精神样貌证明老头一直在精心蓄养。   老头捏着幽魂蛊,幽魂蛊如同宠物一样缠绵在老头手上,没有任何反抗的动作,它乖巧地被老头拿着,放在周通的额头。   幽魂蛊口器抖动了下,发出轻微的鸣叫声,匍匐在周通的额心,不停地用口器吸附着,老头期待地看着幽魂蛊,谁知道,幽魂蛊的动作忽然停住,在周通的脑袋上不断攀爬着,忽上忽下,像是失去了目标的猎人一样,充满了迷茫。   “怎么回事?”老头怔住,仔细看着幽魂蛊的动作,低语道,“怎么会搜不到魂魄?难道是……假的?”   “嗯,是假的。”周通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了过来,老先生震惊地回头一看,双眼瞪大,“你、你……怎么可能?”   “替身术可不是黑巫独有的东西。”周通笑了笑,老先生闻言回头一看,被压在蛛网下的居然是个纸人!   “周通”的身体一消失,那只幽魂蛊就骤然失去了目标,一下子落在地上,随后似是受了惊一样茫然地到处乱跑。   周通说:“如果你只是要用尸体来养人的话,那个公墓的尸体就足够了。可你偏偏要操纵卷舌去杀人,岳恒宇的体质特殊,我猜到你可能要用他的尸体做别的事情就留了一手。”   老头闻言就知阴谋败露但绝不能让幽魂蛊也落入别人之手,他忙扑过去要抢回幽魂蛊,谁料到,幽魂蛊居然凌空漂浮了起来,瑟瑟发抖。   “怎么回事?”   凌渊的形貌显现出来,他下半身还没有实影,就露出上身,手里头握着那只幽魂蛊,明显的想占为己有,那表情都不用说话周通就明白过来凌渊要说什么——这玩意我要了。   吸食了无数阴气的幽魂蛊的确是大补之物,长得又这么肥……难怪凌渊会心动,但是一想到凌渊要吃这东西……周通觉着自己身为一个用餐正常的人类有点接受不了……   幽魂蛊落入凌渊手中,老头慌乱不已,他瞪着凌渊警惕地喝道:“你是什么东西?”   凌渊懒得理老头,收回形貌又缩回周通身边,那只可怜的幽魂蛊出来逛游了一圈什么也没吃到还被人家抓了,可怜兮兮地被气吊在半空中,上不得,下不能。   老头如今基本已经黔驴技穷了,养蛊是需要消耗精力的,凭借他的精力能养出这么两只蛊虫已经算是不容易,周通估算他拿不出别的更厉害的蛊虫。   他走向老太太,看了下老太太干枯瘦弱的身体,说道:“我送您去医院吧。”   “不用了。”老太太含着泪看向老头,说道,“我马上就死了,你还要去摆弄这些蛊虫吗?”   一个“死”字触动了老头,他身子一抖,忽然冲向房间内唯一的一个破旧柜子,将柜门打开之后,搬出一个瓮。   周通冷眼看着老头动作,没有制止。   老头抱着瓮走到老太太身边,一把捞出几只蛊虫,这几只蛊虫明显是没有驯服好的,被老头抓在手中的时候都争先恐后地啃食着老头的手掌,短短几步路,老头的手掌已经被咬得血肉模糊,伤口处还涌出幽绿色的毒水,甚至有蛊虫顺着他的胳膊往他衣服之内爬了进去。   老头顾也不顾,将蛊虫抓过来对老太太说:“没有花了,没有花了,这几只蛊能续你的命,你要活着,你要好好地活着……”   周通这时才出手,他拦住老头的动作,对他说:“没用的,这几只蛊放在她身上会让她承受极大的痛楚,她的精神已经熬不过去了,你这样无疑在逼死她。”   老头没说话,他瞪了周通一眼:“滚开。”   周通没让,拦在老头面前,老头挪不动周通,忽然大喊一声,疯了似的将那些蛊丢在地上,随后跑到架子旁,将那些蛊全都一点不剩地全都倒了出来,满地的蛊虫到处爬着,唯有周通跟老太太周围的地方没有蛊虫敢爬过来。   “为什么!为什么人要死!”老头歇斯底里地喊道,他阴沉沉地盯着周通,“都是你!如果不是你的话我也不会失败!”   他忽然惨叫一声,爬入他衣服内的蛊虫咬破了他的血管,在他毫不知情的时候有只蛊虫一路顺着血管爬了进去,甚至还有别的蛊虫,直接咬烂了他的皮肉,钻进了内脏。   老头疯了似的跌在地上打滚,不停高喊着疼。   周通遮住老太太的视线,老太太却抓住周通的手,眼泪溢出,哀求道:“你、你能救救他吗……”   周通叹了口气,说道:“他作茧自缚,我救不了他,最多保他个全尸。”   老太太恳求地看着周通,周通只好甩出一张符,打散了那些蛊虫,而那些深入老头身体内的蛊虫却是没办法拔除了。   老头在地上翻滚了没多久就停了挣扎的动作,半天没有反应,瞪着一双眼睛惨死。   周通取了老头的血,将蛊虫全都引在一起,拿五雷符烧了个精光。   他回到老太太身边,按住老太太脖子上的脉搏,那里跳动得十分缓慢,生命快到尽头了。   老太太抱着老头的尸体,说道:“这下一起去死了,你也不用怕孤单了。”她含着泪看向周通,说道,“柜子后面还有个暗道,里面不知道是他养的什么东西,你是个好孩子,一并销毁了吧。”   周通点了点头,在柜子里发现一个暗门,他打开门走了进去,里面是一条潮湿的通道,一直通往不知名的地方。   周通点了一张火符照亮前路,顺着满是苔藓的台阶一步步走了下去。   台阶之下是个斗室,地方不大,却比茅草屋的占地面积要大上一点,墙壁上挂着油灯,周通点着了火,斗室就亮了起来。   结果出乎意外的,这里面什么脏东西,四面的墙壁上全都挂着相片。   老头年轻的时候是个相当帅气的小伙子,在湘西参加活动的照片,跟朋友聚在一起的照片,直到后来跟老太太在一起的照片,结婚照,跟孩子的全家福,从他十几岁的照片到如今铺的满墙都是。   只不过这些照片上面全都被他用红笔大了大大的叉字。   他否定了自己的一生。   斗士中央有一张桌子,桌子上叠放着几本书,周通拿过来一看全都是有关于制蛊、复活之类的秘书,有些书他连听都没听过。周通翻看了下,书里头认真地记着笔记跟心得。   桌子上还放着几张纸,周通捡起来一看,上面罗列的都是一些清单,有日常开销,还有一些制蛊用到的东西。   最下面的白纸上则写着一串电话号码。   周通在手机上查了一下归属地是外地的,还远在北方,在C市。   这人联系一个这么远的外地号码做什么?   周通有些纳闷,他在斗室里看过确定无误之后就走了回去。   在打开柜门的时候,凌渊说:“别。”   周通脚步顿住,他与凌渊通魂,能明显感觉到凌渊的紧张:“外面有人?”   “嗯。”凌渊警惕地说,“小心点。”   柜门虚掩着,周通从缝隙中看过去,只看到一个男人高大的背影,他背对着周通正在打电话说着什么,声音不大不小,周通刚好能听清楚。   “冯信死了,留下了尸体,你去看看他的陶偶——裂了?好,确认死亡。”   他挂了电话之后,把手里的东西全都丢在那张老旧的床上,一堆烂泥一样的腐肉掉了出来,还有几个盖好的盒子,从盒子里发出细微的声音,如同虫蚁在蠕动一样。   男人点着了烟抽了起来,对老太太说:“看来他的秘术也失败了,你活不了多久了。”   老太太抱着老头的尸体没吭声,像是没听到那人说话一样。   他也没多说什么,从老太太身边走了过去,侧身出门的时候,周通看到了他的侧脸。   “陈恩……”那张侧脸跟记忆里的名字挂上了钩,周通略有些惊讶地看着陈恩走出茅屋的背影。   “他找了我很久。”凌渊说道,“至少有五年,那人身上气不正。”   两人正说着话,陈恩却在外面放了一把火,火势滔天而起,又有邪风助长,茅草房摇摇欲坠。   “糟了。”周通说道,他看了一眼老太太,老太太此时此刻闭上了眼睛,魂魄飘忽在身体上方,显然已经死了。   火势蔓延到两人的尸体上,在大火之中,尸体被烧灼的焦味立刻钻入了周通鼻腔之中,呛人的味道四溢,周通正琢磨着要不要冒着暴露的危险掏出茅草屋,还是退回地下室中,想办法把火堵在外面。   显然前一条要靠谱一点,这么大的火,即便烧不到地下室,也会因为高温把地下搞得跟个蒸笼一下,他暂时还没有被蒸熟的打算。   想到这儿,周通正要出去,却被凌渊叫住:“等一下。”   “怎么?”周通问道。   “不用出去,这是凡火,伤不了你。”   “?”周通仍是不解,可却听了凌渊的话,没动。   火势吞了过来,将周通整个人都吞入了火海之中,可那些火焰被周通身上无形的一层壁挡在了外面,丝毫没有伤害到周通,就连火焰产生的高温也没有表现在周通身上。   周通明白了。   是女地仙给他的那件纱衣。   茅草房在火焰中轰然倒塌,周通从火焰之中安然无损地走了出来。   这把大火烧光了所有,包括那一片埋着尸体的花朵,却烧不掉泥土之下的尸体,因为蛊虫的涌动,有些尸体被从泥土底下掀了出来,暴露出残肢断腿。   而事情的始作俑者,被焚烧得丝毫不剩,他的魂魄也即将因作恶太多被无常拘走,到那幽魂地府去赎罪。   ***   回到A市,刚进店门,周通就收到一个快递,他看了下寄信人地址,是南岛韩家,估计是韩齐清寄过来的什么东西。   想起陈恩,周通没顾得上这个快递打开电脑上网查了下有关于陈恩的资料。   网上的资料少得可怜,完全是些表面上的东西,他又查了下陈恩老板赵京山的资料,这会多了起来,但大多都是他在商场上的功绩跟做的一些访谈演讲之类的节目。   凭借他们小老百姓的资料,要查一个人太难了,周通想了想,给端正打了电话。   端正家里人多,路子也多,找他查这些东西再合适不过。   一接通电话,端正那边嘈杂得很,周通问道:“怎么?在老宅吃饭?”   “是啊——”端正小声应了一句,“怎么了啊小通?”   “有点事要找你帮忙。”   “哎呦,现在可不成。”端正说,“今天中秋,我们老爷子不让我们干别的事情。”   “端正!干嘛呢?酒你喝完了没就敢打电话?”   “知道了知道了——”端正扬着嗓子喊道,随即对周通说,“等下我打电话给你。中秋节快乐啊!一会儿回去来得及我给你送月饼去!”   “好啊,中秋节快乐。”   周通挂了电话之后,神情有些恍惚,才意识到今天就是中秋节。   “金凤荐爽,玉露生凉,丹桂香飘,银蟾光满……至如铺席之家,亦登小小月台,安排家宴,团围子女,以酬佳节。”周通低声念着吴自牧《梦梁录》中的语句,有些怅然。   他对凌渊说:“小时候我爸最重视中秋节,比生日还重视。他说做他这一行的常常把脑袋挂在腰上干活,指不定哪一天就死了,能跟家里人聚一天是一天。”起小时候的事情,周通笑了,满是憧憬地说道,“他会买豆沙馅的月饼,偷懒不做晚饭,背着我就坐在店门口的台阶上看月亮,允许我喝一点桂花酒……”   “说是一点桂花酒,但其实只让我喝筷子上沾的那么一点,我那时候身体还不好,不能吹晚风,只有中秋的晚上可以在外面待到睡觉,月亮真圆。”   电话响起,是韩齐清打过来的,周通接了电话,韩齐清说:“祝君中秋节快乐。”   “中秋节快乐。”   “邮件收到了吗?”   “嗯?”周通想起来寄过来的邮件,说道,“收到了,还没拆开来,最近有点忙。”   “注意身体。”韩齐清说道,“里面是我们韩家自制的月饼跟桂花酒。”顿了顿,韩齐清不太好意思地说,“酒是我娘的,味道可能有点欠佳。”   “大礼啊。”周通笑着说,“我马上就拆开。”   两人随意聊了几句就把电话挂了。   周通把包裹拆开来,里面精心分了两个小包裹,一边是五枚月饼,一边是一小瓶酒,周通拔开塞子,顿时闻到了浓郁的酒香味,他小抿了一口,道:“好香,你要不要也尝尝?”   凌渊没回应。   周通也不理他,开了店门,搬着凳子坐到门口,手里拎着一小壶桂花酒,吃一口蛋黄月饼,喝一口桂花酒。   天眼镇坛木飞了过来,落在周通身边,在周通腿上小心翼翼地蹭了蹭,周通铺开一张纸垫在地上,说道:“坐。”   天眼镇坛木就乖巧地趴在纸上,跟周通一起赏月。   ……凌渊呢?   周通仍是不得凌渊的回忆,有些失落。   看着圆月,他想起了很多关于他父亲的事情,对于周达的记忆从未如此清晰过,似乎到了这种节日,那些有关于亲情的所有桥段都变得敏感起来。   周通喝了小半壶酒,意识还很清醒,他坐在椅子上,仰头看着天际圆圆的明月,准备继续喝下去的时候,冰凉的东西触碰到他的手。   周通转头一看,看见凌渊严肃的表情,模模糊糊间一张极为俊美的脸庞出现在眼前,长发披散,只用一根发簪挽着,些许顽皮的头发散落在两鬓,一身广绣长袍的男人坐在他旁边,对他说:“适可而止。”   “好吧。”周通妥协地将手松开,任由凌渊夺走了那剩下的半壶酒,凌渊当场就想把韩齐清酿的酒给倒了,但一看到周通亮晶晶的眼睛就把扔的动作停住,忍着不满把酒壶塞子塞上放在一边。   周通靠在门框上,眯着一双乌黑沉沉的眼睛,微笑着看向凌渊,念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凌渊:“……”   凌渊将头别过去,不敢看周通那双眼睛,他仰头看着月亮,沉声道:“你喝多了。”   “?”周通意识清醒得很,他虽然酒量不好,但那一点小酒怎么可能灌得醉他,不然他就真的太差劲了……   醉意没有,但这两天太累,困意倒是涌了上来,周通给端正发了个短信,把事情交代了一下就爬上床睡觉去了。   夜里,冷风吹拂,天际月明,一点乌云的影子都没有。   周通很快就陷入梦境。   而这个梦境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烟花漫天,却小的可怜,与现代的烟花完全不同。   青石板小路上挤满了人头,穿着襦裙的姑娘挑着花灯在人群里穿梭,小孩欢呼着钻入裙底,引来一片尖叫。   而他正一身白袍,站在桥头,长发挽起,扣在精致小巧的发冠里。   周通正愣着,猝不及防被人撞了一下,他回头看去,有人对他作揖道:“抱歉,唐突了。”   “没、没事……”周通瞪着眼回应那人,明知道这是个梦境,但是这个梦境真的太逼真了……   “发什么呆。”熟悉的声音响起,周通循声看去,看见一身华服的凌渊向他走了过来。   凌渊的五官清晰无比,比之前的所有时候都要清晰,五官立体俊逸,那双眉眼如同拿笔勾画出来的一般,绛唇如点,端的是君子如玉,斯文秀朗。   周通问道:“你怎么跟上次显出实体时长得不一样了……”   凌渊盯着周通看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一眨眼,像是回魂了一样,撇过头冷漠地说:“管的真多。”   周通:“……”   凌渊一甩袍袖,走在周通身上:“走。”   周通笑了笑,跟上凌渊。   “这是你那个时代的中秋。”周通好奇地四处看着,问道。   凌渊点头,“嗯”了一声,“人很多,别跟丢了。”   两人路过一个小摊,摊主笑嘻嘻地问道:“客官,来点小饼?酥油馅的!不好吃不要钱!”   凌渊瞥了周通一眼,周通说:“包两个吧。”   “哎!”摊主美滋滋地包了小饼递给周通,凌渊付了钱,就见周通将小饼递过来,问自己,“吃吗?”   凌渊:“……”凌渊闷声不吭地看了一会儿那饼,原本想说的不吃怎么也说不出来,最后闷闷地土出来一个极轻的“嗯”字。   周通分了一块小饼给凌渊,两个俊俏公子哥并肩走在街头,引来无数围观。他们一路赏灯看月,吃着零食,直到前方忽然传来一声“涨潮了”!   人群顿时变得拥挤,周通手里还捧着几块糕点,被人群挤得几乎没站脚的地方,身后猛地被人撞了一下,周通差点摔倒,一双手伸了过来揽住周通的肩膀,轻巧地将他往旁边带了带。   凌渊嫌弃地说:“小心点。”   “嗯。”周通笑着说,“糕点很好吃啊。”   凌渊:“……吃货。”   周通问道:“前面怎么了?这么拥挤。”   “观潮。”凌渊冷声说,他看了一眼周通亮晶晶的眼睛,忽然拉起周通的手,将他带着飞到了空中。   那只冰冷的手握住自己的时候,实实在在的触感让周通一愣,下一刻,身子就被轻巧地带了起来,凌渊带着他一路飞到最前方,落在离观潮点不远处的房顶上。   周通坐在砖瓦之上,看着远处澎湃的潮水。   潮水翻滚,浪声滔滔不绝。   天际明月高悬,普照着大地。   周通笑着把手里最后一块糕点掰开,递给凌渊:“分你一半。”   凌渊把糕点接了过来,塞入口中,周通见他吃了,笑着将自己的那块吃下。   就在这时,烟花高燃,一片又一片地炸亮了夜空。   周通眉眼弯起,乌亮的眼睛里盛着月光,他柔声说:“谢谢你陪我过中秋。”   凌渊:“……”   凌渊冷淡地说:“哦。”      第58章 通灵曲      这一觉周通睡得很沉,第二天一早还是被电话吵醒的,二十多年的生物钟都没能把他叫起来。   一接电话,端正在电话那头紧张地问道:“小通?你没事吧?吓死我了,这都快十一点了,你还没回我短信,不正常啊。”   周通一下子就蒙了:“几点?”   “十一点啊。”端正说道。   周通转头看挂钟,果然快到十一点了,他一下子靠在床头上,有些惊讶:“我居然睡到这么晚……”   “睡?”端正明白过来,“这可不得了啊,第一次见你睡到这么晚!你昨晚干嘛去了?不是快活去了吧?”   周通:“……”   说是快活不准确,说不是快活倒也真挺快活的,这个问题他真没法回答。   端正嘿嘿两声,刚想调侃,那边就有人催促他干正事,端正忙说:“你要查的资料我都发你邮箱去了,赵京山人一直挺神秘的,没查到多少,你先凑合着看着,要是有别的资料我再补给你!”   周通:“嗯,谢谢啊。”   “咱俩说什么谢,我还有事情要忙,先挂了,回见。”   “再见。”   电话挂了之后,周通去洗脸刷牙,随便煮了个面当早午餐,想起昨晚的梦,好心情怎么也挥之不去。   打开邮箱,端正的邮件在第一个,周通点开来,把资料全都下下来,一共才五页,大部分都跟他查到的内容差不多,只有一小部分是他没查到的。   赵京山手底下养着一批风水术士,他这个人很崇尚玄学,几乎隔一段时间就要去各地听不同学派的玄学解说,手底下的各个产业都是经过严格的风水控制才发展的。   这跟周通对赵京山的认识不谋而合。   如果老头跟陈恩有勾结的话,赵京山能从那老头那儿获得什么?制蛊的秘方?还是其他什么别的东西……周通反复地看着那几页资料,还是没能得出什么有参考价值的答案。   赵京山实在是太神秘了,线索又少得很,远在北方,他实在是鞭长莫及。   想了想,周通就暂时先把赵京山的资料放进文件夹里,等着看看端正后期能不能给他发来别的资料。   他现在比较在意的是如何召请得到周达的魂魄。   周通单手撑着脑袋,在桌子上郁闷地模拟着阵法,嘀咕道:“通冥莲灯,唤魂香,阴水,我爸的衣服……这些东西都还不能把他的魂唤过来,难道他真的在地府身居什么要职轻易召请不得?可是……”周通眼底有些不安,上次见到黑白无常的时候,白无常虽说他父亲在地府里过得好好的,但是黑无常的表情则表达出跟其截然不同的意思。   他就担心,白无常是骗他的,他爸在地府不怎么好。   而且,当年周达的死太过蹊跷,好端端的暴毙而亡,那时候周通还没入道,看不出什么端倪,现在入道了仍是无法发现他爸的死因,他总觉着不会仅仅是犯了命缺那么简单,毕竟犯了命缺的人,虽然寿命会缩短,但是不会毫无征兆地死掉。   他得再想想办法。   周通打起精神,从身后书架上捞出几本书继续看着,他爸藏书众多,一定可以从中找到召请亡魂的办法。   一找就是两个小时,期间周通就坐在桌子旁聚精会神地看书厕所都没上一个,直到被敲响房门的声音所打断。   “呦,都毕业了这还学习呢?原来还是只学霸。”端木秋笑着站在门口,问道,“我打搅你了吗?”   “不打搅。”见到端木秋,周通的笑容就扬了起来,他忙站起来迎端木秋进屋,“秋姨进来坐。”   端木秋走进屋里,手里头还抱着个小盒子,她把小盒子递给周通,说道:“秋姨得了些好东西分给你一点,刚跟齐清要了你的地址。”   “秋姨说一声我去你那儿取,不用你送过来。”   “我一直对你店里挺好奇的,该过来看看了。”端木秋四下看了看,摸着玉如意一脸满意,“你店里风水的确是好,瞧这些玉,一个个都长得水灵灵的。”   她随意往周通桌子上一瞥,看到那些个招魂的书,说道:“怎么?最近在研究招魂?”   “嗯。”周通思考了片刻,对端木秋说道,“我爸死的蹊跷,我想把他的魂魄叫过来问问情况。”   “你爸?”端木秋愣了,“你爸不是周达吗?他不是在你七八岁的时候就死了吗?这都过去快二十年了,还能招得到?”   “是。”周通点了点头,“但是我还是想试一把。”   端木秋看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返魂香,打开之后,里面被挖了一小块,显然用过了,她将盖子盖上又放了回去,问道:“返魂香没用?是不是已经入轮回投胎去了?”   “应该没有。”周通说道,“有反应,却没能召过来。我想,返魂香还不够。”   “返魂香还不够?”端木秋一脸惊讶地看着周通,仿佛自己听错了一眼不敢相信,“如果返魂香还不够的话,那我真不知道还有什么能把他给招来。”   “不只是返魂香。”周通苦笑道,他把通冥莲灯也拿了出来,“再加上这盏莲灯。”   端木秋:“……”   端木秋吃了好一会儿惊,才说:“这可就古怪了,这两样东西哪一样都是招魂的不二法宝,却偏偏都招不来周达的魂,周达的魂魄该不会是被困住了吧?”   周通沉默不语,睫毛低垂,垂落一片小扇似的阴影。   端木秋见状,安慰道:“好了好了,既然他们两个不够,我们就再寻些别的东西,肯定能招来周达的魂魄。”   周通说:“很难。本来通冥莲灯与唤魂香就是两个极为霸道的阴器,我用井水作为调和剂中和他们,如果再来一样的话,就很难达成一个互不影响却又能共利的平衡。”他拍了拍堆起来的十余本书,说,“不然我也不用找这么多天。”   端木秋想了想,说道:“我倒是知道一样东西。”   “是什么?”   “潜英之石。”   周通:“秋姨是说当年方士董仲舒拿来召请李夫人之魂的潜英之石?”   端木秋:“对,就是这个潜英之石。”   《拾遗记》中有记,汉武帝的宠姬李夫人有“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美名,可却天妒红颜,不幸早逝。汉武帝相思成疾,对李夫人恋恋不忘就让方士董仲舒将李夫人的魂魄从地府召请回来。   董仲舒所用之物就是潜英之石。   黑河以北有处土地名叫“对野之都”,盛产“潜英之石”,该石呈青色,轻若白羽,冬暖夏凉。若是要用此石招魂,就将魂魄刻成小人的模样,此时可用石像呼唤魂魄,容魂魄入体,不像寻常人一样有呼吸,却能像寻常人一样讲话,以此来沟通阴阳。   潜英之石性温,与其他法器相融度极高,如果跟通冥莲灯和返魂香一起使用的话,不仅很可能没有排斥现象,还会让两者更好地发挥作用。   潜英之石周通知道,但是他没想到潜英之石是有原因。   《拾遗记》中写的再神乎其神也不过是前人编写出来的一本小说,没有人会把小说里写的这么玄妙的东西当真。   端木秋看出了周通的想法,说道:“小通,这你就不知道了,这件事确有其事,王嘉所写的事情是真的。董仲舒真的有这块潜英之石,而我还正巧知道这块潜英之石的下落。”   “秋姨?”周通闻言,惊喜地看着端木秋。   端木秋却说:“但是,拿来给你用会有点问题。”端木秋叹了口气,解释道,“潜英之石在我一位客人手中,她女儿七岁的时候得了怪病,主魂外荡,不知道去了哪里,其他魂魄没了主魂都要散去,她就把潜英之石放在她女儿的口中镇住魂魄,这几年一直在找能让她女儿回魂的办法,如果要把潜英之石拿出来的话,她女儿肯定要魂飞魄散。”   这就麻烦了……   周通皱了皱眉。   主魂缺失有很多种可能,最常见的就是惊吓间离魂,大多数受了惊变成痴呆傻子的人都是因为这个原因,还有其他可能就是被人勾了去。   主魂是魂魄的根本,掌管人的感情,融聚其他魂魄的精髓,自然会有很多人觊觎。   周通问道:“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这个当然可以。”端木秋说,“我本来就想请你去给她女儿看看呢。”   周通笑着说:“那……事不宜迟?”   端木秋白了周通一眼:“怎么这么急?”   “正好看完了请秋姨吃晚饭。”   “我就不跟你去了。”端木秋说,“待会儿我还有事要办,我把名片给你,你带着这张名片去找她,她就知道你是我找来的人。”   “好。”周通把精致的金卡收了,“谢谢秋姨。”   “傻孩子,谢什么,要是治好了该我谢谢你才对。”端木秋说,“不早了,我走了,改日再来你这儿好好坐坐。”   “秋姨慢走。”   送走端木秋后,周通稍微收拾了一下东西就出了门。   对方住在市中心的小高层里,进出都要刷门卡,周通麻烦保安刷了门卡到对方家门口,敲了门后,一位女士开了门。   她疑惑地看着周通,问道:“你是?”   周通说:“是秋姨让我来的。”他把卡片递给对方,女士接过卡片仔细检查了下,放心了一些,她看向周通,说:“你就是周通吧?我听小秋提起过你,来,进屋坐。”   周通脱了鞋进屋,走了进去。   这间小高层约有百平方米,客厅宽敞,往里一条深长的走廊,周通扫视了一眼,风水不是很好,但也不算太差,通光性倒是弱了不是一点半点。   孙美萍引周通进屋,跟他介绍情况:“小蕊昏迷了快十年了。期间找来了快一百个术士,符水也喝过了,符纸也贴过了,香一天到晚都在烧,全国各地的神啊佛啊我都拜过了,一点起色都没有,就连小秋也没有办法,唉……”   “孙女士你别急,我先看看。”周通安慰道。   孙美萍一脸疲惫地点了点头,她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自从女儿昏迷之后她已经十年没睡个好觉了,感觉自己的生命也快跟着熬到尽头。   床上躺着个女孩,柔软的身子陷入了棉被里,露出在外的脸蛋显得瘦弱,两颊凹陷,气色也差的黑,整张脸都洋溢着死气。   周通探了下她的呼吸,太平缓,丝毫没有生命力。   女孩身体周围的气也死气沉沉地拢着,不是阴气可却一点精神都没有。周通看了一圈之后,目光停留在女孩的手臂上,问道:“我能看看她的手腕吗?”   “可以。”一有点异状孙美萍就满是期待,她拉开被子一角,将女孩的手腕拖了出来,摆在周通面前,周通仔细一看,在那里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牙印。   “是个标记。”周通说道,“她小时候有没有遇见什么奇怪的人?”   “奇怪的人?”孙美萍一点印象都没有,她女儿是在十年前昏迷的,十年前的事情,谁还记得啊……   “这是徨鬼留下来的标记。”周通见孙美萍的表情就知道她什么都想不起来,解释说,“徨鬼是一种游荡在人间的鬼,这种鬼没什么威胁力,却喜欢做恶作剧,目标是那些不谙世事的小孩。他们会化作正常人的外形出现在小孩面前,用玩具勾引他们,等小孩玩的十分开心的时候,忽然化成狰狞厉鬼,吓出他们的主魂,然后他们会牵着毫无自我意识的主魂到处游玩,直到玩累了,换下一个目标为止。”   “那可怎么办?”孙美萍闻言,拉住周通的袖子仿佛拽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周通说:“如果是魂魄刚丢的话那还好,可以用身体找回,可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年,很难找到了。”   孙美萍露出绝望的神色,周通安慰道:“不过她现在还保留着生命迹象,证明主魂还没有散去,想办法,让那一魂回来就好。”   “求求你,救救我女儿。”孙美萍哀求道。   周通说:“我试试吧。”   女孩的魂魄散去的只有一个主魂,又离体这么多年脆弱得很,很难感应返魂香跟通冥莲灯的召唤,周通更担心这两者威力太大直接把女孩的魂魄震散了。   他犹豫了下,用一般的方式让孙美萍招魂。   结果没什么用处。   他早就想到了这个结果,这么简单的方法,端木秋不可能没试过。周通又不敢贸然用自己手中的招魂法器,本来潜英之石是很好的招魂法器,又温和,可已经被放入女孩的口中了,一拿出来其他的魂魄就都散了,十年没有主魂,其余魂魄要散就连周通都留不住。   想了想,周通只好说:“时候不对,我回去准备一下再帮你。”   孙美萍死死抓住周通的袖子,说道:“求求天师救救她,就是要我倾家荡产也没关系……”   “我要你倾家荡产做什么?”周通无奈地笑了,“不过要是我侥幸救醒了她,想借你的潜英之石一用。”   孙美萍忙点头应允:“天师说什么就是什么。”   周通又安慰了几句孙美萍就往外走。   他得回去研究一下怎么能在不伤害女孩魂魄的情况下召回来离体十多年的主魂……周通头疼得很,感觉这难度不比给周达招魂容易多少。   凌渊也没什么办法,主要是女孩的主魂太过脆弱,经不起半点风浪,不小心直接把人家魂魄弄散了,弄巧成拙,那可是折损功德的事情。   ***   下楼的电梯里,两个刚放学的女生共用一副耳机,脸蛋红扑扑的,正兴奋地听着什么,其中一个女生说:“就是这段就是这段,这段太好听了!他一出道我就觉着他肯定得红,你看吧,这首歌出来之后反响多好!”   “好好听啊啊啊啊!声音苏哭了!”另一个女生也很兴奋地说,“长得也好看啊,他才多大?十五岁有没有?”   “十六岁!”女孩比了个六的手势,说,“跟我们一样大,人家都要成大明星了。”   “邱小魂可真是厉害!”   邱小魂?看来又是一个他不知道的明星……   周通刚走出电梯,就看到电梯门对面的广告栏里贴着一张海报。   新晋当红偶像歌手“邱小魂”用灵魂演绎——《放空》。   海报设计风格神秘,再加上邱小魂闭着眼睛唱歌的专注表情,整个透出股勾人眼球的空灵感。周通多看了几眼,照片上那年轻男孩的确长得不错。   他走出电梯,一直走到大街上。   市中心不好打车,尤其是晚上五点多下班高峰期,坐出租车比走路还慢,周通就干脆沿着繁华的商业街一路往地铁站走去。   忽然,一阵悦耳的歌声传了过来,越往前走,歌声越是清晰,周通走过去一看,前面不远处有人正抱着吉他站在马路中间唱歌。   他穿着不起眼的短袖短裤,戴着大大的墨镜,头发用倒扣的鸭舌帽盖住,几乎遮住了整张脸。   他正在唱一首经典的欧美歌曲,这首歌曲曾经让一位歌手一炮而红,在他温柔还明显带着少年清脆声线中别有一番风味。   周通的脚步停了下来。   这是A市最为繁华的一个地段,往来的人数不胜数,一年到头,即便过年放假都有很多人在这附近卖场,吹拉弹唱一一尽有,不管表现得多好,周通从未因此而停下。   而现在,他却停在了少年的面前。   不是因为少年唱得很好听,而是因为,除了人类以外,少年的歌声还吸引了其他的东西。   比如说……鬼魂。   那些个魂魄都被少年清越的歌声所吸引,一步步地向人群围拢过来,好在都是些没什么恶意的魂魄,只是单纯地想要听歌。   周通扫视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少年身上,脑海里顿时涌上来一个想法。   这少年歌声十分特殊,让他想起了魅惑的鲛人,不知道用他的歌声能不能唤来那女孩的魂魄……感觉好像可以试一试?   周通想到这里,决定去搭一下讪。   人生第一次搭讪,有点紧张。   少年唱完了一首歌就没再继续,他将吉他装好背在身后,也没有要钱的意思,转身就走。   周通还想跟他说话,但是少年走得飞快,人群又拥挤,周通就只能一直跟在他后面。   直到少年拐进了一个巷子里,将吉他放下,从背包里抽出了一瓶水喝。   周通刚想上前,却见到少年摘了墨镜,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邱小魂……?”这个名字刚在十分钟前出现过,周通没忘,他有些诧异,像是邱小魂这种大红大紫的明星怎么可能会在街头卖场,还是在最繁华的商业街道上,经纪公司能允许?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也就是一闪而过的八卦心理,令他在意的是,一般人的话可能还好说,如果是大明星的话,要他来给那女孩唱歌招魂恐怕就难了。   周通正想着,正在喝水的邱小魂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他转头向不远处看去,再次背起吉他一步步往那个方向走去。   周通忙跟上。   凌渊吐槽道:“你觉不觉着你像是个猥琐的跟踪狂。”   “我也不想,只是没有个说话的好时机。”周通莞尔,他找机会跟邱小魂搭上话。   夕阳西下,小巷里,邱小魂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邱小魂走在一个十字路口边上停了下来,他将吉他包放下,从中拿出吉他挂在脖子上,拨弦调了调音,就开始唱起了歌。   这次他唱的是一首童谣。   晚霞中的红蜻蜓呀   请你告诉我   童年时代遇见你   那是哪一天   拿起小篮来到山上   桑树绿如茵   采到桑果装进小篮   难道是梦影   晚霞中的红蜻蜓呀   你在哪里呦   停歇在那竹竿尖上   是那红蜻蜓   这首童谣被他轻灵的嗓子唱得和缓而又温柔,缱绻得如同此时此刻从巷子里穿梭而过的风。   邱小魂站在十字路口,似乎陷入了歌声之中,闭着眼睛,修长的手指拨弄着吉他,嘴唇开开合合,尽情地演唱着这首童谣。   周通也不觉沉浸在他的歌声里。   一旁的火盆里,还没烧完的纸钱被晚风吹了出来,灰色的纸灰飘荡过邱小魂的瞬间他的身影变得十分虚幻。   在那一刹那,气迅速扭曲,以邱小魂为中心,似乎空间都发生了变化,下一刻,邱小魂被神秘的力量吸了进去。   周通忙冲过去,却没能拉的住邱小魂,一并被那力量拉了进去。   等落地之后,周围是一片空芒之地,四周上下都望不到边际。   “真是头疼啊……”周通说,“这人的歌太有诱惑力,我光顾着听歌了。”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周通说,“十字路口,又是分割阴阳的黄昏时间,他的歌声偏偏还招鬼。”   四处看了看,周通说道:“恐怕我们是被什么东西拉到他制造出来的空间里了。”   等他们消失后,路人看见火盆里还没烧尽的衣服时,说道:“昨天有个小孩在这条马路上被车撞了,真是可怜。”   大马路上,一点周通跟邱小魂的影子都没有。      第59章 姑获鸟      幸运的是,这片空间苍茫无物,连气都没有,在这种环境下很容易能找到邱小魂这个活物。   周通沿着传气来的方向走了百来步就看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邱小魂。   不得不说,邱小魂这个孩子还是挺聪明的,遇见情况很冷静,他见到周通的时候也没有表现出多余的情绪,问道:“这里是哪里?是你把我带进这里的?”   周通摇摇头,说:“是你自己把你带进这里的,你的歌声很特殊,似乎可以沟通阴阳。”   邱小魂没回应,似乎并不觉着周通这个回答有什么不对,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来看,谁要是这么说你,不是惊讶得脑子一片空白,就是觉着对方在信口胡诌。邱小魂看了看周围,问道:“能出去吗?”   “能。”周通说,“要找到连接点再想办法打开往阳间的门。刚才我们进来的时候是黄昏,各个临界的门都会打开,进出就相对来说很容易。但是……”周通顿了顿,仔细观察着邱小魂脸上的表情,“如果这处空间有主的话就很难说。”   邱小魂点了点头,站在原地没动,周通问他:“你似乎一点也不害怕。”   “有什么好怕的?”邱小魂反问,他垂着眼睛看自己的鞋尖,说道,“不该死的终归会活着,该死的也逃不了。”   周通闻言,笑了笑,说:“你很有慧根。”   邱小魂抬头看他:“你要收我?”   周通一愣,没想到会被邱小魂来了这么一手,摇摇头,笑着说:“我只是个半吊子,不然也不会跟你一起来到这儿了。”   邱小魂认真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说:“我经常遇见这种情况,你不用担心,很快就能出去了,我奶奶会来找我。”   周通:“……”   这小孩经常遇见这种情况?通灵体质?   “你奶奶是?”   “奶奶就是奶奶。”邱小魂说,“每次走到这儿,奶奶都能找到我。”   看来他奶奶可能也是个内门中人,不过,邱小魂体质这么特殊还放任他到处乱跑,的确十分危险,老人家上了年纪未必能次次都照拂得到,邱小魂身上也没什么护身的东西。   周通瞧见邱小魂十分可爱,他摸了摸邱小魂的头,说:“没事,出不去,我也能想办法带你出去。”   邱小魂抬头看了看周通,这小孩估计一米七的个头,在周通面前矮得跟颗豆芽菜一样,偏偏昂着头一脸严肃地看着周通,最后认真地说:“谢谢。”   周通笑了:“不用谢。”他四处看了看,问道,“要不要跟我在里面转一转找找出路?”   邱小魂对这个世界也有些好奇,他说:“可以吗?如果我乱走的话,奶奶会不会找不到我?”   周通有些遗憾:“那我们就在原地等着吧。”   邱小魂眼底露出些挣扎,最后还是决定留下来。   然而,远处现出一点水光,一片粼粼,周通问道:“你有没有听见流水的声音?”   “有。”邱小魂望向远处,“是河,你看到河了吗?”   “看到了。”周通望着那条河,河水水流平缓,在异空间里显现出异样的平静,让人一见河水就联想到了死亡。   周通说:“这是三途河。”   “地府的那条河?”邱小魂终于露出点其他的情绪,他惊讶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碑上有写。”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块石碑立在他们右前方,石碑差不多有一个人高,上面用朱红色的烫着“三途”二字,墓碑下开着一朵朵血红色的花朵,娉婷艳丽。   “彼岸花。”邱小魂看着那几朵花说,“我奶奶跟我讲过。生与死是有界限的,三途一边是生,而另一边则是死,人死后魂魄会到地府,过三途川,走奈何桥,看一世镜,入轮回井,才能重新开始下一世。三途川是冥府迎接新魂的第一关,有船夫在三途河上摆渡,过河要交船费,如果你不交的话,船夫会将你的魂魄载入三途河之中,在半路将你推下船,成为三途河中的水鬼,永世不得轮回。”   他刚说完,就见远处飘来一艘小船,船很旧,稻草搭的顶棚,光脚老汉摇着橹将船划到岸边,将草帽子往后一倒,问道:“客官,往奈何桥去?”   邱小魂退后了一步,有些惧怕老头鬼气森森的脸。   老头的笑一僵,随即拉长了脸不屑地说:“你们这些新鬼就是矫情。”   “不用。”周通护住邱小魂,说道,“麻烦了。”   老头说:“不过三途河你们就只能游荡,以后阳界一开门,照进来点光你们的魂魄就散去一点,迟早有一天就都散光了。”说完,他撑着橹就要走。   邱小魂抓住周通的衣袖,说道:“我们上船吧。”他说,“我觉着奶奶找不到我了。”   周通应道:“好啊。”   邱小魂拉着周通上了船,等坐下来之后,才想起来一个问题:“我们有冥币吗?”   周通笑着说:“当然没有,你没死,我也没死,哪来的冥币?”   邱小魂:“……”他紧张地看着周通,“那我们是不是要被丢进三途河里了?”   小船驶离岸边的时候已经飘荡往远处去,速度极快,让人根本无法想象这样一艘破烂不堪的小船居然可以在河面上以如此之快的速度安然前进着。   船夫的脸黑乎乎的一片看不清他的表情。   周通安慰道:“应该不会。”   邱小魂紧张地扶着船的两侧。   船夫的身影一下子拉拔到极高,像是个巨人一样,影子笼罩了下来,将他们两个团团包围,不留一丝空隙。   船夫呵道:“你们没有钱还要坐我的船?”   话音刚落,不容他们解释,两只手从虚空中伸了出来,一手拽住周通,一手拽住邱小魂,周通与邱小魂被那大手拉了起来,纷纷丢入三途河里。   邱小魂大喊道:“救命!”却没有得到周通的回应,他的身体渐渐没入冰冷的河水之中。   周通也落入了河水之中,冰冷透骨的河水刺激着他的皮肤,深入骨髓的冰寒让他感觉浑身上下都有无数根细小的针在刺着他的皮血骨肉一样。周通打了个哆嗦,说道:“真冷啊。”   凌渊说:“有病。”   周通:“……”   “哈哈。”周通笑出了声,他刚想说什么,就见周围有扭曲的手伸出来撕扯着他的衣服,那些个手很快就将他浑身的衣服撕扯了个干净,衣服的碎屑飘荡在三途河里,融入河水之中。   周通:“……”   凌渊:“……喂。”   赤身裸体的周通飘荡在冰冷的河水里,他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如同在母体之中的婴儿一样,飘飘荡荡,沉沉浮浮,血肉上传来的刺痛让他忍不住发出轻微的闷哼,随即,钝痛传来,周通倒吸一口凉气:“听说三途河的河水内有腐蚀灵魂的剧毒,我这是不是已经中毒了?”   “别闹了。”凌渊似乎很不满,冷声说,“太难看。”   周通笑了笑,衣服又诡异地穿回身上,他正要探出河水,却见一只手伸入河水之中,将周通捞了出来。   周通:“……”   周通一上岸就迅速装死,邱小魂不知道用什么东西困住了周通的身体,一路牵引着周通往前走。   邱小魂走在黑暗之中,步伐很缓慢,却又十分熟悉环境,每走一步,周围的黑暗就被他破开一点。   他忽然停住了脚步,周通听到了孩童的啼哭声。   邱小魂说:“我把交换的魂魄带来了。”   眼前那一团浓郁的黑暗散去,周通看见一穿着暴露的女人躺在那儿,怀里抱着个五六岁大的孩童,她将那小孩紧紧地抱着怀里,怎么也不肯松手,尖细的指甲爱恋地抚摸着小孩胖嘟嘟的脸蛋。   邱小魂说:“你放了这个孩子,我把这个魂魄给你,他对你是大补。”   周通仔细看着那女人,问凌渊:“这是姑获鸟?”   “是。”凌渊点头。   《玄中记》云:姑获鸟,鬼神类也。衣毛为飞鸟,脱毛为女人。云是产妇死后化作,故胸前有两乳,喜取人子养为己子。   姑获鸟看了周通一眼,声音悦耳好听,却十分嫌弃:“他年纪太大,我不喜。”   “吃了他的魂魄,你可以有更强大的力量收养更多的鬼童。”邱小魂冷静地跟她做着交换。   这话一下子就打动了姑获鸟,姑获鸟上上下下将周通打量了一遍,又低头看了看怀里头白白胖胖的小孩,眼底露出纠结,很难在两者之间抉择。   邱小魂继续说:“留一人还是留百人,这笔账你应该算得清楚。”   姑获鸟动摇了,她思忖了片刻,最后咬着牙点了点头:“好,我与你交换。”   邱小魂将周通送交到姑获鸟面前,同时,姑获鸟将怀里头的小孩递给邱小魂,谁料到,在交接的瞬间,姑获鸟一把抓住周通在邱小魂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又将小孩带入了怀里。   尖锐的嗓音嘎嘎直笑,兴奋地说:“一人跟一百人,我都要。”   邱小魂:“……卑鄙。”   姑获鸟的意义洋洋地哼了一声。   姑获鸟小孩按在地上,随后看向被邱小魂摄了魂的周通,用羽毛将他困住,笑嘻嘻地说:“俊俏,好看,我喜。”   邱小魂说:“你违背约定。”   姑获鸟:“你说要跟我做约定,引人进来交换,可我没答应。”   邱小魂恨得不行。   “不好意思。”周通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虽然知道作为交换的货物我没什么发言权,但是我还是想说一句……你们下次最好选一个能够掌控得了的货物。”   束缚着周通的羽毛瞬间散去,周通将掌心雷劈在姑获鸟的额心,姑获鸟顿时哀鸣一声,捂住被掌心雷打到的地方向后滚去。   她喉咙里发出尖锐的鸣叫声,羽毛迅速覆盖了她的身体,将她几乎全裸的身体覆盖了完全,她体型发生变化,被覆着羽毛的身体一抖,长开双翼往天空飞去。   周通二话不说,又一道掌心雷打下来,直接将还未展开翅膀的姑获鸟给劈了下来,这一下正中姑获鸟命脉,疼得它呜哇乱叫,在地上连连打滚。   周通一张符纸贴在姑获鸟的额头,姑获鸟顿时被定住了身子,周通看向邱小魂,邱小魂正扶起小孩子的灵魂,周通往前一挡,拦住邱小魂,说:“好了,现在来解决你的问题。”   邱小魂:“……”   邱小魂看向周通,眼眸一垂,说:“对不起。”   周通问道:“怎么回事?”   邱小魂说:“出去再说。”   “哪儿那么好出去……”姑获鸟冷笑,“我这儿不是想进就进,想走就走的。”   邱小魂唱了几句歌,结果都没用,他愣了一会儿,看向周通眼里更是愧疚,“抱歉。”   周通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在垂死挣扎的姑获鸟身上丢了一张六丁六甲符,姑获鸟惨叫着化成屡屡飞灰,消散而去。   邱小魂说:“我们出不去了。”   那小孩脸色青白,瑟瑟发抖,周通说:“你现在知道出不去害怕了?进来的时候想过这个问题吗?”   “他在向我求救。”邱小魂咬着唇说,“这孩子哭喊着向我求救。”   五岁大的小男孩窝在邱小魂的怀里,阴森森的脸显然已经是鬼了,邱小魂护着小男孩,说道,“我不能不救他。”   “可是你救得了他吗?”   邱小魂的唇抿得死紧,说道:“如果不救他,他就会魂飞魄散。”   周通摸了摸邱小魂的头说:“你用心是好,但是太唐突了。”   邱小魂被周通的大手安抚了紧张的情绪,他抬起头看向周通,眼里抱有期待地问道:“你能出去?”   “试试吧。”周通深吸一口气,再开口的时候,厚实沉重的歌声从他口中传了出来。   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   抚长剑兮玉珥,璆(音同球)锵鸣兮琳琅。   他所吟唱的是《九歌》中的“东皇太一”篇,东皇太一是远古神祇,主宰万物宇宙,破秽祛邪,能荡平一切邪祟之物。   在周通将东皇太一篇唱完之后,混沌分开,这一出黑暗的空间被撕裂出一个巨大的口子,阳光从中照射了出来。   邱小魂脸上露出喜悦,他抱着小孩就往那一处光明中走去。   周通拦住邱小魂,说道:“你可以回,他却不能。”周通看向被邱小魂抱在怀里的小男孩,说道,“他已经死了,魂魄再回阳间可能会直接被打了个魂飞魄散,你想白忙一场?”   邱小魂愣了片刻,他问道:“那怎么办?”   周通说:“交给我。”   邱小魂犹豫了下,伸出小孩,小孩瞪着一双眼睛看向周通,甜甜地叫了一身:“哥哥——”   周通摸了摸小孩的手,柔声说:“乖,哥哥送你走。”   小孩柔软的手握在周通手中,周通将他抱起,手掌按在小孩脑后,摸摸地念诵了超渡的咒诀。   趴在周通肩头的小孩魂魄一点点地散去,像是沙子一样被风带往遥远的北方。   周通对邱小魂说:“我们也走吧。”   “嗯。”邱小魂点了点头,他跟在周通身边,走出了黑暗。   一出去就是小巷子,月明星稀,蛐蛐儿在草丛里唧唧叫个不停。   周通挑了眉头,问道:“怎么回事?你难道不应该给我一个交代?”   邱小魂垂下眼睫毛,说道:“抱歉。我昨天走到这里的时候,目睹了一场车祸,小男孩被卡车撞死,魂魄飞离身体的时候,被姑获鸟抓走了,他求我救他,我就跟姑获鸟做了约定,找个替代品去跟它交换。”   “于是你就找到了我?”周通有些欲哭无泪,“你为什么会挑上我?”   “因为你的魂魄很微弱。”邱小魂望着周通的双眼,严肃地说,“如果我没估计错的话,可能不到十年,你就会死。”   周通:“……”   周通还没说话,自他口袋里一道青烟飞了出来,凌渊高踞于半空,吊起邱小魂的身体,邱小魂感觉脖子上被一股力量狠狠地掐住,呼吸不畅,他张开嘴巴大口呼吸着,惊讶地看着那道虚晃的影子。   凌渊阴沉着脸问道:“谁让你胡说八道的?”   邱小魂挣扎着说:“我……没……有……”   凌渊眯了眯眼,束缚在邱小魂脖子上的气更加收紧,转眼间,邱小魂的皮肤就透着一股灰白色,瞳孔急剧收紧,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呼救声。   “好了。”周通打断了凌渊,说道,“别吓他了。”   凌渊动作却没有停,周通不得不出手阻止凌渊,凌渊还是不肯收手,直到邱小魂已经开始翻白眼,差一点死掉他才将气收了回来。   邱小魂跌在地上,近乎于呕吐一样地重重喘息了几口才缓过来,因为缺氧,他一张脸煞白煞白的。   邱小魂不甘地望着凌渊模糊的影子,说道:“你杀了我也不会改变这个事实。”   周通看向邱小魂,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说?我的魂魄很微弱?”   邱小魂没敢看周通的眼神,他说:“抱歉,我有能感知人魂魄的能力。我只知道你的魂魄很虚弱,其他的我也不清楚…”   “我都没看出来。”凌渊讽刺地说,“谁让你造谣的?”   邱小魂没说话,他站起来,拍了拍脏兮兮的裤子,说道:“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等等。”周通叫住邱小魂,说道,“我想找你帮我个忙。”   “什么忙?”   “帮我找个魂。”   “?”邱小魂不解地看着周通。   周通将孙美萍女儿的事情告诉了邱小魂,邱小魂斟酌了下,说道:“好吧,可是我也不确定能不能做好。”   “没关系。”   周通跟邱小魂互留了联系方式后各自回去。   凌渊说道:“你先回去,我有事。”   周通:“?”隐约猜测到凌渊要做什么,周通无奈地笑着说,“没事的,我不介意,寿有天定,不是他说几句话就能改的。”   “哦。”凌渊冷淡地说,“我很快就回去。”   周通:“……”   凌渊说完就划成一道气走了,周通有些不放心,凌渊这人做事太凭心情,高兴了什么都好说,一旦生气,那可就是真的难办。   刚才对邱小魂,凌渊明显是动了真的杀意,如果不是他出手阻止的话,邱小魂已经死了。   在凌渊那个时代,实力就是一切,人命根本就微不足道,他虽然能够理解,可这并不代表周通可以接受凌渊草菅人命。   想到这里,周通跟在凌渊身后。   邱小魂离开之后一直顺着一条小路走去,这条路破旧得很,一路上几乎没有灯光,邱小魂却很熟悉,在晦暗的夜色之中一路往一个老旧小区走去。   邱小魂停在一个杂草丛生的破败花坛,他拂开杂草,露出一个石像似的东西,邱小魂从背包里抽出两根线香,点着了,捧着线香跪在地上,对石像磕了几个头,低声道:“奶奶,我来看你了。”   线香袅娜,缭绕在石像之上,被风吹动间恍然变成了一个老太太的影子。   老太太从石像后走了下来,随意地盘坐在邱小魂身边,摸了摸邱小魂的脑袋,怜爱地说:“乖孙孙,你来了啊。”   “奶奶。”邱小魂叫了一声,埋头在老太太腿上,到家了似的安详平静。   周通看着这一幕,颇有些诧异。   那老太太摆明了不是人类,却又不是鬼魂,而是个守家仙。   守家仙是指守护一方家庭的小仙,这类小仙往往是生物所化,以“白黄狐柳”四大仙著名。   邱小魂所说的奶奶不是他亲奶奶,指的正是一只本体是蛇的柳大仙。   周通拿出手机,上网搜索邱小魂的资料。   资料上显示,邱小魂在小的时候就父母双亡,他原本就住在这附近,被守家仙抚养长大。看来这柳大仙本来就是他们邱家的守家仙,难怪邱小魂会有那种异能,不过,也许正是因为邱小魂有这种异能,才能被守家仙抚养。   “你怎么偷跟过来了?”凌渊忽然出现在周通身后,阴沉着脸问道。   被抓包的周通尴尬地笑了笑,说:“正好也有点事情要过来办一下。”   凌渊盯着周通,周通回望凌渊,却发现凌渊那双一向冷淡的眸子里藏着些十分深沉的感情,周通问道:“你怎么了?”   凌渊摇了摇头,说:“没事,走吧。”   周通身子一轻,被凌渊带着往前走了十几步才停下,他总觉着凌渊哪里不对,而且很可能是因为那位守家仙。   周通回头看了一眼石像前亲昵无间的祖孙二人,此时,老太太抬头看了周通一眼,露出了一个慈祥的笑容。      第60章 鬼门开      回去的路上,周通脑子里浮现处邱小魂的影子,那个孩子实在是太奇怪了,体质奇怪,性情也奇怪,在守家仙的抚养下长大的孩子肯定跟一般的孩子比不了,正常成长不太可能,可长成这个样子……   凌渊一路上都在保持沉默,像是有心事,周通问道:“邱小魂这个孩子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凌渊问道。   “他这个人。”周通说,“我有些担心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能力,就比如今天,他拉我们去的那个地方,虽说是姑获鸟创造出来的幻境,但你有没有发觉,在姑获鸟已死的情况下,他有能力进却没有能力出。”周通斟酌了下语言,又说,“虽然有守家仙保佑,但守家仙不能长时间离开那一处,如果哪一天,邱小魂又不经意间打开了阴阳两界的门,而且深陷其中的话,要怎么办?”   “是。”凌渊不太高兴地说,“他还擅长胡说八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爱多管闲事?他以后出不出事跟你有关系?”   隐约猜到凌渊在不高兴些什么,周通笑着说:“他心智不全,你跟他计较这些小事做什么?”   “心智不全?”凌渊说道,“他都长这么大了,能说会道,还敢犟嘴,这还叫心智不全?”   “他说话是欠考虑,而且处事逻辑也十分奇怪。”周通说,“就拿之前那个小孩的事情来说,邱小魂考虑的是如何救下那个魂魄,而不会考虑付出的代价。姑且把他所说的‘我的灵魂魄微弱’当做事实,可拿我的魂魄去换另一个魂魄,这本身就是一件不公平的交易,如果那小孩跟他亲近,我是个陌生人的话还能理解。可那小孩跟他也不过是一面之缘,再加上他给我的理由是我魂魄微弱,将死,而小孩却是已死,将死与已死哪个轻哪个重?可在他眼里都是一样的。”   凌渊被周通说得迷糊了,不耐烦地说:“你说得简单点,绕来绕去,论法大会?”   周通轻笑出声,说:“你这么聪明看不出来?”   凌渊冷哼一声:“我从不会去关注我不在意的人。”   周通解释道:“所以我说邱小魂心智不全,他只看重他在意的东西,其他的在他眼里都没什么区别。”   一缕阴气自周通鼻尖拂过,周通柔软的黑发被吹拂起来,冷意环绕在他周围,他手指绞缠着阴气,将那缕阴气打散,偏过头看向阴气散去的地方。   寂静的夜里,周通眸子沉着,低声说:“最近阴气似乎越来越重了。”   第二天,邱小魂主动给周通来了电话,他在电话里说经纪人要他去赶一场通告,今天不去唤魂的话就不知道要排到几个月之后,周通就跟邱小魂约定了地方,碰头之后一起去孙美萍家里。   为了照顾昏迷不醒的女儿,孙美萍早年就辞职在家,周通他们去的时候,孙美萍一直候在大门口,一见周通,满面欣喜地说:“大师,您来了。”   孙美萍把他们迎进了屋,摆好茶水点心,她看了一眼跟在周通身后的小孩,有些疑惑。   邱小魂戴着鸭舌帽,穿着立领小风衣,遮住了脸,跟在周通进屋一句话也不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神秘的气息。   周通见孙美萍面露怀疑,解释道:“这是我一位朋友,精于唤魂,我请他来帮忙。”   孙美萍这才放心不少,忙对周通道谢:“谢谢大师,我女儿就麻烦大师了。”   周通摇了摇头,先打好预防针:“事成不成还不一定,离魂真的太久了。”   孙美萍理解地说:“大师尽力就可。”   周通应了。   邱小魂坐在床边,看着小女孩沉睡的面容,因为多年昏迷在床上,晒不到太阳,小女孩身子骨显得格外较小,一小团攒在床上,呼吸平静。   邱小魂望着小女孩看了一会儿,说道:“她的魂魄好虚弱,马上就要散了。”   周通问:“你能唤来她缺失了的主魂吗?”   “不知道。”邱小魂摇了摇头,说,“我可以试一下,奶奶教过我一首歌,我试试看。”   说完,邱小魂就开始一声声地念唱起来。   他清脆的嗓音里纯净得几乎不含一丝杂质,柔软细腻得像是上好的丝绸,声音悠远清逸,似乎能够穿透厚重的历史,拨开重重叠叠迷雾,让阳光直抵心底。   “离去远去的孩子呀   回来看看   你的家   和你的妈妈”   周通不禁说:“撇开别的不提,邱小魂的歌声真的很神奇。”   “这有什么好神奇的?”凌渊反驳道,“我座下五位鲛女,随便来一只都唱得比他好听。”   “五位……鲛女?”鲛女美且性淫,周通拉长了音调,反问道。   凌渊一愣,意识到周通话语里的调侃,不知道怎么着感觉浑身上下都不太对劲,想解释却又不知道跟周通解释,再说他有什么好解释的?   憋了点气在肚子里,凌渊干脆又不说话了。   周通见自己一个小玩笑把凌渊憋得不说话了顿时有些好笑,这个坏毛病可不好啊……总跟凌渊呛声,哪天真把凌渊气着了可不好,可他就是……忍不住,总觉着这样的凌渊真的很可爱啊。   他愉悦的心情传到凌渊那里,凌渊心底里郁闷的小阴云不知不觉就散开了。   笑?他在笑什么?   凌渊心想,五个鲛女再怎么讨好他也比不上周通的笑。   等等……凌渊猛地怔住,他刚才在想什么?!!   “不对劲。”就在凌渊沉浸在自己纠结的小世界里的时候,周通忽然紧张起来,他敏感地看向窗口,总觉着有什么东西在向他们靠近。   周通回头将一张护身符塞进孙美萍手中,对她说:“站在玉貔貅旁边,如果我没喊你不要离开。”   孙美萍被周通一推踉跄了一下,恰好到了玉貔貅旁边,她捏着手里头的护身符紧张地看着周通:“大师?”   “别唱了!”周通看着窗外阴沉沉的乌云对邱小魂喝道:“停一下!小魂停一下!”   邱小魂却恍然未觉,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完全不知道今夕何夕,继续毫无意识地吟唱着这首歌。   “回来看看呀,快回来看看呀~”   乌云压顶,太阳被掩藏在厚重的乌云之后,雷云间电闪雷鸣,紫色的闪电如同游龙一样不断在云间穿梭。周通跑到窗边,在窗户周围粘了一圈符纸,六丁六甲符将窗户贴得严严实实,然而,周通却隐约觉着远远不够。   “凌渊……”周通下意识地叫了声凌渊的名字,凌渊应声出现,化出影子立在周通身边,他下半身虚浮,身影飘飘渺渺,广袖云袍,长发披散,随风而舞。   凌渊双手拢在袖子里,看向窗外的雷云,沉声道:“看来他招来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话音刚落,窗户玻璃全部碎裂,无数个幽魂在越过窗户的瞬间被击打得魂飞魄散,剩下侥幸逃过一劫的魂魄全都堆积在一起,拥挤着要往窗内挤去。   周通一掌掌心雷劈了下去在半路时骤然停了手。   凌渊:“?”   周通目光落在幽魂堆中,问凌渊:“那是不是就是孙美萍的女儿。”   凌渊回头看了床上一眼,点头道:“是。”   周通见状便收回掌,将阴章祭出,阴章飘荡在幽魂之中,将它们暂时定在了窗口处,不等周通说话,凌渊便心有灵犀地走了过去,在幽魂之中将孙美萍女儿的魂魄单独拎了出来。   然而……   “卡住了。”凌渊阴沉着脸看向紧紧抓着小女孩魂魄不松手的恶魂,那恶魂还不知道自己正在干啥,招惹了什么人,冲凌渊咧嘴一笑,那张扭曲得连五官都看不清楚的脸在下一刻就被凌渊手指尖上的气洞穿。   “有病。”凌渊冷漠地说,他稍一用力,那女孩的魂魄就被拽了出来,有前车之鉴,其余恶魂都看明白这小姑娘背后的魂是有人的,他们哪儿还敢轻易造次啊……   身后,邱小魂的歌声忽然拔高了几度,那已经远远不是了人类所能发出的声音,邱小魂的嗓音尖锐高亢,满屋子的物品都受到共振的影响从桌子上跌落下来。   周通在高压下往邱小魂所在的地方走过去,谁料到,下一刻,从虚空中伸出来无数只手将邱小魂拎了进去。   周通见状,忙扑上前去一把抓住邱小魂的胳膊,连带着一起被拉了进去,那扭曲的空间转移的瞬间,周通冲凌渊叫道:“看好女孩的魂魄!别担心我!”   凌渊根本就没理会周通,把小女孩的魂魄跟扔垃圾似的随手一丢,往前冲了几步结果却被拦在了外面。   凌渊:“……”   怒火一瞬间涌至顶点,凌渊阴沉着脸不说话,站在周通消失的地方一张模糊不清的脸黑得像是外面的乌云。   周通消失,阴章自然没了支配掉在地上,那些没了束缚的厉鬼顿时嚎叫着往屋内钻去,嘶声力竭的哀嚎声接连不断,整个大楼都在随之震动。   啪的一声,敲击声打断了厉鬼们的哀嚎,这一声如黄钟大吕,四海皆醒。众厉鬼顿时一怔,有三两只不知好歹的厉鬼还在哭号,天眼镇坛木随之又是一震,音波四射,极大的威慑力将那些个厉鬼震得魂魄分离,转瞬间就被身边的厉鬼拧动着撕裂。   “呜哇——————”惨叫声从那几只厉鬼那儿传了出来,凌渊眼神一厉地扫视了一圈,从牙缝里硬生生地挤出来两个字:“闭嘴。”   一众厉鬼顿时没了声音,慑于凌渊威严,往前挪一小步都不敢,可怜巴巴地站在原地,挤在一块儿开大会似的安静如鸡。   有几只厉鬼转头看了下自己被卡在窗户上的同类,深深觉着先走一步还是有点好处的……排在后面的几只厉鬼眼见着前面几个同类离那煞神那么近一不小心没准就被打了个魂飞魄散,觉着自己不过就是卡在窗户上进出不得其实也没什么……   而一旁,原本威严毕现的天眼镇坛木在凌渊面前瑟瑟发抖。   凌渊眉头紧蹙,手指飞快掐算着周通所在的方位,好在青铜戟头还在周通那儿,他要找到周通不难,可那个邱小魂……要他来唤魂,阎王催命的直接把鬼门关给打开了!!鬼门一开,阴气外泄,各种乱七八糟的生灵全都来了!刚才那一下太快,他还真没看清是哪个不要命的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掳人。   “一千来年不出手,真当我是个废人了啊……”凌渊在心里默默念叨,掐算一停,找准了方位,他随手拎起小女孩的主魂往天眼镇坛木上一丢,说道,“看好了,少一点你就滚蛋。”   天眼镇坛木连连点头,从天眼处冒出一缕光线将小女孩的魂魄一圈圈地缠了起来,缠成了一个茧还觉着不够硬是在外面还多套了几层。   天眼镇坛木:使命艰巨TAT      第61章 抓老鳖      周通一直抓住邱小魂的胳膊没有放开,他们两人同时落入了一片黑暗,身子一路快速下坠,如同从百层高楼上跌落下来,速度快得肺都要被压力挤成一团。   地面忽然爆发出强光,周通一拉邱小魂,将邱小魂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随后手里头甩出一张纸符,口中默念:“擎天之力,助我一臂,急急如律令!”   纸符散开正是一个蜷缩着的小人,它缓慢张开双臂,落在地上之后体型飞速长大,变成足有常人十倍大小,一抬巨臂,将周通跟邱小魂一并团在手心里,放在地上。   平稳落地之后,周通头疼地扫视了一圈四周,“这又是去了哪儿?”   邱小魂害怕地往周通身旁缩了缩。   灯光骤然亮起,整个黑暗空间变得明亮无比,骤然出现的强光晃得周通睁不开眼睛,敏锐地捕捉到眼前出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气息。   “一起来玩游戏吧。”   周通睁开眼睛,一个人影出现在眼前。   那人有着人类的外表,却没有人类正常的比例,手脚极长,双手垂落下来的时候,指尖能触及到地面,脑袋细长,五官都挤在一处,一双斗鸡眼眯着看向他们,嘴唇一咧,露出一嘴獠牙。   这就是他所说的徨鬼。   可是却又与一般的徨鬼不太相似。   徨鬼原本是指彷徨在人间的鬼,这种鬼没什么杀伤力,最多恶作剧逗你玩玩,像是将人魂魄困了十几年的是少之又少的极个别例子。   眼前这只徨鬼却带着一种极阴的气。   他已经褪去了人类的外表,有一套与人类相似却又大相径庭的外表,那双手跟脚不知道为什么会在岁月的洪荒里演变成这个样子,但是却能昭示着他的与众不同。   周通将邱小魂护在身后,对徨鬼说:“不好意思,误闯,请放我们出去。”   徨鬼咧着嘴笑了,他越过周通直接看向邱小魂,“不是误闯,我要他,他唱歌很好听,我要把他养在笼子里,听他唱歌。”   邱小魂直接地说:“我不想给你唱歌。”   周通:“……”   这孩子少根弦啊,太耿直了……这明显是人家徨鬼的主场,还这么挑衅。   徨鬼阴测测地笑了:“你担心没人陪你?”他一张手,四面八方落下来一具具尸体似的魂魄,那些魂魄都被吊在半空中,在明晃晃的空间里被灯光照得脸色煞白煞白。   这些都是些孩子的魂魄,小的只有三四岁,大的也不超过十八岁,全都被徨鬼控制在他自己所创造的的这个空间内。   周通可以明白,为什么小女孩的主魂一直回不来了。   这徨鬼变异得有些夸张了啊……   他不动声色地将一张符卡在掌心里,徨鬼立刻盯紧周通,说道:“我知道你很厉害,你不要想杀了我,如果我死了,这处空间就会瓦解,到时候这些魂魄和你们都会随着空间消散。”   周通将符纸放回口袋里,徨鬼这才将警惕的眼神移开,他往前走了一步,周通问道:“不是要跟我们玩游戏吗?”   “是啊。”一听玩游戏,徨鬼十分兴奋,他亮着眼睛说道,“三个人,玩什么?”   “三个人玩的游戏可多了。”周通笑着说,“我们玩个简单点的,抽鳖。”   “抽鳖?”徨鬼疑惑地问道,“什么是抽鳖?”   周通把抽鳖的规则对徨鬼讲了,徨鬼激动地说:“好玩!好玩!就玩抽鳖!”   徨鬼还要问扑克牌的事情,周通说:“既然玩就来点赌注。”   “什么赌注?”徨鬼警惕地看着周通。   周通:“我们赌的大一点,你不是想要他给你唱歌吗?我们修改一下游戏规则,第一次让他当老鳖,如果他落入你的手中,那他就留在这里,我绝不多管。”   徨鬼怀疑地说:“你说话算话?”   “当然。”周通将符纸跟阳章等物全都拿了出来,放在一边,“这样你放心了吧?”   徨鬼脸色放松了一点,他谨慎地问道:“没有别的要求了?”   “当然有,规则不可能只倾向于你。”周通笑着说,“如果他抽剩在我这里,你就要放我们离开。”   徨鬼说道:“……你们有两个人,这样我不是很亏。”   “你很聪明啊,看来在游戏规则上钻不了你的空子。”周通耸了耸肩膀,说道,“如果他自己抽中了,那就不算,我们再开一局。”   被周通一夸,徨鬼面露得意,仔细一想,的确没什么问题。   周通的厉害他看得出来,本来将周通一并拉入这个世界他就没什么把握,如果对方能够心甘情愿地留下来的话那就再好不过。   徨鬼点了点头,说:“那好,我答应你。”   周通说:“扑克牌你照我脑内所想的制造一副就可以了。”   徨鬼惊讶地看着周通:“你愿意让我接触你的意识?”   “当然。”   徨鬼不得不留一个心眼,让别人接触自己的意识是很危险,所有想法都会在一瞬间被洞察,徨鬼思考了下最后接受了周通的建议。   他伸出极长的手臂,点在周通的额心,有关扑克的知识源源不断地涌入脑海,还有一些周通其他的杂乱的心思,都是些周通玩游戏时的小套路,徨鬼查看过后放心不少,还有些小窃喜。   他随手在空气里一揉,一副扑克牌就做了出来,他随便抽出来一张牌,丢出去一张跟他一模一样的,将这张牌上的图案变成了邱小魂的模样。   徨鬼笑了几声:“开始吧。”   洗牌,切牌,分牌,抽牌,几轮博弈之下,很快这一轮就结束了。   徨鬼心不甘情不愿地丢掉手里最后两张牌,看着只剩下一张牌的周通,眼底满是输了游戏的不甘。   周通晃了晃手里的龟牌,说道:“你输了。”   徨鬼咬着牙说:“我第一次玩不熟悉规则,这一局不算。”   周通好脾气地答应了这种反悔的行为,结果一连三局,徨鬼都是输。   周通笑着说:“三局你总该学会了吧?这次我们换个规则?”   “什么规则?”   “就你跟我两个人玩,你来当龟牌,我们赢了你就将整个空间的所有魂魄都放走,如果你赢了,我跟小魂都留下。”   徨鬼沉思了片刻,在犹豫答不答应周通这个提议。   这次是豪赌。   周通适时地反问道:“怎么?怕继续输下去?”   一句话戳中徨鬼软肋,徨鬼回响起自己连输三次的游戏经历,几乎还从未有过。   他磨着獠牙,发出刺耳的声音,最后点了点头,“好,我们玩。”   周通比了大拇指:“豪爽。”   开了局,徨鬼手里还只剩下两张牌,一张龟牌,一张普通的牌,周通手里则只有一张正常的牌,这次轮到周通抽排,如果周通抽中了正常的牌的话,那他这局就赢了!   徨鬼虎视眈眈地看着周通伸过来的那只手,在周通毫无意识的时候放出一缕阴气,悄无声息地诱惑周通选择那一张普通的牌。   周通去抽牌,在两张牌之间犹豫了下,最终停留在左边那张牌上。   徨鬼内心窃喜,眼底流露出暗爽,他要赢了,这人大补的魂魄还有邱小魂的魂魄他都能一并收下了!他马上就能赢得了游戏!!   围绕在周通身边诱惑他抽牌的气舞动得更为厉害,扭曲着在周通耳边盘绕,似乎在不停说着“抽!抽!抽!”   周通的手指张开,向那张牌捏去。   徨鬼内心兴奋地尖叫着:“抽!抽!抽!”   周通的动作忽然停住,徨鬼一愣。   “不好意思。”周通笑了笑,说道,“我还是抽这张吧。”他趁徨鬼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飞快抽走了右边那张牌。周通将两张牌摆在徨鬼面前,周通说:“轮到你了,抽牌吧。”   徨鬼在两张牌之间犹豫不决,他放出来的气试探一圈之后缭绕在右边这张牌,徨鬼抽了牌后顿时心凉了个彻底,他疯了似的将所有的扑克牌都抛到了天上,惊叫着往后退去。   “不——不——我不会放走他们的。”   “唉。”周通叹了口气,亮晶晶的黑色眸子看向徨鬼,轻声说,“愿赌可是要服输的啊。”话音刚落,那些被徨鬼抛上天的扑克牌都飞速落地,一圈圈将徨鬼团团围绕在中央。   “你们在做什么?”凌渊找到他们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他黑着脸问道。   周通看到凌渊时冲他招了招手,满脸轻松地说:“在玩扑克牌,你要不要一起?”   凌渊:“……”   干什么?他是不是聋了??   徨鬼还在扑克牌之中冲撞着,那些扑克牌忽然都变成了符咒的样子,散发着灵气没有一处漏洞。   “为什么都变了样子?这不是扑克牌吗?这是什么阵法?这是什么套路?!”   周通说:“一开始就是符纸啊。”他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只不过你一开始接触我的意识时就接收了错误的概念,跟你玩游戏很愉快。”   徨鬼气得几乎要吐血。   发现根本没自己出场余地的凌渊郁闷地站在一旁,想了想,干脆化成气钻入了胡部的图案里,身边缭绕的都是周通身上纯正温和的气,凌渊一颗狂躁的心忽然就平定了下来,怎么着都觉着十分舒坦。      第62章 所犯缺      徨鬼被困在符阵之中不得解脱,郁郁不已,他跌坐在地上,一张铁青色的脸拉得老长,说:“这处空间与我息息相关,你们出不去的。”   周通还没说话,凌渊倒是先反应了。   凌渊甩出一道气直接啪啪啪地给了徨鬼几个耳光,徨鬼被打得猝不及防,愣了。   周通说:“别欺负他了。”   周通勾了勾手,把凌渊的那丝气勾了回来,徨鬼懵逼了的看着他们,一脸委屈,似乎在说:你怎么能打我?!   “教育你。”凌渊冷冷地说,“一个下九流的徨鬼而已,哪来的自信?”   徨鬼眼一瞪,眼角被逼出点泪水,敢怒又不敢言苦逼兮兮地瞪着凌渊。周通将那些鬼魂全都收集到一处,装在一个小瓶子里,准备带到外面去超度。   做好这一切之后,他对凌渊说:“走吧,带路。”   ……又拿我当苦劳力。   凌渊散出点气带着周通往前走,走到阴阳交合的分界点。   周通停住脚步,在地上随手丢了张符纸,然后跟着凌渊一起走出了徨鬼的空间。   等他们走后,那张符纸骤然爆裂,整处空间轰然崩塌,被埋在空间里永远不可能再离开的徨鬼惊叫着挣扎,却被死死地困在符阵之中,动弹不得。   往后他的余生就会像他之前困住这些鬼魂一样被困在这处无边无际的寂寥空间里,无法逃离。   周通跟邱小魂同时消失又同时出现在这处空间里,抱着玉貔貅走到床边的孙美萍激动地说:“大师!大师您回来了!刚才发生了什么?”   以人类的肉眼是看不到这么多冤魂的,在孙美萍的眼里,恐怕就是突生异象,窗户炸裂,他们凭空消失又再次出现而已。   而已……   孙美萍吓得身子还在哆嗦,她期待地问道:“大师,我女儿的魂魄……”   周通回头瞥了一眼被天眼镇坛木包住的魂魄,颇觉好笑,凌渊肯定又吓唬天眼了。   周通说:“有救。”   他冲天眼镇坛木招了招手,天眼镇坛木立刻一蹦三跳地将那一团茧带过来,送到周通手中。   周通说:“谢谢你了。”   天眼镇坛木开心地扭动了下身子,在察觉到凌渊气息的时候立马萎靡地缩了回去,乖乖卧在桌子上。   包裹着女孩魂魄的茧一层层地散去,周通把女孩的魂抽离出来,将一张黄符一边贴在女孩额头,另一边则贴在主魂之上。   孙美萍看着大师在她女儿额头贴了一张黄符,而黄符的另一端则漂浮在虚空,完全违背地心引力地往天上飘去。   过了一会儿,那符纸被吸入额心,没入皮肤之中。   孙美萍惊讶地张了张嘴,下一刻,昏迷了十多年的小女孩缓缓睁开眼睛,黑里透着灰的眸子里映入了孙美萍的样貌,小女孩虚弱地叫了一声:“妈妈……”   “哎!”孙美萍哽咽地应了一声,她上前抱住小女孩,泪流满面。   母女团聚,感天动地。   母亲的守候与付出换来了再次聚首。   天边雷龙身影渐隐,云雾俱收,一束阳光乍现,穿破厚重云层,洒落人间。   周通看向还挤在窗户里外的一众厉鬼,眉头一挑,手指间夹了张六丁六甲符,警告道:“鬼门要关闭了,你们还不走?”   等的就是这句话啊!   不然他们不敢动弹啊!   一众厉鬼得了周通的喝令纷纷拥挤着往外赶去,汇入那即将没去的黑暗。   趁着鬼门未关,周通将原本被困在偟鬼世界内的魂魄也一并超度进了鬼门。   楼下,路过的几个人聊着天气。   “这鬼天气,怪异的很,怎么阴了一会儿就放晴了,我还以为要下雨呢。”   “是啊,我还让我老公开车来接我了。”   “刚才还阴气森森的,现在怎么天气这么好了。”   “你看!”有人忽然喊道,其余人纷纷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   在厚实的云雾间,一道彩虹架在云层之中,七彩明亮,层次分明,偌大的虹桥横跨了整个天际。   ***   孙美萍把女儿哄睡了之后出了房间,她将潜英之石递给周通,说道:“这块石头就送给大师,权当谢礼。”   “太贵重了。”周通忙说,“我只借用一下就好。”   孙美萍说:“物尽其用,我们不过是些凡夫俗子,要这么个宝贝在身边也没用,不如送给大师拿去救人,也许,这世间上如我跟蕊儿这样母女离别的家庭还有很多,如果能帮到他们,也算是我的造化。”   周通闻言,笑着没再推辞,收下了潜英之石。   招魂的材料已齐,他只要再等待一个阴日即可,不过在那之前他要先解决邱小魂的问题。   如同他先前所预料到的一样,邱小魂并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能力,极易受到外界干扰,这种能力继续留在他身上的话反而会不好。   周通说:“小魂,你刚才害怕吗?”   邱小魂看着周通,周通的眼底满是真诚,邱小魂低下头,犹豫了下,最后点了点头:“害怕。”   “小魂。”周通正要劝说,却见邱小魂往后退了一步,他咬着唇不看周通,小声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周通沉默着看向邱小魂。   邱小魂说:“我刚过了十六周岁的生日。”他讷讷道,“奶奶说了,等我十六周岁生日的时候去找她,她会让我变成一个正常人。”   听明白了邱小魂的意思,周通点点头,他摸着邱小魂的头,说道:“你是个好孩子。”   邱小魂眼眶通红地看着周通:“如果我变成正常人了,是不是就看不到奶奶了?”   周通没有隐瞒地点了点头。   “我舍不得奶奶。”邱小魂说。   周通望着窗外,沉声说:“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邱小魂抱住周通,在他怀里闷声哭了起来。   周通将邱小魂带到了破旧小区那里,外来了很多穿着西服的人在小区周围四处看着,周通路过的时候听到他们在说拆迁整改、修建广场之类的话题。   他抬头看了一眼几栋残存的破旧楼房,这些曾经见证过无数家庭的楼房也终将会被拆毁。   没有什么能永垂不朽。   柳大仙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他们会来,在见到邱小魂的时候张开了双手,邱小魂扑入柳大仙的怀抱,脸颊上的泪痕还未撤去,就又添泪水。   柳大仙将邱小魂抱在怀里,轻哼着歌安抚道:“你小时候就爱哭,后来知道哭没有用就不哭了,怎么现在又爱哭了呢?傻孩子。”   邱小魂拽着柳大仙背后的衣服不肯撒手,呜呜咽咽地埋在老人的怀里。   柳大仙一下又一下地拍着邱小魂的后背说道:“你爷爷呀,在世的时候得罪了人,后代被下了诅咒,全都是英年早逝,你爸爸妈妈死得早,那时候你还是个孩子,我看着不忍心就收养了。长时间跟我接触,你的体质也发生了变化,阴气重,跟一般的小孩不一样,那些小朋友都不愿意跟你玩,还说你是的妖怪养大的。”   被抱在怀里的邱小魂安静地听着柳大仙说话。柳大仙继续说:“后来呀,你就发现自己的特殊了,跟一些散魂鬼怪玩耍,还经常跑到阴阳交界的地方,你心里的苦跟寂寞奶奶都知道。可是你不知道,奶奶其实跟你一样的呀,我被你家里人救了之后就一直默默地当你们的守家仙,可奶奶没本事,破不了你们家的诅咒,只能把你给救了,还好诅咒到你这一代就停了,奶奶心里欣慰得很。看着你一点点地长大,奶奶清楚,分离的日子总有一天会到来。”   “奶奶……”邱小魂抽噎着说,“我不想跟奶奶分开。”   “傻孩子,这样你很危险的。”柳大仙说,“奶奶家里人早就都死光了,能有你这个乖孙孙奶奶已经很知足啦。”   邱小魂抱住柳大仙,几乎将整个身体都缠了上去,将他压在柳大仙的肩膀山,哭得声嘶力竭。   周通看不下去了,说道:“你想见你奶奶,随时都可以,只是封了你随时能见鬼招鬼的能力,想见,开眼就好了。”   “真的吗?”邱小魂哭得打了个嗝,他回头看了周通一眼,不太相信地问道。   周通挑了眉头:“怎么?现在还不信我?”   “信……”邱小魂又打了个嗝,“我信,你、你帮我见我奶奶,好、好不好……”   “好啊。”周通笑着点了点头。   邱小魂这才放心,哭声也弱了不少,但还是不肯放开柳大仙,柳大仙拍着邱小魂的背,在他耳边低声唱起了歌。   晚霞中的红蜻蜓呀   请你告诉我   童年时代遇见你   那是哪一天   ……   老人低沉厚实的歌声响起,邱小魂不知不觉陷入了睡眠之中,柳大仙摇晃着身子将童谣唱完之后就将邱小魂放在了一旁的草地上。   等邱小魂醒来之后,就会迎来一个不一样的人生。   柳大仙看着周通,眼底满是慈祥,她站起来对着周通深深地鞠了一躬,周通见状,忙回礼,却被凌渊阻止了。   凌渊冷淡地说:“那是对我的,不是对你的。”   周通:“……”   柳大仙说:“玉玄君。”   凌渊显出模糊的身影,盘踞于高空,神情冷傲地点了点头。   柳大仙埋头说道:“想必玉玄君肯定有事情想要问我。”   “是。”凌渊说完就往前飘了几步。   周通皱了皱眉,看向凌渊离去的背影,柳大仙说:“这位天师请在此处稍等。”   “嗯。”他人私事,周通不好干涉,他找了个地方坐下休息,脑海里却满是对他们对话内容的好奇。   凌渊会跟柳大仙说什么?   刚才柳大仙叫凌渊是什么?玉玄君?   难怪他一直在典籍上找不到有关凌渊的资料,原来他的本名是凌渊,道号是玉玄。   如果是玉玄的话,他这一身精妙独到的功法也就不奇怪了。   玉玄一向被称为鬼才,所创玄学鬼神莫测,现如今,三大世家使用的驱邪咒术跟符箓中有一小部分都是由玉玄君当初所编纂的“瀚海诀”所演化改变而来。   跟流传颇广的玄门秘术相比,有关他的生平记载却不多,似乎在那个时代讳莫如深,也许是有关卷轴都被销毁了。   然而,有对玉玄君稍微有些研究的圈内人几乎都赞同一点,玉玄君极有可能是自杀。   在玉玄君所在的那个时代,他几乎象征着所有的巅峰,术法、符箓、阵法、驭气之能,就连相貌都是一顶一的好看。   这样一个人真不知道还有什么能杀得了他。   可是……想到这里,周通忍俊不禁,凌渊那个人怎么可能会自杀?他要是自杀的话怎么会屈身在一个小小的青铜戟头内。   自杀是不太可能了,那……   兵解。   对,周通恍然大悟。   兵解,凌渊恐怕是兵解而死,当年遇见了什么危机,抛弃了肉身,继续以灵体的形式修炼。可是,话又绕回来了,那样一个时代的巅峰人物究竟会遇见什么危险?   周通啧了一声,有些烦恼。   好不容易扒了凌渊的马甲,但他发现,藏在马甲之后的还是重重迷雾。   等等——   凌渊过去如何关他什么事情?凌渊自己都不想提,自己怎么这么鸡婆地去探究凌渊的过去?可是……他对凌渊真的是有一种无法忍耐的好奇,他想知道凌渊的一切,包括他的过去,现在与将来。   这种汹涌而无法克制的占有欲是怎么回事啊……   他感觉这样的自己实在是不讨人喜欢。   周通顿时苦恼不已。   而另一边,凌渊与柳大仙正秘密说着什么。   柳大仙说:“玉玄君兵解之后,四海乱过一段时间,您留在神州大地的替身也瓦解了。”   “哦。”凌渊很冷淡地打断了柳大仙的话,“这些我都没兴趣知道,你就告诉我,他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柳大仙的目光在周通身上扫了一圈,又回到凌渊身上,她一张老脸绽开,笑着说:“玉玄君似乎很在意那个人。”   凌渊不耐烦地说:“废话,我有一魂在他身体里,我不在意他难道在意你?”   柳大仙:“……”   柳大仙被自己口水呛到了,咳嗽了好几声:“玉玄君说笑了,说笑了。”   凌渊冷哼一声:“别废话,快说,是真的还是假的。”   “是真的。”柳大仙脸上的笑容淡去,满面遗憾地说,“他五弊三缺所犯命缺,偏偏又天生纯阳体、阴阳眼,资质极高,照天理平衡来说,活不过二十岁。不过……”柳大仙顿了顿,解释了周通已经寿长二十五的原因,“他没刻意动用能力寿命就得以延长,再加上有人替他续了命,以后不轻易使用能力的话,估计可以活到三十五岁。”   “三十五?”凌渊脸色沉着,他嘴唇微动,说出来的话像是从牙齿间磨出来的,“三十五可不够。”   “玉玄君?”柳大仙紧张地看着明显动了什么心思的凌渊,劝诫道,“玉玄君现在以灵体修筑肉身,本来就是极难的事情,若是再违背天意,逆天改命的话……”   凌渊抬手打断了柳大仙的话,他冷笑一声,说道:“逆天改命?可笑。这世间,但凡我想留住的人,还没有人能带走,阎王也一样。”说完,不容分辩地掉头就走。   玉玄君的倔强脾气,柳大仙熟悉得很,她望着凌渊渐渐远去的背影,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轻轻一跺右脚,化成一缕烟钻入了石像之中。   ***   拿到了潜英之石,周通回去之后算准了阴日就将东西全都准备妥当。   如他所料,潜英之石性柔,能中和通冥莲灯与返魂香的霸道之气,而且能让两者更好地交融在一起,周通大着胆子在可控范围内试过一次,效果不错。   凌渊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闷在青铜戟头里一声不吭,任由周通怎么叫都不肯出来,不知道那个柳大仙跟他说什么了,搞得这番样子,他还挺担心的。   可是凌渊这个闷葫芦,除非他自己愿意开口,否则别人休想从他嘴巴里头挖出点什么来,唾沫都不行。   周通干脆放任凌渊,凌渊不是小孩子了,活了这么多年,性格虽然任性闷骚了一点,但轻重自然能够分明,等凌渊愿意说了,他会很高兴帮凌渊的任何忙。   想到这里,周通就不再打搅凌渊“闭关”,唤魂的所有准备都由他一人独自完成。   正是阴日。   每逢阴日,阴阳的界限就会变得格外模糊,是呼魂唤鬼的大好时机,正因为如此,在阴日里趁乱跑到阳间作恶的恶鬼也会相应增多,为了维持秩序,幽冥地狱一般会派遣鬼差前去抓捕逃窜的恶鬼,看守鬼门关的鬼差也会相应得多起来。   如果,他父亲真像黑白无常说的那样,在地府里谋了一个不错的官职的话,那在阴日见他的机会就会大一点。   想到这里,周通多了几分信心。   照着上次的步骤,他在既定时辰,取出井底的阴水,滴入返魂香放在一侧,另一边放上点燃了冥火的通冥莲灯,潜英之石放在最靠北的方位,三者呈三角形的姿态平放于地面。   周通拿起周达生前穿的衣服,向着北方高声呼喊:“父——”   啪得一声,周通的父字刚呼出口,潜英之石忽然在高压之下一裂裂成两半,巨大的裂纹如同峡谷的痕迹纵劈在潜英之石上,裸露出翠色的内里,纯真的灵气源源不断地从裂口处冒出,如同袅娜青烟一般涌向远处。   周通脸上的笑意散去,他低沉着眸子看向潜英之石上的裂纹,冷声说:“你这么做,总得给我个解释吧?”   周围一个人没有,周通像是在对空气说话一样,短短一句话内满是压抑的怒气。   “凌渊?”周通叫了凌渊一声。   听见被点到名,凌渊在青铜戟头里一抖,他不敢再继续装死,晃出一道影子落在周通面前。   周通直勾勾地看着凌渊,忽然笑了,他柔声说:“告诉我为什么,嗯?”   凌渊:“……”   跑出来看热闹的天眼镇坛木瑟瑟发抖。   周通笑着问:“你知道什么,对吗?”   “我知道什么?”凌渊不以为意地反问,“刚才只不过是没掌控好灵气,不小心把你的潜英之石砸坏了。”   周通深吸一口气,说道:“告诉我原因,凌渊。”   “没什么原因。”凌渊还在狡辩,天眼镇坛木飞过来,在周通身边不断来回,发出细细的嗡鸣声。   周通轻轻推开天眼镇坛木走向凌渊,“你为什么要干扰我招魂?”   “你招不到他的。”凌渊感觉自己在周通那双眼睛的紧逼之下丢盔弃甲,往日的高冷自持完全都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现在连看周通眼神的勇气都没有。   他不想让周通知道自己即将寿终,可是,瞒不住的吧?   “为什么?”周通反问。   凌渊沉了呼吸,一抬头迎上周通的眼神,说道:“你所犯的是命缺,你父亲为你改了命,你现在应该知道为什么招不到了他吧?”   凌渊说完这句话后,周通就没什么反应,凌渊有些烦躁,总觉着自己像是个神经病一样,为什么就这么直白地说了出来?周通这个人太要强了,什么事情都是宁愿自己一个人解决也绝不会牵连上第二个人。也许周通不怕死,但是如果让他知道他父亲为了给他续命而在地府受苦的话……   他很有可能会做什么傻事。   不过,他相信周通的理智,更相信,如果瞒着周通,周通得知真相那一日会更加痛苦。   这世界上没什么隐藏得了得秘密,更何况,是在周通这样的人的面前。   周通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情,他低声说:“果然是这个样子的。我爸他……”   “我?我好着呢。”   突兀的声音忽然出现,周通跟凌渊齐齐循声看去,却见一只手忽然从井口中伸了出来,随即一个高帽弹出,又一只手扶着井边。   那两只手在井口边上扒拉了半天也没能出来,最后声音又从井里传过来:“儿子,来,拉你爹一把,你爹爬不上来了。”   周通:“……”   不等周通动作,凌渊就放出气将井里的魂拖了出来,井里的魂魄猛地被拉了出来,落在地上的时候十分狼狈,一身衣服湿漉漉地黏在身上。   周达扒拉了下高帽下的带子,一抖袍子下摆,把水汽全都给抖了去,他笑眯眯地看着周通,忽然一瘪嘴,往周通那儿扑了过来,哭嚎道:“儿子啊——”   周通:“……”   周通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周达扑过来的脚步一顿,一脸受伤地看着周通,又看着凌渊,最后视线黏在凌渊身上不放开了,那表情活脱脱地在说“这位看官,你要给我做主啊!”   凌渊对空翻了个白眼,低骂道:“有病。”      第63章 两改寿      周达的样貌跟死的时候没区别,年龄没有倒退也没有增长,只是这副穿着打扮,乍一眼看过去真跟路边勾搭小萝莉的怪蜀黍一样。   周通警惕地看了一会儿,问道:“爸?”   周达热泪盈眶地哎了一声,哑着嗓子说:“儿子,你长大了。”   周通:“……”   “你怎么能确定这就是周达?”凌渊更是警惕,自从周达出现之后他就将周通护在自己的势力范围,他盯着周达的一举一动,问道,“拿什么证明你是周达?”   “嗯……”周达思忖了片刻,说道,“儿子你三岁的时候发高烧,烧到三十九度,在医院里待了一个多星期烧才退去,出院第一件事就是要去看在后院扎窝的小鸟,害怕没人喂它们,它们会死。”   周通安静地听着周达将他小时候的很多事情都说了出来,那些模糊的印象在周达的叙述之下变得十分清晰。   他与一般的小孩子不一样,三四岁的时候就有了记忆,因此他能够分辨得出周达说的是真是假。   “就这些?”凌渊不满地问道,“记忆可以剽窃,没别的证明了?”   “好了。”周通笑着冲凌渊招了招手,“他是我爸。”   记忆可以剽窃,人心却不能。   周达站在他面前时给他的感觉跟小的时候一模一样。   印象里的周达,高大强壮,像是座永远都不会坍塌的小山一样,在他开心的时候陪着他爽朗大笑,在他难过的时候会逗他开心。   “爸。”周通走了几步,站到周达面前,一双乌黑的眸子里亮着辰星。   周达温柔地看着周通,嘴角微微勾起,柔声说:“哎。”   头顶乌云晃动,将月亮隐藏在了月亮之后。   通冥莲灯发出幽蓝色的光芒,映照着周达的身影模模糊糊。   周通在杯子里倒了酒,放到周达面前,酒杯飘了起来,在周达嘴边一走,酒量分毫不少,但酒气散去了很多,周达说:“你还记得我爱喝什么酒。”   “嗯。”周通点了点头,举起酒杯,思量半天,内心晃动,终是忍不住说,“爸,我……”   “没事。”周达一抬手,说道,“为人父母者,以子女为先,这是本分,你不用跟我道歉。”他把玩着酒杯,将其中的酒气一点点地吸收,说道,“我所犯孤缺,这一辈子都无可相依之人,你母亲却不顾一切与我在一起。当年我因为忌惮孤缺,一直避着她,她却一直对我不离不弃。我跟她结婚之后不久,她就怀上了你。可是好景不长,怀你的时候体质不好,沾染了恶疾,临盆诞下你他就死了。”   周达说:“这不怪你,这都是因为我,是我克死了她。”   周达又说:“你出生的时候就是一双阴阳眼,身负纯阳体,是修炼的好体质,我本来欣喜若狂,但是发现,你所犯的是命缺,而且,随着你使用自己的能力,你的寿命就会相应得缩短。就好比……”他指了指一旁的蜡烛,熄灭的蜡烛顿时又燃烧起来,“蜡烛燃烧,一寸寸缩短,等到它燃烧殆尽的时候,整根蜡烛就会飞灰湮灭,所以……”周达又一指,蜡烛熄灭,“我只有让他不再燃烧。”   “所以你就封了我的能力?”   “是。”周达说,“抱歉,我限制了你的成长。”   “爸。”周通说,“为此你牺牲了什么?你改了我的命。”   “以命换命而已。”周达说道,“我死前叮嘱你不要修改家中摆设,正是因为那里设置了一个换命的大局,那格局会将我的生命吸走,等到你寿命将尽的时候,那阵法就会发动,将集聚的生气源源不断地注入你体内。”   周通沉思了一会儿,又问了一遍:“代价。”   周达:“……”   周通逼视着周达,不再问,可那眼神根本就让周达避无可避。   周达坐立不安地晃了晃,打着哈哈说:“也没什么代价……”   “嗯?”   “唉……”周达有点分不清谁是老子谁是儿子了,“你知道的,世间万物本就息息相关,蝴蝶效应牵一发而动全身。换命说是公平,一换一,但其中波及到很多变数……所以,咳咳……”周达根本就不敢看周通的眼睛,嘿嘿笑了两声,说,“我就受到了一点小小的惩罚。不过!已经苦尽甘来了,阎王爷看我有点本事就赦免了我的罪罚,罚了别的。”   “所以你的魂魄才不完全?”周通面无表情地看着周达,“罚了别的?当鬼差?留在地府里永远不得轮回?不,你本就不完全的魂魄本身就转世不了,即便转了,入六道也是天生残缺。”   周达:“……”   被看了个透彻,周达叹了口气,说道:“唉,你这双眼睛已经厉害到这种地步了,什么都瞒不住你。”   气氛诡异得沉默着,凌渊在一旁看着周通,周通现在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那双黑漆漆的眸子里也古井无波,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可凌渊跟周通相处了这么久,能够很清楚地明白周通此时的心情。   他在压抑着自己。   “儿……”周达战战兢兢地叫了一声周通,结果周通忽然跪在周达面前,对周达磕了一个头,说道:“爸,我对不起你。”   周达忙去扶周通:“别,儿子。”   周通连磕了三个头。   周达叹了口气说:“儿子,这都是爸心甘情愿的,你别觉着内疚,也别做傻事,爸现在很好。”周达拉了拉衣服上的图案,对周通说,“你看,只要穿着这一身,地府就没有鬼魂敢得罪我,黑白无常都是我朋友,不转世就不转世,我还不想忘了她。”   周通看着周达衣服前胸上的字,一个“卒”字正昭示着周达的身份。   周通上前一步拥住周达的身体,周达还以为周通是像小时候一样在撒娇,他嘿嘿笑了两声,抱住周通,在他背后拍了拍,“这么大的孩子,还撒娇呢,嘿嘿……”   周通“嗯”了一声,在周通耳边低声念诵着什么。   周达怔住,意识到周通在做什么的时候,脸色猛地一变,他竭力推开周通,但是发现自己的身体根本就动不了。   “儿子?!通儿?!”   阴章禁住了周达的动作,周达没想到自己被生前所惯用的法器封住了行为,他喊道:“你别做傻事!儿子!”   凌渊这时候才发现了异样,他冲过去,却被周通喝住,脚步一顿。   “我考虑得很清楚。”周通说道,“你说,为人父母以子女为先这是本分。同样的,为人子母,孝敬父母这也是本分。”   说完这句话,周通就放开了周达。   周达恢复了自由,他忙上前去查看周通的情况,周通安然无恙,他笑着说:“这样你在地府里应该不会被欺负了。”   周达:“你犯什么傻!”   “任性。”周通笑着,“你能任性,我就不能任性了?”   “你把魂魄分给他了?”凌渊阴沉着脸问道,周通摇了摇头,“我也想,可我没那个本事。”   “那你?”凌渊不解地看向周通。   “我在他身上做了个标记。”周通吐一口气,这口气中溢出点灰败之气,“如果他的魂魄再次受损我会替他承受这份痛苦。”   凌渊:“……”   凌渊感觉自己有点炸,但是忍住了脾气,压低了嗓音说道,“你疯了?”   “没疯。”周通认真地说,“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   周达无可奈何,跟周通坐在一起喝了酒,父子俩这一晚说了很多很多,临天亮的时候,周达说:“以后有事情你可以再每个月的十五晚上用唤魂香叫我,我如果得闲尽量来应你,要是来不了也会想办法通知你。”   周通应道:“好。”   周达把最后一口酒喝了,对凌渊说:“这位高人,你来一下。”   周通:“……”   怎么都要私下跟凌渊说话……   周通问道:“爸?”   周达打发似地笑了笑,“小事小事。”   凌渊瞟了一眼周达,往一旁走了几步,周达忙跟上,特地在背后留了一堵墙,隔绝了声音。   周达恭敬地对凌渊抱拳作揖:“玉玄君。”   “嗯。”凌渊问道,“你找我要说什么?”   周达:“你应该知道,以通儿目前的情况来说,阳寿最多三十五。”   “是。”   “可是……”周达眉头微蹙,很是不解地说,“我偷偷查看过生死簿,发现通儿的寿命被改了两道。”   “两道?”凌渊也很诧异,“什么意思?”   “第一次上原本写着他阳寿二十五,因为我帮他改了名,二十五上划了一道,后来又改成三十五,可现在三十五也被划掉,却是用虚线,而且其后没有补充一个数字。”   “这是情况?”凌渊虽然对地府工作情况不怎么了解,但是这种情况就他所知的确十分特殊,阳寿更改本就不多见,改了两次,后续还没有数字的那简直就是奇谈。   凌渊问道:“你在地府听到了什么消息吗?”   “生死簿在判官手里,我也只看过一次,有关通儿的事情,恐怕连黑白无常都不知道,地府内没人提起,我想办法,再查得清楚一点,不过……”周达改了口,看向凌渊,诚恳地道“我死前为通儿卜算了一卦,他此生有两个生死大关,第一道关我帮他度过,第二道关却前路茫然,星隐云中,晦暗不明。然而,能看到玉玄君在通儿身边,我相信,通儿这次的难关能过了。”   凌渊闻言,冷哼一声:“我?我凭什么帮他?”   周达笑笑,没有说话,他对着凌渊深深鞠了一躬,道:“多谢玉玄君。”   “喂。”凌渊阴沉着脸,结果周达的身影渐渐隐去,根本就没理会他的拒绝,周达散去之后,凌渊眸子一沉,沉声说:“不用你废话,我也会让他活下去。”   ***   原以为周达会对周通影响很大,但事实证明,周达并没有太大的影响,送走周达之后,周通就正常休息,白天开店上班,一日三餐正常,像是一点事都没有的样子。   周通的能力已经被激活,还难再回到正常人的生活,凌渊不是没想到再封印周通的能力,可是以周通目前的状况来看,他完全不像是准备金盆洗手的样子。   凌渊有次忍不住问了周通的想法,结果对方只是笑笑,完全不像是知道自己死期的人,拿着喷壶给店里的招财树浇水,周通没说什么,只给了凌渊四个字:“随遇而安。”   四个字足以表达周通此时的心态。   这天正午,周通正准备暂时关了店门睡个午觉,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周通接起电话,意外的是楚家的人打来的。   楚泽云是现任楚家的少当年,年轻一代中的一把手,在张韩楚三大家中呼声最高。楚泽云继承了楚老爷子的精干本领,一身阵法功夫数一数二,就连老一辈的都有很多人比不上从楚泽云在阵法上的造诣。   原本,在三大天师法会当中,楚泽云最被看好,现今,虽然楚家拿到了天眼镇坛木的保管权,但楚泽云的风头完全被周通抢走了。   楚泽云在电话中说:“周先生,你好。”虽然周通在三大天师法会上已经被楚老爷子纳入了楚家,但从周通的表现上看似乎并不在意自己是不是楚家人,楚泽云也很妥当地把握了两人的关系,礼貌地称呼周通,而不是自作多情地将他拉为一家人。   “你好。”周通觉着气氛有些严肃,笑着说,“好久不见,楚先生找我是为了什么事情?”   见对方开门见山,楚泽云也不用费尽心机地扯话题了,干脆地说:“是这样的,前段时间,在X市发现了一座古墓,组建了一支勘探考古人员。楚家一直跟国家有关系,但凡发现这样的古墓都会让我们楚家人先去探一探墓里的情况,这次是由我堂弟去的,但是……”楚泽云顿了顿,语气严肃了许多,“原本计划三天的探查工作延续到了五天,堂弟上来后回报在墓里发现了阴兵过道的痕迹。所以,爷爷让我来找你,借用你的阴章,请你加入勘探考古小队,和我们一起去墓里。”   周通一下子就来了兴趣。   他读硕士候就读的正是文博专业,要不是周达的这间小店的话,他现在估计成天坐在首都博物馆里头修复文物了。   下墓一直是他的梦想,本来有机会跟着导师“下斗”的,但是那时候身体不好,墓里那种高压缺氧的环境他肯定受不住,就错失了这次机会。   现在有这么个好机会,他说什么都要去墓里头玩玩。   结果没几天,楚泽云直接来了店里。   周通问了些详细的事情,楚泽云都一一解答了,结果周通问得太仔细,准备了一晚上的楚泽云觉着根本就接不来招,丢盔弃甲干脆把密不外传的资料递到周通面前,让周通自己去看。   周通接过资料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有点兴奋了,他抱歉地笑了笑,接过资料耐心地看了起来。   楚泽云被晾在一边,无聊地四处看着,越看越觉着周通这家小店里头风水好得很,每一样物品的摆设都经过严密的计算,灵气充盈却又会有厚此薄彼的情况,每一个物什都得到了充分的滋养,就连他们楚家的藏宝阁都不一定会这样好的格局。   看着看着,茶壶忽然动了起来,磕碰到茶杯发出清脆的声音,楚泽云受惊一看,一直被三大家视若珍宝的天眼镇坛木正用灵气操纵着茶杯给周通倒水。   凌渊的影子飘荡在周通身边,也在看那份资料,见到天眼镇坛木的动作时不屑地说:“就你会拍马屁。”   天眼镇坛木嗡嗡作响:不是的QAQ老板你听我解释!   周通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对天眼镇坛木说:“给客人添点茶。”   天眼镇坛木乖巧地蹦了过去,操纵着茶壶给楚泽云半空的被子里倒满了茶水。   楚泽云:“……”   楚泽云的目光从天眼镇坛木上移开,又落在凌渊的身上。   那人身上的气太多强大,几乎遮挡了周通身上的气,这样一个厉害的人物究竟是从哪儿来的?为什么他之前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对方的存在?他到底是什么?器灵?还是周通驭使的鬼魂?   察觉到楚泽云的视线,凌渊抬头看了楚泽云一眼,楚泽云双目一瞪,顿时有种被恐惧攫住喉咙的感觉,忙低下头去看水杯中的茶叶梗,再也不敢看凌渊一眼。   看过全部资料之后,周通将东西交还给楚泽云,楚泽云忙问道:“周先生的意思是?”   “几点在哪儿碰头?”   楚泽云见周通答应了,欣喜地道:“一个星期后,16号,我们会派车来接你。”   “好。”周通笑着说,“那就一言为定。”   楚泽云:“一言为定。”   这份兴奋一直持续到晚上还没消去,凌渊不太懂,就是下个墓怎么这么兴奋?还是周通喜欢这些古老的玩意,可他去博物馆的时候都没这么兴奋啊,难不成周通是喜欢尸体?   越想越歪的凌渊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到了晚上,周通睡着睡着忽然觉着有股凉意袭来,他睁开眼睛,将床头灯打开,昏黄的光线下忽然映出了两个影子。   “他醒了。”   “你看,我就说不用叫他,他肯定自己会醒。”   “嗯。”   周通无奈地说:“两位无常爷,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白无常垂着长舌头凑到周通面前,那双血红血红的眼睛一眯,笑嘻嘻地说:“不好意思,扰你清梦了,没吓到吧?”   ……怎么可能没被吓到,周通笑而不语。   黑无常严肃地说:“没时间,说重点。”   白无常收回身子,从袖子里掏了半天终于掏出来什么东西,他将惨白兮兮的手伸到周通面前,说道:“这东西送给你,是我们二位对你的答谢。”   “答谢?”周通一头雾水,“这话从何说起?”   “最近阳间不太平,有邪恶的术士在作乱,杀人不说还拘禁幽魂,给我跟你七爷的工作带来了很大的不便。”白无常一边不安分地左右摇晃着一边说,“不过,你帮了我们不少忙,最近很多失踪了的鬼魂都是你超度回冥府的。我跟你七爷感恩,来给你送点小谢礼。”   “本分而已。”周通有些意外,他将手里头的东西捧还给黑白无常,说,“二位无常爷愿意在地府里多照拂一下我父亲就可以了,这个礼,我万万不敢收。”   白无常闻言,一向嬉笑着的表情收起来,满脸不高兴地说:“要你收下你就收下!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周达之前帮过我们,我们肯定会多照顾他,这是我们跟你的事,你提他做什么?”   不常说话的黑无常也说:“收下,不要多话。”   周通只好将小石头收好,作揖道:“恭敬不如从命。”   等他再抬头的时候,黑白无常的影子就消失了。   落在她手里头的这枚小石头很不出彩,看起来就像是从路边捡回来的一样,随便丢在地上,都分不清哪课是凡石哪颗是这枚石头。   周通在台灯下把玩着小石头,灵气内敛,外放得并不多,逸散在石头表面的灵气稀薄得只像是个普通的玉石。然而却往石内看进去,却能看到石头内里如同血丝一样的絮状物,灵气充盈,几乎要涨破表层,喷吐而出。   周通对着小石头很感兴趣,他问道:“凌渊,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不知道。”凌渊也在打量这枚小石头,不过他生前见到的法宝太多了,这枚小石头还真入不了他的眼,他也只是看了看,就漫不经心地将目光移开。   结果这一移就落在了周通认真打量小石头的侧脸上,那张脸温和如玉,眉目清秀,五官古韵古香,嘴角勾起,自然带笑,撩得凌渊心里痒痒。   这一看就移不开眼了,似乎任由沧海桑田,他也只想看着这张脸,地老天荒。      第64章 古墓冢      一个星期后,X市机场。   楚泽云跟周通的航班落地,两人从机场走了出来,机场里,考古队派来接他们的人在等着他们,那几个人虽然穿着便衣,但举止干练,举手投足间一丝不苟的严谨规范,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受过特殊训练的。   楚泽云解释道:“这些是国家派来保护我们的。”   周通理解地点了点头。   那几个当兵的走过来要帮他们拎行李,为首的男人名叫赵晗,跟楚泽云有过交情,他对楚泽云说:“楚先生一路辛苦了。”   “不辛苦,赵伯伯身体怎么样了?”   赵晗:“委员长身体不错,多谢楚先生。”   “本分。”楚泽云笑了笑,给他们做介绍,“这位是周通,目前天眼镇坛木的保管者。”   赵晗稍微懂些内门之道,听到楚泽云这么介绍周通的时候,严肃不苟的脸上也露出惊讶,他仔细看了看周通,虽然看不出周通有什么厉害的地方,但能在那样人才济济的大会中夺得头筹定然有过人之处,他对周通敬了个军礼。   周通礼貌地回了一笑,说:“你好。”   两人上了车,路上赵晗将墓里最新的进展告诉了楚泽云。   考古队的在外围进行了查看,初步认定可能是个古代贵人的坟冢,墓不小,东西长二十五余米,南北长有二十余米,算是个大型古墓。   这墓被发现的过程说起来也挺巧的,这墓挖在一个小山坡里头,附近的农家人在山坡顶上开垦荒地,想要拿来种菜,结果一铲子直接把小山坡给挖塌方了,还倒霉催的把自己给埋了进去。   他家里人见他到了晚上都没回来,大半夜的召集人去找,最后在土坑里头把他给找到了。巧的是,这家里头有个在读研究生,读的正是考古学相关的专业,一见这地形,再一联想当地的传说就猜测这里可能有墓。   等第二天天亮了专门过来走了一圈,有了六成把握,忙打电话联系导师过来确定,这里真的有一个古墓。   古墓所在的村子也挺传奇的,出过不少活过百岁的老人。   俗话说“人生七十古来稀”,能活到七十岁就算是稀奇事了,活过百岁的大多都被像活佛一样地供奉在家里头。   这个村子,几乎没走上几家都有那么一两个活过百岁的老人。   赵晗虽然长得严肃了点,但是说起故事来非常风趣幽默,他给周通他们讲了一个当地特别出名的传奇故事。   故事的主人翁是个大约只有半人高的老头,这个老头被村子里的人称呼为“菜篮翁”,他因为寿长三百余岁,血肉骨骼全都萎缩成一团,早就失去了行走能力,常常被村里人放在菜篮里,背在身后到处走动。   “菜篮翁活了三百多年不死,人们都十分好奇他的长生之道,但是村子里传得最多的就是菜篮翁其实早就死了,只是山里的妖怪要拿菜篮翁来传话,所以就让他以肉体的形式活着,菜篮翁虽然常年睡着也不动弹,但一旦睁眼就要传达妖怪的旨意,村里每年都要给大山里的妖怪献祭祭品。”赵晗打了方向盘,军用吉普开进大山里头,这里还没有进行开发,路相当不好走,开几米远能颠个好几下,颠得楚泽云脸色发白。   周通也觉着难受,但沉浸在赵晗的故事里,他问道:“那然后呢?”   “有一日天气特别热,菜篮翁被村里年轻人背着去河边纳凉,河对岸两个人在岸边来回走动,菜篮翁忽然就睁开眼叫了一声,‘你们是谁啊’?对面两人闻言看过来,见到被放在菜篮里的菜篮翁,说道,‘老大爷这么大年纪声音还如此洪亮,长寿啊。’菜篮翁得意地哼了一声,说,‘老头子活了三百多岁了,长寿着呢,倒是你们,不知道河对岸是黄大仙的地盘吗?快快离去’。那两人没说话,沉默了好一会儿,面对面说着什么。菜篮翁见他们没走,正准备再开口警告,却发现,那两人的身影随着风消失了,菜篮翁顿时就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果不其然,当天晚上,负责照顾菜篮翁的人就发现,菜篮翁暴毙在家里,死相十分凄惨。”   周通顿时有些唏嘘,赵晗又同他们讲了好几个故事,周通听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就到了村里。   一下车后就有几个村民迎了过来,国家在他们地里开墓考古是会给他们补贴的,而且还是一笔不小的补贴,他们当然乐意,把周通他们当财神爷一样供着。   赵晗走在最前面,把周通他们带进了村里的一个招待所。   考古队的人已经来了,负责跟他们碰头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年轻男人,他穿着白衬衫,戴着副银边眼镜,长得斯斯文文的,说话声音也很柔,但看人的时候带这种异样的傲慢,似乎对周通他们很是不屑。   楚泽云之前来过这种场合,自然见怪不怪,这些做研究的学者都是相信科学的,随便拿过来一个事情都能给出科学的解释,跟他们这些违背科学搞特殊的人物观点跟信仰肯定不一样。碰过头之后也就算完了,后续工作他们搞不到一块儿去。   周通也没什么心情应对他们,跟看空气一样,打过招呼之后就任由楚泽云在前头交际,自己躲在后头随便看着招待所里的风水。   他从进村后就发现,这个村里的人都格外讲究风水。   房屋的位置摆设,房门窗户朝向,屋前屋后栽树情况,家家户户房间内都有供奉神仙传出来的灵气。就连这么一个环境比较恶劣的招待所里都有不错的风水。   周通抬头看了看房顶七盏破破烂烂的灯泡,摆出来的正好是青龙腾空的阵法,迎合了摆在客厅正北方的三足玉蟾,纳财敛气,就连大城市的饭店都没这么好的风水布局。   周通走到窗户边,轻轻推开窗户,窗外一片青山吐翠,连绵不断,山势走向极像是一只摆尾的锦鲤,头顶高悬艳阳,正是蒸蒸日上的好格局。   山势环抱,河流交错,遍布山野。   好风水啊。   远眺着青葱山林,周通心情好得很,他伸了个懒腰,在这样好的风水之下,村民能够长寿也不是什么怪事了。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啊。   “周通?”   周通正好心情地看着景色,准备随手拍两张回去给端正看看让他有空来这儿度度假养养人,忽然听见有人在背后叫他。   周通转身一看,也颇为意外。   “何教授?”   老教授激动地走过来,跟看自己看对眼了的女婿一样,高兴坏了,他拍了拍周通的肩膀,说道:“周通啊,有三年没见了吧?最近怎么样,听陈教授说你身体一直不好,好点了吗?”   “谢谢何教授关心,好多了。”   这教授姓何,名东方,跟周通研究生时的导师冯一忠是旧交,两人关系好得很。   有次何东方来看望冯一忠的时候见到了周通,一见周通就喜欢,随便聊了点考古学方面的东西,听了周通的见解之后,恨不得把周通挖角到自己那儿了,可惜冯一忠死不放手。   后来他再打听周通的去向时,听冯一忠说周通身体不好,做不了压力太大的工作,具体去哪儿了他也不知道。   这会儿见了周通,跟再得的宝贝一样,何东方说什么都要拉周通来自己这儿,他的助手出国深造去了,正好,拉周通来当他的博士,他把路直接给周通铺平了!   何东方身后跟出来两个学生,见到自家导师的反应时都挺惊讶的,面面相觑,对周通很是好奇。   从房间内又走出来个年纪稍大一点的,见到周通时对两个小师弟解释道:“这个就是老师心心念念着的周通。”   “周通?就是老师常提的那个周通?”   “是啊。”郑林对小师弟们小声说,“听说老师有天晚上做梦梦到周通,模模糊糊地念了他的名字,还被师娘听见了……”   几个学生:“……”   何东方高兴地拉着周通的手,说道:“你毕业后去哪儿工作了?有没有想法回来念博士?”   周通笑着说:“随我爸的工作了。”   何东方闻言有点遗憾,试探地问道:“令尊在哪儿高就?”   “周通。”一旁跟眼镜男谈好了的楚泽云诧异地叫了一声周通的名字,见到老教授跟学生都围在那儿有些惊讶,他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周通解释说,“碰见我导师的朋友了。”   “原来如此。”楚泽云不是不知道周通是名牌大学毕业生,他自己也是,只不过专业跟就业不对口,学了四年金融玩玩。   眼镜男也走了过来,他推了推眼镜,问何东方:“何教授,事情已经谈好了,他们明天就下墓,我们最迟一个星期后可以进行考古勘探工作。”   “好。”何东方一跟其他人说话就冷淡了一点,他点点头,目光还落在周通身上。   眼镜男见情况不对,走过来附在何东方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何东方脸色一变,喜悦明显沉下来了一点,他看了看楚泽云,又看了看周通,眼底露出些惋惜,最后摇了摇头,叹了气。   “老师?”郑林跟在何东方身边好几年了,自然看得清老板的脾气,他忙跟上去,却见何东方进了房间后直接甩了门,摆明了开始闹小脾气。   郑林疑惑地看向眼镜男,眼镜男表情不变,平静地说:“周先生,楚先生,你们的房间也准备好了,跟我来吧。”   这话一说,立马把周通跟楚泽云的立场划到了一起,这些学生知道在进行开墓之前会有一些“别的部门”的人先下墓进行初期检查,他们还签订了保密协议。他们还知道今天,“别的部门”的人就会来。   周通跟楚泽云都是那个“别的部门”的人。   在外人看来,“别的部门”就是个隐形的部门,他们只能看到考古队的工作,而对于考古队这些贴近过“别的部门”的来说,“别的部门”就和给你发短信说你儿子住院了要往哪个银行卡上打钱一样都是骗子。   郑林总算明白了自家老板为什么这么失望,昔日期待度满满的好学生毕业后沦落到去骗子组织行骗,换了谁都失望啊……   郑林看周通的时候眼里也有些失望,然而,他看周通的时候周通也正好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看向了郑林,两人视线碰撞的时候,周通微微一笑,星眸灿烂,乌黑的眸子像极了黑宝石。郑林有瞬间怔忡,开始怀疑自己过去接受的那些知识。   相由心生,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拥有这样一双清澈的眼睛人怎么可能是骗子?   入住之后,周通就在房间里看带过来的书籍,这次的墓很有可能是西汉时期的古墓,周通带来的书籍资料都是有关那时候的墓葬知识。   各朝墓葬都有习俗,更是有不能被触动的禁忌,一不小心的话,本来安全的墓也会被弄成龙潭虎穴,他不得不小心翼翼。   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周通去开了门,来的正是楚泽云。   楚泽云将果盘放在桌子上,对周通说:“刚才赵晗送过来的,说是村长给我们的,你尝尝,挺新鲜。”   周通点了点头,随手拿了一个洗干净的枣吃了,酥脆爽口,甜滋滋的果汁流进口中,的确十分美味,周通问道:“怎么了?找我做什么?”   “嗯……”楚泽云思考了片刻,说道,“今天的事情你不要介意。”   周通疑惑地看着楚泽云:“嗯?什么是事情?”   “那位教授的事情。”   “噢。”周通又捏了颗枣吃了,说道,“没关系,何教授他的性格我清楚,再说,我本就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骗子,为什么会觉着不舒服?”   楚泽云释然地笑了笑,佩服地说:“真如爷爷所说,你有大气度。”   “小气量罢了。”周通莞尔,他又挑了几颗枣放在一旁,剩下的全都放在了窗户边上。   楚泽云诧异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周通笑而不语,没多久,从窗户外爬上来好多小动物,三五只拥挤做一团跑进屋内,抱着周通手里头的果实开始吃了起来。   窗外,圆月高悬。   次日,周通跟楚泽云起了个大早,跟着赵晗的部队到了墓穴现场。   墓还保持着塌方时的样子,只往下挖了一点,并确定了一下范围,没等他们看过之后还不敢乱动。   周通到了现场之后,绕着墓走了一圈,对楚泽云摇了摇头。   得了周通的回答,楚泽云端着罗盘也走了一圈,没想到跟周通肉眼看到的结果一模一样,这个墓穴没什么诡异的地方。   赵晗问道:“怎么样?”   楚泽云沉思了片刻,说:“往下挖一挖。”   得了指令,赵晗立刻叫人来开工,雇来的都是熟练工,稍微一指导就知道自己的工作内容,楚泽云在一旁观察着他们开凿。   结果,工作进行到一半,下面的人爬上来说:“发现盗洞了。”   楚泽云忙跟着下了地一直,果然看见一个巨大的盗洞张着嘴巴望着他们,他手持罗盘,在盗洞口转了转,罗盘指针抖动了片刻,呈现出异样的夹角。   周通蹲在洞口,对楚泽云说:“墓里恐怕不完整了。”   “嗯。”楚泽云说,“下面有什么东西。”   周通说:“阴气这么重,里头肯定活埋过人。”   楚泽云也想到这一点,但是却不敢肯定,他听周通这么一说后立刻有了主意,他爬回地面,对赵晗说:“我跟周通先顺着盗洞下去看看。”   赵晗点头:“好。”   绳子系在腰上,外面的人拉着周通跟楚泽云沿着盗洞缓慢下沉。   周通问道:“洞口的确有阴兵过境留下来的气息。”   楚泽云点头,说道:“我爷爷的阴眼看到了,就在洞口左前方的树干上,那里留了阴了一小节盔甲,只不过那气太虚,我们拿不下来。”   周通说:“怎么会从墓里跑出来?”   “我也不清楚。”楚泽云说,“要不是情况特殊的话,也不会麻烦你来跟我们操劳这一趟。”   “没有。”周通说,“我对这个墓也挺有兴趣。”   两人说话的声音在狭小的盗洞内回响着,同时察觉到异常的两人没再继续说下去,空气中安静得很,充斥着一种难熬的死寂。   楚泽云:“……”   楚泽云忽然拽了拽绳子,周通低头一看,楚泽云的脚撞上了什么东西,那东西黏黏糊糊的,像是雨后的烂泥,十分不起眼,但周通的注意力却落在了那玩意上面。   “是白泥膏。”周通说。   楚泽云点了点头:“下面肯定就是墓了。”   白泥膏是用来封锁墓穴预防盗墓贼的,具有相当好的封闭和保护作用,古代贵族的墓穴大多都是用白泥膏来封存。   这个白泥膏显然被破坏了,底下的墓还在不在真是个说不准的问题。   周通跟楚泽云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征询对方的意见,周通摇了摇头,楚泽云应了周通的意见,两人拉了绳子,没多久上面就有人将他们拉了上去。   何东方听说发现了盗洞第一时间赶来了,看见周通他们上来后忙问道:“怎么样?”   “白泥膏被拆了。”周通说,“不确定墓还在不在。”   何东方着急得脸都泛红,他左右走了两步,嘀咕道:“唉,怎么办,这可怎么办?”他看向赵晗,问道,“能不能现在就进行开采工作?”   赵晗看向楚泽云跟周通。   周通说:“现在不行,墓里阴气太重。”   何东方眼一瞪,“墓里头当然有阴气!”话里头带着压抑的火气。   周通安抚道:“何教授别急,早一天开晚一天开,这盗洞都不会消失,早晚几天改变不了什么。”   楚泽云压根就没理会何东方,对赵晗说:“今晚我们驱一下阴气,明天再看。”   赵晗点点头,去吩咐工人收工。   “老师。”郑林走过来,在何东方耳边说了点什么,何东方一皱眉,忙问道,“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郑林眉宇间有些着急,“他俩说要出去转转就一直没回来。”   旁边一个工人路过,问道:“是不是去了河西林了啊?”   “河西林?”郑林问道,“请问河西林是什么地方。”   工人往北指了指,说道:“就是河对岸的那片林子啊,没在村里拜过祖师爷的不要去那边,很危险。”   “河西林?”郑林咀嚼着这个地名,越想越觉着熟悉,他猛地想起了什么,翻出手机,打开他们老师手底下几个研究生博士生组成的微信群,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一直翻到一个多星期以前,才看到两个小师弟的对话。   “听说兴隆村里有个河西林,里面放着座西汉时期的古石碑,我还挺想去看看的。”   “我还听说那个河西林邪门得很呢,你敢去啊?”   “这有什么不敢的,我就怕老板不批准,咱老板那人你也知道……他肯定希望我们专注于这次古墓考察,不希望我们到处乱跑。”   “唉,不是说什么风水先生们会先去看墓吗?咱们就趁他们看墓的时候去啊。”   “都别折腾啊,老板很重视这次工作的,小心你们被河西林的妖怪给吃了!”   看到这儿,郑林右眼皮突突直跳,最后一句话还是他说的,千万不要成真了。   郑林担心得很,拿出手机又给两个小师弟打了电话,依然没人接。   这都消失了将近一天了,现在的年轻人哪有可能一天不玩手机?即便当时没接到电话,也不可能看到来自他的未接电话不给他回的。   “没准是信号不好呢。”周通看出郑林在频繁打电话,笑着说,“传说也有可能是吓唬人的。”   郑林感激地点点头,结果周通刚说完这句话,电话就响了起来。   是来自他小师弟的电话。   他忙接通了电话,那边却传来充满了电流嗡嗡嗡的声音,忽然滋的一声,电话那头传来了桀桀怪笑。      第65章 阴兵道      郑林这辈子哪儿遇到过这种事,听到最后的时候吓得脸都白了,好不容易缓过来还要再问的时候却听见那边传来嘟嘟嘟的忙音,已经挂了电话。   何东方问道:“怎么了?”   郑林说:“是魏维的电话……但是……”他脸色不太好,不知道该怎么跟何东方说这事。   何东方脸一沉,呵道:“说!”   郑林只好结结巴巴地说:“电话里有很奇怪的声音,像是鬼叫……特别渗人,还有人在笑……”   何东方闻言,脸沉得更厉害,他不满地瞪了郑林一眼,说道:“什么鬼叫,你听过鬼叫?知道鬼叫什么样子?一个恶作剧电话而已。”   “那是谁捡了魏维的手机?为什么要打这个恶作剧电话?”郑林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   何东方被郑林问得说不出来话,半天没吭声,他阴沉着脸,在古墓跟郑林之间来回看了几眼,最后一咬牙,说道:“墓先放在这儿,先去找他们俩。”   “哎!”郑林忙点头。   一旁的赵晗见有自己插嘴的机会了,问道:“何教授需要我们帮忙吗?”   对外人,何东方脸色和善了一点,他说:“那麻烦你们帮我找一下那两个不听话的学生,最好看看能不能调出监控录像。”   小村子里哪有什么监控录像,顶多旅馆几个地方装了防小偷的监控录像,也只能拍到他俩出门。   再往哪儿去了,还真是一点消息没有。   回去村里之后,赵晗跟郑林俩人分头行动,郑林带着几个村民在村里头找那俩学生,赵晗则带了几个手底下训练有素的战士去河西林那附近看看。   周通见状,对赵晗说:“我跟你们一起去河西林。”   “别了。”赵晗婉拒道,“天黑了,路不好走,河西林那边一点儿开发都没有,到处都是乱石泥潭,进去了路都找不到。”   周通说:“没关系。刚才你离的郑林不远,他的电话里的内容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赵晗严肃地点了点头,“确实是像鬼哭狼嚎。”   “不是鬼哭狼嚎。”周通说,“是那两个走丢了的学生在说话。”   赵晗面露惊讶:“?”   周通解释:“他说了两个字,救命。”   赵晗:“……”   赵晗打了个哆嗦,半信半疑:“像恐怖电影里的一样。”   周通笑着说:“可能吧,毕竟我们谁也不知道他们那边发生了什么,所以带我一起去。”   赵晗思索半天,想到村子里流传的传说,万一河西林那边真的有不干净的东西怎么办,难不成要他们拿枪正面干架?   周通好整以暇地看着赵晗,摆出一副信不信由你的样子,赵晗最后点了点头,说:“好,那就麻烦你了,不过要跟好我们,不要乱跑。”   “嗯。”周通点头应了。   赵晗去村东头把吉普车开了过来,让周通他们在路边等着,凌渊问道:“你真的听清了那边说的什么?”   周通笑笑:“怎么可能?我还没厉害到那个地步。”   凌渊:“……装腔作势。”   周通:“变通而已。”   可怜赵晗还一路上都在想周通说的话,猜测真假,但不管是真是假,赶紧赶到河西林那边搜查一下准没有错。   河西林距离兴隆村西边两里地外,那边有一条几乎贯穿了整个兴隆村的河,有关于菜篮翁的传说正是在这条河上。   因为这条不算窄的河,隔断了河北跟河南的开发,河西林这边又都是茂林,岩石聚集地,没什么发展的条件,再加上兴隆村本身就没怎么得到开发,是个落后的小村子,河西林这边几乎保持着原生态的样子。   大树长得随性恣肆,参天而去,各种蕨类植物堆在一块,群鸟自林间穿梭,仰头望去,只能看到巴掌大小的一片天。   树木太过密集,吉普车开不进去,赵晗就只能将车停在路旁,下了车跟周通他们一起往河西林里走。   刚下车就有个战士发现了魏维留下来的痕迹。   地上掉了包心相印的纸巾,拆过口,只抽出来一两张,表面沾了些草叶,里面一点没湿,没有被露水打过的痕迹,肯定是没过夜。   赵晗捡起纸巾,说:“十有八九是那两个学生留下来的痕迹。”   周通站在树林外头,没有进去,几个战士已经进去四处查找着踪迹,周通看了一会儿周走到一棵树旁边,树皮上有明显的被摩擦过的痕迹,周通叫来赵晗,问道:“你看这是什么东西刮出来的?”   赵晗看了看,说道:“像是铁质硬物。”   周通点了点头,指尖在树干上挥了挥,一把抓住了什么,赵晗一愣,疑惑地看着周通:“什么东西?”   周通手里正抓着一缕阴气,那阴气盘绕在树皮上的痕迹里头,被周通抽了出来,可在赵晗眼里周通就跟什么都没抓着一样,周通把阴气揉碎了才松开手说:“没什么,有蚊子。”   当兵的赵晗足有一米九几,比周通高了不少,本身年纪就比周通大,看周通跟自己家的亲弟弟一样,再加上周通看起来挺斯文瘦弱,皮肤白白净净的,长在城里的读书人估计没吃过多少苦,有心照拂,他从包里抽出来一瓶喷雾,对周通说:“树林里虫子多,一到晚上更是,这个驱蚊药挺好用的,我们出去拉练的时候基本人手一瓶。”   周通笑着收下了,随手在周围喷了一喷。   然而,随着喷雾的水滴在空气中一晃,立马显现出一点黑色的丝线似的东西,那东西缠绕在空气里面,像是蜘蛛吐出来的蛛丝一样细小而几乎不可察,连成一团往里飞去。   赵晗受过训练,敏锐得很,自然没有放过这条黑线,他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周通说:“可能是驱蚊药中的某些物质跟空气里的物质发生了化学反应。”   赵晗:“……”   他已经准备好周通会说有阴气之类的东西,结果怎么给了他这么科学的解释……   周通沿着黑线消失的地方走了几步,又用喷雾在空气里喷了点,果然空气里又继续出现了黑线。   “通往哪儿?”赵晗又问。   周通摇了摇头,说:“不清楚,不过我有种预感,跟着这条线应该可以找到他们的方向。”   赵晗叫来了几个战士,留了一两个守在这儿,其余都跟他一块儿进树林。   赵晗怕周通出事就让手底下的人接过了喷雾走在最前面,接过喷雾一到那人手中就失灵了,空气中找不到黑线。   周通笑着说:“方向不对,我来吧。”   赵晗尴尬地将喷雾还了回去,周通往西北方喷了喷,又出现了黑线,他走在最前面,对身后几个人高马大、训练有素的士兵说:“跟在我后面。”   天色暗了下来,林中树木环绕,更是让阳光隔绝在外面,周通他们人手一只手电筒,跟着黑线一直往里走,但奇怪的是,黑线越走越杂,往往好几个方向都有,而且有重复的迹象,像是留下踪迹的人在里面到处乱转,转成了无头苍蝇一样。   又走了重复的路,周通说:“他们可能在里面迷路了。”   赵晗不解地看着周通,等待周通解释,周通说:“树上有他们留下来的记号,一路上看到了十多个。”   赵晗看向周通所指的树干,果然在上面发现了一个切口,他都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   周通看了一眼已经碰见第三回的标记,说:“再走走看吧,不行就放弃这种方法。”   他们又沿着线散去的地方走了一段路,忽然听见前面有细微的说话声,周通脚步停了下来,赵晗问道:“前面什么声音?”   周通细心地把手电筒的灯光往地上打,说道:“先看看。”   “我就说这里情况不对劲,你非要来,怎么办?我们出不去了!”   “鬼打墙嘛……这种东西不是挺常见的……”魏维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啦……就当出来野营。”   “野个屁的营。”孙应常翻了个白眼,“万一林子里有野兽怎么办?猜猜先吃你还是先吃我?”   “这时候你就别跟我贫嘴了。”魏维求饶地说,“快看看手机有没有信号,我手机刚买的就丢了,也是倒了大霉。”   “肯定没有……”孙应常说着刚拿出手机就眼尖地发现树林里有点亮光,他吓得一哆嗦,手机都没掏出来,拉了魏维的胳膊说,“你看那是什么?树、树林里有亮光……该不是、不是什么野生动物吧……”   “不会这么倒霉吧……”魏维也被孙应常吓了一跳,两人警惕地冲亮光看了一会儿,魏维说,“不对劲啊,那是手电筒的光吧?”   孙应常:“……好像是。”   两人忽然跳了起来,疯了似的冲亮光的地方挥了挥手,大喊道:“救命、救命啊——”   “是魏维他们!”赵晗第一个认出了他们,忙将光打向那里,带着几个战士往魏维那里赶去,“是魏维和孙应常吗?”   “是我们啊!是我们!”回应很快就传了过来。   只有周通还站在原地,他四处看了看,环境十分怪异,他拿出几张符贴在附近的树干上,这才走过去跟他们汇合。   魏维见到赵晗他们时激动坏了,眼眶红红的,差点哭出来,他说:“我跟孙应常在林子里迷路了,半天走不出去,还以为要喂野狼了,还好你们来了!”   赵晗逗他:“这里没有狼。”   “万一呢?”魏维跟着抬杠,最后笑了起来,敬了个不伦不类的军礼,“谢谢武警哥哥!”   “你别谢我。”赵晗被他逗笑了,让出位置来给周通亮相,“带我们找到你们的是他,你们得谢他。”   他有意柔和两者之间的关系,赵晗作为中间人,知道考古派跟他们天师派之间的误解跟矛盾,其实哪边都不容易,尽量让他们理解贴近一下彼此。   魏维闻言,看向周通,觉着周通这单薄的身子骨不像是能在这种荒林立找到他们的样子,难不成是用电视游戏里那种寻人的纸鹤或者术法之类的玩意?   不可能吧?!   周通一直站在外围没有讲话,像是在警惕什么一样,赵晗见状,猜测可能还有问题就没让周通过来,帮着周通跟魏维他们打好关系:“你们身上擦了什么东西吧?跟驱蚊喷雾发生反应反应了,我们就一路跟着变化了的颜色跟过来的。”   “真的假的啊?”那两个学生一脸不信,见赵晗给他们试验了才信,可随后一想,俩人谁也没擦东西的习惯啊,都是俩糙老爷们,风里来雨里去的,别说是香水了,就连面霜都懒得擦。   那留在他们身上的是什么东西……?   想到这里,两人情不自禁地打了哆嗦,魏维靠近赵晗,吓得脸色发白,说道:“赵哥,我……我跟孙应常什么都没擦啊……”   赵晗:“……”   啪的一声声响,一道雷光从林子里出现,正是周通布下了五雷符的地方,随后,又一串电花炸出,周通退到他们身边,说道:“从现在开始,发生什么都不要发出尖叫,更不要到处逃窜,保持冷静。”   魏维跟孙应常都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赵晗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却发现,在不经意间他们都被周通划在了保护之下。   “什么情况?”凌渊问道,“怎么忽然这么重的阴气。”   “子时了。”周通眯着眼看向树林,等林中的电火花散去之后,就显出了一个个模糊的影子。   那些影子黑压压地堆叠在一起,犹如千军万马踏境而来。   号角声骤然响起,嗡嗡嗡嗡摄人心魂,光是听着就有种心脏要停住的感觉。   在林木之间,一面旗子迎风招展,黑色的旗帜之上一无所有,随后,几只高头大马从密林中缓缓走出,盔甲碰撞的声音呼应着号角的嗡鸣声。   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声音。   那些奇异鬼影自林中走来,没有发出一丁点的脚步声,他们像是从虚无中走来,又往虚无中走去,带着沉沉的死气。   “是阴兵过境。”赵晗瞪大眼睛喃喃道,片刻功夫他就回过神,低喊道,“都趴在地上,不要抬头!不要看!”   “什么东西?”魏维跟孙应常都还没看清楚就被赵晗一手一个压在地上,两人被赵晗的手死死地按住脑袋压在地面上,怎么也抬不起来头,赵晗见他俩还在挣扎就飞快地解释,“阴兵过境是阎王在带队巡逻,是大凶之兆,撞见阴兵过境的时候千万不要抬头看,一旦跟某个阴兵视线对上,他就会离队来找你,吹熄了你肩膀上的阳火,到时候就是一百个天师也拉不回你的魂。”   魏维跟孙应常还是一头雾水,但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赵晗在他们心中一直十分有威严,他说的话,听就是了。   缓过来的魏维跟孙应常不再挣扎,听话地死死闭上了眼睛,任由外面号角的声音越来越近。   然而,周通却还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赵晗不断暗示周通,却见周通将手一抬,做了个没事的动作,他一愣,就见周通居然迎着那些阴兵走了过去!   阴兵却也像是没发现周通一样,继续往前前进着,就在周通接近了为首的一匹马的时候,那匹马也毫无动作,像是周通完全不存在一样,直接穿透了周通的身体往前走去。   随后的那些阴兵也一个接着一个地穿过周通的身体,往东方缓慢走去。   等所有阴兵都走过之后,周通才回头看向趴在地上动也不敢动的几人。   周通喊道:“没事了,起来看看奇景,这辈子没准再见不到第二次。”   一众人:“……”   其他人都不太敢动弹,只敢偷偷睁开眼打量,赵晗第一个站了起来,他往阴兵离去的背影看过去,问道:“怎么回事?”   有了赵晗打头,其余几个人也大着胆子从地上爬起来。   周通说:“这是假的阴兵过境。”   赵晗:“?”   周通说:“阴兵过境本来是阎王带兵巡逻,一般是在发生过大规模灾难,死人太多的时候。阴气上行,弥漫于天际,往往会伴随着异常的天气。”周通指了指天,今晚云很沉,除此也没别的异象。他目光落在阴兵的队尾,想跟上去却有些力不从心,这些阴兵踪迹缥缈,根本就抓不到行迹,刚才就是从某一处忽然出现,现在又忽然消失于某一处。   这些阴兵去哪儿来,往哪儿去,都无法可寻。   等阴兵的踪迹彻底消失之后,赵晗把魏维跟孙应常拉到周通面前,问道:“周先生,你看看有什么东西跟在他们身边。”   魏维闻言,背后的汗毛都快竖起来了,他嘀咕着:“有什么东西跟着我们,我们怎么没发现啊?”他对孙应常说:“你觉着你发现什么了吗?”   “没有……”   魏维越想越觉着不太对劲,“什么阴兵过境啊,没准是因为幻觉呢?我刚才可什么都没看见,就听见类似号角的声音了。就是迷个路而已……没必要闹得这么大吧?”   孙应常想了想,也觉着魏维说的在理,可他不太放心,就问周通:“我们身上有什么吗?”   周通点了点头,魏维故作夸张地叫了一声:“还真有啊?”   周通对魏维说:“你没有,他有。”他目光落在孙应常身上,说道,“你把外套脱了。”   孙应常闻言,怔怔地把外套脱了,魏维弄不懂周通在做什么,安静地看着,只见孙应常把外套脱了之后递到周通手中,周通将外套一翻,把里子翻到外面,随即拿手电筒一照,顿时在里子上照出了一朵花似的东西。   那朵纹路极像花的东西盘亘在里子上,扎根进去一样。   魏维问道:“怎么回事?你衣服上有这个图案吗?”   “没有吧……”孙应常一想到自己穿着这玩意走了一路就头皮发麻。   周通拿驱蚊喷雾在衣服里喷了几下就听那里一团黑线搅和在一起,赵晗说:“就是这个带我们来的。”   魏维和孙应常:“……”   孙应常赶紧退后几步,说:“烧了烧了,衣服烧了。”   “只是一个记号而已。”周通四下看了看,“这林子里果然有什么东西,它在你身上打了标记,不知道要做什么。”   鸡皮疙瘩都起到大臂上了,魏维抱着胳膊上下搓了搓,说道:“我们快回去吧!找得到路吗?”   “找得到。”周通说,“鬼打墙而已。”   这俩学生这会儿彻底信了周通,魏维说:“我听我奶奶说,要是遇见鬼打墙了就使劲骂人,骂的越凶越好。”   “那你骂啊……”孙应常忙说。   “我?”魏维指着鼻子说,“我、我不会骂人啊……”   “别装了。”孙应常翻了个白眼,“国服第一BBC还不会骂人?”   魏维:“……”   周围几个人都在看他,魏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咳了咳说:“那我就骂了啊……”   “赶紧骂。”孙应常催促了一声。   魏维就尴尬地咧了咧嘴,对着路破口大骂起来,周通跟其他人跟在最后,一直忍着笑。   凌渊听着魏维说的这些污言秽语,无语地说:“人看着斯文,词汇量倒挺多。”   周通笑出了声。   凌渊说:“你可真够损的,明知道有别的解法,不告诉他。”   “他也没给我说的机会。”周通笑着说,“做学问不能太傲气,我帮他们导师教教他。”   凌渊:“……”   周通自动屏蔽了魏维说的那些话,轻松的语气一改,略有些深沉地对凌渊说:“刚才阴兵过境是假阴兵,但是阴气却是真的,这附近估计真的大量死过人。可是……看样子并不像是死过人的样子。”   他想了想,有了个模糊的猜测,却不敢肯定,对身边的赵晗说:“明天我跟楚泽云两个人下墓,你们都在外面等着,墓里肯定不干净。”      第66章 套棺椁      回去村里之后,面对大发雷霆的何东方,魏维没敢把河西林里发生的事情说出来,拿眼神跟孙应常窜通好了口供,把这事儿给瞒了过去。   周通回去之后倒是把阴兵的事情跟楚泽云讲了,楚泽云的看法跟他一样,有阴兵过境之象定然是这附近哪里发生过大规模的死亡事件,而且就在最近,报纸上没记载,网络也没消息,问过几个村民,也都是村里祥和安乐,最近连头牛都没死。   周通就只好先把这事儿放下,等去墓里看一圈回来再说。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跟楚泽云碰头,准备下到墓里。   结果人还没走出村子,就被村长给叫住了。   村长一路赶过来,拉住周通,在他身边小声问道:“大师,昨天是不是去了河西林?”   周通点了点头,问道:“怎么了?”   村长解释说:“我们村里的规矩,去过河西林的人都要泡汤浴,拜过祖师爷,去晦之后才能随便活动。昨天太晚,我没好意思打搅你们,今天却是拖不了了。”   周通闻言,也不好破了人家村里头的规矩就与楚泽云说:“你先去那边看看,我这边好了就去找你。”   楚泽云点了点头,先往古墓的方向去了。   周通跟村长走到一处寺庙似的地方,寺内香火鼎盛,先前他就注意到这个方向有很浓郁的灵气,正处在山势鲤鱼鱼目的位置,是点睛所在,原来是间祈福的寺庙。   寺庙内供奉的既不是道教神也不是佛教神而是一个头似狼,生有牛角,后腿像马脚,前腿抬起,收缩在身前,直立起来的一只怪物。   周通心有好奇,但知道不宜在神像面前搬弄是非就暂且按捺住了心中的好奇,其实偌大世界,大千万物,能修炼到足以庇佑一方的人物实在是太多了,《山海经》内的记载光怪陆离,这么一个东西并不稀奇。   凌渊说:“这丑东西我看着有点眼熟。”   周通:“……”   村长先带着周通绕过了神像,随后走到神像之后,穿过甬道,出现在眼前的居然是一个天然浴场。   温泉水汩汩得沸腾着,村长说:“在这里浸泡就好。”说完,他从一旁的笼子里拿出柚子叶跟菖蒲铺在地上。   周通脱了衣服泡入温泉内,略烫的热水很快就将他白皙的皮肤染红了,周通倒吸一口气,说道:“温泉还挺来劲的。”   村长在一旁点燃了熏香,举着香对着东方磕了个头,回头对周通说:“泡个十五分钟就好了,这温泉是活水,不用担心,我先去前面等你。”   “麻烦了。”周通说。   送走了村长之后,见周围没人,周通干脆舒展了四肢在温泉里泡着,跟过来度假的一样。   这个温泉水亲和得很,虽然滚烫滚烫的但是才泡了一会儿就觉着舒服得不得了。   周通发出舒服的轻吟,忽然见到水面泛起浪花,一圈一圈地卷了出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水底下涌出来一样。   周通:“……”   凌渊的身影忽然出现在周通面前,那漩涡里的东西冒出来一个头,顿时被凌渊徒手抓在手心里,拎了起来。   怪物:“……”   怪物惊叫道:“别、别啊……玉玄君,玉玄君饶了我啊……”   凌渊蹙眉,他将那东西举到高处,仔细看着。   周通错过身子,也去打量凌渊手里头拎着的那东西。   那小怪物约有一臂长短,头似狼,生有牛角,后腿像马脚,前腿抬起,收缩在身前,跟神像一毛一样……   “灵体?”周通诧异地看着小怪物,“你是村长说的祖师爷?”   小怪物连忙点头哈腰地说:“我不是什么祖师爷,我就是一个小怪物。”   凌渊还没认出来小怪物,但明显小怪物认得他,凌渊问道:“你是谁?”   小怪物瑟瑟发抖,说道:“小人贱名,不足挂齿,小人察玉玄君在此,特来拜见。”   周通好整以暇地看着高高在上的凌渊跟一脸明显想把自己变成一粒沙子的小怪物,忍不住笑出了声,问凌渊:“你以前就是这样的?跟皇帝待遇差不多了嘛?”   凌渊还没说话,那小怪物就赶着拍马屁:“玉玄君比皇帝尊贵多了。”   周通忍不住放声大笑,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凌渊,凌渊心里一动,别过头去,将小怪物一甩丢去了远处。   小怪物心里诧异得很,这人到底什么身份?当着玉玄君的面这么放肆也没见到玉玄君对他发一点火?是玉玄君变了,还是他瞎了??   周通想起来阴兵过境的事情,忙将那小怪物又拉了回来,问道:“你是这里的守护神吧?”   “回大人话,小的是。”小怪物恭敬地说。   “那我问你,这附近最近大量死过人吗?”   小怪物一哆嗦,说道:“死、死过……”   “在哪儿?”   “那、那边……”小怪物指了指东边,说道,“那边原本有座古墓,一直埋在地底下好好的,一个月前被人挖了出来,带了好多活人进地底下,那些人都被活埋了。”   周通:“一个月前?”他琢磨着资料上记载的时间,这个墓明明是半个月前被发现,怎么会一个月前就被人挖了出来?难道在他们之前有人先进了古墓?可是没见过被挖掘的痕迹……   周通脑子清醒地分析着。   盗洞。   他们从盗洞进的。   那个白泥膏不是被挖盗洞的人打破的,是被他们打破的。   难怪塌方就能塌出来一个古墓,以前过了这么久都没见到,怎么这会儿就这么容易露出来了,肯定是之前下墓的人把土层挖得稀疏了。   想到这里,周通顿时有了头绪。   可随即而来的又是一大波问题,是谁先进了古墓?如果是倒斗的,他们进了古墓拿走陪葬品就是了,干嘛还要引一大波活人进去活埋?这么多人进墓里就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周边的村民怎么都不知道。   这么多的问题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很难解决的,周通越发觉着这个墓里不简单,他又问道:“你知道墓里埋的是谁吗?”   “不知道……”守护仙摇了摇头,说,“那墓里葬的人也不简单,他的阴气很盛,我不敢靠得太近,再加上最近死人留下来的阴气,我更是不敢随便去。”   周通又问了守护仙几个问题,他都一一解答了,周通大致对村里的情况有了一个初步了解,他对守护仙说:“谢谢了。”   凌渊忽然冷笑一声,说道:“谢他?”   小怪物当即就要往水里跳,结果又被凌渊抓住了,凌渊将他的脑袋按在滚烫的温泉水里,沉声问道:“为什么撒谎。”   “玉玄君饶命!”小怪物口齿不清地喊道,“我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小怪物被逼得说话声音里满是哭腔:“都是真的啊……除了、除了……”   “你知道墓里葬的是谁,我想起你了。”   “呜呜呜。”   凌渊冷着脸,说道:“白羽邪。”   小怪物哭喊着说:“玉玄君……”   凌渊身上笼罩了强烈的杀意,灵气飞旋盘绕着往小怪物的身体上飞去,将小怪物一圈一圈地缠得死紧,小怪物的身体被灵气织成的网所缠绕着,捆得他灵体一点点地溃散。   周通的手伸到凌渊小怪物身上,搭在凌渊织成的网上,周通沉声说:“凌渊。”   凌渊回头瞪了一眼周通,虚晃的影子里竟然是一片血红色,周通一愣,随即更加用力地按住凌渊织出来的网,他目光定定地看着凌渊,一点也不避讳凌渊的杀意。   两人四目相对,凌渊眼底的红色渐渐褪去,与此同时,缠绕着小怪物的网也散了开来,小怪物见状一头钻进了温泉水中,摇晃着影子就逃之夭夭。   周通问道:“你怎么了?”   凌渊深吸一口气,身影往前走了一步就化成一道气钻入了青铜戟头内。   就在这时,十五分钟刚过,村长过来叫道:“周先生,麻烦您来拜一下祖师爷。”   周通点头,将衣服穿好,跟在村长身后走到石像前。   村长说:“周先生不是村里人,只要鞠个躬表示一下尊敬……”他话还没说话,眼前就出现了幻觉,祖师爷从雕像上走了下来,在村长面前晃悠了一圈,眉目凶煞,语气严厉地呵斥道:“这位是贵客,岂敢让他给我鞠躬,还不速速阻止,莫非是想折我福缘?”   再一晃神,祖师爷的影子消失了,那几句话却如万钧雷霆砸在他耳边,村长见周通正要鞠躬忙抢上前一步拦住了周通:“慢着!”   周通:“?”   村长说:“周先生是贵客,祖师爷降下指令,不必周先生祭拜了。”   周通:“……”   电话响了起来,周通一看,是楚泽云的来电。   “楚先生,怎么了?”   “你现在在哪儿?快过来!有大量阴气从古墓里涌出来了,我一个人镇压不住!!”   周通挂了电话后,飞奔出寺庙,迎面撞见赵晗,吉普车就在旁边,周通对赵晗说:“赵先生,送我去一下古墓。”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赵晗很有行动力地将车一路飞奔开到了古墓。   “停!”周通喝了一声,赵晗立刻踩了刹车,周通看着前面由楚泽云设下的阵法,对赵晗说:“不要放人进来,任何人。”   “好。”赵晗严肃地点了点头,立马打电话叫几个战士过来进行封锁。   周通走入阵法之内,顿时觉着大量的阴气涌了过来,迷茫涨天的阴气几乎遮挡了他的视线,从他一进入范围开始,阴气就源源不断地往他腰部而去,凌渊吸收着阴气,让视线清晰了不少。   可还不够。   周通很快就找到了楚泽云的位置,楚泽云正在地上布着阵法,以小见大,一小圈符纸与石头拼凑而成的阵法看似简陋却有大用处。   然而还是不够。   “要断其根源。”周通看了一眼古墓入口的位置,说道,“我下墓,你在外面。”   说完不等楚泽云反应就率先跳入古墓之中。   “周通!”楚泽云大叫了一声,这才意识到,周通简直跟开了挂似的,那么深的墓连个绳子都不系就这么直接跳下去了……   周通身子落入盗洞之中,飞速下降,在快到白泥膏的位置时,一股气充盈于他的脚底,将他轻轻地托了起来,随后身子落入白泥膏的洞口之中。   在白泥膏封锁之外跟之内是浑然不同的两种环境,两者之间似乎形成了一种微秒的平衡,刚入洞,周通就闻到一股异样的气息,脑袋一晕,顿时明白这气体有毒,他忙敛了气,调动灵气,驱散了那异味。   身子落地之后,出现在眼前的就是一座巨大的坟墓。   坟墓里果然如同他所预料的那样一地都是尸体,足有几十具,而且尸体腹部干瘪形容消瘦,大多都是被活活饿死在墓中的,他们肩膀挨着肩膀,死的时候眼睛圆瞪,甚至有几具尸体并不完整,而其余几具尸体手中还死死地捏着残肢。   现场十分恶心,周通蹙了眉头,心想,果然到了非常时期,人肉也是可以吃的东西。   他不再看那些尸体,转而看向坟墓中央的巨大棺椁(音同果)。   这座墓简单得很,完全就是一座斗室,斗室之后有间耳室,石门紧锁,然而棺材就这么大喇喇地摆放在斗室之中。   不过,诡异的是,这座棺椁摆放在水池之中,巨大的水池开成莲花的形状,共有十二瓣莲花,每两瓣莲花之间又有一个平台,每个平台之上都雕刻着图案,乍一眼看过去根本就看不完全,流淌在花瓣之中的是银白色的死水,没有一丝波纹,沉甸甸地摆在那儿,僵硬得像是石膏打成的雕像。   最重要的是,墓里没有陪葬品,有盗洞的存在,可能是被人偷了出去,但问题是,一点存放过陪葬品的迹象都没有。   周通走到莲花池外仔细看着那死水,说道:“这不是水,这是水银,难怪会有那种毒气……”而且,走得近了他才发现,那巨大的棺椁是浮在水银上面的。   水银的密度相当大,浮力也大,这么大一片水银池能托起来一个棺椁不是什么稀奇事。   “古人常用水银来防腐,传说中秦始皇的尸体就是放置金棺里,随着水银河在底下世界里飘荡,尸体不朽,统治着一干阴兵。”周通指了指棺椁低端,说道,“水银连同了棺椁内,证明棺椁内的尸体可能也浸泡在水银里。”顿了顿,周通侧过头,看向阴沉着脸明显心情不怎么好的凌渊,“说吧,白羽邪是谁?”   凌渊:“……”   凌渊吐出几乎从牙缝里磨出来的几个字:“一个,我很,讨厌,的人。”   周通:“……”   这语气,都快气上天了,周通笑了笑没再逼问凌渊,“墓里可能有什么,你猜得到吗?”   “财宝。”凌渊想也不想地说,“肯定是大量的财宝,而且还是以谁都拿不走的形式封存的。”   周通站在莲花瓣前,看了一圈,说:“奇门遁甲。”在他眼里,莲花盘变成了一个罗盘,奇、门、遁、甲都一一布置在眼前,周通眼睛转得飞快,很快就找准了位置。   他绕了绕,踩在第一片莲花瓣上,走到了平台上,阴阳眼长开,阴鱼与阳鱼两鱼游走于周通瞳孔之中,放出异彩。   “一道天。”周通轻吟,被他踩在脚下的第一个平台上浮现出异样的图案,团团云朵间有仙女踩在彩绸之上反弹琵琶。他脚步不停地走向花瓣,经由花瓣走向第二个平台。   “四道畜生。”周通念诵完,脚下的轮回台就显现出了外形杂丑的畜生拥挤在一处茹毛饮血。   随后,他走向其他各道。   “五道饿鬼。”   “二道阿修罗。”   “六道地狱。”   周通抬脚,轻盈地踩上最后一个平台。   口中似是吐出了神迹,轻吟道:“三道人。”   随着最后一幅六道壁画出现在他脚下,莲台转动,先前如死水一样的水银也随之转动了起来,巨大的棺椁在震动中发出极大的嗡鸣声,随即轰隆隆的如同铁路碾压而过。   覆盖在棺椁上的东西向一侧推开,地面震颤,片刻之后就暴露出了内里的巨大棺材。   那棺材通体呈现鲜红色,在棺材与棺椁之间的空隙之内,摆放着无数的奇珍异宝,大如鹅蛋的珍珠,翠绿的翡翠,还有宝塔大小的玉石,随便拎出来一件都足够惹人注目。   周通走到棺材旁,对那些宝物视若无睹,他目光落在棺材上的图案。   这层棺材外面用五颜六色的颜料描绘出了一幅奇景,飞仙女踩在云层之上反弹琵琶,周通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说:“……我怎么觉着这还是一层棺椁。”   凌渊:“……”   周通扶额,头疼地说:“六道轮回,六层棺椁,你认识的这位‘朋友’可把自己裹得真严实啊,都快赶上俄罗斯套娃了。”   凌渊没说话,走到棺椁前猛地一劈,一股强大的力量传来,整个墓穴摇摇欲坠,棺椁在极大的冲击力之下从中一裂两半。   周通:“……”   深仇大恨……   正如周通所说,棺椁里还是棺椁,一层层套着,棺椁表层上雕刻着各个六道,随着凌渊灵气的冲击,一层层地绽放开,正如莲花池的图案一样,整个巨大的棺材在转瞬间分崩离析。   “凌渊!”周通忽然叫了一声,凌渊也适时停手,人道的棺椁还在,中间裂开的缝隙之中汩汩地流淌着水银,裂开的位置巧合得正巧是壁画上人类的眼睛,乍一眼看过去仿佛在流泪一样。   周通转过身,警惕地看着身后,那些个原本躺在地上的尸体一个个都在动作着,骨节发出咔咔的声音,如同电影中末日降临,丧尸满城的场景一般,彼此推攘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周通目光没有看那些尸体,却在看他们身上连接着的线。   每一个尸体背后都粘连着一根线,这些尸体就如同被操纵的傀儡一样,在地面上爬了起来。   周通冲着高处喊了一声:“先生术法高明,在下佩服。”   自阴暗处走出来一个老太太,那老太太半边脸塌着,几乎看不清五官,像是被啃食了一样,她头发全白,一半秃着,穿着松松垮垮的唐装,被一根细线吊着落在地上,那些已经站立起来的尸体将老太太围绕在中间,闭着眼睛,毫无意识地任由丝线操纵着他们的行动。   “小娃娃还算懂事。”老太太声音嘶哑,如同摩擦玻璃时的刺耳声音,刮得周通心里一阵阵地发麻。   周通笑着说:“前辈面前,不敢造次。”他说,“国家前几天发现了这座古墓,让我们下来看看,不知道这里已经被前辈先得了去,是我们的不是。”   凌渊蹙了眉头,不知道周通又在搞什么名堂,只听周通继续说:“道门之中讲究先来后到,既然前辈已经先在这里打了标记,那这里的东西就理应让给前辈。”   老太太没想到周通这么好说话,心里还疑惑不解,先前周通打开棺椁的手段太过惊人,她冒着危险躲在这里这么久也没能破开,结果却被周通这么简单粗暴地破开了。   周通主动让出了棺椁的位置,下一刻,丝线缠在身上,周通故作惊讶地看着老太太:“前辈这是?”   “防范于未然。”老太太垂着眼说道,“既然被发现了这里,棺材内的东西肯定不能被你们拿走。外面又有楚家少当家在,我可不能太大意了。”   丝线紧紧地缠绕着周通,凌渊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周通笑着说:“你看着就好,好戏。”      第67章 轮回盘      六道轮回,六层棺椁,最后一层棺椁也已经碎得只剩层虚晃的壳子在摇晃着,水银一股股地从裂隙中流淌下来,在巨大的冲击力之下,整个莲花池的池水都变成了活水一般。   棺椁内的巨大棺材从裂缝中能窥得个大概,那是个形状颇为怪异的棺材,原先被棺椁罩着看不出来,现在却能看得清楚。   棺材极高,近两米,而且是呈坡状由尾部至棺材前段一路往高处抬起,在前段处隆起了个最高峰,随后又垂落下去,整个呈现出一个拱桥形,然而却是不规则的拱桥形,最高峰在胸口处,三七分的位置,好像是里面存放了什么东西,不得不抬高一样。   老太太目露饥渴地看着棺材,一步步操纵着尸体缓缓地走近棺材。   她举止很小心,身体周围都叠了许多尸体,时刻防范着来自棺材的突然袭击。   老太太脚步定在棺材前不远处,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罗盘,这个罗盘也与一般的罗盘不太相似,十三层罗盘上,天干地支各有接点,从接点处生出无数条细小的丝线,正是那些丝线操纵着尸体,命令他们前进,每当罗盘转动一下,便有新的丝线生出来,那些丝线将老太太以保护的姿态团团包围住,罗盘在她手中嗡鸣着,如蜘蛛一样源源不断地吐出丝线。   凌渊说:“白羽邪心思缜密,这个棺材不可能就只有这六层棺椁,这老太太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有所防范。”   “嗯。”周通说,“不过,物体攻击可以防范,那精神攻击呢?”   “估计不行。”到现在,凌渊也明白了这个阵法的奥妙。   六道轮回的局势不是摆来看的,而且还是摆放在莲台之上的。   莲在道学中有连同之意,常被道学宗师拿来做连通法器的话,而在佛宗,莲则是佛中圣物,佛教至尊释迦牟及与莲有不解之缘。   当年释迦牟尼一出世就站在莲花之上,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眉目哀悯,称:“天上天下,惟我独尊”。后来佛祖在菩提树下悟道,起座向北,绕树观行,行了一共十八步,步步生莲。佛陀在传道授业的时候,也是端坐于莲台之上,正与这巨大的棺材所摆放的格局不谋而合。   周通嘴角勾起,说:“我刚才在莲台上走了好像正好是十八步……”   他说此话的时候,老太太已经操纵着尸体在打开最后一层棺椁,就在棺椁绽开的一瞬间,老太太忽然停住不动了。   她的身体僵硬在那里,手中的罗盘也不再动弹,就好像被骤然按了暂停键的电影画面一样,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凌渊说:“你猜她看到了什么?”   “我不想猜。”周通说,“太残忍。”   不到片刻,老太太的表情发生了变化,她双眼圆瞪,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的画面一样,忽然抓狂了似的挠起她的脸跟头发,本来就为数不多的白发被她一把从头皮上扯了下来,光秃秃的脑袋上血淋淋的一片,她跌跌撞撞地往后退去,瘦得皮包骨头的身体如同风中蒲柳摇摇晃晃,脖子上的青筋隆起,快要涨破表皮喷涌而出。   “不……”老太太细长的指尖划伤了她的脸颊,在她眼中,她明显地看到了自己从青春年少一下子变成了耄耋老妇。   她原本白皙细嫩的皮肤迅速枯萎,老树皮一样爬满了她的全身,乌黑亮丽的秀发一寸寸地腐烂,失去了生命活性,她挺拔优美的身姿蜷缩在一起,双乳下坠,皱巴巴的皮肤堆叠在背后、大腿、手臂……没有一寸完好之处,全都被岁月拉扯得一团糟。   昔日里对她百般奉承讨好的人都拿厌恶的眼神看着她,将她当成垃圾,躲得远远的,窃窃私语传入耳朵,如同嗡鸣一样一直在她耳边嗡嗡嗡嗡地呼喊着。   老太太手指颤抖着要拿起罗盘,却意外地将罗盘抖落在地上,那枚罗盘安静地躺在地上,像是在讽刺她的年迈无力,老太太惊恐地看着罗盘,弯腰去捡的瞬间,又停住了动作。   身边的那些尸体忽然转过身向她走了过来,她周围的丝线全都撤去,顾不得再捡起罗盘,老太太踉踉跄跄地往后退去,那些尸体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低声喊着“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尸体全都向她涌去,疯狂地撕扯着她的四肢跟头发。   “啊——”老太太惨叫一声,疯了一样地往旁边跑去,在看到坚硬的石壁时,毫不犹豫地一头撞了上去,顿时血流满地,生命之火即将熄灭,老太太此时才从幻觉中解脱出来,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瞪着那具巨大的棺材。   随着老太太一头撞在墓穴的石壁上,周通身上的丝线也解了开来,周通稍微活动了一下,将一张符甩在还在震动的罗盘之上,五雷符牵动雷火,那枚阴邪的罗盘顿时被雷火轰了个干净。   “佛祖入人世间修禅论道,历经种种苦难最终才在菩提树下悟道踏莲飞升。佛道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这是佛在人间参悟出来的,也是人道所要感受的。”周通走到棺材前,看着最后一层棺椁上的人道图,他深吸一口气,用力地将棺盖打开。   下一刻,眼前景象顿时发生变化。   暴雨倾盆。   周通正站在大雨之中,看着眼前的墓碑。   “周通,葬于丙申年八月二十日巳时,一片丹心,肝胆相照,友端正泣立。”   周通看着石碑上的黑白照片有些晃神。   那张照片上的人微微笑着,一双眼睛神采飞扬,眉目清秀,光是这样看着都知道他在世的时候是怎么样温柔的一个人。   周通蹲在墓碑前,拿手指描摹着上面的每一个字,“人死之后便是这样,整个世界寂静无声,只留下一个墓碑供给后人参仰吗?真是寂寞啊……”   身后传来说话的声音,周通回头看去,端正跟韩齐清两人撑着伞走了上来,端正哭得眼睛红肿几乎快睁不开,韩齐清在一旁垂着脸,也不说话,满目悲凉。   端正见到了周通的墓哭得更加厉害,他根本就顾不得暴雨,跪倒在周通墓前骂道:“我从小到大就你这么一个好朋友,你把我撇下了,让我以后有心事找谁说去啊!周通!周通!!”   “端先生。”韩齐清走上前替端正挡了雨,端正嚎啕大哭,声嘶力竭。   “端正……”周通尝试着叫了端正一声,却见端正并没有给他回应,他站在端正旁,很想安慰他几句,甚至告诉他这只不过是一个幻境,可他却无法作为,被一种浓浓的力不从心感所笼罩。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我的居然是死。”周通垂下眼睛,单手按住心脏的位置,那里感觉不到一点心跳。   下一刻,周围的景物退去,周通站在大马路上。   周围车水马龙,然而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   周通茫然地在路上走着,这条路他熟悉得很,以前上学的时候,每天都要从这里路过。   路边常有推着三轮车来卖小吃的大叔大妈,全都笑嘻嘻地看着你,把盒子里装得满满的,物美价廉,他经常跟端正放了学就偷偷地买根冻冰棒,在还很凉的时候把舌头黏在冰棒上,傻子一样乐呵呵地笑着。   可现在,那些人从来不会看他,也不会笑着问他:“要不要买一根冰棒啊?”   因为他们全都看不见他。   旁边一个小男孩脱离了家长,屁颠屁颠地从马路那边跑过来,没心没肺地笑着,他忽然脚步一踉跄,没站稳,往前跌去,周通下意识地伸手去拉起那小孩,却见自己的手穿透了小孩的身体,随后,小孩摔倒在地上,卡车就停在他不远处,险些将他碾成了肉泥。   妈妈赶了过来,将小孩抱起,谢天谢地,卡车司机探出车窗谩骂着粗心大意的母亲,嘈杂的声音乱成一片,可跟周通没有一点关系。   他站在马路上,一脸平静。   “你在等什么?”凌渊的声音忽然出现,眼前的车水马龙变得模糊,从扭曲的裂隙之中走出了凌渊,他身影高大,黑发如瀑,精致的五官如同雕刻出来的艺术品,剑眉微蹙,催促道,“白羽邪布置的下三滥幻象还能困得住你?”   “当然不能。”在见到凌渊出现的瞬间,周通心里顿时有种尘埃落地了似的踏实,他将手伸过去,握住凌渊伸过来的手,两人的手交握在一起,周通往前走了几步,立刻闻到了凌渊身上淡淡的清香。   他舒服地深吸了一口气,笑着看向凌渊。   两人四目相对,有一种情愫弥漫在他们周围,凌渊望着周通乌黑带笑的眸子,有些他自己都没能摸清的话险些脱口而出,周通问他:“你遇到了什么?”   “我?”凌渊回过神,“求不得,不过,这世界上还没有我求不得的东西。”   周通闻言,笑着松开了手,他往后退了一步,凌渊顿时下意识地伸手去抓住周通,然而两人的指尖错开,他没能抓住周通,看着周通带笑的温柔脸庞逐渐从他眼前消失。   凌渊的心脏忽然提了起来,呼吸在一瞬间变得急促不已。   此名为慌张的心情已经不是第一次感受了。   “凌渊?”周通叫了凌渊一声,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了?发什么呆?”   凌渊回过神,这才意识到刚才那只是一个幻觉。   求不得,求不得……   他求什么?   求……周通?   就在这时,人道的棺椁轰然倒塌,裂出了一个完整的棺材,机关带动着棺盖缓缓地打开,暴露出了棺材内葬的人。   周通看向棺材内,第一眼就看到那人胸口竖着一把剑。   即便是被封存在棺材内,那把剑也呈傲然之势,屹立不倒。   凌渊冷着脸说:“这把剑名霜寒。”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周通问道,“这把剑?”   “是我的。”凌渊化出模糊的影子,握住剑柄,却无法将剑从白羽邪的手中抽离出来,他略一挑眉,看向沉睡了几千年,却一丝一毫没有变化过的面容,眼底是浓郁的恨意。   棺材内的白羽邪有着一张极为俊俏的脸庞,长发平铺,眉眼紧闭,睫毛如同鸦羽,面容平静,嘴唇却还保持着活人一般的嫣红色。   凌渊的那把剑正插在白羽邪的腹部,穿透他的身体钉在棺材里,而白羽邪的双手却环抱着剑刃,将其牢牢地困在自己的身体里。   “他手中那枚戒指,戒指上的气连通了剑,而戒指本身又与尸体连在一起。”周通说,“白羽邪做了什么?”   “他是我在乱葬岗捡回来的。”凌渊说,“这辈子就好心过这么一次,却倒了大霉。”   周通:“……”   周通说:“你好好说说。”   凌渊:“那年时逢天灾,阴气大盛,我在乱葬岗里捡到了白羽邪,又送他去渡远禅师那儿修习佛法。可这小子不知感恩,偷了我的剑,害得我惨败,迫不得己才兵解化成灵体继续修行。不然的话,我现在可不是这个模样。”   “周通?”   楚泽云从盗洞中落了下来,看到满地的尸体跟倒在墙壁上的老太时一脸惊讶,他问道:“发生了什么?”   “你怎么下来了?”周通问道,“上面还好吗?”   “差不多已经解决了。”楚泽云说,“这下面是?”   周通把前因后果大致对楚泽云讲了,楚泽云看向棺材内的人,震惊不已:“尸身居然没有一处损毁的地方?而且千年不朽……这、这是怎么回事?水银?不仅仅是因为水银吧?”   “嗯。”周通说,“这人本就是内门之中,修习过术法,本身有根基再加上水银,也不算稀奇。”   “原来如此。”楚泽云又是一愣,问道,“周通你认得这人?”   “看出来的。”周通笑着解释道。   这一地狼藉,楚泽云头疼不已:“这该怎么跟考古队的人解释,这一地的珠宝又是怎么回事……”   “没有什么珠宝。”周通敲了敲最外层的天道棺椁,“天道的幻觉罢了。真正留存在这个墓里的也就这一具尸体,陪葬品全在墓里了。不过……”周通抱歉地笑笑,说,“情况紧急,处理得野蛮了,棺椁坏了不少。”   岂止是坏了不少……都快裂成渣了……   楚泽云默默叹了口气,他本来想到了里面可能不太好,但没想到会糟糕成这个样子,他可以理解情况,但外面那几个学究可不会给他们面子啊。   看出来楚泽云的担忧,周通拍了拍楚泽云的肩膀,说道:“别担心,有人背锅。”他冲一地的尸体努了努嘴,说,“盗洞,白泥膏上的孔洞都是证据,盗墓贼背锅。”   楚泽云:“……”   甩的一手好锅。   周通愉悦地笑了起来,他对楚泽云说:“不过,我们现在还不能出去,我得拿一样东西。”   楚泽云:“……”   这都被破坏成这样了,还要拿一样东西???   周通目光落在那边剑上,说:“那把剑是我朋友的。”   “……朋友?”   楚泽云觉着周通在睁着眼说瞎话。   下一刻,周通身边就浮现出了凌渊的影子,凌渊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楚泽云,就看向长剑,“这把剑,是我的。”   楚泽云呆若木鸡。   他忽然想起来爷爷说的话。   周通本就有经世奇才,身边又有高人相助,在这一代里能够拨弄风云的人定然是他。   难道这位就是爷爷口中所说的高人?   楚泽云将凌渊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不知为何将凌渊与典籍上记载的人联系到了一起。   玉玄君。   不不不,这太可怕了,怎么可能是玉玄君。   楚泽云感觉自己的小心脏受到了冲击。   他为什么要想不开地下来??在上面待着不好吗?!   说是要把剑拿走,但是怎么拿是个问题,周通苦恼地看着棺材里的白羽邪,你说你生前背叛了凌渊,死后还要紧紧攥着凌渊的武器不放手,何必呢?他叹了口气,却听楚泽云问道:“那老太太怎么回事?”   “嗯?”   周通转身一看,从老太太身下蔓延出来一条血河,颜色不深,味道也不重,若不是楚泽云提醒的话,他很有可能就忽略了这一点。   那条血河一路流进水银里,飘荡在水银河上,如同雪地里开出的一朵血红色的花,绚烂刺目得很。   周通忙甩出一张符打在地上截断了老太太的血,可她的血已经汇入了水银河里,流经莲花,逐渐流入了棺材之内。   这一瞬间,阴风大作,驰骋而去,转瞬间全都灌入白羽邪的体内。   棺材内的白羽邪忽然睁开了眼睛,一双暗红色的眼睛死死地望着天。   周通退后一步,跳出了莲花台。   “那不是白羽邪。”凌渊说道,“他体内不是白羽邪的魂魄。”   周通点了点头,说:“对,是这里冤魂的魂魄。那老妇人引来这么多活人埋葬原来是为了让棺内之内吸收阴气,容魂魄入体。”   白羽邪的双手松开,握住寒霜的剑柄,将它从自己的身体里抽了出来,周通在他还未站立起来的时候,口中冒出淡淡的火花,随即喝道:“九凤真官,破秽凤凰,朱衣仗剑,立于上方。九首吐火,当空飞行,炎炎币地,万丈火光!”   他飞快地向着白羽邪的尸体上甩过去一张符,九凤显露真迹,嘶鸣一声,烧尽了围绕在白羽邪身体周围的邪气,成功断掉还想要钻入白羽邪体内的幽魂。   白羽邪一震袖袍,在火焰之中荡平了火花,他手持寒霜大步向周通走了过来。   周通回头对楚泽云说:“布阵!”   楚泽云忙点头,撤后一步,准备布下“七煞锁魂阵”。   周通还要上前,却被凌渊拦住了,凌渊说:“身体借我一用。”   周通蹙了眉头,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下一刻,他的意识就从身体里抽离,被挤到了狭小的角落里,然而五感却还在,能看到听到凌渊在用他的身体做什么。   凌渊占据了周通的身体,稍微活动了下四肢就阴沉着脸看向白羽邪。   当白羽邪的剑劈斩下来的时候,凌渊以气为剑,挡住了寒霜,寒霜本来就是凌渊的剑,在白羽邪手里几乎没有发挥的余地,如同一把凡剑一样根本就发不出威力,在于凌渊碰撞的时候,甚至还在发出悲鸣声。   凌渊目光在寒霜上一扫,随即发招更狠。   白羽邪在凌渊的攻势之下被打得节节败退。   周通笑着说:“手下留情,别把尸体打散了。”   “留情?”凌渊冷笑一声,“看心情吧。”   周通无奈地摇了摇头。   在白羽邪抬手的瞬间,凌渊找到空隙,操纵着灵气一劈,原本柔和得几乎看不见的灵气顿时将白羽邪的手劈斩在地,然而令凌渊没想到的是,在白羽邪手断的瞬间,寒霜发出了剧烈的鸣叫声,一声声如重锤打在凌渊心上,爱剑如命的凌渊顿时一怔,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周通的目光落在白羽邪的戒指上,说道:“连在一起,得断掉联系。”   凌渊深吸一口气,利用周通的阴阳眼在上面扫视着。   白羽邪没有知觉根本就不知道疼痛,更不会因为疼痛而停下,在凌渊停下的瞬间他冲着凌渊扑了过来,手中寒霜一闪,劈斩而下。   就在这时,从周通口袋里飞出来一枚闪烁着金光的小石子,小石头飞至白羽邪面前,绽放出璀璨的金光,在刺目的金光之中,小石头的表壳崩裂,暴露出里面圆润的石心。   “不此岸,不彼岸,不中流,而化众生;观于寂灭,亦不永灭。”庄严的佛经响彻古墓,小石子飞速地撞击在白羽邪的面前。   白羽邪灵台顿时一片清明。   盛放在他体内的魂魄嚎叫着四下散去,从他的眼鼻口耳中纷纷涌出黑色的浓雾,魂魄惨叫着到处逃窜,却在佛法金光之下无处可逃,一一都被点化,匍匐于地,仰望着圣光。   白羽邪盘腿端坐,两手掐禅,持于胸前,额心一点红芒闪烁,身下绽开一朵璀璨的莲花。   背后出现了巨大的轮盘,在轮盘之上,六道奇景轮转播放。   周通喃喃道:“六道……轮回……”   轮回盘中的白羽邪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如佛陀一样笑得慈悲,温和地看向凌渊:“好久不见。”   凌渊对自带圣光出现的白羽邪一点反应没有,阴着脸冷声说:“滚。”   白羽邪:“……”      第68章 得真身      白羽邪脸上的笑容僵住,最后很好地保持住了,他走向与周通合而为一的凌渊,反手一转寒霜,将剑柄朝向凌渊,说:“你的寒霜,我替你保管了两千多年,现在还你。”   凌渊狐疑地看向白羽邪,白羽邪却只笑得慈悲,将寒霜往他面前一抛,寒霜感应凌渊的气息,岑得鸣叫一声落入凌渊的手中,凌渊拿着寒霜,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第一次毫无遮掩地表达着自己的喜悦心情。   寒霜静静地躺在凌渊手中,如同失落了多年又终于回归母亲怀抱的孩童一样,嗡鸣着在凌渊怀里撒娇。   天眼镇坛木从周通包里飞了出来,飘荡在半空中,悲戚地在看着凌渊,呜呜叫着,怎么也想不明白,同样是法器,为什么再见面的时候差距就这么大……不过转念一想,白羽邪跟凌渊再见时的待遇更差,心里稍微平衡了那么一点点。   凌渊从周通身体里走了出来,又化成虚晃的影子,寒霜还落入周通手中,却没有发出在白羽邪手中时的哀鸣,白羽邪面露惊讶,再看向周通的时候眼底多了三分防备,七分打量。   周通笑着迎上白羽邪的注视目光,说:“你看我干什么?你跟他的恩怨,你找他解决。”   凌渊瞥了一眼周通,见周通真的什么都不管,转身走了,心里微有些小小的不爽。   楚泽云的阵法正布置到一半,就见周通走了过来跟他站在一块儿,轻松一抹就将他阵法的布置速度加快了近一倍,七煞阵形成,地上摆着一个陶瓮,将古墓内残存的阴气全都吸入了陶瓮之内。   楚泽云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人是谁?”   “具体不知道是谁。”周通耸了耸肩,意味深长地说:“看这架势,像是相爱相杀的老情人。”   一直注意着周通这边动态的凌渊清清楚楚地听了这话,憋得肚子里有股无名火在熊熊燃烧,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白羽邪,粗着嗓子问:“你已经死了这么多年,魂魄散尽,只剩下一缕残念在这里是要做什么?”   “我心愿未了,不敢散去。”白羽邪笑着看向凌渊,眼神温柔缱绻,蕴藏了万千情意,他看着凌渊,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对我有很多不满,我要对你说的是,当年我偷走你的剑是有原因的。”   凌渊冷着脸,说:“说下去。”   “我在渡远禅师身边修行百年,得我佛青睐能参悟过去与未来,却独独看不透你的前路。”白羽邪垂下鸦羽似的睫毛,似是回忆起当年佛前参禅的日子,眉眼更是柔和,座下白莲绽放,层层叠叠,娉婷绮丽,他说,“后来你行差踏错,走了歪路,我虽不认同你道,却不希望你与万众为敌,就在佛前诵经三百六十五日,终于得了佛祖的旨意。”   他断掉的手已经长了出来,双手合十,向着西方如来所在之处参拜,说道,“佛祖示意,你将有大劫,非人祸乃天灾,你一生太过传奇,非天道所能控制,为防世事颠倒,请九天玄雷悬于你顶,不日即会将你劈得魂飞魄散。”   听到这里,凌渊漫不经心的表情变了少许,他依稀记起来了什么,却又模糊不清,像是隔了层纱似的,抓不到摸不透。   “佛祖只愿意透露这一点天意,九天玄雷什么时候会落下我并不知道。恰巧那时你急于摆脱宫内事务塑造了假身,反被喧宾夺主,成了众矢之的,我就借此机会,偷了你的寒霜,又助你兵解化为灵体躲过玄雷,出此下策,乃万不得已,实在抱歉。”他轻吟了一声阿弥陀佛,对着凌渊深深地鞠了一躬。   凌渊这时才想起来。   在他兵解后得知那具他塑造出来却有了自我意识的假身被九天玄雷离奇劈死,原以为是天道好轮回,却没想到还有这种缘由。   可是,即便九天玄雷的劫难是真的,也是他的事情,他平生最不喜欢的就是被蒙蔽,白羽邪却偏偏将这么重要的事情藏起来不让他知道,也足够让他厌烦得了,更何况,变成灵体之后,他受到了众多道门中人的追杀也不是轻松的小事,若不是……   若不是什么?   凌渊一懵。   他似乎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他是怎么会在这枚小小的青铜戟头内的?   这青铜戟头并不是什么灵气,只是枚普通的武器残片,他暂住在青铜戟头上之后,青铜戟头才渐渐有了灵气,成了件不错的法器。   那他是怎么到青铜戟头内的?   中间有段记忆似乎从脑海里缺失了,凌渊皱着眉头根本就没听见白羽邪生下来的话。   周通听见白羽邪在那边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堆话,凌渊却一副明显走了神的模样,忍不住喊了一声:“凌渊?”   凌渊对周通的声音有着很敏锐的反应,他立刻回头看去,紧张地问:“发生什么了?”   周通叹了口气,说:“你走神了,人家在告白呢。”   凌渊:“告白?告什么白?”   周通:“……”   木头疙瘩。   楚泽云尴尬地咳了咳,问周通:“要不然我们先避一避?”   避?周通明显没这个心思,他目光定定地看向凌渊,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凌渊当即就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对白羽邪说:“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事到如今,你已经魂飞魄散,剩下这么点残念根本就不够我消火。既然寒霜还了回来,我就留你个全尸。”   “你还是跟以前一个样子。”白羽邪眼神眷恋地看着凌渊,每一眼都满含情义:“这天上人间,你眼里就只有你一人。”   凌渊不为所动地“哦”了一声,他将寒霜收好,转过身去,一双眸子里映入周通的影子,“走。”   白羽邪对凌渊说:“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一切。”他站起来,转过身走到斗室旁的耳室门前。   在入古墓之中的时候,周通就已经将四壁打量了个仔细,这扇耳室是拿捏不准的东西,上面蒙着一层细细的气,一丝不苟地将耳室保护了起来,似乎这里面的东西才是整个古墓最重要的东西。   白羽邪深吸一口气,座下白莲彻底绽放,他手结佛印,佛光万丈,口吐莲花,声音洪亮地念诵道:“嗡——嘛——呢——呗——咪——吽——”   六字大明咒从他口中涌出,白羽邪庄严仿佛如来亲临,在他的佛光照耀之下,耳室的大门向着他们缓缓打开。   一只蝴蝶自耳室内缓缓飞了出来,在凌渊周围盘绕了几圈,蝴蝶扇动着翅膀洒下金光,牵引着凌渊往耳室内走去。   凌渊嫌弃地将蝴蝶扇到一旁,问道:“耳室内是什么?”   “你所有的一切。”白羽邪张开双臂,做了个要拥抱凌渊的动作,“我都替你完好的保存着。”   “夸大其词。”凌渊冷笑一声,却没有怀疑白羽邪,随着蝴蝶踏步进入耳室。   果然是凌渊会做的事情。   即便他无可奈何必须要去做,也会让这件事情为他所主导,蝴蝶牵引他进入耳室?不,是他命令蝴蝶带他进入耳室。   深知凌渊的脾气,周通在外面看了好一会儿热闹,见凌渊没入白光之后,他转过头笑眯眯地看着目瞪口呆还没反应过来的楚泽云。   “去看看?”周通调皮地问楚泽云。   楚泽云回过神,意识到周通说什么了之后犹豫地说:“佛光胜地,恐怕不是那么好进的。”   “怕什么?”周通故意撺掇楚泽云,“没准人生就这么一次呢。”   楚泽云摇摆不定,为难地看着周通,最后一咬牙说:“好吧。”   被推到前面当挡箭牌的楚泽云刚要进耳室就白光拦在外面,白羽邪含笑念了阿弥陀佛,说:“他不接受你。”   楚泽云摊了摊手,说:“这等福分,我果然无缘消受。”   “嗯。”周通应了一声,笑着往白光里走了一步,白羽邪刚要叫住,却见周通一走到白光边缘,就被白光给吸了进去,就连周通都没反应过来,整个人都被一种冰冷的气息所包围住了,如同寒冬腊月一样,那气息冻得他一身鸡皮疙瘩全起来了,哈出了一口白气跟结了霜似的。   周遭雾蒙蒙的一片,冻得周通直打哆嗦,他嘀咕着:“该不是那白羽邪蒙我的吧?”可是周围灵气十分纯正,又不像是什么邪祟之物,而且……都是属于凌渊的气息。   他叹了口气,颇为苦恼地皱着眉头:“早知道就不进来凑热闹了……真是自作自受,唉。”   鼻尖一寒,周通连打了三个喷嚏,下一刻,一个温暖的身体从背后靠了过来,宽大的衣服罩在他身上,那熟悉的白色长袍将严寒全都驱逐在外,背靠着的身体结实而又温暖,像极了儿时父亲的怀抱。   周通侧过头一看,就看到一张完美的侧脸。   鼻若悬胆,眉目如画,剑眉高挑,幽黑色的眼睛里沉着深潭,极黑的眸子里空无一物,却独独有他的影子。   这张脸,他曾经在梦里看到过无数次。   云间的模糊不清,烟花下的绚烂,似乎在无意识下已经将其刻入了脑海之中。   周通怔怔地问道:“凌……渊……?”   凌渊一挑眉头,嘴角勾起,那双幽黑色的眼睛里带着一抹不易被察觉的得意情绪:“是我。”      第69章 长生道      这间屋子里的冷意在触碰到凌渊的时候主动退去,仿佛认得主人的宠物一样,乖巧得留出一条长长的通路,让凌渊跟周通一起往前走去。   整个房间内都是充盈的灵气,凌渊每往前走一步,灵体就真实一分,等他走到案台之前的时候,已经完完全全是个人类的模样。   骨肉结实,眉目清晰,周通隔得近了,甚至能清楚地听到凌渊呼吸的轻微声音和他胸膛里心跳的声音。   周通笑着说:“恭喜你。”   “哦。”凌渊眉梢显露出少许的得意但很快就被他掩盖了下去,他走到案台前,将上面的发冠拿起,整理了下长发,在盘成发髻的时候怎么扣也扣不上去。   凌渊:“……”   见到凌渊笨拙的样子,周通笑出声,问道:“你以前的发冠是你自己扣的?”   “不是。”凌渊冷着脸说,“根本用不着我扣。”他盯着那枚不听话的发冠,琢磨着再怎么收拾它。   自带排外意识,这才认清主人的发冠瑟瑟发抖,它抖了抖身子正要往凌渊脑袋顶上蹦,却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抓住。   周通拿起发冠,对凌渊说:“转过身,坐在椅子上。”   凌渊看着周通:“你要帮我束发?”   “嗯。”周通推了凌渊一把,凌渊便顺势转过去坐在椅子上,一头长发披散下来,乌黑得仿佛最好的绸缎,如瀑布一般柔顺。   周通白皙修长的手指在发间穿梭,不知道怎么就想起来古时女子出嫁时的三梳吉祥话。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周通下意识地念了出来,凌渊问道,“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回过神的周通将凌渊的长发挽起,握成一个精致的发髻,将那枚精致的白玉冠扣了上去。   进屋的白羽邪见到这一幕时眼底流露出浓浓的震惊,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正在给凌渊梳发的周通,仿佛看到了世界末日一般……整个人都有点要疯。   据他所知,凌渊最忌讳别人随便碰触他的身子,哪怕他身处高位的时候身边也没有一个陪侍的侍女侍从,可他却肯让一个普通人触摸他的头发,还如此放肆大胆地给他扣上象征着玉玄君尊贵身份的发冠。   白羽邪再也沉稳不住,一旦沾染了七情六欲,他身上的佛性就会散去,身后的佛像也会一并消失,他现在就如同一个普通的残念一样,只不过是由魂魄不甘而保留下来的灵气聚合,等到时间到了,就会自然散去。   到时候,天上人间,就再也没有白羽邪这个人。   可他知道凌渊根本就不在乎,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要付出的,可是,他又何曾想过要凌渊付出?   白羽邪悲凉地笑了笑,他对凌渊说:“凌渊,我已经将所有的一切都还给了你,我的任务已经结束,我可以安心地去了。”   凌渊蹙着眉头看向白羽邪,那附着在白羽邪身体里的残念一点点地从他身体里拔离出来,由头至脚逐渐变淡。   白羽邪依然笑得慈悲,一双淡色的眸子里满是哀悯,仿佛在他眼中,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庇护的存在。   可是他却连自己都无法庇护。   “凌渊,再见。”   缥缈的声音传入耳朵,凌渊面无表情地看着白羽邪一点点地消失在空中,那具没有一丝伤口,保存了上千年也没有损坏的古尸轰然倒塌在地,在碰触到地面的瞬间,尸体快速腐烂,充满弹性的白皙皮肤如同失了水一样皱皱巴巴地黏在骨架上,再然而迅速崩裂,化成粉末,从骨架的空隙里掉在了地上。   “给我个瓶子。”凌渊说。   周通从背包里拿出了玻璃瓶递给凌渊。   凌渊手心一抬,一把火放出,将白羽邪的尸体烧了个干净,随后又化出一道风将他的骨灰全都卷进了玻璃瓶中。   “你要带他去哪儿?”   “去他一直想去的地方。”   “那是哪儿?”   “海。”   周通闻言,笑得眼睛弯起,问道:“跟我说说他?”   “没什么好说的。”凌渊将瓶子收入袖子里,转身要走,刚走出耳室却猛地想起来了什么,说道,“白羽邪善长生之术。”   周通:“?”   凌渊忙回到耳室之中,在耳室里翻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一直守在耳室外面的楚泽云叫了一声,“周通!你快来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什么?”周通闻言赶了出去,却见到楚泽云趴在棺材旁边,俯视着棺材里。   棺材底写着一串梵文,虽岁月悠久,然而字迹却十分清晰,朱砂泼洒其上更是能将一笔一划都认得清楚。   楚泽云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撅着腚把在棺材边上颇为费劲地念着:“余尝……”   “我来吧。”周通一句话顺利让楚泽云解脱了,楚泽云尴尬地搔着脸说,“早知道大学就不该闲着蛋疼念金融……”   周通笑了笑,将棺材内的文字翻译了出来:“余尝修长生之道百余载……”   楚泽云意外地说:“长生之道?”   “别急。”周通继续念道,“余尝修长生之道百余载,终无一果,然从皈依我佛之道得悟长生之理。世人皆以为我善长生之道,却不知,心诚乃灵,修身即修生。”   楚泽云悟了半天还有些不解。   周通说:“他的意思说白了就是有信仰就是长生。”他逗楚泽云,“你有信仰吗?”   楚泽云想了想,说:“楚家家训匡扶大道即是信仰。”   周通笑着说:“那你就是长生了。”   楚泽云:“……”这也太哲学了吧???   周通回头看向凌渊,说道:“凡人皆追求长生,然而不是所有人都能跟你一样。”他脸色平静地笑对凌渊,说,“不必为我追求长生,人生在世,有始有终才更有趣一点。”   凌渊咬着牙说:“可你就只有三十五的阳寿。”   周通:“还有十年,不是吗?”   十年?十年根本就不够!   凌渊虽面无表情,却在心底咆哮。   十个十年都不够!一百个十年都不够!!   楚泽云正要想办法将棺材里的梵文拓印下来回去拿给族中长辈参悟一下,却听见上面传来嘈杂的声音,他忙停下动作,紧张地看着洞口。   周通无奈地说:“最麻烦的来了。”   一个人影踉跄着从绳子上落下来,考古装备穿戴整齐的何东方出现在他们面前。   照理说这些专家根本就用不到亲自下墓,由专业的挖掘人员进行开采挖掘,他们在一旁指挥就行。   估计何东方是因为他们在下面待得太久,又担心挖掘盗洞的盗墓贼将古墓里的珍贵古物全都盗走了,这才迫不及待地亲自下来了。   他身后跟着穿着紧身军装的赵晗,两人见到这场面的时候都是一惊。   赵晗当了这么多年兵也没见过这么多尸体,古墓里的尸体都堆在一起,七七八八地扭曲着身体,刚死的老太太倒在墙壁边上,头上被撞破的伤口大如碗口,头破血流。   何东方脚步一踉跄,脸都青了   周通对楚泽云说:“你这个七煞阵太好用了,连水银的毒气都吸走了,现在怎么办?咱们不如说是水银蒸汽的幻觉?”   楚泽云:“……我觉着他们头脑清醒着,这个借口不好用。”   周通笑着说:“我觉着也是。”   楚泽云看着周通的笑觉着压力很大,他硬着头皮说:“你要是有办法就赶紧拿出来,我可要受不了了。”   周通哈哈笑了几声,直接跳过了现在明显什么都听不进去的何东方,对赵晗说:“赵先生,盗洞是旧的,白泥膏却是新的,这个老太太是邪物,记得我们在河西林看到的假阴兵过境吗?正是因为老太太引入了尸体到这墓洞里,为的正是棺材内的长生之法。”   “长生之法?”赵晗问道,周通说:“就在棺材里。”   何东方气得浑身发抖,根本就不想听周通这通说辞:“谬论!都是谬论!!!”看着被破坏了的古墓,他心疼得在滴血,可是又无法解释这满地的尸体,“姑且信你说的,这些是为了什么狗屁长生之道,那那那他又是谁?!!”何东方往周通背后一指,越过周通,冲他身后怒目而视。   何东方吼出这句话的时候,被他点了名道了姓的凌渊正用力地捏碎了一个棺椁碎片,人道上慈悲却能引人入幻境的人面图案顿时裂成了碎片。   凌渊松开紧握的手,里面的碎末顺着手掌滑落下来。   周通忍不住说:“他年纪大了,你让让他。”   凌渊挑眉:“他年纪大,还是我年纪大?”   周通:“……”周通换了个说法,“他年纪小,你让让他。”   凌渊反问:“你想让我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   一句话噎住周通,周通想了会儿的确没有个很好的回答,他叹了口气,妥协了:“还是沉默吧。”   凌渊愉悦地勾起唇角。      第70章 九字言      凌渊跟周通都保持了适时的沉默,何东方看见了更是要气得爆炸,他正要说话,却见周通往前走了几步,对何东方说:“何教授,这里其实是陪葬的侧墓,你看,棺材里的尸体都不在了,盗墓贼一向有四不盗,其中一不盗就是不盗尸,当年东陵大盗孙殿英盗慈溪墓的时候将满棺珍宝盗走,甚至扒了慈溪身上的绫罗绸缎,粗鲁地从慈溪口中抠出了夜明珠,也没有将那具老尸盗出来。”   周通拍了拍棺材,对何东方说:“这棺材是空棺,又有六层棺椁相罩,摆明了是故弄玄虚,真正的墓穴肯定在另外的地方。”   何东方闻言,一下子冷静了不少,虽然周通误入歧途,走了岔路,但不代表周通没有能力,相反,周通的能力他是见过的,博学多谈,在考古学方面甚至不比他们这些老学究知道得少。   仔细一看,这墓穴构造简单,陪葬物寥寥无几,摆放棺材的造型太过夸张,的确不像是真正的主墓,侧墓的确有可能,但是,这里四壁封锁,只有唯一一间耳室,不像是会有主墓的样子啊。   周通这番话也叫楚泽云听了去,他觉着周通能糊弄得了何东方,是因为何东方什么奇景都没看到,楚泽云是看了个清清楚楚的,他趁着何东方使劲瞎琢磨的功夫拉了拉周通的衣角,问道:“周通,你这个理由编的可不妥,虽然能瞒得住他一时,但瞒不了多久,一旦他发现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主墓……”   “瞒?”周通说,“我没有瞒他。”   楚泽云:“?”   周通:“这里的确是假墓。白羽邪福分不够,续不了上年前的灵,就借用了这座古墓的风水,在这座古墓之上修建了这么一座墓穴。作为答谢,他替墓主人看守坟墓不被外界打搅,所以那个盗洞才到此为止,这里也没有被盗墓贼侵略过的迹象。”   楚泽云惊讶地看着周通:“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看出来的。”周通说。   周通说完走向何东方,对他说:“何教授这里走。”他带着将信将疑地何东方走到白羽邪的棺材内,周通率先跳入棺材,在何东方瞪大了眼睛的时候,扳动了棺材内一处极为不引人注意的机关。   随即,棺材底端向一旁撤去,那灵活的机括完全不像是古时候的造物,齿轮转动的吱吱呀呀的声音很快就带出来一个幽黑的深洞。   这是一个通往地下的隧道,石板泛着一股股潮气,周通对何教授说:“这里就是通往主墓的路。”   何教授还是有所怀疑,周通当着他的面跳了下去,何教授犹豫了一下,对学术求知求真的心理让他跟在周通身后一并走入了地下墓穴。   随在何教授之后的是楚泽云跟赵晗,而凌渊则留在白羽邪的墓中,将那六层可能会影响到其他人的棺椁全都一一击碎。   周通打着手电筒,照映着两侧壁画,那壁画在岁月的沉淀之下依然完好如新。   金色的乌鸦踩在高大的梧桐木之上,张开的两翼如同大鹏般威武,他的背后依次列开九轮巨大的太阳,天河在巨木之下潺潺流淌,大鱼跃出水面,波光粼粼,就连迸射而出的水滴都栩栩如生。   何教授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他颤抖着说:“这、这是……”   周通回头一看,何教授正目露惊讶地看着黏在壁画上的一片树叶。   那的确是一片树叶,一片还没有丧失生命活力的树叶。   它鲜嫩、饱满,翠绿的叶片顺着叶脉一路涨满,饱含着热情。   在这种古墓里待了上千年而没有枯朽的树叶。   何东方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摸上那片树叶,发现在树叶表层似乎粘着什么东西,他顺着那层东西一路抹过去,却发现,整个壁画之上都被抹了一层保护液似的东西。   周通说:“也是白泥膏。”   何东方兴奋地点了点头,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古墓里的东西,脚步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许多,也早就忘掉了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古墓里,可能会存在什么未知的危险,抢先一步走到了周通前面。   “何教授!”走在最末的赵晗紧张地叫了一声,何东方哪里还能听得见赵晗的声音,兴奋得外人都没了。   赵晗看向周通,“照顾一下何教授。”   “没事的。”周通说,“这墓里面干净得很。”   他慢悠悠地跟在何东方身后,用手电筒仔细给何东方照亮了脚下的路。   道路在遇到一堵石墙的时候截止了,周通遗憾地说:“光凭我们打不开这堵石墙。”   “唉。”何东方也很遗憾地叹了口气,不过,有先前的那幅壁画和被不慎贴在壁画之上的那片树叶就足够让他兴奋得了,关于主墓的情况也深信不疑。   古代的墓穴定然要被封死的,打开墓穴得用一些野蛮的方法,周通虽然有这些野蛮的方法,但是很不好在何东方面前露一手,只能劝何东方:“何教授,我们等下让工人下来挖掘。相信不出三五日就能看到这珍贵的历史遗迹。”   “好。”只能这样,何东方遂点了点头。   几人又沿着原路返回,就在这时,背后的石门后忽然出现了异样的阴气,周通微微蹙眉,看向楚泽云,楚泽云手中的罗盘嗡鸣,证实了周通所感。   楚泽云小声说:“是什么?”   周通看着那面从石板中率先探出来的旗子,说:“是阴兵踏境。”   赵晗一脸无奈:“……又来?”   周通开玩笑地说:“还不许人家迷路?”   楚泽云和赵晗:“……”   面对阴兵入境,赵晗是有经验的,但是上次周通给他提点了假阴兵的事情,反倒拿捏不准了,他问周通:“这次是?”   “是真的。”周通对何东方说,“何教授,委屈你了。”   何东方立刻瞪大了眼睛:“干嘛?!你要做什么?!”   周通二话不说将何东方敲晕,按倒在地上,几人趴在地上,头也不抬。   阴郁之气扫过身体,周通安静地感受着那些阴兵从他们身体上踏过的过程。   那些感觉虽然不实在,却能感受的清楚,尤其是在他们穿透身体的时候,带来了一种深入骨髓的阴煞之气,饶是赵晗这种受过训练的人也有些受不了。   周通悄悄地给赵晗送去一点灵气,舒服了一点的赵晗看向周通,感激地笑了笑。   身旁昏死过去的的何东方忽然动了动,显然周通的手劲小了,或者是在阴兵入境的影响下,被阴气刺激醒了,他睁开眼,嘀咕道:“怎么回事啊……我的老腰诶。”   一瞬间,前进的阴兵骤然停住了动作,为首的阴兵忽然将头转来过来,一双阴沉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何东方。   何东方恰好将头抬了起来,跟阴兵打了个照面。   那只阴兵骑着高头大马,半边脸陷入黑雾之中,瞪着一双冒着红光的阴森眼睛望着何东方,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   看见这个阴兵,何东方不知道怎么着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年轻人玩的cosplay,但是眼下这种情况怎么可能会有年轻人跑到这种古墓里玩cosplay?那这是怎么回事?他出现幻觉了??   何东方叫了一声:“周通?”   周通:“……”   阴兵调转马头向何东方所在的位置走了过来,周通往何东方肩膀上一瞟,看到了何东方的阳火已经离了身体暴露在肩膀上,那一簇幽蓝色的火焰起初还燃烧得旺盛,然而随着阴兵的一步步靠近,阳火的火势渐渐减小,急趋向于熄灭。   何东方的眼神也随着阳火火势减小了逐渐变得迷离,他脑子里却很清醒,但是身体反应却无法跟上脑子的反应,紧张地看着那只阴兵走在自己身边。   他手中持着一把长枪打马立在何东方的身侧,那张恐惧的鬼面上忽然现出一个阴测测的笑容。   何东方顿时瞪大了眼睛,在恐惧的笼罩之下,才意识到眼前的场景多么的真实。   他活了大半辈子,再过个十几二十年也会踏进棺材里,从未想过剩余的人生里会有这么一天。   这倒不是最重要的是,最重要的是,他发现自己的世界观正在一点点地崩塌……   年轻时候读过的各种奇谈在一瞬间涌入脑海里,何东方第一次觉着曾经读过的那些荒诞不经的传说会有这么大的存在可能性。   子不语,怪力乱神。   不是因为这世界上不存在鬼怪,而只是因为忌惮而不说罢了。   他的老心脏……快要停止跳动了。   “令止邪镇祟,急急如律令!”周通轻咤一声,阴章顿时浮于头顶,那阴兵挥舞长戈的动作定在半空。   周通忙对何东方说:“临兵斗者,皆数组前行。何教授学着我的手诀,快念诵三遍。”   《抱朴子·内篇卷十七·登涉》中有记:“临兵斗者,皆数组前行”,凡九字,常当密祝之,无所不辟。九字真言各有含义,连在一起念诵三遍无所不辟。   何东方一愣,在极大的恐惧之下,下意识地依照周通的说法做了,他笨拙地学着周通的手诀,掐出了个四不像来……不过也还算够了。   阴章震动,发出嗡鸣,周通催促道:“快念口诀。”   何东方嘴唇哆嗦着念道:“临兵斗者,皆数组前行……”重复三遍之后,阴章一颤,又落回周通手中。   那阴兵挥戈的动作顺势划了下来却在碰触到何东方的时候被什么东西给截住了,何东方愣愣地看着那柄正悬在他头顶的长戈,吓得浑身都在情不自禁地发抖。   跨坐在马上的阴兵垂下腰去,将脸靠了下来,离何东方只有短短的几厘米,那阴气荡在何东方的每一个毛孔之中,何东方差点没忍住打喷嚏。   阴兵扫兴地将身子收了回去,调转马头又回到了队伍里。   阴兵队伍又再次动作,沿着走廊一路走了上去。   等阴兵的气息全都散去之后,赵晗跟楚泽云才从地上爬起来,一头冷汗地问道:“它们走了吗?”   “走了。”周通目光从阴兵的队尾收了回来,看向何东方,“何教授,你还……”   他话还没说话就发现何东方早就因为被吓得太厉害翻白眼晕了过去。   赵晗理解地说:“确实太刺激了……老人家也不容易……”   周通将何东方交给赵晗说:“我要上去看看。”他快速往楼梯上跑去,楚泽云忙跟上去,问道,“它们说不定就在上面。”   “凌渊还在那儿。”周通说,他一路飞快地沿着楼梯走上去,却没有发现阴兵的痕迹。   凌渊正无聊地坐在那里把弄着寒霜,见到周通急急忙忙地赶上来之后,问道:“怎么了?下面发生什么了?”   “你没见到阴兵?”   “见了。”凌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寒霜,眼里满是浓浓的满意,简直爱不释手,随意地说,“刚走。”   周通:“……”   他怎么会担心凌渊……他该担心的应该应该是那些阴兵才对……   此间墓里事了,赵晗联系了上面的人把他们送了出去。   凌渊出墓的时候周围人都很惊讶,看他一身古装,长发,手里头看握着一把看起来就挺厉害的宝剑,乍一眼看就跟从古墓里跳出来的活尸一样。周通笑着解释说这是他一位朋友,众人看凌渊有血有肉,还敢大喇喇地敢在太阳底下站着就没多想,默认了周通的解释。   何东方的学生都赶过来看望何东方,询问赵晗墓里的情况,赵晗解释是墓里有有毒气体,迷晕了何东方,回去找医生看过就好了。   周通特地联系村长,偷偷跟医生窜通好,屏蔽了何东方的学生,先给何东方驱了下残留的邪气,最后带他到温泉内泡了一会儿彻底驱逐阴兵留下来的阴邪之气。   泡着泡着何东方就醒过来了,他第一眼就看到了正坐在温泉旁休息室里看书的周通,忙问道:“这是哪儿?”   “温泉。”   “我不在古墓里?”何东方疑惑地问道。   周通:“何教授吸了有毒气体昏迷了,不记得了吗?”他一副就是这样的表情,弄得何东方都在怀疑之前看到的阴兵踏境是不是真的了。   可那场景太过清晰了,清晰到现在他的毛孔都能记住那只骑着高头大马的阴兵靠近他时的那种阴冷感觉。   这辈子,就连最冷的冬天也没有这样。   何东方后怕地打了个哆嗦,他看向周通,眼底有些迷蒙未解,深深地感觉到自己根本就看不懂周通。   先前他弃若敝履的东西,在那一瞬间变得珍贵无比,甚至成了保住他性命的东西。现如今好多人都喜欢谈论风水,阳宅阴宅,镇邪法器,他并不反对这种风气,却将其打入环境科学这一类,无论再怎么神乎也是总结了前人经验,通过推理演算得来的东西,仔细算起来,还是科学的东西。   然而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不科学了……   看到何东方脸上的挣扎,那明显是一种旧有世界观快要崩溃,而何东方本人却不想让他崩溃正在尽力挽救。   周通顺手救了何东方一把,说道:“何教授,就把他当做一个幻觉,你的研究工作并不在这方面,不是吗?”   何东方闻言,如醍醐灌顶,顿时了悟了不少。   是啊,他负责的是古文物的研究跟修复,哪怕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真的存在,跟他又有什么关系?他只要做好他所需要负责的方面就好了,这个世界上,各司其职,分工明确,他目前并没有跳槽转行的打算。   算了算了……他小孙子不是说过吗?现在的这个世界啊,世界观这种东西经常处在重塑并再造的过程中,他一大把年纪了,也赶个时髦吧。   想起古墓里发生的事情,何东方冲周通招了招手,说:“周通啊,来来来,帮老头我搓搓背。”   周通:“……”   随后,挖掘工作继续进行,工作人员专业而又小心地顺着周通所指的路果然在白羽邪的墓下面挖出来一歌西汉末年的古墓。   古墓里放着一具几乎完好的女尸,成了轰动整个考古界的奇谈,有关于女尸是如何保存的,古墓里究竟还放着什么其他的陪葬品之类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找到何东方家门口的采访数不胜数。   何东方虽然有些迂腐但到底不是蠢笨的人,他知道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他只负责他的学术研究,至于其他的事情自然有政府机关来处理。即便心里头有疑问,但这些疑问一旦去尝试求实所要付出的代价就不是他这个做学问的人能够付得起的。   得到了这么大一个西汉古墓,未来几年甚至十几年内,都有他忙活得了。   ***   A市,大雨倾盆。   长发披散的凌渊走在周通身后,俊俏又不耐烦的五官引来了无数人的注目。   他一身古装是换下来了,但长头发说什么都不肯剪,好在现在这个社会比较开放,凌渊长得还好看,周通也就让他留了。   刚下机场,隔得老远就看到端正的影子。   端正撑着伞,扭着胖胖的身子跑过来,见到周通的时候,忙把手里另一把伞递过去,“小通,我前几天晚上做噩梦了,梦见不好的事情,可担心死我了,看见你平平安安地回来我就放心了。”   “手机在乡下信号不太好。”周通抱歉地说,“再说,梦里都是反的,噩梦没准是好事,你不用担心。”   “哎!”端正笑嘻嘻地说,“反正你也有能耐,用不着我担心,没准以后我还得抱你大腿呢!”   被安检缠住,落后一步的凌渊走了过来,端正见到他意外得很,觉着这张脸看的眼熟,仔细想了想,猛地回忆起来了,瞪着凌渊跟见了鬼似的,“你、你你……你……你不是小通的男朋友吗?”   “啊?”周通一愣,才想起来他之前跟端正开的一个玩笑,端正见凌渊长得这么好看,又有气势,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也挺满意的,跟快要嫁女儿的爸爸一样语重心长地说,“我家小通人最好了,又体贴又温柔,现在你既然不是鬼了,就要好好对他。”端正个子比凌渊矮了快一个头,想拍凌渊肩膀就得踮着脚,费劲巴拉地去勾凌渊,被凌渊轻易往后一撤就躲过了。   端正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忽然想起来一个问题,左右看了看,小心翼翼地问道:“哎,你现在不是鬼吧?”   凌渊挑眉看他,声音低沉地反问:“你觉着呢?”   端正大着胆子地捏了捏凌渊有力的胳膊,这次凌渊给周通面子没躲,明显的肌肉触感让他信了,端正见好就收,把手收了回来,说:“是人了,可是我就带了一把伞。”   凌渊感觉自己有点跟不上端正的脑回路……   周通笑着打破了两人充满尴尬气息的谈话,他说:“没关系,我跟他打一把伞就好了。”   端正苦着脸看向周通:“小通,以前都是咱俩打一把伞的。”   凌渊说:“谁跟你咱俩?”   端正立马识相地撑伞往机场外走:“走走走,回家,我请你们吃好吃的,大餐大餐。”   周通忍俊不禁,每次跟端正见面,他之前再多疲劳也会消散,想起先前碰触人道时,端正跪倒在雨中哭得稀里哗啦的样子,周通把手里的伞往凌渊怀里一塞,赶上端正:“我跟你打一把伞。”   凌渊:“……喂。”   周通回头对凌渊促狭地笑了笑,那双乌黑的眼睛亮晶晶的,凌渊看得心中一动,满心的不情愿一下子就消失了,他将散落在两鬓的长发挽在耳后,在周围人的注视之下,漂亮的手握住伞柄,轻轻一撑就将伞打开,跟在他们身后走入了雨幕之中。   在周通身边三五步的地方,一直紧紧地跟着,仿佛一个沉默的保护者,安静地守卫着自己的领土。   周通脚步忽然停住,凌渊也跟着他停了下来。   端正问道:“怎么了?”   在周通前面不远处有个女孩撑着伞上了一辆豪车,端正顺着周通的目光看过去,正好看到女孩漂亮的侧脸,他暧昧地嘿嘿笑了两声,想起来就跟在身后的周通男朋友,立马收起了打趣的笑。   凌渊问道:“你怎么了?”   “那个女孩……”周通疑惑地说,“身上的气好奇怪,明明身体周围缠绕着那么多的灵气,可偏偏整个人本身的气却显得很微弱,随时都有可能断掉,也就是说,她随时都有可能死。”      第71章 三重局      一到十月,天气就冷得格外快。   A市是个没有春秋的城市,往往你还沉浸在夏日的骄阳里,冬日的冷风就会把你从梦里吹醒。   周通一手端着杯温水,一手掌心托着两粒药片,笑着看向凌渊:“吃药。”   凌渊耸拉着脸瞪着周通,满脸都写着“我不吃”,周通说:“感冒了不吃药,你想传染给我?”   被正中靶心的凌渊:“……”   凌渊这才不情愿地从床上坐起来,接过周通手中小小的两粒胶囊就着温水喝了下去,随后一抿嘴唇,更是阴沉着脸把空了的水杯还回去。   周通把水杯接过去,又给他倒了满满的一杯水:“喝。”   凌渊:“……”   他现在真的十分郁闷。   两千多年前就不怎么感冒,修成金身之后更是连点破皮的小毛病都没有,怎么这会儿刚恢复肉身就得了感冒呢?还在周通面前连打了三个喷嚏,真的是……   凌渊郁闷地缩进被子里,眉头蹙得紧紧的。   一只宽厚的手掌覆盖在他额头上,带点凉意的手心弄得正发着低烧的凌渊很舒服,他发烫的额头上传递来另一个人的体温,放在以前明明该是让他讨厌的感觉,可一想到那个人是周通,不知道怎么就让他有种莫名的安心感。   周通说:“好像不怎么烧了,退烧药就不吃了,多喝点热水好了。”说着,帮凌渊掖了掖被角,怕他再被冷风吹得寒气加重。   凌渊恢复肉身以来都一直睡在沙发上,这会儿感冒了是第一次睡到周通的床上。被子上,传单上,枕头上都是周通惯用的沐浴露与洗发水的香味,很好闻。   旁边是周通的气息,凌渊偷偷看去,发现周通正在安静地看着书,房间窗帘被拉上,他只开着瓦数不高的床头灯,橘黄色的灯光晃得他下巴线条柔和,一双眼睛微微垂着,嘴唇饱满,好看得很。   这种舒服的感觉让凌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周通听到凌渊因为发热堵住鼻子而发出的微微鼻鼾,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其实凌渊现在这种症状并不是感冒。   估计是因为肉身刚刚凝成还没有完全长好,身体各个结构之间存在排斥引起的发炎,吃点消炎药再休息几天也就好了。   可刚拿到身体的凌渊很不安分,防范意识也太强,跟头随时都有可能炸毛到处咬的小狮子一样,不用这种方法劝着他肯定又要开始修炼,这个时候练功于根基没什么好处。   这个道理就好比拿过来一个矿泉水瓶,在它还是凹陷憋着的时候你硬要往里面灌水,肯定灌不进去。   嗡嗡嗡的声音传过来,周通放在床头的手机在震动,他拿起一看,是端正的来电,周通特地看了一眼凌渊,发现他睡得正沉,就拿了电话去走廊上接。   “怎么了,端正?”   “小通,你还记得你这次回机场的时候见到的那个妹子吗?”   “嗯?”   “就是那个你说她随时都有可能死的!”端正急急忙忙地说。   “她怎么了?”   “我今天看到她了!”   “……”周通说,“你把话说清楚一点。”   “哎,是这样的,今天我不是闲着蛋疼去参加了一个古玩交流会吗?在会场上碰见她了,原来她是邓古今的女儿,邓古今你该听说过吧?风水界的大拿,玩古董的一把手!”   “是吗?那位小姐状态怎么样?”   “我瞧着不太好。”端正说道,“所以我想着找你帮她看看,这么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死得太早可惜了,上回在机场她走得太快了,这次这么巧能碰见,也是缘分。”   “行啊。”周通一口答应了,问了端正地址。   天眼镇坛木飞过来,要拦他出门,周通笑着问道:“怎么?不让我走吗?”   它晃了晃身子,往身后凌渊的床上指了指,周通说:“你放心,他没什么问题,这里我布了阵,他很安全。”   天眼镇坛木又摇了摇头,嗡鸣两声,大幅度地往前撞了撞,摆出一副攻击的架势。   周通这会儿看明白了,天眼镇坛木在说,凌渊让它保护自己,要跟周通一块儿去,周通笑了笑,说:“那就跟我一块儿走吧。”   天眼镇坛木忙开心地钻进周通口袋里。   周通出门叫了车,一路到了会场。   这个古玩交流会格调比较高,在A市一个五星级大酒店里办的,高高的台阶一路往上铺,左右盘踞着雄狮,看着还挺隆重。   周通打车到了目的地后,刚下车就被人给拦下了。   拦他的人是个穿着西服的男人,但是那身西服明显很破旧,洗得有些发白,扣子正悬在那儿一副要掉不掉的架势。估摸有段日子没洗澡了,半长不短的头发黏成一绺一绺的,看起来颇为狼狈。   周通观他头顶之气,正在向下坠去,却没有弥散的迹象,估计正处在人生的低潮期,他体贴地问道:“您是?”   “你好你好啊。”钱虎见好不容易有人搭理他了,忙将怀里抱着的东西推到周通面前,他说,“您是识货的,要不要看看我手里的这东西,是真品,唐代的七股团扇。”他将包裹着团扇的灰色布巾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檀木七股团扇,扇面上绘制着侍女游园图,一个个垂鬓侍女在花丛中打扇观景,身姿婀娜,眉眼清晰。   钱虎眼巴巴地看着周通,问道:“您看您喜不喜欢这幅扇面?我跟您保证,肯定是正品,唐代流传下来的,一直在我们家手里头攥着,那时候的仕女图您也知道,最是鼎盛。”   周通看过之后没说什么,只是问道:“老街那边有很多收团扇的店,您何必冒着大雨在街上推销?”   提起伤心事,钱虎面露悲伤地说:“要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会这样。听您说话也是本地人,老街那边的情况您也知道,压价压得太厉害,还要抽成手续费,被那些吸血鬼咬一口,倒不如我自己冒着点雨辛苦一点在外面卖。”他面露晦暗,遗憾地说,“可惜一直没碰见个识货的买家,不然的话,我也不会跑来这儿丢人现眼地碰运气。”   周通心想也是,要不是急着买不会这样。不过,这人在大马路上拉客卖古董的行为在外人看来跟骗子没什么两样,即便手里头抱着的是真品,也没人愿意去浪费时间去鉴赏拿到马路边上卖的古董,实在是走错了路子,病急乱投医了。   更何况,他手里这个是古董不假,可只是个很一般的团扇,顶多卖个八九万,贵不过十万。   他正琢磨着要不要给对方推荐几个卖家,却被团扇上的扇面画给吸引了。   刚才只是匆匆一瞥他没注意到,现在却是在一眼之间,奇异地发现扇面的奥妙。   扇面上的仕女图忽然动了。   那几个原本倚靠在凉亭柱子上赏花的侍女忽然站了起来,摇晃着手中的折扇,蝴蝶从花丛中飞了出来,落在她们手持的团扇上,仿佛被扇面上的牡丹花所吸引,流连忘返。侍女一摇摆扇子,带起了风,连带着被惊动的蝴蝶一起往高处翩然飞去。   那幅画在刹那间活灵活现,如同电影画面一样,真实地再现了唐代仕女闲暇时的慵懒妩媚,甚至在周通望过去的时候,侍女冲着周通微笑了起来,眼角妩媚,春情动人。   这团扇虽然不是什么珍贵的古董,却是个不错的法器。   古董因其历史跟背景而富有价值,法器却不是根据其灵气而决定价值。   好的法器,灵气充盈,只看一眼就觉着满目仙气飘飘,既然刚出品一天,哪怕一个小时,也是上等的法器,值个几十几百几千万的都不在话下。当然,这是夸大的话,真正好的法器,一般都需要时间的沉淀,聚气得要一个过程。   钱虎手里头的这面团扇既是古董又是法器,其法器的价值却比古董要高出很多。   原本没什么兴趣的周通一下子就来了兴趣,他问道:“这面团扇,您准备开价多少?”   钱虎一咬牙,说道:“十万。”   周通爽快地点了头:“行,怎么付钱?”   “真的?”钱虎见周通竟然答应了,有种被财神爷砸中的感觉,忙点头,说,“怎么样都可以,您怎么方便怎么来。”   “那就付现吧。”   正好旁边有个银行,周通去银行取了十万的现今交给钱虎,“拿好。”   钱虎收了钱,激动地把团扇给周通,临别时依依不舍地说:“这是我奶奶流传下来的宝贝,要不是紧要关头,我是不会拿出来卖的,你要好好保存它。”   周通点了点头,说:“我会的。”   被这么一打岔,周通晚到了半个多小时,端正一直守在门口,一边盯着那位邓小姐,一边等着周通上门,见周通来了,催促道:“小通,你可算来了,我就怕他们觉着没劲,走了,咦,你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刚买的团扇。”周通说道。   “团扇?”端正一愣,随即想起来什么夸张地叫到,“不是吧??这你都能被骗?”   周通:“……”   端正一副恨铁不成钢地样子,说:“那人也找了我了,我一看那团扇就知道是假的,哪有可能这么久的东西,扇面上的颜料一点不褪色啊,你说是不是?小通,你不能看他可怜就被骗啊……”   周通忍俊不禁,“我没有被骗,这团扇是真的。”   “啊?”端正嘴巴张的老大,“不是吧??真的?怎么可能是真的?这就跟某天你忽然接到个电话说你儿子进医院了一样,可我连儿子都没有啊!”   周通哈哈笑了两声,拉端正到一旁,手掌在扇面上一抚,说道:“你看。”   随着周通的手心拂过扇面,扇面上的仕女图又动作了起来,那几个女子或站或立,各个娉娉婷婷的,眉眼含波看着端正。   端正吓得下巴都快掉了,跟见了鬼一样情不自禁地退后两步,惊奇地道:“这、这居然是真的……”   “嗯。”周通将团扇收好。   端正一脸亏大发了的表情,问道:“多少钱买的……等等,算了算了,你还是别告诉我多少钱了,我怕承受不住。”说完,还捂着心口一脸心疼。   周通实在拿这个活宝没办法,说:“你要是喜欢就拿去玩。”   端正眼睛立马亮了:“说话算话啊。”   周通笑得灿烂。   端正心满意足了,说道:“这个不急,咱们办正事,我刚跟邓家的都打好关系了,去就成了。”   “好。”   周通跟着端正来到邓古今身边。   邓古今穿着一身黑色的绸缎衣服,龙形盘扣,穿着一双软底布鞋,着装虽普通但一看就知道造价不菲。脸上一直挂着笑,眼角堆着皱纹,看着年纪不小了,估计能有六十来岁,他女儿年纪倒不大,看模样都不超过二十,小姑娘没什么气色,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也不做声,像是个漂亮的洋娃娃。   端正笑着迎向邓古今,说道:“哈哈哈,邓老,这位就是我跟您说的朋友,周通。”   “邓老您好,久仰大名。”   “周通?”邓古今琢磨了一会儿名字,觉着似乎在哪儿听过,想了想,脑子灵光一现,想起来了,他惊喜地看着周通,问道,“我在阎老板那儿听他提起过你!”   姓阎又能让邓古今称得上老板的人,周通稍微一想就能猜到人选,他笑了笑,客套道:“三生有幸。”   邓古今冲周通招了招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吩咐服务员给周通上了红酒,问道:“听阎老板说,周先生年纪轻轻就在玄学上很有造诣啊。”   “不敢。”周通说。   邓古今想了想,问道:“不知道周先生听没听说过,A市十大风水造物间。”   “听说过。”周通从容应对,“这里就是一间。”   “是,山海阁常被租借用作古玩交流会的场所,正是因为其独具一格,藏风聚气的风水。”邓古今笑得眼角皱纹叠得更厉害,可那双眼睛却十分清明,试探地问道,“那依周先生所见,这里的风水哪儿好了?”   “爸爸。”邓幼薇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脸色不太好地说,“我身体不太舒服,我想先回去了。”   “薇薇。”邓古今不悦地喝了一声,在客人面前,邓幼薇实在是不礼貌了一点,可他看见小女儿那副脸色跟虚弱的身体,也不忍心多斥责,就妥协地点了点头,说道,“那你先回去,路上小心,到家了吃点补身子的东西。”   “我知道了,谢谢爸爸。”邓幼薇站起来我,往外走。   邓古今说道:“不好意思,我女儿身体不太好,你们别介意。”他又看向周通,说,“回到我们先前讨论的问题上,周先生,您怎么看待这间山海阁里头的风水?”   说是谈经论道,但实际上邓古今在试探他,目的是什么,周通虽然还不清楚,但是并不惧怕邓古今的试探。   他转头看了看,邓古今所在的这个位置,正巧能将大部分展厅都纳入眼帘,纵观风水格局虽然会有少许偏差但大差不差。   周通看了一会儿后,说:“这里是双格局。”   “哦?”邓古今问道,“怎么个双格局之法?”   周通先是指了指地面,说道:“这场景布置很大,但能看得出来,地板瓷砖主要采用蓝色调,釉面颜色清亮,却又掺杂了一些金色的不规则纹路,乍一眼看去仿佛瓷砖在砖窑里烧制的时候出了岔子。”   “的确像。”邓古今说,“可据我所知,这里造价不菲,每一寸地砖都是经过精心把控的,不太可能出什么岔子。”   “所以不是什么岔子,是刻意而为之。”周通点头,继续说,“这些瓷砖拼凑在一起会形成一条金色的龙,金龙游走于蓝色的瓷砖之中,正是寓意龙翔于海。”   “此为一格局,还有呢?”   “还有……”周通抬头,指了指悬挂在天花板上的吊灯,说道,“邓先生,这吊灯的形状正好是个飞天仙女图,手捧仙桃,往舞台送去,正是送去瑞兆之意。”   邓古今笑眯眯地看着周通,仿佛在赞赏周通的眼光。   周通说:“头顶仙女送福,脚下金龙摆尾,正映照了那句古话,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正是双格局的好风水。”   邓古今哈哈笑道:“没想到周先生看的这样透彻,的确有才学啊。”   周通笑了笑,说:“其实还有第三种格局。”   邓古今的笑容一僵,露出意外的神情,这下倒是出乎了邓古今的意料,他好奇地问道:“三格局?还有一个格局是什么?”他来这儿足有二十余次,从来没有发现过这里的第三种格局,他倒要听听周通有什么说辞。   周通神秘莫测地看了下手表,说:“还有半分钟。”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走,等到半分钟过后,头顶悬着的灯光忽然变化,舞台上,聚光灯打在主持人身上,今日的古玩交流会正式开始了。   众人的视线情不自禁地被主持人吸引过去。   周通却没有,他叫住正转头看向舞台的邓先生,往高处一指,道:“邓先生,您再看头顶。”   灯古今仰头望向头顶,眼里先是露出疑惑,随后一亮,顿时就明白了周通所说的第三种格局。   灯光变化之下,仿佛一只正在翱翔的凤凰在高空腾飞,它羽翼璀璨灵活,翔舞于空中,灯光如同它洒下的光斑,点点坠落在地面上。   而与此同时,覆盖在地砖上的金龙也跟着游走起来,通过吊灯的灯光照耀着,那条静静趴伏着的龙悄无声息地在人群里穿梭着,将凤凰洒落的光斑更多地带给在座的每一个人。   “第三重格局就是龙飞凤舞。”周通沉声说道。   这四个字重重地敲在邓古今的心头,他痴痴地看着奇异的风水格局半日说不出话来。   整个交流会,邓古今都在拉着周通谈论风水一事,就各大风水流派谈得不亦乐乎,周通也应对自如,无论邓古今叹起哪一方面都能很好地接上话,甚至开辟出了独特见解,震惊得邓古今如获至宝,直到交流会结束,邓古今都不肯放周通离开。   周通耐心地等着邓古今把最终目的说出来。   果然,在与会者都纷纷散去的时候,邓古今终于按捺不住,说道:“周先生,与你交谈许久,获益良多,不知道能不能麻烦周先生来我家里,帮我看看家中风水?”   周通想先了解一下情况,就问到:“邓先生家里风水出了什么问题吗?”   “也不算是出了问题……”邓古今为难地说,“就是有些不尽如人意,想让周先生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够改进的地方,不知道周先生什么时候有空?”   “就明天吧。”今天周五,明天就是周末,正好两方都有空,既然又碰见了邓幼薇,周通就不好再拖下去,免得出了什么意外。   就他所见,邓幼薇会出现这种问题应该是家中风水的缘故,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恶的水土会让人精神疲惫,气色不好这都是常事。可像是邓幼薇这种,精神如垂垂老矣的老人,又如风中浮萍一样,随时都可能被折断,的确是少见。   可邓幼薇身上又没有被阴邪之气缠绕的迹象,除了风水影响了自己之外,周通实在是想不出别的情况。可如果真是风水的问题,就连邓古今这样的大师都没能看出来,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奇妙格局。      第72章 好风水      邓古今不是A市人,要周通看的房子也不是A市,不过离得很近,开车从高速走也就不到两个小时的车程。   车子下了高速之后一路往远离市区的地方开去,作为中间人,端正自然也跟在车上。   这一路往山中开去,大山巍峨,林木葱郁,入了山中,又有不畏浮云遮望眼,只因身在此山中的感觉,还没到别墅,就光是在这里看着就觉着山里景色奥妙,风水气运十足。   “好风景啊。”端正扭着胖身子从副驾驶的位置转过头来,跟坐在后排的周通搭话,“这片山估计还没开发呢吧?你瞧瞧,比宋家那山要气派多了!猴子!小通你看!有猴子!……”喊完之后,端正觉着身后有阵阴森森的冷气刮过,一瞥阴沉着脸的凌渊,忙改口,声音小了八度,畏缩着说,“男朋友,你看是不是?”   凌渊不耐烦地瞪了一眼端正,道:“谁是你男朋友?”   “不是我男朋友,是小通男朋友!”端正忙表了立场。   司机车轮一扭,差点把车开进树林里,凌渊伸出长腿从背后踢了一脚司机的靠座,司机立马打正了方向盘,把车开的平稳。   端正也觉出来说错话了,忙说:“不是,我还知道你名字呢,不能喂喂喂地叫你吧,那多不礼貌。”   “凌渊。”周通笑着说,“他叫凌渊。”   “噢!凌渊啊!好名字啊!”端正比着大拇指拍马屁,“凌空于渊,意气风发啊!”   凌渊冷笑一声,闭目养神,没再说话。   车子拐了个弯后就进入了更为茂盛的山林之中,隐约可见到远处建筑物的轮廓,那是座中国古式建筑,亭台楼阁,斗角飞檐,一眼望去,仿佛沉寂在深山老林中的古刹,厚重浓郁的历史气息扑面而来。   周通下了车后,就闻到草木的方向,时值十月,树木正到凋零的季节,可这山里的古树都郁郁葱葱,一地落叶也是青翠如新,足以见山中风水的确是上乘。   邓古今没来,邓家的管家倒是来了。   他在门口引周通进去,说道:“贵客来门,鹊上枝头,喜事喜事啊。”   “老先生好。”周通抚手作揖,老管家见年轻人也能把老一辈的礼数用得这样到位心里对周通的喜欢多了几分,他笑得更加灿烂,提点道,“门槛高,几位贵客小心被绊着。”   这家房子不新了,虽然经过修缮但能看得出来,木头上许多被虫蛀的痕迹,岁月的斑驳毫不留情地附着在墙垣之上,就连砖瓦都有几分褪色,然而,正是因为这些小的瑕疵赋予了这栋老宅浓郁的历史气息。   游廊曲折迂回,留住风水,贯穿于整个庭院,老管家介绍道:“这栋房子原本是晚清时的贵族纳凉的地方,后来被我们老板买下来了。庭院稍加修整过,但改动不大,我们老板一开始就是看中的这里的风水。”老管家指了指一旁踞于假山之上高高的凉亭,说,“那里是灵犀台,能纵观整个凤园的景色,正是取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之意。”   端正跟周通一路跟在老管家身后,跟来游玩参观的一样。   一路到了正堂,开阔明亮的正堂中央摆着一个一米见方的铜龟,正昂着头往东方探去,雕刻细致入化,栩栩如生。   龟在风水学中有大用。   龟壳呈弧形,一向有化煞驱邪的功效,与“龙”、“凤”、“麟”并列称为“四灵”,且是四灵中最贴近生活的一灵,早在殷商时期,巫觋(音同袭)就惯用龟甲拿来占卜,将龟甲放在火中灼烧以裂纹断吉凶,称为卜筮(音同饰)。再者,龟还有长寿的寓意,摆在家中镇宅再合适不过。   更何况,能入得了邓古今正堂之中的铜龟可不是一般的铜龟,这只铜龟明显是个风水用具,是件法器。   周通目光落在铜龟之上,只多看了几眼就被邓古今发现了,邓古今赞赏地笑了笑,说道:“麻烦几位颠簸了这么久,先请坐请坐,老赵,看茶。”   “是。”老管家冲门外招了招手,就有几个穿着简装汉服的佣人端着茶水上来,一一摆在他们面前。   端正附在周通耳边小声说:“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拍电视剧呢,真是有够古典的。”   周通说:“生活方式不同而已。”   端正将脑袋缩了回去,安静喝着估计能有小一千一两的茶。   邓古今一直在打量跟在周通身边不说话的凌渊,早就有所好奇了,这会儿正好断开了话题,就问道:“周先生,这位先生是?”   “是我一个朋友。”周通介绍道,“见过的世面比我多,我让他也来帮忙看看。”   邓古今闻言,颇为意外,忙恭恭敬敬地说:“您好您好,还不知道怎么称呼?”   “蒋。”凌渊冷淡地施舍出一个字。   碰了个冷钉子,邓古今一愕,随即打着圆场说,“这位蒋先生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周通给了台阶:“他刚病好。”   “原来如此。”   几人不再就此事寒暄,可邓古今一直忍不住想去看凌渊,总觉着自从他踏进了宅院之中,就连镇宅的千年铜龟也变得有些不安分,可惜他这一生虽然致力于研究古董、风水与法器,但没能入得了道,估计到死也只是个空有理论知识,只能浮于表面的花架势了。   想到这里,邓古今有些唏嘘地叹了口气,随即振作起精神,对周通说:“来,我先带几位逛逛庭院,看看风景。”   邓古今的这所凤园着实不小,分东西中三个区域,东区以建筑为主,而且大多数建筑物都往削尖了脑袋高处冒,四角顶盖,飞檐如鸟翔于天际,西中二区则以景观为主,西区多假山假石,一整片偌大的庭院都沿着回廊排列着盆栽,几间小院里都按照风水布局摆放着邓古今的藏品。   中区有一个极大的水池,池塘呈环形,锦鲤游于其中,蜻蜓点水而过。池塘中间安放着一盆古松,松树顶盖极为茂盛,几乎将整个池塘都覆盖在了冠状阴影之下。   一路走来望去,别说是灵气不足,就连一点邪气都没碰着。   这么好的风水,明显是旺子孙,祷长寿的格局,又处在环境极好的山林之中,活不到个九十岁一百岁的还真对不起这风水。   邓古今带着周通上了灵犀台,灵犀台是个搭建在假山石上的高台,四周有护栏相隔,头顶屋檐四角齐飞,从此处俯视下去能将整个凤园的景观尽收眼底,有种一览众山小之意。   周通看了看,说道:“原来是这样的格局,难怪起名叫做凤园。”   邓古今面上带笑,问道:“周先生看出来了?”   “是。”周通目光在几个红瓦飞檐的建筑物上一一点过,说,“众飞檐如同展翼之鸟,坐落在不同位置,然而鸟头却都朝向一个地方,我原本还以为是工匠别出心裁的设计,在登高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是这样的布局。”   端正还没瞧出来什么,急急忙忙地问道:“什么布局。”   周通指着东方一处,说:“百鸟朝凤。”   被点作凤的地方是一座小阁楼,两层阁楼上平铺的砖瓦从他们这个角度看过去正是一只展翅嘶鸣的凤凰,而整个凤园中房檐上的飞鸟都向着此处飞去,整个合成一幅蔚为壮观的“百鸟朝凤图”。   凤为百鸟之王,自古就寓意吉祥,更是女性权力的象征,百鸟朝凤意指百鸟将吉祥与福瑞全都衔来寄予凤,放在这座凤园里,就是将整个凤园的灵气全都钟毓于那间房。   至于全家尊贵的女性,应该就是邓先生的妻女或者母亲吧?   周通看了一圈下来,问道:“邓先生,恕在下眼拙,真的看不出来您的庭院还有哪儿风水不足的地方。”   邓古今闻言,有些不甘心地抓着周通说:“周先生,要不你再看看。”   周通轻轻地推开邓古今的手,摇头推辞道:“看病求医都还讲究一个对症下药,邓先生一直有所隐瞒的话,恐怕我看个一百遍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一针见血。   邓古今脸色一变,轻松的神态完全褪去,满脸都是为难与苦恼,他屏退了周围人,拉着周通在凉亭里坐下,叹了口气,说道:“唉,既然都被周先生看穿了,我也不瞒了,这风水的确出了问题,而且,出的问题是在小女的身上。”   果然如周通所想。   周通又问道:“令千金发生了什么事?”   “我跟妻子生孩子生的晚,薇薇是我晚来得子,五十岁的时候才生下来,为此,还送了我老伴一条性命。薇薇打从一出生身体就不好,经常会晕倒。我找先生帮忙看过,薇薇是气阴的症状,说是在娘胎里集聚魂魄的时候少吸收了阳气,这才导致天生的阳火微薄,得靠好风水养着,一直养到成年就行。”   周通忍不住打断了邓古今的话:“就只看过先生?”   “不不不。”邓古今忙否定,说,“也看过西医,医生也说是天生的体质问题,我们这些晚年生子的普遍问题,我每年都会给薇薇做定期的身体检查,而且,那位大师是个得道高人,也不会骗我。”   周通点了点头,说:“抱歉打断您了,邓先生请继续。”   邓古今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在薇薇成年之前我就一直让薇薇养在这老宅中,老宅的风水你也看过,最是养人的,背靠山林滋养,又有神龟相互,锦鲤送福,还位于百鸟朝凤之宫,要说玄学的方子不灵,可医药补品我也没少给薇薇吃过,可还是一点起色都没有……”说到这儿,邓古今的神色更晦暗了一点,他满心惆怅地说,“不仅如此,反倒更坏了,我就在想,是不是这儿的风水出了问题,可找了几个风水大家来看,都说没问题。可我一旦让薇薇搬出去住,前几天还是好的,可一过个三五天,薇薇就会病的特别厉害,不是高烧不退,就是呕吐不止,我就只好让她搬回来,实在是没别的办法了。”   “那这就很古怪了。”周通听着很是诧异,他想了想,问道,“我能去看看令千金的卧房吗?”   “这个……”邓古今有些为难地说,“薇薇她有些排斥风水这方面的……而且她现在正在生病休养,我也不敢保证能……”   周通理解地点了点头,不去邓幼薇的卧房看看他还真不能保证一定会发现问题,但是这问题明显就出在风水上啊。   可是……满院子的灵气充盈得都快要从院墙溢出去了,保存得这样好的风水宝地怎么可能会害人?   就在这时,他们凉亭背靠着的假山后有人声传来。   “别买了,你皮肤黑,不适合戴这么亮的首饰。”   “那说不准呢。”两个女声在窃窃私语,“我倒觉着这个颜色很适合我啊。”   “不适合你的,别浪费钱了,到时候又要哭月底吃土。东西是好看,可也得看适不适合你啊,老是盲目消费。”   “喂喂喂……!”   适合……   不适合……   周通咀嚼着这几个字,恍然大悟,“我明白了,风水是好,可也得看适合跟不适合!”   “适不适合?”邓古今思量了一会儿也觉着周通说的在理,他以前只管风水的好坏没有考虑到适不适合的问题,有好的东西谁还管适不适合啊?   邓古今见周通开辟了新思路,忙问道:“那依周先生看来,这里的风水是不适合小女了?”   “应该是。”周通有所保留地说,“没有细看,我只能说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还是得你看看你女儿。”   邓古今点了点头,决定用别的方法先让周通具体看看邓幼薇再说别的。   邓古今留周通跟端正在家里吃饭,把邓幼薇从房间里叫了出来,起初邓幼薇还不肯出来,任由邓古今怎么劝说都不听,气得邓古今差点叫人把她从房间里拖出来,可到底是自己亲闺女,又是老来得子,只能忍着火随她任性。   结果,出乎意料的是不知道怎么着邓幼薇在临吃饭的时候出现了。   邓幼薇穿着一身曳地长裙,胸前绽放着一朵百合花,大方得体,完全看不出来是个还没满十八岁的姑娘,脸上还画着淡妆,比上次见到的时候有气色多了。   她跟邓古今打了招呼,看向周通他们,邓古今喜上眉梢,忙介绍道:“这位是周通周先生,这位是端正端先生,你们昨天在交流会上见过。”   “周先生好,端先生好。”邓幼薇眉眼垂着,对他们都没什么兴趣,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最后目光落在凌渊脸上,带了些羞怯地说,“这位是?”   周通:“……”   端正:“……”唉呀妈呀,要遭!   邓古今也有些尴尬,那人一直站在周通身后,跟个保镖一样,没什么存在感,他差点都忘了,应该没得罪人吧?借着邓幼薇,他忙介绍道:“这位是蒋先生,也是周先生的朋友。”   “蒋先生你好。”邓幼薇微微笑着。   端正见周通眸子好像沉了一点,拉了拉周通的袖子,说:“小通,别介意啊,你看,这么大年级的姑娘就喜欢这种冷酷的型男!”   “哦?”周通笑着应了一声,“是吗?”   端正打了个哆嗦,不敢说话了。   而凌渊压根就没意识到邓幼薇对他的特殊态度,见对方跟自己打招呼也就礼貌地点了点头,继续安静地坐在周通旁边吃饭,目不斜视,专注得很。   邓幼薇脸一红,没再说话,坐在邓古今身边,乖巧得给她父亲布菜。   在吃饭的空闲,周通仔细观察了邓幼薇的情况,发现那些气粘连在她身体周围,凝滞不去,长时间的累积之下导致着人自身的气循环被阻断,因此身体自然而然就会变差。   一顿饭吃完,周通心里已经有了底。   等邓幼薇吃完饭去休息,邓古今招待周通去凉亭里赏月观花,问道:“周先生看出什么来了吗?”   “嗯。”周通点了点头,说,“是因为这儿的风水太好了,你女儿先天体弱承受不了风水所带给她的福泽,反而堵塞了自身原有的福缘,身体自然就会变差。”   “还有这道理?”邓古今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   “当然,拿小瓶子在激流中盛水,是会很快灌满瓶子,然而也极易导致瓶子被激流冲走,或者直接被涨破。风水一说讲究‘得宜’二字,多一分则满,少一分则亏。想必邓先生也听说过不少人,居于风水宝地却有先福后祸的遭遇,这不是因为风水宝地的气数尽了,而是人无缘享受这份福泽。”   邓古今茅塞顿开,忙点头应是,又问道:“那要怎么化解?”   “本来搬出这里找个适合她的风水宝地再行蕴养就行了,可是再看邓先生先前的意思,她搬出去之后身体反而会变坏,可见跟这里的风水有了勾连,堵不如疏,断不如解,还是得从这里的风水入手。”周通先循序渐进地解释了缘由,最后说,“我看看能不能改变一下这里的风水格局,从不适合变到适合。不过……”   “不过什么?”   周通说道:“不过我也不能保证一定可以改,风水的道理,邓先生也懂,像是这样自然天成又有历史岁月沉淀下来的上佳风水不是那么好改动,我也只能说是……尽人力而知天命了。”   “那就麻烦周先生了。”死马活马总得医一医,邓古今一脸祈求地看着周通。   “要破局的话就得从百鸟朝凤局入手。”周通沉思片刻,道,“不过,自然风水局是有自我保护意识,要破局没那么容易。”就好比之前他们在宋家老宅,山中异变,龙虎被阵法压制,引发了一系列的自然灾害,而现在,他要是强行改变百鸟朝凤局,很容易得到格局反噬。   得找个柔和的方法才行啊……   周通思虑片刻说:“我得回去仔细思考一下,希望邓先生能给我点时间。”   “这个没问题。”邓古今说,“只希望周先生能够尽力而为之。”   “这是自然。”   天色已晚,再回去不太方便,凤园地方很大,周通他们就暂住在邓古今家里。   凌渊跟周通共用一间房,周通问道:“今天邓先生在场,我没好意思说,你觉不觉着百鸟朝凤的格局有些不正?”   “是。”凌渊说,“即便我这样不是很通风水格局的都看出来了,那凤凰似乎并不甘心栖居在那里。”   “嗯。”周通点了点头,说,“我也是这个意思,凤位偏离了白鸟朝向,能造成这种格局的要么是家里行为不端,风水不愿庇佑,要么就是邓幼薇做了什么事情,引得凤王不高兴了。”   “不行。”周通越想越坐不住,他站起来,说,“你先休息,我去邓幼薇那边看看情况。”   “哦。”凌渊应了一声,在周通跨出门的时候跟了出去,周通无奈地说,“不用你陪着,你身体还没好,好好休息。”   “这儿风水好,我散散步。”凌渊漫不经心地说。   两人顺着水榭长廊一路走过去,夜间冷风簌簌,树影婆娑,洒落一地阴影,两人的影子被林木间微弱的路灯灯光扯在一起,亲密无间。   凌渊走着走着,忽然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你以前有过男朋友吗?”   周通整个人都呆滞了:“……啊?”   凌渊这是闹哪样?   周通咳了咳,说:“没有。”   凌渊冷漠地应了一声:“哦。”   周通:“???”   凌渊快步往前走了几步,说:“快到了,就在前面。”   周通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凌渊匆匆往前走的背影,打趣道:“你不是出来散步的吗?”   凌渊:“……哦。”   周通促狭地笑了,大步跟上凌渊。   他抬头看着眼前的阁楼。   这栋阁楼与其他阁楼并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建筑风格都是一样的红瓦白墙,只不过房顶上瓦片布置特殊,拼凑成了一只凤凰的图案。   气盛于此,集聚于顶,灌注入阁楼之内,可又诡异得徘徊在外侧,似乎存在很强的排斥心理。   作者有话要说:  闷骚真难办→_→要闷骚主动告白太难了,凌渊是摩羯座!!!      第73章 有隐瞒      周通回来之后就在琢磨怎么修改这风水局,想了一夜也没个头绪,第二天清早,就跑到灵犀台上遥遥望着百鸟所朝向的凤凰位置,出了半天的神。   端正喘着粗气爬到灵犀台上,说道:“小通,别看了,再看就成望夫石了,你男朋友在后头呢!邓老喊我们去吃早饭!!再不吃就凉了!”   “嗯。”周通说,“你先去,我等下再去。”   端正看周通一忙起来就不吃饭的毛病故态复萌,劝道:“你现在肚子饿,没那么多能量供给大脑思考,应该先吃点东西,没准吃饱了,灵感就来了呢?”   “凌渊。”周通叫了一声,凌渊看他,问道:“怎么?”   周通:“去吃饭。”   凌渊:“哦。”   周通说完,转过头继续专注地观察着凤园的风水。   端正急得抓耳挠腮,我是让你去吃啊,不是让你喊凌渊去吃啊!这是在花式虐狗吗?!   此路不通,端正换了一条路。   “小渊啊……”端正苦口婆心地对凌渊说,“你既然跟小通在一起了,就得劝着他点,不能总由着他这个脾气来,老这样,饿坏肚子怎么办?”   凌渊“哦”了一声,忽然走到周通身边,一把将周通打横抱起,周通一愣,身子一轻就被凌渊稳稳地抱在怀里,他还下意识地伸手勾住了凌渊的脖子。   周通:“……”我是让你去吃饭,不是让你带我去吃饭啊……   “哎呀!”端正怪叫一声,扭捏着将眼睛捂住,从指缝里偷偷打量他俩。   周通无语地说:“我去吃饭还不成,放我下来。”   凌渊没理会周通,一路把周通抱下了灵犀台,到了平地上才把周通放了下来,周通脸有点红,他咳了咳,说道:“太浮夸了你这也。”   凌渊挑了眉看他:“你教的我。”   周通委屈,他什么时候也没这么教过凌渊啊?!   两人正说着话,邓幼薇从长廊那一头走过来了,她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裙,裙摆拖曳着,像是只漂亮的白孔雀,脸上的气色也因为妆容的修饰而好了一点。   周通看着邓幼薇的打扮,忽然有丝灵感浮现于脑海,然而却就差那么临门一脚,没抓着,难受得浑身都不舒服。   邓幼薇见到凌渊他们,过来打了招呼,说道:“爸爸叫我请你们去吃饭。”   凌渊没理会,看向周通,见周通站在那儿不动了,问道:“被我抱上瘾了?”   周通:“……”   邓幼薇完全被晾在一边,端正看不过去了,就一路小跑着过去,说道:“今天邓小姐的打扮真是亮眼,这身白孔雀素雅而又高贵……”   “孔雀!”周通忽然欢喜地打断了端正的话,他笑得眉眼绽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邓幼薇,说:“邓小姐,孔雀,你的孔雀真好看。”   周通一路跟他们去到饭桌上,吃完了饭后,对邓古今说:“邓先生,我找到解决办法了。”   “哦?!”邓古今意外地看着周通,“请问周先生是什么办法?”   “改凤凰为孔雀。”   “孔雀?”邓古今怔忡不解,随即明白过来周通此举中的深意,喜上眉梢,欢喜地说,“妙啊,真是妙啊,真是神来之笔啊!”   端正不太明白其中寓意,问道:“小通,把凤凰变成孔雀就能解决风水问题?”   “是。”周通点了点头,解释道,“钟会有言:‘有炎方之伟鸟,感灵和而来仪。’指的就是孔雀,孔雀在百鸟的地位仅次于凤凰,却在神格上比凤凰低了很多,也更平易近人一点。古时皇后这等高阶位的后宫女眷才能穿凤,而妃子等皆可穿孔雀或者稚鸡类的图纹。邓幼薇的身体虚弱,承受不住集聚在凤凰身上的灵气,那么就降而次之,选择孔雀。”有一点,周通当着邓古今的面隐而不说,邓幼薇没那么福分让凤凰折服,愿意将整个园子的风水宝气全都转移给她。承受不住是一回事,风水不愿意臣服又是另一回事。   邓古今得了方子之后恨不得立马对症下药,但是想一想,只这么一说具体怎么说还是个麻烦事,他又放下老一辈的架势,问道:“周先生,那如何将凤凰化为孔雀呢?”   “就从图案入手。”周通说,“将那房顶之上的格局构造改变成孔雀,不过这点比较麻烦,需要大师来改画,更需要细心的工匠去布局。邓先生见多识广,应该认识这些人,到时候叫过来,我再跟他们沟通一下就能成事。”   邓古今忙点头,连连道谢,遣了人去找设计师跟工匠去修改阁楼瓦片上的图案。   周通想起一事,问道:“邓先生,先前一位吸收此楼风水格局的人怎么样了?”   “她……”邓古今眉头一皱,似是在回忆前一位,最后说道,“正是亡妻,已经故去了。”   “抱歉。”周通歉意地垂了垂眸子,最后又提点了一句,“风水局变化莫测,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风水也自然是希望越变越好,我这一变动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有些细节方面,还希望邓先生能够多多注意。”   邓古今点头应是。   邓古今要把周通留在这儿,风水局布置一事要风水师盯着才行,这次又是这么大的改动,牵扯了邓幼薇的福泽,邓古今不得不小心,出了高价把周通未来一个月的时间全都给包下了。   周通也有此意,不过他跟邓古今提议要邓古今先将设计师跟工匠找好,到时候他再回来凤园观看风水情况,一来二去两不误,邓古今一口答应了,当天下午就把周通他们送回了A市。   端正逛得还有些意犹未尽,回来后一直惦记着凤园的景观,对周通说:“以后我也要买个这么大的园子,到时候分一半给你住!你跟小渊俩一起住进来!”   凌渊冷漠地看着端正,觉着端正这个主意实在是馊的不行了,可笑,谁以后要跟他住在一起?肯定是他跟周通两个住在一起。   送走端正之后,周通坐在店里有些心神不宁,凌渊把冲好了的茶推到周通面前,问道:“你怎么了?”   周通说:“我总觉着哪里不对劲。”   凌渊问道:“怎么?”   周通说:“邓幼薇如果不作恶的话,凤凰也不会这么排斥他。”他摸索着茶杯的边缘,说道,“可是我又看不到邓幼薇身上有邪气,人一旦有邪念,难免的就会引来邪气。一开始邪念不多,邪气不盛,到后来,作恶的心思越来越重,邪气也会变得浓郁,甚至会反客为主,引导着人不断滋生新的邪念。所以,邓幼薇如果心术不正的话,我应该是可以看得出来的。”   周通颇为头疼地说,“可是她没有,风水局还会这么排斥她,应该是因为别的原因。我猜……”他顿了顿,询问地看向凌渊,“会不会是因为这间宅子的原主人,也就是说原本住在那间阁楼里的人。她与百鸟朝凤局还有所牵连,百鸟朝凤局才会排斥邓幼薇。但是……”周通陷入思维困局了,“前一位已死,又不好追究。”   凌渊问道:“他可能在撒谎。”   周通说:“是有这个可能,但是他为什么要对我撒谎,看邓古今的表现,十分在意他女儿的生死,而且他虽不是内门中人,但是其中奥妙他也应该明白。风水局牵一发而动全身,一点细枝末节可能都会带来不一样甚至颠覆性的变化,他不该对我撒谎。”   凌渊说:“也许让他撒谎的原因是比他女儿更重要的呢?”   周通一怔,顿时觉着凌渊说得可能在理。   半个月后,周通接到了邓古今的电话,说是已经找好了设计师跟工匠,请周通上山看过之后确定没问题就可以改风水了。   周通跟凌渊坐着车又回到了凤园。   还没进门,就见门口趾高气昂地站着个年轻人。   年轻人穿着一身灰色短褂,长筒布裤,留着短发,站在门口,远远地睨着周通,见到他们之后,大着嗓门问道:“你们哪个是周通啊?”   周通:“我是。”   孙一说:“哦,邓先生请我来接你们,跟我来吧。”   周通跟在孙一的身后进了凤园,孙一说:“之前我听邓先生说,你似乎对这里的风水很不满意啊。”   这就有点颠倒是非了啊……不是他不满意,是邓古今不满意。不过依照邓古今为人处世的本事来看,是不会说出这种宛若智障的话,肯定是眼前这小子编造出来的谎话。   周通随口应道:“挺好。”   这句挺好应得轻巧,孙一反倒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他心思活络了片刻,又挑衅地说道:“这儿的风水是我师父布下来的,肯定没什么问题,这次啊,你有大福分了,我师父亲自提点提点你。我看你年轻,比我大不了多少,先给你提个醒,待会儿在我师父面前,恭敬一点,能多学点东西。”   听了这番话,周通差点没忍住笑出声,这小子可真有趣,这趾高气昂的,跟只斗胜了个的公鸡一样,要不是假做派的话,就是他师父是个挺有能耐的人,狐假虎威。   周通笑了笑,没多说话,孙一觉着没趣也就没再继续扯下去,带着周通穿堂入室,进到了大厅里。   大厅里,铜龟之后,邓老先生正在跟一个人对坐着说着什么话,那人头发花白,看起来比邓古今年纪还大,穿着一身考究的灰色唐装,缎面如水,大方得体。两人一边喝茶一边乐呵呵地谈天说地,气氛颇为融洽。   刚走到大厅,孙一一身的傲气全都收敛起来了,浑若两人地摆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温驯样子,礼貌地说:“师父,邓先生,我把贵客接来了。”   “嗯。”坐在邓古今身边的人点了点头,将茶杯放在一边,随即抬起一双鹰似的眸子,犀利的在周通身上一扫,似乎要将周通看穿一样,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位就是邓先生提过的周通,周先生?”   “是。”邓古今满面春风,说道,“祁先生别看周先生年轻,的确是风水界里的奇才。”他站起来,对周通摆了个请的手势,说道,“周先生,请坐。”   周通向邓古今打了招呼,看向坐在他身边那人,刻意问道:“请问这位是?”   祁雍的表情一变,万万没想到还有在风水界里混却不认识他的人,孙一更是没掩住性子,脱口而出:“你居然不认得我师父?”   “孙一。”祁雍厉声喝了孙一,说道,“胡说什么,贵客面前,像什么样子,下去。”   “是……”孙一咬了牙,不甘心地退出正堂。   邓古今出来打圆场,向周通介绍道:“这位是风水界的大师,祁雍祁天师,周先生年轻不认得也是情有可原。”   “祁先生你好。”周通淡定自若,好似自己不认得祁雍一点不应该都没有。   “周先生。”祁雍对周通点了点头。   邓古今说:“好了,既然大家都是朋友了,我也就不兜圈子,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我买下这座宅子之后,是祁先生帮忙看的风水,再根据我们家具体情况进行改进的,现在,家中风水出了少许变故,按理说本应该再请祁先生过来一观,可祁先生前段时间云游,实在是联系不到。幸而又遇见了周先生,周先生帮忙看过风水之后,提了些建议。”邓古今把话说得圆满,两不得罪,又赔着笑脸,他见两人面上都云淡风轻没什么变化就接着说,“祁先生神机妙算,预测到我家宅风水变化,特地回来相助,而周先生也殚精竭虑,为我这个宅子考虑了很多,既然大家有缘聚在一起,不如就一同看看。”   周通自然不介意这些,祁雍也笑眯眯的看不出是反对还是同意,邓古今见他们两方都没说话就对周通说:“周先生,你交代的那些人我都找好了,设计图也画了出来,你跟我一起去看看?”   “好。”周通点了点头。   邓古今走在最前,祁雍跟上一步与他并列,后面则站着周通跟凌渊,凌渊一脸不悦,显然是被邓古今的行为气到了。   邓古今此举确实不妥。   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对于一个风水,每个风水先生都有不同的看法,他把两伙人拉到一块儿去不是要他们产生矛盾是什么?   周通压低了声音对凌渊说:“你在不高兴些什么?不过是个江湖骗子,你还怕我被他比下去?”   凌渊:“……”   一下子纾解了心扉,凌渊嘴角一勾,倒是被周通这句话勾出了几分看好戏的心情。   几人到了阁楼前,精挑细选拿着丰厚薪水的工匠们候在一旁,设计师捧着设计图递给周通,周通展开一看,设计图上共三幅画,第一幅是原本凤凰图瓦片的布置,第二幅图则是设计师设计出来的孔雀图,第三幅就是两者重叠,就如何修改所设计的具体细节问题。   周通看过之后没什么问题就把设计图还给了设计师,对邓古今说:“这幅画没问题,修改起来要注意,尽量不要毁了原本的瓦片构造。”   祁雍打断了周通的话,说道:“且慢,让我看看。”   设计师得了邓古今的允许后,将设计图递给祁雍,祁雍打开说道:“依在下拙见,这改动不妥。”   邓古今心脏一提,问道:“怎么不妥?”   “凤凰本就是神鸟,却被孔雀所代替,心中肯定有所不甘,这孔雀体型还比凤凰大这么多,不是有以下乱上之意?放在男权上,意味着下逆上,放在女权上,就很有可能是妾克妻的局面。”   邓古今一下子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还有着一层。   他为的是给女儿求福祉,家庭对于一个女子来说相当重要,要真是如祁雍所说,妾克妻那不就糟了?   周通闻言,说:“混沌初开,凤凰为百鸟之王,后凤与凰交合,生九种神鸟,孔雀即为其一。可见凤凰与孔雀是亲子关系,这世界上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改凤凰为孔雀,正是凤凰诞下孔雀之意,哪来的什么以下乱上,妾克妻啊。”他笑了笑,一派自然地看向祁雍,“祁先生,真是说笑了。”   祁雍哑口无言,还想狡辩,却又听周通说:“孔雀美艳、高傲却又慈悲,在佛学中又有‘孔雀大明王’的尊称,就连当初被神佛抛弃的魔界也能得孔雀的庇佑,再合适不过。”   邓古今一下子就明朗了,他笑着说:“周先生说的没错。”他叫来工匠头,说道,“你就照着这幅设计图上的办,让工匠们都仔细一点,在原有的图案上进行修改,不要破坏了原有的图案。”   “好。”工匠头点了点头,随即请来的十余名工匠就开始搭上梯子,工作起来。   祁雍脸色阴沉地在背后看了一眼周通,心里十分不甘,他随着邓古今坐在阁楼盘的凉亭里,看着阁楼内的工作。   不出意外的话,修改瓦片,涂抹颜料,三天就可以完成。   结果,他们还没坐下来,就听见工匠里有人惊呼一声,随即一片骚动。   邓古今皱着眉头,担忧地喊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正在房顶上掀开一片房瓦的工匠愣愣地举抬着手,戴着的白手套上一片鲜红,在阳光底下刺目得很。   工匠哆哆嗦嗦地说:“血……是血……砖瓦……流血了……”   “怎么可能!”邓古今脸上的镇定一点都没了,他快步走过去,拖着年迈的身子顺着梯子爬上屋顶,往那工匠手上一看,一张老脸顿时煞白煞白。   真的是血。   “我就说此举不行。”虽然不知道那血是怎么来的,但祁雍还是站出来落井下石,胡说八道,“肯定是激怒了凤凰,以血警告。”他看向周通,冷笑着说,“年轻人,还是不要托大为好。”   邓古今阴着脸看向周通,眸子里很是不满。   周通也颇觉奇怪,然而就在他们发现血的一瞬间,整个阁楼的气势就变了。   房顶的凤凰隐约现出影子,一身金红色的羽毛被浓郁的阴气染成黑色,它昂起细长的脖子,仰天嘶吼,声音里头有挥之不去的浓重悲伤与怨恨。   以普通人肉眼凡胎看不见这等异象,他们却能看见房顶之上的瓦片都悉数震动起来,像是发生地震一样,每一片瓦片都在震荡中被抛起又落下,摇晃间碰撞着彼此,发出咔咔咔的清脆声响。   可如果真是地震的话,除了这栋阁楼其他的地方都很平静,连片树叶都没被震下来,然而阁楼却被大风所笼罩住。   “祁先生!周先生!”邓古今大吼着,“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邓古今的喊声,祁雍怀里的玉佩一直在不停跳动着,吓得他忙往外跑去,躲在树后,不敢露头。   周通念了咒诀,将手中的阴章抛飞出去,打在凤凰头顶,满身戾气的凤凰被阴章所制,一路压迫着往下沉去,它不甘地嘶鸣着,不停挥动双翅挣扎着要从阴章的束缚下逃离,然而却只能一点一点地又被压了回去,匍匐在阁楼顶上。   一旦没了阴章,这只黑化了的凤凰肯定又要出来作祟,周通没办法,只好暂时将阴章悬在阁楼之上。   邓古今被这变故吓到了,见识过周通的手段之后,他忙一改态度,向周通求救:“周先生,发生了什么啊?”   周通脸上一贯的笑容全都消失了,他看向邓古今,问道:“邓先生,你还要对我有所隐瞒吗?这间房子之前,到底住着什么人。”      第74章 活而葬      周通问完之后,邓古今脸色一变,整张脸上的血色全部褪去。   先前看到房子异变他就怀疑是这座小阁楼出了问题,周通不在的这段时间,他特地想法设法去把祁雍请了回来,结果祁雍一口咬定并不是当初那件事的问题,他放心了大半。这次又出现这样的变故,被周通这么一问,所有的心虚就全都涌了上来。   他苍老的面容带着窘迫与慌张,看向仍躲藏在树后观察动态的祁雍,大有一种被祁雍骗了的感觉,可事到如今,他宁愿相信祁雍没有骗他,也不想相信真的是因为他自己造的孽而结下的恶果。   祁雍见邓古今投向自己的询问眼神,心里也是一慌,挣扎着犹豫了片刻,冲邓古今摇了摇头,示意邓古今不要说出来,邓古今一愣,还没回应祁雍,就见祁雍忽然一个踉跄从树后跌了出来,跪趴在周通面前,一抬头就对上周通那双乌沉沉的眸子。   祁雍忙站起来,还没开口就听周通笑着说:“说到底这不过是邓先生自己的事情,我也只是一个局外人,全随邓先生高兴。”   说完,他一收手,阴章松动,那只被压制的黑凤凰有要腾空而起的架势,一瞬间,阴风再次大作,地面剧烈震颤,邓古今见状,慌慌张张地说:“周先生息怒!周先生息怒啊!还请周先生帮忙!!”   周通压下阴章,凤凰又被押了回去。   周通问道:“我可以等邓先生想好怎么跟我讲,但是,请邓先生不要再对我撒谎,或者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邓古今汗流浃背,望着周通那双几乎要将自己看穿的眼睛,咬着牙点了点头。   几人就在附近的凉亭内,邓古今一身冷汗湿透了衣服,冷风吹得他嘴唇发白,他虚弱地咳了咳,说道:“其实上一位住在这间阁楼里的是我儿媳妇。”   “儿媳妇?”周通眉头皱起,问道,“邓先生不是没有儿子吗?”   “有。”邓古今为难地说道,“我经营了一世,总要有人继承我的衣钵,那时候拙荆还没怀上薇薇,我就……就……”邓古今老脸泛红地说,“就在外面和别的女人生了一个儿子,后来,拙荆有孕,我欣喜异常就准备将这个孩子暂且寄养在别人那儿,你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我……”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邓古今在古玩界地位颇高,正如端正所说的那样是玩古董的一把手,经过他的手进了国家博物馆的珍品数不胜数,这样从事传统行业的人也定然要将自身的素质与道德绑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婚外恋,还剩下一个儿子哪怕放在一个普通人身上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更何况是他这种在大众眼里的老艺术家,有地位的老前辈。   周通没什么表情地问:“然后呢?”   可正因为周通没什么表情,邓古今越是羞愧得更加厉害,他眼神左右摇摆不定了片刻,一直在琢磨着到底要交代多少,回头看了一眼被阴云罩住的阁楼,一咬牙,全都交代了:“拙荆怀胎十月,诞下了薇薇,可惜薇薇是个女孩……我倒不是重男轻女,只是我满身的技术还是传给一个男孩子比较好,一个女孩子在外面看风水,鉴古董多不像话,再说薇薇也不喜欢这方面的东西,我就把那个男孩子接回来了。”   邓古今续道:“也许因为错误的出生吧,那男孩子长到十六岁的时候身体越来越差,到十八岁的时候几乎虚弱得下不来床,每天都疲惫不堪地躺在床上,怎么样都没有起色,后来身体实在是不行了,死了。”邓古今回忆起曾经的事情,有些惊慌地说,“他死后就出怪事了,他住的那一片地方经常听见大半夜的有人在哭,风水什么的没什么问题,我看过,但就是会出这种怪事。后来,我做梦,梦见他跟我说……跟我说……”   “说什么?”凌渊有些不耐烦邓古今拖拖拉拉的叙事风格,挑了眉头,说,“赶紧说完。”   周通无奈地瞪了凌渊一眼,说:“他说什么了?”   邓古今说道:“他说他刚成年,活这一遭连一点人味都没活出来,我既然是他的父亲就至少要给他操办一下人生大事,他、他想结婚……”   “死人结婚?”凌渊冷笑一声。   周通却笑不出来了,“所以你给他办了冥婚,女孩是哪儿来的?”   “买来的。”邓古今说,“杀人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那个女孩是农村的,得了肺癌,晚期,活不了多久,我就花了十几万把她买过来了,准备给小宇置备一场冥婚。”   周通问:“那女孩愿意?”   邓古今支支吾吾地说:“反正她都要死了……”   周通说:“人都是要死的。”   邓古今瞥向坐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神飘忽的祁雍,说道:“本来一开始我也不想为难人家小女孩的,可是祁大师说,家宅有难,祸及后人,被三辈而不止,要消其怨圆其愿,我这才……”   祁雍咳了咳,说:“以玄学之道来看,也是此法。这姑娘平了一家的怨气,也是她的福分跟造化。”   “福分?”周通冷着眼神,笑着看向祁雍,“既然祁大师如此说,我记得我家前面有位寡居的老太太,一生孤苦无依,想死后有人为伴,不如祁大师就拿自己去造福那位老太?也是祁大师的福分。”   祁雍顿时哑口无言,胡乱搪塞了几句。   周通没再理会祁雍的胡说八道,对邓古今说:“后来呢,跟这座阁楼有什么关系?”   “是这样的,祁大师算过那姑娘出身不好,福缘浅怕消不掉小宇的怨气,就将她暂时安置在这栋阁楼里,吸收一下百鸟朝凤带来的福泽,到时候再嫁给小宇。”   “冥婚用的是活葬还是死葬?”   邓古今忙说:“当然是死葬,那姑娘肺癌发作死后才与小宇埋在了一起。”   “你确定?”周通不信。   “……”邓古今犹豫了,他看向祁雍,想起祁雍的所作所为,也开始怀疑这个问题,“当时只有祁大师在这里,我在外面忙着看一处阳宅,是祁大师亲自办的……祁大师,那女孩是活着还是死的?”   祁雍被其他几人看着,面不改色地说:“当然是活的……哎呦。”他猛地咬了自己的舌头,捂住嘴,一双眼睛慌张地到处乱瞟,最后卷着舌头含糊不清地说:“良辰吉日,多一分晚一分都不行,我也是迫不得己。”   “人才啊。”周通眯着眼看向祁雍,“好好的一个事情硬是被做成了死局,祁大师果然是大师级别的高人,佩服佩服。”   周通又问:“他们的墓在哪儿?”   “就在山里。”邓古今颤抖着双腿站起来,把周通往外面引去,“我这就带周先生去墓里。”   “嗯。”   邓古今叫仆人把车开过来,载着周通去了邓家的墓地。   山里风水好,邓古今把这间凤园买下来的时候顺便在后山挑了一处风水极好的墓地,砂势环抱,缓水前流,天门开,地户闭,藏风得水。不得不说邓古今实在是会挑地方,就他这墓里的风水,当官的都不一定能有这么好的坟地。   邓古今见周通有端祥的神色,忙争取在周通面前多多表现一番,他给周通介绍了一下这里的风水文化跟历史,却只得了周通八个字。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即便是如君子般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所积累下来的福泽,辛苦成就的事业,子孙一辈哪怕不去刻意花败,经过五代也会自然消亡。像是邓古今这样败德,祖坟再好也是枉然。   邓古今面如菜色,羞惭不已。   他儿子的墓碑上连个正名也没有,只在偏居的地方埋着,草草地立了一个石碑,石碑上写着“宇墓”二字,简陋得很。   邓古今解释道:“这孩子入不了我们邓家的族谱,就只能以这样的方式下葬。”   这些周通都不关心,他只关心这个墓里的情况。   然而,墓的表面却不如他所想那样煞气冲天,他在墓地里左右转了转,发现了埋在土里的铜龟。   周通蹲下来,拨开覆盖在铜龟表面的泥土,说道:“这是下葬的时候埋下来的?”   “是,祁大……”邓古今忙改口说,“祁雍那个骗子说用铜龟镇着小宇的阴魂,免得再作乱。”   “这倒是做了个正确的选择。”周通说,“如果没有这铜龟镇着棺材的话,恐怕你们一家都会有难。”   他想了想,说:“我想开棺。”   “这……!”邓古今顿时瞪大了眼睛,“这、这不妥吧?万一牵动了怨气,这、这……”   周通说:“你放心,我会保你的命。”   邓古今还在犹豫,问道:“一定非得开棺不可吗?”   “嗯。”周通点头。   邓古今说:“给我点思考的时间。”   周通耐心等了一会儿,邓古今坐在一旁休息的长椅上抽了一袋子的烟,最后走过来说道:“开吧。”   他打电话联系了几个工人过来,按照周通的要求没动镇着棺材的铜龟,只将棺材挖了出来。   被挖出来的棺材上钉着十八枚铜钉,将棺材钉得死死的,被一一撬开之后,又下一层厚重的棺材板暴露在他们面前。   邓古今解释道:“这也是他的意思,他是指以棺材板压着身体,让恶鬼永世不能翻身。”   邓古今吩咐工人把棺材板打开,里面果然安放着两具尸体。   因为密封得好,尸体没有腐烂得太完全,依稀能看得清样貌。   那具被活埋的女孩尸体圆瞪,在望过去的时候,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你。   周通往棺材坑里走去,凌渊一把拉住周通,说道:“阴气重。”   “没事。”   周通下到坑里,在棺材里看了看,棺材里撒了一圈的铜钱,都是清朝年代的古物,估摸着能有上百枚,五帝钱也是镇鬼用的上品,可棺材内的五帝钱全都被女孩身上的怨气给染黑,锈迹深重,仿佛暴露在空气里存放了几千年一样。   他看向女孩,伸手拂过女孩的脸,把女孩圆瞪的眼睛合上,转过头对邓古今说:“磕头。”   邓古今面露不悦,“我对她磕头是不是太……”   周通重复了一遍:“磕头。”   邓古今闻言,还再挣扎,但周通的态度太明确,他没办法,只好跪在坟墓前,冲着棺材里的女孩磕了三个响头。   周通将一张符纸贴在女孩的额头,口中念诵着净化的咒文。   缠绕在女孩身上的阴气渐渐散去,周通说:“将这两具尸体分开。”   邓古今忙吩咐工人去做,可那几个工人都不愿意去碰死尸,怕沾染晦气,邓古今出了高价还是说不动他们,周通就冷冷地对邓古今说:“那就麻烦邓先生了。”   女孩生前就很瘦弱,死后尸体更是干瘪,邓古今虽然老但也不足六十岁,平日保养得当负担这么一具女尸完全是绰绰有余。周通不容他多说就站在一旁看着邓古今。   邓古今百般为难,甚至想到了周通在戏弄他,但是转念一想,周通没什么理由戏弄他啊,只好不情不愿地走到棺材旁将,佝偻着老背将女尸从棺材里抱了出来。   尸臭味扑面而来,邓古今几欲作呕,脸色十分难看。   周通走在邓古今前面,说道:“邓先生小心一点,要是女尸坏掉一点,阴魂会缠着邓先生的。”   说完,凌渊配合周通刮过去一阵冷风,邓古今被吹得一哆嗦,再抬头正好看见远处站着个鬼影阴森森地看着自己,忙抱好女尸,小心翼翼地跟在周通身后。   周通带着邓古今一路往前走,走出了邓家的墓地覆盖范围,他一扫周围,说道:“就放在这儿吧。”   早就累得气喘吁吁地邓古今闻言,吁出一口气,他说:“周先生,那现在怎么办?”   “将她埋在这儿。”   “我、我……我埋?可是,我什么都没带啊。”   “我带了。”周通把铁锨丢在邓古今面前,说道,“邓先生应该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她的怨气传递到了凤凰格局之上,而她怨气的来源正是邓先生,邓先生需要向她赎罪,等邓先生的罪孽都赎了,她的阴魂才会愿意去地府投胎。”   邓古今闻言恍然大悟,顾不得酸疼的老背,忙捡起铁锨,在地上掘着土,一边念叨着祈求保佑的经文。   周通站在一旁冷眼看着邓古今一铲子一铲子挖坑,没有任何表情。   凌渊见他这幅样子,说道:“你很生气。”   周通说:“还行吧。”   凌渊:“哦。”   凌渊:“那女的其实早就投胎了吧?”   “是。”周通坦诚地说。   他故意的,故意让邓古今做了这些徒劳的事情,只不过就是想让邓古今向那女孩赎罪。   ***   祁雍被咬到的舌头一直汩汩地流着血,像是要将他全身的血都耗尽一样,怎么止都止不住,他迫不得已找家宅里的医生上了药才有所好转。   孙一一直在旁边伺候着,见祁雍好点了才敢把吹得不烫不冷的茶递过去,说道:“师父,我查过那个周通了,是楚家的人,前段时间在三大天师法会上相当风光,是楚家这一任掌管天眼镇坛木的人,他父亲是周达,这个周达倒不怎么出名。”   “周达?”祁雍脸色一变,说道,“周达怎么不出名?蠢货!如果知道他是周达的儿子,早就不会这么莽撞地跑过来,不过我听说周达生了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废物啊!看样子不是……怎么会这样?”   被责骂了的孙一不说话,他接过祁雍递过来的茶杯,等着祁雍的吩咐。   祁雍眼珠子转了转,心思诡谲,过了一会儿说:“走,跟我去看看那个镇压着阴气的是个什么东西。”   “是,师父。”   孙一陪在祁雍身边一块儿走到了阁楼旁。   阁楼顶端还是黑压压的一片,看似风平浪静,但总给人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般的感觉,仿佛下一刻就能掀起滔天巨浪将个大活人整个吞噬,那附近的人早就跑光了,阁楼附近除了他们师徒两个一个没有。   祁雍站在阁楼前仔细看了看那枚被卷在黑云之中的小东西,琢磨道:“我看着像……却又不能完全肯定……”   “师父,那是什么?”孙一恭敬地问道。   祁雍解释说:“周达生前有一个法宝是阴阳二章,阳章可以呼风唤雨,阴章可以镇压鬼神,既然他是周达的儿子,那手中肯定持有阴阳二章,我怀疑……”他压低了声音,说道,“镇压了这个的正是阴章。”   祁雍虽然没什么真本事,但是狗屎运颇为不错,手里头有不少比较灵的法器,这也是为什么他行骗这么多年却还没被拆穿反而名声远扬的原因。再加上,一直在这行里风来雨去的,也算是有些眼力,能分得清法器的好坏。   他一见周通拿出这东西就打起了主意。   反正邓家的好坏跟他没什么关系,到时候他偷了阴章逃之夭夭,即便放出这些怨气也是邓家遭了难,找到他,他也有阴章在手,不怕那些邪祟。   打定主意,祁雍踢了孙一一脚,说道:“把梯子搭在阁楼旁边。”   “是。”祁雍的主意,孙一一直不敢多问,他照着祁雍的吩咐,扛起梯子架在阁楼旁,被那黑云一吓,吓得赶紧往回跑。   祁雍把外套脱了递给孙一,孙一匆忙接过,见祁雍颤颤巍巍地往阁楼走,脸都白了,他问道:“师、师父……你要干嘛?”   “闭嘴,安静一点,去门口给我看着,要是邓老头回来了就大叫。”   “啊!”孙一惊惶地看着祁雍稳了稳梯子就开始扶着往阁楼上爬,犹豫了片刻,才小跑着往小院门口走去,探出头,一会儿看看院外的长廊,一会儿看向正爬上阁楼的祁雍。   祁雍胸前挂着一枚玉。   这枚玉是他祖上传下来的,可辟邪破秽,在他这狗屎一样的几十多年保了他不少次。   祁雍将玉含在嘴里,一步一步顶着阴风艰难地爬上了阁楼楼顶。   阴章正悬在他头顶不远处,祁雍瞪大眼睛紧紧地盯着阴章所在的位置。   这次离得近了,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东西的所有细节。   通体漆黑,如同黑曜石一样耀眼,底端红色文字清晰明了,判官朱笔批阅一般。   是阴章!的确是周达的阴章!   狂喜的心情涌上心头,祁雍站稳了之后,就踮起脚尖去勾那枚阴章,他枯朽的手指一点点地往前伸,双眼里满满的都被贪婪所占据。   祁雍眼睛圆瞪,黑色的瞳孔里除了阴章之外别无他物。   就快要拿到了……   就快了……   下一刻,他眸子里晃出一个巨大的黑色阴影。   一只庞大的黑色凤首出现在他眼前,吐着黑雾的长喙狠狠地冲他啄了下来!   祁雍惨叫一声,一双眼睛被黑雾侵蚀,剧痛传来,刺激着他每一根神经,他口中的玉佩瞬间碎裂成段,割破了他的口腔,碎片被他不经意地和着血咽了下去,鲜血涌入口中,浓郁的血腥味道在提醒着他这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现实。   “不——!”祁雍痛苦地到处胡乱摸索着,那些黑气撕扯着他的衣服,磨刮着他的皮肤,血痕道道覆盖在他的胳膊大腿跟脸上。   “师父!”孙一看见不远处回廊上走过来的人影,忙喊道,“师父!他们回来了!回来了!”他一回头,顿时被眼前的惨状吓到了。   房顶上,哪还能看到祁雍的影子,他只能看到一个被黑雾包裹着的人影在房顶上踉跄着后退着,他踩着瓦片,深一步前一步地胡乱走着,危险地仿佛下一刻就会从房顶上摔下去。   “师、师父……”孙一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这时,埋葬好了女孩的周通和邓古今正回到阁楼前。   听到孙一呼喊的祁雍找到了逃生的希望,他扭过头看向声源处,脚步情不自禁地往孙一的方向走去,下一刻就一脚踩空,整个人从阁楼上坠落而下,砰得一声,狠狠地摔落在地上,被他手脚勾连到的爬梯随即猛地砸在他身上。      第75章 黑凤凰      祁雍惨死的一幕正好撞入了邓古今的眼中,邓古今吃惊地看着跌落在地上,因坠落在地的冲击力而扭曲了的尸体,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背过去。   梯子结结实实地落在祁雍身上,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在嘲笑他刚才的行为,这一幕周通不用多想就能猜出来祁雍刚才在做什么。   偷阴章?不自量力。   祁雍惨死,被他觊觎的阴章还漂浮在房顶上镇压着黑凤凰的阴气,纹丝未动。   孙一见祁雍死了,忙推开梯子,扑在祁雍身上痛哭流涕,一边哭嚎着一边捶打着祁雍的尸体,盼望祁雍能够醒过来。   周通走过孙一身边,仰头看着刚才明显动了怒气的黑凤凰,琢磨着怎么化解黑凤凰的怨气。   孙一抬头仰望着周通,此时的周通在他眼里高如巨峰,在逆着光的时候有种宝相庄严的神圣感,他原本对周通满心怨气在这一刻都咽了下去,他不敢说任何埋怨的话,往日他所有的趾高气昂在面对周通的云淡风轻时仿佛都变成了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孙一低下头,抱着祁雍死相凄惨的尸体瑟瑟不语。   邓古今也被吓到了,他万万没想到祁雍会有这么一出,他还没看透祁雍的本质,想不到他是因觊觎阴章不成自食恶果,只以为祁雍是被屋顶上霸道的黑气所绞杀,吓得忙一把拉住周通的胳膊,哀求道:“周天师,求求您,一定要救救我,救救我们邓家。”   周通轻轻推开邓古今紧紧拉着他的手,说:“这局不好解。”   枉死的女孩已经入了轮回,投胎去了,凤凰的怨气却还纠缠不解,照理说其根源已除,剩下的问题还要靠风水来解。   周通四下看着这附近的风水,仔细琢磨着破解之法,直到鼻尖嗅到一点清香,他忙循着味道追了出去,看到几个工匠正搬着许多盆牡丹花往这儿走来,周通问道:“这花?”   “是为小女庆生准备的。”邓古今解释道,“小女十月份出生,十月出生的女孩得牡丹花庇佑可享牡丹花的福缘,小女又酷爱牡丹,因此每年十月我都会给她准备一个大型的牡丹花圃。”   “原来如此……”   牡丹花期一般在四五月份,这些都是人工栽培的牡丹,自然是想开就开,但是,正巧了,有了这些牡丹就不愁破不了凤凰身上的煞。   周通嘴角勾起,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凌渊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主意,问道:“有办法了?”   “嗯。不过还要你帮我个忙。”周通笑眯眯地看向凌渊,凌渊心里一动,脱口而出,“你说就好了。”   周通一愣,原以为像是凌渊这种性格肯定还要闷不吭声地憋一会儿,居然这么爽快就答应了?   凌渊直勾勾地看着周通,那眼神直率得倒是把周通给看得不好意思了,周通咳了咳,说道:“我知道你擅长乐器,我们就来个吹箫引凤。”   “我明白了。”尽管不擅长风水一学,但凌渊毕竟天资聪慧,经周通这么一点拨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列仙传》中有记,秦穆公有一女小名弄玉,姿容妍丽,善于吹笙,其笙吹动时声音婉转动听,可引来凤凰。某夜,弄玉在凤楼上吹笙,得到远处有箫音应和,两人音律相和,如游丝不断,以乐曲神交,弄玉自此茶饭不思。后来,秦穆公疼惜女儿,将那吹箫的人找了过来,与弄玉笙箫合奏,伉俪情深。有一日,两人在笙箫合鸣的时候,引来一龙一凤,自此两人双双乘龙凤归去,这就是吹箫引凤的故事,又有后人将此佳话记载在了明宣德官窑瓷器上,流传至今。   周通说道:“笙和箫你会哪个?”   “都会。”凌渊冷淡地说。   周通说:“那你两个都来吧。”   凌渊:“……”   周通为难地说:“可是我一个都不会啊。”   凌渊一句话不说。   周通笑了笑,不再逗他,正准备坦白交代自己会吹箫的事情,却看凌渊沉沉地望着他,一双眼睛里满是认真:“想学哪个?我教你。”   周通怦然心动,他望着凌渊,眉眼弯起,轻声说:“好啊。”   邓古今在一旁咳了咳,说道:“周先生,这些牡丹花?”   周通说:“一会儿我画个图纸,你照着图纸上的内容摆放好就好了。”随即他从包里拿出先前买下来的团扇,看着扇面上的仕女图,说道,“还好我先前总觉着这个会有用处,一并给带来了,不然还得回去跑一趟。”   邓古今很快就叫人拿来了纸笔还有周通吩咐好的笙箫,周通在纸面上画了一个壶形图案,对邓古今说:“请君入瓮,你吩咐他们按照这个形状摆好就成,壶身可以有些偏差,壶口一定要摆好。”   “好的。”邓古今忙吩咐下去,全程都是他亲自在交代。   凌渊在一旁调音,邓古今的笙箫几乎都是陈列品,有些年头了,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古色古香,但好在保管得还好,能用。   凌渊一手拿笙,一手拿箫,问周通:“你想学哪个?”   周通从他手里接过箫,说道:“下次有机会,你教我吹笙。”   凌渊一愣,下一秒就明白了周通刚才在戏弄他,他瞪着周通,周通却冲他狡黠地笑了笑,凌渊的怒气被冲散了,低下头去,继续玩弄着手里的陈旧古笙。   半个小时后,花圃摆好,周通将团扇放在姚黄魏紫之间,右手手掌轻轻地覆盖在团扇之上,在手背上盖了下阳章,随即念道:“闻香即至,闻咒目前。”   念诵完毕,他将手掌抬起,一缕五彩纠缠的青烟自扇面冒出,下一刻,一个个仕女竟是从团扇扇面上活了过来,手持折扇,身着汉服,婀娜多姿地游走在牡丹花丛之间,明眸善睐,巧笑倩兮。   邓古今目瞪口呆,仿佛见识到了神迹,震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再看周通的眼神仿佛亲眼看到了神仙下凡一样,充满了钦佩。   然而这不过是个挺普通的邀瑶池仙女咒文,以团扇为媒介,再配合阳章施展,事半功倍。   周通见术数成功了,就对凌渊说:“开始吧?”   他已经跟凌渊商量好了曲子,见凌渊点头就开始极有默契地吹奏起来。   两人吹得是名曲《凤求凰》,《凤求凰》原本是首古琴曲,司马相如追求卓文君时演奏的歌曲,两人的爱情轰轰烈烈,即便放在今天也叫人佩服不已。   周通跟凌渊一人吹箫一人吹笙,将这首《凤求凰》稍加改编,以笙箫合奏的形式完美得演奏了出来,歌声缠绵婉转,叫人听了如痴如醉。   而随着他们的笙箫声起,那几个应邀而来的仙女则在牡丹花丛翩翩起舞,水袖飞扬,拂过牡丹花瓣,仙影飘然,在牡丹花丛中摇曳多姿,婀娜无双。   镇压在黑凤凰身上的阴章缓缓上抬,没了压抑的力量,黑凤凰引颈嘶鸣,喊声凄厉,似是要泣出血来,它两翼在屋檐上扑打了片刻,确定那压覆性的力量真的消失了,这才一抖翅膀,从屋檐上飞了起来。   狂风呼号,却掩盖不住周通与凌渊两人演奏出来的乐声,凤凰扇动翅膀,一双血红色的眼睛紧紧地盯住邓古今所在的位置,随即扬着翅膀飞了过来,却在半空中停住身子,扭过脖子,向花坛中望去。   仙乐悠扬,声声入耳,凤凰眼中的血红色被压制了少许,它眸子中出现了迟疑,扑扇着翅膀往牡丹从中缓缓飞去。   仙女在花丛中旋舞,将凤凰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牡丹花中源源不断地涌现出灵气包裹住了凤凰周身的煞气,将浓黑一点点地洗去。   黑凤凰的狂暴被慢慢抚平,从尾部开始,已经显现出了原本的颜色,那一点璀璨的金色凤尾摇摆在花丛间,成了十分亮眼的点缀。   凤为百鸟之王,牡丹为花中之王,两者放入同一幅画中,正是“凤穿牡丹”之局。   原本邓古今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此时一句话不敢说,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憋着一口气在旁边安安静静地看着。可看着听着,似是被眼前景象所感化,他心里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昔日所做的那些错事全都一一浮现在脑海,历历如新,愧疚难当,邓古今情不自禁地弯曲双膝,在凤凰面前跪了下来。   就在这时,凤凰忽然扭过头看向邓古今,邓古今浑然不知自己这诚心认错的举动会引来凤凰的注意,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凤凰一甩尾竟是要向他飞了过来。   周通见状,跟凌渊一对视,两人演奏的频率加快,乐声高扬,化出的灵力拉住了凤凰,仙女借助牡丹的灵气,素手抚摸着凤凰,竭力安抚住凤凰,然而收效甚微。   凤凰一抖翅膀,扬高了脖子嘶鸣一声,高亢的喊声穿破云霄,一直回档在天际,凌渊叫道:“不妙。”下一刻,寒霜在手,既然还不驯服,就不怪他用狠的了。   周通却不退后,他一步步走向凤凰,顶着劲力的阴风。   凌渊:“喂,你干嘛?”   周通回头冲凌渊笑笑:“跟它讲道理。”   凌渊:“……神经病犯了???”   周通笑而不语。      第76章 讲道理      在周通面前,黑凤凰一双猩红的眼睛恶狠狠地望着他,周通伸出手,在黑凤凰冲他啄下来的时候一把抓住了黑凤凰的长嘴,他微笑着看向黑凤凰,尾音上挑,问道:“还要闹?”   黑凤凰的嘴完全是戾气所化,看似是被周通单手握住,但实际上是被周通放出来的灵气封住了,它剧烈得挣扎着,然而整个牡丹花也像是忽然撤下了伪装的温柔面纱,变得凶残起来,那些个灵气十分霸道地罩着它,在不知不觉之中大开的双翼居然被束缚得严严实实。   周通柔声笑着:“乖一点。”   黑凤凰:“……”   周通说:“我知道你在替那个女孩打抱不平,可是你将因果牵扯到另一个人身上,真的好吗?”   黑凤凰耸动了下身子,发现并没有作用,干脆匍匐在周通面前,瞪着一双圆润的红眼睛看着周通,那双眼睛里装了太多的情绪,但是终于稳定下来了,点点红芒也在逐渐退去。   周通又说:“你身上的怨气之所以没有影响到这座宅子是因为有那只万年铜龟镇守,可他毕竟没有你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你位于整个山林最好的风水宝穴,日夜吸收灵气,可因你心中渴望复仇的心思,让那些灵气都化作了阴气,迟早有一天,铜龟会镇守不住,这里的一花一草一树一木都将毁在你手中。你怜惜那个女孩,就没有替这山中生灵考虑过吗?”   黑凤凰委屈地张了张嘴,因被周通的手嵌住,它只能发出细微的鸣叫声。   周通将手放开,凌渊警惕地踏前一步,手持寒霜,满面阴沉地看着凤凰。   黑凤凰嗡鸣一声,它一甩尾巴,在周通眼前顿时浮现出了几幅画面。   不全如邓古今所交代的那样,那女孩是被关在这个阁楼里的。   空荡荡的阁楼里,每日与女孩作伴的就只有男孩的尸体,她每日被笼罩在癌症的恐惧中还要日夜与尸体为伴,祁雍每两日就要过来看望女孩,说一些很恐怖的事情,似乎只想看到女孩被恐惧困扰与威胁的样子。   女孩每天都要对着月亮说话,说自己的家庭,说她的爸妈,说她的梦想,说她对生的渴求与希望,这些话全都被蛰居于屋顶的凤凰给听到了。   而且听得一清二楚。   在邓古今离开凤园的时候,祁雍又来了。   祁雍要强奸这个女孩。   女孩奋力反抗,祁雍拿不下年轻女孩就将女孩打晕,告诉邓古今,他算好的良辰吉日到了,给女孩穿上鲜红如血的嫁衣,跟死了十余天的男孩一起钉入了棺材内。   这一切凤凰也都看得清清楚楚。可那时候的它是善神,没有惩罚祁雍的力量,只能看着祁雍做尽人间恶事。在那之后的每一日,凤凰都能感受到女孩的怨气,一日复一日,越来越多的怨气堆积在它身上,终于让它被怨气覆盖,由善转恶。   只不过,正如周通所说,家中的铜龟有镇宅的功效,将它镇压在阁楼之中,它就只能影响阁楼内的人,却不能为女孩报仇。   在场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幕的画面,祁雍所做的恶行近在眼前。   就连对祁雍崇拜不已的孙一在看到师父的所作所为的时候嫌恶地将祁雍的尸体丢在一旁,恨不得将自己碰触过祁雍的地方全都抹干净。   他跟在祁雍身边三年,虽然知道祁雍心地不善良,但是却没想到恶到这种地步,而他师父的那些神奇的术法也只不过是江湖术数,骗人用的。   高大的形象在一瞬间崩塌,孙一想起曾经对祁雍如此卑躬屈膝,低声下气地说话,一阵恶心,他忍不住对着祁雍的尸体狠狠地踢了几脚。   周通看完全部事情之后,叹了口气说:“五帝钱吸了她的怨气,她已经投胎去了。”   黑凤凰眨了眨眼,有些不相信,周通说道:“我将她安葬在一处风水宝地,与那男孩的尸体分开。”   周通伸手去抚摸黑凤凰的头,黑凤凰没有躲避,也没有做任何攻击性的动作,只微微地轻吟一声。   它身后,那些仙女跟牡丹却没有闲下来,仙女摘下牡丹,将花瓣洒在黑凤凰的身上,那些花瓣在碰到黑凤凰的时候就化作露水洒了上去,一点点地将黑凤凰身上的污秽清洗干净。   黑凤凰将头在周通掌心里磨蹭着,下一刻,那乌黑的脑袋就变回了原来明亮的颜色。   “花全枯了。”周通遗憾地看着那些牡丹。   “嗥——”清脆的鸣叫声响起,变回原样的凤凰扇动翅膀飞往高处,巨大的阴影投落下来,几乎遮挡了阳光。   周通抬头看去,那只金色的凤凰游翔于天际,乌云破开,阴气收敛,随着凤凰翅膀的扇动,燐燐金粉被洒落下来,尽数落在了那些枯萎了的牡丹花上。   下一刻,仿佛奇迹出现一样,那一朵朵牡丹花花瓣凋落,却在原有的地方生出了新的花苞,随着金粉越洒越多,花苞一点点地绽放开来,艳丽无匹的牡丹花如一个个娇笑着的少女一样开得炫目,夺走了所有人的视线。   金色的凤凰翔舞一圈,最后又落回了屋顶,与一片片砖瓦融为一体,继续温柔而又祥和地守护着这一座凤园。   周通伸手接起金粉,那些金光仿佛调皮的小精灵,在他手掌心蹦跳着,周通微微一笑,说道:“真好看。”   他一抬头就看到离他十分近的凌渊,凌渊脸色沉着,一双眸子极具侵略性地看向自己,周通疑惑不解,问道:“你怎么了?”   凌渊喉结滚动,情绪似乎被逼迫到了一个边缘,他望着周通,削薄却又性感的嘴唇微微开合,有些话想说却又说不出口。   周通:“?”   凌渊忽然踏前一步,一手揽住周通的后背,那只劲瘦有力的胳膊带动着周通的身体往他这里靠,周通猝不及防被凌渊拉入怀中,下一刻就见凌渊英俊的脸覆盖了下来,嘴唇一温。   他被凌渊吻了。   周通瞪大眼睛,看向凌渊的时候,却发现凌渊也在看自己,两人四目相对,瞳孔里满满的都是彼此。   怎么回事……?周通疑惑不解,凌渊怎么会忽然这样。   心跳得太快了……太快了……   咚——咚——咚——   沉闷的响声忽然炸响在耳畔,如同旧时公堂里青天老爷拍动惊堂木一样,周通猛地惊醒,他有些晃神地看着眼前姹紫嫣红的花。   天眼镇坛木飘荡在周通眼前,发出嗡鸣,似乎在担心周通,周通愣了愣后,下意识地寻找着凌渊。   凌渊正站在离他五步远的地方,也是一脸迷茫。   “幻觉吗……”周通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凌渊抬头看他,两人视线对在一起,想起来刚才的幻觉都同时移开。   凌渊心旌荡漾,最后咬了咬牙,问道:“你……刚才也出现幻觉了?”   “嗯。”周通直言不讳。   凌渊问道:“什么幻觉?”   周通笑了笑,没说话,将箫放在唇边呜咽地吹奏着,凤求凰的悠扬曲调传了出来。   凌渊站在一旁看着周通,他被凤凰洒下的金粉笼罩着,背后牡丹簇簇绽放。   他看得有些痴了,情不自禁地念道:“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抬起笙,跟上周通的节奏,一起吹奏起来。   此事已了,邓古今对周通千恩万谢,要给周通丰厚的报酬,周通一分没收,只是告诉邓古今,人在做,天在看,一言一行都需谨慎,邓古今连连称是,发誓日后一定严于律己,再也不做违背良心的事情。   可那以后,恐怕邓古今也没办法做什么违背良心的事情了。   黑凤凰身上的煞气有部分转移到了邓古今的身上,邓古今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周通自然看到了,不过他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堵不如疏,如果不给黑凤凰一个发泄的出口的话,恐怕他也不会这么容易就将黑凤凰净化完全。   留在邓古今身上的煞气虽有却不多,影响阳寿不至于,却足以让他今后都出不了远门,干不了重活。   比起女孩来说,已经算好的了。   ***   天气转寒,一天天地冷。   A市夏天极热,冬天又是刺骨得冷,一觉醒来,外面铺天盖地的大雪。   这么冷的天气,周通自然不能让凌渊再睡沙发,想着让凌渊住进周达的房间,凌渊却是不肯。   他们都有领土意识,哪怕周达死后,周达的房间内属于他的气息仍很浓厚,凌渊睡得不舒服。   周通就只好在自己床上给凌渊加了一床被子。   这天,周通在店里翻看书,一本看完,正准备在书架上找下一本时猛地想起来前几天研究定身符的时候把那本书放在卧室里,就对凌渊说:“帮我看一下店,我去卧室拿本书。”   周通走后,凌渊就在店中坐着。   这个季节愿意出来活动的人不多,客人很少。   凌渊正端坐在那儿看似正经实则在发呆的时候,门外走进来一个女客人。      第77章 吃飞醋      那女人见到凌渊的时候一愣,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凌渊,跟凌渊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会儿后,忽然倒退几步,猛地一抬头往招牌上看去,又看了一眼门牌号,掏出手机,对照了好几遍才胆怯地问道:“请问……周通在吗?”   凌渊眼睛一眯,那女人立马站得笔直,浑身都僵硬了。   凌渊从头到尾地扫了一圈,就像是巡视擅自闯入自己领地的猎物一样,两人有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那女人画着淡妆,长相一般但是看起来十分素雅,扎着高高的马尾辫,一身灰色的职业正装,高跟鞋,手里抱着一叠文件夹,似乎是找周通有事的。   凌渊的目光收了回来,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桌子上的古董,说:“他去拿书了。”   “哦……”田晓珍大气也不敢喘一声,本来想一走了之,但是想到手里重要的文件就壮着胆子说,“他什么时候回来?我在这里等……他?”被凌渊忽然扫过来的眼神吓到,田晓珍最后一个字硬生生被逼成了上挑的问句。   凌渊冷漠地说:“随便。”   田晓珍:“……”   “田晓珍?”周通拿书出来一眼就看到了杵在门口跟根柱子一样的田晓珍,说道,“站在门口干嘛?怎么不进来?”   “师兄!!”田晓珍惊喜地喊道,“师兄我想死你了!”   “怎么当了女博士还这么孩子气。”周通无奈地说。   田晓珍傻乎乎地笑了笑,说道:“师兄~~人家不是说在师兄面前我们永远是小师妹嘛!”   猝不及防的,凌渊冷笑一声。   田晓珍:“……”   田晓珍立马收起了不正经的神色,说道:“师兄,我这次来是有事要找你帮忙的。”   “什么事?”周通拉出一张椅子,说道,“你先坐。”   “好!”田晓珍坐下后,把文件夹递给周通,“师兄你看。”她从中抽出几张照片,说,“这个墓你还记得吗?你研二的时候跟老板一起做过的项目。”   那个项目周通有印象,当时一个学期都耗在上面了,相关各地跑了好几圈,最后收效甚微,他还记得直到他毕业那个项目都还没正式提交。   “怎么?查出来墓主人的年代了?”   “嗯。”田晓珍说,“是藏王赤松德真的王后移喜措嘉的墓。”   “……”周通说,“那古物的确是臧墓出土的,当时也有所怀疑是移喜措嘉,但是我们对于移喜措嘉的了解太少了,传下来的文本资料根本就不足以证明。”   “现在证实了。”田晓珍说,“不过可惜的是,墓里没有移喜措嘉的尸体,那只是一个陪葬墓,就相当于秦始皇的假墓。里面的东西倒是有很多研究价值。”田晓珍说起来这个一头火热,十分兴奋地从档案袋里拿出一张照片,说道,“师兄!看!”   “长柄火纹铜镜?”周通说道,“已经修复得这么好了?”   “是啊。”田晓珍点头说,“我跟老板辛苦了两年多的成果!”   周通夸奖道:“想不到,小丫头变得这么厉害了。”   “我本来就很厉害!”田晓珍昂了昂漂亮的下巴,随后想起来什么,苦恼地说,“可是有一个地方,我跟老板一直都修不好,所以来找师兄帮忙了。”   “我能帮什么忙?”周通笑着说。   田晓珍四下看了看,见没人才小声地对周通说:“师兄,我知道你是道上的人,你别瞒我。上次你帮刘和平那老头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你多勤奋点修炼就不用找我了。”   “我懒嘛,炼气又无聊,我也没那个耐心坐在桌子前画符。”田晓珍对天翻了个白眼,见凌渊闭上眼睛了,就凑过去,在周通耳边小声问道,“师兄,那个煞神是谁啊?真可怕……他一直盯着我看,吓死宝宝了。”   周通笑而不语,用胳膊肘拐了下凌渊,“你吓到人家了。”   凌渊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冷漠地看了一眼田晓珍,“哦。”   田晓珍脸一红,立马就跳脚了:“师兄!师兄!师兄你干嘛告诉他!!”   周通放声大笑,说道:“好了,别闹了,这铜镜怎么了?哪儿出问题了?”   “铜镜的手柄一直不能修复。”田晓珍指着照片上的铜镜,说道,“就是这儿,这里手柄原本有个缺口,我跟师父想尽了办法都修复不了,按理说材质是一样的,可就是不行。”   周通的目光落在那一个缺口上。   整个铜镜在周围参照物的映衬下,看样子就不过巴掌大小,手柄很长,大约一个半的镜面长短。缺口处在靠近镜面的地方,凹进去一个月牙形状的东西,周通问道,“有再清晰一点的照片吗?”   “有有有。”田晓珍把档案袋里的照片都倒了出来,说道,“我趁老板不在的时候偷摸拍的,不是很全,师兄你看哪个能用?”   “好。”   周通把照片一一都看过了,最后拿出一张断口的近景图,看了半天,说道:“这里不是铜制的,应该有什么镶嵌物。”   “镶嵌物?”田晓珍惊讶地说,“不是吧?没有镶嵌的痕迹啊。”   “那是因为断口有破损,不过这不是主要原因,你们看不出来也能理解。”他拿起拍到整个镜子的照片,指着镜面边缘,问道,“你看这是什么图案?”   田晓珍张口就来:“蛇啊。”   “看仔细点。”   “咦?”田晓珍这会儿不敢怠慢了,托起照片仔细看着,最后说道,“是蜥蜴,师兄,是蜥蜴!”   “嗯。”周通点了点头,又拿起之前那张镜柄局部的照片,“你看这两张有什么区别。”   田晓珍紧张而又认真地对比之后,一双眼睛瞪得快要掉出眼眶了,“珠子……这只蜥蜴嘴里少个珠子。”   “所以我说这里应该有个镶嵌物。”周通说,“这就是古物借势的用法,不过我也是怀疑,毕竟我对臧文化了解得不多,也仅局限于跟着老师做项目的那一年里。”   “师兄!——”田晓珍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周通,一脸崇拜地说,“你实在是——太厉害了!牛逼啊!难怪那时候全校都把你当男神!现在跑来当神棍简直是可惜了!”   周通:“……”   猝不及防的,凌渊又冷笑了几声。   周通忍不住问道:“你今天怎么阴阳怪气的。”   凌渊眼也不睁,一张俊逸的脸上却明显阴沉沉的,“有吗?”   周通笃定地说:“有。”   凌渊:“哦。”   周通无奈地笑了笑,他对田晓珍说:“不介意的话,我想去看一看这面铜镜,见到实物观观气也许就能看出来什么门道了。”   “可以啊!”田晓珍说,“我也是这个意思!研究所就在长街石碑旁边那个文物工作室!”   周通跟田晓珍约了个时间,田晓珍要请周通吃饭,周通正犹豫着,就见端正从店外走了进来,见到田晓珍跟见到亲妹妹一样,兴奋地一声吼:“晓珍!!”   “正哥!”田晓珍跟端正简直太相投了,两人一见面都顾不得身上还穿着无比正式的西装呢,一下子就抱到一块儿去了,端正太胖,田晓珍抱不完全,只好扒着端正的后肩膀,说道,“正哥!好久不见了!!”   端正吸了吸鼻子,有点感触:“是啊!你都不知道来看看我跟你师兄!”   “太忙了。”田晓珍抱怨说,“我老板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好好好,你长得好看说什么都对。”   田晓珍嘿嘿笑了几声,两人放开了,端正瞧着田晓珍,大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意味,叹了口气说:“漂亮多了啊,这一身小西装穿的,真好看!”   “哈哈哈!”田晓珍爽朗地笑了笑。   端正:“唉,当时我就说你这丫头长得这么好看,何必吊死在小通这棵老树上呢,现在想开了没啊?”   田晓珍一瞪眼,骂道:“端正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端正说:“你师兄那么聪明,你那点小心思还能瞒得住他?”   田晓珍一巴掌打在端正背上,啪得一声十分响亮。   凌渊不咸不淡地说:“太吵了。”   田晓珍:“……”   端正:“……”   两人立马安静如鸡,一声也不吭。   周通出来打圆场,温端正:“晓珍刚才说晚上一起去吃饭,咱们好久没聚了,你去吗?”   “去啊!”端正说,“我来就是找你吃饭的,前些天跟你说要去吃海鲜大餐!”   “好啊。”周通回头看向凌渊,“一起?”   凌渊抿了抿唇,一双藏着暗淡光芒的眼睛微微睁开,却不看周通,垂着看向桌子上装死的天眼镇坛木,冷声说:“不去。”   周通笑笑没说话,跟他们出门去了。   天眼镇坛木瑟瑟发抖。   等周通他们走后,凌渊才睁开眼看向周通的背影,随即那双微微浮现出暗红色的双眸再次闭上,闷声不吭地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天眼镇坛木仿佛小兽一样往前跳了两跳,蹭了蹭凌渊的手,凌渊反手将天眼镇坛木抓住,下意识地就要丢出去,下一刻,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将天眼镇坛木放下,丢在桌面上。   死里逃生的天眼镇坛木立马一溜烟地跑了。   晚上吃过海鲜大餐之后,端正还提出来要去唱歌,周通没去,就端正跟田晓珍两个人觉着没意思也就作罢了。最后,端正送田晓珍回家,餐馆离周通家不远,周通就溜达着自己回去。   他特地给凌渊打包了几个他觉着好吃的,走在路上,脚步情不自禁地加快了。   天开始下起了小雪,细细柔柔的雪花打在脸上,化入周通的皮肤里,带来点点凉意。   等到他回去的时候,发现店门还开着,灯光从小店内照了出来,能看到门口飘荡着的细小雪花。一簇簇的,飘飘荡荡。   当周通站在店门口的时候,凌渊睁开了眼睛,周通发现,凌渊还维持着他临走前的动作,一动都没有动。   在两人视线对上的一刹那,周通心口一疼,不知道怎么,一向惯于挂在嘴边上的笑容却摆不出来了。   “我,回来了……”周通走入屋内,把打包的海鲜放在桌子上,“怎么不进去休息,外面下雪了,很冷。”   “哦。”凌渊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他看向周通手里拎着的东西,周通说,“给你带的,吃一点?”   凌渊抿了抿唇,目光落在周通拿打包餐盒的手上,那双手纤瘦白皙,手指修长,凌渊知道这双手有多神奇,他会执笔画符,会掐咒诀,能吹奏乐器,甚至能招来神鬼。   由这只手引发的,有关于他主人的画面一一涌入脑海,凌渊第一次发现自己对于除了他自己以外的人居然有这么多的印象,而这些印象似乎正以摧枯拉朽之势逐渐摧毁他对自己的所有印象。   “怎么了?”周通的手在凌渊面前一晃,“我发现你越来越爱发呆了。”   “是吗?”凌渊内心晃动着,有堵已经产生裂纹的墙在眼前存存崩裂,还剩下不堪一击的一小片在负隅顽抗,他撕下一只蟹腿,吃了起来。   周通见他把半只螃蟹吃了,剩下最肥美的蟹膏还没吃,就将那半只螃蟹连带着打包盒里其他的海鲜都拎了起来,往屋里走,“想吃就进屋吃。”   凌渊:“……”逗狗?   周通晃了晃手里的半只螃蟹,挑衅地看着凌渊。   凌渊嘴角忍不住勾起,满是宠溺地说:“有病。”   第二天,周通又有事就找凌渊在店里看着,有事喊他。   凌渊心里突突直跳,总有种不好的预感,结果坐了不到五分钟,屁股还没坐热,又有个女人站在门口。   那女人戴着厚重的黑色帽子,纱巾,把脸遮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细长的丹凤眼,身上穿着清一色的黑,从头到脚都被厚厚的长裙包着,跟出来哭丧的一样。   凌渊抬头瞥了她一眼,问道:“干嘛来的?”   女人就站在门口,不敢进屋,似乎对屋内的诸多法器十分忌惮,她就站在门槛前头一步远的地方跟凌渊说话:“这里的店主人呢?”   凌渊一挑眉,冷漠地没有回应。   女人见凌渊不理她,也不恼火忽然在门口坐下来了,昨晚下了半夜的雪,地上没积住,倒是结了一层冰,那女人就坐在门外之外的地上,一动不动,大有一副不等到周通出来她就不走了的架势。   凌渊见状,火气有点上涌,他手指一弹就弹出一道气打了过去,那气直直地穿透了女人的身体,女人的身影有一瞬间变得模糊,被气打中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窟窿,一圈圈往外打着旋,跟被石子打搅了的水面一样,荡起了诡异涟漪,半分钟后涟漪消失,女人的身体又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凌渊颇为不爽地皱了皱眉头,却拿那女的没有办法。   放在以前,他直接一剑挥出去,不仅能把那女的赶走,还能直接把她打得魂飞魄散,一了百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有顾忌。   “怎么了这是?”周通在屋内就察觉到店外头有一丝异样的气息,他一出门就看到了一身黑的女人端坐在地上,仪态优雅大方,却与周围景物格格不入。   女人见周通来了,就站了起来,对周通作了个揖,说道:“周先生,我找你有事。”   “大仙有何事?”周通礼貌地回了一个揖,心里直犯嘀咕。   他这真是倒霉催的……上次不小心请来了个女地仙,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送走了,这会儿又来了一个女地仙,还是不请自来,找上门的女地仙。   这黑衣女人女子正是另一位女地仙。   只不过她与先前周通所遇见的女地仙不太一样,是新晋的,随时有可能脱了仙的皮回归厉鬼一流。所以对周通屋子里的法器有所忌惮,那些法器虽不至于伤了她,总归会影响她修炼。也正因为是女地仙的身份,凌渊拿她没办法,出手伤害地仙不仅会折自己的福缘,万一被诅咒了,于亲近的人也不利。   女地仙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十分平静,但就是因为太平静了,看得周通背后发寒,她一直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气氛也因为她的沉默而有些尴尬。   过了片刻,女地仙将手举起,那双戴着白手套的手触摸上围在她脖子上的一圈圈纱巾上,她闷声说:“可能会吓到你。”   周通说:“没关系。”   女地仙把纱巾一圈圈地解下来,露出了被层层包围之下的脸。   周通:“……”   凌渊:“……”   女地仙将眼神移开,不敢看他们,那张脸实在是太可怕了,除了眼睛之外几乎就没有一寸完好的地方。   从眼睛以下几乎都腐烂了,一片片烂肉挂在脸上,血肉外翻,新生的嫩肉与腐肉纠缠在一起,形成了鲜明却令人作呕的强烈对比。   周通惊讶地看着女地仙。   女地仙仍是面无表情地说:“我是荫尸所化的地仙。”   所谓荫尸是僵尸的一种,恶性八曜煞响或黄泉煞水来的是“荫湿尸”,恨性八曜煞响或恨性八煞黄泉水的为“荫干尸”,前者衣物不朽,指甲、毛发还会生长,后者全身血液干涸,尸口大张。其共同特点就是长埋于地下而不腐烂。   如果这女地仙真如她所说的那样是“荫尸”所化的地仙的话,不应该像这样尸体腐烂到这种程度才对,而且那新生的血肉……竟是跟人类一样。   周通想了想,将屋子里几件杀伤力大的法器都搬到了里屋去,清出来一块地方把女地仙请了进来。   女地仙道了谢,将脸又围上就提起裙子走进屋内。   周通把门关了,问道:“大仙是遇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女地仙眸子一暗,说道:“我原本在长街的石碑底下沉睡,却忽然被叫醒,等我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变成了这个样子。”   “长街的石碑?”正好在田晓珍的工作室附近,周通问道,“是那尊烈士纪念碑吗?石碑附近还有一间文物工作室?”   “是。”女地仙点了点头,说道,“我选择在那里修炼一是为了吸收人们朝拜石碑时的感恩之情,二则是为了吸收那间文物修复室里文物的气息。不过现在,那石碑上被人布了阵法。”   “以大仙目前的情况来看,应该是回生的阵法。”周通隐约猜到一点,问道,“大仙还记得具体是什么样的吗?”   “记不得。”女地仙说,“那碑上有梵文,似乎有佛光庇佑,我刚化成地仙,鬼性未去不敢靠得太近。我也正是被那佛光给灼烧而醒。”   “大仙是怎么找来这儿的?”周通又问道。   “周先生心善,在阴府已经传开了。”女地仙这时眼里多了几分软意,她眸子稍微一弯随即有恢复冷清,“我受到佛光灼烧本来尸体有被烧焦的迹象,然而却很快就恢复,我原以为是我逐渐脱离鬼身变成地仙的征兆,谁知道那些恢复的血肉又开始腐烂,同时又有新生的血肉生长了出来。身为一具荫尸,这是不合常理的,我想尽了许多办法都没有起效,听白姐姐说你帮她找回了发簪,我也想来向你求助。”   她还没等周通回答就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鹅卵石大小的明珠,说道:“这枚明珠是我及笄时父亲送与我的,跟在我身边多年,灵气充盈。这次我不请自来,求先生帮忙,如果先生愿意帮我,不管成不成事,我都愿意将这颗明珠赠给先生。”   那枚宝珠在她手中散发着柔和的光辉,周通望去,的确是个好物。   不过,他一向不是随便答应别人要求的人,周通很快就将视线收了回来,他说:“我要先去看看那碑上的咒文。”   他现在比较担心的是,石碑上的东西会对田晓珍不利。      第78章 祈愿力      第二天一早,周通就打了车去长街。   长街是老A市人的叫法,正如老街一样,长街之所以叫长街不是因为其长度,而是因为其悠久的历史,长街古韵古香,论资排辈在A市是当之无愧的第一街。   市博物馆就坐落在长街之上,还有全市第一的大学,也就是周通当初就读的大学也在长街上。   长街共有三条路,以女地仙所说的那座纪念碑为其中心展开,延伸向三个方向,田晓珍的工作室就在西北方向上,离纪念碑一站公交的路程。   周通先去了纪念碑。   这座纪念碑建立于六十年代初,风雨五十余年,上过不少历史类的电影,有关于它的照片遍布全世界,数不胜数,对于A市来说具有象征意义,很多外地人来A市旅游往往第一站就是纪念碑。这座纪念碑见证了A市人新时代的发展,汇聚了很多人美好的憧憬。   周通还记得,当初他们大一的时候,思修老师还特地组织他们来纪念碑下听了一段老革命历史,印象太深刻了。   周通去的时候还有不少人在纪念碑旁拍照,为了保护纪念碑,外围拉了一圈警戒线。周通走到警戒线旁,看向石碑。   石碑历经风雨,碑身上有不少痕迹,周通看了一圈,果然在碑下发现了女地仙所说的那串文字。   凌渊眯了眯眼,说道:“这不是梵文吧?”   周通点点头,说道:“的确不是,是藏文。”   “藏文?”凌渊挑了眉问道,“写的是什么?”   周通说:“……有点难翻译,我就认识那么一点藏文。”他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后,说道,“具体翻译不出来,大概意思能懂,应该是‘我心不死,我身永存’的意思。”   “祈愿?”   “有可能。”周通将手掌附着在藏文上,感觉手心有点烫,他将手收了回来,说道,“我消不掉,先去看看田晓珍那里的情况。”   凌渊有些不太情愿:“哦。”   田晓珍早就在门口等着周通他们来,见到周通来了忙一路小跑过去,拉着周通往里走:“师兄你总算来了,我可盼你盼了一早上。”   周通笑笑:“怎么这么没耐心?”   “诶这不是有种即将大功告成的喜悦吗?!”   “嘴贫。”   田晓珍一路把周通带进屋,房间里还有个高高瘦瘦的男生,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就很斯文,像是个做学问的样子。   田晓珍给周通介绍道:“这是我同门,一期跟着老板的,高旭,这是我师兄,周通。”   “你好。”高旭说话很稳,不像是田晓珍那样咋咋呼呼的,周通跟他道了好后,就听田晓珍说:“本来这里的古物是不能随便给‘社会’上的人看的,但是我偷偷跟老板透露了你要来,他就把钥匙‘忘’在我这儿了。”   田晓珍从口袋里掏出一小串钥匙,得意洋洋地说:“那边有手套,给你准备的新的,师兄你戴就好了。”   咔嚓的轻响,田晓珍打开保险柜,将里面的文物抱了出来,田晓珍一改先前浮躁的作风,眼神认真,小心翼翼地将长柄铜镜拿了出来放到周通面前,“师兄你看。”   周通戴上手套,仔仔细细地将镜子观察了一遍,目光最后定格在手柄处的凹槽上,田晓珍说:“就是这儿,我们几个怎么补也补不好。每当我们以为完工了的时候,第二天再去看,那里的青铜就自动崩裂,我们就只能从头再来,可三五次都是这样。”   高旭补充道:“碎片裂得很厉害,几乎都快被震成末了,像是从高处掉落过一样,可是这文物一直保存在保险箱里,不太可能会受损。”   “嗯。”周通点了点头,说道,“跟我昨天看的一样,这里本来有个凹槽。”他说到这儿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高旭。   田晓珍随着周通的视线看到高旭,说:“师兄不用管他,他也明白着呢。”   周通于是继续说:“这里有遗留下来的灵气,而且对外物有很强的排斥心理。”   “灵气?”高旭推了推眼镜,不太相信地说,“怎么证明?”   周通往高旭身后看了看,那里用塑料袋套着一件薄羽绒服,周通说:“衣服借我用一下?”   高旭一愣,弄不明白周通在搞什么,他点了点头,把衣服拿过来递给周通:“请。”   周通把衣领抽出塑料袋,抽出两根羽毛,又将衣服塞了回去,放回原位。   高旭紧张地看着周通的动作,眼镜下的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周通把羽毛放在凹槽处,原本应该坠落下来的羽毛慢慢地漂浮了起来,高旭眼睛瞪大,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田晓珍见状,冲高旭翻了个白眼,说道:“你还不信?”   高旭一言不发地看着羽毛,总觉着是周通做了什么手脚。   下一刻,那根飘飘荡荡的羽毛骤然崩裂,像是被极密极密的网笼了过去一样,一点点地碎裂成渣。   高旭这回是说不出话来了。   他看着落在桌面上的羽毛碎屑,目瞪口呆,满脑子都是这不科学这不科学这不科学……   周通把镜子又放回原位,说:“现在这种情况要么就放弃继续修复,要么就找一颗灵力相抵的宝石法器镶嵌在上面。”   “周通。”凌渊忽然叫住了周通,“你看镜子背面。”   周通摘手套的动作顿住,又把手套戴了回去,他把镜子翻过来,一点星光闪烁在手柄的一个角落上,那里文字晦暗地写着一串什么文字。   周通问道:“有放大镜吗?”   “有。”田晓珍把放大镜递过去,说道,“师兄那儿有文字?”   “嗯。”周通又要来纸笔,一只手握着放大镜仔细看着文字,一只手在纸张上誊写了一串文字。   田晓珍看着被周通誊写在纸上的字,回头问高旭:“以前有这句藏文吗?”   “没有。”高旭肯定地说,“我跟老师都仔细看过了,上面没有文字。”   “那这文字……”田晓珍疑惑地看着周通,一脸不解,“师兄这是怎么回事啊?”   “被气掩盖了。”周通专注地对比着镜子跟纸张上的文字,最后念道:“我心不死,我身永存……”   “什么邪教啊。”田晓珍小声嘀咕了一句。   这镜子上的文字跟在石碑上的文字一模一样。   周通沉了沉眸子,对凌渊说道:“你怎么看?”   凌渊说:“石碑上是新刻上的。”   “是啊……”周通回头问田晓珍,“除了我们跟老师还有谁碰过这面镜子吗?”   “没、没吧……”田晓珍仔细回忆了片刻,忽然想起来了,“有有有,还有个老师!”   “哪个老师?”不等周通发问,高旭就追问道。   田晓珍面上露出疑惑,她茫然地看着周通,脑子里有一个人的影子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周通无奈地看了起来,问道:“还记得是哪一天吗?”   “哪一天……”田晓珍认真地低头思索着,倒推着记忆,最后模模糊糊地说,“好像是上个周三下午两三点左右,我在工作室睡了个午觉,起来就看见那个老师了。”   高旭把手机展示在田晓珍面前,“你看,这是我们院的几个老师,能过来这儿的都删选了,那天来的是哪个老师。”   田晓珍接过手机,跟失忆了一样,一点点仔细划着,她手指一顿,猛地想了起来,说道:“是这个老师!”   高旭探过头去,看向田晓珍手指的位置,沉声说道:“是吴老师,他上个月就过世了。”   田晓珍:“……”   看到高旭怀疑的眼神,田晓珍一脸被冤枉的样子,她说道:“师兄!你信我,真的是吴老师。”   “好。”其中的可能性有很多,周通还不敢直接下结论,他问田晓珍,“那这位老师那天来之后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啊……”田晓珍回忆道,“他来了几分钟就走了。”   “几分钟?”回忆起什么了的高旭冷笑一声,说道,“先前我对你说那天老师有急事找你,让我给你打电话,我给你打了三十几个电话也没人接,你还说我造谣,你根本就没听到电话铃声。”   田晓珍不服气地掏出手机,调到上个周三,果然看到三十几个来自高旭的未接来电,她一下子就懵了。   那几天她脑子是有点糊涂,还差点出了车祸,难道那天那个老师来了之后真的发生了什么?可是不对劲啊……   田晓珍摸了摸手腕上的黑曜石,这块黑曜石是法器,如果遇见了异样应该会提醒她的才对。   事到如今,周通也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   恐怕正是镜子上的文字被人复制下来雕刻在了石碑上。   然而是谁呢……那个石碑上的文字雕刻得很精巧,即便是顶级工匠,在石碑被那样放置的情况下,也很难匍匐在地上在底部雕刻这种精工文字。   “我先想办法遮住藏文上的灵气吧。”周通想了想,只能先做这种处理,他将镜子还给田晓珍,随后又送了田晓珍跟高旭两张六丁六甲符,田晓珍认真收好,说道:“师兄,这镜子是不是有古怪?”   “有是有,不过目前看来不是什么邪祟。”他叮嘱道,“要是再发生什么情况你要及时联系我。”   “嗯。”田晓珍也知道自己犯错了,认真地点了点头。   周通又回到石碑前,他蹲在文字前,仔细看着那些文字上的灵气,伸手在第一个字上一摸,指尖上传来灼烧感,一直熨烫到了他的心里,周通沉了沉眸子,说道:“文字里藏着气。”   “什么气?”   “愿力。”周通站起来,目光在四周围川流不息的人群里一扫,说道,“是这里行人朝圣的愿力。”   古语有云:劫火不能侵愿力,岿然独似汉灵光。   愿力是指祈愿之力。   就如同摆放在寺庙里的佛陀金像,贴在家中的财神爷灶神爷神像一样,雕像承继了一个城市的文化跟全市人的祈愿之力,在如今的现代化都市里,比前两者更要能够集聚祈愿之力。   “这就棘手了啊……”周通叹了口气,说道,“要是擅自毁了就像是砸了庙里的神像一样,得罪了和尚是小事,惹怒了信徒就是大事了。”   他头疼得很,颇有些为难地皱着眉头。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种异样的气。   周通在人群里一扫,立刻就瞄准了目标。   那女人穿着一身风衣,站在街角,拎着手提包,正在等红绿灯过马路,看样子跟普通路人没什么区别,可她身上却散发着一种煞气,与周围人格格不入。   周通装作在这里游玩的旅客,在石碑周围随意地闲逛着,没多久,那女人就走到了石碑附近。   她仰头看了下高大的石碑,嘴角微微勾起,随即绕了一圈,绕到石碑背后,像是在看介绍一样。   周通走到她身边,说道:“这石碑建于一九六五年,是为了纪念XX战役中守护A市的伟大烈士。如今是著名的建筑风景,每年过年都会有上万人来碑下一期跨年。对于A市人来说,很多人都会习惯在碑下祈祷,无论是祈祷家人身体健康,还是祈祷事业有成,总觉着那些曾经守护过这座城市的烈士们会听到他们的声音。”   女人的身体僵住,她的表情被大大的墨镜遮住了,冲着周通勉强地笑了笑,却没说话。   周通冲她笑了笑,说道:“好像我都没有在这儿合过影,你愿意帮我吗?”   女人一愣,随即紧张地点了点头,她伸出手,周通就将手机放在她手中。   周通站在石碑下,微微笑着看向镜头,凌渊不动声色地走了过来,站在周通身边,沉着一张脸,面无表情。   周通:“你干嘛?”   凌渊没理会,依然冷漠地看着镜头。   女人动作僵硬地拿起手机,弄了半天都没好,周通问道:“小姐,出什么问题了?”   女人沉默着没说话,又自顾自地摆弄了一会儿,最后终于弄好了,她将相机抬起,对着周通比了个手势。   周通的目光越过镜头一直定定地看向女人。   女人手忙脚乱地拍完了照片,将手机还给周通,随即左右看了看,神色匆忙地走了。   周通看着她的背影,笑着说道:“一只小猫。”   “人太多。”凌渊说,“走吧。”   “嗯。”周通点头。   两人跟在女人身后不远不近的位置一路跟着,那女人很慌张地在人群里穿梭,似乎没有发现跟在他们身后的周通。女人在拐角的地方往后一看,没有看到周通他们,心里安定了不少,她穿过繁华的市中心,从小巷子里拐入了一条人流较少的地方,最后一路穿梭,驾轻就熟地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   周通跟凌渊不慌不忙地跟在她身后。   当他们走到一个那条小巷子的时候,那女人就停在了那里。   她在脱衣服。   那一身几乎包裹住她四肢的衣服被她缓缓脱下,脱下之后内里只穿着一条裙子,上半身空空如也。   凌渊微微皱了皱眉头,看向周通,却发现周通一眨不眨地盯着看。   凌渊:“喂。”   周通:“?”   凌渊:“……”   她脱完衣服之后就开始弯腰脱裙子,垂落在地的毛呢长裙掉落下来,露出两条极细极细的腿。   那两条像是竹竿一样的腿撑起了女人的干瘦的上半身,她的胸部几乎是平的,看不到任何凸起的迹象。   下一刻,她开始脱皮了。   自两胸中间从内向外爆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有尖锐的东西从中伸了出来,张开了双臂的女人像是摆放在田野之上的稻草人,一动不动,而她的胸膛中却剖开了一个口子。   那对尖锐的爪子顺着前胸的窟窿一路下滑,停留在女人平坦的腹部,随即一跃,从中跳出来一只足有半人高的猫。   那只猫从女人体内跳出来之后,女人就架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猫一脚踩在女人身上,将女人撞倒在地,他拖住女人的头发一路往角落里走去,忽然碰到了一层什么,整只猫都愣了原地。   它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忙转过头往另一个方向跑去,谁料到那个方向的某个地方也竖着一面空气墙,大惊之下,它将手里头女人的尸体丢在地上,怪叫一声往能去的所有方向冲去,结果每一个方向都有一堵墙挡在它面前。   它左突又冲地撞了许久,却还不肯放弃地尝试着。   周通从暗处走了出来,他看向被困在阵法里的偶猫,说道:“我原以为偶猫已经灭绝了,没想到还能见到,三生有幸。”   偶猫一双灰色的立瞳警惕地盯着周通所有的举动,后背拱起,严密防范着周通。   偶猫是一种极易修炼成精怪的猫。这种猫智商极高,双手极巧,还未成精怪之前就有着超越一般人的智商,他们的双手可以制造出这世界上最精致的人偶,雕刻出最为细致的图案与文字。   成了精怪的偶猫都喜欢一件事情。   在坟地里剥下人皮,套在自己身上游走在人群之中,假装他们是个普通的人类,去学习人类的文化。   正因为偶猫超高的智商,曾一度被人围捕过。   偶猫制作出来的东西,无论好坏都是珍贵的法器,早在一百多年前,这种生物就已经消失,只出现在书本中了。   周通瞧着偶猫的一举一动都觉着十分好奇,那只偶猫会套用人类女人的外表就证明它已经成了精。   可是它盗取石碑上的愿力是为了什么?   那串“我心不死,我身永存”明显是为了将祈愿的愿力转为长生之法,它在谋求长生?   偶猫被困在局中,无法动作,周通想了想,走到偶猫面前,离偶猫只有短短一段距离,“万物都有平衡,你想长生却又拿别人的东西来换取,有想过自己以后会付出什么代价吗?”   偶猫呲着呀看着周通,它喵呜叫了一声,就有声音传入周通耳中,清晰无比。   那只偶猫是只母偶猫,传入周通耳中的也是女声,她说:“那你们人类杀我们的时候有考虑过日后要付出的代价吗?”   周通:“……”   偶猫又说:“万物都是为了生存,我收集这些祈愿自然有我的道理,你又何必多管闲事。”   周通笑着说:“那我先来回答你第一个问题。正道衰落,千百多年前,几乎人人都可以修炼,只不过高低错落,各不相同罢了。而现在,能够跨入内门之道的人少之又少,这就是我们不遵守人道所付出的代价。而且,人类修道者因占据天时,从一入道开始就要受到五弊三缺的限制,能力越高,限制越大,这就是平衡。”   偶猫眼中一闪,有被周通说动的迹象,神色间有些慌乱却被她勉强镇住了。   周通神色如常,仿佛传道授业解惑的老先生一样不动如山,稳如磐石,他面色和善地说:“那么第二个问题,你将其他人的愿力收集走,通过藏经转化成你想要的文字,可是你有没有考虑到,一旦他们的愿力无法被石碑吸收,这里的人会失去多少东西。祈求家人健康的愿力没了,祈求事业顺利的愿力也没了,老人冒雪出行,盼望子孙事事顺利,却无法上达天听。你所偷走的不是一点灵气,而是其他人的愿望。至于关我什么事……”周通笑得亲和而又温柔,眉眼弯着,轻声说,“不好意思,我是土生土长的A市人,每年过年我都会来这里祈福,你偷走的,可是我的东西啊。”   偶猫哑口无言,它再也掩盖不住神色间的慌乱,只好将话题转移,“我之前并不知道那女地仙睡在石碑之下,你来帮她情有可原,可我也有逼不得已的理由。如果你愿意答应我,不插手管这件事的话,我也可以给你一定的报酬。”   “可以。”周通点了点头,“那就告诉我你的目的,你收集这么多的祈愿并将其转化为长生之力是为了什么?”   偶猫顿时沉默了下来,她望着地面,眼底满是挣扎,一双爪子紧紧地勾住。   周通安静地等着她的回答。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两方都十分耐心,谁也没有打搅对方的思考,可周通这边很坚定,偶猫那边却已经在坦白与不坦白之间动摇了。   “我转化这个自然是为了长生……”   “为了谁的长生?”   “偶猫!”惊叫声乍响,周通循声望去,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忽然从远方跑了过来,他惊喜地看着被困在阵法之中的偶猫,等明白了偶猫的困境之后,冲周通怒目而视,“你们这些人还要猎杀偶猫?太无耻了吧?!!”   周通:“……”      第79章 吃货猫      哪儿来的小子?   那人声音刚飘落,人就已经跑了过来。   周通布置的阵法对偶猫有效,对人类却是无效,他一下子站在偶猫的身前,将偶猫挡在身后,张开双手,对周通怒道:“这可能已经是地球上最后一只偶猫了!你们这些修道的不要太过分了啊!”   周通说:“你误会了。”   庄青明显不信,狐疑地看着周通,死死不肯让开脚步,周通无奈地说:“她在石碑上动了手脚,偷走了许多祈愿力,我在问她的目的。”   “石碑?祈愿力?”庄青怔住,他之前就在A市发现了偶猫的踪迹,一直追查了一个多月,确实在纪念碑那里有很浓郁的气息,但是祈愿力这玩意太过玄乎了,他可不信。这些所谓修道的人仗着什么保己的观念大肆捕杀偶猫,将偶猫的皮剥下来高价卖出去,说得好听是除魔卫道,但说到底不过是给自己赚黑心钱找的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他老家那里有很多有关于偶猫的传说,最出名一个就是偶猫报恩的故事。   蜀郡洪水为患,有一户贫困人家,正当壮年的儿子被洪水冲走,只留下年过半百的老母守在家中,那老太太曾经对住在村外树林里的一只偶猫有恩,偶猫感恩就去扒了别人家的坟,套上皮,修整仪容,代替她儿子照顾了她十余年,一直到老太太寿终正寝,偶猫才褪下人皮再次回到山里修炼。   这些故事虽然荒诞不经,听着也挺可笑,但是庄青相信偶猫是一种具有极高智慧也很通情达理的生物。   同样的,偶猫跟其他的珍惜野生动物一样,皮毛御寒能力与美观性都很好,死在猎人手下的也不少,小偶猫的心脏还可以入药,一身都是宝,会遭到人觊觎不是没有原因的。   至于那些有关修炼的荒唐鬼话,庄青是压根一点儿也不信。   真是荒唐得很!   要是真有什么玄门之术,修炼之法的话,那大家都去修炼去了,干嘛还上班啊!赚钱多累,直接变出来一沓多方便?   庄青心里犹豫了一下立马就否认了周通说的话,他说道:“你再不走我就报警了,说你残害珍贵野生动物!”   周通:“……”   凌渊懒得跟他多说,往前走了一步,庄青下意识地倒退一步,被凌渊身上的煞气吓得浑身发抖,周通没拦凌渊,这种情况还要跟庄青讲道理那他就是太智障了。   庄青抖着声音说:“你、你你干嘛……我、我真的要报警了!”   “你报吧。”凌渊无所谓地说。   “喂!”   下一刻,庄青脸色一青,凌渊的气息压迫着他几乎要跪下来,凌渊什么也没做,只是很普通地按住庄青的肩膀,他搭在庄青肩膀上的手掌根本就没怎么用力,可在庄青看来,自己的右肩上几乎背负着泰山似的压力。   凌渊压根就没把庄青放在眼里,他越过庄青看向趴在地上的警惕地看着他的偶猫。   偶猫此刻根本就没有退路可退,阵法对庄青没用,可对偶猫却是实实在在的,除非周通主动撤去,不然的话,它没办法可以离开这里。   凌渊对偶猫勾了勾手,说道:“说吧。”   偶猫呲着牙,喷出鼻息。   就在这时,凌渊漫不经心的神情顿时收了起来,他似乎听见了从哪里传来了极细极低的声音,那是吹口哨的声音,吹出了诡异的音律,只是听到了模糊不清的几个片段,凌渊就觉着浑身难受。   而眼前的这只偶猫根本就不是浑身难受,而是接近于发狂了……   随着乐律声越来越近,那只原本还能保持镇定的偶猫忽然就开始发起了狂。   它的眼睛涨得越来越红,眼球突出,红眼丝暴涨,背上的毛几乎都炸了起来。   周通眼见着情况不对,喊道:“小心!”   凌渊抬手,将冲过来的偶猫击飞,偶猫的爪子狠狠地抓在凌渊的手臂上,庄青被突然的变故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瞪大了眼睛看着偶猫,双腿不停往后蹬着,嘴里念叨:“这、这是怎么了?”   “发狂了。”凌渊冷漠地看着偶猫。   偶猫落地之后却并没有攻击凌渊,它转过头开始猛地撞在空气墙上,那些气在它巨大的冲击力之下被擦出电花,眼前奇异的景象让庄青目瞪口呆,完全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墙?哪儿来的墙?!   偶猫锲而不舍地继续撞击着,像是不要命了一样,她疯了似的一下又一下地撞着无形的透明墙壁,大有一种撞得头破血流也不会停止的势头。   再这样下去可不行……   周通准备简单粗暴一点,直接将偶猫打晕再说别的。   他拿出阳章在手心盖了一下,掌心雷威力隐现,他走向偶猫,正准备挥出一掌,却听见周围有异动,他转头一看,从阴暗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来无数只野猫,一只只都瞪着眼睛警惕地看着他。   周通:“……”   周通无奈地妥协了:“好吧,你赢了。”   他念唱了口诀,从偶猫四周围有四个纸符小人跑了出来,那几个纸符小人蹦蹦跳跳地回到周通身边,冲着周通一鞠躬,随后变成一张单薄的纸片倒在地上。   偶猫猛地一撞就撞出了阵法的范围之外,她四肢飞快地甩动着,一路往西边跑去。   那些野猫随后也消失在各处。   周通走上前几步,抬起凌渊的胳膊,问道:“流血了?我带你去看医生,上上药。”   “不用了。”凌渊把胳膊收了回来。   周通说:“那我去药店给你买点药上总可以了吧?”   凌渊闷声不吭了一会儿,半天憋出来了一个“嗯……”   周通对吓得脸色发白的庄青说:“早些回家,你气很虚,别到处乱逛。”   庄青闻言,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抱起背包跟在周通身后,问道:“刚、刚才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事情。”周通笑着看他,“你的幻觉。”   庄青:“……”   庄青不死心地跟上周通,问道:“你是不是用了什么土方子抓偶猫?光影学原理?不对啊,可是我刚才从那个方向过来的时候就没碰见什么障碍物……”   周通跟凌渊一路往外走,完全没把庄青当回事,庄青一路跟着,一路唠叨,那好奇心简直爆棚了。   “注意脚下。”周通忽然提醒道。   周通话还没说完,撞青就一个趔趄,猛地被台阶绊倒,这一下摔得特别惨,最后一句尾音上抛,几乎要被他甩到天上去。   庄青摔得内脏都快搅在一块儿去了,他抱着膝盖,见周通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急急忙忙地要爬起来,但是这一跤摔得太疼了,他半天都没缓过劲儿来,腿都快跟不是他的了一样,“哎,别走啊……”   身后庄青的声音越来越远,凌渊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周通说,“它身上还有我做的标记,有关于偶猫我了解得太少了,回去先看看再说吧。今天那口哨声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   “家养的可能性有多大?”   凌渊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清楚。不过我听说偶猫因为太过有灵性,一般不会屈服于人,除非是有大恩,家养的可能性不太大。从她之前的表现看来,有恩也不像,不然也不会因为哨声而发狂,受控倒是有可能。”   “受控吗?”周通若有所思,“可是修改纪念碑上的愿力又是她主动去做的,不像是受控。”   两人摸不透偶猫的目的,都只好暂且放一放,不过,偶猫会去收集祈愿之力转为长生之法,最终目的肯定是长生,至于是长谁的生那就说不准了。   周通回家之后就到处查找有关偶猫的资料,资料很多,但有用的并不多,大多都是与偶猫有关的民间故事。   许多故事里,偶猫都是亦正亦邪的角色,她可以残忍到生剥人皮,也可以为了一杯水的恩泽守护一家直到身死。但是其中共同特点就是,偶猫特别贪吃。   以前捕杀偶猫就是用食物来诱捕,一条鲤鱼几乎可以将一整片林子的偶猫全都引出来,百试百灵。   “贪吃啊……”周通颇觉有趣地看着书上的那些故事,无奈地笑着说:“这可不是一个好习惯。不过正巧了,用在这时候再合适不过。”   他在偶猫身上留了标记,不然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放偶猫离开。   但是那个标记范围有限,只能将偶猫的位置划分在一个小范围内,却查不到具体的一个地方。偶猫贪吃的话就可以用食物将她引出来,省了他不少功夫。   仔细想想也挺好玩的,这么聪慧的一个生物却抵不过一个天性,就像有人生来就容易记不住数字一样,偶猫从一出生起就无法抵挡食物的香气,尤其是经过精心烹饪的食物。   摆在偶猫面前的大餐,他就不信偶猫会不来吃,如果幸运的话,还能将偶猫之后的人也一并钓出来。      第80章 青鱼石      周通准备用鱼钓偶猫不是没有担忧的。   一来那只偶猫的情况他见过,明显成了精怪还有一定的意识,甚至还有科学的逻辑跟辩证思维,估计有跟成年人差不多的智慧,二来,虽说贪吃是偶猫的天性,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但在经历了被大肆屠杀的时代之后,偶猫的天性保留多少也是个问题。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是目前所能行得通的最好的方法。   周通把画了符文的纸鹤放飞出去,过了不到半天纸鹤飞回来带来了偶猫所在的具体位置。   偶猫还留在长街,仍在纪念碑附近徘徊着,目前看来在N大校园里,估计还想要继续盗走纪念碑上的愿力。   昨天他在纪念碑上动了手脚,虽然他修改不了上面的藏文,无法阻止愿力继续转化,却能够让偶猫取不走愿力。   N大是周通母校,占地面积很大,又因为是百年老校,建筑老旧且排布密集,楼与楼之间的过道很窄,又有许多学生在里面,要是让偶猫待久了,还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   当天晚上,周通准备好了烹饪好的鱼当诱饵就去了N大。   他很熟悉N大,毕竟是他学习并生活了七个年头的地方,每一条路都清晰地印刻在周通脑海。   学校以中心广场为圆点,建筑物呈圆形放射状向四周围散去,广场是露天的,占地面积又大,几乎没什么遮蔽物,不太适合周通拿鱼饵诱捕,但好在广场旁边有一片情人坡,小树林专门给情侣用的地方,隐蔽性自然是第一位的。   周通拎着鱼走到情人坡上,挑了处路灯比较昏暗的隐蔽位置,将鱼摆好,随即又在鱼附近布上捕捉的阵法,等时机一到,催动灵气将鱼香散发出去就可以将偶猫钓过来。   结果还没等他正式动手,就过了不到十分钟,周通就感觉到了偶猫的气息。   可是那只偶猫学聪明了,就站在远处,离周通阵法一段距离的地方看着这盘被摆在石凳上的鱼,动也不动。   周通藏在隐蔽处等着偶猫上钩,可偶猫就蹲在那里半天没动弹,两方都不敢打草惊蛇,相安无事地待了十几分钟之后,偶猫忽然对着周通所在的方向嗤了一声,然后掉头跑了。   周通:“……”   得,白忙。   还有这个“嗤”是什么意思?这只偶猫在嘲讽他?   这可就有意思了。   周通察觉到偶猫的气息离得远了这才走出来,他将石凳上的鱼收拾了下,随便喂给了学校里头的野猫。   回到家后,凌渊一看周通的表情就知道他失败了,问了下情况,周通说:“他被引诱出来了,但是很警惕,没踏进我的陷阱范围。”   “饵还不够?”   “可能。”   “不行就守株待兔。”凌渊说道,“反正他总归要从纪念碑上取走愿力。”   “是个方法。”   周通说完就没说话了,他沉着眸子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忽然坐在书桌后,开始翻阅昨天已经翻过一次的书,说道,“不行。”   凌渊:“?”   周通越想越觉着有意思,有点想跟这只偶猫杠上了的意思,他一挑眉,眼睛亮亮的,专注地翻着书说,“我就不信引不出来。”   凌渊:“……”   真是幼稚,心里这么说,凌渊面上却忍不住嘴角勾起,漂亮的眸子里满是笑意。   周通深思熟虑之后,决定再来一次,在“饵”上下功夫,虽然凌渊说得对,偶猫肯定会想方设法去纪念碑取走愿力,但守株待兔从来不是他的做法。   偶猫有了心智,早就脱离了畜生茹毛饮血的天性,死鱼虽然也喜欢,但是格外喜欢经过精心烹调之后的活鱼。   周通准备再给他准备一条美味的活鱼来招待这只刁钻的偶猫!   A市名流荟萃,自然有许多星级酒店,从中找到一两个做鱼做的好吃的主厨不是什么难事,一条再贵也贵不到哪儿去,周通正打电话联系着,就见端正缩着脑袋进屋来了。   外头又开始下雪,端正身上落了一层雪,他走进屋后,把外套脱了,在门口抖了抖,随手挂在衣架上,问道:“小通,在订酒店大厨?你要跟小渊结婚了?”   周通:“……”   凌渊:“……”   周通说:“又胡说八道,今天这么冷,你怎么来了?不窝在家里休息了?”   “路过就来看看你吃晚饭了没,没吃带你去吃大餐!”端正一脸邀功的表情,说道,“我家一个合作商说是弄来了一条一百斤的大青鱼,请我们去吃呢!说是可以带家属,我第一个就想到你了,够意思吧?”   周通问道:“青鱼?”   端正忙点头:“是啊,请来的还是满汉阁的陈师傅,做鱼的一把手,大厨啊!”   “那我可真得去了。”周通笑着说。   端正意外地看着周通:“怎么?你还是陈师傅的粉丝?”   周通神神秘秘地说,“可能马上就是了。”   端正一头雾水地看向凌渊,想从凌渊那儿要个答案,结果看凌渊那表情他就知道自己肯定什么都问不出来。   算了,反正小通的事情他都弄不懂,小通平安高兴就好了!   半个多小时的车程就到了约定地点。   这顿饭吃得基本是带有表演意义的,大酒店里最大的包间都被请客的大老板给包了,正中间还有模有样地搭了个台子,红地毯铺了一地,上面准备了各式餐具,待会儿主厨陈师傅就要上台表演烹饪。   从前期鱼的处理到烹饪再到最后的摆盘,一切都会被在舞台上展示出来。   除了大老板请来的几个合作商之外,还请了当地电视台,还有几个演员来助兴,场面比端正轻描淡写说得热闹也大气得多了。   端正被请到上座,带来的两个家属却没那么好的位置,周通跟凌渊不介意,反正吃饭是享受,主要目的还是要跟陈师傅搭上线。   他俩一落座就有人问是不是演员,尤其是凌渊那一头黑如瀑布的长头发简直是太招人太艺术了,弄得两人一直往角落里缩,不想太过显眼。   六点整,陈师傅登台,先说了几句赞扬主办方跟餐厅的体面话之后,就有几个伙计抬着一百多斤的青鱼上台来了。   大青鱼是一整个完整的,约有一人高,两人宽,被摆放在案台上。   摄影机打在陈师傅身上,陈师傅手里拿着把刀开始给大青鱼去鳞,底下几个伙计在给他打下手。   陈师傅刀走如龙,在大青鱼身上上下翻飞,不一会儿就将鳞片去了个干净。   他回头换了把大一点的刀,对准鱼腹的位置一点点认真地剖开。   忽然咣当一声,有什么东西从鱼腹里掉了出来,一路鱼腹中滚落了出来,砸在地上的时候咚的一声,吓得陈师傅刀都快掉了。   摄影师立马将镜头打向那东西,把镜头拉近,在座的人把那东西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个通体贝壳色的石头状物品,颜色相当妍丽好看,外型也与鹅卵石差不多。   与鱼打了半辈子交道的陈师傅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块石头正是螺蛳青独有的青鱼石。   螺蛳青是青鱼的一种,该鱼喜食坚硬的螺蛳,长年累月的进化之下,就会在枕骨下方咽喉部位长出一处用来辅助压碎螺蛳的增生角质垫,这部分拿下来经过打磨就会变成青鱼石。   不过,一般来说,青鱼石都会长在鱼枕骨上面,得用工具将它与鱼骨分离才能取下原石,这块青鱼石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主地从青鱼的鱼枕骨上脱落下来了。   青鱼石因为是螺蛳青独有的,相当珍贵,这一条青鱼又极大,这块青鱼石也相当大,肯定能值个大价钱。   不过这跟操刀的陈师傅没什么关系,他做菜做的好好地,做到一半蹦出来个青鱼石,整个人都懵了。   没多久就有人上来暖场,把主办方捧上天去了。   周通对那块青鱼石充满了兴趣。   经过打磨之后的青鱼石不仅好看,而且还具有辟邪的作用,相传佩戴在身上能够纳福纳禄,防止惊吓,又称为鱼惊石。   这块青鱼石格外有用,是件相当不错的法器原石。   不知道什么时候端正摸过来他们这边,问道:“小通,那石头是什么玩意啊?真有主持人吹得那么神吗?”   周通把青鱼石解释给端正听,随后说:“是块好东西。”   端正摩拳擦掌,说道:“看看我能不能把这石头给买下来!反正这家合作商正要抱我们家大腿呢,不愁他不卖。”   结果还没等端正开口,鱼宴的主人就把青鱼石拿来拍卖了……   微信上,端正发过来一个痛不欲生的表情,把周通给逗笑了。   凌渊说道:“你也喜欢?”   周通笑了笑:“还可以。”   凌渊闷声不吭,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   结果拍卖会上,意外地,陈师傅居然出价了,他这个身份在一众大老板里面显得格外突兀,鱼宴的主人不得不去问了陈师傅拍这块青鱼石的目的。      第81章 寿不长      前台拍卖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周通跟凌渊坐在下面品着茶看热闹,一群土豪表面风平浪静,心内波涛汹涌地撕着这块青鱼石,热火朝天的端正也在其列。   但是,拍着拍着,周通就注意到,端正不出价了。   他有点纳闷。   端正现在事业布上正轨,一开始工作跟私下里几乎是两个样子,鉴于他优秀的表现,他爸最近有把他调回总公司当一把手的意思,可见其事业是真的蒸蒸日上,肯定不缺钱。而且端正这人的性格就是只要喜欢,就要想办法弄过来,刚才看他对青鱼石的表情就知道端正很中意这块青鱼石。   目前拍卖的价格也不算高啊……如果就是这样的话,他都想出一下价了。   想到这儿,周通发了个微信问端正:“怎么不拍了?有困难?”   端正回了个委屈的表情,说道:“陈师傅出价了,我想着你是他粉丝就没好意思再继续出价。”   周通看着这条回复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他无奈地回复:“我开玩笑的,你想要拍就好了。”   端正回:“其实不是啦……我刚才听说陈师傅拍这块青鱼石是给他小儿子的。陈师傅他小儿子最近一直被梦魇住,常常半夜惊醒,看了好多医生都不见效。陈师傅在找偏方,听说青鱼石好使,能给小孩压惊就准备拍下来加工一下给他小儿子用,可怜天下父母心,别人管不着,我就不给他添乱了。”   周通笑了笑,对端正回了个赞赏的表情。   然而,即便少了端正这个竞争对手,陈师傅还是没能把这块青鱼石给拿下来,在场要靠这块青鱼石打名气跟交际的商人不少,不可能会平白丢失这一次好机会。陈师傅在料理界再出名也不过就是一个厨子,怎么可能有能跟这些商人比拟的资本。   拍完之后,陈师傅显然心情不怎么好,烹饪的时候出了好几次错,不过没影响大局,做出来的十八般鱼料理还是很好吃的。   鱼宴还没散去,周通就找端正帮忙,走关系去见了陈师傅。   在后台找到陈师傅的时候,陈师傅正坐在沙发上,一脸兴致恹恹,提不起精神,做介绍的时候,陈师傅才稍微打起了一点精神。   等端正跟大老板应酬去,只剩下周通凌渊跟陈师傅的时候,周通一句废话没有,直接单刀直入,问道:“我听说陈师傅家里小孩经常被梦魇住,可能我能帮陈师傅。”   “真的?”陈师傅闻言,期待地看着周通,问道,“您是?”   “我是位先生。”   先生是行话,泛指他们这些内外门的术士,沿袭了旧时以山医命卜相为业的称呼。陈师傅既然找人看过他小儿子的情况,自然能明白周通的意思。   陈师傅却有些怀疑。   干这行的跟当医生的一样,年龄是个很具象也很表面的衡量标准,岁月是积累经验的一个过程,稍微知道点术数的一般都会请些老先生来家中看“灾”。   周通是先生的话,未免也太年轻了吧?   周通当然知道陈师傅的顾忌,他笑了笑说道:“陈师傅不用怕被骗,我不收陈师傅的钱,我只希望陈师傅能够用心给我做一盘美味的鱼。”   “是吗?”陈师傅思量了下,这个的确不是什么问题,这人又是老板介绍来的,骗子的可能性不太高,就是经验方面……要是给他孩子越治越坏了可怎么办?他仔细想了想,说道,“真是对不住,我家小孩不需要先生。”   周通也不勉强,人各有命,既然陈师傅不信任他他不可能威胁陈师傅吧?也算是他热脸贴了冷屁股,周通毫不介意地笑着说:“没关系,不过这盘鱼我还是要麻烦陈师傅帮忙做一下的,陈先生可以开价。”   陈师傅怕得罪人,忙说:“一盘鱼而已,不谈钱不谈钱。”   两人说完之后,周通向陈师傅要了个电话,等明天就去陈师傅那儿拿鱼,陈师傅爽快地答应了,谈妥之后,两人就各自去忙各自的。   “小通。”忽然有人叫了周通一声,周通循声看去,意外地说:“秋姨?!”   端木秋穿着黑色旗袍,大开叉的下摆露出修长笔直的长腿,她掩唇一笑,说道:“几天不见,小通又变帅了,这位是?”她目光落在凌渊身上,带了些打量的意思。   凌渊面无表情,看也不看端木秋。   周通暗示了下凌渊,凌渊才不太高兴地说:“凌渊。”   “凌渊……”端木秋轻声念了这个名字,觉着有些耳熟但一时也想不起来,她干脆不想,说道,“你身上的气息很熟悉,似乎经常在小通身上感觉到。”   “是吗?”凌渊冷淡地回应。   端木秋没介意凌渊的冷淡,看对方这傲气的模样十足的豪门惯出来的富家公子哥样子,那长相也是。   旁边有人扛着箱子走了过来,周通绅士地伸手挡在端木秋跟箱子中间,说:“秋姨,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去前厅吧。”   “好啊。”端木秋说,“说来也真是巧,我前几天还想找你呢,我得了一对耳钉,翡翠里,一边龙一边凤,样式精巧,但是就有些古怪……我还想问问你,让你帮我参谋参谋。”   “嗯,好。”   两人越走越远,去了前厅了。   旁边一人走过来跟陈师傅搭话,说道:“老陈,那女人你看见没?”   “看见了,怎么了?”被青鱼石带出了心思,陈师傅没什么兴趣地说。   “她是老街的人,听说挺厉害的,一年只占卜十卦,每年年初去她家门口排队的人多得能排满整条老街。”   “啊?”陈师傅一愣,回忆起端木秋跟周通的对话,心里叫苦不迭,就在这时,电话响了起来,陈师傅一接听电话,就听她老婆在那边哭:“怎么办呀,弟弟又开始哭闹了,呜呜呜……”   陈师傅一颗心都被揪了起来,他挂了电话就冲进前厅去找周通。   周通正跟端木秋说着话,陈师傅忽然就闯到了他们面前,陈师傅望着周通,眼里满是恳求,豁出老脸,问道:“周先生,对不起,刚才我一时糊涂了,您说愿意帮我看一下我儿子的病还做数吗?”   周通有些吃惊,他跟端木秋对视一眼,都不太明白怎么回事,不过端木秋是压根一点没看懂,周通是不知道陈师傅态度转变的原因。   看见陈师傅都快给他跪下来了,周通忙站起来引着他坐下,给陈师傅倒了杯水:“说,陈师傅,你别急。”   当天晚上,鱼宴散去之后,陈师傅就迫不及待地把周通带回了家里。   小孩三岁半,刚才发了病在医院挂点滴,周通去陈师傅家里等了一会儿,顺便在这里看了看风水。   陈师傅家里风水也是有讲究的,信这道的基本都没什么硬伤,周通看过了一圈之后觉着没什么大问题。   陈师傅把周通当上宾一样招待,端茶倒水十分热络。   等了十几分钟,陈师傅的老婆就抱着小孩回来了。   门开的一瞬间,周通就明白这小孩为什么会经常受惊吓了。   那小孩是天生阴魂体,一半人一半鬼,半只脚踏在阳界,半只脚踏进了阴界。   这种小孩跟天生魂魄残缺的小孩不一样,天生魂魄残缺的小孩往往会出现智力上的残疾,人比较痴傻,又体现在心智开化得较晚。而阴魂体则是一种阴魂太盛的表现。   《云笈七签》有云:“夫人有三魂,一名胎光,一名爽灵,一名幽精。”此三魂之外,还有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等七魄,并成为魂魄。   阴魂体从出生起开始体内便夹带了三魂七魄外多余的魂魄,正因为这魂魄的关系往往会跟阴界有牵连,最明显的特征就是能看到鬼魂,简单点理解,就是从一出生开始就有鬼魂附着在他们身上。   这类小孩的阳寿往往都不常,阴魂会常年消耗他们的阳气,等阳火熄灭人也就死了,大多数活不过五岁,一出生就夭折了的更是常见。   陈师傅家的小孩就是这种情况,依目前的情况来看,并没有很好的办法能解决这种体制,唯一一种就是将阴魂从小孩身体内召出来,这样虽然能解决小孩屡屡受到惊吓的问题,却无法帮助其摆脱短命的命运,只能稍微蓄那么一点,多则一年,少则几月。   那小孩打了针镇定不少,趴在他母亲怀里睡得香甜,说不出的可爱,可胖嘟嘟的小脸透着惨白,实在是有些可怜。   周通不知道该怎么跟陈师傅明说,陈师傅一家原本只是担心小孩日日受惊扰的问题,却要因为他的坦白而变成担心孩子有朝一日死掉的问题,他有些于心不忍。   但是,这就是各自的命运,就好比癌症通知书下来了,家人就面临着是否告诉病患的问题,可说与不说,都是总要面对的。   周通深思熟虑之后,准备和盘托出。   陈师傅满是希望地看着周通,问道:“周先生,您看小儿的状况怎么样?”   周通说道:“不太好。”   陈师傅的心脏一下子就被吊起来了,紧张地手攥得紧紧的,追问道:“怎么了?他怎么了?”   周通解释说:“令公子受惊是因为他身上常有鬼魂盘绕。”   话音刚落,那小孩呜呜地开始哭泣了起来,周通闻声,回头一看,只见一只女鬼从他母亲的背后爬了上去,一双虚无缥缈的手掌在肆意地揉捏着小孩的脸颊,将他从睡梦中吵醒。   小孩身体发寒,一睁眼就看到可怕的女鬼当即抖着身子大哭起来,他紧紧地抱住母亲,却不能阻止那女鬼贴近他的身体。   那女鬼已经被拔了鬼性,不具备杀伤力,只不过是只游荡在人间的游魂而已。   周通为了后续劝服陈师傅夫妻先没阻止女鬼骚扰小孩,对陈师傅说:“有白烛吗?”   “有。”陈师傅点了点头,从抽屉里找到一根白蜡烛给周通。   周通算好方位,将白蜡烛一左一右地放在地上。   随即掐了咒诀,念诵咒文。   随着咒文的念诵,白蜡烛的香烟飘了出来,在他们眼前逐渐飘成了一扇门的形状,那扇门向着陈师傅他们而开,周通说:“请过门。”   陈师傅犹豫了下,最后一咬牙,跟在周通身后走过了门。   当他过门的一瞬间,顿时就看到了盘踞在小孩身上的女鬼,陈师傅疯狂地叫了一声,吓得倒退一步,随即扑上去,向将那女鬼从小孩的身上扯下来,然而却什么都碰不到。   那女鬼冲陈师傅阴测测地笑了笑,嘴巴几乎咧到耳后根,舌头从嘴里掉落下来,眼珠子挂在眼眶下,容貌十分骇人。   她忽然一收表情,连滚带爬地从小孩身上撤退,手脚并用地从墙壁上爬了出去,逐渐消失在阴影处。   周通将目光从女鬼身上收回来,随手打散了烟雾搭成的门,陈师傅一下子跪在周通面前,哭喊道:“周先生!求您!求您救救小儿!”   周通忙扶起来陈师傅,说道:“这个问题不算是什么大问题,但是……”他斟酌着语言,想了片刻最后说道,“有件事情,我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告诉陈师傅,可既然陈师傅是他的父亲,应该知道这件事。”   周通委婉地说:“受惊吓是小事,但是令公子的实际问题不是受惊吓,而是别的。他的体质十分特殊,跟一般的小孩不太相似,可见鬼魂,他经常莫名受惊就是因为看见阴鬼了。然而……阴阳虽能协调,但是也能相克,他已经三岁半了,从一出生就被阴气笼罩,恐怕不会活得太长。”   陈师傅被骇得倒退了一步,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抱着小孩的母亲也惊骇地看着周通,仿佛有种天崩地裂的感觉,她先前没看到异象,却看到了陈师傅的表现,隐约猜测到了什么。   房间一瞬间安静无比,周通也知道这个现实难以让人接受,可是他不该骗他们。   “胡说八道!”房门忽然被推开,有个年轻人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将包猛地砸向周通,喊道,“江湖骗子!从我家滚出去!”   包还没砸在周通身上就猛地停住,随后转了个方向砸回了那青年,青年还在骂骂咧咧着,没料到忽然来了这么一下,愣是没反应过来,被他甩飞出去的包砸在头上,冲力太大直接带着他跌出家门,倒在地上。   周通:“……”   周通咳了咳,对凌渊说:“手下留点情。”   凌渊冷笑一声,再看向那青年的眼神里藏着刀片。   年轻人这一下都摔蒙了,爬起来之后把包往旁边一丢,整个人都有点晕,等他缓过来了之后又从地上爬起来,喊道:“你干什么?!哪来的在这儿招摇撞骗!”他看向陈师傅,说道,“爸!我说了弟弟的事情我能解决,你不要找这些骗子,成天胡说八道!”   “李威!”陈师傅厉喝一声,李威就站着不动了,他还不死心地瞪着周通,一脸愤愤。   周通说:“没事,都是误会。”   陈师傅赔笑,但是他此刻真的笑不出来。他特别希望周通就是个江湖骗子,可万一不是呢?刚才那一幕太逼真了,根本就不是幻觉,万一弟弟真的是像他说的这样呢……万一……万一……不敢再继续想下去,陈师傅心里沉到了低估,仿佛陷入了黑暗,看不到一丁点光明。   陈师傅问道:“周先生,我儿子……还有救吗?”   “我只能帮他把体内纠缠的阴魂驱逐出去。”周通说道。   “胡说八道!”李威怒瞪着周通,咬着牙说。   周通笑而不语,他忽然走向李威,对他说:“你是知道的吧?你弟弟的事情。”   李威一愣,见被周通看穿了却还咬牙死不承认,他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罗盘。”周通隔空在他上衣口袋上一点,那里的罗盘顿时变得十分烫人,李威忙将手伸进口袋里握住罗盘,却被烫得根本挤握不住。   周通说:“你把我赶走对你没什么好处,在这里逞强倒不如让我帮你把你弟弟体内的阴魂驱走。”   李威的眉头皱紧,他看了看父母脸上悲痛的表情,怀疑地问道,“你真的能驱走?”   “嗯。”周通说,“返魂香与通冥莲灯,够不够?”   李威露出意外,他惊讶地看着周通:“你都有?”   “是。”周通说。   李威犹豫了片刻,明显觉着此时此刻有些下不来台,他的确是没有办法解决他弟弟的问题,但是他不想让他爸妈知道弟弟阳寿将尽,所以在听到周通坦白的时候会第一时间冲出来指责周通。   然而他太冲动了。   周通可以将解决弟弟阴魂的问题,能解决他目前最为棘手的问题,一旦解决了这个,那之后就会方便很多。   李威正在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却听周通对陈师傅夫妻说:“对不起,告诉你们这么残忍的消息。如果你们还信得过我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帮他解决阴魂。”   陈师傅陷入了艰难的考虑之中,他觉着自己现在根本就没有余力去思考别的事情,他抖着声音对周通说:“请给我们点考虑的时间。”   周通理解地点了点头:“这个是当然的。”   从陈师傅家里出来之后,周通跟凌渊走在路上,也没有准备打车就在外面的路灯下慢慢前行着。   凌渊不耐烦地瞥了一眼身后,问道:“要跟到什么时候?”   “我也有点走累了。”周通笑着说,“这边人少,干脆我们主动?”   说完这句话的之后,,周通就停下了脚步,一转头,对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说:“跟了快半个小时了,我也装模作样地装累了,有什么话出来说吧。”   过了半分钟,李威从阴影处走了出来,他手中托着罗盘,罗盘上的指针指向凌渊,他沉着眸子看向凌渊。   凌渊挑了眉,说道:“你该找的人是他。”   “他?”李威不信地说,“他身上根本就没有灵气,骗谁呢!”   周通哭笑不得,频频点头:“是是是,我是给他打下手的。”   李威的表情这才好了一点,但是仍是保持着警惕,他说道:“你刚才说能帮弟弟招魂是真的?”“是。”   “我需要证据。”   周通没说话,他觉着李威真是有意思:“这件事情我是跟你爸妈谈的,给你看证据有什么用?”   李威说:“我不相信你,他说。”他目光扫了一眼周通就落在了凌渊身上。   凌渊更是不想搭理李威,冷笑了一声就对周通说:“走吧。”   周通拉住凌渊,回头对李威说道:“那块罗盘凭你现在的能力还驾驭不了,等你稍微成熟了一点再继续用吧,不然的话很容易遭到反噬。”   李威闻言,将罗盘放进了口袋里,紧紧地捂住,生怕被别人偷走。   周通在路边打了车回家,空荡荡的街上,李威站在那儿,低垂着头,天开始下起小雪花,一片一片地打在李威的身上,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雪地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不会等他这么久就是为了跟他说这个吧?”凌渊上了车后问道,“他可不像是会听你的话的样子。”   “倒不是主要目的。”周通说道,“我感觉他身上的气息很熟悉。”   “试探出来了?”凌渊问道。   “没有。”周通无奈地摇了摇头,“可能是他刚入道吧,那气太淡了,很难分辨。”   第二天,周通就接到了陈师傅打来的电话。   陈师傅决定接受周通的建议。   不管他孩子未来会迎来什么命运,但是此时此刻,身为父母的他们就要给孩子他们所能给予的最好的东西。   他们不想再看到儿子受苦了。      第82章 恶罗盘      周通跟陈师傅约好时间,陈师傅就把小孩抱来了他店里。   周通店里灵气足,施起法来能事半功倍。   那小孩气色比上一次看见的还要差,周通摸了摸他的脸,将一张北斗星符贴在小孩额头,那小孩扁了扁嘴,趴在陈师傅怀里陷入了沉睡。   周通将小孩的生辰八字放在莲灯上点着了,香烟袅娜,在莲灯顶上左右飘忽,逐渐飘向小孩的身体,在莲灯与小孩之间搭成了一座桥梁。   这莲灯通幽,自然可以连接到小孩体内的幽魂,一般来说附着在小孩身上的幽魂并不好召,在母体怀胎十月的时候就几乎跟小孩本体的魂魄纠缠在了一起,一旦不注意,就有可能将小孩的魂魄也给一并带出来,一般的术士根本就不敢揽这个金刚钻,这也是李威担心周通的原因。   莲灯无火自燃,空气中渐渐散发出一种淡淡的古怪味道,周通在一旁闲坐着看书,抱着小孩的陈师傅担心地问道:“周先生,没问题吗?”   “没事。”周通说,“莲灯正在烧魂,等一下就好了。”   “嗯……”陈师傅还是有些不放心,他担忧地望着连接在小孩与莲灯之间的雾气,小孩忽然动了动,陈师傅忙哄着,却见那小孩睁开了眼,看向空中,一双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半空中。   他忽然伸出手要去抓什么,周通放下书看去,那小孩眼睛里映出了鬼魂的样子,正是纠结在他魂魄的残魂在做最后的挣扎,周通念了咒文,贴在额头上的北斗星符上文字闪烁,几个朱红大字抖动了片刻,将剩余的残魂全都送进了莲灯打开的幽冥之路上。   莲灯内幽紫色的火焰燃烧了片刻便熄灭了,空气里异样的味道也渐渐变淡。   小孩安稳地睡在陈师傅怀里。   周通将一枚玉佩递给陈师傅,说道:“我算过这枚玉佩跟他的生辰八字很配,陈师傅拿去吧,能给他积累点福缘。先前我说的问题不是危言耸听,还望陈师傅能够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陈师傅感激地收下玉佩,向周通连连道谢。   周通笑了笑,开玩笑地说道:“陈师傅能够为我做条鱼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了。”   “好啊。”陈师傅说道,“没想到周先生这么喜欢吃鱼,最近小威也变得喜欢吃鱼了。”   周通闻言皱了皱眉,似乎想到了李威身上那熟悉的气息是怎么来的了。   周通问道:“请问为什么陈师傅姓陈,您儿子却姓李?”   “哦,是这样的。”陈师傅解释说,“小威是我一个好友的儿子,那孩子命也苦,很小的时候父母出车祸去世了,他家亲戚没人愿意照顾他,还设计吞了他爸妈的财产,对他很不好。我看到了于心不忍,就把小威过继到我家来了,当我儿子养着。”   “原来如此。”周通点了点头,又问道,“李威是跟谁学的那些异术?”   “没跟谁。”陈师傅说,“他自小就喜欢琢磨这些东西,自从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个罗盘之后就更沉迷了,我说过他,但是没用。这东西玄乎又难捉摸,我真怕他驾驭不来。”说到这儿,陈师傅说,“小威没事吧?”   “目前还没事。”周通认真地对陈师傅说,“不过那枚罗盘不是凡品,如果可能的话,陈师傅要多劝劝李威少用那块罗盘。”   “啊。”陈师傅忙点头答应,“我回去一定仔细叮嘱小威。”   周通想了想,说道:“虽然有些唐突,但是我能不能麻烦陈先生现在就帮我做一盘鱼?”   “当然可以。”陈师傅爽快地答应了,“只要有材料就可以了。”   “要什么材料,我现在就去准备。”周通说道。   陈师傅给周通列了个单子,凌渊直接把单子拿走,对周通说:“钱。”   周通把银行卡给他,凌渊便揣着银行卡跟单子出了门。   天眼镇坛木都快看愣了,在桌面上一直打哆嗦。   什么时候他们尊重的玉玄君沦落到给人跑腿打杂的地步了……还是心甘情愿,这个世界太可怕了!   过了半个小时,凌渊就回来了,照着单子上的东西全都一一买齐。   周通经常在家里开伙,厨房设备齐全,陈师傅就在周通厨房里做了一道美味的烤鱼。   到了晚上,天一暗下来,周通就打了车去长街。   偶猫还藏在N大没有走,气息一直在那附近徘徊不去。   周通直接去了N大,却在路上发现了很多鱼的残渣,放置在那里的时间有早有晚,都被野猫啃食得一片狼藉。   “那天吹口哨帮助偶猫的果然是李威。”周通说道。   他赶到N大校园里,在那天同一个地方摆上了精心制作的熏鱼,他还为了减轻偶猫的怀疑,特地布置出有人在那儿吃饭忘了收拾的残局。   他藏身在暗处,安静得等待着偶猫。   可等了二十多分钟也不见偶猫出现,草丛里忽然有异动,周通忙打起精神看过去,却见到一对小情侣晃了出来,男的把女的按在树上,吻得特别用力,隔得老远都能听到女生微微的呻吟声。   一直闭目凝神敛气的凌渊听到声音皱着眉头睁开了眼睛,他目光落在那对情侣身上,看得有些出神。   周通推了推凌渊,说道:“别看了,不礼貌。”   “哦。”凌渊这才将目光落在周通身上,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他曾经吻周通的感觉,那时候就是单纯地想要从周通口中吸收纯净的气,脑海内什么都没有,动作一气呵成,吻的时候甚至一点儿感觉都没有,真是后悔……现在要是再吻他的话会是什么感觉?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在周通的唇上,那双唇唇角自然而然地微微勾着,仿佛天然带笑,就那一点点上扬的弧度,勾的凌渊心里痒痒。   他喉结滚动了下,幽黑的眸子沉着,带着几分欲望。   周通咳了咳,说道:“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凌渊没回应,一言不发地继续盯着周通的嘴唇看。   啊,好想吻他,真的好想吻他。   内心戏汹涌成一片汪洋大海,可凌渊就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周通。   周通:“……”   就在这时,有人忽然走上了情人坡,周通一敛情绪,转头看去。   来了,是偶猫的气息。   那个人穿着大风衣戴着毛线帽子,针织的大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他缓缓地走上了情人坡,不动声色地靠近周通摆放在石凳上的那盘鱼,一路上还装模作样地假装只是普通的路人过来溜达的,四下看了看,见没人了才一屁股坐在石凳上,一把抓住那盘鱼往怀里塞去。   周通越看越觉着好笑。   贪吃到这种地步也是没谁了,难怪当初有“一条鱼杀了一窝猫”的说法,这样都能上当……   偶猫抱了鱼就跑,头也不回,身子估计是新做的,还不太适应,脚步踉踉跄跄,整个体型都显现出一种异样的扭曲状态。   周通任由它取走了料理。   过了片刻之后,将一枚铜钱拿了出来,那枚铜钱一直在周通掌心里嗡鸣,被周通随手一抛,就向着远处而去。   这就是青蚨钱。   《淮南子.万毕术》中就有记载“青蚨还钱”的故事:“以其子母各等,置瓮中,埋东行阴垣下,三日复开之,即相从,以母血涂八十一钱,亦以子血涂八十一钱,以其钱更互市,置子用母,置母用子,钱皆自还也。”   子母青蚨自带着吸引力,子钱自然会去找母钱。   刚才的鱼料理中周通特地加了母青蚨的血,这枚沾了子青蚨的铜钱自然会追着母青蚨而去。   人类杀了不少偶猫早就成了世仇,偶猫不可能还信任人类,周通自认他没那个亲和力可以打破两方之间的宿怨,从偶猫口中问不住祈愿力的来源,但用此法,他就可以将偶猫的目的找出来。   接下来,偶猫很有可能会去石碑上取走祈愿力化作的长生力。   祈愿力只能维持一段时间,就像人的希望一样,一旦没有回馈就会一天天地减少,被转化成长生力的祈愿力自然无法上达天听,没了神灵庇佑,肯定会随着祈愿人的希望而渐渐减少。   这几日再不去取的话,恐怕那些力量都会化为乌有,他今天刻意撤去了石碑上保护祈愿力的咒文,就看偶猫会不会铤而走险。   结果,周通猜对了,偶猫拿走了鱼之后没多久就向石碑赶去。   它叼着大半条鱼一路在无人的阴影处飞速穿梭,来到石碑面前,将结出来的长生力卷在尾巴上,随即一甩尾巴,迅速往一个方向奔跑而去。   偶猫的速度极快,快得只能让人看到一个影子,周通肉体凡胎跟不上,凌渊念了咒文,两人身体上浮,竟然飘了起来。   周通开玩笑地说:“牛顿要是看见了得在棺材里气哭。”   凌渊压根就不知道牛顿是谁,没吭声,脚下气流涌动,搂着周通的腰带着周通飞了起来。   周通这会儿无语了:“哎,这样会不会太招摇了……”别人要是看到他们会不会以为是变态……   凌渊:“我还没御剑呢。”   “……”周通妥协了。   两人随着钱币紧跟着偶猫,涂有青蚨子血的钱币在周通的控制下很好地没有暴露踪迹,偶猫也以为自己以超快的速度甩掉了一切有可能跟随他的人。   他一路带着周通往郊区走去。   偶猫带着他们越走越偏,最后在一片快要拆迁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儿荒败得很,不远处工厂的烟囱里排放着污染气体,昏黄色的灯光明明灭灭,空气里到底都是一种腐烂潮湿的怪味儿。   杂草丛生,地面上还结着一层薄薄的冰。   偶猫快速停在原地,它嘴里还叼着大半条鱼,将鱼放下后,用后肢站立起来,前肢在地上扒拉着什么,湿润却又冰冷的泥土被它翻开,没多久就挖出来一块石板,偶猫将石板掀开,露出一个泥坑。   坑里居然是几个巴掌大小的小偶猫。   那一只只小偶猫蜷缩着盘在一起,互相依偎着彼此,身子下面垫了厚厚的稻草,与周围潮湿的泥土不同,那些草很干燥而又温暖,小偶猫睁开眼,冲着母偶猫喵呜咪地叫了几声,目偶猫将鱼撕成一小块,全都喂给了窝里的小偶猫。   周通他们赶到的时候正看到这一幕。   “原来是为了它的孩子……”周通看向爬出窝的那几只小偶猫,那些偶猫体型都很小,毛发稀疏,十分不健康,阳火微弱,漂浮在头顶的气淡得风一吹就要散去,的确需要长生之力来续命。   几只小偶猫吃了鱼后就叠在一起打滚,母偶猫将它们一只只地分开叼进坑里,随后将卷在尾巴上的长生之力丢了进去,它将毛茸茸的大尾巴盘绕在坑周围,口中念念有词,那些散发着荧光的长生之力融入到小偶猫的体内,温暖了它们瘦弱的身体。   “怎么办……”周通为难地说,“我有点于心不忍,可是不能再让它继续偷下去了,这个城市向那座石碑祈愿的人太多了。”   等那些小家伙将柔和的光全都吸收之后,母偶猫才收起尾巴,它将石板盖在小偶猫的身上,埋上土,遮挡得严严实实。   它趴在泥土上面,团成一团,警惕地打量着周围,提防一切可能会伤害到它孩子的人。   周通说:“等它走了,我看看小偶猫的情况,如果可以把小偶猫治好的话,它也不必再继续偷祈愿力,到时候问题就解决了。不过……”周通的目光越过偶猫落在偶猫身后不远处的地方,“还要先解决一个人。”   站在那儿的是李威。   李威身上的气太淡了,他几乎没什么修为,与普通人相差不大,周通很难感觉到他身上的气,直到刚才李威动用了罗盘的力量,周通才察觉到李威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一直跟着偶猫。   不过,李威并不知道他的存在。   李威目光锁定在偶猫身上,他手中持着的罗盘发出幽黑色的光芒,正缝中三针齐动,在夜色之中仿佛如狰狞厉鬼,低声地嘶吼着。   偶猫察觉到了气息,它站了起来,看向李威。   “你来了。”偶猫目光沉沉地看着李威,说道,“再给我一年的时间,一年之后这些孩子就会长成,长生力全都给你。”   李威没说话,他冲偶猫走了过去,问道:“你孩子呢?它们怎么样了?”   铜镜背后刻着的咒文可以将祈愿力转化为长生力,正是当初佛母移喜措嘉接受万人朝拜长生不老的奥秘。不过,李威愿意将这点透露给偶猫,偶猫心中也有怀疑,所以没有将孩子的位置暴露给李威。   长时间下来,李威也没有对偶猫动什么手脚,就让偶猫的警惕心放下了一点。   不过,人类终归是恶,他不信任李威。   一听到李威询问小偶猫的事情,偶猫就没有回答,它漫不经心地将身子移开,想将李威的注意力从它脚下的地方移开:“他们很好,不劳你挂心。”   “我也不想挂心。”李威说道,“我只是想知道它们在哪儿。”   偶猫察觉到李威的恶意,背后拱起,警惕地盯视着李威。   李威手中的罗盘忽然嗡鸣一声,十三层表盘上每一层都有一缕红线冒出,死死地指向偶猫脚前不远处的土地,意指再明显不过。   偶猫鸣叫一声,在李威出手之前先扑了过来,李威反应跟不上,下意识地抬手去挡,却被偶猫狠狠地咬住小臂,猛地撕扯下一块肉来。   鲜血涌出,李威疼得倒吸一口气,他高举罗盘向偶猫头顶砸去,从罗盘上炸出雷火,打在偶猫头顶,偶猫一缩头,预料之中的疼痛却没来,它仔细一看,却发现那雷火就停在眼前,动也不动地忽然熄灭了。   “什么人?!”李威厉喝一声,就见周通从一旁走了出来,李威眉头蹙得死紧,眼珠子一转,说道,“周先生!你来的正好,这只偶猫偷走了我们市的祈愿力,我们一起抓了它!”   “我知道。”周通冷淡地说。   虽然听周通这么说,但是李威看得出来,周通压根没有一丁点出手帮他的打算,李威冷笑一声,说道:“果然是个花瓶。”   李威说完,一抖罗盘,第二层天干地支盘抬上第一层,登时有千万根针浮现在罗盘之上,一根根都冒着黑气,皆指向偶猫。   随着李威厉喝一声,黑针猛地射向偶猫,周通一甩五雷符,炽烈的火气立马将那些黑针烧成了飞灰。   李威见状就知道他小瞧了周通,一转心思,改口说道:“既然你有真本事,为什么帮着这只偶猫?难道你要放任她偷走整个城市的祈愿力吗?!你知道祈愿力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不过道不同不相为谋。”周通的目光落在李威的罗盘上,他要毁了这个罗盘。   “道不同?”李威狡辩道,“我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   “不,你的目的是小偶猫的心脏吧?”周通一语中的,直接拆穿了李威的目的。   李威面色一凛,见被看穿了心思也不挣扎了,和盘托出,交代道:“是!可是那又怎么样?这些小偶猫本就活不了又是下三等的畜生,我拿他们续我弟弟的命又如何?!你我都是人类,为什么要帮这些畜生,不帮我们同类?!”   “对不起。”周通笑着看向李威,可那双眸子里一点笑意没有,仿佛藏着隆冬风雪,冷漠异常,“你才是畜生。”   李威:“……”   李威气得眼睛泛红,然而他早就失去了理智。   罗盘上的黑气缠上了李威的身子,他那双眼睛里充盈着异样的红光。   李威念诵咒诀,手中罗盘飘飞在高处,变出电闪雷鸣,阴云压顶,无数根飞针隐于云层之间,强大的阴气让地面上的植物迅速枯萎,本就衰败的地面更是压抑的死寂。   周通将阳章抛出,从阳章中散出两缕气,如同巨人的手臂一样,擎起了头顶的阴云。   李威大吃一惊,完全没想到这一招也能被周通轻易地挡下来,顿时有种黔驴技巧的无措感,他心内慌乱不已,心口却猛地一疼,如同心脏被撕裂了一样,李威跪倒在地,猛地吐出一口血。   “啊——”李威惨叫一声,一双眼睛瞪得快要脱出眼眶,从他吐出的鲜血之中爬出来一缕阴魂,那缕阴魂落地就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扑向地面,正正落在小偶猫躲藏的地方。   被母偶猫埋藏得严严实实的土地忽然被炸开,就连覆盖在小偶猫身上的石板也都碎裂成渣。   小偶猫受惊哭叫着,一个个都纷纷爬向母偶猫。   盘踞在罗盘里的邪恶阴魂随手一抓就卷起了三五只小偶猫,化出尖细的气刺向小偶猫的胸膛要从中直接掏出心脏!   然而下一刻,阴气被整个定住,匍匐在地的阴魂仰头怒视着拦住他的人。   映入眼中的却是周通那双冷淡如冰的眸子,这一对视阴魂便知道自己再无希望。   可他不甘心!他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个机会,只要它吃了这些小偶猫的心脏就不用盘踞在罗盘之上,整日担心会魂飞魄散,甚至有可能有朝一日会修成煞鬼,再塑人身也不是没可能。   可是就要功亏一篑了!   他伸出手努力够向半空中的罗盘,就在他的气触碰到罗盘的一瞬间,那他依仗多年的罗盘顿时土崩瓦解,碎得连渣都不剩。   周通口中微吐火焰,九凤破秽符的咒文含在口中,他蹲下来就在阴魂前方一寸之处,只要阴魂稍微一伸手就能触碰到他的地方轻声说:“走好。”   下一刻,九凤从周通口中涌出,熊熊火焰将阴魂吞噬得丝毫不剩,它在火焰之中惨叫着,那本就飘忽不定的魂魄被九凤的炽烈阳火烧灼得丝毫不剩。   魂飞魄散。   火焰映照着周通那双冷冰冰的眸子。   没了罗盘倚仗的李威忍着心口剧痛,忽然从地上爬起来扑向小偶猫,他还想要抓住一只小偶猫,至少能让他弟弟多活几年,他不想看见养父母悲伤的面孔。即便李师傅夫妻对他再好,他也清楚自己不过是一个养子,真正能让二老开心的还是他们的孩子。   李师傅夫妻对他极好,让他像个普通的男孩子一样长大,他无论如何都不想让养父母失望。   就在他快要触碰到小偶猫的一瞬间,母偶猫拦在他面前,一爪子挠下来,直接将李威的脸挠破,划出了深深的血痕。   李威惨叫一声,捂住脸倒连连倒退,眼前满是血痕,他根本就睁不开眼。   母偶猫这一下抓破了李威的眼睛,恐怕他以后再也看不到东西了。   黑暗之中,李威感觉到有人扶起了他,冷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听见周通说道:“小偶猫的心脏能帮续人性命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李威怔了片刻,忽然绝望地痛哭起来。      第83章 须弥境      即便强弩之末也没多少余威,更何况李威连个强弩都算不上,周通根本就没他放在眼里。   受了惊的小偶猫都纷纷挤在母偶猫身边,母偶猫一尾巴卷起小偶猫就跑,刚才那一会儿功夫,已经让它明白自己不是周通的对手,对人类本就怀有敌意的母偶猫不可能再留下来放任自己跟孩子处在危险之中。   母偶猫四肢挥动着,快速往一边跑去,可它尾巴中的小偶猫却不安分,在拱动身子的时候从母偶猫的尾巴里掉了出来。   母偶猫脚步猛地停下,它回头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那只小偶猫。   那只小偶猫奶声奶气地冲着母偶猫叫唤着,声音又柔又细,孤单而又无助地向它也已经走上穷途末路了的母亲求救,母偶猫眼里闪过了挣扎的情绪,它听见其余小偶猫的叫声,一咬牙决定带着剩下的小偶猫逃走。   然而就在它停顿的一瞬间,它就再也动不了了。   它踩中了周通的定身符。   周通把小偶猫捡了起来,第一次触碰人类的小偶猫颤抖着缩在周通手中,用绵软无力的牙齿啃咬着周通的手指,那力道弱的一点杀伤力没有,反而挠得周通手指尖发痒,周通拿手指轻轻碰了下小偶猫,小偶猫就被那力道带着往后跌去,在周通手掌上跌得头晕眼花,迷迷糊糊地晃悠着小身子。   “别急着走啊。”周通说道,“这些小偶猫生的不是什么很严重的病,用长生力来治病完全是小题大做。”周通抚摸着那只小偶猫,周通身上的气扫在小偶猫身上,让小偶猫十分舒服,那一开始还充满敌意的小家伙,逞凶的样子没持续多久就开始在周通掌心里打滚,用舌头亲昵地舔着周通手心。   “你不懂我们偶猫。”母偶猫悲戚地说,“偶猫体型天生庞大,从一出生起就有普通成年猫那样大小,这几只小偶猫是我在生病的时候生下来的,又中了你们人类的黑咒,先天不足,如果不靠长生力养着的话,它们是活不下去的。”   “谁说的?”周通皱着眉头看向母偶猫,有种怎么他一个人类比母偶猫还了解偶猫这个种族的感觉,“黑咒是真的,它们天生虚弱这一点就能看出来,但是这个体型……再正常不过了啊。”   母偶猫怀疑地看着周通:“?”   周通把它手心里那只偶猫捧起来送到母偶猫面前,母偶猫看向那只楚楚可怜的小家伙,小家伙还以为在玩什么游戏,被周通用手架着缩着两只前爪,冲母偶猫细细软软地叫了一声:“喵呜。”声音愉悦,十分欢快。   “这小家伙是天生的帝王啊。”周通灿然一笑。   母偶猫:“……”   母偶猫的尾巴自然垂落下来,几只小偶猫被它平放在地上,摇晃着身子又被母偶猫扫到了身后安全的位置。   母偶猫一步步走过来,周通将小偶猫送了过去,母偶猫叼起小偶猫,在它皮毛里翻了翻,最后在腹部靠近右前爪邻近心脏的位置看到了一个八福宝轮的图案。   藏传佛教中以大日如来为五方佛之首,是最上根本佛,其端坐莲台之上的时候右手所持之物正是八福宝轮,象征着宇宙真理超越时空限制。   而偶猫据传说祖先是从密宗内分离出来的,得到了佛祖指点开化过的神猫,福及后代,如达赖一样有轮回圣童。   这只被母偶猫不幸丢弃在地上的小偶猫正是轮回而来的圣童。   不过特殊的是,一般身为圣童的幼猫在母亲体内只有它一胎,其它的胎儿都会受到它灵性的影响而不幸夭折,母体所有的营养全都供给到了它一体之上。只有极少极少数的情况,幼猫会跟其他幼猫一同分享养分,只不过这样的话,一胎生下来的小偶猫体型会很小,数量越多,体型就会越小。   很不幸,这只小偶猫就是后者,而缺乏经验的母偶猫误以为小偶猫们天生不足,命不久矣,其实只需要用灵气好好养着,这几日小偶猫就会长得比风还快。   母偶猫如获至宝地抱住那只小偶猫,贴在脸颊上反复摩挲着,它亲昵地舔舐着小偶猫皮肉上的八福宝轮,把它当做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其余小偶猫也都从母偶猫的身后围了过来,喵呜咪地叫唤着。   得知真相的母偶猫对周通道了谢,周通说道:“也没什么要谢我的地方,你把纪念碑上的藏文改了就好。”   母偶猫频频点头,把小偶猫卷在尾巴里之后就跟着周通回到了市中心。周通看了一眼瘫坐在地上,一脸绝望的李威,用他的手机给他叫了救护车。   纪念碑前。   小偶猫围绕着周通打转,一个个可爱得不得了,爬山周通的鞋面,用柔软的爪子抓着周通的裤腿,却怎么爬也爬不上去,周通干脆将小偶猫都捧在手心里,两只手捧不完,周通干脆给凌渊那儿也丢了几只过去。   凌渊:“……”这玩意不会被他一捏就捏死了吧???   看着凌渊明显紧张起来的神情,周通忍不住笑出了声。   母偶猫的爪子变长,它在石碑上雕刻了片刻,那石碑上的藏文便被修改成了别的文字,精工之下几乎看不出来修改的痕迹。   母偶猫说道:“我被那人所骗,潜入实验室偷走了铜镜上的藏文,雕刻在这儿,现在已经把雕刻的咒文修改了,这行藏文不具有任何意义,你可以放心了。”   “嗯。”周通点了点头,他将小偶猫还给母偶猫,那几只小家伙还依依不舍地赖在周通手心,小爪子勾住不走了。   母偶猫一个个叼过来卷进尾巴里,毛茸茸的大尾巴卷住了小偶猫,冲周通点了点头就将掉头跑入夜色之中。   周通看向那座屹立在城市中,五十多年一直庇护四方的纪念碑,虔诚地鞠了个躬。   灵气上行,沿着纪念碑的碑身游走而上,如同一条隐约可见的盘龙一样,飞旋至顶端的时候再次上涌,窜入云层之中。   刹那间,异象顿生。   月亮隐于天际,幽蓝色的光芒浮现在半空之中,云海沉沉,那一层一层的光波仿若极光一样的神秘景象悬挂在天边,几乎照亮了整个夜空。   五气连云波,十光凝海结。   是谓云生结海。   周通抬头看着眼前的奇异景象,嘴角忍不住扬起,他说:“真好看啊。”   “是。”凌渊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奇景,他见周通拿出了手机,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周通把照相机打开,拉过凌渊,说道,“我们合个影。”   凌渊:“……”   周通四下看了看,嘀咕道:“这大半夜的好像没人帮我们拍,介意自拍吗?……好吧,你介意,那就只好……”顿了顿,周通笑着说,“麻烦大仙了。”他一转身,被一身黑纱罩着的女地仙正站在他们面前。   感知到异样,女地仙早早地赶到了这里。   自从纪念碑建成之时开始她就住在碑下,聆听人类的愿望,或伟大或卑微,她若是方便都会出手帮忙。毫无意识的,她已经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一脉相连,纪念碑的变化她最了解不过。   周通说道:“大仙身上的问题也不用担心,那是长生力的影响,等影响散去自然就会好,不过可能会让大仙失望。”   “没什么好失望的。”女地仙说着,将面纱摘了下来,那张脸与周通他们先前所见完全不一样,脸上溃烂化脓的地方全都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张白嫩的脸庞。   女地仙嘴角上扬,好心情毫不掩饰:“多谢二位帮我。”   “哪里。”周通笑着说。   女地仙从他手中接过手机,周通教女地仙用手机拍照,两人站在纪念碑前,背后即是云生结海的壮观景象。   两人站在极近,空气十分安静,安静得落针可闻。   周通忽然说:“笑一笑。”   凌渊一紧张,下意识地嘴角勾了一勾。   女地仙将手机放下,说道:“拍好了。”   周通忙过去看,凌渊装作漫不经心也走到周通身边,眼角余光瞥着相机里的画面,表情一下子就僵住了。   周通哈哈大笑起来,爽朗的笑声在寂静的夜中散去。   照片上的凌渊对着镜头摆了一个要笑不笑的表情,逗得周通大笑不止,凌渊伸手去够手机,却被周通一转手腕装进了口袋里。   凌渊:“……”   周通笑着看向凌渊,黑亮亮的眼睛里满是笑意。   凌渊喉结滚动了一下,忽然一把揽住了周通的腰,将他带近自己,随即俯下身自吻住了周通的双唇,压覆在上面反复地吮吻着。   周通:“……”   周通的身体被凌渊死死地按着,不给他挣扎的机会,吻了片刻之后,凌渊撤回来,微微喘着粗气,红着眼睛看向周通。   周通情绪慌乱地看着凌渊,一种情绪涌上心头。   他似乎……有点……喜欢……凌渊?   凌渊充满欲望的眼神盯着周通看了一会儿后,忽然说道:“你的气还是这么好吃。”   周通:“……”   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冷了一点,凌渊疑惑地看着周通沉下来的脸色,“?”   周通说道:“回去吧。”   “且慢。”女地仙叫住周通,将明珠捧在掌心,送到周通面前,说道,“希望先生能够收下,聊表心意。”   有恩是结,有欠也是结。   修炼者若要修成大境界不能在人世间留有结,像是女地仙这种半仙半鬼的修炼起来更是讲究,因此送上明珠的态度十分诚恳,非周通收下不可。   送上门的宝物周通也没有不收的道理,他将明珠收了下来,向女地仙告了辞。   凌渊一路跟在周通身后,有些不明白,周通怎么忽然就不高兴了?因为他那个吻?   想到这种可能,凌渊心里很不舒服,他内心都快纠结成爆发了海啸了,面上却一言不发地跟在周通身后。   两人回去之后,周通就在掌心把玩着女地仙送给他的这枚明珠,越把玩就越有手感,他忽然想起明镜上镶嵌什么凹槽,顿时有了一个主意。   第二天起床之后,周通打电话给田晓珍,跟田晓珍约了个时间再去看看那个长柄铜镜,田晓珍说:“师兄你运气真的太好了!!你要是再晚说一天,那铜镜就要被送进博物馆了,到时候就是看得见摸不到了!”   “是吗?”周通笑笑,“那可真是巧了,我给你带过去一个好东西。”   田晓珍忙期待地说:“是吗是吗?!那师兄我马上就去工作室,等下上了地铁给你打电话!啊啊啊怎么办好期待!”   在田晓珍的惊叫声中,周通挂了电话,凌渊站在门口,脸色不善地看着他,问道:“你又要去见那个女孩?”   “嗯。”周通从柜子里随手拿出来件外套穿上,说道,“你要去吗?不去的话午饭自己解决,我晚上回来给你带晚饭,想吃什么?”   “去一天?”凌渊尾音上挑,带了些微怒,好多话都憋在心里,最后咬着牙说道,“我也去。”   两人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门口有小奶猫的叫声,喵呜呜一声凄惨又可怜。   周通循声找去,在附近的花坛前看到了一个小篮子,覆盖在篮子上的棉布落了一层薄薄的雪,周通将棉布掀开,发现里面是一只小偶猫。   “这是……”周通蹙着眉头,对这只“不速之客”很是为难,他抱起小偶猫的时候,在篮子底下发现了一封信。   母偶猫自觉缺乏经验,担心这只转世偶猫在她手中无法长成就将小偶猫托付给了周通。   周通头疼得很,他可不是什么擅长养宠物的人啊,尤其是这只小偶猫还这么大一点,非得被他养残了不成,抽个时间问问楚泽云他们,看看楚家愿不愿意代为领养这只小偶猫。   小偶猫还小,放在家中不方便,周通就只能把小偶猫带在了身边,他跟凌渊打车去了长街,出租车上小偶猫不老实地从周通手里爬了出来,慢悠悠地抖着四条毛茸茸的小细腿踩在周通双腿上踉踉跄跄地走着。   他一脚没踩稳从周通腿上跌了下去,摔在座垫上,摔得懵了一下之后晃了晃脑袋,稳住脚步之后昂着小脑袋往凌渊看去。   凌渊:“?”   小偶猫:“喵~”   凌渊:“……”   周通忍俊不禁,坐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跳到凌渊腿上的小偶猫,小偶猫打了个哈欠,趴在凌渊大腿上盘着身子睡着了。   过了半个多小时,出租车开到了目的地。   周通捏起小偶猫的后颈肉把她拎了起来塞进了背包里,小偶猫缩了缩脑袋不太情愿,但是还是老实地窝在背包里,捧着钥匙环上的青铜戟头玩的不亦乐乎。   工作室的门还没开,周通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田晓珍一路跑过来的,见到周通的时候喘着粗气连连道歉:“不好意思师兄,来晚了一点,让你久等了!”   “没事。”周通笑着说,“我也刚来。”   “我这就开门。”田晓珍一边掏钥匙一边说,“师兄,老师准备结了这个项目了,明天就要把东西送给文物局的,估摸着下个星期就能进博物馆。唉,那个东西真的修不好,我们也都尽力了。”   门被打开,田晓珍开了灯后,说道:“师兄你今天给我带的好东西是什么呀?”   “一个可能能帮你们修好铜镜的东西。”周通说道。   “真的?!”田晓珍激动地差点跳起来,她忙开了保险柜把铜镜拿了出来,说道,“师兄,怎么修补?”   “用这个。”周通把宝珠拿了出来,稍微打量了下槽口的大小,居然差不了多少,田晓珍好奇地看着,眼睛瞪得大大的,“师兄,宝物之间有相生也有相克,相克十分之八九,相生只有十分之一二,这种从墓里挖出来的宝物更是孤僻,能找到相生的法宝太难太难了。”   “嗯。”周通说,“运气好,这东西也是从‘阴’处来的。试试看吧,到时候不行也就那样了。”   “嗯嗯!”田晓珍忙点头。   周通对田晓珍说:“文物修复是你的强项,精细活你来吧。”   田晓珍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过了几秒才指着自己的鼻尖说道:“我我我来……?不不不不行,师兄我不行,要是一般的文物的话还成,但是这个带有灵气的古物,我弄不好……”   周通想了想,田晓珍的手艺确实是没问题,但是镶嵌这枚宝珠还得融合两者之间的气才行,这个恐怕他没有阴阳眼都不敢揽这个活,周通点了点头:“行,那我来吧。”   周通坐在工作台旁边,田晓珍在一旁给他打下手,小台灯点着,照着周通手里头的两件古物,田晓珍在一旁专心致志地看着。周通熟练地拿小矬子打磨着宝珠,这两者就像是天生契合的一样,根本就不用周通进行后期加工就可以很好地镶嵌进去。   周通白皙修长的手指在灯光下跟宝珠一样散发着莹莹的光辉,他专注的侧脸映在田晓珍眼前,田晓珍越看越呆,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周通看。   “咳。”凌渊咳了咳,不太高兴地瞪着田晓珍一眼,田晓珍古怪地看着凌渊,被凌渊那眼神看得忙把头缩了回去,继续看周通在工作台上做镶嵌。   三个小时后,周通才将头抬起来。   他把铜镜摆放在一旁,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稍微活动了下肩膀,说道:“真累。”   “好啦?!”田晓珍捧起铜镜仔细看着,那宝珠镶嵌在上面正如原版的一样,一点后期加工过的痕迹都没有。   田晓珍仔细看着那枚宝珠,忽然诧异地说:“咦,师兄,这宝珠上怎么映了金色的字,里面好像还有只大鹏……”   “什么金色的字?”周通也很诧异,“我拿到的时候没发现。”   “是藏文。”田晓珍照着上面的文字念了出来:“我……将……轮……回……”   田晓珍话音刚落,这铜镜上就映出来一张女人的面孔,当那镜子女人睁开眼的瞬间,一道道璀璨无比的金光从她双眼中迸射了出来。   极为强大的金光笼罩了周通等人。   凌渊下意识地就将周通拉到自己身后,右手紧紧地攥着周通的手,下意识地走在最前替周通遮挡这道强大的灵气。   在璀璨的金光中,周通望着凌渊的背影,他高大的身影岿然立于眼前,如巍巍高山,似乎能为他遮蔽一切风雨…   田晓珍忽然叫了一声,周通回过神。忙伸手去拉她。   田晓珍手忙脚乱间碰到了什么,猝不及防被脚下的东西给绊倒,落地的瞬间一并带下了周通的背包。   一阵天旋地转,周通耳边响起了庄严恢弘的藏歌,如来金象在眼前不断闪烁着,法王手中法器轮转,口中张张合合咏唱出弘大的咒文。   周通眼前出现了片刻的眩晕,他落地之后就感觉到一种炽热干燥的风吹刮着脸颊的炙痛感。   “这是什么情况……”周通眉头微蹙,惊讶地环视周围。   他此刻正在半山腰上,陡峭的山坡一侧是看不见底的悬崖,而另一侧紧贴着几乎干涸了的石壁,土壤呈现出一种极为不健康的淡黄色,头顶的烈阳几乎榨干了岩石里的任何水分,枯草顽强地生存在岩峰之间,成了这一条枯燥长路上唯一的异彩。   无数个信徒行走在这条几乎寸草不生的荒败山路时,时不时匍匐于地面,五体投地地磕长头,口中不断地念诵着佛经。   这是一支朝圣的队伍。   周通向山上仰望而去,由朝圣者连成的线一路向前延伸,在几乎快要脱离视线范围的终点,佛寺的踪影隐隐现现,在那高山之巅,有烟火燃起,一路通往天际。   凌渊说道:“你看。”   周通闻言,转身看去,东方悬挂着一明一暗两个太阳,而在与之对应的西方,佛母的踪影几乎霸占了半边天,她端坐在莲台之上,静静地拈花微笑,全身上下共七只眼睛,面上三目,双手双脚上各有一眼。   周通见状,说道:“这是多罗菩萨。”   “多罗菩萨?”瘫坐在地上的田晓珍整个人都懵了。   周通解释道:“白多罗菩萨又称为“七眼佛母”,她身上的七只眼睛能够照见一切瘟疫疾病的缘起,从根本上消除一切魔障、业障、病苦等折磨人类的灾难,并给信徒增福、延寿、广开智能,被信徒尊崇地推为“救世母”,相传唐太宗李世民送去吐蕃和亲的文成公主就是白多罗菩萨的化身。”   然而对于如此神圣而又备受推崇的佛母,这些朝圣者却视若无睹,虔诚地行走在朝圣的路上。   见到如此诡异的情景,田晓珍特别想哀嚎,但是面对众多朝圣信徒她压根就不敢嚎,只好小声嘀咕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须弥小世界。”周通想了片刻之后,说道,“这是镜子里留存下来的须弥小世界。”      第84章 女信徒      田晓珍的专业跟周通说的内容完全不对口听得云里雾里的,虽然为了跟老师做这个项目,她临时看了不少有关藏传佛教的书结果好像都不太顶用,此刻只好红着脸问道:“师兄,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啊?我们还能出去吗?”   “在藏密的思想里,地、水、火、风、空五大基本元素即可组成一个世界,须弥山是佛陀居住的神山,被称为世界的中心。密宗将以须弥山为中心的九山、八海、四洲,再加上头顶不断轮转的日与月,组成了一个世界,被称为须弥世界。而我们现在正在一个镜中保存下来的须弥小世界里。至于出不出的去……”周通颇为为难地说,“恐怕得找到一个出口才行。”   想起之前的事情,田晓珍懊恼地说:“都怪我,要是我不乱念咒文就好了。”   “不怪你。”周通安慰道,“谁也没想到会这样。”   田晓珍还是很难过,她问道:“那师兄我们现在怎么办?”   “先上山看看吧。”周通说道,“既然把我们拉入这个须弥小世界的时候是让我们落在朝圣的队伍里,肯定是有缘由的,我们就跟着朝圣的队伍去佛庙里。”   “好。”田晓珍忙点头,她打起精神跟上周通的脚步。   周通却忽然停住,他目光落在旁边一人的身上,看了许久,随后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凌渊你看这个人,是我吗?”   凌渊目光望去,眉头一紧,说道:“跟你长得是一模一样。”   那人穿着一身粗布衣服,补丁打得破破烂烂,蓬头垢面,五官虽然跟周通长得一模一样,但是皮肤却是一种被风吹打了许久的蜡黄色,整个人也呈现出异样的瘦弱病态。   他在朝圣的大部队里,走三步便停下来对着高山上的神庙磕长头,举止虔诚,目不斜视,仿佛根本就没有看到周通他们。   周通在人群里又随意地扫视了一眼,发现了一个长得跟凌渊一样的人。   周通看着那人无奈地笑着说:“这人像你,你看他,别人都是一脸虔诚,他整天皱着眉头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都像你。”   凌渊:“???”我哪里苦大仇深了??   见到有两人都跟他们长得十分相似,田晓珍就好奇地问道:“那师兄我呢?有没有看到跟我长得像的?”   “还没。”周通笑着逗她,“也许没有呢。”   田晓珍一脸遗憾。   周通说道:“我感觉他们看不到我们,不然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说是虔诚也未免太虔诚了吧?”   凌渊闻言,走到一人身前,在他面前拦了一下,那人抬头看了一眼凌渊,随即什么都没有说就折了个方向绕过凌渊,继续在朝圣路上一路毫不犹豫地前行。   周通:“……信仰的伟大力量。”   不再滞留,周通从地上捡起被田晓珍勾到一并带过来的背包,打开背包看了看,那只小偶猫心大得居然睡着了,周通无奈地笑了笑,又拉上背包的拉链,说道,“别说这个了,上山看看,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年代,别把我们当邪教了就好。”   几人走在靠近石壁的一侧,沿着队伍的边缘一路往山上走去。   等快到了山顶,佛秒的踪影就显现在眼前。   在远处看能看到佛庙的顶尖,走得近了才发现那不是佛庙,而是一座佛塔。   佛塔之前站了许多朝圣的信徒,他们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面朝佛塔上的佛像金身,虔诚地念诵佛经。   周通从边上绕过去,看向佛塔,说道:“原来是有高僧今日在这里举行塔葬。”   周通解释道:“塔葬是藏传高僧最常用的一种安葬方法。安葬高僧的佛塔有相当严格的讲究,塔顶由象征空的树叶与日月组成,其下是代表风的伞状物,再往后则是支撑着风与空的圆锥部分,这部分代表火,从伞状部两侧会垂下来五彩布带作饰品。”周通指了指那两条随风飘扬的彩带,又说,“佛龛(音同刊)被摆放在正中央,由代表水的圆形部分所包裹,安放在代表土的矩形部分上,再往下则是四阶台与雕刻成守护佛法的圣狮与法论的塑像,最下面就是月轮与莲台。”   田晓珍听完后点了点头,还是有点懵,完全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她只好看着周通,等待周通的指示。   周通说道:“难得有机会见识一下塔葬,我们就来看看吧,也许这场须弥境在塔葬结束之后就会放我们离开,我也说不准。不过,这里应该对我们没什么影响,就当是做了一场梦吧。”   田晓珍安心了不少,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整个安葬仪式。   高僧的大弟子从塔中走了出来,一瞬间,在场的所有信众都不再念诵佛经,恭敬地聆听着大弟子的训导。他双手合十,对着在场的所有的人行了一个佛礼,开始颂念佛经。   田晓珍听得昏昏欲睡,一个个字听见耳朵里又原封不动地蹦出来,偷偷地转头一看,周通听得津津有味,眉头时不时地蹙起又放开,如同得到了参悟的一样,再一看凌渊,竟然也是听得十分专注,目不转睛,一直望着站在佛塔之上的大弟子。   一个小时过后,大弟子念完佛经,又是行了佛礼,这才将高僧的生平稍稍提了一点,却不见面上带有悲戚,言说师父坐化而去,得到了圆满,劝导众生勤修佛理,早登极乐世界。   周通听得恍然若隔世,说道:“佛学广大,只听了一个小时的禅就感觉焕然一新了。”   背包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拱了拱,周通把书包打开,小偶猫醒了,估计是饿了,冲他喵呜呜地叫了两声,周通也没想到会忽然被传来这个须弥世界,手里头没什么东西能喂给小偶猫的。   就在这瞬间,安放着高僧尸体的塔瓶内忽然散发出强烈的光芒,霞光闪烁如璀璨的朝阳般炫目耀眼,那光芒逐渐向中心汇聚,居然像聚光灯一样齐聚成一道光柱,在周通跟尸身之间连成了一道光桥。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全都投向了这里,大弟子更是万分诧异地看着周通。   周通:“……”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匆匆地喊道:“有情人!”   藏密将生命状态分为有情与无情,有情即是指有情识的众生。   周通左右看了看,他已经被那些信徒围绕在了中间,在高僧的大弟子匆匆赶下来的时候,那些人在周通面前匍匐跪下,行了全身大礼。   大弟子喘着粗气,见到周通时之前的无悲无喜的样子全都消失不见,他双手合十,在周通面前行了佛礼,拜道:“师父轮回而来。”   周通:“……”   这误会可大了。   他低头看向蜷缩在包里的小偶猫,觉着这事儿肯定跟它脱不开干系,可小偶猫那天真的样子,还一脸无辜地冲他眨着眼睛,实在是让周通下不去手……   算了,这些僧侣总归不会为难他。   周通怕再引起更深的误会,忙回了一个自家礼节,说道:“误入此地,万望海涵。”   对方却明显不愿意听他说话,恳切而又热络地看着他,“师父入轮回,以幻身代替其继续传道因果佛法,恳请师父继续赐予我等真理。”   周通说的明明是普通话但是对方却听懂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在这里似乎没有了任何的隔阂跟界限,他们明明跟周围人完全的格格不入,可这些人都没有意识到任何不对。   僧侣见周通不肯认,在周通面前跪了下来,也随其他人一起行了个全身大礼,周通忙蹲下来扶起他,说道:“人世间有诸多欲望,我有欢喜、有烦恼也有苦跟哀乐,我入不了佛。”   “修佛即可屏退自我,不住即可不痛苦。”   “是。”周通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师傅也知道住是执着带来的痛苦,修佛要修身做到不住,那大师又何必执着于我呢?”   “……”那僧侣被周通的反问逼得哑口无言,最后低下头,说道:“师父教训的是,弟子修行不够,还望师父能够多加指点。”   得,又绕回去了。   僧侣见周通不说话了,但是摆明了不肯跟他走的架势,他改口说道:“天色已晚,还请师父移驾寺中。”   周通颇为难办地看着这一众信徒,然而的确如这僧侣所说,眼见着天都要黑了,他包里还有只嗷嗷待哺的小奶猫,田晓珍是个女孩子,吃不了多少苦,只好说:“那就麻烦大师了。”   “不敢。”僧侣忙诚惶诚恐地说。   一众人簇拥着周通他们去向山里的寺庙。   僧侣一直在旁边询问佛法,周通只能礼貌地胡乱应上一两句,结果对方一脸受教的欣喜表情反倒弄得周通十分尴尬,说到最后干脆托词并不了解搪塞了过去。   寺庙在山的另一边,从佛塔一侧下去,再走一个小时就见到了佛寺。   周通的事情传遍了整个佛寺,没了普通信徒的朝拜,却多了一整个寺庙的喇嘛的朝拜,周通总觉着到处都有人在盯着他看。   寺庙里准备了斋饭,周通被奉作上宾,安置在最前面,整个大堂都安静得鸦雀无声,就连筷子碰触碗壁的声音都没有。   田晓珍压抑得一脸便秘,匆匆把饭吃完了就赶紧出门透气。周通也想出去透透气,可一举一动都有一片人盯着,简直要命。   凌渊看他都没怎么动筷子,将自己碗里几个周通吃了点的菜夹了过去,就这一个小动作引来了一众僧人的围观。   他们目光落在周通脸上,又看了看凌渊。   凌渊长发披散在肩膀上,面无表情地吃着饭,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人的目光,可他天生的素养又让他的举止仪态无处可以挑剔。   僧侣们的目光在两者之间逡巡片刻,眼底露出怀疑,就连将周通请来寺庙里的僧人也十分诧异,在凌渊脸上盯视了许久。   周通赶紧把饭吃完了,起身要走,立马就有几个僧人跟着站了起来,问道:“师父要坐禅了吗?”   “……不。”周通无语地说,“我只是要去溜达溜达。”   众僧人一脸茫然:“……”   溜达溜达是什么意思?   周通没等他们回应就快速走出食堂,凌渊也将碗筷放下,跟在周通身后走了出去。   等出了房间,呼吸到了新鲜空气,周通才深吸又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说道:“真是要命。”   凌渊说道:“我原以为离开这里的切入点会是那具存放在塔身之中的尸体,但是并没有感觉到有气在那处涌动。”   周通没有正面回答凌渊的问题,反而问道:“你说我们为什么会被带入这里?这面铜镜的拥有者是移喜措嘉,可这又不像是她的世界。”周通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他一直想不明白,被封存在镜中的须弥世界是什么意思,这里平静祥和,除了圆寂了一位高僧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有什么必要被封存在铜镜这种?   凌渊本来并不关心这些过程,他只在乎怎么出去,既然周通不喜欢这里就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可是周通都这么问了,肯定对这里存有好奇心,凌渊问道:“你不想出去?”   “当然想。”周通笑着开玩笑说,“这里不适合我,我可是习惯过清闲日子的人。”   “那就不用管这么多。”凌渊说道,“想办法出去就行了。”   “话是这么说……”周通说道,“可是总归是会好奇。”   草丛动了动,周通循声看去,凌渊干脆射过去一道气,将杂草炸了起来,有个蓬头垢面的少女从草丛后跌了出来,她迷蒙的大眼睛眨了眨,嘴里塞着面饼让他无法说话,一脸担忧地看着周通。   她想了想,没将面饼拿开而是快速地咽了下去,脏兮兮的一张脸昂着说道:“我看你们也不像是僧人,今天咱们就当没见过,你们说好吗?”   周通被她的表情逗笑了,说道:“寺庙里的东西你也偷吃?你不信佛?”   “信。”女孩说完还行了一个佛礼,直起腰的时候舔了舔嘴唇,说道,“佛渡我辈,自然不会忍心看着我饿死。”   说完之后,她冲周通促狭地笑了笑,随即说道:“我先走了,他们马上就找到我了,有缘再见!”说完之后立马蹿进树林,飞似的跑走了。   再晚一点的时候,僧人来请周通沐浴休息,分给周通的房间正是属于那位圆寂的高僧的,按理说,两人这明显的年龄差怎么可能会把周通认作是高僧的转世,但是那些僧人就是死认了佛光,认定周通即便不是高僧的转世,也是承袭了高僧无上佛法的化身。僧人带周通看房间的时候还特地介绍了一番,就连他师父是坐在那儿圆寂的都介绍给了周通。   还好周通本来就是跟这些阴魂打交道的,自然不怕这些东西,要是换做其他人,估计一晚上都睡不好。   等僧人离开后不久,周通就坐在房间内,看着高僧圆寂时所盘坐着的蒲团,忽然就有了主意。   既然他们认定周通是高僧的化身,那么就让高僧来告诉他们自己不是。   睡到半夜的时候,外面传来了吵闹的声音,周通被吵醒之后,穿好衣服出门一看,几个僧侣正扭抓着一个人,将她按倒在地。   那人力气极大,三个僧人合力也有些制不住的趋势,忽然被她一喝,反手一个肘击正中一个僧侣的下巴,将那人重重地打翻在地。   漂亮!周通忍不住为她贺彩,站在阴影处,安静地看着。   过了没多久,越来越多的僧人包围了这里,直到上了五六个才将那女孩给制住。   女孩被僧侣们压在地上,脏兮兮的脸紧紧地贴在地面,黑暗中,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明亮得如夜空里的星,闪烁着狼一样的野性光辉,在周通眼里,看惯了僧人们规律而又严谨的生活,忽然看到女孩的叛逆仿佛看到了一抹闪亮的异彩。   即便到这个时候,她还丝毫不屈服。   几个僧人将那女孩捆了起来,绑在木柱上,女孩昂着头,看向一众僧人,说道:“高僧在世时以慈悲为怀,愿意渡一切有情,高僧圆寂而后,你们却连一个孤苦无依的小女孩都不愿意渡。”   几个僧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应对。   其中一个僧人站出来,正是先前被女孩用手肘狠狠击中下巴的,他语气恶劣地说道:“胡言乱语!世上有恶行自有恶果,这几日你多次偷盗寺内的食物,已是犯下恶行,此刻不过是自食恶果!”   “哼。”女孩冷哼一声,说道,“我腹中饥饿,求寺中僧人收留,你们却不肯。佛母移喜措嘉在上,也会瞧不起你们的行为!”   又有人站出来,说话语气却好了很多,“我们一寺皆为男人,有人佛心不定,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好留在这儿。”   女孩说道:“我一心向佛,却没有佛寺愿意收留,真是可笑。”   “天大地大,到哪儿都是修佛。”   “那你们怎么不去流浪?”   女孩口才极好,把一众僧人说得哑口无言,周通在一旁看热闹看的不亦乐乎,忽然有人说道:“既然有师父的化身,那不如让他来决断。”   周通:“……”   立马就有人去请周通,周通见避无可避,干脆站了出来,问道:“你今晚有地方睡吗?”   女孩摇了摇头,说:“我已经在野外枕着荒石以天为被睡了三天了。”   “嗯。”周通又问,“饿吗?”   女孩犹豫了下,最后点了点头:“饿。”   周通闻言,问了一个看起来像是管事的僧人:“庙里还有多余的房间吗?”   “没了。”僧人回到,“师父是何意?”   “那就难办了。”周通说道,“你愿意跟我挤一间房将就着睡一晚吗?”   “睡在外面都不介意,这个当然不介意。”   “好。”周通眉眼弯起,笑得灿烂,他走过去帮女孩把绳子解开,吩咐道,“去给她准备一点食物跟水。”   “大师……”僧侣们颇为不服气。   周通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们:“麻烦了。”   众僧人闷声不吭,却又无法忤逆周通,转头去了,路上一直在嘀咕,怀疑周通的身份,周通巴不得他们怀疑,好赶快把他放离这里。   女孩进到周通屋里,周通打了水给她,说:“洗把脸。”   “好啊!”女孩大大落落地走到脸盆旁,捧了水开始认真洗脸,她现在很想洗个澡,但毕竟不方便,这人对她的好她看得出来,但是适可而止的道理她也懂。   房门被敲响,周通开门一看,站在门口的是凌渊。   凌渊背着月光,阴沉着脸,好似十分不开心的样子。   他问道:“听说你让一个女的睡在你房间里?”   “是啊。”周通说道,“傍晚的时候还见过,那个偷饼吃的女孩。”   “哦。”凌渊压根不关心是谁,他进屋后女孩正好洗好了脸,一转头,露出一张跟田晓珍一模一样的脸。   凌渊:“……”   周通:“……”   周通笑着说:“哎呀,跟晓珍真的很像,要不是太晚了,我就叫她来看看了。”   “嘿!”大概听懂了周通的话,女孩大大咧咧地笑了笑,她一屁股坐在蒲团上,说道:“还有吃的是吗?饿死了,我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那块饼根本就不能让我填饱肚子。”   “有。”周通话音刚落,他们就把吃的送了过来,稀粥跟面饼,女孩见到跟见了宝贝一样,接过来就开始大吃特吃。   周通把一枚玉递给女孩,说:“你去把这个换了钱,看看能不能别活得这么凄惨。”   “不。”女孩摆摆手,说,“我从很远的地方来这里就是为了修习佛法,大师生前就是我景仰的人物,可惜我来这儿却发现他死了,但是我很想看看他留下来的那些佛经。”她目光这时候才落在周围的书架上,第一次暴露出浓郁的渴望。她试探地向周通询问:“我能看看这些书吗?”   周通点了点头,说:“只要别把书弄坏了就可以。”   女孩兴奋地点了点头,吃饱了饭后就去净手,虔诚地走到书架前,拿起佛经就专注地看起来,连坐的打算都没有。   “走吧。”周通说道,“我们去你的房间。”   凌渊心里的不高兴一下就没了,他愉悦地应了一声:“嗯。”      第85章 邪舍利      不知道是因为山上空气太好,还是周围环境太安静,周通跟凌渊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两人盖着一床被子,一人占据半壁江山,谁也没有越线的动作。   他们都睡得很沉,梦境之中,周通有种似醒非醒的感觉,他能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但是却陷在梦里挣扎不出来。   这个梦很诡异。   天地都是一片灰白色的。   山川崩摧,墙垣坍圮,树木倾倒,尸横遍野,大雨倾盆而至。   仿佛世界末日一般的景象。   他跟凌渊站在尸体之中,面对着彼此。   凌渊脸上一点情绪也没有,平静得像是一个没有生命的傀儡,那双乌沉沉的眸子里充溢着冷漠。   下一刻,凌渊手中的寒霜刺入周通的心脏,将周通的胸膛洞穿,鲜血顺着刀刃流淌了出来,染红了周通的衣服,他却平静地看着凌渊,那双眸子里无喜也无悲。   梦境到此为止,他猛地睁开眼睛,却发现在同一时间,凌渊也睁开了眼睛。   两人顿时对视一眼,眼底都带着几分惊慌,凌渊甚至情绪十分不稳定,胸膛急剧起伏,他忽然猛地坐起来,一扭身按住周通的肩膀,俯视着周通说道:“那不是我。”   “……嗯。”周通笑了笑,说道,“我知道。”   “真的……不是我。”凌渊认真地看着周通,好多话都在急切地涌出来,可却被卡在喉咙里,那里梗得生疼,好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万分,“不是我。”   周通情动,看着凌渊认真而又急迫的样子,他的长发倾斜下来,打在自己身侧,贴服在脸颊上的柔软触感几乎挠到了周通心里,周通轻声说:“好了,不过就是个梦而已,你怕什么?”   “我这辈子做的唯一一个错事就是把他制造出来。”凌渊沉声说道,“唯一一件错事。”   “看样子他真的很可怕,对你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不——”凌渊脱口而出,随即一顿,他抿了抿唇,说,“我不怕他,但是……”   “但是什么?”周通看向凌渊,逼视过去的眼神里满是探究。   “但是……”凌渊结结巴巴的但是了半天也没个结果,他干脆放弃不说,沉默地继续看着周通。   两人四目相对,凌渊看着看着就有了感觉,他慢慢沉下身子,贴近周通,在快要靠近的时候听见周通忽然说道:“你是因为觉着我的气好吃吗?”   凌渊一头雾水,这个是肯定的啊,周通的气的确好吃啊,但是他却没这么说,隐约察觉到这么说的话肯定会出事,所以他遵从本心地说道:“是……可是也不只是因为这个……”   周通:“那是因为什么?”   凌渊:“……别人的气我不想吃。”   周通:“所以?”   凌渊:“……”   凌渊被周通逼得不说话了,两人停在十分尴尬的位置,周通的眼睛亮晶晶的,月光从窗外照了进来,打在周通的侧脸上,那张总是带着笑意的脸庞在今晚变得格外明媚而撩人,凌渊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周通看见他滚动的喉结,忽然凑上前去,轻轻地咬了凌渊的嘴唇一口。   凌渊:“……”   周通双眼弯着,眸子里似乎藏着星子,他望着凌渊,轻声笑起来:“真傻。”   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   凌渊在心里无声地咆哮了一声,低下头狠狠地咬住周通的嘴唇,就在他忍不住伸手摸进周通衣服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诵经的声音,十几个喇嘛一起诵经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进了屋内,吵得两人顿时身体一僵。   凌渊眉头皱得死紧,相当不满意地瞪了一眼窗外,恨不得一掌挥出去把那些人全都给杀了,就在这时,有小沙弥敲了门,男孩子清脆的声音传入屋内:“师父,请起来禅坐。”   凌渊一用力,直接将床头的柱子捏出几道裂痕,周通笑得欢快,他喊道:“稍等就来。”   凌渊说:“天还没亮。”   “差不多了。”周通起来理好衣服说道,“佛门圣地。”   “我不信服,心中无佛。”   “那你信什么?”周通开玩笑地问。   “我信你。”凌渊认真地说道。   周通:“……”这木头什么时候学得这么会说话了?   两人一出门就有小沙弥引着他们去前厅坐禅,前厅里,大日如来摩诃毗卢遮那金象高立于后,右手八福宝轮,左手金刚铃,宝相庄严,气势恢宏。   其下一共盘坐着一十七名高僧,都双目微闭,双手合十,口中念诵佛经。   其余佛心较差的则在大殿之外盘腿坐在蒲团上颂念。   天刚蒙蒙亮,点着油灯的室内庄严无比。   周通被请到上座,正正坐在大日如来之下,万众瞩目搞得他局促不安,大弟子行了佛礼之后就看着周通。周通之前旁听过一段佛教课,知道坐禅的最基本姿势,再根据殿内其他僧人的姿势学一学也就能糊弄过去。   至于他念诵的是什么经文,有一篇《大日经》在手,也能凑合对付。   打坐的时候,他就在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实施一下他的计划。   早上的禅定结束之后是早饭时间。   周通他们一出大殿就看到田晓珍打着哈欠过来了,田晓珍迷迷瞪瞪一脸没睡醒的样子,说道:“师兄,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感觉特别累,头还有点晕。”   “是吗?”周通观田晓珍头顶的气似乎是淡了一点,但是却没什么大碍,像是生病时的表现,他摸了摸田晓珍的额头,烫得很,说,“你发烧了。”   “果然……”田晓珍摸着脸颊,嘀咕道,“我就感觉是发烧,身子绵软无力……师兄,你说这儿能有药吗?”   “没事。”周通说,“我一会儿煮点符水给你喝。”   “好。”田晓珍嘿嘿笑了笑,“我还没喝过这种偏方呢。”   周通叫找人把田晓珍扶回了房间,特地叮嘱田晓珍要好好休息。   结果田晓珍一走,昨夜那个偷东西的女孩就出现了。   周通看她头顶阳气旺盛,有点怀疑田晓珍的病是因为她而起,但也只是一种直觉并没有确凿证据。   女孩见了周通,一双眼睛下挂着黑眼袋,但是整个人都灼灼有神,如同焕然一新,她说道:“大师你好,我叫阿依玛,谢谢你昨日让我看了佛经,高僧果然名不虚传,获益匪浅。”   “哪里。”周通笑着说,“要来吃点东西吗?”   阿依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好啊,确实有点饿了。”   阿依玛随着周通进入食堂,一下子就引起了一众人的注意,阿依玛偷盗的事情已经引起了他们的不悦,昨天又在寺庙内跟他们大打出手,都对阿依玛没什么好印象。   阿依玛浑不介意他们的目光,大大方方地随周通落座,在落座的时候还很讲究礼节,看着周通先坐下自己才坐下,周通先动筷子她才跟着动。   这些小细节都没有逃过周通的眼睛,他对阿依玛越来越有好感,吃饭的时候跟她多说了几句话。凌渊面无表情地吃饭,有点小不高兴。   他们两人谈的是佛理,说到后来,几乎是阿依玛一人在说自己对佛经佛理的见解,一众僧人听得如痴如醉,都纷纷望着阿依玛那双灵动的眸子,仿佛在听大师授业讲课,托着饭碗都忘记下筷子。   周通是故意的。   他刻意在众僧侣之间引导阿依玛谈论佛理,正是为了想在他走后,能让阿依玛在这里有一处栖身之地,如果阿依玛改了想法不愿意留在这里,也最起码能得到僧侣们的一些优待。   能者为上,换到哪个圈子都是一样的。   饭吃到一半,外面却忽然传来了吵闹声,大弟子闻言赶出门去,见到两个弟子匆匆忙忙地赶过来便问道:“怎么了?”   “洛萨师傅。”那僧侣喘着粗气,显然是一路奔跑过来的,他拉住大弟子洛萨的袖子喊道,“快去看看扎巴,他他他——”   “他怎么了?”洛萨要冷静得多,他问向另一个人,“扎巴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合十做了佛礼,上前一步,伸手做掩饰,明白过来的洛萨将耳朵贴了过去,“真的?”   “是。”   洛萨变了脸色,忙对他们说:“快带我去看看。”   闻言,洛萨就跟着他们去了别处,直到早饭时间过了也没回来。   周通在寺庙里没什么事情做,一路就在寺里参观游玩。   这座寺庙不大,一共住着大小僧侣三十多名,转不到一个小时就转完了,他正在小花园内转着,忽然看到空中飘过一缕异样的煞气,周通循着煞气的来源找去,最后找到了小辈僧侣们休息的后院。   几个僧侣都挤在一处,探头探脑地要往屋内看去,周通站在外面,看着那扇紧闭着的门。   煞气正是从门内传来的。   惨叫声从门内传了出来,周通拉了一个小沙弥,问道:“屋内怎么了?”   “啊,上师。”几个小沙弥忙行了佛礼,深怕被责怪,一个个都不敢说话,周通笑着说,“没事,别害怕,里面怎么了?”   周通笑容亲和,几个小沙弥都稍稍放下了担心,他们对视一眼,有小沙弥说:“扎巴师兄被恶魔缠上了。”   “什么?”周通一时没听明白。   小沙弥害怕地说,“我、我们也不好说……上师、上师去问洛萨师傅吧!”说完,几个小沙弥一溜烟地跑散了。   房门这时候被打开,洛萨走了出来,他对周通行了佛礼,说道:“希望师父能够超度扎巴。”   “我看看。”周通跨入屋内,登时有种浓郁的腐臭味伴跟香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十分诡异令人作呕的味道,周通忍着异味走到床边一看,一个僧侣正躺在床上,痛苦地挣扎着。   他浑身赤裸地躺在床上,鲜血从他身上流淌了下来,身上的肉被剜下来很多块,几乎没有一寸完整的地方。   他呻吟着呼唤佛祖,大声吼叫着排解痛楚。   旁边放着水盆,水被鲜血染红,另外一个托盘上,放着几块新剜下来的腐肉,旁边放着剃刀,刀口还挂着血丝。   周通一眼就看明白了目前的状况,然而就这一会儿功夫,那人身上被剜下腐肉的地方又长出了新的腐肉,刺鼻的恶臭味顿时混着血味传了出来。   那些煞气正是从这些腐肉里传出来的,腐肉仿佛有生命一样在扎巴的身体上跳动着,如同里面遍布着大大小小的血管,极具生命力。   “他中了诅咒。”周通说道,“知道来源吗?”   洛萨茫然地摇了摇头,周通又问其他人:“你们平日里谁跟他关系熟?”   几个僧侣对视一眼,没多久两个人颤抖着站了出来。   周通问道:“他去过哪儿?怎么染上这个诅咒,看情况应该是在五天之内。”   “……”那两个僧侣双手合十,垂着头双眼紧闭害怕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直在不停颤抖。   “你们如果有隐瞒,他要是死了,就是你们犯下了罪孽,入了轮回,有罪之人要去哪儿你们肯定比我清楚。”周通沉声警告道。   那两个僧侣剧烈一抖,忙说:“去……他去了阿伽山。”   “阿伽山?!”大弟子洛萨怒不可遏,他狠狠地瞪着那两个人,说道,“那里是禁地,从你们入寺起我就警告过你们不许去那里!为何违反门规?!”   “洛萨师傅赎罪!”两个僧侣纷纷跪在地上求饶。   周通说道:“阿伽山里有什么?”   “那里曾经是恶僧摩诃修罗堕天的地方,相传亡灵在那里汇聚,是万恶的发源地。”洛萨向周通解释道。   周通说:“他在那里遇见了什么,带回来了什么?”   两个弟子回忆着五天前的事情,说道:“我们那日也不是故意要去阿伽山的,扎巴说阿伽山里没有藏着恶魔,有的反而是琼浆玉液,他迷惑了我们,要带我们一起去山里,到了山中的时候,我们迷路了,不小心走到了一处洞窟,洞窟门口坐着个干尸,它手里托着一枚舍利子……”   另一个人僧侣续道:“那枚舍利子是黑色的,我们俩都觉着有古怪,扎巴却认为那是佛赐予他们的吉相,要把舍利带走……我们不肯,就一直劝说扎巴,扎巴也就没有带走那枚舍利。”   “他真的没有带走?”周通反问。   “不知道……”僧侣颤抖着声音说,“中途他说他有串佛珠落下了,回头去找,我们等了他半个小时他才回来……”   洛萨脸色铁青。   周通四下看了看,走到房间内,目光落在书柜上的一个盒子里,他打开盒子,果然在里面找到了一枚舍利子,周通将舍利子拿了出去,给其余人看,问道:“是这枚吗?”   “是。”那两个僧人畏惧地抬头看了一眼,点点头。   周通说道:“这不是什么舍利子。”周通将那枚假的舍利子丢在地上,顿时碎裂成渣,“不过是一个寄生品。有恶魂寄生在上面,被你们带了回来,他的诅咒转移到了这人的身上。”   “扎巴还有救吗?”洛萨哀求地问道。   “找到那恶魂就有救。”周通说,“不过有点棘手,他很善于隐藏自己的踪迹。”   周通回屋后写了符交给洛萨,要洛萨分给众僧侣,凌渊说道:“你把道家法符分给一些僧人,实在有些滑稽。”   “不管是道家还是佛家,好用则是正家。”周通耸了耸肩,说道,“反正我估计他们不认得符咒上的字,没关系的。”   到了夜里,巡夜的僧侣在僻静的小花园内走着。   白天扎巴的事情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开了,几乎全寺的僧人都知道了有个恶魂入侵寺庙的事情,夜晚的警备更是小心翼翼,他们提着油灯,拎着武器,在花园里谨慎细微地查看着情况。   忽然草丛里传来异动,那两名巡夜的僧侣立马警惕地停下了脚步,其中一人举起武器,将油灯靠近草丛照了片刻,草叶在油灯的映照下显现出灰白的黄绿色,这片叶片鲜嫩似乎是刚长出来的,茎脉清晰。   两个僧人看着就放了心。   其中一人说:“别自己吓唬自己,那个大师我看着不像是真的,那么年轻,整日游手好闲的,参悟的佛理还不如那个姑娘。”   另一人立马心有戚戚地说:“我看也是,我都怀疑是不是真的有师父旨意,今天发的那张符,怎么看都不像是正统的灵物,好多人都丢了。”   “哎,我也丢了,你丢了吗?”   “我?我我我丢了……”他支支吾吾地说,心照不宣地看了对方一眼,伸手摸进口袋攥了攥周通给的黄符。   然而就在两人提灯迈步要走的瞬间,从草丛里猛地跳出来一抹黄色,那人速度极快地扑了出来,将两人同时扑倒在地,随即如同野兽一样狠狠地掐住其中一人的喉咙,动作迅速地俯身咬去,直取其中一人的大动脉。   “啊——”怪物惨叫一声,被口袋里射出来的护身符神印烫得浑身发抖,他忙退后几步,哀嚎了几声,随即身体绵软地倒了下来。   两个僧人吓得肝胆俱裂,从地上摸爬着要站起来,刚准备跑却见到那怪物好像也是寺庙里的一个僧侣,不由停下了脚步,一人提了灯仔细看去,问道:“好像是叶赫。”   “咕——”诡异的低吼声从耳畔传来,那人一背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将灯照的方向一转立马就看到原本跟他一起巡游的同伴咧着一嘴锋利獠牙,冲他扑了过来。   “啊!!!”惨叫一声,不是来自他,而是来自扑向他的怪物的,那僧侣下意识地抓出口袋里的黄符高举在头顶,碰到黄符的怪物惨叫着后退,操纵着僧侣的身体猛地撞在树上,顿时头破血流。   僧侣的尸体顺着树干倒在地上,活着的一人被吓得一脸呆滞,过了片刻,才大喊道:“救命啊——”   在他喊出喊声的瞬间,后院里乱成一片。   被附了身的僧侣在小院内打转,其他僧侣举着火把围绕着他,口中纷纷念诵着驱逐恶灵的佛经,怪物被佛经刺激得越发发狂,身体上的剧痛让他一双眼睛涨得通红。   “吼——”如野兽般的一声嘶吼让念经的僧侣顿时抖了一抖,就在这个瞬间,他抓住机会向没有黄符气息的地方扑了过去。   就在这时,有一道身影从人群里冲了出来。   阿依玛用力地抱住被怪物附身的僧侣将他重重地按倒在地,阿依玛的力气大得吓人,比狂暴中的怪物还要霸道,直接毫不留情地反手一扭,卸下了怪物的一只手臂。   “还要吵闹吗?扰了大师清净。”阿依玛又一用力,将另一只手臂也卸了下来,失去了两只手臂的怪物被阿依玛骑在身下,死死地瞪着阿依玛却动弹不得。   阿依玛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怪物,撇嘴冷哼一声,那僧侣眼前忽然变得迷茫,失去意识地倒在地上,阿依玛感觉意识像是被什么撞击了一下,出现了一瞬间的模糊,脑子顿时一乱,意识被挤出脑海,有什么东西取而代之挤了进来。   “嗡!嘛!呢!叭!咪!吽!”六字真言忽然在耳畔炸响,阿依玛的灵识顿时清澈无比,那强行要窜入她身体的力量被真言炸了出去,阿依玛双眼清灵地看向被挤了回去的怪物占据了身体的那人。   “去。”周通轻喝一声,符纸从手中而出,在虚无缥缈的半空中,火凤的火焰吐了出来,将逃窜而出的恶魂烧得丝毫不剩,而借由火光,在阿依玛身后出现了佛母的伟大神迹,白度母安静地拈花微笑,对着一众僧人洒落甘霖。   “你这么做可把功劳都推给她一个人了。”凌渊说道,“他们本来就有人不把你当回事,符咒都撕了。”   “嗯。”周通笑着点头,“我要的就是他们不把我当回事。”      第86章 菩提果      源头破解之后,诅咒自然接触,扎巴身上的腐肉稍微处理一下就可以逐渐康复,以后影响不大,但是这件事情对他的精神来说绝对是个重创,贪心二字恐怕已经在他心里落下了一个不可再犯的印象。   而因为这件事情,阿依玛在众僧侣心目中的地位节节提升。   在中僧侣面临危险的时候,是她一个弱质女流站了出来,以佛光普度了众人。他们所有人虔诚地诵经念佛度过了大半辈子,这次却是第一次这么近而又真实地看见佛的光辉。   而那光辉正是来自一个女孩子的身上。   周通将所有的功劳都推给了阿依玛,自己在寺庙里每天过着插科打诨的生活,越来越多的人对周通存在了抱怨的情绪,洛萨听到了很多不好的声音,就连亲眼看见神迹的他也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当初出现了幻觉,其实周通根本就不是师父指定的下一任高僧,是他一厢情愿,太过惦念师父了。   正在每日都思考着这点的洛萨,心里越来越踌躇,对着周通的态度也变得没那么恭敬了。   有一日,寺庙内又发生了异常事件。   有个僧侣半夜看见有邪影出现在墙面上,黑夜中那影子张扬舞爪得平铺在墙面上,自折角的地方像是要伸出手来抓走他一样。   随后,越来越多的人看见了邪影。   这些邪影遍布全寺几乎所有人都曾经见到过这个恐怖影子。   寺庙里的僧侣整日里都被恐惧所笼罩了。   只有阿依玛没有。   阿依玛住的地方平静祥和,没有任何异动,有僧人借口去找阿依玛谈经论佛才能得以在院子里打个地铺睡个好觉。   长时间下来,所有知道这点的人都将阿依玛奉为能够驱散邪恶的神圣化身。   周通将书合上,打了个哈欠,凌渊说道:“今晚我帮你去,你好好休息。”   “我怕你不知道分寸,真的吓坏了那些喇嘛。”周通笑着说,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黄符,叠成小人,对着小人吹了口气,那小人立马站了起来,扭动着身子,嘿嘿嘿地坏笑着。   周通把小人放了出去,小人一蹦两跳地出了门去。   小人出去之后从花坛里一路走过去,最后贴在一个院子的墙面上,靠着灯光的作用把自己拉扯成一个巨大的黑影,它张牙舞爪地朝向那人,身体随风扇动间发出呼哧呼哧的可怕声音。   禅坐的僧人吓得浑身发抖,闭着眼,一身冷汗地默念着佛经,希望能够驱逐黑暗。   坐在房间内的周通说道:“可真是有够耐心的,我都已经做到这份上了还不想着来取缔我。”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房门被敲响的声音,门外洛萨低声说:“上师,打搅了。”   凌渊替周通开了门,看也不看洛萨,等洛萨进了门后就将门关上。   周通笑着问道:“有事吗?”   “是的。”洛萨行了佛礼,颇为为难地说道,“最近佛寺内生有妖孽,弟子心魔难除,整日惶恐度日,难以专心礼佛,不知道上师可有解决的办法?”   “妖孽?”周通反问道,“我如何没看到妖孽?既有心魔,那就潜心修禅,克服心魔。坐禅即是修身修心,等把心定了,自然修身。中原有句话,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正是此道。”   “上师……”洛萨更为难了,个中道理他懂,但是这个不是修心就能解决得了的,再拖一拖,那盘绕在墙面上的黑影要是化作了实体扑下来找他们了可怎么办?   周通笑着说:“洛萨的意思是要怎么办?”   洛萨说道:“以前高僧在世时,镇守我寺,从未有邪祟敢越雷池一步,高僧死后,鬼影幢幢,妖魔鬼怪接踵而至。故而……”洛萨念了句佛号,恭敬地请求道,“还请上师主持大局。”   “主持大局?”周通沉思一二,点头应允,“好啊。”   洛萨欣喜地看着周通,忙跟周通仔细商量继任仪式的事情,刚谈妥就听外面一阵骚动,赶出去一看,竟然是阿依玛在同鬼怪颤抖。   那黑影在半空中扭曲成形,阿依玛毫不畏惧地左右摆动,躲开黑影的纠缠,她忽然敏锐地发现了什么,冲周围围观的喇嘛喊道:“给我一盏油灯,其余的全灭了!”   喇嘛不敢吹灭油灯,谁知道黑暗中会发生什么,畏惧让他们失去了行动力,洛萨将自己手中的油灯递给阿依玛,将其余僧人全都赶走。   就在周围只有阿依玛手中一盏灯的时候一切都变了,那体型庞大的怪物在阿依玛手中油灯的照耀下变得身形扭曲,时而大时而小地映照在远远的墙面上。   阿依玛得意地笑了笑,提起油灯把火光吹灭了。   “你——!”洛萨紧张地叫了一声。   阿依玛带笑的爽朗声音响起:“别担心,小把戏而已。”   周通没想到阿依玛会这么聪明,他颇为意外地看着阿依玛摸黑走到草丛里,一把精准地将纸符小人抓了起来,纸符小人尖叫一声,软倒在阿依玛掌心,失去了生命力。   阿依玛将油灯捡起来,又重新点燃,将她手中的纸符小人递给周通,说道:“上师,不必担心,最近作祟的就是这个小玩意而已!”   周通满意地点了点头,洛萨惊讶地看着那个小人,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阿依玛就在洛萨面前做了个示范,利用影子的原理展示给了洛萨看,洛萨顿时恍然大悟,对有勇有谋的阿依玛越发佩服。   三日后,周通继位大典。   他坐在主座上,前面放着剃刀用的剃刀,灌顶器具还有赤袈裟,都是待会儿继任仪式上所在用到的东西。   到了时辰之后,大弟子洛萨从别处请来了尊者会给周通剃度、灌顶和披袈裟。   在一众僧人就位之后,便见到周通端坐在莲花台上,虽然一身衣装打扮与他们都格格不入,但是却有种活佛再世的神圣光辉,尤其是周通嘴边所挂着的那抹微笑,慈悲哀悯,仿佛有着渡化世人的决心。   他们都低下头,听着周通颂念《大日经》。   日上竿头。   离约定的时候都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请来的尊者却还是迟迟没到,洛萨派出去看情况的小弟子也不见踪影,他担心得要很,一直不停地在寺庙前徘徊,结果却怎么也等不到一点消息。   就在他犹豫不定要不要自己亲自下山去请尊者的时候,却听见有弟子通传,说大殿内出现神迹了!是高僧显行了!   洛萨闻言,忙赶回殿内,一脚还没踏进殿门就看到高大雄伟的大日如来神像前浮现出了高僧端坐的影子,那一颦一笑,如同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洛萨眼眶泛红,忍不住就在门口跪了下来,喊道:“师父。”   高僧笑着,那笑容几乎跟坐在他之下的周通一模一样,他冲洛萨伸了伸手,张口说话,声音却是从周通口中传出来的:“洛萨,过来坐在我面前。”   洛萨行了佛礼,站起了身,他走进殿内,跪在周通面前的蒲团前。   周通抚了洛萨的头顶,笑道:“修学者以三类分,其一下士‘人天乘’,此类人求今世‘利乐’,不求解脱世间苦痛;其二中士是为小乘,此类人只求个人解脱世间流转轮回之苦,不求解决他人苦厄;其三上士为‘大乘’,此类人不但自己求解脱,也愿意普度众生。洛萨,告诉为师,你寻求何道?”   “自是大乘之境。”洛萨恭敬地说道。   周通微笑道:“为师穷尽一生,修入戒,再到定,最后入慧,如灼灼烛火,明亮透彻,却不是要囿于小小方寸之地。”   洛萨看着周通的眼睛,那双眼睛里透着慧,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明亮透彻,仿佛能一眼就看清心中所想。   不用周通再细说,洛萨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师父有心云游,普度众生,他又何必非要师父继续生活在小小的庙里呢?   可是眼下这种情况,实在是没有一个合适的人能够继承大业。   他跟在师父身边二十几年,对佛的参悟不够愧于继承,不仅做不到修身,更是无法帮助其他弟子参悟佛理。   看出了洛萨的担忧,周通说道:“凡事皆有定数,菩萨已经指了人。”他诵了句佛号,盘旋在大殿之上的高僧身影一点点地向中间靠拢,最后凝成了一个点,猛地射向了坐在角落里偷偷看着这一幕的阿依玛。   阿依玛目瞪口呆地看着缠绕在自己身体上的金光,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洛萨瞻仰着高僧慈悲的面孔,颂念佛经,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周通将眼睛睁开,微笑着看向洛萨,“去吧。”   洛萨点了点头,站起身,请来阿依玛,行了佛礼。   刚才的画面阿依玛也看到了,她忙看向周通,连连后退,推拒道:“不、不……我做不来的……”   周通笑得沉着,一脸信任地看着阿依玛。   阿依玛顿时就有种安定的感觉,她犹豫了下,正在思考要不要接受这次佛的示意。   厅内有人站了起来,呵斥道:“她不能当堪布(即住持)!一介女流之辈,又入庙里不足月,凭什么当堪布!既然高僧要去远游,那不如就让洛萨上师来继承!你们同意吗?!”   在场有人支持也有人反对,支持者跟呵斥的人有同样的理由,反对的则是拿神迹说话,更是将最近阿依玛的突出表现全都搬了出来,说道:“阿依玛虽然在庙里不足月,但是做出来的贡献却比你们强得多,有危险的时候是阿依玛站了出来帮我们赶走了恶魔,而你们呢?!瞧不起她是个女人,却一直躲在女人的裙摆之后!”   周通听着这群喇嘛掐架越发觉着这些人看似成天闷头念经,实际上口才也很不错嘛!   他笑着打断了几人的对话,说道:“既然有争议那就礼佛吧。”   一瞬间,众人哑口无言。   很快,就有人站了出来,跟阿依玛辩论佛理,三句话就被阿依玛打败,败下阵来,随后又有人站了出来,阿依玛毫不畏惧一一迎战,讲到后来,不光是反对阿依玛的,赞同阿依玛继任堪布的站出来跟阿依玛论佛。   一直从日上竿头辩到傍晚,到最后变成了阿依玛坐在蒲团上跟大家讲佛,众人都听得津津有味,时而蹙眉时而点头时而微笑,得悟了不少。   周通看也差不多了,说道:“明日举行仪式。都散了吧。”   这时候所有人都无话可说。   阿依玛的确比他们每一个人都强。   阿依玛却站出来,说道:“我愿意先修持。”   “也可。”周通点头应允。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周通虽然很懒得给阿依玛进行修持仪式,但是毕竟隔壁的尊者是他动手脚给困在半路上的……   用金刚杵、宝珠、宝剑、莲花、法轮进行了五步灌顶之后,阿依玛就正式开始了在寺中的修持。   晚上,自从那天小偶猫展现过神迹之后就一直陷入了委顿的情绪之中,可怜兮兮地趴在周通包里,吃喝虽然照旧,但是精神状态很不好,跟发烧且浑身无力的田晓珍差不多。   小偶猫窝在周通床上,特没精神的喵呜叫了一嗓子,周通喂他喝了点水跟小米粥,才见小偶猫精神好了一点,咬着被角磨了会儿牙。   周通把小偶猫按倒在床上,挠着他的肚皮,小偶猫撒娇地拿爪子捧着周通的手指头,黏糊糊地叫了几声,凌渊看着有点小嫉妒,坐在一旁散发冷气。   周通说:“肚皮露过来,给你也挠挠?”   凌渊闻言,一下子躺在床上,掀开上衣,露出了平坦的腹部。   周通:“……”   凌渊挑衅地看着周通,满脸都是“你挠啊”的贱样,周通无奈地笑了笑,抱起小偶猫放在了凌渊的肚皮上。   凌渊:“……”   小偶猫一爪子勾住凌渊的腹肌,凌渊顿时一疼,这小奶猫的爪子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猛地一起身,直接把小偶猫掀了过去,凌渊一巴掌抓住小偶猫,将小偶猫捏在掌心,小偶猫兴奋地喵喵直叫,抱着凌渊的手指头开心地舔了几口又开始磨牙。   凌渊:“……”真的下不去手。   房门被敲响,阿依玛走了进来,她已经剃度披上了赤袈裟,完全是僧人的样子,然而双眼还是那样灵动有神,阿依玛说道:“谢谢上师帮我。”   周通从凌渊手里接过小偶猫,放在床上,任由小偶猫自己去玩,他对阿依玛说:“我没有帮你,都是佛的指示。”   阿依玛说:“上师即是佛,是活佛。”   周通耸了耸肩,没说什么,阿依玛又说:“上师原本不属于这里。”   周通一愣,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刚出生的时候,星象诡异,阿妈跟我说我这一生命途坎坷,结果真的应验了。我阿妈阿爸死得早,我一直在四处流浪,沿路沿习佛法,一路受尽欺凌,还被歹人占有了身子。不过,阿妈说了,我的苦痛都会以遇见贵人的那一天为终点,往后就会一路顺遂。阿妈说那人是从远方而来。上师出现在山路上的时候我是看见了的。”阿依玛向周通坦白道,“那时候不以为上师是我的贵人,却觉着上师是个伟大之人,所以……其实我这一直以来都是有心利用上师的,对不起。”   “是吗?”周通不以为意,说道,“你没有利用我做坏事,没什么好对不起的。”   阿依玛还是很过意不去,她说道:“隐瞒了上师总归是我的问题,上师大度不予追究,我却是必须要向上师道歉。”   小偶猫忽然急切地要下地,一直在背后咬周通的衣角,周通注意到他的急切心情,就将小偶猫抱下了地,叮嘱凌渊:“看好,他骨头还很脆,别碰了。”   凌渊:“……”我像是做那种事的人吗???   凌渊心里埋怨,却还是听话地站了起来,跟在小偶猫身后,盯着小偶猫的一举一动。忽然有种,自己都没一只猫重要的感觉。   小偶猫下地之后就钻到了床底下,在下面不知道干些什么,凌渊无奈地低下头往床底瞟去,却见小偶猫扒拉着小爪子在挠什么,凌渊一只手伸进去将小偶猫拖了出来,小偶猫窝在凌渊怀里,喵喵叫着往床底够去,凌渊不耐烦地又把手伸了进去,指尖碰到了一个硬物,轻巧一勾就把那东西给勾了出来。   被凌渊勾出来的东西是枚珠子。   那枚珠子是暗红色的,像是鲜艳欲滴的玫瑰色一样,艳得夺目刺眼,周通拿过珠子,疑惑地说:“这珠子看着灵气十足,一直放在床底下为什么我之前都没有感觉到?”   “我也没感觉到它的气息。”   “天!”阿依玛忽然惊呼一声,说道,“这是圣眼石吗?”   “圣眼石?”   “上师稍微等我一下!”阿依玛说完,往屋外跑去,没过多久气喘吁吁地拿着一面镜子回来了,周通一眼就认出来那枚镜子,正是把他们送往这个须弥小世界的那面长柄蜥蜴纹的铜镜。   “这镜子?”阿依玛说道,“是一位伟大的妇人送予我的。”她眼神柔软地说,“这枚镜子给了我很多启示,那位妇人说,有朝一日,我会找到镶嵌进去的宝珠。这世界上,能配得上这面镜子的就只有圣眼石了。”   阿依玛虔诚地拖着镜子,小心翼翼地捏着宝石将珠子放入了镜柄的凹槽之中,在契合的瞬间,镜面光影闪烁,阿依玛看着镜子上的图案,惊讶地念道:“我……将……轮回?”   就在她念诵出来的一瞬间,周通跟凌渊他们又感受到了熟悉的力量,凌渊一手抓住周通,一手抱住小偶猫,在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周围的景物飞速扭曲退后,等再睁开眼的时候,他们又在长街的工作室上。   周通看了一下时间,还是那个时候。   田晓珍瘫软地躺在地上,脸色苍白,周通忙把田晓珍抱起扶在椅子上,让她躺好,田晓珍醒过来后迷茫地看了看,问道:“这是哪儿?啊……师兄?”   周通说道:“你还记得什么吗?”   “嗯?”田晓珍迷茫地看着周通,完全糊涂了,“好奇怪,我怎么在工作室睡着了?发生什么灵异现场了吗?”   “嗯……算是吧。”周通想了想,把在须弥世界里的事情告诉了田晓珍,田晓珍惊讶地看着周通,问道:“那那那这么说的话,那个阿依玛是我的转世?不不不不对,应该是我是阿依玛的转世?”   “看起来是这样的。”周通点了点头,他拿起那枚镜子,却发现,镜面上浮现出来一张女人微笑的面容,她笑容恬静柔和,令人如沐春风,她的双眼深邃如同黑夜一眼望不到边际。   从她双眼之中逐渐飘荡出来了两个金色的圆球,一点点地浮现于镜面之上,随后,神迹消失不见,那两个圆球掉落在镜面上,滚动了片刻,卡在镜面的边缘上不动了。   周通捡起来一看,说道:“是金菩提果。”   “哇!”田晓珍说道,“虽然不知道是干嘛的,但是听起来就很厉害!”   周通笑着说:“是辟邪的圣物,也是拿来摆局的核心,好东西。”   田晓珍忙点头,她笑眯眯地看着那两枚金菩提果,说道:“那师兄这个东西你收着吧。”   周通:“?”   田晓珍微笑着,十分温柔地说:“是从她的眼睛里来的呢,她刚才一直在看师兄,肯定很感激师兄,就像师兄曾经也帮了我很多的忙一样,师兄一直都是个很好很温柔的人。”   周通没想到田晓珍会忽然说这种话,颇为意外地看着田晓珍,凌渊却冷哼一声,说道:“他的温柔跟好不用你说。”   田晓珍忽然瞪大了眼睛看向凌渊,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师兄他、他……?”   周通无奈地将菩提果放进口袋,咳了咳,说道:“我也该回去了,也许还有事情呢。”   “啊!”田晓珍立马说道,“别啊!师兄!你说清楚!这男的,他到底谁啊……怎么忽然就冒出来了……师兄!师兄!!”   田晓珍跟老师提请修改考古结论,经过考证之后发现,他们验证的那座古墓并不是移喜措嘉的墓,而是另一位不知名的佛母的墓。   那位佛母虽然在史册上没有流传下来名号,但是却留存在墓里的东西却有着跟移喜措嘉丝毫不差的重大意义。   那面长柄蜥蜴纹铜镜在一个月后被存入了A市佛学博物馆中,引来了无数人的参观与瞻仰。   然而意外发生了,铜镜在放入博物馆中不到一个星期就离奇失窃,整个博物馆中什么文物也没有被盗,只有这面铜镜不幸遗失。      第87章 各路神      腊月一到,天气更是冷得厉害,大冬天的雪下不下来一连一个星期都是阴雨天气。烦人得很。   这种季节的连绵阴雨一下起来简直要人命,细细冷冷的雨水打在脸上,跟被针扎了一样的疼,更别说直接把厚衣服厚裤子全都打湿了,寒意透进衣服里冷得人浑身发抖。   周通站在一家店前排队买酱肘子。   自从上一次他买了只酱肘子回去喂给小偶猫吃过之后就发现这小家伙简直是爱上了酱肘子,三天不吃就黏在他身边喵喵直叫,一点高冷猫的尊严都没有了。   养在家里一个多月,他都没怎么拉扯,这只小偶猫就很乖巧得自己生存,他忙的时候小偶猫就在一旁自己玩球、玩纸片,天眼镇坛木有时候也会陪他玩,总是很安静的一声也不叫,发现周通不忙了,有时间哄他玩了,小偶猫就很聪明地跑过来在周通掌心里撒娇,黏在周通身上,发出舒服的咕噜声。   这小家伙太过乖巧可爱,周通都不舍得把它送走了,放在身边养着吧,好像也没什么大问题,就连凌渊这种很难把什么放在眼里的人,都有点情不自禁地想亲近小偶猫。   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不过……这两天猫砂里的粑粑都是凌渊亲手收拾的……   这一种愿为你放下屠刀,洗手作羹汤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往前看了一眼排队的人数,周通耐心地排在队伍里等着,闲下来的时候刷刷微博。   他下午先去了一趟市佛学博物馆,想看看失窃的铜镜是怎么回事,结果发现博物馆里果然留下了使用符咒的痕迹,残留的灵气还没有完全散去,偷走铜镜的是内门中人。   不过……他要这枚铜镜做什么?这枚铜镜虽然珍贵,但是并不是什么法器,难道是为了手柄上的那枚珠子?   被摆放在博物馆里,肯定很多人都会看到这柄铜镜,遭人觊觎不是没可能,不过……能看得出那枚珠子是好东西的人很少,周通为了防止这枚铜镜被人惦记,特地在珠子上蒙了一层遮掩其本身气的掩饰,不过再转念一想,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能看破他伪装的人大有人在,也就没那么稀奇了。   结果特别倒霉的是,排到他的时候刚好酱肘子卖完了,周通没办法,就只好买了别的卤味准备回去先应付一下小偶猫拖一拖再说,路过一家店铺的时候,听见其内有声音传来:“风云际功名遂,姓字沾恩雨露深。绛帐掬泉名士客,不是儒林即杏林。有了这张符,您的儿子来年的高考肯定水到渠成啊!”   周通忍不住笑出声,侧头一看,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正坐在柜台后面。   他有模有样地穿着一身唐装,留着三七分的头发,一头黑色短发梳的油光锃亮,说话语气虽然夸张,但表情并不夸张,满满的成竹在胸,看起来还真挺像那么回事的。   这家店跟周通家里的店差不了多少,周通有些好奇地进了店里。   装修风格守成,透着一股子古韵古香的味道,一侧屏风,上面画着仙鹤登云图,另一侧木制格子架,上面摆了不少古董,周通扫了一眼过去,真假参半,虚虚实实,摆的顺序跟位置都很讲究,挺有意思。   女人心满意足地得了张护身符,转身扭腰出了门,周通不经意间听到了价格。   三万。   其实护身符本身价格很贵,但是贵也贵不过万,周通随手塞出去的都有一大把。   黄符本身不贵,材料不过是朱砂墨跟黄纸,但是贵就贵在附着在黄符之上的愿力跟神力。   祈愿符与护身符上有神力,就如同我们请神上身一样,用黄符纸不过是将神力转移到了符纸上,就像是祈愿符求得发财的则是财神爷的庇佑,衣食无忧则是灶神,护身符则有华光大帝和真武帝庇佑,像是女人求的这张升学符则是文曲星在庇佑。   可是那张被女人当做宝贝一样攥在手里的黄符压根一点神力都没有,即便有,真正的符也只能起到辅助作用,并不能成为主导因素,她家孩子本身不愿意不好好学习,请一万张真符都没用。   周通已经能够断定这看似仙风道骨,人模人样的中年男人是骗子。   三万人民币卖掉一张一点用处没有的黄符,真是钱来如雪飘啊。   周通摇了摇头,那男人问道:“这位客人是来看什么?准备买个镇宅用的法器?”   “嗯。”周通胡扯道,“我家老人病了,想买尊乌龟回去延寿,我看你这边这个玉龟很不错,在考虑。”   男人一听就知道是大生意,正要下柜台去给周通介绍却见外面走进来个人,他脸色一变,忙对周通说:“那先生您先看着,有什么问题再来问我。”   他理了理衣服,一整笑脸,立马出门迎了出去。   “贺先生,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吴大师,又来叨扰您了。”贺天华伸手跟吴大师握了手后,说道,“上次家姐服了吴大师开的符水,情况好了一点,但是最近又有变恶劣的迹象,所以想请吴大师帮忙看一下。”   “请里面讲话。”吴先生脸色一凛,装模作样地把贺天华请了进来。   两人坐在椅子上,贺天华说道:“家姐一个星期前断的符水,好了一两天,可昨天开始又不停念叨着死得好冤之类的事情,还不停地辱骂自己,说要打自己……说话语气跟我死去的姐夫特别像。”   “这个……”吴大师皱了皱眉头,仔细思考了一下,说道,“我的符水照理说不会有问题,是不是她最近冲撞了什么?”   “应该没有,最近家姐身体不好,家里人看得很仔细,就连上厕所都有请的佣人专门照看着。”   “这就奇怪了。”吴大师低头装作思考的样子,片刻之后有了解决。   “那这样吧。”他起身,打开柜子上的锁,从里面拿出来一小块玉环递给贺天华,说道,“这玉环是我师父留下来的宝物,相传能够驱除妖邪,万毒不侵,对令姐的病情应该有所帮助,不过……在价钱上可能就……”   “吴大师放心。”贺天华坚定地说,“只要大师能救我姐姐,一切都不是问题。”   吴大师连忙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贺天华说道:“大师谦虚了,上次的事情如果不是大师帮忙摆平了的话,恐怕我儿子还在遭受鬼怪的折磨,这次请大师帮帮家姐,姐夫自杀的事情对家姐打击很大。”   “尽力而为。”吴大师谦虚地说道。   贺天华花了十万块买下了玉环,吴大师还给他找了个手织袋子装了起来,袋子表面烫着符文,看起来挺高端大气上档次。   周通把店里有兴趣的东西都看完之后,跟着贺天华之后前一脚又一脚地离开店里。   等周通走后吴大师才发现,在心里呸了一声,嘀咕道:一只肥羊跑了,少赚一笔钱啊!   回到家后,小偶猫一见到周通就亲密地扑了过来,那小家伙太精了,知道周通今天肯定去买酱肘子,凌渊喂的晚饭一点儿没吃,全都摆在那儿眼巴巴地等着周通带酱肘子回来,搞得周通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没买到还去外边转悠了一圈才回……   可总归得给小偶猫一个交代,周通无奈地把其他的卤味拿了出来,小偶猫没看到酱肘子整个小脸都垮了,身子一僵,差点侧着倒下去,看得周通哭笑不得,把卤味凑到小偶猫面前,说道:“我尝过,这个也很好吃。”   小偶猫闻言,振作了下精神,伸出小舌头舔了舔,结果发现味道真的不错,立马就着周通的手指把那一小块卤味都吃了下去,吃的嘴边的毛上都是黏糊糊的酱汁,一脸幸福得直舔嘴唇。   可算是交代过去了……   周通坐在椅子上,把小偶猫抱上了餐桌,叫凌渊:“把刀拿过来,我把卤味切一点。”   “哦。”凌渊去拿了刀过来,周通细致地把卤味切成小偶猫能吃的大小一块一块喂到小偶猫面前就怕它贪吃吃撑了。   凌渊一只手搭在周通坐着的椅子上,另一只手撑在桌面上,忽然俯下身,一口叼走了周通手里拿着的那块卤味,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周通顿时愣了一下,一回头就看见凌渊挑衅的眼神,他慢条斯理地咀嚼着那块卤味,眼里满是得意。   小偶猫喵喵喵地叫了几声,在抗议凌渊抢夺他的食物,没想到凌渊居然就着周通转头的姿势,低头吻了下来。   周通:“……”   两人吻过之后,凌渊说道:“好吃。”   周通:“……你有毒。”   凌渊愉快地笑了起来。   第二天,周通坐在店里看书,凌渊琢磨着也要找个工作做,不然成天就靠周通养着,他也过意不去,以前不用他做什么,就成天宅在殿里打坐,偶尔出去转一圈,就有人主动送上财宝,赚钱这种概念他压根一点没有。   至于做什么……凌渊的眉头扭得都快打结了。   周通把书放下,看向门口,过了没多久有人从屋外走了进来,那是个年轻女人,看年龄不过三十岁,穿着一身长及膝盖的呢子大衣,烫着棕色的卷发,垂落在肩膀上,她从大衣外套到里面的衬衫长裙,还有高跟鞋都是国际名牌,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闪闪发光的土豪气息。   女人一进门就四下打量,看了半天,最后目光定格在周通脸上,眼底有些小意外,她笑着问道:“是周先生吗?”   “是。”周通礼貌地说,“你好。”   “周先生是做风水行业的?”女人有些不信,调笑道,“我看周先生长得像明星。”   “说笑了。”周通直接将话题切入了正题,问道,“小姐是要看风水?”   “是呀。”女人坐在周通面前,笑嘻嘻地看着周通。   周通面不改色地问道:“阳宅还是阴宅?”   “我这么年轻当然是阳宅呀。”女人理所当然地说。   凌渊忽然从一旁的椅子上站了起来,这时候女人才看到一直坐在角落里的凌渊,眼底表现出更为惊艳的情绪,女人暗暗说道:“天,这年头的帅哥都去给人看风水了吗?”   周通拉回了女人的注意力,推辞:“阳宅的话可能看不了,最近太忙。”   女人咯咯咯地笑了几声,说道:“先别忙着拒绝呀,我是帮我哥哥来看的,他太忙了,没空过来,肯定能帮你赚一大笔钱,这样吧,我把地址跟电话写给你,你要是方便了就给我打电话。”   周通笑笑没说话,女人遂直接从包里抽出一张卡片,翻到空白的背面,写下来自己的电话跟地址,递给周通。   女人走后,周通看了下卡片上的地址,说道:“这地址是新建的别墅区,据说最便宜的一套下来也得要个一千万,好地方啊。”   凌渊冷笑一声,说道:“那女人语态轻佻,气不正,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周通点了点头,把卡片丢进了垃圾桶里。   没过半个小时,他店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一个年轻的男音在那边响起:“不好意思周先生,下午去找您的那个女人是我的妹妹,舍妹刚才唐突了。”   周通有些纳闷,这怎么还兄妹俩连番轰炸,他问道:“请问您是?”   “鄙姓王,名思奇,在XXX公司工作,我是慕名来拜托周先生帮忙看一下宅邸风水,谁知道最近太忙抽不开身,又让舍妹知道了我的意思,先一步跑到您那儿,一时唐突了您,给您带来不悦真是深表歉意。”   “哪里,不用介意。”王思奇的名字周通听说过,端正这几天一直在念叨他,说什么年轻有为,要是跟端正一样也是出生在世家里的话,到现在肯定是个风华绝代、举世无双、年轻有为的富二代了。   这三个词是端正形容的,被原封不动地搬过来了。   端正还说,王思奇是个幸运胚子,他成功路上最大的拦路虎还因为经营失败,败给竞争对手,不幸“下课”,最后承受不住压力和社会舆论自杀了,虽然王思奇现在还只是个副总经理的职位,但是坐上那把交椅差的就是年龄,指日可待啊。   王思奇要看宅子为什么特地给他打电话?A市在这方面的风水大家只多不少,上有A市半边天姜师傅坐镇,次选也有年过古稀依然一双犀利鹰眼的孙师傅,他自觉没那么大的名气能劳烦王思奇来请他看风水,而且还是用的这么客气礼貌的口吻。   周通带了些怀疑,听王思奇说道:“周先生,眼下这宅子的风水的确难办,不然的话我也不会劳烦周先生。”   “怎么?”宅子的情况很好地挑起了周通的注意力,周通问道:“王先生具体说一下?”   王思奇说道:“是这样的,房子是舍妹的,但是她买回来之后乱装修了一通,不知道怎么回事,大概从一个星期开始,每个整点总是有风穿堂而过,放在客厅上的纸张总是被莫名其妙地被吹起来,而且半夜的时候,大概在一两点左右,还经常听到房间内有树叶被风吹动时的簌簌声音。舍妹房子里买的是那种燕子掌,小盆栽,叶片也厚,不太可能会发出这种声音。”   周通兴趣更浓了,正思考着可能性,就听王思奇说:“周先生,这事儿实在是困扰我们兄妹俩太久了,这套房子不便宜,好不容易攒下来钱买的,准备送给我爸妈给他们养老的,您有空的话就过来看看吧。”   周通思量了片刻,因为心底存有疑虑,没正面答应王思奇,只说:“我先看下有没有时间吧。”   王思奇见周通答应了,忙欣喜地说:“真是太感谢您了,周先生,太谢谢了,您一来这些问题肯定都解决了。您什么时候有空,我派车去接您?”   “如果时间允许的话,到时候再联系。”周通有所保留地说。   “那好吧……”王思奇话里有不加掩饰的遗憾,又随便跟周通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周通挂了电话之后,怕端正在上班太忙先发了个短信给端正,没多久接到短信的端正就回电话过来了。   “喂,小通,怎么了?”   “139……这个电话是王思奇的吗?”周通问道。   “你等等哈,我也不认识王思奇,我帮你查查。”端正那边安静了一会儿,查好号码的端正说道:“是他的,怎么了?”   “他下午给我打电话要我帮他看宅子。”   “看宅子?”端正骂了一句我操,道,“看不出他也信这套,还能找当你那儿,明白人啊!”   周通:“……”   端正又问道:“是哪儿的宅子啊?”   “在XX区的那套新别墅群里。”   “我操”端正又骂了一句,骂完这句还觉着不够连骂了三句,“这么有钱啊?那儿的房子我爸要是不给我钱的话,我靠着自个儿的工资都买不起!”   “嗯。”周通也觉着很奇怪,但毕竟是人家私底下的事情,确认那人是真的王思奇之后,他就把电话挂了。   等挂断电话之后,周通就联系了王思奇,跟对方约了这个周末去看宅子。   XX区的新别墅群是完全面向中年一代建设的别墅,目标人群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设计风格新颖,不落俗套,绿化十足,别墅区内还有自带的运动馆、瑜伽房、泳池等健身设备和酒吧、咖啡厅等娱乐场所,出门右拐即是美术馆跟博物馆,XX区的图书馆也就在一站公交远的地方,三站地铁就是市内最好的中学,很多人在还没盖好的时候就盯上了这块别墅区,虽然价格不便宜,但是开卖那一日买的人还是不少。   王思奇派来的车倒很低调,大众,估计也就二十来万,周通坐在车里,司机还是租驾公司找来的临时司机,王思奇出了高额费用特地请来的。   车上,租来的司机一直在夸王思奇,说他明明他自己就是个公司副总,朋友用车这种私事直接用公司的车和用公司的司机就好了,还要自己出钱在外面租车租司机,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年代,真是个不徇私的好老板。   周通听了一路,感觉耳朵里都要起茧子了,好不容易熬到了目的地。   小区不让开进来陌生车辆,司机的车被拦在别墅区门口,周通下车之后,没多久就有个穿着西服的年轻人走到周通身边。   “周先生你好。”王思奇笑得灿烂,他戴了副黑框眼镜,看起来人瘦瘦弱弱的,就是不太高,特别适合西装,显得整个人都很精神有才,“这位是?”   周通回礼:“王先生你好,这是我一位朋友,姓……蒋。”   凌渊默默地在心里将朋友前加了一个男字。   三人打过招呼之后,王思奇就带着周通和凌渊往自家的别墅走去,王思奇说道:“周先生这边走。   他带着周通走到一栋别墅前,王思奇还没说话,周通就站住了。   他很无语地看着王思奇家门上贴着的东西……   大门上贴着钟馗,下面贴着如来佛,左右两侧一边挂着尉迟敬德另一边则挂着秦叔宝的神像,房门上还垂着菖蒲混搭一串大蒜,地上铺着柚子叶,柚子叶上挂了点红色的斑点不知道是朱砂还是些什么别的东西……   周通忍不住问道:“这是谁摆的架势?”   “是舍妹。”王思奇窘迫地说,“先请周先生进来吧。”   周通点了点头,跟在王思奇背后进了门,在进门的瞬间有种冷意划过,他都能感觉到门口这几尊神互相斗架。   进了屋后,大厅更夸张了。   房间内装修工作大体完成了,但可怕的是,桌子上摆放着各种神像,从西方到东方,从古到今,各种具有庇护意义的神像都被摆放在一块儿,一股子让他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味道。   周通嘴角抽了抽,哭笑不得地说道:“你们是要请神帮忙,这怎么成了神求着你们让他们帮忙了……”   王思奇忙解释:“舍妹把这些都买回来了,过了几天家里的异状好了一点,我们也不知道是哪具神像发挥作用,怕再生波折就没敢再动,所以赶紧把周先生请来了。”   “哪具神像发挥作用了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这样下去迟早祸害会到你们头上。”周通将一根卷在沙发靠背上的线头拿了起来,轻轻地放在空中,那根线头立马就开始左右飘忽不定地上下翻飞着,王思奇瞪大了眼睛,左右看了看,别墅内大门关着,窗户紧闭,不像是有风的样子。   周通解释道:“这是气。”周通说道,“很明显,房间内的气太混乱了,气飘忽不定,有大问题。”   王思奇说道:“那依周先生的意思是?”   “这些都得撤了。”周通指了指摆放在各桌子上的神像,说道,“一个不剩,还得由请来他们的人,诚心道歉将神像撤走,不然的话,恐怕会惹得他们生气。”   王思奇皱了皱眉头,又问道:“代为道歉请走可以吗?”   “也可以,不过得是有血亲关系的人。”周通说道。   王思奇眉头舒展了一点,点头道:“那好,就由我来吧。”   “思奇你在家吗?”随着声音响起,别墅的房门被推开,一个女人拎着两个手提袋走了进来,她笑着对王思奇说道:“我买了鸡翅和排骨,好久没给你做饭了。”   “你怎么来了?”王思奇脸色一变,故意调整位置,挡住周通的视线,迎了上去,直接将女人带出了门口。      第88章 怪事情      王思奇挡得再严实但还是没挡住,周通不经意间瞥见了那个女人的样子,不过人家的私事他没多在意只扫了一眼后就将目光收回,在房间里仔细把风水局看好了等王思奇回来跟他讲讲细节。   过了不到十分钟,王思奇就回来了,他笑着对周通说:“抱歉,是家里请的一个煮饭阿姨,他不知道我今天准备带周大师去外面吃。”   周通说道:“不用了,我待会儿还要回去喂猫。”   王思奇惊讶地说:“大师家里还养猫?”   “是啊。”周通说道,“刚断奶的小猫,不看着不行。”   “真是有爱心。”王思奇啧啧赞美道,他笑了笑,又问道,“那周先生,您看我这别墅怎么布置风水比较好?”   周通说道:“照理说,风水布置应该在装修之前就准备好,跟装修工作同时进行,装修的时候即是布风水局。但现在,你的房子差不多都装修好了,又不是那种简装修,真要摆起来风水局,得先看看你装修好的房子适合什么样的风水,还要看王先生求的是什么风水,更要知道屋主的生辰八字适不适合这个风水局。”   王思奇听完后连连应是,说道:“这别墅是为我爸妈买的,自然要求得两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家宅安宁,不过……”王思奇颇为不好意思地说,“我爸妈交代过,说还要子孙兴旺,福及后代,平步青云。”   周通微微蹙眉,解释道:“风水局只能起到辅助作用,辟邪破秽,而且主趋向只能有一个,按照王先生的意思就先布置成利于老人身体健康的局势,尽量帮王先生再塑一些官途仕途方面的吉利相。”   “那就拜托周先生了。”王思奇欣喜地说,“房间里这些神我会尽快撤走,到时候还要麻烦周先生再跑一趟。”   “应该的。”周通笑着说。   王思奇又派车把周通送了回去,周通临走前给了王思奇一张符纸暂时镇住房间内混乱的气,等周通走后,王思奇就一直忙着在房间里送神,正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直到把房间里面的各种神像全都撤空了,王思奇才意识到自己当初跟王思静两人乱弄了一堆有多么的愚蠢。   这个点,回去城里的路上堵得慌,车开的还没走的快,周通跟跟司机打过招呼之后就带着凌渊下了车,准备改坐地铁回去。   司机惶恐不安地说道:“这离目的地还很远啊!”   周通指了指路边的店,说道:“铲屎官生活不易。”   司机:“?”   周通又去了卤味店,不知道是天气不好还是时间不对,卤味店门口只排了十几个人,周通他们很快就排到了,买到了酱肘子,又顺便买了点小偶猫喜欢吃的别的卤味。手里拎着酱肘子跟卤味,周通深觉养猫不易。   又路过那家风水吉祥铺,周通一眼就看到,那天去找店主的年轻男人又进了屋,只不过这次却跟上次不太一样,那男人身上似乎带了点阴气,不是特意缠在他身上的,像是在哪儿沾上的。   周通脚步放慢了一点,路过店门口的时候模模糊糊听到几个字,他把东西塞给凌渊,说道:“等我一会儿。”   周通进屋后,先跟吴大师打了招呼:“吴师傅。”   吴大师见他眼熟,正跟贺天华谈得一头火热没空理会周通,草草应了一声之后就拉着贺天华去了里屋。   过了一会儿,贺天华从里屋出来,又在POS机上刷了一笔款,拿着个锦囊出去了,周通见状也跟了出去,追上贺天华,说道:“贺先生不好意思,您的东西掉了。”   “嗯?”贺天华见周通有些眼熟,想起来刚才在吴大师店里见过一面,遂客气了一点,“请问是什么东西?”   “锦囊里的符纸。”周通递过去一张真武帝神符,对贺天华说,“这个收好,放在身边不然的话锦囊的功效会大打折扣。”   “哎!”贺天华没注意到还有这么一个符纸,听对方一说忙将真武帝神符收好,放入锦囊之中,向周通连连道谢。   周通微微一笑,说道:“没关系。”   等贺天华走后,凌渊走过来到周通身边,说道:“怎么这么爱多管闲事。”   “积善缘,活得也长久些。”   凌渊:“……”   凌渊闷不吭声了一会儿,忽然说道:“即便不积,我也要你活得长长久久。”   周通笑而不语,从凌渊手里接过东西,两人齐肩往家里走去。   小偶猫待在家里一天无聊得要死,大老远就嗅到了凌渊跟周通的气息,还有酱肘子的味道,早就蹲在门口期盼地守着,保姆似的天眼镇坛木守在他外头,生怕小偶猫一个兴奋跑没影了,凌渊在家时他担惊受怕,凌渊不在家是他也担惊受怕,还是在周通身边好,他也是宝宝QAQ。   周通跟凌渊一开家门,小偶猫就跳了过来,一下子扑上周通的鞋面,力道不轻不重地咬着他的裤腿,周通没办法把小偶猫抱起来,随手安抚了一会儿后,直接架着他把他放在了桌子上。   将手里的酱肘子递给凌渊,周通说道:“喂喂他,我要接个电话。”   电话是端正打来的,周通问道:“怎么了端正?”   “我跟你讲过我家公司一个姓贺的合作商,你还记得吗?”端正问道。   周通:“记得。”   “他家里头出怪事了,他姐姐的老公跳楼自杀之后他姐姐就疯了,还疯得像是被鬼上身了一样。那个贺天华也懂点东西,请了个江湖术士给他姐看过了,那天正巧我也在,一看就知道江湖术士给的什么破玩意玉环是个假货。”顿了顿,端正解释道,“也多亏了当初小通你送给我的玉心,我现在多少能咂摸出点灵气的味儿来,那玉环上面压根一点灵气都没有,说是个古董都嫌寒碜。结果……纳闷的是他姐的病一下子好点了,可听说昨天又犯了。”   端正喝了口水,继续念叨:“我一直觉着这事儿奇怪,今天听说贺天华又搞了个什么锦囊过来就跟过去看了看,上面有灵气,而且灵气挺充沛的,但是就是奇怪了,他姐姐的病一点起色都没有,你说怪不怪?难道我就真的一点这方面的天赋都没有?拿着个玉心当金手指还是条咸鱼?”   周通忍俊不禁,说道:“内外门之间的鸿沟的确不是那么容易跨越的,不过你现在基本属于半只脚在内门,半只脚在外门,看东西是比一般人要透彻一点。”   “对吧?”端正得意地哼了两声,说道,“不过这不是重点啊,我想请你去给他姐姐看看,挺可怜的,那天我见她发疯,真的就跟神经病犯了一样的,又扇自己的巴掌,又拉自己的头发,还一个劲儿地埋怨自己‘人心不足蛇吞象’啊‘为什么要制定这个企划案’啊‘明明进军国外市场的时间还没到为什么要冲动’啊之类的话,听贺天华的意思,好像是跟他姐夫有关,他姐夫就是因为这个才‘下课’的。 ”   “嗯。”端正都开了口,周通自然不会拒绝,他说道,“我先去看看,你也别亮身份,就当我是你普通朋友,一起吃饭的时候顺路去看望一下。”   “行啊。”端正一口答应了,“这点道理我懂的!”   第二天,跟端正约好了时间,端正就开着车来接周通,凌渊太过招摇显眼被周通留在家里,结果换平日里早就冷了脸不说话的死闷骚这时候却一点不悦的表现都没有,也不知道是在感情方面变得成熟了还是受什么刺激了,周通他们临出门的时候还送到了门口,弄得端正在车里一直惴惴不安,总觉着凌渊这时候不表态,是准备留着后手收拾他。   收!拾!他!   端正在半路上给贺天华打的电话,说是路过去看望一下贺天华,两人在合作的时候关系挺不错的,私下里一起出去玩过好几次,贺天华姐姐的情况端正也知道,本来端正想到感情没到那份上,没想多管闲事,但是越来越觉着事情不对劲才把周通找过来看看,不出事是最好的,要是不幸周通还能挽回点什么。   贺天华知道端正在这方面也有些研究,没避讳端正,听端正要来也就大大方方地欢迎。   端正把车停进停车场里,就熟门熟路地去了贺天华的家。   贺天华姐夫死后,他姐姐就跟贺天华住在一块儿,姐弟俩感情一直很好,这个时候自然不例外。   贺天华刚上大学的时候父母都出车祸死了,家里头就剩下贺天华跟他姐姐俩人,他姐姐那时候也是刚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为了供贺天华念大学吃了不少苦头,后来又把贺天华送出国更是成天起早贪黑,直到后来嫁给了他姐夫家境才好了很多。   原本家里头还请了几个保姆,在看到贺天华他姐姐贺美姗这种情况的时候都不敢再待下去,薪水再高也得有命拿啊。      第89章 贺美姗      贺天华开门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端正身边的周通,诧异地看着他,问道:“这不是那天见到那位的先生吗?原来跟端先生认识!”   “……贺先生你好。”周通也觉着有些意外,之前贺天华跟吴大师都是在小房间里讲的,所求的什么周通没太听得清,也就只能听到姐姐,怪病几个词,完全没想到会是一个人。   端正左右看看,问道:“你们认识?”   周通说:“一面之缘。”   “是啊。”贺天华让出位置,请他们进来,端正介绍道,“这是我发小,周通,刚才一起吃饭,路过你这儿就来看看,也懂点那个。”他对贺天华说的都是跟周通说好的说辞,一来能让周通看得名正言顺,二来也不会让贺天华太过尴尬。   贺天华在吴大师那边见过周通也不意外,他点了点头,说道:“家姐打了镇定剂睡下了,你们二位吃过了,我这儿就不招待你们吃的了,想喝点什么?”   “就白开水吧。”端正见贺天华一脸倦意,也不多麻烦他,就要了个最方便的,贺天华感激地笑了笑,最后还是去冲了一壶热茶给他二人。   三人坐在沙发上,贺天华满面倦容,他叹了口气,说道:“这病反反复复,坏的时候占了大多数,能好上那么一两个钟头我就谢天谢地了,真是愁人。”   “唉。”端正也跟着叹了口气,安慰道,“吉人自有天相,看你姐姐的面相就是多福的人,这个难关咬咬牙会挺过去的。”   贺天华沉重地点了点头。   周通又问道:“你姐姐的病看过西医了吗?”   “看过。”贺天华说道,“查过脑子一点问题都没有,全身检查都做过了也是没有任何异样,后来去看了心理医生,姐姐闭口什么都不说,一张口就是那些话,最后下结论说是精神病,吃的都是国内外最好的药,也不见效。”   “药能给我看看吗?”   “能。”贺天华去拿了药。   贺天华不在的时候,端正凑过来小声问道:“小通,你还能看得懂西药?”   “看外表总是会的……”周通风马牛不相及地来了这么一句。   端正一头雾水,就见贺天华把药瓶拿了过来,周通接过,打开药瓶,拨了颗药粒出来,最后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药丸比较了一下,又递给贺天华,问道:“这两粒药丸是一种吗?”   贺天华也接过,比较了下外形,的确一样,贺天华一脸纳闷。周通问道:“会不会其实是两种药,只不过是外形一样?”   贺天华摇了摇头,坚决地说:“不会一模一样。这个药是我特地从国外一个朋友那儿买来的,是他们研究所最先进的抑制精神疾病的药,这种药的外形是不规则的菱形,而且每一粒药上面都有他们研究所的LOGO。”贺天华指了指药丸上刻着的小LOGO,说道,“就是这个。周先生是从哪儿来的这粒药?”   这些药都很贵,他一直很细心地保存,怎么会有一粒落在周通手里?   周通说道:“嗯……这是我在楼下捡到的。”   端正才想起来,在上来之前,周通忽然发现了什么,还去捡了起来,当时他还以为是捡到钱了,调侃了几句,原来是捡到药粒了。   真是细心啊……端正忍不住感慨,不对啊,这不是重点,听贺天华的意思,这药很贵的吧,怎么会掉在那儿?   贺天华皱着眉头疑惑不解,却听周通说道:“外面有个塑料袋里还有不少,外包装扎的很牢,可惜碰见了野猫,被挠得有点不成样子。”   “怎么可能?”贺天华意外地说,他立马想到了一个可能,但是根本就没有这个理由啊!   他姐姐为什么不吃药?在装病?   周通将药粒放在桌子上,贺天华坐在沙发上,愁眉不展,冥思苦想其中缘由却是得不到结论,每次吃药都是他亲眼看着他姐姐服下的啊,怎么会被丢在外面???   就在这时,贺美姗的房间传来异响,贺天华紧张地站了起来,匆匆忙忙地赶去房间,将房门打开,就见到贺美姗从床上一路爬着下地,神情痛苦,她扭曲着身体伸手抓向贺天华,口里喃喃着:“好痛苦啊……好难受啊……不要拉着我……啊……啊……啊啊————!”   在看到周通的时候,她喊叫声忽然一个扭曲,顿了片刻,周通站在贺天华身后一脸平静地看着贺美姗。   贺美姗眼睛一瞪,在瞬间又继续在地面上爬动着,双腿从外围缠上椅子腿,一只手不停地抓挠着椅背,将头砰砰砰地往椅子角撞去。   “姐!姐!”   此情此景……   周通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   这个贺美姗身上一点阴气都没有,如果不是真的精神病的话,那就是装出来的。   不过……周通在房间内四下看了看,贺美姗身上没阴气,但是这个房子里却有不少,即便房间内摆了柄镇邪的铜镜,也因为正对着床位的位置不仅没有起到辟邪的作用,反而会冲了人。   贺天华一把抱住贺美姗,却见到贺美姗疯了似的大力挣扎着,端正在一旁急得不得了,也上前去帮忙,两人合力才制住了贺美姗,周通没动手,但也没闲着,他顺手帮了一把贺天华,把被打晕的贺美姗抬上了床。   好不容易暂时摆平了贺美姗,贺天华又是一脸忧愁,今天贺美姗第一次有自虐行为,都到这地步了,完全没理由是假的啊,药也许是别人家的吧?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能拿到这种精神类药物,也许别的楼层的住户也有跟他姐类似的精神问题呢?   事情目前的发现已经脱离了周通的管辖范围,周通没再理会贺美姗的装疯卖傻,跟端正一起安慰了贺天华,两人就离开了贺家。   上了车后,端正一摸口袋,说道:“啊,我忘了带手机!小通,我上去拿一下手机,你稍微等我一下哈。”   “嗯。”周通点了点头,说:“去吧。”   端正一路小跑着坐上电梯,刚进电梯,就见有人赶过来,仔细一看,是王思奇,端正意外地看着王思奇,却听王思奇打招呼道:“端先生?久仰大名啊,一直想找机会认识一下端先生,没想到居然在这儿见到了,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   端正没想到王思奇居然也认得他,有些受宠若惊,毕竟现在圈里人把王思奇夸得太好了,简直就是个商业奇才,唯一可惜的就是没有一个雄厚的背景。   端正问道:“王先生住在这儿?”   “没有没有。”王思奇说道,“我是来看望一位朋友的。”   他用的是看望这个词,又说的是朋友,端正下意识地就认为是王思奇的朋友病了,他热心肠地问道:“你朋友病了?我认识军区第九医院的院长,给你介绍几个好医生?”   “不麻烦不麻烦。”王思奇忙连连不好意思地推辞,他瞥了一眼电梯上的楼层板,发现端正跟他同一楼层,两人在电梯里闲聊着,王思奇很会说话,几句话就讨得端正不少好感度。   电梯一停,两人都停住了,端正大咧咧地笑道:“同一层!缘分啊!”   “是啊。”   王思奇到了电梯门口,对端正比了个请的手势,端正也谦让,两人就一起并肩走着,端正在贺天华家门口停下,王思奇眉头微蹙,眼珠子一转,惊讶地说:“端先生也是来看望贺姐的?”   “啊?”端正懵逼了,他眨了眨眼,指着贺天华家门口,这才明白,“你的朋友是贺天华?”   “不是。”王思奇笑着说,“许哥原本是我上司,我刚到公司的时候帮了我很多忙,对我像是亲哥哥一样温厚,他压力太大自杀过后贺姐就疯了,我一直有来看望贺姐,希望能帮到贺姐,帮到贺先生。”   端正闻言,对着王思奇比了个大拇指,感动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进屋拿了手机后就走了,留下王思奇跟贺天华在屋里,两人关系也很热络,见面的时候都快成了自家兄弟,贺天华的苦水全都一股脑地倒给了王思奇。   端正回到车里,一边把手机往手机座上一卡,一边说道:“小通,你猜我刚才碰见谁了?”   “谁?”周通问道。   “王思奇!”端正好像在说“surprise”一样。   周通问道:“他怎么来这儿了?”   端正说:“我差点都忘了,他就任的公司正是贺天华姐夫担任总经理的那个公司,许记山死后留下的烂摊子基本都是王思奇给收拾的,是真的厉害啊……”端正叹了口气,有种人比人气死人的感觉,他努力了这么久,做出了不小的业绩,进步也很明显,但跟王思奇的作为一比,真的不算什么。   端正踩了油门,把车开入马路。   周通坐在后驾驶上,觉着事情不太对劲。   他想了想,终于想起来,那天在王思奇家里见到的女人正是贺天华的姐姐贺美姗。      第90章 贺美姗      端正把周通送回了店里,临走的时候,周通叫住端正,对他说:“你明天把这个送到贺天华那儿,就说是从别的大师那里求来的。”   “什么东西啊?”端正接过来仔细一看,说道,“蝠纹玉佩?你送他这个干嘛?他姐姐是不是真的被鬼附身了啊?”   “不是。”周通说道,“不过他家里阴气很重,你不是说每次在他们家都很不舒服吗?就是因为阴气。我刚才在他家的时候稍微帮他处理了一下房间格局,把驱邪的镜子调了一下面向,但还是不够,这个蝠纹玉佩能帮忙吸收一下阴气,不然的话,他们家人的运势会日趋变差,你不是还要跟贺天华做生意吗?”   “是啊!”端正把蝠纹玉佩小心翼翼地收进口袋里,点了点头,说道,“我保证给你带到!”   端正说完要走,周通有些不放心,拉了端正的胳膊,说道:“玉佩送过去之后就可以了,他们家的事情你就不用多管了,不是你能管的。”   “啊?”端正一脸懵逼,完全没明白怎么回事,但是看周通的样子又不是愿意多说,他只好把疑问都咽了回去,准备自己回去琢磨琢磨。   端正想到周通说的那些话,拿着蝠纹玉佩不敢多耽搁,一有空就直接送去贺天华家里去了,结果,正好撞上了冲出门去的贺美姗。   贺美姗又在发狂,头发披散,衣衫不整地撞开大门,一下子正撞到端正身上,端正没想到她缠绵病榻了这么久,力气还能这么大,一下子把他撞得往后跌了好几步才停。好不容易才稳住脚步,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听见贺天华大喊了一声:“快!端正!帮我拦着我姐!!”   “啊!”端正嚎了一声,立马擒住了贺美姗,贺美姗目眦欲裂地大喊道:“啊——让她来陪我——快让她来陪我——我一个人在地下好寂寞啊——”   端正下意识地把蝠纹玉佩掏了出来,一下子塞进贺美姗的嘴巴里,贺美姗完全没料到端正会来这么一下子,身子一软,靠在墙壁上开始干呕,将手伸进嘴巴里直接把那枚蝠纹玉佩给掏了出来,随手就往地上摔。   端正一惊,他本来看贺美姗一副撞了鬼的样子想拿玉佩镇镇邪,但转念一想,觉着这贺美姗也没疯啊,这不是还有意识吗?还知道掏玉佩呢!他伸手一抓,攥住贺美姗的手把玉佩抢了过来。   贺美姗暗自瞪了端正一眼,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声哭号起来,闹得左右邻居都打开门出来问道:“怎么了这是?”   “小贺你姐姐怎么了?”   贺美姗有疯病的消息根本瞒不住左右邻居,但他们虽然早就听说了,亲眼见到这却是第一次。贺天华尴尬得不行,涨红了脸,端正出来打圆场,帮着贺天华把贺美姗往家里拉去,冲邻居咧嘴笑了笑,打圆场道:“姐弟俩吵架,没事没事。”   “这……”邻居们对视一眼,都很明白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电梯门打开,有人走了出来。   王思奇惊讶地喊道:“贺姐?小贺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贺天华见王思奇来了跟看到了救星一样,他忙说,“思奇哥快帮我把我姐带进去吧,我姐就听你的话了!”   “哎!”王思奇神情严肃地应了一声,扶着贺美姗往家里走,贺美姗两个人还拉不动,加个王思奇,三个大男人这才颇为费劲地将贺美姗拖回了家里。   大门一关,贺天华把贺美姗交给了王思奇,匆匆忙忙地翻柜子去找肌肉注射的镇定剂,回头给贺美姗打了镇定剂都没见好。   贺美姗疯了一样地鬼吼鬼叫,那模样吓得端正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都不想去碰贺美姗一下,贺天华见镇定剂都不好使也慌了,他手足无措地看向王思奇,求救道:“思奇哥,这可怎么办?”   “别急。”王思奇对贺天华说,“你先帮我按住贺姐,我有带了个东西过来。”   “好!”贺天华一头大汗,忙点头,上前替代了王思奇,跟端正一起按住挣扎着乱动的贺美姗,王思奇从背包里快速翻出一瓶药,随手抓起桌子上的杯子倒了水进去,对贺天华说,“这是我从国外一个朋友那儿想办法弄来的药,对这种病最好用了。天华,你信得过我吗?”   “……”贺天华犹豫了下,却见贺美姗忽然一个弹跳,差点没按住从地上跳起来,他拿捏不准主意,最后没办法一咬牙说道,“信得过!我信得过你!”   “那好。”王思奇冷静地说,“喂给你姐吃。”   “可她现在……”贺天华感觉十分棘手,贺美姗现在这个样子根本就没办法喂她吃药啊!   王思奇思索了片刻,对贺美姗说道:“贺姐,委屈你了。”   他单手按住贺美姗的下巴,强硬地掰开贺美姗的嘴巴,结果贺美姗毫不配合,在王思奇把药片喂进去的时候又用舌头给顶了出来,灌进去的水还洒了一大半在外面,弄得一片狼藉。   王思奇见状,下了决心,他往嘴里塞了一片药,又闷头喝进去一口水,嘴对嘴地喂贺美姗吃药。   “思奇哥……”贺天华一下子傻了,惊讶地看着王思奇,王思奇喂完药,见贺美姗完全咽下去了才放心,他松开贺美姗冲贺天华说道:“不好意思。”   王思奇站了起来,往一边走去,看也没看贺天华。   贺美姗的情绪还是不稳定,但有端正跟贺天华两个人就能制住,过了十来分钟,情绪稳定多了,又过了五六分钟,整个人都恢复正常。   她迷茫地看着贺天华跟端正,问道:“我怎么了?”   “姐!”贺天华激动地问道,“姐!你没事吧姐!感觉哪儿不舒服?”   “我没事……”贺美姗动了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摸了摸前额边角,一手血,刚才挣扎的时候不知道撞到哪儿了,额头磕破了一块,正在流血。   贺天华忙去找医疗箱,只留下王思奇帮忙招呼贺美姗,两人对视一眼,气氛一变,端正顿时有种尴尬的感觉,自己像个电灯泡似的。   端正干脆也不管这俩了,站起来去找贺天华,把周通吩咐给他的事情都交代清楚,送出了蝠纹玉佩之后才算是彻底的大功告成了。   他跟贺天华道了别就往门外走去,王思奇跟贺美姗两人坐在桌子上说着什么,端正多看了一眼,表情古怪地有了个想法。   回头他就跑去周通店里,把看的事情都一股脑地告诉周通,端正闷了口茶,说道,“哎!小通,你是不知道,那俩真的是看对眼了!我敢肯定!”   “是吗?”周通自从确定那天出现在王思奇家里的人是贺美姗开始就怀疑两人之间有什么关系,以贺美姗在贺天华面前表现的状态,不太可能跑去王思奇家里,还拎着两袋子食材说要给王思奇做饭。贺美姗装疯卖傻几乎是板上钉钉子的事实,都不用再多考虑。   至于目的……跟他没什么关系。   一个星期后,大早上,周通一开机就发现电话快被端正打爆了,他晚上一向有关机睡觉的习惯,一开机一大堆未接电话的提示短信涌了进来吓得周通还以为怎么了,回过电话之后,就听端正满是惊悚地说:“出事了!小通!!!贺美姗她——她死了!”   “死了?”周通惊讶地问道,“怎么死的?”   “猝死。”端正说道,“贺天华也没具体说怎么死的,就说是猝死,这他妈也太奇幻了吧?我上次去看生龙活虎的,发起疯来跟头牛一样,拉都拉不动,这才过了一个星期说死就死了?”   话音一顿,端正猜测道:“卧槽,不会是吃王思奇的那个药吃的吧?”   “别乱说。”周通低声说。   端正立马四下看了看,想起来自己这是在洗手间里,没准就有人推门进来了,他立马压低了声音,说道:“我这不是跟你说嘛……”   周通说:“这件事你别插手,王思奇不是什么好人。”   “嗯。”端正点了点头,跟周通又聊了几句别的就把电话挂上。   中午吃过午饭,王思奇的电话打了进来,周通接通之后,听王思奇说:“周先生,我家里已经布置好了,你什么时候有空过来看一下风水?”   “今天就可以。”周通说道。   “那就太好了!”王思奇说道,“我马上派车去接你。”   “嗯。”   电话挂掉之后,凌渊问道:“你既然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你怎么还帮他布置风水局?”   “一码归一码。”周通漫不经心地说道,“人不好,房子却是没罪,你也知道,风水可以相互作用,风水养人,人也养风水,这方面我有分寸。”   “嗯。”凌渊听话地点了点头,拿好外套之后对周通说:“我出去一下。”   周通把头从书里抬起来,疑惑地问道:“你最近在忙什么?怎么总是出去?”   “哦。”凌渊敷衍地应了一声,就往外走去。   周通:“……”   不对劲啊。   周通问天眼镇坛木:“他做什么去了?”   天眼镇坛木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小偶猫在一旁打了个哈欠,忽然往前一扑压在天眼镇坛木上,被周通养的圆滚滚的小身子正好压住了天眼,随后圆溜溜的眼睛一眯开始打起了盹。   过了没多久,王思奇的车就到了,周通坐车到了王思奇家里。   今天又换了一个司机也换了一辆新车,和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是不怎么起眼的普通牌子跟普通型号。   到了别墅群门口,周通走了进去,王思奇就在不远处等着,他见周通来了才迎上去,把周通带到了自己的别墅里。   大门上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的确都揭走了,房间内的布局摆设也明朗了很多,气更是比之前要稳健不少,没那么飘忽不定。   周通四下看了看,说道:“装修的时候留有的发挥空间很大。”他指了指西南角的位置,问道,“这里原本的打算是客房是吗?”   “对。”   “改成主卧,西南是坤位,有利于老年人健康长寿。”   王思奇记下来,跟在周通身后,周通将落地窗帘拉开,说道:“这儿窗户改成八扇,两侧柱子去掉,采光面积越大越好。”   周通又说了几点,对王思奇说道:“暂时先这么改动吧,回头买盆松树摆放在这个位置,再找个能镇得住流窜之气的鹤形法器为风水局的中心就成。鹤算千年寿,松龄万古春,这两样都是延年益寿的好物。但要记得,一山不容二虎,最好有个高低排布,我的建议是鹤更具灵性也更为好斗,而松树则要沉稳也更有包容性,鹤的灵场覆盖范围不宜超过松树。”   一般来说,风水师只提供布置风水的意见并指导风水布置,中途需要的一切材料、法器跟人力全都有屋主负责,周通将需求的东西都详细写在纸上交给王思奇。   王思奇拿到纸之后有些为难地说:“那周先生……您看在事业方面这里的风水有没有可以改进的地方?”   “事业吗?”周通沉思了一会儿后,点了点头,他说道,“《八骏图》你可以弄到吗?最好是大师的手笔。有越多人观仰过的就越好。”   王思奇顿时想到有一个合作商送了他一个国画大师所画的《八骏图》,但是因为太过招摇他一直没敢拿出来挂上,这次既然能派上用场就咬牙拿出来算了,毕竟等他这栋别墅能见人了,这幅《八骏图》肯定早就能见光。   王思奇点头答应:“我尽力。”   这边的事情处理好,周通就离开了王思奇的别墅。   他给王思奇布置的风水局主要功效就是延年益寿,但是对于五十岁以上的老人才有效,对于年轻人的收益不大,至于那个八骏图也不算是他胡说八道,马一向是“雄性”与“阳刚”的象征,《八骏图》寓意为“事业成功”,只不过,摆放在这个风水局里,被松与鹤占据先机,也只能对五十岁以上的老人才能有效。   王思奇既然说了是为他父母求的风水局,又是以延年益寿为目的,他布下这个局也算是契合主题了,至于求的事业……啊,他不太明白王思奇的暗示,再加上他能力不够,也就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周通回家之后,等了半天没等回凌渊,一直到过了晚饭的点,凌渊还是没回来。   周通颇为不安,连书都看不进去,他守在店里等了一会儿,手机响起,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周通接通电话,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凌渊:“喂。”   周通:“……”   周通说:“你去哪儿了?”   凌渊没正面回答,说道:“在外面,今晚不回来了。”   周通:“?”   凌渊背后传来嘈杂的声音,陌生的方言在耳畔响起,周通问道:“你不在A市?”   “嗯。”凌渊语气里老大不爽,但是没多说,说道,“你好好休息,晚安。”   周通道了晚安,也把电话挂了。   凌渊不爽是吗?他也很不爽。   周通啧了一声,把书插入书架,走到后面去休息。   过了三天,凌渊才回来,回到家的时候周通还没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潜进来的,周通听见浴室有水声,察觉到凌渊的气息才知道,他靠在浴室门口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凌渊闷闷的应和声。   “凌渊?”   “怎么了。”   周通说道:“你去哪儿了?衣服这么脏?”   凌渊:“……”   凌渊瞥了一眼被他丢在洗衣机里,正被洗涤剂疯狂清洗痕迹的衣服,有些纳闷周通是怎么知道的……   周通说道:“留了一地的脚印,一会儿出来自己拖地。”   凌渊:“……哦。”   周通食指绕玩着空气里残留的阴气,说道:“去坟地了?”   凌渊:“……”他怎么又知道???   周通听到埋在浴室里面的凌渊不说话了就笑了笑,转身走了,去厨房给凌渊煮面吃。   凌渊是趁周通不注意钻空跑进浴室的,根本就没准备换洗的衣服,等洗完了想起来要穿衣服的时候他就蒙了。   光着脚站在浴室的地面上,扭头看了一眼镜子里赤裸着的男性身体,湿漉漉的长发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凌渊的眉头皱得死紧。   怎么办?就这么出去还是喊周通帮他拿衣服?   可是……说不出口啊!!!实在是太蠢了!!!   凌渊双手撑在盥洗池上,有力的胳膊上肌肉微微隆起,垂着头满脸挣扎。   浴室的门被敲响,凌渊忙直起身体,调整了下表情,“怎么了?”   周通说道:“给你换洗的衣服。”   凌渊:“……”   凌渊忽然笑出了声,还笑得一脸温柔。   周通总是这么体贴细心,一举一动都能撞进他的心里。   好喜欢他,他真的好喜欢他。   凌渊的心跳快得无法控制,他突然打开门,将周通拉了进来,周通完全没想到凌渊会这样,猝不及防地被凌渊一下子拉进怀里,按在盥洗池上,用力地亲吻着。   他们两人个子都很高,盥洗池只到周通的腰部,周通腰后垫着陶瓷坚硬的边缘,后脑勺在凌渊的压覆下顶在镜面上,凌渊单手撑在镜面上,另一只手搂住周通,将手环上他的腰部,垫在周通与盥洗池的边缘之间。   这个吻进行了很久,久到两人都觉着氧气不够用才分开,银丝黏连在两人唇间,凌渊不舍地在周通嘴唇上舔了舔才移开嘴唇。   凌渊的眼睛满是欲望地看着周通,那双黑漆漆的眸子里藏着万千情绪,似乎有很多话都要喷涌而出,但是却被一层薄薄的东西压住,咆哮着要钻出来。   那情动的样子弄得周通也脸红心跳,周通咳了咳,说道:“你先穿衣服吧,冬天天冷,小心感冒。”   凌渊没回应,他抓住周通的手放在他已经勃起的阳物上,低头凑在周通耳边,轻轻咬了一口周通的耳垂,哑声说:“双修吗?”   周通:“……”   这种问法可真是别致……   别致的玩法进行了一晚上,周通第二天起来感觉腰都快断了,凌渊太能折腾,闷声不吭地压着他几乎做了一晚上,到了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停下来,心满意足地咬着他的嘴唇压在他身上睡着了。   身体还有残留的触感,昨天被凌渊挺进去时的酸胀感还留在后穴,那急不可耐的耸动频率真是……   周通望着凌渊熟睡的侧脸微微一笑,这个人实在是……太可爱了。   周通俯下身吻了凌渊的嘴角,掀开被子坐起来要给凌渊做早饭,结果刚坐起来,就被凌渊一把勾住,整个人被凌渊拉过来抱在身上,凌渊蹙着眉头,不高兴地说:“你去哪儿?”   “饿了。”周通说道,“真是要人命的体力活。”   凌渊难得的露出一个微笑,他在周通腰后很色情地摸了摸,一本正经地说道:“不,是让人开心的体力活。”   周通嫌弃地看着凌渊,眼里却满是笑意。   ***   王思奇做事的效率不得不说很快,在五个工作日就将周通要的东西准备好了,摆局那天,他特地把周通请过来,要周通帮他看着风水局,以免出什么问题跟漏洞。   这次来接周通的又是不一样的车跟司机,可见王思奇十分谨慎。   周通坐车到了别墅,不少工人都在现场,周通找了工头询问过后才知道,王思奇正在西南角的主卧那边,吩咐工人只要周通到了,就叫周通直接去那边找他。   周通道了谢后就直接进了别墅,一进到主卧,王思奇就热切地打招呼:“周先生您来了啊,您看,我准备的这个八骏图怎么样?”   墙面上正挂着那幅八骏图,周通只粗略地瞟了一眼八骏图就将目光移开,随口应了一句,他一直在看向王思奇,确切来说,是看向趴在王思奇背后的女鬼。   那张女鬼面色铁青,一头长发如水藻一样缠绕在王思奇身上,乍一眼看去跟长在上面的一样,她双眼突出,嘴巴咧着,不断地在王思奇脸颊上跟脖子上吸吮着,王思奇头顶的气被她用下半身卷住,几乎跟她的魂魄搅在了一起。   毫不知情的王思奇,笑着看向周通,一脸热络   这女人正是猝死的贺美姗。      第91章 硬钉子      王思奇带着背后的贺美姗往前走了几步,见周通表情不太对劲,遂笑着问道:“周先生怎么了?这么见外?”   “……没什么。”周通不知道直接告诉王思奇他背后缠着个女鬼会不会吓死他,他多瞥了一眼贺美姗,贺美姗看向周通,却浑不在意,咧嘴一笑,继续抱住王思奇的脖子,死活不松手。   王思奇见周通避开了他的询问也就没深究,他笑了笑,对周通说:“周先生来看看我找来的《八骏图》,费了不少功夫,希望能让周先生满意。”   《八骏图》被摆放在一侧,还没挂上去,正靠在墙边上,王思奇当着周通的面掀开蒙住《八骏图》的白布,说道:“周先生,请看。”   在他掀开白布的一瞬间,背后的女鬼被《八骏图》上射出来的光芒刺到,惨叫了一声从王思奇背上跌了下去,她模糊不清的下半身在剧烈的拉扯间将王思奇的魂魄勾出了一点,周通见状,上前一步,在王思奇肩膀上拍了拍,将那一小截快要离体的魂魄拉了回来。   在那瞬间,王思奇也不是没有感觉的。   魂魄离体的时候,刺痛感传遍全身,一股阴冷得像是赤身裸体行走在冰天雪地里一样的感觉从脚冒到头,整个后背都跟着麻起来,王思奇愣了片刻,等回过神的时候就发现周通站在他旁边,离得很近,那双漂亮的手在他肩膀上点了三下。   王思奇疑惑地问道:“周先生怎么了?”   “你肩膀上落灰了。”周通随口敷衍着说道。   王思奇没拆穿周通的敷衍,对他表示“亲近”的动作感觉有几分愉悦。   不知道王思奇从哪儿弄来的《八骏图》,的确是个宝贝。   周通将《八骏图》挂在了房间内,因爱惜宝物,特地挑了个适于其本身敛气的位置挂上,又看着王思奇把家中其他风水布置好才算为止。   王思奇说道:“晚上我请周先生吃个饭。”   周通摇了摇头,说道:“不了,家里有人等着。”   王思奇问道:“周先生结婚了?”   周通:“还没。”   虽然说没有,但是周通温柔的表情还是让王思奇看出来了,周通家里的确藏着个娇,王思奇一脸羡慕地说:“真好,家里有人等着的感觉。”   这模样是真情流露,不像是作假,周通试探地问道:“王先生年轻有为,怎么不成家?”   “不不不。”王思奇闻言,忙收敛了之前略显疲惫的神情,说道,“哪里算是年轻有为,事业不成,没资本成家。对了!”王思奇故作才想起来的样子,从一个柜子里翻出一个袋子,里面都是上好的猫咪用品,还有两袋子猫粮,他投其所好,对周通说:“我朋友家的猫送去他姐姐那儿了,远得很,这些新买的没来得及用,我想着周先生家里有个小家伙,正好都能用得上,反正放在他那儿也是闲置着,到时候这些猫粮过期就浪费了,我就厚着脸皮跟他要来,送给周先生。”   王思奇将袋子递给周通,说道:“虽然是从我朋友那儿要来的,但是东西都是新的,质量也很不错,周先生应该不会介意吧?”   “不会。”   王思奇的做法太巧妙了,这都不算是送礼,就好比是两个认识的朋友互赠彼此需要的东西一样。   一个朋友当中间人将他们两人的关系一下子从生意伙伴拉近了不少,要不是周通能看出王思奇气不正的话,肯定吃这一套,细致,体贴,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人不喜欢?   可心术不正就是心术不正。   披上羊皮的狼,本质还是狼,一个不小心就被咬的血肉模糊。   周通没有拒绝王思奇,他收了王思奇给他准备的礼物,王思奇将周通送出了门,周通站在门口,看了一眼被保护在风水局内的别墅。   风水局已经成了,屋主自然会被保护在内,依女鬼现在的气候动不了王思奇。   但如果那女鬼持续变强,这个并不适用于王思奇的风水局迟早有一天会保护不了王思奇。   瞥了一眼藏在树里的女鬼,那只女鬼警惕地打量着周通,周通冲她微微一笑,吹过去一缕灵气。   那灵气像是翻飞的树叶一直飘荡过去拍打在女鬼的额头,女鬼浑身一抖,双眼出现了瞬间的迷茫,下一刻一身的阴气就散去不少,变成了只普普通通的幽魂——她的魂魄被周通打上了印记。   她日后要是想跟着王思奇就跟着吧,只要不作恶跟他没什么关系,但如果这只女鬼动用邪念的话,这道缠绕在她身体里的灵气就会让她连鬼都不想当。   周通跟王思奇之间的交易基本完成得差不多了,王思奇第二天就把钱打到了周通的账户上,十万块,周通就只是动动嘴皮子,指挥一下装修的事情,这笔钱不算少,更何况,这里房子还买一“送”一,“送”了只女鬼过去。   而王思奇似乎还没有发现这只女鬼,经常跟周通保持热络的联系,几天下来,周通没怎么回应他,聪明如王思奇自然就明白了周通有意疏离的意思,没再继续纠缠,但整天都在寻思自己是不是给周通钱少了,惹得周通不快了,准备什么时候再挽回一下。   王思奇有自己的考量。   他选择周通帮他看风水,一是因为相信周通有真本事,当初周通在羲和拍卖所让印章大显神威,当众打败了张家少当家张俊楚的时候他正巧在现场看到了那一幕。   后来,邓古今家里的风水也是周通帮忙看好的,邓古今事后在一些场合明里暗里都赞美过周通。   二来,周通年龄小,名声不大,这栋房子是他买下来的,还不是贷款,是全款,如果找一些风水大家来看的话那就太招摇了,周通不出名,自然不会遭人惦记,也不会被人时时刻刻盯着动向,观察他做出了什么风水大作之类的,他可以放心很多。   综合这两点,一个名气不大又有才华的人最适合给这栋别墅布置风水,等他以后出了名,不介意再拉一把周通,到时候身边有这么一个得力的风水大师,做什么都方便。   一箭三雕,他如意算盘打得好好的,但是就是不知道哪一步出了错,搞成现在这副局面,就连风水局他都隐隐觉着有些不安。晚上睡梦间总是会梦到一些捉摸不透的奇怪东西。   不过,王思奇也不怕这些,他小时候就有算命先生替他算过,他命硬,活到九十九都没问题,这辈子就只有他克死别人的份,没人想弄死他,那些愚蠢的人,活着的时候弄不死他,死了之后更不可能!   王思奇正坐在办公室里处理公务,长腿的女秘书把咖啡送上来,说道:“王总,这都下班一个小时了,您还不回家呀?”   “不着急。”王思奇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里的策划书,在投入方面考量着如何更有竞争优势,女秘书瞥见王思奇俊俏的侧脸,心动不已,她靠在桌子旁,问道,“王总,这家吃不下吗?我有个表哥,正好在这家公司内部工作,要不我帮您问问情况?”   “好啊。”王思奇颇为意外地抬头看了一眼女秘书,女秘书眼里传达的意思太明白了,他一看就看懂了,王思奇毫不介意,他笑着说,“不管成不成,我都请你吃饭。”   女秘书欢喜地笑了,正要再多说什么,就听见王思奇的电话响了起来,王思奇说了声抱歉,接起电话。   那边正是这次令王思奇头疼不已的目标,王思奇聊了没几句,一脸喜色,他忙说道:“是这样吗?哈哈哈,那多谢多谢了!”   挂了电话之后,王思奇笑道:“成了!”   女秘书意外地看着王思奇,虽然没明白怎么回事,但是感觉这顿饭的亲近机会有了,她笑了笑,说道:“那王总是不是要请我吃饭?”   王思奇说:“请!”他想了想,正好借这个机会讨好一下周通,他说,“你先出去定位子,吃什么随你,我先处理一件事情。”   “好呀。”   女秘书出了门后,王思奇打了电话给周通,电话一接通,王思奇就满心欢喜地说:“周先生!谢谢你布置的风水局,真是太有用了!”   周通一头雾水,放下书,问道:“怎么了?”   王思奇把事情说了,说道:“哎呀真是谢谢您了,劳您来回跑了那么多趟,要不是您的风水局,估计这个硬钉子我也拿不下来!谢谢,真是谢谢。”   周通:“……”这个真不关他的事……   挂了王思奇的电话,周通刚把手机放下,短信提示音就响了起来,王思奇发了条短信给他,说又给他打了一笔钱,当做红包。   银行的通知短信紧随而至,周通想了想,把钱退了回去,给王思奇回复:“一笔归一笔,无功不受禄。”   王思奇看到周通回复的短信内容,咬了咬牙,暗暗道:真是个比合作商还难搞的硬钉子。   第二天,合作商就找王思奇开了个小会,说是小会,但是基本这次合作的很多细节都会直接在会议敲定。席上,两方交流十分愉快,王思奇为了这次会议几乎一晚没睡,做足了准备,一切都投其所好,也表现出了深厚的诚意,甚至做好了被刁难的准备。   王思奇早就听说这个大老板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平日都是他那个秘书在替他传达意思,他很少开口,但是一开口就必然没有任何反驳的机会。   而这次则完全不一样,对方完全没有刁难他,只要是王思奇提出的意见,没有丝毫反驳地就答应了,大老板坐在那儿一句话不说,秘书也几乎没开口,除了点头和应是没有第三个动作。   对方这种态度把王思奇彻底搞懵了。   这完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为的不是这次合作?那他们图什么?!   ***   凌渊灰头土脸地从外面回来,周通嘴角抽了抽,看着凌渊这一副明显跟鼹鼠一样在地底下钻了一圈的样子,问道:“你……又去坟地了?”   “嗯。”凌渊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他也不嫌自己脏就靠过去亲了周通,周通感觉自己吃了一嘴的沙子,真是无比嫌弃……   这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要脸了……   周通去拧了条毛巾给凌渊,说道:“先擦把脸。”   “嗯。”凌渊拿热毛巾撸了一把脸,额发被温水浸湿了一些,微微贴在额头上,挡住了深邃的眸子,他看着周通,问道,“你是不是不太高兴?”   “没有。”周通说道,“人都是要有自己的私人空间。”   凌渊:“……”   凌渊凑过去,小心翼翼地亲吻周通,微懒的语调里带着笨拙的讨好:“我很喜欢你。”   周通:“……”   凌渊低声说:“我想你开开心心的。”   周通笑了,他无奈地说:“我说了,我没有不开心。”   “你总是逞强。”凌渊撇了撇嘴,“你一逞强就会这么笑。”他学着周通的笑咧了咧嘴。   周通无语地看着凌渊做出来的难看表情。   凌渊的手从周通的衣服下摆伸进去,触及到周通的心脏,他望着周通,哑声说:“我要你开开心心的,打从这儿就开开心心的。”   周通:“……你是真的凌渊?”   凌渊:“……”   周通问道:“你告诉我你在做什么,我就开心了。”   “哦。”凌渊将手收了回来,将薄薄的V领羊毛衫一脱,露出覆盖着一层肌肉的上半身,他随手抓起周通给他准备的换洗衣服,往洗手间走。   周通:真是个大爷。   凌渊的脚步忽然顿了下来,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回头对周通说:“我回来的时候看见了一个人。”   “谁?”   凌渊皱着眉头颇为费劲地想了半天那人的名字,最后终于想起来了:“赵京山。”   “他来A市了?”周通惊讶地问道,“你看到他在做什么?”   “他跟姓王的去了夜总会,你刚给他布了风水局的那个。”凌渊说道。   周通:“……王思奇?!”      第92章 凶残咒      不对劲,真是不太对劲啊……   周通坐在沙发上,一边削苹果一边琢磨着,他的手很巧,手指动作的时候像是在跳舞一样,水果刀在他手中灵巧地舞动着,那一串苹果皮咕噜噜地脱落下来,掉进果盘里,厚薄刚好,分寸未断。   直到凌渊洗好澡出来,周通都还没想明白,赵京山找王思奇有什么目的。生意场上的事情?他看过不少赵京山的资料,赵京山这个人生活严谨,基本不出入上至夜总会,下至洗脚房这种声色场所,怎么可能邀请王思奇去夜总会?想要泡王思奇?那就更不可能了。   “在想什么?”凌渊手指轻巧一翻,就将周通手里的苹果给卷走了,他咬了一口,问道,“坐在这儿发了半天呆。”   “没。”周通大方地把咬了一口的苹果让了出去,又拿起另一个继续削着,“你还记得那家夜总会的名字吗?”   “怎么可能记得。”凌渊说道,“我闲着没事干注意这个干什么?”   “那你看看是不是这家。”周通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着,翻到一家夜总会的招牌递到凌渊面前。   凌渊记忆力自然是好的,他不记得的东西只有他不上心的,入了眼的自然都记得住,周通把照片一送到他面前,他就认了出来,说道:“从外表看就是这家。”他感觉周通简直是无所不知,就坐在家里吃吃苹果看看书,怎么就连赵京山去的哪家夜总会都猜到了?   “王思奇的妹妹你还记得吗?”周通问道。   凌渊蹙了眉头,对那个轻浮的女人很没有好感:“记得。”   “她妹妹经常去这间夜总会。”   “你的意思是赵京山的目标是他妹妹。”   “不,兄妹二人。”   周通想到这里,拨了电话给端正:“端正,XX娱乐会所的VIP卡你有吗?”   “有、有啊!”端正突然听见周通跟他借夜总会的VIP卡吓得浑身一哆嗦,不敢置信地问道,“不是吧?小通你要去夜总会?不过你也该去见识见识了,哪有男的长到二十五六的都还没去过夜总会啊?小渊不在你边上吧,我给你推荐一个项目,一顶一的……”   话还没说完,端正就听电话那边凌渊沉闷的咳嗽声,立马噤声,改口道,“一顶一地烂透了,千万别去尝试,一点儿意思没有。”   “我有急用。”周通说道。   “啊。”端正看了下表,说道,“那你现在XX门口等着,我马上派人给你送过去,最多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周通说道,“时间太晚了。算了,走歪门邪道吧。”   端正一脸懵逼:“啥???”   周通把电话挂了,随手捞了件不起眼的衣服往外走,他对凌渊说:“在家等我。”   “我跟你一起。”凌渊不放心,跟在周通身后出了门。   小偶猫在后面喵喵喵地叫着,拱了拱一旁睡得跟死猪一样的天眼镇坛木,天眼镇坛木晃悠了下,醒了,打瞌睡似的在地上敲了敲,被小偶猫拿尖细的小牙啃了啃,立马醒了,弄明白小偶猫的意思之后,忙飞起来,直接钻进了周通的背包里。   周通一出门,凌渊就搂着他腰,踩着飞星一路往XX娱乐会所冲去,霓虹灯闪烁的大门近在眼前,周通指了指一旁漆黑的小路,说:“抄近路。”   “好。”两人方向一转,拐入小巷子里。   ***   王思奇跟着赵京山进了夜总会,面上笑得亲近自然,但内心十分费解。   赵京山这个人私生活检点得很,这么一个大老板,快四十岁却连一个绯闻对象都没有,不玩女员工不玩女大学生不玩模特也不玩女演员,干净得像是一张白纸,这年头,简直是个稀有生物,都可以挂起来放在国家博物馆里供给全天下人类瞻仰现代版的柳下惠。   不过吐槽是一回事,但真实情况又一回事。   他再怎么怀疑赵京山的目的还是得跟着来了,赵京山这个人太令人捉摸不透,而且说一不二,他得随时小心,顺着赵京山的意思,一不小心对方翻脸了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一百万个念头涌入脑海,王思奇看着赵京山对左右美女视若无睹却唯独看向自己的那个眼神,浑身一抖,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赵京山该不会是弯的,看上自己了吧?   王思奇惴惴不安地跟着赵京山进了包间,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王思静,两人对视一眼,王思静的眼神里满是恐慌,她求救地看着王思奇,耸拉着脸,小声道:“哥……”   王思奇察觉到不妙的时候已经晚了,包间门被关上还上了锁,他被赵京山随身带着的保镖推了进去,王思奇一个不慎,往前跌了几步,他笑着看向赵京山:“赵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   “陈恩,查一下。”   “是。”陈恩将袖子扣解开,露出手腕上的一串佛珠,王思奇惊恐地看了那串佛珠一眼,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那明明是传象征着平安的佛珠却在他眼里如同吃人的恶鬼,冷汗湿透了衬衫,王思奇顾不得其他忙往门外跑却被赵京山身边的人狠狠地一脚踢中了腹部,蜷曲得像是只虾一样弓着腰。   陈恩抓起王思奇的额发,强迫王思奇将头仰高,陈恩那双黑沉幽暗的眸子望着王思奇,嘴唇动作了下,念诵着什么咒文,那串佛珠就贴在王思奇的额头,触碰到王思奇额头的那枚佛珠之上,逐渐显现出一个鬼脸。从佛珠内伸出一双手紧紧抓着王思奇的额头,将其固定住,鬼面上的嘴唇顺势附着在额头之上,将他的魂魄用力地吮吸了出来。   王思奇头一晕,一双眼瞪大了,瞳孔急剧收缩,映出了陈恩面无表情的脸庞。   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陈恩忽然将他丢在地上,把意犹未尽的佛珠收了起来,他对赵京山点了点头,说道:“老板,是真的。”   “运气不错。”赵京山点了烟,漫不经心地说道,他把烟灰在烟灰缸里点了点,吩咐道:“那开始吧。”   “好。”陈恩点了头。   随即,被莫名困在沙发上不能动的王思静忽然被人一把推下沙发,粗鲁地按在地上,陈恩拿了刀比在王思静的动脉上,一点点地顺着王思静的大动脉切入进去。   被陈恩小心翼翼握在手中的不是一把普通的刀。   刀上缭绕着浓郁的阴气,上面曾经浸染过一百名冤死枉死人的血,所缠绕的阴气即便放在风水福地,经受洗礼也万年不散。   切入皮肉之中的时候,阴冷的感觉刺入皮肤,冻得王思静癫痫一样剧烈地颤抖着,像是过电了一样。然而肉体上的痛苦并不是最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在刀切入的时候,附着在刀刃上的阴魂疯狂地钻入了她的肉体里,撕咬着她的皮肉。   “好痛苦啊……”王思静哀嚎着,被赵京山的手下按住,她伸长了脖子,身体扭动着,脖子上传来的刺痛让她几乎无法忍耐,“哥,哥,救我……好痛苦啊!”   阴气上浮,卷上她的脸,很快就将她的漂亮脸蛋啃食了个干净。   王思静画的精致妆容早就因为哭喊而花掉了,现在正黏糊糊地粘在寸寸分崩成干裂土地的脸上,说不出的狰狞恐怖。   她瞳孔里布满了恐惧,眼睛里猩红色溢出表皮,几乎要涨破血管,迸射出来。   王思奇吓得连连后退,完全不明白眼前发生的事情。   从天堂坠落到地狱不过就是一个小时的时间。   他还沉浸在做成大生意的喜悦之中,却猛地被拉扯进了这种惊悚的事情当中,王思奇被王思静的样子吓得哭了出来,他向着赵京山跪倒,哀求道:“赵老板,我们兄妹二人不知道哪里得罪您了,只要您一句话,什么都行!赵老板,求求你放过我们。”   然而,他根本就没有靠近赵京山的机会。   赵京山冷漠地坐在沙发上,包覆在西装之下的笔直长腿翘着,他垂着眼看也不看王思奇,对陈恩说:“差不多了。”   陈恩点点头,猛地一刀割下来,彻底破开了王思静的动脉。   鲜血喷涌而出,压住王思静的人得令将她放开,王思静瞪大眼睛,捂住脖子上喷射出鲜血的伤口,那些血如火山爆发一般涌出,浸湿了王思静的手,她颤抖了几下就瘫倒在地上,死了。   完了!   王思奇软倒在地,绝望地看着王思静的尸体。   王思静死了,下一个赵京山该折磨的人就是他了!   为什么!为什么啊!!!   并没有完。   王思静死后,她的尸体被戴着手套的陈恩拉了起来,陈恩将一张符贴在王思静的额头上,她的面目已经被鲜血染得一片模糊,瞪大了眼睛被陈恩吊在高处,陈恩默念咒诀,符咒发出幽紫色的光芒,很快就将王思静的魂魄从她的体内吸了出来。   赵京山看着王思静的状态,很满意地勾了唇角,他拿起红酒抿了一口,说道:“不错。”   陈恩放心地吁出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勾出王思静的魂魄。   王思静的魂魄自出来之后额头上就有一张符咒压着,这张符咒是镇魂用的符咒,一旦有这张符咒镇住王思静,她的魂魄就不可能离开这儿。   王思奇眼睁睁地看着王思静的魂魄被揪了出来,吓得连连后退。   这对他来说太玄幻了!根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鬼!!王思静变成鬼了!变成鬼了!赵京山到底想要做什么!   赵京山这次将目光转移向了王思奇,他目光阴沉沉的,看向王思奇的时候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赵京山对他说道:“想死还是想活,就看你了。”      第93章 三尸帜      这间包间在他们来之前就经过了特殊布置,不然的话,以在场所有人的肉眼凡胎在阴气没有重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是不可能看见王思静的魂魄从她体内脱离出来的。   天底下能看见鬼的方法很多,用的最多的不过是两种,其一是撰写土地公引路符贴在额头,降低阳火,由土地公神力引你看到鬼,其二则是用柳枝沾着牛的眼泪涂抹在眼睑上即能见鬼。然而,这两者的功效都不太理想,常常不稳定,甚至不起效的情况都有。   最难却是最有效的则是布置十方鬼煞台。   十方鬼煞指的是在阴曹地府负责掌管十殿的十位阎罗,借其威慑力,直接将一处空间的阳气大幅度削弱,阳火虚,阴火盛,即能见鬼。   无论哪种的根本目的都是降低阳界的生气,阴阳交融,阴盛于阳便是。   王思奇他们所在的这个房间,正是被布上了这么一个阵法,因而整个房间内的所有人都能看到眼前发生的荒唐事。   王思奇听见赵京山的话后扑了过去,跪倒在赵京山身边,被吓得眼泪鼻涕流作一团,他哀求道:“赵老板,您让我做什么都行!让我做什么都行啊!”   “嗯。”赵京山冷淡地应了一声,看向陈恩,陈恩得了老板的令,点着了线香在王思静面前晃了晃,王思静的魂魄醒了过来,却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迷茫地看向他们。   赵京山站了起来,他缓步走到王思奇身边,俯身睨着王思奇布满惊惧的脸,说道:“让她哭出来。”   王思奇:“……”   “不……”王思奇连连摇头,“她已经死了,她变成鬼了,她怎么可能,鬼怎么可能哭……?”   “你们血脉相连,你可以的。”赵京山警告地看着王思奇,“如果她不哭,那死的可就是你。”   赵京山要的正是阴时阴刻生,阴时阴刻死的阴鬼的眼泪。   王思奇与王思静兄妹俩的生辰八字十分有趣。   王思奇正如童年时候给他算命的那个先生所说,命硬,然而不仅如此,正正是阳时阳刻生的人,身体强健,一生富贵,而王思静则是阴时阴刻生,死后阴魂极易变成厉鬼。   这两人血脉相连,彼此相依为命,赵京山叫王思奇来诱导王思静流出女鬼泪,正是因为这点。   这一会儿功夫,王思静已经回过了神,他看向王思奇,说道:“哥哥……”   王思奇垂着头不说话,他闷声说:“思静,哥哥对不起你。”   “哥哥?”   “思静……”王思奇抬起头来,面容悲戚地说,“哥哥曾经发过誓,一定会保护好你,可是哥哥没有做到。”   王思静咬着牙摇头,听着王思奇将小时候的往事全都一一历数,那些过去的柔软时光被展现在王思静的面前,王思静内心动摇,鬼气散去不少。   他们父母早死,兄妹俩一直生活在一起,王思静辍学早,十几岁就开始混社会,对她来说,堕胎几乎是家常便饭,有一段时间,她多次被噩梦魇住,那些曾经被她堕掉的小孩子哭喊着,鲜血淋漓地从她下体里爬了出来。吸毒、赌博、嗑药、卖淫……年纪轻轻的她几乎都做过这些事情。   然而每次出事基本都是王思奇在为她收拾残局,虽然王思静知道自己哥哥对外几乎不认她这个妹妹,但是王思奇对她的好,王思静也很清楚。   如果没有王思奇的话,她在十六岁的那个晚上可能就会被人轮奸至死了。   如果没有王思奇的话,高利贷债主找上门的那天她就会被用砍刀砍死。   王思奇柔声说:“你十岁那年生日,我带你去游乐园玩,咱俩买不起门票,就偷偷地从栏杆里钻进去。栏杆旁边是一个小池塘,你那会儿一不小心跌进了池塘了,差点淹死,工作人员发现咱们俩后得知了情况就给你换了身衣服,免费让咱俩玩了一天。回家后你发了高烧,三十九度,昏迷了一天一夜,我还以为你会死在你身边一直守着,最后你醒了,你拉着我的手,跟我说‘哥哥,我不舍得你’。思静,这些事情你都还记得吗?”   王思静点了点头,身上鬼气散去不少,赵京山见状,一蹙眉头,陈恩忽然一脚踢在王思奇身上,拉过王思奇的衣领,警告道:“让她流泪,不是让她的怨气变弱。”   “等等——”赵京山叫住了陈恩,“这样也好。”   “老板?”   赵京山对陈恩勾了勾手指,陈恩走过去之后,得了赵京山的命令,他点了点头,从怀里又取出一样东西,走向了王思奇。   想起之前王思静的遭遇,王思奇呼吸一滞,头发顿时紧巴巴地皱在一起,不好的预感充斥了他的心脏,他忙向陈恩哀求:“我会尽力的,我会尽力的!”   陈恩理也不理王思奇,像是个只会听从主人吩咐的工具一样。   被陈恩拿在手里的是一面约有巴掌大小的黑幡,黑幡上乍一眼看去一无所有,空荡荡的一片漆黑,但是如果仔细看的话,会看到上面有一个个隐形一般的文字。   这面幡叫“三尸帜”。   道书《梦三尸说》中有记:“人身中有三尸虫。”三尸虫指代的是人体内的三大欲念:私欲、食欲和性欲。   然而,与三尸相对,人也是有意念与理智的。   正是意念与理智克制了体内的三尸虫,不让其作祟于外。   这面三尸帜的功效正是引发人体内的三尸虫,三尸虫一旦躁动,三大欲念就开始不断沸腾。   私欲让人猜忌多疑,食欲让人贪婪而不知满足,性欲则让人疯狂失去理智。   三尸一旦被调动起来就很难停息,不喂饱三尸虫就会受到欲念无限的折磨与纠缠。   陈恩在王思奇面前缓缓地挥动三尸帜,念道:“一呼上尸彭倨。”   “啊——”体内的私欲一下子被放大,膨胀而出,王思奇捂住自己的心脏,像是被重锤狠狠砸击了一下似的,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频率越来越快。   “二呼中尸彭质。”   食欲暴涨,王思奇捂住胃部,那里空荡荡的在叫嚣着“吃吃吃”,他忽然张大了嘴,将自己的手塞了进去,王思奇不断抠挠着口腔,随手抓过来什么就往嘴里塞。   “三呼下尸彭矫。”   “啊——哈——”欲望汹涌而来,王思奇的下体在瞬间就胀大,硬硬地顶在裤裆里,快要突破而出。   三尸带来的痛苦笼罩着他,王思奇看向鬼魂一样的王思静,哀求道:“思静——思静——哥哥求你了,求你了啊……哭吧,你快哭吧——哥哥求你了啊!”   “这可是唯一一个跟你有血脉关系的人了。他有多爱你,你刚才也听见了。”陈恩面无表情地在一旁冷冷地诱导,“王思静,我们只要你的一滴眼泪。”   “我我——”王思静阴气上涨,对陈恩恨之入骨,她就是陈恩杀的,现在陈恩还要杀她哥哥!!   一瞬间,煞气暴涨,王思静痛苦万分,可束缚着她的力量太过强大了,根本就无法摆脱,她只能做着徒劳无功的困兽之斗,可怜而又可怜地哀嚎着。   “不行。”   脑子里浮现出这个结果,赵京山眉头蹙得死紧,他不相信他都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了,却逼不出一滴女鬼泪。   王思静的生辰八字本来就难得,比一般的女鬼更容易孕出女鬼泪,他曾经拿了一百余个女鬼做实验,一无所获,最终锁定在王思静的身上,难道连这也不行?   就在赵京山思量的时间,房间内忽然变化,王思静的鬼影骤然消失,陈恩一惊,忙吩咐:“去查看阵法!”   “是!”   几分钟后,几个人回来对陈恩说:“被毁了。”   陈恩:“……”   赵京山冷声问:“能修复吗?”   “得要点时间。”陈恩回道。   赵京山说:“去。”   “是。”   陈恩刚一走,脚步就停住,他低头一看,一群纸符小人趴在他脚下见他牢牢地拽住定在原地,陈恩一抬脚,那些纸符小人就呜哇叫着。   “什么东西?!”陈恩将脚用力抬起,那些小人仍是执着地抱住陈恩,一个黏连着一个呜哇乱叫起来。   陈恩脸色一横,亮出佛珠,佛珠上的人头一现,张嘴冲纸符小人喷出一口雾气,那些雾气触碰到纸符小人的瞬间,小人便迅速燃烧,陈恩将脚用力一拔,才能重新动作。   再仔细一看,那些个被他派去修整十方鬼煞台的几个术士全都被纸符小人拦住,而且毫无办法,站在那里分寸动弹不得。   这他妈是要他一个个地解开?什么时候不把人定住,偏偏在都散到极限的时候定,这谁搞的事儿,太他妈损了吧??   陈恩炸了,脸上露出狰狞的神色。   他在房间内扫了一圈,手腕上的佛珠也在不停地搜索着隐藏在暗处的敌人,然而此时此刻,他手腕上的佛珠却像是个盲人一样,鬼面的眼珠子胡乱动作着,丝毫找不到人影。   一墙之隔外,周通对凌渊说:“你说我不动声色地把这兄妹一人一鬼都带出来的几率有多大?”   “……”凌渊原本还想冷笑,但一想到对方是周通,几乎没什么做不到的。   周通说道:“如果只有我的话可能是零,但是运气的是,他欠下的债找来了。”   周通话音未落就见一只女鬼顺着的大门爬了进来,她贴在墙上,跑得极快,简直一往无前!无所畏惧!   周通忽然觉着,因果这东西真是奇妙。   如果不是他之前拔了女鬼的鬼性的话,那恐怕她压根就进不来这种全是人气而且到处都供奉着财神爷、金蟾等物的地方。估摸着刚进大门,就直接被打的魂飞魄散了。      第94章 应得果      屋里大乱,阵法一破,房间内的所有人都见不到王思静的鬼魂,王思静的尸体倒在地上,鲜血流淌成血泊,散发出令人恶心的臭味。   赵京山蹙着眉头坐在沙发上,手里头的香烟烟雾飞扬,陈恩忙碌着帮着其他人破开缠绕住他们的纸符小人,不可开交。   赵京山看向慌乱得不知所措的王思奇,下了决断:“陈恩。”   “老板?”陈恩动作没停,应了赵京山一声。   赵京山说:“先不管阵法,将女鬼收走。”   “是。”陈恩得了令,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祭出佛珠,珠串上刻有佛意的主佛珠朝向房间中间剧烈晃动,从中飘荡出缥缈的烟雾,在缭绕中凝出一个持着长斧的骷髅,骷髅狞笑两声,走向空无一人的位置,它冲着那个方向,猛地挥出一把长斧。   在那瞬间,那些明明看不到鬼魂的人就听见了一声凄厉惨叫,一团黑雾凝聚在长斧之下,被骷髅吸入口中,陈恩念了咒诀,骷髅烟雾便飘荡回了佛珠之中,收入了其中化作一点几乎不可见的黑芒。   这一系列动作不过半分钟,就在陈恩刚开始动作的时候,赵京山也同时行动,他从桌面上捡起陈恩杀王思静留下来的匕首,一步一步冷漠地走向了王思奇。   王思奇的腿早就被一系列的变故吓软了,瘫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几个手下得了赵京山的指令都纷纷聚集到王思奇身边,将王思奇压住,王思奇软绵绵地挣扎了片刻之后就不再动弹,惊恐地看着持着匕首的赵京山。   那把匕首锋利无匹,在灯光下晃出冷厉的金属色,刀刃上的鲜血似乎被刀身吸收了进去,泛着微弱的红光,似是吃人的魔鬼在张着大口向他袭来。   赵京山蹲下来,看向王思奇,将匕首捅入了王思奇的心脏下方,鲜血喷涌而出,赵京山阴森森地勾唇一笑:“你的心脏,我取走了。”   王思奇:“不——”   “啊——”一阵冷风吹过,赵京山整个人顿时被阴风撞飞出去,连带着压住王思奇的人都滚作一团。赵京山一愣,当即喊道:“陈恩!”   “是!”陈恩放出骷髅,踩着黑云手持镰刀的骷髅立即盯紧了王思奇的地方。   娱乐场所人多,阳气重,他们很难看到鬼怪。   但那里明显有什么他们看不到的东西。   陈恩放任骷髅活动,去扶起了赵京山,赵京山吩咐几个手下:“不用管别的,直接将人带走!”   “是。”   几人得了命令之后立刻上前去扛起王思奇,却没料到,刚走了几步,那些个不知从何而来的纸符小人又紧紧地抱住了他们的双腿,将他们困在了地上。   周通在地上画好了阵法,朱砂笔涂抹了中心一个圆点,上铺纸符小人,纸符小人身上粘了一串写有生辰八字的黄符,周通念诵道:“太阴幽冥,以使其形,云雾罩替,易避日精,急急如律令。”   纸符小人猛地站了起来,随后消失不见。   “老板!”陈恩叫出了声,“王思奇不见了!”   赵京山:“……”赵京山的目光一直没离开王思奇,而刚才,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王思奇的身体莫名其妙得就消失不见了!   直接而没有任何过度地消失不见了!   怎么可能?!   赵京山不信邪地盯着那一处,王思奇被他在心脏下方的位置捅了一刀,他虽然担心心脏受损,捅的位置较偏,但那一刀着实是捅进了内脏里,伤势过重的王思奇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漏地被人移走。   到底是怎么回事?   佛珠内黑气化作的骷髅此时也开始动作起来,它在房间内左突右跳,像是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陈恩蹙了眉头,给骷髅下了追捕的指令,却没料到骷髅根本就不听从他的指令,仍旧在房间里没头脑一样地四处飘荡,到处破坏,手里的那把镰刀不断飞舞,阴气化作的利刃将头顶的吊灯一斩而下!   “不!”陈恩厉喝一声,见情形不妙,忙收回了黑雾,完全不明白骷髅失控的原因。   其实刚才骷髅并没有失控,它在听从陈恩的安排,跟将赵京山撞飞的那只女鬼纠缠盘斗。   只不过失控的是女鬼,女鬼在见到王思奇身体消失的瞬间就在房间内大肆搜寻着王思奇的身体,失却了鬼性的女鬼虽然没太大的杀伤力,但是速度极快,尤其是攀附着骷髅的阴气,几乎在房间内像是只灵巧的壁虎一样,一边躲藏着骷髅的攻击,一边寻找着王思奇的位置。   周通用了个隐藏体型跟气的方法,骗过了所有人的眼睛。   “令尔搬运,即速就行。急急如律令。”   眼见着陈恩将到处劈斩的骷髅收回,周通忙抓紧机会又将一个咒文喝出,那咒文喝出之后,房间内隐匿了形体的王思奇被五鬼搬运出了房间。   周通见大功告成,带着王思奇飞速离开了现场,穿墙凿壁,到了一处僻静的小巷子。   天色全暗,路上几乎空无一人。   路灯昏黄,灯丝寿命将近,发出忽闪忽闪不稳定的光芒。   王思奇的身体渐渐显出原形,在房间内跟他颤抖的女鬼顿时察觉到了王思奇的气息,顺着墙面攀爬了出来。   屋内又恢复宁静,只剩下阴沉着脸,满腹怒气的赵京山。   “是谁搞的鬼?!”赵京山厉喝一声,愤怒的一掌拍在茶几上,随即一扫,满茶几的东西全都被他狠心地扫落在地,赵京山愤怒地看着陈恩,“解释?”   陈恩低垂着脸不说话,他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准备。   十方鬼煞台不仅布台不易,破台也难,非寻常人等很难破解十方鬼煞台上在十方位置布下的煞气,那些煞气都是用阴气织成的极细密的网,一层又一层裹着象征着十殿阎罗的宝珠,如果要破台,即得破坏那些网,将宝珠暴露出来才行。   这个方法说来容易,但是执行起来却很难,需要对气有一个精密的掌控才可以。   是谁?藏在A市的还有这样一位天师?   陈恩丝毫不躲避赵京山的愤怒,任由赵京山将所有怒气都发泄在他身上,看着陈恩倔强地低垂着头,赵京山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说道:“男的跑了,那女的呢?”   “在这里。”陈恩又将骷髅放出来,骷髅怀里抱着的鬼魂已经变成了肉眼可见的具象化阴气,丝丝缕缕的黑雾在缠绕着,陈恩刚想说话,却意识到了不对。   这哪里是鬼魂所化的阴气?这分明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阴气!   王思奇跑了,王思静也没留住!   陈恩抿了抿唇,大手攥紧,一句话不说。   熟知陈恩的赵京山立刻就明白了眼前的情况,他一脚将陈恩踹翻。   高大强壮的陈恩被这一脚踢倒在地,赵京山力气极大,饶是他也无法抵抗这一脚。赵京山不解恨,又狠狠地踢了陈恩一脚:“说好的万无一失,你就给我看这个结果?!”   “是属下大意了。”   “大意?”赵京山气得浑身发抖,阴狠地看着陈恩,“现在再说大意又有什么用?兄妹俩个一个没留住!我要你做什么?!”   赵京山气恼地一脚踩在陈恩的手上,精致订做的牛皮皮鞋狠狠地碾压着陈恩的手背,他咬着牙眯了眼扫荡了一圈房间,冷声道:“如果我也有踏入内门的能力的话,根本就用不到你们这群废物……”   是的,这世界上就是有这么一群可怜的人,其气之浊,即便穷其一生,再怎么依凭内外力,也无法跨进内门一步。   巷子内,周通检查了下王思奇的情况,王思奇流血十分严重,下腹破开的口子太大,约有七八厘米,正狰狞地吐着鲜血,他四肢抽搐地躺在那儿,瞪着一双眼睛,迷茫地看向周通。   凌渊说道:“将死之人。”   “嗯。”周通说道,“他的恩怨也该解了。”   话音刚落,从外飞进来一个鬼魂,正是贺美姗的鬼魂。   贺美姗的鬼魂纠缠不清地飘荡了过来,在看到周通的时候畏缩了片刻,随即绕过周通,扑在了王思奇的身上。   周通说道:“是他杀了你?”   “是。”贺美姗的声音传了过来,沙哑难听,如同磨蹭着砂纸表面一样,“我跟他约好,等我丈夫死后,他就和我在一起,可是他却杀了我。”   “你丈夫是怎么死的?”周通冷眼看着贺美姗。   贺美姗道:“是我跟王思奇害死的。他生前那笔企划案的具体计划是我透露给了王思奇,王思奇再透露给了他的竞争对手。甚至在他被迫辞职陷入人生绝境的时候,也是我跟王思奇在给他制造压力,逼他自杀。他死后,我跟王思奇关系不好太早暴露,为了让所有人认可我跟王思奇的关系,也为了让王思奇的事业不受影响,我就装疯卖傻,假装我前夫生前对我不好死后还一直纠缠着我的假象,而王思奇则表现出关切兄嫂的样子,与我朝夕相伴,不离不弃……到时候我们就能顺理成章得在一起。哈哈哈……”   女鬼仰头笑了起来:“他装得可真像啊……真像啊……他给我送来的抑制精神问题的药并不是真药,原本只是几粒普通的维生素含片,结果里面不仅仅是维生素,还有毒药啊!是他杀了我是他杀了我!”   贺美姗的眼里迸射出红色的光芒,她忽然阴气暴涨,缠绕在王思奇身上,俯下身一口又一口地撕咬着王思奇的血肉,将本就鲜血淋漓的王思奇撕咬得惨不忍睹。   周通冷眼看着贺美姗的魂魄撕咬着王思奇的血肉,王思奇命悬一线,过度出血本就活不长久,现在不过是让贺美姗泄恨而已,两人的恩怨终归要清,在那之前,王思奇阳寿未尽,他担心贺美姗危及无辜才拔了贺美姗的鬼性在贺美姗身上下了防她作恶的符咒。   而现在,贺美姗宁愿忍受着符咒上让她痛不欲生,魂魄撕裂的痛苦,也要报复王思奇,毫不留情地将王思奇一点不剩地全都拆吃入腹,他就不会再阻止。   这是王思奇应得的。   不远处,从地底下钻出两鬼,一鬼拿戟一鬼持枪,凶神恶煞,阴气涨天,正是为了前来拘拿王思奇与贺美姗鬼魂的牛头马面。   黑白无常是拘走常人之魂的鬼差,而牛头马面则专门负责这些丧尽天良,恶贯满盈之辈。   这两人,生前狼狈为奸,残害他人,死后交到牛头马面的手里也必定是要上刀山下油锅,历经酷刑,即便投胎也定然要饱受畜生道轮回之苦。   马面看了一眼周通,跟牛头叨叨了几句,随后咳了咳,恭敬地说道:“谢先生召请我兄弟俩前来,缉拿此二人恶魂。”   “阳界先生协助你们办公这是应该的。”周通想了想,将王思静的魂魄一并放了出来,交给他们二位。   牛头憨厚地笑了笑,说道:“如果阳界天师都如先生的话,那么我等阴界鬼差就能轻松很多。最近,听说魂魄没归地府的案子越来越多,黑白无常二位大哥忙的可是不可开交。”   见牛头多说了几句不该说的话,马面忙怼了怼牛头,向周通告辞:“我等先回去复命。”   “二位鬼差慢走。”   “告辞。”   牛头跟马面将三恶魂一并收走。      第95章 路边仙      鬼差走后,小巷子内的阴气还未散去,在大冷天的时候令人阵阵发抖。   凌渊把外套脱了递给周通,周通笑着将外套接过,随即脱了自己的大衣也交给了凌渊。   凌渊:“……”   周通挑眉看他,说道:“怎么?不要?”   凌渊:“……要。”   两人交换了外套穿在身上,属于彼此的气息传递出来,暖气上涌。   这次事情算是了了,唯一让周通捉摸不透的就是赵京山的目的。   赵京山身上并没有什么气,难以驭气的人就连运用那些上等法器都有难度,赵京山收集了不少珍贵的法器,而且诸如女鬼泪这样的几乎是可遇不可求的珍惜法器,就连他都无法保证能够很好地运用,赵京山拿来做什么?他自己根本就没办法用,总不可能是弄来给别人用的吧?   周通一边深思着,一边跟凌渊牵着手往外走去,两人脚步忽然一停,凌渊将周通护在身后,手腕一转,寒霜现于手中。   “小朋友。”苍老的声音从巷子口传了出来,老人佝偻着身子拄着拐杖从阴影处走了出来,他的头垂着,在昏暗的路灯下几乎看不清他的五官。老头咳了咳问道:“请问,老街怎么走?”   老街离这儿确实不远,但是这个时间,老街上的店铺大多都关门了,附近旅馆又不多。   但是真正令周通在意的并不是这个。   老头身上的煞气太重了。   刚才有牛头马面在,他没有感觉到,而现在,牛头马面的阴气散去了一些,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了老头身上浓郁的阴煞之气。   老头呵呵笑了两声,又问道:“是小老儿说话的声音太小了吗?小朋友,老街怎么走啊?”   周通抿了抿唇,说道:“从这儿往东走,沿龙威路沿线公交走三站,看到老牌坊就是。”   “谢谢了啊。”老头弓着腰咳了咳,转身走了。   他走了没几步,那阴煞气顿时就消失不见。   周通眉头越蹙越紧,盯着那老头的背影,老头却忽然转过头,那双一直眯着的眼睛此时此刻睁了开来,他看向周通,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周通讶异地说,“那老头身上的阴气至少积蓄了上百年。他的年龄早就过百了。”   “是。”凌渊点了点头,他将寒霜握在手中,早就做好了出手的准备,但他跟周通有同样的考量,对方身份未知,来历未知,在敌我不分的时候不好轻易出手。   煞气来源也不一定是出自他自身,还有可能是他长期生存的地方满布煞气,有些人天生就是与煞气亲近的体质,这也不意味着他一定是内心邪恶之人。   周通沉了眸子,说道:“我看不见老人头顶的气。”   ***   夜总会的包间内,赵京山坐在沙发上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烟,陈恩一直默默无言地跪在地上不说话,低垂着头,两手握成拳平放在大腿上。   赵京山的手机响了起来,他脸色阴郁地接起电话,语气冰冷地说:“喂。”   电话那边说话的人沉默了一下,被赵京山的语气震住了,他嗫嚅了半天不敢吭声,赵京山不耐烦地说道:“怎么了?”   “老板……”对方汗涔涔地说,“那面铜镜我们检查过了,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弄到里面的菩提果。”   “什么?!”赵京山愤怒地将手边的东西全都给砸了,“不可能!”   “老板……我们都按照你吩咐的做,根本就没办法进入铜镜中的须弥世界。”他哆哆嗦嗦地说完之后,等待着赵京山的回应。   结果赵京山却没有回复他,直接就将电话挂断。   那边的人听到断线的嘟嘟声吓得一身冷汗全都冒了出来,他抖着手想跟赵京山,可这电话怎么也打不通。   赵京山把手机摔了,狠狠地摔在地上,手机壳的碎屑迸射出来,砸在陈恩的脸上。   陈恩脸上的血流进嘴里,涩味让他恨意凛然,却不是对赵京山的,而是对在背后与他作对的那个人,他的手攥得越紧,就在这时,一只苍老的手覆盖在了陈恩的手背上,将他攥紧的拳头微微展开。   陈恩惊讶地转头去看老人,老人冲陈恩慈祥地笑了笑,将陈恩从地上扶了起来:“小陈恩,地上凉,别跪着说话。”   “师父……?”陈恩满脸惊讶地看着老人,完全不敢相信老人的存在。   在他的印象里,师父早就死了,眼前这个瘦骨嶙峋的老人早就该在二十多年前病死在破旧的小房子里,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他的眼前。   是师父吗……是吗……可是,这个世界上,除了师父之外不可能有人叫他小陈恩。   “小陈恩,二十年不见,你变了不少啊。”   “陈恩。”赵京山问道,“这是谁?”   “是我师父,宁尘子。”陈恩说道,“我少时父母双亡,是师父将我从孤儿院带了回去,教授给我内门功法,带我踏入玄门世界。”   “宁大师。”赵京山闻言,颇为意外地看着宁尘子,料不到眼前这个看起来瘦弱得一巴掌就能将他打晕的病弱老头会是这样厉害的人物。   更重要的是,陈恩以前说过,他师父早就死了,死于癌症,癌细胞扩散到全身,不治之症,怎么可能还活着?难道是掌握了什么秘闻功法?   宁尘子没理会赵京山,他对陈恩说:“徒儿,你知道刚才碍了你们事的人是谁吗?”   “是谁?”   宁尘子笑了笑,说道:“是——”   宁尘子笑容一僵,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脑海中原本清晰无比的样子变得模糊不堪,仿佛被谁剥夺了有关于那个人的所有记忆一样,前后不过十分钟的时间,居然忘得一干二净。   “师父,是谁?”陈恩慌张地问道。   宁尘子将握住陈恩的手收了回来,闭口不语。   ***   快到年末,忙碌的人越来越多,周通店里的生意也越来越好,凌渊也不知道在外面忙得什么,三天两头不回来,一回来就是风尘仆仆的样子。   快到元旦,街上热闹非常,张灯结彩,处处都洋溢着过节的气息。   A市是一个节日气氛很浓的城市。   传统节日不必多说,就连立春、冬至这样的节气日也会有庆祝仪式,家家户户汤圆不落,聚在一起,享受节日带来的欢愉。   一到元旦,更是如此,几乎是一整年除了春节以外最盛大的节日。   元旦三天假,电视上的娱乐节目也不少。然而这种日子其实和周通没什么关系,反正周通自己给自己打工,想什么时候放假就什么时候放假,娱乐节目基本不看,每天抱着几本书,按照端正的话说,以二十来岁的年纪过着七八十岁的日子,跟个看起来年轻的老古董一样。   周通瞧着外面天色不错,把书放下,准备出去走走。   外面人气旺,他一个人待在家里太冷清了。   凌渊不在家,又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周通粗略算了下,这一前一后的玩神秘一共玩了快一个月了,再神秘也是时候揭秘了吧?   周通穿好外套,带上钱,准备去超市转转。   他买了一圈东西之后,拎着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沿着熟悉的街道,两侧路上少有人烟,路边一个老头坐在路牙子上,向马路中央伸长了腿,大冬天的穿的十分单薄。   他手里头拎着瓶白酒,豪迈地喝了,见周通走过来,老头醉眼朦胧地看向周通,对周通打了个酒嗝,随即“嘿嘿嘿”地咧嘴一笑。   周通看向他,对他作了个揖,说道:“老先生。”   老头笑得更欢,他对周通点了点头,说:“后生懂礼。”   周通想着,将手里头的一瓶酒拿了出来递给老头,老头将酒接过,拆开包装,拧开瓶盖,嗅了嗅,浓郁的酒香传了出来,老头愉快地连连鼓掌,说道:“天好,地好,酒好,人也好,妙妙妙!”   周通笑了笑,说道:“老先生好雅兴。”   “年轻人。”老先生说道,“其实我来这儿是来找你的。”   “有什么可以帮到老先生的?”周通恭敬地说道。   老先生冲周通招了招手,拍拍他旁边的地方,周通毫不介意地坐下,原本冰冷刺骨的石头地面却变得异常的柔软且温暖,像是坐在真皮沙发上一样,周通仔细一看,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垫着一张狐皮。   老先生笑眯眯地看着周通,说道:“老头我有事相求。”   “老先生请说。”   那老头说道:“我老家在C市下的一个小县城里,那里被称作是生机村,因为极易适合植物生存,村里村民大多都以养殖花卉为业,批发出口,以此糊口。但是近日来却出了些事情……”   老头叹了口气,又闷了一口酒,这才闷闷不乐地说:“唉,也不知道是谁家造的孽,我老家那儿养的花一晚上全都枯萎了,找专家查过土壤也没用。我守护的那家情况尤其困难,家里全靠一方花田营生,如果失了花田,估计这一家的生计都没办法维系。这事儿……说来也丢人,我毫无办法,所以,我想请人间先生帮帮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尽力而为。”周通应下了,老头随手团起一团雪,落在他手中之后竟是变成了个白玉制的杯子,他将杯子递给周通,倒了酒进去,说道,“那就麻烦你了。”   酒杯一落入周通手中,老头就软趴趴地倒在了地上,雪地上出现了一连串动物的脚印,渐行渐远。   周通将酒杯喝了,老头所说的事情化作一幅幅鲜活的画面,全都一一映现在周通脑海。   那老头身上附了守家仙的魂魄,正是狐狸化作的守家仙借由老头的身体说出了他的请求。   人间先生跟守家仙之间来往十分密切,在老一代的时候,经常互相帮忙,有的人间先生还是守家仙的出马弟子,常常在自身能力不够的时候,借由守家仙的力量来帮助自己辟邪祛魔,既然守家仙提出了请求,周通自然不方便拒绝。      第96章 吸引力      老狐仙说的这个生机村周通有所耳闻,生机村原名冯家村,与A市在同省之下,当地的花卉产业几乎霸占了整个省的花卉市场。   承蒙祖上庇佑,当地的土壤极易适合花卉生长,再加上气候因素,生长出来的花朵精致无比,花期也比同类花要长上许多。   不少专家针对生机村的土壤进行过专门的研究,但是却发现,那些土壤在调离之后与一般的土壤并没有什么区别,而在本地上进行实验的时候却发现土壤里涵盖着适合花卉生长的多种元素,实在是件怪事。后来估计,应该是气候跟空气在其中起到了目前还没测量出来的影响,共同作用在花卉身上。   其实说白了就是风水的作用,是山水间的灵性使得这里的花卉格外灵动美艳。   冯家村常年侍奉花神,村里风水最好的位置盖了一座花神庙,花神牡丹的神像婀娜地屹立在神庙之中,香火鼎盛,每日接受着村里人的朝拜。   再加上,冯家村是个老村子,按照村志记载,在这儿小山窝窝里安静宁和地生存了至少一千多年了,战火的边边都没烧着的这么一个小地方,自然杂质少,灵气足。   不过,现在跟以前比起来肯定差了不少。本来村里人都过着农耕时代的日子,即便条件落后也没人觉着有什么,邻里和睦,友善互爱,祥和得很。后来,村里来了一个乡官,指出了对外出口花卉的生意路子,全村的人都开始着手栽培花卉,发家致富,利益越来越突出,人性之间的矛盾也就随之暴露出来了。   不过这些都不是周通关心的主要事情,他正在去往冯家村的大巴上,去完成路遇的守家仙托付给他的事情。   凌渊第一次坐这种短途大巴没觉着不舒坦但是我有事情堵在他心口,整个人都散发着森冷的低气压。   他正有些不爽地抱着小偶猫坐在周通身边,腰杆挺得笔直,薄唇抿成了一条线,常年苦大仇深皱着的眉头也没有松开,似乎在为什么烦恼。   周通喝了一口矿泉水,瞧了一眼窗外江南水乡的盛景,即便在白雪皑皑的冬天,这一带还有松柏的绿色踪影偶尔隐现在雪地里,白雪绿林拼凑成一幅相当美妙的画面,都不像是这边会有的景象。   周通说道:“快到地方了,这一带风水确实好。雪地里的那些乔木,生长得可真是旺盛。”   凌渊闷声不说话,有些烦恼,手上不自觉地用了点力气,趴在他腿上睡觉的小偶猫差点一嗓子嚎了出来,临喊出嗓门的时候懂事的又把声音咽了回去,乖巧得当它的毛绒娃娃,趁着周围人没注意的时候哀怨地瞥了一眼凌渊。   周通问道:“你怎么了,从出门的时候就心不在焉的?”   “没有。”凌渊面无表情地说。   小偶猫翻了个白眼,趁着周围人不注意,一下子跳到了周通腿上。   周通:“……”又瞒他,不说就算了。   周通没再对凌渊说话,安心地看着外面的风景,两个多小时的路程感觉稍微有那么一点点漫长。   凌渊忽然往周通这儿坐了坐,将身子微微靠过来压在周通肩膀上,周通挑眉看他:“你做什么?”   “困。”凌渊憋出来一个字,闭上眼,靠在周通肩膀上又不吭声,周通微微抬了抬肩膀,凌渊动也不动,像是赖在他身上一样。   周通:“……”   这人可真是……周通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大巴停在站台,周通正拿地图琢磨怎么去冯家村,就见车站门口站了一对父子,正举着纸壳子,上面用马克笔写着“周通”二字,周通想着老狐仙既然找他过来,肯定都已经跟自己守护的那家子人交代好了,这些来接他的估计就是老狐仙照拂的那一家子。   这家人姓冯,是地地道道的冯家村。   冯家村原本是个一姓村,长久以来都是村内人彼此通婚,常常有三代以内结婚的情况,但后代都挺健康的,身体跟智力都齐全。但后来,村子开始富裕了,就逐渐与外村通婚,还有一些外地人迁入村子里,在村子里养殖花卉,姓冯的本地人就逐渐减少,像是老冯家这样地地道道的还有守家仙守护的本地人简直就是稀有物种,整个冯家村估计也就那么两三家。   父子俩长得很结实强壮,在人群里忐忑又紧张地扫视着走过来的人,大巴上这一批人下来了还是没见到什么仙风道骨的人物。   周通走到他们面前,问道:“你好,请问是冯山冯先生吗?”   “我、我是……”冯山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自家守家仙介绍的大师会这么年轻,还是个帅小伙,他忙不安地问道,“您您您是周大师?”   “是狐三爷介绍我来的。”周通说道,狐三爷正是那位守家仙的名号。   “爸,胡三爷到底是谁啊?”冯山的儿子冯相压在他老爹的耳边小声问道。   冯山拿胳膊肘撞了一下他儿子,说道:“别多嘴。”   冯相老老实实地缩了脖子,没再说话,一脸打量地看着周通。   周通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听冯山说:“大师这边走,家里准备了好酒好菜,到时候就麻烦大师了。”   “没事,狐三爷所托,应该的。”周通跟冯山上了车。   三菱面包车将车开出了县城,往乡下去,这一路风景越发得好,明明是冬天,街上不少绿色,到了山里,温度明显增高,比山外高了不少,周通感觉车里十分闷热,问道:“能开个窗吗?”   “能啊!”冯山把车后窗打开,周通一看,外面山林里氤氲着浓郁的水汽,冯相解释道,“山林里有片天然温泉,但温泉里的水温太高,一直没办法拿来开发,就放在那儿了,这附近温度一直很高,熬过这段路就好了。”   “原来是这样。”   车子一路开进了村里,冯山忽然踩了刹车,一下子停住了,周通问道:“怎么了?”   “前面有走丧的队伍。”   走丧是办丧事的一种,家里守丧的亲戚都会扛着白幡,举着灵照,唱着丧歌在死者生前居住的地方游走一圈,地方上的人见过了都会避让,以示尊敬。   冯山倒退着车往回走倒进了小巷子里,把走丧的路线让了出来,那支队伍走过的时候,周通看了一眼为首捧着的灵照。   那是个老太太的灵照,看照片年龄不小了,头发花白。笑容慈祥。   冯山介绍着本地的风土人情,说道:“虽说走丧需要避让,但是按照我们这儿的习俗,像是何老太太这样的长寿喜丧,沿路碰见的人可以多多瞻仰一下,沾沾人家长命百岁的福气。”   “喜丧吗?”周通低头琢磨了片刻,问道,“不知老太太高寿?”   “八十八。”冯山一面比了个八,一翻手面又比了个八,颇为得意地说,“高寿,是吧?”   “嗯,确实算是高寿了。”周通点了点头,他目光擦过老太太的遗像就移了开来。   送走了走丧的队伍,周通跟凌渊在冯山的陪同下到了当地的一个招待所,冯山一家三代五口都等在那儿,老太太跟冯山都知道狐三爷的存在,因此十分惴惴,其余几个完全是因为家长们下了命令才来的,看到周通的时候满心好奇,目光遮遮掩掩地打量着周通。   冯山引周通坐下,周通见他们场面弄得太隆重了也很不好意思,推辞道:“随便吃点就好了,不用这么丰盛,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不麻烦,这些都是应该的。”冯山给周通倒了茅台,从口袋里掏出烟盒,问道,“周大师,您抽烟吗?”   “不了,谢谢。”周通接过酒,意思意思地小抿了一口,凌渊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后对周通说:“我离开一会儿,晚上回来,有事等我。”   “嗯。”周通点了头,凌渊抱了周通一下,温柔地吻了周通额头,冯山一家见了这一幕都目瞪口呆。   一顿饭吃完,冯山终于放下了对周通的敬畏,说话亲近了不少,饭桌上有小辈在,有些话不方便说,等吃完饭后,其余小辈都被打发回家,只剩下家主冯山。   周通说道:“事情我听狐三爷讲了个大概,你带我去看一下你家里的花田。”   “好。”   花卉都养殖在大棚里,一些精品的花卉则被安置在高档一点的花房里。   冯山先带周通去了大棚,揭开一个边角,给周通看,他说:“大师,您看。”   周通将手覆盖在土壤上,感觉掌心有点刺痛,灵气被些微吸了出去,周通皱了皱眉头,问道:“查过土壤了是吗?专家怎么说?”   “说土壤里的微量元素跟以前检验过的差不多,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但是就是……”他指了指一旁的花卉,一朵朵未开的花苞都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了吧唧地耸拉着脑袋。   周通问道:“有取样的塑料袋吗?再拿支马克笔”   “普通的塑料袋行吗?”   “当然行。”周通笑了笑,“只要能盛放泥土就行。”   “那我给你取来。”   冯山从一旁的小房间里拿出来一捆塑料袋递给周通,周通让冯山先把大棚打开一点,一路向北按压着泥土顺过去,每走几步就抓一把泥土放在塑料袋里,最后扎了五袋编上编号,递给冯山:“这些再去找专家化验一下,记得顺序一定不能乱。”   “好。”冯山连连点头,还弄不太明白周通在做什么,这不是狐三爷请来的大师吗?怎么还要去化验土壤???这么科学?   周通站起来给冯山解惑:“你看这些花卉,越是往北衰朽得越是厉害,我们脚边的这些还能开出花骨朵,而那边的几乎都已经枯萎败光了,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那边的土壤环境更差一些?”   “理论上是这样。”周通进一步解释道,“刚才我将手放在土壤上的时候,感觉灵气在被什么东西吸了去,越是往北,那种感觉就越强烈。如果化验的结果是按照编号土壤内的营养元素依次递减的话,就很有可能是什么东西吸走了土壤里的养分。”   冯山恍然大悟,随即陷入了更深的疑问,他攥着五个塑料袋紧张地看着周通:“那……到底是什么在吸收这里的养分?”      第97章 丢尸体      到底是什么吸走了土壤里的灵气周通也拿捏不准,他看向北方的位置,远处是座密密麻麻林木密集的山林,且隔着这么远都能看到温泉水蒸腾出来的袅娜水雾,周通问道:“那一片有人住吗?”   “没有吧?”冯山迟疑地说,那一片地方少有人过去,基本就是进出村子的时候会路过,气温太高,就连裸着身子去蒸桑拿都受不了温泉池里的高温,再加上,高温温泉是由于地底下一座死火山才养成的,说是死火山,但附近的人都怕哪一天火山要是活了,那不就完了吗?可实际上,假设火山真活了,这个村子肯定也会跟着完蛋。   周通问道:“明天我们能去那儿看看吗?”   “我得去问一下村委会。”冯山说道,“那里好像被什么人买下来了,但是一直没开发,我们都说是在想办法降低温泉水的水温,以后可能会建一座温泉会所。这个事儿都不是很清楚,大师先别急,我一会儿就去问。”   “嗯。”周通看了下时间,说道,“也不急于这一天两天,现在都快十点了,明天再问吧。”   冯山犹豫了下,又跟周通商量:“那大师你看这样行吗?明天上午是我爸的忌日,我得起大早给他上坟,我中午回来再去问行吗?”   “都行。”周通说道,他想起白日里看到的老太太的走丧队伍,问道:“你们村子里的人都葬在一处吗?”   “是啊。”冯山点了点头,往西边指了指,那边是个不太高的山头,“我们村里的人基本都葬在那座山里头,山里有山神爷庇佑,能护着村里人子孙后代长命百岁。”   周通问:“明天我能跟你一块儿上山吗?”   “当然可以……只不过……”冯山为难地说道,“山里路没怎么修,就一条水泥路,埋尸体的地方都是在山坳子里,只能靠走,前些日子下了点薄雪,雪水一化浸到土里头,泥地泥泞得很……”   “没关系。”   周通倒不是为了去看冯山祭拜他父亲,只是惦记着白日里走丧的老太太。   那老太太的灵照上缠绕着一股阴气,亲属扛着的几面白幡上更是盘着挥散不去的阴气,几率阴气融汇到一块儿去几乎将整个走丧的队伍都包裹在其中,厉害得很。   可见这老太太根本就不是如冯山说的那样是寿终,也就不是什么喜丧。   将尸体保存下来的话,被这种怨气引着很容易诈尸,如果埋尸体的地方真如冯山说的那样,埋了冯家村祖祖辈辈的尸体的话,更是不妙。   他白天偶遇了走丧队伍的时候,虽然施加了一点灵气暂时压住了老太太的怨气,但是并不是釜底抽薪之举,他还得去那处埋尸的地方看一看,如果风水是能镇邪的就可以不用理会,但如果是什么养尸地的风水的话,那就麻烦了。   第二天一大早,冯山起来后又等了一会儿才去叫周通起床,冬天天亮的晚,六点多外头还是一片漆黑,冯山想着大师看样子就是城里来的,不太好意思这么早把周通叫起来,踌躇了半天敲门的时候才发现周通早就起了。   周通习惯早起练画符,虽然手里头有可以复制符箓的七宝镜,但到底经过复制之后威力会降低,还是得靠自己来得方便,这些都是吃饭的硬本领,不练好怎么行?   凌渊还是没回来,一夜未归,周通越发怀疑凌渊在外面干什么,看他每次回来的样子都沾了一身的阴气,但凌渊体质特殊,从以前还是灵体的时候开始就不惮于这些阴气与煞气,反而还能将其吸收消化转化成灵气,恢复人体之后,更是像块海绵一样,只要是能够促进修为的气,都能吃得下去。   跟冯山吃过早饭之后,周通就跟他一起上了山。   前面水泥路还可以开车,到了山脚下,盘旋着往上开了一段路后就开不动了,冯山把车停在路边,拿了上坟用的东西跟周通一块儿往山上走。   在一条岔路口停下,冯山把泥土路踩得严实了一点,给周通引路:“大师,这边小道进去比较近。”   “好。”周通跟在冯山身后,一路都在打量四周围的风水。   冯山心里一直惴惴,他们这儿虽然近两年做花卉生意做得很大,村里也渐渐富裕起来,但是这座山里的坟地一直没整改,按照村里老人的意思,这座山是祖辈们流传下来安置身后事的神圣之地,必须依照古训保持原貌,允许后辈修一条这样的泥土路上山已经可以了,再要把这儿整改得四不像可是会让祖先生气。   从小路切进去之后,路就如冯山所说的那样相当泥泞,甚至一脚才进去,半个鞋底都沾满了泥巴,别说还有一些村民烧的纸钱留下来的飞灰,简直是一片狼藉。   再往里走得深些,光秃秃的树杈上都挂着些没烧尽的纸钱。   昨日老太太的尸体下葬了,就埋在山里,离冯家不远处。   埋在这山里都没什么讲究,随地乱埋,只要有一块方寸之地放得下尸体就行,隔壁隔了两座坟就是昨日那老太太的坟包,站在冯家的坟前能看到老太太坟前还没燃烧干净的香烛。   周通目光在老太太坟前一看,觉着阴气散了不少,尸体放在这儿,可阴气比昨天在路上碰见的时候要少得太多了。   他有些弄不太懂怎么回事,问冯山道:“那就是昨日那高寿的老太太的坟吗?”   “是啊。”冯山点头应道,回忆起往事,叹了口气颇为惆怅地说:“她家跟我家关系不错,我爸在世的时候还经常带我去他家窜门,老太太人好着呢,我一去就给我塞一口袋的糖。不过……她家里头有个儿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说完这句话,冯山就住了口,想着老太太刚入土,他就在人家坟头不远处嚼她家里的舌根实在是不太好。   冯山跟周通打了招呼,让周通站在逆风的树底下,他开始一包一包地给自家老人烧纸钱。   这山名“冯地山”,正以冯家村为名,山势不高,地势也不陡峭,以周通的观察看来,确实是块适宜死后长眠的阴地,正是一条卧龙之脉。   龙头伏于东侧,龙尾盘于西侧,整座山呈现出由东而西的一条走势,不算蜿蜒,证明波折小,安稳得很。   卧龙的气并不如一般的灵龙那样充沛,却贵在一个稳。   人死后葬在地下,求的不是活的时候那样百舸争流独占鳌头,而就是一个稳字。   安安稳稳,平平淡淡,长眠于地底,再行轮回。   尸体也不宜动,宜静,正合乎此处山脉的风水。   老太太的尸体埋在这儿确实方便,只要不是谁在外头使坏,惊扰了老太太尸体的安眠,就不会有什么大事。   周通前思后虑,最后还是决定再设一道防线。   他趁着冯山给家里死者烧纸钱的时候走到老太太的坟墓边上,把上面的阴气全都给驱散了,老太太坟周围的乌烟瘴气散开,就连蜡烛濒临熄灭的烛火都一下子燃烧得旺盛。   周通在老太太墓前恭敬地作了揖。   做好这一切之后,周通就跟着冯山去了村委会那边询问一下能不能到温泉山那边去,村委会管事的人今天不在,说是去城里跟专家讨论土壤问题,冯山家里有些门路,走私下里的路给能说的话的人打电话也打不通,站在办公厅里急得焦头烂额。   周通安慰道:“也不急,等他们回来吧。”   “得等明天。”小秘书说道,“大概明天下午一两点就回来了。”   “这么晚?”冯山不满地说,小秘书为难地看着冯山,说道:“领导的安排我也改不了啊……”   周通说道:“没事,就等明天。”   冯山只好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清早,外面忽然嘈杂得乱成一片,周通的符箓还没画完,就听见窗外有人急急忙忙说话的声音,他推门出去,见冯家的人都出去了,也跟着上了街。   周通一出门就见到了那日走丧时举着老太太灵位的男人,那男人脸色苍白跟见了鬼一样,拉着冯山就往屋里走,外面的人都被他给打发回家了,周通才知道那些个都是男人请过来的工人。   许海拉着冯山的手把他拽进屋里,说道:“冯哥,你能联系到村长吗?”   “我还找他呢,他去县城里了,得下午才回来。”   “下午……下午……”许海慌张地看着冯山,一直在念叨着下午,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怎么了?你别着急,说说看,看我能不能帮你。”   “我奶奶的坟被人挖了!”许海一咬牙说道,“整个坟都被挖了个干净,棺材被撬开,连带着尸体都没了!”许海顿了顿,一脸惊惧地说,“最重要的是,放在我奶奶棺材里陪葬的金银首饰一个没丢!就是尸体丢了!”   “啊?”冯山愣了,这他妈也太缺德了吧?不盗宝物就盗尸体!?      第98章 刺儿头      冯山怕这事儿有蹊跷,琢磨了下回头去把周通请了过来,刚才两人的对话周通听去了大半,也是觉着奇怪。   周通问道:“能带我去坟里看看吗?”   “……行。”许海听冯山介绍周通的身份,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这时候他电话进来了,许海到一旁接了电话,过了五六分钟才回来,带着周通跟冯山他们上了冯地山上的坟地。   老太太的坟果然如同许海说的那样被扒得一片狼藉,棺材盖外翻,砸在一侧地面上,泥土里搅和着泥泞的飞灰,惨不忍睹。   冯山大为诧异,看着棺材里空空如也,老太太不翼而飞,抖着声音问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通看了一圈后,心里有了主意。   这老太太果然诈尸了。   这棺材钉子外启,全都扎在棺材板上,周围泥土覆盖的痕迹也明显是深土层在上,浅土层在下,分明就是从内而外被破开的。   这老太太的尸体不是被盗走了,而是自个儿跑了。   这个结论周通很肯定,但是不敢轻易告诉冯山跟许海,他俩要知道没准当场就会被吓过去,冯山还好点,最起码知道自家有个守家仙这样玄乎的存在,许海刚才看他的表情就不太信任他,这会儿又是他长寿而终、喜丧的奶奶诈尸……周通都可以想象许海的表情。   周通见他俩在那边互相猜测是怎么回事没多理会,顺着地面仔细看了看。   昨日下了雪,地面潮湿,很容易留下脚印,这老太太诈尸不是变成鬼,走在路上自然会留下来脚印,只不过他们来的时候留了不少,一时之间很难分辨。   周通在四周围转了转,发现了一串极小的足印。   周通问道:“许先生,你奶奶裹脚是吗?”   “是、是啊……”许海愣愣地回复,闹不明白周通问这个做什么。   周通蹲下来,仔细看着那几个脚印,比量了下大小,差不多是老太太裹了脚的大小,这串足迹应该是属于老太太的,应该是往那个方向去的。   周通远眺了下此去方向,不远处,水雾飘渺,周通眉头一簇,越来越觉着那温泉附近有什么东西在。   就在这时,一股花香传了过来,周通深深吸了几口,一时之间辨别不出是什么花的香味,不过这种香味却透着一股子邪气,闻进鼻腔后引得头都发晕。   这香味不只是周通一个人闻到的,冯山跟许海都闻到了,两人在冯家村都有不小的花田,自然熟悉养殖在这里的花卉,从它们的外形到香味,甚至培养成了只要闻到花香就能精准地判断出是哪一种大品种花下的小品种,错误率低到小数点后。   可如今,两人的确闻到了花香,却无法分辨出这是什么花的香味,这就证明,这种花是他们两个人都没有接触过的。   花的香味是从脚印离去的方向传过来的,周通说道:“我去那边看看。”   “好、好……”冯山踉跄了一步,差点摔倒在泥泞的地面上,他问道:“周大师,要我跟你一起去吗?”   “嗯。”周通说,“你对花香味道敏感一点,也方便。”   “好。”冯山忙一口答应,本来想把许海打发回去,但是许海坚持要想办法找回奶奶的尸体,就硬是要跟着周通他们一块儿去。   两人沿着地面上的小脚印一路往山的另一边走去,进入密林,绕了一圈后开始往山下走,然而走了一段路后,他们却是远离了那一处地下埋了死火山的温泉区,周通开始有些诧异,这跟他预想的不太一样。   冯山止了脚步,说道:“周大师,花香没有了。”   “我也闻不到了。”周通说到,他低头看去,脚印没入水泥路上,也消失不见了。   线索就断在这里,周通眉头越发蹙紧,他回头问许海:“你奶奶的遗物里有生前特别珍爱的东西吗?”   “这个肯定有……”许海点了点头,说道,“不过东西都放在我爸那儿,得回去问问我爸要。”   “嗯,麻烦你随便拿一件给我,一定要是特别珍爱的东西。”   “好……”许海犹豫地答应了,随后问道:“那这位大师,我奶奶她到底是什么情况?”   周通没必要对他们撒谎,遂解释道:“你奶奶应该是起尸了。”   “啊!”许海惊讶地叫了一声,吓得冯山也跟着哆嗦了一下,许海瞪大了眼睛,问道,“我奶奶她、她怎么会起尸……她、她是高寿啊,还有什么遗愿未了?不对啊……奶奶死的时候很安详啊,还是面带微笑而去的,怎么会……怎么会诈尸……”   “是不是安详我就不清楚了。”周通笑了笑,说道,“我只能试试看能不能把她的尸体召回来。”   “好吧。”许海挠了挠头,又听周通说起棺材的状况,这么一回想好像是这么回事,他跟冯山他们道了别,急急忙忙地跑回家去找他爸要奶奶生前珍爱的宝物。   周通与冯山跟在许海后头,冯山越想越觉着惊魂不定,他问道:“该不会土壤的问题跟他奶奶诈尸有关吧?”   “还不敢确定。”周通说道,“先再看看吧,等拿到了许可我们去那边温泉看看。”   冯山连连点头,看了下时间,离村长回来还早,他们午饭都没吃呢,这么一想,肚子就跟着饿了起来,冯山说:“大师,我们先去吃饭吧。”   周通本来不饿,但看冯山紧张的样子就点了点头:“嗯。”   冯山请周通去了附近一家小饭馆,饭馆是一对夫妻开的,饭馆里人不多,男主人系着围裙在煮面,女主人则坐在柜台后面,一边织着围巾,一边跟冯山搭话。   女人问道:“是不是老许家出事了?”   “刘姐你怎么知道的?”冯山意外地问道。   女人撇了撇嘴,说道:“这儿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儿,一大早就听见许海在外头吆喝,那个人一点沉不住气你也是知道。”顿了顿,女人问道,“他家到底出什么事儿了?看架势不小。”   这刘姐没什么毛病,就喜欢背后聊人家家里的八卦,冯山想着到底不是什么好事,随口打哈哈敷衍道:“刘姐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   “别跟我装糊涂。”刘姐翻了个白眼,“我看见他进你屋了。你不说我也猜得出来,是不是他奶奶出了事儿了?”   冯山一惊,没想到真叫刘姐一下子猜出来了。   刘姐一排毛线织到了头,看也不看线条,直接将针一摆,挑了线熟练地从头开始织,十分彪悍地说:“他家儿子那德行,老太太肯定有怨气,我就觉着死后不安宁,都这样了,还要走丧的时候吹喜乐,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别胡说。”男主人闻言,喝了一声女人,女人白了男人一眼,倒是真没继续说什么。   周通问道:“老太太的儿子怎么了?”   女人说:“你问冯山。”   周通看向冯山,冯山不好糊弄周通,但是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又求助刘姐:“要不,刘姐你说吧?”   刘姐扬着嗓门对她老公喊道:“是小冯让我说的,可不是我嘴碎。”   冯山:“……”   周通:“……”   刘姐听见老公无奈的叹息,得意地哼了一声,搬了凳子往他们那儿坐了坐,毛线也不打了就丢在篮子里,神秘兮兮地说:“你们可能不知道,那老太太其实是被她儿子许飞阳给逼死的!听说过算命的吗?就是那些自称什么半仙的臭道士,给老太太算命说老太太要是在八十八岁的时候死了,就能庇护他们许家后代,再加上,许飞阳一直挺膈应他妈的,一直觉着人老太太活到快九十岁了还整天在家里拖后腿,巴不得老太太赶紧死。呸,什么东西,就他这德行,等他老了,看有没有人愿意给他收拾,人在做天在看,他怎么对他妈的,他后代就怎么对他!”越骂越来劲,刘姐说话的嗓门都大了不少。   这些事情冯山也略有耳闻,但是从明面上看来,还真不太能看出来许飞阳对他妈有多不好,可能是他们这些大老爷们没注意这些细节,像是刘姐这样的女人看得更仔细一点。   冯山尴尬地笑了笑,正要跟周通说点什么缓一下这尴尬,却见周通低着头在沉思些什么,冯山电话突兀地响了起来,他把电话一接,是许海的。   许海问道:“你们在哪儿呢?我……!”话还没说话,许海的电话就被抢了过去,冯山听见许飞阳的声音在那边响起:“喂,小山啊,是许伯伯,我能见见你说的那位大师吗?”   许海看向周通,询问道:“周大师,许飞阳想见你,行吗?”   “行。”周通点了点头,叮嘱道,“想办法,尽快拿到了老太太珍爱的东西。”   冯山连连点头,结果没想到,刚跟许飞阳约好了见面的事情,许飞阳就把电话挂了,他再拨回去没人接,最后干脆关机了。   十几分钟后,许飞阳跟许海父子俩一块儿来了,身后跟了个穿着厚实道袍的老先生,看着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但是瞥见周通的那眼神满是挤兑的意思,一看就是个刺儿头。      第99章 金镯子      许飞阳一看面馆里的大姐就知道这儿不是个说话的地儿,跟周通那儿又说不上话,就拉了冯山说:“咱们去外面说,这儿人多嘴杂,不好说话。”   冯山转头看向周通的意思,周通点了点头,冯山就回许飞阳:“行。”   一行五人浩浩荡荡地出了门,刘姐原本见了许飞阳带了个老道士进店里来还妆模作样地又开始织起了毛衣,这会儿见对方出门了,把毛衣一放就想去外头凑热闹,被自己老公一下子抓回来了。   她老公不满地说:“这个热闹你别去瞎凑,你不知道后头那道士是谁吗?”   “谁啊?”这个刘姐真不知道。   男人说:“是陈半仙,我亲眼看着他让一个疯婆子变好了的!”   刘姐瞪了瞪眼睛,“他就是陈正信陈半仙啊?”   这个陈正信在冯家村有些名气。   据说村里白事红事需要算日子的都会找他,家里有些不干净不好报警的事情也基本是他在处理,但是为人挺神秘的,一直不怎么露头,即便露了头也没多少人知道他就是陈正信,有些小本事。   陈正信自从见了周通起就一直在打量周通,判定周通是不是真是道上的人,看了一圈后肯定周通有点小手段,但手段高低就说不准了。   不过他也没做什么亏心事,那老太太的命格也的确就是那样,只不过就是许家的人不地道,听了老太太八十八岁死能荫蔽祖孙的命格之后,就把人家老太太给逼死了。   所以许飞阳再把陈正信叫过来的时候,陈正信虽然有些对不起老太太的小心虚,但到底没太当回事。   几人找了个小茶楼,特地挑了个僻静的地方,许飞阳是长辈,自然是许飞阳做东。   几人坐的位置就有明显的泾渭,周总跟冯山坐在一起,许家父子俩和陈正信坐在一起,服务员把茶水上了之后,许飞阳瞥见门关严了,才咳了咳,问道:“今天特地把两位大师叫过来是为了我妈那坟的事情……”   顿了顿,许飞阳一想起来就头皮发麻,只好硬着头皮说:“我妈坟被盗了的事情……”   “噗。”陈正信一下子把水给喷出来了,缓了缓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老太太的坟被盗了?”   “不是被盗。”周通纠正道,“是老太太的尸体自己跑了,坟是由内向外翻出来的。”   “胡说八道!”陈正信一瞪眼,立马否决了周通的说辞,“她死之后我特地念了超度的咒诀了,怨气早就清除了,怎么可能诈尸?”   “怨气?”周通挑了眉看陈正信,“我听说老太太是八十八岁寿终正寝,怎么会有怨气?”   “……”陈正信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也闭口不言。   许飞阳见状,也没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结,说道:“两位大师,事已至此,您二位看看要怎么处理?”   周通把自己的要求又重申了一遍,许飞阳一脸为难,好像根本找不到老太太生前珍视的东西一样。   冯山看不过去了,问道:“你们就拿不出一件老太太看重的东西?”   “我妈她、她确实没什么……她珍视的就她孙子啊。”许飞阳瞥了瞥一旁坐着不吭声的许海,许海立马一后背的汗毛全起来了,他奶奶生前疼他他孝敬奶奶那也是建立在奶奶是个人的基础上,现在他奶奶死了,都变成僵尸了,再疼他他也不敢主动把自己送到僵尸的面前啊。   许海欲哭无泪,看着许飞阳:“爸……”   “活物不行。”周通摇了摇头,“活物本身有气,会掩盖老太太留下的气,招不回来。”   “等等。”陈正信抬了抬手,“你是要把老太太的尸体招回来?”   周通:“嗯。”   陈正信一脸夸张地看着周通,满是不相信:“这不可能做到的啊……尸体跟魂魄不一样,尸体死后诈尸变成僵尸就是没有意识的,你拿再珍贵的东西召它都不可能回来。”   “可如果说魂魄还在呢?”周通反问道。   “那就更不可能了!”陈正信又是立刻否定了周通,也不隐瞒他跟许飞阳那些事情了,“我怕老太太的魂魄心有不甘,直接把她给超度了,现在早进地府轮回去了。”   周通冷笑一声:“故作聪明。”   他从口袋里拿出几枚铜锭,摆在桌子上,陈正信看着那几枚钉子,疑惑不解:“这是什么?”   “这是老太太的棺材钉。”周通说道,“你以为自己清除干净了,其实并没有,因为这个狗头钉,将老太太的魂魄跟肉体钉在了一起,现在那老太太的魂魄在操纵着一具死尸行走。魂魄刚苏醒的时候可能没有意识,在循着什么而动,但一旦她恢复了意识,就会去找该找的人!”   周通看向听完这句话脸上刷的变白的许飞阳:“如果许先生拿不出什么老太太生前珍贵的东西的话也无妨,老太太自然会来找你。”   “啊!”许飞阳惨叫一声,手一抖,半杯茶都被他洒了出来,许飞阳忙哆哆嗦嗦地掏手机,颤抖着手指拨电话:“有,有,我马上就给你拿来!”   电话接通,许飞阳跟那边说了几句什么,几人又在房间内等了约莫半个小时就见服务员拿了布袋子走了进来,对许飞阳说:“这是外面一位女士给你的。”   许飞阳接过之后,将布袋子打开,里面是一对金镯子,他刚拿到金镯子就感觉一阵烫手,好像拿在手里头的不是金镯子而是什么烙铁一样,烫得他一哆嗦直接把桌子抛在桌面上。   叮叮当当几声脆响,镯子在桌面上滚了滚才停了下来。   几人看过去,那对金镯子颜色很正,但一看就是有些年头的老物,上头雕刻着凤凰的图案,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一左一右两个镯子像是在相对嗥鸣一样。   一直闷声不吭的许海一见这镯子就喊了出来:“爸?这不是奶奶的镯子吗?你不是说丢了吗?!!”   许飞阳白了儿子一眼:“别乱说话!”他想把镯子推给周通,站起来犹豫了下才敢再去碰,结果这一下,又跟触电了一样,那股烫人的感觉里还带着些微的电流,刺激得他立马就将手收了回去,跟见了鬼似的看着这对镯子。   许飞阳哭丧着脸看向陈正信:“大、大师……”   陈正信觉着有些古怪,站起来去摸那镯子,结果跟许飞阳一样,手指上的皮都快被烫掉了。   周通看着他俩的反应,讽刺地勾唇一笑。   这上面都是老太太留下来的浓郁煞气,这俩人心中有愧当然会摸起来发烫。   许飞阳不敢再碰镯子,只说:“周大师,这个给您,这是我妈生前最喜欢的首饰,是她的嫁妆。”   周通点了点头,将镯子从桌面上捡起,那镯子又变成了普通的镯子,在周通手中半点异样都没有,许飞阳跟陈正信看得大为古怪。   陈正信手指还残留着烫伤的感觉,他不信自己在这个村里混了这么多年却败给一个毛头小子,讽刺道:“你不是说要召尸体吗?东西已经在你手里了,现在就召来吧,免得到处作祟。”   “陈先生。”周通微笑着看向陈正信,黑亮的眼睛弯起,他说道,“现在是白天,召尸最早也得傍晚。”   陈正信一下子被噎住,脸色煞白煞白的,他怎么就这么恨呢?!   一直旁观的冯山电话响了起来,周通看了下时间,差不多到了冯山跟村委会约好的时间,这次老太太跑了尸体一事算是节外生枝,冯家村土壤灵气被吸走的问题才是他来这儿主要要处理的问题。   冯山接了电话后起初还和颜悦色的,结果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冯山的眉头就皱了起来,那边也很为难,叽里呱啦地解释了一堆,冯山没办法只好说:“好吧好吧,那就这样吧,你们再争取一下,村里土壤出问题,花卉生意没法做不是我一家的事,你别管我的路子了,行,就这样先。”   挂了电话之后,冯山一脸为难地对周通说:“周大师,真是不好意思,刚才那边回我信了,他争取了一晚上但是听说那边温泉区被人家包去在做什么实验项目,我们这些人目前都不能去。”   “是吗?”周通皱了皱眉。   这事儿就只能暂且被搁置,周通昨天已经将整个村的土壤都看过了。   那几家还能继续养殖花卉的,包的土地都是离温泉山较远的,越是近就越是遭殃。   说是跟温泉山没关系,他可不怎么信,可问题是要怎么上山呢?   既然那边不允许,他偷偷去看一下也没什么,就当不知道不允许好了,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周通打定主意,决定先给老太太把尸体召回来再说别的。   下午休息的时候,周通给端正打了个电话,让端正帮忙查一下包了温泉区的人的来历,原以为以端正的人脉查起来不是什么难事,但是一直到傍晚端正也没给个准确的消息。   到了六点左右,阴阳交替的十分,周通拿了那双金镯子摆在老太太的坟前。   他搭了个简易的灵台,在灵台上焚了香,金镯子就放在灵台正中央,老太太的灵照前。   接下来就需要一个呼唤的人。   许飞阳对老太太其心不寿自然不可能是这个人,只有许海这个孙子来代劳。   许海按照周通所说,惴惴不安地念诵完咒诀之后,就紧紧闭上了嘴,在沉寂的黄昏之中,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过了约莫有十来分钟,灵台上的金镯子开始震动,逐渐上浮,一群人顿时瞪大了眼睛,只觉着周身阴风阵阵。   周通隐约觉察出不妙,那金镯子居然跳了起来,跑走了!      第100章 鬼车引      那金镯子当着众人的面从灵台上飘了起来,晃悠了两下之后直接往一处飞了过去。   周通一下子愣了,这不符合常理……照理说他这个咒语是应该把老太太的尸体连带着内里装着的魂魄一并给召请过来,但是现在怎么金镯子直接飞起来了?尸体的影子半点没见着,这是要去哪儿?   周通正犹豫着,陈正信却猛地丢出一张符炸在金镯子上,而金镯子被那符弹了一下居然直接将符纸震了个粉碎,越发猛烈地往前跑去。   周通蹙了眉头,见金镯子执着地往北而去,心里有了个主意,他装作故意跟不上金镯子的样子,往前追去。   冯山见状叫了一声周通,紧跟着追随而去,周通一路紧跟在镯子身后,那金镯子一路似是有目的一样地冲着一个方向奔驰而去,毫不停滞。   眼前水汽越来越氤氲,正是到了温泉山的范围。   冯山远远跟在后头,见到镯子居然引着他们上了温泉山,想起村委会的交代,顿了顿脚步,一咬牙,跟着周通直接闯进了温泉山。   冯山身后还带着许氏一家子,自从那镯子飞起来之后,许飞阳跟见了鬼一样,双腿虚软地跟在他们身后,陈正信也完全没料到事情的这般变化,一脸惊愕地跟着,只不过心里忐忑稍微落后于他们。   追了将近半个小时,几人已经能看到山里温泉池的轮廓,那几个温泉池还没经过开发,就那么飘荡在泥土坑里,远远看去,像是一个个温度极高,蒸腾着水雾的湖泊一样。   温泉山极高的温度蒸腾得几人满身大汗,不过一会儿就在高温下热得汗流浃背,冯山双腿发软,叫了周通几声。   周通放出一张纸符小人跟在金镯子身后,回头对冯山说:“温度太高,你们熬不住的话就不要进来了。”   冯山穿着大衣,连忙脱了夹在胳膊肘走了几步就感觉热得不行,干脆找了块石头把大衣毛衣什么的都一股脑丢在上面,一抹汗,喘着粗气说:“没、没事……”   其他几个人也都是热得不行,都纷纷把衣服脱了,想想都是男人干脆都光着膀子,陈正信一脸狐疑地问周通:“你不热?”   周通摇了摇头,说道:“还好,我自小比较耐热。”其实刚进入温泉山的时候他也觉着特别燥热,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越是靠近温泉就反而没觉着热了,走到这儿更是感觉十分清凉,温度正好。周通想起来当初帮女地仙找回簪子的时候,女地仙“顺便”赐予他的那件纱衣,估计是那个起的作用。   陈正信上上下下地把周通打量了一遍,很是不信,这种环境下再是耐热也不至于一点儿脸色都不变吧?   周通望着陈正信笑了笑,那表情坦然得让陈正信看着都有点心虚。   周通他们跟着纸符小人一直往前走,温泉氤氲一片,雾气袅娜,冯山忽然说道:“好像闻到了熟悉的花香?”   周通鼻尖耸动了下,也是闻到了那香味,他问冯山:“是不是跟我们那天晚上闻到的味道差不多?”   “是啊。”经过周通一提点,冯山猛地想起来,正是那天闻到的花香。   几人刚说完,就见在温泉汤池一侧正是一片灿烂的花海,那些花是幽深的紫色,花盘很大,垂落下来,似是在向着来客妩媚地娇笑着,颜色浓烈得像是要将人吞噬进去,大片的花海沿着高温的温泉一路蔓延过去,几乎遮蔽了眼帘。而且,诡异的是,水温越高其实并不适宜花卉生长,这些幽紫的花却是在温泉旁开得浓烈,而且越是靠得池水越近,越是灿烂。   周通蹲下来,摸了摸花卉的土壤,一下子将手伸了回来,这些土壤在触碰的瞬间将他的灵气从掌心源源不断地吸收走。周通叫来冯山:“冯先生你来一下。”   冯山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周通说道:“你先摸一下这里的泥土。”   “好。”冯山闻言,蹲下来摸了摸泥土,诧异地问道:“怎么是凉的?”   周通问:“有触电的感觉吗?”   冯山道:“没有。”   周通:“那你将这朵花周围的泥土挖开,露出花的根来。”   冯山照着做,将那片土壤挖开,裸露出花卉的根茎来,冯山忽然惨叫一声,吓得跌坐在地上,“人、人脸……?”   那些花的根部居然挂着一张又一张的人脸!   周通按住不断倒退的冯山,说道:“冷静一点,这不是人脸。”   冯山定睛一看,的确不是人脸,而是那些根茎本身长得像是一张张人脸一样,乍一眼看去就如同生长在根茎上一般。   有些植物本身就长相特殊,尤其是根茎部分,成熟了之后更是有着人的外表,如传说中的人参果和长成了人形的何首乌,这些都象征着珍贵的药材。   而这个花却不一样。   周通一眼就认出来,这花是古籍中才有所记载的“鬼车引”。   所谓“鬼车引”是一种邪恶的花,这种花一向是用来养殖僵尸用的。   炼制僵尸的方法众多,用“鬼车引”喂养的是其中最常见的一种,鬼车引的花香对僵尸有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一朵鬼车引就能将僵尸引来,别说这么一大片的鬼车引,估计能直接把冯地山里头埋着的尸体全都给叫到这儿来。   然而种植鬼车引的条件十分苛刻,鬼车引要在高温环境下种植,而且成长的时候需要吸收大量的灵气,一旦灵气补给不足,哪怕是在花苞绽放的最后一秒行差踏错,也会导致整朵花迅速枯败,连带着根茎都一并腐烂。一旦根茎腐烂,那这整颗鬼车引就毁了。   这么一想,周通顿时觉着,种植这片鬼车引的人也算是有心了。   不仅利用了温泉山的高温来栽培鬼车引,还利用温泉山氤氲的水汽遮挡了鬼车引的大部分花香,不然的话,非得引起躁动不可。   不过,这么一大片鬼车引种植在这儿肯定没什么好事,偏偏圈下这里的人身份那么难查,端正到现在都没告诉他究竟是谁包了这附近这么一大片的土地。   周通在四周围看了看,果然看见有许多摄像头,他将一连串纸符小人丢了下来,那些纸符小人欢快地叫了一声,向着四周围的摄像头上扑了过去,电花一闪,直接将那些个摄像头给毁了。   陈正信他们显然都没见过这种植物,一个个都诧异得很,这花香气逼人,熏得他们陶陶然,冯山问道:“大师,这是什么花啊?”   周通说道:“一种不逊于罂粟的邪花。”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养僵尸用的。”   冯山倒吸一口凉气,再想起跟着飞过来的金镯子,问道:“难道正是这些花把老太太的尸体给引过来了?”   “应该是。”   “那、那……”冯山咬了咬牙,说道,“这些花留不得。”   “嗯。”周通点了点头,说道,“这些花娇气得很,难养而又容易毁,只要过度灌溉就可以了。”   “四周围都是温泉水。”冯山说道,但是左右看了看,连个木桶都没有,一下子犯了难。   “不过目前难的不是这个。”周通说道,他一转身,将一张符纸丢了出去,一个摇摇晃晃的僵尸从他们背后扑了过来,被周通的符纸贴在额头上,立马嚎叫一声,捂着额头连连惨叫着,最后被符纸上的咒文打得身体僵硬得倒在地上。   冯山瞪大了眼睛,许家父子立刻叫了一声,纷纷抓住陈正信的胳膊,许正阳喊道:“陈大师救我们!”   周通沉了眸子,说:“陈大师,你先带他们下山吧。”   陈正信巴不得赶紧离开这块是非之地,忙点头:“好好,我这就带他们下山。”   可他刚走几步,就见来路被几个僵尸堵住了,那些个僵尸尸体腐烂了大半,还有几个几乎烂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一个个摇摇晃晃地冲他们走来。   周通叫回陈正信,给陈正信塞了几张六丁六甲符,说道:“你应该认得这符,把他们带下山。”   “这……”陈正信看着那张符,顿时瞪大了眼睛,“六丁六甲神符?你、你这么年轻居然就已经会画这种符箓了?”   “嗯。”周通随意地应了一声,说道,“去吧。”   他往前踏了一步,火凤破秽符自口中吟唱而出,一只九头火凤嚎叫着从周通口中喷吐而出,直接将那几个僵尸灼烧殆尽。   陈正信看得目瞪口呆,差点给周通跪下来。   周通推了冯山一把,说道:“跟在陈正信背后,他虽然水了点,但是有些本事。”   冯山愣愣地点了点头,周通想了想,从背包里拿出天眼镇坛木交给冯山,“这个你先帮我保管,等下到了村里,你再还给我。”   “好……”冯山依然愣愣的,但是接过天眼镇坛木后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周通回头看过去,不知道从哪里,走来了越来越多的僵尸,一个个都将这片花田视作他们珍贵的宝藏,虎视眈眈地盯视着周通,防备着他所有的动作。      第101章 老僵尸      这些僵尸显然都是经过精心豢养的,不然的话,放这么大一片“鬼车引”在这儿,不可能还不被破坏一点,这个道理就如同一个重度毒瘾的瘾君子见着一大片放在他面前的毒品一样,怎么可能还保持着毒品完整无缺,一点都不动心思?如果说人类还有理智尚可以控制自己的行为,可这些僵尸都是些依从本性行事的怪物,怎么可能不动这片花海,摆明了有人在养他们,定下了严格的规矩的同时也会拿鬼车引定期喂食他们。   站在这些僵尸背后的,肯定是让他们打从本能上就畏惧的东西,以此掩盖住了鬼车引对他们的诱惑。   不过,这些僵尸年岁都不长,还没什么太大的怨气,就是一个个扑过来让人烦,就好像是大夏天里的蚊子,不成什么大气候,但是就是架不住数量多,打死一只又会有第二只第三只前仆后继地涌上来。   周通觉着有些纳闷,在这些僵尸看来,到底是什么东西有这么大的限制作用,居然直接革了他们对鬼车引天生就无法抗拒的诱惑力?他都没什么很好的办法,想让一个吸了几十年毒的人忽然不吸毒,还愣看着毒品毒瘾不发作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这么一想,周通的目光就落在花海上,刚才他一眼看过去并没有认出这就是鬼车引,是因为鬼车引的花朵跟其他的花朵很相似,尤其是和念书的时候经常在A大校园里看到的黄色波斯菊很相似,只不过,鬼车引是幽紫色的,花盘也偏大一些,只有暴露出根茎的部分才能让人看出来这种花的诡异所在,真正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等等……周通忽然想了起来,其实真正吸引僵尸的并不是鬼车引花朵的香味,而是根茎的香气。   想到这里,周通忙向刚才冯山挖出来的根茎处看去,果然见那些个僵尸都似是有目的一般地冲向根茎处,周通斟酌了下,有几分怀疑,这些僵尸闻到他身上活人的气息,将他归为异类,所以才会对他有虎视眈眈的气势,一副要将他生吞活剥的样子,但是如果让他们意识到真正对他们有威胁跟他们产生竞争的对象不是自己呢?   有了这个想法,周通立刻在手心盖上阳章,阳章落款处金光熠熠,周通一收手掌,将掌心雷向地面处挥去,掌心雷化作一道闪电落在地面,将地面炸开了一个浅浅的小坑。   坑不大,半平米都不到,坑附近的鬼车引都被周通的掌心雷炸开,暴露出了人脸一样的根茎,此时,那些扭曲的根茎上的人脸如同哭丧着脸一样,哀怨地看向周通,一个个幽怨似是冤魂在鸣冤哭号一般。   鬼车引的根茎一旦暴露出来,在十分钟内就会逐渐枯萎,然而就这十分钟就足够周通“离间”这些僵尸了。   僧多粥少这回事又不是只有人类才有,饥荒的时期,人都可以做出残杀同伴以其为食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别说压根就没有一点人性只跟随欲望行事的僵尸了。   暴露在外的鬼车引在枯萎的过程中会散发出香气,只是三五棵香气便浓郁得好像直接打翻了一瓶香水,刺鼻且浓烈,周通忍不住蹙起了眉头,真不知道这儿养了多少僵尸,还好四周围有温泉罩着,这附近的原住僵尸也差不多都被叫醒带到这儿来了,不然的话,那些本该睡着的估计都得被熏醒过来。   果然叫起床的最好方法是准备点香味逼人的好吃的啊……   正如周通所料,当他把根茎挖出来之后,那些僵尸都红了眼睛,目光不再看向周通,反而看向那些根茎,当第一个僵尸违背了一致抗外的和平协议扑向鬼车引之后,就有第二只僵尸、第三只僵尸扑了过去。   这一大群密密麻麻大概二三十只僵尸就分吃那么一点少得可怜的鬼车引,才是真正的僧多粥少啊……   下一刻,僵尸们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然而对于他们来说,此时此刻大脑并没有发挥太大的作用,他们有的只是本能与潜意识,他们清楚地认识到,眼前这几棵鬼车引压根就不!够!吃!   于是,第一对僵尸开始互相撕斗让这些僵尸们找到了一个解决问题的最笨的办法,那就是彼此竞争,打倒所有的竞争者!   这一下子就给周通省了很多麻烦,周通也不会傻到再在这个时候出手,让那些僵尸意识到自己对他们的威胁转而攻击自己。   说到底,还是一群没什么脑子的行尸走肉。   让周通觉着十分有趣的是,在根茎暴露出来之后,这些僵尸明明可以闻到鬼车引的香气,却在隔了层泥土的时候像是一群家养的猴子一样任由别人摆布。   他看着有些乐趣,当不宜一直在这里耗下去,温泉水的事情也好解决,并不需要什么木桶类的工具舀水灌溉,直接破了温泉池,将水导进花田就可以了。   这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重要的是……周通的目光越过那些僵尸,往远处落去,他与撕斗的僵尸擦肩而过,走向花丛中央。   他先前就发现,在花丛中央似是有一口棺材摆在那儿,但是花丛开得太过茂盛,又有僵尸挡路,他看不清楚,现在却是能仔细去看一看了。   周通从花丛里踏了进去,当他踏入花田的第一脚,脚底下的土壤里就像是生出来无数只极细微的手在抓挠着他一样,要将他体内的灵气全都抽干注入泥土之中,可偏偏就是被气挡住了。   自从手掌触碰泥土之后,周通就知道这儿布下的特殊阵法,早有防备,他一步步往花田内走去,却发现,这中间一圈幽紫色的鬼车引居然开得比靠近温泉的那些还要好。   周通头晕了下,他定了定神,感觉有些不对。   这些花不是鬼车引。   周通蹲下来,随便将一朵花挖开,土壤被破开的时候,他似乎听见了来自地下的呻吟,等他彻彻底底地将根茎挖开暴露出来的时候,出现在他眼前的居然是个完整的婴儿。   那小婴儿真的如同人类的婴儿一样,背部与根茎粘连着,乖巧地看着周通,随即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危险,嘴巴一咧,当即哭天喊地地号哭起来,这一下,带动了地下这一圈的婴儿,闷闷的哭声从地底下传来,冲破泥土,直入云霄,凄惨无比,哀嚎声让人后背发麻。   在下山路山跑到一半的冯山等人都听到了这凄厉的哭声,冯山紧紧抱着周通的天眼镇坛木,把它当做报名的东西,他回头望了一眼温泉上,喃喃道:“周大师不会有事吧……不会有事吧……”   陈正信瞥了一眼被冯山抱在怀里的东西,总觉着有些眼熟,如同这等造型的法器很多,大多都是跟从张韩楚三大家共同保管的那个法宝那儿仿制而来的,外形相似的多了去了,但是真正有用的却是少之又少。   但周通的本事陈正信见识过,他塞给自己的六丁六甲符也是真的,陈正信忽然起了歪心思。   那年轻人一个人留在温泉上里还真是前途未卜,他虽然算不出来那附近到底有多少只僵尸,但是却清楚得知道数量肯定不会少,他师父传给他的守身玉符一直在剧烈摇晃,催促着他快些逃命。   这些年来,有些生意他接,有些生意他不接,正是这枚玉符在指引着他,一旦遇到强大的对手,玉符就会一直不停震动,震动得越是厉害,就代表遇到的对手越是强大。   这次震动的频率跟幅度是打从他出生以来见识过的最厉害的一次。   那山里头恐怕还不只是僵尸这么简单。   想起来这个,陈正信就一身冷汗。   要是周通活不下去了呢?那他拿了冯山手里这东西就不过分吧?反正放在冯山这等庸人手里也是浪费!   许飞阳忽然哀嚎,栽倒在一旁树下,许海见了,忙扶住许飞阳,关切地问道:“爸!爸!爸你没事吧?”许飞阳的母亲都已经是八十八岁高寿,许飞阳本人也不年轻已有六十多岁,刚才从温泉山上一路逃命下来,许飞阳已经是快到了极限,刚才被疑似婴儿的惨叫声震得浑身发抖,一不小心把脚给崴了!   许海半蹲下来,对许飞阳说:“爸,你上来,我背你。”   “小海,儿子……”许飞阳热泪盈眶,正要爬山许海的后背,谁料到,冯山忽然叫了一声,他手中的天眼镇坛木震动起来,上面的那一颗天眼石射出凌厉的光芒。   自一旁草丛中猛地跳出来一只僵尸,向许飞阳父子俩冲了出来,那僵尸速度极快,肉眼不可捕捉,只见一道残影伴着劲风冲向许飞阳,直接将父子俩撞到在地。   许飞阳一个不慎,被摔出好远,下一刻,僵尸就向许飞阳那儿冲了出去,许飞阳下意识地抬手一挡,那僵尸一口咬在许飞阳的胳膊肘上,痛得许飞阳惨叫出声,哀嚎连连。   “爸!”许海叫了一声,正要冲过去救许飞阳,却见趴在许飞阳身上的僵尸僵硬地扭过了脖子,沾了泥土却因死后不久还保留人样的脸转向许海,那熟悉的面孔让许海半句话也说不出来,甚至动也忘了动。   那是许海的奶奶,许飞阳的母亲,不翼而飞的尸体。   “还我的镯子……”老太太的灵魂半吊在尸体里,还有少许的自我意识,她目光沉沉,空而虚无,像是捕捉不到焦点,但是望在许飞阳眼里却能感觉到老太太阴沉沉的盯视。   许飞阳方想起来,那镯子跑了!还没回来啊!这次是真的丢了,他上哪儿找去啊!   “陈大师救我——救我啊——”走投无路的许飞阳方想起陈正信来,他扭头一看,却见陈正信跑得没影了!   周通给了陈正信四五张六丁六甲符,陈正信拿去试验了一张真假其余的都被他卷进了袖子里,这许家父子俩明显没有什么油水可以捞了就随他们的便吧,反正也是许飞阳欠老太太的债,是他活生生把老太太逼死的。   除了许飞阳,他是最知道其中内情的人。   老太太住在许飞阳家里这几天,没一天吃得饱睡得好过,许飞阳还把她最喜欢随嫁过来的金镯子给偷了去,谎骗老太太镯子丢了,老太太怒气攻心,本来送医院也能捡回一条人命,但是许飞阳要的就是老太太赶紧在八十八岁的时候死了,根本就不可能送她去就医。   想到这儿,陈正信望着许飞阳冷哼一声,冷笑道:“这种人渣,死在老太太手里算是便宜他了。”   老太太又一口咬在许正阳的胳膊上,顿时又是一口淋漓的血肉,许正阳惨叫连连,许海也反应过来,一咬牙扑上前去,拉住老太太,老太太瞪了许海一眼,却没有攻击他,许海拼命地拉着老太太的胳膊,哭号道:“奶奶,奶奶你别这样啊奶奶——”   冯山看不下去了,他虽然也十分憎恶许正阳的作为,但是眼前的这幅画面实在是太凄惨了,他捧着天眼镇坛木问道:“大师给的宝物,你到底怎么用啊,你能不能帮帮许伯啊……”   天眼镇坛木无动于衷躺在冯山手里装死。   这冤有头债有主的,跟它一点儿关系没有。   眼见着情况一片混乱,躲在一旁的陈正信渐渐有些心有不忍,到底都是同类,许正阳一条胳膊都快被老太太咬得只剩下骨头了,他攥了攥手里的六丁六甲符,掂量着自己跟那僵尸老太太的战斗力。   不太行啊……   “你哪儿来的六丁六甲符?”冰冷的身影忽然出现在身后,陈正信猛地一抖,回头一看,一脸阴沉的长发男子正冷冷地盯视着自己,那双沉如深渊的眸子里倒映出自己惊慌的面容,不知道为什么,他在看到这个男人的时候双腿有不可控制的冲动,根本就站不住地发软!   手里头跟兜里的六丁六甲符全都飞了出来,凌渊全都给抓在手里,辨认清楚了之后确定是周通的手笔,他踢了一脚陈正信,将陈正信从草堆里踢了出去。   那老太太看到了陈正信,立马转移了目标,也不管许正阳了,突然向陈正信那儿冲了过去,冲到半路身体却被定住,抱了头的陈正信正惨叫到一半,预料之中的疼痛却没有传过来。   他缓缓放下高抬着挡住自己的手,向前看去。   凌渊走到僵尸老太太面前,上下打量着还有几分人样的老太太,似是在琢磨前因后果,要是放在以前,这些人斗到死凌渊都不会多看一眼,只不过,他们几人身上都有周通的气息,看在周通的份上,他才愿意管那么一管。   装死的天眼镇坛木这时候活了,从冯山手里飞了出来,飘荡在凌渊身边,讨好地上下摆了摆,一脸狗腿相。   凌渊不耐地问道:“他呢?”   天眼镇坛木:“……”糟了。   二话不说,天眼镇坛木撒腿就跑。   凌渊一蹙眉头,还没跑多远的天眼镇坛木被一股强大的吸引力拉了回来,迅速后退,猛地撞在了许飞阳的身上。   这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比老太太咬那么几下还要猛。   许飞阳顿时疼得晕了过去,许海颤抖着摸了摸许飞阳的胸口,肋骨都断了好几根,许海正要愤怒地跟凌渊讲理,却见凌渊人影都没了,连带着僵尸老太太和天眼镇坛木一并莫名消失。   只留下一句话回荡在他耳边。   就凭这人造的孽,没砸死都是轻的,或者你想让我把僵尸留下,再啃上几口?   许海立马闭了嘴,也知道这都是他爸作恶得的恶果,都是他爸活该。   闷着头不说话,许正阳肋骨断了,气息奄奄,许海没办法搬动,只好打了电话叫救护车过来。      第102章 神秘尸      那些根茎上长满了婴儿的花周通也认识,同是鬼车引,但是与鬼车引相比,却要邪恶很多。   鬼车引除了能吸引僵尸以外,基本无害,而一旦吸收了大量的阴气,又用特殊阵法加以引导的话,附着在鬼车引上的人面就会逐渐萎缩成球,假以时日会模拟出人生老病死,婴儿从球体中破开,在土壤里吸收阴气与花朵从外界吸收的阳气,两者交融,婴儿也会逐渐长大,如果这些婴儿都长成了成年人那般大小的时候,就是杀人的利器。   随便一朵看起来不起眼的鬼车引,将其根茎上长出来的小人摘下来都是诅咒用的上好道具,放在一个压根什么都不懂的人手里,他拿着这颗鬼车引说一句信口雌黄的话,都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恶毒的诅咒。   除此之外,长大了的鬼车引几乎浑身是“宝”,汁液含有剧毒,花瓣吞食能让人产生幻觉……不一而足。   唯一的不足就是,现在的鬼车引对僵尸基本没有什么吸引力,换句话说,连毫无知觉的僵尸都会惧怕它们。   然而种植鬼车引条件苛刻,种植这玩意的条件更是苛刻,轻易种不出来。   这儿一眼望去,至少有几十朵,实在是数量惊人。   周通没理会那些嚎哭着根茎,大步走向中间的棺材。   那棺材是盖死的,但是棺材上的封顶却是一种透明的晶石,周通的手指在晶石上一擦,发现这是常用来封印厉鬼厉魂的晶石。   棺材内的人被以“俯身曲肢葬”的方法埋在那儿,他俯面趴在棺材里,露出佝偻着的后背,身子蜷曲,如同跪在棺材内一样。   俯身曲肢葬是一种用来镇压邪祟使其不能作恶的一种古葬法,相传早在殷商时期就已经存在。   俯身葬是指将尸体俯面朝下,以使俯身者断绝阴阳之气,象征着伏罪。   晋惠帝皇后贾南风貌丑善妒,为人阴险且手段毒辣,晋惠帝死后,贾南风手掌大权,伪造惠帝诏书将皇太后杨氏贬为庶人,逼得杨太后被活活饿死。贾南风害怕惨死的杨太后阴魂不散,去到地府找先帝司马炎告状,就率先动手,将杨太后的尸体俯身朝下,曲折认罪并用铜钉钉死,葬在棺材之中,用的正是俯身曲肢葬的葬法。   这棺材内的人是谁?为什么不仅要用俯身曲肢葬还要用封鬼岩一并困在棺材内,就连这棺材的材质都不一般,是桃棘两木,也是专门用来镇压厉鬼。   周通再一看,那些进化了的鬼车引都是长在这樽棺材周围,这里面封存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周通不敢随意改变棺材的格局,生怕一不小心碰坏了什么,他仔细地四处看着,等到差不多将整个棺材呈现出来的格局看明白了,才开始思考对策。   这棺材与周围的鬼车引呈现出共生的局面。   虽然尸体被封存在棺材之中,却又给周围的鬼车引提供了源源不断的阴气,尸体之下定然有什么阵法,将尸体上的阴煞之气从棺材底板转移到了土壤之中,进一步被进化了的鬼车引吸收。   而鬼车引的根茎又回馈于棺材内的人,将叶片花朵吸收而来的阳气转化导入棺材内,以助其回生,目的就是让棺材内的人死而复生。   俯身曲肢葬也好,布置在周围防备厉鬼的封鬼岩也好,桃棘两木制成的棺材也好,都是为了防止这个人从棺材内逃离出来,这也就意味着,棺材内的人不是什么善类。   如果要毁掉这个共生关系,毁掉进化了的鬼车引就可以了。   周通回头一看,那些缠斗在一起的僵尸已经斗得差不多了,一具又一具失去了行动能力的僵尸倒在地上,只剩下中间那三具。   三具僵尸与其他尸体相比都显得“新鲜”很多,肢体粗壮有力,骨架上还挂着尚未腐烂完全的肌肉,挥拳的动作猛劲,似是肉体上还带着生前遗留下来的反应。   他们明显都斗红了眼,团在一起滚落在地,凶狠地撕咬着彼此。   其实,暴露出来的根茎已经够他们吃的了,可这些僵尸完全没有均分的概念,在他们的眼里,敌人就是敌人,跟其他无关。   周通算了下时间,离地面里那些鬼车引全都溃烂应该还有一点时间,他薄唇翻动,默念起火凤破秽符的咒诀,嘴唇中红焰吞吐,火花飞舞,正要念唱咒诀,却听见一连串绵长的笛音频频响起。   笛音呜咽,如同口哨一般,却十分有韵律,周通见状蹙了眉头,那三只僵尸听了口哨的声音之后立马就停止了对彼此之间的攻击,忽然转过头,齐齐地看向周通的方向,一个个眼中红芒迸射,要将周通撕了个稀碎。   也不用这样吧……他也就是用了点小计谋,让你们同类相残而已,其实某种程度上还是跟你们是同一类呢,咳咳。   虽然这么想着,但周通口中的火凤破秽符却是毫不留情地吐了出来,金色真言现于眼前,九头火凤引颈嘶鸣,将那三只僵尸团团包围。   谁料到,下一刻,从一侧飞出来一个拂尘,竟是将那一团火凤一卷,将符咒的威力全都卷进了拂尘之中。   周通看向来人。   那是个年轻男人,赤裸着上身,肌肉结实有力,他腰间围着一件大衣,他手里头还拎着一个塑料袋,情急之下挥出拂尘,另一只手拎着的塑料袋掉在地上,啤酒滚落出来,刚买的鲜鱼从塑料袋里滚了出来,躺在地上,瞪着一双鱼眼,尾巴拍打了几下就不动弹了。   “喂喂喂——”那人喝了一声,说道,“太过分了吧?随随便便跑到别人的地方杀了我养的这么多僵尸?再这样我要报警了啊!小心警察来抓你!”   “你养的?”周通说道,“这些都是冯家村的尸体,你随便盗人尸体,怎么不说?”   “我——”洛涟海顿时语塞,他愣愣地仔细一想,觉着对方说的在理,是这么一回事,可是这也不能掩盖眼前这人做错了的事实啊!   一只僵尸从背后扑了上来,周通反手拍出一张六丁六甲符,正中僵尸面门,相贴的地方炸出火花,僵尸惨叫一声,连连向后退去,捂着脸满地打滚。   洛涟海见状,立马急了,他把手里另一个塑料袋抛在地上,喊道:“过分了过分了!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只僵尸,我还费劲脑筋地给他起了个名字……啊!你干嘛啊你!”   在洛涟海多话的时候,周通又在一张僵尸的面门上贴了六丁六甲符,这次更狠一点,手里一抹抹出两张,直接将那只僵尸轰得飞了出去。   洛涟海急忙将木制短笛凑在唇边,开始吹奏起来,那声音缠缠绵绵,极为细腻,远不像是他手中那个粗制滥造的木笛所能吹奏出来的。   剩下的那只僵尸也冲周通扑了过去,他体型强壮,动作竟然也是十分灵敏,又被洛涟海的笛音激得凶性大发,每一个攻击都十分狠厉。   洛涟海的指挥也几乎毫不用脑子,完全就是攻击攻击再攻击,越猛烈越迅捷的攻击就越好。   而这只僵尸也完美地执行了洛涟海的每一个指令,凶狠地扑向周通。   周通身体素质自然比不上发了狂的丧失,只能靠着六丁六甲符牵制,寻找合适的机会。   而此时,又一声嚎叫响起,举着拳头向周通砸下来的僵尸忽然被什么东西给猛地撞飞了。   天眼镇坛木委屈地从僵尸身上飞起来,找准了周通的方向,跟受了委屈回娘家报屈的小媳妇一样冲了过去,发出不断的嗡鸣在周通身边左摇右晃,周通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天眼镇坛木冲一个方向晃了晃身子,周通望去,下一刻,一个僵尸老太太忽然跳了出来。   周通:“……”什么情况?   周通下意识地避让,老太太擦着周通的身体而过,冲向那僵尸,刚刚起来的僵尸被老太太这么一撞又跌了回去。   洛涟海:“……”   洛涟海气得跳脚,在看清这次撞飞他手下尸将的也是个僵尸之后,立马又执起笛子吹奏了另一个乐调。   一个对付不了这闯入者,那再来一个!   可惜他主意打得虽好,但是现实却万分残酷。   无论他怎么吹奏,这只新加入战局的“新手僵尸”对他的笛音毫无反应,反而执着地攻击着他的尸将。   洛涟海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在察觉到一个强大的气息之后,立马扭头看向周通。   凌渊不慌不忙地走了过来,他指着洛涟海,问周通:“是他欺负你了吗?”   周通没回答,反而看向凌渊,“你怎么弄得这么脏?”   凌渊:“……”还脏吗?!他特地抽了点时间稍微打理了下自己才赶上来的!   凌渊没吭声,目光沉沉地看向洛涟海。   洛涟海浑身一抖,感觉凌渊的眼神像是要将他吞吃进去,那怒火灼热,就是对视着就感觉自己要被怒焰彻底包裹住。   周通拉了凌渊的手,看向洛涟海,双眸中阴阳眼流转,阴阳二鱼游走往复。   周通说道:“他身上的气不邪,不像是什么恶人,给我留口气问他点事情。”   凌渊应了一句:“好。”   天眼镇坛木在洛涟海面前晃了晃,有点同情他……   “天眼镇坛木?!”就在凌渊快要出手的瞬间,洛涟海忽然叫了一声,“你是周通?我也是楚家人啊,不要动手!”   周通:“……”   周通问道:“你是楚家人?”   “是啊,我是!楚家三太太是我姨奶奶!我是楚家的外戚!我姓洛,叫洛涟海!”洛涟海忙表明关系,收起一切防御姿势,冲周通做了个楚家标准的作揖。   见周通没有表示,洛涟海又说:“早知道是自家人就不动手了,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简直是一场误会啊!”   周通问他:“棺材里的是什么人?”   洛涟海一本正经地说:“是我捡来的。”   周通冲他温柔地笑了笑,洛涟海见状,一身鸡皮疙瘩全都起来了,忙说道:“真是我捡来的!不过是被鬼车引吸引过来的……这尸体我查过,他生前是被人用凶神之一的丧门入宫之法害死,全家四口无一幸免,尸体被碎尸之后丢弃在树林里。”      第103章 洛涟海      洛涟海一一如实告知了周通:“我在那片林子里发现了第一朵鬼车引,当我想将鬼车引挖出来移植走的时候,将他的碎尸引了过来,他死得太惨太冤,硬是牺牲了轮回的权力,将魂魄困在尸体想要报复,杀气太重。我没办法,就将他尸体缝合,用俯身曲肢葬葬在了桃棘木的棺材里。”   周通问道:“那怎么会在这里?”   洛涟海犹豫了会儿,不知道要怎么跟周通交代,心里头的鼓敲得都快爆炸了,他低下头,咧了咧嘴,瞟了一眼虎视眈眈看着他的凌渊,总觉着自己一旦说错一句话,就得被眼前这人给杀了。   洛涟海思考了一会儿,还是把真话说了,说假话?周通根本就不是什么好哄的人!   “我本来要把这个棺材送回本家的,但是路上遇见了一个人……”洛涟海小声说,“那个人看到我有鬼车引,想让我用鬼车引做实验,你也知道,一旦跟鬼车引形成了共生关系的尸体就有可能会因为吸收了鬼车引渡过来的气而起死回生。我一直对鬼车引挺感兴趣的,见他愿意给我投资做研究就、就答应了……后来,我觉着去找尸体也怪麻烦的,查了这尸体的来历之后觉着他挺可怜,没准这也是他起死回生的机会呢你说对不对?”   周通问道:“那人是谁?”   “叫什么我没注意,反正他每个月都会定期给我一笔钱,交代我,要是需要什么东西打他电话联系他就好了。”   周通有种预感,将手机拿出来,找到赵京山和陈恩的照片送给洛涟海:“是他吗?”   “啊!”洛涟海惊叫一声,“就是他!你怎么知道?难不成他也找你了?”   周通:“……”   周通将事情前后经过联系了一下,问道:“他要你复活这个不相干的人是吗?”   “是啊。”洛涟海说,“他说他需要百分之百的成功率,在那之前他可以允诺在能力范围内满足我的所有要求。”洛涟海抓紧机会,将功赎罪,将事情和盘托出,“我有一次联系他的时候遇到了一个跟我一样的人,都是去向他讨要法器的。那人说,照片上这个人找了很多内门人做复活人体的阵法,有正有邪,还免费送出去很多法宝,只不过有段时间不报告进度的话,就会惨死……”   说到这儿,洛涟海将手里的拂尘递到周通面前,“就柄拂尘就是他送给我防身用的。”洛涟海斟酌着,干脆把僵尸的事情一并交代了,免得周通乱猜,透露风声到楚家长辈那儿,到时候他就倒大霉了,“僵尸的事情我也知道我做的不太对,但是你想啊,这些尸体就在地底下埋着,时间长了也就腐烂了,放在那儿也没用,倒不如过来给我看守一下花田,这叫物尽其用……”   洛涟海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干脆跟蚊子叫一样低着头在那儿嘀咕,他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说道:“我知道错了……”   周通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你盗人尸体,断的是家里的命数,一家之中气运相连,前一代与后一代自然有所牵扯。俗话说,挖人祖坟是缺德的大事,你好端端地把人家里的尸体盗走,怎么可能一点没影响?恐怕会报应到你身上。”   洛涟海闻言一下子慌了,他当初就想着怎么养好这些鬼车引,没考虑到那么多,这会儿听周通一说,才意识到问题大了。   不过,洛涟海说是楚家人,但在楚家地位一直不高,十个楚家人有九个不认识他。他父母去世得早,他一直被各家接手轮流照养,因为在一个地方总是不长久,朋友也没有多少,后来机缘巧合因花草入了道,完全把这些花草当做了朋友。   鬼车引原本是他在一本晋朝志怪典籍上看到的,早就心生向往,上次亲眼见了就仿佛遇见了老天爷给他安排的命中伴侣一样,十分兴奋。   他爱惜这些花草,更想要深入了解,要不然也不会明知道犯错还要硬着头皮坚持做下去。   说真的,他也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毕竟出身名门,自然受到楚家仁义礼智信的熏陶,因此周通指责他的时候,他也无话可说,全都听了认了,可是,真要毁了这些花草,他实在是舍不得。   洛涟海收起了脸上无赖的表情,问周通:“那通哥……你准备怎么处理这些花?”   “留不了。”周通察言观色,自然看出了洛涟海对这些鬼车引的喜爱,可这些花毕竟是邪物,不该生长在这种地方,留不得。   洛涟海跟周通打商量:“要不然你给我稍微留一点吧,我保证一定看顾好,也绝不再动用一只僵尸,通哥你就让我养一点吧!”   “不行。”周通坚决地摇了摇头。   洛涟海抿了抿唇,说道,“纵使我有罪,花草也是无辜的,我愿意承受一切报应,是我将它们带到了这里,可是你不能归罪于这些花草,不能毁了他们!”   周通说道:“你将他们带来了错误的地方。”   洛涟海哑口无言,他将头垂下来,满心满腔都被难过所取代了。   他固执地哀求道:“那通哥,我就带走一株好吗?别让这些珍贵花朵的命脉在这儿断了。”   “不会的。”周通笑着看向洛涟海,但说出来的话却不如他的笑看起来那么好商量,“鬼车引虽少,但是并不稀奇,没到全天底下都只有这一朵的地步。”   “通哥……”   “好了。”周通打断洛涟海的话,“我已经跟你说明了情况,希望你能接受。或者你不想跟我讲话,想跟他谈谈?”目光瞥向凌渊,周通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凌渊忽然微微弯了弯腰,在周通耳边小声说:“狐假虎威。”微热的气息擦着耳廓拂过,那喑哑的嗓音落在耳中,让周通心跳慢了一拍,他回头看向凌渊,挑了眉,一脸挑衅,那表情完全是在说:“你不想我借你的威?”   凌渊立马妥协了,眼底落了几分无奈。   凌渊的能力,洛涟海没见识也感觉得出来,他跟周通完全不同,周通刻意收敛了气,整个人显得如玉一样温润却又冰冷,眼前这个长发的俊美男人却是太张狂了,完全不收敛自己的气,那张扬的气像是只傲慢的狮子一样盘踞在凌渊周围,随时都有可能将侵入领地的猎物撕成碎片。   ……他确实怕凌渊。   好吧,不搬就不搬,他偷偷的。   摸了摸鼻子,洛涟海灰溜溜地退到了旁边。   僵尸老太太跟洛涟海指挥的尸将干巴巴地站在一边,周通很头疼地看着两具僵尸,还得让他们安安分分地回去坟里,这洛涟海真是招惹了一大堆的麻烦。   洛涟海的那番说辞,周通并不是全信,楚家名声大,模仿楚家作揖姿势在外面招摇撞骗的人不少,周通会暂时信洛涟海,只是因为洛涟海身上的气还未显现出恶来,处理这一大片鬼车引和棺材内的尸体才是当前最重要的事。   洛涟海不忍心看这些鬼车引遭了秧就避开,找了块空地支着下巴蹲在那儿,皱巴着一张脸看着周通将滚烫沸腾的温泉水全都引入灌溉着鬼车引。   鬼车引受热水一浇,立马疲软,那些滚烫的热水浸入土壤内,将根茎泡得迅速腐烂,一股恶臭味顿时传了出来,味道刺鼻难闻,凌渊将味道驱逐出去,眼见着那大片的花海没入温泉之中,被热水浸过的地方都变成一片腐败的迹象。   洛涟海安静地等着周通,毕竟这儿有这么一大片花海呢,他就不信周通会有那个耐心一直守在这儿,肯定会有出小差的时候,真到了那个时候他就趁机偷摸带走一朵鬼车引,再放到别的地方养着。   他蹲的位置都是特地选好的,脚下这附近不易被温泉水浇灌,肯定会有幸存的鬼车引。   然而,洛涟海也没想到,周通十分耐心地等着所有的鬼车引全都被温水摧毁,先没耐心的反而是他自己。后来按耐不住,见周通一直看着鬼车引被毁的全过程,想趁着周通不注意偷偷留一朵,但是别看周通看起来漫不经心,一直挂着笑跟凌渊闲聊着,但是是真正的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他的一举一动根本就逃不脱周通的法眼。   只要他稍微做出那么一点打歪心思的动作,周通就会转过头看着他,对他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虽然是在笑,但是看得他毛骨悚然……   这人怎么这样啊!   洛涟海委屈得不行。   将近一个小时,这儿大片的鬼车引就全都被毁了,周通细心地检查过,一株不剩。   鬼车引一毁,跟棺材内的人之间的联系自然也就断了。   周通用阴阳眼在棺材处一扫,尸体与鬼车引之间的气形成的往复循环套路逐渐变淡。   洛涟海欲哭无泪,恨不得跪在地上大哭一场,这些都是他的心血啊,都是他的心血啊呜呜呜。   周通走到棺材旁,将几张六丁六甲符在棺材周围,不用说话,凌渊就明白他的意图,走到周通之前,胳膊微一用力就将那顶极厚的封鬼岩给掀了开来。   洛涟海目瞪口呆:“……”   轰得一声,封鬼岩掉在棺材一侧,彻底暴露出了棺材内躺着的那人。   他背对着周通他们,身上的怨气扑面而来,这段时间被放置在棺材内以生气喂养着,大仇有望得报的期愿越来越热烈,然而此时此刻,周通将周围所有的鬼车引都给毁了,也就彻底断了他起死回生的希望,它自然怨气高涨。   这在周通的预料之中。   这尸体留不得,哪怕他有再大的不甘与怨恨都无法继续留在这个世界上。周通看到尸体之上冤魂的挣扎,似是在向他哭号鸣冤,一个无辜的人却因为一个阵法而惨死,连带着一家都死在凶残的手段之中,而现在,复仇的希望被毁,他怎么可能没有怨气?可实力差距很大,他也心知只是在鬼车引中浸泡这么久根本就不是眼前两个天师的对手,他在向周通哀求,求周通放他一马。   可是周通不能也不该心慈手软。   棺材内的已经不是一个人了,而是在厉鬼操纵之下的僵尸。   贴在棺材周围的六丁六甲符开始发出淡淡的金光,六丁六甲神的神力从棺材内渗透进去,铺满了整个棺材。   周通掐了手诀,以此方法将六丁六甲符的威力削弱,精密地打磨着冤魂身上的戾气,让六丁六甲的神力融化冤魂的戾气。而周通,也在借着金菩提的威力,超度冥顽不灵,还想要流连人间,寻求复仇之机的厉鬼。   就在周通念诵出第一个字的时候,蹲在一旁的洛涟海忽然眼睛圆瞪,心口仿佛被利刃穿刺而过一样,剧痛在一瞬间传遍全身,洛涟海惨叫一声,歪倒在一旁。   凌渊心知周通不能随便动作,就代替周通去看望洛涟海,他不耐烦地踢了洛涟海一脚,冷漠地问:“喂。”   洛涟海捂住心口,却像是失去了知觉一样睁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看向棺材。   周通念到第二句话的时候发现不对劲了。   洛涟海是因为他的咒术在痛苦。   周通停了念咒,扎在洛涟海心口的那把利刃就停住了前刺的动作,洛涟海大口喘息着,意识回笼,他刚才仿佛看到世界变成了一片灰白!   他刚才……差点死了!   在某一处的斗室里,格子架上摆满了陶偶。   陶偶碎裂的声音响起,负责照看陶偶的人找到声音的来源,看向那裂开一道缝隙的陶偶。   陶偶上贴了一张黄纸,上面用朱笔写着什么字,那道裂痕从上而下,大约有三厘米长,裂开之后却没有一裂到底,反而在中间的位置停止不动。   那人仔细盯了一会儿,见裂痕不再蔓延,就不再继续看下去,嘀咕道:“命真大。”   贴在陶偶上的黄纸微微抖动了片刻,上面用朱笔所写的正是“洛涟海”三字。      第104章 盗墓渊      周通察觉到洛涟海跟尸体之间的气运勾连,却无法看清,他引导着六丁六甲符的神力盘旋在尸体周围,结成了一张厚实的网将尸体罩了起来。   六丁六甲符神力稳定,周通便走到洛涟海身边,见洛涟海捂着胸口,仔细往那处一看。   洛涟海本来就没穿上衣,此时此刻,以心脏为中心的位置长出了一只蜘蛛的图案,八只爪子死死地抓在洛涟海的皮肤上,吐出蛛丝的口器部位正对着胸口。   凌渊道:“这是黑蜘咒。”   “黑蛛咒?”陌生的名字周通并没有听过,他看向凌渊,寻求解答。   凌渊说道:“黑蛛咒也是种老咒术。黑寡妇你该知道,取此怀孕的母蜘蛛浸泡在咒术符文之中,等她产完卵之后取出心脏,浸泡在陶罐之中,放入生辰八字,母蜘蛛的虫卵就会爬到被咒之人的身上,悄无声息地施加诅咒。只要咒术一成,无论多远,虫卵都会找到他。”   “那应该是洛涟海跟存有心脏的陶罐有所牵连,怎么会跟这具尸体扯在了一起?”周通不解地问道。   凌渊进一步解释道:“因为这柄拂尘。”   周通一下子了然。   这个天底下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每一个像是洛涟海这样的人都有一具要起死回生的尸体,而赵京山给他们送去法器的同时,将一部分虫卵附着在了法器之中,用邪术导入到了尸体之中,使得这些人跟他们所要复活的尸体形成了共生关系。   尸体毁则人毁,尸体活则人活。   可是这样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万一不小心行差踏错,实验失败了,那不是一下子就完了,连个重来的机会都没有了?赵京山做事太谨慎却也太狠了。   周通还想再问问洛涟海,知不知道赵京山准备复活谁,却见洛涟海因为刚才的疼痛晕了过去。   周通说道:“棺材先找个地方存放着,等这边事情解决了我把它送去楚家。”   凌渊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洛涟海,不等周通说话,就将手一抬,洛涟海身子软软地漂浮在半空,一副要死不死的样子。   周通:“……稍微温柔一点。”   凌渊:“哦。”   凌渊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之后,只见昏迷过去的洛涟海原本软趴趴地漂浮在空气里,这会儿有气拉扯着他的四肢,将他变得跟快风干的萝卜一样,直挺挺地挂在半空中,都快赶上棺材板了。   周通:“……你高兴就好。”   几人一路下了山,到了村里,直接去了冯山家里。   冯山坐立不安地等了好久见周通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忙问道:“大师,大师怎么样……”   话还没说完,就见凌渊手里拎着只鸡一样拎了个人回来,进屋后直接将人往地上一丢,扭了扭肩膀,一脸不耐烦地说:“洗个手。”   冯山木木地指了指洗手间。   凌渊:“谢谢。”   周通拉回冯山的注意力,说道:“土壤的问题应该已经解决了,山上那些邪花已毁,是它们吸走了这里的灵气,你们的花应该可以正常养下去了。”   “谢谢,谢谢大师。”冯山连连感谢,激动地差点给周通跪下来,他又想起来一事,问道,“那、那僵尸呢?”   周通说道:“也解决了。”   冯山半天没说话,似是有话憋着但不好意思说,周通看出来他的想法,说道:“许家的僵尸老太太被我请回了墓里,怨气消了,不会再作恶。”   “唉。”冯山叹了口气,给周通倒了茶,说道,“我也不知道许伯做了这样的事情,要说老太太找他报复也是情理之中,可是……”他红了脸,觉着自己给许飞阳说话也不好,不给他说话也不好,最后干脆闭了嘴没再继续吭声。   周通也看得出来,这次事情对冯山着实打击不小,虽然跟他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但到底有些三观尽毁的征兆。   周通安慰了几句,冯山心情好了一点,就在这时,他电话响了起来,冯山一看来电显示,是许海打过来的。   许海在电话那头声音微弱,一股子心力交瘁的味道透过电话传了过来,“冯哥,我爸疯了。”   冯山:“……”   许海带着哭腔,压抑着内心里的悲怆,低声道:“他真的疯了,一直在念叨着见了鬼,医生问我怎么回事,我不敢告诉医生,不然的话,我们许家就完了,冯哥,你帮帮我,帮帮我吧……”   “哎哎。”冯山被许海的哭声闹得心里发慌,连连应声。   挂了电话之后,冯山将许飞阳疯了的事情告诉了周通,从洗手间出来的凌渊正好听见了,说道:“哦,我亲眼看着他被僵尸老太太吓出了一魂。”   周通嗯了一声,也没说什么。   晚上,周通准备在这里多留一晚上,洛涟海还昏迷不醒,等他醒了,周通准备把洛涟海跟棺材一并带回楚家,由楚老太爷决断。   洛涟海一直昏迷了三天。   今天正好是元旦。   冯山的老婆做了一桌子的家常菜,周通沾了他们家的光,过了个热热闹闹的元旦,跟凌渊两个吃了顿团圆饭。   饭桌上,周通接了端正的电话,那边一直嚷嚷着要周通去端正家里吃饭,说他爸想周通了,要周通过去玩玩,但这里离着A市还远着呢,根本过不去,答应了端正节后一定去看望一下伯父,端正才不依不挠地把电话挂了。   电视上正播放着科技历史类节目,周通听见了几个关键词,将头抬了起来。   “今日在XX地发现汉代古墓一座,墓穴保存完整……遗憾的是发现盗洞的痕迹,且就在几月之内,原本以为墓内的宝藏会有损失,但意外的是,墓穴内发现了众多珍贵的藏品都一一完好无损……共有……”   后面的没再继续听下去,周通立马转头看向凌渊。   凌渊面不改色地继续吃饭,见冯山冲他敬酒,还端起酒杯跟冯山小小地碰了一个杯。   周通挑了眉看他,凌渊万分坦然,视若无睹。   吃完饭之后,凌渊出去练剑回来,见周通已经洗好澡躺在床上,径直走过去,从旅行箱里扒拉出换洗的衣服,洗好澡之后从浴室出来,见周通已经快要睡着了。   凌渊有些小不爽,这就睡了?   他用了点气将头发烘干,掀开被子,热乎乎的身体挤上了床,从背后抱住了周通,在周通耳边恶劣地呵气,小声说:“喂。”   周通:“?”   凌渊的手伸到周通身前,牢牢地将周通抱在怀里,他说道:“你猜的没错,那个墓是我盗的。”   “你好端端的跑去盗墓做什么?你不知道盗墓都是要折阳寿的吗?”   “不。”凌渊纠正了自己的说法,“准确来说那不叫盗,那是我的墓。”   “……”周通觉着自己肯定是听力出问题了,“你的墓??你不是惨死的吗?”   “我惨死怎么就不能有墓了?”凌渊不服地反问。   “……能。”   “很多人都叫我玉玄君。”凌渊想了想,认真地说道,“很多人。”   “……所以是你的崇拜者给你建的?”   “应该是。”凌渊说道,“像是这样的墓有不少,我能感觉得到每一个的位置,那一处原本是离A市最近的。”   “不算近了。”周通算了下距离,坐高铁还得三四个小时,再一想凌渊平日里早出晚归的,难道是当天去当天回,每天动工一点,一直拖到这几天才彻底盗完?   “其实盗起来比较方便,内里的构造我都很清楚,只不过找东西比较麻烦。”   “找什么东西?”周通好奇地问道。   凌渊神神秘秘地将一块泥黄色的石头捧了出来。   那是块未曾经过雕琢的原石,约有拳头大小,表层覆盖着一层荧光,即便是原石也漂亮得很。   这是块青鱼石的原石,比上次在鱼宴上见到的那块还要好。   凌渊看着周通的眼睛,认真地说:“你喜欢。”   周通:“……”   周通鼻头有些发酸,他黑眸中水光涌动,温柔地看着凌渊,星子似的双眸里满是爱意,周通微微叹了口气:“傻。”   凌渊抿了抿唇,忽然翻了个身,将周通压在身下,他捧着周通的脸,修长的手指感受着周通的温度,他俯下身,气息喷吐在周通唇上,充满情欲的嗓音哑声问道:“我能上你吗?”   周通:“……”   周通的手从凌渊腰边穿了过去,拢在凌渊后腰,微微一用力,将凌渊压在了自己身下,他猛地吻上凌渊的双唇,饱含了侵略意味,唇舌纠缠,不过片刻就喘息连连,凌渊硬得发胀,只能从喉咙里低吼着发泄未能被满足的欲望。   两人身上的被子已经在这你一翻我一翻中被踢下了床,只剩半边还吊在床边上。   凌渊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连呼吸都透着一股子的紧张。   他第一次见到主动的周通。   迷人而又性感。   真的,好喜欢这个人。   怎么就这么喜欢呢?   这一吻结束之后,周通趴在凌渊身上,感受着凌渊紊乱的气息,他忽然将嘴唇凑近凌渊耳边,就在凌渊满是期待的眼神中低声回复了凌渊的问题:“不可以。”   凌渊:“……”   身体一下子僵硬了。   凌渊郁闷地看着周通,双眼直勾勾的。   周通没忍住,噗得一声笑出来,他坐起身,整理了下凌渊的衣服,说道:“这是在别人家里,你难道要把冯山的床弄得一团糟?”   睡在楼上的冯山猛地打了一个喷嚏。   想起来这个,凌渊更郁闷了。   他坐起来,粗喘了几声。   他现在真的是十!分!暴!躁!   作者有话要说:  周通笑:“撩完就跑,真刺激。”   凌渊郁闷:“……”      第105章 丧门阵      在冯山家待到第五天的时候,洛涟海终于醒过来了。   洛涟海醒来之后,胸口上跟被人家剜了一刀一样得疼,虽然摸上去没有伤口,黑蛛咒留下来的痕迹也消失不见,但是就是莫名其妙,透过皮肤,钻心的疼。   周通见他醒了,也没隐瞒黑蛛咒的事情,将始末毫无保留地全都告诉了洛涟海。   洛涟海愣愣地坐在床上,跟丢了魂一样,傻呆呆地看着周通,但那目光虚无缥缈,找不到一处焦点。   周通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洛涟海好不容易才回神,紧张地问道:“那通哥,这个咒有救吗?”   周通看向凌渊,靠在周通椅子边上的凌渊不太耐烦地解释说:“有,把虫卵全除了就行。”   周通问道:“你给他卖命多久了?”这可是真的卖命。   洛涟海扒拉着手指头数了数,说道:“大概有三个月了。”   “三个月,呵呵。”凌渊算都不用算,直接说道:“三个月,都够虫卵融入你的血液,爬遍你全身十几回了。”   洛涟海:“……”   周通见洛涟海一张脸吓得都发白了,眼睛更是直勾勾地望着虚无缥缈的地方,估计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他推了推凌渊,说道:“你别吓唬他。”   “哦。”凌渊瞥了一眼周通,虽然口头上应了一声,但眼神里满是“前天晚上的事儿我还没找你算账”的意思。   周通无奈地笑了笑,对洛涟海说道:“这种咒术也好解,只要让虫卵从你的血液中爬出来就好了,正好楚家本家就有可以解的东西。”   洛涟海思索了一下,不过片刻就想明白了:“通哥你的意思是用通天鼓?”   “嗯。”周通点了点头。   洛涟海一露喜色,但转念一想,又萎靡不振,哀哀地说:“可是我在楚家本家就是个洒扫小弟的地位,楚老爷子怎么可能会为了我请出通天鼓,那面镇泽之鼓在楚家寒潭里泡着,据说五十年都没用过了。”   正如韩家有护山神兽,楚家也有一样世代镇守家族的法宝,正是他们口中所说的通天鼓。   通天鼓是自楚家在启云泽建宗起就一直存在的,相传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宝贝,可明心智,去除体内一切邪恶。   楚家位于启云泽,启云山将启云泽怀抱,只留出一条狭长小路,真正的曲径通幽,楚家山环水绕,人杰地灵,风水之盛,素有龙眼一称。   在启云泽深处,有一处寒潭名叫映月,通天鼓就存放在映月之中,沉于湖底,很难叫动,整个楚家哪怕再是人才辈出,现如今也就只有楚老爷子一个人可以叫得动通天鼓,还是得分情况那种。   因此,楚家上上下下都知道一句戏谑之言:“好好的一面鼓,愣是活成了一只龟。”   洛涟海连个楚家的姓都沾不上,可见跟楚家的关系根本就不可能让楚老爷子动用通天鼓,他有意看向周通,请求周通出面,但是一来,这事儿是他自找的,周通愿不愿意为了帮他在老爷子那儿欠下一个人情都不一定,二来嘛……周通也未必请得动老爷子。   这么一想,希望登时就破灭了,洛涟海叹了口气,有些向命运屈服了的意思,他从床上下来,对周通做了楚家作揖的手势,道:“谢谢这几日来你的照顾。”   “没事。”周通摇了摇头,洛涟海想到的那些顾忌,周通自然不会想不到,正如洛涟海所说,他还真不想因为这个欠下楚老爷子一个人情,所以他不会出面参与,准备借由楚泽云的手,给洛涟海争取一个机会。   楚老爷子宅心仁厚,再说去请通天鼓也没什么坏处,最多是往寒潭边上白跑一趟,要是洛涟海命系通天鼓的事情传到了楚老爷子那里,楚老爷子十之八九会帮上一帮。   也是洛涟海命不该绝,楚泽云正好外出办公,就在这附近,元旦那天还给他打电话来了。   周通想到这里,对洛涟海说道:“我带你去K市,楚泽云在那里,由他带你去楚家。”   洛涟海一愣,等明白周通的用意之后,忙对周通连连道谢:“谢谢通哥,谢谢通哥。”   在冯山家里叨扰了够久了,周通也不好意思再继续住下去,洛涟海更是羞愧不已,毕竟冯山家里的这些麻烦都是他找来的,因此,在临走前,他给冯山家里留下了一处小的风水局,鱼缸上用灵气画了一只象。   象乃万象更新之“象”,与“祥”谐音,又与鱼缸内的锦鲤相互呼应,形成吉祥如意之局。   不过,洛涟海的手笔稍显不足,周通发现之后,在象局上加了一笔,将象的鼻子卷向鱼缸之内,摆出吸水并欲往屋内喷洒的动作。   卷鼻象,鼻子勾向水池,将游于锦鲤的水池内的水抛洒入家中,而水为财,卷鼻象吸财又喷吐在室内,这就不单单是吉祥,更是富贵之兆。   结果也是冯山跟风水局有福缘,等周通他们走后,风水局就立刻应了验,一大笔生意找上门,冯山大大地赚了一笔。   几人坐了高铁直奔K市而去。   楚泽云在电话里对周通说正在K市处理一个风水案件。   有人在市里布下丧门入宫的阵法,害死了几口人家,楚泽云刚查到点眉目,找周通解了点惑可还是无法找到幕后作祟之人0,周通答应楚泽云帮忙过去看看,就顺路捎上了洛涟海。   下了高铁之后,周通去向楚泽云帮他订的酒店那,路上,接到楚泽云电话,说他有事要忙麻烦周通他们稍等片刻,周通他们到了酒店就先在那儿等着楚泽云。   洛涟海虽然跟楚泽云都是楚家人,但地位一个在天,一个在地,虽然这个年代早就不讲究什么地位尊卑了,但是对于一向严于守礼的三大世家来说,还是很讲究名分。   洛涟海跟楚家人不亲,只在家族大会的时候远远地看到过楚泽云一面,有关于楚泽云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年那个恭谨有礼的小孩子上。   而洛涟海是野惯了的人,性子不受拘束,话也多,这次还有求于楚泽云,见面之前一直在心里嘀咕,话唠病千万不要发作千万不要发作……   晚了约有十分钟,楚泽云才来,他显然一路赶过来的,在这么冷的天气都冒出一头热汗,可还是一副礼教俱全的模样,对周通作了揖。   “周通,好久不见,这次又麻烦你了。”   “哪里的话。”周通笑着说。   楚泽云感激地笑了笑,转头看向洛涟海,洛涟海忙抱拳作揖,正是楚家的作揖姿势,楚泽云意外地看着洛涟海,问道:“这位是?”   洛涟海自我介绍道:“我叫洛涟海,楚三太太是我姨奶奶,我妈妈并没有踏入内门的运气,早年嫁了出去,所以我姓洛。”   “原来如此。”楚泽云斟酌了下,唤道:“涟海表弟。”   洛涟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楚泽云问道:“怎么不见凌渊凌先生?”   “他上去放行李了。”周通解释道,“先去吃点东西吧,有点饿了。”   楚泽云恍然大悟,忙说:“是在下招待不周,这边请。”   等凌渊下来后,又是一通寒暄,楚家礼节太多太繁琐,就这么一会儿,楚泽云就做了好几个揖,姿势标准,穿上古装妥妥的古人,路过的人都跟看怪物一样看他们。   楚泽云打电话订好了位子,一席人转而去了酒店吃饭。   席上,楚泽云将市里的情况告诉了周通。   “这K市第一起丧门入宫之法大概出现在两个星期前,就这两个星期一共发生了五起,每一起间隔两天。上一起是昨天,下一起应该就是后天。而且……”楚泽云顿了顿,说道,“并不是只有在K市才有这种情况,之前在M市,S市,还有P市都有,每个城市都发生七起然后换到下一个城市。”   “你说P市?”一直安静着没吭声的洛涟海忽然插了一句嘴,“之前那个人的尸体就是在P市发现的!”   “尸体?什么尸体?”楚泽云疑惑地问道。   周通将在冯家村发生的事情大概跟楚泽云讲了,但是隐去了洛涟海的一小部分没说,楚泽云只知道洛涟海将尸体缝合镇压在棺材内还没来得及送去楚家,忙赞赏地看向洛涟海,说道:“涟海表弟真是厉害。”   洛涟海脸更红了,支支吾吾不好意思。   周通看着洛涟海的模样颇觉好玩,忍不住笑出了声,凌渊在一旁咳了咳。   周通说道:“待会儿带我去看看昨天那家人的情况。”   “好。”楚泽云点了点头,“尸体已经被收殓了,不过暂时存放在警方那儿。”   吃过饭后,几人就去了法医那儿看尸体,周通看过之后,拉下小孩的衣领,露出白嫩嫩的脖子,那儿被丧门狠狠掐出了紫色的印痕,清楚地显现在他们眼前。   其余两个大人的尸体都被拧断了骨头,尤其是四肢向反方向扭曲,整个人都能被攒成一个球。   周通看了一会儿,忽然伸出手,抓到了什么,楚泽云瞪大眼睛,看向周通,疑惑不解,在他看来,周通手里什么都没抓到,就抓到了一丝空气!   周通手里攥着的是一缕黑雾,那黑雾在他掌心里挣扎了片刻就发现丝毫没有任何可以逃脱的方法,最后萎靡地软倒在周通手心,不再动弹。   楚泽云大气也不敢喘一个,生怕打搅了周通,只见周通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符小人,将手中握着的东西拍入纸符小人之中,下一刻,那张纸符小人就一抖身子站了起来,全身迅速变黑,发出了低吼一般的咆哮。      第106章 替身法      周通玩的这一手道理很简单,就如同请神上身一样,他将残留的这一缕邪气注入到纸符小人之中,就相当于赋予了纸符小人人性,这就是玄术里常用的“寓”的手法。   正如,取字取谐音,唤名唤吉名,以人形相待之后这黑气就暂时能跟周通他们沟通。   只不过寓在纸符小人里的邪气很微弱,一般的法宝都查探不出来,再过段时间可能就消散了,如果不及时利用完全的话,恐怕就找不到丧门入宫的下一个目标是谁。   纸符小人刚站起来的时候,还颇有几分耀武扬威的味道,但是没过多久就有些偃旗息鼓,萎靡不振地趴在那儿嗡嗡叫唤。   周通有了个大胆的主意,他拿起朱笔在纸符小人背后写了一串咒文,那纸符小人顿时又精神百倍,跟打了鸡血一样,直勾勾地站在那儿。   周通问道:“下一个目标是谁?”   纸符小人抖动了下四肢,在周通放开手之后就从周通掌心跳了下去,一路往门外蹦跶而去,楚泽云早就听说过这种寓形的术法,见纸符小人跑了,忙问道:“跑了?不用管吗?”   “嗯。”周通对楚泽云说,“没事,我们跟着去就好了。”   “好。”楚泽云认真地点了点头。   几人一路跟在纸符小人身后,那纸符小人出了门后在四周围寻找着什么,东瞧西看了片刻之后,往一个方向飞奔而去,周通他们一路跟着,最后跟着纸符小人到了一个小诊所。   这是家小区内的小诊所,大多都是小区内的老人和孩子,生意很好,诊所门口排了一列人。   纸符小人跳到诊所旁的窗户上,趴在窗户上就不再动弹。   周通走过去,把贴在玻璃上的纸符小人揭了下来。   诊所内,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男孩正躺在病床上挂点滴,小男孩睡得很沉,胸口频频起伏,看起来颇为不安稳,他母亲坐在旁边,摸了摸小孩的额头,很是惆怅地叹了口气。   那瓶点滴正好挂完,护士帮小男孩摘了点滴之后,向他母亲叮嘱了几句,母亲将小孩抱了出来,走出诊所。   周通故意迎面走上去,轻轻碰了一下那母亲,“啊,不好意思。”   “没关系。”王梅抱了抱儿子,脸上满是担忧,漫不经心地摇了摇头。   周通瞧了小孩熟睡的面容,问道:“小孩怎么了?”   “发烧了。”王梅心里苦,满心愁绪,“已经连续烧了十几天了,去大医院看过也没用,开了药让我们回来挂点滴。”   “抱歉,唐突一下,我能看看吗?”周通看向王梅,在两人视线对上的一瞬间,王梅感觉有什么东西模糊了她的意识,她点了点头,将小孩送到周通面前。   因为这个动作,小男孩醒了过来,他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睛看向周通。   小孩子的眼睛一般都相当漂亮,又黑又亮,如同黑珍珠一样耀眼。   但是这个小男孩的眼睛却十分浑浊,如同行将入木的老者,明明知道他在望着你,可偏偏就没有实现落在你身上的实在感。   周通摸了摸小男孩的额头,果然烫得很,小胳膊上满是挂点滴留下来的淤青,周通揉了揉那里,从血管内揉出了黑气。   凌渊看了一眼那黑气,说道:“被标记了。”   “嗯。”周通手指在那黑气上一勾,再往外一扯,居然直接拉出了一连串的黑雾,黑雾连绵不断如同一长串棉絮,小男孩吃痛地哭喊出来,呜呜哇哇地抱住王梅的脖子。   王梅一抖,意识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他看向周通,却听周通轻喝了一声:“别动。”   王梅随着周通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那缕被他扯出血管的黑雾,王梅经叫了一声,周围人都在看向他们,指指点点,一脸疑惑。   周通很平静地继续从小男孩血管中扯出黑气,说道:“你跟他血脉相连,所以能看到这个,但是其他人却不能。”   王梅左右看看,果然看到路人奇怪得看着他们,那眼神虽然感觉古怪却没什么惊恐与恶意。   王梅一只手捂住嘴,颤抖着问道:“这、这是什么?”   “不太好的东西。”周通用力一扯,将最后一小节黑雾撤了出来,与此同时,那纸符小人彻底软了下来,倒在地上变成了一张单纯的纸片,随风飘散而去。   将手里的黑雾攒成球,周通把玩了片刻,说道:“你看看他还发烧吗?”   王梅摸了摸小男孩的额头,果然不烫了,她面露欣喜,又回到诊所,拿了温度计给小孩一量,果然退了烧!   喜色爬上脸庞,但一想到那诡异的黑雾,王梅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她是从农村来的,有关于这方面的事情听了不少,如果本来只是生病的话还好解决,若是被一些不干净的东西给缠上了,那就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事情了!   想到这儿,王梅又赶紧从屋里出来,一见周通还在外面等他们,忙抱着小孩赶过去,哀求道:“大师,大师,我孩子还有事情吗?”   “嗯。”周通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这是标记,这小孩被丧门标记了,等到时辰一到,丧门会来取走他的性命。”   这话一听就像是江湖骗子的说辞,下一句肯定就是要摆脱命运就要付钱买什么之类的话,王梅犹豫了下,没敢信,但是一想到刚才的黑气实在是太真实了,又不禁有些惴惴,两者情绪剧烈冲突之下,却听见周通说道:“你只要把你们一家三口的生辰八字给我就好。”   “只要生辰八字?”王梅一愣,“不要钱?”   “嗯。”周通应道。   王梅斟酌了下,说道:“好。”   周通拿到了一家三口的生辰八字,又给了王梅几张符,说道:“这三天你们家里每个人都带好这张符。”   王梅仔细收好,小男孩睁着眼睛,那双黑色眸子里变得清澈了许多,他望着周通眨了眨眼,虽然冲周通甜甜地笑了笑。   周通看他可爱,给小男孩手里塞了个宝石。   凌渊表情一僵,看清了周通塞给那小孩的东西。   凌渊不太高兴地说:“那是我送你的。”   “边角料而已。”周通无奈地说,他从脖子里拉出一个坠子,青鱼石原石已经被凌渊亲手打磨雕琢成了一个祥云纹样的坠子,日夜贴在离周通心脏最近的位置,周通抚摸了下坠子,对凌渊笑了笑。   凌渊脸色好看了一点,见楚泽云也在看那枚坠子,颇有些得意地一挑眉,说道:“好看吧?”   楚泽云认真地点了点头:“好看。”   凌渊嘴角一勾。   周通拿到了一家三口的生辰八字,对楚泽云说:“我怕他们一家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这两日麻烦你,照顾一下他们。”   “好,分内之事,何来麻烦?”楚泽云说道,他还是弄不明白周通的打算,抱着学习的态度,忍不住问道:“周通,你究竟是什么打算?”   “假身。”周通说道,“小把戏,不过对方肯定吃这套。”   楚泽云一下就明白了过来。   周通回去在写有一家三口生辰八字的纸上画了符,又在那家人附近找了个僻静地方,摆下祭坛,手中三张黄符,周通问道:“要哪张?”   凌渊拿过一张,是男主人的黄符,他将黄符贴在掌心,头顶的阳火一下子就发生变化,连带着气运也改变,而此时,家中的男主人顿觉身体有些发沉,疲乏之感传来,连打了快十个哈欠之后,男人说道;“今天怎么这么累,我先去休息了。”   “嗯。”王梅将男人随手放在桌子上的黄符塞进他睡衣口袋,男人不悦地说,“你干嘛?”   “就放在那儿,又没事。”   周通将女主人的黄符贴在掌心,刚准备熬夜加班做报表的王梅困意也涌了上来,身体发酸,她伸了个懒腰,说道:“我怎么也困了?”她去看了看小男孩,小男孩趴在漫画书前早就睡熟了。   王梅把小孩抱回卧室,放在她跟老公中间,一家三口都沉沉地睡着了。   周通跟凌渊俩坐在小房间内,各做各的事情,椅子太硬,周通有些累,靠在凌渊身上看书,等了片刻,忽然听见外面有微小的声音响起,周通将书放下,看向房门,说道:“来了。”   一缕黑气从门缝底下钻了进来,逐渐凝成了一个小孩的样子。   那小孩长得跟那日发烧的小男孩一模一样,只是脸上多了几分邪气。   就在这时,躺在地上的陶偶忽然站了起来,他望着周通咧嘴一笑,声音清脆阴森地说:“我是丧门,有人请我来杀你。”   那声音也是那小孩的声音。   陶偶背后还贴着一张写有小男孩生辰八字的黄符。   来了。      第107章 养颜尸      附身在陶偶之上的丧门直勾勾地看着周通他们,现在在它眼里的并不是周通跟凌渊,而是王梅夫妻两个。   这个丧门入宫用心十分歹毒,那盘绕在小孩子血管里的黑气不仅仅是引来丧门的标记,更是引丧门入体的通道。   只要那缕黑气在,丧门就可直接利用跟黑气的勾连附着在小男孩的身上,使得自己的凶性借由小男孩的手暴露得一览无遗。恐怕,先前惨遭杀害的一家三口都是由被丧门附体的小男孩发起的进攻,它指挥着小男孩将父母残忍杀害之后,又自杀。   想到这儿,周通脸上一片冷意。   究竟是谁,会在背后用如此歹毒的手段?   他冷着脸看向那枚陶偶,陶偶尚且不知眼前两个已经被掉了包,根本就不是面对它可以说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王梅夫妻,还犹自狞笑着扭动身体往周通那儿走去。   陶制的身体自然不如人类的身体好用,丧门却一无所知,忽然一跃而起,伸长了手往周通脸上抓去,砰得一声,陶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击飞,凌渊连剑都没拔,就将丧门打飞出去。   陶偶陷入墙内,挣扎了片刻从凹陷进去的墙面滚落下来,一时间愣了。   这不对啊……   凌渊走过去,将陶偶从地上一把抓起,陶偶狰狞着表情从凌渊咧出獠牙,凌渊在陶偶脑门轻轻一弹,顿时裂开一个口子。   那陶偶又是一怔,随即一咧嘴居然大哭了起来。   “好了,别逗他了。”周通听那声音刺耳难听,说道,“逼供。”   “好。”凌渊将一缕气打入陶偶之内,丧门顿时感觉到痛苦,那缕气与它的邪气拧在一起,两股互不相容的力量在陶偶小小的身体里剧烈的冲撞着。   周通问道:“目的。”   丧门呜呜嚎了几声,没有说话,下一刻却拔了尖地嚎叫起来,声音冲破九霄,凄厉无比,好在都被凌渊布置下来的隔绝阵法给拦在了屋内,饶是如此,家具也被震碎了不少,可见其着实十分痛苦。   丧门吃疼,可却又因和施术者签订阵法,一旦不成便无法逃离,要么就散尽煞气,只能苦苦撑着,不肯回答周通一句。   周通颇为意外地看着这丧门,原以为像是这些邪气都没有什么自我意识,即便是凶神之一,也不过是一团任由术士操纵杀害他人的邪气,没想到还这么有骨气。   转念一想,周通决定换个方法。   他对着陶偶念了咒文,丧门的喊叫声停了下来,看向周通:“我乃丧门,有何吩咐?”   K市某一处角落里,布置下的阵法忽然从中裂为两半,可房间内空无一人,竟是没人发现这一变化。   周通问道:“先前那人派你来这儿做什么?”   “杀人,取魂。”   “谁的魂?”   陶偶一指自己,“他。”   此时的陶偶背后还贴有小男孩的生辰八字,看来要的是小男孩的魂魄。   周通点了点头,他又取来一张符纸小人,用朱笔写上小男孩的生辰八字,将灵气灌入其中,陶偶立刻抬眸看向那张纸符小人。   周通将纸符小人交给陶偶,陶偶内散出一缕黑雾,将纸符小人卷在其中,随即飘飘荡荡地往外走,回去复命。   周通跟在黑雾身后,一直随着黑雾到了一处十分豪华的酒店。   看着眼前沉睡在夜色中的豪华酒店,周通总觉着哪里不对,他问凌渊:“你看我刚才有没有用错术数?”   “应该没有。”凌渊说道。   “……那应该就是这里了吧?”   黑雾卷着纸符小人飘飘荡荡地往楼上飞去,大概记准了方位,周通跟凌渊穿墙凿壁,躲过酒店的保安,进入了内部,想到还有摄像头,周通又将隐身符贴在额头,分了一张给凌渊,两人上了电梯,一路往黑雾所在的地方赶去。   酒店二十三层。   铺着红色地毯的走廊上空无一人,间隔几米亮着一盏昏黄的照明灯,周通寻找着黑雾残留的气息,在一个房间门口停了下来。   凌渊在墙壁上画了个阵法,顿时,那处墙壁向外挤压,竟是在中间出现了一个玻璃圆盘似的东西,清楚地将房间内的景象映了出来。   周通颇为满意地赞扬道:“还真是没有你办不出来的。”   凌渊虽面无表情,但微微上扬了的小眉毛还是出卖了他的小~情~绪~   玻璃窗内是内室的一张大床。   这处酒店是K市最豪华的星级酒店,二十层往上更是一般用来招待贵宾用的,周通所见的这间房间也是相当的豪华。   只不过,眼前的景象却并不是那么豪华。   那是张充满巴洛克风格的大床,四周围吊着繁重的厚实帘帐,在帘帐之中平躺着一具女尸。   那具女尸全身赤裸,长长的头发几乎铺满了一床,她脸色发青,嘴唇发白,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胸口没有一丝一毫的起伏,生气半分全无,周通可以肯定,她已经死了,而且不止死了一天两天,而是死了至少百年。   周通目光从女尸身边移开,看向坐在女尸身边的男人。   男人身材矮小,站在床边,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盒子,那盒子里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泛着幽深的紫芒,他手指深入盒中,剜了一块脂状物下来,动作轻柔地涂抹在女尸的脸上。   女尸脸上的青色越发得浓烈,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那蒙在她脸上的青色雾气居然逐渐渗透进了皮肤当中,紧绷的皮肤顿时有了几分弹性,虽还是青得渗人,却不像是死了百年的老尸,而是新尸。   随后,男人又在盒子中剜了一块出来,抹在女尸的唇上,干裂的嘴唇不复存在,那唇变得水灵挺翘。   细微的哭喊声传来,周通又看向男人右手边的东西,那是一个白玉打造的磨盘,磨盘上飘荡着黑气,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瓶子,将瓶子里的黑气都倒入磨盘之中,细微的哭声更加清晰,周通仔细一看,那放入磨盘里的黑气居然是个小孩子的轮廓,磨盘转动的时候,小孩子的哭声频频响起,越发凄厉,从磨盘四周留下来的东西,被男人接入盒子之中,稍微搅拌就凝成了脂状,正是给女尸上妆用的胭脂。   凌渊忽然拉了一把周通的手,“那女尸……”   话还没说话,女尸忽然睁开了眼睛,微微抬头,犀利的目光直直射向周通所在的方向,冲破墙壁,直逼而来。   下一刻,眼前的透明圆盘消失不见,一道如羽箭一般的邪煞阴气冲着周通的双眼刺了过来,那速度极快,快到两人都毫无反应,凌渊将周通往自己背后一拉,那羽箭擦着凌渊的脸颊划过,刺出了一道血痕。   森冷的女声传了出来,那声音似是无处不在,就在他们耳边徘徊着。   “既然玉玄君来了,为何在门口窥伺,以你我二人的关系,这一面,见不得吗?”   周通:“……”   周通看向凌渊,眼神在询问,凌渊抓住周通的手,回应女声:“逐月夫人,以你我的关系,这一面不见为好。”   “是啊。”女人低低地笑了出来,她语调绵软慵懒,“我还真是羡慕玉玄君,千年之后亦能修得人身,怕是白羽邪牺牲了自己吧?玉玄君总是有这种通天之能,叫身边的人一心臣服。”   凌渊抿唇不答,又听女人说道:“好了,既然玉玄君不想见我,那就赶快走吧,下次再见,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凌渊拉了周通的手,说道:“我们先走。”   周通点了点头,听从了凌渊的意思,临走前,周通似乎感觉到那女尸的目光依然在看向他,或者说,从头到尾,那个女尸的目光就没从他身上移开,哪怕是在跟凌渊说话,也未曾正视过凌渊一眼。   两人回去之后,周通问道:“你认得那女尸,逐月夫人是谁?”   “逐月夫人早就该死了,她跟我是一个时代的。”   “敌人?”   “……算是吧。”凌渊颇为头疼地说,“要真是逐月夫人在其中动手脚的话,我不太方便出手。”   “怎么?”   凌渊沉了沉眸子,跟周通坦白:“我少时不懂事,闯出了大祸,也是自那大祸起,世人都开始畏惧我。她儿子为了保我,死了,逐月夫人对我恨之入骨,我曾发过誓,不会与她为敌,哪怕她后来要给儿子报仇想要杀我,我也没有动过她。”   想了想,凌渊把自己所知道的有关逐月夫人的事情都告诉了周通:“逐月夫人本身修为并不高,只不过脑子十分聪明,有过目不忘之能,关系没那么僵之前,我玄天殿内的大事都会先询问逐月夫人的意见。现在,她修成了千年的尸煞,恐怕功力也比以前大为长进,我不帮你的话,你很难对付她。”   “你现在不就在帮我了吗?”周通笑了笑,凌渊抿紧了唇,看向周通,一脸认真,周通摸上凌渊的伤口,说道,“疼吗?”   “不疼。”凌渊摇了摇头。   周通问:“逐月夫人跟你谁更厉害?”   凌渊想也不想就说:“当然是我。”   周通:“那就没事了。”   “可是……”   周通抬了抬手,说道:“你也看到了,她先利用小孩杀了一家,再将小孩的魂魄碾磨成供给自己保存容颜的养分,我不能坐视不管。”   凌渊沉沉叹了口气。   过了片刻,凌渊表情有些别扭地说:“我现在教你一个阵法。”   “嗯?”   “一个很厉害的阵法。”凌渊已经整理好了表情,一本正经地说:“只是这个阵法恰好可以克制逐月夫人,我并不是与她为敌,这只是一个巧合。”   周通:“……”   这死别扭。   周通笑着答应:“好。”      第108章 八煞阵      凌渊教给周通的阵法名叫“地缚八煞阵”,是一种以凶止凶的阵法,地缚八煞阵以奇门遁甲为基础,选开、休、生、伤、杜、景、4死、惊八门为底,应和五行的旺相休囚死(指五行的活跃程度,旺最吉,死最凶)来预测判定阵中所缚之人的动向与行动带来的吉凶。   八门落宫即是判定,一般来说,结果有好有坏,这个阵法将所落之宫都用八煞填充,而八煞是选取与五行相克的方位,阳克阳、阴克阴,最是无情。   因此,布下这个阵法,无论阵中人冲向哪个方位,都是大凶之相。   不过,布置这个阵法要求很高,五行会因时因地而发生变化,因此旺相休囚死相对来说就比较难判定,甚至在布置好了阵法之后,也会因为后天的原因,发生一些细微的变化,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在阵法之中,尤其是这样强大的阵法,稍微行差踏错一步就可能是万劫不复。   此阵十分凶险,但是却是能困住逐月夫人最好方法,运气稍微好点,逐月夫人踏入死门方位,又逢凶之八煞,可以直接灭了她。   先前在酒店里,周通就感觉到逐月夫人身上阴气实在是太重了,比之前在古墓里见到的白羽邪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白羽邪天生佛骨,死之前又常年修习佛法,哪怕死后遗愿残留,怨气不散,身染邪气也还是有一丝纯正之气缭绕在身上,而这个逐月夫人,心思本就歹毒,又常年以稚儿冤魂为妆,那股煞气简直要冲上天。   活到现在,还没有受到天道制裁,也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修了什么福缘。   周通这几日都在专心地学习凌渊教给他的阵法,不得不说,着实很难,光是推演卜算就是一大堆工作量。   选择五行吉凶波动小的位置是一个难题,他找来楚泽云,让楚泽云在K市探听一下,分工行动,楚家法器多,又善于断吉凶,这点事情应该难不住楚泽云。   三日之后,楚泽云便找来了一处地方,周通去看过之后确实是一处好地方,风缓水绕,波动极小,五行之气流动平缓,以周通的阴阳眼有时都很难看出来气的流动。   此时,他已经将八煞阵掌握得差不多了,唯一剩下的一个问题就是怎么将逐月夫人引来这儿。   临时布置“地缚八煞阵”肯定是来不及的,只能想办法,将逐月夫人引到这个阵法之中。   不过,要是如同凌渊说的那样,逐月夫人智慧过人,一般的计谋肯定逃不过逐月夫人的眼睛,这要引她入内的一定是逐月夫人无法抗拒的力量,得从她本身的弱点出发。   周通问凌渊:“你知道她的弱点是什么吗?”   “弱点……”凌渊思忖了片刻,“应该是她儿子?”   周通哭笑不得:“你让我们现在上哪儿去给她找个儿子。”   凌渊抿了抿唇,板着脸说:“找不到了。”   “嗯?”   凌渊说道:“她儿子为了救我,魂飞魄散了。”   周通叹了口气:“往事不可追,不必太过介怀。”   “嗯。”凌渊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他说道,“你放心大胆地去做,我不会让逐月夫人伤害你。”   周通看着凌渊认真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捧着凌渊的脸颊,亲吻了下他的嘴唇,在凌渊凑过来之前放开,笑着说:“好啊,有靠山的感觉真好,玉玄君,我的性命可交给你了。”   凌渊:“……你这一点也不像是要依靠我的样子。”   周通哈哈笑了起来。   凌渊斟酌了下,说道:“要不然,我去约逐月夫人出来,将她引到这个阵法之中?”   “她有什么理由见你吗?”周通反问。   凌渊顿时噎住,仔细一想,他早就跟逐月夫人闹翻了,现如今,玄天殿已毁,玄天宗也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他与逐月夫人唯一的连接点就是她儿子星楼,星楼早就魂飞魄散,当年的事情也毫无误会,他跟逐月夫人根本没什么好谈的,以逐月夫人的心性,更不会为了一个没有商谈意义的事情跑去见他。   凌渊皱着眉头冥思苦想,周通问道:“你说她一个已死之人,为什么还要上妆?”   “女人爱美,她生前就爱美。逐月夫人一向淫乱,座下男宠无数,但却只有星楼一个子嗣。”   “是这样。”   ***   洛涟海在房间憋了好久,憋得心情抑郁,他见楚泽云忙完回来,忙上前去说道:“表哥,我想出去走走,太闷了。”   “也是。”楚泽云一想到这几日忙着应付逐月夫人,确实怠慢了洛涟海,正好他今日要去K市一处法器街买些应付逐月夫人的法器,就邀请洛涟海:“涟海表弟,我今日要去十三街买些东西,你要跟我一起吗?”   洛涟海之前来过K市,知道十三街是什么地方,楚泽云的邀请正好合了他的心意,他忙点头:“好好好,那就麻烦你了。”   两人在十三街一路闲逛,楚泽云买东西一向目的明确,直奔而去,买好了之后见洛涟海还在到处转悠,楚泽云问道:“涟海表弟,你想买些什么,我可以推荐你几个店铺。”   “啊,好啊。”洛涟海说道,“这儿有卖暖玉的吗?”   “自然有。”楚泽云带洛涟海去了一家店铺,老板是个中年秃顶胖子,笑起来十分和善,“楚少爷,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   楚泽云寒暄了几句,问道:“这位是我表弟,他想买一块暖玉。”   “暖玉?请问要什么造型的暖玉?”   “盆型的就好。”洛涟海不太好意思地比量了一个大小,“要深一点的。”   老板回身去店铺后院拿了一个约有圆碟那么大小的暖玉花盆,花盆很深,约有二十来厘米,洛涟海拿过来比量了下,径口有些大,不太方便携带……他问道,“还有碗口再小一点的吗?就这么深就可以。”   “有。”老板将这个暖玉碗收了回去,转而去取下一个。   楚泽云问道:“涟海表弟,恕我多言,你买这个做什么?”   “我前些天在楼下看到了几株扶桑花,扶桑花喜暖,想养来玩玩。”洛涟海搔了搔脸颊,说道,“表哥会不会觉着我这个爱好太女孩子了啊……”   “不会。”楚泽云摆了摆手,在他印象里,他们住的那家酒店楼下好像的确有那么一两株扶桑花,楚家处在水泽多的地带,各种珍稀花卉种类不少,喜欢养花的也很多,因此,洛涟海的行为并不奇怪。   后来老板拿了个花盆过来,洛涟海瞧见什么都合适就直接买下了。   半路上,洛涟海忽然捂住肚子连连喊疼,楚泽云问道:“是不是吃坏了肚子?”   洛涟海一脸委屈地说:“早知道就不吃那块臭豆腐了。”   楚泽云扶起洛涟海:“前面就是洗手间,我带你去。”   “好,谢谢表哥。”洛涟海皱巴着一张脸,背着包进了厕所。   这里的厕所都是隔间,洛涟海早有准备,他进去之后将门反锁,把背在背后的包摘了下来,抱在胸前,洛涟海将包打开,捧出来一小株艳丽的花朵,那花根茎上的人面哭丧着脸垂在那儿,香气微弱,隔得这么近都几乎闻不到。   这是一朵鬼车引,快要死了的鬼车引。   洛涟海嘀咕道:“这鬼天气一天比一天冷,鬼车引都要死了。”   他将早就准备好的土壤倒入刚买的暖玉花盆之中,把鬼车引小心翼翼地移植进去,再注入了几分灵气,见鬼车引的叶片稍微舒展了一些,才放心地将它又放回背包之中。   打开门,洛涟海走了出去,楚泽云送上来一瓶水和一板药片,说道:“表弟我刚才去附近的药方给你买了止拉肚子的药,你先吃一点。”   “谢谢表哥。”看到楚泽云对自己这么好,洛涟海对自己的欺骗稍有些愧疚,他接过矿泉水和药丸一并吞服了进去。   两人一路往外走着,楚泽云忽然四下看了看,问道:“表弟,你有没有闻到什么花香?”   “啊?”   楚泽云嘀咕道:“这附近没有花啊,哪来的花香。”   洛涟海立马心虚地看着楚泽云,顾左右而言他:“没有啊,表哥你是不是闻错了,我们走吧,快回去,通哥可能要回来了,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嗯。”楚泽云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一辆挂着黑幡的灵车停在那儿,哭丧的声音响起,楚泽云循声望去,是一家人里新丧了位老人,子孙们伤心欲绝,哭得快要断过气。   存放了老人遗体的棺材盒子被抬了出来,上面蒙了一层红色的绸布,绸布之上画着神像,意指老人一路平安。   楚泽云见多了生生死死,没什么太多的表情,他拉了拉洛涟海给对方让出路来,以示尊敬,洛涟海脸色不太好看,拉着楚泽云要走:“表哥,咱们快回去吧。”   楚泽云奇怪得看着洛涟海有些发白的脸色,问道:“你还不舒服吗?”   “嗯……”洛涟海只好胡乱撒谎:“肚子疼得难受,我想快回去休息。”   砰的一声,被几个男人抬住的棺材忽然剧烈震动了一下,吓得雇来的帮工一松手,直接把棺材丢在地上。   轰的一声巨响过后,棺材又发出一声震动,几人都看愣了,分辨了片刻之后,才意识到,那声音是从棺材里发出来的!   有什么东西在从棺材内敲打着棺材板,一声一声又一声。   洛涟海吓得魂都快飞了。   妈妈啊!他怎么忘了,濒死的鬼车引再次找到舒服的环境重获新生时就会散发出浓郁的香气,这股香气足以吸引附近的死尸!   眼前这情况,明显就是诈尸啊!      第109章 活尸胎      在场的其他人吓得魂都要散了,一大圈人围着棺材盒子胆颤心惊地看着,有几个大胆地往前走了几步,想查查看是不是真是从棺材里头发出来的声音,但刚往前走一步就被棺材内的声音给吓得缩了回去,这一下算是彻底确信是棺材盒子里的声音。   楚泽云手里的罗盘嗡鸣了片刻,棺材内的是新丧的尸体,又没什么怨气,威胁不大也好解决,但是眼前光天化日这么多人看着,如何不动声色地解决倒是个难题。   正思考着对策,却见到一旁的洛涟海忽然将背包往旁边一扔,一把抓住路边的野猫,二话不说把野猫直接甩飞在棺材盒子上,这一下子棺材内的尸体震动得越发剧烈。   民间一直有个说法,猫狗见尸,如同起尸,讲的就是送葬路上不能见到猫猫狗狗,否则容易引起诈尸。这回是猫吓人人也吓猫,那猫在棺材盖子上跳了几跳之后也是受惊地一抖身子往外跑去。   洛涟海眼疾手快地追上去,一把摸在棺材盖上,回头冲楚泽云喊道:“表哥,快来帮帮忙,小黑跑了!”   “哎。”楚泽云反应也快,猜到了洛涟海的用意,他忙冲过去,趁乱之中,将一张符纸贴在棺材板下面,棺材内顿时又是一下猛烈震动,楚泽云念了咒诀,那符纸的威力便穿透棺材板渗透进去,将快要起了尸的遗体压制了下去。   一通鸡飞狗跳之后,洛涟海狼狈地抱住了野猫,野猫还在奋力抵抗着,抓挠地洛涟海一身伤痕,楚泽云也很狼狈,他十分尴尬地对着家人连连道歉,解释道:“刚才可能是这只猫惊扰到了你们……按科学道理来讲,尸体遇到猫是容易发生反应。因为尸体周围有大量的负电荷,而猫身上则带有大量的正电荷,两者相互碰撞在电荷中和的时候就容易带起尸体动作,看着像是诈尸,其实就是带起来的神经反应。”楚泽云一本正经地说道。   那些人互相对视了几眼,有个念过书对这方面事情挺感兴趣的小辈认同了楚泽云的说法,那几个人顿时就找到了可以解释未知现象的科学理由,纷纷认同,将楚泽云批评了一通,洛涟海抱着猫拎着包站得远远的,生怕鬼车引的香气还会刺激到尸体。   等送走了送丧的队伍,楚泽云对洛涟海说:“还是涟海表弟机敏。”   “哪里……”洛涟海见队伍走远了,赶紧把那只野猫给丢了,胳膊上脸上被挠出了不少痕迹,血淋淋的一片,楚泽云忙说,“我带你去医院处理一下伤口吧?”   “不用,小伤。”洛涟海勉强一笑,这一笑牵动了嘴角被挠出来的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真是自找的罪过,活该啊活该。   心里头嘀咕了一会儿,洛涟海说:“不说这个了,我们快回去吧。”   楚泽云点了点头。   一回到宾馆,楚泽云就出去诊所给洛涟海买消毒用的,那些都是野猫不可能打疫苗,挠出来的这些伤口有得破伤风的可能性,结果还真的,到宾馆没多久,洛涟海头就有些发晕,一摸额头发烧了。   楚泽云顾不得别的,直接下了楼,半路上遇见周通了。   周通问道:“怎么了这是?”   楚泽云说道:“涟海表弟被猫挠了,伤口发炎,又不愿意看医生,我去给他买点消炎药。”   “怎么好好的会被猫挠了?”周通皱着眉头问道。   楚泽云就把事情经过大致讲了一下,周通一听再闻到楚泽云身上的香味就明白了,他脑海内灵光一闪,对楚泽云说:“那你先去,我去看看洛涟海。”   洛涟海趁着楚泽云离开的时候,把鬼车引从包里拿了出来,忙布置下隔绝气味的阵法,还没布置到一半,房间门就被敲响了。   洛涟海一紧张,忙应声:“谁?”   周通说道:“是我。”   洛涟海:“……”完、完蛋了!   洛涟海扯着嗓子喊:“啊,通哥,我睡了。”   “是吗?”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洛涟海一身汗毛全都竖起来了,他一转头,看到周通就站在他背后,微笑着看他。   “通、通哥……”   “你不是睡了吗?蹲在地上做什么?”周通笑着问道。   洛涟海一背的汗毛全都竖起来了,刚反应过来要把鬼车引藏起来,却见到眼前一抹长发飘过,伸手去捧鬼车引的时候,凌渊已经把那盆鬼车引抱了起来,鬼车引被凌渊单手托在手心,嫩绿的叶片还一丝危机意识都没有,讨好一般得往凌渊手指头上缠。   凌渊一抖手,那盆鬼车引往地上跌去。   “别啊!!”眼见着那盆好不容易被保存下来的鬼车引快要跌落在地上,洛涟海欲哭无泪。下一刻,那鬼车引的花盆诡异地飘了起来,落在了周通手中。   周通笑着看向洛涟海:“没收。”   洛涟海:“……”   周通把鬼车引又交给凌渊,摸了摸洛涟海的额头,说道:“你发烧了,楚泽云去给你买药了,他有意带你回楚家,如果你还想解除你跟尸体之间的联系的话,最好老实一点。”周通看向洛涟海,眼底的笑意一点点地敛去,他语气略带警告地说道,“原本我考虑到你在楚家的地位将你做的一些错事给隐瞒下来了,但是现在看来,你并没有反省。等楚泽云回来了,有些事情你自己去跟他说吧。”   洛涟海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他郁闷地点了点头。   这盆鬼车引到了周通手中,自然有大用处。   那逐月夫人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一个僵尸,是僵尸就都逃不出鬼车引的诱惑,有了鬼车引,就能想办法将逐月夫人引入大阵之中。   尽管这鬼车引存在很多不可控制的因素,但是如果加工得当的话还是会成为一个很好用的法器。   周通将根部的鬼面采集了下来,将能散发出香味的花汁封存到了琥珀之中,需要用的时候将味道从琥珀中引导出来即可,存放也方便许多。   周通将琥珀弄好,装入口袋之中。   他问凌渊:“楚泽云回来了吗?”   “还没。”凌渊没察觉到楚泽云的气息,“附近也没有。”   “我记得楼下不远就有一家药店,他这是去哪儿了?”既然有了办法,周通还想跟楚泽云商量一下,怎么能将可能引来的僵尸控制在最小范围内将逐月夫人引入到大阵之中。可偏偏楚泽云不知去向。   周通看了下时间,刚准备去找一下楚泽云,却听凌渊说:“他回来了。”   凌渊走到窗边,远眺而去。   不远处的地方从地面升起一道道黑色的雾瘴,笼罩在嘈杂的黄昏之中。   人群在街道上快速穿梭,毫无知觉地从雾瘴之中匆忙走过,面不改色,丝毫没有意识到任何变化。   周通问道:“怎么回事?”   “阴阳的平衡被打破了。”凌渊指了指城市一角,周通说道,“那是逐月夫人所在的地方。”   “是。”凌渊说道,“逐月夫人出现在这里不可能没有目标,她要做什么?”   “那气……”周通仔细斟酌了一下,问道,“她在养什么东西?”   “周通!”一连串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周通开门一看,是一头热汗的楚泽云,楚泽云喘着粗气说道:“方才我出门的时候看见了大量游走的鬼婴。”   “什么?”周通惊讶地问道,“你确定是鬼婴?”   “是。”楚泽云严肃地点了点头。   所谓鬼婴指的是枉死的儿童,三岁以下惨死皆为鬼婴,尚在母体之中还未坠下便死了的鬼婴阴气极重,所化厉鬼阴气经年不散,严重的甚至能影响一片区域的阴阳平衡。   阳盛则火重,阴盛则气弱。   自然界中阴阳一直保持在一个平衡的状态才能长远持久得发展。   “那些鬼婴要往哪儿去?”周通问道。   “往XX路去。”楚泽云在外逗留了这么久就是为了查证鬼婴的去向,周通带着楚泽云到窗边,指了指远处一个方向,问道:“是那儿吗?”   “是。”   以楚泽云的肉眼和修为自然看不见那层汹涌澎湃的雾瘴,可却能感受到不祥的气息。   凌渊沉声说道:“她果然还没放弃。”   “放弃什么?”周通问。   “复活她儿子。”凌渊冷着脸说,“星楼魂飞魄散,不可能再找回。逐月夫人却不死心,恐怕这些鬼婴都是她要唤回儿子魂魄的媒介,而那处地方养有一具尸胎等着逐月夫人去复活,可是……”凌渊脸色阴沉,“复活的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   “虽然我不太懂她所用的阵法,但是以目前这个架势看来,恐怕势在必行,且就在这两日会将她的阵法布完。”   “是。”周通说道,“那好,我们就将‘地缚八煞阵’布置在那里。”   “时间来得及吗?”楚泽云担忧地问道。   “来不及也得来得及。”周通说道,“没那么多时间跟她耗下去了。”   话音刚落,地面轰然发生震动,以那处为原点向四周围产生了波动,附近新盖的高楼倒塌,墙垣坍圮,人群慌乱逃窜。   周通从抽屉里抓出一把符纸,直接从窗户上跳了出去。   “……天!”楚泽云倒吸一口凉气,他们住在六楼啊,将近二十米高啊,就这么直接跳下去了?   还没反应过来,身边人影一晃,凌渊紧跟在周通身后,跳了出去。   周通回头冲楚泽云喊道:“泽云,我先去布置大阵,那些鬼婴凌渊会处理,你尽快跟过来,我需要你的帮忙。”   楚泽云闻言,掉了头往外跑去。   在半空中,凌渊一把抱住周通,呵斥道:“你——”周通吻住了凌渊,把凌渊的抱怨都堵了回去,两人平稳落地,周通说道:“这样快一点,再说,你不是接住我了吗?怕什么?”   “万一我失了手……”凌渊皱着眉头。   “失手?”周通笑着说,“你不会失手的,我信任你。”   凌渊:“……你这么说我也不会高兴,更不会认同你的做法。”   “好好好,我错了。”周通拉着凌渊往目的地赶去,“非常时期,以后不会这么做了。”   “嗯。”凌渊满意地应了一声,带着周通,如同一道风一般迅速向目的地赶去。   被逐月夫人藏在地下吸收鬼婴力量的尸胎已经有复生的迹象,方才那一下剧烈的震动恐怕就是尸胎翻身时所带来的影响。   尸胎一旦形成,管他是不是逐月夫人要的儿子,影响极大。   它位于一座城市最核心的地带,将会吸收这个城市埋藏在地下的灵气,如果尸胎十分强大的话,整座城市土崩瓦解也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情。      第110章 邪祭台      逐月夫人真的是太丧心病狂了,为了她儿子的复活居然准备拿一整座城市的人殉葬。   市中心那边发生剧烈的地震,旧楼房支撑不住纷纷倒塌,原本还忙碌却平静的人群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四处逃窜,轰乱间光是踩踏就引起了不小的伤亡。   被倒塌的墙壁砸死的,慌乱间枉死的人,阴魂飘荡,怨气上浮,将整个K市的天际都染上了一片浓重的阴沉之色。   黑云压顶,雾气不散。   鬼婴在人群与亡魂之间游走着,失了心智却又目的明确地向着一处目的地前进着,它们行动虽缓慢却十分坚定,好似存在的唯一理由就是去往他们的方向。   ——城市灵力暴风的正中心。   周通跟凌渊脚步一刻不停地赶去,两人到了一处高楼脚下,周通毫不掩饰自己的阴阳眼,任由其发挥作用,在眼前飞速扫过,他指了指一旁,对凌渊说道:“你去拦住鬼婴们,我去找地方布置大阵。”   “不。”凌渊咬着牙拒绝,“我陪你。”   “别任性。”周通蹙了眉头,他将天眼镇坛木丢给凌渊,“快去。”   凌渊不满地瞪着周通,放任周通去面对逐月夫人实在是太危险了,他把天眼镇坛木丢了回去,也想让天眼保护周通。凌渊一咬牙,对周通说:“我马上就回来。”   “好。”周通笑了笑。   凌渊一走,周通奔跑的速度就慢了下来,他虽然天赋异禀,但到底是个普通人。   市中心一片兵荒马乱,周通找到安全位置,很快就找到了从地上如井喷一般涌出黑气的地点。   那处因为地震已经裂开了一道细长的缝隙,黑雾蒸腾而上,仿佛喷泉一样涌出,笼罩了周围的所有生物。   凡是被黑雾触及到的生命体都立即丧失了生命活力,就连建筑物都迅速变得颓败衰弱,颜色鲜艳的墙面变成了灰白色。那黑气能吸收一切活力,并将自己灌注得越发浓烈,盈满涨天,似是要充斥于整个天际。   第一批鬼婴已经赶到了这儿,它们列队而立,分布站在缝隙两侧,它们发现了周通却没有主动攻击,反而齐齐看向周通,咧嘴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容,就在周通的眼前,第一只鬼婴跳入了缝隙之中。   它原本尚且还有轮廓的影子在黑气的吸扯之下变得不成样子,婴儿的啼哭声炸响,如同春天夜晚的猫叫一样,凄厉渗人,一声声刺入耳中,鼓噪难耐,令人想把神经拔除,再也不用忍受这种磨难。   意识到他们在做什么之后,周通祭出阴章,那阴章一出,登时引来黑气的觊觎,黑气缠绕上来,将阴章盘旋着缠了个结实,周通又将天眼镇坛木一抛,天眼镇坛木在虚空中猛地一拍,黄钟大吕,令人振聋发聩,一时之间,缠绕在阴章之上的黑雾顿时瑟缩而去,惧怕于天眼的神威,而阴章此时此刻也发挥作用,将那些个准备悉数跳入裂隙之中的鬼婴全都镇住。   周通见状,飞快地往缝隙处走去,他看了一眼外面灰沉沉的天空,放出一只纸符小人,纸符小人寄托了周通的话语与思念,立地成人,在周通灵气的保护下寻凌渊去了。   周通低头看了被黑气包裹着的缝隙一眼,口中火凤破秽符咒诀念完,顿时喷吐出去炙热烈火,将黑气暂时轰开,在热浪之中,周通纵身一跃,跳入了缝隙之中。   凌渊一皱眉头,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下手狠绝,那些个被他碰上的鬼婴没有一个好下场,全都死在寒霜之下,凄厉惨叫声也十分渗人,对凌渊来说完全是充耳不闻,根本就掀不起一丝波澜。   不是不吵,而是他无心去听这些鬼婴的惨叫。   他现在只知道要快一点,快一点解决手头这些烦人的鬼婴,去到周通的身边。   鬼婴前赴后继地冲刺而来,逐月夫人这段时间精心豢养的鬼婴全都祭出来了,像是没完没了一样。凌渊不耐烦地砍死一只又来一只,实在是跟蚊子一样招人厌烦。   就在这时,从鬼婴缝隙之中飞快跑过来一只纸符小人,落在凌渊面前,凌渊下意识停住了动作,看向纸符小人。   那纸符小人是周通所做,他认得清楚,果然,纸符小人一开口就是周通的声音。   “我找到尸胎了。”   凌渊眉头一挑,顿时火气上涌,他问纸符小人:“他直接去找尸胎了?”   纸符小人只是传话用的道具,不可能回应凌渊,凌渊担心得要死,生怕周通出了一点意外,伤到一星半点都不可以!   一把抓起那只纸符小人,凌渊冲他吹了口气,怔忡的纸符小人体型猛地膨胀,竟变成了一个人,凌渊念了咒诀,那纸符小人幻化成了人的外表,凌渊将寒霜丢给纸符小人,纸符小人愣愣地将寒霜接住。   凌渊说:“交给你了,跑一只你就完蛋。”   得了意识的纸符小人吓得连连点头。   凌渊二话不说就往周通所在的地方奔去。   周通从缝隙下去之后,却发现内里比外面黑雾涨天的景象要干净多了,雾瘴不重,灵气充盈,墙壁之上贴满了黄色纸符,满满当当到处都是。   周通走到符纸之前,仔细查看着,却发现那些符纸按照天干地支所摆放,竟是用来吸收灵气的东西。   正是这些符纸,居于城市中心之下,将游荡于城市中的灵气全都汇聚在此处,灌溉到目标体内。   至于那个目标……   偌大的祭台被摆放在石洞之中,祭台四周围插满了蜡烛,周通粗略一数,一共七十二支。   《淮南子·说林训》中有云:“黄帝生阴阳,上骈生耳目,桑林生臂手,此女娲所以七十化也。”再一演变,又有“天罡三十六变,地煞七十二变”之说,这七十二就如同三一样意指概数,谓之无尽。   此处所插七十二支白烛,正意味着无穷无尽,凡是能吸收到这里的煞气、阴气、灵气都能一并被吸收。   而祭台之中则是一具牢笼。   笼子是木头所制,采用的是五鬼之木,阴气极盛,牢笼前端刻着一只麒麟神像,背负孩童,然而整块麒麟神像都是用黑木雕刻而成,又常年浸泡在五鬼的阴气之中,已不再具有祈福求瑞的功效,却保有其另一种功效——求子。   麒麟在民间一向有送子的功效,麒麟送子更是民间手艺里常用的图案,这背负孩童的麒麟估计是逐月夫人特地摆在这儿求子用的。   祭台周围还点了几盏长明灯,一来用作照明,二来灯与丁极像,估计也是为了求子。   而牢笼中存放的东西,不做他考虑,应该就是逐月夫人精心蓄养的尸胎了。   尸胎这玩意十分歹毒阴邪,如果是谦居第二,就没有一个邪物敢自称第一。   尸胎是活物,不是死物。   取的是孕产妇腹中尚未出生的胎儿,以气蕴养着。   母体内怀胎不足十月,强行将胎儿取出后,以一半阳一半阴的气轮流滋养,后天处理个十年有余,即可养成尸胎。   豢养尸胎十分麻烦,而且养出来的尸胎其实跟死物没什么区别,就是一摊还活着的烂肉。只不过,尸胎极易拿来用作换魂、招魂附体的媒介。   逐月夫人所打的主意,正是用邪术召回她儿子星楼四散的灵魂,附着在这具尸胎之中。   而那些鬼婴所搬运过来的东西,估计就是无数四散的残魂。   而这些残魂当中,只有经过逐月夫人所设条件的魂魄才能跻身于尸胎之中。   三魂七魄也并不是都要到位,只要三魂在,七魄可通过后天养成,三魂之中又以主魂为中心,逐月夫人恐怕觉着找回主魂即可。   可问题是,按照凌渊所说,星楼已经死了上千年,魂魄早就跟山川河海融为一体,再要想办法找回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逐月夫人的阵法也不是那么完美得可以过滤所有错误的魂魄。   就眼下,周通就发现了一处弊端。   这个长明灯是败笔,长明灯内的油是鲛人的脂,鲛脂属阳,自然破坏了阵法的平衡。   到最后融入这具尸胎体内的还真不知道是什么奇怪的玩意。不过一时之间,周通也找不到好方法可以破得了保护尸胎的这个阵法。   虽然布置一目了然,但是真的破起来还需要费些功夫。   ***   凌渊快速穿梭着,循着周通的气息而去,他脚步忽然顿住,看向挡在他面前的人影。   “玉玄君,匆匆忙忙的,这是要去哪儿?”逐月夫人的声音骤然响起,凌渊背后一僵,看向逐月夫人。   他面色不善地看着逐月夫人,抬步准备绕开她,去寻周通。   逐月夫人冷笑道:“怎么当年玉玄君发下的誓言不作数了?”   凌渊脸上大写的懒得理你,二话不说绕过逐月夫人要走,与逐月夫人擦肩而过的时候,胳膊却被黑气拉住,凌渊回头看向逐月夫人,不耐烦地说道:“我不管你,你也别管我,井水不犯河水,这不是逐月夫人你说的吗?”   “你不管我?”逐月夫人笑道,“那你现在匆匆忙忙地赶去我存放尸胎的地方做什么?”   “不关你的事。”凌渊冷漠地说,他抬手斩断逐月夫人的牵扯,继续前进。   逐月夫人毫无反应,原以为摆脱了逐月夫人的纠缠,凌渊却忽然听见逐月夫人的声音再次清晰地在耳畔响起。   “昔日我与他共议大计,如何才能彻底除掉玉玄君,我们二人都认为,玉玄君太过完美,几乎没有任何破绽,但越是这样就越是有趣,没有破绽的人一旦露出破绽会是怎样的不堪一击?”   凌渊心知逐月夫人在故意用言语激他,乱他心神,丝毫不理会。   逐月夫人又说:“那日,我隔着墙壁看了那人就知道,我找到了玉玄君的破绽。那个名叫周通的年轻人,如果他死了,玉玄君是不是还会像是现在这样对所有人都不屑一顾?”   凌渊:“……”   凌渊脚步停住,他在狂风之中屹立着,转身看向被黑色风衣裹着的妆容艳丽的逐月夫人,凛凛阴风将凌渊的声音清楚地送了过去:“以你的本事,杀不了他。”   逐月夫人脸上的笑容僵住,恶狠狠地咬住了嘴唇。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人还是这么讨人厌,丝毫叫人捏不住把柄,却又能一下子戳进你的痛处。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凌渊的心中却是无法压抑的紧张与焦灼。   必须,快一点,赶去周通的身边。   快一点,再快一点。      第111章 引天雷      眼看着凌渊追去找周通,逐月夫人并没有进一步阻止。   对她来说,刚才让凌渊止住步子的那一小下就足够她控制鬼婴布下保护尸胎的阵法,而同时,鬼婴也会供给尸胎足够的灵气,让尸胎能够顺利地将周通吞下。   从那一日见到周通起,逐月夫人就知道,周通会是一个很好的食物。   那个被她放在地下培养多年的尸胎要的就是周通这种能够将气融会贯通的媒介。   尸胎虽好,但不是那么容易炼成的,因尸胎阴气、煞气、阳气、灵气一概吸收,而这些气总会在它体内发生剧烈反应,并不会那么好吸收,如果有了周通就不一样了。   周通的体质特殊,气能够在他身上很好地流转变化,统一变成能够供给他使用的灵气,这也就是为什么,周通掌握东西比一般人要快。   逐月夫人打的主意很明确,她要将周通献祭给尸胎,同时要凌渊尝一尝,痛失所爱是个什么滋味。   逐月夫人望着凌渊匆匆离去的背影,冷笑一声,她转而去向另一个方向,操纵着大量的鬼婴从另一个入口钻入地隙之中,为尸胎源源不断地提供养分。   而将整个布局纳入眼底的周通自然将尸胎的变化尽收眼底,甚至猜测到了逐月夫人要将他献祭的打算。   此处地方所贴的上千张符纸不动声色地吸收着他身上的灵气,还好他是纯阳体,那些灵气一入体就会认主,没那么容易被吸走,要是换成一般人,估计早就被吸成人干了。   眼前所布置的阵法确实很完美,整个循环体系几乎毫无破绽,其实尸胎本身好对付,但难对付的是逐月夫人布下的阵。   确实如凌渊所说,逐月夫人足智多谋,这五鬼之木制成的牢笼与周围上千张符咒形成了一个完整统一的阵法,散发出的阴煞之气牢牢地将外界伤害都挡住,完美地保护了其中的尸胎。   对付这种阴煞之物,当然得用纯阳之物才行,他手中的火凤破秽符虽然是阳属性的咒符但是却不足以对抗,恐怕就连凌渊在短时间内也毁不掉这玩意,得用更加厉害的东西才行。   周通冥思苦想,终于有了应对的办法。   这世界上,无论人鬼妖魔都很惧怕一样东西——天雷。   天雷火属阳火,而且是这世界上至阳至刚的雷火,几乎能烧尽一切邪祟,饶是得道高人在渡劫时也要经受天雷火的洗礼。   如果能够召一道天雷火下来的话,这个小小的尸胎根本就不足惧。   难就难在怎么召天雷。   一般来说,引天雷下界有这几种情况:高人渡劫是其一,大逆不道为其二,怨气沸天是其三。   高人渡劫不做他想,这个年代能有引来天劫的高人基本不存在,大逆不道是指以下犯上,臣弑君,子杀父诸如此类,眼下这种情况也很难找。   剩下的一个……还有点希望。   周通目光落在布置在大阵周围的几个长明灯上,心道,逐月夫人取鲛脂做长明灯想引来其子星楼的魂魄,肯定没在鲛人身上多做考虑。   鲛人一身是宝,泣珠成泪,鲛脂长明不息,鲛绡更是上好的制衣材料,几百年前,鲛人遭受人类围捕,伤亡惨重,数量锐减,对人类怨恨至极,就在那时引发了一次天雷。   东海海面,雷云滚滚,天雷十日而不止,正是这些天雷护着鲛人们躲过了那一次围捕,留下了一小批后代。   这长明灯内用作燃料的鲛脂估计正是那一批被围剿时获得的,身上的怨气丝丝缕缕了地缠绕着,也正是因为这怨气导致这阵法存在一个微秒的不平衡,可能逐月夫人没有意识到,但周通的那双阴阳眼却看得一清二楚。   他可以用咒术将鲛人的怨气通过鲛脂释放过来,引出怨气涨天的假象,这样一来就可能会引来天雷。   正巧,他前些日刚看到造势的方法,风水局的用处就来了。   以纸人拟鲛人,周通将阴气附着在纸人之上,暂时引导指向长明灯中,这逐月夫人对她儿子星楼真是够好的了,引来了这么多鬼婴,有一大部分完全是多余的,他正好可以利用这多余的一部分阴气。   大量的阴气在周通的引导下涌入了长明灯,长明灯果然如同周通预料的那样开始变化,原本伫立在那儿的长明灯开始微微颤动,随着阴气的灌溉抖动得越发厉害,最后竟然开始在原地左右高频率地剧烈抖动着。   那些阴气原本是由外向内灌入,现在却如同被吐出来了一样,且比之前的程度还要猛烈,一圈一圈地往外冒着黑烟,怨气几乎要涨破天去,逆着灌输进来的阴气往外翻涌而去。   雷云逐渐在头顶积压,周通将几盏长明灯全都搬去了牢笼附近,压覆在那儿。   两者阴气冲撞间更是翻涌得厉害。   周通站在一旁,从缝隙处向外看着,黑压压的一片,几乎看不清什么东西,但来自头顶的沉重压力让他知道他应该是成功了……   这次确实有点冒险啊,虽说天雷会循着目标而去,但要是这个天雷一不小心劈歪了,劈在他身上可就不是闹着玩的,更何况,天雷劈下的时候涉及的范围也很宽,很容易就波及到他自身,周通这次的手笔确实有些大了。   但是,眼前尸胎即将形成,整个市底下的灵力全都汇聚到了一处,如果他不赶快处理的话,不光是他,整个城市的人都有可能跟着玩完,到时候就不是只死他一个那么简单的了。   身上还有女地仙送的神护甲呢,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还有这些阴气……周通故意外放了一些阴气出去,引得符纸吸收他阴气的同时与他自身的阴气相互勾连,形成了一件防护罩,到时候应该能帮忙抵挡一阵。   他已经尽力了,结果如何,看天意吧。   凌渊冲到缝隙的时候,抬头看了看头顶的阴云。   此情此景他太熟悉了。   天雷。   曾经降落在他头上好几次的天雷。   凌渊看着居然生出了几分亲切感,不过此次重塑肉身,实力比以前削弱不少,根本招不到天雷,那这个天雷又是哪儿来的?   凌渊深吸一口气,仔细感受着周围的变化,在他发现是缝隙内的东西召来的天雷之后,顿时一惊。   周通也在那儿,那雷该不会是劈周通的吧?   那也不可能啊,以周通的为人不可能召来天雷,周通的修为也不至于要天雷试炼,不是劈周通的,那就是劈下面的那东西的。但即便不是,也很容易波及到周通。   凌渊打定主意,抬头看了一眼天雷。   就在此时,紫色雷云已成,天雷滚滚而落,一道巨大的球形闪电在半空中一闪而过,随即落雷紧随而至,直直地往地面俯冲而去!   凌渊见势不妙,担心天雷伤到同在缝隙之中的周通,当即准备去挡那天雷,却在动作的后一秒发现情形不对。   这天雷有异,是被召过来的!   是周通吗?   心念一动,凌渊有了更好的主意,他一伸手,寒霜从数十米外飞速冲刺而来,速度虽比不上天雷,却胜在离凌渊距离近,寒霜入手之后,凌渊当即手持寒霜迎着天雷而去。   天雷卷入寒霜之上,触碰瞬间电花闪烁,强大的电流打在凌渊手中,不断地穿梭于他的皮肉之中。   凌渊咬着牙硬扛着天雷带给他肉体的痛苦,将寒霜猛地一抖,电花居然尽数没入寒霜之内,寒霜被一层电花包围,炫目无比!   顾不得其他,凌渊向缝隙冲去。   周通在缝隙之中等候天雷,却久久不见其到来,颇为诧异地抬头往外看去,却见凌渊大吼一声从缝隙内跳了进来,两人四目相撞,都是万分惊讶。   周通见到凌渊手中的寒霜,哑然失色,顾不得多问,一指那已经拥有意识,正一掌劈开五鬼木牢笼的尸胎。   “凌渊!那就是尸胎!”   凌渊得了目标,将寒霜往尸胎之上猛地一挥,附着在寒霜之上的电花风驰电掣而去,吸了阴气而膨胀的巨型尸胎冲着电花嘶吼,却在张嘴的瞬间将那天雷的威力全都吸入了口中,轰得一声巨响,天雷在它口中猛然爆炸。   周通见状,忙拉了一把凌渊,将凌渊压在身下,热浪扑面而来,周围符咒泛起金光,将第一批热浪挡在了外面,随后第二波热浪紧随而至,周通牢牢地将凌渊护住,阴气织成的网挡住了这波热浪,却没料到,从上方坠落下来的落石猛地砸在周通的背上。   周通倒吸一口凉气,凌渊忙又翻身将周通往自己身下一按,以肉体挡住了第三波热浪。   “你——”被凌渊护在身下的周通看着凌渊因痛苦而扭曲了的五官,眉头蹙得死紧,他抚摸上凌渊的脸颊,叹了口气,“我没事的。”   他还有女地仙的纱衣。   周通按住凌渊的胳膊,想将凌渊扳过来,凌渊却死死不肯松手,一双胳膊牢牢地护在周通两侧,如同一座巍峨的大山,替周通遮蔽了所有的风雨。   那些热浪,那些火花,那些落石,全都被凌渊用身体织成的网拦在伤害不到周通的地方。   凌渊的目光死死地落在周通的脸上,一寸也不肯移开。   直到危险褪去,凌渊才勾起唇角,颇有些得意地说:“你看,我说了,不会让你受伤。”   周通抿了抿唇,双眼泛红地看着凌渊:“真傻。”   凌渊忽然表情一僵,才勾起的嘴角又落了回去,他伸手摸了摸周通被细小落石擦到了的眼角,一脸不满。   还是伤到了,可恨。   周通忽然将凌渊抱得紧紧的,伸到凌渊后背触摸到的全是一片血迹。   那是实打实的肉体,这个家伙,明明一身的灵气,慌乱间居然什么都没用。   周通心疼得要死,他抱住凌渊,让凌渊瘫坐在自己怀里。背后疼得厉害,凌渊喘了几口粗气,一声不吭,长发披落在周通身上,像是仍在坚决地护卫着周通。   周通目光看向那具尸胎,天雷由寒霜指引,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尸胎之上,将尸胎劈了个干净,剩余一点阴气也在极盛的雷火烧灼之下化为乌有,连带着遍布整个石洞的符纸也被热浪冲刷得一干二净。   整座祭台算是彻底毁了,这个尸胎也不再具备任何行动的能力。   “楼儿!!”逐月夫人凄厉地嘶吼一声,早在天雷将至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不对,原本是想将周通引入洞中,给星楼做祭品,却没料到周通这个普通的人间术士居然有这等本事,能够引来天雷将她所有的心血付之一炬。   她大错特错了啊!!   逐月夫人阴测测地看着周通,却不敢上前一步。   这个人太可怕了,就连天雷都能够引来,那还有什么他做不到的事情?   她低估他了,真的低估他了。   事到如今,逐月夫人还保持着一丝冷静,她站在缝隙之上,看着周通和凌渊,阴丽的脸庞露出一抹冷笑,总有一日她会报复回来。   逐月夫人一抬手,想要将一旁的落石召唤而来全都砸入缝隙之中,却不料,缝隙之中忽然绽放出璀璨的金光,一条龙尾似的东西从缝隙中伸了出来,猛地将逐月夫人拖曳进了缝隙之中。   周通惊讶地看着从裂石缝隙之中出现的巨龙。   那是K市埋藏在地下的龙脉,因逐月夫人的邪念而苏醒了。      第112章 我的人      逐月夫人没想到龙脉会在此刻发威,被那龙尾一裹,一时之间慌了手脚,任由那巨大的金色龙尾将她抛上抛下,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   就落在周通眼前不远处。   因为龙脉震动,整处空间裂隙抖动地更加厉害,周通扶起凌渊,说道:“先出去,再不走,这处缝隙就要塌了。”   先是天雷,后是龙脉震荡,再怎么结实的地面也经受不住这样的折腾,寒霜在前面引着路,将气一荡,周通便脚下升腾起幽幽的气,将他托了起来。   凌渊咳了咳,说道:“走吧。”   寒霜带起的气带动周通他们平稳地上升而去。   周通把凌渊送出了缝隙,对一直飘荡在他们二人周围摆出防御姿势的寒霜说:“看好他。”他想了想仍是不放心,把天眼镇坛木也留在了这儿,两者环绕在凌渊左右,周通摸了摸凌渊的脸,说道:“在这儿等我,我马上回来。”   “你去哪儿?”凌渊紧皱着眉头,死死拉着周通的袖子口。   “龙脉就在缝隙之中,逐月夫人既然敢把尸胎放置在这里肯定知道龙脉的位置,也不忌惮龙脉,我担心她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下去帮龙脉一把。”   “不行!”凌渊呵道,说完之后努力爬起来,说道:“我也去。”   “你别去了。”   凌渊现在肉体凡胎,背后被热浪和落石搞得血肉模糊,差点连脊梁骨都给砸断了,此刻动一下都是在咬牙硬撑着,周通怎么可能放任凌渊下去。   他板着脸看凌渊,说道:“你在这儿等着。”   “不行!”凌渊倔强地看着周通,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等着。”周通一向温和带笑的表情也收了起来,他严肃地看着凌渊,说道,“别让我担心了。”他抓住凌渊的手,从大衣下穿过,摸上自己的胸膛,隔着一层薄薄的毛衣,滚烫的胸膛下那一颗心脏正在剧烈跳动个不停,充分暴露了周通的紧张,声音里更是带了几分哽咽,周通说道,“即便你以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玉玄君,现在到了我手里就要老老实实地听我的。别忘了……”周通嘴角又勾起笑容,“你现在吃我的,用我的,整个人都是我的。”   凌渊:“……”   寒霜跟天眼镇坛木同时一缩,顿时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假装他们两个不存在,一方面是因为害羞,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从他们跟了凌渊开始,就没有一个人敢用这样的语气跟凌渊说话。   玉玄君一直是那个玉玄君,即便如今虎落平阳了,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生杀予夺全都掌握在他手里的玉玄君。   虽然周通对凌渊的存在意义不一般,但是在他们眼里看来,也只不过是个能跟玉玄君亲近,得了玉玄君宠爱的人,这样的人不是没有,虽然不至于到周通这个地步,但是也还是有的,逐月夫人的儿子星楼就是其一。   玉玄君行事一向不喜欢表于形色,这么多年来也没人能猜得到看得透他存放在心里的到底是什么。   而寒霜跟天眼镇坛木都挺喜欢周通的,此时此刻,特别担心,因为周通这太过具有命令意味的话语惹得凌渊不高兴了。   然而,白担心了……   凌渊虽然没说话,脸色也不太好看,但是意外地,居然,轻轻的,点了点头。   那点的一下头,仿佛轰塌了他们两个小跟班的世界。   玉玄君不一样了。   不对,玉玄君还是那个玉玄君,只不过,厉害的是周通。   大腿啊!   天眼镇坛木轻轻冲寒霜晃了晃,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哼哼,看你整天说我像是狗腿子一样在周通身边乱晃悠,现在知道我采取的策略多么有前瞻性了吧?   寒霜闷声不语,也开始计划日后打算。   看见凌渊答应了,周通就将凌渊暂时放在一处安全的位置,他对凌渊说:“我已经准备好了,你别担心,我很快回来。”   凌渊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点头,见周通要走,满肚子的话憋在喉咙口说不出来,只看着周通的背影,等周通跳入缝隙之中还不肯将视线移开。   地缝之中,龙脉跟逐月夫人斗成一团。   一开始的猝不及防的局势已经被逐月夫人扭转了过来。   正如周通预料的那样,逐月夫人既然选择了这里就找到了应对龙脉的办法,更别说,她在这里吸收了地下灵气多年,依靠灵气修行的龙脉不可能一点影响都不受,长久下来,逐月夫人对付这个龙脉不是问题。   在龙脉又一次将逐月夫人甩落在地上之后,逐月夫人忽然如磐石一样稳稳地团坐在地上,她身上漫出黑雾,渐渐将金光熠熠的龙尾染成黑色。   然而不仅仅如此。   逐月夫人的双手狠狠地按在龙尾之上,暴涨的指甲深入到龙尾之内,穿透厚实的鳞甲刺入龙脉身体之内,逐月夫人双眼泛红,黑漆漆的眼珠子内闪过一抹血色,源源不断的污浊瘴气被不断灌入龙脉之内。   龙脉痛苦地咆哮着,它猛地低下头冲逐月夫人张开巨口,猛咬而下。   逐月夫人冷静地看着庞大龙头的迫近,她忽然一抬手,指甲狠狠地刺入龙目之中。   “吼——”惨叫声连带着整个地下缝隙都跟着剧烈震动,落石纷纷滚落,这一下太致命了,而逐月夫人等的也正是这一下。   这里龙脉的弱点就在于龙目,她先前施压于龙尾,限制住龙脉的动作,为的就是等龙脉走投无路俯冲而下,她的指甲坚硬无比又极为阴邪,可以说是龙目的克星。   古有画龙点睛,龙腾于天的说法,一旦龙目被点亮,就象征着被赋予灵性,自然可以翱翔于天际,而此时,龙目一毁,灵性也跟着被毁,这条龙脉也就不足为惧。   逐月夫人冷笑一声,看向迅速萎靡起身子的龙脉,哼道:“不自量力。”   就在下一刻,她似乎闻到了什么香气,那香气缠绵旖旎,穿透她的重重防御,直直地刺入她的大脑之中。   嘴边的冷笑渐渐退去,逐月夫人纯黑色不见一点光明的眼睛里露出了几分迷茫,就连手下的动作也跟着慢了下来。   是什么东西这么香?   她感觉口很渴,自从死后变成僵尸以来就没有过这种感觉。   有什么东西在诱惑着她,这种感觉也很清楚是目的不纯的诱惑,但是她就是无法抵抗这种诱惑。   “阿娘。”柔柔软软的声音忽然响起,逐月夫人身子一僵,转过身去,却看到了朝思暮想的人。   “楼儿……”逐月夫人神情微怔,她看向忽然出现在她眼前的星楼。   星楼一如当年,清秀的五官透着单纯,那双随他父亲一样又黑又亮的眸子好看得像是九重天上的星光。   逐月夫人爱怜地看着星楼,忍不住走了几步,想要触碰星楼,可星楼却一直频频后退,像是道抓不住的雾气一样,在逐月夫人眼前飘荡着。   逐月夫人想到当年痛失星楼时的肝肠寸断,此刻片刻的相见焦灼着她的心脏,她咬着嘴唇,一步步往星楼靠近,只希望离她的儿子能够近一点再近一点。   “楼儿……”   “阿娘。”星楼微笑着看向逐月夫人,脸颊酒窝若隐若现,少年干净得像是块未经雕琢的璞玉一样,与逐月夫人记忆里的模样一模一样。   “楼儿,娘的楼儿……”逐月夫人伸长了手,在哭喊间终于摸到了星楼的脸颊。   可入手的脸颊冷冰冰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那刺骨的寒冷让逐月夫人出现了片刻怔忡,星楼的影子逐渐变得,像是被风吹散了一样,弥散于虚无,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逐月夫人双眼发怔,过了片刻才意识到刚才只是一场幻觉,她猛地转头看去,恶狠狠地咬着牙说道:“是你?”   周通冲逐月夫人笑了笑,他将封有鬼车引根茎汁液的琥珀收好,对逐月夫人说:“请君入瓮。”   逐月夫人警惕地看向四周,并未见到什么具有威胁力的东西。   转念一想,对于这处尸胎她隐藏得小心翼翼,甚至不惜把自己的位置暴露出来引来视线,周通不可能提前得知并做好准备,短短的时间,他能引来天雷劈毁了尸胎已经不易,根本就没可能再在这里布下能够伤害她的阵法。   她逐月夫人再不才,也是个修炼了近千年的老尸,对付这么个奶娃娃还不成问题。   不行,不能大意。   血淋淋的教训近在眼前,狂妄的心思被收了起来,逐月夫人警惕地看向周通,防备着周通的所有动作。   她先开了口:“周通,你我并无恩怨,若不是你闲着没事来干扰我的好事,我也不会想要拿你做祭品。”   “嗯。”周通点了点头,“逐月夫人说得对。”   逐月夫人摸不透周通的打算,对方这态度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不冷不热的反而让逐月夫人拿不准该用什么态度对待周通。   逐月夫人沉了沉心思,又说:“周通,这样吧,我与你做一笔交易,我拿此物换我性命,从此你我井水不犯河水,有你的地方我逐月夫人必定绕行,如何?”说着,逐月夫人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掏了出来,她递向周通,说道,“这是我的心脏,它虽已死,却在我身边修行了上千年,是大补之物,食用之后更是能延年益寿。你喜欢凌渊吧?白羽邪给他的肉体必定是长生不老,你应该不想,百年之后他仍是青春年华,而你却变成耄耋老翁了吧?”   周通笑着看向逐月夫人:“逐月夫人担心得有点过了,我与他的事情,不需要逐月夫人挂怀。”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逐月夫人一眼,转而看向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龙脉,感觉颇为难办。   龙目已毁,龙脉气数将近,而此龙脉是掌管一方城市的,波及甚远,若是轻易断了的话恐怕会影响到整个城市未来的气数。   周通思考一二,将金菩提果拿了出来。   他抚摸了下龙脉虚无缥缈的身影,那龙脉虚弱地回过头将头在周通手指上蹭了蹭,疲乏的双眸眨了眨,满目悲凉地看向周通,也知自己气数将尽,命将终矣。   它长长的胡须飘荡在周通周围,淡淡的金光笼罩了周通,似是在下一个重大的决定。   龙脉忽然转头向着缝隙处望去,它张开巨口吼叫了一声,这一声悠长龙吟绵延而出,穿透土表,直直冲入云霄。   一瞬间,云收雨霁,碧空湛蓝如洗,阳光直射下来,划破阴云。   身为这一方土地的守护龙脉,它几乎耗尽了它所有的修为,想保得生灵平安。   做完这一切后,龙身重重跌落在地,颓靡地躺在乱石堆里,周通将菩提果放在那空了的龙目之上,温柔地抚摸着龙脉巨大的脑袋,眼神柔软地看着这伟大的守护龙脉:“你会没事的。”   菩提果发出微微的金黄色光芒,在周通松手之后,落入了空洞之中。   空气里寂静无声,就连呼吸也几不可闻,沉寂如同替龙脉送终一般,就连龙脉自己也放弃地闭上了眼睛,眼泪缓缓滴落。   下一刻,金光暴涨,忽然从龙目中射出璀璨光芒,冲出了缝隙之外。   巨龙睁开双眼,神采飞扬。   “吼——”龙脉如同重获新生,一扬巨尾,再次翱翔!      第113章 扶着我      眼见着奄奄一息的龙脉也被周通给妙手回春了,逐月夫人脸上的惊讶丝毫不加掩饰,她完全不知道周通还能带给她什么冲击,就算是现在周通忽然说他是天上某某个神仙下凡来历劫的她都不会觉着惊讶。   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   逐月夫人原本就想趁着周通不注意的时候逃开,结果刚才龙脉大显神威,从它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金线将她困住,短时间内没能解开,来不及走,现在却是不走不行了。   一个周通就已经很难对付了,再来一个龙脉?   有了前车之鉴,恐怕龙脉不会蠢到再将头递到她面前让自己再一次把它的眼睛给戳瞎。   打定主意,逐月夫人挣开金线,向西方冲去,却不料,身体撞到了什么之上,一瞬间,精心保养的尸体顿时被烧灼得一片焦糊,味道溢入鼻中,逐月夫人惨叫了一声,惊讶地看着眼前忽然出现在一面火墙。   “怎么回事?”   逐月夫人心里诧异,却顾不得多想,她转了头,向另一个方向而去,这次等待她的却是雷劫。   雷电充盈于眼前这面墙上,逐月夫人刚踏入宫位的时候就有一团雷球冲她砸了下来。   雷火是至阳至刚之物,是逐月夫人这等邪祟的克星,远比先前的火墙伤得更加严重。   逐月夫人此时此刻才觉出不妙,她又算了下方位,试探着往一个方向而去,此时此刻动作更加小心翼翼,然而,等在她面前的还是此路不通。   事到如今,逐月夫人才算明白过来了。   周通把她困在阵中了,还是能将她克制得死死的的地缚八煞阵。   地缚八煞阵的威名她早有耳闻,别说是她,就连上万年修成了魃的僵尸都逃不掉,十个自己都困得住。   只是逐月夫人还不肯死心,她不相信以周通的能力居然能在短时间内就布置好这个阵法。   逐月夫人阴郁着脸色看向周通,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布下的地缚八煞阵?”   “龙脉还未出现之前。”   “怎么可能?”   那时间更短了。   周通一要引天劫,二要布置八煞阵,怎么可能有足够的时间?   逐月夫人在周围一扫,顿时明白了过来。   周通利用了她。   她原本布置在这里供给尸胎吸收阴气的阵法就与地缚八煞阵有异曲同工之妙,同是利用天干地支方位测算而得,此处风水变化微弱,也便于演算,甚至有她的阵法在前,周通根本就不需要演算就能推算出摆放八煞的具体方位。   更何况,此处阴气极盛,安置八煞更是容易。   事已至此,逐月夫人心如死灰,知道事情基本已无转机。   可她仍是没有放弃,地缚八煞阵不是那么容易布下的,而且八煞虽然奇门位置都十分凶险,但并不是没有突破口。   如果她能找到一个突破口冲出去,哪怕受些伤也没关系,只要离了这个阵法……只要离了这个阵法……   只是,周通带给她的意外太多了,逐月夫人竟然开始担心自己逃离了阵法之外还会落入什么陷阱之中。   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了,冷静,强大,明明实力不强,但是却很会观察并运用身边的每一件事情。   利用鲛脂引来天劫,利用尸胎阵法布置八煞阵,甚至还能帮助龙脉起死回生……   太可怕了……   逐月夫人咬了咬唇,她眼中波光闪烁,正拼命演算着,她生前就极为擅长推演之术,死后更是没有放下这门术数,只是算个八煞阵的吉凶不算是难题。   周通冷淡地看着阵法之中的困兽之斗,丝毫不在乎逐月夫人的任何挣扎。   片刻之后,逐月夫人猛地回头,找到了阵法最为薄弱的位置。   她深吸一口气,见周通没有动作,虽心内存疑,但坐以待毙显然不是办法,她调起阴气将自己密密麻麻地覆盖住,冲向那个方向。   龙脉有所动作,被周通按住了。   周通冷眼看着逐月夫人奔往那个方向。   逐月夫人推算无误,那处的确是八煞阵最为薄弱的地方,阵法布置得太过仓促,漏洞很多,逐月夫人冲刺而去的方位还是最大的漏洞。逐月夫人心术过人,周通不得不服。   然而……   周通看着忍着劫火冲出八煞阵的逐月夫人,嘴角挑起了一个不太明显的弧度,眼底更是一片冷静。   好东西还等在后面呢。   看着那眸子里的冷静,龙脉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哆嗦。   八煞阵的力量被破开,逐月夫人心中一喜,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就连那双仿佛暗无天日的眸子也露出点光亮,然而就在此刻,无数厉鬼从缝隙之中钻了出来,一个接着一个地跳到扶摇夫人的身上,伸长了爪牙将逐月夫人撕扯了个七零八落。   那尸体被逐月夫人修炼地几乎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却在此时此刻抵不过厉鬼的抓挠。   不是因为这些厉鬼有多厉害,而是因为是她欠他们的!   周通问说:“逐月夫人,你心疼儿子,满腔怨气,应该可以理解现在缠绕在你身上的这些怨气。”   那些围上来的厉鬼将逐月夫人团团包围,死死地困在中间,逐月夫人将头转过来望向周通,眼底满是恨意。   这些缠绕上逐月夫人的厉鬼真是被她戕害过的家庭。   数十个冤魂全都聚集于此,毫不犹豫地发散着自己的怨气。   一报还一报。   早在逐月夫人种下恶种时就该知道自己会得尝恶果。   画面太惨烈,周通不忍心再看。   他对几乎黏糊在他身上的龙脉说道:“好了,这里的事情基本解决,我要上去了。”   “呜——”龙脉埋在周通胸前,拿硕大的头部蹭了蹭周通,撒娇一样,双眼湿漉漉地看着周通。   周通冲它笑了笑,说道:“有缘还会再见的。”   龙脉点了点头,他尾巴一扫,一道金光将周通托了起来一路从缝隙中送了上去。   逐月夫人的惨叫声响起,一声赛过一声的凄厉,周通无动于衷,落到地面的时候,却见凌渊正脚步蹒跚地要往这儿走去。   周通一蹙眉头,呵道:“怎么?不听我话了?”   凌渊:“……”   凌渊解释道:“我刚才听见了逐月夫人的惨叫声,担心你。”   “担心我?”周通笑着说,“你听见她的惨叫声不应该担心她吗?”   “……万一她破罐子破摔了呢?”   “有这个可能……”周通装出仔细思考的样子,最后双眼一弯,笑得灿烂,“不过我没给她那个机会。她身上背负的罪孽太重了,她以为这次是她的缘,可其实却是她的劫。”   凌渊闷声不语,他往前走了一步,压在周通肩膀上,周通托起凌渊的身子,挑了眉:“喂?干嘛?”   凌渊道:“扶着我。”   周通:“……”大爷架势又来了。   心里这么想着,可周通动作上一点也不怠慢,在凌渊压上来的时候他还特地调整了下位置,生怕擦到凌渊的伤口。   凌渊从缝隙处望去,却见逐月夫人已经被厉鬼啃咬得不成样子,那瘦骨如柴的身体干巴巴地挺立在那儿,就连眼珠子也被抠挖得只剩空荡荡的孔洞。   这些厉鬼知道什么事呢?完全是凭借那口怨念与恶气在行事,仇人在眼前,当然是报复得怎么爽怎么来。   逐月夫人察觉到了凌渊的气息,她的残魂从干尸架子上飘荡了出来,却被龙脉甩尾一下子压在了下面,那些厉鬼寻到了逐月夫人的残魂顿时又向她的残魂扑过去,继续无情地撕咬着。   凌渊面无表情地看着凄惨的逐月夫人,逐月夫人在察觉到凌渊的视线后,抬起头跟凌渊对视到一块。   两人视线相撞,凌渊却在逐月夫人眼中看到了一丝残忍。   逐月夫人的声音忽然清楚地传递到了他的耳中。   “玉玄君,他也快要复活了,老友相见,想必场面十分感人,可惜我却没那个机会目睹那一日了。只愿玉玄君,时时如意,事事顺心。”   凌渊:“……”   逐月夫人的声音彻底断在那儿,她最后一丝幽魂也散了。   周通并没有听见逐月夫人对凌渊说的话,他的目光落在凌渊的后背。   先前被乱石和雷火热潮弄伤的后背此刻已经开始恢复,而且是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快速恢复着,这种烧伤论起严重程度恐怕能达到重度烧伤,送去医院也不一定救得回来,而放在凌渊身上就仿佛普通的擦伤一样。   果真如同逐月夫人说得那样。   凌渊的身子不是普通人,会享长生不老。   而他呢……   周通的眸子微微垂落,转念一想,阳寿由天定,他不是早就做好了既来之则安之的准备吗?得过一天是一天,随缘吧。   不远处,有人在呼唤着周通的名字,周通一看是楚泽云。   楚泽云赶过来,一见凌渊背上的伤害感觉触目惊心,忙问道:“要送去医院吗?”   “不去。”凌渊果断地说,他毫无愧疚感地压在周通身上,说道,“你带周通去医院看看。”   周通哭笑不得,说:“我又没受太严重的伤。”   凌渊不满地说:“检查一下。”   周通说:“那一起去。”   凌渊:“我不去。”   周通:“我也不去。”   凌渊直楞起身子直勾勾地看着周通:“你——”   周通坦然地回望过去,凌渊一泄气,又把自己放到周通肩膀上,不情不愿地说:“一起去。”   周通笑了:“好啊。”   楚泽云头疼得很,这俩人一看就不像是没受伤的样子,偏偏还闹这出。等等……他们俩?想到一个可能,楚泽云惊讶地看了看周通又看了看凌渊……这、这回去怎么跟太爷爷交代?   不对,这不是重点啊!   楚泽云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说道:“周通,先前接你消息,我把这附近封锁了,但是我能力有限,一直在跟那边交涉,不过现在已经快要扛不住了,你这边怎么样了?”   周通点了点头,说:“都解决了。”   “那便好,我再过去。”   楚泽云说的交涉自然是跟国家那边,不然的话市中心发生这么大的“地震”,组织却毫无动作,这不是让民众心寒吗?   可是这里发生的事情却又不能让大众知道,就只好先用一些掩人耳目的手段。   到时候后来的交际还是得靠楚泽云去做。   楚泽云看到周通脸上的疲惫,说道:“这次真的辛苦你了,此间事了,我带你回楚家修养几日。”   周通笑着应道:“好啊,你一定要好好招待我。”   他是真的觉得有些累了,去楚家玩两天也不错,他也可以趁机问问楚老爷子,有没有摆脱五弊三缺命运的办法。   他想多活几天。   他不舍得留凌渊一个人。      第114章 通天鼓      楚家位于西南地带,多水多湖。自入了启云山地界,远远望去木制的吊脚楼如雨后春笋,林立而起。潮湿自然潮湿,但是却不叫人觉着闷热,只觉着满目蓝澄澄的水泽看了叫人心情愉悦。   从高铁上下来,楚家的车早就在这儿等着,楚泽云去跟那边说了什么,就带着周通上了车,一路往启云山深处开去。   启云山是附近唯一一座称得上山的巍峨高山,但比起北方连绵不断的山峰来说还差得远,匍匐在恬淡的水泽之中,仿佛一只侧卧着的佛祖,正撑着脑袋,勾着嘴角心情愉悦地打着盹儿。   周通看着一路山水,道:“天下好风水全都钟毓于此地了,难怪楚家人才辈出。”   楚泽云听见自家被夸也是十分高兴,颇有些腼腆地笑着。   洛涟海听了这话骚红了脸,他也是楚家人,但是真不算是什么人才,跟人才半点边也搭不上。   摸了摸胸口的位置,洛涟海感觉那儿更疼了,仔细一算日子,再过个十几天就是向那边汇报的时间,虽然那边没太把他的实验当回事,很少派人来查看,但是并不意味着他可以钻漏洞不向上面回报。   少一次就是送命,洛涟海才活了二十几年,没活够,不想把命送进去。   太狠了,真他妈太狠了。   早知道是拿命在跟他们做交易,他打死也不会答应。   呸。   洛涟海正在心里将陈恩跟赵京山主仆俩骂了个狗血喷头,一抬头不经意对上了周通带笑的眸子,一下子缩了脑袋,尴尬地咧嘴笑了笑。   楚泽云叹了口气,说道:“涟海表弟所做错事我已经知道了,只是他毕竟是楚家人,还是得交给太爷爷决断。”   “楚老爷子一向宅心仁厚。”周通应道。   “嗯。”楚泽云模糊着应了一句。   车在半路上停了下来,楚泽云解释道:“再往内就只能步行,劳烦周通和涟海表弟下来走一走。”   楚家规矩多却不繁琐,大多都是些要求族内成员外敬先灵,内养自身。听说百年前所列的各种规矩多得背都背不完,自从楚老爷子继位之后,规矩被锐减一半,族内的小孩子见着都精神多了。   但有些规矩还是不能废,那是从老祖宗那儿传下来的。   楚家门前便是一片水泽,青石板铺在水面上,走过去的时候仿佛踏在人间仙境上,许是楚家灵气的滋养,在这种寒冬腊月的,水面上居然还开着一朵朵粉白色的小花,间或一片一片地绽放着。荷花虽然未开,但荷叶却婷婷而立,嫩绿的颜色配上湛蓝的湖水,一眼望过去,心旷神怡。   周通踩在石板上,左右皆是湖水,他说道:“早就听说楚家的连天梯仿若人间仙境,果然如此。”   楚泽云笑着说:“周通要是喜欢,常住都没问题。”   “我倒是想要常住在这里,只是家里小店没人照看,我爸知道我业荒于嬉,非得从棺材里跳出来打我。”周通开玩笑的说。   楚泽云哈哈大笑。   周通一回头却见凌渊落在他们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周通也慢了脚步等凌渊,小声问道:“怎么了?”   凌渊低头看了一眼水面,清澈的湖面上清楚地映出了他的影子。   俊美的男人剑眉微蹙,一双淡色的唇抿得紧紧的,长发吹散,跟风搅在了一起。   凌渊将视线收回,淡淡地说:“没什么。”   几人一路前行,进了楚家牌匾,楚老爷子的声音从内传了出来,声如洪钟,赫然入耳:“小通,楚家欢迎你!”   周通心一暖,冲楚老爷子作了个揖,却仍是周达的礼节,楚老爷子回之一礼,揽了周通的背就往内走。   楚老爷子身后还跟着几个楚家人,小的才四五岁,被母亲拉着,乖巧地看着周通,一双眼睛黑又亮,可爱得不行。   周通冲那小孩笑了笑,小孩脸一红,回了一个笑容。   真不愧是楚家,就连这么大的奶娃娃也教得彬彬有礼。   楚泽云向各个长辈问好,又受了各个小辈的礼才跟过来。   正是午饭的饭点,楚老爷子准备了一桌子的菜等周通来吃。   席上,楚老爷子开了一瓶他亲手酿的酒,味道甘甜,入口绵柔,就连周通这样不胜酒力的都连喝了三杯,直到凌渊从周通手里接过酒杯,说道:“差不多了。”   “可是……”周通湿漉漉的眼睛哀求地看着凌渊,“真的蛮好喝的。”   凌渊:“……”凌渊喉结滚动了下,压下心中的悸动,他将酒杯凑到唇边,一口喝了个干净,“哦。”   周通:“……”无语,“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酒足饭饱之后,楚老爷子又拉着周通絮叨了好久,两人就如同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早就跨越了年龄的沟渠,真正的忘年交。   楚泽云跟洛涟海一直在旁边尴尬地陪着,楚老爷子几乎没怎么将视线放在洛涟海身上,晾了他好久,过了一会儿才见楚老爷子慢悠悠地对楚泽云说:“泽云,这就是你说的洛涟海?”   洛涟海本来听他们聊天就无聊得打瞌睡,这一下听见楚老爷子点了自己名,瞌睡虫去了一半,一个哆嗦从椅子上站起来,作揖姿势标准地说:“小辈洛涟海,拜见楚老先生。”   “免了。”楚老爷子翻了翻眼皮,冷淡地说,“你的事情泽云已经交代清楚了,所犯之事大逆不道,按照楚家家规应该逐出师门,但我行事一向不喜如此,所以,这次算是你的劫数,我会带你去启云泽,只是请动通天鼓一事全靠你的诚心。”   顿了顿,楚老爷子语气更冷地说:“若是通天鼓愿成你之事,等事后,罚你入楚家祠堂面壁思过一年以慰无辜者在天之灵。”   洛涟海忙点头应是:“谨遵老先生教诲。”   洛涟海的事情解决了,楚泽云就带他先离开,等他们二人离去,周通对凌渊说:“你先去收拾房间,我有些话要跟楚老爷子说。”   凌渊直勾勾地瞪着周通,“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的面说?”   周通笑:“太多了。”   凌渊:“……”   周通:“快去吧。”   凌渊不太情愿地离开了。   等凌渊也走后,周通站起来,对楚老爷子又是一揖,楚老爷子吓了一跳,问道:“小通这是做什么?”   周通说道:“周通有个大逆不道的想法。”   楚老爷子问道:“怎么?”   周通问:“楚老先生知道,凡是内门者皆受五弊三缺之苦,我所犯命缺,然而却不想受困于命运,我、我想多活几年……”这话周通羞于说出口,他虽早就接受了这个命运,却在此刻生出了挣扎的心思,而他这个心思,却在内门术士之内算是大忌。   楚老先生一懵,看着周通也叹了口气,觉着老天爷真是不开眼。   像是周通这样出色的人才,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可偏偏囿于天命,活不过三十,命运弄人啊。   “五弊三缺之命我也没办法可以克制……”楚老爷子幽幽地说,“我所犯鳏弊,老而无妻,算是五弊三缺内轻松一点的一缺,可仍是没办法破解。”   周通眼眸垂了下来,难道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   两人俱都安静下来,没人说话,过了片刻,楚老爷子才说:“其实……通天鼓并不如常人所说的那样。”   周通抬头看向楚老爷子。   楚老爷子续道:“世人都以为通天鼓是楚家的镇宅神器,却不知道,其实楚家是世代守护通天鼓的家仆,要不然怎么会轻易请动不了通天鼓?”   周通问道:“通天鼓到底是什么神物?”   “家中族史记载,自从楚家安家在启云泽日起,通天鼓就存在了。启云泽是片连天之泽,看似是死水,其实是活水,泽水连接天涯四方,是升龙之处。”   “升龙之处?”   “启云泽下有修炼的锦鲤,每百年的二月份,天门开,锦鲤跃,通天鼓将会现形,为锦鲤鼓舞士气。凡是有缘能得见鲤跃龙门的盛况,则得以开化鸿蒙。”   “还有这等妙事。”   “是啊……”楚老爷子看着周通,说道,“今年二月正是凯龙门的日子,小通可以前去试试运气。如果有锦鲤得以越过龙门,飞升成龙的话,小通可以问问那只神龙。”   鲤跃龙门虽一直都被寄予了美好的祝福,但到底是虚无缥缈的事情,能在启云泽修炼的锦鲤少之又少,能飞跃龙门的锦鲤更是屈指可数。   但是……总归是条路,无路可走的时候,随便出现了一条路他都会走上去。   周通再次对楚老爷子作了揖,说道:“那就多谢楚老先生了。”   “你我还客气什么?”   周通问道:“不知还有多久开龙门。”   “还有十日,小通可以回去好好准备一下。”说到这里,楚老爷子说道,“我明天就带洛涟海去见通天鼓,在开龙门前,通天鼓会颇为活跃,可能会愿意帮洛涟海解决他身上的咒术。小通也可以先去那附近查看一下情况,做好准备。”   “谢谢楚老先生。”   “你瞧你,又客气了。”   周通抿唇一笑,笑得温和。      第115章 鼓失窃      次日,周通等一行人候在楚家,由楚老爷子带着他们前往寒潭求见通天鼓。   洛涟海一夜没睡好,昨日楚老爷子通知他今天要去通天鼓,他满心担忧怎么也睡不着。想到自己的命运系于一线,是死是活就看通天鼓点头与否,他就觉着自己这一生过得实在是太浑了。   少时命运不好,被几个亲戚推来推去,没有在一家待过超过一年的长久日子,居无定所,命如飞蓬,才导致了他如今的野性子。对于洛涟海来说,没有什么比让自己过得更舒坦来得重要,方便的就是好的。可现在,他深刻地意识到,自己错了。   活得好是很重要,可也得有命活啊。   所以,洛涟海是最积极的那一个。   他早早地就按照楚老爷子的要求焚香沐浴,甚至不用多说就将楚家求见通天鼓的礼仪做了完全,在大厅正襟危坐地等着他们。   楚泽云怕他紧张,特地过来跟洛涟海说着话。   而本该紧张的周通反而一点也不紧张,就像是去看热闹的一样。   鲤跃龙门这事太玄乎了,他越想就越觉着虚无缥缈,但正因为如此,他反而放松了下来。   尽人事而知天命,随缘吧。   寒潭位于启云泽深处。   虽命名是寒潭但是却并不如其名一样冰冷刺骨,只是一个普通的水泽,湖水却格外清澈,稍微浅一点的地方甚至能看到泽底的游鱼,清晰毕现。   楚老爷子在寒潭边一块大石旁搭了祭台,身着楚家道袍,招摇着手里的蓝面长幡,不断呼唤着通天鼓的名字,寒潭内却安静无比,连点水花都没掀动。   洛涟海见状,面露绝望。   楚老爷子又呼唤了几次,直到唤得口干舌燥潭里头也没有一星半点的反应。   不太对劲啊……   楚老爷子沉思一番,走到潭边,拿刀片割破手指,楚泽云惊呼一声:“太爷爷——”   “无妨。”楚老爷子将手指上的血滴入潭水之中,却见血珠落入水中溅起水花,水花翻滚了片刻,竟是显现出了不同寻常的异景。   血与水本来可相溶,可此时此刻,楚老爷子滴入潭中的那滴血珠却在水面上翻滚着,被微微泛起波澜的水纹不断推动。   众人都是第一次见到这场面,周通也是看得目不转睛,觉着这召唤术颇有意思。   召唤术是玄术里较为高等的术法。   不同于使用符咒跟阵法这些基本功,召唤术本身就需要施术者对灵气有精密的操控,要求很高。   之前他使用的五鬼搬运是召唤术的一种,但是却是借用符咒的召唤术,比如今楚老爷子使用的方法还要稍逊一筹。   凌渊忽然说道:“没戏了。”   周通:“?”   下一刻,那滴血珠被泛起的水花拍打下去,沉入了潭底。   楚老爷子一愣,脸色骤然难看起来。   凌渊道:“通天鼓不在此处。”   周通一惊:“什么?”   “通天鼓不在此处。”楚老爷子沉声说道,严肃无比的语气让在场人的心都跟着一沉。   楚泽云上前一步,问道:“可是通天鼓一直居于启云泽寒潭内,怎么会不在此处?”   楚老爷子沉默良久,才压低了声音,说道:“被盗。”   这下,几个小辈更觉着夸张,被盗?怎么可能?就连请动通天鼓都尚无可能,怎么会被盗?可楚老爷子的为人他们都知道,虽然平日和蔼可爱总是喜欢跟小辈们开玩笑,可关键时刻总是严肃无比,从不嬉闹。   看来,通天鼓被盗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楚泽云担忧地问道:“那如今怎么办?”   楚老爷子沉默不语,半残的阴眼在周围扫荡着,想要寻找现场残留的痕迹。   周通看出楚老爷子的打算,眸中阴阳两鱼游走,他的目光定格在寒潭边的一棵树上,走了过去,指尖触摸在老旧的树皮上,周通觉着树皮上的纹路不像是自然生长的,倒像是人为刻出来的。   他又看了一眼树皮,将纹路记了下来,随后顺着周围几棵树继续前进着,从他任由阴阳眼发挥作用时开始。他看到空气中残留着一缕若有若无的气,那气太过飘忽不定还会利用寒潭周围的灵气来掩饰自己的动向,周通不得不仔细而又小心翼翼地跟着。   其他人自发现了周通的动作之后都没敢去打搅他,安静地等着周通探查过后的结果。   那气居然围绕着寒潭走了一圈。   半个小时后,周通跟着气折返回原地。   他问道:“楚老先生,寒潭周围的这些树是怎么回事?是楚家人种的吗?”   “这倒不是。”楚老爷子解释说,“本身就有的……”   话音未落,楚老爷子一怔,“好像这几年周围的树是变得茂盛得多了。”   周通随身携带着朱笔和符纸。   符纸不过巴掌大小,周通拿朱笔细细地在符纸上画着什么。   从东侧开始一路绕圈画着,最后落笔又在东侧,形成了一个圆环。   那些看似是树皮褶皱的纹路拼凑成了一个复杂的图案。   虽然不认识这个图案,但是周通却能从它的排列上看出这是一个阵法。   周通从未见过这阵法,在脑海内一直搜寻着这个阵法的名字,就连楚老爷子也没能认出来。   凌渊说道:“这是清虚灵宝阵。”   “用作什么?”   “你们应该猜出来了。”凌渊说道,“将通天鼓盗走的就是这个阵法。”   凌渊见他们几人都还怔怔,就进一步解释道:“清虚灵宝阵是高阶的搬运阵法,能将一片区域内灵气最充盈的东西搬运到他处去,又因清虚灵宝内的束缚与压制符咒,被搬运的灵物很难抵抗,至少在短时间内很难抵抗。不过……”凌渊看向楚老爷子,那眼神冷淡,明显带着让楚老爷子好好反省一下的意思,“布置这个阵法至少需要三十年才能发挥作用。”   楚老爷子羞愧难当,三十年来他确实没认出来这个阵法,就连多了几棵树也没能认出来,而且,能在楚家寒潭悄无声息地布置下阵法的也就只有楚家人。   周通说道:“那怎么寻得到通天鼓的踪迹?”   “难。”凌渊说道,“能让你发现这是清虚灵宝阵就算是布阵人的失策,恐怕他也没那个能力能布置下一个完美的阵法。想要通过这个阵法寻回失物,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   众人皆沉默下来。   再过十天就是鲤跃龙门的日子了,洛涟海的小命也快到尽头,在这个节骨眼上,一切转机的关键——通天鼓居然被盗了,还是悄无声息,在个被布置了三十年以上的大阵里被盗的。   楚老爷子忽然说道:“小通,你与凌师先留下,其他人先退下。”   “是。”楚泽云拉了洛涟海出了寒潭。   等其他人走后,楚老爷子似是支撑不住地晃了下身子,被周通一把扶住才见好了一些。   楚老爷子年龄大了,百年高寿,已是不易,这种打击对他来说几乎难以承受。   周通安慰道:“楚老先生,身体重要,不要急坏了身体。”   楚老爷子摇了摇头,拉着周通的袖子,满脸悔恨,说道:“我也许知道是谁偷了通天鼓……”   “是谁?”周通一怔,问道。   楚老爷子说:“我有个堂弟,少时与我一起修行,堂弟天资聪颖,可偏偏喜欢研究些奇门歪道,说起来与洛涟海这个孩子有些相似,只不过洛涟海缺少他的天分罢了……我这堂弟喜欢研究些古怪的阵法,都是些被禁了的东西,但是却也无害。”   提起故人,楚老爷子面上满是追忆的神情:“那时候,堂弟颇不受族里人喜欢,常常被长辈批评心术不正。我却不这么认为,少时我因为这双残缺的阴阳眼而备受欺凌,总想着在家里我若是笑着对他人,他人也会笑着对我,可事实却不是这样,我若是越软弱他们便觉着我越是好欺负,这世界上哪来那么多以德报怨呢?他们也是研习楚家正经功法的孩子,可还不如堂弟这个研究所谓邪门歪道的人品行端正。所以,我一向认为堂弟钻研这些并无大害,没有什么力量是不能被拿来使用的,只要你使用得当,用在正途上。”   周通安静地听着,等待着楚老爷子后面的可是。   楚老爷子续道:“可是,后来我发现一个小堂妹死在他布下的阵法里我就知道,他走岔了路。他在房中布置了一个吸食魂魄的阵法,对我说,想用来捕捉恶魂,却不料,有个堂妹冲入房间找他,误入阵法,活活被吸走了魂魄。目睹现场的我大惊失色,一直喊他来帮忙将堂妹送到长辈那里,却发现他一直耽于自己的阵法,对堂妹的生死视若无睹。后来,他犯的错越来越多就被家里长辈困在启云山深处的洞窟中,要他反省,可他从未反省过。”   楚老爷子眸色深深,一向矍铄的精神委顿了不少,他嘴唇抖动了下,说道:“有一日,我去洞窟中偷偷看望他,却没想到,他告诉我,他想要研究通天之法,引得深藏在底下的万千丈阴气,将其供给自己修炼,成为古往今来飞升第一人。他的野心太大了……飞升?以我们如今的修炼环境怎么可能飞升?太缥缈了……”   楚老爷子看着周通,幽幽地说:“自从吕祖以来,就没听说过有天师修炼飞升,当年那个玉玄君,备受瞩目,名噪一时,众人都以为他飞升只是早晚的事情,最后还不是惨死?”   周通:“……”   凌渊:“……”   凌渊的脸一下子就黑了,瞪了一眼偷笑的周通,随后阴沉沉地瞪着楚老爷子。   周通咳了咳,打圆场:“那然后呢?”   楚老爷子说道:“然后?他死了。他行差踏错,布错了阵,死在了厉鬼堆里,连尸体都没留下。”   “死了?那楚老先生怎么会认为是他偷了通天鼓?”周通不解地问道。   “他那时与我说过,通天鼓内镇压着无数邪气,对他修炼有利,想要拿到通天鼓。而且……当初他的死我也有所怀疑,长辈们不知道,我却是知道得清楚,以他那时候对阵法的掌控能力,断不会死在那种阵法之中。只是,后来他一直杳无音讯,家中长辈也没发现任何端倪,我也就以为他真的死了。现在想起来,恐怕只是觉着被困在石洞之中,碍于修炼,才使得金蝉脱壳的诡计吧?”   楚老爷子苦笑道:“他若是活到现在,也该有百岁了,以他的资质跟对邪术的痴狂,恐怕不好对付……”言毕,楚老先生一抖精神,说道,“不管是不是他,通天鼓都定是要找回来的。”   周通点了点头,问凌渊:“这搬运阵法之中的其他生灵会受到影响吗?”   “有灵性的会,其他的则不会。”凌渊顿时明白了周通的意思,他看向周通,说道:“灵性强的应该可以找到被搬运目的地的大体方位。”   “嗯。”周通目光落在寒潭深处,“我记得,楚老爷子说过,这寒潭内有很多修炼的锦鲤吧,不如我们就问问这些锦鲤会不会知道,通天鼓究竟去哪儿了。”      第116章 丹顶鲤      锦鲤因其吉祥、平安的寓意在风水学上有大用处,在风水师口中,在用锦鲤布置风水的时候一般不称呼它是锦鲤,而是称作“好运鱼”,择其好运平安之意。家中小灾不断的时候,安放几只锦鲤能够很好地起到化灾解厄的作用,尤其是被称为“官鲤”的丹顶,因其通身雪白,唯有额头上一抹朱红,从古至今都有“鸿运当头”的美名。   古时有位达官显贵名叫叶向高,一生官运亨通,正是因其爱鲤,素有“鱼不离叶”的称号,其养殖安放鲤鱼的方式一直被后代所推崇,鲤鱼在风水学中的重要地位可见一斑。   楚家的好风水得益于池中锦鲤的祝福,但同样的,楚家人勤勉修炼,其自身蕴育的灵气也在滋养着锦鲤,两者相辅相成,浑然于一体,用楚家人做媒介召请锦鲤灵魂上身再合适不过。   楚老爷子年龄大了,不适合让锦鲤附身灵识,便由楚泽云充当媒介。   楚泽云准备妥当之后,就跪坐在寒潭边上,低垂着头,一脸虔诚地看向寒潭。   原本应该动手请锦鲤神识的楚老爷子却忽然将楚家的道袍脱了下来递给周通。   周通一怔,看向楚老爷子,楚老爷子却笑得慈祥:“孩子,因为镇压秦王道阴兵一事,我的灵力几乎耗费殆尽,恐怕不足以请来池中的锦鲤神,还要麻烦你了。”   周通理解地点了点头,可考虑到这件衣服背后的意思,他又有些犹豫地看向楚老爷子,楚老爷子笑着看向周通,那眼神单纯得很,丝毫没有多余的意思,就连楚泽云眼中也一片坦荡。   楚家坦荡磊落是一回事,可他自己的态度又是另一回事。周通想了想,对楚老爷子做了周达的作揖姿势,那意思很明白不过。   他要继承的是周达的衣钵,以后行走“江湖”,打得也是周达儿子的名号。   楚老爷子见状,递衣服的手抖了一下,他叹了口气,将衣服递了过去,只是眼中多了几分惋惜。   若是楚家能得如此人才,想必是如虎添翼了啊。   他有私心,一直以来都刻意与周通亲近,一来是因为周通这小孩着实讨人喜欢,二来则是为云泽考虑。   他活得够久了,可是,凡人终有一死,现在楚家在外界虽说是人才辈出,但没有一个能挑起大梁的,一旦某一天,他死了,泽云能否扛起楚家的担子他真的说不准。   如果有周通相帮的话那肯定会好很多。   真是可惜了啊。   周通愿意帮楚家,但到底还是认自己只是周达的儿子,不过这样也好。   周通接过楚老爷子的道袍穿上,黑白相间的衣服一裹顿时有种飘然若仙的姿势,凌渊在一旁抱剑观人,嘴角微微勾起,这身衣服倒是不错。   周通穿好之后,抬头算了一下时辰,见差不多了,就将道符在湖边祭台上一抹,赤红色的请神符排开,将整个祭台围了一圈。   头顶碧空如洗,太阳被白云遮住了光晕,光线渐渐暗淡下来。   时辰到了。   周通深吸一口气,开始念诵冗长的请神咒。   他低垂着眉眼,薄唇翻动,复杂难辨的语言从他口中一句句吟唱出来。   随着他的念诵,祭台周围的请神符似是被风吹动,上下翻涌着,起起伏伏形成了一片波浪海洋。符咒汇成的海洋飘荡进寒潭之中,寒潭水面又翻起涟漪,一圈连着一圈,一个白色光球从寒潭里飘荡了出来,光球拉扯出了模糊的影像,似乎是一条鱼似乎又不是,在不断地挣扎扭曲之间逐渐成形,却在众人都没能来得及看清的时候一下子蹦入楚泽云的额头,钻了进去。   楚泽云一直虔诚地低垂着的头忽然抬了起来,他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又恢复平静的湖面,从喉咙里发出了不属于他的声音。   那是个空灵似乎从密林深处传出来的声音,他借由楚泽云的口说道:“楚家人,你们失职了。”   楚老爷子立刻回应:“请鲤神息怒。”   “怒的不是我,是通天鼓。”鲤神冷淡地说,“你们世代看守通天鼓,此次失责必然会引来天罚,此时此刻,召请我是想要让我帮忙吗?”   楚老爷子讷讷不语,这鲤神说得没错,是他楚家的过失。   那鲤神又批道:“楚家日渐对我等在寒潭中修炼的锦鲤不放在心上,虽不求你们上供,但还请你们信奉于我等,不见小辈也就罢了,偏偏你们这些知根知底的人也不来,倒是叫我等好是心寒啊,还真以为我们没跃过龙门之前就只是一条条普通的锦鲤吗?现在又弄丢了通天鼓,楚家人,你们该当何罪!”   “呵。”凌渊忽然冷声笑了一句,在寂静无声之中吓得周围人都是一哆嗦,楚老爷子更是瞪大了眼睛,觉着凌渊在神面前实在是有些大不敬了,可他根本就不知道,凌渊那性子,要是脾气来了,别说是这么一只小小的鲤神,真神他都敢一声不吭地直接动手。   只听凌渊冷冷道:“东西已经丢了,别在这儿造声势吓唬人,想不想找回通天鼓?你们马上就要跃龙门了吧,东西丢了你们比楚家人还着急,还有时间在这儿吓唬人?”   “……”周通心想,话糙理不糙,凌渊还学会“讲道理”了,不错,有进步。   见那鲤神下不来台,周通便问道:“通天鼓与你我同气连枝,鲤神可有通天鼓的踪迹?”   “自然有。”鲤神恶狠狠地瞪了凌渊一眼,却发现自己并不能拿凌渊如何,只得气愤地将头转过来不再看凌渊,反而对周通颐指气使地说,“此等大事本就是楚家人的过错,怎么还要我等求着你们不成?跃不成龙门虽然是我等所失,但却是你等所欠,我们再等百年就是了,而你们,因这欠恐怕日后修行都要受限。”   “那如果通天鼓一直找不回来呢?”周通语气平静地反问。   鲤神被一噎,顿时说不出话来。   这人别看一脸温和,面上带笑,看着挺好欺负,但是其实一点也不好说话……这些话说得针针见血,一下子就刺进它的心坎里去了。   郁闷,真是郁闷。   周通见鲤神没回话,说道:“你们依靠通天鼓在寒潭内修行,众人都知,启云泽汇聚了全天下水泽之气,其中的浊气污气都被通天鼓吸纳,你们才能以这么优渥的环境在寒潭内修行。是,通天鼓不在,大不了你们这次跃龙门不成,再等百年,反正锦鲤一向以长寿闻名,但是,通天鼓一天不在可以,两天不在也可以,那十天呢?一个月呢?一年呢?甚至是……永远呢?你们还能不在意?”   周通目光灼灼地看着鲤神,知道鲤神一上来会有这脾气的原因。   就如同现今祈愿力的减少,哪怕是世代天师出身的楚家人对神灵的侍奉也大不如前,在寒潭内修行的锦鲤受到的侍奉还不如那些游走在红尘里的锦鲤的,长久下来,哪能不生怨气?   这倒不是重点,更重要的是,但凡成神,其中一个关键就是不能再和人世间有所牵连,所谓牵连即是缘,不能有恩也不能有欠,就如同他们之前所碰见的两位女地仙一样,都在请求他做事的时候给出了相应的回报。鲤神们若是想跃过龙门化身成龙就不能有缘留在人世间,自然将所有事情撇得一干二净为妙。   而且,这群家伙长期养在这种水泽之中,心气日渐变高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是……还是很让人讨厌,这些鲤神即便有通天鼓估计也成不了大事。   周通沉了沉眸子,掐了咒诀,那鲤神顿时感觉到自己的神识正在被剥离楚泽云的身体,他慌乱地冲周通定了定手,说道:“停!别!我们可以商量一下!”   “鲤神请说。”   鲤神感觉自己的神识稳定了一点,还想再争些口舌之快,却被一道泼上来的水泽猛地打翻在地,楚泽云落地之时被水泽柔软地托起,一时之间也是懵了,怔怔地看着将他托起的水花。   一条巨大的锦鲤被水柱托起,通体雪白,额头一点猩红,它一双眼睛十分漂亮,在水花的反射下映出石榴一样的灿烂颜色。   锦鲤喝斥道:“贵人面前,休要放肆!”   “师父……”   一尾花斑锦鲤出现在岸边,慢吞吞地往水柱那儿游去,才游了几步就被拱起的水柱砸在岸边,半截身子摊在岸上,剩下半截落入水里,翻着白眼,要死不活。   花斑锦鲤:“……要命。”   丹顶鲤神对周通点了点头,说道:“小徒不敬,唐突了天师,天师莫怪。”   周通摇了摇头:“无妨。我们不如说一下通天鼓的事情。”   “通天鼓一事我确实知道下落。”丹顶鲤神说道,“只不过眼下有个困难,盗走通天鼓那人与我启云泽锦鲤一族有些渊源,我们欠他人情,不好交代。”   “什么人情?”   “大约五十年前,启云泽内入侵了一种水草,这种水草生长极为霸道,几乎霸占了我们生长所用的灵气,是那人帮忙除去了水藻。”   “水草?”楚老爷子纳闷地问道,“我怎么不知道水草一事?”   “那水草长在潭底,你们又奉命不得频繁来寒潭滋扰,故而不知。”   “是我等疏忽了。”楚老爷子说到。   鲤神摆了摆首,继续说:“如果你们想让我们交代通天鼓的下落的话,首先要帮我们将人情抵了。”   “这可怎么抵?”这要求让一向宽怀的楚泽云都觉着太过分了,“别说他人我们都找不到,就说找到了,他估计也没什么要我们帮忙的地方,怎么抵这人情?他盗走通天鼓为恶行,你们这不是助纣为虐吗?”花斑锦鲤的态度早就让他不满,楚泽云忍不住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丹顶鲤神解释道:“不必寻他,另寻一人即可。他前段时间动用吸食地下阴气的大阵失败,被人所救,他欠那人的人情,你们可以去替他将人情换了,就算是替我还了人情。”   这绕了一大圈子……又牵扯出了一个人。   “成个仙还真麻烦。”凌渊嘀咕道,“还好我当时没成仙的心思。”   周通莞尔。   丹顶鲤神道:“我卜算了下,那人很快就会来寻你们。”   众人一脸疑惑。   丹顶鲤神微微一笑,又钻入潭底,水柱翻出将那瘫在岸上半死不活的花斑锦鲤拖进了池水之中。   几人还在沉思丹顶鲤神的意思,楚老爷子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问道:“怎么了?不是说这个时间不要打扰我吗?”   “有人拿着启云令求见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是这样的因果:   丹顶鲤神欠神秘人的,神秘人欠救命恩人的,救命恩人欠周通的,就相当于是丹顶鲤神欠周通的……      第117章 唱阴戏      启云令是楚家世代所有,一共五枚,持有启云令的人可以向楚家提请除违背天良之外的任何要求,因此外放启云令必须十分慎重,只有当家的那一代人手中才持有启云令的发放权。   前段时间楚家根基不稳,楚老爷子在握的一共四枚启云令,一枚也没有发放出去,近几年也因为没有合适的对象而一直保存在楚家祠堂里。   这一枚应该就是当初丢失的那一枚。   然而,依照楚家的规矩,无论是哪种形式发放出去的启云令都是有效的,哪怕丢了也作数。   楚老爷子一听启云令就赶了过去。   拿着启云令上楚家求助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穿着干净,眉目清秀,应该是个普通的大学生。   那人小心翼翼地将启云令递给楚老爷子,还有些不太敢确信启云令的功效,楚老爷子将启云令仔细看了,确定是真的,随后抬头看向年轻人,笑着问道:“年轻人,你有什么要求,就说吧。”   “我想求你们救救我爷爷。”霍朗有些惧怕地说道,毕竟展开在眼前的是新世界的大门,一时之间还真有些不能适应。   楚老爷子说道:“你细细说说。”   “嗯。”霍朗斟酌了下语句,挑了重点,精炼地说道,“是这样的,我家里有一个风铃,总是无风自动,每次一动,会带着家里其他的家具都跟着动起来,尤其是家里那台老收音机,总是会放出很诡异的京剧。每到这时,我爷爷都会跟着京剧和唱,像是失去意识了一样就坐在藤椅上,没有任何动作地枯坐在那儿,不断地唱啊唱,嗓子唱哑了也不管不顾,有次还唱的咳了血。”   “你没有去摇醒他吧?”楚老爷子问道。   霍朗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最后点了点头:“我摇了……但是摇不醒,怎么叫都叫不醒我爷爷。想去碰风铃,但是每回靠近,生了破坏的心思,就能听见风铃发出频率特别高的声音,有次我强行去摘,还把耳膜震坏了。”霍朗向楚老爷子亮了亮自己的右耳,说道,“现在这只耳朵还经常听不清声音。”   楚老爷子推断道:“可能是撞客。”   “撞客?”霍朗懵了。   “说得通俗点就是撞鬼了。”   “果然是……”霍朗这回儿倒是不怎么吃惊了,他说,“看来找你们找对了。你们愿意帮我吗?”   “即便你没有启云令,我们也会帮你的,不过,你的这枚启云令是怎么来的?”   霍朗说:“我小时候爷爷救了一个大叔,是那个大叔送给我们的,本来只是觉着好看没太当回事,这次算是派上用场了。”   “你还记得那人的模样吗?”   “不太记得了,那时候我年龄很小,只记得有这么一个人,我爷爷有可能记得。”   霍朗顿了顿,忽然看向周通,他腼腆地问道,“我能请这位先生吗?”   “嗯?”楚老爷子随着霍朗的目光看去,却是看见了周通,楚老爷子疑道:“为什么是他?”   “我在梦里见过他。”霍朗坚定地说,“他坐在一只通体雪白只有头顶一抹丹红的锦鲤破浪而来,笑意盈盈地站在我面前。”   周通:“……”   凌渊:“……”   凌渊瞪着霍朗,周通无奈地笑着说:“可能是丹顶鲤神搞的鬼,都算计好了。”   霍朗目光灼灼地看着周通:“你愿意帮我吗?”   “嗯。”周通点头答应了。   楚老爷子见状,对周通说:“那就麻烦小通为我们楚家走一趟了。”   “不麻烦。”   周通看向霍朗,说道:“带我去你家吧。”   霍朗自己开车过来的,下了启云山后就载着周通进到启云市里,他家住在启云市郊区,周围都是些退休的老头老太太,整个小区的生活节奏比外面要慢上大半拍。   他们到霍朗家里的时候还早,霍朗在楼下农贸市场买了食材准备晚上自己做饭,门一开,老大爷柱着拐杖摇摇晃晃地迎了出来,神智十分清楚,问道:“小朗啊,带同学来玩了?”   “是啊爷爷。”霍朗神色如常地跟老大爷说道,“我刚买了鱼,晚上做鱼给你吃。”   “好啊。”   霍朗带着周通进了屋,一路往阳台走去,阳台三面窗户关得严实,霍朗还特地拿胶布封住了缝隙,真的是半点风都感受不到。阳台上挂着一串风铃,那风铃看起来很平凡,给小女孩玩的那种,五颜六色的贝壳穿着,这种贝壳风铃即便风再大也发不出什么太大的声音。   周通阴阳眼在风铃上一扫,没发现什么端倪,倒是觉着这风铃像是媒介一样,气环绕在内,不过确实不正,有猫腻。   凌渊踏前走了几步,想把风铃摘下来,结果刚踏了一步脚步就顿住,周通疑惑地看向凌渊,却见凌渊忽然捂住耳朵,情不自禁地退后了一步,又退了一步才似退到了安全范围内,舒服了许多,将手放下来,甩了甩头。   “怎么了?”周通问道。   “跟那小子说的一样。”凌渊揉了揉耳朵。   周通看去,却发现凌渊耳朵内流出血来,眸色一沉,说道:“去医院看看。”   “不用。”凌渊拿纸巾随手把血擦了,说道,“这玩意不简单。”   周通沉了沉呼吸,往前走了几步,还没靠近风铃就被凌渊一把拉住了:“别去。”周通还想试试,凌渊却执着地挽着周通不让他试,“你别去,别去。”   “好。”   周通又在房间里转了转,发现老爷子家里的家具跟家电都很旧了,冰箱一直在嗡嗡作响,沙发上的漆擦落,露出原木本来的颜色。   “爷爷恋旧,不肯丢。”霍朗解释道。   周通点了点头,目光最后落在墙面上。   这家虽然又小又旧,但是十分温馨,墙面上贴满了爷孙俩人的照片,老太爷年轻时的照片也在其列,瓜子脸,一双水一样的大眼,朱唇微扬,身段修长,是个一等一的美男,周通指着几张照片,问道:“你爷爷年轻的时候是戏班的?”   照片上的霍爷爷都做花旦打扮,一颦一笑满是妩媚,比真正的女人都要好看不少。   霍朗摇了摇头,颇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说道:“我爷爷是挺喜欢唱戏的,但他不是戏班的,他年轻的时候是给人家唱丧乐的。”   所谓丧乐则是送葬的时候唱的乐曲,因地因时都各不相同,但以此为业的人不少,可以说是专吃死人饭的。   霍朗进一步解释道,“听我爷爷说,他年轻的时候想入戏班子,但是一直考不上,别人说他空有身段,但是唱出来的戏总给人感觉阴嗖嗖的。我爷爷说可能是他唱丧乐的习惯深入骨髓改不掉了,就只能作罢。”   “原来是这样。”   目光在那些花旦打扮的照片上多流连了一会儿,零碎的线索拼凑在一起,周通有些摸不到头绪,那风铃应该就是媒介,有人在通过风铃控制霍老先生。可控制他做什么?周通目前也说不准。   他问道:“那风铃一般什么时候会响?”   “最近一个星期响了两回。”霍朗记得日子,说道,“没什么规律。其实……”他把自己的疑惑也说了出来,“其实爷爷会随着风铃唱戏已经很久了,能有两年多了,但是那会儿总是点到为止,唱一两首就停了,我也没注意到风铃的问题,就以为是爷爷兴致来了,唱几首。最近一个月却是大变,唱得特别凶,风铃响动的声音在戏里格外突兀,我才觉出来不对劲的。”   “除了你爷爷会唱到咳血以外还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吗?”   “奇怪的事情……”霍朗回忆了下,说道,“好像最近爷爷一直唱的是丧戏,而且一唱天就会阴沉下来。再其他奇怪的事情……我就弄不准了。”   忽然传来了敲门声,霍朗放下手里一直紧攥着的茶杯去开了门。   门外是个中年女人,她见了霍朗红着眼慌乱地说:“小霍,帮婶婶个忙,你王奶奶快不行了,等不及救护车,帮婶婶送医院去吧!”   “哎!”霍朗立马答应了,外套都顾不得穿就跟着女人出了门。   周通回头看了一眼坐在藤椅上发呆的老先生,在犹豫是跟霍朗出去看看,还是留在这里照看老先生,就在这时,有声音唤了他一下。   “这不是周达的儿子吗?”   周通闻言回头一看,黑白无常正站在房门口,两鬼差飘了进来,上上下下把周通打量了一遍,笑着说:“真是有缘,还能在这儿见到你。”   “二位无常爷。”周通对他俩作了揖,白无常绽开笑颜,拿哭丧棒抬了抬周通的胳膊,“别客套,玉玄君瞪我俩呢。”   周通:“……”   周通问道:“不知什么风把二位无常爷吹来了?”   “公事。”黑无常抖了抖手里的锁魂链,一脸严肃地说。   白无常笑嘻嘻地解释道:“这家人楼上那老太太魂被吸了大半,我们再不来恐怕那剩下的一半魂也被吸走了。”   “这是怎么回事?”周通问道。   “弄不清,底下判官还在查,最近世道乱得很,丢魂的现象太多了,这天啊,感觉要变。”白无常神神叨叨地说。   “你话多了。”黑无常冷漠地说。   白无常笑嘻嘻地揽了黑无常的肩膀,黑无常比白无常稍矮,轻轻一勾就揽了个严实,“八弟别这么死板,周通也算是帮了我们不少忙,他在上头整治一下歪风邪气,咱哥俩也能少些工作量,既给他积了德,又帮了咱们,不是一举两得?”   黑无常没回应,低头沉思。   周通问道:“我父亲怎么样了?”   “周达?”白无常道,“好着呢。昨天被崔判官逮住下了一天棋,崔判官一个高兴,赏了他一个恩赐,他转到你身上来了,今天瞧见你,正好给你送来。”白无常眼珠子一转,有了歪主意,“看你无常爷对你这么好,心中可有感恩?”   “自然有。”周通哭笑不得,这白无常真的一点正形没有,又不知道要塞什么活给他。   “那好,眼下就有一件事无常老爷要托你去办。”   凌渊说道:“别太过分。”   白无常知道凌渊的能耐,这人别说不死,即便死了也归不到他们这些地府的小官去管,可现在的凌渊也拿捏不了他们,嘴上争一口气:“玉玄君虎落平阳了还是好大的脾气,不知大劫到了的的时候还记不记得如今的意气风发。”   凌渊气得咬牙。   周通打圆场道:“好了,我愿意帮无常爷办事,无常爷说就是了。”   “还是周通识大体。”白无常道,“也不为难你,你这次来应该是为了这家屋子里的老头。这老头年轻时丧乐唱得不错,听了他丧乐的鬼魂都安然去投胎,积了不少阴德。阎王老爷得知此事之后,就常常招他给自己唱阴戏,喜欢得很。可不知怎么回事,前段时间跟他的联系断了,就派我跟你八爷上来查查,这事就交给你来查了。”      第118章 阴船出      这要求确实不过分,周通就是为了这个而来的,黑白无常的出现还正好给他指明方向了。   那风铃果然是媒介,是连通霍老大爷跟地府的媒体。   风铃一响,就是阎王要听戏了,召霍老大爷去唱戏,唱那么一两首,阎王听过瘾了也就罢了。可现在却不一样,那媒介上被做了什么手脚,断了阎王和霍老大爷的联系,现如今,请霍老大爷唱戏的不是阎王,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问题的切入点还是风铃,得看看这个媒介到底连到哪儿去的。   白无常见周通应了,笑得舌头从嘴巴里掉了出来,随即一卷,收了回去,道:“如此甚好,你这孩儿我怎么瞧怎么喜欢。来,无常爷送你点东西,兴许你能用得上。”   周通看向白无常,在两者视线交汇的瞬间,周通仿佛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灌入了脑海之中,那些繁杂的术法咒文一一清晰地映了进去,如同深植在脑海之内的一样,于他整个人浑然于一体。   周通轻轻吐出一口气,那口气散开之后,左眼阴鱼在眸子里翻了个身,形貌比右眼阳鱼更加清晰了很多。   白无常道:“我们鬼差都能够操纵鬼魂,靠的不是手里的这把哭丧棒,也不是这些锁魂链,而是我等本身就对鬼魂有威慑力。”   他话未说清楚,但周通却被恰到好处地点透,白无常刚才给他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操控鬼魂的能力。   阴章可以镇压鬼魂,却不能操纵,而白无常给他的这个能力却能驭鬼。   早年,驭鬼师也是天师一门中的分支,这门分支一般都由血液传承,天生就能驭鬼,后期修炼不来,随岁月变迁,血缘淡泊,也就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了。   不过以白无常的性子,他这个能力估计不能传承下去,等他百年,不,十年之后化成一抔黄土,也就到头了。   周通对白无常作揖答谢,又问道:“那无常爷,我父亲送来了什么?”   “你不说我差点忘了。”白无常拿哭丧棒轻轻地敲了下自己的高帽,说道,“是这个。”   他惨白瘦削的手伸了出来,一翻一转之间竟变出了一本书,白无常道:“你父亲传给你的,他说这本书集他毕生所研究。只不过,写书的材料都是我们地府的玩意,你带到阳间去,估计短则几小时,长则一两日就会弥散,抓紧时间。”   周通点了点头,恭敬地将书接过。   捧在手中一看,是《混沌玄黄咒录》,草草翻看,里面都是些复杂的咒术,这一时之间的真是不好记。   黑无常提点道:“时辰快到了。”说完,转身就走。   “好好好。”白无常敷衍地应了几声,转身随黑无常离去,路上,他回头冲周通咧嘴一笑,舌头掉了下来,那双眼中满是戏谑,周通正弄不懂他这眼神里的意思呢,脑海里就响起了白无常的声音。   “你无常爷看你真心喜欢,小孩,再提点你一句,玉玄君大劫在你之前,保得玉玄君即能保得你的命。如果日后玉玄君飞升成了,莫忘了我今日的提点。”   说完,不等周通回应,黑白无常的身影就消失在楼道里。   到底还是怕凌渊……周通想起白无常的话无奈地笑了笑,这白无常性格顽皮跟个顽童一样,不过,他说的大劫是什么?凌渊的大劫?我的大劫?   周通沉吟了片刻,听凌渊问道:“他刚才对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周通道,“他说让我在你耳边多说点好话,让你飞升后别去找他麻烦。”   凌渊冷笑一声,“求对了人。”   屋内,霍老大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藤椅里睡着了。霍朗人还未回,匆忙间不管不顾就留着周通他们在家里,既然黑白无常都来了,那老太太的阳寿估计也到头了,白忙一场。   凌渊看了那书一眼,说道:“先把这个看完。”   周通嗯了一声,正准备看,却见凌渊将书拿了过去,翻了翻,找准了位置一撕两半。   周通:“……你干嘛?”   凌渊道:“帮你看。”   周通:“?”   凌渊郁闷地说:“你忘了我还有一魂在你体内?”   周通确实忘了,他想了想,说:“既然无常爷给了我操纵鬼魂的能力,那不如我试试看能不能把这个魂魄从体内分离出来,还给你?”   凌渊“哦”了一声,将视线撇开,“不用。”   周通还没问为什么,就听凌渊闷闷地说:“放你身上,挺好的。”   两人就坐在沙发上专心地看书,这本《混沌玄黄咒录》果然如翻看时一样晦涩难懂,即便有周达的注解在旁边,周通也看得有些吃力,只好先将所有的咒录都背下来,有阳眼在,他记东西很快,不消片刻就将手里的这半本书记下来了。   回头一看凌渊还在翻阅,凌渊手里头的这半本比他手里的这半本厚得多,可如今也快被凌渊翻到底了。   周通没打搅凌渊,又将半本书重新翻开,细细品味,却听见凌渊忽然风马牛不相及的来了一句:“我不会飞升。”   周通一时没听清楚,“啊”了一声。   凌渊将书页翻到最后,看向周通的双眼,认真地说道:“你在,我不飞升。”   ……这人怎么这么会戳人心窝子。   周通眼神柔软地看着凌渊,对凌渊勾了勾手,凌渊疑惑地探头过去,周通微微抬高了屁股,半站起身,屈着膝盖揽了凌渊了脖子,吻了上去。   凌渊:“……”   又他妈的在别人家里!!下回再发情能不能给个提醒!   可怜凌渊自己都没意识到怎么撩着了周通……   就在这时,阳台的风铃忽然响了。   五颜六色的贝壳相互碰撞,明明没有风,却似在风的带动下不停摇晃,清脆的响声接连不断地响彻,那算是有节奏的声音越来越快,碰撞也越为激烈,如同刮起了狂风一般,在那种声势之下,脆弱的贝壳风铃根本抵不住一点风力,可偏偏扛住了,随着狂风不住摇摆着,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喀拉喀拉——砰——砰——砰砰砰——   整间房子的老旧家具也跟着响了起来,冰箱最先,那本就有点儿关不上的冰箱门这时候忽然喀拉一声打开了,然后接连不断地闭合——打开——闭合——打开,随着风铃的韵律而发出声响。   随后,卫生间里的洗衣机也开始嗡鸣,甩干时发出的噪音嗡嗡嗡地响彻,电视机左右摇摆,屏幕上雪花翻滚,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换台,光影交替,晃得屋子里光线明明灭灭。   咚的一声,一切猛然归于平静,风铃仍是在碰撞摇晃,发出的声音却柔和了许多。   滋滋滋的声音响起——摆放在客厅茶几上的那台老旧录音机开始运作,磁带在里面震动了会儿后,戏剧的强调从里头传了出来。   悠悠荡荡风一阵,   来了屈死一亡魂。   周通听这开头有些熟悉,但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是哪幕戏里头的。他凝神听着,却见另一头,遥坐在阳台的霍老大爷也开始跟着磁带和唱起来。   有灵魂在花园泪流满面,   思想起奴的命珠泪不干。   只因为与裴生见了一面,   绝不该赠绢帕惹下祸端。   恨老贼在前庭把我来唤,   拔宝剑杀得我命丧黄泉。   “这是《红梅阁》。”周通记起来了,他研究生时期的导师有位好友就喜欢听戏,常常推荐他们去听这首红梅阁。   这戏是出鬼戏,越剧,讲的是南宋奸相贾似道的爱妾李慧娘,因出游时爱慕青年才俊裴舜卿,多说了几句赞美之词就被贾似道残忍杀害。死后魂归地府,经阎王一查,她本就与裴舜卿有一世情缘,结果却枉死。阎王赐他阴阳宝扇回阳间了却夙愿,却不料,贾似道妒火难止还要杀裴舜卿。化成鬼魂的李慧娘将裴舜卿救出,后又与贾当堂辩论,讨回了公道。   等将眼前发生的事情都认识清楚之后,周通目光定在贝壳风铃之上,阴阳二鱼在眼中游走,周通看了片刻,说到:“果然是风铃出了问题。”他想再往前走一步却听见风铃发出了极为刺耳的声音,几乎要冲破他的耳膜,不停地刺激着他的神经。   那声音像是直接钻入耳朵的,任由他怎么捂住双耳都不奏效,根本就驱赶不走。   周通只好放弃,退了回来,才稍微舒服了一点。   “周通。”凌渊叫了一声周通,将窗户打开,指着窗外,周通快步走了过去,往窗外一看,顿时一惊。   不知道什么时候,窗外的天色暗了下来,乌云蔽日,丝毫不见光明,阴魂从窗户里飞了出来,一缕一缕地如同飘絮一样在风中飞舞着,却都一致往天空中最厚的一朵乌云处飞去。   周通定睛看着,却见乌云之中破开一处,仔细一看,是个桅杆似的东西,随后,那躲藏在云后的庞然大物逐渐露出了全貌,白幡飘扬,被阴风涨得满满的,居然是艘阴船。   无数的幽魂都冲往阴船,如同赶着越过忘川,去投胎一样。   可阴船在这儿,却不见忘川,他头顶上阴船飘荡其中的那玩意根本就不是什么忘川。   这阴船要把这些幽魂带去哪儿?   来不及多想,周通便运用起驾驭白无常给他的鬼魂的能力,深吸一口气随后又重重吐出,随他吐出的那口气化作黑白无常手中常拿着的哭丧棒,冲着众鬼魂飘荡而去。   鬼魂飘荡向阴船的动作果然慢了下来,都纷纷飘向周通所在的地方。   “他要开走了。”凌渊说道。   周通将阴章祭出,暂时将一众鬼魂都镇压住,他按了凌渊的肩膀,说道:“我的身体就暂时交给你保管了。”   “你要做什么?”凌渊呼吸一滞,紧张地看着周通。   “活人是上不了阴船的。”周通笑着说,他操纵着自己的三魂七魄逐渐离体,身上阳火低微,魂魄慢慢漂浮起来,周通的身体软倒在凌渊怀里,闭上眼睛,失去了意识。   化成魂魄的周通低头看了看自己飘忽不定的身子,说道:“第一次用离魂咒,感觉不太好啊。”   “你——”凌渊咬牙不语,担心自己一旦说出口就都是骂人的话。   周通笑着说:“放心,他拿捏不了我。”周通身边又逐渐凝出了凌渊的模样,只是比他更为飘忽不定,凌渊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周通:“嗯,我也是这么打算的,你这一魂随我一起去,若是找到了位置,你来得也快一些。”   “我没有见过一个比你还胡闹的人。”   周通忍俊不禁,说道:“说起胡闹,我恐怕还不如玉玄君。”   凌渊:“……”   周通:“我走了。”   站在他身边的凌渊一魂被周通一把抓住揉捏成了一个球,挂在了腰间。   周通从窗外飘荡而出,上了那艘阴船。      第119章 遇旧敌      阴船对一众阴魂存在着一股难以抵抗的吸引力,等周通化成魂体的时候更是能明显感觉到那种吸引力。   可那种吸引力是柔和的,就好比饥饿的人闻到了食物的香气,喜好音乐的人听到了偶像的歌声,不具备任何威胁力却直达你的心底,让你心甘情愿地接受阴船的号召。   这种软压迫费得周通好大功夫保持头脑冷静。   他现在算是弄明白了其中的奥妙。   风铃连接的是霍老大爷与阴船,当霍老大爷开始唱戏的时候就将阴船招来,霍老大爷给阎王唱了一段时间的鬼戏,戏腔里头带着对鬼怪的吸引力,那种就连阎王这种鬼王都无法抗拒,别说这些不成气候的小鬼,戏乐附着在阴船上,自然能冥冥之中将众阴魂都附着在阴船之上。   不过,周通潜意识里觉着,阴船之上肯定还有别的东西,不然的话,肉体与灵魂之间是有联系的,那些联系轻易断不了,若说是阳寿将近的人在这种情况下魂肉分离还算可靠,但依他刚才看来,一些很新鲜坚韧的阴魂也飘荡在其中。   不得不小心仔细一点。   周通上了阴船,脚踏虚浮,阴船船帆一扬,向着未知的方向而去。   上了船后,周通把凌渊的魂魄从腰间拎了出来,那魂魄落在地上,变化出了另一番模样,正是最早的时候周通看到的凌渊样子,那时候凌渊还戏称是自己男朋友呢,没想到,现在倒成了真的。   剑眉鹰眸,轮廓深邃,侧脸看过去,鼻梁高挺,眼窝深深,有点东西方混血的样子。   当时他还寻思这张脸看着眼熟,现在想起来,分明是凌渊学着演员变出来的,这次还拿这张脸来用。   周通看着凌渊几乎没什么自我意识的一魂,笑着说:“还是你本来的脸好看。”   这艘阴船上载着许多阴魂,那些阴魂都毫无自己的意识聚集在甲板上,围绕着桅杆站成了一圈,一双双眼睛都没有焦点地落在桅杆之上。   周通怕引起注意,也跟着站在阴魂群里,双目无神地看向桅杆。   笔挺的桅杆上有着复杂的文字。   这些文字是刻上去的,皆是金文,刻在漆了黑漆的木质桅杆之上,暗红色的文字太过微小看不清具体是什么内容,然而文字曲折盘饶,自下而上拼凑成了一条龙似的图案,只是那文字延伸到龙爪部位时都变得拥挤,好似绳索困住了龙爪一样。   文字排布到最上面,顶于桅杆最上方的则是一只仰头嘶鸣着的金鸡。   他想起来老学者们讲的一个故事。   在M市有两座东西寺塔,塔下镇压着一条罪恶昭彰的黑龙,此黑龙太过邪恶,两塔都镇压不住,还需要在地上开一口井给它供给呼吸,以防它翻身作恶,后来在这座井上兴建了塔楼,盖住了井,彻底杜绝了黑龙作恶。   其中,东西两寺塔顶端就各自屹立着一只金鸡以作镇邪之用。   鸡在风水学中也有重大意义。   鸡血镇邪,在早年间就被拿来用作驱邪,鸡冠血作用最强,鸡还可拿来作引路之用,一些得了失魂症的人可牵了鸡去寻魂,在诗中更是有“雄鸡一唱天下白”的说法。   这艘阴船上的这只金鸡恐怕不止是拿来镇压这一船的阴魂的,更是用来镇压这只蟠在桅杆上的巨龙,他更是怀疑,这艘阴船原本并不是阴船,而是些什么别的东西改造而来。   正思量着,一直平稳前行的船身忽然剧烈晃动了起来,周通忙稳住身子,却见一旁的鬼魂都一齐向一侧偏去,他也不方便再站稳脚步,跟着一晃,还没摔下去,身边凌渊的化身却比他反应更快,垫在了他下面。   周通:“……”   凌渊这护得也太严实了,大家都是鬼魂,即便真摔了也没什么感觉。   这些鬼魂很快就因为倾斜下来的弧度而黑压压地挤在一处,真不知道从哪儿收集来了这么多的阴魂,在霍老大爷那里的大部分阴魂都被他救下来了才对,难不成是前段日子累积下来的,真叫他运气这么好赶上全都送往一处的日子了?   阴船在云层之中乘风破浪,不久之后,阴船的身影逐渐变得虚无缥缈,最后竟然在半空中散去,船上的阴魂顿时全都向一个方向坠落了下去,跟下饺子一样,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那原本承载着一众阴魂的阴船变成了巴掌大小,被人收在手中。   周通跟一众魂魄挤压在一起,偷偷看向那人,却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陈恩。   一个年轻人站在祭台前将手诀收起召回阴船,眼前祭台上的烛火还未熄灭,复杂的阵法上的文字被他一一抹去。   陈恩瞥了年轻人一眼,说道:“去清点一下数量。”   “是。”那人伸出手,只听锁链碰撞的声音响起,一节节的锁链晃动,他念了咒诀之后,冲一堆鬼魂招了招手,很快就有第一只低垂着头走了上来。   锁链铐住第一只鬼,一个编号就打在锁链之上,随后每一只都上前,被锁链铐住,一字排开,洋洋洒洒站了一堆。   很快就轮到周通和凌渊。   周通走上前,那人将锁链拷在周通手腕上,陈恩忽然说道“等等。”   周通学着其他鬼魂的样子低垂着头,明明都变成鬼了还感觉背后发寒,陈恩一挽袖子,露出手腕上的佛珠,佛珠上鬼脸晃动,桀桀怪笑,他从佛珠上飘荡而去,落在周通面前,忽然一道气强迫周通将下巴抬起,清楚地让陈恩看到了他的脸。   陈恩瞳孔一缩,周通面无表情,任由陈恩打量自己。   陈恩见过他,而且不止一次。   片刻之后,陈恩眼中露出些许迷茫,随即又恢复正常,他将视线移开,说道:“放。”   佛珠发出怪声,似是在遗憾,不情不愿地又飘了回来落在陈恩手腕上。   周通忙又低下头。   真是命好。   没想到周达给他的那本《混沌玄黄咒录》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刚才他的脸还是他的那张脸,只不过是在陈恩面前创造了幻觉,周遭所有一切包括佛珠看到的都是他自己的脸,但陈恩看到的却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个人。   所谓混沌玄黄正是指天地未开之时,那时,你什么都不是,却又可能什么都是。   十几分钟后,一众阴魂全都被锁在了锁链之中。   就如同一支被鬼差缉拿的阴魂大军一样,在陈恩彻底毁了祭台之后,往前走去。   这是处阴森的林子。   陈恩将他们都放在了一个大阵之中。   阵法周围圈着七十二根白烛,外围挖了二十余厘米深的凹槽,槽里的东西一看就知道是黑狗血或者雄鸡血之类的玩意,他们进去的时候走的是断口都能感觉到这阵法对鬼魂的震慑力。   等一众阴魂全都被送进去之后,陈恩将凹槽闭合,白烛全部点亮,在幽深的树林里显得格外瘆人。   透过微弱的烛光,隐约可见不远处隐匿在深山之中的别墅。   陈恩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对手下说:“看好,我去请师父。”   “是。”   陈恩放回手机,往别墅走去。   陈恩走了就好办得多,剩下这条小杂鱼,即便握着大阵也做不了什么大事。   这破阵看着厉害,对付这些小鬼小魂还不成问题,想拦住他那就难了。   那小弟还浑然不知自己被“鬼”给盯上了,往旁边大树底下一站,就瞪着一双眼睛,跟猫头鹰一样一动不动,活生生站成了一具雕像。   站着站着,那小弟就觉着背后冷飕飕的,他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玉坠子,念了一句咒,感觉周围的阴气降低了不少,这才舒坦了一点。   他也知道陈恩干的不是什么好事,他随着陈恩干是会折阳寿的,没准死后还会遭报应,他信这玩意但不代表会受制于这玩意。   下辈子指不定什么样,这辈子好好过,过得好,不用活一天盼一天就可以了。   像是他们这行的,不像楚韩张三世家那样受祖上荫庇,根本就没几天活头。   好几个跟他一起入了道的,都干不下去。   风水这方面是挺赚钱的,但是信风水的人还有多少?能愿意让他看风水的又有多少?你说去抓鬼吧,早被人拿扫帚打出门去了。   有谁愿意天生当坏人的呢,都是被生活逼的。   不对,陈恩就是,还有他那个老板,这俩,泯灭人性,真不知道会遭什么报应。   他干这行虽然坏,但心里供着个菩萨,也就是说没到丧尽天良的地步,心里头还有个光明的角落,他得守着这个最后的角落,陈恩招来很多人的事情他不是不知道,他的陶偶还在陈恩那儿放着的呢,要不是自己手里有阴船,恐怕也落不得如今这个被动的局面。   他感觉尿意有点上来,秽物是能破坏阵法的东西,他不能在附近撒尿,想了想,就只好憋着,难受地晃了下,夹了夹腿。   就在这时,阴气贴了过来,那小弟猛地回头一看,就看到一张微笑着的鬼脸,再一低头,确认对方双脚离地之后,当即快速将手里拿捏着的符咒往那鬼面上贴了过去。   结果刚举起来还没落下去,手便被制在半空,下一刻,身体一凉,森冷的气息渐渐融入到身体之中,那人惊惧地看着眼前逐渐消失的鬼魂,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双眼里满是笑意。   “周通”活动了下身体,对握住“自己”手腕的凌渊说道:“好了,放开我。”   凌渊听话地将手松开,看向周通,这身体的尿意传给周通,真是巧,都不用他费心思破阵了。   念了咒诀暂时压住身体内的主魂,周通的魂魄飘了出来,操纵着这具身体解开裤子,把尿液洒在了阵法之中,黑狗血的威力登时散去。   等阵法破掉之后,凌渊一魂按照周通的吩咐引导着鬼魂依次向外走。   周通在身上摸索着,在这人身上找到不少东西,还有几张空白以作备用的黄符,他把黄符撕成一小块一小块的长方形,再折成小人的模样,丢入阵法之中,替代那些鬼魂。   周通对凌渊一魂说:“带他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我现在这种状态带不走他们。”   凌渊想必已经感觉到了位置,相信没多久就能赶来了。   结果,凌渊一魂刚走,就见陈恩又折返回来,身后并没有跟着任何人,仍是他独自一人。   周通敛了脸上的表情,装作那小弟的样子。   陈恩说道:“先将鬼魂都带进去,师父说不用挑了,全都丢进炉子里。”      第120章 炼魂核      炉子?什么炉子?周通弄不明白陈恩的意思,却仍是坚定地应了一声,那些被暂时用纸符小人替代了的魂魄全都被周通攥在手心里头,锁链长长地连成一串,一直垂到很远处。   这些魂魄都是替身,但因为周通并不知道他们的生辰八字,存在的时间不能太长,好在有《混沌玄黄录》加持,一时之间倒叫人分辨不出真假,但时间长了,不用分辨自己就现形了。   周通十分利索地跟在陈恩身后,陈恩是不爱说话的主,这样最好,多说多错,周通倒还巴不得陈恩一句话不说免得挑了自己的错来。   正思忖着,却恍然间看到陈恩后背出现一张瘆人的笑脸,那笑脸从陈恩的西装外套渗透出来,飘飘荡荡,真是陈恩手腕上那颗佛珠上刻画着的鬼面。   这是什么意思?发现自己了?还是逗他玩的?   周通心一定,干脆演上了,装出一副惊慌的样子。那鬼面见了周通这样子更是笑得欢快,一张嘴都快咧到耳根去了,笑了一会儿后,那鬼面往周通身上蹭了蹭,凉飕飕的气刮着周通脸颊,闹得周通一身鸡皮疙瘩全起来了。   这鬼东西在这儿闹腾,前面陈恩一点反应都没有,不知道是没发现鬼面在胡闹还是不以为意。周通正准备叫陈恩,却见鬼面绕到他口袋那儿去了,在外面蹭了蹭,周通一手握住锁链,一手往兜里一揣,摸到了一艘船。   他猛地想起来,那艘栽了鬼魂飘飘荡荡过来这儿的阴船是这个男人的东西,这鬼面对这阴船很感兴趣。   鬼面想顺势往周通口袋里去,周通一咬牙,赌一把:“陈先生!我们约定好了的!”   陈恩脚步顿住,冷冰冰着一张脸看向正瑟缩着往回收的鬼面,鬼面回到了手腕上的佛珠里头,安分下来。   周通吁出一口气,状似紧张地握紧了小船。   陈恩瞥了他口袋一眼,说道:“是你的,我们不会抢。”   看来是没有破绽。   周通心里落下一块石头,他附身在这人身上只能知道他内心一些最强烈的情绪,比如对某物的占有欲和对某人某事的恨,他所能感觉到的即是对陈恩的恐惧厌恶以及对阴船的在乎。   一路平安,陈恩带着周通进了别墅,别墅内四面都密密麻麻贴满了黄符不留一点空隙,点亮的白烛以作照明之用,别墅内空空荡荡的,乍一眼看去像是未经装修过的毛坯房,但是如果仔细一看的话就会发现,这里的地板用的能够聚阴敛气的黑岩石,少有的几个家具还摆成了闭合的阵法,形成了一道封门。   一条长廊直贯入内,前方打横,两角往高处而去,达成的楼梯于半空中短暂的交汇之后又再次分开,一边伸向东,一边伸向西,意味死结,正是只进不出的局势。   到长廊前,陈恩道:“魂魄都交给我,你可以走了。”   周通问道:“那我的陶偶……”   陈恩将一个做工精致的陶偶抛给了周通,周通忙接好,仔细一看,陶偶背后写有此人的生辰八字,从腹部一直有一道不过一厘米长的红线在上下漂移。   陈恩道:“你可以走了。”   “是。”   周通应了一声,转过头去,往别墅大门口走去,背后冷意传来,一道极为瘆人的声音骤然响起,如同老妪沙哑的嘶吼一般,极为难听,下一刻,背心受痛,周通眉头一皱,在千钧一发之际将魂魄挤出体内,钻入他事先抛到角落里的一个黄符之中。   陶偶应声而列,陈恩冷笑一声,走了过去,担心鬼面处理得不够干净,单膝压在那人身上,一手扳住脑袋,手腕一转,咔嚓一声,将那人的头颅旋转了将近一百八十度。   陈恩在他口袋里翻找了片刻,寻到了那艘阴船,精致仿若核桃小舟一样的阴船落入陈恩手中,发出浅浅的悲鸣,陈恩冷笑道:“我是不会抢你这法宝,但不意味着我不会毁了他。”说完,手上用力,直接将那小舟捏了个七零八落,零碎零件坠落下来,砸在地板上。   “小陈恩,你脾气越来越暴躁了,这等好物毁了着实可惜。”一把苍老的声音自楼梯上响起,周通忙收敛了周身所有的气,仰头看去。   一个老头扶着栏杆就站在那儿,他佝偻着老背,长得瘦骨嶙峋,哪怕被烛光远远的晃着也感觉瘦得不行,他的面容隐藏在阴影里,被黑暗拢得看不真切,但是从他身上那股子味道让周通觉着十分熟悉。   此时阴阳眼的力量被他刻意压制着,他看不清楚老头身体周围的气,但却正因为看不清,他才大概猜到了老人是谁。   即便不用阴阳眼,入了道的人也能观气,只不过阴阳眼能观气观出形貌来,普通人只能看到气的大体轮廓,有没有还是能看出来的。   这老头虽然一身煞气涨天,但是却没有头顶的气。   一般来说,没有头顶之气的人都是死人。   眼前这种情况,周通曾经只见过一次,印象深刻。   处理王思奇兄妹俩的时候,他送走了牛头马面之后在小巷子里见过这个老头,老头还向他询问过去老街的路。   “师父。”陈恩恭敬地收回手,冲宁尘子作了揖,宁尘子笑得不见眼睛,皱纹堆叠在一起,冲陈恩招了招手,把陈恩叫上来:“带着这些小鬼上来吧,你老板恐怕等不及了。”   “是。”   陈恩应了一声便一拉锁链一头,带着一众鬼魂走上楼梯。   等陈恩跟老头一并消失在走廊上,纳身在纸符小人中的周通才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阴船的残缺碎片前。   陈恩手劲着实不小,这阴船的是实木做的,有些关键的接口部位还用的黄金这类的贵金属,被陈恩这么一捏碎的十分彻底。   周通将碎片扫到了一块儿,目光最后落在了单独碎在一旁,桅杆顶端的金鸡上,若有所思。   楼梯直通三楼,那儿顶上开着一口天井,月光扫进来,冷黄色洒在物件之上如同落了霜。   天井底下摆着一口青铜炉子,铜臭发绿,泛着一层绿光,底层由三足托着,那三足看着挺奇怪的,像是只缺了条腿的三足怪物在勉强撑着庞大厚重的炉身子,炉身笨重,乍一眼看去像极了趴在那里的癞蛤蟆,鼎身上的图案也很诡异,小鬼擎着三叉戟在人间捣乱,阎王坐着御辇由无常判官护卫,飘荡在半空,再往上则是炉盖,盖得严实,从炉盖四周围飘荡出一道道浓郁的煞气。   炉子旁除了先前的陈恩与宁尘子之外,还站着赵京山和另一个给炉子打扇的年轻女人。   赵京山一身西服,板着张脸,仍是一副人模狗样,他见陈恩身后浩浩荡荡地跟着一众鬼魂,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一直挑着眼角透着阴险劲儿的眼里也露出几分满意的神色。   宁尘子笑眯眯地泼了一盆冷水:“这些数量虽多,但质量不高,能炼出几分来还说不准,不用高兴得太早。”   赵京山闻言,嘴角的笑容僵住,他又恢复成以往冷酷的模样,对宁尘子弯腰鞠躬,道:“那就麻烦大师了。”   “别客套,我受不起这个。”宁尘子冲赵京山一点,愣是让赵京山没弯下腰,“咱俩是交易关系,各取所需,你多一分就是我欠了你的。”   赵京山还要说什么,却听宁尘子说:“好了,不说这些废话了,免得误了时辰,赶紧开始吧。”   要炼什么,周通也猜到了个大概。   收集这些鬼魂,引月光折射太阳的阴火炼制鬼魂,到最后熬出来的是鬼魂的精粹,即是他们转生所倚赖的东西。   魂魄有无形的核,即是凝聚三魂七魄的东西,核这玩意肉体看不见,即便周通的阴阳眼也看不见,就如同一种冥冥之中的联系一样,真切地存在于魂魄之间。   核一毁,魂魄就会分崩离析,这就是我们常说的魂飞魄散。   然而,如果魂魄被强行打散,核还在的话,靠着一些只在史料中记载的远古法器还是可以将魂魄重新凝聚起来的。   核对于魂魄来说就如同心对于灵物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东西,换句话说,生命力凝结于核。   这个炉子所要炼制的正是这些鬼魂的核,等核炼制成了即能成为供给他人生命的东西。   这赵京山到底要复活什么人?   周通目光落在那炉子上,将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看不太明白只凭借这一个小小的炉子是如何能够炼制鬼魂的核。要炼制核,先要将其打碎才行,单单靠阴火炼制行不通。   正思量着,却见几个面目全非的瞎眼男人抬着一口棺材从楼梯上走了上来,强烈的阴气刺激着周通,周通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目光凛凛地看向棺材。   这口棺材相当华丽,完全是按照皇室标准打造的,金丝楠木映出绸缎的光泽,自古时候起,皇家棺材就喜欢用金丝楠木,不仅仅是因为其绚丽华贵的木质纹理还因为有着“寿木”之称的楠木可以保证尸体埋葬于地下常年不腐。   棺材被摆放在炉子旁边,宁尘子从口袋里拿出一小段柳条一端放在炉子边缘,想将另一端放入棺材内。   赵京山上前一步,拦住宁尘子,宁尘子就将手里的柳条交给赵京山,吩咐道:“放入她口中。”   赵京山依言而为,转过身,准备仔细谨慎地将柳条放入棺材之内的尸体口中。   从周通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尸体的一小部分。   那是具女尸。   长发披散在棺材内,长到几乎散到了脚踝处,她面色红润,嘴唇嫣红,不像是个女尸反倒像是个沉睡着的人,五官柔和而安详。   可她如同那瘦骨嶙峋的老人一样,头顶的气丝毫不剩,灭的干干净净。   赵京山将柳条放入女尸口中,压在她的舌头之下,眼神温柔地看着女尸:“然然,你马上就能活过来了。”      第121章 得龙势      做好一切准备工作之后,赵京山便按照宁尘子的指示退后了一步,让开位置,陈恩踏前一步,护卫在赵京山身前。   宁尘子见他这幅样子,笑得意味不明:“小陈恩,你可真是被养成了一条忠犬。”   陈恩紧绷的脸上面无表情,没有回应宁尘子的揶揄。   宁尘子早就知道他是这副性情也不多理会,他将炉子的盖子打开之后,周通看见有黑烟滚滚地向外冒出,然而除了他以外的其他人以肉眼凡胎似乎都看不见,安然自若。宁尘子数了几个魂魄,在以十数相记的位置停了下来,将锁链接口解开,顶端锁链放入火炉之中。   随后,锁链不用宁尘子再动作,就带着魂魄被炉火内蒸腾出来的邪气引导着慢慢延伸入炉子之中。   十个魂魄全都丢进去之后,宁尘子往角落处走了几步,阴影处有什么庞然大物蒙着罩子藏在那里,那层罩子被打开之后,顿时有灵气溢了出来,且越发浓烈,几乎要压制住这火炉里的煞气。   那是面大鼓,一张兽皮拉成的鼓面绷得紧紧的,兽皮完整,没有任何连接的痕迹,搭在四方的支架上,那鼓面周围刻了一圈文字,正是对应天地四方,横贯宇宙之意。   通天鼓。   脑内猛地出现这个想法,就连周通都觉着不可思议。   是通天鼓,错不了。   将事情前后一联系,周通有了九成确定,眼前这面足有一人高,三人合围的鼓正是在楚家寒潭离奇失踪了的通天鼓。   原来如此……周通思忖着,震碎魂核靠的就是通天鼓。   宁尘子轻轻弹了弹鼓面,这微小的波动却引来极为震撼的声音,他满意地勾了勾唇角,再次检查了一下贴在通天鼓鼓身上的一圈咒符,保证无误之后才折返回炉子旁边,对陈恩点了点头:“开始吧。”   陈恩吩咐一旁的打扇女人,道:“开始。”   女人双目失神,在看到陈恩手腕上佛珠闪过黑芒之后就开始将一个个通体黝黑的木头丢进炉底,随后手摇蒲扇,一下又一下带着缓慢节奏扇动炉火。   随着炉火越燃越旺,炉子里冒出来的煞气所凝成的雾障也越来越浓,愈加有盈满涨天之势,宁尘子看着火候差不多了,从袖子中抽出一把袖珍小锤轻轻在通天鼓鼓面上一砸。   咚得一声沉闷巨响响起,整栋别墅都开始剧烈摇晃,那一下明明轻微如此落在此时却仿佛是擎天巨人在鼓面上重重擂了一下,震得周通感觉自己快跟纸符小人分离开来。   宁尘子满意地勾了嘴角,得意于通天鼓为他所用时展现出来的神威,下一刻脸色猛地一变,冲陈恩大喊道:“趴下!”   陈恩脑子没反应过来,身体却是先一步做了动作,他一把按住赵京山趴在地面,伸脚猛踢了棺材盖一下,几个瞎眼男人纷纷听从命令将棺材盖盖了上去。   砰得一声炸响,炉子从中一裂两半,黑烟弥漫,登时就将整栋别墅笼罩在一片看不清你我的诡异雾气之中,炉子内的火舌吞吐出来,被宁尘子的水符尽数浇灭。   灰头土脸的宁尘子阴沉着脸看向功亏一篑的火炉,咬牙道:“怎么可能?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通天鼓的度他应该掌握得很好才是,不至于炸了这炉子……等等……”   宁尘子往一众鬼魂那儿看去,脸色又是一变,难看得厉害,他一把抓起锁链,锁链被炸得七零八落,鬼魂四散而去,宁尘子伸手去擒想趁乱逃离的鬼魂,一把抓到手里的却是一个个的纸符小人。   宁尘子将黄符尽数丢在陈恩脸上,怒骂道:“废物!”   那纸符柔软,砸过去本来没什么力道,可偏偏宁尘子手上用了点灵气御符,砸在陈恩脸上的时候,黄符纸张边缘锋利得和刀子没什么两样,几片砸下来割在陈恩脸上,一道道的血痕。   陈恩抹了一把脸,将那些个因血黏在脸上的纸符小人摘了下来,也是弄不明白究竟是哪一步出了差错。   赵京山推开棺材,看着棺材内的女尸,在开棺之后,许多阴气落入女尸脸上,红润的脸庞渐渐褪去颜色,惨白如纸。   “然然……然然……”赵京山颤抖着手抚摸着女尸,检查女尸安然无恙后才放心地吁出一口气,回头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喝斥道:“这是怎么回事?”   宁尘子目光在别墅内一扫,沉声道:“看来这里混进了什么东西。”   身为“混进来的东西”,周通在见到闹出事来了之后就悄悄地藏到一边去了,多亏别墅里头阴气重,这些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炉子上才能没发现他,现在刻意去扫视房间他藏不了多久。   就在这时,宁尘子又敲了下鼓,这一下的声音比刚才那一下轻得多,却更加难以抵抗,周通只觉心魂一荡,下一刻,自己的魂魄就硬生生地被那鼓声从纸符小人里抽离出来,晾在宁尘子眼前。   周通:“……”   这就很尴尬了。   宁尘子目光落在周通现了形的魂魄上,一堆画面涌入脑海,他万分惊讶地看着周通:“你——”   周通笑着看向宁尘子,一脸坦然就好像来窜门的一样:“叨扰了。”   宁尘子:“……”   宁尘子很快就想起来曾经在小巷子里见过这人,那时候莫名其妙丢失了的记忆也在这瞬间涌了回来,是他做的手脚?这小子……宁尘子眼珠子死死瞪着周通,眼也不肯眨一下,心道,这小子是已经死了吗?如果死了魂魄为什么没去地府,还飘荡在这里,他是怎么找过来的……   “难道是离魂?”   离魂,如果真的是离魂的话那就太好了!   宁尘子眼中流露出贪婪的神色,他一伸手,将袖子往上一撸,手腕上露出一条蛇似的东西,那东西沿着宁尘子的手腕一直往下绕,最后盘绕下来,是一节软鞭。   宁尘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红符贴在软鞭之上,软鞭登时如同有了自我意识一样,在红符的操纵下往周通冲刺而去。   那张是“灵鬼纳身符”,周通一眼便瞧了出来。   这“灵鬼纳身符”不比寻常的符,寻常符箓上承载的威力大小是由符纸、颜料、绘符人落笔注入灵力高低所决定的,而灵鬼纳身符内则是真正封着有灵气的鬼物。   一旦鬼物被封入灵鬼纳身符之中再贴到法器之上,法器就暂时可以变成由灵鬼纳身符内的鬼物操纵着的灵器。   有灵的法器则是灵器,正如天眼镇坛木那般有自我意识,比寻常的法器珍贵得多。   这世界上能制成灵鬼纳身符的人不多,制出来能用的灵鬼纳身符更是少之又少,而且用一张少一张,这老道士居然肯为了他用一张灵鬼纳身符可真是不易。   不过,破灵鬼纳身符也简单,放了符内的灵鬼就是。   周通打定主意,魂魄飘荡起来,宁尘子放出的软鞭一路追随周通而去,周通灵活地在别墅内上下飘忽,第一次觉着没有肉体的束缚他居然能做出如此灵活的动作……本来他身体一直不好,哪怕后来注意锻炼也只能保持个一般人的身体素质,真要让他动起手打近身肉搏战的话,没两下就得被对方打趴下,陈恩这种一个拳头他就昏过去了。   宁尘子看着不断逃窜的周通,冷笑道:“垂死挣扎而已。”   周通忽然站定了,飘荡在一楼的沙发后面,仰头冲三楼的宁尘子笑了笑:“老先生,你这话就不对了。”   宁尘子大惊,被软鞭追着眼前这小子怎么敢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目光移向软鞭,附着在软鞭之上的那张“灵鬼纳身符”飘飘荡荡地掉落下来,没了灵鬼的加持,那软鞭自然不能再像活物一样自在地上下游走,啪地一声从半空中坠落下去,砸在地上。   “怎么回事???”宁尘子完全没明白周通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的手,做的什么手脚,这灵鬼纳身符是集他毕生精力所化,他所收集的怨鬼总共就只有那么三只成了事,附着在这符箓之类,就这么轻易地被剥离下来了?   灵鬼纳身符的绘制者自然能牵制符箓内灵鬼,只要符箓一被从法器上剥落下来,符箓内的灵鬼就会魂飞魄散,对于这些被封在符箓内的灵鬼而言,寻一个好的宿主法器十分重要,否则的话,轻易就会魂飞魄散。   眼前这张灵鬼纳身符既然被周通剥下来了,那就注定存在时间不会长久,这法器也就对他没了威胁力。   周通用的方法也很简单,他利用了灵鬼自身的阴气,在空中画了一个大阵。   在这个大阵内,由于阴气的压制力,符箓难以生效,但是因为绘制过程得太过粗糙,内外阴气难以保持一个平衡因此这个大阵只能存在短暂的一段时间,很快就会消散,如果宁尘子有阴阳眼的话还能看到落在空中延续了三层高度的阵法轨迹,但可惜宁尘子没有,他看不到周通的手笔。   无人欣赏啊,凌渊在就好了。   人总是会对未知的事情而感到恐惧,正因为看不懂弄不明,宁尘子心中十分慌乱,总觉着隐匿在这栋别墅中的不只有周通一个,还会有其他的人。   宁尘子深吸一口气,伸出瘦骨嶙峋的手臂开始推演,他指尖点动飞快,忽然手上一顿,大惊失色。   “是不是算不出方位了?”周通笑着问道。   宁尘子蹙着眉头,死死盯着周通,却不肯开口向后辈询问缘由。   周通:“你看看窗外。”   窗外……   宁尘子深怕有诈,却被好奇心调动得情不自禁地扭头看去,透过天窗,一轮血红色的圆月正逐渐形成,清冷的月光尽数被红芒所吞噬,丝毫不剩,天地间都笼罩在一片凄惨的血红当中。   “血、血月……怎么会是血月,明明不是、不是的……”宁尘子被血月骇得倒退一步,惊得双目圆瞪,眼中血丝毕现,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个中原委。   周通轻声念道:“民间有传闻,月若变色,将有灾殃。青为饥而忧,赤为争与兵,黄为德与喜,白为旱与丧,黑为水,人病且死。当血月出现的时候,人间正气弱,邪气旺,怨气盛,戾气强。你想知道为什么会触发血月吗?”   宁尘子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周通又问:“你想知道为什么‘灵鬼纳身符’会莫名失去作用了吗?”   宁尘子又点了点头。   周通笑着说:“那你看好了。”   他伸手一扬,窗外血月盈满,从天井映照进来,血色月光洒落整栋别墅,先前飘忽不定的阵法在血月月光的照耀下骤然成形。   悠悠荡荡风一阵,   来了屈死一亡魂。   有灵魂在花园泪流满面,   思想起奴的命珠泪不干。   只因为与裴生见了一面,   绝不该赠娟帕惹下祸端。   霍老爷子的戏腔莫名盈荡了出来,似乎从四面八方压迫而来,充斥了整栋房间,那些个千回百转的音节砸在空荡荡的别墅之内,与血月残酷的光搅在一起。   周通:“真正能断了阎王与霍老爷子的联系,将风铃转为己用的不是那艘阴船,而是阴船上镇压着的黑龙,刚才陈恩毁了阴船,却在无意间毁了阴船上束缚黑龙的东西,将这条作恶多端的黑龙放了出来。”   “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焰炎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于是女娲炼五彩石以补天,断鳖足以立四极……”周通说到这里,语气刻意放缓,眸色平静而又略带同情地看着宁尘子,笑着缓缓言道:“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芦灰以止淫水”。   杀黑龙。   黑龙。   恨老贼在前庭把我来换,   拔宝剑杀得我命丧黄泉。   锵得一声似弦断,戏声戛然而止,扶梯之上骤然出现了一条黑龙的身影,那条黑龙像是蛰伏在此处已久,随着一声清越龙吟,眼前冷意一闪,惨叫声骤然响起,宁尘子双腿一软,勉强扶住扶手,站稳一看,刚才打扇的女人被黑龙叼起,一口吞入腹中,连渣都不剩。   人力岂能与这种邪物作对?   可这邪龙是如何听那小子的???   宁尘子万分诧异,却见吞吃了女人还不餍足的黑龙又俯身向他咬了下来,巨口一张,阴风横扫,宁尘子见状,下意识地拉过一旁的赵京山,将赵京山推到身前。   陈恩见状,怒吼一声,正要祭出佛珠,却见黑龙的动作一顿,硬生生地停了下来,缩回了作恶的脑袋。   这可不太妙啊……   周通微微蹙眉,陈恩救了黑龙,这黑龙居然还知道感激,不愿意跟陈恩作对,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这只有一魂的黑龙,还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厉害一点。   赵京山肉眼看不到黑龙的具体样子,只感觉到房间内气氛变了,他一把抓住陈恩的胳膊,问道:“发生什么了?”   “老板,我们带着棺材先离开,这件事办不成了。”   赵京山点了点头,吩咐起几个架着棺材的人将棺材抬走,陈恩挡在他身前,却见黑龙又忽然袭向了宁尘子。   有陈恩护着,宁尘子动不了赵京山,只好拉了抬棺材的人,他虽看起来瘦弱,但手劲着实不小,随手一拉便拉了人垫背,那些个瞎眼男人更不可能知道发生了什么,猝不及防被宁尘子拉了过去,登时被送入黑龙口中。   少了人扛的棺材向一侧倾斜,赵京山急得钻了过去,顶替上那人的位置。   “不行。”陈恩咬了牙,心想,棺材要不得了,这楠木棺材沉得很,他们这一路怎么可能顺利搬过去。   打定主意,陈恩对赵京山道:“老板,得罪夫人了。”他将几个瞎眼男人推到一旁,轰得一声,棺材落地,砸在地面上,内里的女尸因冲力一弹,被陈恩捞在怀里,赵京山吃了一惊,上前从陈恩手中抢过女尸,警惕地问道:“你做什么?”   陈恩板着脸说:“老板,你先走。”   话音刚落,黑龙的气息就在耳边,陈恩眼睁睁地看着黑龙将赵京山拱翻在地,被赵京山护在怀里的女尸滚落了下来,掉在一旁,半边身子落在台阶下,另半边瘫软在地,长发散了一地,那双原本紧闭着的眼也因为这一冲击力而瞪得浑圆,没有焦点,直勾勾地望着前方。   “然然……”赵京山顾不得头上流血,扑过去要抱起女尸,却不料,黑龙比他速度更快,在赵京山之前,一口将女尸吞了进去。   赵京山:“!!!”   赵京山大吼:“然然————然然——我的然然——”   他盯住半空中的苏纪然的尸体,只见那具僵硬的女尸漂浮在半空中,腰部承受了巨大的咬合力,登时裂为两半,肉体横飞,尸体内的血早就干了。   就在那瞬间,赵京山看到了邪龙的尸体,听到了邪龙的咆哮与他咀嚼的声音。   周通皱了皱眉,看向正在列阵的宁尘子。   血月已成的时候,推算方位会变得十分艰难,即便是精于推算的大师也无法在短时间内精准地找准天干地支的具体方位,宁尘子明知如此还执意为之恐怕真的是穷途末路了。   看着如此的宁尘子周通有些遗憾,本来还想靠着宁尘子削弱一下邪龙的力量,给自己省点事情,没想到宁尘子这么中看不中用。   抬头看了下放在一楼客厅的落地钟,离血月退去还约有十三分钟十七秒。   邪龙吃完女尸之后又盯上了宁尘子。   这越发证实了宁尘子不是活人。   邪龙刚刚恢复自由,需要补养,对它这类只有一魂存在的东西来说,死人是比活人更滋补的东西,所以在面对这些人的时候,他会优先选择吃死人。   那个打扇的女人,摆在棺材里的女尸,还有宁尘子。   宁尘子被盯视间慌乱算错了一步,刚才推演的东西又要全部再来,他顿时心灰意冷,如果在平日里还好,他布上法阵,带足了符箓能与这孽畜斗上一斗,但是此刻,血月在外,手头资源匮乏,他拿什么跟这头邪龙斗?   那个人——宁尘子目光又落在周通身上,看见周通好整以暇地站在那儿,丝毫不慌张,心里焦急万分,他就这么站在这里看着吗?等他们都死光了,下一个死的人就是他!   略一走神就被邪龙抓住了可乘之机,邪龙摇动着尾巴,迅速地撞上宁尘子,宁尘子慌乱抽出一符,挡在自己身上,两者相撞的巨大冲力让宁尘子直接从窗户里飞了出去。   “哎,别。”周通下意识地踏前一步,还想挽留,但见宁尘子如断线风筝一样掉出窗外就退了回来,一脸遗憾。   邪龙往窗外探了探,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血月,又将脑袋缩了回来。   这血月虽然能助长他们邪物的力量,但是却限制他们。   邪物与血月相互呼应,然而一旦邪物太过放肆,得血月关注反而会引起天劫,到时候天雷落下来,黑龙这残破不堪的一魂肯定要被打得七零八落。   黑龙很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只堪堪看了一眼窗外的血月就退了回来,转而看向周通。   赵京山有陈恩护着,又是普通人类,看来这次黑龙的目标是他了,他现在是鬼魂,是阴物,对黑龙来说也是大补。   正想着,周通就见黑龙原地转了个圈,将自己硕大的脑袋对准了周通,咆哮一声,就摆动龙尾,飞快地游动,从三楼向着一楼的周通俯冲而来!   周通没有躲开,面不改色地站在原地,在黑龙逼近的刹那忽然向后飘去,大喊:“凌渊!”   一个身影极快地迫近黑龙身前,森冷寒光晃着黑龙的双眸,在那双血色的立瞳之中映出一把寒芒点点的长剑与持剑之人的清冷模样。   再要退已经来不及了,凌渊这一剑以极近的距离劈入黑龙眉心,寒霜力量霸道,丝毫不容挣扎地将黑龙这一魂劈得有些破碎,黑龙残魂摇晃了片刻,向后退去,甩动龙尾,被打乱的气四处乱窜,整栋别墅剧烈摇晃着。   “我要是赶不及你怎么办?!”凌渊气的够呛,他十分不淡定地瞪着周通,但是又不知道该拿周通怎么办,周通笑了笑,问道,“我的身体呢?”   “带来了。”凌渊甩出去一张符,跟贴在周通身上的隐身符一撞,登时让周通的肉体现了形,周通从背后抱了抱凌渊,说道:“谢了。”   凌渊恨得磨了磨牙,反手握住周通的手过了几秒才松开。   念了咒诀,周通钻入自己身体,稍微活动了下,越发觉着自己的身体实在是个好东西。   阴阳眼,纯阳体,就连用离魂咒都比一般人好用得多。      第122章 制黑龙      按道理说,离魂咒不是那么容易使用出来的,正如前面所说,人类的肉体与魂魄在阳寿未尽之前自有一种联系,除非被惊出了魂否则很难分离,哪怕是离魂咒也得经过上百次的失败也可能只有那么仅仅一次的成功。   周通能在第一次就成功使用出离魂咒,得益于他的纯阳体质,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长时间离魂,时间太长,联系会断,到时候他想回去也回不去了。   凌渊挡在邪龙身前,周通见魂魄跟身体结合稳了这才一下子跳起来,飞快的往三楼奔去,路上瞟了一眼落地钟上的时间,估算了下,还来得及。   “凌渊!”周通叫了凌渊一声,两人极有默契地对视一眼,凌渊与邪龙斗在一处,彼此你来我往。   赵京山还沉浸在女尸被吞吃的悲痛当中,双脚如同扎了根一样站在地上一步也不动,陈恩见状,晃动了下赵京山的身体:“老板!老板!”   “然然——我的然然——”赵京山面如死灰,已经失去了生的希望。   陈恩一咬牙,猛地敲击了赵京山的后颈,将昏过去的赵京山背在背上,忽然,邪龙龙尾横扫过来,陈恩一个不备,带着赵京山被邪气扫倒在地,赵京山砰的一声撞在扶手上,身子一晃,险些从三楼坠下去,被陈恩及时地拉住了胳膊。   “老板……”   陈恩念着咒诀,手腕上的串着佛珠的黑线崩裂,一颗颗佛珠掉了下来,为首刻有鬼面的佛珠怪笑着冲往邪龙。   凌渊及时一避,邪龙登时被佛珠打中,惨叫着摇晃了龙身向一侧歪去,龙尾一扫,抛向凌渊。   陈恩见状,忙抓紧机会,重新背好了赵京山一路往门外奔去。   周通自然看见了逃跑的主仆,却也没上前拦住他们,他现在时间不够,没空理会这俩。   到了三楼之后,周通从随身腰包里抽出黄符纸跟朱砂笔,咬碎了舌尖,啐了一口血水混入朱砂笔之中,飞快地笔走龙蛇,开始绘制符纸。   他手里虽有可以复制符纸的七宝镜,但是七宝镜复制的数量越多威力就越小,要困住邪龙,每张符都不能大意。古语有云:若知书符穷、惹得鬼神惊。不知书符穷、惹得鬼神笑。可见写符本就是极为耗费精力的东西,在周通写完手中要用的七张符之后已经是大汗淋漓,他站起来,看了一眼窗外的血月,时间差不多刚好。   周通将手中道符放在血月能照耀到的地方一字排开,沉声念道:“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敕令魑魅魍魉魈魃魋(音同颓)七煞速来!七煞凶门开开开!”   七张符箓腾飞,乘着血月之光将邪龙团团围住,压力顿生,邪龙吃力之下被承载了七煞力量的符纸镇压在下。   此阵法名“七煞囚鬼阵”,其个中道理如同常用的请凶神入宫一样,即是请魑魅魍魉魈魃魋七煞占据七星方位,以阴克阴,在血月之夜尤其好用,对付邪龙事半功倍。   不过,凭借七煞囚鬼阵要斩杀邪龙还不足以成事,周通在等最后一步。   血月月光渐弱,天际的红芒也渐渐退去,月夜将过。   发现这一点的不只是周通,还有邪龙。   邪龙只余一魂,所剩意识不多,但是许是被困在阴船的桅杆之上,千万年来的怨灵沉积,让他在凶残无比的同时保留着一丝对自由的向往。   就在血月即将退去的时候,邪龙的目光频频抛向天井之外那一方偌大的天地。   见血月几乎全去,邪龙仰天怒号,一声黑甲鳞片更是变得油光锃亮,煞气涌于全身,蒸腾着向外涌出,不多时就闹得整栋别墅都被黑气所笼罩。   凌渊持着寒霜落回周通身边,看着正要从阵法之中冲出来的黑龙,眼底冷漠,仿佛不相信黑龙能够冲破阵法,即便冲出也对他们造成不了什么威胁。   “吼————”又是一声怒吼之后,排布在黑龙周围的符箓尽数崩溃,纸张被黑火烧成灰烬,耗损了魂魄大半力量的邪龙所剩无几的魂魄也变得十分不稳定,摇晃着快要被风吹散去。   他遥遥望了一眼天井之外的明月。   血月已去。   邪龙一甩巨尾,爪下用力,向着天井处飞去。   “咕咕咕——”一声鸡啼骤然响起,邪龙几乎要钻出天井的的脑袋却被一只鸡爪压住就势狠狠地压覆在地上。   金乌乍现,祥光现世。   周通早就布置好的金乌张扬着璀璨的翅膀,低下头,将黑龙一魂叼在口中,尖锐的喙在啄咬间很快就将黑龙吞吃殆尽。   清冷的月光又从天井中照耀进来,血月完全褪去。   跟随凌渊留下的线索匆匆赶来的楚泽云站在别墅之外,惊讶地看着那冲天而去的金光,对着这等神迹发了好一会儿呆,过了片刻才又赶忙冲入别墅,却看到眼前已经尘埃落定。   周通叫来楚泽云,问道:“这是不是你们楚家丢失的通天鼓?”   楚泽云辈分小,自然没什么机会见过通天鼓,但是族中书籍有所记载,他对应书中内容一一比照特点,最后点了点头,脸上还是不敢置信的惊讶:“正、正是。”   周通笑道:“物归原主。”   楚泽云眸子一闪,望着硕大的通天鼓,眼中满是震撼:“周通,刚才发生了什么?”   “说来话长了。”周通有些懒得跟楚泽云说得太详细,只挑了几个重点草草讲了,楚泽云听得目瞪口呆,却又有教养在身,不好意思多问,只叹服道:“不愧是周通,如此险境若是换了我,恐怕就无能为力了。”   周通谦虚一笑。   其实他也没做什么,只不过看得仔细,算得仔细罢了。   黑龙问世必会引来血月,他只不过是利用了血月出现的时间跟黑龙的弱点而已,用黑龙克制赵京山那伙人,又用血月克制黑龙,以七煞阵和陈恩他们削弱黑龙的实力,最后出马的还是金乌,当黑龙势气高涨的时候必然会唤醒镇压他的金乌,这都是必然事件,他只不过是在其中算准了时间找对了机会推波助澜了一把。   若是仔细说的话,真正出了大力的还是凌渊,如果没有凌渊跟黑龙周旋许久的话,他可没那个时间布阵引黑龙破阵。   周通目光看向凌渊,这人虽然满口抱怨自己总是任意妄为,但每回都十分配合他的任意妄为,还总是以泰山之姿在他面前遮风挡雨。   能得一凌渊,他周通三生有幸。   凌渊见周通眼里毫不掩饰的喜色,脸微微一红,不太自在地扭过头去,问道:“怎么了?”   周通笑出了声,道:“越瞧你就越喜欢。”   凌渊:“……”   凌渊沉默了一会儿,情绪梗在嗓子口,好半天才憋出了个“哦。”   想起赵京山那伙人,周通目光在别墅中一扫,陈恩一直依赖的那枚佛珠在与黑龙的斗争中已毁,赵京山的伤势也不轻,最重要的是,他体内被阴气入侵,若不是拔除的话很可能会因体内阴阳失调而死。最让他在意的是那个瘦骨嶙峋的老头,如果按照楚老爷子的意思来看,这人很有可能就是楚老爷子所说的那位表弟。   已死之人却还以活人的姿态存在这个世界上,不避符咒,不避光,甚至能够使用驱鬼的咒语跟术数,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眼角余光瞥到什么,周通一看,天井之下,正有一张沾满了血的符咒,那符咒上的字迹陌生,不是他的,周通捏起一角捡了起来,回头问道:“有塑料袋吗?”   “有。”楚泽云将包里的塑料取样袋递给周通,“你看这个还行吗?”   “行,太合适了。”周通忍不住揶揄楚泽云,“你怎么还随身带着这个?这应该是警察法医之类常带在身边取样用的吧?”   “楚家常为国家效力,他们得对外拿出点证据。”   周通了然地笑了笑,他将那张符纸装了进去,凌渊问道:“这符箓怎么了?”   “我要拿去查一查那老头的身份。”周通仔细地将符箓封好,原本还打算找端正帮这个忙的,结果一想,楚家人就在这儿,既然跟官方关系好,他又何必舍近求远?   周通对楚泽云说道:“这张符箓应该是偷盗通天鼓那人留下的,你拿去查查看指纹,能不能找到人。”   “好。”楚泽云认真地点了点头,将袋子收好。   此件事情处理完毕,后续工作如何就不是周通所要操心的,自有擅长这方面的楚家人完成。   得回了通天鼓是意外之喜,楚泽云带着通天鼓回楚家的时候,楚老爷子惊讶万分,见到通天鼓完好无损,差点流下老泪,赶紧将通天鼓送回了楚家寒潭。   周通没跟他们回楚家,先去了霍朗家里,将楚老爷子的情况告诉了霍朗,霍朗听闻是阎王请霍老爷子下去唱戏之后,跪下来恳求周通:“我爷爷年纪大了,身为孙子不想他再受此折腾,求求你,能不能向阎王说说情,别再召我爷爷下去唱戏了。”   对此周通也没什么办法,只好按照民间俗方用铜钱请了无常爷上来,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再把霍朗的请求告知,等阎王爷判决。   黑白无常也没想到周通居然处理得如此效率,得了准信之后就爽快地答应了周通的请求,下去跟阎王爷说了说情。   第二日,霍朗就打来了电话,告诉周通,他昨天夜里梦见了一个穿着红色肚兜的小孩冲他脑袋上砸了个金元宝,今天一觉起来,发现有只老鼠从床底下叼出来了颗大珍珠。   周通闻言,说道:“应该是阎王爷怜你的孝心,赏给你的。”   霍朗顿时受宠若惊,问了周通感谢的方法,赶紧回去沐浴焚香,答谢阎王去了。   这边事情算是彻底了了,周通就等着几日后,龙门开,锦鲤跃龙门的时刻了。   寒潭内的这些锦鲤,周通只见过花斑锦鲤和丹顶锦鲤师徒两个,但据丹顶锦鲤来说,寒潭内除了他们两个以外还有五条有机会跃过龙门的锦鲤,周通大致询问了下,丹顶锦鲤说得谦虚,但是从花斑锦鲤的反应来看,丹顶锦鲤是其中最有希望跃过龙门的。   一开始,丹顶锦鲤给周通指了路子,是想让恩情归到周通身上,到时候再由他们动用神能占卜通天鼓的下落,就算是了还了人情,可如今,周通不仅把锦鲤送过去的事件完美地解决了,还将通天鼓一并送回来了,这通天鼓于池中生灵有益,更是能帮助他们跃过龙门,前后两者加起来竟还是欠了周通的人情,而且是两倍。   一旦欠了人情不偿还的话就很难跃过龙门,毕竟他们在凡尘还有缘没解,就好像出家的和尚一样,叹一句“施主心愿未了”这剃度就进行不下去了。   周通也知道此事,但到底没什么需要丹顶锦鲤帮忙的地方,丹顶锦鲤将护心鳞揭了一片下来给周通,算是还了一份人情,这还欠着第二份呢。   回头想一想,丹顶锦鲤也觉着命运弄人,估计自己这次可能真的跃不过去了,再等百年吧。   至于洛涟海的小命问题,那小子自从知道通天鼓被请回来之后得了楚老爷子的允许之后经常跑去寒潭边上祈求见通天鼓一面,三五天下来,居然打动了通天鼓。   许是因为洛涟海身上沾了的邪气正好是赵京山主仆二人,通天鼓对其恨之入骨,爽快地将洛涟海体内的子虫给震了出来。   那虫子刚爬出洛涟海的皮肤就被阳光照得灰飞烟灭,可那过程不是一般的难熬,洛涟海咬着牙惨白着张脸在鼓声中打滚,最后疼得昏了过去,还是楚泽云将洛涟海找到送了回去。   大年三十。   楚家人彬彬有礼地坐在一块儿,即便是几岁大的小童也十分有礼貌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大眼十分灵动却不会左右漂移,乖巧地将双手放在腿上。   楚老爷子请一众楚家人在席上用餐,周通也在其列,今年龙门开的日子大体算了出来,应该是在明日正月初一,但究竟是什么时候还无法推算,从今夜十二点过后开始就要一直守在寒潭边上,等待龙门开的奇景,等真的开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这玩意玄乎得很,也得讲究一个缘字,那成天都在这儿守着,不是人人都能得点化了吗?   左右气氛融洽,周通跟凌渊与楚泽云同桌,楚泽云常常给周通布菜,这个也好吃,那个也推荐,热络得周通十分不好意思,几回下来,周通忙推辞道:“好了好了我自己来。”   楚泽云害羞地笑了笑,也就不再给周通布菜。   还没开始多久,就有邻桌的人过来敬酒,国人一直崇尚饭桌“外交”,觉着加上一顿饭一杯酒什么事情都好解决,这世界上就没有饭桌上解决不了的问题,周通既然坐在这一桌,又有人曾经在三大天师法会上见过他,这敬酒的程序就少不了。   好在楚家的家宴上喝的酒都是好酒,即便不是楚老爷子亲手酿的,也是小几千一瓶的茅台,喝着的时候倒也还算好,只不过后劲不小。   周通喝了五杯之后就有些不太行了,酒量这种东西还真就是天生的,纯阳体再好用还是抵不过酒精,周通觉着身体热得不行,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眼眶发酸,他揉了揉眼睛,笑着对凌渊说:“看来不能再喝了。”   凌渊:“……”   周通双眼湿漉漉的,他见凌渊不说话,阴沉着脸看自己,笑得更是欢快,亮晶晶的眼睛微微眯着,他摸了摸凌渊的脸,轻声说:“你长得真好看。”   “你醉了。”凌渊一把拉住周通的胳膊。   “没呢。”周通不在意地笑了笑,“我才喝了五杯,醉不了,就是瞧你喜欢忍不住想说。”   凌渊:“……”   凌渊身子僵住,握住周通的手心发烫,热乎乎的温度透过周通只穿的那一层薄衬衣传递了过去,周通舔了舔嘴唇,说道:“不过再喝下去应该就要醉了。”   话没说完,凌渊对一旁刚被敬了一杯酒的楚泽云说道:“我先陪周通去休息。”   “怎么了?”楚泽云意外地看向周通,却发现周通的脸颊泛红,意识到可能是后劲上来了,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我没想到周通这么不能喝……”楚家人一直都彬彬有礼的,即便敬酒也是温文尔雅地让人不好意思拒绝,照理说,席上左右长辈同辈都来敬酒,五杯真的不算多,但是放在周通这儿,确实是略多了点。   凌渊本来也是考虑到今天大年三十,他看周通是真的很开心这才没阻止的,没想到周通这么不能喝……   真神奇,还有这家伙不擅长的东西?   周通醉倒没醉,意识也很清醒,就是酒劲上涌,身体在酒精的刺激下发热发麻,有些软绵绵的罢了,再喝下去估计意识也没了,他止在一个度上,对楚泽云说:“我先回房里休息一下,免得误了鲤鱼跃龙门的盛景。”   “好。”楚泽云忙点头,他担忧地问道,“要给你准备点醒酒的茶水吗?”   “不用。”周通摆摆手,“稍微睡一觉就好。”   他又跟楚老爷子打过招呼之后由凌渊扶着回了房。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房门一关,就只有他俩在一间小小的房间里的时候他就想耍流氓。   周通瞧着凌渊板着脸的禁欲模样,坏心眼地笑了笑,他搂了凌渊的腰,身子一用力将凌渊压在墙面上,抬起膝盖顶了顶凌渊的胯间,结果却发现凌渊早就硬了。   周通:“你——”   凌渊:“……”   凌渊一个翻身将周通压在身下,他将手从周通下摆摸了进去,顺着周通结实平坦的小腹一路向上抚摸,煽风点火。   周通按住凌渊的手,喘息着说:“这是在楚家。”   凌渊哑声道:“不在床上。”   周通:“……”   一句不在床上彻底把周通征服了,他还没想到回击的话就感觉到凌渊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走神?”   周通咳了咳,干脆一把抱住凌渊,吻了上去,凌渊食髓知味,一边跟周通接吻,一边由下自上卷起周通的衬衫,将周通的衬衫当做套头衫从头顶脱了下来。   周通被这一下弄得气喘,等他双手高举之后才意识到凌渊只将那衬衫脱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堪堪套在他的手臂上,领口的束缚卡在大臂周围成了一个天然的手铐,将他的双手困在了头顶,再也没了挣扎的机会。   周通:“……”   什么时候学会的这手?   凌渊得意地笑了笑,随即吻住周通红润的双唇,野兽一般带有侵略意义的吻让周通浑身发烫,越发觉出赤裸的上身贴在背后的墙壁冷得浑身发抖。   双手不得自由,周通抬起腿想暂时止住凌渊的攻势,却不料凌渊顺势压住膝盖将他双腿顶开,大张到一边,周通脸红得更加厉害,他喘息了几声,低头看一路吻下去的凌渊,“你——还……还真的准备在……”   “嗯。”凌渊从鼻子里给出了一个回答,他咬住周通的左乳,似是惩罚一样,问道:“下回还喝这么多酒吗?”   “……”周通哭笑不得,忙道:“不喝了,你把我的衬衫脱了,勒得难受。”   “哦。”   凌渊嘴上答应,手上却没动作,他把周通的裤子脱了,连带着内裤一并扒了下去,落到脚上,凌渊一手握住了周通发硬的男根,一手伸向困住周通的衬衫,一个用力,直接将周通的衬衫纽扣全都挣断了。   纽扣散落砸在脸上的时候,凌渊再次吻住了周通,周通被吻得喘不上气,后穴已经被凌渊的手指探了进去当做扩张,周通趴在凌渊肩头被凌渊不熟练却很坚持的动作搅得呼吸紊乱,失声大叫,凌渊手指进出的地方早就软成一滩。   周通情动,难耐地说:“好了,进来吧。”   凌渊按住周通,将他身子略微一拧:“侧着。”   周通顺从凌渊的意见,将身子微微一侧,一条腿便被凌渊抬了起来,撇向一旁,凌渊扶住自己早就坚硬如铁的下体慢慢地填入周通的小穴之中。   被那滚烫火热的东西进入的快感让周通眼角逼出泪水,那要命的肉柱填满了后穴甚至还有发硬发胀的趋势,顶得他喘不上气,周通像是条离了水的鱼,大口喘息着,喉咙里发出近乎于失声的喊叫。   凌渊深深吐出一口气,吻住周通的唇角,又轻轻地咬了一口,身下硬铁开始缓慢进入拔离,频率越来越快,不断地插入拔出,如同打桩一样又快又急。   周通明显能感觉到凌渊插入自己体内的形状,那又粗又硬的东西正滚烫地灼烧着自己的后穴,将每一处空隙全都填充完全,不留一丝缝隙。   “啊——”被撞到敏感点,周通忍不住叫出了声。   咚的一声,周通愣了一下,房门被敲响,楚泽云的声音隔着扇门传了进来:“周通,醒着吗?我给你准备了醒酒汤。”   凌渊埋在周通后穴里的东西软了一点,可没过多久又生龙活虎地继续前后抽插,顶弄着难堪的周通。   凌渊趴在周通背上,咬着周通的耳朵,说道:“他在叫你,不回答吗?”   “你——”   凌渊的频率越来越快,如狂风骤雨,他抱住周通的双臂肌肉隆起,腰腹用力的时候背上的肌肉也被带了起来,那薄薄一层覆盖了汗水的肌肉性感得像是野兽。   周通哑然低喘了几声,一下子掐住了凌渊的胳膊:“我……”   凌渊一把捂住了周通的嘴巴,任由手指勒进周通口中,在前后起伏的时候摩擦着周通的牙齿跟舌头,没有给周通回应楚泽云的机会,身下却丝毫没有松懈,反而更加勤奋积极地顶入周通体内。   门外,楚泽云等了片刻不见有人回答就只好遗憾地走开。   手指从周通嘴边拿走,周通快速喘息了几声,凌渊见周通的表情就知道周通快到了顶点,更是用力地挺了进去,额头上的细密汗水淋湿了额发,黑沉沉的眸子满是欲望地看着周通,故意逗他:“除了你我,每到这时候你好像就不会说什么了,脑子不够用?”   周通:“……”   被快感占据的周通浑身酥麻,他靠在墙上,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凌渊,哑着嗓子笑着说:“等我上你的时候,我会让你连你和我也说不出来。”   “好。”凌渊爽快地说,一个好字咬在牙缝间还未出来的时候,凌渊便又前后摆动跨步,抽送间酣畅淋漓地射了出来,“我等着。”   周通没想到凌渊会这么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举一反三,推陈出新,简直完美地应对了他故意设下的小圈套,他揉着发酸的腰深刻意识到,越是看起来禁欲冷清的人真的被欲望操纵的时候简直是猛于虎啊猛于虎……   而且!在楚泽云敲门要进来送醒酒茶的时候还不肯停!!   周通嗓子发干,他推了推一旁的凌渊:“我渴了。”   凌渊二话不说站了起来去给周通倒水,赤身裸体,猿臂蜂腰,肌肉结实的臀部挺而翘,勾人得很。   周通抬手接过水杯的时候,发现手里攥着几根又黑又长的头发,愣了一会儿,没舍得丢,他冲凌渊摆摆手,让凌渊把水杯先放在床头的柜子上,开始把玩起他不小心从凌渊头上拽下来的这几根头发。   周通十指灵活,那几根长发在他手中翻飞……   “断了。”周通尴尬地笑了笑。   凌渊:“……”   凌渊拿出寒霜,把长发撩到身前,在寒霜锋利的剑刃上一抹,登时抹断了长长的一截,他递给周通:“拿去玩。”   周通挑了眉看凌渊,笑着赞扬道:“真大方。”   凌渊随手割断的头发散在长发中,活生生缺了一小段。   周通一边编着,一边说道:“要不先剪掉一点吧,你长发的时候虽然好看,但每次都会扯到你不疼吗?”   “不疼。”凌渊说道,“你掐我的时候都不疼。”   周通老脸一红:“……”   他怎么不记得还掐过了???   周通把那几根头发编成了中国结的图案,满意地说:“嗯,我的护身符。”   凌渊看着周通手里柔软的长发编织出来的东西,不知道在沉思什么,他捧着周通的双手,将“护身符”拢在中间,默念了一段咒文。   周通:“?”   凌渊:“现在才是真正的护身符了。”   周通寻了个精致的小袋子,将护身符装了进去,一看包里,还多了锦鲤的护心鳞和镇压邪龙的金乌金身,这一趟即便没能问出解除五弊三缺之法也不算亏。   想到这儿,周通忙问道:“几点了?”他掏出手机一看时间,十一点多一点,差不多该出发了。   从旅行箱里翻出来一套衣服,周通跟凌渊洗完澡换了一套衣服就先去了寒潭。   此时寒潭水清澈无比,月光倒影在水中,圆满如盘。   外面一片喜气洋洋,隐约有鞭炮声音响起。   他们到了没多久,楚老爷子就带人过来,除了他跟楚泽云两人外,还有三个都是楚家这一代的年轻翘楚。   如果不是鲤跃龙门时不能沾染太多的人间烟火,楚老爷子真想把整个楚家人都带到这儿,没准就受到点拨了。   凌晨十二点。   寒潭内水花翻滚,而楚家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仍旧在那里站着,紧张而又期待地看向平静的寒潭。   周通抬头看了一眼越发明亮的圆月,提醒道:“好像要开始了。”      第123章 跃龙门      话音刚落,水潭内沸腾的现象就越来越明显,水泡从潭底升腾上来,越到高处越是盈满变大,颗颗丽丽饱满像是珍珠一样。   这些水泡浮空在天上炸开的瞬间,有莹莹点点的光斑从爆裂的核心内漂浮出来,一颗颗微小的荧光粒子逐渐在空中汇聚,凝成了一扇虚无缥缈,毫无定型的门。   “太爷爷。”楚泽云到底是年轻人,沉不住气,他轻呼了一声,指向寒潭之中,楚老爷子望去,并没有看到什么,他抓住楚泽云,问道:“泽云,你看到什么了?”   “一个巨大的水泡。”楚泽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几乎目瞪口呆,“特别大的水泡,它从潭底升了出来。”楚泽云的目光一直黏在那水泡之上,看着水泡飘荡在半空,忽然炸开。   “啊。”楚泽云低呼一声,下意识地抬手去挡溅射的水花,却在被水花溅射到的时候感觉浑身轻盈,有什么东西顺着毛孔钻了进去,涤荡了身体里的那些陈年旧物,一扫沉珂,舒坦得不得了,然而奇怪的是困意居然涌上来了。   楚泽云精神有些恍惚,他眯着眼看向半空中的那扇渐渐显出形貌的龙门。   在楚泽云所说的那颗较大的水泡炸开之后,从中溢出来的灵气粒子点缀到龙门的拱门之上,不断向前后左右四方拉拔,形成了一条蜿蜒盘绕在龙门之上的银色长龙,龙须在半空中飘荡着。   周通看着从龙须上荡出来的一颗粒子落在楚老爷子身前不远处,提醒道:“楚老先生你往前走一步。”   “好。”楚老爷子信任地踏前一步,承接到了那颗粒子,粒子打入身体内,他顿时有跟楚泽云一样的感觉,那些因为处理秦王道阴兵而留下来的让他常常夜不能寐的旧疾也被光斑所治愈,顿时有种还能再活一百年的感觉。   然而,楚老爷子在接受洗礼之后,也跟楚泽云一样产生了困意,楚家其他三个年轻后代多多少少也受到了洗礼,五人摇晃了几步,支撑不住地向一侧歪去,楚老爷连忙扶住了一旁的树,顺着树干坐了下来,苦笑道:“看来我们的身体还是承载不了这些强大的灵气啊。”说完,冲着几个小辈招了招手,把他们都叫过来在树旁坐下。   楚泽云看向周通,问道:“周通你看见了什么?”   周通一指龙门所在,说道:“龙门刚开。”   就在他所指的地方,龙门已经正式成形了。   偌大的龙门悬挂在半空中,与落满银辉的圆月呼应,随着围绕在龙门上的银龙扭动着身体,龙门纷纷扭曲成了不一样的形状,并不规则。   然而,就在周通的角度,隐约可以见到龙门之后的盛景。   正如古籍中所描绘的那样“金光万道滚红霓,瑞气千条喷紫雾。明霞幌幌映天光,碧雾蒙蒙遮斗口。”三十三座天宫,七十二重宝殿尽数隐没在云雾之中,水晶宫墙城玲珑剔透,彩凤盘绕而舞,天宫池水涛涛,自九重天外倾泻而下,银光点点,斑斑驳驳。   寒潭内再次波澜,这次的潭水却比上次晃动得越发剧烈,从潭底,通天鼓升起,带着一簇簇迸射的水花,被水柱托在半空中。   那张到极致的鼓面绷得紧紧的,鼓皮上没有留下一滴水珠,光洁无比,上好的夔牛皮张开的鼓面只须动作一点就能发出激越的声音。   咚的一声,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敲响了通天鼓,通天鼓猛地炸出一声情绝响声,这一下如同黄钟大吕震在他们心头,登时就有种魂肉分离的感觉。   随着这一声鼓声响起,潭水内的锦鲤纷纷涌出,踩在水柱之中,随后又是一声鼓声,周通退后一步,凌渊踏前将周通护在身后,两人站在稍微安全的距离,看着寒潭内的水花都被鼓声震得翻涌,带着一众锦鲤往龙门那里涌去,仍是不可避免地被溅到了潭水。   五条锦鲤摆尾遨游,身下水柱越飞越高,直往龙门而去,其中游得最高的还属那条丹顶锦鲤,他通体月白,被月光拢的美得像是块陈年宝玉,额上一抹丹红却又似杜鹃啼出来的鲜血,遥遥舞荡在最高处,尾巴摆动飞快,乘势而去。   这条锦鲤在外界还有缘没解,照理说已经没有跃过龙门的机会。凡间修士讲究“清心寡欲”,常常选择深山隐居修行,不问世事,不沾染尘俗,就是为了不落下缘。   而丹顶锦鲤明知自己可能已无跃过龙门的希望,却仍是没有放弃,此心可敬。   周通不由生出些佩服,他看着距离丹顶锦鲤仅有一步之遥的龙门,忽然惊呼一声:“小心!”   话音未落,从龙门口爆出一道紫色天雷,直接冲着为首的丹顶锦鲤劈了下去,这一下猝不及防打在锦鲤身上,登时将它从浪头上打翻下去。   “师父!!”花斑锦鲤大喊一声,也止住了前行的动作,看着滚落下去的丹顶锦鲤,一咬牙返了下去。   而其余几只锦鲤身下翻涌的水柱在快要触及龙门的时候骤然停住,水势越来越弱,任由他们再怎么摆尾也无法触及到龙门的边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龙门在他们眼前仅有一步之遥的地方,栽落下去。   “师父——”花斑锦鲤飞快地摇动尾巴去追逐丹顶锦鲤,在半路上,忽然又听到鼓声响起,花斑锦鲤身形一顿,再看去,被天雷打下去的丹顶锦鲤又被一道水柱高高托起,直直地送往天门之处。   这一下天雷正打在丹顶锦鲤的头上,他背上那一点丹红被劈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染了全身,丹顶锦鲤却没有放弃,借着通天鼓又给他造的这一势,毫不气馁地摆尾而上!   周通抿了抿唇,说道:“如果我帮它算不算是违逆了天道?”   凌渊道:“随心即是天道。”   周通笑着点了点头,感觉自己实在是有些囿于规矩了,眼见着天雷又将形成,乌云堆叠在龙门之中,一道道紫色闪电游走于乌云之中,周通从口袋里摸出金乌,抛了出去。   金乌在半空中化形,一抖羽毛,踩在通天鼓的边缘,冲着头顶阴霾的雷云仰头嘶鸣。   “咕咕咕——”一连串清越的叫声之中,通天鼓鼓声再起,两者重叠将那龙门门口堆叠着的重云冲散,尚未成形的闪电被一并打散,雷电的威力噼里啪啦地在空中炸开,威力大大削弱。   就在这时,一道雪白身影猛地在紫色电花之中冲刺而去,顶上龙门的最后一道防线,电花将锦鲤的身体覆盖,烧得皮开肉绽,巨大的痛苦让锦鲤的身体有明显的畏缩,它身子不住颤抖,似是要从水柱上栽落下来。   “糟了。”楚老爷子虽看不到天宫盛景,也看不到雷云试炼,却能从锦鲤的动作上猜测出事情好坏,见锦鲤这势头一颗心顿时提了上来。   周通也替锦鲤捏了一把冷汗,此处情势危急,但也只能靠它自己了。   众人纷纷仰头注目锦鲤,在众人充满希冀的注视之下,锦鲤一抖身体,抵抗着覆盖在身体上的电花,缓慢扭动着身体,忽然之间,锦鲤尾巴猛地一用力,拍打在水柱之上,借着此力,浑身烧焦到几乎没有一寸皮肤完好的丹顶锦鲤顶着巨大的阻力,跃入了龙门!   登时间,龙门土崩瓦解,盘绕在拱门之上的银龙一甩龙尾,往中心缩去,凝成一个光点,与此同时,那条跃过龙门的锦鲤身体瞬间拉长,刹那间,银光闪耀,以锦鲤为核心,银光直冲天门,竟是将月辉也一并遮住。   万籁俱静。   银光退去之后,一条银色长龙游走于天际,额心一点朱红如同朱砂落笔,红得耀目,龙须飘扬,在飞舞间排云布雨,电闪雷鸣。   雨水噼里啪啦地坠落下来,周通伸手接住,放入口中一含,甘洌无比。   鲤鱼跃龙门,得以化成龙身之时,天降甘霖,滋养大地。   这雨水百利而无一害。   丹顶锦鲤也万万没想到自己能够跃过龙门,身负缘结的他本来是最不可能跃过龙门的那一只,结果却成了跃过龙门的唯一一只。   现在化身成龙,过往的那些辛酸苦辣一一袭上心头,银龙忍不住又仰头嘶吼一声,雨水降得愈发密集,将一众人等淋了个透彻。   银龙在空中翔舞一阵之后,俯下身来看向周通,龙须在周通脸上蹭了蹭,道:“多谢大师祝我一臂之力。”   “举手之劳。”周通谦逊地道。   丹顶银龙又道:“这次我能侥幸跃过龙门与你的缘定然是要在此后来解,大师有何事要问?”   周通抿了抿唇,在思考如何发问,片刻之后,他问道:“自古天师都要承受五弊三缺之苦,无一人能够逃离此命运,我想问神龙,是不是此命真的无法更改?”   飞升成龙后,天地间的有些规章律条都会陈列在眼前,一些之前懵懂不解的谜题也会豁然开朗,银龙沉默片刻,对周通沉声道:“是。”   周通:“……”   凌渊:“……”   得了准信,周通也不纠缠,笑了笑,掩去眉宇之间的失望:“多谢神龙。”   “可还有别的问题?”   “没了。”周通豁达道。   银龙点了点头,见天际开了一道金门,正是召他离去的征兆,银龙对还在寒潭内的几条锦鲤仔细叮嘱了几句,目光落在花斑锦鲤上,说:“师父等你。”   花斑锦鲤跃出水面,遥遥望着化身成龙的师父,点了点头。   银龙越过金光,向远方而去。   ***   法务部的没有年假,过年都有人值班,周通托楚泽云拿去验指纹的符箓有了结果,报告上写主要的指纹是个叫“王楠”的男人留下的。   王楠老家是E市的,1973年生,初中辍学,在外面混日子,给黑社会的当追债打手,公安局里留了不少案底,作奸犯科全都齐了,就差攥着一条人命。   私密调过来给周通看的档案是个死档,意味着王楠这个人早就死了,档案上也记载得十分清楚,王楠猝死于2014年10月23日。   这些都跟周通估计得差不多,可问题是,王楠1973年生,到现在应该是43岁,可他那天看到的老头瘦骨嶙峋,像是个八九十岁的老人,怎么可能是43岁?指纹出了问题?可一个已经死了两年多的人怎么可能会在两年后的一张道符上留下自己的指纹。   周通想了一晚上,把所有可能都列在一起,最后定下结论。   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那个老人会夺舍。   舍即是宅,意指肉体,灵魂往复,死后投胎,下一世入了新舍,这是天法规律。所谓夺舍即是在违背天法规律的时候,抢夺他人的肉体,寄住自己的魂魄,是大逆不道的事情,长时间下来肯定要遭天谴。   至于老人变得与身体实际年龄不符可能是因为在夺舍的时候引起了身体的抵抗,导致衰老速度增加,短短两年就如同二十年三十年一样。   这个人不得不防。   凌渊外出有事,周通在楚家算了下日子,出来了一个多月了,该回家去看看,那只小偶猫还寄养在端正家里,一段时间没回去,不知道怎么样了。   想到这儿,周通想起来给端正去个电话,这几天太忙了,各种事情频出,他连拜年电话都忘了打,实在是愧对端正。   周通一摸手机,才发现这两天手机一直关着机,恍然想起来,已经好几天没充过电了。   手机这玩意,周通一直没怎么当回事,放在身上就当随手查资料跟通讯的道具,这几天没用上也没在意就一直丢在一旁。   充上电开了机后,跳出来好几条短信跟未接电话,一半是其他人的拜年短信和电话,另一半都是端正打来的。   而且看时间,三天前就打过来了。   这三天没接电话,端正不得以为他丢了。   周通给端正拨了电话过去,端正那边几乎是秒接:“小通,你他妈死哪儿去了??这几天担心死老子了,你有事就不能看看电话啊???”   “这几天太忙,手机没电都没顾得上,别气,我的错,不好意思。”周通忙安抚炸了毛的端正,连连道歉,听端正语气好点了,才问道,“怎么了,电话催得这么急?”   “还催得这么急……”端正跟个老妈子似的嘟囔,“你人都丢了我能不急吗?小没良心的,出门在外也不知道给我打个电话报平安,大过年的都找不到你人,你不惦记着我,你也不惦记着你放在我家里那小兔崽子。”   “小偶猫怎么了?”周通一紧张。   “嘿,你还担心它啊?”端正又开始拿乔,嗓门一扬开玩笑地说,“它天天在我家里好吃好喝,都快不记得你了。”   “嗯,没事。”周通笑着说,“不记得我了就送给你。”   端正一听这话急了,“别别别,我开玩笑的,那小东西一开始在我家天天喵呜喵呜地叫着,满世界找你,后来我说你出去忙了,感觉它听懂了,不叫不闹的,特别安静,不过小奶猫不活泼不是什么好事,我临出门的时候给它上了个秤,瘦了点,你赶紧回去瞧瞧,它都快想死你了。”   “好。”周通说,“我马上就准备回A市了。”   “行。”端正爽快地说,“定个日子,我给你买机票,你跟你男朋友一块儿回来,到时候接你一起吃个饭,我前几天得了点好古董,还想叫你给我看看。”   两人又闲扯了一会儿,端正后来说话语气不太对劲,似乎有什么事情藏着掖着没说,周通认识他这么久了,怎么可能听不出来,问道:“怎么了端正,有事情你就直说。”   端正听周通说话语气,猜出来周通最近是真的又累又忙,他也的确是有事,但不好意思现在说,最后支支吾吾地说:“是有,不过你先回来A市吧,到时候咱们再联系,你这几天好好休息,我这事儿,可能有点棘手,那边已经在请人看了。”   “好。”端正也是心里有数的人,周通是挺累的,就这么卯着上阵,真不如回家休息两天再说。   他上网看了飞机票,买了两张,刚下单就看见凌渊推门进来了。   周通:“……”   凌渊:“……”   两人对视了片刻,周通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你你你这头发怎么回事啊?”   凌渊摸了摸凉飕飕的脖子,说道:“剪了。”   短头发的凌渊少了几分风雅却多了几分帅气,原以为那张俊俏的脸配上短发会不太合适,但没想到意外的,还挺好看。   果然发型不重要,重要的是脸,长得好看的,就是剃光头也好看。   周通按了确定,在网上交了飞机票的钱,问道:“怎么想起来剪头发了?以前不是不乐意剪吗?真被我拽疼了?”   “不是。”凌渊坐在周通旁边,将周通一把抱住,那张因为剪了头发显得更为立体的五官离得周通很近,新鲜的打扮让周通忍不住想多看几眼,凌渊把周通按在桌子上吻,手摸进周通衣服里摸上周通的乳尖,周通把凌渊的手按住,喘着气说:“大白天的,老实点。”   凌渊闷闷地说:“哦。”   周通:“你不是因为剪了头发抑郁了吧?”   凌渊:“……你话真多。”   周通忍俊不禁,又追问:“到底为什么剪?”   凌渊又伸手在周通身上乱摸一通,把周通摸的火气摸出来了,结果摸到了装着他头发的锦囊,凌渊说道:“我给发结施的那个咒你记得吗?”   “嗯,怎么?”   “为了这个咒剪的。”凌渊抱住周通,在周通肩窝上磨蹭,“要是不剪的话,护身符的威力会少一半以上。”   周通:“……”   周通心里一动,反手将凌渊抱得紧紧的,他轻轻地吻了凌渊的鬓角,那里的头发本该长而顺滑,一直垂到腰部才对,古人对头发一直有着异乎寻常的执着,凌渊也固执地守着这份执着,可现在却愿意为了他把长发都剪了,周通叹了口气,说:“真傻。”   舍不得,越来越舍不得了。   得知周通要走,楚老爷子还要再留周通多待几天,待过正月十五,周通推辞,初三那天就坐着飞机回了A市。   端正来接机的,直接把周通带去了自己别墅里。   一开门就看见小偶猫蹲在门口,见到周通的时候双眼发光,拼命摇着尾巴在周通身边乱转,喵呜喵呜欢快地叫着,周通把小偶猫抱起来,亲昵地顶了顶它的鼻尖,小偶猫伸出舌头把周通的脸舔了个干净,湿漉漉的一片。   周通捏了捏它小身子骨,说:“真瘦了,不好好吃饭?”   小偶猫缩了缩脑袋,撒娇一样喵的叫了一声。   端正赶紧表明立场:“我每顿都好吃好喝伺候着他,比我吃的都好!”   周通笑了笑,从包里拿了一小盒东西出来,打开盖子里面是亮晶晶的萤粉,像是珍珠粉一样,周通说道:“这是彩石粉,楚家通天桥那边有很多彩石,我带了点回来路上磨成了粉,一会儿和水喂你吃点,补补身子。”小偶猫一跃,跳上周通肩膀,周通伸手小心翼翼地托住,生怕小东西不小心掉下来,小偶猫却灵活地借着周通的肩膀发力,一下子跳上凌渊手提的旅行包,拿小乳牙咬着拉链,可是怎么也撕不开,可怜兮兮地喵呜叫着。   周通见状,哭笑不得:“你这猫是狗鼻子,这都能闻出来?”   端正好奇地问:“小通你这是带了啥?”   他从凌渊手中接过旅行包,拉开拉链,里面有一个保温盒里装着好几条鱼。楚地多水泽,鱼类丰美,味道极佳,这还真是周通特地为小偶猫带过来的,只是一开始摸了小偶猫的身体,瘦得皮包骨头,一下子让它吃这些不太好,但看它的意思,还非吃不可了。   周通把饭盒放下,小偶猫顿时跃到旁边,开始大吃特吃。   周通蹲下来,轻轻地打了下小偶猫的屁股,说道:“特地给你磨的养身体的彩石粉不吃,非要吃别人做的蒸鱼,可真是要气死我。”   端正哈哈大笑起来,凌渊也忍不住勾了唇角。   端正请了大厨在家里做饭,几人围在餐桌周围,饭桌上,周通问道:“出了什么事,说吧。”   端正笑容一僵,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说道:“是这样,我们家在外头包了一片天然漆树,本来一直是请的漆树林旁边村的村民帮忙采漆的,但是前段时间出了问题,在漆树那边发现了些脏东西……有村民半夜去采漆的时候掉进坑里,从坑里挖出来一具雕像……”   “雕像?什么雕像?”   “像狗一样的雕像,也许是狼,我分不清,你看。”端正从手机里调出照片给周通看。   照片上的雕像漆黑一片,几乎看不清眼跟鼻子,石头纹理复杂,像是饱经风霜被刮磨得看不清样子。   端正又挑了几张面部细节,给周通看过,确信的确是犬科生物。   “这雕塑怎么了?”   端正似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画面,一打哆嗦,说道:“自从挖出这雕像,每次从漆树上采下来的漆都像是混了血一样……放在家里沉淀氧化之后还有人在漆桶里发现了人骨……”      第124章 假天师      这事确实是有些玄妙了。   像是这种天然漆树一般采取的采漆方式是“割漆”,在天然漆树上割一个月牙形的口子,用容器插在口子下方,漆树内的漆会从口子中流下来,流到容器之中,这样一来就能采到上好的漆,不过,割漆要求较为严格,出漆量也并不高,因此一向有“百里千刀一斤漆”的说法。采下来的漆经过沉淀氧化之后会变颜色,稠度也会相应改变,“白赛雪,红似血,黑如铁”就是说其氧化的颜色变化,会变得像是渗了血一样的颜色很正常,但是发现人骨就实在是有大问题了。   周通又问道:“是挖出了雕像之后才发现的吗?”   “是啊。”端正说道,“前后时间差不超过两天,应该是雕像的问题。”   “当地有什么特殊的风俗或者传说吗?”   “这个倒不清楚。”端正一愣,他还没往这方面考虑,说到,“我打电话过去问问。”   “不用。”周通摇了摇头,说:“明天就去看看。”   “明天?”端正说道,“你这刚落地就去?不累吗?”   “怕出事。”周通说道,“以前还未经历过‘破四旧’之前,各地都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信仰,有些落后的地方对玄学认识不深,常常信奉一些野神,这些野神不是什么正统神仙,没有庇佑能力不说,还会吸收当地的灵气,甚至利用百姓作恶。诸如献祭童男童女之类的邪恶仪式就是其中的典型。到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崇尚科学,抛弃了旧有的一些所谓封建思想,也就顺便抛弃了这些野神。”   周通目光落在端正家里供奉的财神爷上,看那买回来的彩陶神像,哪怕端正保养得很好,但这尊神像还是缺了几分灵气:“正统神受到的供奉都大不如从前了,别说这些野神,长此以往,他们就会生出怨气,要么就是报复当地人,要么就是想搞些手段重新夺回信仰。我看,那个地方有这种怪事,可能就是野神在作祟,至于目的,还不能确定。”   “原来如此!”端正一脸佩服地看着周通,“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些呢?”   周通笑了笑,说:“你会的那些我也不会啊,这么快就自己买了别墅,厉害。”   “哪有!”端正被夸得不好意思,挠了挠后脑勺,嘿嘿一笑。   周通还是得暂时把小偶猫寄存在这儿,端正请了专门的宠物护理照顾小偶猫,三人第二天就飞去了出市的L市。   平山县是L市下的一个小镇,县里村民长居山里,条件并不好,整个县基本都处在一种自给自足的状态,种地养家,唯一创造财富的就是村西边这一小片野生漆树林。   那一片漆树林混杂在其他树种之中,茂盛程度并不高,但是生漆的质量跟纯度都很高,一些高档家具商都十分需求这类生漆,端正也是因为看中了这一点,再加上他本身就痴迷于文物,才跟村里人商量盘下了这里的漆树林,这事儿其实是他自己的一笔生意,都没让家里人帮忙,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掏的钱,想着这么好的漆能拯救多少漆器文物,也算是给自己积点德。结果没想到,刚盘下没多久,还没等到采漆的季节呢,这就出事了。   周通一路颠簸进了村里,半路上,周通看了一眼窗外,对司机说道:“司机师傅,麻烦停一下车。”   “小通怎么了?”端正疑惑地问道,伸长了脑袋往窗外直看。   周通说:“看到了一些东西。”周通打开车门往外走,端正急忙跟在后头,周通说,“我跟凌渊去就好了,这条路一直往前就能通到平山村里是吧?”   “啊?”端正一懵,琢磨了下,说道:“还是我跟你一块儿吧,这万一你走丢了……”   “走不丢。”周通说道,“这边路不好走,你先去,那边还在等我们,你去打声招呼,我很快就到。”   端正瞧了一眼前面密密麻麻的树林,像他这种体型在里面还真是不好办事,自己身体不灵活端正也清楚,不想给周通添麻烦又担心周通走迷路了,犹豫了半天最后点头答应了:“那你小心点,时刻注意看手机啊,有事给我打电话,没事赶紧回来。”   凌渊冷笑了一声,端正立马缩了脖子不说话了,哎,我这破嘴!又在人家正房面前多管闲事了!   周通笑着摇了摇头。   周通跟凌渊下了车后就往林子里走去,凌渊说道:“这小地方还摆了这么大的阵,以前不知道出过什么事情。”   “是啊。”周通走到一棵大树前,蹲下来将钉在地里的一个约有半臂长的木桩拔了出来,木桩底下顶着小半张基本被腐蚀了的符纸,上面的朱砂字都看不清楚,“能看出来这是什么阵法吗?”   “不行。”凌渊摇头。   周通又往前走了一点,在地上又发现了几个陷进泥里的大肚陶罐,漆掉了一层,有些年头了,他拎着陶罐的口子,往大树上一砸,破裂的瓦片之间也有符纸连着,因为放在陶罐里,少些风吹日晒,上面的文字还依稀能辨认一两个,但是还是无法分辨究竟是做什么的符。   “陶罐,木桩,是不是还有铜钉?”周通本来只是开了句玩笑,结果真在一棵树桩上看到了铜钉。   铜钉钉得很深,凌渊把铜钉拔出来后递给周通,这枚铜钉浑身布满锈迹,在顶端有纸屑跟铜锈混在一起,周通拿纸巾在顶端一抹,把那些纸屑都抹在了纸巾上,红白相间,还是符纸。   周通低头沉思,直勾勾地望着纸屑,“山里头镇着什么东西……”   他往山林深处看去,只觉着这座大山深不可测,似乎有什么凶猛异兽正在沉睡,而这些镇住猛兽的阵法却在岁月的蹉跎间变得腐朽,迟早有一日,会镇不住山里的凶祟。   周通一直往前走,闻到一股异样的味道,他看了下树干上的月牙痕迹,说:“我们是不是来到采漆的地方了?”   “嗯。”凌渊回头看了一下,他们走了不少路,先前那一小片树林明显少有人往来,地上的草本植物长得十分茂盛,常见菌菇类成堆生长,而且没有人踏足的痕迹,而这一片就不同了,草本植物都生长在树干底下,被踩得都长不太高,一些野生的菌菇类植物更是少得可怜。   “雕像。”凌渊指了指前面的密林,说道,“煞气很重。”   周通也看到了从那儿冒出来的煞气,往前走去,既然都来到这儿了,就先去看看雕像是个什么东西再说。   那雕像斜着插在土里,卡在坑底边缘上,跟照片上的差不多,黑得像是墨一样,但是变换角度看过去,那双眼睛里却带了点红,周通下到坑里,仔细端详着这只狼似的雕塑,确信道:“是野神,不过,这野神早就死了,而且还是被什么凶煞之气缠死的,它那双眼睛就是证据。”   “胡说八道!”忽然传来一声轻喝,周通回头看去,却见到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走了过来,他手里托着个罗盘,穿着一身有模有样的唐装,一双眼睛大而灵动,他瞪着周通跟凌渊,左右扫视着他们,问道:“你们是谁?怎么跑来这儿了?谁准你们动这石雕的?”   周通瞧他那打扮,估摸是同道中人,但是这年轻人身上气散而不聚,明显还没入道,换句话说,就是个蓝道的骗子。   靠这个吃饭的有两种人,一类是真正入了道,能观气用符真正做实事的红道天师,另一类就是善于察言观色,坑蒙拐骗,全靠一张活络嘴皮子办事的蓝道骗子。   眼前这年轻人就明显属于后者,跟他们根本就不是一路的。   周通冲凌渊伸了伸手,凌渊将他从坑里拉了出来,周通拍了拍手,说道:“我们路过的,看着雕像好奇。”   “听你们口音是外地的?”   “你不也是?”   年轻人瞪了瞪眼,上下打量周通跟凌渊,眼珠子转了转,试探地问道:“你刚才说这野神早死了什么意思?”   周通:“这世界上哪有什么野神,不就是早死了?”   年轻人明显不信周通这说辞,小心警惕地看着周通,估计把周通当竞争对手了。   这一山不容二虎的定律放在哪儿都一样,尤其是在这行里,即便是面对同一个风水局,不同的先生用的方法也不同,有些方法甚至还会对冲,自然十分忌讳别人插手,竞争的味道跟抹了火药一样呛人。   果然,又听那年轻人试探道:“听说这片漆树林被一个土老板给包下来了?”   周通:“……”   土老板指的是端正?端正家里三代经商,据说祖上还是在清政府里当过的官读书人,怎么就成土老板了?不过端正那身材跟说话办事的风格的确跟他家里不太一样,确实像是个土老板。   周通憋着笑,说道:“我也听说了,咳,土老板。”   年轻人又试探:“你也是冲着那土老板来的?”   “啊,这倒不是……”   “不是就对了。”年轻人哼了一声,说道,“劝你最好别打这雕像的主意,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谁?”周通好笑地问道。   “启云泽楚家你知道吗?”   “你是楚家人?”周通有些意外,这人要真是楚家的,被楚老爷子知道在外面坑蒙拐骗非要被打断腿不可。   “是。”年轻人得意洋洋地哼了一声,“楚家周通你该听说过吧?”   周通:“……”   凌渊:“……”   周通颇为惊讶地看着对方,年轻人神秘莫测地昂了昂下巴,冲身后招了招手,一个男人走了出来,他长发披散,垂到腰部,站在年轻人身后,不说话,就沉着脸看他们,年轻人说:“看到他你总该知道我的身份了吧?”   周通顿时说不出话,这什么时候凌渊成了代表他身份的标志了?   凌渊更是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人,眼里满是不屑。   长得太丑。   邹飞见他们的表情,更是得意。   “你是……周通?”周通叫出自己名字的时候感觉有些奇怪。   “是。”邹飞将罗盘一打,上面指针转动,随后摆了个作揖的姿势,不伦不类,跟楚家有点像,“正是楚家周通。”   “可以。”周通嘴皮子一抽,凌渊看不下去了,对周通说:“你是闲的没事才陪他在这里闹。”   “挺好玩的。”周通忍不住笑了出来。   邹飞见状,一挑眉毛:“笑什么?”   “没什么。”周通压下笑意,还是忍不住嘴角勾着,说:“能在这儿见到你真是荣幸,我还有事,先走了。”   邹飞见他离去的方向是要进到村里,忙上前一步拦在前头,问道:“你去哪儿?”   “去村里,有朋友在等我。”   “顺路,一起。”邹飞冲他身边的长发男人喝道,“走了。”   长发男人一声不吭地跟在邹飞身边,别说眉宇间跟凌渊那要死不活的神情还真有点像,周通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笑出声。   凌渊:“……你够了啊。”   周通:“哈哈哈。”   多了个邹飞两人一起下山周通是不太介意,那个邹飞话不少,挺能叨叨的,一路上还想着试探周通的底细。干这行的还是散户多,真要究其底细来是没得究的,邹飞就想知道周通有没有竞争力,别煮熟的鸭子喂到别人嘴里去了。   一通话说下来,邹飞说得嘴巴都干了,结果弄了半天,对方好像跟他不是一路的,貌似是个大学毕业过来搞科研还是什么东西的,他没什么文化,对这方面不了解,听周通说起雕塑的历史跟花样听的云里雾里,最后心稳了,就开始跟周通胡扯起这一路的见闻。   周通耐心听着,邹飞虽然是蓝道的,但是见过的东西有些还挺有意思的,这小子命也大,吹的那些天花乱坠里头有真有假,周通一听就知,有些甚至还能直接要了他的命,邹飞愣是没感觉出来,但也侥幸的死里逃生了。   “我跟你讲,那个寡妇村,就是阴克阳的风水,那白虎走势极高,砂势乘高而去,根本就低不下来,这村里的男人长时间被白虎的阴气罩着,能不短命就见鬼了……哎,我说,你怎么忽然停下来了?”邹飞一止步子,回头看向周通,疑惑地问道。   周通跟凌渊的脚步同时停了下来,周通往东边看去,凌渊却往西边望去,两人左右看着,一阵阴风刮过,邹飞紧了紧大衣,打了个哆嗦,又问了一遍:“怎么了这是?”   周通将目光从东边移回来,怕邹飞撞到,对他说:“你过来一下,地上好像刻着什么东西,你看看是什么东西?”   “刻着什么东西?”邹飞往周通脚底下一看,没看见有什么东西,他疑惑地往前走了一步,结果身后却忽然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还好周通眼疾手快,将邹飞拉了过来,没撞个正着,回头一看,一个小脚老太太正阴测测地笑着看他,邹飞本来没想计较,结果一看那老太太的表情,顿时一拧眉头,骂道:“怎么走路不长眼啊?还这么横?”   再看那老太太也不走路了,就站在那儿看他们,眼珠子里面带点灰,忽然冲邹飞招了招手,邹飞脑子一翁,意识有点散,感觉整个人跟喝醉了酒一样,脚步虚晃得摇晃了下。   一直跟在邹飞身后装高冷的长发男人也装不下去了,一把揽了邹飞,问道:“你怎么了?”   邹飞迷迷糊糊地说:“我头有点晕。”   “耽搁大仙赶路,不好意思,小小心意,聊表歉意。”周通将一枚玉递了出去,那老太太才把目光从邹飞身上移开,落在周通的那枚玉上,她伸出手在玉上一抹,扬起嘴角笑了起来,笑声诡异得很,“还是你这娃娃有眼力见。”   老太太攥着玉佩拢进袖子里,正要走,被周通一拦,周通问道:“大仙这是去哪儿?怎么这么多仙人都急着赶路?”   “喏。”老太太冲漆树林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说道,“那里面有大人物要出生。”说完,见其他几个地仙都超过她,忙给周通甩脸色:“我要走了,小子让路。”   周通知道这些地仙的心性,一向是心气极高,明里弄不过去暗地里也要给你些难受,也不拦,让开路,放老太太走。   老太太走后没多久,邹飞摇晃着的身子就稳了,可像是失忆了一样,迷茫地看着长发男人:“刚才怎么了?我怎么不记得事儿了?”   “你撞着了。”那名叫何愁的长发男人说。   邹飞还有点懵,但明白何愁说的撞着了是什么意思,当即抖了抖身子,说道:“你快给我看看,还有事吗?”   何愁扫了一眼,说:“没事了。”   “那就好。”   周通看向这个何愁,倒有些意外,这个何愁跟邹飞不一样,有点本事,是入了道的人,之前藏得居然这么深,连阴阳眼也没看出来,是拿什么法器遮了自己的气?可他们既然出来行骗,有真本事加持比天花乱坠地胡说一通要好多了,干嘛要遮遮掩掩的?   不过这到底是别人的事情,周通懒得多管,在眼皮子底下不惹事就行,他对邹飞跟何愁俩说:“那大仙已经走了,我们也走吧,天快黑了,我朋友该催了。”之前端正就打了个电话担心他走岔了路,再赶不到没准就要派人来找他们了。   “你看见那大仙了?”邹飞一紧张,又觉着周通是个潜在对手。   周通点头,说道:“就是你刚才撞的老太太,那是胡仙姑。”   一说胡仙姑道里的就知道,指的是红黄白青四大仙之中的红大仙狐狸,母狐狸又称胡仙姑。   一下子建立的信任跟薄薄的一层友谊都没了,邹飞觉着自己被周通那好说话的温和模样给骗了,立马把周通划到了敌人一栏里,没再跟周通说过一句话,还特地一左一右地分边走。   一路上沉默着到了村里。   村支书正在门口迎接他们,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在两边人身上左右瞧了瞧,最后迎上了邹飞那一边。   因为邹飞穿着丝绸面的唐装袄子,再加上刻意摆出的仙风道骨样子,是比周通像天师,而且身后跟着个长发男人,跟村支书查到的消息一模一样。   村支书搓着手,说道:“周先生,里面请,时间不早了,我们给你准备了接风洗尘的宴席。”   邹飞一愣,准备好的一套忽悠套路还没用上,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知道我要来?”   村支书也是一愣,反问道:“不是跟端老板一块儿来的吗?端老板说你路上有事,耽搁了,让我在这儿接你。”   邹飞:“……”   这事要糟。   邹飞冲何愁抛了个眼色,何愁回的那眼神里明显是“先静观其变”的意思,邹飞心稳了,咳了咳,没说话,把自己的态度弄得模棱两可。   村支书也弄不明白对方的意思,转而看向周通他们,问道:“你们是谁啊?这村里来外人要去登记的,身份证拿我看看。”   周通脱下背包,掏身份证,凌渊是个黑户,当然不可能有身份证,只有一张端正走关系给他办的假身份,不过身份证是真的,一并给周通递了过去。   村支书拿到周通身份证,一愣,问道:“你也叫周通?”   周通笑着说:“是啊。”   村支书一下子就懵了,这两个周通,哪个是端老板的朋友啊?   正慌着,就听见端正的声音响起来,端正扭着胖身子过来了,见到僵持的场景,问道:“怎么了,都在这儿站着?”他问完了也不在乎答案,看向周通,“小通你怎么才来啊?这俩小时你不会是爬山去了吧?”   这下哪个是真的,村支书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忙向周通道歉:“对不住,眼拙,没认出您来。”   周通不介意地摆摆手,村支书憋了的火气加上尴尬的劲儿全都撒在邹飞他们身上,怒道:“你俩怎么回事啊?假冒周先生来骗人的吧?”   这还没开始的鬼把戏就先被拆穿了,邹飞脸上也不好看,但他忍着没发作,一板脸,回道:“什么骗人的?说话这么难听!我没假冒啊,你刚才不是叫邹先生吗?”   “什么邹先生,我叫的是周先生!”村支书气得脸都涨红了。   邹飞委屈地说:“就是叫的邹先生啊。”   “周先生!”   “什么邹邹周周的,他们在说什么?”端正疑惑地皱着眉头,知道始末的周通顿时笑了出来,说道:“没什么,走吧,肚子饿了。”   “你还知道饿啊,我都快饿死了,就等你来吃饭了,走走走,这村里师傅做的菜手艺真不错,要不是年岁大了安土重迁,我还真想把他挖过去给我家酒店做饭,保准捧红了他。”   一行人热热闹闹的,也没顾得上邹飞。   邹飞跟何愁俩对视一眼,邹飞冲周通他们的背影翻了个白眼,抱怨:“得了,好好的设了一个局,真给别人做嫁衣了。”   “没那么简单。”何愁说,“这局半真半假,他不一定能破得了,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看看再说。”   “半真半假?”邹飞问道,“愁哥你不是说设的全是假局吗?那生漆桶里的人骨不是你丢进去的鸡骨头吗?”   “是。”何愁点了点头,“但煞局是真的,这山里有问题。”   邹飞立马拽了何愁的衣袖:“那我们还待在这儿?”   “目前还没事。”何愁说,“我还想看看这个周通到底有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厉害。”说着,何愁将假发摘了下来,露出剃得十分干脆利落的板寸,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他把假发随手往包里一塞,拉了邹飞就往村里走。      第125章 山中阵      饭馆里,村长跟村支书作陪,围着坐了一桌子人,小地方条件不是很好,但碗筷都洗得特别干净。端正被他二舅折腾惯了,什么环境都能适应。周通也是那种不太挑的人,五星级宾馆住得安稳,这种上了年岁的老旧小饭馆也能坐得住。席上,两人亲和的表现很快就让忐忑的东道主放下了心。   喝了几杯酒,忐忑劲儿一放,淳朴老百姓的话唠一面就展现出来了。   周通趁机问道:“这村里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传说?”   但凡是这种深居大山里的村落都会搞出来一些传说,平山村也不例外。   村长打了个酒嗝,说道:“是有一些关于狼的传说。在很早以前,就那片漆树林里住着狼群,这些狼群特别机敏,总是成群结队的行动,袭击村子,攻击羊群,偶尔有几只狼还会偷偷进村子偷小孩。村民深受其害,苦不堪言,请了很多猎狼的高手都抓不到这些狼群的行踪。有天村里来了个道士,那道士看过之后,就说狼群里有个成了精的老狼,专门负责指挥他们行动的,要村子里给老狼献祭东西,老狼心稳了就不会再指挥狼群去袭击村落,毕竟成了精的老狼也知道要积德积福帮助自己修炼。”   这些故事还是村长听他爷爷讲的,他爷爷是也听他爷爷讲的,老一辈流传下来的故事有缺有失,真实度还能保留几分说不准。   村长见其他人都安静听着,于是继续说道:“村里人就在道士指定的地方落了祭台,按照道士的要求每个月十五都送上祭品,果然,就这么持续了三个月,那些狼群虽然依然会来袭击村子,但显得没有章法多了,村子里年轻强壮的一批青年聚在一块儿不仅能让羊群一点损失没有,还能抓上那么一两只没经验的野狼,剥了皮给自家人做衣服。狼的数量越来越少,对村里人的威胁也越来越少,后来村子里闹饥荒,实在是没祭品可以献祭给老狼了就赌命闲置了祭台。结果也没出什么事,就这么一直下去,这持续了十几年的仪式也就废了。”   周通听完,暗自思忖,估计那从土坑里挖出来的黑色狼雕塑就是那时候献祭用的神像,野神一事也是的确存在的,可是大山里明显还有别的东西,难道后来野神没有继续作祟,是因为山里的东西将野神杀了不成?   周通又问道:“除了这个还有别的传说吗?”   “别的传说啊……”村长低头沉思了片刻,又讲了个传说,但一听就跟这些事情没什么关系。   就在这时,席上陪酒的一个年轻人插嘴说道:“我小时候倒是听我奶奶讲过一个故事,说的是村里小孩常丢的事情。有段时间村里小孩特别多,几乎家家都能生出双胞胎,可养不到五岁就总是因为各种原因死了。有对小孩养到五岁大的时候,父母当宝贝一样天天看着,就一天中午,哄着俩小孩睡午觉的时候,大人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再一醒就发现小孩不见了!原以为是被什么畜生给叼走了,但是身边没留下任何痕迹,就连带挣扎的迹象都没有,像是小孩自个儿跑了一样。”   “这故事我也听说过。”村支书也附会道,“那段时间基本上都是双胞胎出的事情,单胎的小孩就没事,所以就有家人看见生下的是双胞胎就将其中一个给丢了,保另一个的平安,这么一着,果然能把剩下的孩子平安养大。”   “真够缺德的。”端正小声在周通耳边嘀咕,“自个儿不看好小孩,还非要杀死一个。我是不太信这个,小通你看呢?”   周通没回应端正,问道:“那些小孩都是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年轻人跟村支书都是一愣,两人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就是听家里头长辈们说的这些,究竟是怎么死的还真不知道?都摇了摇头。   村长见气氛有点僵,活络道:“好了好了,吃饭吧,说这些事情怪瘆人的。”   其他人立马附和。   周通把他们的话记在心里。   一顿饭吃完,天色暗了下来,周通跟端正入住安排好的地方。   晚上,周通在房间里收拾东西,凌渊问道:“你一直在想双胞胎的事情?”   “嗯。”周通也不瞒凌渊,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觉着野狼的事情挺假的,但那雕像放在那儿也证实了这个传说,可我总觉着哪里不对劲。”   “双胞胎的事情也有可能。”凌渊说道,“很多地方都认为双胞胎不详,是直接将人的一正一邪两面对立生下来,杀了邪的那个才能保证正的那个健康成长,也对自己的家庭有利。”   周通抖开被子,将两床被子一左一右地铺在床上,回应凌渊:“封建迷信害死人。”   凌渊把一床被子掀开,丢在旁边的椅子上,二话不说钻进了仅剩的一床被子里面。   周通:“我们两个大男人就盖一床被子有点挤不过来吧?”   “没事。”凌渊一本正经地说,“我抱着你睡。”   周通:“……”   周通慢条斯理地脱了衣服,穿着件保暖内衣钻进了被子里,凌渊长胳膊长腿立刻缠了上来,将周通抱得紧紧的,在周通额头上吻了一下,又忍不住顺着眼睛鼻子吻了下去,嘀咕道:“你怎么长的这么好……”   周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明天再去看看石雕。”凌渊体温不冷不热,手掌宽厚,握着自己的手特别舒服,困意涌上来,周通迷迷糊糊地说道,“今天被那两人打搅了,还没看仔细。”   “好。”凌渊对石雕兴趣不大,倒是十分惦记村子里布下的大阵,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没走进去那片树林,绕着绕着就到了漆树林里,那边明显大阵留下的痕迹不多,偏离了阵心所在,别的事情都是些小打小闹,就这大阵让凌渊心里发憷。   ***   赵京山呕吐不止,医生来看过三回了,看不出呕吐的原因,只能从抽血化验中看出来,赵京山的血红蛋白流失严重,可不至于导致他吐成这个样子,只好又开了些针对性的补血药物,叮嘱赵京山要多休息,少操劳,心理上放松一点。   医生走后,赵京山坐直了的身体软了下来,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随手抓过桌子上的纸巾一抹额头,纸面顿时湿得透透的。   他趴在桌子上,叫来陈恩:“给我看看。”   陈恩点头,将赵京山的西服和衬衫一并脱了,露出伤痕累累的后背。   之前在别墅里,黑龙尾巴扫过来的时候,尾部坚硬的鳞片划碎了赵京山的衣服,在他后背上留下了几道极深的伤痕,等陈恩发现伤痕的时候都看见了骨头,好不容易才处理好了,结果没几天就发现,已经愈合的伤口再次绽开,只不过这次却流出了浓浓的黑血,伴随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   也是从那时候起,赵京山就经常呕吐,感觉有什么东西钻入了他的身体,正在替换着他的血液。   陈恩拿赵京山的伤口毫无对策,请来的几个天师看过也没有办法,赵京山这是染到了黑龙的煞气,只要煞气存在,这些伤口就只会反复,永远也不会好,而除去这些煞气几乎没有任何可能。   办不到,他真的办不到。   如果师父在的话,也许有可能……   陈恩一直在搜寻宁尘子的踪迹,但是如何也搜不到,宁尘子就如同当年那样,忽然就消失了,寻不到一星半点的踪影。   然而,最令赵京山痛苦的不是背后永远都在愈合绽开愈合绽开反反复复不停歇的伤痕,而是苏纪然被毁了的身体。   苏纪然是他的妻子,在他最痛苦的时候陪伴着他,却无法在他一跃成为人上人的时候与她共享富贵的妻子。   他从来不相信命运这种玩意,从他踢翻命运,翻身成就大事业的那一天开始就相信,他的命运是由他来掌控,没有任何人能够左右。   可是,当苏纪然死去的时候,他还是感受到了身不由己,却不肯接受。   从苏纪然死后开始,他保存了苏纪然的尸体,用邪方滋养着苏纪然的尸体不腐朽甚至保持着活人一样的容光,不断地寻求让苏纪然复生的方法,只盼望有朝一日,苏纪然能够醒过来,再看他一眼。   而现在,尸体没了复活的希望也就没了,什么都没了。   万般苦难皆成空。   想到这里,赵京山背后的伤痕更是疼得刺骨,额头上的汗水滴下来,砸在桌面上,湿润了桌面上的纸张,他咬着牙,吩咐道:“陈恩,去给我查,那天冲进来的那个人到底是什么底细!”   “是。”陈恩将药膏抹在赵京山背后的伤痕上,平静地回应。   ***   周通半夜是被惊叫声吵醒的,窗外一声尖叫划破夜空,直接把周围几户人家全都给喊醒了,周通爬起来,拉了拉凌渊:“外面怎么了?”   凌渊睡在床里侧,旁边就是窗户,他裸着上身拉开窗帘,把窗户打开向外探头一看。   天色昏暗,有几个手电筒的光芒打着,晃出一道又一道的光柱。   凌渊耳力极好,隔着这么远也听得清楚,有男人说:“鸡怎么全死了?”   “我也不知道啊。”女人着急地说,“我听到外面有动静,就出去看看,结果一看鸡全死了,还是被畜生给咬死的。”   “那怎么可能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这十几只鸡呢?”男人看过鸡笼,一点被破坏的痕迹都没有,要是一只畜生摸进来咬死一只鸡也就罢了,可偏偏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地咬死了十几只,这不是说笑的吗?   凌渊回周通:“十几只鸡没出声就被咬死了。”   “去看看。”周通也不睡觉了,穿好了衣服就往外走,端正晚一步醒,穿着大裤衩子出门,正巧撞见周通,揉着眼问道:“怎么了啊,小通?”   “我出去看看,你别出去,玉佛戴在身上别摘下来。”周通叮嘱。   端正听那严肃语气,醒了大半,摸上脖子上一直挂着的玉佛,认真点了点头,关了门,将门一锁,窝在床上,念叨着佛经。   周通一边穿大衣外套一边往下跑,问道:“怎么了?”   村里人心思单纯,见周通大半夜的不睡还特地跑下来慰问他们,心里特感动,男的叹了口气把事情讲了,越说越觉着邪门,想起村里个别的传说,不禁打了个冷颤,对女的说:“快,回去,把家里老祖宗留下来的那尊佛像供起来,快去。”   周通打了手电筒在现场看了看,在鸡栅栏旁边找到了些稻草,周通蹲下来把稻草从木头缝里抽出来仔细一看,上面还有残留的灵气,杀鸡的果然不是什么畜生,而是人。   那俩人不至于吧……周通蹙紧了眉头,心里已经有了作案人选。   第二天,村长带周通去看了捞到人骨的那桶生漆。   现在不是采漆的季节,出漆量少得可怜,这桶漆还是端正为了看成色而要村民暂时去山里少采集一点留下来的。   如今氧化过度,小半桶漆黑得像是粘稠度极高的墨水一样,周通拿棍子在里面搅了搅,一团浆糊,估计不能用了。   他把棍子拿起来,粘在棍子上的漆上沾了点煞气,但是并不浓郁,而且早就存在了,估计是从漆树里面带出来的,跟之前的人骨一点关系也没有。   周通把漆放回去,又问道:“人骨呢,给我看看。”   端正把那块人骨递了过来,周通看了后哭笑不得:“谁说这是人骨的?”   “啊?”   “这不是人骨,这是鸡骨。”周通肯定地说。   这些人都不信邪拿过来仔细一看,有几个专注杀鸡养鸡三十年的专业户看到最后也分辨出来了,的确不是人骨而是鸡骨,这人骨的观念先入为主,他们几个愣是没看出来,被人耍了。   端正意识到这一点后,咬着牙问道:“你的意思是其实这漆根本一点儿问题也没有?”   “不。”周通摇了摇头,“有问题,漆里的确有煞气,但是跟所谓的人骨没有关系,我昨天跟凌渊去看过,那雕像是野神,但是早就死了。”   “煞气?哪儿来的煞气?”端正又忙问道。   “山里的。”周通回头看了一眼与漆树林相邻的另一片大山,说道,“我今天跟凌渊进山里看看,不管村里子面发生了什么异象你都要先镇住,给你的玉佛带在身上了吗?”   “在的。”端正把玉佛掏出来给周通看了。   周通说:“如果玉佛有反应了你就给我打电话,千万记得,其他的事情你想办法糊弄过去,等我回来再说。”   “成!”端正拍着胸脯答应了,“小通你放心去,一定完成使命。”   “嗯。”周通趁着左右没注意,拉了端正小声说,“村里新来的两个人是蓝道骗子,之前的一些事情很可能是他们搞出来的,你小心应付,别打草惊蛇了。”   端正一听,眉毛一竖,他最讨厌的就是这些蓝道骗子,之前没少从他手里头骗钱!   这边事情暂时处理好了之后,周通就在村里稍微准备了一下,带着个腰包,换了身方便的衣服,跟凌渊又进了山里。   邹飞瞧他们进山里了,问何愁:“愁哥,我们昨晚闹得这么大,怎么一点儿水花也没溅起来?这周通压根就没理我们。”   何愁说:“他走了最好,趁他不在,再闹点事情出来,砸了他的招牌,看村民是我们还是信他。”   邹飞觉着何愁说得太他妈有道理了,狠狠点了点头,“愁哥,都听你的!”   何愁见周通走了,随手拽了一把狗尾巴草,那修长的手指十分灵活,很快就编出来了一只蚂蚱,何愁拿朱笔在蚂蚱肚子上画了张符。蚂蚱被丢在地上之后就活了起来,向着周通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环境不好,只能靠双腿,周通跟凌渊目的明确,进到山里直接哪儿深往哪儿钻,衣服袖口裤筒特地拿绳子扎得严严实实的,生怕山里有什么咬人昆虫钻了进去。   周通走着走着,从包里拿出个小罗盘来,凌渊诧异地说:“第一次看你用罗盘,这儿的方位这么难看?”   “是啊,这儿的气太杂,阴阳眼看着累,拿罗盘来堪舆方便多了。”周通的罗盘分三层,天、人、地三盘,上又有正、缝、中三针,是最基本的罗盘,这还是周通随手买回来的,想着以后没准能用,结果还真的用上了。   罗盘上八宫二十四山向,各有方位。   周通一边看着罗盘,一边分点,最终找到了三十五个方位,每个方位上都或有陶偶、木桩、铜钉、玉盘、铜钱、桃木片、红绸布这七样东西,拿过来细细一分,每样东西上面都或多或少沾着符箓的残片。   符纸已经溃烂成这个样子,上面的灵气也都消散殆尽了,这些镇邪用的零碎小件全都变成了一堆废物,只能告诉后人他们当初是什么作用。   周通将那三十五个方位记好,布置下来,说道:“我觉着还不够,肯定不止这些,我们再去找找。”   两人在山里兜了一圈,又找到了几个散件,凑在一块儿,一共四十一个。   周通隐约有了主意,询问凌渊的意见:“我猜测这样的散件一共有四十九枚,七七四十九之数是万象更新之数。相传当年开天辟地之后,天神造人共用了七天时间,可一次都不满意,共推翻了六次,到第七次才最终定型。七七四十九有重生之意,人死后要过七七也是这个道理。你看。”他把几个散件按类放好,果然最多的一类是七个,他再一指自己按照找到散件方位而画下来的布局图,正是一个以七为数列成的三角形,一层套一层,直接套了七层,阵法是什么,呼之欲出。   “七宝封中阴身阵。”两人齐声道出了这个阵法的名字。   所谓中阴身是指介于生与死之间的一种形态,如童子一般形貌,中阴身在人死后会在阴间寻求生缘,复活之机,以七为数,重复七个轮回。而七宝封中阴身阵正是为了封住中阴身,免于其再复活,在漫长的岁月里还有机会使其回炉再造,摒却邪心,重生自我。   那被封住的邪身自然就在阵法的最中心。   周通大致算了下方位,已经能有八分确定,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有点晚了,再走深处不太安全,反正这大阵都在这儿放了能有千百个年头,不急于这一天两天的。   周通收拾好东西,把线索有条不紊地放回包里,对凌渊说:“走吧。”   凌渊点了点头。   两人回去的时候特地又去雕像那儿看了看,周通说道:“雕像带回去吧,回头让他们把土坑填平了,割漆一般都是凌晨天蒙蒙亮的时候,还常有人来这儿附近采野生菌菇,这个坑放在这儿不管挺危险的。”   那雕像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的,约有半人高却不太沉,凌渊一个人就能扛得动,好像是空心的一样,可敲击表面的时候声音沉闷没什么回音证实里面确实是实心的。   半路上,周通跟凌渊互相换着将雕像抬回了村子里。   刚回村子,就发现闹得人仰马翻,一团糟。   周通看着一地的狼藉,又瞥了一眼正跟端正僵持的邹飞他们,问端正:“这是怎么了?”   端正谨记周通教诲,说道:“你走后没多久,这俩小子就来骗人了。”   “什么骗人,说话放尊重点!”邹飞忍不住回击,被何愁拉了胳膊,拽了回来,何愁见着周通他们,冷笑一声,说道:“把野神扛回来了,你就不怕野神动怒直接将整个村子都给毁了?”   周通没正面回应,而是笑着问道:“那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地上一大滩血迹,蔓延了近十米,一长串泼在那里想忽视都忽视不了,血迹的最前端,躺着头狼,还未死透,凶神恶煞地瞪着周围的人,一双眼睛里蓄着恨意,血红的眼睛眨也不眨。   旁边小孩大着胆子捡起一块石头砸了过去,正砸在狼的眼睛上,狼嗷呜叫了一声,却仍是死死地瞪着不肯露出半点怯意。   周通往狼身边走了几步,端正见他要过去,忙拽了周通:“小通你干嘛?”   周通没看见这狼有多凶,端正是看得清楚的,这狼站起来的时候有成年男人那么高,四肢强壮,獠牙锋利,被发现的时候正在咬死一头羊,鲜血溅了满墙。   何愁板着脸说:“这狼被野神附身了,你别过去,小心让野神抓住可乘之机。”   村长闻言,凑过去,讨好地对何愁说:“大师你看,要怎么化解,求求你,帮帮我们。”   何愁见村长跟自己说话,眼底露出点狠劲儿,可留了一手,说道:“你们得罪了野神,几百年疏于供奉的大罪本来就不好偿,现在却又把野神从供奉的宝穴位置搬了回来,断了他跟天地之间的灵气往来,这事儿,恐怕我帮不了。”   这种话他们蓝道先生常说,一句帮不了能彻底让对方心慌,接下来只要说个“但是”或者“也罢”就能赚个盆满钵满,把人的恐惧心理解剖得淋漓尽致,最简单也最有效。   但何愁小瞧了周通,他吓唬到了其他人,却没有吓住周通。   周通没理会故意将矛头指向自己的何愁,也不管端正的警告,径直走到那条濒死的狼身边,蹲了下来,察觉到陌生人的靠近,那头狼立刻挪动身子还想站起来,亮出獠牙恶狠狠地看着周通,它现在虽然没了站起来的力气,但是只要这个人靠近,一口咬死还不成问题。   本能的自我保护意识让这头狼对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充满了敌意。   在周通靠近的一瞬间,野狼眸中凶性一闪,虚弱的身子竭力弹起,张开血盆大口瞄准了周通的脖子扑去,围观的人见状顿时惊呼起来,有胆子小的忙捂住了眼睛。   谁知道,那头狼还没弹起来多高就被人一脚狠狠地踩在头上,又踩了回去。   凌渊单脚踩在狼头上,十分嫌弃野狼身上的血弄脏了他的鞋底,催促周通:“快,这玩意又腥又臭。”   周通:“……”      第126章 双胞胎      周通慢条斯理的在满身是血的狼身上摸索着什么,凌渊见他动作慢悠悠的,一脸抑郁地说:“你在瞎摸索些什么?”   周通道:“你把脚拿开都没事,抬抬点,够到边了。”   自周通蹲下来伸手摸进狼肚皮下边开始,何愁的脸色就变了,他这手做的巧妙,一般人根本就看不出来,这周通身上的气不盛,可见其能力一般,怎么就能一眼识破了他的计策?   何愁左右看了看,拽了拽看得有些愣神的邹飞,小声说:“得走了。”   邹飞“啊”了一声还没明白目前的状况,就见眼前周通好像摸到了什么,用力一揭,那头巨大的野狼忽然就没了,一只狗尾巴草编的狼掉在地上,而周通手里还捏着张黄符在风里飘飘荡荡的。   四周围人议论纷纷,左右环顾,完全懵了,都想不明白好端端的一只大狼就这么消失了,攥着电话准备报警的年轻人怔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慌乱地问:“到底还要不要报警了啊……”   周通笑着说:“我觉着没什么必要。”   端正插了一句嘴:“有必要啊。”他乜斜着眼看那俩蓝道骗子,昂着头亮出大鼻孔给他们看,“正好让警察治治这俩骗子。”   何愁阴着脸没说话,邹飞吓得一把抱住何愁的胳膊,“愁哥,这这怎么办?”   周通把之前跟踪他们的草编蚂蚱跟狼都丢在何愁面前,在何愁看来,仿佛是用力砸在他心上了一样,何愁咬着牙说:“你真的很厉害。”   周通笑笑,说道:“你是有真本事的人,没必要用这种伎俩行骗。”   何愁没理会周通,反而续着自己前面的说道:“可你再厉害,你能厉害得过山里的东西?”   周通面色一凛,问道:“你知道山里的是什么东西?”   “小时候有幸见过。”何愁说话的口音忽然变了,跟当地人拗口的普通话相差不多,周通问道:“你是本地人?”   “我们谈谈。”何愁又恢复了以往说话的口音,“我知道你对山里的那东西有兴趣,我的目的不在那个,也许我们可以合作一下。”   “愁、愁哥……”邹飞瞪着眼望向何愁,没明白怎么事情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他跟何愁明明说好了过来这儿骗一票就撤的,大山里的东西?那是什么?愁哥之前说的煞局?   “没事。”何愁拍了拍邹飞一直攥着自己衣袖的手,说道,“我心里有数,现在不跟他们做交易,以后就没机会了。”   周通思考了下,他看向凌渊,询问凌渊的意见,凌渊闷着声不说话,看那表情也看不出好坏来。本来这事他自己就能做主,用不着看凌渊意见,但是他总觉着凌渊对山里那东西特别在意,今天他用罗盘不顺手,好几个散件跟阵点都是凌渊找着的,神情间严肃得很。   他虽然很想知道山里头到底镇着什么,但是就因为未知因素太多,危险性也大,就这么去山里鼓捣一通,说得高尚一点,他们送命了不要紧,把那东西放出来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周通原本的打算是按照前人的套路,重新布置一个“七宝封中阴身阵”,但他心里也清楚,依样画葫芦的事对于他们天师来说是最下等的招式。   干这行的都知道,风水会随时间而推移,沧海桑田,即便是宝地福地也会因为消耗而变成颓圮之地,而一些看似凶中带煞的险地也有可能因为某些机缘而化凶为吉。故而,一套章法不能套用是他们都知道的基础,要看天看地看时,更是注意气的变化,当年这一套阵法好用,现在这一套阵法指不定不好用,还很有可能推波助澜,助长了妖邪。   这些都是说不准的,所以干这行的难得很。   周通也是存了这种考量,才在何愁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犹豫了下,如果能知道镇的是什么东西,再对症下药的话,那要稳妥多了。   思前想后,周通最后答应了何愁的请求,却没说透,对端正说:“帮我准备个安静的地方,我先跟何愁聊聊。”   这方面的事情端正自然放心周通,但是小村落里没那种适合谈话的小茶室之类的地方,村长就主动把自己家让了出来,把那一大家子人给赶到了屋外面去。   邹飞跟在何愁身后一句话不说,经过村长孙子的时候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那双大眼睛眨了眨,望了望那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又望了望何愁,忍不住上前去跟何愁咬耳朵:“愁哥,那人眼睛长得可真像你。”   何愁闻言望去,看到邹飞说的那人,眼神冷漠地扫了过去,抓了一把邹飞的屁股,把他往前推了几步:“眼睛别瞎瞟,老实点。”   邹飞脸一红,支支吾吾地说:“我、我也没刻意看他……”   几人进了房子,凌渊把那雕像也一并搬了进去,就靠在村长家的饭桌旁,几人在沙发上坐了,端正嬉皮笑脸地跟周通说要留下来听,周通答应了,但其他人没让留,都赶了出去。   周通也不跟何愁磨蹭,开门见山,单刀直入地问道:“你的交易是什么?”   “我帮你管山里头的事情,这个村子里的其他事情你别管。”何愁说话也利落,直接把态度挑明了。   周通看向端正,何愁目光在端正脸上一扫,补充了一句:“我保证漆树林不受影响,不耽搁你们做生意。”   “你这不就想让这个村子不好过吗?这多落后的小村子你还要插上一脚要把人家弄回解放前吗?”端正忍不住叨叨了一句,被何愁的冷刀子眼神扫过,脖子发麻背后冷气嗖嗖嗖地往上涌,端正却还是梗着脖子死瞪着何愁。   何愁冷笑一声:“我就是要它鸡犬不宁,怎么了?”   端正怒:“心理变态啊你。”   周通问道:“能知道理由吗?”   “不好意思。”何愁一改之前的冷厉形象,咧嘴一笑,眉宇间像极了混社会的二流子,“不能。”   “哦。”轰的一声,一直没说话的凌渊忽然将桌子上的水果刀丢在了何愁面前,何愁一愣,脸色就沉了下来,邹飞猛地跳起来,看着那就在茶几边缘,再稍微动弹一下就掉下来的水果刀,呜哇乱叫:“你干嘛啊你这人?多危险啊?”   凌渊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盯着何愁,好像刚才直接撂刀子的人不是他一样。   凌渊说:“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周通:“……”   端正忍不住拍手叫好。   凌渊仍是面无表情,何愁被凌渊那眼神看得起了怯意,斟酌了一下,说道:“之前你应该猜出来了,我的确是本地人。可是我小时候在这儿过得很不快乐,压根就不想承认是本地人。”何愁翘着二郎腿,说道,“谁都有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你拿刀架在我脖子上逼着我说,我不想说我还是不会说,反正我话就放在这儿,我帮你找山里的东西,你别管我的闲事,你少做一件事,我多做一件事,怎么都是我亏你赚。”   周通犹豫了片刻,心里思忖一二,最后不动声色地跟端正交换了一个眼神,答应了何愁:“好。”   何愁说道:“我们立个誓。”他从口袋里拿出张黄符纸,又用朱笔写了符,最后拿出打火机,将符纸烧在随手抓过来的一个杯子里,兑上水,说道,“来。”   周通看过他写的那张符,是起誓用的咒符,符纸纸面粗糙,上面的朱笔勾画也很随意,这张符属于民间草方,是些不太入流的小把戏,类似于这种方子的还有一些求爱符、点石成金符之类的小东西,时灵时不灵的,就好像乡间赤脚医生开的药方子一样。   再一联系何愁之前用的那些符咒,周通估计何愁大抵是师从什么乡野先生,或者走南闯北看到学到的一些东西。   何愁把那符水分了一半给周通,剩下的一半自己先喝了,周通顺应何愁的要求喝了,看得端正眼睛都勾直了,私下里问凌渊:“喝了不会拉肚子吧?”   凌渊阴沉着脸:“……不会。”   周通喝完之后,说道:“走吧。”   “去哪儿?”何愁被周通这忽然来的这么一下弄懵了,这话还没说完呢!   周通理所当然地说:“收拾一下,明天一起进山里。”   “谁说要跟你一起进山里……”肚子一疼,何愁捂了肚子,当即忍不住把本来就没吃多少的晚饭全都吐出来了,胃里拧得厉害,疼得他浑身发抖,邹飞一把抱住何愁,“愁哥,你没事吧?愁哥你怎么了啊?”   何愁靠在邹飞怀里,摁住肚子,眯缝着眼看周通:“你在符水里动手脚了?”   “没有。”周通摇了摇头,说道,“只是你违约,符水起效了。”   “什么违约,我明明没跟你约定要跟你一起进山里。”何愁话还没说完,肚子里疼得更厉害,翻江倒海的,他一边哆嗦着一边吐得别人家里一地都是,吐到最后没东西吐了,开始呕酸水,其他人自觉离得何愁远远的。   周通笑着说:“符水效果不错。”   何愁:“……”   周通看何愁那眼神,知道不跟他说明白了何愁肯定心里不服气,遂解释道:“人一旦许下诺言就会形成一个灵气芥子,这种灵气芥子会汇聚在你的周围,直到你履行了诺言才会散去,这芥子跟祈愿力相同,是由信念产生的力量。而你刚才烧成灰泡成了符水的那张咒符正是可以吸收这种灵气芥子的符纸。你还记得你说过吗?你会帮我管山里头的事情。所以说,措辞很重要啊。”   何愁依稀记得他说过这句话,脸色阴沉地看着周通。   符咒的效力居然从那时候开始就算了?那在那之前呢?他说过什么不能说的话吗???   周通站起来,笑着拍了拍何愁的肩膀:“早些休息,明天要起早。”他转而看向邹飞,“他吐的这些还要麻烦你收拾了,不然村长回来不太好看。”   邹飞被周通的明媚笑容晃花了眼,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看到周通又是一笑,脸红着低下头,却迎面撞上何愁黑着的脸,尴尬的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看,只好小声问道:“愁哥,你还好吗……”   “好个屁!”何愁对天翻了个白眼,感觉真是搬石头砸自己脚,他怕周通反悔搞了这么一手,结果却被对方给利用了。   而且他要是没记错的胡,是他先承诺在先,也就是说如果不先真心实意地帮周通弄清楚山里的那玩意的话,周通也就没有义务履行他的诺言,背信在先,谁还管你弃不弃义啊,又不是傻子。   到现在他才弄清那张草符的真正用法,不不不,他不确定,就像他一开始对这张草符也是倍加信任一样。想到存在的未知漏洞,何愁的胃又开始疼,他拧紧了眉头,恨不能在离去的周通的背上盯出个窟窿。   怎么这么讨人厌啊这个人。   第二天,周通六点多就自然醒了,冬天天亮得晚,六点的时候外面天际只现出一抹鱼肚白,他照常起来做完每日练习之后,就去叫被安排到隔壁的何愁跟邹飞俩一起吃早饭,事先培养一下革命友谊。   何愁跟邹飞是习惯睡懒觉的,这俩常年昼伏夜出,一大早被周通叫醒,没一个正常的。   何愁脸色青里透着一点白,显然昨晚没睡好,而在一旁的邹飞干脆坐在餐桌上,靠着何愁又睡起了回笼觉,仰着头,口水流了何愁一肩膀。   周通见状,笑着说:“他倒是没什么心事,你带着他走江湖也挺不容易。”周通顾忌他们的尊严,用了个较体面的说法。   何愁没吭声,但那脸色好了一点,显然周通这话引起了共鸣,一顿早饭吃完,邹飞还没醒,背着个小包迷迷瞪瞪地站在那儿,何愁嫌弃地拿手指头顶着邹飞的脑门,说道:“别黏在我身上了,要睡回去睡,别跟过来,有你还拖后腿。”   “不行!”邹飞一下子清醒了,“万一你又吐了怎么办?”   何愁:“……”   牙根子痒痒,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几人绕到了大山里,昨天临睡前,周通去找何愁先了解了一下情况,据何愁所说,他本来是出生在这儿,但是一出生就被家里亲戚抱走去了别的地方,七八岁的时候才又回来看过,那个年纪的小男孩性子都野,最喜欢满天满地地到处玩,胆子大,什么都不怕,哪儿都敢去。   何愁一个人进了大山里,而且歪打正着地撞进了一个树洞里。   他是跌进去的,一路滚到树根底下,周围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等了一会儿才见到有无数个荧光点点的东西飞舞在附近,好像在引路一样将他往前引去。   再往后的事情,何愁就说记不太清了,有那符水在,周通不怕何愁撒谎,何愁说记不清就是真的记不清。   他印象里只剩下一些模模糊糊的东西,连通四方的符纸,一大口巨大的棺材,片段零星分布在他的记忆里。如果不是这个洞的位置确切地存在于他的记忆中的话,恐怕这段记忆就会永远消失。   上了山后,何愁走在最先,山里变化不大,只是草木生长得更加茂盛了一点,何愁后来来过几次,大概还记得那个树洞的方位,只是不太确定,找了将近两个多小时之后终于找到了。   何愁俯下身,把树洞周围的杂草全都拔了,蹲在那儿,仰着头看周通:“就是这里。”   周通目光在树洞口逡巡了一圈,转动着身子将那虬扎的老树根看了一遍,问道:“你怎么确定就在这儿?”   “前后左右我记得仔细。”何愁的语气很笃定,他没有告诉周通,当初他就是因为在树洞里迷迷糊糊逛了一圈就入了道,得了点小神通,出来之后,除了树洞内发生的事情有些记不太清了,其他的事情全都记得清清楚楚,包括打从他出生开始那些个鸡毛蒜皮的小事情。   何愁见周通还不信,就指着一旁的树,说道:“你看这棵树,那棵树,还有这棵树连起来就是个等边三角形。”他见周通还不信,撇了撇嘴,蹲下来,扒拉开没过得去冬枯死了的号筒草,露出黑黝黝皱纹堆叠着的老树根,说道,“这边有很多的号筒草,这种草是罂粟科,汁液有毒,生命力极为旺盛,抗旱耐寒,石头缝里都能存活,但是在这儿却活不下去,因为洞口里的东西会吸收他们的生命力,我后来又来过这儿,做过标……”   何愁的话卡在嗓子里,他惊讶地看着光秃秃的树根,“不对,我做的标记呢?”   周通拿了主意:“不管是不是,先下去看看再说,凌渊你跟邹飞在上面,我跟何愁下去。”   “不行。”凌渊瞥了一眼邹飞,眼神里很嫌弃,“我跟你一起去,他一个人够了,我把天眼镇坛木留下。”   “不安全。”周通说道,“我们只是下去看看,很快就回来。”   周通把罗盘一并交给凌渊,说道:“这儿很有古怪,罗盘的反应跟昨天也不一样了,你看到没,我们昨天标记的几个点也出了问题,散件的位置寻不到了,邹飞没什么自保的能力,即便留下天眼,天眼到底是个灵器,应变能力还要差点。”   “哦。”凌渊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把寒霜丢过去给周通,“你拿着。”   “好。”   树洞很深,周通从包里拿出绳子系在旁边的树上,另一端绑在自己腰上,顺着树洞一路攀爬进去,到了底部,两人脚下同时一个踉跄,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   周围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真切,周通点了张引火符,照亮了周围,结果低头一看,下面堆满了各种人骨!   骨头全都断裂,零散地堆积在地上,周通寻了个落脚的地方之后就开始仔细查看那些人骨。   骨头有新有旧,但最新的估计也在这里放了十几二十几年了,不过,这些骨头都很小,看大小是属于小孩子的。   “这、这不是……怎么可能……”何愁不敢置信地看着那成堆的人骨,说道,“我前段日子还下来看过,虽然没找到通往那东西的门,但是这里面空荡荡的,哪来的这些骨头?”   周通问:“你确信没有记错?”   仔细回忆之后,何愁肯定地说:“就是这里,我不会记错的。”   “先出去吧。”周通叹了口气,俯身捡起了一个人骨,他拉了拉系在腰上的绳索,铃铛响动,很快上面就传来回应,周通拉着绳索,在凌渊的帮助下,攀爬了出去。   出来洞之后,凌渊说道:“我发现了个东西。”   周通说:“我也发现了个东西。”   凌渊:“先看你的。”   “这个。”周通将骨头从包里拿出来,递给凌渊,“那个树洞里都是这种骨头,一点生命活力都没有了。”   “小孩的?”   “嗯,看大小是。”   “那就对了。”凌渊忽然来了一句,他拉着周通往一旁走去,在一棵大树的背阴下找到了一个不足十厘米高的雕塑。   那雕塑通体漆黑,如同他们在石坑里发现的那枚狼雕塑一样,是两个小孩扭曲着抱在一起,一哭一笑,面目极像,如同一对双胞胎一样,双目中泛着一点被煞气包裹着的猩红,一丝灵气全无。   “野神?”周通诧异地摸上了那对眼睛,“也已经死了。”   “是。”凌渊说道。   “原来那个双胞胎的传说是真的,是野神在作祟。”   “树洞里的人骨,丢失的双胞胎,双胎野神,凶煞局……”周通皱着眉头沉思了片刻,已经大体猜到了一点,“那人说村里有一段时间多了很多双胞胎,恐怕就是野神将孕妇肚子里的婴儿强行分成了两个,引导他们生产之后又将双胞胎带来此地杀死,那他要的是什么?双胞胎里有什么奇特之处?”   就在这点上,周通还是有些想不太明白。   凌渊环顾四周,说道:“你觉不觉着这附近有点眼熟。昨天我们去查证大阵散点的时候应该来过这附近。你看——”凌渊指着一棵倾斜下来,几乎要与地面呈现30°角的老树,“你记得这棵树吧。”   “记得。”周通顿时觉着有些混乱,理不清头绪,他烦恼地按了按太阳穴,说:“老了,老了,绕不过来了。”   凌渊:“……”   凌渊嘀咕道:“你能有我老……”   周通:“……”   周通还想假意安慰安慰这位千岁老人,结果手机却响了起来,接起电话,那边端正的声音跟炸开了的锅一样,倒豆子似的又快又急地说:“小通,你快回来,出事了,出事了!我镇不住架势了,真的镇不住了啊!”      第127章 复仇路      端正那边听声音很不对劲,嗓门大归大,但底气漏了点,好像忍着疼一样,周通心里一紧,问道:“怎么了,你缓一缓,慢慢说。”   “见鬼了。”端正喘了两口粗气,说道,“那个村村长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抢了好几个小孩把自己关房子里去了,进去没多久直接把人小孩的胳膊卸下来丢了出来。从他抓人开始,我脖子上玉佛就一直发烫。感觉村长像是被什么玩意附身了,可我压根拦不住那玩意,小通,你那边事情不要紧的话就先回来吧!”端正说得急匆匆的。   周通应了一声,说道:“你先别急,你玉佛别摘下来随便送人还有小孩没事的话让他们到你身边来,你能抱几个是几个,记住了,玉佛别摘下来。”   端正连声应了。   周通挂了电话就开始往村里头赶,凌渊紧跟着周通,邹飞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瞥了一眼站在原地还在沉思的何愁,冲周通背影嚷道:“怎么了啊?”   “村子出事了。”周通回了一句,大步不回地往回走。   何愁一抬头,盯着周通的背影,邹飞被何愁狠戾的眼神吓了一跳,讷讷地问道:“愁哥,不是你动的手脚吧?”   何愁:“不是我。”   脑子里乱的很,事到如今,何愁也拎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一咬牙,把背包往肩膀上抖了抖,对邹飞说:“我们也回去看看。”   周通跟凌渊很快就赶回了村子里,一村里的人几乎全都出来了,几个丢了孩子的妇女冲那房门嚎啕大哭,都跟疯了似地往里冲,要不是男人拦着,肯定都送命去了。   周通找到端正的时候,端正正在包扎,周围围了几个小孩都被大人抱着不让看伤口。村子里医疗条件差,给端正处理伤口的是个赤脚医生,端正大臂上被活生生撕下来了一块肉,鲜血淋漓。正疼得呲牙咧嘴的,一张圆嘟嘟的萌脸都皱在一块儿,端正见到周通来了,一边流着冷汗一边勉强挤出来个笑脸:“妈的,还好老子肉多。”   周通脸上惯有的笑不见了,他看向端正胳膊上的伤口脸沉着对一旁的人说:“我来吧。”   “别。”端正阻止了周通,“你先去看村长那事,这边伤口随便处理处理就好了,不是大事。”   周通脸色还是不太好,问道:“怎么回事?”   “你、你别生气啊……”被周通的脸色吓到了,端正慌忙地说,“村长不知道怎么回事发了疯,把几家小孩全掳去那个房子里头了。”   “他上哪儿掳小孩?就没人发现不对吗?”   端正也弄不清楚怎么回事,就见旁边丢了孩子的人说道:“凯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自个儿跑出屋子里去了。”   周通想起来什么,说:“雕像呢?”   “雕像还在屋外头。”端正指着一个破房子说,“你没让动我们都没敢动,就放在那儿。”   周通赶过去一看,放在房子后头的雕像裂了个粉碎,露出里头的东西,而周通贴在雕塑身上以防万一的符纸早就不知道被谁撕了。   那根本就不是狼型雕塑,而是一个跟之前他们在林子里发现的那个互抱着的双胞胎一模一样的双胞胎雕塑。   黑黝黝的石头,一左一右环抱着的小孩,一哭一笑,如出一辙,只是它们的眼睛里没有红光,这雕塑里原本寄存着的野神还活着。   他居然没有发现。   周通暗自咬了牙,内心十分愧疚,已经看得很仔细了,却还是疏忽了,凌渊握住周通的手,说道:“我也没看出来,这野神藏得太好了。”   周通摇了摇头,说道:“先不说这个。”他又冲到房子之前,阴阳眼在房外一扫,果然看见一道煞气冲天而去,是那野神的本体不会错了。   端正垂着疼得要死的胳膊走过来,说道:“我还没敢报警,也快要拖不住乡亲们了,你得快一点。”   “好。”   周通看向房子,没多久就见一个小男孩从房子里跑了出来,他双目无神,小跑着站在周通面前五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他母亲见状,大喊了一声:“小杰!”   小男孩无动于衷,根本就没听见他母亲的呼喊,他只看向周通,机械一般缓慢说道:“主人说,他命你,给他,找一个,栖身之物,送他,离开,这里。”   周通问:“什么样的栖身之物?”   小孩顿了片刻,几秒之后,又缓慢地说道:“主人说,你知道,用什么样的,可以,送他走。他愿意,告诉你,山里的,秘密。”   周通在周围扫视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一个还未变成的竹篾篓子上。   竹子生而为阳,死而为阴,以竹子为材料制成的竹篾是阴性之物,而未编织好的竹篾制品是承载阴灵的极佳道具,因此,在很多地方,编制竹制品要么就一次性编完,要么就不编,绝不会编到一半就闲置在那里,否则很容易招来鬼魂之流的阴灵。   周通把半成品竹篾篓子拿过来给小孩看过,说道:“待会儿可以让他附身入篓子里,我从河上送他离开。”   河水来自地下水,是阴水,与阴物契合,甚至能滋养阴物。   周通安排的一切让里头的野神十分满意,他操纵着小孩说道:“很好,山里的,要活了,这里所有人,都会死。主人劝你,早点走,别再留下来,送命。他其实早就,醒了,但是因为大阵,动不了,他创造了我们,利用我们吸收灵气,在山里建成了,交错的,同样的,两个世界。一个是真的,一个是假的,用来隐藏自己的,动向。后来,他吸收够了灵气,就要杀了,我们。我哥哥,护着我,我没死,附身在雕塑里,瞒过他,活了下来,你们今天在山里,触动了我哥哥,我醒了,又有人撕了,你的符,很好。你要找他,得先,找到真的穴,才可以。”   这番话让周通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他们昨天跟今天去的完全是两个地方。   “他到底是什么?”周通问道。   小孩不理会仍在在消化所得信息的周通,继续说道:“他可以,让你永远,找不到他,只要他愿意。但是,有个人可以,帮你找到他。”   “谁?”   “十八年前,我们最后,想要杀的,小孩,他去过洞里,没受影响,活着,他能带你,找到那里。”   周通:“……”   何愁。   是何愁。   周通还想再问得细致一些,却见那被野神操纵的小男孩一抖身子歪倒在地,周通忙上前一步将小孩抱起,仔细查看,身上没什么伤口,只是被野神蛮横地附身了一遭,恐怕以后身体会虚弱得很,他将小孩还给了他母亲,母亲感激地抱住小男孩,不住在他脸上胡乱亲着,泪流满面。   就在这时,房门打开,村长走了出来。   被野神附身的村长警惕地看向周通,他目光在周通手里拎着的竹篾篓子里一扫,意思再明显不过。   周通拿着竹篾篓子去河边,把竹篾篓子放在河水里,只见村长的身子一软,倒在地上,那飘飘荡荡的竹篾篓子顿时一沉,好像有什么东西坐在了它上面,顺着河水飘飘荡荡地走远了。   端正长期被玉佛庇佑,能模模糊糊地观气,因此能看到野神凝成的煞气盘坐在竹篾篓子上,一边狂笑着,一边乘势而去,他不甘心地咬牙问道:“就这么放它走了?”   “没关系。”周通看也不看那顺水远走的篓子,往回走去,“它走不了多远。”   话音刚落,那竹篾篓子忽然崩裂开来,一条条柔软却坚韧的竹篾弹开,将盘坐在上的野神团团捆住,野神还未反应过来,就听见篓子底部传来抓挠的声音,一只只水鬼从河里爬了出来,将野神连带着篓子一起拉入了河底。   惨叫声骤然而起。   何愁跟邹飞现在才赶回来,邹飞粗喘着气问周通:“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一地的血啊?”   周通没理会邹飞,反而问何愁:“你生的时候是双胞胎?”   何愁:“……”   周通皱着眉头问:“村长跟你什么关系?”   何愁咬了牙,转身就走,却被凌渊拦住了,他抬头恶狠狠地看着凌渊,那眼神凶狠得像是野兽,可在动手之前就被凌渊一拳打翻在地。   凌渊冷眼看着何愁。   邹飞见状也火了,冲上去对凌渊又抓又挠:“你干嘛?”凌渊一直嫌弃邹飞娘们唧唧的,连动手打他都觉着自己在欺负个女人,懒得理会,冷淡地瞥了一眼邹飞之后就又去到周通跟前护犊子一样地护着。   “你都知道了?”何愁被揍得头晕,摇摇晃晃的没站起来,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仰着头看周通。   “嗯。”周通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凌渊:“……”   周通能知道什么啊,按照那个野神的说法,周通顶多知道,当年何愁被父母坑了的事情,双胞胎舍一留一,看何愁对这个村子的恨劲儿就知道他估计是那个被舍了的,但是除此之外,有关于何愁的一切周通能知道那就是见鬼了……这架势,摆明了是来坑人的。   何愁盯着周通那双眼睛忽然笑了出来,他笑得前仰后合,给邹飞吓了一跳,邹飞蹲下来,抱住何愁的肩膀,担心坏了:“愁哥你怎么了呀?你别吓我啊……”   何愁笑着笑着流出泪来,他说道:“既然你都知道了,还要阻止我吗?”   “我已经跟你约定好了。”周通的意思很明确,他答应了的就是答应了的,不会反悔。   何愁抹了一把眼泪,看向昏倒在地,却没有人敢上去扶的村长。   之前村长凶性大发,直接将端正胳膊上的肉撕下来了一大块的场景太震撼了,现在都害怕村长还会伤害他们,没人敢靠近。   何愁心里爽快地看了一眼村长,问道:“他会死吗?”   “会。”周通说道,“他本来就气弱,跟小孩子不一样,打个比方,这些小孩子是日出东方,阳气会越来越盛,能够驱逐掉野神留在他们身体里的煞气,而他却已经是日薄西山,阴气越重,活不过十天。”   “你不救他?”何愁反问。   “我救不了他。”周通如实相告。   何愁从口袋里抽出烟点上,冷漠地笑了:“都是报应。当初我父母其实执意不愿意丢掉我们,可他却提起了村子里的那个传言,要把我丢掉,见我父母还是不肯就趁着他们不在家的时候,把我丢进了那条河里。可是我命不该绝,活了下来。反而是他觉着体质比我好的那个孩子死了,是不是觉着这一切像是个笑话一样?仔细一想,那个传言挺真的,双胞胎,存一活一,真是可笑。”   周通说:“你怎么记的这么清楚?”   何愁吐出口烟,说道:“所有的一切我都记得,只是记不住那个树洞了。”   周通冲何愁伸出了手,何愁犹豫了下,将夹在指缝里烟叼进嘴里,伸手去握周通,两人快要交握的时候,周通却忽然将手后撤。   何愁:“?”   周通:“换只手,我讨厌烟味。”   何愁:“……”   何愁也不握周通的手了,干脆自己撑着地面站起来,邹飞被他之前的样子吓坏了,眼睛通红,何愁不耐烦地搓了搓邹飞的头发,“别哭了,二百五一样。”   邹飞抽噎着点了点头。   何愁问道:“现在你准备怎么办?”   周通道:“明天还得去山里,这次你一个人去。”   何愁一愣,嘴里的烟抽到屁股了,他干脆把烟头吐了,说道:“我一个人去就能找到了?”这话一说完,他就住了嘴。   之前那几次也是,他一个人去那个地方就能找到。   当初他在洞里发生了什么?这十年来他一直没纠结过这个问题,想起来过去这一段日子里满脑子都是想报复他所谓的爷爷,等到知道那老头要死了之后,何愁反而觉着有些迷茫了。   如果当初在树洞里,他被山里的那玩意下了什么咒怎么办?他明明该死在那儿的,却没死是为什么?   何愁不放心地问周通:“你看我正常吗?”   周通:“……”   何愁也觉着这话有歧义,又补充了一句:“我是说,我身上有什么诅咒吗?”   “没有。”周通摇了摇头,“很正常。”   何愁蹙着眉头,那是怎么回事?不会是那天正赶上山里的那玩意心情好,把他给放了吧?   周通转而看向邹飞:“他有。”   何愁:“……”   邹飞:“……”   何愁呼吸一紧,追问道:“他怎么了?”   周通说道:“阴气上涌,坠于顶,结于印堂,他最近有劫。”   “能破吗?”何愁眉头蹙得死紧。   周通没回话,因为他也不确定。   何愁咬了牙说:“我帮你,你救救他。”   “你本来就应该帮我,肚子不疼了?”周通说。   何愁一噎,气得脸都涨红了,他看向一脸傻样的邹飞,最后一咬牙,给周通跪了下来。   周通:“……”   何愁阴着脸说:“你救救他,我、我求、你。”求你两个字几乎是在齿缝之间磨碎了挤出来的,何愁这人,别看行为举止还有作风都是一股子乡野气,流氓犯,但是为人心气很高,骨子里有一种难言的傲气,他本来就不待见周通,这一跪牺牲了多少,只有他自己清楚。   周通哎呀了一声,把何愁扶了起来,“何必行此大礼,我逗你的。”   何愁:“???”   周通笑得十分愉悦:“这不是你们蓝道常用的招数吗?”   何愁伸脚便踹:“我操你大爷!!!”   郁结的气氛一下子活络了很多,有凌渊护着,何愁自然打不到周通,周通把他们俩劝了回去,何愁恶狠狠地瞪了周通一眼,揽着邹飞走了。   他们二人走后,周通长吁了口气,凌渊问道:“你怎么不跟他说实话?”   “邹飞的劫我想想办法吧。”周通叹了口气,“命这东西谁都说不准,我自己的命还在别人手里捏着呢。”   凌渊握住周通的手,说道:“你的命在我手里捏着,你别想死。”   “嗯。”周通笑着点了点头,“那你好好收着,别给我摔了。”   这一天闹得沸沸扬扬的,村长中了邪的消息不胫而走,周通扯了点谎把事情压下来了,又让何愁他们弄了点传统的封建迷信活动安安小老百姓的心。   本来何愁死活不答应,凭什么给周通办事啊,出力不讨好,他有病才干。结果周通出了钱,邹飞就欢天喜地地应了,拿着钱就去换了身道袍,有模有样地跳了个大神。   何愁坐在板凳上抽烟,看着被人群围住跳得跟真的一样的邹飞,眼里的冷漠被暖意融化了一点,周通坐在何愁边上,问道:“你怎么认识他的?他挺有意思。”   “他救的我。”何愁知道周通讨厌烟味,故意把烟往周通脸上吹,“那时候吃不上饭,他给了我一口饭吃,后来就一直跟着他,到处骗人。”   “是这样。”周通一向能屈能伸,一点烟味打击不了他,他在背后掐了个符,何愁一口烟吐出去,正顶着风,将那口烟全堵在他嗓子口,呛得他连连咳嗽。   周通面不改色地说:“他生辰八字能给我看一下吗?”   何愁被呛得更厉害,涨红着脸一边咳一边问周通:“他真的?”   “嗯。”周通点了点头,“这是大槛,就像是鲤鱼跃龙门一样,要是他能翻过去,以后就都是好日子。”   止住咳的何愁报了一串日子上去,周通算完之后,说道:“丙阳火,丁阴火,今年太岁当头,凶中带煞,万事忌水。”周通琢磨了片刻,又道,“他的劫在水,运也在水,常言道水曰润下,主多变,这是劫也是运。”   “我不求他好运。”何愁道,“平平安安无灾无难就好。”   周通点了点头,道:“一命二运三风水,尽人事,知天命,随缘吧。”这话是他说给何愁,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等邹飞跳完,何愁去迎邹飞之后,一直在旁边安静听着没去打搅他们的凌渊走了过来,他将周通抱在怀里,轻声说:“我不是这么想的。”   周通:“?”   凌渊在周通耳边轻声道:“我不仅要你无病无灾,我还要将这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全都给你。”   周通:“……”   周通无语地喊道:“端正!”   “啊?”正扒拉着手机看小说的端正猛地一惊,扯着嗓子回道,“怎么了,小通?”   “你自己看小说就好,别带着凌渊一起看行吗??”   凌渊:“……”   端正:“……”青天大老爷,我冤枉啊!!!   第二天,周通在何愁身上留了灵气记号,就让何愁一个人上山去找树洞。   周通等在山脚下不远处,片刻之后,那灵气记号停留在一个地方,何愁撕了符咒,找到了。   周通顺着气息跟凌渊二人一路摸了上去,在气息停留的地方站住。   地上还有何愁撕碎了的符纸,却不见何愁的人影,周通在周围看了看,跟昨天所见的那个树洞如出一辙,他蹲下来,循着记忆里何愁查看的位置,拂开茂盛的植被,在树根上找到了一个人为的叉形标记。   附近不见那座石雕。   看来这儿是真的了。   这个树洞比昨天遇到的那个还要窄,成年人进去要缩着肩膀才行,周通跟凌渊一前一后地进了树洞,却发现进入之后越来越宽,而且深不见底,在落地之前,凌渊抱了周通,两人平稳落地。   地上没了那些人骨,踩在脚底下的东西湿湿软软,是青苔,还是泡在一层薄薄的水里的青苔,黏了吧唧,没多久鞋底都浸湿了。   哪儿来的水?   最近没有下雨也没有下雪,这里面怎么会积了水,地下水溢出来的?   周通四下看了看,还是没找到何愁的踪影,他又给何愁打了电话,那边报了不在服务区,何愁进去了不成?放在何愁身上的灵气出现在深处,很有这个可能。   “这里面灵气稀薄得很。”周通说道,“估计都被里面的东西吸收走了。”   “嗯。”凌渊走在周通身后,两人忽然停了脚步,周通目光落在前方,诧异的问道:“这是什么?井?怎么会有口井?”      第128章 地下宫      那口井直通地底,原本盖在上面的厚实盖子被撞翻在地上,中间裂开几道偌大的裂隙,在裂隙之中还弥留着丝丝极淡的煞气,因为不流通的空气一直没能散去,实则轻轻一扇带动起气流就能将那不知道什么时候留存至今的煞气驱散。   周通俯身往井里看去,这口井不深,依稀能见到底部,黑水沉沉,有锁链盘亘在井底,一直延伸到井外,在边缘盘绕了一圈。   凌渊将锁链捡了起来,摸在手里表面被水浸润得发滑,上面还间或生有一小簇一小簇的青苔,黏黏糊糊的,周通执起一小节,用手指摸了一下,放在鼻子旁嗅了嗅,说道:“上面有血。”   凌渊问道:“这是锁龙井?”   周通点了点头:“应该是。”他将锁链放了回去,查看一圈之后,道,“虽然不确定是不是锁的是龙,但是可以肯定锁的东西已经死了。”   锁龙井相传最早是大禹治水时留下来的。   尧舜时期,洪水横流,大禹被派遣去治理水患,初见成效之时,就有一条母蛟龙因担心危及龙宫,带领一众虾兵蟹将前来扰乱大禹治水,最后被大禹用计困在了井里,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锁龙井的传说几乎遍布全国各地,京城的北新桥、潭柘寺,泉城的舜井还有山城的巫山县锁龙村都有相关的传说,从而验证了龙存在的可能性。   不过这口井与周通之前见过的几口锁龙井都不相同,其他的锁龙井内冒黑水,且周围的锁链粗而长,直冲地底而去,蜿蜒曲折如同活物一样。人为逐渐向外拉扯锁链,会带动起井内黑水层层上涌,拉出来的再多一点,还会出现血沫一直飘荡在黑水表层。   这口井里的锁链却完全像是个死物一样,盘在那里,厚重而又沉闷,甚至连井里的黑水也死气沉沉地压抑着。   周通仔细看了锁链,在一处位置上发现了断口,断口明显是用刀劈开的,断的干脆利落,剖面十分整齐。   “有人杀了这条龙。”周通道。   凌渊在地上的那一团锁链之中找出了一小节彻底断开的锁链,更是证实了周通的猜测。   这些龙被镇压在井底自然会想尽办法逃离这里,可却被锁龙井困住,没有逃生之法,只能寄存自己的魂识在困住它的这条锁链上兴风作浪,有时候,你所看到的锁链即是这口井困住的龙。   之前在别的地方,有人不小心触动了锁龙井,井水上涌没过井口,就连血沫也随着上涨的井水飘了出来,锁链摆舞,是路过的天师擒住锁链七寸位置,将孽龙制服,重封入井中,加盖了封住锁龙井的井盖才算保了一方平安。   不过,周通怀疑这口井里封着的并不是龙。   如果龙这么好杀的话,那早些年刘伯温跟姚广孝直接就可以将孽龙杀死,还要大费周章地在北新桥的海眼里修锁龙井,建神庙,费心费力地欺骗孽龙乖乖待在井里干嘛?   而且,这口井里周围用了很多象形之法。   象形是他们惯用的手段,是风水局里造势的基本手段,比如说,你想求官运亨通,常会在家中摆出飞黄腾达、独占鳌头的风水局,这就是最基本的象形。   而这口井井口边缘,刻着一圈盘龙,头尾相抵,半截身子落入井里,如同寓意真龙被弃入井中一样。   好端端的,在这里拟了个锁龙井做什么?难道是为了镇住那里头的东西,以此来彼此掣肘?既不会让仿制的锁龙井内的伪龙得以自由,又可以利用此龙压制住井里的东西?可是,这龙已经死了,还是被人杀的。难不成是何愁杀的?   周通心中有疑问,却没有在周围发现更多的东西,就对凌渊说:“你还有别的发现吗?”   “没。”   “那我们继续往前走,何愁身上的气息快找不到了。”   凌渊:“好。”   两人又沿着狭长的小路往里走去。周围石壁没有经过后期修整,是纯天然挖掘出来的洞窟,给人一种一不小心就会塌陷下来的感觉。   凌渊贴得周通很近,全身肌肉绷着,神情也很紧张,很担心这洞会突然塌陷下来。   摸索着墙壁走过去,地宫内的水多得很,走着走着就有种在浅溪里淌水的感觉,脚底下黏腻得很,裤腿都被溅起来的水花打湿了。   前方几乎看不到头,这条路到底有多深?   就在这时,一声惊叫声骤然响起,周通一怔,听出那声音是何愁的,他忙开始在狭长的甬道内飞奔而去,循着发出声音的方向赶去,下一刻,又是一声惨叫,这次是属于另一个人的。   一路狂奔,终于见到了点微弱的光,两人出了甬道,顿时一惊。   “何愁!”周通轻呼了一声,何愁转过头来,震惊的表情无以复加,他又跟小时候那次一样,在进了洞后被一些闪烁着荧光的粒子给吸引住,完全失去自我意识地走到了深处,而这次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在半路上被打断了意识,站在这里的时候,就看到眼前这个老头。   那两声喊声,第一声是因为何愁受惊没忍住而发出的声音,而第二声则是来源于眼前这个老头。   那老头几乎已经不算是个人了,瘦弱得几乎皮包骨头,他骨架子极窄,皮肤紧紧地贴合在骨架上,仿佛没有肉一样,缩成了个人干似的东西瘫软在那里,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大口喘息着,沉重的呼吸声溢出来,竟是如同野兽一样,没人能想象到,它那个身子板居然能发出这种沉闷的拉破风箱一样的声音。   老头头发胡乱黏在头上,露出一小块一小块被拽下了头发血淋淋的头皮。周通仔细看那人,觉着十分眼熟,再一看,立马想起来这人是谁。   宁尘子。   他怎么会在这儿?   周通知道宁尘子不是什么好人,见何愁跟他站得距离极近,叫何愁过来,在周通跟这个老头之间,何愁就是傻子也知道选谁靠谱,他忙快步走到周通身边,完全忘了旧怨一样,大喘着气说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周通看向宁尘子,又左右看了看。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间斗室,后面的路被一条较窄的溪流隔开,水流不深,却像是活水似的,涓涓流淌着。   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斗室内床榻桌椅板凳一应俱全,像是给人生活的地方。   中间还放着个炉子,因为空气流动小,火很难烧着,星星点点的火花艰难地熬着炉子上的小水壶,里面发出细微的咕噜噜的声音。   宁尘子住在这里不成?   宁尘子自见到周通开始就将自己逼到了角落里,他现在的这具身体不行了,换魂的术数他还没有练好,背后贴着用以贴合魂魄与肉体的符箓在这具身体上用不到两天就会连带着肉体跟符纸一起溃烂,这具肉体拿到手的时候才三十来岁,被他用了两三个月就已经变成了百岁老人才有的枯槁,其中那条将他打伤的黑龙“功不可没”,黑龙留在他体内的煞气更是加剧了这具身体的损毁速度。   他的身体远比周通看到的情况还要糟,皮肤与骨骼之间的血肉已经都溃烂成了腐物,内心的肾脏等器官早就失去了作用,就连大小便都不能自主。   他本来想尽快换一具身体,但却没能找到一个契合的,他需要的不仅仅是能够容纳他魂魄的肉体,还需要一个入了道,至少能够操纵灵气的,不然的话,即便换了舍不能观气用气也只能等待这具肉体腐朽而死亡。   这样的身体不是那么好找的。   宁尘子没办法,只好先躲入这个斗室。   这里是他无意间发现的地方,这山里好像镇着什么东西,煞气时常冲天,但大多时候都是隐匿着的,就在煞气冲天的时候,弥散在周围的那些煞气就足以让他练习那些邪路数的符箓跟咒文,没有比这里更适合他的地方。   宁尘子一咬牙,干脆壮着胆子在这儿住下了,还一住就是十几年,宁尘子不知道山里的东西是什么,也没有打搅它的意思,从不越雷池,因此这十年间跟山里的那东西相处得十分愉快。   可是这次却不一样。   他本来就所剩无几的生命,在回到这个斗室的时候被逐渐吸收走。相安无事多年的邻居忽然翻脸不认人,不仅见你危机当头不肯伸手拉你一把,还一脚把你踹下去。   宁尘子满脑子都是这个想法。   可是没用,他从来就没跟这个所谓的狗屁邻居约定好什么,之前的相安无事都是假象。   宁尘子能够明显感觉到,气力从身体里流失的痛苦,他想爬出这个斗室,却没有办法,身体几乎到了极限,就连抬手握符都十分困难。   现在又撞见了周通这一行人。   真的是山穷水尽了不成?   心里发狠,宁尘子打定了主意,从口袋里掏出个绿晶晶的东西往胸口上猛地一插,那根水晶柱一样的东西破开宁尘子的胸膛,顿时鲜血淋漓地往外涌去。   然而,喷出来的还不只是鲜血,大量的黑气随着动脉血管的破裂迸射而出,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就溢得整个斗室一片漆黑。   煞气盈满,几乎遮蔽了视线,周通定睛仔细看去,却只能在瘴气之中找到宁尘子的身躯,那身躯软倒在地上,晶石从宁尘子手中滚落下来,跌入了一旁的水道之中,落入水中居然像化了一样,融入了浅浅的水渠之中,被水带着一路冲往不知名的地方。   周通咳嗽着驱逐雾瘴,等雾瘴散去之后,宁尘子的人影已经寻不到了。   他皱着眉头看向躺在地上的尸体。   新死的尸体还瞪着一双眼睛,枯朽像是人皮架在那里一样。   宁尘子头顶的阳火彻底熄灭,却不见魂魄。   他跑了。   周通心有遗憾,却不知道从何追起,只好暂时作罢,反正这次他来这里的目的是那东西,而不是宁尘子这个意外。   桌子上还放着几本古籍,被翻看过很多次,破旧纸张在潮湿的环境下发粘,周通翻了翻,有几张书页甚至黏在了一起,他小心翼翼地拆开,一眼就看到了写在书页上的“阴阳眼”三个字。   轰的一声,声音来自背后,周通将书卷了放入背包里,往身后的方向走了几句,何愁忽然一把拽了周通的胳膊,紧张地问道:“邹飞呢?”   “在村子里。”周通说到,“他执意要来我没让。”   “哦。”何愁脸色好看了一点,放开周通,任周通去查看情况,一个人影逐渐出现在眼前,何愁顿时瞪大了眼睛,骂道:“你他妈的怎么跟过来了?”   邹飞委屈地摸着跌疼了的屁股,说道:“我本来也没想来的,可是心里头一直突突直跳,不放心就跟过来的。”   “你怎么找来的?”不怪周通多留一个心眼,怀疑地问道。   邹飞指了指何愁,说道:“以前咱在山里抓到的那只回声虫你还记得吗?”   何愁:“……”   “妈的。”何愁气的将手腕上的珠子扯了下来,差点砸在邹飞脸上,邹飞下意识地抬手一挡,见何愁到底还是舍不得砸自己,放了心,讨好地往前走了几步,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黄符递给何愁,说道:“你看,我画了好多符带过来,你放心,我能保护自己。”   “放心个屁。”何愁咒骂了一句。   周通瞟了一眼那些黄符,都是些不入流的小玩意,放在那儿哄哄自己挺好使的,真出了事情一点用场都派不上。他又看了邹飞头顶的气,阴气上浮得比昨天还厉害,印堂那儿都快黑成煤球了,他琢磨邹飞这一遭是命里必须有的,逃不掉。   周通从口袋里拿出三张黄符递给邹飞,说道:“这一张是真武帝神符保命用的,你贴心脏的位置放好,这两张都是带攻击性的符纸,你收好,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至于你自己带的那些符纸,平日里没事干烧着玩玩就行。”   邹飞一听周通的话,就知道自己熬夜画的这么多符纸估计是废了,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真诚地说:“谢谢你啊。”   周通笑了笑,摆摆手让邹飞别介意。   这俩人有时候智商不在线,周通真不想带着,可不放在眼皮子底下又不知道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干脆赶到外面得了。   周通说:“反正里面的路你也不记得,你们先上去等……”   话没说完,就听见外面轰隆隆的声音响起,随后几声炸响,原先他们下来的那块儿地方塌陷了下来,石头泥土全都往下掉,没多久就把来路给堵住了,连带着那一口锁龙井也一并困在了另一头。   除非他想,否则你找不到他。   想起之前野神说的话,周通踅摸过味道来了,估计这里头那玩意在“邀请”他们进去呢。   按照何愁的想法,这趟浑水他一点也不想淌,等把周通他们送进去了之后,他就带着邹飞离开,山里头的东西爱是啥是啥,只要不祸害到他祸害谁都不关他什么事情,可眼下这种情况,不弄个究竟是出不去了。   何愁脸色难看地指着前面那条微不足道的小溪流,道:“那条小河我还记得,打从那边直接走过去就行。”   周通听见这话的时候正在试穿山凿壁咒,念完之后伸手在墙壁上一摸,不好使,这里灵气稀薄,是预料中的结果。   他听见何愁说的话,刻意往小溪流那边看了看,那河水极浅,踏进去就只能没过脚背,但是溪流倒不窄,那边又是一条漆黑望不到头的甬道。   以前这洞里是什么样子周通不清楚,但就眼下这种情况来看,山里的东西估计把这儿当它老巢,自己搭了个小世界出来,也不亏待自己。   几人继续前行,等到这条满场甬道走到尽头了,眼前豁然开朗。   里面是间天然而成的地下洞窟,洞窟内高高低低,石柱错落分布,如同犬牙参差一般,有一口棺材被钉在了石柱之中,巨大的锁链自四面八方而来,汇聚到中间一处,将那口棺材团团围了个结实,吊在半空中。   每一道锁链上还裹着符纸,久经岁月已经褪色发白的符纸上依稀可见淡红色的朱文,周通细细一数,一共有七道锁链。   仰头望去,棺材盖得严实,厚重的棺材板上钉着儿臂粗般的铜钉,直接从棺材盖一直没入到棺材底,甚至可以从悬空在那儿的棺材底部看到冒出头来的铜钉尖。   不用说,那玩意就被封在棺材里面。   周通不知道它现在有没有醒过来,他也没有要打搅它的意思,只不过是想让他睡得更安稳一点罢了,在周围一扫,又发现了几堆人骨,模样大小都是三五岁的孩童的,可见那野神说的不假。   “这个阵法叫七绝封尸阵。”凌渊解释道,“一般是用来镇压千年僵尸所用,我刚看了一眼方位布置,很精准,布下阵法的人是个中高手,但是这个阵法有个弊端,会吸收布阵人的精魂,在布置之后要及时退出去这里才行。”   “那就说得通了。”周通点了点头,跟凌渊交换想法,“这边的石洞是天然的,但是通往这儿的那条路却不是,我猜测是当初那位天师封住怪物之后就是从这里撤离出去,留了个退路,但又担心那妖怪从这条退路逃离,就仿造了个锁龙井来震慑它。”   “嗯。”凌渊赞同了周通的说法,进一步补充道,“不是一位天师,要布置这个阵法至少要七个天师,还要命宫各不相同,以照应七曜的七位天师。”   周通闻言蹙紧眉头:“那我们是不是无法补全这个阵法了?”   “不需要。”凌渊道,“跟外头那个破阵相比,这个阵法保存得很完整,还能困那东西几年。”   听到这话,周通放心多了。   他又转头看向石洞内的其他东西,地上还有未用完的残料,几张废弃了的符纸,还有几段没用上的锁链,那些都没沾染上灵气,在这种潮湿的石洞里都被空气跟水氧化腐蚀掉了,锁链更甚,一大片一大片的铜锈附着在表面上,凑得近了还能闻到铁锈的味道。   邹飞蹲在一小段铁链旁,盯着上面的符纸,旁边就是一段人骨,他虽然好奇但更怕死,何愁让他什么都别碰他就什么都不敢碰,他瞧见那符纸有些眼熟,回头去叫何愁:“愁哥,你看这个,好眼熟啊……”   周通闻言也看了过去,他眼尖地发现这一小段锁链好像连接着什么,他对邹飞说:“麻烦让一下。”   邹飞听话地让开位置,周通小心翼翼地将那一小段锁链拎起,铁锈摩擦在掌心上,稍微用点力就能蹭破手心的皮,周通将那一段锁链拉到最后,居然在锁链之下发现了另一具人骨。   这具人骨在规格上比他们之前发现的要大得多,看大小应该是属于成年人的。   他腕骨的位置上连接着锁链,好像是当初钉进去的一样,在骨头上绕了一圈,这个人是被困在这里致死的。   何愁盯着邹飞让他看的那张符纸,脑子里嗡得一声炸开了。   那符纸上的文字邹飞没心没肺的一时想不起来,可是他却能想的起来。   那是他最早学会的一张符纸,上面咒文的写法清楚地映在他的脑海,好似与生俱来的一样。   何愁抿了抿唇,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个事情告诉周通,他心里乱的很。   被尸骨攥在手里的这一条锁链的另一端则是连接在了被锁链缠绕着的棺材上,是捆住棺材的七根锁链当中的一根。   周通问道:“七绝封尸阵需要这样?”   “不需要。”凌渊道。   “那这是……”   凌渊摇了摇头,他也想不明白,也许是这人担心妖邪破阵而去,特地留在这里镇住他的。   “愁哥?”邹飞疑惑地推了一把何愁,却见何愁仍是在直勾勾地看着那个尸体,邹飞伸手在何愁眼前晃了晃,又轻轻在何愁脸上扇了两个耳光,何愁才回过神来,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何愁问道:“怎么了?”   “你走神了。”邹飞一脸担心。   何愁握住邹飞的手,握的紧紧的,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手心里全都是汗。   周通看了一眼何愁,问道:“怎么了?”   何愁喉结滚动,脸上露出些惊恐,一些莫名的片段闯入他的脑子,他猛地大喊了一声,抱住头,蹲在地上,瞪着眼睛,死死地看向地面,那眼神却像是看不见眼前所有的东西,完全被脑海里出现的画面所占据了。   就在何愁大喊的瞬间,喀拉喀拉的声音响起,被尸骨攥在手中的锁链动了。      第129章 故人归      那个锁链连接着的正是中间那口巨大的棺材,随着这根锁链的震动,捆住棺材的其它六根锁链也跟着剧烈抖动。   周通对这个阵法不熟悉,就只好看向凌渊,凌渊道:“不正常。”   凌渊没看向棺材,反而看向那具尸骨,这时候,因为巨大的抖动,锁链上的那些个本就岌岌可危的纸符被纷纷地抖落在地上,一时之间,破纸屑子飞得漫天都是,像是春天的柳絮一样洋洋洒洒。   “阵要破了。”饶是周通不熟悉这个阵也能从气的波动中看出端倪来,等到这些护阵堆聚灵气的符纸全都被震散了,这些个儿臂粗的锁链也就该断了!   凌渊还是怔怔地看着那具尸骨没有反应,周通见他这样知道凌渊估计在“悟”什么没去打搅,他四下看了看,这个石洞内气流通不盛,想要让锁链停止震动还得想办法镇住气才行,他思忖一二,从包里掏出天眼镇坛木,刚一拿出来就察觉出不对劲来了。   不对,太不对了。   周通祭出天眼镇坛木的速度也慢了半拍,他忽然闭上了眼,也跟凌渊一样站那儿不再有进一步的动作。   石洞内震动得越为厉害,头顶的沙石陷落下来,老树盘根错节地悬在头顶,扑簌簌的泥土沙子混着纸符打在脸上,邹飞被突生的异况吓得死死抱住蹲在地上的何愁,皱巴着头仰着头四处瞟着,预防一切可能存在的危机——他在保护何愁,就像曾经何愁保护他那样保护何愁。   他跟何愁在一起这一路上拖了何愁多少后腿,邹飞自己也清楚。   他脑子不好使,常常被人骗,如果没有何愁罩着的话,他恐怕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个犄角旮旯了,何愁是他爱人,也是他恩人,第一次见着这样的何愁,他要保护何愁,他也是个男人。   邹飞想到这儿,又看了下站那儿不动的周通跟凌渊俩,心里着急得很,这是在干嘛啊……   周通将天眼镇坛木放了回去,取出了阳章,他将阳章盖在手心正中心的位置,收回后,将剩下的那枚金菩提果紧紧攥在手心里,他默念了三清破秽诀后,手中的金菩提果顿时发出璀璨的金光,金光扫过,满屋子的秽物全都消散不见,就连抖动不停的锁链也一并沉寂下来,好似从未发生过什么事情一样。   邹飞瞪大眼睛,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就在这时,凌渊出手了。   一道黑影从地面闪过,匍匐于地下,被凌渊眼疾手快地用寒霜钉在了地下,那道黑影猛地一顿,从中一裂两半再次合一,这次向着何愁而去,凌渊这次没再拦,眼见着那道黑影从何愁脚下钻进了何愁的身体里。   下一秒,何愁缩成一团的身体打开,他一下子从地面上跳了起来,二话不说冲凌渊吼去:“你想杀了我啊??”   周通:“……”   邹飞被吓懵了,瞪大眼睛看向一脸怒气的何愁。   凌渊完全漠视了何愁的怒火,收起寒霜,走到周通身边,一脸护犊子的霸道样。   何愁见状,挑了眉抱怨道:“既然有个纯阳体在这儿,我肯定是附身纯阳体比较好办事啊,借我用一下又不会死,你怎么占有欲这么强啊?”   凌渊这回有反应了,他冷冷地看了一眼何愁,讽刺道:“附他的身?你也配?”   何愁:“……”   何愁一拳猛地砸在石壁上,整个石洞跟着摇了摇,泥土从头顶落下来,呛了邹飞一脸,何愁咬牙切齿地说:“几千年过去,你怎么还是这么讨人厌啊?”   凌渊没理会何愁的针对,问道:“棺材里封的是谁?”   “你猜猜看啊。”何愁听了这话,火气消了一半,贱笑着看向凌渊。   “我不猜。”凌渊说完一下子跳上棺材板,扬手一劈,大有直接把这城墙厚的棺材板直接劈开的架势。   “别啊。”何愁急了,忙阻止凌渊,“祖宗别闹了,当年栽了这么大跟头你怎么一点没变啊,还那副唯我独尊的样子,就是小狗崽子摔了一跤也知道怎么好好用四条腿走路了,你这不是找死吗?”   他说完这话,见凌渊眼神一冷,忙转移话题,对周通说道:“你好啊,我叫云修,怎么称呼?”   “周通。”   从何愁恢复过来,周通就察觉到不对劲了,何愁眼底总是有一丝阴霾在,而这人,眼神清朗,行为举止落落大方,跟何愁就完全不是一个人。   但周通看凌渊对他没有防备也就放下了防备,这么看,不仅不是敌人,还是朋友。   “好名字啊。”云修笑着说,“周而复始,通元识微,好名字啊好名字。”   “别神棍了。”凌渊站在厚重的棺材板上,那棺材板上多了他这么一个将近一百三十斤的负重居然也没有丝毫摇晃,“这里面到底是什么?”   “你的老朋友啊。”云修依然是嬉皮笑脸的,他拉了拉锁链,说道,“当初你‘死’后,他就造了反,整个玄天殿都被他把持了,我们几个老不死的骗他你没死,把他引到了这里,拿大阵里里外外地给捆了,却怎么也杀不死他,度化也度化不了。我看这意思明白得很,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你才能杀得了他。”   凌渊听着从棺材上跳了下来,周通好奇地问道:“棺材里的是你替身?”   “!”云修一脸惊讶地瞪着周通,跟被吓破了胆一样,“你就这么直接说出来了?”   周通:“?”   云修一边摇头一边说道:“不得了啊不得了,一向爱面子的玉玄君居然把自己被自己造的替身弄死了的事情告诉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你到底还是变了,啧啧啧。”   “他不是不相干的人。”凌渊面无表情地说。   云修一瞪眼,看向周通又看向凌渊:“你、你们?”   凌渊默默点了点头。   云修一拍脑门,两眼发直:“世道乱了,世道乱了,就连那个眼高于顶的玉玄君都有伴侣了,我怎么还单着呢?”   周通忍俊不禁,对凌渊说:“你这个朋友跟端正肯定聊得来。”   凌渊:“……”画面太美,我不想看。   周通猜到凌渊在想什么,笑出了声,却见云修一脸有趣地看着自己,毫不在意地迎上他带了几分探究打量的目光,眸中清朗,澄澈无比。云修心中一动,对周通好感倍生,忍不住说道:“你这人有趣,要是冷情冷血的玉玄君始乱终弃了,你不妨找我。”   “好啊。”周通笑着点头,“在那之前你不能一直待在别人的身体里吧?”   云修:“……”正中靶心。   云修连连摇头,情不自禁地退后了好几步,“天生一对,天生一对啊。”   他说完之后,看向一直处在状况外的邹飞,摸了摸邹飞的头,说道:“小朋友,这具身体用完了就还给你。”   邹飞懵懂地点了点头。   周通问道:“要怎么才能彻底杀了它?”   “不好办。”云修一改先前的扯皮捣蛋,严肃地说,“他原本就是因为玉玄君的一口气而成形,替玉玄君掌管着玄天殿内的大小事务,练出了心,可有人生没人养的,他这颗心就长歪了,背地里顶着玉玄君的名头搞出了很多腌臜之事,越走越歪。他虽然有了部分人的情绪跟欲望,但是归根结底还是一团气,要灭掉一团气可不容易。”他看向凌渊,说道,“关键还是得看他,他当初怎么把这团气吐出来的,就要想办法把这团气给打散了才行。”   “这个阵还能困住它多久?”周通又问。   “如果门口姚老头布置的那口锁龙井没坏的话,再困它个百八十年不是问题,但麻烦就麻烦在那口井里的伪龙被个不速之客杀了,我又没办法离开这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锁龙井被毁。”   这个人十有八九是宁尘子不会错了。   凌渊不耐烦听云修闲扯,问道:“现在呢?”   “最多困一个星期,而且他早就醒了,只是在棺材里不能活动,你们应该感觉到这里的灵气十分稀薄吧?”云修说道,“他不断地吸收这里的灵气,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现在陷入了瓶颈只是因为灵气被他越吸越少,现在虽然杀不了我们几个,但是——”云修的目光看向邹飞,黑眸深沉如潭,“杀他这样的普通人还是轻而易举……”   话音未落,邹飞就被无形的东西攥了喉咙拎了起来,然而那道气在触碰邹飞的时候被忽然弹开,贴放在邹飞胸口的真武帝神符发出微弱的光芒,将邪气震飞,与此同时,邹飞也被冲力弹到一旁,落入一侧浅浅的水潭之中。   他半边身子浸泡在水里,单手撑在地上,一手按住胸口,疯狂地咳嗽,一张脸因为缺氧涨得通红。   滴答滴答的水声缓缓响起,原本要去扶邹飞的周通脚步顿住,他循声看向棺材,却发现被吊在半空的棺材底部渗出水来,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地上。   怎么会有水?   心中一紧,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然而不允许他们多思考棺材内水的来历,就听见棺材内发出了奇怪的撞击声,轰隆轰隆,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冲破棺材,冲撞出来。   凌渊看向棺材,忽然扑向周通,将周通压倒在地,刹那间,巨大的声响炸开,石壁被大水冲开,汹涌的地下河流从一侧奔腾而来,很快就将他们冲入水中,水花翻涌间,凌渊紧紧地抱住周通,两人齐力往上将头探出水面,大水冲击着身体,凌渊咬着牙,伸手抓住了一侧石壁凸起的石头。   周通抱着凌渊的腰,大水冲的他视线有些模糊,他在寻找着云修和邹飞的踪影。   邹飞因为先前那一下身体受创,在大水一冲入这个石洞开始就被洪水冲走了,而云修在第一时间去救邹飞,两人一齐顺着水流不知道被冲去了什么地方。   石室之内就只剩下周通与凌渊二人。   凌渊一手揽着周通,一手抓在石壁上,寒霜飞出深深地插入石壁之中,凌渊一咬牙,一松一放之间死死地抓住了寒霜的剑柄,这才稳当了不少。   周通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看向棺材,那口棺材在大水之中分崩离析,石壁崩裂,七条锁链摇摇欲坠,能清晰地听见锁链被水冲击的时候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周通心里头突突直跳,阴阳眼被什么刺激到了,他眼睛一疼,匆忙闭上,再睁开眼的时候,却见到水中有什么影子划过,一个婴儿在水中飘荡而去,周通喊道:“凌渊!”   凌渊循声望去,并不见什么东西,他更紧地揽了周通,问道:“怎么了?”   “我看到他了。”   “在哪儿?”凌渊身体紧绷,警惕地看向周围。   “在那儿。”周通指了指那紧闭着双眸的婴儿,他试探着放开凌渊,自己稳住,一手摸入口袋,翻找着能用的符纸,却因为大水浸泡,符纸全都报废了。   就在这时,那婴儿转动身子,如同佛祖坐莲一样端坐在水面之上,他忽然睁开了眼睛,赤色的双瞳看向周通,嘴角勾起,扬起一抹极为阴邪的笑容。   “我不杀你。”他的声音钻入脑袋,切割着周通的意识,“他的一切,我都要。”   这句话说完,婴儿的影子就越来越淡,融入到了河水之中,哪怕凭借着阴阳眼也只可以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随着大水越来越远。   凌渊使了点真气,却发现自己浸泡在水里,几乎都提不起力,这些大水几乎将空气中的灵气都压榨光了。   周通说道:“下水吧,在这边吊着也不是办法。”   凌渊点了点头,寒霜在水面破浪而去,凌渊抱着周通,握紧了寒霜,两人被水流一直往外冲去,最后顺着地下河一路翻涌,刺目的阳光照射进来,等适应了阳光直射之后,两人骤然发现,此刻居然被冲入了平山村郊外的那条河里。   这条河正是周通送走野神的那条河,河内水极阴,肯定淹死过不少人。两人游上了岸,湿哒哒的一身全都挂在身上,冬天衣服又沉,短短的几米路程跟负重跑了几千里一样。   周通忍不住把外套脱了,把背包打开来仔细检查,一背包的符纸全都报废,阴阳二章被那个不知道混了什么东西的地下水一泡居然黯淡了不少,就连从斗室脏来的那本书也难逃此难,周通心疼得不行,把阳章拿出来放在太阳底下让它吸收一下阳气,阴章则又放回口袋里,等到晚上再说。   “真是狼狈。”周通苦中作乐地笑了笑,想起了什么,周通四下寻了寻,问道:“邹飞和云修呢?”   “不知道。”凌渊阴沉着脸坐在地上,估计回忆起刚才发生的事情心里头很不爽。   周通也没去打搅他不爽,反正凌渊早就习惯自己在心里头琢磨,他掏出手机随便按了几个键,不出意外的,报废。   “要走回去了。”春寒料峭,刚过年不久天还是冷得很,头顶太阳有跟没有一样,他的衣服湿漉漉地黏在身上。鼻头有点痒,周通打了个喷嚏,回头见凌渊抱上来了,大掌摩擦着周通的身体,“很快就暖和了。”   来自凌渊身体里的气很快就将他们两人贴身的衣服烘干了,凌渊还要去烘外套,被周通按住手:“没事,先去找他们。”   那两人估计被他们先一步冲出来,邹飞体质差,云修刚拿到这具身体,应该在下游。   还得绕回去看一下那口棺材……   周通正如此想着,却见到一口棺材被冲了出来,那口棺材周围的锁链还连接着,锁链另一头还带着一团团土块。沉重的棺木在河里飘荡了没多久就撞在岸边,停了下来。   凌渊下河去将棺材捞了上来,沉得要命根本推不动,没办法就只好扯了几根锁链,将棺材捆在树上。   周通沉思了片刻,说道:“开棺吧。”   凌渊也有如此想法,然而棺材上已经出现了裂痕,而且不止一道,就连那几根从头贯入到尾的粗壮铜钉也被挤压从一侧斜飞出去,凌渊没花多少功夫就将破损的棺材打了开来。   棺材里躺着一个被符纸包裹着的人形,浑身上下几乎不留一丝一毫的缝隙,凌渊直接将符纸撕开,符纸包裹下的居然是个稻草人。   凌渊冷笑道:“不过是我以气造出来的邪物,怎么可能有身体,之前恐怕那气被困在稻草人之中,才得以被封存,现在,早跑了。”直接一把火把稻草人烧了,棺材只能暂时先放在这里,等下再回来收拾。   弄好这一切之后,周通跟凌渊两人顺流而下,果然找到了正昏迷不醒的邹飞,云修正给他做人工呼吸。   “云修?”周通喊了一声,云修回头结果却是何愁,那双眼睛里的深沉能让别人很轻易地分辨出他俩的区别。   何愁按压着邹飞的胸膛,见邹飞猛地吐出一口水,剧烈咳嗽了起来,一直吊着的脸色才好看了一点,他抱住邹飞,给邹飞拍着后背,问道:“好点了吗?”   邹飞现在还说不出话,脑子里也是一团浆糊,捂着胸口一直咳嗽。   何愁抬头看向周通他们,戒备地问道:“发生了什么,我们怎么会在这儿?”意识刚回来的时候他发现他跟邹飞两个人在水里头,被汹涌的河水一路冲往下游,废了好一番功夫才爬上了岸。   在那之前的记忆就是在石洞里,看到了被七条锁链捆住的棺材,期间的空白发生了什么?   周通跟凌渊对望了一眼,周通道:“你被人附身了,不过那人对你没有恶意,你们之所以被冲下来是因为山里的东西活了。”   何愁闻言一怔,再看向周通跟凌渊,他们两人虽不如自己狼狈,但是能看出来也是被水冲出来的,何愁点了点头,周通那番话他还不知道要信多少。   “先回去吧,给他找个医生看看。”周通说到。   何愁摇了摇头,说:“这条路我认得,我带他去县里找医生。”   这话说得明白,何愁要跟周通他们就此别过,周通理解地点了点头,“好。”   何愁小心翼翼地把邹飞抱起,沿着河流走远。   从他背后冒出来一点光芒,到周通身上转了转,最后钻入了周通腰部,青铜戟头一亮,是云修钻了进去。   周通跟凌渊又折返回去,往村里走去,还没走到村里就被出来找他们的端正撞见,端正见周通一脸狼狈,问道:“刚才山里忽然发生地震,大水莫名地从山上冲下来,担心死我了,怎么又不接电话?”   周通把进了水彻底坏掉的手机递给端正,解释道:“手机被水泡了。”   端正皱着眉头说:“你这破手机早该换一个,下次换个防水的。”   周通哭笑不得,都是电子设备,什么手机也经不住在那种大水里一冲啊。   端正把他们送回屋子,请来当地的赤脚医生检查过后,身上没什么大伤,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等所有人都走后,端正把门窗关好,问道:“山里那东西怎么样了?”   周通摇了摇头,说:“跑了。”   “当着你俩的面?”端正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在他的印象里,一个周通基本上已经是无敌了,再加个凌渊,基本就没有他俩搞不定的事,这次那东西这么难搞?   “是。”周通说道,“他舍弃了肉身,以中阴身的形态游走,借着地震与大水跑了。”   “这地震来得这么不是时候……”端正喃喃道。   周通道:“是他故意引发出来的。”   端正还是懵懂不解,周通将之前发生的事情草草讲述了一遍,又解释道:“那边应该本来就有错综复杂的地下河,所以他们的仿锁龙井才能建的成,而那玩意估计准备了几百年,将灵气挤压在棺材之中,一瞬间爆开,就像发生高压爆炸一样,引发地下水横流。”   端正呆呆地看着周通。   周通勉强笑了笑:“能做到这种地步,我真不相信他只是随便吐出来的一口气。”   凌渊:“……”   凌渊的锅。   凌渊郁闷地不说话。   端正似懂非懂,就在这时,周通的钥匙从他口袋里跳了出来,蹦到桌子上,云修的声音传了出来:“唉,也是我低估他了,我在那个山洞跟他朝夕相对这么久,只以为他把灵气都吸收进了身体里,却没料到他早就舍弃了自己的肉体,利用那些灵气炸开棺材。”   一个模糊的人影浮现在眼前,端正猛地退后一步,差点摔一跤。   “这、这他妈是什么玩意?”      第130章 木雕像      云修恶劣地笑了笑,似乎对这种吓唬人的游戏十分热衷,他故意扭曲着自己的身体,摆出稀奇古怪的姿势,冲端正压低了声音喊道:“你平素做了那么多亏心事,这回知道怕了……”   话音未落,就见端正掏出来什么东西,白光一闪,云修就被弹出去老远,身上所剩无几的气差点被打散了。   凌渊嗤笑一声,完全不同情云修的遭遇。   周通见状,按下端正冲云修指着的玉佛,说:“他是凌渊朋友。”   “不是。”凌渊立刻否认。   云修:“……”   云修从地上爬起来又飘了回来,照理说他修的是正统,练的也是天地纯正之气,这种玉佛对他来说应该没多少杀伤力,但是问题就出在他跟那玩意朝夕相对了两千年,身上或多或少都沾染了些邪气,这才被玉佛上的佛意给冲撞了出去。   云修这会儿胆子小了很多,稳住了人形,站在周通身后——短时间内,他已经察言观色地找到了谁才是这里说话最好使的人。   端正知道凌渊口是心非没理会他的否认,听了周通的话后把玉佛又放回了衣服内,贴着厚实的肉放好,他咧嘴一笑,大大咧咧地说:“早说嘛,误会一场,谁让大兄弟你装神弄鬼来着。”   云修:“……”都是他的锅。   一番闹剧结束之后,几人坐定,商议之后的事情。   那替身跑了根本不知道去哪儿寻他的踪影,但是短时间内应该没什么威胁力,他被困在洞里这么久灵气消耗的严重,又不像人一样有自我循环可以调养,那些灵气又被他当做破阵的工具无法供给自己使用。   说来也真是任性,明明困住它的那个阵七天后就会崩坏,他偏偏要在这个时候破开,给凌渊下马威不成?   他这么在意凌渊,不去找他,他自然会回来找凌渊。   云修在那边分析地口水横飞,事件中心却不说一句话,周通问道:“有心事?”   凌渊眉头蹙成井字,问云修:“白羽邪说当年我引动天劫,他取了我的寒霜,助我渡过了天劫,天劫就劈在了替身身上,它不是被劈死了吗?怎么还活着?”   “你见过白羽邪了?”云修一怔。   “是。”   “他果然心中惦记着你,自从你尥蹶子不干了之后,白羽邪也不再过问玄天殿的事情,安心礼佛去了。”回忆起往事,云修顺蔓摸瓜地找着这件事的蛛丝马迹,最后说,“我记起来了,当初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他被天雷给劈了,不然我们也不会有机会把他困住。他那会儿倒是一直以为你还没死,那天雷就是你给他落的,他才会这么恨你。”   “没有这道雷他也一样恨我。”   “一山不容二虎。”周通给凌渊把茶水倒满,“何况你还是本尊,他是替身。”   “是这么个道理。”云修连连点头。   屋外传来敲门声,周通把门开了,见是村长孙子,小伙子之前还精神奕奕,这会儿却苦着一张脸,对周通他们说:“我爷爷他……去世了。”   后来听人说,村长去世之前握着他孙子的手,眼睛瞪圆了,一直念叨着一个陌生的名字,在哭泣中挣扎着死去。   周通想起何愁跟他说的那些事情,不禁感慨一句这就是命运。   你所欠下的债始终背负着,即便当下不还,迟早有一日都会偿还。   又去漆树林里检查了一遍,周通在山里布置了个循环往复,能够润泽山林保证长盛不衰的阵法之后,就跟端正他们一块儿回了A市,从端正家里把小偶猫抱走。   虽然有替身的事情悬在头顶,但云修没心没肺,凌渊天不怕地不怕,这件事倒是只有周通一个人在担心,这两人背着周通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几天下来,见没有头绪,周通就只好先联系了韩楚两家,他们人脉广多关注一点,等待机会。   ***   平山县的县医院里,何愁趴在床边上,被拉入梦境中,睡得很沉。   在梦里,他又梦见了小时候的事情。   那时候他才两岁,双胞胎兄弟二人接连发起了高烧,持续了十几天也没有消退,医生检查身体没有发现能够引起这么厉害的高烧的病因,就只好留在医院不断地挂退烧的点滴。   他爷爷后来跟他父母提起了村里的传说,说他小时候也是这样,双胞兄弟二人都出了事情,他爸爸丢了他弟弟他的高烧就逐渐退了,恢复了健康,长大成人。   父母一开始不同意,认为这是封建迷信,坚持要两个孩子都保住,他爷爷就趁着父母都不在的时候,将他偷偷带回村里,丢进了河里,被在村子左右闲晃的人贩子捡到卖了出去。   卖的正好是平山县里出去打工的一对夫妻,机缘巧合间,他又回到了平山村,进了那处树洞。   在梦里,所有的一切都历历在目,甚至比清醒时候的回忆还要清楚,就连那段他在树洞里缺失了的记忆都存在。   当初,他顺着那些荧光粒子一路进到了树洞的最深处,越过了锁龙井,走过了那一处有人生活过的斗室,跨过河流最终来到了那口巨大的棺材面前,见到了那具尸骨。   从尸骨上冒出了一点荧光,点在他的眉心,那些原本野神附着在他身上的诅咒就被荧光驱散,甚至连这个洞中的煞气都没有伤害他。   那点荧光救了他,也在他身上打上了标记,送他出了树洞。   何愁心里猛地一刺,顿时睁开双眼,像缺水的鱼一样大口喘息着,他瞪大了眼睛,心脏突突突跳个不停,察觉到背后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何愁忽然转过头。   一个一岁左右的小婴儿正站在邹飞的病房门口,背后的病房大门关得严严实实,小婴儿冲何愁咧嘴一笑,声音清脆活泼:“找到了。”   ***   在家过了几天安稳日子,周通每日看看书看看报,偶有人上门帮忙看个瓷器古董什么的,生活惬意得跟退了休成天端着个搪瓷杯子感慨世界和平的老干部一样,自从得了那块青铜戟头以来,一直都能遇见个鬼怪事,阴阳眼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就在眼前打开了,周通有一段时间一直觉着自己快和“死神小学生”一个能力。   云修适应能力很强,没多久就习惯了这个世界的变化,他跟凌渊不一样,凌渊附着在青铜戟头里,这几千年来能感觉到外面的世事变迁,而云修则是一下子跨入新时代,看什么都新鲜,要不是必须得有个载体还不知道会疯到哪儿去。   这天下午,周通坐在店里头看书,在斗室里那本有关阴阳眼的书被他带回来了,修复了一通之后勉强还能看,有些页码被大水冲湿了不抗压折坏了,但剩下能看的几页还是有很大用处。   有关这双眼睛,周通从这本书中得知了很多东西。   据说早些年拥有阴阳眼的人都是走阴人,所谓走阴人是可以自由穿梭于阴阳两界(过阴)的人,他们拥有人类的生命,却做着鬼差的事情,专门负责帮地府的官员监察人类有没有改名或者凡间有没有没被抓去地府的游魂。时间一长,走阴人就开始为人类办事,因为他们能游走于阴阳两界,自然可以洞悉人类的生老病死,走阴人收了人间的钱,为他们预测死期。这样的事情传下去之后,阎王不快就收走了走阴人的能力,只余阴阳眼传了下来。   阴阳眼最基本的能力就是视鬼赌气。   在天师一脉之中,视鬼之法常常是用牛眼泪或者柳叶抹眼睑,或者点冥灯降低身上的阳气,而阴阳眼不需要任何外物就可以直接看到鬼物的变化。   然而这却不是阴阳眼的至高境界。   就像走阴人所具备的能力一样,阴阳眼一旦修炼成功能够捕捉到人的命脉走向。   所谓命脉就如同一方土地凝成的龙脉一样,传言每人体内都埋着一条命脉,它的曲折长短决定了此人一生的命途,命脉长则命长,命脉波折则命运波折。   周通早就听说阴阳眼有如此功效,但怎么修炼还不清楚,这本书上倒是教的清清楚楚。周通一一看过,全都记在心里。   就在这时,店门口的铃铛声响,周通抬头一看,门口站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穿的并不是很体面,他手里头抱着一个精致的锦盒,上绣龙凤翔舞,以金线收边,十分华贵。   周通见那人脸上有些局促,遂笑着说:“请进。”   那人点了点头,抱着锦盒走了进来,四下打量了片刻,见周通店里装修精妙,古韵古色,有几个木雕摆饰十分招人喜欢,心情也放松了一点。   “客人需要什么?”   “估价。”程北龙攥了攥锦盒,推到周通面前,周通接过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个八仙样的木雕摆设。   周通坐回原位,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将木雕拿在手中,仔细观察,片刻之后,他对程北龙说:“这木雕保留了原木的色泽,涂漆很薄,雕刻图案大气细腻,极为注重细节,应该是东阳木雕,木雕兴于石器时代,秦汉成熟,明清臻于兴盛,尤其是东阳木雕,更是木雕中的精品。不过,先生手中的这个木雕,是近期的仿制品吧?”   前面听周通将木雕制品夸了一通,程北龙脸上多了几分放心,却没料到最后周通话音一转,登时一惊,脸上爬满了尴尬,很快就将这些木雕往盒子里收拾,“打搅了打搅了。”   他想拿到老街那边去,但是又不放心,那边都是些人精,一旦被人发现这木雕里的名堂,他可丢不起那个脸,这才找了个路边的师傅帮忙看一下,结果,连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就能看出来木雕是假的,别说别人了。   他叹了口气,将木雕放在盒子里小心放好,又抱了要走。   周通放开手,没拦,只说道:“如果先生要拿去卖的话最好不要,这木雕上有灵,已经认了主,随便拿离会让它对得了木雕的人产生怨恨。先生这几日是不是已经有些兆头了?”   程北龙一听,脑子里顿时有些乱,回想起之前的一些事情,程北龙脚步踉跄了些,却低着头不肯听周通的劝告,门口忽然撞过来一辆电动车,直直地撞上程北龙。   电动车司机一扭把手这才没撞了个正着,程北龙猝不及防被擦到了,跌坐在地上。   周通出了门,把程北龙扶了起来,程北龙连连道谢,但动作里有推拒的意思,慌乱地去拾木雕盒子。   那个木雕盒子落在地上,没关严实,木雕掉了出来,露出半截身子,正好是八仙过海的上半部分,八仙五官神情各异,那一刹那,程北龙心中一震,感觉那些个八仙都在盯着他看一样,手抖了半天才把木雕放进盒子里,还是周通帮忙的。   程北龙深深叹了口气,他抬头望了一眼周通的铺子,说道:“小哥看来还有话要对我说,先进去说吧。”   周通点了点头,把程北龙扶进店里。   凌渊听见前面的声音,掀开帘子走进了前店,问道:“怎么了?吵吵闹闹的。”   “没什么。”周通把程北龙扶坐下,冲凌渊挥了挥手,示意别来捣蛋,嘴上直接赶人了,“去倒壶茶来。   凌渊:“……”   周通大大方方地冲凌渊笑了笑,丝毫没为赶人不好意思。   凌渊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往这儿一杵,程北龙愿意跟他说话就有鬼了。   过了一会儿,凌渊把茶送上来,还送来了一瓶专治摔伤扭伤的喷雾,周通赞赏地点了点头,还是把凌渊赶了回去。   凌渊:“……”   周通把喷雾递给程北龙,又给程北龙沏上了热茶,程北龙见没人再来了,才问:“小哥刚才说木雕上有灵,这话是什么意思?”   “程先生应该知道,凡有大成的手工匠人一个时期就只有一个作品,从选材到制作,再到后期诸如上漆、装裱之类的处理,到最后成型出品,全都经由他手,灌注了他这段时间内的所有心血和期待,因而成灵。”   再往后的话,周通也不用说得清楚,这程北龙看起来畏首畏尾的,但是心里也是仔细,周通说被随便拿走会沾惹怨恨,自然是指的程北龙不仅不是木雕的原作者。   程北龙心一紧,又问道:“周先生能处理这件事吗?”   周通问道:“我得知道详情才能看能不能处理。”   程北龙左思右想,最后一咬牙,说道:“看来周大师在风水阴阳一方面也有所涉猎,那就不瞒大师,这件八仙过海木雕像是我从我父亲那里取出来的,放在家里一直惦记着想转手卖出,却因为心里愧对老父迟迟不愿出手,现在实在是被逼得没办法了,才又把它拿出来卖,而周大师之前所说,我最近气运不好也是真的……”程北龙一一说道,“自从我把这木雕偷回手里之后,就一直倒霉,先丢了钱包,后来股票跌停,前段时间一个项目弄错数据又罚了一笔钱,大的灾厄没有,小的霉运却是接连不断。”   周通了然地点了点头,又听程北龙恭敬地问道:“依周大师所见,我要如何破解?转手卖了的话,那这木雕的怨气会转移到别人身上吗?”   周通闻言,不动声色地皱了眉头,说道:“不会,反而会对你怨气更重。”   程北龙吓得抖着手喝了口茶,周通问道:“冒昧问一句,程先生为什么要瞒着你父亲把这个木雕拿到手?”   程北龙叹了口气,说道:“要不是家里条件困难,我也不会做这种不孝顺的事情,我爸把这些木雕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我女儿的成绩不好,在国内读大学的话恐怕三本都上不了,我就想把她送出国去,镀一层金也算好看一点,手头钱不够,就想把这些手工艺品卖掉几个。这个八仙过海的木雕是我爸最新雕刻出来的,一个朋友看过,雕工极好,他说能卖个几万不成问题。”其实按照程北龙的打算,他是找人把这木雕弄成了古董,又编造了一番话忽悠人,能卖个高价,到时候他再添一点钱,女儿在国外的生活费学费就都有了。   周通也知道程北龙那点心思,没戳破,说:“那这事跟老先生讲一下,他应该可以体谅。”   “不是。”程北龙一提起来就连叹好几声气,“我爸那人的脾气你不知道,把这些木雕当成宝贝一样,他刻了大半辈子的木雕了,却没卖过一个木雕,拿他的话来说,卖儿子的事情是人干的吗?儿子儿子,这些木雕都是死物,没有生命的死物,他亲儿子要用钱都不舍得卖。”   老先生的心思周通可以理解,这种心绪得亲自经历了才懂,就如他先前所说,制成一个工艺品,从选材到最后出品都是亲力亲为,这一个过程不就和养育孩子一个样子吗?关键还在于调和父子俩的矛盾,可这事不是他擅长的,轮不到他管,但是这个木雕的灵气太充盈了,照理来说,白桃木不应该会有这么强的灵气,按照程北龙所说,这木雕也是新近雕出来的,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周通想了想,对程北龙说:“方便让我见一下令尊吗?”   程北龙怔了下,低着头犹豫了半天,有点担心周通会向他父亲告密,但手头这东西又十分棘手,干脆别打这个的主意还回去算了,或者冒险赌一把卖出去,也许是眼前这个年轻人想趁机讹他一笔故弄玄虚呢?   前后一思考,程北龙说道:“我爸他年纪大了,脾气也倔强,不太爱见生人,那这样吧,周大师给我留个电话,时机合适了,我再联系周大师。”   “行。”周通留了个电话给程北龙,程北龙把那张纸揣进口袋里,抱着锦盒走了。   这事就再也没了下文,程北龙不在乎,周通更不可能在乎。   过段时间,端正抱着个锦盒进来周通店里,风风火火的,把锦盒往周通面前一按,说道:“小通,你看这玩意是不是有鬼啊?”   周通一眼就认出来那锦盒当初程北龙带过来的那个,打开一看,果然是八仙过海的木雕,他看向端正,诧异地问道:“这东西怎么在你这儿?”   “呦,这煞气冲的。”云修跟凌渊正遛弯回来,云修一团气模模糊糊地映在那儿,他跟当初凌渊总是窝在青铜戟头里不一样,他不喜欢在青铜戟头里,一到店里灵气稍微充沛点的地方就化成灵体在外面闲晃。   凌渊见那木雕上的煞气也厉害的很,还丝丝缠绕在周通指尖,他走过去抓起木雕,问道:“哪儿来的?”   “别啊。”端正一把把木雕从凌渊手中抢了下来,说道,“这是从我一朋友那儿拿过来的,我得问明白了给人家一个交代。”   “问什么?”云修嬉皮笑脸地靠在桌子上,明明是一团气还非要摆出来个风华绝代的姿势,“小胖子,问我就行。”   端正一瞪眼,说:“有你什么事儿,一边呆着去。”他最讨厌别人说他胖!   端正抱着木雕,对周通说:“这事儿是这样的,我这朋友昨天得了这木雕,摆在桌子上被我看见了,我脖子上的玉佛就一直发烫,我隐约能看见木雕上团着点黑乎乎的东西,就觉着这木雕有问题,想着别害了我那朋友的命,就暂时拿过来给你看看。”   周通把前段时间木雕跟程北龙的事情向端正讲了,端正骂道:“真不是个东西,明知道有问题还拿出去卖,这不是找死吗?”   刚骂完,端正电话就响了,是他那个朋友的,电话里说卖他木雕的那个人今早在家猝死了,他昨天刚买回来钱还没付清,今早打电话过去是那人老婆接的,说人死了,要端正把木雕赶紧拿回去还给人家,他觉着木雕不干净不吉利。   端正把这话告诉了周通,想起之前说的话,讷讷半天,挠着头说:“我也不是故意乌鸦嘴的……”   “他死在前,你说在后,不算乌鸦嘴,不算。”云修说风凉话似的来了一句。   周通把木雕放回盒子里,说道:“走,我跟你一块儿送过去。”      第131章 钗头凤      端正跟他朋友要来了对方家里电话,打电话过去的时候说是要处理一下木雕的事情,对面是程北龙老婆李梦接的。程北龙新丧,女儿又是高三的关键时期,以后上大学又是一笔开销,正是缺钱的时候,听说端正有意把木雕退回去,李梦一直不肯答应,端正没办法,就只好拐了弯,说去他们家给程北龙吊唁,当面聊聊木雕的事情跟后续付款的问题。   明里暗里带着点威胁,李梦就答应了,给周通他们报了地址,约了个见面的时间。   当天下午,周通就带着木雕去了李梦家里。   程北龙家在一个旧小区,盖了能有十几年了,七扭八拐地到了地方之后,端正推门进去就看到满屋子一片肃穆,程北龙还没下葬,李梦正在收拾他的遗物。   程北龙家的女儿怯生生地站在房间门口偷看他们,周通看了小女孩一眼,问李梦:“她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李梦叹了口气,说道:“前天从楼下经过,花盆砸下来了,擦了下脸,幸亏运气好,没打在头上,这几天家里倒霉得很,手头没空招待你们,我们孤儿寡母的,有些事情是北龙跟你们讲好的,这木雕我们不会收回来。”李梦把她的态度说得很明确,木雕卖了就是卖了,再退回来?没门。   周通在程北龙妻女二人脸上看了看,发现木雕带来的煞气已经影响到她们两人身上了,得抓紧时间快点处理才行。   周通想了想,拐了弯问道:“其实我们这次来并不是准备退回木雕的。听说这木雕是出自程北龙先生父亲的手中,我看木雕做工十分精湛,还想再买几个回去把玩,不知道程老先生在哪儿?”   李梦蹙了蹙眉头,把程北龙的旧衣服塞进袋子里,准备都拿去火化,看也不看周通,说道:“爸身体不好,前几天进了医院,北龙去世的消息还没敢告诉他,你们……你们最好不要去打搅他。买了这个木雕就好,我们家不会再卖第二件了。”   李梦这边口风很严,周通问不到什么,只好作罢,将木雕的钱付清,自己拿了下来。   出了李梦家门,周通问端正:“能走点渠道查查程北龙他爸住在哪个医院吗?”   “能。”端正点头应了,说道,“给我点时间。”   他去打了个电话,回来后等了十几分钟,要的信息就发给他了。   程北龙的父亲程久安先生正在市立医院住院,昨天,程久安得知程北龙拿了他的八仙过海木雕像之后就气得心脏病发作,进了医院,程北龙当天晚上在家猝死。   这期间的事情怎么看怎么有问题。   到了市里医院,周通想办法见到了程久安,程久安还不知道程北龙的死,躺在病床上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周围一个看护的人都没有。   他这辈子就程北龙一个儿子和满屋子的木雕,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周通让凌渊跟端正都在门口守着,自己进去,进到房间之后,周通扬起笑脸,那张清隽俊逸的面容再配合微微勾起唇角的笑脸,显得十分亲和,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备。   周通礼貌地问好:“程老先生你好,我是程北龙的朋友,听说您住院了,我来看望您。”   “那个不孝子呢?”程老先生脾气跟程北龙说的一样又烈又倔,见到周通眉头一竖,就骂道,“小王八蛋不敢来见我是不是?”   周通没回答,把特意带的营养品放在地上,坐在程久安身边,伸手在自带的水果篮里挑了个最大最圆最红润的苹果,取了苹果刀就开始削,对程久安笑得眉眼弯曲,一点也不见半分不耐烦:“程老先生别动怒,吃个苹果,这个苹果是从Y市走航空运来的,个头大又甜。”他双手十指灵巧,活动着水果刀,不经意间露出了手腕戴着的一串檀香木佛珠。   脾气暴躁的程久安一下子就被那串佛珠吸引走了。   这个佛珠手串上一共一共十八枚佛珠,意寓禅宗十八界,每一颗佛珠上都是以手工精心雕琢出来的小世界,各不相同,十分精湛。   程久安是懂得木雕的人,一眼就知道这佛珠上的工巧有多细腻精致,自然目不转睛。   周通见程久安一直盯着自己手腕,遂将手腕上的佛珠串摘了下来,递给程久安:“听说程老先生是木雕界中的专家,请程老先生品鉴一下我这串佛珠。”   程久安老脸一红,面子上有些推拒,自己一个快入土的老人还这么盯着一个年轻人的东西瞧,怎么看都有点为老不尊的意思。但一想到这么好的机会,不看白不看,艺术面前,没有老幼尊卑!   给自己做足了思想工作,程久安拿着周通那串佛珠仔细欣赏,连连赞叹雕工精湛,木雕本就是技术活,一般都是在大块原木上进行局部雕刻,平板之上雕刻难度就很大,别说在这种珠圆玉润的小地方上进行微雕,那简直如同核舟记里记载的一样神乎其技。   程久安忍不住问道:“不知这串佛珠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是笛裘笛老先生。”周通把苹果削好后细心地将它分块放在盘子里,送到程老先生面前,程老先生看周通亲切热络,忍不住拿了一块苹果,入口口感极好,一扫在医院吃药挂水留下来的烦闷心情,再加上笛裘的偶像加持,程老先生的防备渐渐放下。   他爱怜地摩挲着手里的佛珠,最后忍痛将佛珠还给了周通,又叹一口气说道:“笛老技艺醇熟,已臻于炉火纯青之境,是我等后辈所不能及,可惜传下来的的宝贝不多,叫你得了一件去,你一定要好好保护。”   “嗯。”周通将佛珠再次收好,问道,“程老先生手下也出过很多珍品,我有幸看过几件,一见钟情,不知道可否有幸收藏一两件?”   程老先生早就看穿了周通此次的目的,他见周通也不遮掩,光明磊落地主动承认了,比之前一些拐弯抹角,煞费苦心来从他手里坑走木雕的要好得多,心里头对周通又多了几分好感,他说道:“承蒙你能喜欢我这老不死的雕刻出来的玩意,但是……我手里头的东西我是真的卖不了。”   “这话怎么说?”周通问道。   程老先生说:“你既然说的明白,我也不跟你绕弯子,前些天北龙从我这儿拿走的那个八仙过海木雕是被你买走了吧?我劝你一句,那个木雕上头不干净,你最好不要常放在身边,如果你愿意的话就把货退回来,我把钱凑齐了给你。”   程久安说的隐晦,有些事情不是他不愿意说,是他说了也没多少人会相信,常常把他说的那些肺腑之言当成他不愿意出售木雕而找的借口,程久安脾气倔,不爱解释,长而久之也就随便别人怎么想,他提点到位了,出了事情怪就怪不听他劝。   周通听出来程久安话里的意思,猜到程久安知道木雕的特殊性,他想了想,干脆摊开了跟程久安把话说明白。   他看向程久安,说道:“万物都有灵,程老先生将木雕视为孩子,精心雕刻,灌注心血,自然就赋予了木雕灵,这不能说是不干净,只能说是,木雕的灵在眷顾着程老先生,所以您不愿意卖出木雕,不想让他们的灵对您失望。”   程久安一怔,没想到周通会说出这番言论,他蹙紧眉头仔细思考之后,看向门口,见病房房门关着,也不到护士查房的时间,就压低了声音对周通说:“你相信木雕上有灵这回事?”   “是。”周通点了点头。   程久安坐回原位,靠在靠垫上,思忖一二后,对周通说了实话:“实话告诉你,我这木雕上不仅仅是灵的问题,而是这木雕本身就有诅咒。”   “诅咒?”这话把周通吓住了,程老先生如此热爱木雕甚至到了癫狂的地步,怎么会说木雕上有诅咒?他越发来了兴趣,双眼亮着,问道,“老先生这话怎么说?”   “是这样的。”程老先生说道,“我也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每次雕刻出一个木雕,在完工当天都会做一个有关木雕的梦,就比如说你拿到的那个八仙过海木雕像,在正式雕刻完的当天晚上我就梦到八仙与我一同玩乐,觥筹交错的梦境,那梦太过真实,让人有种要醉死在梦里的感觉,等醒过来的时候,出了一身的热汗,真跟喝多了酒发了汗的感觉一样。这是一点,如果只有这样也就算了,我还能自欺欺人地说是我对木雕图像想得太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是,一旦这木雕被我送去或者拿去贩卖,拿到木雕的人都会出点事,轻则破财,重则丧命。所以我不愿意把木雕卖出去,哪怕人家再喜欢也不能害了别人不成。可是……”   程老先生又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北龙就以为我是攥着这些木雕不肯卖,才从我这儿偷拿了一个,要是卖给了别人,还不知道会害得人家遭了什么秧。”   买的人暂时还没遭殃,程北龙可是倒了大霉,直接把命栽进去了。   这木雕果然有问题,周通听了程老爷子的话后点了点头,没再追问,只是说:“原来是这样,程老先生舍弃功利,体恤他人,值得敬佩,可是我对程老先生的木雕实在是十分喜欢,既然程老先生不方便割爱,那不知道能不能让我去程老先生家里参观一下,这样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看看倒没事。”程老先生见周通年纪轻轻就如此喜欢木雕心里高兴,他对周通说,“你留个电话给我,过几天我出院了,我就联系你,到时候你来我家看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明知道这些个木雕有问题,但还是忍不住想去刻,每年不刻出来一个浑身不舒服,像是得了相思病一样,唉。”   周通又留在病房里跟程久安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些话,大多都是有关于木雕的,从木雕大家,说到保养,再说到木雕的发展等,酣畅淋漓地聊了两个多小时,一直到护士过来查房给程久安挂水,程久安才依依不舍地跟周通惜别。   周通走后,程久安看着边上的礼盒,忽然见到有什么东西一角堆在礼盒之中,他忙叫护士帮忙去查看,拿过来一看正是被程北龙拿走的那个八仙过海木雕像,程久安抱着木雕像连连叹气,知道周通体恤他们家的特殊情况,直接把八仙过海还过去了。   程北龙的事情周通没有告诉程久安,这事不应该由他口中说出,程久安迟早有一天会知道,周通担心程久安受不住刺激,这几天得了空就去医院看望程久安,特地恶补了几天木雕的相关知识,每天陪程久安聊上那么几句,一个多月后,程久安逐渐从丧子的悲痛中走了出来,然而身体却是每况愈下。   这也无可奈何,白发人送黑发人本来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为悲痛的事情之一。   程久安出院那天,是周通跟李梦俩一块儿送回来的,凌渊跟云修俩不知道又去鼓捣些什么事情,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到了程久安家里,李梦还得上班,就留下周通跟程久安俩人。   等李梦走了,程久安把几张定期存折拿了出来。   程久安生前是艺术家,又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艺术家,本身没多少存款,有也拿去买原木做木雕了,近些年觉出木雕有问题才克制了一些,他给周通的这几张存折总共才七万,周通一眼就看出来程久安的意思。   程久安把存折往周通面前一推,说道:“那木雕我听李梦说了,总共卖了二十五万,钱收在李梦手里,我也没跟她说,木雕到我手里了,这钱你先拿着,剩下我慢慢凑给你,一定全给补全了。”   周通见程久安神情认真,也没刻意端着,诚恳地把存折推还给程久安,说道:“程老爷子,这些钱您先拿着,等凑齐了一起给我也不迟。”   程久安坚持要给,但拗不过周通,只好把钱暂时放在了自己身边,想起来程北龙是他亲生儿子都没周通在他身上考虑得周全。   趁着程久安去给周通倒茶,周通四下看了看房间,整个房子不大,是典型的老房型,两室一厅一厨一浴,客厅里明显是后期加了两个格子柜,里面摆满了各式木雕,有出自程久安之手的,还有一些他收集来的木雕,百花齐放。   最惹眼的还是挂在电视机对面墙上的那幅木雕画。   木雕画被装帧得十分小心,边角都没有折损的地方,可见程久安十分在乎这副作品。   周通坐在沙发上,回身望着这幅木雕画,问道:“程先生,这木雕画也是您的作品吗?”   “是啊。”程久安一看到那幅画眼中就堆满了笑意,他去卫生间拿了抹布出来,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这一个多月不在家以来落在画上的灰尘,“这画虽然是早期作品,但算是我的得意之作了。”   这幅画还是东阳木雕,选用的山白杨木为原木进行精心雕刻,雕像画上雕刻着一个温婉的宫装仕女正靠坐庭院里,垂眸落泪,满面哀思,背后桃花簌簌飘落,池塘锦鲤探首,遥望仕女,拱门之上挂着牌匾上书“沈园”二字。   周通看了一眼木雕旁的题字,念道:“钗头凤?”   “是啊。”程久安点了点头,说道,“这木雕上刻的正是著名诗人陆游与其爱妻唐婉之间的凄美爱情故事,不仅仅是画作诗文能够寄情,木雕石雕也可以拿来寄情。有时候,这些本就富有灵性的石头与木头反而能够比单调的纸张更能映衬出画作的意境来。”   周通闻言,更是关注这副木雕画,画面上女子五官清晰,甚至连眉毛的纹理都雕刻得极为精致逼真。   他看着看着就有些入神,忽然见画上的女人似乎在这时候冲他看了过来,眉眼一弯,盈盈带笑,周通一怔,再看去,画作上的唐婉依然是垂眸落泪,一点儿没有刚才的俏皮灵动。   周通微微蹙了眉头,问道:“程先生,这幅木雕是在之前还是之后?”   程久安以为周通想要这幅木雕,但是他真的记不清是前是后,只好如实相告:“这个我记不清了。”   “好吧。”周通理解地点了点头,问道:“我能再看得仔细一点吗?”   “可以。”程久安见周通真心喜欢,“要是不嫌麻烦的话你可以先取下再看。”   “好。”周通想想这样也方便就上前准备把木雕画作摘下来仔细看看其中精妙。   字画装裱有封印的作用,有时候一些怨灵会在不经意间被封存在古画里面,所有有时候给画重新装裱要先祭祀一下驱驱邪气。要是有可能的话,周通还想直接把这幅木雕画拆开,看得更仔细一点。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正帮着周通搬画的程久安暂时放下木雕画,转而去开门。   门口站着一高一矮两个年轻人,为首矮个子的年轻人见了程久安,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一口白牙晃得程久安眼疼,语气活泼清脆地说:“您好!请问是程久安程先生吗?”   “是啊。”程久安疑惑地问道,“你们是?”   “我是慕名而来的!”矮个子扬起笑脸,说道,“听秦先生说,程久安先生的木雕作品十分精妙,我们想来看看,这是秦先生的名片,您看。”   程久安接过年轻人递过来的名片,一看上面的名字,顿时了然:“是老秦啊,你们是他的学生?”   “是啊是啊。”   “那请进吧,家里还有个客人,也是个年轻人,应该没关系,你们可以交流一下。”   “邹飞?何愁?”周通惊讶地看着来人,邹飞见到周通在这儿,脸色顿时一变,笑脸僵在脸上,尴尬地瞅了一眼何愁,要何愁拿主意。   刚才听见门口的人声周通就觉着有些熟悉,再一看到何愁跟邹飞就明白了,这俩人可以啊,骗人骗到他的地盘来了,还直接钻到眼皮子底下了。   “你们认识?”程久安也很意外,左边看看周通,右边看看邹飞跟何愁俩。   “是啊,认识。”周通笑着看向邹飞跟何愁,后者脸色十分难看。   但是邹飞没走,他眼珠子一转,冲周通伸出手来,说道:“周通,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还行。”周通没当场戳破,看邹飞准备玩什么把戏,他目光落在何愁身上,何愁的那些事情他都听云修讲了,也是个命运不好的,可这会儿何愁的眉头就一直没解开,像是有什么心事压在心上一样,一句话不说。   邹飞见周通在看何愁,上前一步挡住了周通的视线,哥俩好似的揽着周通的肩膀,把周通往沙发上带,邹飞扭头看向程久安,说道:“我们一起采漆的时候认识的。”   木雕做到最后需要上漆,程久安对邹飞的说辞没怀疑,他说道:“既然你们都认识,那我就不多招待了,我去给你们倒杯茶,你们慢慢聊,别弄坏了我的木雕就行。”   “哎,程先生您去忙吧!”邹飞又活泼地招呼了一声。   等程久安走后,邹飞坐在周通旁边,笑得眯眯眼看向周通,说道:“周通,我们就是来玩玩的,你别拆穿我们的身份,等会儿出去请你吃饭,你看怎么样?”   周通:“……”   周通疑惑地看向何愁,又看了看邹飞,觉着今天的邹飞有点不对劲,活泼得很,以前邹飞成天跟在何愁身边,像是个跟屁虫一样,成天黏黏糊糊的,虽然也爱说话,但是话里多少都带了几分小傲气,不会像是这样。   邹飞见周通不说话,拿胳膊肘捅了捅周通,说道:“你看怎么样?给个准话吧?我俩这次来真不是骗人的,怎么样怎么样啊?”   周通没正面答应,只隐晦地说:“看情况。”   “那我这就算你答应了啊。”邹飞笑得扬起两边的酒窝,他看向周通刚摘下来搭在沙发上的木雕画,一脸惊喜地说,“这木雕画好精致啊。真逼真……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有意思有意思。”   他的手不停地在画作上抚摸,尤其是仕女身体周围左右流连,周通目光落在邹飞指尖,忽然看到一点点光闪烁在邹飞指尖,周通眼疾手快地将邹飞的手抓住,拿离画作。   邹飞一惊,差点弹坐起来,他一脸发懵地看向周通,问道:“怎么了?你怎么忽然抓住我手了?”   不对。   周通眼里的阴阳眼游动,仔细看向邹飞,捕捉着邹飞身上气的变化。   邹飞额头上的那一团阴云越积越多,比他上次见到的还要浓郁,然而正是因为这团阴云太过浓郁才导致周通无法看清黑云之后的东西。   他觉着这次见到的邹飞跟以前很不一样,但是不一样在哪儿却又具体说不出来。   周通又看向何愁,从刚才进门开始,何愁就一直一句话不说,也不看邹飞,像是个尽职尽责的保镖一样只负责跟着邹飞,其他的事情一律与他无关。   这俩人,到底怎么了?      第132章 得线索      抱着怀疑的心情,周通一直在暗中观察他们两个,邹飞全程跟程老爷子攀谈,话里思路清晰,时不时开上那么一两个无伤大雅的玩笑,逗得程老爷子连连开怀大笑,就连有关木雕方面比较专业的知识也是信手拈来,一番畅谈下来,十分愉快。   到了饭点,程老爷子留他们一起吃饭,周通答应了凌渊晚上要回去吃饭就没逗留,邹飞和何愁也以有事为借口推辞,跟周通一起离开。   三人回去的方向相同,拼了一辆出租车,邹飞还是扬着笑脸,十分愉快的样子,他看周通不说话,问他:“你是不是觉着我变了?”   周通莞尔一笑,礼貌地说道:“是比之前活泼多了。”   “不只是活泼吧?”话里头有了几分得意,邹飞冲周通眨了眨眼,眸子里狡黠无比,“之前在平山村里被大水从地宫里冲了出来的时候撞了脑子,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醒过来之后感觉脑子清明多了,好多事情学起来都变得容易很多,就比如说木雕,这么枯燥的玩意我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补了一个晚上,看了几本专著就全都记下来了。”   周通微怔,看向何愁,何愁点了点头,认同了邹飞的说法,邹飞笑了笑,说道:“愁哥也很惊讶,一开始我挺不安的,但是后来觉着这是好事,我变聪明了就可以照顾愁哥了,谁也不能欺负我们俩,我要让愁哥过上好日子。”   说这话的时候,邹飞双眸亮起,堆积在眉心上的阴云也散去了一点,就这片刻,周通发现邹飞居然已经入了道。   邹飞笑眯眯地看着周通,丝毫不介意周通的打量,他说:“那位程老先生家里的情况你应该知道,那幅钗头凤的木雕画是有问题,但问题不在木雕画而是在程老先生雕刻用的工具笔。”   周通问道:“怎么说?”   邹飞说:“包括那幅木雕画在内,房间里所有出自程老先生之手的木雕画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随着雕刻用刀的深浅变化附着在画上的气的高低强弱也会变化,用刀深刻的地方煞气较重,用刀浅薄的地方煞气较轻,所以我觉着问题在刻刀而不是在木雕画上。”   周通又问:“那把刻刀你见过吗?”   邹飞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我也只是刚才才想明白,准备下次去看一看。”   这确实是条线索,周通也将其记在心上,但对邹飞跟何愁的行为很不理解,这两人以前就做着行骗的行当,现在却无偿帮忙解决程老爷子的事情是为了什么?   邹飞忽然喊了停,司机靠边停车之后,邹飞就对周通说:“我们到了,有空来找我们玩,估计要在A市待上一段时间,那就这样吧,有缘再见!”   临下车前,周通拉住何愁的衣袖,不动声色地将一张纸塞入了何愁的口袋里,何愁回头看了一眼周通,周通很自然地笑着对挥手:“再见。”   何愁微微皱眉,手伸入口袋,攥紧了那张纸。   周通回家之后吃过晚饭,稍微收拾了一下就打车进去了邹飞他们住的地方,他在附近的星巴克内坐着等何愁。   到了约定的时间何愁还没来,周通看着外头空荡荡的街,有点怀疑,难不成真的是他想多了?又等了十几分钟,何愁推门而入。   他双手抄在口袋里,看也没看周通,先去收银台点了一杯咖啡,随后坐在周通身边,像是全然陌生的两个人一样。   何愁抿了一口咖啡,不太耐烦地说:“有什么事这么晚叫我出来?”   周通问道:“邹飞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何愁又喝了一口咖啡,没应声,周通也不急,他跟何愁之间的关系不算太好,没到何愁愿意掏心掏肺地跟他交代所有的地步,周通约何愁出来就是在赌何愁跟邹飞的关系,邹飞如果出事,何愁不会袖手旁观。   何愁也不知道这事要怎么说,就连他都不明白。   邹飞说的都是真的,当初他碰了脑袋住了半个月的院后就莫名开窍了,除了这个之外,基本没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只有那天晚上他做梦梦见了小时候的事情,看到了一个冲他咧嘴笑的婴儿。   然而那会儿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婴儿就消失了,只是眨眼的功夫,何愁以为自己是精神压力太大,想到了小时候的自己,眼前就出现了幻觉,没太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可邹飞却是越来越不对劲。   与其说是因为入道而改了之前骨子里的懦弱跟胆怯,倒不是如说是彻底换了个人。如果不是邹飞还记得他跟自己以前的事情的话,何愁都要怀疑邹飞是不是被掉了包了。   想到这儿,何愁郁闷地叹了口气,把半杯子的咖啡一口全都喝了,想要借助咖啡因来刺激一下浑浊的大脑,他说道:“邹飞有古怪,但是我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你看出什么了吗?”   “他的气时强时弱,我们分开之后到现在之间发生了什么?”   “没发生什么。”何愁斟酌了下,把婴儿的事情跟周通讲了,周通琢磨了下,说道:“可能是中阴身,你没看清他去了哪儿?”   “中阴身?就是山里那怪物?他逃出来了?”   “是。”周通点头,“中阴身常以婴儿的姿态出现,他这次出来的目的是什么我还不清楚,但是肯定会来找凌渊,我已经拜托韩家楚家撒网查看,一直以来都没什么消息,各地都太平得很。”   要是被那怪物附身就糟了,何愁焦灼地将纸杯捏成一团,说道:“电话给我,邹飞有情况我就联系你。”   “好。”两人互换了电话号码,各自离去。   何愁回到租的房子里,发现邹飞并不在家里,何愁打开灯,房子里空荡荡的,几个家具冰冷地摆放在房间里,一点人气也没有。   “去哪儿了……”何愁心里怀疑,打电话联系邹飞,邹飞的手机铃声在房间内响起,何愁在沙发上找到了邹飞的外套,他的手机就放在外套口袋里。   摸出邹飞的手机,何愁看向屏幕,愁哥两个字一直闪烁个不停,何愁握住手机,挂断了电话。   邹飞的变化也许一般人感觉不出来,但是他是邹飞最亲密的人,邹飞的任何细微变化他都可能感觉到。   陌生感,现在的邹飞只给他留下了一种陌生感。   难道真的是被那怪物附身了?   何愁心里一紧,门铃这时候响了起来,邹飞在门外喊道:“愁哥,你在家吗?我看着灯亮了,快来帮我开开门啊!”   何愁放下两部手机,把房门开了,何愁手里拎着好多东西,怀里还抱着几瓶啤酒,进了屋后,心满意足地将东西全都堆在桌子上,一撸袖子,满面笑容地冲何愁说:“快,快来,我买了好多烧烤,晚上吃那点根本就不够塞牙缝的,饿死了!还有啤酒,没那么多手拿,就买了三瓶,不够一会儿再下去买?”   “这么晚你就去买酒了?”何愁问道。   邹飞一愣,见何愁阴沉着脸有些不高兴,撒娇地往何愁怀里凑,细声细气地说:“是啊,让你担心了吗?”   “没有。”何愁把邹飞的头推开,不冷不热地说:“饿了就吃吧。”   邹飞眨巴着眼看向何愁,有些沮丧地低了头,随后拿起一瓶啤酒在桌子边缘把瓶盖起了,说道:“一起吃!刚才我偷吃了一串,很好吃啊!”   周通披星戴月地回到家里,房间内空无一人,天眼镇坛木第一时间飞了过来,在周通面前瞎晃,周通在天眼上轻轻一弹,随手脱掉满是寒气的大衣外套挂在衣架上,问道:“凌渊跟云修去哪儿了?”   天眼镇坛木:“……”   小偶猫哒哒哒地跑过来,叼了周通的裤腿,往前扯,天眼见状立刻蹿前一步,拦在周通面前,小偶猫冲天眼特别凶地喵呜叫了一声,平日里胆子颇大的天眼居然瑟缩了一下,往旁边让了过去。   小偶猫满意地呜了一声,继续叼着周通的裤腿往前扯,周通看他那个方向是后院,弯腰抱起小偶猫,往后院走去。   天眼见状要糟,当即猛地撞在茶几上,咚的一声,周通回头瞪天眼,“你在遮掩什么?”   天眼躺在茶几上装死,一动不动。   后院的拉门打开,凌渊一手泥巴地走了出来,他身边跟着双手抄在袖子里一脸云淡风轻的云修,云修呵呵一笑,说:“这么快就回来了啊?”   凌渊走进浴室,把泥巴洗了,周通靠在浴室门上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玩泥巴。”凌渊把上衣脱了,露出健硕的上半身,蝴蝶肌隆起,凌渊伸了个懒腰,对周通说:“帮我拿个换洗衣服,我要洗澡。”   “玩泥巴?”周通挑眉看他,这理由他要是信了就是脑子被驴踢了……   “嗯。”凌渊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应了一声。   “当我傻的吗?”周通直接一脚揣在凌渊屁股上,凌渊借势滑入浴缸里,动作利落得像是条泥鳅。   这人真是……越来越滑头了……   周通叹了口气,只好回去给凌渊拿了衣服,又去后院查查看有什么蛛丝马迹。   云修飘飘荡荡地飘过来,问他:“你今天阴阳眼又动了不少吧?”   “怎么?”周通扫视了一眼后院,发现他们动了那口井,井水涌了出来,周围的土壤一片泥泞。   “有五弊三缺的人,越是使用术数,天道降下来的惩罚就越为残忍。你命本来就不长,再这样下去,恐怕连三十五岁都活不到了。这点你应该清楚。”云修不咸不淡地说,仿佛平常聊天一样。   周通说道:“我知道。”   “那你还这么热衷于这个?不想活了?”   “不是我热衷。”周通将后院拉门拉上,他大概知道他们在搞什么了,凌渊想给他续命,但天道如此,光是算命避凶,改动风水都足以影响人的命局,招来五弊三缺,别说改命这种东西,逆天而为除了惨死没有别的下场,就连飞升的神龙都尚且没有任何办法何况是他们这些普通人?   周通叹了口气,看向云修:“这些已经融入到了我的生命中形成了我的手足甚至心脏,换位思考,如果你是我,能够舍弃得了这些吗?”   云修:“……”   “你的命局不是不能改。”感同身受,云修也是一脸无奈,他说:“我生前最精于算卦,我给你算过一卦,你不是短命相,但是你的阳寿却又不长,这本身就是冲突的。凌渊跟我说过,你生死簿上的死期被修改了两次,第一次是你父亲强行给你修改的,第二次却是用虚线勾了一道,死期未定,所以……我跟凌渊才会想尝试一下,将你的命局扭转。当年的那道天雷,白羽邪用替身之法帮凌渊躲过了,我们由此得了灵感,想效仿一下。”   “所以你们在学女娲抟土造人,准备再造一个我出来?”   “聪明。”云修点了点头,“这些他本就没打算瞒着你,只不过他那个人你也知道,什么话都憋在心里,没有十成把握他宁愿被你误会猜忌也不想说。”   “你倒是了解他。”周通微微一笑。   云修背后一僵,明明自己是一团气却感觉到了刺骨的冷意,他忙解释:“不是不是,你要是认识一个人好几千年了,你也会这么了解他,不,对于凌渊,即便你没认识他好几千年你也比我更了解他。”   周通忍俊不禁,摇了摇头,对云修说:“他要做的事情我不会随便阻拦,但是你要劝着他,我的生命重要,他的生命同样重要,我承我父亲荫庇开了这么个铺子,算是半个生意人,买一赔一的买卖我不做。”   顿了顿,周通又转而诧异地问道:“不过,他就不怕再造一个我出来,步了他的后尘?”   一听周通问这个问题,云修的表情就变了,那一脸酸味的刻薄样子像极了给媳妇穿小鞋的恶婆婆,云修撇了撇嘴,十分不屑地说:“他怕什么啊,他说,他那替身当初行了邪路是因为他心中不纯,有恶念,而你不一样,你心中纯洁得如雪山白莲一样,高洁高贵高冷,啊——”   云修忽然轻呼一声,身上那点气差点被打散了,正洗完澡,湿漉漉的一身就走出来的凌渊冷着脸看向云修:“滚。”   云修:“……”   小偶猫喵呜叫了一声,欢快地在沙发上打滚。   云修委屈地瞪了一眼落井下石的小偶猫,心里直犯嘀咕:老子怕你们心里有结,好心好意帮你们把话说清楚,怎么就谁也不待见呢?真是过分……   凌渊过来抱住周通,当着云修的面虐狗,问道:“今天去看的怎么样了?”   “有几个问题正要你帮忙看看。”   周通拿来纸笔,大致把程久安家里的布局图画了出来,说道:“水生木,黑为水,程久安家里风水布局有讲究,他家中家具颜色主要以黑色为主,就连墙面都用涂漆抹成了暗色调,进屋就要开灯,否则光线很差。考虑到他家里都是木雕,以黑水养木无可厚非,但是屋小门宽,又没有门帘格挡,就形成了散气的局势,不是蕴养反而是逸散之局,这我就看不明白了,好不容易靠黑水养出来的灵木之气全都被散出家门外了,这是个什么道理?”   周通又那副木雕画又跟凌渊讲了,包括何愁跟邹飞俩人的变化,凌渊听了之后也觉着可能是替身在作祟,但到底没有证据,跟周通约好下次一起去见见邹飞他们,至于程久安家里的问题,还得到了现场看看才能下决定。   程久安家的事情可以先放一放,邹飞他们的不能,周通第二天就带着凌渊去了邹飞租的房子,他们起的早,但是邹飞他们起得更早,周通一去的时候都人去楼空了,房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周通打了个电话给何愁,那边等了好一会儿何愁才把电话接了,一听那边的声音,就知道邹飞又去了程久安家里。   这小子到底鼓捣些什么呢?真冲着程久安家里的木雕去的?但是明显不像。   想了想,周通干脆带着凌渊直接去了程久安家里,一进家门,就看见邹飞在那边嘴甜热络地跟程久安说话,程久安正把珍藏的木雕画拿出来给他们看。   邹飞笑眯眯地捧着木雕画,见到周通凌渊的时候,毫无异色地站起来打招呼:“你们好呀。”   凌渊眯着眼看邹飞,把邹飞上上下下前前后后都看了个遍,没发现邹飞的异样,他站在周通身边,冲周通摇了摇头,周通更是诧异,他见阳台上放着一大块花梨木原木,问道:“程老先生是在雕木雕画?”   “是啊。”程久安点了点头,说道,“昨晚心痒难耐,大半夜的睡不着,起了个大早去老街淘了个这块原木回来,刚想雕,你们这就来了。”   “赶巧。”周通笑着说,“我们有机会能见识一下名作的诞生过程。”   “这话说的抬举我了。”程久安不太好意思地说,见几个年轻人是真的想看,一想到现在大多数年轻人都宁愿去玩些什么PSP之类的也不愿意静下心看一些传统工艺,心里颇酸,他叹了口气,妥协道:“好吧,今天就给你们看几个基本的雕工技艺。”   “好啊。”   昨天,邹飞提出木雕画作上的怪异之处在煞气会随凹槽深浅变化,他今天看了是这么回事,但是不是雕刻工具的问题,今天正好有机会验证,几人一齐跟程久安到了阳台。   那边光线比房间里好了不知道多少,还特地被程久安扩建,论起面积比客厅大上一圈,木板堆在那儿,程老先生洗了手后就开始拿着刻刀,准备在木雕上进行雕刻。   木雕工艺复杂,所用工具更是五花八门,基本分凿、刻、雕、磨等,放在程久安右手边的几样工具零零落落地散在那儿,大小不一,样式不同,但在程久安手中就如同活过来了一样,灵活地在木雕上活动着。   周通仔细看着那几样工具,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就连程老爷子手底下的木雕也不见什么奇怪的气散出。   程老爷子刻了大半辈子的木雕,自然知道什么原木是好木,他也有眼光,挑回来的这块原木灵气十足,若是雕成了又是一个瑰宝,但却不至于生出怨气来。   这半个多小时的雕刻工作,周通愣是没瞧出什么特殊。   他扭头去看邹飞,发现邹飞看得十分专注,好像完全忘了自己的身份,把自己当成了一个虚心学习的木雕后辈一样。   何愁倒是看得漫不经心,对这技艺不感兴趣。   程老爷子一边雕刻一边解说,忽然开始咳嗽起来,周通递过去一杯茶,说道:先休息休息吧。”   程老爷子将茶杯放下,说道:“年纪大了,力不从心,这才半个多小时就累了。”   他将刻刀放下的时候,整个木雕画的气场就变了。   周通看着画作之上只完成的一小朵雕花上的灵气被什么东西吸走,先是攒成了一条团球,随后在荡起的波纹之中,向大门外甩去。   那比之一般房门都较宽较高的大门此时变成了一张张开着的巨口,将灵气吸出了门外。   原本灵气充沛的原木立刻少了一块,那朵栩栩如生的小雕花像是死了一样,萎靡不振。   程老爷子精神不好,没注意到这一点,他收拾好工具,把盒子盖上,拿油纸盖上木板,说道:“你们要是还想看的话,明天再来,下午我好好休息休息,养足精神,木雕得专注,但一天只能雕半个小时能雕出什么来呀,一朵花都雕不好。”   周通瞥了一眼大门,问道:“程老先生为什么要把房门扩建得这么大?”   “搬原木方便啊。”程老先生感慨道,“这些原木都是宝贝疙瘩,说的俗气一点,价格都不便宜,一不小心弄坏了边角可就不划算了。”   周通闻言看向邹飞他们,邹飞正站在客厅中央,抬头看那副挂在墙壁上的凤头钗木雕画,察觉到周通的视线,他转过头看过去,冲周通微微一笑,眼神清澈单纯。   周通回之笑容,两人视线碰撞在一起,眼里都有几分不着痕迹的探究。   出了程老先生家里,周通看了一下时间,牵上凌渊的手,心情颇好地说:“走吧,我请你吃饭,吃完饭陪我去老街买点东西。”   “好。”凌渊问也不问就答应了。   周通笑着说:“我想我应该知道怎么破这个煞局了。”      第133章 寻宝玉      晚饭过后,周通跟凌渊打车去了老街。   晚上的老街不比白天人少,前段时间过年挂着的红灯笼还没撤去,一到晚上,古色古香的狭长小道上缀满了各式红亮的灯笼,喜气得很。   周通一路上没有提过破除煞局的方法,凌渊也很默契地没有提及,两人随便聊着家长里短就逛到了老街最深处。一路上,周通虽然偶尔进了几家店铺看了看,但没有多停留,看似随意,但目的很明确。   他走到了老街最深处,到了端木秋所开的那家绿意门前。   绿意门口也不免俗地挂了两个红灯笼,只不过灯笼却比别家都精致很多,上面用绿色勾出来的花纹被灯光一映漂亮得像是块翡翠一样。   周通见状,感慨了一句端木秋的蕙质兰心,跟凌渊一起进了屋。   绿意里照旧熏着香,兽首香炉里青烟袅娜而出,端木秋就坐在柜台后面,一边托着烟杆吞云吐雾,一边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发呆。   周通见她那副无聊的样子,忍俊不禁,笑道:“秋姨怎么了?这幅样子像是得了相思病一样,不知道是哪个男人这么有幸能得秋姨青睐。”   见到周通进屋,端木秋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她吐了口烟,把烟杆放在玉制的小枕上,嗔笑道:“几个月不见,胆子肥了不少,连你秋姨也敢调笑了?”   “哪儿敢。”周通笑着打趣道,“还不是看秋姨魂不守舍的。”   端木秋叹了口气,说道:“这年头生意不好做呀。”她眼睛一亮,想起周通每次来都是带来的大生意,忙问道,“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小通你这次来是不是有大生意照顾我?”   “是有。”周通也不客气,直说道,“想问问秋姨这儿有没有分别是金、水、土的玉石。”   “人家来我这儿都是买好看又吉利的,就你小子事刁,非要买带属性的,为难你秋姨。”端木秋又是一句嗔笑,不轻不重地埋怨了一句,不等周通应声,就说,“也是你秋姨这儿货色齐全,等着,我去给你拿。”   俗话说,玉有五德,仁、智、义、礼、信正对应金木水火土五德,玉有五德属性,或高或低,周通需要的就是土、水、金三德分别高的玉石,对外表现则是分别呈现土属性、水属性和金属性。   自古天师遇到煞局,要么就改局,将煞局扭转变为常态或者有大能者变煞为吉,要么就是彻底将煞局填平,斩其首,断其根。   周通所要做的则是将两者结合,破而后立。   五行之中,土克水,先破环群狼环伺的黑水;金克木,以金斩断黑煞气运;最后以水生木,滋养木灵,保存木雕灵气。   程老先生家里的问题还是在那副木雕画上,而不是如邹飞所说的那样在工具上。   邹飞在故意转移他的视线,那画里一定有什么名堂。   今天之前,周通还因为疑点太多而迟迟不敢下手,反而因思虑过多困住了自己的手脚,今天见识那一番气的走向变化,算是彻底把思路打开了。   那局势其实简单的很,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五行相生相克的煞局。   木雕本性属木,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在那一丝木灵中缠绕着水属性的灵气,被装裱困在木雕画中不得出入,水生木,自然把木雕养活了,再加上程老爷子赋予木雕的灵,这个木雕就成了没太有自我意识的精怪类,以其为原点,在黑水加持的房间之中,越来越多的木雕受到了影响,就逐渐形成了一个木水双煞的凶局。   照理来说,青木坚韧,黑水温和相较于白金、红火这种杀伐气较重的来说不易成煞局,但也说不准,五行本就难以捉摸,木虽“曲直”但也正因为可曲可直常显露霸道,水虽“润下“,但也有洪水猛兽一说。五行理论看似简单,但是真正布置起来却是最难下手的局,稍微得了五行心得的一二,就可以自辟门户,吃穿不愁,其高深可见一斑。   等了片刻,才见端木秋从里屋拿出来三个锦盒,一一打开放在周通面前。   那三块玉石都是原石,没怎么经过打磨雕琢,天师们大多都喜欢用这类原石,一来未经过人手保留了玉石独有的精气,二来可以随着天师们的需要再另行打造。   那三枚原石都很不错,周通看过之后,夸道:“我就知道秋姨这边的玉石是最好的,老街这边首屈一指。”   端木秋拿出来的玉石都不过鸡蛋大小,水润光泽,一看就是上乘的玉石原石,端木秋经不得周通的夸,欢喜地拿起烟杆抽了一口,烟草的清香伴着店内熏香的味道,好闻的不得了。   周通说道:“这金土两属性的原石我就买下了,秋姨开个价就好。”   端木秋挑了细长精致的柳眉,一副做生意人的精明样子:“这原石是你自己用,还是替别人解局用?”   “帮别人的。”   端木秋眼中狼光一闪,笑眯眯地说:“那我就不客气地开价了,两枚玉石原石一共一百万,你看怎么样?”   “好。”周通一口答应下来,端木秋见周通一脸实诚样子,开他玩笑说:“虽然有人给你付钱,但是你好歹也装模作样地讨价还价一下呀,要是传到那位大老板耳中,那不坏了。”   周通笑着说:“是我自己付钱。”   端木秋一愣:“怎么?”   周通大体把程久安家里的事情讲了一下,端木秋听后点了点头,看向周通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温柔,她说道:“最近蓝道盛行,恨不得能从别人手里多骗一分钱出来,也就你,不仅不赚钱还往里面贴钱,我看那死心眼的老艺术家可没多少钱贴给你买的这两块玉。”   周通摇了摇头,说道:“秋姨也知道我是商人,我帮他这么多自然有原因。那个被封在木雕画里的火灵,要是能拿下来养在玉中,不管是用来做法器还是拿来出售都比这两个原石的价格高出十几倍甚至几十倍,那是真正有灵的东西。”   “你小子。”端木秋翻了个白眼,很不以为然,话虽这么说,但那火灵拿下来如何处理也是个大问题,而且周通话里很明显还有别的目的,他不想说,端木秋也就没过问,而周通的好意她自然也是没说破。   付过钱后,周通把没有买下的那块水属性玉石推还回去,问道:“秋姨还有什么门路弄来更好的水属性灵石吗?”   端木秋一瞪眼,佯怒道:“怎么?你就不问问秋姨手头没有更好的货色了?”   周通笑得乖巧:“我知道秋姨拿给我的肯定就是最好的货色了。”   “你这孩子倒是会说话。”端木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要是齐清那傻孩子有你三分会说话就好了。”   “齐清最近还好吗?”周通问道。   “怎么说呢……”叹了口气,端木秋颇有些心疼地说,“自从韩持父子俩得了报应之后,韩家倒是蒸蒸日上,但也苦了齐清,那傻孩子办事太实在,脑子不会转弯,有些事情非要亲力亲为,给自己添了不少负担。”   “齐清一向有担当。“   “那叫傻。”   端木秋嘴上说着韩齐清的不是,心里却是高兴,她这辈子没有孩子,韩齐清就像是她自己的孩子一样,韩齐清苦她心里也苦,看着韩齐清有出息了她也跟着高兴。   提到韩齐清,端木秋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抽屉里拿出张烫金小字的帖子来,说道:“差点忘了这个,三日后,在张家园那边会办一个赌石大会,听说好多从缅甸帕敢带回来的石头,不仅有原石,还有很多解(行话,音同改)出来的翡翠,你跟我一块儿去看看?没准能弄到你想要的玉呢。”   翡翠也是玉石的一种,红玉为翡,绿玉为翠,最早翡翠二字是指的一种鸟,这种鸟雄鸟是红色的,雌鸟是绿色的,故而称作翡翠,到后来就被沿用到了玉石界里。   端木秋这么一提,周通闻言眼前一亮,这倒是个门路,他本来就对赌石蛮感兴趣的,想着有机会要去赌一把,跟端木秋问了下具体时间,没什么冲突,周通就答应了。   他回去之后还在找合适的水属性玉石,没把机会都放在赌石上。   用来破煞局的三块玉石之中,这块水属性的玉石至关重要,前面都是相克,而这块玉石是拿来做相生之用,其灵气要大于土属性,以免被克制,还要清纯干净能不被屋内原有的黑水煞局所影响,最重要的是,水克火,不能折损了原来的火灵,一般的玉石可不行。   三日后,周通就带着凌渊去了会场,云修知道后死活闹着要跟着一块儿去,凌渊在青铜戟头里待了两千年,里头早沾满了凌渊的气息,云修住着不舒坦,想要弄一块玉石来养自己的灵体。   玉石这东西,在蕴养方面的功效最好,民间常有说法,若是生下来的小孩身体不好,拿块合适命格的玉来养着就成,《红楼梦》里贾宝玉含玉而生就被宣扬是天降的富贵相。   张家园是所老园子,相传是晚清时候一位喜好收藏玉石的闲散王爷所建,专门收养他所请来的玉雕师,闲暇时常常会在这里办玉石品鉴大会,历史习俗遗留下来,到如今,这处老园子就继续被沿用当做玉石品鉴大会的场所。   这一期大会的主题是翡翠。   只要去主办方那边登记缴费,就可以拿着自己得来的翡翠原石在大会上出售,除了贩卖原石的,还有贩卖解出来的翡翠或者是经过雕琢之后的成品,五花八门,应有尽有,算是翡翠类的盛会,就连A市一些常年不怎么外出颇有些因为年岁而心高气傲的老古董也惊动了。   会场上,穿着不一的人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各个摊位上都挤满了赌石的人。   这张家园的格调并不高,出入也不需要什么门票,只不过会定期向有名望的人发帖子而已,也会给这些人特地准备休憩的雅间跟交流的晚宴。   园子里所贩卖的玉石价格也高低不一,既有几块钱几十块钱一块供人随手解开瞎玩练手的原石,也有成千上万,甚至几十万一块的高价原石。   赌石这玩意顶着个赌字,却算做了三百六十行之一。   相传在春秋时期,有个樵夫名叫卞和,他从山中得了块石头,认为其中有玉,先后献给了楚厉王和楚武王,但都以欺君之罪分别被砍去了左右双脚,直到楚文王,慧眼识珠,得了石头之后切开一看,就发现里面盈绿满堂,正是大名鼎鼎后来得一价值连城典故的和氏璧。   所以,在案记载的赌石的老祖宗就是卞和。   赌石一向有“一刀穷,一刀富,一刀穿麻布”的说法,不仅考验你的眼力跟决断,更是考验运气,从无到有不过是一刀的事情,从有到无更是在眨眼之间,解涨解垮不过是一念之间。敢去碰赌石的一般都得有些胆色,不然的话,随便一玩就闹了个倾家荡产,天台顶上都不够排队的。   周通对赌石的了解不多,仅限于书本上的内容,纸上谈兵,他也不急,跟在端木秋身后先观察观察再说。   各个摊位上堆满了原石,钱如流水哗啦啦地往外冒,几家欢喜几家愁,还有人解完之后当场晕了过去。   正好旁边一个人在解石,六十来岁的年纪,龙虎精神,一双眼睛更是黑得发亮,他盯着那块原石目不转睛,黑眸里映出点翡翠的绿来,当即眉开眼笑,心落下去了,稳得很。   果然,那块原石解出来之后是一大片翠绿的翡翠,虽然只有一片,但看成色水度估计大赚,那老先生满足地将解出来的翡翠收好,乐呵呵地笑了笑。   他一转头就看见周通在旁边看,心情颇好地跟周通搭话:“年轻人,看你这小心翼翼的样子,是第一次来赌石吧?”   周通谦和地笑了笑,略微腼腆地点头答道:“是啊,看得有些眼花缭乱。”   “哈哈哈。”老先生哈哈大笑几声,说道:“当年我第一次赌石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胆子也大,什么都不懂就揣着钱来了,这么多年过去,也算是积累了点经验,作为老前辈给你提点几句,这赌石不能只看表面,更不能贪心,原石也就罢了,要是碰上那种半明半暗的,要记得‘宁买一趟线,不买一大片’,绿色往深处里头钻那可能是藏着好东西,但也要小心被骗,拿牙刷柄垫进废石头里充翡翠的黑心人也不是没有!”   周通忙点头应是,老先生刚要再说几句,就见前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全涌到一处去了,热闹得很,端木秋也是好奇,问道:“那边怎么了?”   老先生瞥了一眼,不屑地哼了一声,说:“年轻人气焰盛,还没在赌石上跌过不知道疼,再这么闹下去迟早摔个粉身碎骨。”他见周通跟端木秋都是一脸不解,遂解释道,“那个年轻人在赌石圈里有些名气,叫李天河,据说出道以来解出来不少好玉,每次都得闹出点名堂来,干这行的大多都是为了个利,就这李天河想图个名利双收。这次,不知道又动了什么大手脚。我老头子年纪大了,赚这么点够了,先回去了,你们慢慢瞧。”说着,将玉石往口袋里一揣就走了。   一听这个名字,端木秋来了兴趣,说道:“这人名字听说过,最近进来几块好玉都是来自这人之手,原以为是个老家伙,原来是个年轻人。咱们去看看?正好让你学习学习。”   周通应声,人流量太大,凌渊早就不知道什么拉了周通的手,生怕被冲散了,两人毫不避讳地牵着手走到那处人最多的摊位前。   这是真正的人山人海,端木秋长得不算娇小,将近一米七的个头挤在人群里什么都看不见,周通跟凌渊个子高在后面倒也能摸到个边角。   只见人群之中放着一个解石的机械,一个年轻人气定神闲地坐在一边,不慌不乱地玩着手机,片刻,众人眼前一亮,那块原石之内亮出一片色泽极好的水色。   解石的师傅手一抖,略有些哆嗦地说:“看这成色、水头,应该是冰种……”   “手下稳着点。”那年轻人从手机里抬起头,瞥了一眼解开的一线,说道:“里面还有呢,别给我解坏了。”   “哎!”师傅继续解着。   解石也有个意外,出了意外解石师傅不承担责任,一般来说都不太会找陌生的师傅解,这年轻人跟解石师傅今天是第一次合作,就将这块原石交给了师傅,胆子可不小。   解到最后,众人都是一脸艳羡,问过原石的价格之后更是羡慕得有些嫉妒心泛滥。   这块原石是十万买回来的,解出来的冰种翡翠加工好了之后能卖上百万,真是大赚。   有了年轻人这一战打头,其他人更是打了鸡血一样纷纷转身去物色目标。   周通看过之后也大体有了心得,跟端木秋说:“秋姨,咱们也去看石头吧。”   “好呀。”   端木秋虽然喜欢玉石,但在赌石方面并不在行,年轻的时候玩过一两次,赔的比较惨就暗自决定不再在赌石身上耗费心神,虽说比周通见过点场面,年岁也长些,但论起赌石的技巧跟周通这个刚入门的也差不了多少。   周通在一旁挑,她就在一旁看,也不搭腔,准备看价格情况,送周通一块原石当做礼物。   扫了几个摊子,都没什么入眼的东西,凌渊跟在周通身后也没见不耐烦,他倒是相中了几块,只不过周通没中意他也就没说什么。   玉石都或多或少有些灵气,有没有玉在石头里头周通拿阴阳眼一瞧就能瞧出来,可周通要自己看,找点乐趣,凌渊听之任之,耐心地陪他这个新手在石头堆里瞎转悠。   好不容易,周通停了下来,瞧中了一块原石。   卖石头的是个老汉,穿着有些破烂,摊位上的原石也不多,来这儿的有不少是偷渡去缅甸,从那边收购原石再转手卖到这边的,还有不少像是之前那位老先生说的随手弄了几块石头自己造原石,真真假假混在一堆,没有个火眼金睛或者七窍玲珑心的很容易被骗。   也许是老汉的穿着跟摊位上的几块原石卖相不好,这家摊位前的人并不多,有几人看过一眼就走,显然对这几块原石很不上心。   老汉空着急也没办法,这么多摊位,他不能硬拉着强买强卖吧?   周通一站到摊位前,老汉就十分殷勤热络地上来打招呼,再一瞧周通的相貌年龄,像是个不知世事的大学生,可眼底透露的几分精明又让老汉不敢贸然开口,斟酌了下,拿出中国人千百年来做生意不变的套路——以诚相待。   老汉陪着笑说:“小伙子看中这块原石了?”   周通拿起那块原石左右看着,观察了片刻之后问道:“这块原石什么价钱?”   老汉伸出手比了个手势:“五万。”   周通抿了抿唇没说话,一旁的人听见这个价格就特地去瞧了一眼,说道:“年轻人别被骗了,这肯定是块石头,这五万准打水漂。”话没说完,被旁边的人拉了一把,那人也知道自己多嘴坏了规矩,悻悻地耸了耸肩,嘀咕道:“我这不是看不惯小年轻被骗吗,行了行了,我不说了,就我一个陌生人能吹什么风啊……”   端木秋经验虽不足但也看得出来这块石头质量着实一般,但既然周通看中了她也没话说,正准备付钱,就见周通问道:“三万,卖吗?”   这讨价还价真够狠的……端木秋嘴角抽了抽,心想还好周通没在她那儿讲价。   老汉又忙给自己的原石做推销,见周通坚持三万,还有成不了交就把原石放下来的意思,说道:“成,三万就三万,先说好,我只收现金。”   “行。”老汉爽快,周通更爽快,端木秋想帮忙付钱,但被周通以人生第一次赌石给堵了回去,没办法只好等下一次机会。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周通拿了原石就准备找人去解。   凌渊见他眉眼间的春风得意,说:“本来就能赚得不少,还硬生生砍人家两万,那老汉知道要被你气死。”   周通笑得更加欢快:“做生意,讨价还价是正常的。”   凌渊紧了紧周通两人相握着的手,说道:“我帮你解。”   “你会解?”   “嗯。”凌渊说道,“小时候喜欢玩这个。”   “那敢情好,要放在别人那儿解坏了就没地儿说去了。”周通开心地应下了。   “怎么?”凌渊一挑眉头,颇为挑衅地看着周通,“要是我给你弄坏了,你还要报复我?”   “嗯……”周通装作思索的样子,冲凌渊狡黠地笑了,小声说:“三个月不上床倒是可以罚一罚。”   凌渊:“……”心狠手辣……      第134章 帝王绿      于是,解石的时候,凌渊下手更是稳健,但到底是操刀操惯了的人,凌渊解石没用机器,而是拿了寒霜就开解。   凌渊长得俊俏又是拿刀解石,像是在耍花架势,手底下又在开一个没什么卖相的原石,好多人都带着恶劣的想法看笑话似的挤在他们周围看新进圈的雏鸟跌第一跤。   千古名剑寒霜就在众人的围观下利落地给原石开了个窗。   所谓开窗即是在原石的皮子上切去一小部分,切口磨平磨光之后开个“门子”以此来看里面的含玉情况。   凌渊开的第一道“门子”是暗的,一堆废石头,众人见状都知道基本没戏了,嘲笑着散去了不少人,还有一些人抱着看到最后的心态继续看凌渊用老技巧拿刀解石。   下一刀一解下去,人群却是躁动了。   那点如水一样的玉石镶嵌在褐色的石块里头,在太阳光的映照之下闪闪发光,近乎于透明的玉石之中断断续续藏着脉带状的蓝颜色,正是冰种翡翠之中的“蓝花冰”,还是上好的蓝冰花!   众人都是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这块其貌不扬的破烂原石居然开出了蓝冰花,有人问道:“这玉石多少钱买的?”   “三万。”周通笑吟吟地说。   “三万……我的天……”有人支撑不住摇摇欲坠,先前看到周通在哪个地方买原石的人纷纷涌向那个摊位,原本还无所事事的老汉顿时被围满了人,一时之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隔着人群遥遥看到周通带笑的脸,老汉一愣顿时就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刚才那块原石开出好东西了!虽说他转手卖掉原石肯定是个赚,但赚多赚少……眼前这个情况瞎子也能看得出来啊!   这一下闹得动静不小,周通这个蓝花冰虽然比之前李天河解出来的要小一圈,但是论起质量可高了不止一筹,再加上成本也低,来来回回一算比李天河赚得还要多!   这第一块石头可以拿运气来说,但第二块第三块就不能了……周通接连又挑了两块原石,先后都开出了翡翠,虽然都是品质一般的豆种,还有一块油青种,但也赚了不少。这年纪轻轻接连大赚,一下子就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   周围人见周通面相陌生,可手底下的功夫却好得很,都以为是哪位赌石大家手里养的小徒弟特地放出来历练来的,跟在周通身后看他选石头学手艺的人越来越多。   李天河并不怎么看得上手头的那块冰种,转手就卖出去了,跟别人交易好之后从雅间里出来就瞧见园子里一堆人聚在一起谈论着什么,李天河问了身边的助理,助理去打听了之后回来说道:“有个年轻人花三万解出来了蓝花冰,后来又接连解出来几块豆种,手气好得很。”   “年轻人?”李天河重点落在了这三个字上,在目前赌石一行之中,他还没听说过哪个年轻人有这个本事,就连一些上了年岁自以为火眼金睛的老家伙都未必有他这个眼力。   身边一路人说道:“我看刚才那年轻人的水平比那李天河还高,那种原石都能解出翡翠来也是厉害。”   “我也觉着,他旁边跟着的那个解石师傅也是个行家,现在哪还有用刀解石的啊,也不怕一刀下去把好好的翡翠纹路给切毁了,偏偏手底下稳得很,看出来路了吗?”   “看不出来,一点儿看不出来师承谁家,这赌石界里也真是卧虎藏龙啊。”   李天河全程皱着眉头听完路人的碎碎念,攥着的手机往口袋里一揣,目光落在被人群团团包围的周通身上,眼里带了些戾气,说道:“走,去看看什么人这么厉害。”   周通解出来的那几块翡翠都给了端木秋,其中最好的一块豆种直接送给了端木秋,剩下的放在端木秋那里处理出售,端木秋是这方面的行家,放她那儿是最好的。   玩着玩着周通就觉着没什么意思了,虽然没用阴阳眼,但到底还是能感觉到气的变化,尤其是他是纯阳体,对气的细微变化更是敏锐,里面有没有翡翠能感觉出来,比用肉眼看靠谱多了,只不过有层皮子隔着,他又对翡翠不了解,皮子里是什么样的货色拿捏得不准。   又挑了两块之后,周通就失了兴趣,他伸了个懒腰,往凌渊身上靠了靠,说道:“玩够了,开始干正经活吧。”   “你好。”一个年轻人忽然拦在了周通面前,周通抬头一看,就看见李天河那张十分桀骜张扬的脸。   李天河出身赌石世家,祖上以赌石发家,后来利用赌石积累下来的财富开拓了在相关行业的渠道,多线并存,在玉石尤其是翡翠行业里可以说是独占鳌头的一门大户。李天河从小跟着父亲驰骋在赌石圈里,打小手里头握着玻璃种长大,对翡翠又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敏锐,十几岁的时候就在缅甸一战成名,长到现在基本没受过什么挫折,心存傲气是难免的。   周通见李天河嘴上说着客套的话,脸上却是一副不太友好的表情,知道这不是什么善茬,礼貌地打过招呼,就有要走的意思。   李天河上前一步拦在周通面前,说道:“听说你刚才解出来了一个蓝花冰?”   “运气好而已。”周通笑笑,谦虚地答道。   李天河上下将周通打量了个遍,尤其是那张脸,确定周通是个生面孔,脑子里不断推测着周通师承何人,但到底没个准确答案。   脑子一转,李天河稍微收起了点桀骜的态度,笑脸相迎,问道:“还没请教这位先生贵姓?”   “免贵姓周。”   “在下J市李天河。”李天河主动报上名,观察周通的反应,见周通没太大反应微微皱了皱眉,李大少不太高兴,在这行里混的谁不知道他李天河的名字?难不成真的是个生手?   “看周先生不是第一次赌石吧?”李天河试探地问道。   周通点了点头,直言:“是第一次。”   李天河目光瞥了一眼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端木秋,他早就认出来端木秋正是绿意的老板娘,在玉石界里地位不低,能让端木秋陪同,还说是新手?   越来越不信周通的说辞,李天河轻哼了一声表现得很是不屑,他没戳破,仍是笑着说:“我与周先生一见如故,想交个朋友,这张家园里人多货杂,我陪周先生转两圈吧?”   周通并不是很乐意,这李天河一看就是个麻烦,可是这种人吃软不吃硬,他说不让跟着肯定还会耍别的花招,他不就是看自己抢了他的风头吗?周通想了想,最后点了点头,礼貌地说:“那就麻烦李先生了。”   李天河吊稍眼一眯,笑了起来:“客气客气。”走了没几步,李天河就将话头拐到了凌渊身上,问道,“周先生这解石师傅是从哪儿请的?听说直接上刀解石,技术真是高超。”   周通瞧了一眼凌渊那十分厌恶李天河却忍着没发作的表情,笑着说:“家养的。”   凌渊的眉头舒展了一些,对这个答案很是满意。   在李天河听来却是敷衍,又追问了几句却见周通的态度明显是在打太极,自己压根就问不出对方的底细,只好又开始说一些赌石圈里的事情试探周通的反应,结果说起理论来周通不输什么,但说起一些典故见闻周通就像是个雏鸟一样,什么都不懂。   李天河心里头纳闷得很,捏不准周通是个什么水平。   他有意向周通挑战,但一来顾忌自己的身份,他一个行家跟一个新手约赌,这不是叫人嘲笑吗?二来要掂量周通的能力,提高一下赢的把握。   正想到这儿,李天河忽然见到周通去摊位上又挑了块石头,这次价格不高,一万出点头,李天河一眼就看出来周通这块石头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但行里有规矩,他不好多嘴,只提点了一句,周通坚持最后将石头买下来了。   解开之后,里面真的什么都没有。   周通遗憾地耸了耸肩,说道:“唉,可惜了,什么都没有。”   随后又接连几块都解垮了,唯一一块还只开出了一点少得可怜的油青。   见证了周通挑石头全过程的李天河一下子就傻眼了。   这小子他妈的就是个新手啊!   之前那些完全就是运气好,白耽搁他这么多功夫了!   心里头跟吃了苍蝇一样,李天河撇了撇嘴,随便扯了个借口就离开了周通身边,但是他留了个心眼,找人看着周通,结果坐回去没多久,就又听说周通在外面开了块冰种出来。   李天河彻底懵逼。   这、这这这这到底是有真材实料还是故意藏着掖着怎么着啊?   这个风头真不是周通要出的,他本来就想直接挑一块能搭配风水局的翡翠就走,但是云修挑中了一块翡翠硬要周通买下,这才又闹出了点事情。   拿了翡翠之后,周通决定还是低调做人得好。   一抬头又看见李天河了。   这回,李天河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把周通的真本事挖出来,这一跟又跟了一下午,周通却一块石头都没挑,搞得李天河也没什么心思选石头,白白浪费在周通身边陪着他瞎逛,累得腿都快断了,到最后窝了一肚子火没处发作,憋屈得要命。   累了一下午,一点收获没有,李天河少爷脾气来了,甩袖子走人,临走前笑脸也不装了,板着脸就走。   见他被气成那个样子,端木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调笑周通:“你就这点厉害,看把人家气的。”   “我可什么都没做。”周通无辜地说,“是他非要跟着我的。”   凌渊笑着捏了捏周通掌心,周通笑意盈盈地看向凌渊。   张家园的赌石盛会会一连进行三天,这第一天到了傍晚就没多少好货色,好的基本都被挑走了,大半个张家园被周通逛遍了也没挑到个合适的。   真是难。   周通叹了口气,难道非得退而求其次不成?   想到这儿,周通不是很满意,振作了下精神,对端木秋说:“秋姨,你先去雅间休息休息吧,陪我们逛了快一天了,我跟凌渊再找找看。”   端木秋也累了,就点了点头,说道:“张家园九点闭园,不提供晚饭,你们要是饿了就来雅间,我让人准备一下晚饭。”   “行,谢谢秋姨。”   “跟你秋姨还客气什么。”   分别之后,周通就跟凌渊在小园子里瞎逛游,不小心又撞见了李天河,李天河正在一个摊位前瞧原石,他受了一下午的气准备赌个原石调剂调剂心情,在这附近一眼就相中了这块原石,可以肯定这块原石里头有翡翠,但是是什么品种的就说不定了。   卖原石的老板认得李天河,知道是个行家,也看出来李天河的犹豫不决,将另一块原石拿了出来,想跟李天河讨个好,说道:“我在缅甸那边的时候,他们都说这块原石里肯定有好东西,李先生瞧瞧看?”   李天河一听到好东西眼睛就亮了,接过那块原石看了一会儿眉头皱紧,摇了摇头,将原石退还回去,“这块原石里面估计连片油青都没有,当你李爷是外行呢?哄谁啊。”   这一下马屁没拍好,老板脸一胀红,尴尬地陪着笑,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缅甸那边的给忽悠了。   周通走了过来,指着那块李天河压根就不屑一顾的原石问道:“老板,这块原石怎么卖?”   李天河一愣,抬头看见周通,眼皮子一跳,登时有种不好的预感,难道那块原石里真的有好东西?   “这位先生想买的话……就、就十五万!”原本老板想开的价是二十万的,但有李天河的话在前,他就不敢开这么高的价了,自己先砍了五万。   周通摇了摇头,说道:“李先生都发话了,这里面没什么好东西,这个价钱太贵了。”   李天河得意地哼了一声,继续看他的那块原石。   老板一下子着了急,这块原石是他高价收购过来的,价格开低了亏本,开高了根本就没人买,他带来的几块原石都卖的差不多了,就剩下手头这两块,而被周通相中的这块辗转了好几个地儿都没卖出去,烫手得不行。   李天河这时说:“这块原石我买了。”   得,现在就剩下这一块滞销货了。   老板问周通:“那先生你准备多少钱买呢?”   “八万吧。”   凌渊:“……”   云修忍不住在新买的还没雕琢好的冰种翡翠里哈哈大笑,这周通的性格他太喜欢了,简直就是赶尽杀绝的典范啊!!!   “八、八万,您这价格也太低了点……”老板嘀咕着,一脸为难。   “那就七万吧。”周通笑着说。   老板:“……还有您这么砍价的啊,越砍越回去了。”   “是啊。”周通坦然地认了。   一咬牙,老板答应了:“行,那就八万吧。”   周通也没跟他争,付了钱后就拿走了原石,递给凌渊:“手底下轻点,一天的收获全在这儿了。”   听了这话,原本要走的李天河脚步顿住,一天的收获?八万买了个破石头,真是瞎了眼。一想到自己白天还跟这么个瞎了眼的雏鸟浪费了半天时间就怄气,李天河想吐血。   他找的解石师傅的机器正好在凌渊附近,在等着自己这块石头出结果的时候,偷偷看向凌渊那边的动向。   这时候天气挺暗的了,晚间时候虽然会点灯,但灯光会影响对玉石的判断,所以晚上张家园虽然开园,但人并不多。   剩下的几个都围在他们这边等着他们解石的结果。   周通这边先出了结果。   凌渊一刀下去稳健得很,登时现出一点惊人的绿意,那抹绿意浓得像是抽了芽的柳枝,水色十足,颜色亮得晃眼,第二刀下去,切去薄薄的一层皮子,那点绿色更是扎眼地出现在众人眼帘。   有识货的当场倒吸一口凉气,感慨道:“这绿……我在这行玩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水色这么好的绿。”   “不会是灯光照的吧?”   “说不准,不过即便是灯光照的也不该是这么绿啊……”   “好东西,好东西啊……”   等凌渊彻底将翡翠解出来之后,他捧了那块玉石,颇有些得意讨好地送到周通面前,说道:“帝王绿,一点没坏。”   “厉害。”周通一声夸赞立刻被掩藏在众人的惊讶之中。   “帝王绿??我没听错吧?”   “真的是帝王绿。”   “呵!这水色,绿得都快滴出来了!”   “大赚大赚啊,我今个儿算是长见识了。”   李天河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边,有点小崩溃。   旁边解石的师傅正好解出了结果,胆战心惊地叫了一声:“李先生。”   李天河火气一涌,没好气地说:“干嘛?”   解石师傅一缩脖子,小声说:“垮了……”   李天河:“……”   李天河气势汹汹地去找周通,决定放下面子,跟周通比个高低,结果压根都找不到人,后来一查发现周通家里就开了个看风水的小店别的啥依仗也没有,他一向瞧不起这些什么阴宅阳宅拿捏着假把式骗人的狗屁先生,得知这些之后,李天河顿时吐血三升,不是很想活了。   得了帝王绿,周通今天的任务就彻底完成了,接了端木秋后就回了家。   不得不说,这块帝王绿是意外收获。   他原本只想找个水色好一点的冰种布阵,没想到却得了块上好的帝王绿。   帝王绿照理说五行属木,但这块帝王绿水色十足,在灯光映照下,那绿意浓得快要从玉石中化成水流淌出来,可以很好得颐养木雕,还因有木属性在,能够很好地防止火灵被破坏。   真是完美。   周通心情一好就答应了云修要凌渊帮他雕玉的请求,凌渊二话不说也答应了,却一口咬定这是周通欠他的人情,得靠肉来还,压着周通做了一晚上。   床上,凌渊一边在周通身体里大刀阔斧地驰骋,一边咬着周通耳朵,喘息地说:“三个月不让上床?嗯?”   周通一脸无奈,在心里暗自嘀咕:“怎么这么记仇……这还没罚,要真罚了,不知道得是什么样子……”   半夜,周通醒了过来,摸了摸床边,凌渊不在,他爬起来,开了房门之后就见到客厅有微弱的灯光,凌渊的背影出现在眼前,他坐在客厅灯光最充足的地方摆弄着什么。   周通走过去,从凌渊背后看过去,凌渊正在雕刻他今天得到的那块帝王绿。   凌渊刻得专注,没发现周通的气息,周通去厨房给凌渊倒了一杯热茶,回来放在茶几上。   凌渊手一顿,抱住周通,轻吻了周通的嘴唇,“怎么不睡了?”   “你不在。”周通笑了笑,回吻过去,“你怎么这么清楚地知道我需要什么。”   “废话。”凌渊哑着嗓子说,“我不知道谁知道?你想让谁知道?”   周通抱住凌渊,眉眼弯着,温柔细腻。   这块帝王绿的翡翠合适是合适,但周通担心它太过霸道,想要刻出个型来约束一下帝王绿内的灵气,可是他还没考虑好要雕成什么,凌渊却很清楚地知道周通的需要,将这块不规则的帝王绿雕成了一只乌龟。   乌龟属玄武,玄武为北,为黑水,正好可以弥补这块翡翠水性不够,又因龟食草,不影响翡翠原有的木属性,而且,离中虚为形,与龟壳极为相似又贴合乌龟外硬内软故而又可保存离火之属,三者兼具,再合适不过。   凌渊当晚就把这只玄武小鬼雕好,还特地雕成了负碑之龟,有镇压之意,无论是现在用作镇压火灵之用,还是等以后周通想自用或者外卖都可以得个好结果。   周通陪在凌渊身边,但下半夜的时候就不知不觉地靠在凌渊身边睡着了。   一夜起来,看见窝在沙发上抱着睡着的两人,云修一脸嫌弃地说:“真是不带这样虐狗的……老子不服啊……”   洗脸刷牙吃过早饭之后,周通就带着这只雕好的小龟去了程老先生家里,结果刚走到楼下,就见楼下围了一圈警戒线,程老先生那栋房子楼下有户人家窗边搭了好几个花圈,显然死了人。   周通心里一紧,忙上楼,等程老先生开门后,就见程老先生神情疲惫,见周通来了,稍微振作了一点,把周通请了进去。   周通担心地问道:“老先生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唉……”程老先生深深叹了口气,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说,这几天我心里怕得很,晚上睡不太好觉,总是会梦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你看见楼下拉的警戒线了吗?有人昨天在那儿莫名猝死了,听说没查出死因……”程老爷子说话哆哆嗦嗦,抖着嗓子说,“可是,可是我昨天下午午睡做梦,梦见有人死了……被一团红色的气绞住了脖子死的……晚上就听说楼下小赵猝死了。”   周通闻言,抬头看向被挂在墙面上的木雕画,眸子一紧,木雕画里的火灵快要冲破装裱的封印,它的力量已经可以影响到周围人,得赶紧动手除掉才行。   周通正色对程老先生说:“老先生你信我,我要处理一下你们家的煞局,这块玉石你拿着,你先出去一下,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先不要回来,直到我打电话叫你回来为止。”   周通说完,将云修寄存的那块玉石塞给程老先生,“云修,程老先生就拜托你了。”   “放心吧。”云修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   程老先生听见玉石里有人声传来吓了一跳差点将玉石丢了,抬头一看见周通认真地看着自己,眸子里一点玩笑的意思都没有,不知怎么就安定了下来。他收紧右手,攥着玉石,咬着牙点了头。出门的时候,程久安看了周通一眼,叮嘱道:“小通,小心点。”   “好。”周通笑着将程老爷子送出了家门。   就在程老爷子出门之后,房门关上的瞬间,木雕画上女子温婉柔和的面容骤然变得扭曲,一线火花从她的双眸中射了出来,随后,煞气大涨,四面八方的木雕都开始震动,逸散出强烈的煞气。      第135章 破火煞      可能是周通身上带的那块帝王绿还是太过霸道了,哪怕雕琢成了一向温吞没脾气的负碑玄武像也没太能遮掩其上的灵气,一踏进屋里不久,火灵就受到了帝王绿的影响,察觉到周通的目的。   也没事,反正不需要他配合,直接拿下就是。   周通给凌渊递了个眼色,凌渊上前,以寒霜相御,周通抛出天眼镇坛木,咚得一震,将四周围想要扑上来的木雕煞气镇压下去。   一时之间气势僵持,周通从背包里拿出七串珠子,挂在门口达成了珠帘,隔绝气流外泄,封闭屋内的灵气。   那日他在程老太爷这里看见木雕之上的灵气被黑水吸走,直接流泻出了屋内就猜到火灵利用房屋的风水布置,将木雕上原本的灵气全都驱逐出去,再用黑水蕴养自己灌注到木雕上的灵气,将木雕都为他所用,就猜到了这房屋内的灵气循环套路,预先准备了这个珠帘做缓冲之用。   趁着凌渊跟天眼一齐镇压木雕的煞气之时,周通先将土属性的玉石拿出来镇压在北方。   自古五行对应五向,北方玄武为水,东方青龙为木,西方白虎为金,南方朱雀为火,中部麒麟为土。   他手头的这枚玉石被雕成了麒麟的样子,在北方猛地一震。   麒麟入住玄武黑水之境,必定是一番争斗,周通本来的目的就不是创造一个正常的五行循环,自然不用遵守常理,他要的就是麒麟厚土镇压黑水之势。   这间房子内的水气往复,几乎充盈了每一寸角落,但是免不了存在一个循环结点,以其为始以其为终,麒麟所镇压的点正是此结点。   麒麟一入方位,顿时化形,《易冒》有云:“勾陈之象,实名麒麟,位居中央,权司戊日……盖仁兽而以土德为治也。”厚实稳重的麒麟咆哮一声,精准地落在结点之上,嘶吼着将往来的阴邪水气全都撕咬扯断,水本无形,按理说任由如何折腾劈斩都不会失去流动的特性,但是却在厚土麒麟的威仪之下气息渐奄。   房间内木灵的煞气顿时散去一点,失去了黑水加持的木灵光泽渐淡去,木雕的震动也和缓很多,天眼又趁机猛地一震,有些木灵瑟缩着往后退去。   却见大厅那副木雕画上的女子形容狰狞,目光中迸射出红光,开始突撞画作表面,想要冲破出来,凶狠地死死盯着周通与凌渊,那双眼神里满是怨毒。   怎么可能让你出来。   专心布下第一块土属性玉石之后,周通掐算之后,寻正方位,在东方放下第二块金属性玉石。   这块金属性玉石没有经过任何打磨,仍是从端木秋那里拿回来的原石模样,周通早就算好了,这块玉石根本不需要打磨,越是纯粹自然越是能发挥作用。   在正东方位之上,正摆着一条土褐色的彩金龙灯,龙口内衔着灯泡,周通飞快地将灯泡拆下来,将未经打磨的金属性原石塞入龙口之内,口中念道:“东方龙角亢之精,吐云郁气,喊雷发声,飞翔八极,周游四冥,来立吾左。”   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几乎没有任何停顿,金属性玉石的灵气直接借龙灯之势昂首化龙,冲着四周围的木煞仰头一吼,将那些个木煞纷纷震退回去,金属性本就霸道,周通又是直接利用的这间房子内的东西帮助金灵发挥功效,自然事半功倍,将那些个狂躁的木煞一一斩断,震了个粉碎。   凌渊收起寒霜,走到周通身边,跟周通一起看向挂在墙壁上的那幅壁画。   就差这个了。   最关键的一步。   周通深吸一口气,将雕琢好的负碑之龟从包里拿了出来。   如果要破除火灵还得先冒险将封印破除,在封印破除的一瞬间,藏匿在其中的火灵很容易趁机逃逸,没有及时捕捉的话就很难抓了。   然而即便那火灵及时被他抓住踪影,第一时间抛出帝王绿,也未必能镇得住那火灵,如果它真如自己猜测的那样的话……   想到这儿,周通看向房门门口,略有些不耐烦地心想:“怎么还没来?!”   等不了了。   周通看向凌渊,凌渊得了示意就手持寒霜踏前一步,寒霜剑刃向下,在装裱表面轻轻一挑,就将外壳拆卸了下来,随后凌渊大手一撕,登时屋内狂风大作,所有家具都开始震动起来,就连先前布下的两枚玉石所形成的幻象也被以木灵助燃声势浩大的火煞而冲得隐隐有散去的迹象。   天眼镇坛木啪得一声巨响,暂时镇住了火煞冲出来的动作,只一片刻的迟缓,周通就顺势将手中的帝王绿灵龟抛出。   就在此时,房门被猛地撞开,两个人影先后而至,在房门打开的瞬间,屋内的气都被颇宽的房门给吸收出去,无论是先前就存在于房屋之内的灵气,还是之后才出现在房屋之中由周通布下的五行之气都逃不脱被吸走的命运。   狂风大作间,周通看清了来人。   邹飞站在门口,黑色的双眸中现出一点红来,他望着木雕前飘荡的红雾,冷笑道:“还要放肆?非要把你逼到绝路才知道谁才能帮你。”   火煞一振作,抵抗着吸力,竭力往窗外钻去还想要逃窜,邹飞脸色一厉,眼中红芒大盛。没等到周通出手,火煞就感觉到了强大的压力,而被周通抛出的那枚负碑之龟则掉落在他身上,稳稳地端坐在上,如山沉稳。   邹飞望向凌渊与周通眼睛微微弯起,语气颇为轻快地说道:“周通,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吗?现在应该知道了……这火煞原本就是我的东西,但是这小家伙不听从命令,在这木雕里养出了脾气,性子野了,无论我怎么命令都不愿意回来,现在有你们帮忙,它应该知道谁才是他的归属。”说话间咬牙切齿,恨得不行。   周通闻言,笑了起来,说道:“应该知道归属的人是你,不过是凌渊造出来的一团气,怎么就如此嚣张?”   邹飞脸上的笑容僵住,他眸子中的那点红芒又一涨,正要开口说什么,却听见周通忽然轻喝了一声,身旁人影逼至,邹飞毫无防备地看着忽然向他出手的何愁。   “愁哥!你要做什么?!”邹飞大惊失色地看向何愁,下意识地抬手去挡,却见何愁将一张符纸正面贴在他的身上。   邹飞顿时惨叫一声,捂着脸弓腰跌倒在地上,身子因巨大的疼痛而不停地扭曲着,周通见状,说道:“果然还不够……”   何愁心疼得要死,他看向周通,厉色质问:“你这办法不好使???”   周通没理会疯狂嘶吼的何愁,阴阳眼在邹飞身上扫视一圈之后,确认了他的猜测。   那团气不是魂魄,附着在人体内不好观察,而邹飞又因为黑云压顶,更是遮掩了他的行踪,周通虽然怀疑中阴身上了邹飞的身,但是却不能确定,直到邹飞对这幅木雕壁画表现出了意外的在乎。   先是频繁流连于程老先生家里,后来是刻意将他的目光从壁画上转移开转移到木雕工具上,疑点实在是太多了。按照那替身的作风,如果是有什么东西在程老先生家里,他直接抢走了就行,杀那么一两个人不是大事,但偏偏要用这种巧法,可见他十分重视木雕画里的东西,不仅是重视,而且是无法靠蛮力抢过来的东西。   巧的是,凌渊恰好知道那东西是什么。   他前几日在木雕画上发现木灵的时候,凌渊就看出来,能让这替身如此在意的东西就是他曾经吐出来的一口气,确切来说,是从替身身上分离出来的一缕气。   周通猜测,当初他被天雷劈过之后,这团气就散了点,分成了几部分,后来又遭了云修他们的围剿,大部分都被封入了山林之中,剩下一小部分还在外游荡,可能附着在雕刻这幅木雕画的原木之上陷入沉睡,被雕刻好借着木灵蕴养恢复了部分意识,却被封印在了装裱之中,再往后的事情就如周通先前推断的那样。   现在,那替身想要要回这一部分气,可它却生了反意,还可能感恩程老先生的滋养,助他成形,跟程老先生的气运连接在了一起,有了自我意识,让替身无法顺利取回,这才三番五次地来程老先生家里想办法弄回去这部分。   可替身算盘打得精妙,到底漏了一着。   那气是凌渊吐出来的,即便有木灵干扰又隔了层装裱封印,凌渊怎么可能不认得?再加上,凌渊的灵气论起五行来本就是偏火,更加印证了这一点。   周通利用了这点,想要以替身压制这气,等候帝王绿发挥作用。   世间万物变化,少有突变,大多都是循序渐进,以质变引起量变,破而后立,土石、金石之“破”可以在瞬间完成,但是水灵的“立”却需要一个过程。   周通就在等这一个过程。   他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被摆放在地上不断地吸收灵气正变得越来越绿的灵龟,又看向暂时被符纸镇住的邹飞。   原以为这张符纸可以直接将替身的气从邹飞体内打出,看来还是不够,估算稍微差了一点。   左右一衡量,短时间内,周通就下了决定,他吩咐何愁:“按住他,让他张开嘴。凌渊,你去帮灵龟,它是你刻的,对你亲近。”   “好。”凌渊选了个合适的方位开始帮助灵龟吸收灵气。   何愁得了周通的吩咐一愣之下没反应过来,又被周通催促一声,才下意识地照着周通的吩咐去做,等他牢牢将邹飞按在地上的时候何愁才反应过来,他完全是按照周通的吩咐做的,脑子里一点反抗的意识都没有。   周通说:“按好了。”   来不及多想,周通的吩咐又下达了下来,何愁立马照做,将邹飞按住,周通单手捏住邹飞的下巴,迫使邹飞张大嘴巴,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之后是金菩提果,二话不说塞入了邹飞口中,帮着何愁一抬邹飞的后背,迫使邹飞将那枚菩提果吞了进去。   “你——”何愁惊讶地看着那金菩提果,哪怕他只是个半吊子的天师也知道这玩意的珍贵,就这么给邹飞吞了???这吞了就是吞了直接就回融入血肉之中,一点渣滓都找不到。   正陷入万分震惊之中,何愁就听见周通嘀咕道:“按好了啊,想不到他看着挺瘦弱,怎么这么有劲啊……”   何愁:“……”   何愁立马按住邹飞,趁周通松开手的瞬间将邹飞牢牢地抱在怀里。   金菩提果一入肚子里就迅速融化殆尽,邹飞红彤彤的眼睛里忽然冒出一点金光,随后金光越扩越大,直接将红光驱散干净,邹飞忽然抱着何愁开始拼命呕吐,死死地抓着何愁的衣服,吐了半天之后,双眼模糊,有气无力地说:“愁、愁哥……这是哪儿呀?我害怕。”   何愁心里一紧,顾不得一身狼狈满是呕吐物,将邹飞紧紧地抱在怀里:“没事了,小飞没事了,我在,别怕。”   在替身被金菩提果弹出来的时候,周通就寻到了他的方位,脚下踩着禹步,勉强将替身困住,一时被困,替身立马呼唤那一缕游离在外的气附着在自己身体之上。   周通没有阻拦,扬高了声音讽刺道:“替身终究是替身,无论如何也比不了本尊。”   “你懂什么!”婴儿清脆的声音传了出来,替身那团气已经化成了婴儿的模样,阴骘地看着周通,发泄心中的怒火:“当初他把我造出来,让我统辖玄天殿,整个玄天殿被我治理得井井有条,还让整个玄术法门界的人都忌惮我们,我完全可以取代他的位置,甚至比他做得更好!!我与他本源一致,这世界上容不了完全一样的两个,只能存一,当年那道天雷不是劈中他而是劈中我就证明我比他更加优秀!择优而存难道不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吗?”   凌渊冷笑:“寒霜与天眼只认我而不认你。”   替身说:“那又怎么样?不过是屈屈两个灵气而已。”他顿了顿,说道,“不要再叫我替身了,玉玄君!我已经有了自己的名字,我不叫替身,我叫天玄!!”   名为万物之始,万物始于无名。名字对一个人的存在来说至关重要,意味着其在人世间的立足点,道佛舍弃凡尘名字,取道号佛号,也有开始踏上追求真理之路的意思。   天玄而地黄,这小子野心不小。周通心想。   “哦。”凌渊冷漠地应了一声,似乎并不把他放在眼里,“本来我造出你就是想让你辅助我在玄天殿中的工作,等日后给你塑造个合适的肉身出来也不成问题,你想取名就取名,取一百个名字也不关我什么事情。可是你做的太出格了,即便是个独立的人来说也太出格了。赵家庄一百三十多条人命被你摆下的阴邪阵法害死,河东乱葬岗里的尸体被你从乱石底下挖出来,拼凑成尸兵,害得大半个省的人都染上了尸毒瘟疫,你做这些也只是为了证明你的存在?”   天玄毫无愧疚之意,反而颇为得意地说:“手段罢了,你不会连这点也想不明白吗?心慈手软?这个词怎么会出现在你身上。”   “傻逼。”凌渊忍不住咒骂了一声。   周通:“……”   周通咳了咳,见凌渊转头看向自己,不太耐烦地问:“我这话说得够多了吧?”当场忍俊不禁,点了头:“够了。”   天玄心头一紧,意识到了不妙,他刚才在拖时间才愿意跟凌渊说这么多话,缺失的这缕气游离在外多年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跟他心神合一的,更何况又生出了自我意识,要不是被困在木雕画里没什么修炼的条件,没准会变成第二天他也说不定。   来不及了,先走为妙。   在山林之中,不是他没那个耐心多等一个星期等大阵土崩瓦解,而是他不能等。一个星期后,大阵虽然崩毁,但是几千年来山林自然修养所成的灵气就可以将它困住不让它出来,只能彻底损坏山中风水才行,所以才借着爆炸炸毁了地下河的渠道,毁了那附近的风水。   这也意味着他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风水不是一日形成的,改变风水尚且需要外力援助,还是得符合天道的外力,摧毁风水简直是折损寿命的事情。   不过他一团气也不怕什么折寿,可付出的代价也不轻。   所以,在见到凌渊跟周通的时候他没有刁难发作,只不过是利用周围的环境给他们了点苦头尝尝。他只想等到找回当年丢失的那一缕气之后再行修炼,恢复之后去找凌渊算账。这几日,跟周通他们碰头也没惹出什么麻烦,能避就避。   打定了要逃窜的主意,天玄拖沓着一丝明显不合拍的气借助房门大张而形成的吸引力往外出去,没想到还没逃出多远身子就被什么巨大的东西压覆住,回头一看,一只巨大的负碑神龟正牢牢地踩在他上方,喷出了厚重的鼻息,不给他留一丝挣扎的空间。   天玄:“……”   他在等,周通他们也在等,互相牵制,拖延时间。   然而他等输了。   负碑玄武威猛异常,有翻江倒海之势,任由天玄怎么挣扎都逃脱不了,这是在短时间内的,如果给天玄足够的时间的话,这个负碑玄武拿捏不了他怎么样,只能暂且困住他一时。   真正能毁了天玄的还是要看凌渊。   但是,凌渊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才能毁了这团气。   又不是倒豆子,倒多了再塞回去,这气吐出来了总不能让他吸回去吧?想到这里,凌渊脸更黑,他看向周通,周通耸了耸肩,表示爱莫能助,说道:“要不然先把他带回去,跟云修商量一下怎么弄。”   眼下也只能这样,周通能将阵法算到这个地步已经是不易了,再进一步的计划也没有个具体的,只好先走一步看一步。   楼下传来脚步声,周通看了眼何愁,何愁领会周通眼神,抱着邹飞将房门关上。   怒号的狂风骤停,珠帘停止晃动,周通从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盖满了阴章的小瓶子,对凌渊说:“把他先收进来吧。”   凌渊接过瓶子,走向天玄。   刚昏迷过去的邹飞忽然睁开眼睛,他猛地推开何愁,将镇压在天玄身上的负碑神龟抓起,举高之后猛地摔在地上。   咚得一声,翡翠碎裂的声音清脆无比。   邹飞眼里毫无神色,像是被什么操纵了一样。   周通见状,仔细一看,有道虚晃的影子漂浮在邹飞身边,有人拿了邹飞的生辰八字,摆了提灯阵法,而邹飞即是灯阵之中的傀儡,被当做提线木偶利用了!   负碑神龟一毁,自然困不住天玄,天玄厉啸一声,从地上弹起,此时此刻,从窗外撞进来一个花圈,直直冲向周通所在的地方,凌渊抱住周通在沙发上一滚,避开了那个冲撞进来的花圈,再拿起寒霜的时候,却见不到天玄的人影了。   什么人在帮他?   气死。   周通阴沉着脸看向花圈飞去的地方,真是……费了半天功夫,却杀出来个程咬金!不对……   周通忙从沙发上爬起来,捡起碎裂成三部分的负碑神龟,将神龟翻了个身,四足上挺。   在乌龟脚底下出现一点红光,那点红光如抽丝一样逐渐没入神龟体内,一点点地侵占了这块上等帝王绿翡翠中的绿色,在片刻之后却又退缩了几分,只在最中间的地方凝出了一小片硬币大小的红斑。   “凌渊……”周通怔怔地招手叫来凌渊,凌渊过来一看,肯定地说:“这是他没带走的那缕气。”   “真是辛苦你了……”这话是周通对帝王绿雕刻而成的负碑神龟说的,这帝王绿果然十分有灵性,被砸坏了也还执着地要困住天玄,哪怕没能阻止天玄离去,却将原本封印在木雕画里的那缕火煞给吞食在了体内。   周通见状,脑海中灵光一现,嘴角忍不住勾起,一双阴阳眼内阴阳鱼两鱼似是感受到了主人的喜色,不断游走。   周通看向凌渊,目光沉沉,星眸璀璨含光:“既然这玉可以封住他的一部分,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也可以封住全部的他?”   是!!是有这个可能!   凌渊一喜,抱着周通吻了上来。      第136章 狠换舍      主意虽有了,但是具体怎么实施还是个问题,一个问题是要困住全部的气需要多少帝王绿,还有一个问题则是去哪儿弄这么多的帝王绿。   帝王绿这玩意不是路边的石头子,随便就能弄到,现代人炒玉炒的帝王绿的价钱几乎能上了天去,数量也少得可怜。   即便周通能飞去缅甸,拿阴阳眼在原石堆里挑翡翠,也未必能挑到数量合适的帝王绿,更何况赌里头本来就有几分天意在,他拿阴阳眼窥伺天意不是什么好事。   手头这块基本已经废了,当然不是指作用没了,拿去出售或者当做镇宅法器都是个宝贝,只是封灵气的功效基本全无,再要用得等到帝王绿完全将火煞溶解才行,这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恐怕得等个几百年,早就晚三秋了。   如果帝王绿不行的话,那别的玉石不知道可不可以。   周通决定先去找到足够的玉石再说,帝王绿难找,但跟帝王绿有差不多灵气的其他玉石想要凑一凑的话应该不成问题。   想到这儿,周通把房间内剩下还没处理好的煞气全都解决,打了个电话叫程老爷子回来。   那幅挂在墙壁上的木雕画算是毁了,画作上的女子是核心部分,已经被火煞冲断了好几部分,尤其是精致的面部出现了很多细小的裂纹。   周通大致给程老爷子解释了下,程老爷子虽然介意但到底是因为自己的事情,他得了周通的建议之后就将那幅画拿了下来,用油纸包好了塞进了仓库里,以后再也没拿出来过。   等处理好了程老先生家里的事情,周通看向邹飞跟何愁,说道:“先带邹飞去医院检查一下,提灯阵伤内府,尤其是心脏。”   “好。”   去医院检查过之后,邹飞就在医院挂了水,何愁被周通叫了出去,这次是真的人如其名,愁得不行,一张俊脸都皱巴在了一起。   周通跟何愁俩坐在长椅上,凌渊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听他们俩讲话,像是个尽职尽责的布景板,惹得云修好一阵嘲笑:“什么时候都是中心的玉玄君居然甘愿当一个背景真是稀奇稀奇……”这话还没说完,云修附身的那块玉石就被凌渊远远地抛到了楼下,跌进了花坛里。   云修:“……”   周通:“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何愁心里一紧,后牙槽咬得死紧,眼里情绪震荡得厉害,绞着手缓了很久才似经受不住打击般的说道:“先说好消息吧……”   “好消息是他这次的劫难过了。”周通望着何愁的眼睛说道,“先前推断他的劫难与水有关,运也与水有关,正是从平山村的大水开始,以水灭火性,断了他跟天玄之间的联系。现在他的劫难已过,按照他的面向跟生辰推算,往后的日子都是富贵日,大吉大利。”   何愁脸色缓和许多,再一想周通所说的坏消息,好不容易扬起一点的笑意又都被他收了回来,他万分沉重地问道:“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周通长吟一声,说道:“坏消息是他命虽好,但是活不长久。”   “……为何?”何愁闻言一怔,瞪着周通,完全不愿意相信这个说法,好像是周通胡编乱造出来的一样。   周通解释说:“那团气本就是带煞,又在邹飞身体里附身了这么久,阳气被压制,阴气就会上涌,身体变差,常生疾病是常态,折损阳寿也是必然的事情。更何况他又因为入道犯了五弊三缺,那一缺……很有可能是命缺。”   何愁嘴唇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消息对他来说太震撼了,他根本就无法接受。   他宁愿邹飞像是以前一样穷苦一点没关系,健健康康活泼快乐就可以了,可是现在却落下个短命的结局。   所犯命缺的人阳寿都不长,越是能力高的越是短命。   如果邹飞真如周通所说的那样,犯了命缺的话,那他还有多少年可活?十年?五年?还是……三年一年?   何愁垮坐在长椅上,双手捂住脸面,发出了低沉的抽泣,周通对凌渊说道:“我们走吧。”   凌渊点了点头,上前拉住周通的手,交握的时候,周通能明显感觉到凌渊掌心微湿,知道刚才他所说的那番话对何愁是打击,对凌渊也同样是打击。   犯了命缺的并不只是邹飞,还有他周通。   更何况,邹飞的命缺还不是定数,他的却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周通更加握紧凌渊的手,笑着问道:“午饭想吃什么?我有点饿了,懒得回去做饭,下馆子去吧?吃西餐?中餐?还是火锅?”   “都行。”凌渊难得温柔地轻声说,“只要你喜欢。”   周通笑出了声,将头靠在凌渊肩膀上,轻轻地嗯了一声。   ***   时效一到,花圈上的道符自动剥落,一团气就从花圈里飘荡而出,婴儿模样的天玄肆意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眉宇间露出了明显不满意的神色。   这是间破旧的小房子,墙漆剥落,被火熏得发黄发黑的墙壁上还挂着上世纪明星的画像,房屋内家具摆设一片混乱,像是经历过洗劫一样,空气里充斥着木头发潮了的腐烂味道。   房间内没开灯,昏昏暗暗的,阴影里站着个什么人,那人佝偻着背,形销骨立,暗沉的皮肤皱皱巴巴地贴紧在骨头上,乍一眼看去像极了被从棺材里挖出来的枯尸。   那人见天玄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些发怯地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他剧烈咳嗽着,好不容易平缓了,才拖着沙哑难听的声音说道:“大师莅临寒舍,蓬荜生辉。”   “你是什么人?”天玄带着一丝警惕地问道。   “我是一个跟您有相同目的的人。”微弱的光线打在那人脸上,露出了一张几乎不成人形的脸庞,鼠目糟鼻,黑眼圈悬在眼底,两颊深深凹陷了进去。   这张脸让天玄感觉十分厌恶,更让他厌恶的是这人身上那种灰败的死气。   一点生机与活力都没有。   天玄目光里的厌恶毫不遮掩,那人明确地感觉到了,他又咳了几声,忽然笑了起来:“老邻居不认得我了吗?”   “是你。”天玄眼底的厌恶越来越明显,“虽然你的气息变了不少,但身上那种令人作呕的气息还是没变。”   宁尘子闻言也不恼怒,低低地笑了:“如果不这样的话,我早就死了。每人有每人的活法,大师见笑了。”   天玄冷哼一声,说道:“你救我,什么目的?”   “我不想死。”宁尘子沉声道,“之前被逼无奈,用了书上记载的老方子兵解,挤出游魂,可无论如何也修不成灵体,只好找了个人附身。而被我夺舍这人,不幸的是并没有入道,我用了些方法逼他强行入道,却让这具身体的阳寿变得更短。我大约半个月前夺了他的舍,他那时候大约只有二三十岁,现在……估计百岁老人都比我的身体要好。”   话来不及说完,宁尘子又是低低地咳嗽了几声,他吐出一口淤血,说道,“我与大师当了这么多年邻居,虽没有正面说上过一句话,但是大师的情况我是大体了解的,大师现在缺失了那一丝灵气,修为肯定不如以前,正是需要修养的时候,我现在帮不了大师,但是有一个人可以帮您。”   “谁?”天玄问道。   “我的徒弟。”宁尘子颤颤巍巍地说,“他手里攥着无数的法器灵器,各式能人,有很好的资源可以帮你。”   天玄闻言,沉思了许久,他又问:“那你要什么?”   “我要大师助我活下去。”   天玄毕竟是凌渊吐出来的气,稍微一看宁尘子的情况就知道他症结所在,说道:“你当初用来换舍的大阵出了问题,大阵把煞气都并入你的魂魄之中,无论你怎么换舍,你所寄住的舍都会频繁毁坏。而随着你频繁换舍,你的魂魄必然会受到消耗,迟早有一日会消耗殆尽,那时候就不是死,是魂飞魄散。”   “是。”宁尘子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正如大师所说。”   这个问题天玄解决不了,就连他都无法解决自己气不足的问题,他跟宁尘子唯一的不同就是,宁尘子是魂魄,不入驻肉体肯定会惊动鬼差或者人间术士来捉拿,更有可能因修炼不当被一点点磨损,而他这团本就合该存在于自然的气则不一样,他不需要肉体作为载体。   肉体对他来说,有最好,没有也没关系。   相反,换舍反而会削弱他的气,玉石木丝之类能够蕴养气的宝物比人的身体要合适太多。   天玄没有说破自己无法帮助宁尘子,只是问道:“我能帮你什么?”   “帮我抓一个人,他目前也算是你的敌人。”宁尘子卑躬屈膝地低首说道,“他的名字叫周通,天生的纯阳体,就是站在玉玄君身边的人,他现在,是玉玄君的爱人。”   天玄:“……”   天玄琢磨了片刻,心里有了主意,他点了点头,应道:“好。”   宁尘子见天玄答应了,嘴角咧出一个得意的笑容,他从口袋里摸出一部破旧的老式手机,给陈恩拨了电话过去。   陈恩这一段时间以来疯狂地寻觅宁尘子,想要宁尘子解决落在赵京山背后的黑龙抓痕,然而一无所获,这个人就如同人间蒸发一样消失无踪,跟十几年前一模一样,直到宁尘子的电话打进来。突如其来的机会让陈恩很快就跟宁尘子约下了见面的地点。   陈恩派来的轿车将他们从破房子里接去了城里一家高档的日式料理店,在几乎密封的包房内,陈恩面无表情地看着变了模样却仍是十分衰老的宁尘子,低声道:“师父。”   宁尘子笑着冲陈恩摆了摆手,挪动着苍老的身体坐在榻榻米上,捻了一块生鱼片沾着芥末吃了,刚吃一口就剧烈咳嗽起来,一边咳嗽一边大笑出声:“活着真好啊。”   赵京山端坐在宁尘子对面,因为上次黑龙一事对宁尘子的印象并不好,那次不仅没有让然然复活还直接毁了她的肉体,本来一个失败者是没有资格再出现在他的面前,可是,对于他背后永远也不会愈合的伤口,陈恩力荐宁尘子,赵京山给陈恩面子就又见了宁尘子一面。   宁尘子有些本事,他瞥见赵京山的脸色就知道他受到了黑龙煞气影响,整个人都显得病态不少。   赵京山不想跟宁尘子浪费时间,单刀直入:“你的要求是什么?”   “你背上的煞气好治却也不好治……”   话没说完,宁尘子就如同吃东西噎住了一样,瞪大眼睛,所有的声音都卡在喉咙口,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天玄从他腰间的石块上飘荡了出来,很是嫌弃那一点灵气也没有的普通石头,以一个婴儿的样子落座在赵京山面前,他指着赵京山问快要窒息的宁尘子:“就是他,是吗?”   宁尘子连忙点头,双眼圆瞪,快要脱眶而出,瘦弱疲软的身体坚持不住倒在地上,宁尘子一把抓住矮桌的桌腿,浑身抽搐。   宁尘子:“大、大师救我……”   天玄轻蔑地瞥了一眼宁尘子,又看向赵京山,“不错。”   赵京山:“……”   赵京山警惕地站了起来,下意识地从桌子底下摸出一把手枪对准天玄,陈恩踏前一步,手里捏着几张符,小心翼翼地看向天玄。   天玄冷笑一声:“我用这些符的时候还不知道你们在哪儿。”   说完他一步步走向赵京山,赵京山瞳孔一缩,喝道:“不许动!”手指略一用力,微微扣动扳机。   天玄无动于衷,继续面无表情地走向赵京山,他明明一张稚儿面容此刻在赵京山等人看来就如同厉鬼一样,赵京山手指一抖,子弹射了出去,直直地穿透天玄的身体,在其身体中心穿了一个洞。   “啊——”天玄惊叫一声,捂住胸口,在一众沉默的注视下,恶劣地笑了起来,他咯咯咯地笑了半天,最后站直了身体,露出身体中被打穿了的孔洞,没有鲜血,没有骨肉,空洞洞的一个窟窿摆在几人面前。   天玄一掌将陈恩推开,陈恩手里的符纸无火自燃,烧到陈恩指尖,烫得他下意识地将符纸全都丢在了地上。等再反应之后,天玄便踏前一步,化成一团气从赵京山的五官之内钻了进去。   陈恩大吼一声:“老板!”   赵京山像是被什么抓住了一样,身体上挺,浑身抽搐,手枪掉在地上,砰的一声,那双漆黑的瞳孔里显现出了一抹红色,随即红色没入瞳孔之中,又恢复了往昔的黑。   渐渐平复下呼吸的赵京山错愕地瘫坐在地上,陈恩踏前一步想要检查赵京山的情况,赵京山却厉喝一声:“别过来!”   陈恩脚步顿住,紧张地看向赵京山。   赵京山深吸一口气,将西装外套连带着里面的衬衣一并脱下,刚才的剧烈挣扎已经让他背后的伤痕裂开,那道永远也不会愈合的伤口内渗透出的血液早就将他的衣服打湿,他浑不在意地将沾满了污血的衣服全都丢在一旁,在闻到刺鼻臭味之后,抱怨道:“真是恶臭……”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他背后那道伤痕就开始迅速愈合,煞气被皮肉驱逐而出,先是漫出一道,随后又有千丝万缕的煞气频繁往外涌出,一时之间竟生出云海一样的浩荡气势,只不过都是些熏人眼球的污浊之气。   陈恩惊讶地看向赵京山,没有佛珠加持,他被那种气势压迫得动弹不得,等煞气全部散去之后,冷汗不知不觉就打湿了他的衣服。   赵京山活动了一下身体,背后一绷,那道伤口彻底愈合,他看向陈恩,吩咐道:“去给我拿件衣服过来。”   陈恩怔了片刻,听赵京山厉喝:“没听见吗?!”   “是。”陈恩低沉地应了,眼神里却带了几分怀疑地看向赵京山。   赵京山嗤笑一声,说道:“我还是我,你紧张什么。”他盘坐回来,拾起筷子,夹了一块生鱼片,随后桌子上的酒杯自动漂浮起来,凑到赵京山唇边,哺入赵京山口中。   日本清酒的香甜在唇齿间碰撞开,舌尖受到的刺激让赵京山舒服地眯了眼睛,喃喃道:“真舒服啊……这就是入了道的感觉吗?”   ***   周通又跑去端木秋那里,绿意虽小,但是要说A市内的好货大多都集中在端木秋那里,他把封印了一小缕气的帝王绿灵龟递给端木秋,问道:“秋姨,你这儿还有没有成色这么好的玉石了?不是帝王绿也行,灵气差不多就够了。”   “这么好的东西怎么就摔成这样了。”端木秋爱玉如命,瞧见精致的负碑神龟摔成这样心疼得要命,放在手里摩挲了一会儿之后,说:“这么好的玉不是轻易能得到的,我这儿虽然有几个品相不错的玉石,但到底是经过后期打磨,也经多了人手的。这玉石不比铜钱,青铜器之类的,那些是经过的人手越多威力越大,玉石这些就跟古时候的修士一样,清修静养才好。恐怕达不到你的要求。”   端木秋也瞧出来周通这次来是有大事,想了想,将碎裂的玉龟放下,对周通说:“你先看看再说吧,也好有个对比,让我知道你到底是要什么样的,我去找找老朋友,看看能不能给你弄来几个。”   “行,那就麻烦秋姨了。”   “客气什么呀。”   端木秋说完,转身又进了店内,这次等了好久才拿出来一个盒子,她对周通说:“这玉是我得的第一块宝玉,一直放在莲花池里养着,前后一算养了快有二十年了,算是镇店之宝,我这绿意还是根据它而来的,你看看成不成?”   说完,将盒子推到周通面前,周通一脸惭愧地说:“其实也不是急用,秋姨如果不方便就算了。”   “甭跟我客气。”端木秋掩去了心疼,将盒子在周通面前打开,说道,“你看这块帝王绿行吗?”   那块帝王绿论起成色比周通原本的那块还要好,只不过已经被雕琢成了玉蝉的样子,虽说雕工极好,玉蝉翅膀上的细微之处都纤毫毕现,可终究成了型,又以人灵蕴养了这么多年,少了些自然的灵气,比起他手头这块刚从原石皮子里划拉出来的帝王绿还要差上一点。   再加上又是端木秋的心爱之物,端木秋嘴上说着舍得舍得,但是稍微有脑子的人都知道她心里头肯定不舍。周通前后一合计,说道:“秋姨这枚帝王绿也是上品,但是可能跟我需要的有少许出入,还要麻烦秋姨帮忙物色更好的,最好是刚从皮子里解出来,还没怎么经过雕琢的。”   端木秋闻言皱了眉头,神色间颇为为难地说:“你说要只是找个灵气足的玉石还好说,要找刚解出来没经过雕琢的就有些难了。这些纯种翡翠一般在解出来之后就能卖个大价钱,很少在市面上流动。如果你真想找的话,最好还是去赌赌石,不过风险也大。”   端木秋并不知道周通的那双阴阳眼,只知道周通赌石是在断气,可依照她的经验,即便是天师大家,凭借断气来挑选翡翠也不怎么太靠谱,她虽然很少涉足天师一道,但毕竟也是入了道有些修为的人,再加上经营这么个玉石铺子,识气的功夫从来没有落下,就这样也不敢轻易妄断赌石里的玄机,很担心周通走上赌石这条路把自己的家产都给败光了。   这个法子本来被周通列为下下策,可仔细想想,却没有一个比这个路子更好的选择。   他点了点头,送了一对豆种的翡翠镯子给端木秋,说:“秋姨,这几天再麻烦你帮我关注一下,如果有渠道的话一定要联系我。”   “这事我答应你。”端木秋把镯子推还过去,“但东西我不能收。”   “秋姨。”周通笑着说,“那就这样吧,镯子放在这儿你拿去卖,卖得的价钱咱们三七分。”   “什么三七分。”端木秋板了脸故作生气地说,“还是老规矩,我只抽你10%。”   “行,秋姨说什么都行。”周通笑呵呵地讨好道。   两人出了绿意之后又在老街几家玉石店看过,都没什么让周通满意的货色,周通路上在琢磨是不是真要去一趟缅甸,那边盛产翡翠,也许能淘到也说不定。   正想着,却见一辆车停在了他门前。   那辆火红色的兰博基尼特别扎眼,引得周围人都在驻足围观,从车里走下来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春天太阳软得跟团棉花一样还戴了副墨镜,左右看了看似是怕人认出他来一样。   饶是如此,周通也一眼认出来,这人就是前几天在张家园碰见的那位李天河李大少。   李天河一向瞧不起做这种生意的,可他别忘了最早的江湖还是得靠这批人给撑起来,以前相字先生还能摆个铺子到衙门门口呢,赌行正式成型比这明八门晚了太多,再说,赌石里头的猫腻不比这些明八门里的要少。   可时代变了,现在的社会基本只认钱,旧社会士农工商最次等的商在现在反而地位最高,李天河家里有钱,腰杆子就比别人挺,自然有脊梁去瞧不起一些他讨厌的阶层。   这次他来这儿不是为了风水算卦,是来找周通一决高下的。   那日回去之后,李天河的傲气折磨得他日不能食夜不能寐,辗转反侧,最后决定,再来试探周通一回。   这回,他肯定要探出来周通到底是个什么底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八门是:金(算命)、皮(卖假药的)、彩(变戏法的)、挂(武艺相关)、平(评书)、团(相声)调、(野大夫)柳、(戏曲)   暗八门是:蜂、麻、燕、雀、花、兰、葛、荣。暗八门基本都是骗子或者强盗。   蜂:一般是那种XX堂之类有组织的,行骗目标是富贵人家,有点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意思。   麻:是单枪匹马骗人讹诈的,一般会装成江湖术士来骗钱燕:一般是骗的姑娘,拉扯着皮肉生意   雀:这个在暗的前四门里头最损,也是属于有组织的那种,但是办事比较心狠手辣,常常会谋财害命,又叫缺门,意思就是缺德门花兰葛荣这四家据说本来是一家人,一代传一代,有师父带着,一辈一辈把绝学技艺往下传那种。没师父,没徒弟,没名分的那种还不入流称为这四家的人……感觉还挺有逼格的2333   花是职业赌徒,会出老千   兰是绿林响马,属于有文化有技术有水平有传承的劫匪……   荣:这个怎么说,打个比方就是那种有名号的什么高来高去的那种大偷葛:一般是指除了上述三家以外靠着武艺做非法营生的,比如说什么杀手啦,打手啦之流的~      第137章 兽镇器      李天河似乎怕被人认出来,左右乱瞟,毕竟这行当也是互通的,常常有人拿玉石之流的去找这类的风水铺子开光或者做一些除祟仪式。他这一眼就瞟到了刚回来的周通,李大少跟周通瞪了一会儿眼,十分尴尬地咳了咳,把墨镜摘了下来,扯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   周通温和地笑了,他上前去将铺子门打开,引李天河进去,“李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李天河见周通举止落落,脸上的表情自然了很多,他跟着周通进了店铺里,说道:“前些日子跟周先生一见如故,这几日惦记得很……”   话没说完,李天河就觉着一把把冷刀子落在脸上,他身子一抖,往视线根源处看去,见到那天跟在周通身后的解石师傅正一脸寒气地瞪着自己,登时就有些发蒙。   周通说道:“李先生喝什么?”   “随便,不用太客气。”李天河就坡而下,没敢继续之前的话,改了个说辞,“虽然只有一面之交,但是我已经把周先生看做认识多年的故友,昨日收了个请柬,立马就想到了周先生,不知道周先生可否略给我点薄面,跟我一起去玩两天,保管这趟值得很。”这话说得客套,但李天河那表情里就没多少客套的意思,他傲慢惯了,压根就不知道怎么放下身段,说这话的时候听起来像是请求,但话里的味道却是“老子请你去是给你面子,你敢不去就是拂了老子面子,老子绝对不会让你好过”。   说着,李天河就将手里头的请柬递了过去,周通拿过来一看,顿时有种想要什么什么就送上门来了的感觉。   李天河送来的这张请柬是国内有名的玉石大会的请柬。   在这大会面前,张家园的这个赌石盛会根本就不够看,J市是全国出了名的赌石大市,一向有小帕敢之称,在J市土生土长的人,在知道人类基本常识的同时就知道赌石的相关知识,甚至有传说,家里人给小孩过成年礼的最好礼物不是金银不是跑车,而是带他亲自去挑一块他喜欢的原石。   以赌石为中心,培养成了一个市独有的文化,J市的市徽都是一块解了一半的原石,其赌石盛行程度可见一斑。   周通拿来请柬仔细看了,跟张家园的活动流程差不多,只不过格调比张家园的高多了,除了常规的赌石之外,还有专门的分别以“全赌”、“半明半暗”和“明料”为主题的赌石论坛,有解出来的好东西当场就可以进行交易,私下买卖,找人公证或者是提交拍卖申请都可以。   这简直是不能再合适了。   有这么正规的活动方,他也可以想办法收点原石,就是不知道手头的钱够不够用。周通琢磨着,准备回头去银行里拾掇一下看看还有多少钱能不能都提出来,再不行就跟端正借一点。   想到这儿,周通就把请柬给收了,“谢谢李先生的邀请,我一定准时到。”   李天河嘴角一勾,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在四周围看了看,可能是因为今天心情好,看周围什么都顺眼,觉着周通店里的摆设实在是招他喜欢,几个玉器成色好得很,李天河摸了一把,说道,“周先生是个懂行的人,这几枚玉器都是好东西啊,水润水润的。”   “是啊,而且还能驱邪避祸,李先生有没有兴趣买一件回去摆一下?”周通似有深意地说。   李天河闻言就将手收了回来,他将欢喜的目光敛去,假模假样地笑了笑,说:“不好意思,算命的先生说了,我天生命硬,妖魔鬼怪避之不及,怎么可能来骚扰我。”   “妖魔鬼怪是不能……”周通故意拖长了音调,用算命师傅独有的高深莫测的语气问道,“那女人呢?”   李天河:“……”   李天河一哆嗦,像是被周通看穿了一样,结结巴巴地说:“女、女人?什么女人?周先生在说什么?”   “没什么。”周通莞尔一笑,不在意地将架子上的一枚小小的玉葫芦拿了下来递到李天河手中,“这枚玉葫芦送给李先生。”   李天河狐疑地将葫芦接了,听周通说道:“葫芦音似福禄,多子,可吸收煞气,是我送给李先生的小小礼物,谢李先生带我去参加赌石大会。”   这番话说得微妙,再接上之前周通说的要他防女人,李天河忍不住多了一个心眼,他道了谢后就将那枚玉葫芦揣进口袋里,开了车走人。   等李天河走后,云修从翡翠雕刻的白菜里面飘了出来。   那枚冰种翡翠在云修的要求之下被凌渊刻成了一颗大白菜,刚雕好的时候周通虽然感慨凌渊的技艺高超,但架不住云修那么个人跻身在一颗翡翠白菜里头,第一次看见云修从白菜帮子里飘出来,没忍住笑了好半天。   按照云修的解释,白菜高洁典雅,洁身自好,正合适他不过,凌渊当时就冷笑着拆了云修的台,说白菜好养活,云修现在就是一个灵体,朝不保夕的,附身在白菜里面好活命一点。   云修说:“他自己招惹了桃花煞不说,还觉着你在骗人,你帮他干嘛?要女人身上跌一跤才知道疼,渣了那么多女人,就差闹出人命了。”人命自然指的是打胎堕胎。   这边见云修冒头周通就知道他没好话,云修一张嘴损死人不偿命,又没什么发作的机会,按照凌渊说的,现在就跟村东头的老大妈一样成天背后说别人坏话,过过干瘾。   周通安抚了云修的情绪,说道:“他要是出了事情,谁带我去J市参加赌石大会?”   云修一噎,拿那种一山还有一山高的眼神看周通,不禁转过头对凌渊小声赞扬道:“眼光不差。”   跟约定的日子还有一个多星期,这一个多星期够李天河受得了。   他眉心有颗小痣,桃花煞的煞气都凝在了那颗小痣当中,前几天在张家园里见到李天河的时候,那颗小痣里的桃花还只是含苞待放的样子,不仔细看得话看不出什么名堂,但是这次见了却不得了,那桃花煞不知道怎么回事被催生得抽枝发芽,长得极快,将那颗黑色的小痣都染得有些发红。   过没几天就得有大灾,周通给他的玉葫芦只能帮着李天河挡挡灾,平安渡劫是不太可能的。   李天河是那种本身就长得会招惹桃花的长相,再加上后期的家世跟个人成就,让他在女人堆里很吃得开,渐渐就养成了不太把女人当回事的性格,俗话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轻易得到的东西哪知道珍惜?   就如云修所说的那样,让他吃点教训也好。   等到一个多星期后,到了约定见面的日子,李天河再出现在周通他们面前的时候跟变了人一样,好像被谁折磨得蜕掉了一层皮,蔫了吧唧一点生气都没有。   他坐在车里,有气无力地冲周通他们招了招手,“快上车吧,赶飞机。”   周通跟凌渊对视一眼,再看李天河眉心的那一点黑痣,里头的红褪去不少,桃花煞去了一半,但还有另一半在里头窝着,休养生息呢。   李天河委屈地叹了口气,在脖子上一勾,勾出来块玉葫芦,李天河叹了口气,“这玉葫芦真是好使。”   被他托在手心里的玉葫芦裂了个口子,像是被什么劈了一刀一样,李天河喃喃道:“一个女人这么凶悍……我把她甩了是正确的。”他把玉葫芦攥在手里,咳了咳,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这次算我欠你一个人情。”顿了顿,李天河又腆着脸往周通面前凑,“那你看我现在还有桃花煞吗?”   周通噗得一声笑了出来,他点了点头,说道:“有,但是目前开不旺了,你以后小心一点,禁欲一段时间就能好,不过……”他刻意压低了声音,用略带威胁的语气说,“如果你以后的私生活还是像现在这样的话,恐怕桃花煞会缠你一辈子,到时候,谁也帮不了你。”   “吓唬谁呢……”李天河心里这么想着,明面上也差点没忍住翻个白眼,但是第一反应做完之后,他心里就虚了。   没准……是真的呢……?   飞机一路飞往J市,落地之后,李天河带着周通他们去了那边预订的宾馆。   李天河同龄朋友不多,大多都是些风月场上认识的酒肉朋友,平日聚在一起聊聊豪车聊聊女人还能说上几句,聊起玉器赌石之流的就基本找不到个能说上句话的朋友。这一路上,跟周通聊了不少,发现周通远不像是他想象中的那样,靠着一张嘴皮子吃饭,肚子里那都是有真本事的,说话办事有涵养多了,就连笑起来都跟道春风似的,看着真叫人舒服。   李天河不禁想,哪怕周通真没啥本事,是他一时冲动把人家请过来了,这趟也不亏,认识这么个朋友,划算的很啊。   李天河办事要面子,给周通安排的是最好的酒店,一间大套房,论起面积跟周通自己家里差不多,甚至还要大上一点。   凌渊就没那么好的待遇,给他安排的是稍微差一点的一间,结果凌渊直接拎着包就进了周通房里,直到晚饭的时候才出来。   李天河给周通他们准备了一桌接风洗尘的宴,J市是他老家,是李家势力的中心,他身为土生土长的J市人当然要好好宴请一番周通。   席上给周通敬了几杯酒,上好的茅台全进了凌渊的肚子,周通笑得温和,偶尔也不知道真的还是假的那么咳嗽几声,搞得李天河都不好意思找周通的麻烦。   吃也吃完了,喝也喝完了,散场之后,李天河还想先探探周通的套路,准备了点小宵夜敲了周通的房门,结果发现,那长得跟尊煞神一样的解石师傅就在周通房里,还刚洗完澡,围着个浴巾,浑身滴水地从洗手间里走出来。   李天河手里捧着的那点小点心差点全被他一盘子摔地上,整个人都傻了。   但毕竟是风月场上混习惯的,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喜欢男人的朋友他也有那么一两个,李天河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他十分淡定自如地进房间给周通分好点心,还没说上几句话就被凌渊的视线盯得浑身发抖,最后干脆借口离开。   关上房门的瞬间,李天河脑子嗡得一声醒了。   妈的,他又什么都没问出来!   而在李天河特地为凌渊准备的那间房里,一枚翡翠白菜静静地躺在大床上,窗户开着,吹进来一道春日的晚风,翡翠白菜十分舒服地翻了个个儿……   周通他们是提前几天到的J市,想着要熟悉一下环境,李天河这几天的劲儿全都卯在了周通身上,带着周通把J市大大小小的几条古董街都逛遍了。周通对玉石的关注格外高,也没避讳着李天河,李天河不傻,跟了一路也瞧出来周通在挑什么东西,可具体在挑什么他就看不出来了,只要是玉石类的周通都会看上那么几眼,而且还不是最极品的不看,胃口大得很。   李天河想了想,干脆投其所好,他带着周通到了一家玉石店。   三人还没走进去,玉石店的老板就率先迎了过来,这种店门口一般都有相面的伙计,这帮伙计别的能力没有,看人认人都是一流,大老远的就能看见过来的客人里头谁才有可能是真正的买家,提前跟老板打招呼,好让店里头的人做好准备,等客人走到门口的时候,再看情况出来揽客。   李家在J市影响力大,但凡在这条街上做生意的,哪怕就是天桥底下摆个摊的都认识李天河,店主人请来相面的伙计一瞧见李天河就去把店主人喊来了。   店主人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身材没发福没走样,穿着一身深蓝色的缎子长褂,盘扣一直扣在领口,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倒有些晚清、民国时候的商人模样,如果仔细看到话,还会发现,店主人衣服上的装饰品都是上好的玉石,尤其是那颗抵在领口的翡翠,雕成了山茶花的样子,富贵逼人。   这其实就是商人的宣传手段,无非是告诉买家,你看我身上用的玉器就是我们店里产的,都是顶好的东西。   李天河进了屋后就被店主人引着坐下,茶水紧跟着就送上来了,一点怠慢没有,周通沾了他的光,喝着龙井看李天河耍威风。   李天河说道:“薛老板,今天我是带朋友来你这儿参观参观的,要说J市最好的玉石店铺,你们颐玉阁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李公子真是抬举小店了。”薛老板听了这话脸上更是堆了几分笑,他将目光落在周通身上,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说道:“这位小公子是?”   “我叫周通,他叫凌渊,打搅老板了。”周通给他跟凌渊做了介绍。   薛老板笑得眼角皱纹堆起,问道:“不知道两位公子想要看什么?”   周通也不在乎李天河的试探,直白地问道:“想看看店里有没有什么好一点的玉石,最好是跟这个品相差不多的。”他将断裂了的负碑神龟拿给薛老板,薛老板戴着眼镜仔细观摩了一下,看着断口也是十分心疼,最后说道,“这是上好的帝王绿啊,看这样子,刚解出来没多久吧?”   “嗯。”周通点了点头,“请问老板你这儿有吗?”   “有是有……”薛老板颇有些为难地说,“也不瞒你说,帝王绿十分珍贵,一般的店铺都是拿来做镇店之宝的,小店也的确有块帝王绿,可是是老祖宗传下来的的,不好外卖。”   那块帝王绿就被摆在店铺里头,虽然没明摆着写上是镇店之宝,但薛老板注意到周通一进屋目光就在那块镇店的帝王绿身上逡巡了一会儿,眼毒得很,估计认出来了,他这时候再推脱反而会显得虚伪小气,倒不如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看这年轻人的气度也不像是会胡来的人。   既然这样,周通也不好夺人所好,而且老板意指的那枚帝王绿也不是很好,尤其是挂在这种店铺里,虽然能招财,但对翡翠本身来说并不怎么好,比起端木秋那块还要差上不少,远达不到周通的要求。   再一扫店内的其他玉器,也没有能让他满意的,周通没明说,只是眼神懈怠了许多。   李天河察言观色,自然看出了周通的眼神变化,他表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十分诧异。   这周通怎么回事?到底要买什么?居然连颐玉阁里的东西都看不上?他之前的那番说辞不是吹嘘的,颐玉阁虽然地方不大,但样样都是精品,还不是那种从暗道里来的,都是官货。   一样都瞧不上???   薛老板做生意这么久了,也看出来周通的兴致恹恹,知道这生意八成是做不了了,只是碍于面子上的事情没多说,他又陪着李天河他们客套了几句就去招呼别的生意。   正巧这时候有人踏进屋里来,手里捧着一个半臂长,一枕宽的锦盒,薛老板见人面生就上去招呼试探。   那人面相约有三十来岁,长得眉清目秀,让人一眼就联想到江南水乡里略带风韵的清雅书生,他进店门之后局促地接了薛老板几招,实在应付不来,干脆开门见山地说:“薛老板,我这儿有件玉器麻烦你看一下。”   “好啊。”薛老板这儿也收玉器,他引着人坐下之后,换了另一壶次点的茶水招待。   本来打算走的周通却不动了,他停下来看着那人手里捧着的锦盒。   曾瑞明将锦盒小心翼翼地打开,露出里面的玉器。   那是块翡翠雕刻而成的双翼神兽,面容似虎,身材似豹,头顶生有一角,直冲天际而去,神兽五官狰狞,口鼻前冲,舌头微卷,似乎在仰天咆哮,面目雕工细致无比,显得整个玉器有十足的威慑力。   李天河见周通目光落在那物上,也不禁多看了几眼。   那东西是个典型的镇器。   镇器最早是拿来镇席子边角的,战国时期席子的用处很大,一些边角的地方容易在起身落座的时候被带起来就需要镇器来镇住,大多数的镇器都被雕刻成猛兽的模样,诸如豹、虎、羊、龟、蛇之类,还有的则是像这具镇器一样,被雕成看不出是什么原型的神兽模样。   后来随着巫文化的发展,镇器又拿来做镇压邪祟之用,在陪葬的时候常常会送入镇器以作镇压镇守之用。   这枚镇器很有可能是从墓里来的,而这家颐玉阁的一个规矩之一就是不收墓里的东西,再好也不收。   曾瑞明也许是不知道这一点,把锦盒的盖子打开之后就直接把薛老板闹了个黑脸出来,薛老板蹙着眉头说道:“先生既然选择来我们颐玉阁出货,就应该知道我们颐玉阁的规矩。”薛老板指了指地面,说道,“地底下的东西我们颐玉阁可不收,您还是另请。”   “不是……”曾瑞明闻言忙紧张地说道,“薛老板你听我解释,这东西虽然是镇器,但并不是从地下拿来的。”他琢磨了会儿,见薛老板没再生出什么抵触情绪,慢条斯理地说道,“我知道你们这儿的规矩,可我也知道薛老板是个实诚人,所以才把这个拿来你这儿卖的。这镇器……其实,其实是我刻出来的。”   “什么?”不仅是薛老板被惊住了,周通他们也被吓了一跳。   这个镇器雕工细致,一毫一发都是精雕细琢做出来的,完全不像是现代人能有的工艺水平,也不是说现代人手法技巧落后,相反的,工具的发展让现代人能够很好地进行手工雕琢,但手头的这个镇器,技法手工都不是这个年代的东西。   薛老板不信邪地仔细看着这个镇器,以老道的眼力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才确信眼前这个曾瑞明说的是真的。   他刚才看走了眼,这个镇器不是什么古董,而是个现代工艺品。   既然不是地下的东西,又是这么好的工艺品薛老板就没道理不做这个生意,他念头一转,立马改了口风:“哎呀,你怎么不早说,真是误会,你这技法真是好啊,怎么就想起来雕个镇器了?”   曾瑞明见老板信了他的说辞,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笑的时候一双眼睛清澈无比,显得十分干净:“只是觉着这块玉特别适合做成镇器。”   听到这句话,周通的眼神就变了。   这人,有点意思。      第138章 两仪门      薛老板本来就是随口说那么一句的客套话,听见对方给了自己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也没说什么,笑眯眯地给对方开了个工艺品的实诚价格,曾瑞明听了没还价,倒是开了个别的请求:“老板,这镇器可以卖给你,但是请你出售的时候能叫我过来看一下吗?”   “怎么?”薛老板一听这话就觉着有些烫手,怕这镇器是有什么别的用处,多留了个心眼,问道:“先生是要用这个镇器?”   “没别的意思。”曾瑞明摇了摇头,说,“这枚镇器不适合我用,我周围朋友也没有契合它的,所以才拿到你这儿来卖,我想给他找个合适的买家,所以等有人想买他的时候,我能来你这儿看看吗?”顿了顿,曾瑞明又想起了什么,说道,“这样,我再退给你30%的钱,你帮我这个忙,你看怎么样?”   这镇器薛老板开价是十五万,本身雕刻镇器的翡翠就是上好的豆种,再加上这工艺,十五万还卖亏了,薛老板转手就能卖个二三十万,这人不仅不讲价,还倒贴钱,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天河听了那句话,忍不住嗤笑出声,看曾瑞明的眼神跟看傻逼似的。   周通一直在回味曾瑞明说的那番话。   看曾瑞明身上的气,不像是入了道的人,可偏偏就知道玉石上有气,各气还会各自认主。早先就说过,玉不能随便乱戴,尤其是二手的玉,自古皆知,玉有灵,人能养玉,玉也能反哺于人,其中的道理就连一些玩玉的普通人都知道,但是并不能看得明白。   这人显然能看得懂玉上的灵气。   薛老板还在犹豫不决,你说这卖个东西还得让第三方插手多膈应人啊,他也不差这么一点利润,还影响声誉,前后一合计就觉着不划算,推拒的心情就来了。   周通坐在那儿,云淡风轻地喝着茶,间或往那边瞟上那么几眼,一点开口的意思也没有,这到底是对这人有兴趣还是没兴趣啊,到底是对人有兴趣还是对玉有兴趣啊?李天河坐不住了,忍不住问道:“周通,你看好了吗?要不咱走吧,还有别的店呢。”   “不急。”周通笑着说,还给李天河倒了杯茶,“这儿挺风雅的,坐着休息休息。”   李天河:“……”   休息个屁,刚才他说休息的时候周通两眼锃亮地看玉,一双长腿摆的跟上了发条似的!   薛老板琢磨了半天,把那镇器又放了回去,说道:“曾先生我们这儿小本生意,经不住这样折腾,人家想来买,我这一个店家还说做不了主,那多不好啊……要不然这样,这条街上还有很多家铺子,您再去别的地方转转。”   “三成都不行……”曾瑞明低着头嘀咕,还想再把价格压低一点,但是想到回去之后这材料的钱还得给他朋友,实在不好再压了。想了想,曾瑞明只好妥协地将锦盒抱了回去,一脸失望地说,“好吧,那打搅你们了。”   “没事没事。”薛老板忙赔上笑脸。   周通见那人出了门才站起来,说:“咱们走吧。”   李天河这杯茶刚凉到能喝,还没轮到喝上一口就被周通叫了起来说是要走,脸一黑,李天河的耐性去了一半,赖性来了,学着周通之前的话,梗着脖子说:“我再坐会儿,休息休息,不着急。”   “行。”周通笑着答应了,“你坐着,我再出去看看。”   李天河:“……”   这人怎么这样啊,一点也不按常理出牌的!   李天河匆忙喝了一口茶,被老板他们送出了门。   周通跟在曾瑞明身后,见曾瑞明又进了另一家玉石铺子,进去没多久垂头丧气地把东西抱了出来。   也不怪商家不领情,大多都是跟薛老板考虑的一样。你卖个东西,还得等第三方的人过来看看能不能卖,这不是给买家找恶心吗?万一买家瞧中了这个镇器,你又死活不让卖的,这多晦气。所以大多都宁愿不赚这个钱,也不想在这事儿上跌了分,所以等待曾瑞明的就只能是碰壁。   曾瑞明一连走了五家铺子都败兴而出,走着走着干脆找了个舒服地方坐下,抱着手里头的锦盒连连叹气。   周通瞧见时机差不多了,从口袋里拿出翡翠白菜忽然往墙角上那么一磕。   云修:“……???”   然后上去跟曾瑞明打招呼:“这位先生,你好啊。”   “啊。”曾瑞明正发着呆听到声音略吓了一跳,抬起头看周通,“这位先生……”他对周通有印象,“是刚才在颐玉阁碰见的那位吧?”   “是啊,你好,我姓周,不知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曾瑞明跟周通握了手:“鄙姓曾。”   “曾先生,我之前看你在颐玉阁想卖这个镇器?”   “是啊。”曾瑞明叹了口气,颇为头疼地说,“当初看这块玉石奄奄一息,才想着把它雕成了型度灾,可没想到一直找不到个合适的主人,常年放在我身边也不是个办法……”说到一半,曾瑞明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连忙住了口。   周通就只当自己没听见,说道:“那曾先生把这块镇器卖给我,你看怎么样?”   “你?”曾瑞明一愣,略微瞪大了眼睛仔细把周通打量了一遍,最后眼底露出一抹喜色,“你真愿意要?”   “当然。”周通说道,“就按照薛老板开的价来算,十五万。”   “好啊。”曾瑞明大喜,忙点头,周通又说:“不过我这儿还有个小事要拜托曾先生。”   “什么事你说吧。”曾瑞明心情极好地回道。   周通把被他故意磕碎了一个缺口的翡翠白菜拿了出来递给曾瑞明看,说道:“这个翡翠白菜我十分喜欢,刚拿到手不久是被家里几个小孩子磕出了个口子,你看看能不能给我补一下?”   玉器十分金贵,一般来说,碎了裂了十分难修补,要么包金包银要么改制,越好的玉石就越是难修补,但周通相信这个问题难不倒曾瑞明。   曾瑞明拿着翡翠白菜仔细端详了片刻,说:“雕刻这翡翠白菜的人雕工真好,比我手艺好多了。”   凌渊轻哼了一声,得来周通一个白眼,凌渊顿时握住周通的手,周通眉头一皱,轻轻挣开,凌渊却抓得越紧,故意在周通掌心挠了一下。   酥麻感顿时传到头皮,周通脸上的笑都僵住了,回头瞪凌渊,对方却一脸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这一系列在暗地里进行的小动作没逃过李天河的眼睛,李天河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俩当街秀恩爱,刺得眼睛疼。   曾瑞明专注于翡翠白菜没注意到这俩的小动作,下了定论:“也算是他的运气好,正好磕碰的这一小块是雕刻时候多余的,这翡翠我也说不上有什么玄机,白菜叶瓣十五片就够了,把这第十六片磨去就可以。”曾瑞明抬头看周通,眼底有几分挣扎,最后咬着牙认真地问,“要不然你跟我来我家里,大概两个小时就可以给你处理好。”   “那多谢曾先生了,玉就先放在曾先生那里,曾先生给我留个电话,我改天上门去取。”   “这……”曾瑞明略惊讶地看着周通,“这冰种翡翠品相极好,雕工又如此细致,比我那个镇器要值钱多了,你就不怕我随便拿个电话糊弄你,拿着翡翠跑了?”   “曾先生会吗?”周通笑着问。   “……是不会。”曾瑞明讷讷地说,后来也觉着自己这个问题问的傻了,对方光明磊落地对待自己,自己还偏以小人之心思考问题,实在是不应该。   曾瑞明赔了个笑,将翡翠白菜仔细收好,随后跟周通互换了电话号码就告了辞。   李天河憋了一肚子的问题想问,但不好开口,憋了半天最后问道:“你怎么想起买这镇器了?那人是谁啊?你认识吗?”   “刚才不认识。”周通将镇器放好,说道,“现在认识了。”   李天河忍不住了:“……你们跳大神的说话都这么玄乎?”   “是啊。”周通也没反驳,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李天河:“……”   回到宾馆,周通把镇器放在书桌上仔细看着,凌渊背靠在书桌,拿手指轻轻一点神兽状镇器的眉心,一点荧光出现,微弱得很,片刻之后又沉寂下去,不复影踪,周通说道:“十五万,太划算了。”   周通:“这玉心微弱,得靠有灵气又有缘分的人养着,不愧是曾家的人,看东西准得很。”   “你果然知道他的来历。”凌渊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抓起放在桌子上的一张黄纸,拿起朱砂在上面写着什么,片刻之后,一张闪着灵光的固本培元符被凌渊攥在手里,贴在了那玉心之上。   周通颇为诧异地看着凌渊,打趣道:“你以前对这些弱小的东西可不是这个态度,堂堂玉玄君纡尊降贵给一个小小的玉心画固本培元符?”   凌渊学着周通的语气说话:“堂堂玉玄君还会‘干’一个普通人呢。”   周通:“……”   凌渊:“试试?”   周通:“别闹了,你猜云修会不会明白我的用意。”   “十有八九会明白,但是有十成不会让你顺利,那小子,睚眦必报,你磕碎了他的寄体,他肯定要找你麻烦。”   周通一脸无辜:“我这不是给了他一个更好的吗?而且是曾家人亲自动手。”   “曾家?”凌渊问道,“这个曾家到底是做什么的?你见了他之后,连好玉都不找了,有十成把握?”   “嗯。”周通笃定地说,“曾家世代跟玉息息相关,据说曾家人不入道就能感受到玉身上的灵气,甚至凭借肉眼就能看到玉心,他这次来估计也是为了J市的玉石盛会。说起来,我小时候还有幸跟我爸见过一次曾家人雕玉,见到过曾家的守护玉灵。”   想起小时候的事情,周通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那时候还小,没认出来那就是玉灵,我还以为是什么仙女,拉着我爸说我见到仙女了,可能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爸就意识到我五弊三缺的命运是无法摆脱的了。”说到后来,周通声音里带了些沉闷。   “既然如此,你直接跟他合作就行了,大费周章的干嘛?”换做平时凌渊管他曾家人是谁干什么的,跟他半毛钱关系没有,他听见周通声音不对劲,才故意把话题转了,好分分周通的心。   周通说:“曾家人有祖训,不轻易雕玉,尤其是用作法器的玉。你也知道,法器每次发挥作用都是以折损灵气为代价的,曾家人爱玉如命,怎么可能轻易雕琢?”   “那他就会答应帮你修复翡翠白菜?”   “会。”周通笑着点了头,“有云修在,他肯定忍不住动手。你看他今天不就主动请我们去他家里了吗?”   凌渊把事情彻底想明白了。   故意勾起人家的兴趣,后头还不知道摆着什么道呢,这小坏蛋。   晚上,周通开电视看新闻,看过央视新闻之后换到当地的新闻频道看了起来,凌渊在洗澡,周通就百无聊赖地听着新闻玩手机。   电视里,播音员字正腔圆地说:“今日在天吉建设集团又发生了一起意外事故,有员工不慎从脚手架上跌落下来,这是目前为止发生在天吉建设集团的第五起意外事故,政府决定暂且中止天吉建设集团在XX地的建筑活动,彻查安全问题……”   周通闻言,抬头瞥了一眼电视屏幕,他记得这个“天吉建设集团”是赵京山旗下的建筑产业,在全国各地都有项目,这么大的新闻影响肯定很大,赵京山居然没有拦下来就这么让电视播出来了?   正纳闷着,周通一眼看到了屏幕上出现了什么东西,他一愣,画面却切到了现场的其他场景,周通忙拿起手机开始百度天吉建设集团的新闻,果然在现场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这赵京山有点能耐啊……”周通忍不住吐槽,“这都把事情闹到自己家工地去了,不要做生意了吗?再说那具肉身不是早死就毁了吗,还没放弃,这是要养什么呢……”   正嘀咕着,就见凌渊从浴室走出来,他头发还没擦干,光着一双脚湿漉漉的踩在地板上,带出一身的潮气,周通见状早就习以为常,把床头挂着的毛巾甩过去,“擦干净一点,我给你把头发吹了。”   毛巾丢的有点偏,生生被凌渊妙手回春给勾在手上,他随手胡乱地擦了几下头发,就听见周通说:“别糊弄我,好好擦,每次给你吹头发都得吹上好久,手酸。”   凌渊:“……哦。”   对方看都没看自己,这小心思就被看穿了,凌渊觉着周通越来越难治了,不对,这人就没好治过。   第二天吃过早饭,周通就给李天河发了个信息,说自己出去转转,李天河起来的时候都九点多了,周通早就到了天吉建设集团的出事地点,逮不住人,干脆就不管了,蒙头继续睡。   天吉建设集团因为频繁闹出人命,已经把工地全给封了起来,周通正琢磨着怎么偷偷进去,就听见背后有人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回头一看,老朋友。   赵晗。   上次在X市见赵晗还是小半年前,这会见了好像比上次更加高大威猛了不少,赵晗穿着一身军装,皮带将腰勒得紧紧的,衬出窄腰长腿,他见了周通脸上的煞劲散去不少,眉眼一舒,笑了起来:“周通!好久不见!”   “赵警官!”周通也很意外,意外过后就是喜,赵晗在这儿,他想进去不就容易多了吗?   见到周通赵晗也高兴,他现在虽然名为武警,但实际上自从上次那个墓之后就被调去特殊部门了,这次这个事情,有专家看出来是有恶灵在作祟,才把他调过来跟这边当地的刑警一起处理,他今天来是踩点的,准备把调查到的情况上报再请专人过来解决,这会儿周通在这儿,他吊起来的心一下子就放下去了。   赵晗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问周通:“里面是不是不干净?”   周通也不避讳,点了点头:“被摆了个阵法。”   赵晗眉头微皱,果然如此,他让跟在身边的几个刑警把警戒线拉开,让周通进去:“先进去看看。”   “好啊。”   三人一起进了建筑工地,地上因为民工摔死留下的一滩血还没干,红彤彤的一滩挂在那儿有点触目惊心,周通绕过那摊血,走到摆放砖头的地方,看了许久,赵晗问道:“有古怪吗?”   “有。”周通看向赵晗,说道,“赵先生带匕首了吗?”   “带了。”赵晗随身带着一把瑞士军刀,刀锋锋利得很,周通没接过来,对赵晗说:“麻烦赵先生献点血,一点就够了。”   赵晗问都没问就照着周通的吩咐在手指上割开一个口子,照着周通指着的地方滴了几滴血下去,那血挂在砖块表面,周通从口袋里掏出五枚铜钱,一枚枚放在血滴周围,这五枚铜钱新旧相仿,分别是顺治通宝、康熙通宝、雍正通宝、乾隆通宝和嘉庆通宝,正是常用来压胜的五帝钱。   五帝钱一落在石砖之上就侧面站立了起来,没有任何外力借助,围绕着那一滴献血飞速旋转,奇异景象看得赵晗目瞪口呆,都忘了手指头上还汩汩流着鲜血。   叮得一声轻响,由顺治通宝带动了第一声响声,其后的四枚通宝紧跟着发生了共鸣,就在响声达到同一频率的时候,那滴鲜血开始冒起了黑烟,一簇簇的黑烟滚滚而上,像是烧焦了什么东西一样,恶臭逼人,熏得赵晗这个受过专门训练的人也忍不住掩住了口鼻。   周通跟凌渊倒是没退,周通将五帝钱一一收好,露出中间的东西,那摊血迹之中瘫软着卧着一只通体灰黑色的肥硕虫子,被赵晗的鲜血困在那里动弹不得。   周通解释道:“这东西名叫线鬼,一般会寄生在死后的蚕虫的肚子里,专门靠吸收人的阳气而活,阳气越足的地方线鬼长得就越好,工地这种基本上都是男人的地方可以说是他们的天堂了。他们吸收阳气生存,弱点也恰恰是阳气。赵警官为人正派,你的血是他们最好的克星。”   “说笑了。”赵晗谦虚地笑了,他看着那只虫子还兀自在挣扎着没有死,问道,“那这线鬼要怎么解决?”   “这只先不解决。”周通说,“我还要靠这只来找到其他的线鬼。”   “其他的?”赵晗一惊,“这里不止这一只?”   “是啊。”周通那表情似是在说赵晗天真,“线鬼这么小一只,吸收的阳气也有限,只有一只的话不会频繁死那么多人。线鬼跟动物不一样,他们没有地盘意识,只有分享意识,被一只线鬼打了标记的人会引来其他线鬼,数量不大的话,短时间内很难吸死人。我听说这里一个星期死了五个人,保守估计一下……嗯,大概有上百只吧。”   赵晗:“……”   周通见赵晗脸色一变,拍了拍赵晗的肩膀:“没事,找到一只就等于找到了一百只,这种东西很好解决的。”   赵晗看到那蠕动的肉虫就恶心,把瑞士军刀在手里握紧了一下,一副大义凛然献血的模样:“那我们快把这些东西都灭了吧。”   “现在可不行。”周通说道,“大白天的这是要上头条。”他蹲下来冲赵晗招了招手,“有件事要辛苦你一下,你派人在工地里找一下这个标记。”周通指着几个砖块掩盖之下的地面,那里露出诡异图案的一角,等周通将砖块搬开之后,露出了全貌,那东西像是个阵法,一左一右弧形套在一起,奇怪得很。   赵晗看了半天没看明白,一脸疑惑地看向周通,请他解疑。   周通说道:“这是两仪门,困住地灵用的。在建筑工地,因为要筑基,所以地灵活动旺盛,基是基础,是万物的开始,讲究一个凝字。而这个两仪门吸收的就是这个凝。”   赵晗仍是一头雾水,感觉自己过去接受的那些教育全都白搭了。   周通耐心解释道:“简单来说,就是有人将筑基的凝聚力吸收走了,等以后这里盖好之后,所有的楼房都很不牢固,估计随便来个地震什么的就全都垮了。”      第139章 铁制象      这下赵晗听明白了,这用心就太险恶了,天吉建设集团名声在外,这边的几套中高层还没盖好就卖出去了不少,这要是都弄成了豆腐渣工程得出多少人命。   赵晗问道:“要不要去通知一下天吉建设集团的人?”   “没必要。”周通冷笑一声,“估计他们早就知道。”   “什么?”赵晗一怔,明白了周通的意思之后,又问道,“你是说赵京山知道这里的情况,那他还……这有损生意的事情他会做?”   “赵京山身边跟着的那位陈恩陈先生是入了道有本事的人,这里的情况逃不过他的眼睛。”周通没说太多,赵京山的目的他还没弄明白,不好贸然下定论,万一弄错了就麻烦了,不过倒是可以利用一下赵晗的身份。   赵京山再怎么厉害,身边能人异士再多,也不过是个普通商人,在国家律法面前还不是一粒芥子。   赵晗是个聪明人,听了周通这话就知道应该去做什么。   随便杀人的年代早就过了。   周通看过之后就去附近的风水街上买破阵用的东西,那些阵法虽然小但是很麻烦,《易经》中云:“易有太极,始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解法就在这里面,破除两仪门让两仪化为四象,再由四象转为八卦乾、坤、震、巽、坎、离、艮、兑,落座八方就行。   除了这个之外,还有一件事也等着他去办。   周通看了下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正想着,手机就响了起来,是曾瑞明的电话。   周通勾了唇角,冲凌渊扬了扬手机,那表情里头带了几分小得意。   电话接通之后,周通的声音沉稳了许多:“喂,曾先生你好,是我的翡翠白菜已经修复好了吗?”   那边曾瑞明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句完整的话来,周通一听就知道事情办得差不多了,笑了笑,说道:“曾先生你别急,有话慢慢说。”   “周、周先生……唉,我,我愧对周先生啊。”曾瑞明万分沮丧地说,“那枚翡翠白菜被我修毁了。”   周通故意夸张地“啊”了一声,装作压根不明白怎么回事的样子,问道:“修毁了?怎么会修毁了?”   曾瑞明也不掩饰了,直接把他所知道的都告诉了周通:“那日我见到你这颗翡翠白菜气盛于内而少游走于外,定然是在养着什么珍贵的东西,极有可能是正在凝出玉心,正是关键的时刻,要吸气敛气十五片叶片就足够了,再多一片不过是会分走玉的灵气。这道理就好比人长头发一样,一定长度的头发会更好地吸收营养让头发越长越好,但太长了就会形成尾大不掉的劣局。故而,我决定磨去一片叶片,而你磕碰的地方就恰好是可以磨去的一部分,但、但是……”   曾瑞明陷入了深深的愧疚之中,话里都急得带了点哭腔:“我昨天雕刻的时候不知道怎么了,明明看得很准,但是下手却歪了一点,把轴心部分给刻毁了,灵气从缝隙外泄填堵不住,我、我修补不好……”   周通听了这话也是一惊,云修居然对自己下手这么狠,周通原本只是想让云修在那边给曾瑞明搞点小麻烦出来,让曾瑞明觉着愧对自己,没想到云修直接把轴心部分给弄坏了。   周通抓住机会,也跟着沮丧地说:“真是可惜,这翡翠白菜是准备送给我家里一位长辈给他祝寿的,怎么就修复坏了。”   “是我对不住你。”曾瑞明又连连道歉,“是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要不然这样,我再买一块翡翠白菜送给你,只是没有这样好的翡翠种和雕工,但、但也不会太差。”   周通的目的就不是这个,怎么可能答应,他忙趁着曾瑞明还没下狠心的时候说:“这哪能要你的翡翠,是我选择让曾先生帮忙修补的,这样吧,曾先生给我个地址,我去曾先生家里看看。”   “行。”曾瑞明一咬牙答应了,报了个地址给周通。   电话挂了之后,周通长吁一口气,感觉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就累出了一身汗,以前金点先生舌灿莲花也真不容易。   虽然有些对不起曾瑞明,但也只能这样,曾家家规森严,他贸然找曾瑞明帮忙刻玉肯定会吃闭门羹,还会让曾瑞明心生警惕,以后想拜托他帮忙估计连人都找不到。   周通打车去了曾瑞明下榻的宾馆。   曾瑞明一早就在大厅等着周通,宾馆大厅虽然安静,但到底不是说话的地方,周通按住曾瑞明要给自己看玉的手,说:“曾先生,我看隔壁有个茶楼,我们到那边去说吧?”   明白周通的用意,曾瑞明忙点头:“还是周先生想得周到。”   三人又绕去了茶楼,曾瑞明把那翡翠白菜拿给周通一看,果然在白菜梗的位置多了一道小小的裂痕,这道裂痕虽然不是很明显但稍微仔细一看就能看出来。   这对于玉雕师来说算是很低级的错误,稍微有点经验的玉雕师都不会搞出这么一道裂隙。云修动作也太大了……还好这曾瑞明为人单纯,不然放在别人身上肯定要起疑。   凌渊说的果然没错……睚眦必报的云修。   不过这样对玉倒是好,通了内外门,有云修在反而会让玉越来越好,这道裂隙也会逐渐修复。   曾瑞明见周通低着头专注地看着这枚裂了道微小缝隙的翡翠白菜,更是心中愧疚,他颇为不安地舔了舔嘴唇,干巴巴地说:“周先生你看,这翡翠白菜裂成这个样子,它内里的玉心恐怕要凝不成了,都怪我不好,真是对不住。”   他是真心实意对这块玉好,斟酌半天,跟周通又一次提出了之前的请求:“要不然这样吧,周先生我再送你一块差不多的翡翠制品,这块你就、就当卖给我了,我再贴给你点钱,你看如何?”   “这倒不用。”周通摆手,道,“我也有责任,没保管好这枚劳烦曾先生费心费神了。”周通笑着问道:“曾先生的作品我越看越喜欢,我厚着脸皮开个口,想请曾先生重新雕琢一个送给我那位长辈,曾先生你看怎么样?”   “这……”曾瑞明一怔,没想到周通会开出这么个请求,本来昨晚修坏了这枚翡翠,他内疚不安了一个晚上,各种补偿都想到了,唯独没有这一点。再想起家中祖训,曾瑞明实在是不好答应这个要求。   周通见曾瑞明脸上有挣扎,笑着补了最后一招:“昨日曾先生卖给我的那个镇器就很不错,但是家中长辈年岁已高,送个镇器怕是不妥。”   “是这样子的。”曾瑞明勉强点头应是,周通这话提醒他了,他都已经坏了规矩,雕琢了一座镇器卖了出去,再多卖一个也不算什么。   而且,既然是送给长辈的,那对玉本身也好,长辈讲究“颐养天年”,玉石也得靠养,两者相辅相成是好事。   周通不给曾瑞明再进一步思考的机会,说道:“曾先生,过几天正好是J市的玉石盛会,不知道曾先生有空没有,咱们作伴一起去看看热闹,到时候也能挑选一块好的玉料。”   曾瑞明这次来就是为了这个,曾家这一代传承了家族技艺的就他一人,虽说不轻易雕玉,但到底得把手艺一代代传下去,曾瑞明隔三差五还是会雕刻出来几个作品,但最近市面上有灵气的玉不多,他这次来就是想挑几块有灵气的玉回去养着,雕刻成型,顺便向下一代传授技艺。   曾瑞明想了片刻就答应了周通的邀请,周通说道:“那就麻烦曾先生了。”   “不麻烦,周先生客气了。”曾瑞明说完之后,看见周通笑意盈盈的双眸,立刻就明白这话里有圈套,他还没答应帮周通雕玉呢,周通就借着一起去玉石大会让他说出了答应的话,心中生了点疑,还想再细究一下,却见到周通磊落地看向自己,那亲和自然的笑容里清澈得很,到嘴边推拒的话又被他咽了下去。   曾瑞明见周通摆弄着那翡翠白菜,眉眼眼里都透着几分失落,心里愧疚感一涌,更是不好意思再拒绝,从心底里也答应了周通的请求。   中午的时候,周通请曾瑞明吃了个饭,下午去风水街买了一些晚上灭那些线鬼的法器,到了傍晚就接到赵晗的电话,说已经将工地巡查了十遍,一共找到了八扇“两仪门”,问周通还有没有缺漏。   不愧是部队出身的,办事效率值得赞扬,周通说道:“一共就是八个,让你那边的人不要乱动,这是个阵中阵,八个两仪门形成了文王八卦方位图,为的是困住这些吸食阳气的线鬼,在阵法之中肯定还有个汲取阳气与凝聚力的法器。”   赵晗利落地应了,又说:“那个赵京山我查过,手底下养了不少天师地师,定期会给他们拨一笔款项过去,可是又不见那些人为他做什么事情,就连他公司的一些仪式都没请到这批人,像是白养着他们一样。还有你提过的,他身边那个陈恩。我们查到他原本跟在一个叫宁尘子的天师身边,这个宁尘子你可能不知道,但是我提一个案子你应该就知道了。2003年那起大范围自焚事件你应该知道吧?广场上有人拉了旗子——‘得天恩,转轮回,来世无苦无悲’。”   “记得。”那时候周通才十一岁,对这个印象就很深,自焚事件被压了下来,但是视频却一直流传,就连现在到网上去搜一下还能找到当时的景象,惊人得很,那些人就像是受到了什么蛊惑一样,毫不在意身上燃烧着的烈焰,高声念诵着赵晗刚才说的那些话。   赵晗说:“那时候你可能还小,不太清楚那件事情,宁尘子是那次自焚事件背后的怂恿者,当时上头派,呃,赵委员长亲自去捉拿,结果没有找到宁尘子,他回来之后就生了大病,医院里查证五脏衰弱,住院一年多,直到楚老先生来我家看望他不知道弄了些什么,第二天就好了。能用宁尘子的徒弟,这个赵京山,问题太大了。”   周通回忆起那跟在赵京山身边的老头,估计就是赵晗口中所说的宁尘子,可他是盗取通天鼓的人,难道宁尘子就是楚老爷子所说的那位表弟?这件事情,还得跟楚老先生联系一下才行。   挂了跟赵晗的电话,周通晚饭随便应付了一下,就带着买好的道具去了天吉建设集团的工地。   周通到了之后,先在赵晗的带领下看了那八处设有两仪门的地方,掐算了一下具体方位,找到了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各自的位置,最终推算出了中心点,一路寻找过去,果然在中心位置发现了一尊铁制小象。小象埋入土中约有三寸,通体发黑,鼻子勾向下,取水取财之意。   赵晗见了,不敢轻举妄动,尤其是见到周通站在原地没有进一步动作的时候,更是小心翼翼了几分,问道:“周通,这铁象有问题?”   “有。”周通看到埋入的铁象与形貌之后就觉着十分棘手,不满地嘀咕道:“难怪有恃无恐,也不怕别人毁了他的阵法,原来套下在这里……”   周通叹了口气,说道:“记一下位置,把这尊铁象埋了吧。”   “不管了?”赵晗一愣,有些弄不明白周通的用意。   周通解释道:“象可用作求财取财,但一般都是纯金或者玉石雕刻而成,银稍次之,但比铁要好。铁本就是死物,又常用作杀伐之器,戾气很重,铁制的小象虽也能吸财,但是却比一般的器物多了几分残虐。这里的地灵可视为财,小象吸走了两仪门收敛的地灵,汇聚于一身,如果我们现在拔了它的话,恐怕这附近土地的灵气就会被铁象毁了。到时候不仅仅是这一个工地还没盖好的楼要塌,至少十年内这里都不可能再有什么用,地灵一毁,建筑在这片的土地之上的一切都会失去根基,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发展。”   “那要怎么办?”这可不是小事,赵晗倒吸一口凉气。   “我想想。”得找个什么东西替换小象,却又是能养的,如果金菩提果还在就好了,但一颗给了龙脉,一颗给了邹飞,实在是麻烦。   “有东西。”凌渊忽然插了一句,“你忘了?”   周通疑惑地看向凌渊,两人四目相对,不等凌渊说什么,周通就猛地想了起来:“有了,那个神兽镇器!”他微笑着看向凌渊,“还是你聪明。”   凌渊嘴角微微一勾,很快就又拉下来一张脸,假装出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   “神兽镇器?”赵晗感觉自己像是个二愣子,这次又完全在状况外,压根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嗯,先前机缘巧合得了一个玉制的神兽镇器,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不过得等两天,那神兽镇器里的玉心奄奄一息,养几天才能拿来在这边镇住地灵,替换出铁象。”周通前后一联想,轻轻在凌渊肩膀上捶了一拳,“还好有你贴的那张固本培元符,省了好多功夫,不然的话,现在估计要等很久。”   凌渊轻哼了一声。   周通说:“这几天先拦着,尽量不要放任何人进来。线鬼也暂时不好动了,最迟三天我就过来处理这里的事情,这两天你带着人去买一点糯米,在工地里的每一块放过砖的地方上面都撒上一点,一定要记住,每一个地方都不要漏。”   赵晗严肃地点了点头:“我记住了,糯米有要求吗?”   “没有,只要是新鲜的糯米都可以。”   “好。”   “那麻烦了。”   这边事情一了,周通就准备要走,结果赵晗接到了个电话追着周通过来了,赵晗说:“周通,赵京山也来了J市,据查是为了后天的玉石大会。”   “是吗?”周通心里有了底,对赵晗答了谢。   一回宾馆,李天河还没找上门,周通问了下才知道李天河回去了老宅,今晚不回来了,想想J市是李天河老家,回去一趟无可厚非,他不在,周通也落了个耳根清净。   只不过后天就是玉石大会正式举办的日子,有些细节还想要问问李天河。   好在李天河第二天就回来了,以李家特权带着周通在玉石大会的主要场地转了一圈,大致了解了各个地方会举办的项目。   J市有条全国出名的城内河——星鹤河,星鹤河纵贯南北,浇灌两岸,自古就有许多有关于这条河的风流韵事,如今已经形成了一条独有的文化带,玉石大会的场地就在星鹤河岸,占据了一整条河岸,甚至连游船上都有展品展示,排场大得很。   得知赵京山也会来之后,周通决定速战速决,他跟赵京山之间梁子已经结下了,但没必要在这时候上浪费时间,他这次的目的又不是赵京山。   到会场之前,周通先和曾瑞明碰了头,如果这次挑不中合适的石头,有曾瑞明在的话,也能雕刻出一件适用的法器。   李天河自然是跟周通一起,见到曾瑞明的时候,李大少很惊讶,指着曾瑞明半天说不出话,愣愣地看着周通。   周通介绍道:“这位是曾瑞明曾先生。”   “曾什么?”李天河一愣,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曾瑞明闻言没多想,重新做了自我介绍:“在下曾瑞明。”   李天河:“……”   见李天河没说话,曾瑞明礼貌一笑就跟周通有说有笑地进了星鹤庙里。   李天河半天没消化过这个事实,曾家的大名只要是在玉石界混过就知道,他家里也曾经有人带着上好的翡翠去找曾家的人雕刻点物件但都被曾家人礼貌地婉拒了,三番五次下来,虽然心里恼怒但是也没办法,曾家的规矩谁都知道。而正因为如此,在玉石圈里,都认为曾家人看起来彬彬有礼但是实际上很难亲近。   他们第一次见着曾瑞明的时候,还是在几天前吧?怎么就跟周通关系这么好了?   想起周通之前说的“刚才不认识,现在认识了”李天河就呕血,当时他还觉着怎么着来着?这个人傻逼?他才是傻逼,这么好的结识曾家人的机会就被他白白浪费了!   这次玉石大会虽然场地占地面积极广,但是分区明确,赌石区在最喧闹开阔的地带,其他一些水榭长廊或者亭台楼阁的地方都在举办成品翡翠或者翡翠毛料的展示、出售或拍卖。   周通对曾瑞明说:“曾先生,我想先去看看翡翠毛料,给家里长辈挑好了再逛一下其他区,心里能安定一点。”   “好,我陪周先生。”曾瑞明体谅地点了点头,跟周通一起前往专门用来给人寄售翡翠毛料的地方。   翡翠毛料是刚从原石里解出来的翡翠,未经过一点后期加工,可塑性极高,大多数玉雕师都会买这些毛料再回去进行手工加工。   曾瑞明跟翡翠毛料打了半辈子交道自然熟悉得很,跟在周通身边给他参考。   这些翡翠毛料在周通面前就跟被脱光了一样干净,好坏一眼就能看出来,灵气充盈的有,如死石一般的也有,又多又杂,看了没多久就有一种眼花缭乱的感觉。周通耐心地看下去,跟在他们身后的李天河倒没了什么耐心。   他的兴趣全在赌石上,这些已经解出来的翡翠毛料一点吸引他的地方都没有,这俩人都看了快两个小时了,得看到什么时候?   李天河正不耐烦地想着,忽然一抬头看到了什么人,他不悦地皱了皱眉头,从身后拍了周通的肩膀:“我离开一会儿,你们看够了给我打电话。”   周通见李天河神情有异,而且频频往不远处看去,沿着李天河的目光看了过去,意外地看到了一个并不意外的人——赵京山。   赵京山和上次见到的时候相比变得有些大,他之前眉宇间一直有一丝戾气在压迫着,正是那丝戾气导致他无法顺利入道,可如今,他眉宇间的戾气散开,周身灵气围绕,尤其是靠近稍有灵气的玉石时,还会产生一种奇异的共鸣,如同那些玉石渴望着他一样。   “奇怪……”周通嘀咕道,“居然已经入了道,是谁点化他了?”   凌渊压低了声音说:“天玄。”   周通:“……”他们俩怎么搞到一起去了?   就在这时,叮叮叮的连敲了三声,隔壁亭子里有人敲了铃,麦克风将他的声音清清楚楚地送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夏老板寄售了一块极品帝王绿毛料,准备拿来拍卖,有兴趣的老板快上船了!”      第140章 不在酒      这种船也是星鹤庙拿来做景点的特色之一,前面说,星鹤庙是沿河而建,河面上有很多仿古的小船画舫,这些小船画舫可以被人租去拿来做展览或者拍卖的场子,画舫上还有专门唱曲说评书的姑娘先生,风雅得很。   画舫有人合租或者单租,沿河游动,到一个大展子的时候会停下来吆喝,有兴趣的交了钱上船参观,画舫游走一圈打过宣传之后就在河面上随意飘荡,要是有拍卖会的话,还会定点拍卖。   这条画舫就是一艘游走的拍卖会场子,船工口中喊的“夏先生”就是包了这个画舫的人,周通一听帝王绿就有了几分兴趣,虽然有曾瑞明帮他雕刻,能充分发挥玉石的作用,但玉石不嫌好,有合适的帝王绿毛料那是再好不过。   想到这儿,周通就对曾瑞明说:“曾先生,早就听说这游船画舫是这次玉石大会的一个特色,我请你去画舫上转转吧。”   曾瑞明是老油条了,参加过好几次玉石大会,自然玩过这个画舫,他推荐道:“这夏先生每届玉石大会都会租一条画舫,画舫上展出拍卖的玉石都是上品,确实值得一看。”   “那就请吧。”   周通正要走,却抬头一看,见到赵京山跟陈恩率先上了画舫,他犹豫了片刻,正在斟酌要不要跟赵京山碰这回面,就听见船工又吆喝了几声,想了想,还是果断地上了船。   人走到一半,听见身后李天河的声音响起,李天河不情不愿地跟上来,对周通说:“我跟你一块儿去。”   “怎么?”周通纳闷地看向李天河,这小子之前不是避着赵京山吗?好像有什么过节。   李天河没解释,勾着周通肩膀把他往船上带:“家里长辈太烦,还不如在船上逍遥一点。”没走几步,胳膊上就被什么人掐了一下,疼得李天河哎呦嚎叫了一嗓子,正要找犯人一扭头就看见凌渊那张沉下来的俊脸,当即十分识时务地将手从周通肩膀上拿了下来。   李天河不屑地嘀咕:“真当什么宝贝,老子才不稀罕。”揉着被掐得紫了的胳膊,李天河走在周通他们几人之前,率先把登船钱给服了。   这位夏老板租的画舫是最顶级的,仿古式的装修风格,空气里满是檀香味,船头坐着两个穿着汉服的漂亮姑娘抱着琵琶唱昆曲,船舱里以木制雕栏隔着,玻璃罩子里展出着各式玉制品,蛇纹石玉、水晶石、鸡血石……种类繁多,看得人眼花缭乱,大件如玉佛、玉观音、玉如意、玉雕等陈列在两侧,下方的玻璃抽屉内还摆放着玉镯、玉佩、玉玦、玉环等等,粗略一数,放在这里展出的物件能有上百种,真是收藏大家。   李天河每届都来,可还是难掩惊艳,和曾瑞明一起都有些端不住架子得双眼发亮,周通对玉石的兴趣没有他们那么大也看得颇为有趣。   一圈展品逛完,也差不多到了开始拍卖的时间。   这边是展区,前面才是拍卖的场所,船上置备了桌椅板凳,实木方桌靠椅,雕工细致,上面还放着供客人磨牙的小零食,李天河面子大,有人见他上船后特意留了位子,拍卖会开始之前就请李天河落了座。   周通他们沾了点光,坐在李天河旁边。   巧的是,正对面的位子就是赵京山的。   赵京山拉着一张脸坐在那儿,只喝了几口送上来的龙井茶,零食碰也不碰,陈恩双手搭在身前,尽职尽责地站在赵京山身后。   凌渊目光在赵京山脸上扫了一圈,低声说:“是天玄。”   “这么明目张胆,他在赌我没有第二个金菩提果把他逼出来是不是?可惜他赌对了……”周通随性地剥着干果,塞了一块干果肉进凌渊嘴里,问道,“你说他的目的是什么?”   “玉。”凌渊吃下周通送来的干果,确定地说,“他少了那一缕气,肯定会找块好玉来养,我最初造他的时候就是先在古玉里养着。”   “你看那块帝王绿怎么样?”周通问道。   “很好。”凌渊说。   周通了然地点了点头,他又在其他陈列的翡翠毛料里扫了一圈之后有了点意外收获,心中有了主意,周通问李天河:“李先生你看那块帝王绿的毛料如何?”   “绿而剔透,质地细腻,深翠欲滴,上品。”李天河是识玉的高手,这里有很多人都认得他,听他这么评价对那块玉的好感立刻多了几分。   周通满足地点了点头,眼里闪烁了几分对那块帝王绿志在必得的气势。   赵京山见状,冷哼一声,冲陈恩招了招手,陈恩低下头将耳朵贴过去,仔细听着赵京山的吩咐,片刻,将身子直起,应了句是,转身出了船舱打电话去了。   船舱内略微嘈杂了一点,以李天河那番评价为分水岭,问货求价试探的人越来越多,直到叮得一声敲了铜锣,咿呀咿呀的昆曲声音渐息,底下才又安静下来。   拍卖会正式开始,穿着唐装的主持人走到场地正中央,先客套了一番,将没来现场的夏先生夸了一通之后就说道:“不好意思,让各位看官久等了,想必刚才那一番展示大家心中已经有了中意的宝贝,在下也不多说,这就开始拍卖会。”   第一件拍卖的是件普通的翡翠毛料,用作暖场,气氛还算热络,后来拍的几件都不温不火,周通出了几次价都是在出着玩玩,前面这几件都有些暴风雨前的沉闷感,气氛凝滞得叫人有些呼吸不畅,直到那块备受瞩目的帝王绿毛料开始拍卖,略显沉闷的气氛才逐渐变得热络。   好多人都在等这块翡翠。   帝王绿不常有,如此好品相的帝王绿更是百年难得一见,在场能上得了夏老板的画舫的大多都是些有钱有权的人,野心也大,既然有一块这么好的帝王绿毛料,即便最终不能落在自己手里,也要争那么一争。   拍卖帝王绿的时间正处在拍卖会的黄金分割点上,打的无非是以帝王绿来炒活气氛,往后的几件都会比较好拍一点这种主意。   帝王绿毛料刚开始拍卖,就有人喊出了“三百万”的价格,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三百万显得过于小气了,而这人的身份也十有八九是拍卖会请来的托,用来托抬价格,降低诸位大佬的防备心理,随后,果然如同预料之中的那样,船舱内的土豪们纷纷叫价,从起拍价一百万一直加到了八百万。   李天河没有出过一次价格,淡定地坐在那儿看着其他人拍卖,听到八百万的拍卖价格一出后,场上沉寂了不少,那拍出八百万的老板面露得意,搓弄着大拇指上的玉石扳指,李天河讽刺地笑了一声:“八百万就想拿走?做梦吧?”   他正要出价,却听见耳畔响起了一个清润柔和的声音:“一千万。”   李天河:“……”出价的手被他压了回来,李天河冲周通瞪了瞪眼,眼底有点不敢相信,这年头的金点生意都这么好做?能赚这么多钱?   周通出完价后,对面一直安静的赵京山也出了价:“一千一百万。”   周通挑了眉头,盯着赵京山,眼底的几分不满清楚地传达给了赵京山,赵京山视若无睹,淡定地喝了口茶。   周通沉了口气,开价:“一千两百万。”   赵京山云淡风轻:“一千三百万。”   周通:“……”   哪怕两人没有明显的眼神交流和对话,那种针锋相对的味道就传了出来,挤得整个船舱里都是。在拍卖场上这种情况很正常,有时候竞拍到最后不是为了那件展品而纯粹是为了一个面子问题,可那也得看情况啊。   这俩人一看就不像是有什么恩怨的,差了十几岁能有了吧?再说这都抬到千万高价去了,再拍下去就超了这块翡翠毛料的价格,至于吗?   硝烟味太浓,反倒刺激了众人看热闹的心理,都纷纷嗑起瓜子,翘着二郎腿看这俩人死磕。   周通蹙着眉头,略有些焦虑的心情明确传递了出来,曾瑞明看得不放心,劝周通:“这块玉也不是很适合送给家里长辈,要不然咱们再看吧?”   “可是……”周通犹豫不决,“这玉灵性这么强,不买下来可惜了。”   “唉……”曾瑞明也瞧出周通是真心喜欢,不再多劝,只说了一句,“量力而为。”   周通微笑着点头应了,再看向那块帝王绿毛料的时候眼里又布满了浓浓的犹豫与不舍。   最后,周通咬着牙加价:“一千四百万。”   “一千五百万。”赵京山又加了价。   周通长吁口气,有些接受不了了,他抿了抿唇,喃喃道:“我想想。”   其实赵京山也觉着这个价格太高了,但他一向在这方面花钱没有上限,再加上体内有天玄作祟更是不可能弃了这块翡翠毛料,更何况,他现在十分享受周通身上的挫败感。   “一千六百万。”周通一咬牙,又加了一百万。   赵京山颇为讶异地看向周通,没想到周通还能继续坚持加价,赵京山对陈恩勾了勾手指,“你说他有那么多钱吗?”   “不清楚。”陈恩如是相告,“他那家铺子在他父亲还在世的时候生意不错,最近几年生意都很一般,大生意更是少有,不过他有个朋友很有钱。”   “那这样。”赵京山说,“去提醒一下主办方。”   “是。”   陈恩照着赵京山的吩咐去找了主办方查证周通的信誉担保,主持人回来后得了结论,问周通:“周先生,您确定您有那个实力担负这么高的拍卖金额吗?”   “废话!”周通还没说话,李天河就率先给对方甩了脸色,“我的信用够吗?”   “够,自然是够。”   李天河卯了劲儿,靠在靠椅上,一边喝着茶,一边漫不经心地对周通说:“拍,拍死这个老王八蛋。”   还不知道李天河跟赵京山的梁子结在了哪里,得了李天河这句保证,周通拍起来就有底气多了,直接跟赵京山撕上了两千万。   这就太夸张了。   两千万人民币,真金白银地砸过来都能把人给砸死!   众人一阵唏嘘,就连赵京山都有些支撑不住。   前段时间,他因为背后的伤,在公司经营方面有几分疏忽,再加上背地里搞得那些手脚,养的那批见不得光的人,手底下很多公司都是看着风光其实内里就是一滩枯骨腐肉,根本捞不出多少油水,这两千万他得咬着牙才能付出来。   如果再继续加下去的话……恐怕真的付不起了。   就在这时,主持人似乎查到了什么派人来询问赵京山的支付信誉情况,赵京山没想到这边跟银行串通得那么好,这么快就查到了自己的资金状况,脸色一黑,点了点头。   前后思虑一二,赵京山一狠心,加了价:“两千一百万。”   还能再加?   这是众人心里一致反应,有人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倒吸了一口凉气,声音在略显安静的船舱里格外清晰。   赵京山看向周通,眼底满是针对,不过他已经打算好了,如果周通继续拍下去他就放弃竞拍,两千多万的帝王绿毛料?抱着哭去吧!   周通也被这个价格惊到了,他端起茶杯一个不小心差点把茶杯打翻了,凌渊上前去按住周通的肩膀,脸上神色凝重,见他这个样子,周通差点没忍住笑场,他以为自己够会演的了,结果这凌渊比他还会演,真行啊。周通怕露出破绽,赶紧强行板了脸,结果这一下歪打误着让赵京山误会周通这是扛不住了。   周通深吸一口气,说道:“能不能让我考虑一下?”   “周先生需要考虑多久?”主持人体谅地问道。   “十分钟吧。”周通认真回道。   在允许范围内,主持人点了点头,说:“好,请周先生妥善思考。”   周通道了谢后就坐在那儿喝茶沉思,两条俊眉几乎拧到了一块儿去,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周通吃着干果垂眸沉思。   大家都以为他在仔细思考到底要不要这块翡翠毛料,其实周通心里早就有了定论……   怎么可能要……卖了他他也拿不出两千万来。   但戏得演下去不是,察言观色这点能力是打小就要培养的,那赵京山的样子明显是准备放弃竞拍了,最后环节的戏份可得做足。   十分钟过去后,主持人问周通的意思,周通又故意拖延了片刻之后,一咬牙说道:“我……放弃竞拍。”   “好。”主持人笑了起来,“那就恭喜这位先生,以两千一百万拍得了这块极品老坑种帝王绿翡翠毛料。”   掌声雷动,赵京山面无表情地在众人的祝贺下喝了一口茶。   他的手在抖。   两千万,在以前来说不是问题,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太逞强了,然而天玄的念头在脑海里作对,赵京山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天玄带给他的影响力,哪怕他刚才有如果周通继续加价他就放弃竞拍的意识,真正到了那个时候他也不一定会放弃。   对于天玄来说,这两千万只不过是个数字而已,对他来说,却是一笔巨款。   赵京山深吸一口气,只能认了。   这一下掀起的浪头太大,随后的拍卖都让人有些提不起精神,周通看向赵京山,笑得温和而又无害:“恭喜你。”   赵京山并未理会,脸色阴沉得可怕。   喜个屁!   李天河看周通败了阵,有些不甘心,但是碍于家里长辈他不好跟赵京山明着作对,问周通:“你还看上哪块玉石了?我给你拍。”   “那就麻烦李先生了。”周通顺杆爬了,他准备借李天河的手来拍,等拍完了钱还是要还给李天河的。他这回没有自作主张,转而问曾瑞明:“曾先生你看哪块玉石毛料比较适合?”   “周先生有想送的器型吗?”   “嗯……”周通思忖片刻,说道,“送龟吧,龟有长寿之意,适合长辈。”他故意装作想起了什么的样子,对曾瑞明说,“哦,还有一点,我昨日接到长辈电话,说他晚上总是会睡不安稳,曾先生有什么意见?”   “睡不安稳可能是因为心神不宁,选个适合镇心魂的就好,龟本来也可用作镇压之用,我选帮你挑个气场契合的。”曾瑞明说话语气温柔,这会儿刻意被凌渊以气压着,那边赵京山只能看到他们在这儿说话,却听不到在说什么。   曾瑞明左右看了看,最后指了指一块玉石,周通点了点头,那块玉石正巧是周通真正挑上的那一块。   醉翁之意不在酒,如果他一开始就表现出对这块玉石的喜欢,赵京山必然争锋相对,现在他把仇恨全都转移到了本就备受瞩目的帝王绿毛料身上,赵京山就会“放他一马”。   争一口从来不是他的目的,他的目的简单明确——拿到那块他看中的毛料。   正如周通估计的那样,由曾瑞明指定,李天河出手,赵京山果然就没再插手这块毛料的拍卖,而且在座的人都卖李天河的面子,将那块品质上等的冰种翡翠毛料让给了李天河,周通以三百万的低价成功拍到手。   李天河把翡翠毛料送给了周通,周通也没推拒笑着应下了,他趁着李天河不注意,将三百万的支票塞进了李天河的口袋里,还有一张道歉和致谢的纸条,李天河是聪明人,不会在这上面再做文章。   既然目的达到了,周通在前面一处地方就下了船,陪着曾瑞明又四处逛了逛,买了几块翡翠毛料,又陪着李天河赌了几块石。   曾瑞明身体不好,不太适合在这种人多的地方多待,到下午三点左右的时候就提出要离开,周通正好乘着这道东风,借口送曾瑞明,一并离开了玉石大会。   那块玉石毛料就放在曾瑞明那里,把云修换了回来,曾瑞明作为补偿给云修剃掉了那多余的一瓣白菜叶,又重新给云修打磨了个外型,稍微一修却似神来之笔,整个翡翠白菜的精神色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要不是那道裂隙的话,这价格得提升一半。   曾瑞明不知道,那道裂隙也是关键一笔,他只以为玉里的是玉心,要靠玉来养成才能反哺于玉,却不知道那其实是个灵体,云修可以把这道裂隙修复好,而且这道裂隙对他来说,有比没有要好上太多,相当于他自己给自己开了扇门。   晚上回到宾馆,周通洗完澡后,跟李晗联系商量好明天去处理工地的事情,他手里拿着玉心已经养得差不多了的神兽镇器把玩,凌渊出来从周通手里拿走那镇器放在床头柜上,抱着周通躺倒在床上。   周通被凌渊吻住,凌渊的手不老实地从周通衣服里摸进去,摸到周通胸前一点轻微一拧,周通闷哼一声,被凌渊强硬的吻压住了所有的挣扎和呻吟。   趁着双唇分开,周通深吸几口气,说道:“怎么感觉不对劲?”   “没什么不对劲。”凌渊抱着周通,脑袋在周通颈窝处活动着,微长的头发刺得周通发痒,周通摸了摸下巴,隔开凌渊的头,“别闹了,出去看看。”   “不用看了。”凌渊闷闷地说,“是李天河的桃花煞。”   周通:“……不是吧?这么厉害?”周通忙从床上坐起来,穿上拖鞋往门外走,凌渊跌坐在床上,懒洋洋地躺在那儿,胯下顶起了一个小帐篷,他深吸了几口气才站起来跟在周通身后走出门。   李天河的房门没关,从微敞的房门之中传来诱惑人的呻吟声,女人夸张而又甜腻的叫声叫的人心里发酥,周通将房门推开,不出意外地看见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人影。   李天河将女人压在墙上,抬起她细长的大腿不停地在胯间出入着,他身体肌肉紧绷,冲天的欲望扑面而来,大股大股的雄性气息散发出来,熏得周通忍不住蹙了眉头。   他目光从李天河身上移开,落在他头顶的一团煞气之上。   原本被积聚在眉心那一点黑痣里的桃花煞已经冲破了束缚,将李天河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那桃花煞的影响力极大,以李天河为中心周围一圈人都会受到影响,像是凌渊和周通这样本来就对气的感知力比较强的人来说,影响更大。   李天河粗喘几声,胯下摆动得更是频繁,那女人急促地尖叫几声,看到周通的身影之后抱住李天河的脖子,性感地问道:“怎么?喜欢多几个人一起玩?”   李天河没应声,他此时此刻就像是个疯狂的野兽,除了占有之外一无所知。   周通忽然上前一步,猛地拉住了李天河,盘亘在李天河头顶的桃花煞彻底成型,一个女人的轮廓凝出,她尖叫一声,指甲细长的十指冲着李天河的喉咙掐去!      第141章 杀陈恩      周通这一手拉得迅速,将李天河从女人身上拉了下来,随后反手甩出六丁六甲符砸在那团桃花煞气的面门之上,刚化出身形的女人惨叫一声,在六丁六甲神威之下迅速消弭,李天河跌坐在地上,像是得回了几分心智,怔忡地瞪着一双迷茫的眼睛,完全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那被李天河压在墙面上的女人冲李天河痴痴地笑了笑,随后从眼中弥散出一道青烟,随着青烟越来越浓郁,最后化成一只稻草人跌落在地上,上面贴着的符纸无火自燃,将稻草人烧了个一干二净。   李天河见状,似是回忆起了一点什么,太阳穴被什么东西贯穿,一点电流在脑海里不停盘绕,电得他头皮发麻,李天河按住疼得不轻的太阳穴,问道:“这是怎么了?”   “你今天遇见什么了?”   李天河仔细回忆了一番,答道:“我爸带我见了赵京山,席上多喝了几杯酒,我就回来了啊。刚才那个女人怎么回事?怎么会忽然消失?”   “伥偶,造来替人办事的鬼傀儡。”周通问道,“你喝了赵京山敬你的酒?”   “喝了。”李天河费力地靠着墙壁站起,一身的精力似乎被抽干了一样,四肢软得不行,就站起来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累得像是在爬一座高山,“那酒里有问题?”   “应该有。”周通大体思量一番,说:“你命带午火,本来就是火桃花命,又生了一副富贵风流相,还好眉心有一点黑痣收敛了你的桃花,如果平时行为检点,那黑痣会帮你消除桃花煞带来的灾厄,可是有人激发了你的桃花煞,我猜是引你喝了桃花酿的酒。”   “难怪我喝了那杯酒后就浑身燥热……”李天河嘀咕道。   但赵京山的目的周通还拿捏不准,难道是因为李天河今天帮了自己,赵京山想要惩罚他?   想到这里,周通给了李天河一张真武帝神符要李天河带在身边,叮嘱他这几日就在房里不要出门,尤其是要避着女性,更不要行房事,李天河胆战心惊地应了,关了门后就缩在房里,将所有的灯都打开。   到半夜,疲乏感上涌,李天河渐渐睡着了,第二天一整天都缩在房间内闭门不出,平安无事。   傍晚,周通跟凌渊吃过晚饭准备带着东西去工地除凶局,还没踏出房门就听见隔壁屋子里一阵响动,玻璃碎裂的巨大声音传了出来,李天河惨叫一声,匆忙间将门打开,冲了出来,被吓得涕泗横流地抱住周通的胳膊,哀嚎道:“鬼、有鬼啊……”   这一声动静太大,左右房间的人有好几户都开了门出来查看,周通见状,拉着李天河进了房间关上门,往卧室走去。   卧室旁的落地玻璃碎裂成渣,十七层高楼下的景象一览无遗,卧室内如台风过境,一片狼藉,桌子上留下一团黑粉色的瘴气,桃花的味道传了出来,那张真武帝神符掉在地上,被桃花煞腐蚀得一片漆黑。   再看李天河的面相,眉心那红黑色的煞气冲上头顶,死死地缠绕着他头上的生气,阳火已经隐隐浮现在左肩处,稍微来点什么就能直接将他肩上这微弱的阳火吹散了,危在旦夕。   周通见状,一时之间也拔不去他身上的桃花煞,李天河的桃花煞是先天加后天的双重累积,又有人刻意助长,很难根除,此时此刻也只能暂时护着他不被桃花煞化作的女鬼所伤害。   真武帝神符都不好使,这煞气着实厉害得很。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起来,赵晗在那边说道:“周通,工地这边已经准备好了,你什么时候到?”   “我这边出了点事情……”周通颇为棘手地说,“有个朋友身上染了点桃花煞,不方便离开。”   赵晗一怔,但很快就接受了变故:“那我们改天?”   “不行。”周通叹了口气,解释道,“今天是月晦日。每逢月晦日,七魄流荡,游走秽浊,此时是每月最后一日,明日就是新月,即是重生。如果今天不拔除那只铁象的话,铁象的邪煞之气就会一天天变得更加厉害,以我那个镇器目前的情况镇不住铁象的戾气,还要再等至少一个月。这一个月时间太长了,什么变故都有可能发生。”   “那……”赵晗询问周通的意思。   周通说:“我过去。”   “好。”这就是赵晗要的答案,他得到了周通的准话之后就挂了电话,回头去吩咐手下人按照之前周通交代他的事情将整个工地封锁住,确保万无一失。   周通挂断电话之后对凌渊说:“李天河交给你了。”   “不。”凌渊拉住周通的手腕,“我跟你一起去。”   “我那边有赵晗,他命里有武曲星庇佑,一般鬼煞侵害不了,又是世代军阀,杀气很重,我把天眼镇坛木一并带过去,你看怎么样?”   “云修也去。”周通从口袋里掏出翡翠白菜递给周通,周通推拒没接,“以前还好,现在多了这么一道裂隙,云修不适合去那种遍布煞气的地方。你放心,我有分寸,等改了地局之后我就回来,绝不滞留一步。”   凌渊还是不肯答应,他根本就不想管李天河的死活,可看着周通坚持,他不想让周通生气,就勉强答应了,凌渊将寒霜交到周通手中:“带在身上别离开。”   “好。”周通接过寒霜,出门坐上赵晗派来的车一路赶到了工地。   正是月晦日,头顶月光微渺,几乎看不到月亮的踪影,乌云密布,天气晦暗,似是要下雨。   在这种阴煞日子,线鬼活动越发旺盛,好多线鬼直接脱了寄住的肉虫,化成一缕游丝在砖块之上徘徊不去。   那些线鬼自成法阵,原以为是用来吸收阳气的东西,看来还有防卫的功效,恐怕他稍微动一下那埋在土里的铁象,这些线鬼就会一簇而上,吸食他的阳气。   这么多只线鬼一齐涌上来的话,恐怕不超过一分钟整个人就会被吸成人干。   可估计布阵的人没料到,会有赵晗这样的人存在。   正如先前所说,赵晗命里有武曲星庇佑,金星当头,阳气大盛,身上又因为家族原因或多或少沾了血气,煞气凶得很,正是这些线鬼的克星,有赵晗在周通身边,这些线鬼连靠近都不敢,别说是吸收周通身上的阳气了。   周通恐怕生出变数,没管这些线鬼,准备留到后期处理,他带着赵晗飞快地行走在工地里,找到那处铁象的位置,挖出来一看,铁象的制型变了。   原本勾鼻向下的铁象变成了勾鼻向上,由吸水的姿势变作了洒水的姿势,也就是说由敛气变为了散气,恐怕已经到了容量上限,这段时间就会被布置在这儿的人给取走。   那个人十有八九是天玄错不了了。   天玄是气,但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气聚则成形,他定然是想要聚气而化形,利用这里地灵的凝聚力再好不过。   看来李天河的桃花煞也不是偶然,天玄的道摆在这儿。   周通对赵晗说:“我要布阵,你帮我掠阵,谁都不要靠近这里。”   “是。”赵晗认真地点了头,站在周通身后,手握在经过特殊改良的枪支上,警惕地看着周围。   那尊铁象颜色愈黑,浓得像是最纯粹的墨,象鼻上扬,积攒的地灵快要满溢而出,四足狠狠地扎入地面,坚如磐石,难以撼动,周通试着触摸了下铁象表面,登时感觉到指尖传来了刺痛之感。   他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将糯米、朱砂、鸡血全都拿了出来,先在周围一圈撒上糯米,又将朱砂围绕其外,布下了一个困住铁象灵气的八卦阵图。   取出先前在风水小店里挑选的铜钱,周通将八枚铜钱布置在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方,这八枚铜钱并不是周通先前所用过的五帝钱钱种,而是八枚普通的铜钱,表面色泽鲜艳,不见沉积的污浊,经手的人很少,又没有帝王气加持,是死钱,为的就是防止灵气四溢。折损地灵。   就在他在坤位插入最后一枚铜钱的瞬间,从这一枚开始,一连八枚钱币依次晃动,发出了嗡鸣声响,在最后一枚乾位铜钱响动之时,扎根在泥土之中的铁象也跟着响动起来。   刹那间阴风大作,晦暗的铁象表面披着一层猩红色的光芒,周通眼疾手快地催动六丁六甲符,猛地罩在铁象表面。   就在这时,惨叫声骤然响起,赵晗往声源处一望,估算了下大体方位猜测可能是手底下的人出了事情。他心里一紧,回头看周通,浑身紧绷,越发小心仔细地堤防着可能发生的一切事情。   六丁六甲符神威穿透铁象,符纸如帛巾一样紧紧贴在铁象表面,仍是镇不住铁象的活动,那里头的地灵咆哮着要冲突封印,如同被激活了开关一样,兀自震动挣扎个不停,有冰冷的煞气穿透符纸表面,刺入周通掌心,周通忍着掌心的刺痛不敢轻易松手,从地面上蔓延出一道道黑气上涌缠绕在周通手背之上,将他那只手牢牢地定在铁象之上,右手手掌如同被什么细小的东西啄咬一样,每一寸皮肤都疼得发麻,鲜血逐渐流淌了下来。   周通咬着牙,将一只手深入口袋,从口袋里又摸出一张六丁六甲符,打在铁象埋根的左边三寸之处,符纸贴在地面上就被迅速染黑,只剩下符纸上的朱砂红纹还在持续和铁象的邪力对抗,然而那些附着在周通手掌之上的黑气被符纸神力冲散,周通忙将手从铁象表面抬起,轻喝一声。   天眼镇坛木从周通包里跳了出来,猛地一震,巨大的响声平地惊雷一般炸响,很快就将那铁象震得安宁了片刻,周通趁机又忙附上一张六丁六甲符,两张六丁六甲符彻底将铁象包裹了起来。   “啊——”外围又是一声惨叫,赵晗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人,猛地转身,将黑黝黝的枪筒对准那人,却见有人从角落里爬了出来,瘦骨嶙峋,一身军装松垮垮地套在身上,被吸成了人干的军人冲赵晗伸出手,满面惊惧地说:“快跑——有鬼——”随即垮了身子,歪倒在一旁,瞪着一双恐惧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赵晗。   赵晗呼吸一紧,这是他的兵,跟在他身边至少十年的战友。   然而情况不允许他太过悲伤,赵晗听周通说:“线鬼被激活了,而且还不只是线鬼,有人来了。”   他之前吩咐赵晗在工地洒了糯米和朱砂就是为了削弱线鬼的能力,以目前线鬼的情况来说,应该惧怕赵晗手底下那些兵才是,不会有这么大的杀伤力,肯定有帮手。   还得再快一点……   周通专注地看向铁象,有八卦阵相困,任由铁象如何挣扎也不可能逃离这里,只等到六丁六甲符的神力灌入铁象之中,斩断他跟地灵之间的联系,就可以将这铁象拔离出来。   砰的一声枪响,赵晗一发子弹射了个空,猛地扭头,却见到一左一右冒出来两个巨大的怪物,那两个怪物身形庞大却单薄如纸,周通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是请来的凶神。   周通对赵晗说:“拖着时间,我很快就好。”   “杀。”一声冷厉的命令响起,两个怪物一起动作,赵晗利落地闪躲间,看到了站在两个怪物之间的人。   陈恩冷着脸,操纵着手里的符纸,那一列黄符在他身前张开,陈恩忽然抹出一张,黄符飞起,蹿到左侧怪物的身上,怪物拔地而起,高跃之下重重下落大掌冲着赵晗逼近而来。   周通匆匆瞥了一眼,对一直飘荡在他周围的寒霜说:“去帮他。”   寒霜晃动了片刻,根本不听他的吩咐,周通知道这是凌渊的命令,见赵晗无暇应付这两个怪物,下了狠心,将手猛地往铁象上一抓,动用纯阳体的力量,将自身的灵气注入六丁六甲符内,钻入铁象身躯之中。   “快去。”周通咬着牙吩咐,“去给我多争取一点时间。”   寒霜犹豫了下,随后听着周通的吩咐,清啸声响起,环绕在赵晗周围,以清纯剑气将煞气左右震荡开。   少了煞气缠绕,赵晗舒服了很多,下一刻,一个人影逼到眼前,赵晗还未反应过来,陈恩的拳头就砸在了他的脸上,赵晗被打得横飞出去,重重跌在地上,猛地吐出一口血。   两个怪物左右一围,将寒霜缠绕在中间。   陈恩打在赵晗身上的那一下远远超过了人类所能有的力量,几乎将赵晗的下阖骨头打碎,赵晗爬起来,吐了口血沫,阴沉着脸看向陈恩,摆出格斗的架势,冲陈恩招了招手。   陈恩冷笑一声,冲赵晗而去,两人斗在一处,拳头挥舞,招招致命。   赵晗不敢跟陈恩硬碰硬,陈恩不知道被施加了什么咒术,不仅力气大得很,甚至感觉不到疼痛,即便赵晗又一肘子狠狠地砸在了陈恩的太阳穴上,这几乎致命的一击也不能给陈恩的动作带来任何的迟钝。   周通那边已经快接近尾声,他见赵晗又被陈恩一拳打倒,大喊道:“击他膻中穴,打散他穴中那口气!”   赵晗得了吩咐,看准目标,动作迅猛地挥拳而上,在陈恩冲他挥舞拳头的瞬间一个矮身,由下至上,猛地一拳重重地打在陈恩胸口膻中穴。   胸口泄了口气,陈恩登时被赵晗打飞出去,然而在那瞬间,陈恩却勾了胳膊,揽住赵晗的脖子,将赵晗的脸死死压在自己胸前,胳膊窝抵在赵晗的脖颈之上,将赵晗一并带到地上,一只手从裤子口袋里飞快地摸出一张纸符贴在赵晗背后。   “啊——”赵晗惨叫一声,顿时身体剧烈一抖,两眼翻白,不过几秒钟的功夫就在剧痛之中晕了过去。   陈恩摇晃着站了起来,吐了一口血,寒霜见状冲破过来,那两只怪物却不依不挠也不跟寒霜正面冲突,只是困住寒霜,短时间内让寒霜冲突不出。   周通没有理会正在向他走近的陈恩,将雄鸡鸡冠血洒在铁象表面,一声金属震动的清吟声咤响,周通一咬牙,将铁象猛地一拔,顿时大量黝黑的气从那缺口处逸散出来,如涌泉一般滔滔不绝。   陈恩面色一黑,快步跑过去,见周通还有动作,忙一脚踹在周通肚子上,将周通踢开,欲上前抢夺铁象。   ***   凌渊心里忽然猛地一跳,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由放在周通身上的那丝魂魄传来的不适感让凌渊立刻站了起来,二话不说就往外走。   云修从翡翠白菜里冒出来,喊道:“你干嘛去?不管这个人了?”   凌渊头也不回,“管他去死,老子老婆都快没了。”   云修:“……”   那话里带着几分微惧的颤抖,云修无奈地摇了摇头,坐在床边,翘着二郎腿,玉玄君何曾这么在意一个人,也不知道是好是坏,想起他前段时间给凌渊掐算出来的结果,云修微微皱了眉头,当年的那场大劫被他侥幸避过,这次恐怕是避不了了。   ***   陈恩忙去检查放置在阵中心的铁象,还没来得及低头身子就被撞倒,天眼镇坛木威力极大地撞在陈恩的腿窝处,陈恩下盘不稳,右腿一软,跪在地上。   周通捂着肚子从地上爬起来,被那一脚踢得倒吸了一口气,缓了一会儿才见好,他手里头攥着那尊铁象,原本冒着黑烟的孔洞被他眼疾手快地拿神兽镇器填堵上,灵威从镇器上散发出去,一层层地钻入土壤之中,镇住了地下发狂乱窜的地灵。   被破了金刚身的陈恩此时身体里的力气几乎被抽干了,他临走前,赵京山在他胸口打入了一道气,只要那道气不泄他就有金刚不坏之身,威力巨大,然而副作用也强,只要这口气散了,他浑身的力气也会随之被抽走,刚才踢开周通那一脚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他再想爬起来都难,别说身边还有这么一个天眼镇坛木在防备着他的动作。   陈恩想了片刻,不能就这么功亏一篑,那周通看着厉害,但到底是个对付鬼怪的天师,他是人,又比周通强壮,如果赵晗站在这里他可能还会忌惮,但是对付一个周彤,完全绰绰有余。   思虑之后,陈恩深吸一口气,后牙槽一咬紧,咬破了藏在齿缝间的一颗药丸,那颗药丸绽开之后,黑雾从陈恩口鼻之中冒出,陈恩一攥手,粗壮的胳膊上青筋隆起,一球球肌肉高高鼓胀着,似是摧天撼地般的神威。   陈恩忍着拉扯骨骼肌肉间的剧痛,不等到身体完全适应这颗药丸,就快速往周通的方向冲刺过去,脚步飞快,抽出腰间的匕首,眼中厉光一闪,果决地高抬起手臂向周通心窝的位置刺了下去。   周通按住腹部向旁边猛地一滚,陈恩这一击未中,又大吼一声往周通身上压覆而去,这一下被天眼镇坛木撞偏,周通得了空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的背包还落在阵法旁,里面有几张暂时可以困住行动的符纸,现在肯定是捡不到了。   周通从口袋里掏出阳章快速在手心里一按,掌心雷咆哮而出,劈打在陈恩身上,被雷火正面击中的陈恩身体抽搐地软倒在地,然而攥着匕首的手从未松开过,陈恩咬着牙,身体已经疼痛到没有任何知觉的地步,他完全凭借意志力从地上爬起来,伸出手去抓周通,一把抓在周通的胳膊上。   他在拿自己的生命在拼,要和周通以命换命。   “死吧。”陈恩的声音沙哑到已经听不出是人类的声音了,他死死地盯着周通,手中的匕首垂落下来,往周通身上胡乱扎了下去。   滚烫的鲜血溅在脸上,周通瞪大了眼睛,看向捏住他胳膊的那只手,陈恩的身体向一侧栽倒,断裂的手臂涌出大量鲜血,大多数都溅到了周通脸上,而那断掉的半截手掌还锲而不舍地抓在周通胳膊上,到死也不肯放开。   在陈恩匕首落下之前,凌渊一脚将陈恩的身体踹开,力气之大直接将陈恩踹飞了出去,在地上拖曳了近五米才堪堪停下。   凌渊胆战心惊地抹了一把周通的脸,在看到周通脸上的笑时那颗一直跳个不停的心脏也没有减缓速度,他第一次痛恨自己有心,这种惧怕担心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难受得让人发疯。   他抱住周通,将周通死死压在自己怀里,感受到怀里人的气息包围了自己,鼻尖吸入了他的生气,凌渊大口喘息着,浑身发抖。   周通推了推凌渊的胸膛:“好了,别抱着我,我疼的要命。”   “你哪儿受伤了?”凌渊担心地问。   “肚子。”周通哎呦叫了一声,“估计得肿上一大块。”   凌渊:“……”   凌渊忙掀开周通的衣服,周通脸上一红,按住凌渊的手:“别啊,回去再看,没大事。”   凌渊握住周通的手扔在抖,他舔了舔干涸的嘴唇:“下次你再让我离开,我就把你捆了锁在房间里永远不让你出去!”   周通:“……”   他不会是激发了凌渊的某种阴暗面了吧……   凌渊阴沉着脸将周通检查了一遍,确定周通除了腹部的踢伤之后再没别的伤势,他将周通拉到身后,看向陈恩。   陈恩胳膊被寒霜斩断,大量失血,此刻脸色青白一片,就连呼吸都接不上,四肢大敞着躺在地上,静静地等待着死亡降临。   凌渊往前走了一步,周通拉住凌渊的胳膊,说:“陈恩交给我。”   周通站在陈恩面前,还未开口就听陈恩咳了咳,说话嗓音沙哑难听:“当年在危难时分,赵京山给我一口饭吃,给我一个庇护的场所,帮我埋葬了我的妻子,我就知道我这一辈子都是他的狗。现在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你杀了我,别想从我这里问出一星半点。”   周通温和地笑了,他看向陈恩脸上决绝,眼底一片冰冷:“我想你误会了,我不是要跟你说这些,赵京山的事情我一点兴趣也没有。我只是想跟你说,你今天催动线鬼的时候有没有想到,线鬼会反噬?”   陈恩闻言,似是才明白过来什么,那双灰败一片的瞳孔中露出惊恐,他想到了亲眼所见线鬼杀人的场面,那几百只黑色的丝线缠绕到人的身体上,从双眼、鼻腔、耳朵、喉咙钻入身体,甚至从毛孔中入侵,游走于每一寸的血管,吸干身上的每一丝生气,不留任何余地,在承受着无尽痛苦之后被吸成了人干。   周通看见了陈恩脸上的表情变化,轻笑一声:“杀人者,人恒杀之,君子之治人也,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话音一落,周通将什么东西抛到了陈恩身上,那扭动着的肉虫从陈恩断臂的缺口处钻了进去,陈恩惨叫一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响动,无数的线鬼受到了鲜血的刺激,自各个角落汹涌奔腾而出,黑色飓风齐齐涌向陈恩。   周通垂眸不再看向陈恩,软软地靠在凌渊身上:“走吧,该回去了。”   “嗯。”凌渊揽住周通劲瘦的腰,享受地让周通靠着自己。   已经恢复意识的赵晗目不转睛地看向陈恩被线虫吸干了的身体,在心里吼了一句“痛快”,身边不远处就是他战友干瘪枯瘦的尸体,赵晗抿紧了唇,拖着痛苦不堪的身体,走向队友,他从肩膀上摘下肩章,温柔地放在了那人的胸前,随后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第142章 审问赵      在线鬼将陈恩吞吃殆尽之后,周通一把火凤破秽符将陈恩的尸体连带着百余只线鬼全都烧了个一干二净。随后,周通忍着腹部的疼痛,蹲在埋了镇器的地方,在周围布下了一个阵法,使得镇器镇入地下不会被轻易撼动,在这里镇上那么一年两年的,这儿被吸走的地灵差不多就可以恢复了。   这片土地在短时间内恐怕还是不能搞什么建筑建设,但是进行点别的东西倒是可以,最好的是种花草做绿化,以植物的灵气与地灵之间进行沟通往复,循环不息,能加快地灵的恢复。   周通将后期事项有条不紊地交代给赵晗,赵晗全都一一记下,等回头跟上级领导联系善后。   凌渊脸色还是阴沉着,那难看的脸色清楚地告诉周通“你下次再这样就决不轻饶”。   周通趁着赵晗回头的时候,亲了下凌渊的唇角,笑着说:“你不用担心,陈恩奈何不了我的。线鬼被他的血液强行激发,他就应该知道会有反噬,我身上带着其中一只,只要他落在陈恩的身上,陈恩就会死。你也不用怪罪天眼和寒霜,天玄了解他们,知道他们的弱点,那两只凶神一名卷舌,一名豹尾,杀伐之气不如大杀、丧门、亡神,却缠功了得,寒霜又没有你的驾驭,短时间内肯定脱离不了这两只凶神。而陈恩又是正常人类,天眼镇坛木再厉害也不过是个镇器,你让他对付一个正常人类?”   凌渊还是闷声不说话,一想到刚才周通差点被陈恩杀了心里就别扭,哪怕他知道周通惯于算计,就连陈恩追逐他的路径都是算好了的,脚踩天地人三才,以三才成卦,在刚才那种情况下,哪怕他不出手,周通也有办法能制住陈恩。   可他就是气。   周通见凌渊还是那副要死不活闷闷不乐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他拉住凌渊的胳膊,软声道:“好了,别生气了,我跟你保证下次一定带上你,再也不管别人了行吗?”   凌渊蹙着眉头,明明想跟周通说自己不是生气,可不知道为什么话涌到嘴边就是说不出口,只能抿紧了唇,将嘴唇绷成了一条冷厉的直线。   周通瞧凌渊的眼神就知道自己差不多哄好了,只不过凌渊那闷骚劲儿又开始发作,不乐意说话就是。   他故意捂着肚子“哎呦”叫了一声,凌渊一紧张,脱口而出:“哪儿疼?”   “肚子……”周通说话尾音里带了些勾人的小撒娇,说道,“估计肿得厉害,回去给我推一推。”   “嗯。”凌渊彻底拿周通一点办法没有,这个人总是知道怎么对付自己,也总是能一击准确地戳中他的弱点,凌渊将周通抱紧,在他额头轻轻地落在一个吻,哑声说,“你答应了我的,以后不会让我离开。”   “好啊。”周通笑着说,“等我老了,你还年轻,那时候你不要嫌弃我就好。”   凌渊:“如果你老了,我也会随你变老。”   周通笑了笑,“到时候我们两个老先生就拄着拐杖在街上溜达,披着满天星辉,去看我们曾经一起看过的风景。”   想到这里就颇有些憧憬,凌渊轻轻地嗯了一声,紧绷的五官柔和下来,连嘴角都微微勾了起来。   ***   这次工地事件做得隐秘,赵晗一共带了二十个武警围守在工地周围以防普通老百姓误入,事后清点了一下发现死了七个,剩下的十三个也多少受了伤。他们都是特殊部队出身,知道这次来执行的危险性,没有一句怨言,在经历过这么大的一场战斗之后,还兢兢业业地帮着赵晗清理现场。   周通也忍着小腹的伤帮着他们把线鬼寄住过的地方全都清理干净,全部工地一共一百多个地方,他们一直忙到凌晨,晨光微渺之时才算暂时告一段落。   东边,朝阳初起,淡淡的金色光芒将城市轮廓地模模糊糊映照了出来。   今日是新的一月的开始,等白天太阳的光芒照射入工地,就会将线鬼残留的阴气涤荡干净,还这片土地一份安宁与清净。   ***   陈恩是赵京山的左膀右臂,陈恩一死,赵京山的实力就会被大大的削弱,按照周通的估计,现在天玄差不多应该已经放弃了赵京山的身体,那枚帝王绿毛料一旦雕琢成型,天玄就会住进去,放弃赵京山这个寄宿体。   正好这次工地事件闹得不轻,有赵晗的特权在,“请”没有天玄上身的赵京山稍微休息那么一两天也不是不可以的。   赵晗办事雷厉风行,连休息都不用直接当天就将赵京山“请”入了当地警局,做特殊审讯,在听周通的话后将赵京山关入了特殊牢房。   周通本来想直接去牢房里查看赵京山的情况,结果凌渊死活不允许,坚持要周通先把小腹上的伤势处理好。   回到宾馆,凌渊掀开周通的衣服,目光落在周通小腹上的一片淤青之后脸色又是一沉,这么大一块淤青,这要疼上多少天?凌渊不爽地用手指轻轻抚摸着周通的小腹,指尖温柔地落在紫色的淤青上一点一点地将淤青揉散,在听见周通低吟了一声后,停了手,问道:“疼吗?”   “不疼。”周通往后退了退,笑着说:“你别这样,痒。”   凌渊抬头瞪了周通一眼,周通笑得越发灿烂,“真不疼,给你个福利,帮我揉散淤血怎么样?”   “好。”凌渊不容拒绝地说,拿了靠垫让周通靠在床头,自己侧卧在周通身旁,温厚的大掌在周通小腹上上下搓揉。   药油的味道钻入鼻腔,周通被揉得十分舒服,忍不住眯了眼睛跟猫一样发出了轻吟。   揉着揉着,周通就觉出不对劲了,他肿的好像是腹部吧?凌渊怎么在揉他的胸?   “……喂。”   凌渊的手摸上周通的胸膛,惩罚性地拧了周通的左乳,“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我肚子上还有伤呢……”周通挣扎,一收腰的时候挤压到了淤青,疼得哎呦叫了一声,凌渊这会儿不心疼了,知道周通在唱哀兵策略,咬住周通的乳尖,满意地听到周通的闷哼之后,一路顺着向下吻去。   他捧住周通劲瘦纤细的腰,目光沉沉地落在上面显眼的淤青上,似是朝圣一样落下了虔诚的吻。   周通察觉到了凌渊的小心翼翼,伸手摸上凌渊埋在自己小腹上的脑袋,温柔地揉着他的头发,凌渊将头抬起,一双漆黑的眸子被欲望染得水灵灵的,周通心中一动,却见凌渊低下头隔着裤子亲吻着自己的下体,呼出来的灼热气体让周通难受地动了下腿,又被凌渊机敏地按住了,随即隔着裤子用嘴唇描摹那里的形状。   “别动,我疼你。”凌渊直起身体,将额头抵在周通额头上,呼吸略微急促地说,他不等周通回答就吻上了周通的双唇,舌头伸了进去不停搅弄着周通的舌头,吸吮周通的嘴唇,发出啧啧的水声。   周通闷哼一声,裤子被凌渊扒了下来,牛仔裤在摩擦间掉到脚踝,草草地挂在那里,凌渊将膝盖顶进周通两腿之间,动作熟练地摩擦着周通发硬的下身,本来就起了反应的阴茎在激烈的摩擦间变得越来越硬,胀得发疼。   周通嘴唇抖动了下,在欲望的挟持下声音破碎不堪,细碎的呻吟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刺激得凌渊双眼发红,他手上用了力气,将周通一条腿抬高,顺势将内裤也脱了下来,一只手摸上周通赤裸裸毫无任何防备的大腿,一路摸索着进入股间。   周通咬住唇,脸颊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他伸手抚摸着凌渊的身体,忽然按住凌渊的肩膀,将凌渊压在了墙面上。   动作太大, 腹部传来的疼痛让周通倒吸了一口凉气,直挺挺的硬起来的下身软了不少。凌渊紧张地按住周通:“碰到了,你别动。”   周通说:“可是你不脱衣服。”   凌渊:“……”   周通笑着说:“我喜欢看你赤裸的身体。”   凌渊低吼一声,横抱起周通将他放在床上,粗暴地将自己的衣服裤子全都扯了,压住周通激烈的亲吻,他无法忍耐地将粗硬的欲望抵在周通的腿间,在激烈的摩擦间得到了微弱的安抚,却觉着从身体里升腾出了更加浓烈的欲望。   凌渊无法忍耐地抬高周通的双腿,哑声道:“疼就跟我说。”   “嗯……”   凌渊捅了进去,舒爽地吼了一声,像是豹子一样劲瘦结实的身体上密布着汗水,性感得让周通目不转睛地看着,像是要把这个人的所有样子都刻进脑海里。   凌渊胯下前后抽动,滚烫的挤压感带给他无法言喻的快感,在几乎丧失理智的疯狂抽动之中,凌渊还保留一丝意识,让周通背对着他坐在他腿间,两手从背后伸过去抱住周通上下抽送,小心翼翼地不去触碰周通小腹的淤青。   周通明显感觉到深入自己身体内部的粗硬,那滚烫的东西将他填充得满满的,不留一丝缝隙,在激烈的摩擦间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东西,只觉着爽得快要翻了天,后穴里前列腺被摩擦时带给他的酥麻快感一直从凌渊插入的地方传染到头皮,周通忍不住失声叫了出来,断断续续地传出模模糊糊的呻吟声。   凌渊越发用力地抽插着,他将周通面朝上地放倒在床上,从正面上他,胯下进出频繁,周通忽然发出一声绵长的轻吟,双腿剧烈颤抖,就连小穴都绞紧了几分,凌渊吻住他的嘴唇,问道:“射了?”   “嗯。”周通喘息着回答,将手肘搭在眼睛上,脸上一片滚烫,张着嘴,发出频率混乱的喘息声。   还没从高潮中回过神来,狂风骤雨般的抽插接踵而来,周通被撞得惊叫一声,凌渊忽然死死地按住他的肩膀,胀到极致的阳根失了节奏地一通胡乱顶弄,凌渊猛地将阳根拔了出来,一股浓稠的白色液体射在周通小腹那一团淤青上,烫得周通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凌渊呼吸混乱地坐在周通身上,额发被汗水打湿,凌乱地贴在额头,微微遮住因为高潮而片刻失神的眼睛,凌渊深吸一口气,见到周通腹部的白浊时,忽然勾起唇角,起了邪恶的心思,还在享受高潮余韵的阳根在周通腹部弹了弹,凌渊大掌抹上周通小腹,以揉散淤血的动作将那些他射出来的东西在周通小腹上一一抹匀。   凌渊:“别乱动,我帮你把淤血揉散。”   周通:“……”   现在才想起来正事?   周通在电话里尴尬地跟赵晗把约定的时间推后了一个小时,赵晗问候道:“周先生你没事吧?你的伤很严重吗?”   周通瞪了一眼始作俑者,凌渊这会儿正讨好地揉着周通腹部的淤血,好像要弥补刚才浪费的一个小时一样,那副样子完全是照惯例的诚心认错死不悔改,周通好气又好笑,又不好跟赵晗说真相,只好支支吾吾地说:“嗯……有点严重,不过没关系,多处理一个小时就好了。”   “好。”赵晗不放心地又叮嘱道,“如果伤得厉害的话就不要勉强,多用药油揉一揉。”   “不勉强。”想起凌渊的所作所为,周通磨着牙说道。   挂了电话,起床洗澡穿衣服,周通先洗好,忽然想起来什么,猛地一惊,“糟了!”他把李天河给忘了!   匆忙穿好衣服去隔壁房间,房门一推就开,房间里一片狼藉,李天河倒在床上,睡得跟死猪一样,雷打不动,任由周通怎么叫也叫不醒。   查探了下李天河的呼吸,人还活着,周通愧疚地拍了拍李天河的脸:“李先生?李先生?”又用点了力,李天河还是不醒。   “云修?”周通四下寻找着云修的踪影,云修一直没有给他回应,好不容易在床底下找到了翡翠白菜,周通看过之后确信云修没事,放心地吁了口气。   就在这时,云修的声音响起,阴阳怪气地说:“还知道惦记着我们啊……玉玄君那个不负责任的直接把这人丢给了我,你们不在的这段时间来了三批桃花煞,挡都挡不住,可怜我一个残缺不全的灵体还要冒着牺牲自己的危险护着一个不相干的人……”   周通听他说话的语气就知道是虚惊一场,他看向李天河,笑着安抚云修:“知道你辛苦,下次带你去楚家转一转,那边灵气充足,你能好好养养灵体,这李天河怎么了?”   “被吓晕过去了。”云修一点也没有被周通的好话收买,语气还是不怎么好,“这人真是好命,被女鬼一吓就晕过去了,无忧无虑地昏睡,反正死了也是昏睡干脆就让他这么死了算了。”说完,一股脑地又钻回了翡翠白菜里。   此时,周通再看翡翠白菜,发现翡翠白菜的菜心处多了一点桃花似的粉红,再看李天河,泛滥的桃花煞又凝进了眉心的那点黑痣里面,前后一联想,周通笑了笑,这云修跟凌渊都是一个脾气,做好事还不想别人知道,嘴硬心软的主。   云修把李天河身上被激发的桃花煞吸走了一部分进入自己体内,再那桃花煞与云修格格不入,灵体承受不住,恐怕在短时间内云修有的受。   这边忙完回去,凌渊还没洗好澡,周通在外面稍微等了他一会儿,浴室玻璃门是磨砂的,隐约能看见门上映出的人影,不知道怎么,明明看不清楚,周通只是看到那个人在就觉着心安。   他去衣柜里把凌渊要穿的衣服都收拾出来,还准备了两块厚毛巾。   凌渊有个毛病不好,洗完澡总是不喜欢把水擦干,尤其是头发,稍微一甩就弄得到处都是水,每次洗完澡,都要周通送上两条毛巾,再板了板脸才不情不愿地赖在周通身边,让周通给他吹头发。   要是以后能经常过这种安定的小生活就好了。周通忍不住的畅想着这种美好平静的日子。   洗好澡,凌渊果然湿漉漉的一身走了出来,就在腰间围了一块毛巾,周通抓起毛巾丢了过去,盖在凌渊头上,凌渊问道:“刚才你在想什么?”   周通不解地看他:“什么想什么?”   “洗澡的时候我莫名其妙地硬了。”   周通:“……”   云修恨得牙痒痒,对这俩翻了个白眼,果然还是离得远远的比较好,才不会受这俩的刺激,他宁愿跟那个李天河待在一个房间。   等两人都收拾好之后,周通打了车去到赵晗给他的地址。   这里在市郊,上世纪的时候就是一座监狱,不过因为地势太偏,周围环境又恶劣,送到这儿的犯人越来越少,当年的一批早就刑满释放,偌大的监狱里头只关了二十来个犯人,大部分都是不太好迁去别的监狱的犯人。   赵京山被单独关押在一处地方,赵晗这次是真的下了狠心,眼下将赵京山抓过来,一旦处理不好对外真的不好交代,尤其是赵京山还有些门路,找到上面去,赵晗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可赵晗背后也有势力,还比赵京山庞大不少,又有特权,铁了心地要为他一众战友报仇,跟赵京山死磕。   到了监狱之后,周通先跟赵晗碰了头,周通问:“赵京山没挣扎吗?”   “没有。”赵晗说,“我按照你的吩咐,没有发现他眼睛里有红光才带走的。”   “昨晚天玄没有来,肯定在忙着用那块帝王绿毛料打造玉石来养身,现在也不可能在赵京山身上,我去看看赵京山。”要不是这样的话,他还不敢让赵晗去找赵京山,赵京山不可怕,可天玄可怕,他估计天玄会迫不及待地使用玉身来养活自己,毕竟对于灵来说,肉身比起纯粹的玉石要差得太多。   赵晗带着周通走进关押赵京山的审讯室,赵京山端坐在里面,脊背挺得笔直,还如同一个商界成功人士一样,在看到赵晗带人来了之后,赵京山露出一丝冷笑,只瞥了他们一眼就将视线移开,像是没看到来人一样,那模样认定了周通他们拿自己没办法。   牢门打开后,周通走了进去,跟凌渊交换了一个眼神,确定天玄不在才坐在赵京山对面,说:“陈恩已经死了。”   赵京山眉头一紧,眼里的戾气多了几分,他充满恨意地盯着周通,如同虎狼一样的眼神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周通浑不在意地看着赵京山,开门见山地问:“你控制天师们为你办事的陶偶放在哪里?”   “这位先生在说什么?”赵京山嗓音沉沉地开了口,“我与先生只有几面之缘,先生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他看向赵晗,说道,“警官,国家有法律规定,如果没有确凿证据的话,你们无权长期关押我的吧?”   “是啊。”赵晗冷冷地开了口,“国家是有法律规定,可跟现在这种情况有什么关系?你不是已经被放回家里了吗?赵先生。”   周通颇为意外地看向赵晗,他还想搞点事头在赵京山身上,把他在这里困个一两天,好让赵晗那边的人去赵京山家里查找陶偶的事情,结果没想到赵晗这个平素看起来十分正直的热血男儿,居然也有阴险狡诈的一面,而且还是这么肆无忌惮地表现了出来,实在是让他忍不住的想……拍手叫好。   赵京山冷了脸:“这么说你是要罔顾法律了?”   赵晗同样不依不挠,他一脚踩在赵京山身前的矮桌上,眼神阴狠地瞪着他:“罔顾法律的人是你,我只问你一句,犯下那么多恶事,午夜梦回的时候你有没有被那些枉死的人惊醒?你就不怕死后下地狱吗?”   赵京山没有回答赵晗的问题,梗着脖子跟赵晗对视,眼底一丝悔意都没有。   周通叹了口气:“好了,我已经差不多知道了。”他没再多问赵京山,站了起来,转而对赵晗说:“这件事情还要麻烦你查一下,至于赵京山……送他回去吧。”   “怎么?”赵晗不理解周通的做法,“就这么把他放回去?”   “他的命不长了。”赵京山出现了跟邹飞一样的状况,被天玄附过身,本身损耗极大,然而赵京山却与邹飞不同,赵京山是“死石”命,即是终生绝道缘,这辈子都不可能入道的体质,然而天玄却强行改变了赵京山的体质,折损了赵京山的阳寿,不仅如此,周通瞥了一眼墙角下的一滩血迹,对赵晗说:“找个医生查查,看他身体是不是发生癌变了。”   赵晗一愣,眼底流露几分快意,赵京山显然也没想到这一茬,眼中露出几分迷茫,周通对赵京山笑了笑,说:“赵先生,珍惜你最后的这段时光。这恐怕是你以后日子里最快乐的,凭你之前的所作所为,我敢保证,等你死后不会过得很舒服,绝对会怀念现在的这段日子,哪怕你会被癌症折磨得痛苦不堪。”   赵京山露出惊恐的神情,他身体颤抖了片刻,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不远处他咳出来的血上,过去所有的恐怖记忆全都在一瞬间涌上脑海,让他情不自禁地发起了抖。   周通毫不犹豫地迈出牢房,赵京山忽然叫住了周通,周通回头看他,赵京山哀求着看向周通:“我愿意把陶偶的事情告诉你,求你救我。”   周通脚步顿住,他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看向赵京山,那脸上没有平日里常有的温和笑容,眼底满是冰冷的鄙夷。   周通待人一向温厚,哪怕他不赞同的事情也会持有尊重的态度,很少正面表露出自己的厌恶与反感,但是对于赵京山,他第一次在人前明明白白地表现出自己对他的讨厌。   “在别墅那会儿,我还觉着你有一点人情味,你愿意为你的妻子牺牲自己,可现在我觉着你这个人从里到外,烂透了。”周通冷冰冰地说,“生活不易,所有人都是在泥潭里挣扎着活着,每个人都有强烈的求生意识,这无可厚非,可你却将自己的性命与欲望抬得至高无上,视他人性命于草芥,乱伦理,绝子嗣,你的命我不会救,剩下的这段日子,你就静静地等死吧。”   赵京山闻言,绝望地瘫坐下来,眸子垂着,狠狠地攥紧了手。   出了看守室,周通深吸一口气,他说这段话的时候一直在压抑着心中的愤怒,缓了很久才将心中的这口闷气压了下去,他抬起头看向天边的火烧云,正燃烧得热烈,如同人的生命一样,可终归有一日,夕阳西垂会落于西山之下,暮色四合之中没有人还会记得曾经绚烂的样子,群星闪耀,却是……另一个开始。   周通笑了笑,冲凌渊眨了眨眼:“我刚才是不是很帅?”   “是。”凌渊摸了摸周通的脸,拇指在周通的脸颊上不断磨蹭着,想吻他。   周通笑得眉眼弯起,在凌渊有动作之前先揽着凌渊的脖子,吻了上去。   “咳。”赵晗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两人亲密的动作,分开之后,周通不好意思地笑着说:“赵警官你搜查的动作快一点,差不多的时候就把他放回去吧。不过还要麻烦你看着赵京山,堤防他私下里又搞出什么动作。”   赵晗有些不赞同周通的做法,他神情认真地说:“把他一直留在这儿也没什么事情,这点私权我还是有的。”   “他既然会跟你来就不会没有完全的准备。”周通说,“赵京山是个心细谨慎的人,在他开始踏上歪路的时候恐怕就料想到了会有今天,一定会有应对的办法,你没必要为了一个将死的人赔上自己的前途。”   赵晗抿着唇没说话,眼底有几分感动,周通将他的情况考虑得十分周全,可是……赵晗咬了咬牙,心里还在动摇,他不想把赵京山放出去让他逍遥,他完全有那个能力把赵京山困死在监狱里让他痛不欲生,哪怕赵京山的人会在外面对他施加压力,他也愿意去承担那些压力。   周通看出了赵晗的挣扎,笑着拍了拍赵晗的肩膀:“最重要的是,你死去的战友不会愿意看见你用这种方式替他们报仇,他们都是最伟大的战士。”   赵晗一怔,随即眼眶微热,过了片刻,眼底的挣扎消失,望着周通认真地点了点头。      第143章 富贵命      这边事情差不多告一段落,周通亲自跟着赵晗去赵京山家里查探陶偶和天玄的情况,赵京山老家就是J市的,本身就是搞房地产的,在J市有不少房产,真正的狡兔三窟。趁着赵京山暂时被困在看守所内,赵晗带着兵以特殊理由将赵京山所有的房产都翻了个遍,结果在城郊的一处别墅里找到了一间存放陶偶的石室。   那间石室藏在地下二层,以位于地下一层的车库打掩护,隐蔽得很,周通他们到的时候,里面的格子架全都被搬空了,只剩下几具碎裂的陶偶,而早有准备的赵京山像是根本就不害怕暴露有关陶偶的情况,每一个陶偶上面还都贴着被利用人的生辰八字。   赵晗恨得一拳砸在墙壁上,说道:“老狐狸!就知道不能轻易放过他!”这里架子这么多,几乎每一个格子上面都有存放陶偶的痕迹,粗略估计之下被转移走的陶偶多达五十个,这意味着有多大五十个人还在赵京山的操控之下干着逆天改命,转移生机的邪恶勾当。   周通已经料到了是这种情况,不过他怀疑并不是赵京山动的手,那具女尸已经被黑龙毁了,赵京山没有理由还在乎这些术士的死活,转移走这些陶偶的很有可能是天玄,或者是知悉赵京山情况想要利用陶偶作恶的其他什么人。   别墅里还有几个伺候的佣人,在赵涵涌进来的时候就一脸惊恐,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的样子,被暂时幽禁在一楼客厅里,战战兢兢地看着这些忽然占据了别墅的人民战士。   周通对赵晗说:“先去问问这里的佣人。”   “好。”赵晗现在一切都以周通的意见为先,完全听从周通的吩咐。   到了一楼客厅里,周通挨个问了情况,都是一些不明真相的普通佣人,只知道赵京山会不定时地来别墅里住上几天,地下室从不允许他们去。再一想到,石室里有独立于别墅的暗门,周通相信这些人说的话不会有假,他们是真的不知道。   正一筹莫展,凌渊却忽然一脚将什么人从阴影里踢了出来,那人胆战心惊地看着凌渊,在凌渊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苍白着脸哆嗦着失血过多的嘴唇哀求道:“大师饶命,大师饶命啊——”   周通仔细一看,那男人腹部渗出血,脏兮兮的衬衫下摆被染得一片血红,正是因为血腥味让凌渊敏锐地发现了这个男人。   周通走过去,按住男人的腹部,冲佣人问道:“有急救箱吗?”   “有,有。”佣人哆哆嗦嗦地在客厅茶几的柜子里翻找着,拿出一个急救箱,周通撕开衬衫,露出被血彻底染红的纱布,纱布包扎得十分粗糙,边缘甚至还勒进了伤口里,周通将纱布解开,里面黑黝黝的一条伤口又深又长,有受不住刺激的女佣见状惊叫了一声,害怕地躲在其他人的身后。   周通蹙紧眉头,不太抱希望地问道:“屋子里有鸡血吗?糯米拿一点给我或者柚子叶都可以,再不济就给我拿些盐过来。”   “鸡、鸡血……”有人讷讷道,“有,有鸡血,我老乡今天刚送了只小公鸡过来要给我媳妇补身体,我马上去取!”说着往厨房跑去,过了片刻,拎着只活蹦乱跳的小公鸡出来。   凌渊从那人手中接过,直接一刀将鸡冠子剪了下来,将鸡冠血全都挤进碗里,递给周通。旁边有人将糯米拿了过来,凌渊接过,看着周通的动作。   周通按压了下那男人的伤口,登时挤出浓黑的血,伴随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味,离得稍微近点的都忍耐不住地转头低呕。   男人惨叫一声,开始剧烈挣扎,赵晗眼疾手快地按住他的胳膊,吩咐道:“压住了!”   “是!”   几个武警战士立刻动作迅速地将男人压在地上,男人双眼通红地不停惨叫,眼珠子圆瞪,血丝暴涨,那种剧痛刺激得他几乎失去了理智。   周通忍着恶臭,将男人腹部的黑血全都挤压了出来,随后见伤口里露出了什么东西,那一小球黑亮物不停蠕动着,伤口越裂越大,血液的颜色却越来越鲜亮,周通见差不多了,将手中端着的鸡冠血全都泼洒在伤口上,一瞬间,青烟冒了出来,男人发出野兽一样的咆哮声,挣扎得越发厉害,汗水打湿了灰扑扑的衬衫,跟被人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周通的双手被血染得通红,说:“忍一下。”在伤口里蠕动的黑亮物被鸡冠血一浇就停止了蠕动,急救箱里就有镊子,周通拿起镊子瞄准目标,迅速落手,将那东西从伤口中夹了出来。   肥硕的虫子浑身覆盖着坚硬的甲克,被血染得通红,口器还在不停开合,背后的翅膀扑扇了下就垂落下来,死了。   周通见状吐出口气,再看男人伤口的情况,鲜血汩汩往外冒,周通先把血止了,又拿糯米在伤口周围抹了一圈,最后套上绷带。   男人意志力够坚定的,到现在还没死,他软倒在战士怀里,粗喘着气,过了好一会儿才见气息才见平定。   周通没有给他休息的时间,说道:“地下室里的那些陶偶去哪儿?”   男人看了看周通,又将视线移开,沙哑着声音说道:“被、被一个魔鬼带走了,我也不知道他将陶偶带去了哪里,但、但是……”他腹部一抽,说话顿了一下,疼得直咧嘴,伤口比之前还要疼,但是他知道,如果不是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话,他的命就会丢在这儿了,男人稳了稳,颤抖着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本小册子递给周通,“陶偶上的名单都、都在这儿……”   本子被鲜血染得看不清原貌,甚至有几页因为血液浸泡而粘连在一起,周通将册子随手翻开,一眼就看到了先前被陶偶禁锢了性命的洛涟海,那上面被划上了横线,末尾打了个问号。   那只黑亮的甲壳虫已经咬破了他的内脏,再加上失血过多,男人说话极为艰难,“被划掉的人已经死了,剩下的都是还活着的,你、你们可以去找他们……”   “好。”周通将本子收好,说:“谢谢你。”他抬头看向赵晗,商量道,“赵警官,把他送去医院吧,伤口里的煞虫已经被我杀死,煞气也处理好了,伤口按照正常情况处理就好。”   “好的。”赵晗点了点头,一挥手吩咐下去,战士们将男人抬着出了别墅,送去医院。   等从别墅撤退之后,周通把本子递给赵晗,说:“还要麻烦赵警官跑动,查看一下这些人的情况,楚家那边我会跟他们把相关情况仔细说清楚,协助赵警官。”   “谢谢。”   周通笑着说:“不该谢我,我只是做了普通市民应该做的。”   赵晗笑得爽朗:“要是普通市民都像你一样的话,我们这些武警就该下岗了。”   周通忍俊不禁。   等回到宾馆的时候,周通第一时间进浴室洗了澡,他提前买了些柚子叶除掉身上残留的煞气,洗好澡之后,凌渊拿着他的手机说:“曾瑞明的电话。”   周通恍然道:“我差点都把他给忘了,看我这脑子。”他接过电话,满是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曾先生,这几日太忙了,没来得及跟您联系。”   “哪里哪里。”曾瑞明听周通这么客气反而有点拘谨,他局促地对周通说:“我之前答应要帮周先生雕刻一件龟形镇器,本来说大体要一个星期左右,眼下这件事情可能要往后拖一拖了。”   “怎么了?”意外的变故让周通一愣,问道,“是不是曾先生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是我家里的问题。”曾瑞明伤感地叹了口气,“我外婆去世了。”   周通:“节哀。”   生老病死是难免的,周通可以体谅,不过本来曾瑞明答应周通在J市多待几天,等到把龟形镇器雕好了再回去,眼下这种情况肯定不行,曾瑞明得回家给老人出殡。   曾瑞明的老家在S市,真正的江南水乡,那里的姑娘被形容成是水做的一点也不夸张,即便跟人吵架的时候也是闻声细语,一点脾气不见。男人也很柔和,阳刚的面被柔软的春风打散,却像柳枝一样,骨子里带着一股子韧劲。每个人面上总是挂着笑容,人与人之间十分谦和礼让,对待外来游客也是相当热情,周通曾经跟研究生时的导师去过好几次,印象十分深刻,对S市很有好感。   他考虑了片刻,决定跟曾瑞明一起去S市,一方面是重视那枚镇器,另一方面则是想放松一下。   最近这段时间日子过得太紧绷了,每天都从早忙到晚上,任他再怎么小巨人也熬不住这么过日子,周通电话里跟曾瑞明商量了之后就买了跟曾瑞明同一天的飞机飞去了S市。   凌渊乐得这次小蜜月旅行,跟周通俩天天泡在江南水乡的旖旎风情里,过了几天舒服日子。   曾瑞明的外婆百岁高寿去世,是喜丧,因此曾家上下的气氛并不怎么悲伤,只不过曾瑞明父母早就死了,舅舅一辈又没了人,同辈的又都是女孩,直系男丁他辈分最大,所以葬礼少不了他的出席,而且还是主角。   因为是喜丧,周通也被曾瑞明邀请去参加他外婆的葬礼,出殡那天,曾家世家大家的风范就显现出来了,每一个流程都严格按照传统的葬礼流程来的,“买水”、“游才”、“出殡”、“烧香”、“下葬”等一一严谨。   等到晚上就是宴请宾客的时候,喜丧不同于哭丧,晚宴办得很大,多有沾沾死者长寿喜气之意,宴席上也没什么忌讳,照传统还会请戏班子来唱几台喜丧的戏,曾家是大家,每一个步骤都不会少,晚宴更是十分隆重。   周通作为曾瑞明的亲友,落座在较为偏僻的位置。曾瑞明担心其他人都不认识周通,怠慢了周通,就亲自带周通入席落座,两人走到半路上,曾瑞明就被人拦住敬酒,那年轻人礼数周全地对曾瑞明作了个揖,说道:“曾老太太高寿,走得安详,曾先生不用太过悲伤。”   曾瑞明道了谢,喝了那人敬的酒,眼角余光看到这桌的位置空出来了一个,桌面上的碗筷动也没动,问道:“吴先生的情况怎么样?”   “在下替家兄谢谢曾先生关心,他情况好点了,只不过还是身体虚弱,不方便出席,希望曾先生不要见怪。”   “哪里哪里,希望吴先生能早日康复,以后有机会一定前去拜访。”   两人客套之后,曾瑞明不好意思地对周通笑了笑,带周通到座位上坐好,道了句抱歉就去应付其他的来宾,不到一会儿功夫就有七八个人来向曾瑞明致哀。   周通坐了一会儿,正跟凌渊有说有笑地吃着菜,一旁忽然有人问道:“请问是周通周先生吗?”   周通闻言看去,见正是之前跟曾瑞明客套的年轻人,那人见周通应了,放心地吁了口气,略有几分腼腆地笑着说:“果然是周先生,在下只远远地见过周先生一眼,怕一时唐突。”   “不用这么客气,请问你是?”周通敢确定这次之前没有见过这个人,他怎么认得自己?而且说是远远见过,是在哪里见过的?   吴敏之习惯了彬彬有礼地说话,言谈间很放不开动作,跟旧社会留下来的老夫子一样拘谨,哪怕听周通说了不用客气还是不太自然地说:“在下吴敏之,过年的时候正在楚家做客,有幸听说了周先生助锦鲤跃过龙门一事,也曾在楚家家宴上远远的见过周先生一面,这次能与周先生结识,实在是三生有幸。”   “原来是这样。”周通了然地点了点头。   吴敏之又跟周通客套了几句,欲言又止的姿态十分明显,周通知道这些世家子弟都有几分别别扭扭的傲气,有些话很不好意思说出口,于是开门见山地问道:“吴先生如果有事情,直说就好。”   被揭穿目的,吴敏之羞愧一笑,说道:“惭愧,真是惭愧。在下确实是有事要请周先生帮忙。”   “请说。”   “这事和家兄有关。”左右人都在看他们,吴敏之说,“借一步说话。”   周通点了点头,站了起来,凌渊也随他站了起来,吴敏之一怔,看向周通询拿眼神问周通的意思,恶作剧心思一起,周通故意说:“这是内子。”   凌渊:“……”   吴敏之:“……”   吴敏之脸一红,以这老夫子一样的性格居然没花多少时间就接受了这件事情,“那就一起来吧。”   到了一处旁厅,吴敏之左右看了看,见没人之后才把房门关了,坐在周通旁边,愁容满面地说:“我大哥病得很厉害,去医院查了却查不出什么情况,只说是气虚体弱,我原本以为跟鬼神诅咒之流的有关,就去楚家请楚家人查看一下,也查不出病因,他们都说我大哥是富贵长命的面相和八字,让我不用太过担心。可眼见着大哥一天天病得严重,我却无能为力,不能只等着看命吧?上次与周先生失之交臂,这次再遇见,还请周先生能够替我大哥诊治一下。”他之前请楚家看过无效之后又想办法去A市请周通但是店门一直不开,那段日子周通根本就不在A市。   周通只听吴敏之的描述也猜不出来他大哥的问题,就对吴敏之说:“我最近正好没什么事情,那这样吧,我跟你去看看你大哥的情况,没准真的是气虚体弱呢?”他笑了笑,安抚焦躁的吴敏之。   经周通这么一说,吴敏之神色放松了一点,他笑着点了点头:“那就麻烦周先生了,我回去让家里人准备一下,周先生什么时候有空,我派车来接你。”不知不觉的,吴敏之说话也自然了一点,现在这个年代哪还有年轻人像他这么说话的,老一点的人都不这么说了,这个吴敏之估计是家规森严,越是紧张就越是把那些条条框框的往自己身上套。   拜托给曾瑞明的龟形镇器得等他外婆头七过了才能开始雕刻,这段时间周通应该都是空闲的,他见吴敏之神情焦躁,就说:“晚宴差不多九点结束,如果那时候吴先生方便的话,我可以今天就帮吴先生看一下。”   吴敏之一喜,忙说:“那就太好了!麻烦周先生了。”   回到席上,台上正咿呀咿呀地唱着戏剧,周通看向五颜六色的舞台忽然眼前一花,凌渊及时扶住周通,担心地问道:“怎么了?”   “没事。”周通晃了下脑袋,将眼前那些乱七八糟开了花的颜色晃散,“眼花了一下。”   再睁开眼睛,周通在周围人的身上看到了一丝丝颜色各异的线,那些线有长有短,有曲有直,各不相同,只一瞬间又忽然消失,再怎么眨眼也看不见了。   凌渊目光灼灼地落在周通的阴阳眼中,他抚摸上周通的眼眸,说道:“你的阴阳眼发生变化了。”   “怎么?”周通不解地问,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调到自拍界面,对着屏幕仔细观察着,惊讶地发现,阴阳眼里又生变化,阴鱼之中埋着一点白,而阳鱼之中藏着一点黑。   他忽然想起书中的记载:“天地和而万物生,阴阳接而变化起。”   他这双阴阳眼进化了。   周通哑然,书籍中有说,阴阳眼所能并不仅仅是视鬼睹气,更能断人命脉,论人生死,他刚才在人体内看到的那些微小的丝线难道都是人的命脉?   每个人体内都藏着一线命脉,命脉长则寿命长,命脉短则寿命短,命脉曲折则生活坎坷,命脉笔直则顺遂平安,这些命脉象征着一生的变化。   周通抿了抿唇,并不觉着这是什么好事。   他不想有这种通天之能,一个普通人拥有一点两点金手指就足够了,这种大能不是他肉体凡胎能够承受得起的。   在意识到这点之后,他就放弃了那本古籍上的修炼,现在看来,阴阳眼是会自动进化的。   周通默默叹了口气。   等晚宴结束之后,周通向曾瑞明打了个招呼就随着吴敏之一起去了吴家。   这些S市的大门大户住得很近,曾家到吴家老宅不过几千米的距离,开了十几分钟的车就到。   吴敏之毕恭毕敬地把周通请进了家里。   吴家长辈不在家里,他大哥又重病,现在吴敏之说话最好使,进了门后,几个小辈都过来跟他请安,吴敏之匆匆应了,就带着周通上了二楼。   吴敏之的大哥名叫吴焕之,出身吴家这样的书香门第,是个圈里有名的文学大家,出版过无数历史向的赏析评谈著作,好评如潮,口碑极好。   进了吴敏之的房间,周通就被他们房中的藏书量惊到了,吴焕之的房间很大,家具简单少有装饰,一大半的空闲位置都放着书架,俨然一个小型的图书馆,每一列书架上都摆满了各式著作,分门别类地摆放得整整齐齐。   周通见状,往第一排书架上一瞥,原以为都是些什么历史类的书籍,没想到居然是几本民俗小说,还有几本恐怖小说也陈列其中,不由多看了几眼。   吴敏之说:“这是大哥的爱好,他平素就喜欢看这些小说打发时间。”   周通点了点头,再一看,其中好多小说的作者都是同一个人,这位名叫芥草先生的作者他也听说过,大学时代买过几本他的著作,只觉着其中的玄学知识写得十分精妙,有几本拿过来都可以当先生的教科书用。   没再多想,周通坐在吴焕之床边,仔细查看吴焕之的情况。   眼中又是一疼,周通“嘶”了一声,闭上眼睛,试探着睁眼的时候就看见吴焕之身体内的命脉正落在眼前,那原本又长又直的命脉中间却被死死地打了个结,前面一段如同普通的命脉一样,而后面却枯萎糜烂,萎缩成一小球团在结后。   周通诧异间脱口而出:“看你哥的面相应该是富贵命,一生顺遂,青云直上,更是长命百岁之相,这命脉怎么会打了个结?他最近是遇到什么了吗?”   吴敏之闻言彻底呆住了,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个情况。      第144章 囚鬼换      周通前半句话和楚家给出的结论是一个意思,吴敏之尚且还听得懂,可到了后面,什么命脉上打了个结就完完全全地闹不明白了,周通的话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吴敏之问道:“周先生的意思是我大哥是被人陷害的?”   “这个不敢肯定。”周通说道,“不过你大哥有古怪是真的。”他再看向吴焕之,吴焕之身体里的那根命脉又消失了,阴阳眼中的黑白两点也隐匿在两鱼之中,不禁有些嫌弃这双眼睛,时好时坏的算怎么回事?   吴焕之还在昏睡不醒,周通他们轻声细语并没有吵醒吴焕之,周通将吴敏之请出了房间,在走廊上问他:“你大哥什么时候开始生病的?”   “大约两个月前去医院检查的,不过据我大哥说他差不多是三个月前就开始不舒服。”   “那三个月前他有去哪里或者见了什么人吗?”   “有。”吴敏之仔细回忆了一下,说道,“我还记得那时候X大请大哥去客串年终讲座,大哥借口有事给推了,第二天就离了家不知道去了哪儿,将近一个月才回来。”吴敏之皱着眉头仔细往前推算了下时间,说,“大概就是十二月份的时候。”   “十二月份是吗……能把你大哥的身份证号给我一下吗?”   “哎,好。”吴敏之报了一串数字,周通拿笔在纸上记下,随即打电话给赵晗,说:“赵先生,我这儿有个私事要麻烦你一下,能不能帮我查查这个人去年十二月份的时候去哪儿了?”   那边赵晗爽快地答应了:“小事一桩。”   放下电话之后,周通没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地问道:“平日里有什么奇怪的表现吗?”   “奇怪的表现……”因为家教的关系,吴敏之跟他大哥吴焕之感情正如君子之交淡如水,毕业之后进入社会更是忙碌于自己的圈子很少有往来,周通问起吴焕之的这些问题吴敏之没几个能答得上来的,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印象里没什么奇怪的事情,不过大哥生病之后对去医院这件事情挺反感的。我劝了他一个星期他才愿意去检查。对了!“吴敏之忽然想起来什么,说道,“大哥好像早就知道他身体的情况,一点也不在意检查结果。”   “那你为什么怀疑是有妖邪作祟,要去找楚家呢?以你们书香门第,应该会相信医生,而不相信这些三教九流的学说吧?”   “这个……”吴敏之神色有点尴尬,他为难地看了看周通,在纠结什么问题,过了片刻,他一咬牙说,“这件事情是大哥的秘密,我也是不小心才知道的,他不愿意让我告诉别人,可眼下这是特殊情况,我要失约了,我对不起大哥。”   他左右看了看见走廊上除了周通和凌渊以外再无第二个人就压低了声音对周通说:“大哥房里的那些小说你看见了吧?有很多是他自己写的,你可能听说过他的笔名,他叫芥草先生。”   “芥草先生?”周通怔住,“书架上的那些书全都是他写的?”   “嗯。”吴敏之点了点头,说道:“大哥这个爱好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知道,不过这个笔名大约是十年前有的,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很热衷于玄学之道,到了近乎于痴狂的地步,常常废寝忘食,我也是那个时候知道他在关注这些事情。可能是一开始的热忱淡了,最近几年倒是没那么热衷,今年身体开始变得不好,我前后一联想就怀疑会不会是中邪了……”   吴敏之咬了咬牙,说:“要不是的话最好,但万一……”   “这个说不清楚。”周通说道,“你大哥身上没什么诅咒遗留的痕迹,也不见煞气,一时之间没有根据判断他是不是中了邪,我再观察两天看看吧。”   “好。”目前这种情况只能这样,吴敏之应了,他跟周通换了号码,说:“这段时间只要周先生有空就可以过来,我随时恭候周先生。”   离了吴敏之家里,周通坐在出租车上思考着吴焕之的情况,他问出租车司机:“师傅这附近有书店吗?”   “有啊,小哥要去书店?”   “嗯,麻烦师傅先载我们去书店吧?”   “行。”前方路口,司机师傅转了弯,出租车驶入支路之中,最后停在了一家规模不小的书店门口。   窗户里贴着大幅海报,一个黑衣的男人半边身子隐没在阴影里,剩下半边置身光明,胸前一盏莲台正绽放着微弱的光芒,莲台之中一颗金色的莲子缓缓上升,仿佛被黑衣男人捧在手中一样。   这宣传海报上写着“长生”二字,正是芥草先生最近才推出的恐怖灵异小说《长生》,目前正在热销之中,各大书店都摆放在最佳畅销书的书架子上,一眼就能看见。   周通进了书店,拿起一本《长生》,又在旁边专门摆放芥草先生其他著作的书架上抽出了几本网上介绍的代表作,《人罪》、《泥犁》再加上《长生》正好是目前最热销的三部曲,去前台付了帐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赵晗那边说:“周通我帮你查好了,去年十二月份的时候,这位叫吴焕之的先生坐M航去了Q省Y市,他的相关资料我也帮你查好了,你给我个邮箱,我发给你。”   “好,麻烦你了。”   “哪里话。”   挂了电话之后,周通把自己邮箱编成短信发给了赵晗。   吴焕之去了一趟Y市做什么……S市离Y市很远,几乎横跨了整个国家。公事?私事?吴焕之的去向有登机记录可查,但到了Y市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压根就无处可查。周通暂时将这边线索放下,付好了三本小说的钱,回去在S市下榻的宾馆。   洗漱之后,周通就窝在床上看小说,一个晚上就将二十多万字的《人罪》看完。   这本恐怖悬疑故事并非都是脑内幻想出来的故事,而是根据一些已有的资料改编而来的传奇故事,写得高潮迭起,谜案重重,让人深陷其中,周通一口气看完还觉着回味无穷,要不是凌渊看都已经快凌晨三点逼着他睡觉的话,没准周通一晚上就能把这三本小说全都看完。   这系列故事的主人翁是个和吴焕之一样出身书香门第的年轻人,父母双亡,由爷爷拉扯着长大,在故事的开始,年轻人的爷爷就因病去世,年轻人收拾遗物的时候翻到了爷爷所做的一本“驱鬼手札”,从此踏入了玄学的大门。   从那之后开始,生活就发生了变化,他的周围总是会出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件,年轻人在经历这些事件之后变成了一位可通晓鬼神的阴阳先生,《人罪》的结尾留下了一个大大的伏笔,勾着人去看下一部,芥草先生写得太好,周通居然在这本书上找到了共鸣,尤其是结尾部分,几乎跟他的情况一模一样。   年轻人发现了成为阴阳先生的弊端,无法逃离的“五弊三缺”,鳏、寡、孤、独、残、钱、命、缺,而年轻人所犯的正是命缺,命中注定活不过三十岁。   这正是天道对人类窥探天命甚至还妄想逆天改命、妄自托大做法的惩罚,所谓人罪。   周通所看的故事暂时停在这里,这本《人罪》在他大学的时候就已经出版了,手头拿到的这本都不知道是第几次再版,内容没太大变化,可以周通现在的情况看来比当初大学时代看起来感触更深,里面所用的套路与驱鬼方法都是正统玄学才会有的东西,有关于四柱测命、紫微星数的理论更是能看出吴焕之坚实的基础。   在看完《人罪》之后,周通有至少九成肯定,吴焕之是入了道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周通看不见吴焕之的身体状况却是个未解之谜。   难道……周通猛然一惊,看向凌渊,低呼道:“凌渊,你说有没有可能这本书里的故事全都是真的,是吴焕之自己的经历?”   凌渊压根就不知道书里讲的是什么,当然无法回答周通的问题,他抓来书,随手翻了翻,看了几页就皱起眉头,说:“这种老村荒尸的故事不是经常都会有吗?这人对尸煞的描写也只不过是些纸上谈兵的东西。之前天玄毁了一个整个村,拿全部村民炼制尸煞的时候照的就是这个古方,但是结果跟书上写的完全不一样。”   周通瞪了凌渊一眼,有点粉丝护偶像的意思,他把书抽回来,看了一下有关于尸煞的描写,说:“这毕竟是小说,肯定会增添一点人为的文学色彩,跟现实有出入是一定的啊。不过……按照你的意思应该不是吴焕之的亲身经历。”仔细想一想,周通也觉着自己的想法太过匪夷所思了一点,吴焕之是当地S大的荣誉教授,兼职宋史选修课,每个周要去上一次课,风雨不漏,这种邪祟事情没有个十天半个月的搞不定,书上描写了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不可能全都发生在S市,那也太巧了点,如果是在两地,吴焕之肯定分身乏术,没可能在短时间内来回两地跑。   经历不一定是真的,那人物原型呢?这个偶然从家中长辈遗物入了道的年轻人会不会就是以吴焕之为原型的?   猜想到这里,周通决定再去吴焕之家里查探一下,看看吴焕之是不是真的入了道。   周通打电话联系吴敏之,先跟吴敏之打了招呼,得知周通要来,吴敏之从研究所里跑了回去,正好在家门口和周通撞了个正面。   周通问道:“吴焕之先生今天有没有好一点?”   “大哥早上醒得早,还下来吃了早饭,现在可能在休息。”吴敏之经常打电话回去询问吴焕之的情况,对吴焕之生病之后的作息了如指掌。   进屋之后,吴敏之问家里佣人:“我哥醒着吗?还是在休息?”   “大少爷醒了。”佣人毕恭毕敬地回答,见吴敏之让她退下就去厨房给客人煮茶。   吴敏之直接带着周通上了二楼,敲响了吴焕之的房间,门内传来虚弱的声音,“请进。”   吴敏之推门而入,房间内窗帘拉开,阳光照射进来,空气里细微的尘埃粒子一览无遗,吴焕之坐在躺椅里沐浴着阳光,腿上盖着毛毯,手指间夹了一本口袋书,周通瞟了一眼封面上的文字,是本简装版的《易经》。   昨天他们过来给吴焕之看“病”的时候吴焕之是昏睡着的,因此并不知道,这次见到吴敏之带了两个陌生的年轻人回来,吴焕之有些惊讶地看向周通,问道:“这位是?”   “我姓周,名通,这位是凌渊。”   “在下吴焕之。”吴焕之说完之后就咳了咳,脸色被阳光打得更显惨白,吴敏之紧张地拿起床上的外套给吴焕之披了上去,问道:“大哥你身体怎么样了?要不要去床上躺会儿?”   “没事。”吴焕之笑着拍了拍吴敏之的手背,说,“一直躺着骨头都躺软了,出来活动活动也挺好的。正巧今天太阳好,就起来晒晒太阳看看书。”   周通笑着说:“是啊,刚立春,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太阳会越来越好。吴先生在看《周易》?对玄学很有兴趣?”   “略有几分兴趣。”吴焕之将书签放入书中,把书本合上随手放在了一旁的书架上,说,“中华文化博大精深,随便一个分支拿出来都值得人深入研究。传统文学引人入胜,这些小的旁门钻研起来也别有一番风趣。”   “吴先生说得对。”周通坐在一旁跟吴焕之聊了聊风水、除祟之类的事情,一开始还都是些浅显易懂的东西,吴敏之偶尔还能插上几句话,到后来越聊越深入,都是些精髓内容,吴敏之别说加入讨论,听都听不懂,而吴焕之却跟周通谈笑甚欢,但不知不觉总是会上升到学术层次,要知道,真正的玄学内容,在学术层面和实践层面完全是两种,学者有时会光凭记载而闭门造车,肯定不知道他们这些在泥潭里摸爬滚打的人积累下来的东西。   这一番讨论过后,吴焕之就像是个专心研究过玄学的普通学者一样,聊起来固然开心,有时又会有几分茅塞顿开,但论起根本,与周通真正接触过的还是有些差距的。   再说,吴焕之也不像是入了道的样子,完全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   难不成是他估计错了?   可是,只凭书本里看来的东西是写不出《人罪》这样真实的小说的。   周通一时陷入了思维困局,不知不觉有些走神,吴焕之咳了咳,说:“今天能得周先生探望实在是开心,只不过我身体实在是不好,就不多招待周先生了,等我……”吴焕之嘴边露出一抹苦笑,随后就化成真心的笑容,他充满诚意地看着周通,“等我身体康复之后,一定登门拜访。”   “我才是,吴先生学识渊博,今日与吴先生一谈才是真正的胜读十年书,我打搅吴先生够久的了,就先告辞了。”   话音刚落,周通脸色一变,忙上前一步,还没来得及触碰吴焕之就被凌渊拦了下来,吴敏之诧异地看着周通突如其来的动作,还没开口询问,就见吴焕之忽然弓着腰身子蜷缩成一团,软倒在躺椅上,口中发出几声隐忍的哀鸣,似乎身体里疼得不得了。   吴敏之想上前也被凌渊一并拦住,凌渊说:“别碰他。”   凌渊对周通摇了摇头,说:“救不了了。”   周通咬紧下唇,“怎么会这样?这是什么东西?”   “囚鬼换命。”凌渊说。   吴焕之缓了半天才见好,他粗喘了几口气,对周通等人摆了摆手:“你们都出去吧,我没事,刚才抽了下筋,现在好了,没事。”他冲吴敏之勉强地笑了笑,“真的没事,敏之快去招待客人。”   吴敏之没办法,只好送周通他们离开,到了一楼客厅,吴敏之不顾礼数地拉着周通的胳膊,着急地问道:“周先生,你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周通摇了摇头:“这个东西我不熟悉,凌渊知道。”他看向凌渊,“解释一下什么是囚鬼换命吧?”   “囚鬼换命是种以命偿命的阵法,位于阵法之中的两个人身体内都被埋下囚鬼,其中一个是父,一个是子,埋有父的则会通过阵法将性命传送给埋有子的人,宫分七七四十九次就可以将性命完全让渡给另一个人。然而让渡的性命不是等价的,比方说,父的阳寿原本有七十,已经过了三十,还有四十可活,让渡给子的性命就只有四年。”   “我大哥他……”吴敏之脸色难看地到退了一步,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是。”凌渊肯定地说,“他体内被埋了囚鬼的父阵。”   “这个阵有破解方法吗?”周通问道。   “无解。”凌渊肯定地说。   吴敏之脚步一晃,眼底露出绝望,他脑子里空白了片刻才缓了过来,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真的……无解吗……”   “是。”凌渊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唉。”周通叹了口气,同情地看着吴敏之。   吴敏之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他哑着声音喃喃:“到底是谁给我大哥用了如此阴险的阵法……我吴家跟他们有什么仇怨非要这样!”   周通说:“吴先生你先冷静一下,这件事情你大哥好像知情,很有可能是他身边的人用的阵法,你大哥认识懂术数的人吗?”   “认识的?”吴敏之闻言,脑子清醒了一点,仔细回忆了下将吴焕之的言行举止,一举一动都在昭示着他早就知道自己的处境并且没有要改变的想法,难道是他自愿的?可人生而求生,怎么会有人求死?大哥没有爱人也没有子嗣,家中父母健在,大哥会为了谁放弃自己的生命?   没有这个人啊!   吴敏之把脑袋想破了也想不出有这么个人。   他愁眉苦脸地看向周通,一头雾水,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完全不知道该从哪儿理起思绪。周通拍了拍吴敏之的肩膀,安慰道:“这件事情对你打击也挺大的,你先别想了,吴焕之吴先生那边的情况可能也不想让你知道这个事情,不过他是聪明人,今天我们的状况他都看在眼里,也许知道我们猜到了他的情况,你有空的话就和他好好谈谈,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吧。有事就再联系我,这段时间我都在S市。”   事已至此,确实没什么周通能帮得上忙的,凌渊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周通也猜得出来,那个囚鬼换命父子阵双方都应该是心甘情愿的,正所谓替身顶罪,一命换一命就是这个道理。   吴焕之既然是心甘情愿的,那就轮不到他这个外人过多置喙。   吴敏之还处在混乱之中,完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好端端的至亲变得短命这种事情换谁都接受不了,可是周通帮不了他,最多宽慰他几句,然而这种事情,外人的再多宽慰都不如自己“想得开”。   告辞之后,周通就打车回去,继续看剩下的两本小说。   一本《泥犁》,一本《长生》都是续着第一本《人罪》写的,在《泥犁》之中,少年接触了更加残酷黑暗的事情,甚至差点送了命。   “泥犁”在梵语中意为地狱,是世界最痛苦之处,没有喜乐,正与年轻人在第二部中所处的环境深刻关联,在《泥犁》的结尾,少年因为处理还魂事件去地狱游走了一圈,重生回来之后,深觉人间完美,越发不想受天命之苦,不愿意接受自己身负五弊三缺的命运,可在寻求破解之法的时候屡屡碰壁,与第一部时所表现出来的善良积极相比完全变了一个人,生活变得糜烂而堕落,被曾经得罪过的鬼怪埋在了冰天雪地里。   “他绝望地躺在冰冷刺骨的雪地里,任由大雪埋没了他的面颊,看向头顶一片晦暗的夜空,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他感觉自己的双手双脚都被冻僵了,血管内滚烫的血液也渐渐失去温度,他已经没有任何的感觉,就连心跳都变得几不可闻。”   “他想,他可能快死了,这迟早要来临的死亡就要降临在他的身上。”   “泥犁就在眼前。”   第二部戛然而止,周通看到最后,说不震撼是没有的,吴焕之的小说写得太好,周通情况特殊又极有代入感,他看完《泥犁》之后迫不及待地拿起了《长生》,正要翻开看,却看见扉页上写着一句话。   人如浮萍,漂泊不定,心如磐石,坚不可摧——芥草先生。   几个烫金的工艺字印在扉页上,下面还有一串小字清晰地写着——给我亲爱的孩子。      第145章 盗墓人      人如浮萍,漂泊不定,命如磐石,坚不可摧。   周通反复琢磨着这句话,目光落在“给我亲爱的孩子”上面,他不知道这句话是吴焕之对谁讲的,还是特意对自己讲的。   翻开《长生》,周通花了将近两个小时将这本三十万字的著作看完,再次翻开到扉页上,看到那句话的时候,周通心中顿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在《长生》里,置身雪地的少年被路过的路人救了送去医院,颓靡而毫无生存意志地住了一个多院之后,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克服五弊三缺的办法,少年需要找到一颗仙丹,正是当初秦始皇东去东海三仙山求长生之道时所得到的仙丹。   《史记秦始皇本纪》中记载,秦始皇始病于平原津,病死于沙丘,被送回尸体的时候甚至是和一群腐臭鲍鱼放在一起。秦始皇在世时一向凶戾,身披血纱,无论是严刑峻法、征敛无度还是令人胆寒心经的焚书坑儒,都足以让秦始皇杀威赫赫,哪怕底下臣子再有虎狼之心也不敢在秦始皇头上动土,结果却死得不明不白。在《长生》之中,芥草先生大胆地推翻了历史学家的说法,认为秦始皇在东海求到了长生不老的仙丹,只不过以肉体凡胎无法消化仙丹才一直沉睡不醒,如果少年有办法找到仙丹的话,就有可能破除五弊三缺的命格,长生不死。   《长生》的故事就截止在少年寻到了仙丹的一幕,少年在秦始皇病死的沙丘发现了一座古墓,深入墓中取得了仙丹,又展现出了第一部《人罪》时的聪慧与智勇双全,只不过少年的心却动摇了,心境也与第一部大相径庭。   放下《长生》,周通意犹未尽,肯定还有下一部,但一想到吴焕之的身体状况,恐怕很难写出来下一部了。   入坑容易埋坑难……周通心里有点不舒服,生出了要把吴焕之治好的心思让他继续把下一部写完填平这个坑,小猫挠着心里头,痒得他浑身难受,周通试探着问凌渊:“真的没办法治好他?”   “嗯。”凌渊再次确定地点了点头。   周通懊恼地垮了身体,遗憾地看着《长生》的封面,少年手托仙丹,一半黑暗,一半光明。等到吴焕之死了,这个由他笔下获得生命的人物也会随之“死”去,而且还是死在这么迷茫的人生阶段,留下无数的遗憾。   “囚鬼换命”的阵法不算难,但是因为失传太久,没多少人知道具体的布置方法是什么,凌渊也只是知道个大概原理,阵法这玩意最讲究细致,所入方位必须一一严谨对应才行,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稍微改变一点就不是那个东西了,想到这里,凌渊有些焦躁。   周通察觉到凌渊的焦躁,按住凌渊的胳膊,问道:“在想什么?”   凌渊忍不住说:“我想找到子阵的人,他知道怎么布置囚鬼换命。”   “不行。”周通话里带着不容反驳的味道,严肃地看着凌渊:“我不需要,知道吗?”   凌渊:“我阳寿无限,分你一点又有什么?”   “这种饮鸩止渴的做法无疑是自寻死路。”周通神情虽严肃,但眉宇间透露着对凌渊的担忧,囚鬼换命十分凶险,赌的是命,他不想拿凌渊的命来赌。   凌渊心软了一点,他抓住周通的手,说:“我再想想办法。”   周通脸上的厉色消失,他眉眼舒展开,露出一个平淡的笑容,他拍了拍凌渊紧紧抓住自己的手,说:“芥草先生说得对,人如浮萍,漂泊不定,命如磐石,坚不可摧。你不用太过烦恼这些,人生而求生,没人求死,我也想活,可是也得看办法不是吗?”   “嗯。”凌渊闷闷地应了一声,周通看他那神情也是打消了这个主意,稍微放了一点心。   一个星期后,曾瑞明打电话联系周通说他那边的情况差不多稳定了,可以开始准备着手给周通雕刻,昨晚上赶工画了个大体的草图,想问问周通的意见,看看有没有哪里要做什么修改。   曾家的祖传技艺的优势所在就是能够充分发挥一块玉石毛料的灵气,他所设计出来的制型一定能够符合周通的要求。周通放一百个心,但曾瑞明坚持,正好眼下也闲着无聊就跟曾瑞明约好了碰面地点。   曾瑞明下午要去S市的古玩街买一些雕刻用的器具,两人就约在S市的一间茶楼里。   周通到茶楼的时候,曾瑞明也刚到不久,小二引着周通去了二楼雅间,在楼梯口迎面撞上个熟人。   两人见面都有些惊讶,韩齐清脸上一怔,随即喜色涌了上来,难耐激动地说:“周通?是你!好巧!”   周通也有些意外,他笑着跟韩齐清拥抱了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齐清,好久不见。”   “是啊,你怎么在这里?”韩齐清笑得十分开心,他拉着周通往里面走,让开楼梯,“我还想过两天去A市拜访你,没想到在这儿就碰上了。”   “我来麻烦一位朋友帮忙的,今天正好约在这里见面。”   韩齐清笑着说,“有缘千里来相会,这真是缘分。”   “是啊。”周通笑着点了点头。   韩齐清看向周通身边的凌渊,问道:“这位就是你的朋友?”   “不是。”周通说,“我那位朋友已经到了,正在雅间等我,这位是凌渊。”   “啊。”韩齐清一愣,随即不好意思地说,“我耽搁你了,抱歉。凌先生你好。”   “你好。”凌渊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句。   “虽然不忍心打搅韩先生与朋友叙旧,但是时间不早了,还请韩先生请。”旁边一个男人恭敬地对韩齐清说,手一伸,将韩齐清往楼梯那儿引去,态度有几分强硬。   韩齐清一时激动差点忘了正事,此番略显尴尬地笑了笑,恭敬有礼地说:“抱歉,我失礼了。”他对周通说,“我晚点联系你。”   “行。”周通应了。   临擦肩而过的时候,周通发现那几人跟在韩齐清身边的人身上都缠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煞气,手中都带着一些驱邪用的东西,朱砂、桃木、铜钱等,看来是要去做什么除祟驱邪之事。韩齐清跟在那些人身后走远,出了茶楼的大门。   “齐清应该没事吧?”周通有些担心地看着韩齐清的背影,想着韩齐清也是三大世家的人,对付这点还没成形的邪祟应该不是问题。   那几个人身上沾染的煞气正是日积月累而留下的,肯定是在一个带煞的地方待了不短的时间,这种煞气好除,糯米、柚叶就可以,但是……那煞肯定很厉害,要不然的话也不会一下子就传染这么多人。   想到这儿,周通给韩齐清发了条短信:有什么需要就联系我。   收到短信的韩齐清看见笑了,他心里一暖,回复:一定。   跟曾瑞明碰了头,周通看过曾瑞明的设计草图之后很满意,能看出来,曾瑞明为了这个镇器费了不少心思,每一寸都经过严密的精打细算,周通没有任何意见,就连一向挑剔的凌渊也找不出一丝不好。一开始还以为周通在客套,曾瑞明态度端的小心翼翼的,后来见周通是真的打心眼里喜欢,神态放松不少。   席上喝了点茶,聊了点玉石,曾瑞明就彻底放开了。   聊着聊着聊到了S市的四大家族。   S市是座古镇,有的不仅仅是江南水乡的旖旎风情,还有的是才子登高一举成名的佳话,在明清时期S市出过不少状元,再加上富庶发达,本地养成了不少名门望族,经过历时的颠扑发展至今,长盛不衰。   其中就有以文学大家吴家,玉雕为名的曾家,赌石发家的李家,这三家的地位牢固,几乎没人不认,最后一家就有些说法。有些从宋唐时期就买了宅子在S市土生土长的人是不认这第四家的,在他们心里S市也就只有前三家,另外一些稍晚一点才定居S市的则认为第四家足以与前三家相提并论。   这第四家是何家,以古董为业,这本来是大家业,但是相传何家背地里有些不太干净,最早买下宅子定居的何家人手头的这笔钱来路不正,钱是贩卖了从地里挖出来的东西攒出来的,换句话说,何家是盗墓起家,专发死人财。   这一说法何家并不怎么否认,谈起老祖宗的事情也都是闭口不谈,有几分默认的意思,当年的事情传到现在是是非非谁也说不准。   不过,现在何家风头正盛倒是公认的,发展状况也是四大家里面最好的。   曾瑞明喝了一口茶,说道:“说起来这个,周通先生你上来之前可能在下面跟何家打过照面,他们刚刚才走,身边还跟着个长相清秀的年轻人。”   周通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刚才跟韩齐清一起离开的那批人就是何家的人。   如果是何家的那就不奇怪了,盗墓毕竟是折损阴德的事情,父代造业子孙承业,再加上家里头放着不少陪葬用的阴物,一个两个的常有些诅咒,运气差点的还会沾上点墓主人的煞气,常年把这些阴器摆放在家中多少都会沾染点阴煞之气。   正如此想着,雅间的门忽然被敲响了,陪侍在一旁的服务员开了门,见到领班的身后跟着三个中年人,怔了下,那几个人推开服务员进了门,目光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最终落在周通身上,其中走在最前的一人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一直到周通面前,他先看了看周通,又看了下曾瑞明,对曾瑞明拱了拱手,带了点礼数地说:“曾先生,不好意思,打搅了,今天我们有点事想跟您朋友说,还请您给我们何家一个面子。”   周通瞥了一眼那人身后跟着的两个人,各个人高马大,站在那儿板着张脸一句话不说,他收回目光,喝了口茶,对十分为难的曾瑞明说:“曾先生,没关系,我也想听听他们要说什么。”   “这位是楚家的周通周先生吧?”   “我姓周。”周通不动声色地纠正了何建明的话。   何建民眼底有几分阴骘,他说:“是周先生就好,先前没有认出周先生,是手底下小的的过错,眼下有件事情要麻烦周先生,如果周先生能够办得好的,我们何家能拿出来给周先生的谢礼可不小。”   “那麻烦你先说一下是什么事情,我能力有限,不一定能办得好。”周通笑着说,他按下不太耐烦的凌渊。   在凌渊面前,这几个何家人都不成什么气候,周通还没动手,是担心韩齐清的情况,依照韩齐清刚才的表现看来,何家请他去做了什么事情,而韩齐清还没有意识到何家潜在的威胁。   “这件事情,周先生肯定能做好,即便做不好,也有韩家的少当家在,你们两个都是一代翘楚,若是再做不好,也有你们的长辈可以代为出面。”   这话里威胁的意思就重多了,就连曾瑞明这样心思单纯的人也看出来何家人来者不善,曾瑞明说:“周通是我的客人,何先生这样不妥。”   “没什么不妥的。”何建民冷笑一声,“四大家为一体,周先生既是曾家的客人,也是我们何家的客人。”   他没什么耐心再在这里跟周通继续耗下去,何建民对左右吩咐道:“请周先生出门吧。”   “是。”两人同时向前一步,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把手枪对准周通,下一刻,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手腕一疼,咚的一声,手枪同时掉在地上,其中一人脸色一变,反应快一步地蹲下身去捡手枪,谁料到肩膀一疼,整个人被人猛地踢飞出去。   何建民脸色一变,这时才正视周通身后的年轻人,正要说话,周通把茶杯放下,对何建民说:“何先生,带路吧。”   一瞬间,主动权就被周通掌握在手中,何建民眉头蹙得死紧,原以为对付一个江湖术士他带一两个人也就够了,万万没料到周通身后那人居然这么厉害,出手动作之快让他们三个没一人能反应过来的。   但这人还愿意跟他走是怎么回事?就不怕何家里的龙潭虎穴吗?虽然心中有疑虑,但毕竟这就是何建民的目的,周通愿意主动跟他走是最好的,他没必要在这上面多纠结,既然了解到对方实力深不可测,回去让何家加紧防范就是了。   曾瑞明见周通站了起来,下意识地自己也站了起来,他看向周通,抓住周通的手腕,对周通摇了摇头,周通拍了拍曾瑞明的手,说:“曾先生,神龟镇器的事情还要麻烦曾先生了。等做好了我再登门拜访,答谢曾先生。”   “周通……”   周通温和一笑,回头对何建民说:“何先生,请。”   “周先生,请。”   何建民带着周通走出雅间,那被凌渊一脚踹在墙根的人吃力地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跟在何建民身后,何建民见状,脸色一厉将那人又踹翻在地,“没用的东西!”   周通冷淡地从那人身边走过,跟着何建民一起下了楼。   坐上车之后,低调的奥迪开着车一路往郊区去,上了高速之后,确保这两人不会再从车里离开,何建民说:“这次也是迫不得已才请周先生过来,我知道你们道上有规矩,一山不容二虎,一件事情也不会由两个阴阳先生来做,可此次事情实在是十分棘手。S市也有不少当地的大师,吹得上了天也没办法,我们也是无可奈何才出此下策,如果有得罪了周先生的地方,万望海涵。”他之前在茶楼与周通擦肩而过,认出了周通,但并不知道周通跟韩齐清的关系不错,两人在茶楼的客套也被手底下的人错误地分析成了面子上的功夫。   “何先生不如先说一下是什么事情。”周通开门见山地问。   “周先生认得曾先生,想必应该知道我们何家的出身。”何建民毫无保留地说,“不瞒周先生,我们何家老祖宗的确是靠盗墓发家的,当时盗了一座秦时的古墓,得了一件宝贝从那时候就发了家。这事情损阴德,我们也都清楚,而那时,在盗了第三个墓之后,报应就显现出来的。老祖宗一连生了三个孩子,不是身体上有残疾就是智力上有残疾。因为这个,老祖宗停过一段时间。后来机缘巧合,老祖宗得了一件宝贝,供在家里头,再生下来的孩子就完好无损,甚至在孩提时代就表现出在某一方面的惊人天赋。老祖宗认为是宝物的庇佑就将宝物仔细供奉在祖庙之中。再往后,不仅常常在墓中有惊无险盗得真品,子孙后代福泽也十分深厚。”   周通闻言,听到最后就知道这其中肯定有古怪,哪里有这么好的东西,供奉着就可以弥补盗墓时折损的阴德,真要有的话,那这玩意估计也是个邪物,这些积累下来的报应没准会在某一时刻一齐爆发,到时候,何家要受的灾难恐怕就不只后代有残缺这一点的了。   何建民续道:“哪怕现在我们已经不做这行了,还一直在供奉着这件宝物,依循老祖宗的祖训,代代相承,不得不说,这东西真的有用……”   “真的不做了吗?”周通打断何建民的话,目光沉沉地看着何建民。   被周通的目光看得心虚,何建民心里一空,这周通怎么知道的?看出来的?再一想,这些人最擅长察言观色,哪怕有真本事的也得有二两功夫放在看人上,心里一稳,何建民皮笑肉不笑地说:“到我们这一代是断了地下活动的,但是有个别子孙不愿意放弃祖业还在继续也说不准。”   周通讽刺地笑了笑,但何建民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硬着头皮吃下了周通的讽刺。   何建民咳了咳,忍着心里头那点不痛快,继续说:“问题就出在这个宝贝身上,上个星期,有人闯入祖庙里,把这宝贝给砸了,自从这宝贝被砸了之后,家里就出现了问题,接连不断的死人,这些人的死相还都极惨,刚死的时候就有蛆虫从尸体里爬了出来,放在那儿一会儿工夫就开始散发浓郁的尸臭。这件事情太过邪门,所以请周先生来看看,给我们指点迷津。”顿了顿,何建民抛出了筹码:“如果周先生能够帮我们何家解决问题,我们不仅会安然无恙地送周先生离开,还会送给周先生一笔不小的报酬。”   “是什么样的宝贝?还在吗?”   “是把青铜刀,我们不敢乱动,还在祖庙里放着。”   “我先看过再说。”   “好,麻烦周先生了。”   “不麻烦。”周通开始跟何建民讲条件:“你之前请的韩家人也在你家里吗?”   “是的。”何建民说,“韩齐清韩先生已经先一步光临寒舍。”   “我要先见他。”   何建民皱了眉头,他担心两派先生碰头还没解决事情就先打起来了,犹豫不决。周通说:“你也知道一山不容二虎,可摆阵布局除煞这件事情如果处理不好的话,我跟他很有可能同时布下对冲的局面,到时候产生的影响没准还会加强你家中的煞气,你不让我们商量一下的话,难不成是想看到你家彻底毁了?”   也是这个道理……因为常常下墓,何建民对玄术略懂,虽不如周通精深,等粗通皮毛是有的,听周通这么一说立刻有了顾虑,前后一思忖,道:“那行,我先安排你们见面,只不过,还请两位先生能够共事,如果有什么矛盾要及时跟我联系解决。”   “这个何先生放心。”   到了何家之后,韩齐清已经看过一圈家里头的风水,不见什么问题,等逛了一圈回来之后见到随着何建民一块儿进屋子的周通一怔,纳闷地问道:“周通你怎么来了?”   “何先生请我来看风水。”   “是吗?”韩齐清眼里有些不悦,这可是坏规矩的事情,哪有同时请两个先生看风水的?不过,对方是周通,韩齐清心里的不悦也就散去了。   周通问道:“齐清你有发现什么吗?”   “这家里阴气缭绕,不像是阳宅倒像是给死人住的阴宅,我走了几个地方煞气都浓得要冲上天去了,不过没生出几个小鬼倒是有些令人费解。”韩齐清指了指房子的一角,那里是独立于整栋别墅而建的一间耳房,从这里看去,能看到耳房内飘渺的灯火,正亮着几只蜡烛散发着微弱的光辉,韩齐清说,“煞气基本都是从那儿涌过来的,那里是什么地方?”   何建民脸色大变,同时也放下了点心,韩齐清一眼就看出了家里祖庙所在,可见是有真本事的人。   周通一看何建民的脸色就知道那应该就是他所说的祖庙,对何建民说:“那就先带我和齐清去看一下你们家里供奉的这件宝物吧。”      第146章 杀生刃      何家对祖庙十分看重,依照祖训,每日酉正点灯,卯正熄灯,卯正到子正这五个小时内还会点蜡,每晚都有人守在祖庙里防止蜡烛被熄灭,每日如此,从不间断。   周通他们到的时候,守夜人正在给蜡烛剪烛,烛光恍惚一闪之后,烛焰拔高,映出祖庙里何家人列祖列宗的牌位,牌位之间正正地摆放着一个楠木梨花匣子,上面贴着一张封条,黄底符纸上朱砂殄文,正位于最顶层的老祖宗牌位之下,像是被老祖宗手托着的一样。   何建民对守夜的家奴说:“这两位就是我请来看风水的高人,你先下去吧,等下再叫你过来守夜,让底下那些人都小心点,没什么事别过来这里。”   “是。”   何建民亲眼看着家奴退去,等确定看不到人影了之后才把祖庙的门关了,从内反锁,他对周通做了个请的手势,将周通引入到一侧偏厅之中。   这间偏厅往日里是给守夜的人稍微休息用的房间,里面一张不足一米的窄床,一张桌子一个板凳,墙壁上还挂着仿吴道子真迹的画,何建民走到画像旁,将画像取了下来,撕开表面一层掩护,露出藏在墙壁里的柜子。   何建民解释说:“家传宝物坏了的事情我们不敢宣扬,只能依照之前请来的大师的说法,暂时封存在这里。”   柜子里是一个保险箱,何建民拧动密码锁,细微的咔嚓声传来,何建民将保险箱打开,搬出藏在里面的一个匣子。   他神情严肃地抱着匣子递给周通,说:“这就是我们老祖宗从墓里带回来的宝贝。”   “我看看。”周通从何建民手中接过匣子,何建民在交接的时候手一抖,细小的动作让周通蹙了蹙眉,再看何建民谨慎地退后了一步,似乎是怕被伤到一样,这匣子里的东西以前肯定出过什么事情,不然的话何建民不会有这种动作。   凌渊从周通手里拿过匣子,说:“我来开。”   周通不逞强,把匣子交到凌渊手里,凌渊摆摆手,让他们都站在匣子背后去,自己正对着匣子,打开来的瞬间,凌渊脸色一变,迅速将匣子关了上去,神情不妙地看向周通。   周通问:“怎么了?”   “是把杀生刃,断了,上面有恶魂停留的痕迹。”   所谓杀生刃是指沾染过无数鲜血,杀戮不断的兵器,杀生刃一般来自地下,大多都是古代将军手中持有的兵器,随着将军一路杀伐,刃下亡魂无数,又埋在地下,饱食阴气却缺乏鲜血灌溉,一旦从地下挖出来,杀生刃上的霸道戾气极重,很容易伤人。   依照凌渊的说法,这把杀生刃上还附着着恶魂,一般来说,杀生刃上杀气极重,魂魄不敢轻易靠近,亡魂能附着在杀生刃上很有可能在其还没形成杀生刃的时候就与刀连在一起。   秦时的武器基本没有铁器,由于技术限制,冶铁技术虽然存在,但只能用于农业耕作,武器大多都是青铜器,而青铜器不同于铁器,是活物,承载了最早一批先民的愿望,在商周时期常常被用作祭祀用具,很适合做鬼物栖身用的器具。   这把青铜剑上附着有恶魂并不稀奇,但稀奇的是,渴血的杀生刃配上恶魂,居然没有把何家闹得个天翻地覆,反而还让何家蒸蒸日上,这是个什么说法?   周通和韩齐清有同样的考虑,两人都开始怀疑何建民话里的真实性,周通看向何建民,说:“何先生,这个附身在青铜剑上的恶鬼不可小觑,我希望何先生能够跟我们坦诚合作,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们,如果因为何先生的保留而发生了什么事情,就不是我们两个能救得了的。”   何建民脸色变得难看了一点,咧着嘴笑了笑,说:“哪里的话,我也想赶紧处理这个问题,怎么可能有所保留。”   周通深深地看了何建民一眼,确定何建民肯定有隐瞒他们的地方,周通点了点头,没再继续逼问何建民,韩齐清则不放心地多问了几句,何建民都否决了韩齐清提出的几个假设。   “有尸体在吗?我去看看尸体。”周通岔开了话题,问何建民。   何建民摇了摇头,说:“没有,尸体散发的恶臭味太重,我们全都火化了。”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何建民警惕地问道:“谁?”   “建民哥,出事了!又有人发病了!”   何建民忙从偏厅里出来,将锁打开,开了门之后紧张地抓住那人的胳膊,问道:“怎么了?谁发病了?”   “在林发病了!”   “不是有大师发下去的符纸吗?”何建民气恼得很,那些个狗屁天师根本一点用都没有。   “没用!一点用没有,你快去看看在林吧!”   何建民点了点头,回头对从偏厅走出来的周通他们说:“你们不是要看尸体吗?这里就有现成的。”神情阴霾,倒像是周通他们几个把人弄死的一样。   凌渊冷笑一声,说:“将恶魂附身的杀生刃供在家中,能有此恶报全是他们自己造的孽。这件事情,我觉着可以不用管了。”   “嗯。”周通也猜了个大概,现在让他比较好奇的是,究竟是谁毁了这把杀生刃,而且毁的手法还不是斩灭恶魂,而是激化了杀生刃内的恶魂,让它到处作恶。   跟在何建民身后进了一个房间,推开房门就闻到一股恶臭味,床上正不断传来惨叫声,几个大男人守在床边上,紧张地看着躺在床上受苦哀嚎的年轻人,可他们几个完全不敢靠近三步内,都胆战心惊地看着年轻人活受罪。   “让开。”何建民拨开人群,走到年轻人身边,他将被年轻人挣扎着踢了一半到床下的被子掀开,露出年轻人的身体。   触目惊心!   在场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眼前残忍的一幕。   几只肥硕的蛆虫正在年轻人身体上攀爬着,时而钻进衣服里,登时传出年轻人的惨叫声。   再看他的身体,皮肤溃烂发浓,又被年轻人抓挠得一片鲜血淋漓,没有一寸完好的地方。   何建民喃喃道:“是、是尸毒……果然是尸毒。”   何建民手指发抖,却怎么也不敢触碰年轻人,他看向周通和韩齐清,哀求道:“大师,求你救救他,他还是个孩子,连十八周岁都没有到,正是大好青春啊!”   韩齐清难受地摇了摇头。   “不是尸毒。”周通说,“这是诅咒,如果是尸毒的话,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会被传染,而诅咒,只会传染一个人。”   这话一出,房间内的所有人都战战兢兢,他们互相打量着彼此,在对方身上寻找诅咒的痕迹,周通对何建民说:“找副手套过来,再杀只公鸡,取鸡血,一盆盐水或者泡过柚子叶的水。”   “好。”何建民点头应了,冲站在门外不敢进来的几个人吼道:“快去拿!听见没有!快去拿过来!”   几个人跌跌撞撞地离去。   过了五六分钟,东西还没送上来,床上那人就已经死透了,年轻人瞪着一双眼睛就连死后脸上都满布痛苦,孤立无援地望着空荡荡的天花板,身体抽搐,以一个扭曲的姿势奔赴黄泉,遗留在人间的只有身上浓郁的恶臭味。   周通要的东西送上来之后,他先在柚子叶的水中洗了洗手,随后戴上手套,将整喷柚子水全都泼在了尸体之上,滋滋滋烧焦的声音响起,那些个还在尸体上蠕动攀爬的蛆虫被柚子叶一浇,浑身冒出黑烟。   周通戴着口罩,忍着恶臭,将年轻人的尸体用柚子水洗了个遍,随后将手套上沾了的公鸡血有序地涂抹在尸体上。   何建民看不懂周通在做什么,他紧张地盯着周通的一举一动,韩齐清解释道:“你不用担心,他在找诅咒,只有找到了诅咒的印记,才能知道是什么样的诅咒,会传染给谁,怎么样解除。”   何建民点了点头,继续盯视着周通的动作。   “找到了。”周通将少年的尸体翻了个个,在背后靠近腋窝下发现了一个形状扭曲的印记,“就是这个。”   何建民探头过去一看,顿时脸色铁青,他浑身一哆嗦,脚步站不稳地摇晃了一下,颤抖着嘴唇说:“这、这就是诅咒?”   “是。”周通说,“身上有同样印记的就是下一个被诅咒的人。”   何建民“……”   周通看向何建民,将沾满了血的手套摘了下来,微笑着问道:“何先生,你还要继续隐瞒下去吗?”   何建民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掌心,他眼中布满了对死亡的恐惧,他强忍下不断冒头的恐怖心思,对周通说:“周先生,这边请。”   周通跟在何建民身后,到了何建民的房间内,刚关上房门,何建民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周通面前,再也扛不住地涕泗横流,哀求道:“周先生,我不想死,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吧——”   “你先告诉我,杀生刃是怎么回事。”   “是,是,我全都告诉你,那把杀生刃是个邪物,根本就不像我和你说的那样。”何建民哭得凄惨,“老祖宗把杀生刃从地下带出来之后就发现那把杀生刃是个邪物,一出来就要杀人,连杀了他十个兄弟才稳定下来,只剩下老祖宗一个人,杀生刃强迫老祖宗把他带回家里供着,要求老祖宗定期给他献祭鲜血,一开始牛羊鸡等畜生的血还能满足他的要求,可后来他要喝人血,每十年就要杀一个人供血给他喝,如果不供的话,他就要杀光何家所有人,一个都不剩!”   说到这里,何建民脸上的表情越发惊恐,他用力咽了口口水,缓和了片刻才继续说道:“老祖宗没办法,就只能答应了他的要求,杀生刃跟老祖宗达成协议,只要老祖宗定期供人血给他喝,将他供奉起来,他就绝不会伤害老祖宗家里的人,还会保证当何家的守家鬼,庇护子孙后代。老祖宗一开始不信,只以为是养虎为患,后来下了几个墓都是大赚,就答应了恶鬼的请求,将他供奉在了祖庙里,定期供给他人血。”   那现在的情况基本就明朗了。   那把杀生刃里寄居着一个恶魂,恶魂一边吸食何家供奉的人血,一边吸收何家供奉列祖列宗时的祈愿力,来增进自己的修为。现在,杀生刃断了,恶魂跑了,以为是何家的人弄断了他寄居的杀生刃,就降下诅咒报复何家。   恶魂寄住在杀生刃上这么多年都没有离开可能的原因是他需要一个载体,更有可能是因为他根本就无法离开杀生刃。   如果是前期在这把武器还没形成杀生刃开始,恶魂就附身在了武器上的话,这第二点猜测就很有可能。武器形成杀生刃的过程中会沾染杀伐戾气,对附身在其中的魂魄会形成一种威慑力,长此以往,附身在杀生刃中的魂魄就与杀生刃形成了一种牵引力,很难克服杀生刃带给他的压制力。   现在杀生刃毁了,恶魂自然恼怒,降下诅咒也就不稀奇。   周通又问:“祭祀给杀生刃的人血是哪儿来的?”   “这……这……”一下子被问到了关键处,何建民心里一慌,眼神游移,半天也说不出句囫囵话来,周通眼神冰冷地看着何建民,问:“是不是用的何家人的血?还是三十岁到五十岁左右的青壮年的血。杀生刃渴血,一点血肯定满足不了它的要求,我猜是将整个人的鲜血全都放空了是不是?!”   尾音带了点怒气,最后半句话周通几乎是低吼出来的,何建民身体猛地一抖,软倒在地上,死亡当头的时候,人总是喜欢胡思乱想,深藏于内心深处的恐惧一股脑地全都冒了出来,当年做的恶事报应在身上,何建民呼吸急促地喘息了几下,说道:“是、是……你猜得一点没错,就是这样的……”   韩齐清听完这段话后震惊得无以复加,没想到这何家人看着外表光鲜亮丽,内里却已经腐烂肮脏成了这个样子,真正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你们蚕食同宗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们的处境?”韩齐清磨着牙恶狠狠地说,“你现在畏惧死亡而变得惶恐不安,还是因为一个恶魂降下的诅咒,可他们呢?他们临死前的那种不甘与绝望你能体会吗?他们是北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推进火坑之中惨死的!”   “我错了,我错了……可是没办法,这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我们只能照做,如果不这样的话,整个何家都会死,别说他们,我们连一丝血脉都无法保存下来!”何建民还在狡辩。   “都是借口。”周通说,“你们连反抗都没有,将恶魂供奉在香火最好的位置之上,甚至还占有了你们老祖宗应该享受的供奉。他给你们带来了极大的好处吧?”   周通目光在房间内一扫,冷冷地说:“青铜雁鱼灯、唐三彩花卉纹枕、明成化斗彩高足瓷杯、唐瑞兽葡萄纹铜镜……一屋子的宝贝,随便拎出来一件都能卖出高价,可真是一本万利啊!”   “没有、我没有……”身体已经开始传来疼痛感,小腹处被诅咒的印章滚烫发热,何建民颤抖着身体跪在周通面前,“救救我,大师,我不想死,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啊……”   “知道是谁劈断了杀生刃吗?”   “知道,这个我知道。”何建民似乎看到了希望般抖了下身子,他瞪大眼睛看着周通,诅咒入侵身体让他的神智变得十分不清楚,就连说话的嘴唇都开始抽搐,何建民抖着声音说:“是、是他……是何冬,是何冬。”   “何冬是谁?”周通问。   何建民脑子一活,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他此时此刻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那似笑非笑的样子阴森可怖,“呵呵,你、你先救我,我再告诉你,何、何冬是谁……”   周通叹了口气,说:“居然还没傻。”   凌渊将何建民一脚踢倒在地,粗鲁地扒开何建民的衣服,露出了小腹上诅咒的印记,周通将六丁六甲符贴在诅咒上,拿阳章在上面轻轻一盖,表面顿时冒出滚滚黑烟,何建民疼得大叫,惨叫声引得门外的人冲了进来,一个个神情警惕地看着何建民,将手枪对准了周通。   凌渊踢了一脚何建民,何建民闷哼一声,诅咒的力量被六丁六甲神的神威压制下去,何建民脑子恢复片刻清明,他呻吟着说:“我、我没事……大师在帮我,你们都出去,都出去。”   “是,大哥。”   “大哥你真没事吧?”   “出去!滚出去!”何建民大吼一声,冲进来的一批小弟立刻跑了出去,将房门关上。   身上余痛犹在,何建民咳了咳,撑起椅子站了起来,他勉强坐在椅子上,颤抖着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温水下肚,何建民舒坦了不少,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袖子上湿漉漉的一片,何建民顾不得其他,说:“大师是高人,何家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情,大多数人都是无辜的。那个恶魂到处杀人,死在他手下的大多都是不知情的无辜人,我求大师救他们。”   “不然的话我也不会救你。”周通顺着何建民的这番说辞说道,他才不信何建民是为其他何家人着想,只不过是拿这些何家人当幌子让他出手帮忙而已。   何建民点了点头,说:“何冬……何冬的母亲是最后一个献祭给杀生刃的何家人。之前我说过,每十年何家就会献祭人血给杀生刃,不过与你说的有差别的是,何家是直接将生人送给杀生刃,而不是先杀人后取血。何冬母亲的生辰八字是满足年龄要求的何家人中最适合献祭的,我们就将她推进了何家祖庙,献祭给了杀生刃……不幸的是,这一幕被跟过来的何冬看见了,被他知道了何家的秘密。我当时决定杀了他不留活口,一直追他到了后院池塘,他跳进池塘里,那时和今天一样冷,池塘里的水还是活水,连接地下水,几乎在零摄氏度以下,我以为他必死无疑却没料到他逃出了何家。这……这大概是十年前发生的事情。”   “十年前的事情……”周通琢磨着,又问,“你怎么知道是何冬做的?”   “每十年的那一天,杀生刃没有喝活人鲜血的话煞气就会大大削弱,十分脆弱,知道这个弱点的除了我们这几个不可能动杀生刃的人以外也就只有何冬,他故意挑在那一天出手毁了杀生刃。而那一天也正好是他母亲的忌日,我们愧对这些枉死的何家人,就在祖庙里给他们也准备了供奉的案台,何冬取走了他母亲的骨灰和牌位,这是他对我们何家的报复。可他也害了那些无辜的人啊!”何建民仰头看着周通,眼里满是愤恨,“大师,我知道我罪有应得,但是其他何家人却没罪,求大师救救他们。”   “好了。”周通实在是看不下去何建民这副嘴脸,打断了何建民的鬼话,“不用再在这里惺惺作态,我会救何家人。”   他问韩齐清:“齐清你有什么想法?”   韩齐清说:“我们可以直接在杀生刃旁守株待兔。”   “嗯。”周通笑着说,“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凌渊咳了咳,周通改了口:“虽然还差一点。”   没明白过来的韩齐清忙追问道:“差一点?差哪点?”   “不是守株待兔,而是打凤牢龙。”周通笑眯眯地看着韩齐清,凌渊一见周通这表情就知道周通肯定又是一肚子算计,恶魂这倒霉孩子怨就怨作恶被周通给撞见了。   恶魂与杀生刃之间有牵引就注定离不开杀生刃太久,肯定还要受杀生刃的限制而回来,周通只要在杀生刃上动点手脚就能让那恶魂手到擒来。   作者有话要说:  打凤牢龙:比喻设下圈套使强有力的对手中计~      第147章 除恶魂      几人又折返回了祖庙,周通算了下此地的方位,对何建民说:“帮我弄一碗井水过来,一定要是来自底下的井水,别随便滥竽充数,再去买点铜钱,古玩街那边随便掏一点,我要一千枚,你多买一点备用,不用古帝钱,普通的铜钱就可以,金质要高,再买个十几米长的金线,记住,一定要金线,不能掺一点红色。”   周通吩咐得仔细,何建民一一都应了,神情紧张,韩齐清不放心,说:“周通,我跟他们一块儿去采买。”   “也行。”周通点了点头,“你去我也放心一点,那就麻烦齐清了。”   “不麻烦。”   见韩家大师愿意亲自动手处理这些杂活,何建民放了点心,又听周通吩咐:“你现在去准备一些脏东西,比如说洗脚水之类的,如果能有女性来了癸(音同鬼)水,取点经血是最好的。”   何建民一怔,下意识地问道:“大师要这个做什么?”   “我要毁了这把杀生刃。”周通果决地说。   何建民心里一慌,看周通这意思是准备彻底毁了这把杀生刃和附着在杀生刃上的恶魂,这样的话,他们以后下墓就没了庇佑,会多不少的风险,想到这里,他尝试着跟周通商量:“大师,不彻底毁了不行吗?如果大师能够镇压这只恶魂,让他能够归附我们何家,我愿意给大师……”一咬牙,何建民抛出了大筹码,“一千万。”   周通冷笑一声:“好啊,不用一千万,拿你自己的命来换就可以。”   何建民脸色一黑,难看了不少,勉强笑道:“大师真爱开玩笑……”   周通仔细叮嘱:“别想着动手脚,要是出了事情,你命都没了,拿什么去下墓。”   “是,是,大师说的是。”何建民连声应是,出门吩咐去了。   过了没多久,有人抱了只小母狗过来,何建民问周通:“没有女性正在经期,倒是有只小母狗来了月经,能用吗?”   “能。”周通点了点头,“取点经血出来,不用太多,一滴两滴就够了。”   “哎。”何建民一挥手,那人就从口袋里取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比在小母狗的脖子上,周通脸色一变,喝道:“你做什么?”   那人下刀的动作一抖,擦着小母狗的皮毛过去,削掉了几根毛,小母狗立刻哀嚎了几声,呜呜咽咽得好不可怜。   何建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难道是不能用匕首杀狗取血?他困惑地问道:“大师,怎么了?哪里做错了,你说,我们改。”   “这里到处都是阴气,恶魂更是怒帜高张,你还要用血腥刺激他,嫌命太长了?”   何建民闻言,白着脸给了手下一巴掌,那人被打得脸侧了过去,右脸颊肿起,“没用的东西!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拿碗在旁边接着!”   “是、是……”   周通看着不放心,又说:“准备盆洗脚水备用吧,越脏越好。”   “是,你们几个,到门口准备一盆洗脚水去!”何建民吩咐下去,守在门口的几个人都应了,去端水把脚泡在水盆里,因为没有吩咐什么时候能拿出来,又有前车之鉴,一个个的都不敢擅自行动,一直将脚放在水盆里,等水变凉了,既不敢加热水,也不敢拿出来,大冬天的就挤在越来越冷的水里泡得脚上皮肤都起了褶皱,浑身哆嗦。   韩齐清将金线和铜钱都买了回来,按照周通的吩咐串在了一起,周通检查了一遍,一千枚铜钱除了头尾两个是康熙通宝以外都是金气很足的死钱,看来韩齐清已经明白了周通的用意,他办事周通十分放心。   东西都准备妥当之后,周通将串好的一千枚铜钱交给凌渊,凌渊收了铜钱藏在暗处。还好这间祖庙只有一扇大门,没有窗户,省了周通不少麻烦。   周通将天眼镇坛木放在门口台阶一旁镇住出入口,又在两侧门上一左一右地各贴了一张六丁六甲符,韩齐清帮忙周通将整个房间以八卦方位布置好封锁的符纸,等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周通对何建民等人说:“你们都是何家人,身上流着何家人的血脉,恶魂吃了你们不少人,自然很熟悉你们的气息,不想死的话就躲得远远的,我在你们正厅布置了护身的阵法,你把所有何家人都带到正厅里面去,没什么事情谁也不要出来,不管听见我们这儿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   “好,好。”何建民一出门口,见门外过道上还围着一圈泡冷水脚的手下,脸色一黑,骂道:“都在干什么?大师让我们走,你们还不快滚?”   “可是洗脚水……”手下人郁闷地说。   “洗脚水端进来,你们走。”到现在也没能从小母狗身上接出一滴两滴经血,周通只能退而求其次,用洗脚水。   几个人哆哆嗦嗦地将脚拿出来,脚上穴位多,这么冷的天把脚泡在冷水里这么久,冻得内脏都发麻,半盆灰不溜丢的洗脚水被何建民端着进了房间,何建民问道:“大师,洗脚水放哪儿?”   “放这边吧。”周通指了个位置,何建民刚把水放下,就听屋外忽然刮起了狂风,一屋子的牌位喀拉喀拉地响动个不停,互相碰撞着,何建民害怕地绕到了周通的身后,胆战心惊地问:“大、大师……我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话音刚落,一道黑雾卷进屋内,房门陡然一关,贴在两侧的六丁六甲符神威赫赫将大门彻底封锁了起来。   现在好了,杀生刃与恶魂都在一个房间,他可以两个一起毁了。   周通看向出现在房间内的厉鬼,那厉鬼疯疯癫癫的,一头长发胡乱披散,双眼冒出红光,渴血地看向周通,脸上的戾气毫不掩饰,他咆哮一声,说:“我与何家不共戴天,这件事与你这个小小的人间术士没有关系,要想活命的话,赶紧滚!”   周通笑着说:“你真的会放过我?”   “我说话算话,何家的人毁了我的杀生刃,我就要拿他全家偿命!”   “哦。”周通仔细想了想,说,“这件事情确实跟我没什么关系。”   何建民脸色大变,他死死拉着周通的衣袖不肯松手,恳求道:“大师,大师你不能这样啊,大师你不能丢下我们……”虽然看不到厉鬼的具体形貌,但是他身上的煞气已经凝出了具体形态,那一团黑雾飘荡在眼前,饶是何建民没有真切地看清楚样子,也知道那就是无形中让他们何家人频频惨死的厉鬼恶魂。   “你怕什么?”周通讽刺地看着何建民,眼里一片冰冷,“与虎谋皮这么多年,这下见了你的老搭档,怎么怕成这个样子?”   “我、我……”何建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继续哀嚎着恳求:“大师救我,大师救我。”   周通耸了耸肩,说:“我可不好出手,你也看见了,这位煞气烈得正常人肉眼都能看到了,肯定是个厉害角色,这把杀生刃就挺了不起的,能附着在杀生刃上的恶魂……秦朝时期就变成了鬼魂,时至今日,你算算看,他有多少年修为了?”   恶魂闻言,放声大笑,说:“小子好眼力,就冲你这么好的眼力,你现在滚,我不追究你断了我诅咒的过错!”   周通答谢道:“那多谢了。”说完,甩开何建民就要走,何建民死死抓住周通的胳膊,死活不松开,一瞬间,被惊吓出来的眼泪鼻涕流做一团,邋遢地黏在脸上。   韩齐清摇了摇头,十分看不下去何建民的狼狈样子。   周通问他:“你还要跟他合作,让他继续帮你下墓?”   “不、不了……”何建民深觉自己的愚蠢,连连摇头,周通又问,“那我帮你解决了这个厉鬼,事成之后你给我多少报酬?”   “多少、多少都行……大师你说多少都行啊!”   周通笑眯眯地弯了眼睛,轻飘飘地说:“好啊,那我要两千万,你给不给?”   “给!给!”   周通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对厉鬼说:“不好意思,他愿意给我两千万,可能我要辜负你的好意了。”   “愚蠢!”恶魂厉吼一声,一团黑雾冲着周通冲了过来,周通灵活地避开,在转身的时候手中抹开三张六丁六甲符,抛出,接连不断地打在黑雾上,那黑雾被神威频频打散,快要到恶魂本体上的时候被恶魂用煞气弹开。   周通毫不意外,嘴上却说:“不错,有些厉害。”   恶魂冷笑一声,踏前一步,动作飞快,完全不是人类所能应付得来的速度,韩齐清一惊,忙喊道:“小心!”喊完之后,祭出韩家祖传的铜钱剑,向着恶鬼所在之处扑了过去。   周通有条不紊地退后,闪避,偶尔拿出几张六丁六甲符逼迫恶鬼走动,韩齐清在看了片刻之后就明白了周通的意图,用铜钱剑配合周通缠绕恶鬼,两人一左一右,一前一后地出招,都是年轻一代之中的翘楚,韩齐清从小驾驭铜钱剑,脚下乾坤步伐更是踩得虎虎生风,相比之下,周通就稍微逊色一点,却更让恶鬼找不到门路,一时之间原以为周通是这两人之中的软柿子,可没想到周通对气的把握精妙,符箓出手速度又快,竟是比韩齐清还要难缠!   恶鬼越发觉着不妙,心里总有一丝不安浮现,他总觉着这间祖庙里藏着慑人的气息,像是在暗处等待伏击的野兽一样,不动声色地将猎物锁在自己的包围圈内,只等着最合适的时机,猛地扑上来,一口咬断自己的脖子!   这种惊悚的想象让恶鬼脚下一晃,身子被六丁六甲符击中,登时惨叫一声,往一侧倒去。   周通眼睛在屋内一扫,扫到瑟缩着躲在供桌底下闭着眼睛频频发抖的何建民,眸子一沉,他算了下方位,向何建民所在的方向扑去。   被六丁六甲符打得浑身剧痛,恶魂身上的煞气散了片刻之后又汇聚起来更强的煞气,他嘶吼一声,煞气成形,化为利爪猛地向周通抓了过去。   周通一躲,正暴露了藏在供桌底下的何建民,恶魂被何家人血液刺激,眼中红光迸射,动作迅速地扑了过去。   “小心!”韩齐清执起铜钱剑冲了过去,却被周通按住了胳膊,周通对他摇了摇头,韩齐清疑惑地看着周通,周通嘴角勾起,嘲道:“让他感受一下那些人的恐惧。”   韩齐清明白地点了点头。   何建民只见阴风扑面而来,下一刻有什么东西抓住了自己的喉咙,将他从供桌底下拖了出来,紧扣在喉咙上的黑雾化成绳索全方位地锁住了他的脖子,何建民的呼吸渐渐被扼紧,瞪大眼睛,呼吸变得急促,过了没多久,双眼上翻,明显表现出大脑缺氧的症状,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忽然被一股力道狠狠地抛飞,砸在墙上。   咚得一声,力道之大,整个祖庙都跟着剧烈摇晃了一下,何建民双手按住喉咙,剧烈地咳嗽了片刻,疼痛感传遍四肢百骸,还没缓过来,身子又被黑雾锁在墙面上,头被强制按在一边,黑雾化成一道锋利的匕首在何建民眼前飘荡着。   恶魂就是这样取走其他何家人的鲜血的,在绝望之中逐渐取走他的生命。   何建民大喊一声:“大师!救我啊!”   周通和韩齐清都没有动作,何建民脸上露出了绝望,就在这时,墙角之中传来铜钱震动的声音,恶魂心中一慌,扭头一看,一连串铜钱飞了过来,围绕着他盘成了个圆,逐渐收紧,将恶魂的煞气全都收敛在铜钱所做的圆圈之中。   果然只有凌渊的灵气才能催动这么多的死钱,周通看着灵蛇阵逐渐成形,满意地隔空对凌渊比了个大拇指,凌渊嘴角一勾,稍显得意地冲周通挑了挑一边的眉毛。   这种刚铸造出来的铜钱不同于古铜币,身上灵气很少,是死钱,如果要催动一千枚死钱动作的话需要耗费极大的灵气,每一枚铜钱都必须听从灵气的调动,这是件极难的事情,在场所有人只有凌渊有这个能力,而负责将恶魂引入铜钱制成的灵蛇阵的使命就落在了周通和韩齐清的身上。   至于何建民?随他便吧。周通懒得管他,反正不是死在这里,就是死在诅咒上。   灵蛇阵蜿蜒如蛇,一圈圈盘绕很快就恶魂死死地束缚在阵法之中,头尾的两枚古帝钱开始嗡鸣作响,其上的灵气通过金线逐渐与凌渊附着在铜钱上的灵气融汇在一起,除去头尾的九百九十八枚铜钱也随着发出共鸣的震动,在震动声中,恶魂被强大的灵气压迫着,不断发出尖锐的哀鸣声。   就在这时,房间内断裂成两半的杀生刃也开始震动,似乎是感觉到了恶魂的呼唤,颤抖着要从锦盒中跳出来,兀自震动不停。   周通见状,搬起地上的洗脚水猛地全都泼洒在了杀生刃上,象征着脏物的洗脚水一泼上去,浇出蒸腾的水汽,杀生刃的灵气顿时散去了一半,被困在灵蛇阵中的恶魂更是惨叫不已,痛苦难挡,甚至开始向周通发出了求饶的哀鸣声。   周通理也不理,恶魂拿住何建民做人质,威胁道:“你不是要救他吗?你放了我,我就放了他。”   周通为难地说:“可是我放了你,你就会逃出去作恶了,他死一个人可以救何家全家。”   何建民立刻大喊:“不!周先生!你要救我!要救我啊!”   周通没说话,他低头看向这把杀生刃,这个恶魂不怎么值得忌惮,令他忌惮的是这把杀生刃,被洗脚水浇过之后,这把杀生刃并没有完全失去灵性,而且还隐约显露出了帝王的威仪,最早的时候可能是给王族佩戴的武器,只是靠这一盆洗脚水的话还不足以毁掉,得要更脏的东西才行。   灵机一动,周通立刻有了主意,看来这何建民还有点用处。   他对恶魂说:“这样,我倒数三二一,你松开何建民,我松开灵蛇阵。”   “你说话算话?”恶魂怀疑地问道。   周通无辜地说:“你要是不信我我也没办法。”   恶魂思考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周通笑了笑,开始扬声倒数:“三、二、一……”   数到二的时候,灵蛇阵就有松动的迹象,向外扩散了一圈,等到他数到一的时候,灵蛇阵已经至少向外扩了两步,恶魂见状,将何建民往周通身上一推,往门口的方向冲刺而去,却没料到房门紧锁,天眼镇坛木恪尽职守地镇守在门口,两扇门上六丁六甲符余威犹在。如果是别的地方还能穿墙而过,可这里是一家的祖庙啊,生怕愿望逸散出去,这么大的大家族凝出来的祈愿力早就将周围墙壁糊得严严实实,再加上房间布置下了八卦阵,恶魂绝望地想:他逃不出去了!   灵蛇再度绕了上来,恶魂还没逃出束缚范围,就又被灵蛇阵围在中间,迅速合拢的铜钱灵蛇让恶魂寸步难移。   恶魂咬着牙骂道:“你言而无信!”   可现在周通没工夫搭理恶魂的挑衅,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这把杀生刃上。   杀生刃要活了。   就在这时,断成两截的杀生刃猛地跳了起来,猝不及防地撞在周通肩膀上,周通虽有防备,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刀刃擦到,肩膀上衣服被划开一个大口子,露出一道血丝。   那把杀生刃在空中草草一合,如同没有断裂一样,疯了似的到处乱窜,向着铜钱灵蛇的方向冲了过去,要是让他撞断了金线可就不是闹着玩的了!   周通见状对韩齐清喊道:“齐清,帮我!”   “好!”韩齐清立刻应和一声,执起铜钱剑,正要冲上去却被周通按住,周通取出寒霜,快速在手掌上划了一道,见血溢了出来,他将手掌在铜钱剑上一抹,推了韩齐清一把:“去吧。”   韩齐清蹙着眉头点头,凌渊眼神一动,寒霜便飞了起来,在韩齐清之前将恶魂撞开,凌渊稍微一分神,被他操纵的这一千枚铜钱就稍有松动的迹象,周通立刻喊道:“凌渊,没事,你专心驾驭灵蛇阵。”   凌渊咬着牙点了点头。   韩齐清护住灵蛇阵,以铜钱剑上的鲜血引诱逼迫杀生刃以他为目标,将杀生刃引到一旁。杀生刃十年没有饮血,又在上一次合该饮血的时间被人恶意断成两半,对血的欲望与积累的怒火几乎到了一个制高点,根本就无法拒绝血液的诱惑,更何况韩齐清这把铜钱剑是由十帝钱串成,帝威赫赫,如果杀生刃真的如周通所想,原本是帝王所用,应该对铜钱剑很是怀有很强的敌对心理。   周通用脚将水盆勾了过来,按住何建民的肩膀,说道:“快,尿在盆里。”   “什么?”何建民大吃一惊,双腿颤抖着问。   “尿在这个盆里,尿在裤裆里也是浪费,不如帮我们一点忙,除了拖后腿也能有点作用。”   “啊……”何建民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他的前裆湿了一片,肯定是刚才惊吓间无意识地失了禁,何建民欲哭无泪,他解开裤子,掏出丑陋的性器,对准水盆颤颤巍巍地点了点头,何建民使出吃奶的力气怎么也尿不出来,可怜巴巴地看着周通,“我、我尿不出来啊……”   正用掌心的血分散杀生刃注意力的周通毫不理会,“尿。”   何建民没办法,只好吹起了口哨,半天也尿不出来,他捏着自己下体的手微微用力,可怎么也挤不出来,周通见状,一脸的嫌弃何建民不争气,他对凌渊使了个眼色,凌渊立刻松了下灵蛇阵,恶魂眼中一喜,以为是凌渊不小心松懈了,当即呼号着寻找突破口。   阴风大作间,煞气扑面而来,曾经跟恶魂近距离接触过的何建民身体猛地一抖,马眼里稀稀拉拉的流淌出几滴尿液,随即水柱喷涌出来,打在盆边,像是个老头一样,射都射不远。   周通皱着眉头,无可奈何地帮何建民踢了一脚,才没浪费好不容易才挤出来的尿。   “齐清!”周通喊了一声韩齐清,两人目光一对,各自点了点头,韩齐清手持铜钱剑,两指在剑身上一比,喝道:“开身之光明,点仙真之灵性,有求有应,有感有灵,去!”   铜钱剑呼号而去,猛地敲击在杀生刃之上,两者相撞,杀生刃被重重地击退,砸在墙上的瞬间,周通端起盛满尿液的水盆迅速地泼在杀生刃上。   破空声炸响,惊雷一样的声音震慑得屋内几人都头晕目眩,杀生刃上的灵气与帝威全都被这一盆肮脏的尿液泼得丝毫不剩,断成两截的杀生刃镶嵌在墙壁内,青铜色逐渐变成了灰黑色,如同被腐蚀了一样,变成了一个废品。   然而,令周通没想到的是,在杀生刃毁掉的一瞬间,那恶魂也惨叫一声,黑雾拢成一团,不住颤抖,忽然发生强大的爆炸,魂魄顷刻间瓦解,炸裂。   凌渊扑过来,将周通压在身下,用身体挡住了魂魄爆炸时带起的强大力量,房间内牌位全都被炸了起来,到处乱飞,房门扑簌簌地摇晃了片刻,仍是没挡住气浪,被掀飞出去。   热浪自背后拂过,一千枚铜钱又重新结阵,这次是玄武阵,厚实的盾牌将凌渊和周通都拦在了后面,周通大喊道:“齐清!”   韩齐清立刻就地一滚,跳到盾牌背后,周通眼角余光瞥到何建民身上,从盾牌后撤出,将何建民拉了过来。   “周通!”凌渊大吼一声。   周通动作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我没事。”   就在他将何建民拉到盾牌后的刹那间,爆炸时产生的热浪冲击过来,全都被铜钱结成的玄武阵挡住。   轰隆隆的巨响不断在耳边响起,他们几人都捂住耳朵,蹲在地上,等待着爆炸彻底结束。   风平浪静。   周通等人浑身都是汗,身上脸上都狼狈得不行,一脸的灰黑,周通看着凌渊脸上脏成这个样子,拿手给凌渊一抹,却又抹了凌渊一脸血,当即没忍住笑出声,凌渊没好气地白了周通一眼,说:“你干什么还去救他?”   “不救他不行啊……这个祖庙被炸成这个样子,动静这么大,没有他我们出去怎么跟何家人解释?”   凌渊撇撇嘴没说话,很不以为然。   周通笑着说:“好了好了,这个不是大问题,我倒想那个恶魂是怎么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是魂解。”   一个并不属于他们所有人的声音响起,周通转头一看,却见到原本放置老祖宗牌位的地方飘荡着一抹虚魂,那虚魂穿着布衣草履,身披鹤氅,头顶高髻,布带束发,活脱脱一副古人的打扮。   他冲着周通等人左手压右手鞠了一躬,道:“多谢几位天师铲除恶魂,放我自由。”   周通等人面面相觑,问道:“先生是?”   那人微微一笑,又作了一个揖,道:“在下徐清,原本是始皇座下方士。”      第148章 破命法      秦始皇生前有三大异象,其一荧惑守心,象征不详;其二陨石坠落东郡,上刻“始皇帝死而地分”;其三,祭祀水神所用的玉璧被完璧归还,托书“今年祖龙死。”无一不在昭告着秦始皇的死期将至。因此,秦始皇十分担心预言成真,不断派出方士去寻求长生不老之法。其中,徐福、侯生、卢生是他座下出名的三大方士,徐福最为出名,也是骗秦始皇骗得最狠的一个,这个徐清倒是没怎么听说过。   徐清看出他们几人眼中的怀疑,自我介绍道:“在下一直跟在始皇身边,常年随侍,又没什么作为,几位不认识在下也是应当的。”   周通暂且放下这个,问他:“你刚才说我们助你脱困,你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   “是这样的。”徐清说道,“当年始皇于沙丘求得仙丹,吞服之后便因肉体暂时无法承受仙丹灵气而昏迷不醒,吩咐众臣将他暂时埋在沙丘,不得轻易打搅,又免朝纲不稳,压下消息。在下被留在沙丘侍奉昏迷的始皇,与百余人一起,百年老去之后,身体崩毁,灵魂却机缘巧合地进了陪葬的器皿之中。”   他侧开身子,像是让出一条通路一样,做了个请的手势:“几位请看这儿。”他示意周通他们看向供桌表面,这才发现,供桌上这么多的牌位全都因为爆炸而被热潮吹得东倒西歪,散落一地,只有老祖宗的牌位仍然屹立在供桌之上,像是镶嵌进去的一样。   凌渊比了个让他们后退的姿势,自己走到供桌旁,仔细看着那个牌位,伸手在牌位上一摸,随后轻轻转动,机关轴活动的细小声音响起,何建民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忽然出现在供桌表面上的暗门。   “我居然不知道这儿还有个暗门……”何建民快看傻了,一脸的不敢置信。   徐清说:“这里是何昌盛的宝库,他原本想效仿始皇重生,但是却走错了路子,反而使得自己的尸身困在宝库之中,魂魄在漫长的历史中逐渐湮灭,连轮回都无法做到。”   这个何昌盛正是何家建宗的老祖宗,也是当年将杀生刃带回来并与其达成罪恶交易的人,何建民听了徐清这番话更是不相信,他抖着声音说:“胡说,老祖宗的坟还在我们何家的私墓里埋着。”   “可开棺一看。”徐清不慌不忙地说。   周通走到供桌旁,俯身看了看通往一片黑暗的楼梯,见何建民那表情像是完全不知道这条暗道的样子,周通冲凌渊伸手,凌渊握住周通的手一用力将周通拉上了供桌,“走吧。”   “我就不下去了。”韩齐清稳重地说,“我在这里帮你们守着。”   “嗯。”周通点了点头,“齐清辛苦了,你顺便看着何建民,别让他到处乱跑。”他故意吓唬何建民,“这里的煞气还没有彻底清除,为了你的安全就待在齐清身边。”   “是是。”   徐清飘荡在他们身前,带着周通和凌渊走入了暗道,周通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亮了眼前的通道,暗道两旁的烛火早在几百年前就熄灭了,被氧化得发黑的蜡烛挂在布满铜臭的烛架上,通道十分潮湿,带着难闻的潮腐气息。   眼前出现了一扇铁门,徐清站在一旁,指了指铁门旁边的地方,凌渊试探着摸索过去,手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开关,再往前探了探,是一个把手,他一咬牙,手上用力,将把手向自己的方向拉了过来。   厚重的吱呀声顿时响起,铁门迟缓地向内开去,露出一间斗室。   凌渊率先踏入斗室之内,扫视了一圈见没什么大问题才对周通招了招手:“没事,可以进来。”周通举着手机照亮了斗室。   这间斗室是仿墓穴制造的,正放在斗室之中的是一口棺材,棺材盖被粗暴地推到一侧,暴露了棺材内的尸体。   躺在棺材内的尸体已经腐烂得差不多只剩下一副骨架,头骨被砸得粉碎,行凶的石块就丢在一旁,上面还有肉泥留下来的痕迹,可见当初是有人强行打开棺材,取了石头将砸毁了尸身。   除了这具棺材之外四周围还堆满了各式古董,来自五湖四海,不同朝代,各种制型,论起价值远比何建民放在房中的那些要好上太多,全都是何昌盛拿来给自己镇墓用的墓葬品。   除此之外,居然还有一口井,井内的水还不浅,将胳膊伸入井中,手指尖正正好能触摸到冰冷刺骨的水面。   周通扫视了一圈之后,在墙角发现了一堆排泄物和食物残骸,明显有人生活过的迹象,周通将事情经过前后一联想,问道:“曾经住在这里的人是不是何冬?”   徐清一怔,没想到周通居然知道,他问道:“天师和何冬是什么关系?怎么会知道何冬在这里住过?”   周通没有回答徐清的问题,又问:“尸体是他砸毁的,对吗?”   “是。”徐清点点头,“何家人杀了他的母亲,他对何家恨之入骨。”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按照何建民的说法,何冬应该跳入池塘……井?”周通忽然想到了这点,他捡起地上的石块丢入井水之中,石块迅速下沉,深不见底。   “是。”徐清又点了点头,“天师猜得都没错,他当初跳入池塘之中,井水为阴,这也是何昌盛要特地在这里放置一口井的原因,他需要这口井来引回自己的魂魄,与肉体结合才能重生。我通过这口井将何冬救到了这里。”   “他入道也是你带的吧?”   徐清忙摆手:“这倒不是,我生前也没什么作为,死后更是一只没什么用处的鬼魂,要不然的话也不至于被困在这里一直出不去。把他从这里带进来又送出去的本事虽有,但是引人入道却是不成的。”   周通问:“那他?”断了杀生刃的手法特别阴毒,直接毁了杀生刃的命脉,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只凭借一点脏东西还不能彻底毁了杀生刃,如果没人引着,何冬不会有这样的本事。   徐清说:“是一本书引他入道的,当年何昌盛在沙丘挖到了始皇的陪葬坑,将我跟那把杀生刃带了回来,连同一起的还有一本古籍,是当年始皇求到仙丹时遇到的仙人赠送的。仙人一共赠送了三本,修行这本始皇暂时放在我身边,其他两本都在他自己的主墓之中。何冬在这里生活了将近一年,入了道后就离开了。”   “原来是这样。”周通问他:“你附身的法器在哪儿?为什么不随着何冬一起走,让他带着你的法器离开?   “他带不动。”徐清苦笑着说,“一来,有杀生刃镇压着,我的魂魄不能到处乱走,二来……天师你看过就知道了。”   徐清走到一台盛放着无数珍宝的宝鼎面前,说:“这就是我附身的法器。”   周通同情地看着徐清:“难怪……”   那四足方鼎极大极沉,以一个少年的力量想从水路中带走实在是不可能。   再一想,何冬其实也够狠的了,他毁了杀生刃却毁不干脆,反而是激发了杀生刃的凶性,让杀生刃代替他惩治何家人,却不顾救命恩人,杀生刃不彻底毁去,可怜的徐清就无法从这里离开,等同于何冬根本就没有对徐清施以援手。   徐清倒是心胸宽广,他不介意何冬的无情,似乎早就看惯了人心这种东西,脸上一直笑意盈盈。   周通想着顺手帮徐清一把,准备出去找人帮忙把这个青铜鼎抬出去,徐清却摆了摆手,说:“不用麻烦,我已经死了很久了,魂魄在世间飘荡的时间也够久的了,我请求天师将我超度,送我去黄泉投胎转世成人。”   “嗯,我答应你。”周通点了点头,这点倒不是什么难事。   这边看完之后,周通从斗室内退出去,没有将徐清的事情张扬开,只说确实是在斗室内发现了一具枯尸,要何家人去准备超度用的东西。   等东西都备齐之后,周通又返回斗室,将徐清的魂魄超度去了冥府。   徐清微笑着看向周通,在悠长的吟唱声中身影渐渐淡去,随风飘入井水之中,临消失前,徐清的声音传入周通耳中:“为答谢天师助我轮回,那一册书籍就放在四足方鼎之下,书内有破解五弊三缺之法,我借花献佛,万望天师笑纳。”   周通闻言,脸上表情一僵,随即眉头蹙起,目光落在四足方鼎之下,凌渊察觉到周通的异常,问道:“怎么了?”   周通心跳如擂鼓,在面对即将破除五弊三缺之法的时候居然有些不真实的感觉,他有些害怕是徐清的一个恶劣玩笑或者是徐清弄错了,他抿了抿唇说:“徐清刚才说,四足方鼎下有破除五弊三缺的方法。”   凌渊表情一变,当即快速奔往四足方鼎旁边,正要蹲下身去捞那本书,却被周通抓住了胳膊,周通苦笑道:“平日里我再怎么对自己对别人说淡定淡定,随缘随缘,真到这个时候了,反而这么紧张,真是不像话。”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吐出,看向凌渊,认真地说:“我自己来。”   凌渊担心地看着周通,但还是听话地退后了一步,让开四足方鼎前的位置。   周通脚步沉重地走到方鼎之前,蹲下身将手伸到方鼎之下,摸到了一个东西,他手一顿,心跳加快,周通缓了缓,一咬牙将那本书从方鼎之下抽了出来。   那是个不太厚的竹简,编造细致,饶是经历了这么多年的时间蹉跎也没有开线崩裂,打开竹简草草一扫,就连上面的文字也很清晰,只不过那上面都是小篆,一时之间还真看不懂。周通将竹简收好,放进包里,对凌渊说:“走吧,我们回去再看。”   “好。”凌渊点头,陪着周通又回到了上面。   何建民听话地还站在原地没动,旁边韩齐清沉着脸还手持铜钱剑摆出一副随时应战的架势,十分谨慎仔细。周通他们从斗室里出来之后,对韩齐清说:“没事了,里面的煞气都除干净了。”他又对何建民说:“你们老祖宗的尸骨在下面,不过有点惨,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再下去给他收尸。”对于何家的老祖宗何昌盛,周通一点同情心都没有,想起满斗室的珍宝,周通说:“你们老祖宗当初生出来的孩子总是有残缺就是因为挖了古人坟墓偷走陪葬品供给自己享用折损了阴德,现在那些陪葬品都放在斗室里,如果你不想何家家道衰落的话,最好把那些陪葬品全都捐出去。”   周通见何建民眼中露出些惊讶,隐藏在惊讶之后的贪婪一览无遗,他冷笑一声,说:“不是我吓唬你,那些东西上面沾满了阴气,放在身边一日就损一分阳气。指不定还有新的恶魂寄居在那些陪葬品之中。”   何建民想起之前的事情,脸色一变,心一狠,下了决心,开口说道:“这些东西我全都交给大师处理,就连我们何家的其他古物大师想拿走什么就拿走什么。”   周通闻言笑了起来,跟韩齐清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带着几分笑意,“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周通忽然提起来了一件事情,“何先生记得答应我那两千万。”何建民心口一痛,哀叫着点头。   虽然很想赖账,但周通的本事他是见过的,这类天师不怕假就怕真,稍微有点真本事就能把他们何家闹个天翻地覆,更别说周通这种能除掉威胁何家多年的恶鬼,要他赖账,也得有那个命才行啊。   想到这里,何建民叫苦不迭,回头把周通送走之后,就开始琢磨着凑钱给周通,至于斗室里的那些陪葬品,何建民连下去都不敢,别说去碰了,就这么等到周通请的搬家师傅把所有的陪葬品都搬了出去的时候,何建民才敢在路边瞧上那么几眼。   长信宫灯、青玉百寿如意、银鎏金无量寿佛沉香木笔筒,雕漆龙纹宝座……老祖宗的能耐果然比他强,何家如今不缺钱,他房里摆的那些已经是珍宝了,这些从斗室里搬出来的东西随便拎出来一件都比他房间里最好的还要好。何建民跟着看了一路,眼见着一个个宝贝都被装到了卡车上,心里疼得在滴血。   周通匿名将所有陪葬品都捐给了当地博物馆,细数之下一共十三件,太过轰动都上了报纸,到处都在寻找感激这位神秘的年轻人。   韩齐清陪着周通一起把陪葬品捐出去的,眼见着那么多珍宝全都捐出去,韩齐清心里佩服得很,他对周通拱手作揖,做出了韩家的标准作揖礼,说:“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周通尴尬地笑了笑,趁着博物馆的管理员没注意,他拉了韩齐清走出博物馆,等到四下无人了,才说:“齐清你这句话可折煞我了。”   韩齐清没意识到周通话里的深意,笑着说:“周通你不用谦虚,你值得一句大丈夫。”   “不是这回事……”周通无奈地摇了摇头,“其实我私拿了一件宝物,你不知道就是了,不是什么大丈夫。”   “啊?”韩齐清傻了,怔忡地看着周通,随后觉着自己反应过了,脸上一红,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脸。   周通被他这个动作逗得笑了出来,他随后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东西,对韩齐清说:“我拿了一个莲台,上面应该还有一个坐佛,这东西对我有用所以就留下来了。”   刚才翻看竹简的时候,周通就看到竹简上刻着一个跟这个莲台一模一样的法器,直觉跟破除五弊三缺有关,就留下了这个莲台,然而在那一堆陪葬品里面没找到跟莲台搭配的坐佛,打算回去找寻一下,也许在商人手里,最好在商人手里,不然的话无论是在墓中还是在博物馆里都不好弄到手。   韩齐清拿着莲台看了很久,脸上露出点疑惑,他说:“周通,莲台借我一观。”   “给。”周通把莲台递过去,韩齐清仔细观察了片刻,又问:“你说这上面有个配套的坐佛是吗?那坐佛长得什么样子?”   “你认得?”周通意外地问。   “只是看这莲台式样有些眼熟,你有坐佛的画像吗?”   “有,稍等。”周通又将竹简拿了出来,展开后给韩齐清看了,他手指点在坐佛上,说:“就是这个。”   韩齐清蹙着眉头观察,在看清之后,脸色严肃地问:“周通,你要这个坐佛做什么?”   周通没立刻回答韩齐清的问题,以韩齐清的人品他绝对信得过,但是他担心这坐佛背后有什么名堂,思前想后,周通还是如实相告:“这坐佛可能可以破除我的五弊三缺。”   “什么?”韩齐清惊讶地张了张嘴,感觉自己似乎没听清周通在说什么,他顿了顿,又问:“你怎么就能确定他一定可以破除你的五弊三缺?”   “我不敢肯定。”周通摇了摇头,“只是是个机会,我想去尝试一下。”   韩齐清拧着眉头沉思,他抓住周通的手,说:“周通,实不相瞒,这个坐佛我确实见过,当年秦王道的阴兵作乱,我父亲借了你家的阴章镇压了阴兵,前些年来我们韩家一直在处理这个问题,我曾经跟着二叔去过秦王道,在尽头的石壁上见到了这个坐佛,我们猜测,原本镇守在秦王道上,防止阴兵作乱的正是这个坐佛。”   周通一下子就沉默下来,不好的感觉袭上心头,他问道:“你确定吗?”   “坐佛用处不敢有十分确定,但秦王道内的坐佛应该就是这个坐佛。”韩齐清笃定地说。   Y市有很多秦始皇的陪葬墓,这秦王道是指三个连在一起的陪葬墓,这三个陪葬墓在地下相通,构成了一个三角形,如同护卫一样将历史学家们一直怀疑的始皇主墓围绕在中间,这三个连在一起的陪葬坑就被称为秦王道。   二十多年前,秦王道阴兵作乱,从地下一涌而出,杀了不少住在墓坑附近的普通人,韩家当时正在附近,担负起道义,将一众阴兵驱逐回了秦王道,却在门口与阴兵之间形成了一个拉锯战,为了镇压阴兵,就向周达借来了阴章,随后经历了长达十余年才渐渐将阴兵全都赶到了另一个世界里。   在秦王道,阴阳的界限并不分明,有一个即便是正处在人生顶峰的楚云辰楚老爷子也无法堵住的大门,阴兵就是从这个大门内涌了出来,时至今日,那扇大门还是没有人有这个能力封住,只能靠强行镇压,然而终究是悬在脖子上的一把刀子,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阴兵会再次涌出作乱。   这些事情周通都很清楚,如果那个坐佛真的如同韩齐清说的那样,位于秦王道界限门上镇压阴兵的话,那就麻烦了,他不可能为了自己能够破除五弊三缺而去取走这种重要的镇器。但是……他做不到,凌渊却不一定做不到。   侧头一看,凌渊的表情分明已经开始琢磨着怎么取走那个坐佛,周通心里一紧,意识到事态的严峻性,不禁摇了摇头,这条路太难走了,这分明是给他指了一条死路。   就在这时,周通的电话响了起来,是吴敏之的电话,一接通电话,就听见吴敏之匆匆忙忙地说:“周先生,我这儿查到了点眉目,我大哥一直在暗中资助一个叫何冬的男孩,那个男孩我查了下是何家人,早在十年前就失踪了,你说会不会跟这个孩子有关?”   “何冬?”周通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吴焕之所写的《人罪》、《泥犁》与《长生》中的主角不是他自己,而是何冬!   何冬跟自己一样犯了命缺,正在寻求破解命缺之法。   吴焕之去年十二月份去过Y市,从那回来之后就开始生病,囚鬼换命的阵法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发挥作用的。   事情全都串联了起来,周通心里却升起了不详的预感,引何冬入道的很有可能就是徐清送给他的这个竹简,那何冬一定会去取那个坐佛!   作者有话要说:  秦王道的故事是我借着背景杜撰出来的,架空架空,不要考据~~      第149章 镇魂珠      周通又跟吴敏之要来何冬的照片,打电话让赵晗联系Y市那边的人严密观察,如果发现何冬就先找借口把何冬抓起来,等他过去。   眼下,周通先得研究清楚竹简上所写的内容,确定莲台和坐佛的具体作用。   照理说,秦始皇东去求取仙丹,所遇应该是道教的神仙,但却得了个佛教法器这点就很值得怀疑,也许并不如周通一开始所预想的那样,得到莲台和坐佛就能够破除五弊三缺,只是个必要条件。竹简上的小篆通读起来颇为费劲,周通熬了一夜才将竹简全部看完,大体推算到了当年的事情。   这件事情还要追溯到两千多年以前。   两千多年前,秦始皇在沙丘得到了长生不老的仙丹,吞食之后便陷入昏睡,留下遗诏。先是命人在沙丘这边打造了一座巨大的地底皇墓,供给他死后修养等到仙丹力量汇入身体得以复活,另一边则请方士寻到了那处可容阴兵通往的大门,命人在秦都城咸阳修建了无数的陪葬坑,围绕大门筑成了秦王道,供给秦始皇死后在冥府驱使阴兵,保证他皇权屹立长存。   至于莲台和坐佛,功效也并不是周通一开始所想的那样是破除五弊三缺之用,而是由秦始皇打造的。   镇压秦王道鬼门的是一枚叫镇魂珠的法器,有镇魂珠镇守,那扇大门即便不闭合也没有鬼怪能够通行,秦始皇打造出了坐佛和莲台,牺牲了百余名方士将镇魂珠吸入坐佛体内,而自己则手持莲台,遥遥操纵阴兵。   然而实际上,秦始皇没有苏醒一直长眠地下,也没能够操纵阴兵成为他的铁骑,却给后代人留下了无数遗患。   镇魂珠被困在坐佛体内,灵气日渐削减,两千年过去,镇压的力量渐弱,这才让部分阴兵冲出了大门,造成了二十几年前阴兵动乱的事件。又不能轻易触碰坐佛,否则的话很容易毁掉镇魂珠,前人布置镇魂珠的方位都有讲究,稍微修改一点威力就会大打折扣。   而真正能够破除五弊三缺的东西正是那枚被封在坐佛之中的镇魂珠。镇魂珠之所以能够破除五弊三缺是因为吞服下镇魂珠能够彻底的洗髓伐毛,脱胎换骨,跳脱命格所束缚,成为不受命局限制之人,自然不用再受五弊三缺的困扰,如同成仙一样。   也就是说,如果要拿到镇魂珠的话,就要先取下坐佛,然而取下坐佛的过程中稍有不慎就会毁掉镇魂珠,最终导致阴兵暴走。无论是坐佛还是镇魂珠都碰不得。   那他手中的这个莲台呢?   周通仔细研究着从斗室里带回来的这个莲台,按照竹简上记载,这个莲台可以与坐佛呼应,坐佛吸收镇魂珠的力量传到到莲台之上,用莲台就可以操纵一众阴兵,就如同古籍中记载鲁殇王通过“鬼玺”操纵阴兵差不多。可他手里的这个莲台里并没有什么灵气,恐怕秦始皇当初的想法是好的,做法也是对的,唯一跟不上的就是当时的冶金技术水平,无法达到莲台坐佛灵气能够相同的含金量,也可能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镇魂珠的力量才会渐渐被坐佛削弱。   当然这一切都是周通根据得来的所有信息推测而来的,前提条件是当初秦始皇碰见的那个仙人没有骗他,他手中的这本竹简上记录的内容也是真的。   这些东西是无从考究了,毕竟先人留下来的玩意真真假假的谁也说不准,防备着点总是好的。   周通决定再去拜访一下吴焕之。   周末,吴焕之正好有空,精神也不错就接待了周通,他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了,三个月时间过去,囚鬼换命的阵法差不多已经发作了十三多次,再有十几次,他的生命就会走到尽头。   即便吴焕之一直在暗中资助何冬,但是未必会愿意给何冬交换性命,其中肯定还有什么隐情。   吴焕之躺在躺椅上晒着早春的太阳,天气一天天变暖,阳光也变得舒适起来,周通推门而入的时候,吴焕之正在惬意地享受他无数不多的日子。   听见开门的声音,吴焕之睁开眼,微笑着看向周通:“周先生,你好。”   “你好。”周通坐在吴焕之对面,正犹豫着怎么开口,就听吴焕之说:“周先生已经知道我和何冬的事情了吧?”   “是。”周通有些意外地点了点头。   吴焕之说:“昨天敏之给你打的那个电话我听见了,是我故意让敏之知道我和何冬的事情。上次你来我们家里,我就觉着你应该是敏之请来的先生。有些事情不是我故意要瞒着你们。一来,实在是不好当着敏之的面开口。他一直敬我爱我,这件事情他肯定不能接受。敏之那个人,别看看着稳重,但实际上冲动得很,如果我因为何冬死了,他肯定会找何冬的麻烦,何冬那个孩子,吃了太多的苦了。二来,何冬本事不了,在没有认清你们的能力之前我不能将他的事情告诉你们,对你对他都没好处。何家的事情是你做的吧?我听说了,所以才把我和何冬的关系透露给敏之,他一定会告诉你。”   周通问:“吴先生与何冬是什么关系?”   “何冬是我一位故人的孩子,我……我很喜欢他母亲,童年时,他母亲常常做糖给我吃,我喜欢这个比我大十岁的姐姐,或者说,我爱她。后来,她在何家惨死,何冬来找我我就收养了他,只不过因为何冬知道了一些不能知道的秘密,不能让何家的人发现他还活着,我跟他之间的往来全都是暗地里的。”   吴焕之苦笑地说,“这个阵法叫什么来着……囚鬼换命是吧?本来他也不知道会这样折损我的阳寿,等我身体一天天的变得不行了,他才知道这样做的代价是什么,他也不想这样。我当然很怨恨他,每当被死亡将临的痛苦折磨的时候我就会很难怨恨这个孩子,没有谁能伟大到面对杀害自己的凶手时还能够宽容以待,我只是个学者,我不是圣父。但是我又能怎么样,把他绑起来让他把命还给我?还是去寻找邪术重新续命?我做不到这些。”   吴焕之无奈地摇着头,他脸上痛苦的神色不是假的,双手紧紧地抓在躺椅的扶手上,吴焕之挣扎着说:“可是路都是自己选择的,既然我走上了这条路就要接受一路上的风雨,哪怕前面是悬崖你我得走下去,人生路哪能回头啊。再说,这本来就是我该受的惩罚,何冬修炼了一些邪术我知道却从不阻止,我在盼着他有朝一日去何家给他母亲报仇。这是我造的孽。”   听完吴焕之将他与何冬的事情全盘托出之后,周通问道:“何冬现在在哪儿?”   “他二十岁的时候身体就开始变差,频繁咳血,他怀疑自己五弊三缺之中犯了命缺。照他所说,他看过一本竹简,竹简内有除去五弊三缺的方法。四个月前,我与何冬一起去了一趟Y市去寻找那个东西,没有找到,但却发现了这个囚鬼换命的阵法,我给何冬续了命,就一起回了S市,最近一次,他发短信告诉我,何家的仇他报了,他又去了Y市说这次有了点线索,是昨天的飞机。你们去找他吧,让他别再继续错下去了。”   周通点了点头,对吴焕之道了谢,临出门前,吴焕之叫住周通,问道:“你们会怎么处置他?会杀了他吗?”   “没人能够轻易杀人。”周通对吴焕之说,“生命是等价的,一命换一命,我还不想拿我的命去换他的命。”   吴焕之点了点头,目送周通离开。   他会问这个问题不过是讨个心理安慰,而周通以善良的方式给了他他想要的心理安慰,如果不回头的话,何冬的下场会怎么样,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从吴家出来之后,周通没觉着轻松反而觉着沉重,一开始觉着何冬知道镇魂珠的时候全都是猜测的,等确定了之后肩膀上的担子沉得要命,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不是假的,虽说他可以不管不顾,但是良心上真的过不去,一旦镇魂珠毁了,死的人会有多少?一个?十个?一百个?不,恐怕整个Y市都会毁于一旦。   更何况事情还没这么简单,何冬要的东西也是他要的东西,然而此时此刻,他不仅不能拿到那个东西,还要保证它的平安无恙,周通觉着实在是有些讽刺。   凌渊察觉到了周通的失落,搂住周通的肩膀,把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嘴唇开阖了片刻,脑子里挤满了各种安慰的话,到最后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微张着嘴唇,神情焦急地看着周通。   周通微微一笑,侧过头,在黄昏的路灯下吻上凌渊的嘴唇。   次日,周通前去拜访曾瑞明,那天见周通被何家带走,曾瑞明私下里找了很多途径想去何家把周通救出来,但都无功而返,后来周通打电话报了平安曾瑞明才放下心开始雕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脑中灵感如泉涌一样,三天内只休息了五个多小时就将灵龟刻了出来,打电话请周通去拿。   周通迟迟没有订去Y市的机票就是在等曾瑞明刻好灵龟,比约定的时间早了两天,曾瑞明办事很有效率。   可拿到灵龟的时候,周通看着制型充满了意外,曾瑞明好像知道了一切一样,将灵龟完全雕刻成了镇器的样子,颜色油绿的翡翠被雕刻成了一只仰头呼啸的神龟,龟口怒张,四肢张开,稳固地撑在地面,龟壳上雕刻着由三条虚实相间的直线组成的图形,象征乾、坤、坎、离、兑、巽、艮和震八卦。   《 周易?系辞?上》说:“河出图,洛出书。”洛书又称龟书,与河图并列术数之源,相传是在伏羲帝时期,由龟背负在壳上献给伏羲的。   曾瑞明送来的这个灵龟翡翠分明就是个法器。   周通对着曾瑞明作揖,抱歉地说:“对不起曾先生,你待我一片冰心,我却欺骗了你。”对曾瑞明,周通真心满是歉意,但是也没办法,这事要一开始不绕着弯得来的话,真不知道要怎么办。   曾瑞明摆摆手,忙扶起周通,说:“没事,不用道歉。你被何家带走之后我就有些怀疑,动用了些手段查了你的身份才知道你原来是位天师,一开始确实挺气恼你骗我的,想干脆把这事情找借口给你推了。后来听说你从何家出来的时候还搬出了点东西,市博物馆又莫名在这时候收到了一些馈赠,何家的出身我比你清楚,这回你不能骗我了吧?那些东西是不是赠的?”   周通也不瞒曾瑞明,大方地承认了:“是,是我。”   “唉。”曾瑞明放心地吁出一口气,像是解脱了一样,他看着周通诚恳地说:“跟你相处的这段日子,你的为人我看的清楚,虽说曾家有规定不能将玉石刻成法器,但是我想,如果这枚法器能够在正确的人手里发挥作用的话,对玉本身的修行来说也是有利无害,所以才根据你以前的话将这玉龟刻成这个样子,希望没有自作聪明,弄巧成拙。”   “怎么会?”周通说,“这就是我要的样子,曾先生果然妙手。”   “别拍我马屁了,东西都拿到了,你赶紧去办正事吧?”   周通连声答谢,正要告辞却见曾瑞明支支吾吾地问:“那颗翡翠白菜怎么样了?”   “曾先生请看。”周通从口袋里掏出翡翠白菜递给曾瑞明,曾瑞明忙小心翼翼地接了,再一看,裂口的地方还在,中心团出了一小簇粉红色,如同菜心一样,讶然地看着周通:“这、怎么会这样……”   “翡翠白菜吸收了桃花煞的煞气,不过没关系,等时间长了就会消融。”   “不不不。”曾瑞明摇了摇头,“我惊讶的不是这个,按理说,我不小心刻毁了应该折了他灵气,可是它内里的玉心怎么越来越强了呢?”   “云修,出来答谢曾先生吧。”周通想了想,干脆让云修来回答曾瑞明的问题。   云修吊儿郎当地从翡翠白菜里冒出了头,冲曾瑞明咧嘴一笑,那模样不像是出来解释情况反倒是像来给周通添乱的一样,曾瑞明被忽然出现的云修吓得倒退一步,差点把翡翠白菜给丢了,周通忙扶住曾瑞明,怕他一不小心跌了一跤。   曾瑞明脸色刷白刷白的,问道:“这、这是什么?”   “这是灵体,一直寄住在翡翠白菜里与玉石互相滋养,曾先生割出来的裂隙帮了他。”   云修大大咧咧地做了个揖,鞠躬拜谢:“多谢曾先生。”   曾瑞明不知所措,尴尬地点了点头,随后又懵了似的摇了摇头,呆愣愣地站在原地,还是不怎么太懂,但是,他知道翡翠白菜没有受损反而精进了是好事这就够了,心里头对周通仅存的那一点不成气候的埋怨也消失不见。   S市的事情基本全都完成了,周通又去看过李天河,确保李天河性命无虞就坐上了前往Y市的飞机。   飞机落地之后,先一步到Y市的赵晗前来接机,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把周通请上了军用吉普,特殊部门在Y市有一个较大的根据地,有不少军队设备。二十多年前,国家还没成立这个特殊部门,阴兵的事情全都是各地以韩家为首的天师们自发组成的小队前去处理的,现在有了组织调度,方便多了。   在吉普上,赵晗把平板电脑从背包里拿了出来,调出资料给周通看:“周通你看,这是你上次在赵京山那里查出来的一批人,前段时间我派了人一直在追查他们,发现他们都接受了统一命令,正在往Y市赶过来,你说会不会跟你说的那个何冬有关?”   “跟何冬有关?”周通有些疑惑,这些人应该是陶偶被人拿捏在手里才会听从调派的,难道他想错了,取走陶偶的人是何冬而不是天玄?何冬怎么会知道陶偶?或者天玄和何冬结盟了也不一定。   扑朔迷离啊……周通头疼地支着脑袋思考。   凌渊这时说道:“天玄最擅长操纵阴鬼之流。”   周通摆摆手,说:“别说这些了,我现在不想听这个,我们不如先聊一下待会儿吃什么吧?”   坐在前面开车的赵晗听了周通的话笑出声,他打了方向盘,将吉普往市区开去,特权优势下一路畅通无阻,赵晗说:“我是Y市本地人,本生土长的老秦腔,想吃什么,说话。”   周通哈哈笑了几声,问凌渊:“你想吃什么?”   凌渊:“吃你。”   周通:“……”   赵晗咳了咳,两眼往前看,一本正经地继续开车:“我什么都没听见。”   赵晗没带周通去吃大饭馆,吃了小巷子里的一家小饭馆,羊肉泡馍、油泼面,味道地道,据赵晗说是他从小吃到大的店,开店的老太太六十多岁了,精神矍铄,唱起秦腔来高亢激昂,一点也不见岁月在她身上留下来的痕迹。晚上,赵晗开车载着周通在那一圈陪葬坑周围逛了逛,越是靠近这些充满历史气息的地方越是能感觉到民风淳朴。   吉普车停靠在小山坡脚下,赵晗看着远处民居内的灯火,说:“如果不及时阻止他们毁掉镇魂珠的话,那这里的百姓就要结束现在平静的幸福生活了。”   周通叹了口气,知道这是赵晗在给他施加压力。   赵晗把周通他们送到了宾馆,刚洗完澡出来就接到了韩齐清的电话,他先回韩家准备一下再赶来Y市,明天凌晨飞机落地,约好下午一起去秦王道。   因为情况特殊,赵晗跟上头请示,以修整的名义,将秦王道周围几个对外开放的景点暂时封闭了起来,因为目前情况还不是很明朗,赵晗准备了撤离百姓的备用方案,但是还没有实施,准备先看看情况再说,先不要惊动附近的居民。   等韩齐清到了Y市之后,三人一起去了墓坑之中。   秦王道是相对封锁的,要从外围墓坑进入,韩家有条特殊通道,周通在韩齐清的带领之下,进了左侧第三个陪葬坑内,那里被之前的盗墓贼挖出了一个大大的盗洞,韩家没有封锁这条盗洞,拿来当做通路,从盗洞内走进去,陪葬坑里湿气很重,周通跟在韩齐清身后,左右观察着。   这条路上两侧石壁都绘着古老的图案,大多都是记录着秦始皇求取仙丹的记录,古人调配的这种颜料在潮湿的墓道里面还没有氧化,颜色清晰得很。一直走到秦王道内,阴气顿时扑面而来,即便过了二十多年,当年阴兵留下来的痕迹还没撤去,两侧尸骨堆积,看外表已经看不出新旧。   韩齐清解释道:“这些尸骨里有的是当初给秦始皇挖掘墓坑的工匠,有的是盗墓的人,还有的是我们韩家的人。”   “为什么不给他们收殓尸体?”   “我二叔说,阴兵之所以会从那扇门内过来,是感觉到了这里的阳气,如果让阴阳内外平衡的话,阴兵就不会过来了。”   “难怪这里阴气这么重,但保持阴阳平衡很难。”   “是啊。”   走了没多久,墓道前漆黑一片,韩齐清停了下来,对周通说:“稍微等一下。”   “好。”   两人等了不到一分钟,就见走前方亮起一束光芒,有人提着什么灯从阴暗的墓道内走了出来,那人走到光明处,让周通他们看见了他的模样。   他的长相已经完全不像是普通人类,皮肤皱皱巴巴地贴在脸上,生了不少暗斑,骨瘦如柴,只穿着一件黑色的麻布衣服,阴风从墓道内吹过,鼓起他的衣服,感觉里面空空荡荡的。   周通蹙着眉头看向来人,那人低垂了眼睛,脸上如死人一样没什么情绪地对韩齐清作了一个揖。   “少主。”   “达叔,这些年来委屈你了。”   “不委屈。”韩达摇了摇头,将手里的灯又打开,照亮了里面的墓坑,“请跟我来。”   “走吧。”韩齐清对周通招了招手。      第150章 暴雨前      跟在韩达身后,三人沿着坑坑洼洼的墓道一直走到了最深处,韩达脚步停了下来,将手里的灯递给韩齐清,他就在黑暗之中摸黑离开。   周通见他的身影隐没在墓道之中,问道:“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待在这里?”   “是。”韩齐清充满敬佩地说,“二十多年前阴兵动乱的时候达叔父子三人都来了这儿,在那场浩劫之中,他大儿子小儿子都死在战场,只有他自己活了下来。二叔说秦王道缺一个守门人,达叔就主动请缨留在秦王道内。这里阴气很重,达叔当年受的伤到现在还没好,再加上被阴气腐蚀才会变成这个样子。他对秦王道熟悉无比,每一块砖石每一寸土地,他不需要灯光就能辨认清楚。”   “这灯也不是一般的灯吧?”   “嗯,你想得没错。”韩齐清把手中的灯稍微提高了一点,让周通看清灯里的灯油,灯内的灯油是只有几滴却长燃不息,正是鲛脂,“为了保持阴阳平衡,只能这样,鲛脂能长明又沾染了怨气,其他全是明火,不宜出现在秦王道内。”   周通点了点头,再往前还有一小段路,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没有人敢轻易靠近,正前方不远处就是鬼门,站得稍微近一点,身上的阳气很有可能把鬼门另一侧的阴兵给吸引过来,更有可能被往来门缝之间的邪风给吸去另一边。   韩齐清站到韩家划出来的禁行线上,用竖在一旁的竹竿挑起了鲛脂灯,靠近前方不远处石壁上,指着被灯光照亮的一块石壁,说:“周通你看,是不是就是竹简上的那个坐佛?”   周通看向灯光亮起的地方,从口袋里拿出拓印了坐佛的纸片,仔细对照着每一个细节,最后点了点头,说:“是,正是。”   “那镇魂珠就应该在里面了。”韩齐清说道。   “是。”周通点了点头,“要保护的就是这个。”   “嗯。”韩齐清左右看了看墓道,说,“能通往这扇门的就只有这一条通路,只要守好这里他们就没办法进来。既然你说坐佛会削弱镇魂珠的力量,那这个坐佛能够取下来吗?如果不取下来的话,恐怕等到百年之后,你我都化作一抔黄土,鬼门就镇守不住了。”   “我不敢保证。”周通转而看向凌渊,问道:“你呢?能把坐佛取下来吗?”   凌渊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坐佛,说:“我能把镇魂珠直接取下来。”   周通:“……”   知道凌渊还在介意镇魂珠只能看不能用的事情,周通无奈地叹了口气,对韩齐清耸了耸肩,表示凌渊也没有办法。   坐佛的事情就只能先放一放,守住这里,防止他人捣乱就可以。   墓地下阴气重不能多待,三人看过之后就退出了这里,周通大致把墓穴内的情况记下来,回头去跟赵晗商量守住秦王道的具体方案。   一出墓坑,手机就响了起来,地下信号不好,赵晗打了好几个电话他都没接到,一接起电话就听赵晗说:“周通,你现在方便过来一下吗?市区出问题了。”   “好,我马上过去。”周通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就赶去了跟赵晗约定的地点。   赵晗见到周通二话不说就拉着周通往里走,路上行色匆匆地说:“名单上的大部分人都已经被我拘留了起来这些大多是走正规渠道的,一到Y市就进了我的封锁范围。但是还有小部分人的踪影我找不到。”   赵晗回头递给周通一张白纸,上面罗列了八个人的名单和具体情况,赵晗说:“这些人从一开始就没找到,行踪全无,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身份证照理说是全国锁定的,他们要想过来Y市肯定得用身份证买车票机票,可是消息一概全无。我查过,他们本来就不是Y市人,也不曾去过Y市。现在有一种可能,要么他们被派遣去做别的事情,要么就是走非法途径入的市。不过,我已经确定的是,他们有人已经到了Y市。你跟我来。”   赵晗把周通带到了一个房间,房门打开之后,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味道重的让周通忍不住别过头去,缓了一点儿才跟在赵晗身后踏进屋内,赵晗分了口罩给周通他们,戴上之后才走到房间深处。   那里放着一张木板床,床上躺着具尸体,尸体面部溃烂化脓,脸颊凹陷,皮肤上生出了很多细小的褶皱,像是具干尸一样。   赵晗戴上手套,取出一根针,抬起尸体的手,在指尖扎了一下,银针极细,没入指尖之后,没有一丝血珠被带出来,显然尸体内的血全都空了,赵晗说:“这具尸体是刚才被发现的,我查了下是居住在秦王道附近陈家栋的一个村民,叫陈坎,平日里没什么维持生计的工作,偶尔接几个装修的工程,钱够花了就不接,直到穷的叮当响为止,一个人住,没有亲戚,朋友也都是一些酒肉朋友。”   “是被煞气缠死的,生气全无。”周通看了一圈之后,将尸体翻了过去,他伸手撩起死者的衣服,将皱起来的皮肤一寸寸地摊平,最后在他背后发现了两个细小的伤口,如同被吸血鬼咬了一样,只留下两个牙印。   “还有什么别的消息?”   “这个人在死之前杀了陈家栋三户人家,监控器看到了,但那三户人家的尸体全都找不到了。”   周通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这些杀人的方式一点技巧都没有,完全就是直接请凶神上身大肆屠戮,还顺便把血液和生气吸干,摆明了就是在告诉他们,这都是他天玄在背后动手脚。天玄完全是在给他添麻烦,而且麻烦不嫌多,一件接着一件地来。   周通把蒙在尸体身上的白布拉了上去,说:“尸体没用了,火化了吧。你身边入了道的人有多少?”   赵晗:“十七位。”   周通又问:“能单独作业的有多少?”   赵晗:“七个。”   周通叹了口气:“联系楚家吧。”   “好,我已经把这边的事情跟楚家的联系好了,他们派的人正在路上,估计今晚第一批可以先到。”   “那就太好了。”周通说,“你分配一下你手里的那些人,让能单独作业的几个天师带上自己的人在秦王道附近布置一下,未来的几天应该还会出事,能抓到捣乱的人最好,抓不到不要勉强,保命为上。”   “那这个人?”赵晗问道。   “我来处理。”周通给了赵晗让他放心的回答。   抓鬼驱邪这方面的事情周通在行,但人员调度是赵晗的强项,楚家和韩家的人一会合,就在赵涵的调度下跟他自己所带的人结合成了几支小队,按照周通给他划分的范围,一直在秦王道周围巡逻着。   三天内抓到了三个用邪术在秦王道周围作恶的人,这三人都在名单之列,是偷偷潜进Y市的,用摄魂术问了有关其他人的事情,这些人都不清楚,只是被人用陶偶威胁才用了这些邪术害人,其中一个还是在天师道上赫赫有名的大家,也踏错一步而坠入了邪门歪道。   问起威胁他们的人是谁时,三人也是一概不知。   随后赵晗又仔细查证了一番,确定这些人都是独立工作,彼此之间从来没有过任何往来,依照名单,像是他们这样在暗地里害人的还有五个。   这五个人藏得就深了,几乎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而且作案的手段阴毒,在Y市找到的几个吸灵大阵都是得要极为熟练的手法才能驾驭得来的。   让周通担心的不是破不了他们的阵法,而是他们会用市民的生命做威胁,因为最近失踪的市民越来越多了。   赵晗忙得焦头烂额,但是还没有头绪,Y市太大了,想要从这么大的市的茫茫人海中找到五个人实在是太难了。这些人又有天玄帮着遮掩气息,就凭罗盘也难以寻觅,周通的阴阳眼再厉害也不可能一眼望过去贯穿整个Y市,一时之间搜查工作落入瓶颈之中,然而对秦王道的防卫工作一天也不敢松懈,尤其是凌渊更是肩负重任,这些人中能够拿得下天玄的就只有凌渊一个,如果天玄想要声东击西,趁着周通他们去处理Y市发生的灵异事件的时候出手攻入秦王道的话,只有凌渊能够阻止。   这几日,凌渊都被周通赶到秦王道唯一的入口处镇守,免得被天玄钻了空子,而且有他在,那个一直没有露面的何冬也不敢贸然闯进去。   赵晗拿着一张帛书兴奋地敲着周通的门,周通开门之后,赵晗将帛书递给周通,说:“查到了,周通,这帛书上面就是有关于镇魂珠的记载。”   担心镇魂珠是假,周通特地找赵晗去查证了一下竹简上的内容,赵晗查了一个多星期才终于查出了点眉目。   递给周通的帛书是楚时的文物,帛书托在手上的时候顿觉灵力扑面而来,帛书上面缯写着模糊不清的字迹,只能一边阅读一边推断上面记载的内容。   周通对照着古文字字典将帛书上记载的内容翻译了出来,又在网上查了下这张帛书,然而因为太过冷门,并没有多少资料,但可以根据帛书确定,那张竹简上记载的内容是真的。   这张帛书原本归于一个普通的农家女所有,农家女梦中梦见河神向她讲述了镇魂珠的故事,言说镇魂珠原本是阎王泪珠所化,镇守鬼门,防止阴兵作乱,农家女醒来后,发现自己正在缫丝的帛上出现了一串串文字将她梦里的事情记录了下来。然而帛书上没有提及坐佛和莲台的事情,只记录了镇魂珠的存在,也是草草一提,语焉不详。   周通拿着帛书研究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还给了赵晗。   第二天,市里又发生了大动静,这次动静极大,想压下去都很难办。   市中心的纪念碑碑断成了两半,剖面整齐,像是被人从中一到切成两半的一样。然而那个纪念碑有三人合围那么宽,又是用最坚硬的大理石制成的,很难想象是怎样锋利的长刀能将这样的石碑干脆利落地一切两半。   周通前去查看之后,发现了石碑上残留的气息,这是在断掉这座城市集合在纪念碑上的祈愿力。动作这么大,再遮掩气息就难了,周通收集了石碑上残留的气息打入稻草人的体内,由着稻草人前去寻找作案的人。   Y市是千年古市,又曾有帝王定都于此,千年沧桑之后,纪念碑上已经蕴有石灵,祈愿力一毁,石灵暴怒不已,肯定会降罪在毁了石碑的那人身上。   周通就准备通过石灵去找那人。   破坏石碑上祈愿力的手法刁钻,恐怕不是一般术士能够掌握得了的,很有可能是天玄亲自动手。   等天色暗下来之后,周通叫来韩齐清与他一起,两人跟在稻草人身后一路走去,夜幕低垂,两侧路灯灯光昏黄,路边偶有野猫叫上那么一两声,气氛说不出的诡异可怕。   又一声绵长尖锐的猫叫把周通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给喊起来了,这场景怎么看怎么觉着像是拍鬼片的,韩齐清一点感觉没有,严阵以待,小心谨慎地观察两边的情况。   周通脚步一顿,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平房里,韩齐清见周通停了下来自己也跟着停了下来,稻草人开始往回跑,钻到周通身后抱着周通的小腿瑟瑟发抖。剩下的路不用稻草人指引,周通也知道怎么走。   从那平房里面溢出了浓郁的煞气,挡都挡不住,周通低头看着自己脚下的这条线,这条线像是一堵墙一样,墙内煞气充盈,而墙外就像是普通世界一样,正是这条线隔绝开了里面的煞气,难怪他们一直找不到。   谁也想不到,在邻近纪念碑的闹市区里会有这样一条老旧的巷子,天玄找来的人就藏在这条巷子中的老房子里。   给韩齐清递过去一个眼色,示意先不要轻举妄动,韩齐清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谨慎地点了点头,两人分头行动,一人从一侧绕过去,各自挑了位置站定,望向房子里面,结果一看,同时吃了一惊。   韩齐清瞪大眼睛看向房子里头,随即扭头看向周通,寻求周通的指示,周通目光落在房间内,仔细看了看后对韩齐清比了个进去的手势。   两人又绕到房门口,房间由内向外反锁,韩齐清跟周通退后几步,同时撞在门上,房门被两人强行撞开,一地的尸体全部暴露在眼前。   韩齐清神色凝重地扫视了一圈地上的尸体,周通打电话给赵晗:“赵警官我们发现了几具尸体,你现在过来一下。”他报了门牌号,在等赵晗前来之前先将尸体检查了一遍。   房间内一共躺着五具尸体,现场极为惨烈,墙角躺着一个尸体,脑袋撞在墙上开了花,桌角躺着两个,一个腹部多处刀伤,鲜血到现在还在往外冒,肠胃都被拉扯了出来,另一个则是被人捅在脖颈处的大动脉,因大量失血脸色发灰瞪着一双眼睛,剩下两个一个躺在浴室门口,另一个则正正好落在周通他们进屋的脚旁,每一个的死相都极为凄惨。   韩齐清胃里翻涌,晚饭都险些涌出来,他脸色难看地蹙着眉头,忽然脚步晃了晃,感觉眼前有些发花:“我怎么头有点晕?”   周通闻到血腥味中夹杂着一丝特殊的香气,目光在房间里有目的地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茶几上的香炉,他忙拉着韩齐清退出房间,说:“屏住呼吸。”说完自己也忙屏住呼吸,将房门打开,又跑去窗边,搬起石头将一楼的窗户玻璃全部砸碎。   韩齐清一出房子就感觉呼吸顺畅了很多,意识清醒了不少,他问道:“香有问题?”   “是迷魂香。”周通说,“估计这几个人是闻了迷魂香后产生了幻觉,杀了彼此。”   “真是残忍。”通过现场的惨烈状况可以想见他们之间斗得有多狠,毫不留情。   等了一会儿,见屋内的香气散的差不多了,赵晗的人也正好赶到,周通让进去的人都戴好口罩,以防万一。   一番比较之后,赵晗对周通说:“这是名单上另外五个一直没有下落的人。”   “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止,名单上的所有人都在我们的控制之中了是吗?”   “不出意外是这样的。”赵晗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周通的电话响了起来,是端正打过来的,一接通电话就听见端正的大嗓门响起:“周通,你在Y市吧?嘿嘿嘿,我被我二舅派过来谈生意了,大半夜的就被赶出家门,刚落地不久,你猜我怎么知道你在的。为了你我都把订好的宾馆给退了,我要跟你住一个宾馆,以后出门也好有个照应。”   “回去。”周通二话不说直接赶人,“现在Y市很危险,随便你跟你二舅扯什么谎都不要继续待在Y市。”   “啊?”端正低呼了一声,“那、那怎么办……我应该早点给你打电话的,唉,现在这个点也没有回去的飞机了啊,我查查高铁……”   周通问赵晗:“能帮我送个人回去吗?”   “现在吗?”   “嗯,送出Y市就好,明天我让他自己坐飞机回A市。”   “好,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最好有照片。”赵晗爽快地应了。   “就是他。”周通脸色一沉,指着拖着箱子站在不远处不知所措的端正,在看到端正脸上的迷茫之后,周通无奈地叹了口气。   端正尴尬地对周通比了个“嗨”的手势,周通把电话挂断,走向端正,二话不说拍了端正一巴掌:“真是来惹麻烦的,现在Y市真的很不安全,你快回去。”   “难怪安检这么严格……这就送我回去啊?这都快十一点了。”   “嗯。”周通严肃地点了点头。   第一回见到周通这种表情,端正也跟着紧张了起来,他滑着手机屏幕在找高铁,周通说:“别找了,让赵晗的人送你回去。”   “啊?”端正越过周通看他身后的两个人,韩齐清他认识,另一个就是赵晗?“兵哥哥啊?”   “嗯。”   端正被吓了一跳:“这么大的排场,连兵哥哥都给惊动了?什么大案子啊?”   “回去再讲给你听。”周通拍了拍端正的肩膀,允诺:“下次我一定陪你来Y市好好玩玩。”   “这可是你说的啊。”端正亮了眼睛。   “是是是,我说的。”周通好气又好笑地推了端正一把,对赵晗说:“麻烦你了,赵警官。”   “小事一桩,我现在就派车。”   赵晗回头去打电话,留下拖着个拉杆箱特别迷茫的端正,周通在端正身上扫了一眼,问道:“你的玉佛呢?”   “别提了,晦气!”端正一听周通的问题就没好气地说,“我表哥家生了个小姑奶奶,三岁大,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把我玉佛绳子给拽断了,抢走了我的玉佛不说还给我砸了!”   周通:“……”   端正一看周通的脸色就知道不好,小心翼翼地问:“小通你不会生气了吧?”   “没有。”周通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符纸递给端正,“这几张符纸你拿着。”   “好!”端正高高兴兴地收了。   周通说:“那玉虽然砸了但是你没丢吧?”   “没,我知道那里头有玉心,收着呢,想着等你不忙了再帮我重新搞一块。”   “那就好。”周通放心地点了点头,他目光落在端正的拇指上,那里套着一个翡翠扳指,颜色极为鲜亮剔透,即便在夜色里也显得水色十足。   赵晗也注意到了那块扳指,不经意地夸道:“扳指挺漂亮的,这翡翠,估计不少钱吧?”   端正得意洋洋地扬了扬手,吹道:“极品帝王绿呢,我表哥赔给我的,不过想想也不划算,我那玉里头有玉心,能保我,这翡翠就是个翡翠,没多少灵气。”   “也是。”赵晗随口应了一句,见车开过来了,就把端正请上了车。   端正拖着拉杆箱上了车,对周通招了招手,临走前还不忘提醒一句说:“小通,咱说好了的啊,你都好久没跟我一块儿出去玩了。”   “说好了,你路上注意安全,有事情给我打电话。”   端正咧嘴一笑:“放心!我保准听话!”   送走端正之后,赵晗摸了摸坠落在鼻子上的水珠,抬头看了一眼阴沉的夜空,说:“怎么感觉下雨了?”   话音刚落,雨水越来越多,稀里哗啦地坠落下来,倾盆大雨骤然而至。   “下大雨了。”韩齐清说道。   另一边,秦王道的墓坑之中,凌渊睁开眼睛,向头顶看去。   长明灯在身旁高燃,照亮了头顶方寸之地,凌渊的目光却像是穿透了厚实的土层,一直看到广袤的天空中去。   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凌渊不禁蹙了眉头,心跳莫名地开始加快。      第151章 收天玄      这场雨来得太突然了,气象台都始料未及,而且雨势越来越大,丝毫不见停歇,暴雨接连不断。   周通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觉,他坐起来,打开床头灯,抓起手机紧紧盯着屏幕,总觉着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会发生。   凌晨一点,周通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几乎第一下震动就把周通惊醒,周通一接电话就听见赵晗沉重地说:“周通,有件事情要告诉你,希望你能保持镇定。”   “怎么了?”周通忐忑地问。   “我派去护送端正出市的人在101国道上发生车祸,整辆车都掀翻过去,具体情况还在调查,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在赵涵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周通就已经飞快地下床穿衣服:“去,赵警官麻烦你来接我一下。”电话被他握在手里,紧张得出了一手心的汗。   等到了出事地点,周通伞也不撑就下了车。   一辆军用吉普将防护栏都撞歪了,整辆车向一侧掀翻,顺着山坡滚落下去,直到撞到一棵极粗的老树才停下,就连这棵老树也被笨重结实的吉普车撞断了,可见当时侧滑翻滚下来的力量有多强,车里的人恐怕也……   尸体还摆放在原位没有动过,赵晗的人检查之后汇报:“一共五具尸体,没有发现端正的尸体。”   周通:“……”   周通闭了闭眼,再睁开,神情凝重地对赵晗说:“我们回Y市。”   “好。”   端正明明是跟着他们的车一起出来的,又在国道上发生了问题,天玄故弄玄虚?他挟持端正是为了做什么?威胁他?不管怎么样,周通认了天玄的调虎离山,他不可能对端正的情况不管不顾。   车刚发动开出去不到一百米,周通就接到了韩齐清的电话,韩齐清在电话里说:“周通,秦王道出事情了,我和泽云布置在秦王道周围的人都断了联系,已经发现了十具尸体。”   “先稳住,我马上过去。”   刚挂断电话,顿时一个急刹车,周通忙扶住把手,车灯光映照着前面的路,几个人摇摇晃晃地排成一排,将眼前的路堵得死死的。   赵晗探出脑袋,大雨瓢泼打在他脸上,在风雨里大喊道:“让开!都让开!”   那几个人像是没听见一样岿然不动地堵在路上,赵晗没办法,一挥手叫来几个士兵,拎起手枪下了车,靠近一看,那些人穿着普通,有的还是只有八九岁大的孩子,大多都是在Y市失踪的普通市民。   赵晗的心一沉,枪支握在手中,沉重得要命。   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向着自己的市民开枪。   另一边,秦王道墓道入口。   韩齐清和楚泽云匆匆赶到,与剩下的十几个天师结成阵势,谨慎小心地提防着潜伏在黑暗里的一切危险。   大雨降低了可见度,增加了作业难度,他们手中的符纸不避水,在这样的大雨天里很难发挥作用,就连绘制在地面上的阵法也因为雨水将朱砂全都冲垮,可以说,如果有敌人来袭的话,他们的战斗力至少被削弱一半以上。   按照周通的计划,如果真有人冲过来了,他们就暂时退入秦王道内,秦王道里的墓道狭窄,易守难攻,也没有碍事的雨水,布置在秦王道内的阵法也可以暂时将敌人的脚步拖一拖。   在暗黑中,一排影子向他们缓缓靠近,几人全都紧绷了起来,韩齐清紧张地对楚泽云说:“来了。”   那些人影越走越近,在灯光能照得清他们的位置停了下来,惨白的冷光灯打在他们脸上,映出了一张张豪无表情的面孔,这些人和忽然出现在国道上的人是一样的,全都是之前Y市离奇失踪的市民,一字排开如同一堵人墙。   一个美丽的女人从中间走了出来,她怀里抱着一个一岁大的婴儿,那婴儿身影模糊,雨水频繁打在脸上,像是穿透了他的身体一样,将他的身体打得支离破碎,开口说话时的声音却十分清脆,极具穿透力,如魔音灌耳,刺入韩齐清等人的耳中。   天玄尖锐地笑了几声,说:“就凭你们这些虾兵蟹将,也敢挡住我的去路?”   韩齐清拱手道:“责任所在,万死不辞。”   天玄冷笑一声:“是吗?”他冲人群勾了勾手指,有一个人从人墙中站了出来,他毫无神采的眼睛在天玄打了一个响指之后变得有了几分神色,像是从梦里惊醒一样怔忡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在看到韩齐清时,脑子里嗡的一声,之前所见到的惨象全都涌入脑海,他下意识地拔足往韩齐清的方向奔去,大喊道:“少主,救我!”   还没踏出一步,右腿的骨头一节接着一节的粉碎,整条腿如同被被地震震垮了的大楼一样寸寸碎裂,那人瞳孔放大,无力支撑地跌到在泥泞的地面上,惨叫声随之响起,在只有雨声的夜色里尤为瘆人。   天玄又打了响指,一个男人面无表情出列,走到方才那人的身边,一把抓起他的头发,逼迫着他仰头看着韩齐清,天玄笑得欢快,问道:“看见没有?这个人是你的人吧?他正在向你求救呢,如果你愿意撤掉你的人,放我进去,我就答应你,放了这里所有的人质。”   韩齐清的拳头攥得死紧,紧咬着牙关,一言不发。   “倔骨头。”天玄轻哼一声,一声响指之下伴随着一声喊到一半就断在喉咙之中的惨叫声,韩家的人被活生生地拧断了脖子。   天玄又让另一个人出列,恢复了她的意识。   这次是个七岁大的女孩子,她害怕地站在原地嚎啕大哭,孤立无援地浑身发抖,在天玄的指挥下,男人捏住小女孩的头将她拎了起来,对韩齐清说:“这次这个商品怎么样?我们来交易。”   小女孩被吊在半空中,双手双脚仍在徒劳无功地挣扎着。   楚泽云看不下去了,喊道:“天玄,你把人都放了,我去当人质。”   天玄笑了起来:“这可不是什么划算的买卖。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放不放?”   “齐清。”楚泽云看向韩齐清,韩齐清脸上满是挣扎,扣入手心的指甲挖出了掌心的肉,韩齐清此刻已经丝毫感觉不到痛苦了,他闭了闭眼,内心悲痛,艰难地下了决定:“坚守。”   楚泽云无奈地叹了口气,满目悲怆。   见他们不回话,天玄颇觉无趣地甩了甩手,男人的手收紧,要将小女孩的头骨活生生地捏碎,小女孩吃痛地惨叫出声,小孩子尖锐的惨叫声响彻云霄。   忽然,一道红光出现,有什么东西猛地冲男人撞了过去,将男人撞翻在地,手上的力道一卸,小女孩被大力拱起,双脚拖在地上,被一路送去了韩齐清那边。   韩齐清见状,再也保持不了镇定,他飞速扑往小女孩,将她抱住,小女孩扑倒在韩齐清怀里,呜咽地嚎啕大哭,韩齐清紧紧地抱住小女孩,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不要怕。”   赵晗的人将这支人墙团团围住,手中持枪警惕地防备着他们每一个动作。   天眼镇坛木飞回到周通手边,周通走到韩齐清旁,看向天玄。   天玄笑了笑,说:“怎么?送给你的礼物没有收到?”   周通脸上笑意全无,他看向天玄,问道:“端正在哪儿?”   “这要你自己去找。”天玄漫不经心地说,“不过你现在可没那个功夫顾及他,也许就在你在这儿浪费时间的过程中,他就已经死了也说不定。”   “放了人质。”赵晗厉声喊道,装备了特殊弹药的枪支瞄准了天玄,天玄看也不看赵晗,动手又杀死了一个市民,赵晗扣动扳机,子弹飞快射出,却直直地穿透了天玄的身体,只将天玄的影子打散了片刻,丝毫没有伤到他。   赵晗惊讶地看着天玄,一脸不敢相信。   天玄没有理会赵晗,又毫不留情地杀了一个市民,他对周通说:“你也想让我放了这些懦弱的蝼蚁吧?那这样。”抱着天玄的女人从腰上抽出一把匕首,匕首腾空飞到周通面前,天玄说:“你在自己身上划出一道伤口,我就放一个市民,只破皮可不行,我要入肉,见血。”   “一道伤口一个市民是吗?”周通冷冷地说,“很划算。”他接过半空中的匕首,抬起胳膊,在大臂上一划,鲜血顿时涌了出来,在大雨中,伤口变得血肉模糊。   韩齐清大叫一声:“周通!”楚泽云忙从口袋里拿出纱布给周通包扎。   周通摆摆手,让他们先不要管伤口,对天玄说:“放人。”   “漂亮。”天玄夸赞了一句,一挥手,一个人缓缓向周通他们走了过去,在半路上恢复意识,跌跌撞撞地向周通他们喊道:“救、救命……”   确认市民安全之后,韩齐清忙将他纳入了保护范围之中。   那人看着周通胳膊上的伤口,他之前自我意识虽然无法支配身体,但是却能感知到外界的事情,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生命是眼前这个年轻人用什么代价换来的。   男人哽咽地说:“谢谢。”   周通温柔地笑了笑:“没事。”   天玄喊道:“继续。”   “周通……”韩齐清按住周通的手腕,“我刚才粗略一数,他那边一共有三十多个人质,你难道要一个一个地换过来吗?”   周通看了韩齐清一眼,那深邃的眼睛里有什么话要说,但是韩齐清没看明白,他怔怔地任由周通挣开自己的手。   周通握着匕首,在身上又划了一道伤口,“第二个人。”   天玄拍掌叫好,按照约定,又放了第二个人。   第三道伤口,第三个人,第四道伤口,第四个人,周通划出了五道伤口,换回了五个市民。   那些市民在风雨中瑟瑟发抖,一脸惊恐,仿佛眼前还遍布着鲜血一样,缩在地上,将身体攒成一团。   天玄满意地看着周通遍体鳞伤,说道:“继续,我说话算话,你划一道伤口,我就放一个人。有一种刑罚叫做极刑,也叫凌迟,用刀将身上的肉一片片地剜下来,能片四千多刀,我这儿还剩三十一个人,你救得了他们,你也死不了。”   周通抿紧了唇,提起匕首在身上又划了下去,这一刀还没落在身上,就感觉一阵劲风从秦王道里刮了出来,将周通手中的匕首给卷飞起来,锵得一声,匕首跌落在地,砸在石块上,上面沾染的鲜血渐渐被雨水冲刷干净。   周通看着凌渊,小声说:“来的太慢了。”   凌渊皱着眉头看他:“就非得这样?”   周通冲他眨了眨眼,眼神里带了几分讨好:“不这样不行,不卖点惨他会觉着我有你罩着不好欺负。”   凌渊梗着脖子,固执地说:“如果有一天我出了事你怎么办?”   周通一愣,没听明白凌渊的意思,他抓住凌渊的手,说:“你怎么会这么说?”   凌渊深深地吸了口气,有话说却又说不出来,只好转了头,神情凝重地看向天玄,“先不说这个。”   周通心里不安,还是按照计划退后了一步,对韩齐清他们说:“凌渊出来了,你们换几个人进去镇守,齐清你也去吧,这里交给我们。”   “好。”韩齐清犹豫了下,还是咬了牙点头答应了,带着韩家的几个人进到墓道深处。   凌渊一出现,天玄的气势就弱了不少,对天玄来说,在场的人都不可怕,只有凌渊才最值得他忌惮。天玄盯着凌渊,两人都没有说话,也不用说什么。   凌渊先发动攻击。   他手持寒霜,猛地蹬地,快速向天玄飞奔而去,天玄操纵着抱住他的女人频频后退,随后两侧的人质涌了上来挡在凌渊面前,凌渊在靠近人群的时候猛地一挥寒霜,剑气横扫而去,将一众人质全都掀翻在地,脚步毫不停顿地奔向天玄所在的地方。   天玄一声呼号,几个人质站住不动,从他们身体里挤出了几只厉鬼,咆哮着冲向凌渊,凌渊眼角余光匆匆一扫,寒霜清啸一声,还未挥去,就见身后一道火光闪过,那些个厉鬼全都被吞噬在火凤破秽符的烈焰当中。   天玄微微蹙了眉头,颇觉棘手,他反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铜铃,不断摇晃着,叮当作响间那些快要散去的魂魄被无形的手强制地拧在了一起,数十个厉鬼化作煞气盈天的巨人,将天玄包裹在其中,由天玄操纵着向着凌渊扣下手掌,凌渊侧身一躲,轰的一声,落在地面上的煞气猛地震荡开一层尘土,就连大雨都被震飞,雨水如利箭一般噼里啪啦地到处乱打。   周通镇守在墓道口,看向凌渊。   凌渊和天玄的这场战斗是注定要进行的,两个都是有千年道行的老妖精,根本就轮不到他插手,周通站在一边,见缝插针地帮上凌渊一帮。   那厉鬼凝出来的巨人见一击未中,又挥掌下来第二击,身材庞大,动作却十分灵活,凌渊这次没有闪避,操纵着寒霜向厉鬼之中劈斩而下,剑气纵落,将厉鬼从中一劈为而,冤魂惨叫的声音响起,有几个意志并不坚定的普通战士听见惨叫之后捂住耳朵形如癫狂,持着手枪到处乱射。   赵晗眼疾手快地命令道:“快!按住他们!”   其余几个士兵纷纷动作,将那几个被魔音惑了心智的战友压倒在地,利落地直接敲晕。   凌渊扫了一眼这边的情况,知道这个方法不行,再这样下去,他们其他人还得受到影响,关键还是在天玄。   凌渊将寒霜反手持着寒霜,目光在巨人身上冷冷一扫,他忽然发力,从地面上一跃而起,身影矫健快如闪电,跳入厉鬼群中。   察觉到生人的气息,从厉鬼群中伸出来无数只手撕扯着凌渊的皮肤,全被凌渊身上的灵气所隔绝,凌渊神色未变,眼神冰冷地持正寒霜,将寒霜对着厉鬼中间猛地插了进去!   “趴下!”随着凌渊的厉声怒吼,四周围的人立刻听从命令匍匐在地,一瞬间那些个通过天玄的咒语结合在一起的厉鬼顿时变得分崩离析,就好像被人拽断了丝线的珠帘,被强行拆解了的鬼魂到处乱飞。   凌渊抓住机会,纵身一跃,跃入到厉鬼之中,下一刻,那些个厉鬼又被吸引到了一起,被寒霜强行分开的地方重新闭合,凌渊被厉鬼困在了中间,警惕地四下看着。   他现在的地方已经能大概看到天玄所在的位置,就在厉鬼凝成的巨人的心脏处,凌渊只要再破开眼前这道魂魄搭成的墙就可以。   可是眼前,那堵墙上出现了无数张人面,或哀怨或可怜,全都望着凌渊,开口求饶:“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救救我”“我不想死”。   这些魂魄全都是普通市民的魂魄,天玄用他们组成了一道防线,防备着凌渊的闯入。   凌渊棘手地站在魂魄之外,隔着一层模糊的“墙”看向面上带着得意的天玄。   天玄笑着说:“我这也只是试试,没想到居然成功了,玉玄君居然会担心一些普通人的性命,真是稀奇稀奇。”   凌渊毫不理会天玄的挑衅,他忽然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向周通,却发现周通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上了。   周通吩咐楚泽云镇守在墓道口,谁也不允许通过,他想到了什么一样,悄无声息地从一侧绕到外面去,谁也没有惊动地寻找着什么。   一个陶偶跌跌撞撞地走在周通前方不远处,最后停在了一辆轿车面前。   周通站在轿车旁,喊道:“天玄,你可以出来了。”   车门打开,一把伞伸了出来,随后从车里下来了一个胖胖的身影,端正的脸上没了平日里热情的笑容,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冷冰冰的嘲讽。   他将手抄在口袋里,说:“没想到你会找到我。”   周通在大雨中站在十米外警惕地看向天玄,问道:“你不是想要威胁凌渊吗,放了端正,我给你附身。”   天玄讽刺地看了一眼周通,眯着眼说,“你以为我会上当?你的身体是纯阳体,我如果附身到你的体内就不是我控制你,而是你控制我了,真当我是傻子?”   天玄手里把玩着一个匕首,锃亮的刀刃在端正的胳膊上磨蹭着,天玄说:“这具身体还蛮适合我的,至少待着比前两个人还要舒服,但到底是肉体,没有玉石住得舒服,要不是特殊情况的话,我还不想住在他身体里。”他手指摩挲着大拇指上的扳指,赞道,“不过我真没想到,凌渊都没看出来那只是一个分身,你却看出来了,这么聪明,怎么就没注意到我一早就将这个人控制了?他是你朋友吧?你应该很在乎他。”   “是。”周通毫不避讳地承认了,他说:“不过你可能误会凌渊了,在他看来,你的分身也是你。”   因为这句话,天玄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他忽然向周通冲了过来,端正那肥胖的身体在他的操纵下变得十分灵活,从他掌心钻出无数只厉鬼,向着周通抓了过来,周通狼狈地避开天玄的冲击,从口袋里抽出符箓正对上那些厉鬼。   周通连连后退,论起体力他不及天玄,地面泥泞不堪,好几次都是险险避过,天玄紧跟在他身后,周通脚步踉跄,很快就没了章法,他一步步地向后退去,往凌渊所在地方赶去。   天玄见状,呼号一声,猛地抓住将周通的肩膀,周通掌心雷一动,电花打在天玄身上,天玄一个吃疼,下意识地松开了手,周通忙向一侧跑去,就在这时,赵晗赶了过来,周通一把抓住赵晗,说道:“赵警官,跟我念。”   “纤云四卷诸天浄,请将星上身,急急如律令!”赵晗按照周通的说辞低喝一声,顿时觉着四肢百骸内涌入了一种极为强大的力量,赵晗吐出一口气,感觉体内有火龙在咆哮着,无法压抑的气息冲出鼻腔,赵晗将周通往身后一拉,摆出格斗的姿势,迎战天玄。   “请将星上身又如何?”天玄冷漠地一笑,驾驭着端正的身体冲向赵晗,两人斗在一处,赵晗体格强壮,又是军伍出身,在将神上身的情况下比被天玄操纵着的端正要灵活多了,再加上一旁的周通时不时地料理那些煞鬼,天玄丝毫没有取得任何优势。   最重要的是,周通说的没错,他那个分身的确是他,他被分出去了一部分力量,为了对付凌渊,分出去的还是一笔不小的力量,再这样下去,等凌渊突破了分身的束缚就该轮到他了!怎么这么慢,他等了这么久的阴兵为什么还不出现?!难道那个人背弃约定了吗?他怎么敢!   见天玄分了心,赵晗抓紧机会,一拳挥下来猛地打在天玄的脸上,猝不及防的一下让他附身的肉体难以承受地栽倒在地。   这碍事的肉身!   天玄见状,在赵晗这一拳头还黏在脸上尚未收回的时候,通过相接的部分猛地钻入了赵晗体内。   视角变换,天玄得意的勾起了唇角,活动了下身体,将星上身原来是这样感觉,四肢利落,身体轻盈,爽得很,就好像几千年前凌渊替他做的那具身体一样好用。   天玄冷笑一声,回过头看向周通,却发现周通像是一切尽在意料之中一样冲他微笑着摆了摆手。   天玄一愣,强压下心头的不安,认定了周通是在故弄玄虚。   周通笑着说:“有武曲星庇佑又有将星上身的身体感觉怎么样?”   天玄厉色看着周通,却在这时发现,想活动身体却活动不了,赵晗不受他控制的就地一滚落在一个点上。随着周通的念诵,地面显现出了一个巨大的阵法,天玄被牢牢地困在了阵法之中。   他想从赵晗体内出来却如何也出不来,如同被关在了牢笼里一样,而这个牢笼还是他自愿进来的,简直可笑!   赵晗喊道:“快!我坚持不了多久!”   天玄咆哮一声,不断在赵晗体内冲撞着,周通见状,拿捏好时机,从包里掏出托曾瑞明打造好的神龟镇器,抛向赵晗。在砸在赵晗的瞬间,天玄感觉有什么力量拉扯着他将他拉出了赵晗的体内,任由他怎么尽力地扒在赵晗体内也无法逃脱被吸出来的命运。   神龟有灵,将天玄吸入体内,瓢泼大雨之中,那翠绿的神龟镇器陡然变得十分庞大,一脚将天玄踩在脚底。   就在这时,凌渊出现在周通身边,将一缕气丢入阵法之中,神龟仰头叼住那缕气,毫不犹豫地吞吃下肚,随后低下头一点点地啃噬着天玄的身体,将天玄吞进了肚子里。   被困在神龟体内,天玄如何也冲突不出,化成一点乌黑的气沉淀在神龟之中。   几人屏住呼吸,等了片刻,全都不敢懈怠地看着神龟,一切安静如常,周通放心地垮了肩膀,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笑着说:“成功了。”   话音刚落,天际一道闪电划亮夜空,顿时打响一个闷雷。   凌渊猛地抬头看向天空,那黑压压的云层似乎更低了一点,隐没在云层之中的闪电若隐若现。   一直没冒头的云修从翡翠白菜里钻了出来,对凌渊说:“一定是你和天玄的争斗把天劫引来了!怎么办,还一点准备没有,我明明算的是要一年后。”   “他怎么会还有天劫?”听了这话,周通也无法保持淡定,他匆忙地问云修,“千年前他不是已经度过劫了吗?不是天玄替他渡劫的吗?”   “那怎么能算?”云修狠着心说破了周通的自欺欺人,“那不过是凌渊捏造出来的一个替身,如果这样就能躲避天劫的话,那么多少修炼的人都能成功渡劫了?再加上凌渊兵解,只剩下魂魄凝成灵体,又不知道惹了什么机缘,天劫迟迟没有落下,现在他有了肉体,又因为跟天玄的争斗影响太大,招来了天劫。”   云修急得到处乱飘,慌乱不已地说:“糟了糟了,这回真是遇上大难了。”      第152章 渡天劫      问世间谁人无忧,唯神仙逍遥无忧。   修道者终其一生追求成仙之道,无非是想摆脱人间七苦,与九重天宫内的盛景相比,人间的繁华不过是过眼云烟,然而人与仙之间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哪怕修为够了,也不得不面临一道横亘在两者之间的天堑——天劫。   没人知道操纵劫雷的是什么,它从最早鸿蒙时开天辟地开始就存在,凡是逆转天道者都需要接受劫雷的考验,劫雷的力量是来源于亘古洪荒时期,穿梭了无数个岁月,其中蕴藏的强大力量就连神仙都会感到恐惧。   哪怕某一人一生度过了无数磨难,过五关,斩六将,可在劫雷面前还会感觉人生而为蝼蚁,如草芥一样脆弱无援。   如今这劫雷就悬在凌渊的头顶,像是一口丧钟一样不断地摇晃着,随时都可能敲响。   云修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蚱,到处乱晃,他脑子转得飞快,在给凌渊想承受劫雷的办法,周通握住凌渊的手,问道:“当年凌渊兵解,肉体已毁,魂魄还在,但劫雷却劈在了天玄的身上,我们能再次用这个方法吗?”   “不成。”云修摇了摇头,“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上次就用了这种巧法骗过了天劫,这次恐怕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有人渡过天劫吗?”赵晗问了一句。   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赵晗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抬起手退了出去,走到一棵大树前,愤怒地在树干上砸了一拳。   “劫雷认什么?”周通沉思之后,问道。   云修一怔,这个问题他们从未考虑过,劫雷是怎么辨认该劈谁的?凭借气息?魂魄?还是肉体?   周通说:“我体内有凌渊一魂,我和凌渊一起承受劫雷。”   “我不需要!”凌渊大吼一声,挣开周通的手,但周通的手攥得死紧,他瞪着凌渊,低声警告道:“如果你敢挣开我的手,那以后你就永远别再握住它。”   凌渊:“……”   凌渊喉结滚动,他望着周通,眼眸里全是周通的影子,最后,凌渊摇了摇头,仍是执着地推开周通,哑声说:“我不需要,你会死。”   周通却固执地不放手,“别说傻话。”   “我不傻!”凌渊低吼一声,“你躲不过劫雷的,我不想你死。”   “我也不想你死。”周通说,“如果你死了,我也没什么好活了,反正我的阳寿也快尽了,我陪你一起下去。”   凌渊死死地攥住周通的手,脖子上的青筋隆起,他低下头吻住周通,将周通拥在怀里。   周通抱住凌渊,安抚道:“别担心,我们都会活下去。”   轰得一声,就在几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道落雷砸在地上,顿时将地面炸开了花,一簇火花在雨水中出现,随后火势猛地变大,就连这样遮天蔽日的雨水都无法浇息,赵晗见状,立刻组织士兵带普通百姓撤离。   “快走,都别待在这儿。张建你带领一小队把现场的百姓全都带到临近的市区,卫源你带领二小队封锁这里,泽云,麻烦你带领所有天师撤退到秦王道里,别过来,所有人都不要靠近这里!”赵晗强忍住心里的痛苦飞快吩咐。   周通跟凌渊相拥着站在大雨之中,劫雷在头顶嗡鸣,又是轰得一声,一道劫雷落在他们脚旁不远处,将已死的尸体炸了个粉碎,凌渊按住周通的头部,两人同时蹲在地上,凌渊的胳膊上被雷火烧得血肉模糊。   在他们周围劫雷频繁降落,清理出了一块空地,大火将他们团团包围,汹涌的火舌吞吐着,驱逐了周围所有的人。   又一道劫雷落了下来,突破了凌渊的灵气罩子,直直地劈在凌渊的背上,周通抱住凌渊的时候,手掌所触摸到的地方已经被劫雷劈得皮开肉绽,鲜血混杂着雨水流淌了下来,凌渊依然站立着,如巍峨高山屹立在周通身前。   端正浑身疼痛地从昏迷中醒过来,一眼就看见被包围在大火圈中的周通,声嘶力竭地大喊道:“小通!”他咬着牙冲过去,向路过的战士们求救:“灭火器呢?灭火器呢?小通,我来救你,小通……”   路过的战士们全都无能为力地看着端正,端正忽然脱了外套,发了疯似的一瘸一拐地往火势里冲去:“小通,我来救你,小通,等我。”   “你出去。”凌渊说,“这只是天劫将临的前奏,我可以抵过天劫,而你一定不行,如果我活下来你死了,我怎么办?”   周通:“……”   凌渊坚持:“我可以,相信我。”   周通犹豫了下,最终点了点头。   “端正!”周通大吼一声,“别进来。”   端正脚步停也未停地继续往里冲,他眼睛泛红,像是一头疯牛,直到赵晗擒住端正,拼了命地将端正拉离危险范围。   凌渊推开周通:“你有自己的生活。”   周通说:“我的生活是你。”   凌渊频繁亲吻着周通的眼睛和他嘴边的笑容。   周通:“让我再看看你。”   凌渊笑着问:“记住了吗?”   “记不住。”周通摇了摇头,“我再多看几眼就能记住了。”   周通小心翼翼地亲吻凌渊的嘴角,他说:“你在发抖。”   凌渊:“我没有。”   周通轻笑。   凌渊:“有你在,我没什么好怕的。”   周通闭上眼抱住凌渊,眼泪流了下来。   轰得一声,又一道劫雷落了下来,这次的威力比之前的更强,当劫雷落在凌渊的后背上时,凌渊的身体不可抑制地剧烈颤抖了一下,他闷哼一声,依然将周通护在怀里。   周通抬头看他,凌渊依然面无表情,只不过发白的嘴唇在颤抖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周通。   “还记得芥草先生说过什么吗?”凌渊忽然问道。   周通看向凌渊。   凌渊说:“人如浮萍,漂泊不定,心如磐石,坚不可摧。”   就在凌渊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周通身体飞了起来,一股力量托着他的身体将他往火圈之外送了出去,周通大喊道:“凌渊——”   在火焰之中,凌渊的身影站了起来,他遥遥望着周通,嘴角勾起,露出了一个淡淡的温柔笑容。   周通跌落在地上,眼看着又一道劫雷直接打在了凌渊身上,他听着火焰之中的咆哮,周通站在大雨之中一动不动,眼睛死死地盯着火光之中岿然不倒的身影。   他忽然往前迈动了一步,却被机警的赵晗死死地拉住了手腕,风雨中,耳边全是震天的雷鸣响声,赵晗在周通耳边大声喊道:“别去!危险!你相信他!你相信他!”   大雨打在脸上,周通的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看着。   直到火焰之中的影子倒了下来。   周通的理智在一瞬间消失全无,他毫无预兆地挣开赵晗的手,快速奔往大火之中,凌渊蜷曲着身体倒在地上,血水被大雨冲刷,浑身沾满了泥泞,狼狈不堪地咬住手臂,强迫自己不发出会让周通担心的喊声。   然而,不等周通靠近,又一道紫色的雷劫轰然而落,声势浩大几乎遮掩了所有的声音,如同一条雷龙一样咆哮着从天空坠落,直直地冲向倒在地上的凌渊。   “不——”周通崩溃地大喊一声,脚步在那一刻顿住,像是被时间残酷地凝住了,他来不及阻止,也没有那个能力阻止,下一刻,周通毅然决然地跳入劫雷之中。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青铜戟头飞了出来,身形暴涨,足有原来的百倍大小,旋转着落在凌渊的头顶,将剩余的劫雷全都格挡在外,劫雷坠落在青铜戟头之上,发出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一瞬间炸出的气浪将周围的人全都掀翻出去,只有周通仍站立在原地,震惊地看着眼前的神迹。   背负着洛书的神龟顶在青铜戟头之下,发出巨大的嘶吼声,四肢狠狠地踏进泥泞的土地里,将青铜戟头往高处顶去,两者的灵气交融将凌渊团团围住,保护在中间。紫色的雷劫又一次打在青铜戟头之上,大地都为之震颤,轰鸣声响彻不绝,紫色的火花到处迸射,燃烧了周围的土地。   一颗流星忽然从天际划过。   最后一簇雷火绽开,细小的火花溅射在青铜戟头的边缘,消失不见。   在听到震耳欲聋的雷声消失之后,所有匍匐在地的人都小心翼翼地抬起了头,撤退入秦王道里的天师门悄悄地走出墓道坑,仰头看着眼前的景象。   火焰之中,凌渊缓缓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身上蒙着一层淡淡的金光,以凡人金身如同神祗一样屹立不倒。   这场与天劫的抗争是他们赢了。   所有人都开始欢呼,战士们在大雨之中脱了上衣咆哮着拥抱在一起,他们并不知道这是凌渊的天劫,仿佛度过了一个黑暗的末日一样,迎来的光明照耀在每一个人心头,他们流下了激动的泪水,亲吻着泥泞的土地,感谢上苍。   劫雷的余威散去,青铜戟头又恢复成原来的大小,落入了周通的手中。   大雨越下越大,包围着凌渊的火势渐渐熄灭,周通快速跑过去,一把抱住凌渊,凌渊闷哼一声,咧嘴发出嘶的一声。   周通问道:“怎么了?”   凌渊说:“身上的肉全都烤糊了。”   周通:“……”   凌渊倒吸一口凉气:“真疼。”   周通眼眶发热,凌渊说:“我看见你冲进来了,你要给我殉情?”   “想得美。”   凌渊沉默了一会儿,问他:“你哭了?”   周通说:“没有。”   凌渊:“还是不哭的好。”   周通说:“我差点就忘了你的样子。”   凌渊笑了笑,抚摸着周通的脸颊:“还好我活下来了。”   凌渊眼角余光瞄到了什么,弯下腰将地上的翡翠镇龟捡了起来,镇龟内天玄的身影变得十分微渺,像是随时都有可能散去的样子。刚才的事情凌渊看在眼里,知道是这只镇龟救了他一命,从青铜戟头渗透下来的劫雷大多都被镇龟吸收,阴差阳错地将镇龟内的天玄给劈散了。   现在的天玄与其他的气并没有什么差别,在镇龟之中,不用百年就会被彻底消融。   周通见凌渊摩挲着镇龟,就把青铜戟头也拿了出来:“它也救了你。”   “我想起了一些事情。”凌渊握住青铜戟头,“千年前我兵解之后一直以魂魄的形式在世间飘荡,其后有一段记忆消失不见,包括我是怎么进到这个戟头之中变成灵体的这段记忆。在劫雷劈下来的一瞬间我想起来了,当年我魂魄被亡魂吸引,到了一处战场,一个将死的士兵倒在我旁边,他看见了我,我说我想要一个寄体保证魂魄不散,他就将他手中的青铜戟送给了我,就是这把,我附身在了青铜戟头之中渡过了漫漫余生。”   那段丢失的记忆变得十分清晰,凌渊抬头看着周通,说道:“我还记得,他对我说,临死前还能再救一个人,真好。我是不是应该去找他?”   “他现在又救了你。”周通微微一笑。   凌渊心里一紧,忙说:“我很感激他,但也只是感激。”   周通真诚地说:“我也很感激他,他把你给了我,又把你带回了我身边。”   周通眼睛忽然一阵刺痛,他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单手捂住眼睛,又不敢随便乱揉,难受地紧蹙着眉头,凌渊不顾血流不止的身体,问道:“怎么了?眼睛怎么了?”   “疼。”周通的眼睛里像是有什么在破土而出,能清晰地感觉到眼珠里丰富的毛细血管在膨胀的感觉,刺痛从细小的血管上传遍了全身,周通痛苦地低声呻吟。   “睁开眼,让我看看。”凌渊抱住周通的双臂,让周通直起身子,周通尝试着睁开眼睛,眼前一片迷茫,如同炸开了的烟花一样纷繁缭乱。   A市,绿意里,端木秋忽然从梦中惊醒了过来,她心绪不宁地呆坐了片刻,忽然抓起床头的龟甲开始卜算,看着手心里的几枚铜币,端木秋空落落的一片,喃喃道:“前途一片空濛,竟是大限将至之象……”   云修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仰头看着头顶渐渐明朗的夜空,掐指推算着,片刻之后,他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看着周通犹豫不决,平日里舌灿莲花,这会儿到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周通睁开眼睛后等了片刻,眼前的景象终于变得稳定,他能清楚地看到每个人体内存在的命脉,而且看得十分清楚稳定,无论他怎么眨眼也挥散不去。   凌渊惊讶地看着周通眼睛内的变化。   那双阴阳眼内阴鱼之中阳鱼扭曲,阳鱼之中阴鱼扭曲,阴阳仿佛合二为一,在双眼之中融会贯通。双眸中电光一闪,周通轻轻吐出一口气,竟然带了几分雷火。   想到一个可能,周通不可思议地说:“该不会是纯阳体吸收了雷劫的力量吧……”   再怎么不可能眼下也就只有这一个可能。   凌渊抚摸着周通的双眼,总觉着这不是什么好现象。   “周通。”赵晗叫了周通一声,周通回头看他,见到赵晗体内的命脉绵长,不禁笑着说:“赵警官福泽深厚,又有武曲星庇佑,果然是长命百岁之人。”   轰得一声,原本平静下来的乌云之中忽然又惊起了一声闷雷,随后又是接连两声炸响,一共惊响了三声闷雷。   一瞬间,所有人脸上的轻松都褪去,忧心忡忡地抬头看着再次密布的乌云。   云修沉声说:“这是警告。”他肃容看向周通,那张一向漫不经心的脸上满是浓浓的担忧,“上天在警告你,周通。”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送青铜戟头的士兵我就不具体展开了,是不是周通就留个白随大家想象吧!   PS:【问世间谁人无忧,唯神仙逍遥无忧。】非原创,出自《钟吕传道集》。      第153章 秦王道      其实周通会吸收雷劫里的力量不是没有可能,雷劫虽然打在凌渊头上,但是在和青铜戟头发生碰撞的时候能量被分散,周通体内恰恰有凌渊一魂,又是阴阳体,无意中帮凌渊吸走了残余的雷劫。   可这雷劫的力量太过强大,直接激发了周通阴阳眼的能力,让一开始还处在进化期间,只能模模糊糊看到命脉的阴阳眼获得了最终的能力,到现在,周通才是真正地拥有了一双可以观寿命长短的阴阳眼。   然而,所有人都觉着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在云修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气氛十分沉重,凌渊的身体更是紧紧地绷住,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担忧和愤怒。就连并不太清楚内情的赵晗和端正也沉默着没有说话,压不住心里头的担心。   周通笑了笑,将凌渊身上黏在血肉之中的衣服残片揭了下来,说:“好了,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先把你这一身的伤口都处理好再说。”   “我没事。”凌渊攥住周通的手指,放在唇边亲了一下,“身体自己会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周通指尖拂过的地方果然长出了新的嫩肉,皮肉绽开的地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闭合,生出疤痕。   他上衣被劫雷劈得只剩下残布挂在身上,暴露出结实的肌肉,因为身体紧绷,那些个肌肉全都隆起,上面的血水被雨水一冲刷,滑过身体,性感得不得了。   周通啧了一声,眼神里带了几分暧昧,凌渊挑了眉看周通,两人眼神勾缠在一起,暧昧四溢。   “咳——”赵晗咳了咳,从战士那里拿到一身军服,递给凌渊,凌渊随手扯了身上一块碎布,湿漉漉地一拧,把身上的血水草草擦干净之后才接过军服穿在身上,腰间皮带一扣勒出又细又直的腰,臀部挺翘,身材魁梧,如同一棵不倒的松树。   “不错。”周通夸赞了一声,上前帮凌渊整理了一下领子,凌渊回头对赵晗面无表情地说:“这套衣服送给我。”   赵晗:“……”   赵晗见凌渊眼神里带了些威胁,顿时哭笑不得,忙说:“送!送你十套都行,就是肩章你得卸了还给人家。”   “没问题。”凌渊爽快地应了,随后又怕赵晗反悔一样确认了一遍:“十套?”   赵晗:“……”他怎么也没想到这辈子还有被人打劫军服的时候,“十套,一言九鼎。”   “好。”凌渊脸上露出点笑意,他对赵晗说,“周通喜欢。”   猝不及防一口狗粮啊……部队里太忙压根就没时间找媳妇的赵晗少将欲哭无泪。   大雨还是没有停息,仍在连绵不绝地涛涛下着。   在场所有人都被淋了个彻底,湿漉漉的衣服黏在身上,特别难受。凌渊张开军服外套,挡在周通头顶,他们走在队伍中间,凌渊问周通:“他们的命脉你全都能看见?”   “嗯。”周通点了点头。   凌渊又问:“我的呢?”   周通说:“看不出你的。”   “你自己的呢?”   “也看不出。”   凌渊蹙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认真地对周通说:“以后不要多管闲事,你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周通叹了口气,也要他能管得住自己才行啊,“我尽力吧。”   凌渊身上的伤口还是没好彻底,周通不放心,一众人刚撤进墓道里躲雨,周通就麻烦赵晗请带来的几个医生给凌渊上药。   周通坐在一旁的石头上,换下湿漉漉的衣服,端正一屁股坐在周通旁边,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向来在周通面前藏不住心事的脸上暴露了他的不安,周通拿干毛巾擦着头发,问道:“怎么了,有话直说,吞吞吐吐的可不像你。”   “小通……”端正一出口,嗓子哑的不像话,他刚才喊得太歇斯底里,几乎把喉咙喊破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周通还在装傻。   端正板了脸,说:“我不傻,你不用瞒我。”   周通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五弊三缺的事情端正肯定从楚泽云他们口中问到了,也不再瞒,点了点头说:“是。”   “那你还……我还让你……”端正恨得狠狠捶了自己两下,眼泪涌了出来,他不解恨的打了自己几个巴掌,“我还让你帮我去破秽,你怎么就不知道拒绝呢?你怎么就答应了,我怎么就非得让你去?!这次也是,要不是我被控制了,你也不会这样,我怎么就这么没用!整天给你拖后腿……”端正低吼了几声,哑着嗓子责怪自己,浑身颤抖,压抑不住的自我怨恨。   周通握住端正的肩膀,说道:“没这么夸张,又不是破一次秽就短一次命,那这命缺也太不公平了。再说,我在帮忙破秽的时候感觉很快乐,更是十分高兴你在困难的时候能够找我去帮忙。端正,我从小到大只有你一个朋友,我想看见的是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你,如果你因为我而这样自我厌弃,那我会很伤心。当初在地宫的时候,通过六道七苦我感受到了死亡的痛苦,我看见你也是在这样的大雨之中,跪倒在我的墓碑前,嚎啕大哭。当时我就想,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爱我的人,我不会轻易地死去,我会好好活着,珍惜我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天。哪怕有朝一日我真的死了,我也会觉着死而无憾。我有你,我有凌渊,我有这么多在乎我的人。我不怕死。死亡并不是人生的结束,它只是生涯的完成。”   端正咬着自己手背,强迫自己不要哭泣,喉咙里爆发出压抑的吼声。周通拥抱住端正,轻轻地拍着端正的后背。   处理完伤口的凌渊走了过来,他沉着目光坐在周通身边,周通无奈地说:“我这还没死呢,这些人就悲伤成这个样子,搞得我好难受。”   凌渊说:“你不会死。”   “嗯,我不会死。”   “你死了我也会找到你。”   “好。”   “我会找到你投的胎。”   “那我要是变成了一头猪呢?”   “把你领回家,我养你。”   “好,那说好了,我等你养我,我要做世界上第一头耀武扬威的猪。”   凌渊被周通的语气逗笑了,两人低着头絮絮地说着繁琐的事情,楚泽云走了过来,问道:“齐清呢?怎么没消息了?我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也不见路上传信的人。”   “秦王道内手机信号很不好。”周通虽然这么说,但也觉着有些古怪,韩齐清虽然有些笨拙,但是做事很谨慎,韩家在这里镇守这么多年,是最了解秦王道内的情况的,不会不知道手机信号不好通讯不便的事情,一路上肯定应该会留有传话的人,而现在,这些人也找不到。   楚泽云叫来一个楚家人,说道:“你去里面找一下韩家的朋友,把我们这边的情况告诉他们。”   “是。”楚家的人得了命令之后就往墓道里面走去。   他们如今的位置还在外面的陪葬坑,秦王道还要再往里走过十几二十分钟,周通他们耐心地等着,过了不到十分钟,先前被楚家派进去汇报情况的人扶着一个人一路跌跌撞撞地赶了出来,满目恐惧地大声喊道:“出事了!”   那人脚下一个踉跄,带着人在昏暗的墓道坑内摔了一跤,楚泽云慌忙上去扶人,被带出来的人紧紧地拽住楚泽云的袖子,大喊道:“楚家少主,阴、阴兵来了!”话音刚落,从墓道坑深处传来恐怖的呼喊声,地面骤然一抖,墓道坑周围的石壁扑簌簌地抖落下砖石。   周通手中的灯光打在那人的后背上,整块后背上的肉像是被什么蚕食了一样,脊椎骨暴露在外,鲜血淋漓得一片,乌黑的血流淌在楚泽云的手上,楚泽云颤抖着将已经死了的韩家人放在地上,神情凝重地看着漆黑一片的墓道。   “还没死透。”周通又动用了阴阳眼的能力,对楚泽云说。   “我进去看看。”周通说完就举着手电筒大步往秦王道内赶去,赵晗见状,点了几个入了道的战士,其他的全都留在墓道坑口镇守,楚泽云也叫上楚家人一起去支援。   走了没多久就见到苦苦支撑的韩齐清他们,韩家人一地尸体,韩齐清驾驭着青铜剑为阵眼织成了防御阵暂时镇守着此地。   在防御阵的另一边,无数阴兵哀嚎着向外涌去,纷纷撞击在防御阵上,伸长了手拉扯着阵法这一边的普通人类,一双眼睛中满是渴血一样的鲜红色光芒。   这里的所有先生都开了眼,能清楚地看见阴兵的样子,他们之中几乎没人见过这样成群结队的阴兵,如同蝗灾一样尽数扑在网上,然而,现实是,这些阴兵还不是全部的数量,在没了镇魂珠镇守的鬼门另一边,还有数不清的阴兵大军正在赶来。   周通一看现状,祭起天眼镇坛木顶在防御阵法上,天眼石发出厉光,将一众拥挤着往外涌的阴兵镇住,那些阴兵被天眼的神力震得退后一步,然而身后涌过来的大量阴兵让前排根本就没有后退的余地,全都簇拥在一起往前顶去。   周通问道:“发生什么了?”   韩齐清惭愧地说:“我也不清楚,本来我带了几个韩家的人在这里镇守,忽然听见里面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这些阴兵就冲了出来,我猜,镇魂珠已经被人拿走了。”   “怎么会?”赶来的赵晗也很吃惊,“我们明明没有放进来任何一个外人,怎么会被拿走?”   “是没有外人。”周通想明白了之前天玄在搞的把戏,难怪他一直在那里拖延时间,“我们放进了普通的市民。”   “何冬在市民里!”一句话点醒梦中人,赵晗惊讶地说,可现在明白已经晚了,他们当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天玄会用这样的险招,也不知道那个何冬是怎么说服天玄这样刚愎自用的人。   “那何冬人呢?”赵晗满头大汗地问道。   “不知道。”韩齐清咬着牙,这句话几乎是低吼出来的。   “你怎么会不知道?”事已至此,饶是一向有纪律的赵晗也有几分气急败坏,责怪着韩齐清,“这里是你们韩家人镇守的,你怎么会连自己人都分不清?”   “赵警官,别责怪他了,齐清现在镇住防御结界已经很困难,别再给他增加压力了。秦王道内不许点明火,灯光这么暗,很难分辨清楚。”周通拉过赵晗,说道,“事已至此,要想办法将这些阴兵赶回鬼门另一边,还要取回镇魂珠。”   周通目光在人群里一扫,他忽然快速向一边冲去,一把抓住了一个人,将他的身子扭了过来,那人当场开始剧烈挣扎,想要摆脱周通的钳制,扭动着身体往外跑。   赵晗见状扑上前去将那人反手擒住压在石壁上,死死地扣住那人的肩膀,周通站在他旁边,阴阳眼目光凌厉,他低喝一声, “何冬。”   昏暗的灯光打在那人的脸上,果然照出了一张何冬的脸。   赵晗二话不说开始在何冬身上上下搜查着,然而一无所获。   周通暗觉不妙,他在何冬脸上拍上一张符纸,砰的一声,一个稻草人跌落在地上,众人一瞬间都沉默了下来,紧紧地盯着贴着生辰八字的稻草人。   “刚才那个人!”反应过来的周通大喊一声,“那个过来报信的韩家人!”   “快去。”赵晗拔足狂奔,拼了命地开始往墓道坑入口处奔驰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死亡不是人生的结束,它只是生涯的完成。 ——马丁·路德金   第154章 灭何冬      论起体能在场的人都不如赵晗,赵晗风一样掠过众人,身后几个战士紧随其上。周通对凌渊说:“你在这边帮齐清镇压阴兵,我跟过去看看。”   “好。”阴兵这里太过危险,凌渊巴不得周通不要留在这边,免得周通又要动用能力,他点点头,将寒霜抛出,剑芒在防御网上织出了一层的新的灵气罩子。   周通跟在一队战士身后,大步追着赵晗去了,等到了墓道坑口,赵晗见门口一众人都歪七扭八地倒在地上,随便挑了个人蹲下去检查,发现那人身上的骨头几乎全断了,尤其是肋骨那部分,几乎碎得摸不出骨头的样子,像是被什么捏断了一样。   周通看了一眼抛落在地上的纸符小人,说:“是凶神。”   一个人忽然抓住了周通的小腿,周通一惊,低头看去,那人满脸鲜血,命脉断裂到了尽头,只剩下尖端的一小点还在坚持着,他将手里的东西颤颤巍巍地捧给周通,是一个铜质哨子,声音微弱地说:“吹响,我的虫子在他身上……”话没说话,彻底失去了生命力的身子软倒在周通怀里。   周通抿紧了唇,从他手中接过哨子,凑在唇边,呜呜咽咽地吹奏了起来,沾满了血水的哨子声音并不高,甚至有几分沙哑,常常断声,几个战士面露犹疑,可周通仍是锲而不舍毫不怀疑地继续吹奏着。   片刻之后,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声虫鸣,赵晗敏锐地捕捉到了声音的来源,带着一众人飞快赶了过去,周通将口哨放入口袋之中,也跟着追了过去。   在快要靠近声源的时候,赵晗谨慎地慢下了脚步,他掏出改制手枪逐渐靠近,周通这时才追上他们,落后一步地跟在队伍之后。   那个位置极为偏僻,又有石头做遮掩,如果只是漫无目的地搜寻的话很难找到这里。   血腥味从角落里传了出来,赵晗向战士们递了个眼色,忽然往前一冲,冲入了角落里,手枪直直地指向角落里的人。   “不许动!”赵晗厉喝一声,手指扣在扳机之上。   那里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他看了一眼赵晗,一直压抑着的呼吸放平缓,频繁喘着粗气,间或伴随着一两声难以抑制的哀鸣,背后的黑血一路流淌下来,味道腥臭难闻。   何冬无力地喘息了片刻,极为疼痛地仰头低喊了一声,体力几乎到了尽头,不然的话他也不会选择藏在这个地方,想要等到这些人寻不到自己的时候再趁机逃出,然而打错了算盘,他居然没注意有人在他身上放了回声虫,被这些人找到了自己位置。   何冬靠在石壁之上,手里紧紧攥着镇魂珠,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到了手中,死不肯放开,他眼神阴骘地扫视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镇魂珠的确是在我这里,如果你们不想它毁掉的话,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你活不长了。”周通看着伤痕累累的何冬,说道,“哪怕你现在得到镇魂珠改了自己的命缺,也无法克制住侵入身体里的煞气。取走镇魂珠的那一刻,阴兵就会从鬼门那一边涌过来,而你在当时是最靠近鬼门的一个。你身上的伤不是伪装出来的,否则无法骗过我们这么多人。”   何冬冷笑一声,不屑地看着周通:“你知道什么?镇魂珠可洗髓伐毛,这种小伤小煞在镇魂珠面前根本就不成问题。”   周通见何冬还在狡辩,叹了口气,说:“投降吧。”   何冬咬着牙瞪向周通,如果不是眼前这个人的话他就要成功了,成功地拿到镇魂珠,成功地回去S市,可事已至此,只差一步,前功尽弃。   可他此刻又能做什么?阴兵的力量侵入骨髓,正在一点点地吸食着他的血肉,他很快就会变得不人不鬼,甚至连魂魄都会被煞气撕扯得七零八落。   他人死后尚可以投胎转世,但是他呢,恐怕一死就是永远,永远地沉积在暗无天日的世界里,再也感觉不到这个世界上一丝一毫的温暖,甚至连那些无情的唾弃、谩骂都不复存在,他感觉不到痛苦、悲伤,更感觉不到快乐。   可对死亡,他后悔吗?他害怕吗?不,他不后悔,也不害怕,他并不惧怕死亡。   何冬紧紧抱着镇魂珠,他手掌刚摸上墙壁,赵晗的警告声就在耳边响起:“别动!”   何冬闻若未闻,固执地扶住墙面站了起来,赵晗眸子一沉,扳机被手指扣动,一发子弹射了出来打入了何冬的肩膀上。   何冬身子一抖,惨叫了一声,快要站起来的身子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最后扶住墙面稳稳地站住了,他望向赵晗,眼睛里凶狠得像是一头要和人同归于尽的野兽,何冬警告道:“如果你再动手,我就毁了镇魂珠,我说到做到。”   赵晗气的浑身发抖,大脑一片嗡鸣,只能靠着残存的理智勉强保持冷静,看着何冬,劝道:“为了你一个人的生存,这么多人都要牺牲,你不怕遭到报应吗?”   “报应?”何冬神色冷峻,满目讥讽,“这个世界上没有报应,老天爷是不公平的,赵警官我想问你,如果你父母不是你父母,只是一个普通的百姓,你还能这么年轻就坐在这么高的位子上吗?你敢说军队里比你更优秀更适合这个位子上的人不存在吗?如果有这么一个人,他样样都比你强,体力、武力甚至脑力,你会心甘情愿地将位置让给他,而你自己去当一个普通的战士?人都是自私的。像是我们这样天生就不受老天爷眷顾的可怜虫就只能靠自己去争取,你强则他人弱,你就可以将别人踩在脚底下,让他承受应该承受的‘报应’。”   “你说的很对。”这番话落在赵晗耳中,过度燥热的头脑一瞬间就冷静下来了,之前因为冲动而涨起的怒火消失不见,他冷静地看向何冬,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成为这支特殊部队的头儿吗?因为我干掉了原来的头儿,如果我的手下之中有一个人比我实力强劲的话,我欢迎他将我踢下这个位置。”   何冬抱着镇魂珠,脚步蹒跚地向赵晗走去,因为忌惮何冬真的毁了镇魂珠,赵晗挥了挥手,暂时让何冬有活动的自由。何冬喘息着说:“话总是说得好听。”他目光又落在周通身上,问道,“你难道就这么服从天命吗?上天赐予你能力,却又用五弊三缺来限制你,你不会觉着愤懑吗?我带走镇魂珠,是给老天爷一个教训,听说镇魂珠可以给两个人使用,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用镇魂珠为你化解五弊三缺,也可以让你优先使用,这是一个划算的买卖,你是聪明人,我相信聪明人的选择。”   周通摇了摇头,劝道:“何冬,你没有退路可以走了。”   何冬轻笑一声,他忽然抛出了一张符纸,符纸于半空中自燃,地面上陡然冒出一簇簇火花,何冬见状,忍着背后几乎难以愈合的伤痕大步往入口处冲去,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在他落脚的地方又拱起一道火柱,擦着他的脸面升腾上去,火龙攀高,撞击到岩石表面,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声。   何冬不敢置信地看着这条原本应该向人群中袭击而去的火龙,下意识地退后一步,他咬着牙看向周通:“连这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是。”周通毫不避讳地展现着阴阳眼的能力,双眼之中阴阳两鱼不停游走,在这双将能力放大到极限的眼睛面前,何冬的每一个小动作都暴露无遗,他在这里布置的阵法全都被周通看穿了。   何冬逃不掉了。   就在这时,赵晗眼疾手快地扑了上去将虚弱的何冬按倒在地,一众战士一簇而上,将何冬牢牢地抓住,事已至此,何冬仍是咬着牙,目眦欲裂地嘶吼着,紧紧攥住镇魂珠死不放手,他被按在地上,大声咆哮着,脸上沾满了泥泞,疯了似的扭动着身体:“放开我——放开我——”   赵晗一用力,直接将何冬的手臂给卸了,何冬惨叫一声,红着眼睛死死盯着赵晗,忽然一口咬向赵晗的手臂,却被赵晗手底下的兵猛地扳住下颚,战士按住何冬,眼里满是愤怒地说:“你错了,我们所有跟在赵晗少将手底下的战士都是心服口服,也许你不想承认,我也不想承认,这世界上就是有这样的人,被上天眷顾却更加努力。”   赵晗看着那个战士,眼里露出几分惊讶,那战士却毫不胆怯地看着赵晗,对赵晗点了点头,赵晗望着他笑了,眼泪情不自禁地涌出,赵晗一把揽住周通,说:“对,这世界上就是有这样的,被上天眷顾却更加努力。”   赵晗将手里的镇魂珠塞入周通手中,对周通说:“镇魂珠交给你我很放心。”   周通苦笑却仍是将镇魂珠收下,眼下能将镇魂珠放回去的人也就只有凌渊。   何冬还在不死心地挣扎着,可他双手双脚全都被强迫张开,无法使用符咒,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拿回了镇魂珠。   时间紧迫,周通离开的脚步却停了下来,他转回头看向何冬,说:“我替吴先生谢谢你,也替吴先生说一句他不记恨你,他说,你是个可怜的孩子,希望你以后……”周通声音顿住,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何冬没有以后,阴兵的煞气侵入身体,马上就会扯碎他的魂魄,回天乏术。   周通摇了摇头,将一本书丢在何冬面前。   书页正好翻在扉页,上面不如同其他版本的影印字体,是吴焕之亲手写上去的:人如浮萍,漂泊不定,心如磐石,坚不可摧。   拿到镇魂珠,周通他们快速赶往秦王道深处,身后传来一连串的嘶吼声。   “啊——”   “啊——”   “啊————”   那是何冬在大声地咆哮着,声音里面夹杂了无数的悲愤与悔恨。如同一个即将坍塌的巨人一样,在向天地做着最后的忏悔。      第155章 大结局      一开始周通以为何冬取镇魂珠是为了给自己使用,摆脱五弊三缺的宿命,可后来他却发现,何冬是给吴焕之准备的。   如果是给自己使用的话,在他拿到镇魂珠的时候就可以吞服下去,帛书上记载,镇魂珠入体即化,根本不需要外界力量催动就发挥功效,而且发挥的速度很快。何冬将镇魂珠吞下的话不仅可以使得自身重塑,更是能增进功力。可他到死都只是将镇魂珠紧紧地攥在手心,没有动过一丝一毫想要吞食下去的心思。   这颗镇魂珠恐怕是何冬为了吴焕之取来的。   周通他们取了镇魂珠赶回到鬼门门口,阴兵大军又往前推进了一段距离,韩齐清他们节节败退,就连凌渊也只能暂时止住阴兵前进的步伐,而无法让他们后退。   周家的阴章正悬浮在阴兵顶上,一众阴兵的先头部队被束缚在前方,然而随后赶来的阴兵如潮水一般,整个墓道坑内都弥漫着一众令人难以呼吸的气息,煞气从另一侧传了过来,有些抵抗能力差的都被煞气绞住了喉咙,脸色难看地扶住石壁不断呕吐。   墓道坑里乱成一片,然而所有人都是全所未有的团结,在压境的阴兵面前,他们手中的符纸毫不吝啬地贴在两侧墙壁上,各式镇压用的灵器法器都砸向阴兵,阴兵的咆哮声中,人类独有的号子声不断回响着。赵晗等还没有入道的普通人都在帮忙摆设阵法。   年逾八十的老先生,一头花白的头发在阴兵煞气的刺激下接连不断地掉落下来,原本浓密的白发凌乱散了一地,与泥土混杂在一起,他面前摆着复杂的石阵,老先生压抑着身体上的痛苦指挥着几个战士将石头摆放到位置上,老人累得气喘吁吁,仍是丝毫不停息地在石头上用朱砂写着符咒。   在赵晗的整体调度下,韩齐清和楚泽云各自指挥着各家的人,其余一些零散的天师则在周通的安排下填补空缺。   就在这时,地面猛地一颤,就连寒霜和阴章都受到影响向后弹去,整个队伍被猛地向后推进,一瞬间前排的天师被煞气冲的人仰马翻。   “不能再退了。”周通看了一下队伍如今的位置,右上方不远处就是放置镇魂珠的地方,饶是如此,也需要钻入到前排的阴兵队伍之中,才有可能将镇魂珠放进去。   周通喊道:“凌渊!”   凌渊看向周通,说道:“你知道镇魂珠放在我手里会是什么结果。”   周通说:“你不能。”   凌渊:“我能。”   周通握住凌渊的手腕:“如果这样的话,我跟何冬又有什么区别?”   “是我结下的恶行,与你无关,如果他们怨恨的话就让他们怨恨我。”   周通冷笑:“与我无关?”   凌渊低声说:“对不起。”   他忽然从周通手中抢过镇魂珠,喝了一声:“云修。”   云修从翡翠白菜里钻了出来,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见到有什么东西抛向了自己,云修抱住镇魂珠,惊讶地看着:“镇魂珠?怎么会给我?”   凌渊说:“这是我第一次求你。”   云修:“什么?”   凌渊:“让周通把这枚镇魂珠吃了。”他没有时间让周通吃下了。   云修被凌渊的要求吓了一跳,当场就要将镇魂珠抛出去,大喊道:“不行,这个事情我不能答应,你不想强迫周通,我也不想……”   话还没说完,凌渊忽然脚下发力,寒霜清啸一声,从半空中飞驰而下,落入凌渊手中,凌渊翻身越过阵法织成的防御网,跳入了阴兵之中。   凌渊身上有还未愈合的伤口,鲜血的味道刺激了一众阴兵,那些原本都堆积在防御网上的阴兵转了头看向凌渊,前赴后继地涌了过去。   周通:“凌渊——”   在煞气凝成的黑雾之中,凌渊手中寒霜飞舞,银光闪烁,阴兵哀嚎着散去,一道道阴邪的煞气绵延不断地卷上凌渊的身体,刚刚有些愈合的伤口全部都绽裂开,鲜血四溢,到处迸射,煞气缠绵进皮肉之中,流淌出来的鲜血很快被染得一片暗红。   “云修!”凌渊隔着阴兵大喊道,“布阵,以我为阵眼,布九曲星芒阵。”   “玉玄君!”云修低吼一声,目光沉重地看着在阴兵之中左右突进的凌渊,凌渊发出连绵不断的咆哮声,一声比一声高亢,几乎掩盖了阴兵们的呼号声,仿佛要将喉咙撕裂一样。   九曲星芒阵是玉玄君发明的一个阵法。   以人精血献祭为阵心,布置九曲星芒,为天罗地网,可以将通道彻底堵住,虽然他们没有办法将鬼门关闭,却可以用九曲星芒阵在鬼门前垒起一堵高墙。阵法的强弱和阵心关联极大,如果阵心人修为高的话,那么这个阵法就几乎没有什么可以摧毁。   如果成功的话,哪怕没有镇魂珠也可以挡住阴兵侵犯过来的步伐,只不过,作为阵心,凌渊这辈子恐怕都无法从鬼门另一端过来。   “快!”凌渊又是一声怒号,云修浑身一抖,骂了一句“该死”,忙开始跟左右人讨要符纸、桃木符和铜片,在地上布置阵法。   周通一把拉住云修,问道:“他要做什么?什么是九曲星芒阵?”   “他要牺牲自己!”云修恨得破口大骂,“他准备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那些阴兵,脑子坏掉了,以前的玉玄君看见这些阴兵杀人眼皮子都不带抬一下的,真是脑子坏掉了,坏掉了!”他一激动,将手里的一个桃木符直接掰断了,云修身体一颤,忍住心里头涌上来的痛苦,继续布置着阵法。   轰得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从阴兵深处传来,一众天师顿时出现了片刻的耳鸣,缓了半天才见好,周通踩在高处望过去,见到阴兵群中,有两个手持巨斧的庞大阴兵正缓缓走来,两阴兵骑着煞气凝成的黑马,高高在上,五官模糊不清,却能清楚地看到从他们眼眶之中正冒出一红一黑两道雾气。   阴兵打马定住脚步,猛地一斧子劈下来,煞气喷涌而出将一路上碍事的阴兵也都劈斩成零散的魂魄,凌渊敏锐地避开这一击,身子落入阴兵群中,四肢被阴兵疯狂地拉扯着。   几个阴兵扑了过来,压在凌渊身上,寒霜一扫,将那几只阴兵震荡开,随即又扑过来无数只阴兵,嘶吼着按住凌渊的身体。   远处,两个阴兵将军越走越近,黑马口鼻之中喷出黑雾,所过之处的石壁被黑雾腐化成液体,顺着岩石表面流淌下来。   “这是什么东西……”   饶是在场年岁最大最有经验的老先生也从未见过如此骇人的东西,韩家镇守在这多年的韩达更是对阴兵将军无比陌生,在二十多年前,何曾出现过这样厉害的角色?   眼见着凌渊陷入了阴兵的包围之中,周通对云修道:“给我!”   “什么?”云修装傻似的回应,继续飞快地布置着九曲星芒阵。   “对不起。”周通见云修不正面回应自己,低吟一声,忽然从地面上捡起一把桃木剑在云修身上一劈,准确无误地找到了云修灵体的弱点,云修灵体一散,镇魂珠掉落在地上,周通弯腰捡起镇魂珠,大步向阴兵群中跑去。   “周通!”正在恢复灵体的云修大吼一声,听到这声吼声,被压覆在成千上百只阴兵之下的凌渊猛地冲了出来。   寒霜扫过,威力之大,直接将远处阴兵将军的脑袋削掉了一半,那将军前进的脚步顿在原地,不过片刻,又凝聚回来了,眼中迸射着猩红的如同象征死亡的光芒。   凌渊站了起来,满身是血,五官已经被血染得难以辨认,他锐利的目光望过来,却见到周通正往这边冲了过来。   凌渊大喊:“拦住他!”   楚泽云下意识地听从了凌渊的吩咐,扑过去抱住周通,周通用力挣扎着,楚泽云没想到一向看起来瘦弱的周通会有这样的力气,几次下来几乎拦不住,周通忽然一挣,逃离了楚泽云的钳制,他高举着镇魂珠警告道:“别过来!泽云,我不想后悔。”   “周通……”楚泽云为难地看着他,“凌渊不想看见你这样。”   “我更不想看见他在另一边倍受折磨。”周通沉着脸说道,“那一边就是鬼门,阴兵尚可以退入鬼门之中休憩,可是凌渊呢?纵使他拥有不老不死的寿命,可并不是让他在那样的人间地狱受苦的。这是我的劫,没必要让别人代我承受劫难。”   赵晗踏前一步,周通敏锐地捕捉到了赵晗的动作,他靠近石壁,说道:“玉石俱焚的事情我不是做不出来。”   赵晗摇了摇头,将一把匕首抛了过去,周通接住匕首,赵晗说:“这把匕首是我们赵家一直传下来的的宝物,跟在我爷爷身边杀过鬼子的,上面沾染了无数人的鲜血,煞气与戾气都很重,是把没入过地的杀生刃。”他收敛了脸上所有的担心,站直了身体,前所未有的正经,对着周通比了个标准的军礼,“祝你好运。”   跟在赵晗身后的士兵都对周通行了军礼,周通喉头哽咽,感激地点点头:“谢谢,谢谢你。”他紧紧握住匕首,身前的人给他让开了一条通路,还不知道这里发生什么事情的韩齐清喊道:“干什么?周通你去干什么?别过去!危险!”   “齐清。”楚泽云压住韩齐清的肩膀,“这是周通自己的选择。”   “选择?什么选择?别过去!周通!”韩齐清悲痛地大喊。   周通不管不顾头也不回地向里跑去,他抛下纸人,纸人见风就长,变成了一个巨人托着周通将他高高举起,周通的身体越过防御网,生人的气息顿时引来了一众阴兵,凌渊吼道:“回去!回去!”   周通没有回头,他毅然决然地前进。   越来越多的阴兵围堵了上来,位列在右的阴兵将军察觉到了周通的气息,胯下黑马嘶鸣一声,向着周通所在的位置踩踏而来,随着他挥动手中长斧,越来越多的阴兵涌向周通,呼号着如同开了闸的洪水猛兽一簇而上。凌渊二话不说,扫开周围的阴兵,然而围堵在他周围的阴兵太多了,又有煞气缠绕在他的四肢之上,寒霜扫倒了一片阴兵然而又有另一批阴兵挡住他的去路,凌渊只能慢慢地不断向周通的方向移动着。   天眼镇坛木和阴章飘荡在周通左右,抵挡四周围阴兵的攻击,周通驾驭着纸符小人走向原本镶嵌着镇魂珠的位置,金佛被打碎,残渣扎进泥土之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瞄准了位置,周通正要将镇魂珠插入凹槽之中却发现凹槽有些异样,那墙面上凹陷进去的一部分比镇魂珠的大小要大上几倍,而且看形状,如同一个莲台坐佛。   之前他们来的时候因为光线昏暗没有看清楚,此刻,阴气到处乱窜,塞满了整处空间,就连墙壁上都攀爬着不少阴气,只有镇魂珠周围的一圈没有阴气滋扰,反倒将原本的图案映衬得清清楚楚。   如果只有坐佛也就罢了,可偏偏还有莲台的形状,证明这一处凹槽本来就是按照莲台坐佛并存的大小所制,周通心思一定,忙从挎包里掏出坐佛与莲台。   这是他来之前托人打造的,纯金的莲台与坐佛,请的Y市一流金匠师傅打造,工艺精湛,按照竹简上的记载,应该可以撑住镇魂珠。   就在周通掏出莲台与坐佛的时候,左右阴兵大乱,受了刺激一样往后瑟缩了一下,见状心知有用,目光落在坐佛之上,阴阳眼竟然清楚地看到原本只是稍有灵气的坐佛一瞬间变得如名僧金身,就连莲台也多了几分熠熠光辉,看来镇魂珠与坐佛莲台都是呼应的。   莲台坐佛,佛握镇魂珠。   想起竹简上的内容,周通打定主意,正要将镇魂珠放入坐佛之中,却感觉身侧一股阴风拂过,转头一看,先前离他还有段距离的阴兵将军不知怎么忽然发起了狂,手持长斧已然快要奔腾到了周通的面前。   “呿!”一声轻喝响起,地面上忽然蹿起无数块石头,如落雨一般砸向阴兵,朱砂符咒发挥作用,阳火猛地烧起,将一众阴兵烧得魂飞魄散,周通见状,回头对老先生笑了笑:“谢谢。”只这一刻,凌渊就已经杀了过来,阴兵将军的斧子随即赶到,凌渊架起寒霜挡住了阴兵将军的斧子,那柄斧子全由煞气凝成,但落下来的时候犹如有千斤重,砸在寒霜之上震得凌渊虎口发麻。   他愤怒地瞪了一眼周通:“你下来干什么?”   “对不起。”周通专注地将镇魂珠放入坐佛体内,阴阳眼中映出坐佛内灵气走向,周通看准时机,将镇魂珠放入坐佛拈花手边,两者刚一接触,镇魂珠就融入坐佛体内,如同灯芯一样在坐佛体内发出光辉。   凌渊咬着牙,扭头去看周通手中的坐佛,恨不得再将其中的镇魂珠拿出来亲自喂给周通服下,周通将莲台放入坐佛之下,下一刻,坐佛陡然嗡鸣,佛光万丈,莲台散发出七色彩光,托着坐佛往高处而去。   “譬如三千大世界所有草木丛林,稻麻竹苇,山石微尘,一物一数,作一恒河。一恒河沙,一沙一界。一界之内,一尘一劫,一劫之内,所积尘数,尽充为劫。”   庄严的佛音响起,坐佛落座于凹槽之内,便犹如佛祖亲临,映出佛光,其内又有道法阴阳鱼游走一二,俨然道佛两体兼容之宏伟宝象。   这才是法器真正的样子。   在强烈的佛光与道意刺激之下,一众阴兵全都哀嚎着向内缩去,数以千万计的阴兵一瞬间丧失了战斗的意志,纷纷往鬼门内涌去,就连那两位披靡英武的阴兵将军也打马掉转头,踩踏着其他阴兵飞速后撤,来不及撤退的阴兵则在照映之下化成飞灰,惨叫着化为残灰。   这群阴兵来得快,退的也快,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全都瑟缩回了鬼门那一边,此刻,莲台下落,从坐佛之下坠落在地,于地面生出朵朵白莲,莲叶舒展将鬼门遮挡了起来,也将无数的阴兵挡在了门的另一边。   周通放心地吁了一口气,凌渊正在他不远处,周通向弓着腰气喘吁吁早就没了人样的凌渊伸出了手:“现在该轮到你向我说对不起了。”   凌渊的手下意识地递了过去想要握住周通的手,然而在快要接触的时候,凌渊指尖颤抖了下又将手收了回去,他别过脸,愤恨地说:“镇魂珠拿不到了。”   坐佛与莲台就像是两把无法摧毁的锁一样将镇魂珠牢牢地护住,凌渊没有办法去解开,事到如今,他们拿不到镇魂珠了,也就是意味着,周通的五弊三缺仍是无法破解。   周通说:“拿不到就拿不到吧,你还在就好。”   凌渊抬头看周通,忽然一把将周通抱在怀里,死死地搂住,像是要将周通勒进自己血肉之中。   周通问他:“刚才你舍弃自己堵住鬼门,想要独自留在另一边的世界,我不在你身边与死了有什么区别?”   凌渊闷声说:“可是你还有端正,有韩齐清,有楚泽云,有你的八珍阁。”   “可我没有了你。”周通叹了口气,“真傻,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你怎么会做?”   凌渊沉默下来。   他忽然感觉周通不说话了。   凌渊忐忑地叫了一声:“周通?”   周通没有给他回应,过了一会儿才传来一声压抑的“嗯”,凌渊想要看看周通但是却被周通抱住,“别动,再让我抱一会儿。”   “你怎么了?”凌渊察觉到不对劲,他用了点力气,抬起周通的脸一看,顿时一惊。   周通的鼻子之中涌出了大量的鼻血,鲜红得刺目,凌渊赶紧抬高周通的额头,冲左右喊道:“止血,止血!”   楚泽云递上药棉,凌渊笨拙地擦拭着周通的鼻腔,可还是止不住源源不断流淌出来的鼻血,周通笑了笑,说:“煞气太厉害,大家都或多或少有些反应,没事的。”   凌渊沉默着给周通止血。   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周通的鼻血止住,其他人也暂时处理好了急需处理的伤口。   虽然他们赢了阴兵但却高兴不起来,因为他们牺牲了太多太多。   一地的尸体,无数条鲜活的生命都葬送在这一狭窄的墓道坑之中。   周通在奄奄一息的老先生面前蹲了下来,对他说:“老先生,上来吧,我背您出去。”   “谢谢你啊。”老先生进来之前一头浓密的白发,现如今头发掉了个干净,头顶光秃秃的沾满了血与泥巴,他苍白着脸爬上周通的后背,周通能清楚地感觉到老先生瘦弱轻盈的身体。   凌渊想帮忙被周通拒绝了,路上,周通说:“谢谢您刚才救了我一命。”   “没什么。”老先生呼吸渐弱,他趴在周通肩膀上,侧着脸看向周通,老先生哽咽着说,“我的小孙孙跟你一样大。”   老先生的声音在耳边断断续续地响起:“我这辈子犯了独缺,注定没有子嗣,好不容易有个可爱的孩子愿意叫我一声爷爷,我拼了老命也要保他平安,我不为了别人,我就为了他一个。”   “您救了他。”周通说。   老先生轻轻的带了点愉悦的笑声在耳畔响起,搭在周通肩膀的手渐渐垂落下来,一刹那,时间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四周围的声音迅速退去,周通想要寻觅老先生微弱的呼吸声可怎么也听不到,托住老先生的胳膊一用力,周通无声地低吼了一声,一路沉默着将老先生的尸体背出了墓道坑。   很多人躺在墓道坑口,周通将命脉还未断绝的人一一指出,让楚泽云与韩齐清他们将人带回去,端正是其中情况最好的一个,玉佛虽然坏了,但是他身上还有玉心保佑,受伤最轻,只是昏迷了过去,送到医院之后住了三天院就彻底恢复了健康。   其他人就没那么好命了,有的重伤落下了残疾,有的送去医院抢救,不久后就不治身亡。   这一场惨烈的争斗在天亮之前就悄然结束。   当新的一天,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的时候,Y市忙碌的清晨开始,所有市民都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地开始了一天新的生活,没有人知道,在之前那个大雨倾盆,电闪雷鸣的夜晚,牺牲了多少人,甚至就在他们睁开眼的一瞬间,无数人的生命葬送在这一刻。   不过,他们这些人也不需要被其他人知道,对于他们来说,挽救下来的生命就是对他们最好的宽慰。   Y市后续处理都是一些小的问题,不需要周通操心,他身体好得差不多了就和端正、凌渊一起坐飞机回了A市。   端正特地请了宠物护理照顾小偶猫,一段时间不见,小家伙有的长,几个月大都像是三五年的成年猫一样,身子大得不得了,按照护理的说法,小偶猫最近一个星期真可谓是疯长,周通算了下日子,差不多是小家伙该长的时候了。   不过,再养下去可就麻烦了,偶猫体型本来就大,成年偶猫能长到接近于成年男性人类的身高,等小偶猫长大了,恐怕就会暴露,谁也想不到这个世界上会有这么大体型的猫,虽然舍不得,但是还是得将小偶猫送去楚家。   楚家钟灵毓秀,水产丰美,小偶猫肯定喜欢。   可小家伙不知道怎么回事成天黏在周通身边,周通去上个厕所它也跟着,生怕跟周通分离,一旦睡个午觉起来见周通不在身边,小偶猫还会喵喵喵叫得特别着急,满屋子找他。   趁着凌渊不在,周通挠着小偶猫的下巴说:“你是不是觉察出什么了?”   小偶猫歪着脑袋一脸天真地看着周通,周通叹了口气:“恐怕过不了一个月了。”   “喵——”小偶猫着急地轻咬了下周通的手指,黑溜溜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周通还要安抚小偶猫,却觉着鼻腔一热,鼻血又流了出来,他横着拇指抵在鼻子下面,乌黑的血液很快就沾满了手指,周通抽出纸巾擦拭着鼻腔,又费了一番功夫才将鼻血止住。   他站起来,将沾满了血的纸团丢在凌渊看不到的地方。   这天夜里,周通和凌渊在床上熟睡,夜半十分,小偶猫忽然从梦里惊醒,他喵喵轻声叫着,爬出了窝,跳到了床上。   凌渊猛地睁开眼睛,在漆黑的夜色里坐直了身体,他机械化地转过身体,颤抖着推了推睡在他一旁的周通。   没醒。   凌渊轻声说:“周通。”声音散在夜色之中。   周通还是没醒。   凌渊声音堵在喉咙里,他将周通抱在怀里,体温渐渐冰冷,小偶猫蹲在周通身旁,伸出舌头舔舐着周通的手指,它尖尖的小牙用力地咬在周通指尖,然而平日里那个总会将它抱在怀里亲昵地逗它玩的人没有任何反应。   凌渊低声说:“如果他投胎之后不记得我了怎么办?”   “喵。”   “他不爱我了怎么办?”   “喵……”   “我舍不得他。”   小偶猫舔着凌渊的手背,凌渊看向小偶猫,说:“我们去地府见他,好不好?我已经让他生过一次气,我不会扰乱地府秩序,不会耽误他投胎,我只是……想知道他会去哪里。”   小偶猫飞快点了点头。   主意一下,凌渊一招手,寒霜飞了过来。肉体凡胎是去不了阴间的,忘川船夫不渡凡人,凌渊如果要去地府寻周通就只能化成魂魄,然而如果他七日后无法从阴间返回的话,他的肉身就会腐烂,到时候魂魄无法回归身体,他就会变成亡魂,运气好的话仍是能修炼成灵体,如同千年之前一样。   人死之后魂魄会处在毫无意识的迷茫期被困在身体之内,如果心有不甘则会提前飘荡出来化成厉鬼冤魂,然而一般都是等黑白无常前来拘魂。   凌渊抱着周通,等着黑白无常。   阴风荡过,鬼影从门外钻了进来,白无常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扶了下头顶的高帽,抱怨道:“真是,这周达把家里风水布置得这么好,我等拘魂司都会受到这些貔貅、金蟾的影响,还这样强,像是怕我们要带走什么似的,至于吗?”白无常这一路过来吃了不少苦头,抱怨不少,一眼就见到凌渊跟尊煞神似的抱住周通,瞪了瞪眼。   黑无常将他瞪出眶的眼珠子接住,白无常乐呵呵地接过按上了,他嘴贫惯了,也不怕玉玄君,张嘴就来:“玉玄君你这是做什么?我们拘的是魂又不是身体,你抱得这么紧也妨碍不了我们拘魂。”   白无常先拿杀威棒在周通面前一点,手中的铁链便活动起来,如蛇一样灵活往周通身前钻去,白无常咧嘴一笑:“这小子生前帮地府良多,我这一路上一定待他好好的,阎王爷也吩咐过,下辈子给他安个好胎。不过这人的一世啊,喝了孟婆汤,走过奈何桥,下辈子再见还知道你是谁啊?八爷你说是不是?”   黑无常还没给回应,白无常忽然觉着魂体一痛,直接被凌渊爆出来的灵气掀翻在地,黑无常上前挡住凌渊,白无常哎呦哎呦地叫唤着,手里头的杀威棒都在发抖,他扶住高帽,骂道:“这贼狠的心,亏得我还在阎王面前替他说好话!气死了,气死了,八爷你快扶我起来,我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玉玄君。”   “别闹了。”黑无常冷着脸说,他转头看向另一侧,喊道,“周达,你动作太慢了。”   “我少了一魂修为又差,自然比不得两位阴司,就来就来。”周达的声音从另一侧传了过来,他慢悠悠地飘荡过了墙,身后跟着一个身穿红袍,面色冷肃的黑面鬼神,他目光在房间内一扫,落在周通身上,问周达:“可是此人?”   “是。”周达恭敬地回复。   这人正是一向有“昼理阳间事,夜断阴府冤,发摘人鬼,胜似神明”之称的崔判官。   崔判官了然地点了点头,对周达说:“阴阳眼,纯阳体,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好体质,不过也因为得窥太多天命,命缺相当厉害啊。”   “大人明鉴。”黑白无常和周达同时拍了一声马屁。   崔判官看完周通又看向凌渊,知道生死簿中没有这个人的名字,他的生死不由地府管,也就将视线错开不再看凌渊,转而问周达:“阎君让你带来的东西你带了吗?”   “小的带了”周达从怀里掏出一个乌漆墨黑的卷轴呈给崔判官,崔判官将卷轴解开,叹道:“这有几百年未用,想不到有朝一日还有可能用得上。”   崔判官握住卷轴,大毛笔在周通面前一点,周通的阴魂就被勾了出来。周通迷茫地四下看了看,等回头看见自己肉身正躺在凌渊怀里时顿时明白自己的阳寿尽了,地府的人对他还不错,在睡梦中安然死去,没有感受到一点痛苦。   周通看向面前站着的鬼差和鬼卒,为首的一个看大红袍和手中的判官笔估计正是赫赫有名的崔判官,黑白无常是老朋友了,再之后……周达慈祥地看着周通,用嘴型轻轻呼唤了一声“儿子”。   周通见周达一切都好,虽然少了一魂,但魂魄比上次见到的稳定多了,气色也好了不少,他笑着看向周达:“爸,儿子想你。”   总算能够父子团圆了,哪怕只有这么一小会儿功夫也好。   崔判官肃容威严,打断了父子俩的温情对视,对周通说:“你生前行善,不惜牺牲自己拯救了无数性命,更是解决了亡魂作乱的危机,阎君怜你,许你十世富贵无虞,你可愿意?”   周通陷入了沉默,他总觉着事情还有转机,不然的话也不至于动用崔判官亲自上来跟他说这些琐碎的事情,他自问还没那个地位。   眼角余光瞥在周达脸上,周达一直不停地对周通挤眉弄眼,父子俩心有灵犀,周通鞠躬问道:“可还有别的选择?”   崔判官瞪了一眼周达,周达立刻面无表情地站好,崔判官无奈地转过头,将卷轴递到周通手中:“这是第二个选择。”   周通将卷轴打开,里面全都是有关于走阴人的记载。   走阴人当初名噪一时,在阴阳两界都相当吃得开,鬼差也需要人间的供奉,常常托付走阴人帮助他们在人间寻求供奉,阳间的人自不用多说,不惜花费万金去祈求走阴人告知他们阳寿几何。随着名利双收,走阴人自视过高,不仅变得傲慢无礼,更是轻易透露天机,最后被剥夺了走阴的能力。   时至今日,已经没有了走阴人的存在,只剩下为数不多拥有阴阳眼的普通人。   崔判官说:“走阴人被称作人,是活人,但魂魄却是游魂,他们身体会承受自然的生老病死,然而魂魄却是不朽的,每次轮回,走阴人可以不服用孟婆汤,直接入人道轮回。阎君有意招你做这百年以来的新一位走阴人,也是唯一一位走阴人,但是眼下以你的情况有两大问题难以解决。”   周通闻言,恭敬地道:“大人请说。”   崔判官:“其一,生死簿上,你的阳寿被天意划了虚线,若是要延续你这辈子的阳寿还需得有人将虚线破除给你添寿,即有人愿意将自己的性命渡给你,此人寿命不得受生死簿的限制,不然的话也是顾此失彼,乱了天地平衡,你需得找到这样一个人才行。”   凌渊闻言,说:“我已经度过天劫,生死不在生死簿上,你拿我的命去给他添命。”   “你确定?”白无常插嘴说,“若是将你的命数添给他,你就会同他一样感受生老病死,尝到人间七苦,也会喝下孟婆汤,重入轮回。”   凌渊冷笑一声:“我生死都不在生死簿上,你们地府的人管得了我?”   众阴官:“……”   崔判官一噎可也无法反驳,这话确实在理,周达颇为满意地看向凌渊,偷偷比了拇指。   崔判官咳了咳,说:“白无常所说半真半假,你将性命让渡给他之后,的确会有生老病,但死归不得我们管,玉玄君若是不想死,以老年残弱身体活个上万年都不成问题,但恐怕一百多岁身体就不能使用,余下的日子只能缠绵在床榻。”   “到时候我自杀不就好了,到了你们地府轮回应该不用喝孟婆汤吧?”   “不在生死簿上,自然不用。只不过天理昭彰,玉玄君不要太过放肆……”崔判官忍不住说道。   凌渊点点头,这些事情他们不用担心,“那就快说第二个问题,第一个问题好解决。”   白无常多嘴又问了一句:“玉玄君真的要将命渡给周通?要知道你渡过了雷劫,只要将人间的缘解了那就很有可能飞升成仙,你将命渡给他就是放弃了成仙的机会,而且恐怕以后永生永世都无法飞升。”   凌渊脸上是一贯的冷漠,他淡淡瞥了一眼白无常,握住周通的手:“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真是让人羡慕……”白无常望着他们俩,目光呆滞,痴痴地说。   黑无常咳了咳,说道:“崔大人说第二个问题吧。”   崔判官说:“这第二个问题就比较难以解决。如果你成为了走阴人,还阳之后魂魄飘忽,本来走阴人可以阴魂离体下到地府去汇报阳间之事,但你体质特殊,纯阳体能够吸聚灵气,魂魄入体之后恐怕很难分离,忘川船夫不渡活人,你要如何游走阴阳两界,履行使命?”   这倒是个问题,也是最令周达感到头疼的问题。   活人很难渡过忘川水,就连寒霜也无法漂浮在忘川水里,身体一沾染忘川水,身上的灵气就会十分凝重,无法使用术数,符咒之类也无法使用。从水面之上更是无法无法通行,会迷失在阴间的鬼雾里。   凌渊想到自己可以背着周通渡过忘川,但他孤身一人渡川都是难事,再带一个周通恐怕会两人同时跌入忘川之中,再加上,忘川底下还有无数无法投胎溺死在川中的亡魂,肉体直接接触水面会被撕扯成碎片。   这要怎么办?   “《山海经》中记载,招摇之山有木焉,其状如谷而黑理,其华四照,其名曰迷谷,佩之不迷。如果我们能弄来迷古树制成一艘小船的话,不用船夫引渡我们也可以过川。”周通说道。   然而迷古树树枝没那么容易得到,在那之前要怎么办?   一众人人鬼鬼全都沉默了下来,小偶猫忽然轻轻叫了一声,窗外一道闪电劈了下来,大雨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户上,小偶猫跳上窗台,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用爪子不停抓挠着窗框。   凌渊走到窗户边,刚将窗户打开,就见一条龙须从窗外漂浮了进来,凌渊一怔,随后喜上眉梢,顿时有了主意。   窗外正飘荡着一只巨大的长须银龙,额心一点红斑如同灼灼升起的朝阳一样炫目,银龙低吼一声,道:“小龙愿意在忘川之中背负周通过河,还当初周通助我一跃龙门的恩情,直到周通寻到解决的办法为止。”   银龙鳞甲坚硬,又是锦鲤所化,在楚家寒潭修炼了千年。据说寒潭水与忘川水相连,如果是银龙的话恐怕不成问题。   崔判官等阴官怎么也没想到周通还有这样的机缘,一个个目瞪口呆,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这条银龙飞升的时候引起的轰动不小,就连地府的人都知道,倒不是因为银龙珍贵,而是因为这条龙在人间的缘结未解就能从鲤鱼形态跃过龙门化身成龙,这点亘古至今几乎未有。原来他的缘结要在这里解。   两个问题全都解决,崔判官还有些恍惚,他来之前推断成功的可能性十分微末,等到现在圆满之时他反而有些怔怔,不敢相信,原以为消失在历史洪流之中的走阴人能够有朝一日重现人间。这简直是一场大变革。   周达垂了腰,拱手道:“大人,可以渡命了。”   “哦,是。”崔判官回过神,招手让凌渊与周通走到他面前,周通问道:“如果凌渊现在把性命让渡给我,那他会变成什么样子?凌渊已经几千岁了吧?”   “三千多岁。”凌渊面无表情地说,“应该差不多,活得太久,我早忘了自己什么时候出生的。”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凌渊急匆匆地问道:“我会变成一个小老头?”   白无常恶劣地笑了:“恐怕皮肤皱褶都快从脸上掉到地面上。”   凌渊:“……”   周通:“……”   白无常拍手大笑。   崔判官安抚道:“没关系,忍个几十年等周通老了,你们俩一起去投胎,下一辈子年纪就差不多了。”   “几十年?”凌渊瞪眼。   “我自杀。”周通笑着说。   凌渊咬牙道:“……我等。”   一团暖光钻入两人身体之中,在魂魄正中心的位置缓缓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一路上升,又从头顶钻出,最后互换位置落入彼此体内。   周通的魂魄在一旁看着。   周达走到他身边,对周通说:“儿子,你受苦了。”   “不苦。”周通说,“苦的是你,爸,谢谢你。”   周达叹了口气,拥抱住周通,鬼魂无法流泪,周达不断地拍打在周通的后背,在周通耳边轻声唱着小时候常唱给周通听的歌。   “小宝贝,快快睡”   “丁香红玫瑰,快轻轻爬上床,陪你入梦乡”   “我会一直保佑你,一直睡到天明”   “我会一直保佑你,一直睡到天明”   周通轻轻闭上了眼睛。   暖光从两人胸前漫出,落在崔判官的判官笔尖,那一瞬间,周通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引力拉扯着他向身体内钻去,周通眼前一花,世界顿时一片漆黑,可身体十分舒服,像是陷入柔软的床垫之中,羽毛在轻轻地挠着脸颊,有微风吹过耳畔,像是在唱歌。   清晨的阳光射入房间内,周通在六点准时醒了。   他坐起来,眼中露出几分迷茫。   昨晚的事情就像是一场梦一样,一觉睡起来原本应该刻骨铭心的事情都淡得像是笼着一层轻纱一样模糊不清。   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床的小偶猫被周通不小心压了下尾巴,喵呜惨叫了一声,比一开始捡到的时候胖了好几圈的身体一下子钻入周通怀里,周通一愣,察觉到是小偶猫的时候才放下心,不是梦,都不是梦。   他抱着小偶猫起床穿拖鞋,一路寻找着凌渊的踪影。   浴室里没有,客厅里没有,厨房里……在厨房。   凌渊正在和一颗蛋斗智斗勇。   锅里传来煎蛋的滋滋滋声,凌渊清癯的背影暴露在周通面前。   周通放下小偶猫,从背后抱住凌渊,小声说:“让我看看,有没有变成三千岁的老先生?”   “你觉着呢?”凌渊转过头,露出半张帅气的侧脸,任由周通难得热情地亲吻自己的唇角,他伸出舌头舔了下周通的嘴唇,甜得脊背发麻。   周通笑着说:“怎么这么好还给我煎蛋?”   “你爸说,你喜欢吃煎蛋,小时候只要你一哭,他就煎蛋给你吃,这样你就不哭了。你昨晚哭了,我不想你难过。”   周通一怔,恍然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   周达哄他的手法一向很笨拙,就连摇篮曲都能经常唱走调,周通每次看到他爸因为照顾不好自己唉声叹气的时候心里都很难过,所以才会假装自己爱吃煎蛋,因为周达只有煎蛋能拿得出手。   其实他一点也不喜欢吃。   可是他喜欢看见周达开心的样子。   就如同他喜欢看见凌渊开心的样子。   周通坐在饭桌前,吃着一面煎糊了,一面还生着的煎蛋,笑着说:“真好吃,你以后要天天给我煎蛋,玉玄君这个称呼用的够久的了,周氏御用煎蛋师傅,这个头衔怎么样?”   “好。”凌渊认真地点了点头,“只要你喜欢,哪怕我变老了,不能动了,也会给你煎蛋。”   “谢谢你,凌渊。”   谢谢你放弃了过去,放弃了未来,选择了我。   窗外,桃花枝芽伸入窗户之中,枝头一簇粉嫩的花苞正在缓缓绽放,阳光泼洒在花苞之上,反射出明艳的光。   周通望向窗外,柔声念道:   “桃叶千枝复万枝,   江桥掩映晨光熹。   念君心似西江水,   日夜东流无歇时。”   作者有话要说:  “枫叶千枝复万枝,   江桥掩映暮帆迟。   忆君心似西江水,   日夜东流无歇时。”——《江陵愁望寄子安》 鱼玄机 略有改动。   【当新的一天,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的时候,Y市忙碌的清晨开始,所有市民都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地开始了一天新的生活,没有人知道,在之前那个大雨倾盆,电闪雷鸣的夜晚,牺牲了多少人,甚至就在他们睁开眼的一瞬间,无数人的生命葬送在这一刻。   不过,他们这些人也不需要被其他人知道,对于他们来说,挽救下来的生命就是对他们最好的宽慰。   ——送给每一次在灾难中无私奉献的战士们】   PS:   1、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与陪伴,我直接把结局全都发上来,不拖延吊大家胃口了-3-   后续还有番外会有你们要的(微笑)这几天先不更了,因为我还有四篇课程论文没写……【葛优躺2、有读者大大问过个志的问题,这篇如果要出的话可能会比较晚,我手头还有一篇个志正在筹备,如果有兴趣的话关注微博【@晋江一袭白衣】,具体会在上面通知~   第156章 七夕快乐      阴魂按部就班地上了忘川的渡船,白无常吊着长舌头笑眯眯地看着周通,鞠躬道:“多谢走阴人,以后这等逃到阳间的阴魂还要麻烦你将其缉拿回来了。”   周通笑着说:“不用客气,分内之事。”   白无常点点头,跟黑无常两人上了渡船,忘川水翻腾,浪花四涌,对岸曼珠沙华开的娉婷红艳。   渡船上熙熙攘攘地挤满了各类阴魂,死前摔得血肉模糊的阴魂揉成了一团,缺胳膊断腿的,吃了药中间露出一个大窟窿的,应有尽有,惨不忍睹,阴魂们被白无常用锁链锁住还不老实地到处折腾,被黑无常一道杀威棒打得连声哀鸣,一时之间,忘川旁鬼声连连,就连渡船的船夫都有些吃不消。   周通送到这里,正要跟白无常他们道别,对面河岸上传来周达呼喊的声音,周通仔细一听,听见周达喊道:“小通别走,阎王爷有事找你。”   周通和凌渊对望一眼,拿出挂在腰间的一个铃铛,翡翠铃铛摇响声音不像是一般铃铛那样清脆,浑厚而空灵,声音传入忘川,只见忘川内分开一道水浪,从浪花之间猛地钻出一条通体雪白的银龙,只有头顶一抹朱红色绚烂夺目。   银龙将头靠在忘川岸边,周通和凌渊爬上银龙的后背,跟着渡船一起渡过了忘川,银龙停在奈何桥旁,那边聚集着几个仙人,除了常常在奈何桥上摆摊的孟婆和熟面孔崔判官之外,还有个生面孔,这人身着大红色仙家官袍,面上笑意盈盈,手指间缠满了红线,另一只手上托着个本子,周达毕恭毕敬地立在旁边小心伺候着,再旁边则跪着一个胖嘟嘟只穿着红色肚兜扎着两只小髻的小男孩。   小男孩见到周通他们来了,悄悄抬起头好奇地打量了一眼,在看到凌渊时吓得连忙将头低了下去,却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偷偷打量周通。   周达说:“小通,来,见过月老。”   “拜见月老仙君。”周通礼貌地鞠了一躬,凌渊跟着敷衍地抱了抱拳,月老笑得脸上的褶子堆在一块,说:“哎呀,这就是新一届的走阴人,长得可真是年轻俊俏呀。”他目光不住在周通双眸上逡巡着,眼睛里闪闪发光。   周通察觉到一丝不妙的感觉,看向周达,周达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听月老说:“这次我来地府是有事要求你帮忙的呀。”   “不敢。”周通笑着说,“月老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就是。”   “是这样的,我这个小童不小心将瑶池的水洒在了姻缘簿上,一时手忙脚乱又将我好不容易牵好的红线给打乱了,给我弄得一团糟,这眼下又到了一批鬼魂投胎的时间,我却连他们的姻缘都没牵好,实在是没了办法。”月老极其平易近人,一点没有当官的架子,他皱着眉头十分苦恼地说,“听说这一届的走阴人有一双阴阳眼,还能断人命脉,我就想你肯定能帮得上我的忙。”   周通不解地问:“我要怎么帮忙?”   “来来来,你低下头。”月老慈祥地冲周通招了招手,周通犹豫了下还是顺从了月老的意思,弯下腰凑到月老面前,月老从袖子里抽出一条桃花枝轻轻地将桃花上的露水点在了周通眼中,周通只觉眼睛一刺,再睁开眼,眼前一片桃粉色,过了一会儿才渐渐恢复正常。   周通:“这是?”   月老:“现在你这双眼睛能看到人的姻缘啦,来,快帮我把红线牵好。”   说着,月老将手中的姻缘簿打开摊在三生石上,崔判官将手中的生死簿搭在旁边,拿判官笔在三生石上一点,三生石上立刻出现了无数鬼魂,乱七八糟的红线从姻缘簿上牵引出来,杂七杂八地飘荡在三生石前。   月老点了一个名,那人在三生石上的影像开始发光,一条红线飞了过去在他面前飘荡着,月老笑眯眯地问:“你看这人的红线该牵给谁呀?”   周通眼睛一扫就清楚地看见有一道飘渺的红线连在另一个鬼魂的身上,周通指着那个鬼魂,月老便将红线牵了过去,确定之后将两个鬼魂的影子连在了一起,登时,一对名字出现在姻缘簿上,证明这条红线牵对了。   月老喜上眉梢,连连拍手叫好,“好好好,我们再来看下一个。”   周通看了一会儿就明白怎么操作,很快就不用月老指点,自行将红线一一牵好,到最后却剩下了一根红线。   月老一怔,拧着眉头说:“这不对劲,我带来的红线应该是刚好的,这一批一共有多少鬼魂要投胎?”   崔判官说道:“一共一千五百三十八名。”   这批鬼魂的红线并不只是互相之间,还有的已经延伸到了奈何桥的另一边,跟阳间已经连上红线的人有姻缘,而这些人只要将属于他们的红线连在身上就好,到了阳间两红线自然会发挥作用,这就叫千里姻缘一线牵。   月老的红线本来应该刚刚好,可现在却剩下了一根,要么就是连错了,要么就是鬼魂少了一个。   崔判官神情严肃地按照生死簿对照了下鬼魂,最后确定下来的确少了一个,周通问道:“他的生辰八字是多少?”   崔判官报了之后,周通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人,用朱砂写上生辰八字贴在小人身上,剩下的那一根红线立刻颤颤巍巍地跳到了小人身上,月老一惊,道:“怎么会这样?”   “怎么了?”周通不是很懂他们姻缘上的流程,能让月老如此吃惊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月老原本还想责怪崔判官,但是此时此刻他也有过错,本来阳间人死,姻缘线就该断掉,但这根姻缘线并没断掉,阴魂在人间有所留恋会妨碍鬼差拘拿阴魂。看来这件事是两方面的责任。   月老和崔判官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纷纷咳了咳,崔判官道:“周通,麻烦你走一趟阳界将这个阴魂拘拿下来。”   周通点点头:“好。”   回到阳间,周通坐飞机到了丢失阴魂的老家。   丢失阴魂名叫郑楠,今年七十三岁,因年岁太大心脏病不治去世,妻子在世,比他小三岁,下面育有两女一子,都挺孝顺,上下三代都是普通人家。   周通按照地址找到郑楠家里,郑楠刚过完七七,门口上还挂着白布,周通在楼下一眼就看见徘徊在房间里的郑楠,郑楠感觉也极其敏锐,他忽然回过头跟周通视线撞到一块儿,立马急匆匆地隐匿了身形。   周通上楼敲门,形容憔悴的老太太开了道门缝,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问道:“你们是谁呀?”   “老奶奶,我爷爷是郑爷爷的朋友,他前几天才听说郑爷爷去世了,特地让我们来看看他。”   “你们爷爷是谁呀?”老太太警惕心很重,防备着不肯开门。   周通温和地说:“我爷爷姓许,许霖。”冒用的身份周通早就想好了,老太太听到许霖的时候才放了心,开门让周通他们进来:“是老许的小孙子呀,长得可真俊俏,一点也不像老许,快进来,奶奶给你拿酸奶喝。”   “谢谢奶奶。”   进屋之后,周通的视线在房间内一扫,没看到郑楠的踪影,老太太从冰箱里拿出一盒酸奶递给周通,笑呵呵地说:“好几十年没见到老许了,亏他还记得住我们,可惜郑老头去得早,没能跟他见上一面。”   周通引开老太太的注意力,说:“我爷爷身体也不大好了,不然的话肯定亲自来看望您,您身体怎么样?”   老太太叹了口气,说:“人老了,身体一天比一天差,我想着等哪天我不行了,我就去下面陪郑老头,那老小子一点也不会打点自己,平日里没人照顾着可怎么过日子啊……”说着,老太太声音有些哽咽,周通拍了拍老太太的肩膀,安慰道,“奶奶别太伤心了,郑爷爷肯定在哪里默默地守护着您,他一定不想看见你这么伤心。”   话音刚落,周通猛地察觉到房间角落里一股异样的阴气,凌渊对周通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走了过去,手中暗中持着一张符,悄悄逼近,准备先将郑楠的魂魄赶出房间再动手拘拿,不然的话对老太太刺激太大了,他怕老太太承受不住。   就在这时,房间内忽然阴风大作,郑楠的魂魄猛地冲出了房间,凌渊紧随而上,老太太惊讶地看着凌渊快速奔跑出去的身影,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周通安抚道:“奶奶他人就这样,总是忘记东西,估计又是什么东西落在宾馆里了。”   “这年轻人怎么这么急躁……”老太太不太满意地说,她又跟周通聊了几句,神情间有明显的疲惫,老太太咳了咳,周通见她身体不好,又记挂着郑楠的事情就先跟老太太告了别。   出门后,周通打电话联系凌渊,凌渊报了个位置后,周通就快速赶了过去,等他到的时候,郑楠的魂魄正被凌渊逼到了角落里,窘迫地缩在那里。   郑楠的魂魄飘忽不定,忽然又猛地蹿起,周通上前一步,身后传来小孩的啼哭声,一个小男孩跌坐在马路中间,一辆大卡车从对面直冲而来,周通犹豫了下,喊道:“凌渊!搭把手!”   见他们注意力被转移走,郑楠快速逃窜出去,凌渊眼疾手快地射出寒霜,寒霜将郑楠的魂魄钉在地上。   “跑了。”凌渊面无表情地抱住小男孩,将他放在马路边上,看向被寒霜钉在地上被郑楠分出来的一魂,周通赶过来拔出寒霜,眉头微微蹙起:“宁肯损失自己一魂也要留在人间,郑楠的执念不浅,再这样下去的话,恐怕会变成厉鬼。我们动作得快一点了。”   “好。”   郑楠还没有变成厉鬼,身上煞气不重,但不代表不会留下气息,周通一路循着郑楠的气息,却发现郑楠狡猾得很,在绕着小区到处乱转,故意将各个地方都染上他的气息。   “真是狡猾啊……”周通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转了一圈之后无功而返。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周通决定先找个地方过夜再说,不能通宵都耗在这儿吧?正想着,忽然见到郑楠的魂魄停在路边,很招摇地看着他,两人脚步一顿,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下一刻,郑楠往旁边飞速逃窜而去,动作利落地将周通他们甩在身后。   周通快速跟了上去,郑楠将他们一路带到了自己家楼下。   这是什么意思?周通诧异地看着郑楠消失的方向。   再回郑楠家里,周通在老太太房门前敲了半天也没人开,周通觉着有些不对劲,正巧有邻居路过,周通问道:“你好,请问这家的老太太平日里这么晚会出门吗?”   “不会啊。”邻居说道,“郑奶奶身体不好,一般很少出门,怎么了吗?”   “家里没人。”   邻居脸色一变,说道:“我听说郑奶奶有心脑血管病,家里又没个人照顾,该不会是出事了吧?”   “撞门。”周通当机立断。   三人合力将房门撞开,一眼就见到了倒在地上的郑奶奶,老太太虚弱地喘息着,意识不清地呼唤着郑楠的名字,周通心里一紧,忙拨打了急救电话。   还好老太太身上的命脉还有一截,送去医院抢救之后,活了下来,做完手术出来的医生对周通他们说:“送来的太及时了,千钧一发。”   周通现在才明白过来郑楠忽然出现的用意,他可能看到了老太太昏倒在家中,故意将他们引过去救老太太。   正想着,郑楠的身影出现在医院走廊上,他慢悠悠地飘荡在周通面前,对周通说:“我知道你们要抓我回去,我也知道我逃不了,可是……我想守在小梅的身边,她一个人生活得太苦了,身体又不好,没了我她要怎么办啊……大人,能不能多宽限我几日,就几日,行吗?”   周通摇了摇头:“如果你误了投胎的时机,再入轮回下辈子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而且你这次出逃已经违背了规矩,再拖延下去恐怕要吃点苦头。”   “我不怕吃苦头,也不在乎下辈子会变成什么样子,做牛也好做马也好,我想陪在小梅的身边,大人,求求你,我求求你再多给我几天,多给我几天好吗?”   周通还是摇头:“老太太日薄西山,阳气会一天天地减弱,如果你一直在她身边的话,只能让她阳气越来越弱,对你俩都不好。而且,你留恋人世,她肯定会因此受到牵连,孰重孰轻,你自己考虑。”   郑楠一惊,这点是他没有想到的,他低下头挣扎着思考。   就在这时,护士走了出来,问周通:“请问哪位是郑楠?”   郑楠魂魄一荡,下意识地说:“我是郑楠。”说完之后不见护士有任何反应才想起来,他已经死了,变成了鬼,护士肯定看不见他,郑楠沮丧地垂下了头。   周通说:“郑楠是她丈夫,已经去世了。”   护士闻言同情地叹了口气:“老太太在昏迷中一直呼喊着这个名字,你、你们进去看看吧,唉,怪可怜的。”   周通点了点头,带着郑楠走到了老太太身边,老太太躺在病床上,瘦弱的身体上连接着各种冰冷的医疗器械,虚弱地呼唤着郑楠的名字。   郑楠于心不忍,连声应着,老太太每叫一声,郑楠都会答应一句,可是得不到老太太的任何回应。   在一声应和之后,老太太忽然睁开眼看向郑楠,“郑楠,是你吗……”   他们都是一惊,就连周通也没想到老太太会忽然感觉到郑楠,再一看,连接到两人身上的红线熠熠生辉,频频散发出红色的光芒。   老太太颤抖着向郑楠伸出手,哀声说:“郑楠,你瘦了,你瘦了,你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在下面过得好吗?”   “好,我过得很好,我上来看看你,看完了就该回去了。”郑楠说道。   老太太依依不舍地看向郑楠,急促地喘息了片刻,“我跟你一起走吧,我跟你一起,你带我一起走,带我一起走好不好?”老太太越说越着急,魂魄渐渐有离体的征兆,周通上前一步,将安魂符贴在老太太的头上,老太太浑身一震,晕了过去。   郑楠摸索着老太太的发梢,看着她在睡梦中还显得十分不安稳的苍老面容,“大人我有些话想对她说,你能帮我这个忙吗?”   “可以。”周通又拿出一张符递给郑楠,“这是传声符,你说吧。”   郑楠托住符,悄悄对着符纸说了几句话,将符纸放在老太太的床边,符纸收缩变化,最后变成了一朵玫瑰花。   “我跟大人回去,子孙还在,我想让她再多活几年。”郑楠沉声说,对着周通鞠了一躬。   周通点点头,将月老拿给他的剪子拿了出来剪断了两人之间的连线:“对不起。”   郑楠的魂魄一颤,迅速萎蔫下来,周通将符纸贴在郑楠身上,引着郑楠的魂去了地府。   月老正在三生石旁等着,见周通将魂魄拘拿了回来,喜道:“难怪成了新一届的走阴人,手段真是高明,这么快就将魂魄拘拿了回来。”   他看了一眼时辰,相当充分,将最后一根红线连在了郑楠的魂魄上。   红线的另一端指向奈何桥的对面,证明郑楠的缘分还在人间。   因为这次事情月老和崔判官都有失误,两人心照不宣地悄悄压了下来,这批魂魄很快就被送去投胎转世。   阴间事情已了,周通回到阳间又去病房看望了郑老太太,他到的时候,老太太正坐在床上摩挲着手里捧着的纸叠玫瑰花,她身上连接着一条红线,与周通之前见过的都不同,这条红线颜色周正且极为结实。   见周通来了,老太太高兴地看着周通,她将玫瑰花别在耳朵旁,问道:“小伙子,奶奶好看吗?”   周通温柔地说:“好看。”   郑奶奶笑得越发开怀,整个人气色也好了不少。   后来周通去问了郑奶奶,郑楠在玫瑰花里留下的话是什么,郑奶奶笑眯眯地告诉了周通。   凌渊得知之后追问周通,可周通怎么也不说。   等到这一世两人的寿命走到了尽头,苍老的周通站在奈何桥头打着灯笼看向桥下的凌渊,同样苍老的凌渊站在桥下仰头看着周通,两人之间的红线纠缠如同拧成了一股绳。   周通佝偻着老背,一脸褶子,声音沙哑地唱道:   “山中只啊见藤缠树啊,世上哪见树啊缠藤。   青藤若是不缠树哎,枉过一春啊又一春。   竹子当啊收你不收啊,笋子当留你呀不留。   绣球当捡你不捡哎,空留两手啊捡忧愁。   连就连哎,我俩结交定百年哪。   哪个九十七岁死呀,奈何桥上等三年。   哪个九十七岁死呀,奈何桥上等三年,啊等三年。”   凌渊跨步上了奈何桥,岁月的风霜逐渐凋零,苍老的身体恢复昔日的绝代风华,他抚摸上周通的面颊,周通脸上的皱纹被手指抚平,瘦弱的身材拉拔变成年轻时的俊雅斯文,凌渊问道:“这是唱的什么?”   周通笑着说:“你不是一直在追问我,郑楠当初给他妻子留了什么话吗?就是这个。”   “哪个?”   “连就连,你我相约一百年,谁若活到九十七,奈何桥上等三年。”   周通靠在凌渊肩头,说:“今天人间好像是七夕。”   凌渊:“是。”   周通:“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凌渊:“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   周通:“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   作者有话要说:   山中只啊见藤缠树啊,世上哪见树啊缠藤。   青藤若是不缠树哎,枉过一春啊又一春。   竹子当啊收你不收啊,笋子当留你呀不留。   绣球当捡你不捡哎,空留两手啊捡忧愁。   连就连哎,我俩结交定百年哪。   哪个九十七岁死呀,奈何桥上等三年。   哪个九十七岁死呀,奈何桥上等三年,啊等三年。   《世上哪有树缠藤》   “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   “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   出自《西湖月老祠集句联》      第157章 蛛母炉(一)      又是一年春。   正所谓春困秋乏,被早春的暖风一吹,整个人都变得懒洋洋的,八珍阁内,周通百无聊赖地撑着头看书,年岁已过三十,青年时期的清润温和在他身上被岁月沉淀出了一种成熟的韵味,可那张脸还是如二十来岁时候的样子,俊秀清逸,剑眉斜飞入鬓,嘴角挂着淡淡的浅笑,除了周身气质变得更儒雅沉稳了以外几乎找不到时间在他身上磨砺的迹象。   瞥了一眼没什么人的门庭,周通想着外头大好春光要不要跟凌渊去周边城市玩一玩,现在也不是周末,人少,玩起来自在。就在这时,从门外走进来个客人,手里捧着一个木头盒子,小心翼翼地走到周通面前。   周通打起点精神,问道:“客人需要什么?”   阴阳眼在那人身上一走,发现是个短命的,再看他手里的盒子,煞气涨天,估计又是从地下来的秽物。   周通面不改色,像是什么都没发现一样,笑容温和。   王天抱住盒子,谨慎小心地问:“老板,你这儿可以鉴定宝物真假吗?”   “可以。”周通说。   王天又问:“那你会替我保密吗?”   “这个当然。”周通说,“一贯的规矩就是不泄露客人身份。”   “那就好。”王天嘀咕了一句,又仔细把周通打量了一遍才敢把手中的东西托出去,“那麻烦老板帮我看看这东西是真是假。”   “行。”周通点头,从他手中接过盒子,接手的时候明显感觉到王天的犹豫,就在过手的一瞬间王天还向后撤了一下,挣扎了片刻才彻底交到周通手中。   周通打开盒子一看,那是个布满铜绿的青铜器,像是什么器件的一部分,青铜器上雕刻着复杂的花纹,只是这一个边角看不出到底是什么花纹,而且上面遍布许多细小的孔洞,说是刻意雕刻的镂空花纹也不像,周通放在手里反复看着,问道:“这是青铜鼎的一侧立耳?”   “是,老板好眼力。”王天问道,“那这青铜器是真是假,是什么朝代的老板可能看得出来?”   “青铜器应该是真的,表层铜锈深浅一致,成色均匀自然,而且听声音也清脆,但只凭这一个边角难以下定论,上面绘制的图案不是很完整,更是不好判断是哪个朝代的。”周通说道,“这应该是个手托青铜香炉的立耳吧?就只有这么一小块的话在价钱方面估计不会很理想。”   “真的可能性有多大?”王天紧张地问。   周通说:“五成。”   “才五成?”王天一怔。   周通点了点头。   王天在嘴里咒骂了一句,周通又说:“这位先生有没有完整的青铜器照片?我看一下花纹可以提高一下可能性。”   “照片?”王天皱起眉头,犹豫了片刻,他仔细思考一番之后,掏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递给周通。   周通一见照片,心里一惊,不动声色地看过之后,对王天说:“差不多应该是西周后期。”   王天面上一喜,似乎这个时间点就足够让他心满意足的,他点了点头不再追问,生怕泄露更多的信息,将立耳放回木盒之中,付了钱就走了。   王天走后,周通说:“天眼,帮我把店门关一下。”   天眼镇坛木从桌子上蹦起,顶开两侧店门,周通穿进后面厅堂,在书房里上下翻找着。   凌渊靠在门上,问道:“找什么?要帮忙吗?”   “古坦达秘录,一本手记,拿麻线穿着的,估计在这架子附近,你帮我找找。”周通一边找一边说。   凌渊在书架上上下一扫,最后视线定在一本书上,他将书本抽了出来,手劲不怎么大都差点让整本书散架了,凌渊尴尬地抽了抽嘴角,捧着书问周通:“是这本吗?”   “我看看。”周通从书架那一边穿过来,看到凌渊手里的书后点点头,夸道:“厉害,这么快就找到了。”   周通拉开一旁的椅子坐了下来,将书放在桌子上,小心翼翼地翻动着,凌渊坐在他旁边,问道:“这是什么书?”   “我爸收集的一本手记,讲的是古坦达国的事情。在西周晚期,王室衰微,王权崩塌,分裂出了许多小国,在西部地区,毗邻波斯有一个古国叫坦达,坦达人侍奉山神,有着很浓郁的神明崇拜主义氛围,这本手记挺有意思的,你有空可以看看。”   说着,周通将手记翻到了一页,页面上用铅笔画着一个青铜炉子,跟之前王天给他看到那张照片几乎一模一样。   周通道:“果然是这个。”   凌渊漫不经心地看着书页上的内容,上面很多异国古文字,他看不太懂,但好在一旁有编写手记的人做的注解,勉强能将上面记录的内容看明白。   这个炉子原本是焚香祭祀用的香炉,香料历史悠久,最早在神农时期就已经有用草叶驱逐虫蚊的做法,商周时期焚香祭典的仪式盛行,周文王以“烟祀”祭天,传到汉代,来自西域的香料传入中国,“博山炉”应运而生,但香炉最早起源于何时何地还真是无法考究。   画册上的这个香炉来源于西周晚期,比“博山炉”还要早,外形十分奇怪,一般的香具大多都是方形四足或圆形三足,这个香炉却是圆形八足,且有两足较长,前撑在地面上,整个炉身呈现向后仰倒的趋势,制型如同一只蜘蛛一样,王天带来的那个立耳立在香炉身前,就好比蜘蛛的一对口器。   手记的作者还特地标注,这个青铜香炉身上“多细孔,以作散气之用”,基本除了底座以外全身遍布着如同立耳之上的那样细小的孔洞,绝对不似一般的香炉那么简单。   周通将王天的事情和凌渊讲了,说:“今天来的那人命线极短,恐怕活不过这几日。”   凌渊冷淡地说:“这青铜器邪乎得很,既然有想发邪财的心思就要有赴死的准备。”   周通笑着点头:“你说的是,不过我对这青铜器有些感兴趣,你就不好奇这东西是做什么用的吗?他们从地下挖出来的肯定不只这一小块立耳一部分,盗墓贼也不傻,青铜器市场一直很扑朔迷离,不仅讲究朝代更讲究制器本身的完整性,一个立耳还不足以让他这么小心翼翼地找我这种偏门鉴定师鉴定。如果他们真的将这种邪物从地下挖了出来的话,恐怕又要发生什么事情。”   凌渊挑着眉,看着周通跃跃欲试的表情无奈地笑了笑,他揉了揉周通的头发,说:“你高兴怎么来就怎么来。”   周通故意一板脸,正色看凌渊,说:“我已经三十二岁了,你这样不太好吧?”   凌渊亲昵地在周通鼻尖蹭了蹭,说:“等你八九十岁的时候还是我老婆,还是我的心肝宝贝。”   周通打了个哆嗦,嫌弃地说:“你可真肉麻。”   凌渊轻笑一声,含住了周通的嘴唇深吻了下去。   果然如同周通所料,三天后,王天的尸体被警察发现了。   王天死在一个小旅馆里,死相凄惨,身体像是被毒虫啃咬过一样,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最深的孔洞足可见骨,身体内的血液几乎全都被吸干了。国家特殊部门带周通去看王天的尸体,周通发现那些被咬噬出来的孔洞之中布满了跟那日立耳身上缠着的煞气一样的恐怖气息。   周通问警察:“在他身边搜到了什么吗?”   警察把王天的遗物全都摊开放在周通面前,周通戴上手套仔细检查,洛阳铲、狼眼手电、开了光的古镜、缠尸网、黑驴蹄子等,这人的身份再明显不过了。不过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那日见到的立耳。   盗墓一个人肯定是不成的,除了王天之后他肯定还有别的同伙,青铜炉子的立耳应该被他的同伙给拿走了。   王天的事情暂时先放下,周通让警察留意王天前一段时间的动向,果不其然,除了王天之外,还发现了五个可疑人物在市内销了一批脏,顺便端了几个非法窝点,只是那几个人显然都是老手,藏得很深,一时之间根本就找不到。   警察把资料全都递给周通,周通坐在店里看着资料推测着那几盗墓贼的活动。   他们盗回来的东西神话味道很重,大多都是祭祀用的东西,最珍贵的是一套十余个祭天用的陶偶,陪葬的还有一面铜镜,背面盘着一只巨大的蜘蛛,八爪抓在铜镜边缘,螺旋纹的古镜边缘上刻着一行蜿蜒如虫一样的异国古文字,翻译过来大体是:天地万物皆以卵生为贵。   再看他们最近的动向盗的应该是新疆附近的一座古墓,按出土内容墓主人应该是个祭司之类的人物,考虑到这面铜镜,很有可能是女性,不过在早期,帝王也一般会跟神话传说勾连,不排除是个帝王墓的可能性,只是女性帝王的概率不高。      第158章 蛛母炉(二)      有关古坦达国的史料很少,这个国家就像是古代志怪作者记录在书籍之上的神话国度一样,传说除了周通手中的这本手记之外只有三两本著作上有记载,考究其历代帝王和著名祭司难度很大,只能从当地人的传说出发,不过在那之前,他得先找到丢失的青铜香炉。   这天晚上,周通关了店门,洗完澡早早地上床休息了,凌渊抱着周通两人睡得正香,忽然睁开眼睛,察觉到了生人的气息。   周通也睁开了眼睛,打了个哈欠,困倦地小声问道:“来了三个?”   “嗯。”凌渊下床,“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看。”   “好。”周通放开凌渊,翻了个身继续睡觉,凌渊出去之后,客厅内忽然惨叫一声,随后就彻底没了声音,不久,凌渊回来叫周通:“媳妇,你起来看看这几个人。”   “怎么了?”   周通坐起来,走到客厅一看,三个人被凌渊拿绳子捆在一起倒在地上,惊惧地看着周通他们。周通高兴地说:“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居然还自己找上门了。”   那三个人正好是王天的同伙,也不知道怎么跑来周通家里了。   周通问道:“你们认识王天吧?”   “果然是你拿——”其中一人眼睛一瞪,张口就骂,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人踢了一脚,那人脸上有个十字疤痕,看起来就是个狠角色,像是这些人的老大,他沉了声音说:“我们不认识什么王天,只是听说这里宝贝多,起了歹念。”   周通了然地点了点头,说:“青铜器不在我这儿,我也在找,你们找错地方了。”   刘龙一惊,没想到周通居然看得这么清楚,他想了想,说:“在下刘龙,兄弟既然明白那我就不兜圈子了,我们跟王天一起下墓,结果王天起了歹念,将老板指名要的青铜香炉带走,我们去找王天的时候发现他死在了宾馆,警察在现场我们不好搜查,查了一番之后知道王天之前来过兄弟这里,所以生了胆子,想来兄弟这里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青铜香炉的线索。”   “那香炉来路不正,你们既然知道王天是怎么死的,就没对那个香炉生出点忌惮?”周通反问道。   刘龙越发心惊,他怔怔地看着周通,好似自己的一番举动全都被周通看穿了一样,他咬着牙说:“王天确实死的不同寻常,但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们拿了老板的钱就得负责把东西带到。”   “是条汉子。”周通夸赞道,“能告诉我东西是从什么墓里盗出来的吗?”   “对不住。”刘龙坚决地说,“雇主特别交代,恕在下不能告之。”   周通理解地点了点头,他看向先前差点说漏嘴的的盗墓贼,说道,“你被咬王天的那东西咬过吧?”   齐六心里一惊,被咬的地方又开始瘙痒,周通笑着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咬你的应该是蜘蛛一类。”   “你、你怎么会知道?”瘙痒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似乎在一瞬间爬遍了全身,他怔忡地看着周通,眼里满是震惊。   周通说:“你身上缠着跟王天一样的煞气,如果不除掉的话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我、我……”齐六回忆起墓道里恐怖的一幕,浑身都开始发抖。   “不要听他胡言乱语!”一直沉默着的赵刚在齐六耳边吼道。   “怎么?你们来之前没打听过我这儿是什么地方?”周通笑着问“哪儿有什么天师,小六你不要被骗了。”赵刚冷笑一声,拿胳膊肘捅了捅赵六,话还没说完,脸上却被人甩了一巴掌,赵刚一愣,傻傻地左右看了看,根本就没人动手,刚才是谁打的他?   周通继续对齐六说:“我能治好你身上的煞气,你被咬的地方现在是不是感觉很强烈?那是因为煞气开始钻入你的皮肤,侵蚀你的血肉。”他上前解开齐六的绳子,让齐六能够伸出胳膊,在手腕处果然有两个口子表层开始发黑,明明早就止住鲜血的地方又有乌黑的血流淌了出来,散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   周通:“疼吗?”   “疼!”齐六连连点头,越来越难以忍受的痛苦让他一双眼睛泛红,他哀求着说,“大师,大师你救救我……”   周通回头看向凌渊,凌渊拉开旁边的柜子,拿出了朱砂,周通将特殊处理过的朱砂抹在伤口上,齐六惨叫一声,一旁的刘龙和赵刚紧张地大喊道:“小六!小六!!”   惨叫过后,那道伤口的血开始逐渐止住,周通又拿纱布给他包好了,问道:“现在还疼吗?”   齐六明显感觉到伤口没那么疼了,他嘴角一咧,不敢相信地看向周通:“好像……真不疼了……”   “现在没有根治,以后还会复发。”周通微笑着看向刘龙,“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吧?那件青铜香炉不是你们能够碰的东西,现在只是死了一个王天。”周通指着齐六说,“如果我没料错的话,你们下墓的这些人不止他一个被咬了,只是他体质最差,发作得最厉害。你们是要命还是要财,自己衡量吧。”   周通说完就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靠在凌渊肩膀上打了个哈欠,作势要睡,凌渊说:“去床上睡吧,这里我看着。”   “没事。”周通小声说,“他们很快就会下决定的。”   十分钟不到,在一片寂静之中,刘龙开了口:“天师真的能够救我们?”   “尽力吧。”周通说,“我还不清楚咬你们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但至少能让你们多活几年。”   刘龙又沉思了片刻,道:“我们盗的是古坦达国的一位女帝的陵墓。”   “女帝?坦达国以力量为尊,历代国王基本都是男性,怎么会有一位女帝?”周通问道。   “具体情况我们也不是很清楚,就老板给我们的资料来看,这位女帝被称为蛛母,是从蜘蛛的巢穴中诞生,她所在的地方会招来很多蜘蛛,但是蛛母十分聪慧,利用蜘蛛让国民认为她是受命下凡普渡众人的神仙,古坦达国对神灵十分敬畏就将蛛母捧到了极高的地位。当时的帝王得知之后,便要与蛛母结合,成为天命之子。”   刘龙回忆着资料上的内容,将自己能够记起来的内容详细地告诉周通:“蛛母与帝王成婚,成为了坦达国的王后,她对帝王说她有能够长生不死的秘方,是上神派遣她下凡来寻找统治世界的王者传授长生秘方。帝王那时候被蛛母美色迷住,信以为真,便答应蛛母在他身上施以长生不老之法。按照蛛母的思想,天地万物皆以卵生为贵,帝王听从蛛母的安排,躺在特意打造的黄金床上进行仪式,蛛母召来无数蜘蛛吐丝将帝王封在卵中,等候百年之后苏醒,获得长生。”   蛛母的这种主张能够被轻易接受并无道理,在古坦达国的信仰之中,天地最初就是一枚卵,当卵壳破碎,便有阳光照射进来,天地分离,成就山川湖海。   周通点了点头,听刘龙继续说道:“然而实际上,蛛母并没有能让人长生的异能,她只是不满足王后的地位,想成为统治全坦达的女帝,当帝王被封在卵中之后,蛛母便趁机统治了古坦达,一旦有人敢质疑她,她就会派遣无数蜘蛛将那人活活咬死,还建立了一批只听从于她命令的蛛人大军,长此以往建立了自己的统治地位,整个坦达无人再敢怀疑蛛母。蛛母死前担心自己只是凡人的事情被拆穿,特地命人修建了一座坟墓,当她感觉快要不行了的时候就进入封闭的墓穴之中,等候死亡降临。我们盗的就是她为自己建的那个墓穴。”   “香炉是怎么回事?”周通问道。   刘龙摇了摇头,说:“香炉具体怎么回事老板没有告诉我们,只是交代蛛母墓里的任何东西我们都可以带走,只要将这个香炉交给他就可以。我们当时猜到这个香炉会有什么特殊意义,但是老板开出来的价钱很诱人,我们也就没有多想,现在想来,可能……”刘龙一咬牙,说,“蛛母之所以能够指挥那么多的蜘蛛,很有可能就是这个香炉的作用。”   “嗯。”刘龙的猜想和周通的猜想一致,他和凌渊把三人身上的绳子解开。刘龙说道:“麻烦天师为我们除煞。”   “好。”   刘龙打电话把在外面蹲点的两个兄弟也叫了进来,周通把他们身上的伤口一一都处理干净,看起来最硬朗健康的刘龙居然是五人之中被咬得最厉害的一个,不过他命脉绵延寿命还长着,没什么大碍。   事情处理好之后,周通问道:“你们老板是谁,可以透露一下吗?”   “这个……”刘龙还有些犹豫,事关他们口碑不得不仔细考虑清楚。   齐六对周通很有好感,见刘龙还在犹豫就说:“大哥,那人明知道东西危险还让我们兄弟几个去拿,摆明了就是让我们送命的,你还替他保密做什么?”   赵刚拉了一下齐六,说:“我们做这行的还不就是给人卖命的?别多话,大哥有分寸。”   刘龙斟酌了片刻,叹了口气,说:“这次情况特殊,算我违背了老祖宗的命令,托我们去取香炉的是个年轻女人,长得挺漂亮,为防万一,我把她的照片拍下来了。”刘龙拿出手机,调出照片给周通看。   周通点点头,说:“好,谢谢。”   “没事。”刘龙说,“这件事情我们办不成了,希望那个香炉不会害了别人。”   周通没说话,给刘龙留了一个面子,凌渊却直接讽刺道:“既然担心害了别人,又为什么将它从墓里盗出来?”   “你!”其余几人眼里冒火,怒瞪着凌渊,凌渊丝毫不为所动,冷漠地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刘龙苦笑道:“我们也不知道那个香炉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危害,否则怎么也不会去冒这个险。”   几人都没再说话,自知理亏,在刘龙的带领下虽难以下咽却仍是把这口气咽下去了。      第159章 蛛母炉(三)      不到三天,又死人了,这次死的人他们万万没想到,是王天住的那个旅店的老板,死状和王天一模一样都是被毒虫啃食而死。   这下东西去哪儿了周通他们心里也就有了个数。   王天怕被人发现,住在一个拿连通二楼的旧门市房改造的小旅馆里,小旅馆环境很差,很容易隐藏一些线索。旅店的老板又是第一个发现王天尸体的人,在没有监控的情况下拿走个青铜香炉就不是什么难事。   然而,查探过旅店老板的财物之后也没有发现那鼎青铜香炉,下落又成了个谜。   在警察那里要来了旅店老板的资料,周通仔细看过之后没什么特殊情况,正想要询问警察旅店老板最近有跟谁来往,想让他们查一下旅店老板的通话记录,就听见一个警察说:“联系不到死者家属。”   发现老板尸体的是他的邻居,路过邻居回老家带了点土特产回来想分给老板,去到他家的时候发现房门没关,进屋一看,老板死相凄惨,双眼圆瞪地看着自己,吓得他把一筐子的鸡蛋全给打了,慌忙报了警。   死者只有唯一一个亲人就是他妻子,案发当天,警察打了无数通电话联络他妻子但就是联络不到,到现在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旅店老板住在一个破小区里面,没有监控,查不到妻子的去向,周通目光又落回到旅店老板的资料上,对警察说:“他有辆二手车,查一下车牌号,可能被他妻子开走了。”   “好。”警察得了吩咐之后忙按照周通的要求去查了车牌号,果然找到了她妻子的去向。   周通坐上警车,和警察一块儿赶去女人的所在地。   二手车直奔郊区,如同有目的性一样,周通他们赶到的时候,在进入一条小路的时候失去了踪影,后面的路没有摄像头。   不过,好在警察已经查到了女人的地址,这附近是她的娘家,老父老母就住在这儿,不过已经死了,女人下头还有个未出嫁的妹妹还住在家里面。   周通说:“去这儿。”   车子开到村口的时候,周通吩咐警察都在这里等着,他和凌渊两个人下去,按照门牌号找到了女人的家,周通到的时候房门没关,当他谨慎地推开小院的院门时登时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   一地的蜘蛛。   那群蜘蛛疯了似的向房间内涌去,从窗户、门缝里爬了进去,口器不断翕张,发出嗡嗡的低鸣声,而房间内没有其他任何声音,也不知道里面的人怎么样了。   周通默念了火凤破秽符的咒诀,一口烈焰喷吐出去,烧干了眼前的数只蜘蛛,凌渊趁机带着周通快速冲进屋内,打开房门一看,姐妹两个都如同木偶一样枯坐在地上,瞪着眼睛,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任由成群的蜘蛛扑在她们身上一寸一寸地啃食肌肤,嘴边竟然还挂着诡异的笑容。   两人的生命线都燃烧到了尽头,就在一刹那,她们嘴边的笑容骤然消失,如同恢复了神智一样惊恐地看着周通,做出了“救命”的口型,然而不等她们喊出来,身子垮倒了下来,彻底失去了生命迹象。   周通鼻尖闻到熟悉的香味,他眼前一花,有什么景象模模糊糊地出现在眼前。   无数的天灯排列两侧,在他一挥手的时候同时往高空中飞去。   夜幕低垂,只有几颗星星点缀在漆黑的夜幕之中。天灯升空之后,于天际亮出无数斑驳的光点,点亮了深沉的夜色。   四周的黑暗被光明驱逐,他浑身似乎充满了能操控日月的力量,生老病死不再成为能够束缚住他脚步的东西,他可以任意地指挥日升月落,哪怕头顶的繁星也要在他的命令之下由他摆布。   有人身着红衣如同披着嫁衣一样站在他身前,微笑着看着他,让开身子,亮出他背后的一个天梯,那台天梯直升入云,高高在上,天梯顶端稳稳放着一座王座,背后龙飞凤舞,皆都臣服在他面前。   红衣男子牵起周通的手,将他一步步带到王座之上,周通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人类所有的欲望都在此刻得到满足。   权力、财富、美人。   男人的脸明显是凌渊,只是与平日里冷厉的凌渊不同,红衣男子就如同凌渊的反面一样,眉目妖娆妩媚,神情间仍是那股不可一世的傲慢却要表现得更为张扬霸道。   周通脚步顿住,凌渊侧目看他,艳丽的红唇嘴角勾起,问道:“怎么了?”   周通看向凌渊,问道:“你是谁?”   凌渊笑着说:“我是你的爱人。”   “你不是。”周通定定地看着凌渊,伸手抚摸上凌渊的脸颊,随着周通的触碰,凌渊的脸颊寸寸崩裂,如同皲裂的土地一样碎裂成无数片微小的碎片,与此同时,脚下的天梯开始崩毁,连带着整个世界都迅速下坠。   夜幕被撕开一个口子,阳光倾泄进来,周通向上伸出手,有一只有力的手将他牢牢握住,周通猛地睁开眼睛,蜘蛛正逐渐向他的位置攀爬了过来。   凌渊担心地看着周通:“你怎么了?”   周通看了一会儿凌渊,回味地说:“好像那样子也还不错。”   凌渊:“?”   青铜香炉落座蜘蛛群中,缺了一个立耳的香炉内正燃烧着什么香料,之前周通闻到的诡异香气就是从香炉内散发出来的。   周通用火凤破秽符配合着寒霜劈开一条通路,往香炉的方向前进着,随着周通的靠近,那些蜘蛛越发向他们所在的方向聚拢过来,但是似乎十分惧怕周通和凌渊身上的气息,止步在几人脚前不远处不敢再有进一步的动作,虎视眈眈地警惕着周通他们的动作。   香炉上已经爬满了蜘蛛,仿佛将其当做了巢穴一样,越来越多的蜘蛛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四面墙壁上都爬满了颜色不一的蜘蛛,其中还不乏艳红无匹的毒蜘蛛,看那样子随便咬上一口估计就能直接要人命。   周通对凌渊说:“等一下我用火凤破秽符烧出一条通路,你去拿香炉。”   “好。”凌渊点头应了,两人默契非常,在达成共识之后,周通将符咒念诵而出,巨大的火凤翱翔而起,羽翼挥舞间喷射出粼粼火焰,将眼前一方土地上的蜘蛛全都烧成了灰烬,凌渊趁机快速奔到香炉上,正要弯腰去拿,却听身后周通大喊一声:“小心!”   一道煞气从侧面而来,凌渊一扭身,躲过了扑过来的这人。   正是已经死了的姐妹两人。   那姐妹两人重新站了起来,身体扭曲如同生了锈的关节一样,活动了片刻之后才转着脖子往周通的方向走过来,四周围的蜘蛛不再啃咬她们的身体,将她们当成了自己人,随着她们的脚步窸窸窣窣地向周通他们逼近。   周通仔细看着姐妹俩,发现她们脸上生出了暗灰色的斑点,错落地分布在暴露在外的皮肤上,从五官之内冒出白色的絮状物,就好比蜘蛛吐出来的蛛丝一样,俨然成了蜘蛛们的傀儡。   其中一只傀儡飞扑过来,凌渊持着寒霜,一剑劈斩下去,毫不留情地将傀儡尸体劈成两半,一瞬间,尸体之中炸裂开无数白色的虫卵,四下飞散而去,虫卵黏在墙壁上,炸开了花,乌青色的粘液紧紧贴在墙面上,不过片刻就蛀出了浅浅的凹槽。   蜘蛛的虫卵寄生在人体之中,周通生出了不好的预感,忙打电话给当地警察,吩咐道:“小心那些人的尸体!”   “怎么了?”警察疑惑地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会诈尸,体内都是虫卵,准备火,直接将尸体焚毁。”周通快速吩咐完就挂断了电话,转而跟凌渊一起对付满屋子爬行的蜘蛛。   就在此刻,还“活着”的那具傀儡猛地一蹲,下冲力一张愤怒地向着周通他们扑了过来,凌渊将周通往自己身后一拉,寒霜出手向眼前这具傀儡劈了下来,然而那具傀儡却比先前那一只多了些自我意识,在寒霜斩下来的时候,将身体牢牢地黏在寒霜身上,血肉破开的地方虫卵爆裂,产生的粘液将寒霜暂时困在了尸体之中。   周通见状,跨前一步到凌渊身边,轻吟火凤破秽符的符咒,一口烈火喷吐出来,将无数虫卵与尸体全都付诸一炬。   然而此刻,蜘蛛全都向他们面前涌来,一只又一只地堆叠成了一堵墙的样子,周通眉头微皱,感觉有些不妙,然而那些蜘蛛动作很快,还有一批虎视眈眈地围绕着他们,一只蜘蛛不算什么,但眼前这些蜘蛛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令人烦不胜烦。   刹那间,窗户破裂的声音响起,凌渊察觉到了什么快速往声源处奔去,蜘蛛密密麻麻地向凌渊靠拢,异样的乐律声响起,那些蜘蛛不再惧怕凌渊和周通身上强大的气息,纷纷从地面上一跃而起扑向两人。   周通退后一步,符纸在手中不断挥舞,凌渊担心周通被毒蜘蛛咬一口不敢离开周通身边,一时之间竟是被这些蜘蛛困在了这里。   “先出去。”周通无奈之下,下了决定,凌渊点了点头,跟周通两人向门口冲去。   作者有话要说:   周通:“哎呀,凌渊你的剑怎么又插歪了?”   凌渊:“哦。”   周通:“这样不行,看我的……哎呦喂,我的老腰。”   凌渊:“……”   邪祟:“???”黑人问号脸。      第160章 蛛母炉(四)      警察立刻围了上来,问道:“怎么样了?”   周通吩咐道:“车里的油桶都卸下来给我,快点安排让周围的人都离远一点。”   “是。”警察紧急地前去疏通周围的人,刚应声就发现密密麻麻的蜘蛛黑压压的一片向他们这边跑过来,一个个吓得脸色发白。   周通喊道:“快!”   乐律声再次响起,蜘蛛躁动地向他们所在的地方涌了过来,旁边一个警察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忽然风马牛不相及地来了一句:“这调子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周通意外地看着那个警察,问道:“你听过?”   跟周通来的这些警察都不是一般的警察,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玄门知识,有的甚至是天师世家放进来锻炼的,有那么几个入了道的不是稀缺事。   那小警察认真想了想,周通也不急躁,一边用符纸止住蜘蛛前进的步伐,一边等着小警察想明白。   小警察说:“知道,我大概知道具体调子。”   “怎么说的?”周通仔细问道。   “有古国名叫坦达,蛛母奏乐操控蜘蛛为其斟酒助兴……就是那段曲子。”   “好。”周通忙问道:“你会什么乐器?”   “我什么都不会啊……”小警察头皮发紧,尴尬地说,他小时候是学了点声乐,但是长大后没专攻这个,所以乐谱能看懂,但是真拉他出来遛遛的时候却遛不出个一二三。   一旁取来油箱的警察说:“你不是会吹口哨吗?”   小警察愕然:“这也行?”   “行。”周通一咬牙应了,“你吹那首曲子试试。”   小警察一噎,紧张地咽了口口水,他嘴巴微微嘟着,吹了个凌乱的音节,几只蜘蛛扑了过来被周通烧掉,小警察见情况紧急,更加紧张。   周通安抚道:“别紧张,慢慢来。”   “好……”深吸一口气,小警察再次开始吹起了口哨,几个错乱的音节下来渐渐有了韵律,当他实验了一会儿之后从他口中吹出来的音调韵律变得十分清晰,那些扑过来的蜘蛛的动作变得僵硬了不少,周通他们的压力大大降低。   “泼汽油!”周通喝道,带头往前冲了几步,靠近房子,将汽油泼洒在破旧的老房子上。   随着小警察吹奏口哨,蜘蛛们乱了阵脚,一前一后两方音乐声对冲,音律嘈杂,甚至让人有种难以忍受的刺痛感,蜘蛛到处乱窜,有的蜘蛛开始失去理智攻击彼此,一时之间,乱成一团。   那边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惹得小警察一愣,也跟着停下了吹奏。   周通见状,忙念了火凤破秽符,符火冲着汽油而去,刹那间引发了剧烈的爆炸,在烈火之中,蜘蛛被尽数烧毁,大火熊熊燃烧,火势拔地而起。   凌渊在浓烟之中冲了出来,周通问道:“香炉呢?”   凌渊:“被带走了。”   周通“……”   周通分析道:“会不会是之前刘龙他们说的那个女人?”   “有可能。”凌渊拎出来一部手机,说,“我发现了这个。”凌渊把手机打开,调出一个声音,音波高高低低,韵律无比的诡异,正是之前引导蜘蛛攻击他们的乐声。   周通将手机交给警察,说:“查一下来历。”   “是。”   一番毫无收获,周通叹了口气,振作了精神继续寻找蛛母炉的下落,就在这时,他的电话响了起来,是刘龙的电话。   周通之前跟刘龙约好,一旦那个女人联系他,就打电话给周通,这通电话一定十有八九有关那个女人的事情。   电话里,刘龙说:“天师,我要跟你道歉,我兄弟犯了错,你最近一定千万小心。”   “怎么了?”周通问道。   刘龙说:“我兄弟被猪油蒙了心,还想要蛛母炉的这笔钱就私下里联系了买家,买家知道了你的事情,可能会在你身上动心思。”   周通想他明白为什么这部手机会出现在这里了。   刘龙说:“不过,我那兄弟也不蠢,留了点线索在买家身上,我想你一定很感兴趣。”   刘龙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要知道什么线索,拿点诚意出来再说,只不过,刘龙可能知道自己拿乔拿不住周通,还没等周通开口就率先抛出了自己的筹码:“我不知道蛛母炉对你来说有什么作用,但是我很珍惜我兄弟们的性命,他们都是跟过我出生入死过的亲兄弟。也许你们看不起我们盗墓的,但是这就是我们吃饭的生计。”   “赵先生你误会了。”   刘龙深吸一口气,说:“我希望天师能够遵守诺言,拿到蛛母炉,救我们兄弟几人的性命,我们都……还不想死。”   “我说到做到。”周通对刘龙说,他现在只能给刘龙一句口头上的承诺,信不信就只看刘龙。   刘龙那边沉思着,背后有几个兄弟嘈杂的争吵声,还有摔东西的噪声,周通没有打搅刘龙做决定,刘龙说:“我相信天师。”   “大哥——”刘龙电话背后的人喊道,“说好的跟他要一笔钱呢?”   另一人喊道:“你要钱还是要命?”   “大哥?!”   刘龙怒吼一声:“都住口!”身后几个小弟虽然都不服气但都安静地没有说话。   周通问:“线索是什么?”   刘龙说:“他在买家身上留了标记,可以追踪到买家的位置。”刘龙看了一眼众小弟,下了狠心思,赌一把,“她现在在世纪城A5栋。”   “麻烦了。”周通道了谢后就挂断电话,喊来警察,坐车一块儿去了世纪城。   世纪城就在附近,是最近新盖好的一个小区,因为打出的“幸福家园”的名号,小区内还有一个十分精致漂亮的玫瑰园,很多新婚的夫妻都喜欢在这里买婚房,迎面碰上来的人中有三分之二的都是来看房的夫妻俩。   周通找到A5栋的位置,但是不确定是几楼,怕打草惊蛇,几个便衣就暂时被周通安排在楼下守着,周通和凌渊两人沿着楼梯上去,却发现一路都寂静得很,几乎没有一丝生气。   周通左右看了看,说:“这栋楼里的房子一套都没有卖出去,你看。”有人买下来的房子上都自成一气,地气会形成圈地一样的圆圈证明这套房子有主了,这是在签订合同的时候由买卖双方的约定生成的气,有的房子备受买主期待,充满了买主对生活的渴望和向往,房子里的生气会源源不断地蔓延出来,有些只是被买下来做投资的房子则不会如此,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房子里“温馨”与“幸福感”的来源。   这些房子一没有圈地的契约之气,二没有充满幸福感的生气,显然都是还没有人购买的房子。   不过,刘龙给的消息很正确,蛛母炉估计就在这些房子中的其中一个,这一路上都沾染上了蛛母炉上的黑气,明确地指向这里。   在一个房门前停下了脚步,其他人肉眼不可见,但周通的阴阳眼却可以清楚地看见门缝里蔓延出来的道道黑雾,那些个煞气浓重得像是烟囱里冒出来的黑烟,其中还透着一点点血色。   寒霜猛地戳刺在房门上,轰的一声直接穿透了厚重的防盗门门板,随后手腕一抖用力将房门翘了开来,断口处火花迸射,凌渊刚要踏前一步,周通却忽然将他向后拉了回来,凌渊脚步一停,问道:“怎么了?”   “是硫酸。”周通指了指地面上流淌着的东西,那一片已经将房门口的地毯腐蚀得没了样子,估计房主人在里面布置了不少机关,还得小心一点才行。   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屋内忽然传来了女人的尖叫声,可门口被硫酸封住,他们一时不好前进,凌渊后退一步,一脚狠狠地踹在门板上,轰得一声巨响,门板和墙壁粘连的地方迸射出火花,门铰崩断,再一脚下去之后整扇门板都被踹倒在地上。   凌渊将门板往前踢了一脚,做成了个简单的踏板,周通赞道:“简单粗暴,厉害。”   凌渊脚步一顿:“哦……”   周通踩在踏板上快速奔进屋内,大量的蜘蛛从四面八方爬了出来,煞气最重的地方房门大开,一个女人慌张地站在门口,不断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周通向房门内看去,骤然一惊。   蛛母炉正放置在一个祭坛之上,黄金打造的祭坛上刻着复杂的花纹,正散发着猩红色的微光,好似在进行什么古老而又神秘的禁忌仪式。香炉内的香料正在燃烧着,散发出了一缕缕浓郁的香味,而炉子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不断生长,又黑又亮的粗硬肢体从炉子内伸展了出来。   女人受到了幻觉的迷惑沉浸其中不能自拔,疯了似的大声惨叫着,声音一声比一声凄厉,嗓音越来越喑哑,甚至能听出明显的破音,高频率的震动下声带马上就要承受不住强压而破损,周通见状,忙在掌心扣上阳章,掌心雷劈在女人额头,女人猛地一怔,大梦初醒,呆滞着眼神看着眼前的一切,等反应过来之后冷汗遍布全身,忽然双腿一软,倒在地上。   凌渊和周通没有一个人去搀扶她的,女人跪倒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凌渊直接将女人敲晕,杜绝了她再惹出什么事端的可能性。      第161章 蛛母炉(五)      就在这时,炉子内的蜘蛛爬了出来,那是只大约有碗口那般大小的蜘蛛,粗硬的八爪盘亘在香炉之中,腹部的纺丝器吐出的蛛丝让香炉的火焰燃烧得更为旺盛,蜘蛛如同疯癫了一样各个充满了战斗欲,窸窸窣窣地快速向着周通这边靠拢。   “数量这么多……”周通扫视了一圈,深觉颇为棘手,这些数量比之前在破房子里见到的数量还要多,估计多出一倍不止,而且看样子也要凶猛许多,目光落在其中几只色彩斑斓的花斑蜘蛛身上,周通抿紧了唇,这些要是厉鬼还好说,他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定住甚至消灭他们,但问题是这些都是蜘蛛,他与凌渊都是肉体凡胎,被这样满是神经毒素的蜘蛛咬一下估计不到一分钟就没命了。   得直接杀掉那只母蛛才行!   周通下定决心,对凌渊说:“掩护我,我去取蛛母炉。”   “不行。”凌渊说,“太危险了,那只母蛛虽然没有实形只是靠祭祀仪式召唤过来的邪祟之物,但是有这么多蜘蛛防卫着,你不能去!”   “所以才让你掩护我。”周通说,“我掩护不住你的。”   凌渊:“……”   周通的诚实让他措手不及,每回都这样,周通总是有办法轻易地将他说服。凌渊没办法,只好咬着牙点了点头:“不要逞强,如果不行的话就退回来。”   “好。”周通笑着说,“我可比你怕死。”   两人快速安排好之后十分默契地同时动作,寒霜剑影交织,在凌渊的快速挥动之下连实体都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一道道剑影在频繁飞舞着,伴随着剑影起落蜘蛛被切成碎片的尸体凌渊地四处迸射,周通躲在凌渊身后,两人不断向着蛛母炉所在的地方快速逼近。   等快到蛛母炉所在的位置时,蜘蛛数量越来越多,呈现不可阻挡的趋势,就连凌渊的剑影都快挡不住这些密密麻麻如同蝗虫一样飞扑上来的蜘蛛,两人的脚步止在原地,周通在口袋里一摸,估计了下符箓的数量,对凌渊说:“情况不太好,带来的符纸快要用完了,火凤破秽符的符咒也不可能一直念诵。要冲一把了。”   “好。”凌渊点头,“你藏好,小心一点。”   “嗯。”   两人同时迈开步子向前方冲去,凌渊挥寒霜的时候,母蜘蛛厉声一喊,身边无数只蜘蛛也跟着咆哮了起来,声如雷霆,又如滚滚潮水,声势浩大,蜘蛛达成的巨浪从四周围向着他们劈头盖脸地涌了过来,蜘蛛口器翕张间发出嗡鸣声震耳欲聋,两人眉头紧皱,刺耳声音带来的巨大压力让他们的神经都有些遭受不住。   凌渊低声说:“情况不太好,退后一步。”   “等一下。”周通忽然有了想法,“我有个主意试一下。”   “好。”凌渊点了点头。   周通回忆了片刻,在蜘蛛们涌上来之前双唇一合,呜呜咽咽的口哨声吹了出来,他之前听了小警察吹的那段记得差不多,路上照着手机上的音乐自己练习了一会儿,只是担心可能稍有偏差,然而一吹出来,那些蜘蛛的动作就在顷刻间戛然而止,都像是失去了方向一样顿住,等候着下一步指挥。   周通脑子动得飞快,结合着蜘蛛的动作很快就将那段音律解剖成了几个部分,可以分别对蜘蛛下达不同的指令,他嘴唇嗡动,变换着曲调地吹奏着旋律,在周通的指挥下,蜘蛛一齐掉转头向四周围退去,自动退让开了一条通道。   凌渊佩服地拍了拍手,周通腼腆一笑。   然而周通一停下来吹口哨,那些蜘蛛就不再听从周通的命令,继续转而攻击他们,周通没办法只好继续吹着,两侧蜘蛛退让开,凌渊一步步地逼近母蛛,母蛛不断厉叫着,四周围的蜘蛛茫然而又无措地站在原地,混乱地在原地胡乱攀爬着。   离得近了,他们才彻底看清这只母蛛,祭坛上的灵气还在被母蛛不断吸收,它的身体没有一个完整具体的样子,只有一个隐约的轮廓,吸收了灵气之后轮廓变得越来越明显,就连身上的花纹也迟早变得纤毫毕现,可惜的是,它无法存在到那个时候,凌渊的寒霜悬在母蛛头顶。   就如同一个庞大的蚂蚁王朝,母蛛本身就是作为一个繁殖者的身份占据了至高无上的地位,然而除了繁殖之外,一旦失去操控同类的能力本身十分脆弱,更别说,这只母蛛还只是一团未成形的煞气。   凌渊眼神阴冷地看着垂死挣扎,对着他张牙舞爪的母蛛,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寒霜劈斩了下去,母蛛裂开口中猩红色的獠牙,从喉咙之中发出一声极为愤怒的咆哮,整个房间内的其他蜘蛛都紧随着她的咆哮发出了哀鸣,却忌惮于周通的乐律丝毫不敢上前。   岑得一声清越剑啸声过后,母蛛的身体被寒霜劈成两半,断口粘连着如粘液一样令人作呕的东西,无数蛛卵从她腹部爆裂而出,喷溅得到处都是,有的弹射到了墙面上,溅射出了极其恶心的图案,腥臭味十分浓郁,在母蛛死的瞬间,所有蜘蛛都变得躁动不安,有的蜘蛛干脆纷纷撞到墙面上,如同寻死一样。   周通吹着口哨,安抚着这些躁动的蜘蛛,吹得口干舌燥,千辛万苦之后终于成功地让这些被母蛛吸引来的蜘蛛们纷纷原路返回。   一路全是蜘蛛的尸体,虫卵异变产生的恶臭味道令人几乎无法忍受,周通从黄金祭坛上捡起了蛛母炉观察着。   这蛛母炉只有手掌大小,缺了一个立耳,与他之前在书简上看到的样子相差不大,实物更加精细,上面所画纹理跟先前母蛛身上的一模一样。周通将蛛母炉翻到下面,看到蛛母炉底部刻的图案趴着一只铜刻的母蛛立雕,它扒在底座之上,腹部肿大,由腹部不断冒着黑雾飘荡到炉子之中,先前燃烧出异香的香料正是这只母蛛腹部吐出来的蛛丝。   一行小字刻在蛛母炉底下:世间万物皆以卵生为贵,燃我者得见真主神迹。   这行字明明是异国古文字,然而看在眼里的时候不用费力思考就自动转化成了周通熟悉的文字,估计已死的王天、旅店老板和他妻子都是因为受这句话蛊惑而点燃了香炉产生幻觉,毫无抵抗地就被母蛛吸引的蜘蛛咬死,难怪周围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周通转而看向仍在角落里昏迷不醒的女人,皱紧了眉头,这个女人是怎么知道这种邪祟之物的,居然还想办法将这东西从地下带了出来,不过估计她自己都不知道蛛母炉的秘密,不仅点燃了蛛母炉,还用这种祭祀之法招来了母蛛化身,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惊吓至此。   周通一怔,目光落在女人裙子口袋里,那里掉出来什么东西,他走过去把东西捡了起来。   那是块木板,只有巴掌大小,边角稍有缺损,年代很久了,怨气似的黑线缭绕在木板上,应该是从地下挖出来的东西,板面刻着复杂的小字,与之前书简上记载的异国古文字一样,推测应该也是古坦达国的东西。字太小,文字又复杂,周通一时之间还无法看清,暂时将木板收了起来。   解决好之后,周通打电话把下面的便衣警察叫了上来,一众人纷纷赶到楼上将女人缉拿住送去了医院接受治疗。   半路上,女人就醒了,她怔忡了片刻,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的时候忽然疯了似地嚎啕大叫,看到所有人都如同敌人一样咆哮道:“那是我的东西,是我的东西!!”   警察求助地看向周通,周通摇了摇头说:“三魂缺一,她已经疯了。”   女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她梗着脖子看向周通,似乎在理解周通说了什么,随后她扬起嘴角甜甜地冲着周通笑了起来。   周通望着她眸子一沉,飞快地在她额心贴上了一张六丁六甲符,一刹那,女人惨叫一声,额头泛出道道青烟,如同有什么东西被周通打化了一样逐渐散去。   那是附在女人身体里的一缕残魂,在六丁六甲神威下彻底消失不见。   后来查证,这个女人三个月前在老街淘来了周通拿到手的这片木板,随后就开始找盗墓者去挖古坦达国女帝的坟墓,再往后的事情就如同周通他们所见所猜,蛛母炉本身就具有引发人贪欲的奇能,盗墓的王天因此起了贪婪之心,最后被蛛母炉害死吸收了生气,而旅店店主和妻子也同样禁不住蛛母炉的诱惑惨死在自己贪心之上。   至于这枚木板和附着在女人身体里的那抹残魂,周通拿回去仔细研究过,解读了木板上的古文字。   在蛛母晚期,至高无上的权力已经无法带给她满足感,她通过肉欲来寻求内心的充实,不断地招揽美少年填充她的后宫,淫乱度日。她后宫之中有个叫阿姆的少年长得格外俊逸聪慧,十分得蛛母喜爱,蛛母甚至当着阿姆的面招来蜘蛛供给阿姆取乐,阿姆知道了蛛母的秘密之后就偷偷将蛛母炉的所有使用方法记录下来。   蛛母炉的确能够召唤来蜘蛛,使用黄金祭台甚至能招来母蛛产下虫卵植入士兵体内制作成只听从蛛母一人命令的蜘蛛战士。蛛母担心蛛母炉的反噬,在控制蛛母炉的同时找到了能够控制蜘蛛的乐律,这一切,因为宠爱阿姆,她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阿姆。   得知了这一切的阿姆生出了异心,他本来就不如表面上的那样尊崇蛛母,再加上低贱的地位让阿姆渴望摆脱这一切,蛛母炉让他所有的臆想都有了实现的可能性。阿姆对蛛母炉起了占有的心思,却没能瞒过蛛母,最后落了个惨死的下场,他临死前将自己的事情和蛛母炉的使用方法都刻在了这个木板上,在遭受酷刑的时候怨气缠绕在木板之上,引导着阿姆的一缕残魂附身在木板中。   千年之后,木板被人从地下带了出来,机缘巧合地落在了女人手中,受到阿姆未完结心愿的残魂的牵引,女人雇用盗墓者将蛛母炉从地下挖了出来。   这害人的炉子利用了人心里的欲望来充盈自身,即便当初能够很好地驾驭蛛母炉的蛛母也免不了受到蛛母炉的影响,欲壑难填。   炉子本身是否有过错,周通很难评判,当初制造蛛母炉的人就将蛛母炉定位在以欲望为食上,它利用人心中的欲望吸纳阴气,饱食之后变得更加厉害,如此反复,恶性循环,生生不息,人心贪念不止,它就永远有发挥作用的机会。   贪心易招祸,知足得安宁。      第162章 龙凤被(一)      祁伟惴惴不安地走进周通的店门,他咳了咳,将正沉浸在符咒中的周通唤回了神:“这位师傅你好……”   周通回过神,抬头看祁伟,问道:“客人需要什么?”   祁伟勉强一笑,微窘地坐在周通身边,见周围没人才万分不好意思地开口说:“是我一位朋友向我介绍你的,听说你在风水一方面十分擅长,不知道……能不能解决我这个有点……咳咳,偏门的问题。”   周通笑着说:“先生怎么称呼?”   “我姓祁,示字旁耳朵祁,单名一个伟。”祁伟马上递上自己的名片,周通草草看了一眼,总经理,来头不小,估计是些富贵问题,但看祁伟的神色又不像,转念一想,周通对祁伟所求的事情大概有了个想法。   周通说:“祁先生有什么问题直说就好。”   祁伟见周通这么说,僵硬的表情放松了一点,说:“是这样的,我和我老婆结婚有五年多了,但是她肚子一直没什么消息,我俩两年前去医院查过,身体都没什么问题,但是就是怀不上。医生说可能是心理作用的影响,让我们放松心情,平常心对待。我们也在心理医生那边接受了一段时间的治疗,结果还是没办法。”   果然如周通所想,是房事方面的事情。   周通点了点头,问道:“你怎么认定是风水的问题?之前看过风水先生吗?”   “后来我和我老婆去城外的月老庙里求了子嗣,赶的是那日最早的一炷香,结果晚上就受到月老托梦,说我家里风水有缺失,是绝后之相,让我找些风水师傅处理一下家里的问题。不瞒师傅,我之前请过两位风水先生,都没什么大用,反而更厉害了一点,就连房事有时候都不太提得起精神。”   祁伟说到这里十分惆怅,他见周通专心聆听,彻底放下了紧张羞窘的情绪,叹了口气,说:“我妈知道我们一直怀不上之后已经开始对我老婆有些不满了,再这样下去,非得逼着我离婚不可,我老婆是跟我共过患难的,我公司最困难的时候她都没有离开我,我不想因为这点事情跟她离婚,可是在我妈的观念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要是我们一直怀不上的话,她肯定会找我老婆的麻烦。”祁伟看向周通,略显迫切地说:“你也是男人,应该理解我的这种心情,夹在老婆和母亲两者之间十分为难。”   周通莞尔一笑,他虽然男人,但至少目前没有这种烦恼。   “如果真是风水问题的话我可能能帮上你,要先看过才作数。”周通说道,“祁先生我们约个时间,我去你家看一下风水。”   “随时都可以。”祁伟立刻说道,“就是现在都可以。”   周通见他真是急得不行就点了点头,向凌渊打过招呼之后就跟着祁伟去了他家中。   祁伟的家是一套三层独立小别墅,一看就造价不菲,房屋坐北朝南,又有活水环绕,背后砂势蜿蜒如龙,从外面看风水不错,明显的生财之相。   祁伟忙不迭地将周通请进房门,玄关略显逼仄,客厅宽敞明亮,落地窗如同玻璃幕墙,墙外绿意环绕,然而除此之外,整个房间摆设几乎一无是处。   周通无奈地看着乱摆一气的风水局,虽然很想吐槽一二,但这四不像的风水局到底寄托了祁伟殷切的期盼,所以全都咽了下去,委婉地说:“祁先生之前找过两位风水先生是吗?”   “是啊。”   周通说:“照理说一处风水实在不宜让两位先生处理,在原有基础上稍有改动也就算了,最忌讳的就是大刀阔斧地整改,可能祁先生请来的两位先生之前没有交涉好,房间内风水变化过大,气难以成型而流通使得风水出现了点问题。”   祁伟心里一紧,忙问道:“那依周先生的意思是?”   周通将错位的风水一一指正,又看向悬挂在正厅的送子观音像,正要说话却听祁伟略微得意地说:“这送子观音像是先前那位庞天师从观音庙中求来的,可花了我不少钱,刚挂在家中那几日很有功效,性生活快乐不少,但后来功效就越来越差了。”   闻言,周通将差点吐出来的话又勉强咽了下去,再看那幅画像颇有些哭笑不得之感,送子观音像是有求子的功效,但这幅送子观音像问题太大了。   祁伟摆明是被人骗了。   送子观音原是春秋时期楚庄王的第三个女儿,名叫妙善,因沉迷佛法不愿嫁人,被楚庄王狠心逼死,阎王怜其佛心,让妙善在普陀山中一汪池水中踩踏着莲花复活。因此,凡间正统的送子观音像都有足下莲台,哪怕送子观音环抱孩童的姿势千变万化,仍是少不了这尊莲台,而挂在房间内的这幅送子观音像直接踩踏在碧波河水之中,虽然意境颇美,但到底失去了祈愿的功效,配合着一房子的其他乱七八糟的风水摆设,简直是不堪入目……   周通硬着头皮给祁伟留面子,说道:“这幅送子观音像不宜摆放在客厅蒙受风尘,齐先生还是收起来吧。”   祁伟闻言,幡然醒悟,一拍大腿,说:“原来如此,是我疏忽了!我之前总想着日日拜拜送子观音,总能让我俩怀上,怠慢了观音,希望观音不要怪罪。”   周通勉强一笑,感觉有些招架不住。   不过,祁伟房间里乱归乱,但无伤大雅,最多会让祁伟破点小财。周通没看出来有什么会影响他生育的因素,在客厅转了一圈,周通问道:“方便让我去祁先生的卧室看看吗?”   “当然可以。”祁伟说完就引着周通去到二楼,推开房门。   周通一眼就看到一张大床,再一抬头看,床头挂着一个玉葫芦,不禁一怔,稍微推算了下风水方位,周通问道:“祁先生的生辰八字有吗?可以告诉我吗?”   “可以可以。”祁伟忙将算好的生辰八字报给周通,周通又结合房间中的风水推算了一番,终于找到了症结所在。   问题就出在这个葫芦上。   周通走到床边,把玩着葫芦,问道:“祁先生为什么要将这个葫芦挂在床头?”   “这是我结婚的时候一位朋友送的,他说葫芦多籽,能繁衍子孙后代,最好挂在床头,能最好地发挥功效。”   周通晃了晃葫芦,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他说:“葫芦的确寓意多子多福,但是那是有籽的葫芦,这个葫芦内明显一粒籽都没有,正是断子之相,怎么可能帮着屋主人繁衍后代?如果只是这点也就罢了,虽然会让你受点小影响,但不至于怀不上,问题是他被悬挂在你的绝命位,日日吸收你的精气,阳精精气被吸走自然无法与阴元结合,你们当然就怀不上。”周通已经懒得跟祁伟说些客套话,干脆直接地将眼前的情况清楚明白地告诉了祁伟。   估计当初送给祁伟葫芦的人也是个风水上的半吊子,再加上祁伟这倒霉孩子的绝命位正好在床头才导致了如今的窘境。   祁伟虽然在风水上不太上道,但是脑子很灵活,经周通这么一说立刻就明白了自己房中的风水问题,一瞪眼,当即跨前一步,将葫芦从墙壁上摘了下来,就在葫芦离开墙壁的一瞬间,祁伟忽然身体一软,心脏如同被电流激过一样浑身酥麻,双腿支撑不住地向床上栽去,葫芦脱手掉在地面上,祁伟怔怔地发着呆。   周通见状,弯腰将葫芦捡了起来挂回原位,祁伟回过神见周通又将葫芦挂了回去,不解地问道:“既然是这个葫芦的问题,师傅你为什么又把他挂回去了?”   “绝命位是指阴气朝向,无籽葫芦已经跟绝命位产生了勾连,如果你现在将它取下的话反而会让你体内的精气源源不断地被吸走。”   “这么严重?”祁伟忽然明白过来刚才那一瞬间是怎么回事,他原以为只是个普通的头晕,却没想到还有这深层的原因。   祁伟问道:“那要怎么化解?”   “让葫芦生籽。”   “这可能做到吗?”祁伟一脸不敢相信,这葫芦送给他的时候就是这样,已经在床头挂了五年,估计早就死了,这怎么还能生出籽来。   “能,象形,靠气来养。”周通说,“祁先生麻烦你去买点翡翠毛料,越是通透水绿越好,绿意要正,然后雕刻成葫芦叶子的样子,尺寸就要这么大。”周通手指张开比了个一指长的尺寸,“等你弄好了这个再联系我,我帮你让葫芦结籽,等葫芦变活自然可以暂时封住绝命位带给你的影响,加之结籽也破了之前断籽的风水,到时候你与尊夫人应该就可以怀上了。”   虽然听不太懂,但祁伟听懂了最后半句话就够了,他忙点头,按照周通的要求找到了合适的翡翠毛料,雕刻成了几片葫芦叶子。   周通将叶子和葫芦穿在一起,又在床头上搭出了一片葫芦架,靠着翡翠的生气滋养葫芦,正如祁伟所想,这葫芦是死物已经不可能再生长结出籽来,周通要的也不是葫芦本身结出来的籽,而是蕴藏在葫芦体内如同籽一样的灵气粒子。   象形之法正是如此。   第163章 龙凤被(二)   象形发挥的作用时间较长,尤其是要让死物变“活”的情况,周通布下的这个风水阵至少需要半年的时间才能发挥作用,这是唯一的弊端,到时候葫芦绝风水的影响就会彻底消弭,如果祁伟夫妻两个还是没有消息的话,那在风水方面周通就帮不上忙了。   他跟祁伟讲了这点,祁伟虽然心焦但是也没办法,怀疑过周通是在骗人,但是周通要求半年后再付费,祁伟也就暂时压下了躁动的心思,准备半年后再看结果。五年都拖过去了,半年的时间还是可以在他妈那边拖一拖的。   结果没想到,一个星期后周通就接到了祁伟的电话,祁伟在电话里面无比激动地说:“周天师,真是太感谢您了!您实在是太谦虚了!您给我个银行账户,我立马就把谢礼给您打过去!”   周通接到电话的时候完全听不懂祁伟在说什么,说道:“祁先生等等,你在说什么?发生了什么?”   祁伟还处在激动之中,声音一直都在发抖:“哎呀,是这样的,这几天我老婆说感觉不舒服,一直恶心想吐,我就带她去医院检查了一下身体,结果意外发现,有了!”   “什么?”周通怔住,又听祁伟说:“b超把孩子的轮廓都照出来了,肯定是怀了,错不了!周天师说半年才会发挥作用实在是太谦虚了,像是您这样的风水先生世间可少有了啊,周天师我真是谢谢您,特别谢谢您!”   周通之前跟他说的那套说辞完全不是在谦虚,半年是至少的,少于半年都不可能让风水局发挥作用,这提前怀上是怎么回事?周通倒是有些弄不明白,难道是他看走了眼,葫芦断籽的风水不至于这么影响夫妻俩?想到这里,周通还是觉着不放心,对祁伟说:“祁先生,方便让我去看望一下尊夫人吗?”   “您是我们的大恩人,哪儿能让你来看我们,得我们亲自去拜见周天师答谢才对!这样吧,后天晚上在岳文楼,我请周天师吃饭,周天师有空吗?”   “有。”周通点头应了。   电话挂断之后,凌渊问道:“怎么了?”   “之前我跟你说的那个风水局你还记得吗?”周通微皱着眉头说,“好像生出了什么变故,也许是我看走了眼。”   凌渊不咸不淡地瞥了一眼周通,说:“你这双眼还有可能看走眼?”   周通无奈地笑了笑,别有意味地说:“别的时候不知道,看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凌渊一时没反应过来,面无表情地配合着周通点了点头,周通挑了眉看凌渊,等了一会儿凌渊才明白过来其中的意思,然而还是面无表情的。   凌渊:“哦。”   周通:“……”   凌渊:“我眼光也还不错。”   周通嫌弃地白了凌渊一眼,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去厨房做饭,一点也不见平日里的谦虚样:“岂止是不错,是相当好。”   凌渊:“……”   到了约定的日子,周通真担心自己眼睛出了问题,特地把凌渊也一起叫上,祁伟心情好,周通就是多叫十个人他都乐意,特地守在门口,见周通他们到了忙殷勤着把周通和凌渊两人迎进了包间。   包间内坐着个姿容并不算妍丽但是相当有气质的中年女性,她见到周通他们到了立马站了起来,腼腆而又充满感激地看着周通,说:“这位就是周天师吧?快请进。”   周通进包间之后被祁伟安排在了客座,他给周通倒了一杯茅台,感谢道:“谢谢周天师,哎呀,谢得您可能都烦了,可还是真的特别谢您。谢谢啊。”   周通被他谢得都不好意思了,要是事情解决了也就罢了,但问题是事情没解决啊。   祁伟的老婆就坐在他斜对面,刚进门周通就见她身上缠绕着一种煞气,尤其是缭绕在腹部,煞气虽然不是特别重,但是却冲突得厉害,最可怕的是煞气是由内向外散发出来的,蕴藏在祁伟老婆的腹部位置,周通仔细看过她之后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再看向凌渊,凌渊对他点了点头。   如果真如他所见的那样的话,恐怕医院做出来的婴儿轮廓也是这团煞气产生的影响,祁伟老婆根本就没有怀孕,只是肚子里生出了一团煞气。这团煞气勾结着祁伟老婆的子宫,如同婴儿一样占据着那方土地,还在不间断持续吸收着祁伟老婆的营养,光是这三两天,祁伟老婆的脸色就出现了问题。   虽然为了见周通他们,女人上了点淡妆,但是通过这层淡妆还是能看出被遮掩下的苍白,尤其是嘴唇,有了口红的遮掩也难免显得干涩苍白。   酒杯被推到周通面前,周通却没有接,脸色也变化了一些,不如一开始进门时见到的那么亲切,祁伟敬酒的动作顿住,察觉到一丝不妙,他脸上的笑意淡了不少,忐忑地问道:“周天师,发生什么了?怎么不喝?”   “这杯酒我不能喝。”周通推开酒杯,“你的事情我还没有解决,而且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还出了点问题。”   “什、什么问题?”祁伟脸上的笑容彻底僵硬,他转而看向妻子,两人脸上都是一片茫然,祁伟对周通说:“天师,您说得明白一点,我们夫妻俩都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夫妻俩脸上都露出急迫的神情,周通有些不忍心告诉他们事情真相,盼了五年才盼来这个孩子,祁伟夫妻俩有多欣喜若狂不用多观察就能看得出来,可眼下这种情况不是他说不忍心说就能瞒得住的,就好比癌症和死刑一样,不是不说就会没有的,周通从来不觉着这种隐瞒事实的做法是什么善意的谎言。   沉了沉心思,周通说:“尊夫人怀的不是孩子,是一股对冲而形成的煞气。”   祁伟震惊得无以复加,他开始怀疑周通话里的真实性,如果不是孩子的话,那医院给出的b超怎么解释?不是孩子的话,她老婆怎么会有那么多妊娠期才会有的反应?思前想后,祁伟还是不明白周通为什么要这么说……   “周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怀的不是孩子,b超还有作假的吗?”因为怀疑让祁伟对周通的尊敬降低了不少,脸色一沉,带了几分警告意味询问道。   他虽然不谙风水一道,但是在商场这么多年也很善于观人,人心里的那些事情他知道得清楚,风水局是周通布下来的,一开始周通说要半年才会发挥作用已经让他很不满了,现在又说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是莫须有的,这是在给他杵呢?头道杵没要钱,等的就是这二道杵,要是他吃了这一套,后面没准还有三道杵、四道杵……   想明白了这一点,祁伟脸色更是难看了不少,甚至带了点凶神恶煞的味道,就连一进门就一直表现得温柔和善的祁伟老婆都显得有些愤怒。   这是自然的,来自于父母对孩子的维护,更何况还是一个他们盼了这么多年的孩子。   周通知道他说出这番话来这夫妻俩肯定会对他恶目相向,但是他很快就可以让夫妻俩明白他们肚子里的不是孩子。   周通站起来走向祁伟老婆,祁伟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站了起来护在他老婆身前,警惕地看着周通:“你要做什么?”   “她身上缠了不少的煞气,是不是经常腹部会绞痛,感觉有气囤积在小腹处,而且身体会发寒,夜里常打哆嗦?”   一番话一出,夫妻俩全都怔住,周通说得丝毫不差,然而这些症状都不是正常怀孕女人会有的,只不过他们去医院看过医生,医生说女人的妊娠反应因人而异,什么可能性都有也就没放在心里。祁伟老婆也有怀疑,自己月经一向正常,宫寒的事压根就没有,怎么可能怀了孕就忽然宫寒了,再说,像她这么快就有妊娠反应的也不多。可诸多怀疑在终于怀孕的喜悦心情上都被冲淡了,这会儿听周通提起来,他们俩人才品出点奇怪。   周通见祁伟把他老婆护得严实没继续往前走,随手拉开一旁的椅子坐下,喝了杯茶,将六丁六甲符放在桌面上,轻描淡写地说:“孩子是你们的,命也是你们的,我话已经说明白了,信不信随你们,要老婆还是要孩子,你自己斟酌着办。”   说完,喝完了杯中的茶,周通站起来要走,凌渊森冷的目光在祁伟老婆腹部一扫,冷笑一声,跟在周通身后。   刚要踏出房门,祁伟忽然叫住了周通:“周先生……周天师,请慢走!”   祁伟咬着牙下定了决心,万一他老婆真的如周通说的那样怀的不是孩子怎么办?到时候他老婆的命都没了,他要孩子做什么?!即便周通真的是个骗子,那就让他骗自己吧,一点钱买个安心他也不算亏,这笔钱就当他拿去济贫的好了!   祁伟问道:“那按照周天师的意思,我老婆要如何安胎?”   “没什么胎好安的。”周通转过身,微笑着看向祁伟,“我一开始就说了,根本就没有孩子,与其纠结这些,不如说一下,这一个星期你们身边都发生什么了。”   第164章 龙凤被(三)   发生什么了祁伟是真的不知道,这一个星期他就按照周通的要求在家里布置好了风水局,每天招风饮水,将那个葫芦当作真的葫芦在养一样,虔诚得很,除此之外,家里的风水就再也没动过,平日里上班应酬回家也与之前没什么两样。   祁伟低着头沉思,一直在回顾自己这一个星期来遇见的怪事,但是一无所获,他转而看向妻子,问道:“咱们家这一个星期以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他妻子也是一脸迷茫,一直以来她都是备孕状态,工作上轻松得很,算是半个全职太太,认真回忆起来这一个星期确实没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周通又问:“那你们有没有见过什么人,或者得到什么东西?”   “这……”祁伟还是想不起来。   他妻子却忽然想起来了什么说:“前段时间小宋不是送了个送子麒麟过来吗?”   “小宋?哪个小宋?”祁伟疑惑地问。   他妻子翻了个白眼,说:“就你合作公司那个小宋,跟你差不多大,比你胖点,戴着副眼镜。”   祁伟一下子想起来,说:“对对对,我记得,那麒麟呢?”   “被我收起来了。”妻子说,“上次你说送子观音像放在客厅蒙尘,我就把麒麟先收了起来,想着下次见到天师的时候问问,忽然怀了这个孩子一下子就把这个事情给忘了。”   “是是是。”祁伟忙叠声应是,问周通:“是不是这个麒麟的问题?”   “带我去看看吧。”周通说。   草草吃完了这顿饭,祁伟带着周通回到自己家里,一开家门周通就发现祁伟家里存在两种对冲的气,充盈了整个房间,拉扯着风水,像是抢夺资源一样争抢着空气中的灵气。   他目光落在客厅一个抽屉里,指着那儿问道:“麒麟是不是放在了那里?”   “是。”妻子一怔,顿时觉着有点邪门,只有她知道麒麟存放的地方,就连祁伟这个一家之主都不知道,周通是怎么知道的?难道真的是看出来的?一开始的怀疑心和戒备心放下了一点,妻子走上前,拉开抽屉,取出了抽屉内的一个锦盒。   盒子打开后是一尊十分漂亮的玉麒麟,翡翠制的送子麒麟麟爪飞扬,通体碧绿,雕工精致,尤其是胡须和眼睛的位置,细节处展示得十分清晰,就连一些微小的鳞甲都栩栩如生。   造价不菲啊。   看来那个姓宋的年轻人真是会挑选东西,这个送子麒麟雕刻得极为精妙,所能蕴藏的祈愿力也不俗,如果房间没有这个断籽葫芦的风水问题的话,摆在任何一个正常人的家中恐怕虔诚地供奉几天就能让家里备孕的女性成功怀孕。   然而巧的是,祁伟家中还有个需要吸收灵气的葫芦风水局。   送子麒麟是新作,免不了显露威猛霸道之气,葫芦又因被周通改造而变成十分活跃,然而祁伟家中的灵气就这么一点,两者盘亘在祁伟家中就如同在一座山里养了两只老虎一样,这不是找闹吗?   至于祁伟老婆肚子里的那一团煞气估计是送子麒麟的报复。   这些神物都寻求独一无二的供奉,祁伟家里人接受了送子麒麟却不供奉,还去供奉跟它抢灵气的葫芦,送子麒麟心里肯定有怨气,就在祁伟老婆肚子里送入了一道气,伪装成怀孕的样子,到时候让她竹篮打水一场空,也好吐出这口恶气。   可是估计送子麒麟没想到这家原本的风水就存在问题,断籽葫芦的诅咒碰上送子麒麟的这道气被激化,凝成煞团落在祁伟老婆的肚子里,一旦煞气吸收祁伟老婆的营养彻底成形,养成了鬼胎,到时候别说怀孕,祁伟老婆的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这一连串的事情虽说不是有人在背后恶意推动,但是巧合得很,这么多的巧合串联在一起才导致祁伟家中如此尴尬窘迫的局面,真是有些天意弄人。   看明白祁伟家中的问题,周通默默地摇了摇头,它将麒麟从柜子里拿了出来,寻了个合适的位置放置,问祁伟:“有香炉和线香吗?”   “有。”祁伟家中供奉过不少东西,香炉和线香这些最基本的肯定是少不了的,他从储物间里拿出香炉和线香递给周通,周通将麒麟好好地供奉了起来,插上线香,拜了三拜。   送子麒麟眼睛微微泛着红光,带了几分凶意,周通拜道:“麒麟仙君,此凡间二子愚昧不识仙君,怠慢了仙君还望海涵。”   送子麒麟眼中红芒一闪,意思再明显不过,空气中灵气拉拔得越为厉害,灵气流动之下带起了一阵阵的风,祁伟和他老婆都面露俱色,感觉空气的温度降低了不少。   祁伟问道:“天、天师这是怎么回事?”   周通说:“送子麒麟不愿意原谅你们。”   “这……”祁伟在心里大喊冤枉,他根本就没来得及顾得上这个送子麒麟,压根就不知道还有这回事,要是知道的话他说什么都会将这尊送子麒麟好好地供起来。   可他不知道,即便是供起来也没什么用,送子麒麟会争抢葫芦的灵气,减缓葫芦结籽的速度,再要结籽至少要三年以上的光阴,三年后,过了四十岁,祁伟妻子怀孕生子的风险就会大大增加,也不是什么好事。   一开始,祁伟他们就不该收这个送子麒麟,请神容易送神难。   事已至此也不该再去计较祁伟夫妻俩将送子麒麟迎进来的事情,这世上好事坏事真的是很难说准,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古人诚不我欺。   不过眼下还真没有什么好办法解决,周通一时也觉颇为棘手,供奉送子麒麟虽然暂时会对葫芦有影响,但影响不太,最多会让结籽的速度变慢,但如果继续将送子麒麟束之高阁的话恐怕送子麒麟的报复就会越来越多。   周通将情况大致向祁伟夫妻俩说明了一下,要他们近日好好供奉着这个送子麒麟,他先回去好好研究一下到底要怎么处理这个问题,要祁伟夫妻稍安勿躁。至于祁伟妻子肚子里的那一团煞气周通倒是有办法暂时先除去,他将六丁六甲符给了祁伟,将制作符水的咒诀和方法都告诉了祁伟,叮嘱祁伟按时让他老婆服用符水,一个星期后就能把煞气团堕掉。   祁伟妻子舍不得胎儿,一开始还挣扎着不肯喝符水,后来腹部剧烈绞痛,下.体甚至开始流血不止,去医院检查之后也查不出病因,只说是孕期独特的妊娠反应。后来又这么折腾了几次痛不欲生这才受不了地将符水喝了,当场见效,几次下来,真的如周通所说的那样体不寒气不虚了。   服用符水的一个星期后,夫妻俩再次去医院做了检查,发现肚子里的东西没了,医生也觉着十分纳闷,最后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说是误诊,被祁伟闹了好一阵子,也算是医生倒霉,头上落了这种灵异事件。   周通还是没想到解决送子麒麟的办法,周达房间里的书架都要被他翻遍了还是没有头绪,凌渊也想不出来解决办法,想直接毁了送子麒麟,但这不是周通的作风,能少折损他人就尽量避免不必要的伤害,更何况,送子麒麟内富含的祈愿力足够让它在被毁灭的时候发出玉石俱焚的诅咒,到时候局面可就不太好看了。   事情一拖就又拖过去了半个月,这天,周通意外地收到了一封请柬。   请柬来自楚家,楚泽云大婚请周通去前去参加婚礼,这可是大事。   年轻一代里面,到目前为止就端正一个人结了婚,现在又多了一个楚泽云,真是大喜。   周通订了飞机票,特地带上了天眼镇坛木,在大婚前两天到了楚家。   一到楚家的接天莲梯前,周通就见到连天梯对岸趴着一座小山似的身影,那身影见到了周通忽然由坐改站,欢腾着一跃而起,从连体上一路跑了过来,身形矫健地在连天梯上蹦跳着。快到眼前的时候,周通微笑着冲它伸出手,偶猫欢愉地跳起来往周通怀里扑,快扑进去的时候忽然被一只手捏住脸,止住了前冲的身体,随后脸上一疼,被凌渊毫不留情地推了回去。   偶猫跌坐在地上,半边屁股落在启云泽地湖水之后,委屈地冲周通喵喵叫着,在周通说话之前,凌渊冷冷地说:“你已经长大了,就这么扑过来是要压死他?”   偶猫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长成了一只成年的大偶猫了,更是委屈,拿湿漉漉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周通,似乎在说:“是不是我长大了你就不喜欢我了……”   周通无奈抱住偶猫,揉弄着它柔软光滑的皮毛,偶猫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舒服地眯了眼睛,丝毫不觉着自己庞大的身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窝在周通怀里撒娇。   楚泽云从连天梯那边走了过来,恭敬地做了一揖:“周通,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周通回以一揖,“恭喜。”   楚泽云略显腼腆地笑了笑,让开身子,“请。”   几人进了楚家,这几年来,楚家又添新丁,好多个奶娃娃都在院子里玩,见到周通的时候都好奇地躲在柱子后面打量周通,偶猫跟在周通身边上蹿下跳,活泼得不得了。   “楚老先生身体怎么样了?”周通问道。   楚泽云摇了摇头,面带忧伤地说:“太爷爷身体近日不大好,其实我本来不想这么早就结婚,但是太爷爷说想在……”楚泽云抿了抿唇,将喉头的哽咽压了下去,哑声说:“想在去世前看到我成婚,想看到五世同堂的盛景。”   “生老病死,凡人莫不如是。”周通看向花园里嬉闹的小孩子,人类一代又一代就是如此繁衍下去的,新旧交替,如浪打岸头,一波接着一波。   去看过楚老先生之后,周通被安排到了客房之中,在婚礼之前,见到了昔日许久不见的旧友,韩齐清、赵晗他们都应邀而至,周通跟他们聚在一起聊了聊彼此最近的生活,大家都忙碌而又充实。   很快,楚泽云的婚礼如期举办。   第165章 龙凤被(四)   楚泽云的妻子是个普通的外姓女子,其实按照楚泽云父母心里想的,最好是找个门当户对,哪怕不是楚韩张三大世家,也是此间较为有名的大家的女子,其间考虑的内容虽然有门户之见的成分在,但大多还是为楚泽云考虑。   楚泽云的正职在普通人眼里比较让人难以接受,如果不是找个能够理解他的人的话,夫妻生活有八成不会和谐。一开始两人的结合还遭到过楚家父母的反对,不过女孩子表现得好,深得楚家二老喜欢,再加上大力支持楚泽云的继承祖业的事业,也就同意了。   婚礼前两天,周通就见过这个女孩,确实落落大方,而且对楚泽云的爱意毫不掩饰,再看两人之间的生命线,均是悠长绵延,相携到老,共同白首不成问题。   婚礼当天,周通被请到主座,和楚云辰楚老爷子同一座。楚泽云的婚礼是完全的中式婚礼,就连司仪都是个穿着马褂长衫的中年人,一番热闹之后,两人顺利拜了堂,再随后就是祝贺环节。   楚家职天师一业,又经历几百年的岁月变迁,结下的人脉如老树盘根十分庞大,再加上与国家有关系,前来祝贺婚礼的很多有头有脸的大人物,祝礼看得人眼花缭乱。   好多珍宝就连凌渊都没见识过,有心人甚至寻来了不错的法器送给了楚泽云夫妻二人。   周通送上的一对玉石扳指,一红玉,一蓝玉,红玉暖心送给了楚泽云妻子,蓝玉静心送给了楚泽云,今天人多他昨晚就送了出去没去凑这个热闹。   宝物虽多,但是看得多了自然就会生出疲乏,五颜六色晃着眼,周通打了个哈欠,回头跟凌渊低头说着悄悄话,凌渊问道:“你想结婚吗?”   周通斟酌了下凌渊的意思,反问道:“那你想吗?”   凌渊认真地点了点头:“想。”   周通故意逗凌渊:“怎么?你想娶哪家的姑娘?那边有现成的媒婆,听说一张巧嘴,铁树都能被她给吹开花。”   凌渊皱着眉头,说:“可是我想娶的不是姑娘呢?她能给我说成?”   周通:“……”   凌渊逼视着周通,周通咳了咳,说:“那就不叫娶了,叫嫁。”   “也行。”凌渊说,“你愿意嫁给我吗?”   周通:“……人家婚礼呢,你怎么这么不正经?”   凌渊:“哦。”   两人都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凌渊又问:“你愿意吗?”   周通顿时没绷住脸,噗得一声笑出来了,“愿意啊,不娶你,我还娶谁去。”   凌渊终于露出点淡淡的笑意,心满意足地抓住周通的手攥在手心。   两人这边还没腻歪完,外面就走进来个身穿绸缎衣服的年轻姑娘,那姑娘长相俊俏,一双大眼神气活现,冲着楚老爷子灿烂一笑,说:“楚爷爷,我们苏家贺喜来啦!”   周通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到了这姑娘的身上,倒不是因为她长得好看声音清爽,而是因为她那一身绸缎衣服。   明显手工织造的绸缎衣服上画了两只闹春的燕子,嬉闹于柳稍枝头,活灵活现,仿佛真的一样。再一听她的来头,有这样一件织锦衣服也就不奇怪了。   苏秀秀冲身后挥了挥手,一行人进到屋内,八个人抬着一床大被走了进来,凳子放在后面人的脚旁,他们踩了凳子,一边高一边低地将整个背面展示了出来。   被面上画着两只戏水鸳鸯,正交颈低喃,羽毛皆都用精致的金线、红线、红线、银线、绿线等多色编织而成,龙首高昂,双目却是用上好的宝石点缀而成,在大厅的灯光照耀之下闪烁着夺目的绚烂光彩。   这床鸳鸯甫一被展示出来就赢得了满堂喝彩,纷纷夸赞其绣工精致,苏秀秀也不谦虚,略显得意地昂着下巴,神采飞扬地道:“这是我们苏家历时三个月由一百名绣娘为楚少当家大婚精心绣出来的鸳鸯被,我苏秀秀代表我们苏家恭贺楚少当家新婚快乐,与楚少夫人白头到老!”   “好!”底下一众人纷纷叫好,一瞬间,之前呈现上来的所有贺礼都被这一床鸳鸯被给比了下去,苏家绣工名满天下,祖上早期是宫廷的御用绣师,近些年来,愿意继承苏家绣业的人越来越少,但是苏家却秉持着宁缺毋滥,只要好不要多的心态勤勤恳恳地培养着苏家刺绣的接班人。   当年一户上千名的苏家绣纺虽然就只剩下不到三百人,但各个都是数一数二的极品绣工。   就这一床鸳鸯被便可见一斑。   周通跟着他们鼓起了掌,目光落在鸳鸯被上,耳边全是客人们嘈杂的祝贺声,心思越扯越远,他好像抓到了灵感的尾巴,但是抓不真切,正心痒难耐的时候,却听一旁一桌的客人说:“这一床鸳鸯被可价值不菲,虽然不是什么金银玉石,但论起价格比之前他们送来的龙啊凤啊好得多。”   龙凤。   龙凤!   周通恍然大悟,忽然激动地拉住凌渊的胳膊:“我想到解决办法了!”   凌渊看向周通:“什么?”   “祁伟那件事情。”周通感觉自己意识清晰得很,前几天压在头顶的阴云一扫而光,当场将面前酒盅里的茅台喝了个干净。   凌渊:“……”   婚礼结束之后,苏秀秀作为嘉宾还需要再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周通准备寻苏秀秀给祁伟他们绣一床龙凤被子,镇住葫芦和麒麟,让两者能够和平共处。   祁伟打来了电话,这是他打的第五通电话,自从知道周通说的没错,他老婆肚子里怀的真不是个孩子而是一团邪气之后,祁伟就对周通存下了崇拜的心思,周通说什么他都会答应。周通大致把处理方案告诉了下祁伟,叮嘱道:“可能会用到一笔钱,你先准备好。”   祁伟问道:“只要周先生开口,多少都可以。”   周通忍俊不禁,联想到之前祁伟对他总是存有的怀疑心思,再对比如今卑躬屈膝的态度他就觉着有些好笑。果然,这世界上唯一说话好用的就是实力。   多少钱周通拿捏不准,这个苏家看起来也不像是缺钱的样子,听说他们一方十厘米左右的绣帕就能卖到上万的高价,这一床被子耗费工时不少,苏家有钱也未必肯接。   而且听说,苏家现在基本上是由苏秀秀打理的,这姑娘别看不到三十岁,能干得很,不仅绣工好,智商和情商都是一流的,能以一个女子之力撑起这么大的苏家,没点本事可不行。   这才是最棘手的地方。   然而,周通没想到的是,苏秀秀居然主动来见他了。   开门见到是苏秀秀的时候,周通还小吃了一惊,苏秀秀倒是不见外,笑着说:“你就是周通吧?”   周通点了点头,“苏小姐,你好。”   苏秀秀冲他眨了眨眼,俏皮地说:“你好你好,不用这么客气,你就叫我秀秀就好了。”   凌渊见苏秀秀对周通这么热络,心底涌现出一丝敌意,苏秀秀敏锐地察觉到凌渊见她的眼神不对劲,又冲凌渊笑了笑,两颊酒窝浮现,活泼可爱。   苏秀秀对凌渊:“玉玄君,你也好呀。”   凌渊蹙了眉头,苏秀秀说:“你们这些事情我都听奶奶讲了,知道得清楚,你放心,我对周通没兴趣,我有兴趣的是别人。”   “苏小姐性格爽朗,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周通请苏秀秀坐下后,开门见山地说。   苏秀秀见周通爽快,自己也不藏着掖着了,捧着茶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想问问,韩齐清他有喜欢的人了吗?”   周通:“……”   原来是为了齐清而来的。   想起韩齐清的性格,再想到苏秀秀这样风风火火的开朗性格,两人在一起确实般配,但是韩齐清情况特殊,比凌渊还木,再加上又有唐柔的事情梗在心里头,怕是让他开花可不容易,难怪苏秀秀会找到他这儿来。   原本以为苏秀秀是有事来求他,他也好反过来提出要求,可眼下是韩齐清的大事……说媒不是他的长项啊。   周通摇了摇头,说:“据我所知,齐清没有喜欢的人。”   “那就太好了!”苏秀秀拍掌道,“那周通你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吗?”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苏秀秀“哎呀”了一声,烦恼地翻了下眼皮,又兴冲冲地问道:“那你觉着,齐清会喜欢我这样的吗?”   “苏小姐性格活泼,跟齐清在一起很合适。”周通有意讨好,夸道。   苏秀秀立马眉开眼笑,也不纠结这个问题了,问道:“那我就放心了,你和那木头是好朋友,我见你们俩关系好的我都要吃醋了,听你的准没错。对了。”苏秀秀转了话题,说:“之前好几次见你好像都有话对我说,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这姑娘……心思太活络了,真是会说话办事。   苏秀秀看的明白,这次来摆明了是要吃定周通这个人情的,周通有些无奈,一时之间倒不知道该不该开口求苏秀秀帮忙,这个人情要是欠下了可不好还,这是韩齐清的终身大事,他虽然能在韩齐清面前替苏秀秀说上一两句好话,但是却帮不了多少。   周通正要推辞,想办法再在其他时候说一下自己的请求,却听苏秀秀说:“你不用跟我客气,我说话做事不喜欢拐弯抹角的,我呢,是希望你帮我在那木头面前说点好话的,但也不勉强你给我做媒人,感情这回事是两个人的,由不得第三个人插手,要是韩齐清真因为你的三两句话喜欢我了,那我可要怀疑这份感情真不真挚了呢。”说到最后,苏秀秀笑了起来,她大气地拍了拍周通的肩膀,不像是个绣姑娘,倒像是个满身江湖味道的巾帼女侠:“说吧,周通,我已经把你当朋友啦,藏着掖着可就见外了。”   周通见苏秀秀是真性情,笑着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他将祁伟的事情告诉了苏秀秀又把龙凤被的要求也一并说了出来,苏秀秀听了后为难地说:“这件事情……我虽然有心帮你,但是却在我能力范围之外。送给楚泽云结婚之用的那床被子,用的是情丝,锁在我们苏家镇家古匣里,每十年才能动用一次,这次刚用,恐怕不好取出来了。”   第166章 龙凤被(五)   “情丝是什么?”周通问道。   苏秀秀说:“情丝是我们苏家独有的一种丝线,你听说过农夫与仙鹤的故事吗?农夫偶然救了一只仙鹤,为报答农夫,仙鹤变成美丽的女子和农夫结成连理,她晚上会化作仙鹤起来纺丝补贴家用,未免泄露天机,仙鹤特地叮嘱农夫不要偷看,结果农夫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偷看了仙鹤,仙鹤伤心之下展翅飞走了。”   这个故事几乎家喻户晓,周通自然听说过,苏秀秀会忽然提到这个,应该是仙鹤和情丝有什么关联。   苏秀秀挽了挽长发,笑着说:“当初那个农夫就是我们苏家的老祖宗,仙鹤飞走之后留下了一台纺织机,传说纺织机上落了仙鹤遗憾的泪水,在仙鹤飞走之后还在照顾农夫。那台纺织机所纺织出来的丝线就是情丝。”   “有如此仙缘,难怪情丝如此珍贵,那台纺织机应该很少动用吧。”周通感慨道。   苏秀秀点了点头,说:“珍贵是珍贵,但是情丝珍贵倒不是因为纺织机不能轻易使用,而是能织出情丝的人越来越少了,现存的这几十匹情丝还是一百多年前留下来的,这一百年间,再没有人能够织出一匹,哪怕一寸情丝,所以弥足珍贵。拿来私用恐怕不妥。”   周通理解地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如果不用情丝用别的丝线呢?也能绣出这样灵气活现的被面?”   “能是能。”苏秀秀斟酌了下,没有托大,实实在在地对周通说:“不过这得看你的要求,如果你的要求是像那床鸳鸯被一样的话恐怕不行,情丝实在是一比一般的凡丝好上太多,是靠手艺弥补不了的鸿沟。”   周通问得仔细:“差的多远?苏小姐有绣品可以给我参考一下吗?”   “有的。”苏秀秀甜甜一笑,大大方方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方帕子,上面绣着荷花,绣工精致,荷瓣舒展,亭亭玉立,就连上面的水珠都栩栩如生。   周通赞道:“苏小姐巧手。”   “比起我奶奶可差得远呢。”苏秀秀腼腆地笑了笑。   周通仔细看过之后,摇了摇头,说:“可惜用不了,灵气还不够。”   “这也是没办法的呀。”苏秀秀叹了口气,“我就是一个凡夫俗子,没能入道,自然用不了你们的灵气。”忽然想到了一般法,苏秀秀眼睛一亮,说,“要不然我教你刺绣,你来绣一床被面怎么样呀?”   周通笑着说:“能学到拿得出手的时候可得过个十年八年的,我们等得起,祁伟他们可等不起。”   苏秀秀惆怅地点了点头:“也是。”   “最怕的是学艺不精,画虎不成反类犬那就得不偿失了。”周通玩笑道。   苏秀秀被逗笑了,酒窝深深浅浅,说道:“你玲珑心思,要是愿意学的话肯定很有造诣。”   “不说这个了。”周通将话题一带,问道,“纺出情丝有什么要求?为什么这么多年没人能纺得出来?是要求技艺?”   “技艺倒是没多大要求,需要的是灵气,最重要的是感情。”苏秀秀闻言,立刻明白了周通的意思,她激动地说,“对了,刚才怎么没想到呀,与其让你去学刺绣,倒不如试试看能不能纺出情丝!也许你能纺出情丝来呢?”   周通说:“纺织机能给我用一下吗?”   “当然可以。”苏秀秀大方地说,“随便用,这点主意我还是能拿的。不过……我们苏家在绣城也算是个以庭院回廊着称的大家,风景还算不错,你说韩齐清他会不会有兴趣过来玩玩?”苏秀秀冲周通狡黠地眨了眨眼。   周通忍俊不禁,应了苏秀秀的暗示:“我去邀请齐清一块儿前往。”   苏秀秀欢喜地击掌,说:“那太好了,谢谢周通!”   近来韩家没什么事情,周通又是难得邀请他一次,韩齐清没多问就答应了,等跟苏秀秀见面的时候,苏秀秀一改之前风风火火的性格,稍有些内敛含蓄,见到韩齐清时那种小女人的心态十分明显,可惜韩齐清这根木头无动于衷,礼貌地跟苏秀秀搭话,但是一步雷池都没有越过去,看的周通都替苏秀秀叫惨,不过看苏秀秀的样子,像是势必要啃下韩齐清这块骨头,周通暗地里推动了不少。   一路从楚家到苏家,韩齐清和苏秀秀的关系有了初步改善,至少不再一口一个苏小姐,改叫秀秀了,前提是周通也这么叫苏秀秀,一旦周通改口,韩齐清也会十分拘谨地跟着改口,害得苏秀秀在暗地里了收了凌渊不少白眼。   苏家名满天下,也在多水泽地带,但与楚家不同,苏家的水泽秀雅而端庄,就如同一个个妍丽的闺中小姐一样,含蓄而又温柔。   韩齐清到了苏家不仅夸赞道:“风情旖旎,别有一番风趣。”苏秀秀骄傲地说:“我们苏家的园子可不比那些王府花园要差到哪儿去。”   几人参观了一番之后,苏秀秀就将他们带去了客房,当天晚上,纺织机就被送到了周通房里。   周通心里颇有些意外,苏秀秀看出来周通所想,说道:“我也想用这事拖着你们在这儿多待几天,让我和那根木头多点相处的时间,可是怎么着都过不去我自己那关,耽搁了你们事情我可过意不去。”   她将罩在纺织机上绸缎揭开,露出一台古朴灰白的老纺织机,这台纺织机看着没什么出奇的地方,甚至如同古董一样显现出历史的沧桑感,会让人情不自禁地怀疑还能不能用,但它关键的几个零件都如同新打造出来的一样,关节灵活如新,苏秀秀展示似地转动了一下手盘,整台纺织机就跟着吱吱呀呀地转动了起来。   苏秀秀说:“学起来很简单的,我教你。”   半个小时候,周通就学会了整台纺织机的使用方法,苏秀秀一副大功告成的样子,万分放心地拍了拍手,说:“纺织机就放在你这儿了,用完了还给我就行!”一点也不把这东西当传家宝的样子。   苏秀秀笑着说:“这几日你就忙着研究这个吧,肯定没时间带着韩齐清到处游玩,韩齐清就交给我,一定不会怠慢了,你看怎么样?”   周通笑着点头:“好,那齐清就麻烦你了。”   “放心!”   等苏秀秀走后,周通就开始纺织,原材料是苏秀秀一并带过来的,有好几箱子,足够他研究挥霍得了,一晚上都耗在纺织机上,织出来的布匹虽然都稍有灵气,但是却并不如情丝那样灵气充盈,几乎要冲破丝面而来。   三日过去,还是毫无进展。   这天,周通正琢磨着是哪里的问题,却见纺织机忽然自己动了起来。   他怔怔地看向纺织机,仿佛在一团光影之中看到了一个女子模模糊糊的影子,油灯昏沉,光线极暗,她坐在阴影里熟练地纺织着手里的丝线。   那些丝线源源不断地变成精致的情丝,闪烁着粼粼的光泽,如漫天星辰一样,披着璀璨的星光。   女子忽然抬起头冲周通温婉一笑,周通下意识地站了起来,走到女子身边,那女子却望着他越来越远,就连昏暗的油灯都变得缥缈难寻,只剩下无边的黑暗慢慢地将周通一点点地吞噬。   周通站在一片黑暗之中,知道自己睁着眼睛但是就是什么都看不清楚,这台纺织机上存有仙鹤的遗念在干扰着纺织者的心思,当初仙鹤对农夫的失望就如同泥沼一样将纺织机的使用者拉入了无边的深渊之中,一般被这种失望入侵意识就织不出情丝了。   周通深吸一口气,干脆闭上眼睛,按照记忆摸索着,手掌触摸到了纺机机,周通开始缓慢地纺织了起来,他现在还不熟练,纺织的动作磕磕绊绊,但是仍在坚定地纺织着。   眼前的景象又发生了变化,周通感觉身体乏力得很,像是垂垂老者在吊着最后一口气坚持着做什么的感觉一样,他手中纺织着丝线,如同当初言笑晏晏的那个女人一样,只不过,他的双手布满了褶子和斑点,皮肤皱皱巴巴地贴在一起,白发从头上飘落下来,掉在纺织机上。   周通心神坚定地继续纺织着,手下的动作丝毫不慢。   “小鹤……”耳边传来老人空灵的声音,纺织机控制不住地开始剧烈颤抖,周通险些握不住,感情的碰撞让周通的心魂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当初老者并非有意要识破仙鹤的秘密,他只是想更多地了解这个忽然让他的人生一片明亮的女子,然而却做下了这一辈子都会忏悔的错事,遗憾充斥了他的余生,而仙鹤的感情更是矛盾,她爱慕农夫,却又因农夫的背叛而对他失望,所以才会变回原形离开农夫以作惩罚,可这对她来说也一样是种惩罚,她还爱着农夫,留下了这台纺织机。   可这同时展现了两人对感情的不坚定。   因此,在后代人使用纺织机的时候,稍微有对自己感情认知的不坚定就都会无法纺织出情丝,只有坚持如一,毫不动摇才有可能纺出这世界上最美丽也最坚韧的情丝。   周通的手坚决地握在纺织机上,持续不断地操作着纺织机,纺织机震动得越为厉害,在周通险些快要把握不住的时候,一只手从黑暗中伸了出来,牢牢地握住了周通的手背。   一瞬间,所有的幻象都被破除,房间又变回原来的样子,凌渊的手掌握住周通的手掌,两人手指同时搭在纺织机上,凌渊从背后抱住周通,在周通耳边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周通活动着手腕,凌渊也随着他的动作一起转动纺织机,这一台纺织机在两人默契的操作下开始生出精致的丝线,那些丝线灵气充盈,整个房间内异彩连连。   房门忽然被推开,老太太站在门口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盛景:“情丝……是情丝……”   周通和凌渊对视一笑,继续纺织着珍贵无比的情丝。   纺出情丝之后,周通问苏秀秀需要多少,苏秀秀点了几匹之后还剩下不少,老太太抚摸着新纺织出来的情丝,赞不绝口:“这情丝比匣子里存放着的还要好,我老太婆子临死前还能见到这么好的情丝,这一辈子没白活咯!”   “奶奶!”苏秀秀娇嗔地说,“别乱说话,你可得长命百岁,看着我孩子的孩子长大呢!”   苏秀秀转而对周通说:“按照苏家的规矩,情丝纺出来就是你的,周通你可真厉害,我果然没看错人。”   周通将情丝分成两堆,一堆是苏秀秀点出来缝制龙凤被面的匹数,另一堆大约还有原来的三分之一,周通说:“秀秀,这些送给你。”   苏秀秀忙说:“这怎么行……”   周通冲她招了招手,小声说:“送给你做嫁衣。”   苏秀秀脸一红,害羞地看了一眼一旁的韩齐清,委婉地点了点头,“谢谢你呀,我还得再努力一点才行。”   周通鼓励道:“铁树很快就会开花了。”   情丝放在苏家,周通先回到a市跟祁伟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虽然情丝缝制的龙凤被落在了祁伟夫妻手中有些可惜,但他们夫妻恩爱,能见证他们爱情结晶的诞生,也是龙凤被的造化。   至于报酬,周通只向祁伟要了缝制龙凤被那一百多名绣工的工费,一共两百多万,还是苏秀秀给的亲友价。   祁伟得知之后万分感激,直接打了五百万给周通,周通也不推辞,全都收下了,论起龙凤被真正的价值,这五百万可不怎么好看,但好歹也是祁伟的心意。   三个月后,龙凤被如约送到了周通店里,周通将其带到了祁伟家里,叮嘱道:“《礼记》上说麟、凤、龟、龙,谓之四灵,我在北边放置了一个龟形铜炉,再加上这床龙凤被,在房间内拟出了四灵,可借此平衡麒麟的煞气。龙凤被又可用以祈福,保佑你们家和安宁子孙绵延,能够辅助葫芦生籽。在结出籽前你们最好盖着这床龙凤被,当天换洗,最好亲自动手洗以示真诚。被面上的丝线都有灵气,你们常年盖着对身体也有好处。”   祁伟连胜道谢,对周通感激不尽。   结果不到半年,只用了三个多月,祁伟的妻子就有了消息,这次他们去医院查看过就直接去了周通店里找周通查看情况,周通确认完毕之后,笑着道:“恭喜。”   祁伟夫妻二人欣喜如狂,祁伟更是激动得流下了眼泪,拉着周通的手一直频繁道谢,抽噎得不能自已。   送走祁伟夫妻之后,房间内电话响起,周通接了电话,是苏秀秀的来电。   苏秀秀开心地说:“周通,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周通其实已经猜到了,故意装作不知道地问。   “我和齐清要结婚了,就在下个月初,请柬马上就寄到了,你现在出门看看。”   “好。”周通喜道:“恭喜。”   挂了电话之后,门外有人前来敲门,看穿衣打扮像是苏家人,再一想起苏秀秀之前的电话,周通笑着说:“是来送秀秀婚礼的请柬吗?”   “是。”那人恭敬地作了个揖,周通看向他身后,几个人抬了一口楠木箱子下来,周通疑惑地问道:“什么请柬还要用这么大的箱子?”   那人笑了笑,打开箱子之后,里面摆放着一床双龙戏珠纹样的被子,比之前他们所见的两床还要精致耀目,被子上放了一封请柬。   周通打开看完,笑着摇了摇头:“这姑娘。”   凌渊闻声走了出来,问道:“怎么了?”   “苏秀秀要结婚了。”   凌渊没什么兴趣地“哦”了一声,目光落在那一床被子上:“这是?”   “她送给我们的。”   “……”凌渊的眉头一挑,看双龙戏珠的眼神都变了,眸子里带了几分憧憬,那床龙凤被送给祁伟最大的难题其实是凌渊,凌渊特别舍不得,还跟他闹了一通小脾气,搞得周通差点下不来床,这下好了,凌渊该高兴了。   当天晚上,这床双龙戏珠被就派上了用场,可惜的是几乎被他们垫在身子底下,凌渊摆出了如同被面上一样的姿势跟周通好好地戏了一翻。   第167章 秋千架(一)   九十三岁阳寿尽了的时候周通躺在家里的藤椅上,在春风中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同样苍老的凌渊握着周通的手,将他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皱皱巴巴的老脸贴在上面,神情温柔而又眷恋。   外界的声音隔绝于世,彻底地陷入了一片黑暗。   周通的魂魄从身体里飘荡了出来,凌渊弓着背站了起来,对周通说:“你先去,我帮你处理后事。”   “每次都要你处理后事,下次等你先死,让我也帮你处理一次。”周通无奈地笑了笑,话虽然是玩笑话,但却有十成认真在。   “还是算了。”凌渊摇了摇头,看着爱人的身体在怀里一点点变得冰冷的感觉可不好受,虽然知道两人仍旧会有下一世和下一世,但那种送走一个人结束一段生涯的锥心刺痛感他不想让周通尝试。   所以,留着他看周通离开就可以了。   周通知道凌渊所想,他的阳寿不是他能决定的,而凌渊却可以,所以已经历经了三世的他们每一回都是凌渊看着他因为各种原因而离开人世。   周通说:“那你快些,后事随便准备一点就好了,我在下面等你。”   “好。”凌渊点头应了,虽然年迈但身体并不衰弱,他抱起周通的尸体往楼下走去。   周通坐着银龙过了忘川,刚到对岸就看见周达站在那里等着他,周通上前和周达拥抱了一下,此时此刻周通是九十余岁的老人,周达却仍是壮年去世时的样子,两人抱在一起父子关系像是反过来了一样,而且还翻了一个辈。   周达也觉着画面有些好笑,跟周通聊了几句之后,问道:“凌渊还在阳间给你处理后世?”   “嗯,他说他不愿意让我的尸体留在人间没人料理。”   “唉。”想起两人的关系,周达十分替周通高兴,得此一良人,实在是三生有幸。   想起崔判官的吩咐,周达说:“这次恐怕要对不住玉玄君了,生死簿上写着你要赶这一批的投胎,马上就要入轮回了,等不得玉玄君。”   “怎么?阳间有急事?”周通问道。   “是。”周达点了点头,说,“不过我们也不清楚会发生什么,生死簿如此指示的,你去了就知道,等下一批投胎我们就把玉玄君送过去。”   “好,我知道了。”周通点头应了,“爸,那我们走吧。”   周通入了轮回,生在了一个普通人家,快快乐乐地长大,三年后,母亲的闺蜜家也生下了一个男孩,男孩不哭不闹,见到周通的时候却笑了起来,周通一眼就认出来这小孩是凌渊。   竹马对竹马,正正好。   可惜的是,三年差对成年人来说不大,但是对小孩来说可是不小的鸿沟,这就意味着周通开始满地乱跑的时候凌渊还只能窝在床上板着脸冷漠地喝着母乳,周通上幼儿园的时候,凌渊还不能离开父母身边,有时候还会因为身体无法控制的本能而面无表情地尿了床。   不过,这丝毫不影响两人在一起。   凌渊成天甩着鼻涕跟在周通身后,像是跟着个小拖油瓶一样,凌渊父母又担心他,只好常常带着凌渊到周通家窜门,周通也常常嚷着要去凌渊家玩,两个小孩之间关系好得让两家的关系也好上加好,成天腻歪在一起,跟一个人一样。   周通上小学的时候,凌渊还在幼儿园里当高冷的小孩,听话地被他母亲送进幼儿园以后总是能想办法躲过老师们的视线去小学找周通,三番五次下来,凌渊爸妈没办法托了点关系让凌渊提前上了学,但因为年龄问题,两人虽然在一所小学但还是没能在同一个年级。   然后又出现了凌渊总是跨年级坐在周通身边跟周通一起上课,有些不明情况的任课老师还以为凌渊是自己班的学生,哪天没见到凌渊来上课还会问上那么几句。   于是,三年级的小周通身后总是会跟着个一年级的小小凌渊,小周通拉着小小凌渊的手,每天被夕阳拉长着背影从家走到学校,再从学校走回家。   亲密无间。   晚上,两家凑在一起吃饭,双方父母聊着天,周妈妈说:“莎莎,你听说最近咱们这边好像出了个拐带小孩的人口贩子这事儿了吗?”   凌妈妈忙点头,说:“我听说了,我还想跟你说这个事情呢。”   “我也想跟你商量一下,咱们两家四个人轮流去接两个小宝贝上学放学吧,我单位那个同事,她孩子刚上一年级就丢了,就在小区的那个小公园附近,太吓人了。”   “这主意我看行。”凌爸爸赞同地说,“老周你看怎么样?”   “行!”周爸爸敲定主意,当天晚上就制定了一张排班表出来。   第二天,周爸爸带着两个小宝贝去上学,课堂上少了两个小同学,班主任特地强调最近不太安全,让大家注意安全,一开始这个事情谁都没放在心上,周通也以为只是个普通的拐卖儿童的事件,然而他发现,所有的案发地点都在他们住的那个小区的小公园附近。   小周通问道:“你觉不觉着太巧了?”   小小凌渊绷着一张稚嫩的小脸,点了点头:“我也觉着,你怀疑那里有问题?”   “是有点怀疑,不过也可能是我太敏感了。”   结果,当天下午,班级里失踪的一个同学就来上了课,那小孩平日里特别爱调皮捣蛋,总是喜欢接老师的话茬,结果这会“病”了几天再回来上课整个人都变了,胆子特别小,话都不说几句,上课坐在那儿认真听讲,俨然一副好孩子的样子。   最不同寻常的是,那小孩身上带着一股阴气,最近一段时间肯定沾染了什么鬼怪之流,但是那阴气不算邪,顶多会让小孩生气下降,好在还是个孩子,阳气旺,又没什么坏心思,没几天阴气就会自己散去。   不过这足以证明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连环失踪案有明堂。   下了课后,周通坐在那小孩对面,问他:“小明你最近去哪儿了?怎么都没来上课?”   周通是班里出了名的好学生,性格好,成绩好,长得也好看,讨老师喜欢,但是不讨这些坏孩子喜欢,要是换做以前,这小孩肯定得甩周通脸色,这会儿见周通主动跟他说话了,小男孩嗫嚅了两句,哆哆嗦嗦地说:“我以前不听话当了坏孩子,有妖怪来抓我了,爸爸妈妈说,我以后听话,妖怪就不会来抓我了。”   “妖怪?”周通小眉头一皱,问道:“什么样的妖怪?”   “不知道。”小男孩摇了摇头,“我也没看清楚,但是特别吓人。周通,我以后能跟你一块儿学习吗?”   “不可以。”不等周通回答,凌渊率先一步拒绝了小男孩。   “为什么!”小男孩不服气瞪着凌渊。   凌渊说:“因为周通是我的。”他想了想,补充了一句小孩子能够听懂的话,“他要跟我一块儿学习。”   周通:“……”   小男孩哼了一声,说:“你又不是我们班的。”   “哦。”凌渊敷衍地应了一句,满不在乎地说:“无所谓。”   “你真是越活越幼稚了……”周通无奈地拉了拉凌渊的袖子,凌渊绷着的小脸稍微松下来了一点,忽然低下头在周通脸颊上亲了一口。   周通瞥了一眼凌渊,又问小男孩:“你是在哪儿见到的妖怪?”   “就在公园里……”   “哪个公园?我记得咱们住在一个小区吧?颐和小区?”   “是呀,就在那个小公园里,那边有一个秋千你知道吗?就在那附近。”回忆起之前见到的画面,小男孩胆战心惊地望着周通,怯懦地说。   周末,两家又在一起吃了饭,吃过饭后,两人靠在一起睡了午觉,到了两点左右的时候,周通拉着凌渊的小手,乖巧地对爸妈说:“爸爸妈妈我想和小渊出去玩。”   “好呀,爸爸妈妈陪你们一块儿去。”   “可是我想和小渊单独玩……”周通有些为难地说,“我们俩有小秘密不想让爸爸妈妈知道,就在附近绝对不乱跑,行吗?”   “这……”两家父母都有些犹豫,最近拐带小孩的事情稍微平息了一点,但并不表示已经安全了,一不小心就可能丢了两个孩子,这可都是他们的心头肉,伤了一点都不行的。   周妈妈抱起周通,说:“小通乖,待会儿你们到小房间里说小秘密好吗?”   “好吧……”周通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随后叮嘱道:“爸爸妈妈不要随便进来。”   目的达到了,他们直接说在房间里偷偷做什么肯定会让这些爱子如命的父母们多心,但先提出出去玩就不一样了,他们肯定会建议让他们在屋里待着,这样就放心很多。   这道理就像是借钱一样,欲借八百,开口一千。   凌妈妈走过来亲了下凌渊的脸颊,凌渊不情不愿地受了,凌妈妈说:“要听小通哥哥的话,知道吗?”   “知道了。”凌渊冷淡地应了一声,拉着周通的手走进了房间。   凌渊妈妈叹了口气,眼底有些受伤,这孩子到底像谁,对他们都不亲不热的,就对周通一个人亲热,周妈妈挽了闺蜜的胳膊,说:“孩子不在,老公也不在,我们也去屋里聊天吧。”   到了小房间里,周通做了两张纸人,写上他和凌渊的生辰八字,纸人飘飘荡荡落在床上,在他们看来是两张普通的纸人,可在其他人眼里就像是他们二人在房间里一样。   周通和凌渊翻窗出门,寒霜托着他们两个小孩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第168章 秋千架(二)   两小孩一路赶到了小公园里,这座小公园是最近新盖的,才建好不到三个月,但好像从小公园建好开始就陆陆续续有小孩子失踪。   这所小区是新建的小区,以公园为分水岭,再往东边一点的房子是刚建好,还在出售当中的,周通他们这边的房子稍微旧那么几年。现在买房的大多都是些筹备结婚的年轻人,以后肯定会要孩子,一听说小公园附近可能会有个绑架孩子的犯罪团伙,对房子再满意也不敢买,房产商呕得不行,可也没办法,只能积极配合警察的工作,赶紧把那个犯罪团伙给抓起来。   周通到小公园的时候里面基本没什么人,大周末都冷冷清清的,小公园明显是照着小孩子会喜欢的调子来的,卡通型的装饰品到处都是,就连覆盖着小区的绿化带都被修建成了动画造型。一联想最近发生的小孩连环失踪的案件,眼前这种充满童趣的风格就特别让人觉着讽刺。   沿着小公园铺着米奇图案的石板路往里走,周通暂时还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穿过一座简单的灌木迷宫,就察觉到周围有几丝不同寻常的阴气。   再往前走去,映入眼帘的一棵巨大的梧桐树,这座小区出名有这棵大梧桐树的关系,相传这棵梧桐树是天神手杖遗落人间所化,生出的蓬盖遮天蔽日,意味可抵挡一切苦难,当然,这都是房产商故意炒作出来的,这棵梧桐树大虽大,但是灵气也就那么回事并不算充盈。   梧桐树上搭了个秋千,那秋千十分普通,简单得很,两条麻绳捆了个木板,但就周通所知,这个秋千在这儿很久了,他第一次来这附近玩的时候就看见过这个秋千,那时候还是丁点大还不会走路的时候。   这里的阴气就出现在这个秋千上。   俩小孩对视一眼,凌渊吸了吸无法控制而流出来的鼻涕,问道:“这附近有什么阴魂不散的小鬼,这儿的阴气不算重,你觉着跟失踪小孩有关系?”   原以为小公园里有什么情况,但这会看了倒不确定了,这阴气顶多是些迷路的小鬼留下来的,还不至于能杀害孩子们,班里那个同学身上沾着的阴气跟这里的阴气同源,难道是在这附近玩的时候沾上的?是他太敏感了,想太多了吗?   周通暂时将心头的疑虑放下,在周围转了转,他拉了拉秋千的绳子,这两条麻绳做工很好,虽然在常年使用之下被磨损得有些发白,但是仍是相当结实,周通坐在秋千上,荡了一会儿也没觉出什么奇怪的地方来。   他从秋千上下来,跟凌渊一起继续往小公园其他的地方看去,刚走没多久,就听见几个人说话的声音,他们赶紧找地方藏了起来,俩豆芽菜个子都不高,踮着脚往外瞟才能勉勉强强看到几个人脑袋。   有人说:“大师,你看看这公园里头是不是染上什么脏东西了?”   “容我一看。”另一个略显庄重的声音响起,周通只能看见他们在周围晃了晃,没多久后,那大师晃了回来,说:“前世今生缘为孽,就在你脚前方三步远的地方,曾经死了一个女人,因失了子嗣,死后得不到超度,就劫了小孩当做自己的孩子,将那女人的亡魂除去,这里的困境就能解了。”   “这……大师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房产商心有怀疑地问。   大师向前走了几步,高深莫测地拿脚尖点了点地面,高深莫测地说:“你就在这里挖地半尺即可找到女人的尸骨。”   房产商立刻吩咐下去,几人转而回去取工具,照着大师的吩咐,果然在底下挖出来了一具尸骨,随后房产商接了个电话,脸色一变,挂了电话就对大师恭恭敬敬地说:“果然如大师所言,那请问大师要如何除去?”   大师清冷的声音传来:“超度亡魂,这张单子你拿去,照着上面的吩咐把东西买回来,在哪家店买我已经写好,你不要去买些凡品,小心因小失大。”   “是是是。”房产商立马接过单子,吩咐人去买东西。   周通听了他们的对话,差点没忍住笑出来,这个大师明显就是个蓝道骗子,他给出的那张单子上估计都是价格不便宜的东西,这些骗人的江湖术士和一些风水店铺的老板勾结在一起专门讹人钱,拿出来卖给别人的东西大多都是地摊上淘出来的便宜货。不过他之前说的什么,女鬼丧子得不到超度倒是有些意思。   这些蓝道骗子是最会借势,他们行骗的手段十分高超,往往都是半真半假,结合当地的一些传说再搞出点名堂来骗人,看那房产商的大老板起初不信,后来信了,八成是找人问过住在附近的一些老人。   丧子女鬼的事情有八成是真的,但是不排除这蓝道骗子买通了替大老板打听消息的人的可能性。   等他们都走后,周通和凌渊才从隐蔽处出来,周通说:“你刚才看清那具尸骨了吗?你觉着像是人的尸骨?”   “不是人的尸骨,是狗的。”凌渊说道。   周通笑着说:“果然,走吧,我们也去打听一下那个丧子女鬼的消息。”   附近那栋楼里就有个八十来岁的老太太,小区修建之前就住在这儿,小区盖好之后子女又在这里给她买了一套房子,周通以前还吃过老太太给的奶糖,人特别和善。   周通去找老太太的时候,老太太正在楼下小花坛里铲土种小辣椒,周通甜甜地问了一声好,就拎起水壶帮老太太浇水,凌渊还要帮忙,结果老太太忙一把拿过凌渊手里的水壶,说:“哎呀,你这奶娃娃这么小,拎不动水壶呀,小心磕了碰了,奶奶就该心疼了。”她捡起一旁的铲子递给凌渊,又往凌渊手里塞了颗糖,说:“乖,去那边玩吧,帮奶奶铲点小坑出来好不好呀?”   低头瞥了一眼手里头的小铲子,凌渊面无表情。   周通小胳膊小腿费劲地拎着水壶,笑着说:“你去玩泥巴吧。”   凌渊:“……”   忙完之后,老太太拿手帕给周通擦了擦汗,剥了颗奶糖给周通吃了,周通含着奶糖,腮帮子鼓起一块,问道:“奶奶,我想问您个事情。”   “什么事情,你问吧。”老太太坐在板凳上,笑得慈祥。   周通问道:“我今天听大人说,这附近以前有个阿姨,她家孩子死了,阿姨特别难过也郁郁而终了,是真的吗?”   老太太记得这事,小孩出生后不久,女人丈夫就婚内出轨,两人离了婚,小孩是女人辛苦拉扯大的,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后来小孩被人贩子拐走了找不回来,女人就断了所有生的念头,最后吞老鼠药自杀了。   老太太点了点头,说:“是有这么回事。”小声嘀咕道:“怎么最近都提起来这事了?”   周通详细地问了,老太太趁机教育了周通一番,要周通保护好自己,千万别让爸妈担心,随后又拉过来凌渊,更认真地嘱咐了一番,在老太太眼里,凌渊不爱说话,就是个闷瓜,小孩子看起来不是很活络,像是脑子不太好使,特别让她担心。   凌渊耐着性子听老太太唠叨了一通之后,居然没有一点脾气,听完后还挺像模像样地点了点头,答应老太太:“知道了。”   老太天放心地摸了摸凌渊的小脸蛋,对周通说:“你是哥哥,要好好保护弟弟,知道吗?”   周通忍俊不禁,说:“我会的奶奶。”   凌渊:“……”   俩小孩回家之后,父母果然没发现,把纸人收好之后,周通说:“晚上咱们再去一次。”   “好。”   到了晚上,凌渊就睡在周通房间,熄灯之后不久,听到外面没声音了,周通和凌渊坐起来,把纸人放在被子里,又按照白天的套路赶去了小花园。   夜晚的小花园比白天还要冷清寂静,那些个卡通造型的装饰物就像是张牙舞爪的魔鬼一样,周通他们走到大梧桐树下,周通左右环顾了一圈,说:“阴气更重了一点。”   凌渊警惕地看着周围,两人搜寻着阴气的来源,忽然听见身后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随后嘎吱嘎吱的声音响起,两人同时回头,看见秋千上荡着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摇荡着秋千,高声欢呼着,他荡了几下之后停了下来,坐在秋千架上荡着腿,望着周通,眼里闪过一抹红光,咧嘴甜丝丝地笑着问:“你坐过我的秋千了?”   周通没回话,在辨识小男孩的身份。   小男孩见他不理自己,又问道:“你坐过我的秋千了?”   周通点了点头,说:“白天玩了一会儿。”   小男孩笑得更开心:“喜欢吗?”   周通犹豫了下,又点了点头:“喜欢。”   小男孩更高兴了,他从秋千上跳了下来,跑过来拉住周通的手:“那我带你去玩更好玩的好不好?我这儿有好多好玩的呢。”   周通没动,小男孩笑眯眯地看着周通,一翻手掌,掌心里变出来一朵小花,花朵绽放之后,从里面蹦出来了一只兔子,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一辆火车,汽笛发出呜呜呜的声音,没有轨道却在周通身边不断环绕着。   天空中飞过一架飞机,小男孩手里多了一个手柄,飞机在他的操纵下上下翻舞,如同真的飞机一样。   小男孩兴致勃勃地张开手,向周通展示着眼前奇幻的世界,灿烂地笑着说:“来一起玩吧!”   第169章 秋千架(三)   一架变形金刚的模型落在周通脚前,周通将变形金刚捡了起来。这变形金刚他印象还挺深的,一个多星期前走丢的那个小孩拿到班里炫耀过好一阵子,每天都拿着模型在他们几个男生面前晃悠,当时还被一个脾气冲的男生抢过来摔在地上,机甲头部碎了一道裂痕。   这变形金刚跟那个一模一样,头上的裂痕还在。   走丢小孩事件果然跟这只小鬼有关系。   小鬼见周通在看变形金刚,笑着跑过来,蹲在地上,仰着头看周通,问道:“你喜欢?”   周通没回话,小鬼笑嘻嘻地说:“那我送给你,我们一起玩吧?”   周通问他:“这是我朋友的东西,怎么在你那里?”   小鬼一怔,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垮下来了,他将变形金刚抢了过去,抱在怀里,说:“这就是我的。”   周通问:“我朋友去哪儿了?”   小鬼别过头不说话,他嘟了嘟嘴,玩弄着变形金刚,周围的玩具都像是有自我意识一样围绕在他们周围,洋娃娃和小熊跳着舞,玩具火车呜呜呜地开动着,飞机忽高忽低,童话书飘荡在半空一页一页地翻动着。   周通想了想,问他:“你不是要跟我玩吗?我陪你玩。”   小鬼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八音盒音乐声骤然响起,他期待地看向周通:“真的?”   “真的。”   小鬼立马跑过来拉住周通的手,将他往秋千的方向带过去,凌渊跟在他们身后,小鬼回头望了凌渊一眼,愣了,随后扭捏着说:“我一次只能带一个人去跟我一块儿玩,你也要去吗?”   凌渊点了点头,小鬼犹豫地说:“那你等一下,我先带他去,一会儿再带你去。”   “我们要去哪儿?”周通问道。   小鬼笑嘻嘻地说:“我在这儿的家。”   小鬼刚说完,忽然拉着周通开始快速跑动,他们一起坐在秋千上,秋千架无风自动,一点点往高处荡去,忽然速度越来越快,周围的环境扭曲着,光影在一瞬间变得十分模糊,等周通再看清眼前景物的时候已经来到了一个浑然不同的世界。   这个世界像是特地为小鬼所打造的一样,到处都是软噗噗的一片,由近及远地望过去,天地似乎连成了一片,脚下踩着的土地都给人一种软绵绵不结实的感觉。   周通四下看着,觉着十分有趣,他问小鬼:“你家这是在哪儿?”   “我家就是我家……”小鬼想不明白周通的这个问题,思考了一会儿还是没有答案,他乐天地没有再继续纠结下去,拉着周通的手往远处跑去:“走吧,我们一块儿去玩呀。”   “我朋友还在外面呢。”周通站定,拉了拉小鬼的手。   小鬼恍然大悟,对周通说:“那你等我一下。”   “嗯。”   周通站在原地打量着这个世界,远处,忽然飘荡过来几个小孩,那些小孩像是离了茎叶的蒲公英一样在这个世界飘来荡去,完全失去了自我意识,周通眼尖地发现了之前走丢的班里同学,追了几步之后,那小孩随风飘远了,轻得像是个气球。   难道失踪的小孩都在这里?   周通正琢磨着,小鬼就回来了,凌渊跟在他身后,在看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也有一点惊奇。这个世界给人的感觉太奇怪了,明显是处异空间,但是却又诡异至此,好像没有任何自然规律的束缚,完全是只能存在于想象之中的奇幻世界。   小鬼拉着周通快速往前跑,他喊道:“我们来玩捉迷藏吧?”   “好啊。”这正合乎周通的心意,他需要一点时间来了解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小鬼问道:“我们剪刀石头布来决定谁当鬼!”   “这不太公平吧?”周通拿出小孩的幼稚劲儿,不高兴地说:“你对这里这么熟悉,藏起来我们肯定找不到你,应该让你先当鬼,我们熟悉一下环境才行。”   小鬼眨了眨眼,觉着周通说得有道理,于是点了点头,答应了周通。   小鬼忽然趴在地上,一团云团升了起来将小鬼整个罩住,柔软的地面将小鬼裹成了一个球,球内传来小鬼欢快的声音:“快快快,快藏起来,我数到一百我就开始抓你们啦!”   “好。”   周通和凌渊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开始跑去,凌渊腿短,跑起来还有些吃力,周通特地等着凌渊,凌渊不耐烦地皱着眉头说:“小孩的身体真麻烦。”   “凑合用吧。”周通忍俊不禁,他寻找着丢失的班级同学,最后在一棵长满了桃子的七彩树上找到了挂在上面的同学。   周通把他从树杈上摘了下来,那小男孩双目失神地望着前方,一脸呆愣愣,周通在他眼前晃了晃手,小男孩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周通试了几个唤魂的方法,发现小男孩都无法从失魂症里恢复过来。又随手找了几个失踪的小孩,周通仍是无法唤回他们的魂魄。这些飘荡在半空的身体完全就是一具具行尸走肉。   “这是怎么回事?”   “你果然不是一般的孩子。”小鬼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周通和凌渊猛地回头一看,再一看七彩的桃树消失不见,旁边裹成一团的小鬼仍是埋在柔软的土地里,瞪着一双漆黑的眼睛看着他们。   见被拆穿,周通也不隐瞒了,说道:“抱歉,我们欺骗了你,我看你身上没有邪气,他们被困在这里应该是你无意的吧?你能告诉我怎么回事吗?也许我能帮你。”周通尽量将声音放得平缓而又温柔。   小男孩咬了咬嘴唇,又开始啃咬自己的手指,他说:“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想找他们一块儿玩,可是他们进了这个世界之后就出不去了,魂魄和*还会分离,我怕他们死掉,就把魂魄全都寄放在大树里养着,*就这样飘荡着。你们……”小鬼胆怯地看着周通他们,“是来消灭我的吗?”   周通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说:“我去看看他们的魂魄。”   小鬼点了点头,一挥手,他们三人旁边就生出了一棵参天大树,树上挂着十几个孩童的魂魄,都很完整。   “他们没事。”小鬼说,“就是出不去了。”   这处空间像是小鬼创造出来的呀一样,可以任由他的想法随意改变。   周通问他:“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也不知道。”小鬼说,“我醒来后就在这里了。”   “醒了多久?”   “三个多月。”   大概是小公园刚建好的时候,周通把前因后果加在一起思考了一下,心里有了个不成形的推测,这小鬼估计是因为什么原因被困在了这里不能投胎转世,一直沉睡在秋千里,充满童趣的公园修好之后,引来了很多玩乐的小孩子,将沉睡的小鬼唤醒,寂寞的小鬼就将这些小孩子带入了这个世界,可却跟他一样被困在了这里,状况甚至更糟。   虽然无意作恶,但到底还是犯了错。   关于小鬼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周通问了他一番,但是小鬼却失去了之前的那一段记忆,并不记得自己生前发生了什么。   小鬼见周通在沉思,说道:“其实我带你进来是想要救他们的。他们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这样下去魂魄迟早会散掉,可我不知道你是好人还是坏人,就没有告诉你我的目的,试探了一下。你能救他们出去吗?”   周通弄不明白这处空间的构成不敢向小鬼许诺什么,他推测道:“这处空间应该是你的执念或者愿望构成的世界,要由你破坏,或者由什么外力推动才能打开空间,放他们出去。”   “我的执念或愿望?”小鬼怔怔地看着周通,完全不明白周通在说什么。   失去了生前的记忆,小鬼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怎么可能还记得自己生前有什么执念或者愿望,周通叹了口气,说:“你先试试看,能不能把我们送出去。”   “好。他们一进来魂魄和*就分离了,你们没有,所以我觉着你们有可能可以出去。”小鬼说完之后,一伸手,旁边就出现了一架秋千,他拉了周通的手和周通坐在秋千上,摇来荡去,两人最后穿过了神秘的奇幻空间,落在了大梧桐树下。   小鬼见状,欢呼道:“你可以出来!你可以出来!太好了!太好了!”   周通笑着说:“冷静一点,你再去把我朋友带出来吧。”   小鬼忙点了头,荡着秋千回到了自己的世界,过了一会儿,小鬼重新出现,身边没有凌渊的影子,小鬼见状咬着嘴唇,委屈地说:“他好像出不来了……”   “再试试,别气馁。”   又试了两次,凌渊还是出不来,周通跟小鬼又进去了那个世界,小孩大小的凌渊黑着张脸,半条腿都陷入了软绵绵的地面里,周通见小鬼再一次将凌渊带出去失败,无奈地说:“要不然你先待在这里,我出去找找解决办法。”   “只能这样了。”凌渊老大不高兴地板着脸说。   周通安慰了几句,被小鬼送了出去。   只剩下小鬼和凌渊的异空间里,小鬼眨了眨眼,壮着胆子问道:“你要陪我玩吗?”   凌渊冷冷的一个眼神扫了过去,小鬼立马噤声,自己抱了皮球开始在地上打滚。   呜呜,好凶……   第170章 秋千架(四)   御珍阁是k市一家开了几百年的老阁子,专司风水、相术,阁子里头常卖的朱砂、符纸、香炉等都是市内一等一的上品。   御珍阁的老板打了个哈欠,看了下时间,快十点了,差不多可以准备收拾一下关门。老板站了起来,刚走到门口,就见到一个长相可爱的小男孩站在门口,像是要跨步进来一样。   老板朝小男孩身后看了看,没见到大人,颇觉麻烦地低头问小男孩:“小朋友,你爸爸妈妈呢?”   周通昂着小脸,说:“老板,我要买十张黄符,线香,还有一沓纸钱。”   老板:“……”   周通说着,将钱递了过去:“有点赶时间,麻烦你了。”   老板嘴角抽了抽,一脸狐疑,总觉着是不是太晚了特别困出现了幻觉,他眨了眨眼,又往周通身后看了看,没见到什么,最后抱着没有不赚钱的道理转回身,按照周通的要求把他要买的东西全都准备好。   周通带好东西往外走去。   k市在油坊附近有口古井,是早些年老百姓们打水的地方,现在地下水缺乏,古井一年年变枯,但好在前几天刚下了一场雨,古井内积了不少水,要是拿来呼唤黑白无常应该够了。   周通把纸钱分成两沓,一左一右地放好,随后取出线香,在纸钱上各插了一个,随后点燃了纸钱,在烧成灰的时候取出井水一左一右地洒了一点。   线香烟火袅娜,笔直地向上,在周通洒完井水之后,烟火顿时变得扭曲,开始往下钻,白烟透过地表钻入地面,过了没多久,在烟火之中冒出来两个人影。   黑白无常一左一右地立在身前,白无常见到周通时笑眯眯地一把将周通抱了起来,捏了捏周通的小脸蛋,说:“哎呀,这奶娃娃可真可爱。”   黑无常问道:“走阴人呼唤我们所为何事?”   周通的小脸被白无常捏的变形,他拍开白无常的手,说:“想麻烦两位大人帮我查点事情。”   “请说。”黑无常道。   周通把那小鬼的事情大致说了,黑白无常对视一眼,白无常说:“无法确定他的死期的话我们也不好判定他生前的身份,他有告诉你是什么时候死的吗?”   “没有,他只有这三个月左右的记忆。”   “这就麻烦了。”白无常束手无策,长舌头从嘴里掉了出来,白无常含糊不清地说:“游荡的孤魂野鬼数量众多,单是如此我们是真的没有办法。”   “麻烦两位大人了。”周通恭敬地说。   白无常将周通放下地,黑无常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在身后拉了拉白无常,小声说了几句话,白无常恍然大悟,对周通说:“刚才想起来一个事情,二十几年前这附近好像是丢了一双母子的魂魄,那时候阎君还吩咐过我们兄弟,这双母子亲缘很深,要给他们下辈子按个好胎再做母子。我们当初只得了母亲的魂魄,没得到她儿子的魂魄,倒是有可能是这个娃娃。”   “那他母亲投身到哪里了?”   “他母亲听说有这缘分之后,还执着不肯投胎,在地府一直等着他儿子的魂魄回去。”   周通说:“那能否麻烦两位大人请她上来,我问她一些事情。”   “这个自然可以。”   周通在阳间等了一会儿,就见黑白无常拎了个女鬼的魂魄上来,女鬼仍是三十岁左右风华正茂的样子,但是眉宇间却凝聚着苍老,她孤独地在森冷荒芜的地府之中等待着她前途未卜、下落不明的儿子。   女鬼见到周通时还以为是黑白无常寻到了自己的孩子,当场怔在那里,随后眼底满是浓浓的不加掩饰的失望,黑白无常给他们做了介绍,又大致将事情告诉了女鬼,周通问道:“你孩子死的时候大概多大?”   “七岁,还差三个月。”女鬼记得清清楚楚,一提起伤心事脸上的悲戚神态越发明显。   周通想说也说不清楚,干脆带女鬼去见见那小鬼,跟黑白无常说过之后,两阴官爽快地答应了。   周通带着他们回到秋千旁,女鬼一见到秋千就激动了起来,她匆忙飘荡过去,在秋千周围左右徘徊着,如果可以流泪的话恐怕早就泪流满面。   “这秋千……”   女鬼抱着秋千的绳索,说:“这秋千是我孩子被拐骗走之后我给他做的,那时候我记得清楚他一直嚷嚷着要荡秋千,可我那时候工作太忙,根本没时间带他去公园,等到后来他被人拐跑了,我心里悔恨不已,就在这里给他编了个秋千架。”   想起小鬼的眷恋,周通估计十有八/九是猜对了。   这俩人果然是母子。   周通坐在秋千上荡了一会儿,没多久后就听见嬉笑的声音,小男孩忽然出现在周通身后,从背后一把抱住周通,笑嘻嘻地说:“你来啦!找到解决办法了吗?”   “还没有。”周通摇了摇头,问道:“你认得这个人吗?”   小鬼抬头看过去,两人视线相撞,女鬼当场扑了过去,却被小鬼躲了开来,小鬼藏在周通身后,似乎对成年人很是畏惧,他畏畏缩缩地躲着,问周通:“她是谁?你怎么把大人也带来了。”   周通没说话,看向女鬼,女鬼嘴唇哆哆嗦嗦,抖了半天才沙哑地喊了一句“儿子……”   这一句儿子唤得小鬼浑身一震,有种莫名的情愫在蔓延,可小鬼却弄不明白那是什么,更是胆怯地躲在周通身后,特别害怕的样子。   周通问道:“你不记得她了吗?”   小鬼摇了摇头:“不记得。”   “她应该是你生前的母亲。”   “我的母亲?”小鬼眨了眨眼睛,对这个词有些陌生,在他的记忆之中,从来没有出现过母亲这样的存在。   周通向女鬼解释道:“他失去了一部分记忆,三个月前才刚醒,之前的记忆全都不在了,你不要难过。”   “没关系。”女鬼摇了摇头,说:“阎君答应让我们下一辈子还做母子,我能带他去投胎吗?”   “应该不行。”周通把小鬼的那一处空间的事情说了出来,女鬼听完后一脸怔然,随后似是想明白了什么,懊恼地说:“都怪我,是我的执念封住了他,让他没能被带到地府去投胎。”   “怎么?”周通问道。   女鬼说:“他被拐走之后我就整日里胡思乱想,如果他能回到我身边的话,他想要的那些东西我通通都给他,你所描述的那一个空间是我生前每天都会梦到的世界,他现在无法离开那个世界,恐怕就是因为我当初存下的执念太深将他困住了。”   听女鬼这么一说,周通大致也明白了,解铃还须系铃人,看来要破开那处空间还得让女鬼出手才是,得解开她的执念。   可事到如今,反而陷入了死胡同,当年的执念已经化生滋长,宛如有了自我意识一样,甚至开始抗拒除了小鬼之外的其他人,根本就无从下手。   要破开执念就要解除最能激发女鬼心中怨气点的地方,周通分析一二之后,说:“我有一个想法可以试一下,没准可以解开你的执念。”   “什么想法?”   “你的执念一是来源于你对儿子的母爱,二则是对当初拐走你的儿子那个人贩子的恨意,这两者交织在一起,共同组成了这处异空间。母爱是根本,恨意是突破口,我们先去看一下那个人贩子的下场,等你舒了这口气,也许这异空间就能自动破开了。”   找到人贩子又是一个难事,要是最近一段时间也就罢了,但是都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那人是死是活还不一定,找起来谈何容易。   这件事情又只能暂且放下,周通要来了女人的生辰八字,跟黑白无常打过招呼,等事情有了眉目之后再从地府将女鬼召上来。   周通回到家后,又一个难题迎面而来。   凌渊还被困在那个世界里呢。   这让他怎么跟凌渊爸妈交代,总不能一直靠着纸人吧?纸人虽然外表极为相似,但是却没什么明显的喜怒哀乐,不过好在凌渊平日里也整天板着张脸,靠着纸人应该能糊弄几天。   只能先这样了……   周通不放心,让纸人凌渊配合自己,求凌爸爸凌妈妈让凌渊再在这里住几日,可住不了多久,凌渊总得回家,周通硬着头皮想再拖几日,撒泼都用出来了,结果凌渊爸妈瞒着他将纸人凌渊带回家了。   听天由命吧……小周通头疼地按了按额角,不断想办法搜查着追本溯源的阵法。   结果,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纸人被凌渊爸妈识破了。   说起来也挺巧的,凌渊妈妈买了一只小公鸡回来给他爸补身子的,结果公鸡血沾在了凌渊身上,当时没反应,等凌渊妈妈回头的时候就发现小凌渊人没了,到处找都没找到,着急得不行,还以为是跑到了周通家里,来周通家里问过之后发现不在,一联想起最近拐带孩子的事件,当场就有些崩溃,被周通妈妈安慰了好一会儿才缓和了一点,抓紧时间出去找人。   周通回房间又剪了张纸人出来,准备暂时安抚一下凌渊妈妈的心,可这到底不是长久之计,有了这次事件在前,凌渊妈妈肯定注意得多,一点蛛丝马迹都不会放过,很容易露馅。   必须得快点才行。   两家父母都出去寻找凌渊,周通则被留在家里,仔细叮嘱不能随便出门,周通应了,叫来寒霜,偷偷载着他准备去女鬼原先住的地方附近看看。   女鬼家是老户型,跟那老奶奶原本住的地方差不多,早就拆迁了,现在根本就找不到当初房子的下落,周通在那附近随便转了转,忽然察觉到一抹异样的气息。   那气息与女鬼身上的阴气极为相似,周通阴阳眼睁开,仔细地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了正在小卖部买烟的一个中年男子身上。   那男人约莫快五十岁了,胡子拉碴的,穿着灰扑扑的破旧衣服,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洗澡,整个人脏的不行,身上抱着一个不小的包,男人很谨慎地护住包,里面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周通悄悄跟在他身后,见男人抽着烟,拐入了小区内一栋两层的小楼当中。   那小楼是夹在新旧之间的一栋老建筑物,不知道什么原因拆迁的时候保留了下来,偏居于小区一角,倒也不算是特别不和谐。周通小心翼翼地跟在男人身后,在听见男人上锁的时候才敢走到门前。   铁门厚重,锈迹斑斑,有些年头了,窗户内拉着窗帘,几乎不透一点光,周通怀疑地从缝隙看向窗户内,在窗帘的缝隙内,看到男人从包里拿出了一沓又一沓的钱。   地面的角落上落着几个书包,周通心里一沉。   这笔钱是怎么来的,他大概有数了。   第171章 秋千架(五)   周通偷偷地原路返回,将这件事情记在心里,那男人身上有女鬼的阴气,很有可能是因为冤有头债有主,女鬼对他的怨恨主动找上了门,缠绕在男人身上。   拐带孩子这种事情毕竟是缺德事,男人身体并不好,身上带有明显的吸过毒的迹象,体内生命线短小,不超过五年就会断绝。   回到家后,周通思前想后决定还是先不把凌渊的小人放出来,免得到时候纸人被揭穿反而会让凌渊爸妈感到惊惶。   现在已经有了线索,如果让男人伏法的话,可能女鬼的怨气就会散去,到时候凌渊就能从那一处地方出来了。   这是周通初步的打算,如何让男人伏法他还要回去仔细思考一下。   周通爸妈很晚才回来,推门声响起,周妈妈悄悄地走进来,在周通额头上印下一吻,叹了口气,小声说:“怎么办,小渊还没有找到,莎莎他们要急死了。”   “唉。”周爸爸也头疼地叹了口气,说:“我已经跟公司打过招呼了,明天请一天假,再帮他们找找。”   周通放在被子里的小手攥紧,伸出胳膊抱了下周妈妈,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看向父母,稚嫩的小脸上满是认真:“爸爸妈妈,小渊没事的,我能感觉得到,他现在很好,很平安。”   周妈妈含泪点了点头,抱住小周通。   第二天,周通去秋千架找到了小鬼,跟着小鬼进了那处异空间,凌渊无聊地拿着树枝练剑,小胳膊小腿舞起来也有模有样,就是上翻下跳的时候像是个圆滚滚的球。   周通见状,忍俊不禁,凌渊见周通来了,脸色才好看点,俩小孩坐在一起,周通说:“你妈妈很担心你。”   凌渊表情发生了微秒的变化,垂了眼睛,嘴上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句:“哦。”   周通说:“我没敢再用纸人,父母都是敏感的,尤其是已经出了事情,我们得快点把这边解决。”   凌渊:“听你的。”   周通把男人的事情告诉了凌渊,跟凌渊商量办法,凌渊说:“既然想让他伏法,那就让他去自首,把自己做过的恶行全都交代清楚。”   “具体怎么做?”   “心魔。”   两人商定了一套办法,小鬼在一旁听着,问道:“你们说的这个小男孩是我吗?”   “是。”周通说。   “可是我没有记忆。”   “会有的,也许等这里的执念破开,你就能恢复记忆了。”   “恢复记忆会怎么样……”小鬼歪着脑袋对丢失的记忆有一半好奇也有一半畏惧。   周通看向小鬼,温柔地笑着说:“你会记起来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   周通凭借小孩体型优势,隐蔽在暗处观察了好几天男人,找到了男人日常的生活规律。   他每个周五和周六晚上都会来小公园转几圈,像是在物色猎物一样,而且几乎会将整个充满童趣的小公园走上一遍,周通和凌渊的计划就准备在这里执行。   这周五的晚上,王力照常出来查看小区内小孩的情况,最近一段时间不知道怎么回事,风头变得这么紧,丢失小孩数量之多远远超过了他拐带的数目,他最近三个月只拐了两个小孩,其他的那些都跟他没什么关系。   也不知道是哪个没经验的毛头小子犯的事,引来这么集中的注意力,都不好轻易下手。   王力叼着烟头一路散漫地走在公园的小路上,忽然一阵阴风吹过,王力打了个哆嗦,觉着气温骤然下降了不少,远处似乎传来了儿歌,是那首经典的“上学歌”,小男孩清脆地唱着“太阳天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小书包~”   随着歌声落下,王力察觉到一股盯视着他的视线,他敏锐地低头一看,一地的野花姹紫嫣红,花盘朝向他所在的方向,都如同在望着他一样。   头顶忽然飞过几只麻雀,落在灯珠上,麻雀叽叽喳喳地看着王力,其中一只黑豆大的眼睛里映出王力惊诧的表情,深褐色的喙开合说:“你为什么背上一身债。”   王力眼睛瞪大,瞳孔急剧收缩,不远处,又传来火车汽笛的声音,呜呜呜由远及近,一辆黑黄红三色相间的火车在没有轨道的公园小路上开了过来,火车上坐着个火车明显无法承载得起的身影,小鬼坐在火车上快乐地欢呼着,缥缈的身影淡的像是随风一吹就能吹散了一样。   王力吓得双腿发软,已经自己还在梦里,火车停在他旁边,小男孩笑着问:“叔叔,一起来玩吧?”说话间,小男孩的五官开始扭曲,眼眶中渗出血来,声音凄厉地说:“叔叔,不是说带我玩的吗?叔叔……”   王力掉头就跑,身后火车呜呜呜的声音再次出现,王力大吼一声:“救命——有鬼啊——”声音被夜色所吞没,背后全是火车呜呜呜的汽笛声和小男孩欢乐的喊叫声,不断地缭绕在他耳畔,纠缠不休,任由王力怎么癫狂都无法甩脱。   王力疯狂地跑动着,跑入了矮小的灌木迷宫,迷宫的曲径小路在眼前扭曲得没了形状,根本摸不清该往哪儿走,王力跌跌撞撞地在迷宫中到处乱转,最后一脚踩歪,摔倒在地上。   眼前一团飘飘荡荡的东西浮现在眼前,王力惊悚地看上去,只看到一个女鬼吊在半空中,她眼中迸射出红芒,青面獠牙,冲王力扑了过来,王力惨叫一声,四肢并用地向后爬动着,惊惧大吼,然而,他就像是被世界隔离在外了一样,根本就没有人听到他的呼唤,只剩下恐惧的王力与这个血色一片的恐怖世界。   王力好不容易爬了起来,回头一看,眼前站了一排小孩,男男女女,大的不超过七岁,小的还只会爬,他们一字排开站在王力面前,嘴里喃喃着:“叔叔——你骗了我们——叔叔,送我们回家——叔叔,你不是说要和我们一起玩吗?”   王力回头,身后女鬼近在眼前,再转回身,一字排开的小鬼正逐渐逼近。   那一瞬间,王力彻底疯了。   周通看见王力的一魂被吓得从身体里跳了出来,没有多理会,反而看向一脸恨意的女鬼。女鬼虽然不知道到底是谁拐走了她的孩子,但是她的怨气却认得,她见到了缠绕在王力身上的怨气就知道一定是这个人!是这个人劫走了她的孩子!   虽然世间万物有天法处决,但此时此刻,周通想给女鬼泄恨的机会,也给那些孩子们泄恨的机会。   这是王力应得的惩罚。   就在女鬼与小鬼们扑上王力的一瞬间,秋千架忽然断了。   那架秋千掉在地上,小鬼的世界分崩离析,碎成粉末,一瞬间,顶盖遮天的梧桐树下,落下了将近十个小孩子,玩具噼里啪啦地掉在四周围,只不过已经失去了灵性,成了普普通通的玩具。那些小孩子安静地躺在草坪上,呼吸平稳,其中一个格外漂亮的小孩落地后就睁开了眼睛,正是凌渊。   凌渊站了起来,扫了一眼其他孩子,不见异样,就循着周通的气息去找周通。   他到的时候,一切幻象都已经结束,王力浑身发抖地缩在地上,不停打着哆嗦,口中颤抖着嘀咕:“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凌渊冷淡地看了一眼王力,没理会,问周通:“你怎么样?”   “还好。”   周通说:“接下来看你的演技了。”   凌渊:“?”   周通说:“我报了警,你现在可是失踪一个星期的六岁小孩,一会儿装得像一点。”   凌渊:“哦。”   女鬼的执念解开了,小鬼的记忆也恢复了部分,虽然还有一部分在岁月里变得模糊了,但却记起了女鬼的存在,小鬼瘪着嘴扑进女鬼怀里,流不出眼泪,只能干嚎着叫妈妈,想妈妈,女鬼紧紧抱住小鬼,不断地低呼着小鬼的名字。   这隔了二十年的拥抱,母子以这样的形态相拥在一起。   周通在心里默默祝福他们下一世母子情谊深厚,能享天伦之乐。   黑白无常将母子带回了地府,准备投胎去下一世再续母子亲缘。   周通偷偷回了家,他之前报了警,说见到了奇怪的人,警方最近在重点抓这附近的人贩子事件,到了公园的时候就看见一个五六岁左右的小男孩面无表情的做在公园的横椅上,明明长得粉雕玉琢,玉雪可爱,但偏偏就板着张脸,一脸老成的样子,还有一种高位者的冷傲气质。   警察颇觉有趣,再见到堆在地上把自己抱成了个团的王力后,问道:“小朋友,是你报的警吗?”   凌渊点了点头,说:“是。”他指着地上的王力,说,“他想拐卖我。”   王力嘀嘀咕咕地念叨:“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拐卖孩子的……我不该……”   警察立刻严肃了起来,抓住王力,却发现王力已经疯了,只会不断地重复这几句话。   警察询问凌渊详情,凌渊持着一问三不知的态度,就是一口咬死是王力拐卖的自己,至于王力怎么疯的,他不知道,他才是个六岁的孩子。   随后,警察又在大树下发现了失踪的几个孩子,一时之间,三个月内走丢的孩子们大多都找了回来,但还有两三个找不回来了,这是真正被王力拐走的孩子,不知道被卖去了哪里,在远离亲生父母的地方悲戚地生活着。   凌渊爸妈知道这件事情后连忙赶了过去,周妈妈拉着周通的手也去了警局,凌渊妈妈见到完好无损的凌渊的时候,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哭着看向凌渊,将凌渊抱在怀里,不断地亲吻凌渊的侧脸,凌渊听着女人的抽泣声,眉头微微一皱,随后被放开,胸膛中有一处温暖在发酵,他伸出手象征性地拍着女人的后背,嘴唇动了动,憋了一会儿才说:“我没事,你不要哭了。”   凌妈妈连连点头,看着凌渊的小脸眼泪又涌了出来,她咬着嘴唇,忍着想哭的冲动,抖着嘴唇说:“宝贝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凌渊看她眼睛红彤彤的,无奈地叹了口气,小脸上的冷硬淡了一点,他抽出一张纸巾上前,犹豫了下,替她擦眼泪的动作还是做不出来,凌渊把纸巾递了过去。   凌妈妈接了,拿纸巾把眼泪擦干。   凌渊挣开凌妈妈的怀抱,走过去拉住周通的手,走了几步顿住脚步,回头对凌妈妈说:“妈妈,回家吧。”   凌妈妈再一次哭了出来。   这是凌渊第一次叫她妈妈。   路上,周通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淡下来,凌渊别扭地问:“你怎么一直在笑?好笑吗?”   “我开心啊。”周通理所当然地说,“开心了就要笑,这不是很正常吗?”   “有什么好开心的……”凌渊闷声嘀咕了一句。   周通笑着说:“我喜欢看你现在的样子。”   凌渊:“……”   凌渊“哦”了一声就将头转开,小脸绷着,另一只手忽然被一个温暖的手掌握了起来,他抬头一看,女人温柔的笑脸就在眼前,凌渊怔了怔,随后抿了抿唇,将嘴角几乎无法抑制的笑容强硬地压了下去。   周通噗得一声笑了出来,凌渊面无表情地继续绷着脸。   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劳。   凯风自南,吹彼棘薪。母氏圣善,我无令人。   爰有寒泉?在浚之下。有子七人,母氏劳苦。   睍睆黄鸟,载好其音。有子七人,莫慰母心。   周通不禁想到了这首诗经,凌渊也在悄然改变。   回首他与凌渊的过往,有酸有甜有苦有咸,却都执手相伴而过。   只愿余下悠悠岁月,你我能够相伴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