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复仇之孕事 作者:大江流 文案 对着女人不举, 那能生孩子的男人呢! 直到被扮作女人嫁了人,再不得自由,夏凡才知道,自己一个双性私生子何德何能被认回本家,又在这场豪门联姻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那个他生下男孩便会被秘密处死的口头约定,是怎样恶毒的人才能想得到的交易? 重生一次,夏凡怎会干休? 本文走爽文路线,换攻,前期发展事业,后期报仇,不苦大仇深,但坏人都不会放过。 内容标签:强强 报仇雪恨 高干 豪门世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夏凡 第1章 夏凡睁开了双眼。 白色的天花板,淡淡的消毒水味,双手禁锢在床头,还有下身隐隐的痛,让他从迷茫中迅速清醒,昨天,应该是昨天夜里,他为顾禾顾三爷,生下了第二个孩子。 希望那是个可以传宗接代的男孩,这样,他就可以去死了,不用每日注射雌激素,不用被顾禾强暴,不用忍耐如牢狱一般的生活,正如顾家和夏家约定的一样,让他彻底解脱。 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六年,他也盼了六年。可在六年前,他以为这会是天堂。 那时候,他还未被夏家认回来,只是个在小城长大的普通孩子,若要说不同的地方,便是他没有父母吧。他是跟着外公长大的。小时候不懂事,他也曾追问过父母是谁,外公回答特别简单,你妈病死了,你爹不是人。 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外公的宠爱,大姨的疼惜,虽然有个不靠谱的舅舅和舅妈,但他的生活的确是无忧无虑的。起码在十五岁之前,他没有接触过任何社会的黑暗面,看得最多的,不过是舅妈的白眼而已,可舅妈又不跟他住在一起,他有外公撑腰,是从不在意的。 一切改变,是因为外公在夜里突发脑淤血去世。舅舅包揽了丧事,顺便也接收了他的家,即便那是他妈妈单位分的房子。他试图反抗,可在那个时候,谁又会为了他一个小孩而得罪人呢?他被赶到了楼下连窗户都没有的小房里居住,等着初三毕业后,舅舅便托人找了个卸货的活儿,催着他去干活了。 每日十二个小时工作量,住在工地里,工资发到舅舅手上,还有所谓的朋友对他进行监视,他一个大小伙子,整整三年,愣是没存下几块钱,连走出工地的机会都没有。所以,当夏家人出现的时候,他才那么的高兴,那时候,他以为自己已经是谷底了。 他忘了外公的叮嘱,忘了他爹不是个好人的话,毫不犹豫地跟着夏家人走了,瞧着大舅青白的脸色心里乐开了花。他那时候想,等自己过好日子了,就把大姨和表哥接出来,再也不回去了。 可现实呢?夏凡忍不住吃吃笑出了声,身体震动扯起了下身的疼,让他呲牙咧嘴,状若疯癫,夏家的确是富丽堂皇,将他震得连屁都不敢放。他被带着进行了全身检查,美其名曰是为他制定营养计划,其实是看如何注射雌性激素,才能让他具备生育能力;他被安排上学并教导礼仪,还被带着拜见了通家之好的顾家老爷子,顺便跟顾禾成了朋友,可后来他才知道,那不过是让顾禾先看看他。 那时候的他没看过别人的身体,也不曾觉得自己的身体有异于别人。只是觉得顾禾那么拽的人,对他还算温柔,比夏家那些同龄人态度要好得多,于是愿意亲近他。直到没多久,他被顾禾引上了床,终于发现了自己的秘密,可顾禾居然没有嫌弃他,夏凡以为这就是爱情,心欢喜又害怕,好在夏家和顾家并没有喝斥他,只是让他保密而已。 想到这里,夏凡不禁鄙视年少的自己,天下哪里有免费的午餐,哪个豪门子弟会明目张胆搞基,可那时候他不懂。他兴高采烈地搬进了顾禾的公寓,与顾禾疯狂的做爱,直到在一日偶然听见顾老爷子的话,“对女人不举,这不二椅子就行了,夏家求着咱们,送来了夏凡,等他生了孩子,不就有后了。” 他才知道,自己竟不过是个交易品。夏凡当即便想逃,可顾家是地地道道的地头蛇,不过几个小时就将他从火车站拖了回来,锁在了顾家阁楼中。 他记得那日的事儿—— 顾禾极为生气,穿着皮靴的脚在木地板上来回走动,发出咚咚咚的声音,在不知晃了多少圈后,他终于停了下来,夏凡不由自主地吐了口气,谁想到,顾禾转身一脚就踹在了他的肚子上,夏凡当即便吐了口血出来。 可顾禾显然并不想停,他伸手拿下了挂在墙上的鞭子,瞪着眼睛毫不留情地冲着他的腰背甩下来。被绑着的夏凡根本避无可避,只觉得开始时鞭子落在身上疼,可到了后来,他连疼都感觉不出来了。腹中的绞痛让他如死鱼一般靠在墙上,还是管家听着不对跑了上来,抱住了顾禾劝道,“他身体本就不好,会死人的,真会死人的。” 顾禾似是这才回过神来,眨了眨通红的眼睛,一把扯开了管家,捏着鞭子蹲在了他的面前,用鞭子把挑着他的下巴,阴狠地说道,“这是第一次,若再有下次,我打断你的腿。”然后,他撕开了夏凡的衣服,当着管家的面,毫不留情地挤进了他的身体。 那是夏凡第一次被强迫,干涩的甬道被撕裂开发出迟钝的痛,与身上的鞭伤,肚子里的内伤混在一起,他瞪大了眼睛,咬紧了牙关,指甲在木地板上扣出了血迹,看着如疯子一般的顾禾不停耸动,眼神冰冷,就像看一条疯狗。 他始终没放弃离开的想法。 因为那夜,他为顾禾生了一个女儿,希望破灭的夏凡趁着孩子满月,偷偷跑了出来,这一次,顾禾打断了他两根肋骨,挑断了他的右脚脚筋,并将他关在了疗养院中,时刻带着脚镣,就如现在,即便他刚刚生产,也会将他铐起来。 好在,夏凡听着门外响起的脚步声,吐了一口气,宣判的时刻到了。 大门砰的一声被推了开,夏凡抬眼看门外的人,只是顾禾并不在那里,在他的角度看,门外空无一人。 夏凡不由地昂起了脖子,这才看到,一个五六岁的穿着红裙的小姑娘站在门口,瞧见夏凡抻头看她,那女孩不退反进,竟是一步步地走到了他的床前。 随着她的走进,夏凡的嘴唇却颤抖起来,女孩长得一对细眉,淡的如烟一般,一双眼睛是漂亮的杏核眼,看着极为有神,还有那微挑的鼻尖,都是那么的熟悉,就如他曾经照过的镜子一样。他紧紧地盯着女孩的脸,仿佛怎么也看不够,嘴巴张开却又合上,嗓子干哑得说不出任何话,手却不自主的举了起来,想要摸摸她的脸,却在半途中被手铐牵扯住,发出叮当的声音。 女孩用那双漂亮的眼睛不停地打量着他,瞧见了他的动作,她说,“你是夏凡?是我妈妈?” 夏凡连忙点头,眼睛里忍不住有了湿意,从火车站被带回来,他就不曾再流泪,可此时,他却忍不住想要抱着眼前的孩子哭一场。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女儿,纵然他再恨顾禾,这也是他身上掉下的肉,他颤抖着说,“我是妈妈,让妈妈摸摸。” 女孩却没靠近,反而接着问,“你是双性人?” 这个问题让夏凡愕然,他不解地看着孩子,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这么冷静的说出这样的事情,她不该刚刚上小学吗?谁知道,女孩的话并没有停止,她皱起了好看的眉头,“你是夏家卖给我们家的,一个不男不女一辈子要被人嘲笑的双性人,为的就是传宗接代不是吗?那跟外面那些代孕的女人有什么区别?只是你比他们要值钱得多,不是吗?” 这些话又狠又毒,扎在了夏凡的心上,让他一时忘记了刚才的激动,而是惊呆了。他不明白,明明五岁的孩子,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还是对着她的生母。是顾禾教给她的吗?这就是顾家的家教吗?他试图张口解释,“不,我是你妈妈,是我把你生下来的。” 可女孩嘴巴微微扯出了一个不屑的弧度,那双漂亮的眼睛用打量着他说,“你配吗?” 稚嫩的童音却是吐出了夏凡最不想听的声音,如果是顾禾,他可以嘶喊着跟他对抗,即便一次次的鞭子落在身上,可面对着自己的女儿,他却不知道该说出什么好,他张了张嘴,想说即便是双性人,即便是被强暴生子,即便恨不得吃顾禾的肉,喝顾禾的血,但他并不恨自己的孩子。 可这些话,在女孩不屑的目光和话语中,夏凡说不出来。他无法跟一个被洗了脑的孩子解释,自己是如何一时不查踏入了这条不归路,也无法告诉她,她的生父顾禾又是怎样的魔鬼。 可他不说,女孩却有话要说,安静的病房中,只有听见两人呼吸的声音,女孩紧盯着他,用稚嫩的童音告诉他,“爸爸说,夏家和顾家当时约定,顾家借给夏家一亿人民币周转,夏家将保证能生育的夏凡抵给顾家,至此夏凡生死与夏家无关。爸爸说,你虽然已经没用了,但毕竟是我和弟弟的生母,是生是死,让我替我们姐弟拿个主意。” 夏凡猛然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了女孩,顾禾竟让一个五岁的女孩决定母亲的生死?女孩眨眨眼,脸上露出厌恶的神情,像是厌恶一件玩具般轻巧,“我不想被任何人叫做怪物的女儿,为了我和弟弟的名声,你不能活着。你别恨爸爸,这是我的意思。” “不,不——”夏凡猛然叫了起来,砰砰地拽着铐在床头的手铐,如疯子一般,想要抓住女儿的手,“你不能这么做,我是你妈妈,你长大了会后悔的,让顾禾来杀我,让他来!”说着,他激动地昂起了头,白皙的脖子上爆出了青筋,冲着门外大喊,“顾禾,你个孬种,缩头乌龟,有本事你来啊,老子就在这儿,你一刀捅死我啊,你他妈的凭什么这么祸害我女儿,顾禾,你出来!” 女孩似是没料到他会反应这么激烈,被吓了一跳,向后退了几步,外面立刻有人进来,拉着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随后,在门口等待的医生马上跟了进来。 夏凡还在喊,“顾禾,你到底做了什么,你对我的女儿做了什么,她才那么小,你教了她什么……我不会放过你,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看着不停试着从床上起来的夏凡,四个助手毫不犹豫地上前,先将他的嘴堵住,随后将他的四肢摁住,夏凡呜呜地不甘地使着力气,医生拿着装着透明液体的针管过来,叹了口气,冲着夏凡道,“早死早投胎吧,死了就不恨了。” 白色的冰凉的液体随着轻轻地推动进了夏凡身体,然后,夏凡那双漂亮的杏核眼,慢慢地睁大,瞪着天花板,再也没闭上…… 第2章 夏凡翻了个身,感觉到身上有些冷,便模模糊糊的伸手拽被子,可手自由地摸索了两下,他就如受惊一般,猛然睁开了眼睛。 应该是黎明,外面的天还黑着,只是微微有些泛蓝,夏凡一双眼睛在夜里明明什么都看不见,但仍瞪得十分大,他不敢置信的吸了吸鼻子,没有消毒水的味道,又动了动双手双脚,没有镣铐,并且,他的下身没有一点疼痛感。 这不对。 夏凡并不认为顾禾能够放过他,良心这种东西,他就从没长过。但为什么他没死?不过这些对于逃命来说,并不重要。想法不过一闪而过,夏凡迅速的起了床,似是习惯一般,从一旁的凳子上拽来了衣服,样子根本看不清,但不知为何,他却极其熟练的穿戴了起来。然后下床,伸手摸到鞋,套在了脚上。 四周静悄悄的,偶有一声狗吠,再加上这屋子的感觉,夏凡想他应该是被关在一间民居里。出门应该就是客厅,只是不知道有几人看管他? 他摸黑向前走,绕过了书桌与椅子,然后准确地握住了门把手,那应该是个用了多年的把手,上面的镀金已经摩擦掉,摸着有股子疙瘩的感觉,却让夏凡有种出奇的熟悉感。他似是不用想,拉开了下方的插销,然后向上提着门,轻轻外拽,果然,那扇老旧木门压根没发出一点声音。 可此时,夏凡已经定住了。 这辈子,没有任何一个地方他可以这么熟悉,除了家。他的家中只有外公与偶尔来的大姨与表哥,虽然破旧但温馨,只是在他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不见了。从那时开始,整整十年时间,他活在地狱中。 可如今,为何这里那么像他的家? 夏凡忍不住的颤抖起来,他清楚的知道,里屋的开关就在肩膀同高处,可手抬起又落下,却始终不敢摁下去。他在一次次逃跑,一次次希望破灭后,害怕了。生怕打开了灯,顾禾就站在对面,冲着他冷笑。 另一旁的卧室中传来了一阵扑腾声,偶尔伴有几声咳嗽,那声音像极了外公每夜发出的声音,可外公不是早去世了吗?夏凡只觉得心惊肉跳,可忍不住还是走了过去,推开门,听着床上的人在翻腾,他狠了狠心,啪的一声,摁开了开关。 灯立刻亮了起来,将房子内的情形照的纤毫毕现,一米五的木板床上,满头白发的老人正趴在床沿呕吐,地上已经有一滩秽物,发出难闻的味道。可夏凡却仿若没看到一般,疯了一样的扑了过去,跪在地上,一把抱住了老人,“外公,外公,你怎么了?” 老人已经显然昏迷,呕吐不过是身体反应,此时被抱在怀中,只是皱着眉头大口喘着气,显然极为难受。夏凡当即从一旁的衣橱里拿出了件军大衣,将人裹在里面,又熟练的摸出钱包,背着老人就向外冲。 到了客厅的时候,夏家老旧的座钟连连敲了五下,这是凌晨五点了。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脚步微微顿了一下,摁开了客厅的灯,墙上的挂历翻到了五月,十五号的日子上用红笔画了个圈,上面写着凡凡生日。 夏凡脸上的血色立刻褪尽,五月十五,是他的生日,也是外公的忌日。夏凡来不及想为何会再经历一次,就背着老人冲出了家门。 此时不过1990年,在北方这个小城,自然不会有120和出租车。夏凡家住在五楼,他楼下三楼的胖叔是前几年辞职做生意,有个破三轮,夏凡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胖叔家已经换了防盗门,夏凡腾出只手,砰砰的砸着门,“胖叔,胖叔,开开门,有急事。” 此时正是人睡的正熟的时候,饶是如此大的动静,过了半分多钟,屋里才传出个厚实的女声,“谁啊?” “胖婶,我是凡凡,我外公昏迷了,求……”夏凡的话还没说完,里面的木门就刺啦一下打开了,披着棉袄的胖婶向外张望了一下,边开防盗门,边朝里面吼,“死鬼,还不快点,安叔晕倒了。” 里面顿时发出了鞋底拖地的声音,然后就见胖叔裹了个军大衣冲了出来,边下楼边指挥,“你替凡凡把安叔背下去,我把三轮开到楼道口。” 说着,人就不见了影子。夏凡和胖婶都不敢耽搁,夏凡当即背着人往下跑,胖婶瞧着追不上,拍了下大腿,当即回屋拿了钱,披着衣服也跟了下去。却恰好瞧见三轮车冒着黑烟,一溜烟开上了大道。 安家住的地方是煤炭系统的家属院,是夏凡妈妈安茜分的房子,若要说起来,单身女职工不可能分两室一厅的房子,夏凡曾经猜想,这与自己不见了的爸爸有关系,但仿佛所有人都有默契一般,从没人跟他提过他爸爸,所以他也无从问起。 这年头的单位一般都是自给自足,职工医院就在家属院不远处,这时候路上又没人,三轮车嘟嘟嘟开了十分钟,就到了。胖叔一停车,就蹦了下来,将外公一把捞了过来,边向里冲边喊,“里面我熟,你帮我锁车。” 职工医院里的人都住在大院里,胖叔去比他的确管用不少,夏凡连忙锁了车,也跟了进去。这时候,值班的医生已经开始做检查了,胖叔瞧着他穿得单薄,当即就把人拉了过来,裹在了军大衣里。温热的带着些许汗臭味空气包裹过来,夏凡忍不住的打了个喷嚏,胖叔葫芦了一把他的脑袋,安慰道,“没事的,别担心。” 可夏凡怎能不担心,今天是五月十五,他的身体抖得像打摆。煤炭系统在九十年代,效益相当不错,所以职工医院里的设施配置算是全面,像这种突发病,虽然不能根治,但紧急检查救治却是可以的。等了不知多久,夏凡瞪得眼睛都疼了,那边才有个女医生走了过来。 胖叔立刻带着他站了起来,冲着女医生道,“张医生,怎么样?” 张医生看了看夏凡,冲着胖叔道,“袁盘,安强呢?” 安强是夏凡的大舅,这是看样子有话说了。胖叔刚想说话,谁料夏凡却极为认真的冲着张医生说,“有什么话跟我说吧,我能做主。” 此时的夏凡不过十五岁,因为还在发育,所以极瘦,又随了安家人的白净,所以看起来还像个女孩,哪里是个当家做主的模样。张医生叹了口气,摸了摸他脑袋道,“你去陪陪你外公吧。” 夏凡知道,他们没坏意,甚至是为他好。但他此时并不需要,无论这是不是梦,他要的是外公活下去,“如果你们不能治,那就送到市医院去,不行,再送到省医院,多少钱我都给,你们到底行不行,别耽误时间!” 夏凡声音坚定,虽然说的话不好听,可家属院的人都知道夏凡的身世,又如何能怪他,瞧着他激动起来,张医生才道,“人已经不行了,发现得太晚了,不移动还能多留一会儿。用了药,你进去陪着吧,说不定等会能醒过来。” 夏凡不相信的瞪大了眼睛,上一次外公是在睡梦中醒来的,可这一次明明发现了,怎么也晚了。胖叔瞧着他眼发直,立刻推了推他,夏凡这才反应过来,冲进了病房。 外公此时仍在昏迷,一旁的小护士是隔壁楼王奶奶的女儿,见着他点点头,吩咐道,“过会儿说不定能醒,你等会儿。” 夏凡如木头人一般坐在了床边,看着外公已经全白的头发,他已经十年没见了。难道如今一见面,就要分开?夏凡忍不住去摸他的脸,发现脸上的污秽虽然大半被擦掉了,可头发的边角处还有。他又跟护士要了块毛巾,沾了热水,慢慢地,一点点的替他擦着,泪水几乎如决堤一般冲了下来。 这个世界上,能够无条件爱他的,只有外公了,可终究留不住吗?独自一人面对充满恶意的亲人,外公,我不想手下留情,你同意吗。 手下的眼皮轻微的颤动了一下,夏凡立刻停了下来,甚至屏住了呼吸,他满心凄苦与仇恨,心事自然上了眉头。外公睁开了浑浊的眼睛,第一眼就看着他,嘴巴张开又合上,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脑出血让他丧失了说话能力。 夏凡知道,这是外公要吩咐他,连忙将一旁的病历和圆珠笔拿了过来,递给了外公。还好,手还灵活。即便如此,外公的字也变得歪歪扭扭,怕是力气实在小,他写的话极简单,“别相信夏家人,老咸菜坛子是给你的。”想了想,他又费力写道,“让你大姨带着你,别让你舅……”只是话写到这里,他便再拿不住了,笔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外公缓慢地垂下了手,然后眼睛也再次闭上,如同慢动作一般,在夏凡眼前划过。他只觉得四周一下子静了下来,他什么都听不到,心里绞痛的如同死去一般,然后,就听见胖婶在他耳边嚎,“凡凡,凡凡,你醒醒,你别吓唬婶子啊!凡凡!” 声音、视线这才重新又归到了体内,外公已然躺平,小护士正准备帮他盖上白布单子,夏凡疯了一般挣开了胖婶的怀抱,冲了上去,抱着床上人瘦弱的身体叫着,“外公,外公……”可惜那些经历,他却不能说出来,他只能哭,将所有委屈哭出来,哭完后,面对重新开始的世界。 人死了,一切还要继续。 胖婶瞧着他哭得差不多了,将人抱着拉了回来,劝着,“凡凡,你不能哭,你外公还没入土呢。你是在家发丧,还是停在太平间,你得拿主意。” 夏凡这才想起来,外公这辈子是死在医院里的,可以停太平间,也可以拉回去。这时候老人走了,一般都会在楼道门口前设灵堂三天,供人祭拜,虽然按规矩应该让老人从家里走,但因为有的小辈嫌晦气,放在太平间里也有。 他张了张嘴,就听见外面有个尖细的声音说,“当然是停在太平间,挪动来挪动去,惊扰了老人怎么办。” 说话间,一个穿着紫色棉服的女人挤了进来,一把拨开守在一旁的胖婶,一头趴在了床边哭了起来,“俺的爹啊,你咋走的这么急咧!” 这是夏凡的大舅妈。 第3章 夏凡的大舅妈张晓华是棉纺厂的职工,长得圆圆胖胖,有着一副尖细高亢的嗓子,即便在机器轰鸣的厂房里,也不妨碍扯着线聊天。 棉纺厂里有句传言,说是工会主席有三怕,李晓娟的哭,王晓娜的缠,张晓华的嚎声震天响,这都是出了名的。她若是嚎起来,没什么人能压的下去。 许是因为她的名声在外,这里里外外挤着不少人,愣是让她先冲了进来。夏凡愤怒地瞧着,平日里两个月不出现一次的人,这时候不但嚎的跟少了块肉似得,还时不时抽噎两下,连嗓子都哑了,倒是够唬人的。 这还没完,张晓华的声音还没下去,大舅安强就拉着表姐安小夏上了场,父女两个,大舅安强不到四十岁,愣是将一张脸挤得跟中国山川地理似得,满是干涸的沟壑,就是一滴水也没见,到了大舅妈身后,就猛然跺脚蹲了下来,唉声叹气,偶尔嚎一嗓子,“爹,你不见俺一面就走了,可让俺心里多难受!” 那边表姐安小夏可就哭得梨花带雨多了,她比夏凡大两岁,今年读高一,随了安家人,算是出落得亭亭玉立,此时此刻,正拿着手帕往眼睛上抹,整双眼睛红得跟桃子似得,看着别提多孝顺了。 一家人一来,原本压抑的病房里仿佛开了集市,顿时热闹起来。不少别的病房的人都抻头出来看,走廊里围得水泄不通,都在打听这谁家出事了。 都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夏凡此时此刻,刚刚经历了自己的死亡又经历了外公的去世,正是戾气最重的时候,不由想起了当年事。 当年就是这家人,在外公去世的当日,也是这般哭着来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大舅说爹啊,你死了我得替你将凡凡管好。舅妈说,我肯定当凡凡跟小夏一样看待,爹您放心走吧。 他们说得好听,可事实呢,他们要了他妈妈分的房子,夏凡跟着他们两人过的时候,却没少受罪。白眼珠瞅你,高嗓子骂你,那都是轻的,最差劲的是所有的剩饭都归他包揽,当然没有肉。冬天还好说,充其量埋汰些,若是夏天的剩菜汤子放了两天,早就馊掉了,夏凡没少拉肚子。 可在人前,张晓华却说,哎呦你不知道那孩子又贪吃又懒,竟然还偷偷看些臭不要脸的纸片,也不知道是不是随了他没良心的爹,我们家里还有小夏呢,怎么敢留着他,可好歹是外甥,又不能不管,只能让他睡下面。 楼下的小房那都是人家放杂物的地方,连个窗户都没有,夏天里闷热的像是蒸笼,因着靠近垃圾堆,蚊子苍蝇不断,冬天里冷的像冰窖,他曾经捡了个破搪瓷盆,想要点些树枝子取暖,差点被熏死在里面。 开始时还有人替他不满,指着鼻子骂着张晓华,可时间长了,谁又管这闲事呢?等着他出去打工,就没人吭声了。 想着这些,夏凡本就红的眼睛就开始冒出凶光,连手都握得紧紧的,恨不得当时就伸了拳头出去。只是他还有点冷静,想着今天是外公去世,不能因着这事儿毁了外公的身后的清净,只能先忍着。只是这对于在仇恨中生活了六年的人来说,实在太难,因为憋着气,在旁人看着,他似是在浑身发抖。 那边胖婶以为他难受傻了,赶忙将人从背后搂住,轻轻的安抚他道,“凡凡,别伤心,你大了,要担起来,别让你外公走的不放心。” 夏凡这才慢慢地放缓了身体,渐渐地呼吸平顺了下来。 人在病房里去世了,总是要有个去处,不能一直占着地方不动。那边护士长怕是听着这边哭的声音弱了,终于挤了进来,拍了拍安强的肩膀,问道,“你们谁管事?老爷子去了,总要有个章程,是留在医院太平间,还是你们自己抬回去发丧?” 安强蹲在地上昂起了头,皱着眉头回答,“当然是抬回去,咋能不从家里坐坐。” 那边护士长显然有经验,点点头道,“那成,你先把费用结清了,然后找人赶快拉回去吧,趁着人还温乎,把衣服换了,否则等会儿都僵了。” 安强刚想答应,谁料到在一旁的安小夏偷偷拉了拉她妈的袖子,低声嚎着的张晓华像只卡了脖子的鸡,突然停了下来,迷瞪着一双眼睛瞧了一眼她闺女,似是想起了什么,冲着安强问,“啥抬回家?咱爹都去了,哪里还能这么折腾。就在这儿就行,让夏凡把寿衣拿来,我替咱爹换上。” 这时候即便已经普及了火葬,但还是讲究从家里出丧,作为儿子,安强当然不能让人挑这个理,当即道,“这事儿不能变,在家发送。” 那边张晓华却突然变了脸,粗着嗓子问,“你说啥?你再说一遍?” 她这音一出,安强就像个被戳了针眼的气球,顿时瘪了下来。昂了个脑袋想与张晓华理论,又不敢让别人听见,便冲着护士长说,“稍等等,俺们商量一下。”说完,就拉着张晓华去了一角,张晓华临走前,给安小夏使了个眼色。 安小夏果不其然凑到了夏凡身边,抽着鼻子对着夏凡说,“凡凡,你别伤心,没了爷爷,我和爸妈都会对你好的,以后咱们住一起,就是一家人。” 夏凡听了心里冷笑,这就开始了吗?一家人,亏他们也好意思说出来。他不想在今日闹开,不代表万分容忍,伸手就抽走了安小夏手中的手帕,在安小夏还未反应过来前,一回头凑到了胖婶眼前,替她擦眼泪道,“胖婶你别哭,擦擦泪。” 那手帕一送出,安小夏就啊的惊呼一声,紧接着,胖婶就连连打了个喷嚏,她向来是个直肠子,直接骂道,“哎呦我的妈,谁他娘的在手帕上摸姜水,可辣死我了。” 这动静也不小,顿时不少人向这里看,恰好瞧着夏凡无辜地站在那里,一副委屈的样子,“小夏姐,你干嘛往手帕上抹姜水,这么擦着,你眼睛多难受啊!” 他装傻,可别人又不傻,亲爷爷去世了,不说伤心,居然还有空往手帕上抹东西,这是什么样的孩子才能做出来,顿时目光就变得凌厉起来。 安小夏如今也不过十七岁,正是脸皮薄的时候,她平日里虽然厉害,可此时又没有张晓华撑腰,当即眼睛就真红了,冲着夏凡你你我我了半天,偏偏夏凡一副无辜样子,连个道歉圆场的意思都没有,自己又是羞愤又是生气,最后撇下一句“你等着”,直接向着他妈他爸说话的地方跑去。 夏凡瞧着她跑开,心里其实是满意的不得了。他当然知道张晓华不准往家里发丧是为了什么,当年因为房间里放过外公的遗体,他的表姐安小夏哭着喊着不要住,大舅妈也嫌弃晦气,说的什么,“糟老头子,死了也碍事。” 如今人既然没死在家中,张晓华又巴望着那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如何肯让外公回去发丧。只是那两口子出了门就去了楼梯口说话,那块有门挡着,他也不方便带人过去听,幸亏安小夏还是一如既往的爱告状,才让他找到机会。 夏凡当即就拉着胖婶,做出担心的样子,“小夏姐是不是生我的气了,胖婶你陪我去看看吧。” 胖婶正揉着眼睛,她平日里就瞧不上安强一家子,这次更是对安小夏没好感,可看着夏凡那副可怜样子,又想着安叔一去,夏凡怕是要靠着安强生活,便叹了口气,应了下来,想着到时候做个和事老,别让张晓华那个小心眼子的记了夏凡的仇。 两人走到楼道口,门虽然掩着,但挡不住里面的声音,恰好听见安小夏嘟囔了一句,“爸,你为啥不答应,爷爷要是回去发丧,那屋子怎么住人?我不要,想想都害怕。还有,妈,我不跟夏凡住一块,我讨厌他。” 夏凡当即就立住了脚,胖婶拉着他的手也握紧了起来,就听里面张晓华接着说道,“你听见咱闺女说啥?你爹重要还是你闺女重要?她都上高中了,多重要啊,家里要是放了死人,多晦气,万一高考考不好怎么办?你自己想想。” 说完也不等安强回应,她又回头安慰安小夏,“乖女放心,妈怎么会让你跟他住,等搬进你爷爷房子里了,你就有自己房间了,你不喜欢碎花窗帘吗?也给你做一个。” 安小夏似是还不放心,紧接着问,“让他住客厅啊,多不方便。” 张晓华显然平日里疼她疼的没边,呸道,“让他住小房,保准不打扰你。” 这句话音一落,就听见大门砰的一声踹开了,胖婶带着夏凡盯着三人骂道,“没良心的狗屁玩意,安叔尸体还没凉透呢,你们就这么嫌弃他,就这么算计凡凡?” 第4章 安强与张晓华显然没想到在楼道口商量事情,也会被人听见。他俩就站在门后,大门踢开后,两个人先是愣了一下,安强平时脾气大性子急,脑袋一根筋,又十分看重面子。此时一听就不愿意了,上去就想按住胖婶的嘴。还是张晓华脑子转得快,一把拉住他,脸上立刻堆上了笑。 怕是知道两人刚刚将他们一家那些小心思听了不少,这里面夏凡虽然是当事人,可在张晓华印象里,毕竟是个没啥心眼的孩子,最难搞的却是胖婶。 她倒是毫不犹豫,上前一手握住了胖婶的手,笑嘻嘻道,“这是咋说的,可别是误会啥了,小夏他爷爷去了,她大姑自己还顾不过来呢,夏凡能靠的可就我们这一家了,这孩子自小可怜,都是一家人,我们说啥也不能亏待他。你说是这个理吧。” 因为刚刚胖婶声音并不小,病房和楼道这边惊动了不少人。有好事者虽早就移步到了旁边,一点点蹭着看热闹,指指点点地问“咋了,胖婶,你喊个啥?” 胖婶是个直肠子,平时就看张晓华不顺眼,倒是没听出话中的威胁之意,只是不愿意听她解释,手一甩,挣了开,冲着张晓华说,“你这话说得也不嫌亏心。你刚……” 她这句话还没说出口,那边张晓华就再次拉住了她的手,打断道,“胖姐,咱们都是为了孩子好。你怕是早上起得早,没睡好,听岔了,我们虽然平时去的少,可那是我公公身体好,又有夏凡陪着,我们的孝心可一点都不少,要不,我公公这么多年为啥没多说一句。你咋能随便说话呢。” 胖婶哪里想到她会倒打一耙,当即就脸色一变,想要跟她理论理论。谁知道张晓华话还没说完呢,只听她接着道,“其实我前几天就想找你呢,你家胖哥不是在倒腾东西吗?我们纺织厂前几天有一批废布处理,价钱可便宜呢,我就想着给你们牵牵线呢。谁想到一拖就到了这时候呢,要不这样,等我忙完了,我带你们去看看。” 这话一出,别说胖婶,就连夏凡都愣了一下。他知道他舅妈张晓华是个人物,否则不会在棉纺厂横行这么多年,烦她都是小职工,领导偏偏对她印象不错。却没想到,这人竟是将厚脸皮运用到这种程度,这可是抓着了胖婶的软肋,胖叔的生意做得并不好。 不过,夏凡倒也觉得这是个好事,虽然前世胖婶为他出头最多,可他刚经历生死,就连亲生父亲都可以将他转手送人并签下死亡协议,他的亲生女儿可以为了名声让他去死,那谁又能相信呢? 所以,听着这话的时候,夏凡并没有吭气,只是静静地等着胖婶的选择,看她究竟是否值的信任。这沉默大概有几秒钟时间,然后,夏凡就感到手中一暖,是胖婶握住了他的手。随后就听见胖婶呼哧呼哧喘了两口气,冲着张晓华骂道,“我呸!张晓华,你当我跟你似的,为了那点东西良心都不要了。” 听了这话,夏凡这才放了心。 而那边,安强怕是瞧见张晓华搞不定胖婶,瞧着不耐烦,终于出手了。他猛然靠了过来,一股子狐臭味就迎面扑来,夏凡这才想起来,他大舅有着极为严重的狐臭,也正因此,在班上并不招人喜欢,顶替他外公工作都十多年了,还是个普通工人,每次分房子都抢不到,一直住在外公分的旧平房里。 安强眯着眼睛冲着胖婶不客气地说道,“胖姐,我知道你跟我爸是邻居,不过也就是邻居吧。你丈夫送我爸过来我谢谢你,只是我家的事跟你没啥关系吧。你们一门心思的往前靠是干啥,难不成看着我外甥没依没靠,想要沾点便宜。我可记得你家两个大小子呢,咋滴,那一室一厅的房子不够住?” 这话可就是侮辱人了,便是连张晓华也没想到安强来了这一句,心里咯噔一声,就知道坏了事,当即狠狠瞪了他一眼。 家属院里都是同事,楼上楼下住着,远亲不如近邻那句话还就跟真的一般。不说别的,夏凡就是胖婶眼见着长大的,出生的时候抱过,夏凡妈妈生病照看不来的时候也养过几天,就是因为有这个情分,胖婶才肯为夏凡出头。 如今听了这话,哪里受的了,骂道,“我呸,我想占便宜,你们家才想占便宜呢。刚刚谁说的,不想要老爷子回家发丧是怕死人晦气,影响你家姑娘高考,我呸,这是哪家的孝子,当爹的尸体还没凉呢,就嫌弃起来。你就不怕安老爷子半夜找你算账!” 这话一出口,旁边的人都静了,这却是太不要脸了。一个个看着安强和张晓华,都跟看怪物似得。走廊里不少人嘀咕起来,都是一个院的,而且医院里多是老人,当即就有看不惯的出声道,“安强,这可是你不对,那是你爹,谁嫌弃他你也不能嫌弃,你可太不像样了。” 这话倒是引起不少人共鸣,东家长西家短,哪个不孝顺最后遭了秧,当然还有人将安小夏刚刚的事儿拿出来说了一遍,言语中满是看不起。 夏凡冷眼看着他们一家三口脸色由红转白,最后变得铁青起来,心中倒是有种畅快的感觉。虽然这并不算什么,后面他还有的是办法,可只要让他们难受,他也高兴。 只是,安强一家哪里这么容易打败。听着闲言碎语,张晓华首先就不愿意了,她瞧着不对劲,两腿一别,坐到在地,双手拍膝,张开嗓子就嚎了起来,“哎呀我的爹哎,你可不可能走啊,你尸骨还没凉呢,就有人往你儿子身上泼脏水哎。你儿子四十的人了,昨天还想着给你买新衣服呢,今个儿就被人说不孝啊,呸,他个杀千刀的敢说谎,我跟你拼命!” 说着,张晓华就猛然跃起,以头撞向站着的胖婶。胖婶被她吓了一跳,以为避无可避了,谁料到就在此时,斜岔里突然钻出个人,竟是一头迎了上去,跟张晓华撞到了一起。 两人各自后退了几步,张晓华还没开始哭,就听对面的人哭道,“爹啊,你还没走,我弟就不给你发丧啊,他丧良心啊。” 不是别人,正是夏凡他大姨,安瑶。 安瑶三姐弟中的老大,从小就被要求看着弟弟妹妹,洗衣做饭,性格温柔和顺,是一等一的好人。可惜的是,她命并不好,嫁人后,没过几天好日子,丈夫就出了工伤去世。自己拉扯着孩子一直到现在,许是因为一个人带孩子太过不易,安瑶从不吃亏,她性格不强势,所以作出不来厉害的事,只是特别难缠。 张晓华一看安瑶来了,气势顿时下了一半,嚎声跟着就停了。 这时候,一个高大威猛的男孩子才钻了进来,扶住了安瑶冲着夏凡道,“凡凡,没事吧。” 这是他表哥谷峰,初中毕业后就在社会上混着,也没个正经工作,只是人很好,十分疼夏凡,大姨母子两个,算是夏凡能够信任的人,上辈子,大姨就曾为了他不停地跟大舅磨,可惜,外公去世没一年,谷峰就出了事,大姨受惊太大,一下子病倒,再也没精力管他。 他们来了,夏凡就更有主心骨了。如果是过去的夏凡,那么他可能就像刚刚张晓华说的一样,他能够依靠的只有大舅一家,从而选择妥协,而如今,被亲生父亲出卖,被亲生女儿杀死,最亲的外公也不在了,一无所有的他又有什么可怕的。再说,毁了大舅一家名声的事,他干吗不做。 所以,他直接点点头,冲着表哥道,“大舅妈和小夏姐嫌弃家里停了外公晦气,说是会影响考试,不准外公回家发丧。大舅,没错吧?”因后面还要偷偷办房产的事,所以他并没有将让自己住小房的事情说出来,省得把目光转移到房子上去。 这声音倒是干脆利落,安强两人都没想到,平日里不吭不响的夏凡居然在这个当头犯倔了。这下子连唯一能替他们挽回名声的人都没了,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此刻他们要说出来不让老爷子回家住,怕是家属院中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他们淹死了。 而且,他大姐,安瑶紧接着就跟着问了一句,“强子,你说的?” 安强因为狐臭被人嫌弃,平日里格外注意面子,此时在众目睽睽下听了这话,此时哪里还顾得上张晓华母女的要求,当即梗着脖子反驳道,“胡扯什么,咱爹当然是要回家的。” 夏凡听了这话后,眼睛不由向着张晓华母女看去,张晓华还算城府深,知道此事已经是不可逆转,脸上不快只是一闪而过,而安小夏却是从没受过委屈,脸上露出了明显的不满。 夏凡立刻冲她说,“小夏姐,你别害怕,外公当然是疼你的,那屋子他住久了,肯定会经常回来看看的,也会多关照你的,说不定就保佑你上个好大学呢。” 安小夏本就害怕这种事情,此时听见夏凡这样说,吓得不得了,又恰恰瞧见夏凡冲着她做了个鬼脸,心中又气又怕,当即就骂道,“不要,谁要他保佑!我不稀罕!” 这却是雪上加霜了,安强顿觉丢脸,脸色一变,回头就是狠狠一巴掌,抽到了安小夏脸上,骂道,“闭嘴,乱嚎什么。”安小夏捂着脸,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安强,张晓华则是一脸疼惜。 夏凡将这些尽收眼底,心道,大舅这喜欢扇人耳光的爱好还没变呢,不过,这只是刚开始罢了。 既然已经商量定了,剩下的事情就好办多了。夏凡的爷爷是退休职工,费用本就没有多少,还能报销,安强倒是没说什么就交了钱,然后又找了几个人用担架将老人抬回去。 回去的路上,夏凡想着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回来,但既然要从这里开始,那么一切就得有所准备。想好了后,他冲着谷峰眨了眨眼,谷峰亦是聪明人,当即就放慢了速度,两人落到了队伍的最后。瞧着无人注意,夏凡这才说道,“表哥,你帮我个忙。” “什么事?” “单位招待所有个服务员叫林慧慧……” 第5章 大单位的好处在于,大家都是住在一个家属院的,平时的大事有工会和居委会,至于红白事则有专门的热心人来操办。安老爷子的尸体一抬回去,两边就分了工,大舅出门请人操持,大舅妈和大姨两个人替老爷子换上衣服。 只是大舅一出门,张晓华就撂了挑子。 安强可是干体力活的,刚刚又是最恼羞成怒的时候,用了十成力,一巴掌下去安小夏右边半个脸就肿了起来。只是刚刚瞧着安强那模样不好惹,母女俩谁也没敢说话,这会子没人了,安小夏就抽抽噎噎哭了起来。 张晓华就这一个宝贝闺女,平时疼的跟心肝脾胃肾似得,生怕她哪点不舒服,瞧着安小夏那样,哪里有心情给老爷子换寿衣,直接将活扔给了大姨,拉着安小夏就出门找地方上药去了。 这样整个屋子里倒是就剩了大姨、谷峰和夏凡。兄弟两个打了热水,帮着大姨替老爷子擦了身体,又从衣橱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衣服,一件件的替他穿好,等到弄好,大姨带着两个孩子后退了一步,先是自己磕了个头,然后站起来才说,“凡凡,峰峰,给你们外公磕个头吧。” 两兄弟赶忙跪了下来,谷峰此时的心情如何,夏凡是不知道的。可是他此时此刻,却与刚刚醒来的时候有所不同,那时候他心中满是愤恨,想报仇却不知如何,但当曾经经历过的事情已经再经历一次的时候,不甘、愤恨都比原先要强烈百倍,“外公,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对对我好的人好,不放过一个欺负我的人,你放心吧。” 安强的动作倒不慢,很快就请来了人,一面有人在楼下楼道口处搭了灵棚,供人祭拜,一面又有人在楼上操持着发丧需要的东西,列出清单来让立刻采买。 这时候不似古时候,灵棚前需要孝子跪守,只需要有人在那里接待就可以了。谷峰年纪轻,又混过社会,算是有点经验,而夏凡却是自小跟着安老爷子长大的,两人都是孝顺孩子,没用人说,从大姨拿了白布带了孝帽,就麻溜的下了楼,准备接待人。 安老爷子在这个单位工作了几十年,平时为人又十分不错,朋友们并不少,这灵棚一搭建好,就有人前来。夏凡就陪着人说了几句话,又招呼人家去家里坐坐。这又不是喜事,哪里有人会真上去喝茶,只是去灵棚里鞠了躬,就将份子钱塞给了夏凡离开了。 夏凡也是知道有这个钱的,但没收过,被塞在手中还有些愣,没想到就这一愣,便让安强看见了。他虎着脸当即走了过来,因为好面子,不便因这个发火,只是皱着眉头不悦地说,“你们在这里干什么?这种事是你们管的吗?单位的人你都认识吗?弄错了怎么办?” 说着,伸手从夏凡手中拿过了钱,就吩咐道,“这里用不上你们,楼上要采买呢,你俩跑腿去吧。”这时候,张晓华也下楼来了,张晓华连忙道,“这纸钱还没买呢,你们去二十六号楼头的铺子里先订上吧,快去。”说着,还用手推了推他们。 谷峰和夏凡都不是傻子,安老爷子一辈子在单位,不知道随出去多少份子钱,这东西有来就有回,如今他去世了,怕是少收不了,安强这是不想让两个人碰呢。可问题是,钱是小事,给外公尽心是大事,总不能因为不让他们摸到钱,灵棚这里就不让他们靠近吧。 谷峰本就是个混社会的,脾气也不怎么好,当即就变了脸色,想要跟安强理论理论,谁想着夏凡却一把抓住了他,在他发火前将他拉了出来。 谷峰哪里肯受这份气,没走几步就一把甩开了夏凡的手,冲着他骂,“没良心的东西,你就这么能忍啊,外公的灵棚你都不想守吗?” 这话一说,夏凡原本还算和煦的脸上变得严肃起来,他看了一眼谷峰,谷峰以为这是要发火了,谁料却是十分平静地说道,“你跟他吵有什么用,本来小辈出来采买东西就是正常事,人家不会说大舅做得不对,只会说你不懂事,何况,还惊扰了外公。” 这话说得对,年纪小就是吃了这个亏,他们都没有父亲,却又不成年,做不了一个家庭的代言人,谷峰也知道夏凡说得对,只是有些想不通,憋得脸通红,哼哧哼哧喘了口气,才气呼呼道,“那就这样了?” 夏凡从来都把大姨一家当做可信任的亲人。何况,如果说因为有外公,大舅还能对他不敢那么欺负的话,那么大舅对于大姨,就不是一般的占便宜了。谷峰对安强一家从来都没好感。他摇摇头,“怎么会?你忘了我刚刚回来的路上话了。” 谷峰听了有些犹豫,“你倒是想得好,可你才十几啊,连身份证都没有呢,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过?再说,这事儿跟个小服务员有啥关系?” 管用,当然管用?!重生并非让夏凡一无所有,起码他对安强后面的举动心知肚明。他要做的只有两点,一个是在名声上弄臭他们,一个是在手段上彻底击败他们。所以,有些环节是必须提前准备的。只是刚刚两人在路上,因为时间短又不方便,而且也没缓过劲儿来,夏凡只是提了一嘴,寻思等着找个差不多的时候再跟谷峰仔细说。 如今谷峰既然问,夏凡也没想瞒着他的打算,这般如此的说了一遍,又说,“这事儿办好了,我自己过的就基本能定了,表哥,可就靠你了。” 谷峰跟夏凡一起长大,又是个狭义脾气,听了后立刻拍了胸脯,保证道,“你放心,我肯定给你办的好好的。” 到了夜里,因着老爷子的尸体停在了家中,安强和张晓华一家无论如何,也不肯留下,大姨两人又来得急,没收拾东西,屋子里就剩下了夏凡。 夏凡倒是有不少事儿没办呢,起码他还没来得及好好想想重活这回事儿,还有老爷子说得那个老坛子里到底有什么,所以并没有在意这些,等着将人一送走,他就关了门,去了他住的小房间。 60瓦的灯泡一亮,屋子里顿时亮堂起来,夏凡外婆去世好几年了,家里没个女人,哪里会操持些腌咸菜之类的家务,所以家里的老咸菜坛子都好多年没用了。好像是他刚上初中的时候,外公嫌弃坛子放在厨房里占地方,就放到了他床底下。 夏凡拿着手点头,跪在了地上,撅起屁股向床底下看。爷俩过日子不精细,这床底下什么东西都有,旧书旧课本,穿坏的破球鞋,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夏凡忍着灰,将所有的东西都弄了出来,踩在最里面看见了那个酱色的坛子。 这是用来腌制甜蒜的,所以并不算特别大,夏凡钻了进去,忍着咳嗽将东西抱了出来。谁知一入手,竟然沉甸甸的,一晃,还直响。他连忙退了出来,掀开了盖子。上面还用皮筋固定了两层塑料袋,夏凡将塑料袋拿开,手电筒往里一打,没想到,看见的竟是半坛子古钱,上面还有个信封。 夏凡连忙把信封拿了出来,上面的字迹他熟悉的很,是外公的字,刚劲有力,恨不得将纸背划破。上面的内容很简单,说是安强自私,安瑶困难,他走以后,夏凡的日子怕是很难过,但他觉得夏凡是读书的苗子,他早早以夏凡的名义存了笔钱做学费,让他千万别放弃。而这半坛子古钱是他收集的,当做留念也给夏凡了。另嘱咐他,大姨那里他已经贴补过了,大舅那里,那套房子还有家里存款都留给他,也能对你好点。这笔钱谁也不能告诉,自己知道即可。 如果不曾经历过哪些生不如死,亲人背叛的日子,没经历过世事的夏凡恐怕只会觉得这是外公疼他,不会感念许多。但如今的夏凡,那曾经的六年岁月,何曾再有人替他如此找想过?明明,只要早一天,甚至早一个小时回来,就可以救回外公,但命运何其喜欢捉弄人,竟让他再次与外公擦肩而过。 那些曾经经历过的,被亲生舅舅虐待,被亲生父亲出卖,被深爱的人强、暴,被亲生女儿说你去死吧。他的心也曾柔软过,怎会不疼,他不哭,只是没人会听他哭泣罢了。 在一次,夏凡忍不住哭了起来。 这次不同于早上压抑的哭,而是嚎啕大哭,仿若要在这个坛子面前,或是在外公的尸身面前,将这些年那些难过的让他连死都期盼的苦,都哭出来。 他叫着“外公,外公”,声音透过并不结实的木门传到了楼道里,胖婶端着饭菜举起手来,又放了下去。对面的邻居张大娘嘎吱一下开了门,冲她摇摇头,“让这孩子发泄发泄吧,他孝顺,心里肯定舍不得,哭出来就好了。” 胖婶点点头,叹了口气,端着饭菜下了楼。 第6章 第二天天刚亮,夏凡就被冻醒了。如今不过五月天,虽然都穿了单衣,但黎明还是十分凉,他昨夜直接哭着就坐在地上抱着坛子睡着了,这会子倒是觉得鼻头有些吸溜,好像感冒了。脚有些麻,费了力气站起来,从家里的药箱子里找了几片银翘片,就着凉水吞下去。 夏凡看着地上的坛子,想起上辈子大舅趁着发丧偷偷翻走了家里的存款单和妈妈留下的金戒指,知道这次肯定也得有这么一回。他先是把家里的存款单翻出来,这时候的存款单并不是凭密码支付的,而是印章,也就是说,即便老爷子去世了,只要有印章,就能取出钱来。 这些存款单零零碎碎,最多的五百块,最少的一百块,总数一千二百块,与留给夏凡的那四千块钱比,就算不了多少了,若是原先,夏凡肯定就听外公的给大舅留下,可这次,夏凡压根没想,直接连印章、金戒指连带外公的信塞进口袋里,将坛子抱去了阳台上。 外公虽然有退休工资,可家里过的并不富裕。这时候虽然学费都是单位报销,上学花不了什么钱,但外公岁数大了,身体也不好,时不时还要病一病,是笔开销。最重要的是,大舅虽然不来,但安小夏却每个月总要来要钱,不给张晓华就出面闹腾,再加上吃饭,这样下来,能剩下的就不多了。 所以,虽然多数人家的阳台都封上了,他家却仍旧敞着。阳台上风吹日晒的,东西倒是不多,都是外婆当年养花留下的盆盆罐罐,泥土还在,活着的,就剩一个仙人球了,每年还开花。 夏凡将坛子打开,用塑料袋在上面做了个简单的隔离,就从另一个盆子里挖了不少土过来放进去,然后摁压瓷实了后,浇了点水,这样干了后就不会像是松土了,堆在了最下面。他仔细看了看,原本外婆种花的东西就五花八门,不用的搪瓷盆,换下来的洗漱池,如今在里面多个咸菜坛子,倒是不起眼,然后这才松了口气,回屋洗漱。 在厕所狭小的镜子前,他仔细打量了如今的自己,里面的人长得十分清秀,有着一张干净青春的脸,还有细瘦的仿佛永远吃不饱的身材,他呼气、吸气,感受着空气进入身体的冰凉,那股子又活过来的劲儿,才算是渗透到了五脏六腑。 他狠狠的拍了拍脸,直到苍白的脸上显出红来,才认真的说道,“夏凡,开始了。” 昨天安老爷子刚去世,许多人来不及过来,今天是第二天,应该是最忙碌的,大姨和大舅两家人一大早倒是都赶过来了。依旧是昨天的安排,大姨在厨房里烧水,两个小伙子跑腿,他们一家人接待,谷峰看了夏凡一眼,没说啥,就跟着他出去了。临出门时,冲着安强说,“大舅,我冷的上,你这大棉袄借我穿穿呗。” 与收钱相比,这不是个事儿,安强点点头,不耐烦的挥挥手,“拿走拿走,麻利办事儿去。”谷峰瞧了他一眼,拽起衣服就出了门。 夏凡在下面等着他,两人先去买东西忙活了一上午,等着快中午的时候才溜了出来,走小道去了招待所。他们单位是有食堂的,招待所里的女服务员大多结伴去食堂吃饭。但林慧慧跟其他服务员相处的并不好,所以总是独来独往。但女孩子也讲面子,所以她总是不在食堂吃,而是打回来,这样也不会显得形单影只。 表兄弟俩就藏在了从食堂到招待所的一条小巷子,这里是近路,人少,正是动手的好时候。两人在一个岔道上等了足足十几分钟,夏凡往前一冒头,就低声道,“来了。” 谷峰正在使劲抽烟拉嗓子,并没有见过林慧慧,听了话音后,就偷偷伸出头去瞧,发现果然有个十分窈窕的姑娘端着不锈钢的饭盆往这边走,走进了看,那女孩岁数也不大,二十出头,长着一张瓜子脸,大眼睛,十分白,穿着一件掐了腰身的艳色西服,高跟鞋,这可是洋气坏了。 他不敢置信地又问了一嘴,“就她?” “就她。”夏凡点点头,他知道这年头谁不喜欢漂亮姑娘,谷峰怜香惜玉也正常,所以又叮嘱一遍,“别让她看见你的脸,反应快些,”然后又皱眉不相信地问,“你能行吧?” 像谷峰这样的混社会的,最怕的就是有人说他不行,刚刚生出的那点子爱慕之情立时没了,冲着夏凡嘟囔道,“怎的不行,你瞧好吧。” 正说着,林慧慧就哼着歌走了过来,两人慌忙躲了起来,等着她过了岔道口,夏凡又瞧着没人经过,就打了个手势,谷峰立刻扑了出去,从后面一把抱住了林慧慧。林慧慧被吓了一跳,手中的饭缸子砰的一下就扔在了地上,一尥后腿,就踢向了谷峰的小腿,同时张口就要喊流氓。 谷峰哪里料到这女的这么泼辣,吓了一跳,赶忙伸手捂住了她的嘴,他是演戏,又不是真要怎么着人家,碰的那么近,心里也不好意思,连忙开始说夏凡交代给他的话,“林慧慧,你跟我好吧,王瑞有什么好的,我保证比他强。” 王瑞是有妇之夫,也是林慧慧的情人,两人从来只当人不知鬼不晓,没想到居然被个男人知道了,还威胁她。林慧慧当时就吓了一跳,只是她倒也聪明,也不挣扎了,呜呜呜的说着话,像是要跟谷峰说点啥。 这事儿本就是凑个巧,大白天的哪里敢让她真看见人,而且夏凡也交代了说完就退,留个背影的话,谷峰想了想又说,“我是真喜欢你,我还会再来的。” 说完,松手转头就跑。这巷子并不长,夏凡刚刚和他也演练过两遍,所以谷峰跑的倒是十分敏捷,出了巷子后,夏凡就立刻帮着他脱了大棉衣,把棉衣内里冲外,塞进个编织袋子里,两人就当做办事,安安静静向外走。 林慧慧被闷了半天,好容易松开了,顿时回头去找,却只瞧见个穿着蓝棉袄的高大男人一溜烟的转了弯不见了。她穿着高跟鞋,等着追到巷子口的时候,哪里还有人影?这丫头也不是吃素的,闻了闻身上挥不去的狐臭味,想着那人知道她和王瑞的事儿,饭也不吃了,向着电话亭走去。 谷峰虽然办过比这大多了的事,可毕竟这事关重大,他有些不确定的说,“你觉得行吗?”夏凡不在意的说,“外甥似舅,你这身材,抽了烟的声音,哪点不像。放心吧。” 谷峰看了一眼长得安全无害的夏凡,只觉得这个表弟咋就突然变得这么,他说不出来的一种有主见呢。虽然法子损了些,可他本就不是个讲究规矩的人,黑猫白猫抓住耗子才是好猫,倒不觉得有啥。想了想这到底是好事,昨晚上他妈还发愁日后夏凡的日子怎么过,还不得被欺负死呢,现在看样子不用担心了。 两人买完东西就回了家。这时候正是大中午,家家户户都有日子要过,都忙着做饭吃饭呢,所以灵棚前倒是没什么人。只是不知道为啥,竟让安小夏竟然守在了楼下。要知道,这可是大宝贝,竟让她干活了?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夏凡努努嘴,谷峰想了想点点头。谷峰就过去跟着安小夏开始说话去了,夏凡偷偷溜进了单元门,一路上了六楼,瞧见自家本来敞开迎客的大门,正关的严严实实的。他想了想,耳朵贴着木门就听了听,这木门又不隔音,恰好听见里面张晓华抱怨,“你说怎么翻了半天都没有啊,不会是夏凡那小子藏起来了吧,你把沙发搬开,我瞧瞧。” 夏凡听了立刻明白过来,果然如他所料,在翻东西呢,只是他原本以为怎么也要过两天,没想到这么沉不住气。他没吭声,直接下了楼,往外瞧了瞧,谷峰已经带着安小夏坐到了一边去了,安小夏正好背对着楼道门,根本看不见他。他当即一溜烟的跑了出去,直奔大院门口的警卫处,一把推开了门,“我家遭贼了”。 警卫处的俩大叔正稀里吸溜着吃白菜炖粉条呢,这一下却是吓了一跳,差点没喷出来。要知道,这大院里都是同事,人熟的很,出现个生面孔扎眼的很,这么多年都没个不长眼的敢来这儿练手,如今竟碰上了? 夏凡接着说,“我我我我家办丧事呢,我大舅他们好像出门了,刚刚我回去,发现门关上了,里面还有翻东西的声音,我害怕,就跑过来了,他们还在里面呢。” 俩大叔听了饭也不吃了,这可是严重渎职啊。连忙站起来,也不用夏凡说,谁不认识安家住哪啊,迈着大长腿就向着2号楼跑。夏凡接着呼哧呼哧的跟在后面,一路上有人问,“凡凡,你不去守着你外公,乱跑什么?”他就答,“我家遭贼了。”结果,后面跟了一串看热闹的大妈大爷。 一群人蹬蹬蹬上了六楼,两个大叔果然听见里面有翻动的声音,两人严肃地等着夏凡晚两步上来,一人用钥匙开门,一人则手持警棍守在另一边,当门锁被打开时,猛然将门推开,两个人冲了进去,结果就听着哎呦一声,是个男人的叫唤声。 有老头子兴奋道,“哎呀,抓住了。” 里面有个大叔惊讶道,“安强?!” 夏凡:“大舅大舅妈,你们干吗锁着门把家里翻成这个样子,找什么呢?告诉我,我给你们找啊!” 群众往里一伸头,除了安老爷子睡着的棺材,屋子里的摆设都大挪移了。 第7章 两大叔进门的时候虎了点,手持着棍子向前冲,安强又听到声音着急,以为是夏凡,想要拦拦他,给张晓华点收拾的时间,两边人就撞在了一起。警卫们可有棍子开道,安强的脑袋直接磕了块青出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摔了个四仰八叉。 夏凡趁机喊了一嗓子,然后身体一侧,就将门口让了出来。退了休的老头老太太们,就算天天打升级玩麻将,最爱的只有一件事,八卦。一个大院住了两千多人,东家长西家短是他们永远的话题,谁家要是捉个奸吵个架,恨不得搬了小板凳坐着看,反正他们岁数大,谁也不敢多说两嘴。回头还要咂摸着嘴巴在牌桌上议论个三五天,等着新八卦出来才消停。 夏凡让开了道,自然有好事的人凑近去看。这一瞧可不是,这屋里的情况可真不好说。桌椅沙发都移了地方,里面的衣橱都翻开了,衣服堆了一床。再联想到两人在家里还锁了门,有人就打趣道,“安强,你俩翻着啥好东西啊?” 安强本就是个好面子的人,脸上顿时觉得挂不住,就沉了下来。可这些人他都认识,警卫科的不敢得罪,大爷大妈们也不能说,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后,他眼睛在人群中找了一圈,然后就狠狠瞪了夏凡一眼。 按理说这不过是个眼神,夏凡受着就是了。可他偏偏似是吓了一跳,浑身一抖,竟是连连向后退了几步。后面就是楼梯,要是滚下去了,可不得把头摔破了,几个矫捷的大妈一把捞住他,训斥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当心?” 他却哭道,“大舅,我不是故意的,我瞧着门关着,里面还有翻东西的声音,想着外公的存款单和印章都放在衣柜里呢,以为家里遭了贼,就去找警卫科的叔叔了。我没成想是您在家呢,您别生气。”然后他就冲着两个警卫大叔说,“叔叔,都是我的错,没弄清楚,麻烦你们了。” 他长得好看又秀气,哭起来漂亮的很。最重要的是,这时候的夏凡可是个好学生,从小学到初中,他都是班级前几名,院子里出了名的乖娃娃,这么一说,谁不信他?如果说开始这儿的人都知道安强翻了东西,可夏凡的话是明明白白告诉大家,安强翻走了东西。这下子,安强却是洗不清了。 安强的脸色就更难看了,这下子可跳进了黄河也洗不清,冲着夏凡的眼刀子恨不得能刮了他,夏凡抖擞着那精瘦的小身板往一个板宽的大娘身后躲了躲,露出了一副害怕的神色。这是家里事,大娘们看热闹却不愿管闲事,只是和稀泥道,“行了行了,安强,你跟个孩子瞪什么眼睛,老爷子还看着呢。他也是一片好心,这不是怕家里遭贼吗。” 一句遭贼,外面就有人忍不住笑了一声。恰恰好在安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的响亮。安强呼哧呼哧喘了口气,就有点想发火。张晓华在后面瞧着不对,连忙上前按住他的胳膊,陪笑道,“是是是,我俩就想替老爷子收拾几件衣服一起烧了带走,没想到这孩子也是太仔细了,家里这么多人,也不知道敲个门,谁家中午不关门呢。” 谁知道,偏偏就有不要命的,接了句,“就是,拿衣服还要挪沙发呢。”这话一落,这群人算是真不给面子了,忍不住都笑了场。 这无疑是火上浇油,安强那性子本就窝着火,哪里还忍耐的住,一甩张晓华的胳膊就骂道,“艹,谁说的,谁说的,有本事站出来,咱俩单挑。”说着,就往门外冲,那两警卫大叔这会子可派上了用场,连忙拦住他,冲着外面看热闹的人喊,“行了行了,哪儿都有你们,不吃饭了,赶快下去吧。” 老头老太太们也怕真有不要命的过来冲撞俩下,为了瞧个八卦伤筋动骨可不合算,一个个见好就收,乖乖往下走,这边安强却觉得自己背黑锅了,他可没拿东西,见了就急了,也不找那人了,冲着他们喊,“不准走,回来,老子没拿,没拿,掏给你们看。”说着,他就伸手开始掏自己的口袋,然后骂道,“哪里有,哪里有,你们这群老不死的,就知道看热闹,看个屁,也不怕短寿,谁他娘说的,有本事站出来,你他娘站出来啊!?”说着,还瞪着眼睛挥了挥硕大的拳头。 安强一喊出来,张晓华就恨不得掐死他。这些老家伙们是能得罪的吗?果不其然,外面老头老太太们脸色立刻变了,安强趁着老爷子刚去世,外孙子不在家,翻登东西呢。最重要的是,得了便宜还卖好,拒不承认,还敢骂人。一个个的就想回来说道说道,有人说,“安强你个兔崽子你骂谁?”有人说“安强你再说一遍”,腿又向上开始走。 其实安强就算衣服脱光了,也不能洗清嫌疑。可夏凡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知道安强有着极为爆烈的脾气,为了这个,他不知挨了多少打。他就是要让安强得罪人,而不是大家看到了,就算了,那样哪里有话题性。瞧着办到了,就在一边接着添火,“大舅,大舅,你消消气,我错了,我就是以为有小偷偷钱呢,我没想到是您,我不是这意思,您别生气了。”说着,也跟着去拦安强。而此时,在下面聊天的谷峰终于带着安小夏上了楼。 谷峰一瞧这样就知道夏凡肯定倒腾什么事儿了,连忙就连哄带劝的将老头老太太们往下搀扶。安小夏在旁边一瞧,她爹又发火,也觉得难看,直接跟着帮忙了。夏凡人瘦力气并不小,何况他下了死劲儿,安强挣扎了一会儿,瞧着人都走光了,连那俩警卫科的也走了,也气急了,一把就将夏凡推了开。 夏凡连声都没吭,直接扭身倒地,一头撞在了墙上,吓了张晓华一跳。她倒是也生气,可今天事儿都这么难看了,万一夏凡脸上挂了彩,外面的话可就更难听了。张晓华连忙去将他拉起来,倒是没破,只是跟他大舅一样,青了一大块,连位置都一样,糟心的张晓华恨不得去死。 夏凡态度良好,被撞伤了也不哭闹,只是哭丧着脸可怜兮兮地道歉,“大舅你别生气,我错了。” 张晓华被他弄的一口气憋在心里上不来下不去,瞪了他一眼后,又去劝安强,“你发什么火啊,好好的事儿,这回儿没拿也洗不清了。” “本来就洗不清了!”安强这会子有些平静下来,但拒不认错,横道。 那不是闹腾的更大了吗?张晓华不敢说他,转回头又看向了夏凡这个“肇事者”,只是叫警卫的事不能再提,他俩太没理,现在她的关注点在,柜子她翻了,没拿到钱。张晓华不讲面子,否则不会乱嚎,她讲究实惠,没钱却丢了名声,这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就问,“凡凡,那存款单真放在柜子里了?” 夏凡老实交代,“就在那件老西服被里,外公专门放哪儿的,一共一千二,我都没动。”张晓华又去西服里翻了翻,果然什么都没有,钱真丢了。 可再问夏凡,他就一副你们不是翻过了的样子,等着谷峰回来问他,谷峰还没说话呢,安瑶就先蹦了出来,问道,“你们翻了半天,不早自己收起来了,我们家峰峰怎会知道?”让张晓华跟吃了苍蝇似得,他俩被人当场撞破,就如安强上说的,的确是洗不清了。无论是这两个小兔崽子哪个拿的,这回都不会拿出来,最麻烦的是,她连老爷子存哪个银行都不知道,想查都没法查。恨不得呕血的张晓华知道,这事儿只能慢慢试探。 下午安强嫌没脸,就不肯到楼下灵棚那里去了,又不愿意让那俩个小子沾光,让他俩去定白事宴的菜,就派了安小夏去。安小夏脸上的青紫还没退呢,正是第二天发的最厉害的时候,刚刚中午的时候都是被骂下去的,这时候更是不愿意,瞧了她妈一眼,才哼唧着下去了。 等着屋里没了人,张晓华才有疑问的问道。“你说是谷峰还是夏凡?” 安强哼道,“都不是啥好玩意。” 张晓华将心里那点事唠叨道,“要是谷峰还好说,可若是夏凡,他是不是因为上次在医院里听见点话,故意的。这是不想跟咱们过?” 安强倒是没想过这些,不在意的道,“他才十五,还没成年呢,不跟着咱过,跟着谁过?别多想了。” 可张晓华还是不放心,她抬头看了看这套两室一厅带厕所厨房的房子,可比他们那根火柴盒一般的筒子楼强多了,这可是势在必得的。她道,“这房子的事儿你可办好了吗?那房产科科长王瑞虽然是你同学,可该送的还是要送,你还尽早跑跑吧。等着丧事一完,就过到你名下,这才安心。” 安强想了想,点点头,“成,你准备点东西,我晚上就去找找他。” 第8章 夏凡和谷峰出门的时候,张晓华才想到他额头上的伤不好看,找了顶帽子给他扣头上了,嘴上吩咐他,“别摘了,小心受风。”夏凡点点头,冲着她感激的笑了笑,倒是让张晓华觉得这孩子跟原先一样那么白楞,对今天那事儿更拿不准了。 可她哪里知道,夏凡出门就将帽子给谷峰了,他本就生的白,那块乌青在额头上不知多显眼。白事宴定在招待所,原本抄小路就可以,夏凡拉着谷峰大摇大摆的从家属院中间穿了过去,不少人看了指指点点,夏凡就当没瞧见,有人说得声音大了,他还咧着嘴冲人家笑一笑,就跟个傻子似得。 谷峰在一旁瞧着,总觉得这弟弟真人不露相啊。今天这事儿,要是安小夏听见屋子里有声音,肯定得吓得跑了去找她爸妈,要是他自己,肯定是直接开门冲进去了,但谁也不会像夏凡这么蔫坏,他想着夏凡一早让他穿着大舅的棉袄下套,想说这不是故意的,都张不开嘴。 两人一路到了招待所,夏凡慢悠悠的看了菜单子,又问了问当天的安排,还看了看墙上的值班人员表,打听了下都有哪些人负责,然后才慢慢回去。当然,安强偷翻存款单还打了夏凡的闲话就一路散播开,谷峰知道,起码半个月内,安强在这院里是人见人呸的了。 安强可不知道这个,安小夏本就是个惯得没啥心眼的孩子,而且来这里吊唁的人,瞧着接待的是她,也不会跟她说这事儿,所以安强一家三口,都没想到,他们的名声更差了一筹。等着傍晚,张晓华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两瓶茅台两条中华拿了出来,看着天黑了,就让安强用个红布包提着,去了王瑞家。 王瑞跟安强是初中、高中同学,他们班里在这个单位的足足有七八个,都是顶替进来的。因着那时候少有大学生,高中学历就算是文化人了,这么十几年混下来,除了安强,都不差。王瑞就是其中佼佼者,要知道,如今单位的房子还是集体分配,房产科可是赤手可热的好位置。 他家自然少不了送礼的。所以安强一敲门,王瑞他老婆顾芳只开门打量了一眼,就什么都明白了,她微微笑了笑叫了声安大哥,就将安强让了进去,冲着看电视的儿子王小虎道,“去去去,进屋做作业去。”然后又高嗓门喊了声,“王瑞,安大哥来了。”然后才回头看安强,“坐坐坐,别客气。”然后就忙活着去泡茶。 王小虎今年十五,跟夏凡是同学,因为上的子弟学校,两人从小一个班,但是算不得朋友。因为俩个人成绩都好,可偏偏夏凡长得好家世又可怜,子弟学校的老师也是单位上的人,何况这时候也没那么势利,难免有些偏着夏凡,王小虎就觉得不痛快。两人从六岁上学到现在,也没多说过几句话。 这几天夏凡没来上学,同学们都说夏凡外公去世了,他下午去办公室抱卷子的时候听见班主任说,“人刚去世安强就在家里翻东西,以后夏凡那孩子日子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可怜啊。”另一个老师叹道,“安强就是个窝里横的主。” 所以,安强一来,他就抬眼打量了一眼,总觉得这事儿奇怪,他爷爷去世的时候,家里快忙死了,他爸爸白天操持,夜里伤心得流眼泪,怎么夏凡他舅舅就有空到他家来?所以进了自己悟,他就悄悄开了条缝,听外面动静。 安强坐到了沙发上,左右瞧了瞧,王瑞家就是比别的地方宽敞,不过三个人,住了三室一厅的房子,家里铺着地毯,客厅正中央还放了个二十一寸夏立彩电,这可是进口货,四千块一台,还有钱没处买,安强平时都是见面打招呼,这是第一次上门,顿时就有点怂。 顾芳从橱子里拿了个玻璃杯子倒上了茶,王瑞才缓缓从书房出来。瞧见安强站了起来,就在他棉袄上打量了一眼,然后笑呵呵道,“你坐你坐,你客气什么?” 安强是个爱面子的人,这样的人都特别敏感,他瞧见了王瑞的打量,想着自己出门也没换件衣服,在瞧瞧人家家里沙发上雪白的沙发巾,就觉得有点后悔。还好王瑞并没有说什么,坐到了一旁的单个沙发上,点了根烟就问,“我这两天忙,也是刚听说伯父的事儿,准备明天过去呢,你节哀啊,到了这岁数,都会遇上的,去年我爸走,我也好久没缓过神来?” “哎,是,没想着这么快,连最后一面也没瞧上。”安强答了一句,他这人在家里人面前脾气大,出了门就怂了,所以单位人欺负他,他也不敢多说话。这时候更没话说。他寻思,王瑞怎么也要问问他来干啥。 谁知道人家王瑞就端上了,自己拿了个紫砂杯,吸着茶水看起了东方时空,压根不张口。两人将一集东方时空看完,紧接着就到了电视剧时间,安强抬眼看一眼王瑞,再看一眼从没瞧过的彩色大电视,上面的人可真漂亮,踌躇了半天,屋里的王小虎都快没耐心了,才将放在脚旁的包推了出来,“我给你拿了两瓶酒两条烟,也不知道你平时喜欢哪个牌子?” 王瑞好像很惊讶,问道,“你这是干什么,我还没给你随份子呢,你咋给我东西呢。这不成,赶快收回去。”安强好容易开了口,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王瑞这么冷淡,但还是接着说下去,“你也知道,我爹一去世,夏凡肯定就得跟着我了。我那边住的也困难,所以……” “这算个什么。安茜不是留下那套房子,你搬进去住就是了,谁还能说什么?”王瑞直接道。 可这样还是暂住,他可是听说了,今年开始,房产都可以自家买回,不过两三千块钱,那房子就是自己的了,有证的。若是现在不落在头上,等夏凡大了,照样能赶他们出门。就摩挲着手道,“那不是写着安茜的名吗?我住着不是名不正言不顺吗?”他把东西再往前推推,露出里面的牌子来,“你看,咱们老同学,我想改成我的名字。” 这事儿的确不算难。整个家属院的房子都没下房产证,就是有个记录,哪套房子分给谁家了,若是你换了单位,或者搬进了新盖的集资房,还得将旧的还回来,当然,这样的分人,一直住着去世了的不算。在安强看来,王瑞就是动动笔的事儿,夏凡一个屁孩,改了名能怎么样? 可王瑞却没吭气,而是吸了吸鼻子,安强就尴尬的向后缩了缩身体,他也知道自己身上有味。然后王瑞就冲他为难道,“这事儿你可是难为死我,你也知道咱单位今年能够买下住房了,这两天都整理材料上报房产局。你别看我是科长,可这事儿都张蕊他们几个弄呢,和原先可不一样,要改实在惊动太大。” 安强听了就傻了眼,他没想到这么难啊。 王瑞瞧了瞧他,就把桌子上的东西往外推了推,“咱们老同学不讲究这个,我给你指个道,你明天抽个空,一上班你拿着这东西去房产科,找找张蕊,跟她说说情,套套近乎,把我名字提一提,趁着还没报上去,先让她改了口,我这边就放。要不,我也不好直接张口,你说咋样。” 安强听得晕晕乎乎,但也算有了法子,他还想再劝劝留下东西,王睿就站了起来,把东西往他怀里塞,然后推着他往门外走,还向顾芳使了个眼色,顾芳连忙从里屋掏出了二十块钱,王瑞接过来塞进了安强手里,还道,“这是我做小辈的一份心,你拿着,赶快回去吧,家里一堆事儿呢,咱们有空再聚。” 等着门关了,安强才发现,自己把东西抱出来了,还拿了人家二十块钱。他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让人办事结果自己拿了别人的钱,但想了想又觉得有面子,王瑞可真够讲义气的,想到这里就心情好了,抱着东西就下了楼。 安强夫妻俩住在同一个大院里,所以天黑了就回家了,夏凡和大姨、谷峰都留在房子里守着外公,三人吃完饭,夏凡就自告奋勇的拿了垃圾下去扔,没想到一转身,就听见有人叫他。 他回头一瞧,就瞧见一个男孩站在树底下,穿着身白运动衣,双手揣兜的看着他。夏凡晃神想了想,才记起来,这孩子好像叫王小虎,是王瑞他儿子。当年王瑞和林慧慧的事儿闹出来,这孩子就跟着他妈回了外公家,再也没回来,这算起来,都九年没见过了。不过,原先他俩也不说话,所以一时间就站在那里,愣了下来。 王小虎也是以倒垃圾的名义偷跑下来的,安强走后,他妈就说安强不是个东西,连亲妹妹的遗产也要霸占,他虽然讨厌夏凡,可在自己屋子里想了想,总觉得夏凡也可怜,而且,他觉得他爸爸办这事儿,挺对不起夏凡的,心里过意不去,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了。 既然喊出来了,王小虎也没打算憋着。瞧着夏凡不动,他就迎了上来,两人面对面,王小虎高了夏凡一个头皮,他觉得自己这是在办好事,可又不想让夏凡觉得自己是想跟他做朋友,就昂了头,用极为冷淡的口气说,“你舅舅要换你房子的户主名呢。”说完他就想走,可又想着夏凡在学校里就挺傻的,别听不懂,多交代了一句,“明天他就去房产科,你可拦着点。” 然后就昂首挺胸的走了过去。 夏凡站在原地一脸见鬼了的表情,这是重生的福利吗?当年王小虎可没管这事儿,他都到了一年后,房产证下来,才知道,自家房子成了大舅的了。可这消息不错,当年安强肯定也没去房产科,看样子,林慧慧告状的能力不小啊。 想着想着,夏凡就觉得温暖起来,瞧着王小虎僵直的白色背影,想着这孩子虽然别扭好胜心强点,但不错,等这事儿完了,也要帮帮他。 第9章 这消息对夏凡的帮助不小。如果王小虎不说,他只能等着,等王瑞出手整治安强。有可能王瑞气急了,会给安强个没脸,也有可能王瑞不敢声张,就让林慧慧认了倒霉。所以,他还留了后手。可这下,事情显然简单多了。 夏凡回去后,就直接到了大姨安瑶那屋,安瑶怕是想起了安老爷子的生前事,正伤心呢,对着谷峰唠叨,“你外公这辈子都没享过福啊,前几年家里穷,和你外婆两个人可劲儿干活供我们吃穿,后来我们几个长大了,你小姨又出了那事儿,你外婆心里受不住,没几年即跟着走了,全剩下你外公拉扯凡凡。哎,你说,当年要是知道夏成斌是那种人,我怎么会同意让你大舅把他介绍给你小姨呢。” 夏凡不由愣了一下,他这是第一次听人说起他父母的事情。他的亲生父亲在外公家里从来都是个禁忌,外公和大姨不肯说,大舅压根没跟他亲近过。到底当年是个怎么回事,他被接到夏家后倒是有个说法,说是不知道有他,所以才晚了。他当年信,现在还信就是个傻子。 不过,这活了两辈子他才知道,他妈与他爸居然是大舅介绍的。里面大姨提了一嘴,就瞧见他回来了,就不肯再说了,冲着夏凡道,“凡凡,你早休息吧,今天忙了一天,明天还得一天呢。” 夏凡想了想,觉得他父母的事可以缓缓再问,陈年旧事,总跑不了的。外公和大姨提起他妈妈就会伤心,这时候多问也不合适。就点点头,然后有些踌躇踌躇的将王小虎的事儿说了。 谷峰还好,他有心理准备,可大姨就立刻怒了。她抹着眼泪骂,“这个没良心的,这房子怎么来的,他连这房子都敢贪,也不怕天打五雷轰。”哭完了,她才看着夏凡哄着道,“没事,凡凡不怕,大姨明天陪你去房产科,我倒要瞧瞧,白纸黑字写得名字,谁敢改了。” 夏凡知道大姨是真疼他,不带一丝掺假的,其实,外公在他的前十五年里扮演的是父亲的角色,大姨就是母亲。只是他们一个老迈,一个家事缠身,所以并不能时时刻刻都照拂这他,可这并不代表夏凡没感觉,他将头埋进了大姨的怀里,忍着泪水撒娇,“大姨对我最好。”这下子,就连谷峰都揉了揉他的脑袋。 第二天一早,张晓华就带着安小夏来了,说是安强有点事,晚些过来,夏凡三人也没揭破,点点头。夏凡和谷峰以去看看死亡证明办下来了吗,大姨以去买菜的名义,纷纷混了出来,瞧着不过九点,直奔了机关楼。 这天正好是周二,一大早向来都是机关上最忙的时间。房产科在机关二楼东边,占了两间朝南的屋子,门还关着,但里面却传来了声音。夏凡心中一动,拉着大姨没敲门,反而退到个远点的地方站住了。 一个稍微有些圆润的女声道,“不管怎么样,这事儿就没道理。” 安强的声音紧接着传出来,明显俩人已经扯皮一段时间了,他急了,冲着她道,“不就改个名字吗?多大点事儿,原先你们不都给办吗?怎么到我就不行了,再说,再说,王瑞也同意了,你个科员哼哼什么?” 这话显然是惹到人了,那女的猛然提高了声音,“科员?科员怎么了!科员也有良心呢!什么叫我们原先也给办,你从哪儿看见的,从哪儿听见的,证据呢?你凭什么信口开河往我身上泼脏水啊!我在这儿干了十年了,可没人说过我徇私!” 仿佛怕别人不知道似得,屋里传出来咚咚咚的高跟鞋走路声,夏凡带着大姨往后一躲,就听见吱呦一声,门开了,一个三十四五岁,烫着大卷发的女人叉着手冲着门里道,“这屋外这么多人呢,都是来办事的同事,你说我原先办过,你去找个证人来啊!” 她嗓门不小,楼道里本就有回声,虽然没人围上来,怕是有有不少人竖起了耳朵。这还没完,这女人猛一回头就冲着外面大声说道,“你个当舅舅的,家里老人还没下葬呢,就想着把外甥的房产改名弄到自己手里,哪里有你这样没脸没皮的人。我替你办,我凭什么助纣为虐啊!你不要脸,我害怕安老爷子夜里找我呢!” 这话算是将安强的来意给完全说明了,大姨和谷峰都瞠目结舌,夏凡却知道,这是王瑞要收拾他了。人家一个科长,这事儿自然不用自己出手,就有人上杆子干,这不,多利索。 安强显然没料到是这样的情况,他来的时候还觉得挺简单呢,提着东西就来了。楼道里还遇上王瑞,王瑞还说张蕊就在办公室,让他快点去,他还以为王瑞打好招呼了呢。因为要送礼,进屋就关了门,将东西摆了出来。没想到,张蕊竟然压根不同意,而且上来就义正词严的骂了他一顿,这里是机关,没人会围上来,可机关人有机关人的作风,一个个迅速地敞开了大门,这是坐在屋子里听八卦呢。 安强站在那屋子里,只觉得一股怒气向上冲,他认为这是张蕊不给他面子,也不给王瑞面子,冲着张蕊道,“成,我是个工人,你不给我面子,可这事儿你们科长是同意的,我告诉你,你不办,等会你就跟你们科长解释去。” 他以为张蕊会怕,哪里想到张蕊泼辣的名声不是白来的,他话音一落,张蕊转身就去了隔壁办公室,敲开了门,进了去,门没关严实,而是留了条缝隙,恰好能听见里面说什么,只听张蕊说,“王科长,打扰您一下,有件事邀您处理一下,机械厂的安强要把他妹妹安茜的房子改成自己的,您看这事儿?” 王瑞的声音严肃而带着点训斥的意思,“安茜不是有儿子吗?” 张蕊连忙回答道,“是,那孩子叫夏凡,在子弟学校读初三呢。” 王瑞就道,“小张啊,你都干了这么多年了,怎么这事儿的章程还没弄懂?咱们单位的房子,规矩是搬走上缴,自然死亡留给下代人。夏凡住这里,这房子就是他的,他要是搬走了,这房子就收回来,跟他舅舅什么关系,瞎胡闹!” 三个字将安强的打算完全打破。他就站在办公室外,将里面的声音听了个清清楚楚,他好面子脾气又不好,就算是再笨,也明白了,王瑞这是耍他呢,这是让他来机关上丢脸呢!想到这里,他就怒气冲冲,他觉得咱俩是同学,你不帮忙就散了,怎么能算计我呢,我平时虽然没有巴结你,可也没得罪你啊。 想着,他就撸了袖子向外冲。房产科的科员可不止是张蕊一个女同志,还坐着三个大男人呢,只是刚才那事儿,他们不便出手,就坐在办公桌前当哑巴和聋子,这会子这三人可眼尖,当即就围了上去,将安强拦了住。安强喊,“王瑞,你给我出来,你昨天怎么说的,你明明答应了的。” 那边这科员也被一身狐臭味熏得难受,可又不敢放,只能拦着他,将他往外推,一边还有人打警卫科的电话,让人上来。他声音不小,显然王瑞听见了,只听几声脚步声,王瑞拉开了半敞开的门,他穿着一件白衬衫,留着短短的寸头,一副诚恳精炼的样子,脸上的表情欲言又止,半天没说话。 安强正激动,瞧见他骂得更厉害,“王瑞,我哪里得罪你了,去年你爸去世,我还专门去上香,你怎么能这么坑人。你明明答应的。”说完这句话,几个科员就有眼色的拽了他的脖子,让他声音小了下去。 王瑞露出一副拿你没办法的表情,叹着气大义凌然道,“我给你留面子,你咋就不识抬举呢。夏凡才多大,当年安茜的婚事你不愧疚吗?他就这套房子,你个当舅舅的,忍心吗?是,你是昨晚提了东西到我那里去了,可这没良心的事儿我不能干,只是因为咱俩是同学,我不好不给你面子,才婉拒你。东西我没收,还随了二十块钱份子,我说的是实话吧,你怎么能信口胡诌呢。” 安强顿时卡了壳,他这才反应过来,王瑞昨天的表现有多不正常。人家不是因为他是同学而高看他,压根没准备帮忙。他还沾沾自喜呢。他愣了,王瑞却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冲着他道,“你这人就是想偏了,就这一个外甥,你好好对他,他日后会念你好的。”这时候警卫也上来了,接手过安强,王瑞就摆摆手,冲着张蕊道,“行了,干活吧。”就回了屋。 两个警卫大叔带着安强就往下走,张蕊却追了出来,“等等,”伸手就将一个红布包扔了出来,“东西你拿回去,我可不收。”安强接住了那个包,在夏凡的视线看,脸上的表情十分愤怒,可又不敢发出来。他毕竟不是张晓华,还是个男人,又被人捉了个现行不占理,做不出哭闹的事情。可这不代表他甘心了,他停在那里站了一会儿,直到旁边警卫科的俩大叔推了推他,才快速的下了楼。 夏凡和大姨他们从卫生间出来,从楼道里的窗户往下看,瞧见到了机关楼下,警卫就松了手,安强骂骂咧咧离开了。夏凡心道,这世上没一个人是笨蛋,他不过扇了点风,王瑞就敢弄出一出戏来,整人还不忘踩着往上爬,也是个人才。 别看这一出刚刚没人围观,其实机关里的人都耳聪目明着呢,这一出一会儿就得传得满大院知道,安强一家的名声彻底臭到了家,王瑞这个铁面无私一心为公的形象也传出去了,往上爬爬不是事儿。不过对于夏凡也是好事,摆平了舆论,后面他想单独过的事儿成了一半。 大姨跟看电视剧似得,这会儿才回过神,结结巴巴问夏凡,“房子的事儿没事了。”夏凡如释重负的笑了笑,“没事了,抢不走了,咱回吧。”大姨点点头,拍着他的手担忧道,“可这样你以后咋跟着他过啊!” 夏凡笑笑没说话,这样怎么可能一起过?下步就是打消他们这个念头。谷峰听了回头瞧了瞧夏凡,又瞧瞧他妈,没说话。 第10章 三个人都有事,所以出了机关楼就分开了。因着明日老爷子就要发丧,中午在招待所请所有随份子的人吃白宴,到了下午,还要在家中办一桌,再请一次帮忙的人表示感谢。大姨一天要准备好两天的菜,谷峰害怕他妈拿不动,就跟过去帮忙了。 夏凡一个人先去了趟医院,还是张医生接待的他,带着他跑上跑下填单子,快到中午的时候才将东西开下来。张医生显然对他颇为怜惜,领着他先回了科室,然后才将死亡证明递给他,嘱咐道,“这东西你放好,等你外公发丧完,有空了,拿着这个去居委会开死亡户口注销单,然后再带上户口薄道当地派出所注销户口,可别丢了。” 那不过是张薄薄的纸,夏凡捏在手中,却觉得沉甸甸的。这代表着外公真的要远离他了,从户口本上彻底消失。当然,没有成年的夏凡是不可能成为户主的,也代表着,他的户口必定要迁到某个亲戚的户口上,和他们成为法律上的一家人。 这个人,显然是大舅,以夏凡的经历,明天下午的那顿饭并非简单的感谢饭,同时来的还有几个算得上德高望重的人,上辈子,在他们的见证下,夏凡归了大舅安强抚养。这让夏凡想起来就憋闷,岁数不够,实在是太麻烦了。 张医生显然觉得夏凡沉默的时间有点长,她刚刚也看到夏凡眼下泛着青,怕是多日都没休息好,想着昨天安家那场抓贼的闹剧,作为一个十二岁孩子的母亲,她不由摇摇头,站起来从后面的柜子里拿出了包,从里面拿出了二十块钱,转头塞给了夏凡。 夏凡连忙推脱,张医生却握住他的手说,“你不用跟我客气,你身上带点钱省得着急时用。”这显然是认为安强真将钱拿走了,她接着嘱咐道,“你是孤儿,你妈原先也是单位职工,说不定能申请下来补助,实在不行,你去财务科问问,好歹能够你用。” 提起这事儿,夏凡才想起来,当年他也是有补助的,一个月30块钱,在1990年,起码吃饭是够了。可惜,这笔钱都是直接由大舅去单位财务科领的,他从没瞧见过。就算为了这笔钱,大舅也不会轻易放弃他的监护权的。 夏凡想了想,捏着那20块钱,没有再次推出去,而是对着明显散发善意的张医生问道,“张医生,这张纸要是不小心丢了,还能再开吗?” 张医生听了嘱咐道,“你还是小心点,这东西只能开一次,千万放好。” 夏凡听了像是吓了一跳,连忙点点头,将那张纸叠好仔细放到了胸前的口袋里,然后才后退一步,对张医生鞠了个躬,认真的说,“谢谢您。”这才才出了医院大门。 这倒是让张医生唏嘘不已,冲着进来的护士小王说,“这孩子可懂事。”小王答得倒是干脆,“可惜命不好,您不知道吧,他舅舅今天早上……” 夏凡回家的时候已经中午了,安小夏在楼下的灵棚守着,她低着头,坐在那里,不像是接待人,倒像是在生闷气。夏凡没招惹他,直接上了楼。屋里大姨在厨房做饭,里屋的门关着,里面传出来吵架的声音,谷峰则坐在沙发最靠里屋处,耳朵正竖着呢。 夏凡哑着声音问,“还是早上的事儿?” 谷峰脸上露出一股子幸灾乐祸的表情,偷偷笑道,“大舅妈回家拿东西,恰好碰见楼上的老对头,拿着早上的事儿将她狠狠嘲笑了一顿,回来两个人就吵起来了。嘘,听。” 木板门显然并不能隔音,张晓华在里面嚎哭,“你说,你说,你到底怎么得罪王瑞了,好好的同学,你没得罪人家,人家干吗整你啊!同学那么多,我瞧着人家处的都好的很,上个月王瑞还帮刘晓敏换了套二室一厅的房子呢,为什么刘晓敏那么大的事儿都成,你动动手的事儿就不成呢!” 安强显然被逼急了,着急道,“你就知道比比比,我哪里知道他为什么?我又没得罪他。谁知道他是不是犯病了呢?” “呸!人家犯病,人家一个科长,没事干用得着针对你吗?肯定是你在外面得罪人了,还不肯承认。你说,你那些同学,我早就说让你平时好好联系着,你就是不听,这下子好了,连个替你圆圆场的都找不出来。” “圆个屁场,”安强梗着脖子骂道,“老子跟王瑞势不两立。” “势不两立,那房子,”说到这个词,张晓华怕是想起来外面还有人呢,声音立刻压低了,“你不要了,你让我们娘俩再去住那筒子楼,你姑娘都十七了,还没自己的房呢,你忍心啊。我的天啊,你是不让我活了啊!” 话一落,她就哭上了。她的声音尖细嘹亮,平日里夏凡会觉得乱得厉害,今日他却有种说不出的高兴,从壶里倒了杯热水,慢悠悠地吸溜着喝,还挑着眉问谷峰,“小夏姐怎么了?” 谷峰想了想安小夏刚才挑剔他妈做饭,心中也不高兴,哼了哼说,“觉得她爹给她丢人了,跟着她妈一块发飙,结果大舅被惹急了,给了她一巴掌。” 夏凡想着想着当年,安小夏将他的书包被褥衣服从卧室里扔出来,冲着他昂着尖下巴说,“这屋子以后就是我的,没我的允许你不准进。”心里骂了声该,顿时觉得白开水也好喝起来。 倒是大姨瞧着他俩不像样,扔了两头蒜过来,让他们扒蒜去了。 安强夫妻俩在里面哭闹了足有半个小时,这才出来,红着眼圈的张晓华狠狠地瞪了夏凡一眼,就下去看安小夏去了。倒是安强,黑着脸吃了饭,就不见了踪影。过了会儿谷峰过来,偷偷冲着他说,“你知道我听见啥了,大舅妈哄小夏,说是让她去收拾东西,说是过两天就搬进来,小夏高高兴兴回家了。” 夏凡听了明白,这夫妻俩打定了主意要搬进来,若是软的不行怕就要强攻了。 第11章 安强并不是如谷峰想的没事干跑了。他昨天从王瑞家里出来,就高兴的直打颤,回家后还跟张晓华炫耀了半天,说是自己朝中有人好办事,他同学可比张晓华那些强多了。张晓华瞧着他那高兴样,以为王瑞真答应了呢,也就放了心。 两口子寻思着,今天上午房子的事情一办妥,房子彻底归了他们,夏凡一个十五岁的小屁孩,就算心里头对他不满意,能翻出多大浪花来?所以,虽然收养要找个德高望重的人做个见证,两人也没打算多费劲,想了想,就找了安强他兄弟的爹,跟安老爷子当过同事,就是走个过场。 可谁知道今天早上他被涮了,张晓华在里屋差点哭断了气,还说这事儿难办了,安强虽然心里不痛快,但只是觉得费劲儿点,就算名字写的不是自己,他照样能搬进来。所以让张晓华利索回去收拾东西,他去请人。 第一个去的是他铁哥们武进家。两人臭味相同,从小玩到大,不同的是,武进命比他好,人家姐姐们嫁出去了,各个帮着家里,武进都四十的人了,他妈帮他做饭,他爹帮他看孩子,享福多了。 这时候正是中午,他一敲门,就听见武进应了一声,然后就听着有拖鞋拖着地走过来,随后铁门砰噔一响,一个壮的跟头牛一般的汉子就开了门,瞧见是他,武进显然还挺意外,嘴巴里含着馒头问,“强哥,你咋来了?” 安强瞧着他堵着门,就推了他一把道,“找你家老爷子办点事,堵在这儿干啥?” 听了这话,武进眼珠子转了转,将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人却没离开门,反而向前一步,出了门,拉着他往楼下走,边走还边压低声音说,“强哥,你找我爸干啥?” 他力气大,身子壮,安强对上他就跟个没劲儿的一样,被拉着走了好几步,瞧着这样就生气,一把甩开他,哼道,“干啥,好事!我老爷子明天发丧,请你爸过来吃饭,顺便当个见证人。好烟好酒少不了的。” “强哥大方我知道。”武进脸上露出无奈的神色,“只是我家老爷子这两天吹着了,正生着病呢。你也知道,都七十多的人了,有点病就是大事,明天不一定能起得来。” 安强听了不由皱眉,“怎么这么不巧?” 武进立刻搭话,“谁知道呢,平时身体倒是不错。不过强哥你放心,兄弟我绝对到,明天一早四点对吧,我说什么也得给我安大爷抬棺。” 安强听了这才脸色好看点,点点头道,“那成,你代我给老爷子问声好,你别忘了。”说着就下了楼。武进等他走了,才回了家,他爹好好坐在饭桌上,训斥道,“明天就帮忙,他要欺负凡凡,你不准帮腔。” 安强下了楼想想,就往他另一个好友长子家里去了。长子是个长相细瘦的男人,开门见了他,就将他请进了门。安强的心就放下去了,他家住的比安强家强点,算是两室半,长子让他坐在了沙发上,自己就进屋请老爷子。 谁知道等了半天竟是没人出来,安强觉得不对劲儿,就往屋那边站了站,就听见长子小声劝,“都是这么多年的兄弟了,他有事我也不能不帮,爸,只是让你当个见证,你反正有空,去一趟呗。” 那边老爷子火气挺大,听了后直接呸了一口,不知道吐在哪儿了。只听老爷子骂道,“见证,见证个头。你不知道他干的那点缺德事啊,前天安成文才死的,他老婆在医院里不准拉回来,昨天就敢关了门翻东西,今天一早,跑到房产科去改安茜的房子名。黑了心肝的混蛋玩意,也不怕他爹妈妹妹从地底下来找他,我不去,你也不准去,我怕日后下去了,没脸见你安大爷。” 安强那性子,要面子暴脾气窝里横,不敢冲着别人发火,只是自己心里发狠。他这才回过神来,刚刚武进那边怕也不是那么简单。只是现在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一个人在长子家的客厅里转着圈,一边恨死了整他的王瑞,一边则是恨死了他亲爹安老爷子,谁让他偏心呢。 长子最后出来,也没劝好他爹。只是他毕竟跟安强算是兄弟,瞧着他铁青的脸色,冲他赔了半天不是。安强又不能把长子爹怎么样,只能狠狠瞪了长子一眼,自己下了楼。 这会儿恰好碰上上班时间,路上都是人。安强这才知掉,上午的事儿闹得有多大,没一个人给他打招呼不说,不少人看见他就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说两嘴,更有胆大正义感强的,冲着他不屑的翻白眼。 这一路上,可把他这一辈的白眼受尽了。 安强请不到人,张晓华又跑了两家,都是一个大院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消息传得比风还快,谁不知道安强干了什么,又谁愿意为了几瓶酒几条烟躺着个浑水。请不到人,安强与张晓华对视了半天,最后张晓华一发狠,拍腿道,“我去找我爹,不就个过场吗?我就不信,咱真搬进去了,那小子能把咱撵出来。” 夏凡的确是准备把他们撵出去。只是他力量不够,所以这时候就需要帮手。他求的是表哥谷峰,对于大姨一家,夏凡的看法是一分为二的。他完全相信大姨是一心一意对他好,表哥在不损伤利益的情况下是为他好,他珍惜这份好处,但并不准备滥用。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亲人,对大姨,他要乖乖的,好好维护这份感情,对表哥,他则需要经营。所以,吃完晚饭后,夏凡借着拿东西的话头,将谷峰带到了楼后的小房子那里。谷峰递给他一支烟,夏凡拿过来试了试,觉得能接受,就吸了几口。 等到一根烟快结束了,夏凡才开口,“哥,我不想跟着大舅住。” “我知道。”谷峰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夏凡肯定要说什么,所以没开口,示意他接着说。 夏凡接着说,“按理说,外公去世了,跟着大舅是最好的。可那天他们一家人在医院里说的话,胖婶后来也跟你说了,他们这几天做的事你也知道,我不能把自己交给他们。” “把户口落到我们家不就行了。”谷峰直接道。 夏凡摇摇头,“不成,那大舅会不甘心的,咱们都安宁不了,我也不想让大姨担心。我有个想法,表哥你得帮帮我忙。” 这事儿毕竟是对付家里的长辈,谷峰想了想,刚狠狠喷出口烟,没说话,点点头示意他接着说。夏凡道,“表哥,我知道你认识人多,你帮我找两个眼生的人吧,壮一点的,能干些的。最好明天一早就到,到时候你们去招待所看白宴吧。” 谷峰不由皱了眉,他有些明白夏凡的想法,可夏凡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我知道为难表哥了,可我真没办法了,我想好好过日子活下去,我不想被欺负,可这事儿我不想你们掺进来。” 说到这里的时候,夏凡忍不住去想当年的情形,就是这排放杂物的小房子,一个不过六七平米,夏凡不上班的日子,都是住在这里的。想着,他的表情就变得有些难过,谷峰也是自小没父亲的孩子,想着他爸爸当年去世,姑姑们闹腾的那些事,想着夏凡这时候能够信任他,还考虑他们,忍不住的伸手揉了揉他的头,点点头道,“好,哥这就替你联络。” 第二天四点,安强一家和两个帮忙的人就赶到了这里。先是给老爷子上了供,烧了香,磕了头。又有人去楼道口将借来的音箱按上,放开了哀乐,一切才开始。安强带着武进几个人将老爷子的棺材抬了起来,一点点的运下了楼。 等到四点半,约好的火葬厂的车就过来了。先是安强在棺材前摔了盆,随后才将棺材装上车。人送去了不能马上烧,而是要等几天方能一起来领骨灰。所以并不需要所有人都去,原本安强跟工会的人——此时火葬还是单位付费,去就可以,可不知怎地,他转头叫上了夏凡。 车趁着夜色一路撒着纸钱向着城西的火葬厂开去。夏凡的手覆在棺材上,心里却是万分的镇静,他当然知道,安强打得什么主意,怕是想趁机让张晓华和安小夏鸠占鹊巢了,只是,他笑了笑……等着到了地方,将棺材搬下来,工会的人就喊,“拿上户口本、死亡证明、两寸照片,来个人跟我办手续。” 安强本想跟上去,可夏凡却先动了,他这才想起来,昨晚上一直有事,证件他压根没要,都在夏凡手中,夏凡也没主动给。夏凡跟着工会的人跑上跑下,先去业务处开具火化证,然后由工会的人交费,等着人们在火化证明上盖了章,他就小心的收了起来,然后又将手续送到了火化间,安强签字后,这才结束。 一行人紧接着坐着公交车回了城。到了家属院已经快到中午了,此时却见安家楼头围了一圈人,这回不但老头老太太,还有不少刚下了班的人也不回家做饭,守在那里。 安强心中有鬼,一瞧便有些心慌,连忙向前挤去。而夏凡却是不紧不慢的走着,工会的人想着刚才夏凡的动作,又瞧见他这样,不由问了一句,“你这孩子怎么不急,赶快去看看吧” 夏凡笑的天真无邪,“没事,我大舅会回来找我的。” 话音一落,就瞧见安强吼着冲过来,“夏凡,你找的人?” 人群分开,夏凡才瞧见,张晓华怕是借了辆车搬行李,此时衣服被子都散在地上,张晓华正坐在地上嚎,安小夏在一旁抹泪,两个大汉穿着黑西服戴着墨镜守在楼道口。 夏凡嘴角一抽,表哥,你从哪里找的人? 第12章 这俩人倒是挺厉害,五月天带着墨镜,跟个柱子似得杵在楼道口,张晓华坐在地上又哭又嚎,不知道跟两人的妻儿父母祖宗八代发生过多少次关系,愣是脸上啥表情都没有。但你要说真是不拘言笑吧,也不是,起码夏凡透着人缝,瞧着二楼孟奶奶下来时,两人倒是极老实的侧了侧身,其中一个高点的,还说了句,“有点吵,打扰您了。” 张晓华向来是以三短一长的频率哭,这次那个尾音还没拉出来,就卡在了那儿,瞧着这两人就跟见了仇人似得,眼睛都能冒出火来,只是怕早已领教过这两人的本事,没敢向前冲,转而又嚎起来了。 等着安强拨开人群好容易挤进去了,张晓华才觉得主心骨来了,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屁股后面的灰也不拍,拉着安强的胳膊,指着这俩人就说,“你可回来了,这两人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我一早过来送东西,就站在门口问我是不是安强的老婆张晓华,我答了是他们就把我往外推,说是不准进。你瞧瞧,你瞧瞧,”张晓华指着地上的东西,“全扔地上了。” 安强本以为回来看到的是,张晓华母女俩已经住进来了,哪里想着被拦在了楼下,自家的东西还都扔在了地上,当即就火了,黑着脸道,“哪儿来的,赶快滚,小心老子削你。” 那两人跟没听见似得,抬头望了望天。 安强放了狠话没人接,顿觉面子上过不去,何况这毕竟是家属院,算是他的主场,这么多人看着呢,这俩人也不敢多放肆。他常年干体力活,长得也算是人高马大,在这个院子里,除了武进,还真没人能打得过他,所以自信还是有一些。脑子迅速下了结论,他一眼扫着三轮车上放了个粗实的短棍子,伸手摸过来就往前冲。 只是业余选手和职业选手从来都不是一个段位的,人家就是吃这碗饭的,在身高等同的情况下,还是俩人,怎么会打不过他。只见矮点的那个只是上前一贴身,也不知道手怎么动的,安强的拿着棍子的右手腕就被握紧了,随后安强脸色就突然大变,被握住的手挣扎起来,坚持了不过十秒钟,就听咣当一声响,棍子落了地。 然后这黑衣大汉才拽着他手向后推了一把,安强直接后退坐地,两人瞬间拉开距离,大汉低头捡起了棍子,脸又冲向了安强,露出讥讽的神色。安强这会子却是害怕了,不自觉的颤了颤,抖着声音问,“你要干什么?” 大汉两手持棍,只听咔嚓一声,婴儿手臂粗的棍子掰成了两半,然后人家手一松,将棍子扔在了安强脚下,又回去站岗去了。 在1990年,这副表演分明就是《上海滩》中许文强的做派,简直帅呆了。不知道谁家的熊孩子,张口就一句,“强哥,你好厉害!” 同样被人叫做强哥的安强的脸色就更黑了。他不敢招惹那两人,反而回头瞪着张晓华发难,“闹腾的这么大,安瑶和谷峰呢,也没下来?” 张晓华此时满心怒火,咬牙切齿地说,“没看见,谁知道躲哪儿去了。”她倒是比安强聪明一点,“你找他们有什么用,夏凡呢?” 安强这才愣了,不敢置信地问,“你说这是夏凡找来的?”不过这时候丢了脸的他哪里需要什么肯定的答案,没等张晓华点头,他就冲了出去,冲着回来的方向喊,“夏凡,你找的人?” 围观的人听了,不由摇摇头。那可是社会上的人,夏凡一个孩子,从哪里会认识他们,这安强怕是要泻火。甚至有几个人都上前一步,想将他拦下来,夏凡头上的青紫还没消下去呢。 谁知道,夏凡压根就没想逃避这个问题,干净利索的回答道,“是我找的。命令也是我下的,我说,若是我大舅妈和表姐过来帮忙收拾,准备中午和晚上的白宴,就不用管。如果她们想趁我不在搬进来,就直接扔出去,不用给她们留脸面,反正,”夏凡停了停,然后才道,“她们也没有。” 一句话犹如水入油锅,顿时让不少人愣住了。就连质问夏凡的安强,也磕巴了一下,指着夏凡说,“你……你个兔崽子,我揍死你,你怎么说话呢。”说着,他就想扑上来,看样子是想撕烂了夏凡。 安强人高马大,夏凡瘦的都快成纸片人了,旁边的人哪里敢让他靠近?连忙拦住了他,住在一个楼上的周大爷还冲着夏凡训斥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这可是你舅舅!”一旁的孟奶奶也跟着劝,她拉着夏凡,小声说,“凡凡啊,你以后得跟着他过啊,你不能这么得罪他啊!” 夏凡知道他们都是为自己好,也知道如果他腹黑一些,应该在私下里刚柔并济,将安强一家拿下,反正他如今已经掌握了主动,这样倒是可以留有一线,自己的名声也好听的多,显得自己不那么毒,毕竟,这年头的人还是重视亲戚。 可这样的话,安强一家呢。他们黑了心肝丧了良心连自己无依无靠的外甥都要算计,他为什么要为些许名声而替他们遮掩?他若是这样做了,就对不起自己当年受过苦遭过的罪,他重来一遍的人生,不能够这样过!所以,夏凡就是要闹大,他一个男人,连强、奸、生孩子这样的事儿都经历过了,还怕什么?因为不可能再差,所以他无所畏惧,也从不害怕。 他轻轻对孟奶奶说了声谢谢,就趁着安强被拦着,走到了楼道口,站在了两个黑衣男身后,保证了自己安全,才开口说,“大舅,你干嘛生这么大气?不就是我找人拦着我大舅妈和表姐,没让他们搬进我家吗?可这本就是我妈妈留下的房子,昨天您去房产科不是又核实过一遍吗?上面白纸黑字写的是我妈安茜的名儿。昨天王科长怎么说的,您不是才过了一天就忘了吧?您和我大舅妈是不是喝多了没送出去的茅台酒,糊涂了。” 夏凡抬高了声音接着说,“我外公的房子早在二十年前你结婚的时候,就让给你们夫妻俩了,那时候外公可是带着我大姨和我妈出来租的房子!你别忘了你当初怎么说的,您说女孩都是泼出去的水,房子跟她们有个屁关系,我不图她们的东西,她们也别想占我的光。怎么,如今觉得房子小了,就打我的主意,大舅,你二十年前吐出去的口水,现在要用舌头添回来吗?” 夏凡今天穿了件白色的运动服,少年长相清秀,肤色白皙,脊梁更是挺得笔直,站在那里,就似一幅画。只是这幅画画的不是风花雪月,而是狂风暴雨,他的话语尖刻而不留丝毫情面,全部泼向了安强一家。 这话实在是太难听了,尤其是由一个晚辈嘴里说出来,仿佛十几个巴掌打在了脸上,顿时火辣辣的。安强还没发怒,张晓华先受不了了,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两腿撒开蹬地,双手拍着大腿,就哭骂了起来,“安茜啊,你走得早,你看看你生了个什么东西,他不学好啊,带着黑社会的人欺负你哥啊,他指着他舅舅的鼻子骂啊,安茜啊,你睁开眼看看啊,你……” 他还没骂完,就听夏凡冷冷一笑,冲着她不屑道,“大舅妈,你有空喊我妈,可别忘了我外公也在地下呢。当初在医院里,你可是嫌弃外公‘死人’搬回家里晦气,害怕影响表姐高考呢。你就不怕我外公也上来找你理论理论?” 此时因为夏凡的闹腾,围着的人越来越多了,这事儿倒是第一次透出来,顿时人群里就开始叽叽喳喳议论起来。有的说,“不能吧,怎么能这么说话!”有老人说,“当年安老头是在外面租了不短时间房子,直到安茜的房子下来。”有的呸道,“别人不能,张晓华有什么不能的,安老爷子活着的时候,她一年也不肯来一趟。” 胖婶下班刚回来,也在人群里站着,瞧着夏凡的样有些担心,这样闹大了可对他一点都不好,可听着别人说当时的事儿,她更不想让张晓华得了好,当即就说,“这话就是她说的,我带着夏凡去问老爷子的身后事,他们夫妻俩一起说的。” 胖婶是个实诚人,有这样一个证人,这事儿就可信了。顿时,就听见有人骂了句,“该!活该被骂!”“安强,那是你爹,你就让你媳妇这么说?你是不是男人!” 安强早被松开了,被王瑞骗了的事本就被他视作奇耻大辱,何况夏凡的话连揭旧事带损人,没有比这更难听了。他倒是想冲上去将夏凡那兔崽子捉过来狠劲抽一顿呢,可一瞧见堵在夏凡身前的那俩黑衣男,他的腿肚子就打抖,他右手腕现在还疼呢。 安强立刻往人群里撒看,却发现看热闹的那么多,他的那群铁杆们却一个都没在,想叫帮手都不能。他又瞧了瞧已经嚎的嗓子快哑了的老婆,躲到了树后面的女儿,安强知道,只有他出马了。好在他是夏凡的舅舅,就这一个身份,夏凡就逃不出他的掌控。他直起了身子,梗直了脖子,仿若自己十分有理,脸上露出愤怒的表情,训斥道,“夏凡,你这是不想跟着我过了?!” 他以为夏凡听了这个会收敛,却不想想,夏凡如果不把一切都准备好了,怎会当着人群发难。只见夏凡很认真地摇摇头,“是,大舅,我不跟你过。” 张晓华尖着嗓子插嘴,“你要跟着安瑶,我就知道,除了谷峰那小混混,你从哪里找来这些人。” 夏凡的眉头皱了皱,干脆的回答,“我也不跟大姨过。我跟外公过。” 第13章 跟着外公过? 别说平时就精明的张晓华,就是安强个粗人,也差点没绷住,这不就是个屁事不懂的孩子呢。被他爹都宠傻了,当这是过家家呢,自己说啥就是啥。 安强原本让亲外甥指着鼻子骂,丢了大脸,心中正窝火,这时候倒是有些轻松起来,带着些命令式的口气,不屑的说,“这跟你怎么想没关系!你外公已经去了,过两天户口就得销了,你必须得跟着大人过。” 夏凡问,“是吗?大舅,销户要什么手续?你打听了没有?” 安强皱着眉头看着他,不知道这孩子犯什么傻?这事儿还用问吗“就死亡证明、户口本拿着去派出所就成了。” “对,挺简单的,要是没死亡证明,火化证明也成。”夏凡还补充了点,但他随即脸上就露出了个讥讽的笑容,冲着他舅说,“大舅,这些证明你有吗?” 死亡证明是夏凡去领的,火化证明一开出来夏凡就揣进了怀里。别说安强,随便找个人也想不到,这孩子竟是打的这个主意,他压根没准备给老爷子销户,他从一开始就计划着呢。 可这事儿偏偏是能办的。别说这年头的派出所,就是到了夏凡死前,人家也不会跑到你家去问问你家老爷子去世几天了,怎么还不过来销户的事情。人口普查可是后几年的事情了。因为这个,不少人钻了这个空子。老人家去了后,为了冒领补助,就不会替老人销户,反正没人管。家属院里这样的就好几个呢,最长的一个都十多年了。 安强愣了一下,手不自觉地往兜里摸了摸,这才想起来,他的确都没有,应该说,夏凡压根就没给他。这孩子从一开始,就防着他呢。他心里一阵恼火,气急败坏地说,“我补办!” “不行,”夏凡毫不犹豫的把那点小希望给你灭了,“死亡证明只能开一次,火化证明要用死亡证明来办,大舅,这事儿你没办法。” 这一句就像宣判,把安强这一家子从老爷子去世,或者说,从老爷子没去世之前的所有打算,完全破灭了。刚刚坐在地上已经停止哭泣的张晓华猛然间嚎了一嗓子,“夏凡,我跟你拼了。”说着,就一头向着夏凡撞过来。 这跟前几天在医院里张晓华使得招数一样,当时大姨安瑶出现,将她挡了下来。可这一次,夏凡身边可又两人呢,怎么会让她近身,一把将她摁住,张晓华就仿佛碰到了一堵坚实的墙,竟是不能前进分毫。 她撅着屁股,头被人摁在手中,这样子可真不好看。可夏凡却冷冷的看着,没有半点为她解围的意思,上辈子,这个女人没少糟蹋他,那些白眼,那些讽刺,那些让他永远都忘记不了的缺衣少食,他为什么要制止她呢。 旁边有人看不过去,冲着夏凡喊了嘴,“那是你舅妈,你说事儿就说事儿,这又骂人,又动手的,你这孩子太不像话了!”说着这人又抬高了声音,“平时看着这孩子还好,如今可露出来了。当着这么多人就这样,私底下得多跋扈!那是你亲舅,能害你不成!” 夏凡回头一瞧,这人他倒是认识,不是安强的好朋友武进的媳妇吗!刚刚这边安强打不过人,武进和长子都不见了踪影,这会子倒是过来帮腔了。他毫不客气,“武进叔呢,我亲舅可想跟人较量,找了他半天了。他不是我亲舅最好的朋友吗?咋没影了。” 那女人一听,脸就刷的红了,冲着夏凡呸了一口,“你这孩子,你掰扯谁呢!”说着就走了。 可这也给夏凡提了个醒,他不怕被骂,但能解释的,总要说两嘴。他这才转头冲着安强,也是冲着所有人说,“我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外公去世了,我在这个世上有的亲人,也只是大舅一家和大姨一家。这房子空着,大舅那边住不开,搬过来这不是事儿。可您不该由着大舅妈糟蹋外公,更不该连房子名都改了。大舅,我没妈没爸,就这个房子住了,您怎能忍心呢!更何况,”他看了一眼张晓华,“大舅妈还说让我搬到小房住,不碍着小夏姐的眼。” 他说得眼睛微微有些湿润,“我是小,但我不傻。你们觉得我太厉害,可我不厉害,日后的日子怎么过。大舅,”他这回看向了他,“我当你是舅舅,可也只是舅舅,你愿意认我,那日后见面我就叫一声,过年过节就礼节性来往。若是你不想当这个舅舅,那今天这儿这么多人,招待所那边你也准备好了,咱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刀两断。日后谁也不认识谁。” 这番话,是夏凡的圆场话。按理说纵然已经闹翻了,可一般人都有留有一线。但夏凡这次做的太绝了,他将安强一家那点子小动作,小心思,当着全家属院人的面,一点不剩都揭了出来。这与胖婶在医院里与张晓华的争吵,警卫科的捉贼,王瑞的训斥完全不同,夏凡可是当事人,他一句话,顶别人百句。 虽然日后夏凡可能会被人骂孩子性子毒,但安强两口子的名声,彻底毁了。 此时的安强脸上呈现出了愤怒,愤恨,更有无奈,这些表情揉在一起,看起来格外的狰狞,他盯着夏凡那张白净的小脸,狠狠地吐了口吐沫,“我没你这样的外甥。” 说着,推开人群,冲了出去。张晓华也连忙跟了过去,这时候,一直嫌弃丢脸,躲在树后的安小夏才出了来,也不说话,狠狠瞪了夏凡一眼,又低着头挤进了人群,找她妈去了。 这是要断绝关系了,夏凡吐了口气,他倒是真不想跟安强有牵扯,这样倒是更好。瞧着围在楼前的一群人,这些人脸上的表情五花八门,但除了胖婶几个从小看着他长大的楼上邻居外,无一都有些不赞成的表情。 夏凡并不觉得这是件多大的事儿,他日后又能在这里待多久呢?!他恢复了平时的样子,露出乖巧的笑容,冲着胖婶道,“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过去吧,我大姨在招待所等着呢。” 胖婶点点头,知道他此时也不好招呼,就替他冲着一旁的人说到,“走吧走吧,不冲别的,还不冲安老爷子吗?”人们这才点点头,呼啦啦地跟着往招待所走。 白宴都是随份子的过来吃,这边小城市讲究不多,所以没有只准吃素的习俗,一顿能饱肚的荤菜,对许多人家还算是不错的诱惑。所以,即便夏凡与安强闹翻了脸,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但招待所里依旧满满当当,吃的算是尽兴。 只是议论的不少,饭桌上叽叽喳喳的,有的说,“这孩子实在太毒了,那毕竟是他舅舅,他咋这样干事呢。”有的则说,“你要愿意,咋不把你房子给你舅舅住呢。站着说话不腰疼。”还有的说,“这才是孩子呢,孩子才能这样不喜欢就不顾一切闹腾呢,真要大了,他就会私下解决了。也挺可怜的。” 安强压根没来,夏凡忙着四处招待,这些话怎么会没听见?大姨和胖婶瞧着他那样,也是心疼,可又不是说话的时候,只能作罢。 下午那一顿谢酒,依旧是在夏凡家吃的,安强一家依旧没到,夏凡跟谷峰两个半大小子陪了一晚上,等着吃完了,夏凡送他们出门,帮着办事的大伯才拍着他的肩膀说,“好孩子,好好过,别多想。”大姨和胖婶算是松了口气。 诸如此类的反馈并不少。大姨和胖婶怕是害怕夏凡心里不得劲儿,就不停的给他说院子里人的评价。这事儿算是家属院里除了上半年王朝家捉奸以外,最大的一个八卦。如今正疯狂的在犄角旮旯里流传。 不过据胖婶说,骂安强的多,说夏凡不懂事的也多,但总体来说,大家也就是看看热闹,都是关起门来过日子,谁能管得到谁啊!让夏凡别往心里去,好好的看看书,别落下功课,准备下周一去上课,还让谷峰陪着他。 夏凡点点头,就跟着谷峰进了里屋。他的书包一直放在桌子脚上,穿回来有小一个星期了,连打开都没打开过。谷峰从书包里拿出本数学习题,翻了翻,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算式,不由咂舌道,“你可真用功。” 夏凡瞅了瞅,上面整整齐齐的,一道题接着一道题,完全做了下来。因着写的字多,整个习题书纸张都有些膨胀,连正常合上都有些困难。可他现在,却完全不感兴趣了。他这几天常常夜里睡不着,想着以后要走的路。学习固然好,他相信,如果他认真,一定会考上所不错的大学,但夏家和顾家的仇要怎么报? 他是重活一遍,而不是变聪明了,智商高了,他能利用的,只有这几年的时间差。上学,虽然是他曾经的梦想,但实在弊大于利。 只是,这个话他现在不能说,起码,在中考结束前,他不能说,大姨他们都不会同意的。所以,他只是笑了笑,聊起了别的话题,“哥,那两个人都谢了吗?你从哪里找的啊,还真跟黑社会似得。” 说到这个,谷峰就有些得意,冲着夏凡道,“早谢过了,你放心。你可拉倒吧,你那是什么眼神,黑社会都是小混混,能有这体格,这功夫?你不是说找脸生的吗?这可是我原先的好兄弟张强帮忙找的,都是退伍兵,专业保镖。” 夏凡听了不由一愣,问道,“你兄弟干啥的?” “退伍了,也在那儿当保镖呢!” ———————————— 与此同时,刚从酒桌上下来的贝诚一把扯开了领带,对着手机说,“妈,你告诉我爸,别弄这些没意思的,我说不靠他就不靠他,我自己能行。” 挂了电话,贝诚就回头瞧了瞧,冲着身后的章唯问,“张强他们呢?让他们赶紧收拾,都回去,他丫的一个比一个能吃,穷死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攻露了个面,很快两人就会碰面了,会有一番鸡飞狗跳。 第14章 因着夏凡说要自己过,又不肯跟着大舅安强,所以大姨安瑶在这里住了两天,见夏凡生活基本能自理,也就带着谷峰回去了。不过临走前说了,她和他哥谷峰都会经常过来,还让夏凡有事给他打电话,传达室离着家里不远。 夏凡点点头,知道这是没法的事儿,大姨一家总是要吃饭的。 大姨安瑶如今才不过三十九,在一家国营的机械厂上班,做的是车工,忙碌但钱少,还容易出工伤。他哥哥谷峰如今还没个正经工作,跟着一帮小混混们在街上溜达,收收保护费,也正因着这个缘故,后来他们惹上了不该惹的人,在一场打斗中,表哥被人砸了脑袋,没死,但却成了植物人。 夏凡既然知道这个结果了,怎么也不能让惨事再次发生,只是他如今的那些创业想法还没付诸实践,空口无凭,没法让表哥过来帮忙,好在还有一年时间,只能叮嘱了一遍,“哥,你跟人晃荡的时候小心点,有事就跑,千万别逞能。我这边过段时间有事找你帮忙,你可不能不来。” 谷峰听了就笑了,冲着他妈道,“你瞧瞧你外甥,听前面我还寻思哎呦我的天,这弟弟对我可真好,真听话,感情你是有事求我啊!”夏凡知道他开玩笑,也不反驳,就站在那儿看着他们笑。 他长得白净清秀,笑起来格外阳光好看,与昨天那副样子却是天壤之别,可谷峰知道,夏凡再不是当初那个天真的小表弟了,他有些心疼地揉了揉夏凡的脑袋,承诺道,“成,你有事就叫我,哥准来。” 夏凡认真地说了句,“谢谢哥。”兄弟俩这副相亲相爱的样子,倒是让安瑶放心不少。 大姨一家一走,夏凡就到了上学的日子。如今已经五月下旬,离着中考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夏凡这颗魂都离了学校九年了,让他复习考重点他也不成,所以,他只打算混个毕业证罢了。毕竟,也算个文凭。 周一他就背着书包去了教室。因着是子弟学校,所以学校并不大,整个初三不过两个班,夏凡在一班,因着学习好,位置也挺不错,以一米七的个头坐在正中间第三排,与劲敌王小虎中间就隔了个女生还有一条走道。 夏凡一进门,教室里立刻都静了下来,他很自然的往座位那儿看了看,却发现同学们的眼光都变得——那么的古怪。他们盯着他,眼中有躲闪,有不屑,还有鄙夷,然后随着上课铃声砰然响起,这群人立刻低头收拾起课桌来,屋子里顿时响起了沙沙的翻书声,夏凡了然的撇撇嘴,自己走到了座位上坐着。 第一节课是语文,上周五刚考了一套试卷,周老师趁着周末改了出来,铃声一响,就抱着卷子进了屋,让人帮忙发下去。瞧见夏凡来了,就冲着他说,“上次考试时本来给你留了份卷子,可办公室里闹腾腾的,就找不到了。你先跟同桌看一张,等我讲完了,拿我这份做做。” 夏凡点点头,就看向了旁边的女生。他记得自己跟这女孩做了几个月同桌,成绩不错,性子听倔强,好像叫什么薇,好在卷子恰巧发到了手中,上面写着杨薇两个字,后面跟着成绩105,还算不错。 周老师瞧着卷子都发的差不多了,就开始从选择题开始讲,前几道题都是考的基础知识,词汇的意思,词性的褒贬,还有错别字。可杨薇却没有半点将卷子移过来的意思,夏凡以为她没听见,就小声说了句,“把卷子借我看看吧。” 谁知道杨薇猛然回过头,狠狠地挖了他一眼,然后又回过头去了,身体还倾斜起来,遮住了自己的卷面。 夏凡哑然,那眼神里满满的都是厌恶,夏凡记得自己不曾得罪过她,那么就是家属院的事儿了。他离开家属院太久了,何况里面的关系错综复杂,实在想不出杨薇到底是因为跟大舅一家关系良好,还是听了什么传言,才这样反感他。 不过,这对于一个经历了太多事的成年人来说,简直太不是事儿了。他没再开口,更不会告状,而是拿了根笔,找了张纸开始写写画画。先是算了算手中的钱,外公留下的四千块,还有那匿下的一千二,一共五千二百块钱。 在1990年,一个普通工人的工资也不过是一二百块钱,夏凡的外公退休二十年,退休工资涨了,一个月能拿到278块钱。这些钱,是外公省吃俭用攒下来的,在这时候,算是一笔不小的存款。 可夏凡不能将这些钱全搭上,一是因为如今住的房子能下房产证了,夏凡要交出去大约3000块,才能将房子完全买来归自己。这是他妈妈留给他的,是和外公共同生活的地方,他不能让给别人。二来,他不确定第一次做生意,能否成功。 这时候流行的无疑就几方面,跑车、摆摊、开店,都是下岗职工们再就业的好办法。夏凡如今连个身份证都没有,表哥也刚满十八岁,真要跑车,还不够危险的呢。而摆摊能卖的都是日用品,可如今并不流行城管驱逐,小摊贩们简直到了泛滥的程度,你想买啥买不到啊!家属院旁边就有一条街买菜街,一整天都有人卖菜卖百货。学校门口就有不下十来个小摊,吃的玩的文具应有尽有,干的人多了,钱就来得慢,他总要找条差不多的路子。 这事儿是夏凡如今考虑最多的,也是最头疼的,他难免投入过深,忘了正在上课。等着老师突然走过来,抽走了他笔下的那张纸,这才反应过来,猛然站了起来。作为一个学生,这的确有些不像话,夏凡立刻红了脸,冲着周老师小声叫了声,“周老师……” 周老师看了看手中的那张纸,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上面写得多,但是画的不算乱,标着两千的字样,还写着跑车、摆摊、开店,跑车和摆摊上面都化了大叉子。周老师一瞧就知道,夏凡这是琢磨活路呢,前几天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她早就知道了,她倒是没想到,一向乖巧的夏凡居然做了这么一件胆大包天的事儿,可是依她看,这事儿倒也不算坏,安强一家哪里是可相与的人家。只是,日后就要自己养活自己了。 这才是个十五岁的孩子。他叹了口气,有些深意的看了一眼夏凡,将纸塞进了口袋里,“中午放学到我办公室来。”夏凡连忙应了。 坐下去后,他就没敢再在纸上画了,杨薇又不给他卷子看,只能在脑子里想,怎么才能发点财呢。等到下课了,夏凡还没说什么,却没想到杨薇先发难了,也不冲着他,而是对身后的小姑娘说,“真倒霉,怎么跟他坐一起。” 那个小姑娘倒是跟他同声共气,猛点头道,“我妈跟我说,让我离着他远点,说他心里歹毒着呢,还认识黑社会的。” 这些话虽然是压低了声音说,可两人毕竟离着夏凡太近了,他听得一清二楚。看样子,大姨和胖婶还是把外面的反应给他说轻了,也许别人都是将这事儿当做八卦看,可有孩子的人不一样,他不是三好学生乖乖娃,而变成了六亲不认坏孩子,所以,大人们总要打打预防针的。 他抬眼往教室里扫了一圈,果不其然,女生们都当没看见,原先跟他关系好的几个,也都纷纷低下了头,夏凡心想,他还是太低估自己的杀伤力了,家属院的家长们怕是被他吓坏了。 没朋友就没朋友吧!夏凡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错的,他带着一身怨气重活,如果不释放出来,自己会被自己憋死的。他低下头,随手翻着手中的语文书,准备混过去这个上午,刚刚瞧着周老师对他颇有善意,看看能不能求求他,这一个月就不来上课了。 正想着,就听见砰的一声,周遭的几个人都抬起了头,却看见王小虎将他那个装满了书的书包扔在了杨薇的桌子上,杨薇杏眼一瞪,就要发飙,“王小虎,你干什么,都把我东西压坏了。” 王小虎指了指自己位置,跋扈道,“没啥,跟你换换地。” 杨薇还想发火,却被后面的女生推了一把,瞬间反应过来,一把拽出了书包,将桌子上的东西搬过来,然后冲着夏凡哼了一声,高抬着鼻孔就坐了过去。这边王小虎将自己的书包放好,把卷子往两个人中间一放,这才道,“看吧。别理他们。” 夏凡这是第二次收到王小虎的善意了,他不知道这个跟自己从小不对付到大的人,为何会频频表达善意,但雪中送炭的温暖还是让他心里舒服了许多,冲着他说了声,“谢谢。” 心里则是将上辈子王家的事儿翻了出来,他记得,外公去世后不久,林慧慧就怀孕了。林慧慧不是个善茬,当即就闹了起来。这时候人们还不够开放,通奸搞破鞋都是让人指着脊梁骨骂的丑事,王瑞没办法,就要跟王小虎他妈顾芳离婚。 顾芳是个性情比较清高的女人,被打击非常大,病得很厉害,王小虎因此成绩一落千丈,后来顾芳身体好些了,就离了婚,带着王小虎走了。 其实对付林慧慧简单,只要将这事儿透出来,林慧慧就完了,但顾芳同样也完了。顾芳性情实在不适宜对付此类事件,倒是王小虎却是最好人选,这孩子心里有主意。只是,如何说,是个问题。 一上午时间很快过去,下了学,夏凡就去了初中语文组,这时候老师们都回家去了,只剩下周老师在备课。瞧见夏凡进来了,就冲他招招手,让他坐下。 夏凡记得,这位老师对自己一直很好,包括上辈子,他跟着大舅时过的最后一个月学校时光,因为吃不饱,他面带菜色,周老师会叫他来办公室,偷偷给他一盒子炒肉片,让他吃完在回家。 如今却被抓到不务正业,他也是很羞愧的,低着头叫了声老师。没想到周老师从一旁拿出个饭盒来,冲着他说,“回家没地方吃饭吧,你王叔叔做的,刚送过来,赶快吃吧。” 夏凡打开一看,一份西红柿炒鸡蛋,铺在白米饭上,热腾腾的,熏得他眼睛直想流泪。因为害怕看出来,他连忙道了谢,低头大吃起来。等着他吃得差不多,周老师才将那张纸拿出来,问道,“你准备干点什么吗?” 夏凡点点头,“我得养活我自己。”他想了想,才万分艰难地说出了筹谋了好几天的话,“周老师,我……我不想上了。毕业证什么时候就能下来?” 周老师显然在看见那张白纸的时候,就明白了夏凡想干什么。他为何让夏凡到了下学后来,而不是下课后立刻跟着她来办公室,就是她要想想。她的第一个念头是劝夏凡接着学下去,这孩子聪明、勤奋,肯定能考个不错的大学。可她深思熟虑后,却被现实打败了,这样一个孩子,纵然学费全免,他如何生活呢? 听着夏凡果然说出了自己意料中的事情,周老师这才将自己想好的话说出来,“你这么小年纪不读书怎么行?我知道你现在困难,这样吧,咱们学校也有高中,我帮你保留个学籍,到时候你宽裕了,也可以接着读。高中的书本我那有,不懂得,你可以问我。” 夏凡没想到周老师竟然替他想的这么周全,猛然抬起脸,一双眼睛都亮了,只是周老师显然没说完,“毕业证你肯定有了,你不愿意来就算了,班里也不适合你呆。只是开店的事儿你别急,你这么小,也支撑不起来,赔钱就麻烦了。你叔叔认识几个做生意的,我让他帮忙问问,有没有合适的。” 夏凡这下子都不知道如何感谢,毕竟,他受到的善意太少,被人欺骗的时候太大。他猛然站了起来,向后退了一步,狠狠地给周老师鞠了个躬,“周老师,我一辈子记得您。” 第15章 夏凡跟周老师说好后,就没再去学校,而是没事干的时候,就一大早骑着他家的老式自行车,在城中转圈,看看有什么生意能做。 这是个十分艰难的过程。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中国刚刚改革开放没几年,其实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但这也同时说明,一切都没有套路可走,所有的门道都在于你自己。夏凡在辈子活到了二十世纪初,大事件听说了不少,但却都不是他如今可以触摸的——他没本钱。但在小的方面,譬如说成功的商人们如何掏的第一桶金,在没有网络,不流行企业家自传的年代,他也知之甚少。 一切从零开始。 所以,夏凡格外的认真。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在往外跑了三天后,周老师为他送来了高中的课本,同时告诉他了一个消息,他丈夫王秋川的一位好朋友,在省城上班,公司租在了一个写字楼里,进出的都是白领,只是吃的不好,要不太贵,要不太不干净,回来后边喝酒边抱怨。 王秋川是八十年代的大学生,单位里最年轻的工程师,但他的脑子并不僵化,听了后就上了心,仔细问了问那儿的情况,回头就将这事儿说给了周老师,说是要开个干净的小卖店,生意八成不错。只是疑问的就有一点,夏凡这点子年纪,能这么干吗? 这事儿夏凡倒是觉得不错,只是他想的更时髦一些,开什么店面啊,若是那一片的写字楼够,他直接找个民居做快餐就可以。想清楚了夏凡就说,“不是我一个人,我表哥带着我呢,他岁数大,有阅历,还有大姨把关。” 周老师这才放了心,但也说好不让他乱动,而是说周末恰好有空,她让丈夫王秋川带着他们去一趟,见见那位朋友,在说别的。夏凡连忙点了头。 事情定了,他也没打电话,直接骑着二八车,一溜烟跑去了离着十几里路的机械厂宿舍,去找他表哥了。这时候刚到了下午上班时间,家里根本没人,夏凡就骑着自行车到宿舍外的一家游戏厅中,果然,谷峰正撅着屁股玩射击呢。 夏凡也不客气,上面就拍了他屁股一把,谷峰被吓了一跳,手一抖,就偏了。他哎呦一声,骂道,“我艹,哪个小兔崽子,敢摸你爷爷的屁……” 一回头,就瞧见夏凡冲着他咧嘴笑,剩下那个字就吞进肚子里了,旁边那个大概是他兄弟,打的正上瘾呢,头也不回讽刺道,“我呸,谁那么不要脸,连你的屁都不放过!” “滚犊子!”谷峰骂了他一句,拉着夏凡就出了门,到了门口,问他,“你咋来了,这可是上学的点?” 夏凡故意早到,就是要跟他商量商量,他得联合他表哥一起对付大姨呢。直接就说,“我不上了,找了个做生意的路子,想问问表哥要不要一起去?” 谷峰被他吓了一跳,这可是他外公嘴里的好学生,他跟他妈走的时候,也说好了要好好上课的,怎么才几天,就动了这心思,他立刻问,“是不是你们学校有人说你了,你别怕,哥给你出气去。” 夏凡瞧着他想撸袖子的样儿,只觉得心里软软的,他一把拉住谷峰的胳膊,摇头道,“哥,不是,是我自己不想上了,我得养活我自己。” 这样的说法让谷峰觉得心里难受,可他是个男人,怎么也不能表现出来,就猛然扯开游戏厅的门,冲着里面喊,“老三,我有事儿先回去,你们自己玩。”说完,不等他们的回音,就拉着夏凡回了家。 大姨住的是筒子楼,一共两间房,共用厕所,在门口做饭,两人躲过了楼道里晒得衣服,摆着的煤球杂物,才进了门。谷峰将门仔细的关好,跟夏凡做了个面对面,然后才开口,“你读书能考大学,日后就是坐办公室的,做买卖你一辈子都让人看不起。你怎么会想着这条道?” 这时候的人们思想还十分传统,认为坐办公室是最好的工作,许是层次不高,他们接触的做买卖的都是小本生意,的确也没什么社会地位。夏凡不想跟他解释这个,这没用,他只是说,“省城那边新开了许多写字楼,老师丈夫的朋友在那边上班,说是十分不好买吃的,周末带我去看看,能不能做生意。哥你要有空,就陪我去趟。” 这话意思十分明显,夏凡已经拿定主意了。谷峰盯着夏凡看了半分钟,夏凡跟他对视,连眼都没眨。谷峰先败下阵来,知道这是不能更改了,这个表弟这半个月给他的震撼太大了,让他扮演大舅去抱林慧慧,他以为不过是小事儿,结果引出王瑞,后来又明目张胆的与亲舅舅翻了脸,现在又停学做生意,他实在太有主见了。 谷峰不知道,是夏凡本身就是这样的性子,只是因外公宠着没表现出来,还是因为外公走了,而不得已这样。但是他知道他劝不住,可他也不放心。被夏凡拿捏住的谷峰狠狠地拍了夏凡脑袋一下,“我跟你去。” 夏凡终于松了口气,顾不得脑袋疼,得寸进尺的提要求,“别告诉大姨。” 谷峰没办法,只能点点头,“成,我怕了你了。” 等到周日,一行三人就踏上了去省城的汽车。谷峰先去夏凡家住了一夜,兄弟俩个就如何开餐馆一事聊了半夜,第二天早上,夏凡就塞给五十块钱,冲着他说,“哥,这是买票和吃饭的钱,别让王叔叔掏钱。” 谷峰身上没钱,又不能张口跟大姨要,所以只能接过来,他在社会上混了两三年,办事还是会的,一路上买票唠嗑,愣是没让第一次凑在一起的三个人觉得冷场,王秋川看着这俩孩子,一个机灵,一个沉稳,那股子因着周老师才帮忙的想法,倒是变得心甘情愿起来。 他朋友算是忘年交,叫林晓生,如今不过二十出头,在一家外贸公司做助理,公司不大,一共五六个人,算是个皮包公司,可老板大有来头,每年的利润倒是不少,租的办公室也在最好的地段,他带着三个人走了走,指着几座十来层的大厦说,“这是省城最好的写字楼了,里面都是白领,薪水也高。可吃饭的地儿却是岔开档次了,一面是本地人开得夫妻店,一边是刚入住的大酒店。夫妻店卫生一般,地方狭小,大酒店也太贵了,所以总是吃不好。” 林晓生不光说,还带着他们转了转,果然如此,这是中国城市发展时经常见到的一幕,一边是崭新崭新的钢铁森林,进出都是白领,仿若早已进入小康社会,而一边则是城市的原有面貌,低矮的平房,坑洼的街道,穿着土气的小市民。 但这是城市进程中必然的一幕,所以多数人,包括林晓生在内,因为司空见惯,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们抱怨的是,自己生活的不方便。夏凡跟着他一路看下来,周围都是些小卖店,这时候洋快餐没那么普及,人们也不懂得装修的简明干净亮堂,都是些夫妻店,店不少,种类也多,肉夹馍、凉皮、米线,煎饼果子,小炒店,乌了吧唧的,再看看那些白领们身上的西装套裙,想来他们吃的不算满意。 见过世面的夏凡立刻动心了。 四个人走远了些,才找了家中等档次的酒店,点了四菜一汤,因着林晓生下午要上班,就要了三瓶啤酒——没夏凡的。有了酒,又都是男人,虽然岁数差的大点,但话也就说得开了,夏凡趁着热乎劲,问了一栋大厦有多少人,午餐一般消费多少钱,饭菜有啥要求,聊了足足两个小时,林晓生临走时,还把办公室电话留给了他,说是以后可以直接找他。不过这次结账,王秋川抢着结了。 散伙的时候才两点,王秋川还有别的事情办,就与夏凡谷峰分开,约定好了四点在汽车站见。夏凡带着谷峰将那些夫妻店从头逛到尾,问问价,打听打听附近租房子住的价钱,看到生意不错的,还买来尝尝味道,谷峰刚刚光顾着喝酒了,这会子倒是吃饱了。 正逛着,谷峰就住了脚,夏凡还以为怎么了,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还真瞧见了熟人,上次帮忙给他站岗的两个黑衣人,正跟在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身后,那青年似是正在生气,猛然回了头,脸色难看的很,冲着两个人吼,“走,走,赶快滚,顺便告诉我爸,我不靠他,我说不靠他就不靠他,我不会服软的,让他少费心思。” 说着,他转头就走,那两人略微踌躇了一下,还是没敢跟上去,停在了原地。 这场戏倒是让谷峰和夏凡看得目瞪口呆,谷峰想的是,原来保镖这么不好干了,他原本见了张强后老羡慕了,这会子心思歇了。夏凡对两个保镖印象很好,想的是,这主顾脾气真大。转回头,就忘了。 第16章 夏凡一回家,就将今天打听到的消息汇总了一下。 省城白领的工资明显比工人们强上不少,普通人每月下来,总也有三百来块钱。那块一共有四栋写字楼,两栋十八层高,两栋十六层高,加起来在里面上班的,夏凡不敢算的太满,但两千人却是有了。林晓生说他们一顿饭钱大概在一块到两块之间,夫妻店里的肉夹馍五毛钱一个,小笼包一笼十个一块五,若是吃个炒菜,一荤一素不大的盘,大约能花到三块钱,这个量女的吃的饱,男的有点玄。 夏凡又将这几天买菜得出的菜价和肉价比较了一下,菜肉这些原材料在不同城市其实差得并不远,这么一算,利润绝对惊人,他这才明白,为啥那么多人愿意做买卖了。 他将算出来的结果告诉了谷峰,就连谷峰也张大了嘴巴露出吃惊的表情,在那张纸上自己又勾勾画画了一番,等着眼冒精光抬起头的时候,就再也不说这事儿悬乎的问题了,而是抱着夏凡问,“咱啥时候去?” 夏凡的确需要谷峰打头阵,他需要在写字楼的附近租赁一套房子,干净的住宅楼或者是小院子都可以,然后改造厨房,最重要的是,还需要谷峰去将蔬菜批发市场、酱油醋糖盐,一次性饭盒和筷子等消耗品摸清了门道。 两人说做就做,为了不让大姨担心,谷峰对着他妈撒了个谎,说是张强在省城过的不错,给他介绍了个保安的工作,让他过去。闲着晃荡了两三年的儿子终于有工作了,安瑶不知有多高兴,一边流泪一边问那边的情况,好在谷峰上次打听了不少,冲着他妈说道,“那公司不大,但是老板听说挺有来头,人也不错,再说有张强在那儿罩着我,怎么也差不了。” 安瑶听了算是安了心,又害怕他在外面吃苦,从兜里摸了两百块钱给他,让他别苦着自己。刚刚谷峰编谎话骗他妈倒是顺溜的很,可他妈将这钱拿出来,他鼻子就忍不住酸了,他妈一个月才一百零几块钱,养活两人,这点钱攒的不容易。他抱着安瑶闷声闷气说,“妈,你等我赚大钱,让你过好日子。”安瑶只当他不好意思,也没往心里去,转头就替他收拾衣服去了。 到了第二天,谷峰红着眼背着足有一人高的包袱,带着夏凡给他的五百块钱上了省城,夏凡则是留在本地处理一些琐事。他专门去了胖婶家,拜托她两件事,一是让她帮忙找个能做大锅饭的厨师,二是托她日后照看点房子。胖婶听了夏凡的决定,心里不好受得很,抹着眼泪问夏凡,真不上了?然后又想说钱的事儿,可她也穷,两个半大小子,哪里有多余的。 胖婶不说话,就在哪儿流泪,倒是胖叔在一旁害怕她哭得夏凡心里再不好受了,出来训斥道,“你哭个啥?没听着周老师给凡凡留了学籍,凡凡成绩好,总有书读的。”然后又替胖婶答应了那事儿。夏凡这才出了门。 没过几天,胖叔就在本地找了个厨师,原来是棉纺厂食堂的大师傅,今年退休。但因为还有两个儿子要结婚,所以准备这个活干。这人外号郭老实,长得白胖白胖的,性子十分平稳,不笑不说话,为人十分靠得住,夏凡先打听了一番,又尝了尝手艺,就签了合同。一个月工资一百五,包吃住。 等着谷峰那边一说准备好了,这两人就上了省城。租在了旁边不远处的一个小院子里,三间房带一个院,一个月五十块钱,有个老大的厨房,正好供他们用。谷峰负责采买,夏凡负责推销,郭老实负责做饭。夏凡想的周全,三个人都做了个健康检查,还找人过了拍了两张厨房干净明亮的照片,连带新办的电话号,都印在了三人商量好的菜单上,找了家私人印刷厂印了一千份。 第一天啥事儿都没干,一大早郭老实骑着三轮车送到楼底下,夏凡和谷峰挨门挨户的派发传单,这时候没人见过这么干的,而且谷峰和夏凡长相不错,穿得也干净利索,说话更是和气,不一会儿,就被围观了。 有人问,“这两荤一素一共两块吗?多大的量啊,吃的饱吗?” 夏凡就笑着说,“您要是敞开了肚子只吃菜,肯定吃不饱。不过要是菜就饭,我保证比外面的小炒量大。” 有小丫头问,“味道咋样?” 夏凡摸摸头,冲着她们笑,“我挺喜欢吃的,真的。” 他长得好看,岁数又小,嘴巴也甜,这么一来,第二天的份就订出去不少。等着十点多的时候,夏凡才抱着最后一点传单进了十六楼最后一家公司。 公司名叫永辉商务,也看不出来干啥的,不过瞧着挺寒酸,别人家的公司名好歹烫个金字,他们家就一块牌子贴在大门上。不过夏凡倒是不在意这些,穷富不论,不都要吃饭吗?所以做吃的生意,永远是不缺顾客的。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敲了敲门。 夏凡敲门的时候,屋里就俩人。这套房子面积二百多平米,一共有两个单独的房间,因着念着创业艰难,又想不靠他爹混出个人模狗样来,贝诚就没再租房子,而是和章唯一人在办公室里放了张单人床,当然,他们外面的办公区上,原本还有张强三个保镖,现在已经没人在了。 贝诚这时候刚起床,他昨晚上跟个建筑公司的老总谈生意,被灌了一斤半白酒连带五六瓶啤酒,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虚脱了,好在生意谈成了,手头的一批货卖了出去,所以今天睡得格外晚。 穿着睡衣顶着鸡窝头一出卧室办公室门,他就看见章唯在那里打电话,等着他洗漱完了,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四处找了找,没瞧见早餐,就拿眼神询问章唯。 章唯是他的大学好友,同宿舍舍友,一个眼神就知道他啥意思。可今天,章唯却十分严肃的坐在了与他有一个茶几之隔的对面,冲着他十分认真的说,“我想你听到这个消息一定很高兴。” 贝诚眨眨眼,生意谈成了,等着这批货供上,他起码得小赚十万,这是他离开他爹独自挣下的第一笔钱,算是高兴事,但这事儿他知道了啊!而且,章唯坐这么远干啥? 章唯看着明显不在状态的贝诚,狠了狠心,直接说,“伯父让张强他们都回去了,并且刚刚打电话来说,除非你亲自去求,他不再会插手你的事情。” 这对于一直想摆脱父母的贝诚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他直接乐得站了起来,问了句真的?等着章唯点了头,就蹦到了沙发上,扭胯摆臀恨不得当场跳迪斯科。 章唯瞧着他的模样,只觉得头疼欲裂,不过这事儿早晚也要说,他咬牙切齿地吐出剩下几个字,“同样的,你在建行等几个行的存款全部被冻结,而非常不幸的是,昨晚请客,我们刚花光了身上的现金,也就是说,咱俩就剩下——”他掏了掏兜,从中拿出一张十块钱,“十块钱了。” 贝诚猛然转过了头,不敢置信的看着章唯,问,“就十块了?” 章唯:“就十块了。” 贝诚:“老爷子可真利索,不愧是我爸,有我的作风。” 章唯:…… 贝诚利索的跳下了沙发,躺了进去,将那张十块钱捏在手里,看样子一脸轻松。章唯怕他不明白这事儿有多大,身体往前一趴,呲牙咧嘴地说,“贝诚,我可告诉你,昨天那笔款子最早下月初打过来,你这十块钱起码要吃十天,也就是说,咱俩一天只能吃三个小笼包或者一个肉夹馍,屋子里连个方便面都没有备上,房租虽然交了,可还有水电费……”他越说越沮丧,“要不我跟家里要点钱去吧。” “要个头,就你那后妈,肯给你钱就怪了,”贝诚伸手拍拍他脑袋,“放心,我还能饿着你。等熬过去了,咱可就是十万元户了。自己挣得,看我爸还说啥,多威风。” 正说着,就响起了敲门声,两人静了静,章唯问,“谁?” 夏凡清了清嗓子,“你好,我是夏天快餐店的店员,我们新推出了点餐上门服务,请问您要不要看一看?” 章唯刚想拒绝,贝诚却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冲着他小声说,“今天的饭来了。”说完,也不顾章唯的反应,直接站了起来,提了提裤子,拖拉着拖鞋走到了门边,一把扭开了大门。 夏凡今天穿了件黑色T恤,牛仔裤,他本就白,越发显得人清秀。贝诚都好几天没见到养眼的了,差点吹了个口哨,只是怕把人吓跑,忍住了,身体一歪,嘴巴一咧,露出后面的空间说,“进来吧。” 夏凡一瞧他,就认出来了,这不是那天脾气特别不好的那人吗?居然真碰上了。可又见他穿着居家睡衣,睡眼惺忪,光着脚丫子穿着双拖鞋,这哪里是办公的样子?顿时就觉得这屋还是不进去的好,他扯着嘴角笑了笑,将手中的传单递给贝诚,“我们新开业,全部打九折,您要是想订餐,打电话就行,不打扰你了。” 说完,夏凡就准备溜。可贝诚还等着他提供顿午饭呢,怎肯让他离开,一把扯住夏凡的t恤袖子,冲着他特温柔地说,“你等等,来给我解释一下这几个套餐的口味,哎呦,你们这看着还挺不错的嘛!” 夏凡欲哭无泪,被拉进了屋子。 第17章 夏凡一个踉跄进了门,就立刻轻轻一动,将衣角从贝诚手中撤了回来,他如今虽然没打雌性激素,但毕竟不是懵懂不知的时候了,陌生男人的触碰总让他有些受不了。 贝诚显然没发现夏凡的动作,反而拿着菜单子一路走到了沙发处,砰的一下,整个身体都陷了进去。 章唯在旁边不赞成的皱皱眉,贝诚哪里都好,从来也没架子,但就是小时候被宠坏了,总不知道让人。他冲着夏凡微微笑了笑,指了指一旁的沙发,“别客气,坐这边。” 章唯是个标准的书生样,看起来特别的温和,夏凡冲着他笑了笑,道了声谢,才坐了下来。 因为是刚开张,郭师傅说成本不好控制,所以菜式花样并不多,贝诚大体扫了一眼,就将菜单放在了茶几上,冲着夏凡颇有气势地说,“包月的话怎么算?” 刚刚跑了十几层,白领们要不不感兴趣,要不怕不好吃,最多说的就是定明天一天的,包月的夏凡倒是第一次听到?可他转眼一想,这人刚保镖就三,怕是财大气粗,连忙说,“不知道您要订哪种?” 贝诚手一伸,就指向了最贵的炒菜,章唯就料到大少爷不懂人间疾苦,伸手就将面前的茶杯塞进了贝诚手中,并狠狠瞪了他一眼,“喝水。”转头他又看向夏凡,笑眯眯说,“一……嘶……两块的盒饭就行。” 夏凡在一旁跟看戏似的,将章唯从瞪眼到微笑,贝诚趁机捶人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也是他一朝被蛇咬,这会子不知为何却想起顾禾来,眼前这两人,动作亲密,大早上单独腻在一间屋子里,保镖都不见了踪影,不是……那种关系吧! 一想到这个,夏凡就有些避讳,顾禾带给他的影响,并非几日就能够消除的。他敛了眼,然后答,“一个月22天上班日,我们送中午,一个人是44块钱,包月的话抹掉零头,另加粥一碗。” 这显然依旧是两人吃不起的。这也就看出出身对人的性格的影响来,章唯张口就想拒绝,这次贝诚却抢了先,啪的一下拍在了他后背上,章唯疼的差点没跳起来。贝诚却面不改色地从一旁抽出来那张十块钱,给夏凡说,“我们不仅中午要,晚上也要,先给你定金,今晚就开始送吧。吃好了再订。” 这倒是也合乎道理,夏凡瞧见章唯的脸都白了,以为是疼的,实在不愿意在这儿呆,连忙收了钱,“好,不过下午的菜跟着我们的食谱走,当然,不会让您吃亏的。”他瞧着贝诚点了头,就连忙出了门。直到门关上,才想着,“是不是同性恋脾气都不好?顾禾爱打人,那男人脾气也不咋地。” 不过好歹是第一单包月生意,夏凡摸了摸那十块钱,高兴地下楼去了。他哪里知道,贝诚的全部身家是这么好拿的吗? 夏凡一走,章唯终于不用装着了,他刚刚想着最后的身家没有了,就忍不住感到一阵恐慌,再想到若是三天后没钱了,两个人不会要饿肚子吧,恐慌感更强了,脸刷的就白了,要不是贝诚后面撑着他,他敢立刻倒下去。 他向来脾气好,到不至于吵架,只能抱怨道,“等吃完了,后面那七天怎么办?” 贝诚不在意喝着水,“怎么会吃完了呢,定金已经付了,到月底再结呗。又没说多长时间的。” 这倒是贝二公子的作风,想着那小哥刚刚开业就遇上这尊佛,章唯只好往好处想,等货款回来了,他就立刻付账,还要多付点,省的再没钱吃饭。 晚上谷峰又跑了趟腿,给贝诚送了两份盒饭,三人就早早休息了。因着一天跑了整整两栋大厦,夏凡累得不轻,只是略微算了算,大约定了两百份,却连高兴的劲儿都没了,直接倒床就着。但毕竟做生意这事儿实在太让人兴奋,天一亮,他就忍着腿痛爬了起来。出门一瞧,醒的不止他一个人。郭师傅正在厨房忙活呢。 夏凡洗漱好了连忙进去,冲着大早上熏得一身汗的郭师傅说,“您咋起的这么早,今天还有的忙呢!” 郭师傅笑了笑,“这算什么,当年我在食堂,那时候单位都是小年轻,没几个成婚的,一天三顿都吃在食堂,那才是打仗呢!”说着,他从一边拿了个小碗过来,掀开锅盖,立刻有股浓香飘了出来,夏凡抽着鼻子抻头一瞧,国内正翻滚着半锅乳白色的汤,上面还点缀着几粒枸杞,看着别提多有食欲了。 郭师傅从中舀了一碗递给夏凡,“趁热喝吧,昨天买肉送了两根腿骨,晚上就熬上了,闷了一夜,正香呢。”夏凡听了连连点头,忙沿着碗边小心地抽了一口,滚烫浓郁鲜香,他忍着又连喝了两口,才顾得上说话,“真香,郭伯,你这手艺可真棒。” “那当然。”郭师傅显然对此十分自信,他边切着肉边唠叨,“你和谷峰都太小,正长身体的时候呢,多喝大骨汤有好处,咱们干这个骨头少不了,可得多喝点。” 夏凡跟郭师傅说了会儿话,谷峰也就起来了。三人吃了饭,就正式忙了起来。没有小工,夏凡洗菜,谷峰切菜,郭师傅掌勺。今天定的菜单是洋葱炒鸡蛋、醋溜圆白菜、清炒油麦菜、红烧肉、木须肉、豆角炖肉,三荤三素,也有个选择空间。 只是由于昨天刚收回的定钱就有二百多份,还要预留其他点餐的人,这回要做的事名副其实的大锅菜。好在郭师傅的手艺的确不是盖的,别的不说,那红烧肉炖的时间越长,那股子带着焦糖味儿的肉香就越浓,谷峰切菜的声音就慢慢减弱,夏凡进屋放菜,都能听见他肚子里咕咕咕的直叫唤。 不过夏凡也被馋的不轻,这时候一般人家肚子里的油水都少,早上虽然有大骨汤打底,可那毕竟是汤水,哪里有大块肉咬着起劲。一想着红烧肉那肥而不腻、满口流油的感觉,夏凡都有些受不住。兄弟俩相互看了一眼,就明白彼此的立场,谷峰立刻窜了起来,拿着筷子开锅叼了一块塞进夏凡的嘴巴,又替自己夹了一块,艾玛,那股子入口即化的感觉,差点让俩兄弟飘起来。 等着到了十半点,忙活的就差不多了。二百份盒饭已经装好,连同先盛好的米饭,用新棉花新棉布做的被子紧紧捂好,六种菜则分别放在早买好的保温桶,被一起放上了三轮车。夏凡想了想,又将小煤炉子和一个小锅塞了上去,三人这才出发。 到的时候不过十一点出头,离着下班还有小半小时。这四座写作楼其实分别矗立在#的四个交叉点上,周边都建有广场。夏凡瞧了瞧,指挥着郭师傅将三轮车气到了A号楼下不远处,夏凡没急着送盒饭,而是将小锅放在了炉子上,又打开红烧肉的保温盒,从中盛出了不少肉汤放进锅里,就这么嘟嘟嘟的炖开了。 然后,夏凡才拎着盒饭冲着郭师傅笑呵呵说,“郭伯,你看下火,别沸了,慢慢咕嘟就是了。”郭师傅一边答应着,一边闻着那满鼻子的浓香,心道这小子可真鬼,这香味哪个下楼吃饭的能受得住啊。 因着怀疑贝诚与章唯的关系,夏凡并不想与他们多接触,所以专门跑到B座送盒饭。这边犹豫的比较多,只有一家培训公司因为今天要开会,不方便外出,定了三十一份。夏凡到的时候,前台的小姑娘正无聊的东张西望,瞧着夏凡拎着一堆盒饭顶着门进来,屁股都不动一下,指着桌子说,“都齐了吗?” 夏凡一个人哪里拿的了,“没呢,这是一半。你们定的都是一荤一素的,一个红烧肉,一个醋溜圆白菜,你先瞧瞧对不对?我再下去拿一趟。” 等前台数完了数,夏凡就又回头下了楼,一出楼口,就看见自家三轮车被几个保安围住了,顺着那股子若隐若现的肉味,夏凡赶忙迎了过去,却发现谷峰早在那儿了。几个保安一人一份盒饭,冲着郭师傅和谷峰比着大拇指,“兄弟,你这手艺,真绝了,太他妈香了,我从C楼一下来就开始找,还寻思我这是做梦了。” 谁不爱听好话,谷峰当即就说,“香就多吃点,张大哥,你要不要再来一勺?” “哎呦,你们做生意也不容易,这可是……”他也不拦,谷峰直接打开了他手中托着的盒饭,往上又浇了一大勺肉。张大哥显然十分满意,冲着他说,“行啦行啦,别忙活我们了,这不下班了吗?你们再往前靠靠,就在A座门口待着,那上面的人都满了,而且个顶个有钱。” 等着夏凡再将盒饭提上去,没想到还没到门口,那姑娘就自己把玻璃门拉开了,冲着夏凡说,“哎呀,你可来了,都急死了?”这会子她不光热情了许多,连声音就变得脆生生的,好听极了。 只是夏凡并没太在意,反而问,“急了?” 小姑娘瞧他不紧不慢的,当即就拽着他的胳膊往里拉,“你们家那肉也不知道是咋做的,一打开满屋子香味。盒饭又不够,有人只能干看着,要你你不急啊!”她倒是不客气,“来来来,你直接提到办公区吧。” 果不其然,办公区内已经有人在吃饭,红烧肉满屋子飘香,要想忍着是挺难的。瞧见盒饭来了,几个穿着西装的男士立刻围了上来,应该都是搞销售的,都挺能白扯,一个冲着夏凡道,“小伙子你可来了,要不都快被口水淹死了。”另一个说,“你家手艺不错啊,这红烧肉是苏北做法吧,不用浓油赤酱,忒香,忒香了。” 夏凡几乎是飘着结完帐的,等着他下楼走到三轮车那,却发现已经被围得里三圈外三圈了,夏凡连忙挤了进去,帮着收钱。等着最后一份卖完,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半,谷峰像是疯了一样一把抱住夏凡,使劲儿的转了两圈,冲着他额头就是一口,“咱发财了,发财了,发财了。” 第18章 谷峰兴奋的没顾忌,直接抱着夏凡亲了口,倒是让夏凡吓了一跳,差点没一巴掌扇过去。只是夏凡转头一想,他那身体毕竟是秘密,平时又十分小心,无论如厕还是洗澡,都是门窗紧闭。既然大家都不知道,他若是太过紧张,反而露相。 还好谷峰纯粹是高兴得,抱了一下就松手了,自己围着车子打转。夏凡才将那攥着的拳头松了开。 三人推着车子回了家,早有留好的午饭,稍微一热,随后扒拉完,郭师傅就极有眼色的回屋去了。兄弟俩将装钱的包直接拿回了屋,谷峰连桌子都不用,鞋一甩就蹦上了床,站在床上将包倒过来,只听呼啦一下,连纸币带硬币哗啦啦落下,顿时铺满了床。谷峰乐得直接扑倒在上面,狠狠的打了个滚,然后才发现夏凡还站在地上乐呢。 他直接勾勾手,“快过来,躺在钱上可舒服呢。” 夏凡被他说得动心,连忙走了过去,平趴到了谷峰旁边。如今已经是五月底,夏凡不过穿了件t恤,硬币被压在身下,有些硌人,有些凉,可夏凡却感觉爽呆了。 兄弟俩人脸对着脸,谷峰问,“你猜咱们卖了多少钱?”夏凡想了想,“总有三四百。”谷峰一脸你真没魄力的样子,伸出了五个手指头,“五百,怎么也得有。不信咱数数。” 这显然是个好提议,两人立刻翻身爬了起来,一个数钞票,一个数硬币,可即便两个人心中有数,随着数目越来越大,他们脸上的表情也越发惊讶起来,直到所有的零钱都被一张张放好铺平,夏凡才和谷峰住了手,两人眼中掩不住的震惊,谷峰连嚷嚷都不敢了,冲着夏凡低声吸着气说,“七百。一中午,七百。” 夏凡狠狠点了点头,加上昨天预定收了的那一百块定钱,一天收入八百块。发财了,真是发财了。这一刻,抱着这些零零散散的钱,夏凡终于第一次真实的感觉到,他的人生改变了,他不用干劳苦工,日后,也必定不会被卖了替男人生孩子,他走对了。 夏凡的生意的确不错,因为干净、味道好、服务到位,迅速在四座写字楼里传开,开始几天三人还带着小炉子去那烧点浓汤吸引人,可过了一个星期后,就完全不需要了。每天的订餐已经到了五六百份,营业额稳定在了一千块钱左右,每天中午三轮车走两趟,一趟是将盒饭送过来,先送上去。另一趟是用来零卖的。 用谷峰的一句话来说,除了1608室两人非要月底付款,其他一切简直美好的不像话。 供不应求也面临一个问题,人手实在不够。虽然写字楼都有电梯,可一个人能拿几份盒饭啊,再说郭师傅毕竟是厨师,岁数也大了,刚开始跟着跑两天还成,可时间久了,他们也不忍心。 兄弟两个在家商量了一番,雇人是肯定的。至于雇谁,其实只要勤劳能干就行。只是夏凡另有想法,他大姨安瑶如今还遭着罪呢,她虽是有个编制的国企工人,但实在太累了,按夏凡的想法来说,机床那活就不是女人该干的,环境不好,累得要死,他大姨的手指甲缝儿里常年都是黑色的机油,洗都洗不干净。 可这事儿一提,谷峰当时就犹豫了,他是骗着他妈出来的,别的还好说,就夏凡不上学这事儿,他妈要是知道自己也帮着瞒着,一顿好打都是少的,八成还要扭着夏凡回去上学。兄弟两个踌躇了半天,这事儿就先放下了。可没过几天,家里那边就来了电话,打电话的人是谷峰家的邻居,怕是长途,话也没说清楚,冲着谷峰急吼吼的说,“你快回来,你妈晕倒了。” 谷峰吓了个半死,立刻就要回去。恰好那天是周五下午,后面两天也没什么生意,夏凡当即就回屋取了钱包,托了郭师傅照看家里,一起跟着谷峰回去了。 安瑶所在的机械厂不过是个二百来人的小厂,只有个卫生站,她在车间晕倒后,就被直接送到了那里去了。两人赶到时,已经是傍晚,卫生站里就一个小护士值班,瞧见他俩直接就问,“你们是安瑶的家属吧!”等他俩点了头,就说,“已经醒了,在里面躺着呢,你们进去看看吧。” 两人心里还没底呢,夏凡瞧着谷峰那脸色白的难看,怕是担心的要死,就催着他说,“你先进去看看,我问问情况。”谷峰声音都发颤了,“你可问清楚,别瞒着我。” 他俩这样,倒是让那小护士看了个稀奇。等着谷峰进去了,夏凡问她,“安瑶得了什么病?厉害吗?现在情况怎么样?” 这小丫头才知道两人刚才在想什么,冲着夏凡道,“哎呦,我还以为你们说什么呢!你也不想想,我们就一个卫生站,床位才四个,有大病能送这儿吗?”她摆摆手,“没大事,天太热了,车间里又闷,中暑晕倒了。只是倒地时候,磕在了机器上,碰破了脑袋,不过已经打了破伤风了,还在吊着水,完了就可以回去了。” 夏凡这才放了心,冲着护士道了谢,就去了病房。里面谷峰显然也知道怎么回事了,正跟他妈说这话,夏凡开门的时候,就听见一句,“单位也差劲了,这么热的天,连轴转谁能受得了。” 瞧见夏凡来了,才停了话头。安瑶还挺惊讶,冲着夏凡说,“凡凡怎么也来了,这不是耽误你学习吗?” 安瑶如今受着伤,又在医院里,两人不好说不上学的话。夏凡就转了话题,问晕倒是怎么回事。这才知道,原来安瑶的机械厂刚刚接了一个大活,量大价钱也成,就有一点,交货的时间紧,原先工人们还有个周末,如今干脆直接连轴转带加班,这都连着干了小二十天了。这两天天气实在热,车间的空气又不好,安瑶就中暑了。 好在倒下去的时候,只是碰在了机器上,要是栽倒了正在操作的机床里,那可不是碰掉皮这么简单的事儿了。谷峰和夏凡听得都有些后怕,让安瑶辞职的心也越发坚定起来。 等着安瑶输完水,三人就回了谷峰家一人吃了碗水煮面就睡下了。谷峰家两间房,原本兄弟俩可以睡一起,可谷峰却冲着夏凡眨眨眼,跟到了他妈房里。半夜里,夏凡听着那屋一直有嘀嘀咕咕说话的声音,知道八成是谷峰在劝安瑶呢,叹了口气,又睡着了。 一大早,安瑶就红着眼睛起来做了早饭。夏凡还想着他大姨得怎么说他呢,没想到等着吃饭的时候,安瑶就问了一句,“凡凡,真不念了?马上中考了。”夏凡想了想点点头,“不念了,我没报名。”大姨就抹着泪再也没说话。 夏凡瞧着这样,心里也不好受,三人安静的吃完饭,安瑶端了碗去水房,夏凡还想跟着劝劝,谷峰却拽了拽他的袖子说,“同意了。”夏凡算是松了口气。 既然答应了,后面就是走手续的事儿。只是谷峰想给安瑶弄个内退,这就麻烦点,需要多呆几天。夏凡本来担心王小虎,想回趟家属院,可算了算,上辈子他记得是放了暑假后发生的,如今离着中考没几天了,便歇了心思,决定还是按原计划,等中考过了,就立刻跟他说这事儿。 夏凡一个人回了省城,没想到一进门,郭师傅就跟他说了件大事儿,常跟他一起唠嗑的保安张大哥告诉他,有人在附近也开了家快餐店,学着他们印了菜单,还给了他们一份呢。 第19章 郭师傅将那菜单一块要了过来,拿给夏凡看。 这人的确不地道,整个菜单完全按照夏凡他们的照抄的,厨房的照片,工作人员的健康证明,还有后面的菜色花样,最重要的是,他们的盒饭每份比他们便宜两毛钱。要知道,这时候,买猪头肉都可以称一块钱的呢!两毛钱不算小数。 对了,这家快餐店叫、春天。 郭师傅气得不轻,冲着夏凡说,“这太不像话了,明摆着跟咱们抢生意呢!得教训教训他们!” 夏凡虽然心里有气,但其实在开店之初,就没想过做独家生意,毕竟快餐店简直是太没技术含量了,就算他能弄得干净点,好吃点,也不是什么独门秘方。只是,却没想到这么快,他才挣了一个月的钱呢,这离他想要的数差点有点远。 夏凡捏着那张传单,脑袋里的想法却一直没断,到了十年后中国人都没版权意识,何况现在,告他们肯定是不行的了。他分析着,这人既然要抢生意,眼红这赚钱的小本生意,怕是本身财力有限,又做得这么明目张胆,恐怕是本地人,欺负他们势单力薄呢!想清楚了这些,夏凡就有点头疼,强龙也怕地头蛇,这事儿不太好办。 只是,他也不准备服软。将那菜单子一放,夏凡就冲着满脸担心的郭师傅说,“多大点事儿,郭伯,没事儿,他们起步晚,客户都吃惯了咱们的了,不会影响什么的?这写字楼里上班的都是有钱人,谁在乎那一毛两毛的啊!咱把饭菜做好吃了,比什么都强!” 夏凡好歹也在所谓的豪门夏家待了半年,装腔作势唬个人,却是简单。再说,郭师傅作为一个雇工,这时候要的也不过是老板的一句安心,他听了立刻松了口气,连连点头道,“哎,那就好,饭菜的事儿,你放心吧。” 夏凡放心郭师傅,可搁不住有人来找事啊! 第二天周一,夏凡一早买了菜回来,然后打电话给熟悉的客户问订餐情况,没想到竟是比平时少了五分之一的人,一家公司,怎么也有几个不再定了,夏凡心里明白,这是嫌贵了。等着到了十点半,两人就推了三轮车想着写字楼广场走,没想到一到边儿上,跟他们相熟的张大哥就迎了过来,冲着夏凡说,“那边已经来了。” 夏凡往哪儿一瞧,可不是,平时他们待的位置,如今也停了辆蓝色三轮车,两女一男在那里正收拾东西,看样子刚来也没多久。 夏凡瞧着张大哥一脸神秘的样子,知道他肯定有话说,立刻冲着他说,“张大哥,今天做了红烧肉,您等会留点肚子,我可给您盛了满满一碗。” 张大哥来报信不就图的这个吗?小保安一个月才多少钱,家里婆娘和孩子一个月都吃不上几口肉,可夏凡他们来了后,每次都给他一份荤菜,带回去,算是大餐了。夏凡一向出手大方,说是满满的,肯定不会差,他立刻满意的眯了眼,冲着夏凡说起了打听到的事儿,“听说是大厦管理处一个主任的亲戚,原先还混过道儿,你可别跟人家硬抗。” 夏凡点点头,便跟着郭师傅一起将三轮车推了进去,他原本的位置在A楼出口左手处,如今地方没有了,他也不恼,直接停在了右手处,就跟那三人对着。 那三人应该是一家人,一个母亲带着小夫妻俩,男的长得一脸横像,瞧着就不善。看着他们过来了,男人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夏凡没理他们,瞧着时间差不多了,就让郭师傅守着摊位,自己先上去送盒饭,他如今不用提着了,而是做了个可以背的大箱子,一箱能装五十份,所以虽然份数不少,但好在这时候电梯都是空的,也没用多少时间。 只是上来下去时,夏凡瞧着,对面那男人脸色越发不善起来。毕竟,几百份和几十份比起来,那可差点不是一点半点。等着到了十一点半,下班时间,才是关键时刻,夏凡帮着郭师傅将保温桶打开,顿时红烧肉的浓郁香味就飘了出来,这是郭师傅的拿手菜,夏凡故意让郭师傅做了这个,有这个,只要从A楼走出的人,闻不见别的。 那三人显然也没想到郭师傅的手艺好到这样,闻着那香味的时候,小媳妇就皱着眉头说,“哎呦,怎么这么香,这哪里还闻得到咱们的饭菜啊!”那男人听了,哼了一声,晃荡荡走了过来,走到几个保温桶跟前,使劲地抽了抽鼻子,然后狠狠地呼出一口气,“呀,师傅手艺不错啊,真香。” 郭师傅如临大敌,手里抓着汤勺,时刻准备着。夏凡也紧紧盯着那人,只见他从六个桶中挨个看过去,每个桶都使劲闻闻,直到到了装红烧肉的桶,他才歪头笑嘻嘻地看着夏凡说,“听说,这是你们拿手菜?大家都爱吃?” 郭师傅对自己手艺还是自信的,立刻点头道,“那当然。” “呦!”那人扯着嘴皮子笑一笑,“啧啧啧,真可惜,今天恐怕吃不上了。”话音一落,只听咔的一声,他竟是一口浓痰吐出,啪的一下,落进了那盆红烧肉里。谁能料到这等无耻之徒,夏凡俩人压根没拦住。 这还不够,此时正好是下班的时候,不少人都下来买饭,这人时间拿捏的很好,吐痰那幕怕是没什么人看见,可瞧着人多了,旁边的小媳妇竟是嚷嚷起来,“哎呦,你们这家人也真是的,打个喷嚏怎么也不避着点,这都是吃的,你瞧那红烧肉上,不是你喷出去的那口痰吗?” 这又是糟蹋东西,又是栽赃陷害的,郭师傅已经气得要跳脚了,可夏凡知道,这时候不是他发脾气的时候。瞧了瞧被刚才那一幕说愣了的那些人,夏凡知道,今天要不把这件事影响消除掉,他日后就别再这里混了。 几乎是在那女人话音没落下三秒钟,夏凡三下五除二,直接爬上去站到了三轮车座上,冲着那些人喊道,“我承认,我们红烧肉里的确有脏东西。” 这时候门口已经聚了不少准备买饭菜的人,在这个年代能做白领,显然都不是很蠢笨的人,多了一家快餐店,夏凡这里就出事儿了,大家心里也有个数。见夏凡占得这么高,都以为他要为自己辩护一下,饭菜里有口水这事儿,说真的,谁能看出来。可没想到,夏凡竟承认了,他这一承认,不少人都嗡嗡嗡的议论起来。心想,这孩子不是傻了吧。 可夏凡的话还没说完,他满意的看着下面人的反应,等着他们交流过几句后,才打断,“这事儿我只说一句,我来咱们大厦做生意时间不长,也将近一个月了,这事儿,这一个月没有。” 夏凡知道,对那些人指名道姓的指责是没有用的,反而会激起他们的反弹,那么今天这局面就更加难以挽回了。更何况,在家属院同大舅对上的一幕也给了他教训,无论多么有理,当你咄咄逼人不够柔弱的时候,人们对你就没那么同情了,所以,他只要表明自己立场就好。 果然,这句话说完后,对面那三人听了,不过是不屑的哼了一声,没有过来打断他的话。 夏凡见此,接着满意的说道,“但出了错就是出了错,无论谁的原因,都算是我们夏天快餐店的责任。我在这儿今天也表个态,我们夏天快餐店的宗旨就是卫生、好吃、快速,无论哪一条都不能有任何差错。今天这饭菜污染了,我们绝对不会给任何人吃,我有两件事,郑重的拜托大家,一个是我将要将这批被污染的菜全部倒掉,希望大家能够监督,第二个是,今天正好也是个机会,我们夏天快餐店离着也不远,希望有空的朋友可以跟着我们一起去看看,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我们夏天快餐店的厨房是什么样子的。同时,大家认认路,以后可以随时监督,我们夏天的厨房是永远敞开的。” 这六桶饭菜,可以做成将近三百份的盒饭,就是将近六百块钱。夏凡这个举措不可谓不大方,别说是一旁的郭师傅,就连不少经常买饭的人,也都被这样的大手笔惊呆了,毕竟,眼前的不是个商业老手,他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 再者,这明显的突发事件,夏凡竟然能够想到让大家去看他的厨房,这一是自信,二是绝对快速的应急反应,无论大家去不去,他既然敢说,起码就让人有了信心,这人做得一定不差。如此一来,夏天快餐店干净卫生有原则,谁不相信呢? 可以说,夏凡的反应,让原本的一次危机,竟然变成了一个最好的广告。 刚开始,下面的人还是愣着的,无人应答,可随后,张大哥在后面随口喊了声,“去瞧瞧咱吃的饭怎么做出来的,也放心啊!”终于,有二十几个人拉拉杂杂的响应起来,夏凡感激地看了一眼张大哥,立刻从车上跳下来,冲着郭师傅说,“走,咱们回去。” 而此时,对面那三人脸色已经黑如锅底了,这可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可此时已经是众目睽睽之下,他们能做什么! 而站在人群后面的贝诚则是不敢置信地说,“呀,这小鬼刚才可真帅!艾玛,我刚才都觉得他背后闪金光了。”章唯吐槽道,“是因为他是债主吧,上周他可说,这周一来收钱的。” 第20章 其实夏凡哪里有什么号召力,他就算再赚钱,吃食做得再好,在一群白领看来,也不过是个卖盒饭的。只是谁没好奇心呢!?不说别的,看着别人倒霉,自己高兴高兴,是大多数人都暗爽的一件事儿吧。何况,这时候还没人开放厨房呢?瞧瞧自己吃的饭食怎样做出来的,也引起了不少人的兴趣。 这样一群人呼啦啦的跟着夏凡走,还相互议论着,怎么看怎么扎眼。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是夏凡开了家快餐店不到一个月就有人跟风,是你在大街上昂起头就能吸引一群人跟你看天的世界,从众心理是这个民族人的特性。 从大厦到夏凡家,不过小半小时的路程,就有不少看热闹的加进来。夏凡先带着他们去了旁边不远处的大垃圾箱,当着众人的面,将热腾腾冒着热气的六个菜全部倒进了垃圾桶里,轮到红烧肉时,那一打开飘出的香味,顿时让这群还没吃中午饭的人吸了口气。张大哥想起那早上许给他的一碗红烧肉,忍不住可惜道,“这可真瞎了。” 这却是好得不能再好的说话机会,夏凡拿着那个桶面带可惜的无奈地说,“是挺可惜的,一大早上刚宰杀的猪肉,我凌晨四点从肉市拉回来的。不过,”他很认真的说,“既然是入口的东西,脏了就该扔,这个瞎,是有价值的瞎。当然,家里还有原材料,等会大家看完了厨房,要是愿意,就在家吃一顿吧。红烧肉没时间,可小炒肉还来得及。” 这是夏凡给他们下的定心丸,虽然能来的都是爱看热闹的,可止不住他们会不会因为饿了,就离开,这可是得不偿失的事儿。能看热闹还能免费吃饭,对于不少人来说,却也是不小的诱惑,果不其然,这下子,不少人脸上立刻亮了,步伐跟的更紧了。 贝诚和章唯跟在后面,章唯瞧见了不由佩服道,“这夏小哥真不错,他才多大,能压得下火,反应及时,日后肯定差不了。”贝诚揉着饿扁了的肚子点点头,觉得跟上来真是太对了。 夏凡租的小院子,一向是他们三个人自己收拾。郭师傅是个对自己要求很高的人,对于厨房的要求简直到了严苛的地步,当然,人家也不用谷峰和夏凡,就说自己收拾,想吃啥我给你们做,但你们谁也不准动我的东西。 那家伙,护着那锅碗瓢盆跟护宝贝似得。 磨合了小一个月,夏凡和谷峰也就都习惯了。可这习惯,今天却帮了大忙了。甭管别人家的后厨怎么样,他们夏天快餐店的后厨,你挑不出任何错来。那干净锃亮的水泥地,雪白无污迹的白瓷砖,恨不得照出人影来的锅碗瓢盆,还有那小炉子上咕嘟咕嘟冒着香气的大骨头汤,无不告诉观者,就是你自己家,也未必有这个水准。 一帮看愣了的小青年守在门口,愣是没一个迈脚的,生怕给人家弄乱了。还是夏凡瞧着这样也不行,直接说,“进去看看,随便看,没事的。” 好歹都来了,几个女士听了也就走了进去,都是做过家务的,掀开锅盖,看看案板,还有犄角旮旯,甚至夏凡他们用的油盐酱醋都被检查了一遍,然后其中一位三十来岁的冲着夏凡佩服说,“我就一句话,以后订饭我就订你们家的,这厨房,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话像一句定心丸,夏凡也算撑了一路,这事儿来的太快了,当时要是没人肯听他说话怎么办,要是没人肯跟着来怎么办,要是来了不满意怎么办。这句话比什么都重要,夏凡眼睛中冒着点点光亮,抽着鼻子冲着来的二十来个人说,“多谢大家,谢谢大家,耽误了那么长时间,有这句话就成了。” 夏凡这时候看着不可谓不可怜。他忍着哭意,可神色骗不了众人。他本就长得白,这会子眼睛红着,鼻头也红着,声音也带着哽咽,他又不过十五岁,这么小的孩子,本就应该在学堂里坐着,可这么小就出来奔生活,怎会不惹人遐想? 一直在旁边跟着的郭师傅,此时也觉得心里不是个劲儿,拿着自己的饭勺子,冲着这群人叹,“他一个孩子容易吗?爹妈都没了他自己养活自己容易吗?怎么能就这么欺负人呢!”说完,他就直接进了厨房,不多时,里面传来咚咚咚的切肉声,显然是不想出来了。 这话少,可信息量不少。 同情弱者是人的天性。不少人开始一言一句的安慰着夏凡,有的说,“哎,这年头就这样,你们生意好,他们肯定眼红。”有的说,“也是,那人一看就是本地的,你又小,忍着点吧。我们回去,肯定会替你好好说说的。”而那刚才进厨房检查的女人则是拿了块帕子塞给了夏凡,劝道,“孩子,擦擦吧。你做的好,大家已经知道了。” 这顿饭郭师傅下了大力气,因为时间紧,就两菜一汤,一个小炒肉,一个三鲜豆腐,一个大骨头汤,看着简单,却是下足了功夫,这本已经有了八分,再加上刚刚对厨房干净度的满意,还有夏凡的可怜,这八分就变成了十分。 不少人离开的时候,直接掏了钱,留了电话,直接就是一个月的盒饭,而那个给过夏凡手帕的女士,则是给了他一张小小的名片,冲着他说,“你明天下午卖完饭,来找我吧。” 她说完,就跟着一起来的几个女士离开了。这是夏凡这辈子第一次收到名片,那小小的薄薄的一张纸在他手头捏着,上面写得特别简单,“风华物贸公司财务张染”。 还没再看,就听见有个人在旁边说,“呀,这不是大生意吧。”这声音实在有些耳熟,夏凡立刻抬起眼,就瞧见贝诚站在了他身边,正抻头看着他手中的名片,还评论,“风华物贸,我记得啊,在八楼,不过就一个皮包公司,也就四五个人吧,这生意大不了。” 夏凡不禁冷冷一笑,将那名片塞进了兜里,冲着贝诚毫不客气说,“四五个人也比两个人多吧。他们都算皮包公司,你们算什么?零钱袋公司吗?” 这话可真不好听。也就贝诚没皮没脸惯了,章唯那张小脸哎,也不知道是不是吃小炒肉辣的,已经全红了。 但夏凡这脾气发的也不是无缘无故。第一天发菜单,贝诚装大爷给了十块钱做定金,说想要长期合作订包月,只是要先尝尝味道。毫无经商经验的夏凡欢喜的就答应了。可吃了三天后,十块钱花完了。谷峰在送餐的时候就要收钱,人家说得好听,说是呀,手里都是大钞,下回吧。 于是,下回就成了再下回,如此一个星期,他们这小本生意怎么受的了,夏凡就直接找上了门,结果当初的大爷贝诚竟给他哭诉自己怎么可怜,亲爹断了自己的粮食,那模样仿佛比夏凡上辈子过得还惨,只是,惨怎么了,谁不是惨过来了,你惨我凭什么照应你啊,咱俩又不熟。夏凡接着还要钱。 贝诚哪里想到这虎落平阳,该是英雄救美的时候,夏凡竟没反应。无奈之下,他只好又拿出签好的合同,说是十号就能到款,一定给他。好歹不歹,他一着急,就抓住了夏凡的手,还死不放。夏凡避之不及呢,又抽不开,只好匆忙应了等十号收钱,然后才逃出来。 可惜的是,十号那天,他也没交上钱来。夏凡这次也不敢去了,他真怕贝诚对他有啥念头,直接断粮了。然后放狠话,这两天就去要,想着他要有良心就自己拿过来,要是没有,就喂狗了。 显然,贝诚的良心在夏凡看来,就是喂狗去了。所以,哪里还有好口气。可贝诚在家好的坏的什么没受过?他连恼也不恼,反而冲着夏凡说,“我教你个法子,帮你解决那家,这个月盒饭你包了怎么样?” 夏凡这次不过是自卫战,不在主场要想打个攻击战,却有些困难。他狐疑的看了一眼贝诚,贝诚也不藏,直接小声把法子说了。夏凡不由眼睛一亮,口气终于好点,冲着贝诚不解道,“你这么有本事,连盒饭都吃不起?你不说十号就有货款到吗?不是弄张纸骗人的吧。” 说到这个,贝诚也不好意思也不准备说,说了句“你个小孩懂什么大生意”,直接抬脚就走,临走前,还不忘提醒夏凡,“记得送饭啊,今天晚上就送。” 第21章 夏凡第二天照样和郭师傅出了摊,他们不紧不慢,还是那个点到的,一到广场,早就等着的张大哥就靠了过来,冲着夏凡说,“他们早来了,你可小心点。你们做生意的事,我也不好管。” 这事儿夏凡怎么能不理解,再说,他现在有贝诚的主意打底,昨晚也跟谷峰打过电话了,已经不那么着急了。他伸手从盖着保温的被子下拿出个不小的铝制饭盒,递给张大哥,“今天刚做的回锅肉,大哥您带回去给嫂子尝尝。喜欢吃,我以后就多做点。”又顺口问,“他不会叫他家亲戚赶我们吧。我瞧着挺跋扈的。” 那个铝制饭盒沉甸甸的,不用想,张大哥也知道里面的料有多足,这可比昨天许下的一碗肉要多多了,最重要的是,原先夏凡他们不过是给他打份盒饭,他能拿回去,那是从自己嘴巴里省出来的。而现在,夏凡的口风是,这是特意给他留的,而且这么大份,显然是因为昨天他帮忙的事儿谢他呢。 他异常满意夏凡的上道,打包票道,“这事儿你放心,他要赶你们,留下他们,这得多虎的一人啊。再说,就算他敢出头,咱也有办法。”张大哥低头凑到夏凡跟前,小声说,“那经理是我一个村的呢,到时候我带着你说道说道去,保证没事。” 夏凡哪里想过,一个小保安后面竟然是大厦管理处的经理。他给东西的时候,想的可没这么深远,这算是意外之福吧。夏凡立刻点头说,“那还要张大哥操心了,大哥昨天就帮了我们忙,要不是您仗义,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无论如何,都得好好谢谢您。” 听着夏凡表了态,张大哥心里顿时妥帖了。挥挥手,“都是出门在外,谁都不容易,你们赶快去吧,别晚了。” 夏凡这才跟着郭师傅推着车子到了A楼右手侧,还是昨天的位置。 那三人可没想着夏凡还有胆子再摆到这个地方,他们以为,起码会离着他们远远的,去B楼或者D楼那里。女的哼了一声,男的则是冲着他们冷冷一笑,打定了主意今天还要给夏凡好看。要知道,昨天夏凡带着人走了后,剩下的零卖生意可都归了他们了,一中午就挣了足足三百多,顶一个人一个半月的工资。原先只是看着夏凡生意好,如今实打实的钱到手了,他们更是要做定了这独门生意。 夏凡连看都没看他。直接让郭师傅看车子,自己将定好的盒饭往上送。那男的瞧见他背着箱子进去了,连忙也提起差不多的箱子跟进去。夏凡自然瞧见了他的动作,知道他不安好心,直接连电梯都没走,进了消防通道。 那男人本就想着找事儿呢,还怕电梯里有人,他不好动作,这下子瞧见夏凡自己进了消防通道,简直就是正合心意,拎着箱子,摸了摸他那两根黄毛,也跟着走了进去。 他从小不学好,小学没毕业就跟着人抽烟喝酒去录像厅打游戏,稍微大点,就跟着高中的学长们抢劫同学,晃荡到现在,虽然没找到江湖在哪里,却自认为一直是个不折不扣的混子,打架简直就是本行,自认为收拾人简直是手到擒来的事儿,可没想着,进了楼梯,他就直接向上看,却没看见半个人影。 他以为夏凡已经爬高了,连忙使了力气跟着向上爬。可他哪里知道,夏凡直接从二层出来,到了楼道处,从门缝里看着他一股气的爬了上去,才微微笑着,又进了消防通道。跟着他慢慢向上爬。 这就要说夏凡背的这箱子,根本就没放什么东西,他有对付他们的方法,但那是对付跟风生意的法子,还要等谷峰回来,但这人显然不会给他喘息的时间。对菜下手是下马威,按着这种道上人的脾性,下面就该武力威胁了。他这空箱子,就是防着到时候不好动作呢。 没背东西和背了动作自然差很远,所以他的动作轻盈无比,没几步就跟上了那人的步伐,坠在后面两层,看着他的打算。显然,这人越爬越找不到人,也是有点困惑,速度也慢了下来,还时不时向下看去。但夏凡都是贴边走的,他瞧不见。 等着那人到了十三楼,夏凡才停下来,从箱子里拿出了一小瓶食用油,洒在了十一层下楼的第一个台阶上。随后,夏凡将东西收拾好,又往上上了半层,才冲着上面就哎呦一声。消防通道里有回声,两人又离着不远,这一声,立刻惊动了上面的人。他往下一低头,就瞧见夏凡背着箱子正下楼,也没想夏凡怎么跑到他后面去了,当即就喊了声,“你站住”,就追了下来。 夏凡略等了等他,直到两人就差了一层,才开始往下猛跑,他年纪轻,没负重,动作轻盈的简直不像话。可落在那人眼里,就是夏凡想要逃。一想着自己追着他爬了十几层楼,这人就气不打一处来,也跟着夏凡飞速的跑起来。 下楼梯与上楼梯不同,上楼梯个子高的人可以一步三蹬,但是下楼梯是个急速运动,谁敢?所以,就算夏凡和混混两个人都加快了速度,两人也老老实实的踩稳了每一阶。 说时迟,那时快,到了十一层,夏凡直接蹦了一下子,越过了那个放了油的阶,然后速度不停的向下跑,那混混满眼盯着的都是夏凡,哪里想得到脚下有问题,到了那地儿,只见他脚下一滑,整个人就向后仰去,这时候,盛满盒饭的箱子就成了累赘,他试图向后扶住,但重量不轻的箱子却将他向下拉坠,只听啊的一声,那人就从楼梯上滚了下来。随后就听见他喊,“啊……嘶……我的腿……腿折了。” 已经跑下去四五层楼的夏凡听了,这才停了下来,打打衣服,推开大门,直接坐电梯下了楼。下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夏凡若无其事的跟郭师傅打了招呼,又装满了盒饭,送饭去了。 来来回回五六趟,才将几个楼的都送齐了,他老老实实站在了郭师傅旁边,将自家六盒子菜打开,今天他故意又让郭师傅做了个香味浓郁的大盘鸡,还又将那个小煤炉子带过来,小锅一放上,咕嘟咕嘟那股子香气,简直能把人口水勾下来,别提多带劲了。 那边母女俩却脸色不好,她们频频向着A楼门口望,不知道为啥都半小时了,人还没回来。两个女人在两个男人面前,根本就是不够看的,闻着香气,这两人这会儿可不敢像昨天一样阴阳怪气了,那年轻点的等了等,就冲着他妈说,“我去找找,妈你先忙着。” 可有忙吗?夏凡这边做的有滋有味,而且他还吆喝,什么新疆大盘鸡,好吃香死人,什么鲜香花椒鱼,麻辣新诱惑,那词是一套套的,再加上那勾人的香味,两边一个围满了人,一个门可罗雀。而且,人们向来都觉得大家喜欢的东西就是好的,一个走了,新下来的又围上了,这种对比效应,让夏凡甚至觉得,这生意比他们不来的时候还好嘛! 当然,没多久,对面的女人就从楼上奔下来了,冲着他妈喊,“不好了妈,扬子摔断腿了。”妇人一听,立刻急了,连摊子都不管了,直接跟着他媳妇往上跑,夏凡低头接着前,郭师傅则听见了,看了一眼夏凡,没吭声。 第22章 夏凡的油撒的够多,所以扬子摔的十分狠,听说大腿骨骨折,要卧床小半年。他自然不会罢休,可夏天选择十一层动手,就是让他自己下不来,别人上去也麻烦,拖延时间的。当天等着人把他抬下来的时候,夏凡他们早就收摊了,找麻烦,你知道夏凡住哪儿吗?何况,这时候可是救人要紧。 他们走了,夏凡其实并没有离开大厦,而是拿着昨天得来的那张名片,去了八楼的风华物贸。这家小公司也有人订餐,所以夏凡来了不少次了。 小公司一共就一个大办公区,连老板都没有自己的独立办公室,夏凡一进去,张染就瞧见他了,连忙站了起来,冲着他招招手,将他带进了会议室,她转头接了杯水给夏凡,“喝点水吧,刚忙完吧。” 夏凡连忙道谢。然后才小心的问,“张女士,您看您让我过来……” “别这么叫,”张染是个长得挺和蔼的人,圆脸圆眼睛,一般相貌,但有着极好的皮肤,所以看着十分和蔼亲人,“太客气了,我长你几岁,叫我张姐吧。” 夏凡从不忽视别人的善意,当即从善如流,“张姐。” 张染当即就答应了一声,然后才道,“是这样的,昨天的事儿我下来早,都看在眼里了,当时就觉得你这孩子挺好,一般人哪里舍得将那些菜都扔了啊。”夏凡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可张染还没结束,“后来我又跟着去了你们后厨,的确是干净,在听着你的事儿,也觉得挺不容易的,我弟弟就跟你差不多大,还天天傻玩呢。” “我这也是没办法。”夏凡能说什么。 “能做到自立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也不跟你绕,是这样,我老公啊开了家小公司,包了个剧院做演出,规模不大,连带所有后勤人员,一共四十几个人,每天两顿盒饭,不多,但是个长久生意,距离也不算远,我就想起你了,也不知愿意吗?” 夏凡哪里能不愿意,这代表着一天就是将近100份盒饭,虽然要专门送,可等着大姨他们来了,他哪里没时间送呢?他连连点头,“愿意愿意。”忙站起来,鞠了个躬,“谢谢张姐。” 张染显然没想到夏凡这么客气,连忙把他拉起来,“你这是干什么?我也是顺手的事儿。”可就是这样,夏凡又鞠了个躬,才停了下来。倒是让张染觉得这孩子真懂事,又嘱咐道,“明天就开始送吧。我把电话给你,你跟他们联系就行,我已经说好了。” 等着夏凡从A楼出来,昨天被坏掉的好心情已经完全回来了,即便谷峰这几天不在,要忙活点,那又怎么样,累些也比上辈子强。 张染介绍的是省城第二剧院,原先还是国有单位,可如今电影又不景气,靠着学校组织学生们每年来几次捧个场根本就不能维持,就租了出来。张染的丈夫姓鲁,在这儿组了个草台班子,每天晚上有人歌舞表演,不少人来看热闹。 因着是张染说好的,那边的人特别客气,因着时间紧,人家直接找了个小伙子林谷等在门口拿的,数了数对后,林谷就把准备好的零钱给了夏凡,他赶回去的时候,郭师傅才刚将三轮车推到A楼门口。 瞧见他来了,连忙将挂在脖子上的白毛巾递给他,谁知道还没说话,就听见有人说,“那兔崽子来了,我看他还跑得了吗。”夏凡一瞧,不是别人,正是扬子妻、扬子妈还有两个男人。 两个女人一见夏凡就扑了上去,冲着他又打又骂,“你个丧心肝的,我们家怎么招你了,你就下狠手摔断了我家扬子的腿。生意谁家不能做啊,你怎么怎么狠的心啊!” 两个女人指甲都不短,每下都往夏凡的脸上招呼,显然就想挠花了他。夏凡本就对他们家人不喜欢,又本能的判断了一下那两个男人的战力,当即就伸手一推,从两人的围攻中解脱了出来。那两女人显然没想到夏凡敢动手,坐在地上当即破口大骂,“你敢推我,你敢推我,哎呦,打人啦,打人啦,打死人啦!” 若是别的,夏凡还顶不住,可撒泼不是他大舅妈张晓华的拿手好戏吗?这样的撒泼他前几天看了好几次,他上辈子经常见,自然知道,这种人,你越给他脸他就越闹,要对付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当他们不存在。 夏凡转身就到了自家摊位前,伸手开始整理盒饭,准备照常上去送东西。这时候还都上班呢,来的人都是办事儿的,谁看她们啊。那两女人一起哭了半天,连个应和的都没有,又见夏凡准备上楼去了,当即就收了声音,冲着那两男人喊道,“你们傻站着干啥,扬子就是他打的,还不抓住他。” 两人还没动手,夏凡却猛然回头,啪的一声将手中的箱子放了下来,冲着那母女冷冷一笑,问道,“我认识你们吗?你们上来就抓挠我,还滚在地上撒泼,如今又诬陷我打人,咱们两家除了在一块卖盒饭不熟吧,我连你家啥事儿都不知道,你凭什么这一出一出的?” 夏凡装的十分无辜,那扬子妈当即就不干了,冲着夏凡蹦着喊,“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你前脚进了大厦,我们家样子后脚就进去了,结果你没事出来了,我家扬子腿断了,不是你是谁?” 这话简直就是歪理,夏凡指着大厦说,“这一楼里最少几百人,你怎么不找别人去。腿断了,腿断了不定是他走路不小心呢,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是你是谁,这么多人人家也不卖盒饭,你这是欺行霸市。这生意又不是你一个人做的,你年纪不大,怎么这么黑的心肝啊,竟然下这样的狠手。”扬子妻显然没多少头脑,“扬子是追着你下楼才摔的,那地上有滩油,肯定是你放的。” “呵!”夏凡直接被他骂笑了,不屑的看着她,“哦,你们瞧见我家生意好,跑过来学没我们抢生意,难不成还是我们错了。我们要不卖盒饭,你们去哪里知道做这个生意?你可别吃了地瓜嫌屁多。再说,我上去送盒饭,他没事儿追我干啥?谁让他追了。” 扬子妻显然是个胡搅蛮缠的主,“他他他他……他不就想跟你热乎热乎打个招呼吗?” “热乎个屁!”夏凡直接骂了回去,“你吃饭噎着了怨人家卖米的,上班迟到了怨老板,买菜去晚了怨买菜的,你怨得着吗?他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我一个十五岁的小孩,我让他摔骨折了?你丈夫是草包还是笨蛋啊!你就是想赖人,也要找个好理由!”夏凡压根不怕,这年头消防通道可没摄像头。 他紧接着说,“这事儿跟我没关系,你要是觉得有关系,就去派出所报案,但这里你让他们过来干什么?”夏凡指了指瞧着不对已经过来的张大哥几个保安,“你看好了,你敢动我一根指头,就立刻有人将你们扭到派出所去,关上几天不成问题,到时候没人伺候病人可别哭。” 张大哥一向会来事,听了直接带着人向前走了两步,那样子倒是凶煞极了。 没有扬子做主心骨,这两女人显然战斗力不咋样,而且那跟来的两个男人,显然跟那扬子关系不够铁,刚刚他们一老一少,他俩都有些犹豫,不肯靠过来,这会子瞧见张大哥几个,压根就不动了。 两个女人一瞧,显然这会子拿夏凡没办法,只好留了句,“你等着”,就带着人走了。等着谢过了张大哥,夏凡送完盒饭下来,郭师傅才不赞成的说,“这事儿你鲁莽了,他们毕竟是地头蛇啊,万一真有硬气的呢。” 夏凡不在乎的说,“他要真有硬本事,就不能沦落到这儿跟女人一起卖盒饭。我哥当年混机械厂,都不干这个呢。再说,他要真有几个好兄弟,第一天的时候,他干吗不亮出来吓唬咱啊,他没有。” 这都是夏凡在第一次接触后下的结论,所以,在贝诚给了他主意后,他才敢这么大胆的干。那两女人显然是拿他没办法,有油怎么了,夏凡是卖饭的,又不是卖油,跟他有什么关系。婆媳俩不知道怎么想的,闹完第二天,就接着出摊了,只是看夏凡的时候,脸上没好颜色,时不时的白他两眼,郭师傅瞧着,暗地里嘱咐他,“小心点,肯定揣着坏心呢。”。 不过两家为了个生意闹腾的这么大,不少人都看出来这的确是有利可图,两三天功夫,卖盒饭的又窜出了二家。虽然夏凡的生意还是最好的,可郭师傅也急坏了,夏凡却是一副没关系的模样。周四,夏凡就接到了谷峰的电话,说是虽然内退没办下来,但是已经请了长假,人也带齐了,下午就到了。夏凡终于吐了口气,帮手来了。 你们不是跟风吗,那跟好了。 第23章 谷峰当天晚上就带着大姨安瑶和他的两个兄弟回到了夏凡住的小屋。 的确,夏凡扩张了,在听了贝诚的主意后,让谷峰多找两个麻利且知根知底的人。谷峰就将他的两个最好的兄弟带了过来。一个叫张瑞生,外号祥瑞,一个叫周景,他有一兄一姐,在家排行第三,外号就叫老三,上次夏凡去找谷峰的时候,在游戏房见过他一次。 这俩人都是机械厂职工子弟,从小跟谷峰玩到大的,大姨安瑶是看着他们长大的,按着谷峰的话来说,除了学习不好,爱玩点,品格上没任何缺点,都是讲义气的好兄弟。这两人暂时就帮着送盒饭,收钱是大姨的事儿,夏凡倒也放心。 因着多了人,所以夏凡干脆将房子改了改,将原本当做储藏室的北屋空了出来,铺了床给大姨一个人住,至于多来的那俩小子,夏凡出去买了两个五成新的上下铺,干脆将他们的屋子改成了单身宿舍,这才住开。 等着人员安排完了,夏凡的计划也就开始了。 当面对越来越多的同质客户抢生意的时候,最好的办法是什么?下等办法,用武力威胁,这是那个扬子做的,只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他如今在医院里躺着呢。中等办法,找对方的缺点,用这个来攻击对方,逼迫其做不下去。这种方法见效快,如果真找得到,已然算是不错。或者压低价格打价格战。 但这两种方法对于夏凡都不合适。快餐业是个进入门槛过低的行业,没有扬子也有李子杏子,夏凡不是本地人,不可能凭借武力威胁他们。可夏凡只有一个,他也不能将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盯对方缺点和失误上面,他没时间,也看不过来。至于价格,他从不觉得饮食这东西太便宜了会是好事。 那么唯一的,就剩下一个方法,让自己站在足够高的平台上,让他们永远模仿,却永跟不上。贝诚的主意说起来很简单,分化经营,将店铺一分为二,原本的保持现有质量,利用他们做的早口碑好味道好,做质量。而另一部分,则是要做最低端的价位,你们不是便宜两毛钱吗?那我便宜的更多,我不用贵材料,我却有好手艺,我将低端价位里的味道做到极致,你们要质量没有,要价钱也没有,还能争什么? 所以,夏凡多要了两个人,不是来帮他们的,而是将由大姨带着这两个人,另开一家快餐店,甚至,他们还要装作不认识,做出竞争的姿态。当然,一切饭菜都是由郭师傅这里出,这样郭师傅就不用跟着他们出摊了,而且夏凡也承诺,工钱涨到二百。 这下子是皆大欢喜。祥瑞和老三摩拳擦掌,就连安瑶也有些兴奋,一个劲儿的问夏凡能行吗,会不会赔了。夏凡这几天跟郭师傅已经研究过了新开快餐店的菜式,他们将盒饭统一定价一元,一荤一素。荤的是菜炒肉片,素的看季节,这样下来,因为少了大肉,而且他们采买量大,他们其实并不少赚。 所以,当安瑶问起来的时候,夏凡就拉着她的手安慰道,“大姨,没事,你就收好钱就是了。”只是,这样的话哄得了大姨,却哄不住谷峰,等着所有人都睡了,谷峰就示意夏凡到院子外说话。 谷峰抽着烟,冲着夏凡问,“出什么事儿了,怎么想到这一出?” 这事儿本就是兄弟俩一起经营的,虽然谷峰没出本钱,但夏凡也不当他外人,当即就将扬子的事儿说了一遍,又将自己怎么处理的说了一遍。谷峰也是混出来的,让人欺负到家了,一想到当时就他们一老一少在,若不是夏凡反应快,这摊子就砸了。那时候他妈可是已经要辞职了,万一……万一砸了,他们连个退路都没有,谷峰的脾气就上来了,“艹,老子揍死他。” 夏凡知道他也就说说,人都躺在医院里了,还能怎么揍,冲着谷峰扬扬小脑袋骄傲的说,“切,等你黄花菜都凉了,还是我厉害吧。” 夏凡那样子别提多满足了,可谷峰却忍不住想起了几个月前在外公庇护下的表弟,忍不住揉了揉他脑袋说,“凡凡最厉害了,以后这事儿让哥做。”夏凡被这种哄孩子的音调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立刻躲开了,冲着他说,“三轮车保温桶什么的我都准备好了,早点睡吧,明早还忙呢。” 在谷峰看来,他不过回去一个星期,可再回来的时候,这大厦门口已经天翻地覆。原来只有他们一家,如今竟多了三家,一家是扬子婆媳家经营的,他们如今势弱,不敢站着夏凡原本的位置,已经换到了右手旁。还有两家都是夫妻档,听夏凡说一个叫刘哥刘嫂,一个叫二姐二哥。 夏凡是老面孔,可瞧着谷峰,他们显然打量一点都不小。尤其是扬子婆媳俩,当初他们欺负夏凡又老又小,如今谷峰一看就是身强体壮能打人,还冲着他们恶狠狠一笑,不由地低了头,连说话声都小了。 不多时,祥瑞和老三就推着三轮车,带着大姨过来了。这三家显然也没想到,又有人来抢生意了。可惜的是,祥瑞和老三一瞧就不好惹,两个大男人在哪儿守着,谁敢碰?可就这样的稍微迟疑,后来却让他们悔青了肠子。 一到十一点半,祥瑞就麻利的打开了保温桶,一共就四个菜,其中一个高汤豆腐是用大骨汤细火炖出来的,就为了打头炮呢,郭师傅下了大工夫,一掀开盖儿,那香味就让其他三家变了脸色,可就这样,大姨他们还不够,老三从一旁拿出个牌子来,高高的插在了三轮车上,上面写着一元盒饭,干净卫生,保证好吃。 这价钱,这味道,简直是不让别人活了。 不少人一下班就瞧见了那硕大的牌子,大姨安瑶向来很有亲和力,瞧着不少人打量,就立刻笑眯眯说,“不买也过来看看啊,自家做的,最干净好吃了。”说着,她拿出了撕开的饭盒,从保温桶中舀出了几块豆腐放上,“过来尝尝吧。熬了一晚上呢,骨汤豆腐,最补了。” 她穿着一件洗的发白的衬衫,头发利利索索挽在了后面,连根杂毛都没有,露出宽阔的额头和弯弯的眼睛,样子实在是个可亲的妇人。有几个小姑娘不好意思的上前拿过来尝了尝,然后眼睛就立时亮了,冲着旁边的人说,“呀,真好吃。滑嫩得不得了。阿姨,我要一份。” 安瑶立刻说好。一边的老三连忙打开了一次性饭盒,舀了一大勺豆腐放进去,又问,“小姐,您还要个什么素菜?”那丫头看了看,指着水萝卜丝说,“这挺好,给我点,对了,能不能往米饭上给我舀勺子豆腐汤,好香。” 老三当即就响响的应了声好,手脚麻利的连豆腐带汤水给那姑娘盛上,这是夏凡早就交代过的,一定不要小气,人家也不差这一口,就为了个态度。果不其然,看见老三的动作,那姑娘立刻满意地笑了。 一中午,一元快餐店和夏天快餐店这两家就没停过。夏凡那里是味道好,价格稍微高点,但有大鱼大肉,能大吃一顿。一元快餐店这边则是便宜又好吃,那三家最少的一荤一素也要卖一块三,这边直接一块,还给得量多,味道听说又好,谁傻啊,都扑倒那里去了。 等着人买的差不多了,那个叫二姐的终于过来给安瑶搭话,“呀,大姐,今天生意不错啊。”安瑶见她和气说话,也客气回答,“还成,就赚个生活费。” “您是生活费就够了,”二姐话变得严厉起来,“我们可上有老下有小呢,新到这儿做生意,”她拽了拽一元快餐店的牌子,瞧着那两大小伙子,没敢真动手,只是说,“您总得讲究个规矩吧,给别人也给自己留条后路吧。” 这三家里面扬子婆媳显然是生意最差的,经过夏凡带回家的那群人宣传,他家的名声实在不咋地,有选择的情况下,不少人直接绕过他家。当然,今天算是格外的差,婆媳俩嘀嘀咕咕一阵,不敢说话,却也没走人。一旁的六嫂坐不住了,跑到了夏凡摊子前,跟正在收拾的夏凡说,“哎,我说,那家也太不讲规矩了。我闻着他家饭菜不比你家差呢,又不懂规矩卖的这么便宜,你可小心了啊,没几天你们生意就被顶了。” “哦?”夏凡简直都被她蠢哭了,抬头问她,“顶了?” 那女人立刻点点头,冲着夏凡继续挑拨道,“你想啊,味道差不多,他家卖的也太便宜了,这不是不给人活路吗?老前辈都在这儿呢,他怎么也得跟我们价格一样才成啊。我看得跟她说说。” 夏凡听了直接讥笑道,“那我咋没瞧见你们家跟我们家一个价啊。说起来,你的确不懂规矩,我这老前辈不也没说你吗?” “哎!你这人……”刘嫂怎么也没想到夏凡竟堵了她一句,当即就说不出话来,一个价,跟夏凡他们一个价,自家的饭菜还能卖出去吗?她哼了一声,给夏凡翻了个白眼,骂了句“不识好人心”,转身回去了。 而那边老三正好将夏凡的话听到耳朵里,转身护住了安瑶,晃了晃粗壮的胳膊,冲着二姐道,“讲规矩,你跟人家最早来的讲啊,怎么不服啊?要不咱们说道说道?” 那二姐哪里敢惹他,当即骂了声粗鲁,自己退了回去。 两拨人分头回了院子,等着吃完饭洗漱好,夏凡就抱着钱袋子去了大姨的屋子,等着三人将钱数清楚了,夏凡抱着那一千六百块钱,直接冲着谷峰说,“下午我给贝诚送饭去,让郭师傅烧个拿手菜。” 第24章 夏凡安排好了去大剧院送饭的事儿,又盯着郭师傅将做好的一整条红烧鱼装进了保温桶里,这才拎着出了门。 按着夏凡对贝诚和章唯关系的猜测,他是能避多远避多远,除了谷峰回老家这几天,他压根就没上过A楼。但贝诚这主意的确不错,帮了他大忙,他再不懂事,也得亲自上门道谢。到了大门口,夏凡深呼吸了几口,才抬起了手摁了门铃。 门铃是段极为常见的音乐,响了三遍后,就自动停了下来,却没人来开门。夏凡看了看手表,五点半,就是他们平日里送饭的时间,章唯事先没打电话,不应该没人。夏凡于是又伸手,准备再按一遍。 没想到还没碰到门,便听见叭的一声锁开,大门被猛然拉开,随后一股浓烈的酒味冲进了夏凡的鼻子里,熏得他差点后退。可没等他反应过来,门里的人就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手臂一紧,夏凡整个人就被跌跌撞撞的拉了进去,然后再是一声响,大门砰的一下关了。 这时候,夏凡才看清人是贝诚,明显是喝多了,头发乱腾腾的,满脸红晕,连眼睛都是发直地看着他,手却紧紧的捉着他的胳膊,捏得他生疼。夏凡觉得这样太过威胁,立刻喝斥道,“贝诚,你放手,我是来送饭的。”他还将另一只手上的饭盒晃了晃。 可惜的是,此时的贝诚就跟没听见一样,一把将他手中的保温盒抢了过来,随手就扔在了一旁,发出了巨大的声音。然后用身体的力量逼得夏凡步步后退,最后竟是抵在了大门上,两人的上半身完全贴在了一起,密切的放不下半张纸。甚至,夏凡都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吹拂在他的鼻尖,温热而潮湿。 刺鼻的酒味和男性身体独特的温度,让夏凡顿时想起了许多不愿回忆的内容。在夏凡逃过几次后,顾禾开始喜欢喝醉了后折腾他,那时他的恨极了夏家和顾家,自然不会心甘情愿,每一次两人做爱,就如同拼命一般,他体弱且缺少锻炼,顾禾却是从小学习跆拳道,又喝醉了酒不知轻重,每一次折腾完,他轻则淤青满身,重的时候断过骨头伤过腿,当然,顾禾也好不到哪里。 这样的回忆让夏凡觉得呼吸加快,可即便喘息的次数加多,他却越发觉得呼吸局促起来,有些缺氧窒息的感觉。 他倒是不紧张,甚至还有些清明的感觉,一边扯了扯贝诚抓住他的手试试力度,一边则冲着他说,“贝诚,你看清楚了,我不是章唯,我是夏凡。” 而落在贝诚的耳朵里,却什么都没听见,他中午被东北来的客户灌了不少酒,到了最后,那群人又神神秘秘拿出了一瓶琥珀色的没包装的酒,他跟着喝了三两,如今只觉得浑身燥热,他喝了不少凉水下去,却得不到半点抒发。现在,他只瞧着一张红润的小嘴在不停的张合,配着那张模糊了五官的白脸,好看极了,然后,他就低头咬了上去。 是的,不是亲,是咬。 夏凡只觉得下嘴唇一麻,随后就有一股刺痛感传来,紧接着,嘴里就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贝诚却趁着他愣神的功夫,整个人贴在了他的身上,支楞的下身戳在他的肚皮上,随着他的动作,一挺一挺的。 恼羞成怒的夏凡直接弓腿用膝盖撞击他的下身,谁料到这人的身体反应十分迅速,几乎在同时,他空闲的那只手就一把捞起了夏凡抬起的右腿,然后一使劲,夏凡立时觉得自己竟被抱了起来,一阵天旋地转后,他离开了大门,被抱到了沙发上。 随后,贝诚就压了上来。他似乎并不多会接吻,虽然换了个地方,但依旧是咬着夏凡下嘴唇的一块肉不停的允吸,怕是憋得难受了,整个人开始难耐的,如同一个蠕动的狗熊一样,在他身上磨蹭。 夏凡试图推开他,只是这人对于他来说,实在有些身强力壮,他又想等他吻完准备动作的时候,再行攻击。可此时压着他蹭来蹭去,嘴巴甚至都将他整个下嘴唇含进去了,就是没下步动作。 难不成要等他蹭够了自己起身?夏凡想想就快疯了。 他皱着眉头看了看四周,视线落在了对面的镜子上。然后突然就伸出了空着的手,伸开五指插进了贝诚的头发里,缓慢的揉搓着他的头皮。那种舒服的感觉,让贝诚顿时停了一下,两眼朦胧看向夏凡,趁着这个时候,夏凡却是猛然贴了上去,与他吻在了一起。 他的舌头灵巧而轻松的撬开了贝诚的牙齿,在他口中轻轻搅动,与他的舌头缠在一起,细细的允吻,甚至在不经意间,会碰触到他的上颚,让贝诚爽的仿佛有股细细的电流从脑海中闪过,有些浑身发抖的感觉。 他觉得完全不够,顶着夏凡的舌头,进入了他的口腔,学着夏凡刚刚的做法,一点点与他追逐嬉戏,口中的津液随着两人深吻而流出嘴角,湿了一片沙发。此时,夏凡轻轻的昂起了头,将白皙纤细的脖颈露在他的面前,刺得贝诚只觉得口舌发干。 夏凡插在头发中的右手,轻轻摁着他的脑袋,引导着他亲了下来。先是小巧的喉咙,然后是漂亮的锁骨,温润光滑而质感细腻,仿若上好的玉,让他爱不释手。仿若上了瘾,他将夏凡向上托了托,让他靠在了沙发扶手上,无师自通的掀开了他的T恤,露出嫣红的两点。埋头在他身上,那股子淡淡的肥皂香味吸进了鼻子里,好闻极了。他想着,这人的味道他喜欢。 没瞧见的是,夏凡露出的表情。 夏凡向后一把抓住了刚好能触及的花瓶,毫不犹豫砸在了他头上,只听砰地一声,贝诚连吭都没吭一声,趴在了夏凡身上。 夏凡随手将花瓶仍在一边,一把将贝诚推到了地上,整个人快速地起了身。扯下一块沙发巾,擦干净身上的口水,将t恤放下,才蹲下看了看贝诚的伤处,瞧见没破也没起包,伸手拽着他的头发,狠狠地磕在了地上,如是十几下后,瞧着差不多了,这才拍拍手起了身,踩着如同死狗一样贝诚走过去,进了卫生间。在镜子前确定脖子上没有留下痕迹,只有嘴唇里面破了,倒不明显后,又漱了漱口,转身就下了楼。 夏凡虽然开始想到了顾禾有些郁闷,但收拾了人,心情自然就好了许多,溜达着就走回了租的小院子中,脸色已经正常了。饭桌上,谷峰问,“咋样,贝诚他俩说没说那鱼怎么样?” 夏凡挑了挑眼皮,斜着眼看他一眼,那眼神让谷峰看着挺渗人,不自觉的问了嘴,“咋了?” “没什么。”夏凡抹抹嘴,面不改色地回答道,“他们说还成,不过说是最近应酬多,所以不定盒饭了,以后就不用送了。我想着他们帮了咱们大忙,就将原先的饭钱免了,你记着不用送了。” 这事儿谁也勉强不了,谷峰立刻点了头,“我知道了。” 那边大姨却说,“凡凡,今天中考结束了,你别忘了你那毕业证。”夏凡才想起来中考这事儿,王小虎的事却是要紧的很,拖晚了,怕是连准备的时间都没有,夏凡算了算时间和工作量,才说,“那大姨,明天一早我回趟学校,你们记着点往剧院送盒饭,一天两顿。若是我周一赶不回来,郭师傅你帮忙出个摊,加班费另算。” 郭师傅给儿子挣钱呢,多拿钱的事儿自然愿意,连忙答应下来。 只是贝诚订盒饭这事儿,一个电话过来就会穿帮,等着饭桌散了,夏凡就拉着谷峰说了实话,将嘴唇掀开给他看,“哥,我骗你呢。他没说不订盒饭,他耍流氓亲我,让我揍了,现在还昏着呢。咱不做他生意了好吗?” 男人喜欢男人这事儿,这时候叫做二椅子,是人人嫌弃的。谷峰一想到弟弟竟然被个二椅子给欺负了,气得当即就要找他,还是夏凡拉住了他,“哥,我揍了他一顿了,别闹的人尽皆知,太丢人了。” 这的确是个丢人事儿,谷峰瞧了瞧夏凡那副唇红齿白的样子,想着万一闹大了,贝诚咋样他不管,若是有人拿着个说夏凡,他可舍不得。暴躁的转了几圈后,他才忍了气点了头,“放心,我下回找理由揍不死他。” 第25章 夏凡第二天起了个大早,赶了六点钟的头班车回了小城。到的时候,才不过八九点,因着是周末,整个家属院里还有些懒洋洋的,只有那些早就退休的老头老太太们,准时在树底下打麻将,瞧见夏凡回来了,难免议论两声。 夏凡不上学了! 这事儿在夏凡离开家属院后,才渐渐传开。在过去的九年中,夏凡曾经长久的霸占着子弟学校同年级的前三名,是不知多少人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他在中考前一个月,在安老爷子去世不过五六天,在与安强大闹了一顿后,不再读书了。 据他的班主任周老师说,这是子弟学校今年最可能考上一中的孩子。一中啊,省重点呢,全市最好的高中,子弟学校一年也出不了一个,就这么不读了?人们终究是惋惜了些。所以看到夏凡的身影,几个老人难免摇了摇头,说了声造孽。 迎着这些目光,夏凡的烦恼是,他的嘴唇肿了。昨天贝诚毕竟是喝了酒,使了不少劲,虽然当时只是破了个口子,夏凡还忍着疼回家喝了碗稀饭,可一早起来,他的嘴唇就肿了起来。像是泡发了的馒头,又疼又难看,这让他的心情难免坏了不少,对贝诚的不喜更加严重,想着不过这样放过了他,心里难免有些不平。 可这样嘴唇落在了众多行人的眼中,却是另一个说法,这孩子,日子过得怕是不怎么样,瞧他那件洗的发白的t恤——夏凡外公给买的,穿了三年了,瞧他那肿起来的嘴唇——肯定是吃不好上火了,“哎,安强这家没良心的”,一路上,不知多少麻将摊发出了这个声音。 夏凡好容易钻回了家。家中临走时他已经全部用布将家具遮掩住,这时候拿下来大体打扫了一下,就能住人了。夏凡先给外公上了三炷香,然后才去了学校。 今个儿是中考第二天,所有学生都会回校拿题本对答案,对成绩进行估分,班主任和所有初三学生都会到校。夏凡毕竟一路磨蹭了些,又在家收拾了一番,到的时候,熟悉的教室里已经有些乱糟糟,不少人拿着题本开始回忆答案,当然,更多的则是聚在一起说话。 子弟学校的学生,从幼儿园开始便是同学,再加上九年义务教育,在一起的时间长达十一二年。但学校的高中不好,多数学生都是要考出去的,虽说仍旧住在一个院子里,可毕竟不能同进同出了,不少人都在写同学录。 夏凡瞧着里面的热闹,并没有进去。虽然重活后只上了一天课,他已经知道跟这群孩子有多格格不入了,再说,他还记得杨薇和同学们看他的目光,夏凡并不准备让自己本就不好的心情,更难受一些。 他瞧着坐在第三排,独自一人埋头想答案的王小虎,将来时捡的小石子捏了扔过去,那石头啪的一声砸在了王小虎的题本上,他猛然抬起头,一打眼,就瞧见了站在门外的夏凡。夏凡冲着他招了招手,王小虎眉头皱了皱才站了起来,拿着题本走了出来。 这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夏凡还有事儿找周老师,不过是跟他约个时间。见他出来,就开门见山地说,“我找你有件特别重要的事儿,现在不方便说,我下午晚上都在家,你自己过来一趟吧。” 这话着实有些不客气,你找别人还让别人跑腿?王小虎皱了皱眉头,可又瞧了瞧夏凡那肿着的嘴唇,旧的不能再旧的衣服,瞬间就会错了意,这人怕是过得不好,想要开口借钱,不好意思吧。两人从幼儿园争到了初三,王小虎原先对夏凡是恨之入骨,颇有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感觉,但夏凡家出了这样的事儿,猛地退学了,他却有些不适应。总觉得接替夏凡名次的张芳芳,实在不算是对手,一时又落寞了。 落寞的高手总是同情心多一些,王小虎脑补多了,就点了头,还冲着夏凡说,“你放心,我下午定去的。”夏凡也没在意,说完就跟他分了手,下了楼去了办公楼。 初中语文组倒是干净了不少,高一高二已经放假了,屋子里的桌子全部都收拾干净,倒是像个办公室了。周老师开了门,先是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他,眉头就有些紧皱,指着他的嘴唇道,“怎么肿成这样子了,上火吗?” 这事儿实在不太好说,夏凡连连点了头,算是认下了,周老师见他不想多说,也就没再问下去,而是从一边抽屉里拿出了一本毕业证,几张纸,冲着夏凡说,“毕业证早下来了,我一直给你留着,你拿回去放好了。这几张表格是入学表,保留学籍用的,我跟校长说了你的事儿,你不来上课,也不考试什么的,就不用交钱了。就算……”周老师想了想才说,“就算三两年不成,你岁数也不大,只管过来读就是了。” 夏凡没想到真办成了,他捏着手中的那几张纸,有些激动。冲着周老师就想开口道谢,谁料周老师压根没等他说话,就直接下了命令,“你家里没开火吧,中午跟我吃去,你叔叔还想问你生意的事儿呢。” 周老师长得挺和蔼的,但当惯了班主任,说话就有点说一不二的味道。再说夏凡一向尊重她,生意的事儿也的确该谢谢他们夫妻,立刻就点头应了,只是推说家里还有点地方收拾,先回了家,将毕业证放好后,才又揣了钱出了门。 他这一个月没少挣,万元户已经打不住了。但夏凡的计划实在太需要钱,所以他自己连身衣服都没添。但对周老师这夫妻俩,夏凡觉得,自己怎么也要表示表示。这时候物资虽然已经不那么匮乏,但花样着实不多。夏凡在商场里转了一圈,才给周老师买了个红色皮包,给王秋川买了只钢笔,一共花了五百六十七块钱,在那时候算是大数目了。 夏凡用不起眼的布手拎兜装着,上面又买了两斤葡萄放上去,这才去了周老师家。一路上倒是有人打着招呼斜眼瞧,但看着不过是一兜葡萄,算不得好东西,才撇撇嘴离开。进了们,周老师也只当夏凡买了点葡萄,冲着他说了两句,就收下了,让他进书房跟王秋川说话去。 王秋川是单位最年轻的高级工程师,住房条件相当不错,是难得的三室一厅,有自己的书房。夏凡敲门进去的时候,他正在看书,见着是夏凡来了,王秋川连忙站了起来,冲着他说,“呀,你来了,快坐快坐。” 他这样子不把夏凡当小孩,夏凡倒是也听得高兴,跟着坐了下来。两人所有的交集就是夏凡手中的生意,他也不藏掖着,直接就说起了不少人看他们生意好,跟风的事情。王秋川显然十分关心,挑起了眉头道,“你们怎么处理的?” 摔断人家骨头的事儿,夏凡自然不能说。于是就将分化经营这主意拿出来讲了,那王秋川听了连连拍大腿,兴奋地在地上走了几圈才道,“你说是个年轻人出的主意?这人可真不错。” 夏凡听着他表扬贝诚那色鬼,心里总是有些不得劲儿,便灿灿地不去应和他,王秋川倒真是对这事儿着迷,自己又在那里想了想,转了好几圈,这才坐下来说,“主意是好,但却有点瞎了。” 这让夏凡听了有些不解,“瞎了?”王秋川瞧着他那样,便冲着夏凡解释道,“我不懂经营,只是想着那块不过是四栋写字楼,就算日后全租出去,也不过再多上一千人,你们五家甚至更多的人,在那里挣这点人,就算全抢过来,又有多少呢?” 王秋川不过是按着他平日里的严谨,推论这些事情。但对于夏凡来说,无疑是当头棒喝。他对于那日的胜利洋洋得意,抱着那一千六百块钱的时候兴奋的简直要打滚。他一直觉得,他们要便宜有便宜的,要好吃有好吃的,日后在这一片谁也抢不过他们的生意。可他竟是没想过,四座写字楼有多大,一个省城有多大,甚至全国呢? 这无疑让夏凡受到了启发,他觉得自己缺少资金,可这不就是机会吗?他甚至有立刻赶回省城招兵买马的激动。夏凡猛然站起来,冲着王秋川狠狠地鞠躬,倒是将王秋川吓了一跳,一把拉起他说,“你这是干什么,我不过有几句有感而发罢了。” 夏凡却摇头认真道,“王老师,您这话太有用了。我读书太少了,眼界太窄了。” …… 而此时,贝诚终于揉着脑袋醒了过来,因无意间碰到额头,发出嘶的一声。 昏胀而想吐的感觉让贝诚脸色有些难看,何况额头上那股子疼痛,让他怀疑自己昨天是不是撞墙了。他起身穿了鞋,直接进了卫生间,里面不小的镜子里,男人的眼睛泛着红血丝,脸色苍白而不健康,最重要的是,额头上肿起了大大一个包。 他记得昨天中午的事儿。这时候还是实行价格双轨制,他找关系弄出了一批政府采购的钢材,低价进,高价卖给了那个建筑商高明生,本说好了直接给钱。没想到那个建筑商工程出了点事,手里的现钱不够了,说是要抵给他一批压缩机,从一个国营厂里弄出来的配额。 这时候全国没几条冰箱生产线,压缩机这样的重要零件更是没有攻克技术难关,完全依靠进口。可外汇紧张啊,压缩机每年进口多少台都是定数,这东西,拿到手里就翻番的赚钱。他就应了,高明生说要请客表示歉意,没想到竟带了几个东北人,太能喝了,他刚记得的,就不止一斤半。 这边想着,章唯却听见声音从屋里出来,他随口问,“昨天傍晚怎么了,我回来瞧见饭菜撒了一地,你居然从沙发上摔下来把额头磕成这样?” 饭菜?沙发?贝诚突然就想起了那个看不清五官的白脸,那张红润的嘴唇,还有揉搓在他头上的手,那……缠绵的吻,夏凡? 想起来的贝诚傻了。 第26章 王秋川对于夏凡来说,无疑是个指引者。他虽然不懂经济,但聪明的人往往一通百通,纵然不能以商业经验给予夏凡指导,却也能从别的方面窥知一二,让夏凡若有所思。一顿饭吃下来,就听见两人在那里你问我答,倒是热闹亲密的很。 周老师的女儿,不过六岁的芳芳是个百分百的颜控,一瞧见夏凡就哥哥哥哥叫个不停,瞧着夏凡没时间理她,还颇为嫉妒王秋川,冲着周老师撒娇道,“爸爸都不让哥哥跟我说话了。”倒是惹得几人笑个不停。 等着吃完饭,周老师和王秋川在一起收拾锅碗,夏凡这才陪着小姑娘到她的屋子里玩了会儿洋娃娃,趁机夏凡拿了二百块钱出来,塞给了芳芳,小姑娘家教严,摆着白嫩嫩肉呼呼的小手不肯收,夏凡看着喜欢极了,还哄着她说,“我告诉你,这是哥哥的私房钱,哥哥跟你关系好,你帮哥哥存着行不行,否则就被人收去了。” 私房钱这事儿芳芳懂啊,何况小孩子最喜欢的就是秘密,她连忙点点小脑袋,将钱抓了过来,讲义气道,“我知道我知道,爸爸的私房钱每次被发现了,都会被妈妈收起来,那我帮凡凡哥哥收着。” 王秋川的高大形象,顿时坍塌。 因着约了王小虎,夏凡没多会儿就告辞了,周老师给他拿了一沓子书,叮嘱他说,“不上学也不能不学习,这些书你看着,等回来到我这里换新的。” 夏凡连忙接了过来,走在路上随手拿了一本,却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高中语数外,竟是世界通史,书扉页上还有周老师留下的一句话,“读史可以明智,与你共勉”,夏凡觉得自己眼眶有些湿润。 他到家的时候,王小虎已经等在了外面,正坐在楼梯上运气。他吃了饭就将自己这几年存下的零花钱塞进了兜里,跑了出来,寻思夏凡肯定在家翘首以盼呢,谁知道竟吃了个闭门羹。这就好比热脸贴上了冷屁股,对于始终拿夏凡当对手的王小虎来说,绝对侮辱。 他坐在那里,虎着脸瞪着自下而上的夏凡,试图让夏凡感觉到他的怒意。可惜,夏凡溜达着上来,只是瞥了他一眼就绕过他开了门,然后冲着他喊了一嗓子,“快进来吧?”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钻屋里去了。王小虎奇异似得,听了这话,刚刚那点脾气就哗的一下不见了。他摸了摸自己鼓囊囊的口袋,才抬脚走了进去,顺手,关了门。 夏凡此时已经将书放好,还到了杯热水放到他面前,王小虎想着借钱的事儿怎么也难开口,夏凡又从小自尊心强,屁股一落地,就立刻将口袋里的钱拿了出来,冲着他说,“我听说你出去打工了,外面肯定有好玩的,你帮我看着买点,这是钱。” 这理由差劲儿极了,哪里有人这样让带东西的。可夏凡却猛然愣了,他看了看王小虎不自然的样子,又瞧了瞧桌子上那团皱皱巴巴的钱,有两三张一百的,有几张十块的,还有一块两块的,显然,这是王小虎全部的零花钱了。 这让夏凡刚刚被周老师感动的心,再次热腾了起来。就是这样,这世界永远有着各种操蛋的事情,但也永远有着让你温暖的力量。夏凡没有说不要,而是将那团钱拿了过来,仔细数了数,三百八十七块钱。他笑了笑说“谢谢”。 王小虎松了口气,他也是读过言情小说的人,他真怕夏凡像那些女主角一样,将钱扔过来,虽然他并非所谓的恶毒岳母。夏凡珍视的样子让他轻松起来,不由叮嘱道,“你看着买吧,没有就撒么着也行,我不着急。” 夏凡点点头,突然问起来,“你认识林慧慧吗?” 突然转变的话题让王小虎愣了一下,可提到全单位最漂亮的女人,他还是点点头,“见过,咋啦。” 夏凡决定放弃原本提点的说法,而是清楚明了的说,他先慎重的说,“小虎,这事儿我一个月前就发现了,但那时候你马上中考,所以我没告诉你,我这回回来,有个目的就是跟你说这事儿的。” 这时候不过是1990年,不是二十年后,没有网络,也不流行离婚,小孩子们并不早熟,所以即便夏凡先问了林慧慧,王小虎也没想出个一二三来,他迷茫的看着夏凡,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夏凡见他那个样子,干脆地说道,“我外公办白宴的时候,我发现了林慧慧跟你爸爸有来往,如果没猜错的话,她可能怀孕了。”这话却是实在太白了,王小虎被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盯着夏凡不敢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夏凡十分肯定的看着他,毫不犹豫地重复了一遍事实,“林慧慧怀了你爸的孩子。”王小虎当即就抬起手来,冲着夏凡扯着嗓子威胁道,“你再瞎说,我揍不死你!” “你威胁我有什么用?”夏凡早料到了这个结果,认真说,“我告诉你而不是你妈妈,是我想着,顾阿姨身体弱,你平时又有主见,若是你处理了,也能让顾阿姨少受点罪。这种事情,是我能编造的吗?” 王小虎自然知道,夏凡不可能也没必要骗他。可是,那是他爸爸啊!他一直昂视的爸爸啊!他怎么能跟别的女人在一起,怎么能跟别的女人生孩子呢?!王小虎将攥着的拳头伸了回来,可却蹲了下来,整个人蜷缩在一起,不动了。夏凡知道他要考虑一下,也不打扰他,自己进了屋,给他足够的空间。 这一等就是两三个小时,夏凡开始还想着跟他说怎么做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可看了几次,王小虎都在那里蹲着,不肯起来。他起了个大早,也累的不轻,不一时就睡着了,等着大门一声响才惊醒,出门一看,王小虎已经不见了。 夏凡又留了一天,四处找了找,可却没找到王小虎,王家父母都在正常出入,显然也不知道这事儿,夏凡还是不放心,专门往王家打了个电话,这会子终于找到了王小虎,他在电话里让他谋定而后动,又把省城的电话号码告诉他,让他有事儿打电话,王小虎总算应了下来,这让夏凡松了口气。第二天,带着一兜子书,终于回了省城。 这一次,夏凡已经有了新的计划。他让郭师傅代班,自己则拿着地图跑遍了省城所有的写字楼、工厂、学校,越跑夏凡就越有动力,他这才发现,四座写字楼的确太小了,那些中学工厂,哪个购买力都不弱,若是真能办起来,那就是笔大财富。 兴奋坏了的夏凡在逛了半个月后,终于动了起来。他一共经营了一个半月,前边20天,每天都有差不多一千块钱的流水,后面则稳定在一千八百块,总营业额在65000左右,抛去郭师傅、祥瑞、老三的人工费,给大姨、谷峰的分红,前期的投入外加材料成本,净赚5万出头,在这时候,这已经是笔巨款了。 夏凡先跟大姨和谷峰商量,他想的是办个食品加工厂,直接在厂子里将盒饭装好,招募人骑着印有夏天快餐标示的三轮车到各家学校、工厂、写字楼门口贩卖,经营方法自由,可以当员工,由他们提供三轮车和盒饭,挣工资,也可以批发去卖,其实就算做最简易的加盟。但这样,他可以用最低的成本,营造最大的规模。 夏凡这想法显然很大胆,谷峰还好,毕竟已经瞧惯了夏凡智谋多出的样子,对他十分放心,可安瑶却是有些担心,“这样守着这个摊子稳赚钱不是挺好的吗?弄这个万一要砸了怎么办?” 若是只过这一辈子,这样的生意他自然满足了,可是,想起夏家,想起顾禾,想起冰凉的液体推进他的身体的感觉,夏凡不能这样过一辈子。只是这话他不能说,他只能告诉大姨,“我总要试一试。” 安瑶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脑袋,点头道,“随你吧。大姨还有工资,养得活你们俩。” 当然,夏凡也不会将一切赌上,写字楼这边的两个摊位仍在继续,完全由大姨掌管,老三和祥瑞仍旧帮着大姨。他则和谷峰先注册公司、注册商标、办理卫生许可证,同时又在附近个原本生产桃酥的街道加工厂,将厂房租了下来,然后又招募了五个厨师,五个女工分装,还有十五个干净利索的小伙子做销售。郭师傅摇身一变,成了顾问,谷峰则成了总经理,夏凡因为年纪的关系,又加上他有心隐藏自己,就成了经理秘书。不过一个月,简易的夏天快餐食品公司,就搭建起来了。 夏凡的动作不小,不但将原先赚的钱全部投了进去,写字楼摊位每日的营利也恨不得花的盆干碗净,安瑶着实担心了好一阵子。可谁都没想到的是,夏凡还真挺能折腾,他没钱打广告,可搁不住法子歪。 这时候一是因为电视机不普及,二是电视台节目少,电台远比电视台要红火的多,点歌、猜题,各种节目热闹的很,夏凡就想了个损招,他让员工们给这些电台节目打热线电话,词儿都是想好的,“我是便宜又好吃的夏天快餐的某某某,我特别喜欢……”,电话费他出,打通了一个奖励五毛钱,一时间,夏凡厂子周边的公共电话都抢破头,自然全市人民不管是听点歌,还是参与互动,甚至是医药节目,都能听见夏天快餐四个字。 夏天快餐是哪家饭店?他们是干什么的?他们员工不上班吗,怎么天天打电话,老板不管事啊?带着这个疑问,当他们瞧见摆在工厂、步行街、写字楼门口的那些绿色的因着夏天快餐标志的三轮车时,终于解开了谜题。 夏天快餐,在这个夏天,在省城,彻底火了。 此时,听着收音机里传来的夏天快餐的声音,躺在床上的扬子一手将收音机甩到了地上,而章唯则问穿着西装革履的贝诚,“你到底怎么了?从那次醉酒后总是心不在焉。”贝诚却是张口无言,他能说他醉酒亲了个没成年的男孩,他对男人有感觉了吗? 第27章 夏天快餐有多火,电台的领导就有多恼。 作为相当于垄断企业的安北省电台和省城市级电台,这一个多月来,却被骚扰的过分。开始的时候,他们压根没想到这是有人有目的的行动,当第一个员工,其实就是祥瑞,在电话里自我介绍,“我是便宜又好吃的夏天快餐的王成瑞”时,主持和导播们只是觉得好笑。 这年头公家饭才是最正统的,这时候的大学完全没有扩招,中专、大专、本科毕业,立刻就会被分配工作吃公家饭。什么人才会做买卖?原本就无家无业的社会青年,不学好考不上学的二流子们。 这是个商机无限的时代,并且与以后的年代相比,此时的创业显然对知识的要求十分少,只要你敢拼敢干有脑子,文盲也能成大富豪。也因着暴发户太多,所以在电台这样的文化单位,对于商户们其实是颇为看不上的。 连那些能称得上暴发户的土豪们都被看不起,何况一个小小的快餐店,在主持人和导播等工作人员的眼中,这个压根没听过的快餐店,可能就是个市中随处可见的小卖店吧。这个称自己外号老三,名字是王成瑞的男孩,八成是从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才敢在这么多省城听众面前,表露出如此多的自豪感。 而特殊性就是新闻,他们自然是抓住不放的。 第一天接到电话的,正是安北省人民广播电台的主持人虹雪,她主持一档名为《音乐来风》的音乐节目不过半年,因为贴近时尚,播放的多数是港台流行歌曲,甚至有的时候还能放几首外国歌曲,而大受追捧,算是电台界的新星。 安北省人民广播电台上半年的时候,刚去沿海发达地区学习交流过,那边人们的生活条件好,早就过上了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日子,所以他们也赶了时髦,开辟了不少电话热线,好在是在省城,有钱人并不少,效果虽不如沿海地区那般热烈,但也算不错。 这天是七月中旬的中午一点整,虹雪先放了小虎队的《爱》,又放了首大家都爱听的《飘雪》后,开始正式开通热线。她的声音甜美还带点欢快,看着导播给出的信号,就冲着话筒说道,“现在又到了点歌时间,今天虹雪为大家准备了三首歌,都是虹雪非常喜欢听的,一首是陈百强的《偏偏喜欢你》,一首是毛阿敏的《思念》,还有一首最近很流行的新歌,你们一定也会喜欢,郑智化的《水手》。好了,第一位听众的电话已经打进来了,不知道是哪位幸运的朋友?你好?” 而此时,夏天快餐店的所有人员都坐在一起,在一个小时前,夏凡宣布了这条馊主意——没有广告费,所以他决定往电台互动节目打电话。这主意一听就有用,这时候,多数人天天还守着收音机呢。白领学生爱听歌,职工老人爱听医药和家长里短,几乎覆盖了他们所有客户。 可问题是,谁打?这年头的人们可没那么大的胆子,往电台打电话呢,还故意这么说,谁敢啊。新招来的厨师、女工全部都低了头,销售们已经出门卖盒饭了,夏凡那漂亮的杏核眼在一众人中间来回看了个遍,就停在了祥瑞和老三身上。 谷峰肯定是不成的,夏凡倒是能说,可又怕让大舅安强他们听见,这可是省电台,所以,这两人无疑是最好人选。老板发话了,两人又不能不干,只是谁都不敢迈出第一步,倒是老三十分精明,立刻冲着王成瑞说,“你不打,就先还钱。”昨天晚上几个人打牌,王成瑞差点输掉裤子。 王成瑞没想到老三这般阴险,可他的确又没钱,只好苦着脸上了。夏凡选择的就是这台最火的《音乐来风》节目。当电话接通,听工作人员的信等待一会儿后,话筒中就传来了虹雪好听的声音,王成瑞腾的一下子脸就红了,这会子也想不起别人来了,大脑都是空白的,夏凡极为体贴的将写好的白纸举在了他面前,王成瑞就结结巴巴的跟着念,“我……我是……是……便宜……” “你叫便宜?”约是他声音太紧张,虹雪开了个玩笑。 王成瑞立刻冲着话筒使劲摇了摇头,那力度大的,一干人都替他晕。等摇完了,他才想起来人家看不见,连忙说,“不……不是,我是便宜又好吃的夏天快餐的王成瑞。” 这一句话说出来,王成瑞只觉得自己终于活过来了。而虹雪却被勾起了兴趣,敏感的她冲着王成瑞问,“你的介绍很特别哎,我从来没听人这么介绍过自己。夏天快餐是哪里,为什么要这么介绍呢?” 不知道是最难说的一句话说完了,还是虹雪的声音太过温柔,王成瑞这会子倒是冷静下来,平时的机灵样又恢复过来,“夏天快餐是一家快餐公司,主要是为广大市民提供外送盒饭,这里管理严格、流程规范、对员工特别好,我觉得很自豪,所以喜欢这么介绍。” 这位虹雪不愧为紧跟时尚潮流的主持人,看过不少书,竟是立刻回答道,“我记得曾经看过一位日本企业家的自传,他开始的时候也是一名普通员工,每次对人介绍的时候,都会说我是某某企业的谁谁谁,没想到,我今天居然真碰见一位。那王成瑞,你想点播什么歌曲呢?” 王成瑞立刻回答道,“我想点一首《水手》送给我的同事们,希望我们夏天快餐能够把握住时代浪潮,做个成功的水手。” 这话一说完,导播立刻将电话切了出来,等着王成瑞放下电话时,收音机里已经传出了虹雪的声音,“好的,下面就将这首《水手》送给王成瑞和夏天快餐,同样希望收音机前的听众们能够乘风破浪,把握时代浪潮。” 这句话一结束,郑智化的声音就传了出来。可此时,夏天快餐工厂中已经被欢呼声淹没,所有人都没想到,居然会这么成功。老三搂着祥瑞的脖子,一个劲儿的说,“真没瞧出来,祥瑞,你嘴皮子可真利索,把握时代浪潮,说得真好。” 而此时,夏凡和谷峰也交换了个成功的眼神,等着大家议论的差不多了,夏凡才跳到了桌子上,拍手让大家安静下来,宣布道,“听见了没有,电台节目并不可怕,这时候舍得花电话费的人少得很,他们巴不得咱们打电话过去呢。王成瑞能说,你们自然也行。我宣布,只要节目播出来,无论是你们还是主持人,提起一个夏天快餐,奖励五毛钱。刚刚王成瑞那段话一共说了五次,”夏凡掏出了两块五塞进了王成瑞的手中,“每天现金结账。” 这一下子,整个厂子再次沸腾了。一个月的工资才多少,一个电话两块五,一天这么多节目,哪个不能打啊,那是多少钱。一时间,人人都惦记着赚外快。大姨安瑶有些担心,“要是他们乱说弄烦了人家怎么办,再说刚想着这个不工作呢!” 夏凡随即就将跟谷峰一起研究好的公司条例拿了出来,冲着大姨说,“打电话之前,先培训一晚上,保证没事。” 果不其然,一个多月,省城的各家电台都被夏天快餐淹没了。开始时是主持人好奇,想做做新闻,后来是大家跟风,为了吸引听众,最后半个月,反应过来的各家商家也开始跟着做这事儿,导播们就算想避开,都避不开了,这个是轻便又耐穿的脚王鞋业,那个是祖传秘方的按摩店,整个电台节目都变了滋味。 这个时候,看笑话的电台已经成了被看的笑话,电台的领导们挨批了,发飙了。直接下达了禁令,停止电话互动,所有栏目都回归传统,大家一起念信去吧。就算你们写信来,主动权也在自家手里了,我不念。 这对于夏凡其实损失并不大。夏凡在前一个月中赚够了名声,借着这股子东风,谷峰代表夏天快餐接受了省城报纸、电视台的采访,成了名人,同时,夏天快餐那绿色的商标和绿色的三轮车也成了省城的一道风景线,人人都知道,这家夏天快餐便宜又好吃,生意一下子上了台阶。 而同时,夏凡并没有止步于此,他在刚刚赚钱的时候,就在写字楼——省城的中心地带——租了门面房,装修开业,这家店铺简洁大方,红色招牌上写着黄色的大字“夏天快餐”,下标001号。在新店开业的同时,谷峰带着夏天、王成瑞,敲开了电台广告部的大门,加盟一事正式启动。 牵线的人不是别人,就是虹雪。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日本企业家的名字,我实在想不起来了,但的确看到过,等我再查查,再改吧。 另外,我对歌曲了解有点少,凭着记忆写了,别的已经改了,查了查才知道《水手》是1992年发行的,这是个bug,我暂时没想起合适替换的歌,暂时用着这首。 谢谢指出问题的童鞋们。 第28章 这位第一个接到电话的女主持人,夏凡当时就留意到了。从她主持的节目,和对新鲜事物的接受程度还有态度上,夏凡认定了她是位能够合作的人。 果不其然,这位留着大波浪,带着墨镜的高挑美女,第一次见谷峰就说,“我就知道,你们会来找我的。” 谷峰对此颇为不解,虹雪却解释道,“开始我以为是巧合,后来我陆续听到了你们员工的电话后,就看出你们是故意挑选我的节目来试探的。因为我的听众符合你们的客户范畴,并且我也足够前卫,能接受新事物,对不对?” 对于这样一个聪明的女性,夏凡压根不准备隐瞒,直接就说明了想找省电台打广告的事儿,虹雪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你们真是太会把握时机了。你们引起的混乱让我们流失了不少客户,而我们现在又刚刚禁止了电话互动,此时正是广告的空档期啊。这时机真是太不错了,可惜,”虹雪惋惜道,“台领导对你们十分恼火,登广告这事儿怕是不成啦。” 他们见面的地方约在了一家咖啡馆,虹雪靠在沙发上,熟练的拿出了烟来,让了一圈后,自己点燃,风淡云轻的抽了起来。一旁的谷峰和王成瑞却是有点急,他们当初听着夏凡的主意,也是这么想的,你弄得人家乱七八糟,人家凭什么还理你? 可夏凡好歹也在夏家和顾家见过些市面,他瞧了瞧虹雪那副表情,就知道有戏,要不愿意,人家一个主持人,早就拍拍屁股离开了。他伸手将面前的烟灰缸递给了虹雪,顺手递过去的,还有早就准备好的一个信封,虹雪狐疑的拿了过来,只是一掂量就变了脸色,她一下子坐好,打开信封往里瞅了瞅,不敢置信地看着夏凡。 夏凡则说,“我按正常广告费出,我要夏天快餐招募加盟商的广告尽快的大范围的密布发布。” 那里面是一万元整。 夏凡出手可谓大方,万元户在当时已经是人人羡慕了。要知道,那年代的刘晓庆、毛阿敏走次穴不过几百块的演出费,虹雪一个干了半年的主持人,能有多少钱,怎能不动心。 她细白的手指头紧紧捏着那个信封,想了一会后,便下了决心冲着夏凡说,“瞧好吧,明天我给你广告时间。” 第三天,夏天快餐招募加盟商的广告,就在省电台和市电台各个台发布,夏凡给出的广告词十分具有煽动性,你想自己当老板吗?想拥有自己的一家店吗?夏天快餐等你来。 这样的广告连续的在多加电台的黄金时段播出,夏凡在这一个月内刚挣得那点钱就如流水般花出去了,别说安瑶了,就连谷峰也瞧着账本心疼的直抽抽,钱交上当天,他就捂着心脏在夏凡的屋里不肯走——夏凡又在工厂旁租了院子,他与谷峰还有郭师傅住在这边,终于有了自己的房间。而祥瑞和老三大部分时间帮忙安瑶管理一号店。 夏凡瞧着他那样,知道是真心疼,只能安慰他,“去得快来得也快,放心吧。”然后又开始分散他的注意力,“我让你准备的东西你准备了吗?人员也都安排了吗?” 说到这个,却是谷峰的长项。他从小就是孩子王,大了在街上混也有不少兄弟,所以人事这方面,多数是他出面管理。听着夏凡问正事,那点子担心就暂时放下,一一说明,“你弄得地图我已经照着打印出来,都按着你标的画好了,人员也都安排了,抽了王成瑞明天过来,场地就设在厂房外的空地上,那里大一些。” 夏凡放了心,就不肯管谷峰的事儿,推着他出了门,自己洗漱完毕埋头就睡。 当第二天一大早,工厂外站满了等着加盟的人,谷峰却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王成瑞冲着夏凡激动地说,“外面,外面都是人,真的来了啊。” 这是夏凡已经预料到的,他已经造了一个半月的势,如今有名声有口碑,这行又十分容易做,想借东风的人怕是不少。他让王成瑞带着人维持秩序,自己则和谷峰在一张桌子后坐好,一个个的问他们底细,为的是大体了解一下这些人的底细。 等着都问完了,谷峰这才将他们引到了一旁,对加盟事项做进一步的解释。夏凡搞得这个加盟,其实跟后世的加盟店差得挺远的,后世的加盟店是缴纳加盟费,提供技术设备统一店面装修,然后管理归加盟者。而夏凡的主意,其实要简陋许多——更像是集资。 当然,广告这事儿从一开始就是吹嘘用的,夏凡自然不能立刻给他们一个店面,而是想做个盒饭批发商,让这些人来进他的盒饭,带着他的招牌去卖。当然,盒饭这东西谁不会做啊,只是,你有夏天快餐这样的知名度吗?你有成批量生产的成本低吗?这些都是夏凡的优势。 夏凡会对他们审核资质、缴纳保证金、进行统一培训,并发给印有夏天快餐标示的统一的服装和招牌、贴画,然后按照夏凡画出的地图——夏凡用半个月时间考察出的商圈——以自愿的形式分配地点,夏凡能保证的是,两年之内将会有大批量的店面开启,将从业绩好的人中选择,选中可当店长。 这条件其实已然不错,夏凡将牌子已经打了出来,但凡长点眼的都知道,夏天快餐的东西如今是供不应求,就算不开店只卖他们的东西,也是挣钱的很。更何况,若是真开了店,怕是要挣大发了。但另一方面,这毕竟只是空口许诺,不是实东西,有些人也踌躇。 这事儿当然急不得,谷峰依着跟夏凡商量好的程序,接着宣布说,“这事儿不小,总要相互考量一下,这是双向选择的事儿。这个,”他挥了挥手中的登记本,“只是报个名,若是真有意向,我们定在8月26号,也就是七日后,大家可以过来正式协商加盟。” 这毕竟是大事儿,夏凡连着打了几天广告,来的人不少,有人支持有人则不敢动。 张疙瘩原本是一家国营厂的职工,可惜前两年效益不好,工厂倒闭了,如今在家闲着,时不时出来找点零工干,也做过小买卖。没有技术的人能做的也不过是如胖叔一般倒卖东西,或者开个小吃摊。 张疙瘩自己就开了家凉面摊。但做饮食这东西,并不是谁都有天分的,他东西做的不好吃,只能买的便宜,每天挣的钱,将将够糊口而已。一儿一女一天天长大,什么地方都是钱,他和老婆愁得根本吃不下去饭。 这时候,张疙瘩在广播里听到了夏天快餐招加盟商的广告,专门跟老婆跑来报了名,听了加盟的章程,夫妻俩先是在一家夏天快餐三轮车前蹲守了两天,又跑去一号店看了两天后,商量了一夜,觉得此事大有可为,26号一大早,就赶到了工厂处。 与他一起来的,还有另外三十七个人。比起前几天庞大的登记人数,的确显得少了点。但这样才合乎夏凡的心意,多就代表着难管理,这样反而更好发展。先对这三十七人培训后,又让他们统一签订了合同,缴纳了一人一千块的保证金,夏凡才将地图展现出来,为他们一一讲解了这些商圈的人流量、消费能力等等。 张疙瘩等三十八个人通过抽签选择了自家的地方,几乎是省城最有消费能力的地点。这也是让后来加盟商们追悔莫及的一件事,一步之差,等着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好地方已经没几个了。当然,夏凡手中还有给直营店留下的地方,他们也抢不过来啊。 夏凡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但贝诚的日子并不好过。 他生意是越做越好,人却越来越沉闷。他的确不曾喜欢过任何女生,即便在最躁动的青春期,也对那群丫头片子没有半点好感。当时他只是觉得是因为她们太肤浅,可现在想想,就连他那个被父母当做楷模的堂哥贝谦,都早恋过,如此反叛的他,怎会没有半点反应呢? 为此,他也不是没有试验过。在章唯出差的时候,他曾经偷偷跑去了一家大酒店,点了位据说最好的小姐,两人开了房,小姐长得好又会来事儿,陪着他谈天谈地谈到了床上,干柴烈火都脱了一半,他却压根就没硬起来。 心情糟透了的贝诚扔下钱就狼狈而逃。回到屋中,却不知道跟谁诉说。这时候的资讯太过闭塞,人们也太过传统,纵然京中也有玩男人的少爷,但都是玩玩而已,没人当真的。人们都叫这些人神经病。 这不是条正道。贝诚清晰的知道。 可他却仿佛一夜之间开了窍,做起春梦来。梦中都是看不见脸庞的白花花的身体,有着纤细的脖颈,精致的喉咙,漂亮的锁骨,是个……少年的身体,应该是夏凡。 当在三个月后,他在一次半夜遗精后,贝诚知道,他应该面对这个事实了。他应该找夏凡谈谈,那孩子那日熟练的样子,怕是应该知道这圈子中的事儿。他倒是没觉得多喜欢夏凡,也没想着发展什么关系,那毕竟是个未成年人,何况两人也没见几次,只是有个同类在身边,总可以相互安慰。 当然,不可否认的是,在决定承认这件事后,他有种对父母报复的快感。 于是,夏凡在九月下旬,在他的事业发展得如火如荼,直营店又开了两家,第二批加盟费已经提到了三千元还挤破头的情况下,接到了贝诚的电话,贝诚约他出来谈谈。 第29章 夏凡对贝诚是什么态度? 用厌恶至极来形容也算贴切。他若是个普通人,被个男人亲了虽然恶心点,也就当被狗啃了,可他不是。上辈子夏凡就被顾禾强暴,强迫性行为对于他来说,是噩梦更是耻辱,但贝诚偏偏这么做了。 夏凡虽然也动了手,那砸下去的花瓶夏凡使劲了全力,往地下磕的那十几下也不是轻省的,这已经是他能做的最大限度。他毕竟要趋利避害一些,他才刚刚起步,他还有大仇未报,不能因着这点事就杀人吧。但对这个人的厌恶感,是绝对达到了高峰。 如今已经时过三个月,夏凡刻意地遗忘了这个人和这件事,可没想到,贝诚居然敢打电话来。他手指紧紧的握住话筒,手背上却已泛起了青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和下来,“你有什么事?” 贝诚害怕夏凡不接电话呢,此时听见夏凡的声音,他不由放了心,“我想跟你见一面,不知道你有空吗?” “谈什么?” “那天的事儿,我想跟你道个歉。” 道歉?夏凡不由笑了,“你这速度,要杀个人投胎都办了满月酒了,你早干什么去了?没空。”说完,夏凡就准备放下电话,并决定告诉他们,以后有贝诚打来的电话,直接滤掉。没想到贝诚并不死心,冲着他直接道,“还有性向,性向的一些事,我想跟你聊聊。” 夏凡愣了一下,性向?贝诚对这事儿也是难以启口,可想着夏凡也许是他身边唯一可问的人,他还是说了,“我……我发现我好像是同性恋,那天看,你也是对吗?咱来聊聊吧。我实在是找不到人了。”这事儿实在应该是个秘密,但对于夏凡,他却不用遮掩,毕竟,亲都亲了。 顺便道歉吗?夏凡压抑着心中翻涌的怒气,轻声道,“好,就明天吧。” 与夏凡赚钱赚在明面上不同的是,贝诚则是偷偷摸摸发财,他借着建筑商的路子搭上了那家国营电冰箱厂的厂长,从他手中倒腾出不少好东西,转手就是几倍的利润。所以,虽然看着不显眼,但他因着起步价就高,事实上比夏凡还有钱一些。 有钱的贝诚自然定了个颇为高档的咖啡馆,还专门打电话让留了间包间,准备跟夏凡仔细聊聊这事儿。第二天一大早,贝诚就起了来,当然,如今的他已经不住在办公室了,和章唯一起搬到了一家高档小区,租了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 贝诚不自觉的选择了衬衫西裤,他随了贝家老爷子,当兵的人嘛,身架子倒是漂亮,制服类的衣服十分适合他,又刮了胡子,整理了头发,这才留下有些狐疑的章唯,一个人下了楼,溜达到了那家咖啡馆。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约定的十点钟过了,夏凡连个人影都没有。贝诚开始频频看表,可如今这年头,大哥大不过刚兴起三年,他到是新买了一个,可夏凡没有啊,他又给夏凡厂里打了电话,听着早就出来了,就一点辙都没了。 等到十一点的时候,贝诚已经喝了两杯咖啡,又给夏凡店里打了一次电话,再次确认夏凡已经出来两个多小时后,有些担心的结了帐,准备出去找一找,谁料刚出门,就听见有人叫他,一回头,他就看见夏凡站在小巷子门口冲着招手道,“贝诚,你过来帮我个忙。” 贝诚正着急呢,听见又是帮忙,以为夏凡遇到什么事了,赶忙追着夏凡的身影进了巷子。可谁料一进去,就立刻有人袭来,一个冲着他的头,一个冲着他的下三路。贝家军功起家,虽然因着他大伯在战场上牺牲,他爸爸和这一代都没走这条路,但自小的训练却是不少。 这两人虽然有点野路子,可毕竟不是正规军。贝诚不过一俯身,躲过了上面的一拳,手中一抓,一放,就将下面那小子甩了出去。上面的人接着扑过来,贝诚一个一个侧身,依着刚才那样,直接捉着那人的两只手,向着外面摔去。 只是这两人也不是好相与的,就着他的手,这人直接一个倒翻,脚就落在了他的肚子上,这一下踹的十分实诚,贝诚一下子撒了手,整个人向后连退几步,然后只觉腰间一麻,整个人就扑倒在地——那人竟是用电棒。 这两人毫不客气,直接将他的手脚绑了起来,将他拖在地上到了巷子底,也不吭声,直接冲着他的腰腹处最柔软的地方频频挥拳。贝诚这时候才看清楚,来人是谁。谷峰、老三,他再抬头,看见的则是冷冷站在一边的夏凡。 谷峰和老三都是混了多年的人,虽然没受过正规训练,可拳头力量并不小,一下下击打在最柔弱的胃上,贝诚只觉得早上喝掉的那两杯咖啡在胃中翻滚,疼、想吐,各种难受袭来,他却被绑着,没有半点反抗的力量。 好歹他不是个笨蛋,在瞧见夏凡表情的那一霎那就明白了,他以为自己是同性恋这事儿大过天了,可却忘了,无论男女,他那天差点强迫了人家。他怎么能这么天真的将自己当根葱呢?居然以为人家还能听听他的苦楚?人家恨他还来不及呢!呼救的话就含在了嘴里不曾说出,而是咬牙受着。 落在夏凡眼中,这点毫无意义的血性还真是找揍的样子,夏凡挑挑眉,将那个“停”字又憋在嗓子眼五分钟,瞧着实在是差不多了,才吐出来。 谷峰一松手,贝诚就整个人瘫软在了地上。夏凡让谷峰两个先出去,自己则走了过来。 谷峰没往脸上招呼,贝诚除了嘴角那点血迹,看着还算好,只是脸色难看的紧,他盯着夏凡,夏凡亦蹲下与他对视,极为认真的说,“今天没别的意思,就是告诉你,别那么想当然。我是小,是没钱,是出来讨生活,难道因为这个,你就可以认为在差点强暴我不吭不说三个月后,随意一句道歉我就能原谅?就应该召之即来?因为你强暴的是个男孩,你就又可以想当然的认为我是同类人吗?” “贝诚,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行为给我造成了什么样的伤害,在一个男孩最关键的青春期,你的行为会给他带来怎样的诱导。性向?同类人?你智商没发育吗?三个月前我选择息事宁人,不是因为我不在乎,或者是所谓的同类人,而是因为我惹不起,我躲着你。今天我找人揍你,也不是因为我赚了点钱怎么样,而是我不能被无缘无故扣上这顶帽子。你是同性恋与我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拉我下水?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太阳不是围着你转的,这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我希望咱们就此没瓜葛,当然,”夏凡站了起来,由上到下的用眼角冷冷地瞥着他,这个角度看起来漂亮极了,“你也可以报复,不过我提醒你,我才十五岁,强暴未成年人会怎样,你心理明白。” 说完,夏凡就将刚刚丢在地上的大哥大扔在他手边,转身离去。狼狈不堪的贝诚躺在地上,看着夏凡瘦削的背影慢慢消失在眼前,与那晚上妖娆妩媚的样子重合起来,突然笑了,这小子可真胆大。但他欣赏。 在夏凡的印象中,贝诚是个有少爷脾气,但不那么讲究面子的人,从欠了钱还敢要盒饭就能看出来。他倒是一直提放着贝诚真的找事儿,可半个月过去,一直守在一号店的老三却说,这半个月都没看见他,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夏凡才算是放了心。 他一个小人物找点事儿怕是要谋划谋划,像贝诚这样的少爷,却真没这个必要,显然,两边井水不犯河水了。夏凡对此倒是感觉不错,许是上辈子的事儿对他影响有点大,他如今是特别受不得气的,出了气倒是浑身舒畅个半天。 此时夏天快餐的第三批加盟商也开始招募了,整个城市的快餐网络已经铺开,工厂则又租下了一个大厂房进行扩张,夏凡的事业可谓顺风顺水,就连大姨安瑶也摇身一变,成了女老板,惋惜着说,“谁能想到凡凡这么大的本事呢,要是你茜茜和外公活着就好了,也能享到凡凡的福了。” 对此,夏凡也只能兴叹了。他确定外公一定会高兴的,可妈妈,他早已没记忆了,应该也会为他骄傲吧。 只是这世界上永远不缺眼红的人。夏天快餐的兴起,就如同在写字楼下的小吃摊一样,引起了一批跟风者。只是这一次的成功,却不是买辆三轮车,支个摊子那么简单。无论是夏凡进军的时机,还有打广告的方法,甚至招加盟商的办法,都是卡在点上来的,夏凡没花多少钱,可若想模仿,却要投入不小的资本。 仿照不成,就有人打起了别的主意。一号店的房主在十月初的早上打通了夏凡的电话,冲着夏凡道,“是这样,我家的房子最近准备有别的用处了,不能租给你了,缴纳的房租和押金我退给你们,你赶快收拾收拾搬走吧。” 这事儿实在来的太突然了,就连夏凡也没想到。他皱眉问,“我们可是签了五年的合同啊,刚租金就交了一年,装修也花了不少钱,这才租了不到四个月,就要我们搬走,您这是违约啊。” 房主是对中年夫妻,女房主似是一直在电话那头,听见夏凡的说法急了,拿过电话就连珠炮地问,“什么叫违约啊,什么叫违约啊!我们又不是不还给你房租和押金,难不成自家的房子我们想干啥都不成啊,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啊。我告诉你,半个月内麻利搬走,否则的话,小心我告你,啪!” 她先挂了。 第30章 夏凡在办公室呢,谷峰也坐在那儿,这话也听得清楚,两人如今也算是经受了点风雨的人,对看了一眼就明白,这突然收回房子肯定有事儿。就是不知道是为了对付他们,还是想要借风开店,谷峰当即就起身,想了想去找张大哥了。 没半天事情就摆在了桌面上,这夫妻俩眼红了,又听了邻居,也是夏凡的熟人扬子婆媳俩的忽悠,觉得夏凡已经将他家店面养热了,让夏凡搬走,他换个差不多的牌匾,生意肯定能十分好。 只是虽然签了合同,可那边毕竟是房主,又有扬子的掺和,夏凡这边开着店,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总是容易吃亏。愁眉苦脸的安瑶冲着夏凡道,“这可怎么办?真让给他?要不咱加点钱吧。” 一听这主意,谷峰啪的一声拍了桌子,怒道,“不成,他们这样,你越让着他们,越蹬鼻子上脸,凡凡,你说呢。”几个人都看向了夏凡,夏凡仔细地看着当初签下的合同,想了许久才道,“表哥说得对,这事儿不能让着他们。搬家,不能让他们拿住了。从今以后咱开店就不租房,直接买房,我倒要瞧瞧,这样谁还能打咱们的主意。” 安瑶犹豫道,“可这边的生意……” 夏凡给了安瑶一个安抚的笑容,“没事儿,大姨,我保证让他们捞不到好,咱自己费力八拆的弄的店,不会便宜别人的。不过表哥,”他又看向谷峰,“你帮我跟他们谈,争取到一个月时间,否则就让他们按照合同上写的三倍赔偿违约金,厉害点,他们会答应的。” 当然,这夫妻俩开始的时候并不准备答应,可谷峰带着老三当着他们的面算了笔账,告诉他那笔违约金有多么吓人的时候,这两人才勉强应了,还说明了就一个月,多一天也不行。为了让他们放心,两边还重新签了个合同,就写的这事儿。 签完后,这两人就当这家店是自己的了,没多久,大中午的就跑到了店里来,跟视察自家产业似得,对着满座的快餐店连连点头,那女人还指指画画的,一会儿说说是这里设计不合理,可以多加一个座,留着那么大地儿白瞎了,一会儿说这店员手脚有点慢,自家开可要注意点。 在前面照应的店员一瞧他们就变了脸色,这房东原先经常来买东西吃,他们到都认识。那时候一干人都对他挺热情的,可今个儿,却没人理会他们。 签完合同后,安瑶就开会,把房东毁约收回房子自家开店的事儿讲过了,虽然夏天快餐肯定会开新店,也有其他几家店,可店员们都明白,一号店可是招牌,又有安瑶这个菩萨似得店长在这儿,去哪儿也不如在这儿强。 这人俨然就是断他们财路的人。 当即,一边有人偷偷跑到后面告诉了老三,一边有个胆大的,叫小玲的,直接拿着拖布往他脚底下拖,冲着他们说,“来来来,让让让让,我擦一下地。”他态度不错,拖布是干的,也没弄到两人身上去,房主俩倒是被逼得连连后退,直接缩在了角上,女房主还想喊两句,小玲倒是猛然抬了头,十分奇怪地说,“这位顾客,你俩在这儿都站了半个小时了也不点餐,还四处撒么,你们看什么呢?” 旁边吃饭的顾客立刻紧张起来了。不吃饭在人多的地方乱看,不会是小偷吧。一时间,不少人都拿着狐疑的目光看他俩,这两人顿时脸上就不好看了,男房主万正还好,沉得住气,可女房主杜丽当即就变了脸,拉着小玲就想要撒泼。 这时候,老三就出来了。 老三是个粗人,嘴皮子的事儿他弄不过祥瑞,可有些事情,还真得他来。他与王成瑞长得那副人模人样的正派样不同,长得着实有些不善,尤其是那两道与年龄不符的法令纹,瞧着就厉害。他虎着脸看着万正和杜丽,只是一瞪,杜丽的手就立刻松开了,小玲迅速拿着拖布躲在了老三后面。 老三这才皱着眉头道,“你们来干什么?” 杜丽八成觉得气势弱了,昂着脑袋犟嘴,“我们怎么不能来了,我来看看,省得你们有什么花招。” 她以为老三这种粗汉子,要是被挤兑生气了,说不定得想要动手,那她就更能跟夏凡提条件了,譬如说留下桌椅之类的,可没想到,老三转眼就变了脸,换成一副委屈的模样,“不带这么逼人的。我们明明签了五年约,这才四个月你们就逼着我们搬家,我们惹不得躲得起,也答应了,你们怎么连一个月时间都不给人呢!还让不让人做生意了。” 他这话声音不小,立刻有人就听见了。这片一号店已经做出了口碑,不少顾客当即关心的问,“怎么,你们不做了?” 老三这回子却是笑了,虽然难看点,冲着堂内的顾客道,“怎么会呢?就是看走眼了,找了个眼热的房东,这不,正赶我们呢。不过,我们新开了一家店,就在离着这边一百来米处,在大路旁,比这边交通还方便呢,后天开业,您瞧您手下那张纸就是我们发的优惠券,新店开业,老顾客都有优惠,大家别忘了去啊。” 这东西一到手中,细心的人就看到了,这会子没看到的,也低头瞧了瞧,可不是,刚刚没注意,还以为啥呢。就一张小条,上面写着赠送秘制卤蛋一个,盖了个夏天快餐一号店的红章。 瞧着不会影响自己,甚至更方便还有优惠,顾客们都纷纷应了,有人还说了句“这回子可看好人啦,要不多烦人。”老三干脆的答道,“这回保证不动了,咱自己买的房。” 这边说得热闹,那边夫妻俩的脸色难看极了,老三才不在意呢,大手一指大门,冲着两人道,“行啦,房东,还有大半个月这店才是您的呢,到时候您怎么规划都行,现在让我们做生意吧。” 这却是丢了大面子,可老三这横样他也不敢惹,杜丽冷冷哼了一声,就朝着小玲撞过去,准备走人。她原本不过是泄愤,哪里想到小玲精得很,瞧着她过来,直接闪人了,杜丽劲儿使大发了,一下子向着地上栽去。 万正惊呼一声,连忙过来抓她,可惜的是,夫妻俩手忙脚乱,不知是谁碰到了一旁桌下的垃圾桶,只听啪的一声,先是杜丽倒地,再是啊的一声,万正压在了他的身上,然后就是哗啦一声,垃圾桶倒了,全洒在他们头上。 垃圾桶里都是一些别人擦嘴用的卫生纸之类的,别说这两人,就是别人看着也挺恶心的。杜丽哎呦了一声,才和万正连滚带爬地盯着满头卫生纸站了起来,怕是还有些不岔,杜丽冲着小玲就要骂,只是她脑袋上还留着张擦了辣椒的卫生纸,那样子就跟斗败了的公鸡似的,小玲当即就哈的一声笑了起来,剩下的几个店员也忍不住捂脸笑了。 老三其实瞧着也挺乐呵,但做生意的,还是和气生财,这事儿老大谷峰强调过多次,他瞪了小玲几个一眼,看着他们闭了嘴,这才过去道,“哎呦,你看,要不你进去洗洗去?” 只是这时候,你说啥他都会以为是讽刺,杜丽狠狠地瞪了一眼老三,也知道此时人家人多势众,她占不了便宜,哼了一声,转头就出了门。那万正也觉得不好意思,冲着老三皱了皱眉头,头也不回的追出去了。 杜丽和万正回去骂骂咧咧不提,只是等两人都冷静下来,就想起了夏凡要开新店这事儿,两人心里没底,干脆去了扬子家。扬子这时候还没好呢,正拄着拐杖,听了这事儿,愤恨的拿着拐杖捶着地,骂道,“夏凡那兔崽子就是个混蛋,一肚子坏水。让他搬,他那店我知道,前两天就瞧过了,就算有优惠券又怎么样,一百多米远呢,难不成顾客走到门口了,还折回去?放心吧,只要将这店拿过来,足够咱们赚的。” 杜丽气的不得了,直接出了个损主意,“要不咱整点事,找个人弄点不干净的。” 扬子却摆摆手,“这不成,新店装修着呢,咱弄不了。旧店虽说写着夏天快餐的牌子,可你别忘了,那店面日后是咱们用的,真让人有了坏印象,咱们也吃亏。不就一个月吗?咱等他一个月,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扬子说的的确有道理,杜丽转头一想,如果夏凡在旁边再开一家,他们肯定觉得有压力,可如今嘛?只要自家做的不差,价格再便宜点,这么远的距离,顾客到哪家不是吃啊?便偃旗息鼓了。 只是几个人想的挺好,直到夏凡新店开业,他们才知道,夏凡哪里是那么好惹的? 夏凡的新店开业选在了十月十二日,离着房东说要要回房子不过十天时间。谈好价钱立刻装修,过户手续先公正再慢慢办理,这是解决时间问题的方法。新店面装修延续一贯夏天快餐风格,简单清爽明亮,大门上的牌匾依旧是红底黄字,上写夏天快餐,下标001号,代表着一号店的地位不变。 因着是旧店重开,这事儿绝对不能悄无声息,夏凡先去张染那里,她丈夫鲁先生在省第二剧院那包场,手中有个草台歌舞班子,从那里借了十个年轻人,夏凡直接撂下话,半个小时的表演,怎么吸引人怎么好看怎么来,达到效果,一人额外付一百元。 随后王成瑞联系了虹雪,邀请她来做开幕主持人,谷峰专门包了大红包给采访过他的记者们,夏凡又定了花篮和鞭炮,这才将事情做完。 开业当天,夏天快餐总经理谷峰、一号店店长安瑶,副店长周景(老三)、王成瑞都出席剪彩,谷峰还点了炮竹。随着虹雪轻快而又活泼的主持,十个人编演的节目就上了场,当然,不能不提的是,门口那圈长枪短炮,都是过来捧场的记者们。 这样的阵势自然吸引了不少人,无论是写字楼里上班的白领们,还是附近的住家,不少人站在台下看表演,也有人进去瞧瞧新店。 此时,贝诚正陪着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下了车,听见那便巨大的音乐声,男人不由立足看了过去,问了问,“那边是干什么呢?这么热闹?” 贝诚也是刚回省城,对此一头雾水,不由看向了章唯,章唯伸头瞧了瞧才道,“是夏天快餐的一号店开业了,他们好像请了歌舞团的人,正在表演节目,挺热闹的。” 男人略站了站后,点点头,说了句,“还挺有想法。”转身进了写字楼大门,而贝诚却皱了眉头,一号店不是早开了,怎么又重新开业,那个方向也不对啊! 约是他站立的时间太久,男人停了下来,叫道,“贝诚,还不上来。”贝诚连忙答应,“好的,大舅。” 这番热闹自然也落入了扬子他们的眼中,扬子在一旁呸了一声,骂道,“表面热闹有什么用,这才多少人看见,我就不信老顾客不会走顺腿。” 可此时却见杨子妻脸色不好的跑过来,冲着扬子说,“不好了,夏凡找了二十来个人守在旧店中,来一个客人就往新店这边领啊。” 第31章 不是所有的顾客都会每日关注夏天快餐的,所以新店开业再热闹,吸引得始终是一部分人。房东和扬子他们打得就是这个主意,你再能耐,也不能开业开个十几天吧。你照顾不到的,通知不到的客源,那么对不起,我就全盘接手了。 所有人包括大姨安瑶在内,都认为夏凡给出那一个月的时限,是为了好找新店面装修,后来又见他催得紧,虽然有些摸不到头脑,可也没想着夏凡能怎么办,房子是人家的,店还回去后,人家再开,客人就算进去了,你也不能拉出来吧。 可夏凡就不是个吃气的人,他这辈子也不准备受窝囊气。你打这个主意,我偏偏不让你如意。他以最快的速度,甚至高于市价的价钱盘下了不远处的店面,并请了人以最快速度装修,为自己赢得了时间差,此时,在新店那边热闹开业的时候,真正的老板夏凡并没有出现,而是穿着夏天快餐的制服,同身旁早已经训练好的,从各家分店中抽调出的二十个员工,一起站在了旧店中。 他看了看日历,离着交店面,还有小二十天,足够他做许多事了。 夏凡的方法简单的很,你打的是我旧客源的主意,那么,我就耗费人力和时间告诉所有人,我——搬——家——了。 不是发传单,不是简单的贴上一张标有地图的告示,而是专门安排员工带你去。 第一个走进门的是个漂亮的小姑娘,看样子不经常来,一推门进来瞧见屋里空荡荡的,忍不住就问了一嘴,“这是不做生意了吗?” 小玲立刻迎了上去,先行了个礼才说,“不是的,小姐,我们店面搬家了,就在往右一百米处。我来带您过去吧。” 那个姑娘显然有些怕麻烦,连忙摆头道,“不用了,太麻烦了。” 小玲反应快得很,干脆利索的说,“不麻烦的,我们老店如今已经不营业了,留下我们在这里,就是怕您这样的老主顾不知道消息,给您们带路的。”说着,小玲顺手从一旁拿了张新印好的彩页菜单,然后推开门道,“您瞧着,我也给您介绍着,一共一百米远,两句话的时间就到了,正好到那儿就点餐,绝对不耽误您时间。” 服务都到了这份上,夏凡选的人又各个长得虽不能说好看,却是十分顺眼,说话又客气,小姑娘也挺满意的,“那也好,我其实还挺喜欢吃你们家的米饭套餐呢。” 说着,两人就一前一后出门了。 如是,不过多会儿,随着用餐高峰期的到来,老店中的二十名店员各个忙碌起来。夏凡在前一天已经对他们做了培训,如何说让别人愿意跟着走,路上一百米如何应答,进了新店如何将客人进行交接,务必不能让客人感觉到冷落,并且还带着人演示了几遍。 所以,总体来说,状况相当不错,除了一对情侣赶时间,其他客人都十分配合的跟着去了新店,不少人还夸夏凡想的周到,有位老大爷拉着服务员的手道,“哎呀,我就爱吃你们店里的红烧肉,真香,物美价廉,你要不让人在这儿说说,我今个儿八成找不到新店在那儿,那可亏了。” 亏了?这让夏凡有点摸不着头脑。 送了第一个客人后,跑着回来的小玲正好听到这段,等着老大爷出门后,才冲着夏凡解释,“这老大爷就住在后面,离着可近呢,最爱吃肥肉了,自从咱家开业后,几乎天天早上十一点来报道,后来有一次让他家老奶奶发现了,找了过来,我们才发现,老大爷竟然是先在这儿过了嘴瘾,回家再吃清汤白菜去。” 这事儿夏凡却是不知道,他一直忙着厂里和各个分店的事儿,这块完全交给了大姨和老三他们,倒是很久没过问过了。他不由笑道,“八成是怕他高血脂。” 小玲点头道,“就是呢,后来老大爷半个月没出现,我们都说这下子管得严了,肯定不能再过来了。谁想到不久后,老大爷就又来了,说是磨了好久,老奶奶答应他,一星期吃一次,就咱家,其他的哪儿也不想去。所以啊,老大爷今天吃不着,起码得再等一个星期,当然要谢谢您想得周到了。” 这却是拐着弯捧夏凡呢。夏凡看了看她,刚刚就觉得这丫头嘴巴会说,现在瞧着,好像是那么回事,是个公关的苗子。他点点头,心里记下了。 那边的员工也听见了,有几个刚回来没事儿的,直接也跟着说起来了,一个说,“这样咱们就不用丢掉客源了,咱们开这个店容易吗?那卫生、菜谱、原材料和服务,哪个不是下了苦功夫的,凭什么他们看着好就抢过去?” 这话显然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鸣。夏凡这批店员,并没有招聘市里的人——他怕本地人不好惹——而是谷峰从县里招上来的打工妹,各个淳朴的很,也卖力,连大姨安瑶都不住的夸。安瑶对她们好,她们也对这个店充满了感情,而且夏凡的待遇的确给的相当不错,有人来抢生意了,她们如何愿意? 名叫张媛媛的点头,“我平时看着,经常过来的人,大约三四天总会过来一次,咱们这次小二十天的守在这里,除了那些极为偶尔过来一趟的人,肯定能将绝大部分老顾客带到新店去,让他们一点光都沾不上!再说,咱们还有广告呢?刚才那么多记者,一报道,谁不知道咱们搬新地方了。” 刚刚他们都过去一趟,那阵势的确是这时候人们不常见的,何况记者在此时是多么神圣的职业啊,一排站在那里又是照相又是摄影的,几个丫头都被震着了,她们哪里会知道记者收了红包也不一定发稿的事儿,都当这次又要有大版面呢。 还有个说,“我明天就买张报纸去,等下次回家拿给我娘看,跟她说她闺女在这儿工作呢,不得高兴死。”这提议立刻得到了不少人的应和,都说这法子好,都要买几份,回家带给亲戚看,也让自家人脸上有点光。 这说起来其实挺小家子气的,可见过了夏家豪华晚宴的夏凡却觉得,没有比这儿更让人舒服的场景了,他的店,他的员工,说着那些为他出气为他喝彩的话,当然,还坑着让他不爽的人,这日子,他过得舒坦! 可夏凡舒坦了,扬子他们就不舒坦了。 他们原本都在新店这边看热闹,甚至万正还跟扬子和杜丽商量,说是这开业典礼弄得热闹,他们也可以学学。万正在他们中间,算是稳得住阵脚的人,连他都觉得想学了,何况是杜丽几个人。当时扬子找到杜丽,说动他们敢夏凡走,给出的条件就是,杜丽出房子,扬子出钱,两家一起经营。 为此,扬子已经拿出了五千块钱,放在刚刚注册好的好吃快餐的公司账户里,作为启动资金。有钱了,自然都想热闹些,几人就开始算这样的开业典礼要花多少钱。先是鞭炮再是花篮,后又是主持人,表演,几个人越算越觉得这钱跟流水似得,根本不够花,同时,他们也举一反三的想到,夏凡在半年前不过是个卖盒饭的小贩,这得多赚钱,一个店开业就敢砸下这么多钱? 要是他们接过来,那发财的不就是自己了吗? 可这样的美梦随即被扬子妻的话打破了,小店员们都能看出的事情,这几个营营算计的人怎会想不到?!他们立刻就拽着扬子,一瘸一拐地向着老店走去。 路上恰巧碰上了高峰期,穿着统一服装的店员一个人带着四五个顾客往新店那边走,隔着三五米就一群人,怕是因为店员们说得好笑,氛围好的不得了。可看在扬子等人眼中,却是分外扎眼。 他们料定了夏凡拿他们没办法,才这般从容的给了夏凡一个月时间,甚至,还去人家开业典礼瞧热闹。在这在几个人看来,这些走动的人可不是人啦,都是白花花的钱,夏凡这是在喝他们的血,割他们的肉啊。 血没了,肉割光了,他们不就是死定了吗?杜丽当即就捂了心口,夏凡给的房租可是高于别家百分之十啊,再说一签五年,那是多大笔钱,要是真的一点客源都没有,她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两头没着落。她立刻撒开了丈夫的手,往前大跑了几步,站在了老店门口。 此时,夏凡也抬起了头,正好和他们目光相对,瞧着杜丽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夏凡直接冲着他们微微笑了笑。后赶过来的几个人显然被夏凡这一笑弄毛了,扬子也不隐在幕后了,直接拄着拐杖推门而进,指着夏凡道,“你们这是干什么?谁让你们这么带客人的?” 这话简直蠢透了,小玲还没走,听了后也不用夏凡出马,直接回道,“我们自家的店,爱干什么干什么,管你们什么事儿?” 扬子还想再骂,一直不曾说话的万正却一把拉住了他,冲着夏凡道,“夏兄弟,你看,你新店也开张了,老店也没用了,既然都腾出来了,不如我们交接了吧,也省得分你们的心,我们也能早点干事。” 这可是真没脸没皮,夏凡心知跟这群人讲不了道理,直接上硬的,“咱不是签了一个月的时间吗?违约金三倍呢。我这里租了一年,每个月房租一千五,八个月就是一万二,三倍就是三万六,您要是拿出来,我立刻就搬走。” 三万六,杜丽的买卖又没开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杜丽脸色当即就变了,“你这都不用了,干嘛还死拖着,你怎么就看不得人家好呢!” 一般人听了这话不都得否认啊,可她却料错了夏凡。 夏凡特认真地承认,“我是看不得你们好,谁让我不高兴,我当然要让谁不高兴。”万正想张口反驳,可夏凡压根就没给他们机会,“既然没钱赔违约金,那就等着吧,你放心,我保证最后一天将这家店从前到后恢复原样还给你。照片我还存着呢,一点都不带差的,你看了准满意。” 第32章 恢复原样,那就是将装修砸了再重新抹浆,恢复成当初白墙水泥地的样子。 夏凡一副和善的表情,说话亦是特别客气,可这几句话却说得几个人心头发凉,尤其是扬子,他是最知道的,夏凡压根就不是个肯吃气的人,上次,他不过是毁了夏凡一天的生意,他愣是能让他摔断了腿,这小子不是好东西。 瞧着夏凡那黑漆漆的明明在笑,却冷冷的没有一丝热气的眼睛,扬子只觉得心头发寒,他不知怎地,突然想到了那天夏凡进入大厦前的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当时他怎么会想到,这小子竟是准备下狠手呢? 扬子当即就压着嗓子憋出了一声,“你不能!” 夏凡此时正往里屋走,听见此话,停了下来,扭过身来,微微一笑,“我能,当初我能,现在,我自然也能。” 夏凡的确能,他真的认认真真的让人在这家不开业的老店里,站够了十五天,即便到了第十天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顾客上门了,可夏凡依旧没有松口,同时,谷峰也将跟他们一直合作,帮他们装修分店的装修队联系好了。只等夏凡一句话落,就立刻拆东西。 若说贴瓷砖这些还都是慢活、细活,可拆卸却是快得很,装修队的王队长拍着胸脯给夏凡打了包票,拆用一天,墙壁刮浆地板抹水泥一共一天,三天能全部晾干,一点不会耽误夏凡的交房。 此时,杜丽四个人也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他们当初算盘打得太好了,将夏凡赶走,接下他们的店和客源,就可以躺在床上等着收钱了。他们哪里会想到,夏凡居然做得这么绝? 当然,这也怪不得他们,瞧着生意好涨房租或者撵人,这是房东们经常干的事情,在这事儿上,房东是本地人,又是房主,租客们能怎么办,大多数人只能自认倒霉,为了不影响再找地方,谁有空再跟房东纠缠。谁也没有像夏凡一样不吃亏,不但损失着人力拉回顾客,还费钱将装修好的房子恢复原样。 你说不行吗?当然行。 这租房合同还没到期呢,装修也是夏凡花的钱,又没写着夏凡不能恢复原样?在这一个月内,夏凡愿意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只要他不扰民不犯罪,能够按时按样将房子交了,杜丽他们说不出半点错来。 想到这里,扬子拐着那只瘸腿,狠狠地骂了句“艹”。 这些天,四个人常常聚在一起商量办法,客源没了,再自己出钱装修,这可跟他们当初想着没成本开店不同,装修要多少钱,那刚刚放在账户上的五千块钱也就将将够,还要买桌椅板凳,锅碗瓢盆,就算不请人,自己当厨师和跑堂,可材料呢,也需要不少钱。 没了夏凡店面留下的优势,他们根本就开不起来。 这也是夏凡在厂子做大了后,才开一号店的原因,因为他支撑不起。 可事情已经这样了,箭在弦上了,难不成这店面能不开了。想到这里,扬子看了一眼杜丽夫妻,立刻打消了这年头,杜丽可不是个大方人,也是个难缠的,就算这店面不开了,那五千块钱,可也拿不出来了,不是白给人家吗?还不如撺掇着开起来,说不定还能挣点钱呢。 想到这里,扬子终于不晃荡了,抻着那只伤腿坐了下来,冲着杜丽说,“咱也商量了这么多天了,眼见着夏凡要拆装修了,总该出个办法,你们咋想的?” 杜丽夫妻俩自然是有想法,他俩为这事儿夜里也商量过多次了,杜丽是个急脾气,也不讲理,只是认准了这店她必须开,还得必须赚钱,因此恨毒了夏凡。她哼道,“我们自然是要开店的,只是现在这样咋开?” “其实这也不难。”扬子听出了杜丽的不甘,心里算是放下了,他还真怕杜丽他们翻脸不认人,直接将房子再租出去,那他可就赔大发了,“咱们现在觉得素手无策,不过是因为太被动了,事事都跟在夏凡屁股后面走,所以才被他拿着处处憋屈。咱得主动起来。” “怎么主动?”万正皱着眉问。 扬子笑了笑,“这不简单吗?这都还剩个七天了,他还不拆,显然是等着最后时间呢。若是咱让他那几天拆不成呢,或者没恢复好呢,要是前者,咱就直接用现成的,要是后者,他就得赔钱。” 这法子倒是说得通,杜丽也感兴趣,当即就问,“怎么能让他拆不成呢?” 听到这个,扬子冷冷一笑,狠狠地往痰盂里吐了口痰,牙间挤出几个字,“自然是见点血。” 贝诚前几天没出现,其实是因为外公过寿,回北京祝寿去了。贝家也在北京,但贝诚上半年才跟他们闹了矛盾,发了狠出的家门,自然不愿意回去,就窝在了外公谢家,没出门。谢老爷子自小将他看大,既疼他,又对贝云山不满,自然由着他了。 可谢老爷子也是商界响当当的人物,他过生日来了不少人,作为女儿女婿的谢秋然和贝云山自然也到了,一瞧见贝诚居然回来了,他一个孙子回外公家不回自己家,当即就生了气。生日宴会过后,就将他叫出来狠狠骂了一顿,还让他回家。 贝诚跟贝云山从来不对付。一听自然不愿意,当即就吵了起来,他妈谢秋然就是个和软性子,劝了这边劝那边,结果两边都不愿意,贝云山认为谢秋然没将贝诚管好,贝诚自然不愿意他妈受委屈,两边就又扯了起来。 最后,贝诚撂下狠话头也不回,连行礼都没拿,去了火车站,要回省城。还是外公疼他,生怕他委屈了,让大舅谢成然带着司机追上了他,将他送了回来。他从小在谢家长大,与大舅关系比亲爹可好多了,谢成然也是真心疼他,听他唠叨了一路如何创业,穷的时候还骗人家盒饭吃,心里就疼上了,干脆也跟着来了省城,替他铺路。 贝诚哪里想到,他不过回了趟北京,夏凡这边就能出这么大的事儿。当天等着大舅一休息了,他就仔细问了章唯。章唯对夏凡一直是有着不错的印象,自然也关注的多,便将房东收房子这事儿说了。 这时候都晚上了,夏凡店里发生的那些争执又没避讳人,在章唯的有心探听下,自然已经知晓了,“这孩子也是个不吃亏的个性,原先就跟那扬子有嫌隙,这回怕是压根不准备好了(lia)。中午的时候直接放了话,那房子要砸了装修,恢复原样。”他叹了口气,“这样倒是痛快,可也太得罪人。” 章唯因为自幼跟着后母过活,虽然不曾饿着过,但也养成了谨小慎微,没安全感的性子。可贝诚不同,因着贝家人不宠他,所以谢老爷子发了狠要补偿他,从小他就是捧在谢家人手心里长大的,颇有点无法无天的性子,最受不得的,其实就是憋屈。 因着碍着章唯,他没好意思反驳他,只是心中再想起那个毫不留情揍他的小孩,难免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不过他也知道,扬子他们恐怕不会罢休,他不好出面,就鼓动章唯,“反正你也没事,我大舅给我带来了两个保镖,你去看着点,省得他吃亏。毕竟,还有一饭之恩呢。” 章唯又不知道,贝诚因为亲了人家一次,被揍了两次。只当是贝诚好心,便点了头,又解释道,“我听说那孩子没爹没娘的,就想起我小时候,没娘的孩子活得难,他还不如我呢,连学都没法上,能拼到这份上不容易,因着这些事受挫折没必要。” 章唯那些事儿,贝诚都知道,他了解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章唯怕是有点动情,低了头就自个儿回屋了。 谢成然既然来了,自然不会啥也不做。当初贝诚闹翻了偷偷跑出来,贝家谢家都不知道他跑到哪儿了,贝诚刚创业的时候,谢家的确没帮上忙。可现在他既然知道了,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他在车上的时候,已经详细问了问贝诚这半年干的事情。 听着自家捧在手心上的小少爷,靠着倒卖小东西居然还赚了百来万,当即就有种后来有人的自豪感。可他毕竟老成之人,觉得既然家中有这样的条件,贝诚又有这样的本事,就不需要浪费时间小打小闹,他们又不缺本钱。 所以,从第二天起,谢成然就带着他将省城里的头头脑脑见了个遍,当然,与不肯用贝家一丝一毫关系不同,对于谢家,贝诚是毫无心理负担的,他跑得欢快着呢。等着谢成然给贝诚搭好了路子,找好了人,又让人打了钱过来,这才回了北京。 这时候,夏凡新店都开了十来天了。老店也开始拆除装修,可这时候,却出事儿了。 杜丽的亲娘,不知咋的,竟然在工人中午休息的时候,去了老店,她是房主的亲娘,说来看看自家房子,又是笑呵呵的,看着挺和蔼,装修队的人也就没在意。可没想到的是,不一会儿,老太太竟然在里面惨叫了一声,然后就躺倒在地,头上已经碰破了,滴滴答答的流出血来。 王队长也吓了一跳,立刻让人找车子送她去医院,可这时候,杜丽带着一帮亲戚闯了进来,抱着她妈就是一顿哭号,只说夏凡欺负人,杀人啦。 工程一下子停了下来。 第33章 这简直是一场好戏。 夏凡到的时候,满头白发的老太太正被杜丽抱在怀里,可奇异的是,杜丽竟然恰恰好,将其滴答着血滴的额头露了出来。两人就那么瘫坐在已经拆了一半,满是废料的屋子中,旁边再加上一个穿着白衬衣,瞧着就像个斯文人得万正,瞧着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更何况,杜丽哭的也真有水平。 不似不讲理的老娘们一般拍着大腿哭闹,也不似小丫头片子一般嚎啕,只是抽噎着抖着肩膀流泪,时不时的还要哽一下,用悲悲戚戚的声音喊一句,“妈,妈,你醒醒,你不能这么去啊。妈,他们财大势大,你何苦跟他们争这个闲气呢!” “我们又不是不退钱,非要逼着我们签什么一个月,如今都搬了新店二十多天了,还不肯交店,我妈瞧着你们今天连店都砸了,才过来说说,你们咋能下这么狠手呢?” 呵!这柔柔弱弱的好似夏凡是多大的恶棍似的,与前两天他们夫妻俩来一号店时的表现可是天壤之别,这是有人调教了吧。夏凡不经意的看向四周,事情虽然发生在里屋,可不知怎地,老太太已然被抬到了原本一号店的饭堂来了,这里当时为了明亮,夏凡让人换了落地窗,此时,倒是有旁边的邻居和路人,站在窗户外面指指点点。 与杜丽一家人老的伤,小的哭的场面相比,夏凡与谷峰两个可就瞧着气人多了。因着开业的时候,鲁老板和张染、虹雪都帮了不少忙,夏凡便要请他们吃顿饭,大家也好联系一下感情。出事儿的时候,夏凡还在饭桌上呢,一听这事儿,这几个人也吓了一跳,鲁老板直接开车将他们送了回来,身上的衣服也没换,瞧着就人模人样的。 这年头,朴素的人们还没经历过欠钱是大爷的年代,仍旧秉持着朴素的观点,杨白劳最可怜,黄世仁不是人。所以,强弱立现的两队人马,显然让围观的人脑补出了一场最狗血的有钱人仗势欺人的故事。 不少人议论,“瞧那样,岁数也不大,就出来做生意了,怕是从小不学好吧。”“那老太太看着得有七十多了,弄伤了人也不知道去医院,在这儿守着干什么?”“呸,这是不想花钱吧,有钱人最没良心了。” 这些声音并不小,完全传入了夏凡的耳朵里,谷峰气的满脸通红,当即就想与那些人辩驳辩驳,可夏凡却一把拉住了他。他始终不认为这样的朴素的对错观有什么不好,这半年来,多少围观的路人替他说过话,这些人并没坏心。 坏的则是混淆是非遮人耳目的人。 果然,杜丽听见有人挺她了,当即声音又稍微大了些,开始诉说冤情,“妈,你说咱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这么沉不住气,这夏天快餐是咱们个小市民能对付得了的吗?人家可是认识电视台的人,你没瞧着,新店开业,那么多记者过来拍照,妈,你说你咋不听呢,这可咋办啊,妈,你可别抛下我不管啊,我爸已经去了,我可就剩你一个了。妈,求你了,妈,谁来帮帮我啊。” 可惜夏凡上辈子没多活几年,瞧瞧反琼瑶的劲头,否则他一定能准确而无误的形容出此时杜丽的属性——白莲花。 白莲花最可人,她这一哭,一嚷,一叫,外面不少大爷大妈大汉子们已经动容,而此时,隐藏在人群中的扬子开始煽风点火,冲着屋里喊,“人家不就是想要收回房子吗?人家可是房东,收自家的房子哪儿错了,又不是不赔给你钱!你一个企业家,怎么能这么差劲,连老人都打,你家里没妈没爸没老人吗?你的心是黑的吗?” 这话可透着不少消息,也充满着说话技巧。先表明了杜丽一家人的无辜,又说明了杜丽的懂事——她答应赔钱了,然后又抬高夏凡身份,一个男人,一个企业家,欺负女人,还打老人,这不是为富不仁吗不少人都冲着夏凡怒目而视,还有人跟着扬子一起,冲着夏凡毫不客气的指责起来,“丧良心的东西,怎么不去死。”甚至还有个挽起袖子要冲进来,扬子瞧见简直乐开了花,可惜的是,这里好歹有装修队的人,他们如今跟夏凡绑在一条船上,当然会护着夏凡,王队长直接将人拦住了。 眼见了局势对夏凡越来越不利,外面有两拨人着了急,一个带着夏凡回来鲁老板夫妇,两人跟夏凡合作时间也不短了,对夏凡印象很好,这店面的事儿当时夏凡开业借人的时候就说过,这会子张染眼见杜丽红口白牙说瞎话,哪里愿意,忍不住跺着脚气,“这孩子怎么不辩解呢,这孩子怎么能让人往他身上泼脏水呢!”可鲁老板却拦住了她,他冲着自家老婆说,“夏凡心里有数,且看好戏吧。” 而在另一旁,贝诚则对着章唯说了同样的话,章唯紧张地盯着屋里人,他对这样的女人深恶痛绝,当年他后妈就这样,哭哭啼啼好像就她可怜,其实心都烂了,但因为后妈会演,所以爸爸从来不相信他,每次吃亏的都是自己。 眼见着局势已经一触即发,夏凡也真成了人人憎恨的黄世仁,但凡他要有一点处理不好,怕是外面的人就能用吐沫星子淹死他。夏凡却“哈”的一声笑起来。 少年的声音清脆干净,有种说不出的好听。只是这无疑是火上浇油,当即就有人骂了句,“没良心的东西,你还笑!”杜丽怎会放弃这种好机会,立刻就抬起了头,用哭红了眼睛紧紧瞪着夏凡,愤怒道,“夏老板,就算你不愿意搬家,我再给你几天就是了,我妈七十岁的人了,都这样了,你还笑,你欺人太甚了吧!” 谷峰也冷静下来了,瞧着夏凡不急不躁的样,他突然安心了不少。如果说在半年前处理房子那事的时候,他不过是以帮忙的态度来做夏凡拜托的事情,但到如今,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看惯了夏凡的手段后,他已然变为盲从了。 瞧着那边演的差不多了,他终于推了推夏凡的胳膊,小声道,“行了吧,咱还得忙活呢,这还没拆完呢。” 这话声音挺小,但就在里面的杜丽怎会听不见,她当即就喊了句,“你们要做什么?” 这白莲花要是个美女演起来,还挺楚楚动人,让人心怜,但杜丽一个胖墩子,实在没什么美感。夏凡也觉得没意思了,终于肯发了话,冲着杜丽颇为和善的说,“杜大姐,咱们好歹也合作了四个月,房子的事儿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我心知肚明。这里这么多人,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要不你说实话,要不咱们去派出所走一趟,我告你欺诈罪。” 夏凡如今也练出了气势,话说的好听,可声音里的压迫感却不小,尤其是他那双眼睛,黑乌乌的,直勾勾的看着你,让人心里难受。杜丽自然是有些心虚的,她动手使劲揽了揽她妈,咽了口吐沫,硬顶道,“什么欺诈罪,我刚刚说的都是实话。你仗着财大气粗欺负人,不但不退还房子,还打伤了我妈,我告诉你,走到哪儿我都这么说,你必须得给我个公道。” 这就是死不悔改了,夏凡冷冷笑了一声,冲着外面问道,“人来了没有?” 小玲在外面喊,“来了,警察同志来了。” 这一句话,将外面守着的人吓得不轻,这时候,进局子可是大事儿,他们刚刚都听了杜丽的话,又可怜那个老太太,将夏凡看做了十恶不赦的黄世仁,可黄世仁怎么敢请警察来呢。 一时间,外面围着的人也有些摇晃了,莫非,他们看错了? 人们在中间分出一条缝,两个警察就跟着小玲走了进来。小玲指着杜丽就说,“就是她们,没事干就跑到我们店里指手画脚,今天还故意弄伤了自己,想讹我们。” 杜丽自然不肯认,冲着小玲哭道,“你这孩子怎么瞎说呢,我妈都伤成这个样子了,怎么还是我讹人呢!” 小玲也不甘示弱,直接呸道,“呸!你妈自己在屋里伤了,关我们什么事儿,再说,她伤的厉害,我说找车送她去医院,你咋不肯呢,假的吧,根本没事吧。” 杜丽更不 甘示弱,“怎么会没事,我……我不就是怕你们赖账吗?你们这都多少次了,要店面也不给,还伤人,我要是走了,你们不承认咋办?不成,你们必须给我个说法。” 两个警察看了一会儿,显然不喜欢听两个女人吵架,冲着夏凡问,“你是老板?这位小姑娘刚才报案说这里有人散播谣言,并讹人,你有什么证据?” 夏凡瞥了瞥竖着耳朵的杜丽,直接答道,“当然有证据,我们有录音。” 录音?这一句话出来,里外的人都静了下来。这时候可不是什么网络时代,录音这东西只有港剧里才出现过,夏凡这里怎么会有录音?杜丽都愣了,直勾勾地看着夏凡,一副不相信的样子,警察也吓了一跳,冲着夏凡说,“你们怎么有录音?” 夏凡解释道,“这也不是专门针对她的,只是我们是快餐店,时时刻刻都有人打电话订餐让我们送餐,开始的时候,经常会因记错了遗失客户。所以开业后,我们找人在电话机上按了个录音机,打进电话来就录音,这样不会出错,我们统计财务也方便。” 这不过就是经营中的一个小插曲,如果不是这事儿,夏凡压根想不起来还有这个用法。当初杜丽那个极不客气的电话挂断后,夏凡出于谨慎,就让人将带子留了下来,包括后来谷峰与杜丽打电话沟通,都留有证据。 这是早就准备好的东西,新店到这里不过一百米,不过几分钟,谷峰就拿着个录音机过来,手中还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三盒磁带。 等着他东西放好,夏凡则开始装模作样,冲着外面的人说,“杜大姐,这是最后一次机会,我现在还没放,你要是带着你妈走人,我就既往不追,但若是我放了磁带,这事儿咱们就不能善了。” 这自然是一种姿态,拿来堵外面人的嘴,也是给杜丽以威慑。万正就站在旁边,刚刚一直没说话,他不算胆大,瞧着那些带着大沿帽的警察,有些害怕的劝杜丽,“要不咱再等等” 杜丽筹谋了这么久的事情,她妈还晕着呢,怎会罢休,更何况,录音这事儿,她却不怎么信。那么多店面,可没听说谁家电话有录音的,她狐疑的看了眼夏凡,他不是诓她的吧? 恰好,夏凡的目光也转了过来,两人一对视,夏凡就立刻敛下了眼睑,避开了她的目光。 杜丽当即就判断,夏凡骗人呢。她脱口而出,“不,我没讹人。” 第34章 此话一出,夏凡就抬起头笑了。 杜丽当即就觉得不对劲,可这时候,哪里容得了她,一个眼神过去,谷峰就摁下了录音机,顿时,杜丽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什么叫违约啊,什么叫违约啊……我告诉你,半个月内麻利搬走,否则的话,小心我告你,”这是第一次告知。 “我跟你说,这事儿没得商量,我是房东,我愿意什么时候收回来就收回来,没什么好谈的。……什么?我们开店?对,我们就是要开店,难不成法律上写了不准房东开店啊!借你们人气,谁让你们租我房子呢!……你说违约金,三万六?不可能……成了成了,咱们见面谈。”这是谷峰打电话约房东出面。 谷峰找的这机子质量不错,声音放得相当大,想听不见都难。电话中杜丽那副蛮横样儿,哪里跟现在这可怜兮兮的样子有半点相似? 这对话从开始放到结束,加上换带子的时间,不过七八分钟,可外面围观的人的脸色,已经完全变了。 这事儿其实与这些围观者没有半点关系,他们不过是看看八卦站站脚而已。可惜的是,杜丽和扬子打得就是让夏凡被口诛笔伐,在众目睽睽之下不敢逾矩的主意,所以在说话哭诉的时候,大多数都是冲着外面的人的。 她的表情可怜,她的话语凄凉,她的事情惹人怜惜。 扬子调教的不错,杜丽也是个好学生,他们的合作加挑拨,的确勾起了围观者的愤怒和同情心,刚刚不是还有人想冲进来,揍夏凡一顿吗? 可捧得越高摔得越狠,刚才对夏凡有多愤怒,当真相披露的时候,这群被利用的善良的围观者们,就会对杜丽有多愤恨。外面的人当即就骚动起来。 有的还客气点,只是数落,“这都什么人啊,明明是自己不对,怎么还能强词夺理呢!呸,一肚子的坏水。”“这一家子显然都不是什么好人,她闺女不懂事,她妈也不要脸,要不怎么能过来讹人呢!这还躺着,趟个屁啊,那小姑娘说得对,装的吧,起来吧您!别演戏了。” 旁边的几个做生意的跟着骂,“我呸,什么叫房主愿意收就能收啊,黑心的玩意,我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别人咋就没事儿呢!你自己不是个东西,少拽上别人!” 更有刚刚跟着扬子站一起,愤怒的想冲进来的那个汉子,这回反应过来,知道自己被人当枪使了,气的破口大骂,“我操你妈妈个卷,你敢骗老子,你个死婆娘,老子揍不死你。” 杜丽哪里想到,事情竟发展到这种程度。 不是人们都害怕出事儿吗?做生意的都讲究和气生财吗?为什么夏凡竟然手段这么狠?为什么老天爷都帮他,连电话都有录音? 此时的她脸色惨白,手脚冰凉,只要一想到夏凡说告她诈骗罪,再想着刚刚她口吐瞎话的时候,不但当着这么多围观者,还当着警察又说了一遍,她就有立刻晕过去的想法。 可惜的是,她这么好的体格怎么会晕呢?再说,她怀里还抱着她妈呢? 想到这里,杜丽仿佛抓住了希望,对啊,她妈还晕着呢,就算她想为了收回房屋撒谎了,她妈受伤这事儿可没录音为证,杜丽立刻跟活过来似的,狠狠地盯着警察说,“警察,警察同志,就算我是眼红想收回来自己开店,可他们不能动我妈啊,他们难道打人有理了,我妈可都七十了,现在还没醒呢!” 这话一落,小玲立刻说,“我瞧着这是装着装着睡着了吧。大中午的,人家装修师傅都在吃饭呢,她一个人进了里屋,自己把自己磕着了,管我们什么事?” 说着,小玲就想上前去动老太太,此时杜丽却像被掐了喉咙一样,尖叫起来,“你要干什么,你要杀人啊!” 小玲被吓了一跳,立刻不敢动了。瞧见谷峰朝她摇头,就又退了回去。杜丽已经是最后的稻草了,如何肯放弃,冲着小玲道,“那时候满屋子都是你们的人,你们当然不能承认了,我再怎么没良心,这可是我妈啊!你们到我周边去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孝顺,我怎么可能让我妈受伤呢!” 这话若是刚刚说,怕是多数人都相信她。可她刚骗了人,谁还傻乎乎的信啊,当即就又有人呸了两口。杜丽可不管这些,立刻回头看向警察,“警察同志,你得给我个说法,我妈这事儿怎么办?” 这事儿按说可真没辙,又没有监视器,人都是夏凡这边的,咋说人家也不信啊。谷峰气得脸通红,若非顾忌着有人,都想上去揍她一顿。 到了这份上,警察总不能不说话了。年纪长的那个又把装修队的人叫过来问了问,确认了当时除了他们以外,没别人在场,老太太又是真伤在了屋里,便冲着夏凡说,“人是伤在屋里的,又没别人证明,他们几个都得跟着走一趟。至于老太太,无论怎么样,伤者为重,你还是先送医院检查一下吧。”他怕是怕夏凡不服,“别拖出事儿来。” 这不就是间接承认是自己这边干得吗?装修队的王队长当即着了急,这事儿夏凡可是能推的一干二净的,到时候他不就是冤大头了吗?“不成……” 只是他还没说万,夏凡就压住了他的手,冲着警察说道,“这事儿我保证跟装修队没一点关系,也跟我们没一点关系。刚刚杜丽什么样,大家都看到了。不过我做生意的,一向以和为贵,杜丽不懂事我不能不懂事,老太太岁数大了,人躺在我店里,我们又没什么深仇大恨,我自然是要管的。我刚刚已经叫了救护车,可能已经到了,这事儿您放心吧。” 这话说得漂亮之至。 第一个感激夏凡的就是王队长,这事儿说起来也是他们没看好房子,可夏凡居然替他们撇清了。王队长握着夏凡的手,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还有外面的围观者,从头到尾杜丽都是在往夏凡身上泼脏水,就是被揭穿了,也一副赖上你的模样,可夏凡呢,刚刚被他们骂人家不还口,现在又不记恩仇,当即就有人叫了声好,冲着夏凡说,“你小子大气,怪不得生意做得这么好。”还有的喊,“好小子,就为你这胸怀,我也愿意来你这儿吃饭。” 而杜丽则是一脸惊讶,她是想让夏凡管,可哪里想得到夏凡这么痛快。一时竟愣住了,连话都没说。反而是一旁的两个警察,对夏凡的印象更好了,这时候人朴实,也不觉得夏凡做戏,都觉得这点年纪,被人诬赖了半天,还能这么大气实在不容易。 果不其然,不一时救护车就来了,将老太太用担架抬上了救护车。 等着救护车走了,事儿也结束了。年轻的警察带着杜丽和万正往外走,岁数大点的警察冲着夏凡点点头,“夏老板是吧?这录音也有了,不知道你这边什么章程?” 这是示好呢!夏凡连忙问,“不知道这样的你们一般都怎么处理?” “这处理的办法不一样。”能在片区混的好的警察,肯定是三教九流都有交情,个性上圆滑妥帖。夏天快餐如今是市里的知名企业,这事儿夏凡他们又占着理,又办的合胃口,他卖人情简直太心甘情愿了,“她刚刚当然算是传播谣言,毁坏他人名声。不过这种事儿,就算告到法院,也很难判,一般情况下,我们就是教育一下就成了。不过情节恶劣的,拘留个十天八天的,让她长长记性也好。” 夏凡当即点点头,算是同意了这说法。 这时候只听有人道,“你们忘了个人吧,这还有个负责起哄的呢!”夏凡等人一回头,正瞧见一哥大汉压着扬子站在那儿,说话的人恰是贝诚。 夏凡当时不是没想着扬子,只是原本就不是大事儿,这人就起了两句哄,凭这个抓人,实在有些牵强。果不其然,年轻点的警察皱着眉道,“起哄算什么错,你跟着掺和啥?” 可这话音一落,中年警察就拉了他一把,转头冲着贝诚道,“贝先生,您可帮了大忙了,这人我刚才瞧见了,只是一转眼就不见了,还想着等回去再派人找找呢。” 这脸面变得实在太快,便是在夏家已经磨练了一段时间的夏凡也有些受不住,可贝诚却跟没事人一样,摆摆手道,“应该的应该的,不打扰您了。” 中年警察当即闻弦歌而知雅意,麻利儿的带着几人走了,就连谷峰也跟着去打点。许是杜丽刚才耍人太狠了,她出门的时候,不知道哪个还狠狠的往她脚下吐了口痰,她当即就想喊,可万正却一把拉住了她,不知说了什么,两个人才安静走开。只是临走前,杜丽回头狠狠瞪了夏凡一眼。 可这时候夏凡已经被围观者包围了,老太太们安慰夏凡,说让他别担心,那个老太太一瞧就没事儿,要是她敢讹钱,她们就替他说理去。还有刚刚对夏凡骂过的,道歉是不好意思的,可也围着安慰他。 等着人都散去,又过了不少时间。这时候,夏凡才瞧见,贝诚一直等在原地呢。 夏凡上次下手挺狠,实在想不通贝诚干嘛帮他,就没吭气,贝诚则大方许多,好奇地问道,“那老太太你准备怎么办?揍我都这么狠,总不会好好供着她吧。” 第35章 以夏凡这种平凡人的脑回路,实在是搞不懂贝诚这等奇葩的想法。 以夏凡不大的心眼想,若是有人下狠手胖揍他两顿,他要是有理,自然会毫不留情的报复回去才爽快,他若是没理,倒不至于去找人家麻烦,可绕着走总是会的。 可贝诚这笑么嘻嘻的攀上来,还帮忙是个怎样的想法,夏凡不由地将贝诚从头打量到脚,又从脚打量到头,突然间想到了他小时候家里养的那只猫旺福,你对它好的时候,他永远不理睬你,有一天夏凡走过去不小心踩着它的尾巴,疼得它嗷嗷直叫唤,可没想到的是,自此以后,旺福居然喜欢缠着他了。 曾经夏凡在顾禾那里听到个新词,他当时想挺适合旺福的,如今瞧着,也挺适合贝诚的,受虐狂。想到这里,连带着夏凡对贝诚原本的些许偏见,对如何处理贴上来的贝诚,夏凡只有四个字——恭而有礼,或者说感谢但不亲近。 贝诚哪里知道夏凡已经将他定位,他随着夏凡的目光挺了胸吸了肚,就等着夏凡对他说点什么。夏凡倒是真说了,他微微一笑,这时候的少年本就是雌雄莫辩的,夏凡又随了爹娘的优点,长得白净俊俏,那笑模样别提多漂亮了。 这时候的夏凡可不是当初穿着旧T恤给贝诚送菜单的小哥,今天的他因为要请鲁老板一家和虹雪,谷峰和大姨逮着他专门收拾一番。头发是刚刚剪得,不长不短的分头,干净利索,衣服则是专门到商场里试的,衬衣和牛仔裤。问题在于,夏凡的腰身有点小,自小做惯了针线活的大姨替他收了收,于是将少年青涩而已然成型的腰线勾勒了出来。 此时的夏凡冲着贝诚一笑,贝诚只觉得哗的一声,也不是一见钟情,而是突然觉得,跟夜夜梦里那个白皙看不见五官的人重合起来,那些曾经做过的梦一下子清楚明了起来,这让他迅速的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夏凡可是个未成年人,他觉得有这种想法的自己,有些混蛋。 夏凡哪里管贝诚在想什么,他客气而疏离的说道,“今天的事谢谢了,改天我会登门道谢,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事儿要处理,先走一步,贝先生请自便。” 说完,夏凡冲他点点头,跟旁边的小玲交代了几句,就抬脚离开。等着贝诚恍回神来,人都走远了,旁边等着的小玲冲他问道,“贝先生,您还有什么要看的吗?” 贝诚左右瞧瞧,王队长一是负责,二是感念夏凡将他摘了出去,纵然去了派出所,也吩咐底下人接着干,务必不耽误工期,这些工人们都准备干活了。拆东西最是脏,自然不是待着的地方,贝诚叹了口气,按下了心中的怪异情绪,说了句不用了,出了门。 杜丽这事儿却是十分好解决,有录音在先,又有她后来的撒泼打滚,谷峰又熟门熟路的往派出所跑了两趟,送出去不少会员卡,这事儿就更没悬念了。按着《治安处罚条例》,杜丽、万正和扬子三人被拘留10天,并罚款100元。 这些处罚看着虽然不重,但这种事情也只能做到这步了,毕竟不是杀人放火的事儿。夏凡对此颇为满意,可谷峰和老三几个,却觉得轻了点。要不是他们眼热,起了坏心,他们好好的一号店用搬家吗? 虽然夏凡算是打了个大胜仗,但人力财力物力却是耗费不少,谷峰还好,老三却是一手操持着一号店成长起来的,他也不找别人,就窝在厂子里夏凡的那间小办公室的凳子上,冲着夏凡唉声叹气,“怎么就判了这么点,一想着他们出来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就难受,咱们容易吗?有这个精力,两家分店都开出来了,真是黑心玩意。” 老三和王成瑞都是谷峰从小玩到大的哥们,夏凡偶尔去找谷峰玩,也跟他们接触过。自然明白,王成瑞城府不小,是个圆滑周道的人,可老三却是直了些。 瞧着他那样,夏凡就开玩笑道,“三哥,我这地儿才多大啊,你往这儿一蹲,连空气都挤没了,这是要憋死我啊。” 夏凡这地的确不大,他也不讲究,一共七平米,就放下一张桌子三把椅子,平时夏凡在里面晃荡,还不觉得拥挤,但老三这等壮汉往这儿一坐,屋子顿时满了。 夏凡的嘴够黑,老三倒也不在乎,他不像王成瑞,从夏凡将厂子做起来,就开始老板老板的叫,他觉得,夏凡也算是小兄弟一个,何苦要弄这么上下分明,所以,他说话向来自在一些,“憋死你我可舍不得。我知道你主意多,你得给我想个法。这事儿若是这么完了,等他们出来,肯定都是事儿,咱们一号店别说做个榜样了,怕是连日常经营都麻烦。” 老三这看得的确准,杜丽且不说,扬子是善罢甘休的人吗?老三接着说,“再说,你想想,咱们夏天快餐如今发展的这么好,谁看着不是一块大肥肉啊。咱们要是一次软了,甭管是其他分店的房东,还是有心抢饭碗的人,立刻就会想着,这人不行啊,那怕他个啥,关几天算个球。所以这事儿,你咋也得替我解决了。” 夏凡一直觉得,王成瑞适合处理外面的事,老三糙得很,在一号店坐镇就成了。他可没想到老三竟然还能想到这里,有这份心思,“成啊,三哥,你想得够深远的。”夏凡立刻赞叹道。 在谷峰包括安瑶、老三、王成瑞一干人眼里,夏凡早就是个有手段有手腕的高人,绝对可仰望不可追赶的类型。猛然让夏凡一夸,老三还有点小兴奋,咧嘴笑了笑,可他转头就想到了刚刚提的事儿,“凡凡你少给我灌迷魂汤,这事儿咋办啊,你咋就不着急呢!不能每次都这么折腾吧。” 看着老三已经急了,夏凡觉得也差不多了,直接道,“你既然这么急,这事儿就交给你干吧,弄好了,你想的那些后患就全没了。”说完,夏凡就对老三说了几句,老三听了,立刻眼睛亮了,冲着夏凡道,“这事儿我成,我将小玲带过去,绝对办好。” 杜丽的母亲,王老太太此时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房里两天了。 当天的时候,她其实压根就没晕倒,那脑袋是她自己碰的,虽然对于开店挣钱她也挺眼红的,毕竟女儿说给她百分之十的干股分红,可她毕竟也是个七十一岁的老太太,惜命啊!所以碰的时候,她压根没敢使劲,生怕让阎王爷提前将她收了去。 她躺在女儿怀里,闭着眼听完了全部戏,老成精的老太太认为,那个叫夏凡的小子,已经精到没边了,等着录音放出来,她就认为没戏了。可警察在啊,若是她这时候醒了,岂不表明自己是装的,就为了不去派出所,她也想好了,就算是有人踹她,她也不能醒。 可没想到的是,夏凡居然这么好说话,答应送她来医院了。最没想到的是,夏凡居然不是送她到普通的公立医院,而是送到了在省城中口碑不错的一家私立医院来。 这里好啊,老太太在装了两个小时醒来后,就发现,这里真好啊。环境好,楼下郁郁葱葱的,还有小花园和喷泉,饭菜也好,中午护士替她打饭,有肉有菜还有海鲜,哎呦妈啊,在家里哪里有这等待遇。再说,这里的人也好啊,医生护士态度都好得很,各个笑模样说话,她老太太瞧着就喜庆高兴。 最重要的是,这住院费是夏凡支付的。 当老太太问明白了这一切的时候,她就打起了主意,她一把老骨头了,哪里可能没病?只是她又不是退休职工,没有退休金和医保,平时若非大事儿,都是忍忍挨着过去就算了。可既然碰上了,干嘛不治一下?万一成了,就算夏凡以后不认,她可以闹啊,她这把岁数了,谁能拿她怎么办?再说,那小子那天不是说好听话吗?不是说管她吗?她要闹出去,夏凡这名声可就没了,呸!让你拿我闺女做名声。 想清楚的老太太,倒是不傻,她先试探了一下。冲着那个苹果脸的小护士说,自己胸口疼,瞧瞧小护士是否管。没想到的是,人家热情得很,立刻找了医生过来,医生又摁了摁,又问了具体情况,居然开单子,让人推着她做彩超。 老太太躺在床上,差点没乐开花,心道夏凡啊夏凡,你还是太嫩了,又想着,老太太我可是走了运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于是在住院的第二天,女儿女婿没出现,夏凡这边的人也没出现的情况下,老太太开始一会儿腿疼,一会儿肝疼,甚至连嘴巴里剩下的不到五颗牙也疼了一次。 当然,那个高高的医生十分和蔼,都说可能是脑震荡后遗症,全部给她查了,还给她分析病情,开了不少好药。乐歪了的老太太夜里一个人躺在床上,打算着明天在忽悠着人开店降血压的药,家里药不多了。 可第二天一大早,和蔼的医生身后居然跟进来个大黑个,冲着她一笑咧出一嘴白牙,客气地说,“老太太,我是夏天快餐的周景。听说您这儿并发症挺多,我们老板担心,让我特地过来瞧瞧您,这不,”他指了指一旁站着的小玲,“还给您派个人伺候。” 老太太哪里想到夏凡傻呆到这种程度了,那股子原本的不安立刻没了,捂着脑袋冲着老三就说,“哎呦,哎呦,你们天杀的,我这把岁数了,还动手,我现在浑身上下不舒服啊!哎呦,可难受死我了!” 小玲还是一脸不情愿,老三可连脸色都没变,冲着老太太道,“没事儿没事儿,老太太,这事儿我们一定管到底,您哪儿难受?”老太太还没张口,他又说,“哎呀,您这么大岁数了,谁知道会碰到哪儿呢!要不干脆咱们来个全身检查吧。张医生,您给开个单子吧,别怕花钱,咱总得小心点吧。” 老太太一听可精神了,虚着声音立刻道,“就是,哎呦,我哪儿都疼,哪儿都得看看,我可得活着。” “活着,活着,一定不让您死了。”老三特别憨直的回答,差点让老太太气死。可好在接着医生就真开了全身检查的单子,她总算是压住了气,冲着小玲道,“你还不过来帮帮我,去借个轮椅来,我可走不动。” 小玲眼睛一瞪,就想骂人,却让老三制止了,她一想待会儿的事儿,也就不在意了,哼了一句就跑上跑去给老太太借了轮椅,又给她盖上了小毯子,伺候着吃了早饭,这下子,老太太终于舒服了,那边苹果脸护士也过来通知,“王桂芬做检查了。” “快点快点推我过去。”老太太催促道。 小玲应了一下,这才推着她进了电梯,当电梯再次打开,屋门前却赫然写着四字,内窥镜科。老太太有些迷茫,冲着小玲问,“来这儿干啥,我胃不难受。” 小玲笑道,“没啥,全身检查啊,先从胃镜开始吧。您别急,后面还多着呢,保证一项都不差。” 第36章 老太太七十一岁了。 她倒是在年轻的时候见过一次做胃镜,那是五六十年代呢,她舅妈去检查,她好奇跟着去看,结果见到了极为恐怖的一幕,舅妈坐在椅子上,两个护士狠狠地按着她,一根粗粗的管子从舅妈的嘴里插进去,她清楚的记得,当管子插进去的时候,舅妈的身体就像是脱了水的鱼一般,猛然收缩弹跳起来,但瞬间就被护士摁下,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这让她对于胃镜充满了恐惧感,所以老太太平日里特别注意饮食,为的就是不遭这个罪,可没想到这里竟然她做这个,想到当年舅妈做完了整个人就跟从水里捞出来的样子,老太太觉得不如让她死了算了。 她立刻闹腾起来,双手拍着扶手,冲着小玲道,“我不做,我没事,我一点事儿都没有。快点回去,你快点。” 老太太此时害怕极了,嗓门着实不小,旁边等着做的几个病人也被吸引了看过来,小玲这丫头也反应快,当即就一脸无奈样哄着老太太道,“奶奶,咱别闹了行吗?做这个检查对您身体好,检查完了,就放心了。乖啊,等会我给您买好吃的。” 小玲要是直接拿着体检单,威胁老太太说,“你要不做这个检查,那后面的全身检查就没戏了。”老太太十有八九会就范,毕竟,她没钱却需要这个检查,人在钱面前,往往是没有骨气的。这里面有老太太个性的贪婪,也有着生活压迫所赋予她的不得已。可偏偏小玲敢装作她的孙女,这是逼着她做胃镜,让她遭罪呢。 想到这里的老太太,当然生气了,她气冲冲啪的一下拍掉了小玲放在她肩膀上的手,然后怒气冲冲的骂,“谁是你奶奶,谁是你奶奶,我没病,我不做,你告诉夏凡,甭想用这个折腾我,老太太我七十一了,有点闪失他负责的了吗?” “奶奶……”小玲捧着自己被打红了的手可怜兮兮的看着老太太,引起了旁边一干人的同情。这群人一瞧见是个坐着轮椅的老太太和一个小丫头,又看见老太太闹腾,就了然了。人老了总是会多些小脾气,老小孩老小孩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可老人是肆意了,但孩子们就得遭罪了。瞧着小玲那疼的不敢哭,一直眼巴巴瞧着老太太的眼神,谁不同情小玲。 老太太显然没注意到旁边人的表情,看着小玲不说话了,以为被她吓着了,冲着她命令道,“还愣着干啥,赶快把我推回去,我告诉你,就算夏凡来了,也甭想让我做,呸,等他来了我要骂死这个没良心的玩意。” 可小玲哪里有退的意思,可怜兮兮地冲着老太太道,“奶奶您别闹了,哥哥来了,这检查也的做,这是对您身体好的事儿啊。奶奶,”她边说着,边推着老太太向着里面走去,“您就听话一次吧,别闹腾了。我和哥哥已经很累了。” 老太太眼见着自己离着那大门越来越近,当年舅妈的表情就越来越清晰,又听见小玲在那里颠倒是非,哪里还能忍着,她一下子站起来,就想跑,小玲却防备着她呢,手疾眼快的扑在了地上,抱住了她的腿,哭道,“奶奶,别闹了,求您了。” 这样一副家庭闹剧早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如今瞧着小玲实在过于可怜,当即就有人出头了,冲着老太太道,“老太太,别作了,你瞧瞧你孙女,她是为你好啊。怎么老了还不懂事了呢!” 小玲看着瘦弱,可从小干农活长大的,那力气,绝对比得上一般汉子。老太太这么大岁数了,哪里能拔得开脚,只觉得下盘就跟长在了地上似的,又听见这堆啥也不知道的人在胡咧咧,气的脸都红了,冲着旁边的人喊冤,“她才不是我孙女呢!她是被派来折腾我的,她要害我啊,要不我一个老太太做啥子胃镜啊,我又没病!” 可小玲也有话说,“奶奶,是你说全身上下都疼的,非让我和哥哥给你做全身检查,还要到好医院来,我们凑了好久的钱才够的,检查单子也是您刚刚签的,您怎么又不愿意了呢!奶奶,您去做吧,我俩挣这点钱不容易啊!” 老太太立刻呸了一声,还想骂。可小玲却不给她机会了,冲着旁边看热闹的人道,“大娘大爷大哥大姐们,谁帮我个忙,把我奶奶扶进去吧,我实在弄不动她了。这次不做,我俩可没钱再来了。” 小玲长得不丑,又的确是老太太不讲理,几个男的听了当即就站了起来,将老太太一把掺住,老太太当即就不愿意了,扑腾着胳膊骂道,“兔崽子,放手,你干嘛,你放手,我要告你,你放手。”可他们都当老太太不讲理,谁理她呢! 一个大娘将小玲拉了起来,冲着小玲问,“这屋对吧。” 小玲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还没轮到我们呢!” 为首的那个立刻说道,“排什么队啊!赶快进去,做完了就没事了,等会儿不定又折腾呢!快点吧!” 小玲这才谢了,让几个男的半拎着老太太进了里面。几个护士也手麻脚利,收了检查单,立刻将老太太搀到了一边,她一张嘴,就灌了她一杯钡餐。老太太开始还反抗,可这些护士都是见惯了这种场面的,等着她喝完了,直接就押到了床上开始了,老太太连半句声音都没发出。 等做完了出来的时候,老太太脸色都是惨白的,两只腿都打哆嗦,别说骂人的劲儿,就连走路都困难,这下子推着她来的轮椅才派上了大用场,小玲谢过了几个热心人,这才推着她回了病房。 她倒是不担心老太太的身体,因为真的只是替她做个胃镜而已,别的啥也不干。夏凡虽然说要整整她,可也不是黑心人,这么大岁数了,当然不会真的下毒手。所以,老三一来,就问过了医生,得到了没事儿的回答后,才安排的这一出。 这一出是厉害点,可真有用啊。老太太回了病房,老老实实的被她搬上了床,拿过被子来就盖上了,侧躺在那里连话也不肯说,小玲隔了一段时间觉得不对劲,过去瞧,老太太居然在那里偷偷哭了。 瞧着小玲探头探脑的,虚着声音,哑着嗓子,骂道,“挨千刀的玩意,看什么看!” 小玲瞧着会骂人了,应该是恢复的差不多了,也不跟她客气,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冲着她就说,“呀,您没事儿了,那歇歇,咱明天还有检查呢。等会还得先吃点硫酸镁,排泄一下。” 老太太一听,人就精神了,腾地一下坐起到床上,瞪着眼睛冲着小玲骂,“你还要干什么,弄不死我这把老骨头,你不甘休是吧!” “没,您不是说要做全身检查吗?肠镜也只是其中一部分而已。”因着病房里没有别人,小玲说话也不客气起来,按着老三给她的交代说道,“您也别发火,也别骂我们,您活了这么大岁数了,难道不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吗?是您先占便宜的,没听说撞脑袋了跟牙疼有关系,也是您答应要全身体检的。那么多好处都受了,难受几次又怎么样?再说,胃镜肠镜都是体检的一项啊,我们为您好。” 说完,小玲就直接出了病房。 老太太愣在那里,终于明白了夏凡才不是傻子呢,他压根就没打算放过他们,他们在这儿憋着坏呢!他们是要折腾她啊! 想到这里,老太太坐不住了,她还不知道肠镜是个啥东西呢!瞧着小玲不在,她立刻穿了鞋,跑到值班室去,问护士。 苹果脸小护士还是那副小模样,态度好的不得了,给她解释道,“肠镜是检查大肠及结肠内部病变的,跟胃镜差不多,只是胃镜先吃钡餐,肠镜要先吃硫酸镁,泻上一晚上,将大肠内的宿便都排空再做。做的时候,用结肠镜从肛门插入就行了。” 护士都是见惯了生死的人,这些东西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医学术语,说着没半点感情。可老太太听着却脸色越来越白,泄上一晚上那成了什么样?那都是元气啊,泄了她的元气不是要她的命吗?再说,那管子从口中插进去已经难受了,再从那地方插进去,还能活吗? 何况,有胃镜就有肠镜,有肠镜就有其他什么镜,她突然有种感觉,夏凡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想到这里的老太太,跌跌撞撞的回了病房,看也没看一眼在一旁坐着的小玲,就开始收拾东西,她的外套,她在这里开的那些药,全部都放在一个塑料袋中,就准备离开。 小玲瞧着她的动作,知道这事儿终于快结束了,扬声道,“老太太,您去哪儿?” 老太太惨白着脸回头狠狠瞪了一眼小玲,哼哼道,“我不住了,我要回去了,我不检查了,我不住了。” 她说着,就把塑料袋跨在了胳膊上,颤悠悠地往外走去,可没等走到大门口,小玲便悠然道,“老太太,这恐怕不行,您还没办出院手续呢!” 老太太从早上做胃镜被折腾,到刚刚被小护士吓到,算是担惊受怕了一天,那股子怒气一直憋着呢,小玲这句话算是捅了篓子,老太太猛一回头,冲着小丫头就骂道,“怎么了,准你们折腾死我,我连走都不行?我告诉你,现在是新社会了,原先旧社会那套早不管用了,我有人身自由,我愿意去哪儿就去哪儿,你管不着我。你告诉夏凡,他甭想折腾我,小心老太太找他拼命!” 她这话说的底气十足,也拿定了小玲不能真拦着她,仿若瞬间回血一般,竟是精神头大涨,刚刚做胃镜的那股子难受劲儿也没有了,将塑料袋拎起来,瞪了小玲一眼,然后就拉开房门,自个走了。 小玲倒是没拦着她,而是坐在原地接着看她的电视,这医院病房条件相当不错,双人间,有电视,虽然是黑白的,但比公立医院可强多了。 她美滋滋的看了半个小时电话,然后就听见门咔嚓一声响,先是苹果脸小护士进来了,随后,老太太也跟着灰溜溜的进来了,小护士态度依旧很好,冲着老太太道,“实在不是限制您的人身自由,只是您的出院手续还没办呢。要不,您让人先将这几天的费用交了,我在去问问医生,能不能让您出院养着,您瞧行吗?” 老太太这时候算是一点辙都没了,她刚到住院部大堂,就被人拦住了,说是她还没有办手续交费用,让老太太结清再走。老太太当即就不愿意了,说是住院费应该夏凡交,管她什么事。人家一听也挺配合,立刻就让人去翻来的时候的登记名册,可当东西拿来后,登记的竟然是王桂芬,年纪、名字一点都不差。 老太太这才知道,夏凡压根就只交了前期那点费用,在她醒来后,医生问了她的姓名年龄后,就朝着人家说明了彼此关系,将名字换过来了。也就是说,从她心口疼开始,花的都是自己的钱! 想到这里,老太太那个心疼啊!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什么价钱,检查费,药费,住院费,哪个少得了,当小护士吐出了上千块的数字后,老太太彻底没了精神。只能被带了回来。 小护士笑嘻嘻的说,“奶奶,您要是着急的话,要不,给家里打个电话,让他们过来交一下?我们这里二十四小时都可以交费呢!” 老太太突然才想到,她还有闺女呢!这都三天了,她闺女早该出来了,怎么还没来看她!想到这里,老太太立刻点了头,又跟着护士去了值班室,拨通了闺女单位电话,可没想到,那边一听说找杜丽,态度立刻恶劣起来,冲着老太太道,“你找她,我还找她呢!这都三天了,也不来上班,她不想干了吧!” 老太太吓了一跳,连忙把电话扣上了,一屁股坐到了值班室的椅子上。她不算笨,前几天被钱迷了心窍了,一心想着沾光,如今反应过来,才明白了,自己进了人家的套了。闺女没上班,女婿也不见人,那说明什么,说明人还没出来呢!那夏凡这边还把着她,这不就是让她们认栽吗?当然,闺女总有出来的一天,可自己能挨得住吗? 认不认?老太太能不认吗? 她弓着腰,挪着步子,慢慢地回了病房,坐在了自己的病床上。左思右想后,终于冲着还在看电视的小玲问,“我家闺女女婿怎么样了?” 这事儿小玲倒是知道,“拘留了,十天,一人罚款一百。” 老太太这下子完全没指望了,叹了口气,认怂了,“咋样才能让我出院?” 夏凡接到消息就跟老三赶了过来,老太太这会子已经完全没精神了,一副没精打采的扬子,一看就是倍受打击。 这事儿的主犯也是杜丽和扬子,老太太充其量算是个不善的老人,贪婪了点,又有点小心思,可她毕竟岁数大了,夏凡还不至于跟一个七十岁的老人过不去。他直接冲着老太太说道,“住了三天院,您花了一千二百三,可真下得了手。” 老太太不自在的动了动,没说话。 夏凡拿着单子接着说,“这钱对您不算少,可对我不算多。若是别的老人,我交上也就交上了,可您闺女刚刚不顾合同提前收了我的房子,又在我店里闹腾了一回,您也在那里装晕,你们这么对我,这钱我不能拿。” 老太太都以为夏凡来了就是同意给钱了,没想到他竟然说不。她一下子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看着夏凡说,“你不答应了吗?” “那总要给我个答应的由头吧!”夏凡道。 “你咋才能算甘心呢,杀了我,还是刮了我,”老太太急了,“我就一老太太,你想要啥,让我卖血还钱,让我跪着给你磕头道歉,你说,你说!” 夏凡将一张纸放在了桌子上,“我不需要你还钱,更不要您跪着道歉,我受不住。但我不能白白被人污蔑,说我打晕了老人,我要这么替你将钱交了人,放你走了,这不就是承认了这事儿是我干的吗?” “那咋样?” 夏凡直接道,“你给我写张说明书,说是脑袋是你自己碰的,一切跟夏凡以及夏天快餐和其中装修人员无关,夏凡出于义务给您付了医药费,按上手印,咱俩这事儿就结了。我替您结了费用,您就可以离开。” 老太太一听夏凡让她写这个,虽然觉得承认了这事儿不怎么好,可夏凡说得也是实话,他不想被赖上,就得证明她的脑袋跟他没关系,这张条这么想着也算合理,老太太问,“就这样?” 夏凡点点头。 “这钱以后也不要了?” 夏凡又点点头,“不要了。” 老太太这下子下了决心,冲着夏凡道,“那成,你写吧,我签字。” 夏凡这才按着刚才的话写了张条子出来,老太太也算谨慎人,她不认字,拿着条子去了好几个病房请人家给她分别读了一遍,听着没半点差别,才相信夏凡没忽悠她,回来就摁了手印。 然后抱了东西,就逃也似的离开了。夏凡还专门跑到医生的办公室去谢了那个高个医生,这是张染介绍给他的,说是保证在身体健康范围内,给他方便,果然如此。这医生就姓高,两人说了几句,算是认识,老三那边又结清了费用,两人才算告别。 此事告一段落,夏凡专门请了一号店的员工吃火锅,表扬他们在此事中优秀的表现,现场派发红包环节,尤其引起高潮。小玲还摸着她那厚厚的信封偷偷问老三,“这钱真归我了,我没干啥啊。” 老三瞧了瞧小姑娘红扑扑的那张脸,冲着她笑了笑,安抚道,“拿着就是了,给你的就是你应得的。” 小姑娘这才乐颠颠的收起来,她没想到的是,过了没两天,夏凡就将她调到了夏天快餐公司办公室,让她负责对外接待,派给她的第一件活就是拎着礼品跟着夏凡去谢谢贝诚,只是夏凡交代的时间十分特殊,“你瞧瞧哪天贝诚不在,咱们过去,速战速决。” 小玲想了想那天在旧店面中,夏凡对贝诚的态度,瞬间明了,小姑娘办事利索,趁着一日贝诚出门的时机,带着夏凡直接过去,听夏凡跟章唯闲聊了二十三分钟后,离开走人。下楼的时候,夏凡的心情很舒畅,还哼了首《爱》。可贝诚回家听说后,恨得牙根直痒痒,好个上门感谢,倒是真上门了,躲着他来的! 贝诚这人少爷脾气不小,从小到大,除了在贝谦面前落点下风外,还没人这么不给他脸呢!偏偏重要的是,这人三天两头在他梦里出现,他如何气得起来?狠狠地喝了一口夏凡送来的酒,他那股子不服气,完全被激发出来了。 满了十天后,杜丽三人终于被放了出来。 接他们出来的,除了颤巍巍的老太太,还有笑嘻嘻的夏凡,三个人在里面受老了罪了,挨打、挨饿都是常事,早就暗暗发誓,出来后要给夏凡好看,甚至这几天,就是靠想着怎么折腾夏凡而支撑下来的。 他们哪里想得到,夏凡居然还敢来?扬子立刻就冲了上来,却被老三直接拦住了,杜丽恨恨地冲着夏凡嚷,“想看我们热闹?你休想,我告诉你,咱俩这事儿没完,我不会放过你的。” 夏凡却云淡风轻,将手中那张老太太签过字的纸拿了出来,冲着杜丽道,“你们家老太太已经承认了,她是自己将头磕破了讹我们的,不巧的是,我刚刚去了派出所备案,侵害财产罪、诈骗罪,以诈骗数额来定,最高五年。咱们合同上可写着,违约金三万六千元整,你们一伙人为了让我不能在期限里交房,让老太太故意撞伤在我店里,完全可以构成大额侵害财产罪。杜丽,你觉得谁会放过谁呢?” 第37章 老太太这才明白,那张纸不仅仅代表着夏凡与她受伤的事儿无关,还表明着她闺女一家人诈骗。她嗷的一声就扑了上来,一把呼在了夏凡身上,就想将那张纸抢回来。 这时候杜丽也反应过来,是不是诈骗,这张纸是关键,她当即拽着万正,也跟着扑了过来。这种情形夏凡早就料到,人在被逼到绝路的时候,肯定会爆发平日所不具备的勇气,他也不跟他们争夺,手一松,就连往后连退了几步,躲开了这群人的攻击。 那张纸飘飘荡荡地先落到了老太太手中,随后被杜丽一把抓了过来。抢到东西的杜丽也不顾得看,拿着那张纸气喘吁吁地冲着夏凡得意道,“没了这东西,我看你怎么办?告,告你个球!”说着,她就要撕。 夏凡也不拦她,只是提醒,“那是复印件,只是让你瞧瞧你妈签了什么,本就是给你们的,你撕了也没用。既然拿到了,你们就商量商量吧,到底是一个人去坐牢,还是三个都去,总要有个准备,牢里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说完,夏凡连看也没看他们,带着老三离开了。被老三晾在那儿的扬子眨了眨眼,若有所思的看着夏凡的背影,想着他刚刚那句话,心里一下子通了。 一行四个人拿着那张纸心情沉甸甸的往回走,如果说在半个小时前,杜丽、万正、扬子三个人还是一门心思的报复夏凡,如今听了夏凡那话,却是各自起了小心思。 杜丽这边自然是想,事情是扬子挑拨的,主意也是他出的,可店是自己的,出头的也是自己,扬子一共就给了五千块钱,若是为这个丢了饭碗甚至坐牢,她实在是太吃亏了。 而扬子这边则是悔恨,当初怎么选择杜丽一家白痴,这点事都做不好,害的他蹲看守所,老太太居然还乱签字,如今居然要害的他去坐牢?那怎么行!何况,还有那打了水漂的五千块钱,想到这里,扬子瞥了瞥凑在一起的一家人,恰巧杜丽也看向他,两人虚伪一笑,就先分开,各回各家了。 扬子、杜丽两人自此起了分歧,尤其是等到法院的传票后,更是面和心不合。表面上看,两家人算是绑到了一条线上的蚂蚱,必须得同仇敌忾,可私底下,却是各自向熟人打听着相关事宜,杜丽问如何才能证明她是受人蒙骗,将事情推到扬子身上,扬子则简单一些,毕竟他早留有一手,这些事情都未曾出面,只是问,如何才能说明杜丽欺骗钱财,骗他入伙,将钱要回来。 一时间,夏天快餐一号店,因没有竞争对手,又无人捣乱,倒是蓬勃发展起来。这次夏凡选择的店面比旧店要大上不少,又兼地理位置好,做了一段时间看,比旧店的生意要好上许多,算是因祸得福了。 这边暂时安静下来,谷峰就趁机请了假,专门回了一趟小城,替大姨办理内退手续。若说半年前办事儿的时候,谷峰还是懵懵懂懂,听着人家的官腔云山雾绕,如今在商场里沉浮了半年,他也算是开了窍。直接买了特产,同时递上了个两千块的红包,那人事科科长就立刻松了嘴,不过两天,内退就办下来了。 谷峰如今也算是事务繁多,事儿办完了,就立刻回了省城。夏天快餐虽说是夏凡的,可不知怎的,这事业越做越大,夏凡却越来越往后缩,外面应酬、上电视做宣传的事儿更是一件都不沾,全部推了他出去,天天窝在他那个七平米小屋里,写写算算的,不知干啥。谷峰劝了几次不管用,气得直叫他闺秀,他亲妈安瑶还为这事儿狠批了他一次,说是不准这么欺负夏凡。 当然,对于夏凡这种完全信任的举动,他自然是满心欢喜,外加佩服的。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用人不疑的气度,其实,这种想法早在第二批加盟商加盟后,他就产生了。那天夏凡开了个包间,他们六个人一起吃饭。饭桌上,夏凡直接将公司所属权安排了下来,夏凡一人占七成股份,大姨一成,谷峰一成,郭师傅和王成瑞、老三共分一成。 对于这个分配,几人都是吓了一跳。要知道,就算是谷峰,虽说他是夏凡的表哥,也在一开始就跟着夏凡干,可却没出一分钱本钱,又是拿了工资的,公司虽然越做越大,但其实与他们没多大关系,夏凡给不着他们。可夏凡只一句,只有这样,才能算作一家人。 郭师傅和老三立刻眼圈就红了,他们一个干了半辈子却为孩子挣不来结婚钱,年过半百的人一直内疚得夜夜睡不着觉,觉得自己无能无用,拖累了孩子;一个自小顽劣,成绩不好,被人瞧不起看不上,连带着父母也脸上无光。可夏凡给他们股份,不仅仅代表他们成了一个企业的主人,更代表着夏凡认可了他们。两个人更是连干了三杯白酒,表了忠心。 也正是因着夏凡如此处事,所以,在一号店出了事后,大家能这么齐心协力,一门心思的想办法处理这事。而对于谷峰来说,他感情没有老三他们那么外露,但心里明白,为何同是帮忙他和他妈能占两成股份,这里面有对共同创业人的嘉奖,更多的,是亲情。他弟弟信任他,有本事了拉扯他,他就不能辜负这片信任,这也是他妈交代了多少遍的。 所以,甭管夏凡为什么原因不愿意出面,谷峰只想着他不愿意,我担起来就是。因此,事儿一办完,他就赶了回去,却不知道,安瑶内退这事儿在机械厂宿舍里,却是引起了轩然大波。 安瑶今年三十九岁。 这年头内退刚刚在国营企业中流行起来,只是开工不足、效益差,却又有大量剩余劳动力企业的一种生存方法。内退的要求要挺高,要不工龄满三十年,要不距离退休年龄不到五年,在机械厂,内退职工将会拿平时工资的百分之六十。 可显然,安瑶十九岁参加工作,工龄不过二十年,距离退休更是还有十一年,她一项也不符合条件。更何况,安瑶家母子两个,都是靠着她的工资才生活的,一下子内退,少了那么多钱,安瑶怎么过活啊,而谷峰瞧着穿的挺好,他们母子俩干了什么这么底气足? 一方面是认为人事科让安瑶退休有内幕,不公平,一方面是好奇安瑶和谷峰现在做什么!这事儿却是越闹越大,原本省城离得远,夏凡他们发财后又没怎么回来,更是跟这边人没联系,别人不知道,自然也就渐渐平息了。可恰好此时王成瑞给他妈买的二十一寸松下彩电到了,一个宿舍的,谁家多包次饺子都知道,何况一台四千三的彩电? 这事儿就包不住了。邻居们、同事们问,王成瑞他妈因为生了个混混儿子憋屈了十几年,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一次,当然要炫耀炫耀。说是谷峰兄弟俩开了家大公司,他家王成瑞和周家周景都跟着干,如今都已经拿到股份了,算是小老板了,一台电视机算什么,过几天还要装修房子呢! 浪子回头金不换,何况是在宿舍里被人瞧不起多年的混混三兄弟,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有人吐口水说谁知道干啥违法乱纪的事儿呢!可毕竟是条新闻,没几天就从机械厂宿舍传了出来,因着有夏凡的存在,这事儿,自然就飞到了棉纺厂张晓华的耳朵里。 自从安老爷子去世,夏凡跟他们家闹翻后,虽然他们都知道,不过一个月,夏凡就不念书了,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可安强还生着气呢,他们一家谁也没当回事儿。却万万想不到,时隔半年,这小子成老板了? 老板啊!那得有多少钱啊,家属院开小卖铺的都能天天吃上肉了,何况是个老板?再说,听说周景、王成瑞那帮子帮手都有了股份,他家可是亲舅舅,凭什么没有啊! 想到这里的张晓华怎能甘心,专门跑到了机械厂去堵周景和王成瑞两家人,周景家里人都直,听着乱打听的直接不理人走了,王成瑞他妈刘金华倒是一副笑模样,穿着件流行的夹克衫,听说是谷峰的舅舅,冲着她不好意思笑笑,“孩子也没说清楚,我也没去过呢!” 铩羽而归的张晓华气得晚饭都吃不下,指着安强骂,“瞧瞧你爸养出来的好外孙,明明有房子,宁愿空着也不给咱们住,发了财宁愿白给不相干的人,也不给你当舅舅的半分。他可是外孙子,咱爸爸养他这么多年,占的可都是安夏的东西,他还扔东西闹分家,这就是个白眼狼!” 安强脾气暴,想着夏凡对付他的手段,心里就有火,啪的一声扔了筷子,头也不回的进屋睡觉了。张晓华冲着安夏哭,“你瞧瞧你爸,他还扔东西,我说的哪点不对啊,这都多大岁数了,还住平房呢,你都十八了,连个房间都没有,他咋就坐得住呢。” 安夏眨了眨涂了睫毛膏的眼睛,细声细气地安慰道,“妈,你着啥急,阴历十月十七我小姑忌日,夏凡不得回来上坟祭祀啊,这没几天了,他跑不了。” …… 法院传票提前三天送达,按着规定,作为被告方的杜丽和扬子可以到法院去查询案件相关情况,然后决定是否反诉。但奇异的是,这两个人似是对于夏凡的指控默然承认了,而在两天后,他们互相将对方告上了法庭。 杜丽状告扬子以她的人身安全为威胁,迫使她收回租赁给夏凡的店铺,损失惨重。而扬子则状告杜丽欺骗钱财,收取他五千元加盟金却迟迟不开店,要求退钱并赔偿损失。 一个店铺租赁居然引发了三件官司,就算夏凡也没料到他那句话竟然用处这么大,他总以为,两人总要负偶顽抗一下,等着没办法了,才反咬,还专门请了行业内的名律师杜堇。谁料两人行事完全符合一个故事,遇到老虎的时候,只要比同伴跑得快就成了,压根没把枪头对准他,先窝里反了。乐得清闲的杜堇拿着那两个案子的卷宗摇头道,“人性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 三件官司并案处理,先是调解,调解不成后,定于周日开庭,夏凡还未成年,这事儿他不用出面,夏天快餐出庭的是谷峰。可夏凡总有些不放心,送他们走了后想了想,带了个大围脖遮了脸去旁观了。 对于这些民事案件,法庭其实一向都是让旁听的,只是中国人怕是被压制的厉害了,对于自己的权力往往不是不去要,而是压根不知道不敢想,所以,夏凡到的时候,不大的三号厅里,只有了了几个人。 杜丽的丈夫和母亲、扬子的老婆和母亲、小玲、老三和王成瑞,还有个坐在第二排的,从背影看高高大大的男人,应该是看热闹的,夏凡没在意,就挑了第三排中间的地方坐下了。 真实的审案远不如香港TVB中表演的那般有意思,没有智计百出的盘问环节,也没有句句设伏的律师间的针锋相对,两边律师用那种不快不慢的速度,平铺直叙的做着辩护,着实是没意思极了。 可就这样,夏凡也听得津津有味。 他原本以为,这些事都是杜丽做得,扬子不过出主意,怎么说,这事儿杜丽也占不了上风。可没想到的是,杜丽有一点却占了先机,她虽然泼辣些,但是个货真价实的工人,她的丈夫万正是老师,都是这个时期最受亲睐的职业。而扬子却是个从小混到大的小混混,在写字楼一片极为出名,更是派出所的常客。 更何况,杜丽并非草包,她听人指点,请来了在写字楼做保安的几个小伙子,证明扬子曾经为了抢夺生意,而向夏凡的菜里吐痰,并在自己摔断了腿后,由他的母亲和妻子,带着两名壮汉,在写字楼前试图殴打夏凡,并威胁夏凡让他承担责任。 这么一来,这件事就有了理由,扬子为了对夏凡实行报复,所以找到了租给夏凡房子的房主杜丽,胁迫她让夏凡退租,以此来打击夏凡生意。并在夏凡多次不中招的情况下,越演越烈。 杜丽的话特直白,“他说什么合作,那哪里是合作啊,硬是塞给了我五千块钱,就将我的店面定下了,他平时就凶狠,常常打架斗殴,因为小事儿就打断过同学的腿,下手狠着呢。我们这一家,就我老公一个男人,可他文弱样,哪里打得过扬子啊,何况他还有那么多狐朋狗友。我没办法,只想着破财免灾,就给人家夏老板打电话,让人家退房子。你瞧我当时说的厉害,那是我心里没底啊,没理只能装着蛮横点了。” 杜丽成了无辜的,扬子则就是罪魁祸首。扬子显然不服气,冲着杜丽就骂,“呸,什么都是我让你的,你脑子是摆设啊。你不眼红人家饭店生意好,为啥就能答应我啊。打电话的不是我吧,碰瓷也不是我吧,抱着老太太在人家店里耍无赖的也不是我吧!” “那事儿是你在外面指挥的。”杜丽直接将他拉上了,“要不你跟着我们蹲什么看守所,那天说风凉话的又不是你一个人。”、“你……”扬子说不过她,当即就拍着桌子想动手,还是法官瞧着不像样,啪啪敲了两下,这才止住的。 但无论扬子多么不服气,可杜丽说的话里,除了威胁退房这种你知我知的事外,其他都是实话,他的确跟夏凡起过大争执,他也的确名声不好,曾经因为看不顺眼,打断过同学的腿,在一个个证人的证词中,扬子第一次发现,明明瞧着必胜的案件,他竟然因为坏名声,连理都说不出了。 他大喊不服,可法庭以事实为依据,你再不服又有什么用呢?法官当庭宣判,扬子判了三年,杜丽是从犯,念其不是主观故意,判处一年徒刑,缓期一年。 声音一落,扬子妻就大喊了一声,“妈,你咋了,妈,你醒醒。” 安静的屋子里一下子混乱起来,老太太歪倒在椅子上。夏凡就在他们身后两排处,也吓了一跳,立刻站了起来。这一会儿,那边已经乱成一团,扬子妻有些凄厉的哭声在审判庭里回荡,“天啊,还让人活吗?老天爷啊,你怎么这么狠心啊!我咋办,我咋办啊!” 扬子本应被带下去,可此时也挣扎了起来,冲着法官喊,“让我瞧瞧我妈,让我瞧瞧我妈!求您了,求您了!” 他原本一副痞子样,即便刚才当庭辩护,也是凶神恶煞的样,可此时,竟然猛地跪了下来,连连磕头,将地砖磕的砰砰直响,无论怎么说,也算个孝子,那法官瞧了瞧,又有刑警看着,终是有些不忍心,冲着看押的刑警道,“让他看看也放了心。” 扬子听了立刻挣扎开,推开人到了他妈旁边,扬子妈却是一时急怒攻心,心脏病发了。此时瞧着脸色青紫,连呼吸都不畅,这小子连喊了几句妈,可昏着的老太太哪里有反应,反而因为围着的人太多,而越见不好。 扬子只觉得脑袋里嗡嗡直响,那股子被诬陷的怒气,还有他娘晕倒的害怕掺杂在一起,让他只觉得有一股压抑不住的燥感在身体内跳动,他此时猛一抬头,恰巧看见了站起来的夏凡,当即就一把扯下他老婆的丝巾,跳上桌子,冲着夏凡奔去,嘴里还喊,“你还我妈命来。” 远远站着的谷峰这才发现夏凡居然也来了,向前扑着失声喊道,“凡凡,躲开!” 可两排椅子才多大距离,扬子又身高腿长,腿也好得差不多了,从桌子上跳跃过来,只是瞬息间,就扑在了夏凡面前,拿着丝巾冲着他脖子勒去。说时迟那时快,旁边的那个男子却突然从侧面扑了过来,在夏凡还未出招之前,两人从夏凡眼前忽的掠过,只听砰地一声,落在了一旁椅子上,滚做了一团。 在刑警赶过来的短暂时间里,夏凡愣愣的看着那个男人以及其凌厉的攻势狠狠地给了扬子不下十拳,各个都打在了要害上,发出砰砰的声音,扬子瞪大了眼睛却不知被掐到了哪里,直到最后竟是连叫都没叫出来,直到刑警过来将两人分开,刚刚猛如虎的一个男人,已经弓着腰站不直身,两腿打着哆嗦被架了出去。 这时候,那个男人才转过头来,冲着夏凡哼了句,“这事儿,上门感谢可不够。” 第38章 这事儿可真不是夏凡能说了算的。 谷峰和王成瑞他们都在呢,纵然谷峰因着贝诚对夏凡起过歹意有些不岔,但这事儿不能拿到明面上说,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人家救了你弟弟,你们兄弟俩总不能连句感谢话都不说吧。 谷峰如今可知道夏凡那脾气,划到自己人范畴的,譬如说他和她妈,老三他们,那是怎么的都成,得罪过他的,诸如大舅一家人,扬子与杜丽,那可是半点情面都不讲。 这个贝诚,显然是后面一类的。 谷峰生怕夏凡当场甩脸子,连忙跑了过来,一下子挡在了夏凡面前,拍了拍贝诚肩膀说,“哎呀,兄弟,今天可谢谢你了,咱俩等会一定要喝一杯。要不是你,我弟弟可要遭大罪了。” 贝诚还等着夏凡答复呢,这眼跟前杵了个山似得壮汉,却将夏凡遮了个完完整整。他早就打听过夏凡这家人了,知道这人是他表哥,还是上次揍他的主力,那电棒就是他放的,心中道等我处理完这事儿咱俩在比划,嘴巴上却咧了咧,“呀,谷经理太客气了,哎呦,我这腰,刚刚好像硌到了,疼死了。”他一歪头,冲着夏凡道。“夏凡,扶着我点,我动不了了。” 谷峰只觉得今天出门没看阳历,先是让夏凡差点遭殃,这会子又碰见没眼色的贝诚,你哪只眼睛瞧着我弟喜欢挨着你啊,上次挨揍没涨记性是吧。 他倒是伸出手想代替夏凡扶着贝诚呢,可贝诚一晃,人就绕过他胳膊搭到了夏凡身上,还冲着他笑么嘻嘻,“夏凡的高度比较合适。” 气得谷峰只觉得贝诚这人没救了,也就熄了替他解围的心思,瞄了瞄看不出心思的夏凡,心道,你自找的,可别怪我。 贝诚身高一米八四,夏凡这半年长了不少,也不过一米七五的高度,刚好当贝诚的拐棍。夏凡瞥了瞥瞧着他的谷峰、老三,不知情的王成瑞和一干人,倒也没说话,就那么架着他一路往外走。 贝诚自觉达成目标,一路上还掏出了他的大哥大,跟章唯请假,“我中午不回去了,夏凡留我吃饭呢,你甭管我了,张老板那边你帮我应酬点。” 那边的章唯听得嘴角直抽抽,张老板那顿就昨晚上不就喝完了吗?他又不是傻子,这会子打过来不就是装事儿吗?他就知道,一大早上起来不睡觉,跑到卫生间里又是刮胡子又是护肤的,肯定有事。 结合贝诚这几个月总是大早上偷偷摸摸洗内裤,最近这半个月还时不时的愣会神,他就猜着,是不是恋爱了。他早上倒是想问一嘴呢,只是转眼就想起上次贝诚这么打扮一番,结果灰头土脸被狠揍了一次回来的事,就老实闭了嘴。 哎,少爷也是有自尊心的。 可,怎么成了夏凡留饭了?难不成是看上夏天快餐里的人了?他与夏凡他们的关系远比贝诚要熟稔的多,将夏天快餐那一干人从头到尾捋了一遍,泼辣又凶狠的小玲就出现在脑海中,章唯顿时觉得贝诚实在有勇气,略带同情地回答,“好,你小心啊。” 贝诚哪里知道不过呼吸间章唯就给他扣上了个女朋友!他将身体半压在夏凡的小身板上,收了大哥大,边往外走,边偷偷瞧瞧夏凡的表情,心道这破孩子,就算绷着脸不肯说话,可也够养眼的,跟他表哥完全不是一个类型的啊。 跟夏凡交锋数次,贝诚就没一次占过上风的,这下子瞧着夏凡老老实实的扶着他走路,他心里却是有股子从头到脚的爽快感,冲着夏凡就开始有点得意的唠叨,“夏凡,我觉得咱俩有点误会,所以有必要纠正一下你对我的印象,你看,我虽然冒犯过你一次,可我也不是故意的,你也下过两次狠手了,我上次帮了你,这次又救了你,你能平和点对待我不?” 他表情恳切,夏凡这次觉得贝诚不像小猫了,像只小狗,还是那种特别会邀宠的宠物狗,正冲着他摇尾巴。他脸上倒是不显,心里倒是觉得这人,还有点意思。 夏凡今天虽然受了点惊,但实际上,持续了一个多月的旧店面一事终于结束了,扬子短时间内出不来,杜丽缓刑一年,也不敢轻易乱来,等着他们再出来的时候,想必那时候的他,早已不是这群人能够招惹的了。 所以,他心情还算不错,而且贝诚又的确帮了他两次,夏凡一直是个讲究以恩抱恩,以怨抱怨的人,上次贝诚只是顺手的人情,他避着去上门谢了一次还能说得通。可这次,确确实实救了他,说什么,他也不能放冷脸。 夏凡点点头道,“成,那事儿就算了结了。” 贝诚得了点鼓励,觉得自己这招英雄救美使得不错,开始找后账,“你看,咱们都解恩仇了,日后也不能躲着我吧。上次你说要上门谢我,还专挑了我不在的时候跟他聊天,你那是谢我还是谢他啊。哪里有谢人不谢正主的啊,你不知道……” 他越说身体靠的越近,呼吸甚至都打在了夏凡的耳朵上,让夏凡突然想起那次贝诚将他困在手臂间,那种窒息的感觉,夏凡突然就停了下来,从他手臂中绕了出来。贝诚有些惊讶地问,“你咋了。” 夏凡站在他对面,心跳砰砰的响,呼吸也有些急促,手甚至都开始发凉,他不想让贝诚看出来,只得选择刺激他,“你今天专门过来的,就是专门为了过来堵我的吧?就算咱俩有误会,可平时也没交情,不见面就是了,干吗非要在意我的想法呢,你……不是看上我了吧。” 贝诚整个脸腾地一下子红了。 夏凡不说,他也没想着自己一直缠着他这事儿,只是因为从小到大,就算是在贝家有贝谦衬着,他也没这么被人嫌弃过呢。他一个二十三岁刚刚大学毕业的年轻才俊,是做错了点事,可该挨的也挨了,连所谓的雪中送炭都做了,怎的夏凡就是不正眼看他一眼呢? 这是喜欢吗?才不是呢! 他是晚上一闭眼就梦见跟夏凡在妖精打架,可他认为这只是第一次恰好是夏凡而已。他为啥喜欢夏凡啊!这孩子又凶又狠还嘴巴毒,最重要的是才十五岁,他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兔子,差点跳起来,“你想哪儿去了,我怎么可能看上你?” 夏凡没说话,给了他个了然的眼神,转身就走了。 直到被谷峰灌醉了睡了一天一夜后醒来,他还想着那个眼神和背影,这时候恼羞成怒的感觉退去了,他心里头又有点后悔,觉得自己是不是太直白了,伤着那孩子了? 可是,以他满满的经验显示,得罪了夏凡的后果十分惨烈,挨揍?嘲讽?夏凡玩起来简直就轻驾熟,被折腾了一次贝诚显然有点怵,可就这点怵让他多耽误了两天,这天章唯回来后,告诉他个大消息,夏凡跟夏天快餐的几个股东吵翻了,可能是心情不好,自己跑回老家了。 贝诚吓了一跳。 夏天快餐股份分割的事儿他是知道的。夏天快餐这半年来通过出人意料的广告方式,好吃而便宜的产品定位,完善的售货服务,成为省城最大的黑马。短短时间,分店已经开到了八家,经营他们产品的加盟商足足二百六十家,遍布省城大街小巷,作为这样一家企业,一举一动早就被人盯上了。 所以,夏天股份一分割,不过几天时间,他就拿到了消息。他不是不佩服的,就算他与章唯这等好兄弟,两个人一起出来创业,也是早就划定了持股比例,可夏凡将股份分给谷峰一家还情有可原,但加上王成瑞他们三个,这就是不小的气魄了。 要知道,多少由底层干起来的企业家,跟着他们创业的人,可能会成为公司高层,但拿到股份,却是少之又少。王成瑞他们不应该充满感激吗?夏凡又拥有绝对的控股权,怎么会吵起来愤而出走呢!? 贝诚又问了章 唯几句,可这事儿实在是太过私密,章唯也只是吃饭时恰巧听人提了两嘴,究竟怎么回事,谁能够上门去问啊。贝诚与谷峰老三的关系都一般,无奈之下只好绕道去“偶遇”了一次王成瑞,两个人喝了杯咖啡,他偶尔问起这事儿,王成瑞脸上却有股不自然的神色,但却迅速掩盖下去,冲着他说道,“哪里的事儿,老板只是回家上坟去了。” 可他那僵硬的表情实在是太明显,贝诚就算想相信也不成,他这会儿却确定夏凡这边是真出事了。一想着自己刚拒绝了夏凡(?),他又出了这事儿,连省城都呆不下去,贝诚怎么的,也觉得有点不心安。 此时的夏凡哪里想到贝诚这些弯弯绕,他一到家,就被在楼下玩的二胖瞧见了,这小子跟个小炮弹似得扑进了夏凡怀里,舔着胖嘟嘟的脸说,“凡凡哥哥,我都好久没见你了。我去告诉我妈去。” 说完,没等夏凡反应过来,又跟炮弹似得冲了出去,颠颠的跑远了。夏凡进屋不多时,胖婶就咣咣的敲了门,一开门就拉着夏凡仔细打量了一番,瞧着夏凡长高了,长胖了,眼泪就有点收不住,拍着他的肩膀骂道,“也不知道给个信,上次听说你回来,我和你胖叔出门了,也没见着你。这都中午了,还收拾什么,等会让大胖二胖帮你,跟我下来吃饭。” 说着,不由分说的拉着夏凡就下了楼。 胖婶家依旧是那个样子,跟当年所有的工人家庭一样,一台小小的黑白电视机,一个人造皮沙发,饭桌就是茶几,人挨着人紧紧巴巴的,想要拿个馒头都要越过别人的头,可夏凡却是无比的安心,足足啃了两个大馒头,倒是让胖婶乐得合不拢嘴。 等着吃完饭冲上了茶,大胖二胖就拿着夏凡给他们的玩具疯去了,胖婶才问起这次回来住多久。夏凡其实是提前回来的,他想给他外公和妈妈买块墓地。 这时候的人实行火葬,但却流行死后埋回家里的祖坟。可他妈妈未婚生子,连夫家都没有,当年火化后,外公曾经跟老家的安家人联系过,可人家一听安茜没嫁人,压根就不同意,说是要坏风水的。外公没办法,只好将她的骨灰存放在家中。 外公活着的时候,对这事也是耿耿于怀,他一直认为人死落土为安,可夏凡妈却只能漂泊异乡,这让他对小女儿一直满怀愧疚。在他很小的时候,外公就曾交代过大姨,说是万一自己哪天走了,别把他送回祖坟,把他和小女儿埋在一起,也能陪陪她,不至于孤独。 所以,外公去世的时候,夏凡就将外公的骨灰接了回来,跟他妈妈的放在一起。如今他也算挣钱了,自然不能让他们这么孤零零的飘着。 夏凡将这事儿一说,胖婶和胖叔就连连点头,无论何时,对于中国人来讲,入土为安都是大事儿,夏凡虽然不是孙子,可安强决计是不会花这个钱的,也就只能夏凡办了。胖婶一拍大腿,抹了抹眼泪,直接派了任务,“这事儿你出面不合适,你太小了,让你胖叔替你办,你跟在后面看着就成了。” 夏凡连忙摇头,“这样当然好,可胖叔做生意呢,我自己办就成,不懂的我再问胖叔。” 他一提这事儿,胖叔脸上就有些不自在,胖婶倒是爽利人,直接道,“他那生意不做了,最近正闲着呢,在家闷着还不如带你跑跑,省得也憋出病来。你这孩子,就是瞎客气。” 生意竟然不做了?胖叔也是单位上的人,但于胖婶不同,他一直是临时工,干了十年都没转正,后来孩子大了,实在是养活不了,又看着不少做买卖的发家,就辞职出来单干,倒卖些小物品。他也没个好货源,前几年还成,最近几年做生意的多了,就难了点,可糊口却是能的,怎的不做了? 可胖婶夫妇就跟他的外公与大姨一样,认为这都是大人的事儿,不需要告诉夏凡,让他跟着操心,压根不提这事儿,定了事儿后,因着安茜忌日也没几天了,就轰着胖叔和他出门办事去了,胖婶还吩咐胖叔,“把大胖二胖叫上来,替凡凡收拾屋子去,我得上班去了。” 这年头的骨灰盒存放有三种方式,一个是自己领回家,一个是存放在骨灰堂,另一个是买公墓埋葬。无论是骨灰堂还是公墓,都属于殡葬场管理,胖叔直接带着夏凡带了证件奔了这里。与殡葬场其他地方相比,公墓这边显然是冷清多了。如今人们还是习惯于将骨灰埋回家乡,再说公墓也不便宜,压根没几个人问。 因此,管理处的张主任一直处于常年无事的状态,每天就靠每个办公室都有的小城日报过日子,早上翻第一遍,下午看犄角格拉,一天下来,谁家身份证丢了,他都能背下来。 所以,当瞧见胖叔和夏凡时,他着实高兴坏了,特别热情的上了茶,然后才问胖叔的要求。这事儿来的时候夏凡已经交代过了,他要买四个位置,除了外公和他妈的,还给他外婆留了一个,他们这边特别讲究,祖坟中,一辈人没埋完,是不准往外迁坟的。所以,外婆的骨灰怕是要等很久一段时间。另一个是给他自己的,虽然有点早,可他怕孤单,日后能有外公外婆妈妈相陪,他死的时候恐怕也不会害怕了。 当然,他没说这个是给他的,胖叔也没深问,张主任一听是大生意,也不坐了,直接领着他们去了墓地看环境。张主任低声介绍,“虽然说现在都说不讲究什么风水了,但咱中国人自古就讲究这些,这里原先就是一家大户人家的祖坟,解放前他家举家搬迁去了香港,连祖坟都迁了,这块就空了出来,我们建公墓的时候,就直接定了这儿。你瞧瞧,有水有山,绝对的好地方。” 的确如此,这里处于整个小城的南郊,远处有山,前边有小河流过,四周种满了松柏,一排排墓地并列着,看着格外的安静。夏凡一下就相中了,当即就签了合同,一年五十,墓地二十年期限,到时候可以续交,夏凡直接给了四千。张主任还额外叮嘱,“你们这是要迁坟,讲究也多点,可以找人算算,一般仪式,我们都不管,只是别过分了。” 夏凡心里头有了数,跟胖叔又商量了商量,到了晚上吃完饭,胖叔直接带着他去了家属院一个老先生的家里,那老先生精通《周易》,家属院里的人红白事时间都是请他来算,前半年,安老爷子去世就是他算的停灵时间。如今听着夏凡是为了外公和母亲迁坟,他不由点点头,要了外公、他妈妈的生辰八字和死亡时间,就让夏凡回去了,说是明天中午再来取。 回去的路上,胖叔提醒夏凡,“这事儿怎么也涉及你外公,你咋的也得跟你舅舅报备一下,他毕竟是儿子,按理说,这都该他出头的。” 可让夏凡怎么也想不到的是,他回来的事儿,张晓华大下午的就知道了。她睡醒了午觉一出门,就碰见了死对头,一瞧见她,那女人就轻蔑地笑了笑,冲着她咂咂嘴,“呀,我说有的人真好命,住着老爷子的房子,却是半点事儿也不干,连入土都是外孙子一手操办,哎晓华姐,你说这样的儿子媳妇要来干什么,我儿子要是这样,我趁早得把他掐死,省得死后糟心。” 张晓华气得浑身直发抖,可没什么比夏凡回来更大的事儿了,她等着要股份呢!当即也顾不得跟那女人吵架,直接就去了夏凡家,没想到扑了个空,下楼的时候,恰巧碰见了胖婶。胖婶也是不饶人的,抓着她问,“夏凡要给老爷子入土呢,这事儿要花不少钱呢,安强是儿子,怎么也得出个大半吧,没个道理让夏凡一个外孙子全出,你准备钱了吗。” 一听出钱,张晓华就不干了,她一把推开胖婶,冲着她哼道,“什么入土,我不知道,谁弄得找谁要钱去。” 可回了家后,她还是有点不放心,跟安强商量,“你说夏凡真有钱了啊,还给老爷子入土,可那小子是个缺德鬼,他最看不得咱们好,一个墓地少说不得千八百的,有这儿机会,他肯定得跟咱们要钱。” 安强蹲在地上抽闷烟,“那就给,我是独子,这钱本就该我出,要不给,可是让人戳脊梁骨的事儿。” 一听要给钱,张晓华腾地站起来,指着安强的脑袋骂,“给给给,给个头。上次他不是说了,跟咱家没关系了,凭什么要咱们的钱啊,再说,咱家哪里来的钱,安夏大学生活费还没着落呢,他都老板了,出点钱咋了。” “你现在说没关系了,你不想着那股份 呢!”安强也是清楚的很。 张晓华倒是一下子愣住了,不过她转眼就有了主意,“成了,这事儿我有法子,保证让他既不要钱,还得给咱钱。你听我的就是了,走,咱去我妹妹那儿过两天去。” 第39章 夏凡虽然不怎么想里大舅,但毕竟外公的事儿为大,入土这事儿要是没有儿子在,就算他花了多大的心思,也总会显得凄凉些,夏凡想了想,第二天还是去了安强家一趟,可惜的是,早已大门紧闭了。 旁边那女人,八成听见他来了,穿着件花棉袄,捏着把瓜子就开了门,瞧着夏凡敲了一会儿门,这才开口,“别敲了,昨天傍晚就卷着包袱走了,我听着还给安夏打电话,说是让她在学校里带着,这周家里没人。”她八卦道,“我就知道,这娘们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安强更不是玩意,连亲爹的入土都不出钱,哎呦,也不知道安老爷子在地下伤心成什么样子。” 夏凡认识这女人,名叫王翠花,丈夫是修理厂的工人刘大憨,因着人笨了点,家里底子薄,到了三十五就没娶上媳妇,刘大憨的娘着急的不得了,就托人从老家给他说了个媳妇,就是王翠花。当年的王翠花也是村里一枝花,只是就想嫁到城里去,家里一直留到了二十七,实在留不住了,恰巧刘大憨他舅妈放出风声,两家一拍即合,就成了亲家。 这王翠花将户口落在了城里,摇身一变就成了城里人,也不是没想过好日子。他家是单职工家庭,还养着个老娘,又身体有病,经济紧张,王翠花就学着人家去打工,能干的很。他家跟安强一家是邻居,安强当时就瞧着王翠花又漂亮又能干,每天眼珠子盯着她来回看,就把张晓华惹火了。 这时候的王翠花还算个勤勉上进的小媳妇,可她没料到进门就有了孩子,竟是干活把孩子弄掉了,直到现在没生不出来。王翠花自此受了打击,觉得没孩子干那么多给谁,就懒散了下来。张晓华又乐得抓住她不能生说嘴,两人就成了冤家对头,恨不得对方丢大脸。 上次夏凡折腾安强和张晓华,王翠花心里解恨,高兴得还陪着刘大憨喝了两杯二锅头,这次瞧见夏凡又回来了,她眼珠子一转就知道是事儿,昨天挑拨了张晓华,今天就又对上了夏凡。 夏凡也知道她跟张晓华不对付,不愿意搀和她们这些事,压根就没多听,打了个招呼就准备离开,王翠花一瞧这不成,连忙拖拉着拖鞋追了两步,一把拽住夏凡,冲着他卖弄道,“我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啊。安强和张晓华为啥这时候走了,不就听说你要给老爷子入土吗?他这是不想出钱,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当这个冤大头,你一个孩子多不容易啊,哪里有儿子在,外孙子掏钱的。” 若是除去王翠花的目的,这话听得倒是个理,可她眼中闪的光芒,夏凡就算不重活也能看出来,王翠花这是想掺和进来?这倒也不是不行,有人帮忙,他乐得很呢。想到这儿,他就郁闷的说,“他不出我也没办法,虽然我们说了不再往来,但总归他是长辈,更何况,我也拿他没办法。” 王翠花就等着这句呢,一个指头就戳中了夏凡的额头,点着他脑袋训,“哎呀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容易退缩呢。你不成,这院子里有人成啊,我告诉你啊,这事儿你不能姑息,张晓华前两天还骂你空着房子也不给他们住呢,你要太软了,房子啊,还能被他弄回来。” “不会吧。”夏凡紧张问。 “怎么不会。”王翠花急了,冲着夏凡道,“哎呀,你这孩子就是太单纯,我告诉你,对付张晓华这样的人,丢人只是让她消停一会儿,你想让她彻底打消主意,得对症下药。”瞧着夏凡还不太懂,王翠花直接拉着他到了一边的边角处,“你得看清楚,张晓华她怕什么啊。安强在老爷子刚去世就抢你妈的房子,不也只是被骂两句就没事了吗?这年头,只要不杀人放火,又丢不了饭碗,她才不怕呢。” 说到这儿,夏凡还真佩服这女人了,多少女人看着厉害其实脑袋里就是个浆糊,被人一点就着,骂完了了事,却从不想想怎么办才能达到最大目的。而这个女人,显然是精心研究过张晓华的。“那怎么办?” 王翠花这才说,“安夏啊。除了安夏,还有什么让张晓华和安强都着急的人吗?那丫头如今读高三了,正是最要紧的时候,你只要捏住她的事儿,保证你药到病除。” “可安夏姐姐在读书啊,也没什么能拿住的。”夏凡顺着她心思接着问。果不其然,王翠花这时候就得意洋洋的看着他,一副你求我的样子。夏凡却没有顺着求她,而是问,“你不就跟我大舅妈看不过眼吗?何必呢。” 没想到说到这个,王翠花脸上竟然变得狰狞起来,竟是恶狠狠地说,“张晓华弄没了我的孩子,张晓华害的我再也不能生了。” 直到夏凡都走到自家楼底下,他都忘不了王翠花那冷冰冰的声音和怨恨的表情,王翠花的事儿其实不是秘密,当年她不知道张晓华因为安强喜欢看她而心声妒恨,只当张晓华是个信得过的邻居,那阵她婆婆病得厉害,家里急需用钱,她忙着一个劲恶心,张晓华瞧见了,却只说是夜里没休息好。没几天,就给她介绍了个在后厨洗碗的活,她为了挣钱就应了。那可是数九寒天,她洗了半个月,孩子就没了。 这时候,再听张晓华的讽刺,她才明白怎么回事。杀人不过头点地,安强管不住自己眼,关她什么事,张晓华就能狠心弄掉她的孩子。她也不服过,跟着丈夫婆婆哭诉,可活虽然是张晓华介绍的,人家只说自己一片好心啊,你怀孕都不知道,别人又怎么知道的呢!两家闹腾了一阵,只能接着做邻居,于是两个女人即不对付起来。 夏凡那时候才几岁,在外公眼中,这事儿又实在不光彩,自然瞒着他了。所以,他却一直不知道其中原因。这下子,倒是恰好碰到一起了,夏凡想了想王翠花说得主意,心里只能想,若是张晓华识相,不露面,他们就井水不犯河水,若是张晓华贪婪,连带上辈子的恩怨,他却要真算一算了。 因为只是入土,仪式其实挺简单,胖叔、胖婶又完全包揽了,夏凡在忙活了一天后,终于闲了下来。他这才有空将带回来的行礼好好整理的一番,昨天一回来夏凡就跟着胖叔去了墓地,大胖帮他收拾的屋子,他回来的时候,大胖正烧水呢,就让他带了回来。剩下的,则是给周老师一家和王小虎带的。 七月底的时候,王小虎给夏凡打了个电话,说是考上一中了,夏凡还专门恭喜了他一番,从省城图书馆买了好些参考资料给他寄了回去。两人后来又打过几次电话,王小虎对于他家的事儿绝口不提,夏凡也知道家丑不能外扬,便没多问。后来王小虎上学了,住了校,打电话不容易,两人就再也通话了。 这天不是周末,夏凡就先提了东西去了周老师家,几个月不见,芳芳却有些生疏了,躲在她妈妈身后透出扎着羊角辫的小脑袋,大眼睛骨碌骨碌转着看她,周老师说了几次,就是不肯叫人,还是夏凡从兜里拿出个漂亮的洋娃娃,这丫头眼睛冒了光,才小声的叫了句,“凡凡哥哥。”确定了是熟人,就撒欢了。 倒是周老师瞧着他提溜了一堆东西回来,脸上有点不高兴,冲着他道,“你这孩子,真不像话,上次就偷偷摸摸把东西藏在葡萄里,我洗葡萄差点全倒水里。怎么今天又拿东西来了,你挣钱不容易,乱花什么。”说着,周老师就将他拉进了屋里,当然,还警告他,等会把东西提走,又要拿钱还给他。 周老师是个实诚人,又心疼夏凡,夏凡怎会不感动,跟她拉车了半天,最后将自己开公司挣大钱了的事说了,周老师那边才狐疑的信了。这下子终于转了话题,夏凡立刻拿出了说书的架势,将发生的事儿给他们一家人说了一遍,听完后周老师只是拉着夏凡的手不放,说“你这孩子受苦了,那扬子怎么这么坏”!王秋川却是两眼冒光,兴奋得来回走了几步,没说话。 因着情绪不对,夏凡只好又引着他们说点别的,又让芳芳背了首丢三落四的宋词,这才缓和了气氛。只是周老师一想到夏凡受的苦,又想着他没能上学,终是有些耿耿于怀,对着夏凡说,“你这也挣钱了,也不缺这个了,回来上课吧。你底子好,差这半年不算事儿,我私下找人给你补补,肯定能追的回来。”他想了想,“你要是觉得咱们学校不好,我在二十七中有个同学,使点劲能调过去,那里也是区重点,比这边强点。” 谁不想上学呢?夏凡又不是天生不爱学习的人,只是,他想着自称慈父第一次见他抱着他痛哭的夏景年,想着强了他还让孩子杀死他的顾禾,这些仇不报,他如何能做得到心平气和,即便再有钱的生活,再悠闲的时光,他的心如何能安稳? & nbsp; 好在,日子快了,他都重生半年了,那件事也开始了,等着他积累了资金,将夏家和顾家打落到尘埃里,他便能再坐回课堂。想到这儿,夏凡冲着周老师笑了笑,“我这边还不算方便,不过我答应您,等着一切都处理好了,我肯定回来读书。”接着,夏凡就取笑她道,“您也是,又不是没教出好学生,王小虎不是还在一中呢。他准能考上不错的大学。” 夏凡故意提起周老师的得意门生,就是为了让她高兴高兴,否则这一下午气氛也太低沉了。可没想到,这句话一说,除了不知事的芳芳,周老师和王秋川脸上都一下子难看起来,夏凡突然就觉得不太好,有些意外地说,“怎么了?王小虎成绩不好?” “你还不知道?”王秋川看周老师根本说不出话来,就替她回答。 这话问的夏凡更是摸不到头脑,他摇头道,“我昨天一回来就去了墓地,今早上从大舅家回来就来了这儿,就见了胖婶,胖婶没跟我说啥啊!” 王秋川一听就知道胖婶故意不说的,可夏凡既然问了,这事儿又不是秘密,他拍了拍夏凡的肩膀,冲着努努嘴,带着他进了书房。到了里面,王秋川才放开,说道,“王小虎进派出所了。” 夏凡一下子站了起来,“怎么可能?他好好的在一中待着,平时也不是打架斗殴的人,怎么可能进派出所?”他一下子想到了林慧慧那事儿,可不该啊,这点事怎么会弄到进派出所? “这事儿大家都没想到,半个月前发生的,人进去了我们才知道怎么回事。这事儿对你周老师打击挺大,她为此心情一直不好,觉得没帮上忙。”王秋川叹了口气,“按说你一个孩子,这事儿跟你说污了耳朵,可你也顶立门户了,听听也好。” 王小虎的确如夏凡所想,不是个笨蛋。 他知道这事儿后压根没声张,就跟平时一样,该吃吃该喝喝,报志愿的时候,还跟他爸得意了两句,就算谢师宴,父子俩都是乐呵呵的,看不出任何问题。可没人想到的是,王小虎专门跟了林慧慧半个月,用家里的相机拍下了她跟自己爹约会的照片。 然后,王小虎将一沓子照片匿名寄给了王瑞,并用报纸上剪下来的方块字拼了一封信,说是知道林慧慧怀了他的孩子,让王瑞给他寄五千块钱,否则就将这事儿捅出去。 王瑞吓了一跳,因为妥善处理了安强抢夺安茜房子一事,他如今在单位里声望渐长,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年还能再往上走一走,可这事儿要是捅出来,他可就没机会了。再说,林慧慧怀孕这事儿没跟他说啊,连个人本就是寂寞苟合,怎么会闹出孩子来? 吓坏了的王瑞当天晚上就以有饭局为由,约了林慧慧出来。王小虎就跟在他身后,见他平时端端正正的亲爹,偷偷钻了家属院旁边的苹果林,跟林慧慧吵了起来,虽然心里一点也不好受,可瞧着王瑞逼着林慧慧打胎,他还是觉得,这个爹还能要。 问题就出在,王小虎剪剩下的报纸上。他将东西偷偷藏在了柜子里,准备哪天扔了去,却没想到被他妈大扫除的时候发现了,觉得好奇还拿给了他爹看,王瑞又不是个笨人,一瞧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人有时候就是怪,看一个人好的时候,他坏的流油,你也觉得他这是智慧狡黠,而看一个人不好的时候,他就算做事情再也原因,你也觉得他这是诡辩。 王瑞对于王小虎就是在突然间,由前一种转了后一种。他一方面觉得理亏,觉得这种事情被儿子知道了,没脸见人,一方面则又觉得心寒,亲生儿子居然敢设计他,又瞧见王小虎跟个没事儿似得,吃饭的时候还跟他嬉皮笑脸,就认为这孩子心思太诡秘,这才多大就有这么大胆子,日后呢? 恼怒变成了理直气壮,所有过错就成了王小虎的。 再加上林慧慧为的就是攀上王瑞这个前途远大的有魅力的老男人,才肯屈就于他。怀孕是她原本就设想好的事儿,怎么可能听话。她软磨硬破,王瑞也对王小虎失望,于是,王瑞干出了件后悔万分的事儿,他将林慧慧送回了老家,让他妈照顾了。 王小虎自认为都解决了,一切太平了,他妈妈还是他妈妈,他爸爸依旧是他爸爸。所以高高兴兴的去一中报了到,甚至期中考试,还拿了年级前十名,啥都不知道的顾芳好一阵在家属院里显摆,没了夏凡,王小虎顿时光亮了。 可好景不长,王家是村里的,林慧慧怎么受得住,她又怕王瑞忘了她,就偷偷的回了小城,王瑞又不敢让人见着她,就替她租了个小房,时不时去看她,两人在外对称夫妻。 小城才多大,那天王小虎骑着自行车转悠着买参考书,恰恰巧就碰见了听着八个月大肚子的林慧慧,这肚子太大了,王小虎怎会不怀疑,他立刻跟了过去,自然发现了两人的秘密。愤怒的王小虎觉得他爹骗了他,又想到他将多一个贱人生的弟弟或妹妹,又想到顾芳知道了,怕是身体会垮掉,一怒之下,王小虎将林慧慧从台阶上推了下来。 七活八不活这句老话一点没错,林慧慧流下了一个女儿,王瑞将王小虎狠狠地打了一顿,赶来的林家人愤怒的将王小虎告到了派出所,王小虎供认不讳,问题是,那天,他刚满十六岁,他可以承担刑事责任了。 王秋川说完叹了口气,“林慧慧家人死咬着不放,让王小虎赔命。王瑞也不是个东西,也不知道林慧慧给他灌了什么迷药,闹开后,竟是破罐子破摔了,说什么也要跟顾芳离婚,前两天闹腾的还挺大,这两天林慧慧转院到了市里,家属院才安静下来。” 夏凡有种说不出的愤怒,那是亲爹啊,什么样的爹可以眼见着儿子坐牢也不管?纵然王小虎有错,可这事儿的源头难道不是他自己吗?夏景年是这样,为什么王瑞也是这样?他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牙齿咬的死死的,半天才挤出一句话,“顾阿姨呢,她没事吧。” “她身体本就不好,犯了次病,可王小虎在派出所里呢,只能撑起来,有事情做,倒是瞧着不碍了。这几天正在求林家和王瑞,说是要净身出户,只求放了王小虎,好像林家不愿意。” 夏凡听了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王小虎在哪儿关着呢!” 第40章 夏凡连坐都没坐下,直接去了王小虎家。 一路上夏凡越想越气,这事儿闹的挺大,但实际上,知道详情的人并不多,按理说王小虎是初犯,又是个刚刚十六岁的孩子,都半个月了,不应该还关在里面,怎么说,也该先保释出来啊。 可现在,王小虎还关在看守所里呢。那是什么地方,混混、小偷、杀人犯,所有犯罪的人都会在里面走一趟,这样一个孩子,在里面待了十五天,会挨揍是肯定的,但其他的呢?夏凡真不敢想象。 要不是这事儿必须通过顾芳才能办,夏凡压根都不想见这个女人。他原本对顾芳的印象就一般,他与王小虎是同学,经常在家长会看到她。这女人因为有个有本事的老公,一个上进的儿子,多多少少有点自傲,纵然平时接人待物看着还成,可细细一品,就能感觉出那种疏远的感觉,这也是王小虎没他人缘好的原因,小孩子都敏感的很,去了一次王家后,就都再也不肯去了。 夏凡原本以为这样骨子里带着冷傲的女人,怎么也应该是个强硬派,哪里知道,上辈子一个离婚,这女人差点把自己弄死,而这辈子,竟是连儿子都保护不好。 他知道这是迁怒,可是那股子愤怒他压不住。在王小虎身上,他看到了上辈子的自己,隐藏在道貌岸然表面下,渣的不能再渣的亲爹,明明是最最应该抛却的,却因血缘强行联系在一起,如蚀骨之蛆,只能被他一步步吞噬。 带着这股子情绪,一到门口,夏凡就砰砰砰的砸起了门。他的力气极大,并不结实的木门在他的拳头下发出簌簌的响动,如此敲了几十下后,对面门终于吱呀一声拉了开,有个老太太瞧瞧露出头来,“是夏凡吗?” 夏凡这才停了手,扭过头来,一瞧倒是认识,张奶奶,单位工资科张副主任的妈,他将情绪压了压,“张奶奶,你知道顾阿姨去哪儿了吗” 张奶奶一瞧吓了一跳,夏凡的眼睛红彤彤,不知道是哭了还是气狠了,刚才她在屋里就听着外面的敲门声狠了点,以为是林家人又来闹了,好在从门径看了一眼,认出来是夏凡。“凡凡,你这是怎么了?这是生气了?” 夏凡偷偷将敲红了的手藏进了袖管里,“没,张奶奶,我刚回来,听说王小虎出了事儿,就着急过来了,您知道顾阿姨这会子去哪儿了吗?” 一听这个,张奶奶叹了口气,她住在对面,这事儿谁也没她看得清楚,林家人怎么来闹的,怎么砸的屋子,又怎么打的顾芳,王瑞又是什么态度,都明白的很,她活了这么多年,知道这个家怕是要散了。“这时候肯定是去了市一院了,那个姓林的,前几天闹腾着转到那儿去了,顾芳想让他们放过小虎,就一直跟着伺候人去了。得到夜里才回来呢。” 夏凡看了看手表,现在还不过下午二点,他这边给外公、妈妈入土的事也就在这几天,王小虎在看守所里也不能多等,想了想,他就直接坐了公交,赶到了市一院。 这年头,各个单位都有自己的子弟医院,只有治不了的病,才跑到市医院呢,这里得多少钱啊!所以,夏凡跑到住院部一打听,就立刻问出来了,一个岁数不小的护士低着头不知道在写什么,冷冷道,“在317病房,中间那个床。”等着说完了,还哼了声,“看完人赶快走,全病房就你们家人多,当这是旅馆啊,都守在这儿,让不让别人家属呆了。” 夏凡听了也不在意,直接按着门牌号找了过去。还没到门口,他就听见317病房里传来啪的一声,紧接着,就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传出来,“你弄得这是什么东西,这么烫,怎么,你儿子杀人啦关在看守所里这辈子都出不来了,你要替他报仇啊,顾芳你怎么这么坏,怪不得能生出个杀人的儿子。” 这声音有些年老,还带着口音,听着并不熟悉,但那句顾芳,夏凡还是听懂了。他没直接推门进去,而是垫垫脚,透过木门上的玻璃窗向里看,317病房里的确人不少,林慧慧躺在中间的病房中,一个老女人坐在她的铺边上,刚刚说话的人显然是她。一个男人站在一旁,顾芳则站在林慧慧对面,夏凡的角度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仍旧能瞧见地上撒满地的白色液体,应该是奶粉吧。 顾芳听了这话,似是有点着急,“小虎不是杀人犯,这事儿是你们错在先……”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林慧慧突然尖声叫了起来,扯着那老女人喊,“妈,我不要听,她污蔑我,她欺负我,她儿子把我孩子弄没了,都成型了啊,妈!” 那老女人显然也生气了,一下子跳下了床,就冲着顾芳来,狠狠地往她脸上挖去,好在顾芳没蠢到极致,往后退了退,躲开了脸上,那爪子落在了她身上。 只听那老女人骂,“你说啥,谁错了,你儿子一个杀人犯,你还敢说我们错?你还想不想他出来了,我告诉你,没我们同意,他保释压根没门,你就等着一辈子别见他了。” 夏凡听了这话才明白过来,到底为什么王小虎没出来,而顾芳显然被这句话触动了,她一下子拽住了老太太,求她道,“你们同意吧,他一个孩子,你们怎么忍心啊。我离婚,我净身出户,我什么都不要,行不行,行不行?” “呸!”老女人骂道,“那我外孙女呢,我外孙女呢,你赔我外孙女,我告诉你,这事儿没完,”她呲着牙骂,“杀——人偿命,这是自古以来的道儿,你儿子杀了我外孙女,他就得赔命,离婚?你同不同意这婚都离定了,王瑞昨儿叫我妈了,他说了,你和那个孽种他一个都不要。” 说完,老女人一把甩开顾芳,顾芳显然被这种说法吓住了,竟是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一把就坐在了原本洒在地上的牛奶上,满身的污迹显然取悦了林慧慧,她嗤的一声笑了出来,这会子倒是不尖叫了,反而得意洋洋,冲着顾芳道,“我告诉你,王瑞早就不想要你了,说你性子高傲不会做人,同学同事都被你得罪完了,在床上也跟个死鱼似的,怎么戳都不动,他从来就没舒服过。” 顾芳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难听话这些天她没少听,可却没一句比今天这个更打击人。因为昨天王瑞终于喊了妈?所以,他们才这样猖狂起来。她也是个高中生,知道离婚这事儿就算有一方不同意,也能离,就是麻烦点,可如果没有这个筹码,小虎怎么办?他儿子难道真的要去坐牢吗?没希望了,真没希望了吗?顾芳从没这么绝望。 可这时,一个手猛然抓住了她的胳膊,顾芳有些浑噩的看向了来人,就瞧见了夏凡那张满是愤怒的脸,这个男孩子冷冷地冲着她道,“站起来,坐在这儿像什么样子?你面前是插入你的家庭,拆散了你的婚姻,夺走了你的男人的小三,不知道什么样家庭教出来的专门勾搭已婚男人的狐狸精,她害的你儿子现在还在看守所待着,你干嘛要在这种东西面前,这么软弱?你对得起王小虎吗?” 这段时间来,王小虎进去了,王瑞不见人影了,她处处委曲求全,就为了儿子,顾芳觉得自己软和了,让步了,就能将王小虎救出来,可压根一点用没有。 王瑞应该是生了小虎威胁他的气,不但不管这事儿,还带走了家里的存折,她也知道求他们是最不靠谱的,可又能怎么办呢? 夏凡的话让她渐渐清明起来,如果前些天,林慧慧没得到王瑞的保证,还吊着她,骗着她的话,今天也已经说明白了,他们之间已经没有和解的可能,林慧慧是不会放过王小虎的。想到这里,顾芳心里那股恨,让她恨不得去抓死林慧慧,可夏凡那只手,同样拉住了她。 夏凡的声音清冷,“没必要跟他们费这个劲儿,这么脏的女人,不怕脏了手吗。” 这话显然太难听了,老女人立刻就跳了起来,一直在旁边当摆设的男人也走了过来,就想掳袖子打架,顾芳知道这男人的凶狠,连忙就想护住夏凡,却没想到,夏凡压根不怕,讥讽地看着他,“你说我把刚刚的话,到走廊里说一遍怎么样?” 那男人一听这话,显然犹豫了,拳头略微顿了顿,就被老女人一把抓下来,冲着夏凡骂,“gu——”滚字的音还没发出来,她就瞧见了夏凡冷冷的眼神,跟看死人似的,她心里一哆嗦,就换了话,“走,赶快走,再不要来了。” 夏凡扶着一身脏的顾芳一直走到了医院外面,顾芳的手一直在发抖,紧紧地抓着她,她低着头,一直不肯抬,夏凡知道,顾芳一定是哭了,只是自欺欺人不想让他看见而已。他叹了口气,原本那些对顾芳的怒气散了不少,纵然没用,但她一定很爱小虎,否则,那样一个高傲的女人,怎么可能是受这个罪? 夏凡带着顾芳走了好久,等着她情绪恢复了,才认真地对着她说,“这事儿你别担心了,这几天你在家等着就是了,我会找律师把小虎弄出来,这些事都交给我办就是了。” 顾芳迷茫的看向夏凡,“你……你一个孩子……” “我比你有本事,”夏凡道,“小虎对我挺好,我会尽力的,你放心吧。” 等着两人回了家属院,夏凡就与顾芳分了开,先去了关押小虎的看守所,只是却不准他见人,夏凡无奈之下,只能打道回府,随便找了个公用电话,给谷峰打电话,将事情大体说了一下,让谷峰直接从省城请个律师来,并多带些钱。 带钱来这事儿还好说,找律师却是需要点时间,即便虹雪帮了忙,可依旧需要几天,夏凡连往看守所跑了几次,试图送点东西,可惜的是,在小城,他的人脉为零,那边压根不通融。他一边用电话跟省城的人沟通案情,一边,入土的日子却到了。 安强他们家依旧没有人,大姨和谷峰却赶了回来,律师也带回来了,安置在宾馆中。 对于安葬的这事儿,讲究颇多。夏凡一大早起来,胖叔他们也早到了,看着夏凡和谷峰洗漱完毕后,穿上孝服,到了算好的时间,就让夏凡和谷峰给安老爷子和安茜的骨灰盒磕了头,然后恭恭敬敬地请了他们下来,抱到了一旁。随后,夏凡又将从外公留给他的铜钱里,挑出的两枚,各自放在了原本骨灰盒放置的地方,胖叔帮着将原本祭祀的香炉收拾好,这才算完成一项。 等着时辰差不多了,谷峰抱着外公,夏凡就抱着安茜的骨灰下了楼,楼底下早已准备好,请来帮忙的小伙子已经打开了引魂幡,更有人拿着引魂鸡等在原地,只待夏凡出来,他们先在家属院里绕上一圈,然后就会坐着车直奔墓地。 夏凡这事儿办的周到,规矩也是一项都不少,安老爷子人缘也不差,路上倒是遇见不少人过来送送,事情办的倒是顺利。只是让人没想到的是,绕了一圈,走到家属院大门口,要上车的时候,却瞧见前面聚了几个人,只听一声哭号响起,在冬日天还未亮的早晨中,显得格外的嘹亮与悲戚,不少人吓了一跳,队伍随即混乱起来。 夏凡与谷峰交换了个眼神,一块停下了脚步,一直打点这事儿的胖叔连忙往前跑了几步,然后就听见那边争吵了几声,没多久,胖叔就气喘呼呼的跑了回来,他脸色极为难看,看了夏凡几眼,却欲言又止。 其实夏凡已经猜出来那里是谁,刚刚那声音实在熟悉的很,既然王翠花说张晓华在算计什么,自然会找机会挑事儿,可夏凡没想到的是,他们会选择在出殡的时候,而不是等一切都结束再来。 胖婶还没想到是谁,一直追着问,“前面怎么回事?” 胖叔没办法,只好一跺脚骂道,“安强那兔崽子带着他老婆拦在前面,他说,他说,”胖叔咬牙切齿,“他说他连亲爹入土都不知道,说都没给老爷子捧个骨灰盒,凡凡不让他尽孝,跪那儿拦着路不肯起来呢。” 谷峰一听就炸了,这是什么时候,这可是安老爷子他亲爹入土啊,早早的就算了吉时,安强这是干什么,为了要钱连亲爹都不顾了吗! 按着规矩,手中的骨灰盒不到地方是不能放下的,谷峰左右瞧了瞧,恨恨地捧着骨灰就想上去跟他说理,没想到,他还没动,身后一直默不吭声的安瑶竟然突然冲了出去,凄厉的声音划破了黎明,“安强,我跟你拼了!我让你连爹入土都不安生,安强,咱俩一起死了去吧,省的凡凡他们还受你的罪,安强,你不是人,你不是人啊,那是咱爹啊!你怎么能这么干!” 夏凡瞧着不好,连忙嘱托胖婶他们快步去护着安瑶,他和谷峰也抱着骨灰盒往那边跑,到的时候,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他哭了一辈子的大姨,此时扑在了安强的身上,恶狠狠的掐着他的脖子不放,安瑶是机床工啊,力气一点不比男人小,安强开始就落了下风,被他掐的直接脸红脖子粗,旁边张晓华也吓了一跳,这会子反应过来,立刻就往安瑶身上扑,一双爪子已经拽住了安瑶的胳膊,正狠狠往下扯,脚还揣在安瑶身上。 此时的安瑶已经顾不上疼了,她那些恨在这一刹那全部蹦了出来,当年她嫁人,爹说给她陪嫁个三大件,安强却偷偷拿走了,说什么,“赔钱货,给这么多,谷万盛也不感激你。再说,你有钱咋不给我添呢,我那手表早坏了。”说好的陪嫁就不见了,她婆婆和小姑子为这事儿欺负了她多少年。谷万盛死的时候,婆婆和小姑子都想将她赶回家,霸占了房子,她明明是有兄弟的啊,可安强不肯揽事,不肯出头,要不是外公带着安茜过去了,她连家都没有了。 他是大哥啊,人家的大哥起码不拖后腿啊,可他凭什么这么欺负他们啊,外人都不这么糟蹋自己人的。如今,竟是连入土都不让爹安生……想到这里,安瑶如何能抑制住?可安强毕竟是个男人,张晓华的加入,分担了安瑶部分注意力,他立刻轻松起来,扯住了安瑶的胳膊,一个翻转,将她整个人按在了地下,这时候人们才看见,安强露出来的脖子上,血淋淋的一片,被掐得血肉模糊了。 安强显然是疼狠了,抡起碗大的拳头,就向着安瑶砸去,这要是砸中了,安瑶非得受大罪不可。“妈!”谷峰一把将骨灰盒塞到了夏凡怀里,直接冲了上去,扑在了安强身上,两人就着那股子冲劲滚做了一团。 谷峰年轻力强,又混过几年,他哪里也不抓,只是狠狠地用拳头砸安强的肚子,安强开始的时候,还能反抗,可随着时间的加长,却是完全挨打了。旁边有人觉得惨了点,冲着旁边愣了的男人们喊道,“快去帮忙拉开啊,这是要出人命了。” 却听夏凡冷冷的道,“谁也别管,这是安家事,谁都别管。胖婶,拉住张晓华。表哥,使劲儿揍,他既然敢在这儿拦着,就让他知道,有些事情是做不得的。” 他阴狠狠地说,“打残了我养他一辈子。” 第41章 这话不可谓不阴狠。 一语既出,除了打在一起的两个人,其他人都静了静,不少人直接岔眼的看着夏凡,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按着传统的想法,再不像话,那可是亲舅舅啊,外甥打舅舅,这不是要造反吗,在一旁的胖叔也欲言又止,而此时,被胖婶仅仅箍着两只手,浑身不能动弹的张晓华却发出了一声震天的哭号,“你个不孝子,你要打死你舅舅,你居然要打死自己的亲舅舅。”她一把挥开了胖婶的手,向着夏凡冲了过来。 胖婶被她拉了个趔趄,还以为她要打夏凡呢,慌忙喊着,“拦住她,拦住她!” 胖叔准备挡在夏凡面前,可没想到,他只是略微一迈腿,却被夏凡的一只手紧紧地拽住了,夏凡直接明了的告诉他,“不用,我倒要看看,她敢不敢撞过来。” 胖叔心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托大呢,她要在意老爷子,能挑了这个时候拦路吗?可这一顿,就将时机错过了,转眼间,张晓华就扑了过来。 夏凡左手抱着外公的骨灰,右手抱着安茜的骨灰,小小的人,穿着白色的孝衣,如白杨般笔直地站在原地,唯有一双眼睛,却是亮的犀利,紧紧的盯着张晓华,里面含着无限怒意,如实质一般,透过已然渐亮的天,投射到张晓华的身上。 那里有警告,更有一种气势,愣生生看的张晓华心头发凉,腿脚一软,在距离骨灰盒不过几十公分的地方,猛然跪下。她反应还算快,直接扑在了老爷子的骨灰盒上,嚎叫,“爹啊,我的亲爹啊,你看看,你睁眼看看,你亲儿子,你唯一的儿子,要被打死了。夏凡他没良心啊,早知道如此,当初还不如直接淹死他,您捞他上来干什么!” 她嗓门本来就高,而且多数人都在瞧着这边的热闹,压根没人说话,这话清清楚楚地传到了众人的耳朵里。这些来人,外公的朋友已经很少了,大多数是中年人,算是外公的晚辈,还有是一些年轻人,过来帮忙的,夏凡出生即要被淹死的事儿,已经过去十五年,多数人都不知道。 这一下子,所有人脸色各异。 不知道的露出了好奇的神色,而知道的则是摇摇头,胖叔胖婶担忧地看着夏凡,大姨安瑶直接过来,叫着凡凡要解释,而张晓华,则是得意洋洋的扑在哪儿,肩膀抖着,发出痛哭的声音,夏凡却知道,她一定在暗笑。 只要是个人,他就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他们猜想着夏凡的举措,想着他会不相信,或者会直接扑过去,也发飙。可没想到的是,夏凡将左手使劲儿一甩,竟是将张晓华推了个跟头,然后对着她看过来的眼睛,不屑地说,“可就是我这个被捞上来的外孙子,还记得给老人入土!儿子又怎么样,明明知道了是外公入土的好时辰,却拦在这里,就为了跟我要钱!就为了算计我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连亲爹都顾不上了,外公在天有灵,怕也后悔没淹死他。” 这话倒不算狠,只是在这个年代,也算是过分的了。何况,夏凡毫不留情地指出了他们的目的,虽说刚刚张晓华哭诉的时候,说是夏凡没通知他们,可半年多前传的沸沸扬扬的夏凡跟安强分家之事大家还记得,这么一说,倒是有不少人倾向夏凡。 张晓华见此,还想着说些什么,却见王翠花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冲着张晓华不解道,“这事儿夏凡一回来我不就告诉你了吗?你怎么会不知道!你要不知道,不年不节的,干嘛请假跑到你妹妹那里住了四五天,还跟安夏打电话说,让她这周别回家,家里没人。我可听见你俩商量了,说是要留在这里,肯定要出钱,安夏还要读书,这钱不能给。你说,你说,你说没说。” 张晓华跟王翠花就是死对头,哪里想到她这种关键时候敢冒出来,这会子也不哭了,一下子站了起来,冲着王翠花就呸道:“我呸你个臭娘们,你是钻我们家马桶了还是从粪沟里刚出来,我家里说了什么你怎么知道?证据呢!你拿出来试试,你拿出来啊!” 她以为这样王翠花就会退缩,却没料到王翠花的战斗力,这次,可是有夏凡在后面撑着呢,王翠花一蹦老高,冲着张晓华就喊,“我亲耳听见的算不算,不算的话,咱发誓,我说谎了出门一家撞车死,你说谎了安夏立马死,成不成?” 安夏是张晓华的命根子,听见王翠花敢这么说,哪里愿意,立刻就想上去跟她打架,没想到夏凡这回却指使了胖婶,上去就拽住了她。张晓华眼睛都红了,可胖婶一瞧就知道夏凡要收拾她,才不肯松手呢。 王翠花跟张晓华对上,打又打不过,拌嘴也半斤八两,这会子却难得占了上风,一下子疯了起来,冲着张晓华就喊,“我敢打赌,张晓华,你干嘛?你不说你不知道吗?你不说夏凡没告诉你吗?你要是敢拿安夏发一句誓,我王翠花跪下给你道歉。你说啊,你说要说谎了安夏立马死啊,你咋不说啊,你不是挺能哼哼吗?” 王翠花蹦跶的厉害,旁边虽有看热闹的,但也有看不下去的,冲着她喊,“你这娘们,说事儿就说事儿,拿孩子说什么?” 可立刻又有人不服气,“要是没干亏心事,她怕什么啊!他俩怕是压根就每一句实话吧!这是专门跑过来讹人的。呸,这可是亲爹入土!” 这个说法显然得到了大多数人的响应,两家的恩怨谁不知道呢?!再说夏凡这几天动作这么大,就算夏凡不说,安强也该知道,作为独子和长辈,说什么也该照过来。可他却卷了包袱走了,这不就是故意的吗? 一时间,倒是支持王翠花的多。 王翠花难得有这样欺负张晓华的时候,当即顺着众人的话锋说话,“我呸!我们一家人死都不怕,死个孩子又怎么样?你孩子就是孩子,别人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吗?夏凡比安夏还小好几岁呢!你连发个誓都不愿意,怎么对夏凡这么狠?他可是跟安强一个血脉!” 这句讲理的话一时间倒是引得了众人的同意,但也触及了张晓华的底限,她如同护崽的母虎一样,挣扎着想要说点什么,可此时,却听见“啊”的一声叫,凄厉的刮擦着众人的耳膜。 所有的目光顿时回到了打架的两人身上,刚才夏凡、张晓华、王翠花三人吵得太厉害,多数人都忘了那边那一对打架的甥舅,在往那儿看,却瞧见谷峰已经与安强分开,他脸上还有些许青紫,但显然并无大碍,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安强。 而安强则是躺在了地上,此时正抱着自己的大腿在打滚,喊着,“腿断了,我的腿断了,啊,我的腿。” 张晓华先愣了一下,随后猛然间发出一声嘶吼,“安强!”随后感觉到胖婶还未放开她,则冲着夏凡喊,“我跟你拼了!” 可夏凡却微微侧了头,仿若不经意间,在她耳边说道,“你可以闹出来,但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你确定安夏在学校吗?” 张晓华猛然看向他,睁大了眼睛,夏凡却直起了身子,扯了扯嘴角,“当然,你也可以不信。闹闹试试?” 他说的太云淡风轻,可张晓华却是浑身发凉,不敢置信的看着夏凡,“你……”可她又不敢不信,安夏的确好几天没打过电话了,她昨天往学校打了个,可也说不在寝室,等到了晚上,也没打回来。难道真是夏凡干的,他怎么又这么大的能耐?可想到夏凡挣钱了这事儿,她又有些信了。 她的表情由目瞪口呆变得安静下来,不行,她不能拿安夏打赌,上次夏凡的不留情面给她的印象太深了,她不敢。想到这里,她深深地看了夏凡一眼,然后在安强的惨叫声中,木木的走了过去,胖婶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松开了。 虽然安强出现的早了些,好在王翠花赶来的及时,一切还算控制住了,夏凡这才装作关切的样子,冲着谷峰说:“表哥,你怎么能这么没轻重?不过,”他又冲向了大家,“时间已经不早了,按规矩说,入土要赶在正午前,这事儿可不能耽误了。我外公还得要表哥给捧骨灰盒,等回来在赔罪吧。诸位叔叔大爷,请你们帮把手,把我大舅送到医院去,腿这事儿耽误不得的。” 他这番话也算有道理,王翠花当即给面子,“入土是大事儿!安强不孝顺,幸亏有你们,赶快去吧。” 人们多数时候,还是跟风者多,王翠花一个发表了意见,不少人都应和。夏凡立刻又道了谢,这才让人又举起了招魂幡,按着原本的规矩,去了墓地。 这事儿办完回来已经到了下午,路上没了人,夏凡担忧的问谷峰有没有受伤,谁料他只有一句话,“打的太爽了,我早想揍他了”。安瑶却是一直脸色惨白,毕竟谷峰将亲舅舅的腿打断了,这轻点是要背个不孝顺的名头,而重点却要坐牢的。谷峰一直安慰安瑶,可惜并没有多大的用,倒是下了车,夏凡瞧着实在不行,只好附在了安瑶耳边说了几句话,安瑶问了句真的,瞧见夏凡认真的点了头,这才算是放了心。 几个人也累了半天了,一个挨一个的往楼上走,夏凡走在头里,没想到刚转过四楼的拐角,就听见脑袋顶上有人说:“终于回来了。” 夏凡猛一抬头,就瞧见贝诚穿这身黑西装趴在栏杆上看着他,瞧见他望过来了,又道,“怎么,不认识了,我可等了你五个小时了。” 夏凡愣住了,他怎么来了。 安瑶倒是认识贝诚,知道他上次还救了夏凡一次,对他印象十分不错,认为是个挺上进的孩子。瞧见夏凡半天没回音,就赶忙越过了夏凡,走到了前面,边拿钥匙开门,边冲着贝诚客气,“你这孩子怎么找过来了?也不事先打个电话,今天他爷爷办入土呢,全家都出去了,倒是让你等了这么久。” 贝诚长得高高大大,十分帅气,一向符合中年妇女的眼缘,他不过站在那儿微微一笑,满不在意的说,“突然赶过来的,也没这边的电话号码,就没打。” 安瑶立刻心疼上了,开了门招呼,“来来来,赶快进来吧,等了这么久,还没吃饭吧,你坐坐,我这就做饭。” 谷峰还好说,夏凡毕竟对贝诚有些不得劲,当然,就凭借贝诚帮了他那么多次,那次乌龙事他也不计较了,只是在相处的时候有些尴尬罢了。瞧见贝诚坐在了沙发上,他就冲着谷峰说,“我不太舒服,先进去休息一下,表哥你陪陪吧。” 谷峰对这事心知肚明,巴不得夏凡与贝诚离得远远的,连忙应了。夏凡进了自己屋,先坐了会儿,将今天早上的事儿一一捋了一遍,觉得没什么大问题后,才狠狠地叹了口气,没想到,半口气没出完,就听见木门咯吱一下被推开了,贝诚先是露了个头,瞧着夏凡坐在那儿,没表情的看着这边,就露出微微一笑,“大姨让我来叫你吃饭。” 夏凡嗯了一声,立刻站起来准备出去。没想到贝诚却闪进了屋里,然后将门咔的一声关上了。夏凡对跟个男人呆在一个封闭空间,说不难受是不可能的,他脸色微变,好歹语气还算平稳,“你还有事吗?” “我知道你一直躲我,可我真没你想的那种坏心。”上次想跟夏凡说话,结果被搅和了,这次抓住机会,贝诚开门见山,“我的确挺想接近你的,这或许是所谓的雏鸟情节。不过我虽然不算什么有着高尚情操的人,但也是个有原则的人,你还没成年呢,我说什么,也不会打你的主意。我当时打电话给你,真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太困惑了,想找个人吐吐烦闷而已。” 这番话倒是入情入理,而且他语调缓慢,没有了当初第一次见面时的暴脾气,也没有了初订饭时少爷样,倒是让夏凡紧张的情绪平缓了些,夏凡微微吐出那含着的半口气,“你能做到就好。至于倾吐的事儿,以后再说吧,我在一段时间内恐怕没时间。” 这个一段时间不由让贝诚想到了王成瑞那里传出的消息,可没来得及多想,夏凡又问,“你怎么到我家来了,谁给你的地址?” 这事儿贝诚怎么能出卖别人呢,他压根没接话茬,而是回答第一个问题,“谷峰前几天在省城让虹雪陪着,找了不少刑事案件律师,我害怕你这边有事儿,想着我也算有点关系,说不定能帮上忙,所以过来瞧瞧。” 夏凡猛然抬起了头,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贝诚。他跟贝诚算是什么关系,因为一次酒醉后未成功的强暴而十分尴尬的,却又颇为熟悉的陌生人吧。他对贝诚的态度不可谓好,但这人竟是来帮他的?若说前边那些话,夏凡还只是觉得贝诚这人还算坦诚,可后面的话,让他感觉到了些许真诚,也带来了不少疑惑。 贝诚一直觉得夏凡有些过于敏感,但却直率冷淡的不让人厌烦。瞧着夏凡皱起来的眉头,就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了。他也变得直言了当,“我不是对所有人都这样,卖这个人情,一是我觉得对不住你,能帮上自然要帮一些,二是我觉得与夏天快餐的老板结交,没有任何的坏处。这样说,你还认同吗?” 对于上辈子无论是父爱还是爱情,都没有获得圆满的人来说,这样有目的行为,显然更让他舒服一些,也更好接受一些。最重要的是,省城请来的刘律师也说了,他的确擅长刑事案件,在省城也有不少关系,问题是,一个地级市的看守所太小了,小到压根没交情,他只能按着规矩办,但一些法外人情的东西,肯定不行。 但让夏凡请小城的律师?他却是连好律师是谁都不知道。再说,王小虎这事儿,他要办就得办的漂亮,有人脉手段不行,怕是也合作不好。而贝诚的到来,无疑是解决了大问题,他有些疑惑地问,“你认识这里的人?” 贝诚却摇摇头,“是他们认识我。” 这可是句大话,可夏凡想起那两个来他家保镖,特种兵出身,专门为护卫贝诚而来,这样的人,是普通人吗?他想了想,点头道,“那这事儿就麻烦你了。” 两人说好,夏凡当即就开了门出去吃饭,倒是让贝诚有些可惜,怎么就这么爱躲着他呢!好在如今两个人也算是因利益关系而化干戈为玉帛,贝诚心中算是舒坦点。 因着都饿了,大姨直接用夏天酿好的西红柿酱,做了西红柿鸡蛋打卤面,这样倒是方便多了,几个人一人一碗或是坐在沙发上,或是找个马扎坐在一旁,瞧着电视节目呼哧呼哧的吃了起来。夏凡吃完时,往贝诚那里一瞧,发现他吃得倒挺香,正冲着大姨说,“大姨,你做饭可真香,夏凡能开快餐店,是随您的吧。不成,我还得再吃一碗。” 这随的着吗?只是大姨喜欢听啊,当即乐得直接将碗拿了过去,冲着贝诚说,“你坐着,我给你盛。” 没想到此时大门却被砰砰砰的敲响了,屋里的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眼,这时候,家属院都知道他家刚办完入土,不该有人来啊?大姨放下碗,往大门口走了走,“谁啊?” 却听外面张晓华的声音传了进来,“夏凡,你个黑心肝的东西,你把安夏弄哪了去了。我告诉你,我报警了,警察来了,你快把安夏还给我!” 第42章 安瑶吓了一跳,回头看了看夏凡,等着他拿主意。 夏凡对这事儿心里早有把握,其实也多亏了王翠花提醒他,否则他不会想起上辈子那件事,恰恰好拿来用。 他上前一步,挡在了大姨的面前,手一转就将大门打开。张晓华以为夏凡吓坏了,这么久都没开门,这不正是她闹腾的时候吗,此时正边敲门边骂,中间还夹杂着为自己上午辩白的事儿,加上她带着警察来的时候,压根就不低调,这会子楼上楼下却是不少人都在堵着看热闹。至于安夏的安全,她认为夏凡不敢对安夏怎么样。 夏凡开门的时候,张晓华正趴在门上,被闪了一下,猛然向着里面扑进来。夏凡虽然不想跟她有任何接触,但猛然一瞥中,还是看到了屋外站着的那么多人,和两位警察,他当即伸手一接,将张晓华拖了住,“大舅妈,你小心点。” 在张晓华眼中,夏凡如今跟仇人一般了,她直觉似的一把推开了夏凡,然后冲着他道,“谁用你好心!” 可只是一推,夏凡却腾腾腾后退几步,竟是坐在了地上,安瑶本想要中间扶一把,却被身边的贝诚抓住了,他眯着眼睛看着身高不过一米六,长得膀大腰圆的张晓华,他是九点多钟到的,那时候正是老太太们从早市买菜回来的时候,安强被外甥打断腿的消息,正在楼头、树下传得沸沸扬扬,他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将早上的事儿了解的一清二楚。 他一开始以为夏凡这次回来,是因着跟王成瑞几个股东吵架了,后来瞧着谷峰母子俩匆匆带着律师往回赶,又以为夏凡出了大事,可怎么的,他也没想到竟是极品亲戚。 呵!想到自家的事儿,贝诚不由有点天下亲戚一般黑的感觉。 夏凡仰坐在地上,脸上瞧着有些惨白,愣了愣才爬起来,这才说,“大舅妈,你这是干什么,我就是想要扶扶你。” “我呸!你会安好心?”张晓华有些理直气壮,“你快把安夏放出来,你个有爹生没爹养的东西,居然连你表姐都敢绑架,呸,都是跟你那下贱的妈学的下作心思,我跟你说,安夏但凡要是掉根头发,你瞧瞧警察也来了,我要了你的命。” 旁边的胖警察听了这话,不由咳嗽了一声,阻止了张晓华越说越夸张。张晓华刚才疯疯癫癫的来报案,说是女儿已经失踪两天两夜了,他们也吓了一跳,以为是被人绑架了。却没想到张晓华随即就说,她知道是谁干的。 一路来,张晓华就跟他们说了一路夏凡的坏话,这个据说是霸占了外公家产,将亲舅舅打断腿的男人,他们还以为有多凶悍,可如今一瞧,这不对劲啊。 胖警察当即恢复了专业态度,冲着夏凡道,“你叫夏凡吗?”瞧着夏凡点了头,才道,“张晓华今天上午十点来报案,其女安夏已经失踪了两天两夜,她说你曾警告过她确定安夏在学校吗?我们怀疑你跟安夏的失踪有关,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安瑶一听,立刻着急了,拉着夏凡的手冲着警察说,“警察同志,你们一定搞错了,我们家凡凡才十五岁,怎么能去绑架她表姐呢!再说我们住在省城,最近回来给我爸爸办入土的,一共才回来四天,怎么会有空去绑架一个人?你们不能冤枉好人啊!张晓华什么为人,你们打听打听啊。” 那胖警察态度良好,用笔记下了安瑶的话,“你反应的情况我已经记下,我们会进行走访调查,但还得请夏凡跟我们回去一趟,夏凡,请吧。” 安瑶还想说什么,夏凡却一把拉住她,反而冲着张晓华问,“大舅妈,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真要告我吗?你不再查查?有些事情,我劝你慎重一点。” 张晓华当即跳了起来,“警察同志,您瞧,他又威胁我,他这是故意吓唬呢。他当着您的面还敢这样,肯定是他?” 胖警察也皱了皱眉,不悦道,“夏凡,请走吧。” 夏凡瞧着死不悔改的张晓华,冷笑道,“大舅妈,我是为你好才提醒你,你不领情算了。你不是要知道安夏在哪儿吗?我也不瞒着两头不是人了,”他无奈的道,“她不在小城,上周五晚上跟新交的男朋友,一个长着掉八眉的男人,开车去了一百里外的咏华山爬山去了。至于她为什么没回来,我怎么会知道,两天两夜,什么不能发生啊。” 这句话一落,旁边可是有不少人抽气。安夏才十八岁,还念着书呢,竟然跟个男生出去过夜,这不就是破鞋吗?只是霎时间,楼道里就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这会子可是说什么的都有了,有人觉得夏凡撒谎,可大部分人不都觉得还是张晓华的家教差点。 而张晓华脸色立刻变得惨白,她万万没想到,夏凡居然说出了这样的话,这是要毁了安夏啊!她立刻冲向了夏凡,一直在后面沉默的贝诚却一下子闪了出来,一把捏住了张晓华的胳膊,她顿时不能再前进半分。 不过,贝诚挡住了张晓华的身体,可挡不住她骂人,“夏凡,你个王八蛋,兔崽子,那是你亲表姐啊,你就这么往她身上脏水,老爷子啊,你看看你养了个什么东西,他让谷峰打断了他亲舅舅的大腿骨呦,又要逼着他表姐去死啊。老爷子,你咋走的这么早啊,你要活着他敢这么欺负我们吗?” 骂完这些,张晓华猛然喊道,“你敢诬赖你表姐,我不活了,我死给你看,我一头撞死在你家门口,我要给我闺女一个清白。”说着,她就使着劲儿往贝身上撞过来。 张晓华能哭能嚎是出了名的,这会子,就连隔着的楼层都沾满了人,更有人在这边有熟人,直接钻到旁边的几家人家家里听热闹。夏凡若是处理不好,刚刚那番话就真成了诬陷。 可夏凡竟是一句话没劝,反而冷淡的瞧着哭闹的张晓华,这让他想起了上辈子安夏不见的时候,阴历十月十七,是他妈妈安茜的忌日,他拖着沉重的身体,好容易得到了大舅的允许,回来给他妈拜拜,可安夏不见了。 当初的张晓华和安强没有外出,安夏是用留在学校学习的理由,周末没回家。十月十七正好是周一,上午她没来上课,老师找不见人,才急了,给这边打了电话。张晓华立刻要撒了网去找,夏凡却要去墓地的骨灰堂拜祭。张晓华哪里愿意? 夏凡不过说了一句,我妈的忌日不能不去。张晓华就如今天这样,要碰死给安强看,说她养了个白眼狼,供他吃供他穿,却是冷心冷肺没心肝的东西,亲表姐的死活都不管。安强当即就下了命令,让夏凡出去找人。夏凡紧紧抱着他买下的一小块猪肝,几个省下的馒头,就是不肯去。 是张晓华猛然窜了出来,将东西抢了去,直接扔在地上,狠狠地跺了两脚,他看着那块价值一块钱的猪肝,被踩得稀烂,心里不知有多疼多恨,他挣扎,他大骂,他试图上去给张晓华两下子,可他哪里打得过强壮的安强,被揍得浑身伤,直接晕了过去。 等着他醒来,安夏已经回家了,正在说着她的事儿,“他爸爸可是开公司的,关系那叫一个硬,天天跟官员们吃饭,家里刚小轿车就两辆。考上大学有什么用,我要是跟他结婚了,那才享福呢!你们就是瞎吵吵,幸亏没闹大。呀,这里怎么还有猪肝?……拜祭的,干吗让他将死人的东西拿进来,赶快扔出去,我最怕这玩意了,他们东西一件也不要,都扔了烧了。” 想到这里的夏凡,冲着贝诚直接道,“贝诚,你拦着干什么?让她撞,门框就在这儿,我要是说谎了,她撞死了我赔命。我堂堂正正做人,不就是因为岁数小,妈妈给我留了一幢房子,竟是让亲舅舅家这样的手段百出来欺辱我,都让开,让她撞!我看看她敢不敢拼这个命!” 夏凡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声嘶力竭,愣是震得一片嗡嗡声立刻停了下来,贝诚回头不赞成的看着夏凡,他觉得夏凡太激进了,就算大舅一家一直算计他,可是还是太激进了,赔命这事儿能使随便说的吗? 可夏凡既然做了,就要将大舅这家彻底断掉,命令道,“贝诚,放开!” 贝诚没办法,直接松手,想着真撞了,他拽住就是了。贝诚的离开,让开了门前的那一块空地,黄色的木门框就立在那里,这下子,张晓华和它之间没有半点阻碍。 没有人说话,可所有人都看着她。 真要撞吗?张晓华抬头望了一眼夏凡,这才看到,夏凡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加上几乎要冒出的怒意,让她觉得害怕。但凡,有一个人能够出声阻拦一下,她就能赖下来,可居然,这次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就连那两个警察,也不知为何没说话。 夏凡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撞啊!” 这一次声音并不大,还带着嘶喊过后的沙哑,可张晓华却觉得如同催命符一般。撞,得受重伤,不撞,那安夏怎么办?在犹豫片刻后,她终于鼓起了勇气,“夏凡,我跟你拼了!”向着门框撞了过去。 安瑶当即就想去拦着,可夏凡却一把抓住了她,同时,在到达门框那一刹那间,张晓华却腿一软,扶着门框瘫坐在地上,立刻拍着大腿闹起来,“安夏啊,妈的宝贝啊,你在哪里啊,安强你在哪儿啊,我要被人逼死了,你外甥要逼死我啊!”只是她哭几声,就要看看夏凡和周边人的表情,看样子是心虚了。 夏凡这才冲着警察说,“我这就跟你们走。”胖警察这才反应过来,示意夏凡跟着下楼,然后冲着张晓华说,“走吧,还要调查呢!” 这一次,张晓华居然麻利的站了起来,哭嚎声立时停下,老老实实跟着走了。贝诚看着她的背影,知道这女人吓怕了。她能闹,不过是因为觉得夏凡害怕她闹,可若是夏凡连她的丢命都不怕了,她还有什么资本? 贝诚立刻跟了上去,派出所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他怕夏凡在里面吃亏。谷峰扶着安瑶,还有看热闹的人跟在后面慢慢往下走。 贝诚几步赶到了夏凡身边,陪着他跟警察套近乎,没想到的是,刚走到楼头,就瞧见一辆桑塔纳飞速的开过来,在距离这边不过十米的地方踩了一下刹车,只听“嗤”的一声长音,车在距离几人不过半米的地方拖着尘土停了下来,贝诚拽住了夏凡,张晓华闷头走路,差点撞上去。 她今天本就气不顺,这会子差点在自己院里被碰了,这车子又不是这院子的,立刻就爆了起来,冲着轿车就骂,“开这么快你赶着投胎去啊,是死了爹还是死了妈?你……” 只是话还没骂出两口,就听见咔嚓一声,车上的门被从里打了开,穿着一件红色棉袄的安夏居然从里面钻了出来,皱着眉头不悦的冲着张晓华说,“妈,你乱骂什么!丢死人了。” 一瞧见安夏,张晓华那股子心火立刻就没了,马上跑了过来,拉着她看,“你到底去哪儿了,两天两夜都不见人,我都找不到你,把我急坏了。” 安夏可不知道夏凡曾说过的话,不在意的说,“我和朋友出去玩了,”说完,瞧了瞧窗户,“哎,马俊,出来见见我妈,在里面坐着干什么。” 马俊可能被张晓华骂的有点不高兴,安夏都和她妈说了半天,这才磨磨蹭蹭钻出来,露了面。这下子,别说张晓华,几乎所有人都愣了,这不就夏凡形容的那人吗?开着桑塔纳,一米七高,一双掉八眉,别提多形象了。 若是夏凡没说那话,女孩子带个男孩回来也没什么,谁没个朋友啊!可夏凡刚才已经给所有人打了第一遍印象,还说的这么准确,何况,这男孩长得实在不讨喜,再加上安夏语气又是在那么亲密,所有人一下子几乎都是一个表情,这丫头真是跟人家过了两天两夜。 安夏还不知道呢,冲着她妈说,“妈,快点回去给我做饭,我和马俊在开车迷路了,绕了好久才回来,还没吃饭呢!” 张晓华哪里想到安夏竟是真的跟人出去了,她看都不用看就知道丢大人丢大发了,想着安夏的名声,恼羞成怒地她直接狠狠给了安夏一巴掌。安夏当场就被打愣了,马俊也冲了过来,骂道,“你个老婆子,干什么打人!” 张晓华却一把抓住安夏的胳膊,拉着她就走,“回家,跟我回家!”马俊瞧见了,立刻也追了上去,远远地就听见三个人有争吵声,马俊不知说了什么,张晓华发了狠,竟是回头狠狠地也给了他两脚,安夏大声的责问,马俊的狠话,还有张晓华一直向前走的背影,再没有比这个更火爆的八卦了。 那警察还想跟上去,却被夏凡拉住了,“我表姐自己回来了,大舅妈肯定要激动一下子,明天他们会去销案的,真是辛苦了。”胖警察点点头,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儿,又叮嘱了一番,这才离去。 贝诚跟着夏凡往回走,“你安排的?”夏凡认真地摇摇头,“我不是神,我只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可管不了他们的腿。”只是在心中,夏凡加了一句,也许大碍神也觉得我可怜,帮帮我吧。 安强家的事儿,在时隔半年后,又成了老头老太太麻将桌上的谈资。有的说当天瞧见张晓华将马俊赶了出来,有的说听见马俊说安夏是他的女人,还有的是,张晓华将安夏打得厉害,直接关家里了,就为了断绝他们的关系,让安夏继续读书。但很快,张晓华就发现了不行,安夏的名声彻底臭了,就算在学校也有人对她指指点点,无奈之下,两人只好将安夏送到了他表姨那里读书。 但无论如何,安强和张晓华却是再也没来找过夏凡,这是安强听了那天的事儿后要求的,安夏还不服气,可安强却直接说:“这孩子心狠,随了他爹了,手段毒,又不要脸不要命,他还有钱了,咱们哪里惹得起?”张晓华想到夏凡让她撞死的狠劲,依旧有些发憷,终是消停了。 解决了一桩麻烦的夏凡,送走了谷峰和大姨后,就全心全意办起了王小虎的事儿。在贝诚的关系和刘律师强大的业务水平下,很快,夏凡就收到了王小虎可以保释的消息,他们带着顾芳去了位于市郊的看守所。 几个人在外面等了足足一个多小时,大铁门才呼啦一声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个提了平头的人,走路时脚是拐着的,似是看到他们了,他走了几步停在了原地,没说话,反而低下了头。 顾芳眼泪哗啦一下就落了下来,喊着小虎冲了过去,一把将人抱在怀里,哭了几下,又握着拳头捶着他的后背,骂着,“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想不通呢,妈不在意王瑞啊,妈在意的是你啊,你怎么这么傻呢!” 可惜的是,无论顾芳如何捶打,如何哭诉,王小虎却始终没说话,甚至,夏凡没瞧见他抬起头来。这让夏凡感觉到不对,瞧着顾芳哭得差不多了,这才过去,“咱们回去吧,小虎也要休息休息。” 顾芳这才停了下来,拉着小虎的手,唠叨说,“我包了你最爱吃的饺子,大肉的,回去就给你煮,包的多,你敞开了吃都足够。小虎,你吓死妈了。” 走在一旁的夏凡就观察着小虎,发现他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手则握紧了他妈妈的臂膀,却依旧没说话。而且重要的是,离得近了,他才发现,小虎那条腿竟是撇的厉害,似是受了不小的伤。 就连顾芳也看出了小虎的不同,她试图去问,却看见了夏凡摇头的动作,愣生生将话憋住了,等着回了家,王小虎洗了澡,吃了饭,却仍旧不肯说话,也不让看腿,就独自回屋了,夏凡试图去跟他说话,却发现门锁了。 王小虎肯定遇见啥事了,夏凡不忍逼迫他,又专门找了看守所的人,因着有上面打招呼,这会儿话倒是好说,只是问到王小虎具体的事儿,他们却冠冕堂皇起来,只是拿出记录来,说是王小虎曾经和一个外号巨峰的男的打过架,两人都被关了小黑屋三天,脚伤可能是那时候弄上的。 巨峰是个小混混,在混战中砍伤了人,如今已经判了刑,转到监狱里去了,夏凡如何打听?可林慧慧那边还没完结,王瑞最近不停催着顾芳离婚,听林慧慧原先在招待所的同事说,林慧慧想要出了月子就结婚。这是已经破罐子破摔,不要脸到家了。 夏凡没办法,直接在顾芳惊呼声中,踢开了门,冲着两眼无神躺在床上愣神的王小虎问:“我知道你遇见事儿了,你爸爸不但骗了你,还为了个婊子为了个私生女,宁愿送你去监狱,你伤心在所难免。你在监狱的事儿我不知道,可我也明白,你这么大的孩子,从小就是好学生,去那种地方,难免遭罪。你难受,你不得劲,你心理放不开,我理解,可他妈的王小虎,你知道轻重行不行? 你那王八爹在逼着你妈离婚,还放话说要娶林慧慧,你瞧瞧你妈,她成什么样子了?我不求你起来跟他对着干,你帮过我,这事儿我为你出头,我就问你一句,那爹你要不要?你是要他不离婚仍旧跟你一家人?还是要他日后离你远远地,死不往来?还是,”夏凡顿了顿,“要他跟那女的身败名裂这辈子永远滚在泥里永远翻不了身?你大爷的说句话,我给你办!” 夏凡一口气说了这些,王小虎却仍旧躺在那里,夏凡重生以来第一次,有种无力感,他不怪王小虎,当年,他第一次知道自己不过是夏家送给顾家的生育机器后,被顾禾捉回来困在阁楼里,也是这般的不说话,因为脑子里完全乱了,苦的他说不出。 叹了口气,夏凡耷拉着肩膀,转回头,准备离开。 没想到,这时候,却听见王小虎冷如冰地说,“我……我要他们身败名裂,永不翻身。” 第43章 中午十二点十分,省新闻综合广播在结束了整点新闻后,迎来了王牌节目《筱娴声音》,这是一档互动节目,主持人筱娴会在读者来信中挑选有代表性的信件朗读,原本是开通了电话热线,与观众们互动,可自从夏天快餐将广播当广告用后,就换成了读者来信,并邀请专家讨论上期问题。 如果说虹雪新潮的让年轻人追捧,那么,筱娴就深刻得发人深省。她的节目多是关注社会底层,有民工,有小商贩,也有农民,甚至小偷,因为反应问题大多尖刻,甚至一度有不少人认为她所读的信件都是节目团队自己杜撰的,也有被触动利益者想要报复,但都没成功。 随着筱娴声音这档节目做得时间越长,受到的关注度也就越高。此后,台里领导专门将这档节目调到了十二点十分,正是多数人午餐时间,不少公职人员,企事业单位员工都会倾听。 这日一开始,筱娴在将上期来信观点讨论完后,说起了今天的这封信,“今天要念得这封信是我昨天收到的,来自一名高一的学生,我曾经一直以为,孩子的世界永远都不会过于复杂。青涩的恋爱怕是他们能经历的最伤筋动骨的挫折。但这封信读完后,让我心里沉甸甸的,我不知道这孩子是以什么样的状态写下了它,但是我觉得,这是我们在改革开放人们物质生活得到极大丰富后,面临的另一个问题。现在,我把它读给大家听,这封信,叫做《给爸爸的信》。” ——爸爸,我是小虎。 这是我被关进看守所的第十天,妈妈送进来的被褥被同屋的巨峰抢去了,我跟他打了一架,被打折了腿。很疼,可你不在我身边。 我记得五岁时,贪玩跌倒,摔断了胳膊,那时候你专门请了假陪着我,为了哄我,还省下了烟钱,背着妈妈给我买糖吃。 夜里我疼的不肯入睡,我说,“爸爸,不走,我害怕。” 你回答我,“爸爸永远都陪着小虎。”你就卷缩着身体睡在我的小木床床边,第二天早上,腿麻得站不住。 我从小就觉得我有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即便那时候,家里很穷,买不起玩具,连吃肉都要过节,可你永远陪在我身边,送我上学,生病了背着我上医院,为我得了好成绩而自豪,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我儿子最像我,将我的奖状贴满了墙。 而你也是我心中的榜样。我看着你加班熬夜,为工作一丝不苟,努力改变着家里的生活水平。我们家从平房搬到了一室一厅的楼房,然后又搬到了三室一厅带书房的大房子,我曾经在作文里写着,我要做爸爸一样的人。 可我从未想到,当我有自己的房间,可以买最流行的玩具,每天都能吃上肉后,我的爸爸再也不是原先的爸爸了。你不再陪着我温习功课,每天都有完不了的应酬,往日热闹闹的饭桌,只剩下我和妈妈两个人。妈妈说这是过好日子必须要付出的代价,所以,我理解你,纵然我十分想念过去的日子。 直到我看到你与单位的服务员抱在一起,她挺着八个月大的肚子,外面租房子的人说,你们是夫妻。我愤怒了,如果你们是夫妻,那你和妈妈又是什么?如果肚子里未出生的孩子是你所期盼的,那我又是什么。 我拦在了你们面前,那个女人让我快滚,说妈妈早已配不上你,我愤怒地推了她,看着她在我面前滚落,然后吓坏了。你惊慌失措的抱着她,然后站起来冲着我指责,最后给了我狠狠两巴掌,对着赶来的警察说,我是杀人凶手,要严办我。 在警察局里,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的爸爸不要我了吗?应该是不要我了吧。 我已经进来十天了。有人问我后悔吗?我不知道。我一直在想,什么是好日子呢?如果当初的爸爸没有那么努力,我们依旧在小平房过着苦日子,是不是我们一家三口还能快乐的生活在一起?我找了很多书看,但没人告诉我,时间如何倒流。 我在派出所时,警察叔叔说我可以保释,可我已经等了十天,我的腿疼的夜里睡不着觉,我昨晚梦见了小时候那张木板床,可没有人来接我。 爸爸,如果你来多好。 筱娴的声音安静得如同缓缓流动的溪水,将小虎的信慢慢的读完,停留了几秒钟后,才道,“这封信写在了一张普通的白格子纸上,上面有不少泪滴的痕迹。我收到信后,立刻通过电话连线,找到了当时经办案件的警察,证实了这件事的真实性。 这名名叫小虎的孩子,成绩优秀,如今在当地最好的高中念书,事发时,在刚考完的期中测试中排在全年级前十名。他的爸爸是一所国企的中层干部,与企业里招待所里的女服务员日久生情,在外租房同居,谎称夫妻。小虎发现他们两人关系时,服务员已经怀有八个月身孕。如今孩子已经流掉,小虎的父亲和女服务员的家人拒绝对小虎保释,直到三天前,才由小虎母亲的朋友出面,将小虎接了回来。小虎小腿骨折,正在医院治疗中,据医生反映,他沉默寡言,性情大变。他的父亲已经提出离婚诉讼,要求小虎与其母净身出户,并放出要与服务员结婚的消息。 小虎在信中问,过好日子是什么?我们在物质极大丰富的同时,又如何来面对来自物质的诱惑?我们的道德与物质该如何平衡?这显然是当今社会亟需面对的问题。我期待大家的来信,一起来探讨这个问题。今天的筱娴声音到此结束,再见。” 随着音乐的响起,话筒的关闭,穿着件白毛衣的筱娴站了起来,冲着等在一边的贝诚笑了笑,两人没说什么,而是有默契的并行往外走,一路上,筱娴不停地在跟工作人员打招呼,直到她带着贝诚走到了自己办公室,将门关起来后,才疑问道,“如你所求,不过,这小虎是谁?你难得肯下这么大的功夫啊!” 筱娴声音听着成熟一些,其实不过二十八岁,但看长相,倒是像个二十出头的小女生。贝诚自觉地坐到了沙发上,也不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道,“即便我不拿过来,我问你,遇到这封信,你读不读?” 筱娴做这个节目四年了,自然有自己的判断,她点点头道,“我的确会读,但是不会专门往物质生活与道德败落上面引导,你知道,这种话虽然会引起人们议论的热情,但说不好可要被宣传部通报批评的。” “许三叔就是宣传部长,谁敢通报你?”贝诚不客气的说,筱娴原名许娴,父亲许崇山乃是京中许家的三子,当年因为当红卫兵,斗倒了自己亲爹亲哥哥,等到平反后,官职并不高,但有许家在,别说他就在宣传部长的位置上,就算他不在,也没人敢动筱娴。 “不能总靠我爸。你也知道,他不愿意让我干这个,”屋子里没外人,她和贝诚从小就认识,就放松了许多,直接靠到了椅子上,学着许崇山的口气道,“你一个女孩子,就算不愿意从政,随便找家单位闲着多好?这工作既辛苦又得罪人,干这个干什么!” 人人家里有本难念的经,当年许崇山对不起他们许家的人,如今许家老爷子和老大老二纵然依旧对他不错,他心中总是虚的,更不愿意筱娴因为这点事,为许家得罪太多的人。贝诚劝道,“许爷爷他们都放下了,三叔还没放下呢。” 这事儿没法说,筱娴叹了口气,就换了别的话题,“这事情我帮你捅出去了,你准备怎么做?” 贝诚满不在乎的说,“能怎么做,有许三叔在,自然是闹腾的越大越好。你这儿已经点起了火星,到时候许三叔那边再煽风,让各大报纸都讨论一下,让他们派记者采访,火势不就成了。何况,我专门找了七八个笔杆子硬的人,就等着给写信论战了。” 筱娴皱眉道,“这个小虎爸爸是谁啊,你干嘛弄这么大的阵仗,说真的,现在这事儿还少吗?王家那女婿不就是当年被王老爷子看上,离了婚娶了他家女儿啊。就算你风再大,也讨论不出什么来?这是人的自我选择问题。不过是将这个小虎爸爸弄臭了,可这对这孩子并不利。” “就是要这效果。”贝诚说的时候,突然想起那天夏凡从王小虎家回来,将自己锁在房间一个多小时后,第一次主动找到了他,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看样子还有点不习惯,问他,“你有省电视台或者电台的关系吗?要很铁的那种,我认识一些,关系到还行,只是怕关键时刻靠不住。虹雪倒是可以,可是她是流行音乐节目,不合适。” 贝诚当时只觉得夏凡专门解释的样子可爱极了,别说他有这样的关系,就算没有,他也得找条去。当即,他就拍着胸脯应了下来。 可夏凡却并没有立刻高兴起来,而是冲着他直接挑明了利害关系,“我要这样铁的关系,肯定是运作一些事情,是对付王瑞的。这事儿有些小题大做,但是做了后,王瑞肯定是身败名裂,我这人做事有点偏激,你要是接受不了,可以说不。我可以再找别人。” 说真的,贝诚却没想到夏凡会给他这样的解释,只是做事偏激这点,他早就领教过了,也许一些善良的人会认为夏凡手段有些毒了,无论是送扬子进监狱还是打断了安强的腿,甚至是毫不犹豫的毁了安夏的名声,虽然都是别人逼迫在前,情有可原的事儿,但真能做出这些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可他却觉得,夏凡这点挺好。他从不认为一个人受了委屈需要忍着,别人对不起我我干吗还要装高兴啊!这就像他跟他爸爸和他爷爷的关系,他知道贝家有势力,可那又怎么样,你们对我视而不见,我为什么要热脸贴冷屁股,留在那里瞧着你们上演天伦之乐,我连见都不见你们。 所以,以他的想法来看,王瑞做了这些事情,就算身败名裂,他只当为民除害,没任何负担。他直接冲着夏凡说,“我的底线你还没碰着呢,你要做什么,我替你办。” 不过现在,他并没有像筱娴介绍夏凡的意思,而是说,“是个偶然认识的小朋友,瞧着可怜,帮帮他。” 瞧着他不愿意回答,筱娴也不好多问,就换了话题,“听谢阿姨说,前段时间你又跟贝叔叔吵起来了?你何苦呢,他毕竟是你爸爸,就算……就算偏着贝谦点,那不是因为他没了父母吗?他做叔叔的,肯定疼惜他。” 说到这些,贝诚就不愿意听,“哼,他哪里是偏着贝谦,是拿贝谦当亲儿子呢。” 瞧着他那样,筱娴也挺无奈,“他总是你爸爸,在心里这点肯定也是分明的,否则你不回家,干吗这么生气?他要是不当你是回事,干吗还这么做。”瞧着贝诚又要反驳,她用手做了个下压的动作,“我知道你不服,咱俩从小一块长大,我自然是向着你的。贝谦如今直接进了中央团委,你却当个小倒爷,你倒是不服气,可时间长了,你怎么比?他是贝家的孙子,你也是,他能用贝家的资源,你干嘛赌气不要了呢?” 贝诚显然不愿意听这个,扭着头冲着筱娴说,“是我妈让你来劝我的吧。你告诉她我没事,在这儿数钱数得手抽筋,高兴着呢,没空嫉妒贝谦,让她别担心了。” 他这么说,筱娴也没办法,叹道,“谢阿姨可是谢家人,多少钱没见过,还用你显摆。我知道我说得你听不进去,可没事儿的时候,我劝你多想想,有些事情,现在意气用事,以后可能会后悔一辈子。” 贝诚摇摇头,站了起来,这是表示不想说这个了,他看了看表,“也到点了,你记得帮我跟许三叔说这事。” 而距离省城三百余里的呈贡县下柳村,却是一下子热闹起来。 下柳村位于呈贡县的西边,因着周边种满了柳树,所以得了这个名字。旁边还有个村,叫做上柳村。这里的人有两大姓,一个姓柳,一个姓林,世代杂居,到了如今,人数上却是不分伯仲。 这边地处平原,但却位置偏远,人们靠着土里的出息过日子,没有任何经济来源,这时候,农民极少有出门打工的习惯,他们更喜欢守在家中,认为故土难离,所以,大家的日子过得都一般。 如今阳历已经进了12月,一年的农活早就结束,正是农闲的时候,妇女们将家事忙完,就凑在一块织毛衣,而男人们,则聚在一起打牌玩麻将,常常一夜不归。因着天冷,村里的路上,除了疯玩的孩子,到处乱窜的狗,倒是不见个大人。 张婶子就是个织毛衣的好手,别家媳妇两个月的活,她不过一个月就能干完了,没事儿的时候,她就爱趁着丈夫去打牌了,带着孩子回娘家住两天,这天,她回家住了一晚,第二天就起了个大早,背着孩子往回赶。 因着他丈夫打了一夜牌,肯定大早上要吃饭,所以进村的时候,才不过八点多。这时候村子里大部分人家,已经起来了,只是不用上地,所以多数不出门。 张婶子瞧了瞧天不早了,赶忙将后背上睡着的儿子托了托,大步往村正中间的家中走去。只是没几步,她就发现,这墙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贴满了画。她寻思着,这是哪家的破孩子,又将报纸拿出来弄贴,肯定得挨打了。却并没有停下脚步。 可当她发现这些画绵延不绝的贴下去,不放过任何一块土墙的时候,张婶子终于住了脚,往墙那边仔细看了看。 她这才发现,竟是印在纸上的照片,黑白色的,瞧着不算清晰,但看人却能看清楚。她看到的这一张,是一男一女抱在了一起,正在亲嘴。男的正冲着她,穿件白衬衣,戴着副金丝眼镜,瞧着怪斯文的,一看就是知识人。只是岁数有些大了,张婶子看着,不必她丈夫小多少。那女的穿这件连衣裙,露胳膊露腿的,扎了个马尾辫,可惜背对着,看不清楚长啥样。 张婶子一琢磨,这是有人搞破鞋被发现了?立刻来了精神,向着第二张走过去。 这张到时换了个角度,男女都是侧着脸的,嘴巴还连在一起,纵然只有半张脸,不过依旧可以看出来,女孩子年轻的很,也就二十岁,只是纸上模糊,看不出是谁,男人的手已经伸进了女人胸里,张婶子瞧着不由呸了一声,暗道不要脸,再次往下走去。 这张却是有些伤风化了,女人叉坐在男人身上,裙子已经被撩到了大腿根,男人将头凑到了她胸前,手却已经顺着大腿伸了进去,女人昂着脖子,微张着嘴,脸上露出迷醉的表情。 张婶子一下子愣在原地,这……这丫头不就是老林家的闺女吗?前两天她妈和她哥才去了市里,说是闺女找了个好对象,干部身份,是个科长,可厉害呢,他们去相相面,若是行了,就要办婚事了。村子里谁不羡慕,这时候只恨自己没生个女儿,倒是有不少人酸溜溜的说,“那么漂亮的,哪里说生就生出来的啊!” 难不成,这就是她对象?可岁数大了点吧,再说,也忒不知检点了,怎么能将这种照片贴到这里来呢!张婶子不由想。 “妈,这是谁?”身后的孩子不知啥时候醒了,正瞪大了眼睛,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张婶子连忙将孩子抱在胸前,遮住了他的眼睛,骂道,“睡你的觉,不准乱看。” 她立刻,脚也不停的像家里敢,心道,等会儿可要到村长那儿好好说道说道,这种东西,给孩子看到了,不得教坏了人啊。 没想到,刚走到村中间,就瞧见那边不知围了多少人,连他那打牌的丈夫都在里面抻头呢。张婶子不由好奇的过去,拍了拍他道:“你也不回家,跑这儿干什么?” 她丈夫一瞧是她,连忙指着里面说,“这么大事哪有不出来看的,林慧慧那个狐狸精,竟在外面勾搭结了婚的男人。” 结婚了?张婶子一听,连忙将孩子塞进他怀里,自己扭着胖身子挤了进去,眼前放大的图片让她一下子愣在那里,图片上的东西她也有,结婚证,上写男方:王瑞,25岁,下写女方:顾芳,23岁,旁边是盖了钢印的照片,刚刚跟林慧慧亲在一起的男人,就在上面。而旁边一张纸,则是一张医院里的人流手术通知单,上署名林慧慧,下签字林安。 林安就是林慧慧的亲哥哥。 而此时,村里一个小青年则急匆匆的跑了过来,着急道,“这画不仅咱们村里有,上柳村,前面的张家村王家村都有,现在已经传遍了。” 刚赶过来的七十岁的老村长听了,气得咚咚咚的敲着拐杖,冲着林慧慧的亲大伯说,“这是丢人丢到家了啊!你去,你去把这个丢人玩意弄回来,赶快去。” 第44章 夏凡提了保温桶进了病房,王小虎正坐在床上看课本,如今已经到了12月初,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他先是在看守所关了半个月,这腿上的伤也要养上一段时间,功课已经落下不少,高中竞争又厉害,只能靠自学。 瞧见夏凡进来,王小虎就放下了手中的英语书,冲着他点点头,平淡的说了句来了。自从夏凡骂过他那一次后,王小虎倒是肯开口说话了,只是变得有些深沉,原先身上那股子年轻孩子的朝气不见了,因为学习好,家境好而自而然带有的桀骜不驯也不见了,仿若平静的湖水,夏凡有时候会悄悄的观察他,总觉得,在这一汪湖水下,掩盖着王小虎并不平静的内心,说不定,哪天就会爆发。 他对看守所的事情绝口不提,除了对他妈妈解释为何会伤了腿,“没什么,你给我的被褥太好了,有个叫巨峰的小混混瞧上了,非要跟我换,我不愿意,我俩就趁着夜里熄灯打了一架,腿是他拿凳子砸的。不过,我也把他脑袋咋开了花,论起来,还是他吃亏了。” 这事被夏凡写在了信中——那封信是夏凡写的,王小虎拒绝叫那个男人爸爸,也拒绝回忆跟那个男人有关的事情,夏凡只好找了顾芳,听着她边哭边回忆曾经的过去,跟贝诚一起,杜撰了那封信。 只是不肯说才是最大的问题,如果恨可以用言语说出来,那代表着这并不严重,如果只能慢慢的隐藏在心里,用全部的精神血液力量去时时刻刻的折磨着自己,那才是问题。 对于这个,夏凡却是深有感触,他的恨,无论对夏家,还是对顾禾,都是不可能用语言来说出的,他的恨在他的骨血里,在他的全身每一个细胞里,只要他还活着,只要他一息尚存,他就不能忘记。 这太折磨人了,他并不希望王小虎也变得如此。 只是,夏凡也明白,这事儿不能问,不能猜,他只希望通过慢慢纾解,通过王瑞和林慧慧得到应有的惩罚,王小虎能放开这一切。 将保温桶放到桌子上,夏凡将王小虎扶下了床,“顾阿姨炖的排骨,蒸的胡萝卜牛肉的大包子,我瞧着她忙活了一上午,就让她睡会儿午觉,我给你带过来了。” 王小虎道了谢,坐在了凳子上,将保温桶打开,里面升起袅袅的蒸汽,带出浓郁的排骨香味,“你吃了吗?我妈放的不少,咱们一起吃点。” 夏凡从包里掏出了个收音机,啪的一声摁下了摁钮,在滋啦啦的噪音中找着电台,“不用,包子蒸出来的时候,我吃了好几个,顾阿姨手艺真好,要不是她在这儿有份这么稳当的工作,我真想让她跟我去做饭店去。” 王小虎两口就吞了一个拳头大的肉包子,拿着汤勺呼哧呼哧的喝着排骨汤,听了这话,顿了一下,看着低头正跟收音机较劲儿的夏凡,“你这话要跟我妈说,她准高兴。那个收音机接触不太好,你用拳头砸两下就成。” 收音机是夏凡出门前,在家里找的,应该是外公用旧的东西,当时只看了电池还有电,就没注意,哪想到并不好用。夏凡在24小时供暖的病房里都急出了一头汗来,他抬头瞧瞧挂表,快十二点了,于是干脆听了王小虎的,使劲拿拳头锤了两下,果然应验了,里面滋啦啦的声音,立刻变成了“这里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这里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现在是整点新闻。” 夏凡立刻扭着已经快掉下来的转钮换台,在广播声和滋啦啦的声音不停切换了两分钟后,他才停了下来,省新闻综合广播整点新闻他总是听,认识这两个主持人的声音,否则所有台都是新闻,要找出来可不容易。 男孩子吃饭都快,五个大包子一桶排骨汤,王小虎也不过用了十分钟,他似是知道了什么,自己慢慢的收拾着碗筷,耳朵却是竖起来,一直听着收音机里的动静。 夏凡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保温桶放好,“贝诚找了人,说是今天在中午十二点十分的筱娴声音里播出,时间差不多了,就是这个台。你是要自己听,还是我陪着你?” 他们住在了单位子弟医院里,最近病人并不多,所以王小虎住的虽然是三人间,可只有他一个人。王小虎想了想,冲着夏凡道,“夏凡,让我一个人听听吧。” 夏凡点点头,到走廊里站着,从口袋里摸出颗话梅糖含着。他最近烦心事太多,大舅一家,王小虎一家,可这都是鸡毛蒜皮的事,虽然正面冲突比较多,可这些人的手段也有限,他总是能解决的。可一想到,回小城的前几天,他请了其他五个股东过来开会,说出了自己筹谋已久的计划。 他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报复夏家和顾家,夏家乃是港商,几代人从事医药行业,虽然不如李嘉诚他们那般有名,但在香港也算是二三流的商家。纵然这几年他们在香港发展不利,转到在大陆投资,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想着在夏家那半年,他们的穷奢极欲,他就不能掉以轻心。 而顾家,则是另一个层面。顾禾这一枝乃是京城顾家的偏支,倒是不从政,但却极有势力,地下赌场,走私,除了贩毒,什么都干,为京中顾家提供了源源不断的资金。本就是同宗,打断骨头连着筋,何况又有经济往来,对付他们,则要更难一些。 但最基本的,是夏凡需要在短时间内拥有大量资金,而快餐业虽然挣钱,但都是老老实实的血汗钱,敛财的速度远远达不到他的预期,而且时不待人,所以,他做了决定,请了五个股东来,宣布他从明年开始,将要抽调大部分资金,去谋划新发展,公司将会交给谷峰运作。 无论是从持股量,还是从董事长的决策权来说,夏凡的决定都应该是一帆风顺的。的确,谷峰和大姨是他的亲戚,他们对他无限信任,当即就表示了同意,而郭师傅和老三,则是认为受了夏凡莫大的恩情,这股份原本就是免费得来的,夏凡这么干,不过是找条新路子,公司照常运行,又不会少了分红,自然也是同意的。 夏凡没想到的是,王成瑞。 王成瑞在所有人都表示立场后,犹豫了几分钟后,提出了不赞同。他先是将近半年来夏天快餐的发展速度做了一番解释,然后提出想法,“咱们的利润是百分之六十,这已经是极高的利润了,夏凡,我认为,如今是咱们扩大再生产的好机会,省城已经没有人可以打到我们了,可下面的十七地市呢,他们也需要快餐,也有消费力啊,我们这时候怎么能给自己釜底抽薪呢!我不同意你撤调资金,另选项目。” 这番话的确是有道理,夏凡也明白,如果他不要报仇,守着夏天快餐慢慢发展,先占领十七地市,然后再开冷冻食品加工厂,到央视打广告,日后说不定也能做出冷冻食品的第一品牌,可这样太慢了。 将遇良才,可惜不是时候。夏凡在会议结束后,将王成瑞留了下来,专门跟他聊了聊,希望王成瑞能稍微放缓步伐,等几个月,再次聚集一批资金在开始。可王成瑞似是极为坚定,“不少人已经蠢蠢欲动了,这是划地盘的最好时机,错过了就没有了。” 两人陷入僵局,不欢而散。 他不认为自己是错的,也不认为王成瑞的意见是错的,两人各有立场。如何平衡,这让他为难。更何况,就算将夏天快餐账面上的400万流动资金,抽调出350万来,其实,离着他要的数目,也有不小差距。 夏凡又不能抽烟,只能不停吃糖缓解压力,一口气吞了三颗后,瞧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他才将它们全部嚼碎,吞咽下去,敲门进了病房。 筱娴时间已经结束,这时候播的是每周一歌,今天放的是首毛阿敏的老歌《思念》,“你从哪里来,我的朋友,好像一只蝴蝶,飞进我的窗口”的歌声在病房中流淌,王小虎依旧是他带饭来时的样子,低着头捧着英语书在看。 夏凡经历一世,一直颇为细致,能看出他略微抖动的肩膀,看样子是情绪波动较大,他也不说话,直接在另一张病床上坐了下来,静静地听着那首歌。 他的外公很喜欢毛阿敏,说她长得端庄大气,唱歌也有底气,87年这首歌刚出来时,夏凡攒了许久的钱,买了盒带当做生日礼物送给外公,可惜,盒带后来搅带了,那首歌恰好被裁了去,外公还遗憾了好久。 午后的阳光缓缓的铺满了地,也洒在了夏凡身上,他靠在了床上的被子上,微微闭着眼睛。许久后,王小虎才肯说话,“信写的很好,我没想到,你帮我把能说的话都说了。”夏凡睁开了眼,看着有些动容的王小虎,他真害怕,王小虎会突然说,他还想要那个爸爸。开弓箭拉出去了,他收不回来。 好在,王小虎只是冷冷的一笑,“只是这样,就能让他身败名裂吗?咱们院子里,很少人听这种广播的。” “只是开始。”夏凡安慰道,“后面贝诚会安排的。” 林慧慧并不会想到,顾芳一个病秧子,王小虎一个孩子,能翻出多大的浪花来。即便所谓顾芳的朋友找了人将王小虎从看守所弄了出来,可她妈说得对,管天管地,可这家务事没法管。王瑞不喜欢顾芳了,顾芳朋友有再大的本事又能如何,总管不到他们床上吧。 若说起林母,也是个彪悍人。她年轻守寡,一个人拉扯大了一儿一女,儿子到是听话,只是学习不行,一直在家跟着她种地,只是因为家里穷,都二十四五了,还没娶上媳妇。至于女儿林慧慧,那可是捡着她和死鬼丈夫的优点长得,漂亮,会来事,当初招工,那是几百个人挣十个人的位置,她家慧慧半点力气都没费,第一个选上的。 她当时就想了,这女儿得找个好人家,还能拉扯拉扯她哥哥。 这事儿她没少跟林慧慧叮嘱,林慧慧心里也有数,所以这次打电话说,让她过来见女婿的时候,她就乐滋滋的应了,连儿子林安一起都带了来,还在村里夸了好一阵的海口,说她家林慧慧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要过好日子了。 可哪里想到,见到的竟是流产了的女儿,那男人倒是一副斯文相,可一问都三十八了,比她闺女足足大了一半,她当时就不愿意了,不过她也算有点脑子,没当着王瑞的面闹,而是笑着送了他走了后,直接给了林慧慧两巴掌,让林慧慧断绝关系。 林慧慧八个月的孩子掉了,心里正难受呢,哪里想着亲娘来了,先给自己一顿打,当时就哭了,“我都这样了,你不说向着我,还打我,你打死我算了。” 林母立刻啐了她一口,“我呸,你跟我说来见女婿的,那女婿当你爹都成,再说了,你这肚子怎么回事,他都跟你这样了,怎么还不结婚,孩子又怎么掉了。” 老太太一闹腾就爱打滚骂人,这是当寡妇多年练出的本事,林慧慧门清,第一句话就直接抓住了她的命门,“他有三室一厅一百平的大房子,一个月工资三百二,目前是我们单位房产科科长,房产科妈你知道吗?就是专管分房子的,谁想要好房子,都得通过他。年后,还能再往上走一走,老怎么了,年轻的一个月才一百二的工资,连我都养活不了,还拉扯我哥呢!” 果然,一听这话,老太太立刻就不闹了,转了转眼珠子问,“那这么好,早结婚了吧。”林慧慧瞧着她这是愿意的意思了,连忙将中间事说了一遍,老太太拍着大腿道,“呸小兔崽子,居然敢推你,活该进看守所,死都不能让他放出来。”她转眼盯着林慧慧的肚子说,“不过,这孩子流的好,他有那么大个儿子了,生个丫头片子下来,家产还不得是人家的。男人啊,都喜欢儿子,借着这孩子他被那小子伤心了,等你将身体养好,再生个儿子,他可就彻底不会想那边了。” 老太太比林慧慧还会来事,否则当年怎么能靠一个人拉扯大了两个孩子,还愣是不受欺负。她一听着王瑞还和顾芳住在一起,就怕两人床头打架床尾和,时间一长,王瑞心软了,两人和好了,再将王小虎接出来,她闺女怎么办? 老太太直接掏了私房钱,让林安去旁边租了间房,让林慧慧劝着王瑞住在那儿,话也说得好听,“你离着我近点,我安心。何况,小虎现在进去了,顾芳说不定多恨咱们呢,我知道你们结婚这么多年了,可我就是担心,你说小虎这么狠,是随了顾芳吧。万一顾芳想不开呢……” 王瑞当即就想起了顾芳知道小虎出事儿时凶狠的表情,怕是恨不得吃了他,再加上林慧慧的柔情蜜意,林母的巧言令色,就真的搬了过来。林母为了伺候他,每天变着花样的做饭,别说林安,就算林慧慧都没他待遇好,王瑞更是不想走了,心也就更偏了,最终应了结婚的事儿,叫了妈。 可叫了妈他们还住在外面啊,伺候了半个多月后,林母一想着那三室一厅一百平的房子,就心痒痒,她早就盘算好了,女儿夫妻俩占大间,她儿子林安一间,以后要是有了孩子,她跟孩子住一间,到时候可都是城里人了。 所以,在林慧慧养的差不多了后,她就撺掇着让林慧慧出院直接搬进房子里去。林慧慧倒是有些为难,冲她娘说,“他们还没离呢,顾芳还在里面住着呢,怎么可能搬出来?早知道顾芳说净身出户的时候,我就答应下来,省得现在麻烦。” 林母可不愿意,“那会儿是那会儿,那时候王小虎他出不来,顾芳被咱们拿捏着呢,当然不能这么简单答应,谁知道她又有朋友呢,这是咱没料到。现在是现在,她儿子出来了,顾芳肯定又不想离了,这时候你不下把狠刀子,他俩说不定又黏糊上了。” 林慧慧一想也是这事儿,这婚一日不离,她一日不搬进去,总是没底。只是这事儿跟王瑞说也是有技巧的,她找了一日,偷偷去了租的房子,让林母带着林安出们逛着,就揽住了王瑞的脖子。此时的王瑞正是壮年,要的最是频繁,原先他有顾芳和林慧慧两个,还能算是舒畅,而如今,一想到王小虎干的事儿,想着那个死了的女儿,他就连王小虎带顾芳都不想见,可林慧慧做小月子,也成不了,只能自己纾解。 因此,林慧慧一勾搭,他就起了火。他开始还有点不好意思,可林慧慧实在会伺候人,没几下他就受不住了,立刻将人抱了起来,熟门熟路的找了地方捅了进去,一时间,满屋子的春光。等着事儿结束了,林慧慧就趴在他身上撒娇,“你瞧,我也要出院了,你不能还让我住外边吧,这大冬天的,外面的供暖哪里有咱们家属院好啊。” 王瑞皱眉说,“你也回不了原先的宿舍啊。” 林慧慧直接说,“我跟你住你家不就行了。你不说等我出了月子就结婚吗?难不成还结在外面?” 王瑞知道王小虎和顾芳这两天都住在家里,就有些踌躇,“这不太好,我不是还没离呢。再说,让她们住哪里?” 林慧慧伸手就抓着他的命根子,拿有些涨奶的胸脯蹭着他的胸,“他们都那样对你了,你干嘛还替他们想?你儿子推我的时候,可没想着我给你怀着孩子呢,你老婆过来求我放人的时候,可没想着安慰你,你闺女都没了。再说,”她手中动了几下,“她能这么伺候你吗?咱不住一起,我怎么伺候你?” 这却是说道王瑞心坎上了。原先顾芳对他相当温柔的,可出了事后,每次碰见都跟要杀了他死的,他只是犯了男人都犯的错误,像是财务科的赵科长,物资科的李科长,他们家里不都知道了吗?也没瞧见人家的孩子像小虎似得,这肯定是顾芳教的不好。 林慧慧的手缓缓地动着,趁着他想事儿竟是自己爬了起来,坐了上去,一时的进入让王瑞有种立刻射出的爽感,林慧慧扭动着身体撒娇,“搬不搬吗?” 停在关键时刻,让王瑞难耐至极,他一把将林慧慧摁在了身下,狠狠动了几下,“小妖精,你要我的命啊,搬,出院就搬。” 夏凡将保温桶送了回去后,就瞧见顾芳面无表情的放下了电话,瞧见是他,也不隐瞒,慢慢地说,“他要我腾地方林慧慧,否则,小虎的事儿没完。”话未落,眼泪已经成串的落了下来。 夏凡将保温桶放在了桌子上,淡然地说,“他要作死,就让他死得痛快吧。顾阿姨,打电话叫你同事,让他们全部下班过来帮你收拾东西,咱们大张旗鼓地搬。” 第45章 什么叫大张旗鼓?夏凡的给出的意思是,不怕人知道,就怕不知道。夏凡给她两个要求,一是去求同事来搬家,二是让王瑞现场交接。 一是因着王小虎的事儿,二是顾芳也觉得丢脸,她已经半个多月没上过班了。好在这里是国企,领导和同事也知道她家的事儿糟心,领导除了嘴巴上偶尔问问,别的话都没说,就连工资都是照开的。 这次夏凡的要求其实挺简单,但对于顾芳却是个不小的挑战,她平时心高气傲的一个人,这会子不但失去了丈夫,儿子也进了看守所断了腿,这时候的女人不讲究事业,家庭孩子是唯一值得炫耀的东西,但显然,她两样都没有了。 顾芳也曾想问夏凡没有别的法子吗,可夏凡只是淡淡地说,“总不能一辈子不见人吧,再说犯错的又不是你们。能做的我都做了,可有些事情,顾阿姨你要是不出头,永远都走不出来。” 没办法,第二天一早,顾芳就去了她的单位——机关办公室,她如今奔波了半个月,人也因为备受打击而变得憔悴,瞧着似是比过去老了十几岁,她一进门,整个屋子的人就纷纷停止了说话,有些惊讶地瞧着她,顾芳也有些尴尬,如立针毡,一时间,堵在门口连动也没动。 还是后面的领导过来了,瞧见着情景,连忙对顾芳说,“呀,顾芳同志来上班了,快过去吧,你不在这半个月,咱们可是忙坏了,等会你可要好好谢谢小王小赵,都是她们帮你做的。” 顾芳连忙冲着几人道了谢,坐回了原地方,主任对她还像原先那个样,一点也不客气,将不少东西都给了她,让她赶快处理,小王和小赵也时不时过来问一句,顾芳的心才慢慢放了下来。直到中午下班的时候,她终于鼓起勇气,站了起来,“今天下班不知道大家有空吗,想请大家帮个忙。” 爽利的小赵立刻说,“什么忙,顾姐管饭吗?我可想你蒸的大包子了。” 顾芳听了连忙说道,“我……我要搬家了,东西有点多,小虎也住院,我一个人弄不动,想请有空的同事能帮个忙。” 这消息可是够火爆的,几个人眼中都有惊诧的表情,搬家?没听说顾芳已经离了啊,为啥要搬家?可这话不能问,反应快的小赵立刻说,“这有啥,还不是应该的吗?顾姐你东西多了,我去隔壁办公室喊几个男同志来,也快些。” 顾芳上班二十年,还真不如小赵这新来的跟隔壁熟悉,忙点头道,“要是能喊来太好了,我东西不少。” 小赵立刻跑了出去,不过片刻就回来说,“顾姐说好了,等着吃完饭我们就过去,你在家等着就行了。” 等着顾芳谢了出了门,小赵跟着一群机关楼上的小姑娘们在一块吃食堂,自然说起了这事儿,一边说怎么现在就搬,另一个就说肯定是过不下去了呗。有的则说那也不能顾姐搬啊,王瑞办错了事儿,怎么也得他自己出去。最终房产科新来的小丫头刘芳芳透露了个消息,“我听着王瑞打电话给林慧慧,说是事儿已经说了,让她等等,保证出院就能住进来。” 几个人立刻呸了一声,这可不是小三遍地走,离婚当玩笑的时代,这时候,谁要是离婚,人们恐怕要笑话死你。顾芳是不咋惹人喜欢,可对于女人来说,无论结婚还是没结婚的,他们更鄙视王瑞。 因着有这档子事,一吃饭完,机关里没事儿的人都去了王瑞家,顾芳已经将家里收拾好,大大小小的包袱,还有被被单遮盖家具,小赵冲着顾芳说:“顾姐,都搬吗?往哪里搬?” 顾芳瞧着真来了这么多人,这些人的眼中虽然带有好奇,但对她却没有鄙视,心中也就定了下来。夏凡这事儿上不好出门,王小虎还在医院,这间房子里,大中午的,能面对王瑞的只有她,“我租了间房子,在后面的苹果村,有点远,还要你们费点力。不过要等等,王瑞等会儿过来,我得跟他交接一下,省的东西分不清楚。” 这些人一听这个,有的人脸上有了愤愤之色,也有人相互交换了个眼色,意思是有好戏看吧。一群人直接进了王瑞家站着,没多久,王瑞就腾腾腾的上楼来了。 他原本是不愿意的,可顾芳很坚决的说,“你要是不来,我没法搬。王瑞,我害怕你了,万一你以后不承认了怎么办?再说,存折你拿着,你的工资不给我也就算了,我的工资你总得给我吧。小虎再有错,那也是你儿子啊,他那么激动,不也是因为你是他爸爸?” 王瑞心里微微有点动,他本就不是个坚定的人,否则不会因林慧慧没有证据的话直接对付安强,也不会因林慧慧几句话而讨厌妻儿。如今想着过去与小虎的时光,顾芳又这般态度低下,他想了想,终于同意了。 这天,他一早就背着林慧慧拿了自家的存折,等到吃完中午饭,瞧着食堂没人了,才开始往家中走。这条路他原先走过多少次,可却没有一次这样感觉不同,有一种痛苦,想要与过去的二十年分离,可又有一种期望,那是全新的生活。 他甚至想好了怎么跟顾芳打招呼,“顾芳,这事儿我们其实都没错,只是怨时代,当初我们结婚太匆忙了,并没有考虑到是否合适。我如今已经找到了合适的人,希望你也能找到。”他想,顾芳那么知情达理,肯定会为他的话而感动。 可他万万没想到,当他到家的时候,屋子里竟然站满了机关里的同事。他们睁大了眼睛将他从头打量到尾,一时间,王瑞竟有被脱光了衣服的感觉。他有些尴尬,更多的是愤怒,只是他还没开口指责,顾芳就从厨房端着水杯走了出来,瞧见他,冷冷地说,“你来了,那咱们开始吧。我和小虎的衣服被褥都拿走了,我的陪嫁的床和大衣柜拿走,其他的留下,电视洗衣机是结婚后买的,你看你要哪个,我拿另一个。至于存折,咱俩工资平均算下来,是1比2的关系,存折上的钱我拿三分之一,这样比较公平,你瞧瞧还有什么没说到的,没有我们就开始搬了。” 王瑞能说什么?他仔细看了看已经看不出原先模样的家,缓缓的点点头。小赵则立刻说了句,“下面的车也来了,同志们快点,争取上班前干完。”说着,她抱着一床被子从王瑞身边挤了过去,王瑞被挤了个踉跄,他连忙退了几步才站好,可这么多同事站在旁边,竟是没人扶他一把。而顾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收拾东西去了。 而远在省城,在宣传部的一次学习文件会议上,部长许崇山在传达完文件精神后,同每次会议一样,开始闲聊。他冲着身旁坐着的省广播台台长张铭道,“张铭,你们最近不错啊!” 他伸手在身上左右摸了摸,旁边的张铭一瞧,连忙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了大前门,连带一次性打火机,一起递了过去,“这还是您领导的好。” 许崇山虽然是许家人,但是从不摆谱,抽烟喝酒都不挑,常开会的人都了解。许崇山从中拿了一颗,自己点燃了,才骂道,“你小子少滑头,我什么都没说呢,就我领导的好。”张铭也不解释,谁都知道,许崇山喜欢谁才骂谁呢! 别看着报纸、电台、电视台都是媒体,可看报的和看电视的,比起听广播的毕竟是少数,张铭底气可比别人足多了。许崇山一口气抽了半颗烟,这才道,“最近我听着那个筱娴声音,读了个《写给爸爸的信》,听了后大受震动啊,你们的主持人说得好,物质丰富了,道德和精神如何才能不坠落,这才是咱们新闻人应该去引导的。” 许崇山不过稍稍点了点,又说起了别的事儿。只是在座的都是人精,在琢磨领导意图和风向这方面,各个都是能人,等着会议一结束,省电视台的台长,省报的总编辑都围了过来,跟张铭打听这事儿。 筱娴是自己大学毕业后考进来的,虽然姓许,可这个姓实在是太普通了,工作五六年,却是没人知道她的身份背景。张铭也只当许崇山是偶然听见的,在得意的同时,也不忘兄弟单位,答应让人拷了前几天的音频给他们送过去,至于后面的事儿,自是由下面的人操办。 省报的总编辑陆元盛一回单位,就将几个编委,外加采访部、编辑部主任找了过来,将许崇山的话说了一遍,几个人都是这方面的行家,虽然对内容一知半解,但在拿到音频之前,已经将框架搭建出来了。等着音频取过来,几个人就凑在一起听了节目,如今这封信已经读了三天,讨论也延续了两期,从小虎的信到各个阶层人们的来信,有对这种堕落现象进行声讨的,有对小虎表示同情的,有对王瑞破口大骂的,有更多的人,提出要对小虎进行帮助,甚至有位律师写信来,声明可以为小虎进行免费的法律服务。 当最近一期的节目落下尾声,张铭冲着一直皱着眉头的采访部主任霍山问,“你觉得怎么做,跟之前预想的如何?” 霍山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北大的高材生,从事新闻工作已经将近二十年。他捋了捋思路后说,“事情其实十分普通,只是筱娴将高度提升了,不过这的确是个不容忽视的现象,如今省广播这边主要是从王小虎这方面来探讨这个问题,我们再做也是步人后尘,不如从王小虎的爸爸那边入手,做一个专题,就叫《四十岁的迷茫》,四十岁的男人,正是有钱有权有魅力的时候,同时他们又是改革开放的经历者和受益者,他们经历了经济的快速发展,也面临着比父辈更多的诱惑。我们通过王小虎的父亲,解剖他的内心历程,从而剖析这种现象,每日跟进,并配发评论,同时请广大群众来信参与,应该能引起共鸣。” 这个方案的确另辟蹊径,几个编委都同意,编辑部主任刘森直接点头道,“我抽调几个笔杆子,专门写评论,今天采访肯定敢不回来了,咱们可以对目前了解的信息做一个归纳总结,做个专版介绍,把杆子立起来,今天做,明天发,肯定有读者电话当天就能过来,直接跟着采访走,明天的版面就丰富了。” 几个人讨论完,霍山就直接带着两名高级记者按着省广播给的地址摸到了小城去了,与此同时,省电视台《今日报道》节目组派出了主持人吴兰兰,省广播则直接让筱娴带着筱娴声音的团队奔赴小城,贝诚则接到消息后,跟着筱娴的采访车一起回来。 小赵找的人不少,顾芳收拾的也彻底,连床带柜子,一中午就搬了个干净。王瑞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听着远去的说笑声,想着所有人路过他时那副鄙夷的样子,对顾芳有种说不出的恨。他此时早不觉得是自己的错了,在他心里,错的是容不下亲妹妹的王小虎,错的是大惊小怪的顾芳。 是他撑起了这个家,是他拼命挣钱供他们过上了体面的生活,他不过犯了男人都犯的错误,凭什么要这么羞辱他?想到这里,王瑞啪的一声将门甩上,直接冲回了办公室,用电话拨了个熟悉的号码。 那边是林慧慧租房子旁的小卖部,先是个老婆子接了电话,听着他找林慧慧,就扯着嗓子喊了两声,不一会儿,就听见哒哒哒的皮鞋击打在地面上,发出匀称的声音。王瑞恶意的想,林慧慧的走路声都比顾芳要好听呢。不跟我,谁还要你? 林慧慧气喘吁吁的拿起了电话,惊喜地喊了声,“瑞哥?” 王瑞直接说,“已经搬走了,你和妈去买张大床买个大衣橱,咱们晚上就搬进去。”说完,他也不顾林慧慧兴奋的叫嚷声,直接扣掉了电话,心中却有种发泄出来的畅意。你顾芳不是让人来羞辱我吗?那我就叫你看看,你不在,我一天都不空,立刻就能接回来一个。咱们谁看谁难受? 傍晚时分,贝诚带着筱娴才到了小城,这次出门十分匆忙,纵然筱娴心里有准备,等着她爸爸发了话后,恐怕要有大动作,可没想到,台长竟是动作这么快,下午的会议一结束直接告诉她,立刻出发,从接到命令到出发,他们一共用了四十多分钟,都是在收拾设备,连衣服都没带。 贝诚瞧着渐渐熟悉的街景,“已经挺晚了,我在周边给你们找个旅馆先住下,吃点饭吧。” 筱娴摇摇头,“不用,咱们找个公用电话,你打电话问问情况,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立刻就实地采访,最好拿到第一手资料。”来时台长可说了,兄弟单位要资料不能不给,他会拖点时间,能不能第一时间播报,可完全看他们速度了,这时候,吃个什么饭啊。 贝诚离开的时候,将大哥大留给了夏凡,就怕找不到他,这会子也好说话,他直接在一个小卖部的公共电话拨通了大哥大,不一时,里面就传来了夏凡的声音,“喂,你找谁?” 两人有三天没见了吧。刚刚还不算想,少年清亮的声音一从话筒里传出,贝诚不知怎的,就突然有种恨不得立刻去见夏凡的冲动,他平息着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是我,贝诚。我带着省广播的筱娴回来了,她想问你最近事态怎么样,方便立刻采访吗?” 夏凡简直都要为自己喝彩,下午三点钟,林慧慧带着她妈妈她哥哥大摇大摆的指挥着工人将一张铁床和一套组合柜搬进了顾芳刚腾出的家。这一刻的林慧慧就像是斗胜了的公鸡,再也不是被王瑞发现怀孕,偷偷送走的时候了,专门挑着人多的地方走。几乎是让全院子的老头老太太都知道,她林慧慧,又回来了。 等着家具一运进屋里,外面就炸开了锅,骂王瑞伤风败俗的,骂林慧慧不要脸的,络绎不绝,等着王瑞下班的时候,人们虽然不至于向他投掷臭鸡蛋,却各个指指点点,他简直如过街的老鼠一般,溜回了自己家。 屋里发生了什么,夏凡不知道,但他知道,如果记者现在采访院子里的人,会得到什么样的答案。他把事儿给贝诚说了,“正是好时候,快过来吧。不过我建议你们可以先去王瑞家试试,毕竟,无论回不回答,都是新闻。” 夏凡说完话,就等着贝诚回复后挂断,谁知道,贝诚又问了句,“你这几天过的怎么样?大姨回省城了,你怎么吃的饭?” 夏凡这次倒是没撅他,只是照实回答,“在顾阿姨那里吃的,我挂了。” 贝诚这才带着扑腾乱跳的心回到了车上,将发生的事儿复述了一边,旁边的一个记者说,“呵,这不是等咱们来吗?你那兄弟说得对,他就算给咱们个闭门羹,也是一手新闻呢!走吧。” 这些人都极富采访经验,直接兵分两路,筱娴与一个男人扮作了走错门的陌生人,敲开了王瑞家的大门。开门的林慧慧哪里知道谁住在那栋楼,只好叫王瑞出来解决,这段时间,筱娴就拉着林慧慧拉家常,说是没见过她,林慧慧自然说是刚搬过来。等着王瑞来了,筱娴直接就换了表情,表明了自己的身份,问道:“您儿子给我们写了封信,非常感人,我也把信带来了,您看一下好吗?” 王瑞当即脸色大变,立刻就想关门,可筱娴怕的就是这个,刚刚跟林慧慧聊天的时候,往里面走了好几步,如今王瑞除非推她否则根本不可能关上门,他恼怒的将筱娴拿出的信件扔在了一旁,骂道,“滚,谁让你们进来的?” 筱娴倒也不会强硬采访,只是抓紧时间又问,“您如今在未离婚的状态下,直接与情妇住在一起,又如何面对自己儿子呢?听说您为了安抚情妇,对妻子顾芳说过不会放过王小虎的话,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王瑞是在机关待过的人,自然明白记者的厉害,压根不会回答这问题,只是说,“请出去,否则我告你私闯民宅。”可他不说,自认为已经登堂入室的林慧慧怎么会愿意,她一听记者竟是为顾芳质问他们,当即就骂道,“他儿子推到了我,我八个月的孩子流了,他这是杀人,坐……” 可王瑞立刻反应过来,一把捂住了林慧慧的嘴,不客气的说,“我不接受采访,请你离开。”筱娴不是死缠烂打的人,当即退了出来,同时,木门被狠狠甩了过来,贴着他们鼻尖发出咣的一声。 与此同时,筱娴的其他两位同事则对院子中出来遛弯的人进行了现场采访,虽然许多人一听他们是记者就不愿意惹事,直往后退,可并不是没有不敢说话的人。而贝诚则早早的回了夏凡家,他好歹是为了夏凡朋友的事儿出头帮忙的,听着他连水都顾不上喝,将省电视台,省报的记者们全要来的消息讲了一遍,夏凡也有些感动,他不是会说漂亮话的人,只好问他,“你坐了这么久的车,吃饭了吗?” 贝诚愣了一下,回答,“没呢,饿死我了,你有剩饭吗?给我点就成。” 人家帮了这么大忙,居然连省电台、省电视台、省报都找来了,哪里能给人吃剩饭,夏凡站了起来,“那你坐着,我给你做碗打卤面吧。稍等一会儿。” 说着,夏凡就进了厨房。贝诚先是呆了一下,随后就被莫名其妙的狂喜而击中,嘴角忍不住的勾了起来,落都落不下去。他站起来瞧着夏凡削瘦的背影,不知咋的,那股子心狂跳的感觉又来了。 而将筱娴关在门外的王瑞,却没有将这件事忘记,他撇下了还愤愤不平的林慧慧,捡起了扔掉的那封信,仔细的看了起来。那封信不过几百字,走马观花看一遍不过要两分多钟,他却一直拿着那张纸没有动弹。林慧慧有些担心的碰了碰他,问道,“你咋了?” 王瑞手中的纸却飘了下来,他知道完了,这孩子居然将事情捅到省里去了。他也是在办公室坐久了的人,自然明白,群众反映不大不小没意义的事儿,他根本不会理会。省广播电台的记者居然会为这件事,专门派记者跑到小城来采访,显然是要大作文章。 他头冒虚汗,站了起来,在缺少了家具的屋子里打转,怎么办?林母直接说让人把记者赶出去,这是不可能的。王瑞唯一想到的办法,就是让顾芳出面,表明他们只是离婚就行了。可他穿好了衣服,却忘了,顾芳新租的房子在哪里?他又脱了衣服返了回去,坐在那里自我安慰,明早去办公室找她就行了,我要丢人了,小虎让人流产的事儿也捂不住,顾芳不会不帮他的。 却不知道,当他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省电视台、省报的记者已经跟筱娴汇合,摆开了架势,等着他了。 第46章 三组人风格完全不一样,省电视台《今日报道》更多的是侧重事实,对当事人的采访比较全面,其主持人吴兰兰更是有一种对女性的倾向,在到达的当晚十点,就专门拜访了顾芳,希望其能接受访问。顾芳对此有些拿捏不定,毕竟这不是广播与报纸,而是电视,如果她上镜了,岂不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吴兰兰瞧出了她的疑惑,十分贴心地说,“如果您不愿意的露面的话,我们可以采用化名和背影的处理方式,让您不露面。但以我个人的观点来看,这远不如正面回应具有新闻性,更何况,我并不认为您在这件事中有任何错误的地方,您是受害者,不需要遮遮掩掩,没有人能笑话您。”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可顾芳终究还是说,“我还是要考虑一下,要不,您留个电话给我,我想好了打给你。” 吴兰兰倒不是不知分寸的人,她采访经验丰富,知道对顾芳这样倍受打击的当事人,只能慢慢说服,于是她微微笑了笑,说了声好,就从精致的小包中拿出了张白底兰花的名片,“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大哥大号码,您要是想好了,打这个就行了。” 顾芳将名片收好了,就穿了衣服,摸黑赶到了夏凡家。敲门的时候,贝诚刚刷完碗,因着与顾芳不熟,他就自己坐在一旁的小马扎上,抱着夏凡的茶缸子喝热水——夏凡的卤子做咸了。 顾芳也顾不上喝水,就将吴兰兰的话说了,然后才一脸为难的看着夏凡,“她说她是省电视台的,我就有些慌了。那可是上电视啊,把家里的那点子事儿可要抖搂给全省的人看啊,要是真这样,不是走到哪儿都被人指指点点的。我还好,这辈子就在这单位呆着了,可小虎是在一中上学,以后还要考大学,人家知道我们家里这点破事,该怎么看他呢!” 对于一个冷傲的,要面子的女人,的确会有这样的顾虑。在家属院里弄臭王瑞是一回事,可将事情捅到电视台去,怕是许多人都不能接受,重要的是,如果不是想惩罚王成瑞,离个婚压根不用这么大费周章,这么损人不利己,用许多人的话说,就是何苦呢? 可夏凡一想到小虎回来几天的样子,想到他说“身败名裂”四个字时的决然,就觉得用王瑞换一个开朗的王小虎,这事做得值当。他给顾芳续了水,“顾阿姨,吴兰兰是省电视台的主持人,她来小城是带着采访您的任务的,所以,她说的话肯定是对着自身有利。这点您要明白。” 顾芳听了这话立刻松了口气,可夏凡还有话说,“您要听我建议的话,我并不认为上电视有不好,吴兰兰有句话说得对,你们并没有做错什么,唯一错误的,就是有王瑞这样的丈夫和爸爸。首先,你们就站在了道义的一方。其次,对于小虎而言,他从看守所回来时的状态就有大问题,而正因为这几天要对付王瑞,他的情绪才转好。所以,我觉得上电视其实是可以考虑的一件事。” 顾芳握着茶杯也不喝,低头想了一会儿,贝诚趁机挑眉看向夏凡,夏凡却没有再劝的意思,过了一会儿,顾芳才站了起来,“我再想想吧。这么晚了,你赶快休息吧。” 等着送了顾芳出门,贝诚才不解道,“干吗不跟他说,小虎已经答应了省广播和省电视台的采访了?” 夏凡摇摇头,“分析事情可以,用小虎的答应让她妥协,她也是心不甘请不愿,我们本就是帮人,何苦强人所难?再说,就算她做了,说不定还觉得有些对不起王瑞,到时候,藕断丝连,王小虎还不呕死。等着她被王瑞刷没了耐心后,她自然会愿意的。” 王瑞原本想着一早就赶到办公室,跟顾芳串好口供,可没想到的是,记者们起的可比他早多了,林母一大早下去买油条,没几分钟就腾腾腾的跑了上来,喘着粗气说,“哎呦我的妈,下面支了架子,还有个黑东西在那里照。有个长得可漂亮的闺女正拿着话筒采访人呢。我听着她说的就是你。” 王瑞一听就觉得不好,直接走到客厅那块打开了窗户向下望,果不其然,明明才早上七点半,底下已经围了不少人。那黑东西不是别的,正是摄像机。他当即就感觉不对,省广播电台用什么摄像机啊,这时候的王瑞还想不到,他一个国企的科级干部,竟是一下子招惹三家省级媒体,只是皱着眉冲着林母说,“妈,你刚才听见他们说啥了吗?有没有说是哪里的?” 林母倒是听了一耳朵,回想了一下说,“好像是说《今日报道》,我可没听到这个节目。” 林母没听过,王瑞却是天天看啊。他这时候再一抻头,就认出来了,那个穿着红色棉袄,扎着马尾巴,个头高挑的女孩不是吴兰兰是谁?王瑞心里一下子就慌了,就算筱娴时间是被王小虎那封信招惹来的,可今日报道又是为什么呢? 那边林慧慧听着动静有点大,才从床上爬起来,穿着件宽松的衣服,披头散发的瞧了瞧表,都八点了,问她妈:“怎么没买饭啊,这个点瑞哥再不吃,要迟到了。”说完,又冲着王瑞说,“你瞧你,怎么还不换衣服,我不是昨晚就把衣服准备好了吗?” 她说着就去点王瑞的头,这是他俩的小情趣,王瑞平时的时候就会顺着她的力道向后仰,然后两人抱做一团。可这时候,王瑞哪里有这心思,啪的一下直接打掉了她的手,冲着她说,“边去。”然后两步走到了电话前,想了想,拨通了个警卫科的电话。 接电话的依旧是上次去过夏凡家的那两个警卫,约是正在吃饭呢,嘴里嚼着东西含糊的说,“喂,哪位?” 王瑞冷声责问,“老张吗?你今天怎么值班的。瞧瞧我楼底下聚了些什么人?什么时候咱们家属院记者也能随便进来采访了?快来几个人,将他们赶出去。” 王瑞平时虽然板着脸,但却没什么架子,这样发火还是头一次,老张昨天休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下子有些愣了,就想答应,谁知道旁边的老王却一把接过了电话,瞪了他一眼,对王瑞说,“王科长,如果您说的是省电视台、省广播和省报的记者的话,那恐怕不行,他们是带着采访函来的,进出家属院是正常情况。” 还有省报?这无疑是个压倒性的坏消息,王瑞连话都没听完,直接将话筒扣下了。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在屋子里像只无头苍蝇那样转着圈?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大媒体会为了他的事儿,来一个小城采访?他不就是出轨离婚吗?到底是谁? 他不甘,想了想,他立刻将电话本摸了出来,颤巍巍的拨通了单位的最高领导正处长郭峰的电话。如今已经是八点十五,郭峰刚吃完早餐,准备出门,接电话的是他的妻子王玉梅。王瑞一听通了,立刻喊了声嫂子,然后说,“郭处长在吗?我找他有点事。” 昨天几家媒体一到,就有人给郭处长打了电话,采访函他也是瞧过的。回家后,王玉梅说起了林慧慧的破事,郭处长就把这事儿告诉了他老婆。如今一听是王瑞,王玉梅就立刻皱了皱眉,捂住了话筒,给郭处长比划了个口型。 刚穿上外套的郭处长直接摆摆手,出了门,随着一声大门声响,王玉梅才不好意思的说,“老郭他上班去了,要不你打他办公室电话吧。” 那声门响就是最好的答案,郭处长的儿女都在外面上大学,家中只有老两口,王玉梅接电话,除了郭处长,还有谁出门呢!这是不想理他呢。可在几个月前,因着处理安强的事儿妥当,郭处长还当着单位领导班子的面,拍着他的肩膀说,“小王大有可为啊!” 可如今一切都变了。还有比这更显然的风向吗? 他颓然的坐进了沙发里,忍不住的摘掉了眼睛,揉着鼻梁,他的眼睛因为着急,而充满了红血丝,瞧着颇为渗人。林慧慧吓了一跳,刚刚被打了一下,她也不敢问究竟出了什么事,年轻外加没见识,让她压根不知道无冕之王的厉害,也没想到跟昨晚上的女记者有关。她看向林母,林母倒是猜到了八成跟底下的人有关,冲着她朝着窗户那努努嘴。 林慧慧狐疑的走了过去,恰巧看见楼下乌压压的人,似是围着一个女人在说什么。她腾地一下打开了窗户,霎时间,冬日清晨寒冷的空气连带着楼底下的声音扑了进来,“哎呦,你没瞧见昨天林慧慧那样子,耀武扬威的带着家具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人家顾芳中午搬走,她下午就搬进来了,呸,臭不要脸的。” 这是老式住宅,最高不过五层高,王瑞住在三楼,楼下的声音可以清清楚楚的传上来。屋里的几个人,听了这话脸色都变了,林母可不知道今日报道是什么样的节目,她再聪明也就是个农村妇女,昨天还想把记者赶出去呢!直接骂道,“我呸,这城里人嘴巴怎么这么脏,我爱怎么住怎么住,关你屁事。不行,我得下去和他们理论理论。” 林慧慧也气得满脸通红,冲着他妈道,“下去干什么?那么多人,你跟谁理论。去厕所舀盆水,撒下去,我瞧着下面的一个都不是好东西。” 王瑞疲惫的瞧着他们母女俩一点忙都帮不上,竟然还想着用水泼记者,只觉得眼圈乱腾腾的。他眨了眨干涩的眼珠子,一把就将茶几上的烟灰缸砸到了地上。那是瓷的,碰到地就碎成了片,四散飞开。林母当即大喊一声,“哎呦我的妈,王瑞你要杀人啊!” 林安也听着声音光着上身冲了出来,恰巧看见他妈和他妹都被碎片碰到了,立刻凶悍地一把抓住了王瑞的领口,挥着碗大的拳头,“你干啥?俺还在呢!连俺娘俺妹妹都打,你欠揍是不是?” 王瑞这时候也被刺激坏了,一把甩开了他的胳膊,冲着林安狠道,“这是我的房,我的地盘,你凶什么?我告诉你们,下面可是省电视台的记者,说的是我和林慧慧的事儿,不想被人知道林慧慧伤风败俗,勾搭有妇之夫,你们就老实点。否则让你们老家人瞧见了,不死也要脱层皮。” 下柳村或者说呈贡县因为不发达,所以家族制保留的比较完整,族中的老人往往有着较大的话语权,对偷人不守妇道更是看得比命还重。这事儿要是让族中人知道,死是死不了的,可族长肯定得连祖坟都不让林母入了。 想到这儿,林母就抖了下,对于族长兼村长,她还是很怕的。连忙给林慧慧使了个眼色,堆了笑冲着王瑞说,“哎呀,我们又不懂这个,这不是就你懂吗?我去做饭,好女婿啊,你等会,我给你下面吃。” 王瑞已经没有出门的勇气了,窗户开着,下面的声音陆陆续续的送了进来,同时,冷风吹的他头脑也清醒了许多,这时候出门,肯定会被堵在外面,我不出去了,瞧你们怎么办?何况,他还有顾芳这步棋啊,顾芳恨他,但总不能顾及小虎吧。小虎可还在保释呢。当然,他也不是不爱小虎,那毕竟是他儿子,只是他相信,有小虎做砝码,顾芳肯定能处理好这个局面。 因为想到了这个办法,王瑞终于心情略微好了点,等着林母将面条端了上来,他还呼哧呼哧吃了满满一碗。然后瞧着到了上班时间,就给顾芳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 顾芳一上班,就瞧见等在大门口的筱娴,筱娴的态度比起吴兰兰来说,要温和许多,她先是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又说了小虎给她写的信,然后提出,要跟顾芳聊聊。对于吴兰兰,顾芳还拒绝的有底气。可她听过筱娴的三期节目,知道这个女人对小虎给予了极大的关怀,虽然依旧有些犹豫,但还是将办公室门打开了让她进来坐。 王瑞就是这时候打进电话来的。顾芳瞧了一眼那个熟悉的电话号,脸色就有些难看,记者的敏感让筱娴抓住了顾芳表情的表换,她用温和的声音猜测,“是你丈夫?”顾芳点点头,她实在是不想跟王瑞打交道了,只是,那叮铃铃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回荡,总不是回事,她想了想,终于还是准备拿起电话。 这时候,敏感的筱娴却立刻想到,在两人刚刚不欢而散的第二天,王瑞在被三家媒体围堵的时候,找顾芳干什么。她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我可不可以录下他的话?”顾芳肯定是犹豫的,可筱娴紧接着就说,“当然,是否播放由你说了算。录音机器我给你拿着。” 这显然是打消顾芳疑虑的最好办法。顾芳稍微犹豫了一下,就点了头,而这时候,电话铃声却突然停了。两人相互看了一眼,没等她们在说话,电话则又响了起来,筱娴立刻将她黑色的snytc5000ev型采访机摆放好,冲着顾芳点点头,在她用外放接通电话时,摁下了录音键。 王瑞有些急躁地说,“你干什么去了现在才接电话。你马上过来一趟吧,到家里这边,楼底下有些省电视台的记者,你帮我跟他们说,离婚这事儿咱俩早就商量好的,我和林慧慧的事儿也是你同意的,孩子不知道,闹错了。” 这话显然太无耻了,顾芳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冲着电话喊道,“凭什么?你出轨还要我给你擦屁股,没门。” 那边王瑞显然已经是急了,“不为什么,你忘了小虎还有官司了吗?我告诉你,你不把记者打发走,信不信小虎明天就收到传票?该怎么做你掂量掂量,马上过来!” 顾芳显然没想到,他居然还敢拿小虎威胁她,“那是你儿子啊!你不是最疼他的吗?你为什么变得怎么没良心啊,小虎不是你儿子吗?你是要毁了他啊!” 王瑞显然并不想听这样的指责,留了一句“你自己看着办”,就立刻挂断了电话。顾芳眼泪则大滴大滴的落了下来,整个人扑倒在桌子上,这一刻,她忘了旁边就是记者,还忘了那开着的录音机,嘶喊着,“小虎,我苦命的小虎啊!王瑞你个王八蛋,你为什么不去死。” 筱娴伸手替她拍着背,可怕是因为受到了大委屈,顾芳的哭声并没有因此而弱下去,反而越发的凄惨。此时已经过了上班时间,小赵她们八成听到了顾芳的声音,并没有推门进来,整个办公室就他们两个人。筱娴想了想,还是将电话打给了贝诚,却是夏凡接了电话,筱娴将电话放在了顾芳的耳边,夏凡只说了一句话,“我保证,小虎不会进监狱。” 顾芳没有去解救王瑞,筱娴离开的时候,依旧带着她的snytc5000ev型采访机,在这天中午的筱娴声音中,筱娴将来到小城后的所见所闻包括王瑞电话中的威胁,都放了出来,在节目的结束语中,筱娴这样说,“我就坐在她的身边,她将头埋在胳膊里,发出刺耳的嘶喊声,这声音由强转弱,最后变成了嚎啕大哭,整整三十五分钟,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是多大的委屈才能让这个在同事们口中有些冷傲的女人毫无顾忌的哭出来,我想那段充满着恶意威胁的录音已经说明了一切。我不想问社会怎么了,人性怎么了?那些太大。我只想问,这个男人怎么了?这里是筱娴时间,我们明天再见。” 与此同时,顾芳摸出了那张名片,拨通了吴兰兰的电话。在当天晚上的省电视台,《今日报道》正点播出,主持人吴兰兰完全借用家属院当做背景,从王小虎的那封《写给爸爸的信》开始,讲述了一个国企中层干部如何抛弃妻子并与情妇另筑爱巢,并引发的惨案。然后在昏黄的路灯下,她指着三楼一间漆黑的窗户道,“从今天一早开始,除了林慧慧的母亲下楼一次,王瑞和林慧慧一家人均没有再下过楼。王瑞曾经打电话威胁过顾芳,声称如果顾芳不来替他解围,就会将王小虎告入监狱。为此事,我们专门采访了顾芳。”图画中,顾芳神情憔悴,脸色浮肿,坚定的说,“我只求能尽快离婚,我不想再忍耐下去了。” 而此时此刻,夏凡与贝诚正在家里客厅中看着电视,当节目结束曲响起后,贝诚起身关了电视。冲着夏凡说道,“这下子,王瑞怕是压根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夏凡也是一身轻,看着贝诚,不知怎的就笑了出来,冲着他佩服道,“为这么点私事动用那么多关系,一般人怕是压根不敢干。真是谢谢你了。” 那笑容实在太灿烂,若非夏凡的拳头实在太厉害,贝诚怕都有扑上去的感觉,他觉得最近他越发被夏凡吸引了,掩饰似得,他换了个话题,“咱们不庆祝庆祝?” 夏凡对贝诚的感觉大为改观,瞧着他好兴致,自己也挺高兴,想了想道,“我记得外公似乎有几瓶二锅头,买了还没喝。等等我找找去。” 说完,夏凡就一阵风似得钻进了厨房里,蹲在那儿在橱柜里折腾,片刻后,就瞧见他真的提溜出来一瓶五十六度北京二锅头,拿着两个小玻璃杯,冲着他得意的昂着下巴,“咋样,能喝不?”一副别逞强的样子。 贝诚从小在谢家长大,可没少跟着外公喝酒,再说,他平时的应酬也不少,哪里怕这个,直接将东西接了过来,一人倒了一杯,先来了个一口闷。这可是喝啤酒的杯子,夏凡被他下了个下马威,他哪里想得到贝诚这么猛,可瞧着贝诚那得意样,又不想认输,只好也跟着闷了一杯。 贝诚手快脚快,又替他倒上,不过瞬息间,两人就各喝了足足三四两白酒。贝诚还好,压根啥事都没有。夏凡却有些晕乎了,倒在沙发上,红晕染满了面,瞧着格外的诱人。贝诚压着心中的躁动,瞧着差不多了,问出了心中的话,“你跟赵成瑞为啥子不和啊!” 这是夏凡心中最烦闷的事儿,他在这儿办着小虎的事儿,心里却一直盘算着如何能筹集资金,此时贝诚问起来了,他又有些晕了,心情正好,倒是直接点,“我……我想……筹钱,祥瑞他……他不让。” 贝诚脑子转了转,又问,“需要多少钱。” 此时的夏凡已经头顶上转圈了,身体一缩,都蜷成了团,要睡着了。贝诚连忙上前,晃了晃他问,“夏凡,醒醒,你要干什么,要多少钱啊!” 夏凡烦恼的拍了他手一下,“投资,赚……大钱,报……”最后一个字,夏凡在嘴里吞吐了半天,仍旧咽了下去。贝诚瞧着沙发上缩着的人,忍不住伸手想要摸摸他红扑扑的脸,谁知道,夏凡的警惕性居然相当高,一把抓着他就要抡起来,可惜的是,他醉大发了,两个人连磕带碰直接滚到了地上,夏凡压在了贝诚的身上。 被压得有些喘不上气的贝诚,瞧着近在眼前的那张脸,一时间突然觉得心情大好,管他呢,别的没有,贝爷钱可有的是。 王瑞起了个大早,因着他那段录音引起的负面影响太大,从一个星期前开始,他已经被停职了,听说领导们在研究,是内退还是下岗,可无论哪个,他的人生完了。就连林慧慧他们也开始看不上他,林慧慧刚出了月子还在睡觉,林母和林安似乎也都没醒,换了他买饭做饭。 这时候是学生上学的时间,也是买早餐的高峰期,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到处都可见哈气连天的孩子凑在一起低头喝汤,大人们都是起早了给家里买饭的。 王瑞混了这些年,在单位也算是有脸面的人了,何况他又管着最肥的房管科,别说这些家属们,就是小摊贩们平时见了他也得好好的叫一声“王哥来了”。可如今,除了不知事的孩子们,几个买饭的大人都是斜斜的看他一眼,连个招呼都没打,直接绕着走了。 他装做没看见,围在了卖胡辣汤的小贩前,喊了嘴,“四碗胡辣汤。”这时候人们买东西,也不排队,都是围在摊子前,小摊贩们练就了记人的本领,谁先来的谁要什么口味要多少,一丁点都不会错。往常,王瑞虽然插不了队,小贩也会跟他聊着天,打发时间。 可这一次,等着排在他身后的女孩就端着碗走了,小摊贩居然还没给他的意思。瞧着他手上的那一碗又端向了另一个方向,王瑞当即火了,“你这人怎么回事?我来了多久了,怎么还不到我?” 小贩这才瞥了他一眼,应了一声哦,伸手将四碗咣当放在他的面前,将钱从他手中抽走,连理都没再理他。王瑞郁郁的自己套袋拿走,就听见后面小摊贩跟他婆娘取笑道,“他媳妇都不知道先后,还好意思怪我不早给他!” 王瑞略微顿了顿,却没有跟他们理论,直接端了东西向回走。此时,在王家大门口,刚刚还在睡觉的林家三口人竟是全醒了,一个铁塔似的汉子站在屋门口,啪的一给了林慧慧一巴掌,林母扑上来想挡着,这男人直接将她掀开,冲着这娘三骂道,“你们不跟我走也成,林安的地没了,你们母子俩以后就不是林家人,也不准进林家坟。” 哇的一声林母就哭了,她守了一辈子寡要是不进林家坟,那不是白守了。一直不吭声的林安终于吐了句话,“走,我带着他们回去,大爷你放心吧。”林慧慧嗷的叫了一嗓子,正巧看见了买饭回来的王瑞,就扑倒他身上,想让他留下自己,可没想到王瑞只是淡淡地道,“咱俩没结婚,你得听你哥哥的。” 这一幕,被写进了省报专题《四十岁的迷茫》的结束语中,霍山在其中写道,无论何时,健康向上的价值观才是值得我们去歌颂的。我们并非以此类新闻为卖点,而是试图通过这样的个例鞭策身在改革大潮中的自己,愿每个家庭都美满,也愿王小虎能够走出这段阴霾。 第47章 1991年2月20号中午,北京飞往海口757客机上,贝诚带着夏凡和王小虎、徐睿拿着号码找着座位,这是八九十年代的主力机型,普通舱有六座一排,头等舱四座一排,按着夏凡的想法,他们也不是多有钱,又都不胖,前后还不是一样? 可是谢家人显然不这么想,只是问了他们要走的时间,就把机票订好了,刚刚还直接将车开进了机场里,把他们送上了飞机。好在,来的不过是贝诚的表哥谢鑫,要是谢家的长辈们,夏凡倒不知怎么应对了。 王小虎家里的事儿结束后,当天夏凡被贝诚灌醉了,等第二天一大早,夏凡被冻醒了,才发现自己跟贝诚竟是在地上睡了一夜,那家伙紧紧的抱着他,约是感觉到了夏凡动了,他还使劲拍了拍夏凡的屁股,嘟囔了一句,“乖,听话。” 夏凡的脸当时就黑了,直接爬了起来,腿都抬起来了,终究没踢上去。只是瞪了熟睡的贝诚一眼,自己回屋睡去了。这可是12月的天气,大雪都下了好几场了,夏凡还好,直接将贝诚当垫子用了,只是受了凉,贝诚则要惨许多,等醒来后就喷嚏眼泪鼻涕齐上了,夏凡一瞧他病的折磨厉害,倒是难得有些愧疚了,觉得刚刚应该叫他起来,那生气的话也就说不出口了。 他说不出来,却也不愿意多理贝诚,就忙上忙下不开口。贝诚这边立刻感觉到了不对,他一想就明白了,前几天不是都给自己做饭了,昨儿晚上不是都一起喝酒了,那只有昨夜里两人抱一起睡觉的事儿了。 他从医院里打了吊瓶回来,就故意在哪儿咳嗽,夏凡被吵得厉害,只好给他削了个梨,贝诚就开始恶人先告状,说夏凡昨天酒品有多差,不过四两白酒,就醉的不省人事,抱着他直诉苦,说什么投资没钱,跟王成瑞没谈好,还有什么报酬之类的。 报酬之类可是贝诚瞎猜,昨天夏凡就说了个报字,他想着夏凡要抽调资金,王成瑞不肯,不就是因为怕分红少了吗?哪知道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夏凡直接脸色一白,若是刚才他还不信,能说出“报仇”两个字,那八成他是喝多了,说了不该说的。他没多喝过酒,上辈子也没有,所以一边懊悔地下定决心不招酒,一边就对贝诚消了气。 贝诚这会子再问他投资的事儿,夏凡就说了——他倒是不怕贝诚知道,盘子大得很,哪里是他一个人能吃得下的,其实,夏凡的发财计划还是跟夏家有关。否则,他一个高中都没念完的人,怎会知道什么发财路子? 当年,夏凡知道自己是被夏景年卖给顾禾的后,虽然心如死灰,但总要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被卖的。他曾经在一次两人心情都还好的时候,问过顾禾,夏家不是港商吗?为何会缺钱卖儿子。那时候顾禾刚发泄过,夏凡那两天又挺听话,就拉着他到了地图面前,冲着其中一个海岛一点,“就在这儿,夏景年将夏家的流动资金赔光了,有钱周转他就能东山再起,没钱他就得卖厂子倒闭。” 夏凡紧紧地盯着那个叫海南的地方,在他的印象里,这是个远的在天边,他一辈子说不定也不会去的地方,那里怎么会赔掉夏家几代人的积蓄呢?他记得顾禾不屑的说,“他瞧着人家发财眼热,觉得自己也能空手套白狼,哪知道全砸在了手中,六亿元全部化为乌有,要不是他脸皮够厚,早该跳楼了。” 顾禾那天的兴致极高,将他抱在怀里,眉飞色舞的给他讲海南的房地产是如何发展起来的,有多么疯狂,如何多的人一夜暴富同时又一夜间失去所有,他还让管家拿了幅大的海南地图来铺在桌子上,拥着他指着上面的滨海大道的某一块地皮冲着夏凡说,“瞧见了吗?就是这里,占地一百亩,名字叫做名仕豪庭,你爸爸在最高价的时候买下了它,结果全砸在了手中。” 夏凡仍旧记得当时看着那块地的感受,这一块地,价值六个他,因为这一块地,他被从小城接出来,被送到这个男人的床上,他是恨的。但重活一次,他却别无选择,只能靠着海南来翻身。因此,他的态度不算热络,“去年5月,国家出台了《城镇国有土地使用权出让和转让暂行条例》,我觉得海南房产大有可为,想去闯闯,这年头不都流行闯海南吗?” 的确,1988年海南建省,有着十万青年下海南之说,不少公职人员都辞职下海去了。但当时,他们去海南可不是为了房地产,而是寻找诸如走私车之类的发财机会,在当年,因为国家对海南的宽松政策,这里曾经一度是走私车的天堂,在港口明目张胆地停满了密密麻麻的车辆,只等着工商局的工作人员给每辆车开个四五千块前的罚单,就能明晃晃的开出省去,转手就是几倍的利润。 而对于1990年末的海南来说,这个还用着柴油发电的地方,房地产实在是个奢侈的名词。贝诚不赞成的说道,“这有些冒险,你若是想做房地产开发,安省我就认识不少建筑商,也跟规划局有熟人,咱们在这里做不成?你缺多少钱,我投给你。”或许觉得话说得有些亲密,他又解释道,“你眼光一直不错啊,夏天快餐经营的很好,我相信你的眼光。” 夏凡并不在意这个,他不能说上辈子发生过的事儿,只能坚定地告诉贝诚,“那太慢了,我需要很多钱。贝诚,我没有证据,但是我只能保证这条道不会错。做不做都由你,我是肯定会做的。” 说完,夏凡就出了门。贝诚拿着哪个硕大的鸭梨顿感压力巨大,他的公司开始的时候还算小打小闹,可这小半年来,由于他大舅投了资又铺好了路,目前已经步入正轨,满打满算能抽出五百万。 半年多的从商生涯,已经让他学会如何那决定,他拿了根笔,啃着梨写着投资的原因:海南是经济开发区,政策灵活,这都是比安省强的优点,这时候作为内陆省份的安省,所有的房地产事业还停留在单位集资盖房上面,可无论是香港还是日本,房地产早已是支柱性产业了。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夏凡要去那儿。他对夏凡的感觉如今有些明了,而这种两人共同奋斗的感觉更是让他有种兴奋的感觉,将最后一口梨塞入口中,贝诚下了这个决心。 只是,夏凡的三百万和贝诚的五百万,显然对于房地产项目来说,并不够。于是,在贝诚伤好了以后,他直接将公司交给了章唯,回了一趟北京,去跟外公家拆借资金。跟夏凡约定,过了年两人就起程。 夏凡这边原本想带王成瑞,谷峰要留在夏天快餐坐镇,大姨安瑶总是有些手软,做一店之主还成,管理一个企业,就不够手段。而老三又性子太憨直,再说又跟小玲谈起了恋爱,总不好拆散他们。唯有王成瑞,身手好,交际能力也好,可以独当一面。 但夏凡没想到王成瑞对他的计划如此抵制,这样一来,带去的人就要变动。他此时已经跟胖婶胖叔说好,过了年去夏天快餐帮忙,谷峰就建议他将老三和小玲带上,有胖叔胖婶,他这边也能倒腾的开。夏凡就这样定了下来。只等贝诚那边的消息。 可没想到的是,临走前三天,王小虎竟拄着拐杖找到了他,说是要跟着去见见世面。夏凡哪里肯同意,他已经不上学了,那是没有办法,仇一日不报,他就不可能安稳,但王小虎呢,家里的问题已经解决,他凭什么不上学?!夏凡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说的。 王小虎依旧是那副沉闷的样子,从他出了看守所后,他一直这样,不爱说话,不爱吭声,喜欢一个人在屋子里呆着,即便是迫不得已了,也是能一个字说完绝不用两个字。顾芳曾经跟夏凡哭诉,她说小虎变了,好像将自己裹了起来,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其实就连夏凡,也想知道,那十五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惜,他查不到。 王小虎的话特别简单直白,他抬头用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夏凡,“我呆不下去,我天天晚上都想杀了他,我不能在这儿呆着。” 夏凡愕然,然后就有一股子心酸窜上了心头,他伸手一把抱住了王小虎,明明这个兄弟已经比他高一头,他还想将他拦在怀里,他嘴里的话说不出,他想说我明白,我知道,我理解你。可这些没有事实做依据的话语太苍白了,谁又知道这其中的恨呢。夏凡只能紧紧地抱着这个和他有同样遭遇的人,他说,“好。” 这天是大年初六,虽说是破五的第一天,利于出行。但一来做飞机的人并不多,二来去海南的人也不多,所以整个飞机上十分空,头等舱内只有他们四个人。老三和小玲已经在年前去了海口打前站,徐睿则是谢家大舅的多年心腹,生怕他们吃了亏,专门带着他们做生意的。其实说明白了,就是夏凡与贝诚是老板,徐睿则是职业经理人。 这一次,夏凡出资三百万,贝诚则将他原有的五百万以二分利借给了夏凡,又从谢家那里借来一千六百万作为自己出资。如此一来,在这桩生意里,夏凡占了三分之一的股份。这种出资方式贝诚如实告诉了谢家大舅,他把大舅当做爸爸的替代品,自然不会说谎,可又怕大舅做惯了大生意,瞧不上夏凡那点小钱,就用自己的钱冲到夏凡里面,多点砝码。 哪里料到,上次省城之行,谢家大舅对夏凡的印象不错,又听说这个主意是夏凡拿的,对他们的利润分配并没有质疑,在他看来,一两千万的生意,给贝诚练手就行,人家那边白手起家也不容易,没必要连这点小利都去抢。中国商人自古讲究万事留一线,日后好见面,他认为夏凡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成绩,他不一定会求到夏凡,但说不定有合作的时候,何苦呢? 一行人坐在一排,夏凡在最里面,原本王小虎想跟着进去的,可贝诚却直接插了进去,坐在了夏凡的旁边,王小虎没说话,直接坐到了第三个位置上,而徐睿则是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正在问夏凡挤不挤的贝诚,心里有点底,没说话。 从北京到海口一共三个半小时形成,徐睿闭目养神,王小虎也不愿多开口,贝诚则拉着夏凡问了问分开这几天的事儿,就差不多到了。临下飞机的时候,夏凡说,“老三和小玲会来接咱们。”一直沉默不语的徐睿却接声道,“那正好,有位老朋友正好来接咱们,晚上安排了个接风宴,都是以后做生意经常碰见的,也正好让他们见见。” 夏凡以为所谓的老朋友,也就是商人,不是说谢家是商人家庭吗?等着他们下了飞机,他发现,这人跟谢家一样,也将车开进了飞机场,那是个三十五六岁的中年男人,长得十分儒雅,因着海口今天气温高,只穿了件白衬衫,将袖子挽到胳膊肘处,带了一只普通的机械表。 徐睿走在前面,两人不过是握了一下手,那人就走了过来,狠狠在贝诚肩膀上打了一拳,骂道,“臭小子,多少年没见过了,都长得这么高了。”贝诚有些不好意思的揉揉脑袋,叫了句,“许叔叔。” 许杰高兴的答应了一声,冲着夏凡和王小虎点了点头,然后跟贝诚说道,“我定了泰华,咱们爷俩好好聚聚。” 因着是坐车出去,贝诚专门借了许杰的大哥大给老三他们打了个电话,让他们等在了候机楼外面,专门派了一辆车接了他们一起去了泰华。等着下车的时候,几个人才和老三他们见面,老三几日不见,倒是气派了,穿了身黑西装,小玲得意洋洋说她挑的。夏凡觉得有点像贝诚原先的保镖,只是没好意思说。 等着前面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小玲那机灵鬼才扯着夏凡慢走几步,瞪大了眼睛问他,“老大,你门子这么硬咋不早说?早知道这样,我可不着急了。”老大似乎他们对夏凡的新称呼,约是从港台片那边听来的。 夏凡不解的问,“什么门子?” 小玲努努嘴,小声地说,“那可是海口市分管土建的副市长,我在电视里见过他,有他在,咱们做房地产不是简单的事儿吗?” 这身份倒是让夏凡吓了一跳,贝诚在处理王小虎事情时露出的能量已经让他惊讶,但贝诚说外公家是大商人,他还觉得不算夸张。可这可是海口市的副市长,是官场的人,也跟贝诚家这么熟吗?贝家到底什么身份? 只是这时候,他并没时间多想。夏凡紧跟着这群人走进了泰华。泰华是海口最豪华的大酒店,整个大堂已经极致豪华,但等到夏凡跟着进了包间,他才发现,即便他在夏家混过半年,被顾禾带去过不少高档场所,但泰华的装修还是让他吃惊。 海口,还真是掘金地啊。 只是,夏凡依旧没时间为此而惊讶,就被后面一连串的人名砸蒙了。这是个大包间,整个大圆桌可坐下十二到十四人,里面已经坐了六个人,瞧见许杰进来了,纷纷从沙发上站起来,冲着许杰问好。 因着时间还早,一群人并没有立刻入座,而是坐在沙发上聊天,许杰就冲着那几人说道,“这是我内侄,叫贝诚,今天才到海口,就喜欢做些小打小闹,到时候,还请各位多多关照。”这几人自是应下。许杰就接着替贝诚一个个介绍,胖乎乎的,毕业于清华大学建筑系的海口市规划管理局局长马克,长得跟地头农夫似得海口市土地局局长张泽清,城建局局长刘晓然,消防局局长蔡建,环保局局长房山,人防办办公室主任肖珉。 夏凡一边听一边讶异,到了最后,心中已然是震惊。自从重生来,为了把握好这个机会,夏凡不知道私下里用了多少功,他当然知道,房地产项目如果想要审批下来,需要由国土、规划、城建、消防、环保、人防六大部门会审才能决定,而重大项目则要由市政府的会议讨论决定。 可许杰在贝诚到的第一天,就将这六大部门的直接负责人请了来,这代表着什么,代表着这六大部门都在许杰这位副市长的掌控中,即使不是都站在他这一边,他们起码有合作关系,不会为难贝诚。这也相当告诉贝诚,在做房地产这一块,他在海口可以横着走。 夏凡几乎要被这个消息惊呆了,他突然有种被馅饼砸中了的感觉,难道老天看他上辈子过的太苦,所以送了贝诚这个人来帮他吗?夏凡瞧着站在一群中年男人中间,聊着天也不忘回头瞧瞧他的贝诚,突然间觉得,贝诚一下子变得好像财神爷?! 第48章 夏凡终于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飞一般的速度。 老三和小玲准备的办公室根本没用上,吃完饭,因着贝诚要看看办公环境,许杰直接把他们安排在海口最高档的国际商业大厦十一楼,并亲自将他们带了过去。与贝诚在省城的那间写字楼不同,这里完全港化,就连门口的保安也看衣识人,西装革履、衣冠楚楚的请进,衣冠不整的,对不起,请您出去。 小玲和老三跟在夏凡旁边,进门的时候,瞧见保安刷刷刷的眼神,心里还扑通扑通的跳了几下,生怕让人赶出去,丢了夏凡的脸。好在,他俩今天还算打扮了一番,合体不合体不说,西装革履倒是做到了。 再说,有副市长在,夏凡也不相信他们敢赶人。等着进了大厅,小玲就咂着舌头小声对夏凡说,“来这几天,刚听人家说吃饭要去泰华,办公要到国际,我寻思着,得什么时候才能见识一下呢,没想到今天就见了遍。”只是她有些不放心地说,“只是,老大,这地消费太贵,连结账都得用港币,实在不划算啊。” 她的声音小,也就夏凡周围几个人听见,小虎没吭声,他是只听夏凡吩咐就成了,徐睿看了他们一眼,也没吭声,只有老三连连跟着点了头,冲着夏凡说道,“这儿成本太高。” 如果说对于机票是要头等舱还是经济舱,夏凡觉得无所谓的话,那么对于在这儿的办公条件,夏凡还是觉得有必要装装面子的。毕竟,投资房地产可跟卖快餐不一样,快餐只要便宜干净好吃就好,谁管你老板是用三百平的办公室还是七平的小房间?可房地产这样的行业,看的就是财力,若是太寒酸了,怕是人家压根不相信你。 所以,夏凡就想给他们解解惑。没想到许杰的秘书小钟,钟擎,瞧见许杰跟贝诚叙旧说得热闹,就故意往后退了退,给他们留下空间,结果恰好听见老三的话。 他是从内地刚过来的,也算闯海南十万青年里的一员。家里也是地方一把手,是许杰外家的远房表弟,毕业后在家里的粮食局干了半年,觉得憋屈的上,非要来海南,他爹没法,求了许杰,才到两个月,也算是个小型官二代,自认为看人看得十分清楚。 这里面,徐睿穿得最好,手工西服,名牌表。随便一样配件,就不是等闲人家能拿出来的,何况那股子在商场里磨练出来的气质,一瞧就知道是个精英人士。贝诚从谢家出来,瞧着不过穿了件黑衬衫,牛仔裤,可东西一眼就能看出来,也是价值不凡。 但夏凡、小虎还有后接来的老三、小玲,那可就差远了。夏凡一件白衬衫,小虎一件运动衫,菜市场门口十块钱一件的东西吧。小玲和老三更可笑,那西装的商标都没剪,没人告诉他穿西装最后一个扣子不系吗?小玲那身套裙是哪个年代的,太古板了吧,牌子十年前卖不出去的打折货吧。 他将人瞧了一遍,心里就把夏凡几人当做贝诚的小跟班了,用有些轻慢的语气说,“放心,付钱是老板的事儿,你们操不到这个心,呃,”他皱眉说,“这儿还是要讲究点,你们明天还是换身衣服吧,海南的民工也不穿这样啊。” 这话可是嫌弃得太明显了,老三那个暴脾气,当即就想爆发,被眼疾手快的小玲摁住了,她脑子快,知道这人可不是他们现在能得罪的。徐睿也没想到,许杰这秘书这么没眼色。这夏凡看着小,身价可不小,就连他,也拿不出八百万来。 如今他被谢家大舅派给了这两人成立的万兴房地产公司任总经理,那么就是替贝诚和夏凡办事的,夏凡的面子也是万兴的面子,他总不能让夏凡被人看不起,当即就想张口说话,没想到夏凡却先开口了,他一抻头,“好像要上电梯了吧。” 钟擎一回头,果然贝诚和许杰已经走到电梯那儿了,摁电梯这事儿,可是他秘书应该早干好的。他瞥了一眼夏凡,夏凡早就跟小玲说起话来了,哪里有空看他,他赶忙小跑了过去。那边徐睿皱着眉头说,“小夏,你不必对他客气。” 夏凡倒不是不生气,谁听了这话都不得劲儿吧。只是他们现在跟着许市长后面吃饭,他既不知道贝诚与许杰到底铁到什么关系上了,也不知道这个钟擎与许市长有多亲厚。当然不宜反口,何况,钟擎的意思是对的,他已经从内地到了海南了,内地以朴实为美,这里可靠衣衫看人。他指了指自己身上那件大姨从批发市场买来的白衬衫道,“事儿出在这儿呢。不过以后出入这种地方,肯定是要装扮一下的,等会小玲就带着我们去买买衣服吧,公司报销。”小玲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立刻兴奋的应了。 徐睿不知道夏凡是真这么不在意还是装的,但起码夏凡面上好说话,这让他放了心。他俩见面不过几小时,大老板贝诚他熟悉,可是二老板夏凡让他有些摸不透。临来时,谢成然说夏凡有些想法,他问了几嘴贝诚,可贝诚只告诉他夏凡是开快餐的。如今随着改革开放,许多傻大胆凭着闯劲也成了暴发户,快餐这行业门槛太低,他开始想,夏凡的胆子许是不小,商业规则怕是知之甚少。如今瞧着,倒是十分懂眼色,但这一懂,也少了创业者的虎气。他觉得日后的活好干了。 那边电梯已经开了,几个人都快走了两步,进了电梯,贝诚跟许杰聊得大约是挺高兴,乐呵呵的冲着夏凡道,“咱们的办公室在11楼,视野最好的一层呢。” 钟擎狐疑的瞧了瞧他俩,觉得贝少爷这态度可有点和善,但想着八成是性格好,也就没在意,等着带着大家进了办公室,他就介绍起来。 这是个足足有三百平的大开间,有专门的董事长室和总经理室,茶水室,财务室,剩下的都是格子间,全部装修完毕,连桌椅板凳电话都已经安装好了。等着小钟介绍完,许杰才说,“原本让你住家里,你不肯,我替你租了个宾馆,就在对面,我等会还有个局,待会让小钟带你去,等明天,再到家里来吃饭,你婶子等着你呢。” 宾馆离着国际大厦不远,贝诚、夏凡、徐睿都是一人一间,小玲是女士,住这个标间,也算一人一间,小虎和老三住一间房子。东西一放下,问清了小虎不去,夏凡就敲了贝诚的门,说是要买衣服去,问他去不去?夏凡不爱打扮,贝诚说实在的,也没这根弦,猛然一提起,他就上了心。只是他也不问,连忙应了下来,跟着一群人血拼去了。 海南这时候还不够发达,倒是只有几家商场有不错的店面,一行人直接上了出租车,统一十块钱,全部拉到了商店门口,夏凡直接委派老三陪着小玲逛女装,自己则在男装这边溜达。这时候除了西装就流行夹克衫,都是宽宽大大的,夏凡是典型的少年身材,细瘦细瘦的,试了两件,都是穿在身上恨不得能撑下俩,贝诚忍着笑捏住了他试的黑色西服的后身,从背后贴着他开玩笑道,“买这西服可赚死了,再做一身都够了。哎呀,凡凡你可真省布料,我做件裤衩子,你都能做条裤子了吧,哈哈。” 夏凡气得直接一肘子,转身脱了衣服回宾馆了,贝诚往他屋里打了几个电话,也没接通,这下蔫了。好在规划局马克局长动作十分快,第二天一大早就让人送了一份整个海口市的规划图来,有主的地和没主的地一目了然,意思明了的很,你们看着圈吧,只要能做出立项,能拿出钱,就是你们的了。 这下子,就连小玲和老三也没了穿着新衣服进出大厦的兴奋劲儿,夏凡和贝诚那点小玩笑自然也就没人记得了,所有的人都被徐睿撒出去考察,他还不知道从哪里聘用了两个在内地建筑院工作过的人,一个叫张永,一个叫赵琳,都是建筑专业的,陪着他一起考察。好在此时的海口实在不大,几个人走了两天,终于是将所有的地块都看了一遍,每个人心中也有了数。 去年五月虽然出台了政策,但此时的海南或者说海口,房地产依旧是低迷一片,整个六百万人的海岛,除了飞机,只能靠坐船渡过琼州海峡进岛,岛上至今靠着煤油发电,这里唯一比内陆强的就是,遍地跑着的走私汽车,大部分都从日本走私过来,驾驶座都在左边,这是当年政策的遗留物。这样一个地方,建房子给谁住?如果夏凡不是事先知道,他也不敢往这样一篇荒芜的土地上砸钱。 也正因为此,这片土地上,几乎都是空白,等着他们圈画。滨海大道沿海的地界不过是12万元一亩,而偏点的地方,则不过五六万元一亩。夏凡绕了一圈,唯一的感觉就是钱少,他能够圈下的地方太少了,而老三和小玲则嘀嘀咕咕偷偷跟他说,“这地方太荒了,啥也没有,还不如小城发达呢。这房子是给人住的吧,可这儿谁住啊,老大,实在有点悬。” 而徐睿显然也有这个感觉,在与两个专业人士商量后,他觉得这个项目比开始听着更不靠谱,这简直就是往水里丢钱,更何况,这两千四百万不过是地钱,等着土地批下来了,还要拿地向着银行贷款,然后进行招标建设,那才是大笔钱。可这样荒凉的地方,纵然地价便宜,可卖不出去,再便宜不也砸到手上吗?到时候贷款怎么还?因此,在集体讨论的时候,徐睿十分明确的说,“我建议直接放弃。” 这话显然并不意外,就连贝诚,虽然下了决心要跟着夏凡把这个项目做下去,可他这两天看地,也有些心惊,毕竟,做生意都是以盈利为目的,没人想着要赔钱。再说,虽然谢家对贝诚大方,可一千六百万绝对不是个小数字,这时候的人一个月才多少工资? 徐睿原本想跟贝诚提前通气,可最近几天贝诚一方面跟着夏凡去看地,一方面去了几次许杰那里,他竟是没找到机会,只能放在这上面再说。他毕竟受命于谢成然,若是真砸了,他回去面子上也不好看。 这些都在夏凡意料中,他无法说明,当初告诉贝诚这个项目的时候,他就说过,他没证据,只能保证不会错,这是个相互信任的问题,他如今只能模糊地说,“如今看的确是这样的,但是我认为海口作为特区,有很大的发展前景。深圳怎么样了,上海又怎么样了,所以我还是坚持我的想法。” 徐睿原本希望夏凡能够听从建议,可显然,这个年纪不过十六岁的男孩,并不如他开始想象的那般懂眼色,甚至,他的倔强让人头疼。他看向贝诚,希望贝诚能发现这其中的荒唐,可贝诚根本没有犹豫,“我认同夏凡。” 20度的天气,徐睿只觉得背后已经完全汗湿,夏凡却吐了口气。徐睿叹了口气,想起了谢成然说过的话,“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是莽撞的,你要想办法周全。” 无奈之下,徐睿开始做后面的补救,他让张永将地图铺了开来,冲着贝诚和夏凡道,“如果非要做的话,我建议还是挨着如今市政府这一块比较好。”他上前一指,地方就圈定了,那是一块在市政府后面不远处的地,足足有三百来亩,地价大概在9万元一亩,夏凡知道,这差价怕是规划局那边,会有点优惠。 徐睿道,“这是最安全无虞的方案,这个地方目前虽然看着不那么热闹,但因为前临市政府,离着几条热闹的街道也不远,我们可以做出集资房,我手头有几个单位有这样的意向,先签约在建房。”他说完就问贝诚和夏凡,“你们觉得怎么样?” 这是最保本的做法,夏凡来了才知道,这个许杰是原先见过的筱娴的堂叔,听说是京中许家的人,跟贝诚的外公家是世交,所以两者关系极好。徐睿不是多嘴的人,小虎不说话,老三揍过他,自然也拉着小玲没透露什么,贝诚猜着夏凡可能有些不敢伸开拳脚,就专门说了他和许杰的关系,并说,“你放心,除了婶子,在海口,没有比我更近的人。” 有这样的关系,他们的房子,自然不愁卖,反正这时候国家住房紧张,各个单位都在筹资建房,自己建还是买人家建好的,差别并不大。贝诚不清楚夏凡的想法,不置可否,“的确离着繁华地区都不远。” 听着贝诚没否定,徐睿就再问夏凡,“小夏,你觉得呢?” “不好。”他们都没想到,夏凡直接给否定了,就算老三和小玲也是惊讶的看着夏凡,徐睿则微微的抬了眼,两个请来的专业人士,叫张永的,听见徐睿叫夏凡为小夏,就没把他当老板看,以为是一样的工作人员,当即就急了,冲着夏凡说,“这还不好?还有哪儿好?还有什么地方比这儿更安稳,你指出来瞧瞧啊。” 徐睿从一开始就叫夏凡小夏,贝诚纠正过一次,但他并没有改,夏凡想着一来他岁数太小,徐睿都将近四十的人了,叫他个夏老板也不得劲,又不是小玲他们哼哼一句老大,带着开玩笑的意思。二来,他并不想张扬,这里毕竟是夏景年当年来投资过的地方,他日后跟夏景年还有场杖好打呢,过早暴露实在不是良策。也就由着他了。 所以,听了张永的话也不生气,一瞧这就是个书呆子,旁边的赵琳就惯有眼色,还拉着他呢。夏凡也走了过去,冲着几个人说,“这块地是安稳,但是也坏在太安稳了。如果说地段好,这里没有滨海大道的沿海地段景色好,如果说价钱低,也没有南海大道以南便宜,它看着样样都好,其实说起来样样都不好。” 这话相当于完全否定了徐睿他们三个的选址,就连赵琳,脸色也不好看起来。张永不服气道,“滨海大道是好,但是一亩地就12万,就算地下来来能贷款,可200亩也不过是个小项目,更何况,谁愿意多花那么多看景啊,出门走两步就到了。南海大道以南更别看了,全都是荒地,谁住在那儿呢。” 张永说完,很自觉的看了看徐睿,徐睿没说话,显然,这是对他的说辞并没有任何不满。夏凡突然觉得自己当初想得太天真了。谢家大舅是派来个帮手,但是这个帮手太强硬了,虽然是抱着不让他们亏钱的想法来的,可事实上,他可能会以自身的资历,来阻碍他们的决策。换种说法,他是以贝诚的最高利益来出发的,显然,他现在是以最安全的办法保证贝诚不赔钱。 但他不知道,夏凡知道,如果真是让徐睿谈成了集资房,这笔买卖就白做了,他要的是地,可不是真的建房,要赚这个钱,他就不来海南了。他摇头道,手轻轻一指,指向了滨海大道,“我希望在这个地方承建一百亩左右的小型别墅区,而在南海大道以南,买下大概200亩地。” 徐睿哪里想到夏凡胆子这么大,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也顾不上仪态,冲着夏凡喊,“不行!这太危险了。”而夏凡却是淡淡地冲着徐睿道,“这里你没决定权。” 徐睿一下子怔在了原地,看着依旧穿着普通白衬衣的男孩,因为夏凡年纪太小,贝诚又是他看着起来的,他的确有些过界了。可这不代表他不为他们好,他瞧着贝诚,“这个方案不行,根本不可行,诚少爷,你好好想想。” 贝诚不是不害怕赔的一所无有,可他决定来的时候,就想过了,不就是钱吗!他面不改色坦然道,“我赞同夏凡的意见。” 砰的一声,徐睿一下子推开了茶几站了起来,他满脸通红,伸手撕扯着自己的领带,他干了半辈子,没见过这么往坑里跳的,冲着贝诚跳脚道:“胡闹,你这是胡闹,我一定会告诉你舅舅。”说完,气冲冲头也不回转头就走。张永和赵琳都是他招来的,瞧着不好也紧跟着离去。小玲瞧了瞧这儿的氛围,推着老三和小虎也出了门。屋子里,一下子就剩下了两个人。 贝诚与夏凡凝重地相互看了一眼,突然,夏凡狠狠地吐了口气,站了起来,冲着贝诚扬起个灿烂的笑容,“谢谢你,遵守约定。”贝诚不自觉地,嘴角也上扬了起来。 徐睿回屋就将此事上报给了谢家大舅,好在谢家大舅听了夏凡的选地后,并没有多说话,只是叮嘱徐睿帮着完善其他的事情。徐睿到底是专业人才,在加上这事儿已经报备给了谢成然,虽然心里犹有怒气,但他实在怕了夏凡的天马行空,只觉得能把紧点把紧点,夏凡明白他的忠心,大方向定了也不在意,这个小团队,倒是安稳下来。 剩下的事情处理的到快,夏凡请了专门的设计公司做得设计,连马局长都挑不出错来,冲着秘书说,“我总怕这公子哥连面子工程都不做,没想到活真是不错。”有许杰的面子,整件事从申请立项到红线图下来,一共不过两个月时间,期间许杰倒是因这块地过问了贝诚一下,那天贝诚回来的有点晚,但夏凡问他怎么了,他却不肯说,只是哄着夏凡给他做打卤面,夏凡只能存疑在心中。等到红线图拿到手,贝诚就请了许杰坐上宾,在泰华设宴邀请马克等几位局长。两个月在海南这个明明最荒芜却又十分赶时髦的城市里游走,夏凡等人却是变了个样子。 因着夏凡太瘦,贝诚直接找了个老裁缝替他量身定做好几套衣服,今日夏凡就穿了件黑色的修身西服,将一米七五的精瘦的腰和好看的臀型完全勾勒了出来,加上稍加修理过的头发,这次钟擎一瞧,愣是没有认出来,前前后后看了夏凡好几眼,连几位局长也大赞变了个样。夏凡坐在末位上,脸微微有些红。 贝诚偷偷瞧着,心里倒是有点美滋滋的。等到酒过三巡,正是说话的时候,却听见门咚咚咚响了三声,人还没进,就听见外面有个爽朗的声音问,“是这儿吧,我瞧着是这儿啊。”夏凡还没反应过来,许杰他们却都呼啦啦站了起来。 屋里的服务员极有眼色,连忙将大门打了开,就听见那个人说,“果然,果然,我刚才在走廊里听着就是你的声音,这不一问果然是你。” 许杰向前走了几步,笑着道,“我竟是不知道顾市长也在这儿,这是我的错,我自罚三杯。”旁边的人也在一旁应和,夏凡坐在上菜位,背对着大门口,这时候也跟着站了起来,向门口看去,只是一眼,他顿时愣在那里,只觉得浑身血液顿时停止了流淌。 顾禾,他怎么会在这儿?! 第49章 顾禾就站在顾市长身后,听着顾市长跟许杰他们寒暄说笑,也不插嘴,只是微微的笑着。他长得自是出众,饱满的额头,挺直的鼻梁,微薄的嘴唇,若非如此,当年夏凡也不会对他多有好感。 他还记得,当年也是一场这样的小聚,顾禾站在顾老爷子身后,他被夏景年牵着,两家大人们在一起寒暄,顾禾的目光轻轻地飘了过来,跟他撞在一起,然后勾起了个淡淡的笑容,夏凡应该是被惊艳了。 夏景年显然注意到了这点,拉着他说,“这是顾家的三爷顾禾,你得叫三哥,他是云城本地人,别看年纪轻轻,可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你要是能学得他十分之一,我也就放心你,对得起你妈了。” 当时的夏凡听了大受触动,那时候亲情是他的软肋,他想念不曾见过的母亲,也珍惜好容易得来的父亲,当听到父亲的殷殷希望时,忍不住就红了眼圈。夏景年瞧着他这样,使劲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叹道,“你这孩子,这般老实,如何让我放得下心,三爷,你还得帮我多看着点。” 若是如今再想,当初那句三爷就不对,谁家会对下一辈的孩子称爷,可见夏景年明明就是有求于顾家的。而顾家当时因着顾老大和顾老二都意外身亡,自家一脉丁衰落,又把持着顾家这么大的财路,接班人已经成了心病,总不能眼见着家业旁落吧。 因此,忙得几乎瞧不见影子的顾禾,居然真的对他关切起来。想到那段短暂的被蒙蔽了的爱情和日后六年的生不如死的岁月,夏凡禁不住将手指掐进了掌心的肉中,恨意从胸部遍布四肢百骸。他不能原谅,也不可能原谅。 副陪位置上的贝诚就坐在他旁边,自从夏凡脸色不对开始,他就已经注意到了。顾家和许家的渊源实在说不清楚,他生怕夏凡不知道当了两人之间的替罪羊,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两位市长身上,他偷偷的去拽了拽夏凡的袖子。却不小心,碰到了夏凡的手指。 冰凉,僵硬,还微微带着颤动。 贝诚惊讶地用余光看了一眼夏凡,发现他不但脸色苍白,神情也有些愤恨?开朗的夏凡,打人的夏凡,生气的夏凡,甚至接吻时的夏凡,贝诚都见过,可没见过如此阴郁的夏凡,他压根就没过脑子,直接用手包住了夏凡的手。 温热的干燥的大手覆上来,夏凡被烫的立刻回过了神来,有些呆愣有些迷茫的扭头看了一眼贝诚。这样的夏凡让贝诚有些心疼,他的手使劲捏了捏夏凡的手,然后凑到了夏凡耳边上飞快的掠过一句,“你不喜欢,躲我身后。”却不知对面的顾禾将两人的互动尽收眼底。 而此时,顾市长和许市长的寒暄终于到了一个段落,顾市长一侧身,就拍着顾禾的肩膀说,“还不过来拜见你许叔叔。”他又冲着许杰道,“远方的堂侄,顾禾,这几天过来谈点生意,听说你侄子也到了,不如让他们年轻人多聚聚。” 话都说到这里了,许杰怎能不介绍人,贝诚安抚的看了一眼夏凡,上前一步,挡在了他的面前,冲着顾市长道,“顾叔叔好。” “这……这不是贝诚吗?”顾市长并非消息不灵通,贝云山的儿子跑到了海南,他怎会不知道?只是贝家和许家牵连上了关系,总让他有些警惕罢了。专门打电话回去问这其中的道道——他虽然也是顾家子弟,可毕竟是个男人,贝诚那点子事,还属于家务范畴,一般人,却是少有说道的。 传来的消息让他放下了心。当年贝家老大贝云峰在战场上牺牲,妻子杨梅随即就殉了情,留下个不过两岁的贝谦。贝老爷子也是糊涂,贝云山又实在对大哥有着极为深厚的感情,就要好好抚养贝谦。可没多久文化大革命就爆发了,贝老爷子也受到牵连,一家人带着两个不足三岁的孩子,实在太过难捱,而谢家的光景还不错,贝云山就将贝诚送到了谢家抚养,认为这样两个都养得活。 可养在身边和不养在身边,感情的确有差距,何况贝谦是个嘴甜乖巧的性子,贝诚则是谢家人人捧在手心上的大少爷,顽劣有余听话不足,而且自小,贝诚就对贝谦难有个好脸色,大人一瞧不见,就会上手揍人。贝谦身体又弱,每次还都得大小病一场,如此一来,贝云山就发了话,让贝诚好好在谢家住着,贝诚他妈每周去看望。贝诚也硬气,直接就不登贝家的门了。直到成年,关系才略微缓和,贝诚自然是跟谢家亲厚的。 而许家跟谢家则是世交。 弄明白这点,顾市长就放了心,在他看来,贝老爷子和贝云山的那颗心全放在贝家的宝贝贝谦身上去了,这个完全就是个弃子。虽然他对这种感情不理解,儿子当然是自己的亲嘛!但贝诚既然左右不了贝家,他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贝诚倒是见惯了场面,冲着顾市长道,“是我,顾叔叔好。”顾市长将那些八卦装作不知,拉着他的手问,“贝老爷子可好?你这孩子到了海口也不告诉我一声,让你爸爸知道了,怕不得嫌我不尽地主之谊呢。”贝诚只是淡淡的笑着,而顾市长身后的顾禾却竖起了耳朵,若有所思的打量着贝诚,贝家?贝云山? 顾市长转头冲着顾禾道,“这里你岁数最大,怕是也最熟悉路,你们兄弟可要好好相处相处。”顾禾眉头都不打,直接应了。转头冲着贝诚道,“我那有艘快艇,这两天天气好,咱们正好可以钓钓鱼兜兜风。” 贝诚只当他客气,也是公事公办的应了下来。可站在他身后的夏凡,却是觉得有点不对,他透过贝诚的肩膀看向露出最得体笑容的顾禾,六年在一起,让他太了解这个人了,顾禾怎么会跟第一次见面的人这么套近乎?顾家三爷那可是在云城横着走的人。 好在,这不过是一个小插曲,几个人说完了,顾市长就带着人离开了。过一会儿,许杰又带着人去敬了圈酒,这小宴就结束了。夏凡和贝诚先送了六位局长主任走,然后贝诚又拒绝了去许家住一夜的邀请,跟着许杰在轿车前说了好一阵子话,这才将人送走。 这时候,都夜里十点多了。此时已经是四月中旬,正是海口最好的时候,没有台风和暴雨,温度不算低,贝诚看了一眼脸上依旧不多好看的夏凡,他不是傻子,能肯定的是,不是顾市长就是顾禾,跟夏凡有些不好的渊源。夏凡一个小城的普通人,能跟顾家有什么牵扯?唯一让贝诚觉得有可能的,就是夏凡那抛妻弃子的亲爹。顾市长顾晖四十二了吧,岁数也挺合适。 两个人顺着道路一直走,海口并不大,溜达着就能回到宾馆。顾家不是好玩意,贝诚就琢磨着怎么给夏凡做做预防,省得他日后被顾家人忽悠。而那边夏凡则觉得顾禾的表现实在不符合他平时的样子,倒是有个例子,当年顾禾对他也是例外的殷勤,只是后来发现,顾禾另有目的。贝家的身份的确让人忌讳,这让夏凡警惕,可如何提个醒呢? 两个人相互琢磨了半路,海风嗖嗖的刮着,吹的夏凡只穿了条西裤的腿都有些发冷,贝诚瞧见了,直接上手摸了摸他的胳膊,然后就有点生气,“怎么冷也不说?”他直接解了西服披在了夏凡身上,特生硬的打开了话题,“你日后见了顾家两个人躲远点,他们家里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怕是害怕夏凡不知道其中道道,上了当,贝诚也顾不得那些香的臭的所谓秘闻了,直接了当的将两家的事儿透了底,“顾家和许家是仇敌,恨不得对方死那种的。你见过筱娴,筱娴是许三叔的独女。许家老爷子兄弟俩,老爷子一共三个儿子,老大许崇海,老二许崇川,老三就是许三叔许崇山。老爷子还有个弟弟,死在了文化大革命,留下根独苗,许杰就是老爷子亲弟弟的独孙。” “顾家原本跟许家关系不错,顾晖也就是顾市长,和许三叔原先是最好的朋友,听我大舅说,裤子都换着穿。八九的时候,不少老革命都遭了秧,许家和顾家也挺危险,两家关系又近,顾晖就挑拨着许三叔斗自己的亲爹和亲哥哥,说是内部揭发,可以从宽处理。那时候许三叔才十八九岁,顾晖又是最好的朋友,就信了他。可等着许三叔一斗,顾家人紧接着就揭发许家,将矛盾转移了。他们倒是没多大事儿,可许老爷子死了亲弟弟,两家仇就结下了。” 夏凡一个老百姓,如何能想到这些高层里的恩怨情仇,不过这些过去的纠葛倒是减缓了他因顾禾出现而引起的情绪,这么狠,原来是遗传。他张张口,“真复杂。” 贝诚点点头,“是啊,可惜两家谁也没倒。如今倒是半斤八两,原本许三叔在平市就已经是副市长,家里想让他升一升,到海口来做市长,没想到顾家人知道了,顾晖截了胡。许家说是想换个地方,可许杰叔叔哪里愿意啊,这不宁愿当副市长,也过来了。好在他手段不错,如今已经将顾晖挤得没地方,顾晖一个市长为何来敲副市长的门?不过是想瞧瞧,谁在场而已!可你看那六个人有一个慌张的吗?” 这些官场中的道道夏凡并不懂,他只能这么听着,身上披着贝诚厚实的西装外套,整个人在微微吹着的海风里,逐渐平静了下来,脸色也好多了。贝诚瞧着,终于放下了心,又叮嘱他道,“顾家人都是没良心的狼,你什么时候都得小心点。” 夏凡想着自己开头想要劝他小心的话,一时间觉得这场景实在有些温馨,他难得没反驳贝诚,安静地点点头,“对,顾家人都是没良心的狼,你也小心。” 第50章 虽然贝诚的开解让夏凡心情平复了不少,可是当回到宾馆关了灯独自一个人躺在单人床上时,夏凡依旧睡不着觉。 他如孩子般蜷缩在一起,双手抱着双肩,眼睛却睁的大大的,牙齿在咯噔咯噔的响。 不是怕,而是恨,这种刻在骨子里的恨意,让他在刚刚那一刹那,差点失去理智爆发。他想杀了那个人,他想用刀 子捅烂了他的心肝脾胃肾,他甚至都在想哪里会摸到一把刀 子,他可以扑上去先切断了他的喉管,这样就不可能发生没捅死的事儿,要不是贝诚握过来的手,他怕是已经暴露了 ——顾禾伸手相当不错,他压根不可能近身。那么,所有的计划都完了。 他将手掌塞入了自己的嘴里,咬着刚刚已经掐破的地 方,直到血腥味弥漫了满嘴,才渐渐放松下来,在心头将计划仔细想了一遍,觉得踏实了许多,这才叹着气缓缓的睡 去。这时候天都透亮了。 而这一夜,顾禾也没睡好。他是云城顾家的三少爷,是顾老爷子的老来子。刚刚改革开放时,走私的香烟、手表、 电器都是来钱的好路子,父亲带着大哥、二哥还有兄弟们做这行起了家,随后做得越来越大,这样的财势,原不就是一 般人能留得住的,同一个祖爷爷的京城顾家成了他们的靠山,他们也成了顾家的钱篓子。 因着父亲和哥哥们的能干,年少的时候,他过的是极为 舒适的生活,甚至有段时间,顾老爷子还准备让他走仕途,送他去了北京,住进了北京一系的顾家。在那里,跟着顾家的二代们,他的确长了不少见识,当然,有心的他也对京中的那些官员们摸了个一清二楚。可惜的是,他当官的美梦并 没有实现,大学毕业没多久,他家就出了件大事儿。 1984年,海南因为政策放宽,开始大量走私汽车。他家两个哥哥都掺和了进来,因着有北京顾家的关系,还有自家雄厚的财力,这笔买卖让他们家赚了个盆钵满盈。他记得那时候,即便在本家待着,那些叔伯兄弟们,见着他也是笑呵呵的,可见顾家得了多大的好处。 可政策不过持续了一年左右,就因为做得太过明目张胆,而被叫停。随之而来的,就是雷霆震怒般的清扫。他的大哥和二哥不知着了谁的道,竟是被当做典型抓了起来,那时候正是严打的后期,直接判了死刑。顾家说尽了力,无力回天的父亲带着两个嫂子和孩子急匆匆奔赴海南,却在中途出了车祸,除了父亲和二嫂,全部死亡。 他们顾家年轻一代,就剩了他一个男丁。 北京顾家的解释是许家,他信了一半,他相信顾家不会主动的对付他,但当许家下了手,他们未必就不会落井下石。没了顾老大和顾老二,只剩下一个已经老了的顾老爷 子,还有一个只知道交友的顾三少爷,云城顾家也就彻底的听话了。 但他没有丝毫表现出来,他从北京匆匆回了云城接手生意,五年来费尽心力,在父亲的帮助下撑起了整个家,当 然,还叫顾晖做二叔,每年按时上供利润,甚至,又来到了海南。只是,随着他年岁的增长,没有了孩子成了他的死穴,北京顾家第三代已经长起,这条发财的路子,他们怕是不愿意放在他手中了。 叹了口气,顾禾站起来,扯开了房间里的窗帘,站在四楼瞧着窗外的一片漆黑。心中将贝家的谱系仔仔细细想了一 遍,贝家二代是云字辈,三代是言字辈,而且他见过贝云山一次,贝诚几乎跟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贝家二少爷的身份确定无疑。 最重要的是,他眯着眼睛想,如果没猜错的话,贝诚跟他是同一类人吧,所以连这种场合,都带着那个小白脸?他不禁一笑,还是太年轻。只是,这样的贝诚,到让他觉得有了跃跃欲试的感觉,如果拿住了贝诚,无论是贝家还是谢家,都会成了他的靠山,那么顾家就必然会有所顾忌,他们家的产业自然也就保住了。 当然,至于那个贝家第一大宝贝贝谦,他压根就没放在心里,他从来不信,贝云山能真不喜欢亲生儿子,不过是贝诚的方法不对罢了。至于贝诚会不会喜欢他,顾禾想了想长得倒是白皙清俊的夏凡,摇了摇头,这种没点阅历的小孩 子,寡淡的如同白开水一样,压根不算什么对手。 夏凡第二天早上谎称感冒了,避开贝诚跑到了医院里,将那只手包扎了一下才回了办公室。医生原本说让他涂了药膏后晾着恢复的比较快,可那上面的层层牙印夏凡如何敢给 别人瞧见,就没答应。因此回去的时候,那只手就成了捆好的猪蹄。 徐睿他们略表关心,老三和小玲还有小虎则是皱着眉头 问怎么了,夏凡回答特简单,早上在洗手间摔了一下。小虎 不爱说话,听了后只留了一句话,“我搬你那儿。”夏凡自 动翻译出了他的意思,这是害怕他生活不能自理呢,他倒是无所谓,也就没说话。 想了一夜顾禾的事,夏凡还是觉得要有足够的财力才可以,反正红线图已经到手了,他就想着早早跟贝诚商量一下贷款的事儿,直接进了贝诚的办公室。贝诚却正昂躺在老板椅中,皱着眉头不知跟谁打电话。 那边怕是说了些什么,他的脸色有些为难,“这段时间怕是不行,你也知道,我们这边土地已经批下来了,最近肯 定要忙着招标了,多谢好意了。” 那边的人似乎并没有放弃,听筒里传来一声笑,让夏凡的脊椎猛然挺了起来,是顾禾。他故意上前走一走,想要听听电话里顾禾说些什么,他难不成真要对贝诚下手?贝诚早瞧见他了,见他似是对电话有兴趣,直接摁了扬声键,顾禾有些低沉的声音顿时传了出来。 “那真是不巧,不过既然都在海口,还有的是机会,你要做房地产,各方面要配合的也多,我倒是认识几个建材供应商,不如有空咱们一起坐坐,也省得你再找。” 夏凡不由皱眉,顾禾何曾这样热心过?贝诚安抚的拍拍夏凡的肩膀,对他的提议并不感兴趣,只是话都到这份上了,他再拒绝,顾禾的面子就不好看了,只能应着,“那谢谢顾先生。” 等着挂了电话,夏凡担心道,“他态度有点怪。”贝诚点点头,“从哪边论,他也不该与我这么亲厚。不过有一点倒是提醒我了,咱们地下来了,怎么办?一块开工好像紧张了一些,要不先把滨海大道的那块地招标?银行那边也的确 该动起来了,需要贷部分款项出来,咱们没后续资金啊。” 夏凡也是来说这个的,一提起这块地,他立刻摇头 道,“我不想现在动这两块地。”这话让贝诚愣了一下,他坐直了身体,有些不解的看着夏凡,“不动?空着?” 夏凡点点头,海南价格高的并不是房子,而是地皮。就算日后海南炒房,那多数是楼花,很多房子炒出了天价,到了最后,地皮上却是一块砖都没有呢。若想多赚钱,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拿着这两块地,去贷款,再用贷款买地,如果顺利的话,利用这段时间差,他们会积累下一笔天价的财富。只是中间要承担的也很多,譬如,银行每月的还款。 这事若非夏凡经历过,亲耳听过,他也是不肯信的。若是什么也不说,只是告诉贝诚他要贷款买地不开工,贝诚再信任他,也不能趟这个浑水,他得有个理由。夏凡斟酌地说,“这事儿我想了很多次,要怎么跟你说,只是一直不知 道怎么开口。即便是现在,我也不能全都说出来,我只能说,海南的地在不远的日后,会特别值钱,现在圈下越多,日后获得的财富也越多,至于为什么,我没法告诉你。” 说到这里,他有些颓败,上次徐睿的质疑已经让他对这种合作方式有些后悔了,他实在应该自己来的,即便开始的规模小一点。贝诚上次站在他这边,可这次,他依旧在担 忧。对于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感,夏凡一向缺的很。所以,夏 凡有些自暴自弃的说,“当然,你也可以不信,将我那份留下就成。” 这样没信心的口气,让贝诚心里很不舒服,他倒是想将人抱住,只是两人间显然没到那步呢,只能使劲的捶了捶夏 凡的肩头,骂道,“多大的事儿,用这么磨叽。”他这才瞧见夏凡的手,可今天实在不宜说这个,只得记下了,接着吩咐订餐的小玲,这几天不准有发物。 对于说服徐睿这事儿,显然不容易。因着夏凡所占的股 份少,再加上徐睿与他上次闹得不好,所以说服徐睿的麻烦事,贝诚压根没提,自己揽下了。 第二天一早,他就找了徐睿。徐睿一听这事儿,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冲着贝诚不敢置信的问道,“不开工?”未等贝诚回复,他接着质问,“不开工只买地,诚少爷,这不叫做房地产,这是傻子!您以为这是京城呢,随便一块地放着都能升值,这可是海南啊!” 他说着,直接一推桌子,走到窗户前,啪的一下打开了窗户,一张白脸气得发青,指着外面说,“您自己过来瞧瞧,海口最高级的大厦外面是什么,到处都是荒芜,这种地 方,您还想存地,是夏凡出的馊主意吧,我找他去。” 徐睿立刻要去夏凡的办公室,贝诚哪里肯,拦着他说,“是我想的,我觉得这地儿能发展起来。”徐睿被贝诚拦着,那是谢成然的最疼的外甥,他也不敢动手,只是皱着眉头道,“我不管你觉得,我是做生意的,看得是事实,证据,建立在实质分析上的前景。而不是感觉,凭借感觉赚钱的人,早就输掉了裤子了。” 这个已经四十岁,平时打扮的自己就像个绅士的男人,此时连风度都顾不上了,“诚少爷,我做了一辈子生意,这压根不靠谱,这事儿不能这么干。你不说,我去跟他说,你让开。他敢出这样的主意,难道还不敢见我吗?当什么缩头 乌龟!” 他却不知道,这边纷争一起,夏凡就出来了,一直在门口站着。小虎和老三听见徐睿这话,自然是不愿意,就想上去出头,夏凡却一把拦下他们,示意他们各回各的位置。小 虎跟到夏凡的办公室,才说,“你对付大舅妈的时候嘴巴这么厉害,干吗让着他,你才是老板呢!” 夏凡摇摇头,“我要出去,徐睿就非得走人了。你不觉得他立项的事儿办的特别利索吗?到哪儿去找这样的人才。 ”小虎愣了一下,才道,“随你。” 徐睿找不到人发火,跟贝诚又说不通,只能恨恨离去,当天就搬出了宾馆。听小玲的消息是,他去找许杰市长了。 对于这个,夏凡倒是没多想,毕竟,生意怎么做,还是他和 贝诚拿主意的,旁人就算再不岔,也只能是建议而已。 只是让人想不到的是,没两天,许杰秘书钟擎就将电话 打到了夏凡的座机上,依旧是上次笑话他衣衫的那副口气,“夏凡是吗?市长要见你,马上过来,在市政府。”说完,啪的一下挂了电话。夏凡愣了愣,苦笑的起了身,这是惹上大的了? 而与此同时,顾禾的电话又打到了贝诚的座机上,“上次约的几个朋友都说好了,下午六点泰华见”。 第51章 钟擎电话来得急,何况许杰到底是副市长,土地批文的事情能又快又好的办好,都是沾了他的光,夏凡感恩还来不及,自是不会怠慢,连忙起了身,跟外面的小玲交代了一声,就下楼打了车直奔了市政府。 钟擎的电话里十分不客气,什么事,马上过来是什么时候见,何况市政府夏凡怎么进门?这都是没说清楚的事儿,若是一般人,怕是被钟擎唬住了,肯定心中忐忑不安,说不定先得自乱阵脚。 可夏凡毕竟在夏家瞧了那么半年,又跟着顾禾见了不少世面,心中一想,就知道是徐睿的事儿,在出租车中将事儿想了一遍,等下车的时候,已经是面色平淡了。钟擎那边早已打了电话,夏凡听从警卫指挥,从值班室那开了条,这才进了市政府。 钟擎原本该去接的,他虽然对外称是许杰的秘书,其实还是办公室里的科员,许杰身边另有贴身秘书,平时的时候,压根用不上他,倒是闲的很。只是他一直将夏凡当做跟着贝诚混饭吃的小喽啰,何况今天许市长的口气有些严肃,自然不会纡尊降贵,反而等在了大厅里。 直到夏凡穿着笔挺的西装进来,他才略抬了抬眼,扫了一眼夏凡,点了点头,带着他往三楼走去,他也不提什么事,直接将夏凡带到了门前,市长办公室是内外两间,市长在里面办公,外面的,就是他真正的秘书刘正。 这人瞧着二十五六的样子,倒是十分客气,一瞧见夏凡就站了起来,冲着夏凡道,“夏凡吧,你别紧张,市长就是想听听你们那两块地的事儿,将实际情况说说就是了。”说着,就带着他敲了门,将他送进了屋。 许杰此时正在看文件,瞧见他进来了,只是比量了个手势让他坐,刘正又给他上了茶,然后退了下去。一时间,屋子里就静了下来,只有许杰翻纸时发出的沙沙声。夏凡悄悄的打量着这间不大的办公室,带着玻璃的老式书橱,三个抽屉的写字桌,沙发和茶几都是藤制的,一个有些生锈的牡丹花热水瓶放在一旁,门口处是一个铁制的脸盆架,上面搭着一块天蓝色的毛巾。 一切都显出这个市政府并不富裕,起码,许杰在面上,并没有所谓世家子弟的铺张。 打量完,夏凡就敛了眼皮,专心的看自己面前的那杯热水,等着过了十几分钟,许杰才将那份文件放下,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站了起来,夏凡连忙也想站起来,可他用手制止了,反而从一旁拿了卷地图过来,铺在了茶几上,坐到了夏凡的一边。 这让夏凡有些措手不及,他倒是想过许杰毕竟身居高位,质问应该不会,但训斥总是有的,这……却是要干什么? 许杰在地图上瞧了瞧,就拿笔画出了两块区域,问夏凡,“这是已经下来的两块地吧。怎么个情况,你说说?”夏凡连忙道,“这两块地一块位于滨海大道,是海口海景线最优美的地方,占地一百亩,目前的规划是要建小型的别墅区。另一块位于南海大路以南,占地二百亩,目前的规划是高层住宅小区。” 许杰听了不置可否,接着问,“听徐睿说你并不准备开发,将地抵押了,你又看上了哪块地?” 夏凡愣了愣,他还真没想到许杰会问他日后的打算,但地方他肯定已经想好了,他指着地图上的一块道,“我比较看好机场路,从机场路入市开始一直到滨海大道,这沿途都是不错的地方。” 许杰的面色依旧没有松动,“如何讲?” 这事儿其实夏凡自己也研究过,如今人人不同意他的做法,只是觉得海南不可能有发展,而并非他的选地有问题,难得有人问他这个,夏凡麻利地讲道,“海南如今交通不便,飞机是最方便的进岛方式,目前海南仅有大英山机场一座飞机场,那就是说,机场路其实是所有人进入海口必经的一条道路,再加上与其他城市不同的是,机场离着海口市中心距离十分短,或者应该说,其实大英山机场才是海口市的腹地所在,这样的地理条件,除非海南不发展,只要它发展,我认为机场路大有发展前景。” 最后一句话终于让许杰抬了眼,他瞧着夏凡问,“怎么,你觉得海南有大发展?” 这个答案压根不用夏凡去猜,他就曾亲眼见证过,夏凡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如果不相信这点,我也不会来。” 许杰瞧着他,表情依旧十分严肃,淡淡地道,“可你依靠的大部分是贝诚的资金,这都是你的猜想,你在用你的猜想,贝诚的资金,谋取未来。” 这话简直与徐睿那句“靠感觉赚钱”如出一辙,许杰显然在给他施加压力,这人在官场历练多年,早就养出了不怒自威的气势。只是如今他淡淡一句,倒是没让夏凡的冷汗冒出来,而是让他的憋屈感又冒了出来。夏凡明白的知道,从徐睿到许杰,这些人怕都是觉得他在沾着贝诚的光了。 夏凡压下了心中的委屈,挺了挺腰板,十分认真的对着许杰道,“许市长,您可能听人说过,我就是一个靠快餐起家的小商人。其实我发家的时间也不长,去年这时候,我还在上学呢。我六月份去安省的省城做的生意,七月份成立了公司,九月份开始做加盟,到如今,我在省城有两个加工厂,九家直营店,316个加盟点,一个月的利润在80万元左右。从去年6月到今年2月,我账面所有的流动资金一共342万元,我抽调出了300万来做这笔生意。并且,等着贷款下来后,我每个月的盈利,都会抽出来做银行还贷。” 说到这里,夏凡顿了顿,然后十分郑重地告诉许杰,“许市长,我这么说,不是炫耀我赚钱的能力,这在您和谢家眼里,完全是不值一提。我只是想说,我不是拉着贝诚来玩的,也许你看着贝诚拿出了2100万,我只有300万,但这是我的全部身家,我都压在了这里。赢了,大家赚,输了,我要从头再来。” 这句话对着一位市长来说,有些过于激动了。只是夏凡太憋屈了,他是想着找钱一起来做生意,但是,他从没想到,贝诚身后有着那么多的掣肘。这种感觉太难受了。就像是不停地有人捏着你的喉咙,告诉你不能吃这个,你必须吃那个。 当然,夏凡从不是不知感恩的人,谢家为他们提供了钱,许杰为他们提供了门路,他都记在心里,可他不能忍受没个人对他的轻视和不信任,这样下去,他实在怕他们动摇了贝诚的信心。说真的,贝诚几次遇事表示的信任让他觉得温暖可靠,他不想拆伙。 所以,他必须跟他们表明自己的立场,就像是刚刚这样,让他们明白,自己是认真的,带着诚意的,不是上下嘴皮子一贴,骗人的。但显然,出身许家的许杰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人没见过,即便夏凡这样一番激动的剖白,他的眼中依然是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绪,等着确定夏凡说完了,他只是点点头,“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这就像一拳头打在了绵花上。好在夏凡也没指望着一番话就让他们改了态度,他安静的站起来,说了谢谢后,这才推门出了市长办公室,刘正将他送到了门口,夏凡自己一个人下楼,等着四周没人的时候,狠狠地叹了口气,心道,慢慢来吧。 却不知刘正送走他后,就直接进了许杰的办公室。刘正将茶水换了杯,许杰问他,“你觉得怎么样?”刘正不过第一次见夏凡,想了想慎重的回答道,“是个有想法的人。” 许杰摘下眼镜,揉了揉自己的鼻梁,声音却轻松了很多,“不但有想法,还很有眼光和胆量。这是我走了眼,你去告诉徐睿,谢家让他来就是干事的,谁是老板,他做了二十年,总该明白。” 刘正连忙应了下来。 夏凡没跟官场中人打过交道,自然不知道他们那种千曲百回的说话方式,他有些颓废的从市政府中走出来,一抬头就瞧见贝诚站在门外的树荫下等着他呢,心头不禁一暖。 贝诚瞧见他出来了,就立刻上前迎了过来,夏凡问他,“你怎么过来了,大中午头的,挺晒呢,也不找个地方坐坐?” 市政府地方不小,夏凡步行出来花费了不少时间,刘正那边可是一从许杰办公室出来,就给他打了大哥大了,将许杰的话转述了一遍道,“昨天徐睿找着许市长说了你们存地的事,许市长听了没说什么,夏凡倒是很厉害,不过半个多小时,我进去的时候,许市长嘴里不说,我瞧着对你们这块生意挺满意的。” 有了刘正的话打底,贝诚心里自是高兴极了,他以为夏凡肯定会扬个笑脸出来呢,哪里想着竟是一副任重道远的模样。那副表情配上他那张在海南难得有的白净面孔,着实是太纠结了,贝诚忍不住问,“你这是怎么了,许叔叔说你了?” 夏凡摇摇头,原本这事儿不想告诉他,只是一想,他不说贝诚也不信啊,许市长叫他过来一趟,总是有原因的。他去问别人,还不如自己说呢。就将许市长的担忧说了,然后又道,“怕还是徐睿那边的事儿。这事儿我过于想当然了,要家里实在不愿意,咱俩就分伙吧,你用滨海大道的地建个别墅区,总是能卖出去的,另一块地的钱,我想办法给你。” 这话说得有些生分,却让知道内情的贝诚有些感动。夏凡在他心里从来就是个敢作敢为的性子,说出这些话,怕是无论从徐睿还是从许叔叔那里,给他的压力都太大了。他觉得这是自己没做好,没护住,忍不住的,他就将人揽进了怀里。夏凡猛然跌到了一个温热的,带着男人味的胸膛里,那股子窒息感倒是没出现,只是他觉得太亲密了,忍不住就抬腿上踢,贝诚可怕了他了,赶忙撩开,两人也就分了开。 他心里微微遗憾了一下,趁着夏凡没发火前,将刘正的话说了说,“许叔叔做官做惯了,喜欢喜怒不形于色,他其实特别满意。你放心吧,徐睿明天就回来上班,日后,没人再会为咱俩做什么提意见了。这是我没护好你。” 贝诚将一本正经的话说出了七分情意绵绵的味道,让夏凡心中一动,那股子恼羞成怒的感觉也不好意思发出来了,还好这是大街上,两人都未在这句话上多加停留,就换了话题。夏凡这边处理完了,贝诚的烦心事就剩下了顾禾的邀约。他那天几乎是敷衍的话,顾禾竟还是组了这一场局,这简直是名目张胆的靠近。 贝诚对顾禾的用意有些拿捏不准,两家着实没有往来的必要,他这事儿跟夏凡倒是不隐瞒,仔仔细细说了,原以为夏凡总要提醒一句两句,或者帮他想个办法推掉,没想到夏凡略微思考一下,就留了一句话,“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晚上我陪你去。” 因此,等着下午五点五十分,出现在顾禾面前的,就是两个人。贝诚冲着顾禾说道,“上次见面匆忙,也没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助理夏凡,听你说这次有不少做建筑生意的朋友过来,我就特意将他带过来了,省得喝多了忘了。” 顾禾是万万没想到,贝诚居然到哪儿去都带着那个小白脸,他颇有深意的打量了一番夏凡,如青葱似得,倒是嫩生生的,只是,他似乎低估了这小白脸在贝诚心中的地位啊。 好在他也并不想一蹴而就,日久生情才是最稳定的法子,今天原本就只是为了拉近关系,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安排。他淡淡一笑,客气地冲着夏凡道,“欢迎,贝先生可真是看重夏助理啊。来咱们进来说,他们都到了,就等着你开宴了。” 顾禾这人做事一向精明利索,从不留有把柄,即便夏凡心里肯定,他是故意借着这个机会来靠近贝诚的,可等进去听了那些人的自报门户,他也不得不说声顾禾用心良苦,人脉广大。 重要的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着夏凡的到来,让顾禾收敛了一下。顾禾似是真为他们介绍朋友似得,虽然坐在了贝诚一边,一晚上下来,除了聊天牵线,竟真的没半点靠近贝诚的意思,端的是好耐心。等着这顿饭结束了,顾禾还专门派了车送他们。 等着回了宾馆,进了屋,从未想过有人会看上他的贝诚才道,“他这是做什么?跟许家有关的人交朋友,他也不怕顾晖不愿意?” 夏凡总不好说,他这是打你的主意了,只是反过来劝他,“静观其变吧。咱们不信他,他能怎么办?”等着贝诚离开了,他才冷下了脸,他与顾禾战战兢兢生活了六年,顾禾的脸色就是他日子的晴雨表,今天顾禾进门的那句话,和后面偶尔打量的眼神,夏凡怎会感觉不到其中的敌意。 这是将我当做情敌了吗?想通了这点的夏凡不禁哑然失笑,他从未想过,还能与顾禾有这等的关系,瞧瞧他为追人而费尽心思。重活一次,还真让人期待呢。 不过,虽不知顾禾为何看上了贝诚,但了解他手段的夏凡心中明白,他自会对自己有番动作的,夏凡想,那就来吧,这次,看谁能杀了谁? 而与此同时,顾禾送走了贝诚后,就回了酒店。他捏着个红酒杯懒散地坐在酒店的躺椅上,想着一晚上贝诚对夏凡的照顾,深觉这个小白脸不能留。一个留着小胡子的男人站在他身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不如找个人将他绑了,淹死在海里的人还少吗?” 顾禾想都没想就否决了,“太明目张胆、会打草惊蛇。让小乔过来吧,就说这有个绝色,让他搞定。”他喝了杯中的酒,“喜欢上了别人,这可是自作孽。” 第52章 在见完许杰的第二天,徐睿就拎着包回到了公司。 对于一个四十岁,在商场里摸爬滚打了二十年的男人来说,这种滋味并不好受。他的确失败过,经商这种事,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但问题是,那是他经验不够,眼光不够,可从没有一次,是这样窝囊的输掉。 他瞧着国际大厦11楼烫金的万兴房地产公司几个大字,腿却迟迟迈不出,他这次跟贝诚吵翻天后,直接就回去拿了行李,入住了海口另一家宾馆,因着上次谢成然的不偏不帮,他没有打电话给他,而是想了想,联系上了钟擎,由他牵线联系上了许杰。 许杰虽然事务繁忙,但对于贝诚的事情却是格外关心,专门挑了个午餐时间,听他将事情说了说,他以为这次总能说服贝诚,可没想到,结果,依旧是让他低头。他就不明白了,夏凡那小子满嘴里跑火车,为什么贝诚会如此信他,为什么谢成然和许杰会由着他们胡闹? 刘正给他的话他听到了,摆在面前两条路,一条他立刻回北京,他相信谢成然不会亏待他。另一条,则是忍辱负重回万兴。 前一条显然更光明些,可坐在客房里的徐睿叹了口气,他是能走,可他过不了自己的心,谢家对他有恩,谢成然将贝诚当亲儿子看待,贝诚的事儿他知道的一清二楚,他不能瞧着贝诚输的一干二净,这点钱不是事儿,可回到北京被人笑话是大事,尤其重要的是,还有贝谦在前面比着。他又叹了口气,不让那两个人买地恐怕是不行了,起码他可以当个替罪羊吧,说决策是他做的,贝诚面子也就保住了。 就这样,徐睿在万兴大门口站了半个小时后,终于推开了门。办公室里依旧那几个人,但好在各忙各的,谁都没多看他一眼,这让徐睿缓了口气。随后,贝诚啪的一声推开了办公室门,冲着外面喊,“谁跑的银行,怎么手续还没走完?”转头,就瞧见了徐睿,贝诚仿佛压根没跟他吵吵过似得,一把抓住他,“你总算来了,银行一堆事儿呢,快点帮帮我。” 徐睿立刻被拉进了办公室,一上午的忙碌自此开始。小玲端了杯热水钻进了夏凡的办公室,不高兴地道,“他当时话说得那么难听,自己都不好意思,站在外面半个小时迈不进腿,干吗还让我们当没事人似得哄着他,就该使劲呛呛他,下次就知道,谁是老板了。” 小玲和老三如今谈恋爱,两人都是实心眼,觉得是夏凡提拔了他们,才有今天的好日子,否则,他们一个还是村姑,一个还是混混呢。所以对夏凡格外的维护,徐睿第一次跟夏凡对上,他们还觉得是工作,可第二次都骂夏凡是“乌龟”了,这种事他们觉得怎么也不能忍,刚刚一看到徐睿在门口时,小玲就想冲上去损损他,却让夏凡给拦住了,这会子,心里正不服气呢。 夏凡知道她一心向着自己,笑道,“你那张嘴要是一开,徐睿八成就直接钻到10层去了,哪里还能留住人,他毕竟是贝诚外家安排来的人,就为了不让贝诚难做,咱们也不能干这事,何况,许多事情还得他这样有经验的人办呢!” 的确,在与银行打交道这方面,徐睿一个人顶的上其他所有人,原本有些繁乱的贷款手续,在徐睿出马后,立刻变得简单明了起来,也因着万兴背后有许杰和谢家,手续办得十分快,不过小一个月,款项就到了手。而此时,夏凡和贝诚划定好的第二块土地也已经立项,等待交款。 在夏凡和贝诚看来,这几乎是个良性循环,当然,夏凡并不担心他的举动对海南房价的发展有着任何影响,毕竟,一来几百亩土地对于海口市来说,还是太少了,二来那是政策带来的热潮,而非经济发展的必然结果。 而在徐睿看来,他在走着一条不归路,每一张红线图,每一笔抵押款,都会成为他日后的笑柄,他有时候瞧着贝诚和夏凡那个乐呵劲儿,都羡慕他们的无知,他甚至想到了,如果输了回北京,他就要求派驻国外,再也不在北京露头了。 而在海口市一干人眼中,许杰的那个侄子就是个有钱没地方使的笨蛋,在海口这样荒芜的地方,买那么多地当祖坟吗?而且,贝诚的表现仿佛是在白捡钱一样,一块土地下来了就立刻抵押去买另一块地,有人透过关系问银行相关人士,知道贝诚每月的贷款就是一大笔钱,给贝诚起了个名字叫做“贝傻子”。 而许杰因着有贝傻子这个侄子,日子显然也不太好过。顾晖抢了许杰的位置,来了海口做市长,虽然表面上看,是因为两家有宿怨,不想许杰得意,可不可否认的是,他也是看中了海南新建省,有发展的事实。可没想到的是,许杰居然甘愿平调,也来了海口。许杰有手段,有后台,没多久就笼络了一群人靠在身边,如今已经将他挤得没地方了。 只是,两人好歹都是大家庭出来的人,即便下面已经斗得恨不得掐死对方再在尸体上吐口吐沫,可面上却保持着大致过得去的和气。但这和气却是有所不同,许杰的和气是完全尊敬,您是市长,没大事都是您说了算,触到了利益,我自会有人出头办好让你吃个哑巴亏,而顾晖的和气却处处透露了锋芒与试探,用许杰的话说,顾晖做事不正,所以落了下乘。 这天开完常务会议,按理顾晖先起身出门,他却拉着许杰一同走,话题一转到了贝诚身上,“听说贝诚最近房地产开发搞得很热吗?都有四五个项目了吧。”他旁边的秘书方京立刻回答,“昨天又立项了一块,如今是六个项目了。” 顾晖听了连连点头,冲着许杰道,“这孩子可是有出息,我那侄子来了都多久了,还在那儿天天出海钓鱼玩呢。得让他们多跟贝诚学学。对了,第一个项目都立项不短时间了吧,什么时候建好啊,剪彩可不能少了我。” 那边分管广电的副市长张敏立刻接了句,“这么大事,得让电视台和电台他们都派记者去,咱们也好宣传宣传。” 这简直是当着秃子骂和尚,故意给许杰没脸呢。贝诚这事儿本就已经成笑话了,就连许杰他老婆,也偷偷的问他,是不是该劝一劝,外面的话太难听了。许杰当然明白,这种话除了顾晖一派挑起来的,没想到,今天居然说到面上来了。 可他压根不是跟人起正面冲突的人,再说顾晖是市长,他也不能起这个冲突。他脸上照旧是那副和煦的样子,点头道,“那可谢谢顾市长了和张副市长了,到时候一定请你们去。我上午还要去个地方,先走一步。再见。”说完,许杰直接头也不回的走了。挑衅的人没反应,倒是让顾晖觉得无趣。 顾晖颇有些郁闷的回到办公室,恰巧瞧见顾禾从沙发上站起来叫了声二叔,他一想着下面的人报上来说顾禾最近一直在与贝诚套近乎,那股子气就冲了出来。也不搭理顾禾,将自己扔进了椅子里,点了颗烟抽。 烟雾袅袅而上,阻隔在两人之间,顾晖瞧着顾禾依旧原地不动,低眉顺眼的样,心中就骂了句养不熟的狼。等着烟抽完,才爱答不理地问了句,“你最近跟贝诚走得挺近?怎么,想靠上贝家?”他嗤笑一声,“那你也得找个靠得住的,一个弃子?哼!” 顾禾的确没少骚扰贝诚,他让人打听了贝诚的行踪,只是偶尔与他碰见说上两句话,如今,两个人也算是朋友了,起码遇见了,贝诚会主动跟他打个招呼。 不过,他对顾家人的掌握欲望了解的十分透彻,从不觉得这种事能逃脱顾晖的眼睛,所以,他从未想要隐藏过。听着顾晖问,顾禾就坦然的回答,“是,我是在有目的接近贝诚,其实还是为了对付许杰。” 这话让顾晖有了点兴趣,他微微抬了眼,“贝傻子能影响到许杰什么?许杰叫他一声内侄,你以为他俩真是亲戚了。贝诚出了事也轮不到许杰背黑锅,你——走错路了。” “我并不这么觉得,”顾禾并不在意顾晖的口气,“虽然两人没有亲戚关系,但贝诚在海口做房地产,许杰可是分管土建的副市长,两人又以叔侄相称,若是真出了事,许杰脱不了干系的。” 听到这里,顾晖更是冷笑连连,“这么摆在明面上的事儿,你以为只有你才是聪明人,才看得到吗?我告诉你,贝诚规矩得很,拿地、抵押,都是正规手续,他如今连房子都不建,就算想让工地出点事,都不可能。你有什么办法?” 显然,顾晖不是没想过这事儿的,只是没找到机会罢了。顾禾心中了然,对自己的计划更有把握,“贝诚的确在这些方面,没落下任何把柄。可二叔您别忘了,贝诚他不是一点缝隙都没有的,他缺钱。”顾禾侃侃而谈,“他这份投资一共二千四百万,其中大部分应该是借的谢家的。谢家固然疼他,可他毕竟是个外孙子,有谢明辉他们在,谢成然是个聪明人,就算为了兄弟和睦,也不会一直替贝诚投资的。而贝家却是一分钱都不会掏给贝诚,所以,你看他明明是想存地,却是一块块不嫌麻烦的慢慢来,不就是缺钱吗?” 这话说得一点没错,京中怕是没有活得比贝诚憋屈的二代了。明明有亲爹亲娘,却住在外家,事事掣肘,要拿捏分寸瞧人眼色,为钱财这等阿堵物操心。想着,顾晖心里就痛快了些。他又点了支烟,这会儿没有抽,而是拿在手里,由着白烟盘旋而上,好像他的心情一般,“你想怎么办?” 顾禾说到这个轻快了许多,“他需要钱,我如今和贝诚也算是朋友了,自然要帮他多弄钱,他不是要买地吗?我找人想办法给他高评估,让他高贷款,然后去买更多的地,去付更多的利息。当然,我已经找人关照了他在安省的那家贸易公司了,等他入瓮,在重要时刻,给他雷霆一击,他资金链一断,自然就经不住了。” 顾晖摇头,“谢家不会袖手旁观。” 顾禾微微笑道,“二叔想多了,谢家远在天边呢,何时发动却把握在咱们手中,何况钱只是个表象,没有许杰,谁会给他高贷呢?二叔不妨多夸夸贝诚,给他树个典型,到时候他一倒,自是引起众人关注,中间资金链的事儿也就瞒不住了。无论谢家是否给他还钱,许杰都脱不了干系,到时候,如何运作,还不是二叔掌握?” 这种可以掌握许杰命运的感觉,的确让顾晖心中舒坦了许多。他仔细推敲了一下,这事儿实在对顾家没有任何坏处,便点了头。等着顾禾出去了,他才问秘书方京,“顾禾身边的人最近有消息吗?”方京答道,“顾禾的手下乔梁,这几天过来了,不过没有住在顾禾的小别墅里,而是单独赁了房子,我让人注意着了。” 顾禾手下的人,顾晖心中都有数,乔梁这个人自然也知道,一想到那人的癖好,他就皱了皱眉头,“你盯着吧,大事儿告诉我。” 有人想给他们贷款,这事儿是马局长的儿子马军告诉贝诚的,因为许杰的关系,贝诚自然进了海口市一帮官二代的圈子。又因为贝诚多次拿地,都跟马克有关,所以他跟马军的关系还不错。 马军是个比他爹有野心的人,他脑袋灵看得清,贝诚和钟擎都是内侄,待遇可是完全不同,由此他就明白,贝诚家里差不了。别人都骂贝诚贝傻子,他却找着缝的想给他雪中送炭一回,于是,云城z行的行长宫庸过来找项目的事儿,就七转八转落到了耳朵里了。 他让人打听了一下宫庸,云城最年轻的分行行长,年轻有为,廉政为公,算是个好干部,而且Z行的确贷款没放完,他就放了心,跟贝诚递了话。贝诚的确在为手中的一块新下来的地找银行做抵押,马军又是自己人,自然是听了话要见见。 唯有夏凡听了宫庸的名字,略微皱了皱眉,这个人他可是记忆深刻。宫庸也算是位英才,只是胆子忒大,通过虚开账户等手法,贪污了不少钱,最终被法办。夏凡被接到云城参加的第一场宴会,还被夏景年带着跟他打过招呼,可第二天,他就出事了。 这是单纯的夏凡第一次明白,那群看似光鲜的人,身后并不如他们的衣服一般靓丽。因为金额巨大,当年云城晚报对这件案子做了连篇累牍的报道,夏凡因为诧异,跟着看了不少,到如今,他还记得这人那个虚拟账户的名字,徐青青,据说,是他早死的初恋。 顾家是云城的地头蛇,与云城有关的人,夏凡不得不防,只是这事儿他跟贝诚说不清楚,只是让老三过来,如此如此的吩咐了一番。 第53章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有点修改的,我贴这里一下,省的回翻。有人想给他们贷款,这事儿是马局长的儿子马军告诉贝诚的,因为许杰的关系,贝诚自然进了海口市一帮官二代的圈子。又因为贝诚多次拿地,都跟马克有关,所以他跟马军的关系还不错。 马军是个比他爹有野心的人,他脑袋灵看得清,贝诚和钟擎都是内侄,待遇可是完全不同,由此他就明白,贝诚家里差不了。别人都骂贝诚贝傻子,他却找着缝的想给他雪中送炭一回,于是,云城z行的行长宫庸过来找项目的事儿,就七转八转落到了耳朵里了。 他让人打听了一下宫庸,云城最年轻的分行行长,年轻有为,廉政为公,算是个好干部,而且Z行的确贷款没放完,他就放了心,跟贝诚递了话。贝诚的确在为手中的一块新下来的地找银行做抵押,马军又是自己人,自然是听了话要见见。 唯有夏凡听了宫庸的名字,略微皱了皱眉,这个人他可是记忆深刻。宫庸也算是位英才,只是胆子忒大,通过虚开账户等手法,贪污了不少钱,最终被法办。夏凡被接到云城参加的第一场宴会,还被夏景年带着跟他打过招呼,可第二天,他就出事了。 这是单纯的夏凡第一次明白,那群看似光鲜的人,身后并不如他们的衣服一般靓丽。因为金额巨大,当年云城晚报对这件案子做了连篇累牍的报道,夏凡因为诧异,跟着看了不少,到如今,他还记得这人那个虚拟账户的名字,徐青青,据说,是他早死的初恋。 顾家是云城的地头蛇,与云城有关的人,夏凡不得不防,只是这事儿他跟贝诚说不清楚,只是让老三过来,如此如此的吩咐了一番。 顾禾千辛万苦想了这么多法子,又费尽心思让马军在不自觉中替他出面为宫庸和贝诚牵线,自然不全是为了让顾晖高兴,那只是其一,最重要的一点是,等着贝诚无人可帮之时,他再出面,贝诚如何不感谢他? 一切倒都是按着他的安排走,宫庸那边给出了极为宽松的条件,贝诚心动之下一口答应了,还专门给马军包了个大红包,这事儿二代圈里传得沸沸扬扬。同时,顾晖动作也快得很,他示意下面人弄了个海口市优秀企业家评选活动,贝诚自然榜上有名。在顾晖给他颁奖的时候,还专门夸他是“海口市房地产业的开拓者”。 更让顾禾觉得欣喜的是,顾晖同时将这消息传回了北京,传到了贝云山的耳朵里。这是他目前的势力达不到的地方,可他能够根据所得到的贝家父子相处的消息判断出,贝云山该有多生气,被父亲再次责骂的贝诚该有多么的失望。 他站在宾馆中,拨下了安插在安省中人的电话,想象孤单无援如困兽一般的贝诚,遇到他全心全意的帮助时,会有怎样的心态。他十分善于揣摩人的心思,如贝诚的叛逆,压根就是吸引父亲关怀的方式,这种人,他会十分期待爱的。贝诚,他跑不了的。 顾禾自小耳熏目染,又在与顾家斗智斗勇中生活了五年,手段自然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拟的。贝诚在安省的那家贸易公司,原本就是个皮包公司,靠着低买高卖赚钱,纵然大舅替他铺了路子,可贝诚经营的时间并不长,何况他又不在安省了,章唯是个守成之人,对于开拓没有太多的想法,留下来的只有几条旧路子。 顾禾这事儿做得润物细无声,直接偷偷将货源的在上一家换了人,平时就按时按点的供应着,等着顾禾一声令下,章唯这边就断了货。没有货你赚什么钱?何况贝诚这边还利息压力大,每月的盈利早就抽调走了,立刻,账面上就没了钱。 顾禾当月就从宫庸那里得来了消息,贝诚没还利息。这完全是跟着顾禾的预料在走,他随意叮嘱了几个人,很快,圈子里就传出了万兴房地产公司资金链断掉的消息,并且这条消息如野火一般,越烧越旺,竟是引起了海市各大媒体的注意。 顾系的张敏副市长向来是个知情知趣的人,紧接着,不少记者跑到国际商业大厦,守在了万兴的大门口,他们的问题单刀直入,插人心肺,“业界传出万兴资金链已断的消息,请问你们如何回应?”“请问万兴将要如何度过这次难关?目的所知,万兴已经没有新的项目在申,你们从哪里再获得资金呢?”“万兴会宣布破产吗?” 而此时的报纸新闻头条,则是一条比一条狠毒,从《传万兴资金链断,即将破产》《海口优秀青年企业家贝诚陷入资金困局》到《银行已证实,万兴本月未曾还款》《万兴已无地在手,脱困难于上青天》《万兴已走入困局》,不过一个普通的企业,却是日日都上头条。 万兴,在没有任何正面回应的情况下,被直接定义成了失败者。可这并没有结束,对于一个以存地为乐趣的企业来说,它又不卖房子,连地基都没挖过一块,这种消息,对万兴的损伤小的很。所以,在万兴资金链断掉这一新闻炒了一个星期,眼看就要凉下去的时候,当地日报刊发深度报道,直指贝诚,名字就叫《24岁青年的商业骗局》。 文章中指出,贝诚所主持的万兴房地产公司,从一开始就没走平常路,通过以地买地的方式,大量囤积土地。以目前海南的房地产市场来看,这完全是一种自杀行为,不符合商业运作规律。而事实就是,贝诚的土地抵押价格,是土地原本价值的两倍有余,这代表着,贝诚即便不还贷款,抵押土地依法被收没拍卖,贝诚也净赚一倍的利润。 文章作者发问,贝诚的土地抵押价格,为何会高评高贷?是什么,让这些银行敢于冒这样的风险? 如果作比的话,前面的那些文章就是土枪土炮,这一篇才是真正的原子弹,他直指贝诚背后的势力,万兴则成了并不重要的一个靶子。相互辉映的是,第二天,就有人寄发了匿名检举信,检举许杰在海市为官期间,充当别人的保护伞,以官职为胁迫,要求银行给贝诚高额评估贷款,从而为贝诚谋利益。 这样的消息自然是让顾晖瞧着高兴,他如今在市委班子里,说话已经明显不如许杰有分量了,若是以前,他肯定得想着招反击,可为了最后那一下,他可是卧薪尝胆了好几个月,如今终于到了翻盘的时候,他这几天脸上的红光却是怎么也隐不下去了。就连他的秘书方京,走路都带起了风。 好在,理智让他压下了直接将检举信当着众人面,仍在许杰脸上的冲动。他在市里话语权小,他几乎是强忍着兴奋的心情,在检举信一收到,直接动用关系向省纪委汇报了这件事,要求省纪委对许杰进行彻底的查办。而与此同时,顾禾却是出现在了万兴的办公室里。 因着万兴始终缄默不语的态度,如今已经没有记者围在这儿了,夏凡的意思是,大家没事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不用都守在办公室,可老三他们总觉得这正是要壮胆的时候,人气必不可少,办公室却不能缺人。 顾禾透过贝诚办公室的玻璃窗,瞧着外面一副忙碌景象,不由地赞叹道,“你别说,你这些员工们,可是忠心的很。”贝诚就坐在老板椅上,刚刚顾禾直接闯了进来,说是有重要的话说,五分钟就成。贝诚想了想应了下来,如今瞧着表冷冷的说,“你还有三分钟。” 顾禾倒是不急不躁,转头坐了下来,冲着贝诚道,“咱们好歹也算朋友,我二叔与许叔叔两人斗法,其实跟我没多大关系,我一不在官场,二不是北京顾家的人,你何苦对着我这般?我二叔那里,”他叹了口气,“说到底,我也是不赞同他的做法的,毕竟,他与许家恩恩怨怨且不说,牵连到你们,却是无辜的。只是他毕竟是长辈,我没法劝,只能尽量帮帮你这边。” 顾禾长得好,这番话说得又是情真意切,贝诚若非早就知道了,宫庸背后的人是他,连他在安省的生意都是顾禾动的手,瞧着他这副难受的样子,他怕是真信了他了。只是想到顾禾对了对付他们那些手段,他却是连半点信任都不肯给他。 因此,顾禾这边卖力说了半天,贝诚也就只有一句话,“还剩一分半。” 顾禾却是没想到贝诚这般油盐不进,他压住心中的不满,接着说道,“其实你也明白,许杰的问题,说到底还是万兴的问题,而万兴的问题,说到底则是钱的问题。我这里有笔钱,你不妨先还了银行,这事儿八成就压下去了。” 顾家有人,难道许家就没人吗?检举信一到省纪委,许杰就收到了消息。他这边也早做好了准备,顾禾这等说法,非但没给贝诚半点为他着想的感觉,却让他感到了浓浓的假情假意,他眼神瞬间冷了下来,起了身不客气道,“时间也到了,话我也听了,你是自己出去,还是我请人让你出去?” 顾禾哪里想到他一番好心好意,贝诚竟是这个反映。这与他想象得完全不同,他试图从贝诚脸上找点线索出来,可那张英挺的面孔,除了冷淡唯有冷淡。顾禾只觉得一股子不识抬举的怒气在胸中激荡。可贝诚的身份,他如今的处境又压得他不得不低头。他咬了咬牙,硬生生压下了心中的那股子怒气,无奈道,“我知道你肯定有误会,也罢,日久见人心吧。你只记得你有事,我总会帮就是了。” 顾禾怒冲冲回去,小胡子将事儿瞧了个一清二楚,就在后面出那些见不得人的主意,顾禾摇头道,“你当是在云城,由着我们乱来,这可是海市。你放心吧,明日调查组一来,自有他求上门的时候。” 顾禾讲的调查组,就是省纪委派出的前期初步调查专员,下午他刚刚从顾晖那里听来的信,说是明日就到。顾晖说起这事儿特别高兴,专门叮嘱了顾禾就当不知道这事儿,只是最近别犯事。言语间,顾晖似是已经预测到了许杰的结局。 可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 第二天一大早,海口市但凡有人聚集的地方,尤其是在大英山机场候机楼处,一下子竟是涌出了不少人在发传单。传单上的内容十分简单,就几句话,“万兴新闻发布会于1月16日下午三点在海悦广场举行,到者皆有礼品相送。”下印一句话泣血红字“万兴从未断过资金链”。 调查组专员李长生一出站,就被塞了一张传单。他拿着那张白底红字的传单一瞧,就笑着对旁边的张薛说,“呦,这是等着咱们呢!” 张薛也仔细看了看,“这可拿捏的挺准,一说送礼物,肯定去的老百姓不少。下面那几行字,八成有点敏感度的新闻记者也得勾着去了。” 李长生听了笑道,“我也心痒痒了,得了,这时间安排的还挺好,咱吃完饭正好赶上,就听听吧,瞧瞧他们怎么说。” 第54章 李长生话音一落,就听见身后的张玉民不在意道,“看个什么,这显然就是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咱们的行程,故意设套呢!不会是许杰泄露出去的吧,许家不可能没消息,简直太不像话了。” 这话让张薛皱了皱眉。 海省纪委并不是铁桶一个。海省新建没几年,官员在本地提拔了一部分,可大部分都是从全国各地调来的。一个有着特殊政策的省份,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京中各家各户虽然如顾家和许家,直接派了直系子弟的不多,可不少官员却都是站了队的。 或者这么说,海省其实就是筛子一个,到处都是孔,谁都可能找到关系,但是嘛,因为关系太多了,所以谁他都不好用。 来之前,因着顾家和许家的角力,这个调查组的人员名单却是备受关注。他们领导姜盛水马上要退休,是个和稀泥的老头,一瞧这个架势,就立刻两面做了好人,你们不是都想来吗?那就都来吧!张玉民一个普通科级干部,算不上顾家一系的人,但却是为顾家一系的人办事的。而张薛,则是跟许家有着那么一点关系。 李长生就是这三人中的小组长,这事儿回去要怎么说,则是要看他偏向哪一边。所以,这两人如今倒是都瞅着他呢。李长生听了笑道,“反正万兴的人总要见的,不如下午咱们就先观察观察。”这就定了章程。 且不提调查组的事儿,夏凡这边却是忙翻了天。 夏凡选的这个地儿着实是个好地方。 海悦广场在海市目前的市中心,算是这个比较荒芜的岛屿上白日最热闹的地方。但就算再热闹,这也不是开新闻发布会的地方——哪里有人开在露天的?何况,这里跟海市报业集团大楼就隔了条不足五米宽的街道。 夏凡倒是想在泰华租间会议室,弄上一溜桌子,坐在那里喝着茶水悠哉的答记者问,说到激昂处拍拍桌子呢。问题是分管宣传的张敏副市长,他是顾晖的人啊。夏凡要是按着流程,提前两天给各家媒体发张邀请函过去,他保证,当天的会场一定没几个人。 可在海悦广场就不一样了。首先地理位置就让他形成了一种跟报业集团对着干的感觉,这让他们反击的感觉更强烈。其次,就有一部分原本就在那儿转悠的民众,其次加上为了小礼品赶过来的人,起码人气不缺了。 最重要的是,这种满大街发着用泣血红字写成的传单,在报业集团对面打擂台的事儿,不就是个大新闻吗?他就不信海市的媒体能够顶得住?就算他们顶得住,海市不仅仅有本地媒体啊,作为海省的省会,这里有着各中央级媒体的记者站,这些人,可不归张敏管,普通发布会他们不管,这样的,他们再不来瞧瞧,新闻敏感性也忒差了。 这场发布会的内容其实是早就定好的,传单和礼品也是专门找了家小印刷厂严加看守印出来的,事先绝对保密。人手是前几天老三去专门雇佣的,整整八百人,海市这点地,算得上是完全覆盖了。如此还不算,他专门让虹雪坐飞机来主持,让人准备了几十个超大音量的音响摆在了广场四周,他就非让人听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虹雪昨晚到的,如今夏凡已经到还是将近一年时间,因着有顾禾和大姨坐镇,除了在春天的时候,王成瑞要求退股带走了六万块钱自立门户外,夏天快餐一切运行良好,外公和安茜的坟也是有谷峰帮着上,夏凡就没再回去。 两人一年没见,虹雪倒是依旧敞亮,听着夏凡的要求,二话不说请假做了飞机过来。只是她心中也有点小疑问,哪里没有主持人啊,她又不出名,何苦让她过来一趟。可等着听到了具体的事儿,虹雪深深地觉得,夏凡的折腾劲,跟当天利用电台打广告时一样。她有些担心地问,“你这可是得罪人啊?我就是媒体人,你小心被吐沫星子淹了?” 夏凡此时已经换好了一身黑西服,衬得他更是如竹般挺拔,与当年虹雪所见的那个穿着T恤的小老板,绝不是同一个样子。夏凡不在意道,“他们不在乎得罪我,我何苦在意得罪他们?到时候有他们受的。”他抬眼立刻道,“今天的气温我瞧了,二十四度呢,难得的好天气,姐,亲姐,咱穿漂亮点成不?” 虹雪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拿着台词使劲给了夏凡一下子,“还用你说。” 万兴的台子搭在了广场东侧,恰恰对着报业集团,舞台的左右都是大音响,下午两点半开始,就已经在放流行歌曲,等到三点,海悦广场已经是人山人海,虹雪穿着紧身亮片鱼尾裙登场,一上来,就让底下起了口哨声,不少人喊,“真漂亮,这是哪位明星?” 虹雪场子见得不少,也不害怕,直接按着台本念,“在场的各位朋友们,大家下午好。这里是海省万兴房地产公司的记者发布会现场,我是主持人虹雪。本次发布会分为两个阶段,首先有请万兴房地产公司的发言人,徐睿先生。” 夏凡他们选择徐睿是有原因的,将整个万兴公司全部人员算上来,徐睿是唯一一个中年人,岁数大,说话才有分量啊。何况他长相英俊,气质儒雅,穿戴精致,极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又生生的跟普通人拉开了一段距离,完全符合成功人士的定义,绝对是最好的代言人。 徐睿一上了台,果然让下面的人静了下来,他淡然地接过了虹雪手中的话筒,冲着底下的人严肃的点点头,才道,“现场的各位朋友,大家好,我是万兴房地产公司的发言人徐睿。十分荣幸见到大家,但又十分不幸,是在这样一个无奈的场合。 众所周知,万兴公司是海省房地产行业的先行者,进入海省一年以来,公司目前有七个筹建项目,涉及土地供给2300余亩,海市市长顾晖曾经夸赞万兴是“海市房地产的开拓者”,万兴的董事长贝诚先生,更是获得了海市优秀企业家的称号。这份由海市市政府主办的评选活动,公正公开公平,我相信,能将这样一个奖项颁发给贝诚先生,市政府是经过了严密的考察和审核,并对万兴在海市的房地产运作十分认可。 可这样一家被市政府表扬,被市长夸赞,蒸蒸日上,正在为建设海市而努力的企业,却在十天前,遭到了流言的中伤。有人恶意发布消息,称万兴的资金链已断,让人心痛的是,我们海市的媒体朋友们,并没有遵守新闻底线,在万兴没有任何回应,没有任何事实依据的情况下,从《传万兴资金链断,即将破产》到《万兴已无地在手,脱困难于上青天》,从《银行已证实,万兴本月未曾还款》到《万兴是个骗局》,对万兴房地产公司以进行了口诛笔伐。 我们曾经试图隐忍,作为一家民营公司,我们只想做好事情,炒作与名声并非我们需要的,更何况,在话语权上,我们天生就输给了媒体朋友们。但是,我们的隐忍,我们的善良,并没有换来对方丝毫的善意,在两天前,有报纸刊发深度文章《24岁青年的商业骗局》,在文章对董事长贝诚先生进行了极为恶意的揣测和判断。 我们不得不站出来了。如果再不站出来,我们一年来所有的心血,都将毁于一场三人成虎的闹剧。 如今,作为万兴房地产公司的发言人,我在新闻发布会现场,当着海市的民众们正式做出澄清,我们万兴房地产公司所拿的每一块地,所得到的每一笔贷款,都是按着法律规定走得正当程序,完全干干净净,没有一丝一毫违规。我们照章纳税,不曾拖欠过任何贷款,这些所谓的无冕之王的文章,完全都是没调查,没证据,不顾事实的恶意诽谤。 我们不明白,这就是海市的无冕之王的操守吗?我们不明白,他们在进入这个行业时所信仰的无产阶级新闻道德去哪儿了?我们更不明白,是什么样的动机,让这些媒体因为一家普通的民企是否还贷这样的小事,而蜂拥而至,口诛笔伐,恨不得让我们去死?我们不得不问,你们背后站着谁?你们再为谁发难?你们究竟有什么目的?” 徐睿的声音低沉而具有感染力,纵然这段词是夏凡所写,可当他念到这里,想到的不是跟夏凡的两次大争端,而是这一年来,为了买地他们所有人所付出的辛劳。他们这些外乡人,为了熟悉这座城市不知磨破了多少双皮鞋,他们这些人,为了做出更好的设计,不知熬过多少夜,是,徐睿是认为这是一项没有前途的买卖,可不代表着,他允许别人践踏他的努力! 这番话是夏凡所写,可也是他的心声。当念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的嗓门猛然高了起来,眼睛直直的看着对面,手也举起了遥指对方。作为谢家的一份子,作为贝诚的总经理,念着许杰亲笔修改过的稿子,他当然不怕。 数十个音响发挥了它们的作用,整个广场中,在同一时刻,传出了同一个声音,轰隆隆如同雷响。这样的内容,原本最不吸引人的,可一是奖品最后发,二是万兴竟然跟报纸杠上了,顿时不少人就兴奋起来,别说走,更有不少人挤着向前看。 而此时,对面的报业集团五层大楼里,下午三点,正是所有记者跑完一天新闻开始写稿子的时间,也是所有编辑开始上班的时间,几乎所有人,都趴在了窗户前,听着徐睿的指责。 这不是指桑骂槐,而是明晃晃的骂阵,可惜,他们只有挨骂的份儿。所有人的脸色都不佳,连他们自己也憋屈,要知道,广场上密密麻麻的人头们,不会知道是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到底谁写了这些报道,他们记住的,只要媒体的名字,受损的是报社的所有人。而在五楼报业集团总编辑的办公室内,日报晚报的两个社长一瞧见大事不好,就跑了上来,恰恰好,听到了徐睿的最后几句话。 总编辑赵玖脸色十分不好看,他的办公室中恰好有面窗户朝东,正对着海悦广场,外面发生的事儿看得一清二楚,日报与晚报的两位社长也是一脸晦气,一个则说,“万兴胆子太大了,这不是指着鼻子骂吗?谁给他的胆子,报警,直接让人将他们轰走!”另一个则不同意,“你忘了市警察局局长可是许杰一派的,报警?他八成还会来人维护治安呢!”这人显然头脑清醒点,冲着赵玖道,“赵总,这样让他骂可不是是个事儿,刚刚小胡说他看见不少中央媒体的记者呢,这事儿怕是要闹大,还是早下决定。” 赵玖也烦的是这事儿,当初对于万兴他们就持不同态度,可惜亲婆婆宣传部下的令,他们能怎么办,只能跟风做啊,这会子挨骂倒是全到他们身上了,最重要的是,明明还有电视台和电台的事儿,怎么只盯着他们啊。更何况,最后那句话,已经是意有所指,调查组近期将会来的消息,赵玖是知道的,在这个关头,万一哪个央媒记者发出来了,甚至是让他们听见了,就是大事儿。 他立刻拨通了张敏秘书的电话,向张敏那里报告了这边的情况。 而与此同时,李长生他们也站在台子侧面不远处,将发言前前后后听了一遍,张薛哼道,“这事儿看样子大有内情,报纸上面自然是宣传部,宣传部上面则是分管的副市长,好像是叫张敏吧,这事儿怕是跟他有关。” 张玉民显然不同意他的论断,他有些后悔没坚持己见,竟是让张薛和李长生听到了这些不利于顾家的话,在海省,谁不知道张敏是顾晖的马前卒啊。他当即反驳,“这不过是企业们打的同情牌,外国经常有这样的,叫什么危机公关。他说他没断就没断啊,丁点证据都没有,更何况,就算没断,我们如今查的也是他高评高贷的事儿,这是转移视线,替许杰开脱而已。” 两人说完都看向李长生,李长生却是笑呵呵道,“好像还没说完,再听听。” 却听见徐睿说了最后一句,“我们已经收集证据,告上法院,传单不日就会送到海市电视台,电台,日报、晚报手中,我们定会讨要一个公道。” 随后他们又听见虹雪的声音,“下面进行第二个环节,提问环节和奖品奉送,如果感兴趣的记者朋友,可到后台来进行现场访问,在场的朋友们,我们的礼品派送活动马上开始。” 李长生几人正离着后台不远,几个人抬眼一瞧,竟真的有几个眼熟的记者,拿着记者证过来登记了,张薛脸上不由缓和了下来,而张玉民却觉得,这事儿,并不像是顾晖当初说的那般容易啊,显然,许杰是早有安排的。他有些不详的预感。 第55章 赵玖的电话拨了许久,才打通。张敏的秘书王少阳接的电话。 与顾晖和许杰不同,张敏是海市的地头蛇,从县长干起,这辈子做官就没离开过海市,按理说这样地头蛇是每个新来的市长的心头大患,可偏巧张敏他的靠山,指点并一直提携着他向上爬的岳父大人,于三年前病逝了。而此时顾晖和许杰刚刚到任。 没了靠山的张敏,原本是缩着的。一听到这两家的来头,就觉得机会来了,他在观望一段时间后,选择了顾晖。有了顾晖这座靠山,加上张敏在海市经营多年,他在海市几乎可以横着走的。若是平时遇到了这种事儿,王少阳就能拿了主意,找人去搅了局。可惜的是,这两天因着调查组要来的事儿,张敏格外的警觉,王少阳略一思忖,“张市长正在开会,我马上汇报,你那里有新情况,立刻打电话来。” 赵玖哪里料到,刚挂下电话,外面的情形就急转直下,派去现场的记者方明打电话回来,万兴居然有采访环节,而最惊讶的是,如今已经有几家记者站的记者,签字进入后台了,方明就问了一句话,“咱们去还是不去?”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赵玖连思考都没有,直接点了头,“去,日报的纪山也在,你们配合一下,一个早进去,瞧瞧他们都问了什么,一个留在外面等等,瞧瞧写到名单上的都是哪家媒体的,什么名字,全都记下来。” 方明是晚报的老记者,专跑社会新闻的,新闻敏感性很强。今天一出家门,收到了传单,他就知道,这是个大新闻。一边找了个公用电话给领导BB机上留了言,自己连报社大门都没进,就混在了一干人群中,将事情听了个全。 当然,脸他也是红的,财经部文章他都看了,的确是如人家所说,压根不是新闻,是揣测,是诽谤。收到了大领导给的指示后,方明就从人群中挤出,站到了进入后台签字那地方,找到了同样等在那里的纪山。两人瞧了一眼,方明就走上前,拿出记者证和工作证,签字入场。他倒是想瞧瞧前面的人,可惜本子翻页了。 守在这里的正是小玲,她一瞧工作证上那海市晚报四个字,心里就有了底。这事儿准备时她专门问了夏凡一嘴,干吗要选择这个地方,就为了指着鼻子骂人啊,夏凡特实诚的点了头,“这骂着多爽啊。你想想,他们既不是广播也不是电视台,不能录下来立刻播出,就算想反驳点啥,也得等着明天出报纸,憋屈死他。何况,我也是为他们好,在他们楼对面,他们领导能听个现场,也方便他们回去写稿啊。再说,费了这么大劲,他不来谁传消息啊,” 想着夏凡的话,小玲就想笑,他们老大从来都是蔫坏,损人不要命的。等着将人放了进去,小玲让老三看着,转身就给夏凡报喜去了。 方明一进去,就瞧见后台这里其实也是有准备的,有椅子,还有矿泉水。提早来的几位记者,已经坐在那里闲聊了,因着常年跑这条线,六个里倒是认识五个,剩下一个,面生的很。他倒是想如原先一般,凑过去一起说话呢。可刚走进了,几个人就霎时闭了嘴。 其中一个关系好点的,冲着他说,“我说你怎么过来了,你们领导可真缺,就不怕人家这苦主直接拿大棒子把你打出去啊。” 方明露出一副苦相,“这不是工作吗?怎么着章程,都等在这儿了。” 那人道,“说是另有安排,不在这里采访,让咱们等等看看还有别的记者吗?” 方明冲着眼生的那位努努嘴,“那谁啊,没见过啊。” 那人跟着看了一眼,摇头道,“没见过,他在我后面进来的,没瞧见单位。” 方明打听不成,就静了下来。又过了十几分钟,外面又进了两三个人,纪山也跟着进了来,没等着说话,徐睿就跟着走了过来,客气道,“让大家久等了,是这样的,我们这个场地使用是有时间限制的,这个棚子马上就要拆,所以还要委屈大家一下,我们在泰华那边定了会议室,不如咱们移步一下?” 记者们都是老油子,移步是肯定可以的,何况是泰华,只是能拿到什么样的消息,他们也十分关注,当即就有人问,“谁接受采访啊。” 徐睿笑道,“我们董事长贝诚先生,已经等在那边了,大家放心吧,我们一定会有足够多的新闻让大家写的。当然,你们要是感兴趣,时间够的话,我们的董事长也可以接受专访。” 这话一撂下,几个驻地记者倒是高兴了。这时候记者开工资,凭质又凭量,稿子根据新闻的重要性来打等级,按着等级下的价格乘以字数,就是一篇稿子的稿费。像是这样大的新闻,如果有专访的话,那就是一篇大稿,钱少不了,万兴连采访地点都定在了泰华,肯定红包也小不了。 赚钱的事儿谁不喜欢?几个人当即就站了起来,从一边出去,坐上了已经准备好的面包车。而方明和纪山相互看了一眼,只觉得万兴这是大动作啊。等他们进了会议室,此时虹雪已经先一步到了这里,换下了那身礼服,穿着件洋装,站在了门口。 这次的发布会,其实就是一个群访。整个会议室只有一张椭圆形的会议桌,大家随意落座,而靠里的顶头的位置,则留给了贝诚。虹雪简单介绍了一下贝诚,采访就开始了。因着多数媒体,都不归海市的宣传部管理,所以他们的问题比之日报晚报的记者,则要客观的多。有人问万兴的发展模式问题,也有人问万兴为何要选择此时回应,为何要选择海悦广场,更有人问万兴说自己没有资金链问题,证据在哪里? 这却是这次发布会的重要内容,一直温文尔雅的贝诚这时也变得严肃起来,他示意那位记者可以坐下,然后才道,“我想这应该是大家最关心的问题。关于公司的财务,我们没有义务向媒体披露,但谣言实在是甚嚣尘上,这是对我们没理由也没道德的诽谤,所以,我们专门将近几个月的公司还款单据整理了出来,大家可以随时查阅。如果大家想要刊发的话,我的助理那里有处理过的照片,你们可以带走。” 敢让人翻账并带走,万兴这是死磕到底的节奏啊!这绝对是有底气。方明和纪山对望一眼,只觉得这事儿要坏。可更坏的还在后面,贝诚问完后,那位他们从未见过的人,终于站了起来,冲着贝诚介绍道,“你好,我是X华社的记者项坤,我今天一到海口,就拿到了万兴的传单,到达后才发现,地点就在传媒大楼的对面,在发言人的叙述中,万兴更是意有所指,诘问海市媒体‘你们背后站着谁,你们在为谁发难’,我想请问,这个谁,到底是谁?” 这是一般人都不敢碰的问题,谁不知道那句话有问题啊,可就算是驻地记者,他也不敢贸然碰这个,所以刚刚这些人,只围着边缘打转。项坤居然问了,这是让众人觉得佩服的事,而让方明觉得不好的是,这人居然不是驻地记者,他是X华社的!这是要捅破了天吗? 而贝诚给出的答案,也十分具有想象力,“这个问题牵扯太多,如果您有空的话,不如我们私下聊。” 发布会一结束,方明就在饭店里找了个电话,拨给了采访部主任,随即,这件事被层层汇报,最终由赵玖打给了王少阳,王少阳直接汇报给了一直等消息的张敏。张敏则一下子愣在了那里,X华社?今天刚到的?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跟这次调查组来,是不是有关系?X华社的记者可以写内参,可以直达天听,这可是一条X华社记者最好最快的成名路,多少人坏在这上面,想到这里,张敏的冷汗就下来了。 他不由的怨恨,特么的明明是顾晖和许杰斗法,万兴不找顾晖的事儿,所有的指桑骂槐居然都冲着他来了?这是要是真捅出去,下命令的可是他啊! 想到这里,张敏就坐不住了。他腾地起了身,在屋子中转了两圈,也顾不得提前问问,直接就披着衣服冲去了市长办公室。顾晖正在跟顾禾说话,听着方京说张敏有急事,就冲着顾禾道,“这次的事儿一定要办稳,调查组那边你不用管,宫庸那里你拿捏好,千万别出差错。” 顾禾听了应了,就出了门,跟张敏错了个身。张敏显然是慌了,连他的招呼都没听见,直接推门就进了去,也不避讳方京,就将事儿嘚吧嘚吧全讲了,然后问,“这群记者们,可什么都敢写,他还专访了贝诚,那家伙今天当着全海市人的面,就敢在报业大楼对面指桑骂槐,谁知道他在那人面前说什么?” 对于张敏的担心,顾晖倒是觉得小题大做,他伸手从后面拿了打文件过来,直接递到了张敏手里,“看看。” 张敏狐疑地翻了开,一下子就挪不开眼了。这是几份合同,第一份是万兴与Z行云城分行签订的抵押贷款合同,厚厚的一本。方京在他后面,直接帮他翻到了最关键的几页,多少亩地,评估多少钱,贷款多少钱,后面的Z行云城分行的章。而后面那一份,则是万兴拿地时签订的合同,上面的金额也标的清清楚楚。 两倍,评估价是土地真正价值的两倍。 顾晖瞧着他看完了,略有不屑的道,“万兴那都是小把戏,他就算没断资金链又怎么样?那不过是牵扯出许杰的借口罢了。这才是真家伙,要不是许杰,凭什么银行会给万兴高评高贷?有了这个,他们蹦跶不了几天。” 张敏自然明白这些,可这根X华社记者不是一回事儿,他还是有些不安心。“可那记者……” 顾晖也是善于观察人心之人,他一瞧张敏就知道他想什么,不由暗道,果然是烂泥扶不上墙,只会家里横,怪不得他那岳父大人,没让他往外走走,明显担不住事。可转眼一想,手下要的不就是个既听话又有把柄,这才好控制。他接着便安抚道,“你要真不放心,就让人走一趟,自己的地头,还怕了他?做得隐蔽点。” 第56章 张敏得了顾晖的令,自是有了底,一出门就让王少阳找了他的马前卒,日报社的采访部主任董静华去做说客。而另一方面,万兴却也没说谎话,他们真去海市中院,将四家媒体告了,但问题是,海市中院对于万兴呈交的诉讼状,既不签收也不立案。 换一句话说,晾着你们。 要知道,这时候的媒体隶属于国家啊,都是事业编制,万兴不过是个民营企业,自古民不告官,这是常识,这几家老总被张敏安慰后,除了赵玖心里还有点不得劲,其他人都没当回事,就算真报错了,那又如何?还能真在国家办的报纸电视上给你赔礼道歉? 只是他们不当回事,万兴却当回事,八百人队伍再次出动,血染的传单又洒遍了大街小巷,海市人人都知道,万兴依法依据起诉了,可法院不收啊。第一天,市民们没人当回事,可每天都有呢,上午和下午内容都不一样呢。多数人收着广告纸,无非是瞧着纸张硬,回去可以垫点东西,但当一日日闲来无事瞅一眼,一日日看下来,他们什么感觉? 靠,这人民法院还是给人民开的吗? 万兴却是乐此不疲,上午说不行,我下午再来送,小虎送不行,小玲再出马,反正你们以什么样的理由拒绝,我就把这理由印在传单上。到了后来,他们一来,办公室的人就空了,直接开晾。 可夏凡不当回事,你晾着,我就守着,等下了班确定人都走光了,第二天在海报上写,法院工作人员迟到早退,整日不见踪影,结果传单一发,第二天去就有人了,那小伙子八成刚上班,所有人都躲了,就剩下他一个,瞧着小虎就叫哥,哭丧着脸说,“哥,亲哥,你饶了我吧。” 顶不住的还有海市中院院长刘培生,他是通过搭上了顾晖一条线,两年前才提拔上来的。与张敏一起,算是顾晖的左右手。原本拒收诉状不算什么大事,遇到别的民告官,这是默认的正常运作流程。可别人叫苦无门,万兴有钱,自己向外播报啊。原本下面的人还直接想让武警拦住他,可海市所有人都盯着他呢,谁敢拦,第二天照片就得上海报! 你想让人端了万兴印刷的厂子,可别忘了,警察局那边可是许杰的人,人家不配合啊。 刘培生从没有这么憋屈过,专程跑到顾晖的办公室诉苦,顾晖当官这么多年了,也没见过这么无赖的,眼见着民愤越来越大,流言越来越难听,平时他们可以不管,可如今调查组不知道在哪儿窝着呢,只好后退一步,将起诉状收下了,准备压着接着不管。 可你不管,万兴还有招,法律规定,“人民法院接到起诉状,经审查,应当在七日内立案或者作出裁定不予受理”“人民法院应在立案之日起三个月内作出第一审判决”。万兴将这两条印在了传单上,下面接着写,“第一天没开庭”“第二天没开庭”…… 这种流氓无赖的招数,又有着动不了的背景,却让顾晖、刘培生和张敏完全无法应对,这不是套路啊,何况,万兴不是在告媒体吗?准备抓出张敏这个幕后指使者吗?怎么又跟法院干起来了?这么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他们在干什么? 可他们手忙脚乱,时间也过得飞快,李长生带着调查组在海市已经住了一个多星期,将这些人的前因后果都调查的差不多了,心里有了数,暗查结束,直接开始正规途径。 1991年1月14日,许杰一上班,刚刚走进办公室,就瞧见三个人已经等着他了,瞧见他,三个人立刻站了起来,其中一个冲着他说道,“许杰同志,我是省纪委纪检监察二室李长生,找你了解点情况,希望你如实交待,对你自己的话负责,对组织负责……现在请你配合,跟我们走一趟。” 许杰面色平静,点点头道,“好。”转身对一旁面露担忧之色的刘正道,“帮我告诉家里一声,让他们别担心。” 话毕,这三人就成围抄架势,分别站在了许杰的左右两边及身后,护着他向外走。这三人一大早过来,怕是不少人都已经看到了,原本就纷纷猜测,这是要干什么?此时瞧着这个架势,不少人都面露惊讶,开始相互打听。 许杰面无表情的从楼道中慢慢走过了敞开的大门,路过了那一个个探究打量的目光,等着到了楼梯口,却是冤家路窄,顾晖正带着顾禾和方京边走边说话。方京先瞧见了许杰他们,凑在顾晖耳旁说了两句,顾晖那张脸便由高兴转为了惊讶,一抬头,就跟许杰打了个照面。 他面露不解,冲着许杰道,“许市长,你这是……”李长生对于这种寒暄并不感兴趣,立刻就想催着许杰走人,旁边的方京则立刻介绍,“这是海市市长顾晖。” 李长生倒是不能不理,直接道,“顾市长好,您先请。”说着,就让开了道,顾晖点点头,向上走了几步,与许杰平齐,这才看着他的眉眼道,“省纪委的?许市长虽然有些家族情怀,但总体来说,还是个不错的干部,你们一定要公正严明。” 这简直就是扣帽子,家族情怀,是指北京许家还是指贝诚?李长生了然的点点头,直接带着许杰下了楼,而这一走,整个大楼却是炸了锅,检举信和调查组的事儿,顾晖一直摁着,没几个人知道,刚刚大家只是看着架势猜测,顾晖一句话就露了底,哪里想到居然真的是纪委?许杰真要倒了?这几天万兴不还弄得刘培正一脸土吗?所有人顿感风向变了。 同时,这种情况还发生在万兴于国际商业大厦的办公室,Z行云城分行行长办公室,贝诚和宫庸同样被人以这样的口气带走。 这三条消息,通过电波几乎在瞬间,就传遍了整个海市的高层,所有的人都知道,许杰被带走了,万兴要倒下了,资金链果然有问题!而刘培生和张敏终于出了口气,没人盯着他们了。就连那四家媒体也轻松了一把,什么时候海报比报纸还受人欢迎了,简直不可想象! 顾禾站在顾晖的办公室,思路清晰地说,“马军的消息是经过多人传递才到他耳中的,没用我熟悉的人,宫庸那边事先我已经叮嘱过了,绝对不会出问题,您放心吧。” 顾晖也不说话,只是面上神色十分轻松,慢慢悠悠的吸了口烟,吐了一个烟圈,冲着外面刚刚升起不久的太阳,嘲弄道。“他们折腾了半个月,也就会玩些小流氓手段。许家人从来就没长过脑子,贝诚连亲爹都搞不定,呵,还真想跟顾家斗?” 许杰和贝诚一被带走,似乎是一种信号,预示着万兴没人了。几乎是当天,反扑直面而来,首先是中院严肃拒绝了万兴状告四家媒体的案子,并且,万兴的人,竟是再也走不进中院的大门了。其次则是有人带头砸了万兴在国际商业大厦的办公室,他们都是普通人的样子,叫嚣着让万兴吸血鬼滚出海市。 砸的时候,万兴所有人都在办公室,他们直冲冲地冲了进来,见东西就砸,张永他们哪里见过这阵仗,当即就吓得不知道干什么了。还是徐睿瞧见了,连拽带喊的让人都退到了一边,老三胆子大,冲着那些人就问他们要来干什么?可没人回答他,回答他的是一根上面扎了铁钉的木棒。 老三也是混过的,立刻躲了过去,打眼一瞧,就知道这群人不但是砸场子的,还是砸人的,他连忙冲着所有人喊,“财务室,财务室有铁门,快进去。”自己也在砸到了前面的几个人后,连拽带推的,将几个人推进了财务室。 随着铁门一声响,彻底将两边人马分了开。一众人都还好,唯有老三肩膀上挨了一下子,整个肩膀都染红了。小玲瞧着就哭了,边撕衣服边骂,“天杀的,他们光天化日之下怎么敢?”连夏凡也没想到,顾晖这边会有这样的下三滥招法,这哪里是官员,分明是黑社会。 外面的人因着一步之差,一个人都没逮住,显然是生气了,几个人连番踹铁门,可这铁门是当初专门定制的,稳当的很,纹丝不动。外面的人显然瞧着没办法,转回头怒气就全撒在了满屋子的办公用品上,他们也不要,只是用各种办法破坏,高档办公桌椅,沙发,摆设被一一砸得稀巴烂。 老三瞅着那些心疼道,“这东西都是钱啊。”小虎不吭不哈,不知道从哪儿直接摸了根铁棍出来,就想出去跟他们干架,夏凡吓了一跳,一把拦住了,“这时候他们过来,说不定有媒体呢,你干什么都会照下来,前几天咱们撒了气,这几天他们总要出口气的,犯不着与他们碰撞。财务室不是收着几台单反吗?老三,咱们踩着桌子,把铁门上的通风窗开开,把为首的几个模样拍下来,这么狠,我就不信他们没点名头。” 一旁的小玲已经领会了夏凡的意思,忙从抽屉里拿出了照相机递给了最高的老三。几个男人立刻将办公桌抵到了门上,老三几下爬了下去,打开通风窗,捡着为首的几个,就开始卡卡卡摁快门。照相机肯定有闪光灯,没几下外面的人就发现了,显然他们明白相貌泄露了,会有怎样的麻烦,立刻又冲了回来,有人试图拿着东西撬门。 正在此时,却听见外面有人喊了一声,“警察来了。”这句话显然让门内外两边人马心情顿时掉了个,徐睿等人都立刻松了一口气,他们真怕这群人能撬门,虽然万兴的人数也不少,但除了老三,怕是没一个身手行的。他瞧瞧看了一眼夏凡,贝诚不在,若是这位出了事,他可是不好交代。 当然,更让他皱眉头的是,他实在不知道夏凡贝诚和许杰三人在唱什么戏,居然闹腾的这么大,门外的可不是什么善茬? 而外面的人,显然也害怕警察,听了声音,就立刻有人去了窗户那儿向下看,随即就道,“是有警车过来了,别砸了,走。”这几人伸手利索,这话音一落,便各个拿了自己的武器,向外跑去。 老三站在桌子上向外瞧着,开始还说走了走了,只是几人怕有诈,并没立刻开门,反而多等了一会儿,可不一时,老三的脸色就变得怪异起来,他有些不敢置信地道,“这不是顾市长的侄子吗?他怎么跟警察一起来了?” 果不其然,就听见顾禾在外面说,“出来吧,没事了,警察来了,那群人走了。” 几人连忙挪开桌子,走了出去。顾禾就站在门口,因着第一天来,两人就见过面,何况夏凡多以贝诚的助理身份出现,两人碰面的次数不算少。如今整个万兴里,除了贝诚,倒是要数夏凡与顾禾相熟,虽说两人并未说过话。 顾禾瞧着老三那一肩膀血,脸上露出关心的神色,“你们这是得罪谁了,这是要下狠手啊。” 夏凡自从听见顾禾两个字,整件事如何,心里就亮堂堂的了。这人想追贝诚又不是一日两日了,前一次资金链他就想送钱,只是他们根本不缺钱,这一次,夏凡想了想刚才那些人的作风,又想了想顾禾的背景,玩的都是贼喊捉贼这一招。 他自从遇见顾禾,一直压抑着心内的躁动感,每次见面,尽量平稳自己,不露出情绪。可今天不一样,顾禾这是欺负到人脸上来了?这样的手段,让他想起了当年的自己,一点点恩情一点点温暖腐蚀着你,最终让人无可自拔。自以为爱上了天下无双的男人,其实却是一个人渣。 那些压在心里的情绪,混着今日受到的惊吓,在夏凡口中都变成了嘲弄,“反正左右就那几家,我们让人家憋屈了,人家自然不会让我们好受。不过没关系,反正万兴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砸了的,就砸回去,伤了的,就伤回去,血债血偿,一命抵一命,总是错不了的,你说是不是,顾先生?” 这话说得阴森森的,顾禾不由去看夏凡,这是两人第一次正面对视,夏凡那双眼睛,却似一潭深渊,好似有着无限的怒与恨,让他有种异样的熟悉。可此时恰好有位警察过来,“你们过来个人跟我做笔录。”转眼间,夏凡就恢复了原样,冲着他笑笑道,“今天谢谢你了顾先生,我先离开一下。”说完,就跟着那个警察离开了。 顾禾皱着眉看着夏凡的背影,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十七岁的毛头小子,也就只会发发狠而已,怎会对自己有仇恨? 万兴被砸一事,四家媒体无疑进行了大肆报道,只是在措辞时候,那群黑社会们,就变成了激愤的市民,有同时又将万兴的旧事重提一遍。夏凡不由嗤笑,万兴的业务跟市民没有任何利益关系,哪里会有市民闲得没事干,来找他们的麻烦?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幸亏他们的地还不涉及拆迁,否则的话,定会有几个拆迁户过来演两场强拆的戏码给人看。 表面上形势仿佛完全倒向了顾晖一系,尤其在表面上看,副市长的侄子的公司被砸,居然找不到凶手,这简直就是撕破了许杰的那点面皮。市政府内,有些心思灵活的墙头草,也在伺机而动,按着规定,纪委在没有对被调查人采取双规的前提下,找人了解情况,不能超过夜里十二点,所有人都在等,许杰是否被双规了。 而此时,在市区内不起眼的一个小宾馆内,李长生和身旁的两名同事同时站起了身,主动与许杰握了手后道,“许市长,感谢您的配合,您反映的情况非常重要,我们会尽快核实。车已经过来了,您可以离开了。” 许杰点点头,用力回握了一下李长生,然后穿起大衣出门。整个调查组显然并不仅仅是李长生三人,随着后续的展开,他们占据了整个小宾馆的三层,许杰在一位工作人员的陪同下,就着亮如白昼的灯光,缓缓向楼下走去。 不过刚到二楼,就听见一连串沉重的上楼声。许杰往下看去,恰恰与顾晖的目光交集,此时两人依旧是早上见面时那般位置,许杰在上,顾晖在下,可此时的顾晖,却是从被窝里被带出来的,虽然穿衣合体,但偶尔翘起的头发,眼中的一些不明白,掩不住他的狼狈。 可此时的许杰,因着已经是腊月天,海市天气不冷,但风有些凉,穿着件大衣,头发一丝不乱,脸上保养得当,神情轻松自然,正是风度翩翩的样子。两相对比,却是天壤之别。许杰淡淡的点了个头,便收了眼神,仿佛是脏东西般,不愿再看第二眼,目不斜视地下了楼。 擦肩而过时,顾晖听见了一声细微的轻笑,略微上扬的口气,带着嘲弄与不屑,他仿佛被激怒的豹子,猛然回过头去,只瞧见许杰身形修长的背影,大步的跨出了小宾馆,将这里,远远地抛开。 1月15日的凌晨,整个海市被震动了,市长顾晖在家中被带走,许杰却出现在了第二天的市政府大楼里。当然,同时被带走的,还有副市长张敏与中院院长刘培生。迅速换位的两个人,让不少底层人员摸不清头脑,但这些人有着异常的直觉,天已经变了。 此时,在那所小宾馆中,李长生面无表情地看着顾晖,宣读完纪律后道,“顾晖同志,纪律已经宣读完了,请您不要存侥幸心理,关于这封检举信和这份合同,请您将知道的全部说出来,希望你不要自误。” 顾晖将那封信拿起来,一瞧便放了心,“这是我收到的一封检举信,这份万兴同Z行云城分行的合同是随信附带的,我收到后调出了这块地的政府卖出价,觉得问题十分严重,所以直接上报给了省纪委,要求进行调查。” “你怎么确认这份合同是真的呢?” “我着人核实过的,”顾晖听到问这个,立刻解释道,“我让人从云城分行行长宫庸那里调看了合同,同时也收到宫庸反馈,他的确签了这份合同,只是如同信上所说,是不得已而为之,我这才觉得事情棘手,报到了省纪委。” 这副说辞倒也可信,只是李长生却摇头道,“可据宫庸的供述,你们的说法完全相反。”李长生说到这里顿了顿,这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让顾晖有些不详感,他不由挺直了腰看向李长生。 李长生不负众望,丢下了个大炸弹,“宫庸供述,当日万兴公司从他这里进行抵押贷款,你的秘书方京却专门找到了他,要求他为万兴进行高评高贷,宫庸认为此事不妥,万兴也不同意,但方京逼迫的厉害。他又急需完成任务,就跟万兴签订了正常合同,弄了一份假合同敷衍顾禾。” 李长生淡然道,“这份合同,连章都是萝卜刻的。” 顾晖脸上一下子失了血色,他一把抓着那份合同,不敢置信的反复翻开,印泥大小什么看着都无误啊,“这不可能!”他大声的喊。 可惜这些东西,都是李长生他们已经证实的,“这萝卜章比正常的章要微微小一圈,是宫庸为了已示区别,专门留下的破绽。更重要的是,他还有方京的录音。”李长生身后的工作人员拿过来一个小型录音机,他轻轻地摁下按钮,里面就传出了方京的声音。 ——“那事儿办的怎么样?不好办啊,那你一定是你宫大行长没使劲呢!你干嘛总问是谁让办的,我出面,你说还有谁?放心吧,干好了你就不是云城最年轻的行长了。当然,你也得知道,干差了,会怎么样!” 方京跟了顾晖三年,这的确是他的声音,连那股子阴奉阳违,先软后硬,阴森森地说话腔调都一模一样,就算是顾晖,也不能不相信,这事儿他居然栽了,真栽了。他脸上血色全无,瞧着一脑门子汗珠,脑袋里却在飞速的旋转。 李长生问他,“你指使在前,诬陷在后,顾晖同志,此事证据确凿,你认罪吗?” 顾晖却在推理,自己被许杰设计了,宫庸怕是内奸。可宫庸不是顾禾的人吗?为何会反水?为何接触录音都是方京的,顾禾却没出现呢?这小子一开始就故意把自己摘出去呢,无论是他没办好,还是他与许杰勾结得,事儿都在顾禾身上。他想好了,心中恨不得将顾禾碎尸万段,但面上却保持镇静,只有一句话,“我要见顾昭。” 可顾昭也不是万能的。 顾家老大接到消息,就急匆匆的乘飞机赶了过来。可问题是,这事儿让夏凡操持的实在太大了,不少中央媒体已经报到了海市的这桩稀奇事,那场叫板似得发布会,那跟张敏后花园似得海市媒体,那不肯接纳起诉书的中院,那些血染似得持续了半个多月的海报,条条都是引人注意的大新闻。 夏凡那些看似无聊的举动,却是一点点将顾晖绕了进去。在无数媒体的关注下,在许家的推波助澜下,事件被抽筋剥骨,海市媒体为何会针对万兴,幕后的人是张敏,张敏为何针对他,幕后的人是顾晖。刘培生为何会将案子一拖再拖,为的是替张敏遮掩,这又绕到了顾晖身上。 还有项坤那份记录了,海市晚报采访部主任在顾晖和张敏的指使下,试图贿赂记者不成,着人进行言语和武力恐吓的稿子。顾昭只觉得心力憔悴,恨不得一夜白头。 角力之下,张敏与方京成了最大的替罪羊,直接双开,另移交司法机关,刘培生提前退休,而躲在张敏后面的顾晖,则被双开,顾昭安慰他说,等事情淡了,再说吧。可任何人都明白,双开不同于免职,顾晖他日想回官场,却是难于上青天。许杰一出手,就断掉了顾家的一只臂膀。 除此之外,顾晖的离开,也为许杰将市长位置空出来了,他做代市长已成了板上钉钉的事,为了答谢同时压惊,他专门在家请了夏凡和贝诚,落座之后,许杰亲手给夏凡倒了杯酒,“你比贝诚还小些,就一块叫我叔叔吧。这次的大功臣是你,我敬你一杯。” 而在顾禾的住的宾馆,顾禾穿着件白衬衫,跪在地上,身高一米八的顾昭一脚踢上了他的扇骨,顾禾整个人立刻飞了出去,砰的一声落在了地上。顾昭往前走了几步,踩在了他的脸上,狠狠地骂道,“别以为你那点小心眼,我看不出。想要从顾家摘出来,永远都不可能,除非——你死。” 却没看见顾禾眼睛中藏起来的毒。 第57章 顾昭的声音阴狠而恶毒,有着顾家一贯的风采。在顾禾的感觉中,他的脸一面贴在温暖而厚实的地摊上,另一面上则是带着沙粒感的牛皮鞋底,仿佛天堂与地狱。鞋底像踩死一只蚂蚁一般,左右拧动,皮肉发出疼痛感。他却静静地睁着眼,虚捂着五脏六腑仿佛都要移位的上半身,卷曲着身体,平静地承受着这一刻。 屈辱,相较于老大老二还有他那温和的大嫂,可爱的侄子侄女们丢掉的性命来说,又算得了什么。你以为我会怕了吗?你别忘了我也留着顾家的血,血液中有着跟你们一样的阴狠好斗,血海深仇,我怎会害怕一点点屈辱? 顾禾坦然的,安静地睁着眼,冲着顾昭说,“我没做也不敢。” 这态度显然取悦了顾昭,在他的鞋底与顾禾的脸接触了两分半钟后,他拿开了那只脚,顺脚又踢了他的肚子一下,这才道,“今年的钱加倍。”说完,从一旁一直冷眼旁观的秘书手中接过大衣,匆匆离开。 顾禾知道,这是安抚顾晖去了,顾晖,顾二叔,顾家的一把刀,他完了。 巨大的关门声震得墙上的画发出抖动声,可顾禾却丝毫不顾身体由内而外散发出的疼痛感,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前俯后仰,不能自己,整个人因着剧烈的笑而坐立不住,仿若疯癫。 小胡子瞧着顾昭一行走远了,这才偷偷的开门进来,一进来就瞧见顾禾一个人在那儿发傻,自从大少爷走后,每每顾家受点挫折,顾禾总有那么一回,等会笑够了,还要喝酒。小胡子连忙退了出来,从另一个屋拿了医药箱,又端了几瓶酒,这才回了屋子。 果然,顾禾已经笑完了,一个人阴冷的坐在那儿,脸上严肃的,紧紧地绷着,跟刚刚判若两人。听见有人进来,他用刀锋一般的眼神瞥了一眼,小胡子吓了一跳,差点将东西扔到地上,晃过神来才说,“三爷,您没事吧,我拿了酒和药来。” 小胡子是顾禾的心腹,顾禾也不避讳他。缓慢地爬了起来,伸手拿了酒瓶,口对口就灌了小半瓶去,小胡子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那可是烈酒,可一想顾禾的习惯,又愣生生地压了下去。他瞧着顾禾左脸红肿,就从药箱里拿了点消肿的药膏,上去替他擦擦。 这都是常有的事儿。顾家两兄弟脾气不一样,老大顾昭性子烈,喜欢动手,原本三爷在北京的时候,小胡子就跟着,那时候顾昭虽然听严肃,但真没打过顾禾。可自家大少爷,二少爷去世后,三爷顶起了这摊生意,云城顾家更依靠北京那边,顾昭每有不如意,总会动手。 老二顾晖是另一个样,他嘴巴毒,但不动手,所以顾禾跟着来海市,他原本还松口气的。至于顾家的三代们,小胡子想起了那些少爷们的性子,只能冷笑了。 小胡子替顾禾擦完脸,瞧着顾禾一直蜷着身子,就知道身上也有伤,他小心的冲着顾禾说,“三爷,我给您身上上点药。”瞧着顾禾只顾着喝酒不反对,就伸手将衬衫从裤子里拽出来,掀了起来,露出精干的身体。左边扇骨那儿,青了整整一大块,腹部也有一块,还都透着紫。 小胡子瞧着心里也憋屈,他毕竟是个粗人,边拿着红花油揉,边愤然道,“三爷,您这又是何苦?许家和顾家斗,您就看个乐呵就成了,何苦掺进去?”他想了想说,“那个贝诚,也不是什么好鸟。” 这句话一下子激怒了沉醉于酒精中的顾禾,他一脚将小胡子踹开,还想再动,却牵扯到身体,整个人又停了下来。他睁着喝红了的眼睛,冲着小胡子道,“你懂什么,滚!” 这对于顾禾平日的脾气来说,已经是留了情面了。小胡子立刻退出了房间,屋子里又剩下了顾禾一个。他拎着酒瓶,捂着肚子,蜷着腰慢慢地站了起来,晃荡荡的从客厅走到了窗户前,瞧着外面黑漆漆的夜空。 他不留把柄在别人手上,让方京去跟宫庸交易,倒非他认为许杰会赢,只是一种习惯罢了。没想到却救了他一命,若是录音里换成了自己的声音,他敢保证,顾昭会将一切都推倒他的身上。现在,顾晖废了,当然这个结果更好,许家跟他没恩怨,北京顾家只要有人下来,他就高兴。 可高兴的同时,他也明白,许家和顾家闹到这份上,他对贝诚的那点心思,虽然不是完全没机会,却是难上加难了。这才是他烦躁的原因,北京顾家的背景太强,他一个商人,想要彻底弄倒他们太难。可他翻检着脑海里的二代们的名单,如贝诚一样喜欢男人又有背景的,压根没有。 不是他非要吃软饭,只是一个小小富商,又凭什么让那些与顾家等高的家族们,信任你,帮助你呢。再说,北京的那些高干们,后面枝杈繁多,他就算有钱也不敢乱送。何况,今年给顾家翻倍的话,他手上压根不可能截留多少钱财。 他再一次肯定,贝诚这条线,不能放。 这让贝诚烦躁不已,一把将酒瓶子仍在一边,睁着有些朦胧的眼,跌跌倒倒的向着门外走去。 许家的晚饭不过是顿家常饭菜,许杰太太赵芳带着保姆做了六菜一汤,瞧着不如去泰华上档次,但其实细品,这才是真正接纳了夏凡这个人。许杰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一群人安静的吃完了饭,许杰就带着他们去了书房。 开始时这事儿许杰不知道是夏凡筹划的,贝诚有天特地来找他,说是顾晖不老实,让一个云城的行长过来,用高评高贷诱惑他们,怕是要对许杰使坏。那个行长人老实,不敢干这事儿,说话畏畏缩缩,让他几下就诈了出来实话。问他这事儿要不要用一下。 两人这才商定了方案。但实际上,他也未曾能想到,万兴竟然有本事将这事儿闹腾的这么大,让顾家压都压不下去。这让他觉得贝诚对于官场颇有天赋,顾晖的事儿定了,他就抽出空来,想劝劝贝诚,回家跟他爸爸低个头,从政吧。贝家三代一共两个孩子,已经够单薄了,何况贝诚还跟没有似得?可惜贝诚直接吐出了夏凡的名字。 想着那个对他信誓旦旦说海市一定能发展起来的小屁孩,许杰倒是高看一眼。这次的事儿多亏了夏凡,于是专门请了两人来家里,连称呼都换了。三个人坐在书房里,许杰也不避讳,直接说了上面的意思,“我任代市长这事儿,已经定了下来,明天应该就有文件下来了。”他笑道,“我怕是最轻松的代市长了,这次连张敏他们都下去了,整个市政府算是一片祥和啊。” 顾家对不起许家,贝诚又跟许家人亲近,自然也是高兴的,只是他俩毕竟都是没进过官场的小孩,有些事也说不到,只如一家人说了会儿话,聊了聊日后要注意的,瞧着时间不早了,两人就告了辞。因着喝了点酒,许杰就想派车送他们离开,贝诚偷偷瞧了瞧夏凡,见他微微摇头,就拒绝了,说是走走就清醒了。 等着真出了门,吹着腊月里的凉风,走在海市安静的街巷里,两个人才算真正轻松了下来。许杰对夏凡的态度,让贝诚打心眼里高兴,他故意放缓了脚步,慢了夏凡半个肩膀的距离,从侧面就着月光看那人。 看着夏凡微微有些长的头发,挡住了饱满的额头,在眼下留下一块阴影,瞧着夏凡高高的鼻梁,因着喝酒而微红的脸颊,还有那带着水润感的唇,他突然间想起了两年前的那次醉酒,夏凡贴在他的身上,勾着他的脖子,轻轻压着他下陷,他的心也开始渐渐的陷了下去。有些事情,不去想不去说,并不代表着不存在,那曾经在梦中只是以情事出现的男孩,早已如岁月般,刻在了他心中了。 夏凡似是发现了越走越慢的贝诚,有些狐疑的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看他,瞧着他慢腾腾的样子,夏凡以为他走不动了,伸出手来,去拉了他一把。这仿佛是给贝诚无限的勇气,他接着那只伸过来的手,一把将夏凡扯进了怀里,狠狠地压在了旁边的墙上。 这样的情景,在两年前也曾有过。那是贝诚醉了,夏凡清醒着,他们不过是认识的人。而现在,两个人都有些微醺,两个人是相互并肩战斗了一年的伙伴,酒精的作用让紧密的距离开始发酵,仿佛很正常的,贝诚低下了头,夏凡没有动,任凭那个温热的嘴唇覆了上来,这次不是撕咬,而是用舌尖轻轻的舔舐着的他的唇线,慢慢地挤开了他的口齿,最终,与他无缝隙的追逐。 渐渐上升的月亮将两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温馨的仿佛整个世界只有两个人,连这里的街道、房屋都是不曾存在的。顾禾拎着半瓶酒,摇摇晃晃的从酒吧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计划的失败,贝诚从始至终的冷淡,夏凡的仇恨的眼神,还有无法报了的仇,让顾禾几乎在瞬间,怒了。 带着半瓶酒的瓶子以抛物线的形式,划过了夜空,向着两人砸去。呼啸的声音让贝诚猛然惊醒,一把护住了夏凡,向一旁躲去,只听砰的一声,酒瓶子在墙上四裂开,浓浓的酒气也跟着挥发出来。 贝诚这才看向前面,顾禾一个人孤单单站在街头,冷冷的看着他们,转身就走。他再瞧瞧夏凡,怕是刚才那股子感觉过了,此时的夏凡已经如往常一样,离着他一步远,似是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贝诚的火几乎是瞬间冒了出来,顾禾指使人砸了万兴的事儿,他还没找他算账呢,如今居然又坏了他的好事。他几乎在瞬间,追了上去,两个人迅速的扭打在了一起。贝诚和顾禾都是自幼练武,身体底子不错,两个人又都喝了酒,心里憋着火,手上却是没有半点留情。你给我一拳,我给你一掌,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但时间一长,两人就看出了差距。贝诚的功夫学的是套路,大开大合,都是正规的身手,可顾禾却是跟着父亲和哥哥,在打群架中度过的,他的道儿,就是赢。他出手狠毒,却招招阴狠,不多时,贝诚就被他压着打了。 夏凡从一开始见到两个人打在了一起,就左右四顾,从一旁找了块转头拎在了手里,稳如泰山般的站姿下,他的眼中冒着的却是仇恨的怒火。眼瞧着顾禾一个侧踢,贝诚整个人向后踉跄,两个人终于分了开。夏凡却是不要命的朝着顾禾冲了上去。 他不会功夫,没练过体育,一米七五的个头,体重不过一百二十斤,连一只鸡都没杀过。可是,他脑海里想的却是,杀了他。夏凡如饿虎一般扑了过来,顾禾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使劲儿一掰扯,夏凡手中的转头就掉在了地上,摔成了两瓣。还未等他上劲儿,贝诚眼见不好,已经转身扑了回来。 顾禾手一松,整个人一侧身,躲过了贝诚的侧踢,整个人又跟他缠斗在一起。夏凡从地上爬起,伸手拿起了半块砖,又冲了上去。这一次,是在顾禾的背后,贝诚吓了一跳,生怕夏凡被伤着,冲着他大吼,“你一边去,我对付他。” 说话间,夏凡就被第二次踢了出去。贝诚一着急,因松了神,他整个人被顾禾绊倒,脸冲下,压在了地上。顾禾狠狠地扯着他一只胳膊,坐在他身上,冲着他道,“顾晖是对不起你,可我没对不起你吧。你以为没有我的指示,宫庸一个大行的行长,会那么笨,让你一个小年轻看出破绽来?我对你的好,你都瞧不见吧!” 顾禾是云城一霸,宫庸不怕顾晖,却不能得罪顾禾。所以一出来,他就拿这个理由交了底儿,无论信不信,顾禾将这个理由收为己用了。这话说得有点道理,只可惜贝诚如今一脑门子想的就是这人搅了他的好事儿,他还踢了夏凡两次,哪里肯听,骂道,“呸,你以为我是顾晖,听你这些……” 话还没说完,就觉得身上松了,他连忙爬起来一瞧,却见夏凡竟是不知道从哪里找了根废电线,趁着顾禾没注意,勒住了他的脖子,如今正骑在了他身上。 夏凡怎么也是个男人,手劲并不小,顾禾立刻憋得面部通红,双手紧紧地抓着绳子身体不停翻腾,想要挣扎开。可惜夏凡此时眼中却是冒着火,整个人如疯了一般,带着可怖的表情,狠狠地拉着电线,竟是将整个身体都压了下来,手却在一丝一毫的向外拉扯。 顾禾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贝诚连忙扑了过来,一把抱着夏凡,狠狠的将他拽开,让他松了手。他舍不得打,只能使劲的摇晃着夏凡,“你疯了,杀了他你要坐牢的,你这是干什么。”隔了一会儿,夏凡才仿佛反应过来,呆呆的看了他一眼,像被抽干了力气,整个人软了下来。 贝诚一把抱住人,叫了几声,瞧着夏凡没应答,心里就害了怕,看着顾禾已经坐起来了,应该没事,就将夏凡背在了身后,边往前跑,边喊着他,“凡凡,你醒醒,咱们去医院。” 而顾禾则坐在原地,边大口的喘气,边大声的咳嗽。等着终于呼吸平稳了,他一下子躺在了地上,手摸着颈部的勒痕,脑海里想的却全然是夏凡刚刚的表情,那个表情和那天万兴被砸时的表情混在了一起,最终重合。 他猛然又坐了起来,他确定,夏凡刚刚是真的想要杀了他。 他们有仇,他却不知道。 第58章 顾禾下手不轻,夏凡躺在急诊室里,医生轻轻摁了他右边的第三根肋骨两下,夏凡就疼的整个人冒汗,贝诚在一边急的恨不得代他受罪,医生却收了手,“骨头可能裂了,你是家属吧,我开个单子,你去交钱,照张X光片。” 贝诚吓了一跳,先是交了钱,因着夏凡肋骨裂了,也不敢背着,直接抱着他上下,又嘘寒问暖的,倒是惹得不少人斜眼看。夏凡一张脸烧的通红,但却没说些什么。等着X光片出来,就确了诊,果然裂了,只是并没有明显的移位,倒也不严重。 夏凡想直接回家休养,可贝诚一听,如果不注意的话,说不定会导致裂纹骨头那里再移位,严重的甚至要进行手术。这让贝诚觉得心惊胆跳的,直接颇有气势的拒绝了夏凡,另外请医生开了病房,不由分说地抱着夏凡到了房间里。 这是间三人病房,因着海市人口并不多,这时候已经是腊月了,不少人都愿意在家呆着,所以整间房间只有夏凡一个病人。两人一进屋,夏凡就从贝诚怀里跳了下来,冲着贝诚道,“你这是干什么?我没有严重到要住院。” 贝诚却是不理他,直接去拎了拎床头的水瓶,发现是空的,就拿着站起身来,转过头看着夏凡,“你休息两天,顾晖的后续事件有许叔叔帮着咱们,办公室重新装修采买的事儿也有徐睿老三他们,你回去也没事啊。”他哄着夏凡,“你是不是觉得一个人孤单啊,没事,反正这儿也没人,我晚上陪你在这儿睡。” 夏凡不住在这儿,是知道历史上那件大事马上就要发生了,他哪里在医院里呆的下去?可他这人对仇人是软硬不吃,对待朋友家人却是吃软不吃硬,贝诚一番话,处处关心,句句暖心,让他也硬不起来,只能耐心地跟他商量,“我回宾馆住着,每天跟着你去办公室,你让我干啥就干啥行吗?保证不乱动。” 夏凡以为这样总可以了,却没料到贝诚竟是将水瓶放下了,特认真的看着他,冲着他道,“不行。”夏凡就有点急,可贝诚的话还没说完,“我受不了,我一想着你刚才倒在我怀里的样子我就害怕,夏凡,你明白不明白,我宁愿挨打挨揍的都是我,不是你,我受不了。你听我的,老实的住两天,就当让我放心一下成不?” 贝诚的声音略有些低沉,连带那并不动听的情话一块砸在夏凡心里,沉甸甸的,可却让夏凡有种特别想哭的感觉。他与贝诚,从开始的误会,打架、到后面的并肩合作,再到如今,除了今天晚上,其实并没有特别情动的时候。比起上辈子,顾禾的那些招数,贝诚只会偷偷摸摸的搂他的肩膀,趁着他情绪激动的时候,抱他一下,就算是今天晚上,两人已经亲在了一起,可一瞧着他后退,也没敢再往前。 这样的用朴实话语砸着他,红着眼看着他的贝诚,让他心疼也心暖,让他有种立刻扑过去的想法,可身体的病态,让夏凡止住了这种冲动,他得确定贝诚不会嫌弃他,才能放下心来。他躲闪着贝诚的眼神,“你的伤没事吧,先去看看医生吧。” 这算是应了。贝诚心里终于放下了担心,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你上床躺着,我去去就回。”贝诚没走多久,护士就带着一大一小两瓶消炎液进来了,冲着他道,“夏凡对吧,这是消炎药,今天必须输上的,你上床躺好吧。” 夏凡听话躺在了床上,护士熟练的将瓶子挂在吊杆上,然后飞快的给他扎了针,夏凡只觉得针扎的疼了一下。护士已经直起了身,“水有点凉,这药还有点刺激,还有安眠的作用,我给你放得慢点,你睡吧。我一会儿过来给你拔针。” 冰凉的液体进入身体,开始还让人有些清醒,可随着时间越长,夏凡就越发困倦。等着贝诚回来,他已经完全在硬撑了,夏凡问他,“你没事吧。”贝诚指了指自己嘴角上的伤口,“都是皮外伤,已经抹了药了,你放心睡吧,我给你看着。” 夏凡已经撑不住了,听完后放了心,嘟囔了句你也休息,就睡了过去。贝诚仔细看了看陷在被子里的人,忍不住低头去亲了亲他的额头,然后起了身,又摸了摸夏凡的手背,发现一片冰凉。就起了身,去护士那要了个不用的输液瓶,灌了一瓶子热水,将输液管缠了上去,拿被子盖着,替他暖着。 等夏凡的输完了水,已经到了半夜,贝诚还准备歇歇,偏偏此时他的大哥大却响了,他怕惊醒夏凡,连忙出了门,摁下了接听,里面传出的竟是他妈妈谢秋然的声音,这让贝诚有些惊讶,示意护士夏凡那没人,需要注意,这才走到了楼道口,跟谢秋然说话。 相对于贝云川他们,贝诚对谢秋然还有些母子情分的,虽然不能生活在一起,可谢家人总是在不断地提醒他,谢秋然是爱他,是无奈的,再说谢秋然每周都来看他,也算有个相处过程。当然,相对于普通的母子,他们的关系肯定比不上,平时十天半个月打一次电话,可这么晚,却是从没有过。 贝诚叫了声妈,就问,“您怎么这时候打电话来了?” 谢秋然是个十分温柔的女人,虽然出身于谢家,可一点女强人的苗头都没有,完全是个贤妻良母,否则,她娘家也不算弱,只要她硬下心不答应送走贝诚,贝云山也没法勉强。可她没有,当然这不能说她更爱丈夫,但显然,她对于丈夫是弱势的。 谢秋然问了问贝诚这几天的生活,叮嘱了几句海市这边热,也不能穿的少,出去应酬少喝点酒,贝诚听着心头暖热,终究还是个不大的男孩,忍不住冲着他妈妈说,“妈,你放心吧,我这边好着呢,我刚刚还帮了许叔叔一个大忙呢!” 这句话一落,贝诚就听见那边有声咳嗽声,随后,谢秋然就有些歉然地说,“诚诚,你爸爸有几句话对你说,你听着就是了,乖。” 贝诚脸色立刻塌了下来,他连预感都不用,贝云山就不会对他说句好听的。果不其然,电话一接过来,就传来了狂风暴雨。 贝云山很生气。 贝云山知道贝诚在做生意,一直以为他还在安省用那点零花钱倒腾呢,心想那点钱出不了大问题,等着贝诚过不下了,自然就回北京了。可他哪里想到,贝诚竟跑到海南去弄房地产了,还跟许家在一起折腾顾家。许家跟谢家关系亲密,可跟贝家却没多大交情。 贝诚的不逊本就让他与谢家起了些龌蹉,如今贝诚掺和到许家的事里去,顾昭那个疯子,直接瞄上了他,他倒是不怕,可却不愿意多树敌。这让他更讨厌谢家,认为谢家这是在借势。听了消息后,他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窍,直接训道,“谁允许你拿了谢家的钱去经商,谁又允许你掺和许家的事儿,你别忘了你是贝家人,你经过我同意了吗。”然后下达命令,“将生意结束,把钱还了你大舅,立刻回北京”。 贝诚原本就心里不痛快,他爹劈头盖脸的一顿骂,自然更让他不服起来。他冲着贝云山冷笑道,“你有本事当年别让谢家养我啊,你将贝谦当宝贝养,贝谦拿你当亲爹似得,天天叫你叔父,你不挺高兴的吗?谢家好吃好喝养着我,我不拿自己当外人怎么了,起码我还没恶心巴拉的喊什么舅父呢。” 这话彻底激怒了贝云山,贝诚被放在谢家养大,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当初的他哪里会想到,会有今日父子不睦的局面。他被噎得半天都喘不上气来,贝诚听着那边呼哧呼哧的大呼吸声,也挺不得劲,那毕竟是亲爹,可让他张口安慰,他却说不出口。 贝云山喘了一会儿,听着安安静静的话筒,怒火又起,“好,你不是愿意结束,我帮你结束,你等着吧。” 说完,他爹的电话就挂了。 贝诚有些难受的一个人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里,他知道,他爹说到做到,贝家毕竟有权有势,谢家也不会贸然触怒贝云山,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这桩生意,他做不下去了。他嘲讽的笑了笑,回了病房看看夏凡还在熟睡,就下了楼,沿着黑漆漆的马路走了许久,才遇到个开着的小卖部,买了盒大前门,自己一个蹲在马路牙子上抽。 贝云山从来没关心过他想要什么?只会用自己的标准来衡量贝诚,所以,贝诚永远都是不及格的,永远都是随时可以牺牲的,无论他多么努力,他都看不见。就像他小学一年级时,考试考了第二名,回贝家过年的时候,他专门带着奖状,朝着贝云山邀功,可惜的是,与大舅惊喜的表情不同,贝云山只是嗯了声,然后说,还需努力。因为,贝谦年年都是第一。 从那时候到现在,他永远都是不成器的那个。还有参加工作的事儿,贝谦比他高两级,没毕业的时候,贝谦就想下基层,可贝云山舍不得,他记得那半年,贝云山总是在劝贝谦,才打消了贝谦的念头。等着贝谦一毕业,贝云山就安排他进了团委,既留在了身边,又是实打实的升迁好地方。 可等着贝诚的时候,贝云山反而直接了当了,他连商量都没有,就将贝诚安排在了自己一个老部下的手底下。那位老部下在甘省省会,离着家十万八千里。贝诚一听就炸了,他不在意干点什么,也不在意苦不苦,只是他不愿意让人嫌弃一般,丢到远的看不见的地方。就为这个,他一毕业就跑了出来。 往事一幕幕浮上来,脚下的烟蒂也越来越多,贝诚一个人坐在那儿,瞧着月亮西落,太阳渐渐的冒了头,天色越来越亮。他站了起来,使劲跺跺脚,震震已经冻僵了的身体,拍掉了身上的烟灰,向着来时的路走回去。 他心里有火,这次不行,这桩生意不仅是他的翻身仗,更是夏凡的,他不能放。 此时的海市已经热闹起来,勤劳的小贩们已经借着黎明的那点光亮摆好了摊子,贝诚买了两碗米粉,又回了病房。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有说话声,贝诚站在门外往里一看,就瞧见原本没人的二号床,如今居然躺了个男人,那人正输水,冲着夏凡说,“夏凡,还得麻烦你一下,我渴得厉害,你帮我倒杯水吧。” 夏凡显然已经醒了,应了一声,就想下床。贝诚这时候推门进去,夏凡瞧见他后,担心地问,“你不是说陪我吗,怎么一早就不见了。”贝诚晃了晃手中的米粉,“我买早饭去了。”他一靠近,夏凡就闻到了那股子呛人的烟味,他也顾不得倒水的事儿了,抓着他担心的问,“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抽这么多烟?” 瞧着紧紧拉着他的那只手,贝诚心里终于有了点暖意,低头在他耳边悄悄道,“我一会儿单独跟你说。”然后,将米粉放到饭缸里,这才回头冲着那个男人道,“喝水是吧,有事你叫我吧,夏凡他骨裂,瞧着没事,不能多动。” 说完,就替他倒了杯水。那人抬起头来,露出了一站极为儒雅的面孔,冲着贝诚恰到好处的笑了笑,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乔梁,刚刚才住进来,谢谢了。” 第59章 乔梁也是安省人,曾经当做公务员,可惜不赚钱,他就跟着大潮停薪留职下了海。这几年四处闯荡,也算积攒了些家业,前一段时间听说海市这边有发展机会,他就转身奔了这里。 这也是时下许多商人们的现状。改革开放没几年,不少人做买卖还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状态,并没有形成规模,他们凭借着敏感的嗅觉,在汹涌的浪潮中寻找契机,如海鸟一般,没有固定停留的地点。 但这样的经历,显然让乔梁具有了广博的见识,也加深了他的气质。他如今刚刚二十八岁,瞧着温润而儒雅,很容易让初见的人心生好感,当与他聊开了,你会发现,他的见识让人吃惊,往往在不知不觉中,两个人就聊深了。 夏凡就是这样,贝诚白天有事,不能陪他,但是走之前说得十分郑重,老老实实在床上躺着,他已经收买了护士,要知道他随意乱动,回来算账。说这话时,护士小姐还冲夏凡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夏凡就知道,这事儿没改了。 但他没生气,心里还挺美滋滋的。闲来无事,他就跟同样孤单的乔梁说起了话。夏凡在此时瞧着格外的没见识,听着乔梁倒腾蛤蟆镜,睡火车座底下,走私香烟的经历,整个人眼睛都瞪得比铜铃大,这副表情,配上他十七岁的年龄,和白净的外表,倒是让乔梁觉得可爱不已,于是转头问他,“你是做什么的,这个岁数不该上学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听了这个问题,夏凡眼睛眨了眨,这才道,“我爸妈去世早,我外公把我养大的。前年外公去世了,我跟我大舅闹得不好,表哥恰好去省城开快餐店,我就跟着干了。去年的时候,听说海南好,正好有朋友过来发展,我就跟着当个帮手,也见见世面。” 夏凡因着避讳夏家,开快餐的时候就不肯多露面,但好歹别人还知道他是个小老板,到了海市,他却是一直以助理的身份出现,就连张永赵琳他们两个后招来的,都不知道夏凡有着股份。 所以,夏凡这么说,倒是跟乔梁这些天打听的一样,他点点头,安慰道,“抱歉,不该说这些的。不过书是一定要读的。不过先出来见识一番也好,反正你也不大,到时候回去读就是了。” 这番话倒是跟前几天打来电话的周老师说得一样,周老师觉得他年纪越来越大,对于他跑到海市这事儿挺有意见,隔三差五的打电话来,让他记得要学习,别被钱财迷了眼,“知识会开拓眼界,会让你有更高的眼光”,这是周老师劝他的。 如今听着乔梁说起来,夏凡的脸上露出落寞的神色,“我同学今年都准备考大学了呢。”就一句话,别的什么都没说,乔梁只觉得心里跟着揪了揪,他原本就在床边坐着,如今直接伸过手来,去摸了摸夏凡的脑袋,来安慰他。 仿佛就这一下,就让夏凡对他观感近了不少。等着贝诚回来,夏凡已经拉着乔梁说起了海市的房地产生意了。贝诚进来的时候,就瞧见夏凡在那儿滔滔不绝的说,乔梁一打眼瞧着听得挺认真,可人已经有些疲惫了,眼睛正无聊的四处看,恰好与贝诚撞了个正着。 这让乔梁有些不好意思,他歉意的笑了笑。贝诚从没见过跟陌生人这么能聊的夏凡,心里那根弦一下子绷得紧紧的,过去将捎来的饭菜放好,拍拍夏凡的肩膀,“你自己倒是说得高兴,没瞧见人家乔梁都是硬挺了吗?” 夏凡仿若刚发现,这才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对着乔梁说了句,“对不起啊,我都没注意你。”然后回头看贝诚,“你买了什么,我饿死了,病号饭也不好吃。” 等着吃完了饭,在贝诚的允许下,两人下楼去转了转,这会子没人,夏凡才将早上的话问出口,“你昨晚上去哪儿了,老三说你也没回宾馆,怎么抽了那么多烟,你有事瞒着我?” 对于夏凡,贝诚倒是没有隐瞒的心思,只是家里那些龌蹉事,他没脸提。夏凡瞧着他憋闷着半天,愣是没说出点什么来,就有些着急,他也不是逼着问别人隐私的人,直接转头就走。这让贝诚吓了一跳,连忙拉住了他,才将家里那些事儿简要的说了说,又把贝云山的话说了。 这些没脸的事儿一说完,贝诚也豁出去了,“中午我大舅打电话来,说是听我妈说,我爸让贝谦请了假,说要让他过来将我带回去。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贝谦搅了咱俩的事儿的。” 夏凡听了内心只有一个字在翻腾,“次奥”。他原本以为天底下也就夏景年不是个玩意,为了利益,亲儿子都能卖。可他毕竟是个私生子,说直白点,夏景年除了他,还有两个儿呢。可贝云山是为了什么?就算贝谦爹妈没了,你好好待他就是了,干吗压榨自己的儿。这可是亲生的,唯一的啊。 想着贝诚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硬生生的长成了现在这么阳光一汉子,夏凡不心疼不骄傲才怪呢。他从不是吃亏的人,如今听着贝谦要来,就冲着贝诚道,“贝谦的事儿你放心,我替你搞定。” 夏凡愿意管他的闲事,这是贝诚求之不得的事儿,他挺乐意的点了头,转眼就想起了不过一天,夏凡就和乔梁聊熟了这事儿,“那个,那个乔梁挺会说话啊。” 就一句,夏凡就明白了贝诚这是有点吃醋了,他故作严肃道,“是啊,他去的地方多,干的事情也多,挺有见识的。”两人认识这么久了,夏凡好像从没这么夸过他。贝诚心里有点抓挠,屡屡看向夏凡,可又觉得自己如果说出不满,显得有些太不男子汉。 夏凡将贝诚这些表情尽收眼底,瞧够了,看够了,这才附到他耳边小声说了句,“这是顾禾的人,我留着他有点用,应付呢。你就当不知道就行了,”他略微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道,“谁也没你厉害。” 这句话直接让贝诚的嘴巴咧到了后脑勺。可与此同时,顾禾却是刚刚起床。 他昨夜打完架后,就晃晃荡荡的回了宾馆,直接栽头睡下,脖子上的勒痕,酒精的作用,并没有让他睡得踏实。他开始频繁的做梦,都是一些细小的片段,梦中他还在云城,在他家偌大的阁楼里,他用铁棍生生的敲断了夏凡的右腿,然后冷冷地说,“你休想逃。” 夏凡瞧着比如今的样子大些,腿部的疼痛让他满脸都是汗渍,他抬着那张苍白的脸,两眼怒视着他,恶狠狠地说,“顾禾,像你这种人不配有儿女,你会不得善终的。” 那句话仿佛打在了他心上,让他从梦中惊醒。无论什么原因,他明明日夜琢磨的都是贝诚,怎会梦见夏凡,并且有这样的场景?可这个梦太真实了,夏凡那充满着恨意的眼神,和昨夜疯狂的模样重合起来,让顾禾忍不住打了个抖。 他拥着被子靠在床边,将脑海中所有与夏凡有关的事,都一一推想了一遍。可以肯定的是,梦里的那件事肯定没发生过,可又如何解释夏凡对他的态度呢,他们并没有交集。 顾禾摸到了大哥大,顺手打给了乔梁,问他在干什么? 乔梁的语气同跟夏凡说话时完全不同,十分的严肃,“我黎明住进来的,夏凡在睡觉,贝诚不在。贝诚是天亮了拿了早餐过来的,身上有浓重的烟味,我猜他遇到了事情。夏凡啊,性格比较开朗,没多少心眼,跟我聊得很好,不停地说他们房地产的事情。他们两个感情很好,贝诚很疼爱夏凡。” 顾禾想了想,才道,“你想办法博得夏凡的信任,弄清楚关于夏凡的一切事情。” —— 而转回头来说,贝谦毕竟是有公职的人,来的其实并不如夏凡想象的那般快。在这期间,夏凡同乔梁的关系,在两人的共同努力下,变得无话不谈,即便出了院,两个人也保持着密切的联系,时不时的出来吃吃饭。而顾晖却终于跟着顾昭离开了海市,同样的,顾禾作为顾晖的侄子,在海市嚣张了那么久,如今没了后台,自然也要避避风头,不过前后脚,也回了云城,海市一干生意,面上的交给了小胡子,暗地里的,却是放在了乔梁那儿。 当然,最大的动静,其实是在夏凡住院三天后,邓公南巡了。从1月18日到2月21日,邓公一路走过了武昌、深圳、珠海和上海,沿途发表了重要讲话——抓住当前有利时机,加快改革开放的步伐,集中精力把经济建设搞上去,这句话,传遍了大江南北。 这简直就是一夜春风来,整个中国都振奋起来了,而将目光聚集在嘎嘣新的海省,这场春风带来的改变就是,房价开涨了。开始的时候还是慢慢悠悠的,羞羞答答的,可随着《深圳特区报》的社论“东方风来满眼春——邓小平同志在深圳纪实”的发表,房价便似坐着火箭一般窜到了天上去。 房价从每平米1350元,开始向着5000元迈进;无数想着发财或者想着发更大的财的人,从祖国各地带着钞票或是坐船或是做飞机,到了这个不大的地方;无数的房地产公司从犄角旮旯冒了出来,他们都认为几乎不用思考,就可以赚的盆钵满盈,而原本每个人都暗地里叫一声的贝傻子,如今却成了贝成功。 因为人人都记得,在那场海市报业大厦前开的发布会上,万兴明确的告诉所有人,他手上有2300亩地。这些都是住宅项目,而且除了别墅就是高层,以如今的房价看,哪一个项目拿出来,都是翻了几番的赚钱。贝诚如今的身价已经不能估算。 而与此同时,人人也知道,贝诚手中的七个项目,没有一个开工的,这代表着万兴没有开发的想法,有可能卖出。所有人都盯着贝诚,热切的盼望着他能够出手,从中分一杯羹。于是,贝诚几乎成了整个海市投机者的座上宾,饭局连绵不绝,大哥大从早上响到晚上,就是这个时候,贝谦来了。同时来的,还有一摇身成了马来西亚华侨的胖叔,他的本名叫做袁正方。 第60章 胖叔乃是夏凡楼下三层的邻居,前年回去给外公和母亲入土时,胖叔帮了好大的忙,夏凡瞧着他生意做得不易,来海南前就介绍到了省城的夏天快餐,胖叔不善于创业,却善于守城,这一年多,直接做到了一家分店的店长,而且业绩不错。 夏凡这里要缺人用,胖叔一听,二话不说,直接将店门交给了老婆胖婶,按着夏凡的嘱托,去找了个马拉西亚的留学生,用他的身份证注册了公司,并签订了公司所属权合同,同时雇佣了两个员工,大摇大摆的装作了要来海南发展的投资者,坐着飞机入了海南。 他的公司名叫富宝(国际)有限公司,直接将办公室租在了国际商业大厦十三楼,人长得虽然胖,但每日都穿得人五人六,身后跟着个小司机,操着一口别扭的普通话,见天的奔赴各种饭局,逢人就说,他要做大买卖,意思是,那些买上几百平房子又卖出的,赚那点差价,他看不上。 此时已经是四月,海市的房价在整整两个月时间内,涨了两倍有余,这样的老板在整个海市,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更有更多的老板们,或是拿着企业的流动资金,或是从银行中贷了大量的款项奔赴海市,所以没人笑话胖叔的大口气,买卖消息,倒也没落下他。胖叔跟所有的老板们一样,相互混了个脸熟。 此时的海市已经是一片蓬勃的景象,原本空旷无人的街道上,仿若突然涌出来般,如今已经是熙熙攘攘,街道旁的门面房,也都开了起来,人人都在四处找房子买,找房子卖。 这也催生了大量的中间人,他们从一个地方听到了消息,然后转手找到合适的买家,从两家里吃回扣。中间人的职业多得是,有的可能是公务员,有的可能是迎宾小姐,更有可能是政府官员。只要你有消息渠道,你就可能做这笔买卖,当然,也有可能被两家甩开,一分钱拿不到。 胖叔在寻觅了许久之后,终于在一次上厕所的时候,偶遇一个服务员,这个服务员就是胖叔那个包间的,瞧着不过十j八九岁大,却是个头脑灵活的人,瞧着胖叔浑身名牌,手持大哥大,又发了豪言壮语要做大买卖,就上了心,一瞧见他来卫生间,就立马跟了过来。 在卫生间不甚明亮的光线下,服务员冲着胖叔做了一番自我介绍,然后就递给了他一张红线图,并小声道,“我一瞧您就是做大生意的,500亩,40万平方米的建筑面积,绝对大生意。”他也有经验的很,不说是那儿的地,也不说是谁家的,省得人将他给卖了。 胖叔眯着那双肿泡眼仔细看了看那图,心中就有了数,将红线图往怀里一塞,从钱夹子里抽出了五百块钱塞给他,冲着他道,“我考虑考虑。”说完,人就回了饭桌上。可与此同时,这张图已经在海市不少老板手中过了一遍了,统一的说辞是,“这张图是万兴的,万兴您该知道,如今海市最大的房地产企业,他手上刚项目就七个,可一个都没动工。最近房价涨的厉害,万兴也坐不住了,想要卖出一个。” 这块地就在机场路周围,是进入海市的必经之地,如今想要拿到这么大的面积,规划局那儿早就不批了。动心得不止一个,贝诚的大哥大都快被打爆了,可意动的人却越来越多。夏凡给他指了个好法子,又放了条消息出去,这个地投标,谁价高,谁拿地。 此时的海市,买卖房产都是双方谈判,最多加一个中间人,哪里有闹腾的这样大的?众人免不了心里有些打鼓,怕这价格到时候虚高。可胖叔在中间却道,“反正是投标,价钱都是暗的,你愿意出多少出多少,说不得大家都怕贵,卖的比市价都便宜呢。这可是500亩。” 一句话又让不少人心思活泛起来,可无论如何,这事儿就定了下来。如今的万兴可不同于当时被爆资金链断掉的时候,开个记者会也怕没人来。徐睿直接定了泰华最大的会场,请了专门的司仪,还有海市公证处的工作人员,端的是财大气粗。 而这一天,贝谦终于要到了。贝谦原本在1月底就想过来,可偏偏工作十分繁忙,虽然早早就递了假条,可一直压着没批,贝云山出京也是麻烦,谢秋然不能指望,可手下人贝诚压根不理睬,竟是除了让谢秋然催促贝诚结束生意外,一直等了下来。 可这一错过,就是一个多月时间,如今贝谦有了假,可海市的房地产已经今非昔比。即便他们身在北京,也知道海市已经成了全国房地产市场的先锋,房价在不停的上涨。所以,贝谦来的时候,贝云山的意思又变化了些。他叮嘱要瞧瞧贝诚的生意到底多大,再看看是结束还是继续经营下去,毕竟,谁都不会嫌钱咬的上。 贝诚因着是董事长的原因,留在了泰华等待投标会的开始。夏凡带了老三当司机,早早就到了机场,举着个牌子等人。飞机整点到达,贝谦推着个箱子,最后一个从机场走出,他一出来,就瞧见了那张白底黑字的牌子,慢慢地走了过来,左右瞧了瞧,“贝诚没来吗?” 夏凡这才正眼打量这人,个子与贝诚差不多,眉目也多有相似之处,但架子却是小了不少,还白净许多,看着更像个文人。来之前,夏凡向着贝诚取经,问贝谦是个什么样的人,贝诚的回答特简单,装。夏凡的理解就是要面子呗,于是他特真诚的说,“贝诚有点事要处理,他说不用跟你客气,就让我过来了,你肯定不会生气的对吧!” 最后一句话直接将贝谦那句“我一直想他呢”给堵了回去。从小他就这么说,贝云川也喜欢听,当然,对比下贝诚总会挨点骂,贝谦已经习惯这种方式了。冷不丁这句话说不出口了,他有些讶异的撇了夏凡一眼,然后淡然地点头道,“当然不会了。” 夏凡才不管他的态度,伸手接了他的箱子,“那太好了,咱们走吧,车在外面停着呢。” 等到了停车场,老三开车,夏凡将贝谦安排到了后座,自己则坐了副驾驶,然后就向着市内开去,他此时显得格外的唠叨,冲着贝谦指着外面的景色不断的说话,“贝先生,你瞧,这是机场路,如今海市房地产业发达,这条路是机场通向市内的唯一线路,可吃香呢,不少人眼巴巴的想买呢。” 贝谦听了,不由向外看去。此时的机场路旁边,已经于过去的荒凉不同了,不少地方已经开始开工,四处都能瞧见架起来的高架子,贝谦不由想起了贝诚那些投资,“万兴的地都买在哪儿?也是这旁边吗?” 若是别人问,夏凡可想不到这些,可是贝谦,夏凡从开始就对他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的,自然觉得,这是打探呢。他按下了心中的嘲弄,笑着回答道,“几乎都在这边呢。您看到前面那棵大树了吗?从那里一直往前,到进入市区,都是万兴的地。足足两千二百亩,不少还连在一起,说句实在的,在海市,再不能找到一家,比万兴更有地的了,更何况,是这么好的地。” 夏凡似是说得兴奋,回头掰着手指头冲着贝谦算着,“除了这里,我们在滨海大道那儿,就是海市沿海线路上风景最好的那一段,还拿下了一个项目,面积倒是不大,只有一百亩,可是高级别墅项目,那儿的房价更高。不少人打电话想买呢。” 这让贝谦心里动了动,想着贝云山的嘱托,又觉得依着贝诚的性子,就算憋屈死,怕是也不会跟别人说自家的那点丢脸事,这个夏凡怕以为他们真是好兄弟,对他完全不设防呢。他笑着攀谈,“我从京中就听说海市房价长得快,如今怎么样了?到一个点了吗?” 夏凡眯着眼笑,“早着呢。前两天房价刚破了四千九,我瞧着还要再涨涨,您可别忘了,到六月,海市还有第一届国际椰子节呢,到时候,肯定更快。” 贝谦不知道贝诚的成本,可他知道的是,海市房价年初的价格,不过1350元每平,这么一算,无论贝诚多少钱投的资,纵然他拿的是土地不是房屋,几倍赚钱,是稳当当的。这该是多大的一笔资金,想到这里,即便是贝谦,也有点坐不住了。 夏凡仿佛没瞧见他的动作似得,接着说,“您要是想了解房价,正好万兴今天要卖出个项目,办了个投标会,现场公布,这可是最准确的了,贝诚也在那儿,如果不累的话,可以去看看,来了不少人呢。”夏凡不好意思的说,“这是公司第一次办,我没见过呢,还挺好奇的。” 贝谦平易近人,“那好,正好我去见见贝诚,好久不见了,我还挺想他的。” 海市并不大,没多久就开到了泰华。几个人坐着电梯上去,那边投标会已经开始了,徐睿站在台上,正为大家介绍这块地,从土地性质到容积率,徐睿在上面侃侃而谈,而底下坐着的数十位老板们,则在跟自己的智囊们小声讨论,也有共同出资而来的,几人在一起商议。 胖叔袁正方在这里面算是个活跃人物,他操着一口半百不白的普通话,冲着一旁的一个戴着金丝框眼镜的中年男人说,“这地界不错啊,就在南海大路与机场路交汇处。南海大路可是海市以后的一环,这儿就相当于海市入市的第一个门面啊,到时候肯定大有发展。” 那个男人听了,略微意外地问,“您不是大陆人吧。” 胖叔点头道,“我是华侨,听着海市有发展,专门回来的。”胖叔听着他说大陆而非中国,接着问,“怎么,您也不是吧?” 男人摇头道,“不算是,我是港商,也是听着这边市场好过来的,的确很繁荣。”他笑了笑,“这架势也不小,看样子不少人势在必得呢。” 胖叔点头道,“对对,怕是价格低不了。” 不多时,徐睿的介绍就结束了。司仪再次上台来道,“关于这块地的介绍已经完毕,如果没有其他疑问的话,下面我们将会给大家十五分钟时间进行商讨,如果定下价格,可将写好的卡片投入我们的密封箱内。一会儿会现场开标,请大家投标。” 这话一结束,下面就嗡嗡嗡起来,夏凡也趁机将人带到了空出的座位上,陪着贝谦一起坐了下来,不好意思道,“贝诚恐怕有点事,这会儿没瞧见他,不如咱们再等等。”贝谦倒是不当回事,他先是被那2200亩地的面积震惊了一下,如今又被这黑压压的人头鼓舞了一下,此时正是最兴奋的时候,哪里顾得上贝诚,“没事,先坐会儿吧。” 这块地的红线图各位老板其实早就看过了,在家中也都商量了个具体的数字来,不一会儿,就有人分别拿着折叠好的标书,往密封箱中投票。不过几十个人,不一时,就全部投票完毕。这时候,几个司仪小姐就上了台前,将一张大桌子放在了场地中央,当着众人的面,将密封箱打开,把几十份标书倒了出来。 紧接着,徐睿就请上了公证处的人,监督着他们开始进行整理,台下不少人都在翘首以盼,就连贝谦,也忍不住频频看向台上去,好在投标的人并不多,没多久,徐睿就接过了厚厚一沓子的标书,冲着下面的人道,“下面唱标开始。” “钢森集团,4亿2999万。” “尤嘉房地产有限公司,5亿3299万。” “大华房地产公司,5亿7888万。” 徐睿的声音低沉而浑厚,响彻在整个大厅。会场上的所有人的表情,都在随着报价而变化。每有一个新高出现,总会引起一些人的嘀咕,也总会有人变得沮丧,甚至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钱是英雄胆,即使明明知道拍下来就赚钱,可事实上,就是凑不到的人也不在少数。 而与此同时,坐在会场最后一排的三个人则是表情不一。贝谦毕竟只有二十五岁,纵然已经在机关历练了两年,可也是个年轻人,贝家的环境,也许百万他不看在眼里,可千万就是大钱,更何况的是,如今的报价已经往六亿上走,最重要的是,贝诚有2300亩地,这只是五百亩。就算他不想承认,也得承认,贝诚赚了大钱了。这笔钱对于贝家的帮助,简直是不可估量。他一方面,对于贝诚的优秀而感到担忧,另一方面兴奋于贝家可以更好的发展。 而即便是夏凡这种已知历史的人,在听到巨大的完全没有概念的数字在不停往上涨的时候,他也抑制不住的兴奋,脸上的表情还好,可拳头已经攥在了一起,恨不得狠狠地挥舞两下。至于老三,他完全傻了,他唯一记得的是,夏凡说,投资中有他的0.3%,王成瑞提走了6万,而如今的数,他自己已经算不过来了。 与此同时,徐睿依旧不高不低的念着手中的标书,当“富宝(国际)集团,7亿”这个的数字出现时,台下的人已经完全被钱数砸晕了。没人想到,这块寸毛不生的地居然有人敢报价7亿元,比第二报价足足高了5000万。 可当贝诚亲自上台宣布结果,胖叔兴奋地挤着满脸笑容,冲着大家说“承让”的时候,没人能说,这是个傻子,这人赔定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必赚的。很快,就有工作人员来请胖叔到后台签合同,临离开前,那个港商递上名片,“有空一起喝茶。” 胖叔连忙也将自己的名片递了过去,然后才去瞧手中的,淡金色的名片上印了三个字,夏景年,下面是职务,夏氏药业董事长。胖叔眉头不由地微微一皱,这人,不出所料,果然来了。 而夏凡趁着这个时候,将脸上带着复杂神色的贝谦引到了一旁的休息室,等着不一会儿,贝诚就推门进来,先是对着夏凡说了声辛苦了,才冲着贝谦道,“我还没来得及介绍,这是万兴的董事长夏凡。” 这个称呼让贝谦觉得不对,贝诚却压根不给他提问时间,接着道,“我知道你事情多,我也不想跟你扯皮,地你们一说,我就卖给夏凡了,夏凡当时也没钱,说定了出手付款。这不,今天地已经卖出去了,过几天付了款,我自会还了谢家钱,你告诉他就是了。至于回京,我还要处理一些杂事,你自便。” 贝谦仿若大冬天吃雪糕,一块冰下去,整个人都凉透了,一下子愣在那儿,什么叫做地卖给夏凡了? 第61章 七亿元的鸭子眨眼间飞走了,饶是贝谦也算见过了大世面,一时间也抑制不住冲动,冲着贝诚不敢置信地喊,“你买了,你怎么卖了,多少钱卖的?” 贝诚难得在贝谦那张时刻保持笑意的脸上,瞧见这样惊慌失措,不敢置信的表情,心中倒是畅快的很,一时间觉得夏凡这主意出的可真好,不过是一场左手倒右手的活动,除了租赁泰华会议室的费用,压根没什么损失,竟是一举数得。 首先是抬了地价,按着夏凡的说法,他们手中这么多地,总要趟一趟才能下水,否则的话,怕是容易吃亏;其次是坐实了胖叔大地产商的身份,日后更好与他们一明一暗行事;最后才是对付贝谦。 昨天晚上,贝谦要来的前一夜。夏凡专门跑到了他的房间,脱了鞋,光着脚丫子,盘着腿坐在他的床上,冲着他出主意,“这贝谦既然明知道自己是侄子,若是懂事的,肯定是要好好待你,也让你爸妈放心。可他却处处针对你,恨不得将你挤出贝家,可见他性子贪婪的很。要想让他难受,就得让他看得到,得不到,从低谷冲上高峰,又从高峰猛然滑落,那时候他才难受呢。” 贝诚举一反三,直接道,“即是如此,那明日我就不去了,劳烦夏董事长,替我带着堂哥到您的地界上转上一转,再来泰华找我。” 两人一番谋划,果然成了真。若不是贝谦还在,贝诚恨不得直接啃上夏凡两口才是。此刻听了贝谦的话,他无辜的耸耸肩,“你干嘛问我,一月中的时候,不是爸爸让我立刻处理的吗?一月份海市房地产正低谷呢,是个人都不会买我的地,你说多少钱卖的,自己不会算吗!”他还冷哼一声,“不过,这倒也是他会干的事。反正我的东西,在他眼里总是不值钱的。” 这话说完,贝诚就不想理会他了,直接带着看热闹的夏凡往外走,贝谦还想问清楚呢,可贝诚竟是猛然回头,冲着他狠狠瞪了一眼,那眼神凶狠而充满警告,与贝诚在他脑海中的一贯印象相差甚远,竟是让贝谦生出一种寒意,一时间止住了脚步。 等着他再次反应过来,那两人早就不见了。贝谦连忙又向着刚刚的会场瞧了瞧,这一会儿,不但那些投标者不见了,便是连徐睿他们都没人了,地上到处都是杂乱的椅子。他一把拉住个服务生,“万兴的人呢?” 服务生道,“刚刚就走了,现在场上的都是我们同事。先生,你有事吗?” 贝诚竟敢将他一个人仍在这里,他吃了雄心豹子胆吗?贝谦的怒气一下子冒了起来,手中攥得越发紧,那个服务生感觉到了疼,以为他要找事,立刻给旁边的同事使了眼色,又道,“先生,现在租赁时间已经过了,我们需要打扫卫生,请您先出去吧。” 这是看不起人,这是在赶他哪!被扫了面子的贝谦,那股子邪气立时就冲着那服务生发了出来,“这就是你们服务态度吗?叫你们经理来,我倒要问问有没有这样招呼客人的。” 服务生原本就在这个会议室服务,刚刚可是瞧着万兴一干人走的,可是没一个人招呼这人,显然是被人嫌弃了,拿他出气呢。他不能顶嘴,可也不想吃气,笑道,“是我的错,万兴的人还没走远,怕是刚到楼下,我这就打电话请他们等等,客人您看行吗?” 这简直是寒碜他。让贝谦自己提着行李追上贝诚,还不如杀了他。贝谦哼了一声,手一松,就道,“给我开间房,把我的行李提下去。” 那服务生倒是立刻打电话到客服台问了问,可脸上的表情却立刻古怪起来,他瞄了一眼站在那儿人五人六的贝谦,听着万兴将最后几个房间都定了下来的消息,憋了会儿笑脸上才正常,挺不好意思的说,“实在对不住,房间已经全满了。”贝谦的脸立刻绿了。 在贝谦一个人拖着行李四处找地方住的时候,贝诚和夏凡已经回了公司。 他俩倒不是神仙,算准了给贝谦难看,一来最近来海市的老板实在多,泰华原本就住了个七七八八,并不费钱,二是今天这事儿实在没办完呢。为了防止贝谦恶人先告状,贝诚总要先喊喊冤吧。那贝谦就得暂时安定不下来。 进了屋,一关门,贝诚就摁了免提,拨通了贝云山的固定电话。先是贝云山的秘书接了电话,一听是贝诚,竟然愣了愣,这才道,“您等等。”然后就听见话筒被捂住了,过了十几秒钟,那股子唔囔的感觉才没有,话筒里传来了贝云山的声音,他怕是从没想到有朝一日贝诚会主动打电话给他,疑惑的问,“贝诚?” 夏凡与贝诚正对面坐着,此时恰巧看见贝诚脸上一闪而过的讽刺,冲着电话里叫了声,“爸爸。” 贝云山显然没有跟贝诚交谈的经验,嗯了一声后,居然直接问了句,“有什么事吗?”这太不像一个父亲说得话了,难不成只有有事才找你吗?贝诚脸上的讽刺更加明显,他清了清嗓子,“是有些事。我想跟你报备一下,关于手中土地的事儿。” 一听是这事儿,贝云山忍不住的咳嗽了一声,贝诚却是不管,直接道,“一月中旬的时候,爸爸让我立刻结束手中的生意,将地卖了把钱还给舅舅,是有这事儿吧。” “对。”贝云山不动声色。 谁料听了这话贝诚竟是冷冷地哼了一声,对着贝云山道,“那我就不明白了,原先在家里的时候,爸爸时不时的就说我不如贝谦听话、孝顺。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您这么不待见我,明明是亲儿子,却养在外公家,跟没爹没妈似的,小时候不懂事,还跟着明辉他们叫大舅爸爸。可我并不是故意惹您生气,不过是拿不准法子就是了。 您说让我卖了地,我虽然赔掉了腚,也咬着牙卖了。为何贝谦一下飞机,就一副我做错了的表情,他凭什么质问我多少钱卖的,难不成爸爸和他日日在北京呆着,对海市的经济会一无所知?难不成当初不值钱的时候,就要我抛掉,如今值钱了,倒是怪我卖的早了?爸爸,我到底是不是您儿子!” 这话原本是用来堵贝云山的嘴的,可将过去那些不甘一块夹杂着说出来,饶是贝诚已经习惯了,也有些受不住。他的脾气变得有些暴躁,连听都没听贝云山的解释,就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夏凡吓了一跳,瞧着他一个人硬挺着在那儿站着,不肯说话,也不肯动弹,心就软了。起身走过去,慢慢地,不动声色的抬起了胳膊,轻轻地放在了他的后背处,如同哄孩子一般,捋着他的气息,过了好一会儿,贝诚才低沉着声音道,“没事,我只是想起些小时候的事儿。” 贝诚没事了,但对于贝云山来说,这通电话显然涵盖了太多的信息量。 首先最大的也是贝诚要说的,贝诚二十五年来,第一次听了他的话,立刻卖出了地,也就是说,眼见着涨疯了的,是个人都可以发财的海市地产,只不过在贝诚手中打了个转,就一去不回,跟贝家没了关系,最重要的是原因还在他,他连找人出气都不成。这简直让贝云山呕的要吐血,那可是2300亩地,以如今的海市房产市场看,那是笔可以让谢家动容的财富。若非是在办公室,他甚至都想将桌子砸了。 至于贝谦的发火,他简直不能再理解了,若非贝诚滑头的迅速挂了电话,他都想狠狠发次火。所以,当隔了一个多小时后,贝谦灰头土脸地打回电话来,贝云山倒是没责怪半句,吩咐只有六个字,“不用管,好好玩。” 但撇开个人私怨不说,万兴的投标会不但引领了海市房产交易的新趋势,更是为他们带来了无限的好处,胖叔在众地产商前话语权进一步加大,与夏景年等老板成了不错的朋友。万兴则奠定了海市第一房地产商的名头,手中剩下的1800亩地,几乎成了人人窥探的对象,就连乔梁也通过夏凡传话,意思是,只要肯卖价格好说。 地是肯定不能卖给他的。可夏凡面上是拿他一直当好朋友的,硬生生推了怕是关系就断了。因此夏凡专门让人寻摸了一个不错的楼盘,替乔梁牵了线,就算是赔罪,这举动让乔梁顿感窝心,一是瞧着夏凡清清秀秀,又十分会来事,有了两三分喜欢,二是认为这是夏凡向他主动示好。 他从来就是个情场高手,也不做那些容易落人话柄的事儿,没两天,他就试探了一回,故意喝醉了酒,接着想念已逝去的母亲的由头,将电话打到了夏凡办公室的座机上。电话中,乔梁倒没任何出位的言语,只是嘟嘟囔囔道,“凡凡,我心里难受啊,我难受啊。我一想着我妈走了,这世间就剩下孤零零我一个人了,我那心就跟刀绞似的。”他似是站起来,随后电话里发出巨大的碰撞的声音,然后是电话摔落在地,夏凡的耳筒里,听到最后的一个字,是没念完的“凡”。 乔梁这计策着实不错,喝醉了不知人事,一个人跌倒在地没了声响,夏凡有心能够试出来,没心或可发展一下,都是稳赢的事儿。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夏凡的身份是助理,他的电话跟贝诚屋子里的,是一条线,这话被贝诚听了个完完整整…… 第62章 贝诚腾地一下放下了电话,就出了门直奔夏凡的办公室。正好瞧见老三推门走了进去,贝诚的脚步就略微放缓了点,只是脸色有些难看,纵然他知道乔梁是顾禾的人,夏凡吊着他不过为了便于以后行事,不会与他有再多关联,心里也不得劲。 乔梁居然敢撬他墙角?想着等会儿夏凡说不定要去看看这家伙,八成还会帮他买点解酒药带过去。这家伙既然敢这么打电话,一定会装的烂醉如泥,让夏凡替他忙前忙后,要求扶他回屋?帮他脱掉脏了的衣衫?给他打水收拾?趁机揩油占便宜?贝诚那张脸不过转眼间,就黑得冒烟了。 此时,夏凡却正在跟老三说小虎的事情。当初小虎家里出了事儿,说是一刻钟都不想见到他爹王瑞,恨不得要杀了他。夏凡害怕真出事,就答应带他来海市散散心。小虎到了这里,虽然仍旧不爱说话,但显然情绪好了很多,最近半年,跟他妈顾芳的电话也多了起来,上次夏凡偶尔听见,小虎还说想家了。 夏凡这一年多忙得跟条狗似得,有些事情就没那么细心。这么一想,这一转眼,他们来海市也有一年半的时间了,原本的同学们,在今年九月,也要开始念高三了,小虎再不回去,就落下的太远了。只是他还没说,没想到老三今天就跟他说,小虎在跟人学着炒房。 如今海市四处都是炒房的人,纵然这些房子在土地上,可能连个坑都没挖,但也止不住人们的热情,一套房子买来,从一楼走到六楼,就能加价卖出去。不过六百万人口的海市,刚房产中介公司,如今就有五千多家。这显然是个发财的好途径。 更何况,当年夏凡做生意的时候,王小虎曾拿了自己的三百多块有零有整的零花钱,给夏凡应急用。夏凡当初就说了,这算投资,三百块钱在夏天快餐中虽然连老三他们的股份都不到,但是搁不住后来发展的快,王小虎手中,却是有些钱的。 “他如今像是着了魔,天天四处转悠溜达,除了睡觉,连个影子也不见,昨天我好容易逮着他问了问,好像已经倒腾过十几套房子了,”老三皱眉道,“我倒不是觉得他赚钱不好,咱公司好几个做这个的呢。只是担心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有点过了。” 这下却让夏凡感觉到有些麻烦了,如今经济大潮下,他真怕小虎因着赚到了钱,放弃了学业,这样就有违自己带他出来的初衷,也对不起顾芳的信任。夏凡有些烦恼的摆摆手,“那你接着看着他,我找天跟他聊聊。” 话音刚落,大门就咔嚓一下子拧了开,两人同时看向了门口,却见贝诚穿着件夹克衫,一只手揣在裤兜里,走了进来,脸色臭臭地冲着夏凡说,“我饿了,你中午吃什么?” 夏凡眨巴眨巴眼,心道不都是吃盒饭吗?还能吃什么。但转头一想,又寻思难不成贝诚想出去吃,他挺自然的问,“我都行,你想吃什么?” 贝诚倒是毫不客气,站在房门那儿,一秃噜嘴,就是一大串菜单,“我想吃泰华的烤鸭,张记的菠萝饭,还有四条街拐弯处的烧仙草。你帮我买一份回来吧。” 老三此时正站在办公室里呢,这三家可是在海市的三个地,离着十万八千里,就算夏凡开车出门,等人家做好了全买回来也得一个小时,他不由看了一眼贝诚,心道你这是涮人呢!只是贝诚是董事长,他不能评价,可又着实不想让夏凡受罪,自己个儿就把活接了过来,“我正好没事,我去买吧,老大,你吃啥?” 这话一出,贝诚就恨不得将老三那脑袋当皮球踢出门去,心道你跟着掺和什么啊。可又不好做得太明显,只能狠狠地瞪了他一样,可惜老三皮厚,没当回事。夏凡又不是傻子,若说刚刚他还没觉得,可一听菜谱,就知道这是贝诚在支开自己呢。 他很自然的瞧了瞧桌子上的电话,贝诚的耳根就有些红,虽然不是故意的,听人家电话,总不是好事儿。正在他心道坏了,夏凡肯定看出来了,要发火了的时候,却没想到夏凡竟是起了身,伸手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了车钥匙,意有所指地说,“成啊,那可时间不短,一个半小时呢。你慢慢等啊。” 说完,夏凡一把就拉着老三走了。这回轮到贝诚眨巴眨巴眼,一想着这是夏凡给他时间呢,耳根更红了。贝诚也不耽误,下楼直奔八楼的小超市,买了瓶号称十六年陈酿的山西老醋,就开着车直奔了乔梁家。 顾禾留在海市的生意,明面上归了小胡子,暗地里的那些,却是在乔梁手中把握。海市其实是顾家发家的地方,即便顾家老大和老二都栽在了这里,可当年留下的枝枝蔓蔓的确不少。更何况顾晖坐镇海市后,顾禾又发展出了不少,如今倒是颇具规模。顾晖出事后,顾禾也曾想过要将海市的生意撤掉,可没想到没几天,海市的房价就涨了起来,他也就熄了心思,小胡子那边因着顾晖的关系,被人看得紧紧地,他就让乔梁主持,也做了不少房地产生意,赚了不少钱。 因此,乔梁这个明面上的大老板,其实生活的一点都不错,他专门买了套大房子,还雇了个阿姨收拾做饭,比他们条件好多了。贝诚一到就摁了门铃,不多时阿姨就开了门,隔着防盗门狐疑地看着他,“你找谁?” 贝诚咧嘴一笑,“我是万兴的,乔梁刚刚打电话给夏凡,说是喝醉了。夏凡正忙着呢,托我带点解酒药过来。”夏凡来过这里几次,阿姨显然认识他。更何况,乔梁的确吩咐了,若是夏凡来了,直接让他进房间。 她不疑有他,就开了门。带着他去了中间的一间卧室,一推开门,里面就冲出一股子酒气,阿姨有些嫌恶地嘀咕,“大白天的还喝这么多。”然后冲着里面趴在床上的人道,“乔先生,夏凡先生派了人给你送解酒药了。” 乔梁狐疑地抬起头,惊讶道,“怎么是你?” 贝诚倒是自然的很,提了提手中的塑料袋,“送解救药啊。” 那边阿姨听见两人的确认识,就放了心,“乔先生,我时间到了,先回去了。饭菜在锅里放着,您要吃热一热就行了。”乔梁此时正想着夏凡让贝诚来,是个什么意思,告诉他自己有伴了,还是真忙不过来?直接摆手让阿姨走了。 等着阿姨出了门,贝诚直接进了屋,捏着鼻子嘲讽道,“这是没少喝啊。” 乔梁并没心情应付他,起身伸手去拿贝诚手中药,“把药给我,你可以走了。” 却没料到贝诚竟是趁机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脚上一勾,手中一扯,就把真喝了点酒,有些晕乎的乔梁摁在了床上。贝诚紧接着就俯身下去,用腿压着他不能动,从口袋里掏出了准备好的绳子,利索的将他的两只手绑在了一起。 乔梁哪里见过这么流氓的人,他向来以温文尔雅自居,从来动的都是脑子,靠的是脸蛋,自然不会打架。此时被贝诚一绑,酒顿时醒了大半,“你要干什么?你放开我。” 贝诚干完了手头的活,伸手啪啪拍了怕他的脸,笑眯眯道,“你说我干什么?你不是跟夏凡说你喝醉了吗?我这不来替你解酒了。你放心,这法子老管用了,你试了保准有效。”说着,他就伸手拿过了刚刚仍在地上的塑料袋,从中将那瓶十六年老陈醋拿了出来。 乔梁原本听了他的话,并不当回事,可一瞧见那瓶子,眼睛都瞪得跟铜铃大了,那可是一斤装的老陈醋,他立刻挣扎起来,“你放开我,你这是谋杀,你放开我!” 贝诚才不管他呢,直接上去用腿摁住他,左手一用力,就捏开了他的嘴巴,毫不犹豫地,将那瓶醋对着他的嘴一点不剩地灌了进去。老陈醋是个什么味道,冲鼻子的酸,沙得人体内的粘膜都火辣辣的疼。乔梁一口下去,就恶心的想吐出来,可贝诚直接将瓶子口塞到了他的喉咙处,哪里是吐得出来的。 不过一会儿,那瓶子醋就全进了桥梁的胃里。贝诚这才将他放开。乔梁直接就扑在了床沿,不停地泛着干恶,只可惜手被绑着,没法抠喉,所以压根吐不出来,他骂道,“贝诚,我跟你没完。” 贝诚却蹲在了他面前,问他,“你勾搭夏凡,不就是想让我吃醋吗?咱们一报还一报,你受这点醉,不是应该的吗?至于不放过我,”贝诚笑了笑,“你不知道我爹是贝云山?那许杰是我叔叔你该知道吧。说真的,”他摇摇头,“你还真不能把我怎么样!” 说完这些,贝诚也不替他解开,直接起身走人,出了门上了车瞧了瞧表,这才半个多小时,就开着车唱着歌溜达着回去了,想着临走时乔梁的脸色,贝诚心里就高兴,他难得的觉得,贝云山偶尔的时候,还是有点用处的。 而与此同时,徐睿看着面前的贝谦,心里正一阵阵泛着恶心。那次投标会结束没两天,贝谦就给他打了电话,约他出来吃饭。徐睿是谢成然的手下,对于贝家的事儿虽然不是知根知底,但也知道,贝诚在贝家不怎么受待见,原因自是因为贝谦。 如今贝谦找他,他是谢家的人,有关系的是贝家二媳妇谢秋然,可跟贝家老大一家没半点关系,更何况,若说原先他对夏凡,那是半点不待见,可自从房价上涨之后,他就已经改观了,那场投标会一出,他只剩下一个“服”字了。他凭什么出来。 只是昨天,谢成然难得给他打了个电话,过问了一下贝诚这边的是生意,然后道,“这事儿贝诚还是嫩了点,他说地已经卖给了夏凡,为何早早不告诉,偏偏拖到现在?贝云山转眼就想明白了,这是贝诚故意气他呢。这笔钱不是小数目,既然贝谦那么想见你,你就见见,顺便探探他们是什么意思。若仅是替贝诚不甘心,那就罢了,若是起了其他心思,你立刻打电话给我。” 徐睿跟了谢成然多年,一下子就明白了谢成然未说之意——打电话给我,我会帮贝诚护着这笔钱的。他心里有了底,就有了今天的见面。他端起面前的咖啡抿了一口,“贝先生,不知道找我有何事?” 贝谦今天穿了身咖色风衣,瞧着格外的帅气,他微微向后靠着身子,做出一副淡然的姿态,看着徐睿说,“贝诚对贝家有点小误会,所以我们两个并不亲密。但无论把叔父还是我,都是很关心贝诚的。他如今岁数不大,不懂得家人亲情的重要性,但我想,您应该是明白这种血缘的亲近感的。” 徐睿点点头,附和道,“的确,父子俩,打断骨头连着筋呢。” 贝谦微微皱了皱眉头,但很快就平复了,“对,父亲总不会欺骗儿子的。这几天,我将这边的事儿跟叔父说了说,叔父挺担心,夏凡一个快餐店的老板,怎么能有钱买下剩下贝诚手中那么多地,贝诚不是受骗了吧。贝诚在海市这边,就你离得最近,也只能问你了。” 第63章 徐睿好歹也在商场混了这么多年,一听就明白,这贝家倒是没打贝诚的主意,他们把夏凡恨上了。这事儿也说得通,贝诚对贝云山跟敌人似得,见亲妈都在谢家或者外面,从不入贝家门,这事儿在京中稍微上点层次的人都知道。可两人毕竟是父子俩,贝诚既然说是卖了,贝云山就不能揭穿他,否则日后如何相处?那只能从夏凡下手了,反正是异曲同工。 这么一想,他难免就对贝云山和贝谦瞧不上,至于吗?不过他只是个打工的,这些事情轮不到他出头,弄清楚贝家的意思就成了,就推诿道,“你说的这事儿,我还真不知道。贝诚和夏凡是老板,你也知道,我跟夏凡之前还不和,这事儿他们没跟我说。”他接着道,“不过骗不骗的倒是不至于,那时候海市的地价正便宜呢,当时贝诚买了那么多地,别人暗地里都叫他贝傻子,你就知道要出地有多难,压根没人会接手。” 徐睿是个老滑头,贝谦又跟他聊了一会儿,发现半点有用的没有,只好散了局,两人就此分开,自是一个向贝云山汇报了盘问结果,一个向着谢成然说了贝家打算,两个老的心中各有想法,忙着交锋不提。 且说乔梁被贝诚欺负了那么一下子,他又被绑着手,费了大半天的劲儿,才拨通了下属的电话,叫来人将他松开并送到了医院,算是丢人丢到了姥姥家。况且喝一瓶醋这事儿可大可小,正常人正常的胃,可能难受一会儿就过去了,偏偏乔梁也是在酒场上混的,胃早就千疮百孔了,这么一折腾,如何受得住,立刻胃病就犯了,洗了胃后,彻底萎了,就直接住在了医院。 贝诚听了这事儿只是撇撇嘴,露出了个活该的表情,夏凡听了,心里还挺畅快的。上辈子的时候,乔梁和胡运成是顾禾的两条狗,一开始他和顾禾谈恋爱,与这人交情都不错。可等着他发现真相,准备逃的时候,也正是这两人将他弄回来的。他记得第二次跑的时候,他曾经求过乔梁看在过去的交情上,放过他,乔梁说什么,“咱们有什么交情!” 这辈子留着他还有用,所以夏凡平时对他倒算是可亲。可心里却是相当不喜,因此瞧着贝诚要收拾他,压根就没拦着,反正,乔梁伤了,不正好有机会深聊吗!有些关系,没有契机,如何培养得起来? 因此,第二天下午,夏凡就专门买了个大果篮,到了海市第一医院,去看乔梁。乔梁算是有钱人,自己住了个单人病房,夏凡进去的时候,就瞧着他卷在床上,整个人似是疼的厉害,正在瑟瑟发抖呢。约是听见了门响,他努力的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汗津津的,苍白的脸,瞧见是他,特虚弱的说,“你怎么来了?” 夏凡将果篮放到一边,坐在了病床旁的凳子上,“我今天早上才听说你住院了,这才知道贝诚干了点什么,真是对不住了。他可能误会咱们什么了?” 躺在床上的乔梁恨不得要吃了贝诚,可惜的是,贝诚离开时那句话说的真挺对,贝家的儿子,许杰的侄子,连他的老板顾禾都不敢正面冲突,他算是哪个台面上的人,如何能报复得了他?只是正面不行,侧面迂回还是可以的。他揉着疼的仿佛要了命的胃,故意失望地问,“你们什么关系啊,他管得那么宽?” 夏凡倒也爽快,直接道,“我们俩原先做生意时候认识的,只是他是大老板,我是开快餐店的,他是我第一个客户,还帮过我忙,就一直有联系。后来要来海市做生意,就跟他合伙过来了。” 这解释跟他查到的差不多,可惜的是,顾禾并不相信。他似是在怀疑什么,虽然不在海市,可却盯着他紧紧的,经常打电话来问,让他弄清楚夏凡曾经经历的事儿。这不就是最好的时机吗?于是乔梁忍着痛,慢慢地顺着夏凡做生意开始盘问,从何时开始做生意,除了省城还去过哪儿,到家里除了大姨和大舅还有谁,然后又隐晦的问及夏凡的父母。 夏凡一边慢慢的说着,偶尔反问回去,一边心头却敲响了警钟。他原本就觉得顾禾将乔梁安插过来这步棋有点多余,许顾两家都这样了,就算让乔梁把自己撬走了,他和贝诚也没半点可能,更何况,贝诚还挺讨厌他的,如今是不知道他这心思,若是知道顾禾惦记上了他的屁股,怕是要跟他拼命的。 但他本着以备不时之需的想法,一直养着这条线。 可如今,他却有些怀疑了?顾禾那种人压根不会白走任何一步棋,若说上辈子,他与顾禾好的时候,接触的都是他的阳光面,等着顾禾撕破了脸皮,他已经被关起来了,自然不了解顾禾身上的事。可这辈子,因着身边有个许家人,他却是知道了不少,一个一边依靠顾家,一边找寻下家的人,怎会无的放矢? 夏凡笑眯眯的,替乔梁削着梨,慢悠悠地回答他的问话,偶尔还东扯西拉的说两句,引着乔梁说话。乔梁这边将夏凡问了个底朝天,也没得到自己要的任何东西,倒是也不急,又跟着他聊这些年的见闻,不一会儿就扯到了云城上去,他猛不丁的问了嘴,“老张家的炸酱面不开了。” 夏凡心里一紧,差点脱口而出,“不该好好的么?”可是好歹他心中有根弦,愣生生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他一副不懂的样子,“海市还有卖炸酱面的吗?我倒是挺馋的。” 这句话是顾禾前两天突然说的,他说突然想起好像在云城见过夏凡,在老张家的炸酱面馆吃饭,让他套一套。若非顾禾一丁点没都吃醋的样子,乔梁其实都怀疑顾禾自己看上夏凡了,否则这么刨根问底的是干什么?作为这五年一直跟着他的人,这些行为简直就没有逻辑,一个小孩,至于吗。可顾禾一向说一不二,他只能硬着头皮做,如今夏凡没反应,他也算有了交代,立刻将话岔了过去,说起了别的。 夏凡表情一如往常,又跟他聊了会儿这几天的房产市场,给他又削了个香瓜,这才离开。只是乔梁没瞧见的是,夏凡一出病房门,脸就沉了下来。夏凡敢肯定的是,顾禾一定知道了点什么,老张炸酱面馆是云城的一个小馆子,不是本地人根本不知道,他们谈恋爱时经常去。但他又觉得,顾禾应该跟他不一样,不完全知道,否则就不是试探他,而是杀了他或者继续囚禁他了。 这着实不是个好消息,让夏凡略微有些烦躁。从医院出来后,他没也开车,就在街上慢悠悠的溜达,心里琢磨着关于顾禾的消息,他为顾家办事,得罪了许家,许家不会放过他,可听许杰的意思,顾禾的两个哥哥八成是顾家弄死的,那么,顾禾和顾家也不和。这些消息乱糟糟的堆积在脑子里,随着微微带着点咸腥味的海风吹过脸庞,倒是让夏凡越来越清醒了。 等着夏凡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天都黑了,他这才打了辆车,回了医院,进了驾驶座后,大哥大正不要命的响着,刚一接通,贝诚带着沙哑的咆哮就穿透大哥大,在车内小小的空间里,膨胀开来,“你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接电话?” 贝诚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但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还是让夏凡觉得猛然间舒服多了,他略微回了几句,说马上就回去,贝诚那怒火才平复下来,又跟着叮嘱道,“我给你留了饭了,你慢点开。”夏凡那点烦恼,顿时觉得不见了。 贝谦和乔梁的事儿算是告一段落,投标会的事儿其实余波不断,首先是许杰,他毕竟是贝诚的长辈,瞧着贝诚赚了钱,脱了那顶贝傻子的帽子,心里也高兴,投标会刚结束不久,就想请两人吃饭,只是他忙得很,因着海市如今发展势头良好,内地不少官员前来取经,所以就一拖再拖,等到投标会结束小一个月了,才腾出空来。 依旧是在许家,许夫人亲手下的厨,不同的是,许杰的儿子,许壮壮从北京过来了。小子不过七八岁,长得胖墩墩的,一见贝诚就嗷嗷直叫的扑了上来,抓着他不放,求他一起打游戏。贝诚没办法,只好被他拉到了卧室去。而夏凡则趁机跟要求跟许杰谈谈,许杰略一思忖,起身带他去了书房,一直聊了一个多小时,等着饭做好了才出来,倒是让贝诚多看了几眼。 另外则是,胖叔与夏景年在投标会后,又见了几次,两人如今关系日近,甚至商量着一起发发财。当然,为了避人耳目,这些都是胖叔在电话中跟夏凡说的,除此之外,胖叔还带来了两个家乡人的消息,一是赵成瑞竟真的将地级市的快餐业做了起来,如今发展势头迅猛,已经有了“农村包围城市”的紧迫感,谷峰如今正在想办法抢占市场。二是夏凡的大舅妈张晓华,不知道听了谁的话,竟然跟着人跑去上海炒股了,听说是发了财,如今安夏在院子里走动,恨不得脸长在天上。 这两件事其实对于夏凡的冲击并不大,如今海市房产已经上涨,不需要夏天快餐的利润来填补资金差额,所以,夏天快餐只要保持如今规模就好,这毕竟是他自己一手创下的实业,至于张晓华发财了,夏凡更高兴,这样,她就不用盯着自己看了,两家也省得来往。 而贝谦,在被许杰礼节性接待,想尽办法也没见到贝诚后,终于明白,贝诚早就不是那个原先的贝诚了,他不再仇恨他,眼红他,可也不再注意他,甚至对于贝云山,贝诚都变得无所谓了。他如今有了自己的事业和人脉,这原本自以为一直跑在前面,是贝家这代名副其实的接班人的贝谦,感到了巨大的危机。 这种危机,让原本就孤零零一个人呆在海市的贝谦更觉得压力大,没等着假期过完,他就急匆匆的踏上了回北京的飞机。一落地,他才觉得那种紧迫感,小了点。当他回到家,看到贝老爷子的笑脸,提前下班的贝云山,他才彻底放松下来,还好,起码爷爷和叔父是对他好的。 因着他回来,贝老爷子早就交代了,房间要打扫干净,贝谦喜欢吃的也要都做上,这会子,饭菜已经都该炖的炖了,该煮的也都煮过了,就剩下一下热炒,也已经收拾好了,直接下锅,几分钟搞定。老爷子拉着他看了半天,瞧着宝贝大孙子一点都没瘦,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那边贝云山随意地拍了拍他肩膀,“去洗个澡,马上吃饭。” 贝谦应了声,就上了楼。而只是露了一下面就回了厨房的谢秋然,则是抿了抿嘴,自己在那儿收拾着台面。阿姨瞧了瞧,好心提醒她,“我弄就行了,你别忙活了。”谢秋然摇摇头,她是个有点懦弱的女人,可不代表不懂得看眼色,原先的时候她傻,觉得她把贝谦带大了,儿子放在娘家也能长大,到时候她不就是两个儿子吗?直到贝诚那仇恨的目光看过来,她才知道,她想错了。 贝家如今是三代同堂。按理说,贝云山已经这么大岁数了,又已经身居高位,早应该自立门户,可因着贝云山和杨梅死得早,老爷子实在害怕孤单,一家人就依旧住在老爷子的这栋别墅里。这也导致了整个家里,如今还是八十岁高龄的贝老爷子说了算。 明明是她养着贝谦,可老爷子却总在孩子面前提已经过世的大儿和大儿媳妇,这样的孩子如何养的熟?听着外面重新传来贝谦的说话说,知道是洗完了下来了,她叹了口气,带着阿姨端着菜去餐厅。 可就是这个时候,家里的电话响了。阿姨上去接起来,听了听就道,“是谢先生,已经在门外了。”这让贝老爷子有些诧异,这时候来干什么?他瞧了一眼谢秋然,谢秋然还是那副没表情的样子,老爷子叹了口气,想着都到门口了,也不能赶回去啊,他吩咐道,“开门去吧。” 阿姨连忙去开了门,不多时,就听见阿姨惊呼一声,“谢先生,你们这是……” 话音还没落,谢成然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客厅中。可让贝家人皱眉的是,来的不止谢成然一个人,还有谢家老二谢荣然,谢家的二姑娘谢冰然,身后还跟着谢成然的儿子明辉。这堆人各个穿得光鲜体面,可这么一聚堆进来,那气势中就带了些匪气,贝老爷子、贝云山、贝谦一下子就皱起了眉头。 贝云山是同辈,自然是他招呼。他连忙站了起来,招呼着几个人落座。谢成然这次确实有备而来,压根没准备客气,冲着贝老爷子行了个见面礼,就一马当先的坐了下来,还瞧着他谢秋然还站在那儿,就冲着谢冰然说,“你去陪着大妹。”谢冰然直接就拽着谢秋然到了一旁坐下,瞧着谢秋然一脸茫然的样子,她简直是恨铁不成钢,咬牙切齿地骂道,“从来都是让人欺负到脸上,都不知道回击,你听着就是了。” 这架势摆好了,老二谢荣然一反平日笑眯眯的样儿,流露出了横劲儿,“原本这事儿我们早就交涉过,可贝诚总觉得你是他亲爹,不想让你难做。可贝诚退,你们却得寸进尺,我们就是太顾着脸面了,才让贝诚一直受委屈,如今我们谢家不能忍了。我今天来就是问你一句,贝云山,这些年,我们谢家亏待过你吗?有对不起你吗?你要是看不上谢家,那咱们彻底一刀两断,你特么恨不得将贝诚的皮剥了,肉吃了,血喝了贴补贝谦,我倒是问你,贝谦特么的是你的种吧。” 这话实在太难听了,贝老爷子和贝云山还能忍得住,贝谦直接红了眼,一下子跳了起来,拿着杯子就想砸过去,冲着谢成然骂,“你他呀的说什么,你敢侮辱我妈。” 可那边明辉来是干什么的,他早有准备,直接上去一脚,就提到了贝谦的手腕,直接将杯子踢飞出去,啪的一声落在木地板上,摔碎了,水溅开一地。贝谦却一下子捂着手倒在了沙发上,脸上冒起了汗,瞧着是踢得很厉害。 贝家人从来当贝谦是眼珠子看,哪里让他受过伤,这一下,贝老爷子和贝云山就都有些担心,可谢家人在这里虎视眈眈的瞧着,谁也不好上去瞧瞧。贝云山就回头找谢秋然,这时候她出面最合适,却不想恰好跟小姨子谢冰然目光相撞,谢冰然可是个辣椒性子,直接冲着他狠狠瞪了一眼,而谢秋然又一直低着头,他无奈,只得回头先处理这边的事儿。 他也是身居高位的人,自不会随意妥协,皱着眉头不悦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贝谦从小没父没母,我一个做叔叔的,不应该多疼他吗。你说我待贝诚不如贝谦,拿着贝诚的东西贴补贝谦,如今贝家还没分家呢,我都没有私产,他们两个小辈又哪里来的东西?” 一旁的谢冰然听了简直要骂人,她比谢秋然小了十岁,在家中是老小,长得好,嫁的不比姐姐差,对着贝云山压根一点压力都没有,张口就反驳道,“贝云山,你也说得出口。谁没爹没妈啊,是我们家贝诚没爹没妈,他的爹妈都让贝谦抢过去了,少拿这话装可怜,真论起可怜来,他有吗?他占着别人的爹妈,享受着别人的家庭,还理直气壮了?” 谢冰然的话让好容易疼痛缓过来的贝谦,脸色更加苍白,这让贝云山瞧着就心疼,他皱眉道,“谢冰然,注意你的仪态。当时将贝诚送到谢家,是迫不得已的事情。后来又不是没接过来,可他过来就欺负得贝谦连连生病,要你你怎么办?你没有兄弟吗?” 谢冰然嗤笑道,“那甘省的工作呢?你别说贝谦连同一个城市都不能跟贝诚呆在一起,才让他出京,真是高大的让人恶心。” 一句话让贝云山也差点跳起来,还是贝老爷子瞧着贝谦的脸色越来越不对,终于开了口,“这些事儿,这些年都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你们到底来干什么?” 这才到了正题,谢冰然立刻闭了嘴,进门一直沉默的谢成然才开了口,“海省的房价涨了,贝诚当初借了我一千八百万,在那里买了二千三百亩地,如今这些地的价值怕是足足有上百亿。贝家不将贝诚当回事,不问道理就让贝诚将地卖了。我原本知道的时候,也很是可惜,觉得错过了一次好机会。可没想到,云山居然让贝谦去催帐了,甚至还不甘心要找回这笔钱。” 他嘲讽地看着贝云山,“我知道老子管儿子天经地义。可这买卖是贝诚借了我谢家的钱做得,我从中有分红,我原本还想朝着贝诚要呢,既然你说贝家没私财,那么云山,”他伸手扔了个账本出来,“亲兄弟明算账,要是一两千万的小钱也就算了,这么大笔钱,谢家也损失不起。” 这简直是胡搅蛮缠,贝云山还没拍桌子,贝谦就皱眉答道,“这太没道理了,做生意有赔有赚,哪里没风险的生意,哪里有这样要钱的!” 谢成然打量了他一眼,那眼神犀利得让贝谦也有些发毛,他却很快移开了,然后不屑道,“是啊,你们也知道做生意有赔有赚,云山,是你下的命令要卖出的吧。怎么,一挣了钱就反悔了,想着办法往回讨?还让贝谦在海市四处打听,这么不要脸的事儿你都做得出来,我这不是跟你学的吗?” 看上那笔钱财,是确实的事,这让贝云山有些恼羞成怒,他看了一眼谢秋然,发现谢秋然正用一种你居然这样做的表情看着他,更加不爽,“那不是……” 谢成然还没说完呢,他啪的一下拍了桌子,冷哼道,“更何况,居然让贝谦去询问贝诚的生意,怎么,仕途不让贝诚走了,连商道都要断了他的路吗?非要将贝诚所有东西都拿走,你们才甘心吗?贝云山,你是亲爹吗?你以为我谢家没人了吗?” 贝云山张口结舌。贝老爷子人老成精,如今已经看出来了,谢家这么多年只是偶尔抗议一下,如今却是大张旗鼓,怕是这次贝云山和贝谦做的事儿真触动底线了,这是借此事提条件的,怕是不达目的不休。一来贝家和谢家不能翻脸,二来他虽然疼贝谦,可贝诚也是亲孙子,叹了口气,他挡住了欲言又止的贝云山,叹道,“有什么要求,你们说吧。” 而在贝诚这边,则是贝云山居然不再问地的事儿了,这让贝诚心里好奇的直痒痒,他对于贝云山一切的不想让人知道的把柄都好奇,可惜谢大舅不肯说明白,只能以后再探。 时间转眼过得飞快,先是1992年5月21日,沪市全面放开股价管制,大盘直接跳空高开在1260.32点,上证综指当天从616点蹿升至1265点,首度跨越千点。股价随后一飞冲天。不少人都因此发了大财,一时间炒股成了全中国热切关注的事儿。 可与此同时,海市也在经历着另一番资本重构。1992年6月3日至4日,海省第一届国际椰子节开幕,这对于海省来说,是一场盛事,而对于海省的房产市场来说,则是一条分界线。 此时海市的房价已经涨至每平米5000多元,这对于中国大部分工薪阶层,每月一百多块钱的薪水来说,已经是天价,价格已经涨到了天花板,再无突破可能。在此之前,人们多注重于炒房,一平米买来多少钱,卖出去多少钱,差价就是自己赚的,而在此之后,人们开始由炒房转为抄地,这不再是小玩家的市场,而完全变成了拥有资本的大玩家的角逐场。国内的银行越发疯狂,无数的驻海办事处建立起来,更有无数的贷款发放出去,一句话,海省的房市彻底疯了。 这股疯长的风潮一直持续到年底仍旧没有停止的迹象,而此时,万兴却抛出消息,要卖地了! 第64章 万兴要卖地了。 这简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海市地产业的人头都攒动起来。因着万兴拿地早,当时可是随意在海市画圈,海市最好的地方,几乎都落入了万兴手中。这都是明晃晃的钱啊。当初不少笑话贝诚傻瓜的人,随着海市房产市场的上涨,恨不得自己也回去当次傻瓜。直至如今,海市的地都炒到了天价,万兴手中没动过的地可有不少人觊觎的。 只是,万兴的老板贝诚,是许市长的侄子,这点在海市无人不知。他们再眼红,也不敢玩手段,只能让人上门去问。可万兴那边一直是没反应,如今地价越来越贵,好地方越来越少,人人都当万兴还要捂着,却没想到的是,万兴居然肯卖了!这个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上次万兴卖地还专门找人去传播了一下小道消息,而这次,贝诚和夏凡不过露了点口风,海市的地产商人们竟在短时间内都知道了。 夏景年自然也从渠道里听说了这个消息。此时的夏景年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当年他的父亲抛弃了他们母子两个,去了香港,最终凭借祖传秘方创下了夏氏药业。纵然在香港算不得一流的财阀,但却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过着豪奢的生活。 可惜的是,这与他们母子无关。他与母亲留在大陆,熬过了60年三年大灾害,却没熬过十年文革。在文革的后几年,不知道谁翻出了他家这段旧事,一时间平淡的生活变了样。每日的打砸抢,游街检讨,让母亲惶惶不可终日,而他,纵然有女友安茜的陪伴,但却没有一时一刻的平静。直至有一天,母亲因为保护一个父亲留下的玉挂坠与人发生冲突,推搡当中,磕死在了自家墙上,那些人一哄而散,他回来的时候,母亲身体都凉了。 那天晚上月亮格外亮,就算没开灯,他也能看见墙上散发着腥味的血迹,他呆呆的坐在地上,任凭安茜在门口小声的求着他开门,也没有半分移动。他想,他不能忍受下去了。这里的一切,甚至包括外面即便在心疼他,也不敢大声呼喊的安茜,他都不能忍受下去了。 这让他觉得心悸、窒息、如要死亡一般。 他安静的火葬了母亲,老老实实干活、检讨、接受批斗,然后在一个天气不错的夜晚,一去不回。他扒着火车转道宝安县,跟着大批的人流,听着巡逻警的枪声,爬过高高的铁丝网,趟过深圳河,到达香港。这段日子被称为“逃港潮”,大陆有上百万的人如同他一样,空手闯入了香港。他们有人在路上死亡,有人沦为妓女,大多数人做着最卑微的工作,而他幸运的是,有一个已经是亿万富翁的亲爹。 即便如今夏景年已经掌握了整个夏家,成为这一代的掌舵者,他依旧记得,自己进入夏家大宅的那一刻,他带着母亲留下的玉坠子,穿着白的确良衬衫,松垮垮的工装裤和一双解放鞋,迈入了那个可以称为豪宅的房子,他的同父异母弟弟,夏景夕皱着眉看他,然后不屑地扭头而去。 他从那天起就发誓,他要掌控整个夏家,不但要夺回自己应得的,还要将夏家发展壮大,让他爸爸知道,当年的放弃,是多么的可笑。因此,在将夏氏药业的加工厂搬到云城,减少成本,增加利润后,他又盯上了投资市场。 有着这样报复的夏景年在海市如鱼得水,几个月的投资赚的盆钵满盈,盈利额远远高于卖药的利润。这让他对于海市的未来更加看好,因此,听到了万兴卖地的消息后,夏景年立刻联系上了胖叔,他这位好朋友前两天刚刚将半年前从万兴买来的500亩地卖出去,价格整整翻了两番,让当时一起参加投标的商人们眼红不已。 这也是万兴这次那么火爆的重要原因之一。 夏景年与胖叔两人虽然谈得来,其实性格并不相同。胖叔自从来了海市,就是掷下了只做大买卖的宣言,最重要的是,他胆子大,敢赌。这从他以高出第二名5000万的价格,买入万兴的地就能看出来。在夏景年看来,这与他的本钱乃是遗产继承而来有关,没有经历过实业的艰难,自然不会步步为营。 而夏景年却不一样,他如今的一切都是靠着努力得来的,在这一步步爬上来的过程中,他不能够出任何错,所以,谨小慎微是他的优点也是缺点。 这样两个人凑在一起,自然意见不太相同。胖叔手中有卖地得来的钱,如今身价和他的身材一样膀大腰圆,直接放话说,“咱们两个合资,下大价钱,直接吃下他一半的地。”而夏景年却觉得这样太过浪费,他以商人的想法来说,还是希望以最小的成本做最多的事情。 可无论他们商量的怎样,万兴的投标会却不等人,已经开始了。上次万兴在泰华租赁了个小会议室,就把事情办完了。而这次,万兴直接将泰华的小婚宴礼堂租赁了过来,让人布置了一下,成了投标会场。 这个礼堂原本可以摆上二十桌酒宴,如今做了会场后,地方瞧着空荡荡的。小虎有些担忧的问,“会不会来的人少,太空了。”那边小玲却是打着包票说,“你天天四处乱跑,不着家,如今又不炒房了,怕是不知道地有多稀少吧,你放心,保证满满当当的。” 小虎被小玲说中了心事,不由地讪讪地笑了两声,不再说话了。小玲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最近老大和老三都在说小虎不着家的事情,只是不知道他去干啥了,怕是真有事情。两人虽然在安省的省城没相处过,可如今身在海市,毕竟是老乡,小玲就想拉着他聊聊。谁知道,小虎不知怎的,竟是绕开她,忙别的去了。 投标会准时开始。小礼堂里挤了黑压压的一片人,有备而来的各个老板们,一边相互打着招呼,一边在心里骂娘,同时将心里价位再往上提提。 这次万兴拿出来的地也是在机场路周边,占地200亩,虽然在万兴手中不算太出色的,可也是个极品的好地点。尤其是面积不大,这也代表着许多财力不够的人,可以一试。还是原先的流程,徐睿将整个地的信息做了介绍,随后给大家半个小时的投票时间,然后就是在公证处的公证下唱票。 胖叔和夏景年就坐下下面,因着两人风格的不同,并没有谈拢合作的事情,人手一个标书。胖叔早就想好,飞快地写了自己的标价,转身就投进了箱子中。夏景年却是思虑了半天,才在截止前几分钟,写下了10亿元的价格。他这是按照胖叔刚刚卖地的价格,上涨百分之三十,推算而来。夏景年认为,这应该能摸到顶点。 而此时,在投标会的后台门口处,夏凡此时正在用一种复杂的眼光盯着夏景年。许是仇人见得多了,连顾禾都敢追贝诚了,夏凡如今再也没有刚刚重活时,那种沸腾的恨。他从一只张牙舞爪的猴子,变成了一个伺机而动的狼,等待着食物放松警惕。 当然,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此时此刻,贝诚顺着夏凡的目光透过热热闹闹的礼堂,找到了胖叔,以及他身旁的夏景年。他不由皱眉,为何要安排胖叔来?夏凡跟许杰在书房里谈了什么?为何又要在这个时候大举卖地,夏凡似乎总有些要瞒着他。这让人并不爽。 好在,几个人的恩怨情仇,并不能影响投标会的进程。没多久,就到了唱标的时候。在公证员的公证下,几个年轻的服务员快速的点查着箱子内的投标书,由小玲负责念出来。这一次地价,显然比上次要高上很多,几乎一开篇,价钱就已经飙到了九亿。 这让原本大有把握的夏景年不由皱眉。这个价钱太高了,即便是他,有着偌大的夏氏药业支撑,也受不了。可让人惊讶的仍然在后面,唱标到了三分之一的时候,就有人爆出了十亿一千万的价格,将夏景年彻底淘汰。这让他变得面色难看起来,一方面是为他错估形式,两方面,既然大家热情这么高,那就说明,地价仍旧大有涨头,他错失了一次机会。 他有些不甘心地问旁边的胖叔,“你标的多少?”为了避嫌,他还说了自己的,“我的十亿,已经没戏了。” 胖叔眼睛紧紧盯着台上,一刻也不敢闲着,而手却伸了出来,在夏景年面前先是比了个拳头,又比了个三,十三亿!这让夏景年大为吃惊,这个价钱,可真的太高了。如今唱票已经到了一半,最多的也不过是十亿五千万,即便成交了,也亏大发了。 可人们对海市地价的乐观,是夏景年无法想象的。他刚刚感叹完,唱票的价格就蹦到了十一亿元,随后节节攀升,夏景年开始时还在想着胖叔要吃大亏,而此时却在想着,这个价格怕是刚刚好,他甚至还专门扫了一眼胖叔,觉得这人眼光倒是很毒辣。可不过分分钟时间,价格却竟是再次跳起! 十二亿五千万,长风集团。 十二亿七千令八十万,兰舟房地产实业有限公司。 十二亿九千万,福瑞国际。 一个个价钱如同春天初雨后的竹笋一般,眼见着蹭蹭蹭的往上涨。整个小礼堂的人已经完全坐不住了,他们纷纷站起身来,抻着脖子看向台上,即便是已经没希望的人,都在关注着,万兴又能创造出什么样的奇迹。每一次有新的高价爆出,都会引发人们一声“啊”的叹气声,这声音里有着叹息,有着惊讶,有着不解,但却给整个投标会,加重了气氛。 不久后,“十三亿,富宝(国际)集团”价格出现,而此时,还有手指厚的一叠标书没有宣布。胖叔格外的激动,直接挤到了台下,而夏景年受他的影响,也跟着过去。第一张,不如胖叔,第二张,不如胖叔。 可第三张,价钱一下子跳至十三亿五千万,胖叔当即就失望的叫了一声,可此时,谁会关心他呢?人们要看的是拿上涨不断地价格。那声“啊”混在所有人的惊叹中,成了背景。唯有夏景年,站在台前,一边扶着胖叔,一边脸上,露出了有些狂热的表情。 最终,这块地以十三亿五千万价格成交,而买主不是别人,正是上次被胖叔力压五千万的第二名。他去签字付钱的时候,恰巧路过胖叔,他显然十分兴奋,冲着胖叔道,“承让承让。”这让胖叔气得直接踢倒了一旁的椅子。你做初一我做十五,生活总是巧合的让人郁卒。 当然,赚大发的小朋友们并没有停止卖地,时机已至,它开始接二连三的卖土地,而深受刺激的胖叔和夏景年也同大多数海市的房产商人一样,出现在万兴的投标会上,功夫不负有心人,胖叔凭借六亿元拿下了号称滨海大道最好地段的名仕豪庭,而夏景年却再次铩羽而归。 与此同时,海市市政府拿出了一块市中心最好的地皮,宣布要盖海市地标,将海市的房地产商们,再一次的搅动了起来。 第65章 这块地位于机场路上,在海市市政府不远处,属于海市的中心地带。整块地占地二百亩,将会开发成海市最大的商业圈,地标只是其中一座楼。或者换句话说,这就是日后海市的商业中心,只要有点脑子的人就知道,买下了这块地,以如今海市房产价格上涨的速度来看,就等于买下了个聚宝盆,只要好好守着,租金和地价都是笔可观的收入。 想清楚了的地产商们,同时一拍脑袋恍然大悟,为什么万兴要卖地?这个曾经在诸位老板们脑海中闪过的念头,如今再次冒了出来,贝诚可是许市长的侄子,这怕是早早的就知道消息,故意筹集资金了吧。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个说法,果然没两天,万兴就提交了投标意向书,一时间,海市地产圈彻底沸腾。想要分一碗羹的人们,开始四处筹钱,一向号称只做大生意的胖叔,则在一场酒桌上遇到了两次的对手,兆丰集团的董事长,李兆丰。 李兆丰也算是海市地产界的一个腕儿。他是北京人,不过没什么关系,原本就是个小国营厂子的职工,每个月挣得工资不够吃饭的,岁数老大了连个房子都没有,连媳妇都娶不上。可是这小子脑袋灵活,80年代初期,就瞧出了个体户的好处,先是偷偷摸摸倒卖点小货品,等着真的挣了钱,就辞职下了海,如今折腾了十多年,已是上亿的身价。 这在1992年,已经算是大富翁了,若是有个什么财富排行榜,怕是也能在上面找个位置。当然,这与夏凡他们的身价差远了,原因就在于,这些人用来炒地的款项,大多来源于贷款,并且介入时间晚。金钱上少一点,时间上慢一步,在这种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中,差的已经是天壤地别。 李兆丰自从发财,就有些自视甚高,也是个非大生意不做的人,只是第一次就被胖叔截了胡,虽然前几天扳回来一句,可终究是有了比较的意思。地产商中有个人缘不错的过生日,借此为由头,请了一帮老板齐聚,其实也是联络感情。李兆丰和胖叔都是响当当的人物,恰恰好就碰到了一起。 这时候政府那块地是热门话题,这群人如猫见了老鼠,哪个不馋的口水直流。只是又不知道别人的打算,言语间都是在试探。偏偏李兆丰不按规矩来,瞧见胖叔就开门见山问,“袁老板这次不会又跟我抢吧,财力够不够,要不要我介绍个银行给你认识?” 这话说得着实无礼。可李兆丰为人大方讲义气,人缘不错,身旁有几个有求于人的就真的拍着胸口说一定要支持他。胖叔摸着白面一样的下巴,摆摆手不在意道,“你啊,还不行。”两边都是要面子的人,交锋也就只能到这里,那边宴会主人恰好出来讲话敬酒,一群人就各自按着圈子,凑在了一起,胖叔和李兆丰很自然的擦肩而过。 虽然只有不到一年时间,但海市还是以令人咂舌的速度跟上了潮流。酒会在这里已经是平平常常的事情,这些老板们,无论是商业世家,下海的公务员,还是如同李兆丰一样的暴发户,都习惯了流程。相互之间闲聊一会儿,跟着漂亮的女孩子们跳个贴面舞,夜生活就按着各自的想法发展了,反正夜长得很。 而胖叔则是早早的就出了酒店,在停车场分开时,夏景年皱着眉头问他,“你没事吧?”胖叔的回答只有一句,“你说,我把名仕豪庭卖了,能不能筹够稳赢的钱。” 这话不过随口一说,说完后,胖叔就上了车。他点了火,可没有立刻上路,反而在后视镜中,看着夏景年僵站了几秒钟后,才慢慢地向着自己的车走去,这才一溜烟的出了停车场。路上,胖叔点了烟,开了车窗,拨打了夏凡的大哥大,“他应该动心了。” 电话里传来夏凡沉稳的声音,“在买卖间犹豫几次,勾住他。”胖叔吐了口烟,利索的应了,收了电话。 夏凡挂了电话,瞧了瞧墙上的挂钟,已经夜里九点了,他开门出去,敲了敲小虎的房门,依旧没人应答,他还没回来。一回头,夏凡恰好与上楼而来的贝诚碰上。 因着卖地的事儿,贝诚又开始了一轮饭局与酒局,每天都在早出晚归,两人别说巩固一下感情,就是连见面说句话的时间都少。如今难得贝诚早早回来,夏凡立刻迎了过去,闻着他身上那股子能熏退所有蚊虫的酒臭味,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贝诚怕是没醉透,心里明白,也没闹腾,只是全身立刻松散下来,压在了夏凡身上。 两个人跌跌撞撞的进了夏凡的房间,一挨到床边,贝诚就直直地趴在了床上。这让夏凡有些心疼。毕竟他也是万兴的老板,按理说这些应酬,他应该陪着贝诚一起承担的,而他全推给了贝诚。 “难受吗?我充好了蜂蜜水,用开水一兑正好喝。”说着,夏凡就想起身倒水,没想到贝诚压根就没放手,搂着夏凡的胳膊紧了紧,将夏凡的身体挤向了自己的胸膛,仿佛不尽兴似得,另一只空闲的手,还将夏凡的脑袋摁到了自己的肩窝处,然后嘟囔道,“陪陪我,我好久都没抱你了。” 这样的贝诚让人无法拒绝。夏凡艰难的转动脖子,瞧了瞧贝诚整个人都躺在了床上,就放下了心,伸手将一旁的被子拉了过来,盖在了两人身上,安抚他道,“我陪着你,睡吧。”贝诚就真的打起了呼噜。 这怕是夏凡这几天睡得最舒服的一次。身体被贝诚紧紧的抱着,让他每次入睡的孤单感少了许多,而且总也暖不起来的手脚靠在贝诚热乎乎的身体上,终于不再冰凉了。他趁着早上的照进来的阳光,昂着头瞧着贝诚的睡脸。 有眼屎、有胡茬,浑身散发着难闻的酒味,可即便这样,他也觉得喜欢,看不够,甚至,情不自禁地去亲了他一口。夏凡从没觉得,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以后,自己会这样安心地看着一个男人,可他想,这大概就是喜欢吧。不是被浮华所吸引,不是为样貌而动心,就是为这个人。 他轻轻的拿开了贝诚的胳膊,直接下了床,从地毯上捡起昨夜蹬掉的鞋,套在了脚上,然后蹑手蹑脚地进了洗手间洗漱,温暖的水冲洗着他的牙床,似是情人的舌头,在好心情的映衬下,让他觉得欢快起来。 等着擦干脸上的水,夏凡才推开了门,准备拿着大哥大去外面叫早餐。可没想到的是,刚刚躺在床上的贝诚,此时竟已经醒了,靠在了床头,正用一种晦涩的目光打量着夏凡,夏凡被看得有些不得劲,不解的问他,“怎么了,酒还没醒吗?” 贝诚愣了愣,收回了目光,又变成了平时的样子,摇头道,“有点闷疼,昨天度数太高了。你给我冲杯蜂蜜水吧。”夏凡按下心中的狐疑,连忙去冲水,好在蜂蜜水昨天都已经凉好了,不过烧了壶开水对上就成。没多久,夏凡就端着个杯子过来,里面晃动着琥珀色的液体。 贝诚伸手接过来,也不试温度,直接一饮而尽,倒把夏凡吓了一跳,皱眉道,“我试着是不热,可你总也该先试试,万一烫着了呢。”说着,他就收回了杯子,往厨房放,没想到贝诚却在后面突然问了一句,“凡凡,你会有瞒着我的秘密吗?” 这句话仿佛一把刀插到了夏凡的心里。他愣了一下,身体顿时变得僵直,一霎那无数个念头涌入他的脑海,为何会准确预算出海市的房价上涨,为何又要在如今大量抛售,甚至为何能准确的抓住宫庸的把柄,这都是他不能明确解释的,他当时让贝诚信他,贝诚信了,如今他问,可他没法启口。 好在,贝诚就是那么一问,随后就解释道,“没事,只是老三和小玲吵架了,我突然想起来这点。” 老三和小玲吵架这事儿,夏凡知道。两人如今谈了两年恋爱,开始谈婚论嫁,因为已经住在了一起,老三的分红加工资奖金都被小玲收了起来。老三是个大男人,自然不能少了钱用,就偷偷攒了点私房钱,这几天被小玲发现,闹腾的正厉害。 这倒是让夏凡松了口气,他感觉自己的脊椎猛然松弛了下来,他将杯子放在水槽中,打开水管,哗啦啦的水声掩盖了他声音的紧涩,“小玲管得也有些太严了,老三总要应酬的。”而在心里,夏凡知道,即便不是现在,再过不了多久,有些事情,他总是要交代的。 地价依旧在涨,地产商们依旧为那块地标而四处奔走努力,胖叔则仿佛犯了病似得,在夏景年面前来回权衡。如果说地标是金饭碗,名仕豪庭就是银饭碗。摆在他面前三条路,一是留着名仕豪庭,建好后拿来出租,每年也是不少钱。二是卖了名仕豪庭,争到了那块地标,他就捧上了金饭碗,三是最惨的情况,他卖了地,可却没争上,到时候,他拿着钱可就没处生子了! 这让胖叔左右为难,卖地的消息也一直捏在手中不曾放出去,可这么的琢磨下,夏景年却是半点不烦,反而每天耗费了宝贵的时间,陪他踌躇。这让胖叔明白,夏景年上钩了。 而一直早出晚归的小虎,终于在某一天,突然消停了下来。老老实实地开始到万兴按时按点上班下班,晚上吃完饭后就在房间内打游戏,再没出过门。别说夏凡和贝诚,就连老三和小玲也颇感奇怪,架都不吵了,一起议论小虎是否受了打击。 只是这答案来的也快,没多久,就有警察找了来,指明要找小虎。这让夏凡吓了一跳,让老三陪着,连忙将警察让了进来,递了烟问怎么回事?警察将烟放在了耳朵上,瞧了瞧万兴两个烫金字的牌子,笑眯眯地道,“别担心。不是他犯了事。是这两天有个人报案,说是财产被同居的女人卷走了,我们立了案。可惜那女的挺狠的,别说一毛钱,连家里的床都卖了,房东气得将他赶出来。这人没地方去,在警局睡了两天。可我们也不是收容所啊,那女的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就问他有什么地方去。他就说有个儿子也在这儿,只是父子俩有嫌隙,不敢过来,这不,我们就上门了。” 第66章 小虎的爸爸?夏凡第一反应就是这人在骗人呢。他不是在小城吗?纵然如今没了职位,也不至于跑到海省来啊。 可警察随后就证实了这件事,“那人叫王瑞,说是安省人,辞职下海过来发大财的。听说原先还是个科长。”警察叹了口气,“你说这是什么事,好好的日子不过,偏偏跑到这地方来,这不是找罪受吗?” 老三不知道小虎家里的具体事,只是听说他父母离婚了,还寻思进去找小虎呢,没想到一把被小玲拽了住,只听夏凡说,“小虎不在,要不这样,您说一下地址,等他回来,我们就过去。” 万兴两个字就是最大的凭仗,警察虽然不认识夏凡,夏凡也看着有些小,可瞧着这一圈人都隐隐以夏凡为首,他还能不懂什么,连连点头道,“这也行,不过尽早来吧,我瞧着他身体好像不太好,这两天一个劲儿哎呦,还得早去医院瞧瞧。” 事儿说完,老三就主动去送客。等着人一出门,就听见咔嚓一声响,小虎从夏凡的办公室出来了,他面色平静,并没有听到王瑞受苦的消息,而产生半点的兴奋状态。 夏凡心中就有了数,叹了口气,冲着围着的人道,“都散了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小虎跟我进来。” 两人前后脚又进了夏凡的办公室,小虎也没坐,关好门后就站在了门口,夏凡也不客气,直接说,“你干的吧。你早碰见王瑞了?这种事你为什么不早说?难不成我们这么多年朋友都是作假的?” 这才是让夏凡感觉不舒服的地方。小虎的事儿从一开始,就是他出手处理的,他带着他赚钱做生意,不仅仅因为两人是同学,还因为两人同病相怜,夏凡怜惜他就如同怜惜自己,可怕是因为管得多了,就生出了种大家长式的责任感。 小虎并没有被夏凡的言语吓退,反而平静地回答道,“不是。实在是太难以启口了,我说不出口。再说,我也十八岁了,总不能次次都靠着你,凡凡,你帮我从看守所里救出来,以那三百块钱为由头,给我分红,我已经受之有愧了。我不能一直站在你身后,那样你太累了,我也太不是东西了。该我面对的,我总要解决的,这样才能尽快的帮到你。” 这话让夏凡也无法反驳,是啊,他在一次死亡后,变得强大起来,小虎同样也经历了不堪的事情,怎会原地踏步。成长后的小虎,虽然没有了原先的桀骜不驯,可却变得成熟,这让夏凡有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感觉。他不由上前捶了捶小虎的肩膀,感慨地说,“好兄弟。” 话说开了,小虎也高兴,这才说起了王瑞的事儿。 原来王瑞因为被媒体曝光,给单位形象抹了黑,别说往上走一走,没多久就给他停薪留职了,每个月就开点基本工资。钱不多,何况,离婚的时候,单位新来的房产科长直接把房子给了顾芳,王瑞就只能住单身宿舍,算是一朝回到了解放前。 王瑞并非是个没有心气的人,否则这么多年,也不会一直往上爬。他原本想着,既然在单位干不好了,那不如就趁此机会经商,这时候,小商贩们也赚钱的很。谁料到,夏凡的招数太狠,这事儿闹的太大,小城就丁点大,他摆个摊,没几天,就会被人认出来,指指点点地说他那点破事,生意自然一落千丈。 郁郁不得志的王瑞,不过半年就像老了十岁,整个人都瞧出了老态。 就当他准备这么浑浑噩噩过下去的时候,林慧慧却从老家跑了出来,找到了他。原来林慧慧被带回去后,就被她大伯关在了家里,准备给她说门亲事,早早嫁出去。可她跟王瑞的亲嘴照旁边的村子都看到了,还有不少臭不要脸的,趁着没人,偷偷揭下来藏在家中,跟一众二流子分享,四里八乡的,谁不知道林家有个破鞋? 这样的林慧慧怎么能嫁的出去?她大伯费尽心思的寻觅了小半年,才给她找到一个不嫌弃她的。东边张王庄的一个瘸子,老婆去世了,留下一个儿。家中过得倒是不差,起了青瓦房,不算是辱没了林慧慧。 这事儿先跟林妈说了,林妈一听,就留了个心眼,自己个儿跑到了张王庄去瞧了瞧。一看吓了一跳,那瘸子都三十好大几的人了,儿子是上初中了。她也算是有城府,回去先咋呼着应了,等着跟林慧慧见了面,就把这事儿说了。 林慧慧肯定不同意啊,四十岁的王瑞和四十岁的瘸子是一个概念吗?母女俩一个合计,就在结婚当天,林慧慧揣着林妈给的一百块钱,逃了。她别的地方也不熟,能依靠的唯有王瑞。可如果贸然回了小城,大伯肯定能追过来,她就直接去了王瑞他妈家,林慧慧在这里养过胎。 王家老太太也吓了一跳,给王瑞打了电话,王瑞就跟林慧慧联系上了。两人都在人生最低谷,一个需要女人慰藉,一个需要男人依靠,自然而然的就想重归旧好,当然,林慧慧找到这儿来,原本也是这个意思。 过了那么半个多月,林慧慧就说动了王瑞南下闯荡,两人分头动身,最后在深圳汇合,做了对野鸳鸯。王瑞本事不错,林慧慧就暂时熄了再找的心思。等着海省房产涨起来了,两人听说这边是个人就能发财,就跑到了海市来。恰巧那段时间,小虎跟着倒腾房子,三人就在房产局碰上了。 一碰面王瑞就很尴尬,还想和小虎打个招呼,问问他怎么在这儿,谁料小虎直接就扭头走人了。林慧慧瞧了瞧小虎的穿着,就动了个心眼,跟了他两步,还找人问他身份。小虎有着万兴这块金子大招牌,认识他的可真不少。这一问,就打听出来了,说是在万兴工作,还自己炒房,身价怕是不低。 两人恰巧没本钱,林慧慧就动了脑筋,回去开始给王瑞灌迷魂汤,让他找小虎要点本钱。王瑞原本不愿意,离婚后,他又回过神来,那可是他唯一的儿子啊,这么想了想,也觉得自己当初做得有点绝。如今林慧慧闹着,他就不肯搭腔。可让林慧慧觉得老天爷也在帮她的是,没两天两人去买房子,居然因为本钱不够,压根不成事。 林慧慧借此摔摔打打,又挑明了日后挣钱再还给小虎,王瑞手中无钱,英雄气短,又想东山再起,混出个模样来,就应了此事,专门到房产局找了一趟小虎。小虎哪里想到,他爹不但出现在他面前,还有脸大言不惭的说什么“儿子养老子,天经地义”。 只是他如今再不是当年那个血气方刚,受不得一点委屈的王小虎了。这次的王小虎没有冲动,而是以最近手中没钱推了此事。可他一转头,就找人跟踪了王瑞两口子几天,摸清了他俩不过是搭伙过日子,林慧慧有别的打算后,就直接将林慧慧约了出来,跟她谈了笔生意。 王小虎特淡然地对夏凡说,“我给了她十万,并承诺找人带她偷渡去香港,不让林家人再找到她。条件是她卷走王瑞的所有东西,我要让他也看看,他当年爱上的是个什么东西,也尝尝被人抛弃,举目无亲的滋味。我为什么要管他?当初在看守所,我被人那样欺负了,他不是也没管过我吗?” 夏凡张了张口,可小虎摆了摆手,讥笑道,“可笑的是,林慧慧那个女人居然信了,她就不想想,她当初恨不得让我娶坐牢,我怎么会便宜她呢。我已经把她的行踪告诉了林家人,还报警她诈骗,没错的话,她应该已经被抓到了。”说完这个,小虎沉默下来,他的脸上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淡漠,但细看就可以看出,他的睫毛在微微发抖,他在紧张,过了一会儿,他才问,“凡凡,我变得很坏吧?” 面对这样的小虎,夏凡却说不出一句这样不对,因为,他与小虎一样,都是被这些人渣所伤害过的可怜人。他们原本美好的人生,因为这些人而骤然改变。都说人应该以德报怨,可若是这样呢,这世间不是坏人的天下吗?他不同意。夏凡站起了身,再一次的拍了拍小虎的肩膀,由衷地夸奖道,“不愧是我兄弟,干得好。”只是又叮嘱道,“既然处理好了,该放下就放下吧。” 小虎松了口气,点点头,“我已经跟我妈说好了,马上回去读书。” 送走了小虎,夏凡又让老三出面去了趟派出所,说明了员工已经辞职了,此事跟万兴没半点关系。万兴是什么背景,警察一听就明白了,自是不再管此事。王瑞开始还不信,又想到万兴来找事儿,可惜国际商业大厦势利得很,衣冠不整者禁止入内,王瑞在派出所睡了好几天,自然是进不来的。他又没钱换衣服,在外面转了几天,又实在没瞧见小虎出入,只能作罢,悻悻然离开了。 此事一过,地标的造势也到了顶点。夏凡瞧了瞧时间表,此时已经是1993年的6月初,海市的房价已经涨到了7000块,即便这样,大英山飞机场每天依旧载回来大量的投资者,他们都相信,自己一定如前人一般,在地产这块蛋糕上,发个大财。 胖叔在反反复复几次后,又在泰华遇见了一次李兆丰,两人似是气场不和,居然每见必掐,胖叔讽刺李兆丰眼大口小,是个蛤蟆。李兆丰讽刺胖叔天天乌云罩顶——吹牛都遮住了太阳,虽然不过几句交谈,两人就各自回了自己饭局,可这也让胖叔深受刺激,下定了决心,他要卖地。 并且重要的是,因着离投标不到十天时间,胖叔给出的价格并不算太高,他当初以六亿元买下名仕豪庭,这会子居然只加价五千万,在海市地产老板中,算得上有良心了。他这价格一出来,就有不少人前来问津,只是胖叔还没谈,就被夏景年拦了下来,夏景年的话很简单,“你要是真卖的话,就给我吧。” 胖叔内心激动,脸上愕然,不解地看夏景年,“你不试试地标?你不是也挺看重的吗?还专门从企业里调了不少流动资金。” 夏景年苦笑一声,“咱俩也算认识一段时间了,我也不跟你来虚的,实业哪里有投资赚钱,何况我还要养着香港那一大家子。这块地价值太高,即便是贷款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我算了算手中能调动出来的钱,也就够名仕豪庭。只是一直没跟你开口。” 夏景年没说出口的是,他家那位老二,刚刚在澳门赌博输了上亿元,夏家原本就不是什么顶级富豪,他将企业能动的资金全抽出来了,还从相熟的银行那里又拿了笔贷款,可对于李兆丰和胖叔这样的大手笔,也不够瞧的,何况,还有万兴。 所以,那天胖叔一说卖名仕豪庭,他就转了注意。名仕豪庭乃是万兴拍卖的最后一块地,面积小地点好,十分适合他用来投资炒作,当时他筹集了五亿六千万准备一举拿下,没想到被李兆丰和胖叔远远甩在后面。如今,他依旧看好这块地。 胖叔听了点头道,“都是一样的价钱,卖谁对我来都一样。只是亲兄弟明算账,你知道我这里急着用钱,咱来这过户手续与资金交接,却得迅速点,我可等不及。”、这夏景年自然答应。买卖地产对于他们来说,自然是如数家珍,熟悉的不得了,更何况有着许市长的面子,两人的过户手续也办的相当快,等着一个拿了地,一个拿了钱,交易完毕,夏景年心情格外的好。他摩挲着手中的票据,想着这块海市最好的观景点,已成为他的囊中之物,夏氏药业又将迈入新台阶,难免有些激动。 瞧着胖叔,想着他前几日听顾禾说起来的大手笔,不由有些同情这个即将两手空空的男人。他还算念点香火情,提醒道,“听说林森地产也要介入,他们实力不弱,你可要多加准备。” 胖叔一下子愣在了那里,林森?乔梁的公司?他不由皱起了眉。 第67章 这是条大线索。 胖叔倒是不知道乔梁和贝诚各自的小九九,他知道的只有两点,一是不少人传乔梁曾多次出入万兴,怕是跟万兴的老板有交情,二是乔梁的林森地产如果按照实力来说,绝对算得上海市地产十强。 贝诚的万兴和胖叔的福宝是一明一暗两条线,两家公司相互买卖,将夏凡和贝诚手中的七块地卖出了个天价,胖叔算是夏凡的绝对心腹,综合这两条信息,胖叔怕的是,乔梁别背着万兴做什么小动作,毕竟商场里的人还是以利益为重。 所以,跟夏景年一吃完饭,胖叔就打电话将这事儿告诉了夏凡,夏凡此时正在准备投标的资料,一听乔梁居然也介入了,不由地笑了,这可真是天冷了有人送棉衣,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他原本不过是做个样子,否则许市长的侄子,万兴这样海市排名第一的房产企业,对一个可当做聚宝盆的地半点兴趣都不感,怎么也不合情理。 可若是能靠此坑上顾禾一把,他倒是乐意之至。 只是这事儿却要办的自然,乔梁的谨慎不亚于夏景年,要知道,为了将夏景年诱敌入彀中,夏凡可是在去年年初就布局,让胖叔以新身份来了海市,先是让胖叔在圈子里混了小半年,随后才用万兴第一次拍卖这样的大场面,将胖叔推到了众人的面前,并引起夏景年注意,并在着半年多内,让两人有过大大小小合作和帮忙,这才让夏景年放下戒心,甘愿买了那块上辈子让他赔掉腚的地。 可如今,离着投标还剩下七八天时间,这并不好办。夏凡身体陷入软软的老板椅中,细长的手指头无意识的敲打着桌面,发出轻微的咚咚声,显得整个房间格外安静。若是从正面看,可以看出,他并没有睁着眼,而是眼皮微闭,若非敲击声并不停顿,却似是睡着了一样,干净俊秀的如同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只是,这都是表象罢了。 过了一会儿,就瞧见他拿起了电话拨了个号,冲着里面的人说了几句,随后又将老三叫了来,吩咐了几句,等着交代完了,整个人才算松懈了下来,扭扭脖子,瞧瞧都到了下班时间了,去找贝诚吃饭去了。 钟擎这两天比较烦,他原本是许杰的远房亲戚,在市委办公室工作,虽然不算是许杰的贴身秘书,但一般情况下,人人都知道他是许杰的人,除了许杰的事儿,也就没人差使他。随着顾晖倒台后,许杰上位成为代理市长,这让钟擎的身价也与日倍增。如果说原先是别人给面子,那么现在可就是他们敬着他了。 只是让他烦恼的是,有人比他升的还快。那个当年来海市的时候,就穿了件破T恤的夏凡,这一年多,不但跟着贝诚发了财,还成了许市长的座上宾,吃上了许夫人亲手做的饭,这可是拿他当子侄的待遇。 尤其是,他拎了拎手中的文件袋,海市的六月天里,不动都浑身汗,居然还让他替夏凡送东西。这简直就是开玩笑。可他心里不愿意又怎样,许市长的一秘刘正冲着他道,“送过去就行,万兴已经有人在那儿了,很重要,你仔细些。”好在他又说了句,“市长这会儿不用车,你让司机带你去吧。” 钟擎的脸色这才好看点。先给司机打了电话,这才拎着袋子起了身。要去的地方不远,在房产局旁边的一家咖啡馆,没几分钟车就到了那儿,钟擎一向最讲排场,自是让车停在了大门口,这才下了车,一只手还不忘正了正领带,让司机差点嘴角抽搐,这天气,就是许市长都是衬衫,穿这么整齐的可少见。 咖啡馆的服务员开了门,他才拎着东西进去。这家咖啡馆装得颇有情调,虽然没有包房,可一个个都是隔间,往里看,却是看不到什么的。钟擎报了张晓玲的名字,立刻就有人带着他往里走去。张晓玲选了个最里面的位置,走在过道中,钟擎倒是可将隔断里坐的人瞧了个遍,当然,里面的人自然也是能够打量他。 等着到了地方,穿着一身真丝连衣裙,留着长直发的小玲才站了起来,大方地伸出手来,自我介绍道,“钟秘书对吧,我是张晓玲,真是辛苦您了,这么大热天让你跑一趟,坐。” 这样的态度让钟擎感到不错,落了座以后,就直接将手里的东西扔给了小玲,并道,“东西我给你拿来了,你瞧瞧对不对?”随后又嘟囔一句,“什么东西这么仔细,找司机送不是一样?” 小玲听了却摇头笑道,“你可不懂,万兴这次能不能成,就靠它了。” 这话一下子就提起了钟擎的兴趣,只是小玲却不愿意与他多说,几句话后,就告辞了,只留下钟擎一个人在那儿瞎猜。而在他们身后隔间里,不巧坐的却恰好是在明面上,替顾禾打理产业的小胡子。 小胡子此时正在跟人喝茶,将这话听得一清二楚,最重要的是,钟擎坐的是许市长的车,联想到万兴手中已经没地,小胡子哪里有半点不清楚,所谓的“成不成”指的就是参加地标的投标。这让他陡然警觉了起来,转头对身旁的一个男人小声说,“不惊动她,瞧瞧文件夹里是什么?” 那人立刻领命而去。 这边小玲背着包,拿着文件刚一出门,一个穿着黑T恤的小子就猛然撞在了她的肩膀上,文件顿时洒落一地,与此同时,那小子眼疾手快地拽住了小玲的包带,撕扯着向前跑去。小玲受惊之下,下意识的抓紧了包,并大喊抓贼,整个人就被向前拉扯了几下。 此时正是白天,路上人并不少,那小子眼见不好,抬起脚来就往小玲身上踹去,这若是真踹到了,小玲怕是要伤筋动骨,显然,远远地人们也瞧见了他的恶劣行为,有两个男人快跑着向这边冲过来,并大喊,“住手,抢劫打人了!” 这将咖啡馆的人也吸引出来,几个服务生也围追过来,那小子一瞧得手再无可能,狠狠地给了小玲一脚后,立刻扔了包快速跑没了影。 小玲整个人扑倒在地,膝盖都磕破了,这时,那两个男人才赶到,一个一把扶起了他,一个则跟着那小子追了几十米出去。小玲此时有些茫然,定了定后才想到文件袋的事情,冲着几个人道,“我的资料呢,资料不见了。” 这时一个看起来不过高中生的小男孩连忙喊道,“在我这儿呢,我帮你捡起来了。”说着,就将东西递了过来,小玲道谢并低头查看一番没丢东西,才狠狠吐出一口气,脸上松了下来。等着去报了警,这事儿才算了。 第68章 外面的一场小骚动,引起了不少人的窥探,甚至有人专门起身到门口看热闹。钟擎跟风往窗户外面瞧了瞧,就看见了那惊险的一幕。就是再讨厌夏凡,作为一个男人,也不能让认识的女人这么受欺负,他当即就冲出了门去。 殊不知小胡子也在打量着外面的事态。瞧着钟擎挤进人群将小玲扶了过来,不知说了什么,又气急败坏地将她扶进了在一旁等候的市长座驾中,然后车尾一摆,一溜烟而去。这情形让小胡子靠着卡座微微眯了眼,这隔断并不隔音,刚刚钟擎与小玲的话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两人是初见面,初见面钟擎就这么维护万兴的人,贝诚和许市长的关系传言不虚啊。这让他更加期待,那个文件里到底是什么? 这时,刚刚帮小玲那东西的少年,才推门进了咖啡店,走到了小胡子的面前,此时他面色严肃,那点阳光灿烂的样子,已经完全不见踪影。他凑到小胡子耳朵旁,低声说了两句话,小胡子刚刚还一片闲淡的表情立刻变了,他皱着眉头问,“你看清楚了,你确定?” 那孩子声音干净,十分有把握地说,“一点没错,看得清清楚楚。” 这下子,小胡子可坐不住了,他猛然站了起来,冲着对面的男人不好意思道,“王总,真不好意思,我有点急事儿,先走一步,咱们改天约时间再谈?” 王总有事要求小胡子,自然不敢多嘴,他自己个儿站起来,边往外走,边点头哈腰推让,“您忙,那我先行一步,不用送,不用送,千万不用送。”等着他离得远了,小胡子才拿出大哥大,摁下了乔梁的电话号码。 此时的乔梁正跟夏凡说话呢。自从上次贝诚发了一次飙,将他弄得住院半个月后,乔梁对夏凡,就有了点除了任务外,誓不甘休的劲头。怎么说,乔梁在云城也算一人物,顾禾性子阴狠,可对手下人真没的说。乔梁作为顾禾的心腹,在云城可是能横着走的,别说看上了还没动,就是动了又怎么样? 可任务在这儿摆着,乔梁也不敢直接把夏凡怎么着了。他此时倒是觉得顾禾给他的第一个任务很合适,让夏凡爱上他,到时候贝诚气也气死了,却是比打回去更爽的一种报复方法。 好在因着他被贝诚伤了,夏凡那腼腆乖巧的性子,怕是觉得此事是因他而起,因而十分内疚,时不时的打电话给他问候一下,在他有意无意的“激将”之下,十天半个月还过来瞧瞧他,让他有着众多联系感情的好时机。最近几天,他跟夏凡开些略微过界的玩笑,夏凡似是都懂了,只是脸红着不肯回答,这就让乔梁深感有戏。 因着到了夏季,海市又到了潜水的好时节。他就借着伤没好,忽悠着夏凡来看他,顺便想将他拐到游艇上去,到时候在海里飘上个三天两夜,别说夏凡这已经动了春心的,就是没动的,他也能给心甘情愿的办了。 夏凡听了说要出海,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随即就立刻摇了头,很坦率地说,“乔大哥你去就是了,我不去了,我连游泳都不会,潜水要吓死的。”乔梁刚想劝劝,电话就响了,这种时候,他原本不想接,可夏凡却是眼疾手快,将大哥大递了过来,“乔大哥你先忙,别耽误事。” 乔梁随着他那白皙的手一瞧,居然是小胡子打过来的,心道两人极少联系,这怕是有事,就接过来站了起来,示意夏凡自便后,走到了外面阳台上接电话,还将阳台门关了上。 瞧在眼中的夏凡,很自在的拿着桌子上的小摆件把玩,心中却是狠狠地松了口气。他要给乔梁设局,但肯定不能直接从乔梁这儿下手,实在是太明显了。好在乔梁和小胡子一明一暗,除了他以外,怕是没人知道两人是一家人,他们也不会相信,有人知道两人的关系。从小胡子那儿下手,就容易的多,也不会让乔梁怀疑。 剩下的事儿就简单多了,他让人摸清了小胡子的时间表,随后让许市长的一秘刘正将几份空白标书放进了文件袋里,请他找个人送到小胡子约人的咖啡厅里,让小玲在那儿选个好地方等着。这标书的事儿可大可小,纵然夏凡保证只是用个过场,刘正肯定不会放心,夏凡猜测着,要不他亲自来,要不钟擎来,无论谁来,小胡子都保准认识。 许市长的秘书和万兴的人事部经理偷偷摸摸凑在一起交接物品,在这样一个关键时刻,如同小胡子那样在黑道混过的人,怎会没半点警觉性?八成会要去看一看。自然,乔梁也就知道了。当然,这不过都是猜测,若是小胡子这次不上当,夏凡自然准备了其他方法。 所以,今早上就算乔梁不叫他,夏凡也会过来,就是要看小胡子是否已经上钩。如今瞧来,怕是已经看过文件的内容了。他竖起了耳朵,试图听一听,可他们声音太小,除了几声问好,他半点没听见。不过,他倒是不着急了。 阳台上,乔梁正皱着眉头听小胡子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才问,“你是说许市长的秘书钟擎给万兴的张晓玲三张空白的地标的标书?”这不过是下意识的问话,既然电话打过来了,就没有假的可能,乔梁脸色变得难看,猜度道,“别的地方土地都是拍卖,当场抬价,咱们这儿因着万兴起的头,如今土地都是投标,虽说是避免了商家恶劣竞争,可暗标可操作的空间大啊。” 那边小胡子显然也察觉出了不对劲,“我猜着,这三张标书,肯定是让万兴先拿过去,填好三个不同的价格,盖上印再送回来。到现场唱标的时候,便可随着第一名的价钱,替换标底,这是要花最少的钱,买下这块地呢。艹,只是空白的,就算逮住了,也不算事儿,而且上面是许杰,没充分的把握咱们还不能动手。” 乔梁听了这话更不痛快。这块地一出,他就给顾禾汇报过。顾禾最近由顾晖介绍,认识了一帮官二代,正跟着他们在广东那边倒腾,听说十分赚钱,如今忙得什么也顾不上。他将事情说了说,顾禾就八个字,“全交给你,一定拿下。”显然,贝诚不但在“爱情”前挡了他的道,如今,又成了他事业上升的一座大山。 如夏凡所预料,乔梁倒是并没有怀疑这是有人作局,在海市,乔梁连身边的人都是从新招募的,没人知道他与小胡子熟识。他如今烦恼的是,如何能知道贝诚的最高线,然后超过他,这块地就稳当当的落到他手中了。现场这么多人,重新填写标书是不可能的。 至于多花钱,于海市如今的房价和那个地方的升值价值来说,今天赔的远远不如明天赚来的多,这也是这批人如此疯狂的原因。 两人在电话前,都陷入了思考。乔梁不由地在阳台上来回踱起了步,不经意间,就瞧到了正抱着杯子老老实实喝水的夏凡,他一下子站住了,忍不住笑着冲电话说,“我怎么没想到呢?我怎么没想到呢!这可真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那边小胡子听了个糊里糊涂,想要再问,乔梁已经挂了电话了。 夏凡既然已经确定乔梁上钩了,自然不愿意多呆,见到他进来了,就立刻起了身,抱歉地说,“我下午还得上班,就先走了。”乔梁眼睛一转,一把拉着他的胳膊道,“你不是助理吗?除了贝诚就是你大,何况他还挺护着你的,一天半天不去怕什么?” 这话明显是刺探加挑拨,夏凡眨了眨眼,就叹了口气,“再大也是个助理,哪有员工不上班的?”他低头看了看手表,“我真要走了,上午来就请了假,下午再不去,一天工资就没了。” “怎么还扣工资?”眼见着夏凡真敢点了头,乔梁不由有些气愤,“上次他折腾我,意思说我动了他的人,他吃醋了,让我也尝尝滋味。我还道他是真喜欢你,在乎你呢。他如今生意做得这般大,怎么还能把你当普通员工对待?真不像话。” 夏凡这回再不知道乔梁什么意思,他就是个棒槌。不过,在别人嘴巴里听到贝诚对自己好,他怎么也有点甜蜜蜜的感觉,为了怕表情和话语对不上号,他专门将头埋在了胸前,不自在的说,“没,我们没什么的!他就是把我从安省带过来的,怕我学坏了,才这样的,他怎么会喜欢我呢。他有喜欢的人,安省的一个主持人,叫虹雪,上次为了个普通的发布会,还专门叫她过来呢,好多人都见过呢!” 这种有点失望有点伤心的话语,听在乔梁耳朵里,无异于天籁之音,作为情场老手的他,在住院第一天就看出这两个人相互有意思,只是窗户纸一直没捅开。瞧着夏凡那个小样,他心里不由道,贝诚你闷骚至此,可别怪我截胡,谁让你自己不努力呢! 他伸手拍了拍夏凡的肩膀,做出一副知心人的模样,劝道,“那你又是何苦在那儿呆着,你跟着他过来,张晓玲都提了人力资源部经理,那个就会打架的周景(老三)如今都成了业务部经理了,你还不过是个连自由上下班都不行的小助理,你干的什么意思!” 夏凡顿了顿,露出他熟悉的无辜表情,“那我能干什么,我才初中毕业,海市四处都是大学生,我能有什么用?” 乔梁笑着说,“到我这儿来啊,随便哪个位置随你挑,你喜欢就行?”这话说得夏凡眼睛都亮了,可随机又暗了下来,他摇摇头,“我还是喜欢万兴。” 乔梁似是被他气着了,恨铁不成钢地说,“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你不就是还放不下贝诚吗?可如你说的,那是个直的,直的就是你在他面前光着屁股捡肥皂,他小兄弟也不会有半点反应,你处在那儿不过是自己痛苦罢了。” 夏凡小脸一白,就咬紧了嘴唇,摸着旁边自己的包,一句话不说,站起来就走,显然是被戳到难受的地方了。乔梁哪里会放弃,直接一把抓住夏凡的胳膊,将他拉了回来,压在了旁边的墙上,用身体困住了夏凡。 这样密闭的空间,让夏凡感觉到恐慌,他脸色这回真的难看起来,豆大的汗珠渐渐地冒了出来,牙齿紧紧地咬住口腔内的细肉,让自己争取别叫出来。乔梁深深地看着他,一眨不眨的注视着他,许久才蛊惑般的说道,“男人喜欢什么样的人,强者。你依附着他,他的头高高的抬着,如何能看得见你?夏凡,”他低低的叫着,“可我看得见。你知道的,连贝诚都能感觉出来。夏凡,我从来没瞧见过像你一样干净的男孩子,你知道吗,遇见你的第一天,我就想,如果这个男孩子是我的,我会一辈子珍惜他,呵护他,带着他同我一起成功。夏凡,你不是没有一点感觉对吗?” 说着,他渐渐地低下了头,甚至感觉到了夏凡身体的颤动,以乔梁的经验,这显然是紧张了。他不由一笑,在夏凡的耳朵上吹了口气,果不其然,那颤抖更厉害。他低声叫了句凡凡,然后用一只手捏住了夏凡的下巴,勾着轻轻抬起,头渐渐地低了下去。 夏凡脸色潮红,可眼中分明,他瞧着那脑袋越来越靠近,心中怒意也越来越大,这家伙居然敢打他的主意,这是不要命了。夏凡一歪头躲过了他的嘴,直接一个撩阴腿踢了上去,硬邦邦的膝盖骨和软塌塌的触觉,让夏凡都忍不住抖了抖。 乔梁哪里想到夏凡这么狠,那一下上来,他几乎脑袋都空了,耳朵中响起了嗡嗡声,整个人恍惚了几秒钟,才疼的一下子弓起了腰,失去了动弹的力气,他想叫一声,却半点声音都发布出来。夏凡却似受惊的小鹿一样,吓坏了似得躲了开,留了句,“你让我想想。”整个人就飞一般的逃跑了。 夏凡那腿下了力气,乔梁疼的专门去医院拍了个片子,听说只是挫伤没大碍后,这才放下了心,发誓等将夏凡弄回来了要给他好看。于是一边让人去悄悄收买万兴的员工,一边等着夏凡的回信,算是两手准备。当然,他自信,夏凡那天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要想想,必然是动了心的。 前三天,夏凡那里没半点动静,整个万兴也似乎都在忙碌中,乔梁还没着急,那边不知道乔梁打的什么主意的小胡子却是一天电话催几个。也难怪,他负责从万兴员工中找缺口,可惜的是,万兴只买地不建房,公司规模一直都没超过五十人,如今也堪堪三十七个人而已,基数少,找个叛徒的几率就更少,小胡子隐晦地试探了几个,没一个行的。 好在第四天,一个关键人物到了。安省的主持人虹雪,居然来了海市,贝诚一个人开车去接的,夏凡连面都没露。而且随后的一天活动中,都是贝诚陪同,这让乔梁如打了鸡血一般激动,他甚至能想象得出,夏凡该有多难受,多愤恨,那张小脸有多扭曲,他已经开始期待着夏凡的电话。 他在想,是哭诉,还是直接答应?无论哪一个,都让乔梁兴奋不已。 可夏凡的耐心,显然要远远强于他的估量。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一直到第七天,贝诚送了虹雪一辆车,夏凡都没有电话打过来。这会子,即便是一直胜券在握的乔梁他有些拿不准了。他开始在他那不小的房子里捂着蛋来回踱步,眼睛却时时刻刻盯着自己的大哥大,即便上厕所,也不嫌麻烦的拿着走。 甚至,他将自己和夏凡相处的点点滴滴仔细回忆了一下,夏凡性格开朗,无城府,第一次见面就能掏心掏肺,原本与贝诚颇为亲密,可这半年来却是距离越来越大,因着他的有意接触,反而与他越来越亲密。 想完这些,乔梁算是稍稍放下了点心。 而另一边,夏凡则是一回去就打了电话让虹雪来,为此还被虹雪以耽误工作敲了笔竹杠。夏凡答应她,送他一辆最时髦的小轿车——桑塔纳。随后,夏凡又吩咐了贝诚一件事,虹雪的招待由他全部负责,必须虽是陪在左右,务必让所有人都看见。 乔梁的身份夏凡一开始就跟他说过,只是顾家跟许家有仇,可跟夏凡没仇。夏凡养着这条线听听消息可以,可如今乔梁都开始打夏凡主意了,贝诚自然不愿意他们再接触。何况,这事儿着实无厘头了点。对此,夏凡只有一个动作,捏着他的下巴狠狠亲了一口,然后说,“投标结束后,我全部跟你解释。” 贝诚知道夏凡那倔脾气,既然这么说了,这事儿就是要必办的。他也不肯吃亏,直接趁机一手搂了夏凡的腰,把他压在了办公桌上。冰凉的触感让夏凡打了个抖,连眼神也变得有些迷茫起来,推着他的胸膛道,“这是在办公室。” 贝诚瞧了瞧关着的门,安心地低头去堵了他的嘴,缓慢地细细的撬开了他的牙关,去追逐他的舌头。一边却用手将夏凡的衬衫从腰带中扯了出来,直接将温热的手覆在了他的左胸上,将凸起捏在手里,轻轻地揉捏着。这种亲密的动作,让夏凡立刻喘息了起来,他放在贝诚胸前的手也渐渐没了力气,反而抓住了他的衬衫,好似要将他拉下来一般。 两人如今认识多年,最亲密的动作,只有亲吻,这样的身体接触,除了那次酒后乱性外,其实还是第一次。贝诚不由地低声叫着“凡凡”,嘴巴顺着他的下巴渐渐深入,他甚至解开了夏凡扣好的衬衫,瞧着里面露出的锁骨、凸起和大片白色皮肤,艰难的咽了咽口水。 夏凡微眯着眼睛,满脸的红晕,瞧着贝诚那傻样,直接拉着他的衣服,让他俯下身来,同时在他耳边吹着气说,“好好亲亲我。”贝诚的耳朵刷的一下就红了,夏凡被逗得不由笑了一声,贝诚有些恼羞成怒,一口咬住了左边的凸起,狠狠地那牙齿左右搓了搓,让夏凡发出了一声轻呼,这才抬起头愤愤地说,“你配合点。” 正说着,就响起了敲门声,两个人立刻闭了嘴,贝诚还低头将夏凡搂紧了怀里,冲着他小声说,“别出声。”夏凡也听不好意思,连忙放缓了呼吸。可惜外面的人却是徐睿,他如今海市的事儿已经大体完成,七块地一共2313亩,已经完全卖出,他正忙着清算资金。 徐睿敲了几下,发现没人应答,随口就问了坐在不远处的一个小员工,“董事长出去了啊。”小员工听了狐疑道,“没啊,刚才夏助理刚进去啊。” 徐睿一听就愣了,只是立刻掩饰住了,冲着小职员道,“八成是出去了,来来来,你们几个跟我过来,我有点事交给你们,到我办公室去。” 贝诚门口的几个小职员一听,连忙起身,跟着徐睿走了。屋子里的两人才松了口气,这会子氛围早没了,两个人慌忙分了开,夏凡将衣服穿好,相互整理了一下头发,这才偷偷地将大门打开,夏凡往外一瞧,果真没人,连忙跑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进了屋子,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他摸了摸脸,还是滚烫的,怕是能直接摊鸡蛋了。平静了一会儿,夏凡想想时机也差不多了,终于还是拿着大哥大,给乔梁拨了个电话过去,电话响了三声,才被接起来,乔梁在里面惊喜道,“凡凡?” 乔梁的声音咋一听很轻松,可实际上却是有种发紧的感觉,显然十分紧张。夏凡心中落地,小声地问,“你那天的话还算数吗?”这句话显然让乔梁放了心,他的声音松弛下来,“自然是算数的。只要你来,什么职位都任你选。”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当然,如果你有大贡献,那就更名正言顺了,员工也心服口服不是吗。” 夏凡知道这才是正题。他等了等,似是在思索了一会儿,才问,“什么样的算是大贡献呢?” 乔梁笑了笑,用十分宠溺的语气说,“自然是咱们的公司日后发展要用到的啊。” “咱们?”夏凡眯着眼睛,瞧着外面的天,跟着他念了一句。 那边乔梁十分郑重的说,“自然是咱们的,我的就是你的。” 夏凡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说道,“好,我明白了。” 招标日定在了六月十五日,在去年这个时候,因为第一届国际椰子节的开幕,海市的地价走向了新高,如今回头看从去年一月底到如今的房价波动线,若是连成线的话,应该是一个四十度的走高线,在去年六月份后,角度变成了六十度。 所以,在地标推出之时,海市的地产商们,又将它当做如同椰子节一样,政府对于地产的开发推介活动,抱有极大的希望。因着参与的地产商实在是多,地点就选在了一家国营大饭店的三楼大会议室。时间设在早上九点开始,可刚到八点半,这群平日里日理万机、见不到踪影的老板们,早早就到了。 投标不同于宴会,这些平日里熟识,有的合作过,有的甚至共同嫖过娼的人,见面后不过淡淡的点点头,就带着助理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去。旁边的服务员们则是站在一旁负责服务,不少人趁着别人瞧不见,在楼道中看不到的地方,悄悄议论,“你瞧见了吗?那谁谁谁来了!好帅啊!”“哎,那不是万家的董事长吗?我前两天瞧见他去客房部了,带着个小明星,看着可眼熟呢。” 世界上的冤家都是有缘人。整个饭店一共两部电梯,李兆丰和胖叔一个人乘了一个,等着电梯门一开,两人恰好来了个面对面。李兆丰瞧了瞧跟胖叔一起走着的夏景年,颇为不屑道,“怎么,拉上了夏氏药业?卖胃药一年能挣多少钱?实在不行,你跟我混混?” 胖叔操着那口别扭的普通话瞧着他嗤笑道,“他们都说你是锅炉工,我瞧着真不像,学相声的吧,口条真利索。” 李兆丰是个标准暴发户,可最不愿意让人提的也是这事儿,他冷哼一声,转头就进了会议室。胖叔冲着两个抻头出来看八卦的小服务员耸耸肩,倒是把人家逗笑了。 等着贝诚来的时候,整个会议室已经坐满了大半。一进会场,就感觉到砰的一下,仿佛有人打开了菜市场的大门,全都是嗡嗡嗡的说话声,吵闹至极。他不吭声,如风一般大步向前走,身后一边跟着徐睿,一边跟着的则是夏凡。随着他的经过,瞧见他的人不自觉的就闭上了嘴,整个会场的声音渐渐地小了下来,直至完全静音,不少人都看着他。 所有人都知道,万兴是他们共同的敌人。 乔梁也在看着贝诚,甚至,在贝诚转回头时,与他对视。他脸上有着极为放松的表情,嘴角微微上勾着,拿着健力宝瓶子遥遥举杯,不知是在庆祝什么。贝诚只是微微停留一秒,接着就若无其事的转回头去,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此时,由主持人宣布,投标会正式开始。 而在乔梁眼中看到的是,夏凡微微低下的头,他想,这场他赢定了。 第69章 这次卖出的是海市的地标,自然规模不同于以往。司仪是一位稳重的中年男人,是规划局的一位副局长,有着新闻联播播音员一样浑厚的声线,夏凡跟他打过几次交道,十分适合官场的人。 他先是从许杰开始,将与会的各级领导介绍了一番,每念出一个名字,留给大家五秒钟鼓掌时间,于是刚介绍领导,时间段就向前推进了不少。 随后又将此次投标的从何而起,到中间筹备,各级领导的各种关怀,大家为此所付出的努力,以及领导的一些感人小花絮说了说,这时候,夏凡瞧了瞧表,擦,都九点半了。夏凡不由在贝诚耳边嘟囔,“要咱们,已经开始投递标书了吧。徐睿话少的简直让人发指,每次租赁的时间都剩下许多。” 那边徐睿听了不由斜眼看了一眼夏凡,不知道拖延时间长有什么好羡慕的。更何况,他们可是民营企业,人家来这里就为了买块地,你上来先介绍一下万兴的几位领导和他们的发家史,再将这块地的来龙去脉说一说,谁愿意听啊。更何况,你那么低的价格买来的,大家心知肚明也就行了,说出来不是找事儿吗? 唯有贝诚知道,夏凡这是等着看好戏,等不及了,他如今一瞧夏凡,就会想起那天两人在办公室玩亲亲时,被徐睿差点抓着,夏凡吓得弓着腰跟做贼似得回办公室的样子,跟平时运筹帷幄,一言九鼎的那小样,可差得太远了,也让他更心动。想着,他就偷偷拿着手指头,在夏凡的大腿外侧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画了个圈。 没经验的贝诚听他舅家的明辉表哥说,电影院里成了的,都是这么勾搭的。他瞧了瞧如今已经站在台上发言的规划局局长马克,虽然场合不太对,灯有些亮,但好歹动作隐秘看不到。 如今已经是六月了,海市的夏天不是一般的热,夏凡穿件大裤衩子还冒汗,可国际商业大厦那地,规矩忒多,夏凡要敢这么过去,就直接打道回府吧。贝诚为了这事儿,专门让人找的布料,瞧着笔挺,其实极薄,特透风,做成的西裤,夏凡才好受点。 这么薄的裤子,贝诚的手指头怎么放下去的,如何画的,最后停在了哪个点上,夏凡却是一清二楚,最重要的是,贝诚手指上的热度也透着布料传递过来,烫的夏凡两耳通红,这种地方,贝诚居然胆子这么大。他狠狠地瞪了贝诚一眼,将腿向一旁动了动,就一本正经的听起来。 私底下动作的不止夏凡两人,如李兆丰和胖叔因着报名时间相邻,恰巧挨着坐。两人如今都拿着对方当眼中钉,倒不至于相互瞪眼,可总会若有若无的打量对方。两人都有这心思,自然目光会碰撞。第一次是胖叔在和夏景年商量点事儿,猛然回头,与李兆丰打了个照面,李兆丰冲着他尴尬一笑,两人呵呵两声,各自转头。过了一阵有人偷偷过来跟李兆丰耳语,胖叔难免多看几眼,却被李兆丰看到,算是打平。 这一幕幕落在夏景年眼中,自然是越发放心。他一向谨慎,但瞻前顾后却少,只是这几天不知为何,总会时不时冒出点想法,那六亿五千万毕竟是夏氏药业包括夏家所有的流动资金,还有部分借贷,若是赔了,夏家想翻身就难了。如今瞧着胖子与李兆丰如此不合,就算是天才的影帝也演不出这种效果,那么胖子想争一口气从而卖地的举动也就越发真实。 而乔梁则不同,他坐在离着夏凡他们后面三排,前面人头重重,压根看不见他们的动作。只是瞧着夏凡向外移了移,还匆忙向后看了一眼。他想起夏凡那谨小慎微的样子,就连说个底数都小心翼翼恨不得问他十遍身边有没有人,这怕是害怕他误会,故意向外坐的吧。小东西,他捏着喝完的饮料瓶,不由念叨了一句。想着今天拍下来了,晚上正好可以跟夏凡一起庆祝庆祝,他也好久没开荤了。 马克发言的时间并不短,他儿子马军先是给贝诚介绍了宫庸这个不靠谱的银行行长,随后又在顾晖和许杰交手之时,对贝诚视而不见,他自认为,算是得罪死了许杰。所以这一年多纵然海市地产发展的如火如荼,他的规划局也成了香饽饽,还是如履薄冰。这是难得的好机会,他从海市地产前景开讲,洋洋洒洒一大篇,等他讲完,已经十点了。 随后是新上任的分管地产的副市长刘小红,他来得晚,却赶上了好时候,深知要低调的道理,不过几句话就完了事。紧接着就到了许杰,他如今在海市声望十分高,一上来就赢得了热烈的掌声,这位三十多岁的年轻干部,十分淡定的站在台上,等着掌声落了,才开始发言。 “时间已经不早,想必大家都等急了,我也就不煞风景了。有两点要讲,一是这块地是海市的地标,处于海市的中心,是海市的门面。无论谁中了标,我作为海市市长,请求你一定要好好对待它,做出高质高量的工程。”说完,他就一鞠躬,台下立刻又响起了掌声。 “第二点。有个消息要告诉大家,我于昨日收到了正式的调令,不日将会离开海市,前往齐省任职副省长。这一年半来,我的工作开展离不开大家的支持,在这里,谢谢大家。希望大家和海市一起更美好。”说完,他再次鞠了个躬。随后,就摆了手下了台,主持人开始进行对这块地的讲解工作。 可此时台下,不少人的心思都浮动起来。这显然是高升了,尤其是齐省经济十分发达,显然是好地方。这堆对政治十分敏感的人,立刻想到了这是中央十分认可海市的发展啊,否则许杰就算有许家撑腰,可一年前刚提了市长,如今再提,怕是资历也不够。 这不由让他们大感兴奋,瞧着台上的主持人也眼冒金光起来。而乔梁则是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这时候宣布这样一个大的利好消息,今天这块地的价格,显然还要涨一涨,原本的金额怕是不够了。顾禾如今在广东赚了不少钱,他一心想洗白,海市的地产显然是好途径,所以这边资金倒是十分足,只是原本定的价格就不低了,再花这个冤枉钱,乔梁觉得心疼。 而夏凡听完这个消息后,也有些惊讶。这事是他当初跟许杰密谈的一个内容,许杰是个十分有智慧的人,他开始只是觉得夏凡胆大,可后来海市的地产涨了,他就明白夏凡有不同之处,对他很是尊重。夏凡隐晦地提了提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不计成本的持续暴涨,见好就收四个字压根没说出嘴,许杰就明白了。 他转眼瞧了瞧一脸平静的贝诚,心中就明白那日贝诚为何问他两人之间是否有秘密,怕是知道他刚与许杰密谈过,许杰就要动,有所怀疑,所以才问了出来。他叹了口气,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事就闷着,日后过日子却是要猜着过了。不过云城是齐省的省会,若是许杰在那儿,有些事他倒是方便了。 随着主持人将冗长的大家都研究了上百遍的资料解释完毕,投标正式开始。这做的比万兴还要严谨些,每家公司都分到一张标书,自己填好价格后,盖上章,然后拿到投递处,装好信封,在信封的封口处盖上政府的印章,这么下来,瞧着倒是十分的公正。 乔梁看了看跟小胡子手下形容的几乎一样的标书,蓝皮白里,里面有浅淡的祥云纹,心中更是有底,略一思忖,就在上面写了个价格,身旁的秘书拿出公司的章,卡的一声盖上了个鲜红的大戳。 乔梁交的时候,恰好和贝诚碰上,按理说这两人是冤家,可乔梁如今心情好,一想着这家伙人财两失就痛快,瞧着贝诚那张严肃脸也就没那么反感了。甚至,还以成功者的姿态冲他大度的笑了笑,可贝诚恨不得见他一次打一次呢,连看都没看一眼,直接大步走到工作台处,将乔梁晾在了那儿,乔梁脸上的笑瞬间就消失了,他冷冷的看着贝诚的背影,自己走到了另一边。 这个过程除了后面的信封包装费点时间,其实并不长。从封闭盖章到投标,开箱,都是在公证人员的监督下进行。等着唱标开始,每个人就伸长了耳朵,听着大家的报价。这是个让人能够立刻冰火两重天的时刻,随着开启的信封越来越多,有人从一开始就没了希望,有人开始还沾沾自喜可没多久就苦了脸,更有极少的人,始终稳坐钓鱼台,他们都相信,自己给了个极为不错的价格。 价格一直在向上攀升,从十亿元开始,一路飙到十二亿元,整个场内大部分人出局。所有人都在等着几个大家的大手笔动作。随后,价格开始咬紧起来,十二亿一千万,十二亿两千万,等到兆丰集团出现时,报价达到了十三亿,这就是说,一亩地相当于六百五十万,已经平了名仕豪庭的价格。 不少人愕然,嫉妒,羡慕,而一旁的胖叔则是悠哉的很,听了这价格后,嗤笑道,“怎么,就这点钱也敢过来拍地标?你牛吹大了吧。”那边李兆丰也不甘示弱,笑道,“等着富宝的价格出来再说吧。” 话音一落,富宝集团十三亿五千万的价格,就让全场沸腾我来,这可是平均一亩地六百七十五万,超过了现如今的地价,这哪里买的是地,是黄金啊。而惊讶很没结束,新一轮的高点又来临,只听主持人念道,“林森房产,十四亿零一万。” 居然到了七百万一亩!旁边服务的一个小姑娘,开始还挺淡定的,这会子再也忍不住了,冲着同伴小声嘟囔,“奶奶啊,这地咋这么贵啊。他们怎么这么多钱?”另一个撇嘴道,“海市除了地值钱还有什么?那可是许市长的侄子,你想想他能没钱?” 这边乔梁一下子紧张起来,他与贝诚几乎是同时投递,如今他的价钱已出,决定权却一下子跑到了贝诚手中,他有些害怕,甚至不敢听这些人的唱念,生怕贝诚现场写出个更高的价格。他紧紧盯着主持人的嘴巴,手心微湿,紧张的甚至大腿都在不自觉的抖动。 这可是十四亿的生意啊,即便是沪市涨的邪门的股票又怎么能比呢?他们不过是出一个杨百万而已,而这里,是十四亿的生意啊。 此时剩下的标书已经不多,念了几个后,主持人的嘴巴里终于突出了万兴两个死。这让整个萎靡的会场精神为之一振,几乎所有人都抬起了头,看向了正前方的讲台上,似是在听贝诚能出多少钱。 主持人顿了顿,环视四周,等着每个人的精神劲儿都提了上来,才开口,乔梁在底下祈祷,“没加价,没加价,,没加价。”那边主持人说道,“十四亿。” 一句话尘埃落定。 乔梁的助理站起来,拿着文件狠狠地挥了一下手,激动得白脸憋得红呼呼的,像是猴子的光屁股。而乔梁也深深吐了口气,才站起来,冲着一旁嘴上客套跟他恭喜的人们边挪动边说着同喜同喜。 很快到了贝诚那里,他得意地说,“人生真是有起有伏,贝大少爷想必没想过,还有被我压的一天,一万,就差一万,这可真是天意。”他甚至想示意夏凡跟他走。可贝诚一把将夏凡护在身后,淡然地冲着他道,“天意弄人,奉劝你悠着点。” 第70章 如果是之前,贝诚说出这样一句话,还算是有恃无恐的威胁,那么这时候看,乔梁只当这是被那一万元刺激得口不择言罢了。他不是没有警惕心的人,可事实是,一年半了,海市的房价从1350涨到了7500元每平方米,全海市数得着的地产商都坐在这里竞拍,许杰因为这个升为副省长,他有什么可“悠着点”的呢? 他冲着贝诚身后的夏凡笑了笑,颇为不在意的说,“你如果这么说心情好受点,那就这么说吧。凡凡,晚上一起喝酒怎么样?” 贝诚想砸死他,好在工作人员及时赶了过来,请乔梁去一旁签订合同办理手续,这是大事不能耽误,而且许杰走了,贝诚称霸天下的时代结束了,他还想借着这次机会,跟相关官员处理好关系,以图日后合作呢。 瞧着夏凡为难的样子,乔梁十分大度的笑了笑,还冲他抛了个媚眼,直接跟着工作人员走了。贝诚也顾不得难看,伸手拽着夏凡就压着他下了楼,等着到了楼下,就抛给徐睿一句话,“自己打车回去。”将试图解释的夏凡塞进了副驾驶座,自己转身上了车,一溜烟就开走了。 徐睿可是个人精,当日他刚一来,就发现两人之间的关系很亲密,后来在与夏凡的多次争端中,贝诚诡异地全部站在夏凡一方,前几天又将两人在办公室堵了个正着,如今又是这样的动作,两人什么关系,一清二楚。 他是对夏凡颇为佩服,可毕竟还是谢成然的人,若是让贝诚带回去一个男朋友,谢成然肯定饶不了他。如今事情尘埃落定,再无顾忌,他打了辆车,一个人在后座上想了想说辞,等到了宾馆后,将自己关在屋子里,给谢成然打了个电话。 却说贝诚一脚油门,将车开得飞快,夏凡好容易将自己倒腾好位置,坐稳了,一瞧时速都飙到了150,脑门子上的汗又吓出来了,他也不是好脾气,只是今天有点心虚,毕竟以身试法,勾搭乔梁这事儿,他没跟贝诚说过,做得也不对,只是他哪里想到乔梁平时文雅的一个人,居然敢在公众场合抛媚眼啊。 这一理亏,声音就不那么有底气。夏凡小声地喊,“贝诚。”贝诚压根不理他,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这让夏凡觉得有点不好,贝诚开着车,他也不敢凑上去撒娇,只能拿出杀手锏,用可害怕的口气,装可怜地说,“诚诚,太快了,我害怕。” 这招果然有用,贝诚的脸依然那么臭,可在夏凡话音一落的时候,车速立刻就减慢了。夏凡瞧着车速从150降到120,最终降到了60,才放下心来。夏凡约莫着贝诚八成能理他了,又开始试探着跟贝诚说话,他也不敢提乔梁的事儿了,一会儿说许杰要走了,怎么送行,一会儿又说,马上能回安省了,他可想大姨呢。 那股子劲儿,恨不得将脸贴到贝诚屁股上去,要是贝诚这时候勾勾手指头,他就敢扑上去了。可惜的是,贝诚这会子算是铁了心了,虽然车速慢了,可始终黑着脸不肯开口,这让夏凡既苦恼又无奈,说的嘴干了,只能老老实实坐在座位上,瞧着车子拐入了滨海大道,一路向东。 这条道路算是海市的观景带,沿途断断续续的能看到连绵的海岸线。因着是夏季,不少人带着孩子全家出游,敞开的车窗刮进来的,不只只是潮热的海风,还有人们欢快的笑声。与车内沉闷压抑的气氛完全不一样。夏凡眼巴巴看着那些男男女女,在大庭广众之下,穿着暴露的泳衣,相互表达着爱意,眼中露出羡慕的神色。 一直闷头开车的贝诚从余光中瞧见了夏凡那个没出息样儿,心里颤了颤,可张了口却不知道说什么,只好闷头开车,不多久,车就拐进了一个别墅区,停在了一栋房子前。夏凡就是做地产的,倒是知道这儿,这地方叫做海云观邸,是海市地产项目中唯一一个建成的别墅区。 夏凡没想到,贝诚在这儿还有房子。 贝诚停了车,依旧是刚刚的那股子劲头,夏凡不过刚刚开了门,就被他拉住了胳膊,一个天旋地转,夏凡再睁开眼,这世界就倒了——贝诚居然将他扛在了肩上,右手抱着他的屁、股,夏凡被羞得脸腾地一下红了。肩上硬生生的骨头硌着夏凡的胃,随着贝诚的走动越发难受,夏凡不由地求饶,“你放我下来,我绝对听你话。贝诚,你快放我下来,我吐你一身啊。” 可贝诚根本不理他,独自上前开了门,进门后就将大门狠狠地关上,二话不说,扛着他一路上了楼,进了一个有着一张大床的屋子,直接将夏凡扔在了上面。夏凡陡然被抛到了空中,又结结实实砸在了床上,虽然垫子很厚,压根不疼,但强烈震动下,那股子想吐的感觉,却是越发明显。 他迅速翻过了身,以正面看贝诚,想要跟他好好谈谈,他也知道,这事儿有些过分。却见贝诚居然开始脱衣服了。夏凡吓得目瞪口呆,毫不犹豫地转身下地就逃,却被贝诚捏住了腰身,反手之下,压回了床上,这次,贝诚的身体也紧跟着压下来,赤裸的胸膛上烫的能够融化人心的温度,让夏凡有种窒息的感觉。 夏凡觉得,贝诚想要强暴他。 虽然在精神上早不是处男了,可在身体的秘密没说清之前,夏凡没有勇气与贝诚赤裸相对,那种见不得人的构造,他怕在贝诚眼中,看到不屑、恶心。 贝诚如暴风雨般的亲吻落在了他的额头、鼻尖,脸颊、耳朵、嘴唇上,他的手在他的腰部不停地揉捏,甚至试图拽开衬衫,去抚摸他的身体,夏凡犹豫地向外推送贝诚的胸膛,却发现,一个十八岁男孩的力量,和一个二十六岁男人的力量,完全不在一个标准线上,他昂着头看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双手被放在两耳旁,衬衫被解了开,胸前的凸起一只被贝诚含在了嘴里,一只暴露在空气中,颤抖着站立起来。 他的身体产生了愉悦感,腰身有点想扭摆,一时间甚至有了自暴自弃,就这样了的想法。 可那暴风雨般的亲吻居然在某次呼吸后,一下子停止了,夏凡抬头恰好与贝诚对望,他看得见贝诚眼眶红了,眉毛耷拉着,整个人瞧着可怜又无助,夏凡想骂句被欺负的可是自己,却没想到这个大男人竟一下子低下了头,将毛茸茸的脑袋贴在了他的胸膛上,随之,一股温热的液体落在他的胸膛。 夏凡愕然的张张嘴,却听见贝诚闷闷地说,“凡凡,怎么办,我明明离着你很近,却越来越觉得抓不住你?你的秘密太多了,我……” 夏凡的心仿佛被一只手猛然攥住,疼痛袭满了全身,他忘了他怕贝诚看不上他,可如此没有实质的,充满了秘密的恋爱,贝诚想必也是没有安全感吧。 这样的话说出来,不是贝诚太软弱,而是他太刚强,像个汉子一样为他遮风挡雨,却从不问这风雨从何而来,无论是海市的地,还是顾禾与宫庸的身份,甚至包括许杰的调离,对乔梁和夏景年的设计,这一切他都担着,整整一年半时间。 他酸涩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紧紧地抱着他的脑袋,低头去亲他的头发,一遍遍重复,“没有秘密,我都告诉你,贝诚,你别这样,我心里疼的难受。” 这一夜对于乔梁来说,虽然在签订合同后没找到夏凡的踪影,可依旧是值得庆祝的,他在泰华专门设了几桌,请了朋友庆祝,炫耀自己的成功;而对于许杰来说,却是忙碌的一夜,虽然早有准备,但他手头的事情的确不少,想要快速整理完毕,需要不少精力。晚上回家时,许夫人就等在客厅,给他递了拖鞋后问,“这时候走好吗?”许杰轻轻吻了妻子的脸颊,“这是最好的时机。” 而对于夏凡和贝诚,却是坦诚的一夜。贝诚被乔梁刺激的情绪缓和过后,两人开了空调,也没离开那间卧室,夏凡就趴在贝诚的胸膛上,跟他讲那些事情。 他自然不能说自己是重活过一次的,他把那些归咎成一个自小到大都做着的梦,他讲外公死后,大舅和大舅妈如何对待自己,他如何被接到了亲生父亲那里,又如何被一个渣男看上成了他的生子的工具。 这一切太过匪夷所思,可偏偏一件件都印证了,即便是贝诚的脸上也是满脸震惊,夏凡一口气说完,最后好容易才说出了生子两个字,可对于他为那个渣男生过两个孩子,还被孩子弄死的事儿他却实在说不出口了。 说完这些,夏凡就一直盯着贝诚的表情,连一眨眼都不敢错过,他想从中看出点什么,他想,但凡贝诚露出不妥的表情,他一定会自觉离开,不让两人尴尬。可没有,贝诚脸上除了震惊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又重复了一句,“你是说夏景年是你爹,顾禾当年囚禁你?” 夏凡愣了愣,一般人不该放在生子上面吗?怎么问起了这茬。他机械地点了点头。却听贝诚在一旁愤恨地砸着床垫骂了句“艹”,就将夏凡拉进了怀里,夏凡的鼻子顶着宽阔而温暖的胸膛,贝诚的大手在他的脊梁上不停的轻抚,安慰道,“你该早告诉我的,那样我就不是在一旁看着你用力,我起码能帮帮的。” 这样的抚摸让夏凡倍受感动,两人温情抱了一会儿,贝诚就开始去亲夏凡,夏凡那颗心还没放下呢。前面的故事虽然凄惨,可毕竟是梦啊,可后面的双性才是真正的事儿啊。为啥贝诚没反应,夏凡一把捧住他的脸,对视着问,“贝诚,你刚才听清楚了吗?我,夏凡,是双性人,或者说,是畸形儿。有两套生殖系统,在持续注射药物后,能够怀孕,你明白这什么意思吗?” 贝诚点头,“能生孩子啊!” 这让夏凡有些不知所措,贝诚似是刺激受大了,可夏凡什么都考虑过,就是没想过有人会受刺激。可他一想也明白,若是自己喜欢个男人,哪天他过来说自己是个女人,平时喜好女扮男装,他也得这表情。叹了口气,他说,“你没点想说的吗?分手的话,我没意见。恶心着你,实在对不起。” 这话说得夏凡心里就有些难受,眼眶酸涩的很,他却不敢在这个时候流下眼泪。他低着头,露出白皙的,细细的脖子,瞧着就让人心疼。双性的事儿贝诚自然是听到了,可他喜欢的是这个人,又不是别的,那按理说他原先还喜欢小姑娘呢。可他没想到夏凡这么在意,居然还想着分手,他直接推了夏凡一把,让他一下子仰倒在床上,整个人顺势压了下去,夏凡如他所料,不厌其烦的开始扑腾,想要个说法,贝诚也不管,狠狠亲了一会儿,才凑到他耳朵边上说,“那给我生一个吧。” 怕是因为许杰要离任,想要做成最后一个大项目,为自己在海市的执政生涯画上圆满的句号。所以地标这个项目的办的特别快。不过三天时间,一切手续就完全办好,开始催着乔梁交款了,因为打着许杰的名头,乔梁也不疑有他,乐呵呵的付了款,还请了人在那片地上办了个奠基仪式,放了好几十串鞭炮,端的是热闹。 6月20日,许杰正式离任,接替他的是京城邹家的人,想要趁着这个风头来镀金的。贝诚和夏凡陪着许杰吃了最后一顿饭,送他一家人坐上了前往北京的飞机,去齐省到任之前,他还有点假期,恰值许家老爷子生日,要赶回去操持并祝寿。 而徐睿那个电话的确很管用,谢成然吓了一跳,也不敢贸然来电话追问,先自己找了几个心理医生问了问,知道这东西分天生的和后天的,天生的没得治,后天的跟环境有关,跟家庭因素有特别大的关系,一听这个,还没对贝诚做出责问的谢大舅就心疼起来,他认定了这事儿跟那个不算是个爹的贝云山和自己那个硬不起来的妹妹谢秋然有关,心里很很鄙视了他们两把后,踌躇了好几天,这才给贝诚打的电话。 电话里什么都没敢提,他就说了一句,“你明辉哥要结婚了,要是不忙,你回来趟吧,他想让你当伴郎呢。”谢明辉九月结婚,谁家伴郎六月底就守着的,贝诚心知肚明是为的什么,只是这事儿在电话里说不清楚,他点头应下。 1993年6月24日与夏凡所记忆的一样如期来临,国务院发布了《关于当前经济情况和加强宏观调控意见》,对于当时社会存在的四高、四热、两乱情况做出了以整顿金融秩序为重点的16条措施,宏观调控全面展开。而这其中的四热,就包含了房地产热和股票热。 这是一个预警信号,所有人都明白,国家开始整顿了。刚刚还沾沾自喜的乔梁,和与胖叔因为名仕豪庭而反目的夏景年,一下子都被政策砸蒙了。反应过来的他们立刻明白了海市的房地产行业,肯定要走下坡路的,当即就想将手中的地产套现,而此时,在全中国都知道股票和房地产热开始降温的时候,谁又会接桩呢?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结束海市之行,夏凡要开始最终打击了。 第71章 胖叔与夏景年的翻脸十分正常,地标的事儿胖叔没中,心情十分滴落,拉着夏景年喝酒,嘟囔了一句两头空,夏景年此时正在人生高峰,在他看来,这名仕豪庭就是自己将夏家产业扩展到房地产后最大的契机。胖叔的两头空,就让他心头颤了颤。 两人原本就是临时搭伙,虽然看着十分火热,其实内里冰凉,没多大交情。夏景年就设法转了话题,跟胖叔唠起了家人来。问胖叔两个儿子如何。 胖叔这辈子就盼着两个儿子出头了,原本家里条件不好,后来夏凡将他们带到省城去,日子渐好,大毛和二毛也上了好学校,如今却是有个人样了。自然就嘟囔起来,聊到高兴处,从钱包拿出照片来给夏景年看。夏景年一瞧,可不是眉清目秀两小伙子。一时间也心痒痒,拿着自己儿子夏禹的照片出来了。 他指着那个穿着一身黑色骑装,骑着一头棕红色高头大马的十六七岁男孩说,“瞧,这是我儿子,这是他的爱马烈火,他最爱骑马了,从小就缠着我要,这是他去年十五岁,我送的礼物,当成宝。” 胖叔原本就没醉,听了这话,眼睛一下子眯了起来。他如今也不是没见识的小摊贩了,海市的一年半,他什么没见过。他不经意的问,“这马不便宜吧!”夏景年得意道,“纯血的,123万。” 胖叔立时就觉得血往上涌,替夏凡不值起来。 他原本就是家属院的人,虽然没见过,可这么多年邻居下来,安茜和夏景年的那点事儿,他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他是个男人,比女人理性一点,寻思当年怕是不易,才动了这个念头,一句话,都是时代惹的祸,还算略微同情夏景年。 可如今瞧,特么的,你当初是没办法,抛妻弃子,自己跑了,让人家母子留下受罪。可你过好了,你倒是回来瞧瞧啊,一个连学都上不起,小小年纪出来打拼,一个养尊处优,过着贵族生活,这太没良心了吧。说句难听的,夏凡在他心里怕是连那匹畜生都不如吧。 他故意好奇的问,“你就这一个儿子?看岁数不像啊?”夏景年没料到胖叔会问这个,他眼中似是闪过了点什么,可被他立刻遮掩过去,他举着酒杯笑道,“说真的,我们这样家庭的人,谁没风流过?年纪轻不懂事也留下过错误,不过我和妻子就这一个,还有个侄子从小跟我过,日后他们兄弟也算有个臂膀。” 这话一落,胖叔就腾地站起来,二话没说,直接就将桌子掀了。两人当天吃的是粤菜,全部都是汤汤水水,将夏景年淋了个彻头彻尾,他一脸诧然,骂道,“袁正方,你犯什么疯?”胖叔伸手拿起自己的衣服,头也不回的走了。 夏景年倒是想追上去呢,可他这身实在难受,又没结账,只能打了电话让助理送了衣服来,换了衣服才回去。他是个缜密的人,思前想后,就觉得事儿出在私生子上。可他哪里能想得到,是他不过十八岁的儿子报复他啊。唯一想到的是,胖叔不说是挤成了马拉西亚亲人的遗产才暴富的吗?他不会就是个私生子吧! 得出这样论断的夏景年依旧生气,更何况,他在云城的忘年交顾禾,要来海市了,这可是云城的地头蛇,怠慢不得,他就放了胖叔那边的心思,专心应付顾禾了。 顾禾的到来很简单,那块地拿下的价格虽然不便宜,可也算是拔得了头筹,此时这块地要奠基,虽然顾虑着身份他不方便出面,可借机私下里与一些官员恢复交情倒是好时机。顾禾这一年多的确变了不少,如果说原先他的阴霾都是显露于表面的话,如今瞧着他,可的确算是个儒雅商人了,眉宇间都是一派正气,半点看不出黑道的背景。 若是夏凡看到了,必会感叹,这样的顾禾才是他记忆中初见的顾禾。借着奠基的机会,顾禾专门雇了个豪华游轮,载着想要巴结的几位官员上了船,船上有美女自然也有各式各样的博彩器具,等着开到了公海,一行人便花天酒地起来。 一日两夜,顾禾巴结的尽心尽力,夏景年一方面为了自己在云城的工厂,一方面为了日后在海市的生意,陪得也尽心尽力,几位官员可谓酒足饭饱,精尽袋满,船回到港口,送别时,这群人各个对顾禾拍着肩膀说,“小顾,不错啊。” 这样的称呼,顾禾丝毫不在意,反而十分谦虚的笑了笑,“应该的。”想到当初借着顾晖的名头,姿态高高在上,俯视着他们的顾禾,对比心态下,这群人心里别提多妥帖了,各个想着,什么时候能再来一次。 可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送走了一群财神爷后,顾禾和夏景年因着一直没休息,就就近开了家宾馆,各自休息。可不过两个小时,这两个人就分别被电话吵醒,有人通知他们《关于当前经济情况和加强宏观调控意见》颁布了,房地产要大事不好。 《意见》明显就是针对海市的房地产热和上海的股票热,但凡有点政治头脑的人一看,就知道这东西一出台,房产市场萎靡是肯定的。以顾禾和夏景年的老练,但凡有人事先透点内容,他们就会警醒。可惜的是,顾禾和北京顾家的人,关系并不亲密,乔梁手中这条洗白的线是瞒着顾家的,顾家为何要告诉他这消息?而夏景年,他一个港商,更不知道什么了? 押上了全部身家的夏景年有些惶恐不安,他甚至坐不住,挂了电话后,在房间里转了四五圈后,他直接披上衣服去找顾禾。可惜的是,他看到的是同样懊恼的顾禾。他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这时候,他总觉得跟着顾禾,要安心点。顾禾则是开始往北京打电话,探听消息。他不敢惹阴阳怪气的顾昭,反而打电话给停职在家的顾晖。 顾晖被双开,完全没有再入仕途的可能性。开始往商界发展,同顾禾往来越发密切。去广东那件事,原本就是京中几个公子哥们的生意,也是顾晖牵了线,让顾禾参与的。倒是的确赚钱。听了顾禾的问题后,顾晖立刻明白了,不屑道,“怎么?你还在海市有生意?这可没跟我说啊?” 顾禾一把扯过来身边的夏景年,冲着电话里说,“不是我,云城的夏景年,夏氏药业的董事长,您应该还记得,他在海市刚花了六亿五千万怕了100亩地,这不一听消息着急了,问到了我这里?”说着,顾禾一使眼色,夏景年倒是真情实感,“顾先生,我赔上了全部身家买了这块地,您帮帮我,帮帮我吧。” 那边顾晖并不相信,他嗤笑一声,答道,“行了,我没时间听你们嘀咕,顾禾,甭管有没有你,反正是赔定了,你老老实实把广州的事儿干好吧!” 说完,顾晖就挂了电话,电话这边,顾禾和夏景年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顾晖嘴巴毒,可没必要说假话,难不成真死定了!?他们不相信,可有些事情,让他们不得不信。 海市的房价的确开始降了。在涨的时候有多迅猛,在跌落的时候就有多无情。市场是什么样?中国人有句俗话买涨不买跌,股价再高,房价再高,人们瞧着那一溜上扬的折线图,就会认为自己买下后,它们会涨的更高。可若是跌了呢,没人会看好,所有人恨不得远离,整个市场一片混乱,没人接盘,地烂在手中,最终一点点变成废土。 无数人倾家荡产,无数人想要跳楼自尽,无数人悔不当初。而顾禾和夏景年也在其中。他们开始时还有期望,后来瞧着不好就向外挂盘,准备卖出,最终却是无人问津。他们在海市房地产最后的辉煌中投下了巨资,而如今,却分文不值、而同时,夏凡与贝诚这两个带着两千四百万现金来到海市两年半的年轻人,当他们离开时,还完贷款,带走的则是百亿财产,其中,夏凡原本所占的三分之一中,有五百万是贝诚借给他的,他原本想要不要这部分分红,可贝诚压根不愿意,两人一番拉锯后,夏凡依旧拿走了33亿元,他会先回安省。而贝诚则是要先回北京,一来给谢大舅应有的分红,二来为外婆和贝老爷子祝寿,随后去找夏凡商量今后的发展。 当然,在离开之前,夏凡将资金一分为三,一部分不过一百万元,夏凡吩咐老三去找个香港律师,为一样东西办个国际专利证书。第二部分则是五千万,夏凡吩咐胖叔寻找一家有着经营不善但设备完善、人员规整的胃药厂,将其买下。第三笔最大的款项,他则留着和贝诚一起经营。 离开海市的最后一天,贝诚为了以示纪念,还带着夏凡开着车在海市转悠了一圈,贝诚颇为恶趣味的将夏凡带去了夏氏药业和林森房产在海市的办公地点,让人意外的是,他俩居然瞧见了顾禾和夏景年,夏景年追着顾禾从林森房产走出来,海风吹送下,夏凡听见夏景年说,“顾禾,你再探探,中央是不是还有别的政策,他们这是要逼死人啊,我全部身家都在里面呢!” 顾禾一脸疲惫,打开车门回头对着他说,“老夏,不是我不帮,我也套着,可实在没办法了。” 说完,顾禾就上了车,那辆奔驰加速极快,几乎是一眨眼就跑得老远,夏景年就站在大街中,穿着件皱巴巴的白衬衫,呆呆的看着远去的车辆,被尾气喷了一脸灰却毫无知觉,当顾禾的汽车完全消失后,他突然蹲在了地上,抱头嚎啕痛哭起来。 夏凡收回了目光,想起地标成交第二日,胖叔拉着他说的那些话,淡淡地说,“活该。” 第72章 七月初,夏凡和贝诚终于离开了海市,在这两年半间,除了大事,他们谁都没离开过这片土地,当飞机腾空而起的时候,夏凡趴在机窗上瞧着越来越小的海市,虽然不至于伤感,可对于时间的流逝,总是有些感叹的。 一晃,他重活已经整整三年了。 三年来,他摆脱了原本的生活轨迹,脱离了大舅的掌控,开了自己的夏天快餐,改变了大姨和谷峰的命运,最重要的是,在海市这么重要的地方,他挣下了足够的金钱,也报复了那两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纵然对于夏景年和顾禾来说,这些钱并不能将他们彻底钉死,但他知道,他们已经是苟延残喘了,他需要做得,只是再次准备好,一击而中就可以了。 另外,他想到了身边的人,这个初见时候霸道傲慢不讲理的家伙,如今居然成了他的爱人,这世上的事儿实在是因缘际会,难以捉摸。此时的夏凡再想起当日自己带着表哥和老三,将贝诚堵在小巷子里,用电棍偷袭他的时候,嘴角忍不住地就有了笑意。 一旁的贝诚将这点笑意看在了眼里,瞧着没人注意,将夏凡的手握进了手中,身子贴过来,靠着夏凡的肩膀问,“你想到什么了,这么高兴?” 这种黑历史,纵然贝诚心胸开阔,夏凡也是不准备讲的。他搪塞一句,“没什么,只是觉得要回家了高兴。对了,我到北京还是找家酒店住吧,还方便,到时候你也可以随时过来找我。” 安省并没有直达海市的飞机,需要在北京转机,贝诚又舍不得夏凡离开,就劝他留下玩几天,夏凡一想,自己两辈子也没在北京到此一游过,的确不是个事儿,头一热就答应了。谁料到贝诚跟谢大舅说话的时候,无意中说起要陪着朋友,谢大舅什么人啊,立刻就猜到了是谁,直接邀请夏凡回家住,并连续打了几个电话,都声称,已经将客房准备好了,谢外公和谢外婆都等着他们呢。 这让贝诚无法推脱,他跟夏凡商量了商量,算是勉强答应,往好处想,让大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先对夏凡有点好印象,也算是不错的法子。可近乡情怯,按着情谊来说,谢家才算是贝诚的家,一想着这可是见家长,夏凡就有点想后退。 贝诚将夏凡那点子出息看得一清二楚,他偷偷将胳膊从夏凡的后腰穿过,微微的搂着他哄道,“你放心,他们都是很好的人,跟贝谦不是一类人,会很喜欢你的。再说,这不是公开的时候,咱们就是去玩,开心就行,凡凡,你要相信我。” 想着有贝诚,夏凡心里安定一点,他点点头,向后靠了靠,将自己的腰身力量都放在了贝诚的胳膊上,眯着眼睡了。 等着飞机到了,不过下午三点。来接机的是明辉和明耀两个表兄弟,依旧是将轿车开进了飞机场,打一瞧见贝诚的脸,这两个大小伙子就沸了,一个咧着嘴可劲的摇帽子,另一个更疯,直接跳到车头上,冲着贝诚喊,“这这这,小诚诚,兄弟在这儿哪!” 贝诚的脸瞬间黑了。 那两个人可不管,瞧着他一下悬梯,就奔着过来了,咧嘴笑的那个直接一个巴掌拍在了贝诚的肩膀上,笑着道,“小子,挺厉害啊。”贝诚也毫不客气,回敬了一巴掌,啪啪的声音让在后面的夏凡眼睛抽了抽,真疼,可感情真好。 另一个站在车头的,则是扑了上来,直接给了贝诚一个熊抱,两腿夹紧了他的腰,腾出手来,捏着贝诚的脸喜滋滋地就是一口,夸道,“要不是大伯告诉我,我还不敢信呢!二哥,你可是咱家最有钱的人了,大伯和我爸都得往后排了,你以后得罩着我,你不知道,大哥一点都不心疼我,我爸打我还添油加醋呢。” 他们这四个人,长相穿着都是一等一的,何况旁边还停着辆瞧着就不菲的轿车,本就引人注意,更何况又做出这种动作。不少乘客走得老远了,还回头看他们,贝诚被瞧得浑身不自在,再说这动作当年没事,如今他老婆在身边呢,能做吗? 他直接将推着谢明耀那张脸,嫌弃道,“边去边去,你多大了,还往我身上猴,亲什么亲,这是你亲的地方吗?”谢明耀平时也是北京城里的太子爷,走哪儿不是耀武扬威的,可谢家家教严,这三兄弟自小是一个管着一个长大的,谢明辉老大,贝诚老二,谢明耀在他俩面前,就是个怂蛋,只有听令的份儿。 瞧着他二哥嫌弃他了,也不敢放肆,眼睛眨呀眨的就瞅见了夏凡,他冲着夏凡一乐,似是瞧见好玩的了。直接从他哥身上秃噜下来,搂住了夏凡的肩膀,“你就是夏凡吧。听说去海市都是你的主意,你还有什么点子不,带上我一个啊,我是贝诚他最亲的三弟,最佳的合作者啊。” 他如今也就二十岁出头,比夏凡大些,长着一张可爱的正太脸,属于那种怎么做严肃表情,都会让人笑的面容。何况一瞧,他就跟贝诚关系良好,夏凡倒是不讨厌他,顺着他的话说,“你怎么不找你哥啊。” 谢明耀当即脸就耷拉了,哼道,“我爸说不准我找二哥打秋风。” 夏凡一听倒是对谢家二个舅感觉良好,贝云山那个只有亲爹名头,半点抚养义务都没尽到的家伙,都想将这笔钱吞为己有,而养大了贝诚、并出了本钱的谢家两个舅舅,看样子不但没有丝毫的占便宜的想法,还对儿子严加管束,这样的人实在太少了。 夏凡替贝诚感到幸运。夏凡跟明耀商量着说话,“其实北京那么多机会,你何苦舍近求远啊。”谢明耀对做生意一直颇感兴趣,一听夏凡这里有生意经,立刻就聊了起来。 前面贝诚听着两个人火热的讨论北京做什么生意最好,放下了心,就开始问,“老三这是怎么了,原先没觉得这么爱做生意啊?” 谢明辉忍着笑说,“他不是听说你挣了大钱了吗?也想干出个名堂来,就忽悠了小舅妈的私房钱出去做买卖,没多久就赔光了。二舅生气了,扣了他的零花钱,听说扣到了十五年后,他如今穷的紧了,这不四处找机会。你小心吧,早就瞄上你了。” 贝诚对此倒是不在意,兄弟之间就是相互扶持的。他没钱的时候还不是大舅替他操办的?他与谢明辉分别坐了驾驶座和副驾驶,夏凡和谢明耀则做了后排,一路上前面两个说政策,说改变,后面两个掰着手指头找项目,都是一派热热闹闹。 等着进了谢家的别墅,夏凡突然间觉得“钱是英雄胆”这话真对,两年半前,他和贝诚从北京前往海市,不过见了谢成然,就让他有些惶恐,可如今,无论之前怎么觉得不合适,当面对谢家一家人的时候,他有的只是轻松和自在。 他整个人在这长达两年半的低谷与高潮,设计与被设计中,完全改变了。 一进客厅,先扑过来的就是贝诚的小姨谢冰然,边拍着贝诚的肩膀,边哽咽道,“真出息,我外甥真出息。”说着,她一回头,冲着人群喊,“姐,你不过来,还杵着那儿干什么?” 本来还算放松的夏凡,身体猛然就紧张起来,他的眼神慢慢聚拢,最终定格在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身上。这个女人遗传了谢家的好相貌,五官古典,皮肤白皙紧致,这么看起来气质良好,瞧着不过三十岁出头的样子,是个标准的贵妇形象。 可这个女人,在这两年半中,对于贝诚的关怀其实了了。这对母子两个,几乎有着铁定的规律,每隔半个月的晚上九点,通一次电话,最近半年,夏凡曾经听过不少他们的聊天内容,吃的什么,睡得好吗,工作忙吗,要早早休息。都是些父母子女间常说的话,可问题在于,一个问得简单,一个回答的精炼,仿佛例行公事一般,答完后挂掉。 夏凡想,他们有太多时间分开,以至于连回忆的话题都没有。 谢秋然被妹妹叫着往前走了几步,贝诚干脆的喊了声妈。她这才似得到命令一般,上前拉住了贝诚的手,连忙说,“诚诚,快点过来,你外公外婆都等了好久了,快点让他们瞧瞧。今天外婆还专门下厨做了个醉虾,说是你最爱吃的,把明耀馋的不行。” 谢明耀在一旁嘟囔,“外婆手好快,我一个都没偷着。” 一家人哄得一声笑了,刚刚淡淡的冷场,就算是打破了。谢家外公外婆都是极为和蔼的老人,拉着贝诚说了会儿话,又叮嘱夏凡一定不要客气,就按着平时的作息规律,出门散步了。大舅和二舅都在公司,晚上回来才是正式的家宴。小姨就推着他们几个进了饭厅,让他们坐着,和保姆一起,往外端菜,还道,“这会子都四点多了,晚上七点半准时开饭,你们都少吃点,别到时候不动筷子啊。” 谢家人规矩大,吃饭不说话。来之前贝诚就告诉了夏凡这条规矩,四个大小伙子,跟演默片似得将饭菜吃了个盆干碗净,小姨一边埋怨他们也不怕吃多了,一边高兴的笑,指挥着小伙子们帮忙打扫卫生,还道“我可告诉你们,不劳动没饭吃,快点。” 夏凡跟着也动了起来,谢明辉还觉得不好意思,谢明耀直接将一把筷子塞给了夏凡,“帮忙拿着,给厨房的张姨。”而一旁的小姨则趁机接走了贝诚手中的盘子,冲着他道,“去,瞧瞧你妈去,这孩子,怎么不知道往跟前凑啊。” 等着夏凡从厨房出来,桌子已经被他们手脚麻利的收拾完了,谢明辉冲着夏凡道,“累了吧,我带你去休息,我和明耀、诚诚住在三楼,不过三楼只有三间房,所以只能把你安排在二楼了,别介意。” 夏凡倒不好去问贝诚哪儿去了,便点头应着跟着上了楼,这间房在一层的中间偏右,朝阳,有着一个大大的窗户,景色相当不错。夏凡累了一路,也没精力洗澡,直接洗了手和脸,就趴在床上睡了。谁知道不一会儿,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夏凡睡得朦朦胧胧的去开门,贝诚却猛然扑了进来,把门一关,将夏凡紧紧的抱紧了怀里,勒得他浑身生疼。 “怎么了?”夏凡狐疑的问。 贝诚黑着脸,也不说话直接去亲他,没有津液四流,只是紧紧地咗的他的嘴,让他发麻、发热。许久之后,贝诚才放开,将脑袋抵在了夏凡的肩膀上,有些厌恶地说,“我妈叫我过去,我以为她想我了,结果她说贝云山毕竟是我爹,天底下无不是的父母,让我回去给他道歉和好。凡凡,我妈怎么这样,她跟小姨不是姐妹吗?” 第73章 这样的贝诚让夏凡心疼。 在夏凡的心里,这夫妻俩就是两个大傻叉,男的放着自己儿子不养去疼别人,女的明明背景深厚,却没点主见,居然听丈夫的连儿子都可以不管不顾。夏凡真怀疑,贝云山当年娶媳妇的时候,是怎样的契机,能让这两个极品凑到了一起。 他低头在贝诚耳边说,“咱们去屋里吧,我困了,你陪我睡一会行吗?” 贝诚怕是伤心透了,也不肯说话,只是点点头,松开了紧抱着夏凡的双臂,拉着他去了床上。一上床,贝诚就将自己的衣服脱了,顺便低头扯着夏凡的T恤往下扒。这可是在谢家,若是正常情况下,夏凡能一脚将贝诚踹到床底下去。可如今一瞧贝诚那蔫吧样,夏凡就有些心软了,贝诚趁机将他扒了个精光,就剩下一条纯棉平角内裤。 夏凡脸上有些红,慌忙扯过毛巾被盖在身上,贝诚紧跟着钻了进去,将胳膊伸进了夏凡的后颈下,把夏凡整个人揽了过来,塞进了怀里,脸对着脸,胸贴着胸,腿缠着腿,皮肉贴着皮肉,就那么抱着,没有一丝空隙。 两人本就奔波了一天,这样契合的姿势,又在空调最适合的温度下,不一时就睡着了。等着一觉醒过来,都已经五点半了。贝诚这时心情总算好了起来,瞧见夏凡这副模样在怀,怎会老实穿衣服,直接上了手。 在体力上,夏凡从不是他的对手,被压在下面任他亲了半天,夏凡觉得自己乳头怕是都要红肿了,贝诚的小兄弟又有抬头的趋势,才一脚将人踢开,害怕白色T恤能现出来,又从箱子里翻了件黑色T恤套上,才冲着仅着一条内裤,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的贝诚道,“你舅舅们怕是要回来了,快点吧。” 贝诚瞧着夏凡两条大腿露在外面,被黑色T恤一衬托,显得更白,不由攀了上来,抱着他的腰调戏道,“凡凡,哪天你用腿给我做一次吧。” 一句话落,夏凡的拳头就袭了上来。夏凡因体格原因,没多大力气,可他打人有个特点,狠。任你怎么揍他,他只揍自己的,贝诚也不敢招惹他。立刻向后仰去,两人一前一后跌倒在床上,滚做了一团。贝诚趁机摸到了夏凡的大腿根内侧,入手绵滑,犹如白羊脂玉般,就忍不住上下多摸几下,那处是夏凡的敏感处,一碰就浑身没力气,他只觉浑身酥软,只能红着脸推他,“这是你舅舅家。” 说曹操曹操到,话音未落,就听见有人敲门。 夏凡那张小脸,腾地一下就白了。倒是把贝诚心疼的不轻。先是小声哄了句,“没事,有我呢,八成是明辉他们。”这才恋恋不舍地起了身,边穿衣服边问,“谁啊。”外面响起谢成然的声音,“诚诚,是我。” 谁也没想到谢大舅会来啊?他刚回来不应该是换件衣服喝点茶吗?叫也应该让佣人或者小辈上来啊!尤其是贝诚,知道谢大舅八成明白他和夏凡的关系,更不想让谢大舅看轻了夏凡,两人立刻从床上滚了下来,一个边穿衣服边捋头发,一个穿着裤子去拽床单,如无声默片般比划了五分钟,贝诚这才吱呦一下开了门。 门外的谢大舅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显然刚才外面回来。让夏凡觉得舒坦的是,谢大舅脸上没有任何异样的神色,一句没提,笑眯眯地跟夏凡寒暄过后,才冲着贝诚道,“诚诚,你来一下,我跟你聊聊。” 显然,谢成然刚回来,有人就跟他说了自己母子两个谈崩的事儿。贝诚其实并不惧怕这样的冲突。小时候,关于贝家的事儿,谢家的态度一直都是,谢秋然是你妈妈,他将你放到外公家也是无奈之举,她是爱你的,所以你也要爱她。 可如今,贝诚已经大了,他也变强大了,这样的谎言他自然不会信,他也想听听谢大舅又是如何跟他解释。所以贝诚应了声好,又回头交代一脸担心的夏凡,“在屋里看会儿电视,我过会儿过来找你一起吃饭。” 谢大舅眯着眼看着这一切,倒是没吭声,听着贝诚交代完,就带着人去了他的书房。 甥舅两个如今都是商场精英,谈判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可这么一本正经的说话,谁也受不了。一进屋,贝诚就张罗着冲茶,谢大舅则往外拿自己新得的好茶叶,等着水雾缭绕了,谢大舅才扯到了今天的事儿上去,“你妈妈一听说你回来,就特高兴,从前天就开始往这边跑,今天也是一大早就来了。” 若是没刚刚那事儿,贝诚肯定挺感动,他又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谁不想有个妈疼啊。可如今,他还真没多大感觉,贝诚今天的事儿其实压根都没给夏凡说全。 收拾碗筷那阵,她小姨好心的指点贝诚去客厅跟他妈说说话,也算母子两个拉进一下感情,开始时还好,说起好玩的有声有色,后来谢冰然说了那话后,贝诚的脸色就不好看了。他不想指责他爹,只能淡淡地冲着他妈说,“我做事光明磊落,没什么好道歉的。” 谢冰然一听这话,就有些急了,伸手就要点他的脑袋,可惜的是,手刚刚抬起来,她又觉得这动作有些亲密,就放下了,换在嘴上说,“你这孩子,干吗这么哏,那是你爸爸,你就算低低头,谁又能笑话你?再说,”她小声道,“你舅舅他们上次闹得也有些厉害,你爷爷还没消气呢。你先给你爸爸认了错,到时候你爷爷那边也好过。” 贝诚挑了挑眉,不敢置信地说,“他们要吞我的钱,舅舅们替我讨回公道,爷爷有什么好生气的?” 谢冰然一脸你傻啊的表情,“你大舅自然是为你好,可这一去,不是明晃晃的说贝家对你不好吗?被小辈堵在客厅里讨公道,你爷爷怎能不生气?” 这理由贝诚算是接受,他爷爷一辈子要强,这种事的确难看。若是为了晚辈的失礼而让他给他爷爷道个歉,他倒是无所谓,大舅他们为了他连脸都落下了,谢家和贝家又不可能真不来往,他在中间做个和事老,不是应该的吗? 可惜的是,谢冰然又说了个理由,“再说,这钱的事儿,你做的也不对。既然是你从你大舅那借的,不算投资,那就是贝家的事儿,贝谦去过问的确不太合适,可是他毕竟是以你爸爸的名义去的,你爸爸觉得你大舅管得有些宽了。” 贝诚的心情立刻就阴了下来。他略带试探的问,“那妈妈你觉得呢?” “我?”一听这个,谢冰然脸上就有些迷茫,她不解地看了看贝诚,顿了顿才恍然说,“我知道你的意思是你舅舅也是为我好,可我跟你爸毕竟是夫妻,闹过也就闹过了,该分的也分清楚了,难不成让我们离婚吗?你爸爸那人也不坏,他……” “他也不怎么地。”贝诚紧接着就接了句,“你也不怎么地。” 谢冰然显然不会想到,她儿子居然对她说出来这么一句话,她有些花颜失色地问,“诚诚,你说什么?” 贝诚特淡定的告诉她,“我说你们两个都不怎么样。尤其是你。贝谦他爸是贝云山的亲哥,是我爷爷的亲儿子,他俩偏心他我没话说,人家感情好。可你一个嫁进门的媳妇凑什么热闹,我这辈子也算见识了二十六年了,呵,你这样拿着侄子当儿子养,恨不得将儿子挣的钱全充公的,可是独一份。要能选择,我真恨不得从石头缝里蹦出来。” 这话显然太难听了,谢冰然气得胸口直疼,整个人摇摇欲坠,冲着贝诚就道,“你这孩子,你要气死我吗?我是让你没吃着还是没喝着,那时候,你外公家不是条件好吗?造冤家,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冤家。” 她这样,贝诚也不急,紧跟着接了句,“对,就是我比贝谦多吃了点东西,长得比高壮,所以每次我俩交锋,都是我欺负他不是吗?为这个,贝家条件好了,不是也没人接我回来吗?京城圈子里人人都知道有个贝家大少爷,谁知道有个二少爷?他们都叫我谢二少呢,妈,你挺光荣吧,你们单位评模范,没给你个大公无私奖?” 这些是贝诚心中憋了多年的气,他腾腾腾的说完了,又觉得如女人一般斤斤计较找后账,实在是难堪,再说,说出来又怎样,该缺的又不会长出来,他的童年已经不见了,也就没听谢冰然的解释,转头就上楼去找夏凡了。 如今,坐在书房里,听着大舅重提这话,他也不想争辩,直接打了句“嗯”。这态度让谢大舅觉得有些不好,他将倒好的茶水往贝诚面前推了推,这才道,“我一回来就听说了,专门问了你妈,她把刚才的话都说了,诚诚,我知道你心里怨恨你妈,觉得她太软了,没为你争取过,可你也要理解理解她。” 贝诚一听这话,心里就不得劲了,也想说两句,可却被谢大舅给压了下来,“你别说,这事儿先听我说。这事儿其实也不完全怪你妈,当年贝云川出了事儿,她把你送过来说两个带不了,是我和你外公外婆答应的。一来咱家条件好,你不受罪,二来都是亲戚,贝谦可怜兮兮,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总要先救命。这样才把你抱过来。” “可我没想到的是,这一养你就回不去了。这是我们没料到的地方,可我们也不敢将你硬塞回去,所以,我和外公外婆、二舅小姨他们,都竭尽所能的补偿你。你大了,见过世面多了,我不用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忽悠你,这样做,最重要的是你留着谢家的血,我们是亲人,其次是愧疚,觉得这事儿是谢家人没办好,而最后就是,我们希望你能记着我们的好,不那么记恨你妈妈。” 这话已经说得够明白了,谢家人可以为你撑腰,也把你当做亲人来疼,但是,亲情是有底限的,比起隔了代贝诚,他们更疼同自己流着相同血液的谢冰然。当两人发生冲突时,他们是站在谢冰然这一边的。 很残酷可恨现实,贝诚拿着那个飘着热气的茶杯,低着头坐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再想什么,热气将他的脸遮挡的模模糊糊,看不清晰。谢成然看着他,这番话说出来,他不是想让贝诚对他们离心,他只是在拉回已经对贝云山夫妇出离愤怒的贝诚,让他有所顾忌。 许久,贝诚才抬起头,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舅舅,我明白了,今天是我话说重了,我一会儿去跟我妈道歉。” 这样的回答让谢大舅放了心。此时的氛围已经不再适合谈些什么,两人默契的起身,往书房外走,贝诚开门的时候,谢大舅说了句,“诚诚,我们依旧很疼你。” 贝诚点点头说,“我知道。” 两人从楼梯分开,谢成然下楼,贝诚则往夏凡的房间走去。路上,他想,妈妈让他给爷爷道歉,大舅让他给妈妈道歉,这世上的事真奇怪,明明他才是最受罪的一个啊!可谁跟他说过一句对不起呢?他嗤笑两声,眼神却坚定起来,一切的源头都是贝云山,他凭什么要吃这个亏呢? 第74章 夏凡自己在屋子里待了一会儿,期间听见明辉和明耀兄弟俩说说笑笑下了楼,按理说他一个客人,这时候实在不好等在屋子里让人请的,可他心里惦记着被叫走的贝诚,想提前知道谢大舅跟贝诚说了什么,于是想了想,就定了心坐了下来。 好在两人谈的时间并不长,夏凡盯着墙上的时钟,不过二十三分钟,屋外就响起了贝诚的声音,唤他开门。夏凡几乎是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扑到了门口,咔嚓一声拉开门,就盯着贝诚的脸色看。 此时的贝诚与刚刚过来时完全两样,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跟在海市时一个模样。瞧着夏凡连鞋都没穿,不由微微皱了眉,揽着他挤进了门里,关上门就一把将他扛了起来。这动作夏凡试过一次,难受极了,只是瞧着贝诚心情难得好,他就忍了忍,没几步,夏凡就被放到了床沿上,贝诚蹲下身来找了拖鞋,给他穿鞋。 夏凡十八岁,这是他有记忆来,第二个给他穿鞋的人。他纵然自认为老脸老皮,可也忍不住脸上发烫,恨不得娇羞一下,也算是应了景。只可惜的是,现实永远不是电视剧,他老人家脸上热度刚升,贝诚一手一只拖鞋,直接插在了他脚上,穿完了。 贝诚起了身,拉着夏凡道,“差不多时间到了,咱们下去吧,别让他们等急了。”夏凡惋惜的晃了晃脚丫子,瞧了瞧脚上的那双天蓝色拖鞋,这才站起来,夏凡顺嘴问了一句,“你跟你大舅聊得什么啊,看样子还挺高兴的。” 贝诚正去开门,听了后手上动作也不停顿,背身对着夏凡不在意的道,“没啥,大舅能说什么,不就是为我妈的事吗?这些事这些年他们都看惯了,无非就是劝着我别跟我妈一般见识,我妈那人啊,一心跟着我爸,死心眼,大舅说道歉的事儿他会跟我妈说的,不用我管。” 这话倒是个讲道理的长辈应该说出来的,也是夏凡印象里的谢大舅。有谢大舅护着,贝诚怎么也吃不了大亏。夏凡边跟着贝诚出了门,边点头道,“那就好,那毕竟是你妈妈,你总不好跟她对着干。” 贝诚不在意道,“大舅也是这么说的,他先下去给我妈妈说了,等会我还要过去一下,毕竟她是我妈,我也得给她个台阶下,你跟着明耀他们玩就是了。”他回头揉了揉夏凡的脑袋,“今天先这样了,明后天我带你去玩,就咱们俩,耽误不了你大后天回家。” 夏凡自然愿意跟贝诚两个人晃荡,再怎么说,他俩还热恋当中呢。海市的时候,贝诚是名人,两人去哪儿都得一本正经,在办公室又要防着同事,实在是没浪漫过。他于是点点头,叮嘱道,“我想去看升国旗,爬长城,顺道吃吃烤鸭,你可都安排好了。” 说这话时两人恰好下完楼,明耀正准备去叫他俩,听了个一清二楚,冲着夏凡就玩笑道,“果然是个小屁孩,不是吃就是玩。” 夏凡的确才不到19呢,比明耀还小三四岁呢。他也不恼,只是回敬道,“我记得有人说要找门路呢。”一句话明耀就立刻从傲娇变狗腿,一把抓着夏凡的胳膊道,“他们在哪儿下象棋呢,忒没意思,你会军旗不,咱俩玩那个吧。” 贝诚瞧着他俩说得开心,转头瞧了瞧,恰好看见他妈谢秋然在厨房一闪而过,就走了过去,一边的小姨瞧见他过来了,立刻就拉着阿姨上菜去了,屋子里就剩下了他们母子俩。谢秋然有些伤感地看着贝诚,这种表情,让贝诚觉得自己十恶不赦。 他咳嗽了几下,这才道,“妈,我刚才说得过分了。你别生气。” 谢秋然眼泪哗的一声就流了下来,抽抽噎噎地说,“我知道你怪我。我对不起你,从小就把你扔给了你大舅,外公外婆再好,也不是亲爹亲妈,你肯定受苦了。可是诚诚啊,你是妈身上掉下来的肉,妈怎么会不疼你呢。妈只是……只是想让大家都好。诚诚,妈以后一定偏着你,你别说那样的话,我听了心里跟刀绞似的。” 这样的谢秋然,若是原先的贝诚,怕是会感动多一点。可如今,他又不缺爱,干嘛还要这份现在才想起来偏着他的母爱。只是,他将心里敛了起来,点头道,“好,我以后不说这话了。” 这让谢秋然欣喜若狂,她立刻抬了头,“真的?” “真的。”贝诚很实在地说,“至于道歉这事儿,我不干,我没错。妈你也要为我想想,我老老实实赚钱,他们在旁边指手画脚,结果我白忙活这么长时间,都给人家做了嫁衣裳了。我不生气就算不错的了,道个屁歉。” 这话说得有些粗鲁,谢秋然微微皱眉道,“挺多钱吗?” 贝诚点头,“几十个亿吧。不过如今都让别人赚去了,就是跟我一起来的夏凡,你也见过了,他买下来我的地,结果赚了个盆钵满溢,好在他还算有良心,聘我帮他管理,给了我点干股,算是赚了个零花钱罢了。” 纵然是长在谢家,几十个亿四个字也让谢秋然心里有了点不得劲。那可是几十个亿啊,谢家这么多年,也不过是这些身价罢了。只是如今已经尘埃落定,他们又抢不过来,谢秋然此时反过来,虽不敢埋怨贝云山和贝谦,但也替自己儿子不值了。 她劝慰道,“你有这眼光,日后总会有大发展的,诚诚,妈妈相信你。”这话让贝诚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僵硬地点了点头。谢秋然如今对贝诚的补偿心理大了些,说话就向着他些,犹豫了一会儿才道,“诚诚,你不道歉,可你爷爷要过寿了,你……” 她还没说完,贝诚就答道,“我知道,我会去的。你放心。” 这句话算是让谢秋然吃了个定心丸。母子两个此时就似在海市时,十天半个月一次的电话,说完了正事,一下子冷场起来。谢秋然约是也觉得尴尬,连忙将几盘凉菜给了贝诚,让他端出来。 于是,夏凡和谢家人看到的景象就是,贝诚听谢秋然的话,端着菜笑眯眯的走了出来,而站在厨房的谢秋然,也是一副欣慰的模样。所有人都觉得,这事儿算是解决了,连夏凡也安了心。于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不再提起此事,也就让贝诚对夏凡撒的那点小谎圆了下去。 第二天一大早,贝诚就将夏凡折腾起来了。也没吃早饭,就带着他溜出了门。谢家的宅子是座老四合院,就在市中心,一绕出去,生活气息扑面而来。两人找了个小摊吃了油条豆浆,贝诚就拦了个人力三轮车,带着夏凡坐在后面敞篷里,瞧着北京清晨的景色。 等着太阳出来了,贝诚直接拉着夏凡去了个朋友那儿,变戏法一样提了一辆凯迪拉克弗雷特伍德,这可是今天新推出的车型,算是中国最拉风的豪华车。比两个人在海市开得桑塔纳可要上档次多了。 贝诚拍着车头,学着流行明星那样,甩着头发,冲着夏凡道,“怎么样,拉风吧。小伙子,哥带你去兜风啊。” 夏凡快要笑爆了,点头就坐进了副驾驶座,等着贝诚一坐进来,他瞧着四周无人,趴上去就狠狠地亲了贝诚一口,小声道,“我很喜欢。” 贝诚一下子就笑了,宠溺地揉了揉夏凡的脑袋,“坐稳了,走咧!” 两个人主要是散心,观景倒是其次,所以定的地方倒是不多,第一天爬了长城,第二天看了升国旗顺便游了故宫,第三天一大早,贝诚就将夏凡连带他买的那些礼物,开着车送到了机场。两个人这两年多愣是没长时间分开过,如今猛一分开,便是夏凡这种情感淡薄的人,也有些受不住。 他不好意思说舍不得,就是杵在那儿东问问西问问不肯换登机牌,贝诚瞧在眼里,心疼在心里,他也不想有半刻与眼前的人分开,可夏凡已经受了大多的糟心罪了,纵然知道夏凡有能耐帮他,他也不想这样做,他舍不得。更何况,他姓贝,做得再过分,他们又不能怎么样,可若是夏凡掺和进来,他实在担心他们报复。 两个人拖到最后时刻,贝诚才拽着难得有点孩子气,不情愿的夏凡去换登机牌,一边还劝着,“我就是给外公和爷爷过个寿,等弄完了就去找你,最多半个月,你在那儿等着我就是了。电话里我冲了足够的钱,想我给我打电话,我也经常打给你。” 夏凡此时表现的就像是个真正的十八岁孩子,又是提了许多要求,贝诚一一答应后,这才踩着点进去了。一旁有个同样送机的家长,也好容易将自己闺女推进去,冲着贝诚道,“你这是送你弟弟吧,可真有耐心。现在的孩子都离不开家,这不我闺女也劝了半天,这才肯一个人去奶奶家。” 贝诚笑了笑没答话,等着走到候机楼外面,才狠狠地呼出口气,拿出新换的摩托罗拉给一个人打了个电话,问他,“幺儿,我的事儿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那人回答道,“我做事你放心,只是,贝诚,这事儿若是做了,可真回不去了。” 贝诚不在意道,“哈,你以为贝家那群人心里,有把我装进去过吗。” 第75章 夏凡当天就到了省城,谷峰开着车带着大姨来接的他,纵然过年的时候,夏凡曾经回过两天家,可这次确实不同,按着夏凡的说法是,海市一事告一段落,准备要干什么他还不确定,所以会在安省呆上很长一段时间。 这让总是见不到外甥的大姨安瑶立刻忙碌起来,纵然夏天快餐已经做成了品牌,按理说最不缺的就是饭食,可安瑶依旧固执地认为,只有自己做的,才最有家的味道,卤肉,炸丸子,炸耦合,安瑶整整忙了好几天才准备完,倒是让谷峰解馋了。 安瑶自从到了省城管理一号店,随着见识的增加,虽然如今性格依旧有些软,可已经能独当一面了,每日穿着套装和小牛皮鞋来回上下班,瞧着倒是越活越年轻。这样的安瑶,十天八天也做不了一次饭,谷峰也就成了没娘管的孩子。 这样的吐槽一直到夏凡坐上了车,还没结束。夏凡和大姨做了后座,大姨紧紧的握着他的说,一边是白了长得还是那么好看,一边心疼道,“怎么还是这么瘦,哎呀可要好好补补,一定是太累了。”夏凡无论什么,一律应下,倒是惹得贝诚频频回头,还见缝插针道,“妈,现在小年轻都流行瘦,胖了穿衣服多难看啊,您可别土帽子了。” 大姨就一句话,“滚一边去。”谷峰就老老实实开车了。 一回家,大姨就换了衣服进了厨房,夏凡和谷峰兄弟俩没事,就凑在一起唠嗑。两个人都是做事业的人,何况谷峰如今还替夏凡管着夏天快餐,没几句两人就扯到如今夏天快餐的发展上来,谷峰犹犹豫豫,就提了个人,王成瑞。 王成瑞的祥瑞快餐如今可了不得,已经在全省十几个地市有了分店,今年年初开始,祥瑞快餐开始进军省城,成了夏天快餐的对手。 谷峰原本也不想今天提,毕竟夏凡刚回来,也该先歇歇,可说着说着就来气了,他啪的一下将手中的烟摁死,“我也不是个小气人,虽然王成瑞当初的走有些不讲义气,可毕竟是咱们耽误他发展了,他有志向自己干,我也说不出什么。可如今呢,他祥瑞快餐想要客流,你就自己找去啊,他居然开始傍上咱们了。” “傍上?”夏凡不解道。 谷峰解释,“就是跟着咱们生意最好的店面选址。咱们一号店生意好,他花大价钱买下了隔壁的王干妈牛肉粉,跟着做祥瑞快餐。”谷峰有些严肃地说,“从年初到现在,他一共开了五家店,都跟咱们的店一墙之隔,最重要的是,他的定价比咱们低。不少客流都分流了。” 夏凡的眉头一下子紧皱起来。他没想到的是,一回来就面临着这样的糟心事,而且对手还是自己曾经的兄弟。夏凡问,“你和王成瑞谈过这事吗?” 谷峰冷哼一声,“他倒是一直想约我喝茶吃饭,找人递了好几次话,我一想到他就一股子气,还见他谈话呢。” 这让夏凡心中有了底,他点头道,“既如此,我来处理好了。你之前不说想要充充电吗?我在北京住了几天,打听了一下,有不少类似的短期培训,有个X大经济教授办得班听说讲得不错,我给你也报了名,没几天就开学了,你去那里就成了。” 谷峰一听哪里愿意,“我是你哥,这事儿哪用得着你出手,我会摆平的,要说上学,你比我还该上学呢。” 夏凡也不跟他争辩,反正他有的是办法让谷峰就范。不一时,厨房就飘出阵阵香味,两个人才停了嘴,纷纷去厨房帮忙端盘子,一顿家宴自此开始。因着算是衣锦还乡,虽然夏凡并不想张扬,可依旧完不了的聚会,不提大姨和谷峰给他接风洗尘,虹雪、鲁先生夫妇,还有一直帮贝诚打理生意的章唯,更有不少夏天快餐集团的合作伙伴,加上贝诚每日的电话,时间就搜的一下过去了。 这段时间,夏凡说动了大姨,将“不学无术”的谷峰打包去了北京,而贝诚则是有些沉默,比起青春岁月那股子折腾劲儿,如今的他显露出了商人圆滑的一面。他没给贝云山道歉,却抽空去看了趟贝老爷子,不知说了什么,让贝老爷子也乐呵了起来,这事儿就算结束了。父子俩见面好歹能平静地说句话。 这让熟悉贝诚的人颇感不适应。他的小姨就曾担忧地问谢大舅,“诚诚这不是憋着什么事儿吧。”谢大舅也担心,可贝诚又不是能拴在裤腰带上的钥匙,他可以时时刻刻看着,外面又实在没有传闻消息,再能耐的谢大舅也只能警醒。 这一警醒就到了贝老爷子过生。贝老爷子今年七十三,都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可说实在的,如今贝云山虽然身居高位,可惜的是,他无兄弟扶持,下一辈既单薄又刚刚进入政坛,贝老爷子就是贝家的顶梁柱。因此,为了冲冲喜气,这场寿诞一早就定下来,要好好办。 这事儿早就有条不理的进行中,因此贝诚想要过去帮忙操办一下,也都没机会,只能等着寿诞之日参加就是了。 寿宴摆在了某国宾馆,贝诚前一天就住进了贝家,同他们一起出场。因着有前面贝老爷子的态度打底,又加上老人寿日重要,这一次,贝家人倒是特别安静地度过了一个晚上,到了寿宴当日一早,贝诚就专门挑了件白色西服穿上下了楼。 这身西服是夏凡给他选的,杰尼亚的牌子,价格不菲。但于国内的西服剪裁不同的是,这衣服瞧着不起眼,身上后却格外的修形。贝诚原本就长得出色,如今一穿,倒是将他衬得肩宽、腰细、腿长,配上那张脸,格外的吸引人眼光。 贝老爷子和贝云山夫妇,贝谦已经坐在了餐桌上,将贝诚从三楼下来的样子看得清清楚楚,贝老爷子仿若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想当年打仗的时候,我化成个老板隐藏在南京,有一次参加一次宴会,贝诚他外公就是穿了件白色西服,也是这么走下来,当时整个宴会都沸腾了。一晃,也有许多年了。” 穿着得体的黑西服的贝谦,错眼仔细瞧了瞧贝诚,笑道,“爷爷这怕是也眼馋了许多年了。罢了,我有个朋友手艺不错,等过几天,让他来给爷爷量量身材,挑着各种样式做上十七八件白西服,您随意穿,你看成不?” 这一插科打诨,放在贝诚身上的目光自然少了,贝诚也不在意,跟着大家笑了笑,仿若这笑话多好玩,等着吃完早饭,时间就差不多了。 迎宾的事儿自然交给了贝家的两位孙子。两人皆是人中龙凤,倒是羡煞不少人,各个冲着贝老爷子说有后福,日后这两个孙子前途都不可限量。当然,这不过是场面话,任何人都知道,单薄的贝家不过是一时的荣光罢了。没有血缘的维系,永远成不了“势”。 等着入了桌,贝诚才有时间停下来喝口水。贝老爷子寿宴好好办,自然不是大办,他的级别在这里,纵然有的是人想要趁机巴上来,但现实是,压根不会有这些小喽啰出场的可能性。整个宴会不过六桌,将两个大包厢中间的屏风撤下,组成了一个大间,方便大家相互说说话。 等着大家说完一轮话,贝云山就问了贝谦一句,“你上次不是说专门拍了电影给你爷爷贺寿吗?怎么现在没音了。” 九十年代,一拨大院子弟开始对电影艺术产生兴趣,爱好于此的人并不少。在座的人一听就来了兴趣,显然贝老爷子并不知道这事儿,问道,“给我拍了电影?” 话都说到这儿了,贝谦自然不能推脱。他在贝诚的冷眼注视下,挺不好意思的答道,“我就是想着爷爷这一辈子经历传奇,应该留下些影像资料。倒是拍完了,不过不算电影,仅仅是个四十分钟的小短片。” 贝云山昨晚不提,今早不提,如今提不就是为了抬举贝谦,让人瞧瞧贝谦有多孝顺吗?在场的人哪里会不清楚,也都符合着,“既然拍了,放放让我们看看”的话。贝老爷子又是一副好奇,贝谦只好勉为其难的应了下来,吩咐人去车子里拿母带,另有人则让服务员调试电视。 不一时,屋子里就静了下来,先是十分熟悉的电视雪花状,随后随着画面的震动,开始逐渐显现影像,只是,第一个声音,不是央视主持人沉稳大气的声音,而是一声吸了口气带着颤音的“啊”声。那声音极为魅惑,嗓子里仿若装着水,明明是男生,却有种骚动人心的感觉。 紧接着,画面猛然亮了起来。那是个有些昏暗的房间,两个打着赤膊的人,滚在了一起,狠狠地打着波。在大家没反应过来时,这个男人换了个动作,将怀中的人压在墙上,低下身来去亲吻那人的凸起,大家这才发现,被亲者胸前居然是平的,那是个男人。这还不算,极为快速的,被擒者哼哼了两声,男人抬起头来问他,“怎么?不爽?” 整个包间的人一下子哗然,即便在座的已经是身居高位,可这样的事也足以使他们皱眉头,岁数小一些的,则是直接的打量到了贝诚的脸上。他们心中有着同样的疑问,贝诚是GAY? 贝诚毫不在意的看着他亲爹亲爷爷,嘲讽地观察着这一幕发生后,他们同时的脸色。 第76章 没人会想到,在这样的场合,当着这么多大人物的面,居然会出现这种差错。厅中人自然是面色不同。 那些客人们,终究是群上了年纪的老头子,都是经历过风风雨雨的,性命相关能都做到面不改色,更何况不过是别人家小辈的桃色新闻。瞧着倒是面色平静,一个个喝着茶水,跟什么都没看到一样,也没人议论。当然心里怎么想,自然是另一种说法。 姻亲谢家却是不同。谢外婆岁数已大,身体又一般,多少年都不参加这种场合,来的则是谢外公和谢家两位舅舅,小姨谢冰然。谢外公脸色发黑,狠狠地盯着那画面,显然正在酝酿怒气,同样的还有二舅和小姨,而早已知情的谢大舅,此时却是紧皱着眉头,眼光在贝谦脸上微微掠过,怕是在想谁干的。 而贝家人的面色则就更精彩了。贝谦似是吓傻了,一脸尴尬,贝云山脸色犹如七月里的雨天,阴沉得要滴水,贝诚他妈则是一脸担忧的看着他,而贝老爷子直接捣了一下拐杖,骂道,“还不关了,开着这东西干什么,要瞎眼吗?” 这一声令下,反应过来的服务员才立刻拔了电源,画面先是定格在画中男人抬起头的刹那,随即黑了下来,声音也是戛然而止,厅中顿时寂静无声,尴尬无比。 贝谦倒是反应迅速,立刻道,“这是前两天一个朋友拍得新电影,给我看的片段,说是要送到国外参展去,我八成拷错了,视频应该还在家中,我这就让人回去拿。” 贝谦这句话,显然激怒的不止一个人。他话音刚落,就听见有服务员发出低低的啊的一声,先是瞧见贝老爷子的茶杯猛然掷起,冲着贝诚飞去。随后谢老爷子也不甘示弱,手中的烟斗毫不犹豫的扔向了贝谦。 这两人反应也不同。贝诚并没有坐在主桌,离着贝老爷子距离不近,那杯子里又有水,砸过来一路滴滴答答,到了贝诚这儿速度就慢了下来,贝诚毫不犹豫的向旁边一闪,只听闷闷的一声"啪",茶杯砸在了厚地毯上,裂成了几大块。 而贝谦因着放映这东西,就站在主桌旁边,谢老爷子那纯铜的沉甸甸的烟斗,笔直地飞向了贝谦,打在了他的下巴上,“咚”的一声烟斗落地,贝谦也捂着下巴动脸疼抽了。 贝老爷子心疼地胡子都抖了抖,冲着谢老爷子喊了句,“谢飞,你干什么。” 京中人都知道,谢家老爷子和贝家老爷子是当年在敌占区结下了友谊。两人一个没文化傻大胆,一个留过洋心思细,那段时间倒腾出不少事儿。可不知道的是,看似文弱的谢老爷子,脾气其实被贝老爷子还差,还暴,还不讲理。 谢老爷子瞧了瞧已经过去查看贝诚伤势的小女儿,冷冷地道,“你干什么我干什么。”这话让贝老爷子气了个仰倒。 谢老爷子压根不是吃亏的人,只是这几天瞧着贝诚跟夏凡关系亲密得令人诧异,他也不敢确定,里面的人是不是贝诚,只能不提这事儿绕着说,“你寿诞按理你最大,我不该跟你计较。可贝诚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从走路说话到写字读书,连老二家的明耀都没这么手把手的教。孩子不是你们贝家养大的,可你们不能这么糟蹋。我就问你,第一,你大孙子在这样的场合放了不该放的,你为何不说话?第二,你为什么问都不问一句,就将火撒到了贝诚身上?你得给我交代。” 这话说得在理又难听。贝谦捂着下巴,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急的,都快哭出来了。可偏偏谢老爷子打的地方准得很,让他如今连嘴都张不开,只能转头向着他爷爷和叔叔求救。 贝家的事儿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贝云山疼侄子不要儿子的新闻,但凡有点来往的人谁不知道。笑话他家的也一大堆,一共就两个孙子,还要闹腾个你高我低,又不是村里养不起,这不是自毁长城吗?可谁家没点事啊,惯用的规矩是,没捉着就算没有。 而今天,虽然不知道贝谦是不是脑袋撞了树了,但却第一次明晃晃摆在了台面上。 贝老爷子被问得张嘴结舌,他的确是偏心了。出了事,他不打犯事的,反而去打从头到尾连句话都没说过的,这算是什么。贝云山眼见事情越发严重,就示意他老婆去劝劝谢老爷子。 谢秋然瞧见了丈夫的眼神,为难的看向了一直静静坐在那里的贝诚,想起那日贝诚亲口说,“我真恨不得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心口就一阵阵疼,更何况,贝谦的确是过分了,她第一次低下了头,就当没瞧见丈夫的目光。 贝云山瞧着谢秋然不知怎的竟不接话了,当着谢家人也不敢发脾气,只能和稀泥,“爸,爸,这事儿是贝谦不对,待会儿让他给您和贝诚赔罪,今天是我爸的大寿,这事儿……” “你不心疼吗?”刚刚是长辈在说话,小辈们没人敢插嘴,如今换了贝云山,在一旁一直陪着贝诚的谢冰然立刻接过来道,“你亲儿子无缘无故挨打,你老帮着侄子说话,你一点都不心疼吗?” 这话问得贝云山哑然,却让贝老爷子怒火中烧,他啪的一下拍了桌子,冲着贝诚道,“诚诚,你说,今天这事儿怎么办?” 一直置身事外的贝诚被猛然叫进了战局,所有人都看向他,就连平日里对他没个好脸色的贝谦,也在用充满了希望的眼神望着他。这种场合,出了这种事,谢家可以闹,丢人的可是贝家,只要是贝家人,必然会选择息事宁人。 贝诚姓贝,还要靠着“贝”这个姓氏吃饭,他就也应该这么多。 但是,贝诚的反应显然一点都不一样,他没闹,可也没说大家一起喝杯酒的下台话,而是冲着一边看傻了的服务员笑笑道,“能帮我个忙,把电视和录像机重新打开吗?” 那服务员没想到是这个要求,犹豫的不敢动,贝诚也不在意,冲贝老爷子道,“爷爷这一茶碗不就是因为瞧见那段视频,觉得是我,才生的气吗?既然认定了里面的人是我,我怎么说,怕是爷爷也气难平,总觉得大哥受我拖累了,既然如此,那就不如再看看吧。认清了,也好说话。” 说着,他就上前几步,伸手打开了电视和录像机。还是那个视频,开始有着沙沙的雪花,随后是那一句腻人的“啊”,等着男人抬起头来后,两个人的动作就越发的激烈,相互之间开始爱抚和亲吻,时不时发出情色的呻吟声,让底下人尴尬极了。 好在,五分钟后,画面中又有了个特写。这一次给出的不是侧面,而是一张特大的正脸,几乎在画面出现的一刹那后,屋子里不少人面上都露出了“怎么会这样”的惊奇感。贝诚专门摁下了暂停键,将那个画面定了住。 他转过头来,跟大电视上的人恰恰挨着,造成了鲜明的对比,那个人鼻子和脸型与贝诚长得特别像,加上体型差不多,从侧面看几乎是一个模样,但当转过头来,则是不同了,贝诚长了一双薄薄的单眼皮,而那人却是内双,完全是感觉不同的两个人。 这样的结果,让贝老爷子也微微有些不自在起来,这可是“你做初一我做十五”,报应还的可真快,刚刚还理直气壮的贝老爷子,如今老脸也忍不住有些发烧,便是贝云山,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而贝诚此时却说话了,他指了指画面中的人,嘲讽地说,“爷爷,这不是我,您的杯子砸错了。我不知道贝谦为何有这种东西,多半是他平时看的拿混了。可爷爷您的做法可真让人伤心,您对我没有半点的信任吗?没有半点的怜悯吗?对于贝谦的失责,您一句责怪都没有,却偏偏来打没吭一句的我。我虽然从小到大都是谢家抚养的,可我不姓贝吗?我没有流着贝家的血缘吗?难不成就因为大伯去世了,所以从小到大,贝谦就该理直气壮占用我所有的亲情吗?” “罢了。”贝诚似是疲惫了,他摇着头,“我太习惯这样的对待了,每次我们两个的冲突不都是这样解决的吗?为我站出来的,也只能是养我长大的外家而已。既然如此,我躲着。各位长辈们,也替我做个见证,不是我不孝,是我受不住了,我的心也是肉长的。” 说完,贝诚回身拿起衣服,冲着谢家人点点头,毫不犹豫的推门而出。贝云山想要阻挡,叫了几句“诚诚”,可惜贝诚压根就没回头。而等他一走后,这个寿宴又如何办得下去,立刻有人挑头,开始离开。贝老爷子铁青着脸也先行离开了,等着送走了所有客人,屋子里只剩下贝云山和贝谦时,贝云山毫不犹豫的给了他一巴掌。 “叔父!”巴掌扫过了下巴上的伤口,略微能说点话的贝谦疼的只喊。 贝云山却道,“我不管你是有意无意,是无意的,你防范意识太差了,是有意的,你脑子熨平了吗?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什么场合?” 而同时,贝诚一出宾馆,就回谢家收拾自己的东西,等着将行礼放进了他的车里后,上了路,贝诚才将关机的电话打开给幺儿拨电话,那边幺儿也正找他呢,一接通就大声小叫,“亲哥啊,你疯了,我要是知道你这么干,我说什么也不能答应啊。你知道吗?你们家这一出,如今传疯了。” 贝诚不在意道,“管我什么事?” 幺儿被噎了个半死,只能认命道,“你狠。”同时拍着胸脯道,“你放心,这事儿我做得干净,演员都是外地的,他们不会查到什么的。” 第77章 手法这事儿的确很重要,贝谦无缘无故吃了个大亏,不但搅黄了贝老爷子大寿,还让贝家与贝诚的关系公之于众,当然,前者贝老爷子一向疼惜他,后者也不过是将京中多年的传闻坐实,其实对贝家,对他来说,都不是大事儿。 问题最大的是贝诚的做法,他将那片子重新放了一遍,拿出了实实在在的证据证明了自己的清白,随后给他补了一刀子,什么叫做“平时看的”?最重要的是,出事的时候,那是怎样的场合?他爷爷是什么身份?来的人都是京中各家家主,有着一言九鼎的地位,你以为这样的人不会听话听音吗?他们当然会。 只是他们传播八卦的方式不同,他们不会跟小辈们说这些有的没的,只是交代一句,对于跟贝谦联姻的事儿,要慎重。什么叫做慎重?老爷子们习惯了说话留着点,下面的人自然去打听,结果“一传十十传百”,最后整个京中都在传,贝家老大贝谦,那个二十八岁的青年才俊,拖到现在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原来是个“J”? 于是大家都心照不宣了。 贝老爷子将贝谦当做下一代的接班人培养,当然,他也没其他的可选。对于长孙媳妇的人选要求甚高,将京中人家关系网拉出来,能圈出的就那么几家,可问题是,人家现在或多或少的都有些推托之意,这让贝老爷子也愤怒又无奈。 他总不能一个个去跟人解释,自家孙子对男人没兴趣吧?那没兴趣为何会有这样的东西?难不成真的是为了陷害弟弟?那更没法解释,因为贝谦那个糊涂蛋,至今还不记得谁动过这个带子,要知道,贝诚可是第二天直接从谢家去的饭店,他压根没回贝家,怎会动的了这东西? 可惜贝诚溜得快,宴会没结束,他就开车出了北京城,如今想叫怕是都叫不回来了。贝谦试着打了几次电话,贝诚如今用的摩托罗拉有了来电显示功能,压根就不接,只能作罢,自己受着了。 却说贝诚一出北京市,就接到了夏凡的电话。 夏凡在那边如鱼得水,又过上了没去海市前的小日子,而且因着夏天快餐最贵的一道菜,不过二十块,比海市那动辄几千块一平的房子,折腾着让人放心多了,所以脑袋不累,心情不错,对着贝诚也格外的温和,“吃饭了吗?” 贝诚答非所问,“我今天就到。” 夏凡一听,显然是高兴了,两个人算起来也有半个多月未见,一边故作矜持,“来就来,说什么啊。”一边就开始算计时间,“你怎么来的啊,到哪儿了?我在这边一个避暑山庄呢,这边自家养的鸡鸭鱼肉,做得味道特别好,我还想再待两天呢,要不你直接过来吧。” 贝诚就愿意让夏凡高兴,他自从知道了夏凡背负了什么后,就觉得这孩子太累了,也太让人心疼了。再说又是两人独自约会,怎会不同意?直接问了地址,一路上开了过去。 等着到地方的时候,已经晚上七点多了,他一停车,夏凡不知道在哪儿等着呢,直接从一丛树影中蹦了出来,贝诚吓了一跳,还未说话,夏凡就扑了上来。这里人虽不多,但终究是公共场合,夏凡还算收敛,直接扑到他背上去了。趁人不注意,在他耳朵上啃了一口。 贝诚哑然失笑,直接一把拖住夏凡的两瓣屁股,腾出手来锁了车,背着夏凡往里走。大堂里还有服务人员和来来回回进出的客人,夏凡那张老脸也不害臊,压根没半点下来的意思,指挥着贝诚往二楼走,贝诚问他,“不给我定个房间?” 夏凡撇撇嘴,含糊地问,“用……用定吗?” 贝诚一听就笑了,将人再往上踮了踮,顺着他的话说,“也是,这时候正是旅游旺季,怕是早没房间了,我跟你挤一个屋吧。” 夏凡美滋滋的没说话。进了屋关了门,贝诚就将夏凡一个转手,抱到了胸前,直接压到了床上。两个人半个多月没见,眼中都是未解的相思,不过是一个眼神的碰触,就如同燎原的星星之火一般,点燃了身上的每个器官。 两人不是什么扭捏之人,何况夏凡早就将身体秘密说得一清二楚,贝诚几乎是一下子弹了起来,一边撕扯自己的衣裤,一边去剥夏凡的。夏凡也顺从的很,任他将T恤短裤都扒下来后,身上仅着一条内裤,一边抱着贝诚的脖子,拉着他俯下身来,跟他细细的亲吻,另一边则是用光洁的双腿缠在了贝诚的劲瘦的腰上,用分身摩擦贝诚的私密处,两个人一时间呼吸都有些重。 贝诚毫不犹豫地啃咬着夏凡的嘴唇,随后一路吻着向下,从耳朵到下巴,脖子,锁骨,直至胸前那两点红艳的凸起,终是将其一口含下,手中则在不停地搓着夏凡的后腰,那里入手绵滑,端的是十分滑腻。 夏凡此时被揉捏的浑身舒坦,恨不得喊一声特么的真爽,可惜终究还是要点脸面,咽到喉咙里去了。嘴巴上说不得,只能通过身体来表现,他的右手五指伸开,插在贝诚的头发中,微微使着力气摁着贝诚的头,恨不得两者之间,没有任何的缝隙。 贝诚将他那点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专门含着凸起半抬起头来笑话他,“很喜欢对吗?叫一声老公听听?” 这样的动作着实有些色、情,夏凡腾地一下耳根都红了,将头一把歪向了一边,不耐烦道,“你……快点亲,我晚上等着你还没吃饭呢?” 贝诚简直爱死夏凡这样子了,他狠劲的吸了两口,就起身将夏凡向着床中间抱了抱,随后身体覆了上去,细细亲吻他的眉眼,手却不老实,开始在小凡凡那儿画圈,夏凡虽说上辈子有经验,可这辈子着实是个处男,又不过十八岁正冲动的年纪,不过两三下,小凡凡就毫不犹豫的敬礼了。 这让夏凡觉得自己有些快了,他不甘的一个翻身,将贝诚压在了身下,去解贝诚的西裤,在拉链拉下的瞬间,隐藏在黑色内裤里已经凸显出形状的东西,就让夏凡有了点退缩的感觉,他不甘心的上手去握了一把,靠,居然不能盈握。一想着这东西要放在自己那儿,小凡凡立刻就有软下的趋势,这不科学!夏凡很没出息地求饶,“我好饿,咱们先吃饭吧。” 贝诚将他的那点子脸色变化看得一清二楚。伸手将夏凡拉了过来,抱在怀里细细亲吻,边安慰道,“这事儿不急,你还小着呢,再说又没准备东西,乖,帮我摸摸好不好?” 说着,贝诚就拿着夏凡的手,放在了小诚诚上,同时,他的手指极为迅速的钻入了夏凡的内裤里,一把握住了小凡凡,这东西如今被勾搭的已经挺直俏丽,垂涎欲滴,恨不得从内裤里冒头出来打招呼,如今猛一被贝诚所碰触,自己就狠狠地颤了颤。 这样的反应让贝诚特别的喜欢,他低头咬着夏凡通红的耳朵,在他耳边说着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情话——“有这么喜欢我吗?居然都硬成这个样子了?”“你平时自己摸不摸?”“还是喜欢这个动作?”“这么摸好受不好受?”“你上面好敏感!” 夏凡本就是个小处男,哪里经得过这般挑逗,那边贝诚还在旌旗招展,他这边随着那句“敏感”,被贝诚同时捏到了马眼处,竟是一下子she了。这不过才几分钟?贝诚愣了一下,夏凡直接腾地坐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裤裆处的白色浓稠液体,扭头问贝诚,“是你she的对不对?” 这副表情让贝诚爱极了,他用干净的手一把搂着夏凡亲一口,这才笑着回答,“小处男都这样,你还有的长呢!” 夏凡差点一口气没憋死,他早就发育好了有木有?他当即就想跑到厕所躲一躲羞,可惜一回头瞧着贝诚还在立着冲他点头的二兄弟,心里也不忍他难受,只能转回头,认真的帮贝诚套弄起来,倒是让贝诚心疼的不得了,趁机占了不少便宜,等着夏凡两只手都酸了,才算结束。 两人分别洗刷好,虽然过程有点崎岖,但好歹也是小别胜新婚,氛围正旖旎,哪里有时间去餐厅吃饭,专门打了电话让人送过来后,就抱在一起说话。 贝诚对于夏凡从来没隐瞒,更何况,他害怕他们找到夏凡这儿,自然是事先交代清楚,将寿诞前后的事儿一字不落的讲了。夏凡听了倒是觉得贝家活该,天底下哪里有这样偏心的人?一边疑问,“你保证那带子换得隐秘吗?不会被发现吧。” 贝诚毫不在意道,“贝谦怕是压根就不会想得到,是幺儿干的。” 幺儿这个人在京中挺出名,他姓张,张家也是一大势力,论起来跟贝家差不多。可惜的是,幺儿他妈生他的时候死了,张家的长子,也就是幺儿他爹,又娶了个女人进来。幺儿上面还有一个姐姐,这个后妈又生了两个儿子,等着姐姐嫁了,家中的格局就变了。 后妈压根没虐待过他,只是无视他,让他在亲爹面前展现的都是最差的一面而已。那时候幺儿岁数小,不知道什么叫做委婉迂回,自然不讨喜的很,加上他上高中的时候,同一个普通市民家的女儿谈了恋爱,让人家怀了孕,又执意娶了人家,留了孩子。就更让他爹看不上了。 幺儿自认为不受待见,在官场也混不出什么,大学毕业后就创业,开了影视公司,拍了几部不错的电视剧,这两年倒是混的不错。他明面上和贝谦他们是同学,其实跟同病相怜的贝诚才是铁哥们,他那影视公司不过是空架子,钱多是贝诚借他的。 听了贝诚的话后,这家伙在聚会时就说了两句纪录片的事儿,这对于贝谦来说,简直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影像式回忆录多棒啊。这东西又不难,就应了下来。等着做好了,贝谦就拿着去邀功了,却不知道,幺儿在做这个带子的同时,找了跟贝诚相似的一个不出门的小演员,用相同的带子刻录这么一段连爆点都排好的戏,等着他入瓮呢。 贝老爷子这种人,位置摆在那儿呢,外面的五星级大酒店再好,他们也不可能在那儿办寿宴,只能选在国宾馆。而恰恰巧的是,幺儿他老婆的亲妹妹,学了个酒店管理,他姐姐不放心,幺儿就给弄进这里面了。播放的那一天,服务员不是别人,就是这丫头。设计如此严密,不坑贝谦坑谁呢? 只是说完这些,贝诚将脑袋趴到夏凡怀里,才小声道,“其实我想了两种应对方式的。我想如果他们看了那些视频后,选择维护我,无论他们斥责不斥责贝谦,我就会就势承认把责任自己担了。如果他们选择通过斥责我转移贝谦身上的错误,我就不留情的反击。结果是后者。” 夏凡叹了口气,低头轻轻吻了吻他的头发。 第78章 两人抱着睡了会儿,等着饭菜来了又你侬我侬的吃了顿饭,就这一会儿,贝诚的手机已经响了不下十几遍,夏凡抻着脑袋看了看,不是贝家就是谢家的,贝诚将一块腿肉塞进他的嘴里,解释道,“我这样子,不接贝家的,自然也不能接谢家的,省的大舅他们难做。等着过了风头再打电话吧。” 这话说得倒对,贝诚是借着委屈彻底跟贝家闹翻了,可谢家跟贝家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两家在京城还是共同进退的。何况如今是贝诚受了委屈,不接电话,让贝家巴着点谢家,也是正常。 两人心里有了数,贝诚就直接把手机关了。一会儿吃完饭,洗了澡,一起靠在床上嘀嘀咕咕说了会儿话,从早上起来折腾寿宴,开了一下午车到这里的贝诚自己就睡着了,夏凡从他怀里挣扎起来,拉了被子给他盖上,末了还亲了亲他,这才关灯睡觉。 这家山庄其实就在省城的郊区,离着市区不过百十里路,因着靠着山,有着漫山遍野的桃树而被开发。这已经是七月的天气了,树上长满了毛茸茸的小桃子,看不了花,只适合爬山。两个人怕热,起了个大早,溜达着爬了爬山,还去溪边涮了涮足,跟风下水捉了两条小鱼,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到了十点多。 一到大厅门口,夏凡就瞧见两个熟人——老三和王成瑞。这两人显然一直盯着门口呢,一瞧见夏凡进来,立刻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老三在外面办事回来没几天,夏凡给他放了大假筹备与小玲的婚礼,一瞧见夏凡就先笑着上来,给两人打了招呼后,摸着头不好意思道,“老大,我这是实在没办法,成瑞找到门上了,我俩究竟是一起长大的哥们,我要是不帮我……” 夏凡知道他那性子,他俩加上谷峰都是机械厂家属院里一起长起来的,王成瑞当时退股,虽然老三嘴巴上骂的厉害,其实还不是因为觉得兄弟办错了事,打心眼里,还是跟他近乎的。 夏凡目光越过老三,看向后面的王成瑞,两年半不见,二十三岁的王成瑞已经退去了青涩,当然也长起了肚子,这么大热天,还穿着西装打领带,虽然有些遭罪,倒是显出几分企业家的样子。 许是瞧见夏凡看他了,王成瑞的脸上先是嘴角上钩,也想报以微笑,可随机又想到两人关系,平了下来,十分恭敬的叫了声,“夏老板。” 这句夏老板,夏凡倒是知道怎么回事。当初他一回来,谷峰就告诉他王成瑞将快餐店开到省城了,还专门开在他们的老店旁边,以低价抢夺客源。说真的,别说王成瑞与夏天快餐有着这样的交情,就算是不认识的同行,他这么做也不对。 夏凡来的时候,降价才刚开始,谷峰不想杀敌一百自损八千,没有跟进降价,结果让自家客源流失了不少,成了他的心病。夏凡将谷峰送去学习见世面后,就接手了夏天快餐的经营,处理的第一件事,就是应对祥瑞快餐。 当然,夏凡方法也简单,人家降价这是人家的自由,他总不能不准别人做吧。但同样,我的价格也是我做主,你来我也来。其实还是谷峰担忧的价格竞争,不过夏凡有深的解释,他冲着觉得白费钱的大姨道,“我哥那说法适合以半斤对八两的战斗,而现在是,你外甥有的是钱,妥妥的暴发户,别人陪着做上十几天赔死了,还不如你外甥汗毛粗呢?怕什么!” 夏凡直接弄了个开业三周年店庆活动,全市所有夏天快餐一律打七折,并可充值办卡,十元可购买十二元的劵。这样的活动夏凡从谷峰走就搞,到如今,已经半个月,赔钱到没有,因为夏天快餐有着自己的加工工厂,成本低,只能算持平。 反观祥瑞快餐,在夏凡的调查了解中,王成瑞这些年一直热衷开店,抢占市场,并没有形成产业化,他的成本压根降不下来,跟着夏凡降价钱,他要赔死,不跟,他就会失败。当然,夏凡这招不算狠,他要是拉得下脸过来求和,也有机会。 显然,王成瑞选择了最合适的应对。 他替老三解释道,“是我求了老三几天,他抹不开脸面,这才勉强答应的。夏老板,对于祥瑞快餐店的事儿,我想跟你谈谈。” 这事儿昨晚夏凡已经告诉过贝诚,在场人算是都知情。夏凡也不隐瞒,直接让人开了间包间上了茶水茶点。 时间是最令人唏嘘的东西。夏凡至今还记得两年半前,自己走时,谷峰带着王成瑞来送他们上火车,可如今,他们却是竞争对手了。夏凡的默不吭声,让屋子里静了下来,无奈的王成瑞只能硬着头皮道,“夏老板,我这是来是找您道歉的。我鬼迷了心窍,将店开在了您旁边,如今已经维持不住了。我请您大人有大量,收收手,给我点活路?” 王成瑞这几年用开店积累出的假象,算是在安省商界混的顺风顺水,这样说话,怕是这两年都没有过了,连老三看着都不忍,直接扭过头去。 可夏凡却压根没准备弄死王成瑞,王成瑞当年的出走他理解,如今的做法只能说是昏了头,夏凡对于并没有翻过大错的人,一向宽容,对于王成瑞也是如此。他伸出两根白皙的手指头,“两条路,一是被我挤兑死,二是咱们制定个竞争合约,日后按约定行事。” 这第二条王成瑞显然没想到,他忐忑地问,“什么竞争合约?” 夏凡端起茶杯,慢慢解释,“很简单,合理化的竞争规则,譬如两家店必须相隔十米,对于食物的底价做出规定,在此范围内进行小范围促销。当然,具体规则还需慢慢细构,但可以保证的是,他对两家企业是平等的。” 这显然是好事儿,同时代表着另一个信号,夏凡对于他在省城的发展,并不打压。这几乎让连着几夜睡不好觉的王成瑞狠狠地吐了口气,一旁听着的老三也替他高兴,给了他一拳头。 王成瑞捂着被打的地方,很是认真的说了声,“谢谢。” 夏凡客气的回了应,然后就带着贝诚和老三向外走。许是因为夏凡念及旧情,王成瑞不由想起来当年大家一起在夏天快餐的日子,心情难免波动,他追在后面说了句,“离开的事,我一直没亲口对您说过,老板,对不起。” 随后,两家秘书出马,一共商定了足足三十六条规则,随后签订协议,恢复快餐原价,开始正常营业,如此,到让不少省城人可惜许久。 夏天快餐如今一切都在正轨,而贝诚也抽空跟章唯好好喝了顿酒,再次将商贸公司托付给了章唯。两人算是在激烈的海市之行,难得过上了清净日子,恨不得呆在山庄里不出来了。 而在另外两个地方,却上演着不同的悲喜剧。 夏凡的大舅妈张晓芳自从1992年开始,就在朋友的带动下,挣下了第一桶金。随后她发现,这不劳而获所来的钱,远比她上班辛苦得来的快多了,尤其是女儿安夏的称赞,更是让张晓芳飘飘然。1993年初,她干脆不顾大舅反对,辞去了职位,专职炒股,那时恰是牛市,张晓芳的财富几乎在成倍的增长。 而如今,张晓芳也是个富人了,在她的眼中,自己自然要比夏凡那臭小子富多了。人富了自然要炫耀,人们一听居然有这么厉害的赚钱方式,自然是个个求着他帮忙。于是,张晓芳做起了代炒业务,从中收取提成。 1993年的7月,张晓芳手中已经拿到了包括他和大舅两人好友的全部积蓄,随着她在一次返回上海,全部投入到了股市中。 而在海市,明明不过月余前,还烦闹的让人讨厌的人群已经彻底消失。四处都是挖了坑的地基,四处都是因为房价而或是想自杀的老板们,房屋不但卖不上价,连卖都卖不出去。 这自然包括夏景年和乔梁手中的两个地。夏景年为了那块眼馋许久的名仕豪庭,耗尽家产,整整花了六亿五千万。而如今,这成为他被桎梏的枷锁。银行们开始催债,药厂流动资金产生缺口,香港的夏家人们开始抗议本月没发钱,这让夏景年几乎是一夜愁白了头。 而此时,有人给他投了一封密信,信中告诉他,你的私生子如今拥有几十亿的家产,可轻易帮你走出困境,为何不试试呢?夏景年仔细想了想,打了电话给云城的夏景尧,“你去到小城查查,夏凡这些年干了什么?” 第79章 因着6月份的《关于当前经济情况和加强宏观调控的意见》的发布,1993年的房地产和股市等大热的赚钱门道都呈现出衰败状态,事实上,可以供投资的门道并不多。 夏凡手中的资产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夏天快餐,如今正在稳定发展当中,随着一个月后谷峰从北京回来,他又带回了想要做速冻食品的想法。这虽然仍旧算是食品行业,可的确是新兴事物,如今国内做的并不多。即便是夏凡前辈子死去的1999年,这玩意也没有大批量的普及。 可夏凡跟谷峰想的一样,如今冰箱越来越普及,已经跟当年的自行车一样,家家都有。再说人们的工作越来越忙,愿意做饭的年轻人越来越少,好吃而方便的速冻食品,肯定有市场。于是商量了几日后,由谷峰牵头,成立了夏天食品有限公司,将精力主要放在速冻食品上。 而另一部分,则是夏凡在海市房地产市场上赚回来的庞大资金。这部分钱一部分夏凡分别派给了老三和胖叔,如今已经过了两个月,两人任务完成良好。 胖叔找了家云市的国营制药厂,在五六十年代曾经风光一时,主打胃药,如今因为外资和民营药厂的挤兑,和自身管理层的勾心斗角,已经半年发不出工资,面临破产。 药厂因为基础良好,倒是有着较为先进的设备,和一批四五十岁的专家,胖叔斥资1000万进行收购,改名安氏制药厂。如今已经办理好手续,正在安排人员对药厂的职工进行安置。同时,也开始安排实验室的专家,将搁置的研究重新拾起。当然,夏凡依旧不出面,胖叔出任董事长。 另一边老三那里,夏凡让他去找个香港律师申请专利。如今人已经找到,是个十分有经验的律师,姓邢。因着专利下来需要两年左右的时间,如今正在办理。同时,老三还帮夏凡找了国内的一个律师,申请国内专利,如今已经提交,因着有许家的门路,原本需要十八个月的申请流程,如今倒是可以缩短到10个月左右,还算是快。 而对于贝诚来说,一方面因为他久不打理,一方面也是这家公司只是靠低买高卖赚差价,原本靠的就是人脉关系,贝诚实在不愿意借用贝家和谢家的名头,在与章唯商量多次后,两人决定关闭这家公司,倒是将章唯这个极佳的守成型人才腾了出来。 对于两笔巨额资金的处理,贝诚专门咨询了大舅谢成然,对于这一点,谢成然有着绝对的发言权。存在银行里肯定不行,可就算创业,这笔钱也着实太多,谢成然给两人指了个道,开风险投资公司。 在外国,这东西叫做天使基金,就是专门投资于企业种子期、初创期的一种风险投资。对于众多小企业来说,就如天使一般救它们于水火当中,但如果眼光好,却是一条相当不错的发展道路。 而章唯恰恰具备了细心和专业两点,被两人一脚踢回了北京,当了个“守财奴”。 如此分配下来,时间一晃而过,就到了八月底。贝家在联系了贝诚几次后,让他妈出面给他打了个电话,贝诚让他妈放了扬声,在电话里使劲的发泄了一次,说什么不是不孝,实在是不知道做错了什么,才会惹得贝家人居然如此不喜,一想到这个,他恨不得不曾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如今长这么大了,死去对不起谢家,不如远远的离着,说不定爷爷和爸妈们偶然想起来,还能多点好印象。 这话说得哽咽,那边听得寂静。谢秋然从贝诚那次嘲讽完,算是开了窍,知道儿子对她不满了。一听这个,就哭得上不来气了。就连贝老爷子和贝云山两人,也有些不得劲。往日里谢家闹,贝诚闹,他们只觉得烦,如今这么大孩子委委屈屈的说连死都想,倒是难得有了点不一样的感觉。 贝云山别别扭扭的安慰了贝诚几句,贝诚又表达了暂时不想回京的愿望,两边的交流一就算结束。在一旁听着的夏凡总结,就是“双方达成共识,互不干预内政”,这样的话,贝诚在受庇护的情况下,得到了最大的自由,也算是不错的结果。 九月一号就是中元节,俗称鬼节,夏凡刚回来的时候,抽空回了小城一趟,就去看了看外公和妈妈,连住都没住。如今到了鬼节,虽说在路边烧纸也是一样,可夏凡总觉得已经两年没去坟头烧了,心里过意不去,就跟贝诚商量了,回小城住几天。 贝诚开着车,如今倒是方便多了,两人带着大姨给买下的东西,不过十点就到了家属院门口,被大门拦在了外面,门卫一瞧是省城的车牌,也不敢托大,直接推门出来问,“请问来干什么?” 夏凡从车里一瞧,呦!还是当初那位叔叔,在他刚重生的时候,曾经帮他抓过大舅翻家里东西,他立刻从车上下来,冲着那人喊,“张叔,是我,我回来住几天。” 夏凡自小在院子里长大,出去的时候又已经十五岁了,除了长高了点,面容压根没变,张叔一瞧就认出来了。他先叫了声“凡凡”,随后又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听在他面前的车。他纵然不认识是什么牌子,可在门岗上待得久了,好车还是能看出来的,虽然当初就说夏凡挣钱了,可谁都没实打实的看见啊,如今却让他瞧着了。 张叔连忙寒暄,“哎呀,就该回来住住啊,你可好几年没回来了。等一下,我把门给你开开。” 夏凡跟着应答了几句,等着门开了,这才客气的上了车,让贝诚往自家楼下开去。而门岗处,张叔已经拿起电话给相熟的人八卦了,“你知道谁回来了吗?不是,是夏凡。坐着豪车回来的,瞧着那样,这两年可过的不错呢。” 这消息就跟长了翅膀似得,从家属院里迅速传播开来。再加上在夏凡家楼头打麻将的爷爷奶奶们的证词,立刻所有人都知道,夏凡发财回家了。那辆停在楼下的车,被一拨又一波的人围观着,可惜夏凡跟大家都不太熟悉,没人上去敲门问问。 当然,也有好事的人,将消息传到了大舅安强那里。安强因着老婆有钱了,也过上了好日子。在工作中,人家因着求着张晓华帮忙炒股,自然对他优待一等,今年安夏又考上了省城的师范,更是觉得扬眉吐气。 下班走在路上听到这个消息时,压根没往心里去,一来是上次夏凡和谷峰弄断了他的腿,其实让他害怕了,二来在他看,夏凡一个屁孩能有钱到什么样子呢?他家存折上可是有五个零,他可不想被粘上来。 晚饭的时候,安强就在饭桌上当笑话一样,提了一嘴这事儿。此时安夏还没开学,母女两人听了各有不同心思。 安夏想的是车,她妈这两年赚了不少钱,可也没买辆车啊,她倒是提了几次,都被张晓华以买了没用否决了。她马上就要报道去了,若是有辆好车送,那可多有面子。而张晓华唯一想到的是,夏凡有钱了,她可以替夏凡炒股啊,那可是不少的操作费。 母女两个一对视,心里就有了答案。等着吃完了饭,安强照旧下楼去找人打牌了,母女两个就准备去夏凡家瞧一瞧。只是临到出门了,安夏就有些打退堂鼓,“妈,凡凡可厉害呢,咱们过去了,他会不会又闹腾啊,我可怕了他了,我就没见过这么狠的小孩。” 张晓华对着穿衣镜整了整连衣裙,“他那性子肯定是改不了了,随他妈,明明臭不要脸不结婚就跟人生了个孩子,还不让人说。当初我嫌难看,让她请假回老家生去,还气得直哭,到了最后还让你爷爷说了我一顿,呸,她不要脸,还有脸哭?” 安茜这点子事儿早被张晓华翻来覆去说了多少次了,尤其是上高中时,有男生追求安夏,安茜简直就是最血淋淋的教材,被男人骗,未婚生子,抑郁而亡,总之要多惨有多惨,倒是挺管用,安夏把那堆男孩子都拒绝了。 安夏觉得耳朵里有些长茧子,冲她妈埋怨道,“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还提干什么,如今重要的是凡凡啊。” “他才不会呢。”张晓华终于收拾完,拿了手包开了门,“我如今可是给他送钱去,又不是跟他要钱,他闹腾个什么啊。” 安夏一听也是这理,他妈送钱去,她不过是借用一下车,都不是什么大事儿,夏凡应该不会说什么,就高高兴兴跟着他妈出门了。这时候正是吃晚饭溜达的时间,一路上倒是遇到不少人,都在偷偷撒么着她们去的方向,张晓华和安夏踩着高跟鞋,昂着脑袋连理都不理,直奔夏凡住的楼。 这时候,夏凡和贝诚刚吃完饭,两人收拾了碗筷,准备也下去溜达一圈,就听见大门响了。胖叔胖婶都在省城,对面住的奶奶去世了,房子给了儿子,两家人不熟悉,其他人也没人能这时候上门啊。 不过是一个停留,外面又响了几声,随后就听见有人说,“凡凡,我是你大舅妈,我瞧见灯亮着呢,快开门,我有事找你。” 这声音在夏凡听来格外的诡异,是他大舅妈的没错,可如今却是捏着嗓子学着港台腔,要多别扭又多别扭,贝诚差点笑场,冲着夏凡小声道,“她那嗓子,细的只能喝水了吧。” 夏凡锤了他一下,这才认命的去开门,毕竟如今院子里人人都知道他回来了,总不能连面上的礼貌都没有吧。 张晓华和安夏在外面站了半分钟,就听见了开门声,然后一个一米七五个头,长相俊秀的男孩子穿这件t恤站在大门口,冲着他俩道,“舅妈和安夏姐怎么来了?有事儿吗?” 张晓华直接向前,一个肩膀头将夏凡挤开,拉着安夏就进了门,边走边道,“听说你回来了,你又不来看我们,我一个做舅妈的,只能来看你了。”拉着拉着,她就觉得手里有点重,一回头,就瞧见他那傻闺女竟是停了脚步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里屋看。 张晓华顺着她的目光一瞧,一个高大的男孩子,穿这件黑色的衬衫,牛仔裤,从屋里走出来,帅气极了。她闺女看得连路都不会走了,就差流口水了。她不由问了一嘴,“这谁呀。” 第80章 夏凡一瞧安夏那目光,就知道这是看上贝诚了。虽然他不情愿承认,但事实的确是如此。他长相秀气,瞧着倒是斯文有礼,可惜与高大帅气的贝诚比起来,总缺少点男子汉的感觉,并不太符合这时候人们的审美观。无论是海市的顾禾还是如今的安夏,一眼瞧中的,都是贝诚。 只是,当着他的面,这么犯花痴,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夏凡不高兴地瞪了贝诚一眼,示意他边儿去。然后走了两步,直接挡在了安夏和贝诚之间,冲着那两个人不客气的说,“你们来干什么?” 安夏瞧着目光被挡着,还有点不愿意,“我妈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回答啊,我们都是你长辈,你什么态度啊。” 这话可真让夏凡无话可说,两家都闹腾到什么地步了,这丫头不会以为两家还是亲戚,还跟小的时候一样,自己得让着她吧。他直接扭头冷冷地看向张晓华,目光里带着犀利和不耐烦。 安夏原本就是个被宠坏的姑娘,如今家境好了,更是自视甚高,可张晓华不一样。她可受过夏凡的手段,如今被夏凡那双漂亮的眼睛一瞧,心里就打了个突,这时候,那发热的脑袋才算稍微凉了下来,这会子腰也不直了,脑袋也不昂着了,她冲着夏凡露出了个心虚的和蔼笑容,拽了拽恨不得将夏凡扒开的安夏,“凡凡,这不是听说你回来了,想着你这边都两年多没住过了,我就来瞧瞧,帮忙收拾收拾。” 她一拍安夏,“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凡凡是你弟弟。” 安夏显然不知道她妈怎么脸变得这么快,立刻就想反驳,可惜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她妈给推到了沙发上坐着,她就只能闭嘴了,开始眨巴着眼侧脸看贝诚,从脸蛋看到身材,连根头发丝都没放过,贝诚被她火辣辣的目光盯得难受,转头瞪了一眼安夏。 这却让安夏那颗沉寂已久的少女心猛烈的跳了起来,只是她毕竟还是个保守的女孩子,几乎在同时羞得低下了头,用眼角开始瞄着贝诚。可惜的是,她觉得贝诚好看,却不知道这个男人有多了解他们一家,又有多厌烦他们一家。 贝诚瞧着这样都没用,干脆大步走了过来,站在了夏凡的背后,高大壮实的身体,犹如一座山稳稳当当,给了张晓华无尽的压力。张晓华第二次注意到这个长得帅气却颇有气势的男人,有些不自在的问,“凡凡,这谁啊,原先没见过?” 夏凡却一点跟她打交道的想法都没有,直接道,“他是谁跟你没关系,有事就说,没事走人,咱们两家没有任何往来的必要。” 这话让张晓华觉得有些难堪,若非听说夏凡如今有了点钱,最近股市又不景气,她开始有赚有赔,赔率加大,急需资金,她是万万不会受这个委屈的。 即便是如此需要钱,张晓华也把腰身挺了起来,做出一副抬举你的表情,这是她的底气。“我就直接说吧。我听他们说,你这些年在外面过的也不容易,攒下点钱,我呢,”她伸出手,露出一个金灿灿的大戒指,“这些年过的还不错,炒股赚了不少钱。虽然说你对我们有误会,又对你舅舅下过狠手,可想着你毕竟那时候还小,又是安茜留下的唯一的种,我也就不跟你计较了,谁让我是做长辈的呢。” 夏凡听了这个说辞,不由回头和身后的贝诚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出了了然,对这个,两个人可没半点兴趣,有这时间,他俩还不如独自待会儿呢。瞧着夏凡有了起身的意思,张晓华哪里肯放弃,立刻嘟嘟嘟的说了起来。 “凡凡你十八了吧,也快结婚了。这房子也该装装,还有三大件,彩礼聘礼的,没钱怎么行?我想着啊,我如今炒股容易,院子里谁不知道我厉害?多少人都求我替他们炒股。反正替别人炒是赚钱,替你炒还能拉扯你一把,你看怎么样?” 夏凡就一句话,“不怎么样!”他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咔嚓一声打开纱门,朝着张晓华道,“这里不欢迎你,赶快走!” 此时正是夏天,几乎所有人家就开着大门,就关着一扇纱门挡蚊子,对面的小夫妻正在客厅纳凉,显然听见了这边的声音,都坐到自家纱门口伸脑袋在看。 张晓华自然也瞧见了对面的情况,她向来是个人来疯,能哭能闹,如今有人看了,自然要表现的无辜点,冲着夏凡喊道,“凡凡,我这可是为你好,给你攒媳妇本,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呢?多少人求着我呢,要不是你是安强的亲外甥,我操这份心干什么?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 果然,不过两嗓子,对面的小情侣已经恨不得将耳朵贴到门上了,原先的时候,夏凡还会跟张晓华针锋相对地理论理论,用言语去挤兑她,可惜如今,他压根就不需要费力气。贝诚直接上了,他皱着眉道,“你确定要这么说?” 这问题问得张晓华一愣,哭闹倒是停了下来,贝诚这才接着说—— “今年六月国务院下了什么文件,你天天炒股不会不知道吧。六月前股市是怎样的走向,如今两个多月又是怎样的走势,你以为这世上只有你一个懂股市吗?你去年凭着炒股赚了钱,不少人找你炒股,你应该抽了不少劳务费。但显然,你也应该给他们做了保证,一定会赚钱。如今这种颓势下,还能有钱赚吗?你确定是给凡凡攒老婆本,不是填补资金?你不会,把他们的老本……” 贝诚这句话还没说完,张晓华已经一把抓着他的胳膊,脸上带着吃惊的表情,狠厉地说,“你乱说什么?” 贝诚也不逼她,就那么看着她。他好歹在海市历练了两年半,见得全都是中国最有想法、最大胆的老板们,对付张晓华这样的,还不是一唬一个准。张晓华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不过几分钟,她就出了一脑门子汗,瞧着跟水里捞出来似得,手不自觉地就松开了。 张晓华喘息了几口气,也稳了下来,她见识过股市的辉煌,其实并不信股市会一直衰退下去,可问题是,如今她的确有些吃力,而她却不想将资金还回去,大户室坐着多有面子啊。所以,股市不景气这事儿,压根就不能传出去。想清楚了,她才撩了撩头发,惧怕的看了眼贝诚,客气地冲夏凡道,“凡凡你既然不愿意,我也就不勉强了。天晚了,你先休息吧,我和表姐先走了。” 说完,她一把拉着安夏,就往楼下走。刚迈出两步,贝诚就喊了声停。张晓华心里一顿,脚下立刻顿住,却听见贝诚道,“别打夏凡老婆本的主意,有主了。” 这话一落,夏凡的脸就不自觉的红了。可张晓华哪里会往这儿想,只当贝诚这是替夏凡出头呢,连连应了下来,这才拉着安夏就快步一口气下了楼,瞧着外面黑漆漆的天,呼吸着干热的空气,总算觉得又活过来了,想着刚才那样的狼狈,心里总是有些恨,却听见她闺女在后面说,“妈,那人真帅,我同学没一个有这样的气势。也不知道有女朋友了吗?” 楼上夏凡啪的一声将木门关上,不怀好意地打量着贝诚,“你说,我的老婆本有主了?” 贝诚此时也没了刚才那股子气势,赖皮地点头,“那当然。” 夏凡再问,“谁拿去了啊。” 贝诚左右扭头看了看,“我……我吧。” 夏凡扑了上去,直接挂在了贝诚身上,四处下手,嘴巴上还不饶人,“老婆,来乖点,为夫伺候你。” 贝诚被夏凡挠得心里直痒痒,直接就势托着夏凡的屁股,往里屋走,嘴巴上还求着饶,“哎呀,老公你轻点,受不住了……” 海市。 如今比起一个多月前,整个海市的荒凉更胜一筹,四处都是烂尾楼,每天都有人跳楼自杀的消息,当然,最多的,还是那些接下最后一次盘,将地落在手中卖不出去的人。如果说在政策刚出台时,他们还有点侥幸的话,那么,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 夏景年就是其中一个。几个家政人员来来回回的打包着他的物品,他即将离开这个让他充满希望却又一败涂地的城市,他的同城伙伴,乔梁已经在半个月前离开了,乔梁身后站着顾禾,那小子不知道做了什么,竟是如此的财大气粗,虽然那块十几亿的地标让乔梁赔了血本,但好像并不伤筋动骨,乔梁是被叫回去分管其他事物的。 当时,乔梁告辞的时候,夏景年是羡慕的。夏家将要何去何从,他甚至没有半点眉目。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他拿起了夏尧给他发来的传真,瞧着上面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还有后面的一排履历,不由的笑了。 万兴董事长助理夏凡,居然是他的儿子,这是夏景年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更何况,夏凡的履历并非只有这点,这个年纪不过十八岁的孩子,名下居然有着安省最大的快餐连锁集团,每年盈利上千万,这简直是天不亡夏氏。 他摩挲着上面男孩的清秀面孔,思索半日后,抓起了电话,几声嘟嘟声后,那边响起了个成熟男人的声音,“大伯。” 夏景年斟酌道,“将我回云市的机票推掉,订一张去安生省城的最早的机票,我直接飞那边。哦不,”夏景年低头瞧着履历表上写的几句话,“重视亲情,对大姨和表哥格外照顾”,改口道,“我不去了,你订一张最早到安省的机票,你去接他,就说我病的厉害,十分想他,想要见他一面。” 半日后,夏尧出现在安省省城的机场中。 第81章 夏凡送走了张晓华和安夏,心情总算是好了起来。中元节那天,两人去给外公和妈妈上坟烧纸,夏凡两年多没来,总有些激动,眼睛湿润润的,看着就想哭。贝诚瞧着夏凡那样,知道他怕是有话说,自己就站得远远的,给他留了点空间。 夏凡一向话不少,好容易见到亲人了,更是如此。他先将自己挣了多少钱,如今有了什么样的成就毫不脸红的自夸了一边,然后才道,“外公,妈,我有对象了,长得可好呢,我俩站一起,人家总是先看上他。人更好,对我可好了,无论我做什么,都护着我,信任我。 就有一点不太好,是个男的,就是刚才在旁边那个。你们也别生气,觉得我断了后,说真的,我真不想给夏家延续什么香火,更何况,他也不缺儿子。至于我自己会不会孤单,你们也知道我能生,只是我还没想好,再说也要跟他商量,总会有完美结果的。 外公,妈,你们放心好了,我不会让自己吃亏的,我会越过越好的。” 说完这些,夏凡又给两人磕了个头,才站了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土,头也不回的顺着小道,跟贝诚汇合,一同出了墓地。贝诚向来细心的很,怕这样的场景会让夏凡想起些不开心的事儿,所以连话也没多说,载着他一路直接开回了小城。 夏凡到了半道才缓和过来,想起刚才的事儿,开始调戏贝诚。“你今天晚上穿那件真丝睡衣吧,吃完饭早点睡。” 这话让贝诚摸不到头脑,他不解的问,“明天有事吗?干吗要早休息?” “没啥,”夏凡不在意的回答,“就是我刚才跟外公和妈妈说了咱俩处对象的事儿,他们肯定要把把关的,说不定晚上去找你,你梦里表现好点。” 贝诚正开着车,可真不敢跟夏凡闹,只好趁着腾出手来,狠狠地揉搓了他脑袋一把,就算报仇了。两人半道还拐了个弯吃了个饭,回到家的时候,都已经下午三点多了,只是让夏凡没想到的是,外公和妈妈没托梦,倒是夏景年派人来了。 两个人一到楼底下,就瞧见了停在楼下的一辆奔驰。这年头开豪车的少,尤其是对于家属院,这里住的都是一个单位的,就算是领导们也买不起豪车,全部是配的公车,在车队停着呢。所以这车实在有些扎眼。 好在楼头还有打麻将的老奶奶和老爷爷,一瞧见夏凡回来了,隔壁单元王爷爷立刻冲着夏凡招呼手,夏凡连忙过去,王爷爷先出了个贰万,然后才道,“凡凡啊,那车你看见了吗?东省来的,进院的时候,说是你爸爸那边的亲人,专门来找你的。问了路,怕是到你家门口等着了,得有两个多小时了,你有点准备。” 说完,王爷爷就又投入麻将事业了。 夏凡不由的眯了眯眼,夏景年?按着上辈子的进程,他的确在赔了之后会来一趟,可那也到了九月底了,如今却是早了半个多月,更何况,他那时对夏景年有用,是因为顾禾有钱借给他,可如今顾禾的钱怕是都套在里面,夏景年再将他接回去干什么? 不过,既然知道了自己的名字和地址,夏凡心中隐隐有了个答案,他谢了王爷爷,就走回了贝诚那边,将事情略微说了说,并说了自己的猜测。 贝诚也皱起了眉头,点头道,“冲钱是肯定的。只是,你准备怎么办?” 不理吗?夏凡如果能够放下,就不会让胖叔和老三布置那么多,他想了想,有些歉然地对着贝诚道,“对不起,我放不下。” 贝诚了然的笑了笑,第二次揉了揉夏凡的脑袋,“放不下做就是了,我明白。就如我爸爸一样,无论离得再远,想起来也都是恨。”说完这些,他一把揽住夏凡的肩膀,在外人看着,就如兄弟一般,带着他往前走,嘴巴上却故作轻松,“反正我现在也无业,哪儿不都一样。” 有了这句话,夏凡就安心了,仇恨是支撑他的信念,可贝诚却是他生活的全部阳光,即便没有信念他会痛不欲生,可他依旧不会放弃阳光,那样他该如何存活? 两人上了楼,果不其然,一个长得跟夏凡有三四分像的男人,正百无聊赖的坐在台阶上,四处撒么着打发时间。这人夏凡自然认识,名唤夏尧。 夏家人起名字其实十分讲究,小一辈中,夏景年和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一共三个儿子,分别是夏尧、夏禹、夏舜,各个都是大的惊天的字眼,可见其野心。 可偏偏,夏凡的名字也是夏景年起的,上辈子知道这个信息后,夏凡很是伤心了一阵,他怀疑他爸爸从开始就没当他是夏家的一份子。可那时候他太单纯,夏景年不过一句,“希望你做个平凡人,一辈子快乐到老”,就将他乐得屁颠屁颠的。 可依着如今夏凡的想法,其实人的直觉有时候,准确地超乎一切思维判断。 转回头说起夏尧,他是夏景夕十八岁时,玩大了生的私生子,如今已经二十六岁。原本这样的孩子,夏家是不会认得,可惜的是,夏景夕这些年来,他老婆一连串的给他生了四个女孩,无奈之下,就将养在外面的夏尧接了回来,还专门送到夏景年身边,参与家族企业的管理。 因着夏舜和夏禹岁数都比夏凡小点,还在上学,夏尧小时候私生子的经历,又让他很珍惜这个机会,所以他很得夏景年器重,上辈子,也是他来接的夏凡。 约是听见了上楼的脚步声,夏尧立刻站了起来,跟贝诚和夏凡打了个照面。他来之前应该做过功课,立刻就冲着夏凡笑了笑,“是夏凡吧,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夏凡不置可否,只是点了点头算是知道了,又上了两步,走到了门前,掏出钥匙开门。夏尧知道夏凡经历丰富,怕是不好对付,却没想到,人家压根就不说话,这根本就不是正常反应啊?别说陌生人为何来找自己,就是他这张相似的脸,夏凡不得有点好奇心? 可惜的是,夏凡开了门,先进了屋,等着贝诚也跟进去了,压根没管准备往里凑的夏尧,直接关门。夏尧眼疾手快,知道这门关了,怕是今天一天就白费了,几乎是同时,一把将胳膊塞进了门缝里,门大力打在了胳膊上,夏尧立刻疼的嗷叫了一声。 在屋内的贝诚瞧见这一幕,不禁眯了眼,这人不见得多聪明,可是个狠角色。夏凡却是见怪不怪,上辈子他已经见识过夏尧的手段,相比他日后做得那些事儿,这其实不算是什么。 他就那么挡在贝诚前面,也不在关门了,任由大门打开,冷冷的看着夏尧抱胳膊表演,就跟看默剧似得。 夏尧认为,戏,就是演给人看的。他在演,无论夏凡抱着什么心态再看,那都是被他吸引了,目的就达到了。所以,对于夏凡那恨不得将人剥皮的眼神,夏尧视若无睹,抱着胳膊疼了一会儿,才抬起满头大汗的脑袋,冲着夏凡真诚的说,“夏凡,你别误会,我是你堂哥啊。你爸爸夏景年,让我来接你回家了。” “回家?”夏凡玩味的咬着这两个字。 夏尧吃力的点点头,“对,他一直很想你,很想见你,可惜又怕你太过怨恨他,不原谅他,所以一直拖着。前两天,大伯他生了重病,如今危在旦夕,他怕再也见不到你了,所以让我接你回去。” “什么病?”夏凡压根不为所动。 夏尧哪里知道夏景年生了什么病,不过瞎掰一个倒是简单,“胃癌,已经晚期,你也知道,胃癌是得了就没办法治,如今只是等你见一面了。” 夏凡听了这理由直接笑出声来了,让夏尧的脸立刻黑了一下,可夏凡压根不管他,回头问贝诚,“老板,我记得三个月前,夏老板还在酒桌上一个人干过一斤白酒,七瓶啤酒吧。”瞧着点了头,夏凡又说,“那种喝法都一点事情都没有,胃癌晚期,是不是查错了。” 履历上只写着夏凡是万兴的董事长助理,从不参加交际,何况夏氏药业在海市并不显眼,跟财大气粗的万兴没有任何直接来往,他哪里想到,两人竟是喝过酒? 这让夏尧处于被动之中,他只能解释,“就是因为没症状才没查出来啊,如今却是越来越厉害了,夏凡,这种事情能说谎吗?来之前,大伯也说了,他知道这些年没管你,你跟着外公生活,受了不少罪,肯定会记恨他的,可是,这是时代造成的悲剧,他当年抛下你们母子实在是迫不得已,所以才想着要补偿你,他不会亏待你的。” 夏尧上辈子和这辈子说得内容除了病了那段,几乎一样。可不同的是,上辈子夏凡听了后,几乎感动之情塞满了眼睛,他恨不得立刻离开大舅管辖下如同监狱的生活。而如今,这般冠冕堂皇的鬼话,却只能让夏凡恶心。 夏凡刚刚的好心情被破坏殆尽,实在没心情跟他打交道,直接问,“你确定是病了,不是打着这个旗号,想骗我去云城?我离开海市的时候,夏景年可是刚刚接了个大盘,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盘他还没卖出去,夏家现金流出问题了吧。” 这话让夏尧吓了一跳,夏景年赔掉了夏家所有的流动资金和部分不动产,可这一切刚刚发生,即便在东市,也不会瞧出这个问题。 他有些干巴巴的说,“哪里,怎么会呢?” “甭管他会不会,我相信他会这么做,夏先生啊,从来都是个不守礼法的人。”夏凡接过话茬,“不过你也不用给我打圈圈,看病我是肯定不会去了,想要钱的话,我倒是有很多,可我没看到他的诚意,求人不是这个求法。你告诉他,我妈妈还在坟里等着他的赔罪,他愿意,有的谈,不愿意,就另找他人吧。” 说完,夏凡这回是真的啪的一声,把门关了。 第82章 夏尧设想了许多种跟夏凡见面的情景,在他看来,夏凡有着跟他一样的身份——私生子,最重要的是,虽然夏景夕不喜欢他,但好歹每年都来看他两次,生活上也不曾亏待他,他起码还感受到了点父爱。 可夏凡不一样,他站在门前,瞧着这幢建于七十年代的红色砖楼,因着时间长,楼道里的墙皮已经脱落,脚下的水泥楼梯已经露出了里面的钢筋,甚至,夏凡家的大门,至今仍旧是老式的旧木门,如果他愿意,一脚甚至都可以踢开。 没有父爱,生活贫困,这是夏凡经历过的日子。 所以,夏尧即便知道,夏凡如今身价不菲,可他依旧认为,对于回到夏家,有一个光明正大的出身,和一个完整的家庭,夏凡应该不会拒绝。 可是,显然他错了,钱财不但让夏凡摆脱了贫困的生活,也助长了他嚣张的脾气。这让这件事变得难办起来,尤其是,他的大伯,逼急了的夏景年还在等钱用。 “我的妈妈还在坟墓里等着他道歉”,这句话该如何跟夏景年说,夏尧也不禁发愁起来。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关闭严实的木门,知道等下去无望,只好慢悠悠的边下楼边思索对策。但显然,今天老天爷是站在他这边的,一下楼,他就碰到了个姑娘。 那姑娘长得倒是不错,一瞧见他眼睛就亮了,显然是正等着他的,直接开口就问,“你是来找夏凡的吗?是他爸爸那边的人吗?” 夏尧心里诧异了一下,但仍旧点了头,想瞧瞧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是他堂哥夏尧。” 那姑娘一听就高兴了,眨巴着眼睛道,“那要这样的话,我也得叫你声哥哥了,我是夏凡的表姐,我爸爸是他大舅。” 安强?来之前,夏凡的人际关系夏尧可都弄得一清二楚,自然也知道夏凡不但在外公安葬完后,就借着舆论与安强断绝关系,还曾经打断过安强的腿。这样的手段倒是刚猛,可在夏尧心中却只是有勇无谋,所以对夏凡并不忌讳。 两家关系那么差,这丫头来干什么?他笑了笑点头,“你应该是安夏吧,我原本想见过夏凡后,再去拜会的,没想到恰好碰上了,我车里还有给你的礼物呢。” 一提礼物,安夏的眼睛就冒了光。这两年张晓华虽然赚了钱,可他们这样的家庭,也不过是买些普通靠上的东西。她为何要来见夏尧,一是夏凡那天没给她们母女面子,她听说夏家人开着豪车来接夏凡,就有些不得劲,觉得若是真成了,日后夏凡不真把他们踩到脚底下,二是她还打着豪车的主意呢,想过来看看有没有可能借用。 如今听着夏尧的说法,嘴角就忍不住的扯了扯,“哥哥你可真客气,那多不好意思。” 夏尧是什么人,安夏那点子心思一眼就看出来了,他直接带着安夏往外走,直接从车上拿了个小盒子出来,递给安夏,“我挑着买的,也不知道你喜欢吗?” 安夏忍不住一打开,就被里面金光灿灿的晃傻了,居然是金链子,还有个亮闪闪的坠,真可漂亮。如果说刚刚安夏还能忍得住,这下子,脸上的笑容可是遮都遮不住了。她紧紧地攥住盒子,“真好看,谢谢了。对了,你还没休息吧,去我家坐坐吧。” 夏尧深知张晓华的个性,对付一个难缠的女人比对付一个眼浅的女孩,可是难多了。他直接说,“那太麻烦了,还是等我打过电话后,再去拜访长辈比较礼貌。不过,我倒是想知道夏凡的事情,不知道你肯帮忙吗?如果可以的话,我住的酒店里的咖啡和甜点都不错,不如去坐坐?” 安夏有些踌躇,她刚拿了人家这么贵重的东西,说不去不好,可若是去了,难不成真要帮着夏凡回归夏家?那多得不偿失啊。 夏尧仿佛看透了这一点,诱惑地说,“其实就是聊聊夏凡小时候的事儿,你是他表姐,应该照顾他许多吧,我得好好感谢你呢。” 感谢两个字,顿时让安夏的心动了动,见面礼就是根金链子,真正的感谢又会是什么呢,安夏终于点了头,跟着夏尧上了他的豪车。 这是安夏第一次坐豪车,其实,在此之前,连小轿车她都只坐过了了几次,还是同学家里的,每次坐的时候,她们都会一脸的自豪,这才让安夏起了借夏凡车的想法。 等着车渐渐地驶出了家属院,开到了大道上的时候,安夏终于忍不住夸起来,“你这车真好,又宽敞又漂亮,开得还很稳,比我同学家里的强多了。” 夏尧直接笑着答,“很喜欢吗?可以买一辆自己开啊,你应该成年了,在上大学吧,现在女孩子开个车,别提多漂亮了。” 这话说得安夏有些眼红和羡慕,又有些低落和失望,她撇了撇嘴,不高兴道,“我倒是想呢,可惜我妈觉得没用,说什么都不买,哎,她就是保守。” “这有什么,你自己买不就行了。” “我凭什么……”安夏的话没说完,就瞧着夏尧在冲着她微微的笑,她似是一下子回过神来了,难道,夏家能送她一辆车?那是什么样的财力? 夏尧看她似乎明白了,就笑笑道,“到了,咱们进去吧。” 安夏有些晃晃荡荡的跟着夏尧进了门,坐在了一个靠窗的位置上,甚至连点的什么咖啡和甜点,都压根不清楚,满脑子就是夏凡要过好日子和自己将有一辆车,在这两者之间来回的折腾,一张白脸也是满满的矛盾之色。 夏尧虽然不知道她在踌躇什么,可他做惯了生意,为了谈判跟人耗上几天几夜都是小case,安夏这几分钟,他等得起。 许久后,安夏才下了决心,管夏凡过得好坏干什么,拿到手的不才是自己的。她终于抬起头来,冲着夏尧问,“你想知道什么?” 夏尧一听就知道有戏了,立刻笑着说,“你就从他小时候的事儿讲起吧,我想知道的多一些。” 这样的事儿其实挺多的,安夏小时候没人看,有一阵就被安强送到安老爷子这里,她也算跟夏凡一同度过了好一阵子。安夏比夏凡大三岁,女孩子又本身比男孩子长得快,夏凡就老受欺负,安老爷子没办法,只好将安夏送走,专门出了钱,请安夏的姥姥去看,为这事,张晓华没少闹意见。 安夏想了想,就说,“他从小很听话,三岁就能帮着做事了,不过很内向,不爱说话,也不跟朋友玩,大家都说他像个小姑娘。上了学也这样,除非逼不得已,否则走路都贴墙跟,不过他学习挺好,从没考过前三以外……” 安夏其实对夏凡的记忆,多数还是在安老爷子去世前,杂七杂八说了许多,也不过是些琐碎的事儿。夏尧又问了问夏凡创业的事儿,可惜的是,夏天快餐的事儿,安夏居然毫不知情,他们一家居然只知道夏凡有点钱了。 听了夏天快餐的名字,安夏才恍然大悟,“他原来就开了个小吃店啊,还天天神气个什么。”她随即摇头,不过,有能为夏凡抹黑的,她自然不惜余力。 “这些我都不知道,我就记得,大约三年前吧,就是我爷爷去世半年后,在外面的夏凡突然回来了,一口气买了两块墓地,把爷爷和小姑就迁了进去。不过他这人实在不会办事,迁坟居然都不通知我家,我妈我爸觉得不是个事儿,专门当天赶了来,他居然打断了我爸爸的腿,我就没见过这样的晚辈。” 夏尧有些怜悯的看着这个脑袋似乎不太灵光的女孩,显然,夏凡的脑袋应该随了夏家人,而不是安家人,否则实在是太蠢了。三年前的夏凡才十五岁,晚辈打断了长辈的腿,居然至今没人说他一句坏话,可见,当时夏凡肯定也拿住了理。而安夏,直到今天还没反省。 不过,夏尧不是做公益的,没必要去提醒安夏这些,他摩挲着左手上的戒指,摇摇头道,“这些我都知道啊,可真没必要,再听一遍呢。你还知道别的吗?” 安夏一下子紧张起来,她想到了她的车,一下子无措的问夏尧,“你想知道什么,我才好说啊。” 夏尧笑了笑,抿了口咖啡,“自然是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你也明白,夏凡他虽然是大伯的儿子,可毕竟在外面生活了十八年,我们想全方位的多了解他,自然是知道的越多越好。” 安夏一下子陷入了沉思之中,别人不知道的,那就是要知道夏凡的秘密吗?她毕竟不是个真傻子,话说得这么明白,她怎么也听出来了。当然,安夏同时明白的,还有一点,这人显然不是真为了找回失散的夏凡的,否则,他应该问的是夏凡这些年受的苦累,而不是夏凡不为人知的东西。 可这样的东西,安夏她的确知道一个。 埋在心底的,即便是妈妈,多少年也未曾说出口的秘密。 可如今,要不要说? 安夏这样的状态,让夏尧一下子感兴趣起来,善于观察人的他知道,安夏一定是知道些什么?但是,她没想好要不要说。 夏尧几乎是张嘴就来,“一辆捷达。” 这样的筹码在安夏摇摆不定的心中起了决定性作用,她咬咬牙,终于点头,“我知道一个别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什么?”夏尧感兴趣的问。 “那时候我还寄养在爷爷家,有一天,睡午觉的时候,听见爷爷跟爸爸吵架,似乎是爷爷说我太皮了,想出钱让姥姥看我。爸爸不同意,说了一句话,我一直记在心里,”安夏抬起头,慢慢地说道,“他说,就为了一个不男不女的私生子,你连亲孙女都不要么?夏凡,他是个双性人。” 第83章 夏尧在听到安夏的回答后,整个人都兴奋起来,夏凡居然是双性人?他纵然从小出生在香港,可这几年也随着夏景年在大陆待了那么久,对于大陆的风俗也知道一些。双性人对于了解医学知识的人来说,不过是胚胎发育期间分化异常所致的性别畸形,而在普通人眼中,却是比傻子更不如的存在,他们都叫这种人“二椅子”。 夏尧反复在嘴边拿捏着这个惊人的秘密,终于对夏景年交给他的任务有了点底。他冲着说完后就一脸期待的等着他回应的安夏道,“居然是这样啊,看样子我们还要给夏凡安排医生,真是谢谢你。” 安夏听着夏尧终于肯定了她的消息,不由笑了,“那你说的捷达……” “那好说,”夏尧不在乎道,“不过是小事儿,我马上吩咐人办,再说开车也要有驾照的,不如我先找人送你学驾照吧。” 这的确是个大问题,安夏没办法只能点头,可想到有车自己也不能在小城开,否则她爸妈知道了,说不定又是事儿,又瞧见夏尧的确好说话,就大着胆子说,“能不能在省城学,把车也送到省城,我在那里上大学。还有,”她瞥了瞥停在外面的奔驰,“能不能用那车送我去上学。” 夏尧早将安夏那点子虚荣心看得一清二楚,出趟车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他包容的点点头,“我把司机借给你三天,你随意吩咐就是了。” 安夏惊喜地瞪大了眼睛,连连点头,这才高兴地蹦蹦跳跳走了。而夏尧想了想,觉得那毕竟是大伯的亲儿子,觉得此事不宜过猛,就转身回了房间,给夏景年打了个电话。 夏景年刚刚回到云城的家里,家中还没有人知道,夏氏药业即将面临着灭顶之灾,无论是两个正在上高中来休假的儿子,还是笑语盈盈的妻子张玉蓉,还是家中那些忙忙碌碌的佣人们,都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这样的环境让他轻松自在,同样也让他备受压力。 怎样,才能够保住夏家几十年的基业?他不由想到了夏凡,也不知道夏尧是否能够成功?夏凡那孩子,会不会伸手帮他一把? 所以,当夏尧的电话进来时,他是强忍着自己立刻伸出去的手,压下了自己的激动的心情,等着电话响了三声后,才摁下了接通键,用低沉的声音,说出了一声“你好”。 夏尧平稳的声音从话筒中传了出来,“伯父,是我。” 夏景年平淡地嗯了一声,“事情怎么样?” 夏尧立刻将他与夏凡第一次的见面汇报了一遍,因为有安夏的爆料,让他的工作充满了底气,所以,对于夏凡那些桀骜不驯的话,他并没有隐瞒,而是一一复述出来。开始时,夏景年的喘息尚数平静,可当听到那句“道歉”后,夏景年的喘息声一下子加大了,他似是颤悠悠的,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是我辜负了茜茜啊。” 夏尧那边顿了顿,应该是想听听他大伯是不是还有别的话说,可等了一会儿,听着这边一直没有再吭声,就又将安夏的话重复了一遍。 这一下,刚刚还十分伤感的夏景年的呼吸一下子放得缓和起来,他拿着手机在地上转了两圈,似是在急速的思考,许久后才道。“你不要跟他说这些,就说我应下了,会尽快到达小城。” 夏尧毕竟说了夏景年已经罹患胃癌的事情,如今要来却是有点自打耳光,“伯父,我说了您在生病?” 夏景年压根不在意,“那就病着去吧,更有诚意。” 而在夏凡这边,他将门关上后,心情依旧不是很爽。他的确不对夏景年抱有希望,但当上辈子的事儿再次经历一遍,总会让他想起一些不好的事,譬如,那六年暗无天日的时光。 这样的夏凡看起来远不如平日那般阳光,反而更像是贝诚与夏凡刚刚接触,两人在私下见面时,夏凡表现出的阴郁。想到那个手不留情,阴森森说话的少年,贝诚就有种心疼的感觉,是怎样的家人,才能让一个孩子,有那么大的怨恨。 原来,安强不过是个恶心人的跳骚,夏景年才是真正的凶手。 抛弃妻子,不管不问,居然在缺钱的时候,敢上门来,就算是贝云山,他也不好意思这样明目张胆。贝诚一把搂住了夏凡单薄的肩膀,安慰他道,“没事,一切有我呢。” 夏凡这才从过去不堪的记忆中回过神来,看了看满面忧色的贝诚,笑笑道,“没事,就算他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他的。我没有说笑,我妈妈还等着他一个解释呢。” 两边人各自蓄劲儿,一方面夏凡敦促胖叔加快了安氏制药厂恢复生产的速度,另一方面,夏景年在专门找了一个医生一个护士随行后,让人定了最早的机票,飞赴安省。 这中间不过短短两天时间,其实过得最快乐的,莫过于安夏,她因着即将要得到的轿车而心动不已,并且又为了将要乘坐豪车去学校而激动,早就打电话给同学们显摆了一番。到了归校的那天,为了不让她爸妈知道这件事,安夏谎称自己跟同学约好一起回校,推辞了安强要送到车站的想法,一出家属院门口,就坐上了豪车,回校了。 在夏尧来之后第三天下午,这日夏凡拜访了周老师一家人,又同今年复读重上高三的小虎喝了顿酒后,夏凡家的大门再次被敲响。 夏凡与小虎关系一向良好,兄弟俩几个月没见,格外的激动,夏凡也高兴的喝了几杯,虽然没醉,但瞧着蔫蔫的,显然有些上头。大门一响,还是贝诚去开得门,就跟夏景年撞了个对眼。 两人认识。在海市的房地产界,万兴董事长贝诚就是不灭的神话。这个不大的男人,凭借着不知道哪里来的好运气,在海市地产大涨之前,盘下了2300亩地,从而赚得了几百倍的利润。从贝傻子到贝成功,贝诚是无数海市房地产商人们的精神支柱,所有人都试图成为第二个贝诚。 两人有仇。这个仇不是明面结下的,是一种嫉恨。在政策出台前不到半个月,万兴居然在最高点卖出了所有产业,他们都套在里面了,倾家荡产,跳楼自杀,那么多人,无人幸免,包括夏景年自己,也将夏家的几十年基业砸在了里面,可这个人,却赚了钱后拍拍屁股走了。凭什么,凭什么我们都输了,唯独你赢了。 所以,在两人一对视时,夏景年脸上并没有多么高兴,反而有些低沉,“我找夏凡。” 这个时候确实不太好,夏凡刚喝了酒,看样子并没有什么精神,如何对付的了夏景年这样的老狐狸。贝诚堵在门口,没有半点放行的意思,“明天吧,今天他累了。” 夏景年被穿着护士服的女护士搀扶着,却是半点不让,“我是他爸爸。” “呵,”对于这个词,贝诚只有嘲笑,“如果射了精就算是爸爸的话,那这爸爸也太好当了。” 这句话显然太难听了,夏景年被气得满脸通红,忍不住就剧烈咳嗽起来,这倒不是装的,他最近忧心伤肺,已经咳嗽大半月了,一直未见好。那咳嗽声震天动地,在整个楼道里回响,若非是上班时间,怕是不少人都要出来瞧瞧。 扶着他的护士忍不住责怪道,“你这人真是的,没看见夏先生病的这样厉害,怎么堵着门还不动,你怎么也要端杯水吧。” 贝诚刚想说点什么,就听见夏凡在里面说,“贝诚,让他进来。”贝诚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身松开了大门,自己走到里面,坐在了夏凡的身边,并有些担心的看了看夏凡的脸色——夏凡酒量真不大,此时满脸绯红,眼睛都是迷茫的。 这让他格外担心,后悔刚刚怎么没立刻把门仍在夏景年脸上。 夏景年跟着直接进了门,可惜安老爷子财力有限,满屋子一共就一个三人座沙发,被夏凡和贝诚占据,剩下的能坐的地方,只有地上那三五个马扎,坐下了就低人一等,站着也低人一等,夏景年吃了个无声的下马威,可他偏偏不能转头离开。 瞧着夏凡没有说话的意思,他略咳嗽一声,打开了话匣子,“凡凡,我是爸爸啊。”这句话一出,夏凡觉得自己中午那顿酒菜都要吐出来了,夏景年怎么好意思说?可夏景年真挺好意思的,他脸色不变,接着说道,“这些年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当年爸爸离开也是迫不得已,后来虽然富裕了,可又害怕大陆这边有什么政策,拖累你,所以才一直没跟你联系。凡凡,这次爸爸就是来接你的,你……” “哈……”夏凡眯着有些朦胧的眼睛,居然笑出来了。这让夏景年那张老脸也有些受不住,他结巴的问,“凡凡,你笑什么?” 夏凡毫不客气,微微直起了身子,问夏景年了一个问题,“你爱过我妈吗?有多爱?” 这问题可真遥远啊,夏景年略微停顿了一下,似是想起了什么,许久才点头道,“自然爱过,想要跟她过一辈子,我们那时候连结婚的脸盆都买好了,双喜的,我还记得那个样子。” “你不辞而别时,没想过一个未婚女人怀孕,会有怎样的后果吗?你在香港,是否想过她?” 这些都是夏景年的黑历史,他从不愿意跟人谈论这些,因为这会让他一直维系的体面的形象受损,可在夏凡面前,在他咄咄逼人的问题中,夏景年知道,他无法回避,“顾不得了,不走就是死。到了香港后,我常想起她。”他要解释,“凡凡,那些都是历史所带来的遗憾,我同你妈妈一样期盼着你的到来,甚至早早就替你起好了名字,那个时代,往往有许多不得已,我希望你能理解。” 这也算是一个解释,如果想要回夏家,那么就会相信,如果不想,它就漏洞百出。前辈子夏凡想,所以他信了,可这辈子,夏凡是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嘲弄的意味明显。 在夏尧的怒视中,他摆脱了贝诚扶着的手,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不屑道,“时代?你可真会推诿责任。时代让你逃离大陆,可没让你下床无情,抛妻弃子,不辞而别。爱她,想她?在海市谁不知道你有两个儿子啊,夏舜才比我小一岁吧,怀孕还用十个月呢,你的心几个月就变了,还敢说爱,真不要脸。” 贝诚眯着眼瞧着,他家夏凡显然是喝醉了,正拿着夏景年发泄呢。这话一出口,夏景年脸色就变了,怒道,“夏凡,我是你爸爸。” “呸!”夏凡回应他了一个字,“爸爸又怎么样?你来的时候没打听清楚,我夏凡是个六亲不认的人吗?夏尧跟安夏那丫头嘀嘀咕咕半天,没听她说说我怎么把大舅的骨头打碎的吗?”他靠前一步,点着夏景年的胸膛,晃悠悠的道,“爸爸?你别忘了你来干什么的?既想要钱又想当爹,你以为你夏景年是谁?你不过就是个为了活命可以抛妻弃子,为了钱财可以卖儿换钱的卑鄙小人罢了,你以为你是谁!” 夏景年被夏凡点的后退一步,显然被气得不轻,再次剧烈咳嗽起来,连话也说不全面,“你……你……” 夏凡却不管这一套,他晃荡着指着大门,“不想听,那你走啊?” 第84章 夏景年的确想走,他来这里是跟夏凡做交易的,他用自己二十来年高高在上的面子,换取资金,却不是来被儿子当孙子训的。 因此,夏凡那句话一出,他就一把抓住了准备反驳的夏尧,忍着咳嗽冲着贝诚道,“夏凡实在是喝醉了,今日怕是谈不成什么,我明日再来拜访。” 说完,他就示意夏尧去开门,准备走人。 那边晕晕乎乎的夏凡,其实根本没大醉,脑袋里一片清明,今日不过借醉装疯,过过嘴瘾罢了。当时,他对夏尧说,道歉就给钱,其实不过是句借口。一方面他好不容易才让夏景年套进去了,药厂那边又准备好了,怎会让他有机会翻身,另一方面,他其实不太相信,夏景年的膝盖有这么软的。 可他哪里想到预料错了,夏景年竟真来了,这可真让他开眼啊。于是看着灰溜溜的夏景年,夏凡喊了句,“真滚啊,那快点啊,我好困。” 这句话,让已经走到大门口的夏尧立刻停住了脚,转回头就想找夏凡麻烦,可被夏景年一下子拽住了,夏景年不知嘀咕了一句什么,夏尧这才算了,回头狠狠瞪了夏凡一眼,搀扶着夏景年,三人以极快速度离开了。 等着大门一关,夏凡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冲着贝诚道,“你看到了吗?他这么骂他,他都不敢说句重话啊。那可是夏景年哎,他居然一句重话都不敢说哎。” 夏凡那副兴高采烈的样子招人极了,贝诚瞧着心里就喜欢。见他笑得都站不稳了,就走过来准备扶着他,哪知道刚刚挨到,夏凡就极为自觉的攀附了过来,将脑袋拱进了他怀里,埋着不肯出来了。 夏凡的肩膀依旧一抖一抖的,可惜却再没笑声传出来,这让贝诚有些担心,他去拉夏凡的身体,好容易将脑袋拔出来,却恰好瞧见夏凡满脸泪,这让他心疼极了,一边用手替他擦,一边笑话他,“不就是骂了两句吗?怎么还把自己弄哭了。” 夏凡自然不能说,这就是当年把他卖了的夏景年啊,他居然能够这么痛快的骂一场,这是让他事业失败不同的感觉,很爽,爽的恨不得脱光了衣服跳舞。他将脑袋再次塞进贝诚的肩膀上,压着心中的高兴,只是念叨着,“钱是王八蛋,可我现在好爱它。”他又抬头看了看贝诚,吧唧亲了他一口道,“我也好爱你,你陪我睡觉吧。” 贝诚拿他没办法,只好将人抱进了卧室,陪着他躺了一会儿,等着夏凡睡着了,贝诚就自个儿起来了,拿着手机去了阳台。 他给许杰打了个电话。那头许杰已经在东省上任三个多月了,他本就是个能力十分出众的人,又有那样的背景,如今虽然算不得如鱼得水,却也已经打开局面,算是站稳了脚跟。自从海市一别,叔侄俩只通过几次电话,如今贝诚一拨过去,那边就被接了起来。 许杰毫不客气,来了句,“一两个月都不打一次电话,幸亏我今天没会,否则又是接不上,你可比我忙多了。” 贝诚不好意思的摸摸头,“这不是您忙吗?” “少来这一套,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找什么理由?”许杰也不过是开开玩笑,一瞧这下午三点的点,就知道贝诚若不是有急事,不能这时候打过来,开门见山的问,“有什么事直说吧,反正没事儿你也想不起我这叔叔?” 贝诚一边说着哪儿能呢,一边道,“云市有个港商,叫夏景年,是香港夏氏药业的董事长,在海市也投资过房地产,在云市设了厂子,您知道这个人吗?” 这年头港商并不算太多,许杰一向是个事无巨细的人,略微一思考就想了起来,点头道,“是有这么个人,似乎最近状况不太好,前几天还有人提过这事儿。你问他做什么?” 贝诚一听有这个人,就放了心,就将夏景年抛妻弃子,如今套住了钱又回来找夏凡要的事儿说了,完了道,“许叔叔你也知道,纵然他当年害的夏凡母子不轻,夏凡如今好容易挣下这点钱,凭什么让他拿去。可他毕竟是亲爹,不给又说不过去。他如今日日在小城这边守着见夏凡,总不是个法子。” 许杰跟夏凡认识,并且关系非常不错,是将夏凡划入子侄类来照看的。其实当年夏凡不过十六岁,就跟着贝诚闯海市,对于夏凡的身世,许杰是有过推断的,他觉得夏凡手中有钱,八成是个不爱学习的富二代。只是万万没想到,居然如此悲惨。 无论是理还是情,许杰自然都是向着夏凡的,他皱着眉头道,“这也太不像话了。你想要怎么办?” 贝诚道,“多查查吧。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而同时,回到酒店的夏景年和夏尧,却是被气得不轻。夏景年一想到自己竟对儿子忍气吞声,浑身就没一个地方舒服的。而夏尧自然也是心高气傲的人,从脱离了私生子身份后,就再没被人这么嘲笑侮辱过,等着两人略微歇了歇,夏尧就问夏景年该如何办。 “伯父,我走的时候,故意擦着夏凡过去的,他身上是有些酒味,不过其实并不重,怕是压根没醉,这是故意的。” 这样的事实自然让夏景年更觉难看,他一拍桌子骂道,“孽子。” 夏尧拿捏着分寸,接着道,“如今想来,他当时那句道歉给钱的话,不一定是真的。莫不会是叫咱们过来,解气的吧。若是这样的话,那真是太过分了。听他的意思,却是把当年的事情全怪在伯父身上了,可当年的事实在是情非得已,他也该理解理解。” 夏景年如何听不出夏尧话里的挑拨,只是他的确被气坏了,恨不得骂一骂夏凡呢,也就这样听着了,只是没多说话,微微闭着眼睛养神。 那边夏尧瞧见了,知道差不多了,就换了话题,问道,“那伯父,我们还留在这儿吗?是不是要订回云城的机票。” 夏景年这才慢悠悠地道,“既然都说要再见了,干嘛要回去?总要谈谈再说。”说着,他睁开了眼,看着夏尧道,“我知道你觉得委屈了,可夏家如今是存亡之际,海市那块地怕是没个三五年卖不出去,药厂却需要大量资金周转,银行别说贷款,如今天天催着还款,阿尧啊,弄到这笔钱,这个坎咱们就过去了,弄不到,夏家就完了。你是夏家下一代的老大,这个时候,就算有点委屈,也要忍忍啊。” 老大这个词,夏景年用在这里却是有画龙点睛的功效,对于夏尧来说,老大既指着他的岁数,又隐隐约约指着他在第三代中的地位,这可是他努力这么久,一直想要的肯定,如今好容易听见了,怎会不高兴? 他几乎压抑不住脸上时时刻刻要勾起来的笑容,忍了许久才道,“是,我明白了,我一切都听伯父的。” 听着这个,夏景年才算安慰似的点点头,想了想吩咐道,“你去准备一份新闻发布会的策划,内容就是夏天快餐集团董事长夏凡是双性子,做得惊爆一点,吸引眼球一点。” 夏尧手里拿着夏凡那个证据,可那东西实在是伤感情,夏凡如今算是有了本事,看样子还与贝诚关系良好,他想着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能用,这才半句话都没说。如今听着夏景年的要求,不由担心道,“伯父,这样撕破脸太快了吧。” 夏景年淡然道,“不过是两手准备罢了,瞧今天那样子,那孩子怕是恨得我不轻,我甚至怀疑,他既然如此恨我,在海市的时候,是不是也做过什么手脚,要知道,名仕豪庭最初可是万兴的盘。若是道歉就能拿到钱自然是好的,如果不能,夏氏已经没有路了,总不能空手回去。” 他叹了一声,“这有些不近人情,只希望别用上吧。” 夏凡约是心情爽快了,这一觉就到了晚上。被胖叔的电话吵了起来。那边轰隆隆的,挺热闹,胖叔在那头乐呵呵的问,“老板,听见了吗?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这样愉悦的心情,让夏凡也跟着高兴起来,他仔细听了听,有些拿捏不准的问,“不会说机器响吧。” “是,就是机器响。”那边的声音太大了,胖叔怕夏凡听不见,专门吼着嗓子说话,把夏凡震得眼睛都一眨一眨的,可又舍不得将电话拿到边儿上,还追着问,“哪里的机器啊,不是咱们厂里的吧。” “就是咱们厂里的啊。这也多亏你给的安置条件优厚,我一说要提前恢复生产,那帮子职工们全都干劲儿十足,连夜连日的加班,如今已经完全调试好了,明天就能恢复生产,你来剪个彩吧。”胖叔兴奋道,“。” 夏凡听着也挺高兴,厂子能生产了,也就证明,他的事情又进了一步,夏凡想了想道,“好啊,定了时间我和贝诚去。” 说完了,夏凡就起了床,此时外面天都黑了,外面的阳台上传来说话声,夏凡竖着耳朵听了听,贝诚似乎在给谁打电话,拉的都是家常,夏凡对这个不感兴趣,就穿了鞋去客厅,果然桌子上罩着饭菜,夏凡摸了摸,已经凉了。 他端着两菜一汤,到厨房里热了热,顺便把馒头又蒸了蒸,等着一切都弄好,贝诚正好挂了电话进来,两人一起吃了饭,贝诚这才开了口,“夏尧下午又打电话来,希望明天能够再见一次面。” 第85章 贝诚想了想说,“我总觉得这事儿不对,夏景年当年抛弃你们母子两个,你不给他一分钱这是正常的,可他似乎十分胸有成竹,竟然自己跑过来了?” 夏凡给贝诚夹了块鱼,“他知道我是双性人。”这是夏凡唯一能想到的答案,上辈子夏景年能知道,这辈子他没理由不知道。而且,这是多么好的把柄啊,顶着这样的名声,夏凡这辈子就毁了,钱重要还是一辈子重要,夏景年拿定了他不敢不给。 这话让贝诚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他砰的放下了筷子,伸手就去摸电话。夏凡问,“饭还没吃完呢,你干什么去?” “我下午让许叔叔帮忙查夏景年了,我得催催。”贝诚忧心不已,“这事儿不能出一点差错,万一要是真泄出去了,凡凡,你肯定会受到困扰的,我不在乎这个,可我不能让你受这个罪。要解决这事儿,要不灭口要不堵嘴,前者犯法,可堵嘴却是容易,只要有了夏景年的把柄,这事儿他就只能烂在肚子里。” 这法子倒是不错,可惜太匆忙了,许杰又是副省长,县官不如现管,命令一层层传达下去,又涉及方方面面,夏景年也是多年的狐狸,哪里会这么快找出大纰漏。夏凡摇头道,“这事儿太急,催一催倒是可以,只是别抱希望。” 贝诚何尝不知道这个,他不过是心安罢了。这让他觉得自己有些没本事,就连喜欢的人都保护不了。那副又苦又愁的样子,倒是把夏凡看笑了,又替他夹了许多菜,这才哄他,“你别觉得自己没用,在我心里,再没有比你更厉害的人了。只是,你对这里不熟悉,等会吃完饭,我带你去个地方,保证能解决。” 听到这个,贝诚的眼睛才亮了,只是无论他怎么问,动手还是动嘴,夏凡就是那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死也不开口,无奈之下,被吃的定定的贝诚只能老老实实吃饭,等着他家夏凡开恩。 两人收拾完毕后,夏凡就特没形象的穿着T恤大裤衩,拉着同样装束的贝诚,拿着他外公留下的破蒲扇,下了楼。贝诚瞧着这副打扮就没底,等着夏凡把他往平房那边带的时候,贝诚就更摸不着头脑了,“咱们这是去哪儿?” 此时恰好走到了,夏凡指了指正在公共自来水管那儿接水洗碗的张晓华,“到了,我大舅家。” “你大舅?”贝诚刚扯着嗓子喊了半句,就明白了过来,冲着夏凡道,“也就你能想得出来。” 张晓华显然没料到夏凡会来他们家,脸上带着三分惊愕七分嘲弄,当着其他邻居的面,问道,“呀,夏凡你怎么来了?不说跟我们家断绝关系了吗?你大舅当年可被你打的半年没下床,怎么?来瞧瞧我们过得惨不惨吗?” 夏凡也不在意,随便应付着,“是挺惨的。”倒是把张晓华气得不轻,冲着夏凡嚷嚷,“滚,这里不欢迎你。” 夏凡左右看看周边竖起耳朵明目张胆听墙角的邻居们,故意装作压低声音,实则大声的说,“小夏姐的事儿,我好心来跟你说一声,要不行,我就在这儿说?” 张晓华没料到居然扯上了安夏,可她瞧着夏凡心平气和不似说谎的样子,又怕夏凡真说出点有的没的,只好皱着眉头走几步一撩帘子,冲着夏凡道,“还不进来,等着进蚊子啊!” 夏凡于是拉着贝诚进了屋,然后又亲手将大门和窗户都关了,平房里本就闷热,这么一来,整个屋子却是一点风都不透,跟个闷炉似得,几个人立刻就出了一身汗,在屋子躺着的安强穿着拖鞋趿拉着过来,“还让不让人活了,怎么这么热?”一瞧夏凡,他倒是直接,“你怎么来了?” 张晓华鼓鼓嘴道,“说是有安夏的事儿,进门就把门窗都关了,不知道搞什么幺蛾子。”安强听了也不免皱眉,“安夏早就上学去了,你能知道她什么事儿,夏凡,你不当我是舅,我不当你是侄子,咱两家早没关系了,赶紧走。” 这话夏凡前几天刚跟张晓华和安夏说话,可真是风水轮流转,不过他也不急,只是盯着安强道,“大舅,我身上的事儿是你告诉夏景年的吧,他如今找上门来了,要把这事儿公布出来。” 夏凡就这一句话,安强和张晓华脸色就变了,安强不敢置信地问,“夏景年知道了,这不可能?你开什么玩笑?” 贝诚将安强夫妻俩的表情尽收眼底,终于明白,这夫妻俩是知道夏凡的秘密的,怕是还是有意的隐瞒,否则两家闹成这样,安强不会不说出来。他于是点头道,“中午夏景年带着他侄子来了一趟,夏凡喝醉了,没谈成,留下话来说明天见。” 夏凡紧接着问了句,“是不是你说的?” 安强立刻否认,“不是我,你当阴阳人是好事儿,又晦气又丢人,全家都被当成怪物看,我躲着都来不及呢,能说这个?”他说着就看张晓华,“是不是你说的?” “我才没说呢!”怕是在夏凡面前表明心迹,张晓华连连解释,“我和你大舅、大姨,当年都听了你外公的话,在你妈坟前发过誓,怎么会说出来?再说,我还有安夏呢,要是说了,别人怎么看安夏?我没说。”她说到这儿,就想起来夏凡进屋时的话,“夏景年要怎么说?” 夏凡想了想夏景年那性子,“他如今是大老板了,手段肯定也不一样,八成会弄个新闻发布会那种的,让认识我的人都知道吧。” 这就让张晓华变了脸色,她别的倒是不怕,就怕三点,一是院子里的人要是知道了,怕是要背地里笑话死他们家,二是炒股的人知道了,又会怎么嘲笑她,最重要的是,万一安夏学校里的人知道了,安夏那丫头那么好面子,怕是要气疯了。 想到这儿,张晓华就有些口不择言,“他都大老板了,干吗要跟你对着干?你不是又将对付我们那套,对付人家了吧。怪不得人家都说阴阳人是天地晦气、怨气生的,在老家,你这样的你出生就得弄死,也就是你妈舍不得,你外公疼你妈,才留下你。你说说,你先克死你妈你外公,我们也巴不得离你远远的,你亲爹也跟你对着干,你不晦气谁晦气?” 在没有比这个更恶毒的了,可这的确是事实,夏凡出生于1975年,那时候虽然早就破四旧了,可人们内心里,对于一些不常见的东西,依旧是充满了偏见,叫他们怪物,认为这些人充满着不吉利,在一出生的时候就要弄死。如果这家人没有弄死他们,就会被整个村子的人孤立。单位是工程处,虽然如今都是城市人了,可都是招工上来的,大多都在村子里成年了才出来,对这个信得很。 贝诚气得上去就想打人,夏凡却紧紧地拉着他不放,对于身体的异样,他其实已经在那六年,听到过顾禾太多的挖苦,这点又算什么呢。他冲着张晓华道,“你也知道,在老家这是要被弄死的?一家人要被指指点点过一辈子的,安夏学的专业,毕业是要会咱单位的吧,若是人人知道我是这样的人,你以为她愿意回来吗?明天夏景年约我在大门口的饭店里201包间见面,中午12点,他做生意赔了钱,想要找我要钱周转,你想想办法吧。” 夏凡说完了,拉着贝诚往前走,想了想怕是不甘心,又回头道,“这世上知道我身体秘密的,也就是你们一家和大姨一家,大姨他们没有接触过夏景年,倒是安夏前两天跟着夏尧坐车出去了,满大院的人都看见了。夏景年来的别有用心,安夏被人卖了都不知道吧。” 夏凡说完,就拉着贝诚开了门,平地里不少纳凉的人,都在盯着安强家,以为会打起来,想看看热闹,可瞧着两人竟是安安静静的出来了,就觉得没意思,跟别人聊其他的去了。而张晓华和安强坐在家里,互相对视了许久,安强才暴怒的喊了声,“这个兔崽子。” 张晓华也知道,这是骂夏凡呢,他找的事儿,居然让他们帮他善后,又不得不做,这谁也好受不了。可张晓华一想着人人都对自家人指指点点的日子,也就认了命,站起来道,“这事儿得管。” 第二天一大早,夏尧就拿着熬了一夜写的策划案给夏景年看,他常年做这些,算是驾轻就熟,条条框框拿捏得十分到位,他直接用一则求医广告为切入点,噱头就是寻找世界名医医治双性私生子,既能够让人感觉到夏景年的无辜,又能将夏凡的情况透露出去,倒是让夏景年看得连连点头,表扬道,“你如今却是能独当一面了。” 夏尧听了倒是颇为受用,“都是应该做的。” 说完,夏景年就让夏尧将东西收拾好,两人一起到了家属院前面的那家国营饭店,进了定好的包间,此时不过11点半,离着约定时间还有半个小时。这里是典型的国营饭店,干净倒是干净,但装修的没有半点品味,包间里不过一张大圆桌,送上来的水也是几块钱一斤的茉莉花茶。 若非旁边真没地方,他们是不会来这家的。夏尧嫌恶的用纸巾抹了抹茶碗,到了一杯放在夏景年面前,“您凑活一下吧,这里就这条件。” 夏景年却是把玩的拿着那个杯子,心情极好的给夏尧忆当年,“你别看你瞧不上这里,当年我们发了工资,好几个人凑了四个月,才能到这里吃顿饭,那时候,滋味好极了。没想到这么多年,这里居然还……”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外面一阵喧哗声,隐隐约约的听着有人叫夏景年的名字。这让夏景年不由皱了眉,冲着夏尧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说着,那声音就已经近了,夏尧一打开门,就见呼呼的有东西飞过来,只听啪叽一声,他连躲都没躲开,一个臭鸡蛋就砸在了脸上,熏得他立刻后退几步,把门让了开。这下子却是门户大开,外面的人立刻冲了进来,手中的臭鸡蛋,西红柿,烂西瓜,一切能砸出水的东西,跟不要命似得往夏景年和夏尧脸上身上砸。 夏景年这么多年,哪里受到过这样的罪,即便是连连躲避下,脸上身上也挂满了脏东西,他用手挡着脸,跟夏尧一起,喊着,“是不是误会了,你们干什么,我是来吃饭的,我不认识你们。” 听了这话,为首的一个中年妇女却呸的一声,边砸边喊道,“你不认识老娘,老娘却认识你,夏景年,你抬头看看,咱俩一个班的干了三年活,你敢说你不认识我?”夏景年被他嚷的抬了点头,果然从那张胖胖的脸上看到了熟悉的感觉,这不就是他那个二百五似得女同志林秀秀吗?他立刻求饶道,“是林姐啊,别砸了,你这是干什么?” 林姐也不客气,哼道,“砸的就是你。没有良心的东西,当年就不老实,跟人家安茜谈恋爱,非要说喜欢人家,说要结婚,哄着她随了你,结果怀上了,你倒是自己跑了,怎么,你丢下他们母子二十年不回来,听说做生意赔了,想起夏凡来了,呸,你那干的是人干的事儿吗?畜生也干不出来。砸,这种东西就不能让他回来。” 后面的十几个老娘们也不客气,一个个手中都提着篮子,将夏景年两个堵在屋子里,砸了个痛快,夏尧实在是受不了了,就瞧见了开着的窗户,这里是一楼,倒是方便,他一把将吃饭的圆桌扛了起来,挥舞了几下,把这群女人逼退,一边招呼着他大伯从窗口逃逸,夏景年如今被臭鸡蛋和烂西瓜熏得只差虚脱了,哪里顾得上脸面,当即也不客气,踩着板凳就跳出了窗户,慌张张地往车里逃。 恰好碰上了接警过来的警察们,还有他们身边站着的一脸不忍的夏凡和贝诚,夏景年还想躲开,可夏凡眼睛却尖的很,指着他道,“警察同志,就是他,另一个应该在里面,被堵住了。” 几个警察一瞧,差点没笑崩了,眼前这人一身白衬衫,如今已经红的黄的看不出颜色,脑袋顶上还挂着两个鸡蛋黄,正往下流,瞧着要多恶心有多恶心。为首的队长让人将夏景年拦了下来,又带着两个人把屋子里的大妈和夏尧弄了出来,谁也没放跑,全都押到了派出所。 用他们的话说,情节实在恶劣。 而现实是,进了派出所后,屋子里瞬间吵闹起来,大妈们人多口杂,控诉的都是一件事,夏景年这个原先单位里的人渣败类,二十年不管妻子,如今孩子好容易混出个样来,他却跑过来要钱,她们看不过,这叫见义勇为。 这么见义勇为,所长可没见过,可惜十几个大妈战斗力忒强,他吵不过,只能移步到了夏凡那儿,夏凡脸色不好看,“警察同志,我外公和妈妈把我拉扯大,后来他们都去世了,我连学都上不起,外出打工的时候,他给他儿子买上百万一匹的马。如今他缺钱了,却跑到我这里,说要我给钱,不给就威胁我,往我头上泼脏水,我没见过这样的父亲,我也不认这样的父亲,大妈们做的是过分,可我感谢她们,罚款还是劳教,我替她们受着。” 夏凡年纪小,如今才刚刚成年,长得又好,又是一副受了委屈的可怜样,怎能让人不怜惜?他这话音一落,所长还没说什么,那边就有人叫好,“说得好。” 几个人立刻回头看向他,所长问,“你是谁?”这人长得普普通通,手中拿了个录音笔,不知道什么时候混进来的,听了笑了笑回答道,“哦,我是省广播《筱娴时间》的记者,刚刚听到这边发生了点事儿,就过来看看。这位小同志,我刚刚也听过了您的遭遇,不知道你是否愿意接受我采访?”他似是诱惑的说,“这也是澄清的好机会啊。” 第86章 夏凡为难的看了一眼记者,又低着头,露着细细的脖子想了好半天,结果还是一副不想说的样子,“抱歉,这是家事,实在不好外传。” 这样记者有些郁闷,他是省广播驻小城的记者,名唤吕由,刚刚筱娴打电话给他说,她的一个原先的采访对象爆料说,一个当年抛妻弃子的港商回家认儿子,似是跟单位的人发生冲突,警察已经赶过去了,让他快去看看是否有新闻。 小城实在不大,吕由打了个摩托车,直接就饭店门口,恰好瞧见了夏景年和夏尧最狼狈的样子,那满衬衫的红红黄黄,看着就让人想吐,更何况那顶风臭三里的味道。当时吕由的眼睛就亮了,这当年得做了多少亏心事,才能在二十年后被人扔成这样啊。 八卦的火焰在他灵魂里燃烧,他一路就直接跟进了派出所。可如今,当事人居然不想说,吕由又试了试别的办法,可夏凡的嘴却是严得很,无奈之下,吕由就被夏凡请了出来。这让吕由十分的沮丧,在走廊里四处张望,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再接触夏凡,幸亏今天大妈们战斗力忒强,警力全放那儿了,没人有时间管他,倒是没把他赶出去。 贝诚在屋子里瞧着晾得他差不多了,这才开门出来,果不其然,吕由一瞧见贝诚,眼睛都冒了光,急匆匆冲过去,一把扯住贝诚的袖子,兴奋道,“同志,你跟夏凡是一起的吧,我是省广播的记者,想采访你一下,你看行吗。” 贝诚略推辞几句,让吕由抓着他的手越拽越紧,看着差不多了,这才点头,“你想知道什么?” “您谈谈今天的具体事情吧,当年抛妻弃子找回家人的也不少,为何会触怒如此多的大妈呢?”吕由直接问最感兴趣的地方。 这原本就是贝诚打电话跟筱娴做出个套,只是为了逼真,没跟这位记者透露,架势拿捏的差不多了,自然会老老实实说,“其实事情很简单,当年夏景年抛弃怀孕的未婚妻安茜,自己一个人逃去了香港,留下安茜母子艰难度日,夏凡还算争气,挣了不少钱,不知怎的,却让夏景年知道了,他好像因为投机房地产,资金周转不灵,所以想从夏凡这里要钱。怕夏凡不答应,就用夏凡有病的事儿威胁他,大妈们听说了,觉得生气,这不就赶过来了。” “什么病呢,是真的吗?” 贝诚无所谓的笑了笑,“他居然说夏凡有隐性病,你说安茜怀孕四个月他就离开了,连夏凡他大舅大姨都不知道的事儿,他怎么知道的?不过是接着亲爹的名头威胁罢了。好了,我也就只知道那么多,你想要知道当年的实情,去采访一下大妈们吧,她们知道的更多。” 贝诚说完,就转头去接水,送回了夏凡待着的那间屋子。吕由恐怕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这事儿,啧啧嘴,越发觉得有趣,就靠到大妈们待得那屋门口了。 他原本是想等问完了,大妈们自由了再采访的。可如今一战定就觉得压根不需要,大妈们的嗓门,直接穿透了屋门,一句话不落的送到了他耳朵里。这恐怕是正在说夏景年的当年事,只听这位高尖嗓门,略带方言的大妈道—— “我跟夏景年是同事,当年就是一个班的。他跟安茜谈恋爱,我可是瞧的一清二楚。当年安茜可是单位一枝花,夏景年早早瞧上人家,给安茜的哥哥安强送东西,求着安强介绍的。他长得好,也算有才,安茜就推推扯扯的答应了,有了孩子。 安茜吓坏了,专门跑到班上跟夏景年说这事儿,我就听了个正着。夏景年哄着安茜说,别着急,两个人结婚呗,就把安茜稳住了。夏景年打了结婚报告,还申请了结婚的房子,两个人三天两头的去布置新房,那锅碗瓢盆啊,家具啊,都是一点点弄出来的。我有次找夏景年说事儿,还进去看过一会儿,可真用心,门帘子都是安茜秀得鸳鸯戏水。 两个人都这样了,安茜也快显怀了,这不就给了通知,说是要结婚。那时候虽然夏景年的出身不好,天天写报告,但安茜人缘好啊,大家虽然都觉得她眼光不咋样,也都给面子,说要去热闹。哪里想着,结婚前一天,夏景年就没了影。 安茜急的四处找他,却始终没消息,最后在个犄角格拉的地方,翻出一封短信,说是他受不了了,就跑了,让安茜找人再嫁。我呸,单位里谁不知道安茜怀孕了啊,大家只是不明说罢了,都这样了,安茜能找个什么人。他一个大姑娘没嫁人怀孕生孩子,吐沫星子都快淹死了。也就是安老爷子人实在好,做了那么多年好事,厂里的人都感念他,安茜的日子才好过点。 夏景年当年一抹嘴跑了,如今听说夏凡赚钱了,就过来占便宜,我呸,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好的事儿。安茜不在了,我们这群老姐们可都在呢,有我们在,他夏景年甭想占便宜!” 大妈们说得义愤填膺,吕由那边记得兴高采烈,多详实的内容啊,要细节有细节,要故事有故事,如今缺的,就是夏景年的那边采访了。此时夏景年那边也问完了,因着两人是港商,两人回答完毕,留下了联系方式,就准备离开。 吕由当即跟了上去,冲着夏景年道,“夏先生您好,我是省广播的记者吕由,我想就今天的事情采访您两句好吗?” 夏尧猛然停住了脚步,用站着鸡蛋黄的手一把攥住了吕由的胳膊,“没空,别跟来。” 吕由却是不放弃,夏尧一放手,又小跑的跟了上去,还喊,“夏先生,听说您为了拿到钱,威胁夏凡要将他的身体隐疾广而告之,这是真的吗?” 这句话一出,夏景年果然停了下来,他问,“夏凡这么说的?” 吕由反问,“您觉得会有谁知道的这么清楚呢?夏先生,夏凡真的有隐疾吗?您是怎么知道的呢?据说,夏凡的舅舅大姨都说没有这事儿呢。” 夏景年站在了那里,他明白,夏凡在逼他断了说出这件事的后路。夏凡如今算是公众人物,流言压根伤不了他,所以夏景年才让夏尧弄了份能够光明正大说出来的方案,以他父亲的身份,这份方案会足够可信,唯有这样,夏凡才会害怕。 而如今,夏凡先是让他被一群大妈围攻,将名誉降到了最低点,随后又恶人先告状,说出了他要以隐疾威胁他的言语,又让安强他们作证,将他所能说的都堵上了。而且他真的经济有问题,他就算豁出去说出事实,只能显得他人品更低劣。一旦新闻发出来,这前后的反差,人人都会将他当做,一个抛妻弃子,想要讹诈儿子钱财的混蛋。 而此时,夏尧的手机却猛然响起,他迅速接听后,先是一句什么,又嗯嗯嗯几声,就挂断了电话。然后夏尧就靠在夏景年身边,小声道,“药厂刘厂长的电话,今天已经有第六波来检查的了,他去打听,却没人告诉他哪个环节出了错。” 还能是谁?许杰可是东省的副省长。夏景年脸色微,叹了一声时机已过后,这才冲着吕由道,“那是你听错了,夏凡未出生我就离开小城了,他身体上有什么问题,我怎么会知道。” 说完,夏景年就带着夏尧匆匆离开。唯一留下吕由觉得没劲儿极了,大妈们不说夏景年很极品吗?这也没什么战斗力啊,这会子就认怂了。这让他有些郁闷的打电话给筱娴,筱娴倒是不在意,“没事,怎么不是做啊,名人家的花边新闻,也挺吸引眼球的。” 却说这事儿一结束,夏凡专门谢了大妈们,还帮几个孩子没工作的,安排到了夏天快餐,也算相互帮忙。倒是张晓华,自认为这事儿办得好,专门跑到夏凡那儿邀功。 此时安氏制药厂已经能够正常运转,胖叔选定了吉日,请夏凡和贝诚来剪彩。夏凡在小城的事儿也处理完了,正准备收拾衣服离开。瞧见张晓华又来了,不觉得头疼,“又来干嘛?咱们有什么好说的吗?” 张晓华一听这个就不乐意了,掐着腰问,“你可真没良心,可不是前两天晚上来求我们的时候了。你连林秀秀他们都谢了,我为了这事儿可是想破了头,才想到了这一出,还大半夜的不睡觉,挨家挨户找人,咱们就算不做亲戚了,你也不能一点谢意都没有啊?” 说真的,这事儿张晓华办的的确不错,当天早上接到张晓华的电话时,夏凡就觉得惊奇,可若说要感谢她,夏凡也没多大劲儿,他随口问,“安夏也要到快餐店打工吗?那让他来吧。” “我呸。我们小夏可是大学生,日后要坐办公室的,打个屁工。”张晓华又往前走了走,“我上次说的事儿你还记得吗?就是投钱我替你炒股那事儿,怎么样?考虑一下吧!” 夏凡将最后一件T恤装进箱子里,直起腰来,想着股市日后的低谷期,难得好心的劝了一句,“你不是要感谢吗?我就送你一句话吧,把股票都卖了,三个月后你会感恩戴德的。” 前半句的时候,张晓华还眉开眼笑,听完了,她就立刻寒了脸,“我就知道你看不得我们好,算啦算啦,反正我如今有钱发大财,不跟你见识。三个月后,不知道能赚多少,你才会后悔呢。” 说完,张晓华砰地一声关了门,震得屋子里的画框都晃荡,贝诚从厨房出来,问他,“没事吧。”夏凡道,“没事,咱们走吧,还要赶飞机呢。” 第87章 此时已经是十月初,正是云城最美的时候。 夏凡和贝诚一下飞机,就瞧见了胖叔和胖婶眯着眼睛守在出口处一直找人,胖叔这副打扮在海市夏凡看得多了,那时候,因着那华侨的身份,胖叔没少倒腾自己,而胖婶的变化尤其大,当年穿着洗的发白的的确良褂子的中年妇女,如今穿着蓝色掐腰长袖连衣裙,脚上蹬着五厘米高的方跟白皮鞋,手中拿着白色小坤包,画着淡淡的妆,倒是瞧着年轻多了。 两人一瞧见夏凡,胖婶那敞亮的大嗓门一下子高喊一声“凡凡”,旁边不少人吓了一跳,还以为打雷了呢。夏凡乐得不行,跑过去跟胖婶抱了一下,就埋汰她,“婶,你也注意一下啊,原本瞧着这身,我还寻思你可变成时髦女郎了,这一张口,就没戏了。” 胖叔在一旁添油加醋,“她就能装个样子罢了,跟着我出去应酬,因为怕出丑,就笑着点头,你知道人家现在都叫她啥?三笑女士。你好笑,吃饭笑,再见笑。” 这话逗得贝诚也忍不住笑,冲着胖叔说,“那您不就是三笑丈夫啊。” 胖叔一摸头,笑呵呵的说,“我才不稀罕随她呢。” 胖婶则哼道,“我也不稀罕。” 几个人一边笑一边走,等取了车,胖叔上了驾驶位,胖婶则拉着夏凡坐了后座,将贝诚挤到了副驾驶上,跟夏凡唠叨了一路,什么大毛二毛如今知道学习了,天天拿着夏凡当榜样,说以后也要做大事挣大钱,还说自己如今报了个成人教育,学的财会,如今已经能做账了。 夏凡被胖婶拉着手,静静的听着这些久违了的碎碎念,没有半点的不耐烦,别人不知道的是,他如今脑海里却回忆起上辈子的事情,他记得,也是跟现在差不多的时候,1993年的九月底,他终于自认为脱离苦海,要跟着夏家走了。 走的那天,他从外公住的五楼下来,经过三楼时,恰好瞧见大毛出门转身回去,跟他妈说,“妈,学校要买卷子,给我十块钱。” 胖婶在门口立住了,手在身上摸来摸去,可终究没掏出一分钱,胖婶为难的说,“大毛啊,你跟老师说,晚两天再交吧。” 大毛不愿意地说,“每次就我教的晚,丢死人了。”说着,转头就跑了。胖婶追出来喊了几句,大毛也没回头。胖婶一回头恰好看见下楼的夏凡,有些灿灿地说,“凡凡啊,今天要走了吧。好好过,你妈妈会高兴的。” 可现在,夏凡转头再看向正说着财会有多麻烦的胖婶,突然间觉得,自己的重生,不仅仅是报仇,他有了贝诚,更帮着周围心善的人改变了命运。也许范围不那么广大,可这也足够了。 贝诚时不时的从后视镜中注视着夏凡,在此刻恰好与夏凡两目相接,夏凡冲着后视镜,比着口型说了三个字,贝诚不由眯起了眼,将整个身体靠入了座椅中,轻轻地学着那三个字,笑了。 两人一路风尘,纵然胖叔和胖婶都有诸多话想说,也只能排在休息后面,且不提因着那无声的三个字,两人是如何在饭店里胡闹了一番,等着第二天,胖叔就将两人的行程排满了,先将两人带到了制药厂。 夏凡这是第一次来这儿,入眼所见都是郁郁葱葱,显然是个有着悠久历史的老厂。胖叔一路带着他溜达,从宿舍楼一直看到厂房,最终到了科研室,两人悄无声息的进去,也没多打扰,从门口向内看,只瞧着多数是四十到五十岁左右的人,如今正在忙忙碌碌。 胖叔指了个带着金丝眼镜的男人,跟夏凡小声道,“这是实验室的主任,方城,经验丰富,就是他带领着这次新药品的开发研制。” 因着这里实在太静,两人就算说话再小声都有点吵得上,夏凡就招呼着胖叔下了楼。一出门,胖叔才道,“他如今正按着您的意思,在胃药方面进行攻关。好在这家制药厂原本就以生产胃药为主,手中早有经过临床试验的药品,是方城十年的心血,临床效果非常好,只是因为没有资金,一直没有投入市场。这次准备推广的,就是这个药。名字具体还没起,还要再琢磨琢磨。” 夏凡点点头,胖叔买下制药厂后,夏凡就让胖叔注意有没有疗效好的新药,可以直接推出,没想到方城这里竟是真有,倒是让他省了一笔钱。如今听着胖叔所讲的规划,夏凡想了想道,“就两点,大量广告,价格要低。” 这两点一听就明白,夏凡要的是占领市场,主要打击的怕是在同类市场上占有领先优势的夏氏制药集团的胃舒泰。夏氏这款药是完全中药,据说是祖传秘方,具有不错的疗效,一向口碑良好,夏凡这么做,倒是情有可原。 但胖叔依旧皱了眉,“药品不同于其他产品,价格低和广告多,的确可以提高知名度,但问题是,我们还需要有足够的营销团队,在各大医院进行攻关。老板,这样的话,这笔钱可不是小数目,最起码一年,是赔钱期。” 应该说,胖叔如今是个合格的管理者,他不精通医学,却对产品的流通环节完全清楚,他提出这些条件,并非是认为这是个赔钱的买卖,不赞成夏凡去做。反而是,只要是买卖,在前期都会烧钱,他要给夏凡打预防针,他清楚得很,夏氏药业的掌舵人与夏凡有着怎样的关系,纵然这是报复的举动,他也希望夏凡不要赔钱。 在他这半年的了解中,医药行业,是块大肥肉。 显然,夏凡也明白这点,他点头道,“一切照着正常来,不过,既然没有团队,我们也不可能马上培养出来,那不如找现成的。” 胖叔点头道,“这是自然,已经在暗地里私下找人接触了,如今有几位不错的已经表示了兴趣,不过还需要在接触接触,大概这两天就能定下。” 安排完一切,夏凡就跟着贝诚去见了次许杰,许杰毕竟是长辈,而且在不久前的夏景年一事上帮忙不少,再说,两人又想邀请他参加安氏制药厂的剪彩活动,自是要亲自上门。不过与别人不同的是,贝诚的确算是许杰的子侄辈,如果说原先还是因着谢家的关系的话,那么经历了海市这一遭,许杰靠着夏凡的提醒而逃得一难,则更多是与两人的交情了。 许杰对他们的到访自然是欢迎,同时对剪彩的事情答应得十分痛快,理由也很充足,原来的云城制药厂,现在的安氏制药厂,是整个云城第一家企业转制的国企,作为分管经济的副省长,许杰的到来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更让胖叔乐开花的是,许杰不仅来了,他还将药品监督局、省内各大医院的院长带了不少来,中国自古以来就是人情关系行天下,有人介绍和无人介绍,往往相差甚远,胖叔陪着这些人喝了次酒,就算交下了朋友,许杰也算是给安氏制药厂铺好了道路。 这样的场面,这样的阵容,在云城众多商人眼中,安氏制药厂来者不善,他们的对手或者目标,显然是已经在这里生根发芽的夏时制药厂。 这世上一向不缺少看热闹的人。 这边夏凡热热闹闹剪彩开业,出席的人物一个个来头大的吓人,并且在剪彩仪式上,还宣布了新药胃爽正式上市,这简直是来势汹汹。而那边夏景年那边银行频频上门,又在小成那里吃了个哑巴亏,算是倒霉到了极点,为了维持正常运转,无奈之下,夏景年亲自回香港处理了两处产业,被八卦的港媒描述成“执笠”,要关门的意思。 因此在一次云城老大顾禾的生日聚会上,瞧着四处转悠与人打招呼的胖叔袁正方,就有人冲着夏景年道,“呵,他可挺嚣张的,这是什么地方,安氏才开门多久?他居然也敢来?” 夏景年此时正一个人喝闷酒,若是夏凡在这儿,便会发现,其实这场生日会他很熟悉。这是他上辈子被夏景年第一次介绍给顾禾的场景,被顾禾的一张俊脸所迷惑,从此走上了不归路。 可惜,人的命运会变得,那时的夏景年因为多生了个儿子而兴奋不已,而如今的夏景年也因为多生了个儿子倍加尴尬。他早就听说了安氏制药厂,只是他那时候正被海市的地弄得焦头烂额,更何况,就算当年的云城制药厂也竞争不过他,何况是个新来的。所以,夏景年只是让夏尧多加关注而已。 直到他收到消息,夏凡以董事长的身份出席了剪彩,他才恍然大悟,那居然是小兔崽子拿来对付他的。只是他却毫无办法,只能当闷头乌龟躲着点。如今听着那边的人来了,他不由抬起头,顺着那人的目光看向所谓的安氏制药厂负责人。 那块站着四五个人,一人拿着杯红酒正聊得起劲,老的那个是云城医院的院长,还有两个是做医疗器械生意的,还有一个是药监局的一个官员,最后一个男人,挺胖的,只是正侧着身子,他看不清脸,安氏的负责人,应该就是他。 夏景年边眯着眼睛看着那边,边问,“这人叫什么?有来头吗?” 看热闹的人想了想道,“挺好的名字,好像姓袁,我想起来了,袁正方,是这个名。” 可此时已经喝醉了的夏景年却猛然站了起来,“袁正方?”说着,他又回过头,去看那个男人,男人依旧侧着身,可此时这胖胖的身体,却让夏景年产生了无限熟悉的感觉。他不敢置信地跌跌撞撞的向着那个方向走去,半路上,袁正方似是跟人说话,猛然回过了头,那张胖胖的脸完整无缺的展示在了夏景年的面前,他手中的杯子,啪的一声,落在了厚厚的地摊上。 第88章 夏景年的酒在瞬间就醒了。 华侨袁正方与安氏制药厂的负责人袁正方合二为一,共同化成了一张脸——夏凡。这让他想起了那块万兴卖给胖叔,然后又被他捡漏,最终烂在手中价值六亿五千万的土地,一股怒气从心底而来,同时而来的,还有寒气。 他记得夏凡今年才不过十八周岁,袁正方与他认识时,是在去年,可夏凡跟着贝诚组建万兴到海市买地是在1991年初,虽不知道夏凡是故意设套还是认出他来后见机行事,但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居然有这样深沉的心思,老道的手段,这不得不让他害怕。 如此再想到前几天在小城时,那些迎面而来的大妈,让他丢了这辈子来最大的脸,当时他和夏尧认为不过是巧合,如今看,夏景年十分肯定的是,夏凡干的。 这怒火夹杂着寒意,再加上夏氏的处境,在夏景年身体内汇聚成了一股暴戾,他甚至有种想要撕开夏凡脑袋看看的想法,他是遗弃了孩子,他是错了,可为何要这样残忍地对他?有那么恨吗? 这股子怒气支撑着他走到了胖叔面前,旁边几个闲聊者显然瞧见了他脸色不爽,知趣的避开了,一时间,两人周围竟然形成了真空。夏景年压抑着怒气问了一句,“你跟夏凡认识多久了?” 胖叔一看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了,这是他来云城必须面对的一个问题,胖叔甚至私下里揣摩,怕是夏凡故意这么做的,他要刺激夏景年。显然,这个目的达到了。瞧着夏景年煞白的脸,胖叔当年跟夏景年又相处的不错,也挺不忍心的,但只能据实回答,“他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住在安老爷子楼下。” 居然是邻居?可这事儿夏景年跟胖叔说不着,他呵的笑了一声,“把夏凡电话给我。” 胖叔却明白夏凡压根不想跟夏景年有任何接触,而且夏凡的手机号只有几个关系亲近的人知道,肯定不能外传,他抱歉道,“这恐怕不能,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你慢慢玩。” 说完,胖叔就退了。夏景年被扔在原地,此时恰好响起了音乐,客人们开始成双成对跳起舞来,夏景年孤零零一个人站在摆动的人群中,这让他有种被儿子抛弃并结仇的既视感,他几乎在反应过来的瞬间,动了起来,分开挡在面前的人们,一个人冲出了会场。 夏景年的司机就等在外面,瞧见他一出门,就迎了上去。夏景年却直接吩咐道,“去安氏制药厂。快点。”司机被吓了一跳,又不敢违背,连忙将车启动,向着安氏制药厂的位置开去。 此时已经是夜里九点多钟,整个云城已经进入了休息状态,除了小年轻们还在外面闲逛,街上已经没有多少人。司机边开车边从后视镜中瞧着夏景年的脸色,心中暗叹倒霉。好在安氏制药厂是老国企,位置并不错,车不过走了十几分钟就到了地,夏景年一下车,司机就吐了口气,然后给夏尧打了个电话。 安氏制药厂如今已经下班,厂房内除了几盏路灯,瞧着黑漆漆的。夏景年就静静地站在大铁门外,神色莫测的看着里面,这幅样子,怎么看怎么神经,让守门的大爷吓了一跳,专门一边贴在窗户上,一边摸着电棍,准备一有事,他就冲出去,如今厂里刚刚恢复生产,可不能出漏子。 这一站就是半个多小时,没人知道夏景年想了什么,直到夏尧来了,默默地走到了他身后,夏景年怕是听见声响了,回头看了一眼后,就道,“走吧。” 两人才一前一后的又回车里了,等着轿车一溜烟开走,大爷才从门岗处打开门走了出来,在夏景年站着的那地转悠了一圈,发现没留下什么易燃易爆品后,骂了声神经,又回去了。 夏尧让司机先回去了,自己开着车载着夏景年。他一向会察言观色,并不曾开口,反而放了点舒缓的音乐,就那么静静地一路向回走。直等到临下车,才听到夏景年说,“确定夏凡的行程,明天一早我要见到他。” 夏凡这边却是简单的多,将许杰一行人好好送走后,他与贝诚几乎就空了下来。贝诚对云城的温泉特别感兴趣,原本两人就直接扑向郊县的一家著名温泉会馆,想要散散心。可惜胖叔总觉得这毕竟是夏凡的摊子,想让夏凡多了解一下,硬是多留了夏凡两天,美其名曰,参观药厂。 因此,在剪彩结束后的第二天早上七点,夏凡就被铃声闹醒了。他瞧了瞧外面的天,亮了,但不是特别亮,就有些发懒。又在贝诚暖和的身上蹭了蹭,被贝诚一把捞回到胸前,狠狠抱住亲了一口。 夏凡也不是吃亏的人,手直接从贝诚的胸口一路缠绕向下,摸到了内裤的松紧带处,贝诚对此喜闻乐见,毫无反抗之机,干脆两腿打开,为夏凡的进攻制造条件。夏凡瞧着他那副样子就觉得自己吃了大亏,不由起了坏心,冲着下面狠狠抓去。 贝诚哪里不晓得夏凡那点弯弯绕,直接腿一撬,挡住了夏凡的手,手中一使劲,两人就翻转了方向,夏凡被压在了下面。贝诚问,“知错了吗?” 夏凡答,“知错了。” “怎么罚?” “当然是想怎么罚,”夏凡在贝诚耳边吹了口气,“就怎么罚。”说着,他的手再次沿着贝诚的曲线向下慢慢摸去,贝诚被他猫一样的动作,挑逗得浑身冒火,忍不住直接抓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胯、下。 可几乎在碰到的瞬间,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夏凡刚起了兴趣,如何肯放弃,连看也不看,可贝诚毕竟是成熟点,伸手将手机摸了过来,瞧着是胖叔打来的,知道怕是要来接人了,直接摁了接听键,“喂,胖叔吗?” “老板,我已经出发……”胖叔的话一下子停了下来,两边人呼吸都顿了一下,贝诚这才反应过来,这手机是夏凡的。他看了看表,早上七点十分,这个时间,他来夏凡屋子里干什么。 原先在海市,徐睿和老三他们对两人的关系心中都有数,可胖叔并不跟他们一起工作,所以这事儿怕是并不知道。最重要的是,胖叔是夏凡的邻居,尤其是胖婶,跟夏凡大姨关系十分亲密,这事儿怕是包不住了。 可两人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贝诚当即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要来接我们了吗?到了打个电话,我和夏凡就下去。” 那边胖叔连忙应下,“我还有十五分钟就到,不急,不急。” 等着放了电话,两人那点兴致也就扫光了。贝诚有些担心地看着夏凡,虽然夏凡母亲去世,父亲算没有,可贝诚依旧看得出来,夏凡十分在意大姨的看法,他不知道,夏凡对出柜怎么看。 夏凡自然是瞧出了他的意思,脚丫子轻轻地踹在他的肩头,哼道,“傻子,还不起床,就算要出柜,也不能让人抓在床上啊。” 等着两人到楼下的时候,胖叔就看到的是,无所谓的夏凡,和嘴角上翘的贝诚。这让猜测出了某些不好想法的胖叔有些踌躇,两人都坐在了后面,他从后视镜中一会儿瞧瞧这个,一会儿瞧瞧那个,最终还是夏凡被瞧烦了,直接给了一句,“别看了,专心开车,你没猜错,就那种关系。” 还开车呢。胖叔直接一个刹车,差点将车停了下来,若非后面人水平高,怕是要追尾。胖叔往后瞧瞧,后面两个压根没有半点解释的意思,他只能将话憋了下来,这回愁的人是他了,告不告诉胖婶,这是考验他的意志。 后面那辆车从一旁绕了过来,冲着胖叔骂了句傻逼,倒是让三人的气氛缓和了一下。胖叔直接一脚油门,冲了过去,喊道,“臭小子,爷爷治不了你。” 等着到了药厂,三人神色已经正常,夏凡本就是无所谓,对于公开这事儿,他一直顺其自然,既不想特别正式的跟大姨和胖叔他们说,我爱上了个男人。他觉得这样郑重与紧张,会显得他也觉得这段爱情有异于常人,但在他心中,这是两个散发着荷尔蒙的人,相互吸引罢了,与其他人的爱情无异。 他也不想被发现了后,装不承认。这让他觉得对不起贝诚,他认为这是不负责任。所以,这样顺其自然,被人发现,被去告知,就正正好。 上次参观不过是夏凡的私下巡视,而这次,却是在剪彩仪式后,胖叔第一次将大老板介绍给诸人。同时陪同的,还有原药厂的一些中层干部,从厂房开始,一行人一点点参观与问。夏凡还专门瞧了胃爽的生产线,问了许多问题。 十点钟,门卫将电话打到了厂长秘书电话上,说是门外有个叫做夏景年的人要见夏凡,夏凡拒绝。随后,门卫的电话在半个小时内,又响起了两次,可夏凡都拒绝了。最后一次,夏凡冲着胖叔道,“听说厂里的食堂不错,咱们中午就吃这个吧。” 那边一个中层道,“那边也没有大桌子,都是四人餐桌,怕是不方便,厂子外不远处就有家不错的饭店,不如去那里。” 夏凡也不在意,“四人就四人,就这样定了,中午谁也不许走啊。” 而在外面,夏尧看了看手机,已经十二点了,冲着在后座眯眼的夏景年道,“大伯,已经十二点了,夏凡怕是在厂子里吃了,咱们还要等下去吗?” 夏景年缓缓睁开眼,冷声道。“不了,回去吧。不回家,回厂子,我要亲自抓一抓。”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肉肉的问题,因为众所周知的严打,目前无论内文还是发邮箱,还是放博客链接,都不允许,所以只能拖后,保证会有一场。 第89章 夏凡的动作迅猛而激烈。 在安氏制药厂正式成立后,先是开出了相当优厚的待遇,在行业内招人。安氏给出了一千五百块底薪,百分之十提成的待遇,在当时算得上绝对的高薪,让销售精英们开始蠢蠢欲动,不时有敢吃螃蟹的人,悄悄与负责招聘的胖叔联系。 随着第一批五个人的入职,剩下的人才蜂拥而至。胖叔甚至专门找了个声音甜美的女工负责接电话,统计想要前来面试的人员名单及其简历。这让东省们的药厂开始岌岌可危,一方面他们抱怨安氏制药厂不按规矩办事,另一方面,他们又的确拿不出这样的薪水,只能一边暗恨,一边开始给员工们加薪许诺。 而对于夏氏制药厂来说,安氏要挖人的消息,不过是个笑话。作为一家港资企业,夏氏的薪水一向是其他药厂的职工所艳羡的,更何况,夏氏还有每年对职工的培训,和对每个人的职业规划,隐形财富惊人。在之前的几年,只有夏氏挖人的份,从没听说过哪个厂子能从夏氏挖走人。 将这个消息报告给夏尧的是副厂长刘德福,负责厂子的人事,他冲着夏尧道,“消息一出来,我已经打听着问了,目前安氏制药厂的条件,还没有完全公布,我听到的一个消息是,每月一千五百块底薪,加百分之十提成。这与咱们的薪资水平差不多,所以我想跟您汇报一下,看看是否拿出应对措施。” 夏尧听了不免讥笑道,“就这点工资,还想从夏氏挖人,安氏那边白日做梦呢。他一个新开的厂子,凭借云城制药厂那点拿不出手的家底,能不赔就不错了,能养几年人?一点保障都没有,无须担心。”他在小城受了一次辱,如今对夏凡可是深恶痛绝,更何况,他又发现自家伯父夏景年对于夏凡并不喜,自然不会触霉头,“伯父那边就不用告诉了,这样的跳梁小丑,用不着他老人家操心。” 刘德福原本就是不想担责任,才将事情上报的,如今有了夏尧的命令,自是没有不同意的,反正出事了有夏尧顶着呢,连连应了下来,并周全道,“我想着即便咱们没人去,怕是大部分人也会有些浮躁,不妨约谈一下,也能安抚一下员工情绪。” 对于这个,夏尧并不在意,他向来不喜欢这样琐碎的故事,摆手道,“这些交给你了,你看着办。” 刘德福这才下去,夏尧也就将这事儿抛在了脑后,反而为另外一件事忙活起来,十一月七号是家中老爷子的忌日,按着往年的规矩,夏尧要跟着夏景年回香港祭拜,同时,因为这两年夏景年将重心都移到大陆来的缘故,夏氏一族,其实最重要的是夏景年和夏景夕,见面商谈的机会并不多,两人也要借着这个机会,分拨一下利润。 对于夏尧来说,祭拜是是必须要做的,利润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他头疼的是,如何跟大娘和四个姐妹打交道。因着私生子并在外面养育多年的原因,大娘跟四个姐妹对他有种从心底散发出来的鄙视感,仿若将他看做一个工具,只为了传宗接代,但同时,作为夏景夕一脉唯一在努力赚钱的人,夏尧对这些只花不挣的人,充满鄙视。 在这样的心情下,挑选合适的礼物,这让夏尧费尽心思。 而夏景年也在为回香港祭拜做准备,他想的跟夏尧完全又是两样,一方面他要对如今花钱还大手大脚的夏景夕进行谈判,虽然当年他接任董事长职位时,答应了他父亲,要一辈子不分家,供养夏景夕,可如今生意差了,他总不能砸锅卖铁让他奢侈。想到夏景夕那性子,他就头疼。而另一方面,他却真要砸锅卖铁了,夏氏的资金问题越来越严重,他却想与安氏制药厂抗衡,没有流动资金如何成?他打起了香港地产的主意。 但显然,这样的想法不会得到同意,他需要做番工作,动动脑筋。 提起回港就头疼欲裂的两个人,终是在10月最后一天,上了飞往香港的飞机,他的两个儿子,早已返回香港上学,夫人也跟着回去照顾了。 两人一下飞机,就瞧见了前来接人的老二家的大姑娘,夏新,这丫头如今18岁,身材高挑,容颜娇嫩,正是青春年少,又会打扮,平日里粉丝不少,对外被称作夏家大小姐,今天国中毕业后,原本准备留学的,可她一心想往娱乐圈里挤,所以留在了香港。 瞧见夏景年,夏新立刻扑了过来,冲着他撒娇道,“大伯,想我了没,我可自动请缨前来接驾的。”夏景年笑笑摸摸她的脑袋,冲着她道,“就我一个人吗?叫人。” 有了这句话,夏新才不情不愿的向旁边看了一眼,跟夏尧对上了视线,“大哥。” 这种待遇夏尧受多了,当年这群丫头们还叫他野种呢,那时他还巴巴的。他也无甚感情的回了句,“大妹。” 做完了这尴尬的事儿,夏新就示意身后的保镖拿着行李,拉着夏景年出门,等着上了车,就又跟夏景年挤在后面,嘟嘟囔囔说话,坐在副驾驶的夏尧一边看着车外的风景,一边侧耳听着,果不其然,这么好的待遇自是有求于人——夏新居然想拍电视剧。 夏新在后面说,“大伯,这事你一定要帮帮我,我爸爸他太保守,这年头,还说明星是戏子。这机会很难得的,剧本我也看过了,十分不错,你投点钱,我演女主角,到时候上映了,你赚钱,我出名,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夏景年如今缺钱缺的想买产业,却没想到居然有人先跟他要起钱来,他不在意问,“要投多少,你爸爸怎么说?” “也不多啦,五百万就行。我爸爸他能说什么,”夏新不乐意道,“他就知道去澳门,去公海,哪里管的了我的死活,大伯,还是大伯你最好对不对?你给我投吧。” 这丫头一句话就将她亲爹给卖了,夏景年的眉头皱的可以夹死苍蝇,半年前,夏景夕输掉了整整一亿元,夏景年就已经跟他下了最后通牒,如今居然还赌,这样苦苦挣钱的他感到不爽。前面的夏尧也听出事儿来,只是他如今靠的是大伯,不是亲爹,眉头不过微微皱皱,他也没说什么,由着夏新在那儿说话。 等着到家的时候,夏新已经发泄了一同牢骚,譬如夏景夕前段时间又输了一千万,心情不好,回来拿着她妈撒气。夏景年不露声色的问了夏新家中的事儿,夏新要钱心切,也对他没防备,自然说得多些,心里就有了数。 夏家在老爷子那辈子起,就养成了食不言的好习惯,进门略一寒暄,洗漱完毕后,大家先吃了饭,等着填饱了肚子,略坐了坐后,夏景年就起身,示意夏景夕跟着他去书房,夏尧也站了起来。 这让夏家二夫人杜昇有些不舒服,觉得夏尧这个私生子被纳入了夏家的核心,她道,“阿尧留下来陪陪弟弟妹妹吧,许久未见,他们都想你得很。” 夏尧回头一瞧,四个妹妹混在一起说话玩笑,两个弟弟去游戏室打游戏去了,显然是诓他呢,可面对二夫人,这个大娘,他还得应承着,“好。” 那边正在上楼梯的夏景年听到了,脚下一顿,回头道,“阿尧,还不跟上来。”这一句话看似简单,其实代表着夏景年在这个家中,开始为夏尧说话了,夏尧内心窃喜,面上不动,为难道,“妈,你看……” 杜昇气得不得了,可又不敢违抗夏景年,只能摆手道,“去吧去吧。” 夏尧当即告退,跟着上了楼。进屋后,第一眼就看向了夏景年,目光里显然有感激之情。夏景年自然不会做无用功,夏景夕纵然不参与,可毕竟他也是夏家子孙,势必会派人进入夏家企业,而夏尧如今就是这个人,掌握了夏尧,夏家就会完完整整,没有争议的在他手中。 夏景年冲着夏尧道,“阿尧,把最近半年的公司的事儿,跟你爸爸汇报一下。” 这些东西夏尧驾轻就熟,当即就说了起来。对于自家人,尤其是一个花钱没数的自家人,夏景年没有半点隐瞒的意图,所以,当听到海市的生意赔大发了的时候,夏景夕一下子蹦了起来,“什么?六亿五千万?哥,你做的什么生意?” “挣钱的生意。”夏景年不紧不慢地说、 “你这还叫挣钱,你这是要赔光了夏家!”夏景夕愤怒道,“家里有多少基业可以这么败坏,你不行就让位。” 夏景年略有深意的打量他,“你也知道家里的基业不融败坏,那我问你,那一千万怎么回事?” 说到这个,夏景夕脸色就难看起来,“阿新那孩子。我就是手痒,这钱从我的分红里出就是了。” 夏景年道,“你那一亿元我替你还了,你从哪里来的分红。我明天就会打招呼,说是夏景夕日后所欠款项,与夏家无关,到时候你自己还吧。” 这让夏景夕气得脸色通红,“那大哥那六亿五千万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难不成也让我跟着担着?” 夏景年知道这弟弟自幼就是个锱铢必较的,他来也是说这个事儿,不想跟他闹翻,“那地压在那里坏不了,不定什么时候都涨上去了。你不用操这个心。倒是咱家制药厂,如今缺少流动资金,我想了想,如今借贷也不方便,就想将家中两个闲置的单位卖了,跟你说一声。” “不行。”夏景夕不愿意。 夏景年道,“那就等厂子垮了,咱们都喝西北风去。” 夏景夕显然说不过他,猛然站了起来,冲着他发脾气道,“卖卖卖,你都卖了吧,反正你也没想要我的意见,不过通知我而已,那何苦还来这一趟。” 说完,他就摔门而出。而夏景年面不改色心不跳,通知夏尧,“去联系人,把房子悄悄处理掉吧。别走路风声。” 而在云城,胖叔的手机又响了起来,电话中那人问,“底薪三千块,提成百分之十五,有工龄工资,一年休假十五天,这个条件不会有变动吧?”胖叔淡定的给了肯定答复,男人道,“那好,11月2日对吗?我那天辞职,放心,不会走路风声。” 胖叔给夏凡打电话,“最后一个,这事儿成了。” 第90章 夏景年的房子卖得十分快。 此时正是香港房地产最繁荣的时期,纵然在1991年,香港政府将购房首付从原来的一成,提升到三成。可香港地产商为了多卖楼,甚至想出了通过财务公司向购房者提供额外的贷款的法子,如果你想买,首付0.5成都可以做到。此时的房产价格已经到了均价4.8万元每平米,豪宅更贵。 这样的背景下,夏老爷子当年买下的地点位置都相当不错的两栋加起来将近三百平的豪宅,一透露出消息,就有不少人问津,最终给夏景年凑得了1500万的资金。 这笔钱在夏景夕眼中,不过是一笔不大不小的赌资罢了,更何况整个夏家的掌舵人。可现实是,夏家经过夏景年一次不慎重的投资后,连这些钱也都看得重要了。这也是暴发户的悲哀,他们实在没有足够的底蕴。 这笔钱一到手,夏景夕和夏新就打上了主意,一个想用一千万偿还赌债,一个想要五百万投资电影。这两人打算得不错,可惜夏景年哪里是个好说话的人,他们的目光就盯在了夏尧身上。 夏尧算是夏景夕这一家中,最有前途却最没地位的人了。他私生子的身份,即便是他十岁的小妹妹夏晴,也敢冲着他呼喝。 夏景夕做为父亲,自然是无比威严,直接让夏尧进屋来,毫无愧色的冲着夏尧说道,“那笔钱到帐了,我那边账目还差点,你去还了吧。”说完,也不给夏尧回答的机会,“好了,你出去吧。” 夏新更简单,“我要五百万。”夏尧答没有,夏新则皱眉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还敢给我摆谱了?让你拿你就拿。” 夏尧心情自然不好,但也只能应着,转头将此事告诉了夏景年。夏景年听了只是哂笑一下,让他不用管,再看他来,他这弟弟自来都这样,否则夏景夕也不会败在他手下。 两人相差十岁,当年二十七岁的夏景年来到香港时,夏景夕已经足足十七岁,在他母亲的庇护下过了十多年,也独享了十多年的父爱。夏景年的到来,对于夏景夕来说,就是一场掠夺,他自然对夏景年没好脸色。 而夏老爷子虽然自认为对不起夏景年母子俩,可毕竟跟小妻子过了多年,而且最重要的是,夏景夕是他看着长大的,岁数又小,心中总是偏一点。这样的情况下,夏景年不吭不哈,任人欺负,隐姓埋名从小职员干起,用了三年时间,才让夏老爷子公开承认了这个儿子。 随后的剧情狗血而又常见,夏景夕不过是个被母亲养在温室里的花朵,夏景年跟后母两个人开始斗法,在一次次交锋试探中,两人原本平分秋色,可惜夏景夕办了件蠢事,他妈的老情人回港,原本十分隐秘,可惜被夏景夕发现,偷偷跟去,夏景年自然是黄雀在后,将人抓了个正着。 夏老爷子被气了个半死,当场发了病,自此半身瘫痪,后母直接离了婚,夏景夕又不过是个大学生,夏家的一切自然归了夏景年所有。一年后,老爷子病重身亡,临死前留下遗嘱,并逼他发了重誓,用不分家,供养夏景夕,这才闭了眼。 这么多年,香港人人都说夏家二老爷实在不是个东西,吃喝嫖赌样样俱全,挣钱一分没有,花钱大手大脚,也就是夏景年重视兄弟情,否则哪个养得起。 可谁又知道,这一切不是夏景年所纵容勾引的呢?他站在窗前微微叹了口气,只是如今终日打雁反被雁啄,倒是自己马失前蹄,连赌博的钱都付不起了,想到这里,夏景年就有些愤恨。在他看来,当年的自己,受了那么多罪,不也是认祖归宗了吗?夏凡这孩子心思实在过于狭隘。 好在,他如今有了钱,起码夏氏制药厂的研发等项目可以进行下去,这才是金饭碗,他夏景年倒不下。 而与此同时,这一天,夏氏制药厂到了上班时间,平时电话此起彼伏,人员进进出出的业务部,居然大门紧闭,没有半点动静。前来送报纸的老大爷敲了一会儿门后,只能把报纸放在了大门口。 等到早上十点钟,旁边行政部的人才觉得不对劲,打了业务部的电话,都是盲声。他们所不知道的是,业务部的主管顾城如今正在刘德福的办公室中坐着,手中拿着的,是足足十七份辞职书。 两人面对面坐着,他将一沓白信封推到了刘德福面前,刘德福的眼睛都愣了,整个人脸色发青,有些不沉稳的说,“你……这是什么东西?” “就是你想的一样,辞职书。”顾城十分淡然的说,“我们部门十七个人的,都在这里,今天全部离职,所欠的上个月工资不要了,当然,对于贸然离职造成的损失,我们深表歉意。” 刘德福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部门全都辞职了,还是这样突然的齐刷刷的,这怎么可能,他砰地一声站起来,也不顾后面倒地的椅子,几步走到顾城面前,反复的问,“你跟我开玩笑呢是不是,你他妈的开什么玩笑,这事儿是能乱说的吗?” 顾城有些歉意的看着刘德福,“这事儿我们干的的确不厚道,但刘厂长,我们做这行风吹日晒的,不就为了多挣点钱吗?那边开出的待遇太好了,很抱歉。” 刘德福一下子就想到了安氏制药厂,他苦口婆心,“那边不是跟这边一样吗?再说,他一个新开的厂子,能卖出多少去,你的提成怎么也不如这边多,做生不做熟,兄弟,你不能这样玩我啊。你们都跑了,我那哪儿找人啊!” 顾城拍了拍刘德福的肩膀道,“怎么会一样,那边开了三千底薪,百分之十五提成,刘厂长,这工资,怕是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再说,就算一样,我也愿意去那边干干,睨视咱们大陆人,我跟你说句实话,在港资企业实在他难受,同样的活,就因为人家是香港人,工资就高出好几倍去,他妈的天天当二等公民,实在太憋屈了。” 刘德福眼瞧着顾城一点留下的想法都没有,只得白脸转黑脸,喝斥道,“你们这是违约啊,我记得咱们去年才签的合同吧,还差一年多到期呢,我跟你说,你这样干,我可告你去。再说你档案也在这儿呢,你赶快回去给我老老实实干活去。” 对于这一条,顾城丝毫不在意,他笑笑指指天道,“安氏剪彩谁来了,许副省长,这点事压根不是事儿,刘厂长,这事儿您就别操心了。”他一推那叠白信封,“我们就算辞职了,给您带来麻烦十分抱歉,有空我请你吃饭吧。” 说完,顾城就起身出了办公室,刘德福一个人站在办公室里,十一月的天气,还未送暖气,他突然觉得冷飕飕的,寒气从骨头里发出来,两条腿都在打着哆嗦。 销售药品靠的什么,一方面是药品质量,另一方面,则是人脉。一个业务部门全都跳了,虽说他们可以再找,可那些积累的靠着人脉维持的渠道怎么办?好容易,他才摸到了电话,拨通了夏尧的号码。 那天其实是夏老爷子的忌日前一天,夏家全家人依着过去的旧例,要去一家庙里住上一夜,第二天一大早烧香磕头。 一家人乘了一辆商务车,由于夏景年拒绝了归还赌债和投资电影,夏景夕和夏新都有些愤愤,可惜的是,他们不够强势,不敢违抗,气氛就清冷了许多,一路上安安静静,竟是无人说话。 直到走到半路,夏尧的手机声突然响起,才打破了整个车中的寂静。夏尧歉意的看了看众人,小声说了句,是刘德福后,就摁下了接听键。 他说了句喂,刘德福的急躁的声音就从话筒里传了出来,“总助,出大事儿了。”刘德福的声音实在太大了,整个车中的人,一下子竖起了耳朵,连夏景年也皱着眉头看向夏尧,夏尧瞧着他的目光,赶忙问,“什么事儿?” 刘德福这才将早上的事儿完完整整的说了一遍,随后道,“这安氏制药厂也太过分了,这哪里是挖人,是结仇啊。咱们这些销售精英,可是百里挑一的选出来的,如今连主管都走了,后面的渠道怎么办,就是找人如今也顶不上!” 夏尧还未回答,他的手机就一把被夏景年拿了过去,夏景年沉声道,“直接去法院,将这十七个人都告了,扣着他们的档案不许归还。务必将他们弄回来,同时,你立刻招聘,争取在最短时间内,找到接替他们的人。” 这法子可谓周密,可显然一点都不管用,刘德福在电话里哭诉,“他们身后站着许副省长,压根不怕,别说合同,档案都能重新办理啊。” 夏景年这次却没再立刻出主意,电话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刘德福问,“我去跟安氏制药厂的负责人谈谈吧?” 夏景年道,“不用,我马上回去,无论你用什么办法,约也好,堵也好,我一到就要立刻见到他。”说完,夏景年就挂了电话,冲着司机道,“现将我送回家,在送他们去庙里。”他转头看向夏景夕,“阿尧我要带走,拜祭的事你多费心了。” 而此时,在安氏制药厂,夏凡听胖叔说业务部门已经全部齐了,他道,“如今夏氏制药厂没有销售人员,药品肯定会出现断层,让他们利用人脉,多给回扣也好,尽快把胃爽顶上去。”夏凡想了想,“对了,广告那边安排好了吗?” 胖叔点头道,“完全搞定,明天,明天开始,胃爽的广告会铺天盖地。” 第91章 这边夏凡离了胖叔,却要与贝诚暂时分别几日。当初章唯到了北京,组了个投资公司,原本只寻思怕是要好好寻访一番,没想到昨日章唯就打了电话来,说是看中了一家VCD公司,认为大有可行,要贝诚前去瞧瞧。 投资公司可是夏凡跟贝诚两人在海市赚来的老本,自是要万事小心,夏凡这里正跟夏氏制药厂过招呢,又走不开,加上谢家已经电话叫了几次,说是外公外婆想他,贝诚就决定自己去一趟。 夏凡五月份满了18岁,就去学了驾照,如今经过半年时间,已经能上路了。两人也没叫司机,直接是夏凡开车送的贝诚,车上不知说了多少缠绵话。等到了机场,马上要换登机牌了,贝诚又叮嘱道,“我知道你能干,可夏景年也是多年的狐狸,我已经让胖叔找了两个人陪着你出入,万事小心点,别让我担心。” 夏凡此时心情不算好,他如今跟贝诚感情正好,猛一分开,总是有些小伤感。这倒不是他如今变娘了,不够男子气了。只是他两辈子加起来,再没有比贝诚更亲密、更依赖的人了,若是有可能,他是不愿意离开分毫的。 贝诚瞧着夏凡那样儿,就明白了他的心思。他抬头向着四周看了看,此时大厅里人倒是不多,大多数行色匆匆,有着自己的事儿。他顺势使劲儿,将夏凡猛然拉近怀里。夏凡吓了一跳,还没惊呼呢,就觉得唇上被柔软的碰触了一下,随即分开,之后贝诚就搂着他的脑袋道,“你在这儿等着我,我很快回来。” 夏凡不由羞恼,偷偷从贝诚怀里伸出脑袋,边左右瞧瞧,边嘟囔了句,“也不怕人看见。”好在贝诚的动作飞快,如今同性恋还不太为人所知,两人又是一副正当装束,如今抱在一起,人们只当是兄弟话别,压根就没人多看。夏凡放了心,才美滋滋道,“知道了。” 等着送了贝诚离开,一到停车场,夏凡就瞧见了胖叔。胖叔笑道,“贝诚说让我找人来接接你,今早上的事儿一发,夏家那边不定有什么反应呢。” 夏凡点头,跟着胖叔上了他的车,随着车缓慢开启,胖叔的手机就响了三四次,似是一刻也停不下来,倒是有了大老板的范儿了。等着放了电话,胖叔才道,“圈子里的人打过来的,都是一个事儿,夏氏制药厂的副厂长,管人事的那个张德福,如今正四处打听你明天的行踪呢,怕是想要见见你。” 夏凡摇头道,“刘德福猴精,一向知道斤两,怕不是他,应该是夏景年。” 提到夏景年,若是原先的胖叔,还会多为他说句话,可后来听说,夏景年居然跑到家属院拿着过去知道的一点秘密要钱的事儿后,胖叔还是觉得夏凡这么对付他,夏景年一点都不冤。他问,“那见不见?” 夏凡笑了笑,“他这么费心思,自然是见的,你跟他们透个风,就说明天下午,我要去市里的凯蒂咖啡馆喝下午茶,夏景年自然会来的。” 胖叔一想就明白其中关卡,担忧道,“你别逼得太紧了,不提他跟你的血缘,可夏景年跟云城黑道顾家可是来往密切,贝诚也担忧他有其他手段。” 顾禾?夏凡想了想那个在海市不过出现几个月的男人,当年夏凡见到他,恨不得上去吃他肉喝他的血,如今再想起来,许是因为有了贝诚,夏凡只觉得厌恶。他问,“听说顾家如今还在走私?” 这点事其实压根瞒不住这些地头蛇,只是有人查没人查的区别罢了。胖叔点头道,“是有这个风声,听说是与京中的那堆大少爷们一起合作的,他出力,人家出关系,钱财怎么分不知道,但好像真赚了不少。只是奇怪的是,京中顾家似乎没掺和在里面,也不知道顾禾走得那条道?” 这个夏凡不但知道,而且十分清楚。当时许杰和顾晖两个人在海市斗法,夏凡帮着许杰坑了顾晖一把,直接让他开出党籍,再也当不了官了,如今挂靠在一家国企,当了个总经理,算是折了顾家的一只翅膀。 因着京中顾家对顾禾的不满,让顾禾经济压力增大,夏凡瞅准了这个时机,拜托许杰帮他干了件事,找几个玩的大的二流官少爷们,给顾禾牵了线。许杰是个十分棒的合作对象,直接拐了不知道多少弯办成了这事儿,而夏凡给他的回报是,让他在海市房产崩溃前,调离海市。两人合作愉快,其实远比众人在表面上看到的,要热情的多。 如今顾禾得了甜头,夏凡也不在意,走私是那么好玩的吗?如果国家真那么宽容,那为何当初海南的走私车会被叫停?更何况,那几位少爷可不是小胃口的人,家中却没有绝对通天的权势,出事儿只好什么时候点燃导火索罢了。 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次,不过夏凡也没过于放松。他回头跟胖叔说,“甭管哪条道,咱们的确惹不起,不只我,你和嫂子大毛二毛那里,这两条也加了人手吧。还有,咱们挖了人,也要注意是不是有人打咱们人的主意,可瞧好了。” 胖叔应了,回去整顿不提。 第二天中午吃完饭,夏凡就带着两个五大三粗的保镖去了凯蒂咖啡馆。这是云城第一家手磨咖啡馆,还提供简餐,算是云城暴发户们开洋荤最佳场所。因此生意一向不错。夏凡选了个靠窗的位置,要了杯咖啡,一个人呆在那儿看报纸,时不时的,他就往窗外看一眼,瞧着就像是等人。 如今的夏凡容貌俊秀,气质沉稳,加上衣着不凡,自是十分吸引眼球,来了不到半小时,就有几波大胆的女孩子过来搭讪,夏凡十分囧的都微笑着拒绝了,倒是决定将这事告诉贝诚。如此坐了半个小时,夏景年终于穿着黑皮鞋,踩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了他的桌子前,礼貌的问他,“能坐在这儿吗?” 夏凡抬了抬眼皮,笑着瞧着他,“你不就是来找我的吗?难不成我不让你坐,你会离开?” 夏景年哪里想到,夏凡连让他要杯饮料的时间都不给,现场发难。他今天上午才下了飞机,就立刻去了厂里了解情况,从昨日出事到现在,连口饭都来不及吃,要多疲惫有多疲惫,若是夏尧,他肯定要彪了,可面对夏凡,说真的,他不敢。 夏景年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将双手放在了桌子上握紧,身体前倾,十分诚恳的说道,“凡凡,挖人这事儿你做的太绝了。我知道你记恨我,可夏氏制药厂几百号工人没有得罪你吧,你这样波及别人,实在太不明智了。” 夏凡对这个说法简直要大笑三声,他撇着夏景年道,“那是你的工人,管我什么事?” 夏景年被他噎得要死,“工厂倒闭了,他们拿什么吃饭?”他忍着怒气,“凡凡,咱们的事情咱们自己解决,你不就是想要我给你妈妈道歉吗?我去,将那十七个人放回来,行不行?” 这居然成了筹码,夏凡直接变了脸色,铁青着一张脸道,“倒闭了,没工作了,我这里有啊。反正我现在别的没有,有的是钱,扩大规模,购进机器,实在是太简单了。当然,这钱,我一分都不会借给你。至于你说道歉的事儿,”夏凡不屑道,“为了钱去磕头,我还怕脏了我妈坟前的地呢,你也配。” 夏景年气得啪的一声拍了桌子站起来,“你以为有钱就能经营好药厂,你做梦。凡凡,你是我儿子,我才对劝你一声收手,别以为有钱什么都能干了,我告诉你,夏氏制药厂有着三十多年的历史,就凭云城制药厂那点底子,想抢我们的份额,早着呢。” 夏凡倒是镇定的很,他把玩着手中的咖啡杯,不在意道,“有钱的确不是什么都能干,不过对付你绰绰有余。你向窗外瞧瞧,瞧见了吗?” 夏景年立刻跟着向外瞧去,恰好瞧见前面竖着巨大的一块广告牌,上面印着此时人们最喜欢的女明星张骁,她的手里托着一盒胃爽。要知道,这里可是云城最繁华的地方,这个地方原本并不存在这样一个广告牌,夏景年惊讶道,“这是什么时候弄的?” 夏凡答,“我想弄的时候弄的。这样的牌子多得是,从今天早上开始,你会发现,所有的电视广播报纸,都会出现胃爽的广告。当然,他是不如胃舒泰来的有名气,可在药效差不多的时候,你会选哪个呢?更何况,你十七个业务人员都走了,你在医院的人脉经营断档了。你现在看,谁赢谁输呢?” 夏景年生生出了身冷汗,他这才知道,夏凡挖人竟是一箭三雕。一方面挖来人才,一方面打击夏氏的士气,另一方面,则是给自己足够上位时间。他眯着眼睛看着外面那漂亮的美人,和她手中托着的胃爽。这样的广告,怕是会带来更多顾客。 夏氏制药厂,这次太被动了,想要扳回这一城,依着现有的人员,怕是有些困难。他回头瞧着正在喝咖啡的夏凡,第一次生出一种悔意,不是对他当年所做的错事,也不是对于自己盲目自大,而是,他如果早知夏凡有如此的经商才能,他应该认下的。 夏凡比起夏尧来说,简直要强太多了。 第92章 只是这样的悔恨来的太晚了,夏凡明显已经与他结仇,夏景年叹了口气,这次又软了下来,“凡凡,我可以这么叫你吧。”他叫了半日才想起问一句,却没给夏凡回答的时间,接着说,“怎么样,你才能放过夏氏制药厂?” 夏凡抬头看他,突然想起了他第一次听到自己是顾禾用来生育的工具后,逃走被抓回的情形。他记得是在阁楼上,顾禾强暴了他后,就起身离去。老管家每日送些饭菜上来,可那时的他已经完全被生活所打败,他想象着妈妈死了,外公死了,亲爹把他卖了,以为的爱人不过是想要个孩子。 可他一个男人,为何要生孩子? 他绝望的存了死志,不肯开口喝一口水吃一口饭,不过几天就奄奄一息。可顾家有的是办法,顾禾直接让人将他绑在了床上,让护士给他输水维持生命。同时,顾禾还将夏景年叫了来,让夏景年劝劝他。 那是夏凡上辈子最后一次见夏景年,在他死之前五年,如今想来,夏景年怕是靠着夏凡卖身借来的一亿元,活得不错。夏凡见到他时,他远比一两年前要看的年轻。这位不过养了他半年,却用他换得后半辈子美好生活的父亲见了他只有三句话。 他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夏景年说,“凡凡,你别怪我心狠,夏家危在旦夕,你是夏家一份子,自然要有力出力。不过说起来,顾禾又不喜欢女人,如今身边也没男人,你又能生,若是真生了孩子,顺便抓住他的心,这辈子也就好过了。这样一想,其实我也算替你找了门不错的亲事,凡凡,你是双性,不如就当自己是个女孩,不都一样吗?” 那些无耻言论言犹在耳,夏凡瞧着如今求他绕了自己的夏景年,回复他的只有四个字,“别做梦,滚。” 这几个字将夏景年噎得不轻,可他也明确瞧出了夏凡在一瞬间脸色的变化,心中将自己的话过了过,觉得没有太过分的东西,只能当夏凡是个神经病。否则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不过此时两人显然已经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夏景年输人不输阵,留下句“你会后悔的”,直接拂袖走人。 夏凡因着想起了上辈子不快乐的事情,所以心情有些不好。一个人又要了杯咖啡,在咖啡馆里想着大大小小的事情打发时间,不过半个多小时,贝诚那里就打了电话过来,上俩就问他,“不高兴了?” 夏凡就知道,一定是胖叔告了密。他其实除了重活一次的事儿实在不能说,没什么隐瞒贝诚的,就将刚才见夏景年的事儿说了一遍。那边贝诚听了笑道,“你让人家滚了,自己还生气,多得不偿失,还不如想我呢。”说着,他压低了声音,“你想我了吗?” 夏凡知道这个时间,他应该在公司里处理事,怕是说话不方便,才弄出这个怪声怪调,就跟着乐了,随后才道,“好了,我没事了,你放心吧。” 夏景年没说动夏凡,并不代表他没有办法,这么多年生意坐下来,他自有万全之策。先是应对业务部走空的事,他直接把香港的销售团队调来接手,虽然同是不熟悉环境,但有一点好处,他们都是专业人士,慢点但上手还算快。 这支团队给夏景年带回了条来自销售前线的消息,胃爽如今销量惊人,不少人都是看到电视上胃爽的广告,才主动要开这个药的。 夏景年跟夏凡在咖啡店见面时,已经瞧过了巨大的户外广告,但在电视上,他因为只看新闻,所以极少关注。听了这话后,夏景年专门瞧了瞧电视节目,这一下,他才发现,何止是电视上,连广播上,报纸上,还有所有能让人看见胃爽的地方,都有它的身影。 而电视上的广告,最让人喜欢。张骁演绎的胃痛美女,一句“有了胃爽,胃痛再也不找我了”,居然成了流行语,在大街小巷流传。 夏景年让夏尧他们集思广益,该如何对付安氏制药厂的攻势,但结果却是平平,所有的人都只有一个建议,我们也打广告吧。夏景年实在是不想跟着夏凡的屁股走路,他犹豫了几日,然后就被胃舒泰一日比一日差的销量虐到了,权衡再三,发现压根不存在更好的办法后,他点了头。 可问题在,张骁不但是最为出名的女演员,而且因为一贯塑造的都是文雅得体的女性,在广大观众中,有着不错的口碑,想要找个能抵抗张骁的演员,却是不容易。 夏尧是香港人,自是不认识大陆的演员,他将香港那些顶尖的娱乐圈人士,从歌星到影星都巴拉了一遍,给夏景年提供了两个名字,楼玉和张曼曼。作为在香港生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夏景年自然认识她们,前者是如今歌坛的天后,后者刚刚拿了香港的电影奖,都是大腕。 可惜的是,夏景年很快摇了头,“大陆没几个认识她们,就算花了钱拍了广告,也没多少用途。” 随后,又有一堆人贡献了一堆方案,但不是名气上小一点,就是形象上不尽如人意,夏景年始终没拍板。直到这日,刘德福说了个人选——林鸥,让夏景年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林鸥比张骁略微大上几岁,是张骁出名前,大陆最为抢手的女演员。她长相颇具古典气质,在许多部古典小说改编的电视剧中,都有出色的表现。听说,是因为嫁了人不准备抛头露面,所以渐渐不接戏了。 一想到这个,夏景年那有点意动的心思就按了下去,“林鸥倒是不错,可她不是不接戏吗?听说不少导演找他,也有厂商找她,都想跟她合作,可都被拒绝了。我瞧着那些新闻,怕是真心不想在娱乐圈里混了。” 刘德福确实蛮有把握的摇摇头,“那是原先,我这是托了熟人打听的,说是好像跟老公闹了什么别扭,豪门太太也不做了,回了大陆开始重拾旧业。如今正开始看剧本呢!我这个熟人跟我说,现在要拍广告,只要价钱合适,产品适当,一谈一个准。” 如果是这样,夏景年却是有了八分愿意。林鸥在地位上与张骁相当,甚至要高一些。从她息影三年多,如今一付出,就有这么多人愿意跟她合作,就能看出这一点。而让他最满意的是,林鸥不但相貌上要略微强过张骁,甚至在口碑上都比张骁强,这让他有种时时刻刻压着夏凡的感觉。 事情一定,自然就简单的多了,除了审片外。也用不到夏景年插手,刘德福直接包办了。不过林鸥终究是个名演员,架子也不小,纵然这边说了急迫,也托了好几天,再加上拍摄期间,喜欢迟到早退,等着广告拍好,剪辑完毕,成了成品,已经是半个月后了。 因着这事儿是刘德福提议的,所以他十分忐忑,拿着样带给夏尧时,怕是也觉得不好意思,还说,“原先我听说林鸥都是标杆式的人物,拍戏都是早到晚归,有点不好就要返工,可这几天一瞧,可不是这么回事,都是吹的吧。实在太大牌了,连着好几天都是大家等她一个人。” 夏尧自然明白刘德福的推脱之意,没说话,就将盘子拿过来看,电视里林鸥一副女王打扮,去逛街。只是走到一半,却一副胃疼的样子,差点没倒地,一个陌生人讲一盒胃舒泰放在了她手中,不久后,林鸥就好了。随后出现画外音,胃舒泰,一年销售上百万盒,夏氏制药厂生产。 说真的,药品没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吸引人的,反而是女王般的林鸥。夏尧是个懂行的人,一瞧带子就知道,这回肯定行了。他打发了刘德福,自己一个人去夏景年那里说了说,定于第二日,开始大批量播出。 而对于夏凡来说,他这两天刚将贝诚接了回来,原本贝诚不过要去北京两三天即可,可到了那儿他才发现,章唯这小子的眼光真不错,这VCD生意的确大有可为,就跟着章唯下了广州,他又跟进行技术攻坚的两个人见了见面,又考察了一番后,投下了两千万。 这么一折腾,贝诚回云城的时间就晚了十天左右。两人半个多月不见面,自然是亲密的很,一番运动后,就相互靠着在沙发上看电视。夏凡随手播着,恰好瞧见了胃舒泰的广告,看着林鸥的那张脸,贝诚略微惊奇的说,“你还真猜对了?” 夏氏制药厂是否会推出广告,并且选用哪位明星,两人其实讨论过。贝诚觉得八成会从香港选,毕竟内地压得过张骁的几乎没有。夏凡则跟神棍似得说,“我猜是林鸥。”贝诚自然不信。 如今看到了真是林鸥,贝诚不由坐了起来,眯着眼打量着一副酒足饭饱样子的夏凡,碰碰他问道,“你怎么知道是她?” 夏凡不由神秘的笑了笑,冲着贝诚道,“你问我就说啊?” 贝诚也不惯他,“那就散了吧。” 夏凡这里憋了半日,就等着说出来招摇一下呢,怎会憋着。立刻抱住贝诚的胳膊道,“没啥,就是那日跟谢明耀说了会儿电话,知道林鸥复出了,我想着香港的明星毕竟大陆人不认识,夏景年没那么傻用他们,大陆的林鸥复出了,自然就她最合适了。” 贝诚哪知道自己竟是输给了谢明耀,不由摇头道,“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些消息。怎么就不学好呢?” 回答他的是一段铃声,夏凡做出了个嘘的动作,小声道,“是表哥。”然后接了起来,那边传来表哥有些粗的嗓子,只是一番寒暄过后,话却不太好听,“凡凡,你说话方便吧?”等着夏凡应“是”后,他才说,“咱们是兄弟俩,也是同龄人,我就不跟你绕圈子了。凡凡,你在跟贝诚交往吗?” 这年头的电话都有些外露,谷峰的话也原原本本的传入了贝诚的耳朵,两个人一下子了,那边谷峰接着说道,“大姨听见你这个事儿后,压着他有半个多月没睡好了,我瞧着实在不行,所以问问你。” 第93章 这个电话是预料之中,在来云城时,让胖叔瞧见两人形态亲密后,夏凡就预料着会有这么一天,胖叔能够忍过半个月才跟大姨说,这已经是不错了。 听了谷峰的问话,夏凡很自然的抬头看了看在一旁面露关心之色的贝诚,然后坚定地回答,“是,我们在交往。” 这个回答显然让谷峰有点受不了,他张口来了句,“你怎能……”这是这句话说了一半,就被他咽下了,顿时话筒中只有呼哧呼哧的呼吸声,显然,谷峰在压抑着自己的情感,不对夏凡说出重话。 这样的反应夏凡觉得正常。只有真正关心他的人,才会对他的生活表示关心甚至是干预,因为他们希望夏凡过得好。这是最难能可贵的情感,夏凡珍惜不已。所以他握住了贝诚伸过来的手,将身体靠近了暖和的怀抱里,没有说话,等待着谷峰的再次发问。 过了一分多钟后,谷峰似乎终于组织好了自己的语言,叹了一句,“你怎么走了这条道啊。” 夏凡只能说,“哥,对不起,让你担忧了。” “我担忧算个什么?”谷峰抬着声音说,“你当这是条好走的道吗?你以为这是过家家啊,想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别提两个男人在一起能过长了吗?也不说你俩以后孩子的事儿,就说贝诚家那是什么背景,你真当我看不出来啊。凡凡啊,那时候你怎么办?” 这的确是个十分重要的问题,可这种事夏凡也说了不算,他没看在他身后的贝诚,他认为贝诚为他做的,比表面上看,要多得多。譬如当初贝诚借着贝老爷子过寿闹得那一场,如果不是为了他们的未来做打算,怕是根本不用这么决绝。这不是他的一厢情愿,而是贝诚实实在在给他的交代。 想到这儿,夏凡回答说,“哥,路总是要走下去的。不能因为前面可能有阻碍,就踌躇不前,甚至转身放弃,能够那样取舍的话,还能叫感情吗?” 这话说得让谷峰没法再劝,他只能叹了口气道,“你这孩子,怎么总是不吭不响的办大事呢?” 瞧着两个人都说得有些沉闷,一直在夏凡身后听着的贝诚,终于趁机把伸手过来,接过了手机,夏凡回头看了一眼,他却揉揉夏凡的脑袋,站了起来,到阳台上讲话去了。这让夏凡有些愤愤,但贝诚显然就是不想让他听的意思,夏凡也只能在屋子里等着。 过了五六分钟,贝诚才回来,递给他已经挂了电话的手机,夏凡比划了个怎么样的口型,贝诚道,“大姨说要来,大概后天的飞机,到时候咱俩去借机。我想着这边温泉多,正好是冬天,不如过来泡泡,要不我就安排温泉会馆吧。”说完,他靠近夏凡坐了下来,安慰道,“放心,一切有我。” 贝诚一副我都搞定的样子,让夏凡没话说,只能点头道,“温泉好,消气。” 大姨来还有两天,夏凡和贝诚却是有的是事儿要忙,夏景年果真将跳槽的十七个业务人员告上了法庭,并声称这些人在厂子里接受了多年的培训,要了不少的赔偿金,并不知道走了那条线,还惊动了本地的媒体,竟有记者在安氏制药厂门口守着,等着那十七个人,想要采访他们一番。 被告这事儿,这十七个人都知道,所以压根没当回事。可记者一窝蜂的缠上来,他们却是遭遇的头一遭,这时候人们还将记者看作是无冕之王,这么丢人的事儿,如何肯露脸,一个个居然窝在厂子里不出去了,还是胖叔直接用车载了他们出门。 这事儿本就是安氏制药厂这边理亏,又惊动了媒体,胖叔自不能有分毫差错,于是出庭的重任就落在了他身上。两边律师唇枪舌战,胖叔一副笑模样,说的话只有一句,“我们这里是高薪招人,人往高处走啊,这年头生活不易,他们要上进也情有可原。不过既然违约,就不能姑息,违约金多少,我替他们交。”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贝诚早就动用关系将十七个人的档案重新办了一份,夏氏制药厂紧紧捏着合同一点用处都没有,只能作罢,胖叔以一人两千块的价格,照交了违约金。出了门以后,面对刘德福想办法请来的媒体,胖叔当场就缴清了罚金,笑眯眯道,“我们安氏制药厂的如今刚刚建立,正处在人才奇缺的状态,欢迎有才之士加盟。” 这把刘德福气了个半死,他本意是防着夏凡这边有许杰的背景,害怕这场官司未打先败,才叫来的记者。谁知道安氏制药厂居然老老实实来了,还真金白银的赔钱了,这不就是告诉所有人,只要你想来,安氏制药厂就能为你解除一切后顾之忧吗?如今倒是他们白费了半日力气,替他们打了广告? 刘德福一想这事儿就窝囊,却拿胖叔没办法,就想着回去这顿批怕是少不了了。没想到恰好这半个月胃舒泰的销售业绩出来了,林鸥不愧是当年红极一时的女演员,即便是隐退三年,如今人气也旺得很,这半个月的业绩稳步上升,虽不能立刻夺回原来的阵地,却是起色不少。 这让夏尧心情不错,听了法院发生的事儿后,只是轻蔑的笑了笑,冲着刘德福说,“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也就能在这点事儿上耍威风了,不用管他,你把人招来就成。”轻轻松松过了关,刘德福自然高兴,连忙应下。 夏氏制药厂不但在广告上压人一步,并且在销售团队上也展现出凌厉的攻势,逐渐将胃爽压了下去。对于这一点,安氏制药厂的人,各有各的想法,老员工们觉得胃爽刚上市,取得如今成绩已经是相当不错,人心还算安稳。胖叔虽然急,可有夏凡稳扎稳打的话摆在那儿,也就试着放松了心情。而夏凡和贝诚压根没时间想这个,大姨来了。 大姨中午到的,夏凡和贝诚开车去接的机。 大姨再不是夏凡记忆里那个穿着机械厂工装,满手油污都洗不掉的丧夫女人,如今的她,却是时髦的很,穿着挺立的呢大衣,脚上蹬着小牛皮靴子,一双手伸出来,保养得又白又嫩,手腕上戴着个翠绿翠绿跟玻璃似得镯子,是谷峰送她的翡翠镯子,花了小四万。 只可惜,这么漂亮的一身打扮,一抬头,却是将夏凡吓了一跳,那双眼睛哦,跟桃子似得,肿的厉害。她身后的谷峰脸色更难看,一张脸垮着,跟丢了百八十万似得。 贝诚也被这架势吓坏了,伸手碰了碰夏凡,小声道,“怎么哭成这样?” 夏凡小声回答,“我大姨当年就能哭,我大舅妈喜欢嚎,他厂子里的人都不敢招惹她,只怕我大姨,太能哭了,我大舅妈说,跟她吵架急死个人。” “那这阵势怎么办?” 夏凡也没料到,多年没见着的场景,今朝还能再看见,瞧着越走越近的大姨和谷峰,只能说,“见机行事吧。” 两人倒是想得好,瞧见他们出来了,赶忙迎了上去,贝诚还学着夏凡一起谄媚的叫了声大姨,表哥。谷峰倒是尴尬的冲着他们点点头,可大姨作为长辈,显然不用卖他们面子,只回了一个字,“哼”,就直挺挺的向前走了。 这时候,倒是看出点女王范了,夏凡忙帮着谷峰推起了行李车,指点着他们停车的位置。同时,夏凡开始问,“这是怎么了?” 谷峰给了两人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这么多年,都没这样过了。” 这话说得夏凡和贝诚战战兢兢,从机场到温泉那里都不敢大声喘气,等着下了车,贝诚不好多说话,夏凡自认还算有些脸面,就凑了上去,捏着大姨的袖子撒娇,“大姨~,大姨~~,大姨啊~~~~~。” 这下子,一直保持边哭泣边冷傲的大姨才回过头来,正眼瞧了瞧两个人,终于发了话,冲着夏凡道,“你到我房间来。” 夏凡连忙跟着进了屋,进屋前还给了贝诚一个没事儿的小眼神。哪知道一进屋,大姨直接砰地一声把大门关了,当头就问了一句话,“你跟他睡过了没有?” 夏凡哪里想到大姨都五十岁的人了,居然跳过了同性恋爱的问题,直接越到了两人的性福生活上,饶是他平时在商场上果断的很,也红了脸,半天才说了出来,“睡……睡过,”说完,他就仿若开了闸,嘴巴里飚出一串平时自己肯定说不出的词,“大姨,您别生气,我和他是真心在一起的,不是瞎胡闹混着玩的,您放心,我和他肯定会过得幸福的,我……” 没想到后面这句话还没说完,大姨就直接挥手打断,“谈谈这事儿不碍事啊,凡凡啊,反正你是双性,大姨也不是守旧的人,男的女的都成啊……”她压低了声音,抹着眼泪还左右望了望,这才道,“可大姨睡不着不担心别的啊,你要是怀上了咋办?” 第94章 夏凡几乎呆立在当场,原本就红了的脸蛋,如今几乎能感觉到火辣辣的刺痛感,他不但羞臊,还想起了上辈子的事儿,想到他跟顾禾第一个孩子,就对这事儿充满了抗拒感。他冲着大姨恼怒道,“大姨,你说什么呢?” 大姨可不管这些,肿着两个眼泡看向夏凡,“这怎么不能说呢?这才是正经重要的事儿呢。你当你大姨就跟你哥似的,一听说你跟个男人谈恋爱,就慌了魂,一边眼巴巴瞅瞅我,一边自己个儿抽根烟,在那儿跟遇到啥大灾大难似的。你大姨没这么没见识。” 她伸手抓住夏凡,也不管他愿不愿意,就拉着夏凡往里屋走,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然后才道,“大姨担心的是你。你说这自古啊,都有男人喜欢男人,那时候觉得伤风败俗些,可也没说不行。大姨年轻的时候,就见过。可大姨担心的是,男人跟男人谈恋爱,可没有弄出孩子来的啊,到时候你怎么解释啊!” 说着,她指了指外面,“夏景年的事儿我听谷峰跟我说过了,就那玩意,没事儿还要搅三分,恨不得将你的东西抢过来,若是真生了,他能不用这个威胁你吗?” 这话倒是实话,夏景年如今生意稍有反弹,最近才不那么紧盯着他。若是夏凡的手段全出来,走投无路之下,夏景年又怎会放过他,肯定会死死的扒上来的。 何况,他还知道夏凡是双性的秘密,如果夏凡没有生育还好说,有上次的新闻,又没有人可以解开他的裤腰带检查一番,别人只会当做闹剧。如果他真生了,这世上难道有不透风的墙吗?他会死于万劫不复之地。 想到这个,夏凡的脸色就冷了下来,冲着大姨十分认真的说道,“不会有这种事儿发生的,您不用担心了,我和贝诚心里都有数。” 说完,夏凡就站了起来,“刚刚咱俩进来太突然了,怕是贝诚和表哥都在外面着急呢,我开门了。” 说着,他就准备走动,谁料,大姨压根就不准备放手,一把拉着他,哭肿了的脸上满是你傻了的表情,恨铁不成钢地道,“谁说不让你生啊。” 大姨这话转的太快,差点让夏凡磕那儿,只能自己回头跟她解释,“这事儿的确太麻烦,不生是最好的。”大姨听了着急道,“你这孩子,怎么听话不听明白啊。大姨不是说不让你生,你外公去世了,你妈也走了。大姨也不能陪你一辈子,你表哥娶了媳妇有了娃肯定要先顾着他们,贝诚再好谁也不知道以后的事儿,没个孩子,这世上谁跟你亲啊。” 夏凡被弄得晕乎乎的问,“可……” “可什么啊!”大姨说,“你一出生,身上就带了这个问题,我跟你妈你外公当时着急的要死,你三岁的时候,专门抱着你去北京的大医院看过的,医生说你两个器官生长良好,日后怕是可以生育。既然能生,孩子是一定要要的,大姨只是担心你没任何准备就弄出来了,想遮掩都难。” “大姨……” “你别推辞,你当大姨为啥过来,这点事电话说不清楚,大姨得跟你两个人面对面的聊。凡凡啊,大姨想过了,这事儿不好遮掩,可也不是没办法。你表哥这不快要结婚了吗?我想着,你们要是真感情好,就跟他们一块吧。 大姨找个穷地方的农村去,跟产婆学个一年到时候替你接生,孩子出来了,就跟你表哥的孩子算作双胞胎,一起报户口,到时候,就再过继给你,谁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大姨想了半个月,就觉得这么干最保险,咱谁也不请,谁也不告诉,他们再好,钱给多了,也能露出去。” 夏凡哪里想得到,大姨愁来愁去的半个月,想的不是如何分开他们,而且如何帮他周全。他抬头瞧着大姨那儿哭肿了的眼睛,眼眶一下子就酸了,他张了好几次口,嗓子都梗的难受,说不出半句话来,只能一把抱住大姨,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大姨一瞧这阵势,也觉得难受,眼泪跟着巴巴的落下来。她像是哄孩子一般,拍着夏凡的背,“凡凡啊,大姨的凡凡哎。大姨只盼着你好啊。” 屋外谷峰和贝诚两个人,一瞧见两个人关了门,就相互的看了一眼。 两人不但不熟,还有点过节。当年夏凡做盒饭生意的时候,贝诚因为对夏凡动手动脚,谷峰和老三联手揍过贝诚一次。这都是两三年前的事情了,可甫一相见,两人都有点不太好意思。 两人眼光四处溜达,不知不觉就碰上了,谷峰冲着贝诚尴尬地笑了笑,就转回了头,贝诚还算态度好,顺杆爬直接叫了声“表哥”,这一句话才将两人之间的气氛缓和下来,谷峰不太好意思的应了声,贝诚接着说,“这么等也不是个法,咱们把对面的房间开了吧。” 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贝诚直接叫服务员换了房间,两人就开着大门,坐在门口,一边盯着对面房间的动作,一边聊天。先是说去海市后的情境,随后又聊到了最近贝诚投资的生意,两个生意人就接上了头,滔滔不绝了。 夏凡抽着鼻子出来的时候,就瞧见了两人已经将称兄道弟了,说的是最近股市的事儿,如今已经到了1993年的12月,股市已经转为熊市,与海市房产的突然性低落不同,股市其实算是个温水煮青蛙的过程,有的涨有的跌,人们在没套住之前,永远不会觉得下一个会是自己,所以,能够及时抽离的人极少。如今,比着今年2月份的高峰期,其实股价已经回落了一半。 一听见门响,这两个人才住了口,站了起来,谷峰叫,“妈。”贝诚喊了声,“凡凡。” 夏凡就冲着贝诚道,“叫大姨。” 贝诚立刻就明白了什么意思,冲着大姨就倍洪亮的叫了声,“大姨。”那边谷峰显然没想着这事儿这么简单就过了,他低头瞧了瞧表,这才进去半个多小时啊,冲着他妈就问,“妈,你们说啥呢,还要背着我们!” 这事儿大姨目前还不准备跟他说,用她的话说,结了婚的男人,要在老婆面前闭住嘴,那是不可能的。他家媳妇还没考察好,所以这事儿延后。因此,听着这话,大姨就冲着他就不耐烦的说,“什么怎么回事,就这么回事。我和凡凡都饿了,凡凡说这里的野味不错,走走走,吃饭去。” 夏凡和贝诚交换了个了然的神色,连忙也招呼着吃饭,谷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把拉着他妈,边走边说,“妈,你们不能把我一个人蒙在鼓里啊。” 大姨只有一句话,“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 谷峰一瞧这阵势,就知道怕是有什么不好跟他说。要是别人,他八成会觉得不爽,可涉及到他妈和他弟弟,他就半句话都没有了。这两人,一个是守寡将他拉扯大的亲娘,一个是带着他发财,给了他和他妈最好生活的弟弟,这两人不说就证明不能说,他叹了口气,就恢复了心情,陪着去了。 四个人吃了饭,略微泡泡,早早的就去休息了。夏凡一回房间,就一跃跳上了贝诚的背,趴在他身上道,“你猜猜大姨说的啥?” 贝诚托着他的屁股,背着他往屋里去,“答应了。” “除了这个还有呢。” 贝诚想了想,“还有什么?” 夏凡将脑袋凑在他耳朵边,小声的说了句,“咱们生一个孩子吧。” 贝诚几乎在听到话的同时,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猛地扭过了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夏凡。这事儿其实他不是没想过,谁不想要自己的后代呢,何况夏凡又不是没这个条件。可夏凡显然对双性的事儿十分抗拒,平日里连提都不让提,做那事儿的时候,更是连碰都不太想让碰那处,贝诚就贴心的没再想。 反正,他当年喜欢上夏凡的时候,也是看上了个男人,孩子,不过是意外之喜罢了。 如今听了夏凡的问话,他愣了许久才道,“凡凡,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夏凡一看就知道是惊喜坏了,只能再重复一遍,冲着他道,“咱们生一个吧。”当然,这次就没刚才那般有气氛。 可落在贝诚耳朵里,却仿若仙音一般。在最后一个字落下来后,他高兴的立刻蹦了起来,夏凡瞧着突然离得近些的天花板,只能紧紧趴在他身上,最后两个人一并倒在了床上,又是一番温存。 大姨在这边住了一个多星期天,考察了贝诚几日后,又专门找了一日跟贝诚进行了两人间十分严肃的谈话,觉得满意了,这才松了口。 因着夏天快餐已经走上了正轨,云城又是著名的旅游胜地,风景相当不错,她原本还想再多住几天。没想到半截小城那边却给她来了电话,带来一条大消息,股市跌了,张晓华将人家的钱赔光了,她怕是知道惹了大事儿了,就把家里的存款取了,自己个儿跑了。 安强如今被追债的朋友同事围在了家里,安夏也被从学校叫了回来,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被拿走了,瞧着父女俩实在拿不出钱来,人家就想起了他那两个有钱亲戚,逼着安强打电话借钱还债。安强和安夏商量了半日,怕是觉得夏凡太难缠,就把电话打到了大姨这儿。 大姨一听这事儿,哪里还坐得住。一边骂着张晓华不得好死,一边让谷峰和夏凡替她收拾行李,购买机票,马上回去。夏凡原本也想跟着回去的,可大姨却拦住了他,冲着他说道,“你别去,你个小辈,到那儿不出钱就是不孝,我跟他同辈,怎么处理,他越不过我去。” 夏凡无奈,只好又匆匆忙忙送了大姨和表哥离开。 第95章 安强那边的事儿其实挺简单,堵在家门口的也不是外人,都是安强和张晓华的同事和邻居,这年头埋头苦干挣死工资的人都穷,那些钱都是从牙缝里省出来的,张晓华如今一跑,他们就觉得天都塌了,哪里还顾得上那丁点情谊? 但安家父女俩不这么想。安强觉得是,张晓华的确不是个东西,可当初也是这群人瞧着张晓华发财自愿拿的钱,用他的话说,怎么挣钱的时候没事儿,赔钱就闹腾了,没这个道理。 安夏更是有些胆战心惊,这丫头用夏凡的秘密从夏尧那里换了辆车,可由于养不起,她倒是聪明地早早的就卖了,手里捏着这么多钱,她也不敢留着,恰好那时候省城有个楼盘开放,她就买了套房子放在那儿,寻思自己毕业后可以住。 如今出了这事儿,安夏生怕别人发觉了她那个刚刚到手的秘密基地,更是跟个耗子似得,天天缩在家里,一句话都没有。 两个人一个万事有理,只是却不想想人家本钱被卷跑的事情,一个就跟个小白菜似得,谁多问一句,就跟要倒了一样。这样的父女俩如何不引起众怒?大姨和谷峰赶到的时候,瞧见的就是最热闹的一幅情景。 安强家的平房里,足足坐了十几口子人,男的抽烟,女的嗑瓜子,还吆喝着安强和安夏烧水,整个屋子里乌烟瘴气。大姨一进屋,几十只眼睛猛然盯过来看着她,不知道谁喊了声,“这是安家大姐,她有钱,让她赔。”一群人就围上来了。 大姨如今倒是练出了些许胆识,直接按住了想要冲在前面保护她的谷峰,冲着围过来的人特沉稳的说,“我回来就是处理事儿的,可怎么着,也得先让我跟我哥问个情况,要不我们到外面说,要不你们到外面等着去,你们看哪样好?” 这十几个人往外面瞧了瞧,就看见了辆蹭光瓦亮的小轿车,生怕安强直接上车跑了,最后还是个岁数大点的男的拿了主意,“我们出去等,就半个小时。” 大姨连忙道了谢,让开了地方。等着屋里都空了,大门啪的一声关上了,就露出了面露兴奋之色的安强和安夏。安夏带着哭音叫了声,“大姨,你可来了。”安强则搓着手道,“大妹,幸亏你来了,你不知道……” 他话音还未落,就听大姨道,“欠了多少钱?” 安强哑了哑,结巴地说,“没……也没多少。” 大姨也不理他,直接走到了屋子中间,左右看了看,选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了,再问,“没多少是多少?” “十……十二万。” “不多?”大姨略微顿了顿,“你一个月现在三百块,一年三千六,十年才三万六,三十几年不吃不喝还清,你跟我说没多少?” 大姨砰的一声,拿着桌子上的陶瓷缸子砸了一下桌面,吓得安强和安夏一个激灵,安夏这会子也不装柔弱了,立刻解释道,“大姨,真没那么多,我妈走的时候,股票都跌了三分之二了,她就拿走了四万多点,哪里有十二万啊。要有十二万,她也不能走。” 这边安强也跟着点头,“是啊大妹,他们不能赚钱的时候行,不赚钱就这么堵人门把,天底下哪里有光赚不赔的买卖。这事儿他们忒不厚道了。” “呸!”大姨直接啐道,“你那是赔了嘛?你老婆卷钱跑了,一分钱都没给人家留!外面那些人我大部分都认识,都是一个单位的,每月就那点工资养家糊口省出来的,你跑了,人家干吗不找你要啊,不找你要的那是傻瓜。” 这话一点都不向着安强,还有训斥的意思。这让安强有些下不了面子,他不服气的嘟囔道,“我是你哥,你不向着我,你咋还向着他们说话呢。我这让他们闹的都已经七八天没正经过过日子了。你说他们好容易省下来的钱,可晓华年中的时候,还分了次红呢,那次最多的一个,分了小一万呢,他咋不说他挣了的呢。再说,”安强嘟嘟囔囔,“那钱都是张晓华卷走的,管我什么事儿?” 这话让屋里的其他三人都有些侧目,安夏没想到,居然从她爸嘴里听出句这样的话,不敢置信道,“爸,你说的啥啊,我妈那不是没办法吗?” 大姨觉得不好,皱着眉头问,“你说你到底什么打算?” 安强其实也想了好几天,要说张晓华跟他有感情吧,两人的孩子都小二十了,这么多年睡在一张床上,就算只狗都能处出感情来,何况是个人?可要说没感情吧,两人典型的介绍婚姻,婚前一共见了三次面,张晓华又是那样一个脾气样貌,能有什么爱情? 没事的时候,两个人就这么过着,算是王八对绿豆,谁也别嫌弃谁?有事了,关键是,张晓华居然抛下他,连孩子都不管,自己拿了钱不知道去哪儿享受去了,这让安强怎么舒服得了。他心中的偏向也就清楚明白了。 只是,如今对安强存在个问题,他就算要跟张晓华离婚,外面的人也不能放过他。要是让大姨把钱替他出了,他又摆脱了张晓华那熊娘们,他倒是挺愿意。可花了钱还离婚,他怕大姨有意见。所以留了个心眼,冲着大姨道,“大妹,你说咋样就咋样?” 大姨瞧着她这邋邋遢遢,眼睛转着圈的哥哥都想笑,哪里还会不明白他的意思,“你也别试探我,你自己拿主意。我不管你们家的事儿。” 这话让安夏松了口气,冲着他爸道,“爸,妈也就是避避风头,你可别乱想。” 安强瞧了他闺女一眼,自己个儿坚持道,“我不想跟她过了,她挣了钱我又没得了什么好处,跑了还让我跟着遭罪,凭啥?大妹,你是安家人,你可得向着我,我跟张晓华登报离婚。” 安夏哪里愿意,冲着他爸直扑过去,“爸,你疯了,那是我妈啊。你俩好好的,离什么婚啊,你有没有想过我啊。” 安强被安夏打了好几下,就转手将他闺女抓住了,凶道:“大人的事儿管你什么事?”随后冲着大姨道,“行不行这事儿?”、大姨早就知道会是这事儿,她这哥哥自小就这样,自私的很,所以当年也不会为了一点点好处,把安茜介绍给夏景年,更不会趁着夏凡还小,想要霸占他妈的房子,如今轮到张晓华了,也算是因果报应吧。 大姨不想掺和他的事儿,直接说,“这事儿我不管,但离了婚,让我还了钱,这钱算是谁借的,怎么还给我?” 安强哪里想得到大姨还要这钱,“大妹,你不是吧,就这点钱,你还跟你哥哥要啊。你瞧瞧你穿得,随便拔根毫毛也够了,你也太抠门了。” “再粗也是自己挣的,你觉得没多少自己挣去啊。”大姨直接起了身,“不需要就算了,我走了。” 安强哪里舍得,立刻松了安夏扑了过来,被谷峰挡住了,隔着半米远冲着大姨道,“你别走,大妹,你要是走了,他们肯定能吃了我。张晓华拿的,他还呗,你先帮我解决了。” 大姨压根不肯理他,张晓华都不见人影了,这不是让她白出钱吗?那边安强眼见着大姨已经摸到了门把手,知道这怕是下了死心不肯白出钱了,当即就大喊了一声,“我还!你帮我出了钱,我还。” 大姨立刻停了下来,直接给了谷峰一个眼色,谷峰松开了安强,从包里掏出了一份合同,找了个桌子填了几个字后,然后冲着安强道,“大舅,过来看看签字吧。” 安强拿着那合同一看,居然是一份劳务合同,大姨替他偿还12万债务,他与夏天食品有限公司签约,一共签了十年,不拿工资管吃住。安强冲着他妹妹就一声,“你这也太苛……” 话没说完,瞧见大姨脸色不好,想着那夏天食品反正是大姨的,签了他就算不干又如何,他亲妹妹能真弄死他?何况,出了这事儿,他在这儿本就不怎么受欢迎,跟着离开,不是最好的吗?于是就释怀了。 冲着大姨道,“行行行,我给你当苦工去,你可真是。”说着,就低头写了字。那边安夏张了几次口,想说出自己有钱,让他爸停下来,别这么干,可终究舍不得,直接装作被她爸推疼了,一直躲在一边,没说话。 这边签了,大姨才让谷峰出去到车上将提前预约取好的现金拿了进来,按着张晓华签的单子还了钱,这群人自然是高高兴兴,还夸奖大姨真厚道,对着安强说,“你就是不会挑人,你媳妇那是啥人品啊。”气得安夏想要揍人。 等着结束了,大姨就让安强收拾了东西,准备带他走,那边还有安夏一个人,大姨对她自小印象一般,这孩子实在太精了,天天欺负夏凡,可毕竟是个女孩子,她把安强带走了,剩下她一个,也放心不下,就冲着安夏道,“你跟着我去住吧,到时候我也能照顾一下你。” 安夏知道跟着大姨肯定过不差,可肯定会受管教,再者,她还觉得她爸想要离婚这事儿,是大姨拿钱逼的,对她肯定没啥好感觉,冲着大姨摇摇头,露出个苍白的微笑道,“不用了,谢谢大姨。不过,”她咬了咬嘴唇,不好意思道,“要是可以的话,您能不能借我点钱做生活费,我没钱了。” 这倒是正常要求,大姨点点头,“我一会儿给你办张卡,到时候每月给你吧。” 这算是说定了。一行四人坐了同一辆车,到了省城先将安夏送回了大学,临开车时,安夏想了想还是返回头说,“爸,你别怪我妈,她也不容易。”说完,就跑开了。 安强以为随后就会跟着大姨和谷峰回家,谁料到车头一拐,居然往夏天食品公司开去,等着到了那儿,一下车,安强就瞧见了停在门口的一辆大货车,门口有两个彪形大汉正在下面抽烟。 瞧见他们,这两人就凑了过来,冲着谷峰道,“老总。” 谷峰笑着答,“等了不少时间了吧,久等了啊。”那两人一个说,“没事。”一个说:“应该的。” 谷峰也不在意,拉着一旁站着的安强道,“大舅,这是我们公司的两位司机师傅,专门从我们自己的农场往这边加工厂运输的,今天正好有车,你就跟着他们走吧。反正东西也都是收拾好的。那边我已经打过电话了,已经安排好你住的地方,你到时候听安排工作就行了。” 安强哪里想到,刚到省城,屁股都没坐下呢,这小子就把自己要弄到农场里去。他们的农场他可打听过,为了租到便宜地,那地方可是偏远的很,没车压根不能出来,说实在的,就跟个改造农场似得。 他耍横道,“我不去,你凭什么让我去那儿啊!你这是不孝,我可以告你的,我不去。” 谷峰就那么站着,任由安强推他的胸膛,平静地说,“舅舅你刚签了十年合同。” “签了怎么样?签了也不去。你把你妈找来,我看她一个当妹妹的,敢把我送那种地方吗?” 他这一嚷嚷,旁边已经有不少来回的员工侧目,只是瞧见谷峰,这群人哪里干多围观,都匆忙离开了。谷峰冲着那两个大汉点点头,那两人就上来,一人一只手捉住了安强。安强还想反抗,可毕竟也是四十多了,又是一对二,压根就没使上力气,就被押进了货车驾驶舱。然后两人一边一个,将他挤得紧紧地。 安强扯着嗓子喊了几句,可这两人压根就理会他,外面更不可能有人敢当着谷峰的面,来瞧热闹。安强也就没办法了,不一时,司机的手机就响了,接起来听了几句后,就把手机放到了他耳边,里面传出谷峰的声音,“大舅,你别怪我们,这是为你好,农场是个清净的地儿,你好好想想你这辈子干的事儿吧,也接受下改造。你想好了,就能出来了。” 他略微顿了顿,才道,“在人情方面,你还不如我安夏妹妹呢。” 而另一边,夏凡恰好收到了大姨的电话,大姨详细的将如何处理的这事儿说了一遍。这其实也算不错了,张晓华欠着的都是些普通工人的钱,他和安强又没钱,无论如何,安家人也该将钱先还了,而能够借此让大舅写下合同,合情合理的将他弄到农场去接受一下在改造,这其实是不错的事儿,否则谁知道以后他们会生出什么事儿呢。 其实夏凡有些暗爽的是,上辈子他被大舅弄到煤场去工作,天天被看押,如今风水轮流转,大舅也遭了这一遭,他爽得很。他对着大姨道,“舅妈的事儿您就别管了,我来操作就行。总不能让她就这么逍遥。” 等着放了电话,夏凡就揉了揉脑袋,将这事儿吩咐了下去。他其实最近几天忙活的很,他申请的国家专利前天批下来了,整整半年时间,倒是跟当初说的时间一样。专利下来,也就说明,夏凡对付夏景年的一切手段都可以开始了,如今胖叔已经马不停蹄的忙了起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日,夏景年就会收到法院的传票,而省内和全国有名的媒体,则会收到一份安氏制药厂状告夏氏制药厂侵权的新闻消息。 他重生了三年,谋划了三年的事儿,终于要到高潮了,这让他兴奋不已。 夏景年,这是你欠我的。 第96章 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夏景年站在窗口,用略微显得有些苍白的手指敲击着窗台,后面的人各个汗如雨下、胆战心惊。由着厂长带头,连带着平日里一向十分活跃的刘德福,都向着夏尧发出了求救的眼神。 夏尧此时也是觉得难办。今天一早就接到了法院传单,说是安氏状告夏氏的药品胃舒泰侵权,他拿到传单的时候,只当是个笑话,刘德福开玩笑说,“谁不知道夏氏制药是祖传秘方,安氏居然想这种主意,怕是被我们的广告攻势打晕了,如今已经晕头转向了。” 说完,刘德福还冲着身边几个工作人员问,“你们说是不是?”都是夏氏的员工,拿人家钱吃人家饭,又有夏尧在场,这群人自然是哄笑一番。这些事夏尧干不出来,可他也觉得爽,自然是没当回事,将传单扔给刘德福,示意他去应付一下就行。 可没想到的是,不过几个小时后,就有媒体开始给厂子里打电话,要求负责人对是否侵权将要如何应对做出正面回应。不过几个小时时间,他们已经接到了不下二十个媒体的电话。 媒体虽然可怕,但夏尧并不担心,毕竟,他们又不是小门小户,还是有着特殊政策的港商,媒体不能颠倒黑白,他们担心的是,安氏如果仅仅是昏了头,怎么会这样大张旗鼓,他们就不怕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或者是,他真有什么证据,证明胃舒泰是侵权? 想到这个,夏尧就有些拿不准主意,带着厂长和几位主要负责人,跟夏景年汇报了这事儿。可夏景年一听,面色就沉重起来,先是问了厂里有没有泄密的可能,随后就抽起了烟。 这样下去不是正事,一共就几天准备时间,夏尧看了看厂长他们,就起了身,凑到夏景年身边道,“董事长,您看,是不是先让他们回去,厂里还在生产呢?” 夏景年这才回过神来,点点头,“先回去吧。” 等着人都走光了,只剩下伯侄俩了,夏景年才叹了口气,说起了一件事,“当年安老爷子胃疼,我曾经拿着这个老方子替他抓过药,不过药是我抓的,也是我煮的,药渣也是我分别找了几个地方倒的,你说有没有可能,是他们弄过去了?” 夏尧一听也皱了眉,安家的那个家属院他也去过了,小小一块地,四处都是房子,也就是说,四处都是眼睛,想要隐藏一件事,可是难上加难。可这话不能这么说,他踌躇道,“就算他们弄去了药渣,又不是专门学医的,也看不出来。” 夏景年听了摆摆手,不太自信道,“不知怎的,我总是觉得怪。如今想来,凡凡那孩子自从海市一出现,就像是掐准了我的脉搏似得,处处都将我一军。你说楼市那么风云变幻的地方,他居然能够把准时机,让我陷在了坑里,那可是政策性的塌盘啊,你说他怎么做到的?” 夏尧自然回答不出来,他只能沉默。夏景年独自一个人想了许多,才叹气道,“不想了,他总归不是能预知未来的神仙,就算我对不起他们母子,老天爷帮他一次,难不成还能次次都帮他?这方子咱家把得这样严密,又加了不少西药成分,早不是原先那张了。我是被海市的事儿弄得太在意了。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饶是夏景年如此说,刘德福也带着厂里的保安,将监控从头到尾的查了一遍,除了发现两个偷药的自家贼外,一无所获,没有任何可疑人物出现。 因着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夏凡手里有着怎样的证据,夏氏只能做常规准备。请来的律师魏爵觉得这事儿可大可小,建议夏氏跟安氏应该在开庭前私下进行一次会面,如果能谈妥,这才是最好的办法。 对于此,夏景年其实打心眼里并不愿意。毕竟海市一事,他怨恨夏凡颇深。只是如今他瞧惯了夏凡的手段,毕竟夏氏的安稳最重要,就点了头。可惜的是,那边的回复只有三个字,法庭见。这让夏氏上下都气的不得了,用刘德福的话说,等上了庭给他好看。 开庭的日子定在了1993年的最后一天。 因着当年在省城的时候,状告房东一家,夏凡被人差点伤了,所以贝诚这次严禁夏凡抛头露面,直接穿着厚实的羽绒服戴着大帽子,做了辆出租车过来。此时胖叔那辆桑塔纳已经停在了法院的大门前,夏凡远远瞧着,一群记者如同扑食的鸟儿一样,呼啦啦的将胖叔围了个水泄不通。 话筒都快戳到胖叔的鼻孔里去了,他还是笑眯眯的,冲着记者们问好。而与此同时,一阵刹车声响起,夏凡的视线随着声音变动,恰巧就看见了从车里走出来的夏尧,他小跑着到了车的右后边,殷勤地打开了车门,将夏景年迎了出来。 夏家人来了。不少记者相互交头接耳,怕是分工任务,不一时,就有一部分人围到了夏景年面前。一下子,两人官司没打,在法院外,先打上了擂台。 这边有人问胖叔,“您状告夏氏侵权,请问是指哪方面呢?” 胖叔答,“是指夏氏的主打药品,胃舒泰。” 那边夏景年发言,“胃舒泰是我们夏家的祖传秘方,经过大量科学家的试验而改进而制成,是夏家几百年来的心血,谁要是说我们侵权,怕是夏家的老祖宗都不干。” 这边有人问夏景年,“既然这样,请问您对安氏状告一事如何看,又会如何处理呢?” 夏景年笑笑道,“我十分明白一家刚刚经过收购的小药厂,想要做大做强的愿望。在这个经济发展迅猛的年代,年轻人想要早早把投资收回,显然是可以理解的。但这不代表着能够急功近利。药是什么,是用来治病救人的,一个只想着如何谋利,如何利用行业内龙头的名号炒作自己的药厂,他的产品……”他摇摇头,却没评价下去,反而换了话题,“我奉劝安氏药厂的负责人,还是要沉下心来,稳扎稳打,市场这么大,只要产品好,总归是有饭吃的,何必吃的这么难看?” 这话讽刺意味明显,让守在胖叔身边的记者立刻骚动起来,想要听听胖叔如何回复。谁料胖叔连看都不看夏景年一眼,道,“的确如此,做药如做人,只是一个连祖传秘方都可以杜撰的人,药又会好到哪里呢?对于一个以救命治人为己任的药厂来说,我们不能眼看着这样欺瞒大众的情形发生,却因为所谓的行业老大,而拒不发声。责任,对于我们来说,更重要。”胖叔对着各位记者歉然地说,“有些证据和事实,因为怕会实现泄密,我们会在庭审时提出,请各位记者移步吧。” 胖叔的话中有话,显然让记者们更好奇。一群人听着,就纷纷点了头。随着胖叔和夏景年往三号厅走去。到了楼梯处,两个人还虚伪的相互让了让。 贝诚远远瞧见了这一幕,冲着夏凡道,“胖叔这三年进步可真大,当年在小城第一次碰见他时,还是个小商贩的样子呢。” 夏凡点点头,这三年,无论是谷峰、胖叔还是老三,甚至是老三的媳妇小玲,夏凡的大姨,都进步巨大,成为了能独当一面的强人。他们的命运,跟夏凡记忆中的命运相差甚远,夏凡觉得,这也许就是一种因果循环,他利用重活的机会顺手帮了他们一把,他们则更加厉害的回报于自己。 两人跟着人群进了三号厅。里面已经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长枪短炮,夏凡和贝诚挑了个角落坐在了最后面,静静地听着堂上走着程序。许是夏氏对于祖传秘方一事有恃无恐,所以坐在被告席上的夏尧特别的镇静,夏凡仔细看了他两眼,就开庭了。 庭审是件挺没意思的事儿,先是确定相互身份,又告知权利和义务,等着到当事人陈述的环节,半个小时都过去了。原告是胖叔,被告是夏尧,话语跟开庭前在外面对记者说的差不多,胖叔说经调查,胃舒泰使用的药方乃是安氏制药厂所有,对安氏制药厂造成了侵权,而夏尧的叙述也跟夏景年八九不离十,用祖传秘方四个字作为驳斥,并强调自己拿来了夏家的族谱。 说完,他还得意的看了胖叔一眼。胖叔只是以包容的样子,沉默的看着他。这一镜头被有心的记者拍了下来,后来起了个名字叫做胸怀,成为了这场商战十有八九被用到的照片且不提。而到了举证环节,才是两家人最关心的。 胖叔的动作慢悠悠,也颤的夏氏制药厂的一干人心里慌得上,夏凡在背后看着,连夏景年的身体也开始微微前倾,显然是关注极了。胖叔不紧不慢地道,“胃舒泰的方子,当然,我们当初叫它胃快好,是由我们单位的一位老中医研制的,在云城制药厂还未曾被收购前,已经研制成功多年,但由于各种问题,所以一直没投产。好在这个药方一直记录在案,我们也进行了专利申请,如今这个专利已经批复,所以我们请求法院收回夏氏制药厂对于胃舒泰的制造权力,同时对已进行销售部分,进行赔偿。这是我们的专利证书。” 这句话一落,底下立刻的嗡嗡声不断,谁也没想到,安氏居然手中有专利。这代表着什么,代表着这东西是在五十年内完全属于安氏的,无论安氏从什么渠道得到了这张药方,夏氏都没有权利进行生产了。这招可够狠。 那边夏景年的脸色也变得煞白,他捏住手中的把手,不敢置信的看着胖叔,他们居然有专利!夏尧也在上面愣了,在专利面前,族谱有什么用,就是祖宗来了,这事儿他也说不清。可安氏怎么会有专利,大陆人不是都不懂什么叫做专利吗?他们不都是喜欢跟风的吗? 因着这是新提交的证据,需要进行检验,所以审理宣告中止。夏凡拉着贝诚跟着众人向外走,却没想到一转头,正好跟夏尧打了个照面。夏尧仿佛打了鸡血一般,疯了似地拨开人群冲了过来,顾不上别人的眼光,冲着夏凡道,“你搞的鬼对不对?专利不是这张药方对不对?” 他的声音不小,今天听审的又大多数是记者,不过几眼,就有人认出了夏凡,喊着,“那是安氏制药厂的董事长,两边对上了。” 夏尧也没想到会引起这么大的骚动。他一把拽住夏凡的胳膊,拉着他法院楼上跑,夏凡给了贝诚跟上的眼神,三个人一路躲闪地进了男厕所,夏尧顺手把门关上,将记者挡在了外面,就冲着夏凡喊,“你怎么能这么做,你知道不知道,专利只有五十年。你就算再恨你爸爸,你怎么能将夏家老祖宗留下的宝贝,申请专利呢。你这是要毁了夏家吗?” 这的确是真得,专利看似能够保护发明人,却有着时间限制。五十年限制一到,就会将内容公之于众,变成众所周知的事情。所以,拿捏着祖传秘方的厂家,譬如酿酒方子,药方等,都是不会申请专利的。 夏家也是如此,他们认为这样保密至极,却没想到,这个方子,夏凡是知道的。他知道的原因很简单,夏凡说是双性,可孩子又没生出来,怎么会值一亿元人民币,顾禾那么会做生意的人,又能如何相信夏景年呢。 无奈之下,夏景年将夏家的秘方锁好了抵押在了顾禾这里,说是夏凡生出孩子就拿回来,顾禾那时候钱赚的快,对实业没半点兴趣,也不当回事。当时夏凡跟顾禾感情正好,夏凡受了夏舜他们欺负,为哄夏凡,顾禾拿给他看过。如今瞧着,却是歪打正着,成全了夏凡的这一世。 夏凡推开夏尧的手,整了整自己的衣服,笑道,“我又不是夏家人,为何要管夏家的祖宗?这不应该是夏景年和你的事儿吗?” 第97章 验证夏氏制药厂的胃舒泰和安氏制药厂提出的胃快好专利是否是一个方子,其实简单的很。但事件背后所代表的意义并不相同。 如果验明的确相同的话,不但代表着夏家日后都不能对这个药品进行生产,断了财路,还要对以往卖出的药品进行赔偿。好死不死,夏氏制药厂刚刚打了广告,号称“一年销量上百万盒”,当初他吹得有多狠,如今就要赔得有多多,刚想想那巨额的款项,夏景年都恨不得吃了夏凡。 可其实从遭遇夏凡到如今,夏景年还真没占过上风。庭审中止后,夏氏制药厂就配合法院,对两家的处方进行核对。隔了两天,他给认识的中院院长打电话,想要知道点内幕,谁料到这个在酒桌上跟他称兄道弟的男人直接说了一句话,“老夏啊,这事儿你输定了。” 一句话定了生死。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一回夏氏制药厂,夏景年、夏尧、厂长李伟生、副厂长刘德福就凑在了一起,开始商量对策。 对于李伟生和刘德福来说,他们不了解夏景年和夏凡的过往,但从这件事出发看,专利好比尚方宝剑,可上打皇帝,下斩奸臣,压根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能做文章的,就是舆论二字。这两人也是人尖子,不过短短时间,就想出了一出好戏——想要通过夏家古方泄露,被抢注专利一事,向广大媒体进行诉求,将此事闹大,形成全国性关注案件。 这显然是有背景的,自从改革开放以来,国家打开了大门,中国人走了出去,外国人也走了进来。面对对于产品的专利权没有丝毫保护意识的中国人,外国人好像走进了任人挑选的宝库,不少产品都被抢注了专利,明明是自己发明的东西,却要反过来给别人交钱,这让不少有识之士说不出的憋屈。 在这样的情绪下,偷取了本应该秘密保存的方子,还注册成了专利,几乎等于提前五十年将中国老祖宗的东西向所有人公开,就算注册成功又怎样?这简直是败类! 只是话说到这儿,刘德福有些郁闷的说,“可惜安氏制药厂跟咱们的人几乎没接触,这方子是怎么偷得,却是拿不出证据来。却是不好取信于人啊。” 这就是说谎的艺术了,虽然是假的,也要从头到尾安排得妥妥当当,才能不被人找出破绽。可对于李伟生和刘德福两个人来说,没有接触过,不好栽赃嫁祸是个漏洞,可对于夏景年与夏尧来说,这简直就是不用说的关系——夏凡可是夏景年的私生子,他妈妈跟夏景年过了这么久的日子,都准备结婚了,知道夏景年家的古方不是正常事儿吗? 伯侄俩相互看了一眼,便明白了彼此的意思。这事儿夏景年是当事人,又是董事长,不好自己去讲明他与夏凡的关系,夏尧直接起了身,冲着李伟生和刘德福道,“来,咱们到会议室聊聊去,今天务必把这事儿弄好。” 那两个人被这个转折弄得摸不到头脑,还十分奇怪,都这时候了,夏景年还有其他要紧事儿吗?可一进会议室,夏尧关了门把关系一说,两个人心里就骂了声我艹,他们还以为这是商业竞争,闹了半天原来是私生子报复啊。 若是前面,他们俩还觉得责任重大,如今脸上虽然保持着慎重的表情,提着的心却是砰地一声终于落了地,这事儿跟他们关系不大了。 放松了的两人,加上对夏凡有着特别厌恶情绪的夏尧,在会议室里叽叽咕咕三四个小时,终于拿出了一套方案。 而这几天,依着安氏制药厂的安排,夏氏制药厂和安氏制药厂的官司出现在了不少报纸财经版上,对于这样的行业内倾轧,虽然有,但闹的这么明目张胆,恨不得每个人都来看看热闹的,其实并不多。所以,来的媒体们,也都给了面子,不大不小千八百字的豆腐块,简要的说明了一下情况,个别的还配了那张名为《胸怀》的图。 这条消息引起的传播度其实一般,新闻描写的实在太简单了。就一个时间、地点、人物,结果,更何况,是药品侵权又不是药品内有违禁物质,对人体也没有任何伤害,最多以后换个厂家生产罢了,大家都是一扫而过。 收集报纸的胖叔对这个也不太满意,冲着夏凡到,“你说车马费一个个给了这么多,怎么就这么点地方,我还想保存下来呢,这也太没感觉了。” 夏凡知道,这个词叫做不够爽。他伸手拿了几份报纸来看,指着胖叔和夏尧对视的那张照片道,“谁说的,这张照片就不错。多涨咱们家气势灭他们威风啊。” 胖叔一听就乐了,自己道,“我就是觉得得在气势上压倒他们。” “那你还得忙,”夏凡翻着报纸道,“夏景年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认输的。这两天结果快出来了,八成他就得反击,到时候,闹大了,可是要多大的版面就多大的版面。” 胖叔听了这话,抬头看向夏凡,却见夏凡一脸平静。他不由叹了口气,心道夏景年,你可别太不是东西。 这句话想法一落,他的手机就响了,胖叔连忙摁了接听键,快步出了办公室,“咋了?怎么这个时候打过来了?”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胖叔静静听完后就骂了一句话,“我操他妈。”说完就挂了电话,直接推门进了屋,冲着夏凡道,“夏氏制药厂要在中午开新闻发布会,说是……说是……”胖叔憋了半天,话也没说出口。 夏凡知道肯定不是好听的话,无所谓道,“直说吧,我那点事儿胖叔你不都知道吗” 胖叔叹了口气,直接道,“说是公布此次药方内情,说安氏制药厂董事长夏凡,乃是……乃是夏家的私生子,这方子,是偷得。” 这话胖叔也隐瞒了一些,原话是“是夏凡的母亲偷的。” 夏凡不由笑了一下,“我就知道,夏景年出不了什么好主意,说来说去,不过是拿着我的出身说事儿罢了。” “那咱们?”胖叔瞧着这样笑眯眯的夏凡有点心疼,被亲爹一次又一次拿着出生的事情做文章,谁受得了? “问清楚几点开始,咱们也去看看热闹。” 因为要一棒子打死夏凡,对于这次新闻发布会,夏氏制药厂可是准备充足。 场地选择了云城最大的百福酒店,还通过各种渠道,邀请了不少媒体过来。比上次在法院门口,人数只多不少。 整个发布会现场,刚摄像机就架着七台,更不要提那些长枪短炮,夏景年带着夏尧等人一上场,整个场地里就听见咔嚓咔嚓的照片声,闪光灯亮的甚至让人眼花,足足持续了五分钟,这声音和光芒才弱了下去,记者们这才抽出空来,瞧瞧夏景年到底什么样。 夏景年原本就是个美男子——夏凡继承了他和安茜的好基因——又加上常年的保养,和养尊处优形成了气质,使得他给人的第一印象,往往十分不错。 媒体们原本接到这个发布会内容时,对于一个抛弃私生子的男人还有着过多的猜测,想着这样一个无情的人究竟是什么样子。可如今一瞧,大多数人都很难对这个人产生恶感,甚至有的女孩还在下面议论,“好帅啊,看着不像是快五十的人了。” 夏景年冲着底下的记者们微微一笑,然后就坐在了正中央。那边刘德福主持,先是大体介绍了夏景年的身份,就直接宣布了发布会开始,请夏景年发言。 夏景年听了点点头,先是跟下面的媒体朋友问了好,然后就道,“相信这次发布会的主题,大家事先都知道了。其实我并不愿说出这样一个让人伤心的事实——状告夏氏制药厂胃舒泰品牌侵权的安氏制药厂的董事长夏凡,其实是我在十九年前,遗落在大陆的私生子。” 这话一落,记者们立刻聚精会神起来,夏景年满意的看着下面的反应,开始大体叙述当年的事情,譬如文革对于他的迫害,安茜又有多么的美好,在黑暗中给了他支撑下去的力量,他又是怎样用祖传的药方替安茜的父亲治胃病,在两人已经订婚的情况下,面对被迫害的境遇,安茜又是如何支持他逃离大陆,到香港与父亲相认。 这一故事讲完,夏景年接着道,“我这一走就是十几年,政策让我们不得相见,我连安茜替我生了个儿子也不知道。可当我知道的时候,这孩子已经对我存有太多的敌意。我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连老祖宗留下的东西都不珍惜。 我不怕他生产同样的产品跟我抢生意,我们本就是父子,我欠他的远远不是金钱能补偿的,可我不甘心,祖传的秘方就被这样泄露出去。专利只有五十年啊,五十年后,中国人用这个治胃病没问题,可外国人呢,那些拿了我们的东西,抢了我们的东西的外国也能这么做,我不甘心啊。” 夏景年不愧是个讲故事的高手,明明他负人在前,却能让在场的人觉得他无辜,明明是不想自家受到经济损失,却也能扯到民族大义上来,可问题是,在场的记者们,有人听进去了。 有个小姑娘站起来气愤的问,“夏先生,药方是您给夏凡的吗?” “不,应该是当时为安老爷子熬药泄露的。” “那您准备怎么办呢?” “他有专利在手,我遵从国家的法律。可我实在不忍夏氏药业公司背上侵权的恶名。”夏景年悲痛的说,“从一开始,就是我的错。” 这个错字用的太恰当,是什么错,是把药给安老爷子被偷取药方,还是指他没有机会认回儿子?一时间每个人咂摸着嘴,神色不同。这群记者们都是人精,自然能看出这是狗急跳墙了,连带这等隐私之事也冒了出来。只是每个人的想法还不一样。有人觉得夏景年抛妻弃子,得了报复也是活该,但也有不少愤青,觉得夏凡做事只顾私利,手段太过毒辣。 正当所有人都议论纷纷时,却听见大门口处有人喧哗,众人扭头回望,恰见大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了,一个高大的穿着西装的保镖进门后,后面冒出了个穿着修身西装的男孩,那男孩长得眉目清秀,样貌不俗。 瞧见众人看他,便勾唇一笑,道,“听闻夏氏制药厂在这里开新闻发布会,我这里恰有一事也要宣布一下,便过来借个场子用,省得各位在跑一趟了。对了,”他道,“我姓夏名凡,是安氏制药厂的董事长。” 第98章 谁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也就十八九的清秀男孩居然是安氏制药厂的董事长?是夏景年口中为了报复被抛弃而心狠手辣的私生子。 而且显然,在夏景年爆出这个大料之后,这位董事长,也有话要说说。 这代表着什么?新闻! 而新闻就是名声、就是业绩、就是奖金,就是他们的工作。 几乎在霎时间,整个发布会会场动了起来。先是舒舒服服坐在椅子上的文字记者们,匆匆忙忙回头打量着夏凡,试图在他脸上找出任何可描写的细节。随后是原本围在桌子前拍照的摄影记者们,举着照相机就扑了过来,咔嚓咔嚓的快门声不绝于耳,随后,是动作最慢的摄影记者,匆匆将摄像机从支架上拿下来,扛着挤了挤去。 夏凡这张脸,年仅十八岁,长得眉清目秀,养的唇红齿白,却是最最上相的样子。镜头中,夏凡淡淡的微笑着,然后冲着后面挤不进来的记者道,“且分一分,我到前面台子上去,你们更好照。” 记者们听了这才松动了些,等着几分钟后,该照的都照完了,才挨挨擦擦的让开了条路。前面保镖开路,夏凡抚了抚衣服,神态悠然的缓步走了过去。 而此时,台上的夏景年与夏尧,脸色却是十分难看。 他万万没想到,夏凡居然会在这种关键时刻,闯了进来。被当场撞破谎言的他如今也顾不得脸面了,他满脑子想的是,夏凡想要宣布一件事,在他宣布夏凡是私生子,偷了夏家的祖传秘方后,夏凡还能宣布什么事? 他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凝重的看着夏凡以轻快的脚步跳上了台子,冲着他微微一笑,并问好说,“夏老板,又见面了。只是没想到咖啡厅一别,我们居然会在这种场合见面,真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夏凡从重生起,说话就不客气。如今这句话,更是充满了胜利感,这让夏景年感到不适,他皱眉道,“凡凡,我好歹是你父亲,当年之事也是迫不得已,你何苦这般念念不忘?”他似是想起了点什么,冲着他又道,“我知你觉得与夏舜相比,被亏待了许多,我会补偿你的。夏家的方子岂是随便闹着玩的,你收手吧。” 居然现场让人认亲了。这让夏凡有种说不出的愤怒,可今日夏凡拿定了要将夏景年置之死地,所以连带他这般混淆是非,他也不过是冷眼看了一下,连搭理都没有,就转回了头,冲着底下的记者说道,“今天到这里,其实是听说夏氏制药厂要发布有关于我的身世的新闻,刚刚我在门外听了听,真是大开眼界。” “眼前这人,”他回头望向夏景年,记者们也跟随着他的目光,看向了夏景年,夏凡这才道,“的确是我的生身父亲。” 这一句话,让场下的记者们又交头接耳起来。双方都承认了这一关系,那么商业战争就变成了父子情仇,多好的周末版内容啊。 就连夏景年也松了口气,如果仅仅是驳斥他的话,那他无需担心。 夏凡接着道,“他当年的确与我母亲谈婚论嫁,并且深受迫害。只是不同的是,他的离开并没有我母亲支持,反而让人寒心的是,面对已经与他定好婚期,身怀六甲的未婚妻,为了怕走漏风声,这个男人在婚前几天趁夜逃跑,消失了个无影无踪。七十年代,一个未婚先孕的女人会遇到什么?再做我看着也有四十多岁的人,不妨回想回想。” 那是什么样的一个年代,只要经历过的人都心有余悸,若非家属院的人心思良善,安老爷子又一辈子积德行善,积下了好人缘,安茜别说生子,怕是连命都保不住了。 夏凡这一番话,却是让下面的人对夏景年的观感来了大反转,不少上点年纪的记者都冲着他露出了鄙视的目光,可亦有人为夏景年伸冤。 刚刚那个对夏景年挺有好印象的小姑娘不由说。“这是时代造成的悲剧,再怎么他也是你爸爸,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啊。” 夏凡哑然失笑,这可真是句万金油,甭管父母有了多大的不是,都可以拿来用一用。他道,“可这个迫不得已离开的父亲,在回了大陆做生意五年内,不曾找回过我。外公去世,退学养家他都不在,可偏偏他赔了钱,才上门来找我,想要让我当个冤大头,把钱拿出来花花。你说,他怎么样?” 那小姑娘显然没想到还有这等内情,说不对砸了自己的脚,说对却昧了良心,支支吾吾一会儿,却是没说出什么。旁边刘德福怕是看不下去了,冲着身旁的一个员工耳语几句,那人就向下走了走,混进了记者中,喊了句,“说到底,不过是为偷秘方做掩饰罢了。” 夏凡简直要谢谢他,他正愁如何开始呢。既然夏景年能编故事,他为何又不能呢。夏凡笑笑道,“说起这方子的事儿,夏董事长的确没说谎。听我母亲说,当年我外公胃疼,夏董事长就熬了副中药给他喝,只是结果夏董事长却没说,我外公并没有好,而是送到了医院开了刀才痊愈的。” 夏凡慢慢地讲当年的事儿,“因着担心外公吃错了药,我妈就找了点药渣包了起来给个老中医看了看,听说没事儿才放到了一边。外公去世后,家中全归了我,这方子是我翻出来的。后来认识了云城制药厂的老中医,我寻思这好歹是我父亲留下的东西,就请他代为研究。这是上次庭审未说的内容。” 说到这里,夏凡的两眼有些湿润。 在记者的眼中,此时台上的两个人却充满着对比,一个是养尊处优的成功人士,四十多岁,过惯了优厚的生活,一个则是年近十八岁的少年。夏凡的资料在他们的脑海里闪现,15岁辍学,到省城打工,凭借敏锐的商业意识,成立了夏天快餐,如今已经发展为安省最大的食品连锁集团。 纵然如今夏凡比夏景年还要富有,但显然,这孩子曾经因为夏景年的亏欠连书都读不起,这样的对比下,是非自由公断。 对于夏凡的解释,显然夏氏制药厂并不买账,刘德福干脆亲身上阵,指漏道,“那就能拿着夏家的东西来告夏家吗?” “不!”夏凡答得干脆利索,“我为它申请专利,不过是为了救人罢了。” 这话确实引得众人的好奇,既然已经讲到了这里,夏凡也不卖官司了,直接道,“当初在庭审的时候,我方的代表袁正方就曾说,这个药方我们早就研究,并有专利,却因为各种原因而搁浅,一直未曾上市。这个原因,其实也是我状告夏氏制药厂侵权的原因,我想阻止它一年卖出百万盒,因为,这个药有缺陷,对于胃痛只有短期的消炎止痛功能,长期服用,会增加胃癌的发病率。” 石破天惊! 此话一落,夏景年滕地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下面的记者们也哗的一声发出了惊呼。霸占胃药龙头老大的胃舒泰居然有这样的问题?这可不仅仅是财经版的新闻,而是大的社会新闻。一时间,所有的记者都高高举起了手,试图跟夏凡进行提问。 夏凡道,“下面有请安氏制药厂特聘教授胃部肿瘤专家教授胡光胜为大家讲解。”胡光胜立刻上了台,用专业术语讲解起来。 夏凡缓缓下台,回头间,瞧见夏景年的脸色随着胡光胜的讲解而越发难看,最终白的似是一张纸,原来颇具神采的一双眼,正在渐渐的暗淡下去,变成了死鱼眼珠子,没有一点光芒。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夏凡在安氏制药厂的新闻发布会会场反客为主,反将一军,立刻在云城传了起来。更何况,还有实例作证:夏氏制药厂如今已经完全停产——不停产也卖不出去了。人们能看到夏尧在忙忙碌碌,打理着闹上门来的经销商,可夏景年却是始终不见。 对于夏凡这样狠的手段,云城内大大小小的药厂们反应不一。按着传出来的前因后果来说,夏凡没错,可花上半年时间,投入大量资金,找来大批科研人员,只为研究一个药方的坏处,任谁也干不出来。 如果说,顾禾原来是云城的鬼见愁,如今夏凡却成了第二个。 可如今,前者正在给后者打电话。夏凡躺在贝诚怀里,电话中传来顾禾的声音,“夏凡吗?好久不见,我这里明天晚上有个晚宴,过来聚聚吧。” 合了电话,贝诚道,“夏景年不见了踪影,怕是在顾禾这里找门路呢!” 第99章 顾禾在走私中得了大利润,也因此,就连京中的顾家也觉得他最近有些滑不留手,只是又碍着他上缴的钱财,算是隐忍着。 只是事业的一帆风顺,并没让顾禾的日子好过上许多。 如果此时夏凡看到他,会发现比起两年前,顾禾显得苍老许多。不过三十岁的男人,眼下却隐隐发着黑,瞧着气虚的样子。若是懂行的看到,就会知道,他八成是睡不好。 应该说,从海市回来后,两年时间,他几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这里面小部分是他故意不睡,纵然他身后有着北京的势力,可走私也是件风险极大的事情,事情大多都安排在晚上,他是要事必躬亲的。大部分却是因为,他一闭眼就会做梦,那梦说不出好坏,只是让人觉得狐疑,因为他梦见的是,夏凡。 其实这个梦在海市时他就做过几次,可那时候他追求的是贝诚,在他看来,贝诚的身材虽然高大了些,不太适合做个受,但身后的势力却是他需要的,因此费劲了心思。可夏凡算是个什么?不过是长得好看的小男孩罢了,这种人,他随便找家会所,都能找出一大片来,各个身轻体柔肤白貌美,他自然是不感兴趣的。 可偏偏在梦中,夏凡与他仿佛十分熟悉,两人如同恋人一般相处,跟现实生活却是两个世界。这太奇怪了。 他原本以为等着离开海市,这个梦就会结束,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两年了,他依旧一闭眼,就能瞧见夏凡。他的梦是混乱的,一部分甜蜜的要死,他带着夏凡四处玩,在山巅上看着星星与他亲吻,在海边相互追逐嬉戏,他们住进了云城的顾家,如同夫妻一般,早上他拥着夏凡起床,傍晚夏凡在院子中接他回家。 他常年不笑的脸上,经常会勾起嘴角,有时候在书房里办公到深夜,也忍不住回房间看一看已经睡着的人。 他毫不犹豫的认为,在梦中,他爱上了夏凡。 其实,即便在现实中,他也期望着有这样平静而温馨的生活。 但另一部分,却总是在他甜蜜的梦中骤然出现,穿着睡衣,瘦如枯柴的夏凡,带着叮当乱响的镣铐,眼中燃烧着愤恨,冲着他喊,“顾禾,放我出去,顾禾,我恨你。” 地点在不停的变换,顾家老宅,他买下的公寓,后来换成了医院,每一次,夏凡恨不得能够吃掉它,所有的温情都不见了。 常常是上半夜的甜蜜伴随着下半夜的噩梦,这让他夜不成寐,常常一个人被惊醒后,思索梦中的世界,中间到底有什么事情,让夏凡如此恨他?可无论怎么梦,没人告诉他。 他让心腹乔梁留在了海市,帮他打探夏凡的消息。可简单的接近于空白的简历,找不到两个人任何可能相接处的点。他甚至派人去夏凡老家打听,结果大近相同。这让他只好放弃这条路。 去年底,夏凡来了云城,身边还跟着贝诚。可他如今再见两人,心态却发生了翻转式的变化。他的目光停留在夏凡的身上,而对于昔日的香饽饽贝诚,有种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讨厌。就像是,情敌。 他的心理医生告诉他,不要将梦中的世界与现实的世界混淆,那些都是假的。他一直在隐忍着不去找夏凡,而如今,夏景年打破了这个平衡,给了他机会。他叫来了老管家,事无巨细的交代了一番。 所谓的聚会不过是借口,只是顾禾用来邀请夏凡的理由罢了。夏凡和贝诚将车停在了大门口,踱步进去。 顾家的宅子是座旧宅,据传解放前是云城的一位大商人的私邸,解放后就被收归国有,分给了一位老干部。顾禾的父亲发家后,从老干部手里买来的。 宅子是典型的民国建筑,如今看虽然颇具味道,但其实住着并不如新开发的别墅那般舒服。但可以抵消这一切的是,这座宅子有着一片大花园,园子中甚至有片自己挖的池塘。 夏凡对这里有着非同一般的熟悉,他站在门口,有些怔然的看着园中最高的一棵树上,挂着的红灯笼,上面写着个歪七扭八的顾字。如今不过是1994年的一月,元旦刚过没几天,挂着红灯笼图个喜庆也是正常,贝诚只是觉得难看,压根没往心里去,夏凡心中却是巨浪滔天。 顾家满门子粗人,哪里会有挂灯笼的习惯?这不是他与顾禾的一个小情趣罢了,那时两人认识没几天,顾禾带着夏凡来了顾家,因为快要过春节了,路上有不少卖红灯笼的。夏凡想起了外公每年都买两个红灯笼,挂在阳台上,就说了嘴。 顾禾那时候怕是最为温柔的时候了,听了后二话不说就让人买了回去。不知道下边办事的人传话传成了什么,居然还买了墨和毛笔回来,两个半吊子觉得挺好玩,在灯笼上写了半日,才写出个能看的顾字。 因着着实不能见人,顾禾就让人挂在了园中的树上,自己看看罢了。 如今同样东西,出现在同样的地点,虽然时间早了些,不能不让夏凡警惕。在海市时,他就知道,顾禾似是知道点上辈子的事儿,如今看,他怕是知道的更多了。 夏凡不过是略微皱皱眉头,贝诚那边已经看了出来。只当他是对顾禾有些不好印象,就伸手将他揽了揽,这一动作看起来不过是兄弟间的小动作,可却让站在楼上的顾禾皱了眉,他有些不悦的说,“去请他们进来吧。先别让夏景年出来。” 夏凡冲着贝诚笑了笑,表示没关系,就跟着他向着别墅走了过去。路上恰逢遇到了老管家,将两人引到了平日待客的书房中,上了两杯红茶。 贝诚倒是沾了沾口,夏凡瞧了瞧,就端起来抿了一口,表情十分餍足,不一时,又喝了一口。那边顾禾进来,就瞧见了这一幕,这让他的脚步顿住,这红茶里加了蜂蜜,是在梦中夏凡冬天最爱的一种。只因他当年在小城做工时,伤了身体,喜欢喝这种温热的饮料。 顾禾自认为在海市与夏凡也不过是匆匆几瞥,如今接连试探了两次,似是都对上了,他就算再不信,也知道,这事儿八成就是真的了。可他的记忆没有断档,夏凡如今才十八岁,是出现在他梦中的模样,那些事情又是发生在什么时候呢? 屋中两人瞧见了他,纷纷放下了茶杯站了起来。顾禾将心思隐藏起来,同两人寒暄几句,分坐沙发对面。他伸手拿了茶壶,替两人倒水,嘴上却说道,“早听说两位来了云城,原本我们在海市也是旧识,早该一起聚聚,可我实在太忙,一直也没抽出时间,没想到却因为这事儿请两位来了?” 这果然是商人间的谈话,海市时贝诚帮着许杰跟顾禾和顾晖已经闹得人尽皆知,别说朋友,死仇还差不多,居然能面不改色的说“旧识”,贝诚回敬道,“是啊,既然是旧识,此事还是不要多说为妙,免得伤了感情。” 顾禾就跟没听到一样,冲着夏凡先道,“这茶对体寒特别管用,你多喝点。”说完才对贝诚道,“我倒是不想管这事儿,可也跟夏景年认识这些年,我总要给他些面子。” “如果你觉得你有这个面子,那就说吧!”夏凡嘴不留情。 “这事儿我还真有点看法,”顾禾仿若没听见一般,语气平稳,“你们也不用觉得,我是夏景年请来的,就必是向着他的,这事儿我也从头到尾听了一遍,那些陈年旧事也问清楚了,”此时他看向夏凡,“你这些年的确是受苦了。” 如果说,刚才的试探都是隐秘而不显露的话,那么这么露骨的关心,贝诚再看不出来,他就是傻子了。他隐忍不发,听着顾禾接着往下说。 “夏景年对不住你和你的母亲,你做的这些,在道义上说不过去,但是在情感上却是没问题的。于我这里,”他微微探身,“我是完全站在你这边的,什么狗屁的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世上从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他爱你,你爱他,他负你,你负他,这于你天经地义,于他活该。” 这番言论,倒是为夏凡鼓噪叫好。但是放在这个情境——为夏景年说情,就不那么意外了。你对不起人家,人家现在三十年河西了,就算要求情,也要说点人家爱听的吧。 夏凡点点头,笑道,“顾先生说得透彻,那何苦要走着一趟?他活该就该着吧。” 顾禾摇头,“心里这么想,事儿却不能这么干。道义上,他终究是你父亲,不为他,也为你们自己,日后你们还在商界中,总不能让人觉得是个心狠手辣,亲爹都敢弄死的人吧。这样生意可做不下去。” “那你说如何?”贝诚问。 “总归给他条后路,也给自己条后路,”顾禾想了想,终是说出了打算,“我与夏景年商量过了,夏氏不能倒,但人却可以换。夏尧不过是侄子,夏舜和夏禹也小,你若是愿意,将夏氏接起来,你说如何?” 第100章 “你若愿意,日后将夏氏接起来,你说如何?”顾禾说完,就看着夏凡,等待着他的回复。 夏氏啊,夏凡将这三个字在嘴巴里咂摸了一圈,却没正面回答,而是问,“这事儿顾先生就能做得了主吗?” 这话就很明白了,夏凡倒是有谈的意思,但想跟正主谈。顾禾一听有戏,夏凡虽没说立刻答应,可也没如夏景年说的,恨不得要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听见他的名字就暴跳如雷,反应还属正常状况。所以顾禾很自然的说,“我不过是中间人,这事儿自然是夏氏的当家人来说。” 夏凡点点头,“既如此,想必夏景年也来了,干嘛还躲躲藏藏,借他人的嘴巴说自己那点心思,不如出来聊聊吧。” 顾禾想了想,点点头,低头拨了个电话,冲着电话了说了句,“让他进来吧。”就挂断了。三个人其实很尴尬,顾禾原本追求过贝诚,贝诚又跟夏凡是夫夫关系,如今顾禾又对夏凡感兴趣,理起来,如乱麻一般。最重要的是,顾禾不过刚刚殷勤了点,贝诚那如刀割一般的目光,已经在他身上扫了好几遍了。 这样的状态下,夏凡不想说话,贝诚懒得说,顾禾憋着,一时间,屋子里竟然静了下来,几个人不是低头思索,就是如夏凡一般,慢悠悠的品茶。 过了约有七八分钟,门外响起了砰、砰、砰的走路声,这人应是有沉重的心事,每一步迈得都十分用力且间隔时间较长,听在众人耳朵里,如何放缓跳动的心脏,让人也跟着气累起来。 过了十几秒,门外才响起了敲门声。顾禾说了句,“进来。”夏凡突然有些快意地想,夏景年居然还有敲人家门的这天。 夏景年随即推门进来。他穿着与那日发布会差不多的西服,可如今整个人的状态却是不一样了,头发不知道是长了,还是没搭理,耷拉下来,衬得那张有着胡子茬的脸,格外的沧桑。瞧见了三人在座,他也没说话,慢慢坐在了顾禾身边,恰恰与夏凡对面。 顾禾也没给他倒水,只是到,“你的意思,我跟夏凡说过了,他说要找能做得了主的人说,这事儿还是你们为主,我不过做个牵线人,愿意谈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我还有事要处理,你们慢慢谈。” 说完,顾禾就起了身,出了房间。 屋子里继续静默。夏凡这边是轻松自在,夏景年那边却是尴尬异常。想也明白,一个高高在上多少年的成功人士,猛一落入低谷,心情怎么会随即调整过来。更何况,眼前的这个人,是他看不上并抛弃了的私生子,甚至到现在,他还准备用所谓的美好将来,坑坑他。 只是,此时没人会替他打破这尴尬的沉默,等了三四分钟,夏景年终于开了口,“凡凡,爸爸对不起你。”他干涩的咽了口唾沫,“你的确是个经商天才,我如今岁数也大了,夏氏在手中也一直没发展起来,不如你来帮我,日后接管夏氏吧。” 夏凡没说话,贝诚问,“听说夏家大房二房没分家是吗?” 这事儿也知道?夏景年眼中露出了些许惊讶,但随即就掩盖了下去,点头道,“我父亲去世前,留下了遗嘱,由我接任夏氏,但兄弟不分家,景夕就是凡凡的叔叔,对于做生意一窍不通,我爸爸怕他会受苦。” “那就是连这一家人也接过来了?”贝诚呵了一声算道,“不过一个如今没有任何声誉的企业,外加两家过惯了好日子的亲戚,夏老板,绕了这一圈,这不是跟你在小城提出来的要求一样吗?只不过那个是明着要钱,这个却是要暗着贴补罢了。” 夏景年自然是有这个意思的,夏氏如今要翻身可有点难,这一场官司,夏凡把握好了所有的点,招招都打在他七寸上,如今胃舒泰名声扫地,连带着他们生产的其他药品也滞销,若是原先他倒是不怕,可如今,他在海市输了那么多,欠了一大笔钱,香港的房子都卖了两套了,他哪里有本事有时间有金钱让夏氏起死回生? 就这样一步步倒了,还是放开虚名,留得青山在,夏景年选择的,自然是后者。他觉得,夏凡即便再不喜欢他,可面对这样庞大的企业,他总会动心的。如今听着贝诚这般说,他脸色也不太好看,“这是我们父子的事儿,贝先生,还请您回避。” 在一旁一直听着的夏凡,这时候却直起了身子,“这是我家人,我们家他做主,他问什么你答什么就是了。不想谈就散伙。” 夏景年被噎了一句,他倒是知道两人关系不自然,只是却没想到夏凡会这么明目张胆,他终究是当爹的,纵然知道夏凡是双性,知道他找个男人跟找个女人一样自然,可总归也不得劲。只是瞧着夏凡真是没表现半点感兴趣的样子,他也不敢托大,终是说,“夏氏能挣得比要付出的多,”当然这句话要有个限定,“如果你不存心毁灭它的话。” 这倒是实话,夏家这几十年来,可不是靠着夏景年所谓的投资富裕了起来,而是靠着老老实实卖药起的家。如今夏景年觉得他才华不显,其实说真的,他不过是走错路了。夏凡对此认同,点头道,“却是如此。”这让夏景年看到了点希望,可夏凡紧接着道,“但我对姓夏的,没兴趣。若是你把夏氏制药厂卖给我,这事儿就可以了了。” “你这是欺人太甚。”夏景年打着把夏氏制药厂当做胡萝卜,吊着夏凡当牛做马的心里,哪里想到,人家只想吃萝卜,不想干活。 夏凡也直接,“我就是在欺负你啊。我都欺负了好久了,难道这才发现?”他十分认真的说,“你也知道,我在海市赚了不少钱,当然,里面还有你那六亿五千万,只是我都这么有钱了,想要这么个小厂子,干吗不自己买呢?你说是吧。” 夏景年简直要吐血。胖叔那事儿不过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一次过招,他觉得丢人,所以不说,他认为夏凡会觉得下作,也不会说。谁想到这小子压根思维异于常人?他拿这事儿摆在台面上。 夏景年只觉得自己放在桌子下的手都在不停的哆嗦,可脸上还要露出平静的模样,他试了好几次,才将发麻的舌头活动开,“这是不可能的,夏氏制药厂只可能在夏家人手中!不过是没有实例的猜测而已,你以为凭这个,人人都会信吗?” 夏凡听了也不在意,他跟贝诚对视一眼,两人默契的站了起来,夏凡道,“既如此,那我也没什么好谈的了。不过,下次你求着我买的时候,价钱恐怕真要由着我开了。” 说完,他便和贝诚两人并肩出了屋。那边顾禾在门外不远处专门留了个人,瞧见两人出来,就通知了他,夏凡与贝诚不过走到园子中,顾禾就赶了过来。将他们送到了大门口,临上车时,顾禾对着夏凡道,“你们刚来,似乎还没参加过云城商界的宴会吧,云城是国内的制药大市,多跟同行交流其实有不少好处,过几天就有一场,我给你送帖子。” 夏凡眯着眼睛看着他献殷勤,他心中有数,夏景年不行了,就剩下顾禾了。所以脸上也不见恼,点头道,“那好,谢谢了。” 可另一边,夏景年则是被夏凡气得满脸发青,夏凡一走,就瘫在了椅子上,觉得浑身发紧,缓了好久才松快下来。想了想只觉得不甘,他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竟然玩不过一个十八九的孩子吗?直接打了电话,让司机接他去了药厂。 这事儿暂时就告一段落,那边法院其实已经处理完毕,但因着各种程序问题,还要一段时间再审再宣判,药厂里又因为胃舒泰的缺席,使得胃爽销量大增,夏凡没什么好操心的,两人就空了一段时间出来,顾禾那句话当了真,自从见面后,就邀约了几次。 夏凡实在不想跟顾禾接触,就全部交给了胖叔,却压根不知道,顾禾想找机会从他嘴里套套话呢。这种一边甜蜜一边噩梦的日子他过得实在痛苦,他总觉得中间两个人肯定有一段故事,但偏偏梦中从未涉及过,想要从夏凡那里套套。 夏景年那里倒是发狠图强起来,销售团队开始全国各地跑,他还花了几十万做广告。主推的当然不是胃舒泰,而是其他夏氏制药厂的产品,因着还降了些价格,倒是拿住了一批客户,眼见就能缓回来。 到了二月初,胃舒泰一案就结了,胃舒泰侵权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夏景年输了个光。法院判处夏氏制药厂立刻停止对胃舒泰的生产,并赔偿专利费上百万元。 夏景年总算松了口气,觉得事情算是过去了,赔偿的钱可以拖一拖,夏氏可以缓缓了,只是没想到,转头就出了件大事儿——林鸥住院了。 消息是从国家级报纸上爆出来的,在各省市的电视周报上传得沸沸扬扬,林鸥息影是因为患了胃癌,去治病了。今年复出,也是为了筹集钱治病。如今,林鸥病情恶化,在送往医院急救的时候,被人发现,拍了照片,她的秘密这才暴露。 可随机,这也引起了不少人的不满。要知道,林鸥可是为了胃舒泰做的广告了,一个得了胃癌的人,怎能去昧着良心骗人呢,这可是治病救人的药啊!其次是,这说明,胃舒泰是一点都不管用。 这简直是祸从天降,晴天霹雳。夏景年几乎不知道如何表情,去面对这条消息。他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办公室里,从中推演这事儿和夏凡的关系。可他悲哀的发现,林鸥瞒的死死的,当初挑明星也是他亲自选定的,这事儿,没有半点设计的可能。 就一句话,他就是倒霉催的。 第101章 可即便夏景年再喊冤,再觉得这事儿他也是受害者,但舆论并不这么认为。 夏氏制药厂和安氏制药厂的官司结了还没过一个月,当初安氏制药厂怎么说的,他们早就研制出了这个方子,只是因为这方子可能增大患者得癌症的几率,而一直未投产。那么谁能够说,林鸥不是因为代言了胃舒泰才出的事儿呢? 当然,这里面有个最标准的逻辑关系。在商家看,他们是生产了胃舒泰多年,看中了林鸥的形象,才找她代言。她压根不可能吃过药,不过一招牌。 可此时不过1994年,消费者有着朴素的观念,就是你没试过怎么可能代言?这时候,夏景年就算再傻,也不敢站出来说,林鸥就是一招牌,压根没试过药,那样的话,怕是新闻又追着他转了,林鸥也不愿意。 到了现在这种局面,相互牵扯的三方,获得了不同的印象。对于安氏制药厂来说,当官司因林鸥得病,遭到娱乐版大量普及后,消费者立刻认为,这是家多么负责任的药厂啊!既有研发能力,关键是有良心,不为了挣钱而坑害消费者,以后买药,就他家了,放心! 而对于林鸥来说。开始出事儿的时候,人们还没想起来骂她,后来她得了胃癌,人们就觉得她可怜了。你想想,不就是代言个药品吗?居然还得了胃癌,都是胃舒泰惹的祸。 至于胃舒泰和夏氏制药厂,则是这场争端中的最倒霉的一个。整个药厂名声扫地,别说胃舒泰,就是刚刚有点起色的其他药品,也开始无人问津,甚至还有人想要退回当初定的货。一时间,偌大的药厂变得安静起来,除了对香港市场的那一点药品外,没需求,生产再多不是浪费吗? 对于夏景年来说,他面临着一个偌大的烂摊子。消息还没传回香港,可问题是,香港的市场小的压根养不起整个夏家,当初他就是因为这个,才选择将厂子迁移至大陆。如今再退回去,却是难。 这时候,被撬到安氏制药厂的一帮销售人员,才发现自己的明智。夏氏如今连工资都发不出来了,他们这里生意却蒸蒸日上,一群人凑在一起,话题只有一个,庆幸。 而对于夏凡来说,与夏景年一战已经基本结束,夏氏制药厂的倒闭,只是时间问题,他等着就是了。而对于开始对他越来越感兴趣的顾禾来说,这也是时间问题。跟着一群官二代去走私,明面上看着如今是混入了他们的圈子,并与他们有了交情,可实际上,等到出事的时候,他不过是个替罪羊。 一群二流世家不着调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官二代会不会出事儿?夏凡想着上辈子的新闻,当然会了!否则他干嘛费尽心思,跟许杰搭上关系,替顾禾找到这么一条发财路?他如今要做的,等就是了。 整个1994年,也许是再也没了报仇的压抑感,对于夏凡来说,时间似乎一下子像快进一样,过的飞快。年初他处理了夏景年,年中的时候,他和贝诚一起投资的VCD公司正式盈利,年末的时候,他那万年单身的表哥谷峰,终于要结婚了。 这对象夏凡也认识——虹雪。就是安省人民广播电台的主持人,当初夏天快餐刚刚成立,夏凡没钱做广告,就想起个损办法,往人家点歌节目打电话,每次打电话就要报上自家名号,还用奖励机制,发动了所有员工干活。一时间,整个安省的广播界跟遭了洪水似得,节目惨不忍睹,四处都响着“我是夏天快餐的员工”这样的话,没多久,电话热线就被掐了。 由此,他们跟虹雪还成了朋友。只是一开始,跟虹雪接触最多的是祥瑞王成瑞,谷峰那时候是夏天快餐名义上的老板,甚少出来,夏凡去海市的时候,两人还基本跟陌生人没区别。谁能想到,虹雪看上了谷峰了呢! 要是别的小姑娘,夏凡和大姨安瑶难保不会想着,这丫头是不是看上谷峰的钱了。可虹雪不会,这丫头能耐的很,她靠着人民广播电台的后盾,早就挣下了不少的身家,用大姨的话说,谷峰也就是托了夏凡的福,真论起来,差远了。 因此,虹雪含蓄了两年多,谷峰压根没看出来,在大姨那儿一露了口风,大姨就忙活上了。跟谷峰这样的,意有所指压根行不通。一日大姨和谷峰两人在家吃饭,大姨直接开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啊胖的瘦的高的矮的啊?是喜欢有文化点的,还是喜欢居家点的,还是喜欢漂亮点的啊?” 谷峰对他妈压根没招,边吃边道,“妈,哪家姑娘还分着长的?漂亮的她就没文化,居家的她就不漂亮,我能不能要个又漂亮,又居家,又有文化的?” 大姨等着就是这句话,直接点头,“行,我瞧着虹雪就挺合适,今天下午有个电影不错,你去陪她看看吧。” 谷峰差点被他妈吓得噎着了,直接喝了口啤酒才将嘴里的饭咽下去,冲着大姨不敢置信的说,“妈你别开玩笑了,你儿子受不了。虹雪那样的,她能看上我?你还是回去到机械厂院子里给我介绍个吧,知根又知底,对你也能好。” “你这是不负责任,什么叫对我好,这是给你找老婆呢!我又不是没给你介绍过院里的姑娘,你不是没看上吗?你别管什么配得上配不上,就说虹雪你看上了不?” 谷峰被亲妈逼问到这种程度,老脸也忍不住红了一下。没看上才怪呢!从第一次见他就有点动心,可惜那时候夏天快餐就是个快餐小店,他还是个代理店长,要钱要事业要学历什么也没有,压根没敢往深处想,就压下去了。虹雪这些年越发出众,他虽然有了钱,可总觉得配不上,再也没提出来过。 他支支吾吾说了句,“那……谁能看不上呢。” 亲妈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当即就往他手里塞了电影票,推着他出了门,“约好了下午三点,你要敢弄砸了,我和凡凡一块削你。” 谷峰带着电影票以英勇就义的想法去了,寻思人家虹雪要是不愿意,他就自己看。谁知道虹雪不但不愿意,还带着他去吃了晚餐,逛了省城的夜景,临了在家门口问他,“你觉得我怎么样?” 谷峰能回答什么,当然是好了。 这两人定在1994年的12月31日结婚,夏凡和贝诚早早的就从云城赶了回来帮忙。夏天快餐如今发展壮大,又是老总结婚,小事儿自然是用不到夏凡插手,贝诚又被大姨神叨叨的拉走了,夏凡能干的,只有陪着他亲爱的嫂子试婚纱。 这年头,婚纱不过是个新兴事物,即便两人都有钱,样式也就一般般。瞧着离着结婚还有一个星期,谷峰直接拍了板,去香港选,顺便可以买点度蜜月穿的衣服首饰。因着谷峰要跟着大姨定客人名单,这事儿就落在了夏凡身上。 还闹不清状况的夏凡就被打包跟着虹雪去了机场,从北京转了次机,才到了香港。夏凡对于打扮这事儿向来不算太用心——他长得好是一方面,其次是有贝诚在呢。从海市开始,他身上的衣服都没自己挑过,开始时贝诚让人做好了给他放到衣帽间,他自己选,如今两人都老夫老妻了,每天穿什么,贝诚定。 可虹雪不同,说到底,女人对于衣服首饰的热爱,是天生的。一下飞机,入住了酒店,夏凡就被虹雪拉出来扫街,还好他们包了辆车带了个人当司机,否则夏凡那小身板,都要被衣服压垮了。 等着虹雪逛完了,两人也吃完饭回到酒店,已经到了夜里,夏凡开了电视就去洗澡,一出来恰好就听见一条八卦新闻的末尾,浓妆艳抹的女主播用粤语说道,“夏氏药业集团兄弟分家……” 夏凡不过是在上辈子到夏家住的那半年,学了学粤语,所以一下子并没有挺清楚,等着他反应过来,电视上已经放起了广告。夏凡想了想,就叫了服务生,让他将今天所有的报纸都送一份上来,等着拿到手,夏凡略微一翻,就瞧到了消息。 夏景夕在昨日宣布,与夏景年分家,并要求夏景年将其名下的股份折现。因着夏景夕这败家玩意在香港实在太出名,有家小报还专门登了张不知道何时的照片,片中夏景夕正在玩牌,应该身处赌场。 旁边的注解中解释,夏景夕酷爱赌博,曾经在游艇上一个月豪掷一亿,都有其兄夏景年付账。八卦杂志还将夏老爷子临死前不准分家的遗言也扒了出来,更写明,自从上半年胃舒泰传出问题后,在香港市场的销路也一路紧缩,如今已经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怕是害怕夏景年连累,夏景夕才出此下策。 夏凡看完就将报纸仍在一边,躺了下来。贝诚的电话正好接进来,夏凡就将事情跟他讲了,贝诚问,“你难受?” “不!”夏凡道,“只是有些慨叹罢了,”夏凡转了个身,趴在床上,“诚诚,我想你了。” 贝诚在那头轻笑,“我也想你了,快点回来,我送你件礼物,你一定会喜欢的。” 第102章 因着婚礼在即,纵然虹雪还没转够,也在第三天踏上了返程。夏凡却是大大的松了口气,他如今早上醒来,脚底板都觉得发麻,实在是被虹雪旺盛的购物欲吓到了,他简直怀疑自己一双腿怕是瘦了一圈。 两人依旧沿着原路,从北京转机回了省城,贝诚和谷峰前来接的机。虹雪和谷峰两个新婚燕尔,三天不见,自然是亲密异常。打完招呼后,谷峰在一旁推着行礼,虹雪这会子也不当女强人了,跟个小女生似得叽叽喳喳说着香港的见闻,要多快活有多快活。 夏凡自诩是个男人,纵然也挺想贝诚的,可在大庭广众之下,实在是要避嫌,只能跟他跟在那两人后面,随口闲聊着,就这么一路回了家。 大姨和谷峰这些年赚了不少钱,早就在市中环境最好的一个河边,买了套别墅,这次结婚就办在这儿。跟着回了别墅,一进屋关了门,夏凡就跳到了贝诚身上,跟个八爪鱼似得缠着他,响亮的冲着嘴巴波了一下后,问道,“你说给我准备礼物呢,在哪儿?” 贝诚托着他的双腿,往里面走,“那个要保密,过两天才能给你。” 夏凡皱皱鼻子,耍赖道,“那你这是说话不算话啊。该怎么罚?” 贝诚将他平放在床上,低头亲了一下,“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过我要立刻要跟着大姨请几个人,洗澡水我都放好了,你乖乖洗个澡睡个觉,等我回来。” 夏凡知道这事儿,谷峰的婚礼其实并不简单,作为在安省已经崭露头角的暴发户,谷峰的婚礼其实是最好的联络感情的社交场所,但这请帖也不是随便乱送的。朋友和客户,都是由谷峰出马就好,而有些在安省颇有身份地位的商人,就需要像大姨这样的长者,带着谷峰送过去才郑重。而如今贝诚也在,当初他舅舅就曾跟这些人打过招呼,由他出面去请,更是合适。 夏凡点点头,昂起身子在贝诚嘴巴上亲了一口,就松了手,“去吧,我等你回来。”贝诚被他勾的心痒痒,两人平日里才是蜜里调油,如今三日不见,夏凡亲上来他就有些把持不住,可事情又急,只能狠狠地将夏凡一把压在床上,用力的挤入了夏凡的口中,仔仔细细舔吻了一遍,这才起了身,等着晚上回来,再教训他一顿。 只是两人打算的好,可事情却是多。大姨不喜欢西式婚礼,觉得不够正式,就订了中式的,则规矩讲究更多哪里有半点亲热时间。贝诚跟着谷峰跑外面的一干事儿,夏凡则被交代了个任务,接亲待友。 这亲友自然不是生意上的伙伴,而是真正的亲戚。大姨安瑶这边,张晓华不见了,大舅和安夏总要请来吧!而去世多年的大姨夫这边,还有谷峰的亲奶奶和亲姑姑要来,按理说,这种事儿夏凡能躲多远躲多远,但除了夏凡,大姨也没其他的相熟的亲戚啊,他只能硬着头皮上。 这时候,大舅已经被放到夏天农场一年了,整个人黑了好几个色号,也瘦了一圈,瞧着精神倒是不错。夏凡原以为两人一见面,大舅指不定得骂他一顿呢!毕竟将他扔到农场这主意,是他出的。可没想到的是,大舅只是冲他笑了笑,说了句,“凡凡在啊,你忙,不用管我,我在屋里看看电视就成。” 怕是因为尴尬,说完,他就真认真的看起了电视,果然半句话都没多说。这让夏凡还颇有点不习惯,他也不愿意跟安强多说话,就专门找了大姨问了问,大姨回答才简单呢,“农场里锻炼的,不少人跟他聊天说事儿,不知道哪根弦接对了,这不就明白过来了。要我说,这也晚了,足足糊涂了四十年,兄弟姐妹都做不出,亲爹都烦。” 夏凡对于改过自新这种事,并不反感,因为从根上讲,他就是个改过自新的人。放弃了前辈子的软弱与无情,从根上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他现在看着这么能耐,不过是因为老天爷让他重活一次罢了。他点头道,“要是真改了,农场那边就适当吧,毕竟也小五十的人了,总不能让他烙下病来。” 大姨点头,“这个我明白,不过还在再巩固巩固吧,我怕他犯疯。” 当然,安强住的这么远都被接了回来,在省城上学的安夏怎能不通知呢。只是这时候已经到了元旦了,怕是都回家过节了,夏凡往学校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只好专门去了学校一趟,找到了辅导员问问。 那是个年轻的小姑娘,怕是大学毕业就留校了,听着夏凡问安夏的事儿,就推着眼镜打量他,“你是她什么人?找她干什么?” 夏凡笑着解释,“我是她的表弟,她是我大舅的女儿。我们俩的一位表哥要结婚了,请她过去喝喜酒,所以专门过来通知她。” 听了这个,辅导员又查看了身份证,这才算是相信,解释道,“她从去年开始,已经不再学校里住了,我也没有她的联系方式。” 外面住?不会是同居了吧!夏凡皱着眉头问,“知道是在哪里吗?” 那个辅导员想了想说,“应该是在学校旁边的那个樱花园,据说是家里给买的房子,你是她表弟,你不知道吗?” 买的房子?师范学校位于省城的市中心黄金地带,这样的地方买套房子,也要将近十万块钱吧。就算买的早点,没有五六万块钱,可下不来。若是张晓华有这笔钱的话,怎么会选择跑路?夏凡想了想道,“我们一家都住在小城,对这边的事儿不太熟悉,她具体地址您知道吗?” 那辅导员想了想,又看了看夏凡,怕是觉得他长得好看,年纪又轻,最重要的是,干干净净一瞧就是个好孩子,就答应了下来,找出学生外宿登基册来,将安夏的地址抄给了夏凡。 樱花园就在后门处不远,夏凡直接走了过去,按着地址敲了安夏的大门,安夏怕是没准备,直接从里面将木门打开,隔着防盗门问,“谁呀……”一句话没说完,瞧见站在外面的夏凡,她脸色就立刻变了。 她冲着夏凡道,“你来这里干什么?还嫌我们家过的不够惨吗?夏凡,我妈我爸是对不住你,看上了你家的房子,可那又有什么大错呢。外公去世了,你一个人住着两室一厅的房子,我们家三口却要在两间平房里挤着,想要住的宽松点,不是正常吗?你何苦抓着人不放呢,这都多少年了,还找上门来!” 这简直是倒打一耙,夏凡讥讽道,“这世界上还有人住别墅呢,你怎么不去抢过来?不过是因为我岁数小不懂事罢了。不过既然说到房子,”夏凡指了指,“这所房子是你的吧。依着大舅和大舅妈的小气程度,这总不是他们买给你的吧!” 这句话一落,安夏的脸色就更难看了。她冲着夏凡说了句“神经”,就啪的一声关了门,再也不肯开门了。夏凡心中有点狐疑,只是他犯不着管安夏的闲事,只能说道,“31号是表哥婚礼,在四方大饭店举行,你早点过来。”里面半天没声音,夏凡只能又找笔留了张纸条塞到门里,这才摇头走了。 不过显然,安夏并没有听见他的话,当天谷峰的婚礼现场,她并没出现,还惹得安强总是四处张望——他许久未出过农场,想借此见见女儿。好在他如今懂事了,听到去见了安夏,她不肯来,也就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就回了农场了。 等着婚宴结束,夏凡还陪着大姨和谷峰送客,一直忙到晚上,才算空了下来。谷峰去入洞房了,夏凡捂着嘴打着哈欠想要回房睡会儿觉,没想到却被贝诚拉住了,他冲着夏凡道,“走,带你去个地方。” 夏凡狐疑的眨眨眼,这时候能去什么地方?可贝诚并没有任何要解释的意思,只是拉着夏凡往外走。此时已经是晚上了,这别墅区里住的人家并不是特别多,显得有些阴森森的,贝诚也没出门的意思,只是拉着他在小区里走。 等着连续过了五六栋别墅,眼见越走越深,人越来越少,夏凡才有点着急,问他,“你这是带我去哪儿啊。这里面还没住人,黑乎乎的,有什么好看的?” 没想到话音一落,就见贝诚从裤兜里拿出个东西来摁了一下,眼前立刻亮了起来。夏凡有些惊讶的顺着灯光看过去,这是座跟大姨的一模一样的别墅。黑色的镂空大门上,贴着两个大大的喜字,里面的院子里,挂满了红灯笼,温馨的不得了。 “这是……”夏凡心里有点隐隐的答案,却不敢肯定,他问。 “你的礼物,不进去看看吗?”贝诚宠溺道。 夏凡回头惊讶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就忍不住,松开了他的手,上前去推开了院门。如今是冬天,院子里并没有任何景色可看,只是在树上挂上了喜庆的红灯笼。夏凡几步走到了楼前,推开了贴着大红喜字的大门,入眼的,是一片红的似火的玫瑰,足有上千朵。 贝诚从后面突然围住了他,亲吻着他的耳朵道,“凡凡,我们结婚吧。我爱你。” 第103章 结婚不结婚,夏凡不知道,他只知道,贝诚那口气吹在他耳朵上,他整个人都敏感得颤栗起来。几乎是本能,夏凡转回头攀住了贝诚的脖子,回吻了过去。在空隙期间,他还想了想,他们两个这是有小半个月没做了,是个人也受不了,不矜持压根跟求婚没关系! 贝诚直接搂着他向前两步,一边将他摁在了墙上,狠狠地含+住了夏凡伸过来的舌头,肆意允+吸起来,而另一边,则用脚勾着大门,砰地一声,将大门关住了,同时关闭的,还有灯光。 屋子里一下子暗了下来,只有院子里那些红灯笼发出的红光,打在了窗户上,隐隐的透进来,折射+出朦胧旖旎的氛围。贝诚喘息地跟夏凡分开,就着这幽暗的灯光,仔细的看着夏凡隐约的眉眼,鼻中火烫的气息喷洒的在夏凡的脸上,让他脸颊上染上了一层甜蜜的红。 “凡凡,对不起,你不知道,我有多想给你场光明正大的婚礼,可只能这样了。”他毕竟是出身于贝家,就算与贝家关系不好,在这个年代,也万不能如同其他人一般,移民到国外去,找个地方与夏凡领结婚证。在他看来,能给他的太少了。 可夏凡并不觉得如此。对于他而言,真心相爱远比所谓的名分要重要的多,上辈子顾禾没有给他名分吗?自然算是给了的。他直接让他搬进了顾家的大宅,同顾老爷子宣布这是他的爱人,夏凡开始以为那就是爱情,后来才知道,不过是场交易。 他在爱情中栽过一个大跟头,早已不是风花雪月的岁数了。夏凡昂起头,用温热的嘴唇触碰着贝诚的唇,与他紧贴着,哑声道,“这样就很好,我很喜欢。” 仿佛是得到了首肯,贝诚有些虔诚的再一次撬开了夏凡的嘴唇,开始与他追逐嬉戏,右手却是熟练的从夏凡的大衣下端伸了进去,越过了毛衣,抽+出了衬衫,覆在了光滑的后腰处,来回摩挲。 这里是夏凡的敏+感+处,几乎在贝诚一碰触的同时,他就狠狠的颤动了一下,贝诚显然对他了如指掌,更是将夏凡的颤动看在眼底,他毫不犹豫地大力的揉搓两下,瞧着夏凡因着难耐,开始扭动时,另一只手却快速轻巧的解开了夏凡的皮带,这一关卡一松,放在后腰上的手,十分顺利的下滑了十公分,覆在了夏凡的臀+部,顿时,弹+性十足的臀+肉涨满了整个手心。 贝诚揉+捏着低声说,“凡凡,我们上去好吗?” “你练了许久吧。”夏凡嘴上调侃,手中却没有丝毫的放松,依旧是将自己挂在了贝诚身上,恨不得与他贴的没有丝毫缝隙。贝诚自然明白夏凡的欲拒还迎,一边低声道,“是很久了,否则每次都要解许久,多煞风景。攀好了!” 他话音一落,就将放在夏凡臀+部的手再往下了十公分,将夏凡托了起来,夏凡也早就熟悉这样的动作,十分自然的两腿盘在他的腰上,直接成了熊抱的姿势。 灯笼毕竟离得远,外面照进来的灯光并不亮,两人在黑暗中摸索着向楼梯走,碰撞之间,那只放在臀+下的手总是若有若无的碰触着夏凡的敏+感+处,他红着脸附在贝诚耳边质问他,“你故意的。” 贝诚小心翼翼的蹬着台阶向上爬,手指头轻轻碰触着夏凡的后+穴,压根不否认,“你在想我呢!” 饶是老夫老妻,夏凡也被话语羞红了脸。他轻微晃动了一下屁+股,但贝诚的大手却牢牢的托着他,让他无处可逃。没办法的夏凡只能咬牙忍着那处的异动,贝诚将他有些急促的喘息声听在耳朵里,只觉得如天籁一般,忍不住的笑了声。 低沉的声音在夏凡耳边炸响,他那点子脾性也被激了起来。眼见贝诚推开了房门,跌跌撞撞的走向了大床,在倒下的同时,夏凡的腰部使劲儿,与贝诚互换了个位置,贝诚的后背狠狠的压在了床+上,夏凡则骑在了他身上。 贝诚还想动,却没想到夏凡直接俯身在他耳边吹了口气,道,“别动,我来。” 这让贝诚颇感兴趣。这间房子有一扇大窗户,朝南,与中国人的摆设不同的是,贝诚将大床按在了窗户前,也就是床头冲着窗户。在这个角度下,外面的路灯照进来,恰好能看见夏凡长长的睫毛和红+润的嘴唇。 这样的人说出这样的话,贝诚只觉得浑身都在发烫。 夏凡果然是主动,他轻轻的抬起了身体,在贝诚面前坐直,就如同慢动作一般,将手放在了他喉咙上的第一颗扣子,略微有些冰凉的指尖触碰着贝诚的皮肤,让他敏感的感觉到那只手所有的细微动作——指尖碰触到了扣子,轻轻摩擦,屋子里静的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随后一声轻微的啪的一声,第一颗扣子开了。 贝诚咽了口口水,夏凡冲着他微微一笑,“第二颗扣子,要怎么打开呢?” 这真是个好问题。可夏凡压根没有让贝诚回答的意思,而是直接低下了头,小声道,“不如用牙齿试试好不好?” 说完,夏凡就俯下了身,低头将第二颗扣子含在了嘴巴里。这正是两个锁骨中间,人的气管处,分外的敏感。贝诚只觉得那里的衣物被叼了起来,随即就有点湿意透过衬衫,沾染到了皮肤上,因着天气冷,立刻从温热变得冰凉,让他的感官更为敏感——夏凡的舌头抵住了他的身体,牙齿在轻轻的撕扯。 显然,牙齿要比手笨拙的多,磨蹭了许久,贝诚的衬衣上有了大+片的湿意,夏凡才猛然松了口气,呼着气说了句,“这比想象得要难多了。”说着,似是奖励般,就着敞开的衬衫,伸出了猩红的舌头,在贝诚的胸膛上轻轻一舔。 这简直是导火索。 贝诚原本就已经激动万分,又被夏凡撩+拨了这两下,如何受得住?他直接将夏凡抱住,两人转身交换位置,将他压在了身下,三两下就替夏凡脱了衣服,压了上来,自然,已经立起来的小东西,恰恰好顶在了夏凡的大+腿+根。贝诚一边在夏凡胸前两点上使劲儿,手头上却是向着他下+身摸去。 入手之间,已经是一片湿+滑,这自然是夏凡那处不同之地分泌的爱+液。平日里因着夏凡对这个特别不喜,又怕真怀了孕,所以两人做事儿,多是走得后+穴,今日贝诚却不知怎的,特别想跟夏凡有个骨血交融的孩子,忍不住一只手按+压着那处花心,脑袋却凑在了夏凡耳边问,“今天在这里行吗?” 夏凡此时纵然是满面红晕,可贝诚的手放在哪儿还是清楚的。他抬眼瞧了瞧贝诚,只觉得满脸满心都是喜欢,没有半点的讨厌与不适,他想,总归就是这个人了,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哪里还有不愿意,他也不说话,只是身体略微往贝诚那儿挺了挺,贝诚就明白了。 那处自然是生涩紧致,饶是贝诚已经开荤时日不久,也有些手忙脚乱。等着好容易进入时,两人愣是在寒冬腊月天出了身汗,贝诚只觉得所入之地,紧密滑+润,只是他也知道,这处第一次肯定难接受,也不抽+动,而是俯下+身来,轻轻吻着夏凡的唇。这时才发现,夏凡的脸上满是汗水。 他心疼的将人抱在怀里,待着觉得夏凡身上的僵硬减缓了,这才轻微动起来。此处毕竟不同于后+穴,不多时就发出汩+汩水声,进入更为舒适,饶是贝诚压抑着自己的感觉,动作也是越来越快。 夏凡仰着躺在床+上,只觉得身体变得潮热起来,浑身上下有种酥+软的悸动感,仿若在潮水中摇摆。潮水升起来,他也跟着飘到了浪头,潮水落下去,他空虚如低谷,潮水一浪高于一浪,他则在浪头上沉沉浮浮,直到最大的浪拍打过来,他被抛到了空中,随即又落在了海水中,水扑面而来,灌入了他的口鼻,窒息的感觉让他浑身开始颤抖,他脑中一片空白,贝诚气喘吁吁吻着他道,“凡凡,你也射了。” 第二天两人睡到了日上三竿,才去大姨那里吃饭。好在所有人都累坏了,大家都起得不早,夏凡这才松了口气,他倒是不怕夫夫倆的事儿被人知道了——这原本就是不避讳人的事情,可总归这是婚礼第二天吧,睡懒觉总是不太好。 此时婚礼已经结束,后面只剩下回娘家之类的事情,完全与夏凡无关了。因着新房买在了省城,夏凡倒是没急着回云城,好生过了一此白天去大姨家蹭饭,晚上过不害臊的新婚夜生活的日子,一直到了阴历年年根了,两人这才有了新安排。 作为安氏制药厂的老板,药厂今年的营业额又有了大幅度的提高,夏凡必须在年前放假前赶回去,陪着员工们吃个饭,发个红包,做出激励,否则谁还愿意卖命干活呢? 而贝诚就算与贝家关系完全撕裂,可也是谢家养大的,他过年却是一定要回北京的。原本贝诚还想等夏凡忙完了带他来,可后来一想,贝家和谢家都不是一般的能战斗,他先搞定再带人吧。 于是抱着这样的目的,两人在年前便在机场分开。夏凡到了云城已经是下午三+点,没想到同期到达的还有北京到云城的飞机,一时间出机口人满为患。夏凡有人接,不用接着大打的,所以神情还算轻松,拖着个箱子听音乐,只是没想到,不过向前几步,就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夏凡回头一看,居然是夏景年,他还没说话,就听见夏景年道,“凡凡,没想到真的是你,咱们能聊聊吗?”说完,似乎是怕夏凡不相信似得,他又补充了句,“我没恶意,我发誓,我只是想跟你聊聊。” 第104章 想跟他聊聊? 在夏凡几乎将夏景年所依靠的一切全部打破的时候,想跟他聊聊? 夏凡站在机场中央的大厅里,出行和归家的人来来往往的在他的身边路过,仿佛这些年他认认真真准备着复仇的一点一滴的时间,都溜走了。他的表情看起来平淡,只是眼睛却出卖了他的想法,里面深如潭水,仿佛酝酿着风暴。 夏景年对于夏凡,内心实在是惧怕的。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却狠如毒蝎,偏偏算无遗策,手段利落。可他现在被逼到了极点,不得不面对这个孩子。他小心翼翼再问,“凡凡?” 夏凡这才仿若被叫醒一般,将眼神收了回来,冲着他颇有深意点头说了句好,这让夏景年的心情立刻松了下来,无论如何,肯坐下来谈,这就是件好事。 两个人虽是父子,其实还不如陌生人,自然没有共同乘坐一辆车回家的想法,在机场的找了家咖啡厅,要了个单间后,夏凡坐到了夏景年的对面,“你说吧。” 这样的姿态让夏景年有些不习惯,更何况,向着自己的十八岁私生子开口也让他觉得有些难堪,他双手交握在身前,右手不停摩挲着左手的大拇指,许久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夏凡却没有半点提示的意思,他小口抿着咖啡,只当是在看戏。 这样困窘的状态持续了一会儿,夏凡终于开了口,问他,“若是没事,我先走了。” 这句话让夏景年猛然抬了头,似乎也坚定了他的信心,他一把抓住夏凡的胳膊,终于开口,冲着夏凡道,“凡凡,你上次不是说要买下夏氏吗?我们谈谈吧。” 这却让夏凡感兴趣起来,他饶有新意的看着夏景年,心里却想起了在香港听来的消息,既然夏景夕只要钱财不要股份,夏景年又是赔光了的,自然没钱给夏景夕,被逼急了,想要卖出也不是不可能,他问,“为什么要卖?”又警告了句,“说实话。” 夏景年怕是被逼得没法子了,这次事情也是他瞧着可怜些,居然起了哀兵战略,向夏凡装起了可怜,将夏景夕的事儿实话说了,还道,“我对他不薄啊,我们原本才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可这些年我赚钱,他赌钱,哪次不是我给他还赌帐,香港是个人都知道他那一亿元赌债的事儿。可厂子一出事儿,他就要分家,又不肯要股份,非要现金。可你想想,如今夏氏是个什么光景,哪里有人肯投资?凡凡,夏氏也只有你敢要了。” “你挣了钱养同父异母的兄弟,赔了钱却要抛弃的孩子替你买单?”夏凡嘲讽道。 夏凡的刻薄,夏景年已经领教了多次,饶是早有准备,他的老脸也红了一下,他扯着嘴有些讨好的笑道,“凡凡,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这事儿对你不是也有好处吗?你想的无非就是让我身败名裂,夏氏没了,我还能有什么呢。这不是也如了你的意了吗?” 这样的夏景年,让夏凡有些措手不及,他原本酝酿好的满满的风暴,如今还憋在心里,却突然间风轻云散了。他想起了初见的夏景年,在海市,那真是一帆风顺,翩翩有礼,脊梁挺得直直的,而上次在顾禾家,夏景年虽然有些退让,却已然是个有骨气的人。而如今,这个人居然就这样软了下来。 他原本的确是想买下夏氏,成为压倒夏景年的最后一根稻草,可如今,显然不用了。他眯着眼睛看着脊背完全压塌的夏景年,心里有些痛快,这证明了他的报复完全成功,这个男人再也不可能站起来。 既然如此,他干吗要给这个男人东山再起的资金呢? 想到这里,夏凡突然对这个男人没了兴趣,一切,显然都结束了。顾禾终将会得到报应,而他的目光不再需要放在这群败类身上,他的爱人,他的亲人,他的事业,有更多地方需要他耗费时间。 他第一次冲着夏景年用极为平和的语气道,“可现在我没兴趣了,希望,以后我们不会再见。”说罢,夏凡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这却是夏景年最后的希望。夏景夕倒是不成器,可多年纨绔经历倒是认识了不少黑道中人,平日里自然不显,可如今,夏景夕却动用了这些人来威胁他分家。他如今树倒猢狲散,原先熟稔的朋友都躲得他远远的,别说出钱,就是出来摆个酒,替他们说和说和,那也是没人的。妻子娘家又早就败了,除了夏凡,谁还能帮他? 似是瞧着夏凡没有半分答应的样子,他踌躇了一下,一把抓住了夏凡,似是下了很大决心似得说,“你不是想让我去你妈妈坟前认错吗?你要让我怎么认?” 若是前一段时间,就是几个月前,这个条件完全会打动夏凡,可如今,夏凡的心境突然间有了变化,对他的认错也有了新的审视。夏凡拂开了夏景年的手,摇头道,“我想不用了。当初是我想差了,你抛弃了她,让她受了那么多委屈,又早早就去世了,那点子情爱怕是早就磨没了,她又怎么会想见你呢?” 说完,夏凡拉着行礼离开了包间,而夏景年则愣在了原地,他握了握手,空荡荡的,如这二十年的岁月,除了老去,他似乎拿到了一切,但终究什么都没抓到。 夏氏的败退,让安氏制药厂名声大涨,在胖叔的普及和唠叨下,夏凡终于承认,自己无心插柳柳成荫,这个行当的确很暴力,于是拿定了心思花在上面,又拿了不少钱出来投资在研发部门,一时间,安氏制药厂倒是红红火火。 贝诚回了趟北京,谢家人对他一如往常,到了年二十九,贝谦则上了门,代表贝老爷子和贝云山请他回去过年,态度很是诚恳,话说得也漂亮,“爷爷和叔父都非常想你,只是他们不善于表达,也不知道如何表达,屡屡想跟你联系,又怕你气还没消,就拖了下来。我知道,你觉得他们都对我好,你受了委屈。其实你也该明白,天底下哪里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亲?说到底,我不过是个没父没母的人,他们只是可怜我罢了。你若是因此跟他们生分,多得不偿失。” 他边说,脸上还有苦笑。 可贝诚对此不以为意。贝谦最近半年的日子过得的确不好,他都快三十的人了,原本决定要找个门当户对的结婚,顺便也通过丈人给他再加点砝码。可惜的是,贝老爷子寿诞上那一个同性恋视频,让他彻底臭了名声。无奈之下,他只能从贝老爷子原先的下属中,找了个还算不错的姑娘订了婚。 心比天高,这是贝诚给贝谦的评价。这样的人,遇到如此的事儿,心里怎能够舒坦?那抹贝谦脸上从未出现过的苦笑,在贝诚看来,多数是为了自己。只是,无论他怎么想,过年终究是要回去的,他没接贝谦的话,直接道,“年夜饭的时候我会到。” 贝诚说到做到,晚上八点开饭,七点五十进的门。他妈倒是一脸喜色,拉着贝诚又是瘦了又是脸色不好,需要补补说了半日。这才让贝诚进去说话。屋里三个男人,贝谦起来打了招呼。贝老爷子还在生贝诚的气,他打心眼里觉得他的大孙子干不出这事儿,还是认为跟贝诚有关系,只是碍于过年,还算平和的应了贝诚一声。 贝云山就尴尬的多。按理说,他做父亲的,总该问问贝诚事业和感情,又应该对他不辞而别的事情进行批评教育,可他一看到贝诚那张脸,就有些失去勇气,只是尴尬的说了声,“回来了,洗手吃饭吧。” 贝诚也不吭声,进屋洗了手,坐下就吃饭,一句话没有。贝老爷子觉得有些晦气,气得直想说两句,被贝谦硬是压了下来。等着一顿淡而无味的饭吃完,那边春节刚进入语言节目,贝诚就突然蹦出了个天大的消息,他冲着在座的各位说道,“我来是告诉你们一件事,我有对象了。” 谢秋然惊喜的立刻问,“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没带来看看?有那姑娘的照片吗?”贝云山跟着来了句,“是哪家的?” 贝诚只有一句话,“普通人家的,不是姑娘,是个男的。”这句话一落,一屋子人都变了脸色,贝诚就当没看见,接着说,“他今年十九了,十六的时候我就看上了,这才刚追到,以后我就跟他过一辈子了。你们也别摆出这种脸色,我不过是通知一下,没有任何听你们意见的想法。再说,我们关系也没近到这个地步。” 他拍了拍屁股站起来,冲着脸色不一的各人说道,“当然,也别想学着电视剧里的那一套,弄些什么幺蛾子想要分开我们。你们但凡想想,就该明白我为什么不喜欢女人,我要知道了,别怪我做出什么事牵连贝家。反正,我总是姓贝的。” 说完,贝诚推门离开。巨大的关门声震醒了一屋子听呆了的人,谢秋然猛然抓住了贝云山的衣服,冲着他捶打,“都是你,都是你,你还我一个好好的儿子。我的诚诚啊!” 贝云山处于被惊着的状态,即便屋子里谢秋然的声音凄惨的让人心酸,他也未曾从自己的思绪中走出来,他想的是,贝诚居然恨他们到如此? 而贝谦仿佛反映过来似得,突然喊了句,“那事儿是贝诚做得,他才是同性恋,他才看那些视频,是他陷害我的,是他做的。” 可如今,他即便拿着贝诚出柜的事儿向外说,谁又能信呢?人们只会说,你看贝家那两孙子,都是同性恋。可他要报复,他又不敢,贝诚的话撂倒那儿了,他拿贝家当做破衣烂衫,恨不得扔掉离开,而贝谦却将贝家当做身价资本,用鸡蛋跟石头碰,贝谦哪里敢? 贝家人仿佛一下子噎到了似得,通通闭了嘴。 贝诚对夏凡笑着说,这怕是史上最简单的出柜了。可细想之下,夏凡觉得心酸,他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出柜了,大姨还要担心半个月睡不着觉呢。有多不被受重视的孩子,才会简单? 只可惜,夏凡的心酸持续不了多久,因为他发现,他开始厌食了,生过两次孩子的夏凡可以肯定,他怕是怀上了。 第105章 1994年,对于夏凡来说,是格外温馨和忙碌的一年。 这并非矛盾。 如他所料,在1994年的年初三月份,他就有了妊娠反应,这个小生命来的让人惊喜又慌张——贝诚高兴的天天盯着他的肚子瞧,半夜里时不时都要笑醒摸摸他才可。可问题在于他的表嫂虹雪还没怀孕,他的大姨也还没来得及去学所谓的接生技术。 大姨在收到电话后,又是高兴又是自责,认为自己光说不练,就想立刻打包去找个地方学习。好在表嫂虹雪解决了这个问题——她的母亲是多年的妇产科医生,如今退休在家,简直是不二人选。 大姨听后喜出望外,直接让贝诚将夏凡接回了省城,就住在他们圆房的那栋别墅里。不但自己能每日照顾,还能时常将亲家接过来检查一番。 虹雪的母亲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妇人,她的到来解决了夏凡所有的后顾之忧,再加上胖叔、老三、谷峰三人如今已经完全能够独当一面,无论是夏天食品有限公司还是安氏制药厂都走上了正道,在创业后地四年,夏凡终于撒开手老实的休息下来。 VCD生意十分火爆,但贝诚不过是天使投资人,所以需要他费心的地方并不多。除了章唯推荐的项目,两人多数时间,都在这座偌大的别墅里生活。夏凡学着让自己变得平和,放下那些不良情绪,而贝诚则学着如何从生活各方面照顾夏凡,和如何做一个合格的父亲。 纵然因为夏凡的体型问题,使得他不能够出门,只能在这方寸空间活动,但显然,这与上一辈子不同。有时候到了夜里,夏凡躺在大床上,从敞开一角的帘子里看着窗外的星空,就会突然想起上辈子的事儿,那不过四年前,他同样是怀孕,可心情却是天地有别。 这时候,夏凡就会扭过头,看着月光下睡得深沉的贝诚,那种有依有靠的幸福感就会让他忍不住微笑起来。 他想,得老天不弃,在经历了那么多苦难之后,可以让他重活一遍,可以让他有这么好的恋人,这世上怕是没有比他更幸福的人了。 他会忍不住的伸手触摸贝诚,往往的结果是,浅眠的贝诚会睁开眼,迷茫的抓住他的手指亲亲,问他,“要喝水吗?我去给你倒。” 平凡而幸福,大抵就是这个模样吧。 1994年11月6日,在经历了长达一日的阵痛后,长子贝英出世了。这是个极为英俊的小伙子,相较来说,更随贝诚一些,只是因着夏凡毕竟属于双性,子宫发育不算健全,此次怀孕之前又没有任何药物治疗,所以这个孩子并不算强壮,不过四斤多的体重。 但这并不妨碍这孩子的健壮成长。这个体弱的小家伙在住了一个多星期医院后,彻底缓过劲儿来,变得极为能吃和嗓门硕大,于是整个别墅中时时刻刻充满了孩子的哭声、笑声,和四处忙乱的一对夫夫。 于是,时间就这么溜走了。 满月的时候,两夫夫刚学会如何照顾一个全身都软的孩子——即便是夏凡上辈子生过两个孩子,可他却从未抱过自己的孩子一次,所以对于照顾孩子,也是一无所知。更何况的是,他心中还有个不能对贝诚说的秘密,上辈子的女儿。 这是夏凡心中不能碰触的一块地方,只是在生了贝英之后,他才敢于面对这一切。那孩子实在恶毒,要说恨,夏凡的确是有的,可更多的,是夏凡对顾禾的恨,对于那孩子,夏凡只是愧疚——这并非圣父,而是作为生育者,无论什么原因,他没能够尽到教育的责任,让人带坏了她。 所以对于贝英,夏凡则希望能够全心全意的参与他的成长,贝英会翻身了,会爬了,会坐了,会站起来了,会叫爸爸了,会走路了,每时每刻,他都陪在身边。 时间转眼就翻过了1995年,到了1996年,这一年中,虹雪在1995年年中生了个大胖闺女,大姨和谷峰乐得不得了。贝英的户口也就解决了——跟比他小一大圈的妹妹谷瑞一起,明目张胆地变成了双胞胎,上到了谷峰家的户口本上。 同时,贝英也成了个一岁多点的大胖小子,起居都有了规律,除了吃饭不能够自理,夏凡和贝诚也算熬了出来。 四月的时候,夏凡听到胖叔传来的消息,夏氏制药厂倒闭了,夏景年支撑不住破产了。当年他想将夏氏制药厂卖给夏凡,从而获得资金,一方面给夏景夕,另一方面自用,夏凡没有答应。后来这药厂也没卖出去,兄弟俩依旧生活在一起。 只是有一则消息传得颇广。胖叔说,夏老爷子当年给两个儿子留了不少不动产,可夏景年为了维持夏氏,这些年陆续卖了不少,夏氏一破产,兄弟俩虽然算不得精穷,也比普通人强不到哪儿去了——债务还完,连老宅子都搭进去了。 兄弟俩就此分家,可夏景年的确是落魄了,搬到了个十多坪的小房子居住,夏景夕却依旧风光——这时候,夏景年才知道,什么赌鬼,什么输钱,那不过是夏景夕为了套钱做得戏,那些曾经所谓输掉的钱,都转了个圈,又落回到了夏景夕的手里。 夏景年算计了夏景夕一辈子,还以养残他为自己博得名声,可如今,却是被反咬一口,这事儿成了云城的笑话。夏凡叹了口气,这世上谁又是傻瓜呢。 就像安夏似得,她将自己在大姨面前装得知书达理,无辜可怜,拿着大姨给的钱,住着出卖夏凡得来的房子,自认为没人会知道她那点事情。可谁让她碰上了个不着调的妈呢? 在消失了三年后,张晓华在一个周末的白天出现了,她应该是早就踩好点了,就站在门道旁的树后,一直等着安夏出门。 安夏被这个拦住自己的女人吓了一跳,还准备嚷上几嗓子,没想到那个女人居然说,“别喊,我是你妈。”熟悉的声音让安夏终于静了下来,她仔细看了看,眼前的女人穿着件挺不合身的花棉袄,头发粗粗的扎着,脸上的皱纹仿佛多了一倍,瞧着老了许多,正是她妈。 安强毕竟是父亲,又在农场工作,父女俩其实见面机会很少。安夏几乎等于一个人在社会上闯荡,如今一见亲妈,就忍不住叫了声妈,眼泪就下来了,开始嘟嘟囔囔问她这些年去哪儿了,过得怎么样,什么时候回省城的? 只是张晓华显然没心情跟她唠叨这个,她催着安夏道,“别在这儿哭,你工作了吧,给我二千块钱。快点,我有急用。” 对于一个从小在暴力环境下长大的女孩来说,她格外的敏感。张晓华这么急躁要钱,安夏一下子就回过了神,她不回答这事儿,反而问,“妈,我带你去吃早饭吧,那边有家不错的店。” 张晓华一把抓住她道,“我着急呢,你不知道啊,死丫头,快点给钱。” 安夏的脸色一下子淡了下来,她怎么也想不到,她妈消失三年后,第一次见面,连问都不问一句,就是跟她要钱,她问,“我手里没这么多钱,你干什么要的这么急?” 听了她这么说,张晓华就去巴拉安夏的包,安夏不过是下楼买菜,零钱包里一共就几块钱,张晓华瞧着不满足,皱眉道,“就这点,我跟你上楼去拿。” 安夏却纹丝不动,问他妈,“你告诉我你干啥的,我再给你。否则不行。” 张晓华仿佛一下子被捏住了痛处,居然跳起脚来,冲着安夏道,“干啥干啥,老娘三年不见,就跟你要两千块钱,你都舍不得给,我的天啊,我咋这么苦命哎。”她立刻嚎了起来,引得不少人往这边看。安夏也急了,说道,“妈,你能不能讲点理,我总要知道钱去哪儿吧。” 张晓华听着有门,立刻停了下来,“我买彩票,快点,这一期又要开始了,我中了大奖给你。” 这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对于安夏来说,能抓住的才是自己的。她立刻皱眉道,“那东西怎么能当真?能有几个中奖的?不行,这钱我不能给你。” 张晓华一听脸色就变了,也不是那副和蔼样了,跳脚起来,指着安夏鼻子就骂,仿佛不是她亲闺女一般,“咋了,我辛辛苦苦养你长大,要点钱你就心疼了。行啊,你不愿意给,我跟夏凡要去,他要是知道了,你这房子是从夏景年那儿卖了他得来的,你看看有你的好,他整死你。快点给钱,我……” 话没说完,就听见安夏叫了句,“大姑……” 张晓华回头一瞧,可不是,站在那儿的正是他丈夫的妹妹,安瑶。安瑶脸色极其难看,质问安夏,“凡凡身体特殊的事儿,原来是你告诉夏景年的,安夏,你真是太让人失望了,今后我那里,不欢迎你。” 谷峰和安瑶是安夏在省城的凭仗,安瑶这么说,安夏自然是吓坏了,连忙抛开她妈过来解释,可安强和张晓华原本就对两个妹妹不怎样,安瑶本就是偏着夏凡的,更何况,安夏那时候才多大,就能出卖亲弟弟换钱,实在是让人害怕。 安瑶气呼呼的回来,将这事儿还告诉了夏凡。 夏凡其实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是大舅家干的,不过他以为是张晓华,毕竟安夏那时候岁数不大,也不知道他的秘密,不过如今是谁也无所谓了,他有子万事足,无论安夏还是张晓华,他都不会再联系,夏景年又已经败落了,没实力将秘密说出去,他还怕什么呢? 贝英如今已经走路稳当,他说话算是早,能够清晰表达意思了。夏凡扯了扯儿子胖乎乎的胳膊,冲着他道,“去跟姨奶奶说,不生气了。”贝英就真的听话从床上站起来,扑到了安瑶的怀里,用胖胖的一张脸卖萌,“姨奶奶不生气啦。” 安瑶抱着胖乎乎的孙子,一下子心情就好了。说了一句“英英真乖”后,叹道,“你妈知道你过得这么好,她会高兴的。” 不幸的日子总是漫长,而幸福的日子往往过得飞快。 1999年,国家海关总署纪检组和监察局接到一封长达百页的检举信,信中检举揭发了南方某地走私犯罪集团利用各种手段走私近千亿的大案,而且其中还涉及到京中众多家族的内幕问题。 不久,中央就成立了调查组,由纪检、监察、海关、公安、检察、法院、金融、税务等部门协同办案,在这期间,共有600多名涉案人员被审查,其中有近300人被追究了刑事责任。一时间,京中开始重新洗牌,顾禾也突然成了人尽皆知的人物。 作为那些官二代们走私的代言人,顾禾在过去的六年间,聚敛和挥霍了大量财富,当然,事情一出,他也就成为了明面上的替罪羊,人们不知道,在他的身后,有着多少官员的关系网,人们只知道,这个人,是走私案的主犯。 夏凡是从新闻联播上知道的这件事儿,那时候,贝英正凑在他的身边,摸着他有点鼓的肚子,问他弟弟什么时候能够出来陪他玩?他低头对着儿子说,“他如今还小,等再大些,就会出来了。到时候,你要照顾小弟弟呢。” 贝英显然对照顾一个孩子极为感兴趣,兴奋地嗷嗷直叫,在地上打着转,找贝诚去显摆去了。夏凡就坐在沙发上,静静地听着新闻,新闻中说,顾禾已于案发时逃往海外,云城顾家被彻底封锁。画面中,是嘈杂的云城顾家。 顾禾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进来的,显然,他已经身处国外,暂时安全。 夏凡挺意外这个电话,但对于顾禾来说,这显然不是个意外,他的声音急促,在电话中问夏凡,“告诉我,我们之间是不是有过一段?中间发生了什么,你会这么恨我?我做了整整六年梦,除了我们的关系,一切细节都是真实的,夏凡,你知道的对不对?告诉我!” “你只要知道,认识李家和孙家,是我找人牵线的,就可以了。”李家和孙家,是顾禾走私的幕后最大支持力量。那边在听完这句话后,一下子静了下来,粗重急促的呼吸声充满了整个话筒,他不敢置信地责问,“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夏凡,那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那中间到底有什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你总不能让我不明不白的受这些罪,你告诉我!” 可当年的他们,又有谁告诉他为何要受这些罪呢?夏凡没再回答,而是将话筒拿开,在顾禾失控的嘶喊中,挂断了电话。在他看来,这是对顾禾最大的惩处,他不需要顾禾死亡,也不需要顾禾知道原因,只要带着疑问与报复,不得归家,四处颠沛就好。 那边贝诚被贝英烦的不得了,正扛着他往院里走,贝英在贝诚的肩膀上嗷嗷直叫,路过客厅时,冲着夏凡嚷,“爸爸,让爹地放我下来,啊啊啊啊,爹地你不要跑,我要飞起来了。” 夏凡站了起来,跟着走到了门边,看着父子两人在院子中疯闹。在他的生活中,贝英一天天长大,他与贝诚马上要有第二个孩子,夏天食品公司成了夏天集团,章唯的天使投资在VCD市场开始衰落后,转向了计算机,一切都在向好的发展。 时间到了1999年,在他重生8年后,世界已经是夏凡上辈子离开时的那个世界,一切的预知完全结束,而他的幸福生活,已经到来。 谢谢你,老天爷。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到此结束。 剩下是番外时间,预告一下,明天是前辈子女儿的番外,O(∩_∩)O~ 另外,吆喝一声,如果觉得大江写文合胃口,不如包养一下人家啦,新开文早知道哦。 第106章 番外一 顾家一系都觉得顾星是自家三爷的命根子。 可不是吗?虽然顾星是个女孩子,但从小三爷就对她宠爱异常,吃喝拉撒、穿衣打扮这些都是小事儿,顾家作为云城最大的黑道,别的没有,钱却多得是。值得他们侧目的是,三爷可是自小将顾星带在身边,手下来报什么,甭管是商业机密,还是黑道火拼,大小姐可都是在旁边坐着的。 这代表着,大小姐在顾禾心中无可撼动。纵然如今顾星才不过四岁,但顾禾明显是将她当做了接班人。 这让顾禾的这堆手下们,对顾星这个小萝莉,也是恭恭敬敬,老老实实。而顾家大宅里的仆人们,更是将大小姐看得比顾禾还重。这倒并非因为顾禾的重视,而是因为这个不大的丫头,着实心狠手辣。伺候她的女仆张妈不过提了一句“大小姐命苦,亲妈不在身边”,其实是心疼她,连下午都没到,就直接被开除了。 人们都说,大小姐从小黑的邪性,还是要离得远点好。 开始时顾星也是这么认为。她的父亲虽然不能同幼儿园的小朋友的父亲一样,陪着她去游乐场玩耍,或是让她坐在自己脖子上骑大马,可父亲会带着她去公司,听着那些大人们说着各种各样她不懂的事情,当一切结束后,父亲还会回答她的问题。 时间长了,她也就懵懵懂懂明白了。 她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这个城市最有权势的人,他手中有着各式各样的生意,有的是正经的,需要跟人家老老实实谈合同,有的是不正经的,那些叔叔伯伯们就一脸凶相,说要给他们点教训瞧瞧。 当然,她也在乔梁叔叔们偶然的私下汇报中,知道了些许关于自己身世的事情。那个每次都在宴会上对着父亲巴结异常的老男人,居然是自己的外公?这个人将自己的妈妈以一亿元的价格卖给了父亲。 她开始听到的时候,觉得十分愤恨。她的同学们没有一个人的母亲是买来的?那个老男人瞧着又不穷,他怎么能将母亲卖掉呢?!同时,她就又产生了另一个问题,既然母亲是被买来的,那她在哪里? 纵然顾星再聪明,她也不过是个四岁的孩子。她忍不住地去问顾禾,谁料顾禾却将她抱在怀中,告诉了她个答案,“他生完你就离开了。你想他了吗?” 这让顾星觉得沮丧。孩子总是思念母亲的,别人的妈妈都是那么的体贴入微,那么的和蔼可亲,可她的妈妈却自己跑了,这让她从此闭了嘴,顾星觉得,你不喜欢我,我干吗要想着你。 但事情并不是不想就能结束的。很快,她就在一次玩耍中,听到了管家和乔梁的对话,她爸爸居然要结婚了。乔梁说,“你也知道,这么大的家业,总是要有个继承人的,总不能就这么空着。大小姐虽然聪明,可总是个双性人生的,身体好不好且不说,万一要有人知道她的身世,怕是会被唾沫星子淹死,顾家哪里是她管的了的。夏家又是那个模样,做不了半分的倚靠,还是再生一个来的放心。” 那边管家叹了一声,“别提夏家了,一个不要了的私生子,双性人,居然还要了一亿,为了这些钱,老爷差点跑断腿,如今生意还没缓过劲儿来。要是那人买过来听话也行,天天要跑,这算什么。他还不如死了呢,起码大小姐就没把柄了。” 如果一样东西从不是你的,那样东西再好,你不过是会想多看看,而如果那样东西从一开始就是你的,再从你手中夺过来,你想的怕是如何夺回来了? 对于顾星而言也是如此。她年纪尚小,其实并不觉得继承人有多厉害,她只知道,因为那个双性人的存在,她的爸爸要从新娶一个女人回来,还会生一个孩子取代她,这让她觉得受不了。管家最后一句话,仿佛烙进了她的脑海里,竟是再也出不来了。 春去秋来,她长到了六岁。张敏那个女人开始出入顾家大院,顾禾真的与她订了亲,顾星在敌视她的同时,那个念头也在心中疯长。终于有一日,顾禾喝了些酒,将她带进了书房,告诉她一个消息,她生母出现了,顾禾说,“你妈妈回来了。” 可讽刺的是,她用恶毒话攻击了自己的母亲,让他去死,她的爸爸居然当天就抱回了顾月。 几乎在一夜间,人们口中的话语就变了风向。她开始被人叮嘱好好听话,女孩子要端庄,喜欢弟弟吧,日后他给你撑腰呢。而往常夸她的那些话,则落在了顾月身上,“你瞧这孩子,安安静静的,一看就是沉得住气的,”“你看这小腿多有力啊,一般孩子可没这么厉害。” 好在,让他欣慰的是,父亲并没有这么做。她依旧被父亲带在身边,听着属于家中的机密事。而弟弟不过是个正常成长的蠢萌少年而已。在她十五岁就开始处理公司中事物时,弟弟不过是个只知道网络游戏的笨蛋。在她十八岁第一次遭遇到暗杀,奋起伤人时,弟弟刚学过跟隔壁班的小姑娘拉手。 为了不让自己的因为是女孩子而被放弃,顾星付出了别人想不到的努力。她拒绝穿裙子,留长头发,每日穿着西装革履,与男人一样上班,她听从父亲的命令,带领着兄弟们走私、火拼,手上的人命不知道有多少条。她成了顾家在云城的名片,谁人不知道顾大小姐威名远摄?谁人又不知道,那是个不能惹的母夜叉? 顾星觉得自己挺威风,每日在家中说一不二,对于弱鸡一样的顾月,更是看不上。可等到顾月大学一毕业,直接进入顾家企业做了副总,顾星才被晃了腰。她不知道自己得知这个消息后,是如何走回来的,可当房门关闭的那一刻,她泪流满面。 为了如今这个地位,她拼搏了十二年,带着顾家底下的兄弟们不知道经历了多少腥风血雨,身上刚疤痕就不下五处。她原本以为,这样的她,一定比顾月强。可今日她才知道,自己从头到尾用错了劲儿。黑道再威风,却见不了阳光,她这些年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她即便回头,也洗不清了。 没人告诉她,可父亲却替顾月铺好了路。 这让顾星心中愤恨,也让她越加沉默,手段很辣。人人都说顾家的大小姐这是要疯魔了,其实疯魔的是她的内心。半年后,顾禾做寿,有人却寻衅挑事,顾星仿若被激怒的豹子,直接带人出去全城搜捕,顾禾笑着让顾月帮他一切切蛋糕,在刀子碰到的同时,顾家响起轰隆一声巨响,爆炸了。 这是当年云城最大的惨案,不少企业家和黑道人士丧生其中,距离近的顾禾和顾月连尸体都凑不全。警方介入许久,家属们哭哭啼啼,而顾星却趁机抢占地盘,扩大生意。 顾禾和顾月百日那天,顾星带着鲜花去看他们,冲着他说,“别怪我,当初你利用我杀妈妈的时候,就该知道,一个没有下限的孩子,将会有多么可怕。尤其是,你给了她希望,却又耍了她。”顾星皱眉厌恶道,“那时候,顾月就出生了吧,你就在为他铺路设计我了吧,你总是这样,用完就丢,妈妈是这样,我也是这样,真讨厌。” 说完,顾星踢开了有人拿来摆在墓碑前的鲜花,一个人溜达溜达的离开了。 这一年,她不过二十七岁,是云城的女魔头。 第107章 番外二 对于顾禾来说,夏凡的话为他打开了扇新的大门,解开又平添了他众多的疑惑。在加拿大一间乡村小屋的窗前,顾禾看着屋外渐渐西沉的太阳,思绪也一点点的收拢起来。他想起了六年前在海市,那时候他还不到三十岁,刚刚从两位哥哥丧生的惨痛中走出来,顾家也在他的带领下从新焕发新机。 那时候的顾禾,重新成为云城黑道的老大,就连京中的顾家,看着钱的份上,对他逼迫的也并不那么紧了。他年少轻狂,他肆意张扬,他目空一切,他胆大妄为。 顾晖劫了许杰的胡,成了海市的二把手,顾禾就把脑子动在了他身上。 要知道,海市是什么地方?那是他哥哥走私汽车的起点,也是他们丧生的地方。如果能在这里再次站起来,同时还能坑了顾晖,顾禾觉得,那才算是真起来了。 当然,他并不认为顾晖会拒绝这个提议。要知道,顾晖是个有着极大的野心和阴晦的手段的男人。云城顾家再不济,曾经在这片土地上经营了不少年,与各方人员关系良好,别的不行,做打手却是绰绰有余。更何况,若是有进项,顾晖的小金库也能丰厚些,这都是他日后的资本。 果不其然,他不过发出了个信号,顾晖就让他赶赴海市。 至今,顾禾还记得那时候他下了飞机,第一次踏上海市的土地,狂狷的海风吹得他的衣服猎猎作响,他转头四望这块荒芜的土地,心中想的是他一定会成功。 顾晖的确给了他很多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海省刚刚建省,海市百废待兴。顾晖是市长,又是京中顾家的二儿子,但凡是个聪明人,都明白新地方、穷地方出政绩,人家这不过是来镀镀金,转头就高飞了。所以没人跟顾晖作对。顾禾在顾晖的授意下,包揽了政府的多项工程,赚了个盆满钵满。 只是好景不长,被抢了位置的许杰,居然眼瞎了一般,屈尊跑到海市当了个副市长,不知道是有意无意,偏偏就管上了土建,断掉了顾禾最赚钱的生意。 顾晖倒是生气着急,只是让顾禾不屑的是,他也只有生气的本事了。明明比许杰早到不少时日,却楞没有掌握大势,许杰来了不过几个月,就彻底收拢了整个常委,对他形成夹击。 这虽然让顾晖不舒服,可顾禾也舒坦不到哪里去。因此,叔侄两人在国泰吃饭,听说许杰的侄子到了,顾晖算是找到了个发泄口,追上了门去,其实就为了恶心许杰。 只是没想到,他遇见了贝诚和夏凡。他至今记得,初见时,他的眼睛紧紧盯住了出身上流的贝诚,压根没分给夏凡任何目光。让他说,漂亮的男孩子有的是,可如有背景的,他就遇上了贝诚。 如今想来,那时候,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夏凡已经对他了如指掌了吧。所以,他对贝诚的追求,他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都成了夏凡眼中的笑话。他自以为是深情款款满含情义,怕在夏凡眼中不过是自作聪明;他以为他算无遗策,扮演着双面派想让贝诚承他的情,但事实上,夏凡怕是参透内情,等着时机一到反客为主。 所以,明明说好的银行行长却突然反了水,明明策划好的可以置许杰于死地的一场受贿案,却让顾晖被驱逐出权利圈。也因此为,他明明已经成为顾家的眼中钉肉中刺,竟有京中的二流世家看上他,让他代理做起了那该死的走私生意。 他当时不过以为,这是因为云城顾家原本以此发家,他们看中了他的人力和经验,如今听来才知道,这是早早夏凡设下的局,他和那群二流世家的人,都是被钱眯了眼的贪心者,为的就是让他像如今这样,颠沛流离,生不如死。 顾禾狠狠地捶了一下桌面,白橡木的桌子发出沉闷的响声。守在外面的小弟赶忙问道,“三爷,您没事吧。” 顾禾骂道,“滚!” 外面立刻噤声。 顾禾摇摇晃晃的走了两步,拿起已经凉掉的茶水,灌进了肚子里,冷涩的茶水让他的身体微微收敛,人也顿时精神了许多,可即便在精神又有什么用?他刚刚在加拿大安顿下来,夏凡在安省的省城,两人相隔千万里,他连电话都不敢打,只能在这里独自后悔。 是的,后悔。 他后悔当初一直做着那些与夏凡纠缠不清的梦,却没放在心上,不过是让乔梁盯着罢了,即便后来梦境中的内容越来越让他吃惊,他也没十分用心,他以为时间还多,安氏制药厂就在云城,他有的是机会跟夏凡问清楚,可谁能想到,夏凡居然在夏景年败退后,整整不见了好几年呢? 他费劲了心思,也不过得知夏凡就在安省省城,拿到了电话,却总也打不通,梦境的内容总是重复,他与夏凡在梦中相亲相爱,然后又反目成仇,他想知道那究竟是不是真的,到底是为什么?所以,在知道也许这辈子,再也不会踏上这块土地后,他冒险拨了夏凡的电话。 他想,他总要有个答案。 这一次却接通了,夏凡的回复简单,可他明白,那是真的。也许在某个时空,也许在某个地方,他们曾经有过这样一段纠缠,否则,谁又会恨一个梦中的人呢? 可中间缺失的那一块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夏凡恨不得他去死?顾禾再没有比这个更想知道的事情了?这一次,无关情,而是他要明白,自己输在哪里? 外面响起了走路声,不多时,守在门口的小弟恭敬地汇报到,“三爷,史密斯医生来了。” 一直站立在原地的顾禾终于动了动,他回应,“让他进来吧。” 房门推开,乔梁带进来的是一个年过半百穿着西装的男人,是他的心理医生史密斯医生,这个男人在加拿大颇有名,号称能够通过催眠来唤醒记忆,在长达半个月的沟通后,他与医生敲定了催眠方案,今天第一次施行。 史密斯医生的助手在房间里一通忙碌,整个屋子就变得幽暗起来,顾禾穿着宽松的衣物,躺在了摇椅上,而他的老下属乔梁在守在一旁,防止发生意外。史密斯医生手中拿着一个吊在绳子上的水晶球放在他眼前,随着水晶球的晃动,顾禾只觉得史密斯医生说话的声音飘了起来,变成了听不见音的絮叨,最终消失不见。 史密斯医生问他,“你看见了什么?” 顾禾答道,“是夏景年,他来拜访我爸爸,希望通过一个可以生子的儿子,换得一亿元资金。他拿来了夏凡的检查资料,和半年内注射激素情况。我爸爸说,夏景年真狠,连八字都没一撇,就让人给儿子打激素,这种人按理少管,可他希望我生个儿子,所以答应看一看。” 录音机沙沙的转着。 “你见过他吗?” “我过生日,夏景年把夏凡带了来,真漂亮,可我不太喜欢直接办事儿,就哄了哄他,他好像喜欢我,一直在看我。……我那时候有个新欢,是个男模,很会来事,所以没下手,只是跟他聊天喝茶,时日多了,我才发现这孩子十分容易满足,还很贴心,又没那些争风吃醋的事儿,要钱要物的小心思,我愿意跟他待着。” “他喜欢我,满眼都是依恋和爱慕,我有些迷惑,多喝了酒,就发生了关系,夏凡好像不知道自己的身体问题,他吓坏了,觉得自己是怪物,我看着他难受,心里也不得劲。我觉得不对劲,去问玩伴,他说是夏凡身体特殊,我新鲜才这样,我想了想,也许是这样。” 说着,顾禾就皱 起了眉头,继续说着,“夏禹和夏舜总是欺负他,我看他不高兴,就把夏家放在这儿的秘方给他看了。哄完后,我就觉得对他有些上心,于是就疏远他一阵。可时间一长,又忍不住找他。” “我让他搬到家里来,夏凡很高兴,每天都唱歌。”说到这里,顾禾的脸上开始露出笑容,“他会挺多的,做饭也很好吃,我和爸爸都喜欢,可他跑了。” 史密斯医生知道到了紧要时刻,问他,“为什么?” “他……他……”顾禾仿若要想起极为痛苦的一件事,整个人发出剧烈的颤抖,旁边的乔梁吓了一跳,立刻挑上来试图压住顾禾,却无济于事。顾禾不停地喊着,“不要,别,你不能这么做,别!” 最后一声嘶喊,凄厉的渗人。一旁的史密斯医生,连忙解除了催眠,顾禾仿若虚脱一样,瘫软了下来。乔梁抱着他说,“他没事吧。”史密斯医生上前仔细检查了一番,摇头道,“他没事,多歇一歇就好。恐怕是想起了不愿意想起的一些事儿,所以才会情绪激动,什么时候他醒了,叫我就是了。” 顾禾一睡就是两天,等着醒来,乔梁就想再去请史密斯医生,顾禾却拒绝了。他在催眠中,已经看到了当时的情况。夏凡无意中听到了老爷子的电话,知道这一切都是谎言,逃离顾家,他动用了大量人马将人捉了回来,关在了阁楼上。 他两眼空洞,仿若还未曾从那段感情中走出来,脑海里却是一幕幕放映着他见到的画面,顾禾的强迫,夏凡的反抗,隆起的肚子,雪白的墙壁,渗人的铁链,直至最后,利用完毕后,他残忍地让女儿顾星宣布了那个男人的死刑,为的只是顾家的名声——顾家的继承人不能出自男人的腹中。 当然,他的结局却是长得如同夏凡再生的顾星,如同解决夏凡一样,残忍的解决了他和儿子顾月。巧合的仿若老天爷安排的一场悲喜剧。 对于躺在床上的顾禾来说,唯一能想到的形容词只有因果报应——他养坏了顾星,顾星杀了他,而他对不起夏凡,夏凡这辈子报复他。想到这里,他只觉得满心满口的悲凉与不公平,上辈子他死在了女儿手中,这辈子却被夏凡算计,他狠狠击打着床铺,诅咒着夏凡的名字。他不甘心! 乔梁得了消息,就匆匆赶到了顾禾的起居室。没想到恰巧看到了一脸愤恨的顾禾,那边守门的小弟道,“从醒来就这样。”这样的状态原本应该让顾禾多歇歇,可他想想刚得到的消息,只能叹了一声,敲门进去。 顾禾脸色漆黑,那边乔梁却硬着头皮道,“三爷,加拿大这边虽然跟咱们国家不能引渡,可大使馆那边却有了动作,都是国内派来的精英,咱们这地方呆不了多久了,收拾收拾要赶紧走吧。” 乔梁悲凉的说,“三爷,这架势,咱们以后,真要四处躲藏了。” ————————————还有一张夏凡和贝诚的番外,周四更——————— 第108章 番外三 夏凡直到生下夏瑾,心头那块石头才放下。 望着躺在一旁睡的酣甜的大胖儿子,他忍不住去伸手捏了捏夏瑾的腮,入手软绵绵,肉头头的,实在是手感太好,夏凡忍不住,又去戳了戳,同时叹道,“还好是个儿子。” 他话还没说完,就瞧见门砰地一声被撞了开,壮得跟小牛犊子一样的贝英闯了进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夏凡那个不规则的手,直接来了句,“爸爸,你不乖。” 说的同时,他的眼睛里还冒着点水光,看起来委屈极了。夏凡扶额,当初夏凡怀上第二胎的时候,贝英已经五岁大了,跟着贝诚天天疯玩,贝诚也是惯孩子,别提游泳爬山之类的常规项目,还靠着关系带着贝诚经常往军营里跑,倒是羡慕死了大姨家的孙女,名义上他的双胞胎妹妹若若。 贝英一开始对于这个个子跟他差不多的妹妹,是很用心的,毕竟也算个小跟班吗?但是出去几次后,发现若若压根跟不上他,就有些嫌弃了。后来听说夏凡能再给他生个弟弟,他的眼睛就盯在了夏凡的肚子上。 怀孕的几个月,这小子简直比他爸爸还操心,贝诚还有上班的时间,可贝英觉得幼儿园忒没意思,在贝诚的点头下,逃学了。 等着夏凡终于生了,这孩子就成了他的大宝贝。大姨瞧着他那稀罕的恨不得直接上手的样子,怕贝英手劲小万一摔了,就拉着他说可以看不能抱,可以亲不能戳,这话,贝英就记在了心里。 如今月子都过了,夏瑾都两个月了,贝英还没忘呢。 这次抓住了夏凡的小动作,贝英直接不干了,那么可爱的胖弟弟,我小不能抱就是了,为什么你们能戳就不让我戳呢。 夏凡面对儿子谴责的,委屈的眼神,一时间有些灿灿的,冲着贝英讨好道,“阿英……” 贝英昂着小脑袋,压根不理会夏凡,直接走到了夏瑾身边,还往夏瑾有些红的脸蛋上吹了口气,哼道,“爸爸不乖,阿瑾你忍着点吧,等会走了就好了。” 夏凡的眉头跳了两跳,这熊孩子,当着他的面就敢这么说? 可贝英还没表演完呢,他还摇摇头,学着他爹地的样子,无奈道,“哎,你爸爸啊!” 这句话夏凡可不准备忍。他不就上辈子吓坏了,对孩子有恐惧感,每次生之前,都会躲在贝诚怀里哭上那么一回吗?至于一直念到现在,连贝英都知道了,拿出来笑话他吗? 深觉威望折扣为零的夏凡,这下子可真郁闷了,眼见着贝英还在那儿嘟嘟囔囔不知道跟夏瑾说些什么,他弯腰低头就将两只手从贝英的咯吱窝里穿过去,将人抱了上来,放在了怀里。 便挠着他的痒痒肉边问,“敢说我了?” 贝英浑身是肉,到处都痒,整个人顿时格格的笑成了一团,连升喊着求饶,夏凡又小惩罚了一会儿,瞧着他连眼泪都出来了,就有些舍不得了,停了下来。贝英缓了下来,挪了挪他的肉屁股,在夏凡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好了才有些委屈地说,“爸爸都好久没抱过我了。” 夏凡一下子愣了,这才反应过来,的确有小一年,他没抱过贝英了。他本就是双性身体,贝英的出生的确是意外,可老二,他确实专门去吃了药调节了身体的,即便这样,他的孕相也不是十分稳当,贝英又平日里爱冲撞,就很少抱他了。生了夏瑾后,别人坐月子一个月就行,他则在大姨的要求下,坐满了两个月,昨天才刚出月子。 如此这么一想,夏凡就觉得是自己疏忽了,对不起大儿子,忍不住就搂着贝英肉肉的小身体,亲吻着他的头发说,“是爸爸错了,爸爸道歉好不好。” 贝英自认为自己的是个大人了,可为了让爸爸抱居然撒娇了,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与他平日的威名不太相符,装作小大人样,点头道,“就这一次,下回不许了。” 夏凡被他逗的不得了,只觉得自己的儿子怎么这么可爱,揉着他的脸,低头就是吧唧一口,应道,“爸爸答应你。” 贝英被爸爸亲了,脸顿时变得通红,他也不说话,直接将脑袋塞到了夏凡的怀里。 贝诚进来,就看到了这一幕。 夏凡坐在床上,怀里抱着大儿子贝英,小儿子夏瑾在一旁边睡边吹泡,朝阳从窗户里照进来,洒落在屋内的角角落落,连空气都让人觉得温馨。 这样的情境,让贝诚那点不快,顿时吹散了不少。 他深呼吸两口,将表情变得自然一些,才走了进去,与夏凡一起逗弄害羞了的贝英,直到小家伙实在受不了这对无聊的父母,自己个儿溜下床,说是找姨奶奶去了,两人才住了手。 贝诚替夏瑾盖了盖被子,又同夏凡说了说夏瑾的事儿,却始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想了想,要不散了,到时候再说吧,可没想到,夏凡却突然问道,“有什么事吗?这么愁眉不展的。” 两人之间从没有任何秘密,贝诚的踌躇也只是觉得这事儿不想告诉夏凡,让夏凡添烦恼而已。听着夏凡问了,他只能答道,“是这样的,我妈那边来了电话,说是让我带着你们回去一趟,他们想见见你和孩子们。” 这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当年贝诚出柜后,贝老爷子认定了是贝诚陷害了贝谦,气的恨不得要拿拐棍砸死他,而贝云山则觉得贝诚给他丢了大脸,于是贝家对贝诚的态度就成了,暴怒、责令放弃结婚,最终发现教化不了后,置之不理。 从两人在一起,到如今贝英都六周岁了,贝诚年年带着夏凡回谢家探亲,贝家未曾有过一次松口,唯有贝老爷子去世,贝诚也没见到最后一面。而贝诚那个母亲,也不过是每次偷偷跑过来,没见他们,只是匆匆看了贝诚一眼,据说是咬牙跺脚的对着贝诚哭诉,是她做错了,求贝诚回心转意,放弃夏凡,可无果后,也未曾提出要看过贝英一眼。 谢家的老三,谢明耀从一见面就同夏凡亲厚,何况他的生意还是夏凡的支持下做起来的,自来都是偏着夏凡的。有次喝醉了后,忍不住吐露实话,冲着夏凡道,“就我那姑姑,我呸,你有什么不好,阿英又有什么问题,居然说你生的,不算他孙子。她……” 下面的话谢明耀唠唠叨叨说了许多,夏凡只想冷笑,对,贝诚还以为有了孩子,看在孩子的面上,他妈妈总会软下来呢。如今瞧,人家压根没把贝英当成亲孙子,八成当妖怪吧。这事儿露了出来,这下就连一直当和事老的谢家人,也没了法子,自此后,再不提此事了。 夏凡从不是贱骨头,谢家人纵然偏着点贝诚的亲妈,可那是人之常情,没有谢秋然,就没有贝诚,那是贝诚跟谢家的关联,是越不过去的亲情。所以,贝诚和夏凡对此,从不觉得难受。谢家人养大了贝诚,扶持了贝诚的事业,对他的爱情和婚姻在进行劝导后,表示出了支持和理解,对待夏凡和贝英如同常人,夏凡感激他们。 所以,去年的东南亚经济危机,谢家在马来西亚的投资全部打了水漂,夏凡和贝诚支撑了谢家的重新复苏。可以说,两家如今不仅仅是亲情关系,商业关系也让他们更为亲密。 可贝家,在不闻不问这么多年后,要见他们一家人,是什么意思呢? 贝诚自然知道夏凡的疑问,他道,“我妈只是说想见我,让我带你和孩子回去,其他的什么都不肯说,我问了问大舅,他毕竟对官场不熟悉,只是隐约听着,贝家最近有些不太得意。具体的,大舅也不太知情。” 夏凡听了,心知这定是有事情求到他们头上了,他和贝诚,权利没有,能拿出来的,不过是金钱,若是真出了事儿,怕是贪污之类的窟窿。夏凡同贝诚一说,两人皆有同感,商量一番后,觉得带着孩子去实在不够安全,于是将孩子托给了大姨,动身回了北京。 交通方便,从省城到北京开车不过大半日功夫,两人先去了谢家,大舅和谢明辉在就爱等着他们——因着不知道有什么事,怕两人吃亏,这两人专门从外地赶回来陪着。 贝家那边傍晚才知道贝诚和夏凡两人到了,谢秋然虽然不喜欢夏凡,怎么说心里也是有儿子的,加上贝家这次是有求于两人,所以谢秋然盯着保姆做了一桌子饭,却是没人多说句话,他们想的也简单,饭桌上,喝点酒,总归是好说话的。 只是,等来等去,天就黑了,饭菜也凉了,谢秋然不停地站起来,到门口瞧瞧站站,再坐回来,贝云山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黑,而贝谦则缩在沙发的一角,低着头不肯说话。 谢秋然有些悻悻然的看着贝云山,生怕他会突然发飙,可她不知道的是,贝云山如今不过是外强中干,今天,就算贝诚要半夜来,他也会起来恭候的。 还好,贝诚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他与夏凡在谢家吃过饭后,一行四人就开着车到了贝家如今住的地方。此地自然不再是贝家原先在中南·海内的别墅,根据规定,领导身故后,伴侣可以在原住地居住终生,但如果没有伴侣,子女需在一年内迁出,而贝云山又没到贝老爷子的位置,只能老老实实收拾东西走人。如今他们住在地安门旁的一个四合院里,算是符合身份。 谢家的汽车一进胡同,谢秋然就听见了,她猛地站了起来,向着外面走去。那边贝云山发出了重重一声哼,“坐下。” 谢秋然的脚步却没有停止半分,她是讨厌夏凡,那是因为她觉得夏凡一个男人能生孩子,不符合人体定律,她不接受这样的媳妇和后代。但对于贝诚,她还是真心实意的。推开门,恰好就看到贝诚带着一行人进了院子,她就站在门口叫了声“诚诚”。 这是夏凡第二次见到谢秋然,与上次相比,她这些年日子显然不太好,明明漂亮的五官,如今却塌了下来,瞧着有些萎靡不振,气色不良。她站在那里,就像是一颗枯木,根都腐朽了,风一吹就走。 境遇总是让人变化良多。 贝诚瞧见谢秋然,他立刻伸手牵住了夏凡的手,然后拉着他走了几步,才叫了声,“妈”。谢秋然的目光就交叠在他们牵扯的手中,前几年,只有她和贝诚相见的时候,她发泄过,骂过哭过求过,都没有半分用,如今她觉得刺眼,还想再说,可贝云山要办大事儿,她不能。 她侧了身,让开了路道,“进来吧,你爸爸在里面等着你。”然后招呼谢大舅和谢明辉。 贝诚领头,谢明辉押后,一行四人走了进了堂屋,因着谢大舅的到来,贝云山终于站了起来,就连在一旁缩的跟个虾米似得贝谦也站了起来,他一抬头,贝诚才发现,这人居然有不少白头发了,眼泡浮肿,人也看得憔悴。 互相寒暄后,谢大舅开门见山,“听说你终于肯见他们俩了,我一高兴就陪着来了。说实在的,你生了诚诚,我养了诚诚,他找个同性恋人这事儿,咱俩心情一样。可你转头想想,不同意同性恋,不过是因为没有后代,如今诚诚儿子都两个了,你能回心转意,我是很高兴的。” 这话题就扯成了对于贝诚出柜的原谅上。贝云山巴不得如此,借坡下驴,“是我想左了,虽然诚诚是从谢家长大的,可毕竟是我唯一的骨血,我也心里担忧啊。可这次有了阿瑾,我就想我是真改不了了,这不让他们过来,也算进家门。”他故意左右望了望,“怎么孩子没来?” 贝诚淡淡道,“阿瑾还小,不能舟车劳顿,阿英要照看他,就一起留下了。” 对于这个答案,贝云山并不觉得难以接受,他点头道,“是啊,还是以孩子为重,此诚诚,你也有了孩子了,也该知道父母心啦。” 贝诚觉得这话挺扯淡,挺恶心,忍了忍,没吭声。那边贝云山瞧着话题断了,又跟谢大舅说了说天下无不爱孩子的父母这样的鬼扯淡,两个小时后,才终于提起了正事,他居然要钱。 不是借,而是要,不是小数目,而是涉及到一亿资金。 贝云山没说用途,可贝诚不能不问,他皱着眉头道,“干什么用?” 贝云山皱眉想了想道,“是我之前办的一时间出了差错,需要点资金来支持,我知道你有多少能耐,这些钱不算为难你。你要知道,我是贝家的脊梁,有我在,由贝家在,你才能在商场里站稳脚跟,才能这么顺,这事儿你责无旁贷。” 谢大舅都皱着眉,在一旁劝道,“这不是小数目,如今钱也不似当年在海市这般好挣了,云山你要是需要,就把事儿说出来,也让贝诚新中天踏实。” “踏实什么?老子要钱还能不踏实?”贝云山外强中干,怒吼道。 这话题模模糊糊,两人都有些摸不到头脑。贝诚当然不愿意为了什么狗屁贝家而拿出钱来,尤其是这样遮着挡挡的态度,他直接拉着夏凡起了身道,“你既然知道我钱够多,也就该明白,我们家一家四口,三辈子都花不完,贝家倒了,有我何事呢。” 说完,他就要走。 这样的被动让贝云山气得不得了,他原本还想替贝谦遮掩一些,可贝家人少,原本有姻亲谢家可以支援,但金融危机后,谢家也是自顾不暇,这笔钱想来想去也只能贝诚能拿出来,如今贝诚要走,贝云山也无奈,知道怕是不说真话,这小子不撒鹰了。他一把推了推贝谦,让他说话。 瘦的跟片纸似得贝谦被推得站起来,他脸上有股灰败的颜色,一瞧就是没睡好觉。他当着贝诚的路,张了半日嘴,终于吐出来一句,“诚诚,你帮哥哥一把,借给我一亿元吧。” 贝诚脚步未停,贝谦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他老婆跟他起草离婚了,自己亲外家早落寞了,谢家没钱,唯一能帮他的,只有这个从小被他看不上,欺负到大的堂弟,如果不拿出这笔钱,他怕是要走到尽头了。 想到这里,他哪里还顾得上脸面,居然砰的一声跪在了地上,拉住了贝诚的衣服,“诚诚,我求你了,以前是我不对,我自幼没有父母,就想将叔父一家聚在自己身边,所以总是挑衅你,让叔父对你印象越来越差。我已知错,诚诚,你救我一次吧。” 他既然说了,肯定要将事情交代个清楚,其实原因简单的很,因为他那同性恋的名头,所以他与妻子感情淡漠,没有性生活,长长自我解决。时间长了,自然是受不住。偶然的机会,他认识了一个叫周萌萌的女孩,两人没多久就如胶似漆了,周萌萌年龄小又会玩,让他感觉充满了活力。 当然,周萌萌还带着他开始打麻将,玩赌博。开始是小赢,后来就总输,贝谦就开始不停往里投。贝家算是官一代,钱财不少,贝谦手里的更是良多,可架不住他堵的数大,不过一年,他不但输光了自己的积蓄,还移动公款上千万元,如今被人告了。 他要是能补回去,靠着贝老爷子的面子,还没事,若是补不回去,人家也不会放过他,所以就想到贝诚了。 贝诚听了这话,简直就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样一个傻子,多简单的事儿啊,这定是想要搞垮贝家的人干的,可他居然上套了,于是他从小到大的恶行成为了他的砝码,希望通过一句简单的原谅,为自己换个平安。 可这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你杀了我,然后对我的家人说,你给我两百万,我道歉,这种人该有多无耻。 贝诚不由被气笑了,他捏着夏凡的手,将他拉了起来,给谢大舅两人使了眼色后,便道,“这种事我不能帮。”他止住了想要说点什么的贝云山,“别说什么贝家有多重要,如果重要的话,你就不会舍子,他也不会赌博。只想着拿走,不想着放下,让别人去替自己尽义务,这世上没有这么容易的事儿。” 这话说得有道理,一旁谢大舅连连附和,贝云山脸色怒气闪现,却也呗谢大舅压了下去,谢大舅说,“诚诚说得对,这世上哪里有好处全部自己的,损失全部人家的事情,云山,我真不知道你怎么开的这个嘴。要知道你要说这个,我就不该来。你还是想想其他办法吧。” 一行人至此离开。当然,他们不帮,贝云山终究是个在官场多年的人,知交已是不少。贝诚听说,他找人添了窟窿,可贝谦终究是有了污点,外加多年前他同性恋的传闻,至此停步不前,不过是个三十岁的处级干部。 时间转眼而过,对于夏凡来说,孩子们的长大仿佛都在一夜间,贝英成了比他高壮的大小伙子了,打过工结过拜,卖过红薯赔过裤子,如今已经读大学,学的计算机。夏瑾也已经上高一了,与他大哥不同的是,夏瑾是个俊秀文静的小伙子,他对理工科不感兴趣,日后的志向是考古。 夏凡随他们去,他们的人生,他们需要自己闯荡。当然,与自己和贝诚不同的是,作为父母,他们会是孩子永远的指明灯,不会让他们偏离正常的航道。 如同他上辈子的人生,如同贝诚前辈子的人生,永远都不会。 2013年年底,贝诚一人回了北京。特护病房外,已经是个小老太太的谢秋然冲着他低声哭泣,“你爸爸快不行了,你去瞧瞧吧。” 他面无波澜,推开了房门,里面一股颓废的气息,插满了管子的贝云山躺在病床上,吃力地睁开眼睛。父子两个就那么远远地看着,就如他们本应亲密却实如陌生人的一生。许久后,贝诚才开口,他问了个问题,“贝谦是你亲生的吗?” 贝云山许久才吃力的答道:“不,我只是仰慕他的母亲,你……不知道她有多美,多独立,多坚强,我到现在都忘不了,她在舞台上念‘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做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贝诚讥讽地走出了病房,是啊独立的,有着自我见解的女人,可以在丈夫死后不到八小时殉情的女人,他那懦弱的母亲可真比不了。因为爱慕让妻子抚养别人的孩子,因为爱慕而对自己的孩子如此苛待,这可真可笑。 他推开门,望着外面脸色迥然的谢秋然和贝谦,直接走了过去,旧账他不想要,母亲他也会赡养,只是如今,他需要他的男人,他的孩子,他的家庭。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最后一个番外,这篇文章就到此结束了,谢谢大家四个多月来的支持,你们的支持是我写作的动力,郑重地说声谢谢。 如果喜欢我的文,可保留我的专栏。下次开文大概在五月初,希望大家能支持,么么哒,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