擒受 作者:濯炎 文案: 这是个倒霉蛋穿越成豹子的故事 这是个豹子拼命想变成人的故事 这是个成人前后都JQ满满的故事 豹子临水:我不是禽兽我不是禽兽我不是禽兽! 众家小攻:对!你不是禽兽所以你只是个诱受! 豹子临水:我是直的我是直的我是直的! 众家小攻:好!你是直的也给你掰弯了! 可恶!你竟然把我推给一群人!(某炎被自家小豹子扯着领子狠狠威胁着。) 那个啥,淡定,其实未必是NP……(无辜的看着豹子,你要相信亲娘啊。)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强强 宫廷侯爵 年下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临水 ┃ 其它:人兽、伪人兽 第一回 豹身 沈临水很郁闷,是真的非常非常的郁闷。这郁闷的根源,现在在他心里已经追溯到了上一代的身上。他觉得造成他如今窘境的罪魁祸首便是他的爸妈,如果不是他爸妈给他起了这么个名字,或许今时今日,他就必会在这个鬼地方,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此话怎讲?那要从他的上辈子说起。 上辈子,他活了三十二,依然是单身贵族,有房有车、有钱有势,喜欢美人,和一群哥们喝酒把妹。 他不是沈家的独苗,却是几兄妹中最出色的。也因此招来嫉妒,总是被人算计。然而,别人怎么斗得过他,可自大的他千算万算,偏偏算不准自己竟然是洗澡淹死的。他的大好前程就这么被“咔嚓”了。 不错,就是洗澡淹死的。因为他名叫沈临水,自从他有了这个名字开始,他就特别喜欢水。喜欢泡澡,喜欢玩水,喜欢游泳……最后,因为工作疲劳过度,在自家浴室泡澡时缺氧昏睡,最后滑入超大浴缸——淹死了。 之后,他来到了所谓的阎王殿,见到了那些个传说中的牛头马面、黑白无常,还有威武的阎王爷。从阎王吞吞吐吐的说辞才知道,自己的死不过是他们的一个措手,勾错了魂!这叫他如何淡定!不过死都死了还能怎么办,只好借机开足条件,让自个人下辈子投个好人家。 可,结果往往令人难以预料。在投胎的路上,他因为看见黄泉湖太过美丽,一个不小心再次失足,竟然跌入了畜生道! 天呐!这叫他情何以堪!于是,他无奈的成了现在的模样;于是,他发誓他再也不要和水沾上边! 看看他现在的样子,还真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因为他现在不能说是个人,最多只能说是个带着人类思维的——豹!而这一切,在他看来都怪那个害了他两次的鬼名字,临水临水,真是见鬼的和水“亲近”。而帮他起了这名字的,不正是他上辈子的爸妈么,虽然怪不得生养了上辈子他的爸妈,可心里的郁闷总是驱赶不了。 哎…… 无奈的甩着尾巴,蜷缩在树下盘成圈儿的黑豹耷拉下脑袋,显然心情不佳。想起前辈子的事,似乎近在眼前,不过转瞬,自己连人也做不了了。 抬头看了看视野中大片的碧绿,化解着心中的无奈与愁闷。这辈子,难道他就只能以豹身度日了吗? 身旁的草丛里发出细微的“唦唦”声,灵敏的耳朵动了动,随即反应迅速的朝着声源抬头望去。一只身形和自己差不多的花豹子从草丛里头窜了出来,迈着步子向树下的黑豹走来。 他认得这豹子,那是自己一窝出生的兄弟。从树下站起身子,主动挨近花豹,用鼻子碰了碰对方的额头,接着感觉到身上的皮毛被不住地舔着,舒服的很。 显然的,在经过了半年的适应后,他已经习惯了这具豹子身体,也习惯了豹子家族的一些生活习性。 比如这个时候花豹来找他,便是要他和它一起去狩猎捕食。因为太阳就快下山了,这一带的夜行动物比较少,能捕食的猎物也相对较少。而为了避免徒劳无功的折腾,通常豹子们都会选择在傍晚临近的时候去捕猎。然后晚上便将食物拖进自己的地盘,慢慢享用。 带头走在前头,花豹比自己小了几分钟出世,所以作为哥哥的他有义务带头做事。从有认知开始,他还未曾踏出这片广阔的森林,在此学会了身为豹子该学会的一切,然而心中却从没有忘记前世为人的自己。 踏着矫健的步伐,优雅的往丛林深处走去。耳朵灵敏的动了动,仔细的听着四周的风吹草动。超强的嗅觉让他知道,猎物就在不远处。 猫低了身体,尾巴甩了甩,这是在向身后的花豹弟弟打暗示,告诉它伺机行动。锐利的琥珀色双眸紧紧盯住不远处低头吃草的花斑鹿。本能的伸出湿滑的舌头舔了舔自己的鼻尖和脸,心底千万遍告诉自己,现在他是只豹子,想要活下去就不得不面临即将来临的血腥场面。 突然,花鹿似乎意识到危险的靠近,警惕的抬头,朝四周打量起来。而就在此一瞬间,一条黑色的身影猛地从不远处的草丛窜出,直直的扑向花鹿。 花鹿扭头撒蹄就跑,却比不过对方的速度,感觉身后背部传来剧痛,接着前蹄再也无法稳住身形,就这么踉跄的倒地。 挣扎着想起身,扭过头发出呜咽的呻吟。花鹿的痛苦自眼中流露,而压在花鹿身上,锋利的爪勾毫不留情刺穿花鹿的黑豹却选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以眼神向身后赶来的弟弟示意,花豹子随即咧开满口的利牙,低头猛地咬断了花鹿的喉管,结束了它的挣扎与痛苦。 “咕噜咕噜” 咬着花鹿,拖着尸体的黑豹回头,看见花豹摇头晃脑的发出声音,心里不觉莞尔。这小子是饿了吧。看看天色,已然幕夜月明,这里离开自家山洞不远,抬起前爪,学着人的模样拍了拍花豹弟弟的脑门。 如果此刻有人经过,一定会因为眼前诡异的情景而错楞当场。也唯有没人的情况下,黑豹才会表现出这样诡异的人类动作。 花豹弟弟自然明白自家哥哥的意思,于是打起精神合着力气,帮着黑豹把花鹿尸体拖进了洞里。 山洞里,原本躺在地上无力闭目的瘦弱豹子,因为熟悉的气息而睁开眼来。看向俩头豹子的眼中带着些许的骄傲与不尽的温柔。 黑豹将花鹿尸体拖到那只瘦弱豹子跟前,随后松开了嘴,挨近躺着的豹子跟前,安静的盘下身。 他其实不爱吃生食,很少吃。一般来说,他会把捕到的猎物带回这里,等豹子母亲和弟弟吃完了,才带着一小部分干净的肉出山洞,找个僻静的角落生火煮熟了吃。 这对一般豹子来说或许不可能,可对前辈子为人的黑豹来说虽则生火困难,却也不是不能办到。 豹子母亲前阵子捕猎时和猛狮打上,结果烙下了伤病。这些日子一直在山洞养伤,而本该独立离开的黑豹子,也理所当然的留了下来。 知恩图报,何况它毕竟是这辈子自己的生母。即便只是个野兽,可天下生灵的母爱都是相通的。黑豹记得小时候自己什么都不懂,面临周遭诸多危险,保护自己的便是自己的母亲。 如今,就算自己迟早要离开,那也必须是在母亲的伤势转好后。 “呜呜。” 扭头发现花豹弟弟正在和自己的母亲撒娇,而瘦弱的母亲也宠爱的舔着花豹的皮毛,他们俩都吃的差不多了,花鹿的尸体差不多成了骨架。只剩下最后一条后腿还完好的保留着。 目光无意间对上母亲的眼神,才明白那是特意为自己留的食物。吊起那条腿甩了甩,把骨架和肉分离。然后略微冲母豹点了点头,转身踱步离开了山洞。 来到熟悉的角落,一只前掌离地,另一只按住地上的一块碎石。接着爪力将小石头夹在肉垫与指甲的夹缝间,随后往地上的另一块石头上摩擦起来。 困难的点着了火,将鹿腿甩上火堆里,心里盘算着时辰,随后将其拉出,开始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唦唦。” 轻微的响声引得饭饱后的黑豹一骨碌站起身,四周打量起来。敏锐的感官让他知道,陌生的气息正在不断的靠近。 那不属于动物们的野生气息,带着莫名的熟悉却又好像全然的无知。到底是什么东西?踌躇了片刻,他还是决定壮大了胆子靠近那股气息前去窥探究竟。 一步两步,几步过后,那股气味更强烈了。而四周也散发出了属于其他野兽的气息。 “嗷呜——” 一声狼嚎,让黑豹骤然眯起双眼。夜晚通常是狼群出洞的时候,可在这片林子里,那些夜行动物也会因为生活所迫改在白天捕猎。这其中的原由,不外乎林中被猎食的动物们性喜日间活动。 那么现在,到底是什么东西引来了狼群?好奇心驱使下,黑豹心里的恐惧也渐渐被吹散,如今兴趣更大于其他。 想他在这片林子住了这么久,对林子也算了解。何况自己又是强壮的成年豹子,加上自己本就易于寻常动物的思维,黑豹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他有把握能从狼群中完好的离开。 “咳咳咳……” 原本眯起的双眸因为这声咳嗽而猛然张大。他、他、他!他没听错吧!是人?是人的声音! 对于许久不见到人类的前人类而言,临水此刻的心情可谓复杂交错,乱成一团。加快了动作,凑近声源的同时也忘记了掩饰自己的气息。 以至于当他看见那名令自己兴奋的人类时,围着他的狼群与那依靠在树下的男子都同时看向了他。 “该死……”靠着大树的男子看着突然出现的黑豹,无法抑制的发出一声低咒。难道今日的他,注定命丧于此吗? 想他堂堂地宫一品武将,镇守一方的大将军,本该一身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战死沙场。如今却因为军中细作的出卖,落得如此下场。 勉强支撑起自己的身体,那殷红的鲜血不停的沿着手臂和腰腹部滑落。他紧握着手中的长剑,即便身负重伤,却丝毫不曾松动。 哪怕注定活不过今日,他也要拼尽最后一丝气力,保住他的尊严。 第二回 将军 看着强撑起身体的高大男人,那一身衣着显示着他身为武人的身份。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但面对狼群的围攻,加上那腰腹部本就留有了不似兽爪的深深伤口。临水马上明白他的处境不利。 不管他为何会带伤在此荒林出现,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人,黑豹临水无论如何也不忍心见死不救。 “嗷——” 狼嚎声再起时,狼群的又一波攻击开始了。而这次,它们的目标显然不止男人一个。几匹灰狼龇牙咧嘴的盯着只几步之隔的黑豹,没有主动攻击,却也不容它轻易靠近。 在它们看来,男人已经属于它们的猎物,而豹子只有一只,比它们这十几头狼来说根本不足畏惧。 持剑而立的男人嘴角紧抿,眼神凌厉的扫射着周遭不断靠近的狼匹。突然一声轻啸,长剑顿出,先发制人。 那凌厉的剑锋在狼匹间穿梭,一下便斩杀了两只灰狼。然而腹部的伤口也因此更为剧痛。狼群中的头狼眼见手下的狼匹被斩落,一声嚎叫,群狼发起了更为猛烈的攻势。 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是身负重伤的男人面对着群起而攻之的狼群。一时片刻,男人已经处于劣势。而此刻,本来只在外围围观的黑豹眼见情况不妙,知道自己若再不出手,男人便要命丧狼群口下。 今天遇上他临水也算是男人好命,谁让他虽然是豹子,却有着人类的心智呢? 黑豹忽而一声咆哮,不亚于百兽之王的吼叫声让围堵他的两匹灰狼顿时一阵瑟缩,腿也不禁连连退后好几步。 呵!他这招威慑之计可是跟小白学来的。说到小白,那是林子里的一头白虎,和黑豹临水算是不打不相识。 看着顿停攻势的两方人马,心里暗喜的目的达成的同时,身体跟着迅捷窜出,一下跃入狼群与男人之间。 男人一时间不知黑豹意欲为何,持剑自卫,双眼死死盯着那强壮黑豹的背脊。然而下一刻的画面,却让他惊讶到忘了合嘴。 只见那黑豹微一抬头,高傲的看着在他身前的那些狼匹,随后一咧嘴角,竟然……勾出了诡异的笑容? 天呐!他从未听闻过豹子会笑,而这头豹子此刻却真真切切的站立在自己跟前。如若不是男人很肯定自己的眼睛还不至于犯晕看模糊,而眼前的黑豹还依然维持着嘴角那个诡异的弧度,他定然不会相信。 “吼——” 又是一阵吼叫,跟着竖起自己的尾巴,收紧背脊的每块肌肉,抬起脚步向前走了半部。捍卫的姿势很明显,警告的味道显然意见:谁敢靠近,那就别怪他动手! 奇怪了,是自己在自作多情,或是上天垂帘,不让他丧身于此。这只黑豹的模样,似乎是在袒护自己?男人有些讶异,但非同寻常的理智与冷静在瞬间起了作用。他乘着豹子与狼群对峙的空当,运气内力,调整内息。 武功高强者,必有自己的一套疗伤之法,在最短最快的时间,让自己走出濒临崩解的迫境。 而便是这片刻的喘息空隙,让他恢复了一丝体力。手中的剑再次握紧,睁目与狼群相对。 如果刚才他的心境是万念俱灰,那么现在这头豹子的出现,却让他的心底重新燃起了希望。 黑豹动了动耳朵,听见身后的男人传来沉重的呼吸比刚才稳定了些,看来他是为自己调整过了。不过即使这样,也不可掉以轻心。 狼向来是集体猎食的动物,而通常一批狼群会引来附近的另一批前来。如果不尽快把这里的狼群驱散,那么境况只会更糟。 击退狼群最有效的方式是什么?是人都知道,是带着人类思维的黑豹,那就更清楚不过了。 挤压着脚下的肉垫,暗暗露出锋利的爪勾,黑豹将视线停留在狼群中一头最为强壮的狼匹身上,那匹狼威风的站在狼群中央后方,眼神中带着傲慢。 头狼,狼群中的领头者,这群狼中的指挥者。要击退狼群,就如同擒贼先擒王的道理,首先便是击退头狼。 握剑的男人错楞的张大嘴,看着豹子甩着尾巴,有规律的左右摇摆着,竟然是像在让自己稍安勿躁的警示。这……这眼前的动物,真是只是只豹子吗?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豹子,帮助陌生的人,还似乎通晓灵性。 当下决定,如果自己安全无恙的得救,定然不会忘记这只豹子,不会再有杀了这畜生的念头。 一朵飘云遮住了明亮的月光,灰暗的丛林中正悄悄地上演着一场血腥的反扑。本来出于劣势的一人一豹,不过是须臾,便扭转了局势。而这一切的功劳,全部来源于那咬断了头狼喉管,满嘴鲜红的强壮黑豹。 压抑住因为血腥而从心中涌起的难受,黑豹逼迫自己露出最强势的一面。在野兽的世界中,强者为王才是王道。所以他不能有丝毫的弱势,硬是将头狼的尸体整个叼起一半,随后大力合起双颚,尖锐的犬牙刺入尸体,飙出更多的鲜血,染红了黑豹的视线。 踏出一步,再一步,视野虽然已经被染成红色,可依然定定的看着步步退后的狼只。那凶狠的模样让剩下的一些狼匹情不自禁的发出低呜声,似是在恳求强者的饶恕。 松开口中头狼的尸体,任凭它摔落在地上晕开一片血花。黑豹忽视刚才缠斗时对方在自己腿上留下的爪痕伤痛,胸腔里聚满了一口气,随后对着剩下的狼匹连连几声狂吼。 顿时,狼匹惊悚的转身四散。树倒猢狲散,既然连领头的狼王都被那黑豹一口咬死在嘴下,它们这些低下的弱者怎么敌得过对方,还不如快点逃命要紧。 狼群一散,持剑的男人心里顿时松了口气,身上的几处伤口也更明显的传来痛楚。他看着那头离自己不远的黑豹,虽然它救了自己,可他依然不能掉以轻心。或许它只是想先击退狼群,再对付自己? 可这念头一出现,他又嘲笑起自己的心胸。就像他看见的,豹子出现至今便没有对自己露出过凶狠的模样,帮着自己击退了狼群,也没有马上对自己露出兽 性。而且,就刚才自己亲眼所见,豹子似乎通晓灵性,是故意维护自己。 虽然对方是兽非人,但自己堂堂地宫大将军,也不该如此疑心慎重。 “谢了。”明知道豹子听不懂人话,男人还是以剑撑地,盘腿坐下,对着黑豹道谢。 他听见了男人的道谢,有些讶异男人的所为。一般来说,自己是野兽,他没提防自己反倒向自己道谢,即便自己刚才出手救了他,在临水看来,这样的男人也实属难得。或许,他可以将男人当做在此的第一个朋友? 不过这念头转眼即逝,他现在可是只豹子,怎么和人做朋友?他甚至不敢露出能听懂人话的模样,生怕对方以为自己的妖怪而招来横祸。 摇头晃脑的在原地晃悠了几下,然后发出讨好的低呜声。 上帝啊,菩萨啊,他沈临水竟然也会有装傻充愣,为了接近一个人而放低姿态的一天。哎,真是世事难料。 男人先是呆愣了下,随后发出低低的笑声。眼前的这家伙,是在向自己讨宠吗?或许它只是想让自己不要惧怕它,告诉自己它并没有恶意。 将自己的宝剑插入土中,随后伸出没有受伤的手,轻轻摊放在身前。 黑豹眼底闪过一阵光亮,随后靠近一步,再靠近一步,用鼻子凑近那只手,嗅了嗅,抬眼看了看男人,见他面露笑容的点了点头。这才安心的贴近那手,蹭了蹭。 人类的手啊,几乎都快忘了的触感。哎,真好。 “这林中竟然有你这样通灵性的豹子,也算是我沈延风承蒙上天眷顾,才能在你的帮助下渡过今日凶劫。” 原来他叫沈延风,原来他和自己同姓。哈,还真是救得好不如救的巧,他们俩的缘分呐。 低沉的声音自头顶传来,黑豹乖顺的趴伏在男人的脚前,蹭着男人的手掌。他还没感受够呢,人类的味道和触感,这一次过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遇上人。 “唔……” 痛苦的呻吟响起,沈延风在全身放松之后,伤痛连绵不绝的侵袭而上。终于让他的眼前开始模糊晃动起来。 黑豹看着男人渐渐闭起的双眼,本来摸着他头的手无力的松开,不禁小心的用呀叼着对方宽大的袖口扯了扯,可惜对方毫无反应。看来是晕过去了。 此刻的豹子毫无顾忌的皱起眉,露出人类才会有的情绪波动,可这样的表情出现在豹子身上,说有多好笑就有多好笑。不伦不类的样子可爱极了。 无奈的用头顶起男人,小心的驮到自己背上,沉重的压力让他差点趴到。 靠!这男人怎么那么重! 困难的将人带着,一路回到自己的山洞,在母亲与弟弟诧异的目光中简单的用豹子间交流的方式说明了问题,表明这人是自己救回来不能吃的东西。 临水赶着天刚亮,便出洞去寻找一些东西。那些母亲教会自己辨识的草药,在动物们受伤的时候,总能找到为自己外伤的最佳药草。 回到山洞的时候他还带回了两只野兔。放下背上的猎物和嘴里的药草,来到沈延风身边,看见弟弟和母亲也关注着他们之间,不满的发出嘀咕声。 弟弟识相的离开了山洞,母亲则闭上眼继续睡觉休息。黑豹这才重新回头,这才发现沈延风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 眼底闪过高兴的神色,黑豹回头取来了药草,嚼碎了用头顶了顶对方,示意他摊手。沈延风听话的伸出手,冰凉的触感立刻在自己手中出现。 这是……茯苓草?习武之人或多或少也通晓一些医理,沈延风当然知道这种草是干嘛的,该怎么用。他有些惊讶的看着豹子,这家伙还真能给自己带来惊喜,看来动物也自由一套它们的疗伤法则。 将就着在自己身上伤口敷完药,再看向守在一边的黑豹。阳光斜射入洞中,入目的野兽在太阳的反射下,黑亮的皮毛泛出耀眼的光泽。 恍惚间心头一动,回神之时,手已经摸上了它的背脊。柔软的触感让他心中的念头更深,心里的话也不禁冒了出来。 “我并不知此处为哪片丛林,亦不知你是否有名字。然而你我能相遇便是有缘,你救我更是老天的安排。我沈延风活过二十六载,却头一次产生了这样荒谬的念头。” 说到这,似乎觉得接下来的话真的很可笑,他忍不住笑出声来。然后说话的口气不变,依然是那么坚定。 “渭河之北,靠河而生的丛林,便为你取名临水吧。如若你愿意,今后便跟着我可好?跟我姓沈,临水为名。” 低垂的黑豹脸上露出错楞的表情,只可惜摸着它头,看着远处的沈延风根本无从发觉。 感觉着男人温柔的手一下下抚摸着自己,黑豹脸上的错楞渐渐转为无奈与泄气。或许都是老天的安排,才会让今天的一切发生。 沈临水,他前世的名字,亦是这辈子他为他取的姓与名。 第三回 出世 沈延风觉得自己挺荒唐,可这荒唐事便是自己情不自禁下做出来的。他给豹子起了名字,跟豹子说话聊天,还想将他带走留在身边。 这天底下,若是有还有人瞧见了,莫不道他沈将军疯傻不可。可看着豹子,不,现在该唤他临水了。看着临水乖顺的模样,自己心里就不禁感到一阵暖意。 世间冷暖他这二十六年来尝的够多了,人心难测。谁说真话,谁又只是虚伪客套;谁在他背后放冷箭,谁又真正想与他交好。 这个世间的人,如今看来还不如一头初次相遇便出手相救的野兽。这又怎能叫他不予感慨,即便做出这些荒谬的事也不为过啊。 “临水。” 看着刚踏进洞的豹子,沈延风嘴角微挑,露出一抹笑意。他向豹子招招手,让黑豹来他身边。 自己的伤势渐好,临水可是功不可没。如若不是他在身边照顾,自己想要渡过危险怕也不易。这丛林之内,危机四伏,野兽诸多。当日临水若不把他带来此地,后果自己也堪去想。 不知不觉间,延风发现,自己已然把临水当成了朋友,而非只是个野兽。也难怪,如此通灵性的黑豹,实乃上天机缘安排才能让自己此生遇见。 临水临水,和上辈子的名字如出一辙。罢了罢了,自昨日这男人给自己起了这名字后,他沈临水便认了。冥冥之中自由安排,他是不是能如此来看:有朝一日地府的阎王爷能发现自己的错误,前来将他导回正途,让他重新做人。 放下口中的食物,走近男子身边,粗长的尾巴轻甩着,眼睛晶亮的看着沈延风。 延风摸了摸他的头,那日自己提出让他跟在身边的意见,之后才想到临水毕竟是豹子,估计是无法听懂自己的话。叹息自己的可笑,也油然生出一股子失落与无奈。 他终究是要离开此地的。他的失踪,现在怕是已经被敌军发现。战争未停,本来处于弱势的北陵军一定会因此来犯,乘机发动猛攻。自家军队的实力延风自是明白清楚,就算自己不在,要抵挡住北陵的攻势也不是不可能。只不过如今出了细作,那就难说了…… “临水,我明日就要走了。”就算知道临水听不懂,可延风还是自顾自说着。“此地并非我能久留之处,当日我之所以会被你遇见,其实乃奸人细作作祟,害我至此。我若不回去,那地宫十万将士的性命,可谓堪忧。” 地宫?那是什么? 临水不是很明白。他穿越到这做了豹子,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个时代。但就这片茂密的丛林来看,他想如果是现代,估计也很少会有这样原始未开荒的丛林了吧。 当日见到沈延风一身武人打扮,便晓得自己大致是在古代。可如今听沈延风口中所述的地宫,似乎并非自己认知中的任何一个朝代。那就是说,自己穿到了所谓的架空之地? 嘿!没想到还真有这样的地方存在。这轮回轮到过去已经是奇怪,如今轮出常理,轮到异时空,看来阎王管的路子还真广,连其他时空的轮回也要管。 沈延风会肆无忌惮的谈论军中之事,一来是他此时身在荒山野岭,二来眼前别无他人,只有和自己投缘的豹子一只。那些事藏在心中甚久,他也是不吐不快。 “哎,想我十二岁便跟着爹爹行军打仗,十六岁为当今皇上亲封的地宫左路将军,十八岁第一次击退边缘蛮夷。而后迁居边关,职守一方,如今已有八个年头。期间的功过姑且不提,只道身处边关,奈何阻不了朝中奸党谣言。这次征战,皇上派来的监军竟是二皇子身边的人。” 明知他素来与二皇子不对盘。多次拒绝投靠早让二皇子视他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宫中勾心斗角本就不可避免,皇权之争他沈延风根本不想参与,却奈何避之不得。 临水静静的听着,表面是懒散的模样,实则心底暗暗吃惊。看来这将军还来头不小,听他口气中的无奈,再想到自己了解的那些个古代的皇权纠纷,显然这个可怜将军便是其中的一枚重要棋子。 那个二皇子必定是因为忌惮沈延风的能耐,才想在这征战中不知不觉的除掉他吧。可之前听沈延风的口气,这战该是没那么好打。那二皇子能不顾自己国家万千将士性命而选择在此紧要关头暗除主帅,怕也不会是什么好鸟。 当下,临水就把利弊好坏,孰是孰非都分辨了出来。如果是他的话,肯定选择站在将军这边。别的不说,就说这几天将军待他的态度,他心里就偏颇的厉害了。 临水知道,能对一只豹子像朋友般交谈聊天的人,绝非寻常。既然自己总是要离开这里出去走走,而豹子母亲的伤势也好的差不多,豹子弟弟也能留着照看,那自己跟着将军离开也没什么大碍吧。 看了看还允自沉浸在思绪中的男人,临水开始考虑怎么才能避开对方的怀疑跟着对方。他可没忘记,自己不过是只通灵性的豹子,而不是能听懂人话的妖怪! 第二天,沈延风还没醒来,便感到有毛茸茸的东西在蹭自己的脖子。对从小习武、常年久经沙场的沈延风而言,他本该是反射性的做出反应,但想到自己的处境,他只清淡一笑。睁眼的同时,伸手搂住那只近在咫尺的黑色脑袋。 “今日怎的那么早。” 临水见男人醒了,还搂着自己的头,挠着自己的下颚,舒服的不想走开。这沈延风,才两天就知道怎么让自己舒服,临水最喜欢的便是有人挠他下颚的毛,那样他便会情不自禁的仰起脖子,舒服的眯起眼睛。 看来他是犯了猫科动物的通病,记得上辈子他某任女友家养猫,当时自己就被女友告知怎么逗猫咪,会让它最舒服。其中就有这点,如今自己算是身体力行的“享受”到了。 尾巴一甩一甩,舌头忍不住伸手来舔了舔挠着自己的那只大手,粗糙的感觉是专属习武之人特有的。但再怎么粗糙,也好过自己舌头上的倒刺,所以临水很自觉的控制着力度,避免弄伤对方。 “呵呵,临水,舒服吗?” 舒服舒服,很舒服! “还想要?” 想啊!不要停!嗯……就是这样。 “哈,别闹了。”感到黑豹的肉垫一下下按压拍打着自己的手,沈延风竟然诡异的感觉到了催促的意思。看来他真的想多了,对方不过是只豹子而已啊。 我不闹,我不过是想让你给我更多点舒服感觉而已。 “好了好了,乖点别闹。” “呜……”低应了声,临水不动了。正确说是动不了,那扑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控制着恰到好处的劲力,按住了自己的身体。 天呐,自己真是幼稚的可以。 老天,自己真是荒唐的可以。 一人一兽的心里同时想着,一时便都双双没了动静。 “哎……” 一声叹息,接着临水感到身上的重量突然间消失了。抬眼看了看,发现沈延风稍稍整了整装束,低头对上了他的双眼。 那一眼临水便看见了其实的不舍。他知道,沈延风是打算走了。开玩笑,自己可是已经决定跟着他了,他不也这么希望的吗? 临水立刻决定实施自己的计划。他一个跳跃来到沈延风身前,然后对他甩了下尾巴,黑色的脑袋在洞口和沈延风身上来回摇摆着。 沈延风微微蹙眉,他心里思索着黑豹的意图,随后向是想到什么,挑眉问道:“你是想我跟你走?” 临水当然不会点头回应,不过他却自顾自的走到洞边,又回头看着对方。这样的动作很明显了,便是要对方跟上。 沈延风跟着临水走出山洞,洞外正巧遇上母花豹和花豹弟弟回来山洞。这两天自己占了山洞,本来该在山洞的它们倒是被黑豹子变相赶了出去。 因为对临水的好感,沈延风对着俩只豹子抱拳作揖。他想,来此林间自己早就做足了疯事,也不差这一桩。 临水凑到自家兄弟和母亲身前,以豹子的发式向它们告别,而他身后的沈延风自然是听不懂。只道临水和俩豹子间感情颇深。 道别后,临水便继续前行,而这次他没有再回头看。他知道沈延风会跟上自己,也知道豹子母亲和弟弟依旧站在洞口看着自己渐行渐远。 心里不是没感伤,只不过那些伤感在想到未来的生活后,被兴奋和激动掩盖。 穿过一棵棵参天大树,绕过坑洼小道,最后临水在一棵大树前停下。他回头看了看沈延风,了然的看见了对方的诧异与激动。 沈延风没想到,临水要自己跟他来是为了帮他找回当日遗落的长剑。兵器乃武人的第二生命,那把剑跟着自己十多年,最初在山洞发现遗落之时便决定在离开前定要寻回。 可如今黑豹临水却主动带他寻回,一时间心中五味参杂。疾步上前抽出依然插在泥土中的宝剑,用袖管擦拭着沾上污泥的剑身。 “临水,谢谢。” 临水来到沈延风身边,绕着他转了圈,随后用脑袋顶了顶他的手。 “或许,你该留在这里。”突然间,沈延风似乎是想明白了。外面的世界,对临水来说太过危险,在别人的眼中,他终究不过是只豹子,是个野兽。 这里才是适合他生存的地方。如若以后有机会,自己还能来此看他不是吗?这个机缘下认识的朋友。 “我该走了。”调整了呼吸,身上的伤势虽未完全恢复,但也已无大碍。运上内劲,不想让自己后悔的转身离去。轻功上等的他不过几步便跃出甚远,却在停下间犹豫着回了头。 意料中的只见那些茂密树支,临水或许还在那棵树下逗留,亦或许已经回去山洞了吧。 苦笑着转身,没有再用轻功赶路,而是一步步走向记忆中,当日负伤闯入丛林的入口。 “吼——” 一声吼叫,并不响,却清楚的让沈延风听见。骤然停下脚步,猛地向着声源望去,那黑色的身影急速的向自己跑来。 “临水!” 不过须臾,黑豹便跑近了沈延风身边,接着一个飞扑,猛地将人压倒在地。没等沈延风做出反应,那湿漉漉的舌头便添上了他的脸颊。 “临水啊临水,我本想让你留于此处,而今你跟随我前来,便是要跟我离开的意思吗?若你真通灵性,便给我个答复吧。跟我走,便不停甩尾巴,不跟我走,便不要甩。可好?” 刚说完,便见黑豹不停左右甩着尾巴。 “好,那就是答应了!”沈延风连忙接上话。他其实耍了手段,明知豹子或许只是高兴才甩起尾巴,而并非是答应自己的话。但他此刻,宁愿如此来说服自己。 “临水,从此以后我们便同甘共苦,虽然你我并不能结拜为兄弟,但我亦会待你如兄弟般,不去在乎那世俗的眼光。” 临水听着心底简直乐晕了。老天爷还没抛弃他,虽然让他成了豹子,却也让他遇上了沈延风这样的怪人,真是乐哉快哉! 第四回 巧遇 跟着沈延风走了两日,一路听着看着,才渐渐了解现在自己所在的这个世界。 临水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其文明程度就如同中国古代唐朝般,而今天下分为天朝、地宫、真武、玄霄及北陵五国。五国之中,北陵是近年才崛起的国家,实力不比其余四国,却因为年轻帝王的文治武功而日渐强盛。 而除此之外还有些小国,各自依附于五国,靠五国的庇护存活。五国间的关系很微妙,不乏有征战之事,却始终不曾真正进行大规模的吞并战争。就譬如此次地宫与北陵的征战,便是为了取得辖西之道的通商权。 除了五国外,还有一些强大的蛮族,生活在边缘地区的沙漠、草原或者大海之上。撇开国家不谈,这个世界也有江湖,那几乎和临水了解的如出一辙。那些庄主堡主武林盟主的,都在这里存在。 临水趴在雕梁细致的屋子里,这里很宽敞,却也很闷人。沈延风今日早上才回到营地,他一到营地的第一个命令,便是派人把自己送往城里的将军府。 之后,自己便被几个小兵一路颤抖着送来了这里。 啧!明明怕他怕的要死,还要佯装镇定。还有沈延风,明明说好了要自己跟着他,却一到营地就把自己踢来这里关禁闭。 若不是想到沈延风在送走自己前对自己说了那番类似保护的话,自己还真不想跟那几个胆小士兵来这儿呆着。 临水明白沈延风的意思。他一回去便投入前线,根本无暇顾及自己。而自己在营地,只怕招来营中混乱。毕竟,可不是人人都有如沈延风般的魄力和应变力,而自己怎么说也是头强壮的黑豹,惧怕的情绪才是普通人会有的反应。 才来这不过几个时辰,已经让临水难耐不以。这仗也不知道要打多久,难道自己就要窝在这里,一直等到战争结束吗? 本想跟着沈延风定然是件有趣的事,现在看来倒是自己料错了。不行,怎么着也要想个办法离开这里。也不知沈延风现在怎么样了,他身上的伤疾有没有复发。 别误会,他临水不过是不想自己好不容易救下的人又出了什么岔子。何况自己现在是豹子,唯一对自己好,不惧怕自己的就是沈延风。从前在林子里,他可以靠自己存活下来,如今来到了聚集人群的地方,若没有延风,指不定自己哪天就成了人们座下的兽皮了。 要知道,前世为人,他对人类的想法思维一点儿也不陌生。对于威胁,再心善之人也会露出丑陋之态。 嗯,为了沈延风,也为了自己,临水当下就决定要去营地找人。主意打定,他立马站起身,走到房屋门边。 动了动鼻子,嗅了嗅四周空气里的气味。没有异样的气息,看来是无人看守了。低下头,用脑门试着顶了顶屋门。呵,还在外头上了锁。看来真的很怕他啊。那他是不是该逃出去后,在院子里扯上几嗓子润润喉?啧! 目光在四周打量了下,一个纵身,轻巧的跃上一旁的茶几。茶几左右一阵摇晃,临水抬脚一下踩上窗栏,便让茶几稳了下来。 另一条腿也跟着搭了上来,身子跟着抬起,形成了如人般站立的姿势。巨大的兽掌推了推窗户,细微的声响传入耳中,庭院里的凉风透过隙缝吹进屋子,引得临水毛茸茸的耳朵动了动。 看来,这里能出去。 临水心里一高兴,推窗的力气也跟着大了些。“吱——”一声,窗户应声而开,临水收回爪子,稍稍向后弓起了背脊,将重心往下压了压,接着后腿突然发力,前肢借力一压,便跃出了窗户,稳稳的落在庭院里。 呵!出来的感觉真好!外头的空气好多了。 回头看了看屋子,眼珠转了转。临水折回屋边,身子一抬,靠着双腿站立,前掌一挥,勾着窗沿将两扇窗户一挥而合。 嘿嘿!这样,暂时就不会有人发现他不见了吧。 不敢久留,更不会真的在这庭院里吼上几声。临水按着记忆中记下的庭院路线,挑着最隐蔽的路线一路从后门小道离开了将军府。 亏得他虽然成了豹子,但前世过目不忘的本领依然还在。出了府邸,临水突然奋力的跑了一段,挂在脖子里的响环叮呤当啷的响着,直到他渐渐降下速度。 那是沈延风给自己挂上的,据说看见这响铃便如看见他本人,就不会有人敢轻易伤害他。呵呵,他是把自己当宠物了吗?不过那又如何,事实上他在人类的地盘确实少不了沈延风的庇护。 跑了一段,临水觉得舒服多了。往日在林子里,每天自己必然会运动一番。豹子是天生的短跑高手,而它们也享受奔跑带来的快感。所以被禁锢的生活会把他们逼疯,让他们相当难受。 穿梭在僻静的官道上,以往还会人来人往的地方,如今因为周遭的战事而鲜有人过。这也正合了临水的意,让他恰意的在官道上走走跑跑。 只是,这样的恰意没维系多久,便被远处传来的马蹄声破坏。 临水天生的灵敏让迅速感应到了那一行数骑的队伍,正急速的从自己的身后赶上。为了避免麻烦,他赶忙一头转进一侧的小丛林。矮下身子,趴伏着屏住呼吸,静静等待着那群人马的出现。 不久,一行六人的队伍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中。临水眼睛一亮,那为首的男人骑着一匹高壮的枣红色马,然而细细一看,那马匹的皮毛上竟然沾染了类似红色的液体。 汗血宝马?哈! 这可是真正的汗血宝马啊。意识到这一点后,临水的目光接着转向马上的骑士,这才发现,那男人身形高挑,没有沈延风的壮硕,但看着那驾驭马匹的姿势及技巧,不难判断那包裹在一袭绸衫下身躯暗藏力量。 想看清马上骑士的面容,临水不由自主的动了动,却在同一时间,一声高喝自六人中向他传来! “是谁!出来!” 靠!自己不过轻微的动了动,这样他们都能发现?看来,这就是所谓的绝世高手了吧? 不敢再动的呆在原地,临水可不傻,如果现在自己出去,恐怕比待在这里装傻更危险。 “如若再不现身,休怪我不客气!” 说话的男人是跟在领头男子身边最近的一人,他的声音比刚才更冷了几分,警告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看着依然毫无动静的四周,那开口的男子倏地一运内劲,震开身后背着的大木合,转眼间一把巨大的金属弓稳握在手。 抽出箭矢,搭弓而上,瞄准的正是临水的隐匿处,分毫不差。 “最后再说一次,出来!” 临水踌躇了半天,看来他今天是真的遇上麻烦了。恐惧袭上心头,让他乱了分寸。刚想起身出现,却没想到情况骤转。 “阿阳。” 低沉的嗓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无法忤逆的威严之势,正是来自那骑在汗血宝马上的男人。而那稍许调转的马头,微侧的面容,才让临水真正看见了他的样貌。 靠!临水原本惊惧的情绪在看见对方的面容时顿时化为满腔愤懑郁闷!害他期待了许久的面容,害他不惜冒险的面孔,害他差点儿被射死的男人! 该死的,他没事装什么酷耍什么帅,带什么鬼面具! 在极度的不满和郁闷下,人,哦不,是连兽也会抗议的!于是乎,咱们的临水,秉持着这样的想法不怕死的挺身而出,不急不缓的从草丛里现身,接着动了动嘴边的胡须,在六人惊讶的目光下突然吼出声! 这一声着实功力深厚,除了那汗血宝马,其余的马儿全都被惊吓的躁动不已。而马上的男人们有的忙于安抚胯 下爱马,有的则是皱紧了眉头看着这突如其来的野兽。 “该死的畜生!” 那手持弓箭的男子刚安抚完爱马,接着一声咒骂,立马将箭对准了临水。临水也不急,因为他已经看到了汗血宝马上,那名男子露出的目光。他不会看错,那是有趣的目光,是探究的目光,也是……令临水感到背脊发凉的目光。 这回,临水觉得他给自己揽上了个大麻烦。这样的男人,并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阿阳,住手。”慵懒的语调,绝对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持弓男子咬牙收回抬手的姿势,接着惊讶的看见主子一跃下马,竟然一步步走近那黑豹。 “殿下!” 其余五人纷纷跟着下马,却在男子的一个手势下止住了步伐。 “无妨。” 细细打量着临水,最后将目光停留在他脖子上的响铃项圈上。 临水不知男人在想什么,却因为刚才接连的惊吓而焦躁不安。他不敢再乱来,他可没忘记现在自己是头豹子的模样。只能任由男人打量,自己则小心的退后半步。 不料,露在银色面具下的薄唇竟然挑起一抹淡笑来。 “有意思,你和西夷左路大将军有何渊源?”似是反问又似猜测的口吻。 此话一出,不禁他身后的五名男子为之一愣,连得临水的眼中也露出了惊讶神色。 第五回 夜袭 有何渊源?这话说的真巧妙。他和沈延风能有什么渊源呢?说来也不过是一场巧合,一次巧遇罢了。只不过,自己想出林子到外头看看,而他想带自己出林子到外头转转,那就恰巧一拍即合了。 倒是眼前的面具男,让自己小吃一惊。他的态度和沈延风有的拼,都是怪人一个,看见豹子不惊不乍,反而还充满了兴味。 临水晃了晃脑袋,脖子里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才反应过来为何男人会有如此一问,恐怕正是看见了自己脖子里的饰具了。 “殿下?” 被唤阿阳的男人小心翼翼的出声,他猜不透主子到底在想什么。他们主子做事向来古怪难测,这次竟然还和豹子交谈起来,不知又是为了哪出? 那双被面具遮掩的双眸中闪过一丝错楞,随后恢复淡然。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只豹子便有了这样的反应。他只知道,这豹子定然不一般,所以不希望自己的手下伤害于他。而豹子脖子里挂的金属圈环,如果自己没记错,确实是西夷左路大将军——沈延风的东西。 豹子能听懂人话,那简直是怪谈一则,而自己竟然还傻傻去和豹子说话,看来自己也是昏了头了。 只不过,这豹子确实有意思,看他和自己的人马对峙了那么久,却没有一点儿兽性发狂的迹象。既不攻击,也不逃离,倒反而有些静观其变的味道。倒是叫人不在意也不行。 “走吧。”转过身,面具男子一跃跳上马背,牵起缰绳的他最后依然别有深意的看了临水一眼,削薄的唇露出勾起一抹弧度,随后叱喝一声,一夹马腹,策马而去。 身后五名侍从也纷纷赶上,不再去关心这旅途中意外的一次小插曲。对他们来说,还有更急的要事在身,而临水只不过是半路遇上的一只无名野兽罢了。今日或许是殿下心情好,才会对他格外开恩,否则,怕是早就命丧在澄阳箭下。 高悬的一颗心缓缓放了下来。临水歪着脑袋想了想:刚才男人口中所说的那句话,加上其他人对他的称呼,再联系起男人所经过的这条官路。很快便在自己的心里做出决定,他要跟上那群人! 不为别的,只为那群人的目的地,必然是前线阵地。而临水虽然记忆好,却也担心出了岔子半路找不到路,何况到了营地,怎么混进去还是个麻烦。既然刚才那面具男问自己和沈延风是什么关系,那便是通过自己带着的饰品认定了某些事,正好自己能借着他的便利,一同进那军营。 想到这,临风拔腿就跑,一路追赶着那群人留下的马蹄印迹而去。 “殿下,似乎是那豹子在跟着。”澄阳不由的皱起眉,他搞不懂那豹子到底想干嘛,为什么一路跟着他们。 若说它有什么威胁,那简直是笑话,就算对方是猛兽,可以自己及其他兄弟的能耐,对付只黑豹还是轻而易举的。可若说它并非打着捕食的念头,那为何一路跟着他们?莫非它是谁家饲养的宠物,如今故意接近殿下伺机谋害? 可笑,这样的猜测连自己也说服不了,更何况是其他人。一时间,澄阳也没了准头。只能将心里的疑惑及定夺权交给自家主子。 “我知道。” 主子知道?那么决定呢?主子打算怎么办?澄阳在等着对方的下令,可等来等去对方依旧一派淡定的策马而行,平缓的速度比刚才的急赶慢上太多。 “主子?”只有在自己非常不解或心忧的情况下,澄阳才会直接这么称呼对方。 “无妨,就让它跟着。” 啊?就让它跟?“可是,它是……” “它是只豹子,是只健壮的年轻雄豹子,我知道,我没瞎也没聋。” “属下该死,求殿下责罚。” 面具男看了自家忠心的侍卫一眼,不在意的伸手一挥。 “阿阳,你什么都好,就是这点不好。”太拘谨,也太严肃。自己是暴君吗?怎么动不动就要自己责罚他。 “之前你也听见了,那豹子脖子里带的东西或许你们并不知道来历,可我却曾在沈将军身上看见过。豹子自己是无法佩戴饰品的,那么便是有人为他戴上的。至于戴上的原因,我想很清楚了,便是一种昭示,告知其他人它是属于他的东西。” 澄阳心里一惊,那么说来着黑豹子的来历还不小?竟然是大将军的宠物?怪不得那黑豹虽则看似凶猛,却也没有一般野兽的悍性,反倒是有点儿通灵性的感觉。 “阿阳,你该庆幸你没伤了他。” “殿下?” 面具男子突然簕住缰绳,停下马步,转头一脸肃然的看着澄阳。 “那金属项圈,本是他国进宫的贡品,号称灵犀环,顾名思义,便是有着特殊的通灵之能。当年沈将军初战大捷,父皇为表彰其功勋,特与赏赐。宫中五品以上官员,在当年的庆功宴上可是都看的一清二楚。之后沈将军一直戊守边关,那东西在京城也就鲜少人知了。只不过,想必在这边远之地,又属沈将军直辖之地,那东西还是广为人知的。” 听的主子的一番话,澄阳的额头竟然冒出一阵冷汗来。他并非是怕真的伤了豹子,即便伤了,大不了也就是一命抵一命罢了。他澄阳的命并不值钱,可若因此而连累了殿下,他便是十辈子也赔不起! 现在宫中时局不稳,沈将军又是各路人马急欲拉拢的对象,自己可千万是得罪不得。 “属下……” “好了,我也不过是要你明白我的决定所欲为何而已。你和兄弟们不用担心,看得出那豹子并非俗物,不会做出什么过激举动。若是,想你们兄弟几人的武艺,我又有什么好担心呢?走吧。” 临水不知道前面那群人为何一阵狂赶后如今又缓下了速度。不过,他却因此而暗自庆幸。开玩笑,他虽然是豹子,可是人都知道豹子是短跑高手!不是搞马拉松的好不!和那几些个上好良驹相比,自然是没法相提并论的。 时间一久,他便觉得好累好乏,如果面具男他们还不降速,估计自个儿就先放弃了。 等等,那面具男怎么突然停下了?临水也连忙止住脚步,在与他们相隔开一段距离的地方暗暗观察。那面具男似乎在和凶狠男说什么……咦?那么快就说完了?好吧,看来自己本想休息的主意又要随之变卦了。 一路跟着,渐渐的,天色已暗。临水抬头望了望高挂在天空里的月亮,在心里第壹零壹次的叹息。看来,他们是打算连夜赶路了。如此一来,自己摸估着再不到二个时辰,天未亮他们便能到达延风的军营了。 夜色中的行进对临水来说没有丝毫的困难,甚至他的感官在黑夜中会比白天更为灵敏。那一双泛着幽光的兽瞳紧紧盯着自己前方的队伍,让自己准确的跟紧对方。 突然,高亢的马儿嘶叫声在夜空中响起。接着骤变顿生,只见面具男一行人已然和不知何时出现的一批黑衣人打斗了起来。 嘿!这是夜袭! 临水到来到这个世界大半年,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有趣的场面。那效果绝对好过上辈子看电影电视剧的精彩程度。 瞧瞧那些个飞檐走壁的,瞧瞧那些个舞刀弄枪的。啊!那是传说中的金刚童子功吗?竟然真的刀枪不入?嘿!那面具男身边的侍卫还真有两下子!改天真相采访一下,是不是练那功夫真的不能破处啊,还有,练那功夫的人,小弟弟是不是和一般人不同? 此刻的临水满脑子有的没的,竟然是越看越带劲,越看越起劲。当然了,他不是真的一点儿不动脑,那可太愧对他的人脑思维了。 凑准着时间,见那群黑衣人有败走之势时,临水拉开嗓门一个吼叫,立刻震慑住了一干人等。随后飞身一扑,准确的将那已经被人砍了一刀的刺客一爪子踩在脚下。 哼哼,看吧。我可不是普通豹子,我可是你们的救命恩人,你们这下还能甩了我?还不让我光明正大的跟着你们?老子受够了偷偷摸摸! 面具男的回神最为迅速,而自觉威风的临水在得意的空当错过了对方眼底的一抹精光与那嘴角一闪而逝的笑意。 “殿下,没事吧?” 澄阳和几名护卫在击杀了最后一名刺客后,围拢到面具男的身旁。后者轻一点头,出乎意料的朝着临水走去。 澄阳等人跟在他身后,依然提防着靠近临水。这才发现临水爪下的刺客还没有断气。 这豹子,果真是不伤人吗?刚才那么猛烈的一扑,竟然还控制着力道没将人爪死在脚下。霎时,众人的心底都对临水有了很大的改观。 如果说之前他们还怀疑临水身为沈将军宠物的真实性,那么现在,他们几乎已经全然的相信了。只有受过训练的豹子,才会在今天这样的情况下,做出犹如临水般的反应吧?不,或许临水比受训家养的豹子更为通晓灵性。 第六回 皇子 刺客事件发生后,面具男一行人几乎是马不停蹄的一路赶到了沈延风的军营。而这其中,最累的就是临水了。 直到在军营前停留的那一刻,临水才发现自己的四肢已经因为长距离的匀速奔跑而几不可见的抽搐着。 “何人在西夷左路大将军营前徘徊?” 巨大的营门巡逻台上传来把守营地的士兵的质问声,即使天还未亮,戒严的军营之地也俨然无人松懈警惕。 临水看见叫澄阳的男子傲然的抬起头,冲着巡逻台上的士兵亮出手中一块通体碧绿的翠玉,高声道:“三皇子在此,速速打开营门!” 三皇子?说的就是面具男了吧。临水一路听着他们的谈话,那群人一直殿下殿下的叫,他自然知道对方身为皇子的身份,只不过现在澄阳的话更给了自己肯定的答案而已。 那么,接下来临水就不得不考虑另一件事:身份尊贵的皇子殿下,不惜千里从京城赶来这边关,为了又是什么? “三皇子?”显然,巡逻的士兵根本不信台下人的话。只听他的声音有些生冷的说:“三皇子何等尊贵之躯,岂会不惜千里赶来如此边远之地?何况如今正处战事不断的特殊时期,我看并非是什么皇子前来,而是别有用心的细作吧?” 自从将军失踪几日后归来,他们才知营中出现了细作叛徒,企图对将军不利。沈延风在这群士兵的眼里就如同战神般的敬仰,怎容得他人一点伤害,还是用卑劣下药的手段。 所以而今的军营里,到处是更为森严的防守,每个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一丝一毫也不曾松懈,对任何可疑的人绝对是盘问到底,不轻易相信。 “大胆!竟然对三皇子不敬!”澄阳的脸都被气绿了,同样是忠于主子的属下,他的心情和那士兵是相同的。何况三皇子的身份高贵,更是容不得人随意质疑。 冲动的澄阳立刻取出爱弓,抬手就想将士兵射落。幸而一旁的三皇子阻止及时,可这一举动倒是惹恼了巡逻台上的士兵们。 “你们快点走,不然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澄阳狠狠的瞪着高处的那些士兵,现在倒是换他们举着弓箭瞄准自己了。愤愤不平的他无奈的看着挡住自己的手臂,心急的唤了声“殿下。” 冲澄阳摇了摇头,而后对巡逻台上的士兵们扬声道:“这几位士兵弟兄也没做错,军营本就该严守出入,他们亦不过是做到了自己的本分。” 这话像是说给澄阳等人听的,也像是说给高台上的士兵们听的。只不过,此话一完,男人突然话锋一转,抬起头露出金属的面具,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油然而发。 “不过,严守是做得了,可谨慎不足亦会铸成大错。难道你们将军没有告诉过你们,即是可疑之人,更不可轻易之下定论吗?那我倒想问问沈延风,他这大将军是怎么带的兵!是怎么教的人!是怎么训出的沈家军!” 男人的话让士兵们心惊,突然面面相觑,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便是在犹豫的空当,又听得台下传来男人的声音。 “若是今日我身份不假,那你们这群人胆敢以下犯上,百般刁难,甚至质疑皇家威严,又该当何罪?怕是诛了九族也不为过!” 士兵们听到这里,已知刚才或许真犯了大错。刚才说话的士兵当下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语带恭敬的说:“您且稍等,我们还是要去通报一声。” 临水将两方的对峙统统看在眼里,心里不禁恻然。皇子毕竟是皇子,三言两语便把局势整个扭转。再看他身边的澄阳,无怪乎他只能当个跟班,因为智商问题嘛。 那群士兵也是,光看这一行人,不过区区五人,还连夜赶路。有谁会那么傻半夜叫门,还自称是皇家人的?若是假的,岂不自找麻烦?明知大半夜本就容易招人怀疑,明知皇家的名号是假意不得的,谁还会那么傻故意为之?哎,光是动动脑子就能想通的事,那群二愣子士兵偏要闹出些麻烦来。 不久,巍峨高大的营门缓缓打开,一小队士兵训练有素小跑出来,接着在营门口站停,有序的分列两旁。 面具男一个手势,一行人也纷纷下了马背。显然,三皇子是个十分明事理通情谊的人,知道什么时候怎么做才最为合宜。身份尊贵的他,何须下马等人,只不过是为了表达自己对来者的敬重罢了。 然而,从营门内疾步而来的却并非是沈延风,而是一名身形高挑的玉面少年。只见他一袭战甲在身,身后的黑色披风与黑夜溶为一体,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冰冷无情,就如同他表面所持的面容一般。 澄阳见对方并非是沈延风,先是一愣,随后心底的怒火又熊熊燃起。这也太瞧不起人了!真当他们是随便谁都能召见打发的吗? 然而,澄阳不识得的人,自是有人识得。 “原来是人称‘玉面战将’的吴副将。”三皇子一眼就道出对方身份,而对方也因为听得这熟悉的声音而微微变了脸色。 “臣吴风参见三殿下。”君臣之礼即便是远在边关也不得不守。而吴风的这个举动,无疑昭示了眼前人的尊贵身份。 “参见三殿下。”一时之间,周遭的兵士,还有巡逻台上的兵士,统统跪了下来。有些人心底的恐惧简直达到了临界点,他们担心着,惧怕着,前一刻对方口中还振振有词的说着那些惩罚。 “都起来吧。”面具男上前几步,伸手扶起了地上的吴风,而一旁的士兵们也跟着起身,只有刚才得罪了男人的一些个,依旧跪在地上不敢起来。 “你们也都起来吧,俗话说的好,不知者不罪。你们今日的举动,也纯粹是为了守我地宫百年基业,只不过下次,希望你们想想你们将军平日的训诫,我相信沈将军并不会忘了教你们该怎样辨析、处理今日的情况。” “谢三殿下。”士兵们的心里顿时对眼前的男人产生了油然的敬畏。在他们看来,远在京城的皇子们不是嚣张跋扈,便是玩弄权术,不知人间疾苦,不堪通晓大义。然今,却因为一个三皇子而彻底的推翻了那些固有的定向思维。 “殿下,您怎么来了。”吴风想到前几日营中的变卦,再小心的瞥了眼身前的男人,心里的担忧让他不禁蹙眉而立。 “自是有要事。沈将军呢?可否引见?” “将军一个时辰前往侃中去了,他不在的几日局势变化的快,此番正是前去查看。”侃中乃双方交战的折中点,亦是关键的地段,决不可轻易失守。 “沈将军独身前往?” “不,还有几名亲信。说是人多了反而会误事,便让风留在营中驻守。” “那本殿便在此等他吧。” 吴风这才发现彼此双方依然堵在门口,惊出了他一层薄汗。“臣该死,殿下请。”连忙侧开身,让出通道,弯腰垂头恭候男子入营。 “吴将军别那么拘谨,将在外连君命都可有所不受,何况是本殿区区一个皇子,无需繁琐礼仪,随意便可。” “谢殿下。”吴风并非特别了解三皇子,不过昔日在皇上设宴庆功的几次酒会上,他曾与之有过接触,心知他是随和之人。如今又再次证实,不免心中生出敬畏,人也跟着放松下来。 “啊,对了。”走了几步,面具男突然停下步子,倏地回头转身。穿过人群,将目光落于一处,随和微微勾起唇角。 众人随着他的视线而去,突然都面露惊讶之色。这……不是那日将军带回来的豹子吗?那脖子里还挂着将军赏赐之物呢! “它,你们认得吧?” “是的殿下。这豹子临水乃是当日将军带回军营的,据说通晓灵性,善辨人语。不瞒殿下,几日前将军遭人暗算,下落不明,正是靠着这头豹子才大难获福,回到营中。”吴风嘴上说着,心里暗中揣摸着三皇子的想法,不知这临水到底是怎么和三皇子扯上的关系。 “果然是头好豹子,哈哈哈哈……” 愉悦的笑声霍然响起,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三皇子所为何事竟如此开怀。只有跟随他一路行来的几名侍卫才明白其中的道理,也皆是露出淡笑。 面具男突然止了笑声,冲着临水招了招手。 临水本不欲上前,却心下犹豫,最后还是微低了脑袋,乖顺的踱步走到男人身前停下。接着,他感到有只火热的大掌突然搭上了自己脑门,来回一下下抚摸着。 “你叫临水是吗?” 头顶响起低沉浑厚的嗓音,仿佛带着穿透心神的魔力,让临水不由自主的抬起头。顿时,他对上了一双幽黑的眸,如同富有极强的吸力,让临水无法动弹亦无法错开眼神。 “记住了,我乃地宫三皇子,宫熙花。” 第七回 事端 地宫是个国,地宫的皇家全姓宫,而面具男便是地宫的三皇子,叫宫熙花。真的是……很好笑。 如果临水还是人类,估计早因为对方有趣的名字而笑场。可现在的临水是只豹子,所以那天围在临水周围的人都看见了那诡异的一幕:一只强壮的黑豹,突然咧开嘴角,露出了诡异的表情,似笑非笑。而它接下的动作更是滑稽。一只前爪抬起搭横在眼前,另一只前爪曲起遮住自己的嘴巴。身体重心靠后,用后两条腿支撑着坐在地上。 “这是……”吴风有点尴尬,想笑又是不能。周围众人也是同一种心境。这豹子真可爱的很,可现在他们却是笑不得,生怕得罪了三皇子。 “哈哈哈哈……” 出人意料的,倒是宫熙花先笑出声来。 “你这豹子倒是逗趣。吴将军,走吧。”别有用意的看了临水一眼,宫熙花转身往里走。吴风看了看豹子,嘴角微勾,也匆忙跟上。 临水见一群人都往里头走,自己也连忙尾随而上。只是刚离宫熙花近了点,他身后那二愣侍卫澄阳便一眼瞪住自己,那警告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搞什么,以为他想跟啊?若不是这里自己人生地不熟,怕乱走吓到路人,他才不会跟着那有着女人名字还一副阴阳怪气的面具男。 “吴将军,不派人看着这豹子真没事吗?”澄阳心里说不出的不舒服,和临水对视了好几次,依旧忍不住插嘴。 吴风的步子一缓,却是未停。“这位护卫请放心,若临水真欲伤人,相信凭诸位的武功也能保得殿下安危。至于我军中将士,自是不牢费心。” 这说的什么话?澄阳一听,心里立马不舒服起来。可转而一想,似乎真是自己在故意找人麻烦。再看看自家主子的反应,当下将心里的想出口的话给压了下来。 好吧,看在这豹子沿路还护过殿下的份上,便暂且相信它不会随意伤人。 澄阳扭头,不再去看临水。可他却不知,他刚才那问却是把临水给惹了。 好小子!三番两次跟我作对,人人都道我临水不会伤人,你却是一定要再三质疑不成?莫不是我临水表现的还不够明白?还是你这小子瞎了眼了!啧!。 临水心里不悦,行动上头自然要表现出几分。他加快步子,走到队伍之间,故意挨着澄阳。澄阳自然知道那豹子的举动,心下冷笑:都说你不伤人,那我就看看你故意走到我身边到是想做什么。却不料临水只是挨着,倒也没有什么其他动作。 然而澄阳却不曾想到,他如此在意一只豹子,已然是古怪之举。若豹子不通人性,又如何会做出这些举动,若他不信豹子通灵性,更是不会去在意那豹子。 只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澄阳的举动看在那吴风与宫熙花眼里,也甚为逗趣。而澄阳自己,却依旧不知。 “啪!” “吼!” 两道各异的声音响起,众人一致回头,这才看见澄阳正双眉紧皱的看着黑豹临水。而他手里,正抓着豹子那粗长的尾巴。 “怎么回事?”吴风看了眼不动声色却眼底染笑的宫熙花,无奈的走到一人一兽之间。 “哼,想偷袭我,没那么容易。”澄阳紧皱的眉渐渐松开,随之露出得意的笑容。豹子的动作虽敏捷,却抵不过澄阳绝高的武功和洞察力。 临水的尾巴被对方拽在手里,身体瞬间像没了力气,脑袋也跟着耷拉下来。刚才的叫声,正是因为疼痛所致。 “临水做了什么?”吴风不知这侍卫为何和临水如此不对盘,但见他牢牢抓着临水的尾巴,心里也不甚舒服。“先放开它尾巴吧,我瞧它难受的紧。” “它想用尾巴偷袭我,这不过是给它个小小教训。”澄阳边说边松了手,看那豹子此刻耷拉脑袋,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澄阳的得意就更为明显了。 “呜……”临水发出小声的呜咽,卷起尾巴盘起身子,前爪扑抱住自己粗长的尾巴,伸出舌头一下一下的舔着。看样子是被欺负了,很疼的模样。 吴风看着临水,脸上渐显不悦。“它只是只豹子,虽说通晓灵性,到底也不过是个畜生,澄侍卫和它百般计较,不觉得可笑吗!” “我……这分明是它先想偷袭,我不过是……”没想到吴风会帮着豹子说话,澄阳一时间无所顿措。 “豹子偷袭人,还是在大家的眼皮底下,何其可笑。我且不与你说,就当临水得罪了你,本副将连同沈将军一起跟澄护卫道歉,你看如何?不过澄护卫可要想好了,你可真受得起?”吴风看着临水可怜的模样,再想到当日临水和重伤幸存的将军回到营中时的乖巧,心里的怒火便一发不可收拾。 “我……”这下澄阳是真被吓唬住了。他背脊惊出一声冷汗,他怎么就忘了路上殿下同自己说的话?怎么就还同只豹子搅合起来了呢? 这下可好,惹恼了一个,不,说不定这眼前的一个一告状,便是惹恼了整个沈家军。到时候,他怎么担待的起! “吴将军。”便是此时,宫熙花的声音暂消了俩人间的沉闷。“家臣刚来此地,不懂情理,若有得罪还忘见谅。” 几句话一出,便俨然让吴风消了气焰。三皇子都这么说了,他还能怎么?但心底毕竟没消气,于是一声不发的蹲下身。摸了摸临水背脊上的皮毛,拍了拍爪子,拉了拉。示意临水跟自己走。 而此刻的临水果真是听话的站起身子,乖乖的跟在了吴风后头。吴风冷笑看向澄阳:“你看见了?如此的豹子会存心伤你?哼。” 吴风折回宫熙花面前,面对宫熙花,他的脸色转好很多。就算心底再不平,他也不会以下犯上,干出混事来。“殿下。前方便是将军的营帐,臣带您前去歇息吧。” “有劳。”宫熙花笑答,目光不经意的扫过吴风身后的豹子,却是瞥见那几不可见的诡异笑容。 果然,这豹子可是聪明的很。而这样的认知,让宫熙花嘴角的笑容也益发明显。 可怜的澄阳,若是知道被豹子耍弄了,不知会是如何的反应?不过澄阳显然不会知道自己中计,反而满脸懊恼的尾随在后。 这下换作临水心里得意了,想和他斗,显然澄阳还不够本钱。心情转好的他不由地扬起尾巴甩摆着,跟着踏出的步子也轻快起来。 可突然之间,喉咙间感到一紧,呼吸顿时困难起来。怎么回事?那感觉来得突然也去的突然,就仿佛是一种提示,更想一种警告。 临水不由自主的调转步子,停下脚步,将目光看向西边。那里在发生什么?一种非常强烈不焦躁感从心底蹿升上来。 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脖子里的饰品好似被灌上了重铅,感觉沉沉的,让临水很不舒服。 这是沈延风给自己的东西,又想到在营地门口吴风和宫熙花的对话。沈延风,你到底怎么了? 无法抹杀心底的烦闷,临水根本冷静不下来。就像被脖子上的东西紧紧束缚牵扯般,他突然发力,猛地向西边的大门冲去。 “临水?临水!” 吴风看着临水突然间异常的举动,反射性的追了上去。 “西边营门切莫打开。” “吼!” 却是临水转眼已迫近营门,看着紧闭的大门,发出了怒吼。 “到底是怎么回事!” “豹子!是豹子!” “别射箭!那是黑豹临水!是将军带回来的宠物!” “他想干什么?你们看!” 临水急了,他想出去,拼命想出去!可是大门始终紧闭着,让他一时间只能干着急。他想他是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点情绪失控,莫不是沈延风真的遇上了什么麻烦。 开玩笑,他和沈延风也算是相识一场。何况,自己现在早被营里的那群弟兄们认知,混起日子自然是舒坦的很。若是那沈延风出了什么岔子,自己的未来还真的不可预计。 不行!他一定不能让沈延风出事! 临水更卖力的吼叫!周围的士兵不敢上前阻挠,却也不能击杀,只能看着那黑豹一边吼叫着一边双掌奋力扑打着营门。 而匆匆赶来的吴风也疑惑的看着突然狂暴的黑豹,一时间不知所措。 “吴将军,快快开营门!我想,是沈将军有麻烦了!” 身后,宫熙花略带焦急的声音响起。吴风一顿,下一秒立刻扯了嗓子朝营门楼台上的士兵喊道:“快开营门!” 听得副将军的命令,营门才渐渐打开。临水见营门打开,更是兴奋的来回绕着门口打转,待门开够得他身子挤过,便一下子窜了出去。 一声响亮的口哨声紧接着响起。宫熙花翻身上马,来不及多说,便跟着临水策马而去。 吴风此刻心里也是万般焦急。“备马,让弟兄们看好了,打起精神。前锋营的跟我走!”他这才想起临水脖子里那金属项圈之名——“灵犀环”。 若真有灵犀,那临水的暴躁之情为何而来便不难去想。而自家将军的安危,着实令人忧心! 第八回 埋伏 他大意了! 勉强避过那迅猛刺来的一刀,反手一个剑直取对方要害。人是被斩落了,可牵动到腹部未愈合的伤口,疼出沈延风一身冷汗。 那隐隐崩裂的伤口渗出血水,在一身黑色的衣袍下被小心的掩饰起。唯有本人才知道伤口传来的痛楚,而沈延风硬是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的咬牙忍了下来。 他们已然处于劣势,更是不可叫敌人看出了弱势! “将军!属下护着您先走!” 一名忠心的士兵好不容易才突破敌兵的围剿,靠近沈延风身旁。他的身上到处是伤口,而他却依然牢牢握住手中的钢刀。 走?沈延风微一冷笑,手中挥剑的速度未停,又将一人斩倒在地。他们还怎么走?且不说敌人埋伏的兵马诸多,突破实在困难。就算自己能走,抛下弟兄们自己逃命的举动,也不是他沈延风做的出来的。 跟着他的弟兄们都一样是人,他不过是因为能力出色才侥幸被皇上看中一路坐上现在的位子。可这一切的功绩都离不开跟着他在战场上拼杀的弟兄们。如今危难在即,怎可让他做个逃兵? “哪怕耗尽最后一滴血,我也誓言与弟兄们同在。”低沉的声音不算大,却也足以叫跟着沈延风的一干弟兄们听得清楚。 如此振奋人心的话,不由让每个人心底的绝望一扫而空,生出的便是共进退同存亡的豪迈之情。 顷刻间,原本劣势明显的地宫士兵们一下子个个像是拼了命似的强硬起来。局势也瞬间有了变化。 然而,敌众我寡的局面若不被打破,那么时间一久也必然只有惨败一路。沈延风心里明白,却也莫可奈何。 若是自己再谨慎些,便不会让弟兄们跟自己受到这样的围困了。只可惜,这谨慎却是要不来求不得的。 带着亲卫队来探查的沈延风,又怎么会想到敌方会先一步来此埋伏?而敌方的消息得知的如此精确,答案便只有一个:地宫军中有细作! 这才是最令沈延风心寒的事实。原本自己落难之事已经让他生出万般愁绪,不料才揪出一人,现下又出另一人来。而这另一人沈延风还完全摸不准头绪,不知会是哪一路哪一个。 就好比先前自己的受伤,他知道是二皇子暗中搞鬼。心底虽则愤然,却也知道该怎么做,该如何记下这一笔。但如今此事,又需从长计议。 如若还是二皇子所为,那此次也未免太过出格。勾结外敌犹如意欲造反,二皇子再不济,也不该做出这般举动才是。 自己回营不过多久的事,他们这边倒是全知道了。这事不是自己人做的,难不成对方营里还出了算命仙不成? 此刻,沈延风却是无暇再做多想,每扛一刀,每挥一剑他都感到自己的体力在迅速流失。这样的话,要不了多久,自己便会命丧刀下或生擒被俘。 却是这时,一声野兽的咆哮突然在这狭隘的山道中想起。天依旧未亮,黑夜中的这声怒吼更显惊人的威力。便是这叫声惊住众人的须臾,沈延风又放倒了几名敌兵。 没有其他人的心惊,反而是在那吼声响起的第一时间,心底便生出莫名的欣喜。这块中界之地因为双方的战事已经不得安宁数月。此处的寻常走兽早就因为战事而避离去了别处。那么今夜这一声豹吼又是从何而来? 沈延风心里立刻有了答案:是临水来了! 果然,那吼声之后,便是一只健壮的黑色豹子猛然从一方窜出,一下便扑到了一名敌兵。锋利的爪子露出肉垫,狠狠的刺入身下人的胸口。听着那人发出痛苦的惨叫,感觉着脚下那粘稠的触感。临水心里不停翻搅着呕吐的感觉,却是强势挺住,不去看那脚下之人的惨状。 危难关头,不是敌死就是我亡。这道理临水心里明白,所以看着那一群人围攻着以沈延风为首的一小撮人之时,临水片刻不犹豫的出“吼”了。 他沈临水好歹也是带着二十一世纪新新人类思维,受过高等教育正规培训的精英人才,就算现在自己只是豹子身。但该看的该辨析的该认清楚搞明白的,他可一个都不会差。 当见到局势的第一眼,他便只是自己该出手,也知道沈延风不会有事。或许他是没本事搞死那么多人,但有人却行,还有一群人更行! “吼!”又是一声响亮的狂吼,吓的刚想动刀砍人的敌兵瑟缩了一下。战斗中岂容人开那么一丁点的小差?看吧,下一秒,那俩人便被沈延风给解决了。 “临水!真的是你。” 临水可没理沈延风,他甚至看也没看他一眼,只是摆出了攻击的姿态,死死的看着周围的敌兵。 开玩笑。看他还能说能跳,估计还死不了。豹子爷他现在没空跟那小子玩老乡相见泪眼汪汪的戏码,这什么时候呢,还说那些个是不是、有的没的。又不是瞎子,不会看自己脖子里挂的狗圈吗。 “将军!快看!是我们的人!” 马蹄声响起的同时,死守的地宫将士们第一时间便看见了那标志性的地宫军旗。本来已是强弩之末的他们心底顿时燃起了希望,他们的后援来了!他们一定可以活着走出这里! 真的是沈家军! 沈延风当机立断的喊道:“援军已到,北陵之卒快快降了,否则唯有绝路!” 然而话是喊了,却是没料到北陵这头却无人应和。 沈延风征战多年,从来不是滥杀无辜的人。虽然战则不免死伤,然他依旧秉持着生父当年的教义:战,则护国,护百姓,护天下安宁;然天下之人,本即一家。 是以沈延风参与的战争,从无烧杀抢掠,亦无血腥嗜俘。有的便是怀仁劝降,不果才依着军法处理。 但是今日,看来却是行不得如此之策了。心中黯然,手中的动作却未停歇。正因为援军的到来,想擒住自己加以要挟退步的敌兵也更多了。所有人都冲着沈延风而来,攻势之猛也幸好临水在一旁帮手,才得以有片刻支撑。 而这片刻的时间,足以让平素训练精良的沈家军找到突破口,转眼便稳下了局面。 看到吴风一行已经往自己这边走来。沈延风手中擒住的最后一名敌兵竟然乘其不备,毫不犹豫的咬舌自尽了。 “这……将军,他死了。” 沈延风扳着一张脸,静默的看着那具尸体,一时陷入了沉默。身旁他的属下猜不透自家将军到底在想什么。只能跟着静默无声。 “风将!”吴风走到沈延风身边时,恰好看见他踉跄了一下,急忙伸手搀扶。 “无碍。”危机一解除,身体的抗议便更厉害。腹部剧烈的疼痛一波波袭来,让沈延风有些晕眩的感觉。“临水呢?” 想到刚才自己无暇顾及的黑豹,它该是没事才好。 而临水仿佛知道沈延风在想着自己,失了刚才那股猛劲,慢慢悠悠的踱步到沈延风身边,抬头用脑门拱了拱他的手,随后又用身体蹭了蹭对方。 “没事就好……” “风将。” 沈延风靠着吴风的支撑站直了身子,却发现自己的副将一脸欲言又止,紧蹙着眉头不知所为何事。 “有话直说便可,吴风,是不是营里发生什么事?”沈延风看了看临水,再将目光投向吴风,等着他开口说个明白。 “沈将军。”却是这时,另一道声音介入,引得沈延风等人同时回头。那映入眼中的标志性面具,还有那面具下记忆犹新的笑容,再再昭示着来者的身份。 “臣沈延风参见……”心里虽是一惊,却也立刻回神行礼。但下跪的势头却被一双有力的双臂一拖,稳住了身形。 “沈将军不必多礼。你有伤在身还是快回营休息。此处不宜久留,怕是北陵很快便会发现今日之事的败局。”眼神一示意,身侧紧跟的澄阳立刻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丹丸递与沈延风。“此乃陆凤丹,将军先服下吧。” 吴风脸色微微一惊,而后看向自家将军。而沈延风沉吟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了那丹药服了下去。 临水把这些看在眼里,却不知道其中的暗潮汹涌和诸多内幕。只是奇怪那丹药的作用,于是便躲在士兵之间,悄悄挨到澄阳身边,小心的抬起头。 什么东西毛茸茸的碰自己的手? 澄阳皱眉斜眼一看,反射性“啊——”了一声出来。那么大个黑毛绒球就那样贴着自己垂落的手,不知在做什么的晃动着。 “临水。”沈延风这才发现黑豹的诡异的举动,一步跨到它身边,摸上他脑门随后勾着他脖子里的项圈把它往自己这边稍稍拉了拉。 “阿阳,别大惊小怪。你也看到这一路来临水的通晓灵性的表现,他不会伤你。” 自家主子都这么说了,自己还能怎么?可澄阳郁闷的并非是这个啊,他之所以会叫出声完全是出于反射性。并非是惧怕之故使然。何况,那一下根本不能算是叫,最多只是发出了点惊讶之声罢了。 “既然沈将军已经服下了疗伤圣药,我们便快快回营吧。”一行人里,估计除了不懂的士卒,凡是沈延风等人无比觉得此话多余。但只是碍于说话人的身份,无人敢这么质疑。 的确,陆凤丹是皇家人才能享有的疗伤圣品,这是在地宫为官之人,人人尽知的事。 临水摇晃着脑袋,在无人看清的角度下,露出了个恍然大悟的滑稽表情。却不知,这滑稽的豹子脸此刻却分毫不差的落入另一人的眼中。 这豹子,当真只是通灵性而已吗? “有意思。” “殿下?” “走吧,回营。” 第九回 疗伤 由于服用了皇家圣药,沈延风的伤势并没有恶化的迹象。一行人回到营地,在宫熙花的劝说下,沈延风才先行休息,放下了手头的公事。 临水在将军主帐内不停的绕圈,东看看西瞅瞅,怎么也不肯停下。直到沈延风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发声音。 “临水,别转了,干什么呢?” 整个大帐现在就剩下他和临水,还有一位颤颤巍巍的军医大夫。虽然临水在营中已经算是出了名,可那军医却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近豹子,自然还是放不下心中的恐惧。 临水一听,心道:我这不是无聊吗?你在疗伤,难不成还要我死盯着你看?你也不看看你身边的那老头,都吓着腿发抖了。不把我放出去转转,不是故意让那老头受罪吗? “临水,过来。”沈延风知道临水并不能听懂人话,只能配合着招手的动作,努力让临水明白自己的想法。 还叫我过去?这将军是不是傻了?没见那大夫脸色发青吗?不过……临水转念一想,那白胡子老头的表情真的有趣,不知自己靠近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伸出舌头习惯性的舔了舔鼻子,临水抬着头视线在沈延风和老军医之间来回,随后迈着步子一步步靠近床榻。 “将将……将军。” 临水一听那老头的称呼,肚子一下发抽。哈哈哈,怎么那么好笑。老头是个结巴,或者是他太害怕自己了才会结结巴巴?好好玩。 “大夫无需惊惧,临水不会伤人。”沈延风靠坐在床榻边,迸裂的腹部伤口还在被老军医医治。他表情全然的放松,看不出一丁点儿的痛苦。 “这……是……是。”老大夫心里仍旧是止不住恐惧,索性双眼一闭转过身,整个背对着临水。专心的替自家将军医治,总之早完事早走人,和个豹子同处一地,总不是他这把年纪的老头受得住的。 可眼睛看不见的时候,人就能强迫自己去集中所有注意。然而,当你松懈下来之时,便也更容易受到惊吓。所以,当老大夫专心致志的替沈延风处理伤口之时,他并没有发现靠近的临水。 将最后一处死肉剔除干净,松下口气时,老大夫刚想转身取药膏,下一秒被突然放大的豹子脸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 可怜的老大夫甚至连话都说不出,只能颤抖的看着临水,一动不动。 “凌大夫?”沈延风想去搀扶对方,却发现自己哪怕是一个轻微的动作,剧烈的疼痛也会毫不客气的将自己淹没。 “将……将军。”大夫看见将军那忧心的神色,心里一阵暗恼。想他们将军在如此身体状况下还顾着自己,着实令他汗颜。 那豹子是将军带回来的,三番两次救了将军,而经历了刚才那番变故,营中的将士们更是把他当成了自己家,彻底除了防心。自己怎么说也该试着接受习惯才对啊。 大夫如此想着,便也鼓起勇气,重新回到床榻边,替沈延风进行最后的包扎。 “凌大夫当真不需惧怕,临水很乖,不会伤人。若是凌大夫实在无法克服,那便先行离去吧,这伤口本将自己来处理。” “这怎可使得!”听了沈延风一番话,老大夫的心里更不是滋味了,怎么说也要给将军治好了才行。 而临水,一边惊讶于沈延风对人的态度,一边静静的跪坐在床榻前,默默看着沈延风。看着看着,竟然发现心底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觉来。 啧!不过就是个裸男……虽然脸是比我上辈子英挺了点,胸肌是比我上辈子厚实了点,腹肌是比我上辈子结实了点……靠!这算什么!老子做啥要盯着这男人看,还品头论足的! 临水不知不觉感到有些脸颊有些热,只是黑色的皮毛是他最好的伪装,不至于让人发现他的异样。 不想再看男人的临水,索性闭起了眼,将脑袋搁在床板上。就这样懒散的窝在沈延风跟前。 脑门上传来规律的抚摸,临水知道那是沈延风的手。他能感觉到那只大手的力度和热度,跟当日在山洞时一模一样,让临水觉得舒服也很安心。 渐渐的,疲倦的感觉袭向临水。闭着的眼睛似乎被眼皮压的有点重了,怎么也睁不开。可头上的抚摸却在这时停了下来。 敏感的临水心里一凸,他能感觉到那停下的大手在微微颤抖。到底怎么回事?将眼睛撑起一条缝,才发现那大夫正满头是汗,满脸焦急的看着沈延风的腹部。 临水将视线转向那伤口,不由的睁大了眼。 那腹部的伤势因为不得休息又经历过剧烈牵扯而有了扩大溃烂的迹象,不得已只能将伤口四周的死肉剔除。刚才的大夫已经替沈延风做好了这些,如今上药包扎本是比之简单许多的活儿才是。可如今,那大夫停下了动作,让那狰狞可怕的伤口完全的暴露在外。 “老夫该死,老夫该死啊!”大夫这次是真的泪流满面,倏地扑跪在了地上,不停磕头。 “凌大夫……你……起来。”床榻上的沈延风无法动弹,他那原本古铜色的肤色也显得有些青白,嘴唇干裂,有些暗紫。 “将军……我……我……”老大夫不敢起来,依旧跪在地上,甚至不敢面对身前的男人。 “不过是上错了药,凌大夫,你起来。”眼前的老大夫是从自己从军起就识得的,过去跟着父亲也打过不少仗,算是位值得尊敬的前辈。沈延风这人,从来就不懂得耍官威或随意动怒。 都说人无完人,再有经验的老将都可能因为犯了过失而惨败。那么大夫也是同样的道理。何况今日,又不是把自己给治死了,实在是不用那么在意。 “老夫我……” “你若不起来,何人来替本将军医治?” 老大夫这才抬头看着将军,可这一看,又是顿时老泪纵横。想他凌维跟着老将军那么多年,如今又自愿跟在沈将军麾下,就是敬佩这一对父子的待人处事。而今,沈延风的一席话和一番举动更是应证了自己选择未错,不禁感动到无以复加。 “凌大夫,你看这该如何?” “将军……这药已上……怕是……怕是……”凑近床榻的凌大夫看着那伤口,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无法完整。 “你说,不必顾忌太多。伤还是要治,若真治不好,才是凌大夫和本将军的麻烦。” 临水偷偷一翻白眼。这烂好人,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给人调节压力,明明自己痛的已经全身是汗了。 “将军,我要替您先用……用白水清洗伤口,再则……在则……”光是说到白水洗伤口,已经让大夫花费了好大的精力,之后的话要说出口更是困难。 “再则如何?”白水洗伤口,呵呵,看来他沈延风今天定然是要练那耐力了。 “再则便是……便是去了那无法擦拭,且染上药粉的部分……”终于还是说出来了,老大夫已经全身湿透了。 去除?那不就还是剔肉……原来如此。沈延风当机立断的便下了命令。“凌大夫,你现在就去准备白水,还有,本将不需藏景红,所以凌大夫就别准备了。” 不需藏景红?“不,将军这可使不得。这藏景红的麻痹作用十分有效,可解将军的疼痛啊。” “此药稀少,本将军这点伤势还无需它来。怎么,还是凌大夫不相信本将军能忍得过?”沈延风自是有他的一番考量,那药本就稀少,所以在营中有兵士看守。若是让人发现挪用,追根究底起来,一定会发现今日之事。到时候,凌大夫就麻烦了。 况且现在营中并非都是自己人,沈延风的头顶上还有个三皇子在。凡是怕是由不得自己做了全主。 “本将军下令还不听?凌维你是怎么着?” “是……老夫这就去。” 不一会,凌大夫便将需要备齐的东西统统搬进了营帐。而在他准备的时候,临水偷偷控制着尾巴,就近的沾了点儿那面盆中所谓的白水。 卷着尾巴伸到自己前爪边,用爪子偷偷碰了碰湿湿的液体,随后伸出舌头舔了舔。这不舔没事,一舔临水的心里瞬间不平起来。眼睛也跟着冒火的死瞪着那老大夫。 该死的混蛋医生,什么该死的白水!那是盐水啊!这不是等于要给沈延风上刑吗?!虽然知道盐水具有消毒作用,用它才能将那药粉擦的干净。可…… 临水想到沈延风腹部那伤口,心里没来由的一抽。那只搭在自己脑门上的手早就改为抠紧床榻,在那可怕的盐水碰触上伤口的那刻。临水肯定自己听见了沈延风那几不可闻的一声闷哼。 该死该死!真他妈该死!临水发现自己竟然为此而躁动起来。他看着沈延风紧闭的双眼,那越来越白的面色,还有老头不快不慢,却仔仔细细的动作。真恨不得一巴掌拍走那老头! 他就不会动作快点儿吗?他没见沈延风疼的厉害吗? 尾巴不停的左右甩打着,临水在努力克制自己不打扰到对方医治,只能将所有注意力转移到沈延风身上。 靠! 直到看见沈延风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抠出了血,临水再也忍不住的凑上头,用脑袋顶了顶对方。 抓我吧,抓我吧,我皮厚着呢! 临水就这意思,转而瞥见那大夫动着刀子的手,心里更急了。这该多疼人,若是自己早一下子晕死过去了。 偏偏沈延风就是硬起,一声不吭不说,还似乎是想冲着临水笑,表示安慰。只可惜太大的剧痛让他无法维持住那笑容。 临水无奈了,他明白沈延风是怎么也不会抓自己的了。这人,怎么就倔成这样呢?明明痛的要死了,还顾着别人。 才不过多大年纪,可沈延风却好似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临水心里有感动,但更多的却是难以言喻的心疼。 终于,一场折磨到了头。沈延风已经无力说出一句话,只是抬了下手,示意让老大夫退了出去。 直到营帐里只有一人一豹,直到临水看着沈延风陷入了昏睡,才忍不住一下窜到了床榻上,趴窝在沈延风身边。 临水看着那包扎好的腹部,转头用嘴叼起一旁的衣服,轻轻盖在沈延风身上。随后看了他好一会,才低下头,像是下了决心般凑到那腹部伤口前,伸出舌头,控制着力气将伤口四周舔舐一下下干净。 动物唾液也和人一样有着消毒作用,而唾液不会像那白水般,让人发痛。临水这么做,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 或许,他只是想把那伤口再一次的消毒,确保安全吧。临水这么告诉自己,做起事来也就理所当然了些。 只是他不知,他的这一举一动,全数落入了另一人的眼中。 第十回 细作(一) 伤势一见好转,沈延风便迫不及待的重新开始操劳公务。在中营大帐之中召开了与各路副将的紧急会议。 临水闲来无聊,便跟着沈延风逛到了大帐外。他不想进去,他对那些行军打仗的东西并不感兴趣。所以他便蹲在中营大帐外,顺便小歇片刻。 这几天他日日晚上没睡好,就是为了看着沈延风的状况。现在,既然他的身体情况已经基本稳定,那么自己也可以好好休息了。 盘起身子,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球,临水将头枕着自己的后腿,微眯起眼睛假寐休息。凉风吹打在身上,带来一股俾人心扉的舒爽感让临水不禁发出了“咕噜”声。 “你倒是懂得享受。” 突来的声音惊得临水立马睁眼抬头,警惕的神情在看见出现在眼前的三皇子时并没有放松下来,反而是连背脊上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 这面具男,想干嘛? 临水歪着脑袋装着不懂男人在说什么,随后看着男人竟然蹲在自己面前,冲着自己伸出手,这才威吓似的裂开嘴,露出一对大犬牙。 宫熙花看着临水的表情,先是一愣,随即那面具下的薄唇勾勒出完美的弧度。那停在空中的手也执意的揉上了临水乌黑的脑门。 “吓唬我好玩吗?” 你有被吓唬到吗? 临水很想这么反问,却明白不能过多的暴露自己。所以他选择继续矮下头,搁在自己的大腿上,舒服的眯起眼。 反正他喜欢被人顺毛,既然三皇子的贵手不肯高抬,那就有劳他为豹服务了。 “虽说我很不介意替你服务,可现在我却是有要事在身,拖沓不得。所以……” 临水动了动耳朵,身体却依旧团成个圈,纹丝不动。他心里有些诧异三皇子的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一时又说不上来。 头上的重量和规律的抚摸同时停止,临水将一只眼微睁开一丝缝,看着宫熙花站起身,转而撩开营帐的门帘,走了进去。 这才发现,他的身边似乎不见澄阳等人的身影。那几个形影不离的家伙,这是去哪了?不过既然身在沈延风的军营之中,那安全系数应该是有保证才对。他们也的确烦人,临水本就挺佩服宫熙花的,竟然能忍受那些二十四小时黏黏虫。若是自己,早被那左一句殿下有一句皇子的给活活烦死了。 “臣,参见三殿下。” “臣等,参见三殿下。” “都起来吧,军营之内无需多礼了。本殿既已来此,自然该不拘小节,守得军规。” 临水趴伏的地方其实正能清楚的听得营中的说话,正因为此,他在选择在这里休息。虽然眼睛闭着,可耳朵还能听,还是能了解一些局势情况。 “沈将军,你的伤势未愈,该是要好好休息。” “多谢殿下关心,臣会注意。只是这战事再拖不得……” “眼下的情况如何?将军当日夜探遭埋伏又可查是何人走漏风声?” 临水听得宫熙花似乎稍稍压低了声音,又牵扯到了几日前那惊险的一晚,立马越发打起精神竖起耳朵集中起注意力,生怕错过了什么紧要的事儿。只是,不知怎么的,宫熙花的声音一低,连带着沈延风的声音也压了下去。 临水听不清,于是抬起身挪动着步子,找了个更容易窃听的地方窝下。这下声音大了,听着也不累人了。临水自顾自的点了点头,再次把自己盘成了一个球。 “……军中的细作……将军明明才回到营中,何况此去打探十分隐密,营中守备森严,不可能让敌方的人轻易入得,窃取消息。” “吴将军说的对,那日属下和张瑞皆陪着将军前往,在最后关头将军本是想留下活口,却不料对方咬舌自尽。” 临水听到俩名男人的声音,其中一个他辨得出,是吴风的。至于另一位……临水心里揣摸着,联系刚才那人的谈话,一张方正的国字脸出现在自己脑中。 大概就是那天被围困的沈延风身边那个魁梧汉子吧。 临水对他记忆犹新,当日情况危机,他感到的时候本也顾不得东张西望,就只想着沈延风的安危了。只是在之后大局已定间隙,他见着那个汉子,不知在一敌兵死尸上搜摸着什么。觉得此人甚是有意思,才盯着对方记下了轮廓。 只是,那国字脸口中的张瑞又是何人? “嗯……若是按常理说,这的确值得怀疑。士兵被俘,也不该如此决然的自尽……”因为并不是每个人都有那样的魄力。死是件可怕的事,凡是与死亡错身而过一次的人,绝对不会想尝试第二次,何况是长年累月与死亡擦肩的兵士。 临水听着沈延风的沉吟和话语,心底也明白对方想意指些什么:那些并非普通的士兵,怕是本就安排好的死士。 这些古代人,真是血腥……没事就爱拿人命开玩笑,随抛随弃,随便利用。想到这里,临水不禁第一次庆幸自己穿来只是只豹子,而且还是只讨人欢喜的豹子。 “这么说,确实是有细作了……那么沈将军心中可有估量?”宫熙花的声音也透露出了丝丝冷意,“竟然勾结敌国企图谋反,这罪名可真是了不得。哼,想必那人是有底子有靠山的,不然他也敢……不过,不管他敢不敢,这地宫,怕是再容不得他!” 这是临水认识宫熙花来第一次听得他把话说的那么冷,那么狠。即便当日在营外那番对峙,也不会有今日那冷冽之气的一半。可见,那宫熙花也绝非什么好惹的角色,自己以后还是避而远之的好。 “臣暂时还在斟酌之中,让殿下费心了。” “哎,此是何话。沈将军乃我地宫国之栋梁,此番竟然遇此危机,本殿自然心有不安。” 临水在外头听着这俩男人的话,简直想翻白眼。而事实上,他真的那么做了。 这俩只,一来一往,你一句我一句,满口的官腔,满势的做作。何必呢,何必哟。他可不信,他们俩心底会不清楚不明白,若真不懂,那这一个大将军,一个三皇子真可以回家种田去了。 “殿下,请容属下直言。” “沈将军请说。” 嗯?终于开始切入另一个主题了吗? 临水眼珠儿一转,接着听沈延风的话。 “殿下身在边关,正值战事紧凑之时,臣怕顾不得殿下周全。殿下乃千金之躯,若是有个万一,臣怕担当不起。可否请殿下先入得城中将军府屈就几日,待战事平息,臣等再听后殿下差遣。” 沈延风这番话说的合情合理,但说穿了,便是在赶人。这宫熙花待在营里,总不能失了礼数。每日的餐食就是个大麻烦。他沈家军里早就是吃惯了粗粮简餐的,个个将士都咽得下,包括他这将军。可如今皇家人在此,总不能也跟着吃那些个粗食。但若每日要花费精力去派人炊事,实在又徒增麻烦。 “哈哈哈哈。”宫熙花突然放声大笑,接着只听他道:“沈将军的心底话可是:这三皇子在这真是个麻烦,吃穿住行还待顾着,平日还要派人伺候着起居……” 还未待宫熙花说完,沈延风便直直的打断。 “臣不敢,殿下若真如此想,臣……” “好了好了,沈将军的脾气,本殿又不是不知道。放心,即便留在此处,本殿也能入乡随俗。倒是将军,千万别给本殿特殊照料了,本殿经年在外游历,说句实话,还是喜欢自由些好。” 外头的临水听得宫熙花这么一说,不禁微楞。心中道:哦?这宫熙花竟然是习惯在外游历的皇子?有意思有意思。 “对了。本殿来此,还有些事要同沈将军谈。” “你们先出去吧。吴风,今日的操练不可停,待殿下和我谈完,我便亲自去校阅。你让弟兄们都打起精神了。” 这头沈延风交代完,那群领命的副将们便相接着逐一有序的出了营帐。这一出一仗,便见得门口趴伏着一只黑豹子,反射性的心里一咯噔,硬是被吓了一跳。 虽然早知道这豹子不伤人,可突然出现,看见了还是会忍不住惊吓。而临水,则是那群人走后,对着他们的背影露出了个大大的嘲笑嘴脸。 这群家伙,难道就不知道何为镇定自若,何为临危不惧吗?真是一个个没出息的,怪不得比不上沈延风,做不得大将军了。哼! “殿下,此次来边关找臣,是何要事?”沈延风也不拖延,直接切入主题。 “呵呵,此事自是要说。但如今看来,便是再急的事,也比不过将军的安危啊。” 不知是临水的错觉还是多虑,宫熙花这说话的口吻,听在临水耳朵里竟然带了点嘲弄。可,他想嘲笑谁呢?沈延风吗?那沈延风又有什么值得他嘲笑的? “欲避不及反拖累,沈将军至今仍是想维系着独善其身,旁观待静吗?” “殿下……” “诶,先不谈此事。倒是将军心底,对那细作之人,怕是已经有数了吧。” 临水听到这里,眼睛一亮,忍不住将头往门帘子那凑了凑,想仔细听沈延风的回答。看看那答案和自己的心中是否一样。若是自己没猜错,那细作便是…… “不愧是三殿下,本将的确心里有了八成把握。” “噢?呵呵,看本殿倒是要听听将军的回答和心中所想之人是否如同。” “殿下也有了人选?”沈延风有些吃惊,似乎是没有料到。 “正是。将军说吧。” 临水快被这俩人的墨迹磨出火气来了,这俩人怎么回事,说个人名还百般拖沓! “本将认为,此人便是……” 第十一回 细作(二) 临水很闷,非常的闷,极度的闷。这股郁闷已经维持了好久,而追根究底,那郁闷的根源便是几个时辰前,自己在中营大帐的那场窃听。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进行的很顺利。他安静的听,里头俩人认真的谈。他没打扰到里头的俩位,里头俩位也没在意大帐外的他。 可,就在沈延风想将那心中的细作人选说出口时,意外突然降临…… “临水,怎么窝在这里?没跟着沈将军身边吗?” 临水一侧脑袋看向声源处,便见那一袭白衣的男子翩然踱步而来。临水现在的心底最不待见的便是眼前的男人。那个意外的罪魁祸首。 若不是他,地宫的三皇子,自己何以会不得知沈延风心底所想之人?若不是他,这个叫宫熙花的男人,自己又怎么会落得郁闷之极,跑来营边小河无奈解闷的情形。 而当事人却一派的悠哉,显然不知道自己做过了什么。也是,他根本就不会知道自己在外头偷听,自然是无心之过。但好歹你让人家沈延风说完话啊,凭什么一句:隔墙有耳。就让对方临时打住?他到不知这军营之中还哪里来的墙,哪里敢冒出的耳! “你怎么这般眼神看着本殿?莫非是对本殿有何不满?” 不满?对啊!你也知道我对你有不满。既然知道还不快点走开?烦人。 临水懒散的伸出舌头,开始低头舔舐起自己的爪子。他虽然心里厌烦这阴魂不散的家伙,却不能明儿里表现得太直白。不然自己听得懂人话这事,可就要穿帮了。 俗话说的好,眼不见为净。我讨厌你,可我却不能明着说我讨厌你,那我不看你总成吧?! 宫熙花看着那豹子,眼底闪过一抹精光。他瞥了眼临水规律甩摆着的尾巴,微勾嘴角,倏地蹲下身子。 临水自然感觉到了对方的动作,但他装作不知,继续添自己的爪子。不过没多久,他便觉得自己添不下去,也没心情添了。 停下舔舐的动作,微侧脑袋,一张精致的面具就近跃入眼中。而那面具的主人,此时正嘴角露笑,伸手把玩着自己的尾巴。 你不知道猫科动物都讨厌别人随便动自己尾巴吗? 临水一瞪眼,露出牙齿,身子蹭一下就从地上窜起来。 “生气了?呵呵,我以为你不会生气。” 临水看着那张面具脸,再听着对方的话。他沉默的盯着宫熙花看了眼,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感到背脊一阵发凉。 他想他是知道为什么自己总觉得不对劲了。这宫熙花,似乎从识得自己以来,便很自然的同自己讲话。 其实讲话并没什么,沈延风也同自己讲话。只是眼前的宫熙花每一次说的话,似乎都像是在和人聊天。 对!就是和人聊天!他似乎不把自己当豹子,而是当人一样在聊天!哪怕是沈延风,也不会如此! 临水不禁想起在上午在营帐前的那一幕,那时候宫熙花对自己说了什么? 【虽说我很不介意替你服务,可现在我却是有要事在身,拖沓不得。所以……】还有,之后他与沈延风说的那句隔墙有耳莫不是……在说自己? 回想到这里,临水再也止不住心里的吃惊,那双灰黄色的瞳孔中流露出吃惊与细微的惧怕。身子也情不自禁的后退了一小步,整个身体不由自主的紧绷起来。 “你在怕我?为什么?”宫熙花没有动,依旧直直的站在原地,脸上也依然挂着淡笑。然而就是这样的他,看在此刻的临水眼里,却格外的可怕。 临水忍不住又往后退了一步,着地的前爪忍不住微微颤抖着。仰着头看着宫熙花,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临水?”宫熙花唤着临水的名字,脚步跟着往前跨进一步。 便是这一句,临水感到了巨大的威胁。他想吼人,可转眼又忍了下来。他不可以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而招来更多的麻烦,所以只能继续往后退,伺机走人! “好了临水,别再躲着我。”明明是很平常的一句话,从宫熙花嘴里说出来便是冷的彻骨,威胁意味浓重的很。 但临水怎么可能听? 果然,人类都是可怕的,而眼前的男人身为皇子,无论心机城府都是一等一的厉害。 他现在心里最想做的事便是逃的远远的,离眼前的男人能多远是多远,这男人对自己的威胁太大了! 宫熙花看着豹子一步步往后退,面具下勾起的弧度开始渐渐消失。他每进一步,那豹子便退后一步。怎么,自己有那么可怕吗?可怕到那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连带着救人厮杀都威风凌凌的黑豹临水,此刻却一再退缩? 还是说,他的那些举动,只因为一个人而表现。换了其他人,他便不待见? 明明是只聪明到叫人怀疑的豹子,明明能听懂人话,却装作什么都不知。若非今日派了澄阳等人在营外查探,他也不会知道那豹子在大帐之外的精彩表现。 这样想法一出现,宫熙花面具下的表情彻底冰封。 “我最后说一次,停下。”绝对冷冽的口气,威胁十足的命令。 临水心里一咯噔,反射性的转身就想跑,却不料步子还没跨出去,尾巴倏地一阵剧痛,全身的力气就那么瞬间被抽空了。 “呜呜……”临水软倒在地上,接着便被人揪住了颈子后的皮毛。这些动作拿捏的都恰到好处,并不会让他太疼,可也让他无力反抗。 临水心里委屈,他差点忘了自己是从现代过来的,现在也不过是只豹子。人家可是堂堂一古人,还是个什么劳什子三皇子,一身武功可厉害的很。自己怎么敌得过?早知道刚才就听话了,好过如今这样被动的局面。 “现在肯乖乖的了?让你别跑为何还要跑?”看着趴倒在地上的临水,宫熙花捏着尾巴的手稍稍松开,改为摸上临水背脊上黑亮柔软的皮毛。 我又不能装作能听懂你的话,何况,正因为听得懂才更要跑啊! 临水心里嘀咕着,表面却是装作可怜的看着宫熙花,那双猫眼里水汪汪的。他晃了晃脖子,动了动身体,意思再明显不过:你摸归摸,可别一直拎着我脖子行不行? 宫熙花看着临水可怜的模样,心里一动,突然就笑出声来。手一松,便饶了那滑稽的黑豹子。 “本殿现在问你一个问题,临水啊,你可真要想好了才回答。” 临水的头顶响起宫熙花略显低沉的声音,心里突来一阵空荡,惹得他颇不能淡定,也不知是为何。 “你到底能不能听懂人话?能或不能,你便给我个答案。”宫熙花侧身坐在地上,也不顾自己昂贵的衣衫被弄脏。这样率性的一面被临水看在眼里,让他显得有些吃惊。 “点头或摇头,临水你自己决定。”宫熙花边说边双手勾住临水的腋下窝,将临水整个沉重的身子托了起来。 一人一兽就这样面面相觑,平视着彼此。临水从那面具的两个眼洞处看进里边,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着宫熙花的眼睛,赫然发现那双眼睛竟然是水色的蓝,漂亮的不参杂一点瑕疵。 动了动鼻子,那股清幽的暗香萦绕在自己周围,好闻的很。是宫熙花身上的味道吗?小心翼翼的凑过头,再左闻闻右嗅嗅,这才肯定确实是宫熙花身上的味道。 “临水?”宫熙花不介意临水这些可爱的行径,但前提是别给他打马虎眼,别想着浑水摸鱼把他刚才的问题给蒙混过去。 临水心底翻了翻白眼。这宫熙花,还真当自己傻子?什么听不听得懂给他个回应,他是豹子不是人,能回应的只有人好不好? 换言之,不管是点头还是摇头,对方都已经看穿了自己能听懂人话。这不是摆明了放套给自己钻吗?他沈临水才不会上当! 可到底怎么样才能逃过这一劫呢? 老天爷啊!你害我变成豹子已经是对不起我了,你若再不帮我躲过这魔头,岂不是逼我早些回去找那阎王算账?好吧,你自己看着办,你到底是帮还不帮! 临水心里死命嘀咕,面上却是仍旧一动不动,反而一脸奇怪状的看着宫熙花,还晃荡起自己悬空的两只爪子,那肉垫“啪嗒啪嗒”的扫打着宫熙花宽大的袖子。 这模样和反应与一般畜生无恙,但…… 宫熙花突然眯起了双眼,危险的看着临水。“果然你听得懂我的话才装成这样吗?临水,若我轻易信了你,岂不换作了我傻?” 临水心里一个湛颤,顿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却是这时,突变顿生。他只觉得自己骤然被一个晃荡甩了开去,再抬头一眼,喉咙口的咆哮便瞬间出口。 “吼——”一声猛兽的怒口划破天际,惊起无数飞鸟,也引得营中操场之上所有人的注意。 “怎么回事?”沈延风心里一沉,立刻向着声源处赶去。而他身后,吴风等人也急忙跟上。 而这厢的临水,此刻正双眼赤红的看着那突然出现的蒙面男子,他浑身散发是杀气让临水心里直打颤。然而他不可以退缩,不可以! “临水……你退下。” 临水猛地回头,看着宫熙花那本该纯白的长衫上此刻鲜血印满了左肩。 若不是甩开自己,他完全躲得开那些暗器。若不是不想让自己受伤,宫熙花便不会被暗器所伤! 一时间,头脑发热的临水硬是一步不肯移,死死的护在宫熙花身前。 “呵呵,我想你也该是忍不住的时候了……这营中的细作之人。” 第十二回 细作(三) 细作?眼前这蒙面刺客竟然就是营中一直隐匿的刺客吗?! 临水因宫熙花的那句话而微微错楞,然而下一秒,却是伸出那肉垫下的利爪,威吓十足的对着那蒙面人又一声怒吼。 开玩笑,这行刺的事有那么好玩吗?真他妈见鬼!从出林子开始,自己都遇上两回了!而每次遇上,都是因为身后的宫熙花。 然而这一次,临水就算有再大的抱怨也没法同身后的人发作。谁让人家怎么说也是好歹救了你,总不见得忘恩负义。虽然他只是个豹子,就算忘一下恩,负了对方的义也不为过。 蒙面人的眼神也因为宫熙花的话而变得更为犀利阴冷,一击不成的他倏地抽出一把匕首,那乌黑泛亮的匕首一看即知淬上了剧毒。 “临水让开!”宫熙花眉头一皱,在对方身形移动的同时越过临水迎刃而上。 临水心底一惊却未及反应,只能慢了半拍的看着宫熙花迎上蒙面人。庆幸他虽然负伤,但武艺高强依旧能挡住那突然刺来的一刀。 “既然有胆量敢伤本殿,哼,不如让我看一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临水这才瞧清宫熙花的手中,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把扁宽长剑,通体墨黑,正架着对方的匕首,令那蒙面人动弹不得。而此时,他的另一手正毫不客气的一把罩向对方蒙面,想扯下那覆面的方巾。 不料那蒙面人仍旧顽强抵抗,正所谓明的不成来暗的,本就是来行刺的,还讲什么正大光明。于是,那第二把毒粉就这么朝着宫熙花扑面而来。 宫熙花为了躲过那白色粉末,手一松,身体向后尽跃。而那蒙面人一离开桎梏,立刻不退反进,那匕首犹如得水之鱼,再次轻巧的刺向宫熙花。 “殿下!”却是这时,被临水吼声引来的沈延风等人感到。那蒙面人的手势倏地一顿,便是此须臾之间,临水乘其不备猛然从侧面飞扑而出,硬是将那蒙面人压倒在身下。 毫不犹豫的利爪一挥,肉垫一压。只听得一声惨叫,那蒙面人的匕首滑落在地,那本该持匕首的手,此刻正鲜血淋漓的垂贴在地上。 该死的!老子从不杀生,这辈子来到这里却不知动了多少次杀念,见了多少次血了! 临水心底直犯气,可那股怨气却肯定不单单只因为此。他越是生气,那脚下的力气就越大,勾着那蒙面人的利爪也就越往里伸,直疼的那蒙面刺客冷汗涔涔。 “臣等该死,竟让殿下在此遭人行刺。”沈延风等人转眼便到了事发地,但见临水死死压着那名刺客,局势已定,心中不由一松。可再看宫熙花身上的伤口,立马带头跪了下来。 “殿下!” 又是一声惊呼,原来是那澄阳此时赶到,看见宫熙花负伤,一个闪身便来到他人旁,伸手搀扶。 都他妈一个个大惊小怪,却惟独忘了这里还有个操劳压人的豹子临水!临水不满的看着那一群只顾关心宫熙花的人,思索着要不要再吼上那么一嗓子。 靠!他是殿下,他是主子,他是你们的顶头上司。老子什么狗屁都不是,还是个豹子,就活该被你们当畜生使。 “去把那人带下去看着!千万别让他自行了结,本将军要亲自审问!”沈延风终于想起了那名刺客。他命人将那刺客带走后,奖赏的看着临水,还伸手撸了撸临水的头。“干得不错临水,多亏了你。” 另一方面,澄阳也早就带着宫熙花回营帐疗伤,一行人已然走远。 临水直到直直的看着宫熙花离开的背影走出视线,这才回过神蹭了蹭沈延风的腿,甩了甩尾巴。只为显示自己的讨好,只为了让自己学的像个通灵性的畜生,而非一个有着人脑的豹子。 “殿下,您的伤……” “我没事。”轻描淡写的回答,宫熙花在营帐中脱下外衫,撩起染血里衣的袖管。 一旁的澄阳紧皱着眉,踌躇了片刻,还是抵不过内心的冲动,毅然开口。“殿下,您为了那只豹子做到这般,真的值得吗?” 宫熙花动作不变,只是那面具下的表情,带着无人能知的冷冽。 “殿下……” “澄阳,你似乎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亦或是忘了我的规矩?若再犯,那……”清清冷冷的声音,平淡的口吻。 然而,从宫熙花口中说出的话听在澄阳耳朵里却是惊出一身冷汗。他倏地跪在宫熙花身前,一言不发的低垂着头。 “罢了,你先下去吧。我自有我的考量,今日之事谁敢声张,你便去替我让他们好走吧。” 跪在地上的身影一颤,随后恭敬的弯腰屈身,默默的离开了营帐。多久了,三殿下不曾给自己下过如此绝情的命令。把自己和弟兄们调离身边,让自己暗中观察那临水豹子的一言一行,最后甚至不惜让自己受伤,也只是为了那豹子…… 澄阳或许是个木头,但他跟着宫熙花身边十多年了,他对宫熙花虽然不可说了解多少,但这一次他的心底却完全明白。凭借三皇子的身手,又怎么会被那样不入流的杀手所伤?若不是为了那豹子…… 澄阳心头颇为沉重,在此京中局势紧张之际,他随同殿下来此边关已属不妥。如今,殿下日日在此营中,与沈将军的谈话也不知进行到何种程度,再加上那莫名其妙突然出现的豹子,回京之日真不知是何时。 然而主子就是主子,他们这些属下能做的也便是遵从。澄阳即便再有疑虑,也不会不听从宫熙花的吩咐。既然他说了刚才那番话,那但凡敢在营中搬弄是非者,自己一定杀、无、赦! 是夜,一轮新月高挂。塞外的气候入夜即凉,边关的夜色却不似想象中的萧条悲凉。苍茫云海间的明月若隐若现,叫人看不真切却不舍得转移视线。那一轮新月的微光拉出了地上那一抹暗长的身影。带着点孤独,无法辩驳的冷清。 临水独自站在大树下,这里是早上自己找到的那处僻静之地,亦是宫熙花被刺客袭击救了自己的地方。而今噪乱已歇,此地也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在这军营之中,本就不可避免肃杀之气。然而此一处闹中取静、颇为悠然的地方,实属难得。却因为今日的事,如今在临水看来也变了味儿。 哎,心中一声喟叹。临水放下高仰着的脑袋,转而半蹲在地上,目光平视着前方的一片湖水。 他的心有点乱,不知是怎么了。他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整理下自己的情绪,便来了这里。 从他遇上沈延风开始,自己平静的生活就被打破了。可那正是自己希望的,他不甘心一辈子就是这幅模样。他曾经是人,如今就算变成豹子,可他却有着忘不掉的记忆和过去。如果真让他忘了一切,如若他只是一头豹子,或者这又是另一种幸福。 可只要他是沈临水,只要他还记得过去,他便无法欺骗自己。他想变人!虽然这听起来犹如天方夜谭,可他从不曾放弃这么想着。 过去的自己或许不会去信那些牛鬼蛇神,如今的自己却不一样。他相信,无论在哪个空间哪个国度,总有一些高人或精怪,而自己变人的想法并不是个空谈。 然而,现在的自己又是怎样一个境况?他跟在沈延风身边,本只想离开那片森林,只想替自己找个可以倚靠的支柱。毕竟一只豹子,又怎么在尘世间行走?人类从不会对自己认为有威胁的东西手软,即便临水本就不会去伤人。 但渐渐的,临水发现自己变了。他会在意沈延风的安危,他可以说那是为了自己;他会心疼沈延风的伤势,他可以说那也是为了自己。可他现在,竟会默默的去留意沈延风的言行,这…… 打住!临水告诉自己,一定不能再往下想。有种感觉让临水心里惶恐,他总觉得自己若再往下想,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临水。” 听见那声熟悉的叫唤,临水心里忽来的一动。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临水歪着头,便见那沐浴在月色中的男人想自己稳步而来。 “怪不得不见你在营帐里,原来是跑这透气来了。”沈延风走到临水身边,挨着临水坐到地上。 脱去了战甲的他此时只穿着一套内置软甲,月色照映着他俊美的面庞,他微微抬头相迎,露出那完美的下颚曲线。 临水吞了吞口水,心底有些把持不住。那麦色皮肤的脖子显出姣好的弧度,让自己很想去嗅嗅气味,舔舔口感。 不行!临水你干嘛呢!你还真当自己是禽兽不成!别说你现在只是只豹子,就算上辈子,你也是个男人啊!是个男人就不该……不该……我操!他竟然还不知死活的露出那样的笑容!不不,我不是禽兽……我不是禽兽……我操!他竟然还闭起眼神享受风吹的模样……我日!我再也忍不住了! 于是,可怜的将军还不知临水心底的煎熬与爆发,便一下子被临水乘其不备的扑倒在地。 临水小心的控制着爪子,让它们乖乖隐藏在肉垫里。他压着沈延风的双肩,小心的凑过头嗅了嗅。 面对临水的举动,沈延风只有突来时片刻的犹豫,接着便笑出声地反手搂住了临水的脖子。 临水忍俊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沈延风的侧脸。毛糙的舌头表面刷过对方的皮肤,引得那身下之人笑声更响。 “好了好了,临水你别闹了。”沈延风心底开心,他本不知道临水对自己有无好感。虽然跟着自己,但临水却一向是冷静的。甚至有时候,沈延风觉得临水冷静的不像是豹子了。如今看来,不过是自己多虑了。临水再怎么通灵性,也不过……是只野兽。 “临水。”稍稍使力制住临水的动作,沈延风对上那双大猫眼。“今天还是要谢谢你。那樊原会来行刺倒是始料未及,若不是你,殿下安危甚忧。” 樊原便是那国字脸,这临水知道。之前在沈延风审问刺客的时候,自己也曾在场。只是……临水心底始终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不过,既然他进行刺之举,自然也不是什么好人,这细作一事,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临水蹭了蹭沈延风的大手。刚才自己闻也闻过了,舔也舔过了,该翻身起来了。却在这时,一道略显嘲讽的冰冷声音打破了平静的夜色。 “没想到沈将军和这豹子的感情好到这般,本殿过去倒是看走眼,未曾了解。” 第十三回 暗涌 临水自是第一时间便辨出了来者身份,他心里没来由的一慌,动作却表现的异常自然。只见他噌地从沈延风身上一跃而下,接着踱着步子主动靠近宫熙花身边,虽然甩起尾巴,侧着脖子,用身体蹭着对方,已示讨好。 宫熙花因为临水第一次主动亲近的行为而一愣,接着想到自己刚才的言辞颇为不妥,不动声色的收敛了那股子冷冽,换上以往一径的温和。 他蹲下身子,也不忌讳的就这样勾手搂住临水,拍了拍怀里的那颗豹子脑袋。 “臣也看不出,殿下对临水如此有好感。”沈延风看着眼前的情景,微一皱眉,心底是说不出的烦闷,却又不好当着宫熙花的面发作。何况,他对自己的这突然而来的烦闷情绪也有些莫名,他实在不知为何而来。于是,挤了半天也只能说出这么句话。至于话中之意,只能由俩位自己去斟酌了。 “那今日,沈将军算是看到了。” 宫熙花如此坦白的话,倒是让沈延风再也接不下口。只能站在一旁,看着宫熙花玩耍着怀中临水的两只前爪,逗着它和自己闹腾。 “沈将军,今日细作之事如何了?”宫熙花一般和临水玩,一边不经意的问。他的表情被掩藏在面具之下,他的眼神始终停留在临水身上。可那话却是直冲着沈延风而去的。 沈延风沉吟片刻,随后走近了那一人一豹,也跟着蹲下身子,围在临水屁股后头。他伸手搭上临水的尾巴,一边摸一边压低了声音。 “殿下不是早就知道的吗?情况,并不是那么简单。” 宫熙花未马上接话,倒是拎起临水两只脚爪,装着人类拍手的姿势互相击打着。他嘴角的笑意越发深刻,接着清冷的音韵便从那薄唇中逸出:“噢?呵呵,那延风你的打算呢?” 延风?这样的称呼不禁让沈延风错楞的顿住手中动作,也让一直任由俩人把玩的临水眼底闪过一抹惊讶。 “臣……”沈延风突然就不自在起来,他明知道该怎么去回答,可现在却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算来我与将军的渊源也可追溯到上一辈,本殿的娘亲与将军的祖奶奶也算是一家,怎么说你们家还带着远亲。私底下便不要这么拘束了。”宫熙花适时替沈延风解围:“你唤我一声季卿便可,出游在外,我向来从母亲姓季。” 宫熙花说完,自然地伸手搭上沈延风的肩膀。“还是延风觉得,我这没权没势的三皇子,不值得?” “绝无此事!”沈延风当下大惊,义正言辞答得果断。 “如此便好。”宫熙花拍了拍那厚实的肩膀。 沈延风这才松缓下表情,也才想起关于三皇子的一些传闻。三皇子的母亲甄妃,容貌天下无双,才学出众。然而却因为一次后宫之乱中,被打入冷宫。罪名是企图迫害其他妃子腹中龙种。皇上因为不舍赐死,才从轻发落。可自此,年幼的三皇子便乏人问津,一直备受冷落。直到其十六岁自动请求外出游历,皇上才再次正视了自己的这个三子。 再次,便是自己祖母与甄妃的一些渊源,自己也曾听父亲提起。三皇子算来的确与自己有些亲缘。如今虽心底知道他来此的目的,也曾几度犹豫,但几日接触下来,沈延风确实敬佩他的为人作风。 “季……卿。”虽然不习惯,沈延风还是勉强唤了声。随后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挠了挠头:“毕竟身份之隔,我还要习惯一阵子。” “无妨。”宫熙花撤手再揉了揉临水,接着站起身来。“若是你我没料错,怕是那边已经有动静了。” 沈延风也随之站起来。他收起笑容,露出严肃的表情。话还未出口,便听得一声急唤朝这边而来。 “将军,樊原自杀了!幸好将军先有准备,才没让他成功。” 但见吴风一路赶来通报,近了才发现一旁站立的男子,急忙要下跪行礼,却叫宫熙花伸手阻了去。“事情紧急,那些繁文缛节就免了吧。” “走,去看看。”沈延风对上宫熙花的眼神,俩人心中一切了然。他先一步向牢营而去,身后的临水紧紧跟着。 吴风心中焦急,自然也随沈延风疾步而去。只有宫熙花淡然的站在原地,许久才淡淡唤了声:“西。” 一道黑影倏地出现在宫熙花身前,随后恭敬的跪侯在他身前,静默的一语不发。 “差不多,是时候回京了,就这几日。”宫熙花闭了闭双目,接着缓缓睁开:“京里的安排可以开始动作了。”说完,也不待驱人离开,便想刚才沈延风一行人的方向走去。 那黑影俯身接命,随后再次静静的消失在黑夜中。 来到营牢之中,一股压抑之感迎面而来。虽则是在军营之中,但审问人的地方不管古今中外,在哪个地方,都相差不多。 临水跟在沈延风身后,距离了半个身子。他的目光一进营牢便落于那被几名士兵围拢的男子身上。意外的,他并没有太多的外伤,只是身形看上去格外狼狈。 低头一咧嘴角,露出个奇怪的表情暗叹:果然是沈延风的作风,连得审问犯人还那么斯文。 “樊原。”沈延风看着昔日的爱将,如今变得这般模样,心中就有说不出的痛。“既然认罪了,为何还寻短见?你既知今日何必当初,想要以死抵罪,却也并非你说了便能算的。” 武将之人,当战死沙场,忠守家国。如今樊原的举动,不过是让自己蒙羞,让他人不齿。他必然是知道,才会想到自杀一路吧。 临水无奈的晃了晃头,蹲坐在角落默默的看着情况的发展。只见那樊原不知是无法开口抑或是不想开口,那杂乱的头发下,他只是紧闭着双眼,面容有些痛苦与扭曲。 “吴风,让弟兄们出去吧。张瑞,你和他留下。”沈延风迅速的下了命令,一行人立马执行。最后那营牢中除了临水和沈延风,剩下的只有张瑞和另一名面容陌生的小兵。 临水看着沈延风默默的静立在那儿,不知是在思考着什么。良久,才淡淡开口:“跟着本将那么久,你的为人本将还是知道的。” 就这么轻缓的一句话,令得那樊原猛地抬头,那乱发下的面容隐约可见激动之色。但片刻,便被强行压下,徒留冷漠。 “还是不愿跟我坦诚吗?可即便如此,我却也容不得那人。” 咦?临水奇怪,沈延风现在说的又是哪出?转着眼珠想了想,难道…… “既然沈将军不说,那便由本殿来说。樊原,顶罪固然是你的决定,可抓住那细作之人却是我们必然为之之事。” 临水倏地回头,便见那一袭白衣的面具男子恬然的从帐外掀帘入内。 他话中的意思是——樊原并非真正的奸细?这是怎么回事?但临水心底的吃惊并不大,他早觉得事情有古怪,如今不过是应证了自己的感觉罢了。 “殿下。”一行人恭敬的行礼,而临水无意间的一瞥,便也了然这真正的细作会是哪个。 呵呵,不愧是沈延风和宫熙花,这俩只狐狸看来是早就串通好的了。临水自发的挪了挪位置,以备不时之需。 宫熙花挥了挥手,免了众人的礼。接着在沈延风身侧站定。他看着樊原,突然面露笑意:“不过是个情字,值得樊副将落魄至此吗?” 便是这一句,让樊原彻底失了冷静。他猛地抬头,干裂的唇微微颤抖着,开合了许久,才勉强迸出一句:“我认为值。” “痴情种啊。”宫熙花无奈的摇了摇头:“那么现在,樊副将是否还坚持说自己是那名细作呢?” 是啊!这不是不打自招吗?之前沈延风的话,他不搭理,那还好说。宫熙花进营时的那一句,他不搭理,那也实属正常。可现在回了宫熙花这一句,不就证明樊原他真的不是细作,而只是冒名顶替吗? 宫熙花果然是宫熙花…… “我!”樊原也自知失言,只能咬紧了牙,闭目一言不发。 “你虽不是细作,可企图刺杀本殿,一样是死路一条。还是说,你就想这么背负着这些罪名,被天下人耻笑?你可曾想过你的家人?可曾想过你的行为会为他们带来怎样的痛苦?”宫熙花话锋一转,冷冽之气便顿时蔓延:“天下自私者何甚,却不料出自沈家军。那么沈将军,本殿即是连你一并判了,也不、为、过。” 沈延风面不改色,只是倏地单膝跪地,垂头不发一言。 “将军……”倒是一旁的张瑞面露紧张之情,和那小兵跟着沈延风一并跪了下去。 “本是我一人之事,何必牵扯到将军。将军为人,大家心底清楚。是我个人之失,与将军无关!”那头的樊原激动起来,挣着被缚的双手,死瞪着宫熙花。 “上梁不正下梁歪,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樊原,连坐之罪你可曾听得?”宫熙花嘴角微挑,一抹冷凝的笑挂在脸上。“别说今日你尚在人世,即便你以死谢罪,也改不了本殿的决定!” “你!”樊原痛苦之极,却不知该如何反应。只有一点是他的坚持,绝对要保住那心中之人,不想让他受到伤害。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可此刻,樊原却不禁双目赤红,面容痛苦地流下泪来。 “别再逼他了!是我,都是我的错!我便是那细作!”一道清亮却坚定的声音自营中响起,引得几人纷纷露出各异之色。 第十四回 求情 临水的眼底掩不住的惊讶,说话之人不是其他,正是自己心中有数的那位小兵。只是原本以为那小兵不会那么快坦诚,不料他却意外招迅速。 “胡说八道!分明我是细作,与你一个小兵何干!”樊原有片刻错楞,接着面容激动的反驳。可饶是他如此激进,不过更增添了众人心中的肯定而已。 “樊原,住嘴!”此一时,沈延风从地上站起的第一句话,便是饱含威仪的怒叱。接着向宫熙花一揖,恭敬道:“还请三皇子将樊原交由臣来发落。樊原虽则意图刺伤殿下,但他跟随臣南征北讨多年,臣恳请殿下从轻发落。正如殿下所言,樊原乃我沈家军出士,他的错便也是我沈延风的错。臣请一并代罚。” “将军……”樊原被沈延风的一席话说的双目圆睁,流泪不止。他早该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必然会牵连将军,他们的将军本就是如此重情重义之人啊。 一旁的张瑞听闻亦是不禁红了眼,却是那小兵,除了满脸愧疚,不时的看向樊原,别无其他。 “沈将军,本殿即便是常年游走在外,但本质还是个皇子。他意图刺杀本殿,罪已当诛,你可知道?”宫熙花的声音疏离淡漠,然而却不减威严。 “臣自然知道。” “哼。既然知道还跟本殿求情,沈将军,你不觉得你太过自大了吗?你这是不是在逼本殿动不得他!”宫熙花的语气一变,凌厉的眼神跟着扫向沈延风。 沈延风抿了抿唇,依然弯着腰垂首道:“可殿下明知事有隐情,何况樊原已说,当日行刺并未存心想至殿下死地。他算准了临水在场,便是想让我等及时赶到而已。” 换句话说,樊原会行刺杀之事,完全就是自投罗网的另一种表现。临水听得沈延风一说,再细细回想一下,便不难看出。 “你说得如此之多,不过就是要我放他一条生路。你吃准了我宫熙花来此只与数名随从,便如此胆大包天了是吗?沈将军,你未免太瞧清我宫熙花了。”宫熙花怒极反笑,然而却无人看清那面具下真正的表情。 临水在旁看着俩人对峙,心里也是说不出的难受。和皇子扛上本就不是明智之举,他本就道沈延风待属下极好,为人也是没啥脾气,温温吞吞的性子。可这件事上,虽然樊原的性命可能丢了,也甚为可惜。但的确是沈延风的不对。怎么说,刺杀皇室,不管对方是公主皇子还是太后皇帝老子,都是个死罪吧! 现在沈延风这么做,不正是落人口实,给人把柄吗?什么蛮横无理,什么藐视皇家,什么嚣张跋扈的…… “臣绝无此意,臣只是不想我沈将军少得一员猛将,也不希望殿下有此损失。” 临水不由自主地皱起眉,细细的打量起沈延风,但见他低垂的头,双眼微闭,薄唇紧抿,似是做了什么决定。 “喔?本殿的损失吗……”宫熙花瞥了眼依然弯腰垂揖站在那里的沈延风,半响轻笑起来:“既然是本殿的损失,自然是越小越好。此事说大亦大,说小也可化小。只要在此的弟兄自己把住口风,本殿的侍卫们自是不敢声张。” “臣,谢殿下。” “诶,将军快起,以后便还要劳烦将军的鼎力支持了。”宫熙花扶着沈延风的双臂,没让对方作势跪下。此时他脸上哪还见先前的咄咄逼人之势,已然是往日一派温文尔雅。 “那这名细作,一并交与将军处理吧。只是本殿有一事想要提醒将军。将军如此大仁大义,却多次被人出卖险些丧命。将军即便再有心,也不可轻饶此等卑鄙小人。正所谓姑息养奸必自毙,我想将军是明白的。”宫熙花说完这话,便将视线转向那名小兵。他嘴角微挑,踱步走到那小兵身前。 “你并非是地宫国人吧?北陵的士兵混入此营中,没有熟人安排,真是难上加难。”宫熙花看似询问,实在便是在陈述。 “我……” “到底是谁派你前来?本殿倒是很好奇啊。”宫熙花轻柔的问话却让那小兵颤抖不停。 “我……是……是地宫国二皇子。” “你可要想好了再说,此事非比寻常。若想挑起我地宫国内之乱,你怕是打错算盘了。那么你们北陵便准备受战书吧。”真正全面性宣战的战书。 “我……我没撒谎!” 宫熙花笑不出来了,突来的沉默让整个牢营气氛压抑。 “将军,此人我怕是不能交与你处理了。本殿需带他回京禀明父皇,此事事关重大,希望将军暂且莫要外泄张扬。 “臣定当从命。”沈延风满脸严肃的弯腰领命。却不见那宫熙花眼底一闪而过的释然。 然而无人发现的怪异,却叫临水看在了眼底。为何在面对那小兵时的宫熙花,会忽而煞气禀人,忽然又统统褪去。为何在那小兵说出二皇子之时,宫熙花反而露出了别样的一丝笑意? 临水不懂,却知道其中必定另有玄机。然而他不想去参透,也不想费脑筋去多想。他不过是只豹子,就算想了再多又能如何。 至于沈延风,他的那句话临水自然明白意思,从此之后,沈家军便是三皇子的后盾了。 宫熙花……他沈临水真怕是惹不得。 “既然该办的事都办了,那本殿也不留在这碍着将军办事了。”宫熙花转而看了眼那被缚的樊原,继而一叹:“你也算是个痴情种,只是凡事切莫忘本,你家将军带你不薄,你又怎可枉顾他的安慰而行事鲁莽。真真的害人害己,不忠不义。” “罪臣……知道。”樊原满脸悔恨,可他心底依然在为心爱之人担心。“殿下,小双不过还小,他不懂那些……” “不必多说。”宫熙花一挑眉,阻了对方还想继续的话。“我心中自然有数,我能饶得你一个,便能酌情另一个,只不过……”宫熙花的目光扫过一旁的沈延风,而后的那些话便全数吞没在嘴边的笑意中。 “对了,我想将军今晚是没什么闲暇时间照看临水,本殿与临水也颇为投缘,今晚就带临水带我那睡一宿。” 临水一听,身子有瞬间的抽搐。开玩笑,说心底话,在经历了刚才那番变故后,自己还真的不太想和宫熙花待在一起。只不过,自己越是不想,对方就越逼得紧吧?何况,自己似乎也没有拒绝的权利。而沈延风……如今的他怕也是自顾不暇。 于是,临水很自觉的起身挨到宫熙花身边,尾巴自然的甩了甩,听话的等着跟宫熙花离开。 沈延风心底闪过一丝异样,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可他的确不喜欢临水主动靠近三皇子。特别是像现在这般顺服乖巧的模样,自己看了会生出一股莫名的不悦来。 然而,现在的他别无选择,从刚才自己做出的决定的那刻起,他便已经介入了那场自己本不想沾染的争斗,他再也不是秉持中立的那位沈将军了。 换句话说,他现在就是三皇子的人,他能不听三皇子的安排吗?就算是以前,饶是按着沈延风的脾气,也绝不会做出以下犯上的事来。 “临水。”沈延风虽然不舍不愿,却是不能说个“不”字,他走到临水跟前,倏地蹲下身子,环住临时的脖子,拉近临水的脑袋。“不可以给三殿下添麻烦。” 大手在撸了撸临水的脑门,又拍了拍它的脑袋,才悠悠的站起来。“殿下,劳烦了。” “什么话,我对临水可是喜欢的紧。”宫熙花毫不掩饰的话,听在别人心里可能不过是对宠物的喜爱,可听在沈延风和临水心里,就各不一样了。 沈延风面露无奈,转而又恢复常色;临水则是心底一惊,接着倍感紧张。 “那将军,本殿就先走一步了。至于那细作……凌。”一声轻唤,一道黑影迅速出现在营牢内。 皇家的影卫! 在场几人一豹莫不是心底震惊,原来此番三皇子来这边关还带上了此等人物。 “帮将军看着点,有什么事本殿允你先斩后奏。” 这话是十足的威胁,警告的意味再明显不过。若是有人敢不要命的做出出格行为,那也怪不得他宫熙花的人不留情面。 那黑影领命后瞬间不留人影,可众人心底却明白这一营牢之中,不止有他们几个人存在。 “临水,跟我走。”宫熙花不再回头的走出营牢,而他身后,临水乖乖的跟着他走。只是即将出帐门的那刻,临水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沈延风。 沈延风自然是看到了临水的动作,他无奈的回以一笑,继而转身不再看它。 临水耷拉下脑袋,心底突然有股失落的情绪,随后继续迈着步子走出了营帐。那宫熙花便在营帐之外几步远的地方,微勾唇角的看着自己。 “怎么,舍不得了?” 又来了,老是同自己说些古怪的话,想引出自己奇怪的反应吗?想也不要想,自己才不会上当。 临水低着头,走到宫熙花身边站定。他故意不去看宫熙花的表情,以免自己心底噪乱,也是为了防止对方窥探自己。 “临水,我不管你是否能听懂我的话。但我必须告诉你,这地宫之地万千生灵,终有一日会在我宫熙花的鼓掌之中。你……可要好好想清楚了。” 第十五回 洗澡 这是临水穿越而来后第一次因为自己是头不寻常的豹子而郁闷。为什么他要听得懂人话呢?为什么投胎不给他投个干净了结,还要让他有着人类的心智呢?有人类心智也就算了,为什么还不让他忘了过去呢? 要知道,因为他是沈临水,上辈子那个沈家掌权之人。所以有些事,他不想明白的也要明白,有些话他不想听懂的也下意识的懂了个透。 宫熙花是什么人?堂堂地宫的三皇子,何等身份。且不说能在皇宫里存活下来的皇子需要多大能耐,光是刚才那番话,自己若是听不出个名堂来,那他也枉为一只有着人脑的豹了。 那话中有话,十足的狼子野心啊!但人家若只是有心机,爱权势,想要往上爬那也就算了。毕竟天下江山不爱者几人?可那话里的意思分明还摊上了自己未来的人生……噢,不,暂时该说是豹生。这可就让临水郁闷得紧了。 心里翻来覆去的不得安稳,脚步也跟着有些沉重。前头的宫熙花何等精明,一下便发现了临水的异样,从而缓下脚步。 临水想着心事,一下子没发现前头那人已经停下了脚步,硬是傻愣愣的一脑袋顶上了对方的腿。 “呜。”脑门受阻让临水发出轻微的呜咽,抬头看看男人,临水睁着双大眼睛,眨巴着不明所以。 宫熙花瞧着临水的模样,心里一动,倏地蹲下身子,与豹子面面相觑。 突来的近距离让临水心里一颤,下意识的就想往后退,却听得宫熙花警告味十足的一声令下:“你敢往后退试试。” 无奈之下,临水只得收住后退的趋势,一脚前爪腾空的佝偻着,另三只脚掌撑着身子。 “还在怕我?”宫熙花微勾唇角,很自然的伸手便握上临水的那只离地前爪。“若真是怕我,就不会跟我装傻充愣了。” 这话说的意味深长,宫熙花相信临水不会听不懂。在他心底,潜意识的已经将临水认作能懂人话,只是现在他并无意强逼临水承认罢了。总有一天,他会让临水亲自承认。 “临水,你多久没洗澡了?” 临水听着那话,背脊突然一阵发凉。洗澡?他没听错吧?上辈子的记忆还清晰的很,对于水,他向来是恐惧有佳,不沾为妙。所以,对于洗澡一事,从他这辈子出生以来,不会超过十个指头。通常在林子里,临水在会雨天在外奔走,权当做洗澡充数了。若是实在受不了自己的气味,也会选择在僻静的浅溪稍微洗洗。 跟着沈延风的这段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太短,可绝对不在临水认为需要洗澡的范畴之内。 “看看你身上的毛,都黯淡了。我看是积灰许久之故吧?呵呵呵。”宫熙花可不知道临水心底的百千想法,还有心开玩笑。 如果现在临水是人,肯定“呸”他一声转身走人。奈何现在他是豹子,还是需要装疯卖傻的豹子,于是乎,临水只能晃晃脑袋,把宫熙花的话当做耳旁风。 “哎……好吧,既然你愿承认,而我又看见了事实。那只能我辛苦一下。” 他想做什么?临水瞬间紧张起来,他想试着抽回被宫熙花握在手掌里的前爪,可惜抽了抽却发现对方拉的贼紧,自己无从挣脱。 “待会我便命人准备热水,今晚本殿便屈尊降贵的替你洗个澡,好好整理一番。”宫熙花说着,还用力的揉了揉临水脑门上的皮毛。 临水简直想面瘫,若不是他定力过人,绝对会让自己的表情发抽。 开什么国际玩笑?宫熙花竟然要帮自己洗澡?老天!上帝!各路神仙,沈家祖宗哟!他沈临水这是造的什么孽!八辈子倒霉才摊上这么个宫熙花啊! 想到自己两次遇水的悲剧下场,临水便打从心底里抗拒洗澡这事。然而即便畏惧,他也不能露出异样的表情来。他还记着呢,自己可是听、不、懂、人、话、的! 那可怎么办?难道自己就无法逃过这一劫了吗?更关键的是,若自己真被宫熙花拉去洗澡,那时候自己可保不准会失常啊…… 眼神悄悄的瞥过宫熙花,却发现那双湛蓝的眼睛充满笑意的一动不动死死盯着自己。这才让临水有些恍然。 宫熙花!你小子绝对是故意的!你他妈就想整死我沈临水是不是! 临水忍不住的心中怒喊,然而他的想法只能说是半对半错。宫熙花想给临水洗澡的确是故意的,可他却不知道临水畏水,也不可能会知道。他之所以想给临水洗澡,不过是想借机拉近些彼此感情罢了。 难得临水落在自己手里,不好好和它玩玩怎么对得起自己? 最后,临水权衡利弊,在宫熙花软硬皆施的目光和表情下不得不跟他回到了营帐。 “去准备热水,本殿要沐浴。” 窝在角落的临水动了动耳朵,随后噌地一下精神满满的抬头看向宫熙花。他说什么?他要洗澡?那是什么意思?意思是他洗而不是自己洗了是不是?原来刚才的话不过的逗自己玩呢。 可临水还没高兴几下子,对方接下来的一句话彻底让他跌入噩梦。 “多准备些,临水也要洗洗。” 临水猛地张大了嘴,他想吼一嗓子表示不满,可最终还是忍住了。看看那宫熙花瞥投来的眼神,临水只得乖乖重新窝回地上去。 待营帐中只剩下一人一豹,宫熙花难得没搭理临水,径自在矮桌前盘膝而坐,静静的翻阅起桌上的书册。 临水心里不踏实,想到待会要面临的事他就浑身不舒服。看见宫熙花没理自己,心中倏地就投机取巧起来。 轻轻的站起来,猫起身子,看了看宫熙花,再看了看大帐的门帘。来回几次后终于下定决心试他一试。 一步,没声音。二步,没发现。三步四步,还好还好。五步六部七步……门帘越来越近了,哈哈。 “嗯,出去的话尽快回来。若热水到了本殿还不见你,临水你自己看着办。” 前脚还没踏出营帐,背后就传来宫熙花那不冷不热的声音。犹如当头淋下一盆冷水,临水无力的垂下头。渴望的看了眼门帘,最后还是识相的折返,回到原处。 等待的时间如同煎熬,就在临水放弃多想,逐渐昏昏入睡之际,被派去备水的侍从终于都一一回来了。 看着那大桶大桶的水,被倒进一个半人多高的大浴桶内,还冒着热腾腾的白烟。临水心里发毛的同时,也忍不住龇牙咧嘴起来。 “都出去吧。没本殿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宫熙花命令一下,一干闲杂人等便统统走了个尽。 转身看着临水,宫熙花唇角带笑。这小东西有意思,怎么从刚才一路至现在它的表情,似乎是不喜欢洗澡? 再联想到曾在友人家看见奴仆替猫狗洗澡的模样,那湿透皮毛的小畜生倒也可爱。宫熙花的笑意就更浓了。 他冲着临水招了招手,临水分明看的明白,却选择视而不见。几番僵持下来,宫熙花面色一改,厉声道:“临水你是过不过来?难不成还要我用强的?” 死也不过来!你看你想怎么着吧。 临水心底叫嚣着,一副临危不惧,慷慨不屈的模样。 “好,你不过来。我过去。”山不就水,水傍山。宫熙花倒也不气,只觉得这时的临水真真是可爱的很。 几步跨到临水跟前,看着临水全身戒备的模样,宫熙花完全的无视,弯下腰一把就往临水的脖子揪去。 临水本想反抗,可若真伤了对方,自己的下场一定很悲惨。开玩笑,虽然说得好听,宁死不屈。可真要死了,还屈个屁呀!大丈夫能屈能伸,现在摆明就是自己屈的时候。 “呜……”脖子后的皮毛比较厚实,那块地方也没啥肉,加上宫熙花的力道把持的恰到好处,其实自己并不会疼。可临水想博取一番同情,硬是让自己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兮兮的盯着宫熙花。 “乖,我替你洗澡可是你的殊荣。我宫熙花从小到大,还不曾干过这等子事。”说来也是事实,就算再不受宠,可毕竟是个皇子。哪有皇子还替人,不,现在是替豹。哪有皇子替豹洗澡的? 其实说来也奇怪。宫熙花对临水,起初不过是好奇加有趣。可现在却变成了变相宠溺,连得宫熙花自己还未曾发现其中的变化。只当是自己确实和这豹子投缘而已。 临水说轻不轻,说太重又不至于。宫熙花一介武人,抱起个豹子还是能做到的。于是,他双手往临水腋下一插,勾起临水的前腿,搭上自己的肩膀。接着再一手环住临水的背脊,一手托着屁股,一下把临水抱了起来。 因为身体失重,临水只能反射性的用前边两条腿揽紧了宫熙花的肩膀。这才发现,看上去斯斯文文的男人,其实肩膀宽厚的很。 将脑袋搁在对方肩上,临水一侧目,便看见宫熙花白皙的脖子。真恨不得一口咬上去算了,当然这只是想想的,并不会被临水付诸于行动。估计便是瞧准了自己不会做出这类行动,宫熙花才会大胆至此,将他抱在身上吧。 可恶!自己这豹子做的顶没出息了。临水心里不开心,便甩着尾巴抽打上了宫熙花的手。 叫你摸我屁股!叫你丫的摸我吃我豆腐!叫你逼我洗澡!叫你……厄! 才抽了三四下,临水就动不了了。原因无他,只因那宫熙花正顺手握着自己的尾巴呢。 “临水你莫要再顽皮。”略带笑意的声音自宫熙花口中逸出,钻进趴在身上的豹子耳朵里,让豹子耳朵不由自主的动了动。 不过几步路,临水便看见了那大桶的热水。心里有不断挣扎起来,身体跟着强硬的挣了下,却是无法动弹。 自己是知道的,宫熙花的武功高强,且不说自己现在被对方抱着不可乱来,真伤了对方可不是自己能担待得起的。就算自己现在是自由之身,估计也逃不出这营帐之内。 于是,临水得出了总结:今天乃大灾大难之日,自己怕是在劫难逃! 认命的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临水有了他自己的决定。 扭着腰主动用前肢搭上浴桶边缘,接着称宫熙花错楞之际,“噗通”一下自己一头栽进了浴桶里。 那浴桶之中的水本就不少,这下被临水一蹦跶,翻搅而出的水花四溅,而最倒霉的莫过于站在浴桶旁边的宫熙花。 好你个宫熙花,你也有今天呀!哈哈哈,真的是逗死他了。 临水搭着浴桶边站直了身体,看着那落汤鸡似的宫熙花,心里简直是乐翻了天。那股子乐意劲,竟然让临水一下子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也忘了洗澡的恐惧。 只是乐极之后便要生悲了。宫熙花眉目一挑,也不恼怒,伸手便往临水的脑门按。 这下临水可怕了,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还好此水只及腋下,若再深些,临水刚才心里就不可能笑出来了。现在,宫熙花那一手伸来,分明是想将自己按进水里,临水怎么会不怕。 “呜……”临水一躲,随后立马可怜兮兮的讨饶,吧唧着眼睛看着对方。 宫熙花瞧那豹子委屈的模样,最终只得叹了口气。随后,在临水的瞠目结舌下,一件件褪去了自己的外衣、中衣、小杉、里衣,最后袒胸露乳的赤裸裸站在临水面前。 他他他!这是要做什么! 第十六回 面具 眼见宫熙花把上半身脱得一件不剩,临水倏地觉得有些惊慌起来。不过转而一想,自己现在可是只脏豹子,你宫熙花再不济,也不会把主意打到我身上吧。再说,自己也算是二十一世纪的过来人,知道的事也不会少。关于人兽那个啥,素来只闻兽上人,不见人上兽的。饥不择食也不会到这个地步。 最初的惊讶过后,临水就恢复了镇定。反观宫熙花,则是始终带着淡笑,注视着临水的一句一动。 此一时,见到临水放松戒备的模样,宫熙花心底觉得有趣极了。他是不懂这小家伙在担心什么,难道自己的身子很可怕吗?不过小家伙也应该是想通了,既然这样,那就开始吧。 宫熙花撩过一旁的澡布,往浴桶里一扔,沾湿了再擦上临水的背。略显粗糙的布面和背上的皮毛接触,摩擦产生异常的舒爽感,让临水舒服的眯起眼。 一下一下,没有间歇。原本蓬松的皮毛被打湿后粘在了一块儿,浑身湿透的临水看起来突然就少了一整圈,模样甚是逗人。宫熙花看着看着,唇边的笑意就更深了。 临水其实本性是酷爱洗澡的,只是因为过去的阴影让他潜意识的躲避。所以更准确的说,临水是怕一个人在深水里洗澡。现在这浴桶的水一点儿也不深,而且还有人专门伺候着帮他擦背,临水心里当下便安心不少。 舒服过头的后果,便是嗜睡。临水撑不住越来越重的眼皮,已经成三角形的湿脑袋自然的搁在浴桶的边缘,鼻息里还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临水,你倒是享受。” 头顶传来宫熙花的声音,临水甚至懒得抬头,眼睛也依然眯着,就这样静静的听,没有给予一点儿回应。 “沈延风有帮你洗过澡吗?” 嗯?怎么扯上延风了? 临水的耳朵动了动,可姿势依旧保持不变。 “我很好奇,将军是在哪里遇上了你这个活宝。” 活宝?什么意思,当我临水听不懂是吧。宫熙花,你这算是夸我还是损我呐! 临水因为这句话,倏地将脸一转,背着宫熙花的脸。随后继续享受对方的服务。 “呵呵呵呵……” 宫熙花略显低沉的笑声传来,临水在心底咕哝:笑死你得了! “明日我便回京了。” 这句话一出,宫熙花的声音便断了。而不知是因为水温渐降或是沾湿的皮毛在空气中让临水觉得太冷,他全身微微一震,接着便抬起了脑袋。 他要走了?他要回京了?明天……那么快。 临水心底复杂的很,他看着宫熙花,嘴角的笑容依旧。临水想到从自己认识他起,最常见的便是这样如沐春风的淡淡笑容,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为了他的标记。 他对宫熙花是怎样的感觉呢?有点惧怕,有点厌烦,有点无奈……似乎都不是什么好情绪。可,为什么当他说要走的时候,心里会有那么点,一点点,真真一点点的……不舍。 临水突然就觉得无心洗澡了,那享受的感觉也不见了。他想尽快起来,不想再听宫熙花唧唧歪歪。他觉得好累,想立刻倒头睡大觉,不想再看见某人的笑脸。 明天就好了,等那讨厌鬼走人就好了。他就可以按着原计划,依旧舒舒服服的跟着沈延风过日子,多好。 挣扎起身子,溅出的水花统统打上了宫熙花赤裸白皙的胸口。却是下一刻被宫熙花难得使力的压制了身体,整个的动弹不得。 “临水。” 忽然凑近的面具让临水心里一抖,潜意识的想退后,却无路可退。那近在咫尺的金属面具透着冰冷的感觉,那双湛蓝的眸此刻也显得叫人心颤,即使在宫熙花微勾的唇角下,也令临水感到无法抑制的惧怕。 “这张面具,是我母妃过世前亲手替我戴上,如今已是二十载。天下之人,除了我父皇,只有两种人见过其后的面容。” 临水双眼顿时圆睁,想退避却是无法动弹。 他这是什么意思? “临水,你想看吗?”那面具下,另一个宫熙花。 关于宫熙花的面具和他的真面目,临水的好奇心也并非一两日,但此一时,听着宫熙花在此等情况下道来,又是另一种心情。 何况,那些类似声明般的前提,说来又是为何?只有两种人见过?死人?瞎子?临水不由得背脊一凉,他觉得他的好奇心统统被抹杀在对方的话中有话里了。 宫熙花拎着临水的两条前腿,把他抱出浴桶,用大布巾擦拭着湿漉漉的豹身。刚才的话似乎只起了个头,便没了下文。 临水心里纳闷,他不敢乱动,静静的任由宫熙花擦着全身。然而,当他把手擦到自己屁股时,临水忍不住猛一甩尾巴,身子也倔强的退开几步去。 开玩笑,宫熙花是色狼吗?做什么老摸自己屁股?更何况,他不知道敏感地带勿扰吗?小心自己控制不住,兽性大发。 宫熙花倒也不介意,将那布巾一抛,扔在临水身上,自己则喊来了侍从,换了桶干净的水来。 临水不明白宫熙花在想什么。他刚才分明是问了自己想不想看面具下的他吧?可为何现在反而像没问过一般自顾自的洗起澡来了。 临水不觉得宫熙花是在和自己开玩笑,刚才的那瞬间,他真的感觉到了一股压抑感。便是下一刻,宫熙花会摘了那面具也属正常。 用嘴叼着布巾铺在地上,临水一蹦,跳上布巾安稳的趴伏在上头。他转头舔舐起自己的还未干透的皮毛,目光却时不时扫向正在径自沐浴的男人。 连洗澡也不脱面具,就不知他睡觉时候脱是不脱。 “临水,本殿下有那么好看?用得着你偷窥。”那浴桶中隔着萦绕雾气的男人倏地传来声音,吓得临水心头一跳。 啧!谁要看你,不稀罕。人家沈延风才是真男人,那肌肉,那身材。就你那白得跟女人似的皮肤,哪怕有点肌肉,比较结实,可也不入我眼。靠!他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临水低头看看自己,再想到沈延风和宫熙花,随后沮丧的耷拉下脑袋。 再怎么说人家还是人,而自己呢?不过是只豹子。豹子啊……郁闷! 临水不乐意了,他不再看宫熙花,而是死盯着布巾上的图案。一会儿又觉得无聊,开始玩起自己的尾巴。 该死的!我该不会真成弱智了吧? 临水一边在心里怒骂着,但玩尾巴的动作却没有停。 幸好,在自己无聊到疯的时候,那哗啦啦的水声停歇了。不多久,宫熙花便穿戴整齐的站在临水面前。 “玩够了没。玩够了就跟我来。” 临水装作没听见,哪怕他早就无聊到死,他也故意不理人。谁让他刚才嘲笑自己来着? “临水,有些事你我都明白,我心底不说破,你也莫要得寸进尺。”宫熙花突然有些不耐烦起来,他不喜欢临水无视他的存在,更不喜欢现在的临水老在自己面前装傻。 “跟我来,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临水看着对方转身离开的背影,心里咯噔一下。无奈的起身跟在对方身后。好吧,他知道宫熙花指什么。以宫熙花的精明,怕是早知道自己能听懂人话了?只不过……他想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露了马脚。为何宫熙花一次次的咬着自己不放,就是认定自己能懂人话。 跟着宫熙花在床榻前停下,看宫熙花的手势一跃上了床榻,就着么窝在他身边。气候的关系,临水的皮毛表面已经干透,里边也干的差不多。洗完澡的临水皮毛蓬松的很,摸上去也甚为舒服。 知道宫熙花在看自己,那只摸着背脊的手一下下的不停。临水牙齿一咬,心下有了决定。 他抬眼盯着宫熙花看了半天,随后用脑袋顶了顶宫熙花的下巴。看宫熙花无动于衷,于是再抬高点身子,顶了顶那脸颊侧边的面具。 “怎么,想看?” 临水点了点头。 反正也知他能懂人话,这样便是认了吧。 临水的反应倒是让宫熙花措手不及,面具下的那双眼底闪过惊讶,最后嘴角露出浓浓的笑意。 “沈延风知不知?” 什么知不知?临水被这突如其来的话问的莫名其妙。 “他知不知你能听懂人语?” 原来他问的是这个。那个呆头鹅能听懂才怪了。临水摇了摇头。 “很好,若是将来你被第二个人知晓你能听懂人语,那我便要狠狠惩罚你。” 临水一听,简直要晕死过去。他这说的是什么话!宫熙花这人还真是有病。不过转而一想,自己本就不打算让人知道,而宫熙花才是一个特例吧。于是,临水又点了点头。 宫熙花这才满意的揉了揉临水的脑袋,“临水,你到底是什么?妖魔?精怪?” 老子是人!你信不信! 临水很想这么吼,可他没法说话,也只能听着对方问,却给不了答案。 “不管你是什么,从此你都是我的。”宫熙花说着,便伸手搭上自己的面具。而临水的心也噗通噗通跳的猛烈。 “殿下,急报!” 却是这时,一道急促喘息的声音从那帐外响起。 第十七回 茫局 临水那一颗半吊的心,因为帐外传来的那阵声音而顷刻放下。他感到身侧的人沉默了几秒,接着缓缓有了动作。 起身,着衣,下榻。接着将人外头的人唤了进来,自己则端坐在案几前。 临水看着那进来的男人,觉得有些面熟,再仔细一想,才想到是宫熙花那几名护卫中的一人。正在揣测对方是何急事要选在此时此刻来报,便听得“京城”俩字飘入耳中。 京城? 临水动了动耳朵,更卖力的听,却不料那宫熙花一个抬手,阻了对方说话的势头。 “我心中有数。”宫熙花说完此句,便不发一言的动起笔来。他迅速的在纸上写下字迹,随后把笔一搁,抖了抖薄纸,小心的叠起交给那男人。 “立刻去将此信寄回府。”宫熙花交代完后,目光若有似无的瞥了眼床上的临水,接着又道:“一个时辰后,让澄阳他们在营门口等候。” “是,属下告退。” 男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一看便知是心有急事。反观宫熙花,在那男子走后依然端坐着一动不动。许久,才渐渐有了动作。 临水等的不耐烦,已经想跃下床榻。刚伸出一只前爪,便听得宫熙花一声轻微的叹息。 “看来时机尚未成熟。” 什么时机尚未成熟?临水听得懂,可不明白其中的寓意。只见宫熙花扫来的目光中带着些无奈,可更多的却是无法辨析的深邃。 “临水。”宫熙花踱步走回床榻边,随意的坐在边缘。他一手揽过临水的前半段身子,让它趴在自己腿上。“我要走了。” 临水点了点头。他知道宫熙花要走了,之前不就听他说过了吗? 宫熙花微抿唇角,接着道:“一个时辰后就出发回京。” 一个时辰后?那么快?临水愣愣的看着宫熙花,不是明日才走的吗?怎么突然就改变了行程?再想到刚才男人的急报,怕是与那有关。 是京城发生了什么事?宫熙花会有危险吗?是不是大麻烦? 临水突然发现,自己根本不如想象中的平静。这几天的相处,他在营中看到的、听到的、接触到的事让他明白,宫熙花来此的目的在今晚已经达成了。沈延风的那句承诺,抵过了千金重。然而,凭他对宫熙花的了解,临水不得不怀疑,事情只有如此简单嘛? 临水想不透,也不愿过多猜想。他发现本来只是因为沈延风而心烦的自己,现在连带的宫熙花的事也能让自己苦恼。再这么下去,自己铁不定就成了管家公。何况自己现在还不是人呢,所以更拒绝成为管家豹。 心思翻转的空暇,突然感到自己的爪子被人抓起。临水回神一看,却是宫熙花一手拉着自己的一条前肢,一手握着一只古朴的金属镯子。 他想做什么? 临水刚想质疑,对方便已然给出了行动作为答案。 握着那只环的手将那镯子缓缓套进临水的前肢,套到一半的时候,卡在了半路。临水缩了缩腿,但宫熙花却不打算放手。 “忍着点。” 话音刚落,临水便觉得自己的左前肢像是被人硬生生挫了块皮肉般剧烈的疼痛起来。临水反射性的想大吼,却在对方冰冷的目光下全数噤声。只能可怜兮兮的咬着牙,忍住那渐渐麻木的痛楚。 看着临水可怜忍疼的模样,宫熙花放柔了表情。那只古朴的金属镯子此刻正牢牢的扣绑在临水上半肢的前腿上,临水的前肢因为疼痛还在微微发抖。 “临水,沈延风给的东西,我无法取下。” 宫熙花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分散了临水的注意力,减轻了痛苦。 “你带着这个镯子,便要记得今天你答应的事。我暂且不需你离开沈延风同我回去,现下时机尚未成熟,你且跟着沈延风也不坏。想来,北陵那边也该是时候派人前来了……” 他是什么意思? 临时尚未听明白最后一句话,宫熙花话锋一转,便不提及了。 “只不过,临水你可要记清楚了,你的主人这辈子只能是我宫熙花,别无他人。” 什么主人,去他的宫熙花!临水不满的想抗议,然而他却有心无力。腿还在疼,身体还被人按着,动弹不得。 突然觉得有柔软的东西压在自己的脑门上,临水滑稽的想翻白眼,看看自己脑门上那是怎么回事。但结果不看没什么,一看倒让他不自在起来。 心跳迅速加快,临水觉得自己的身体一下子就热了起来。然后,还没等自己有所反应,那亲吻便短暂的结束了。 “那么临水,咱们先在此别过了。”宫熙花微笑着将呆愣的临水从自己膝盖上挪开,接着理了理衣襟,什么都没收拾便向帐外走去。 他来本无多余之物,他走自然无所取。不,他还是取了……那来此的必备之物,还连带的多了份附庸品。 想到什么,宫熙花嘴角的笑容更深。 临水看着宫熙花掀开帐帘走了出去,这才后知后觉的从床榻上一蹿而下。可他忘了刚才的脚伤,这下一个不稳,险些摔倒在地上。 该死的!还在疼。 临水心里嘀咕着,但转而想到宫熙花,便忍着疼一步一瘸的往外走。出了营帐,往营门放下走了几步,便看见那一行五六人已准备妥当。 临水停下步子,找了处僻静的角落蹲坐在地上,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宫熙花翻身上马,随后同属下交代着一些不知是什么内容的事。 咦?沈延风?也是了,三皇子要离营,他又怎能不来相送。只不过,看着宫熙花那满脸的笑意,还有反之沈延风那脸上突来的潮红。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俩人有如此反应?这不就是送行吗?送行还送出俩人间的暧昧来? 临水晃了晃脑袋,他这满脑子想的是什么和什么。一个大将军,一个是当朝三皇子,能有什么暧昧?一定是自己多虑了。 然而,越是这么说服自己,就越难让自己不去想。那定格在脑中的画面,直到宫熙花一行人策马离营,还深深映在脑海中。 临水没发现正是自己呆愣的时候,一条人影慢慢靠近了自己。他也没发现,自己在相隔如此之远的地方,竟能清楚的看见俩人脸部的表情,该是件多诡异的事。 “临水。” 闻声回神的某只豹子一侧头,接着眨巴起眼睛,定定的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跟前的男人。 沈延风在叫临水之前,就收起了脸上的异样情绪,换回了往常的温柔。然而,这样的温柔在瞥见临水不自然的蹲坐姿势时,顿时被恼怒打破。 “这是怎么回事。”临水的脚似乎是因为那个镯子的关系才受的伤。沈延风眉头紧皱,他走近几步蹲下身子,执起临水的左前肢,看了看伤势。 “还好只是皮外伤。”抬头看了看临水,露出释然的笑容。 临水低头,舔了舔自己的受伤的爪子,接着又舔了舔沈延风的手指。沈延风心里一动,顺势的倾身抱住了踏。 “临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原本的安定因为三殿下突如其来的造访而全数被打乱。还有临水,那只镯子近看才知其来历,三殿下对临水到底是何种想法?不管如何,他沈延风一定会保护好临水,一定。 一人一豹就这样静静的待着,无人来打扰,也不会有人敢来打扰。 沈延风松开搂住临水的胳膊,再看了看临水的腿,从怀中掏出一只翠玉瓶子。 那瓶子里装的是药膏,当沈延风将那药膏涂上自己的伤口时,临水只觉得一阵冰凉舒心,接着疼痛便奇异般的消退了。 如此好的药效,怕是价值不菲吧。临水心里很是感动,还是沈延风对自己最好。感激的看着沈大将军,换来对方宠溺的揉了揉自己的脑门。 “走吧,随我回去。” 临水随着沈延风起身,乖巧的跟在的他身后。他能感觉到沈延风放慢的步伐,还有不时回头瞥向自己的关心眼神。 在沈延风营帐口,意外的遇上了吴风。看吴风满脸紧张的模样,怕是有什么要事需同沈延风交代。临水很识相走到营帐外一侧的角落,就这么趴下身子挨下头,顺带的闭上眼睛,耷拉下耳朵。 他学三毛,不该看的不看,不该听的不听,那么自然不该想的自己也想不着。哪想到,临水自己不想听,却还有人偏要他听。 “临水,窝那做什么。跟我进来。”沈延风是好气又好笑,他觉得临水他也太自觉了。临水能听懂什么,最多就是通晓灵性,能亲近自己,理解自己的一些意思罢了。 然而每次沈延风这么告诉自己的时候,却总是情不自禁的从心底冒出一股别样的心慌来。他说不清是为何,也不想去弄清是为何。 临水感觉有人拍了拍自己的头,他知道是沈延风在叫自己进帐子。无奈下,临水只能跟着对方进了营帐,临近前还瞥见了吴风那满脸的笑意。 啧!这吴风其实也是个怪人。要说自己跟着沈延风来此后最能接受自己的人,莫不要算上他一个。似乎从自己到营中的第一天起,吴风便没有对自己有过惧怕或抵触,甚至还在澄阳对自己百般刁难时帮着自己。 难道真是自己和他投缘之故?呵!临水才不信,他只是只豹子,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能碰上个沈延风已经是意外,再来个宫熙花,只能说是上天给自己的考验。如今想到吴风这么个角色,自己只能喟叹几声,全当自己的多虑。 在帐子里挨着找了个地方窝下,这一次沈延风倒是没有管自己。直接和吴风进入了他们的话题。 临水不刻意去听,可一些话还是飘入了耳里。就譬如自三皇子走前留下的一些交代,又譬如北陵那啥王爷的亲临军中的事,然而这些事都不足以让临水去关心。 折腾了几个小时,现下有了空暇,临水的睡意便袭了上来。不过,正当临水迷迷糊糊的时候,一条消息就这么窜进耳里把自己扰醒。 “狄王的意思是要谈合,明日想邀将军一聚,还有临水。” 什么狄王?这谈何的事本是两国元帅间的事,与自己何干!干嘛扯上自己?还有,自己有那么出名?对方是怎么知道的! 诸多疑问与莫名,让临水有些烦躁。但听沈延风也不出声,半响才简单的回了句:“去准备吧。” 第十八回 狄王 北陵和地宫的这场战打的突然,结束的也匆忙。僵持了数月之后,两方人马都对这场没多大意义的战争抱着疲态。以至于当北陵那方传来谈合的消息时,地宫军营里个个都在心底暗乐。 沈延风在这事上原也是无权擅做决定,只不过这一次不同以往,有了宫熙花的交代在前,他办起事来也顺手许多。 只是一事归一事,狄王想见见临水,倒也出乎自己意料。昨夜听得吴风回禀之时,沈延风心底何尝不讶异,只是他未曾表现的太过明显。然而心中仔细一想,那晚自己深陷敌阵,若不是临水带人赶到,自己又怎能脱险?即便那晚没有太多人知晓,但之后营中细作也定将此事宣扬出去了。 但…… 若是这样,事情似乎有陷入了另一种迷局。当日那名小兵细作自称是二皇子的人,既然是二皇子的人,想来针对的也不过是自己,却为何与敌国交往如此密切?连带这些小事也逐一不漏的交代清楚? 而今三皇子把人带回京里,这事也用不着自己操心。 沈延风心底喟叹,当日宫熙花来此营中,自己便是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何况那晚自己身负重伤,还服下了对方给予的那颗药丸。那陆凤丹又岂是常人能用? 自己多次遭二皇子陷害,实则全数发生在边关,京中的皇上尚未听闻,何况是游走四方的三皇子?那答案便只有一个,怕是这营中早就有了他的眼线。 在沈延风看来,二皇子只能算是野心勃勃,做事暴戾;而三皇子才是真正懂得玩弄权术,心机沉府皆深者。 樊原的事,说白了就是场戏,一场他与宫熙花都心照不宣的对手戏。而观众,自然是除了他之外的那些人。 时事所趋,他沈延风不得不做出选择。那么在他看来,便是三皇子的确更适合那个皇位,所以自己才选择了他。 这一步,既然走出了,便再也无法回头。如今三皇子回京,自己投的这方阵营也定然会曝光无疑。 至于狄王和北陵这边的事,沈延风真的无心再过多深虑。想来对方不过是知道了临水,从而好奇那只救了自己,常日在营中晃荡的豹子而已。 “哎。” 心烦意乱,如今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能结束这场战争。这样,受累的弟兄们也能好好休息了。 沈延风随手抹了把脸,随后起身往营帐外走。来到帐外,刚想与人询问临水去了哪里,便瞧见那黑色的身影正静静的端坐在不远处,不知是在看什么。 “风将,时辰差不多了。” 吴风的声音打断了沈延风的冥想,后者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看着临水失了神。 “好,备马。”沈延风吩咐吴风的同时,亦向临水走去。却是那时,临水也转过了身子,一人一豹就那么两眼对了个正着。 临水心里一动,转念一想,可能是来叫自己出发的吧。随后晃了晃脑袋,踱步走向沈延风。 脖子里的那个响环发出清脆的响声,这灵犀环或许真的有点那意思。刚才自己还在那头吹风,可突然就觉得脖子里一阵发热,转身便看见了沈大将军的人。 走到沈延风身前停下,临水甩了甩尾巴,张大嘴打了个哈欠。昨晚他没怎么睡好,因为沈延风不知看什么书看到很晚,蜡烛的微光隐约晃悠着,让自己很恼,睡不安稳。 沈延风看着临水的模样,心底的笑意直接挂在脸上。转身往营门走,他知道临水会跟在自己身后。果然,铃铛的清脆响声在身后响起。 北陵国主动提出谈合之事,故而此一次议和地点便是约在地宫国境之内,亦是为了表现对方的诚意。 当沈延风一行人到来之时,对方的人马已经先一步抵达了。 “沈将军,久仰。狄王已在内等候,请吧。” 那大帐之外等候迎接的是此次北陵的主将之一,而多年经战的沈延风自是识得。 “马将军。”沈延风也不多客套,笑着略一点头,便入了那主帐。 临水一路跟着沈延风,在进入大帐之前还故意停住脚步,瞪了眼那马将军。可奇怪的是,那将军竟然还对自己回以一笑。 怎么回事?这些人都不怕自己吗?自己可是野生豹子!是凶猛的豹子啊!奇了怪了,若说北陵军胆大,倒也不然。刚才一路,他细细观察那些个兵士,对自己的惧怕显而易见。只不过近了这主帐范围后,周遭的人便统统失了表情般,再也看不出他们心底的感情。 看来,这些家伙都是经过特别训练的?就譬如那些个死士? 临水心里一沉,眼神也变深起来。看来那狄王,并非什么善类,不知道沈延风注意到多少。 跟着沈延风进了营帐,还没来得及四处打量,便听得一道浑厚低沉的声音传来。 “想必这便是临水吧。” 临水循声望去,脚下的步子不由自主的一顿。眼前人无疑给他带来不小震惊,无论是外表或是气质,都叫临水不得不怔愣当场。 仿佛被人瞬间掀翻了装载记忆的魔盒,一些过去熟悉的画面就这样再次被拉扯而出,从自己的面前悬浮飘过。 “临水。” 因为沈延风那及时的一声叫唤,才让自己不至于大失常态,让他人看出异样。临水压下自己心中翻涌而出的不平,低头走到沈延风身边乖巧的蹲坐在他身边。 议和的过程中,临水一直很安静,一动不动的挨在沈延风身侧。但,尽管他不想去多虑,也明知道记忆中的那个人和眼前的狄王绝非同一人。可下意识的,临水就是控制不住频频往狄王身上投去目光。这越看,便越觉得俩人是如此相似。 沈延风自然是感觉到了今天临水的异常,瞥见临水呆愣的模样,不由自主的蹙眉出神。 “沈将军?” 沈延风一回神,才发现自己的失态。而那北陵狄王则是挑眉看着他,眼神中带着询问。 “狄王见谅。关于那通商之事,只怕还需要沈某回去向皇上禀明。” “自然,此事不急。那么依沈将军看,议和之事还有何异议?”狄王冷漠的表情始终未变,只是在不经意瞥见临水时,眼底闪过一抹精光。 “狄王想的如此周到,自然无所异议。”沈延风心底有些诧异,本以为传言中北陵最有权势亦是最难接触的男人,开出的条件也必然苛刻。今日来此,他本是做了十足的准备,定要据理力争一番,为地宫争得半数利益。却不料来此一听,对方开出的条件一点儿没地方挑剔。 除却通商之事不谈,沈延风自认已经无需再争什么。而那通商之事不过是个表面形式,哪怕北陵不提,自己怕也要代地宫这方提出要求。 “如此甚好。”狄王抬了抬手,身侧一人便转身命人递来了议和文书。在文书上盖上专属北陵皇家的官印,随后递给沈延风。 沈延风接过那两份相同的文书,细细的略看一遍,之后才取出虎符印章,在左下方分别印上地宫国的军印。 北陵与地宫不同,在北陵,只有皇家官印才能被认可。而在地宫,凡边关战事,牵涉到军备之事,守将的虎符能起到暂代官印的作用。所以才说沈延风这官,做得大,也做的实。 这一式两份的文书被沈延风和狄王分别收藏之后,此次的议和也差不多该告一段落。本就是两国之臣,若非因战事而走到一块,怕是也无所机会相见。不管是狄王或是沈延风心底都明白,今日俩人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谈事,并不代表以后便一径能保持友好。指不定他日,俩人再相见,便是在那滚滚黄沙的战场之上。 客套话自然不需多说,沈延风以武将之礼抱拳请辞,狄王自然亦是体面的回礼相送。本来这一切都该是进行顺利,却不料出营帐的瞬息,意外顿生。 那道劲风来的突然,亦来得猛烈。沈延风虽则有了反应,可碍于身侧并肩而立的狄王,一时间便失了躲避的先机。眼看那暗器直扫门面,飞扑而来。危机时刻,一道黑影猛地扑身相迎,才免去了沈延风的危机。 下一秒,沈延风但听临水一声呜鸣,心中怒意狂飙,想要一掌向刺客出手,却有人更快一步。 只一招,便将人硬生生拦腰劈断。此等内力和狠绝,叫在场众人见了莫不脸色大变。再看那出手之人,脸色一如既往的平静冷漠。只是唇角轻抿,带着一抹轻蔑。 “不自量力。” “临水……”反观这边的沈延风,在最初的愤怒过后,随着刺客的毙命,他的心思已经全数落回了替他挡了暗器的临水身上。 临水无力的躺在地上,右边前腿中了两只暗器,疼的他根本不想动弹。 此刻的临水心里简直是后悔到极致,他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让自己逞能做啥大英雄。何况沈延风又不是啥美人,自己何必演的这一出。 怪只怪脖子里那个发烫的东西,让自己身心头脑跟着一阵发热,身体的本能发射性行为就大过了思维,先一步的做出了反应。 现在可好了。自己这本该威风凛凛的黑豹子,成了瘸腿忍疼的三脚病猫,真真窝囊的可以。 沈延风心疼临水,却又不得不尽快处理那暗器。还好那暗器上未曾抹上毒物,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吴风,回营!” 迅速的抱起临水,沈延风一刻不想耽搁的往马圈之地走去。然才踏出一步,便叫人一手拦住了去路。 “沈将军,我看临水似乎疼着难受,不如就在此地先行急治一番再回营吧。” “哼,没想到狄王连军医随侍都带着了,真是未雨绸缪?”吴风并非是冲动的人,然而这一次却顾不得场面地点,忍不住出言相讥。 这刺客既然能混入此地,若非是狄王纵容,还真不知该作何解释。然而,即便大家心中都有所揣测,却不敢说出道明。议和文书才刚签订,就发生这样的事,那这议和之事到底是作数还是不作数呢? 若今日将军翻脸,那再次开战定是必然,而这一次,理由就不像之前那么莫须有了。两国间也定然会掀起一场大战。而这,并非是沈延风想要的。 况且,就今日的刺客行径来看,这更像是一场精心安排的闹剧,而非是一场想要人命的刺杀。只不过,可怜的临水成了这张闹剧中悲催的牺牲品。 “哦?”狄王微眯凤眼,一股迫人的气势便铺天盖地的蔓延开来。“吴副将的意思是,今日此时乃是本王的安排?” “我……” “吴风!” 吴风刚想说什么,便被严厉的声音打断。而此时的沈延风难得露出了冰冷严苛的表情,他看着狄王,缓缓地说出两个字:“告辞。” 这一次,狄王并没有再阻止沈延风的步伐,只是凭着内力,将自己想说的话传到对方耳畔。 “几日后此事必然会给沈将军一个交代。” 而此时被沈延风横抱在胸前的临水突然一个仰头,将头搁着沈延风的胳膊伸在了外面。侧过脸一看,正巧看见了那一个静静伫立的身影。 诡异的四目相接,即便相隔甚远,还是让临水清楚的知道对方那紧盯着自己的眼神。心中的情绪再次涌现,让临水暂时忘却了受伤的疼痛。 好像!真的好像!那个狄王……和自己前世熟悉的那个男人…… 第十九回 开窍 因为自己的受伤,临水亲眼目睹了许多第一次的发生。 第一次看见沈延风动怒,第一次看见吴风被骂的狗血淋头,第一次看见军中之人见到沈延风面露畏惧,第一次被沈延风冷漠相待…… 然而临水的心里非但没有任何不满,还反而因为这些第一次暗暗欣喜。他不知道那欣喜的感情为何而来,但却知道这些感情的出处。 沈延风之所以会有这些异常的表现,全是自那日自己替他挡下暗器负伤开始。那么也就是说,因为自己的受伤,才会让沈延风真的动了怒。 自己能在沈延风心底占上这么点位置,临水能不偷乐,能不得意吗?他告诉自己,这些感情都是属于再正常不过的了。 签订议和协议三天后,临水的伤势已无大碍,已经能跛着脚缓步的行走。沈延风的表情才慢慢转为缓和,继而恢复到过去的样子。 第四天,沈家军开始撤出部分守备,轮流回城休假。而沈延风也带着临水回到了许久未归的将军府邸。 第五天的时候,沈延风接到了一封来自狄王的信函,本已恢复常态的他因为这封信再次陷入阴晴不定。 临水观察的仔细,却不知道其中缘由。只知道沈延风自读了那封信后的隔日,便开始进出将军府忙碌起来。 因为自己的腿伤还未全部愈合,沈延风吩咐了人照看自己,把自己留在了将军府里。这让临水回想到过去初次跟着沈延风出林后的那段日子,似乎自己也曾被他如此独自抛在这里过。 心里有些不满,可临水却无从发泄。这里的人虽说已经和自己接触了一段日子,可毕竟心底还惧怕自己。哪怕自己现在看起来真的很像一只家养的大猫…… 啧! 临水心底很是郁闷。由于沈延风一直早出晚归,而自己根本不知道对方在忙乎什么;加上日夜都被关在将军府无聊透顶,临水的心性也渐渐烦躁起来。 有时候他会问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在意沈延风?可心底的答案,临水始终没有找到。又或许答案其实并不难找,只是临水不愿去想。 有时候,临水也会想过离开的念头。可每次这么一想,脖子里的灵犀环就像是有意阻止般,开始发热发烫,让自己很不舒服。 终于,临水的好脾气到了头。 既然他妈的给老子带上这么个鬼东西,既然老子无法不去在意,那便认了又如何! 临水这么想着,当下打定主意一定要知道沈延风这些日子到底是去了哪里。自己的腿伤基本已经好了,走路也不会再一踮一跛。如果这样沈延风还不让自己跟,那就乘早把自己脖子里的东西摘了!他沈临水也好潇洒的走人!非凡.电子书这日夜里,沈延风照常到了深夜才回到府邸。临水特意打起了精神,从晚饭后便不顾一干下人诧异、探究、惊慌的目光,像一座雕像般端坐再门内直径过道上。 他在等沈延风,就这么坐着等到对方回来为止。 沈延风一进府,便看见临水的身影。那端坐得笔直的身影就这么蹲在通道上,迎着月光,一双猫眼睁得大大的,第一眼便牢牢的盯着进门的自己。 沈延风微一蹙眉,心道:今日临水是怎么了?为何如此反常的蹲坐在此处?难道是为了等自己回府? 想到这里,他心里流过一丝异样,随后挂起以往的笑容走到临水身前蹲下。 “临水,今日是怎么了?是在此等我吗?”揉了揉临水的脑门,随后拍了拍它的后颈。“来,走吧。咱们先进屋。” 临水并未急着动作,反而是用力的嗅了嗅空气中的气味。随即立马打了个喷嚏,接着甩了甩脑袋,不动声色的退后一步。 好浓的香味! 这刺鼻的香味让临水闻着煞是难受,而更难受的是心底那股莫名袭来的感觉。 临水即便没做过古代人,也知道古代事。甚至以一个二十一世界的过来人而言,他知道的东西,体会过的事儿不会比古代人少。所以对于自己闻到的这股气味,临水很明白是来自哪里。 没想到啊没想到,平日里一本正经的男人,卸下了军甲,也不过与一般庸俗男子无异。喜欢流连那烟花之地,喜欢沉溺那温柔乡中。 脾气来的突然,当沈延风笑着再次向临水伸手时,临水毫不犹豫的便一爪子拍开了对方,拒绝了对方的碰触。 这是第一次临水对沈延风闹脾气,而沈延风也确实的感觉到了临水那淡淡的抗拒与敌意。 “怎么了?”今天的临水太奇怪,沈延风实在是想不通到底什么事让临水产生这样的突变。想要再尝试碰触临水,换来的仍然是临水的抗拒,连带的发出低低的呼声以示警告。 这样的临水让沈延风心底也冒出了不悦。是不是因为临水向来听话,才让自己忘了,对方毕竟是只豹子,是豹子便有野性难训的时候。 连日来忙于公事,他的确是有些视乎了临水。今日原以为临水等自己归来的愉悦心情,此刻也全数成为了烦闷。 “不许再闹了临水!” 沈延风的声音已然骤然降温,可这样的反应听在临水耳朵里,让他更不是滋味起来。 自己不让他碰便是闹了?好,沈延风你当真好。当初出林子的时候,你还口口声声说要对自己怎样的好,现在不过才多久,就已经原形毕露,坚持不下去了是吧! 哼!你当我沈临水是什么?既然你让爷看不爽了,爷凭什么来屈就你!大不了就是各走各的,爷离开便是! 临水也不多说话,一个窜身,越过沈延风便往将军府大门冲。 “临水!”沈延风被临水的动作唬弄住,回神后才发现临水的意图,心底的怒火也彻底点燃。 他三两下便追上被紧闭的大门堵在门口的临水,不顾临水扑到门板的姿势,一出手直接揪住对方脖子后的皮毛,将临水拽离了大门。 “呜……”临水就算再不满,毕竟不想伤害沈延风。所以无论是刚才拍开对方手的动作,或者是现在自己挣扎的时候,他都小心的收着自己的爪子,把它们牢牢藏在自己的肉垫里。 然而,临水千算万算,便是没算到沈延风也会真有对自己动粗的一天。当自己的屁股传来强烈痛觉的时候,临水才知道——自己被沈延风恶狠狠的打了! “你今天是怎么回事!”沈延风才打了临水,下一秒便后悔了。他不该这么对临水,万一临水因此而疏远自己,绝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于是,压下情绪的沈大将军倏地将临水两条前腿一并握住。接着勾起临水的腰身,一把将临水抱在了怀里。 提气飞纵,轻点几下,便带着临水停落在院落房檐之上。 “这里可由不得你再顽皮,跌下去就是要小命的。”一边警告着临水,一边缓缓松开桎梏的力气。感到怀中的临水又有点小挣扎,沈延风急忙双手再次使力,将临水压趴在自己腿上。 临水没想到沈延风会突然之间把自己带到这么高的地方,回头望外边一瞧,心里顿时晃荡了几下。 哎哟我的妈呀,那么高!自己掉下去真怕是会丢了小命。虽说自己是猫科动物,可也不带这么整着玩的。更何况,自己是有着人脑的豹子,以自己的角度来看,自己就是——人。 难道你要一个人明知那么高还不怕死的往下跳吗?或者让一个人以为自己是猫科动物,能拥有传说中的九条命,随后义务反复的往下跳。 抱歉,他沈临水没幻想症忧郁症神经分裂症,所以拒绝一切危险举动。 这么一想,临水便老实了。规规矩矩,安安分分的在沈延风腿上趴着,一动不动。过了一会,觉得压着自己的手缓缓送了气力,临水才抬起受伤的那条腿,开始用舌头舔着爪子,再习惯性的用爪子擦着侧脸。 舔几下,擦一下;再舔几下,擦一下。逗人的模样,让沈延风看着忍不住从胸腔发出沉沉的笑声。 都说一笑泯恩仇,何况这一人一豹说穿了,不过是彼此闹脾气,根本不算什么仇恨。沈延风这一笑,自然让临水的心情也跟着好转了起来。 夜晚的凉风吹打在俩人身上,临水下意识的闻了闻,那刺鼻的香味似乎淡了许多,不再像刚才那般扰人心烦了。 将头搁在沈延风的肚子上,感觉着对方平缓而有力的呼吸起伏。临水的心已经冷静下来,刚才的冲动过去,一些事便接踵而至的落上心头。 如今的临水已经无法逃避,也不得不承认,沈延风……已经让他太过在意。而这份在意,正在慢慢变质,任由它无法自己的脱离掌控。 是好是坏,临水已经无暇去顾及。他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也再一次迫切的想摆脱豹子的身体。 若他是人,或许便不一样。若他是人,或许他还有机会能去争取…… 争取?争取什么呢? 临水自己一愣,那背着月光的双眸逐渐转为深沉。 男人和男人啊……这是临水上辈子无论如何都不会去想的事。不过,临水更是个敢于承认并正视感情的人。 只是……即便是人,自己与沈延风也不容易吧。况且现在的他只是豹子,一只豹子而已。 “临水,过几日,我们启程回京。” 便是心思烦乱的时候,沈延风的声音在自己的头顶格外清晰的想起。 第二十回 互动 暂时放下烦躁的心情,将注意力拉回沈延风身上。 临水抬头看了看对方,月光下的男人微抬着头,目光放在不知名的远处。那脸部的轮廓在朦胧的月色下依然清晰,或许是这几日太过忙碌,他的下颚长出了剃净的胡渣。 似乎是有什么沉重的心事,沈延风的脸色始终紧绷着,眉头也微皱着。他的手下意识的抚摸着临水背脊上的皮毛,这个动作似乎已经自然的成为习惯。每当临水待在身边时,他就会这么做。 临水想到这几日沈延风的早出晚归,再想起刚才沈延风说的话。或许并非像自己想象的那样,以沈延风的性格,自己还真的很难想象他流连花丛的模样。 这样正正经经的一介武夫,在临水接触他的这段日子里,看多了他对事业的上心,对自己的不关心。这样的人,一心一意的心系国家百姓,呆的跟只鹅似的,怎么会去那些风花雪月的地方没事找乐子?就算去,估计他也不懂得如何逗姑娘开心吧。 这可绝不是小瞧了沈延风,说实在的,凭沈延风的长相和身世,倒贴的肯定不少。连府中的大部分丫鬟都是一颗心直直悬在他身上,老在他背后窃窃私语,或借机靠近伺候。这丫的却是一点儿不知道,可见木讷的程度惊人。 临水再想到现在自己的心事,不免有些发抽。他没事做什么分析的那么透彻,这不是在给自己找闹心吗? 既然沈延风并非是那种好色份子,那么会去青楼的目的估计就是第二种了。古代的青楼么,除了泡妞,不也是消息集散中心吗。就和现代的PUB是一样的道理,过去的自己可是深有体会。 如此看来,是为了探听某些消息?哎,可惜自己无法跟着沈延风,无法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然就能和他分担心事了吧? 分担心事? 临水因为这样的想法而一愣,随后心里苦涩的滋味肆意蔓延。自己凭什么与他分担,他甚至还不如宫熙花对自己的了解…… 这样想着,临水突然兴起了某种冲动,想要让沈延风了解自己的冲动。自己能听懂人话,自己曾经是人,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可,自己怎么告诉他呢?即便告诉了,又能保证对方能接受吗? 临水的心情再次糟糕了起来。 为什么沈延风不像宫熙花那样精明呢?为什么自己该死的是对这小子有意思呢?好烦,真的好烦。 临水心里一烦,便想找地方发泄。而眼前的罪魁祸首,无疑是最好的发泄对象。 身子一扭,便从沈延风的腿上站起来。接着,乘沈延风还在错楞的时候,两只前爪伸手一搭一推,按着沈延风的肩膀便把人扑倒在屋檐上。 “哈,临水。你可要小心了,这里可是屋檐之上,若是力气使大了,你我可是要在此落下个大窟窿,掉下去的。”沈延风在被临水扑倒的瞬间便做出了反应,以内力化去了部分冲力,稳稳的抱着临水,让那黑豹子调皮的趴压在自己身上。 这不是第一次了,上一次是在营中,临水也曾和自己这么闹过,只可惜没让这小家伙调皮多久,便被三殿下打断了。 沈延风想到这里,脸色倏地一变。对了,说到三殿下……沈延风的目光情不自禁的瞟向临水左前肢的镯子上,随后轻轻的“哼”了一声。 “临水。”沈延风表叫着豹子的名字,边用双手托住豹子的脸。“你可是随我出的林子,别忘了。” 沈延风知道自己说出这话真的很可笑,然而他一想到临水带着宫熙花的东西,想到宫熙花几次三番在营中时霸着临水,和它闹腾。自己心里就有说不出的不舒服,总之,他不想让临水和宫熙花太过亲近。 皇家人怎么了?临水可是他的宝贝,就算他看上临水了,也要看看临水自己的意愿。何况,自己根本不打算把临水让人!带临水出林子的时候,自己可是发过誓! 毕竟才二十出头的年纪,沈延风此时难得露出稚气的一面,为的便是压在自己身上的一只黑豹。然而,这样的感情到底何来,沈延风却是不愿去多想了。 临水歪着脑袋看他,原本是想作弄沈延风的,顺带吃吃豆腐,却没想到对方主动说出这么些暧昧不明的话。他是想到什么了? 摸不清头脑的临水果断选择放弃探究,他的豆腐还没开始吃呢。于是,临水控制着脚爪下的气力,撑着沈延风的肩膀动了动身体的位置。随后故意用一只爪子轻搭上沈延风的脸颊。 肉垫触碰到面颊,让沈延风觉得很有意思。随即主动拉过临水的爪子,把玩起来。 沈延风是有乐子了,可临水却不乐意了。他是想吃豆腐摸摸沈延风脸呢,顺带调戏一下。可看看这沈延风,这会儿把反倒和自己玩起手拉手的游戏了。 不满的抗议,收回爪子重新踩上某人的肩膀。临水底下头,盯着沈延风看了半天,决定进行下一步的豆腐渣计划——强吻! 然而,没等临水进行下一步动作,沈延风已经抢先一步。 微微抬头,沈延风凑过脸贴着临水毛茸茸的侧脸蹭了蹭,接着稍稍拉开彼此间的距离。他的嘴角带着温柔的笑容,那浓浓的笑意直渗入进眼底。 “临水,若你是人,我定然娶你做妻子。” 此话一出,沈延风自己也被惊住,接着笑容转为尴尬。他在想什么呢,就算临水是人,也该是名英挺的男子才是啊。 果然,是近日太忙,忙昏头了。 “哈哈哈,我开个玩笑而已。”沈延风像是说给临水听,但实则却是说给自己听。他揉了揉临水的脑袋,接着说:“临水怎么可能是人呢?而我也并非是名女子,恐怕若要以身相许,也唯有来世姻缘了。” 和只豹子许诺来世,怕他沈延风是惊世骇俗的当朝第一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吧。 想到这儿,沈延风突然放肆的大笑起来。心中参杂着苦涩与豁然,此间随笑声烟消云散。 罢了罢了,他沈延风这一世,先为臣后为子,臣子臣子,做得便是这地宫皇家的奴才,为的却是这地宫天下的百姓。这条路,本不好走,而这人,更是难做。 今晚的一切对沈延风来说,或许只是一场玩笑,这一切只是纾解自己压力的途径。可他却不知道,对临水来说,却是让他记得一辈子的事。 “临水,乖乖在此等着。”沈延风突然挪开身上的豹子,起身飞纵,瞬间便下了屋檐,疾步匆匆。 屋檐上的临水看着那溶于黑夜中的背影,久久……久久…… 那胸口微凉刺痛的感觉随着夜风渗入全身,渐渐的使他不敢动弹,仿佛轻微的动作都能让全身传来明显的痛觉。 沈临水啊沈临水,你这又是何必,何必! 无声的喟叹,思绪翻转间情不自禁的抬高了头,一轮明月赫然跃入眼睑。临水就这样静静的看着月亮,一动不动的蹲坐着。 当沈延风拎着东西回到长廊上时,一眼便看见了那举头望明月的豹子。临水在想什么?沈延风蹙眉,看着这样的临水,他的心莫名其妙的有些感伤。 感伤?呵,自己真是昏了头了。不过,面对临水,自己做的傻事也够多了,不差今天这一遭。 沈延风随即甩了甩头,提起飞身上了屋檐。 “临水,我回来了。” 那么大个人影从屋檐下飞上来,临水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对方。也瞬间收拾起自己的心情,转而看向沈延风。 咦?原来是去拿吃的了吗? 临水凑到沈延风身边嗅了嗅,酒味、肉香味。这不闻倒是没事,一闻便觉得肚子饿起来。于是,临水冲那布包裹顶了顶,随后看着沈延风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巴。 “呵呵,饿了?你这小家伙。”沈延风宠溺的撸了撸临水的脖子,随后透开包裹,取出一壶酒一只玉杯和一只碗。而那些肉干便随意的散在布上,被沈延风随手搁在临水面前。 小家伙? 临水听了挺闷,说来自己的年纪应该比沈延风大才是吧?罢了,若以现在豹子的年龄来说,自己确实是比沈延风“小上许多”。 民以食为天,临水决计先不考虑任何问题,转而把自己肚子填饱。而一旁的沈延风看着临水吃起肉干,自己则掀开酒壶,替自己斟上一杯。 “呵……”仰头一口饮尽杯中之酒,火辣辣的感觉从喉咙一路蔓延至腹中,让沈延风忍不住口中的喟叹。 一人一豹就这么坐在屋檐上,一个闷声的喝着酒,一个低头苦干的吃着肉。时间点滴流逝,不知不觉间,沈延风发现酒壶中的酒已经被自己饮下大半。 倒满不知是第几杯的酒,刚将酒杯凑到唇畔,手中毛绒的触感让沈延风一愣,随即停下动作。 原来是临水吃光了那些肉干,此时正睁着圆润的大猫眼,直直的盯着自己瞧。 沈延风微一挑眉,接着将玉杯递到临水面前,看着临水的反应。 临水自然知道那是酒,正因为知道,所以才想尝尝。他前世也喜欢喝酒,如今来到古代,好不容易再次闻到醇香的酒味,自然引得他身体里的酒虫作祟。 伸出舌尖,刚想舔一舔杯中的酒,却不料那停在自己面前的手突然高抬,将那玉杯再次拉回自己嘴边。 “呵呵,临水,这酒你可喝不得。” 喝不得?凭什么我喝不得!凭什么就你一个人独享!真不够义气啊混蛋! 临水不悦的发出闷呼声,甚至咧开嘴露出了利牙。 “你真那么想喝?”沈延风看着临水的反应,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好吧,那就一点?” 他将酒杯重新递到临水面前,看着临水低头嗅了嗅,随后伸出舌头的同时,瞬间又将酒杯撤离。 “哈哈哈哈哈……”爽朗的笑声从沈延风的胸腔里发出,他还是没能忍住。逗临水真的是太有趣了,过去自己怎么就没注意到呢。 临水满心恼怒,被人耍弄的滋味实在不怎么好。然而听着沈延风的笑声,心中的火焰瞬间便被奇异的扑灭了。 第一次看着沈延风如此畅快的笑着,第一次看着沈延风露出这样最纯粹的表情。临水竟然觉得一阵酸意直直犯上心头,惹的他不得不强吞几口口水,才压下鼻尖的酸涩。 沈延风,若你一直能保有这样畅快笑容,那该多好。我并不希望你只对我沈临水露出这样的酣畅的笑容啊…… 哎,沈临水,你真的完蛋了!你知不知道啊…… 临水烦躁的甩了甩头,抖了抖身子。 “好了,我不与你闹腾,你便尝尝吧,只能一点儿。”沈延风知道见好就收,凡事太过了便会招来厌恶。对临水也是一样,所以这次,递到临水面前的手没有再收回。 临水抬眼看了看沈延风,确定对方眼底的诚恳,才凑过头,小心的舔了舔杯中的醇香佳酿。 好酒! 入口的感觉如此细腻,却带着整口的醇香,还有那萦绕在口腔中的余味……即便是他这个从未尝过古代酒的现代人,也能确定这酒定然是上上品。 于是,临水添了第二下,第三下,第四下…… 沈延风没想到临水竟然真的能喝酒,诧异之余也为临水的身体担心。毕竟豹子喝酒,这可是从未听闻的事,万一喝坏了肚子可不好。 “好了临水,没想你也是个小酒鬼。”不忌讳的将被临水舔着只剩半杯的酒凑到唇边一饮而尽,沈延风眼底的笑意始终未散。 “临水,有你在真好。”突来的感慨,就这么情不自禁的说出口。 心中的心事和烦恼似乎有了宣泄的渠道,沈延风倏地收拳一握,将那玉杯硬生生揉捏在掌心中,化作粉末。 摊开手,让夜风将其吹散在空中。而沈延风那低沉的声音也随着凉风吹入临水耳畔。 “临水,原来我才是真正的傻子。” 什么三皇子,什么细作,什么北陵之战……到头来不过是利用自己的一场闹剧。当一切的事实摆在眼前,沈延风才认清了自己在这盘棋中的角色。 第二十一回 过渡 那晚沈延风说了很多,临水则静静的听了很多,这也才知道了很多。 原来,沈延风这几日的确是去了花楼,也的确是去打探消息。原来狄王那一封书信,却是想挑起地宫的内乱。 但无风不起浪,仔细回想那宫熙花突来的造访,联系沈延风几次的危难,再想及最终的结果,临水有的便只是一声喟叹。 果然,为人臣子,身居要职,便往往身不由己。现下沈延风要回京,诸多变数实在让临水不得不为他心忧。 沈延风这人,太直也太性情,他能做名好臣子、好将军、好儿郎,却惟独应付不得那些心机。幸而如今来找他的是宫熙花,如今他投靠的也是宫熙花,若是其他人,只怕终究是不得善终的。 而那宫熙花,果真是心机深重啊! 怪不得那北陵突然来要求议和,只道是这一切早在宫熙花的掌握。在他走前不说,为的偏就是沈延风那一口承诺。还有那狄王,和宫熙花竟是深有渊源,怪不得对方能知道自己的存在,能在当日对自己露出有趣的面容。至于那刺客,二皇子怕是狗急了跳墙,才没头脑的连两国签订协议之事也来涉足。 若沈延风回京向皇上一禀名,怕是那二皇子自此便无翻身之日了。而宫熙花的真正目的,便是这个吧。 想沈延风作为边城守将,自然是不得私自归京。况且依着沈延风的性子,根本不会提及。若非一切都是宫熙花安排,怎可能让沈延风说出“回京”两字? 听沈延风话里的口气,对宫熙花怕也只有无奈。临水揣摸着,估计这几日便会有京城来的圣旨,让沈延风回京了吧。 看着沈延风闭眼躺在屋檐上休息,因为微醉,他的呼吸显得有些急促,脸颊也带着暗红。临水暗叹:这酒的后劲真足,听沈延风说这酒叫伏魔仙,还真有些意思。 自己不过添了几口,如今头也是开始昏昏沉沉的,有些难受。临水挪动身子,将自己的两只前爪轻轻搭上沈延风起伏的胸口,接着趴倒在他身上。 临水侧过脑袋,乖巧安静的靠着沈延风起伏的胸口。他听着对方胸口有力的心跳声,不知不觉开始数起数来。 数到快一百的时候,即便的夜间的凉风也已经无法吹散他浓重的睡意。张开嘴打了个哈欠,临水渐渐撑不住沉重的眼皮,闭上了双眼。 月光洒在这一人一豹身上,带出一些阴影、一些光晕。那本该醉意朦胧的男子突然缓缓睁开看,瞥了眼趴在自己身上的豹子,嘴角自然的流露出笑容。 这样睡着的话,只怕他和临水这一夜过后,都该染上风寒了。可看到临水睡着的模样,又怕动静大了吵醒它。 静静的观察了会,直到确定临水已经熟睡,沈延风才小心翼翼的坐起身子,顺带抱起临水。 然而过于将注意力放在临水身上,沈延风一不小心,手指被临水脖子里的灵犀环划破。细微的刺痛让沈延风回神,这才暗道自己当真不该忘了伏魔仙这酒的后劲,偏是喝下了整壶。现在连得这么个简单的动作,自己都能粗心至此。 但这也怪不得沈延风,只能说近日他实在郁积过甚,才找了今夜有临水陪伴之时吐了一肚子苦水。只有临水,才能让自己放心的说谈吧,因为他听不懂,也不会说…… 抱起临水,轻巧的飞身下了屋檐。沈延风觉得自己头沉的厉害,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于是加快步伐,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回了屋,将临水安置在为它特意命人做的小床,沈延风这才褪去了外服,睡上床榻歇息。 合着窗户的屋子有些晦暗,然而月光依旧能从那缝隙中点滴射入。床榻上的沈延风已经有了平缓稳定的呼吸起伏。而小木床上的临水也已意识全无,进入了昏睡。 便是此一时,一阵诡异的红光渐渐在屋内亮起。 若此时有人路过,便会发现那屋里哪里是睡着一人一豹,那小木床上躺着的,分明是一位全身赤 裸,肌肤莹白似雪的长发人儿。 那柔美的背影叫人雌雄莫辨,往里侧躺的模样让他细致的腰部曲线展露无遗。如瀑布般的长发凌乱的披散在背后,与白皙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但只瞬间,那小木床上的人影便失了踪影。躺在那木床上的,分明就是一只睡相可爱的黑豹子。刚才的景象便犹如海市蜃楼般,一去不返。 第二天醒来之时,临水觉得全身有些乏力。再看看自己躺着的地方,心想定然是沈延风在自己熟睡之后将自己带回的屋。 阳光已经照满了一屋,看来时辰已然不早。临水打了个哈欠,便从木床上一跃而下。 眼神瞥过床榻,其上早已被整理的整洁干净。这是沈延风的习惯,想必他现在又是出了将军府,忙活去了。 心里有点堵,都怪自己昨晚醉酒,不然今天定能跟着沈延风出去转悠转悠。 才想到这儿,临水灵敏的听见了走廊外头传来的脚步声。门一开,临水便瞧见端着食盘,面露讶异的沈延风。 “临水,来吃东西吧。”一闪而过的惊讶后,沈延风朝着临水挥了挥手,招呼它来自己身边。 想来时间也不早,该是临水醒来之时,若非,自己还会担心是否真是昨晚那些个酒让临水喝出问题来了。 临水一看是沈延风,当下便来了劲。但转而一想,今天是怎么了,他不用出门? 走到沈延风身边,边吃着他给的肉干,便不时的瞥瞥他。看见他又挂起往常般的笑容,心底竟是有些失落。 他,究竟把自己当什么呢? 笨,他还能把自己当什么。 临水一晃头,脑中那些没营养的想法便暂时被压了下去。静静吃着食物的同时,听见那沈延风突然道:“临水,今日我带你出去转转可好?” 咦?他说什么? 临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反应过来后差点乐得直点头。当然,他没那么做,不然自己就穿帮了。 抬头看着沈延风,睁大一双猫眼,眨巴了几下。随后讨好的挨到沈延风边上甩甩尾巴,蹭了蹭。 “我知道这几日让你在府里是把你闷坏了,不然也不会成天闹腾到我书房去发泄。”想到每日管家回报书房的惨状,沈延风便不禁好气又好笑。 “明日便要出发上京,今日就带你去外头转转吧。” 明日回京?那么快?难道京城的圣旨已经来了? 临水心里诸多疑问,却是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在心里头暗暗的猜想。不料沈延风不知为何,自动自发的继续说起来。 “早上来了圣旨,要我带你回宫。” 带自己回宫?临水低下头,装着继续吃肉,眉头却是微微一拢。这圣旨里还提上了自己?真是奇怪。 “皇上得知你救我两次,对你这豹子也是格外好奇。便想看一看究竟是怎样的豹子,才能懂得救人。” 呵,原来是将自己当成奇珍异兽。临水心底一沉,有些想法便不由自主的蹿升上来。 “临水,你先吃,我去理一理包袱,待会便带你出门,上山转转。” 临水待沈延风出了屋子,这次停下进食的动作,抬头看向他离去的方向。那紧闭的屋门合得好好的,然而临水看的却非只是那扇门。 心中突然翻搅起不安。进京……进京……自己怎能和他进京! 想陪在沈延风身边是没错,想和沈延风在一起也没错。可若真与他进京,自己又将能如何? 如今在此将军府的几日,便已经让临水受不了。他知道自己是豹子,若随意出去只会引来他人恐慌;他也知道,让将军府里的这些仆役丫鬟接受自己,已经是非常不易,自己也尽量少往院子外去,就安安分分的呆在沈延风的庭院内。 然而,若是出了这里,出了这沈延风的地盘。待真正回到京中,他面对的何止是这些麻烦与束缚! 皇帝知道自己,除了宫熙花,还能是谁说的。宫熙花,他到底是想做什么…… 本想与沈延风待在这边关之地,却是不能了。京城,自己……只怕是去不得。 临水心头刺痛,但权衡利弊,目光在扫视到自己左腿上的镯子时拿定了主意。 他去不得京城! 他有预感,若是自己去了京城,那别说和沈延风在一起了,这辈子,自己只怕无法成人,更是只能作为个宠物,被宫熙花从此圈禁。 爱情诚可贵,自由价更高! 虽然他喜欢沈延风,可他也不能因此而让自己陷入困境。走吧,离开这里,去找让自己变人的方法。这才是现在的临水最想做的事! 变人了,才能回来,才能去争取,才能试图让沈延风喜欢自己!哪怕自己是个男人! 这天下之大,总有办法不是?切不可因为一时的不舍而让自己失去了机会。 临水想到这几日自己在沈延风书房里闹腾翻到的书,那些专讲此一世界精怪神魔的书。他心中一一记下内容,此刻这些内容正鼓动着他离开,去追求自己想要做的事。 至于沈延风,他是大将军,他握有一方兵权,他被宫熙花拉拢……他,即便感情再木讷,却还是个将相良才! 不懂惜才的君王不会是个好君王,宫熙花,即便你现在并非是一国之主,但这一点你心中也应有数。否则,你也不会千里迢迢来此边关,设下这么些圈套,让沈延风乖乖上套了。 所以我相信你,不会伤害沈延风;我相信你,能够在此局势中力保沈延风。 临水眨了眨眼,心中的怅然一扫而空。走到门边刚想扑打开门板,屋门便因外人而打开。 “临水,我准备好了,走吧。” 看着满脸笑意的沈延风,临水的心不停的动摇着,却最终一咬牙生生打住。 走吧,是该走了! 第二十二回 回头 临水跟着沈延风出了门,一路往北,走的尽是些偏僻依山的小道。临水心里暗叹:也是,自己这么大只黑豹子跟着,自然是不好往人多热闹的地方去。也亏得沈延风有心,还能带自己外出转转。 想到这里,临水不禁为前几日自己那跟着沈延风上妓院的想法感到好笑。那会儿还真是异想天开,一点儿实际也没考虑到。若是自己进了妓院,那帮子女人非个个去演“惊声尖叫”不可。 “临水,你看这里的风景,还不错吧。”沈延风背着包袱,腰间挂着水囊,边走边不时用手比划着。 “再往前一直走,便是龙乌山。这龙乌山可有来头,我们的苍泽大陆上唯一去不得的便是那里。据说千年前,那里可是仙人们住的地儿,一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沈延风说着,站住脚步,抬手擦了擦汗。 “临水,走了那么久累不累?咱们找个地儿歇歇。” 临水当然是不能表达意见,只能跟着沈延风。他往东,自己便也往东,他现下要休息,自己自然也是跟着他来到一边的树下蹲着身子挨着他坐下。 沈延风解下腰间的水囊,喝了几口,随后解开包袱,拿出个瓷碗,往碗里头倒上些水,递给临水。 他想的还真周到。临水心里微酸,抬眼看了看沈延风,随后埋头舔起碗里的水。 “再吃点东西。” 临水一愣,沈延风不知何时便一手摊在自己面前,手中堆了些肉干。 是自己最喜欢的肉干…… 临水再看了看沈延风,得到对方的鼓励,便就着沈延风的手,凑上头吃起那些肉干。 湿热的舌头不可避免的舔刷过沈延风的手心,待头顶传来沉沉的笑声,临水才顿觉尴尬。舌头伸出一半,硬是改为舔上自己的嘴角。 沈延风无言的看着临水的模样,随即摸了摸临水的脑袋。他与临水都是依着棵大树随意的靠坐着,此时太阳已经当中而挂,直射得阳光被大树茂密的树叶挡去大部,只有零星的点滴洒在一人一豹身上。 这里是相对僻静的小山林,在此边关之地,这样的小山其实很多。平日里来此的过客,若非是为了上山采药,便是来此砍柴的附近猎户。然而此一时当日中,却是众人歇息休整之时,自然没有太多人路过。 “临水,吃干净了。”沈延风将手抬了抬,故意碰了碰临水的嘴巴。临水微微一缩,接着听话的把他手心里那些剩下的肉干统统吃了下去,还顺带舔了个干净。 沈延风看着有些湿漉的手,也不介意的往自己下摆上擦了擦,随后单手搂过了临水的头。他让临水前半身都趴到自己身上,接着整个人下弯,和临水贴的紧紧的。 临水突然有些紧张,似乎是第一次,沈延风做出这样古怪的举动。不不,其实昨晚的沈延风也挺古怪的,只是现在才被临水发觉而已。 他,到底是怎么了? “临水。” 嗯? 临水抬头,看了看沈延风,而沈延风却没有看着自己。他的目光有些深远,似乎沉溺于某些回忆。 “我从小跟着我爹学文习武,那些做人的道理和看法,很多我都受我爹的影响。”沈延风边说,边一下下开始抚摸起临水的皮毛。 “我爹最后战死沙场,可我却没哭。” 临水心里一阵难受,为什么沈延风要突然要跟自己说这些呢? “临水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他在问自己?可自己……又能怎么回答…… 临水无言的用脑袋顶了顶沈延风,接着蹭了蹭对方的大手。 “呵呵,你看我多傻,还和你说这些话。”沈延风像是终究回过神,嘴角露出了些笑意,却带着浓浓的苦涩。 “我想我终有一天,也能和我父亲一样。”沈延风沉吟了片刻,又将话题继续:“为将者,那才是最终的归途。那些尔虞我诈,并非我想要的。” 临水听得一声重重的叹息,他的心里也像是被压上了大石,有些难以喘息。他向来是知道的,沈延风的性子,沈延风的作风。 然而,即便这样,时不与我的无奈,还是无法让他挣脱。沈延风啊沈延风,到了此时,为何还要拨动自己的信念,让自己动摇离开的心意呢。 身子一悬,临水惊讶的同时,发现自己突然被抬高,与沈延风面对面的平视着。眨巴了几下大眼,临水的脸颊顿时火辣辣的热。如此近的距离,对方的鼻息统统喷洒在自己的面颊上,让临水心底十分紧张。 沈延风这是要做什么? 便是想着的同时,那本就近在咫尺的脸越来越大,令临水的湿漉漉的鼻尖贴上了沈延风高挺的鼻子。 “临水,而今的我总觉得,若有一天你我能同游天下,自由自在过日子,也不乏为一个合称的归宿呢。” 便是这一句话,沈延风清晰的感觉到了怀中临水明显挣扎的一动。脸上的表情转瞬即逝,唯有那摸笑容依旧。 “只可惜,我放不下这天下百姓,我更无法说服我自己违背我爹的意愿。那些浪迹天涯的逍遥日子,怕是过不得了。” 临水的身体僵硬在对方的怀中。他不知该如何反应,亦不知如何自处。便任由自己心中的钝痛蔓延,扩散再扩散。 沈延风啊沈延风,你又何其残忍,在我身边说出这些话,却再下一秒狠狠的践踏了给予的希望。 走吧。如若在他身边只能得到空谈,他沈临水宁愿什么也不要。 “临水,水囊里没水了。你乖乖在此等着,切莫再往前去了。我去打点儿水便回来。”沈延风一边比划着,一边将包袱扎紧了结,挂在临水的脖子里。 他拍了拍临水的脑袋,随后不知为何定定在原地蹲了会,静静的看着临水。似乎是犹豫的某些事终于想通,临水纳闷的看着沈延风伸出手,摸上了自己脖子里的灵犀环。 沈延风在手中运上了掌力,微微一扯,硬是将灵犀环上的响铃生生扯下。掌心因为用力勒扯而被尖锐的金属刺出血痕,瞬间便将响铃染上了红色。 临水心里一疼,身体先一步做出了反应。伸出舌头舔着那只受伤的手。沈延风脸上有过释然的笑容,最后用另外一只手揉了揉临水的头。 “临水。那我去了。”他把响铃小心的收进口袋。随后停了停起身的动作,倏地俯下身,紧紧的猛地抱住了临水。 巨大的力气让临水觉得浑身生疼,可心里却一点儿也不排斥这样的接触。甚至想要让沈延风更紧一点,更用力的抱住自己。因为自己……无法给予回应,无法回抱对方。 “临水……” 耳朵边传来热气,是沈延风低沉的声音。那一句轻喃,最终没有延续,也没能让临水辨出其中的意味。 缓缓送开了手,沈延风拎着手中的水囊转身离开。这一次,他没有回头。看着这样的沈延风,临水的喉咙忍不住发出细微的低咽,然而即便如此,那远去的身影依然没有回头…… 就这样了吗?就这样离开他,也任由他离开自己。可是,这是自己做下的决定,所以……他必须去做。 愣愣的待在原地许久,才忽然惊醒般倏地转身,临水不再犹豫的迈开步子,向山林深处奔去。 不能再等了,他没想到机会会来的那么顺利。他早就想过,如果上天有意让自己离开,便会让他等来机会。如今机会在面前,便是上天给自己做出了最后的选择。所以临水,走吧,走得远远的,不要回头,决不能回头! 心里堵着一股莫名的气焰,脚下的速度也更为迅速。失去了脖子里的响铃,灵犀环似乎变得毫无生气,沉闷的不再发出清脆的响声,也阻隔了他人追寻的步伐。 跑了好长一段,越过无数粗枝灌木,两边的景色已经无法让自己辨析。临水才气喘的缓下脚步,挂在脖子里的包袱晃荡着,似乎还带着那人的气味。 临水在一棵大树旁停下,低下头抖了抖,将那绕在脖子里的包袱甩到地上。掉在地上的包袱因为甩落的力度而滑开了活结,眼尖的临水这才发现那包裹里藏着的那一块白色丝质布条。 用嘴叼着拉扯出包袱,黑色的笔迹赫然跃入眼中。早在跟着沈延风出林子不久,临水便知道自己能识得这里的字,也能看懂这里的书文。而如今,他却宁愿自己无法看懂。 悠扬的笛声忽然传来,临水猛地抬头,却无法辨清声音从何而来。那婉转的、低吟的、彷如送行的笛声…… 原来你真的什么都懂,原来这才是你的目的…… 怪不得他总是一次次同自己说话,怪不得总在不经意间作出费解的行为…… 沈延风,是我小看了你,是我自以为是的了解你,到头来却全数是枉然。 让我离开吗,让我远离纷争吗,让我回到属于我的生活吗……那当初的你为何要带我离开,为何要让我在明白一些感情后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是在何时何地,你知道我能听懂你的话?是在何时何地,你知道了我的秘密却选择沉默。你……又到底知道多少? 沈延风,沈大将军,自己真的错了。错在不该忘了,你不仅是这地宫国的第一武将,也是与宫熙花一样,与皇室有着血脉亲情的旁支;错在不该忘了,你不仅是一名将军,也是一名在官场如鱼得水、权倾一方的臣子。 是自己太蠢,才看不清、辨不明。到头来,沈延风与宫熙花,又有何不同……有何不同!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否只有你对我那体谅的温柔…… 临水听着那辗转不断的笛声,他想到了很多、很多。心中的痛也跟着加深、蔓延。喉咙的哽咽让他的鼻腔也泛起酸意。 直到那笛声渐歇,才让他低垂下头。 沈临水,你一定要成人!成人,然后会去找他……龙乌山,他给自己的讯息,便是那里吧,一直往北,远离这块将起纷乱的土地。 临水努力打起精神。叼起地上的包袱,里头还有很多肉干。把包袱甩到身上,心底却在苦笑:竟然是连干粮都给自己备好了吗?沈延风……我当真,不能再说懂你。不能…… 而直到那一抹黑色的身影渐渐向北,往更深的山林走去。隐匿在暗角的身影才从树上飘然而下。 挺拔的身子静静的伫立在原地,就着临水离去的方向定定的凝望,良久才几不可闻的发出一声叹息。 “临水,保重……” 第二十三回 路人 其实就算了沈延风不提那龙乌山,临水也在前几日翻阅到关于龙乌山的一些奇事。原本就打算往这边来看看,如今不过是把计划提前了而已。 一路往北,越往山林深处走,临水就越失了方向。心中不无忐忑,自己既生做豹子,那该学的本事自然也不会太差。 对于野外求生的本事,临水自认还是不差的;可对于荒原求生的本领……他貌似还真没学多少。 看看四周一成不变的景物,那些树啊草的,长得全都差不多模样。而最古怪的是,自己一路往北那么久,路上竟然连一只动物都不曾见过。 停下步子,临水稍作喘息。休息的同时,也不忘打量周围的变化。 该死的!还是搞不清方向。难不成自己迷路了?临水无奈,随后想出了一个办法。他用嘴衔着一根枯木条,随后用力在一旁的树上留下了一个记号。 好吧,最土但也是最有效的办法,现在自己也只能用它了。临水在一棵树上做完记号,便接着往前头走,每过一段路,就在一旁的树上留下记号。 就这样走走停停,不久便到了日薄西山之时。黄昏的晚霞透过树林照射在山间小道上,夕阳中,一只通体乌黑的豹子脖子里挂着一个不包裹,慢慢踱步走在林中。然而看似悠闲的步伐,实则充满了疲惫。 最终,临水停下了步子,无奈的发出一声喟叹。 果然!他又绕到了原地啊! 起初在心里只是个猜测,渐渐的便成了肯定。这片树林,只怕被人设下了阵法,才让自己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去。 临水并不懂什么阵法,如今的想法只是一些经验累积后得出的结论。加之之前在将军府书房几日看得的书中所述,便让临水有了肯定。 都说龙乌山有进无出,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那既然是设下的阵法,自然还是有人。何况,长久以来,这里也定然会有生人误闯,若是真命丧于此,那也合该有个尸骨未寒。然而自己这一路走来,偏生什么都没瞧见,只除了树木。 看来,这里也并非与外界隔绝,是定期有人来清理查探?自己若是就这么在原地待着,会不会好运的碰上人来?但若是自己猜错了,岂不是就要活活饿死在这? 一时间,临水也没了主意。此时此刻,临水恨不得自己成了诸葛亮或司马懿,通晓那些奇门遁甲的。只可惜他穿来前虽是位高材生,却八竿子和这些东西攀不上关系。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临水前世就不是个喜欢钻牛角尖的人,所以即使经历了那么多,现在还成了豹子,他还是能坚持自己的想法。此时觉得有些饿了,便放下脖子里的包裹,拨开布巾,低头吃起里头的肉干来。 入口的味道一直是自己最喜欢最熟悉的。边吃着,慢慢的,临水的心情也跟着沉闷起来。 沈延风,他如今该是在哪里?自己是不是还能再见到他呢?成人之路连自己也没有把握,当初不过是秉持着一股固执才有了离开的念头。或许,也是因为大局所趋,迫得他不得不离开。然,当自己真正离开了他,才发现自己心底一丝把握都没有。 世事变迁,谁又知道此后他回到京中,跟着宫熙花会要面对些什么。本以为他只是个重情重义铁血汉子,如今看来才知他心机沉府无一下于宫熙花。自己是不是该放心了? 哎…… 临水在心里叹了口气。他默默的吃,默默的想。最后,发现自己再也没了进食的胃口,一想到那个人,自己就会变的不像自己。 临水突然高高抬起了头,因为他发现,如果不是这样,他眼底就会翻涌出让他觉得懦弱的东西。 便是在此时,一道忽来的声音将临水心底的惆怅一扫而空,引得他警戒的回头探望。 “嘿!师兄快看,那是只豹子吧?” 不知何时,一蓝一青的两道身影无声无息的赫然出现在临水的视野中,让临水背脊窜过一阵寒意,身子也跟着整个紧绷。 他们是何时出现的?他们又是何人?有何目的? “师兄,你说那豹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青衣男子继续问着身旁的蓝衣男子,双眼却是一瞬不瞬的盯着临水瞧。 临水被瞧的不舒服,忍不住僵硬着身子往后退了小半步。他并不想示弱,然而这样的行为却是出于本能。 既然明白这里被施了阵法,那眼前的俩人又如何会出现?若非是熟知阵法的人,想必也找不到自己吧? “师兄,你看,那豹子似乎在害怕。真是只没用的豹子。”青衣男人脸上倏地露出一抹笑容,带着淡淡的嘲讽。 临水听罢,心里一闷。暗想:这小子嘴巴真是不会饶人,自己这叫谨慎以对,哪里害怕了! 然而这样想来,向后退的姿势倒是一停,临水双眼瞪着那笑嘻嘻的青衣男人,倔强的不服起来。 “师兄,你看,那豹子在瞪我,有趣极了。”青衣男子一挑眉,面露几分兴味。 “师兄你说,这豹子为何会闯入迷踪阵?”青衣男子抬起手肘,向旁边的蓝衣男子顶了顶。 然而尚未触及对方的身子,蓝衣男子以斜跨一步远远避离。 “师兄~” 带着古怪的撒娇口吻,青衣男人这声音一出,差点让临水脚下一个踉跄、大跌眼镜。而那始终一脸死板的冰块蓝衣男子,也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师兄,你做什么躲我那么远。师父让我们出来,不就是培养你我感情的嘛。”青衣男子斜跨一步,让他与他师兄间恢复刚才的距离。 这俩人到底是要做什么?还有,听他们的口吻,似乎对这里熟悉的很,必定便如自己所想,是这龙乌山上的人。迷踪阵,原来自己果然误闯了诡异的阵法才无法走出去。 不管如何,如今眼前出现了此俩人,自己怎么也不能错过离开这古怪阵法的机会! 临水心里有了决定,便想着如何跟着俩人离开。但想到俩人不知不觉出现的身影,自然明白对方武功颇高,若是故意见死不救,自己也莫可奈何。当下踌躇起来,想着如何才能让俩人甘愿领自己离开。 临水想着对策的同时,双眼也一刻不离对方俩人的身上,注意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师兄,你累不累?” “师兄, 你需不需要休息下?” “师兄,你饿不饿啊?” “师兄,你看时辰也不早了,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师兄……” 临水觉得自己的嘴角有些抽搐,再看那蓝衣男子一脸冷酷,丝毫未变的表情,当下心中叫好。他还真能忍! “师兄,师父吩咐我们来此查探,到底是什么目的?” “师兄,你说师父叫我们来是不是因为这豹子?” “师兄,你猜这豹子是何来历?” “师兄……” 说到关于自己的话题,临水不禁屏息凝神,仔细的听着。然而这一听,差点一口血吐出来。 这青衣男人,好生话痨! 反观那蓝衣男子,竟然依旧面不改色,一派淡定的打量着自己。 咦?打量自己! 临水心底闪过一抹异样,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师兄,这豹子怎么处理呀?” “师兄,你跟我说句话嘛。” “师兄,你说我们带着豹子出去好不好?” “师兄,你看这豹子也挺可怜的不是。” “师兄,你到底饿不饿呀?我们都出来大半天了。” “师兄……” 颠三倒四,语无伦次! 蓝衣男子尚且能忍得,自己却是着实忍不下了。临水受不了的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吼声,声音不大,却能让俩人都听得清楚。 “咦!小豹子你是怎么了?” “啊!你是不是饿了?” “嘿!可是你似乎才吃过东西啊。” “噢!你一定是想和我们出去!” “嗯!那……” 神呐!临水压紧呀才忍住扑上去将人压倒让青衣男人闭嘴的冲动。此刻,他对一旁沉默不语的蓝衣男子简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仰天翻了个白眼,随后将目光转向那蓝衣男子。不经意的发现对方眼底那一闪而逝的笑意,临水不禁心里一震。这才想到自己作为一只豹子,刚才的举动是多不适宜。 “哈哈,师兄你看见没,小豹子好可爱啊!竟然会翻白眼!” 临水觉得自己的额头挂满了黑线,果然……自己古怪的动作被对方发现了。而这该死的青衣话痨男,竟然还这般赤 裸 裸的嘲笑自己!真是——讨、厌、至、极! “师兄,你倒是做个决定啊,到底怎么处理小豹子?我看小豹子挺可爱的,不如我们带它回去吧?” 算他有良心,看在他的这份心上,临水决定暂时无论如何也要忍住扑到对方的冲动。下意识的,自己的目光便跟着青衣男人一同看向了始终沉默的冰块男身上。 那男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似乎话痨男什么都在询问他,什么都听他的。那自己暂时的未来,岂不操控在冰块男手中? 当下,全数的精力都聚焦在眼部,死死盯着蓝衣男人的一举一动。 蓝衣男人无视那两道炙热的探求目光,依旧纹风不动的站在原地。 “师兄……” 然,当话痨男的话再次开头的时候,他脚步一动,向着临水的方向迈开步子去。 蓝衣男子的动作看在临水眼里,身体先一步作出了反射性的动作。而蓝衣男子见得临水龇牙咧嘴,却又退后半步的模样,那千年冰封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丝裂痕。只是在他人还未发觉的情况下,立刻又恢复了原样。 “师兄,你别吓唬小豹子。”青衣男子在身后喊了句,身形却是一动不动的待在原地。 蓝衣男子转眼已经来到临水身前,他止住脚步,沉默的看着临水。那目光让临水猜不透辨不明,只能警惕的等着对方下一步动作。 “师兄,小豹子紧张了,你悠着点。”那青衣男人见一人一豹的模样,又忍不住插嘴。 蓝衣男人像是没听见青衣男子的话,倏地一撩下摆,蹲了下来。那突兀的动作让临水一个怔愣,硬是失了躲离的先机,只能再退半步让屁 股贴在了树干上。 “呜……”屁 股上微微的刺痛让临水毫无准备下发出低呜声。原来自己一个不慎退后,让那树干上突出的小木刺扎进了自己的屁 股。 真他妈倒霉! 临水想回头看看自己可怜的屁 股,却又碍于身前那人不知是想做什么,两难之下只能僵持在原地,与那蓝衣男人对望。 “师兄,小豹子似乎是屁 股撞疼了。” 临水听着倏地感到有些脸红,幸而他浑身漆黑,难以辨别。 该死的话痨男!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临水狠狠的瞪向青衣男人,而后者则突然睁大了眼睛,伸手指着临水。 “师兄师兄!小豹子又在瞪我了!他似乎和球球一样能听懂我们的话啊!” 临水一惊,急忙回神打量起眼前与自己几乎平时的男人,只是那张冰块脸上依然平静无波,看不出任何情绪。 心思回转,刚才那青衣男说的话里似乎有些可疑的信息。球球?那是什么?还有,他说自己和球球一样能听懂他们的话。那是不是在说球球也是个动物,是动物却能听懂人话……难道?! 临水心里瞬间兴奋起来,那双大猫眼突然生出光彩,也顾不得暴露了自己,更像是消了对俩人的忌禅,倏地抬起一只爪子便向往蓝衣男子身上搭。 便是此一时,一股劲风瞬间而至,在临水尚未做出反应之时,几多变化已在其中尘埃落定。 “师兄!”青衣男子一改刚才嬉笑的表情,满脸阴狠的瞥了眼抓住自己手腕的蓝衣男人,随后将那可怕的目光扫向临水。 握着青衣人手腕的手又紧了几分,青衣人吃痛,却也死硬不肯退让。盯着临水的双眼一动不动。 “铎……” 低沉的声音自那蓝衣男子口中逸出,临水诧异的同时,看见那青衣男子突而转为平静的表情,接着那嬉笑又攀上对方的脸。 “嘿嘿,师兄终于肯开口了。”青衣男子松了手劲,想用另一只手去搭蓝衣男人,却叫蓝衣男人一躲,连带的松开了握着自己的手。 “师兄你真无情。为了小豹子凶我就算了,还宁愿让小豹子碰也不让我碰!师兄你是大坏蛋啦!” 青衣男人那故意拉高的嗓音,还有那假装撒娇的口吻,让临水从刚才的心惊中猛地回神,抽搐的嘴角带动胡须抖了抖,最后忍不住将那依然停留在半空的爪子改为搭在自己的额头上。 “哈哈哈哈哈……师兄快看!小豹子好滑稽!”青衣男人看着临水的反应,早消退了刚才脸上的阴霾,此刻笑的毫无形象。 “小豹子小豹子,你好可爱啊。”青衣男人几步上前,与蓝衣男人并排的他此时一下蹲下来,随后直接伸手摸上了临水的头。 蓝衣男子微微轻拢,转眼又恢复常态。他的目光停留在临水脖子上的灵犀环和左前肢戴的镯子上,随后淡淡道:“走。” 还在玩 弄临水皮毛的青衣男人一听,眼睛一亮。随后一把搂住临水,紧紧揉搓着临水触感舒服的皮毛。 “小豹子小豹子,师兄答应带你离开了!你跟着我们走好不好?” 临水哪有说不好的道理,真是求之不得。他想到自俩人出现到此刻的情形,随后下了决定坦荡的回应。 临水凑上前在青衣男人脖子边蹭了蹭,随后用力点了点头。 青衣男人看见临水的反应,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果然,小豹子和球球一样,能明白我们说的话呢。” “走。”蓝衣男子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一人一豹,再次出声提醒。 “啊!走了走了。小豹子,跟我们回山谷去!”青衣男人松开搂住临水的手,起身乐呵呵的跟在蓝衣男子身后,走了几步还不忘回头催促临水快步跟上。 临水回神,转而用嘴叼起自己的布包裹,急步跟上俩人。 山谷,果然是龙乌山的人……那自己成人,是不是有了希望? 临水的心里有激动,也有忐忑,可更多的却是对未知的期待与憧憬! 第二十四回 入谷 临水一路跟着俩人兜兜转转,不知不觉间已然走出了那片迷踪林。眼前豁然宽广起来,原来已是山顶。 此处四面空悬,唯有一处上山之路,再往前便是千丈悬崖。临水不禁怔愣,如何再向前行?莫非要一一跳崖不成? 才刚想着此事的荒诞,却不料荒诞之事还成了真。 “小豹子,待会跟着咱们跳。” 青衣男子的衣裳被烈风吹得飒飒作响,一头褐色长发被吹得散乱在面颊上。临水一撇嘴角,面上颇有尴尬之色。 这话痨男刚才说什么?自己该不会是听错了吧? “小豹子,你一定要跳哦!这里没别的路了。”青衣男人一把撩开吹粘在脸上的发丝,一脸认真的看着临水。“你莫怕,我们会在下头接住你的。” 靠!自己原来没听错!他真的是要自己跟着他们跳崖!临水嘴角发抽,却发作不得。转而一想,这山谷入口竟然设于如此悬崖峭壁之上,怕是无人能够料及。即便知晓,又有几人能有此胆量当尝试一番?果然是够绝的。 只不过…… 临水慢慢踱步,靠近那悬崖边探了探脑袋,才一伸脖子便又立马缩了回来。惊鸿一瞥下,那漂浮于云雾中深不可见的悬崖下景已经映入脑海。 这让自己怎么跳?即便知道不会有事也不敢啊!这俩个男人,一个千年冰山脸一直未变,一个嬉笑话痨依然。定然是习惯了此种情形,那换言之自己其实并不用担心会跳死? 可就像玩蹦极一样,你看看哪个都知道不会挂,却哪个都要站在高台上畏畏缩缩、推推搡搡。本来人的心里就存有本能的恐惧,这是无论如何也难以克服的。 如今让自己往下跳,还要跳得义无反顾,跳得理所当然,跳的毫不犹豫……自己当真是做不到! 想到这儿,临水为难的看了看俩个男人,随后冲他们摇了摇头。 “果然是没用的小豹子。”青衣男人双手环胸,一脸鄙视的看着临水。“小豹子,你可是豹子啊!你是豹子怎么能那么没出息!你是豹子怎么能那么没用!你是豹子怎么能畏畏缩缩!你是豹子啊!理该是勇气十足、勇往直前、勇无所惧……” “吼——” 青衣男人的话被一声豹吼生生打断。 他奶奶的!真真叫人受不了啊!这男人怎会如此话痨! 临水愤恨的看着那男人,他话痨也就算了,还每次都直往自己痛楚戳。他是豹子怎么了!是豹子就该这样那样吗!他本质可是个人,是人啊! 何况,就算是豹子也不会蠢的自己跳崖吧。所以说,这话痨男人不仅话痨,还毒舌!真叫人讨厌! “呀呀呀,小豹子生气了。好吧好吧,我不说了。”青衣男人一脸无奈的耸耸肩,随后看向一旁沉默如是的蓝衣男人。“师兄,你看怎么办?小豹子不敢跟咱们跳呢。” 蓝衣男人纹风不动,半响才默默的朝临水走去。弯下身,一用力,轻巧的便将临水整个托抱起来。 如果临水是人,一定会因为惊讶而发出叫声,只可惜此事的临水是只黑豹。既然是豹子,那反应也自然与人不同。 虽然心底惊吓不足、错楞有余,但临水硬是僵硬着身体没发出一点儿声响。被男人抱在怀里的感觉让临水心中有瞬间恍惚。 曾几何时,也有过人这样抱着自己。宫熙花……沈延风…… “师兄。”青衣男子冲着蓝衣男人点了点头,然后迅速的冲蓝衣人怀里的临水出手一点。临水只觉得一阵晕乎,随后便失去了知觉。 “走。”蓝衣男人看了看怀里的黑豹子,此刻安静的侧着头,蜷缩成一团。对自己来说,抱着临水并不是件累人的事,反而难得与其他活物接触的经历让男人眼底流过一丝异样的色泽。 龙乌山上的一处悬崖,一青一蓝的两道身影突然纵身而出,向着那万丈深渊飞身而下。若是有人亲眼目睹,定会忍不住为俩人的性命叹惋。 然,事实的情形却是:俩人先后跃下的同时,凭着高深莫测犹如谪仙般的轻功一路飘然而下,间或足尖几下轻点崖壁,借力化去冲力,最终安全的落于谷底。 “师兄,你说这豹子怎么办?要不要带回去给师父瞧瞧?”青衣男子看着依然昏睡的临水,难得犹豫的蹙眉。 蓝衣男人微楞,随即点了点头。 “师兄,那你说是把小豹子先安置在悠然谷里,还是直接带回龙乌峰?” 蓝衣男子瞥了自家师弟一眼,随后自然的抿了抿双唇,抱着临水举步往左侧走。 青衣男人一愣,随后回过神来,急忙跟上。他望着自家师兄的背影,嘴角重染笑意:看来,师兄是决定直接带小豹子去见师父了。 临水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安置在一间小木屋里。回想到自己在悬崖上最后留下意识的场景,再看看四周的环境,料想自己必然已经来到了崖底。 从床上站起身,一跃而下。临水在不大的屋子里兜转了一圈,最后在木门前停下。思索着是出是留。 “小豹子~” 自己还未做下决定,屋外已经传来的令人背脊一凉的古怪叫唤。接着门“吱——”地一下把人从外推开,那青衣男子的身形出现在临水眼中。 “小豹子果然是醒了,看来我的手法越发成熟了。” 这是变相的自吹自擂吗?眼前的男人原来除了话痨还有自恋的毛病。临水不以为意,等着男人接下去说明来意。 “小豹子既然醒了,那跟我来吧。咱们去见我师父。” 见他师父?那是否是龙乌山里的高人?想到眼前的男人和他师兄从那万丈悬崖跃下,带着自己还能安然无恙,可见其武功高深莫测。那他们的师父岂不更厉害?还有他们口中的球球,也能听懂人话才是自己最在意的事。 临水来龙乌山之前,对此处也有一定了解。书籍中记载的灵山,加上分别前沈延风亲口提及之事,心中顿时燃起十足的希望。 走到青衣男人身边,临水甩了甩尾巴,随后跃出门槛,等着青衣男人带路。 青衣男人一拂衣袖,一道劲风便将那大开的木门轻轻合上。临水将这些看在眼里,心中不禁联想起在迷踪林中,他面色突变的那一幕。 此人,还是得罪不得。 一路跟着青衣男人,临水不忘东张西望的看看周遭环境。此处谷底果然别有洞天,两侧依然千岩竞秀,然谷底则是万壑争流。想到那诡异的迷踪林,与之真是天壤之别。 这些人能在这里生活,还真是会过日子。临水有些羡慕,环看四周景色的同时,某人的话痨又犯了。 “小豹子,你看我们这不错吧,很美是不是?你如果能在这里住下,以后我便带你到更美的地方去玩,你说好不好?” 更美的地方?临水心中一动。对他来说,这里已属山水秀丽的极美之处,更美,那又该是怎地一番景象? “小豹子,待会见了师父,你可千万别冲动。知道吗?” 冲动?不就见个人吗?有什么好冲动的? “不管你看见了什么,都要乖乖的,千万别做出些茹莽的事来。知道吗?” 拜托!难不成他师父是妖怪?神神秘秘的。 “还有啊,师父说话,你千万别插嘴,你只要静静的听就行了,明白吗?” 切!要插嘴估计也是你这话痨神。 “好吧。其实师父是个很可爱的人,你见了就知道了,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 临水嘴角有些发抽。似乎从刚才到现在,嘀嘀咕咕唧唧歪歪的一直就只有男人自己。而这样的症状若要说担心,估计也是他在胡思乱想吧。 一人一豹在一处瀑布前停下。临水抬头打量了下瀑布的高度,再看看那从上而下冲流的力度,心中又一阵郁闷。 难道这是世外高人的通病?老喜欢搞些古怪的入口,总是喜欢玩些刺激的玩意。 “小豹子,跟我进去。” 临水摇头,还跟着后退一步。 青衣男人无奈的一撇嘴角:“你又害怕了。哎哎。” 临水不服的发出低吼:是你们太古怪好不好! 青衣男人一挑眉,刚想开口说话,那瀑布之中突地走出一人。临水越过青衣男人的肩膀看向那人,原来是蓝衣男人。 只见他虽从那瀑布中走出,浑身却不沾湿意。那头顶上还犹如蒸腾毛冒着屡屡白烟,不过转眼即逝。 “师兄!你来得正好。小豹子又怕了。” 蓝衣男子仍旧不答话,只是点了点头,随后来到临水身侧。 临水见状,心底有股数不出的异样。总觉得自己能明白对方的心思。于是抬起两条前腿,主动搭上男人的双腿。 男人嘴角微勾,冰封的脸上闪过一抹笑意。接着有力的臂膀一勾,便将临水抱了起来。 “走。”蓝衣男人转身往来时的瀑布走去。他身后,青衣男人一脸嬉笑,跟着走向瀑布。 临水甚至还未来得及搞清是怎么回事,他们便已经从瀑布一头来到了另一头。惊讶之余,临水自然的打量起周围。 比刚才更为秀丽的景色,瞬间震撼了临水。天上有地下无,便是此一处景色的真实写照。无怪于古人对山水的向往,寄托于情的感慨。 “美吧?小豹子看傻了。” 临水听的青衣男人的话,又被一阵规律的抚摸拉回神智。抬头一看,那蓝衣男人依旧是面无表情,可抚摸着自己背脊的手却让临水感到了对方心底的笑意。 低下头,临水咬了咬牙。自己是怎么回事,刚才那异样的感觉…… “徒儿,有客人来,也不事先同为师打声招呼。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第二十五回 拜师 人未到声先到,可见此人的武功之高。临水上辈子也看过不少武侠书,然这等本事亲自验证却是头一遭。 听那话中的声音,醇厚有力,倒不像是自己想象中略带苍老的男子所该有的声音。临水不禁对他们师父更感兴趣了。 “师父真是的,又玩这种把戏。”青衣男人在蓝衣男人身旁不停嘀咕着。而蓝衣男人则是将怀里的临水放到地上。 临水一着地,立马转身蹭了蹭蓝衣男人的手,颇带讨好的意思。现在自己的前途可是一片茫然,找个靠山才是上上之策。 “徒儿又在嘀咕什么,好不快带人来见我。” 青衣男人一瘪嘴,见蓝衣男人已经领着临水往里头,这才举步跟上。最后依然不停叨咕着:“什么嘛,明明是自己懒,不肯出来见人。何况临水明明是小豹子,和球球一样能懂人话的稀世珍品,怎么会是人。当我是傻子啊……” “徒儿本来就是傻子。” 青衣男人被这突来的话吓得一愣,随后紧张的捂住嘴四处打量。 “蠢徒儿。” 青衣男人这才想到自家师父的本事,不满的大声抗议:“师父你耍诈!怎么能用那等术法来忽悠我!” 而这一次,青衣男人却没等来对方的回应。 一行二人带着临水在一间古朴的屋子前院停下,蓝衣人侧头看了看自家师弟,后者了然的与师兄并肩而立。 “弟子外出探查顺利归来,特来向师父禀报。” 此时俩人皆是眉目收敛,毕恭毕敬的拱手弯腰,由青衣人冲着那不远处的木屋子朗声道。 “吱——”一声门开,临水的心里突然紧张起来,死死盯着那屋子。然下一秒,一团灰色球状物倏地从屋子里窜出,接着从屋里暴出一连串的怒骂。 “该死的混球,丫的又给我闹腾,说了不许随地小解还给我整天添乱,他奶奶的熊!白养了你个小畜生!好的不会坏的全会!真他奶奶的熊!” 临水觉得自己的额头一定挂满了黑线,嘴角抽搐的看着那木屋,耳朵动了动,确定自己没听错刚才从里头传出的字句。那声音正是俩名男子的师父没错,可这话……真叫自己大开眼界。 再一瞥身侧这俩位徒弟,似乎是早就习惯了此类话语,都是一脸的波澜不惊。 “哼!混球别让我逮到你!” 那声音突然失了沉闷的感觉,临水回神一看,却也瞬间怔愣得无从反应。 木屋门口站立着一位男子,一身白衣飘然,青丝松髻垂然,眉间朱砂细点,凤眼斜挑,红唇微抿……是怎地一张谪仙素颜,叫人心醉荡然。 四周粉黛无颜色,只缘一人此中间。 “小豹子,口水擦擦。” 轻微的声音自临水身旁传来,临水这才硬是回过神,尴尬的垂下头。但脑子的人影早已深刻入心,忍不住小心的抬头偷瞄那门前站立之人。 “他奶奶的熊!你们俩个臭小子还不快给我进来!真真是气死我也!” 啥?! 临水猛地抬头,只见那谪仙般的人儿此时美目大睁,咬牙切齿的对着青衣和蓝衣男人叫吼。 便犹如梦幻般的场景顿时产生了道道裂痕,接着片片碎裂脱落。临水心中那美好的场景,全被眼前的一幕给生生毁了。 “噗,呵呵……” 临水源声看去,只见青衣男人小声低笑着,正冲着自己挤眉弄眼。 “小豹子呀小豹子,如何?我叫你别冲动的吧?我叫你别茹莽的吧?你看,你一冲动的对师父有了错误的认知,便也会在下一刻被无情的撕毁嘛。呵呵呵。” 这小子是故意的!临水现在十分确定自己被他耍了! “呐,别怪我没提醒你,我之前也说了,待会别乱插嘴哦。记住千万别打断师父的话!” 青衣男人说完,便先一步往里头走。而临水刚想跟上,却被一只手止住了动作。 蓝衣男人冲临水摇了摇头,随后一把抱起了临水,这才踏入前院。 临水心中的疑惑未及多久,便从俩人的行动中得到了答案。原来这前院寸亩之地,还设下了繁复错杂的阵法。若是自己贸然前行,真不知会是何结果。 再看那木屋前不言不语,静立在那犹如谪仙般的人,心里真不知该作何感想。不过未及自己多虑,三人转眼已经来到木屋前。 “咦?这便是你们带回来的人吗?” 站在木屋前的三人,皆因此一句反应各异的看向那白衣的年轻男子。 青衣男子一瞥嘴角,无奈道:“师父,您老人家是错看了,分明是豹子,哪来的人。真是胡闹。” 蓝衣男子抿唇不语,只是目光微微扫了眼怀中的临水,接着放它下地。 临水已经错楞到失去了反应。此刻他眼中脑中想的全部都是白衣男子的那句话。人,是啊!自己是人!自己该是个人! 从到这个世界至今,眼前男子的这句话最叫临水震惊,也最让他激动狂喜。 “臭小子!你说谁胡闹!真他奶奶的熊!没大没小了是吧!”白衣男子美目一瞪,接着倏地伸手,在众人错楞下一把揪住了青衣男子的耳朵。 “哎哎哎,师父住手啊,徒儿知道错了。”青衣男子吃痛,立马讨饶赔笑。 “哼,叫你没大没小。他奶奶的熊!”白衣男人死不松手,反而拧的更紧,直把青衣男子拧的哇哇大叫。 “师父师父,徒儿真知错了。您快松手吧。” 青衣男子讨饶吃痛的模样看得临水也微微不舍,看来这手劲还真没留情。 “师父。” 低沉的声音响起,临水微楞,转而看向蓝衣男子。而白衣男人此刻听闻蓝衣人出声,这才松了手。 “难得焰儿出声,便罢了吧。”白衣男人送了手,转而蹲下身摸了摸临水的头。“可怜的小人儿,跟我进去吧。” “明明是豹子,师父今天估计真睡糊涂了。”青衣男子细微的嘀咕声刚响起,便被一声叱骂声打断。 “铎络娑!你这臭小子真是皮痒痒了是不是!”白衣男子顺势抱起临水,随后对临水说:“乖乖,用爪子拍他!” 临水被突来的变化搞的一愣愣的,又想到刚才白衣男子对那青衣男子的称呼,顿时扭曲了一张豹子脸。 哈哈哈哈,简直是笑死人了。果然,青衣男子的父母真有先见之明,他才是真正人如其名的表率啊! “乖乖,他不信你是人。你说该不该打?你放心,你打了他,我保准他不敢还手。” 这头,白衣男子依然不死心的教唆着临水。而临水有了坚强的后盾,自然也大胆起来,缩起利爪,伸出毛茸茸的爪子,肉垫子一撩便拍上青衣男子的脸颊。 他并没用很大力,只是形象的装装样子,自然对方也不会觉得疼,反而是笑嘻嘻的抓住临水毛绒的爪子捏了捏。 “嘿,小豹子真可爱。” “哼,可爱也不是你的。还有,我说了乖乖是人,你别再搞错。焰儿,铎儿,以后他便是你们的小师弟,明白吗?” 俩人一豹再次呆愣在原地,僵硬的看着那谪仙般的美人儿,反复想着他刚才确实说出的荒唐话,心思各异。 “是。”最先回过神来的还是蓝衣男子。而他身后的铎络娑则是在吃惊后朝天一翻白眼,算是默认。 “都跟为师进来。”美人师父转身刚往屋里去一步,突地又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青衣男子。“铎儿,去把球球找回来。” “又是我?”铎络娑夸张的指着自己的鼻子,不满的抱怨:“每次都是我去,师父,为什么不让师兄去嘛!” “啰嗦!你去是不去!他奶奶的熊!”美人师父一瞪眼,后者立马气软的转身垂头而去。 “哎。焰儿随我来。” 美人师父一声轻叹,抱着临水往屋里去。身后的蓝衣男人随手合上屋门,跟进到里屋。 白衣男人将临水放在椅子上,随后坐在另一侧。蓝衣男人则是恭敬的垂首而立,始终一言不发。 “焰儿坐下。” 蓝衣男人摇了摇头,坚持站在原地。 “你这孩儿什么都好,就是固执是脾气最最不好。还记得当年捡到你时便是不言不语的模样,如今已经二十多个年头,依旧如此。”白衣男人无奈的叹息。“罢了罢了,便随了你吧。” 临水心里大惊,二十多年前捡到了蓝衣男人?可如今美人师父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难道他真是传说中的仙人?或者是那些个练就神功,永驻青春的人?哈,看来这下自己成人真的有望了。 “焰儿,乖乖是在迷踪林发现的吧?” 蓝衣男人点头。 “如此便是了。”白衣男人看着一旁的临水,随后露出了绝美的笑容:“来自异世的魂魄,奈何误入豹身,天道循回,出了此等岔子,若不扳正怕是要叫下界小辈看了笑话去。” 白衣男子伸手温柔的摸了摸临水的头,“乖乖,以后你便是我徒弟,唤我声师父便可。” 第二十六回 球球 蓝衣男人一愣,随后将目光移到临水身上。而临水则是在怔愣后,激动的一爪子搭在椅臂上,倾着身子看向白衣美人师父。 美人师父,从此后,他便是自己的师父了。那自己成人的路就真有指望了! 临水心里这么想着,旦听那白衣男子笑道:“乖乖,你真觉得我美吗?美人师父,不错不错,我喜欢这个称呼。” 临水再次大惊,瞪着浑圆的双眼看着那白衣人。 “怎么,吃惊为何我能知道你想什么?乖乖徒儿,你说为何呢?你现在无法开口,若非我能知你心中所想,又怎能让你唤我师父?”白衣人抬头摸了摸临水的头:“徒儿莫心急,成人之事还需从长计议。” 临水立马点点头,现在对方可是自己唯一的希望,无论对方说什么,自己遵从便是了。 “焰儿,去看看你师弟有没有把球球找回来。”白衣男人淡淡吩咐着,话锋一转,声音有些冷淡下来:“还有,告诉那臭小子他多了个徒弟,至于为师收乖乖为徒的原因……” “不说。”蓝衣男子恭敬的俯身行礼,接着转身离去。 “哎……”白衣男子看着离去的背影,一声叹息从唇边逸出。“乖乖,你那焰师兄就这脾气。”不知是抱怨还是无奈,白衣男人淡淡的说着。 临水抬起毛绒爪子,搭在白衣师父手背上,拍了拍。他的动作立刻引来对方笑看。 “乖乖真贴心,若非我昨夜一卦知你今日必在迷踪林,可不知你何时才能与我相遇。” 临水觉得自己似乎已经习惯了对方的语出惊人,所以当对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随后便沉默的看着白衣男人。 “乖乖,为师带你去你的屋子,以后你便住在那里。”白衣男子起身,向门口走了几步,回头示意临水跟上。 临水从椅子上一跃而下,亦步亦趋的跟在对方身后。 “对了,为师自小无名无姓,后被师父收留,取名梓轩。后你那师尊飞仙而去,为师便独自修行,在此间岁月……”梓轩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嘴里的话,他的脚步也跟着一顿。 临水不知为何他会停在这里,抬头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心里觉得有些生疼,却不知是何缘由。 师父这是怎么了? “没事。走吧。有些事,你以后会慢慢明白。”梓轩没有回头,却回答了临水心中所想。 虽然看似无异,可临水总觉得在刚才停顿的瞬间,围绕在美人师父身上的,是一股摸不去的浓重忧伤…… 一路绕过几处弯,看过谷内绝美景色。临水跟着梓轩在一处木屋前停下。 “乖乖,以后这里便是你的家。”梓轩回头,笑看着临水。 临水心里一阵激动,家……好久好久,没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词了。而看透自己灵魂的美人师父,却是第一次真正给了自己一个家的定义。 “别多想。要相信你,也相信我。有一天,这些顾虑总会过去的。”梓轩蹲下身子,揉了揉临水的皮毛:“总有一天……” 他移开眼神,看向不知名的远处:“那是我注定的劫……亦是你的。” 劫? 临水不懂,美人师父这是什么意思? “好了,去休息吧。看你一路到此,路途中必然被铎儿那小子折腾了。”梓轩起身,帮临水打开木门:“进去吧。为师也要回去继续今日的修行。” 临水点了点头,乖乖的踱步进屋子。他环看屋里的摆设,简单整洁,一丝不苟。转而想对门口的梓轩道谢,却已然不见那道美丽的身影。 四周顿时安静下来,临水一时有些难以适应,他放下脖子里的包裹,犹豫着最终还是步出了屋子。 一路上自己的确累极了,然而从刚才的喧闹顿时陷入安静,自己的心绪就开始翻搅不定,让自己无法宁神。 屋子外的景色很迷人,临水踱着步子,边走边看。谷内的威风拂过,渗人心肺的感觉让临水情不自禁的闭上了双眼。 他在一棵大树下休息,整个人趴在地上盘成一个圈。脑袋搁在前臂上,尾巴有规律的甩着。 看似恰意的模样,内心却想着许多繁琐凌乱的片段。 不知不觉,离开沈延风已经两天了。两天的时间,沈延风该是到哪里了?他回京的一路会不会顺利?他带了多少人回京?该不会傻傻的就自己一人吧。 想到临别前自己和他在屋顶发生的事,临水的心里就冒出诸多苦涩。他不会忘记沈延风说的那句玩笑话。然而,他更不会忘记对方至始至终对自己的态度。 临水何尝不明白。沈延风也好,宫熙花也好,那些对自己暧昧不明的态度,来源不过是自己的奇特之处。 若自己只是只普通的豹子,他们何尝会如此费尽心机。若自己没救下沈延风,今天的一切就不会发生;若自己没在宫熙花面前三番两次的做出古怪之举,今天的自己也不会如此愁苦。 自己的选择也好,离开也好,归根究底还是自己的错。下意识的,临水从未把自己当只豹子;下意识的,他反而处心积虑想得到他们的关注。 关注…… 临水眯着双眼,身子没动,心中却是一阵叹息。 是啊,自己早该看清的。口口声声说着不能让人发现自己的异样,却切切实实的老是故意做出些奇怪举动。何尝不明白对方是怎样的人物,何尝不懂对方的心机与城府。 总要让人彻底伤了自己,才肯死心的离去。在他们眼中,自己不过是只豹子。那些占有欲,那些保护与温柔。为的是什么,临水心底最清楚不过。然而那种种的理由里,唯独不存在的,便是和自己相同的感情。 “吧嗒” 脖子一疼,临水反射性的抬头张望,便见一旁有颗核桃壳静静躺在地上。抬头看了看自己头顶的那颗大树。奇怪,明明不是松树,哪里来的核桃? 被一搅合,临水刚才的感伤去了大半。他挪了挪位置,随后继续趴下休息。 “吧嗒” 刚躺下没多久,脑袋上又传来细疼。临水一看,又是从树上掉落的核桃壳。 怎么回事?怎么树上会掉下这东西?临水眼珠一转,不动声色的继续搁下脑袋休息,只是这一次,全身绷紧了神经,注意着周遭的风吹草动。 “嗤。” 细微的响动后,又是“吧嗒”的声音落下。临水在第一时间便准确的向着声源投去目光,只见一团灰色的毛绒物在树上移动,而那一丝爪子的东西正捧着核桃壳,从高处对准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哼,原来是这小伙在搞鬼。 临水不疾不徐的站起身,随后张开大口露出利牙打了个哈欠。他踱步来到树下,抬起头,目光锐利的盯着那团灰色的物体,接着诡异的露出一个笑容。 树上的灰色毛绒球突然像一旁的枝干挪动了下,然后那双棕色的大眼一瞬不瞬的看着临水。 只见临水一爪子伸出锐利的指甲,轻巧的抬爪扒在粗壮的树干上,接着另一爪也如是效仿。身体重心微微向后,然后猛地发力,一下便就着树干窜上了大树。 “嗤嗤。”灰色毛绒球看着一惊,正想转身跑,却发现来时的路已经被临水给堵了。自己只能窝在枝干上,腾空着抱住身下踩踏的树枝。 临水的体重只能窝在主干与分枝的岔路口,他打量了下枝干,自己若踩踏上去,估计树枝就该断了。幸好这颗树够粗壮,不然自己估计是连主干都上不得。 临水将目光投在那团灰色毛绒球上,这样近近一看,才发现原来那团毛绒球是只比一般松鼠大些的——松鼠。 露出利牙,临水冲那团毛绒球咧开嘴笑。他心里盘算着,看着对方眼转转溜的模样,再联想到刚才自己在美人师父那惊鸿一瞥的灰色身影,心中不免出了答案。 好家伙,敢乘他在树下故意偷袭他,那就要做好准备受罚。 临水故意抬起爪子,锋利的指甲森森的对着球球比划。他喉咙里不时发出低吼,一双猫眼死死盯着对方,模样好不吓人。 而显然,对方很明显的被这一幕吓唬住了,瑟瑟发抖的待在原地,可怜兮兮的看着临水一动不动。 哼,你也知道怕? 临水的眼神中透露的便是心底的这话。 我当然怕,你那么恐怖,我能不怕吗? 临水诧异的发现,自己能从球球的眼中明白对方的心思。来此之后,碰到的稀奇古怪的事也够多了,所以现在的临水,很自然的便接受了这点。何况,话痨男不早说了球球也是个通灵性的家伙吗? 你如果知道怕,刚才就不会惹我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逗你好玩嘛。 对,你不是故意的,你是存心的是吧。 临水好气又好笑。他竟然和个松鼠在树上用眼神对话。真是前无古豹,后无来者了。 豹子哥哥,我不是故意的,何况还有人在找我呢,找不到他们会发急的。你就原谅我吧。 临水觉得自己的嘴角在抽搐,这小家伙,还真会软硬皆施。 以后再敢调皮,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那灰色的毛绒球立马摆了摆手,模样煞是可爱。随后见临水收起了利爪,转身要下树,急忙一个急跑,“噌”一下,便窜到临水的背脊上。 临水一惊,回头看了看窝在自己背上,扯着自己皮毛的小东西。最后在对方无辜的大眼下只能默默作罢。 带着球球下了树,临水还未来得及让小东西从背上下来,便听得一声惊讶的感叹。 “哇!小豹子你什么时候和球球勾搭上的?看来小豹子真是魅力非凡啊!” 勾搭个屁! 临水心底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铎络娑真是吃饱了没事做——无聊透顶。 “正好正好,我找了半天没找到球球呢。呐,师父正在修行,我待会再带这小家伙回去,现在我们先去找师兄吧!” 话痨男笑眯眯的,还没等临水回拒,便擅作主张的从他背上接过球球抱在怀里,一马当先的走在前头。 第二十七回 日月 临水算是在谷中住下了,每日清晨,美人师父会让自己和球球出去散步。不管刮风下雨还是艳阳高照,那条师父定下的散步路线,自己必然是要来回走过。 临水虽不知为何,却也默默忍受此一无聊之举。久而久之,对他来说,也成为了习惯。 散步回来,球球便会独自去玩耍,而自己便回到主屋拜见师父。美人师父总会笑着揉揉自己的头,随后带着自己去看铎络娑和梵焰练武。 一碗水,一些疑似肉干的食物,临水蹲坐在大树下,陪着身旁的人静静的看着不远处的两道身影。 每每都会沉迷于俩人飘然洒脱的身姿,每每都会在心底涌现羡慕、嫉妒与不甘。 一场习武看完,身前的食物也必需吃得精光。再来便跟着美人师父回到屋内,静静的听从美人师父的安排,在他打坐修行之时自己也学会冥想。 夜晚,美人师父会让大家在一起用饭,随后听着话痨男喋喋不休的笑闹,偶尔爆几句粗口与其抬杠。而梵焰却只是静静的看着一切,偶尔在眼底闪过淡淡的笑意。 明月当空,谷内的一切都寂静祥和,而眼前的场景也让临水的心带出释然与幸福的感觉。 浮躁的心绪在日复一日的调理下渐渐平缓。美人师父在自己耳边最常说的一句话便是:相信我。 相信他,除了相信他,自己似乎再也别无他法。那为何还要去质疑,为何还要有无谓的挣扎。便如师父说的,顺其自然吧。 渐渐的,过往那些执着悄然褪去;慢慢的,心中的牵挂间或稀释。 临水发现自己的心境变了,不再过于执着,不再过于记挂。便是能平静的看待一切,能让自己自融于每日的平乏之中。 那一日,亦是晚饭之后。铎络娑与梵焰都相继回到自己的屋子去休息,临水刚想对美人师父告退,却出其不意的被对方开口留了下来。 “铎儿,你与焰儿先回,今日便让水儿留在这里。” 第一次,美人师父改了对自己的称呼。临水的心没来由的一跳,猛地抬头看向那浅笑而立的绝美男子,却猜不透对方一点儿的心思。 铎络娑讶异的张嘴,却终是一语未发的点头离去。而那梵焰,只是深深的看了临水一眼,跟着那青衣身影相继而去。 要发生什么,临水不知道,可胸口却觉得压抑,没来由的难受。 “跟我进来吧。” 临水乖乖的跟着梓轩进了屋子,对方已然坐下,轻挥衣袍,木门便被风带上。他示意临水在自己身边坐下,随后抬手替自己倒了杯凉茶。 “水儿,这些日子住的还习惯吗?” 临水不敢马虎的连连点头。 “呵呵,别紧张。”梓轩像是看透了对方的心思,随后淡淡道:“是为师自己困住了自己,既然劫数难逃,又何必多加犹豫。收你为徒那日,为师实则后悔了……” 后悔?难道说…… “莫急。”梓轩摸了摸临水:“既然开口唤你水儿,便也是认了你这徒弟。心中杂念去除,才能入我门下。这几日你的表现没让我失望,为师深感欣慰。” 原来如此!原来这些日子的一切都是一场考验,而临水至今才恍然大悟。原来当日随称自己是徒弟,却也未必就会收入门下……美人师父,梓轩,自己真的不懂他。 梓轩的眼神闪过一抹忧郁,但却未让临水发现。“球球是两年前被我带回谷中的。” 临水回神,静静的听着对方的话。他没有疑惑,知道梓轩讲的,便一定有其用意。 “当年我师父为我卜了一卦,知我命中必有大劫,乃我前世孽债。而劫中关键,便是世界绝无仅有的人魂兽身。” 幽幽的声音轻柔的叙述,然听在临水耳里却彷如晴天霹雳。 “我原以为球球便是那命中关键,实则不然。它虽通灵性,却也只是小兽,再难突破,除非修妖。” 那么他的意思,自己才是…… 梓轩对上临水惊慌的眼神,随后露出安慰的笑容:“莫紧张,既然是劫数,为师自然有所准备。” 师父…… “水儿可知你颈间所挂之物及你手上所套之物的来历?” 突转的话锋让临水一愣,既然摇头。这东西都是自己强迫被人带上的,自己又岂止来历。若非要说,自己也只知道此俩物必定不凡罢了。 “正如你所料,此俩物皆非凡物。便是命中注定,你莫要怨天,想来老天也在极力补救错失。” 师父,这话怎讲? “呵呵,你若要成人,此俩物便是关键之一。” 临水瞪大双眼,可不置信的在梓轩与自己所戴之物间来回打量,最终停留在对方脸上。他知道,美人师父没有骗自己。 成人……原来自己需成人,还是躲不过那俩人助力!这便是命吗?自己与那俩人,终究纠缠不清的命理。 “莫要多想。”梓轩对临水摇了摇头:“水儿,你随我进里屋。” 临水晃了晃头,随即默默跟着对方向里走。却在踏入里屋的瞬间,一阵晕眩传来,令自己即可陷入黑暗。 “哎……”梓轩看着那昏睡中的黑豹,薄唇逸出微不可闻的叹息。眼底的惆怅更深,然惆怅之下掩藏的,是一抹坚定。 探手抚上临水脖子里的灵犀环,微一使力,手中顿时被金属物划拨几道伤口,鲜血跟着泊泊流出。 用力握拳,让伤口的血涌出更多,沾满了灵犀环。继而染血的手掌摸上临水左肢上的镯子,令其也沾满了自己的鲜血。 口中低念着繁复古老,难以辨析的默词。染血的手指抵在临水的额头,划下一个个繁复的符号。 红光突然大现,阵阵光晕刺得人无法睁眼。被光晕包裹下的黑色身影,隐约的浮动着、变幻着,最后随着红光渐渐的褪去,才稳定下来,恢复原形。 “嗯……”闷哼一声,梓轩轻轻拢了下眉,抿紧了唇。随后抱起地上依然昏睡的临水,放置在自己歇息用的床榻上。 “哎……”微一叹息,随后转身离去。 第二日清早,临水从浑噩中清醒过来,突然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床上。细细打量周遭的环境,记忆回到昨晚昏睡前的一刻,才推测自己是在美人师父的卧室。 那美人师父人呢? 临水没忘记昨晚俩人的对话,更没忘记自己突来的昏睡是多么奇怪。动了动脖子看了看自己,随后甩了甩尾巴,心中喟叹。 还是豹子身,看来昨晚昏睡并没让自己发生什么改变。 然而才想跃下床,跨出一步的腿突然一阵无力,重新跌倒在床榻上。怎么回事?为什么自己好像完全使不出力? 临水心里一紧张,仓惶的感觉变侵袭而上。从昨晚诡异的昏睡开始,一些让他无法掌控与理解的事死死盘踞住了他的思绪。直到门口的叫唤打断了无措彷徨的他。 “水儿醒了?感觉怎么样?” 临水侧目,便见美人师父含笑的看着自己,离自己不过一步之遥。 师父,为何我全身无力?昨日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水儿莫急。你的身子暂时还不适合接受完全的灵力,所以我暂且每日为你灌输一点,令其存储在你所戴的两只圣物之中,供你慢慢吸取。假以时日定能一举突破,助你成人。”梓轩屈膝坐在床沿,伸手摸着临水的背脊。一路探摸,脸上的笑容益发明显。 “甚好,甚好。昨夜的灵力已经把水儿的脉络拓宽,此时你无力的反应实属正常。” 原来如此。临水这才有了精神,他感激的看向梓轩,随后就着两爪伏地的模样,在床上趴着给梓轩行了一礼。 “这是作什么。你既拜入我门下,助你成人自然也是为师的份内事。来,为师替你调理气息,让水儿你好过一些。” 临水心底激动,看着梓轩的眼神中不禁有些湿润。他此时便下了决心,这一辈子定要回报师父。不管师父的劫数为何,只要自己能办到的,一定不容推脱! 自此之后,除了以往的惯例,临水每天的安排又多了晚上的这一项。虽然每每自己总是在昏睡中不知师父所谓,然慢慢也能体会到师父所说的那股气,在自己的体内渐渐游走流动。 临水的变化并非只有梓轩一人懂,连的铎络娑与梵焰也渐渐发现了他的变化。只是师父不提,他们俩人亦只能看在眼底,将疑惑忍耐在心底。 日复一日,辰暮更迭。转眼已经过去数月。 那日,临水正与往常一般与大伙围在一起吃晚饭,突觉腹部一阵灼热难耐。本欲强忍,岂料初始的灼热渐渐转为狠狠的抽疼,让临水无法忍耐的跌倒在地上。 “水儿?!”梓轩心急,靠近查探,才急忙抱起临水往屋里去。他没料到临水天资聪慧,竟能如此快领悟自己教授的运气方法,并在短短的数月里便达到了自己预想一年才会遇上的难关。 “焰儿、铎儿,你们俩在外守着。” 铎络娑一反常态的默默点头,随后紧张的合上木门,拉着梵焰守在门口。一个是原本的话唠,如今却一言不发;另一个性子本就冷淡沉默,自然更不会说话。俩人一时陷入沉默,也让周遭的气氛更显压抑。 屋内突然隐射出淡淡的金光,间或交杂着红晕。原本一反常态的铎络娑突然心底一沉,随后忍不住伸手拉住木门,就想打开。 另一只手快他一步的握住他的手,无言的对他摇了摇头。 铎络娑咬牙,随后双眼充血的看着沉默的梵焰。“师父他……” 梵焰握着铎络娑的手更紧了,他似乎也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却终究不肯松手,只是再次摇了摇头。 一把甩开对方的桎梏,一个飞身已经远离。他不能再留在此处,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忍不住毁了师父的一番苦心! 梵焰看着铎络娑离去的身影,双眼闪过一抹伤痛,最终静静的依靠在木板门侧,抬头默默的看着明月。 屋内,梓轩将临水放置在床榻上后,迅速的默念起咒文。另一手远足了气息,慢慢覆在自己的丹田之处。 片刻,随着手的推力,梓轩的脸色转为苍白。接着微启薄唇,一刻晶莹的白色球状物从口中浮出。 顺手取下悬浮于面前的丹珠,梓轩看了床上的临水一眼,眼底琉璃光泽乍现。随即将丹珠放入临水的口中,逼其吞下。 原本忽隐忽现的金光渐渐黯淡,而红光却乍然大亮,直刺得人无法睁目相望。许久,那红光才渐渐转柔,逐渐显现出床上那道纤细白皙的身形。 梓轩面露喜色,却在下一刻腹部一阵翻涌的气流乱窜而上。忍不住捂唇侧过头低咳起来。 “师父!” 抬眸,刚毅的脸庞跃入眼底。梓轩刚想开口相唤,却不来才撤离唇边的手因一阵剧咳而再度覆上。便是此一时,再也止不住那死死鲜红的色泽从指缝流淌而出。 “师父!”梵焰一步上前,扶住猛烈咳嗽的绝美男子。此刻的他脸色泛白,毫无血色。相形之下,那染血的唇犹如血红罂粟,妖娆万分。 然而梵焰如何能在意此等风情,他眼中见的便是那苍白手掌中尚未干涸的粘稠物体。心急之下,一时不知所措。 却是这时,那染血的手反而握住了自己。梵焰对上梓轩的双眼,随后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为师没事。焰儿,你替为师看着水儿。” “师父?” “为师……”梓轩还未及开口,便被另一道焦急的声音打断。 “师父!”铎络娑遂才离开,便后悔了。自己不该如此冲动行事,明知师父……明知……于是,他赶紧折回主屋,却不料看见了这一幕。 心中怒急的同时,便也憎恨起来。朝床上一看,却哪里还见黑色的豹子。躺在那的,是一具全身赤 裸,黑发如瀑,面容与师父肖像三分绝美男子。 “铎儿,你来得正好,陪为师去紫霖洞闭关几日。” “我……”铎络娑还未及开口,便接到了梵焰投来的眼神。再看梓轩手中斑驳血迹,心中的焦虑再起,急忙点头从梵焰手中扶过梓轩。“师父,我们走。” 梓轩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交予梵焰。“焰儿,每日一粒,让水儿服下。三日后我便回来。” 梵焰恭敬的接过,随后微一拱手,目送俩人离去。然而师父离去前口中的那声叹息,却让梵焰本就沉重的心情,更冷上几分。 转而定睛看着床榻上毫无知觉的临水,静静的靠近,替他盖上被褥,继而守坐在床榻前。 师父,为了他,真值得您做到此步吗…… 第二十八回 临水 意识复苏之后,尚未睁开双目的临水觉得周身一阵微薄凉意。下意识的动了动四肢,习惯是无力感如往常般袭来,惹得临水慢慢睁开双眼瞧看。 入目的是光洁白皙的肌肤,盘绕其上的几缕乌黑发丝。临水浑身一颤,定定的保持着睡躺的姿势,傻傻的看着眼前出现的事物。 良久之后,从木屋内传出一声尖锐是叫喊。引得屋外正想入内的男子急忙放下手中脸盆,冲进里屋。 梵焰一愣,看着床上那呆坐着傻笑的俊美男子。丝毫不顾凉意的坐直了身躯,赤 裸着身子。双手平摊在眼前,两眼盯着手心一动不动。 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后想转身出去端着脸盆进来,却不料被一声轻柔沙哑的叫唤止住离去的脚步。 “焰……师兄。”临水还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发音,所以哪怕是一个简单的称呼,也费了他好大的力。 太久不做人了,如今成了人,自然激动难耐。临水着急的想掀开被褥,却因为双手无力而多次不得顺利进行。微蹙起双眉,临水轻咬薄唇,一脸隐忍。 “着凉。”梵焰无奈的走到床榻边,踌躇了片刻,将褪到临水腰际的被褥重新将临水整个包裹得严严实实,随后一把抱起临水。 “厄……”临水被对方突如其来的动作一个惊吓,为了保持平衡,急忙揽住对方的脖子。 “轻。” 临水一愣,随后乐得咧开嘴角。这梵焰,关心人也是冷冰冰的,真有意思。 不知为何,即便成人后对方依然对自己做出这样的举动,临水却觉得理所当然。或许是作为豹子时遗留下的后遗症? 梵焰大步将临水抱出里屋,接着看了眼被自己冷落在外间的脸盆,停了停脚步便抱着人往外走。 “去哪?”临水好奇,双眼盯着四周看了又看。 “穿衣。”梵焰淡淡的回答,来到屋外一个提气,人已飞出甚远。 虽然不是第一次被抱着这样飞驰,却是临水第一次以人的姿态体验这样御风的感觉。乌黑的长发被吹散,凌乱的披在额前。临水兴奋的看着不停变迁的周遭景色,转眼便来到了熟悉的屋子。 微微错楞,梵焰带他来他的屋子着衣?不禁打量起彼此间的身材,虽则心底不甘,但不得不承认,对方昂扬的身躯,确实比自己威武许多。自己能穿得他的衣服吗? 疑惑不多久便被揭开。梵焰带着临水进了里屋,便从自己的橱格取出一套白衣,递给临水。 临水毫不犹豫的接过,结果因为手脚尚未恢复气力,只能捧着衣物无奈又无措的看向梵焰。 梵焰微一愣,随即取回衣物,件件抖开。 不知是临水错看或是怎样,他发现梵焰的双颊竟然染上微红。晃了晃头,将脑袋中的胡思乱想统统驱赶。 梵焰是怎样的人,自己相处的这段日子也算有所了解。那样一个大冰块,楞木头,又怎么会因为自己现在的狼狈模样而脸红? 伸手一揭,将临水披着的被褥一扯,随即迅速的将手中衣物往临水身上套。自始至终,临水发现梵焰始终看着自己的脸,一瞬不瞬。自己倒是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来,而他的手没有受到视线阻碍,利落的帮着临水将上下衣物都穿的妥妥帖帖。 “不解风情。”临水虽不知自己的面貌如何,但凭自己所见的肤色发色,总能判定出几分来。然而面对自己如此春光无限,眼前的男人却无动于衷,果然是楞木头。 不过转而又觉得好笑,自己和对方同为男人,对方自然不该对自己动什么念头。哪像自己,为了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差点失了心魂。 便是这等心思,让临水忽视了自己身上衣物竟然如此合适于他。 “洗。” 自己发愣的空暇,梵焰已经里屋外屋匆匆来回一次,将一脸盆的水放置在自己面前。临水不好意思的冲梵焰笑了笑,试着动了动手。力气似乎慢慢回笼了些,于是便试着伸手去撩盆中的巾帕。 梵焰看着临水笨拙的动作,刚想替临水接手,却被一阵笑语打断。 “看来徒儿习惯的很快。” 临水霎时抬头,随后激动的一下子起身向突然出现在门口的男子跑去,却是才跨出一步便软跌下身子,幸而来人眼明手快,将临水抱了个满怀。 “徒儿急什么,习惯的再快总也要有个适应才行。” “师父……”终于能开口唤他一声,临水发现这一出口,眼中竟感到一股酸涩之意,湿润了眼眶。 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绝美容颜,不知为何,竟然感到一阵揪心。为什么师父的脸色如此苍白?自己前阵子便觉得奇怪,今日一见似乎更甚当时。 “师父你……脸色……”心里着急,可开口说出的字句依然断断续续,一着急,气息便喘起来。 “莫急莫急。为师没事,只是替徒儿输了灵力,有些累。三日闭关,已经好多了。” 三日闭关?难道自己昏睡了三日? “确是这样。”梓轩笑着看向临水,温柔的抚着对方如丝般的长发。“咱们先坐,为师还有话同你交代。” 临水点头,任由美人师父扶着自己慢慢靠近椅子。将身子的重量靠在美人师父身上,感受着熟悉的淡雅香气从身侧传来。深深吸了一下,心情霎时平静下来。 不由自主的收紧勾着梓轩的手臂。临水依赖的动作看在一旁的梵焰眼底,令其不自知的窜过一抹不悦。 梓轩看了看还冒着热气的水,替临水打起巾帕,温柔的擦着脸颊。 “师父,我自己来。” “有力气了?”梓轩停住动作,好笑的看着临水:“别逞能,算算时辰还需要会呢。” 临水听梓轩这么说,便也不再执着,转而问:“师父的身体,好些了吗?”毕竟是为了自己才会闭关,临水心底无不担心。 “自然。”梓轩放下手中的巾帕,看向一旁站立不动的梵焰。见对方一如既往扳着的面孔,叹息道:“累了三日,我这便带水儿回主屋,焰儿你歇着吧。” 临水瞪大了眼看向梵焰,原来自己昏迷的三日,都是梵焰在照料自己。心底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只是本能的用感激的眼神默默看着对方。 “师弟。” 若是旁人听了,定会因为摸不着头脑。然而了解梵焰的梓轩却能明白对方言语中的意思,想到铎络娑,梓轩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几分,却在身旁的临水未发现之余又恢复常色。 “他替为师守洞,也累了三日,才回来我便令他去休息了。” 梵焰点了点头,这才走到屋里的床榻边坐下。 “水儿,随我出去走走。” 梓轩说着,一手握住临水的手心。临水突觉手心传入阵阵热流,接着四肢便不如刚才般无力了。 试着自己站起身子,跨出一步。脚下的力度足以稳稳的支撑住他自己,随即再次感激的看向梓轩。 “走吧。”梓轩也不多语,转身走在前头先出了屋子。 一路跟在梓轩身后,临水看着对方的背影,思索着一些无法明白的事。 “水儿。” “师父。”临水听见梓轩的叫唤,急忙阻断自己的思路,应声道。 梓轩带着临水在谷中一条清泉边停下,俩人坐在清泉边的大石上。临水摸不清头绪的看了看美人师父,再看了看自己的穿着,把玩起自己的发梢。他在等,等对方先开口。 “水儿,感觉如何?” 感觉?美人师父问的是自己成人后的感觉吧。临水如斯一想,回到:“师父对临水的恩情,临水没齿难忘。若没有师父相助,临水不知何日再成人。” “为师说过,一切冥冥中自有机缘与定数,水儿你也莫要太过在意了。现在你虽成人,但却无法控制灵气的四散游走。所以人形之姿实则难以维持十日……” 临水一听,心里顿时一急,连忙追问:“那师父的意思是我还会变回豹子去?” “自是。” “那我……” 梓轩抬手倏地阻了临水的话,接着摸了摸临水的头,就如同临水为豹身时一般无异。“还没听为师说完,瞧你急的。” 临水暗恼,被美人师父说穿了心事,脸色酡红。看的即便自身是美人的梓轩也是不由怔愣。 “美人师父,我听着。”临水耐下性子,等着对方说下去。却听得对方喃喃自语着什么,临水一个不慎,便没听清。“师父你说什么?” “没什么。”梓轩自然不会讲那丢人话再说第二次,若要让自家另两个徒儿知道自己这个向来自恋的师父,竟然看着临水的脸被迷了心智,非笑死自己不可。 “虽然水儿你暂时还无法维持住人形太久,但为师教你一套功法后,只要你勤加苦练,自然能将人形之身维持的越来越久。放心,终有一日,你能真正成人。” 临水连连点头,接着露出灿烂的笑容:“多谢美人师父。”心底豁然开朗,放松了情绪的临水原本固有的脾气也上来了。他伸手扯住梓轩的袖子,随即乘着梓轩错楞的空暇,抬手便抚上对方的脸颊。 “果然和是想象中的一样好摸。”皮肤滑滑的,摸着犹如上好绸缎。美人师父不禁人美,连的皮肤也好。真是没话说了。 梓轩好气又好笑,最后挑眉佯装怒道:“徒儿如此无礼,此行径是在调戏为师吗?真是放肆。” “师父……”临水早在这段日子摸透了梓轩的脾气,知道对方断不会因为这些小事便恼自己,当下嬉皮笑脸的叫着对方,还不肯松开拽住对方衣袖的手。 “师父,大师兄和二师兄是从什么时候知道我能成人的?”如果说梵焰的反应平淡无奇是出于开始便有的心里准备,及他那天生的性格使然。那么自己昏迷时错过了铎络娑的表现,真是太令人可惜了。不知铎络娑见到自己现在的模样,会对自己做出何种反应呢? 想到往日的话痨男,临水的脸上就忍不住露出笑容。 “是二师兄和三师兄。” 临水一时脑子转不过弯,傻傻的反问:“什么?” “为师说,焰儿和铎儿是你二师兄和三师兄。” 这下临水可诧异了:“师父这么说,难道……” “怎么为师没提过吗?”梓轩摸着下颚,歪着头仔细的想着。随后一拍脑门:“啊,似乎确实是没提过你还有大师兄的事。” 临水嘴角微抽的看着自己的美人师父,总觉得自己的额头布满了黑线。 “说来,算算日子,你大师兄也该回来了。” 第二十九回 访客 大师兄?回来? “原来那俩家伙头上还有个大师兄。”临水的低喃一字不差的被梓轩听入耳力,梓轩但笑不语,看着临水千变万化的表情,原本颇为沉重的心情也慢慢转好。 他想,即便是如此的牺牲,也是值得。临水啊临水,若有一日,你得知了一切的真相,又会如何? 梓轩不愿多虑,突然从怀中取出一物,递给临水。 “这是什么?”临水看着躺在美人师父手中的圆镯,好奇的凑过脸,习惯性的嗅了嗅。这才惊觉自己的反应,僵硬的愣在原地。 梓轩自然见到了临水表情的变化,他主动抬起临水的手,帮他套上圆镯。“这本就是你的东西。” “什么?”临水回神,压下心中的苦涩。随后打量起手腕上的圆镯子,一股熟悉的感觉袭上心头,临水缓缓抚过镯子,口中情不自禁的道:“是他们给的吗。” 抬眼瞥向美人师父,只见对方默然颔首,心底了然。 “这是当日我取下了你那灵犀环及灵犀镯后,花费了数日,将其合二为一后的灵犀剑。” “灵犀剑?”诧异的再看那套在手上的镯子。临水不禁愣住:这哪里是剑?分明就是个普通镯子。 “傻徒弟,师父还会骗你不成。既然说是灵犀剑,自然是与你心有灵犀,方才能驾驭。” 听梓轩这么一说,临水心中一动。只见银茫一闪,一柄通体银白的长剑悬浮在自己面前。 梓轩见状,眼中毫不掩饰的流露出欣赏之意。这临水果然天资聪颖,只一点拨,立刻能领悟其中奥妙。看来假以时日,自己也算后继有人了。 “美人师父是打算教我练剑吗?”临水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充满了兴奋因子。 早就羡慕那些个武功高强的绝世高手,来到古代经历这么多,也看了这么多,自然就更有所渴望。只叹当初自己是豹子身无法拜师学艺,如今虽说未能完全成人,却也是拥有了人肉之躯,此时想要学武的念头便更炽热了。 “呵呵,水儿想学?” 当然想! 临水忙不失的点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直盯着梓轩瞧。 “咳咳。”梓轩佯装遮掩着嘴唇咳嗽几下,随后淡淡道:“不怕吃苦?” “不怕。”临水回答的毫不犹豫。 “这样啊……”梓轩拖长了尾音,却没有立马就答应临水。惹得临水心里一阵紧张,伸手便拉住梓轩道:“美人师父,我是你徒弟,哪有师父不教徒弟的,是不是!” 梓轩愕然,随即曲起食指往临水头上一敲:“他奶奶的熊,没和焰儿学的一身硬气,讨饶的功夫倒是向铎儿摸来不少。” 梓轩看似用力,实则只是轻轻一碰,临水自然不觉得疼。他心底明白,美人师父只是嘴里说说,骨子里最疼自己。虽然不知为什么他口中自己这关门弟子如此得他宠爱,却是仰仗着这股溺爱软硬皆施非要对方一口答应下来。 “你说为师不教你还为何给你此物?真是他奶奶的笨!” 好久不听美人师父爆粗口,现在听来临水竟然觉得心里特舒畅。自己该不会是秀逗了吧?罢了罢了,不愿深究的临水听得梓轩答应下来,自然笑的更畅快了。 “师父你最好了,你是临水心中的唯一!哈哈哈。”拍马屁就要拍到家,要拍的对方飞起来,拍的对方翘尾巴! “没想到一能开口就给为师耍嘴皮子。”梓轩嘴上这么说,看着临水的眼底却是满满笑意。 “哪有,我可是说的真心话。师父那么美又对临水那么好,临水当然说的问心无愧啦。” “说到美……”梓轩看着临水,口中的话突然一顿:“徒儿,你醒来后可曾看过自己的样貌?” 临水一愣,接着摇了摇头。 梓轩不觉莞尔,怪不得了。 “那现下正巧在溪边,你不妨自己去照上一照。” 临水看着梓轩的眼神有点诡异,不过身体的动作倒是依着对方的话慢慢向溪边靠近。低头,平静的水面上映出一张略带几分熟悉的脸。 梓轩看着在溪边对照的临水,刚想开口,却发现那溪边之人竟然呆呆的看着水面咧开嘴傻笑起来。 “原来我竟然长得如此国色天香,真真是天上有地下无,绝色无双啊……靠!没事把我弄这么娘做什么!老子是男人!铁铮铮的男子汉!妈的,老子一定要留胡须,一定!不过话说回来……这脸还真是……” 梓轩觉得自己的脸有些抽筋,看着临水多变的表情,再听着临水自言自语的话,见其依然蹲在溪边不得动弹,忍不住上前一把拽起对方。 “我说徒儿,你竟然比为师还自恋,你自恋也罢了,一下子又开始自贬。你倒是觉得好还是不好?”倒是给他一个说法! 梓轩挑眉看着处于惊愣状态下的临水,随后拍拍他的脸颊:“回神了。” “赫……原来师父是故意把我变这样的!”临水一手指着梓轩,满脸委屈:“怎么就会和你有几分相似呢!师父你自恋也罢了,还不肯放过我,拖我下水。” 说到底,他对自己现在这张脸并没有任何不满,但换个角度来说,一个大男人张成这样,也确实令人不爽快。欣赏别人临水乐在其中,若是让别人欣赏自己——的脸,还因此招来麻烦,那就不是临水的本意了。 “他奶奶的熊,一派胡言!”梓轩是有苦说不出,临水之所以会和自己相似三分,全是因为自己当日让其俯服下的丹丸。那丹丸是自己体内所出,自然会因此影响临水。 “那师父告诉我是为什么?” “我……”这叫他如何去说?若说出来,聪明如临水一定会一再追问,到时就会引出自己不想要的事端来。“既然是为师帮着你变的人,替你输的灵力,那向着为师点又有何怪?况且,为师很丑吗,嗯?竟然丑到令你埋怨,不愿有一丝相像?” 临水见梓轩似乎动了气,立马软下态度,讨好的说:“怎么会呢。嘿嘿,美人师父,徒儿不过是在同你开个玩笑罢了,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往心里去。” 开玩笑,若真把美人师父惹毛了,吃亏的肯定是自己。自己想问出的事,不必急于一时,还是来日方长吧。 然而…… 看着美人师父这样偏于极端的反应,临水的心情却实在轻松不起来。越是反应大,越是存在问题。美人师父……他到底瞒了自己什么。 “你这娃儿……”这头,梓轩的话还没说完,一道劲风倏地扫来。原来这样的偷袭对梓轩来说根本不足畏惧,然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的梓轩无论动作反应都大不如前。 因而,当劲风突来之际,梓轩只能勉强带开临水,自己则无奈的被劲风扫到。幸而对方并无恶意,这倒劲风十足只有打探之意。梓轩捂唇低低咳了几声,一旁的临水焦急的回到他身边扶住他。 “师父,你没事吧?” “没……” “他有事也是因为你。” 梓轩还来不及说完,便叫一道声音生生打断。 临水乍听这声音,反射性的循声而望,接着呆立当场。 他不会忘记那张脸,虽只见过一次,却不容他忘记的脸。如今看来,依然是那么像他,那么像自己上辈子熟悉的面容——他沈临水的哥哥! 临水告诉自己,不过是不同世界相似的俩人,其本质绝对不会相同。便是这样的理由,才平复自己被激起的不平之心。然而再次见到眼前之人,临水那原以为平复的心情,竟然再次被激起波澜。 “铭儿,你回来了!” 临水发现,少见的从美人师父脸上看见激动之色。再听其对对方的称呼,心中不免一惊:原来,美人师父口中的大师兄,竟然是他! 一时间心中翻涌不断。临水想到了自己与此人唯一的一次会面,又想到美人师父及铎络娑他们是何等人物,有着何等的非凡武功。当下便知此人身份不假。 怪不得当初对方似乎对自己有所了解,怪不得对方看见自己一点儿也不差异。作为美人师父的大弟子,能有这些出跳之处,也理所当然。 只是想归想,临水的心里终究还是有许多不明白,想要当下问个清楚。 抬眼看向男人,却从对方的眼中看见了一闪而过的恨意。这又是为何?临水摸不清头脑,却也知道,这个男人讨厌自己。 “师父莫怪,刚才是徒儿过分了。” 当男人转而面向梓轩时,那脸上的表情又瞬间转为柔和,这变脸的功夫简直看傻了临水,而显然梓轩却是见怪不怪。 “无妨,回来就好。这次能在谷中待上几日?”梓轩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眼中有着说不出的骄傲。 “不知。但几日之内徒儿不会与外界接触。”言下之意,便是即便有人来找,他也不会去理会。 “如此甚好。”梓轩欣慰的点点头,继而才发现身旁一言不发的临水。笑着想替俩人做介绍,然却被男人一手阻下。 “临水,别来无恙。”男人笑着看向临水,只是这样的笑容根本不达眼底。 临水心里一颤,再次肯定。虽然眼前的人面貌和前世的他是那么相似,但俩人绝对不是同一个人。 心中情绪微一沉淀,临水敛起刚才肆意的笑容。他看着眼前的男人,随后微勾嘴角,淡然的回应道。 “狄王,别来无恙。” 第三十回 浅谈 梓轩看了看临水,再看了看自己的得意大弟子,随即一跨步站在俩人之间。“怎么,原来铭儿和水儿认识吗?” “若非师父在我临走前的一卦,徒儿又怎能与师弟‘机缘巧合’的在外相遇。”狄王看向梓轩的瞬间,眼神中便带上了温度。“师父,你需要休息。” “厄……”面对这大徒弟的关心,梓轩一时间倒也不知如何接话。 而这样的反应看在临水眼里,回想起刚才的种种,心中自然有数。“师父,都是帮着徒儿让您受累了。您去休息吧。” 梓轩听临水也这么说,转而一想:或许这是让水儿与铭儿相处的好时机,当下便欣然点头。“如此的话,铭儿许久未归,今晚该和大伙聚上一聚。为师先去休息,待会铭儿去见见另两位师弟吧。” 梓轩说着,顺带摸了摸临水的头:“水儿你跟着铭儿没问题吧?若是累了便自己先回去休息,待晚上为师自会来唤你吃饭。” “这哪里还要师父操心,美人师父你就放心去休息吧。”临水故意当着狄王的面亲昵的勾住梓轩的臂膀,随后得意的看向狄王。 狄王淡然的笑着,他看也不看临水一眼,只是冲着梓轩恭敬的道:“师父放心,一切徒儿自有分寸。” 梓轩点头,拍了拍临水的手,随后向自己的主屋而去。 “哼,我说狄王,你喜欢美人师父吧。”临水见自家师父已经走远,冲着狄王直言不讳。 “北铭耀。” 临水没想到对方突然冒出这三字,呆愣着无从反应,倒是对方嘲笑的口吻才令自己回神。 “就你这等资质,师父竟然还肯收留。” “喂,我和你有什么仇么?”临水不满,说穿了该是这北铭耀对不起自己才是,自己还没气对方,反倒让对方冲上自己。 想到这,临水脸上的笑容便再也挂不住。反正此时只有自己和对方俩人,再不需要什么掩饰。冷下了脸,临水微勾嘴角,反唇相讥:“我倒是忘了,堂堂狄王最是会耍手段,心机沉府岂是我一小小平民能比。” “你是小小平民?你也算是人?” 临水一咬牙,恶狠狠的瞪着北铭耀:“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妈的妈的,真是气死他了!这男人怎地如此可恶,偏挑人痛处戳。 “真要我再说一次?”狄王眉眼轻佻,看着临水发急的模样,唇边反而带上了笑容。 “哼!”临水扭头,君子不与小人为伍,他打算回头自己休息去。 “慢着!” 听见身后的叫唤,临水没有停下脚步,反而走的更快了。直到一股大力拽拉自己的手臂,临水反射性的想回头骂人,却不料被人顺势一手抬起了下颚,动弹不得。 “这样看,与师父真的有几分相似。” “你……”临水想拍掉对方的捏着自己下巴的手,却是不得。无奈下只能恶狠狠的看着对方。 “既然看出我喜欢梓轩,那可否看得出梓轩的心意?” “美人师父才不会喜欢你。”临水逞强,虽然不知美人师父的心意,可偏要气气眼前这可恶的男人。 “哦?”北铭耀也不恼,反而是凑近临水的耳畔,淡淡道:“既然如此,那可真叫我心伤。” “哼。”耳边传来的热气让临水很不自在,可他却倔强的不肯示弱,依旧保持原状死瞪着北铭耀。 “可惜了,若如你所述,师父并不得我心意,那我也该为自己考虑考虑,你说是不是?” 临水不知对方所言何意,故而狐疑的看着对方,等他接下来的话。 北铭耀忽而松开捏着临水下巴的手,接着顺势摸上对方的脸颊,轻佻的笑道:“你与师父的脸既然这般相似,不如便做了替身如何?” 替身。 心脏彷如被狠狠的捏住,猛烈的窒息感让临水觉得一阵晕眩。前世的记忆与眼前的人影重叠,分不清真假错乱。 临水,我喜欢你。 临水,我们在一起吧。 临水,你不过是个替身。 临水,你有什么资格继承沈家! …… 不,我不是替身,绝对不是!我沈临水再不济,也不会去为了一个人而甘做替身!哪怕是我深爱的人! 所以流连酒吧,所以放浪形骸,所以改变自我。 然而再一世,却依然在眼前人的口中听得最恨的这个词。 “狄王未免太抬举临水,临水自认不及师父万分之一。”临水敛下表情,冷冷的看着北铭耀:“何况,尚不及尝试便在此认输,似乎并非狄王的本性。若是狄王没那勇气,不如由临水代劳,问问师父的意思?再者,临水既然是师父的徒儿,便要听从师父的安排,随便做了师父的替身,似乎也甚为不妥。”临水看着北铭耀僵硬的表情,嘴角泛起冷笑:“你说对不对呢?狄王殿下。”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沈临水。” “多谢夸奖。”临水抬手用力握住北铭耀的手腕,缓缓将其拉离自己。 北铭耀一卸气力,脸上突然染上笑意:“不过是玩笑而已。师弟不会往心里去吧。” “怎会。自是知道狄王在同我开玩笑。”临水皮笑肉不笑的回应,要演戏,自己也不会比北铭耀差。 “诶,师弟这样说就不对了。既然拜入师父门下,你我便是同门师兄弟。怎么还如此见外的唤我狄王,在此谷中并无北陵狄王,有的只有北铭耀,‘世外仙’的大徒弟而已。”北铭耀笑着摸了摸临水的发顶:“因此,照理说来我的确是你的大师兄,师弟你说是不是?” 临水暗道:是个屁!然而脸上的表情却佯装同意,连连点头。 “那么师弟,叫声师兄来听听吧。” 临水暗道:该死的狐狸男,变脸跟翻书似的!老子死也不叫! “师弟确定死也不唤我声师兄?”狄王挑眉看着临水,双唇轻抿,却依旧掩饰不住心底的笑意。 临水一惊,想到自家师父的本事,再看自家师父对北铭耀的态度。心想必定是对方天资聪颖,尽得真传,这等功夫自己怕是斗不过。 随即无奈的开口:“师兄……” 怪只怪他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即便现在成了人,但还有许多事需要依靠北铭耀。本就不想与对方为敌,现在不过是顺了自己的心意,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即便眼前的人再讨厌,临水也决定忍了。 “师兄,你从谷外回来,可否告知临水一些谷外之事?”临水一转刚才的态度,既然叫了第一声,那这第二第三声也自然开得了口。 “怕师弟并非是想了解谷外之事,而是想知道关于沈延风之事才对吧?”北铭耀一语戳破,倒是让临水开不了口、接不下话。 “看来师弟对那沈延风倒是上心。” “朝夕相处自然会有所牵挂,难道师兄在外对师父不曾有所牵挂?”淡笑的看着北铭耀,临水没有移开对视的双目。 “为兄突然发现,师弟比想象中的更难捉摸。” “哦?”临水微一挑眉,接着微垂下脸,收回视线:“师兄这话是褒是贬,倒是让师弟我难以捉摸才对。” “哈哈哈哈,为兄期待你接下来的表现。沈临水,你可别让本王失望。” 一连两次改变称呼,狄王,你又是为何? 临水心底冷笑。该知道的,想知道的,他终究会用自己的方式与手段去知道。哪怕是北陵狄王又如何! “看师弟如此在意沈将军,为兄不妨告诉你一个消息,便是算作送予师弟的礼物吧。”狄王突然转了口风,也让临水再次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地宫国内大变,局势动荡,二皇子意图谋反,勾结外戚。幸有护国将军与三皇子及时揭秘,才保得地宫江山。三皇子因此重得皇上宠信。” 这么说来,他们的计划成功了? “怎么,这样的消息师弟听了是否觉得安心?”看着陷入沉默而微微失神的临水,北铭耀不禁露出略带嘲讽的笑意。 临水自是感到了狄王的态度,心里却不甚在意。忽而灿烂一笑,道:“比起安心,临水更佩服大师兄的能耐,身为北陵狄王,却能掌握地宫情报详细至此。大师兄怕是费了不少心血苦功。” 至此,北铭耀脸上的笑容终止消失。然而未等对方发难,临水已先一步变了态度。 “啊,二师兄!” 闻言转头,果然看得梵焰站在距离俩人几尺开外。心中一惊,回眼瞥向临水暗叹:自己根本没有感到这沈临水身上任何习武之气,为何对方却能先自己一步发现梵焰的身影? 然而他却不知,即便是临水自己,也没有发现其中的异样。只是欣喜于梵焰的及时出现,才避免了自己应付北铭耀接下来的发难。 “师兄。”梵焰转眼便来到俩人身侧,看见许久未归的大师兄,淡淡的打了声招呼。他本性便是如此,无论是谁,态度都一样。 北铭耀显然也知道这师弟的脾性,没有责怪,反而是笑着拍了拍梵焰的肩膀:“师弟还是老样子。” 梵焰点了点头,随后看向一旁的临水,眼神瞬间转为关怀的询问。见临水微微摇了摇头,这才说出来意:“球球。” 北铭耀一愣,随即一个闪身人已走远。 “球球怎么了?”看着北铭耀的反应,临水好奇的问。 “他的。” 什么?原来球球是北铭耀的宠物吗?临水顿时有股想大笑的冲动,他实在难以想象北铭耀与球球之间会是这样的关系。 “走。” “嗯?” “师父。” “……”嘴角微抽,这二师兄果然沉默寡言到了一个境界。不过,临水却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怕是他担心师父,故而想去探望。 心底的不安在加剧,跟在梵焰身后的临水,眼神渐渐冰冷。 他一定会知道缘由,一切的缘由……一定! 第三十一回 经年 是夜,临水第一次用人形的身体与美人师父他们一起用饭。今日,他们的饭桌上还多了一个北铭耀。 “今日铭儿回来,为师很高兴,咱们好久没有聚在一快儿了。” 美人师父始终带着笑容,反观其他几人。除了冰山二师兄梵焰,唯有话痨男三师兄,一反常态的扳着脸。 临水不由打量起对方,才几日不见,难不成对方还转性了? 铎络娑自是看见了临水投来的视线,压抑着心里的怒气,撇开头去。他不想看见那张与师父有几分相似的脸,因为一看见,他就无法原谅因为他而让师父元气大伤的事实。 他们几个师兄弟,除了大师兄,全都是孤苦无依的孤儿。从小便被师父收养,若没有师父,便没有如今的铎络娑。 当年在摩挲镇,师父救了倒在雪地中快要冻死的自己。从那一刻起,自己便认定了,师父是这个世界上对自己最好,也是最重要的人。 跟着师父的日子,师父教导自己待人处事,教会自己习武通文,师父的每一份关怀和付出都早被自己深刻在心里。 对铎络娑来说,谁对师父不敬,谁让师父受伤难过,他便不会饶过谁!然而,如今在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个陌生又熟悉,被自己带回谷的男人…… 他对上临水带笑的眼神,却无法给予相同的回应,有的只是满眼冰冷。他怎么能原谅沈临水?他无法理解师父的用意和苦心! 他做不到二师兄的淡定,因为他是铎络娑,不是梵焰! “师父,我很累,回房休息了。”铎络娑再也坐不下去,“噌”地一下便从座位上起身。也不看众人的反应,便要离席。 “站住。”梓轩冷冷的出声:“吃完了再走。” 这是临水第一次看见美人师父动气,再看那铎络娑,却是倔着性子偏是不肯服软。当下便让俩人僵持在原地。 “师父,既然三师弟太累,便让他回去休息吧。” 此一时,北铭耀适时开口解围,然而梓轩却是抿着唇不肯放人。 “师父莫怪,想是三师弟真的身子不适。”北铭耀站起身,恭敬的对梓轩行了一礼:“徒儿送三师弟回房休息,去去就回。师父你们先吃。” 梓轩听得北铭耀这么说,再看了眼临水,最终无奈叹了口气:“去吧。” 北铭耀这才上前拍了拍铎络娑的肩膀,俩人相继离开。 一路上,北铭耀始终保持沉默。他了解自家几位师弟的脾性,所以他在等。 “大师兄。” 果然,他这三师弟还是忍不住叫住了自己。 “怎么了?” “大师兄难道没看出来吗?师父的身子受到那么重的内伤!”铎络娑愤愤不平的道:“当初便是师父一个命令,才让我与师兄在迷踪林中遇到那沈临水,并把他带回了谷中。本来此黑豹能成人一说便让我与焰师兄惊讶不已。然而师父何等高人,便是通天的本事,我们俩兄弟也并不觉有异。” “既然不觉有异,那师弟现在的脾气为的又是哪般。”不同于铎络娑激动的语气,北铭耀只是淡淡了扫了身侧的人一眼,没有停下步子地向前行。 “我怎能不气!若成人是需要师父如此付出,我当初即便违抗师父的命令也不会把那沈临水带回来!” “那你对师父又了解多少?你口中的‘如此付出’又是怎样的程度?” “临水成人前,师父日日夜晚在房中替他运功。还有那晚他欲成人,命我与二师兄在屋外等候,我便见师父竟然用上了灵力。之后进屋,师父嘴角带血,咳嗽不断,分明就是伤了内府!” 听至此处,北铭耀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而身旁的铎络娑也跟着停下。 “师兄,我……” “哎,其实今日我回来第一眼,见得师父脸色如此苍白,便隐约觉得不对劲。”北铭耀脸上露出苦笑:“是我不懂分寸,想要试探师父,最后反而让师父动了未愈的真气。” “师兄,这一切都是因为那沈临水而起,并非是你过错。”几个师兄弟在一起那么久,铎络娑自然知道北铭耀的为人。而他更知道,在师父眼底北铭耀是特别的。光是那一身玄学只传与眼前人而不传他与二师兄,便知道了。 不过,他与二师兄从不会嫉妒,不光是因为师父待他们的好,更是因为北铭耀的为人。在他们看来,资质甚高的大师兄,才是该继承师门的人。 北铭耀浅笑着看了铎络娑一眼,继而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胳膊。“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师父不是常说冥冥中自有定数,凡事皆有因果,顺应天命吗?师父向来是有分寸的人,这次既然会出手帮助小师弟,便是有他的理由。” “我……” “我知你向来最尊敬师父,我们几个都是一样的。但有些事,却真真由不得我们,懂吗?” 铎络娑其实懂,可要他就这样忍着,实在是难以做到。所以才借着机会向大师兄提及,纾解心中烦闷。 “我懂。呵呵,说来大师兄这次出谷似乎忙了许久,到时候可要好好和师弟我聊聊,说一些有趣的事儿给我听啊。” 听得铎络娑这么说,北铭耀知道,对方终于是恢复了常态。 “若觉得谷中无趣,何不与我出谷。” 铎络娑却是摇了摇头。大师兄这样的邀请也不是第一次了,可师父当年的话却依然记在自己与二师兄心里。 他们与大师兄终究是不同路的,若是真跟了他,便再也回不了头,过不得清闲日子了。 “罢了,为兄送了你,还待赶着回去。” “师兄莫要送我了,还是快些回去吧,他们还在等着你用饭。”铎络娑露出往日的嬉笑表情:“放心,今日吐槽一过,明日定恢复我铎络娑往昔风采。” “如此便好。” 铎络娑冲北铭耀点了点头,足尖轻点飞身而去。在他之后的北铭耀却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换上全然的冷漠。 “哼。” 三师弟,果然你还是未曾改变,还是那名单纯与……肤浅。 本以为铎络娑真的了解梓轩身体的现状,却不料经过多年,他对梓轩的了解还只停留在此。若非自己答应梓轩不会将其身份告诉二师弟与三师弟,怕是早就将所有全盘托出,让他们也来分享自己的痛苦了。 什么伤及内府,什么动用真气灵力,梓轩为沈临水做的,又何尝只有这些。然而“命中注定”四字却是太重太重,压得他无法反驳,无处发泄。 罢了,依着梓轩的脾气,自己就算再反对亦是无用。何不乘自己在谷中的这几日,对沈临水好好调教一番,他日也能为己所用。 回到主屋之时,看得出几人是等了许久才刚开始用饭。北铭耀遂加入其中,一顿饭后,几人各自散去,临水自然又被留了下来。 “师父,今日不和徒儿谈谈吗?每次回谷,徒儿都必然与师父畅谈一番呢。”北铭耀笑意吟吟的看向自家师父,虽未被师父挽留,却也没半分不满。“师父是有了新欢忘了旧爱,真叫徒儿伤心。” “满嘴的胡言乱语!”嘴上这么说,梓轩的脸上可不是对应着口气的表情。“好了,今日水儿刚醒,晚上为师还需教他一些事宜,你与焰儿先去吧。” “自是。”北铭耀转而看向临水,挑眉笑道:“小师弟可要顺着师父些,别让师父累坏了。” “他奶奶的熊!臭小子你再胡说八道看看!” “哈哈哈,师父,徒儿告退了。”北铭耀却是见好就收,和着梵焰一同离开。 临水看着北铭耀离去的方向微拢双眉。白天一个模样,而现在又是另一个模样。这北铭耀的心思怎地如此多变,还是他故意如此,好让自己猜不明看不透? 呵,北铭耀,既然你先向我下了战书,我又怎能退而不接? 皱着的眉缓缓松开,嘴角不经意流露出一抹毫无温度的笑意。然而临水自以为细微的表情变换,却一丝不差的落入了旁人眼中。 心中喟叹,梓轩终是没有说破什么。他轻唤临水,让其跟随自己进屋。 在梓轩面前,临水永远是恭敬的,是带着感激的,是顺从的。 “水儿,这几日你便闭关勤加练习心法吧。待十日后方可出关,懂吗?” “徒儿明白。”美人师父说什么,便是什么。 “如此便好,那即刻起便开始吧。” 看着美人师父离开是身影,临水紧抿双唇:不想让自己和狄王有太多接触吗?这样也好,自己的确还不太想与对方扯上关系。 既然已经从对方口中得到了关于沈延风的消息,心中安稳的同时,临水也自是更加紧练功,好让自己尽早能控制人形,出谷寻人。 几日后 临水在又一轮行气完毕后睁开眼,却不料对上了一张温柔含笑的面容。 “美人师父!” “十日已过,水儿觉得如何?” 原来已经十日了吗……十日?十日! 临水猛地低头看向自己,他依稀记得当日美人师父的话。而自己却在十日后依然保有人形,是说自己的能力提高了吗? “不错,看来水儿的确很有天赋,也很努力。” 临水高兴的起身一把抱住美人师父:“师父,谢谢。” “别高兴太早,即便现在有所成功,你的灵力还是不稳定。这练功之事必然是要每日努力去做,还有,若是有一日忽觉行气僵滞,无法动弹,浑身剧痛。切记勿要逞能,先恢复豹身再说。懂吗?” “徒儿明白了。” “好,走吧。今日为师教你一套剑法。” 临水跟着梓轩出了屋子,便见铎络娑与梵焰正在切磋武艺,却不见另一人的身影。 “你大师兄回去了。” 淡淡的口吻听不出其中的情绪,然而临水却终是知道,自己当日的猜测不假。 “来,我们开始吧。” 自此之后,临水每日的功课又多了习武这一项。两个月后,他开始向师父研习玄学;半年后,一套剑法已经如火澄清…… 四季变换又是一年,临水依然不忘当日入谷的情景,而如今的自己,已经在此谷中渡过了整整一年。 第三十二回 愁绪 秋风萧瑟,漫天枫红,转眼已深秋。龙乌山内不为人知的山谷,湖水清澈依旧,万物恬然如故。 忽而一阵清脆声响,循声探去,一青一黑两道身影各持长剑,交戈一处。倏而身姿飘逸相分,倏而攻势凌厉相接。 短短数十秒,俩人的身形交错数次,再定睛一看,却已分下胜负。 青衣男人束发的细带“嗒”一下断开,一头如瀑长发披散在肩头。转而看那黑衣男人,脸上挂着淡笑,手中长剑诡异的一闪,化为圆镯回到手腕上。 “三师兄承让。” “哼。”铎络娑扭过头便扭的收起手中长剑,心底却不得不佩服这位最晚入门的小师弟。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败在一只豹子有里。不对,现在的临水已经很少已豹身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所以每每见到无奈之下以豹子身出现的临水,铎络娑总会狠狠欺负他一阵。以解他平日里的百般困恼与不平。 “我说临水,下次找你二师兄切磋去。”论武功,自己可不及师兄,自己的长处只是轻功,如今却也早已败在临水之下。 “咦?三师兄是觉得自己远远不如我了吗?”临水故意装作诧异的看向铎络娑。 “胡说八道!来,再来!”铎络娑脸一阵发红,接着就要拔剑。 “既然铎师兄不是这个意思,那明日咱们继续。”临水一个闪身,掌心精准的覆在铎络娑拔剑握拳的手上,轻轻一推,便让他收了出鞘半分的剑。 “小豹子,你是不是怕了?你怕了就直说,何必借口说明日再比。”铎络娑明知临水不是这意思,却故意这么挑衅。即便临水成人,他还是叫着对方小豹子。原来不过是因为心里的不平,如今不平过去,却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倒是临水,一点儿也不恼。在谷中这许久,铎络娑与梵焰两极分化的脾气自己早就摸了个透,自然知道该怎么对付。 “是啊是啊,我是怕了师兄。所以,咱们还是别比了,该去找师父和二师兄吃饭了。”临水笑着拍了拍铎络娑的肩,接着以眼神示意瞥了瞥主屋。“师兄,我好饿。” “哈哈哈,你这贪吃鬼。”铎络娑反手勾着临水的肩,俩人就这么勾肩搭背的往主屋走去。 “对了,最近心法练得如何了?”铎络娑知道师父教临水的心法与教他们的不同,可自己却不好奇,反正临水是豹子,豹子成人该学的总与自己不同不是吗。 “我……” 临水刚想说话,对方又先一步开口了。 “不过想来你天资聪颖,应该是很顺手吧。” “谢……” “但是,即便很顺手总也要努力,临水你可不能大意。” “我……” “切记师兄说的话,对你总有好处没坏处。” “……” 临水咬着呀,嘴角抽搐,握紧了双拳耐着性子。可显然,他的忍耐根本得不到另一人的体谅。 “咦?怎么不说话?临水,听到了没。”铎络娑搭着临水肩膀的手还紧了紧,转而侧脸看向临水。 “听、见、了。”临水恨不得给对方来上一拳。 “这就好。嗯,这样我就放心了。”铎络娑还允自笑的欢畅,根本不知道自己刚才差点让人挥了拳头。“呐,我说……啊,师父!” 临水总觉得心里绷紧的那根弦就要断裂,幸而美人师父适时出现,才避免了一出惨剧。看着撇下自己,匆匆跑向美人师父的男人,临水心中不免莞尔。 他感谢美人师父让自己成人,教自己武功玄法,也感激在这里的每一个人。庆幸自己前世的处境,才让自己能有如此高的交际手段。若非如此,这短暂的一年之余,怕也无法让铎络娑重新与自己交好。 然而心底的伤痛仍在,他对美人师父所怀揣的,是一份一身一世难以偿还的亏欠…… 抬眼,几步之外,那身白衣飘然而立,笑容依若往昔。 然而,只有自己才知道心中的痛与苦。不经意间的发现,一再追求的真相,最终换来的便是如今自己必须承担的负重,必须强忍的一切灼痛。 “师父。”见来人迎向自己,临水脸上露出一抹笑,却显得有些无力。 “怎么?不舒服吗?” “不。”哪里会是不舒服,而是面对眼前人,身体流露出的本能。 梓轩欲言又止,终究只是一声无奈的叹息,转而先一步进了屋子。独自留下临水一人站在原地,良久……良久…… 思绪翻转,令临水不禁回想起那个明月星稀,凉风飒飒的夜晚。 用了晚饭后,临水按着往日一般回自己的屋子休息。最近他与铎络娑的关系似乎在慢慢改善,这点让临水感觉很愉快。 他隐约总有察觉,美人师父身体比以往虚弱是因为助自己成人的缘故。故而就算铎络娑再怎么对自己发脾气,临水也自认可以理解。 然而看着美人师父每每因为他们俩人间的较真而皱眉烦恼,临水心里就有说不出的无奈与歉意。总觉得该让美人师父放宽心,所以主动去努力改善俩人的关系。 忽而一团灰色的毛绒球从一旁窜出,临水惊鸿一瞥已然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这球球,不知又是要逃去哪里玩耍,若是第二天不见踪影,又要让大伙一阵好找。这样想着,临水提气飞纵,尾随而上。 追着球球跑了一阵,终于一个急发,挺身向前堵了对方的去路。接着随手一撩,将对方揣入怀中。 小东西在临水怀里扭了扭,最后无奈的安静下来。临水抚摸着对方的皮毛,心底则有些怅然。自从自己成了人,便听不懂球球的话了,只能依稀凭借它的动作辨析它想表达的意思。 “咳咳……” 远处细微的咳嗽声传入耳畔,临水心里一紧,打量了四周一圈。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美人师父的主屋附近。 本可以默默离去,本也可以前去关心。然而临水却选择屏息凝神,抱着球球慢慢靠近。 “咳咳咳……” 那点着蜡烛的屋子内泛着摇曳的光亮,映出一道微驼的身影。身影依坐在桌案,看着手中的书卷,忽而捂住唇用力咳着。 临水不自知的皱起眉头,忍着想进屋的冲动,默默的继续瞧探。 那咳嗽声断断续续,然而下一刻却又急促起来。临水心里一惊,覆在球球身上的手不由一用力,引得球球吃痛叫唤,随后挣扎着从临水手中挣脱而去。 “谁?” 平淡的口吻,似是早已预料。 临水再顾不得其他,轻轻推门而入。便是此一时,对方嘴角咳出的血丝尚未擦去,被临水全然看进眼底。 “师父你……” “怎么这么晚还跑这来?”梓轩却是淡然的擦去唇边血渍,接着笑问。 临水始终不明白为何眼前的人无论何时,都能以这样的姿态应对。然而如今的临水却也已经不想去懂,因为今晚他必然要问出个结果。 “师父,是因为我吗?” “怎么?”梓轩放下手中书卷,招呼临水坐下,却发现这小徒儿似乎不愿听从自己。无奈的叹了口气,他何尝不明白对方的想法。 “别多虑……” “师父你每次都让我不要多想,不要多虑。可若人人都如师父所说般,那还能称为人吗?因为有感情,因为有自己的意识,才不是傀儡,而是个活生生的人。”临水说的平淡,嘴角苦涩的笑容却显露了内心的感情。 梓轩一愣,随后依然是一声无奈的叹息。 “有些事,即便知道会伤神,那不如不知。” “有些事,即便知道会伤神,那也必须知。” 临水坚定的看着面前的男人:“美人师父,你在担心什么?又在顾忌什么?你没有说,又怎知你的担心与顾忌必然成真?” “我……” “你说世事无常,天理自在。那即便你努力去掩饰,该知道该发生的,依然不会任人错过不是吗?” 临水显得有些灼灼逼人,可他却不认为自己错了。 “我知道,我知道美人师父定然花费了沉重的代价才令我变人。然而即便如此,我也不会后悔,我还是想成人。人都是自私的动物,何况如今木已成舟。哪怕再来一次选择,我还是会让师父帮我成人的!这样的话,美人师父能放心说出事实了吗?” 这样自私的自己,又何须美人师父再有顾忌,怕令自己自责难安。 “想让我后悔,想激我愤恨吗?傻徒儿,即便你这么说,为师也懂得。”虽然话上这么说,可梓轩的表情却从刚才的无奈转为如今的释然。“既然你想知道,那我便告知你吧……” 因此,临水得知了美人师父的身世;因此,临水恨起了自己的自私;因为,临水不得不背负起自己该承受的负荷。 谁说神仙不愁秋! 美人师父明知躲不过天劫,却依然渡化自己成人,叫自己如何心安! “小豹子楞在外头干嘛,还不快进来。” 一声叫唤打断了临水的思绪,回神瞬间,心中闪过一抹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近了,即将来临的近了…… 第三十三回 误离 临水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如此突然,一点前兆都没有便骤然降临。 梓轩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如此迅速,心里尚且不及准备便已迫近。 然而,即使没有准备,即使来的突然,该面对的事总逃不过,该发生的事也总要发生。 “师父……别管我了。” 痛,浑身彷如被撕裂的痛。压抑不住气流在身体内的流窜,临水感觉整个人好像要爆裂般,被拉扯,被挤压。 想就这样死去,只要能脱离这种非人的折磨。 “徒儿,千万不能有这样的想法。”梓轩的额头上也渗出一层薄汗,他看了看外边的天色:时辰未到,他只能忍耐着,看着临水痛苦着,却无可奈何。 “啊啊啊——”翻滚的痛苦,这一次终究忍不住叫喊出声。临水觉得自己的神志已经开始迷糊,外界的声音似乎越来越小。 在过去成人的日子中,他也痛过,也忍耐过。然而每每遇到痛苦,便会听从师父的教说,化身成豹,默默减轻这犹如地狱的煎熬。但这一次,自己却无能为力,自己似乎连变回豹身的能力也失去了。 门板传来推搡的声音,梓轩心中烦乱,口中的语气自然失了以往的平缓温和。 “别进来!你们俩都回去!” 他知道门外的是梵焰和铎络娑,在夜晚饭桌上突遇的这情况,已经不止一次。只不过,这一次与以往太过不同。若让这俩人呆在外头…… 屋外的声音渐渐转为寂静,可梓轩知道,那俩人并没有走远。 双手结印,当下在此屋周遭布下了结界。随后担忧的看着床上的临水,他不知是否能顺利的渡过今天,也不知是否在渡过今日后,几人间的感情能够依然。 “师父……” 回过神,梓轩听见临水虚弱的叫唤,眼底露出心疼:“怎么。” “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徒儿想知道。”或许失了这次机会,真的再也不能知道了。一直以来,自己边猜边问,知道的终不过是一些皮毛。 而今,虽然在此时此地,在此般情况下向师父提出,显得有些突兀。临水却不后悔,不想错失这最后的机会。 是的,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若能熬过今夜……师父必定会付出巨大代价。是怎样的代价,临水心底隐约知道。 “为什么?”轻声的反问,梓轩的神情有瞬间的茫然。 “事已至此,告诉我吧。”乘着疼痛减轻的空暇,临水尽可能的保持着清醒。他想知道,不只是对方口中的命理,而是真正的原因。 “是为师自私。” 什么?临水努力的睁了睁眼。他没听错吧?师父在说他自己自私? “明知天劫难逃,却选择了懦弱的方式去躲避。”梓轩苦涩的笑了,随即摸上临水的头发:“天劫难过的下场,终至魂飞魄散。若是如此,我便再不能见他,再也不能……所以,我宁愿自毁道行,助了你,也是助了我自己。” “但……”说出一字,便因为再次传来的痛苦而说不出话来。 但若是这样,师父便……便会…… “水儿,你还不懂吗?对我们修行者来说,死并不可怕。”梓轩看着临水,眼底没有丝毫掩饰:“这片大陆,原是修行者甚多。却因为一场浩劫而尽数灭亡,你的师尊念及我资质非凡,故而破例收我为徒。可他从小便教导我,让我莫要随意收徒,以免再次点燃祸种。在他离世后,我孤独的过了许久,才收了三位徒儿,却没有一位教与他们修真术法。所以,他们对我的了解,实则不多。” “师父……” 梓轩摇了摇头,继续说:“我收你为徒,半是命定半是私欲。我无论如何也不想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我自认不如师尊,更是无力抵过天劫。所以,你便不要自责了。你能不怪我令你忍受此些痛苦,为师便很满足了。” “怎会……” 即便忍受再大的痛苦,只要能成人,他沈临水也认了。一辈子做豹子,怎抵得过一日成人! “如此便好。”梓轩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神色一紧。看来,快到时辰了。 “水儿,你答应师父几件事。” “嗯……” “此后,即便他们无法理解你,也莫要告诉他们真相。其二,此后,铭儿会有一死劫,为师希望你能代为师出谷替他化解。其三,此后,你便是本门的继承人,凡本门弟子都需以你为尊。” “我……” “此谷乃本门几代传承之处,聚集了天地灵气。若日后水儿觉得自己行攻遇涩,或难以突破,便回到谷中,相信定能有所帮助。为师知道你本不欲久留,而焰儿他们也是顾念着为师才不愿出去。为师走后,你们几个便都出去闯闯吧。” 眼眶酸涩,心中百般推测,并非没想过会是这等境况。然而真当亲身面对,临水觉得自己还是懦弱了。 “时辰已到。让为师助你最后一程。” 临水心中一惊,却阻止不了美人师父的动作。周身的痛苦骤然猛烈到一个境界,让临水张口却发不出一个声响。脑子一片黑暗,意识浮浮沉沉,不知是身在何方。 就这样放弃了吗?就这样认了吗?本来的想法呢?就这样让美人师父为了自己丧命吗? 或许他说的对,可临水丝毫不觉得那是自私之故。师父,总是那么温柔,即便再多的痛苦也都只想自己扛。为的,只是想让自己毫无挂记,安心踏实。 便也是这样的他,才让临水无法割舍,无法放下。 临水知道,美人师父的心里藏着一个人。如今亲耳听他承认,不知为何,竟然让临水暗自松了口气。 就是因为有这样一个人,所以才能放心,才敢相信师父吧。相信他,终究是有执著的,终究不会就这么离去。 一股股热浪突然冲击着自己的内府,临水觉得浑身燥热难耐,接着却又被一股柔和的凉意轻抚。 他始终睁不开眼,却能感到身体的点滴变化。那股燥热缓缓降下,疼痛渐渐减轻,而唇上忽而传来微压柔软的触感,接着口中被灌入冰凉的硬物。 是什么?临水的意识停留在那口中的原物上,却猜不透那究竟是什么。口中之物没有立刻被吞下,而是缓缓旋转着,散发着凉意。 那一阵阵的凉意,合着临水吞咽的唾液,被吞入临水的体内,渗入临水的各条经络。刚才的痛苦再次被减轻。 唇上的触感离去,可口中冰凉的圆珠却没有离开。感到胸口被覆上一只微凉的手,那掌心传出与口中散发的相同凉意,疏导着自己体内 絮乱的气流,将他们归入自己的小腹四周。 心一动,意念有瞬间的断档,耳边倏地传来焦急的声音。 “水儿,切勿分心。” 原来是美人师父。刚才的触感,而今贴着自己胸口的手掌……一股安心油然而发,临水不禁按着对方的话收敛心神。 这已是最后关头。梓轩的双眼紧紧盯着临水,注意着他身体与表情的变化。而随着自己灵力的流失,他能感到自己体内的各个器官渐渐转为衰败。 嘴角泛起苦笑,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向死亡,却无能为力。这个过程才是最难熬,最令人难以负荷的。 然而…… 见临水转为红润的脸色,梓轩手掌复又一推,让临水口中那天珠吞入体中。随后两指按着眉间那点朱砂,金光乍现,那朱砂竟化为丹朱,悬浮于梓轩的手中。 “地珠镇魂,天珠定身。此俩珠乃为师修真所聚,对你成人而言必不可少。而这最后的丹朱,乃习武修行所得,便能将我最后积聚的所有功力传予你。希望在日后能助你渡过难关。”话中并没有感伤,却也因此才更令人心中怅然无力。 动作吃力的将那丹朱塞入临水口中,微微施力想让对方吞下。却是此一时,异变顿生。 一个猛烈的劲力,对如今的梓轩而言全然没有招架之力。只能任由自己的身体前倾,整个跌靠在临水的身上。 双唇猛地被柔软覆上,舌尖一顶便已长驱直入。梓轩惊讶的睁大了双眼,回神之际,对上那琥珀色的双眼。 想反抗阻止,却是不能。只能任由对方缓缓将口中的丹朱再次渡回自己口中,逼自己吞入腹中。 喘息着分开贴合的双唇,临水的眼底却没有笑意。俯身在梓轩的耳边轻声道:“师父,我岂能让你如愿。” 那一头白发,刺痛了临水的心,却让临水的眼底更文冰封。 “我……”第一次,梓轩对临水失去了语言。他没想到,临水竟然能如此快的从昏睡中醒来,再看他的反应,怕是已经全然吸收融合了地珠与天珠的能力。 惊喜之余,却因为临水的表现而心底黯然。然而未等梓轩再开口,临水已经做出了一连串的动作。 撤了房外的结界,伸手一挥,将美人师父完好的外衣撕扯得破碎不堪。随即俯身压上对方。 “沈、临、水!你这是做什么!” 一道暴怒之声,一股猛烈的剑气。临水微微避开要害,却依然任由那锋利的青峰钉入自己的左肩。 “干什么?如你们所见。”琥珀色的眼底依然冰冷:“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他对我来说已经毫无用处。” “你在说什么……”铎络娑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你找死!” 而梵焰只手一挥,那钉入临水左肩的青峰再次回到他手中。 “就凭你们?”临水轻蔑的看着俩人:“算了,看在这些日子你们对我还算好的情分上,今日便饶你们一命。” 铎络娑忍不住的想出手,却被梵焰一把拦住。而此空隙,临水转而回眸,眼底流过诸多情绪,最终只留下一抹冷笑,消失在原地。 “他……这是什么功法!”铎络娑惊恐的看着消失在远处的人,随后听到床上那虚弱的咳嗽声,这才匆忙回神,冲到床榻边。 然而那满头白发惹红了他的双眼,连他身后的梵焰也忍不住一个跄踉,跪倒在床榻前。 床榻上的梓轩挣扎着想起身,却终究是徒然。他看着窗外依旧晦暗的天色,心中万般涩然:这又是何必,何必…… 他知道临水的反常是为何,他也知道离开此处的他必然已经前往北陵,替自己完成交代的事宜。只是,守住秘密并非要用如此决然的方式啊! 水儿,你可知,即便你今日归还丹朱,然失去天地二珠的我亦只能苟活于谷中年余而已…… 第三十四回 前路 龙乌山北侧山脚下,寂静的夜晚忽而红光一闪,一道身影悄无声息的凭空而现。黑影在原地躺了很久很久,才渐渐有了动作。 “咳……噗。” 跄踉的撑着身侧是山壁,刚刚不稳的挪了下步子,口中鲜红的血丝便忍不住喷出。临水倚靠着凹凸不平的冷硬山壁,无力的缓缓下滑。 根本没有完全融合的两股气息在身体里冲撞,让临水再一次体会到了撕心的痛,忍不住全身颤抖。 “呼……” 然而再痛,他也是自找的。沈临水,这是对你懦弱的惩罚,这是让你逃离的下场。嘴角牵强的勾起笑容,寂静的夜色中,那沉重的喘息也显得格外明显。 梵焰他们,必定恨自己入骨吧。没有让师父损失朱丹,至少能让师父活下来吧。 临水忽而猛地一把扯住胸口的衣领,紧紧的拽住,慢慢的用力收紧。任由指甲刺破衣料,陷入皮肤,也彷如不知。 他虽不知为何师父一再让自己保守秘密,可他却明白这与师父修真者的身份有关。在谷中的日子,他能看得出。不管是梵焰还是铎络娑,或许只知美人师父的不凡,却未必知道他身为修真者的身份。 只是既然是师父的嘱咐,临水即便不知道真正的理由,也依然该去遵从。 然而,现在才想起刚才的荒唐,最终只能借由这样粗劣的戏码才敢离开。若不那么做,临水根本无法说服自己踏出那间屋子,更别提师父说的保守秘密,去北陵帮助狄王。 他怎么能舍下那样的师父?他怎能若无其事的当着梵焰他们的面,守住这个秘密。如果没有恨,如果不演出这场可笑低劣的戏码,他怎么去欺骗自己,说服自己!都是他的懦弱,他的懦弱! “咳……” 纷乱的心绪让临水体内的气息更乱,咳出的血也更多。没有朱丹的辅助,临水体内的气息的确难以压制。刚才擅自动用的能力,原也只是侥幸想试上一试。即便得到了天珠地珠,自己离运用自如还差的甚远。 如今虽然顺利演完了刚才那一出,却让自己本就絮乱的内里更雪上加霜。此处已经是龙乌山的边缘,再往北,便能进入北陵。 想到师父刚才的嘱咐,临水强撑起浑身颤抖的身体,刚跨出一步,便又跄踉的倒下。 身体没有意料中的疼痛,反而落入一个熟悉的胸膛。那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感觉让临水不敢置信,却难以立刻回头。双唇颤抖着,可却连一个最简单的词也说不出口。 “傻。” 男人简洁的口吻应证了临水的想法,眼中突然觉得干涩难耐,浑身的肌肉僵持着。抱着他的男人让他缓缓靠在一旁坐下,接着蹲下身面对临水。 “回去。” 临水看着眼前的梵焰,没有想象中的愤恨,没有任何的责怪与鄙视。那全然的忧心与微拢的双眉,让临水忍不住抬手,想要为之抚平。 “你追来做什么。我做的不够吗?” “拙劣。”梵焰的眼神瞥向临水的肩膀,那里的伤口并没有被处理过的痕迹,却已经自动止了血。 “拙劣吗……呵呵,我就知道你不会信,可他未必……” 梵焰的眼神一闪,他知道临水说的“他”是指谁。几人中除了铎络娑,不会有人连这样的演技都愿相信。 “回去吧,别让我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再次溃散。我……已经够懦弱了。”临水别开眼,不愿再看对方的表情。 “你傻。你!” 被托着脸颊扳回来面对梵焰,第一次在梵焰脸上看到了疑似焦虑的表情。 “师父……我……”梵焰想表达什么,却最终发现自己无法顺利的说出一句长句。情急之下,瞥见一旁枯断的树枝,顺势一抓便在地上运着内劲写起来。 师父和你的事,我知道。我不是傻瓜!他要你保守秘密是不想让我们知道,我也懂。 甚至,我还知道师父不希望我和铎知道真相的原因,因为师父是修真者对吧。 “你……”临水诧异的看向梵焰,接着看地上的字迹继续在身前蔓延。 因为我与铎儿父母的死,和修真者有关,也与师父有关。 我原也不懂,只是这么多年来,我瞒着师父乘着多次出谷,还有让大师兄打探的情况下,才渐渐得知。 大师兄身为北陵的亲王,却和师父有着血缘渊源。所以才能查出一些过往。 可是就算这样,我一点不恨师父,也不会去恨。早在师父救了我的时候我便认了,所以我已经早就不想去知道真相了。 至于铎儿,依着他的性子,只要不让他知道就可以了。 我想,师父要你保守秘密,这便是很大的原因。 写到这里,梵焰停下了动作,转而抬头看临水的表情。 临水盯着那些字看了半响,才默默的闭上双眼沉淀心绪。原来是这样,原来是因为这个理由。怪不得狄王总像是藏着什么秘密,怪不得师父对狄王的态度如此不同。 “回去。”梵焰想扶起临水,却被一只带血的手止住了动作。 “回不去了。”临水脸上笑容有些无奈,更多的是苦涩:“即便知道了这些,也回不去了。” 临水知道,梵焰能懂他的,一定能懂。 梵焰的确懂临水的心思。因为这出戏,说白了一开始便只算是演给一个人看,又或许根本只是个幌子,为的只是一个顺水推舟、一个心安理得。既然临水选择了离开,便不会轻易回去。 更何况,若是回去了,又该怎么?师父刚才命俩人出来寻找,故意让自己往北,便是料定了临水会往北陵。梵焰不知道此中原有,却也懂得师父的苦心。若让铎络娑与临水对上,那事态便很不好说了。 “让我知道,便也是令我心安。你回去替我照顾师父,他……不会有事的。” “那你?” “我要去北陵,因为我答应了师父的事还没有办到。”他要去北陵找狄王,虽则不愿意再见那人,可师父的嘱托却不能不从。 “找他?”梵焰皱眉。 临水点了点头,他知道梵焰说的和自己想的是同一人。“等一切结束,我会回来的。相信我,好好照顾师父。等我回来。” “一定?” “一定。” 临水笑了,心底的沉重终于放下大半。梵焰的理解对他来说太过重要,重要到甚至连临水自己也不可知的程度。 梵焰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随后递给临水:“日服。”见临水接过收下,犹豫了片刻,在临水想背身离开之前,顷身抱住了他。 “要,回来。” 临水走了,梵焰看着他离开,跄踉着、一步一晃的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心突然生疼,梵焰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下意识的摸着心口处,渐渐收拢气力。 而与此同时,地宫国内继二皇子事件后,又爆出太子病逝的消息。地宫国君也在此时一病不起举国瞬间陷入恐慌。幸而三皇子偕同沈大将军辅国,才平了民忧外患。 此刻,地宫皇宫内,太子殿。 “熙花,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说话的男子面容平凡,眼底却精光闪烁,脸上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 “左相以为呢?”宫熙花不动声色,抬起手中杯酒,轻缓的贴近唇畔。 “这称呼真让人心寒。”男子略一摇头,转而看向自己右侧沉默不语的刚毅男人:“问我还不如问沈将军。” 既然连在此身份最高的某人都想装上一回,故作疏离,那自己便应和着吧。 “嗯,那延风,你便说说看你的想法。” “果然偏心,叫我就是左相左相的,叫他就亲热成这样。”男人一翻白眼,故作不悦。 “左相大人不说话,没人会当你是哑巴。” 宫熙花与左相季凡的关系不管明理暗里,都是众所周知的好。所以此俩人这般的对话,无疑只是吐槽。 “延风不说话,是在想什么?”宫熙花脸上虽有笑意,可看着沈延风的眼神却逐渐转冷:“在想被你放走的临水,还是在想你的未婚妻我的幺妹?” “殿下,臣以为……”沈延风微不可见的一皱眉,刚想表达自己的看法,却被殿外的嘈杂声打断。 “娘娘,您不能进去。” “滚开,你们这群狗奴才!本宫乃堂堂贵妃,岂容你们放肆阻拦!宫熙花那妖孽在里头是不是,我要去见他!” “娘娘,没有三殿下吩咐,不得入内。” “滚!都给本宫滚开!宫熙花!你这妖孽给我出来!都是你,都是你害死吾儿!你给我出来!” “娘娘!娘娘不可硬闯!” 殿内,季凡摸了摸鼻子,尴尬的看着宫熙花。而沈延风则是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她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宫熙花唇边的笑意没有丝毫的温度,倏地起身,踱步向殿外走去。 季凡与沈延风相识一看,随后默然的跟在宫熙花身后。 殿外的蓉贵妃一见宫熙花,立刻睁大了双眼,面目狰狞的想要上前与之拼命,却被周遭的侍卫一把架住。 “宫熙花,你不得好死!你害死我儿子!你是害死了他!” 宫熙花倏地绽开一抹冰冷至极的笑容,他的声音也没有一点温度:“蓉贵妃,本殿知道你忽丧爱子,心神俱伤。太子乃本殿的哥哥,如今他逝去,本殿也很心痛。可,这满口的谣言,还是止了吧。” “你这妖孽!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蓉妃口口声声的说着‘死’字,如此的不吉利。可别应己之身才好啊。”宫熙花的话让那癫狂的蓉妃突然噤声,惶恐的瞪大了双眼,呆呆的看着宫熙花微微抬手,让众人将她拖了下去。 “想要死,还不容易吗。”微脸双目,倏而转身回殿。却是此时,身后的沈延风终究忍不住轻唤。 “殿下,蓉妃她……” “怎么?沈将军担心她?” 沈延风不语,只是垂在身侧的双拳紧紧握住。 “放心,本殿还不会无聊得同个无权无势,疯癫成狂的女人计较。”此话一落,人便也已重新回了殿内。 第三十五回 刺客 大雨倾盆,官道上不算太长的行路队伍却未曾因此而停滞前行的步伐,依然陆续有序的向着地宫的都城前行。 这批前行的队伍大约五百人左右,其中一百人守候在轿夫前后,个个面目肃然,步伐稳健。一看便知是素行良好的精锐。而其后跟随的四百人中,除了穿着统一的大批兵士,还有个个黑衣的几十名卫士。 此一路乃是由北陵出发,前往地宫的使节团,而此次前往地宫国的北陵使节便是北陵当朝狄亲王,北铭耀。 “我说易峰,还有一两天就到地宫国都了,到时候咱们便可有几日的清闲时间,你看咱哥们几个去哪里找点乐子如何?” 卫士队伍里,一个男人便淋着大雨前行,边小声的同一侧的男子交谈。男子长相平凡,嘴角微微露着笑意,整张脸看起来除了那黑亮是双眸偶有不经意的精光闪过,其余一看便会令人忘记。 听闻同僚的话,他只是无所谓的耸了耸肩,继而缓缓道:“你们看着办吧,到时喊上我便成。”那声音有点沙,低低沉沉的。倒是和那平凡的面容有点出入。 “好嘞,兄弟嘛,出门在外有乐子当然一起找。” 叫易峰的男子这次不再开口,而是推了推压在头上的帽子,继续顶着雨跟上队伍。 朦胧的景色,不平的小洼,溅起泥泞的污水。男人的视线虽是看着前方,心思却不由自主絮乱起来。 地宫国都,近了,更近了。他可以见到延风了…… 不错,这名叫易峰的平凡男子,便是易容后混入护卫队中的临水。距离负伤离山已经过去月余。当日他与梵焰分别之后,强撑着身体来到与龙乌相邻的北陵边境小山脚下,在那里遇上了一户猎户人家。在那对猎户夫妻的热心下,临水在那里住了两三日,调理身上的伤势。 之后他一路辗转来到北陵国都,迷茫之际恰闻北陵狄王府招觅护卫。细心打听,才知北陵狄王欲出使地宫国,便在此之际寻觅良才。本就不欲与狄王正面相遇的临水,乐得顺水推舟的前去征了那职。 怕自己的面容引来瞩目,临水便换了妆容,起了别名,如此一来便成了如今的易峰。 一路行来顺顺当当,入了狄王府,跟着使团出了北陵,如今地宫国即在眼前,临水的心情自然百般激动。想到就将再次见到那人,临水多日来疲累的心情便有了转好的迹象。 顶着雨又行径了几个时辰,在众人都疲惫不堪之际,北陵的使团一行终于踏入了地宫都城。即便气候不佳,可因为北陵狄王亲临,地宫都城外的城楼前,依然站立了一排前来相迎的地宫官员。 临水心里一紧,如今的他已经今非昔比,即便相隔还远,加上雨天朦胧的视线,他依然能看清那群站立相迎的官员。细细一一打量,紧张的心情最后转为失落。 没有他,他不在。那为首相迎的队伍中,站在最前列的是位白衣男子,面露笑容的模样竟然让临水联想起了宫熙花,他与这男子竟然有些相似。 “地宫左相季凡,在此恭候北陵狄王大驾光临。” 行径的队伍已经停下,前方轿中的狄王也已经在贴身护卫的掌伞下下了轿。 “左相大人,久仰。” “狄王,气候不宜,一路辛苦,咱们先入城中驿馆吧。” “好。” 临水听着俩人的谈话,不知为何,心底竟然冒出一个意识:北铭耀似乎与这季凡早就认识? 不过下一秒,临水便笑着摇头否认了自己。北陵与地宫之前还有大小不断战事,听闻是紧一年才交好甚笃,这俩人又怎会是老相识呢? 罢了,这等烦心事何须自己挂心。此次前来,为的不过是保护狄王,也是遂了师父的嘱咐。一路行来并未见有何异常,如今进了地宫都城,自己可待留意着,必要时独自行动也是需要的。 若说有乱,那必定的在此了。听队伍中的一些弟兄们提及,这次表面虽是简单的出使,实则是北陵有意与地宫联姻。而地宫内局动荡,在此时刻出访本非妥当时机,却是那地宫三皇子一口允诺,才有了此次行程。 想到此,临水不由想到当日自己还身为豹子在沈延风身边时,被那宫熙花设计之事。那一次,还害得自己在狄王面前受了伤,真真窝囊。 一行人入了城,便在驿馆住下。等着几日后,正式与地宫国君见面。而整个北陵使节团又在此被分为三批,分别在驿馆周围里三层外三层的巡逻。 临水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事实上,在入得北陵都城后的第三日便有了应验。 那日,临水所述的卫士队刚换岗歇息。照常换上夜行衣的临水凭着超凡的武功,静静的潜默在驿馆周围的暗角,开始有一日的守卫。 既然一开始便不想让北铭耀知道自己的存在,那就必须远离他,不管是不是要保护都要远离他。这样,才不会被那狡猾的家伙发现。 临水选择驿馆外围看守,一旦有异动,他便能在第一时间,尽量不惊动任何一个守卫的情况下了事。 亥时刚过,靠在暗处依墙休息的临水突然睁开双目,视线全数看向一处。接着,身形一闪,人已在几米开外。 “等了几日,终于没让我白等。” 眯眼打量着与自己同样装扮的黑衣蒙面人,临水那在黑巾下的嘴角不由勾起一抹笑容。 “你是谁?” “你又是谁?”第一次真正遇到古代此刻,临水的玩心顿时大起。“做人要有礼貌,你问我的问题我可以回答,但相对的,你也必须回答我的问题,你说是吗?刺客先生。” 对面的蒙面人目光一冷,继而道:“既然知道我此行目的,那便怪不得我手下不留情。” “怎么?想送我见阎王?实话,我可见过那老兄,一点不稀罕。”临水见对方被自己的话说的一愣,摆明了不信自己,但他说的可是句句实话啊。 “废话少说,纳命来!”蒙面刺客不多废话,转而已经举剑攻来。 还真是急性子。临水心里嘀咕着,身体却已快一步做出反应,灵犀剑瞬即在手,“叮”一声轻响,稳稳的架住对方刺来的一剑。 蒙面男子一惊,看着临水的眼底出现了恐惧。高手过招,只一招便知高低。男人心里清楚,自己绝对不是眼前临水的对手。 然而想到今日主人的命令,强自定下心绪,收剑复又攻向临水。剑势陡然更为凌厉,显然是豁出了命的打法。 那厢是豁出了命,这厢的临水却是眉也不皱的轻松应对。不过二十招,临水忽而转守为攻,一招便击落了对方的长剑。 “不取你性命,回去告诉差遣你的人。想要里头人的命,便先过了我这一关。我随时恭候。”冷冷的说完,临水看着对方狼狈的消失在眼前。 心中喟叹,看来今日之后,他忙碌的日子便真的要开始了。 事实果真如此,此后一连数日,每晚必有人来此挑衅。然而奇怪的是,他们似乎仿佛摸清了临水的心思,只是浅浅试探便识相离去。而临水本无意惹来杀戮,击败了对方便已足够。 只是,世事无常,临水却不知道这样的自己恰巧落入了敌人设下的圈套陷阱。那一日,亦是北铭耀入宫正是见地宫国君的前一晚,临水再次迎来了蒙面刺客,而这一次,来人竟然有五人。 以一敌五,就临水如今的武功而言虽不至于落败,却也吃力。五人都是比之前来者更强劲的对手,加之临水缺乏实战经验,一时间竟然与五人难分高下。 心中如此拖延自己的体力必定不如五人,临水眼神一转,招式也变的犀利起来。如此转变,那五人自然也看在眼底,像是互相早有预谋般。他们分为三组,竟然轮番与临水纠缠,惹得临水竟也动了见血的念头。 五人中为首之人似乎看出了临水渐渐冰冷的眼神,一个手势,纠缠着临水的其余四人竟然故意让出了空隙。便是临水那一招即将同时击退四人之际,一把漫天飞舞的白色粉末骤然降临。临水避之不及,猛地吸入一大口,胸口运行的真气瞬间滞留,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卑鄙!”是他大意了,竟然没想到对方会出阴招下毒。 “兵不厌诈,是你太嫩。”为首的黑夜男人眼底有着得瑟的笑意。“弟兄们,上。” 转眼强行压下毒气,临水真的动了怒意。灵犀剑反手一转,竟然成了逆刃而握的古怪姿势。那五人见此情形先是一愣,故而再不犹豫的围攻而上。 清影闪过,只听得无声短促的惨叫,寂静的夜复又转为平静,徒留那一地鲜红,映透了临水本来清澈的眼底。 “滚!立刻!”最终,临水还是没有真狠心杀了他们,只是废了他们的武功,放他们一条生路。在他们狼狈消失的瞬间,再也撑不住的以剑支地,大口喘息。 这样的自己回不了驿馆。 这是临水心底最先闪过的念头,接着强撑起身体,跌跌撞撞的往暗夜中而去。 如果自己没记错,离这里不远处有一处烟花之地。如今也只有去那里找地方躲避一晚,疗伤运功了。 胸口传来熟悉的阵痛,临水知道是刚才的毒已经开始侵蚀自己成人定身的天地珠。心中一慌,便忘了强行运功会加速毒素的运行,一路急行避过他人耳目,潜入了那烟花之地的后院。 “……”撑着廊柱,擦了擦嘴角渗出的鲜血,临水选了一间暗着的空暇客房,小心的推门而入,接着将门口的代表空暇的木牌翻为有人入住,合上房门,便再也支持不住的跌坐在床榻上。 闭目静心,临水立刻开始调戏内府,不加片刻便进入了疗伤的状态。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正是在临水疗伤的关键时刻,那屋外竟然传来异动,接着本该无人打扰的房门不知被谁轻推而入,复又合上。 临水虽在闭目疗伤,双耳却依然能听闻外界之事。即使如此,才心中大乱,本已逐渐通畅的气脉顿时又絮乱起来,令临水的神志也跟着一阵恍惚。 “呼……该死的被设计了……呵……又怎能如你愿。” 临水只听得断断续续的一些低语,接着忽而觉得身子一阵碰撞,竟是被人按到在床榻中。无奈此时的临水已无力抵抗,更无法在黑夜与迷糊的神志中看清来人的面目。 在自己快要陷入黑暗的前一刻,他清楚的感到周身微微一凉,还有细琐的落地之声。心中大骇,可已无力回天。在那滚烫的温度贴上自己的双唇时,临水终于坚持不住的陷入了黑暗…… 第三十六回 窘迫 有意识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反射性的动了动身体,心底虽然已有了最坏的打算,可那无力感觉还是让临水的心头不由一沉。 一动不动的在床上维持了半响,这才就着平躺的姿势运气内息。然而奇怪的是,昨日受的内伤却在一夜之后忽而全然好转,这又是为何? 静下心神,临水在调息一周后,撑着床沿慢慢动作着。 “嗯……”下身的钝痛印证着临水的想法。昨夜意识最后停格的画面,让临水不得不面对现实。 “他妈的……” 忍不住低咒出声,临水皱紧了眉头,双唇紧抿。他觉得自己够冷静,在面对现下境况下还能如此冷静,堪称是奇迹。 若是在过去,自己铁不准会做出什么过激行为,然而如今……许是这种种经历,许是其他,总之,临水冷静得出奇。 昨夜回来此躲避也实属不得已,来之前他并没有考虑太多,他忘了即便是偏僻的后院角落,但这里毕竟是烟花之地。 他不熟悉这里的规矩守则,只是顾着身上的伤势,误打误撞下遭人如此对待,他又怨得了谁?若真要怨恨,那也该是自己。 “啧!”临水敛下双眼,不经意间瞥见床边整齐放置的衣物,心中不由一动。想到自己好转的伤势,心中沉吟。 到底是谁? 原来根本不会有的疑问此刻却冒了出来。对临水来说,这个插曲,他可以逼自己强忍着,权当是被狗咬了。然而如今的一些细节再再告诉自己,昨夜那人定然看见了自己的面容,更可能发现了自己的秘密。 反射性的摸了摸了脸。还好,面具还在,也没有破相。他对自己的易容术很有信心,这在师父口中,连北铭耀也不曾知道的绝技。 罢了,多想则乱,乱亦无意。既然昨晚那人有心替自己疗伤,而自己又被对方……便当做两不相欠也好。 临水本就不是拖沓感伤之人,为了这事而让自己失落难堪,实在不是他的作风。说到底,个人看法不同,在意的东西也不同。对于不甚在意的事,他即便对自己没良心一把,又有何不可。 翻起衣物一件件穿上,目光突然被一样东西吸引。 “咦?” 伸手拿起那颗药丸,临水放在鼻尖闻了闻,竟然有股似曾相识的感觉。到底是在哪里闻过?如今的临水即便成人,其异于常人的灵敏嗅觉依然未变。 虽然脑子一时想不起来,可临水却知道这药丸乃是疗伤圣药,估计是昨晚那人留下的。犹豫了片刻,想到自己已然大好的伤势,想到今日自己要做的事,临水最终还是将那药丸吞了下去。 屋外的天色刚刚映红,大部分人还在酣梦,临水小心的沿墙而行,接着翻身离去。一路不停,赶回驿馆之时,大伙还没有起身。 “呼……”微微叹了口气,临水忍着极度不适的身体,从自己的行李中取出一套干净衣物,接着往混堂走去。 那里是他们这群护卫洗澡的地方,自然没有主子们的好待遇。现在是晨晓之际,此处寂静无人,正合了临水之意。 即便没人,临水也无心磨磨蹭蹭。今日便是北铭耀见地宫君主的日子,照理说跟他这小小卫士是毫无干系,可偏得自己就是要护着那人,明的不成便只能来暗的。 其实就北铭耀的身手,临水觉得自己的行为当真有些多余,昨日的受伤也受的憋屈。 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更何况是师父的嘱托。自己并不知道北铭耀到底哪里会经受死劫,这一路上风平浪静,也唯有在此才可能受到威胁。最笨的方法便是自己时刻跟着对方,必要时替对方化解危机。 “哎。”轻声的叹息,身子是浸入水池中时浑身的肌肉都放松了下来。水是冰凉冰凉的,却透着渗人心肺的舒爽感,缓和了临水近日的疲劳。 情不自禁的便眯起双目,接着神智有些滞留。全然的放松让临水很是享受,几乎忘了自己的初衷是要速战速决的洗完了事。 然而,一阵几不可闻的细琐之声将临水从自我的放松中拉回现实。 “谁!”找准了方向冷冷的望去,却只见得一道倏闪的黑影。“唰”地从池子里站起来,却因为动作剧烈而牵扯到身后受伤的部位,闷哼一声,无奈的撑着池壁,僵硬在原地等着阵痛过去。 “妈的……”自己也还有今日的狼狈,临水倒是未曾料到。这澡看来也洗不安稳,临水简单的擦了擦身子,就想穿衣离去。然却发现不远处的地上放着一个瓷瓶,前去拾起一看,不由嘴角发抽。 没有知识也该有常识,临水虽未曾在古代逛过青楼楚馆,却也在上辈子读过不少小说,见过不少类似之物。 刚才那人到底是谁?他来的目的……难道就是给自己送来此物?莫非就是他对自己……不,不可能。若真是他,断不会如此偷偷摸摸的放了药油又走人。不知为何,临水就是如此肯定着。 心思百转,然却得不出个结果。握着玉瓶的手紧了紧,随后将瓶塞打开。一股清雅的香味飘然而出,临水试着将药油倒出一点,沾在手指上。虽则有些尴尬,却还是犹豫着往自己的身后探去。 “看看我都看到了些什么?呵呵。” 临水一惊,手中动作顿时大乱。匆忙的将瓶子塞入衣中,反射性的向声源看去。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口中北铭耀三字差点脱口而出,幸儿自己尚能控制情绪,才没有暴露自己。 “你是谁?”临水听闻自己的口中说出这样几个字,这才跟着让自己放松。 不错,这才是该有的反应。北陵狄王又岂是人人能见得的?更何况是直呼名讳。自己现在不过是一小小卫士,还是流浪于各国间的浪人出身,更何况从进府至今尚未遇得狄王便随队出发。一路上也不曾有过相见机会,自然更不可能认得北铭耀。 北铭耀兴味的挑眉,接着目光在其凌乱的衣物上逗留。“这么大清早的沐浴?小兄弟好兴致。” “厄,不行吗?”临水尽量让自己看来无异。过去他就不曾怕北铭耀,现在自然也没什么好怕的。当做不认识就好,是的……当做不认识。 “不,当然可以。只是有些诧异。”北铭耀笑了笑,接着忽而话锋一转:“咦?小兄弟是受伤了?这里……” 临水依着北铭耀手指的方向回看自己,这才发现自己锁骨处的衣襟尚未完全拉合,那青红的痕迹全然暴露在对方的视野下。 心中大窘的同时,脸顿时一红。忙道:“死蚊子,这地宫的蚊虫真多。”于此同时,也已经将该拉该遮的都堵得严严实实。 “呵呵,是吗?” “对了,大哥是哪队的?怎么从不曾见过?”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问题,临水忙将话题移开。 “嗯,亲卫队。”狄王没有犹豫的便回答,让临水不禁咋舌。这人果然是吹牛不打草稿的主,幸好自己认识他,不然还不真给他耍了。 “啊。”故意装出一副羡慕的模样,临水露出憨笑道:“那可是好差事,真羡慕。” “怎么,想调去那?”狄王也微勾嘴角,他对眼前的男人突然生出一抹兴趣。本只是凑巧途径此处,见这时间竟有人在此沐浴才好奇前来一探,却不料被他发现了这么有意思的小东西。 “这……” “我可以帮你和狄王说说。” 临水惊道:“行吗?可是……还是算了吧。”他脸上表情接着转为黯淡:“我还是留在这边的好。” “怎么?” “我怕我做不来,万一做不好害大哥担事就不好了。啊,说来还不知大哥如何称呼,怎么会跑这边来?” “巡视而归,见有异动便来看看。你就叫我大哥吧,我这名也不好听。” “是这样,我叫易峰,是护卫队的。大哥你不介意就叫我易弟。” 北铭耀闻言略一颔首,心想:这护卫队有部分是府中带来的一些人,看来这人的武功也该不弱才是。当下就真动了把人调到身边的念头。 不过在此之前,或许再试探一番会比较好,反正今日与那老家伙的会面临时改了地方,不如带上他一起。 “易弟?还真可是义弟……”北铭耀忽而一笑,未等临水有所反应便径自定下了称呼:“今日地宫君主约王爷前去狩猎,据说王爷会带一些人去,护卫队也会挑几个。你要好好把握,好好表现,会有机会的。”弥雨昍音 购买临水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可他刚才不过是权宜之计,自己才不想真跟北铭耀凑那么近。何况,眼前的他不知是何居心,希望他只是一时好奇,转眼忙事便把这段插曲忘记。临水想来,凭现在自己的容貌,想要引起眼前的人的瞩目,实在是太难。因而,他真没必要对自己太上心吧? “那么我先回去了。你……注意身子。” 临水看着北铭耀嘴角那似有若无的笑容,其中的嘲讽之意何其明显。心中不甘的同时也深感无力。 回到屋子,临水直接一头栽进床榻,闭眼休息。今日没错记,该是自己轮空休息的日子,然而自己可真休息不了。 原来地宫君主并非在皇宫内召见狄王,而是安排了一场狩猎。这其中,总觉得蕴藏了什么阴谋……不安下,临水只待计划着如何跟去。 然而这计划中,却没有刚才北铭耀说的方式。 作者有话要说: PS:大家可以猜猜这半强X了临水的究竟是谁…… 又PS:今日外出有事,更新可能晚上或明天……远目…… 以下是“第三十六回 窘迫”特别刊(H部分) 会到如今这个局面,连他自己也未尝预料。然而既然事已至此,便不容他再回头。被算计是一回事,但算计后的结果却又是另一回事。 既然在自己的酒中参药,想让自己春风一度,那自己又怎可毁了那番心意。只不过,这共度良宵的对象,便由不得对方说了算! 体内的药性越演越烈,他心底清楚,神智却已经越来越难以控制。呼吸沉重,跌跌撞撞入了后院,偏生往人影稀疏的男倌坊而去。 随意推了间门而入,一眼便见得床榻上的人影。现下谁都好,解了药性便可。这是他此时心中唯一的想法。 被春药控制的身体一把将对方压在身下,才这因为对方木然的反应而稍许拉回神智。 “嗯?”这是……似乎是个受伤浪人?并非这里的小倌? 一推一压间,头上的发髻松散,一头黑发披散而下。几缕发丝贴上对方面颊,借着零星的月光,竟然让本该平凡无奇的脸生出一股妖媚。 笑叹一声,他在时放下心中顾虑,俯下身贴上了对方略显微凉的薄唇。一股俾人心扉的舒畅感从心底冒出。不满足仅仅是贴合的双唇传来的慰抚,略一施力,便顶开了对方本就无所防备的关口,长舌顺势窜入对方口中,肆意翻搅着。 “嗯……”享受的眯起眼,却发现对方依然没有反应,一手搭上对方左手腕脉,接着眉头骤然紧皱。 床上的男人受伤了! 犹豫不过数秒,身体的燥热驱使他无法对其放手,哪怕床上的男子已然负伤。 微微抬头,喘息的瞬间,从怀中取出一颗丹药放入自己口中,再俯身贴上男人的唇,将口中的丹药渡给对方。 灵活的双手也开始动作,一手解开自己的衣物,一手微显粗鲁的撕扯起对方身上的衣襟。不消片刻,俩人的衣衫已经褪了一地,七零八落的散乱在周围。而看着床上男人显露出的白皙肌肤,原本那张平凡无奇的脸,竟然也已经不再重要。 眼中的欣赏之色是那么明显,他倾身一路吻过男人的脸颊、脖子、锁骨,辗转舔舐起男人胸前的朱果。一手下滑,探入对方下裤,轻轻一把握住对方的下体。正是此时,那身下之人的突然传来的颤动是那么清晰,以至于让他以为对方忽而又醒了过来,却只是身体最原始的本能反应罢了。 心中有些失落,可手上的动作却为停歇。即便对方失去了意识,即便自己的确很想狠狠贯穿身下这具身体,可他却依然心软了。 连他自己也觉得有些诧异的感情,在这第一次见面的人身上,却确确实实的发生了。他也不恼,想着明日对方会因此有所不适,又想到对方身体带着伤,自己的动作便下意识的轻柔了不少。 然而再轻柔,再拖沓,也抵不过急欲发泄的欲望。当扩张不过探入一指之时,身下男人的紧致后穴便让自己的理智彻底沦陷,成为了欲望的奴隶。 将男人的双腿环绕在自己的腰际,顺手抓过一个枕垫,垫在其腰下,微微调整了姿势,借着力度一点点进入男人的身体。 “嗯……” 似乎感受到异物进入的压力与痛苦,身下的男人潜意识的发出一声喃吟,平展的双眉也不由自主的缓缓皱起。 “马上就不疼了……”不会安慰人,嘴巴却先一步替自己做出了粗劣的解释。他扶着对方的腰,包裹住自己下体的紧致甬道让自己无法自拔的深陷其中。 狠狠的全根没入,再缓缓的退出几分,接着复又一顶。这样反反复复,来来回回推进抽出,他在男人身上开始了最原始的活动。 疯狂的夜在一人的低喘中继续,偶尔夹杂着几许微不可闻的呻吟,交织出暧昧不明的气息。 “……”解去药性,混着汗水的手忍不住拂去身下男子同样被汗浸湿而黏在额头的乱发,那张平凡的脸和身体带来的欢愉让他忍不住眯起了双眸。 他有些想将男人收在身边的冲动,然而这样的想法在自己想到近来的事端中化为泡影。只是,心底某处已经悄然印下了男人的样貌及那销魂的滋味。 “哼……” 嘴角微勾,接着再度覆上男人的身子。这一次,他已然全无药性控制;这一次,他仅仅是因为身体产生的原始反应…… 分不清要了身下的人几次,直到自己不得不起身离开。他在起身前再次探了探对方的脉搏,奇异的,对方的内伤竟然转好许多。 这样的发现不由让他嘴角微挑,露出一抹难以辨明的笑容。再次从怀中取出一颗药丸,让男子吞下,这才替床上男子拉好被褥,将地上散落的衣物捡起,放在男子身侧。 “主子。” 屋外传来一声低唤,令他的动作一滞。 “无碍。” 没想到自己的属下那么快便找上了自己,看来让他们去做的事该是成了。再看了床上的男人一眼,微一皱眉,还是没能忍住内心的渴望。 轻轻贴合的唇维系了良久,才渐渐唇分。 “定会再见的。” 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床上昏睡的男子听,只是说出这句话,他才甘心离开。 第三十七回 狩猎(一) 虽然在混堂与狄王北铭耀来了一次不期而遇,但对于对方提出的跟从方式,临水却丝毫不作考虑。对他来说,能勉强镇定对付得了狄王一次,不代表能对付第二次第三次。更何况,那仅有的一次,便让临水产生了退意,他能感觉到狄王与自己谈话时那几不可知的兴味。 自己与狄王也算是相识一场,接触也有过几回,不算太了解,但也不算全然无知。就他那样的家伙,自己还是少惹为妙。 这次完成师父的嘱托,他便去和沈延风好好谈谈,如若可以……他希望沈延风能放下这边的一切,和他离开这是非之地。 虽然心底是这么打算,可临水却无法乐观起来。自从一年之前的离别,再回想起来,便觉得自己对沈延风,可谓了解甚微。如果单凭表面来看,他也不是那种肯放下大任,随自己离开的家伙。 说到底,临水要的不过是个答案。不管答应不答应,总也给自己这段感情一个交代,仅此而已。 “哎。”微一叹息,临水再次提气,往郊外的地宫皇家猎场赶去。 今日是他的假期,既然做了决定不去参加那选拔,却又要护着那北铭耀,临水还是决定单独行动。 之前在大街上假装外来商人,向人旁敲侧击出皇家猎场的具体位置。此刻的临水,便是全力赶去,想着先一步潜入猎场,暗中看着形式,保护狄王。 临水也衡量过如今自己的身手,哪怕不算天下第一,至少也能算是高手之列。只要不是遇上特别难缠的对手,加上自己注意小心,掩护自己的行踪不被人发现还是可以的。 更可况这次狩猎的性质至今不明,虽是打着娱乐的旗号,但显然若真如此单纯,也不必特意选在此间时机来操办了。在这样特殊情况下,大部分人的注意力自然不会放在临水这样一个先行潜入的人身上,而是彼此间的明争暗斗更该叫人注意。 来到狩猎场的区域外围,临水倏地停下脚步,眯眼打量起前头一组组队形严密的巡逻队伍。 这么早就来把关了?呵,今日可有热闹看了 。 瞬移的能力自是不能多用,那会损伤自己不稳固的内丹,到时候自己的人行可就无法维系了。临水毕竟不是一点点修真而成人,本来一身能力武功便是嫁接他人而来,自身一些规矩和限制也就特别多。 然而现下这种境况,若不用点特殊手段,又怎么能进入得了? 皱眉沉吟了片刻,临水试着运了下体内与内力全然不同的灵力,遂决定堵上一把。 不过他千算万算,也没想算到昨日受伤服药之事。故而当他在狩猎场内无人之处,无奈撑着某棵大树喘息之时,心底无数次诅咒起昨夜给他服药之人。 这药的确帮他调戏了内伤,或许没有那药的帮助,今日的自己需要花上一天的时间调理,更不来不了这里,也顾不得北铭耀。可如今,这药却也给临水带来了副作用。那便是擅动灵力后,突然而来的灵力四散全失。 这样的情况,过去自己在谷中跟随师父修行时,也曾经被师父告诫并发生过。故而临水并非担心。 临水知道,只要药性并随内伤一并痊愈散去,自己的灵力便会慢慢回拢。可现下的难题便是——自己维持不了人形了! “可恶……” 扶着粗壮树干的临水渐渐疲软下去,跪倒在树下。并没有太多的痛苦,只是浑身一阵热一阵凉,反复交替,隐约现出淡薄的红晕光芒。 透过那淡淡的红光,可以看见临水身体明显而起的变化。现在头顶上若隐若现的三角毛绒耳朵,接着是身后钻出的粗长尾巴。 突然,红光瞬间变大,将临水整个包裹起来,也阻隔了外界的一切窥探视线。当红光再次黯淡时,那原本该是扶着树干的男人却消失不见了。出现的是一只全身黑亮,年轻健壮的黑豹子。 该死的! 变成豹子的临水在心底低咒一声,接着无奈的看向一旁散落的衣物。这些东西还不能不要!他总不能以这副模样回到别馆,怕是走出这地儿便被人活活猎杀了! 临水庆幸起此地是狩猎场,自己这豹子并不足为奇,也明白自己这一时半会是离不得这地儿了,还很郁闷的快要成为了群雄狩猎的对象之一。 但转而一想,指不定自己这模样行动能更自由,只要小心顾着自己,便依然能暗中看着北铭耀与这地宫皇家间的局势争斗。 找了个角落将那堆破烂衣服埋了个严实,临水甩了甩尾巴,悠哉的往这大片丛林深处走去。 等着开场吧!等着那些个想见的不想见的男人们出现,还有那类似麻烦的任务…… 而与此同时,在别馆中的狄王北铭耀,此刻正带着一干待命的侍卫随从准备出发。坐在高头大马上的他,脸上虽带着笑容,可熟悉他的人却明显的感到了他心底极度的不悦。 今天王爷真是奇怪,自从见过那些入队的临时卫士后便开始莫名其妙的生气。越吴和越霞是北铭耀的暗卫,跟着他十多年,自然能看懂自家王爷的真脾气。 “王爷,地宫皇家的卫队已经在开路了。是时候出发了。”心底难得有些惴惴,越吴在越霞的眼色下,硬着头皮冲自家王爷提示。 没办法,谁叫他是哥哥,谁让他比自家孪生妹妹早了半个时辰出来。 收敛起烦躁的心绪,北铭耀微一眯眼,随即轻夹马腹,爱驹便踱步往前走去。 他没来!那小子竟然没来!呵呵,自己对那小子更感兴趣来,看来昨晚那一脸的羡慕,实则不过是虚应对付自己罢了。那他真正想要的又是什么呢?不为名利而投靠狄王府的真正目的。 无碍,他总会知道的。他有的是时间不是吗?只要他还在自己麾下,自己就有这个权利。便是他走了,也要看自己让不让。 想到这里,北铭耀的心情终于好转,嘴角的笑容也更是上扬了几分。 “狄王,别来无恙。” 两队人马汇合之初,竟没想到对方今日在御驾前相迎的人竟是地宫如今最受争议的人物——地宫三皇子,宫熙花。 “不错。你呢?”狄王一反常态,微一挑眉,语气中竟然带上了几分老友间的熟络。 “托福。” 这话本不该存在于宫熙花与北陵狄王之间,这样的口吻应答更是诸多不妥。但此刻却不见宫熙花有所避嫌,反而落落大方,倒是让狄王的不由眯眼微敛笑容。 看来,这地宫的大权,就快让宫熙花给得实了。没想到昔日自己可有可无的一比交易,却让他做到了如今的局面。是说对方从那时候起便摆了自己一道,还是说自己考虑不周,反给对方钻了空子呢? 宫熙花…… 这是狄王第一次正视这个原本在地宫根本名不见经传的皇家子嗣。接着,他不由的笑了。 宫熙花又何尝不知对方心思,却也没有在意对方笑容中的几分嘲讽几分鄙夷。只是淡淡的对一旁的沈延风道:“这边有我就行了,父皇的安全就交给沈将军了。” “三皇子这话是什么意思?”狄王见沈延风就要离去,先一步出言打断了对方的走势。 “本殿不懂狄王的意思。” “刚才那话,倒是说得本王有些不满。”既没明说,但也没掩饰。狄王相信凭宫熙花的心机,定能明白自己意指为何。 宫熙花微一蹙眉,接着复又展缓,和声道:“近日地宫宫中不良谣言传闻诸多,父皇劳心劳力,怎奈毕竟年迈,自然是身子不适。让沈将军去多担待些也是自然。狄王乃北陵贵使,便由本殿亲自一路相陪同行。还是说,狄王觉得本殿这地宫三皇子行不得这等事宜?” “哈哈哈哈,能有三皇子相偕而行自是求之不得。”好一个宫熙花,好一个地宫三皇子! 宫熙花但笑不语,却是丝毫不让的对上了狄王冰冷狠戾的眼神。 一路顺利到达地宫皇家狩猎场,刚刚入了那丛林之外,便听得一声野兽的怒吼冲天而起,惊散了一群树歇鸟儿。 “咦,这声音……是豹子?”狄王瞥向一旁的宫熙花,“没想到,皇家猎场中还有此等猛兽。” “地宫向来崇尚狩技,地宫创建先祖本是猎户出声,故而对狩猎之事本国向来热衷。这没有猛兽的猎场又有何趣?弱肉强食,既是动物生存的法则,也是地宫国狩技的追求与体会。” “说得好。”狄王看宫熙花的眼中多了抹什么,却是一闪而逝,快得令人无法捕捉。 “那么请狄王稍等,我先回禀父皇,再等其安排。父皇想与狄王一见也是数日想念了。” “本王在此等候。” 宫熙花微一点头,便往扬长的队伍中折返而去。 而同一时间,窝在林子深处的临水,也因为这突来的一声豹吼而猛地抬起搁在腿上休息的脑袋,眼神锐利的看向声源之处。接着忽然一窜而起,朝着那声源处飞奔而去。 临水的心突然猛地收缩,心底不由生出一股激动与紧张参杂的强烈情绪。 好熟悉!好熟悉的叫声!难道是…… 第三十八回 狩猎(二) 将速度提到极限,临水一路冲着声源处狂奔。最后窜上一块大石,倏地停住了脚步。浑身紧绷,随即放开全身的气势,拉着嗓子咆哮了一声。 因而,当花豹子侧头张望时,便见一只浑身漆黑的豹子突然临空而降,飞身扑倒了前一刻还与自己对峙的花斑虎身上,顿时撕咬成一团。 花豹子似乎是呆愣在了原地,看了一会才惊觉的回神,接着重新加入战团。原本的劣势在临水的加入后顿时扭转,而临水的强势更是激起了花豹子的战斗欲。 这样的情况下,最后输的必然是可怜的花斑虎。 “呜……”身上多处受伤的花斑虎被两只豹子死死压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花豹子看着地上的它,视线转到那下颚下的白毛部分。倏地露出尖锐的牙齿,作势就要咬下。却是这时,让一旁的临水给阻止了。 临水以眼神示意自家久违的弟弟不许动,接着双眼死死看向那花斑虎,慢慢俯下脑袋,冲着花斑虎低低的吼了几声。 浓重的警告味再明显不过,而对方也的确示弱的应和着。临水这才带头从花斑虎身上挪开,接着冲花豹子抬了抬下巴。花豹子这才乖乖放开了脚下的可怜老虎。 花斑虎一有起身的间隙,立马踉跄的起身,接着不加逗留的往林子深处走去。 而危机解除的临水这才微微一晃,接着缩起了左前肢,佝偻的荡在半空微微有些痉挛。此时,花豹子凑了过来。先是在临水脖子附近嗅了嗅,接着眼中流露出满满的高兴与激动,瞥及临水垂荡的左前肢,俯下头去探查了一番。 临水知道自己刚才与花斑虎缠斗时不小心伤了腿,只是之前紧急之下并不觉得疼,如今事态缓解,痛觉便明显起来。 花豹子见哥哥那么疼,心里不舍,口中发出呜呜声,便低下脑袋舔舐起临水的爪子。临水见了弟弟的动作,心里颇有些感慨。受伤的爪子在最初的痛觉过后已经适应习惯,于是便控制着力道,拍了拍花豹弟弟的头。 这样的动作就向从前与它在一起常做的一般,不禁让临水微楞,也让豹子弟弟高兴的眯起了眼睛。 豹子弟弟转而蹭上临水的脖子,用脑袋顶了顶,接着亲密的用鼻子碰了碰临水的脸颊。临水回神,看着花豹弟弟露出了笑容。 然而这样的笑容没有维系多久,便僵硬在了脸上。 不对!这里并非过去的住处,而是皇家猎场啊!那,自家弟弟又如何会辗转来此呢?在这里意味着什么,临水心里不言而喻。终有一天,会被那些人娱乐,会成为那些人的目标,会死在那些人的手上。而这,绝不是临水想看到的。 临水并没有多伟大,想要救多少同类。然而眼前的花豹子不同,对自己来说,虽然他只是普通豹子,可亦是自己的亲弟弟。所以,那样的事,自己绝不想预见,绝不! 抬头看了看天色,再看了看花豹子,临水示意弟弟尾随自己往林子里头走去。 一路上,临水从弟弟身上了解了自己不在后的一些情况。原来自己离开后不久,它便也独立离开了林子,一路走走停停,最后辗转来到了这个国家。之后似乎因为一些巧合,他误闯入了这里,见这里猎物众多,便暂居下来。 这傻弟弟,什么猎物众多,皇家的猎场猎物能不多吗?哎…… 临水无奈的晃了晃头。如今之计,只能靠自己保护这傻小子,让它渡过这次危机,然后再带着他离开了。 自己真是遇上了多事之秋,麻烦事接二连三的相继不断。眼下,先要找个可靠的隐匿处安排好弟弟,再回头去盯着狄王他们。 不过没走多久,临水就发现了问题,此一处圈地果然是不给猎物们留有余地。除了那沿山一带相对荒乱,其余之地全然只有参天大树,毫无隐匿的夹缝。前有侍卫看守,后山之外想必亦然。这豹子弟弟倒也奇了,竟能独自误闯入这里,该算是他天赋异禀吗? 如今看来,唯有让豹子弟弟自己躲进山上避避风头了。自己若再不折返,这狩猎就要赶不上了。 用脑袋顶了顶豹子弟弟的后臀,临水示意豹子弟弟继续前行。可豹子弟弟却一反常态,固执的不肯走。 无奈下,临水装作生气的对着豹子弟弟低吼了几声。这才驱赶了豹子弟弟,让他垂着脑袋往山上去。而这厢,临水也不再犹豫,他的任务重着呢,其一便是不让人往此山上去。 掉头小跑了一段,乍然一阵鼓声响起。临水心里一紧,知是那狩猎活动已经开始。 今日活动参加的除了北陵的来使狄王,还有地宫国的一些高官和皇室成员。不过,沈延风却没有在内,而是按着宫熙花的指示,在营地驻守主台。 眯眼打量四散而去的狩猎人群,主位上的老者虽然已是白发零星,却丝毫不减浑身散发的威严。 “延风。” 略带苍老的嗓音让一旁的沈延风倏地回神,继而转身一步站到老者面前,单膝点地的行礼候命。 “你也去吧。”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沈延风忍不住诧异的抬头。然而下一刻,他便重新低下头,恭敬道:“皇上,臣还身负重任,无法前往。” “他安排的不够吗?”地宫君主看着地上的沈延风,不由的感叹:“我老了,有些事,我终究是不想管了。” 眼前的年轻将军,也算是自己一手提拔的。如今看着他,再想到宫熙花,年迈的老者除了无奈与释然,别无他法。 不是不知道,其实最适合这个位置的除了卿儿再无他人。然而过去的自己太过荒唐,也太过对不起卿儿的母亲。如今对方因恨而做出种种,自己也只能应命。 “去吧。狄王,可没想象的简单。切勿掉以轻心了。” “臣……遵旨。”沈延风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安排,正因为知道,所以才选择留在此处。这一场狩猎与其说是针对狄王,更不如说是借此除掉宫中依然对季卿有威胁的对手。而狄王,不过是一个幌子。 然而刚才皇帝的一番话,才让沈延风想起了自己与狄王简单的几次接触。对方的狠戾与敏锐太叫人心惊。若是有个差错,那即会给对方落下口实,挑起战争。 地宫如今局势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动荡不安。这是各国都看在眼里的,伺机而动,虎视眈眈的他们,之所以按兵不动。其一,便是没有理由,不敢冒险,也怕自己当了出头鸟,反而遭到其余列国围攻。其二,便是北陵与地宫尚为盟国。 若北陵与地宫的盟国关系一瓦解,怕是那些战端不久便会招惹而来。 王座上的男人看着那渐渐骑马走远的男人,百般情绪终成一声喟叹。这地宫国的将来,必然是交到他们手中了。 没有带任何的随从,沈延风按着之前知晓的计划路线,一路策马狂奔。微一皱眉,耳中已经清晰能听得兵戈相交的击打之声。 微拉缰绳,一个借力蹬着马镫,飞身赶到的同时心里一惊,身体本能的做出了反应。 “锵——”一剑架住对方的攻势,沉声对着身后的男人道:“走!” “你怎么会来?”男人尚在诧异中,甚至忘了刚才面临死亡的恐惧。 “还不走!” 男人这才想起自己的处境,急忙退到一旁的安全地带。随后看着赶来的沈延风以一抵五力战群雄。 “靠,没事个个都那么本事,太让人不爽了。”男人嘀咕着,双眼却是死死盯着战事,紧张的不敢挪开分秒。 直到沈延风以一击巧招将最后一人挑翻在地,这才咧开嘴凑上前。 “我说延风啊,你怎么来了?” 沈延风瞥了男人一眼,随即不语的蹲下身,冲着地上的男人问:“是不是李尚书派来的?” 显然他并不指望从杀手口中得到答案,但这例行的举动还是要做上一做。 “唔……”男人还未吭气,便断了气息。 “明知是白问还要问,真是的……” “季凡,你回去。” 本还在嘀嘀咕咕的左相大人倏地就噤了声,收敛起脸上的笑意。 “刚才的情况你也看见了,事态有变,我去找殿下。你回去。” 季凡知道自己这不会武功的人的确不该在强求跟随,于是略一点头。“那接下来就拜托你了,皇上那头,我也该去交代一番。” 既然有人也想到了利用这场狩猎对他们下手,那就不要怪自己做狠做绝。 “便是皇上让我来此。” “皇上?难道……”季凡惊讶的瞪大双眼。 沈延风知道季凡想说什么,随即立刻否决了对方的猜测:“不可能。如今他明白,能让地宫宫家继续延续的,就只有季卿一人。” 季凡沉默了,的确。除了熙花,别无他人。宫中大变,剩余的皇子不是没野心身居京外,便是毫无能力成人吃喝打混。 延风收起长剑,一吹口哨,爱驹便往自己这方向驰来。拍了拍马背,他看了季凡一眼道:“让它带你回去。” “那你呢?”季凡蹙眉,“我虽没武功可还有脑子,不然刚才也不能拖延到你来相救。” “本来让你跟来就是个错误。”沈延风撇了下嘴角:“走吧。别耽误时间。” 靠!还真不给人面子。季凡想,他从前怎么就没发现呢?原来沈延风还能是这样的人。 “走了。”一拍马臀,驱赶了爱驹,沈延风转身提气,迅速消失在原地。 而此时,毫无目的游走的临水,也遇上了他此生中的第二次惊险遭遇…… 第三十九回 狩猎(三) 临水独自走在树林中,一路边注意着周遭的坏境响动,边让自己隐匿住身影不被发现。在找到一处合适的观察之地后,便躲在那大石之后,借着茂密的林荫看着那零星来往的狩猎人。 心中不免诧异,观察了许久都未见得有什么不妥。难道是自己的猜测出错?这次狩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纯粹的娱乐? 全身紧绷,神经警惕了良久,临水不由觉得窝缩的姿势有些累。稍稍动了动,举起爪子蹭了蹭脸颊。却是这时,不远处突然传出一声吼声,引得临水浑身一阵恶寒。 那声音…… 猛地回神,接着向那声源处一阵狂奔。 该死的!那臭小子让他不许出来,为什么偏是不听话! 心中焦急,脚下的速度便也更快。一个窜身,眼前的场景让临水顿时爆出怒吼。在镇住对方的同时,身形已经牢牢挡在了卧地受伤的花豹子身前。 那举箭相向的几人先是错楞,随即一人忽而笑着对同伴道:“你看,又来了一只,咱们运气不错。” “看来这黑豹子和那花豹子认识?哈哈哈,没想到畜生里还有这等微妙有趣之事。” 临水侧眼瞥了自家弟弟一眼,那受伤的腿上还插着箭羽,不停的留学痉挛。心中忽而就升起一股怒意,让临水倒映着面前三人的眼中染上猩红的杀意。 或许是感到了临水的杀意,三人中的一人微一皱眉:“别浪费时间。”随后举起手中的弓箭。 三人皆是武将,故而对临水的出现并不惊慌,一只受伤的豹子,另一只虽凶悍却终究是畜生,能成什么事? 三人心中不约而同的想法让他们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然而当那一箭射出之后,当他们看着临水不知是以何身法,竟然只瞬间便躲过了那三支箭矢之时,他们的眼中都流露出了相同的惊恐。 临水是故意的。他没急着对三人动手,而是要让对方在恐惧中慢慢对付他们。心中彷如生出一股魔力,无法控制的想要染红自己。想让红色印满自己的双瞳,染满自己的身体。 伸出舌头舔了舔嘴,临水甚至发出了诡异的仿佛愉悦般的呻吟。 “呜……”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临水瞬间怔愣。他在干什么?他……想要干什么?心中一沉,收敛起极强的杀念,转而冷冷看着眼前的三个男人。 “开……开什么玩笑。” 又是一箭,被轻松的躲过。临水不想再跟这些人纠缠,怕是自己刚才的吼声必然会引来许多人。还是快点驱赶了这些人,带着豹子弟弟离开才好。 一个窜跳,忽而靠近的距离。让那三人胯 下的马儿受不住惊吓的狂暴起来。而此时,乘着那三人相继控制马儿的时候,临水已经闪身回到豹子弟弟身边。用力驼起弟弟,离开这是非之地。 今非昔比,如今的临水已不是当初单纯的豹子。故而这些动作对他来说并不费力。即使身为豹子身体的现在,并没有成人时那么高强的武艺,可体内因为天地之珠而孕育的气息却改变了临水所有的机能。 跑了一段,确定身后无人跟上,临水这才将花豹弟弟放下,看了看那腿上的伤,用前爪按住他的腿,嘴咬着箭的羽尾,迅速的一拉。 “呜……”豹子弟弟吃疼的发出呻吟,却因为无力只是微一抬头,便再次躺倒在地上。 临水边舔着那伤口,边无奈的看着豹子弟弟扒住自己的尾巴。 这小子,都这会了还有心思和自己闹腾呢。临水抬起头冲自家弟弟小声吼了下,豹子弟弟立刻可怜兮兮的回望兄长。 罢了罢了,既然如此不想离开自己,便让他跟着自己一阵吧。 这样的念头在临水心中形成,刚想接着处理伤口的工作,却有另一波更大的麻烦转瞬靠近。 那凌厉的杀气骤然而至,让临水反射性的想躲避,却因为身前的豹子弟弟而拖沓了行动的速递。最终还是让那箭擦伤了自己的前肢。 与刚才三人的气势完全不同,在临水转身面对之前,心中便窜过了凛冽寒颤的感觉。 “躲得真及时。” 脑中曾想过数次再遇的情形,却没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况。转身的动作因此而变得迟缓,然而该面对的却终是要面对。 便这样对上了那熟悉的面具,还有那经常挂在嘴边的淡淡笑容。 “临水?”宫熙花看着眼前黑色的豹子,心里流窜过熟悉的感觉。却因为太多的杂乱影响了那出口的肯定语气。 临水怎么会在这里?他是临水吗?可虽然脖子里的灵犀环不见了,前肢上自己给的镯子也从左边换成了右边,但熟悉的感觉却是那名强烈。 在远处乍看那黑色的身影时,自己毫不犹豫的射出了那箭。并非故意想伤害对方,而是潜意识的觉得,如果是临水就能躲开。 临水微微一颤,既没有承认,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这么静静的看着宫熙花,静静的看着。 一年了,原来这张面具在自己的心里依然清晰。那些与宫熙花间的记忆,对方说过的每一句话,竟然统统在此一刻袭上心头。 不知所措的临水,在身后花豹弟弟警告的低吼中回神。安抚的用身体蹭了蹭弟弟,顺便将对方护了个严严实实。不让他成为宫熙花的目标,戒备的看着宫熙花。 “临水。”这一次,口气中甚为肯定。宫熙花一跃下马,随手将弓箭甩在地上,向着临水一步步走近。 临水本想否认,但当宫熙花一步步靠近时,自己的心一再的动摇。那眼神仿佛早就看透了自己,让临水无处可逃。 承认吧,即便掩饰也逃不过,因为对方可是宫熙花啊……那个早就将自己看穿的男人。 摸上自己脑门的手带出了过去记忆中的熟悉感,一些温柔,一些强势,还有那熟悉的独属于宫熙花的味道。 安静下来的临水渐渐松了戒备,随后像是鼓足了勇气,做出了决定。伸出爪子,搭上了宫熙花半跪点滴的大腿。 “果然是临水吧。” 临水倏地眯眼,自己是不是又被对方摆了一道呢?罢了,和眼前的男人追究,终究吃亏的会是自己吧。 宫熙花的视线瞥见了那道自己惹出的伤口,继而从怀中取出伤药,轻轻替临水抹上了药。而临水看见那药,忽而一阵高兴。随后扒着那药瓶,将眼神看向身后的弟弟。 “他……?”宫熙花挑眉看向花豹弟弟,却是没有立刻遂了临水的意。他当然懂临水的意思,可比起这些,他更想搞清那头花豹子和临水的关系。 “他和你关系很密切?”看临水这么护着他,这是必然吧?可那豹子是头雄性,和临水该不是那般关系才对。 临水自然的点头,随后又担忧的看向花豹弟弟。 宫熙花注意着那眼神,倏地加深笑意。“你很在乎他?” 临水接着点头,开始用肉垫扒宫熙花的手。 “好吧,那我偏不给。”宫熙花作势要将玉瓶子放回怀中。惹得临水不满的低吼抗议。 “哈哈哈。看来小临水可比以前胆大了。”宫熙花突来的笑声让临水错楞,接着便见对方收回摸着自己头的手,转而取出药,将那药粉撒上花豹弟弟受伤的腿。 “你可欠我人情了。不过你本来就是我的……嗯,这样吧。先跟我回去,这次可不许你再随便离开了。” 再见临水是他自己也不曾想过的。宫熙花曾经也反复想过为什么那么喜欢逗一只豹子,只是因为对方特别吗?当然,那是主因,可因为一头豹子而拖沓了自己的计划行程,便值得自己深思。 然而之后回宫,诸多的烦心事让他忘了考虑临水的事。听到沈延风的说辞时,自己虽不行临水是突然自己离开,却因当时的局势而没有多加追究。或许潜意识,当时的自己也不想再为了一只豹子而烦心吧。 可如今,再遇到临水,让自己不由想到了过去的种种。从来便是不肯逃避不会认输的性子,这一次,宫熙花决定自己找出答案。他对临水为何执着的答案。 收回药瓶,低下头搂了搂临水的脖子。若有似无的气味让宫熙花猛地睁大双眼,复又危险的眯起。 是他的错觉吗?那股气味为何会在临水身上出现……为什么?难道……临水曾和那人接触? 看来,将临水带走是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自己,可是想他想的紧呐。 临水抬头,恰巧看见了宫熙花嘴边一闪而过的暧昧笑容。不知为何,心底竟然生出一股莫名的紧张感。一时间无法动弹,便僵硬的杵在原地。 然而没有让这僵持的气氛维持多久,当临水感到今日第三次破空而来的肃杀之箭时,心中不免哀叹:他今天是倒了什么霉了,到底是北铭耀有劫还是自己呀。为何什么事都冲向了自己。 身体的反应更快过自己的思维,看着在自己身前动也不动的宫熙花。临水暗自咒骂的同时,已然一个动作挡在了对方身前。 痛觉顿时蔓延,避开了要害,可刺进了身体的箭还是让临水瞬间发出一阵痛吼。 宫熙花何尝没有察觉那临近的危机,只不过本想佯装中箭引出敌人的计划,却因为临水突来的反应而全部付诸流水。 然而此时的自己再也顾不得许多,看着中箭倒地的临水,幸儿小家伙聪明的躲过了要害。 “刹。” 一道黑影倏地出现在宫熙花面前。 临水看着那黑衣人,忽而一楞:为什么,怎么会是他…… “一个不要放过。” 黑影领命而去,下一秒,不远处的打斗声跌连而起。 “季卿!”与此同时,又一声熟悉的声音出现。然而此时的临水却已经无力抬眼辨认,全身乏力的感觉并非是那一箭所伤,而是身体在刚才一系列的动作中动用了过多的“气力”。 想要看一眼,最终还是未能如愿的跌入黑暗。 第四十回 揣测 受伤的腹部火辣辣的疼,临水在一片混沌与黑暗中逐渐有了意识。然而疼痛让他依旧无法立刻睁眼,只能听着耳边隐约传来的对话声。 “延风,那群人处理的如何了?” “还是不肯承认,我会尽量让他们说出幕后主使。” “恐怕没那么简单吧?虽然留住了命,可冷不防就自杀了。” 三个不同的声音相继而起,除了一个相对陌生,其余的两道声音在临水的心底都甚为熟悉。想到沈延风,临水便挣扎着想要尽快睁开眼睛,想要看一看那个始终深藏在自己心底的男人。 “季凡,你先回宫。延风,你继续去盯着那几个刺客。”宫熙花思索了一番,一一做出决定。 “那狄王那边……”季凡不由蹙眉,今日之后,狄王怕是已经明了地宫国内的局势变化,看来也需要警惕才是。 “无碍,狄王这边有我看着。料想他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举动。明日回宫后我便同父皇商议,尽早将两国间的协议磨合融洽,早些让那北陵使团归去。” 沈延风微一皱眉,犹豫了片刻道:“只怕狗急跳墙,他们会故意动手向狄王动手。到时狄王借口挑起两国争端……” 宫熙花一抬手阻止沈延风继续说下去。他心里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可就他看来,狄王既然是个精明人,那他心底孰轻孰重便自然能见分晓。“他带来的高手亦不少……安排几个人过去吧。” 沈延风看着宫熙花的眼神,心里明白他的意思。怕是宫熙花所谓的安排几人过去,并非是实行保护之意,而是表面保护实则监视。若要说高手,沈延风自然早看出对方所带来的人马中,高手甚多。 “散了吧。”宫熙花微叹了口气,抬了抬手。有些疲倦的倚靠进身后的靠椅中。闭了闭眼,休息了片刻再睁开,却发现沈延风依然站在原地未曾离去。 “怎么?” “我……”延风看着宫熙花,继而将眼神瞥向他身后的屏风。 见其眼色,宫熙花倏地眯起双眸,嘴角微勾:“担心什么?” “它……真的是临水吗?”灵犀环,该是除了自己无法取下。为何如今却不在那黑豹身上? “你觉得是便是,你觉得不是,那……它就不是。”抬手取了桌上杯水,喝进一口润了润有点干涩的嗓子。 “可……”可它带着镯子!那镯子和三殿下曾经给的如此相似! 沈延风想问,却被宫熙花接下来的话打断。 “延风,我一直想问你,临水对你来说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宠物?好玩?或者是朋友?” “它曾经救过我,可我却背叛了它。”低下头,说着这话的延风有点苦涩。不错,对自己来说,让临水离开的那一天,便犹如自己背叛了它。 曾经说过带它离开那片林子,曾经说过今后一起同甘共苦,可自己却没有做到。那些是非让自己退却了,而眼前男人的出现与强势,也让自己犹豫不前。 当初发现临水的特异时,自己何尝不吃惊。然而这也更促使自己做出让临水离开的决定。因为沈延风肯定,地宫的三皇子殿下比自己更早知道临水的秘密:能听懂人话的秘密。 临水,若是再跟着自己,失去的或许便是永远的自由。又或许……会失去更多,乃至终有一天,连自己也会控制不住伤害了它。 “背叛?和一只黑豹子说背叛?”宫熙花倏地眯起眼。“真是荒唐。” “或许吧。”沈延风露出苦笑,忽而又抬起头坚定的道:“殿下,能让我去看看它么?” 宫熙花挑眉,却没有反对。而是突然岔开了话题问道:“婚事筹办进行的如何了?” 先是一愣,接着恭敬的道:“如果公主没有异议,那便定在下月初一吧。” “那就是还有十来日,最近的事都挤作了一团,你也未能好好与幺妹见见面,本殿也觉得有点对不住沈将军。” 这样的口气,这样的措辞,让沈延风心里一沉。无言的看了看那阻隔了视线的屏风,他知道今日自己是见不到那黑豹了。 临水……真的是你吗?可,若真是……又该如何?自己,又想要做什么?又能够做什么…… “殿下,臣告退了。”这样突来的无礼再再彰显着延风心底的烦乱,然而宫熙花却只是一笑而过的点了点头。 直到那身影消失在营帐中,宫熙花嘴角的冰冷笑意才渐渐加深。悠哉的靠着椅背,修长的食指有规律的敲击着桌面。 “刹。” 黑影一闪,营帐内凭空多出一人,恭敬的跪倒在地。 “刚才沈将军有无见到你面目?” “没有。”冰冷的声音和那一身黑衣相得益彰。 宫熙花以单手支着下颚,淡淡道:“去盯着。” 刹点头领命,再次犹如鬼魅般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营帐中。 起身向屏风后走去,才绕过屏风,便对上一双圆睁的猫瞳。宫熙花笑着靠在身侧的屏风上,挑眉道:“都听见了?” 临水不语,只是默默的移开眼神,重新耷拉脑袋垂下头。 “怎么?是因为什么事不开心?”是自己错觉吗?临水的表现的确是在闹变扭,更像是极度的失落。那低下头前对自己的一瞥更像是闪过恨意。 宫熙花不由走近临水。或许一年之后,临水带给自己的惊喜比过去更多。那能听懂人语的奇异豹子,如今的态度到底是为何? “沈延风……” 那名字突然让临水反射性的抬头,狠狠的看着眼前的男人。然而在见到宫熙花脸上略带冰冷的笑容时,临水才乍然发现自己又中计了。 “果然是因为他。”宫熙花居高临下的看着临水,随后说出残酷无情的话:“畜生倒是也能如此重情。” 那样的称呼莫名的刺痛了临水。若不在意,便不会感到痛。无论过去或是现在,就算刚才面对射伤花豹弟弟的几人,从他们口中听到用“畜生”两字来形容自己,临水也不会有犹如现在的感觉——那种活活撕扯着胸口的感觉。 为什么呢?为什么会这样?其实答案,临水的心底并非不懂,只是不想去懂。 宫熙花看着临水低头趴在地上不再有反应的模样,心底倏地生出一股怒意。压抑着心头失控的情绪,他知道,刚才是自己把话说过了。可是…… 蹲下身,探手想看看临水的伤,却被临水一动躲过。那强势挣扎挪动的后果,缠绕着伤口的白色纱布又隐约渗出红色。 见此情形,宫熙花冷笑,继而一把按住临水的后颈,生生将其固定在冰冷的地面上。 “别再躲我,这是最后一次。” 这句话却意外的让临时抬头,那眼中的倔强让宫熙花忍不住上扬起嘴角的弧度,接着猛地压上临水受伤的部位。 “呜……”临水吃痛,心里不住低咒:该死的宫熙花!该死的! “痛吗?” 耳边传来低沉的嗓音,那喷洒在自己耳朵上的热气,引得临水僵硬的身体微一哆嗦。却因为脖子和身体都遭人压制而无法动弹。 亏宫熙花问得出这话,能不痛吗?何况现在他还故意将手按压在自己的伤口上。自己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为什么傻傻去挡箭呢? “知道痛,就该记住下次别逞强。我宫熙花,不需要一只豹子来挡箭。” 临水一愣,随即感到那压着自己伤口处的手掌传来阵阵热度,自己的伤处便不那么疼了。 这算什么?先打一巴掌,再给糖吃吗?宫熙花,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可这样的自问一出,下一秒临水便在心底嘲笑起自己:他还能把我当什么?畜生一只而已吧?好不过也就是比较特别的宠物。 然而,如今的自己已经能成人了。宫熙花,你若是知道了,又会如何? “那只花豹子我让人带回宫了,若是惦记着就好好呆着,别再给我惹麻烦,也别想离开这里。” 制着自己后颈的手突然一松,接着改为抚摸自己的背脊。可这样的动作却没有让临水舒服起来,突然间心底一阵失落。不仅是因为今天知道的诸多局势,更是因为无法辨清眼前的人,到底哪样的他才是真正的宫熙花。 曾经以为终究有的那一点了解,如今也成为了一种否定。 “还有。” 突来放大的银色面具让临水反射性的缩了缩能动的脖子。宫熙花却是没有立刻接话,而是闭上眼用力吸了口气,随后缓缓睁开眼。 “果然是这气味。”宫熙花的笑容中多了份难以辨明的情绪,惹得临水心里一紧。 “临水,你遇见过他吗?”那抚摸着临水背脊的手来到临水的脑门上,轻柔的停滞着。“还是……你和他有着更深的关系?” 临水茫然的看着宫熙花,身体却莫名的紧绷。 他?不知为何,脑子突然想到了前日那晚的一幕……自己被人推到的一幕。 “罢了。”却是这时,宫熙花收了手,随即站起身来。忽而抬手撸了撸自己额前的碎发,回头瞥了眼临水,随即转身走出营帐。 那背对着临水的面容再也没有丝毫笑意,有的只是一脸冰封冷漠。 宫熙花,你大概是真疯了吧,竟然会有如此荒谬的念头……竟然以为一只豹子会成为那个人。 可是,那气味又为何而来?那独属于陆凤丹的气味! 帐外已是红霞映日,夕阳晚照。迎面而来的风中带着微薄的凉意,也带着平抚人心的魔力。 “哼……” 无论如何,他终究会知道答案。一定会! 第四十一回 离开 夜晚的凉风吹动营帐外的旗杆,飒飒的布响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明显。三皇子的营帐外,一道黑影避过巡逻的士兵,小心翼翼的揭开帐帘,闪身而入。 营帐内没有一点灯亮,黑影却仿佛能看清楚帐内的摆设布局,轻巧的绕过屏风,来到里间。 “嗯?”微一皱眉,继而发出一声诧异的轻音。黑影矮下身子,摸索着地上的点滴痕迹,接着将目光投射在那散落一地的白色布条上。 它不在?那会是去了哪里?难道是被人带走了?可除了宫熙花,还有谁能从这里正大光明的带走临水? 更何况,刚才自己离开的时候宫熙花分明还在另外一处处理要务,根本不会那么快来此带走临水。 “啧!”转身想要离开,忽而一道冷冽剑气自背后传来,让黑影本能的闪避。继而迅速转身,不知何时手中已然多了一把匕首。 无言的交手,两人一来一回,在不大的空间内已经走了几十招。而这几十招也足以让黑衣人从中获取足够的信息。 来者和自己一样,并非正大光明,而是偷偷摸摸。来者也有不能被发现的身份,更不是宫熙花的人,不然就不会怕被发现。 然而,若是俩人再在此纠缠不清,那不要说宫熙花随时随地可能回来,就连外围的士兵也会发现异样。 要知道,这里巡逻的可不是普通士兵,而是宫熙花早就培植的皇家侍卫队。其中不乏高手存在,即便自己和眼前的人武功都不弱,也不能大意。 对方似乎也有同样的想法,彼此一招架住对方的进攻,随即倏地分开。 “你是谁?”压低了声音,借着几丝隐约的月光,打量着眼前人。虽然对方没有蒙面,可自己却无法辨清对方的容貌,只能感觉到那独属于杀手的冰冷气质从他身上一阵阵传出。 “离开这里。” 没想到对方说出的却是这句话。黑衣人有些惊讶,可随即心里的疑团更浓:“你来此的目的。” “与你无关。” “为了那黑豹?”本来只是想试探对方的反应,自己也不打算说出临水的名字,以免引起对方的猜测。然而只是提及,对方却突然闪身,迅速的从自己的眼前离开。 这算是什么答案?黑衣人无奈的发现,自己根本无法从对方的反应中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小心的出了营帐,随后一路往林子深处而去。心里有些担忧,那满地散落的白色布条,还有其上沾染的斑斑血迹。 临水受伤的事自己也清楚,如今它是去了哪里?还有刚才袭击自己的男人,为什么会同时在今晚出现在宫熙花的营帐中?他,到底是谁? 抬头看了看月色,心里一阵沉吟,脚下的步伐在树林一方隐蔽处停下。 “哎。” 拉下蒙面的黑布,微一仰头,任由夜风吹乱了自己一头长发。伸手探进怀里,拿出一物,紧紧的握在手心里。 转身褪去身上的夜行衣,随后展开手心,将那银色的物件系回腰际。又是一阵凉风,这一次,伴随而来的还有那清脆的叮当声,回荡在夜色中。 无论刚才的那人是谁,今夜的事只会是一个插曲。不会改变他的计划,也不会影响他的决定。 十几年了,一切都在朝着预定的方向一步步走来。绝不容许出任何岔子,谁也不能改变! 只是临水……或许,会成为自己唯一的遗憾。 而此刻,同样是这片树林的另一端,临水正烦躁的扒着泥土,手上边动作着,嘴里边不停的咒骂。 “该死的宫熙花!该死的刺客!该死的狩猎!该死的北铭耀!该死的……唔!”伤口又传来牵扯的钝痛,临水停下手头的动作,无奈的按回伤处。 他会成现在的狼狈样,都怪他那些咒骂的对象。害得他现在不得不乘着夜色恢复人形,还用上了不得常用的瞬移能力。变成此时的伤上加伤。 可如果他不这么做,那明天就真的要被宫熙花带回宫中,那自己接下来的行动就会更危险。 他不怕宫熙花的威胁,宫熙花如果想找回自己,就一定不会伤害花豹弟弟。如果可以,自己真的不想和宫熙花玩这等揣测心机的游戏,可现实逼得自己无法不投身其中,只能全力想尽一切办法,让花豹弟弟脱身的同时,自己也全身而退。 反正这地宫的一切,已经没有值得留恋之处了。反正,那个人……终究逃不过宿命与责任,注定会进行这场政治婚姻。 扒土的动作一顿,垂落的头发掩盖了临水的面容,让人无法看透他此刻的表情。接着复又开始手中的动作,将那埋在土里的凌乱衣物拉扯出来。 “真恶心。”无奈再恶心,自己也不得不穿,总不能像现在这般赤 裸着身体到处跑。 穿衣的动作很缓慢,越来越缓慢,最终停滞在了系带的腰际。灵犀剑静静的环绕在手腕上,临水的视线在此停留,接着突然握紧拳头,猛地砸上身侧的树干。 一手抚着比伤口更痛的地方,随后慢慢收紧五指,连指甲刺入皮肉,都无法阻止那股由内而外蔓延全身的痛苦。 乱了,一切都乱了。从何时开始,自己竟然卷入其中无法自拔。若成人的代价是要面对诸多种种,是要担负着不知何时就会突如其来的各种痛苦,那自己还不如做只豹子,终老在林中。 然而这样的想法才出现,临水嘴角便露出苦笑。 自己何时变成了这般懦弱的模样,优柔寡断,如此伤感。前世曾受过一次感情的殇,这一次自己还要重蹈覆辙吗? 可是,无论是前世今生,他都是沈临水,那个无法改变的沈临水。所以,那些压抑,那些自欺欺人,又是何必…… 心乱如麻,胸口的绞痛让临水一阵晕眩,无法支撑的倚靠在背后的大树上。微微仰头,额前的乱发沾染了湿意,无法被风吹散,也因此依然成为了临水最佳的保护。 喘息消散在风中,然却无法消失在自己的耳畔。 困倦、乏然;痛苦,强忍。他还能坚持多久?还能压抑多久? 好想抛开一切就这样回到龙乌山,可他不能。他给不起自己交代,也不能不给师父交代。 若无法说服自己,那便任由自己随命吧。 撑着树干支起身体,临水压着自己的胸口,步履蹒跚的向前走去。这样的身体,要躲避侍卫离开狩猎场,的确有些困难,却并非无法做到。 幸而今日一部分卫队已随地宫皇帝回到宫中,人手撤了一半,也让自己离开的把握更多了几分。 勉强提气躲过一批批巡逻的士卒,临水绕过守备,一跃而上,在一棵大树上静静伺候时机。 约过了小半个时辰,一名兵士匆匆赶来,看他面色似乎满脸焦急。只见他不知说了些什么,守护的士兵们个个脸色大变,接着带头的一人便跟着那兵士匆匆离开。 临水微微皱眉,运上内力,将所有注意集中在耳部。那些士兵的谈话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要调人过来?” “是那豹子不见了。” “那豹子?就是今天被殿下带回营帐的豹子吗?” “一只豹子而已,大惊小怪。” “嘘!这话千万别让三殿下听见,不然你就……” “你们不知道,我大哥在三殿下的禁卫军里当差,他告诉我啊,这豹子可是有来头的。” “什么来头……” “据说那豹子和沈将军也有关联。” “难道!就是当初在边关多次助军有功的那头通晓灵性的豹子?” “正是啊。” “好了,别说了,待会禁卫军来代替我们看门,也好让我们休息休息。何乐不为,还多亏了那豹子呢。哈哈哈。” 临水心下一沉,禁卫军……意思是自己不见已经被发现了吗?想来禁卫军该是比这群人武功高上很多的部队,若是自己不快些离开,待会就真难办了。 伸手点了自己几处穴位,暂时让自己伤口的痛觉减轻。临水扶着枝干站起,借着林荫遮掩,居高临下的扫视着下边的防守布局。 好,就从左路走吧! 一二三四五,一个五个人,他能瞬间摆平三个,剩下两个只要赶在他们开口引人注意前,让他们倒下就行了吧。 微勾嘴角,临水眯了眯眼,随后从树上一跃而下。 两手各自左右一勾,两名士兵立刻倒地失去知觉。同时抬身一个侧踢,精准的将第三人踢晕在地。 另两人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惊愣得失了反应,当回神想要喊来援兵之时,却已经失了先机。 “唔……”一阵闷哼,俩人相继倒地。 临水微一晃脚步,稳住身形。他回头察看,右路的人尚未发现,幸好自己算得准。然而刚才那一动,原本未愈的内伤,加上今晨的箭伤,还有那动用力量的后遗症一并爆发,让临水几乎撑不住自己的身体。 快离开!不然自己就走不了了。 临水用意志强撑着身体,刚刚跃过狩猎边界,出了猎场,敏锐的感知让他猛地回头侧身。与此同时,一支利箭擦着他的左颊直直射入他身后数米远的树干。 心惊未定,抬头远望。那几米开外骑马静立的男人依旧保持着持弓的姿势。月光之下,那四散的杀意无人能及,微扬的嘴角无法掩饰那冰冷的气质,与那银色的面具融为一体。 是他!宫熙花! 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愿放过自己? “噗——”临水刚踏出半步,便再也无法抑制自己胸口翻搅的冲意,一口血自口中喷出。 缓缓跪倒在地,撑着地面低垂的双眼,自然无法看见那策马急赶而来的身影。 忽而,一双手搭上自己颤抖的双肩。临水只觉得自己被人一把拉起,接着背在对方身后,转而急速的离开了猎场。 这样就好,只要离开那里就好……至于到底是谁带走了自己,现在对临水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第四十二回 错乱 醒来之时,临水发现自己是的身体已经重新被包扎过,而且内伤也有了明显的好转。回想起昨夜的那一幕,胸口的隐痛便再次跌连而起。 闭眼稍稍调整心绪,接着穿上床边再就搁置在那的衣服,随后下床打量起屋子。 屋外传来熙熙嚷嚷的嘈杂声,踱步走到窗户前,推开纸床,一阵光亮令临水不禁眯起双眼。逐渐适应着,慢慢睁开眼睛。 这里是位于二楼的房间,从窗户探望而下,便是地宫京城某处繁华的街道集市。此刻正是日中当空,街道上四处洋溢着摊贩的叫卖和来往路人的谈笑声。 “叩叩。”敲门声响起的同时,临水警惕的回身看向紧闭的门板,接着又自觉多虑的路出自嘲的笑容,走向门边。 “咿呀——”门板又内而外打开,临水看着眼前的年轻小伙子,忽而一愣。 “客官果然醒了。”小伙子一笑,端着木盘的手抬了抬:“我来给您送饭,待会会让人备热水让您梳洗。” 临水默默的让开一条道,静静的看着那店小二走进屋子,将午饭都一一摆上桌子。心中有些犹豫,微一皱眉,开口问道:“小二哥,这间屋子的客人呢?” “嘿!客官真会开玩笑,住这间屋子可不就您吗?”小二将碗筷摆放好,接着端起木盘看向临水:“客官想问的是昨夜送您来的另一位客人吧?” 临水抿了抿唇,随即点头。 “那位大侠走了。他早上吩咐我今日此时来送饭,接着便离开了。” 临水心中诧异,接着追问:“那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没说。这……昨夜那位大侠半夜跑来投宿,掌柜本来已经打烊了,可听那大侠说客官您病得厉害,才心软答应。咱也是今早才见的那位大侠,听得那大侠的吩咐呢。” “是这样……”临水心底沉吟,随即冲那小二哥微微一笑:“有劳小二哥。” 那店小二见得临水的笑容,倏地满脸红透,随即结结巴巴的摆手摇头:“不……不客气。” 这店小二在客栈跑腿,来来回回每日见到形形色色的人也不少,那些个公子哥华贵少爷们,却没一个比得上眼前布衣的男子那般。单单是那不经意的一笑,便能勾了人心魂。 临水见那店小二的反应,脸上的笑容有瞬间的僵硬,继而再无了刚才的自然。笑意虽在,却是隔了层淡漠。 “客官你慢用,我先去忙活了。”店小二也感到不对劲,再看临水的表情,当下便觉得心底失落。 待那小二出了房间合上了门,临水才径自走到桌前坐下,拿起碗筷停了停,接着开始一口接一口的吃饭。 嘴巴动着,心里头的心思却不在吃饭上。他想到了很多,而最令他在意的莫过于昨晚救了自己的人与宫熙花如今对自己的想法。 若是说单凭自己豹身消失,又有人也乘夜出逃狩猎场的联系来看,最大的解释便是自己放了那豹子,随后又怕惹上麻烦,故而出逃。 这样的解释很行得通,可宫熙花是什么人,他的思维怎可与常人相提并论。如今,他心底又会作何想法? 但自己成人之事太过玄幻,宫熙花就算再有想法,应该也不至于联想到此处才是。 想到这里,临水忽而放下碗筷,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昨晚变人之后并没有时间易容,以现在自己的模样,的确会招来不少麻烦。 不过……昨夜救了自己的到底是谁?为何要救自己?是出于什么目的?他又为何恰巧会出现在狩猎场附近?恰巧赶上了宫熙花追赶自己的那幕? 临水心底的疑问太多,然而却没有一个能获得确切的解答。如今自己那救命恩人不告而别,亦不知何时回来。自己逃出狩猎场还有诸多烦心事等着自己,怕是无法等待与那人见上一面。 本只是简单的目的,如今在这地宫京城却变得复杂不堪。临水无奈的叹息,如今也只能一点点来,走一步算一步了。只希望自己能随着狄王顺利离开地宫,待他日回到北陵,也便是自己默默离开,回去龙乌山的时候。 草草的填饱肚子,唤来小二收拾了碗筷。在得知自己的房租已付之时,临水心底并没有任何的诧异。想来都是那日的安排,既然那人暂时不想与自己见面,那便遂了对方的意思罢。说来也是自己亏欠了人情,岂有不识相的道理。 随口向小二打听了些事,旁敲侧击下才知昨日半夜狩猎场的闹剧竟然还外泄到民间来了。也才知道,原来那豹子的名声早在一年前便自京中传开。 也是,当初自己可是承蒙皇帝召见,岂有不红之理? 稍加易容之后,临水不再多做逗留,一路赶回驿馆。然而,潜回房间的时候却意外的遭人阻拦袭击。 短兵相接,几招过后临水倏地向后一跃拉开距离。愣愣的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男人,随即像是想起什么,心底了然的同时面容却波澜不惊。 “总算是把你给等回来了。”男人无奈的挠了挠头,随后收起手中的匕首。“小子功夫不差嘛。” “你……”临水眯了眯眼,随即露出惊讶的表情,一手指着男人夸张的道:“啊!我想起来了,你你你……你是王爷身边的那个……那个……” “那个小跟班。”男人,也就是越吴看着临水的反应,憋了憋嘴替他把话说完。 “厄,这……”临水没料到对方会这么自居,明明是心腹侍卫,这人谦虚个什么劲。 “好了好了,别发愣了。王爷要见你。” “哈?”临水露出不解的表情,“王爷见我做什么?” 吴越走到临水身边,一掌拍上他脑门:“我怎么知道王爷的心思,你要我以下犯上呢!” 临水吃痛,心里早就骂了男人不下十回。可脸上却是一脸憨笑:“这不是紧张吗,王爷可不是人人能见到的,我这小小护卫……” “得了!”吴越突然打断临水的话,随即嘀咕着:“还小小护卫呢,指不定待会就飞黄腾达了。” “哈啊?”临水自然是听见了,不过他当做没听见,装傻充愣着:“这位大哥说什么呢?” 开玩笑,自己还不想飞黄腾达呢!北铭耀啊北铭耀,你就不能无视我这小罗罗么。 “没什么。”吴越撇了撇嘴,随后让临水跟他走。 心底约摸揣测,估计是那次在混堂俩人不期而遇所落下的麻烦。可临水却奇怪,这北铭耀看起来不像个会将事放在心上的主,怎么这一次反而不同了?总不能是自己美色迷倒了对方,可也不该是他看透了自己的伪装。 罢了,多想无用。还是去看看情况吧。 一路跟着吴越来到狄王的住处,吴越敲了敲门,听得里头传来应允声,才示意临水跟着自己进屋。 然而里头那沉闷的声音一出,临水当下便觉得不对。入得屋子,自然规矩的低垂着头。倒是那狄王道:“你便是那易峰?抬头让本王看看。” 临水缓缓抬头,在看见狄王之时,眼底窜过一闪而逝的精光,随即抱拳行礼。“属下易峰见过狄王。” “听说你有心想来我身边做事?” 临水小心翼翼的抬眼一扫,目光在狄王身边的脸上停滞一秒。没有太多一样的表现,随即复又低头恭敬道:“属下不敢隐瞒,能来王爷身边效忠,是每一位侍卫队员向往的殊荣。” “哈哈哈,是吗?”狄王笑看着临水,扶着椅臂的手有规律的敲击着。“这样……那本王便给你一个机会。” 临水先是一愣,接着倏地单膝跪在地上,垂首候命。 “今晚地宫国主邀我会宴。想必你也知道这宴会的重要性,你便随我同往吧。” 设宴?便是真的进入主题了吧?这地宫之行的关键,亦是自己行事的关键。临水心底微禀,心中已然有了决定。 “是。” “如此你先下去吧。” 临水起身,刚要告退,忽又听得对方说道:“吴越留下,你去替我安排下。”只见之前的吴越领命之后侧立于一旁,而刚才起始终站在狄王身边的男子则朝自己走来。 “义弟,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此一句是腹语,可见对方功力之深。然而,面对眼前人,临水根本不觉诧异。谁让他是自己的大师兄,那位天资奇高的北铭耀呢。 换身份的游戏,北铭耀你到底想做什么? 虽然心底诸多揣测,可临水脸上却是不可露出蛛丝马迹,让人戳破自己的伪装。笑着冲北铭耀点了点头,跟随在他身后出了屋子。 “大哥,你还真有本事。多谢你了啊。”临水看着北铭耀,笑的很是腼腆:“放心,大哥给的机会我一定好好把握,不让大哥丢面子。” “面子是小,自己的努力才是真。”北铭耀停下脚步,回看临水,突然露出了令临水怔愣的微笑:“今晚要小心。” 临水能感觉到,这是出自真心实意的笑容,与以往看见的完全不同。北铭耀,原来你也能有这样的表情。 心底不知是何感受,有些失落,有些感慨,亦有些莫名的不满。 “我今晚也会同去,放心一切有我。” “咦?”对方的话将临水从自己的心思中拉回,“大哥也去吗?今晚……果然是很重要吧。” 北铭耀点头。“你也知道我北陵使团来此之后,表面虽是风平浪静,地宫的招待也甚为周详。可实质的进展却是丝毫全无。比说是详谈协约细则,便是好好说上点沾边话的机会都没有。如此下去,不免让我们忧心,地宫皇家到底是按了什么心,为何百般延后政事。” 临水睁大双眼,如此听来的确奇怪。撇开眼前北铭耀的身份不谈,但就这件事来说,若说没点阴谋,谁也不信。可正因为有阴谋,所以才让北铭耀也不免伤神吧。 地宫如今局势本就不利于人,若北陵与之闹翻,处于弱势的定然是地宫。可这只是局限的观点,若放眼整个大陆,北陵与地宫的反目,必然会成为他国介入争端的开始。到时两大强国相继削弱了国事,那只会让其他列国伺机而动,钻了空子。与其如此,不如北陵与地宫先成一条战线,再行内部调节。 至少就现在,这是对俩国而言最好的应对方式,谁也不想打破这个局面。所以就算地宫政局内部动荡,北陵依然坚持与地宫交好。 临水收敛心神,随即看向北铭耀。 他……为何要告诉自己这些? “别担心,一切有我。”依然是这句话。北铭耀突然倾身,在临水措手不及之时,侧脸在他脸颊上留下柔软的触感。 临水觉得心跳骤然快了一拍,接着反射性的抚上自己的脸颊。看着已然向前走去的身影,默默的站立在原地,良久无法动作。 北铭耀,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四十三回 宫宴(一) 是夜,地宫君王设宴款待北陵狄王一行使团。大殿之上歌舞升平,高坐在主位上的乃是地宫当今君王。看似五六十的年纪,或许因为疾病困扰,脸色有些苍白,可浑身散发的威严及一身贵气无人能及。 而其下分座左右的分别是左边位第一位的北陵狄王,右边第一的自然便是宫熙花。帝王遥一举杯,低下众人纷纷举杯迎合。 “今日设宴为北陵使节团一行祝功,素闻狄王乃北陵豪杰,今次来我地宫一见,果然人中龙凤。” “淮帝过奖,愿此次俩国交好之议能一路顺途。”狄王笑而颔首,随后在地宫君主的朗笑声中,一些在场的官员臣子纷纷将杯中薄酒仰头饮下。 临水站在假狄王身后,身边另一人便是真正的狄王北铭耀。由于今日宴会会与宫熙花碰面,故而此时的北铭耀亦是带着人皮面具。 看着假狄王临危不惧,应对从容的模样,临水心底第一百零一次的感慨:又是个被北铭耀调教得服服帖帖的典例。 微微低垂着头,他始终保持着贴身护卫该有的姿态。然而即便自己再怎么想忽略,可对面那道炽热的视线却始终不曾移开分毫。 从刚刚踏入这个大殿开始,临水便看见了那道慵懒而倚坐在右边首位的身影。那闲然自得的模样,不知为何就是刺痛了临水的心眼,让临水暗自咬牙。 宫熙花!亏自己担心了一整日,没想到对方却是这般姿态。 临水更是垂下头,让自己不去在意那宫熙花的眼神。然而或许是自己的便扭情绪引起了身侧人的注意,北铭耀突然侧头小声问了句:“怎么了?” 临水微一摇头,亦是低声回道:“没什么。对了大哥,为何你今日是这等装扮?”此间缘由临水心底自是清楚,会这么问不过是故意想探探北铭耀的反应。 北铭耀不回答临水,反倒是微一笑道:“待会若是觉得太累,便出去透透气,这边有我在,何况还有暗卫。” “这……这不妥吧?”这北铭耀也太过嚣张了,既然选定了做个躲在暗处的假侍卫,就不该擅自决定王爷身边的守卫去留吧?真当自己是傻子么?他这么说,自己又怎么会不起 疑? 但临水也甚为懊恼,就算自己起疑也没用。因为对自己来说,同样在欺骗着对方,伪装着自己。因此更无可能去戳穿对方的伪装,何况北铭耀的提议还恰巧符合了自己的心意。 临水正愁如何从这宴会中脱身,前去宫中找寻花豹弟弟的身影,不料这机会就自动送上门了。 别有用意的看了北铭耀一眼,却未曾发现对方的表情有所异样。临水这才稍稍安心。 “我知道义弟不习惯这种场面,第一次遇见这样的阵仗总难免会紧张。事实上这也是王爷的意思,他吩咐我这么和你说的。”北铭耀说完,便再也不肯多说了。 临水转过视线,将目光看向那假狄王的背影。随即握紧了拳,垂眉低眼,恭敬的不再与北铭耀谈话。 虽说心底做足了准备,可当宫熙花真正找上自己麻烦事,临水还是愣了一下。自己如今可是易容后的模样,为何那宫熙花还偏生盯着自己?莫不是对方真的具有什么看透人心的能耐不成? 不做多想,只是静观其变的听着宫熙花特有的低沉嗓音在那边缓缓说着些冠冕堂皇的前缀词,等着他将最终的目的暴露。 果然,不多久,便听得他说道:“狄王乃天下豪杰,身侧跟随之人定也相当不凡。今日承蒙父皇与王爷相交设宴,俩国友谊笃甚之势也以成必然。本殿心中高兴,故而想在此替这狄王及身后几位一路迢迢而来的侍卫敬上一杯薄酒,也算是本殿的一番心意。望俩国之间永无争端,和睦常驻。” 临水暗自一翻白眼:这宫熙花还真是个当皇子的料,若是换做他人,未必说得出如此客套得令人生畏的话来。 这下可好,拒绝是断然不能,自己不就要与对方正眼对上了么。 偷偷瞥了眼假狄王,对方似乎也未料到宫熙花会突然来这一套,先是一愣,随后只能跟着对方的姿势起身接过杯酒,一饮而尽。 “这位弟兄,一路辛苦了。”宫熙花转眼便已经将酒递到了北铭耀眼前。看着那杯中清澈的酒水,不知为何临水心底忽而一颤。 身体的本能快过自己的思维。当临水阻下那杯酒并一口饮尽之时,才发现自己的行为是多么突兀放肆。 “大胆!”宫熙花身旁的侍卫怒目而视,接着就要拔刀,却被宫熙花按了下来。 “三皇子息怒,我大哥他身子问题,不能沾酒。这……小人一时心急,故而有所得罪……”临水说着倏地单膝跪下,却是再也不发一言。 宫熙花眯起眼,倏地露出一抹笑意:“诶,是本殿唐突,未曾料想周全。看这位小哥不惜为其兄长而挺身而出,必然是位有胆识重义气之人。本殿向来看重此等良才,又岂会为难。”宫熙花说着,竟自己伸出手去,握着临水的双肩缓缓将他扶了起来。 “狄王能有此等侍卫侍奉,真是羡煞本殿了。”这话说的同时,双眼却是盯着临水的表情不肯错开分毫。 “哪里哪里,他是今天刚调来身边的,故而一些规矩还不曾熟络。少年人血气方刚,冲动误事。幸而三殿下气度非凡,免得他罪。”狄王说完,忽而面目一变,叱责道:“还不谢过三殿下。” 临水心底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可迫于现实,只能听从的对宫熙花一揖双拳:“谢三殿下。” 宫熙花笑而不语,却是拍了拍临水的肩,随后取过身侧太监托盘上的酒,递给临水:“这杯是敬你的。” 临水接过酒杯,却在瞬间怔愣的傻傻看着宫熙花。只因他看见了宫熙花那递酒瞬间而开合的口型,理解了那无声的话语中所隐藏的意思。 青楼,一夜良宵。 宫熙花没有再为难眼前的男人。事实上今晚最大的收获,便是能在这场无聊到类同形式的宴会上看见自己春风一度的对象。 自己找了那么久,没想到对方却是北铭耀身边的人。有意思,真的很有意思。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打量着临水接下来的一举一动,微挑的嘴角显示他此刻的心情大好。 然而相对于宫熙花的好心情,临水就郁闷多了。确切的说,并非是郁闷,而是近乎于愤怒与心痛间的错杂感。 怎么会是他呢?为什么……偏要是他呢…… 临水不知自己是怎么喝下的第二杯酒,也不知是怎样站在原地流露出失态的模样。更不知道身侧的北铭耀会如何看待这样失态的自己。 当他回神之际,只见宫熙花已然再次挺身而立,在大殿之上侃侃而谈,另地宫及北陵双方众多人流露出深思的模样。就连身旁的北铭耀也是一脸沉浸,认真的听着。 宫熙花,便是这样一个男人。能站在权利的顶峰,能望揽天下的能者。那些自信、强势、犀利、心机,铸就了这样不同的他。 临水不知道他的过去,却能从那几次接触中,了解他心底的野心与欲望。而不可否认,这样的他所表现出的才能,才真正令人折服。 他,本就不该是个默默无闻的人;本就注定要作为天下枭雄而伫立一方。而这样的他,也才是自己真正不能同路的人…… 心里肯定着眼前的男人,同时也提醒着自己必须要远离。面对这样的宫熙花,临水看到的是过去另一个熟悉的身影。 曾几何时,为了家族继承权而锋芒毕露;曾几何时,因为自身的好强而一再强求。最后换来一份无可挽回的感情,以及一败涂地的姿态。 临水,那个熟悉的身影你怎么能忘?那个前世的自己! 所以了解宫熙花,体谅宫熙花,也……可怜宫熙花。不恨,并非因为不能恨不敢恨,而是因为了解,因为那份同样经历过的感慨。 自然流露出无声的叹息,临水移开视线,却不料对上另一双饶有兴趣的眼神。 是北铭耀! 那眼底闪过的嘲讽让临水心底很不是滋味,可又说不上到底是哪里不对劲。来不及多加思索,宫熙花突然指向自己的矛头已然而至。 “据闻北陵狄王身边高手如云,今日跟在王爷身后的想必定是武功非凡。既然北陵与地宫协商的事宜已然落幕,这歌舞我想众位也看腻了。不如就让我身后这位与狄王身后的那位小兄弟切磋一下武艺,也好让咱们开开眼界,如何?” “殿下提议甚好。想来我地宫国尚武之风自先祖开国便以奠定,举凡国之大事兴事,这比武之贺也是其中必不可少的一环。今日皇上本欲顾忌北陵使节团的风俗,故而取消此一项,如今大事奠定,正谓可喜可贺。不知狄王……”一旁的季凡说到此处,便将目光投向狄王。 狄王沉吟片刻,继而笑道:“殿下如此说,本王自是无异。易峰,你便与地宫好手切磋一下吧。” 临水抱拳领命,走到大殿中央,又向地宫君王及宫熙花一揖。心里虽然诸多不愿,可眼下再也容不得自己有所退路。 “呵呵,狄王如此大义,季卿也不好辱没了此番比试。我看咱们就让……” “殿下,请容我与这位北陵的弟兄切磋一下。” 此话是从殿外忽而传来。这声音一出,大殿内所有人便一致将目光投了去。而这一看,此些人脸上不禁面色各异。 而临水,却因为那突兀介入的一声而彻底乱了心神。 沈延风,为何此刻突然出现的会是你! 第四十四回 宫宴(二) 身侧握拳的手紧了又松,屏息后复又开始的呼吸缓解了肺部的胀痛。让自己的目光强势从对方身上拉离,不允许自己流露出丝毫多余的感情。 然而内心的波涛如何能平息,如何能在时隔一年多之后的今日,在面对眼前男人的此刻而平息。 果然,对于沈延风,自己需要的还是亲自得到的答复。无论之前在营帐中听到了再多,无论他人所说了再多,自己依然无法死心。 “噢?沈将军既然有此兴致,本殿便也不多加阻拦了。能看到地宫国第一武将的技艺,想必也对得住远道而来的北陵各位。父皇您以为呢?” 宫熙花将最后的定夺权交予了皇座上的皇帝,然而眼神却是与沈延风对上,随即嘴角微勾。 “如此甚好,双方点到为止。想来沈将军的确是最佳人选,懂晓分寸。” 连皇帝都这么说,看来这场比试是在所难免了。临水闭目再睁,眼底的犹豫已然全无。“沈将军,请。”临水冲沈延风微一作揖,随后静立在大殿之中。 “请。”沈延风回礼,忽而双眼一眯,倏地便迎身而上,不给临水一丝喘息的机会。 从没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见面,临水心底沉吟,不不敢大意。人影交错,临水避开一招后想要迅速拉开距离,却不料对方似乎早已看穿自己的意图,紧贴而上不肯退让。令临水丝毫没有一点休息空隙。 “嗯……”紧抿双唇,再次对上沈延风的眼神,心底的隐痛似乎更明显了些。他,一点也没有留情;他,真的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温柔的人吗? 场中的俩人终于在一阵交手后分庭而立彼此对峙。而观战的座席间,众人也流露出不同的神色。 “哼。”宫熙花看着临水,视线在那宽大的衣袖出停留了几秒。自己想要的答案,似乎已经很明确了。只可惜,这个秘密沈延风是无法猜透的。 对峙的俩人再次贴近,拳掌交替,劲风愈甚。倏而沈延风反手一把扣住临水的衣袖,临水心下一紧,想要挣脱,“嘶”一声一片衣袖被扯落。 “到此为止。”皇座上的淮帝发出指令,而临水一个闪身便回到了狄王身后,自然的将双手垂落在身侧,以狄王的身形阻挡了窥探的视线。 然而,即便如此,他也知道沈延风看见了。他确定对方看见了——自己手上的灵犀镯。只是看见又如何,他未必能猜到……不,他一定不可能猜透自己便是临水!而这样的认知,才让临水觉得可悲而又不甘。 沈延风默默的回到早就替自己准备好的宴席座位,之前为了宴会而巡视皇宫,本想借此遁离这场无聊的宫宴,却不料三皇子一道命令,将自己召来此处。 如今,自己算是明白了三殿下的用意。那年轻人手腕上的镯子,为何与之前猎场的黑豹子如此相似? 若那黑豹真是临水……那这少年又是谁?难道临水离开的这一年,便是与这少年在一起吗?又或许,那天的豹子根本不是临水…… 诸多疑问让他心里再难平静,即便人坐在席间,心思却早已飘远。只是那炯炯的目光不肯离开对面的少年,不肯错过他些微变化的表情。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淮帝过奖。地宫的第一武将才是真正的名不虚传。刚才幸亏沈将军手下留情了。”狄王此话一出,众人的视线便转向沈延风,而后者这才稍许拉回神智,默默的向狄王微一点头,举杯饮尽了杯中酒。 是以,宴会丝竹声又起,歌舞再开。然而经过刚才的插曲,一些人的心底已是再难平静。 “延风。” 一声轻唤让沈延风微楞,随即才发现不知何时,季凡已经离开,而此刻自己与宫熙花之间再无阻隔。这样的距离,以宫熙花的能耐,用密语之术亦是轻而易举。 看向宫熙花的眼神,沈延风的脸色有些僵硬。反观宫熙花,却是恬然自得,自斟自酌的看着场中的表演,视线根本不往自己这看一眼。 “你之前问我的问题,如今有答案了吗?” 延风皱眉,随即回头头,微微低垂看着桌上的酒菜。“殿下,恕臣愚昧。” “噢?你在生气吗?”宫熙花挑眉,瞥了眼沈延风,随即嘴边的笑容更深:“呵呵,既然如此,那本殿如今便回答你,就当作为当日的赔礼了。” “……”抿唇不语,只有捏着杯酒的手微微颤动,显示出延风心底的不安。 “那畜生……又岂会是临水呢?” 手一晃,杯中酒洒出些许。举杯将酒饮尽,掩饰着心底激起的不平。“谢殿下告知真相。” “呵呵,客气什么。倒是那少年……延风知道是谁吗?” “臣不知。”这回回答的很干脆。 “呐,你这口气,是还在生气吗?如此,我可就打住不说了。毕竟有些事,我可只想和朋友分享,你说是吗延风。” “臣……我明白了。” 宫熙花倏地侧身,向沈延风敬了一杯。沈延风一顿,随即忙回礼将酒喝下。 “这样便好了。延风,我想要那少年。” 沈延风愕然,不可思议的睁大了双眼。他的意思,是自己所想的吗? “说起来,或许是他的滋味太妙,才让我无法忘怀吧。呵呵,不然那般样貌,我也不甚挂心才对。” “季卿你……” “那晚你走后,季凡可把我招待到位了。”说到这里,宫熙花的眼神倏地眯起,有些危险的盯着对座的一干人。“你说,待大局稳定,让季凡跟你回边关如何?” 沈延风抿唇不语,左相大人只怕是该自求多福了。 “至于那事,我想咱们是否该不去在意了呢?无聊那黑豹去了哪里,无聊是否是临水,我想我们都没那精力再为此耽搁时间了吧?” 沈延风倏地回头,对上宫熙花犀利的双眼,气势却丝毫不弱。 “那么,就这么说定了。那件事到此为止了,延风还是为婚事多担待吧。” “是。”沈延风先一步别过头,继续看着场中的歌舞表演。却是这时,发现那狄王不知和身后的少年说了什么,少年领命向殿外而去。 终于能透一口气,临水走出大殿,在一处僻静的转角处停下了步子。他今日穿着代表北陵使节团成员的衣服,故而不会被人错认为刺客。只不过……他还确实要当回夜探的刺客。 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撇了撇嘴角。运气跃上一处屋顶,随后动作利索的除去累赘的外衣。 今天会这么顺利倒的确是未曾料到。虽然隐约知道事有蹊跷,可临水却选择忽略不见。反正这一路走来,经历的也不算少,再有什么突变,只要自己努力去适应就好。 一身黑衣的临水无奈的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看高挂的明月。视线不经意划过手上的手镯,紧了紧牙齿继而飞身跃向一旁的屋檐。 不能再等了,他的时间不多。 凭着记忆中收集来的情报记之前研究的皇宫布局,临水很快便找到了奇珍苑。据说当日带回的花豹子就是在这里吧。 停下步伐,蹲在一处暗角打量着周围来回巡逻的兵士。五人一组,一分钟便走过一批?那,也太夸张了吧。哪有看个小院子就派那么紧守卫的。难道…… “唷?”临水眯了眯眼,心底有了个想法。宫熙花,果然还是没打算放弃找自己呢。不过……不入虎穴不得虎子! 一分钟,足够让自己顺利的潜入院中。原来这个地方是类似动物园的地方,临水瞬间感到很抽搐,看着那或睡或瞪的大小动物,绝对……很无语。 花豹弟弟会在哪里呢?一处处找,幸而这里的笼子做的够结实,而大部分慵懒的食肉动物都已经躺下了,不会让自己担心引起什么骚动。 边注意着院外的动静,边一路看过每个笼子。最后在院子最里头的一处地方终于发现了花豹弟弟的身影。 “哈,臭小子,终于被我找到了。”临水靠近笼子,轻微到近乎无声的脚步根本没有让笼子里的大花豹有任何反应。蹲下身,看着那铁笼,临水嘴角扬起一抹弧度,继而伸手握上笼杆。 运足了内力,只见那金属牢笼竟然渐渐弯曲,最终被拉开一个大口。 一个闪身进入笼子,躺在笼里的花豹倏地睁开猫眼,死死盯着背向月光的临水,却奇异的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算你聪明。”抬手摸了摸花豹弟弟的头,随即看着花豹弟弟凑过头嗅了嗅,随即舔起临水的手掌。 看着花豹弟弟想发出讨好的声响,临水连忙抬手阻止“嘘——咱们可是逃跑,可不是正大光明。”虽然知道弟弟可能不懂自己说的话,可其中的意思想必是能理解的吧。 “走。”带着花豹弟弟出了笼子,一路小心的来到院子口,停下身形看了看外头的形势。 奇怪?怎么巡逻的人都不见了?不对……这是! 临水心中大惊,随即慢慢站直了身体,回头看了看花豹弟弟,一握双拳,正面从院子走了出去。 身后的豹子弟弟不知道临水的心思,只是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边。 “既然被拆穿了,那我也没什么好掩饰的了。”空无一人的院子外,临水挺直了背脊,淡然的道。 “哟,小野猫不玩了吗?” 那充满嘲笑的口吻,熟悉的声音,渐渐自树下阴影中走出的身形。临水的瞳孔骤然放大再急聚收缩。 “玩?我从没觉得在玩。”手中的灵犀环倏地化为利剑,随手一挥,剑气四散,杀气四溢。“是你逼我的。” “嚄?看来那位大人把你教导的很出色呢。”来人双手环胸的斜靠在树下,丝毫不为所动。 “你说什么?”危险的眯起眼,看着树影下的男人。 “嗯,我说……游戏该结束了。”摸着下巴,再次打量着临水,越看越能勾起自己的兴致呢。 “宫、熙、花!”举剑想攻,却被腹部突来的阵痛牵制了所有动作。“唔……噗!”越想运内力腹部的痛便越是加剧,然而内心积压的怒气在此刻爆发,无法抑制自己的思维及动作。 “啊呀呀,说了游戏结束了。小野猫,还是这么不听话呀。”从树下走出的身影带着淡淡的笑容,银色的面具在月光的反射下震慑人心的魄力。 “你!” “谁让小野猫喜欢逞能替人挡酒呢?你看,这不自己吃苦了吗?” 原来是那杯酒!愤恨的看着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的宫熙花,然后临水却无力动弹分毫,甚至支撑不住的以剑支地,单膝跪在地上。 “俯首称臣。嗯……看来小野猫是想通了吗?” 临水看着那双脚在自己身前停下,接着自己的下颚被人猛地抬起。月光下,那摄人心神的银色面具正在被人缓缓挪开。 第四十五回 宫宴(三) 呼吸仿佛瞬间停滞,双眼中的瞳孔涣散了焦距,眼前的一切都变的模糊……唯有胸口强劲有力的跳动声,贯穿着自己的耳膜,一下一下,让临水知道自己还未丧失意识。 然而又什么东西在鼓动,有什么东西在体内肆意扩散,无法抑制那股强劲四散的气息。眼前的一切似乎都逐渐远去,唯有黑色及其中缓缓蔓延的点点腥红。 “嗯?”捏着临水下巴的手微收,挪开自己面具的手跟着停下动作。抬头的瞬间微微侧脸,几秒过后面手背上突然出现一条细长的血口。 “殿下,属下失职。”黑影倏地出现,跪在宫熙花身后。 眯起双眼,看着临水身后突然出现的男人。此刻那男人正抑制着花豹想要攻击的姿势,然而双眼却死死的盯着自己。 嘴角忽而勾起,露出一抹冷笑来。“狄王的贴身侍卫似乎都特别爱乱跑,一个接一个。” 抑制着花豹的不是别人,真是今晚与临水一起守卫狄王的另一名男子。 “殿下。”周围忽而出现一圈手持弓箭的人,为首之人在看见宫熙花手背上的伤口时,身体猛然一震,随即瞬间跪倒在地。他身后的众人也纷纷接连跪倒。“误伤了殿下,请殿下重罚。” 侍卫长没想到那惊觉来人靠近而反射性射出的一箭,非但没伤到赶来的男人,反而擦过了自家殿下的手背。 “起来吧。”宫熙花一挑眉看着男人:“遇上狄王身边这样的高手还敢贸然出手,连这点判定能力也没有,的确不该。你也别急,今日之事告落,自然会给予你们相应的责罚。”宫熙花说完,忽地松开了捏着临水下颚的手,随即双手环胸看着来人。“那么,现在该问问咱们这位狄王身边的高手来此有何贵干。” 因为宫熙花突然的撤手,让临水顿失支撑,双手撑地的喘息着。他自然听见了刚才宫熙花的话,也知道来者是谁。正因为如此,心底才充满震惊及恐惧。 师父交代的事,那所谓的劫难……莫非起因却是自己吗?不……决不能…… 手中运劲,那始终强横挣扎的花豹终于昏死了过去。男人松开牵制花豹的手,随后看向宫熙花。他面无表情,口气颇为冷静,也甚为冷淡:“来寻师弟。” 然而此话一出,震惊的却不止临水一人。只是一个是明显的身体僵硬,而另一个则是心中动荡不已。 宫熙花唇边的笑容一僵,随即更为张扬。他终于确定了,他等的便是对方的这一句话!这样一来,一切缘由都有了解释。 临水,真的是你啊…… “噢?师弟啊……”宫熙花看着来人的眼神,可却无法从对方的眼中捕捉到丝毫除了冷淡外的情绪。“这可真为难,此人潜入我地宫奇珍苑,想要带走本殿的宠物。嗯,狄王的心腹竟然会做出此等事,倒也令本殿吃惊不已。” 言下之意是不会轻易放人了?那么…… 北铭耀表情不变,心中的怒火却是更为炽热。眼前的宫熙花,他早就看不顺眼了,要不是为了北陵大局,要不是为了师父,他根本不会留任何情面! 明明知晓一切,明明彼此都说好了,为何他一再临时变故!若是如此,那自己何必再顾及更多?哪怕是师父的交代,他北陵狄王也不想再忍气吞声。 “我要带他走。” “噢?凭什么?” “你以为呢?宫熙花,我不想再和你绕圈子。今次的事到此为止,不然你我的一切交易都会结束。” 宫熙花一顿,眼神渐渐有了变化。“是吗……你以为……” “够了!” 剑气猛然而起。“叮”一声,兵刃相接的声响,宫熙花身后的身影不知何时一跃而前,挡在了宫熙花身前架住了临水袭来的那剑。 强撑着一口气,本性的坚韧与固执让临水丝毫不肯退让。即便毫无内力,也拼死花上自己所有气力。 他知道对方不敢真的伤害自己,在宫熙花未曾下达命令的情况下。所以自己才敢有刚才的举动。 “殿下。”黑影毫不费力的架着临水的剑,侧头瞥了身后的宫熙花一眼。 然而宫熙花却连看也不看手下一眼,只是从临水那沾染了血渍的衣服开始打量,直到停留在对方倔强的面容上。 一道掌风袭来,黑衣影卫撤剑迎击,却不料那不过是一招虚晃。再定睛时,本与自己拼剑而抗的人已经被带回北铭耀身边。 “别逞强。”按了按想挣扎的临水的肩膀,北铭耀没有低头看他,而是注意着宫熙花的一举一动。 “你……”擦了擦嘴角的血丝。临水心里不知是何滋味。从何时开始知道的呢?自己的身份。 “别自欺欺人了。” 因为北铭耀的一句话,临水再也无法动弹。是啊,别自欺欺人了。自己,不也早就料到了吗?北铭耀该是早就知道自己身份了,自那天不经意在混堂相遇,又或许更早之前——在北陵还未出发之前。 “是吗。”低下头不再言语,也不让旁人再看见自己的表情。仍由那一头长发凌乱的遮掩着自己的狼狈。 他不甘,他好不甘。为什么一次又一次,自己总是在这些人面前如此狼狈落魄。从前身为豹子的自己也好,如今成为人的自己也好。到头来,一切都无法改变吗? 摊开自己的手,静默的盯着细看,最后缓缓收拢,死死握紧。 怪不了别人。不甘也好,狼狈落魄也好,都怪不了别人。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明明有更好的方法,明明可以再仔细考虑行事。 “那么,你的回答是如何?” 耳边再次传来北铭耀的声音。第一次,临水觉得有这个大师兄在,或许并非是件坏事。 “如何?你以为呢?”宫熙花忽而笑了几声:“哈哈哈,别那么严肃,若真要破坏约定,你以为我为何刚才不动手?” “哼。”北铭耀脸上的表情终于微微变了变,放缓了不少。 “不过,我想你现在该是自顾不暇才对。啊,难道大殿内的那个狄王没有告诉你,北陵君主的八百里加急密函昨日就送到了吗?” “你!”北铭耀倏地瞪大双眼,那股本就强烈的怒火似乎再难压抑。然而此刻,若是他先动手,那么便真正会落了口实,为会成为最先违反约定的一方。那也意味着,错误的判定便会在他这方。 可如何能咽下这口气,将自己耍的团团转的男人!宫熙花,还是当真小视了他的心机!是可忍孰不可忍,那么就算破坏了交易他北铭耀也认了!北陵可不怕如今的地宫国! 杀气骤然加剧的一瞬间,却被另一只手阻挡了视线。 “我留下。” “该死的你!”北铭耀不懂!这个那个,哪个似乎都有本事让自己动起想杀人的念头。只是无论这个还是那个,自己偏生又杀不得。“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知道。”临水抬手用手扶开脸上的碎发,随即侧脸露出个笑容。 第一次,他对北铭耀露出这样的笑容,毫无芥蒂的、真诚的笑容。这让狄王一愣,随即又皱紧了眉头。 “我不会让你留下。” “哎、哎。别在我面前摆出这等姿态行吗?因为那会令我……很想动手。”宫熙花冷冷的看着俩人,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 “你是想动手吗?我奉陪!” “是吗!” 北铭耀推开临水,拔剑相向的那刻,宫熙花也阻止了影卫的动作,挺身相迎。可他,却没有拔剑。 “到此为止吧,三殿下。” 那道介入的声音明明的如此陌生,沙哑的不像话,仿佛八旬老人的破音。却奇异的让双方俩人都停下了动作。 与声音完全不同的高挑身形,缓慢的从阴影处走出。每几步便会伴随着咳嗽声,一袭黑色的衣袍,一张略显苍白的陌生面容。 “噢?终于来了啊。”宫熙花的脸上又重新扬起了笑容,倏地俯身,向来者恭敬的行了一礼。“国师大人,欢迎回来。” “殿下有礼了。”平凡的面容微微一笑,轻轻颔首算是回应。 “看来似乎是本殿闹得过分了。”宫熙花转而面向北铭耀歉然一笑:“家主该是为俩位挂心不少,俩位还是请快回吧。至于那豹子,若是想要,便带走吧。算是本殿对刚才行为的一些补偿。”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这样?临水觉得脑子好乱,那突然出现的国师是谁?为何有种熟悉的感觉?还有宫熙花,他与北铭耀到底有何交易?又为何突然改变主意? “我许久未归,想必对宫中都生疏了。三殿下若是愿意,带臣去熟络下如何?” “自然。想必父皇也对国师甚为想念,本殿现下便派人前往告知。知国师不喜喧闹,待今日宫宴结束再去见父皇吧。” “劳三殿下费心了。” “哪里。”宫熙花转身,不再看临水一眼,与那突然出现的男子相偕离去。 “走吧。”看着俩人离去,北铭耀心底始终有股挥之不去的烦躁感。然而他却选择忽略,如今的他没空在此浪费时间。 扛起花豹,看了临水一眼,示意他跟上。俩人便这样大摇大摆的向宫外走出,连那宫中尚未结束的宫宴也不再顾及。 开玩笑,根本没理由再逗留,在知道那封加急密函的事之后。北陵是他的责任,毕竟,他才是正牌狄王啊! 他想,宫熙花既然在此罢手,便也不会阻止自己和临水的离开才对。果然一路通畅,可这也更让自己无法安心。地宫的国师,自己似曾听闻,为何那失踪了许久的人会突然出现?难道……今日的这一切,包括之前的与自己的交易,都是为了那国师的出现?! “唔……” 身侧的呻吟打断了北铭耀的心思,转头一看,才发现不知何时临水的嘴角又忍不住溢出血丝来。 “该死的,他也太过了。”这才想起先前宫熙花交给自己的解药,伸手探入怀中取出,让临水服下。 本来只不过是几场交易之一的安排,而双方的利益,便是俩国间的诸多妥协。北铭耀知道这对临水不公平,所以才考虑借此让临水带出那花豹,自己则助他一臂之力。只是没想到…… “该死的宫熙花!”又一声低咒,左肩扛着花豹,右肩搭着半昏迷的临水,一步步向宫外走去。 “哼。” 北铭耀暗道:师父,这是第三次了。一年前的一次,半年前为他打探消息的一次,如今的一次……今次不仅不与宫熙花计较,也助了宫熙花。这下,便再也不用顾忌他了吧!师父欠下的三次人情,徒儿便还清了! 而此刻,远在皇宫中的另一处高楼,两道身影正默默的看着北铭耀带人从自己视野中离开。 微风拂面,却无法抚平他心底的无奈也惆怅。他,终究又一次回来了。命运,还是逃不过那注定的桎梏。 “梓轩大人,宫宴结束了,皇上有请。” “我知道了。” 第四十六回 真相 寂静的书房,唯有或坐或站的三人。沉默随着时间流逝,不知名的暗潮在压抑闭塞的空间攒动。 “那么,父皇、国师大人,儿臣先告退了。”先打破这份死寂的是宫熙花,行礼之后转身离开了御书房。 门开门合,与屋内之气完全不同的屋外,他微一闭眼,无声的叹了口气。扶着门板的手停顿了片刻,才挪动步子自走廊趋步离开。 “你终于还是回来了。” 书房内此刻只剩当朝地宫君主与梓轩俩人。而褪去了平日威严的皇帝,脸上带着淡淡的平缓笑容。 “是啊,终于还是回来了。”本不想再回来的这个地方,充满回忆之地。“淮,你作何打算?” 被称为淮的地宫君主一愣,没料到对方会如此快的便切入主题。然而接触到这个问题,无论多少次,都会牵动内心的无奈与怅然。 “其实我早就想过,将这位子交予季卿那孩子。只是没想到,因为我的疏忽,而让他对我产生那么深重的怨恨。也没想到,他们兄弟间会变成今日这种结局。”皇帝脸上的苦笑昭示着他此刻的心情。 “真的是一时疏忽而已吗?” 此一言令皇帝反射性抬头看向梓轩,对上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双眸,微微皱眉。 “淮,还记得我离开说过什么吗?” 说过什么?皇帝略一想,随即倏地睁大了双眼:“你的意思是……找到了?” “不错。”普天之下,唯一能助得地宫江山避过大劫之人。 “他是谁?”皇帝的口气略显焦急。此刻的他,已经顾不得自己的身份权势,何况在梓轩面前,他不过是名为淮的普通男子,从来不是什么淮帝。 “不是打算将江山放下了吗?那他是谁也与你无关了。只要季卿那孩子知道便可。”梓轩淡然的口气奇异般的让淮帝舒缓了心情。 “这么多年,辛苦您了。”皇帝倏地从书桌后站起,走到梓轩面前躬身行了一礼。 梓轩看着淮帝,沉默了片刻,终是化为一声喟叹,扶起对方。“无论是过去身为太傅的我,还是之后身为国师的我,都不值得你向我行如此大礼。”因为无论是何种身份的他,终究是地宫招来大劫的祸种。 淮帝看了眼梓轩,心里知道他的想法。随即笑道:“你自己也常说因果天定,那这一切本就是地宫之国注定的轨迹。何必耿耿于怀。” 看着眼前的淮帝,梓轩怔愣,继而露出释然的笑容。“毕竟不是那个爱哭的娃儿了,是我老了,亦是你成熟了。” “是我们都老了。”淮帝笑着与梓轩坐到一旁:“倒是你,出门在外依然带着这副假皮相,习惯不改。” 似是想到过去的往事,淮帝忽而笑出声:“若非过去我太过顽皮,偷偷潜入父皇说的宫中禁地,是否这一辈子也无法知道,原来地宫传奇般存在的国师大人,原来竟有天仙般尊容。” 过去吗?一阵恍惚,梓轩似乎也想到了在这座皇宫中经历的过往。那些欢快的、悲伤的、痛苦不堪的记忆。 “虽然不知那人会在何时,又会以何种姿态再次归来。不过能在他发难前找到临水,真是太好了。”强忍着胸口的钝痛,梓轩的笑容显得有些虚浮。 他这一辈子便是不断在亏欠与悔恨中度过,伤害了一次,便要用另一次去弥补。若非年少轻狂的意气用事,若非“情”字深重乱心。他便不会负了那人,令那人堕入魔道,故而扬言报复。 为了这报复俩字,他离开地宫,四处游历,就为找出弥补之法。途中收了三位徒弟,便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让他们为这未知时日的报复化解几分。 当临水刚在此世出生之际,自己夜观星象,用尽卜卦推算之能,才终究决定放手一搏。 写信与淮帝促成二皇子对沈延风的暗杀,令沈延风无奈下只得躲进临水所在的那片丛林,从而与临水相遇。不然,临水又如何恰巧与沈延风相遇,从而出世? 之后促成季卿的访营,将其中缘由告知季卿,又命铭耀答应下助得季卿三次的约定,从而最终令沈延风决定让临水离开来这龙乌山。 自己收临水为徒,决定助他成人。因为他便是自己找到的那个人,亦是唯一能继任地宫国师一职的人。即便牺牲自己助他成人,也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心思,让临水保护铭耀也好,让焰儿帮助临水逃离猎场也好。心中百般无奈。虽然确实对不起临水,可自己却不得不做。 只是未曾料到季卿那孩子对临水会如此执着。还有那沈将军……看来,暂时自己还不能放下心来啊。今次出谷归来,便是为了此些事。 自己所剩时日不多,失了内丹,在谷中也不过只能多活数年。如今回到这里,只是不想再瞒着临水,这些因果,至少要让临水知道真相。无论他是否愿意原谅自己,也无论他最终的决定为何。 “轩,你没事吧?” 因为心口的剧痛而晃了身形,幸而淮帝及时的搀扶才不至于跌倒。心中苦涩,却是摇了摇头。“没事,只是一路太累了。” 这样的谎言实在拙劣,如今的他竟要用此等托词来掩饰,实在是好笑。 淮帝拢眉,却没有揭穿对方的掩饰。他总觉得梓轩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然而知晓对方的脾性,既然对方不说,自己问了也无从得知。 “去休息吧。你走后你的房间始终没变。” 梓轩笑着轻轻挣开淮帝的手,拱手一拜。“那么臣先告退了。”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令淮帝手上的动作一滞,僵硬在半空。他说不出半句话,只能看着那道身影离开自己的视线。 果然,自己还是无法代替那人吗?即便那人将成为他们的敌人,即便今时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抵御那人。 恃雁,看来无论是过去抑或现在,你都是赢家啊…… 离开了御书房,梓轩一路缓行。按着记忆中的路线,绕过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虽然多年未归,然而正如淮帝所言,此一处他的住阁,始终未变。 无言的叹息,他不是不懂对方的心思,然而此生他注定要辜负他的一番心意。 “国师大人。” 这一声忽然而来的叫唤止住了梓轩的步伐,侧身望去,便见月光下倚廊而站的身影。脸上的表情微变,转过身淡笑着回应:“季卿找我有事?” 宫熙花听得此称呼一挑眉,随即向梓轩走近。“难得国师大人还记得我这个名字。” “怎会不记得。”梓轩看着已然高过自己半个头的男人,笑道:“我们有多久不见了?记得前一次你我相见之时,你还未及我胸口。” “先生一走便是这么多年,此是自然。”称呼一改口,宫熙花的表情倏地柔和下来,口气也不再咄咄逼人。 “这一声埋怨,梓轩理该受得。”想要拱手行礼,却是被宫熙花一把拦住。梓轩抬头,宫熙花这才发现对方脸上的笑容。 “先生又是这般耍弄,叫我怎能舒心。” “好了季卿,你来找我定然是有事。来,咱们进去聊吧。”梓轩转移了话题,他了解宫熙花的性子,也知道此事该是如何应对。 虽则外表强势,可面对自己,他依然是过去的样子,依然还能听从自己。这样便好,这样至少自己能试图让他明白临水的心境,让他……不要再对临水有所为难。 “先生想必也明白我的来意。” 一壶薄酒,两樽玉杯;一轮明月,对饮两人。 “今非昔比,若真能晓得季卿的心思,对我来说也算是喜事。” 宫熙花笑着摇头:“看来在先生眼底的我也已冠上了不少不中听的词眼。” “噢?”梓轩略一笑叹:“那么依季卿自己来看,所谓的词眼又该是哪些?” 宫熙花一愣,继而挑眉大笑了几声。不似以往人前的虚伪,倒是带上了几分洒脱的真性情。 “心狠手辣、不折手段、冷血无情、喜怒无常、暴戾乖张……”这么每说一条,宫熙花嘴角的弧度就更为上扬。 “好了好了。”看着对方的模样,梓轩抬手递去一杯酒,阻了对方的话。“心狠手辣是为求生存,不折手段是已难回头,冷血无情是掩饰内心,喜怒无常是虚应他人,至于暴戾乖张……”梓轩顿了顿,好笑的看着满脸错楞的宫熙花,最后佯装咳了几声,缓缓道:“怕是只为了一人。” 而偏生那人,又是自己觉得亏欠甚多的徒儿。 “轩师父还真了解我。”虽然他从不曾教授自己,可因其曾是父皇的老师,又有着特殊的身份,故而唤他一声师父其实也不为过。只不过往日里觉得这称呼好生矫情,故而从不肯以此称呼。然而今次,这声称呼还真是出自肺腑。 这一次,换做梓轩错楞。看着宫熙花的表情闪过没落,梓轩选择沉默,他知道对方有话要说。 “我……真的不明白自己为何执着。”宫熙花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烦心的事,眉头不由自主的皱起:“可是就算不明白,我也不想让他离开我。” “你喜欢临水是吗?” “我不知道。可与其让他离开,我宁愿让他恨我。”宫熙花倏地抬头,看着梓轩的眼神坚定不移:“他心里并非一点没有我,所以我不放手。即便他现在喜欢的人不是我。” 这才是他宫熙花的做法。他并非不善于应对,而是只有遇到那一个人,才会变得如此反常与执着。他知道自己的方式伤了对方,可他不懂如何去改变。或许这才是他今天想来找轩师父的目的,他……想要试着去改变对待临水的方式。 第四十七回 梵焰 浮浮沉沉,意识总在忽醒忽远间徘徊。耳边似乎不时有交谈声响起,细琐的响声惹人不安却又无可奈何。 身体僵硬着无法动弹,分不清白天黑夜,亦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耳边的声响逐渐清晰,尝试动弹的手指能够弯曲。 “水……”干涩的喉咙令临水第一句便本能的说出这个字。接着他感到自己被人托起了身体,依靠在某人宽阔的臂膀间,干裂的唇沾染上湿意。 “慢点。” 略沉的声音让临水顿了顿捧碗的动作,继而困难的想转身看向身后的人。 因为无法使力,身体几度挺起又瘫软跌回男人怀里,可越是如此,临水便越是着急。挣扎的动作也越发猛烈起来。 “临水。”因为临水的动作而慌神的梵焰将手中的碗往旁边一搁,接着侧身抱住对方,也让对方看见了自己的面容。“是我。” 若是细看,便不难看见临水瞳孔间骤然缩放的瞬间。那正是因为眼前的男子,自己的二师兄——梵焰。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在这里?那师父呢? 心里一急,伤势虽是好了大半却依然留有余毒。导致心口一阵钝痛,紧紧揪着强忍。临水抬眼看向梵焰,那赤裸裸的质问无需言语。 “我……师父……”不过数月而已,梵焰还是和过去一样,心里一急,话就更难说得顺溜。 临水看着这样的梵焰,心里一阵难受自责,随即皱眉闭眼,让自己也跟着冷静冷静。二师兄不是那么没分寸的人,如果师父有事,他定然不会离开身侧。 “对不住二师兄,刚才是我太急了。” “不是。”梵焰叹了口气,突然起身走到桌边,取了纸笔,随即坐回床边开始书写起来:我来这里是为了帮你,师父算到你或许需要帮助,才让我前来。 “师父他还好吗?” 梵焰抬头看了临水一眼,写道:还好,至少没有你我想象的坏。 看到这里,临水才稍稍放缓了心。“没想到本是领师父之命前来帮助大师兄,却反倒替你们招惹了麻烦。” 说到这,临水的表情一变,显得有些阴郁。宫熙花,那日之后,他变的如何?那突然出现的国师,又是谁? 一只温热的大手突然抚上自己的发顶,就如同从前一般,规律的来肉揉了几下。这样的动作奇异的让临水安心,随后露出醒来后的第一个笑容。 “二师兄,三师兄在谷中吗?”若是二师兄在此,那想必在谷中陪着师父的便是三师兄吧。 梵焰一顿,随即摇了摇头。 “那……” 梵焰以手压住临水的肩膀,示意他不用操心:师父也出谷了,过几日我带你去见他。这几日你好好养伤,这是师父的吩咐。 出谷?可是若自己没料错的话,师父的身体根本不适合出谷吧? 临水的脸色因此变的难看起来,然而面对梵焰,他又全然无法发作,因为对方根本不知道此种缘由。 师父的脾气,临水也是知道。表面温柔实则固执,决定的事便是难以劝说。所以既然他决定这几日让自己养伤不见自己,那便是定然不会让自己见到他。 如今既然二师兄这么说,那就只有等自己好了,去见师父时再好好劝师父回谷了。不过,还有些事,自己需要问个清楚。 “二师兄,大师兄呢?” “回北陵。” 临水恍然。不错,那晚的对峙自己还依稀记在脑中。怕是那封加急的信件,迫使他不得不急赶回北陵吧,不知北陵那边是出了什么事,北铭耀是否能应对自如。 “放心。”似乎能感到临水的不安,梵焰放下手中的笔,突然倾身搂住了临水。 这样的举动来的突然,临水措不及防,只能傻傻的愣在原地,任由自己的身体在对方的怀中渐渐僵硬。 说不出的感觉,却是从心底产生的抗拒。只不过靠着自己的强忍,才没有将安慰自己的男人从自己身前推离。 为什么?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心里似乎开了个口子,无尽的黑暗从中宣泄而出,抑制不住,不容逃脱。 负面的情绪将临水的心头挤压的近乎崩裂,就在自己忍不住大口喘息的时候,那抱着自己的手终于放松了劲力,紧贴的身体也跟着拉开距离。 “临水?” 关切的声音让临水露出有些虚应的笑颜,他不忍伤害眼前单纯的男人,更何况那份单纯只是纯粹来源于他对自己的关怀。 “我没事。”不想让对方发现异样,所以临水跟着带起话题:“我睡了几日?” “三日。”梵焰说着,从怀中取出一颗药丸,递给临水。看临水接过服下,继而执笔写道:这药是师父命我取来的,临水要好生调息养伤。 师父吗…… 眼睛突然觉得酸涩,想到美人师父,临水微微低下头。 脸颊被人碰触,临水反射性的拍开对方的手,却尴尬的发现除却自己与梵焰,此房中再无第三人。那么刚才的手…… 终究还是和过去不同了,终究自己还是被渐渐改变了。 临水从梵焰的眼中看见了一闪而过的惊讶,随后那人露出了片刻的受伤,接着转为平淡。 “对不起。”梵焰稍稍拉开他与临水间彼此的距离。接着写道:我去替你准备些吃的,你该是饿了。 这样的疏远的动作让临水一阵自责。看着对方起身离去的身影,临水一皱眉,转瞬便替自己下了决定。 伸手一拽,拉住了梵焰的衣袖,在对方诧异的眼神中笑道:“我还没说完。二师兄急什么。” 梵焰没料到对方会留住自己,刚才自己分明在临水的眼中看见了他对自己的厌恶。如今却又仿佛不曾存在,无论怎么说,这样的转变让梵焰心底高兴。 坐回床边,梵焰等着临水开口。 “那日在猎场,救了我的是二师兄吗?” 梵焰微顿,随即点了点头。 “是师父下令的吧?” 梵焰继续点头。 “那为何不出面告诉我?为何在我醒来前就离开?”这才是自己最最想不通的地方。其实在今次看见二师兄,并从他口中得知师父的消息时,临水就推测到了这些。 梵焰一皱眉,双唇开合了几下,最后愤恨的握紧了双拳。他好恨自己这样的毛病,无法顺利的说出一句话。或许过去自己从不会在意,可如今面对临水的问题,自己第一次如此憎恶起来。 “别急。”临水主动递上纸笔。 梵焰瞥了眼临水,随后低头写到:那日本想等你醒来,可是师父还另外有事交代,所以便离开了。 “是这样。”临水若有所思的看着梵焰,“是什么事?二师兄能告诉我吗?” 这次梵焰选择了沉默,既没有动笔,也没有说出任何一个字。 这样的反应,是拒绝告诉自己吗?临水微垂了头,在梵焰心底慌张不安的时候复又突然道:“二师兄,不是给我准备吃的吗?我饿了。” 梵焰这才放下了心,点头起身走出房去。 而临水,则是躺倒在床上,呆呆的看着床顶一眨不眨,在眼球干涩难耐的最后才缓缓合上双眼。 隔日,临水已经能下床。自醒来后的观察,临水知道这里其实是自己熟悉的地方,正是当日被二师兄从猎场救回来后所下榻的客栈。 北铭耀回了北陵,而从二师兄口中也得知师父说的那场劫数已经化解,所以临水彻底成了个闲人。 反正师父想要见自己之时,自然会让二师兄带自己去见他。那么这几日,便让自己好好休息放个假吧。 在客栈中憋了好些时日,一旦能自主行动,临水便拖着梵焰上了街。 来地宫这些日子,自己也算是逛过几回市集,然而每次都是性质不同,或是打探消息,或是因缘躲避。总之,类似这样大摇大摆、安心踏实的逛街,还是头一遭。 脸上的易容尚在,自己甚至替梵焰也做了张面具。所以在熙攘的人群中,临水与梵焰就如同过江之鲫,丝毫不引人注目。 “二师兄,这是什么?”临水在一处摊位前停下,看着摊主不断搅动着盛满了糊状物的大桶。 梵焰跟着停下脚步,盯着那一大桶东西看了半天。眉头皱了又松,松了又皱,最后尴尬的回视临水,摇了摇头。 “哈哈哈,差点忘了,二师兄比我好不了多少。”常伴师父左右的日子,入谷不得出的日子,又能令他知道多少。 梵焰看着临水得意的模样,抿了抿唇,不死心的盯着那桶看了又看,突然瞥见了摊主奇特的搅动手法。随即嘴里突然就冒出一个字来:“糕。” “咦?”临水一愣,随即会意。“你说这是糕?”这黏糊糊的东西,是糕?连个糕的影子都没有。 “呵呵,俩位想必是外地来的吧?不过这位小哥还真是聪明。”摊主看了眼梵焰,手中的动作未停。 哈?老板的意思是二师兄说的没错了? 临水嘴角扬起弧度,掏出几个铜钱,对老板说:“既然是糕,听老板口气又是此处特色,那边给我们来几块。” “好嘞。”只见老板不知从哪里取出了一勺白水,又盛起一勺桶中糊泥,将那水往上一倒,瞬间一股白烟而起,接着那糊泥神奇的结成了一块。 老板熟练的将糊块倒在木板上,取出力道切成四方状,用蜡纸一包,递给临水。 临水谢过老板,打开纸包取出一块递给梵焰。俩人刚吃上一口,便听得老板笑呵呵的道:“你们师兄俩感情真好。这糕可还有一个名,俩位想不想听听?” “老板你说。” “连理糕哟。”老板说完,看着临水尴尬的反应,继而哈哈大笑。“不过既然是师兄弟,那么感情好也是自然。意义自在心,若是符合心中所想,那又何必在乎其名?是吧,小兄弟?” 临水倏地眯眼打量起那摊主老板,对方却是一脸无辜的继续打糕。 “谢谢。” 却是这时,梵焰开口向那老板略一点头,继而毫不避嫌的拉起临水的手,转身往别处走去。 第四十八回 再遇 “师兄,去哪呢?”临水被梵焰拉着手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嘴上虽说着这话,可心里却是明白他突如其来的变化是所为何由。 故而这话说出口带着的语气也是充满调笑,存心想看二师兄笑话。 然而就如自己心中预料,梵焰并没有给予自己回答,反而是握着自己的手紧了紧,脚下的步子也被带的更快。 “二师兄,这糕挺好吃的。你说呢?”反手握紧那只手,临水倏地放缓脚下的步子。 果然,自己的举动那走在身前的背影猛地回头。随即在看见临水脸上的笑意时反射性的松开握着临水的手,转而覆上自己的面容。 “怎么了?”临水皱眉,看梵焰的动作似乎有点不对劲。 “没。”调整好心中的情绪,梵焰放下手,那张俊逸的脸上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无波。 临水一瞥嘴角,又继续将一块块的糕扔进嘴里。此时倒是梵焰出手一拦,在临水错楞下将临水手中剩余的糕点都一把收走。 “吃饭。” 哈?这理由真够蹩脚的。 心里这么想着,但临水却没有表现出来。拍了拍手上的糕屑,看向梵焰:“去哪吃饭?” 梵焰没出声,转身继续往前头走。临水也不多话,习惯了他的沉默。俩人走了不多久,在一家颇为气派的酒楼前停下。 “没想到师兄是个大款,那今天我就不客气了。”临水笑得眯起了眼,也没等梵焰开口,径自就往里头走。 梵焰在其后看着那道清瘦的身影,略一皱眉,复又缓缓舒展。罢了,只要临水高兴,怎么样都无所谓。 举步跟上,走进酒楼时,临水已经在小二的招呼下坐上了二楼。 “这个位置真好,你看。”临水一见坐在对座的梵焰,便兴致匆匆的指着窗外:“一览无遗。” 靠窗的位子是自己的最爱,不管过去现在,前世今生,一些习性总是很难忘却。 梵焰点了点头:“喜欢就好。” “咦?”临水倏地回头,诧异的盯着梵焰:“师兄刚才一下说了四个字,还那么顺口,很难得哦。” 临水的话也让梵焰怔愣。自己似乎,真的是被临水说中的样子呢。 不经意间流露的笑容,却带着足以震慑人心的魅力。让眼前的人失了神,忘了身在何处。 “临水。” 直到那声担忧的声音传入脑中,才略显慌张的扭转过头,看向窗外的人流,佯装无事,掩饰内心的絮乱。 沈临水,你到底是怎么了? 无言的在心中质问自己,可若答案如此轻易便被寻到,那也不会令自己感到无奈与彷徨了。 过多的碰触,会让自己厌恶。过多的善意,也会令自己心烦。想要摧毁这一切,想要狠狠撕裂那些虚伪。 然而,既然并非是伪装,那又如何去摧毁?既然只是一片真心,那又如何去撕裂? 梵焰,他对自己所做的一切,自己何尝不知。可正因为心底泛起的感情,那些自己无法控制、令自己也感到恐惧的情绪,才让临水不得不承认——伤害的存在。 可以装作不在意,可以告诉自己坚强;可以作为男人而熬过,可以用尊严来束缚。只不过,身体本能的记住了那一晚,意识更在神秘人与宫熙花划上等号的瞬间无法掩埋。 若真是这些,临水总也能扛过去。然而并不是那么单纯。那股源于本能的焦躁,似乎越见清晰,也正是扰乱临水的罪魁祸首…… 不该再让梵焰误会,也不该再向过去般随心所欲。这是如今的临水所被剥夺的权利,因为他不再是那只任意来去的豹子,而是作为了一个“人”,一个能给予他人印象,让他人付诸等同感情的“人”。 “二师兄。”鼓足了勇气,想要正视着对方,想要讲口中的话说出口,却意外的被一道身影夺去了所有行为能力。 一楼门口传来小二热情的招呼声,进出的客流其实一直不曾歇停。然而就算再杂乱的声音,再交错的人影,只要是他,临水也能一眼认出。 沈延风,那个始终无法释然的,被临水藏在心里的人。 “临水?”梵焰试着唤了声,可显然自家小师弟已经失了魂。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几道挺拔的身影跃入眼目。 是因为那几个人吗?若自己的感觉没错,那为首之人似乎在哪里见过。梵焰心里思量着,却不知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经紧紧握紧了酒杯,微微颤抖着。 “啪”一声,让梵焰与临水同时回神。 “没事?”梵焰一把拽过临水尚在流血的手,将手掌中的瓷杯碎片一片片挑出。 看来,自己还是不够冷静啊。这样的日子还要继续多久?没完没了,一直在心头有个疙瘩,一直无法放下的心境。 厌了、倦了,也该……了结了。 什么说辞都是屁话!什么姿态都是见鬼! 宫熙花也好,狄王也好,哪个不是为了自己,哪个不是口若悬河、操满大义!那个值得他沈临水去相信! 就算要败,也要败给该败的人。而那该败的人,除了自己,便唯有事情的另一始作俑者——沈延风。 要靠自己亲自去弄个明白,而首先,便是清楚的让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那么…… “我没事。”抽回了手,临水想要起身,却意外的被另一股劲力压制住肩膀。心中突来窜起了暴怒,那回看梵焰的眼神令对方满脸阴郁。 梵焰以为不会从临水的脸上看见这样的表情——那仿佛想抹杀一切阻碍者的表情。他曾经很多次试着去了解,也曾经以为自己对临水有所了解。可如今,此时此刻,才明白自己或许一点也不了解眼前的人。 “别去。”虽然会让临水恨自己,但他还是要阻止临水。 “为什么?”发现自己恶劣的态度,临水缓下眼神,继而询问起缘由。二师兄做事向来有他的理由,是自己太过冲动。 “他,危险。” 他?延风吗? 临水顺着梵焰的目光看去,意外的对上一张嬉笑的娃娃脸。 “他是谁?”似乎二师兄指的不是延风,这个认知让临水心底莫名的松了口气。 “不知。”梵焰摇了摇头,又补了一个词:“高手。” “你是说那跟在延风身后的是个高手,所以我贸然接近或许会有危险?你怕那人伤害我?” 梵焰毫不犹豫的点头。 果然是这样,自己真的是误会了二师兄。“对不起,二师兄。”临水尴尬的笑了几声。 刚才,似乎真的是自己失控了呢。没有考虑周到就贸然上前,的确非常不妥。 “没事。”刚才的确是吃了一惊,不过也因此知道了临水的这一片,梵焰心底就不在意了。反而是对方的身份,如今的自己似乎是记起来了:沈延风,地宫国大将军。临水心底始终牵挂的人。 “不过,我还是要去见他。”正愁着如何见面的临水,怎么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放心吧二师兄,我去去就回。你先叫好吃的等我。” 留下了个放心的笑容,临水起身向二楼里侧的天字包厢走去。 第四十九回 饮酒 在走廊的转角遇见了正端着餐点上楼的小二,临水随手一拦,接着便从那小二手中接过了托盘。 “这,公子这是……”小二丈二金摸不着头绪,一脸错楞的看向临水。 “小二哥去忙活吧,这间房的菜我替你送。”临水笑着回应,却见那小二哥连连摇手。 “客官使不得。这间房里的可是大人物,得罪不起哟。” 临水一挑眉:“小二哥,我与这里头的客官算是相识。我替你送这餐指不定他还觉得惊喜,如此一来不是更好?” “这……”这来回间犹豫的空暇,包厢里头反是传来了决断。 “小二哥,让那位小哥将东西送进来便是。” 这声音并非是沈延风的,临水心底略微诧异,倒也没说话。笑看着那小二哥对着房门点头哈腰,接着离去。 抬手敲了敲门,未等里头人应和便径自推门而入。临水埋头直走,将托盘放置在桌上,又将酒菜一一摆放上桌。 他知道所有人都在看他,而这几双眼睛中,便有延风的。只是此刻的自己,竟然出乎意料的冷静,倒也让临水自己感到莞尔。 “没想到能在这里相遇。” 临水手上的动作已一僵,低垂的发丝遮住了脸上的表情,令人无法窥视。片刻,倏地抬起头,露出一脸笑意。 “看来将军大人还没忘了在下。” 沈延风微一点头:“小兄弟身手了得,前一次切磋叫沈某难忘至今。” 临水嘴角的笑意有些僵持,却借着侧脸的动作自我调整着。“沈将军不请我一起坐坐吗?” “今日与朋友出来游玩,若是小兄弟能放下这将军的称呼,延风自然很想与小兄弟一同畅谈一番。”对眼前的人,延风心底总能生出一股触动,无法拒绝对方的任何要求。 “不唤将军,那唤什么?”临水也不做作,既然对方都答应了,自己更不会傻傻拿乔。一掀一摆便径自坐下。 “这……” 虽是给了对方反问,可临水却不打算任由对方回答。于是忙接嘴道:“若不介意,那在下便唤一声延风,在下易峰,将军直呼便好。” “哈哈哈。” 突兀的笑声令临水不由侧头,这才看见了那张嬉笑的娃娃脸。是他,二师兄说很危险的男人。 “你们俩客套来客套去,这算哪门子旧识。就这么定了,称呼是其次,有这份交友之心才是真呐。”娃娃脸一副自来熟的模样,竟然一撩胳膊就搭上临水的肩膀。 “大哥说的没错。” 大哥?从沈延风口中听见这声称呼,倒是让临水愕然。沈延风有大哥?看俩人丝毫不相似的五官,看来是结拜兄弟吧。 “难得我来一次京城,更难得的是遇上这么位令延风亲口夸奖的小兄弟。来来来,咱们今天不醉不归。” 娃娃脸有着和那张脸截然相反的豪迈性子,这模样倒是像极了过去临水在校场上遇见的沈延风。无怪乎俩人会走到一起,果真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你们也别站着了,坐下一起喝吧。”娃娃脸回头,冲着沈延风身后的俩人道。 “属下不敢。”俩人倒是异口同声的回绝。 娃娃脸一皱眉,微抬下颚,不满的目光倒是往沈延风扫去:“延风,何时你的手下也这么拘泥了?” 倒是沈延风脸色不变,淡笑着道:“大哥勿怪,他们跟我时日不多,还不甚了解我的作风。”说完这话,又主动拉出了桌下空着的圆凳,冲俩人一招:“坐吧,别扫了兴。” “是。”既然是将军的命令,俩人自然不会不从。只是这坐是坐了,却个个挺直了背脊,僵硬着身体。 娃娃脸见状,本就皱着的眉头收拢得更紧了。却不知为何,没有再如刚才那般直言,反倒是须臾之后化为一声叹息。“罢了,是为兄难为延风了。” “怎会。”沈延风表面状似脸色从容未变,然而那眼底流过的无奈却让临水及娃娃脸看得清楚。 “呵,今日能在此与延风与这位大哥相遇,也算是缘分。来,峰在此先干为敬。”怕气氛僵硬的临水倏地起身,举杯相邀,并一口饮尽。 “说的是。” 延风与娃娃脸也举杯回敬。三人放下各自的身段,在此一刻只因一种缘分而相聚在此。 正因为延风那大咧的性子,临水才敢贸然前来。就这一番对话来看,或许只是自己多心。他心中所认识的延风,果然还是没多大变化。 或许地宫内政的烦乱曾几度令他不得不变,亦或许面对宫熙花与一度紧张的局势让他体现出了自己未曾了解的陌生面,可最终延风还是过去自己认识的沈延风。这样就够了。 再次放下酒杯的临水,抬眼的瞬间与另一双漆黑的双瞳相视而对。刹那间,心头絮乱的躁动是如此的明显,带着几分微醺的酒气,令双颊染上酡红。 而这般模样,倒让临水那平凡的面容突显风情。令得那沈延风突感意外,也着实看傻了眼。 反观那娃娃脸,似乎是喝多了,支着脑袋,独自满口嘀咕着别人听不懂的话,一刻不停。 “大哥你喝多了。”见临水对自己莞尔一笑,延风忙别开眼,以此掩饰心中异样的感觉。他借着与娃娃脸的对话,来转换自己的心情。 “没醉呢。这点儿薄酒,怎奈得了我。”娃娃脸边说边摇着手,表示自己很清醒。 “大哥……”无奈之下,尴尬的瞥了眼临水,却见对方不甚在意,这才放下心来。 “延风,今日是我突兀。在此异地见到熟人,着实另我高兴也意外。就如同你所说,你也是我出师以来相遇的真正好手。” 临水突然而来的话题让延风明显一愣,接着静静的看着临水,也不说话,等着他接下去的话。 “虽然是跟随狄王前来,可如今狄王返国,我依然留在此处。想必延风心底也有数,我并非算是狄王的属下。实不相瞒,家师与狄王有些渊源,故而才托付我此番跟随其来地宫,以尽守护之职。”或许是不想让沈延风误会,在将话题导入正轨之前,临水简单的一笔带过其中缘由。 更何况,此等事也并非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也不在乎会让别人知晓了去。 “是这样。”沈延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今后易峰作何打算?” 作何打算? 临水看着沈延风,没有回答。一时的沉默在彼此间蔓延,即便周遭依旧萦绕着他人的嘀咕声,依旧还有俩尊雕像把守,可沈延风却没能忍住心底的冲动。 手下的触感是如此真切,依稀还能感到眼皮下的颤动。那情不自禁覆上临水双眼的手,就这么一动不动的静静抬举着。 “风……” 似是惊觉自己的失态,延风猛地回神,想要撤回自己的手,却不料被临水一把拽住。 “怎么了?”装作莫不在意,刚才那声呢喃的低唤仿佛只是彼此的错觉。 “不,只是刚才的眼神……太过哀伤。”略一使力,这一次临水顺势松了手,让延风收回了自己的手。 “哀伤吗?或许吧。”临水突然起身,冲着延风一揖道:“易峰先告辞了,若是不嫌弃,今晚鼎京楼,摆桌静候。” 延风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无言的点了点头。 见状的临水回以一笑,转身毫不犹豫的离去。刚推开门,便见几步之外直直伫立等候的男子。 梵焰。 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临水的心情不禁转沉。凡事总会有个结束。可认真算来,他与梵焰本就无开始,又何来结束?说到底,不过是少了个契机——一个把话说清楚的好机会。或许在今晚之前,他先该与梵焰好好谈一谈。 “二师兄。” 临水的脸上虽然还依然挂着笑容,可梵焰心底却丝毫不觉得温暖,反而一阵冰冷。 “走。”漠然的转身,冷冷的从嘴里蹦出一个字。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嫉妒,不去憎恨……可却依然……不想去伤害。 黯然,不错。他能有的也只能是那属于输家的情绪,所以不必临水多言,他已经明白自己该怎么做。 临水蹙眉,安静的跟在梵焰身后离开。心底很沉很沉,可脸上却不甘流露。 而直到俩人的身影走远,隔着木门的天字厢房内,那炽热的眼神才不舍的拉回。 “既然不舍得,怎么不去追。” 延风一惊,看向趴在桌面上的娃娃脸男人。男人此刻还打着酒嗝,拿着酒杯的手不曾停歇的转动着酒杯。 慵懒的抬眼瞥了沈延风一眼,娃娃脸喟叹一声:“罢了,你好自为之。” “我知道。”紧了紧握杯的手,沈延风突然发难,一招之际,便将俩名随侍及隐匿在暗处的暗卫统统放倒。 “一、二、三、四、五……哈,功力又大有长进了。”娃娃脸撩起一根竹筷,数着或趴或倒的人影,语气漫不经心。 “……”延风不予回应,一仰头,将杯中之酒饮尽。 “如此,便进入正题吧……”娃娃脸也跟着饮尽薄酒,继而支起身子,对上延风的双眼。 第五十回 暗殇 “进入正题?”沈延风抬眼对上娃娃脸的双眼,倏地露出一抹笑来:“恃雁大人,我以为我们一直都在正题中吧。” “啧啧啧,别在这片土地上轻易的叫出人家名字啊。不然……”娃娃脸双眼毫无预警的一眯,与此同时,延风反射性的侧脸。一把飞刀擦着他的脸颊飞过,深深插入他身后的门板上。“可是会叫人很不愉快的。” “哼。”略微低头,抬手擦了擦脸颊上的伤口。延风却似不甚在意,揉捏着一握拳,便将那血渍在掌中晕染开。 “在地宫的日子,不好过吧。哎哎,看看这些个杂狗。”娃娃脸的话语突然一顿,手中的筷子看似随意的一抛,意外准确的插入地上一暗卫的身侧。“没一个够劲的。看来,地宫今昔更不及往日了啊。那宫熙花,还真叫人失望。” “说进入正题的是大人你,一再闲扯的也是大人你。” “厄……”娃娃脸一愣,随即回头看向独斟独酌的沈延风。下一刻摸着脑后,嬉笑道:“似乎的确是这样啊。那延风,你该阻止我才是。还有,别装模作样叫我大人。若真如此,我可担待不得啊……真武国的太子殿下。” 无视延风骤然变色的面容,娃娃脸两手枕着下巴,依旧笑嘻嘻的看着沈延风。“话说回来,十几年啊……离开故国,背景他乡的日子。想必殿下是等不及了吧,时机也快成熟……”话未说完,娃娃脸突然双手一撑,整个椅子带着人向后仰去。避过犀利的刀风,才复又坐回桌前。“喜怒无常啊,果然是皇家人的作风。” “哪里。”延风的眼底没有笑意,虽然嘴角的弧度还是那么高高扬起,还是那一脸温柔的模样。 “不过是将大哥刚才不小心遗落的飞刀还给大哥罢了。还有,譬人的喜怒与大哥实为相似,所以才能与大哥结义不是吗?至于这殿下两字……还是免了吧。” 娃娃脸微一挑眉,接着朗声大笑:“延风,我果然没看错人。那么明日,我便先一步回真武等候佳音。” 娃娃脸说着,不知何时人已来到延风身后,倾过身一手搁在延风肩上。这样的速度根本非常人所能有,而延风的眉头也因此微微轻拢。 早在猎场那晚,他便暗暗发誓:无论如何,他都不容许失败。这十几年的卧薪尝胆。绝对不能!哪怕是……临水。 “不过,今晚的邀约你还是会去吧?”娃娃脸摸着下巴:“说起来,那家伙似乎有着熟悉的问道,是谁呢?” “不管你的事。”肩一动,便将搭在肩上的手震开。 站在延风身后的娃娃脸倏地敛起笑容,不过下一秒又恢复嬉笑的表情:“看来掩饰的不仅仅是外表呢。不过,这样才更叫人惊喜不是吗?啊、啊,这想看看宫熙花和那几个人的表情呐。” “别把你的乐趣建立在我的计划上。”沈延风没有转头,只是把玩着手中的玉杯,似是若有所思:“虽说我终究要回真武,虽说我掩盖不了身上流淌的血液。然而这辈子,我的父亲只有一个,那便是地宫国昔日左路大将军!那些谋害他的人……”倏地收紧手中的玉杯,“啪嗒”一声,玉杯受不了强压应声而裂。“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哎呀,这话说的真是……若让你生父听见了,该是多伤心。” “他配吗?”猛地回头,那瞪大的双眼中满是嘲笑与冰冷。“是谁将襁褓中的母亲与我驱逐,是谁连最后的活路都不曾留给我们?若非真武国的那几位大人保护,我甚至不可能坚持到父亲救起羸弱的我。那样的人……有什么资格配称为父?” 似乎是觉得自己泄露了太多的感情,延风试着闭眼,压下心头的恨意。“我会回去,不过是为了复仇,也是为了回应那几位大人的请求。仅此而已。” 或许是上天报应。如今的真武国君自十多年前开始,其所有的男性子嗣都逐一死去。而几年前,唯一的太子也在一次狩猎中坠马身亡。 国君因此一蹶不振,本就不算强大的真武更是走向没落。眼看就要被邻国玄霄所攻打,高傲的君王终究不抵众人责难,请求这流亡在外、被他人抚养的唯一继承人回国。 然而,答应回国的继承人,却有着属于他自己的原因——真正回去的原因。 功高盖主,当年的地宫左路大将军便是因此而最终在战场上战死。那场不可能存活的战争,出言进谏与下令的便是如今的地宫太子及皇帝。 所以……宫熙花,我武延风即便要背负着从心底憎恨的姓氏,也不会放过向你复仇的机会啊! “好吧,既然你心底有所筹划,那我也没什么好多说的了。”娃娃脸双手环胸,依靠着身后的房柱:“总之,你我之间还有着共同的目标与约定。在完成之前,我的身份只有一个,你的大哥。” 延风看了眼娃娃脸男人,沉默不语。 “只是啊,觉得那小子真可怜呐。似乎是一直被你耍弄的模样,你这样的人,值得他做到此般,也可见他的执着与重情。” “我和他的事,不用你多管。”握紧了拳,延风冷冷的警告。 “好、好。不管就不管,反正老子就要回去了。”娃娃脸一摊手,重新踱步坐回桌前:“那么,在离开前,还是好好喝个畅快吧。哈……”替自己斟满酒,娃娃脸笑嘻嘻的再次举杯喝起来。 厢房中恢复了之前的静默,延风看着不知名的某一点,双眼一瞬不瞬,心底却是思如泉涌。 临水,临水…… 如同就这样默念着名字,心底也会忍不住抽搐起来。 他们俩初遇的时候,他替自己击退狼群的模样;他打定注意跟随自己,离开那片生长丛林时的模样;他替自己搬来救兵,在营中悄悄替自己舔伤口的模样……还有每一次有趣的反应,古灵精怪的表情,偷偷躲在角落看戏的滑稽表情,替自己伤心难过的表情…… 怎么能忘?自己怎么会忘记?又怎么会……认不出他——即使他完成了梦想,借助国师梓轩成为了人。 可是,命运弄人。如果伤害是必要的……那么便有他来做个了断吧。 今晚,他必然会去……也……不得不去! 第五十一回 过渡 一路回客栈,沉闷的气氛压抑的很。临水跟在梵焰身后,脸上已经完全没了最初的笑容。他甚至不想与梵焰并肩而行,不想看梵焰此刻的表情。只是默然的跟着那有序的脚步,一路俩相静默。 梵焰也没回头,他知道临水就在自己身后,他也想试着打破这样的尴尬。然而这样说来简单的事,做起来却太难。 虽然让自己冷静了下来,回想到刚才自己的失态,梵焰显得很无力。 只不过是一种感情,一种连他自己也无法控制的感情而已…… “二师兄。” 身后的叫唤令梵焰脚下的步伐一顿,接着微微侧头看向身后的人。只见临水一脸浅笑的看着自己,看似毫无异样。 “我想一个人走走,你先回去吧。”临水说完这话,也没等对方回应,便独自转身与梵焰背道而驰。 “就这么不待见我吗?”忍不住冲动的上前,死死拽住了临水的手腕。可即便这样,临水也没有回头。 “怎么会?二师兄多虑了。只是想自己去散散步,不行吗?” 明明是以轻松的口气说出的话,在梵焰听来却好似一种唾弃与嘲讽。缓缓松开了桎梏,而另一只手不由的紧紧握拳。 “别担心,我很快回来。”临水说完这句,便独自离去。而他身后,梵焰站在原地,看着那背影,直至他融入人群。 突然倏地侧脸,瞪着双目死死看向一点。 “出来!”随着话音而落的还有还被挡下的暗器。一人自暗角缓缓走出,暴露在梵焰视野前。 微眯双眼,梵焰思索着此人的面貌,却发现自己根本不认识这个男人。来到地宫完全是跟着师父的交代办事,除此之外自己与任何人都没多大的关联,也不记得有得罪什么人。 如此看来,这人的目的是什么,自己有必要探个明白。 “梵焰大人果然好身手。” 梵焰还没开口,就被对方突来的称呼搅乱了思绪。怎么回事?“你是?” “是国师大人命我前来。” 国师大人? 梵焰略一皱眉。这人指的是师父吗?师父向来是直接找自己,从不代为让他人传话。眼前这突然冒出来的男人,还真不可信。况且刚才他还试图用暗器击伤自己。 “抱歉梵焰大人,刚才不过是个试探。我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而国师大人说,若是梵焰大人,这样的试探定然只是犹如儿戏。梵焰大人果然武功卓然……” “闭嘴。”此人令梵焰想到了一个还在龙乌山看家的熟悉人。 “厄,好吧。不过虽然大人让我闭嘴,可我的任务是传达国师大人的命令,所以我还是不得不说。就算梵焰大人不想听……不,梵焰大人乃是国师大人的高徒,又怎么会不想听呢?是吧。所以说……” “重点!”如果可以,梵焰很想调头走人。 “重点就是国师大人的命令。啊,我还没介绍。大人无需置疑,我乃三殿下的贴身侍卫之一,我叫流云。大人不信的话回头可以亲自去询问殿下或者国师大人……” 梵焰突然转身,一言不发的往客栈而去。这个人,这个人实在是让人受不了!他与铎络娑比,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啊!大人!你要去哪里,我的话还没说完呢!”流云见梵焰扭头就走,还毫不犹豫。急忙跟了上去。 “大人你别走那么急,我的话还没说完呢。这可是国师大人的交代,还有殿下命令我一定要听从国师大人的吩咐,我不能不达使命。大人就将就点听我说完吧。” “说!” “既然大人让我说,那真是太好不过了。这证明大人是不怀疑我的身份了,也原谅我刚才贸然的出手了。还有就是……大人的心情不再似刚才那么死寂沉默恐怖可怕了。” 梵焰脚下的步子骤然停下,而闷头说话的流云一个不留神,脑门一下便撞上了对方后背。 “哎哟我的娘。”流云便摸着额头,便跄踉着退后一步。“真疼呀。” 梵焰看着流云,眯起眼又从头到尾细细打量了一番,最终在对方抬起头前恢复了一脸的平静。 “我听、你说。” “哈,大人你……”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梵焰威胁的眼神唬住而立刻改了口:“临水大人有危险。” “……”沉默了三秒,随即猛地揪住流云的衣领,一把将人拽到自己跟前,面对面死盯着对方的表情:“什、么?” “我说临水大人有危险,国师大人说已经有人想暗杀临水大人。所以让梵焰大人小心提防,必要时将临水大人提前带去见他。”流云一口气说完,随即默默抬眼看着一脸阴沉的梵焰,暗道:呼,真是的,一会让人说,一会儿不让人说。殿下啊,万能的国师大人啊,你们怎么偏就挑中了我来办这事呢。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况且刚才临水还独自一人离开去闲逛,若真有此事,岂不是让人有机可乘? 虽然知道临水身体恢复的很好,按着他的武功一般人根本奈何不了。可梵焰却无法不担心,不心慌。 松开了流云的领子,不等流云反应过来,人已经消失在原地。 “厄……”流云愣了愣,随即跟着刚才梵焰离去的方向紧追而去。这人怎么不似听闻中的那般冷漠沉着呢?真是的…… 第五十二回 隐患 红色,充斥眼前的满目红色。 脚下的步伐沉重到无法前进分毫,全身的颤抖已经是身体的本能。无法转移的视线,无法抗拒的震楞。眼前唯一站立的男人,真的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人吗?梵焰已经无法辨认…… 只见他轻轻抬起手中的长剑,微微倾斜,剑身上的红色竟然犹如有生命的液体,自然的沿着斜坡滴滴下落,直至那剑身恢复最初的本色。 银光一闪,临水手中的长剑踪影不见,而手上却多出了一只古朴奇特的手镯。 他就站在那里,嘴角还挂着诡异的笑容,眼底却没有任何色彩,一片冰冷。 “临……水……”这一声叫唤,似乎花上了极大的气力。对梵焰来说,这更是要堵上自己的全部,因为…… “二……师兄?”脑中的迷雾似乎散开了,刚才充斥的暴戾似乎已经统统飘远。临水不由一皱眉,瞳孔中渐渐倒映出梵焰的身影。 “二师兄,你怎么在这里?我刚才不是说要自己走走……唔!”突然而来的头疼,心脏重重的跳了一下。临水抚住额头,倏地闭上双眼,呼吸有些急促起来。 身子一斜,借靠在树旁等待着心口奇怪的阵痛过去。 梵焰想开口,可颤抖的双唇却令他无法吐出一个字来。 临水睁开双眼,突然被眼前遍地的血红震惊,双眼倏地大睁,脑中似乎闪过了某些无法捕捉的片段。 “……这些人……”看着那些四散着不完整的尸体,临水内心突然产生一种恐惧,正迅速的开始蔓延。“这些难道是我……” “是我!”梵焰一咬牙,同时对上临水的双眼。“这些……是我……” 不能让临水知道,不可以让他知道。此时的梵焰心底只有这一个念头,看来最令人担心的事,师父的所谓的连环劫终于还是无法抑制的在继续吗?从临水离开龙乌山那天起便开始的一系列劫数。 “二师兄?”临水知道梵焰在说谎,如此残忍的手法,梵焰怎么可能做到?“你在担心什么?你在惧怕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临水却记不得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在他独自离开闲逛的时候,本在疏理着心头烦结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群黑衣人,之后自己似乎就失去了意识?不,或许并非失去意识,可自己真的记不得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梵焰本就不善于撒谎,如今面对如此咄咄逼人的临水,面对刚才的震惊,面对这一系列突来的变化。梵焰真的不知道如何开口,如何去自圆其说。更何况,他本就不善言辞。 “诶,是临水大人。”凭空而现的身影,正是紧追梵焰赶来的流云。不过是惊鸿一瞥,大致的情况便已经了然于心。 嘴角微勾,暗处的身影自树上一跃而下。而与此同时,浑身是血的流云也同时令另俩人错楞。 “你是?”临水一眯双眼,细细打量着流云。 “咳咳,看来临水大人是把我忘了。”流云假意的咳了咳,随即笑着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撕去。 “是你!”临水瞪大的双眼昭示着他心底的震惊。是他!那个一年前在军营中闹出细作风波的罪魁祸首!可此人……不该是被宫熙花押回京城上报淮帝了吗?为何会一身是血的出现在这里? “看来大人是记起来了。”流云笑嘻嘻的冲着临水抱拳一揖,随后开口:“那么这次,该正是与临水大人打声招呼。在下流云,是殿下的贴身侍卫兼任暗卫长一职。此次乃奉命击杀欲暗杀临水大人的刺客因而前来。如今事已完了,那么再下也该回去复命,想国师大人与殿下回报了。”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临水脑子闪过很多画面,身侧的双拳缓缓收紧,指甲陷入掌心传来阵阵刺痛。“你说……你是谁的人?” “厄。”流云自然知道对方这样的反应是为何,然而自己此时除了用此一招外,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走。若不是别无他法,他根本不会用这招很可能会掉脑袋的招数。 讪讪的笑着,流云突然一跃,回到树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临水。“那,既然临水大人平安无事,属下也该回去复命了。” “到底……到底还有多少欺骗?当时的也好,现在的也好!宫熙花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几乎每一句都是吼出声来,每一句都带沉重的痛。 然而更痛苦的却是连临水自己也无法控制的,那因为流云的话而引出的悲伤——因为宫熙花才会有的悲伤! 为什么还要在意那种人?为什么? “他要把我逼到何种地步?”将痛苦发泄的吼出声后,临水似乎慢慢恢复了冷静。他看了流云一眼,随后突然转身,不再看任何人。“那些都是过往了……可即便是过往,我也无法忍受这样的欺骗。这是最后一次,我不会再给他机会。” “临水。”梵焰看着临水离去的步伐,再一次选择目送他走出自己的视线。这是今天的第二次,也将会是他此身的最后一次。 一个决定在此刻坚定下来。他要回去见师父,无论结果如何,无论将来会发生什么,即便临水喜欢的是沈延风那个男人,都无所谓。因为他梵焰,决定了对一个人好,想守着一个人,那便会死死地跟着他。一生一世。 而然在此之前,自己和临水,似乎都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 “流云。”为什么要撒谎。 梵焰追着流云离开的方向而去。 明明不是他杀的人,明明他只是在暗处观察了自己与临水的对话罢了。为什么明知道会招来宫熙花的严惩,也要出言帮助自己瞒住秘密。 “我说梵焰大人,你就别跟着我了。你看我跑得快,你却好似非要比我更快似的。我说我虽然是高手,虽然轻功一流,可我承认我不如你还不行吗?你可怜人家一路东奔西跑的行不行?别追了。” “闭嘴。停。”梵焰皱眉,脚下却不待半分停歇。 “你不追我自认就不会逃,你追了凭什么要我停?”流云摆明了不打算听梵焰的。而身后的静默,让流云脸上闪过一抹释怀。 “为什么?”想知道答案,也非要知道答案。一个飞纵,人已经在流云身前将人挡下。“告诉我。” 流云被迫跟着停下,俩人对峙了半天,最终流云海是抵不过梵焰的固执。“若我不这么说,但凭梵焰大人的口才,临水大人如何相信?这……也是唯一的办法吧。” “你……”虽然流云说的的确没错。可是……他没必要这般帮着自己,没有理由。 “其实,殿下也有这意思。”收敛起脸上的笑容,流云口气突然冷下来:“虽然我不懂殿下为何这么做,但既然殿下说了我便会听从。” “宫熙花。”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梵焰猜不透。 “不能让沈临水知道吧?他那潜伏在体内的魔。” 猛地看向流云,巨大的杀意毫无保留的扩散。 “殿下知道的我便知道,至于告诉殿下的,也唯有一人。”流云只是淡淡的说出事实,面对梵焰的杀意并不以为意。“国师大人还在等梵焰大人,请您尽快。那么我想走一步回去复命了。” 静静的站在原地,突然抬手撑上身侧的树,借此依靠着无法负荷的沉重。然而抬手的瞬间,巨木应声而倒。 魔吗?的确,临水离开龙乌山的那天,师父元气大伤的那天,几人不欢而散的那人。自己便由师父口中得知了一切。包括临水成人后最大的隐患——魔。 那缺少一颗丹珠的身体,却仿佛是致命的漏洞。并非靠得日积月累而来的化形之能,还有那一身深厚的功力,若是长期使用、钻研过渡,心绪起伏……都会引起那体内缺陷的暴露,终至一发不可收拾。 “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来问我这外人,梵焰大人不觉得自己亲自去找国师大人更为妥当些吗?毕竟,这已经不是小事。” 梵焰沉吟了片刻,倏地转身飞速离去。 不错,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他必须去问师父,无论如何都要找到抑制临水失控的方法。还有对那宫熙花……他不能让临水再受伤了,决不能! 皇宫中的国师殿内 握着玉杯的手突然松开,玉杯应声落地。胸口泛起阵阵绞痛,额头的汗水不住的下滑。紧紧的抓着衣襟,却无法减轻半点身上的痛苦。 “唔。” 闭上双眼,心头的絮乱跌连而起。开始了吗?看来的确是快要到那一天了。梓轩单手撑着桌面,颤抖着站起身体,摇晃着向门口走去。 外边的天色已暗,明月高挂,凉风习习,却无法让梓轩感到一丝心头的舒缓。 “师父。” 梓轩还未回头,胳膊已经被人一把扶住。 “回来了啊,焰儿。”脸上露出笑容,并未因身体的痛苦而有半分的凝固。 “师父……” “没事,用不着担心。”梓轩拍了拍梵焰的手,突然转开话题:“焰儿,你是不是喜欢临水?” “我……”梵焰一愣,未曾料到梓轩会突然这么问。 “不要向为师一样,失去了才知道错过,尝尽痛苦。”梓轩喟叹,自嘲般道:“焰儿的心思为师还不知道吗?为师不过是感叹罢了,想必焰儿心底也早有了打算。” 梵焰皱眉,总觉得今天的师父有些奇怪。 “明日带临水来这里。”身上的痛觉渐渐缓和,梓轩离开梵焰的搀扶,淡淡道。“是时候该让临水知道一切了。”也是时候该见见他最后一面了。 第五十三回 告白 夜晚的鼎京楼人声鼎沸,就正应证了“鼎京楼”这名字的由来——京城繁华之地,人声鼎沸之处。 既是热闹非凡的大酒楼,那便该有其独特之处。而鼎京楼独特的地方,便是那二楼的瞭湘阁,正是这酒楼闹中取静,适合会友赏月之地。 此一时,那瞭湘阁以北的小亭中。一青一白的俩道身影正相对而酌。 “本是想款待延风的,却没想到反而要让延风来招待我。真是惭愧。”临水看着对座的沈延风,之前烦乱的心情已经全数落定。如今的他,只想好好看看眼前的男人,好好谈谈俩人间的事。 “这么说就是见外了。既然易峰待我如朋友,那作为朋友的我招待易峰又有何不可?更何况峰乃北陵千里迢迢而来,我这做东的,岂有让客人款待的道理。”沈延风拿起酒杯,先向临水迎举:“先干为敬。” 临水笑着相迎,举杯将酒饮荆 “延风。” “易峰。” 玉杯落下之时,俩人不约而同的唤了对方的名字,皆是一愣,继而放声大笑。 “看来,你我果然缘该相识相交。”延风的脸上始终挂着笑容,似乎从今晚见到临水的那刻起,就未曾消退。 临水佯装无恙,心底却已是压抑不住上涌的感情。“确是。” “对了,不知易峰会在这待多久?” “多久?”临水敛下双眼,声音略有些低沉:“可能很快便会离开。” “离开?易峰离开后会去哪?回北陵吗?” “北陵并非是我故土。若要回故土,怕也是此身无缘。”临水无奈的笑了笑,他说的也的确是实话。原本无法以豹身说出的无奈,如今却可以借由这具成人后的身体而表达。 看着这般模样的临水,沈延风心底不住刺痛着。然而还不是时候,自己还不能赤裸的展现感情,不能因为这些就让自己的计划落空。 “对了。”因为担心延风继续这个问题,临水主动转移了话题。“这段日子我可是听闻了不少将军的艳事,据说将军好事在即,能娶到地宫皇家的第一公主,可真是有福气。” 说完此话,临水细细的打量着沈延风的表情,不想错过分毫。 “是吗?延风自认配不上公主。”沈延风却只是淡笑,说此话的口气也不似刚才的热络,而是带着淡淡的冷漠:“延风只是一介粗人,金枝玉叶怕是要跟着我吃苦了。况且边关告急在即,我自认心不在此。” “心不在此吗?”临水呐呐的重复着,有些出神。“那……延风的心又在哪里?”总是要问出口的,总该听对方亲自给予一个答案。即使这个答案临水早就心中有底,却还是想从对方口中得到确认。 “男儿志在四方,以国事为重。我既然身为地宫第一大将,这心自然是落在保家卫国之上。” 果然如此。然而这样的回答就如同一把双面刀刃,令临水既高兴,却又不免失落。延风为人刚正,心怀远大。把国事放在第一已是情理之中,然而刚才听他的口气,似乎对与公主成婚一事也不甚欢喜,这让临水心里不免松了口气。 “延风,我有些话虽觉不妥,可还是想与你聊一聊,就不知……”试探的将话说出口,临水观察着对方的表情变化。 “但说无妨。”相对刚才片刻谈及婚事的淡漠,此时的延风又带上了温柔的笑容。 “听延风刚才的口气,似乎是对婚事不甚欢喜,那为何……”说到这里,临水略一停,表情有些尴尬:“对不起,我只是……” “无碍,易峰没有说错,这桩婚事并非出于我本意。只不过,有些事并非能由你左右,人生在世,总有太多无奈与不尽人意。”延风替彼此斟满酒,随后将临水的玉杯递予他:“来,你我干了这杯,今日不醉不归,只谈乐事不提心烦之事。” 临水心中一动,跟着把酒喝完。如今他的顾忌又少了一项,而此时已是酒过三巡,该说的也是时候说出口了。 调整着心绪,临水深深换了口气。继而默默的看着独自续杯的男人,想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让此刻的美好多逗留一分。 而当延风尚未发现异样之时,那略沉的声音便突然飘入耳中。 “延风可曾记得临水。”弥雨昍音 购买 握着酒杯的手明显一颤,沈延风全身倏地僵硬,继而抬头看向对座之人。“你……说什么?”不确定的询问,那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即使千军万马亦面不改色的男人,竟然因为这样简单的一句话而失了方寸,若此时有第三人在场,若此时对座的人并非临水本人,或许亦会诧异万分。 然而由临水本人说出了这句话,看见了这样的反应,因而此时的他心中有的只是另一种变相的喜悦。 “临水。沈临水。我想将军不会陌生。” 话音刚落,临水只听“啪”一声响,对座的沈延风手中玉杯不再,而那沾染的湿意与些微点点血迹沿着掌心滑落。 “你。”临水不由得皱眉,他没想到对方会是这样的反应。顺手拉过对方的手腕,已然顾不得此间不妥,取出随身的金创药,洒上那手心中被划开的伤口。 “告诉我,你知道什么?你怎么会认识临水1 刚上完药,临水便被人反手拽祝那原本上了药的地方因为挤压之故再次有点滴的鲜红渗出,沾上临水手腕上洁白的皮肤,格外显眼,也格外令临水闹心。 “才上完的药,你这是做什么。”略带责怪的口气,挣了挣被拽住的手腕,却发现对方强硬的不为所动。“松手。” “告诉我!你怎么会认识临水?他在哪里?告诉我1沈延风非但不松手,反而更为用力的拽住对方,丝毫不顾受伤的手。 “你先放手,你这样伤口……” “告诉我1几乎是吼出的这一句,俩人皆是一愣,延风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缓下神色的同时也松开了那紧抓住对方的手。“对不起……我……”抬手贴着自己的额头,他想他现在需要冷静。 微凉的触感自手背上传来,身体一僵,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那受伤的手上覆着另一只白皙的手。沈延风定定的看着那只手,身体本能的不再动作,直到那只手缓缓的抬起,渐渐的靠近,碰触上自己的侧脸。 “你……”延风想要避开那只手的接触,可却力不从心,一股无力自心底泛滥蔓延。非 凡 论 坛“如果……”临水微眯起眼细细的将延风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随后倏地凑近自己的脸,彼此几乎能感受到对放呼出呼吸的灼热感。“如果我说,我就是临水……你信吗?” 手下明显的感受到延风脸颊细微的颤动,临水一瞬不瞬的看着他,不容对方逃避,也不许自己闪躲。 终于,沈延风有了下一步动作。只是闭上双眼,那湛颤的唇角昭示着他内心的动遥“给我个证明。我需要一个理由……来说服我自己。” 临水微楞,在没有说出这句话前,他曾想到过太多对方会有的反应:嘲笑的、讽刺的、质疑的……甚至可以是愤然与咒骂,却没有一个和如今的相似。不可否认,内心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更多的是动容。 他沈临水喜欢的人,果真没有让自己失望…… “你是在受伤落难之际被豹子所救,你为他取名文临水。他跟随你出林入营,又在你中埋伏之际带人赶到相救,你还将珍贵的灵犀环相赠于他……” “够了1猛然打断临水的说辞,下一刻,临水只觉的身子一紧,人已被沈延风紧紧拥入怀中。 “真的是你……真的是临水吗……” 最初的怔愣与惊慌后,临水才在对方的怀中缓缓放松下来,继而犹豫着抬起手,终究似下定决心般轻轻的回搂住对方宽阔的背脊。 “如果你信,那便真的是我。若你不信,那我即便说了再多也是枉然。毕竟,当初救你的临水不过是只带着人类感情与思维的豹子;而如今在你眼前的我,却是为了成人而离开你一年之余,化名易峰的我。” 临水闭上双眼,将头抵在对方肩胛处,声音有些不自然的沙哑。 “这一年多,我拼命的努力,拼命的想早日成人。为的只是想以人的模样来见你一面,来告诉你一件我很早便发现却不得而说的事。” “临水……”不由自主的收紧了手臂,这一刻,沈延风也不过只是个常人,卸下了一切的责任,只想任由自我的感情将自己掩埋。 他告诉自己,至少今天,不想让自己痛苦,更不想让眼前的临水受伤。只要今晚便好,过了今晚,他便再不贪求…… 于是,他沈延风听到了这辈子最美妙最动听的一句话,感受到了这辈子最大的幸福与喜悦。即使这只是一瞬间,也足以让他满足。 “我喜欢你……” 只是一句轻轻飘过耳畔的话,却撩动了俩人的心,使其乱了分寸,煽动了魅惑的气息。 延风抬起临水的下颚,临水这才发现对方幽黑的双眸变得更为深邃,更叫人堕入其中无法自拔。 “你可知这句喜欢……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话音歇落在彼此贴合的双唇间。 月光斜射在庭院中,湖面微波倒映着亭中相拥的俩人,凉风拂晓,夜始漫长…… 第五十四回 师徒 那一夜的临水与延风放开了桎梏,用彼此的肢体传达着内心最深处的感情。 那一夜,他在心爱的男人面前除去伪装,在对方的眼中看见了惊艳与赤裸的欲望。他甘心的交付自己,只因为眼前的男人亦是自己渴望已久的归宿。 那一夜,他在心爱的男人面前敛去愁绪,只想在今晚彻底的放纵,彻底的忘却一切,好好体会这一份难能可贵的感情。 然而,无论夜多漫长,在情人的耳鬓厮磨间,亦会流逝得飞快。转眼天已近破晓,而床榻上的俩人依然紧紧相拥,感受着此刻的温情。 悠长的呼吸,意识虽然已经清醒,可临水却不想睁开眼睛。被拥在怀里的感觉,让他依恋自延风身上传来的那股熟悉的气息。紧贴的肌肤,让临水不禁想起昨夜的疯狂。幸而埋头在对方怀中的脸颊并不会让对方发现,那酡红可疑的双颊。 而反观沈延风,则是有些恍惚的看着临水的发顶,心思已然飘远。突然感到怀中的人气息乱了一拍,不自知的笑容慢慢爬上嘴角。 “临水……”轻轻唤着爱人的同时,那拥着对方的手也不安分的游走在对方的背脊之上。 “唔……”本想装傻充愣的临水忍不住对方的挑逗,不禁发出了低微的呻吟。而就是这轻轻的一声,再次点燃了彼此间的热情。这一次,临水是彻底的败给了自己…… 等再次醒来之时,已是日上三更。身侧没有了熟悉的触感,微凉的感觉让临水缓缓睁开眼。虽然是意料中的空旷,然而面对那已经冰凉的半侧床榻,临水依然为之失神怔愣了许久。 默默的起身梳洗,穿戴整齐。留神着屋内每一个角落,换来的却是更为沉重的心情。 没有任何只字片语,他就这样默默的离开了吗?延风……就如同一年前离开他的那天恍然醒悟的一样,临水觉得自己始终知道,自己不懂他——沈延风。 然而即便不知道,即便迷雾重重,即便知道他有所隐瞒,可自己却依然如同飞蛾扑火般,只为了不让留下丝毫的遗憾。 算了算日子,若没记错的话,今天便该是他与公主成亲之日吧。是巧合还是刻意的安排,又或是无言的默然。他不曾提及的,亦是自己想回避的。昨晚的一切,或许注定只是昙花一现的幸福。 浑身酸痛的感觉突然变得强烈起来,没走一步都传来阵阵强烈的晕眩感。扶着门壁走出房间,还没绕过长廊,便在不远的尽头看见一名匆匆迎来的陌生男子。 男子转眼便来到临水身前,一看就步履有些蹒跚的临水,二话不说的一手伸来扶住了他。 “公子没事吧?” “没事。”不喜欢陌生人过于亲近的接触,临水不着痕迹的想要挣脱,却意外的发现自己无法遂愿。 怎么回事?自己虽是没用上内力,可就算凭借往常的自己,对一般人来说此等挣脱之力也定能让自己轻松摆脱对方。看来眼前的人也不简单…… “小人是将军府的家丁,奉将军大人的命令前来。大人一早被传唤入宫,无法等候公子醒来。大人知公子今日身体不适,内心甚为忧心,故而命我前来伺候着。”男人恭恭敬敬的模样和其解释来此的缘由让临水顿时心情好转。 “去宫里了?你可知你们家大人何时回来?”这缘由对方定然是不知的,问了也是白问。况且就算不问,自己也能猜到几分。除了那宫熙花,怕是也不会有人如此刁难,一大早就急急的把人传进宫去。 “这个……小人不知。公子是否随小人回将军府等候大人归来?” 临水想了想,随即点了点头:“也好。咱们走吧。” fei fan 俩人才相偕走出几步,便被一声突兀的声音打断:“临水。” 止步回头,果然是自己熟识之人。临水此刻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却佯装出轻松的笑容:“二师兄,你怎么来……”话未说完,便让对方生生打断。 “跟我走。” 那冷漠强硬的口气从未有过,至少自临水认识梵焰起从不曾见过这样的他。心里有说不出的刺痛,可临水依然选择笑颜以对。“怎么?有什么事?” “跟我走。”似乎是因为临水拖沓的反应,梵焰在打量临水的同时眉头更是紧紧皱起,看着临水的眼底竟然闪过瞬间的厌恶。 似乎已经是极限,在看见对方眼底不经意流露的厌恶时,临水脸上的笑容再也无法维持。为什么偏要是梵焰,为什么偏偏是他……自己以为最能理解自己的男人,如今却是一再不加掩饰的伤害自己。 “跟你去哪里?”敛起笑容的临水,口气也跟着转冷。他不觉得亏欠任何人,他也从未说过喜欢对方。因而他不必承受那莫名的疏远与伤害……不必! 感觉到临水态度的转变,梵焰这才认识到自己刚才的表现有多失败。懊恼的暗自牙咬,却是固执的不肯改变。他嫉妒,他深深的嫉妒着沈延风。他当然知道昨晚的临水发生了什么,他不是瞎子,不会看不见对方脖颈间明显且占有性的青紫淤痕。 “见师父。”匆匆回答了这一句,梵焰便转身离开。他知道临水会跟上自己,因为师父与临水间的羁绊太深太重,无论如何,临水都不会错失这个相见的机会。 果然,走出不久便发现并肩跟上的临水。忐忑的斜眼扫了对方一眼,心里的沉重因为临水脸上复燃的笑容而稍显缓解。 “……对不起。”俩人相对无言的走出好长一段路,梵焰才呐呐的小声说出这么一句。 临水先是一愣,随即一耸肩回道:“二师兄又没做错什么,为何跟我道歉。” 看似轻松的模样,梵焰却知道彼此间越来越远的疏离。强忍着心中刺痛的感觉,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容。一路皆是静默无声。 时隔数日后再次回到这庞大繁复的宫屿群中,临水仍能清晰的回想起那晚彼此对峙时的场景。 自己并不想再涉足的地方,并不想再见到的人。然而此时此刻,自己却又无奈的必须回到这个地方。 “二师兄,师父为何会在地宫皇家之地?”心里疑团重重,也甚替美人师父担忧。最好不要是宫熙花又玩出什么花样,若他连美人师父都敢利用,那自己绝不饶他! 梵焰只是摇了摇头,随后带着临水在一座古朴的院落前停下。“里面。” 狐疑的瞥了眼梵焰,临水默不吭声的走入院落。“二师兄?”回头看见停滞不前的男人,临水疑惑的挑眉。 梵焰只是再次摇了摇头:“你去。” 微挑的眉改为渐渐皱起,心底滋生出一股莫名的不安。然而因为是梵焰,所以自己选择相信。 入院后没走几步,便在那院落中的湖心亭中看见了熟悉的背影。依然是那样衣抉翩翩,只是比记忆中的更为清瘦了。 临水尚未开口唤对方,那人便径自转过身来,带着熟悉的面容和笑意。 曾经以为或许不能再相见,曾经以为再也看不见的笑容……在自己这般忘恩负义的伤害了对方后,此刻对方的笑容足以令临水红透双眼,无法抑制心底最诚实的感情。 “美人师父……”想要向以往一般调笑着唤出这一声,却发现因为哽咽的音色而语不成调。 “水儿,为师可想你想的紧。你这臭小子,当初稀里糊涂的一撒气就跑,他奶奶的熊害的老子一顿犯愁!” 熟悉的称呼,熟悉的口气,熟悉的姿态。 这样的场景,让临水眼底的湿意再也抑制不住的滑落。反射性的抬手捂住自己的双眼,咬紧了牙。不想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不想让自己的狼狈被人瞧了去,即便眼前的人是自己在这世中最亲的人。 当被人抱在怀里的那刻,却再无法忍受的伸手紧紧拽紧了对方腰际的衣料,借此发泄自己的感情。 面对梓轩,即便是活了两辈子的临水,还是像个孩子般失态了。 “对不起,师父……对不起……对不起……”一声声带着颤音的道歉从临水口中吐露,身体因为情绪而止不住抖动。 那双眼压在梓轩的肩头,打湿了那里大片的衣料。 梓轩只是轻轻搂着对方,无言的抚摸着对方的背脊,一下一下,给予无声的安慰。此刻的临水看不清对方的表情,自然无法看见梓轩此刻脸上的痛苦。 到底该谁说抱歉?或许从过去开始,该说抱歉的便是他梓轩一人。又或许今日之后,临水那一声声的歉意会转变为强烈的恨意。 苦笑着、无奈着、痛苦着、承受着……这些都是梓轩不得不背负着的事。他不责怪任何人,也无权责怪任何人。一步错,步步错,他在这条路上已经无法回头。 太多的谎言与临水此刻太强烈的感情,迫使梓轩无法开口,无法找到一个切入点,却又不得不说…… “临水。”闭了闭眼,终究还是沉着心唤出了这一声,代表着一切真相诉说的开始…… 第五十五回 摇摆 原来当自己初在这个世界落脚,美人师父便知道自己的存在。原来,无论是与谁的相遇,最终不过是个局。原来自己之所以能成人,亦逃不过一个安排。 恨吗?怨吗?事实即使如此,该发生的,不想发生的都已经发生,奈何有恨有怨又能如何? 所以,当美人师父诧异的看着自己脸上的笑容时,临水的心中除了无奈再无其他。 “美人师父以为我该如何?”这是临水在那段甚长的谈话中,唯一说的一句话,也是令美人师父舒缓表情的一句话。 “你该恨我。”梓轩真的没有想到,即使面对这样赤裸的真相,临水的反应却是平平。然而,这样才是临水不是吗?才该是他所认定的沈临水…… “若是恨能改变一切,我或许会考虑。可美人师父啊,这一切既已成真,恨又有何用?况且,无论过程如何,如今的我能成人全靠美人师父的帮助。无论当中纠结了多少恩怨,最终的目的却是我始终希望的。我又为何要恨你?” 难道知道这一切,临水便会放弃成人吗?不,不会。他还是会选择同样的道路,还是会喜欢上同样的人。不错,这才是临水心底最真的想法,因此,他没有去恨的理由。 梓轩微楞,脸上露出欣慰的浅笑:“是我之幸,才能遇上水儿。” “非也,若不是师父,我又如何能成人?”临水笑着伸出手,覆上对方那依然颤抖的手。“美人师父不是常说天命难违吗?既然如此你就莫要再为难自己了。而我,对我来说,命理之说可非万能。我更相信我自己。” “临水……”梓轩皱眉,想说什么,却又欲言欲止,似乎无法开口。 临水何等聪明,在知道了这一切的缘由后,多少便能猜出几分。“师父是不是想让我留在地宫,帮助宫熙花?” 在得知美人师父另一重身份之时,自己的确是吃了不小一惊。不过细细想来,便能将自己心中始终抱有的一些疑点串联起来,答案便呼之欲出。 梓轩为难的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他的确是想让临水留下,不禁是因为他尽得自己真传,更是因为那卦象所示的结果。寻觅了多年,终见的希望…… 然而,宫熙花与临水间的纠葛,自己心底也清楚的很。正因为决定与临水坦白,想让临水自己决定,所以他现在不能有所犹豫动摇。 “水儿,按着你想的去做吧。师父……无权干涉。”自己已是个将死之人,还留恋这些做什么? 在临水离开的这段日子,自己在龙乌山上静养的日子。似乎想通了许多,也放下了许多。不再执着,不再挽回。就这样今生、下世,在无尽的轮回中慢慢去忘记那个人,那段情。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临水看着梓轩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到不起一丝波动,连梓轩也无法看懂。倏地一笑,犹如山涧清泉,带着俾人心扉的舒爽与活力。 “国师的名号……似乎也挺有意思。” “临水?”梓轩忍不住再次唤了对方,却依然无法接着言语。 “况且,就如师父说的。国师职位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更甚者从另个角度来说,亦不下于帝王。能与其平起平坐的职位,若是我能继承,亦是求之不得。”说到这里,临水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师父就放心回龙乌山吧,这里的事就交给我了。” 梓轩静默了几秒,随后猛地拉过临水,紧紧的抱住对方。临水身体一僵,随后缓缓放松。然而并非自己的错觉,身后那渐渐沾湿的潮意,莫名的牵动了自己心绪。 “师父,回去吧。”回去吧,若再不回去,自己定然会崩溃的。若真的看见这个男人在自己面前一天天虚弱,终至……自己一定会疯的。所以……回去吧。至少在龙乌山那片灵山之上还能延长他的气息,还能让自己有时间找寻挽救的方法。 “……好。” 临水听得这声回应,这才放下高悬的心。“师父,那明日我便送您出城。” “不急。”松开了对方,此刻的梓轩脸上恢复了往日的悠然:“此刻的你怕是还有事要做吧。” “咦?”有事? “徒儿,今日可是沈延风大婚之日。” 临水诧异的看着梓轩,随即敛起笑容:“师父……” “即便为师想让你远离他,怕你也不会答应。为师只想你考虑清楚了,这条路若真是你想走的,那边继续走下去,莫要犹豫,莫要回头。”梓轩转而错开彼此交汇的眼神,看着远处的天空:“过去,正因为我自己的犹豫与动摇,才惹来了一辈子的债,难以偿还……” “不会。” 临水坚定的回答让梓轩重以往的回忆中抽回神志,重新看向临水。 “既是自己所选择的,那便自己承担后果。无论未来的路会如何,我都不会后悔。”临水从不曾如今天这般肯定自己的感情,然而此刻的他,却因为眼前的人而豁然开朗。 “若那人伤你弃你甚至背叛你呢?” “那也缘该是我承受的。谁让我……喜欢的是他。” 这毫不犹豫的回答让梓轩震惊的睁大了双眼,继而叹了一口气:“临水,幸而是你。”若真是如此,自己才能放心的走吧。只是……“你对季卿,真的没有一点感情吗?” 季卿?宫熙花吗? 临水一愣,却无法回答上来。应该是恨着的吧?应该是没有感情,只有厌恶的吧?可为什么自己不能坦然的回答?不能说出口…… “罢了。水儿你心中明白就好,有些事未必非要说出口。还有,并非为师替季卿说情,只不过,眼见的也未必是事实。这点水儿你该明白才是。季卿那孩子……只是不懂得如何去表达感情。” 皱起眉头,想到宫熙花,总会让临水觉得心烦。“师父,我懂。” “季卿小时候差点死在宫内。” 临水怔愣,没想到对方会突然提及这个话题。然而心却因为对方的这句话而猛地一阵收缩。 “他的母妃并不得宠,其实更确切的说是因为他父皇想保护他们母子远离宫斗,而故意疏远。然而却没想到他的母妃因此而郁郁寡欢,最终消香玉损。故而,熙花很小便憎恨着这一切,无人教导,内心充满仇恨的他在最初也令为师头疼了好一阵子。”似乎是想到了过去的那段往事,梓轩无奈的笑着,抬手抚着自己的额头。 “这个皇位,本就该是他的。淮从未想过传给别人,只是帝王之位想要坐稳,光有志向是远远不够的,其他的心机城府无不重要。之所以给予冷漠疏远,给予种种打压放逐,都是淮对熙花的考验。毕竟,他才是淮最心爱之人的子嗣啊。”说到此处,梓轩抬眼看了看临水的表情,对方脸上的动容让梓轩坚定了心底的想法。 “水儿,你可知为何熙花脸上始终带着面具?” “徒儿不知。” “他可曾说过自己那面具的由来?” 临水略一顿,随即微微点了点头:“似乎是他母妃要他戴上的。” “是也不是。”梓轩喟叹了一声:“答应我,无论是谁,都不要轻易说出这个理由。包括沈延风……” 临水看着梓轩,点了点头。 “熙花的母亲,曾被誉为地宫第一美人。其艳名远播,加上出身非凡,他国慕名前来求亲者也是络绎不绝。然而天下才子何其多,偏她只情顷于一人。明知帝王薄情,依然执着嫁与对方。淮虽是喜欢她,却不能放下帝王的责任,后宫的妃子说到底个个都有非凡身份,娶了他们只为巩固江山。这些都是常理,只是他却始终觉得对不起熙花母子俩,于是为了保护俩人,便渐渐疏远。 奈何一切跳脱了淮的本意,因为被抛弃而发疯的母亲,将一切的责难加诸于幼子身上。然而年少早熟的孩子却不忍心责怪自己的母亲,那个每逢寂静之夜便独自泪泣的可怜女人。然宫中局势瞬变,该发生的终究无法逃离。过人的聪慧与出色的外貌让幼年的熙花惹来的天大的麻烦。不得宠幸的皇子,便什么也不是。一些居心叵测的人便打起了熙花的主意……若非那日我正巧途径别苑,怕是如今的熙花也不存在了。” “他……”临水咬了咬牙,双手死死握紧了拳:“师父救了他是吗?他……” “我看见他的时候,他已经几近失去了意识。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强势的气焰。即便面对几个比他强壮许多的成年男子,在最后一刻亦不放弃。宫中总有一些喜欢猥玩娈童的高官子弟,对他们来说,失势的皇子是再好不过的对象……” “砰”的一声,临水面前那原本完好的桌面硬生生被他的内力震出一道口子。“那些人该死……” “熙花也没打算放过他们。按着他的性子,你觉得他们的结果会有多好?”梓轩边说边看着桌面那道深深的裂痕,嘴里露出笑意,却是没有道明。 “师父,那他现在……” 会意的点了点头:“说没有影响是假,他心中始终记得那些过往吧。脸上的面具也是,在那之后他母妃曾厌恶的说尽决绝的话,而此之后,他便讨厌起自己的那张脸。那个面具便由此而来,带上的那日,他发誓不再摘下……除非。” “除非?”临水挑眉,等着梓轩接下去的话。可对方却偏生故意打住,悠闲的替自己倒了杯茶,独自喝起来。 “师父?”怎么话说一半就停了呢?这可不似美人师父的作风。 “真这么想知道,不如我自己来告诉你。” 因这突兀的声音,临水背脊一僵,随后挺直了身体。 “怎么了?”似是故意般,男人缓步走到临水身后,随即倾过身子,让自己的胸口贴着临水的背脊,双手也顺势绕过临水的肩胛环住对方。亲密的模样令他脸上笑意浓重:“国师大人,请允许我与下一任的国师培养下感情如何?” 梓轩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小子就不得安分。“别忘了我说过的话,我可是站在临水这边的。”梓轩看向临水,等着临水的回答。 “师父,我也有话跟他说。”临水像是下了决心般,缓缓放开紧握成双拳的手,口气很平静。 梓轩犹豫了片刻,最后点了点头,起身离开。 “宫熙花,松手。”待美人师父一离开,临水便冷冷的说道。可对方显然不想听从,非但不松手,反而将人抱得更紧。 “我不舍得。”是真不舍得,这可是第一次看见这样没有易容的临水,就更不舍得了。 “放屁,松手,别逼我!”临水有些恼怒,但想起刚才美人师父告诉自己的事,心底有生出一股不忍。 “不放又能奈我何?”宫熙花一眯双眼,盯着临水的脖子,有股想要咬上自己印迹的冲动,却生生抑制住了心底的欲望。虽然嘴上这么说,可他却是放开了对方。 临水心里缓气的同时,也看见了宫熙花眼底危险的神色。他顺着对方的眼神想到自己坦露在外的脖颈,倏地感到脸上一阵火烧。 慌乱的抬手拉了拉自己的领子,皱眉掩饰的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宫熙花忽而一笑,在临水对座坐下:“来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沈延风的婚事……”看着临水紧张蹙眉的表情,宫熙花眼底闪过嫉妒与愤恨,却又转眼即逝。“取消了。” 说完这三个字,宫熙花倏地起身往苑外走去,不再多说一句话。反是临水在最初的震惊后,噌地站了起来,转身喊住对方。 “宫熙花!”看着对方停下的脚步,临水觉得自己的喘息有些急促,半天才吐出三个字:“为什么。” 宫熙花没有转身,只是侧脸回头瞥了眼临水,嘴角的笑容带着没落与孤寂,却依然坚持着自我的傲然,不肯认输的倔强。“我没兴趣毁了自己妹妹的幸福,也不想……”后半句话,他没有说完,只是看了临水一眼,便转身离开。 “去找他吧,明日他便要出征了。” 出征? 临水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猛地回神向宫门飞奔而去。 第五十六回 临别 一路上无人拦阻,按着记忆中往将军府的方向前行,然而在半路便遇上了自己想找的那人。 “临水,你怎么在这……” 那一声临水喊得如此自然,没有任何的犹豫。临水心底一动,并作几步上前走到那人身边。周围虽然还有其他官员,然而临水却不做顾忌的笑着向那人伸出手:“来找你。” 沈延风看着那伸向自己的手,略一皱眉,看了看周围的其他官员。那一张张或错楞或惊艳的面孔,还有那些灼热的眼神,让他很不是滋味。 一把拉过临水,头也不回的快步向前走去:“众位大人,沈某今日在此暂别,他日再见。” 临水也被延风的举动唬住,随后恍然的低低发出笑声。这与自己想象中犹豫的原因截然不同,却是自己乐意见得的一面。 “笑什么?”延风拉着临水在路旁的树下暂停脚步,继而转身面对临水,双手搭着临水的肩:“有什么好笑么?临水,下次别再来找我了。” “不能来找你?”临水微微低头,让人看不见他的表情。 这等模样让延风心里一阵慌张,急忙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不希望你太过引人注目。你知道,他们……我……”越是着急,延风就越是难以表达自己的意思。倒是此时的临水,突然良心发现的抬起头,脸上大大的笑容让延风看傻了眼,呆呆的站着不知所措。 “哈哈哈,风,你是不是吃味了?”临水仔细的看着延风的反应,只见他“我”了半天,却是一句话也接不上。反而脸倒是红了起来,模样可爱极了。 “不闹你。”默默的伸手拉住对方的手,临水转而与延风并肩站立。“打算回去吗?” “你呢?”延风体贴的询问着临水的意见,复又想到自己早上的不告而别,微微蹙眉:“临水……今日清晨我……” 话还未完,临水便摇头打断:“我都知道了,你身居要职,这也是常情。若我因此闹脾气,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释然的笑开,延风忍不住环住对方的肩头,将临水拉进自己的臂弯。“能有如此良人相伴,我此生足以。” 临水听着耳根一热,佯装着推了推对方。“别胡说。若我没错记,今日乃你大喜之日吧?” “确实。” 本以为对方会急着解释,却没料到延风非但不解释,还肯定了自己的说辞。那为何宫熙花会提及解除婚约之事?况且临水不以为刚才在宫中,宫熙花的那番话是假的。 心里有些莫名的紧张,难道延风发现自己确实喜欢上公主了?难道…… “临水,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临水感到一只大手温柔的抚上自己的眉头,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双眉紧蹙。想要装作若无其事,却发现连个虚伪的笑容都无法露出。 “告诉我你在想些什么?”延风不肯让步,抬起临水的下颚,逼着对方对上自己的双眼。 临水一挣,下意识的咬着唇瓣,撇开头不愿看着对方。无奈之下的延风只能叹了口气,继而向前一步硬是将临水揽入怀里。 “临水,除了你,我谁也不要。”这句话出自肺腑,或许除了此时此刻,他再也不会说出同样的话,用同样的语气…… 猛地抬头,毫不掩饰眼底的震惊。临水无法抑制自己颤抖的身体,更无法掩饰自己的任何情绪,紧紧拽住对方的衣袖。 他等了太久太久,这句话从延风口中说出的时候。“风……” “知道我刚才为何说今日确实是大喜之日吗?”延风轻声地问,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丽容,克制不住的缓缓俯身,在临水的额头落下一吻。 “……不知。”临水被延风突如其来的举动唬住,接着将头埋入对方怀中。真是丢死人了,可他却丝毫不想推开对方,不想顾忌周遭的坏境。这一刻,他等的太久了,这般的幸福,对他来说每分每秒都难能可贵,都是他想深深珍藏的。 “临水,你怎会不知呢?” 疑惑的抬头看着延风,只见他脸上的笑容更深。 “因为有你在我身边啊。” 泪毫无预警的落下。紧紧的抱住对方,心中的浮动在此刻化为乌有。 青红初开,万物皆荣…… “风、风、风……”无论叫几声,都无法平抑此刻的情绪,脸上的泪痕未干,便又添晶莹。 “临水。无论日月经年,无论岁月变迁,无论身处何地……唯有我对你的感情不会改变。你要相信我……要相信我……” 延风闭上双眼,亦是紧紧抱住对方。然而他无法看见临水脸上的表情,或许是不敢去看对方此刻的表情。他的心底始终有个阴影,有个不得不跳入的无底深渊。 咬紧着牙,那份痛苦,唯有他自己清楚。即将而来的伤害如果不能避免,那便让他将此刻深深刻入骨髓,背负一辈子的疼惜。 “风,明日出征是怎么回事?”静静的平复情绪,俩人沉默了好久,才由临水打破沉寂。 “西北边关突然告急。真武国联合周遭数国多次对地宫边境发起掠夺扰民的侵略战争,昨日边关守将战亡的消息传来,淮帝才惊觉事态的严重。故而今日一早便招我入宫,命我前去结束战争。” 临水听闻不由皱眉,或许是自己多虑,可心底总有一股不安因此而滋生。“真武国么……” “真武虽比不上地宫,却因为此时地宫的内乱而乘虚而入。不知他们到底打着什么主意,我也正想亲自前去一探究竟。”延风似乎也颇为忧心:“边关的百姓怕是吃了不少苦了,这传令官的报信也来得太晚了些。” “若人人如你这般,我看天下可就太平了。”临水无奈的笑着摇头:“过去就看出你这人的性子,还真是……” 话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倒是延风挑着眉,等着临水继续说下去。 “不说也罢。”临水摆明不想继续。 “死板、严肃、无趣、拘束、苛刻……”延风一摊手:“我也总会不经意听见别人对我的评价,看来临水找上的我还真不怎么样。” “就爱胡说。”临水笑着翻了个白眼。这人,就某些方面而言还真是跟自己一个德行,所以才喜欢对方吧。 “胡说也好,真实也好,我都不在乎。若是为自己坚信之路而行,那便无需理会那些歧义的流言蜚语。”延风认真的看着临水:“我想临水也一样吧。” 临水沉默了片刻,敛起了脸上的笑容,轻声问:“我一直想知道,过去的我在你眼中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过去?你说的是……” “对,作为豹子的我,一只畜生的我。”临水紧紧盯着对方,不错过对方丝毫的表情变化。 “豹子时的你救过我的性命,那时我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之后明知你要离开,我却不阻止,就是不想你卷入纷争。我不是不知道你对我的感情,只是……豹子和人,我实在无法接受。” “所以就当做不知吗?包括装作不知道我能懂人话,不知我有人的思维。” “对。”延风毫不犹豫的给予回答。随后静静的看着临水,不再说话。 临水也是静静的不说话,良久才绽放出原有的笑容。“谢谢,谢谢你没有骗我。” 确实,无论是换做谁,都无法接受一只豹子对自己的感情。易地而处,若是自己遇上此等怪事,怕也无法接受吧。相对来说,延风没有在那时对自己露出疏离和厌恶,没把自己当怪物般看已经十分不易了。 此时的临水才真正的放下心来。延风没有骗自己,即便是面对此刻成人的自己谈及过去身为豹身时的事……这让他很欣慰。 “明日出征,怕是又有一段日子无法相见了。”临水从怀中取出一物,递给对方:“这是过去你给我的灵犀环的一部分。当日师父将灵犀环与另一只镯子相融合,才有了我手上佩戴的手镯。这便是当日融合后留下的另一部分。” “说到这个。”延风也从怀中取出一物。 临水诧异的发现是当日自己与他在龙乌山下离别时,对方扯下的铃铛。 延风将临水手中之物取过,接着将铃铛重新绕上,复又递给对方:“这样就成了另一个手镯。” 临水却是不接,反而将那手推了回去:“虽然不能陪你出征,可至少能让它维系一份牵挂,保你平安。” 延风也不推脱,收回那镯子,将其扣在自己的腰带间。“听临水的口气,是要留在此处吗。看来国师大人的事你都知道了。” “风见过师父了?”临水有点小小的吃惊。却见延风摇了摇头:“国师大人在地宫国中就如同个神话般的存在。此次回宫见过的人亦是少之又少,我尚不曾见过。不过,却是从殿下口中知道不少事。” “是吗。”临水有些尴尬的撇了撇嘴,继而看向不远处开始热闹熙攘的大街。“没办法,美人师父的意志我不想去违背。” 况且,虽然自己不算是地宫国人,可想到总是为地宫百姓鞠躬尽瘁到处劳累的延风,自己便不由生出一股想要与之一起守护这个国家的念头。只是这些想法,临水说不出口,也没有表现出来。 看着这样的临水,沈延风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还有什么资格……去要求这样的临水——这样一心为自己的临水。 “对了,待风此次归来,我们便去龙乌山看望美人师父吧。”像是想到了什么,临水的双颊微红:“我在此的长辈,算来也只他一人而已。” “……好。”延风不着痕迹的隐藏起眼底的悲伤,语带笑意。 “明日……明日我就不为你送行了。”临水说着,便低下了头。 “……好。” “我……我只是……” 这一次,临水的话还尚未说完,便被淹没在温柔的唇舌间。 看来,接下来已经无须言语,对方定能明白自己的情谊与心境。为此,临水不禁缓缓闭上了双眼。 第五十七回 考验 迢迢千里,漫漫征途。 由左路将军沈延风率领的队伍,破晓时分便已早早在城门口集合完毕。今日是大将军返京后首次带领部队出征,况且是在突然取消亲事后的隔日,京中百姓官员都不免震惊之余,更叹将军乃为百姓疾苦的真英雄。 清早本该安静的街道,因为此次出征的队伍而聚拢起一些乡亲。一部分是为了替家眷送行,而绝大部分却是为了来替这位忠心为民的将军前来饯别。 一身戎马,崭新的披风被吹扬在晨风中。腰间挂着常用的宝剑,而那玉带的侧面,则系着一只类似装饰的镯子。 仰头看了看天色,延风转而望向街道尽头,目光在将军府的方向停留了许久,这才缓缓收回眼神。 “将军,时辰差不多了。该启程了。”一旁的樊原凑近沈延风身边提醒着。 延风点了点头,继而转身按住马鞍,利落的翻身上马。 “准备出发!”樊原一声令下,众位将士纷纷归队就绪。 延风拉转马头,看了看身后整齐的队伍,眼底闪过一丝莫名的精光,随即敛末。“今次出征,乃奉淮帝之命前往西北边关剿灭真武匪寇,还我边关百姓安宁。凡我沈延风麾下将士,皆需遵循律法军纪。我地宫将士皆犹如我手足,我沈延风必将身先士卒,保我地宫江山永固!百姓安乐!” 延风这席话一说完,原本寂静的街道霎时充斥了呼应之声,冲破辰晓之雾,徘徊天际。而那街道拐角的暗处,一人静静的看着这一幕幕,脸上扬起淡淡的笑容。 得人心者才能主食皆顺,显然,延风做得很好。这样自己也就能放心了,放心的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临水,不去道别吗?” 原来那暗处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日说不来送行的临水。只是虽说不来送行,却仍是不抵心中的想念,悄然前来。不愿现身,不过是不想徒增对方羁绊牵挂。而自己,只要这样默默的送他便已知足。 “不了,师父,咱们回去吧。”临水看着那缓缓出城的队伍,直到那伟岸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才转身笑道:“明日便是我继任国师之职的日子,我还有许多不懂之处,今日便要麻烦师父了。” 梓轩无言以对,若真是自己做错了,此时也已经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只盼那沈延风能够回心转意,莫要到头来让临水失望伤心才好。 而自己,就算猜想再多,亦无权在背后对临水多嘴。一切都是临水坚定想要去走的路,他也同自己说过绝不会后悔,那自己也唯有相信一途。 “美人师父,咱们回宫吧。” 梓轩点头,却没有立刻跟上临水的步伐,而是在临水转身的瞬间,顿时扭曲了面容,反射性的抬手捂住自己的双唇,阻止那殷红的鲜血喷出口中。 大限将至了吗? 迅速的用手绢擦掉血渍,看着临水的背影,梓轩不禁咬紧了牙:还不能,还不能就这么离开,他还有事要做。至少,让自己帮临水稳固了在朝中的地位,让自己确定季卿不再会对临水报以伤害。还有焰儿……哎。 “师父?”临水觉得身后的人似乎没有立马跟上,疑惑的转身察看。 梓轩回以一笑,状似无恙的走到临水身旁:“为师在想,该从哪里说起……对于这个连我自己也已经有些淡忘的国师之位。” 伸手搭上美人师父的肩,临水大咧咧的拍了怕:“慢慢说,要相信徒弟我的聪明才干。” “你呀你。”梓轩抬手作势要打,却终是屈指笑着刮上临水的鼻梁:“其实,这国师之位不过是个象征……” …… 国师一词,顾名思义,寓意国威,晓以师名。授其之事,尊其之人。乃以国为重,以民为本,及所能及之力,与国共荣。 故而,国师才会那么受人尊崇,才说在这地宫之中乃与天子齐名之人。因为即便是帝王,也不过是个凡夫俗子,拥有私欲的人。而作为国师,却要通过重重考验,真正做到无私为民,以国为主。 历代一来,地宫国的国师都所出非凡。到梓轩这一代,地宫国也不过才出了三位国师。这国师之位,若没有与之匹配之人,宁可空悬,亦不会随意任人继任。 而一旦成为了地宫的国师,又擅自离开地宫不知去向一年上者,那便会失去许多权利,惟独保留名号。因为国师之名非但是为了辅助国家,更是为了镇定民心。在地宫国,国师的存在能让太多人安心踏实,就如同一种信仰,故而不得随意舍弃。 地宫国师,拥有独属于自己的权利。那个被称为“喻”的组织,是只听令于国师一人的存在。然而他也是与国师相互牵制的存在,就如同一把锋利的双刃剑。若是在国师之职上的人有逆反之心,或做出对国对民不妥之事,那么他们就有权给予相应的惩罚。 地宫国第二任的国师,就曾因为有谋反之心而死在“喻”组织的杀手之下。而身为第三任国师的梓轩,则因为继任不久后便离开地宫,故而没有真正动用过“喻”的能力,便已经失去了使用的资格。 因为有了“喻”的存在,所以就某种程度而言,地宫的国师之位并不亚于帝王之位,若硬要加上一个帝王的桎梏来局限,那也已自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如今,临水将要坐上的便是这样一个人人趋之若狂的位置。只不过在此之前,临水还必须经过重重考验。 智勇双全、万事皆同、能有一己之长,方能登上国师之位。当年的梓轩,凭借通晓古今、博览群书的才学,加上高深莫测的武艺,无人能及的智慧才被认同。而如今的临水,面临的即是亦同亦非的考验。 “临水,虽然为师只教导你武学与玄学,然而你出身特殊,我想你定然能展己所长,必然能超越为师,得到认同。” 心底的忐忑因为美人师父的话而稍稍纾解。美人师父说的不错,自己该对自己有信心才是。 今日便是继任之日,而在此之前临水面临的便是传说中的认同考验。跟随梓轩来到皇宫后山一处石洞外,此处乃是地宫禁地,除了历届国师或其候选人,其余闲杂人等,包括帝王皆不得随意进出。 “进去吧,为师只能送到这里。”梓轩在洞前停下脚步,笑着对临水点了点头。 临水定定的看着梓轩,眼中的坚定毋庸置疑,转身离去,脚步没有犹豫。而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洞口,梓轩脸上的笑容才缓缓隐没。 “哎……”悠长的叹息,是命是缘,是孽是债,也唯有徒儿们自己决定了。“焰儿。”轻声的一唤,一道身影悄然出现在梓轩身边。 “师父。”今日的梵焰一袭黑色装束,除了那刚毅的面容依旧,周身散发的却是冷漠至极的气息。 “你决定了吗?” “是。”梵焰知道对方话中之意,回答的毫不犹豫。 “即便因此而失去自由?即便他可能依然不会因此而爱上你?” “是。” 依然果决的回答,让梓轩再也无法反驳。“罢了,若这是你的决定,那就去吧。” 梵焰眼神一闪,倏地跪拜在梓轩身前。他无言的冲着梓轩磕了三个头,最后再深深的看了梓轩一眼,遂毅然起身,走入洞中。 梓轩默然的接受了那三拜的叩首,因为他与焰儿的师徒缘分,至此便结束了;因为今日之后,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梵焰这人。从进入这个洞中的那刻起,梵焰的命运只有两条:或就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或成为新一任“喻”的首领,就此背负着自身的命运,为了主人为了这个国家而存在。 若是依着焰儿的性子,怕是这辈子也不会背叛临水。这到底是福是祸,对临水来说该算是福才对吧……只是对焰儿自己…… “哎。”无奈的喟叹。梓轩抬头望了望天际,转身趋步离开。行至山脚之下,果然看见了意料之中的身影。 一袭明黄的衣衫,就那样默默的屹立在山下,静静等着自己。 “淮。”梓轩唤出这一声,却因为胸口翻搅的痛苦而无法保持脸上的笑容。紧紧抓住胸口,可这样的动作丝毫没有意义,无法阻止阵阵血气的上涌。 身体摇晃了一下便被人扶住,淮帝看着梓轩扭曲的面容,脸色很是阴郁。“你……” 梓轩颤抖的手抬了抬,阻了对方的话。“我自己的身体我最清楚,放心吧。临水一定能成功,让我回去把最后的一些事做完。” “你还是要出宫去那个地方?”淮帝紧紧皱着眉。 就凭梓轩现在这样的身体状况,就该好好躺下用地宫皇家圣药减轻痛苦。虽然不能延续寿命,但至少不会让他时刻如此痛苦。正如梓轩自己说的,他这样的身体甚至连回到龙乌山都是无法做到的奢望。一切都已经枉然,可梓轩却依然执意要去那个地方——他与那人曾经相识,亦是决裂的地方。 恃雁,你何德何能,你何德何能啊…… “不去不行吧,或许这是最后一次了。”曾经,他与恃雁在那里相遇,那个花哨可爱的少年,却有着一颗细腻的心思,轻易便让自己动心动情。然而亦是在那个地方,一场误会终让彼此背道而驰,他对自己的恨,自己对他无言的懊悔……不过也该到尽头了,这辈子自己无法偿还的债,终究是要到尽头了。每隔三年便会到那里看看,怀念一番,这样的举动也已经要到头了。 “我陪你去。”淮帝始终还是不放心,他得到暗卫的消息,那人如今在真武国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此次他暗中已有了动作,真武的动乱也是他的策划。而地宫京中,还混有一批死士存在。不告诉梓轩,只是自己的私心,不想再让梓轩因为那个人而牵动任何一种情绪。 “你自己的余毒未清,况且宫中还需要你支持。”梓轩摇了摇头,拒绝淮帝的好意。 “我已写了传位的诏书,也不过是早晚的事。这身毒若非你回宫,怕也无人能解。而若非你的执意,我更是也没打算解。这个皇位我坐的够久了,如今季卿已经能独当一面,我也再无牵挂。” “这该是一位帝王说的话吗?”梓轩无奈的叹息:“罢了,便麻烦淮陪我走一趟吧。”毕竟,已是最后一次了啊。 第五十八回 继任 仿佛做了个很长的梦,梦中自己莫名其妙的穿越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国度,然后变成了一只豹子,遇到了很多人,发生了很多事…… 然而真的只是梦吗?那梦中的事是那么真实,真实到几乎让自己以为是真的。与人的交谈也好,对人产生的感情也罢。心底会随之起伏,情绪会因此变化着。 全身无力,为何会感到沉重?身体的沉重,心口的沉重,还有大脑几乎无法运转思考的沉重。 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努力的动了动自己的手指,接着感受到手腕上那股隐隐传来的力量,让自己即将溃散的神志渐渐回拢。 那是什么?冰凉的犹如一股清泉,不断涌入胸口。似乎是从手腕传来……是了,便是那股力量,让自己神志清醒的力量。 “叮当”的脆响在近乎灭静的黑暗中响起,临水整个人为之一颤,接着又陷入了无声的寂静。 “就只是这样了吗?不过如此啊,妄想成为新一任国师的人。” 黑暗中传来充满嘲讽语气的话语。 “闭嘴,没见喻主大人的脸色不好看吗?小心你的脑袋。” 另一道声音接着响起,但话语中的口气却似带着看好戏的闲情。 “切,喻二你就爱瞎操心,喻主大人可是破了‘迷踪幻影’才被我们认可的人,怎么能与那种垂死挣扎的男人相比。” “喻三,我让你闭嘴,别怪我不念同门情谊,待会要是喻主大人责怪,又或者新任尊上大人不放过你,我可不管。” “什么呀,就凭他……” 这次,喻三开口的话才说到一半,便硬生生被吞了回去。而他身侧的喻二则是在发现喻三的怪异惊恐的表情后,反射性的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前方,接着与其一样震愣当场。 “凭谁?你以为我是谁?嗯?” 血红的双眼在黑夜中格外慑人,冰冷的声音犹如地狱而来的丧音。男人从地上站起来,直直的看向喻二与喻三的方向,身体还在摇晃,却不影响他那自然流露出的煞气。 临水刚清醒意识,便觉得自己胸口很燥热,很压抑,很需要一个发泄的端口。而那在自己周遭“嗡嗡”乱叫的家伙,让他原就有些暴躁的情绪更加烦躁。 “真有股……想肃清的念头啊。”临水敛下双眼,刚想抬手,却觉得手腕的那股清泉般的力量再次传来。“唔……”低吟一声,再次睁眼,视线已经适应了黑暗,也看见了自己手腕上的另一只手掌。 “你是……谁?”仅仅只露出半面的侧脸,被一个不知意义的巨大图腾所覆盖,除了那黝黑的眸,根本无法判断男人的面容。 虽然不知道男人是谁,可从男人一直握着自己的手,加上自己逐渐清明的神志,平复的情绪来看,也不难猜出对方是友非敌。临水放下了戒备,眼底的红色也回了黑色。 “尊上。”看着恢复清明的临水,握着对方的手一松,男人正过身子,面对临水。 临水这才发现对方除了那半面的巨大图腾的另一半脸,竟然也戴着面具。嘴角微微抽搐,为何每次都让自己遇上怪人?宫熙花也是,这男人也是,带面具那么好玩么? “参见尊上。”这次,男人竟然单膝跪下。而临水只觉得一阵风过,他身边出现了另外俩名年轻人,也分别向自己跪下行礼。 “这……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自己不过就是来参加个考验,怎么会突然出现这种状况?不过说来,这考验还真是难为人,开始是机关不断,再来的充斥岐黄之术的巨大迷宫,最后竟然连毒药暗器都上了。若自己没有跟着师父修行,别说是成为什么狗屁国师,估计连活着走出去都不可能。 三个男人听命站起身,而那面具男人旁的俩人很自然的各自向后退了半步,显而易见在这三人中谁是当家的。 “你叫我尊上?”临水在最初的震惊过后,便开始回想联系起一些事。“你叫什么名字?” “……无。”男人微低了头,恭敬的模样也成功的让临水无法在此刻看见他眼底的情绪起伏。 “无?那么说来,你是‘喻’组织的首领?”按师父之前跟自己提过的那些事,每一任的喻组织首领,都有一个相同的名字——无。 无论之前的身份是何等的尊贵或低下,无论之前的为人是大善或大恶。在成为“喻”的首领后,都将抛弃过往,从此只有一个身份,也只有一个名字。 “是。”男人点了点头,给予肯定的答复。 “你叫我尊上……那莫非……” “尊上是对国师的尊称,临水大人便是新一任的国师。”这次回答的是无身后的左侧的男子。“国师大人,我是喻二。” “喻二?” “喻组织按实力排名,从一开始,而首领便是无。因为组织中无人能超越,也无人不认同他的能力。”这次回答的是右侧的男子。“我是喻三,那个……尊上大人有大量,刚才的戏言不会当真吧?” 临水看着一脸尴尬赔笑的喻三,微一挑眉:“你的声音挺熟悉的。” 喻三一听,连忙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紧张的看着临水。 “不过,我似乎没那闲情回想到底是在哪里听过呢。”临水露出个大大的笑容,然后在对方的惊讶中抬手搭上无的肩膀。“刚才在我被那毒烟困扰的时候,幸而有你出手相助。无,谢谢。” 自己一路闯过数关,却不料在最后着了道,中了暗器,还被这突然而至的毒烟围困。还让自己一再进入幻觉,颠倒是非真假。想让自己就这么败下阵来?也未免太小看自己了。 虽然那些心底深处的记忆真的很令人动容,让临水真的曾一度想就此在虚幻中睡下去。只可惜,临水明白,那些美好的东西再怎么说都是假的,若要让其变真,便只有在这一世通过自己的双手去赢回来! 无没有说话,只是冲临水低下头,用行动表达自己的意思。这些都是他自愿的,也是作为无应该做的事,所以并不需要临水特意来答谢。虽然,答谢自己的临水才更像是临水的原来的作风。 “我发现,你很不喜欢说话啊。”临水靠近无,伸手在对方身前比划了一下。突兀的举动,让无反射性的退后两步。“厄,抱歉抱歉。”临水以为是自己的唐突惹了对方不愉快,急忙道歉解释道:“我只是觉得你的身高体型,还有那不喜欢说话的性子都像极了一个人啊。” 临水在这头挠头解释,而错过了无那一瞬间震颤的反应。当他抬头再次看向无的时候,对方依然沉默寡言的站在那里,带着有些木然的表情。 “尊上说喻主像谁?”好奇的喻三已经忘了刚才还惧怕着眼前的男人,主动开口搭上临水的话。 “像一个很温柔的男人。”想到梵焰,临水脸上露出了无奈与伤感。 “尊上……”喻三刚想接着说什么,却被无猛然回头露出的表情硬生生给堵了回去。好可怕,仿佛自己再说一个字,便会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般的恐吓表情。喻三并非是胆小之人,然而面对无突显的强大威慑之气,自己显然无法抵御。 “怎么了?”临水侧脸看向喻三,却被喻二的身形挡住。 “没什么。”喻二潜意识的笑着回答,然而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若让眼前的人发现任何异样,那喻三的性命就不保了。 白痴也看得出,新任的喻主与尊上间的关系斐然,喻主之所以要成为无,定然也与眼前的男人脱不了关系。既然这样,那尊上就会是喻主的弱点。 但若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毕竟,对他们“喻”来说,尊上便是他们要服从付出一切的存在。当然,虽然也起着互相牵制的作用,可到那关键时刻,整个“喻”都会做出决定,而并非只听任喻主一人之言。 “尊上,请尽快离开此地回朝。”似乎不想继续在刚才的问题之上,无的话也果真顺利转移了临水的注意。 临水点了点头,随即洞内原本幽暗的火光突然变得明亮起来。原来是那即将燃尽的火把被喻二和喻三再次换上了新的。临水这才看清周遭的环境,突然被墙上的几句话吸引。 慢慢靠近墙面,抬头细细的看着那一行行用深厚内力灌注于手而写下的字迹。随即,嘴角勾起一抹上扬的弧度。 “果然人算不如天算。”临水倏地转身:“走吧。” 看着率先离去的临水,喻二与喻三面面相觑,而无则是一言不发的随即跟上临水的步伐。 “若我没错记,这强夯的字是第一任尊上大人的留书吧?”喻三微微蹙眉。 “不错。而据说在第一任国师大人之后,便再也无人能看懂参透那几句话里的意思呢。”喻二接话。 “难道……” “莫非……” 俩人彼此对看了一眼,沉默了少顷,突然都瞪大了双眼。 “尊上大人全看懂了!” 而俩人惊叹的话,一字不差的落入了走在前头的临水耳中,让他不由的朗声大笑。不错,他是看懂了,而且他也明白为何只有他能看懂了。毕竟,和他一样有着穿越经历的人,真的是百年难得千年难遇啊! 第五十九回 登基 地宫淮帝三十八年,帝崩。 淮帝在位期间,由于子嗣并不多,而原太子与二皇子相继被贬及病故之后,皇家的继承权自然而然便落到了仅存的三皇子宫熙花手中。 在此之前,宫熙花从一名不受宠的皇子,一步步爬上地宫太子之位,已然着实让众人惊惧折服于他的手段心机。如今他顺理成章的继位,一干臣子中竟然半数以上已是他的心腹之人。这样的趋势,更是令原先有所异议的少数群体避而不谈,唯恐惹来麻烦。可见宫熙花登基,乃是大势所趋之事。 新皇登基,第一件事便是废除后宫制度,令原先淮帝本就形同虚设的后宫彻底无存。而先帝原配则被送往原山鼎真寺,自此永伴佛祖身侧,以为地宫举国祈福。 太后能有此举动,着实令百姓震惊,敬慕之情也油然而生。那日,虽是细雨朦胧,送行的街道两边仍是站满了许多人。 然而,在朴素却不是庄重的马车之内,那妇人脸上的不甘与阴冷却与传言中行善积德、为民祈愿的太后相差的太多。 “宫熙花,我定然诅咒你一身一世。” 让她失去一切权势财富,甚至连孩儿都不放过的可怕男人。她定然会用一辈子去恨去怨,诅咒他此生不得如愿,不能与有情人修得正果。 而在此送行的皇家队伍中,那明黄色的身影亦是如此的惹人注目,一眼便能从众人中脱颖而出。九五之尊,人中龙凤,此一人除了新皇又能是谁。 为尽孝道,皇帝亲自送行,这才历代朝野中也是首次。只不过外人看来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在那些知晓事实的人心底则完全的不同。 “皇上,差不多该止步了。接下来的路,就交给臣吧。臣定然将太后安全送往鼎真寺。” 说话的是新任提拔的禁卫军都统,也是宫熙花一直以来的心腹之一,澄阳。 宫熙花点了点头,马背上的背似乎比以往挺得更直。脸色有些苍白,眼眶下的阴影也显而易见。 自从淮帝驾崩,他已经连续十多天没有好好休息了。然而今天也不是个结束,而只是个开始。直到他倒下之前,他宫熙花已经发誓,不会再有妇人之仁!那一次致命的妥协,已经让他失去了太多太多。 “澄阳,早去早回。” 驱马前行的澄阳闻声猛地一扯缰绳,回头看向那细雨中氤氲出的身影。随即突然翻身下马,冲着那抹身影恭敬的单膝下跪,行了一礼。 多久了,不曾感受到用此般口气说话的主子。澄阳这下终于能放心了,他知道他的主子不会输给任何人,一定不会! “皇上,丞相大人传来口讯,国师大人已经下山回宫,再有片刻便能抵达。” 要回来了吗?不过数日,地宫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么,看见此情此景的临水,你又是何种想法?还真是……很想看看啊。 宫熙花调转马头,无言的向来时的路折返。身侧的刹则是默默更上,他了解自家主子,即是沉默,便是该有了自己的打算。 当临水刚抵达皇宫之时,便得知了令人震惊的消息。淮帝驾崩了,而新皇也已经登基。那么就是说,宫熙花……终于如常所愿,当上了地宫一国之主了吗? 心底不知是何滋味。临水向宫中自己的院落走去,可烦乱的心绪却让他脑中一片空白,脚下的步子也杂乱虚浮起来。 “尊上。” 一个不注意,人便撞上了前头的物体。并没有生疼的感觉,反而在踉跄中被人扶稳。抬头一看,慢半拍的露出歉意的笑容。“无,抱歉。”连走路都走神,自己还真是无从解释。 “尊上。” 无似乎真的不爱说话,也不善说话,可奇异的,临水就是能从对方蹙眉的表情中看见对方心里的担忧。 “我没事,只是有些乏了。”从山上一路赶回宫中,加之之前在山洞的一些列考验,自己会累也理所当然。倒是无,一直陪着自己,怕也是辛苦。“你先回去休息吧,到这里便没问题了。” 无摇了摇头,他的责任便是跟着尊上。一辈子,不离不弃。这也是自己早就做好的打算。 他的心意临水自然不会懂。临水只当作是他为了自己而固执的守在身边,累了也不愿去休息。于是又耐心的解释了一番,可显然,无的顽固比临水想象中的更严重。 “哎。”无奈的抚额,揉了揉额角。临水无奈的笑着,下意识的便将话说出了口:“真的是很像啊。若非你脸上那可怕的痕迹,我定然是将你认定为那人的。”连固执也与二师兄如此相似。 “……”无敛下眼神,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看来,我似乎是打扰了俩位。” 突兀的声音令临水与无同时闻声而望,来人并非是陌生面孔,而是地宫左相季凡。 “原来是左相大人。”临水不着痕迹的拉开与无之间的距离。在他看来,并非是怕季凡误会,而只是不想让无与自己太过靠近,从而让无受到自己的拖累。 要知道,如今的宫熙花已经是地宫的君主,就他过去对待自己的态度来看,若要借此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也不是不可能。只不过如今的自己今非昔比,也再不会受到任何因素的左右。因为明白了延风对自己的感情,所以自己便无所畏惧。 继任国师一位也是出于对自己有利的考量,能在与延风一同分担的同时也让师父安心回龙乌山。而握有国师的权利,宫熙花就更不能随意利用他的权势来摆弄自己。 既然季凡会在此出现,那么是不是说明宫熙花也就在附近? 临水如是想到,便不由自主的眯起双眸,嘴角勾起一抹疏远的淡笑:“既然左相大人都在此出现了,那么想必皇上也就在附近吧?” 岂料临水这话一出,季凡就倏地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国师大人。你这次可真是既说错又猜错。第一,皇上与我是臣子亦是友人,可这不代表我必须时时跟在他身边,毕竟我可不是他的那些影卫。第二,皇上此刻可不在宫中,不过臣已经派人前去通知他国师大人已经回宫的事,想必他此刻正在回宫的路上急赶。” 临水也不恼,反而是从季凡的口中听出了一些疑惑。“新皇登基不久就离宫?”到底是什么事才能让宫熙花做出这么唐突的举动? 季凡是何等的聪明人,一听对方的疑问立马把临水的心思猜到了七八分。脸上轻松的笑容渐渐收敛,随即看了看临水身后的无,再转向临水。 “国师大人,若是可以,能与你谈谈吗?”不错,这才是他此刻来这里的目的。原本他没有必要一定要与沈临水当面亲自接触,可是如今局势不同以往,也许正是最考验地宫举国上下生死存亡的渡口,所以这件事,他必须弄个明白。 “若是无的话,左相大人无需介意。他是‘喻’的首领。”临水的意思很明白,无是自己人,不需要刻意回避。更何况,就算自己让无回避,对方也未必会真的听从自己。毕竟从另一个方面来说,无的身份和自己不过是相互制约,而不是绝对服从。 “喻?”季凡先是一愣,既然露出少许的震惊,最后化为了然的笑意。“恭喜国师大人,这份助力也是地宫之幸。” 临水挑眉,心道:好一个季凡,就连此刻也不忘给自己戴高帽,只为了为地宫多博得一份力量。也罢,自己既然接受了这国师之位,便不会再拖拉推搡。 “那么左相大人想与沈某说什么?”临水一直觉得按着季凡与宫熙花的交情,季凡必然也会知道宫熙花与自己间的一些事。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季凡会选择主动来找上自己,看来想聊的事定然是不想让宫熙花知道了。 虽然知道了无的身份,可季凡还是不安的瞥了对方一眼。 “别怪我没有提醒左相大人,时间可不等人。况且你说皇上已经在回宫的路上,莫非是要等皇上来了与你我‘共商大计’?” 季凡颇为尴尬的一笑,随着临水入了院子。看来沈临水果真不能小视,自己的心思怕也早就让他猜了去。 季凡与临水在中庭落座,而原先一直跟随在临水身后的无则不知何时便隐匿起身形,躲进了暗处。故而此一时,远处看来不过相对而坐的俩人。 “左相大人,明人不说暗话,有什么事你想与我说的,但说无妨。” 季凡不语,而是直直的看着临水的表情,半响才发出一声喟叹,接着幽然开口:“若是可以,我也不想瞒着熙花来这里找你。只不过,若是错过这次,怕我是再找不到机会了。” “怎么?此话怎讲?”听季凡的口气似乎颇为沉重,临水的心莫名的有些紧张。总觉得对方的话题与自己脱不了干系。 “国师大人,您与皇上的关系,我就算不甚了解,但也并非一无所知。” 果然!临水看着季凡,脸上的笑容渐渐转冷。“你想说什么?”已经不想与他废话,眼前的人究竟在卖什么关子。 “皇上解散了后宫。” 什么? 因为这样简短的一句话,临水彻底的怔愣。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自地宫建国以来……不,甚至是自这片大陆开拓王朝以来,从未有过的举动。解散了后宫,便意味着此身不会有妻妾,不会有子嗣,不会有传人……也意味着他国联姻之措在地宫此朝之间将不复存在,他国举兵借口将因此而多了一分。更意味着我们的皇帝陛下,他对一个人的执着,甚至不惜篡改祖训,不惜为此得罪朝野权臣。” 季凡说到这里,让自己喘了口气,随即静静看着临水,一字一句道:“沈临水,你何德何能,让熙花为你做到此般地步!” “你可知,刚登基的他根基尚且不稳,却为了你不惜与太后翻脸。虽然他一直说着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可一直站在他身边,看着他一步步走到现在的我最是明白,他根本是把命运留给上天。那晚,若非刹等人及时感到,或许在那场宫变中,宫熙花这个人便不会再存于这个世界上。他总是对你坦白,总是让你知道他的目的,让你看见他的自私,明白他的欺骗。可你是否想过,若他真想欺骗,你又何尝能知道一切的一切?何尝能有如此清晰的憎与恨?我并不知道你是为何而接受国师一职的继任,可若这一切只是想要借机报复,那我季凡绝不会坐视不理。” 临水始终无神的瞳孔在此刻聚敛了光彩,他回看季凡,让对方的话半途中止。 “不会。” 季凡一愣,随即似是会意,缓下紧绷的面容。倏地又换上了恭敬:“国师大人的能力乃是我地宫朝百姓之福,臣在此恳请您为地宫百姓安乐,留在朝中助得皇上一臂之力,一同开创我朝辉煌。若能为此,臣此生无憾。”季凡说着便是恭敬的向临水跪了下去。 临水反射性的想要伸手阻拦,却不料半途被人阻止。 “既然季爱卿如此大义,若国师不弃,便不该阻止才是。” 侧头。一身明黄、气宇轩昂的男人似是被雨淋了好久,脸颊上依然沾染着未干的水滴,却不减那自然散发的威严之气。 第六十回 魔殇(上) 不过数日不见,此刻穿着龙袍的男人给临水的感觉却已与昔日的宫熙花截然不同。收起眼底的惊愣,临水退开一步,拉开他们间的距离。 “皇上。”季凡一礼作罢,径自从地上站起。随手拍了拍长袍下摆的灰土,面对宫熙花反而没有了刚才对临水的恭敬。 “本想亲自来迎接我地宫新任的国师,却不料被季卿你抢先一步。”宫熙花的目光在季凡脸上逗留,可季凡却不为所动。 “皇上日理万机,臣作为皇上的心腹重臣,此相迎一事自认还是能做到得体全面的。能为皇上分担之事,臣定当义不容辞。”季凡脸上带着恭维的笑意,看不出有几分真假。 “那朕还真是要感谢上苍,让我地宫国能有如此能人相伴朕的左右了。”宫熙花说罢自然的伸出手,擦过临水的脸颊。 临水反射性的想避让,却发现避之不及。惊惶无措之余,对方却是在自己的侧发稍作停留,随即拿开。 “看来这场雨来得也不是时候,临水你一路也辛苦了。”手中拿着临水发丝上取下的花瓣,许是一路急赶,风过花落,恰巧在临水的发丝上停了下来。 这一声“临水”让临水的心突然放松下来。临水虽不想去深究,但他不能否认,当宫熙花唤自己国师之时,内心的那股反感便油然而生。“如此,在下便告退了。” “且慢。”看临水想要转身离开,宫熙花双眼一眯,出言果决的阻下对方的动作。随即对身侧的季凡道:“季卿,你去御书房等我。” 季凡冲俩人一作揖,默然离开。只是走出一段距离后,依然忍不住内心的反应,转身向身后打量。那俩人已经相偕离去,徒留背影渐渐淡出自己的视线。 无声的喟叹。他没料到熙花回来的时间会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早,如今自己原想与沈临水说的话依然没有说清,怕是以后也很难再有这样得宜的时机了。 按着熙花的性子,对任何事都不会多做解释。可他却不懂得,有些事唯有解释,才能避免更深的误会,也才能让自己的付出得到对方的理解和认同。 一直以来都一样,总习惯着自己去背负一切,无论对错。发生的事便无需多余的解释,因为无法改变。 然而如今,事关先帝与梓轩大人的事。那位梓轩大人,不仅仅是沈临水的恩师,更是对他来说独一无二的至亲之人。这样的关系,要他如何接受那个残酷的事实? 心底再三的犹豫,脚下离去的步伐仿佛被灌上了千斤,沉重得无法挪动分毫。垂在身侧的双手握了又松,复又握紧。那指甲刺入皮肉,麻疼的感觉才令季凡回神。 闭了闭眼,转瞬间便有了决定。他不能让担心的事发生!他不能让沈临水再误会熙花! 猛地转身,被近在咫尺的人影吓得倒退了一步。原来不知何时,无竟然悄悄的站在了季凡的身后,静静的看着季凡的一举一动。 “无?喻的主人在此是为何?不该是跟着你家的尊上大人么?”略带讽刺的口气是为了掩饰自己刚才慌张后的失态。只不过对方是无,所以显然季凡的一番心思也只能算白费。 “我,想知道。”无面无表情的看着季凡。 虽然无那句话说的有些生硬,然而季凡却能够明白对方的意思。只不过……莞尔一笑,季凡那文人特有的儒雅让他在与人交际之时很好的圆润了自己潜藏的心思。“喻主想知道什么?季某自认过去从未与喻有过任何交集。” “你想,对尊上,说的话。”无发现,虽然自己无法连贯的说出一句话,可如果努力克服,自己还是能用这样的方式去表达出自己的意思。如果……如果自己更尽力的去克服的话,是不是终有一天,他不会再怀疑自己,不会再把自己与“那个人”联系在一起? 为了不让临水怀疑自己是那个人,自己也定要搏上一搏!而这些,全是因为自己想留在他身边……即便是以现在这样的身份。 “我想对你家尊上说的话,想必喻主刚才也听见了吧?”打太极,这是季凡最会用的招数。 季凡的回答显然让无心里不耐,想要让对方说实话,却又不善言辞、不得门道。不由的蹙眉,无静默的打量着对方。既不让步,也不再说话。 虽然不善言辞,可要比耐性,无自认还能较真几分。果然,不多久季凡便败下阵来。 季凡本欲打算折返,然而现在被无这么一阻挠,刚才好不容易积聚的勇气在此间逐一流散。此刻的季凡是前不能行后不甘离,对眼前木头似傻愣那的男人就不由一阵恼火。 “喻主大人,麻烦让路。”没好气的向前踏进一步,可显然,无并不响就此作罢。“你到底想怎么样?别以为是喻主,我就怕了你。”怎么说自己也是当朝左相,权倾一方的重臣。 “我,想知道。” 季凡看着执着于此事的无,心里虽然不解,可倏地又仿佛想通了般,无奈的叹了口气,缓下神色。 “罢了,喻主若真为你家尊上大人着想,那希望我说完此事后,你能代我传一句话。”这样也好,自己既然不想让熙花发现自己的作为,那么便借由无的口,替自己对沈临水传达这份恳求吧。 “请说。”莫名的执着,总有一股牵引让无不想放弃追究。刚才季凡与临水的对话,自己自始自终都在一旁看着,所以季凡那前后截然不同的反差反应,以及在看见宫熙花骤变的态度,着实让无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季凡必然有事隐瞒!而且是不想让宫熙花知道的事,想要瞒着宫熙花对临水说的话。 既然是与临水有关,那自己就不能旁而观之。这不仅是因为喻主的身份,更是自己的私心。 “虽然此地并非详谈之处,不过时间紧迫,我便简而化之的道明真相吧……”季凡略一沉吟,话题就此展开。 而此时此刻,与宫熙花相偕而行的临水,一路俩相无言的走在硕大的院落之中。为了避免尴尬,临水佯装一路看着周遭景色,这才发现此地虽然是过去师父的住所,却又与自己脑子的国师苑有所不同。 “喜欢吗?” 突然耳侧传来一阵瘙痒,下意识的躲避,才发现不知何时,那张银色的面具近在咫尺。心中恼羞参半,临水扭过头去,淡淡的应了声。 “呵呵,这里不觉得有些熟悉吗?”宫熙花也不多言,站直了身子,目光眺向远处。而临水被宫熙花这么一说,倒是真觉得眼前的这庭院给自己带来了熟悉之感。 到底在哪里见过?脑中回忆的同时,那低沉的声音复又传来。 “临水不该陌生才是啊,虽然或许朕并没有做得惟妙惟肖,毕竟那一处深谷朕也从未涉足呢。” 深谷?深谷! 临水猛地睁大双眼,看着眼前的景色与脑中回忆的景色渐渐相融。对了,就是那一处人间仙境,龙乌山断崖下的深谷!美人师父与自己相遇相识相知之处!亦是自己成人之处! “你……”口中的话到了嘴边,又退了回去。面对宫熙花,临水真不知该如何说、怎么去说。 宫熙花自是看见了临水的欲言又止,可他却只是淡然一笑,目光亦未在临水身上多做逗留,反而是看着眼前的景色。怅然道:“父皇曾经想过将国师苑建成此般,可他终究没有那么做。你知道是为何?” 虽然是一个问题,可宫熙花似乎没有期待临水会去猜测。故而未等临水有回答,他便接着道:“因为他爱的始终是母后。父皇与梓轩师父,虽然是至交、是莫逆,同为国柱之人。可由于国库开支的限制于与朝野内外诸多因素,要同时建造国师苑与熙霖宫是不可能的。故而当时的父皇选择建造了独属于母妃的华丽熙霖,从简了国师苑。却不料最终熙霖成了众人心中的笑柄,成了名符其实的冷宫所在。” “宫熙花。”忍不住轻唤了对方一声,恰巧对上宫熙花拉回的眼神。 “临水。”这一次抬起的手不容对方躲避,抚上对方的脸颊。“朕不会有皇后,不会有妃子,不会让那种笑话重演。这座国师苑,便犹如朕的誓言。天子一言,当如九鼎,你且看朕是否能做到。” 未等临水反应之际,那俯下的强势身形便占据了临水身前的一方天地。 贴合的唇少了以往的霸道,多了一份难掩的温柔。辗转的摩擦,甜腻的触感。只是唇间贴合的感觉,便让那份暧昧染上了对方的麝香,萦绕在鼻尖。 一个走神失守,所有的理智便尽数瓦解。不经意微启开合的唇,让对方的唇舌顺势窜入纠缠住自己。宫熙花不给临水丝毫喘息的机会,让那份压抑许久的感情在此刻尽数爆发。 如今的他已经无所顾忌,如今的他也已经再不能失去。临水,他的临水…… 曾经,他试图霸占;曾经,他无奈伤害;曾经,他想过放手。然而这一切的结果,换来的却只有背叛与心痛。 所以此刻的他已然发誓,绝不会再做退让。机会只有一次,既然沈延风你自甘背叛,自愿放弃,那就别指望他宫熙花再默默容忍,旁而观之!更可况,弑父叛国之仇不共戴天,还有梓轩师父…… “我要的不是你的答案,我只想让你知道我的决定,仅此而已。”宫熙花稍稍拉开彼此的距离,让临水在自己怀中喘息。“临水。” 只是本能的因为宫熙花的叫唤而抬头,却在下一刻屏住了所有呼吸。睁大的双眼,瞳孔猛地骤缩又放大。 原来,这便是面具下的地宫新皇,宫熙花…… 第六十一回 魔殇(中) “你说?!”无法自制的伸手拽住对方的衣襟,原本的冷静荡然无存,那扭曲的面容正如无此刻的心情。 相较于失去冷静的无,季凡此刻异常镇定。虽则心中有些沉重,可已经发生过的事任何人都无法改变。 抬手按住对方略显颤抖的手,季凡定睛看着无,一字一句的将刚才那句话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梓轩大人已经去了。” 是那个意思吗?不,不会的。绝对不可能!无猛地推开对方,咬紧了牙,狠狠的瞪着季凡。“胡说!” “喻主何必如此激动,如今你的尊上只有一人,那便是沈临水。至于上一任国师大人,该是与喻主没有太大干系才对。”季凡说的也是事实。历任喻主只会听命于一人,而在沈临水当上国师的那刻起,无要跟随的便也只有一人。 只可惜他不曾知道无与梓轩之间的关系,当然也不会知道此刻他的这些话听在对方耳中掀起了多大的波澜。 “闭嘴!”无法克制的大吼出声,心底那股浓浓的悲悸让无再也维系不了那份平寂。梓轩师父他……怎么会,怎么会!“是谁?告诉我!”是谁害了师父,他发誓此生绝不饶过对方。 “即便你知道又能如何?如今的喻主绝对离不开国师大人身边,何况那人连国师大人都未必能奈何得了。再者,本相到未曾料到,喻主会对此事如此震惊,莫非喻主与梓轩大人有何渊源?” 这一席话句句戳中无的软肋,让他无可反驳又奈何不了对方。无处宣泄的怒火最终化为一掌空握,仍指甲刺入掌心,沿着指缝间隙渗出鲜红。 季凡将无的反应看在眼底。虽则对无的反应依旧好奇,可自己却已经不想再与对方拐弯抹角。 先找上自己的也是无,奈何自己一提及梓轩大人的丧讯,他便失了冷静,对自己一再质疑。如今看来,刚才自己的一番话确实有着抑制作用,至少此刻的无没有再对自己咄咄逼人。 “无论如何,我想对现任的国师大人来说,这定然会是个严重的打击。我不知道喻主是否对你家尊上有所了解,但就凭我所知道的,他之所以会成为现任国师,大部分缘由也是因为受昔日梓轩大人的影响。如今,梓轩大人已经仙逝,若他这位新任国师受不住打击,故而撒手离开地宫,那对地宫无疑来说是个巨大的打击。”季凡略一沉吟,如今的局势一时间太难说清,只能选择最为关键的部分让无知晓,希望他能将自己的恳亲带到沈临水面前。 “地宫如今外敌当前,朝中新皇刚登基。一切都尚且不稳,新任国师的出现,是百姓们期翼许久之事,也可谓是地宫的一大支柱。如今与真武之战不可避免,迫在眉睫,希望喻主无论如何将季凡的恳亲带给国师大人,令其三思而后行,切莫感情用事。” 季凡说完,竟是放下了左相大人尊贵的身份,冲着无双手抱拳,弯腰一揖。 无先是一愣,继而生硬的一颔首。虽则还未能从那震惊的消息中平复,可性格本就刚毅的他还是学会了在最短的时间内分辨出孰轻孰重。更何况眼前季凡的一席话完全发自肺腑,令他无法不动容。 “定,不负。”无抱拳还礼。当季凡再次直起腰身看向前方时,无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眼前。 无,好一个“喻”之主,果然来去如风,形影犹无。 雨势渐歇,皇宫中的国师苑,落大的庭院被绿意盖满。雨后初晴,点点珠水自叶面滑落。院中凉亭廊柱边,依靠着一双人影。 直到宫熙花的再次覆上临水的薄唇,后者才自失神恍惚中恍然回神。然而此时的他却发现自己丝毫没有力气推开对方,幸而宫熙花不过浅尝即止,复又伸手抬起临水的下颚,进而两相凝望。 “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嘴角勾起一抹动情的淡笑,此刻的宫熙花在不知不觉中,便将那个敬畏的称呼改成了“我”。 在他心底,更希望与临水平等相待,并不想用自己的身份进而打压。他答应过梓轩师父的事便一定要做到,只不过对临水与沈延风的感情,他绝不会再让步。 “如今看见了我面具下的面容……临水,我更不会放手了。”轻轻的揽过对方抱入怀里,让对方的头靠在自己的胸口。发现对方并没有抗拒,宫熙花嘴角的弧度更为上扬。 有力的心跳声规律的传入耳膜,仿佛与自己的心率同步协调了起来。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并没有违和感。思绪已然从初见宫熙花容貌那刻的震惊中缓和,如今的临水确确实实的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不想抗拒的感觉。 还能自欺欺人吗?还能说恨着宫熙花,永远不会对他心动吗? 临水暗自低下头,唇边的无奈与苦涩唯有他自己知道。 终究,他还是要负了延风的全心全意。终究,他还是放不下宫熙花。 “临水,留在我身边,做我真正的国师。”不为任何人,只是做他宫熙花一人的地宫国师。 身体本能的一颤,下一刻猛地抬头对上宫熙花的双眸。那半张倾城容颜,还有那半张充斥着斑驳疤痕的面容……如此的矛盾,却又难以言喻的融合,是独属于宫熙花一人的绝世容颜。 当手中碰触到那凹凸不平的伤痕,才惊觉的想要撤离。却不料宫熙花倏地抬手,拉住了临水的手,阻止了他躲避的动作。 “这些……”既然被阻止,临水便不再挣扎。心底有些刺痛的感觉,一些话脱口而出。“这些便是幼年时留下的吗?” 临水不会忘记那天梓轩师父对自己说的话,只是话出口才觉得,或许自己的突兀会让宫熙花好不容易愈合的旧伤再次被坦诚在自己的面前,生疼生疼。 不要说看见自己面具下面容的人少之又少,即便是梓轩师父,宫熙花也不会任由对方直接碰触自己最丑陋的疤痕,因为那些都是自己最憎恨的记忆。 面对此刻临水的问题,宫熙花却没有一点反感。他并没有在临水的眼底看见任何的怜悯与同情,那纯粹的眼神让他知道,或许自己能再一次试着相信,试着走出那个一直困扰自己的阴影。 “原来你都知道,是梓轩师父说的吗?” 由于梓轩曾教导过自己习文,故而宫熙花便尊称他一声师父。而这声称呼,如今在临水听来,也潜意识的拉近了他与宫熙花间的关系。 临水不否认的点了点头。见此情形,宫熙花也只是微微一笑:“那么,你在意吗?” 闻言挑眉,临水伸手一挣,退出对方双臂中。“若是我在意,你待如何?” 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宫熙花竟然从这短短的一句话中听出了临水的不悦。是因为自己故意的质疑吗?显然,临水刚才的态度并非是在意自己脸上的伤痕。 “临水,刚才的问题,你还未给我答复。”适时的转移话题,不想让刚才的那个话题影响好不容易融洽的气氛。 能与临水这样心平气和,甚至可以说是颇为温情的谈话,宫熙花想象了很久,终究在今日能将之付诸现实。 “我既答应了梓轩师父,便不会半途而废。”临水略一侧头,脸上有些可疑的淡红。“更何况,此次试炼花费了我不小经历,若就这样放手,我自己也不会同意。” 终究是软化了态度,这样的回答该是再明显不过。那么……宫熙花会明白吗? 然而看着临水的男人却另有一番担忧。微一皱眉,犹豫在顷刻间消散。“临水。”低沉的声音唤回对方的注目,“不要用他人作为理由。因为梓轩师父……已经不在了。” 梓轩师父……不在了……不在了! “你说什么?”临水弯了弯嘴角,笑的虚浮:“呵呵,宫熙花,你又在骗我,又在与我开什么玩笑?” “若是我骗你,你以为你能知道多少真相?过去也好,现在也好。我宫熙花喜欢一个人,便不会用欺骗来让那人留在自己身边,更不会用欺骗来换回对方的感情。这便是我宫熙花,而不是你所在意的那个男人。” “住口!”临水激动的打断对方:“伤我的,束缚我的,一次次令我心痛的不都是你吗?你有什么资格在那边大放厥词?你有什么资格说延风!你……你这个……”骗子…… 最后的两个字终究没有出口。下意识的,心底有个声音在阻止,那最后的两个字,无法说出口啊! “宫熙花,只有这件事,求你不要骗我……”千万不要……否则,他沈临水会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他。 第六十二回 魔殇(下) “我说了我没有骗你的必要。”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替的是身为王者的威严。 “我说了要不要再骗我!” “到底是我骗你还是你自欺欺人!” 临水猛地一挥手,恰巧擦过宫熙花的侧脸。俩者皆是一愣,继而沉默萦绕俩人之间。呼吸变得沉重,无法压抑心中反复翻搅的情绪。 “沈临水,我没有骗你。”眼底的黯淡被掩饰的很好,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宫熙花的性格注定了他无法在对方面前示弱。 这是最大的让步,他的解释也是最后一次。明知临水不过是悲伤过度,所以才能忍住自己的怒火,不去故意伤害。 临水不语,只觉胸口一股翻腾的气息不断上涌。渐渐的无法控制,在体内四处乱窜。眼底波光流转,缓缓染上一层暗红。 不过数天,数天而已啊! 美人师父,不是说好了等自己回来的吗?不是说好自己当上国师,他便回龙乌山好好修养的吗? “是谁……” 低下头,发丝屡屡垂落,掩盖了临水的面容。然而声音中的颤抖,却无法掩饰。 宫熙花不语,继而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已经敛起了所以表情,连声音变得冰冷无情:“你确定想要知道?” “是谁……”微微抬头,那半露的红色眼眸赤裸裸的展现在宫熙花面前。 红色?为何是红色? 心底有股不好的预感,可此刻的宫熙花却不知缘由,继而将心中的答案告知了对方:“真武国,恃雁……” 恃雁,那个让师父离自己而去的男人。真武国……他沈临水绝不饶过! 握紧的双拳青筋凸暴,毅然的转身,然被身后的宫熙花一把拉住。 “你要去哪里?”宫熙花双眉紧蹙,看着临水转身的瞬间,他心底莫名的窜过一抹不安。 临水没有回头,却是停住了脚步。微微仰头,淡然的道:“我去休息。” 真的只是去休息吗?宫熙花不想放手,也不敢放手。 “临水,报仇之事需从长计议。父皇与梓轩师父的仇,我发誓一定会报,可不是现在。” “要等吗?可是……我好痛啊。宫熙花,你知道不知道,我这里!”猛地回过身,用手大力的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很痛,止步住的痛啊!” “够了!临水,真的够了!”宫熙花想要阻止对方,却被临水避了开去。无奈之下强硬的拽住对方手腕,他不想让临水再这么伤害自己。 “够了?不可能够……”即便是拼命的捶打,亦抵不过胸口内蔓延开的痛苦。 “宫熙花,告诉我,美人师父现在在哪里。”轻声的询问,看似冷静的模样反而让宫熙花更不安。 抿唇不语,就临水现在的状况,宫熙花真的无法将此说出口。可是……他更知道,若自己不说,他也不会就此罢休。或许,自己好不容易博得的一丝信任又会再次荡然无存。 “跟我来。”暗暗咬牙,松开了对临水的桎梏,转身往国师苑的后山而行。 一路的气氛冷到极点,而间杂的浓浓沉痛与悲戚,始终伴随在俩人之间。宫熙花带着临水在一处单独的木屋前停下。 临水无波的眼底因为眼前似曾相识的木屋而微微有了起伏。这间木屋,正是效仿了昔日在龙乌山中美人师父住处的地方。 宫熙花上前,轻轻推开木门,随即在屋前停下。回头看向临水,以眼神示意对方进入。 临水默默的走近木屋,他没有多余的思考,也不知道为什么宫熙花选择在门外等候。只是在自己踏入屋子的那一刻,听得身后传来宫熙花略显犹豫的声音。 “临水,你……我会在门外一直等你,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 没有点头,没有回应。临水脚下的步伐不再停滞。他想再看一看师父,他想再对师父说说话,他还有好多事想要告诉美人师父…… 屋内点着檀香,这股淡雅的清香临水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熟悉的。还记得当初在龙乌山,自己也曾闻过这样的气味。 既然用上了这等昂贵罕见之物,怕是地宫国君也不会如此。 为了保证实体不腐而点燃的檀香,是否也是因为想让自己有再见一次师父的机会呢? 宫熙花啊……这一刻,临水竟觉得幸好那个男人不在自己面前。若非,或许自己真的会让他看见最脆弱的一面。 屋内的桌面一尘不染,一看既知此处必然日日有人清理。简单的木屋分外内外两间,临水环视一周,直觉的向里屋走去。 不大的里屋,唯有一物,那样显而易见。一樽木棺,却又与普通的木棺大不相同。上好的质地,棺外刻着独属于地宫皇家的繁复图腾,代表着原该独属于皇家才有的崇高的地位。 每一步的靠近,都让临水的呼吸变得更为困难。在木棺几步开外,临水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喘息。 脑中回响起宫熙花的话,自欺欺人吗?的确,自己总是一次次的用各种借口欺骗着自己,总是说着要面对,却一再的在真相面前退缩。 闭上双眼,沉淀着自己的情绪,继而走到木棺边。 只不过,任由临水再如何努力,再如何控制着自己的心情。在看见木棺内那具保存完好的尸体时,心底的疯狂彻底被引燃。 “啊啊啊啊啊啊啊————” 双手抠着木棺外沿,深深的用力,再用力。仿佛感受不到痛觉,直到双手的鲜血沿着木棺泊泊留下,依然无法停止。 眼前被猩红覆盖,那片红色的画面中,清晰的映照出棺木中那具无头的尸体。整齐的衣着,交叠覆于腹部的双手,静静躺在那里的……却是不知面容,不算完整的——无头尸体。 “师父……美人师父……不是你,哈哈哈哈哈……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是这般模样?”癫狂的想笑,脸上却感到一阵阵湿意。 临水向棺木中伸出手,不过短短的距离,却让那只剧烈颤抖的手许久才得以碰触到那些衣袖。 “你是谁?是谁……”临水脸上泛起笑容,恍惚的看着棺中之人,喃喃自语着:“我认不出呢,你告诉我啊……” 目光被尸体脖颈间的淤紫吸引,那看似淡淡,却数量颇多、蔓延直至隐没在领口的痕迹,让临水猛地瞪大赤红的双眼。 到底经历了什么?心底有隐约的答案,可这可笑的答案却让临水根本不愿去想。直到…… “临水……” 身后传来声音,临水木然的转身,呆滞的看着眼前模糊的明黄身影。 “临水,别这样。” “宫熙花,你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宫熙花不敢随意靠近,就怕临水的情绪更为失控。无奈下,只能选择坦言,因为他说过不会再有欺骗。 “当日父皇与梓轩师父去了故地,怕是恃雁早有预谋,在那埋下大批人马。当我赶到之时,父皇的暗卫已经统统被剿灭。并且……还有父皇的尸体以及……梓轩师父的。”宫熙花缓了缓口中的话,努力吸了口气,从而继续:“我猜,或许是恃雁命人带回了梓轩师父的首级。” “那痕迹是什么?” “……”这一次,宫熙花抿唇不语。 “说啊!”手中一用力,木棺上的倒刺猛地插入掌心,鲜血淋漓。 “我不知道……但当我赶到之时,梓轩师父衣衫不整,我想或许……或许……”宫熙花颤抖的声音再也无法继续将这句话说完整。 临水默默的听完,倏地从地上站起身,静静的越过宫熙花,走出木屋。 不能在这里,不可以打扰美人师父休息。他已经很累了,他太累了,所以自己不可以再任性而为。 临水一遍遍对自己说着,恍惚且本能的向前走,直到走出狭隘的木屋。 而面对这样的临水,熙花没有阻止。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临水走出自己的视线。然而下一刻…… “恃雁!恃雁!我要杀了你啊啊啊啊——” 嘶声力竭的咆哮自屋外传来,熙花沉痛的合上双眼。当他走到屋外的瞬间,看见了他这一生都无法忘怀的画面。 那仰天长啸的玄衣男子,一头长发因为真气的四散而被打乱披散,掩盖了半边面容,然那另半边的脸颊依然可见。 绝美的侧脸,苍白的面颊;异常得微微泛紫的双唇,还有那紧闭的双眼,流出鲜红的泪…… 一个人,要多大的痛苦,才会如此? 宫熙花不曾体会,也不会知道。然而他却深深的痛恨着自己,痛恨自己无法给予临水一丝一毫的慰藉…… 第六十三回 决意 还是来晚了吗? 当无赶回国师苑时,看见的便是完全崩溃了情绪的临水。虽然同样为梓轩师父的事而悲悸,然而逝者已矣,眼前的临水更让无忧心。 无不会忘记当初自己选择身为“无”时所下的决定,以及那无法躲避、自己必须背负的命运。 如今前任国师大人的逝世,更让自己的使命变得尤为重要。毕竟,尊上体内的心魔,已经愈演愈烈。 突然,无双眉微蹙,身随影动。刚想伸手接住颓然倒下的临水,却不料另一双手更是快过自己。 在临水散尽郁积之气,脱离而倒的瞬间,宫熙花反射性的上前接住对方,让那苍白的人儿轻轻靠近自己怀里。 由于没有带上面对,故而最初之时无并没有认出对方。不过怔愣须臾,便由对方那一身明黄衣袍判断了对方的身份。 虽然“喻”严格上来说并非属于眼前男人的属下,可不能否认,自己同样是眼前男人的臣子。这地宫的江山天下,没有一处一人,不受他的控制。 无敛下双眼,微微垂首,向宫熙花单膝跪下,行了君臣之礼。 “‘喻主’不必如此大礼。”因为手中抱着临水,宫熙花没有主动上前扶起对方。 然,这一句称呼却是让无微微错。默然的起身,颇为忧心的视线看向昏睡中的临水,无抿紧了唇,似是在忍耐着、压抑着什么。 宫熙花自是将对方细微的感情变化看如眼底,心底对眼前男人的身份更多了几分肯定。若非眼下情形并不容许,或许自己的确该与对方好好谈谈。能为临水做到此般地步,他……也实属不易。 “喻主,我的国师大人就拜托你了。” 无一愣,并未立即会意。直到看见宫熙花抱着临水靠近的双手,才顺势的从对方怀中接过临水。 可他不明白,宫熙花对临水的感情自己想来清楚,为何此时却是将手中之人交予自己?若说宫熙花不担心,那绝无可能。就刚才快于自己的动作来说,任谁都能看明白临水在对方心里的地位。 疑惑的看向宫熙花,也第一次真正看清了对方那面具下的面容。心底有股无法阐明的感受,但不可否认的,眼前的男人有着天下独一无二的慑人气势及绝世无双的半边容颜。比起梓轩师父或是临水,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微勾唇角,宫熙花知道自己的面容会带给他人怎样的感受。当初梓轩师父和父皇看见时,亦无不为之震楞者。然而,一切都该结束了,从他在临水面前摘下面具的那刻起。那个带着面具过活的三皇子,如今已经不再需要了。 “朕还要回去处理一些国事,待一切告一段落,晚些自会回来探望。”自腰际取出那张银色的面具,掌心微微用力,面具自中心产生裂痕,继而片片碎裂。 那一手深厚的内力,看在无眼中让他倏地睁大眼,继而抬头看向宫熙花,毫不掩饰眼底的震惊。 “皇上……” “一国之君,岂可不以真面目示人?朕可不愿惹人猜忌,让那些小人在朕与地宫子民中徒惹非议,伺机诽谤,生造谣言。” 这解释完全无懈可击,可无却始终觉得这并非是宫熙花摘下面具的真正原因。此时此刻,那男人眼底的温柔,似乎只为临水一人绽放。 是因为临水吧?那张面具,定然有着非凡意义。那如今摘下了它,是否意味着宫熙花终究决定为了临水而试着去抛下过往……这份情谊,这般滋味,自己何尝不知。 “此伤心之地,并不适合久留。喻主还是带着朕的国师先回房歇息吧。” 无因为这句话而稍稍打量起周遭景色,这才发现那股熟悉之感的由来。心中黯然,隐约也猜到那木屋之内所存在的是什么。 “喻主与梓轩师父有何渊源?既然决意走上这一条路,抛弃过往的身份,为何又要执着于那已然抛弃的感情?” 猛地抬头,在宫熙花的眼底似乎自己再多的伪装也不过是徒然。无坦然的直视,忽而将视线移向宫熙花身后某处,继而冲宫熙花对方点了点头,抱着临水转身离去。 “刹。” “主上。”刹出现在宫熙花面前,单膝跪地。 “看来,你是被发现了呢。”宫熙花脸上有着淡淡的笑意。 刹一阵沉默,接着回道:“他很强。” “这样未尝不是件好事。”能有他跟在临水身边,自己也能宽心不少。 “主上,刚才是属下失职,恳请主上惩罚。”身为暗卫,竟然被主上之外的人发现。 “罢了。你面对的可是梓轩师父的得意门生啊,岂能怪你。”挥了挥手,让刹站起来说话。“是不是那边有消息传来?” 刹点了点,从怀中取出信递给对方。 宫熙花迅速的看完,不禁眯起双眼。看来,对方是跟自己玩真格的了……那么自己也不该再有所保留才是。 “季凡现在在哪里?” “在御书房等候。” “走。”此事事关重大,亦是拖沓不得,今日势必要出一个结果。 那一方,季凡自无离开后便前往御书房等候宫熙花。他知道无论发生什么,宫熙花必然会回到这里。地宫的新君虽然才刚继位,可雷厉风行的手段却已经叫一干臣子为之折服。如今时局,宫中太后势力今日已经全数瓦解、告一段落。那接下来的重心,也该移向与真武僵持不下的战局了。 昔日不过以为是挑衅的战事,如今也已经转为一场强势的侵占。带着上一代人的恩怨与这一代人的仇恨。这乱世中,感情之路总是最为艰辛的。 心中烦乱,季凡交代其余臣子继续等待,自己则推开了御书房的房门。然,才刚走出门外,便见走廊拐角那抹明黄身影。 不可置信的看向宫熙花,还未从震惊中回神,对方已经走到了自己身前。 “朕的季爱卿,是什么事令你如此诧异?” “我……你的面具呢?”连敬语都忘了用上,看来宫熙花给季凡带来的冲击的确不小。 “摘了。” “摘了?”季凡无法像宫熙花一样保持那样的冷静,他的声音不由自主便提高了八度。 “啊,摘了。”宫熙花再次给予肯定的答案。“面具我也毁了。” “你……”无法不吃惊,那可是熙花自小便带上的枷锁啊……那么能令他摘下的,是沈临水吗? “虽然我不介意你找时机来与我闲聊,但前提是等我有闲暇之余。而除了那时以外,朕以为左相你还是该好好注意下你对朕的称呼才是。” 宫熙花一语将季凡惊醒,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下意识的看了看身后并未紧闭的房门,季凡如今只希望别被其余臣子看去了笑话才好。 “臣失态了,请皇上莫怪。” “罢了,季凡,咱们进一步说话吧。别让其他爱卿久等才好。” 来人进得书房,果然一干臣子皆低头垂目,不敢擅自将目光转移。开玩笑,刚才在外边已经听闻皇上摘下面具之事,谁敢贸然抬头窥视龙颜?就怕皇上一个不乐意让他们脑袋搬家。 “众爱卿不用如此多礼,都把头抬起来吧。” 众人私下互相看了眼,碍于皇命,不得不硬着头皮将头抬起。继而皆为眼前人的面容而惊呆,除了早就见过宫熙花面容的季凡。 “咳咳,各位达人。”季凡适时的引回众人神志:“今日边关送来加急快报,说我地宫与真武联军之战似乎并不乐观。” 此一话题一开,几位武将首先肃穆起来。在这里的都是如今地宫的核心官员,也都是宫熙花一手提拔上来的人才,对宫熙花忠心不二。所以他们说的话,对宫熙花来说便是地宫最好的助力。 “皇上,臣以为真武此次的挑衅并不是空穴来风,定然是早有预谋。”镇西将军说到:“虽则初始不过一群乌合之众,可似乎军中有高人指导,看沈将军如今陷入苦战便可知晓。” “罗将军说的不错,臣以为该派兵支援。” “正是。” 一群人纷纷附议。而宫熙花则是静听不语,反而将目光看向季凡。 “季爱卿以为呢?” 季凡沉吟片刻,继而道:“臣以为,援兵是一定要派的,只是这带兵前往之人,需要再三斟酌。” “确实。”宫熙花点头。“那么依左相之见,谁是最合适的人选?” “臣心底也有一人,此人与沈将军关系非凡,武艺更是不在话下。再二,关键是此人身份特殊,还能顺应民心。派他前往在适合不过,只是不知皇上能否应允了。”季凡在赌,赌宫熙花身为皇帝应有的理智。 如今,在还未将沈延风的真面目公之于众,在沈临水与地宫众臣子百姓还不知情的情况下,唯有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季凡一说完,众人不禁面面相觑,唯有宫熙花眯起了双眼,唇边露出危险的笑容,出口的声音更是冷上了几分:“季凡,你倒是好大的胆子。”别人不知季凡的心思,宫熙花可是最清楚对方口中之人,所指何人。 是因为从刚才的态度中,明了自己并未对那人说出沈延风的事而故意在此时此刻下的猛药,逼自己不得不让那人亲自前往,看清事实吗? 可季凡啊季凡,你又怎能确定,朕真的敢赌这一场呢?毕竟,朕可不想再冒着失去那人的危险了啊…… 第六十四回 征战(一) 趋步而行,褪下了平日的肃容,那一身华袍的地宫君王在一处清幽的院落前停下。 “参见皇上。” 凭空出现的身影恭敬的向宫熙花行礼。他们都是“喻”的人,会在此也是听命喻主的吩咐,为了保护尊上的安全。 而眼前的男人乃是地宫一国之君,自然失不得礼仪。更何况就喻主的态度,他们不难猜出此人的武功之高,比之喻主只可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宫熙花挥了挥手,免去了几人的拜礼。“无在里面?” “喻主有事外出,名我等在此保护尊上大人。” “如此么……临水可曾醒来?”昨日为了议政,他与几位大臣在御书房彻夜未眠。今日一早连着上完早朝,他便不顾休息的急急赶来此处。 “尚未。”其中看似为首之人回到。 宫熙花点了点头,“你们辛苦了,朕去看看。” 几人面面相觑,虽然是第一次接触这位年轻的新君王,但过去对他的消息却是从不曾间断的耳闻。所以,在几人心中,宫熙花怎么也该是个手段狠戾,为人冷漠孤傲的男人,怎么也不曾料到会这般好相处。 而那面具下的面容,虽然半边已毁,可奇异的并没有让人颤悚的感觉。果然,自古帝王皆莫测,这地宫新君也不例外。 宫熙花来到临水居住的延水阁外,静静的屹立了几秒,最后抬手轻轻的推开了房门。 屋内有股静谧的气息,是御用檀香的香味。熙花放缓脚步,进入里间之时,床上的人影一下便让自己定住了视线。 走到床沿坐下,小心的没有打扰到依然在昏睡中的人。扶开临水脸颊侧散乱的长发,那张精致的脸现入眼中。 “我该拿你如何是好。”似是在问床上的人,更像是在问自己。 昨晚在御书房的那场赌注,最终自己还是无法放下身为帝王的那份责任与枷锁。的确,就如季凡所说,此次前去的最佳人选,唯有临水一人…… 先不说沈延风到底想要为何,单凭临水与沈延风这一份关系,能让对方卸下防备的也只有临水了。 当初的自己,也不曾想到这场战事的起因,竟有一半是沈延风在从中作梗挑衅。然而如今,派出的探子一次次传回死讯,就算自己再想否认,也不得不意识到沈延风此人,定然有问题。 若仔细回想一下,便不能明白对方潜在的动机。只不过,宫熙花确实没想到,那看似对地宫忠心不二的男人,竟然也能忍气吞声、报着仇恨之心,在此处潜伏如此之久。 对沈延风的为人而言,或许宫熙花当真看走了眼。本以为胸怀大义的男人,最终也逃不过一份负债,逃不过别人的摆布与挑唆。 恃雁啊恃雁,究竟要让多少人为你的那份疯狂而受拖累?看来梓轩师父的死,不过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摸上临水的脸颊,然下一刻又急急抬起,就怕让昏睡之人被自己扰醒。 真不想就这么让他离开,不想让临水再与那个男人见面。然身为帝王,总需以天下为重。 他宫熙花可以为了临水废置后宫,可以为了临水终身不娶,可以为了临水得罪一干大臣。然而,他却不能放下身为帝王的职责,置天下百姓的安危于不顾。明知那是最好的选择,那这场赌约,自己也唯有放任一把。 停留在半空许久的手倏地握紧成拳,继而缓缓松开。同时,宫熙花微微倾身,凑近床上之人。 想要吻他,想再任自己的身上多沾染些对方的气息。可最终还是犹豫、放弃。 沈临水。 何时开始,这个名字竟能左右自己至此。让自己彻底改变了人生的定律,为了他一再打破自己的计划,转变自己的性格。 都道江山难改,本性难移。若非真惜他恋他到不可自拔,宫熙花这堂堂地宫君王,又奈何会屡次放下身段,一改高傲的本性。只为博得对方一丝一毫的回心转意…… 颓然的直起身子,靠向身后的床柱。宫熙花闭上双眼,沉淀着心中的起伏。直到他觉得有股异样的视线,似乎不知何时起直直盯着自己,这才蹙眉睁眼。 “临水你醒了?”有些诧异,不知对方从何时开始有了清醒的意识,自己丝毫未曾察觉。 “为什么?”或许是昏睡许久的关系,一开口,临水的声音格外沙哑。 “什么?”宫熙花有些不明所以,对方所指为何。 “刚才为何没有继续。”临水看着宫熙花,表情平淡,连眼底都没有丝毫波动。 继续?刚才…… 宫熙花恍然大悟,可心底却没有一点的高兴之意。反而是眼前的临水,让他甚为忧心。 “临水,你……还好吧。”因为不知道此刻临水心底的想法,又怕自己的问题会牵扯到临水心底的伤痛,故而只是含糊的一问。只希望求得自己心底的一份安心。 “宫熙花,如果你喜欢我,那就吻我。” 临水直直的看着宫熙花,没有丝毫的闪躲。可就是这样呆滞空洞的眼神,才令宫熙花无奈,更为不安。 “临水,你到底在想什么?” “你不喜欢我吗?你还是在骗我啊……所以我可以不信你对不对?我可以不信你说的话,所以……”突然,临水倏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接着跌跌撞撞的想要下床。一旁的宫熙花见状立刻上前搀扶,却发现本该无力的对方,在抓住自己手腕的那刻是那么用力,还不停的颤抖着。 “我要去找美人师父,我要去找他。” “临水你醒一醒,你到底要怎么样!”宫熙花无法接受这样的临水,向来不服输的他,即便在自己百般刁难下依然坚毅的他,此刻却在自己面前失声落泪,几近癫狂。 深深的换了口气,固定住对方的肩膀,强迫临水看着自己。 “那些都是真的,我没有骗你,我也不会再骗你!”说完,便不由对方反应,径直的吻上了对方的唇。 怎可能不喜欢,怎可能不爱。只有爱的太深,才能体会到此时此刻的这份撕心裂肺的痛,与临水相同的痛啊! 握着宫熙花手腕的手渐渐松了气劲,继而改为紧紧扯住对方的衣料。宫熙花能感觉到临水情绪的变化,心底一松,贴合着的双唇也缓缓拉开距离。 不过是瞬间,下一刻肩头一疼。宫熙花一愣,才发现是临水狠狠的咬上了自己的肩膀,正任由自己的情绪肆意宣泄,让自己的泪不停的流…… 还不够啊,远远不够——这一份磨人的悲伤,几乎令自己疯狂的痛。临水咬着对方,已然顾不得丝毫伪装。 宫熙花是庆幸的,他庆幸此刻的临水终于能面对自己将这份痛从他体内逐一拔除。至少,他能在自己面前流露出最真实的感情。 “临水,临水……”一遍遍唤着他的名字,平复着临水的心情,直到喉咙麻疼,直到对方的颤抖渐渐停歇。 “临水……” “嗯。” 那一声几不可闻的回应,听在此刻的宫熙花耳中犹如天籁。终于平静下来了吗?终于能恢复一丝冷静了吗? “临水?”试探的再唤了声,这一次,回应他的是果断推开他的动作。宫熙花非但没有因此失落,反而从脸上泛起了笑容。 太好了,看来临水是真的平复下来了。 “宫熙花,谢谢。”任由自己宣泄情绪,没有责怪,没有为难,没有刁难…… “不能唤我一声季卿吗?” 临水一愣,却是回道:“不能。”看着宫熙花黯淡下的眼神,忍不住接着开口:“这字讳和季凡太相似,你平日里唤他,不也常叫季爱卿么。” 这算什么理由?不过如此想来也确实。 “熙。” “什么?”有些不敢置信,声音中无法抑制的颤抖泄露了宫熙花此时的心情。“临水,你叫我什么?” “若是不愿,那便唤你皇上。” “怎会不愿。”怎会啊! 宫熙花一把拉过对方,倾过头,用前额抵着临水的额头。就如同当初在边关营地时,他对身为豹子的临水所做的一般。 临水自然的闭起眼,他不想再否认这份感情,至少现在,他不想打破这份难能的平静。 “临水,临水,临水……” 似乎永远叫不够,那么真实的临水,在自己身边能感受到的临水。 微拢眉心,临水推了推对方,在彼此间拉开一些距离,接着看入对方眼底。 “你有心事?” 宫熙花一愣,继而佯装挑眉:“如何知得?” “你这般就更能肯定了。”临水敛下双眼,他不会坦然的告诉对方,其实是因为自己总在不经意间留意着对方的一些惯性反应。 其实连临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何开始,竟能了解宫熙花的细微动作所代表的心思。 宫熙花也无心多与临水绕圈,本就不多的时间,如今临水醒来,自是更要及时让他知道自己的决定。 “临水,边关形式有变,怕是沈将军撑不住太久。” “什么?”倏地睁眼。沈将军,延风吗?“为何会如此?”就自己而知,能令延风陷入困境的战事,该是不多。那么边关局势,真的已经到此恶劣地步了吗? “真武内部援兵赶到,大举压近。” 本只是一场小国联合挑衅的战争,由此也已彻底转化为真武与地宫间的战争。 第六十五回 征战(二) 援兵? 临水似乎从这里才感受到失态的紧迫与严重。“真武国此次的主帅是何人?” 宫熙花一顿,却没打算隐瞒:“真武国君年事已高,若真说此次征战是由他提议,怕也没人会相信。故而……” “故而?”宫熙花既然这么说,那就意味着主谋另有其人了。 “我本也不知,可前几日探子传回了确切的消息,说如今真武国内大小事务,都是由国师恃雁把持。” “恃雁?”是那个男人…… 宫熙花担心临水因为对方的消息而再度情绪失控,所以小心的意着临水的一举一动,然而却意外的发现临水并未表露太多。 “你现在怎么想?”临水一反常态的冷静,然而只有他心底才知道,自己对那名叫恃雁的男子,有多痛恨。 “若我说,我想让你带兵前往边关救援呢?”宫熙花看着临水,心底虽然已经明白几分,可还是想要亲耳听对方说出答案。 临水并未立刻回答,反而斟酌了片刻,才微微皱眉分析道:“若说此次最合适的人选,确实唯有我不可。一来,新上任的国师亦是百姓皆知的存在。但毕竟是新上任,对于国师的为人及能力,朝内朝外想必都是议论纷纷,未必信服。二来,若是国师能领兵前往,想必在边关的将士也会大受鼓舞,从而激励我地宫战士的士气。更何况,就目前的形式而言,能担此重任的可信之人虽多,然这些人想必熙都自由安排,未必能让他们离开你计划的中轴。而你就更不能随意离开都城了吧。如此看来,让我前往便是最好的选择。” 宫熙花实在未料到,在短短的时间内,在接连打击的情况下,临水依然能准确的分析出这些局势。该说是令自己高兴还是失落?临水的话已经很明显了,他并不反对自己前往。然而…… “你在担心什么?”没有错过宫熙花脸上的些微变化,临水隐约也知道对方的担忧所谓何事。只不过,对方若没有自己说出口,临水也不打算戳破。 “临水,我希望你不要感情用事。” “我很清楚我现在是在做怎样的决定,也很清楚我要面对的是什么。难道作为地宫国师,我不该担起责任吗?还是你在质疑我的能力。”临水故意曲解对方的意思。 “你明知我不是在这个意思。”双眉紧蹙,宫熙花有些急躁的解释。 “那是什么意思?” “我……”话才起头,便硬生生被宫熙花抑制在喉头。即便知道临水对自己并非无意,可身为一国之君的熙花,依然对坦露自己的妒意显得颇为尴尬。 “宫熙花,你不是向来强横无礼的吗?为何此刻却扭捏起来了?”连临水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今天的自己会如此咄咄逼人。可口中的话就这么脱口而出,才惊觉不妥。 “为何?你心底不该是最明白的吗?”宫熙花抿了抿唇,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或者该说已经无法再保持笑容。“你休息吧,我还有事要处理。关于前往边关之事,我希望国师大人能尽早准备,尽早出发。毕竟,谁也无法预料接下来的变数。” 临水看着转身准备离去的男人,突然心底一堵,张口道:“等等。” 宫熙花停下脚步,却没有转身,只是侧目疑惑的看着临水。 “我并不会跟他说这些感情之事,我只是想在那里彻底击溃恃雁的军队,仅此而已。至于那些……我会等凯旋归来之后,好好找个时间同他说。所以,也希望你不要插手。” 宫熙花倏地转身,细细打量临水的表情。那语气中的诚恳与坚定倒是让自己小吃一惊,但临水能这么说,无疑让自己心中的沉重巨石减轻不少。 “你走吧,不是说还有事需要处理么?”临水扭过头,脸上有些紧绷,实则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 对宫熙花说出如此的保证,还真是过去的自己不曾想过的。然而如今想来,当初会那么记恨,会那么在意宫熙花的所作所为,无非是潜移默化中便将对方放在了心里。 低哑的笑声传入耳中,临水恼怒的瞪视,才发现对方的身影已经踏出门槛。 宫熙花,其实,我还是能懂你的……不是吗? 次日,临水第一次以地宫国师身份上了早朝。并没有想象中的难熬,临水一脸冷淡的站在左侧首位。那原就一直空悬的位置,终于再一次出现了能站在那里的身影。 并不多话,只是听着一干臣子轮番上奏,由此提取自己需要的信息。他本就知道宫熙花在朝中有自己的人马,也知道他很倚重季凡。不过这一场早朝进行了大半后,心底的肯定更深了几分。 看来地宫的隐患并不少,想必宫熙花心中也定然有数。就例如吏部上书,明着是在提及先祖开国来的诸多立法不可废,实则就是在指责宫熙花那场废宫制度的荒唐无稽。 再者,兵部也有不少人,对宫熙花也颇有意见。就像这次,他竟然派代表着地宫精神象征的自己前往边关支援沈将军。无论的领兵经验或者是其他战术策略而言,自己定然不会入了那些人的眼。 只不过…… “皇上,臣还是以为不妥,如何能让国师大人冒险前往边关?国师大人可是我朝尊贵的象征,也是百姓们信赖的精神支柱之一。对地宫和皇上来说,国师大人都是十分重要的存在啊。万万不可冒此大险。” 听着这话,临水再也忍不住沉默。淡淡的扫向那大殿中站立开口之人,继而身形一动,飘然走入殿中,与之齐立。 那开口之人微楞,面露惊讶之色。没想到临水会突然之间站到自己身边,难道是自己的话哪里说错了不成? “皇上。”临水微微躬身一揖,随后挺直了背脊。双眼看着宫熙花,丝毫不在乎周遭聚拢的目光。“臣有事启奏。” “国师请讲。”宫熙花早就有些听得不耐烦,料想或许临水并不会开口,便决定给季凡使个眼色,让他出言。然而今次却是出乎意料,临水竟然自己跳了出来。 “臣以为,此次前往边关非臣不可。” 果然,此话一出,周遭瞬间响起一阵阵抽气声。 好一个狂妄的国师!沈临水,他究竟有何能耐? “国师大人何出此言?”宫熙花一挑眉,他倒是不介意自己推波助澜一番,让临水在这里给这些人一个下马威。 “国难当前,身前士卒的并非仅是武将可为。身为当朝国师,自该担起重任。若只因自顾安危而在此宫中清闲,临水自认无法做到。想必这天下的百姓,也会心存芥蒂。地宫泱泱大国,要的并非作为摆饰的国师,而是能以身侍国的国师。” 临水一席话说的铿锵有力,虽则淡淡,却是令在场众人震惊。 原来并非狂妄,而是胸怀天下百姓。如此看来,之前那些不满启奏的臣子,倒反而成了黑脸。 宫熙花嘴角扬起弧度。果然是他看中的人,不过寥寥几句,便扭转了局势。 “说得好,朕能有国师大人相助,乃是朕之幸,亦是地宫百姓之幸。”宫熙花此话一出,当下这次的带兵人选,便尘埃落定。 而顷皇派的那些臣子也同时一齐附议,季凡更是自亲拟定奏本,今日便会呈上。 临水倒是没有太多的多余情绪。对他来说,无论是昨日与宫熙花在房内所谈,还是今日刚才在大殿中所说,都不过是说出了事实罢了。 若非刚才那些人越说越离谱,总爱拐弯抹角的极尽讽刺之能,自己或许还不会做到这一步。毕竟,才刚上任,便表现得如此显眼,着实不算明智之举。 退朝之后,临水独自往国师苑走去。半路被身后一人叫住,回头一看,心中明了。 “国师大人,皇上说让您好好歇息,晚点他会去国师苑找您。” “有劳公公。”临水略一颔首,遂继续前行。回到国师苑时,却因眼前所见一幕而倏地蹙眉止步。 那显眼空旷的院落中,远远便清晰可见一人挺着背脊,直直的跪在屋门前。虽则是低垂着头,可临水依然能准确的认出对方的身份。 “尊上。” 喻二喻三一左一右的同时出现在自己身前。 “怎么回事。”临水不移视线,口中的话却是冲着眼前俩人而问。 “尊上回来就好了。”喻三道:“喻主在那里已经跪了大半天了。” 因为这句话,临水才将视线看向喻二喻三。“你们起来说话,往后不必对我行如此大礼,即便是身份之制,也并非时刻需这般拘谨。” “是。”俩人自地上起来,而后喻二道:“这几日喻主命我等前往查探一人消息,可我等虽动用了所有人脉,依然未果。于是,喻主便说自己前来请罪。” 是这样?自己何时说过要找人?既然自己没说过,那无又何来有罪? “我不记得我有说过需要找人。” 喻二喻三面面相觑,随后由喻二开口:“我等知道或许并非是尊上的意思,可我等阻止不了喻主,也无权阻止。况且,看喻主的态度甚为自责,我等猜想,或是那人对尊上特别重要,喻主才会先一步下令命我等去寻找线索。” “那人是谁?”临水不由蹙眉,心底有个声音在不停提示着自己,然而自己却强忍着想听到来自他们的真是答案。 “那人名叫恃雁,乃真武国人。” 第六十六回 征战(三) 果真如此。 临水听罢一言未发,却是向那傻跪在屋门前的男人走去。身后的喻二喻三相互看了一眼,随即决定沉默的跟在几步开外之后。 “无。” 跪在地上的男人倏地听见熟悉的叫唤声,遂缓缓转头。 只是一眼,便能从男人憔悴的容貌上看出他已然几日未曾合眼。狼狈的模样早失了身为喻主的形象。 “起来。”临水也不多废话,简明扼要的说出自己的命令。对,就是命令,口气中的强硬不容得半分质疑。 跟在身后的喻二喻三早隐去了身影,他们的喻主正在跪罪,而对象可绝不是自己。为了避免喻主的难堪,故而选择了回避。 无一愣,没有反驳,却也没有动作。 临水蹙眉,口气更是冷了几分:“我命令你起来。” 无似乎是第一次面对以这样姿态站在自己身前说话的临水,一时间恍惚,未有反应便被一股大力往上拉扯。 “无,我有话和你说。”临水运上了内力,强行将无从地上拉起。随后发现,长时间的跪姿让无的双脚失去了知觉,血脉不通的后果便是无连独自站立都成问题。 毫不介意的将那胳膊绕过自己的脖颈,临水已自己的身体支撑着对方。反观无,自始自终都不曾推拒反抗。临水这才想到,或许刚才的无并非故意违背自己的命令,只是一时间不能自己动弹罢了。 缓下脸上的表情,实则心底不过是因为对方的行为而有些恼怒。并非责怪,而是觉得不值得。 或许他的思想在这个世界里始终与这些人有出入,故而才会有此时此刻的这等心情。 “你们就不必守着此处了,有你们喻主在,我想并不需要你们对我的安慰挂心。”临水这话是对暗处的喻二喻三说的,就这情形来看。既然无能固执的在门口跪上那么久,怕是那俩人也不会随意离开,定是许久未休息了。 那俩人似乎有些犹豫,临水能一直感觉到对方的气息不曾离去。而这样的后果便是引来临水更炽烈的怒火:“无怪乎你们不肯听从,是否变是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喻主你教出的好属下!” 此话一出,无又是低下头,本来顺从倚靠的身体突然就动了起来,竟是又要下跪认错。临水当下又是无奈又是烦躁,不知如何是好。 幸而此时那俩人的气息同时消息,也免得临水一场尴尬。拉着人进了屋,临水不容无的反抗,让无坐在自己的对座,随即认真的看着对方。 “无,我并不响拐弯抹角的说话。你竟然身为喻主,而我又是地宫国师。那我们之间的关系,就注定相辅相成,相互牵制。” 无一愣,没想到临水会如此开门见山。他不由自主的皱起双眉,想要开口,却因为听见临水接下来的话,而选择静静听完。 “我不否认,我的确因为太多的事而恨不得杀了恃雁。若没有他,我就不会经受失去师父的痛苦。可我同时也明白,感情用事并不能带来任何结果。无,你也是。你既然身为喻主,那代表的便不仅仅是你一人,而是整个‘喻’。我知道你想帮我,但正因为你想帮我,才更该珍惜看重你自己。你明白吗?” www txtxz com 临水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总希望无不要用那定式的主仆身份束缚彼此,更何况严格来说,他与无并非是这等关系。 这也是令临水疑惑的地方。喻主与国师间的羁绊,想必临水与无之间都再清楚不过。可当自己第一次遇到无开始,他便处处为自己着想,总觉得是在单方面的绝对付出与服从。作为喻主,需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我,只是,不想你,难过……” 临水诧异的瞪大双眼,看着说出那断断续续一句话的无,吃惊不已。而无说完这一句,便又恢复了以往沉默,仿佛刚才的话并非出自自己之口。 尴尬的回神,临水喟叹一声。“找恃雁是一回事,你下跪又是另一回事。我既没有下令,你何须如此?再来,即便是我的命令,就喻主的身份,也能有选择听从与否的能力不是吗?” “是我,自觉,失职。” 无奈的摇头。就是这样的思想,才让临水困惑不已。“无,我能问你一件事吗?”见无点头,临水才接着开口:“在身为无之前的你,究竟是何人?和师父又是什么关系?” 虽然心底震惊不已,可脸上却丝毫无懈可击。让临水看见的,依然是冷漠划一的表情。“我,为报恩。” 报恩? “你是说,你之所以会当无,会选择来帮我,是因为你想报恩?”自己在这个世界并未记得有救过谁,或是对谁有恩。那么也就是说……“师父过去有恩于你是吗?” 无点了点头,眼底有些自然流露的悲悸。而这些看在临水眼里,自然而然的把之归为谈及师父后,俩人的记忆在此作祟。因为,此刻的他,想必眼底有着和无相同的感情吧。 “原来如此。”这样一来,所有的疑惑似乎就有了个很好的解释。为何他会才处处为自己着想,为何会一味的听从自己。为何在听闻师父逝故的消息事,他也一样悲伤,还有未曾在自己的命令下边主动寻找恃雁的消息。 “无,能将你过去的名字告诉我吗?”虽然在决定当喻主的那刻起,他就被迫放弃他的名字,可是临水在得知他与师父间的关系后,突然就萌生了这样的想法。 然而出乎意料的,这一次无却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而是坚定的摇了摇头。 临水微楞,遂低笑起来:“还以为无只会一味听从我的话,没想到还有这般固执的一面。”坚守自己成为喻主时的誓言。 “是我太为难你了。”临水歉意的笑道,接着话锋一转:“不过,有一事我也定会坚持。那便是认定你我并非主仆,故而往后莫要在我面前随意下跪。我不会接受,只会恼怒、烦躁、甚至萌生离开的念头。” 临水故意把话说重,就是为了扼杀无的那些惯性习惯。而显然,这一招并非毫无用处。无脸色一白,继而敛下眼神,点了点头。 “明日我便要出发去边关,已经决定了。在你不在的这两日,我从皇上那得知了边关突变的局势。如今最合适领兵前往的便是我,故而我不想拖沓,明日就出发。” “我……”无皱眉,想要说什么,却又有些说不出口。昍 音 整 理“你当然是我要随我前往。呵呵,所以就你一个便行,其余‘喻’的成员便不要跟随前来的。”与其让那些弟兄们跟着自己冒险,不如就带着无一人。哪怕事情有何突变,自己也能保得无一人的安危。更何况,那些人中,无的武艺是最高强的。若连他也无法对付的境况,其他人跟着也只是白白牺牲,又是何必。 无心里有几分犹豫,他了解临水,因此他更是知道临水此刻说这些话的真正考虑。然而正因为知道,所以自己没有反驳。潜意识里,他的想法竟惊人的与临水相似。再加上自己那小小的私心——想与临水一路同行的私心。 “你看如何?”虽是询问,不过临水也没打算接受否定的回答。 无点了点头,应允道:“好。” “那今晚便早些回去休息吧。千万别再傻傻守着了,无,我是真心想让你听从我刚才的那些话。所以,不要违背,更不要瞒着我做那些事,因为那些并不会令我愉快。”临水软硬皆施,最后见无严肃的点了点头,这才露出笑容。 “属下,回去,休息。” 临水看着无默然离去,大力地呼出一口气。脑中突然浮现那日最后在离开洞中时看到的句子——地宫第一任国师留在那里的话。 “相信自己吗?”喃喃自语。那句用现代英语书写的潦草句子,此刻却也是临水最想对自己说的话。 事事都相信自己,即便做错,便也无后悔余地了吧?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隔日,地宫新皇带领一干大臣齐聚在京城门口,为领军出征的地宫国师一行送行。而如此大的阵势,地宫自史以来也是极少,可见新皇对新任国师的信赖与倚重。 “皇上,便在此止步吧。”临水立于马侧,身侧的宝马乃是昔日宫熙花的爱驹。因为这次的出征,而割爱相让。 宫熙花微微颔首,继而对一旁的季凡使了个眼色。在眼见临水转身的一瞬间,在场所有地宫文臣武将齐声朗道:“愿国师大人早日凯旋而归!” 临水身子一震,倏地回头,却见一片弯腰躬身行礼之人。眼神很自然的对上其中唯一驻足屹立的男人,那眼底的温柔与不舍让自己的心跳顿时缓了一拍。 临水想拉回视线,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做到。只能定定的、定定的看着对方靠近,看着对方在众目睽睽之下对自己伸出双手,看着对方拉环住自己的双肩……直到自己着实的被人紧抱进怀里。 “临水,一定要早日归来,一定!若非,哪怕踏平真武,我也会来你身边。” 耳边萦绕着对方呼出的热气,心底则震慑于那赤裸坦诚的话语。这份浓重的感情,自己如何能不为之震撼,不为之动容。宫熙花……你果然好手段,让我——无法自拔。 “等我回来。”再顾不得旁人,抬起手紧紧的回抱了宫熙花。接着毅然退后一步,翻身上马,不再回头。 “出发!” 一声令下,浩浩荡荡的队伍迎着朝阳,向边关出发。 第六十七回 边关 西北边关乃地宫驻守的要塞之一,西北邻国诸多,其中又以没落的真武为最。然而,此次挑起西北边关的却也是真武。 原来,自从真武皇帝迟暮之后,朝政治理就权落旁人,如今朝中势力如日中天的是国师恃雁。而这一次,主动联合周遭各位对地宫出兵的亦是他在背后推动策划。 战争刚开始之时,地宫这方由大将军沈延风驻守,处处占有上风。甚至一度将联军逼得溃不成军,退出地宫边界甚远。 然而一周之前,西北突然流传出国主驾崩的消息。军中将士皆为此震惊不已,而后隔日此则消息又被证实,一时间,西北驻军陷入一片痛失君主的愁云惨淡之中。 正是在此非常时期,原本被击退的真武,突然大举进攻。措手不及之下,地宫在沈延风及时调兵阻拦后,终究确保了边关不被失守。 只不过,经此一战,地宫守军元气大伤。原西北守将亦在此役中阵亡,而真武国却又在此后传来援兵即到的消息,顿时振奋不已。 一则气势低落,一则情绪激昂,两相对峙下,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然而在此期间,因为有沈延风的一系列错失,外加地宫新皇宫熙花的登基,才让情势逆转下处于弱势的地宫守军得以维持不败之地。 此一时,西北边关驻军营地的主帅大帐,几位高级将领正在此与主帅沈延风进行例行的日会。 “将军,如今真武日日紧逼,诸多叫阵挑衅。若我们依然不给予回应,怕是军心不稳,气势低落啊。” “将军,如今军中弟兄心绪刚稳,我以为就此坚持守势,直到我军缓军赶到才是上上之策。” “姓樊的,你是什么意思?处处与我作对。” “我不过是以事论事,在此非常时期,何来作对之说?” “你……” “凌副将,你少说几句吧。”一人眼见俩人要争吵起来,急忙出言劝阻。再看看沈将军的表情,着实替俩人擦了把汗。 “你算什么,就一新提拔的前锋营长,还敢在此教训我。”凌将军乃世袭的君臣世家,虽则带兵打仗也算一人才,可为人方面着实有些刻薄。 “如此说话的,也只有凌副将了。” “姓樊的!”非 凡 论 坛 “够了!统统给我闭嘴!”沈延风一出声,大帐中的几人立刻噤声。再看将军的脸色,苍白中带着隐晦,双眉紧皱,连刚才口气也是过去从未有过。 沈延风看着眼前的这几个男人,颇为无奈。再想及即将面对的新一轮挑衅,终于喟叹一声:“都下去吧。” “将军……”这次,凌副将刚想开口,却是被樊原与一旁的几位将领一同拽出了营帐。 任谁也看得出今日的将军心情不好,若是在此还喋喋不休,定然会惹怒将军。而在此跟随沈延风许久的人都明白,平日里向来以德服人的将军,一旦发火亦可以取人性命。 待众人退出营帐,延风才得以喘息。叹了口气,身体向后倚着椅背。延风抬手捏了捏鼻梁,疲累的闭上眼。 一连串的事件,让他这些日子几乎未曾好好睡过一晚。再这么下去,自己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这一切已经远远脱离了自己与那人的协议。延风没有想到,那人会派身边亲信留在地宫,并且伺机采取行动。 非 凡 昍 音 购 买 而令他无法理解的是,为何他对梓轩如此心存芥蒂,即便冒着百般危险,也要至他于死地。 如今,地宫接连遭受君王与上任国师相继逝世的沉重打击,能再站起来亦是需要很久。不过,宫熙花能在这么短短几天内就力挽狂澜, .昍音购买 .扳回颓败之势,倒也让自己大吃一惊。 自己有自己的计划,无论遭受怎样的打击,自己也要把持大局,让两方人马最终议和而退。 为了这场无谓的战争,已经太多的人为之牺牲。这一反自己作风的行为,延风之所以答应,为的也不过是报仇两字。如今此仇也算报了大半,可自己却已经退无可退。 延风曾想过留在地宫,留在临水身边。可,现在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算自己肯罢手,恃雁也不会让自己脱身。 再者,梓轩的死自己也算知道。哪怕不曾出手参与半分,但依着临水的性子,怕也不会轻易原谅自己。 现在的延风心头絮乱一团,而这日日无法平复的心情,最终得到的答案便是——离开。 顺着局势离开,哪怕让临水误会一场,哪怕自己自私一回,也不想让自己心爱之人的心中对自己存有一丝恨意。 延风觉得总有机会,总有一天,自己能从宫熙花手中彻底让临水回到自己身边。只要自己有与宫熙花相抗衡的能力,便能够做到。 “将军!” 营帐外突然响起的急促声音让延风倏地睁开双眼。 那声音是樊原,不会错。那个自自己从军起便默默跟在自己身后的男人,也是自己的心腹。 “进来吧。” 樊原进入营帐中,看见沈延风恭敬的一行礼,道:“将军,几里外发现真武军队,怕是他们援军已到,正来此大举压境……” 冷静如樊原,见惯了太多大场面,这次竟然也因为紧张而声线颤抖。 沈延风猛地站起身,继而一阵风般。当樊原回神之际,他早已出了营帐,失去踪影。 不过两日,竟然就能整合疲军,并大举压境。恃雁,没想到你不仅懂得玩弄权术,也懂得行兵之道呢。 若以另一个角度来说,这样的恃雁的确该值得延风惺惺相惜、刮目相看。然而此时的延风却没有半分这样的心情。 看着城门外黑压压整齐的真武军,延风的面容前所未有的严肃。 “地宫军的小儿们,快快打开城门迎接真武新主。” 正在此时,从真武军中走出一骑,马背上的男儿一身戎装焕发,左手提着银质长枪,好不威风。 他口中挑衅的话语一出,这头城门上便有好些将士忍不住愤愤。然而沈延风一挥手,那些身后嘈杂的声音便顿时噤声。 “哪里来的无名小辈,竟然在此大放厥词?”延风左手向身侧一摊,身旁的樊原会意的取下背上长弓,递给对方。 毫不犹豫的举弓搭箭,拉弓松弦的动作在短短数秒间一气呵成。破空之箭夹杂着力敌千钧的雷霆之势,然本该无法挡下那箭的真武男儿却并未中箭掉马,只因在最后关键之时,一道身影迅速的出现在那人身前,挡下了延风的那一箭。 “噢噢噢——”这一箭未得手,非但没能损得对方半分气势,反而让真武军队内爆出一声声音浪,气势陡增。 延风咬牙,眯眼死死盯着那挡箭之人。恃雁,你这是什么意思! 恃雁挡下一箭后骤然抬头,见到城楼上那人不满的面容,却只是灿然一笑,以口形无言说道:好戏开锣。 第六十八回 追风 “将军,这万万使不得。” 樊原一改以往的冷静与服从。此刻的他以身挡在延风身前,不让对方再向前行。这地宫主帅,怎可就因对方几句挑衅之言而冒此大险?若是以往的沈将军,可绝不会如此啊! 延风双眉紧蹙,继而沉声道:“樊原,让开。眼前情景还容得你我拖沓吗?” 恃雁并非常人能对付的,今日他亲自领兵前来,怕是非要将这场拖延至今的战事划上一个结局。 所以,若自己不在最初亲自相迎,就会错失先机,从而让地宫这方遭受巨大的损失。 “可是将军……” “军令如山,樊原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该是最了解我的脾气。怎么,你难道想抗命不成?!” 延风的口气犀利,让身前的樊原顿时错楞不已。而就是此时,延风一步越过对方,扬长而去。 “好好看看眼前的战局,若非我还能有谁前往相迎。” 因这句话,樊原才恍然大悟。那黑漆漆一片的敌军,这等敌众我寡之势。主帅再不相迎,那地宫军气势定然不战自溃啊…… “樊原。” 身后的叫声,让樊原倏地回头,望进沈延风幽深的双瞳中。 “这里交给你了。地宫边关上万百姓与将士的性命……别让我失望。” 看着将军毅然离去的背影,樊原忍不住跪了下来。眼底有些酸涩,却强忍着哽咽不让泪落。 一言不发,就这样看着这位自己生命中最崇拜最尊敬的男子,渐渐走出自己的视线。 “开城门!”仿佛突然想起般,樊原对身旁的一名官兵吼道。 那小兵一惊,急忙领命而去。 不久,西北边关城门缓缓打开。一骑骏马首先自城门而出,马上之人戎装灿灿,威风凛凛。 “地宫的众将士听着,我沈延风在此发誓,决不让真武国再踏进一步!城在我在,城亡我亡!天佑我地宫万里江山,永固不灭!” 挥剑指天,气势何人堪比! 身后将士回应之声跌连而起,地宫有如此猛将驻守,为百姓奋战至此,那真武之兵也何足畏惧?! 他们地宫的儿郎们哪个是贪生怕死之辈,今日就算血洒边关,也要为保得妻儿老母一份乐土而战! 反观真武那头,本就在人数上占绝对优势,该是士气满满。奈何真武经历多年颓败,鲜少良将,又多次强征兵员。如今的真武军队中,竟是有半数乃非正规的杂兵。能在之前多次占得优势,全靠运筹帷幄的真武国师,恃雁。 此刻,眼见敌军气势如此不凡,真武军中竟然有人开始瑟缩起来。奈何那些人心底明白:战,或许能活下去;不战,便是逃兵,会被恃雁大人当场下令诛杀。 两方对峙没有维持多久,在一阵喊杀声中,三千地宫军与一万有余真武军在这西北边关开始了最后的殊死之战。 一路马不停蹄,浩荡的援军冲都城出发,前往被战火围绕的西北边关。该是三天的路程,在临水不停驱使的情况下,竟然压缩成了一天半。 自己能以内力与疲劳相抗,然而一干跟随前往的将士却不能。临水心中自知疲军难以迎敌,为了保证抵达西北之时能适时与真武军交锋,临水便想出了一计。 在出发的第一天,临水便在队伍中选出一些武功修为稍有底子的兵士。将这些人聚集起来,成为一队,由自己带领先一步前往边关。而至于剩下的那些兵士,则交由无来带领,保持二三时辰的距离,让他们适时休息。 如此一来,自己既能及时赶到,也能保证大部分兵力不会疲劳过度。若边关情况紧急,那自己也能为延风及时解围,而待大军赶到,那就是他们反败为胜之时。 至于这二三个时辰,自己怎么也会坚持住。自己也相信无的能力,定能不负所托。 “大人,前方即是边关重地。” 此行的副将在临水身边提醒。临水微一点头,目光远眺,看向前方的地平线。心头一跳,一股不安顿时滋生。 是什么正在发生?为何自己心中会有恐惧的感觉?突而眼见远处一骑飞快驰来,临水毫无预警的策马狂奔,让他身后一干兵士愕然,随即纷纷策马相随。 转眼便来到那骑身边。只见马上之人身中数箭,竟是强撑着一口气策马而来。临水不安的感觉也由此转为恐惧。他想,他最担心的事发生了。 “大人……真武军就快破城门了……请你,请你快……将军就……要守……守不住” 临水一听对方说完,便出手点了对方穴位。 “刹你就不必再跟来了,看好这位兄弟!” 从怀中取出一颗随身药丸,给对方服下。此药乃宫熙花所给,如今为了救人性命,他也不顾的合不合宜了。 “其他人跟我来!”临水果断下令,人以先一步策马狂奔。 而他身后的人来不及应声便本能的策马跟上。在此之后,道旁的树上突然出现一抹身影,看着临水离去的背影带着意味深长的眼神。 果然是主上看中的人,原来自己一路跟随,他竟是早已知道。 无奈的看看那名服了灵药的重伤之人,既然国师大人连那药也用上了,那自己还是不要浪费了的好。 刹走到那人身边,皱眉看着那一身血染的战袍,随即蹲下身,抬手拽着男人的头发想要看清对方的容貌。而正是这个动作,在下一刻让他无法克制的为之一震,继而颤抖不止。 “樊大哥……” 刹怎么也没想到,眼前的人竟然是樊原。若非刚才沈临水及时出手,恐怕这么重的伤就连自己也回天乏术。而一想到可能就此天人两隔,即便是刹也不禁心有余悸。 想当初为了皇上,刹甘愿化身前往沈延风军营潜伏查探,最后在皇上的安排下演了一出好戏。然而也正因为这场戏,让他心里始终记住了一个人,一个为了他愿意傻傻去死的男人。 虽然最后自己不得不带着身份的秘密离开对方,可,能知道樊大哥一切都好,对刹来说就是最满足的事。 刹知道自己没有去喜欢一个人的资格,作为影卫暗探,他这辈子都是皇上的人。皇上要他死,他也会毫不犹豫。只不过,对于樊原,自己已经失了心魂。如今虽知救了对方会冒着被揭穿身份的危险,可刹已经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无从下手,樊原身上的伤太重太深,可见射箭之人武功之高。真武国竟然还有此等人物,莫非?! 刹暮地皱起双眉,遥看向临水前往的边关战地,心中默叹:临水大人,你可要小心为上。恃雁此人,真不是好对付的,更何况你心心念念想着的人,还阵营未分…… 第六十九回 入魔 即便在战前做足了煽动之举,即便地宫的兵士个个都浴血奋战,然而在恃雁精心的布局下,沈延风只能看着昔日自己身边的好兄弟,一个个的倒了下去。 为了自己的国家与亲人;为了自己的信念与崇敬之人而不惜牺牲生命的地宫将士们。延风看在眼底,心里的痛无法言喻。 这一切为何会走到现在这般境地,自己所做的决定又是对是错?那么多年来压抑的仇恨,最终竟然抵不过一场战争的洗礼吗? 他后悔了,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后悔了。可是他的后悔已经无用,已经无法挽回这些将士的生命。 “将军,快走!” 延风因为心底的絮乱,竟然犯了战场之上的大忌,在此境况下有了片刻失神。幸而有一地宫兵士舍身相挡,才让延风不至于身负重伤。 “该死!”延风看着为了救自己而想牺牲的年轻兵士,眼底竟然瞬间涌现了酸涩。略微仰头,瞬间稳住自己的情绪。再看向不远处的恃雁,对方嘴边的笑意,让延风狠狠的皱眉。 “恃雁!”隔开向自己进攻的敌兵,延风猛地提气飞纵,转瞬便接近恃雁周围。“你到底想怎样?这已经脱离了一切!” “沈大将军,你在说什么?”恃雁非但没有退让,反而向延风迎了上去。兵刃相交的响声乍现,俩人互不相让的交戈相持。“看看此等场景,大将军不觉得说刚才那些话有所不妥吗?” “有何不妥。恃雁,莫要得寸进尺。”延风回得咬牙切齿。 “哈?我得寸进尺?”那娃娃脸上的笑容顿时扭曲起来:“小人怎么敢呢?还是大将军想在此揭示众人,这场战争由来的真正原因?那你这大将军的一世英名可就……” 非 凡 论 坛 “住口!”延风心中恼怒,猛地压下恃雁长剑,而自己手中利刃反手又攻了上去。 恃雁眯起双眼,隐隐散发出自身的杀意。“得寸进尺的怕不是我,而是真武殿下你吧?现在算什么?你想说让这一切终止,让一切心血毁于一旦吗?别忘了,死在这片战场上的不仅只有地宫兵士的性命,同样也有不计其数真武人的性命!你想让他们白白牺牲吗?对我来说,他们亦是我恃雁的兄弟!”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他是不会退让分毫的。 延风怔愣。的确,恃雁说的不无道理……这一切只能怪自己,只能怪自己啊…… “若我现在就想让一切终止呢?”虽然有些过激,也许会对一人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可看着周围一个个倒下的人,延风哑着嗓子对恃雁道:“动手吧,让我来结束这一切。” 恃雁一愣,没想到沈延风真的会要用这种决然的方式。“你可知道,若你这么做就真的一点挽回的余地都没有了。” “我知道。”延风口中有着坚定。“快些动手!”他催促着恃雁,不想让自己的信念因为时间而动摇。 眼前的延风让恃雁有瞬间的恍惚,似乎又回到了当年,自己与梓轩对峙的那日。 不过片刻,恃雁便回过神不再犹豫,手中长剑直刺向眼前人破绽百出的胸口。 然而便是在此一刻,一道快箭凌空而过,直飞向恃雁门面。恃雁反射性回身挥剑相挡,却就在此须臾之间,已然丧失了取人性命的最佳时机。 “风!”临水心有余悸,他不敢想象,若是自己再晚来一刻会是怎样的情形。或许此刻的延风已经命悬一线,或许…… 稳稳的站在沈延风身边,全身的戒备没有丝毫松懈,然而只有临水自己清楚,胸口内的那颗心跳得有多激烈,无法抑制的恐惧在此时蔓延。 “临水!你怎么来了!”沈延风绝不会想到,临水会在这一刻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不该已经是国师了吗? “放心。”临水试着对延风露出一个笑容,却发笑这样情况下的笑容实在显得无力。“我带来了援兵。”转机就在眼前,他相信只要兵力一到,局面就会被扳回。 援兵?原来是这样。不过,能让临水领兵前来,沈延风倒是没想到宫熙花会如此甘愿放手。 “看来这场战争必须速战速决,呵呵,我可没想过要再与地宫另一批主力交锋。” 恃雁的话让俩人恍然。不错!临水说带来了援兵,可就目前而言,援兵并未能同时赶到。而临水自己不慎,竟然在刚才情急之下说出了这项事实,无疑是泄露了一个致命的消息。 敛下情绪,稳住心神,临水看向对面之人。这才发现面前之人并非全然的陌生,似乎在何处见过。 思绪百转千回,终于在记忆的夹缝中回忆起眼前之人的身份。此人不就是昔日延风口中的义兄吗? “为什么?”想到眼前人的身份,临水第一反应是将身旁的延风挡在身后:“为什么你要这么伤害他们?”美人师父也好,身后的延风也好。“你把他们当做什么了?” “当做什么?你指的是谁?” “师父到底何错之有!即便是恩怨难清,为何要夏此毒手!”无法控制情绪,充血的双眼,几近咆哮的质问之声。临水听着那状若无事的反问,再也无法淡然以对。 “我与他的事已了,不必你这后身晚辈来此叫嚣。”恃雁依然不为所动,只是双眼中的情绪藏得更深了。 “你住口!”临水手中的剑瞬息而出,直直朝恃雁而去。 延风见状,犹豫片刻,继而身随影动,在身体本能的反应下已经先一步挡在了临水身前。 恃雁武艺高深莫测,无法捉摸。 恃雁通晓奇门遁甲,饱览古今。 恃雁身怀诡异术法,不可亲近。 关于恃雁仅仅的一些了解,也足够让延风为了保护临水而不惜挺身而出。下一刻,胸口的剧烈袭来的痛苦让他知道自己所预料的一切都没错。 幸好自己及时作出了反应,幸好自己挡在了临水的身前,幸好……临水没有受伤。 目光瞥及恃雁脸上微沉的表情,不免松了口气。抬手握住剑柄,颤抖着运足最后的劲力,猛地将穿透胸口的长剑向外拔出,身体也随之往后倾倒。 意外的落入一个怀抱,可惜此时的延风已无力张望。 “为什么……”临水愣愣的看着困难着喘息的延风,任由大片大片的鲜红慢慢浸透自己的衣衫。 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让自己面对这样的场景。为什么美人师父也好,二师兄也好,自己永远在伤害对方;过去的豹子弟弟也好,现在的延风也好,自己永远无法保护对方! 自以为有了武功能守住的让,自以为拼尽全力能挽回的事,如今却一个个、一件件的依然发生,依然失望,依然一败涂地、无法挽回。 沈临水,到底你的存在值不值得?到底为何,你要再次重生在这个世界? “若非你,他就不会是这般下场。沈临水,是你害死了一个又一个,而你却依然看不清自己的无能。依然妄想凭一己之力饶与天斗,简直痴人说梦。” 是吗?原来是老天在与自己作对,原来是这样么…… 不知何时,周遭已经寂然无声。无论敌我,众将士的实现全然聚拢向临水这边,静默的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幕。 是错楞、是震惊,是悲愤、是得瑟……在此刻都因为一人的变化而转为恐惧。 “天地不公,亡我前身。此间众难毁我今世。我又何惜不如为魔!” 轻轻放下怀中的人,缓缓站起举剑而立。一瞬间黑发骤白,双目赤红,眼角血泪潸然。 此刻临水心中沉睡的那头“兽”终于完全挣脱了桎梏,彻底被释放。 “他所流的每一滴血,我要让今日在场的所有真武人来偿还!若非我亡,不止血殇!” 第七十回 泯灭 嗜血的欲望,灭顶的暴戾。无法克制自己进行的杀戮,任由双手染满鲜血…… 心底仿佛有用不尽的力量,然而身体却表现出最诚实的现状。不停的挥剑,不停的斩杀。速度渐渐降缓,身上也添上更多的伤痕。 犹如不知痛觉,即便再多深浅不一的伤口也不会阻碍临水的动作。血溅上苍白的脸颊,红色的瞳孔映照着一个个倒下的身影,更显诡异的魔媚。 斩断敌人一柄长枪,刚想挥下手中的剑,眼角余光却瞥见破空飞向身后重伤之人的厉箭。来不及抽身,却本能的以身相挡。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出现,反而是瞳孔中映出一人虚弱的笑容。 停滞了所有动作,傻傻的看着电光火石间发生的那幕……那个本该无法动弹的人,此刻却剧烈喘息的靠在自己肩头。而他身后被就重伤的伤口,此刻正插着一支羽箭。 “……临水,停……停手吧。” 到了此刻这般境地,延风觉得如果自己就这样死在这场战争中,就这样死在临水面前,未尝不是最好的选择。如果真的可以的话…… 周遭进攻的士兵并未才此继续攻击,而只是挨近靠拢,将俩人围困起来。可是此时的临水已经无暇却顾及观察,自然也不会发现这一幕有多诡异。 双唇颤抖着开合了数次,最后主动握住延风无力抬起的手,拉近贴上自己略显冰凉的脸颊。 心底的痛比身体的痛更重。这一刻,临水也好、延风也好,彼此的心情感同身受。 突然猛地抬头,正巧对上站在重重护卫后的恃雁。刚才瞬间收敛的杀气骤然爆发,令围困的兵士们忍不住个个倒退了数步。 “沈临水,即便你武艺再高强,怕也抵不过千军万马。你信也不信,在地宫援军赶来之前,我便可以将你在此击杀。” 恃雁所言非虚,若临水并未在刚才情急之下透露援兵未到之事,或许这场战争的现状便不会如此不利。然而现在,这群真武兵士本就个个精良,加上恃雁在此助阵,根本不容临水有所转机。 “哼。”冷冷的一哼,临水不可置否。可心底却知道恃雁说得没错,感到握着的手一僵,垂眸放柔了眼神。 “恃雁……”没有回头。更准确的说是无力动弹分毫。延风知道恃雁说的没错,所以在如今的局势下,自己已经无法顾及更多,只想让临水平平安安离开这是非之地。“让……让他走。” “走?呵呵,沈大将军,你可曾知道现下的局面?你如何能说出这样轻松的话?你以为你还有和我谈条件的能力?” “我不需要。”抱紧了靠在肩头的人,临水冷冷的看向恃雁。 “……我。”延风沉默了须臾,随即说出清清楚楚的这一声,在场众人皆是云里雾里,除却另两人。 “风!”临水不敢置信,为何他能轻易的说出这句话?舍弃自己的生命就为换来自己的苟活?若是这样,那自己活着有何意义! 更何况,眼前的人不是他人,而是害死自己最亲师父、让心爱之人重伤至此的那个恃雁啊!让自己如何能放弃仇恨,放弃拼上一拼的机会? 恃雁眯起双眼,似是仔仔细细考量了一番,随即淡然道:“这也并非不可。说起来此次真武攻打的理由再简单不过,就为了这地宫边关富饶的小片沃土。然而如今看来,再僵持下去不过也是徒然,看来地宫新君并不舍得割爱。不如就请大将军来我真武做客一番,也能让地宫新君再好好考虑一回,看看此事是否能有协商余地。再来这么重的伤怕也拖沓不得,正巧在下略同医理,此一举多得之事在下自然不会反对。就不知……”目光对上临水,随即嘴角勾起讽刺的讥笑。 “做梦。”想让他对延风放手,以为就凭这片面之词就能让自己中计,简直妄想。 “呵呵,看来在下的退让并不能令地宫的国师大人领情啊。”恃雁口气明显冷了下来:“那么以国师大人的想法又是如何?战争本就无情,莫不成还想毫发无伤的带人归去不成?别忘了,就在刚才,沈临水你依然不止杀戮;别忘了,这片战场上牺牲的不止是地宫将士的生命!” 言下之意,若不给个得体的交代,如何能让他恃雁住手。 “莫要拖延时间,我的耐性亦是有限。该如何决定,不如就给在下一个回应。” 即便是现在这般状态,临水依然憎恨着。而这份憎恨中如今又多了对自己的恨意。若自己真能失去理智该多好,若自己真能失去思考该多好。那么自己就能任意妄为,即便同延风在此共赴黄泉,亦是如常所愿。然而…… 脑中出现的是那人临行前的一番话。宫熙花,地宫新君啊…… 沉默了、犹豫了,便也错过了……弥雨昍音 购买 “临水……呜……咳咳咳。”简单的一个词,也能让延风咳出血来。 “延风……风……”沉痛的闭上眼睛,在此之前,他不会错看延风眼中的坚定。那是认定后的决绝,那是不容反驳的意志。 延风,他沈临水怎会不懂眼前人的心思。想让自己继续代替他守护地宫,想要护自己一个周全,想……牺牲他自己。 可是延风,你又是否知晓,如今你眼前的我——这样的一个为了你差点疯狂的沈临水,如何能忍受没有你存在的世界,如何能做到! 这样还保有理智的自己,还能存在多久?临水不知道。可临水却在下一刻做出了答案。 缓缓松开了手中的长剑,坦然的看向恃雁。 是的,他放手了,他对延风……放手了。因为他知道,若自己一意孤行,那或许会让延风懊悔一世。他的意志,这么多年为地宫基业不断努力的成果,他一身高大的形象……这诸多种种,都不可在自己手中毁于一旦。 不错,死并不可怕。可如今自己背负的不仅仅是两条性命,更是地宫那些幸存将士们的性命。 当真武全军退兵之时 当地宫援军赶到之时 当眼前之人渐渐淡出视线 当最后的身影消失至不见 “啊啊啊啊啊——” 那撕心裂肺的叫喊,在此西北边关外的上空,响彻天际。 再一次的失去,再一次的离别。又或者,这一次是永别…… 有什么比这样的场景更叫人无法忍受?想要刨心的苦,向是撕裂般的痛。 他身边的人啊,他最爱的人……一个个的,一个个……消失在自己的身边、眼前。 想要守护的无法守护,想要挽留的无法挽留;想给予安乐的无法给予,想共赴黄泉的无法同去。 这个世界,还有什么能值得他留恋?再活一世,换来的不过是比上一世更多的苦难。 何时才是尽头?他不知道,也不想再知道! “大人!国师大人!” 看着直直望着远方的临水,刹觉得心底的恐惧在不断蔓延。那白发红眼、脸色苍白的绝美男子的灵魂,似乎就在刚才那一刻,伴随着他那令众人心揪的叫喊声就此消失了。 “我要离开。” 淡淡的说完这一句,临水不顾身侧众人的眼神,转身迈开步伐。 “大人,你要却哪里!” “挡我者……”抬了抬手中的长剑,森冷之气迫使众人不敢接近。继续踏出几步,突然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告诉他,不要来找我。” 以宫熙花的性子,断然不会将此重要之地割让。而若是以延风的性子,亦不会任由自己守护的土地被他国侵占。 那么当延风被带走的那一刻,一切就结束了,都结束了。所以…… 临水仰头看看天空,灰蒙蒙的一片,没有阳光。 第七十一回 归隐 肃然的气氛,紧张的神经迫使御书房内每一个人都低垂着头,静默的站立在一侧。额角忽而会流下汗水,却并非因为天气的燥热。 而御书房外,刹正挺直着背脊,一动不动的跪在门前。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下有着明显的阴影,那是连日赶路留下的后果。 那日国师自边关战场消失至今,不过五日。边关离京城迢迢远路,刹独自动身,快马加鞭,放到京中便觐见皇上,并将国师离开的消息传达。 虽然心中忐忑,但此等大事实在拖沓不得。自己既然无法阻止国师离开,便只有将当日发生的情况一五一十的禀报。只希望皇上能顾全大局,切莫感情用事才好。 而自己,则没有完成皇上的托付,将国师大人安全完整的带回京城,故而在此请罪,等候皇上的发落。 许久,那紧闭的红木大门毫无预警的打开,垂头的刹却不敢抬头,反而将头垂得更低。 “刹,你起来吧。” 刹的视野中出现一截明黄的衣摆,接着便听得那熟悉的嗓音如是说。 然而,跪在地上的刹却不敢动弹,他犹不信自己的主子会单凭这简单的一句就饶恕自己。让国师大人离开,虽是在自己出于无奈、也无力阻止的情况下才不得不看着对方离开。然而未曾尝试阻止的刹,此刻的懊恼之情连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更何况是现今眼前的人…… 所以刹不敢置信,也没有起身。只不过那真切的声音又再次自头顶传来,且这一次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朕说话你可曾听得?还是刹想忤逆朕的命令?” “属下不敢。”刹说着,勉强从地上站起。略微抬头,眼角的余光见到一脸平静的君王,心底不免诧异。 “都下去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此话一出,身后一干臣子个个垂首作揖,恭送那明黄的身影离开。 一只手搭上刹的肩膀,刹侧目,连忙恭敬的行礼。 季凡却只摆摆手,随即喟叹一声:“不必多虑,船到桥头自然直,莫要多牵挂了。再则,皇上先前令我向你转告,自此后你不再是他的暗卫。” 刹浑身一震,随即猛地跪在地上:“左相大人,请您替属下求情。” 季凡默默盯着刹看了良久,缓缓开口:“‘刹在我身边那么多年,说是属下,却更像是知己至交。有时朕会想,或许他比我身边的任何人都了解我。朕知道他始终喜欢着沈延风手下的那个樊副将,过去的一切足够让朕放心,就允了刹与那人吧。’这是皇上亲口之言。刹,你如今不是暗卫,却是宫廷一品护卫首领,明日便去上任吧。切记,莫要辜负皇上的一片心意。” 刹错楞的抬头看着季凡,却未曾见得他脸上有任何戏谑之情,表情更不似在说笑。 “回去休息吧。”季凡再次拍了拍对方,举步离开。然而在背过刹的瞬间,那脸上的平静便被忧心打破。 越是平静便越觉得不安。自小就认识熙花的季凡最是明白,这一次的事,绝不会不了了之。然而熙花到底会怎么做,自己却一点头绪也没有,无法揣摸猜测。毕竟,那个人对熙花的影响太大了啊…… 同一时刻,地宫皇家花园之后。 遣退了一干随从侍卫,宫熙花默然的踱步而行,看似悠闲的身影却丝毫无法在他脸上看出平静的表情。 脚步最终在一处假山山壁前停下,忍不住沉重的闭上双眼,身体微倾、伸手撑住石壁,借此得以靠歇。 自己的担心最终还是出现了,果然面对那个人,临水就会失了分寸与判断。不过简单的一个传达,就能让临水单枪匹马前赴沙场,甚至忘了他自己所背负的责任……沈延风,我宫熙花注定还是斗不过你吗? 手中缓缓加重起劲,指甲深深扣入石壁,在其上染上斑驳血迹。 不甘心,他好不甘心啊……然而再多的不甘却抵不过心底的忧心。 临水,他现在会在哪里呢?当初离开,是经受了多大的痛苦;那些场面,足以令他再次崩溃吧? 如今真动了心用了情,才发现自己已经做不到自私,也无法后悔。当初的自己能够用强势来挽留,可如今身处高位的自己,却不仅仅是失去了自由,更失去了追寻他的资格。 只是…… “让我怎能放弃。你……实在不该忘了当初我临行前说的话啊……”更不该轻看了自己爱他的程度。 对,这份感情,对临水无法不爱、无法放手的感情! 骤然抬头,看向身侧。不知何时,一道身影默默的站立在那里,似乎已经很久,将他的失态尽收眼底。 熙花并没有恼怒,反而是露出了轻松的姿态,嘴角挂起一抹笑容,却无法不渗着苦涩。“你来了。” “让你和那孩子都受苦了。”微微叹息:“我没有想到事情会至此。当初也不过是想避开与那人的交锋,也想要借此让那孩子对我忘怀,就此走他自己的人生。不料……” “太傅,别说这话。” 来人走出树阴,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正是那梓轩的容貌。 “虽然我已不是昔日的地宫国师,可既然你依然叫我一声太傅,我又如何能放下这些事不闻不问。况且你父皇他若不是因我,也不会被那人害了去。”梓轩略一摇头:“这事该做个了结了。”他与那人间,定要有个了结。 当日,若非熙花的父亲挡住刺客,自己也不会获救。自己这身体日益虚弱,时日不久。他本想借此“死”于俗世,让一切了结,却不料事态会发展自此。果然,他还是小看了临水心中的“魔”,也错看了沈延风的为人啊…… “太傅,你想去真武?”宫熙花蹙眉:“朕不允。” “你不允?呵呵,季卿,你这孩子还是喜欢逞强。若我不出手,眼下局势,你如何收尾?难道真要就此放弃临水?怕是你认定的人,这辈子是休想你放弃了吧?你该明白,身为君王的责任,令你无法为所欲为,那你又该如何?” “可……”宫熙花刚说出一字便抿紧了唇,无法继续。他知道梓轩师父说的都对,可当日自己在发现他未死之时便发誓,定要好好护着他,因为他亲眼看见临水因他而崩溃的模样啊。 “我知道你的顾虑。可你是否想过,若我想要瞒着你,我便不会主动来寻你,让你知道我尚在人世?我为何会来此,你心底还不清楚吗。”梓轩从怀中取出一物,递给宫熙花:“你心底的打算我也猜到几分,若真要却寻他,那就带着这个。” 这是一张符条,宫熙花见了一愣,随即默默的手下。他知道,这张符条上加了梓轩的术法,能提点自己寻人的方向。 “真武国之事也莫要太焦虑,若那沈延风还对临水存有一丝情意,便不会任由恃雁乱来。”他想,沈延风对地宫亦是有感情的,断不会真如恃雁当日胁迫那般行事才对。 “还有一事。”梓轩沉吟了片刻,终于还是将那事说予对方听:“临水体内魔性已起,怕是再难收敛。每逢一段时日便会嗜血若狂。现在他还能有理智,便是因为有一份羁绊与感情。如今在他心底,沈延风几乎必死无疑,他选择离开也是知道自己身体的情况,不想祸及他人,才打算让自己深藏至不知名处,独自面对理智日渐被侵蚀的痛苦。故而,你大可往人烟稀少之处而去。若是寻到临水,定要小心。若是……若是他当真已无药可救,发狂成魔……那便……” 梓轩说到此处,竟是无法继续。他看了看宫熙花紧绷的下颚,心痛的感觉令他无法释怀。 “若我当初不那么急切的让他成人,若我还能考虑得更为妥当……便不会……” “不怪太傅。”突然大声的打断,宫熙花猛地转身背对梓轩:“我先行离开,还有许多事要安排。” 看着大步离去的宫熙花,梓轩口中的叹息终还是自口中溢出:“不恨,何必如此匆忙的离开……” 怎会不恨,即便他未曾说出口。 第七十二回 情结 山中日月如梭,不辨黑夜白昼。在此间独身忍受来自内心的痛苦,还有那身体不断失控的精神压力。 临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平静下来的,只知道当自己再次恢复理智的时候,身体的余痛依然。周遭是被懒腰斩断的大树,身后的灌木残破不堪。 默默的喘息,身体还不能移动。渐渐红光开始在身体周围萦绕,将临水整个包裹起来。当红光渐渐褪去,一头白色野兽出现在原地。 那是一头全身纯白的白色豹子,诡异的是那双睁开的双眼……血色一样的红。 每次发狂过后,临水便会选择恢复豹子的形态。只有这样才能缓解身体的疼痛,让自己得以全身的舒缓。虽然会消耗更多的力量,在此恢复之后有漫长了三个时辰无法动弹。 在这片密林里,临水自然不会是第一个涉足之人。那些原本住在此处的野兽,让这片密林到处都充满了危机。临水这样毫无半点自保能力的躺在那里,三个时辰无法动弹,照例说是很危险的行为。 然而,在临水的心里。或许就这样葬送在这片密林里,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他曾经答应过很多人,会好好活着。他曾经发誓,不会再次轻生。所以他没有自我了结,所以他一次次忍受着痛苦。可……这样的痛苦,好想要有个尽头。 只有痛苦过的人,才知道真正无法忍受的痛……到底为何。那摧残的并不知身体,更是一个人的心理与精神。 血色的猫眸缓缓合起,几乎无法感觉到呼吸的起伏。那雪白的豹子就这样静静的躺在地上,等待着漫长的时间流逝。 “沙沙”的响声并没有让他睁开双眼,因为对他来说,来者是何种猛兽都无所谓。直到一股若有似无的气味传进鼻尖,熟悉的感觉令他无法忽略。 临水缓缓睁开眼,几乎是迷茫的看着视野里出现的白色衣袍下摆。 会是谁?是谁来到了这里? 记忆中出现某个被自己深藏的画面。那一晚,那一个独自走在丛林里的夜晚,似乎也有这样一个人,就这么突然的闯入自己视线。从而牵扯出之后一连串的种种…… 还有那一晚,他与那人静静在屋顶,听着那人向自己戏言高谈…… “我终于找到你了。” 临水听得这话,眼前朦胧的视野才渐渐清晰起来。然而心中不知是何感觉,混杂着失落与无奈,还参杂着点点安心的感觉。 移开视线,临水再次静静爬在地上,不发一点儿声音。 对于宫熙花的到来,临水的确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应该说,他想要见的人,并非是眼前的人才对。 “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宫熙花蹲下身子,抬手揉上临水的头。 似乎脑中又有那么些画面划过,临水享受的眯起双眼。 好熟悉的感觉,好熟悉的动作。是谁呢?是谁也像这般,曾经这样抚摸着自己,柔声的跟自己说着话?到底是谁? “如果再敢从我身边逃走,我绝对不饶过你。” 听得这句,临水骤然瞪大双眼,可视线却没有抬起对上宫熙花。 是他吗?那个带着面具的男人,那个……流有皇家血统的男子。可,他为何会在这里?为什么他在这里?他不该在那权力的中心无法自拔吗?他不该守着他那份权力,为此而设计伤害延风吗? 那么现在,他又为了什么出现在自己面前? 不,不是他,他不会是这般面容。他那脸上的面具,才是他最好的象征啊。 想到此处,临水又缓下全身的绷紧的神经。 他不知道来者何人,可他却不想搭理。无论对方要做什么,若是要把自己当野兽,就这么捕杀也无所谓。 宫熙花双眉紧皱,看着临水的表现,他不难猜测出现在临水的状态。只是,他还是需要确定下才行…… “无。”如果他没有猜测,那个人应该始终在临水身侧,不管发生了什么,都该是不离不弃。 果然,不多久,一个黑色的身影在宫熙花身侧的树影旁出现,很好的与这片密林合为一体难以辨析。 “我知道你会一直在这里。”宫熙花侧目看向那抹黑影:“告诉我,他是怎么回事。” 黑影沉默了许久,那略带沙哑的声音才缓缓道:“心魔,无法控制,流逝的记忆。” 宫熙花只觉喉头一紧,鼻尖竟然瞬间泛起酸涩。沉痛的闭眼,他控制着手部的颤抖,不想让自己的情绪传达出更多。 从无沙哑的喉咙中,宫熙花不难看出对方的感情。他并非不知情,事实上他猜测过很多种可能,到底无是谁……然而最终得到的结果,也从太傅口中得以证实。 情之一字……能有多伤人。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份痛。就如自己尝过个中滋味,才能明白对方心中的想法一般。 心中有个地方,犹如大石忽然放下,眼前豁然开朗。罢了,若这是自己命中注定,那自己这一次就顺了天意。只要临水在自己身边就好…… “无,你喜欢他是吗。”这看似疑问的话,实则是那么的肯定。 “是。”这一次,无没有丝毫的隐瞒。他从阴影中走出,抬手摘下自己的面具。那露出半边的完好面容,并非是令人陌生的面容。 “果然是你。” 无,也就是梵焰点了点头,不想再有所隐瞒。 宫熙花突然转身,在临水面前盘膝坐下。这样一点防备也没有的姿势令他身后的梵焰一愣,随即垂下双眼。 “辛苦你了,一直守在他身边。”宫熙花再次抚摸上临水的皮毛。那原本黑亮的皮毛,如今已经成为一片雪白。心里滋生出阵阵钝痛,却无法阻止它的蔓延。 “你……”梵焰不知该说什么,总觉得此刻眼前的人,并非过往自己所知的那个心高气傲之人,更非如今地宫君王所该表现的姿态。 “今后,也请你陪我一起,守在临水身边。”宫熙花侧目,定定的看着梵焰,等待着他的回应。 梵焰无法相信,然而此刻的自己是真真确确听见了这样一句话,从宫熙花的口中说出。这一刻,他终于能放下心中的芥蒂,终于能明白宫熙花对临水的感情……那份不亚于自己的感情。 “你有你的、责任。” “我知道,若定要我付了一方,那家国天下何尝抵过一人……”他的决定已下,便不会回头。“我想陪着他,不想再失去离开。” 梵焰无法给予回应,自己何尝不是能为临水放弃一切。当日在战场自己多次差点死于那边关。若非为了一份执着,他也不会坚持到最后,并找到临水离去的方向一路相随。 而临水却不知,自己发狂过后,之所以没有野兽靠近,并非是因为侥幸,而正因为有一人默默在身侧守候。 第七十三回 如烟 因为在乎,从而挂怀;因为无欲,故而释怀。 无论是人或是其他,但凡有生命之物,都会以此作为一种习性。 记忆是一种奇妙的东西,就算因种种缘由而渐渐淡忘,然而心底最深处,只要有一份羁绊,就会令你记住一个人、一件事。而反言之,从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或一件事的态度,便能够判断那个人或那件事在此人心中的地位、产生的影响。 就如同而今的宫熙花,放下了一切、只为守在临水身边。他做得无怨无悔,却在临水每一点一滴的反应中,明白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或许永远也比不上另一个人。 待在临水身边的日子,从开始的陌生到如今的熟悉。每天每天,都循环着同样的事。他知道临水在渐渐淡忘自己,也知道临水从自己出现的那刻起就没有认出自己。看着临水被心魔困扰,一日比一日更长的忍受着痛苦,原本打算就此陪伴他在山间度日的男人,心中不免又起了出世的念头。 他不想放弃!即便只有一丝的机会,他也不想放弃救回临水的念头。因为,若是成魔……若是成魔,他就别无选择,哪怕亲手了结对方的生命。 “季卿,你在做什么?” 正在林中砍柴的熙花从自我的思绪中回神,正巧对上前来探视的临水。 对了,如今在临水的记忆中,自己不过是当日恰巧迷路在山间,又恰巧帮他击退猛兽、助他逃过一劫的恩人。他甚至不在乎暴露自己身为豹子的真身,就这样直言不讳的自称妖魔。 宫熙花不知道,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情,能让临水突变至此。然而,他却能从这种转变中感受到深深的心痛。 “砍柴。”站起身的同时,大滴的汗水沿着额头滑落。自小权倾一方的男人,何时做过此等生计之活?如今却为了眼前人,不仅放弃了高贵的身份,更放弃下了引以为傲的尊严。 “我说了我是豹子,茹毛饮血不足为奇。”临水双眉紧蹙,不满的看着男人。 一个月前,在自己克制魔性后最虚弱的时刻,这个男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并替他击退了一头猛虎。故而他才放下戒心,任由此人留在山间。 本是看此人身着不凡,气度尔雅,定然非富即贵。这般人物来到此深山老林,不外乎是失了方向。临水当是报恩,早早便将此处地形告诉对方,想他几日后无趣定然会自行离去。却不料,此人一待便是一月,且如今非但样样事都盯着自己,还没有丝毫准备离去之势。 不可否认,自己对他并不讨厌。在这每一天都清晰的知道自己逐渐丧失理智的日子里,这样一个人的闯入,或多或少都减轻了自己紧绷的弦,也缓解了自己不少压力。 或许到那一天,到那自己无法控制的一日,可以让他代替自己了解自己的生命。那样一来,自己便不算毁约,就算到了地下,也不会让延风责怪自己吧。 “你是人,不是野兽。”宫熙花继续低下头做着单调枯燥的动作。 “你明知道我是。”临水踱步走到他眼前,随即逼得对方不得不再次停下手头的动作。看着对方抬起的双眼,临水挑衅的抬高一边眉毛:“要不要我现在证明?” 宫熙花无奈一叹,随即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我知道,你不用证明。”他怎会不知道,他的临水……“不过,在我心中,你是人。” 不知是不是因为魔性的关系,如今的临水竟然更喜欢每每在饥饿之时化为豹身前去狩猎,每日都过着茹毛饮血的日子。 血腥会让临水体内的魔性更为猖狂,熙花自然不会允许他继续日复一日的如此下去。 在三日前,他与无商量,最后由自己留在山里,而他则带着自己的一些口讯回地宫一趟,也借此将一些琐碎之事一并解决。 对于无,如今的熙花已经看开。若临水喜欢,他会逼自己不去介意这个人的存在。他知道临水心理并非没有他。那些能让他挂怀的人中,自己也好,无也好,最终抵不过那一个沈延风。 或许现在的临水只是认不出自己,却还记得过去那个一直在伤害他的宫熙花,但终有一日,当他的理智与记忆只能保留一丝之时,那他记得的定然不会是自己。 所以他不想相认,也不求此刻眼前的人认出自己。他要的只是一份薄薄的羁绊,来自此时此刻,此地此间的羁绊。 临水静默,因为那一句话而细细的盯着熙花看了许久,最终放柔了表情:“你了解我多少?”苦涩的笑容爬上面容:“连我自己也在淡忘我自己。何况是你。”这样一个突然闯入自己世界的陌生人。 然而也正是这个陌生人,才能让自己暂时放下芥蒂,毫无顾虑的将自己的痛苦与心事全盘托出。 自己是在依靠眼前的这个男子吗?或许吧,或许老天最终还算开眼,在自己即将走尽此世之时,让自己再有这样一番际遇。 只可惜……只可惜自己最终还是无法知道,那日之后延风的状况。 “你在想什么?”宫熙花看得临水走神,心中也猜想到几分。除了那人,还有什么能使得如今的临水出神在意? 心中不免沉重,那闷堵的感觉如何都无法释怀。并非计较自己付出多少,而是因为投入了太多情感,却无法得到丝毫回应。 “在想……”临水一抿双唇,眨了眨眼,将眼底的酸涩强忍:“在想,我这辈子是不是又会和上辈子一样,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消失于这个世界上。” 扔了手中的道具,熙花无言的拉着临水起身。在碰触到对方的一瞬间,他清楚的感觉到对方身体传来的颤抖。 心中稍许安慰,至少临水的抵触已经不再。或许是自己的这份坦然与纯粹让临水卸下了防备,也或许在临水的心中,这段日子的痛苦终需一个依赖。 “别胡思乱想。回去吧。”适时的松开手,宫熙花装作无意的走在临水身前,向如今他们栖身的山间木屋走去。 是自己的错觉或是敏感,总觉那走在自己身前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竟然与自己心中的另一人重叠。 临水困惑的蹙眉,继而晃了晃头,举步跟上。 定然是自己多心了,那人怎会在此。正因为了解那人,知道那人不会为了任何人而放弃权势地位及身边的一切,他才会从那个战场离开不是吗。所以……不会是那人……不会……是。 俩人一前一后走到木屋前,临水与熙花竟然同时收住脚步。下一刻,熙花一个闪身护在临水身前,目光紧紧盯着木屋的门板。 “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你们了。”木屋“咿呀”一声由内打开。一道拉长的身影刚出现在俩人眼前,宫熙花猛然感到身后闪过一道劲风,下一刻自己也迅速行动。 一切不过电光火石间,临水的剑被对方架住,而熙花的剑则直直指向对方心口。 “若你敢伤他分毫,今日休想走出这里。”即便是同归于尽。 虽然勉强说出这句话,可熙花心底很清楚,这不过是搏命要挟之言,他没有半分敌过对方的信心。 “恃雁!我要杀了你!”体内的魔性在看见眼前人的那刻彻底泛滥,无法抑制的躁动在体内形成数道真气,不停挤压着心脏。让临水急需一个宣泄的渠道,来发泄这股劲气。 “临水!”熙花知道临水与眼前人之间的所有恩怨,更知道此时此刻,恃雁的出现无疑推动了临水魔化的速度。 看那一头雪白的头发与彻底变为血红的双眸,熙花紧咬着牙,不知如何阻止。他想让临水冷静,可他发现自己竟然毫无任何的方法去办到。 “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被架住的剑剧烈的颤抖起来,那强大的劲力让恃雁也不由皱眉。 不过才短短一月,沈临水体内的魔性竟然已经到达了此般程度。看来若自己再晚来几日,他就真的无可救药了。哪怕是自己的内丹,也无法化解他的戾气与魔性。 “想杀我?你不妨试试。”恃雁一挑眉,却没有贸然动作。只是稳稳的夹住那把剑,以语言相激。 “你闭嘴!恃雁你到底想干什么!”熙花狠狠看向恃雁,他知道恃雁是故意说出这些话,为的就是让临水发狂。 “呵呵,能让那高傲无情的宫熙花;地宫的新任君主为你落魄至此。甚至不惜放弃权利、身份和自尊,就陪你在此深山中日复一日。沈临水,我倒是小看了你的魅力。”恃雁的目光扫了身前的宫熙花一眼,随即冷笑的看向临水。 原本暴怒之人,在听得此句话时,身体所有的动作皆是一顿。继而双眼中闪过迷茫,皱眉思索了一下,转头看向宫熙花。 “你闭嘴!你再敢多言就休怪我不客气!”熙花没有接受临水投来的目光,反而更冷的看向恃雁。 “怎么?原来他不知道吗?堂堂一国之君,就这样一声不吭抛弃了国家百姓,却跑来此处陪个即将祸害人间的堕魔之人。若传出去,当真会被众人唾骂不耻。宫熙花,你说这事值也不值。” “是真的吗?”小声且疑惑的询问声在熙花耳侧响起,可熙花却选择忽略。他不能承认,他不想好不容易能有所安稳的生活再次被破坏殆尽。再来,他也真的不知该如何说好…… 若是说,临水就会信吗?若说是,临水又会是何反应?感动?厌恶?或者就此再逃避到另一处,让自己再次无法找寻踪影? 不,他绝不要再让临水走出自己的视线,绝不! “不是。”熙花看着临水,坚定的说:“在你眼前的人是季卿,只是季卿。不是别人,没有高贵的身份,权倾一方的地位。” 他没有骗临水,早在自己决定留下的那刻起,在自己让无带回口训的那刻起,一切就都成了定局。 他不会再回去,也不会再成为那个“地宫新君”。 第七十四回 转机 “不是?还一句轻巧的否认。就不知你身后之人又能信你几分。”若说不吃惊是假,恃雁从未料到,宫熙花当真能为沈临水做到这般地步。然而转眼,他心中一动,一张记忆中熟悉的脸庞浮现出来。 是了,情之一字,当真引无数英雄竟折腰。然,唯有体会过个中滋味之人,才能了解到一份真情的可贵。 宫熙花,如今的他这么做,或许才是他人生中最正确的一次选择。 “恃雁,我说了莫要再说这些,否则休怪我不客气。”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拨煽动,何时起,堂堂真武国师竟会使出这等手段。 “我想你是搞错了,我并未觉得你何时有留情过,我也不需要你对我客气。你别忘了,除却其他,你我之间还该有道杀父之仇。所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又何须压抑你自己呢。”恃雁当真笑得闲散,仿佛这个沉重的话题并为带给他丝毫压力。 此些话当真是戳到宫熙花痛处。虽说自己曾一度对父皇心存芥蒂,可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父皇,如今从一个外人,还是弑父仇人口中听得此言,自然无法再保持冷静。 然而,此刻的临水已经失了冷静,若自己再被仇恨怒火蒙蔽双眼,岂不是正着了对方的道?说到底,宫熙花还是没有搞懂对方的目的意图。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他为何能找到这里? 眯起双眼,握紧手中的长剑,因为克制怒气而不断散发出杀意。可这些似乎都无法让恃雁退步。 “恃雁,真武国师就这等能耐吗?要靠百般挑衅才能达到目的?” “呵呵,若你觉得无果,大可不必在意。就怕是这些所谓的挑衅真正恰到好处,才会让素来以冷静自持的宫熙花如此失态吧。”恃雁不以为意,那把架着的剑与对准自己的剑仿佛都不具任何威胁。 的确,恃雁的话一针见血。然而,此刻的熙花却突然莫名的缓下神色。仿佛什么疑惑在心底瞬间解开。 突然收剑,当剑身入鞘的瞬间,竟然无人意料的反身出手点了临水的穴位,让毫无防备的临水失了先机,松了手中剑瘫软的倒在熙花怀中。 “进屋说吧。” 刚才激动的语气此刻转为平静,熙花没有发现,自己这样的表现看在恃雁眼中,让他不由露出一抹欣赏的表情。 宫熙花没等恃雁反应,扶着临水先一步走入木屋。而他身后,恃雁一个顺势收了佩剑,薄唇微挑,转身跟进。 “你就不怕我在此杀了你们俩?” 恃雁一进屋,便看见宫熙花将临水放倒在床榻上,随后倒了杯水,小心翼翼的喂着失去知觉的人缓缓喝下。 他毫无防备的将门背大开,丝毫不顾及屋内还有个他的仇人。这样的情况倒是让恃雁反而讶异起来。 “若你想,刚才就可以那么做。”虽然自己不愿承认,但即使是在鼎盛时期的自己,也未必是恃雁对手。更何况是如今日日为临水控制魔性而夜夜暗暗消耗内力的现在。 “我以为你已经失去了冷静,但如此看来……倒是我小瞧了你。不愧是地宫君……”恃雁的话尚未说完,便被熙花一口打断。 “我说了,我已经不是了。在这片山林中只有平凡的季卿,仅此而已。”熙花并没有回头,声音却带着强势。唯有这点,他半分不可妥协犹豫。 恃雁一挑眉,随即叹了口气道:“还说不是,这般的性子……” 熙花喂完临水半杯凉水,继而放下手中木杯,转身定然的看向恃雁。 “你如此看着我是为何?”恃雁抿了抿嘴,有些不甚习惯。他还是不喜欢接受别人太多瞩目的眼光,只除了那一个特例。 “我想现在有些话也该说开了。”熙花那幽深的双瞳闪着狡黠的目光:“看来你心中的郁结之气也消散的差不多了。”否则,今日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恃雁,又怎会自始自终不带一点杀气? “哦?你像是知道不少?”恃雁傲慢的抬眼一扫熙花:“那你倒是说说,我今日不是为除去你们俩,又是为何来到这里?” “你想说便说,若不想说,大可不说。”熙花淡淡的说,接着替自己倒了杯茶:“只不过……”捧着木杯的手在思考时习惯性的转动着杯身。 “只不过?” “只不过既然你无事而来,又不想离去,那就请你自便,我没空与你瞎耗时间。另外,临水受不得刺激,若你再用言语相激,那我虽则奈你莫何,但却也能选择再次消失。” 熙花并非威胁,而只是如实而告。 “能找到这里的人并不多,临水自己的能力也不弱,想避开闲杂人等,在山外设下了诸多迷阵。若非当日我有梓轩师父给予的提点,也无法找到此处,更无法进入这山中别有洞天之地。” 听得宫熙花一番话,恃雁并未吭声,反而是等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虽然你乃真武国师,和梓轩师父又有渊源,但能在这么快的情况下找到这里也并非简单的事。更何况,想要你堂堂真武国师主动前来这里,实在有所不符。眼下局势,无论从何角度而言,都是真武国占据了莫大优势不是吗?” “不愧是宫熙花,分析的真好。”恃雁“啪啪”拍起手来。“既然知道眼前局势,还选择背弃子民前来窝缩深山,你不觉得有愧于百姓,有愧于地宫先祖吗?” “这不劳费心,哪怕我在九泉之下无颜面对众人责难,那也是我该受得的,是我自己选择的。我既走出这一步,自然就毫无后悔之理。” “是吗?”恃雁不语了,只是默默的看着宫熙花。俩人相对无言,皆是沉默以对。直到一方终究忍不住一声叹息,打破了这僵持的局面。 “真是固执之人,与轩说得一模一样。” 轩? 听得恃雁的称呼,宫熙花脑中有瞬间的空白。轩……轩……轩!恃雁口中的轩,莫非是——师父?! 如此说来,那这俩人间的恩怨,看来这一次是真正的解决了吗? “正如你所想的,轩已经回到我身边。” 此一时,说出这句话的恃雁放缓了表情,脸部的线条化为柔美。这样的表情让宫熙花看了也不免心惊。心道:原来,在眼前人的脸上,也能出现所谓的温柔。这么说来,恃雁所言非虚,太傅和他当真言归于好了?那么,此刻恃雁会在此的原因便越加清晰了起来。 心底莫名的惊喜。若自己猜的没错,那么或许临水心魔之事的转机,正在于此。 没有急着追问个中缘由,熙花第一时间想到的依然是临水之事。 “看来你似乎想到了些什么。”恃雁如何会错过宫熙花脸上点滴情绪的转变。故而语带调侃的叹道:“莫不是轩一再强调,加上如今亲眼所见,我还真不敢置信眼前的你和那传说中的宫熙花会是同一人。” “……”宫熙花抿唇不语,此刻的他在推测到来人的目的时,硬是将所有的怒火与仇恨压抑在心底。 若是恃雁能让救得临水,即便一丝希望,自己也愿意就此放下过往,从此绝口不提。 仇恨也好、怒火也好,在此刻也不抵不过想要换回临水重生的希望。 一声喟叹,恃雁这一次当真服了。看来正如梓轩说到,宫熙花对临水的感情,或许比延风更深、更重。或许……他才更适合留在临水身边。 “临水的心魔,的确无药可救。” 听得恃雁突然而来的这句话,刚才还能勉强自持的男人瞬间感到了心痛如绞的滋味:“当真只能看着他一日日如此下去吗?” 闭上双眼不再看恃雁的表情,心头的沉重让宫熙花感到比以往更多的疲惫。若真有那一日,那自己又该如何?真能下手亲自了解临水吗…… “无药可救却并非无能为力。” “这是什么意思?”宫熙花猛地看向恃雁,只见对座之人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字面上的意思。”恃雁也不急,径自给自己倒了杯水。看着宫熙花还能保持冷静,心中的欣赏与好感又升了几分。“我虽说没有任何药能除去沈临水的心魔,但却是有其他方法,能试上一试。只不过,我犹不知最终的结果,亦无法 保证定能成功。而相对的,此冒险之举若是失败,那只会提前助长他的心魔成狂,你……考虑清楚。” 是这样……这便是恃雁的顾忌吗? 宫熙花沉默了半响,最终从口中缓缓吐出:“试。” 这个决定并没有酝酿许久。如今的情况,即便有一丝希望,熙花也不会放弃。当初让无出山,正是为此。如今恃雁送上门来,岂有拒绝之理。哪怕再渺茫,也好过日日等待成魔的日子。 看着临水一步步陷入绝望境地,一日日被成魔的恐惧侵袭,宫熙花心底更不好受。他能陪在临水身边,然,能为他分担的也不过只是点滴。 在此下去,说不定不等临水成魔,便已经因这份压力而成狂。 他宫熙花并非信命之人,然这一次,他却想将自己与临水的未来,交给老天赌上一赌! 第七十五回 守候 那一日,恃雁突然出现,将一份赌注放于宫熙花面前。而面对这份抉择,宫熙花不得不压上自己的一切。 他想象过无数种结局,最终不过是“离别”。对于逐渐将自己忘却的临水,他无法给予责怪,也不忍却伤害。所以最后,心痛的滋味令宫熙花饱受煎熬。 这样一位心高气傲之人,终究也逃不过感情的魔咒。那束缚的枷锁,越来越紧,迫得他亦跟着临水日渐失控。 若是最后依旧逃不过宿命,不如就在此刻,让自己做出这样的决定。 恃雁说,若是失败,将会加速临水成魔而狂。然,在这成魔的过程中,最痛苦的日莫过日以继夜的精神折磨。 不想再继续这份折磨,想让一切爽快的了结。那么这个决定、这份转机便来得正是时候。 “我要带他离开。” 恃雁说,要带临水离开,却不允许自己跟随。 自己说过不再分开,即便放弃天下,也要陪在身边的人。如今因为恃雁的出现,再次逼自己不得不退让。 确实不想分开,确实想守住最后的时光。是因为心中的死寂,才会惶恐的把这段平淡的日子,定义为最终的相伴。 即便是这份转机,亦难让自己改变想法。 “若你想跟随,那不如放弃这个赌注。宫熙花,你何时变得如此扭捏,当初成就霸业的信心到何处去了?” 不错,当初自己可以舍弃、可以伤害、可以利用。但当初的自己,却未发现自己的感情。眼前与当初有太多的不同,总是在经历一次次心痛后,才发现过去的错事,才知道却珍惜。然,一切却无法挽回……唯有靠现在努力却弥补。 “不过数月而已。若失败,我也定将成魔的他带到你面前。那是你和他默认的决定,我知道。” 恃雁的话不断在脑中盘旋。他说他知道,他又知道什么呢? 宫熙花静默无言,却是抿紧了双唇。他不知该不该放手,他不想让自己再后悔一次。 “他为何留你在身边,你当真不知道吗?他心中,不否认有你存在。可他最爱之人,或许始终是延风。你不是最清楚不过吗?他想你在身边,却是把你从记忆中剔除,当做陌生般的存在。从而利用,从而想在最后无法自控时,让你亲手杀了他啊……” 恃雁啊恃雁,为何要将一切说明,为何要让这样的痛生生撕扯了摆在你眼前,你才甘心。你就非待看到我的狼狈吗? 熙花心乱如麻,迫自己沉着气闭了闭眼,缓解心情。继而道:“就算如此,那我也心甘情愿。” “我说过了,若要我救他,就让我带走他。”这也是恃雁的坚持。 不问为什么,也不想问为什么。在这一瞬间,放在宫熙花面前的选择,似乎只有一个。 无奈、苦涩、心痛、妥协。 他最终还是看着那人带走临水,看着临水渐渐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三个月,这并非漫长的等待,对宫熙花来说,却仿佛犹如他人生的一辈子。 没有离开,没有出山。他说过他不会回去,他说过他已经不是地宫的君王,那他就不会后悔。 派出的无在临水离开的第二个星期回到山中,在听说恃雁之事与自己的决定时,那猛烈的挥拳让熙花狠狠的侧过头去。 “懦夫。” 愤恨的指责却没让熙花恼怒。只是平静的拭去唇边血色,随即淡淡的看着无,直到对方慌忙的从眼前离开。 他不怪无,也不会反唇相讥。在他眼底,无也是个可怜人。同样的感情,不同的人,表达出的情绪自然也不会相同。 对无来说,那一句“懦夫”饱含了太多。而更多的并非怒骂,只是对自己不平与酸涩。奇异的,他能理解无的心情。也能知道无为何会动手说出这一句话。 当初让无回地宫,不过是传信。然信的内容,却并非无知道的。之所以信任,才会让无前去……去将那封退位诏书交给季凡。 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间接成了自己的帮手。知道真相的季凡与太傅,必然不会让无好过吧。只是答应了自己保密,答应了自己一起留在临水身边,才想尽了一切办法,甚至瞒着他一直崇敬的师父,回到山中。却是不知,在他不在之事,临水也已经离开。 不过,相信无能明白,若易地而处,无的决定也必然与自己相同。 “这是回信。” 突然折返的无出现在熙花面前,将怀中的信笺交给熙花。 “恃雁与师父的事,我并不清楚。但这封信却是师父要我交给你的。” 是太傅给自己的信? 熙花刚接过信笺,无便再次消失不见。 打开信笺,里面的不过寥寥数字,然而熙花的表情,却因为那封信柔和下来。似乎带上了感情的波动,不再平乏淡漠。 是了,若是连太傅也知晓临水离开之事,还嘱咐自己莫要忧心。那恃雁定然也会遵守承诺吧。 还有皇宫内,虽然宣布将皇位交给季凡,但相信除了自己,其他大臣也好,就连季凡自己也不会同意。不过只要梓轩师父在,那一切都必然会进行下去。 如今,这漫长的等待,自己终于能稍许安心。 仰头看了看暮色的天空,在这偏远幽静的深山,夕阳映红了整个山头。悬崖之上,正是观赏日落的最佳之地。 无声的喟叹,只盼那离开之人早日归来,无论结果……自己都会守候等待。 直道相思了无益 未妨惆怅是清狂 临水,临水……心中不停的唤着这个名字,就仿佛每一次都刺痛自己的心。然而无法停止,无法不去思念,无法平复那起伏的心境。 相思成狂,莫过于此 心痛成疾,终犹不悔…… 第七十六回 终章 日升日落,星辰苍茫。 日复一日,心亦殇凉。 三月,对众人来说不过转眼之时,对山中独自守候的宫熙花来说,却是叫人望穿秋水、寂寥等候的悠悠时光。 连无也被自己驱离身边。对熙花来说,他本就没有义务待在自己身边。他要发誓效忠的人,也并非自己。自己想要陪伴在身侧的人,除了临水,别无其他。所以……不需要无的同情与怜悯。 或许无比自己幸运,能得到一个明确的回答,在没有开始前就已经落幕。当初成为无的那刻起,他便拥有了另一条路,一个能义正言辞一辈子留在临水身边的理由。 迎风而立,傍水相依。 这片山中内湖,是在临水离开后熙花独自散步时找到的。湖边风光与山色交融,加之迎面而来的凉风,伴着夕阳晚照,霞光无限好。 然而那静默的山林,只偶有不知名的鸟鸣,让默立而思的人不免感到一阵凄凉。 今天就是最后的日子,三月之约的最后期限。然而他等候的人,却依然没有出现。 不知心底是何种滋味,在这一刻竟然意外的冷静自持。以往日日前去山道口张望,习惯在高处眺望。不知不觉间,却改变了那种焦躁,而是选择在这片湖边,静静的、默默的等着、听着。 临水、临水……依山傍水。而这片景色,正如同他名字中隐讳的意义。在这里等候,宫熙花的内心才能得到平静。 落日余晖将整个山头照亮,晚霞红光染红了湖边之人的大片衣衫。凑近湖边缓缓蹲下身体,看着平静无波的湖面,映射出一张模糊的轮廓。 沉静不过须臾,突然猛地伸手猛力拍向湖面,搅乱了波澜不惊的湖面。沾染湿意的手大力握拳,直到水面荡开殷殷血色。 一切表面伪装的冷静,在此刻崩离瓦解。 “恃雁……我要杀了你!” 他骗了自己,临水没有回来,没有回来!他的临水! 骤然起身,那股杀意在这片安详之地肆意扩散,惊散了树上停歇的一片飞鸟。 他要离开这里,他要找到恃雁,他要杀了那个欺骗自己的男人。 记得半年前自己找到这里时,距离这片远山最近的城镇也要花上一天有余的时日。然如今自出山到那城镇,熙花竟然只花了半日即到。 想要打听一些消息,故而踏入酒肆。没有理会周遭异样的目光,点了一壶清酒,静静的喝着听着。 渐渐地,一些酒客又径自聊了起来。仿佛刚才那带着斗笠的男子造成的惊扰,不过瞬间即逝。 “要说现在最大的事,莫过于真武新君的婚事了。” “不错不错,话说真武与地宫的联姻,到真是叫人称奇。听说,那真武新君与地宫还颇有渊源。” 一人说道此处,故作神秘的压低了声音。 “哦?什么渊源,林兄能否说来听听?” “据说真武新君与昔日地宫第一武将面容颇为相似,原来那是沈延风沈将军的亲兄弟啊。沈将军过世后,真武国突然政变。在国师恃雁的扶持下新君登基,一改真武内政腐败风气,肃清了不少贪官污吏,得到了百姓与一批臣子的拥护、信任与忠心。” “那这么看来,真武新君还真有能耐。” “那是自然,这回又与地宫联姻之事也是他一手策划,由恃雁前去商议。这下若是成功,那真武与地宫俩大国合并,必然会联手巩固江山,怕我们这种依附俩国的小国是不用担心战乱祸及了。” “正是如此。不过虽说这男男成亲并非前无古人,然帝王当众联姻的倒是头一次开了先河。真武国君倒真不避嫌,那地宫新任国师亦然。” “哈哈哈,可不是么。那国师也是怪人一个。刚继任时曾为真武地宫两国边关交战奔波,却在之后销声匿迹。没想到一月前再次出现,不久便传出这样的消息。” “呵呵,上位者的事呐,永远也不嫌怪的。你看那地宫君主突然易位不就又是一件吗。” “的确的确呐……” “碰。”一声。众人越来越吵杂的交谈声倏地消失,酒肆顿时陷入一片寂默。纷纷循声看去,只见那角落一桌已然空无一人,唯有翻到的酒壶、碎裂的瓷杯与那挥洒一地的酒液。 原来并非不守约定,原来并非恃雁相骗……只是那人的心中,自始自终只有一人存在。 自己的等候仿佛成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然而更让自己觉得可笑的却是——即便在刚才的那瞬间,自己依然没有想要恨的心。 为何情之一字能将人改变至此,自己真的还是当初那个宫熙花吗?放弃了权利地位,放弃了志向野心,如今换来的却是这般落魄。 可他如何能后悔,也毫无后悔之意。这才真正让宫熙花觉得绝望。 就这样放手吗?说过不会放手,说过会在一起。可就算自己追到他身边又能如何?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地宫国君,不再是手握天下的一国君主,不再富有、或许亦不再能给那个人想要的一切…… 不,自己在想什么呢……那个人想要的东西,自己不是最清楚不过么。他想要的,不过是与那沈延风在一起罢了。 沉重的闭了闭眼,再睁开,宫熙花的眼底有了自己的决定。 毅然的转身,想着来时的路折回。 他曾想过能有一天能与临水共揽天下,可却发现临水要的不过是一份安宁。 他曾用自己的权势豪取强夺百般为难,然而最终却把自己逼入了两难绝境。 他曾尝试要挽留一份属于自己的感情,如今才知道千万般的回头都已惘然。 既然如此,现在的自己最后能做的……除了退出,似乎别无其他余地。 不甘心,好不甘心……却只能依然如此……默默守候着,在那片寂静的山林之中。 日月变迁,他都会守在那里,等待着或许有一日……那个人会回到这里,会想起曾经自己的生命里,还有一个自己这样的存在。无论厌恶也好,憎恨也好…… 然而那个他却始终未曾出现,在此与世隔绝的山林,与孤寂相伴的日子磨去了宫熙花昔日的棱角锋芒。 内敛、沉默;孤单、死寂。 习惯了日落的漫步,习惯了独自一人听着鸟鸣踱步。在那幽静的湖水旁,看着流水波动的恬然,这样一晃直到日落月升。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终老。熙花常常这样想着,或许自己的一辈子便会在如此的生活中消磨殆尽。 无权出世,亦无心凡尘。他的心,或许在当初再次踏入山中的那一刻,已经冰封。 那一日,依然在湖边直到日落,转身之际,忽闻树上一阵鸟鸣哄散。循声而去,出神之际才恍约听闻一声轻唤。 “熙花……” 乍然转身,那方寸湖外静立一人,白衣似雪,笑容如醉。 仿佛等待了千年,那一声轻唤,让冰封的心再次温热。眼中瞬间被酸涩侵染,止不住滚烫的液体滴落。 即便要等候千年,自己犹不后悔。或是老天垂帘,才让自己在这一刻看见了日思夜想的梦境。 宫熙花无法动弹,害怕自己一动这短暂的梦境就要破灭。直到那微凉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那有力的臂膀揽住自己的肩胛,那温热的额头贴着自己的前额……直到,那双黝黑的双瞳倒映着自己,那薄唇贴上自己…… “我回来了,不会再离开……” 良久无言。依偎着、缠绵着,宣泄着彼此的感情。直到无力,直到再也动弹不得。 “欢迎回家……” 这一次,他终于等到了独属于他的幸福——他的……临水。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结束了。其实这文开始的CP就是这俩人,所以才别名《临水照花》呵呵…… 其实有好多番外,却因为一时间无从着手,所以就先搁下了。不过,我还是会找时间写的……一些幸福的,关于过去几代人之间的事情。 另外,似乎JJ现在有定制印刷,不知道有没有读者想要的。我也想去问问编辑怎么能开这个功能。因为据说定制印刷的文可以不删河蟹……所以= =!我动歪念了。如果能开定制,我会尽快把番外补齐,顺带修修文,或者加个NP结局? 最后依然感谢一路支持此文的各位筒子们,谢谢你们的支持才让我坚持下来。其实在写这篇文的时候情况很特殊,前半部分在国内,后半部分漂洋过海。所以当中断了又断,那些依然坚持到最后的筒子,某炎感激不尽。 希望在下一篇文里依然能看见各位的身影(*^__^*) 。新文在存稿中,毕竟我想让各位看到日更啊T T!可我已经连续工作N天了……囧加班加班再加班……哎。 囧……我又开始话痨了。于是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