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仇人画风不对 作者:置酒高堂 文案: 林修然,出身不凡,资质卓绝,十四岁筑基,被鸣鹤山掌门收为亲传弟子,实乃天之骄子,后生楷模。唯有他自己知道,他是一篇修真小说中的炮灰反派,还与主角有着灭门之仇,最后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林修然的内心其实是崩溃的,硬拼是不可能的,逃也逃不掉,为了保命,只能趁着男主还没壮大,先查清灭门真相,抱紧男主这根大腿。 可是……男主的画风怎么不太对? 我现在不应该还是你的仇人吗?你为什么这么深情缱绻地看着我! 作品正文卷 第1章 长剑没入体内,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天边将落不落的夕阳此刻显得十分刺目,原本绚丽的晚霞也透出些惨淡来。 殷承宇有些不可置信地低头,长剑刺穿了他的胸口,虽然未曾刺中要害,但也伤得不轻,剑被拔出时血雾喷涌了出来,伤处暴露在空气中,竟然有些发凉。 “不……”他整个人如遭雷击,被剑势掼得往后退了小半步,“修然……” 然而这细不可闻的喃喃低语,很快就被身后喧闹的叫喊声湮没了。 “君上!” “那贼子伤了君上!” 林修然已经被逼到了断崖上,退无可退,身上的丹药法宝早已告罄,唯余一人一剑而已。原本纤尘不染的竹青色衣袍也已经血迹斑斑,发冠不知掉在何处,如瀑长发披散下来,被暮风拂起,遮掩住了脸上的面容。 “这一剑,是为我父母师门,也为了,你处心积虑骗我半生……” 殷承宇心神混乱,想上前同林修然解释清楚,却又怕林修然继续往后退,一时间竟然愣在当场。他身后的属下随从纷纷越过他持着武器法宝冲了过去,都想要领个头功。然而还不等接近,一股灵力就如洪水决堤般奔涌而出。冲在最前面的那几个,直接被狂暴的灵力掀翻了出去。 有人惊呼道:“他自爆了!” 林修然身形踉跄了一下,显得有些狼狈,但语气里却带了些轻快的笑意:“昔日林家将你扔下堕魔渊,今日……也算两清了吧?” 不……不是这样的…… “我以死谢罪,林家亲眷和宗门弟子,还望你……” 他尚未说完,自爆后的身体就已经生机断绝,还不等殷承宇伸出手,便如断了线的纸鸢一般从悬崖上坠了下去。 殷承宇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恭贺君上大仇得报!” 不知是谁带头先喊了一句,很快崖上众人便都拜伏于地,整齐地向他朝贺。 “恭贺君上大仇得报!” 他如梦初醒,失魂落魄浑身僵硬地挪到断崖边,看着黑漆漆的堕魔渊,跟着跳了下去。 堕魔渊凶名在外,但对于殷承宇这个魔界之主来说,早就算得上是自家后花园。 林修然静静地躺在荆棘丛生的地面上,身上伏着几个小型的魔物,叽叽喳喳地讨论该如何分而食之,见殷承宇来了,立刻吓得一哄而散。 明明只隔了数尺的距离,殷承宇却再也不敢向前半步,唇角哆哆嗦嗦,一句话断断续续,颤颤悠悠。 “修然……” 殷承宇手足无措地想要抱起林修然已经凉透了的尸体,双手却不停地颤抖,泪水终于顺着脸颊流淌了下来,滴落在林修然精致的眉眼上,又顺着脸滑落了下去。 “修然……我本想停手的……却已经阻止不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但不管他如何哭喊,林修然都没有再给出任何回应。 断续的抽噎终于变成了毫不隐忍的恸哭,殷承宇整个人都趴在了林修然的身上,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唤醒他。 “修然是不是太冷了?我给你暖暖,你醒来吧……” “我没想再骗你的……我错了……修然……” “修然……”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殷承宇的属下们终于寻到了这个地方,恭谨地在他身后五步的地方停下,为首的那个躬身禀告:“君上,林氏余孽皆已被擒住,鸣鹤山也被团团围住,只待君上令下……” “放了吧……”殷承宇呆呆地抱着林修然,低声道。 “什么?”那人有些不敢置信,声音也大了些。 “嘘……”殷承宇嘴角溢出些笑意来,“修然睡着了,别吵醒他。” 殷承宇轻轻抱起林修然站了起来,才走了两步,就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魔界有传闻说,魔尊殷承宇在魔宫中金屋藏娇,魔尊对那美人宠爱的很,平日里藏在魔宫寝殿中寸步不离,就连议事的地点也改在了寝殿,只用一道屏风隔住,生怕冷落那美人片刻。 又有说,那其实不是美人而是仇人,被魔尊炼成了傀儡,带在身旁作为报复,议事地点改在寝殿里,也不过是为了监视罢了。 尽管众说纷纭,但谁都没有真正见过那美人的模样,魔尊小心的很,谁都不许去窥探。 魔宫大殿宽广空旷,两侧分列着青铜灯盏,鲛绡织就的帐幔层层叠叠,烛影在幔帐后摇曳,香炉之中腾起袅袅青烟。 殷承宇步履从容,自殿外步入,衣摆如涟漪般迤逦委地,更显他举止优雅有度。 “修然,醒了么?”殷承宇撩起层叠的纱帘,烛光被他这动作带起的微风晃得闪烁了一下,平添了几分暧昧缱绻。 “懒虫,还不起床么?”殷承宇宠溺地笑了笑,“算了,你先睡吧,我陪着你。” 幔帐后面是一张白玉制成的床榻,寒气四溢。殷承宇动作轻柔地俯身靠了过去,将林修然圈在怀里。 烛火明明暗暗,屋顶地面篆刻着的繁复阵法被映衬得流光熠熠,白玉床上的林修然,面色红润,神色安详,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殷承宇调整了一下姿势,轻轻拍打着林修然的背,像哄小孩子一般轻声絮语。 长夜漫漫,他怀抱着林修然,依偎在寝宫里,颈项交织的样子,就如真正的情侣那般…… 彼此恩爱,心意相通。 作品正文卷 第2章 季夏六月,蝉鸣阵阵,傍晚时分的一场暴雨消退了些暑气,假山流水,碧波涟涟,满池莲花开得正艳。 “唉……”林修然倚在莲花池边,眉头紧锁,幽幽地叹了口气,一副忧郁的模样。 但是因为年纪尚小,又生得粉嫩的缘故,他这满心的苦闷未曾传达出去,看在别人眼里,反倒徒增了几分可爱。 “公子必定是思念家主了呢!”侍立一旁的娇俏侍女掩面一笑,柔声哄道,“家主查账明日就回来了,公子还是早些歇息去吧?” 你们懂个鬼啊! 林修然无奈地看了她们一眼,又是一声长叹。 倒也无怪她们不理解林修然的想法,实在是…… 怎么看,林修然都应该是不识愁滋味的那种。 林家在修真界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林修然的父亲林茂之是林家这一代的家主,一直与妻子伉俪情深。林夫人生产后不久便香消玉殒,林茂之也一直没有再娶,对于亡妻留下的这个独子林修然更是宠溺有加,不管是丹药法宝还是奇珍异兽,只要是林修然想要,便没有不给的道理。 林修然也没让他失望,虽说被千娇万宠着长大,但是并没什么骄矜之气,虽说不过十四岁,但是接人待物彬彬有礼,颇有大家风范。林修然的资质更是不必说,根骨绝佳,是难得一见的冰灵根,林家灵气又充足,他还在襁褓之中就已经开始凝神练气,如今已经练气大圆满,开始准备筑基了。 林茂之对此显然十分欣慰,不管走到哪儿都是一脸得意满是炫耀地“吾家后继有人”,林修然也不孚众望,不仅是自家的继承人,更是小小年纪就被修真界第一大门派鸣鹤山的掌门沧临看中,欲收为亲传弟子,只等他筑基成功,就入鸣鹤山正式拜师了。 怎么看,都是典型的天之骄子设定,换句话说,以后是妥妥的高富帅。 可唯有林修然自己知道,他拿的哪里是人生赢家的剧本,明明是炮灰反派的剧本! 林家在修真界家大业大,可与主角却有血海深仇。 一个高富帅,和主角有着血海深仇,还能有怎样的结果? 林修然一口老血噎在心头。 这个世界其实源自于他穿越之前刚刚高中毕业的表弟写的一本扑街到死的种马流修仙小说,主角殷承宇出生在一个二流世家,虽说比不上林家,但也算衣食无忧,殷承宇本人也是单火灵根,若无意外,也是能拜入鸣鹤山成为内门弟子的。 奈何前半段走的是虐主文的路线,在殷承宇十二岁那年,殷家因为藏有异宝遭人嫉妒而被血洗,全家上下只剩下了殷承宇一个人侥幸逃走,走投无路之下,殷承宇只好去投奔自己的未来岳家。 早年间殷家家主与另一个世家杨家定下过娃娃亲,殷承宇的未婚妻就是杨家家主的孙女杨若枫。虽说殷家已经不在了,但杨家家主也还算仗义,当即就收留了殷承宇,让他和自家子弟一同修炼。 殷承宇遭逢巨变,一夜之间成长了不少,一边刻苦修炼,另一边也暗暗下定了决心要替家人报仇,而血洗殷家灭了他满门的,就是觊觎异宝的林家。 至于那异宝到底是个什么鬼直到整本书完结都没再出现过,八成是他表弟写着写着就忘了,但不管怎样,反正梁子是已经就这么结下了。 殷承宇在杨家修炼了几年,顺利筑基,马上就能拜入鸣鹤山了。但是这个时候他独自返回殷家故地祭扫族人,结果没想到阴差阳错中了奇毒,原本的火灵根变成了灵气驳杂的五行灵根,这下子别说鸣鹤山了,就算是普通宗门,基本上也是看不上他的。 这么一来,莫说是替亲人报仇了,他连修仙都没了什么希望,杨家老家主看在故人的情面上对他虽说仍旧十分照拂,但杨家的小辈仆从却渐渐再没给他过好脸色了,等到杨家老家主陨落,杨若枫的父亲继任家主以后,更是直接就取消了婚约,将他赶了出去。 没错,俗套之极的退婚打脸流。 人生几经起落,殷承宇变得阴暗内向,辗转流浪了许久,偶然间在一处秘境中找到了本失传许久的五行诀,所谓“五行诀”,顾名思义就是给被视为废灵根的五行灵根修炼的功法。殷承宇成功地用这部功法继续修炼,没过多少年就突破了金丹修为,渐渐有了些名气,加上外表又仪表堂堂,一副翩翩公子的风范,高冷孤寂的性子更是收获了一众女修的芳心,顺理成章地就和送上门的妹子们滚到了一起,大收后宫,走向了种马男主的标准剧情。 等到宝物寻了不少妹子也推了一大堆之后,林表弟大概终于想起来还有个灭门之仇没报,于是安排殷承宇和杨若枫意外相见,而杨若枫那时候的新的未婚夫,便是继任了林家家主的林修然。 灭门之仇加上夺妻之恨,殷承宇自然是不会与林修然善罢甘休,但是林修然彼时已经是鸣鹤山掌门沧临的亲传弟子,修为高出他一大截,杨若枫那么一跺脚嘤咛一声撒了个娇,林修然就为了博佳人一笑,一剑将殷承宇捅了个对穿,扔下了堕魔渊。 主角坠崖,当然是不死的,不仅不死,还有奇遇。殷承宇坠崖之后激发了体内的魔族血统,大杀四方,成功开启魔族副本,收了不少魔族妖女进了后宫,最后成功当上了魔尊。 至于殷承宇一个修仙世家的孩子为什么会有魔族血统,这特么谁知道啊!反正现在都流行这种奇奇怪怪的血统,既然剧情有需要,那觉醒一个就对了。 当上魔尊之后,殷承宇甚至都没有亲自出手,就有小弟将林修然抓住废去了修为送到他面前。殷承宇将林家灭门,又将林修然绑在林家门前示众,林修然修为被废与凡人无异,最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活活饿死。 实在是……太惨了点。 虽说灭了殷承宇满门的是林家人,但事情发生的时候林修然比殷承宇还小,显然是不知情的,后来所谓的“夺妻之恨”其实也说不上,林修然与杨若枫的婚事是在杨家毁婚之后,并不存在什么“第三者插足”,把过错都归咎到林修然身上,多少还是有些冤枉了。 当初林修然面对自家表弟这部剧情稀烂文笔奇差逻辑混乱情节老套的“鸿篇巨著”,实在是夸奖不出来,憋了许久也才终于憋出了一句“主角真是年轻气盛金枪不倒”。 表弟还满脸得意:“那是肯定,不夜御十女怎么能当上主角?” 至于逻辑?不存在的。 毕竟当初表弟也才刚刚高中毕业,满心中二加上被“不许早恋”压抑下来的情感需求,除了推妹子,也只能憋出点这么个到处是漏洞的奇葩剧情了。 也是为难了他,一个初吻都没有过的青春期少年,硬是写了各种复杂香艳的花式play。 林修然唉声叹气地揉了揉太阳穴,满脸颓丧地坐在了床上。 殷承宇比他大四岁,殷家被灭门是发生在殷承宇十二岁、林修然八岁的时候。林修然穿越过来的时候尚在襁褓之中,说起来,其实是有机会阻止悲剧的发生的。 然而他刚穿越过来时并不知道自己穿越到了书中世界,加上因为生母早逝的原因,所有人都把他好生呵护,怕他受刺激,从不主动提起外界的情况,就怕他哪天冒出来一句“为什么我没有阿娘”。林修然吃穿不愁,每天除了玩闹就是修炼,对于自家状况一直一无所知,还以为是自己命好穿越成了人生赢家坐等走上人生巅峰。 等到六岁开蒙的时候才被科普了一遍林家的家史和修真界的常识,但毕竟表弟写的那篇辣鸡小说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一时半会儿地,他也没把两件事情联系起来。直到过了两年殷家一夜之间被灭门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他才两眼一黑,反应过来自己是穿越到了表弟写的这部坑爹小说里了。 而这个时候,大错已成,殷家满地的血迹都快干了。 若是能在主角尚未崛起之前就直接先下手为强,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但是对刚刚失去亲人无辜稚童赶尽杀绝这种事情,林修然实在是做不出来,于是便改变方法,试图在殷承宇投奔杨家之前先把他接到林家好生对待,等以后查出了罪魁祸首再交给他处置,这样一来,至少殷承宇看在养育收留的恩情上,应该也不至于牵连整个林家。 毕竟当年杨家虽然毁掉婚约又将他赶了出去,但念在曾经收留他数年的份儿上,殷承宇始终没有对杨家下手,终究还是放过了他们的,林修然坚信只要自家能好好对待殷承宇,最后还是能有一线希望的。 可他千算万算,却忽略了他自己也才是个八岁的孩子,他奶声奶气地去跟父亲说要把殷家遗孤殷承宇接过来一起住的时候,他爱子如命的爹没能找到已经被杨家藏起来的殷承宇,觉得自家宝贝儿子必定是一个人孤单寂寞了,便自作主张找了个家中下人的孩子改了名字送到他身边。 等到林修然发现自己身边的这个“殷承宇”其实是个冒牌货的时候,已经又过去了好几年。真正的殷承宇一直躲在杨家,而且这个时候只怕也早就知道杀掉他全家的凶手是林家人了。 不过,算算时间,殷承宇现在差不多已经筑基了,马上就要去殷家故地祭扫族人,如果能在这个时候将他救下,或许还能有转圜的余地。 作品正文卷 第3章 第二日一早,林修然还没起床就听见侍女来报说林茂之已经回来了,当即就睡意全无,直接从床上跳了下去,迫不及待地冲到了前院。 他年纪还太小,林茂之生怕自己这个宝贝儿子出什么事情,一向看管得严格得很,不管走到哪儿,身边都是一堆的人,若是要出门,即便是在城中随意转转,也是要有护卫跟着的,更何况是跑去殷家故地这么远的地方。 “父亲!”林修然一头扎进林茂之怀里,仰起头露出一副天真无邪的笑脸,“父亲一去半月,孩儿思念父亲得很!” 林茂之外出查账了大半个月,一路跋涉辛苦的很,但见到自家儿子如此乖巧贴心,几乎是瞬间,所有疲惫就烟消云散了。 “你们都下去歇息吧,下去之后自有赏钱!”林茂之挥手先遣散了同行的随从,拉着林修然的手往里走,“这么大人了还撒娇?我儿又长高了些?” 林修然今年十四岁,正是抽条的年纪,身高差不多一天一个样,前两个月才到林茂之胸口的,眼下已经到他肩膀处了。 虽说是书中世界,但林修然对林茂之的孺慕之情却不是假的,见林茂之提起身高,他也不免有些少年人般的得意,开心地道:“前几日问了齐先生,说我还有得长呢!” 父子两人一边叙话一边后院走,林修然见身旁没什么外人了,这才很是羞赧地道:“父亲,孩儿……想出去一趟。” “我儿想要去哪儿?”林茂之问道。 “孩儿想去平溪!”林修然连忙道,“越早动身越好!” 平溪就是当年殷家的地盘,原本也是繁华富庶,但是殷家被灭门后就逐渐萧条了起来。 “平溪?”林茂之皱了皱眉,“平溪正乱着呢,你去那里干什么?” 当然是为了救全家人的命啊!林修然满肚子无奈,又不好直说,只好抱着林茂之的胳膊撒娇。 “罢了罢了,想去就去吧,多带点随从护卫,那地方邪性得很。” 得了自家老爹的许可,林修然开心得很,连夜收拾了行李,第二天就动身了。林茂之怕他路上出什么意外,特意派了三个元婴期的护卫随行保护,又怕他孤单寂寞,便把阿平也捎带上了。 阿平就是之前被当成殷承宇送过去给林修然当玩伴的孩子,两人相处了好几年,多少还是有些感情的,林修然发现他是冒充的以后也没把他送回去,只让改回了原来的名字,继续留在了身边。 平溪距离林家所掌管的西河郡不过半日的路程,林修然早上出门的,下午就已经到了。 一进城门,林修然就敏锐地觉察到了一股热切的视线一直黏在他的身上。 “公子,怎么了?”见他眉头紧锁,身边的护卫也不免紧张了起来,屏息凝神,将四周仔细查探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物。 “许是我看错了,走吧。”见元婴期的护卫都没有发现异常,林修然便也放下了心。毕竟他这一行十余人,在平溪这么个小小县城中很是打眼,有人好奇多看了几眼倒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却不知,他们一行人身后不远处,殷承宇满心的惊涛骇浪,激动得双手都开始颤抖,悄无声息地跟在了后面。 一行人又走了没多久就到了殷家旧居,虽说已经过去了六年,但浓烈的血腥味仍未散去,周边人家早就搬走了,方圆数里的地方竟然连一个活人都看不到,孤寂萧索如同死域一般。 推开尘封许久的殷家大门,目之所及满地都是干涸发黑的血迹和烧焦了的残垣断壁。明明是炎炎夏日,但是林修然却觉得从头到脚一股凉意,头皮发麻,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你们先四处搜寻一下,看看有没有祭扫过的痕迹。” 众人四散开去搜寻,那三个元婴修士跟在林修然身边寸步不离,林修然见四周并没有其他人,便吩咐道:“你们也一同去找吧,我就在这儿等着,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除了他们一行人,这附近莫说是活人了,连只活着的动物都见不到,想来也确实没什么危险。那三个元婴修士互相对视了一眼,点点头散开了,但并没有离开林修然太远,都还在视线范围内,仍旧在他附近保护。 而林修然身边贴身侍奉的,便只留下了同样还没筑基的阿平一个人。 对殷承宇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公子,这大热天的,为何要不远万里地跑到这儿来?”阿平从储物袋里翻出了凭几矮榻,找了个阴凉些的地方放置好,请林修然坐下。 林修然刚一转身,还没来得及过去,就被人从身后抱住了。 “修然……真的是你……”那人死死抱着他,横在腰间的两条手如铁铸的一般,卡得紧紧的。 “公子!”阿平被吓得魂飞魄散,当即就扑了过来,结果还没靠近就被甩飞了出去。护着林修然的那三个元婴修士也赶了回来,但是投鼠忌器,并不敢轻举妄动。 “你想要什么?快放开我家公子!” 殷承宇并不理会他们,只喃喃地在林修然耳边念叨着:“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骗你了……” 林修然一时间也被吓懵了,直到感觉到身后被个什么东西顶住了,俊俏的小脸瞬间就黑了。 妈的,小爷虽然芯子是成年人不假,可这壳子才十四岁,哪儿来的死恋童癖! 恋童癖还在他耳边絮叨:“你既然过来了,必定是原谅我了吧?我这次一定……” 林修然全身上下的毛都炸了起来,一脚踩在了那人脚背上挣脱了出去,气得破口大骂:“我去你妈的恋童癖!” 三个元婴护卫见林修然挣了出来,连忙一记灵力暴击砸了过去,林修然只见那人被打飞了十几尺,撞在血迹斑驳的影壁上,当场就咳出了一口血来,那几名护卫将他制住,齐齐下跪请罪。 这也是幸亏没出什么大事,若是林修然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林茂之就算脾气再好,他们三个只怕都是没有活路的。 林修然示意他们三人先起来,自己则恶狠狠地开始审问。袭击他的那人看上去也不过是个少年,看身量比林修然略高一点,鼻梁高挺,眉飞入鬓,显得英气勃勃。 奈何是个死变态,林修然腹诽道。 “你是何人?为何要袭击我?”林修然问道。 殷承宇原本还是满脸的激动,见林修然这个反应,咧开的嘴角僵住了,震惊了许久,才满是苦涩地道:“修然……你……不认识我了吗?” 方才的动静闹得太大,散出去的十几名护卫都赶了回来,把林修然护在了中间。 “你……你难道……”有个护卫失声叫了出来,“你莫非是殷家的人么?” 其他人还没回过神来,林修然却觉得晴天霹雳一般。 殷家上上下下,只活了一个人。 主角殷承宇。 “怎么可能,殷家都被灭门了!”立刻就有人反驳道。 “可他面相与当年殷家家主一模一样啊!我见过的……” 众人的窃窃私语传入,扰得林修然心烦意乱,整个人都摇晃了一下,只觉得“血海深仇”这四个字简直从天而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全然没去想为什么殷承宇能把向来深居简出的他给认出来。 “公子,这人可要押回去?”身旁的护卫请示道。 “不……”林修然摇了摇头,斟酌了一下语句,“是……误会而已……” 剩下的话,他却不知该如何说出口了。殷承宇睚眦必报,只怕早已经把他给记恨上了。 林修然深吸了一口气,上前一步将被压在地上的殷承宇扶了起来。 “公子!”阿平担心得很,上前了半步想要阻止,林修然冲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他退下。 殷承宇还沉浸在林修然已经不认识他了的打击中,见林修然主动伸手扶他起来,大喜过望,连忙双手递了过去。 可惜一站起来,林修然就把手抽回去了。 “殷公子……家中护卫不过是担心我罢了,并非有意冒犯,还望……公子勿要怪罪他们,若有什么后果,我一力承担便是。”林修然强装镇定地躬身一礼。 但是因为个头还小的缘故,他语气里又带着些颤抖,看在殷承宇眼里,便是又可怜又可爱。 “我不会怪罪他们的。”殷承宇连忙解释道。 既然媳妇已经不认识他了,那一切就得从头开始,方才他太过孟浪,一定被当成了登徒子,得赶紧把形象扭转回来才是。 却不知在林修然看来,殷承宇这意思就是冤有头债有主,只会找他一个人算账了。 林修然脸上一白:“他们不过听命行事,公子能不去找他们自是最好。” “我当然不找他们!”殷承宇有些激动,面上一红,“我只找你……” 后半句话他藏在心里没敢说出来。 这两个人脑回路就没搭上线,却也鸡同鸭讲地说了半天,殷承宇沉浸在与心上人久别重逢的激动中,向来心思缜密的他此时也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一时间并没反应过来林修然的异常。 而林修然则是把殷承宇泛红的脸颊当成了怒气翻涌气红了脸,满脑子都是“这下完了”,更是没往其他的地方想。 “天色已经晚了,你怎么安排?”殷承宇十分关切地问道。 林修然却误解了他的意思,怒道:“我既然说了有什么后果会一力承担,便不会食言,你若是不放心,将来去林家,直接说找林修然便是!” 说完便怒气冲冲地带着人转身就走,殷承宇还没来得及追上去,就被那几名元婴期的护卫给拦住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修然登上马车,绝尘而去。 殷承宇低下头,握紧了拳头。 操之过急了…… 作品正文卷 第4章 林修然原本的计划是在殷家祖地守株待兔,等殷承宇出现以后想办法把人带走,没想到却出了这么个岔子,所有的计划全被打乱了。虽说他芯子是个成年人,但毕竟被当成小孩子娇宠久了,一时气昏了头,大怒之下不管不顾地就带着人转身离开了,等冷静下来再找回去的时候,却早就没有了殷承宇的踪影。 林修然暗恨自己小孩子脾气坏了事,只怕梁子结得更深了,却也追悔莫及,无奈之下只好带着人连夜回了林家,琢磨着怎么把事情透给林茂之,让他爹能帮帮忙想想办法。 直接说是肯定不可能的,林茂之信不信且不说,修真界自来就有“夺舍”的说法,万一让林茂之误会了,只怕事情会变得更麻烦。 林茂之本以为自家儿子出门是要多玩些日子,没想到早上才出门,晚上就回来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担心得很,亲自去了林修然的院落。 “阿爹!”林修然情绪正滴落着,见林茂之来了,便满脸沮丧地扑了过去,“我若是惹上了不该惹的人怎么办?” 林茂之家主当久了,自有一股上位者的气势,听林修然这么说,半点也没当成一回事,反而朗声大笑:“你是林家少主,又是鸣鹤山掌门定下的亲传弟子,林家声名显赫,鸣鹤山实力强劲,只有别人不敢惹你的,哪里还有你不该惹的人?” 再怎么声名显赫实力强劲,那都是给主角当垫脚石的命啊! 林修然更郁闷了。 “好了好了,那人是谁?”林茂之问道,“就算真的是什么隐士大能,哪怕是天塌下来,也有父亲帮你顶着。” 林修然只觉得眼睛一酸,连忙闭上了双眼,将泪水憋了回去。他那副满脸委屈的样子是做给林茂之看的,演戏居多,但心中感动却并非作伪,毕竟是朝夕相对精心教养了他十几年的父亲,说没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 若是换了个性子冷漠些的,知道未来的剧情后只怕要么直接把殷承宇杀了斩草除根,要么便干脆抛下这么一大家子远走高飞只管自己能活命。修真界弱肉强食是常态,所谓“人情”更是淡漠得很,但林修然毕竟骨子里是个现代人,心软得很。 “父亲可还记得殷家?” “你问这个干什么?殷家都被灭门了。”林茂之显然没当回事。 林修然板起脸来满脸严肃地信口胡诌道:“孩儿前些日子做了个梦,梦中有人身披紫袍头戴金冠,指着殷家故地说那儿有我的机缘,孩儿原本不信的,但好奇之下还是去看了看,果然与梦中所见分毫不差。只是梦中所言说孩儿的机缘在殷家遗孤殷承宇身上,但……孩儿与他有些误会,一怒之下将人赶走了。” “殷承宇?是你小时候要寻的那个么?”林茂之显然还有印象,“既然是有机缘在他身上,那懈怠不得,父亲命人帮你去寻他。” “不!孩儿不是这个意思!”林修然连忙阻止,“梦中那紫衣人说,殷承宇对林家有些误会,当初将殷家灭门的人穿着林家的护卫衣裳,也不知是哪路宵小冒充,若是贸然去寻找,只怕会吓着他……” 他倒是长了个心眼,没敢直接说自己以后会死在殷承宇手上,怕林茂之爱子心切,直接派人去把殷承宇给灭了。 毕竟殷承宇是书中的主角,林修然也不敢保证到底有没有“主角不死定律”,若是殷承宇没死,林家派人过去只能是激化矛盾,无形中坐实了当初灭掉殷家全族的事情,必定会刺激得他恨意更深了。 “殷家之事怎会与林家有关?”林茂之眉头一皱,“我儿是想让父亲帮你把事情查出来?” “嗯,正是如此!”林修然见林茂之并未怀疑,满怀期待地点了点头。 林家分支甚多,稍微偏远些的分支甚至可能十几年不来本家一次,即便本家的亲眷,林修然也没把握能全部认出来。书中并没有交代清楚凶手到底是林家的哪一位,只说穿着打扮是林家的护卫,为首的那个被称为“林公子”,查起来实在困难重重。 若是有殷家“异宝”的线索,那也还稍微好找一点,可林表弟当初写文的时候压根连个大纲都没有,扯出个因为异宝灭门的借口之后,早就把这么点细节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林家每年收进来的奇珍异宝数不胜数,有不少都是来源不太清楚的,实在是无从下手。 “殷家的事情,线索实在太少,并不好查,只怕要花费些时日。” 林修然还怕林茂之不愿插手灭门之事,没想到竟然能这么爽快地应允下来,激动万分,还不忘叮嘱道:“这事情父亲分派信得过的心腹去做才好,殷家当年被灭门只怕另有隐情,若是被真凶察觉了,只怕会对他下手!” “我儿放心,父亲心中有数。”林茂之又安慰了他几句,“既然是你的机缘,倒也不必太过着急,你眼下就要筑基了,这些事情都可以先放一放。吾家麒麟儿天资绝伦,日后必定仙途坦荡飞升有望,即便错过了这次的机缘,也必定会有下一个。” 这话倒并非是在安慰林修然了,林修然的天赋的确出众,且不说他是难得一见的冰灵根,就连悟性也是一等一的好,在他还未意识到自己来到了一个修真世界的时候,身体就已经开始自发地吸纳灵气了,修炼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当然,那时候的他,还以为自己这是有主角光环,气运加身,即将走向人生巅峰。 哪知道他不仅不是主角,还是主角的仇人,总共出场不到三千字的炮灰反派。 不过,眼下,筑基对他来说的确是头等要事。 筑基算得上是正式步入修仙之途的第一步,在此之前的锻体练气,说到底也不过是比凡人身强体健些罢了。一般来说,资质稍好些的修士多半都是在二十岁前就已筑基,筑基之前的功法都大同小异,一般也是筑基后才拜入师门,各择适合自己的功法修炼。 如果筑基的时候出了什么岔子,日后的整个仙途都会受到影响。 林修然倒是不着急,从剧情上来看,至少在殷承宇当上魔尊之前,他的修炼都不会出什么问题。更何况这还是在林家,守卫森严,又有他爹林茂之坐镇,他的院子也灵力充沛得很,不用再额外刻画阵法便能有足够的灵气供他筑基,自平溪归来后没过几日,他就放心地闭关了。 闭关的地方就在他自己的院子里,入定之后封闭五感,万物不知,林修然专心致志地沉浸在修炼中,全然不知自己的房里多出了个人来。 殷承宇那日不小心把林修然给气跑了,想追上去的时候又遇上了上辈子害他身中奇毒变成五灵根的魔修。虽说五灵根于他而言也是机缘,但眼下这机缘还是不要的好。 避开了那魔修之后,殷承宇又撞上了鸣鹤山停云峰的彦卿峰主,彦卿与殷家有些交情,早就看中了他的资质根骨,想要将他收入门下的,殷家出事之后,彦卿峰主也是第一时间就派了人前来寻找殷承宇,结果被杨家抢了先,没找到人,以为殷承宇也被杀了,这才作罢。 修行之道,自己琢磨和有个师父引领毕竟还是不一样的,上辈子若是没有变成五灵根的意外,殷承宇也是要拜入彦卿峰主门下的,此番见了更是不会错过机会,当即向彦卿表明了身份,顺利入门,待把这些事情都处理完,林修然早就回了那深宅大院。 殷承宇上辈子压抑了几十年,重来一遭有幸能见着活的林修然,自然是再怎么看都不嫌多的,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越过了林家的重重守卫潜进了林修然的院子,原本是打算学着话本上来一出“夜探香闺”,却不料林修然已经开始筑基了,他又舍不得走,只好偷偷屏息凝神躲藏在房梁上。 林修然筑基只花了不到两日的时间,吸气吐纳自入定中慢慢醒来的时候,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轻松了许多。因为自幼修炼的缘故,他身上排出的污垢并不多,但林修然还是习惯性地去了屋后的灵泉中沐浴。 刚脱掉衣裳浸在灵泉里,他就敏锐地感觉到了陌生人的气息。 “殷公子?”他镇定地问道。 殷承宇见林修然已经发现他了,便也不再躲藏,身手矫健地从屋檐上跃了下来,对着林修然拱手一礼,随后很是君子地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在下误入此处,并非有意偷窥。”殷承宇解释道。 误入?林修然只想骂娘,你当林家是什么地方,要不是有主角光环,就凭他刚筑基的修为,不等摸到林修然的院子,就得被护卫射成筛子。 “前几日修……林公子匆匆离开,在下担心得很,一直想来探望,见公子成功筑基,便也放心了。”殷承宇哪料到自己会被逮个正着,憋了半天也只能胡诌了个借口。 林修然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既然放心了,公子可否暂时回避一二?” 虽说早就下定决心要好好哄着殷承宇了,但是不知为何,真见到了,他又满心的恼火,下意识地就觉得不能喝殷承宇走得太近。 “这是自然。”殷承宇顺嘴应了一句,刚说完就反应了过来,恨不得抽自己一下,怎么就不过个脑子! 完了完了,重生之后修为退回去是正常,可怎么连脑子一起退了! “殷公子?” 两辈子加起来已经快三百岁的殷承宇,硬是被林修然这么一声给吓得夺路而逃。 作品正文卷 第5章 林修然以十四岁稚龄成功筑基,林家自然是要大宴宾客庆祝一番的,就连鸣鹤山也派了人来致贺,以表掌门对这位未来的亲传弟子的重视。虽说林修然对这些宴会并没什么兴起,但也不好辜负父亲的好意,一早就沐浴更衣准备赴宴。 这天整个西河郡都显得十分热闹,林家更是张灯结彩宾朋满座,林茂之同胞弟林茂繁在正堂与宾客交谈甚欢,满脸的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修真界“成人”的标准与凡人满二十岁弱冠不同,是按筑基来算的。筑基后第二日,林修然头顶扎着的团髻就被拆开,重新拢起束在了头顶,簪上玉簪金冠,象征着他已经成人。 所以他的筑基宴,其实也是成人礼,林茂之对自家儿子筑基之后的头一次露面十分看重,特意吩咐侍女给林修然精心打扮一番,因此林修然一大早就被侍女们簇拥了起来。 没错,是梳妆打扮。 这年头,傅粉簪花并不是女儿家的专利,每逢筵席聚会时为表礼敬,年轻的少年郎们也会梳洗打扮一番,颇有魏晋遗风。但是在林修然看来,这场面就实在是有些无法直视了,不管侍女们再怎么坚持,他也只是在沐浴焚香之后换上了套精致些的衣裳而已,一个大男人,虽然壳子只有十四岁,但头上簪花什么的,他还是接受不来。 林家尚青色,因此给林修然准备的衣裳也是竹青色的,是用寸缕寸金的鲛绡缝制,领口袖口都掺上银线细密地织成了回环往复连绵不断的纹样,衣角缀着暖玉编上了流苏,显得流光熠熠。最外一层披着的鹤氅上又用金线细密地绣了符咒暗纹,更显精致。 “公子这身衣裳颜色素净得很,可要挑顶颜色亮堂些的发冠抬一下?” 林修然看了看面前一字排开的各色发冠无奈得很,总觉得他父亲这也太夸张了些。 “不必了,就用这个暖玉的吧。” 见他挑中的发冠颜色也十分素净,侍女有些失望地追问了一句:“公子当真不用簪花么?” “不必!就这样挺好!”林修然果断拒绝。 林家前院人头攒动,热闹得很,附近大小城镇、修真界各大家族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纷纷前来道贺,林家的少主、鸣鹤山掌门的亲传弟子,又是十四岁就已经筑基的天才,谁不愿意巴结一二打好关系? 更何况,林修然还尚未定亲。 虽说孤身修行绝情寡欲的在修真界不算少数,但是一般世家大族都还是会相互联姻的,一来也是利益使然,二来,也是世家都需要继承人的缘故。因为怕影响修行的缘故,一般修士成婚或是寻找道侣,都是在金丹期之后的事情了,但是亲事却可以早早定下。就拿林茂之来说,他是当初突破元婴期的时候才与林夫人成婚,但婚事却是十七岁时就已经定下的。 羲和亭午之时,午宴即将开始,被侍女们折腾了一上午的林修然也终于正式露面了,一身竹青色的衣裳,俊脸修眉,明眸皓齿,头束玉冠,乌发如瀑,腰间悬着暖玉,并无多余的装饰,虽说年纪尚小,却已威仪自生。 “吾儿快些入座!”林茂之满脸的笑意愈发浓重,“来得这般迟,还不像诸位宾朋道歉?” “修然来迟,还望诸位叔伯宾客恕罪。”林修然动作从容施礼致歉,看在众人眼中,更是小小年纪就清秀通雅,有名士之风。 林茂之引着林修然一一见过各家来使,林修然也一一行礼致意,举止有度,颇有君子之节,赢得了一片赞誉之声。 “这是鸣鹤山停云峰主座下弟子。”林茂之介绍道。 “在下彦卿峰主门下弟子,特来致贺。”那人一身鸣鹤山弟子的衣裳躬身行礼,再抬起头时桃花眼里满满的笑意差点晃瞎了林修然的眼。 怎么会是殷承宇! “算起来,在下与林公子也算师出同门,过几日林公子行完拜师礼后,就该改口叫林师弟了。”殷承宇唇角勾起,挑眉笑道。 林修然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嗡”地一声就大了。若是按原著剧情来说,他不应该是意外中毒变成了五灵根,无缘再拜入鸣鹤山门下了么?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来找他报仇的么? 林修然脸色煞白,心神激荡之下,甚至连脸上的笑意都快维持不住,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 林茂之见他脸色不对,连忙伸出手去拍了拍林修然的肩膀,有些宠溺地笑了出来:“你这孩子,早就说要去鸣鹤山行拜师礼,眼下未来的同门师兄在这里,倒激动得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立刻便有人满是恭维地附和笑道:“令公子毕竟还是少年,激动也是难免,昔年我拜入师门的时候,也是辗转反侧整整三日都没睡觉呢!” 满座宾朋都是经历过这些的,很是能理解拜入师门前的激动心情,林修然的失态也被当成了太过激动,连带着在众人眼中的形象也带了些烟火气,不再那么少年老成,反而多了些少年郎的活泼。 林修然被林茂之这么一提醒,也立刻反应了过来,脸上重新挂上疏离却不失礼貌的微笑来:“是修然太过激动,日后鸣鹤山上求学修行,还承蒙师兄多多关照指点才是。” 将姿态摆了个十足,把这么个小插曲给轻轻带过去了,由林茂之引着见下一位道贺的使者,一一见过之后再引众人入座,午宴终于正式开始。 众人敬酒道贺过后,林茂之拍了拍手,自屏风后转出来了一众年轻女子,都是林家精挑细选养着的舞姬,伴着乐声翩翩起舞,飘然若仙。 虽说家中就养着不少歌舞伎,但林修然其实还是头一次真正见过舞姬表演,又因为是在修真界的缘故,舞女们跳动起来的时候水袖曼舞身姿凌空,精彩的很,林修然一时间竟也看得有些意乱神迷。 想想倒也是,他穿越过来十几年,见过的女性可以说是屈指可数。家中侍女虽说一直照料左右,但也是陪他从小长大,早就被他当成了亲人,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除却这些,他见过的女性也就是些修真界的前辈了,但不说人家有没有道侣,就单论年岁和修为,也不是他敢随意肖想的。 至于书中所写的,日后他的“未婚妻”杨若枫,就算再借他两个胆子,也是不敢去勾搭的,不仅他自己不敢勾搭,还打算找个机会向林茂之也透点口风,让他千万别相中了杨家。 虽说为了日后修行做长远打算的缘故,林茂之早早就提醒过他不许贪恋女色,但这般宴席之上单纯欣赏一下却是无碍的。林修然年纪还小,坐在林茂之下首,敬酒这种事情尚且轮不到他,菜色虽是有不少珍馐佳馔,但林修然平时也是锦衣玉食,何况修士并不重口腹之欲,他也提不起太大的兴趣,象征性地动了几筷子以后,便干脆开始专心欣赏歌舞起来。 殷承宇费了不少功夫才说动彦卿长老让他来林家祝贺,本来以为终于能找到理由光明正大地与心上人同处一席,没想到心上人见到他时不仅满脸不悦(其实是被吓的),还故意避开了他的视线(还是吓的),反倒是盯着舞姬们看得入迷(这个倒是真的)。 若真的是十四岁的少年图个新鲜盯着看也就罢了,可殷承宇也知道林修然壳子里是个成年人,见他整个人都陷了进去,殷承宇那叫一个醋海翻波,却偏偏碍于“日后同门师兄”的身份什么都不好说,毕竟人家父亲还坐在这里,当着他的面也不好表露出来,只能颇为幽怨地冲着林修然看了一眼,满是委屈地浅酌了一口林家珍藏许久的佳酿。 林修然正被舞姬踏歌起舞的动作吸引得如痴如醉,冷不防就感觉到了一道视线如芒刺在背,整个人都被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抬头环顾一看,果然是殷承宇正满脸阴沉地恶狠狠盯着他,顿时觉得心里一沉,殷承宇果然是来寻仇的,眼下在宴席上虽未轻举妄动,但说不准等人都散了之后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殷承宇见林修然扭头看了他一眼,大喜过望,还以为是终于心有灵犀了,连忙变换了个自以为潇洒撩人的姿势,故意眨了眨眼睛秋波暗送,指望着林修然能明白他的意思,感动一下。 结果还没等他把姿势摆好,就见林修然又一脸冷漠地转了回去,继续看歌舞去了,任殷承宇怎么搔首弄姿都没再换来半分关注。 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结果连话都没能说上两句,只能远远看着,殷承宇这哪里能忍!但他作为鸣鹤山停云峰主的弟子,左右宾客来同他攀关系的也不少,时不时就要举杯应酬几句,心里有再大的委屈,脸上还得摆出温柔和煦符合身份的笑意来,时刻提醒自己这是林修然的筑基宴,绝对不能出岔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等歌舞又换了几轮之后,终于有人开始蠢蠢欲动了。 “令公子十四岁稚龄便成功筑基,实在是翩翩少年,后生可畏啊!也不知日后是会便宜了哪家女郎?”一位身材略魁梧的中年男子借着酒兴,满脸堆笑地趁机出言问道。 这其实也是在座的不少人关心的问题,听他这么一问,几乎所有的人都瞬间安静了下来。 殷承宇脸上的笑意僵在了嘴角,手上一紧,差点就直接把雕刻精致的琉璃盏捏碎了。 作品正文卷 第6章 一曲终了,舞姬的动作也随着乐声而终止,裙摆堆叠在地面上,如同荡起的涟漪一般。林茂之挥手示意乐舞继续,自己则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勾起嘴角敬了提问的那人一杯:“修然还小着呢,他上面的堂兄都还没定下来,哪里就轮得到他了?” 众人见他这么说连声附和,出言问他的那人有些尴尬地“嘿嘿”笑了两声,退回了自己的席位上,没过多久,就又是一片觥筹交错宴饮正酣的场面。 殷承宇早就没心情继续吃下去,满心满脑想着的都是林茂之要给林修然定亲事这么回事,虽说林茂之刚刚推脱了那人的打探,但听他语气,日后也是必定要给林修然定下婚事的。上辈子林修然原本也是该有未婚妻的,若不是因为他得知要与林修然定下亲事的是曾经毁掉了与他的婚约又将他扫地出门的杨若枫,特意出手散了些谣言出去弄黄了这门亲事,只怕林修然最后还是要与杨家结亲的。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歉疚起来,上辈子林修然的婚事是被他毁掉的,但林修然不仅全然没有怪罪过他,反而还因为他时不时透出的亲昵之意产生了不少的误会,一直心甘情愿地被他利用。 既然有幸能重来一遭,他必定是不会再去像那样伤着林修然了,但涉及到婚事上面,只怕依旧是由不得他们做主。虽说其他的世家大族也有家主不找道侣从族中过继的,可是以林茂之对林修然的重视程度来看,想来是不会愿意这样做的。 林修然跟着又看了一会儿的歌舞,视线偶尔悄悄扫了一圈,便见殷承宇还在盯着他看,难免便开始越想越复杂起来,干脆先找了个借口离席,随后又让阿平过去,同他悄悄耳语了几句。 殷承宇还没看够呢,就见林修然转身离席了,他又不好追出去,只能在席位上如坐针毡,结果没过多久,就见林修然身边的随从找了过来。 “我家公子请贵客拨冗一叙。”阿平还记得殷承宇是那天偷袭林修然的人,语气冷冰冰的。 殷承宇也认出来这人是那天跟在林修然身边贴身伺候的,心里不免又泛起了酸,但细看又发现这人眉眼之间与他颇有些相似,想起林修然上辈子就是心慕于他的,莫非…… 是这辈子哪怕不记得他了,潜意识里也还特意找了个与他相似的留在身边,排遣寂寞么? 殷承宇想着想着,又不免心神荡漾起来,自觉已经读懂了林修然的心思,连看向阿平的眼神里也充满了怜悯。 林修然孤身一人坐在池边水榭里,身边人都被他遣了个干净,做好了最坏的准备,等殷承宇前来赴约。 阿平引着殷承宇绕过千回百折的回廊直往池塘边走,殷承宇见周遭风景雅致得很,又开始想入非非起来,林修然特意约他单独见面,莫非是…… 绕过廊桥,殷承宇就见林修然独自一人倚在水榭窗边,正午的阳光透过树影洒了下来,投在地上一片斑驳,水面上波光粼粼,微风轻拂,满池荷叶轻动莲花微摇,更衬得林修然眉目如画容止若思。 殷承宇低头审视了自己一番,见从头到脚都十分妥当,又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这才佯装镇定地走了过去,含情脉脉地道了一句:“林师弟。” “我还未正式拜师,当不起这一句‘师弟’!”林修然面色不愉地打断了他,“既然都已经是筑基修士,那我称一句‘道友’,应该是不违背礼数的吧?” “这……是。”殷承宇发觉林修然态度不对,只怕并非之前他所想的那般,心中不免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前些日子在殷家旧地发生的事情,原本就是一场误会,但既然伤着了殷道友,不管道友有何不满,哪怕是天风海雨也都由我一力承担,还望道友勿要牵连其他人。” 殷承宇这才发觉林修然是一开始就误解了他的意思,连忙解释道:“道友说笑了!既然是误会,我又怎会怪罪?更何况,原本就是我那日一时莽撞了些。” 见他这么爽快地就答应了不再纠结这件事情,林修然反倒着实怔了一下,很是惊讶,但转念一想,却又眉峰皱起。殷承宇屡次遭逢巨变,心思深沉得很,说不准,就是故意说些好话想来迷惑他的。 “道友费尽心机潜入林家,为的,怕是不止这件事情吧?”林修然有些咄咄逼人,总归殷承宇现在是不敢和林家翻脸的,这里又是在林家内院,他是半点不怕的。 林修然见殷承宇并没什么别的反映,深吸了一口气,又继续道:“当年之事,林家必定会给道友一个交代,林家不会包庇真凶,但也希望道友不要牵连无辜才是。” 殷承宇只觉得奇怪,他早知林修然的来历,但上辈子的时候林修然的态度并非这般,总觉得是林家对不起殷承宇,对他几乎是全无原则的讨好与迁就,哪里像现在这般语气不善? 这其实也不能说是林修然前后态度相差太大,上辈子林修然见到殷承宇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五灵根,又被杨家毁掉了婚约扫地出门,四处流浪了许久,整个人看上去可怜得很,按林修然这副心软的性子来说,肯定是把这些都当成了自家的过错,对他万般迁就也是可想而知。然而这一世殷承宇却避开了那个魔修,还拜入了鸣鹤山停云峰,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了林修然的面前,态度还那么可疑,林修然还会像上辈子那样对他才怪了。 涉及到当年殷家被灭门之事,殷承宇再怎么样也不得不收起了其他的心思,严肃了起来。虽说一直在有意回避这个问题,但殷家被林家的人灭门这件事情,确实是一直横亘在他们二人中间的一根刺。虽说林修然上辈子也一直在明里暗里查访过当年的事情,但是证据实在太少,始终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也正是因为如此,殷承宇那时候才会觉得林修然是有意哄骗于他,结果铸成大错。 林修然在堕魔渊断崖上自爆之后,曾有知晓他二人往事的鸣鹤山弟子怒骂殷承宇睚眦必报刻薄寡恩,诅咒他众叛亲离不得好死,现在想想,“忘恩负义”这四个字,于他而言一点儿也不为过。 “殷家……阖族上下数百条人命,惨死之状,我一刻不敢忘,在祖先坟前也曾立誓要让仇人血债血偿!”殷承宇握紧了拳头,眉宇间也满是阴鸷,“昔年真凶,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但很快,他的情绪又平复了下来,因为过度激动而僵硬挺直的身躯也放松了下来:“但除真凶以外的无辜之人,我绝不会迁怒。” 又怕林修然不信,他颤抖着抬起手,拉开衣衿,指尖在胸口划过,血迹滴落在地上,汇聚成一个法阵。 殷承宇直视着林修然的眼睛,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殷承宇于此立誓,昔年灭门之事,只寻罪魁祸首,无辜之人绝不迁怒,若违此誓,人神共弃。” 林修然原本准备好的话语都噎住了,见殷承宇竟然立下了心魔誓,难免心中一颤,整个人也着实怔了一下。 他将殷承宇单独约出来,本意不过是想试探一番底线,看看有没有回转的余地,若是能将殷承宇暂时安抚下来自然最好,但任他怎样异想天开,都没有料到过这种结局! 修真界所谓的“立誓”,与男人哄小女生时所谓天长地久一心一意的誓言可不是一回事,特别是以心头血立誓,那便是真的天地为证心头血为媒,修士最讲究因果,若是违背誓言,牵扯到的因果可就不少,轻则心魔缠身修为难有寸进,重则神魂受挫魂飞魄散,殷承宇既然以心头血为引立下了心魔誓,那便再没有食言的道理。 殷承宇怎么会这么痛快地就答应他? 或许是林修然惊愕的表情太过明显,殷承宇有些自嘲般地笑了笑:“你又何必这样看我?” “你……实在不必如此。” 林修然觉得有些于心不安,虽说确实是他想看到的结果,但不管怎么说,殷承宇都不过是个才十六岁的孩子,又是小小年纪就失去骨肉至亲,他这般逼迫,似乎有些过分了。 全让忘记了自己这副壳子也不过十四岁的事实。 殷承宇同他相处数百年,对他一举一动都是再了解不过,见他眉峰微蹙,便知道这是又开始自责了。上辈子每每见到他这般模样,都觉得虚伪之极,但现在见了,才知道他是真的遇强者则更强,遇弱者反而心存善念,即便是对待凡人,也从不依仗修为欺凌弱小,折节下士,心存侠义,有君子之风。 但是修真界,最不值钱的,就是善良。林修然上辈子如清风朗月,但最后仍是被他亲手逼到绝路,自爆惨死,魂魄不安。 幸好……还有一次重来的机会,他还有时间去补救。 殷承宇心念一动,压抑在心间许久的话语脱口而出:“我并非为了旁人,只为你而已啊!” “什么?”林修然满脸愕然,语气里透漏了一丝怀疑,“你刚刚……说什么?” 殷承宇声音微颤,整个人也有些发抖,向前走了半步:“我前世铸成大错,幸得天道眷顾,让我上穷碧落下黄泉,今生能够重来一遭,愿与你携手一生,同求大道。” 作品正文卷 第7章 “够了!”林修然勃然大怒,“殷道友此来就是为了消遣我么?” 殷承宇见他动怒,连忙解释道:“并非如此!我所说,句句属实,再无半句虚言,我对修然一片赤诚丹心,天地可鉴!” 林修然终于忍不住了,右手直接凝聚起灵力,一记暴击正对着殷承宇的脸就打了过去:“赤诚丹心?老子才十四岁!死变态!恋童癖!” 殷承宇下意识地闪身躲开了第一下,结果林修然第二下、第三下马上就又接了上来,殷承宇不敢再躲,老老实实地受了他那一招,整个眼眶和脸颊当即就肿了起来。 “修然……”殷承宇手足无措地解释道,“我非是在辱没你……” 林修然气得满面通红,整个人都开始哆嗦,见殷承宇还在多话,不由分说便又是一击砸了过去,殷承宇见他真的动怒了,赶紧闭上了嘴,侧身躲了过去,林修然那一击落空,打在了水榭旁的荷花池里,池水被掀起数丈高,又稀里哗啦地兜头浇了下来,弄得殷承宇整个人都狼狈不堪。 “住手!” 话音未落,便有一道灵力破空而来,挡在了殷承宇的面前,凝成一堵气墙,替他受过了这一击。 林修然原本眼睛气都红了,突然听见这一声厉喝才冷静了下来,但仍是满脸不快的神色,冷冷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愿正脸看向殷承宇。 “修然,怎么回事?”寻过来的是林修然的二叔林茂繁,他原本是在前厅帮着林茂之招呼客人,见林修然离席之后半天不见人影这才过来看看,岔路上又见阿平神色紧张地四处张望,他认出阿平是长随林修然左右的侍从,不免心生疑窦追问了几句,阿平支支吾吾答不上来,正好此时听见水榭那儿一声巨响,林茂繁立刻反应过来事情不对,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殷承宇用心头血立誓,本就有些虚弱,又被林修然暴打了一顿,虽说没受什么重伤,但是看上去鼻青脸肿的,可怜得很,若非是身上衣服没变,林茂繁差点都没认出来他。 “怎么回事?”林茂繁毕竟也是知道林修然的脾气的,见他这副气鼓鼓的样子,也难免疑心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连带着同他说话的语气也和缓了不少。 “叔父。”林修然干巴巴地打了个招呼,就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了。 无奈之下,林茂繁又只好转身去问殷承宇。 虽说对着林修然的时候毫无顾忌,将事情全都坦白了,但对上林家的其他人,殷承宇其实还是十分戒备的,见林修然仍在气头上,怕林茂繁再追问下去他直接不管不顾全都说了,连忙先自己想了个借口。 “晚辈与令侄一见如故,将来又是要做同门师兄弟的,一时兴起切磋了几招,动静大了些,还望前辈恕罪。”殷承宇转过头深施一礼,满脸笑容十分明朗,但因为鼻青脸肿的缘故,显得有些滑稽。 林茂繁又看了林修然一眼,见他也点了点头,这才放下心来,掏出了瓶丹药递给殷承宇,打圆场道:“你们年轻人向来争强好胜,注意些分寸便好。” 殷承宇连声称是,林修然见他这般遮掩,便也只好笑了笑,将事情揭过去了。林茂繁还不放心,又催促了几句让他们早些去前面宴席上。 “我方才……是因为立下心魔誓,一时心神震荡,这才胡言乱语,还望修……林道友不要介意。”殷承宇传音道。 林修然是半个字都不信的,但是眼下已经冷静了下来,殷承宇既然已经找了个理由圆过去,他也不好再死揪着不放,哪怕心中再有千般不满,面上也只能忍耐。 “既然是胡言乱语,那还请道友忘了吧。”林修然冷冷地道。 殷承宇自知理亏,摇了摇头很是无奈地笑了笑,率先转身离开了,全然不知道林修然内心一片疾风骤雨。 这主角怎么看怎么不对啊!林修然内心弹幕疯狂刷屏,这若不是心机深沉到了可怕的地步,不管旁边有没有人都能继续演戏,甚至演到连他自己都相信了的地步,别是直接拿错了OOC的同人剧本吧?! 按原本的计划,林修然的筑基宴结束之后就会直接前往鸣鹤山拜师,但是因为中途出了这么个岔子的缘故,林家难免要修书给鸣鹤山解释,一来二去的,就又耽搁了些日子。 殷承宇倒是不在乎,顶着满脸的伤就去寻了他刚拜了没几天的师父,鸣鹤山停云峰的峰主彦卿。 彦卿峰主对新收入门下的这个小徒弟还是很上心的,小徒弟坚持要求去林家贺喜,他也是并未多问就应允了,没想到这才不过一日的功夫,小徒弟就鼻青脸肿地回来了。 “怎么回事?莫非是受了什么欺负?”彦卿一脸严肃,不由分说就拉起了殷承宇的手,分出了一缕灵力探了进去,见殷承宇确实没受什么内伤,这才放下心来。 殷家被人灭门的事情当时闹得轰轰烈烈,但更多的是打算去分一杯羹看看能不能翻出些什么被遗漏的法宝的,杨家虽然收留的殷承宇,但是也势单力薄,明面上也是什么都不敢说,明哲保身得很。彦卿担心殷承宇的安危,对外并没有公布他殷家遗孤的身份,在殷承宇去林家之前,也还特意给了几样护身法宝,没想到殷承宇一件都没用上。 倒不是殷承宇不愿意用那法宝,而是彦卿给的法宝霸道得很,受到攻击后便直接释出里面蕴藏着的剑气,修为低一点的只怕早就横尸当场。虽说以林修然的身份地位,护身的法宝也不会少,但殷承宇还是在林修然出手的那一刻就眼疾手快地把法宝卸下去了。 结果就是被打得惨不忍睹,虽说没什么大碍,但却全是往脸上招呼,看起来凄惨得很。 林家虽然传了书信解释,说是两人切磋时出了点意外,年轻人下手不知轻重云云,但这说法其实也牵强得很,没见过哪家切磋是专往脸上招呼的,彦卿不放心,还是连声追问了殷承宇好几句。 一旁侍奉的童子连忙寻了伤药来,围着殷承宇敷冰上药,疼得他龇牙咧嘴,又听见彦卿峰主追问他,便满不在乎地答道:“道侣打的。” “……”彦卿诡异地沉默了一下,“照着脸打?” 殷承宇难得地有些心虚:“这……还没追到手。” 见他确实没什么大事,彦卿也放下心来,与殷承宇说话的语气也随和了许多,忍不住还开起了玩笑:“下手这般厉害,怕是以后要跟你二师姐一样了。” 彦卿收了三个徒弟,二徒弟柳栖桐是唯一的女修,泼辣得很,当年鸣鹤山上下就没一个敢惹她的,只有彦卿的大徒弟秦朔同她从小青梅竹马,又是师兄妹,十分亲昵,早就情愫暗生,时不时还互送个秋波。彦卿每天看着他俩眉来眼去心烦得很,索性直接把两个人都打发出去历练了,是以眼下随侍身边的徒弟,也就刚刚入门的殷承宇一个。 “你相中的是哪门哪派的女修?”彦卿饶有兴致地打听,“资质根骨如何?家世呢?” 殷承宇毕竟是当过魔尊的人,虽说眼下重来了一遭还不过是个刚刚筑基的小辈,但平日言行,多少还是带着些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气势的,对上林修然的时候满是温柔小意,倒显不出来,但对上旁人,便没那么好的语气了。 是以见彦卿对他的“道侣”感兴趣,殷承宇也没什么兴趣与他多聊,只是想着日后林修然入了鸣鹤山,早晚是要见到的,不如提前给彦卿透个底,这才勉为其难地回应了两句:“单冰灵根,十四岁筑基,天资卓绝。” 彦卿很是怀疑地道:“资质这么好?怕是有不少人心慕于她的吧?” 可不是么,好好的一个筑基宴,各个都把他当一块肥肉,想啃上一口。殷承宇心中腹诽,嘴上却还一派正经地道:“何止是资质,家世亦是不凡,早就被掌门看中了要收做徒弟,过几日就要上山来拜师了……” 彦卿越听越觉得不对经,有些疑惑地打断了他:“等等,掌门可只定下了一个徒弟。” 殷承宇点了点头:“不错,就是他。” 彦卿还怕自己没听清楚,又问了一遍:“林修然?” 正在替殷承宇擦拭伤口的童子手一抖,直接就把蘸着药膏的棉布捅进他嘴里去了。殷承宇面不改色地从嘴里把药膏抠了出来,一本正经地道:“眼下还没个准数,莫要透露出去消息。” 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语气太倨傲了点,不像是个徒弟对师父说的话,连忙又装出一副娇羞的样子补充道:“不然若是修然还没答应就传得沸沸扬扬,那弟子可真是不知应当如何自处了。” 彦卿又好气又好笑地隔空点了点他,很是无奈地道:“掌门几百年来就看中了这么一个徒弟,还没入门你就惦记上了?好大的胆子啊!” “不敢,弟子胆子小着呢!”殷承宇一脸严肃,“若是掌门怪罪下来,还望师父记得帮忙遮掩一二。” 彦卿顺口问那几句也不过是因为好奇而已,停云峰上人丁不旺,亲传弟子只有三个,内门弟子也不过十几个,他修炼走的也不是绝情寡欲冷心冷情的路子,偶尔也会觉得寂寞,殷承宇虽说性子冷清桀骜了些,但好歹也还是个能说上话的。 “去吧去吧,掌门也没那么小心眼,你自己把握好分寸便是了。”彦卿摆了摆手,转身去了大殿后头。 作品正文卷 第8章 林茂之原本对林修然是十分放心的,可没想到林修然却在自己的筑基宴上闹出了乱子,跟前来道贺的鸣鹤山弟子打了起来,好在林茂繁去得及时,没让旁人知道这件事情,怎么说也都还遮掩了过去。 等宾客散了关上门,林茂之的脸色就沉了下来。他对林修然算得上是溺爱了,听说了这事情以后,第一反应便是林修然受欺负了,急急忙忙从里到外都查探了一通,见他毫发无伤这才松了口气,把他身旁的阿平叫了过去盘问。 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其实阿平也不太清楚,林茂之问了一圈,最后还是亲自去找了林修然。被人胡言乱语表白说要“携手一生同求大道”这种话,林修然是没脸说出口的,虽说在修真界,两个男子结尾道侣的事情屡见不鲜,但林修然总是觉得怪怪的。 “不过是切磋的时候下手重了些而已。”林修然的说辞倒是与殷承宇的一样。 这话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林茂之,自家儿子的性格,他这个当爹的还是很清楚的,林修然虽说天资卓绝,但是少年老成居中持重,不是那种会一时轻狂斗气发狠的性格,更不用说做出这种“跟人切磋”结果故意把别人打得鼻青脸肿的事情来了。 但是林修然既然不愿意说实话,林茂之便也没再继续追问,林修然马上就要去鸣鹤山拜师了。行礼什么的都是一早就收拾好的,虽说鸣鹤山掌门的亲传弟子待遇肯定不会差,但林茂之还是担心林修然过得不习惯,将他常用的那些家具物件都准备了一份,将储物戒指塞得满满当当。 一般来说,为表尊敬,前往鸣鹤山拜师的人是要在抵达山麓后步行上山,再举行拜师礼的。但这其实只是极少数能被峰主长老们提前相中的弟子才能享受的殊荣而已,绝大多数的人都是等三年一度的收徒大会统一入门。 小说中对于鸣鹤山收徒的过程只是一笔带过,但据林修然所知,鸣鹤山选拔弟子其实是有一套完备而又复杂的标准流程的,或许是这个世界的自我补全和完善? 鸣鹤山招收弟子,只招收筑基以上修为的,首先会在入门处测试灵根,一般门派只要是四灵根就能收入门下,鸣鹤山则要求更高,三灵根才能入外门,二灵根才有机会入内门。当然,只有灵根也是不够的,入门试炼中还有许多针对心性和悟性的考验,只有全部通过了才能入门,各方面都十分拔尖的才能入内门。 外门和后世的大学教育其实有些相似,虽然有人授课,但都是大班教学,去与不去全靠自觉,若是自己不愿努力,那也只能学到些皮毛的东西。外门弟子的自由度也相对较高,若是觉得跟不上进度了,也可自由离去,虽说不能再打着鸣鹤山弟子的名头,但出来之后,前程也差不到哪里去的。 内门弟子则不一样,都有专门的师父教导,虽说不像亲传弟子那般几乎倾聚了全门派之力培养,但也是资源不愁,所学功法也不再是千篇一律的基础心法。内门弟子不像外门弟子可随意离去,与门派联系更为紧密,可以算得上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至于各位峰主长老的亲传弟子,其实多半都是早早就“预定”下来的,世家大族的孩子周岁时就会测试灵根,若是出了个资质不错的,不消三日就能传到诸位大能的耳朵里,至于心性,一般到了五六岁也能看出来了,若是双方都互相看中了的,这些大能们便会留下信物,先认下这个徒弟,若是资质家世更好些的,便还得提防着别人抢了先。 虽说修真界并不怎么看中家世,但毋庸置疑的是,世家大族各大门派几乎垄断了修炼的资源,就拿林修然来说,林家是有自己的灵脉的,林修然从小到大就从来没有缺乏过灵气,连洗澡沐浴的水都是引来的灵泉水,各种丹药法宝也是应有尽有,这么好的条件,只要有灵根,就能灌出筑基的修为来。若是没有这些资源,即便灵根再好,修炼起来也是十分艰难。 原本林茂之是打算亲自带着林修然前往鸣鹤山的,但不巧的是,正好连着几日他都忙得很,实在腾不出来时间,又不愿误了林修然入门的时间,正巧林茂繁主动请缨,送林修然上山的任务便落到了他的头上。 林茂繁是林茂之的异母弟弟,他母亲当年不过是个凡人歌姬,生得美艳动人,被当时的林家家主看上,春风一度,没想到就有了身孕。林家主母那是已经是分神期的大能,与家主早就分居了数百年,自然懒得与个凡人女子计较,便由着她将林茂繁生了下来。林茂繁出生没几年生母就早早地去了,后来林家家主主母双双陨落,林茂繁便被林茂之接到身边照顾。林茂繁资质算不上出类拔萃,但也还不错,木火双灵根,适合做个丹修,但他耐不下性子,天南地北四处跑,又遗传了母亲的好相貌,交友也广泛得很,时间长了,林茂之便索性把许多对外的杂事都交给他处理,对他也是倚重万分。 林茂繁并未娶妻,但是已经有了个私生子林修安,此番也一起带上了。林修安四灵根,资质不好,又不愿吃苦,即便是凭借家族势力入了鸣鹤山只能做个外门弟子。林茂繁对这个儿子溺爱得很,自然舍不得儿子受这种委屈,便搜罗了功法让他在家中修炼。林修安快三十岁了才勉强筑基,虽说修为不怎么样,但是却把纨绔子弟的习性学了个十足,这次见堂弟要入鸣鹤山,他也按耐不住内心好奇,非要嚷嚷着跟了过来。 鸣鹤山距离林家所在的西河郡并不算远,不过也就一两日的路途。林家出行的妖兽法器不少,但林修然不愿让未来的师门觉得他奢靡,因此强烈要求轻车简从便装出行,一行不过十余人,都骑着马,虽说这马也是能腾奔御风的妖兽,但表面上看起来,还是低调多了。林修然身边只留了阿平一人侍奉,反倒是林修安,平时前呼后拥惯了,眼下身边一个随从都没有,闹腾得很。 “修然,你这一去,上山拜师,可就轻易不能回来了吧?”林修安打马上前,跟林修然并辔而行,闲聊道,“你小小年纪,以后可就是一个人啦!” 若是林修然真的只有十四岁,被他这么一说,怕是难免也要心情低落上一阵,但他毕竟芯子是个成年人,只当林修安同他打趣,弯了弯眉毛,满脸笑吟吟地:“阿兄又取笑我,莫非我上山了,阿兄就不认我这个兄弟了不成?” 林修安有些讥诮地道:“哪儿能呢,修然天资这么好,又是家主嫡长,沧临掌门门下高足,我恭维都来不及呢。” 他这话里语气酸溜溜的,讽刺意味十足,林修然不愿生事,只当自己听不懂,浅浅一笑:“阿兄过誉了。” 他身旁的阿平却听得火冒三丈,很是不服气,林修安六十多岁的人了,若是凡人,早该当祖父了,竟然还当众欺负不过十四岁的堂弟,这副姿态实在是可恨,但碍于林修然的态度,他又不好说什么,憋得满肚子的火,气得手都在哆嗦。 “修然,前面有个镇子,过了这个镇子再走上不远就到鸣鹤山了,既然是去拜师的,路上又不急,倒不如先在这镇子上寻个地方住下,也好梳洗沐浴一番,免得灰头土脸地上山,终究不雅,如何?”林茂繁勒住了缰绳,岔开了话题。 林修然缀在他身后不远处,身边被护卫环绕着,十分乖巧地道:“叔父考虑的周全,况且护卫颠簸一日,必定也累了,能有个地方好好休息自是最好,其余的全凭叔父安排便是。” 林修然平时对待护卫和家中仆从侍女向来都是和颜悦色,从来不摆架子,眼下主动提出让护卫好好休息,自然又是收获了一众的好感,林修安看在眼里,更是不忿,直接扬起马鞭就抽向了他身边的护卫。 “滚远些,身上臭烘烘的,熏死本公子了!” 这倒是无理取闹了,那护卫也有元婴修为,当初是因为得罪了人被追杀才投入了林家门下寻求庇佑,林修安不过筑基,还是被丹药强灌起来的修为,那一鞭子自然是打不在他身上,但脸面上着实过不去。那护卫冷冷地看了林修安一眼,一言不发,掉转马头往另一边走了。 林修安还觉得不满,正想再闹,就被他爹隔空打了一道,恼怒地“哼”了一声,终于安静下来。 又往前走了大半个时辰,他们一行才终于到了鸣鹤山脚下的小镇。每逢鸣鹤山收徒的时候,这镇子里都会被前来求学碰运气的修士挤个蛮忙当当,但眼下距离收徒大会还有一年多的时间,镇子里并没那么拥挤。天色已经暗了,镇子上有不少穿着鸣鹤山外门弟子衣服的少年少女行色匆匆地往外跑,怕是溜下山到镇子里玩,结果误了时间,急急忙忙想赶在封山门前回去。 这镇子虽说不大,但却也烟火味十足,很有生活气息,林修然穿越来之后一直被他爹“金屋藏子”,几乎没怎么出过家门,偶尔出门,那也是前呼后拥,眼下这般景象,倒确实没怎么见过。 前去探路的护卫已经寻好了客栈,前来回禀请他们入住。客栈已经被他们清场,整个包下了,林修安第一个扔开马缰扑了过去,林茂繁脸上难看得很,对着林修然长叹了口气。 作品正文卷 第9章 夜幕时分,天色已经暗了,客栈门前已经点起了灯笼,这灯笼里注入了灵气,荧荧之光在夜色中随风微动,显得十分亮堂。林修安从小被娇宠惯了的,向来任性,对这客栈挑剔得很,一脸不满,也不管别人,径直挑了个最好的房间住下。 “修然……”林茂繁面露无奈,低声道,“你阿兄他……脾气向来这样,他的资质,你也是知道的,日后怕是要走在我前头的,修士本就子息艰难,叔父膝下只这么一个孽障,平日里……多宠了点,还求你……多担待些。” 以林修安的资质和心性,筑基已经勉强,结丹的可能性几乎算得上是没有,就算有再多灵丹妙药,寿元也显而易见,林茂繁这个做父亲的难免也无底线地溺爱了些,其实这类事情也不算少见,有些父辈是一方大能但子女却资质平平的,实在没法增进修为,便干脆随他们开心,能享乐一天是一天,反正就算闹出了乱子,也有长辈在背后撑腰。 反倒是资质上佳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严格要求,寄予厚望。至于林修然,纯属是个特例,林茂之修炼上颇有心得,但于教育上却也是溺爱居多,又怜惜爱子自幼丧母,从小到大连句重话都没说过,若不是林修然芯子里是个成年人,只怕早就被他养歪了。 “叔父说的什么话?我与阿兄同出一姓,血脉相连,谈什么担待不担待的呢?”林修然对林修安并没多大的兴趣,平日里两人基本上见不着面,林修安身旁除了贴身伺候的仆从之外就只有两个金丹护卫,平日里连调戏女修都会被人照脸打一顿,更大的事情根本闹不出来。若林修然是林家家主,倒还能说上几句,但眼下他也不过是个半大孩子,遇见这种事情,自然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好。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林修然,一直以来他都只想着当初殷家被灭门的事情,却没有注意到即便没有殷家,像林修安这种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族人,其实也给林家拉了不少仇恨。历来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些“小恶”积累多了,也就全变成了林家的不是。下次还是提醒一下林茂之,让他敲打一下。 见林修然并不纠缠此事,林茂繁便也不再多言,同领头的那个护卫吩咐了几句夜间的防守后便上楼休息了,林修然对着护卫们笑了笑,让阿平给夜间值守的护卫多加几盘灵果,便也上楼休息了。 林修然喜欢清静,因此房间也特意选了二楼向东最里面一间,屋内用林茂之特意给他准备的法宝布置了阵法,一应家具也都换成了自己带的,屋外又有护卫彻夜值守,想来不会出什么事情。 但凌晨时分,林修然却突然觉得房里多了个人。 窗户是半掩着的,上面糊着青色的窗纱,月光昏昏沉沉地透过来,从林修然的角度,只能隐约看见屋里多出来一个人。能越过林家护卫和阵法的,必定不会是等闲角色,若是轻举妄动了,怕是还不等护卫赶来,林修然就已经命殒当场,但林修然并未感受到什么威压,想来那人也收敛了气息,倒不如假装睡着静观其变。 那人屏住了呼吸,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撩起了床帘。 林修然闭着眼睛装睡,紧张得很,藏在锦被下的手已经悄悄取出了之前带着的符咒,精神已经高度紧张,心脏咚咚的跳动声,在这静谧到近乎诡异的深夜里,显得愈发清晰。 林修然等了许久,只感觉一具温热的身躯缓缓地凑了过来,有什么东西在他嘴唇上摩挲了一下,随后腰间也搭上了一条手臂。 ?!! 别是遇见了传说中的采花贼吧?这是把他当成女修了? 林修然果断对着那人抛出符咒,趁着那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身形错开,便从床脚窜了出去。 “唔……”那人被林茂之独家秘制的雷符击中,整个人发出一声闷哼,倒在地上,痉挛抽搐了两下。 林修然戒备地看着他,伸手取出了自己的佩剑,横在身前,另一只手则撕碎了一张符咒,让护卫们赶紧过来。 “抬头。”林修然声若寒霜,冷冷地道。 那人听他这么说,连忙把头埋得更低了,护卫不知为何还未赶到,林修然干脆壮着胆子上前了一步。 “你究竟是何人?” 那人低着头不声不响,见林修然过去,连忙又忍者疼痛往窗边挪了一点,看样子是想找个机会逃跑。林修然总觉得那人行为反常,决定诈他一下。 “怎么是你!”林修然大喝了一声,同时顺手扔出了几枚夜明珠,整间屋子瞬间亮如白昼。 殷承宇惊愕的表情一览无余。 林修然也傻了,实在太过震惊,一时哑然,整个人半天都没回过神来。他这是……把主角打了?新仇旧恨已经够多了,眼下竟然又添上了一笔。 “少主!”门外传来护卫长的呼声,掉线许久的护卫们终于姗姗来迟。 殷承宇见屋外脚步声想起,仓皇逃了出去,林修然晚了一步,没能将他拦下。 “少主,您没事吧?”几个护卫破门而入,紧张地涌了过来,见窗户开着,屋内又有打斗过的痕迹,当即脸色大变。 林修然平日里一向待护卫们十分亲厚,但眼下也不由得有些恼怒了,质问道:“楼下巡夜的护卫是谁?” 其中两个瑟缩了一下,跪地请罪道:“是属下。” “现在才来?”林修然压下心中怒火,尽量平静地道。 “少主息怒!”护卫长带着另外几个护卫也齐刷刷跪下了,“并非属下懈怠,只是方才正好交班,二长老打坐时发觉西厢房有人闯入的迹象,属下等便被召去了那边,没想到贼人不止一个。” 没过多久,林茂繁也带着另一队护卫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修然,怎么回事?”林茂繁紧张地将林修然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番,见他没什么大碍的样子,这才松了口气。 “并无大碍,叔父可有发现?” 林茂繁摇了摇头,抬起脚就将跪在地上的护卫踹了一脚,骂道:“林家与你等提供庇佑,便是让你们混吃等死的么!混进来人都不知道?” 众护卫都一声不吭地任他数落,还是林修然率先平复下来了心情,劝了几句,让众人先彻查一番,自己则修补了屋内被破坏的法阵,重新上榻休息。 护卫搜寻了许久都没有什么发现,客栈又渐渐归于平静,林修然在床上打坐了半夜,好在已经筑基,睡眠已经并非必须,干脆便仔细梳理了一下夜里的遭遇。 殷承宇已经拜入鸣鹤山,出现在鸣鹤山脚下倒也不奇怪,但为什么他会如此精准地摸到自己房间呢?护卫们在西厢房发现闯入者,但是殷承宇却立刻出现在最东侧的房间,除非是神识强大到能绕过林茂繁和所有护卫进行搜寻,否则即便是一间间房地搜,也不会这么笃定地就找到他的位置。如果另一个闯入者是殷承宇的同谋,那引开护卫倒还情有可原,但殷承宇这般费尽心机,却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显然解释不通。 林修然苦苦思索了大半夜,却不知道殷承宇那边其实也没睡好。 林家派人来护送林修然上山拜师并不是什么秘密,山下小镇的客栈也不多,殷承宇很容易地就知道了林修然下榻的地点,他虽然现在不过筑基修为,但好歹也是当过一次魔尊的,避开守卫倒是易如反掌,他刚摸进客栈,就听见护卫低声交谈说西厢房那边有人入侵,正好给他留下了好大一个空档,正准备摸去林修然的房间,就意外看见了上辈子害他变成五灵根的那个魔修。 那魔修其实也不过筑基后期的修为,没什么别的本事,对各种毒虫花草却颇有研究,当时殷承宇与那人狭路相逢大打出手,那魔修为了保命,各类毒虫毒草疯狂地往殷承宇身上砸,殷承宇躲闪不及中了毒,再醒来时就已经变成了五灵根。 殷承宇后来调查了许久才知道,让他变成五灵根的其实是一种名为“转魄”的灵草,这灵草极为霸道,以人体内的灵根为养料,被转魄寄生的人,资质好些的会退化成五灵根,资质差些的,就灵根尽毁修仙无望了。转魄已经消失了数万年,也不知那魔修是从哪儿得来的,将转魄胡乱塞在储物袋里,竟然也没受什么影响。 若是林修然知道这些事情,必定第一时间就能反应过来是他中二期的表弟为了“虐主”的套路生搬硬凑的个理由,转魄对殷承宇有效却对那魔修无效,逻辑之类,林表弟当初是完全没考虑过的,眼下似乎也是被这个世界自动补全了。 殷承宇不好同那魔修正面对上,一来是忌惮那些毒虫,二来也是他自己本身就鬼鬼祟祟的,若是惊动了林家的守卫,他也解释不清,结果没想到那魔修冲着林修然所在的屋子去了,殷承宇这下急了,怕那魔修对林修然不利,冒险用了一回大乘期魔修的神识压制,果然将那魔修吓跑,可他还来不及松口气,刚接近了熟睡中的林修然想要亲近一二,就被雷符往腹部捣了一下,五脏六腑都被雷击疼得错了位,还被林修然抓了个正着。 虽说成功逃了出去,但殷承宇还是心有余悸,捂着肚子一瘸一拐地从小路偷偷回了山上一面走一面哀叹,媳妇这下手也太狠了点,那魔修来的也太不是时候…… 等等! 殷承宇突然警惕了起来。 据他所知,那魔修不过是个散修罢了,对上殷承宇倒还能解释,但怎么想,也不会胆大包天到去袭击被严密保护的林家少主,莫非……其中有什么阴谋么? 作品正文卷 第10章 翌日一早,林修然一行人就收拾了东西准备上山。因为头天夜里发生的事情,林茂繁的脸色难看得很,他主动请缨去送侄儿拜师,没想到路上竟然出了这种岔子,好在没受什么伤害。 夜里只有林修安和阿平两个人睡了个安稳觉,林修然是因为有他爹和护卫们在,万事不操心,听见外面的动静被吵醒了之后只骂了几句声音太大吵着他歇息便继续倒头睡觉了,阿平却是因为修为不够,白天赶路又累了一天,夜里睡得沉,丝毫没有意识到曾经有危险擦肩而过,再说,林修然又考虑到他尚未筑基,晚上若是没有休息好,难免身体吃不消,因此并没有叫醒他。 阿平醒来之后倒是自责得很,一个劲儿地跟林修然请罪,结果被林修安看见了,难免又是一阵阴阳怪气的奚落。 好在林修安这种只要张嘴就惹人发火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他们一行人离开小镇之后不久就到了鸣鹤山,或许是因为之前林茂繁的耳提面命起了效果,见有外人在场,林修安终于收敛了些。 山门处的守门弟子早早地就接到了消息,正恭恭敬敬地在门口等着,见林家一行人来了,远远地就连忙迎了过来。沧临掌门虽说一直以来只定下了林修然这一个亲传弟子,但是内门弟子也收了不少,眼下为了表示重视,也特意派遣了他平日里最看中的一个内门弟子秦子诺下山迎接。 秦子诺是双灵根,资质算不得顶尖,但却胜在聪颖勤奋,还不到百岁就已经是金丹后期,结婴在望,也算得上是年少有为了。与其他人相比,秦子诺其实是最符合林修然心目中“修士”的形象的,面容俊朗,白衣出尘,又因为是剑修的缘故,身后背着一把寒气凛洌的长剑,虽然周身剑气凛然,但却并没有给人以不好接近的感觉,满脸温柔和煦的微笑,反而让人觉得十分亲近。 秦子诺在书中只出现过一次,是林修然死后殷承宇率领魔族大军想要攻占鸣鹤山这个昔日的修真界第一宗门,毕竟掌门已死,鸣鹤山虽然说不上是一盘散沙,但其实也人心溃散元气大伤,这时候只有身为林修然同门师兄的秦子诺站了出来率领一部分鸣鹤山弟子殊死抵抗。 当然,最后自然是全军覆没。 出于这个原因,林修然对这个师兄很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 林茂之一行人只将林修然送至山门处便止步了,秦子诺特意又留出了时间让林修然同家人多说会儿话,虽说入门之后也是能回家的,但毕竟次限制颇多,林修然虽然已经筑基,但毕竟只有十几岁,秦子诺早就脑补出了一连串的“年少离家挥别亲人”,不仅静静地在一旁等着他们说完话,还特意吩咐守门弟子不要前去打扰。 林修然倒是没有那么多话好说,他毕竟不是真的十几岁少年,只当自己是去上大学,而且这个大学还离家很近,能时常回来,并没有太多的感伤之情,他对林家最挂心的还是当年殷家灭门一事的真相,但这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查出来的,急也无用,因此平静得很,看在秦子诺眼里,倒是不由得暗暗夸赞了几句心性坚韧, 倒是林修安见鸣鹤山景致清雅,啧啧称赞了许久。他虽然资质性格样样不好,但相貌却是绝佳,远远望去,言笑之间颇有些风流张扬,那守山的弟子并不清楚林修安的习性,还在感慨林家果然高门士族,风姿绝佳。阿平听他们夸赞林修安,很是不满,但有林修然在场,他再怎么样也只好忍着,原本就有些圆润的脸更是皱成了包子。 秦子诺见时间差不多了,便又重新上前,林茂繁同他又客套了几句,这才将林修然交到他手里,阿平作为林修然的随从,也一同上山了。 鸣鹤山环山抱水,灵气充沛,又是正逢清晨,山涧里水汽盈盈,一路上云烟缭绕树影婆娑,巨石嶙峋松柏苍劲,倒不愧是修真界第一大宗门。林修然努力压抑住了满心的激动,面上尽力维持住了波澜不惊的模样。 秦子诺见林修然明明十分雀跃却又强行镇定的样子,忍不住便笑了笑,伸出手揉了揉林修然的脑袋,温和地道:“眼下时间紧凑,怕是不能让师弟尽兴游览,待拜师过后,师兄再带你好好转转,如何?” 林修然憋了许久的少年老成高冷人设瞬间崩塌,红着脸有些羞赧地说:“还未正式入门,当不得这一句‘师弟’的。” “都已经走了半路了,难不成师弟还想反悔不成?”秦子诺温声调侃,又回过头看了眼林修然身后的阿平,“这位小友是?” 阿平连忙与他见礼,因为情绪激动的原因,连声音都有些颤抖:“小的阿平,是公子的侍从。” 秦子诺笑着问候了阿平几句,丝毫没有因为身份轻视他的样子,虽说林修然平时对他们也是如此,但毕竟他还是受过人人平等的教育的,秦子诺作为一个身处高位的原住民,对阿平也这般和善,没有半点刻意,行事为人滴水不漏,倒也实在难得。 鸣鹤山共有九峰,掌门所在的鸣鹤峰是主峰,日后林修然所居之处也是在这里。秦子诺带着林修然去了正殿,阿平则由另外一个鸣鹤山弟子带去了林修然日后的住处。 掌门收亲传弟子,仪式虽然郑重,但却并不繁琐,鸣鹤山所有峰主长老都到齐了,有不少还特意带上了门下的得意弟子。林修然跟在秦子诺身后一同步入殿内,因为还没有正式拜师的缘故,所以只行了晚辈礼。 沧临正逢盛年,外表上看不过二三十岁的样子,满脸止不住的笑意,见林修然举止有度,更是连连拍掌夸赞,其他峰主长老们自然也是叠声附和,林修然礼貌道谢,丝毫没有因为众人的夸奖而欣喜失态。 殷承宇站在彦卿峰主身后,忍不住地开始咧嘴傻笑,满是得意。彦卿不动声色地静静端详了林修然许久,不得不承认自家小徒弟确实眼光不错,无论是修为资质还是相貌气度,林修然都堪称绝佳。 修士的拜师礼,流程上与凡人大同小异,首先是由沧临亲自引着他前去祭拜鸣鹤山开山祖师及诸位前辈,鸣鹤山历史悠久,前人的画像挂满了整个大殿,林修然一一拜过,随后又在沧临身前端端正正地跪下,恭恭敬敬地叩首行礼。 一旁的秦子诺则端来了一盏灯盏,呈在了沧临面前。 沧临接过灯盏,轻声念起了繁复冗杂的咒语,灯盏上的花纹随着咒语泛起了盈盈流光。 “逼出一滴心头血来。”沧临吩咐道。 林修然连忙照做,逼出心头血滴落在了灯芯上,虽说只滴了一滴,但雪白的灯芯很快就被染红,沧临点了点头,示意林修然起来,随后端着灯盏,领着林修然去了后殿。 其他人都没有跟过来,整个宽广的后殿中只有他们两个人。后殿并不像前殿那般挂满了画像,取而代之的是排列整齐的格架,和上面摆着的无数灯盏。 摆在最前面的那些多半是已经熄灭了的,甚至有些颜色和花纹都已经褪去,显露出时光沉淀后的沧桑,而往后的则渐渐亮了起来,到了最后几排,更是一片烛光闪耀。 殿内不闻半点声响,寂静肃穆的气氛让林修然也不由得严肃了起来,凝神屏气,不敢弄出任何声响,乖巧地跟在沧临身后,他心中隐约猜到了这些灯盏的意义,生怕自己动静大点就会带起风,将灯火吹灭。 “修然,过来。”沧临道。 林修然连忙过去,静听吩咐。 “鸣鹤山所有内门弟子,除命牌之外,都会再点上命灯。命灯与人魂魄相连,除非飞升或是陨落,命灯绝不会熄灭。” 这倒与林修然所猜想的差不多,修真仙侠类的小说电视他也看过不少,有很多都会有这种“人在灯明人死灯灭”的设定,他在林家也供奉了命牌,但是亲眼目睹自己的命灯被点燃,这还是头一次。 沧临又缓慢地念起了咒语,手中的灯盏逐渐浮了起来,悬在空中。他又隔空画了个阵法,暖黄色的灯光燃了起来,烛火在半空中跳跃着,显得生机勃勃。 林修然心中激动,微微张开了嘴,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那盏命灯,那一簇看似不起眼的跳跃着的火光,就这么与他的性命连在了一起。 命灯幽幽地往架子上飘荡了过去,稳稳地停在了一片烛光之中,沧临背对着林修然,身影在火光映衬下有些模糊,却又让林修然感到十分温暖。 于修士而言,师徒之缘其实比血脉亲缘更甚,特别是像林修然这样被收为亲传弟子的,其中因果更深。 “从今日起,你便是鸣鹤山第五十七任掌门座下亲传弟子,修行之路,虽是逆天而行,率性而为,但你仍需谨记,见性明心,正己守道,不得倚仗修为欺凌弱小,常存善念,勿忘初心。” 林修然点了点头,躬身下拜:“弟子谨记。” 沧临转过身来,慈和地牵起了林修然的手,带着他又回到了正殿,与诸位峰主长老一一见礼。 特意从头到脚收拾过一番的殷承宇跟在彦卿身后,对着林修然温柔一笑。 却没有想到林修然只是十分礼貌地叫了一句“殷师兄”,随后便越过了他,向后面一位师兄见礼。 殷承宇瞬间觉得,自己腰腹间昨日被雷符击中的地方,又疼了起来。 作品正文卷 第11章 鸣鹤山走的是清修的路子,因此酒宴聚会这些是都没有的,拜师礼过后便由秦子诺带着林修然去熟悉鸣鹤山,殷承宇看得浑身直冒酸气,硬是腆着脸一起凑了过去。 “秦师兄,师父收我入门的时候匆忙得很,也没什么机会好好转转,眼下只知道停云峰和主峰在哪儿,其他地方一概不晓得,正好今日林师弟入门,师兄带上我一起去转转吧。” 秦子诺自然是欣然应允,林修然虽然觉得有些尴尬,但也不好说什么。 他原本的计划是要讨好殷承宇留条后路的,却没想到几次三番阴差阳错地对他大打出手,昨天夜里又出了那样的事情,眼下见了,实在是尴尬得很。殷承宇又心思深沉,虽然脸上对他满满的笑意,但心里只怕早就被他得罪到死了,日后同门相处,怕是会更加艰难。 虽说理智上他也还知道殷承宇现在不过十六岁,经历也与书中所写不太一样,比起原作中要顺遂了许多,性格倒也不一定还是那般睚眦必报,但潜意识里,林修然却总觉得殷承宇是在骗他,无论是殷承宇之前的表白还是眼下这般显而易见的套近乎,他都觉得是另有所图,警惕的很。 “各峰之间不许御剑,但是可以乘骑坐骑,至于各峰以内,便看峰主们的规矩了,像殷师弟所在的停云峰,彦卿峰主不仅不许御剑,连飞行的法宝和坐骑都不许用,但在我们鸣鹤峰却是无碍的。”秦子诺一边走一边细致地向他们二人介绍,不仅将各处地点都说了一遍,连各位峰主的脾气喜好都解释清楚了,峰主座下的弟子们也都简略地提了几句,平日该注意些什么顾忌些什么之类,也半点没有藏私。 沿途有不少弟子见了他们,都是率先上来问好,秦子诺一一回礼,几乎每一个都能叫出名字,有些弟子不认识殷承宇和林修然的,他也不厌其烦地介绍。这般样子,倒像是林修然心目中的那种“完美大师兄”。 修炼刻苦,为人温和,受师长器重,在弟子之中又有名望,关键时刻也能挺身而出,救门派于水火。 林修然看了眼身旁的殷承宇,心中感慨,就算他这个大师兄再怎么温柔完美,但到了最后,也还不过是主角前进途中的一块踏脚石罢了。 实在可惜。 “亲传弟子每月份例同内门弟子一样,都是两块上品灵石,不过没人真靠那点份例过活,连买点好些的丹药都不够,若是真看上了什么想买的东西,多半还是靠师父或者家中贴补。”秦子诺耐心解释道。 鸣鹤山占地宽广得很,灵力又充沛,景致也不错,遍地可见流水飞瀑奇石怪柏,林修然刚开始还能保持淡定满脸矜持,到了后来,也忍不住连声惊叹了起来。殷承宇倒是平静了许多,他上辈子对鸣鹤山就十分熟悉,眼下只能算是故地重游,心中虽然有些感慨,但还不至于显露于色,更多的,是看着林修然这副活泼的样子而受到感染罢了。 这般鲜活毫不设防的林修然,这般毫无掩饰的笑,已经多少年没看见过了? “前面是饭堂,未辟谷的弟子都会到这里用餐,不过只是些寻常饭菜而已,若要灵谷灵肉之类的,还得自己想办法,不过——”秦子诺半开玩笑地道,“饭堂里有几个厨子手艺都还不错,偶尔去尝尝倒是可以的,不知二位师弟辟谷了吗?” “筑基之后便辟谷了。”林修然点了点头。 秦子诺便又转头看向殷承宇,见他毫无反应,便又问了一遍。 “殷师弟辟谷了吗?” 殷承宇满心满脑的都是林修然,秦子诺连着唤了他两声才反应过来,赶紧转过身子对着秦子诺笑了笑。 “方才一时间被景色迷住了,秦师兄勿怪。” 秦子诺自然不会在意这等小事,反而也被他勾起了回忆,忍不住笑了起来:“入夜后山中灯火荧荧,更是好看,我当年入门的时候,就是被山中夜景迷了眼,一时激动独自溜了出去,结果不知怎么的居然迷路了,那时年纪小,脸皮薄得很,遇见人了也不敢问,直到早上才找回去,被师父好一通责罚。” “噗……”林修然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没想到看上去这般完美的秦子诺,竟然也曾经历过这等趣事。 “再往前走便是藏书楼,虽说功法之类必定是你们师父赐下的更好,但也不妨多来这里看看,指不定就能捞到宝了呢。” 这倒是的,林修然暗暗赞同他的说法,若按一般小说的套路来,最好的功法什么的必定是那种隐藏在藏书楼某个角落毫不起眼静静接灰的那种,只有主角才能慧眼识珠之类。 又转了半天,林修然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大师兄,鸣鹤山没有那种……让弟子们接取任务之类的地方吗?” 按理来说,这种修仙门派,不应该都有什么接取任务让弟子们赚门派贡献的地方嘛。 秦子诺反倒一脸疑惑:“怎么,林师弟想要去接任务?” 他停顿了一下,指了个方向道:“在那边,不过师弟年纪还小,又不缺灵石,还是专心修炼为好,那些任务大半是留给外门弟子挣点辛苦钱的,也谈不上什么历练,若想长见识,还是等去秘境之类的为好。” 林修然有些惊讶,不过很快也反应了过来,外门弟子不像他们有师父贴补,其中不少还是散修出身,除了每月的那点月例之外,便只能靠着这些任务去赚点外快了,他既然不缺灵石,自然也没必要去凑热闹。 但是……林修然悄悄地瞥了眼殷承宇。 殷家当初被灭门之后,几乎所有家财都被哄抢一空,殷承宇现在差不多可以算是一穷二白,虽说现在有了彦卿峰主贴补,但依照各种主角XX定律,万一哪天他遇上了什么难得一见的法宝却没钱买下来,这可怎么办? 殷承宇倒是没有想到这些,有上辈子的记忆在,各种法宝机缘其实他都不缺,殷家当初的那点家财,在当过魔尊的殷承宇眼中,其实不值一提。 但林修然悄悄投过来的满是怜悯的眼神依旧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几乎是瞬间,殷承宇就猜到了林修然的想法。林修然向来心软,刚才听秦子诺一席话,必定是觉得殷承宇家财俱亡孤苦伶仃,倒不如……趁机装一回可怜,多少能博回点同情。 于是殷承宇顺势低下头,满脸的沮丧,为求逼真,还悄悄伸手重重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如黑曜石一般明亮幽深的眼睛里也泛起了雾气。 林修然果然吃这一套,之前几次见面,殷承宇都是要么动手动脚要么形迹可疑甚至显得有些盛气凌人,昨夜之事更是让他十分不悦,眼下突然见他这么脆弱的模样,林修然心中的愧疚就又泛了起来。 如果当初殷家没有被灭门,殷承宇现在只怕与他差不多,衣食无忧资源不愁,远行之时更有亲人关心父母叮咛,何至于……这般凄凉? 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罢了。亲眼见着家中遭逢巨变满门尸体,就算是成年人,一时无法接受甚至终身都走不出来的也大有人在,当初殷家被灭门时,他才那么大一点,能这么快振奋精神,已经足够坚强,足够难得了。 殷承宇见林修然满心歉疚的模样便知道自己这一招是有效的,立刻就决定要再添上一把火。 于是他满脸羞赧吞吞吐吐地对秦子诺道:“秦师兄,那个……” “殷师弟怎么了?”秦子诺十分关切地问道。 “那些任务,有筑基修士能完成的那种吗?”殷承宇继续掐了一下大腿,让眼睛里的雾气更厚了三分,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不瞒师兄,我幼时家中遭逢巨变,亲人皆亡,家财尽散,平日里实在有些捉襟见肘……” 林修然只觉得心中一紧,灭了殷家满门的人是林家出来的,不管怎么说,都与他有关,何况……若是当初他能早一点意识到自己穿越到的世界是在书中,也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了。 “师弟……”秦子诺显得有些歉疚,“是为兄失言,提及了师弟心中伤心往事。不过师弟也不必担心这些,你现在是彦卿峰主座下亲传弟子,峰主必定不会亏待你的。” “师尊能将我收入门下庇佑教导,便已是再造之恩,我怎敢再得寸进尺?为人徒者,不思侍奉师长,反而还要师尊替我操劳,实属不孝,还请师兄……带我前去接任务吧。” 秦子诺叹了口气,拍了拍殷承宇的肩膀:“师弟心性难得,着实让人敬佩。任务堂那边的任务多半琐碎,换的灵石又少得很,但门中许多长老峰主都会分派些杂活,报酬丰厚了许多,也没那么累,运气好的话还能得些机缘,我这便带你过去。” 林修然的头低得都快断了,满心的愧疚早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听了秦子诺和殷承宇的对话后,更是不管不顾地便脱口而出道:“我与你一起去!” 殷承宇低下头,嘴角勾出了一抹浅浅的弧度。 果然示弱是有效果的。 作品正文卷 第12章 有秦子诺当中介绍,殷承宇很快就从接到了内门一个长老发布的任务,那长老是个丹修,正好炼丹缺了一味五百年份的紫阳草,刚放出了消息,就被秦子诺截胡给殷承宇了。 这年头,炼丹师和炼器师大概算得上是最有钱的一类修士了,好的丹药和法宝都是千金难求,因此这位内门长老发布任务的时候也格外的财大气粗,不过十株紫阳草,竟然给出了十块上品灵石的高价。 这可是内门弟子们将近半年的份例。 殷承宇拿起玉简,把里面的内容念给林修然听:“需要十株五百年份紫阳草,不要枯萎衰败的,限时半月之内完成。” 秦子诺点点头道:“并非什么太难的任务,紫阳草算是常见,向阳的那几片山峰上到处都是,不过正好五百年的怕是有些麻烦,得慢慢挑选,你二人一起的话,大概最多一日的功夫,便也就成了。” 殷承宇其实也是一时兴起,想借着这事在林修然面前装个可怜刷点好感度,没想到秦子诺这么上心,心中难得的有些过意不去。 秦子诺仍不放心,又嘱咐道:“二位师弟刚刚入门,这二三日怕是暂且没什么空闲,等过了这两日再去寻也不迟。” 林修然十分客气地向秦子诺道了谢,随后有些尴尬地看了殷承宇一眼,心中忍不住疯狂吐槽自己:让你凑热闹,怎么就不知道长点脑子,现在可好了,已经上了贼船,又该怎么收场? 考虑到二人都才刚刚入门,秦子诺只粗略地介绍了一遍鸣鹤山各峰的大致方位便让他们先回房歇息了,殷承宇比林修然早个几日,住处什么的都早已收拾妥当,林修然却还要回去整理一番。 作为亲传弟子的林修然,自然是有资格带一个杂役入门的,左右阿平也在他身边好几年了,林修然怕他留在家中被人欺负,便索性一同带上了山来。 鸣鹤山上亲传弟子的待遇都是一样的,有单独的院落,虽说不大,但好歹私密性强了许多。阿平动作麻利得很,林修然回来的时候就发现里里外外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他在家中常用的那些物件也被摆了出来,因为正房比家中屋舍稍小些的缘故,显得有些拥挤。 林修然往阿平住的小屋子里看了一眼,逼仄狭窄得很,装饰全无,想了想,便把阿平叫了过来。 “屋里多余的家具摆设你都移到西厢房去,日后你就住在那里吧。” “这怎么可以!”阿平很是认真地推拒道,“阿平是公子的随从,怎么能独占一间房?若是来了客人怎么办?” “你我年纪相仿,我原本就没把你当做下人看待,左右还有东厢房是空着的,你只占了一间而已,不必在意这些。” 没想到阿平听完他这一番话,眼睛瞬间就红了,泪水在里面直打转。 “公子……”阿平哽噎道,“公子大恩,阿平无以为报,唯有肝脑涂地,供公子驱驰。” 这下子倒是换林修然疑惑了,阿平虽说外表上看也不过是个半大孩子,但鲜少有这般情绪外露的时刻,莫非是他不在的时候,有谁欺负了阿平不成? 在他连声追问之下,阿平终于吐露出了实情,他并非因为别的事情生气,只是恼怒林修安的所作所为罢了。 林修安出身微妙,资质也不好,平日里与林修然几乎没什么交集,因此虽说恶名在外,但林修然他们其实并没有具体的印象。直到昨日林修安死缠着要一同上路,阿平这才见识了什么叫“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一路上被他的态度给刺激得不轻。 阿平是林家家仆之子,父母早亡,被林茂之胡乱塞给林修然当了玩伴,后来真实身份被林修然发现之后,也没被赶走,反而继续留在身边,因此,他对林修然可以说是敬仰非常,林修安一路上阴阳怪气地明里暗里嘲讽林修然,早就把阿平给气坏了,可偏偏林修然本人都对此表现得毫不在意,阿平再怎么不满,当着林修然的面也没法表露出来,只好都憋在心里。 想想倒也是,阿平十几岁的年纪,正是青春期最敏感的时候,哪怕没什么事都容易七想八想,如果不加以引导的话,难免以后心理扭曲。 “你何必因为这等小事烦忧呢?”知心弟弟林修然上线,“林修安资质平平,勉强才用丹药堆出了个筑基的修为,别说与我相比了,你资质都比他好得多,用不了几年就能筑基,运气好的话能直接入鸣鹤山内门,将来求仙问道修炼长生,百年之后林修安不过一抔黄土,你与他争这一时之气又有什么用呢?” 阿平憋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喘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很是不好意思。 林修然倒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见天色已经不早,便安抚似的拍了拍阿平的肩膀,让他早些去歇息了,他自己也准备洗漱之后早些歇下。修士其实是不需要像凡人那样洗澡的,一个涤尘术就能把身上清理干净,但林修然总觉得这样弄不干净,加上他之前的院子里又有一眼灵泉,因此还是坚持每天洗澡沐浴。 鸣鹤山弟子的住处自然没法与家中相比,灵泉是没有的,只能用浴桶洗澡。好在山间灵气充沛,在院子后面挖个池子引一汪水来倒不是什么难事。 阿平修为低,早就难掩疲惫去歇息去了,小院里只剩下林修然一个人,显得安静得很,林修然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了个楠木紫金雕花的大浴桶来,随手掐了个引水诀,便脱了衣服进去泡澡。 因为是夏天的缘故,林修然只引了水来,并未加热,甫一进去还觉得有些凉,但很快就只觉舒爽惬意,忍不住喟叹出声,一边坐着泡澡,一边胡思乱想今后的计划。 阿平的事情倒是提醒了他,殷承宇再怎么酷炫狂霸拽,眼下其实也只是一个正值中二的缺爱少年,如果趁着这个时候多开导一下给予关爱,以后没准就能不那么心理变态了。虽然从壳子上来说,林修然比他们都要小,但两辈子加起来阅历也不算少了,作为一个对心理学略有了解的现代人,林修然对开导殷承宇这件事情,还是干劲十足的。 何况眼下就有个契机,他一时冲动说要去陪殷承宇采紫阳草,怎么说也算是主动示好,再多斡旋一下,总能把朝着狂霸魔尊一路狂奔的殷承宇给拽回来。 只怕是殷承宇自己也没有想到,林修然对他的态度,居然就这么阴差阳错地与前世重合了起来。 正逢满月,夜色温柔的很,山间气候又偏凉,即便蝉鸣阵阵也不觉得聒噪,反而显得清远辽旷,林修然几乎两日没有好好休息,迷迷糊糊地就靠在浴桶里睡了过去。 殷·偷窥狂魔·承宇其实早就悄悄溜上了主峰,但碍于主峰有掌门坐镇,他实在是不敢造次,因此徘徊了许久才终于找到机会悄悄蹿上了林修然所在院落的屋顶。 结果还没来得及躲好,就看见了在浴桶里熟睡过去的林修然。 林修然头发已经披散了下来,有不少散在水面上,脑袋歪在桶沿上,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 殷承宇看着他一动不动的样子却觉得心头一跳,浑身都僵硬了起来,战战兢兢地走了过去,颤抖着伸出手指横在林修然鼻下,直到感受到了他均匀的呼吸,这才松了口气。 “怎么居然就睡着了,也不怕着凉么?”殷承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毛巾,将林修然从水里抱了起来。 林修然睡得很沉,并没有被殷承宇的动作惊醒,反而还无意识地咂了咂嘴,在殷承宇怀里调整了个舒服些的姿势。 “别乱动,我帮你擦干净。”殷承宇小心翼翼地擦拭起林修然湿漉漉的头发,也在这个时候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家心上人比起上辈子来居然小了那么多,虽说只比他小两岁,但却整整低了一个头,尽管在林家也锦衣玉食精心养了这么多年,但身上仍是没个几两肉,似乎只要他手上动作稍微重些,就会把骨头都一起折断。 回想起前几次见面自己忍不住动手动脚的,也难怪林修然会那般勃然大怒。他虽说不知道林修然所说的“恋童癖”是什么意思,但是也能猜出个大概,林修然必定是把他当做了登徒子。他之前一直只想着林修然躯壳之内是成年人,却忽视了这么副少年的外表,现在想来,连他自己都忍不住唾弃一句禽兽不如。 当然,虽说不能再当着林修然的面动手动脚了,但像现在这般悄悄照顾,应该也还是可以的吧? 殷承宇心中欲念早就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则是一阵阵的心疼。上辈子他被林修然捡回去的时候,差不多是皮包骨头一身的伤,最后也还是被林修然调养得风姿绝然,这辈子,便换他来照顾林修然吧。 总归都是欠了他的。 殷承宇轻手轻脚地把林修然抱回屋内,又盖上了薄被,这才恋恋不舍地转身准备离去,却正好听见了林修然梦中一声轻微的呢喃。 “阿宇……” 殷承宇如遭雷击,呆呆地愣在那里,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作品正文卷 第13章 翌日一早,林修然这个新鲜出炉的“掌门亲传弟子”就开始了他的新生生活。 虽说芯子是个现代人,但毕竟是被林家锦衣玉食娇惯了十几年的,林修然对自己一觉醒来已经衣衫整齐躺在床上的事实并没有半点怀疑,只当是昨夜睡过去之后被阿平服侍更衣上床了,加上院内的阵法没有半点被破坏过的痕迹,因此他全然没有想过会是殷承宇再次半夜偷袭,反而十分放心地出门去见他的掌门师父了 修炼这种事情,可以说是真正的“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师父虽然能提供功法答疑解惑,但修炼结果,终究还是要看各人的勤奋与天资的,在这两点上,林修然做的都很不错。 林修然是难得一见的冰灵根,沧临掌门当初决定收他为徒的时候就开始搜罗功法,灵根越罕见,相对应的功法也就越少,无论是林家还是沧临,都不愿用普通的功法埋没了林修然的资质,因此这么多年过去,也才精挑细选出了一部适合他修炼的功法。 在旁人眼里,这部功法算得上是顶级了,但也只有林修然自己才知道,这种功法最后只能算是普通货色,真正顶尖的功法,那都是留给主角准备的,比如说什么大能洞府里留下的传承,什么藏书阁一脚从未被人正视过的“无用闲书”,平时不显山不露水或是只留下一个传说,但等到了主角经过的时候,就会因为各种机缘巧合跳出来重见天日。 羡慕嫉妒恨也没办法,谁让人家是主角呢? 抛开主角这个BUG级别的来说,沧临给林修然准备的功法还真是无可挑剔,是两千多年前一位同为冰灵根的大能留下的,除了功法之外还有不少手札笔记,方方面面都记载得清清楚楚,拿来自学都足够了,何况还有个师父指点。 除了功法之外,沧临掌门还给林修然准备了不少的法宝,其中就有一柄寒光似水的宝剑。 “此剑名为寒琼,是你师祖年轻时偶然所得,尘封多年未曾开启,为师观此剑与你有缘,今日便赐予你。” 这剑长不盈四尺,重不过一斤,文玉为饰,通犀为表,光似流星,刃如秋水,外表上……倒确实好看。 但其实林修然内心对此还是有些怀疑的,毕竟按一般定律来说,外表越好看的剑往往越不实用,更何况这剑既然是上任掌门年轻时所得,那距离现在也有不少年岁了,如果真的是柄宝剑,又怎么会尘封多年呢? 但当他结果剑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这的确是一柄难得一见的宝剑,不仅吹发立断削铁如泥,更是自内而外溢出冰霜寒气,与林修然的冰灵根相得益彰。难怪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人用过这柄剑,如果使用者不是冰灵根的话,根本无法压制住这剑里的寒气,更别提运用自如了。 入门次日就收到这种厚礼,实在是出乎林修然的预料,直到从沧临处离开,他都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殷承宇昨夜又偷偷摸摸去当了回“采花贼”,按理来说是至少能再消停个几天的,但林修然梦中迷迷糊糊的那句“阿宇”却当真吓了他一大跳。“阿宇”是林修然上辈子对他的称呼,而且自林修然发现殷承宇在对鸣鹤山和林家下手之后就再也没有这样叫过他。 但他与林修然这辈子初次见面的时候,林修然那般陌生的表情不似作伪,既然林修然不记得他了,又为何会在梦中这般呼唤?以他对林修然的了解来说,林修然也绝非那种能演戏演的毫无破绽之人。 为防万一,殷承宇最后还是决定要试探一番。 因此当林修然抱着剑从沧临掌门那里离开之后,一眼就看见了一身白衣故作高冷却又徘徊许久形迹可疑的殷承宇。 “好巧啊!师弟怎么也在这里?”殷承宇故作惊讶地问道 这话不应该是我来问你吗?林修然心中暗自吐槽道。 “殷师兄……此处是我师尊的鸣鹤峰。”林修然委婉地提醒道。 殷承宇一愣,然后赶紧撩起了衣袖胡乱扇了扇风:“哎呀这个……这不是天太热了,我出来走动走动避个暑,没想到竟然就走到你们鸣鹤峰来了。” 就算他作为筑基期的修士还需要避暑,从停云峰翻过好几个山头避到鸣鹤峰……这理由是不是也太牵强了点?加上这浮夸的演技,真是让人想要相信都困难。 但林修然昨天夜里才刚刚决定要改变路线对殷承宇进行“爱的教育”,眼下自然是不会闲着没事干去戳穿殷承宇,不仅没有戳穿,他还十分配合地取出了一把折扇,抖开扇子替殷承宇扇起风来。 殷承宇整个人都瞬间僵硬了,满脑子尽是“修然在替我扇风……修然居然真的亲自替我打扇扇风!”,只觉得这幸福来得太过突然,砸得他整个人都晕头转向的。 “师兄到鸣鹤峰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林修然很是客气地问道,同时也委婉地表露了一下态度,让殷承宇赶紧适可而止别再演了。 殷承宇原本是打算来试探一下林修然究竟还记不记得上辈子的那些事情的,但见林修然这么一副温和的样子,他心里又觉得有些怀疑起来。如果林修然真的记得,那恨他都还来不及,怎么会待他这般温和? “碰巧遇见而已,师弟刚刚是从掌门那儿出来么?”殷承宇眼角含笑地问道。 林修然低头示意了一下自己怀里抱着的剑:“师尊赐下了功法与法宝,嘱咐我勤加修炼……” 两人一边聊一边往前走,林修然初来乍到,对鸣鹤山并不是很熟悉,一时没注意就被殷承宇带着下了鸣鹤峰,等快到山脚了才反应过来:“殷师兄……这是要去哪儿?” 殷承宇是打算学着林修然上辈子的做法去后山打猎顺便趁机试探一下林修然是否还记得前世的事情的,因此满脸神秘地笑道:“前几日听闻后山那儿有一处地方景致不错,最适合修炼,不知师弟可有兴趣?” 若是换了别人,林修然肯定就直接婉言谢绝了,但既然是安抚对象殷承宇,他当然是将寒琼剑收入储物戒中,满脸堆起明媚无害的微笑:“那便要麻烦师兄带路了。” 所谓后山,其实指的是整片人迹稍罕未加开发野生动物杂花异草十分繁茂的地方,旁人去了多半只能看到索然无味,但主角去了,十有八九就是会遇见什么机遇的。原作中殷承宇并没有拜入鸣鹤山,因此对鸣鹤山后山也没有什么介绍,反正也只是后山而已,又不是什么禁地之类,就算去了,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算算时间,已经快到正午了,万里无云烈日炎炎,好在山中植被茂盛,阳光只从枝叶间透出点稀疏斑驳的影子来,倒是让暑气消减了不少。 林修然觉得……这个后山,好像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因为他二人一路走来,已经撞见三对在人迹罕见处卿卿我我的小情侣了。这还是白天,如果到了傍晚,怕是会更多。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释然了,谈情说爱嘛,自然是选在这种没什么人打扰的地方最好,要不然两人聊到一半刚有点气氛旁边就突然窜出来一个电灯泡来……那多尴尬。 再继续往后面走,山路越来越逼仄,植被也更加繁茂了起来,甚至于还能看见山鸡野兔从林中一晃而过。林修然心中一紧,殷承宇这架势……该不会是想把他拐到个没人的地方杀人灭口吧? 好在没再继续走多远,绕过一片密林之后,一片豁然开朗。 重重密林遮掩住的地方,竟然还藏着一汪碧水,清漳寒潭之上云烟缭绕,其中蕴含的灵力浓郁到肉眼可见。 “山中竟然……竟然有这等地方!”林修然被这景色震撼,一时词穷,竟然都结巴了起来。 殷承宇仔细观察了他半天,发现林修然确实对这里没有半点印象,心中又是庆幸又是难过,只好从储物袋里掏出准备好的席子铺在地上,又将坐垫几案什么的都摆好,请林修然坐下。 “师兄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林修然显得有些激动,连眼睛都亮了起来。 殷承宇又没法说是上辈子林修然带他来的,便含混地道“偶尔找见的”,好在林修然并未生疑,全部心思都放在了眼前景色上。 “这湖心有一簇莲花,我前几日来的时候看见莲蓬快熟了,这就摘来给师弟尝尝。” 话音未落,殷承宇便足尖轻点,纵身一跃,凌空掠去,袍袖翻飞,整个人如白鹤腾空一般,转瞬之间就已经停在湖心,再折返时,手上就多了一个鲜嫩水灵的莲蓬。 “趁着新鲜,师弟快尝尝吧。”殷承宇满是殷勤地把莲蓬塞进了林修然怀里。 这莲蓬外表上看实在普通,林修然不疑有他,接过莲蓬便撕成了两半,一半仍旧摆好放到殷承宇面前,自己手上那一半则被他慢条斯理地剥开。 莲子鲜嫩得很,莲心并不算苦,反而还有股淡淡的甜味,林修然一连吃了好几个,见殷承宇一直盯着他,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又剥了几颗莲子直接送到殷承宇面前。 殷承宇鼓起勇气道:“师弟,其实我……” 但还不等他说完,林修然就觉得腹中一阵绞痛,随后一股寒意从丹田处席卷四肢百骸,不等他运功将寒意压下去,丹田处就又窜出一股热流来。 林修然一张俊脸惨白,毫无血色,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滴,双手紧紧握住,指甲都掐进了肉里,整个人也疼得蜷成了一团,满地打滚。 “师弟你还好么?”殷承宇慌忙抱起林修然,一手贴紧林修然的后心,凝神聚气,缓缓地将灵力输了进去。 林修然挣脱不得,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殷承宇这糟心玩意,果然是想杀我灭口! 作品正文卷 第14章 林修然其实还是错怪殷承宇了,他吃得“莲蓬”并非凡物,是寒潭千叶莲结的果实,寒潭千叶莲百年才开一次花,每次花开之后只有这么一个莲蓬,上辈子这莲蓬是被变成五灵根身受重伤的殷承宇吃了,体内暗伤就被迅速修复,而这辈子殷承宇避开了那魔修,既然自己没有受伤,那寒潭千叶莲于他也没什么用处,不如给林修然吃了。 反正也就是灵力更为充沛些的灵果罢了,吃了又不会有什么坏处。 哪知道这千叶莲长在寒潭之中,与林修然的冰属性灵根最是契合,林修然一时贪嘴多吃了几枚,竟然直接就突破了。 一般修士突破都是会做好万全准备的,林修然前阵子刚刚筑基,还在巩固修为,压根就没想过居然会再次突破,什么准备都没有,殷承宇不敢怠慢,紧紧地扶住林修然,不断地往他体内输送灵力,试图帮着他将体内横冲直撞的灵力压制住,结果反倒适得其反,林修然被他这么一折腾,疼得更厉害了。 “你别再动了……”林修然挣扎着推开了他,整个人都虚弱得很,艰难地挪动到了一旁,全身上下都被汗水打湿了,像是刚从湖里捞出来的一样。 好在林修然的天资毕竟摆在这里,很快就调整了过来,盘起腿来打坐聚气,将体内暴动的灵力梳理了一遍,终于暂时稳定了下来。殷承宇不敢再折腾,连忙取出灵石布了个引灵阵,在一旁替林修然护法。 其实这寒潭边上原本就灵力充沛,就算不额外布置引灵阵,这灵气也是足够林修然突破的了。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林修然体内灵力终于恢复正常,他这才松了口气,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居然突破到了筑基中期,从内到外都感觉神清气爽,反而是一身白袍的殷承宇,因为情急之下扑过来扶起他又输送了许多灵力的缘故,连衣角都沾上了不少泥土草茎,显得十分狼狈。 “修然……师弟,你怎么样?”殷承宇连忙扑了过来。 老实说,林修然现在的心情有点复杂。 毕竟一般情况下来说,随便吃个莲蓬就能吃到突破,这种事情,怎么看都应该是主角才能有的待遇。这地方是殷承宇发现的,莲蓬也是殷承宇摘的,两个人都吃了不少(虽然他贪嘴多吃了几粒),但…… 怎么殷承宇这个主角还没突破,他一个炮灰居然就突破了呢? 殷承宇见他不答话,紧张得很,还以为他突破的时候出了什么岔子,一把就将他捞了过来,也不怕暴露了自己,直接抓过他的手腕就分出一缕神识探了进去。 好在一切正常,这倒让他松了口气。 “殷师兄,你可知道我们刚刚吃的那个莲蓬……究竟是什么?”林修然问道。 殷承宇连忙将吃剩下的那半个莲蓬也拿了过来,捧给林修然看:“是寒潭千叶莲结出来的莲蓬,我前几日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这还有一半,师弟带回去当个零嘴吧。” 林修然快被他这土豪般挥金如土的作风给吓呆了,差点就整个人都跳了起来,满脸震惊地道:“殷师兄!你知道这寒潭千叶莲有多难得吗!你怎么能……竟然被我们当成零嘴吃下去了!” 殷承宇对寒潭千叶莲的全部印象也不过就是上辈子修补好了他被魔修打成筛子的丹田治好了体内的暗伤,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效用他并不清楚,见林修然这般神色,难道那莲子十分贵重么? 之间林修然继续说道:“这寒潭千叶莲是一味难得的药材,一颗莲子便价值不菲,若是有人重伤,哪怕只剩下一口气,寒潭千叶莲也能把命给吊住,若是制成丹药,更是万金难求,我叔父之前为了炼丹,好不容易才寻了一粒寒潭千叶莲的莲子,我们刚才吃了多少?少说也得有十几颗吧?” 殷承宇怔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似的看了眼自己手中的那捧看似平平无奇的莲子,默默咽了口口水:“居然是这样么……难怪师弟吃了之后立刻就突破,先恭喜师弟了。” 林修然快被他这态度给气死,忍不住咆哮道:“重点是这个吗?寒潭千叶莲如此贵重,若是卡在修炼瓶颈或者受了什么重伤时吃下去也就罢了,可眼下我吃了这么多,也不过是从筑基初期突破到了筑基中期而已,这般奢侈,简直是大材小用暴殄天物了!” “师弟既然已经突破,那算什么暴殄天物呢?”殷承宇笑了笑,“该说这是物尽其用才对,这剩下的莲子师弟还是赶紧收好,带回去慢慢吃。” “算了,反正吃都吃了,再计较也没什么用了。”林修然摇了摇头,“这莲蓬是师兄摘回来的,我若早知道是这般宝物,自然是一口都不会动,剩下的这些,还是师兄收下吧。” “何况……”他略略停顿了一下,犹豫再三,还是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师兄还是拿着吧。” 殷承宇上辈子与他纠缠数百年,如何不懂他的想法?林修然不愿收下这些莲子,必定是怕他日后受伤没有丹药医治,可上辈子的时候,林修然为了救殷承宇,硬是把一整个莲蓬全部喂给了他。 而他那时候,却只当这是普通灵植,心中不仅没有半分感激,甚至还觉得理所当然。 若说奢侈,还是林修然更胜一筹。 殷承宇心中更是愧疚,见林修然不管怎么说都不愿意收下剩下的莲子,便也作罢,将莲子放在自己的储物袋中收好,打算挑几颗小一点的改日卖出去,剩下的都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反正他也是打定了主意要跟在林修然身旁的,这莲子由林修然自己保存还是由他来保存,并没什么实质上的区别。 殊不知林修然心中所想的,却与他大不相同。 果然是主角光环,随手一摘弄回来的莲蓬,竟然就是个难得一见的宝物。自己这一次突破,看样子也是沾了殷承宇的光。毕竟寒潭千叶莲属性与殷承宇相冲,反而与他相谐,殷承宇吸纳的药性怕是远远没有他的多,加上林修然又多吃了几枚,就地突破实属正常。 殷承宇原本的计划是带着林修然来这里赏景谈心促进一下感情,顺带再像林修然上辈子做的那样去猎点兔子野鸡之类的野味,这山中灵力充沛,连带着这些动物也是长期在这等环境中长大,味道鲜美得很。 没想到阴差阳错竟然是让林修然突破了,这么一折腾就耽搁了大半天,再想去打猎生火就已经晚了,只得作罢。 “时辰已经不早了,师弟刚刚突破,我这便送师弟回鸣鹤峰。”殷承宇站起身来,将地上的东西都收拾好,伸出手来拽了林修然一把。 林修然总觉得是自己占了殷承宇的便宜,很是不好意思,见殷承宇还来扶他,更觉得自己之前对殷承宇态度恶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脸都臊得通红:“师兄……我自己回去便行了,不用麻烦师兄的。” “怎么能说是麻烦呢?”殷承宇见一天之间林修然对他的态度就好了这么多,心中更是欢喜,“原本也是我非要把师弟拽出来才出了这些事情,送师弟回去不是应该的么?” “哪里……都是我沾了师兄的光,才能有幸突破。”林修然讷讷地道。 “师弟才十四岁呢,怎么说话就这般老气横秋的?”殷承宇揶揄道,“走吧,现在不走,等晚上天色暗下来了,山中可是会有狼出来吃人的。” 林修然见他这么说,便也不再推辞,乖乖地跟着殷承宇往回走。回去的路上气氛就比来时要松快多了,来的时候他对殷承宇还满新提防,说话时也是深思熟虑,生怕被殷承宇套了话去,但眼下却对殷承宇放心了不少,说话时也不再那般处处小心,偶尔还语气轻快地开起了玩笑来。 “紫阳草的期限还有十几日,我已经同其他人打听过,碧云峰后面那座山上是最多的,虽说偶尔有野兽出现,但大多没什么危险,如果要正好五百年份的,最多两日应该就能全部寻到。”殷承宇一边走一边同林修然解释之前所接的那个任务。 其实他这是夸张了一些的说法,五百年份的紫阳草最多不过一日就能找齐,但他私心想同林修然多单独呆上一会儿,到时候想办法拖延一下时间缓出一日来,应该也还算容易。 林修然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便再过两日去找,如何?”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些后悔了,去找紫阳草这明摆着就是个跑腿浪费时间的活,天气又热,虽说修士不惧寒暑,但顶着三伏天的烈日出去找草药,实在不是什么美差。 左右紫阳草也不是什么太过稀罕的东西,大不了他传信回家,按他爹的办事效率,要不了半日的功夫就能给他弄回来一堆五百年份的,但是考虑到殷承宇的自尊心……算了,还是陪他走这一遭吧。 “师弟刚刚突破,还是多休息几日,我七日后再来找师弟,如何?” 林修然想了想,他刚刚突破,也确实是需要巩固一下,七日之后再动身,倒也合理,当即便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殊不知,殷承宇之所以要把时间往后拖延个几天,为的其实是能借口紫阳草的事情,多往林修然这边跑几趟,等紫阳草的任务做完了,他还得赶紧想些新的由头好接近林修然呢。 作品正文卷 第15章 林修然入门第二日就突破到了筑基中期的消息当天夜里就传遍了整个鸣鹤峰,等到了第二日,鸣鹤山上下几乎所有人就都知道了,连阿平去饭堂打饭,都能听见外门弟子们议论纷纷。 林修然出门了一圈,也被不少弟子给围观了。当然,大家都是修士,直愣愣地跑过来站在面前看你这种事情必定是不会有的,但是不管走到哪儿身上都粘着数不清的视线……这感觉实在酸爽。 好像一不小心又抢了主角的风头? “那位林师兄可真是天资妖孽,依我看啊,不出百年,只怕就会是当世第一大能了。” “这可说不准,天资好的每年不都有那么多个,中途夭折的可不少。” “你这话阴阳怪气的,我看你是心生嫉妒才酸成这样的吧?” …… 万万没想到,他一个炮灰角色,居然也有黑子和粉丝掐架的一天。 林修然干脆利落地决定什么都不说,没想到一去他师父的院落,迎面就看见了大师兄秦子诺。 “林师弟,听说你又突破了?真是天资绝佳,师尊看上的亲传弟子果然不会有错……” “大师兄,怎么连你也取笑我?”林修然很是无奈地笑了笑,“我才筑基期,原本就是最容易突破的时候。” 秦子诺两眼中满是温柔的笑意,一手拍了拍林修然的脑袋,另一只手则直接掐了他还有些婴儿肥的脸颊:“突破了本就值得庆贺,怎么能说是取笑?师弟年纪还小,张扬些也无妨。” 他的意思,林修然自然是懂的,但他芯子里毕竟是个成年人,又向来不擅伪装,确实也张扬不起来,对着他十几岁的年纪,倒是更显得少年老成。 毕竟之前在林家的时候,不管是亲眷还是侍女仆从都早已习惯了他成熟稳重的样子,但看在外人眼里,便有些唏嘘了——林修然年幼丧母这事,在修真界并不是什么秘密,虽说有林茂之这个父亲在,但士族门阀之间勾心斗角的事情大家都心照不宣,林修然小小年纪就这么成熟,难免不让人多想。 “师兄!再摸头的话就长不高了!”林修然半开玩笑地拍开了秦子诺的手,脸上终于带上了些少年的活泼。 “好好好,不摸了,快去吧,师父等着你呢。”秦子诺这才松手,让他赶紧进去。 没想到林修然一进去,沧临掌门就用和秦子诺一模一样的慈祥笑容道:“听说修然又突破了?果然是我沧临看中的亲传弟子,当真天资绝佳……” 林修然觉得,他今天一天怕是都会不断听见这几句话了。 好不容易等夸赞完毕,沧临又让林修然上前与他面对面坐好,分出神识轻柔地探了进去,游走一圈之后发现体内并没有什么郁结隐患,他这才放下心来。 “不错,基础扎实得很。”沧临点了点头,“昨日给你的功法你可看了?” 林修然面上一红,他突破哪里是因为什么功法绝佳天资妖孽,完全是因为他阴差阳错吃的那十几颗寒潭千叶莲的功劳。但这话他也不敢全说出来,殷承宇毕竟身份特殊,他还是长个心眼的好。 “还未来得及翻看,昨日午后便突破了,待稳定下来之后便已经入夜了。” “这倒也是,这功法你今日再看也不急,潜心揣摩,勿贪功急进,若有不懂的再来问为师。” 林修然点了点头,又说了几个修炼过程中遇见的不懂的地方,沧临一一解答过后,便放他回去了。 等林修然一回自己的住处,便见阿平兴冲冲地跑了过来:“公子!家主传信来了。” 虽说不过数日未见,但林修然对林茂之还真有些想念,大喜过望地接过了阿平递过来的传讯符,没想到林茂之第一句话便是“听闻吾儿再次突破,为父心中甚慰,吾家麒麟儿自幼聪颖绝伦,日后必能出人头地……” 林修然伸手扶额,将那传讯符拍在了桌上,怎么连他爹都是这么几句话,这还能不能好了! “噗……”连阿平都忍不住笑了笑,“公子突破了这是好事,众人道贺也是正常,公子怎么反倒觉得烦了呢?” “你不懂。”林修然摆了摆手,示意阿平先下去,自己则继续查看传讯符中的内容。 除开那几句例常的问候,林茂之还特意告诉了林修然他已经派人去查殷家灭门之事了,殷家灭门是因为当初盛传“殷氏有能重塑灵根的法宝”,但殷家被灭门之后,修真界却并未传出这等法宝的下落。因为林修然之前说的那些传闻的缘故,林茂之还特意亲自将林家上下甚至支脉旁系的筛查过了一遍,并没有发现有谁灵根突然变化或者修为大进的,筛查之后并没有什么线索。 至于殷家当年的仇人,林茂之则特意分派了林茂繁亲自去探查,但是眼下一时半会儿的也没什么结果,让他再耐心等上些日子。 提及此事,林茂之还半开玩笑地道“殷承宇果然是我儿机缘”,不过是前些日子偶然与林修然见过一面而已,没想到竟然能让他接连突破。 林修然苦笑了一下,殷承宇那哪里是机缘,明明是躲不开的仇人才对。 但他能突破,倒也确实是殷承宇的功劳。林修然思索再三,还是下定决定将这件事情从头至尾都与林茂之详细地解释了一遍,随后又提及来鸣鹤山的路上林修安十分张扬跋扈,委婉地提了一下“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积善成德,反之亦然,林修安再怎么样也是林家的人,平时言行还是稍微注意些的好。 说完这些,林修然又把这几天的事情从头到尾再回顾了一遍,捡了几样他觉得重要或者有趣的事情与林茂之说了,这才重新绘制了传讯符,又打上林家独有的烙印,将传讯符放了出去。 当然,夜宿鸣鹤山脚下的时候殷承宇摸黑夜袭这种事情就不用跟林茂之说了,不然以他爹这个宠儿子的性子,只怕不等解释就要气势汹汹地冲过来了。 何况殷承宇那夜虽然溜进了他房里,但也没做什么真正伤害到他的事情,反而还被他一张雷符给击中腹部,虽说脸上没表现出来,但只怕已经疼了好几天。他和殷承宇之间的关系好不容易才缓和下来,还是不要再因为这些事情僵化下去了吧。 林修然又闭关调理了几日,等到修为都巩固得差不多了之后才传信殷承宇,约定了一同去采紫阳草的时间。 反倒是阿平很是不愿的样子,他对殷承宇的印象本就不好,听说林修然要陪殷承宇去采紫阳草,下意识地就以为是殷承宇死缠烂打想抱他家公子的大腿,与林修然说了许久,都没能让他打消这个念头。 “公子,殷公子来了。”阿平轻轻叩了叩房门,情绪有些低落,小声地道。 林修然一大早就起床开始收拾东西,眼下早已准备停当,连忙命阿平将人请了进来。 门外站着的正是殷承宇,他今日又换了一件颜色十分鲜亮的衣裳,整个人都显得特别精神,倒颇有书中所写的仪表堂堂贵胄公子的风范。 “师弟,你都收拾好了吗?”殷承宇满脸的兴致勃勃,一副情绪高涨的样子,“我们许是要在山中宿上一日,师弟若是准备周全了的话,我们这就动身?” 林修然点了点头,作为一个已经筑基的修士,他出门需要准备的东西其实并不多,何况去采紫阳草的范围也在鸣鹤山中,并不至于有什么危险,连护身法宝什么的都不需要准备。 当然,考虑到殷承宇的主角光环,林修然还是准备了不少法宝丹药,以防万一。 他们要去的地方距离鸣鹤峰有些远,中午日头又毒,他二人作为修士倒是不惧寒暑的,但是紫阳草娇嫩得很,若是烈日炎炎的时候被挖了出来,只怕要不了多久就会干枯,药性也会大打折扣,为了避开这时候,特意挑了清晨出发。 仍旧是与那日一样,两人沿着山路走了许久,在茂林之中往来穿梭,林修然对鸣鹤山显然不够了解,连殷承宇特意带着他绕了远路也没有发现。 因此等到他们两人到了目的地之后,已经到了正午,虽说隔着厚厚的密林,但依旧骄阳似火。因为是盛夏的缘故,山间植物早就不复早春时鲜嫩的颜色,而是浓烈的碧绿色,甚至有些地方,绿色都已经有些发黑。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在并无危险的鸣鹤山中,但林修然却总觉得脊背生寒,似乎有什么危险已经悄然而至。 “师弟,应该就是这里了……”殷承宇四处看了看,“这密林之下应该有不少,只是现在日头太毒了,就算寻到了,只怕稍有不慎就会枯萎,不如我们先去找个山洞歇息一会儿,等太阳偏西了再去?” 林修然只好点了点头,让殷承宇带路去找可以休息的山洞,心中其实也在暗自腹诽:真是的,早知道要走这么远的话,还不如晚一点出门,等到下午来了这儿,再直接开始采摘。 但眼下来都来了,再去想这些也没什么用,干脆就随他去吧,虽说他已经筑基,不必担心中暑什么的问题,但是毕竟日光强烈,休息一下倒也无妨。 作品正文卷 第16章 林修然显然是低估了殷承宇的主角光环和惹事程度。 时间倒退回半个时辰之前,殷承宇提出趁着中午的时间找个山洞休息一下,林修然欣然应允,于是满心“山洞play”的殷承宇便细心地挑选了一个靠近水源的山洞,又有意在林修然面前露一手,便弹指抛了一团火球过去,想将洞内的杂草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本来嘛,他原本就是单火灵根,就算上辈子意外变成五灵根修行五行诀,那也是对火灵根运用得最得心应手,在对火的掌控上几乎无人能出其右,燎山洞里的杂草的时候,他还特意控制了火向,力求不让半点火星溅到林修然这边来。 原本只需要把最外面那一块地方清理干净就够了,他们两人都已经走进山洞里开始往外拿桌椅了,殷承宇却完美地贯彻了一把什么叫“不作死就不会死”,他见山洞深处还有一些杂草之类,一时手欠,就又扔了团火过去。 结果就是直接一声爆燃,巨大的冲击力把两人都掀翻在了地上,等他们踉跄着再爬起来的时候,就发现山洞的洞口已经塌了。 “把洞口清理一下出去吧。”林修然冷静地说。 但殷承宇就跟中了邪一样,跌跌撞撞地要往山洞里面走:“师弟……我总觉得里面有什么东西,还是去看看吧?” 林修然面无表情,里面的东西大概是主角光环吧,果然跟着主角在一起,就算是再怎么寻常安全的地方都会出点事情。但是大难不死这种设定是针对主角的,他一个炮灰,虽然是到中后期才会挂掉的炮灰,万一死在这里那可怎么办! 这个山洞,殷承宇上辈子是没见过的,但冥冥之中他总觉得这山洞里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让他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总想要进去看看。 越往山洞里走,道路越狭窄,好在殷承宇之前放的那一把火烧的还算干净,并没有什么虫蛇杂草之类的阻拦,两人很快就走到了山洞深处。 又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殷承宇和林修然眼前豁然开朗。 狭窄的通路尽头,竟然是一个宽敞透亮的山洞,宽高皆有十余丈,空荡荡的,唯独正中间有个高台。 “小心些,万一有什么机关……” 还没等林修然把话说完,殷承宇就已经踏了过去。 林修然心中叫苦不迭,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紧紧地跟在殷承宇身后,不敢离开寸步,生怕踩中了什么机关密道之类的东西。 殷承宇则全然没有这方面的顾忌,毫不在意地大步向前,一路走到那高台前方。 这高台光滑得很,看上去像是用一整块玉石雕凿而成的,泛着丝丝凉意,即便是林修然这种天生冰灵根的,靠近之后也觉得有些寒冷。 除此之外,这高台之上什么都没有。 “师弟,你觉不觉得……”殷承宇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道,“这山洞,从构造上看,与其说是洞穴,倒不如说……更像是个墓穴?” 林修然吓了一跳,顺着殷承宇的视线环顾了一圈四周,发现这山洞确实不太对劲,四周的岩壁上贴了一整圈的符咒,方方正正的形状,倒真的有点像是墓葬。 那这么说来,中间的这个白玉高台,岂不是…… 林修然整个人都瑟缩了一下。虽说在修真界,往别人的墓穴里去寻找秘宝传承之类的事情层出不穷,但林修然毕竟是从个遵纪守法的年代穿越来的,对于这种事情,多少还是有些忌惮的。 “若真是坟冢的话,那还是不要打搅逝者安眠的好。”林修然劝道。 若按殷承宇的性子来说,是必定要打探清楚的,他对自己的直觉向来很有信心,那高台是用整块玉石雕刻,仅凭肉眼都能看出来不似凡物,但是林修然向来克己复礼,若是硬要当着他面去做这些事情,势必会让他不喜。既然林修然都已经开口阻拦,那他还是暂且放弃罢了。 总归也是在鸣鹤山中,来时的路线他已经记清楚了,反正来日方长,大不了等过些日子,他避着林修然来这里把白玉台起出来带走便是了。 “既然师弟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就先回去吧?”殷承宇笑着对林修然点了点头,趁着他还没反应过来,无比自然地牵起了林修然的手,带着他转身朝来路走去。 虽说这结果确实非常符合林修然的预期,但殷承宇竟然这么爽快,倒让林修然有些不敢相信了。 毕竟按照主角的性格,不应该是为了争夺资源不管不顾的吗?也对,既然是要争夺资源的,那殷承宇眼下只怕是已经把他当成了竞争对手,自然不会再当着林修然的面去探秘,没准过个几日就会一个人悄悄过来。 林修然心里有些不快,但是想了想,自己与殷承宇的关系确实也还没有亲密到那个地步,殷承宇会避着他,倒也是正常。 只是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但林修然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失望,殷承宇也惦记着这事,怕林修然不悦,因此两人都不约而同地保持了缄默。 等他们二人从山洞里钻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正午了,虽说仍旧炎热,但好歹不似正午时分那般阳光毒辣,林修然略辨了一下方位,便朝着之前选好的方位去了。 殷承宇跟在他身后,趁林修然没有注意的时候,悄悄地在洞口处施了个障眼法,又加了几道禁制,以防万一。 年份少些的紫阳草都是青色的叶子,点缀上几朵细碎的小白花,混在杂草中并不容易分辨出来。但长够了五百年份的紫阳草,叶子就会变成深紫色,开花的时候也是紫红色的,若是有阳光映上去,还会反射出炫目的光芒,十分容易辨认。只不过紫阳草大多长在大树根下,时常被落叶之类的掩盖住,找起来有些麻烦。 “殷师兄,我们分头去找吗?”林修然指了指另一个山头,“我去那边看看?” 殷承宇好不容易才寻来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机会,哪里肯让林修然一个人出去,连忙拦下了他:“师弟,那边隔得有些远了,若是出了什么事情,那可怎么办?” 见林修然神色有些松动,殷承宇又连忙再接再厉继续添油加醋:“虽说山中没什么等级高的妖兽,但若是又遇上了方才那般场面,落单之后连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有,那可怎么办?不如我们一起在此处找,这样速度也快些,等找到之后再去下一处地方?” 这倒也没错,虽说林修然对殷承宇的主角光环十分有信心,但若是万一……他这片蝴蝶翅膀真的引发了什么大的变故,那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况且,就算是不为殷承宇着想,为了保住自己和林家上下那么多人的性命,他也还是抱紧殷承宇这个大腿为妙。 “全凭师兄吩咐。”林修然点了点头,一副乖巧的样子。殷承宇看在眼里,更是觉得可爱之极,连心都要化了,连忙掩饰般地偏过头去,胡乱指了个方向。 “就从这里开始,如何?” 林修然理了理袍角,半蹲下去开始翻动地上堆积的杂草树叶。殷承宇也挨着林修然蹲了下去,趁他没有注意,悄悄地蹭了一下,见林修然并未注意到这些,殷承宇的嘴角也悄悄勾起了个弧度。 拂开散落在地上的枯枝落叶,成片成片的紫阳草便暴露在他们眼前,只是一眼望去,几乎全都是绿色的。林修然原本打算直接换一处地方,但是想了想殷承宇跑来寻紫阳草的目的,便又改了主意。 “殷师兄,这些紫阳草年份虽然不够,但是胜在数量众多,若是采回去了……”林修然脸上一红,委婉地道,“也是常用的药材,说不准……就有什么地方会用到呢。” 殷承宇原本还懵了一下,暗想林修然虽然不尚奢侈,但也不是俭省到这个地步的人,不过,林修然既然已经开口提了这话,他自然是只有顺着来的道理,何况能拖延下时间多相处一二,更是他求之不得。 林修然原本还怕自己说得太直白惹怒殷承宇,见他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下来之后才松了口气,暗笑自己太过小心翼翼,专心摘起紫阳草来,等采够了一把,便佯装镇定地交给殷承宇。 “这任务是师兄接下来的,想来师兄也比我更了解这些东西的习性,便由师兄收着吧。” 殷承宇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林修然便把紫阳草塞进他怀里,连耳朵根都红透了。这若是还不能反应过来是为的什么,那殷承宇上辈子也就白活了。 没想到自己顺口胡诌的一个理由竟然被林修然清楚地记着,甚至还用这种方式去试图维护他的自尊,殷承宇心中被感动得一塌糊涂,神色也柔和了下来,将那束紫阳草小心翼翼地收进了储物袋里。 仔细算起来,这应该是林修然这辈子送给他的第一件礼物吧? “咦?”林修然轻声惊叹了一句,“那边那个是不是紫色的?”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满地绿色之中夹杂着几片紫色的叶子,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在地上,正好有一束打在那一株紫阳草附近,显得鲜嫩可爱。 作品正文卷 第17章 找到了第一株足年的紫阳草,剩下的便容易了许多,循着这方向往密林深处继续找便是了,没过多久便又搜寻到了两株。 殷承宇看了眼天色,又盘算了一下时间,觉得进度有些快了,只怕在天黑之前就能全部找齐,稍稍思索了一番,便又开始想方设法地拖延起时间来。 于是在他连续摘断了第三根紫阳草之后,林修然终于忍不住出声询问:“殷师兄,你还好吗?” 殷承宇顺势便一手扶上额头,开始装腔作势地呻吟:“哎哟……怕是太阳晒多了,有些头疼……没事没事,师弟你不用管我的。” 其实这理由拙劣得很,但是殷承宇大呼小叫地号得太惨,林修然也不由得将信将疑。何况,别说是殷承宇的主角和金大腿身份,就算是个普通人,身体不适的情况下林修然也做不出来硬拉着人干活这种事,连忙拉着殷承宇在一旁歇息了一会儿,这么一番折腾,等到天黑的时候,所需的十株紫阳草只找到了七株。 殷承宇心心念念的山中夜宿终于得以实现。 鸣鹤山山势连绵起伏不定,山涧之中有不少溪流,他二人沿着溪边找了处干净宽敞的地方,帐篷之类的是不需要扎的,直接从储物袋里取出坐席床榻便行了,夜间值夜的篝火也不用费力去点,殷承宇随手便是一个火球。 山中虽说没有什么高等级的妖兽,但兔子野鸡这种其实数量不少,上辈子林修然就经常抓些野味来给殷承宇加餐,这次殷承宇也决定按着之前林修然的方法去弄点吃的来,好献个殷勤。 抓鸡打兔子这种事情殷承宇其实没怎么做过,但好在有修为在身,直接暴力碾压,一记灵力过去全部打晕,没多长时间便满载而归,拎了七八只兔子和野鸡便扔在了溪边开始清理。 林修然其实也没有这种经历,见殷承宇猎了这么多野味回来,大吃货国子民的本性也暴露了出来,兴致勃勃地便跑去给殷承宇打下手。 只是两人都没有这方面的实际操作经验,连最简单的剥皮放血都折腾了许久,殷承宇虽说早有准备带了菜刀,但是完全不会使,干脆便用随身佩剑把兔子肉给削了下来,原本打算把兔子皮剥下来给林修然做点什么小东西的,也只能作罢。 林修然掐诀引了水将地上的血迹和毛皮都清洗干净,眼巴巴地等着烤肉。 殷承宇煞有介事地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堆瓶瓶罐罐,里面装的都是他提早准备好的香料,将调料都抹在了切成薄片的兔子肉上,拿洗干净的树枝串了起来,架在火上翻转烤动。 林修然见殷承宇手法动作如此专业,也不禁期待了起来。没过多久,那几片兔肉表面就已经变了颜色,殷承宇献宝似的将肉串递了过来。 “尝尝,小心烫。” 说实话,林修然心中其实也是非常感动的,毕竟能吃上主角亲手烤的肉,拿基本上得是主角后宫才能有的待遇,但当他满怀希冀地尝了一口之后,便不由得开始怀疑起殷承宇的国籍问题来。 这别是个黑暗料理王国出来的吧? 且不说这一块咸一块淡的,味道根本就没有码匀,就连仅有的几块咸淡勉强合适的肉都是一面焦糊一面夹生,根本就没有办法吃 林修然不禁有些心疼吃着“爱心便当”还能称赞有加的主角后宫们来,或许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吧。 没有爱情力量作为滋养的林修然果断地选择自己动手,虽说这种野外篝火烤肉他并没有尝试过,但好歹也是吃过炭火烤肉参加过BBQ的,理论上来说……应该都差不多? 殷承宇原本想推辞,但尝了一口自己烤的肉之后也不由得沉默了,明明过程步骤都是一样的,却不知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味道竟然会相差这么多。 林修然检查了一下调料,发现油盐酱醋蜂蜜孜然之类常用的调料居然都有,略加思索,便吩咐殷承宇把剩下的肉都切成小块,自己则去准备烧烤用的调料。 “殷师兄,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林修然拿了个大碗,把葱姜蒜之类的切片之后扔了进去,又加了点盐和酱油,打算做成酱料先把肉腌渍一会儿。 殷承宇虽说也是世家出身,但毕竟幼时颇多波折,对吃的其实并不怎么看重,基本上只要不是太难吃的他都不挑,反倒是林修然讲究个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对五味调和更是要求颇高。 上辈子,殷承宇的伙食就基本上是林修然一手打理,可以说林修然比他本人还要更清楚他喜欢的口味。自从林修然在他眼前自爆坠崖之后,殷承宇便再没有吃过这些东西。虽说修士本就没有必要进食,但时间久了,却也让人觉得寂寞,终归是失了人生一大乐事。 毕竟那个为他悉心准备餐点一同享用的人已经不在了。 “我都随意,按师弟喜欢的口味来就好了。”殷承宇一面切肉,一边看着林修然专心致志地调味,心中不由又泛起几丝温柔。 这般看似平凡的相处,已经有多少年未曾经历过了? 林修然将酱料调好,把兔肉浸进去腌渍了一会儿,又挑了只肥硕的野鸡,熟练地刮干净内脏之后把调料往掏空的内膛里里外外仔细抹了一圈,拿荷叶包裹好了之后又糊了一层泥巴上去,直接塞进火堆里慢慢烤。 殷承宇见自己再帮不上什么忙,索性就坐在一旁,隔着篝火含情脉脉地看着林修然的动作。林修然正准备把腌渍好的兔肉串起来上火烤,就看见殷承宇死死地盯着自己,吓了一大跳。 “师兄,你怎么了?”林修然小心翼翼地,生怕自己又哪里戳中了殷承宇那颗纤细的中二少年心。 殷承宇也觉得自己盯着林修然看得太露骨,连忙捡起一旁堆着的树枝往火堆里添了几把:“没什么,师弟可要我来帮你?” “嗯……”林修然点了点头,“殷师兄能帮我把腌渍好的肉串起来吗?” 殷承宇连声答应,起身转到林修然身边,挨着他坐了下去,无比自然地捞起肉串了起来。林修然对于这么亲密的接触有些抗拒,很是不习惯地稍微挪动了一下,又不好做得太过明显,只好硬着头皮将串好的肉串架在火上开始烤了起来。 火光跳跃,映衬得林修然的侧脸更加柔和,殷承宇看着看着,就又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林修然一边翻转着烤肉,一边往上面撒孜然胡椒之类的调料,又拿蜂蜜混着油在肉串表面薄薄地涂了一层,油脂滴落在火里,发出滋滋的声响,兔肉的香气也很快飘散了出来。 明明向来不重口腹之欲的殷承宇竟然也硬生生地被勾起了馋虫。 “应该差不多了吧?”林修然嘀咕了两句,挑了一串看上去还不错的递给殷承宇,“师兄可要尝尝?” 殷承宇点了点头,也不接过烤肉,直接歪过脑袋,连烫都顾不上,就着林修然的手便咬了一口。 “师弟的手艺果真不错。”殷承宇柔声称赞道。 林修然也没什么“君子远庖厨”的思想,见殷承宇喜欢吃便高兴得很,将烤好的肉串都放在洗干净的荷叶上摞好,又腾出手来把埋在火堆里的叫花鸡给扒了出来。 叫花鸡的做法其实还是他当初看电视的时候偶然记下的,一次都没有尝试过,何况眼下也没个百度让他查查做法,温度如何时间多久他一概不知,好在有那几串兔肉打底,就算叫花鸡没闷熟也不至于饿肚子。 荷叶外面裹着的那层泥巴已经被烤干结成了厚厚的硬壳,林修然等外层摸着已经不烫手了之后才砸开硬壳,鸡肉的香味瞬间扑鼻而来。 “好香!”闻到香味的殷承宇夸张地惊叹了一句,林修然听了不免有些得意,小心翼翼地剥开了荷叶,火候把握得刚好,看上去汁多肉嫩。林修然切了一小块,自己先尝了尝,觉得味道有些淡了,便又调了碗蘸料递给殷承宇,让他把鸡肉片下来之后蘸着调料吃。 说罢,他还拿树枝削了两双筷子。 殷承宇被他削东西的动作给诱得口干舌燥,想也不想地就拧下来只鸡腿递到了林修然嘴边,林修然下意识地就想扭头躲避,却被他另一只手给拦得个严严实实。 看着殷承宇柔情脉脉的眼神,林修然已经到了嘴旁的话语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若不是因为知道原著剧情,清楚殷承宇是个要开后宫的主角设定,林修然都快要怀疑起他的性取向了。 怎么看怎么觉得……殷承宇给里给气的。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林修然只觉得整顿饭都吃得食不下咽,殷承宇倒是胃口很好的样子,不仅自己吃了不少,还颇为殷勤地给林修然劝菜,连没吃完剩下的都拿荷叶仔细地裹住收了起来。 将烧烤过后的残渣都清理干净之后已经到了深夜,原本林修然是打算跟殷承宇商量着分时间守夜的,但殷承宇怎么会放过这般难得的机会? 因此,殷承宇主动提出自己守上半夜,等林修然睡下之后便悄悄地布了个阵法,动作轻柔地俯身靠了过去,将熟睡着的林修然揽进了自己怀里。 一旁的篝火明明暗暗,林修然睡得安稳,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偶尔还轻轻地皱了皱眉头。 殷承宇抱着林修然,颈项交织,一副耳鬓厮磨暧昧缱绻的姿势。 就像是上辈子林修然死后那般,紧紧地交缠在一起,做出一副情深意笃的假象。 好在这一次,他怀里抱着的,不再是冰凉的尸体,而是鲜活的、真切地呼吸着的人。 作品正文卷 第18章 林修然醒来时,天色已经亮了,殷承宇坐在一旁,独自守了一整夜。 “殷师兄……”林修然有些不大好意思地揉了揉眼睛,“师兄夜里怎么没有叫醒我?” 他这副半睡半醒迷迷糊糊的样子看在殷承宇眼里只觉得可爱得很,说话时还带着点鼻音,听得殷承宇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我见你睡得正香,便也不忍打扰,反正我已经睡不着了,又何苦再把你也吵醒?”殷承宇笑着道。 “辛苦师兄了。”林修然满脸的歉疚,连声道歉说又给殷承宇添了麻烦。 他这般客气,反倒让殷承宇有些失望,不过他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眼神里也满是温柔:“师弟何必这般客气?你既然叫我一声师兄,那你我师兄弟之间,必定是该同心戮力,守望相助才对。” 林修然其实第一反应是疑心殷承宇夜间偷偷去了那山洞,但想了想又觉得是自己太过小人之心。何况殷承宇说话时满脸严肃正气,林修然也不由得受了些感染。 虽说初见的那几日,殷承宇的种种失态之举让他印象十分不好,但这些日子以来,殷承宇待他确实不错。可毕竟他二人中间还横亘着灭门之仇,林修然虽然已经下定决心要帮殷承宇查清当年真相,却也不代表他会对殷承宇毫无保留。因此在殷承宇说完这一席话后,林修然只是温和地笑了笑。 “已经不早了,师兄可要动身?”林修然理了理被压皱了的衣角,站起身来,“若是我们动作快些的话,想来能赶在正午之前便将紫阳草全部采齐了。” 殷承宇虽说也想与林修然多相处一会儿,但若是再拖延下去,林修然势必会起疑心。更何况,林修然入门前一晚他夜闯客栈结果被逮了个正着,虽说这事林修然一直再未提起,但终归是个隐患。 他表面上虽然什么都没表现出来,但其实早就心急如焚,上辈子殷承宇征讨四方挞伐宇内,登临魔尊之位,手握整个修真界的生杀大权,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有见过?没想到重来一遭,他在感情一事上却千般为难万般无措,与林修然重逢才不过短短一月,便已经做出了数不清的蠢事。 只怪他一开始以为林修然与他一同重生,口不择言让林修然心生猜忌,眼下解释也不是,不解释更说不清,简直进退两难。 也因为这些事情,他二人面上虽然仍旧一片和睦,但却是各怀心思,相顾无言,效率反倒提升了不少,不过一个时辰,便将紫阳草全部寻到了。 “师弟不辞辛苦陪我走了这一遭,实在感激不尽,正好前几日我那儿得了些上好的灵茶,师弟若是不嫌弃,不妨顺道去我那儿坐坐如何?” 林修然摇了摇头,他入门次日就意外突破,直到现在都没能静下心来彻底研究一遍掌门赐下的寒冰诀,眼下他与殷承宇的关系既然已经缓和了,那旁的事情便暂且不必操心,还是闭关潜心修行为上。 毕竟在修真界,向来是以强者为尊,就算他知道未来发展,但若是实力不够,那也无济于事。 殷承宇听他解释之后便也没再强求,只说改日会把灵茶送过来。曾经问鼎修真界的他比谁都清楚实力的重要性,事实上,他也正在为此事发愁。 这辈子他避开了让他变成五灵根的魔修,虽说因此得以顺利成为彦卿峰主的亲传弟子接近林修然,但火灵根所用的功法自然是比不过前世他得到的五行诀,但五行诀只有五灵根才能修炼,虽说眼下他以火灵根的资质一时修炼无碍,但长久下来,必定是达不到上辈子那般高度的。 若是旁的也就罢了,但上辈子灭殷家满门又设计挑拨他与林修然之间关系的真凶至今都没有查清楚,他实在是不敢懈怠。五行诀他随时都可以动身去寻,“转魄”虽然只剩一支,但也是有迹可循的,唯独时机不大好找。 好在眼下尚且不急,殷承宇带着林修然一同去交了任务,那负责交接的弟子见两个亲传弟子一起来了,吓得不轻,哆哆嗦嗦地将灵石点清楚了呈给他们,殷承宇分了林修然一半,至于剩下的那些品阶较低的紫阳草,他则是打算炼成丹药之后再送给林修然。 林修然也不矫情,大大方方地收下了殷承宇分他的灵石,同殷承宇告别之后便回了自己的住所,随后又与阿平交代了几句,告诉他自己要再次闭关。 这一次闭关便不像之前那样几日便能出来,他要从头开始研习寒冰诀,又要将寒琼剑彻底炼化收服,所花时日必定不会短。阿平现在尚未筑基,算起来还是个凡人,林修然怕自己闭关后阿平受欺负,还特意传信给了秦子诺,请他稍加照拂。 因此在殷承宇捧着灵茶寻到林修然的住处的时候,见到的便只有阿平一个人。 殷承宇对阿平忌惮得很,上辈子林修然身旁并没有这么个人,住在林修然院内东厢房的是作为“好友”的殷承宇,虽说东厢房仍旧是空着的,但西厢房却住进去了人,加之阿平长相与殷承宇颇有几分相似,更是让他心中不满。 阿平对殷承宇的印象其实也算不上好,初次见面时殷承宇就当着他的面抱住了林修然,后来更是在林修然的筑基宴上动起手来。虽说林修然解释了是“一场误会”敷衍了过去,但阿平心中却暗暗记下了,他实力不济不能替林修然出气,也只能不给殷承宇什么好脸色了。 他二人相看两相厌,之前有林修然在中间,他二人见面之后倒还不至于起什么冲突,但眼下林修然闭关,这两人没说上几句话就开始针尖对麦芒,火药味十足起来。 “我家公子已经闭关,殷公子还是回避一些的好,免得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殷公子可解释不清。”阿平语气不善,生硬地回绝了殷承宇,至于灵茶什么的,更是连看都没看。 殷承宇轻轻挑眉,露出个玩世不恭的假笑来:“林师弟出身世家,怎么手下奴仆竟然这般没有规矩?” 他这话正戳中了阿平的痛处,阿平资质也还不错,已经快要筑基了,等到筑基之后,凭借他的资质,怎么说都是能入内门的。但阿平的父母都是林家的家仆,就算他日后脱离林家拜入内门,哪怕是成了一方大能,林家都是他的旧主,自有一份因果在。虽说林修然从未将阿平当做下人对待,与他相处几年下来更是情同手足,但名份上,他二人终究还是身份悬殊,修真界虽然不像凡俗那么等级森严,但阿平这种受过荫蔽的却不一样。 只是殷承宇当面这么说,却是打他的脸了,但凡有点骨气的就都受不了这种语气,好在他还记得林修然闭关前反复叮嘱的“不可争一时之气”,因此虽说脸都气白了,却也只是愤愤地瞪了殷承宇一眼,故意“哼”了一声。 “我家主人闭关,我这个做奴仆的不敢随意放旁人进来,殷公子请回吧!”说完,阿平便重重地关上了门。 殷承宇杀心顿起。 自他重生之后,身为魔尊时的暴戾与说一不二便一直被他努力压抑在心底,更何况有林修然在,他也不愿被误会嗜血好杀。但眼下林修然既然已经闭关了,阿平又不过区区练气修为,殷承宇有十足的把握能在鸣鹤山诸多大能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而不被发现。 反正他早就看阿平不顺眼了,索性就趁着这个机会除掉好了。 殷承宇修为变成了筑基,但符箓咒法却是没忘的,阿平一关上门,他便掏出了张空白的符纸,右手隔空点画了几下,分出几缕灵力镌刻在上面,瞬息之间就绘制好了阵法。 但是还不等动手,他便敏锐地察觉到了附近有人过来了。 殷承宇冷静了下来,将符纸塞了回去。鸣鹤峰毕竟是鸣鹤山主峰,人多眼杂,又是白日里,他去找林修然的时候也没有避着旁人,若是真的将阿平杀了,只怕很快就会有人疑心到他的身上去。 眼下他不比前世,身为魔尊能呼风唤雨,还是莫要惹事的好。 “殷师弟?你来找林师弟么?”秦子诺温润的声音在他耳后响起。 “前些日子得了些灵茶,正准备分他一些,没想到不巧得很,林师弟已经闭关了。”殷承宇有些遗憾地笑了笑,“秦师兄也是来找林师弟的么?” 秦子诺摇了摇头,笑道:“是林师弟闭关前嘱托我帮着照顾他那随从,正好我办完事情回来,想着他那随从尚未筑基辟谷,便顺路带了些吃食给他。” 殷承宇听了心里更不是滋味,林修然上辈子便与秦子诺关系甚笃,没想到这一次也是这般,闭关之事他半点不知,秦子诺却还被他拜托照顾。 他心中醋海翻腾,全然忘记了林修然上辈子闭关的时候也曾经拜托秦子诺照顾他的事情了。只不过殷承宇不比阿平,他性情桀骜得很,秦子诺几次都遭到了冷遇,时间长了,便也只剩下些表面功夫罢了。 “那我便不打扰秦师兄了。”殷承宇敷衍地笑了笑,转身离开了鸣鹤峰。 作品正文卷 第19章 趁着林修然闭关的机会,殷承宇又重新寻到了后山中的那个神秘山洞。 山洞被遮掩得很好,并没有其他人闯入过的痕迹,殷承宇轻车熟路地就找去了那如坟冢一般的洞穴。空空荡荡的山洞正中,整块白玉雕琢而成的高台散发出阵阵寒气。 殷承宇连着摸索了一圈,都没有在那块白玉上发现任何其他的东西,也没能发现有什么机关暗道之类,甚至将附近的岩壁都敲打了一遍,皆是一无所获。 莫非真的只是个普通的洞穴么? 殷承宇兴致索然,这洞中只有一张白玉高台能勉强算是个法宝,但是年岁太久,早就已经灵气四溢阵法溃散,根本入不了他的眼,殷承宇失望得很,顺手便是一击灵力暴击过去,将那白玉高台击了个粉碎。 没想到这么误打误撞地,竟然真的发现了藏在白玉台中的东西。 是一柄通体漆黑的短匕,材质奇怪得很,非金非木,掂在手中也十分轻巧,虽说上面雕刻了些花纹,但怎么看也不像是阵法,匕首连刃都没开,也不知是有何用处。 那白玉台的碎片中还夹杂着片玉简,殷承宇打开浏览了一番,发现这里是鸣鹤山的某位前辈在道侣陨落之后留下的衣冠冢,只是这衣冠冢未免也太寒酸了些,除了白玉台,便只剩下这么个短匕。 殷承宇顺手将那短匕扔进了储物袋,又仔细搜寻了一番,发现此处确实再没有什么别的东西了,这才离开了山洞。 林修然此次闭关要收服寒琼剑,想来闭馆时间不会太短,殷承宇大致估算了一下时日,便又跑去找了他的便宜师父彦卿峰主。 凭心而论,彦卿峰主虽说对外人冷淡了些,但作为师父来说还是十分称职的,殷承宇修炼所需的丹药法宝他早就准备妥当,寻来的功法虽说比不上五行诀,但也是上上之选,时不时还将他唤去指导一下修炼。奈何殷承宇原本就只是将他当做一个名正言顺接近林修然的跳板罢了,虽说偶尔也会去请教些问题,但实在是做不出来师徒情深的假象。 这师徒二人单独相处时,气氛总是古怪得很,殷承宇又怕彦卿看出端倪,收敛得很。好在彦卿也不过随口问了几句他的修炼情况,殷承宇简单答过之后便提出想要再下山历练。虽说殷承宇眼下只不过才筑基修为,但彦卿倒是对他放心的很,只略微叮嘱了几句就放他下山了。 殷承宇下山之后并未四处流连,而是直奔清河郡而去。清河郡内其实并没什么大的灵脉,灵气并不充沛,但是附近山川纵横,郡内又有不少通往各大门派的传送阵法,逐渐就成了个交通要道,三教九流皆混迹于此,时间长了,便也发展得繁华兴盛起来。 也正是因为鱼龙混杂的缘故,若是想要打听什么事情,来清河郡是最方便不过的了。 殷承宇换了身寻常衣服,将自己打扮成散修模样,又将修为压到了练气期,确定没人能认出他的身份之后才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了清河郡街头。 没想到才刚走几步路,便遇见了个不长眼来挑事的。 不是别人,正是林修然的堂兄林修安。 林修安之前硬缠着一同去了鸣鹤山,结果一路上太过失态,被他爹很是教训了几句,后来林修然传信林茂之时顺带提了他两句,被林茂繁得知后又狠狠地发作了一番。林修安一怒之下便带着人跑了出去,正好听闻清河郡马上要有拍卖会,便兴冲冲地赶来凑热闹。 殷承宇长相其实也颇为俊美,只是平日里气势凌厉,无形中将外表给压下去了,但他此番为了不暴露身份特意改头换面,乍看上去眉清目秀温润和婉,很像是那种没什么背景的散修,林修安好色成性,隔着茫茫人群竟是一眼就相中了他。 好歹还记着这不是林家所在的西河郡,护卫们好不容易才把林修安劝下,没做出当众抢人的丑事,但林修安依旧是一路跟踪,等到了个人少些的小巷之后,便将路给堵住了。 “道友行色匆匆,不知是要去往何处?”林修安折扇一收,摆出一副文雅的样子,仗着好皮相,倒真有几分潇洒风流。 然而殷承宇的记性却是极好,一眼便认出了他。上辈子林修然死后殷承宇心中愧疚不已,林修安与林修然血缘最近,眉目间也有几分相似,殷承宇看在他是林修然堂兄的份上也还算善待,他却借杆子往上爬,惹出了不少事情。没想到重来一遭,林修安性子没有半分变化。 殷承宇不愿与他浪费时间,只拱手笑了笑,胡乱敷衍了几句便想离开,没想到林修安却不依不饶起来。 “相逢即是有缘,道友可愿赏脸一叙?” 林修安身旁的几个护卫也不动声色地围了过来,这是想要直接将人掳走了。 殷承宇正准备用符咒将这几人全数解决的时候,便听见一声娇喝:“住手!” 出声打断他们的是个娇俏少女,十三四岁的模样,一身鹅黄色的罗裙更是衬得她活泼可爱,身后跟着两队护卫,粗略一看便有好几个元婴修为的。 “你没看见他不愿意吗!为何要强迫人家!”那小姑娘柳眉轻挑,快步走到殷承宇身边,将他拦在身后,“清河郡可不是让你们恃强凌弱的地方!” 一阵诡异的沉默。 殷承宇只觉得心中好笑,没想到他竟然有被“英雄救美”的一日,被当场打脸的林修安却是恼怒得很。 “区区一个清河郡,有什么了不起?小丫头片子少管闲事!” 言罢,他身边的护卫便也上前一步,双方立刻剑拔弩张起来。 殷承宇对他们并没多大兴趣,见这两人争吵起来,正好顺势离开,等林修安与那小姑娘回过神来的时候,殷承宇早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敢得罪林家,你就等着吧!”大为扫兴的林修安冷哼了一声,带着人转身便走。 那小姑娘见殷承宇已经不见了,也气得一跺脚。 若是林修然也在这里,怕是一眼就能认出这小姑娘是清河郡之主的女儿谢念瑶,她在原著中算得上是殷承宇的“正宫”,殷承宇结丹之后到了清河郡,与谢念瑶一见钟情,最后更是借着谢家的财力寻到了不少难得一见的宝物。 只可惜没过多久,殷承宇便又有了新的一见钟情的对象,而谢念瑶也被忘在了脑后。 但原作中他二人的初次见面应该是在二十年后,长成亭亭玉立美少女的谢念瑶没带护卫私自跑出去玩,没想到被混混调戏,正好刚刚结丹不久的殷承宇路过,将她救下,两人由此结识。没想到提前二十年见面,他二人之间情形竟然反了过来。 殷承宇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轻车熟路地便找去了一家商铺,装模作样地挑拣了半天,随意买了两件不起眼的小物件。 他大老远跑来此处,自然不是真的为了买东西,而是等人。 等的便是那持有“转魄”的魔修。 那魔修酷爱各种毒草毒虫,却苦于身家匮乏,平日里只好拼命挖点灵草之类好去换钱,城中这家商铺,那魔修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一趟,殷承宇便在此处守株待兔。 连着守了四五日,终于又见到了那魔修的身影。 “道友可有青雾虫?”殷承宇靠了过去,不动声色地问道。 “有的有的!”那魔修见有生意上门,兴奋得很,“道友想要多少?价钱都好商量。” 殷承宇掏出块中品灵石在他面前晃了晃:“有多少要多少,还得麻烦道友给我送过去。” 那魔修眼睛都直了,毫不怀疑地便跟着殷承宇离开了,等走到殷承宇暂居的客栈后,才发觉有哪里不对。 房间里布满了阵法,他一走进去,便浑身动弹不得。 “前、前辈……您这是做什么?”那人吓得声调都变了,“不知晚辈哪里得罪了前辈……” “你怕个什么?”殷承宇嗤笑道,“不过是谈一场交易罢了,只要你听话,本座自然不会难为你。” 说完他便抛出块上品灵石扔到那人面前,没想到方才还浑身颤抖如筛糠一般的魔修一见到灵石,立刻便停止了颤抖,语气里甚至还带上了些难以掩饰的激动:“前辈想要什么?就算是晚辈没有的,也能给您弄来。” …… 这态度简直热情得有些反常。 好在殷承宇已经准备周全,并不怕他做什么手脚:“你身上可有一株灵草,名为转魄?” 那魔修茫然地摇了摇头:“不瞒前辈,晚辈手中许多灵草实在罕见,并不清楚名字。” 殷承宇眉头一皱,懒得与他纠缠,直接咬破了指尖逼出血来,隔空画了个阵法,烙在了那魔修的神识上,随后松开了禁制。 “将你身上灵草都摆出来看看。”他吩咐道。 那魔修被他烙了神识烙印,不敢反抗,连忙将储物袋中的灵草一一摆了出来,其中一株刚被拿出来,便开始了猛烈的震动。 “转魄!”殷承宇眼前一亮,连忙挥手裹挟出一道灵力,将那株灵草制住,收入早已准备好的寒玉匣中。 没想到此行却比他之前想的顺利许多。 那魔修见他这幅样子,也知道是拿到了想要的东西,腆着脸便凑了过来:“前辈,我这儿还有不少,价钱都好商量,您可要再多看看?” 殷承宇打量了他两眼,突然伸手一抓,那魔修只觉得自己脑子里被人猛然扼紧,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问你一事,若敢有半字虚言……”殷承宇冷笑了一声,“一个月前,你出现在鸣鹤山山脚小镇中,夜闯了某家客栈,此事你可还记得?” 那魔修的神色终于变了,双眼直瞪,嘴巴半张,一副惊恐的模样。 作品正文卷 第20章 这魔修名叫百足,虽说是散修出身,但对各种毒虫之类却颇有研究,因此尽管修为低下,他却也早已经小有名声。一个月前曾有人暗中联系他,以十块上品灵石为代价,让他去鸣鹤山山脚小镇中等着林家少主林修然一行。 百足虽然爱财,但更是惜命,刚开始怎么说都不愿去做得罪林家的事情,那神秘人反复利诱,他才终于应了下来,等到林修然一行投宿那日便潜入客栈中,试图对林修然下蛊,可惜却意外撞上了殷承宇,没能成功下手。事后那神秘人也未追究,已经付的两块上品灵石也并未追回。 “下蛊?”殷承宇浑身都冷了下来,“什么蛊?” 百足被他吓得一哆嗦,连忙解释道:“玄冥蛊,这蛊刚开始看不出异常,十年之后才会逐渐显现,先是修炼愈发困难,随后体内灵力流失,最后爆体而亡……” 爆体而亡这四个字戳中了殷承宇心中最隐秘的痛点,他当即便失态地跳了起来,一把抓过百足,满眼腥红,神色狰狞。 百足吓得半死,连声呼喊:“前辈!我不过是拿钱办事啊,前辈要找,不也应该找那指使之人吗!何况那玄冥蛊我并未下到林家少主身上啊!” 他却不知,林修然上辈子便是从三十多岁时开始修炼速度逐渐变缓,到后来愈发艰难,殷承宇那时对林修然恨意居多,并未在意这些事情,现在想来,却是很有可能那时就已经中了玄冥蛊。 “那指使之人是谁?”殷承宇恶狠狠地问道。 “他带着能遮掩修为的幂蓠,也未曾透露身份……前辈息怒!晚辈虽然不认识他,但晚辈饲养的毒虫却记下他的气息了,只要再次见到他,一定能够认出来的!” 殷承宇实在心绪难平,又狠狠地踹了他几脚才稍稍平复下来:“若是那人再来,立刻报我知晓。你神识已被我烙了印记,日后听我之命也便罢了,不然便尝尝自己饲出来的玄冥蛊的滋味吧!” 百足被他接二连三吓了几次,连话都说不利索,只能连声应诺,没敢告诉他自己并不会受蛊虫控制。 殷承宇原计划是下山拿到转魄之后就回去的,不想竟意外知道了玄冥蛊的事情,当即震怒,只恨他眼下连半个手下都无,就算想查那人的身份也不好下手。 林修然才不过十几岁,入鸣鹤山之前更是一向深居浅出,显然不会与人结下什么仇怨,若是与林家有仇,那日在场的林家人有三个,又为何要单独对林修然下手? 若是同林茂之有仇才对林修然下手倒是说得过去,但林茂之身为林家家主,多年以来大大小小的仇人也不少,何况林修然去鸣鹤山拜师并非什么隐秘的事情,稍微有心便能查到行踪。 除此之外,林家内部也有可能,林茂之膝下只有林修然一个孩子,若是林修然出了什么事情,林家少主之位只怕会有变动,从这一点上来说,当日在场的林茂繁和林修安都有嫌疑。 也不排除是有人趁着这个机会想将矛头引向他们二人,刻意挑拨离间,只是这样一来,就更复杂了。 何况百足除了善毒虫之外并没有什么别的长处,修为也低得很,虽说有些名气,但这名气也没有大到会让人请他当刺客的地步,若是更有权有势一些的,想要杀林修然,自然能有别的更加稳妥的办法,如果目的只是为了阻断林修然的仙途,那就更耐人寻味了。 殷承宇心烦意乱地退了房间连夜往鸣鹤山走,虽说鸣鹤山有护山大阵可以阻挡闯入者,但却防不住鸣鹤山弟子,那人既然能收买百足,难保会不会收买其他人,殷承宇不敢拿林修然的性命去打赌,只有亲自守在林修然身旁他才放心。 至于那株转魄,他则放在玉匣中收好,打算找个妥善的时机再服下,五行诀他早已烂熟于心,只要心念一动,体内便开始自动运行起五行诀来,只是服下转魄之后有数日时间功力全失,天地之间亦有异象,他必须布置万全才行。 这些事情林修然自然是不知道的,殷承宇也并不打算全部告诉他,虽说上辈子林修然对殷承宇信赖有加,但这辈子他二人之间的关系显然还未到那个地步,贸然提醒他林家内部有人生出异心,显然是疏不间亲了。待林修然与他慢慢熟络之后倒是可以渐渐暗示一二,毕竟他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守在林修然身边,总得让他自己也多加小心才是。 殷承宇赶回鸣鹤山时林修然尚未出关,这一次不管阿平是直言劝阻还是阴阳怪气他都不肯再有丝毫退让了,坚持守在门口等林修然出关,秦子诺来了几次都没能将他劝走,最后甚至连掌门和彦卿峰主都被惊动了,也不知彦卿峰主和掌门说了些什么,反正最后沧临掌门笑了一句“果然一同入门感情更笃”,替徒弟做主请殷承宇搬到院中空着的东厢房暂住。 等到林修然好不容易参悟了寒冰诀第一重炼化收服了寒琼剑出关之后,看见的便是院子里难得的“热闹”景象。 一直不对付的阿平和殷承宇没了旁人劝阻,你来我往互相讽刺个几句暗嘲个两声,斗得跟乌眼鸡一般,见林修然出关,又齐齐凑了过来。 “公子您出关了?” “师弟你出关了!” 两人异口同声地嚷了出来,话音刚落就又颇为不满地互相怒瞪了一眼,冷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林修然满脸茫然地看向殷承宇,“殷师兄怎么在这里?” 阿平还没来得及开口,殷承宇就抢先答道:“是掌门让我们多亲近亲近!” “他胡说!”阿平愤愤地道,“明明是他死缠烂打……” 林修然连忙喝止阿平不让他胡说,但心里也开始嘀咕起来,他师父怎么会突然说这种话呢?殷承宇是停云峰的亲传弟子,住在鸣鹤峰算是怎么回事? “师弟,你闭关修炼的如何?”殷承宇神色温和地询问道,“我这儿正好有瓶益气丹,师弟先收下吧?” 阿平没什么能拿来送给林修然献宝的,只好煮了壶灵茶呈了上来:“公子可要喝点茶润润喉咙?” 林修然总觉得气氛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接过茶杯抿了一口,称赞道:“这茶清香扑鼻,很是不错。” 殷承宇恬不知耻地继续夸耀道:“喜欢就好,不枉我特意送来。” “这茶公子拿来漱口是最好不过了!”阿平反应快得很,立刻就又端了个空杯过来让他漱口,同时暗想等会要把殷承宇之前送的灵茶全都扔出去才好。 “呃,不必了,这茶灵力充沛,用来漱口太过浪费……”林修然连忙拦住阿平,殷承宇见他这样,更是得意洋洋,挑衅意味十足地对着阿平勾唇一笑。 这诡异的气氛,林修然也是看不懂了,总觉得像是以前他养的猫狗争宠似的。 “师弟感觉怎样?”殷承宇上前一步,无比自然地就牵上了林修然的手,带着他一起往庭院里走,“经脉可还畅通?有没有什么不适?” 林修然有些不自在地点了点头,跟他一起走到了院内的葡萄架下,眼下已经快要入秋,葡萄叶子长得十分茂盛,洒下一片阴凉来,葡萄架下又有石桌石凳,于此小憩对酌更是惬意。 他二人相对坐下,阿平看了殷承宇满脸得意的样子恨得牙根直痒,碍于林修然在场,又不好表现出来,还得准备茶水灵果招待这么个不受他欢迎的“客人”。 林修然显然也发现了阿平满心的不乐意,仰头看了眼架子上的葡萄,让阿平摘了几串下来:“我与殷师兄说说话,你将葡萄拿去后院的井里湃着,早些去修炼,晚些时候我要考校你的。” 阿平不情不愿地摘了葡萄离开,殷承宇却欢喜得不行,林修然闭关了一个多月,许久未见,他早就思念得很,眼下没有旁人打扰,更合他意。 林修然与他寒暄了几句便委婉地问起他为何会在自己院中,殷承宇仍旧是将掌门那番话搬了出来,林修然礼貌疏离地笑了笑,显然是不信他这番说辞的。 “殷师兄是停云峰峰主的亲传弟子,哪有长住鸣鹤峰的道理,这若是传了出去,对师兄名声也不好。”林修然委婉地劝道。 殷承宇便又立刻改了口:“其实……说来不怕师弟笑话,停云峰上实在冷清,我又不是那种耐得住寂寞的性子,这才想要往师弟这里凑个热闹,满门弟子中就你我年纪相仿,入门时间也相差不多,师弟若是不与我亲近,那我也不知该去找谁了。” 他满脸委屈,看上去实在可怜,林修然见他难掩失落,也不由得心中一软,轻声道:“师兄若是不介意……偶尔来串个门也是可以的,这间房子我给师兄留着便是。” 殷承宇也知道这是林修然最大的让步了,虽说没能像上辈子那样与林修然长处一室,让他有些失望,但比起之前两人尴尬的关系已经好转太多,他便也不再强求,转而聊起其他的事情来。 “前几日我听秦师兄说,明年开春之后门中会选出一批筑基修为的弟子去廖洲一处秘境,眼下还有大半年的时间,不知师弟可有兴趣届时与我结伴前去?” 作品正文卷 第21章 所谓“秘境”,不管之前有多少人去过,有多么的普通,只要跟主角牵扯上了关系,那基本上就意味着各种法宝传承和奇遇了,当然,妹子也是必不可少的。 对于殷承宇主动邀请他一起去秘境这件事,林修然心中其实有些意外,毕竟秘境之中情形难料,选择队友是件十分慎重的事情,殷承宇能主动来找他,至少说明对他已经十分信任了。 不过林修然并未直接答应下来,他刚刚出关,还得先去见过沧临掌门,听听他的意见。殷承宇也知道他的性子,待他沐浴更衣之后便同他一起去了掌门住所。 沧临正在和秦子诺交代事情,林修然与殷承宇在外间略等了一会儿,便见秦子诺出来唤他们进去。沧临看见林修然身旁的殷承宇之后并没有显露出半点惊讶,仍旧是满脸慈和的笑意。 “修然此番闭关月余,眼下感觉如何了?”沧临对此很是关切,示意林修然上前坐下,分出神识探进林修然体内游走了一圈,这才满意地笑了笑,“修为稳固了不少,体内经脉畅通,并未出什么岔子,不错。” 林修然有些遗憾:“可惜并未再有突破。” 沧临摇头笑了笑:“勿要贪功冒进,你修为已算不错,眼下还是打好基础为上,厚积薄发才是长远之道。” 他又转头看了眼殷承宇:“你亦如此,修行之上,我并非你师父,指点不了太多,道理却是一样的。” “弟子受教。”林修然连忙俯身行礼,殷承宇看了看他,也跟着低了低头。 “弟子还有一事……”林修然有些吞吞吐吐地道,“弟子听殷师兄说,明年开春之后会挑选弟子去廖洲秘境。” 沧临点了点头:“此事彦卿峰主已经与为师提过,眼下筑基弟子中属你二人资质最佳,年龄又相仿,结伴同行最是合适。” 殷承宇这才悄悄地松了口气。 廖洲秘境每三十年开启一次,若是错过了明年春日的机会,便又要再等上三十载。殷承宇眼下并未刻意修炼都已经到了筑基中期,最多一年时间就要结丹了,如果不能在结丹之前重新修炼五行诀的话,只怕又要旁生枝节,因此他准备在秘境之中服下转魄顺势结丹,若是林修然不在身旁,那计划就又要被打乱了。 林修然还是头一次接触秘境之类,心中很是有些忐忑,沧临与他细细解释了不少,又请殷承宇多照顾他一些。殷承宇自然是没有不应的道理,借着这个由头更是一天三次地往林修然的住处跑。 殷承宇不急着修炼,林修然却勤勉得很,每日清早便起床练剑,随后又是修炼一整日,等到晚间的时候还要学符箓阵法,每天的时间都安排得满满当当。 殷承宇也不好打搅他,每次只在一旁陪着,偶尔也还旁敲侧击地暗示指点林修然一下,一来二去的,林修然也就习惯了自己每日修炼的时候旁边多出个人来,殷承宇更是得寸进尺,软磨硬泡地终于又让林修然松了口,任他每日里“修然修然”地叫。殷承宇原本还想让林修然也改口,如上辈子那般叫他“阿宇”,却被林修然拒绝。 “长幼有序,师兄虽然是为表亲昵,修然却不敢逾越。”林修然满脸严肃地道。 殷承宇有些无奈,林修然每次在这些方面都有些超乎寻常的执着,甚至到了固执的地步,殷承宇索性也就随他去了。毕竟,改口叫他师兄也好,这辈子的他终究和上辈子是不一样的。 若不是还有阿平在身旁,他二人朝夕相处,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亲密无间了。 等到年关将至的时候,一场大雪下过,整个鸣鹤山都银装素裹白雪皑皑。虽说修真界不少修士闭关就能闭个一两年,对凡俗年节并不看重,看鸣鹤山上还是隐隐有了些欢愉松快的氛围,殷承宇见机会难得,便又邀了林修然一同去后山寒潭。 自从林修然误打误撞吃了寒潭千叶莲的莲子突破之后,殷承宇便每隔几日都会来取水给林修然烹茶,虽说寒潭千叶莲已经凋零,但潭水中仍是灵力充裕。 也不知为何,这寒潭明明在鸣鹤山中已经存在了不少时光,却几乎从未有人提过此地,殷承宇每次来取水都会在一旁做上些标记,半年下来,也从未见有人破坏过。 既然没有旁人打扰,殷承宇便索性在寒潭边搭了个竹亭,又将潭边的杂草枯蓬都清理整饬了一遍,林修然来时,便是眼前一亮,脸上难得地带上了几分兴奋活泼的神色。 “这亭子是师兄弄的吗?”林修然兴奋得很,径直扑了过去,喜滋滋地左瞧瞧右看看,“没想到雪后景致更好,师兄可要与我赏雪对酌?” “修然怎知我备了酒?”殷承宇笑着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坛酒,又翻出个红泥小火炉来,引了火开始烫酒。 “雪景这么好,不浅酌两杯岂不浪费了?”林修然盈盈笑道,“若是再烧烤些野味便更好了。” 殷承宇时不时变着法子去给林修然弄些吃的,打猎技术已经愈发娴熟,只是每次弄出来的动静都不小,以至于鸣鹤山中开了灵智的妖兽见了他都吓得掉头就跑,生怕动作慢些就被串起来烤熟了,到了雪后冬眠时才躲过一劫。 “这都大雪封山了,去哪里找野味?将就着些吧。”殷承宇温酒分杯,与林修然对酌了一杯。 林修然酒量浅,杯酒入喉很快便开始两颊泛红,他今日又穿了件橘色的衣裳,显得整个人都白里透红的。 “野味没有,家养的也行嘛,不过除了山下的凡人,怕是也没人会去养这些了。” 殷承宇又替他续了杯酒,打趣道:“修然若是想要,改日我就养上几只山鸡兔子,让你吃个够。” 林修然差点呛着,直接笑出了声来:“师兄眼里我就这么能吃么?” 他二人又聊了不少琐碎闲话,将那坛灵酒都分了干净,殷承宇正准备同林修然商量秘境之行的事情,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林修然神色一变,从怀中掏出了块传音石来。 “怎么了?”殷承宇问道。 林修然腾地站了起来,两颊虽然依旧泛红,但酒已经醒了大半,语气也急促得很:“阿平要筑基了,我得回去看看。” 阿平资质也还不错,林修然对他也一向不错,丹药灵石之类都充裕得很,早在两个月前就已经练气大圆满,原本林修然还担心阿平会卡在自己去秘境的时候筑基,没想到竟然在年前就开始了。 殷承宇知道自己拦不住他,索性也站起身来:“别急,我与你一起去,他基础扎实,筑基而已,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林修然这下子算是知道了他筑基时林茂之的感受,跌跌撞撞地就往自己的住处跑,等过去时才发现秦子诺早已经守在了门外。 “师弟?殷师弟也在?”秦子诺笑着冲他们打了声招呼,“林师弟不在院中,我便擅自替阿平布了个引灵阵法,还望师弟勿要见怪。” “师兄说笑了,我道谢都还来不及呢。”见秦子诺在场,林修然也安下心来,请秦子诺进了屋中坐下。筑基是日后一切修行的基础,并非一蹴而就的事情,当初林修然筑基已算是神速,那也花了快两日的时间,照阿平的速度,或许也还得要个三四日才行,秦子诺坐了半晌,见阿平闭关的屋中灵力都还正常这才放心离去。 眼见天色已暗,林修然还死死地盯着房中的动静,殷承宇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煮水沏了壶灵茶给林修然:“毕竟是他自己的事情,你也别太过担心了。” 林修然摇了摇头:“我筑基时,家中提前数月便已经备好各种丹药法宝,可阿平筑基时身边什么都没有……” 殷承宇努力回想了一下自己筑基时的场景,故作淡然地道:“我筑基时,不过是在杨家一处灵气稀薄的偏僻院落,莫说法宝丹药,身上甚至连半块灵石都没有,不也一样过来了?” “师兄……”林修然内疚不已,“是我不好,我不该提这个的。” 杨家收留殷承宇,原本就已经是冒着极大的风险了,物质方面自然是满足不了他太多,殷承宇此时云淡风轻地那么寥寥几句,便又成功地让林修然将注意力尽数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我已经传信父亲,请他帮着一同调查当年殷家之事,只是线索太少,又得隐秘着些,只派了几个信得过的心腹去查,人手实在不够,眼下还没有头绪,但是……师兄放心,林家必定会给师兄一个交代的!” 殷承宇笑了笑,伸手搭上林修然的肩膀:“凶手心思深沉,又是有心算无心,原本就不好查探,何况过去了这么多年。若是真的查不出来……那也罢了,只要修然能在我身边就好。” “我自然是站在师兄身旁的!”林修然连忙表态道。 殷承宇神色深沉地看了看他,许久才叹了口气,并未直接回应林修然的表态:“已经不早了,你今日又喝了酒,早些休息吧。” 林修然应了一声,但并未起身,殷承宇等了他片刻,又唤了一声,才发现林修然已经靠着椅子睡着了。 “难得有坛好酒,就这么浪费了。”殷承宇有些无奈,俯身一手绕过林修然膝弯,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作品正文卷 第22章 几声清远的鹤唳划破了清晨的宁静,朱红色的太阳从山间悄然升起,满地积雪未化,晨光散落在上面,映出一片金碧辉煌。 林修然觉得外面天色有些刺眼,不由得整个人都往被子里缩了缩,大雪过后天冷得很,林修然虽然已经筑基,但多少还是觉得有些凉意,好在身旁温暖得很,他下意识地就往热源处蹭了蹭。 等到他迷迷糊糊又要入睡的时候,才突然惊醒,反应了过来。 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滚到了殷承宇的怀里,手脚都八爪鱼一般地缠在了殷承宇身上,里衣已经被他蹭开了,凌乱地挂在臂弯,殷承宇身上的衣裳也被他弄得衣襟大开。 虽说都是男人,但这场景依旧十分尴尬,林修然触电似的整个人都坐了起来,结果起身的动作太急了些,宿醉之后的头疼搅得他头昏眼花。 “修然?”殷承宇被他惊醒,也支起身子坐了起来,“睡得可好?” 林修然头疼得很,含含混混地应了一句,手掌有气无力地拍打着太阳穴,试图能让自己清醒点。 “头疼么?早知道昨夜就应该煎一碗醒酒汤让你喝了再睡的。”殷承宇有些懊恼的样子,将林修然拉到了自己怀里,两手轻柔地替他按摩。 林修然整个人都还不太清醒,就这么被殷承宇揽到怀中,温热的胸膛紧紧地贴着他的身体,太阳穴被不轻不重地按着,头疼也舒缓了不少。 这若是换了个女孩子,必定是能算得上“温香暖玉在怀”的。林修然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但很快就又将这些想法给压了下去。殷承宇毕竟是个男人,若是知道了他的这些想法,肯定会不开心的。 “可好些了?”殷承宇低声问他。 林修然整个脑袋都贴在殷承宇怀里,便闷闷地答了一句“好些了”,殷承宇也没停手,又继续按摩了差不多一刻才停了下来。 “你今日就好好休息吧,旁的事情便不用操心了。” 林修然努力回忆了许久才想起些昨日的片段来,他也知道自己这般情况不好勉强,但还是有些担心阿平筑基。殷承宇伸手帮他将里衣重新穿好,这才拿起自己的衣裳开始穿戴起来。 “阿平那边我帮你盯着便是,你再多睡会儿,我去给你煎醒酒汤。”殷承宇将他按在床上掖好了被角,又掐诀引了团火焰塞进炭盆里,这才开门出去了。 被子里仍残留着几分温暖,林修然的视线被遮住了大半,很快就又睡了过去,中途迷迷糊糊地被殷承宇扶起来灌了碗醒酒汤,再醒来时便又是晚上了。 屋中只点了一盏灯,显得有些昏暗,橘红色的光线影影绰绰地透了过来,殷承宇背对着他坐在桌前,身影被灯火镶了一层柔和的颜色。 林修然睡足了一天,精神正好,难得地玩心大起,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想扑过去吓他一跳。没想到刚披上衣服,殷承宇便出了声。 “还有两张才写完,你再等会儿。” 林修然踮起的脚又落了下去,有些疑惑地问道:“师兄在写什么?” 殷承宇专心致志地将那一笔写完之后才回过了头:“掌门给你布置下的功课,我已经帮你写了大半,还有一点,半个时辰就好。” “诶?”林修然满是惊讶,“这怎么行,师兄与我笔迹……” 话没说完就卡住了,殷承宇将写完的符箓递到了他的面前,上面的字迹笔锋都与林修然的一模一样。 “我每日看你抄写绘制,笔触早已熟悉,模仿几张符箓而已,不算难事。” 林修然翻了好几张,果然与他亲手写的一模一样,连他字迹都一时半会儿分不出区别,忍不住连声赞叹了几句。殷承宇见林修然这样子,更是开心,虽说并未说话,只是低头专心绘制剩下的符箓,但眉眼中却满是温柔的笑意。林修然也不说话,支着脑袋认真地看殷承宇运笔,看着他全部写完将符纸收好。 “修然,阿平筑基之后,你打算如何安排?”殷承宇低头收拾笔墨,假装无意地问道。 阿平资质还算不错,人又勤勉,若是没有意外的话,筑基之后也是能入内门的,但论起具体的去处,林修然之前倒还真的没有仔细考虑过。 殷承宇见林修然眉心微皱,心中更是暗喜,脸上却不动声色:“阿平是你家仆,将来就算拜了师门,也是你林家门客,总得替他找个好去处才是。前些日子栖霞峰岳峰主去停云峰做客,说座下尚缺个侍奉弟子,我正好在一旁,便提起了阿平,岳峰主说若能筑基便带去给他看看,不知你意下如何?” “栖霞峰?”林修然对栖霞峰并不熟悉,想了许久才回忆起来岳峰主的模样。 “岳峰主门下莫说弟子,连个杂役都没有,阿平过去了便是唯一的内门弟子,这身份也算不差了。” 林修然想了想,还是有些犹豫:“总得问过阿平的意见才好。” 栖霞峰岳峰主也算名动四方的大能,若是能被他相中,倒也算是阿平的造化了。殷承宇倒并非是真心为阿平好,他向来看阿平不顺眼,栖霞峰距离鸣鹤峰最远,岳峰主性子又冷清,阿平去了之后便没什么机会与林修然再见面了。 虽说阿平表现得不甚明显,但殷承宇还是能感受到他对林修然的那份心思的,没有直接出手杀了他便已经是看在了林修然的面子上,眼下有了机会,自然是要送得远远的的才好。 又过了大半日,阿平成功筑基,林修然便与他提了岳峰主的事情,阿平直说自己是林修然的仆从,坚决不肯离开他身旁。林修然不愿耽误阿平的前程,又劝了许久,最终还是让他去了栖霞峰。 阿平一走,林修然的院子便显得冷清空旷了不少,甚至连着几日,林修然都无意间喊了好几声“阿平”,见许久没有人回应才回过神来。 林修然自认是把阿平当成了弟弟养,眼下很有些子女离家上大学的空巢老人心态,但看在殷承宇眼里却成了失魂落魄,他又不好直接开口问,憋得满心醋海翻波,只好每天拽着林修然一起比试切磋,好不容易捱到了去廖洲秘境的日子,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去廖洲的弟子都是筑基期的内门弟子,由秦子诺带队,阿平刚刚筑基,境界尚且不稳,因此并不在名单之列。其他弟子与他二人都不过是泛泛之交,秘境之中整整三个月的时间,殷承宇几乎都能与林修然单独相处。 头一次经历秘境的林修然激动得很,沧临掌门和收到消息的林茂之也都送来了不少丹药法宝,等到出发那日,林修然的两个储物戒都装得满满当当。 殷承宇倒是没准备太多,和上辈子相比他眼下实在是一穷二白,连个储物戒指都没有,储物袋里虽说丹药法宝不少,但都入不了他的眼,还是从百足那儿弄来了些难得一见的毒虫草药以防万一。 廖洲秘境之中并无太大危险,也没什么高阶妖兽,因此各大门派都将此处作为筑基弟子的试炼之地,鸣鹤山一行人赶到秘境外时,四周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了。 “鸣鹤山势力最大,因此每年都是第一个进去,名额也是最多的,其次是青剑门和漱玉宫的,青剑门虽说是道门,但满门上下都是剑修,向来杀气腾腾,又不好说话。漱玉宫都是女修,最是娇气,若是磕了碰了只怕半个月都说不清,还是离远些的好。”殷承宇打量着周围众人,小声地与林修然咬耳朵。 林修然对修真界诸多门派势力也算知道不少,但还是头一次正面对上,心中也好奇得很。漱玉宫的女修们都穿着粉嫩的衣裳,显得很是活泼,青剑门则是整齐的白衣道冠身负长剑,很是符合林修然心目中剑修的形象。 漱玉宫这种全女修的门派,自然是主角的后宫预备役,虽说原著中并没有提到廖洲秘境,但以林修然的经验来看,十有八九还是会有个妹子跟殷承宇一见钟情的。毕竟鸣鹤山上女修太少,与他们同龄的几乎一个都没有,殷承宇只怕早就憋坏了。 若是真的有女修和殷承宇在一起了,那他这个“小弟”只怕还是得回避一下,虽说眼下两人相处还算不错,但床笫之事嘛,没有哪个男人会愿意被人旁观的。 至于青剑门……林修然努力回想了一下,发现最后似乎也是殷承宇功成名就之路上的一块踏脚石,难免也生出了些同病相怜之感。若是有机会的话,还是帮一把好了。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小门派和散修,殷承宇略扫了一眼,没发现什么眼熟的人物,因此也并未在意。众人在秘境入口处又等了半日,终于等到秘境开启。 “秘境之中虽无太大危险,但也会有意外发生,你等以保全修为性命为要,勿贪功莽撞。除鸣鹤山弟子之外,还有其余门派道友在此,你等自行结队,机缘宝物各凭实力,但若有对同门下手至伤者,严惩不贷!” 秦子诺将鸣鹤山的弟子们集结起来,简单地提醒了几句,待秘境完全开启后,对一旁等待的其他门派一一拱手致意,随后才下令道:“去吧!” 秘境入口处聚集着浓郁的白色雾气,年轻的弟子们或激动或忐忑,但都满怀期待地鱼贯而入。林修然也有些紧张,手心里都沁出了汗来,与殷承宇对视了一眼,携手踏了进去。 作品正文卷 第23章 廖洲秘境中环境复杂,不仅有连绵山脉,还有岛屿洞窟,进去之后每人传送的地方也都不一样,林修然紧紧地攥着殷承宇的手,等眼前景象稳定下来时,才发现他二人被传送到了一片草地上。 乍看之下这绿草茵茵的景象倒是并没什么特别之处,林修然环顾四周打量了半晌,确定了没有危险之后才松了口气。 殷承宇神识其实是大乘期,只不过囿于修为,平日里受了不少限制而已,眼下在秘境中,倒是轻而易举地就用神识扫了一圈。他二人落的这个地方,也不知算好还是不好,方圆十几里之内都没有旁人,甚至连个修为高些的妖兽都没有。 至于机缘,怕是也没有的。 “我们先走出草地再说。”殷承宇冷静地道。 林修然对殷承宇的选择信服得很,毫不犹豫地就跟着殷承宇一起走,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过于紧张的缘故,他甚至都还没发现自己一直紧紧地牵着殷承宇的手。 这般机会实在难得,殷承宇自然不会主动去提醒他,但看见林修然屏气凝神小心翼翼的模样,他还是忍不住笑了笑,轻声哄了他两句:“修然,你别紧张,廖洲秘境已经有近六百年了,多少前辈都来过,没什么攸关性命的危险的。” 林修然有些不好意思,耳朵尖都红了,讷讷地道:“我不是紧张,只是头一次来,有些激动罢了。” 这话还有一半,他倒是藏在心里没敢说出来,廖洲秘境中虽说没什么危险,但之前他与殷承宇去采紫阳草的时候也是意外找到了个山洞,主角光环的威力,永远不可小觑。 说起来,也不知殷承宇在那山洞中到底寻到了什么宝贝,一直死死瞒着他,没透过半点口风。 这草地宽广得很,他二人走了许久才看到草地边缘处的密林,林修然有些兴奋,刚想抬手指个方向,就尴尬地发现他和殷承宇十指相扣走了一路。 他又想起那日雪后醒来时自己缠在殷承宇怀里的样子,明明并非什么见不得人的场景,却莫名有些面红耳赤起来。 林修然佯装镇定地甩开殷承宇的手,指了指前面的树林:“师兄,那边好像有人。” 殷承宇有些遗憾地回顾了一下牵手的滋味,慢条斯理地点了点头:“看衣裳不是鸣鹤山的弟子,先避着些,别直接对上了。” 那密林边缘处差不多有十余人,一边是青剑门的弟子,为首的是个少女,另一边则是个小门派的弟子,虽说宗门不显,但是人数却多出不少,将那几个青剑门的弟子围在中间。 “终于来了!”林修然心中忍不住开始呐喊,青剑门的那女修年纪不大,面容姣好,虽说身披鹤氅气质清冷,但丝毫无损于佳人形象,反而还带了些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神圣感。 “师兄,英雄救美的机会啊!”林修然有些贼眉鼠眼地戳了戳殷承宇的后腰。 殷承宇有些不自在的样子,一把抓住了林修然那只在他腰间作乱的手,低声道:“先等等。” 刷妹子好感度的机会哪里是能等的?只是林修然虽说心中腹诽,但也没法真的把殷承宇强行推出去,只好跟着在一旁围观。 青剑门的这几个弟子像是刚得了什么宝物,结果正好被那小宗门的弟子撞见,仗着人多,便起了分一杯羹的心思。青剑门的弟子自然是不同意,双方便僵持了下来,那小宗门的弟子见青剑门这边领头的是个女修,言谈之间便颇多冒犯,甚至说出了些粗言鄙语,彻底将青剑门弟子惹怒,一时间剑拔弩张。 但是据林修然的观察,这一群人之中最冷静的,反而是青剑门的那个女修,即便是被人当面说了些淫词浪语,其周身气息也没有丝毫波动。 “青剑门掌门之徒云琅。”见林修然满脸好奇,殷承宇立刻言简意赅地解释道。 林修然脑中飞速运转,很快就想起了云琅的身份,她虽说是属性温和的水灵根,却以剑势凌厉而出名,虽说也不过十六七岁,但刚刚筑基就曾经越级击败过金丹期的对手,一时间声名大噪。 在原著中,高岭之花一般的云琅自然也是对殷承宇一片芳心暗许,也是殷承宇众多后宫中最为另类的一位。与其他女子的娇柔温顺不同,身为剑修的云琅性情桀骜,战斗力自然也是最强的一位,曾经多次帮助殷承宇脱险。 可是云琅的殷承宇的初次见面应该是在百年之后的论道大会上,几乎从未遇见过敌手的云琅和殷承宇狭路相逢,过了数百招都难分上下。 后来殷承宇因为意外中了炎毒,被云琅救下,这“炎毒”其实就是高级春药,两人顺理成章地滚到一起达到了生命的大和谐,云琅的水灵根误打误撞解开了殷承宇体内的炎毒,两人互诉衷肠,情愫暗生。 但囿于云琅青剑门少门主的身份,他二人之间一直情路坎坷,最后云琅为了殷承宇和宗门决裂。 只是不知为什么,他二人的初次见面竟然提前了这么多。 身为蝴蝶翅膀的林修然有些心虚,生怕自己不小心改变了什么进程,捅出篓子来。 “若是再不离开,便休怪青剑门无情了。”云琅冷冷地警告那群修士,虽是威胁之语,但声音如清泉激石,十分悦耳。 那几个则修士十分尽职尽责地说出了炮灰反派的标准台词:“美人,你还是求一句‘好哥哥留情’吧!” 说罢,那一群人猥琐之极地笑成了一团,而青剑门的几个弟子则动作整齐地悄悄后退了一步,只留了云琅一个人在前面。 林修然刚想吐槽青剑门的那些弟子居然把女孩子扔在前面这么没风度,就看见云琅足尖轻点长剑出鞘,还没等他来得及反应,便是一道凌厉剑势铺天盖地般地席卷而来,若不是殷承宇及时扶住了他,只怕得被这剑势掀飞了去。 而那几个出言不逊的修士则齐刷刷地倒在地上,连连呻吟。只有躲在云琅身后的那几个青剑门弟子毫发无损,甚至还有闲心嘲讽起来:“连云师姐都敢惹,怕是活腻了。” …… 敢情是早就知道了这种结果,怕被云琅怒火波及,这才提前躲开? 林修然有些头皮发麻地看了眼殷承宇,武力值这么高的妹子,现在的殷承宇,真的能降得住吗? 云琅收剑入鞘,并未理会那几个倒地呻吟的修士,而是骈指反手对着林修然他们藏身的位置便是一道剑气,林修然被殷承宇狠狠地拽进了怀中,这才堪堪躲开。 “鸣鹤山的二位道友在一旁观战许久,不知想看到什么时候?”云琅似笑非笑地问道。 殷承宇拉着林修然从树丛中转了出来,不疾不徐地拱手施礼:“鸣鹤山殷承宇,这是师弟林修然。” 云琅扫了林修然一眼,这才还礼道:“青剑门云琅。” 听见她报出自己的名字,地上挣扎的那几个修士这才慌了神,哆哆嗦嗦地跪地求饶:“我等有眼无珠,冒犯了云少门主……” 云琅显得十分好说话:“在下并非心胸狭小之人。” 那几个修士听到她这句话,跌跌撞撞爬了起来转身欲跑,没想到又被云琅横剑拦下。 “在下不过客气一句,你们还当真了?”云琅嫣然一笑,“想走的话,也得懂点规矩吧?” 那几个修士对视了一眼,实在是没有底气再跟云琅对着干,只好咬着牙解下了腰间的储物袋,都扔在地上之后云琅这才收剑放他们离去。 那几个青剑门弟子欢呼了一声,兴高采烈地冲上去开始瓜分储物袋,看他们这娴熟的动作,只怕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云琅随手捡起两个储物袋扔了过来,见殷承宇一把抓住,便也不再多话,带着那几人清扫干净之后便离开了。 殷承宇将储物袋塞到林修然手上,但林修然还在高岭之花人设崩塌的震惊中没回过神来,或许是表情太明显,殷承宇主动为他解释了起来。 “青剑门教养弟子都随性得很,除日常功课外其他事情极少过问。云琅身为门主爱徒自然是不缺灵石,普通弟子却不一定了。因此若有人冒犯了她,赔礼的丹药法宝便统统分给随行弟子,她自己则分文不取。青剑门高手众多,云琅这般稚龄能当上少门主,靠的自然不仅仅是剑术。” 殷承宇言语之间对云琅很是赞赏,林修然心中暗笑,没想到虽然剧情提前了这么多年,但“惺惺相惜逐渐生情”这个设定却还是一样,若是下次他们再见面了,是不是回避一下的好呢? 毕竟打扰主角谈恋爱,那可是作死的节奏。 林修然满脑子的不可言说,生怕被殷承宇看出来,连忙低头假装翻看“战利品”,顺手捡出了个小瓷瓶,拔出塞子嗅了嗅。 “这储物袋里东西还不少……” 没等他把话说完,就觉得身旁的殷承宇好像有点不对,等他抬头一看,殷承宇脸都红到了耳根,已经开始神志不清起来。 竟然在这里就遇上了炎毒?! 这剧情提前得太多,林修然整个人都傻了,转身就冲着云琅一行人离开的方向跑去,没想到他这么一跑,却彻底激怒了殷承宇。 “修……然……”殷承宇连呼吸都已经粗重了起来,手指轻勾,便将已经跑出去了林修然给拽了回来。 “师兄……我去找云琅,让她帮你……唔啊!” 还没等他说完,殷承宇便两眼通红,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肩膀。 “修然……我已经等不及了呢……” 作品正文卷 第24章 炎毒属于火性的毒药,身为冰灵根的林修然倒是没有受什么影响,但原本就是火灵根的殷承宇却只是隔着不远嗅了一点儿,就被挑起了浑身的火气,烧得神志不清,连眼睛都红了。 林修然腰间被殷承宇死死箍住,肩膀也被殷承宇叼住,小腹处还被个又热又硬的东西抵着,简直叫苦不迭。云琅一行人早就已经走远,殷承宇还在他身上蹭来蹭去,又啃又舔,难受得很。 没想到都这个年头了居然还能遇上如此恶俗烂大街的春药梗,春药梗的女主角还早就跑远了,追都追不回来。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既然炎毒本质上是某种催情药,那泡凉水应该是最有效的办法。 无奈客串了一把女主剧本的林修然连拖带拽地把殷承宇弄到了个隐蔽的山洞里,艰难地布下了个隔离的阵法,伸手去帮殷承宇解衣裳。 没想到才刚刚解开外袍,他就被殷承宇给扑倒压在了岩壁上,不等他挣开,便觉得眼前一暗,惊呼声被殷承宇猛然凑上来的温热的吻给堵了回去。 与其说是亲吻,倒不如说是毫无章法的啃咬,因为力度太大的缘故,林修然只觉得嘴唇上都已经开始渗了血丝出来,弄得满嘴的血腥味,看殷承宇的状态,一时半会也完全没有想要松口的意思。 “师兄你清醒点!我是林修然,不是云琅!”林修然一拳直捣殷承宇腹部,逼得他吃痛松手,迅速地从殷承宇怀里滑了出来。 初吻居然以这种形式送了出去,还是被同性强吻,林修然就算脾气再好,眼下也是十足的恼怒,干脆直接掐诀引了个大水球劈头盖脸砸了过去,把殷承宇砸得鼻青脸肿,终于安静了下来。 林修然这才从储物戒指里翻出了浴桶来,三两下扒光了殷承宇的衣裳,扛着他扔了进去,又引了满桶的水,让殷承宇在水里消停一会儿。 初春时节,空气中仍有些凉意,殷承宇在水里泡了片刻,很快便觉得浑身从头凉到了脚,整个人也清醒了过来。 炎毒很快被寒气压了下去,殷承宇浸在水里,浑身湿淋淋的,呆呆地盯着林修然看了半晌,然后悄悄地转过了头去。 “修然,我……”殷承宇难得地害羞了起来,连说话都吞吞吐吐的,“我并非有意……冒犯你……” 林修然心里的怒意也消下去了不少,见殷承宇已经清醒了,便主动伸手拉了他一把。 “师兄不必自责,说来也是我疏忽,没想到那瓶子里的东西药性会这么烈。”林修然连声道歉,很是不好意思,“我下次一定不会这么莽撞……” 殷承宇调整了一下表情,努力摆出了往日那副和善的笑意来,心中却有些失望。炎毒的药性其实没那么强烈,何况他只是隔着不远嗅到了一点儿而已,更多的是想借机蹭点豆腐而已,没想到林修然就这么干脆利落地把他往冷水里扔。 上辈子他中了炎毒的时候,林修然可是帮着他纾解出来了的,也不知这辈子是出了什么差错,待遇竟然下降了这么多。 “现在这是在哪儿?”殷承宇大大咧咧地从浴桶里出来,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裳开始慢条斯理地穿了起来。 林修然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转过身子背对着殷承宇:“事发突然,我就近寻了个山洞,师兄现在可还能走动?” “已经没事了。”殷承宇收拾好衣裳,满是温柔地笑了笑,“时辰还早,我们先往前走走看吧?” 林修然也不愿在这尴尬的地方多留,自然是连连点头,赶紧撤下了洞口的阵法。 被炎毒这事一打岔,林修然初入秘境的紧张心情倒是也被一扫而空了,离开了那暂时容身的洞穴之后,甚至还有心情与殷承宇打趣闲聊起来。两人一路走走停停,很快就走进了密林深处。 越往里面走,灵气便愈发充沛,以林修然阅文无数的经验来说,秘境试炼密林深处,又是人生地不熟,简直就是发生各种意外寻找奇遇的标配,因此他格外小心,周边不管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要仔细查探一番。 相比之下,殷承宇就显得漫不经心多了,不仅向前走动时十分随意,连周边的灵气波动也都没怎么在意。 林修然敏锐地察觉到了不远处的动静,伸手拽住了殷承宇的衣角,压低了声音:“师兄,那边好像有妖兽。” 殷承宇悄悄感知了一下,发现不过是个还没化形的小妖兽,最多也不过筑基修为,因此便也没有提醒林修然,只当是找个机会给他练练手。 果然,没走几步,那妖兽就显出行迹来,在满地松软的落叶上留下了一长串脚印。林修然终于遇见个和“奇遇”有关的东西,很是兴奋,不由分说便循着脚印追了过去。 等追到一处土堆附近时,那妖兽终于暴露在了林修然眼前。 那妖兽乍看上去像是只野猫,狸花毛色,但却比猫大出不少,四肢粗长,浑身精壮,显得十分矫健,两只尖耳上竖着簇毛,浑身上下都透着股锐气来。 竟然是只猞猁。 林修然算不上猫奴,但是对着姿态优美的猫科动物,多少还是有些欣赏与憧憬的。这猞猁体态不大,看上去只怕还未成年,林修然总觉得有些下不去手。 再说猞猁也不算什么罕见的妖兽,就算费心费力抓住了,也没什么用处,倒不如放它一马。 毕竟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呢。 跟在他身后的殷承宇误解了他的意思,以为林修然是想抓活的,便动作迅速地掏出了几张符咒来,布下了个阵法,将那猞猁去路给截断了。林修然见他还要拿驭兽袋,连忙伸手拦住了。 “师兄,这猞猁看着可怜,又不是什么罕见的妖兽,便不要去为难它了吧。” 殷承宇对林修然心软的性子也是清楚得很,听他这么说,便也不再去折腾那猞猁,撤去了困住它的阵法。 那猞猁或许是被吓着了,阵法一撤开便夺路而逃,只是让林修然意外的是,那猞猁蹿出去没多远,竟然又自己跑回来了。 “怎么还自己送上门?”殷承宇笑出了声来,恐吓道,“小心把你的皮扒了,缝成个垫子,扔在地上每天让别人踩来踩去。” 那猞猁明显地瑟缩了一下,随后冲着林修然发出了一声短促尖细的叫声,往前跑了几步,见林修然没有跟上去,便又跑了回来,继续叫了两声。 这是……示意他们跟上它的意思? 林修然有些疑惑,下意识地看了看殷承宇,没想到殷承宇正好也看着他,两人面面相觑,那猞猁见林修然还是没有动作,有些着急了,叼住林修然衣袍下摆便往外扯。 “跟上去看看吧。”殷承宇道。 林修然点了点头:“我也觉得如此,这猞猁像是要带我们去看什么东西。” 两人跟着那猞猁往前走了一会儿,这猞猁看上去在这片林子中还有些地位,不少低阶的妖兽看见那猞猁过来都闻风而散,没过多久,他们便到了一处隐蔽的坑洞里。 这坑洞被层叠的灌木遮掩住,十分的不起眼,那猞猁灵活地蹿了进去,冒出个脑袋来冲着林修然叫了两声,示意他们赶紧跟上。殷承宇看着地上爬过的虫蚁,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拨开杂乱的枝叶清出条路来,让林修然先走进去。 那猞猁把地上盖着的腐朽树叶刨开,露出了藏在中间的一小节嫩枝来。 林修然好奇地凑了过去,仔细打量着那嫩枝上几片鲜绿的新芽,而一旁的殷承宇却是满心的惊涛骇浪,险些失态地叫出声来。 那是传闻中每前年才生出一支的回梦芝。 回梦芝并非什么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所蕴含的灵力也并不充沛,但却让殷承宇十分忌惮——因为服食回梦芝过后,便会想起前世的记忆。 修真界对于前世其实并不看重,因此回梦芝的作用便显得十分鸡肋,但殷承宇一直以来最怕的就是林修然想起上辈子发生的事情,没想到竟然如此不凑巧,去个寻常秘境而已,竟然能找到千年一遇的回梦芝。 简直不能更加糟糕! “这是什么东西?”林修然端详了半晌也没能认出来,见那猞猁也跟着蹲在他身旁,便壮起胆子挠了挠那猞猁的脑袋和下巴,“你带我过来,是想把这个给我看吗?” 那猞猁发出了惬意的咕噜声,听他这么说,便扫了扫尾巴,站起身来甩了甩毛,轻轻叼住那嫩枝,试图将它拽出来。 “我来帮你吧?”林修然摸摸猞猁脑袋,小心翼翼地拂开了地上的泥土,尽量避开了那嫩枝的根须,将它整个刨了出来。 殷承宇上前一步掏出了帕子,表面上做出帮林修然擦手的模样,事实上却是打算将他与那猞猁隔开。 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那猞猁叼住回梦芝甩了两下,攀着林修然的大腿便站了起来,试图将嘴里的回梦芝往林修然口中塞去。 “送我的吗?”已经猫奴附体的林修然很是开心,接过了那节回梦芝,掐诀冲洗干净了上面的浮土,满脸欣喜地便往嘴里送去。 作品正文卷 第25章 “师弟!”殷承宇失声叫了出来,伸手便将那回梦芝抢了过来,“你方才说过什么自己都忘了么?眼下又什么东西都往嘴里送?还要不要命了!” 或许是他这话里责怪的语气太重,林修然显然是吓了一跳,整个人都愣住了,满脸的尴尬:“师兄说的是……我下次一定不会再这样了。” 那猞猁见殷承宇抢走了回梦芝,恼怒得很,发出低沉的哈气声,满是威胁。它这么点威胁,殷承宇倒是半点都没有放在心上,他甚至都没有回头,只是稍稍放出一点威压,便成功地将那猞猁吓得掉头就跑。 “还有下次?”殷承宇冷声道。 林修然果然不再在意那回梦芝的事情,满是愧疚地向殷承宇道歉:“是我不对……那猞猁活泼可爱,又通人性,我一时……” 林修然停顿了一下,低下了头:“我只是见它可爱,一时迷住了而已,以后定然不会了。” 喜欢妖兽倒没什么大不了的,若是林修然真的喜欢,那捉几只猞猁回去养着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殷承宇心里酸得很,林修然对那猞猁实在是不设防,殷承宇自负与他相处许久,但也从未被这般对待过,眼下竟然已经开始吃起猞猁的醋来。 “秘境之中不比外界,发生什么都有可能,何况这妖兽若是开了灵智,存心想要害你,那怎么办?”殷承宇一本正经地说教,堂而皇之地就将那回梦芝收进了储物袋里,“这个,没收了,等回去之后问过百草峰葛峰主再说。” 好在林修然心虚得很,连连点头,不敢再提这事。殷承宇蒙混过关,心里也终于松了口气,环顾一番发现那猞猁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便也熄了将它捉回去的想法,带着林修然继续往密林深处行进。 等到天色暗下来的时候,他二人依旧没有找到什么难得一见的法宝机缘,殷承宇虽说并不怎么看中这秘境中的机缘,但却也不敢掉以轻心,秘境中情形瞬息万变,他半点也不敢依仗修为在树林中过夜。 也幸亏他和林修然修为都还算不错,就算是连着几日不休不眠,身体也都还撑得住。二人商议之后,便决定趁着夜色继续往前走。等到天色再次亮起时,他二人终于寻到了一处废旧破败的宫殿。 这殿宇已经只剩断壁残垣,但从倾倒的房柱上雕刻着的纹路和残存的金粉中,依稀能还原出当年金碧辉煌的盛景。 “秘境中为何会有殿宇存在?”林修然有些好奇地询问。 殷承宇四处扫了几眼,耐心解释道:“有传闻说廖洲秘境以前是一方小世界,也曾十分繁华,修葺宫殿也属寻常。” “这样么?”林修然若有所思地四处打量了一会儿,“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当年这里必定十分兴盛吧?或许是哪家高门士族也说不定。” 殷承宇点了点头,率先走进了宫殿废墟中开路,林修然刚被他教训了一顿,眼下也小心谨慎得很,屏息凝神紧紧跟在殷承宇身后,不敢有半点行差踏错。 越过了一片瓦砾废墟后,他们就隐约听见了有人说话的声音,不过还没等他们听清楚,便又恢复了寂静,只有几声稀疏的虫鸣。若不是他们听错了的话,那就肯定是说话的人已经察觉到了他们的脚步。 殷承宇使了个眼色,林修然立即会意,轻手轻脚地取出寒琼,与殷承宇散开,兵分两路往废墟中间绕去。 因为怕被人发现之后拖殷承宇后腿,林修然警惕得很,刻意避开了地上枯枝败叶堆积太多的地方,生怕踩断哪根枯枝被人察觉,没想到这次率先出了状况的却是殷承宇。 这宫殿废弃已久,地上满是落叶苔藓,殷承宇扫了一眼,并没发现什么阵法之类,见前面有个粉色身影一晃而过,想想秘境中试炼的弟子都只有筑基修为,他便有些轻敌,一脚踏了过去。 没想到正好踏进机关中,一张大网当头罩了下来。殷承宇连忙闪身躲避,借着半倾的石柱跃至半空,一剑挥出将那网拦腰截断。还不等他落地,便又有一剑直向他后心而来。 林修然只看见一个戴着幂蓠的粉色身影如脱兔一般直取殷承宇后心,吓得他脑子一片空白,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早就已经执剑冲了出去。 那人连头都没回,反手便是一道剑气将林修然逼退了十几步,随后与殷承宇近身交战。这剑势太过凌厉,就连殷承宇都一时半会儿无法挣脱出去。 一剑堪堪停在殷承宇颈侧,随后那人收剑后退了一步,拱手道:“是在下冒犯了。” 殷承宇心中戒备,林修然被剑气波及,呛出一口血来,借着扎在地上的寒琼稳住了身形,不等擦干净唇角的血迹便飞奔到殷承宇身旁。 “鸣鹤山与漱玉宫似乎并无罅隙。”殷承宇见林修然受了伤,心疼不已,说话间也带上了杀气。 “情况突然,一时未及分辨出道友身份,还望道友容在下解释。” 那人撩起幂蓠,竟然是青剑门的云琅。 “云……云道友,你怎么会穿着漱玉宫的衣裳?”林修然满脸惊愕,就连殷承宇也难掩疑惑。这幂蓠上镌刻了阵法能遮掩气息,有些不愿在外暴露身份的修士便会带着幂蓠,但他们万万没想到云琅竟然会假扮成漱玉宫的弟子。 云琅苦笑着摇了摇头,伸手引了个方向:“边走边说吧,道友可能联系上鸣鹤山其他弟子?只怕此番事情不那么简单了。” 殷承宇拽着林修然,等云琅已经往前走了几步这才跟上。 云琅见他戒备,也不以为意,继续解释道:“昨日夜间我与门下弟子寻至此处,没想到正好撞见一行漱玉宫弟子,她们遭遇袭击,状况……不大好。” “怎么个不好?” “道友一见便知。”云琅带着他们在废墟中七弯八绕,走到了一个杂乱的入口,掀开上面遮盖的树丛,率先走了下去。 殷承宇将林修然护在身后,也跟了进去。 这入口像是通往废弃的地窖,隔十几步才挂着个火把,灯火昏昏暗暗的,给整个地窖染上了些毛骨悚然的色彩。 “都是些女修,还请道友反应勿要太过,免得又让她们伤心。”云琅小声叮嘱了一句,随后才打开最里面的那扇门。 门后面倒是亮堂许多,缝隙处也有日光透了进去,一时有些刺眼,林修然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地上躺着两个漱玉宫的女修,但往日里这些姿容艳丽顾盼生辉的女修此刻却浑身是血,原本俏丽的五官只剩一团模糊的血肉,几个青剑门弟子正在一旁照料,而幸免于难的几个漱玉宫弟子则缩在一旁,发出了压抑的低泣声。 云琅取下了幂蓠和披着的粉色外衫,露出了里面青剑门的衣裳。 “二位道友请看。”云琅半蹲下身子,将身边躺着的漱玉宫女修揽到自己怀中,半抱着扶了起来。 那女修脸上一片血肉模糊,林修然有些不忍心看,下意识地偏过头回避了一下,却见殷承宇眉头紧锁:“好重的魔气。” “莫非是魔修所为?”林修然有些懵,原作中好像并未出现过有剥皮喜好的魔修啊。 云琅摇了摇头:“并非魔修,而是魔族。” 最近这些年来正道修士与魔修之间关系缓和了许多,只要没有人故意挑事,双方多半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甚至于在边域一带,道修和魔修还算得上是融洽相处,但魔族却不一样了。 虽说魔修与魔族都是用魔气修炼,但魔修多少还算是修士,魔族则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了。就连后来当上魔尊的殷承宇,平时也更看重手下的魔修,鲜少倚重魔族。 “据幸存的漱玉宫弟子所言,她们进来后不久便遭遇魔族袭击,那魔族动作极快,等她们反应过来时便已经有一位弟子遇袭,她们不敢怠慢,立即向师门联络,准备将遇袭弟子带出秘境时却又被袭击了一次,惊慌之下正好遇见青剑门,在下便带她们先来此处躲避。”云琅低声解释道,“那魔族专挑女修下手,也不知是什么来头,对在下十分忌惮,还未交手便仓皇逃窜,无奈之下这才扮成漱玉宫弟子,想要引他出来,可惜并无收获。” 云琅说得简略,殷承宇却迅速地抓住了重点:“莫非那魔族之前见过道友?” 林修然也反应了过来,那魔族还未与云琅交手就逃跑,只怕以前曾经见过她,这才放弃了目标。 但云琅却摇了摇头:“在下筑基之后便开始接手门中事务,见过在下的人不在少数,实在是给不出什么具体的线索。” 这倒也是,云琅名声在外,虽说只有筑基期,但却是金丹修士都不敢对上的存在,就算是魔族之中也有不少人知道她的名字,没法从这一点上判断出那魔族的身份。 林修然绞尽脑汁地回想文中的剧情,文中出现的“魔族妖女”数量不少,但却没有哪个有毁容剥皮的嗜好。 “这些女修可有线索?”殷承宇追问道。 角落里一个胆子大些的女修抬起头道:“那魔族动作太快,连是男是女我们都未曾看清。” 云琅等她说完,随后又补充道:“青剑门弟子已在附近守候,若是发现那魔族踪迹便会第一时间传讯回来。据这几名弟子所言,她们已经上报师门,最迟明日清晨就会有漱玉宫长老前来。道友之后若是遇见了那魔族或是形迹可疑之人,还请告知一声。” 得知那魔族只对女修下手之后殷承宇其实就并没有多大兴趣了,眼下见云琅给他台阶,自然是顺势就点了点头转身欲走,没想到却被人拦下了。 作品正文卷 第26章 “云道友何出此言?”林修然有些激动地道,“发生这等事情,我等自然应当戮力同心,云道友却要将我们赶走么?” 云琅看上去有些惊讶,随后勾唇一笑:“青剑门是道门,遇见此类事情,吾侪定然不会袖手旁观,但道友是鸣鹤山弟子,此事牵连魔族,休戚未明,道友不必强求。” 修真界人情冷淡,路见不平能拔刀相助的除了青剑门便只剩下那些佛修,其余更多人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生怕贸然出手之后就沾染上因果,云琅这样想,也是实属正常。 但林修然却不这么想,他毕竟接受过现代平等的教育,即便他与那几名漱玉宫的女修素不相识,却也做不出来冷眼旁观的事情。 殷承宇见林修然这般反应,便也知道一时半会儿是无法离去了,只得冲着云琅点点头,心里却也十分得意,恨不得让全修真界都知道林修然品行高洁与人为善,把他夸上天去。 既然他二人已经开口,云琅便也不再客气,简要地说明了一下具体的情况,随后便提出继续在附近巡查,林修然见地窖中几乎全是女修,也不好意思在里面等待,便与云琅一同出去了,殷承宇自然也是跟在了林修然身后,做出戒备保护的姿态。 “此处往外几个出口在下都已经安排了青剑门弟子把手,那魔族若是又来了,便能立刻得知。” 云琅略指了几个方向,林修然循着看了过去,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便点了点头,跟着她一起往外继续搜寻。没走几步,云琅便神色一凛,脱口而出道:“西南!” 林修然连忙跟了上去,没过几步就见一名青剑门弟子护着位身穿罗裙的女修踉跄着跑了过来。 “师姐!”那青剑门弟子见云琅过去,如释重负,浑身卸下了力气,瘫倒在了地上。 被他护着的是个小姑娘,肩膀处被划了一道,整个人早就吓得浑身发抖,见云琅过来,整个人都扑倒在了她身上,过了许久才号啕大哭起来。 云琅有些手足无措地抱着那女修哄了几句,殷承宇原本并不在意,不经意瞥见那人面容时,才微微地拧起了眉头。 他记性向来不错,即便只是一眼,就认出了这少女他曾经在清河郡见过。 一旁的青剑门弟子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才喘匀了气:“这是清河郡之主的女儿谢念瑶,与随从失散,不知怎么的跑到了这里来。” 谢念瑶哭得实在伤心,完全无暇顾及其他,云琅不好放手,只能继续哄着。反倒是林修然听见“谢念瑶”这三个字差点没直接吓懵过去,怎么也没想到殷承宇的“正宫”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出场的。 云琅见谢念瑶只顾着哭,便也不再问她,转向了那青剑门弟子:“是遇上了那魔族?” 那青剑门弟子整个人都神情委顿:“我见她独自一人在附近,便上去提醒了几句,她说要去寻身边随从护卫,没想到刚一转身就被那魔族偷袭,幸好我推了她一把,只划伤了肩膀。” 这是自然,若是被毁容了,那还怎么跟殷承宇谈恋爱。 云琅略一思索,便直接将谢念瑶打横抱了起来,又问了那青剑门弟子一句“可有受伤”,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便吩咐那弟子与她一同回废墟地窖,林修然迟疑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殷承宇一眼,随后也跟着她们一起回去了。 不过短短片刻时间便又多出一名伤者,整个地窖中的氛围更显沉重,谢念瑶看见地上那两名女修,也知道自己逃过了一劫,十分后怕,差点直接吓晕过去。 殷承宇原本并不想管这些事情,但见林修然眉头紧锁,还是忍不住出了声:“云道友,你就没觉得奇怪么?廖洲秘境这么大,那魔族为何接连在这附近袭击了三名女修?或者说,他为何一定要挑在这附近动手?” 被他这么一提醒,云琅也觉察出不对来,与殷承宇交换了个眼色,又一同离开了地窖。 林修然见他二人互动显得十分融洽,一时犹豫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跟上去,生怕自己当了电灯泡,但若是不去,又怕他们出什么意外,还没等纠结出个结果来,便听见了前面殷承宇的声音。 “修然,你愣着干什么?” 林修然听见殷承宇叫他,这才兴冲冲地追了上去。 以殷承宇的神识,很快便查探出这宫殿废墟深处一直在往外不断逸散着魔气,这魔气虽说十分微弱,但却一直连绵不绝,被残砖瓦砾盖住。 他们三人怕出意外打草惊蛇,不敢直接用灵力掀开上面盖着的杂物,只能徒手将此处清理干净,很快那魔气逸散的根源便暴露在了他们面前。 是一个精致的木雕匣子,因为年岁久远的缘故,匣子已经腐朽,虽说外表看上去仍旧精致小巧,但手指轻轻一碰,被触碰到的地方就化为齑粉。 殷承宇将那匣子中的东西取了出来,是一枚墨玉,上面虽然没有雕刻花纹,但却打磨得十分光滑,成色也属上佳,一看便知道绝非凡品。 “这墨玉为何会有如此浓郁的魔气?莫非此处主人原本是个魔修?”云琅有些奇怪地问道。 殷承宇摇了摇头:“这也未必,或许只是收藏而已。” “那魔族莫非是冲着这块玉来的么?”林修然好奇地打量着这块墨玉,但除了成色上佳之外还散发着魔气之外,实在是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 “或许吧!”殷承宇用灵气裹挟住那块墨玉,不再让那墨玉泄露出丝毫魔气,随后才站起身来,“若是那魔族当真是为这块墨玉而来,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找过来了。” 说完这话,他便清扫出一块干净的地方,从储物袋里取出了两个蒲团,拉着林修然一起坐下休息。林修然有些不好意思让云琅一个女孩子站着,想给她让位子,却被婉拒了,云琅是剑修,坚持要执剑保持戒备,林修然也只好随她去了。 在废墟处等了一个多时辰,正在闭目打坐的殷承宇突然眼睛一睁,飞身旋起将林修然拉了起来,跃至半空中。 云琅动作也十分迅捷,几乎是在殷承宇拉起林修然的同一瞬间便有了反应,掐诀铺了满地的气场,随后执剑往地上一插,满地气场骤然扬起数尺,蓝色剑气暴起,在半空中化作无数把细碎凌厉的飞剑,急瀑落雨般地砸了出去。 那魔族躲避不及,身上被剑势擦出无数伤痕,裹着的黑袍也被划破,溢出黑色的魔气来。殷承宇见那魔族已经受伤,不疾不徐地隔空绘出了一个符咒,将那魔族拘在阵中。 林修然的寒琼剑都已经出鞘了,但见云琅和殷承宇配合默契,便又默默地将剑收了回去。 “漱玉宫两名弟子毁容和清河郡主之女遇袭之事,可是你所为?”云琅将剑横在那魔族脖子上,另一只手则拽住那魔族的头发,逼着她抬起头来。 这一抬头,林修然便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魔族乍看之下面容姣好,但稍微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五官都是缝在脸上的,甚至边角处还有些未裁剪整齐的褶皱。 林修然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云琅见她不答话,手下更用力了些,在那魔族颈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印。那魔族半点不怕,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声音,还有心冲着云琅嫣然一笑。 这笑容衬上她西拼八凑的脸,显得分外诡异。 殷承宇仍旧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一手负于身后,另一只手却缓缓抬起,轻轻一扼,那魔族一声凄厉哀嚎,疼得丝毫不顾脖子上横着的剑,挣扎着倒了下去。 林修然被那魔族的举动给吓了一跳,云琅反而意味深长地看了殷承宇一眼,往后退了一步开始擦剑。 “嗬……嗬……”那魔族声音嘶哑着喘息了几声,随后又发出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大笑。 “信物……信物……嗬嗬……信物……” 林修然和云琅齐刷刷地望向殷承宇,显然,那魔族所说的“信物”就是之前被殷承宇收起的墨玉。 殷承宇也严肃了起来,追问道:“什么信物?” “这废墟之中,莫非另有乾坤?”云琅略一思索,便做出了判断,“二位道友可愿前往一探?” 林修然虽说并未仔细观察过这片废墟,但既然是有殷承宇在身旁,那只怕真的有什么奇遇传承之类,自然不愿错过,当即便点了点头。 殷承宇掏出了那枚墨玉,但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甚至还试探性地探入了些灵力进去,都没有发现那墨玉上有什么别的东西,无奈之下只好暂且放弃。他前世身为魔尊,也知道不少魔族秘辛,眼下还有云琅在场,他也不愿多问,怕泄露出什么讯息,因此手上故意一松,那魔族见压制她的力道突然消失,当即便觑空往外逃窜。 云琅下意识地一剑扫了过去,那魔族跌倒在地挣扎了一下,喷出一口血来,便再也不动了。 “抱歉,一时没压制住她。”殷承宇毫无诚意地笑了笑,权做道歉。秘境之中都是对手,虽说林修然眼下把云琅当成了同伴,但他却不愿让云琅占据主导。 云琅心中不悦,但并未表现出来,起身捡起了那魔族的尸体,重重地扔在了他二人面前,或许是因为她这举动太过粗暴,那魔族尸体被扔在地上的时候,甚至还腾起了一股浓烈的黑色魔气。 还未等她开口,脚下的土地便开始剧烈地震动了起来,头顶上的残垣断壁也簌簌地往下坠落。 作品正文卷 第27章 “这是怎么回事?”突如其来的地动山摇让林修然一个踉跄,幸亏被殷承宇拽到了怀里护着,云琅便没有这么好运了,虽说她迅速地反应了过来用灵力撑起了一道屏障,但还是弄得灰头土脸的。 殷承宇立刻便联想起了魔族中一些凭借魔气才能开启的阵法,若是换了上辈子的他,无论何种阵法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开启,但眼下他体内却半点魔气皆无,只好静观其变,若是这阵法年久失修,只用这魔族身上溢出的魔气就能开启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能,只怕还得想其他的办法。 剧烈的晃动持续了一段时间,地上裂开了一道缝隙,但很快就又归于平静。云琅咳嗽不止,狼狈地将身上的灰尘都拍打干净,很是恼怒地瞥了林修然和殷承宇一眼。 林修然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心里也暗自腹诽殷承宇在感情上面实在不给力,眼下多好的一个刷好感度的机会,居然如此不怜香惜玉,让云琅被砸得晕头转向,反倒来护着他一个男人。 虽然从武力值上来讲,林修然自认是远远不及云琅的。 殷承宇瞥了眼地上的裂缝,随后很是戒备地瞥了云琅一眼。 利字当头,他对云琅可以算是毫无信任,若是只有林修然与他二人进入其中,自然是最好不过。 “师兄,此处毕竟还是云道友带我们来的……”林修然小声地提醒道。 殷承宇自与林修然关系缓和之后,在外便从未反驳过他的意见,见林修然已经开口,他即便心中不愿,但也还是点了点头:“如有宝物,三人均分。” 云琅看上去倒是并不在意这些的样子,轻轻点了点头,三人对视一眼,一同从那缝隙处跳了下去。等他们跳下之后,头顶的裂缝很快就又聚拢在了一起,除了那死去的魔物,从外面地表上再也看不出什么痕迹。 裂缝往下是一道狭长阴暗的通道,殷承宇毫不客气地便走在了最前方,将林修然护在身后,云琅则走在最后。 兜兜转转走了不知多长时间,前方似乎终于走到了尽头,眼前是一道漆黑的大门,虽说尘封已久,但却纤尘不染,没有半点腐朽的痕迹。 这大门上鎏金嵌玉,华丽的很,但从上到下却连个插销都没有,实在是不知应该从何处下手才能将门打开。 “这门怎么没有锁?连机关插槽之类也没有?”林修然上上下下看了几圈,有些疑惑,“就算那墨玉是信物,可又该怎么打开这扇门?” 云琅也上上下下敲敲打打了许久,连周边的岩壁都摸索了一遍,最后干脆有些自暴自弃地道:“有道是一力降十会,不如直接将这门劈开算了。” 林修然原以为殷承宇会出言反对,没想到他却点了点头:“我亦有此意。” 这门材质虽然轻巧,但却坚硬非常,最后是三人合力才终于将整块门给卸了下来。林修然心中也有些无语,这么简单粗暴的开门方式,怎么说也算是独树一帜了。 顺着门后的通道继续往里走,里面却是修筑精美的地宫,亭台楼阁雕梁画栋,甚至还有一汪清泉,泉边还有草木,一派繁荣景象。 云琅大着胆子走上前去,掬了一捧那泉水嗅了嗅,惊叹道:“这居然是活水!” “那魔族所寻的,莫非就是这泉水?”林修然也凑了过去,壮着胆子尝了一口,只觉得甘甜得很,与平常山泉水并没有什么区别。 但没过多久,他就觉得胸口有些发热,殷承宇见他状况不对,紧张得很,还以为这泉水有什么问题,没想到发热过后,林修然的脸色反倒是更红润了些。 “不疼了……”林修然怔怔地道。 “怎么了?哪里疼?”殷承宇一把将他揽进怀里,捉住林修然的手腕试图查探他体内灵气。 林修然摇了摇头,有些不可置信地道:“之前我被云道友误伤,虽说并无大碍,但多少有些隐隐作痛,但眼下不仅不疼了,反而觉得身体轻松了许多。” 殷承宇只听得他说自己被云琅所伤后胸口作痛,恨得差点拔剑向云琅砍过去,但好歹还记得顾及下此刻的情况,不动声色地将怒意又压制了下去。 云琅却是眼前一亮,又连忙掬了一口尝了尝,满脸惊喜地道:“这难道是生骨水?” 生骨水,顾名思义能生死人肉白骨,当然,这不过是讹传夸大了功效而已,但生骨水能美容养颜促进伤口恢复倒是真的,因此极受女修追捧,加之一向罕见,哪怕只有一滴都千金难求。 殷承宇当初遍寻魔域,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处生骨水的泉眼,但每日也不过是溢出些涓涓细流而已,没想到此处竟然也有一个不断流出生骨水的泉眼。 “那魔族怕是因故毁容,这才想着要来此处取生骨水,试图恢复容貌?”云琅推测道。 “既然找到这里就能恢复容貌,那她又为何要袭击漱玉宫的女修呢?”林修然摇了摇头,“况且她言语中提及‘信物’,若那信物指的是那块墨玉,就更没有必要袭击无辜女修了。” 想了想,他又很是遗憾地补充了一句:“若是留了活口就好了,还能问问她。” 云琅狠狠地瞪了殷承宇一眼,冷笑道:“那可真是抱歉,在下也未曾料到,那魔族明明能活蹦乱跳挣出道友的制约,竟然还如此不禁打。” 说完,她便也不再理会林修然和殷承宇二人,取出了几个葫芦形状的法宝,将汩汩涌出的生骨水引了进去。林修然见她装了满满当当整整四罐才停手,下意识地就戳了殷承宇一下,随后朝着云琅的方向呶呶嘴,示意他赶紧上前帮忙。 没想到殷承宇全然不配合他,反而还兴致勃勃地问道:“修然,你想要多少?虽说这泉水多半都是女修喜欢,但也算价格不菲,拿来炼丹也是极好的。或者直接把泉眼整个移走?” 林修然都快给他跪了,明明是给殷承宇创造机会撩妹,他总顾着自己干什么? 云琅也是十分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往地宫里面继续前行,殷承宇完全没有跟上去的意思,林修然不放心云琅一个女孩子在前面,犹豫了一下,还是追过去了。 没过多久殷承宇就跟了上来,见林修然与云琅在一起,显得有些不大高兴,等到三人走进殿门之后才终于改变了颜色。 这地宫他虽然从未来过,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地宫大殿宽广得很,两侧的灯盏早已熄灭,青铜香炉锈迹斑斑,洒金的帐幔也有些褪色,塌了大半,显得有些空旷阴森。正中的高台是由寒玉整块雕琢而成,四周绘着诡异的阵法,相应的方位则放着各色法器,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有些法宝已经灵气全无,有些则干脆化作飞灰。 这与昔年他在魔宫寝殿中的布置惊人的相似。 如果真的是他所猜想的那样,只怕殿外那泉眼,也是与他当初同样的用途。 若说区别,大概就是昔年魔宫寝殿中躺着林修然,而眼下的这张寒玉床上则没有任何痕迹。 “师兄,你觉不觉得……中间的这个高台和上次我们在后山那个山洞里看见的有些相似?”林修然拽了拽殷承宇的衣角,与他悄悄地咬耳朵。 殷承宇点了点头,有些后悔当初直接将鸣鹤山后山洞穴中那寒玉床给击碎了,导致无法比对。但好在他手中还有当初找到的那匕首,这匕首非金非木材质特殊,若是再见到相同的材质他必定不会认不出来。 如果此处真的与鸣鹤山那处洞穴有什么关联,那此处应该也能寻到类似的东西才对。 思及此处,殷承宇当即便上前搜寻,云琅一直警惕得很,小心翼翼地站在阵法外面观察,见殷承宇大大咧咧往里面走,连忙伸手阻拦:“道友小心,这阵法在下之前从未见过,万一……” “无碍。”殷承宇推开了云琅,这阵法她未曾见过,殷承宇却熟悉得很,当初魔宫寝殿的屋顶地上,他也将灵石细细地磨成粉末,精心篆刻绘成了这阵法。 是他从魔族上古典籍中翻出来的招魂引灵的阵法。 若他推测没错的话,只怕那生骨水泉边栽种的草木,也是丹霁夕雾之类传闻中能起死回生的灵植。 阵法上八宫对应之处摆放着的法宝几乎已经全部损毁,仅剩的三样保存完好的法宝也早已蒙尘,想来是在主人去世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失去了灵力供给,反而是殿外的摆设之类,因为有地宫大阵的庇护,还能勉强保存当年的模样。 “这法宝当初应该品阶不错,可惜已经变成废铁了。”云琅很是遗憾,“在下原以为此处会有什么大能遗留之物,没想到竟然会是这般。” 林修然也有些失望,原本以为有殷承宇在此,至少会有个什么大能传承之类的,但眼下寻了个生骨水的泉眼,也算不虚此行了。 “既然没什么别的东西,师兄,那我们可要先离开此处?” 殷承宇点了点头,但经过那寒玉床的时候,终究还是犹豫了一下,心念一动,便掏出了之前的那块墨玉,轻轻贴在了寒玉床上,随后毫无防备地便是眼前一黑,整个人都失去了知觉。 作品正文卷 第28章 林修然正准备向云琅询问出去之后的安排,余光便瞥见了殷承宇凭空消失的那一幕,脑子里轰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反倒是云琅比他冷静许多,当即便抽出了自己的佩剑,布下了满地的剑阵,警惕地四处张望。 一片安静。 “莫非是遇见了什么机缘?”林修然迟疑地道。 云琅满脸的赞同,整个人也都松了口气,但仍旧保持着戒备的模样:“殷道友或许是另有奇遇,但眼下情形未明,还是勿要放松警惕才是。” 林修然想了想,也取出了自己的寒琼剑,与云琅分头巡视。只是总觉得……他和主角后宫单独在一起,虽说并非自愿,但也感觉怪怪的。 殷承宇那边其实倒是不像林修然这般紧张,他眼前一黑,再醒来时便发现自己身旁景色已经变了。 这种情形他并非第一次遇见,因此也并未惊惶,甚至还颇有些闲情逸致地理顺了衣服上的褶皱,这才仔细打量着周围的场景。 两侧的灯盏和嵌在墙壁上的夜明珠将整个地宫照得亮如白昼,青铜香炉里飘荡出袅袅青烟,空气中弥散着安魂香的气味。洒金帐幔光华熠熠,地上的阵法清晰可辨。 地宫大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殷承宇倚在寒玉床上,见有人进来,也丝毫不为所动。果然那人径直从殷承宇身前走了过去,没有分给殷承宇半分的注意力。 那人身着玄青色的长袍,袍角迤逦在地如水波泛开,腰间悬挂着雕琢精美的玉佩,鸦青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从气息上看,明明至少是位分神合体期的大能,但却满脸的颓然,双眼满是血丝,以至于看上去有些狰狞。 地上的阵法闪烁了一下,那人从储物戒里取出几样法宝,一一放在阵中对应的方位,替换掉之前所放着的那些。殷承宇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那寒玉床,上面仍是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那人又重新将地上的阵法描绘了一遍,随后从怀中取出了一枚墨玉,正是殷承宇之前所见过的那一枚。 他将墨玉轻轻放在寒玉床正中,随后后退了两步,又取出了把匕首,朝着手腕处狠狠割下,瞬间血流如注。那人表情仍旧未有丝毫波澜,小心翼翼地将血引入阵法中,等到血迹将整个阵法覆盖,他才粗略地包扎了一下手腕,跌坐在地,低声念起反复冗杂的咒语祷词来。 殷承宇一眼便认出,那人所用的匕首是他之前在鸣鹤山洞穴中找到的那一把。 墨玉闪烁了一下,发出了些微弱的光芒,但很快就又归于沉寂。 这场景实在太过熟悉,殷承宇只觉得自己胸口堵得慌,全身都开始发冷,甚至不由自主地颤抖战栗起来。 “你还是不愿意见我吗?”那人颓丧地坐在了地上,满面凄然自言自语道,“只要你的魂魄能回来,我便能替你重塑肉身,你为什么不回来呢?你还是不愿意原谅我吗?” 沉默许久,地宫中才终于又传出了沙哑压抑的哭声。 殷承宇扶着寒玉床,慢慢地滑落了下去,全身上下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一样,只能靠在寒玉床边。耳畔尽是那人喑哑的哭声,殷承宇茫然地看着他,随后缓缓地低下了头,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 魔宫寝殿日复一日的招魂引灵,随后又是日复一日的失望,这般令人窒息的场景,他已经经历过不知道多少次了。每一次的期待,换来的都是仍旧冰凉的尸体。 只剩下梦呓般的喃喃低语:“修然……我已经知道错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师兄?师兄你醒醒!”林修然轻轻推了殷承宇两下,见他满面泪痕,也不知是看见了什么可怖的场面,只好又低声唤了两下。 殷承宇缓慢地睁开眼睛,正看见林修然满是关切地看着他,恍惚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径直扑了上去,将林修然抱在怀中,无论如何也不肯松手。 林修然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心中猜测殷承宇必定是看见了什么不好的场景,见他这么个失魂落魄的样子,联想起原著中的剧情,疑心是遇见了幻境之类,重温了当年殷家灭门的惨状,才会如此失态。 但这事毕竟与林家关系错综复杂,林修然一时也不好开口,只好含混地哄了殷承宇两声。一旁的云琅见殷承宇举止失常,摇头叹了口气,低声念起经文来,殷承宇这才渐渐平复了下来。 林修然还被他死死地抱在怀中。 殷承宇被自己的举动吓得浑身一个激灵,连忙松手放开了林修然,生怕又被他嫌恶。好在林修然并未在意这些小事,见殷承宇清醒过来,整个人都松了口气,脸上也带上了明朗的笑意。 “师兄你终于回来了,可有什么奇遇?” 殷承宇摇了摇头:“看见了些古怪的场面,除此之外便什么都没有了。” 林修然直觉殷承宇并未说实话,原本还想追问,但又怕戳中殷承宇心中痛处,便沉默了下来。云琅见殷承宇已经恢复正常,也不多问,只留下了一句“在下先去外面”,便离开了荒芜的地宫。 殷承宇不愿让林修然看见他狼狈的样子,转过了身去,讲脸上泪痕都擦干净之后才又转了回来,拉着林修然一起走了出去。 “来时的路口已经被封住,二位道友可有什么打算?” 林修然往云琅的方向看去,正好看见她身后原本的那处泉眼已经没了。 “先循原路返回,看看能否凿出一条路去。”殷承宇道。 云琅点了点头以示赞同,三人便仍旧循着来时的道路往回走,只是这次打头的变成了云琅,断后的变成了殷承宇,林修然仍是走在最中间。以被保护的姿态跟在女孩子身后的感觉让林修然很不自在,但若算起实力来,他又确实比不过云琅,只好暗自下定决心回去之后必定要勤加修炼。 返回的路途顺利得很,没过多久他们便重新回到了地面,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惨淡的明月正悬挂在天边,他们这一去,怕是已经折腾了四五个时辰。 虽说这一次没遇上什么难得一见的法宝,但是能找到这么多生骨水,也算是不虚此行。三人重新找到那地窖,地上躺着的那两名漱玉宫弟子已经醒了,得知自己毁容之后哭得肝肠寸断,其他幸免于难的女弟子也都哭作一团,一旁的青剑门弟子们手足无措,见云琅回来了,终于找回了主心骨。 “师姐你可回来了!” 几名青剑门弟子一窝蜂的挤了过来连声问好,云琅点了点头,吩咐他们去与外面戒备的几个弟子换班,随后分开人群,走到了那两名毁容弟子身前,取出了之前地宫中所见的生骨水,敷在了那两名女修的脸上。 “虽说不知能否完全恢复受伤之前的面容,但总不会有坏处,你们拿着这个试试吧。” 说完她就将那两瓶生骨水塞进了这两名受伤女修手中,又拿出一瓶递给了谢念瑶。 “你肩上受伤,也拿着吧。” 谢念瑶怔怔地看了她两眼,随后低头拔出了葫芦上的塞子,仔细辨认了许久,这才满是不可置信地惊叫出声:“这是生骨水!” 她这句话如海上惊雷一般扬起轩然大波,漱玉宫的女修们都不敢相信,之前那个主动提起魔族的女修接过同门手中的葫芦,小心翼翼地倒出几滴在手心尝了尝,随后整个人都轻轻颤抖起来,眼里噙满了泪花:“真的是生骨水……真的是生骨水!吴师姐,你的脸有救了。” 一众女修又哭又笑,待回过神来想要去向云琅表示谢意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离开了地窖。出去与巡视四周的鸣鹤山弟子换班了。 次日一早便有漱玉宫长老前来,接走了两名被毁容的女修,得知云琅出手相助又赠给她们生骨水之后更是连声道谢,承诺日后必定会准备厚礼去青剑门拜访。云琅并未居功,只说是举手之劳,寒暄几句后便默默退到一旁。 林修然觉得,他突然明白为什么殷承宇会喜欢云琅了。 虽说桀骜难驯,对冒犯她的人很有些小惩大诫的意味,但真正遇到危险的时候,却无比沉着冷静,有危难之际力挽狂澜的魄力。对师门弟子关照呵护,对萍水相逢的路人也能伸出援手,不居功自傲,也不挟恩图报。 虽说眼下尚且稚嫩,但假以时日,也必定是龙章凤姿,风采卓绝。 最关键的是,长得还漂亮。 但这样的女子,林修然实在是无法想象她为了爱情背叛师门的模样。原作中寥寥数笔描写片面的人物竟然还有这般璀璨的一面,林修然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已经悄然改变。 他也真心实意地想与云琅多结交一二,这倒与男女之情无关,实在像云琅这样的人,不论性别是男是女,就算不欣赏她,也很难让人生出嫌恶来。 但一旁的殷承宇见他和云琅相谈甚欢的样子,眸色却越来越暗,手中灵力也渐渐聚集了起来。 作品正文卷 第29章 让林修然觉得意外的是,谢念瑶竟然提出要跟着云琅一起,被婉拒之后,干脆就缠着云琅不肯撒手了,磨得云琅没办法,只好先答应帮她找到随从再说。 昨日见面时,谢念瑶受了伤,又被魔族惊吓,根本就无暇顾及一旁的殷承宇,眼下伤口愈合心情平复,再见了他,便一眼将他认了出来。 “你是之前在清河郡的那个人?” 殷承宇看也不看她一眼,斩钉截铁地道:“你认错了。” “怎么会!我看的清清楚楚!”谢念瑶抱着云琅的胳膊,不依不饶地道,“你那时候明明被人追到了小巷子里,还是我给你解的围,你这人也真是的,连一句道谢都没有就跑了!” “你认错了。”殷承宇冷着脸,仍是那一句。 林修然总觉得哪里不对,谢念瑶第一眼没认出来殷承宇也就算了,毕竟吓得神志不清只知道哭,但现在这么副小鸟依人的样子躲在云琅的怀里算是怎么回事? 再说殷承宇,虽说云琅确实战斗力爆表,但殷承宇对她未免也太不怜香惜玉了点,原本的暧昧氛围基本上全没了,对上谢念瑶的时候也是冷漠的很,都这样了,还怎么跟这俩妹子谈恋爱? 谢念瑶说殷承宇被追到小巷子里又是怎么回事?他们两人如果之前见过面的话,殷承宇又为何坚决不承认?莫非继云琅的“解毒”剧情被他蝴蝶掉之后,谢念瑶的剧情也被蝴蝶了么? 殷承宇见林修然一直盯着谢念瑶和云琅,心中醋海又翻波覆浪,满脸的冷若冰霜,也不等她们把话说完,便拽着林修然扬长而去,等走远了,才气势汹汹地兴师问罪。 “你一直盯着她们两个干什么?”殷承宇恼怒地道,“青剑门是道门,云琅出家入道绝情寡欲,不会再寻道侣,谢念瑶背后不过区区一个清河郡,资质又不好,连个师门都没有,与你相差甚远!” 谢念瑶没有拜师并非因为资质不好,而是他爹舍不得女儿而已…… 但是看了看殷承宇的脸色,林修然很识相地没有把这话说出来。 “我对她们真的没有什么别的心思!”林修然举起手保证道,“师兄你这醋味飘出去都得有十几里了。” 没想到殷承宇的脸瞬间就红透了,难得地害羞了起来,支支吾吾地道:“哪有醋味?” 林修然只觉得这般害羞起来言不由衷的殷承宇可爱得很,仗着自己与他已经相熟,便也忍不住开起了玩笑,想想自己上辈子也经常帮好兄弟追女朋友,便半是怂恿半是调侃地道:“师兄脸红个什么,你若喜欢的话,就去追呗!” 殷承宇脸上羞涩的笑意瞬间就僵住了。 林修然丝毫没有察觉,还在兴奋地帮他分析情况出主意:“像云琅这种女孩子,年纪不大,但是早早地就开始挑大梁了,你就得先从武力上碾压她,虽说现在有点困难,不过可以慢慢来嘛!至于谢念瑶这种古灵精怪的大小姐类型,平日里一般人肯定都是顺着她的,你要是想……” “修然和她们很熟悉么?”殷承宇阴测测地问道。 坏了!明明知道这俩是主角的妹子,他还作什么死多什么嘴! 林修然赶紧闭嘴,满脸讪笑:“我这不是……一时脑热胡说八道,师兄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师弟这一回?” 他往里日行为举止都循规蹈矩得很,难得有这般撒娇讨饶的时候,殷承宇心中翻江倒海的醋浪几乎是瞬间就被压了下去,但脸上还是故意摆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干巴巴地道:“我将要突破,需得寻一处妥当地点闭关。” 林修然歪着头算了算,又惊又喜地道:“师兄是要突破筑基后期了么?” 殷承宇与林修然重逢已有大半年的时间,期间林修然已经数次突破,但殷承宇几乎没什么动静。林修然原本还怕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但进了秘境中以后殷承宇好歹也有了点特殊经历,眼下突破正是应当。 “嗯,差不多吧。”殷承宇含混地应了两句,没直接说自己打算重塑灵根趁势结丹,虽说他对林修然信任的很,但毕竟重塑灵根事关重大,还是谨慎些的好。 “师兄打算去哪里闭关?我去给师兄护法!”林修然激动得很,满脸都漾着笑意,“秘境之中不比外面,师兄可有什么东西要准备的?若是有什么妖兽之类的怎么办?” 天知道他有多期望亲眼见证一回主角秘境突破! 闭关的地点殷承宇早就用神识筛查过一遍,选在了靠近秘境中心的地带,那一块儿灵气最为充沛,附近又陷阱重重,寻常人等根本就没有机会涉足此地,清静得很,等闲不会被打扰。 虽说妖兽之类也少不了,但妖兽的直觉反而会比修士更为敏锐,加上他知晓不少上古阵法,拦住几个妖兽尚且不在话下。 “往秘境中心走。”殷承宇双手交叉,不慌不忙地解释道,“秘境深处灵气最为充沛,也方便你吐纳修炼。等我闭关出来之后,再带你去寻找奇遇。” 林修然迟疑了一下:“秘境中心的话,会不会太过危险?” “无妨。”殷承宇双眼半闭,释放出神识将附近又搜寻了一遍,这才温和地笑道,“有师兄帮你顶着,还怕什么?” 这话倒也没错,有殷承宇在身旁,林修然其实多少还是有些底气的,毕竟之前最大的挫折五灵根都已经避开,区区一个廖洲秘境,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只是……林修然眼珠一转,又道:“师兄,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吗?青剑门的云道友和清河郡的谢道友她们……” “她们二人,与我们有什么关系?”殷承宇浑身气压又降了下来,虽说知道林修然对她们二人并没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但这样几次三番地提及旁人,还是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若不是怕林修然又被他吓着,早就直接将事情都挑明了。 林修然见殷承宇脸色不大好看,暗骂自己又来多嘴,连忙又摆出一副乖巧的样子,赶紧就岔开了话题,与殷承宇聊起了秘境中的事情来。 “师兄,廖洲秘境六百年间,应该有不少修士都来过吧?可有出过什么难得一见的法宝么?” “真要是有什么难得一见的法宝,还能轮得到一群筑基修为的小辈?”殷承宇勾起半边嘴角,满脸的嗤之以鼻,“说是‘试炼’,就是算准了没什么大的危险,又能有些小东西犒劳一下而已,最多能有个金丹期能用的法宝而已。如昨日那般被魔族袭击的事情,也是廖洲秘境迄今为止头一遭。” 换句话说,廖洲秘境六百年来一向安全,与其说是秘境试炼,不如说是集体春游,没想到殷承宇一来,直接把春游祥瑞成了命案现场,这主角光环也是让人一言难尽。 当然,这些话林修然肯定只会在心里吐槽,表面上他还是摆出了一副心有戚戚焉的样子感慨万分:“幸好没有出什么大事,幸亏云道友给她们带了生骨水,那两名漱玉宫弟子容貌多少也应该会恢复些许……唉,我怎么就没想到要去帮她们取生骨水呢?” 殷承宇见他没说两句话就又开始提起旁人,虽说是被毁容的漱玉宫弟子,但仍旧心中不是滋味,一口气噎在心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只好开解道:“云道友是女子,才会这般注意脸面,你看有几个男修会这般注意自己脸上有没有多了两道伤疤?” “……”林修然微微一怔,然后脸上一红,“我……就很在意啊。” 殷承宇便立刻从善如流地改口:“旁人脸上多几道伤疤自然无关紧要,但修然自然是与他们不一样的。那、那生骨水的泉眼我已经用秘法取了出来,等回鸣鹤山之后,就移到你院子里,挖个汤池。” 林修然原本只是与他开个玩笑,没想到殷承宇就这么顺着他的话一本正经地接了下去,忍不住笑出了声来:“那泉眼竟然真的是师兄弄走的?听说常用生骨水沐浴,肌肤会白嫩细滑犹如凝脂,师兄本就生得好看,要不要……也去多泡几回试试?” 他这话一提,殷承宇瞬间便想起了之前在林家撞见林修然沐浴时的场景,满脑子都是林修然光裸的脊背与纤长的躯体,脸红的都快滴出血来。偏偏林修然还不知道,以为殷承宇是被调戏害羞了,满心满脑觉得好玩,忍不住又多调侃了几句。 殷承宇强压下心中腾起的欲火,冷硬地提醒道:“快些赶路,自进入秘境以来,已经连着几日未曾歇息,早些赶路,找个安全些的地方好好休整一会儿。” “好好好,这就赶路!”林修然肩膀抽动了一下,伸手掩住嘴巴,眉眼间尽是流转的笑意。 殷承宇被那笑意击中,只觉得心脏疯狂跳动,快要从胸腔里跃出来,整个人都神情恍惚了一瞬,没想到正好踩空,一个踉跄。听见身后林修然压抑的笑声,殷承宇有些恼羞成怒,仓惶御剑逃了出去。 作品正文卷 第30章 夜幕再次降临的时候,林修然与殷承宇二人已经走了大半的路途。秘境之中环境复杂,刚穿越了密林就遇见了一片沼泽,待小心翼翼地穿过了沼泽之后,又是一片怪石嶙峋的峭壁。 林修然十分怀疑秘境中的诡异地形其实是因为当初他表弟写文的时候太过缺乏地理常识,导致这个世界自动补全的时候也跟着乱来了一把。但好在有殷承宇在一旁,他用神识一寸寸搜索过去,几乎避开了所有潜在的危险。 于是当天夜里,他们二人便顺利地在峡谷间找了个地方安营扎寨。 峡谷两侧都是悬崖峭壁,中间一条涓涓细流,因为罕有人迹的缘故,峡谷间杂草丛生虫蛇遍地,有许多毒虫连殷承宇都从未见过。林修然兴致勃勃地拿着包雄黄四处撒开,殷承宇则是干脆利落地一把火就烧了过去。 若是能把百足带进来就好了,毒虫之类百足最有研究,虽说眼下百足也不过是个散修,但殷承宇直觉百足日后必有不凡造诣。当然,殷承宇现在身边也没有别的可用属下,将百足混入人群中带进来还是太过困难。 殷承宇将那浅浅的洞窟清扫干净,从储物袋中取出几案灯烛摆好,又捉了几只麻雀和蛇过来,处理干净之后抹上了调料,交给林修然烤着吃了,末了还取出茶杯,盛了两杯生骨水,浅酌了几口,打坐炼化药力。 筑基修士接连几日不休不眠都不会觉得疲惫,但殷承宇思虑周全,怕林修然头一次出远门出现什么意外,硬是按着他睡了一夜,等到次日天光大亮之后才安心地继续上路。 秘境中心地带雾气氤氲,充沛的灵气已经凝成了细小的水珠,置身其中哪怕不刻意修炼,灵气也自动地往四肢百骸涌去。 “师兄,此处太过平坦,连个遮掩的地方都没有,是不是换个地方比较好?”林修然环顾了一番,有些迟疑。 虽说修真界对于闭关之处一般只要求灵力充沛就够了,但毕竟是件隐秘又不能被人打扰的事情,一般修士都会选择诸如山洞居所这类相对比较封闭的环境,一来不会被有心之人觑机而入,二来也是为了防止被人打扰或者是偷学了招式功法。除了临战突破这种不得已的情况,还真没有几个修士会选择在如此平坦的地方闭关。 “无妨。”殷承宇满脸温和的笑意,从储物袋里取出了一堆零零散散的木头石板。 随后他就在林修然目瞪口呆的表情中以石板为基,木材为柱,加上就地取材的枯枝草叶之类,就地搭起了一个草棚。再拿出个屏风隔在棚中,将草棚分成了内外两间。 “这……师兄是怎么做到的?”林修然不可置信地绕着草棚转了好几圈,这草棚虽说搭得简陋,但却坚实得很,墙壁屋顶连半丝缝隙都没有。 “雕虫小技而已。”殷承宇见林修然满是惊讶赞叹之色,心情更好,嘴上谦虚得很,但脸上却一副得意之色。 将草棚搭好,殷承宇又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灵石粉末,在地上细密地描绘了几圈阵法,将那草棚罩在正中。待将阵眼处所需的灵石都摆放好后,四面八方的灵气缓缓地向阵中涌入,逐渐在草棚附近数丈之处汇聚起来,凝成了一片白色的雾墙。 “你到外面来看看。” 殷承宇牵着林修然穿过雾墙,又走出十几步,这才让林修然回头。四处仍是一片雾气氤氲,山川草木都若隐若现,唯独不见方才搭起的草棚。 “障眼法?”林修然好奇地问道。 “还叠加了幻阵,若是旁人误入其中便会被幻境所迷,加上其中所设的防御阵法,等闲人士不会有机会进来打扰。”殷承宇牵着林修然的手带他一起进去,又道,“待我在这阵法中录入你的气息,便能自由出入了。我闭关少说也要半个月的时间,你若是要打坐修炼便在这阵法里面,屋中已经隔出了你的位置,若是想四处转转也未为不可,但不许跑远,免得遇上危险。” 林修然连忙小鸡啄米般地疯狂点头,闭关突破毕竟事关重大,殷承宇能在草棚中给他隔出一半而不是让他在外面守候,已经是对他的极大信任了。 才不过大半年的时间,殷承宇就能不计(林家的)前嫌如此待他,也足够让人感动。 等到万事准备完备之后,殷承宇终于走进了草棚开始闭关。 草棚中毕竟条件简陋,殷承宇用屏风将自己打坐的地方与外面隔得严严实实,又仔细地布置了几重阵法,确定林修然在外面不会听见半点声音之后才放下了心来。 倒不是他心存戒备,而是炼化转魄的过程中实在是疼痛难忍,难免会泄露出一两声呻吟,若是被林修然察觉,又必定会徒增担忧,倒不如将他彻底隔开。 林修然对殷承宇的安排全然不知,见殷承宇闭关之后一片寂静也没有怀疑,先是难得地彻底放松休息了一日,第二日开始便恢复了以往在鸣鹤山时的起居习惯,早起练剑,晚上练习绘制符箓。 一连几日,都顺利得让林修然隐约觉得有些不真实。 他的直觉其实并没有错,虽说从外面看来没有半点异样,但殷承宇那边情况却并不容乐观。 这一世殷承宇对于转魄是早有准备,不再像是上辈子那样被迫中毒变成五灵根,而是主动炼化转魄,吸纳其中的汹涌灵力,在原本的火灵根的基础上,人为地塑造另外四个灵根。 重塑灵根的过程常人难以忍受,浑身血液都如沸腾了一般在体内狂冲乱窜,丹田处如被烈火灼烧,每一寸皮肤都如刀割一般,整个人如坠万丈深渊,甚至连呼吸都已经变成了一种奢求。 眼前的黑暗过了许久才逐渐散开,殷承宇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骨骼都像是被人拆散重装过一遍,但还不等他喘过气来,便发现眼前场景实在太过熟悉,而又让人生惧。 林修然跪坐在几案旁,专心致志地誊抄功法剑招。 尽管知道是陷入幻境,但殷承宇仍旧按耐不住自己,几乎就要冲过去让林修然停手,不要再继续抄写下去。 但他浑身上下却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修然将那份功法誊抄完毕,满眼笑意地道:“阿宇,我抄完了,你快收好。” 一袭黑衣的殷承宇漫不经心地接过那卷功法,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借着明明暗暗的烛火微微低下了头。 “嗯,多谢修然了。” “你我之间,又何必言谢呢?”林修然一副毫不设防的样子,伸手取过桌上的茶壶,倒出一杯灵茶来,递到了殷承宇眼前,“这灵茶是之前我父亲迎娶我母亲时的聘礼,珍藏多年也只剩下这么一点,你尝尝?” “不!别喝!”殷承宇挣扎着想要过去制止,却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幻境中的自己将那杯灵茶一饮而尽。 这并非是普通灵茶,而是每千年才能产出一两的清辉灵雾,即便是以林家的势力,能弄来二两三钱,也已经是极限。 林修然两眼亮晶晶的,满怀期冀地询问道:“如何?” “嗯,还行。” 林修然得到肯定的答复,更是心中欢喜,絮絮叨叨地道:“这茶清香宜人,又有助修为,还剩下一些,阿宇喜欢的话,就带回去细细品尝,如何?” 殷承宇几乎已经是哀求,整个人脑子里都一片混乱,低声反复地自言自语:“别带走……留下……不要……” 然而他却只能看着自己满脸漠然地将那装着清辉灵雾的瓷罐接过,随手扔进了储物戒中,再也没有看一眼。 万金难求的清辉灵雾,林修然甚至连一片叶子都没有尝过,全部给了殷承宇,却被弃若敝履蒙尘多年。直到林修然死后,才又重见天日。 “不早了,我先走了。”幻境中的殷承宇站起身来,将林修然虚揽入怀,“你早些休息。” 明明只是毫无感情的一句话,一场两情相悦的逢场作戏,林修然却被他的虚情假意所感动,满脸绯色地承诺道:“过几日我便出发,必定替你将那秘宝取来。” “别去……没有……假的!” 殷承宇浑身战栗,一句话哆嗦成了三段,断断续续难解其意。 所谓的“秘宝”,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陷阱而已。 殷承宇几次三番旁敲侧击,说自己对某样秘宝求之若渴,却因为种种原因无法亲自探寻,林修然果然主动提出替他寻找,却不知那秘宝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那一路艰险重重,林修然孤身一人,原本准备好的法宝又被殷承宇拿走,屡次遭遇凶险,最后出现意外,根骨受损,境界大跌。然而就算是这样,林修然归来之后却仍是满脸歉意:“抱歉,没能替你将那秘宝取回来。” 自己当时是怎么做的呢?无非是口头上说了两句“无妨,你且去养伤”,随后便不闻不问,甚至心中隐隐有些快意。 林修然替他誊抄的那些功法,更是被散播出去,变成了“林家家主掠夺成性”的铁证,连殷家灭门之事,也在尚无证据的情况下就被强加到了林修然头上。 自此之后林修然名声尽毁,以至于在殷承宇对他下手的时候,尽管修真界受过他恩惠的人多如牛毛,却几乎没有几个人敢站出来,替林修然说一句公道话。 殷承宇意识已经逐渐开始涣散,由心脏自肺腑,都像被细密的针尖扎过一遍,连绵不断地疼,就连说话的力气都已经失去。 “师兄,你在干什么?” 耳畔突然响起的声音,让他瞬间整个人都冷了下来,被一盆凉水从头泼到了脚。 简陋的草棚中,屏风已经被挪开,林修然满面冰霜,冷冷地看着他,缓缓地举起了寒琼剑。 作品正文卷 第31章 “修然……”殷承宇头一次知晓窒息的滋味,他有千般话语万般解释堵在心头,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林修然并未靠近,而是直接凝出一股冰霜之气,顺着他的面门直扑而来。 殷承宇甚至连躲闪都已经忘记,眼睁睁地看着那股凌厉的气劲从他耳畔擦过,削下来一缕头发,散在空中,浮沉飘荡了一番,才慢悠悠地坠落在地。 “师兄骗我,利用我,害得我魂飞魄散,甚至死后都不得安宁,一次不够,还要来第二次么?”林修然满是不屑地嗤笑了一声,往前走了一步,“师兄这般情深意重,我这个做师弟的,也该好好报答才是。” “不……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想继续骗你,我知道错了……”殷承宇浑身颤抖,声音哽咽,“我想好好对你的……这辈子我想好好照顾你的……” “你不满怨愤都不要紧,打我骂我甚至杀了我都不要紧,但你能不能不要扔下我……别不要我……” 林修然死后,殷承宇招魂数万次,跋山涉水取来了所有传说中能让死人复生的灵物,哪怕只是虚无缥缈的传言,他也不辞艰辛,一定要亲自试过。 然而却只剩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魔宫寝殿中白玉雕琢的床榻上,林修然依旧神色安详地静静躺着,不管殷承宇怎样努力,都没有等到他再次苏醒的那一天。 日复一日的等待,最后换来的是自欺欺人的安慰:修然只是睡着了而已,只是还在生他的气,不愿意醒来同他说话而已。 狭小逼仄的草庐中,殷承宇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刚开始不过是努力压制着眼角滑落的泪水,到了后来,便再也压抑不住这撕心裂肺的哭声。 林修然惨死都是由他一手造成,之后种种折磨,都不过是他咎由自取而已。 隔着一道薄薄的屏风,林修然练剑之后便开始绘制每日要联系的符箓,等到天色已暗时才全部写完,又围着阵法转了一圈,确认阵法没有异常,灵石也不需更换过后,才安心地回到了草庐中,自储物戒里取出被褥,安然睡去。 殷承宇闭关已经有十余日了,里面一直安静得很,毫无动静。林修然自然不会闲着没事跑去偷窥,加上殷承宇闭关之前就已经同林修然交代过,说此番时间怕是会比较长,因此林修然也并未怀疑,只以为他一切正常,甚至都已经开始计划起了殷承宇出关之后的安排。 自那日夜宿峡谷烤了几只麻雀和蛇之后,林修然已经有近半月的时间水米未进。虽说已经辟谷,但多少还是有些嘴馋,若是只有他一个人,那忍忍也就过去了,但想想殷承宇已经闭关许久,等出关之时,还是准备些吃食庆祝一下的好。 况且秘境中的妖兽不拘修为高低,体内都蕴含灵气,即便多吃一些,也于修为无碍。 林修然盘算了一番,趁着清晨雾气稍减些的时候离开了草庐。他还记得殷承宇的叮嘱,自己也怕出什么意外给殷承宇拖后腿,因此只在附近转悠,并未离开太远。 附近灵气充沛草木疯长,连带着各种妖兽也从不担心缺少食物,各个长得肥嫩笨重,连警惕心也差了许多,林修然都快到跟前了,才后知后觉地双腿一蹬跑了出去。 这种打猎的活计之前一直是殷承宇在做,林修然虽说已经把烧烤烹饪的技能练习得十分纯熟,但却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捉到哪怕一只野鸡或者兔子。 殷承宇那般简单粗暴的灵力暴击在此时自然是不适用的,若是动静太大了只怕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徒增波澜,但搭弓射箭还是可以的。林修然的储物戒里有一把传闻中龙筋凤骨所制的长弓,虽说其实材质普通,但胜在颜色好看名字响亮又有噱头,因此被林茂之送给自家儿子当做摆设。 弯弓搭箭看上去简单,但真正试起来才困难重重,这弓箭并没有准心,林修然这种没有经验的,一箭射出去便偏差十几尺。好在他并不着急,索性在林中练习起来,他所修行的是剑术与道法,弓箭之类权做消遣。 何况技多不压身,要像原著中后期殷承宇那样几乎全能自然是难以达到的,但多掌握些其他技能,倒也没什么坏处。只可怜了那只被林修然盯上的野鸡,扑棱着翅膀躲来躲去,虽说没有一只箭镞落在它身上,但也受惊不小。 又是一箭射空,那野鸡一头扎进灌木丛中,扑棱了满地的枝叶,林修然回头看了看,发觉已经距离草棚有些远了,犹豫了一下,便没再追上去,转过身去开始往回走。 没想到竟然正好隐约听见了林中有人悉悉索索说话的声音。 林修然不愿惹人注目,放轻了脚步跑了回去,等重新回到草棚附近时才松了口气,又将阵法上的灵石都检查了一遍,确认完全没有问题了才盘腿坐下,开始打坐。 误打误撞走到这附近的是两个小门派的弟子,虽说师门并不显赫,但两人一个双灵根一个三灵根,在师门极受重视,被精心培养,在秘境外围转了几圈没有什么收获之后,便壮着胆子往秘境最中心处来了。 这师兄弟二人一连走了几日,正筋疲力竭,打算找个地方休息。没想到才刚坐下就被一旁窜出来的野鸡给扑了个正着,年龄长些的那个反应快得很,一把将那野鸡逮住,招呼师弟来宰了加餐。 他一边拔毛放血,一边感慨果然是廖洲秘境,竟然还能遇上这等美味上门的好事,结果还不等他感慨完,他那师弟就在草丛中发现了一支遗落的羽箭。 争夺机缘的事情,这师兄弟俩是做不出来的,倒不是什么心性纯良,而是自知实力不济,秘境中又有不少大宗门的弟子,不敢去触这个霉头而已,但既然此处已经有了旁人活动过的迹象,他二人也难免起了心思,想要在附近仔细搜寻一番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些被遗漏的宝物。 等到林修然再一次出去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两人热火朝天安营扎寨的场景。 因为有阵法遮掩的缘故,这师兄弟二人看不到草棚处的景象,但毕竟相隔不过三四十丈,林修然还是警惕得很。只是眼下他已经出去了,若是再往回走,难免会被这二人瞧出端倪。 林修然思量再三,索性便摆出一副坦然的样子,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 那两师兄弟一眼便认出了林修然身上鸣鹤山弟子的衣裳,又看他年纪虽小,修为却高出他们一截,当即心中便有了计较,摆出了一副笑脸迎人的样子来,主动上前与他见礼。 “道友可是鸣鹤山弟子?幸会幸会,我等是夺魂教弟子,久仰鸣鹤山大名,今日有幸得见道友,果然不负盛名……” 林修然努力回想了一下“夺魂教”的名字,实在是记不起来这个教派的出处。倒也不能怪他记性不好,这些宗门教派,往往是越名不见经传的,越喜欢给自己起个响亮的名声,什么夺魂通天之类听上去就泛着一股浓郁的中二之气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反而是越大的宗门,名字越质朴简单,比如鸣鹤山是直接以山名为宗门名字,青剑门则是因为首任门主所持佩剑是青色的而已。 何况那些小门派里,正魔之分并不那么严格,许多底层门派没什么好的功法,都是有什么就练什么,为了门派能苟延残喘下去,也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就算是“正道宗门”,修习魔功的也不少。林修然对修真界的了解毕竟来自于林家和鸣鹤山,这些鱼龙混杂的底层门派,不管是林茂之还是沧临掌门,都不愿让他过早知晓。 那两人心思活泛得很,惯来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一眼便看出来林修然是个温和循礼的性子,又悄悄将他仔细打量了一遍,便也看出了他的身份——林修然身上衣裳料子是鸣鹤山内门或是亲传弟子才能穿的,外面披着的大氅上又绣着林家的纹样,两下一对,这身份自然呼之欲出了。林修然十四岁筑基入鸣鹤山成为掌门弟子的消息当初也算轰动一时,能在廖洲秘境巧遇,他们自然想抓住机会巴结一二。 他们将姿态摆得极低,一副谦卑崇敬的样子,林修然原本计划好的赶人托词倒说不出口来,只好与他们周旋闲谈了几句,想将人引开,没想到说着说着,那两人的神色就变了。 “道友……你身后怎么这么重的魔气?” 林修然回头望去,天边云彩迅速聚结,密密匝匝地堆成了整片整片的乌云,层层叠叠的乌云翻滚下压,遮住了万丈晴空,紫色的闪电已经隐约从缝隙中透了下来。 秘境之中并不像外界那般有鲜明的天气变化,这般黑云压城的场面,林修然自然不会以为是要下暴雨那么简单。乌云翻滚压得最低的地方,正是殷承宇闭关所处的草庐。 作品正文卷 第32章 殷承宇闭关已经半月有余,炼化转魄重塑灵根,本就为天道所难容,何况他心中执念过重,进阶之时沉溺于心魔幻象之中,神志早就已经涣散,眼下周身黑气缭绕,已经有了入魔的迹象。 若是旁人倒也还罢了,但殷承宇上辈子本就是魔修,早就已经习惯了魔气浸润,眼下心魔暗起,他不仅没有像旁人那般努力压制,反而整个人都下意识地放松了下来,任由魔气流转向四肢百骸。 林修然看着漫天翻滚的乌云,吓得魂都快散了,且不说在秘境之中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有多危险,就说意外堕魔,那也应该是被一剑戳了对穿扔下堕魔渊之后的事情了,距离现在,相差的时间可不短。 而且,虽说剧情中殷承宇最后是要变成魔尊的人,可是眼下他还是鸣鹤山停云峰主的亲传弟子,若是他入了魔,别说去魔界开辟新地图了,不被彦卿峰主给大义灭亲就不错了! 不管怎么说,眼下都决不能让殷承宇为心魔所左右。情急之下,林修然也不怕再暴露草庐的位置,急匆匆地越过重重阵法便冲了进去。 阵中场景比外面看见的还要严重,原本缭绕氤氲的雾气眼下已经全部变成了黑色,遮天蔽日,如处深夜一般。草庐在浓郁翻腾的黑雾中影影绰绰,脚下的路已经看不大清楚,透出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氛围来。 林修然摸索着进了草庐,殷承宇之前放在中间用作隔断的屏风已经被魔气侵蚀得一片斑驳,他抽出剑来直接斩了过去,将那屏风拦腰截断。 屏风后的殷承宇浑身上下满是凛冽的煞气,透着一股阴鸷的气息,青筋暴起,两眼通红,寒气四溢。但整个人却以一种狼狈的姿势趴伏在地上,显得既倔强,又有些脆弱。 林修然管不了那么许多,殷承宇在屏风后还设了阵法,以至于尽管只相隔咫尺,但林修然根本却没有办法真正接近殷承宇,遑论帮他压制住体内翻腾的魔气? “师兄!你醒醒!师兄!”无奈之下,林修然只能狂拍打阵法着周围的结界,试图能唤醒殷承宇的神志。接连唤了十几声之后,殷承宇终于有了反应。 他艰难地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想往林修然的方向过去,不过两三步的距离,他却走得步履蹒跚。林修然看着焦急得很,等到殷承宇终于踏出阵法的那一刻,他迅速地抓住殷承宇的手腕,想要探查一下殷承宇体内的脉象。 没想到却被殷承宇反手捉住,随后整个人都贴了过去,将林修然扑在了地上。草庐搭建简陋,地面不过是用木板和藤条粗略地与地表隔开而已,林修然躲避不及,脊背被抵在地上,硌得生疼。 但还不等他开口,痛呼之声就被尽数堵了回去。殷承宇攀着他的肩膀,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整个人浑身直哆嗦,却又固执强硬地叼住他的嘴唇。 林修然试着挣扎着推了一下,但殷承宇虽然说已经神志不清,力气却大得很,林修然不仅没能把殷承宇推开,反倒像是欲拒还迎一般,将自己送进了殷承宇的怀里。 感受到下身炙热的硬物,林修然有点无奈,虽说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发情,算得上是身为男主的殷承宇广开后宫的一种金手指,但眼下云琅和谢念瑶一个都不在,也不知殷承宇是又把他当成了二女中的哪一位。 进廖洲秘境中还不到一月,这种事情竟然就发生了两回,林修然颇有种一回生二回熟的无奈,但此回他两手被殷承宇紧紧捉住,连掐个最基本的引水诀都困难得很,加上殷承宇现在正与心魔交战,林修然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好顺着被捉住的手腕,艰难地往殷承宇体内输送灵气,尽力安抚。 再说,殷承宇趴在他身上蹭来蹭去,特别是腿间……林修然也是个正常人,被他这么一折腾,难免也被蹭出了火气,尴尬得很。 好在殷承宇蹭来啃去虽然折腾了半晌,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林修然往他体内输送的灵力起了效果,殷承宇终于不再像之前那般神智全无,多少恢复了一点意识,眼里骇人的红色已经褪了大半,但整个人还是不大清醒,呆呆地看着林修然,嘴里却仍旧不松开口。 林修然偏过头,从殷承宇怀里挣脱了出来,又将傻愣愣的殷承宇抱在了怀里:“师兄,醒过来了么?” 殷承宇显出些脆弱无助来,呆呆地看着他,眼睛里浮起一层雾气来:“修然……别走,修然……” 林修然也不知道殷承宇在幻境中看见了什么,只是看殷承宇的这副样子实在可怜,不由得心软得一塌糊涂,当即便顺着他的话继续安抚:“我不走,我在这儿呢,师兄。” 言语上安抚殷承宇的同时,林修然往他体内输送灵力的动作也并未停止,等到殷承宇眸中血色尽褪,周身黑雾消散的时候,林修然早已经灵力耗尽,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整个人都差点栽倒在殷承宇身上。 “修然,你这是……”殷承宇嗫嚅了一下,看着林修然这副浑身颤抖几欲气绝的样子,整个人都慌了神,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林修然毕竟不是真的从小千娇万宠半点波折都没有经历过的林家小公子,芯子好歹是个成年人,见殷承宇清醒过来了,他整个人也都松了口气。 可他这口气松的还是早了些,那句“我没事”还未出口,便敏锐地察觉到身旁狂风大作,简陋的草棚摇摇欲坠,吱吱啦啦的声音响个不停。殷承宇搭建这草棚的时候简单得很,连地基都没打,只是在平地上垒砌起石块木板而已,全靠阵法维持稳定。 但再强力的阵法,在天道的威压下,也脆弱得几乎不堪一击。 茅草竹叶铺着的屋顶很快就被掀飞了出去,林修然稍一仰头,就能看见天空中翻滚着的乌云。云层已经越压越低,甚至连云后正酝酿着的闪电,林修然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原本以为殷承宇会突破筑基后期,没想到却是直接连越两级,要在这秘境之中结丹了。修士结丹时多半会天降异象,虽说结丹时经历天劫被雷劈的也不少,但多半也只是轻飘飘的那么一两道,意思意思而已,没想到殷承宇结丹,这天劫架势竟然如此之大。 林修然也来不及感慨殷承宇连结丹都声势浩大,果然不愧是主角了,他现在进退两难。修真界从来就没有替人挡天劫这么一说,天道又怎会容人在它眼皮子底下动手脚?哪怕是金丹期的天劫,若是贸然闯了进去,就算是元婴修士,那也是被直接劈死的结果。 倒是有一种例外,道侣之间是能替对方承担一部分天劫伤害的,但眼下云琅和谢念瑶根本就不知道在哪里,就算把她俩找回来了,也和殷承宇接触不深,道侣之事只怕还未开口,就先被当成登徒子打了一顿。 但若是扔下殷承宇独自应对天劫,眼下身处秘境之中,相隔不远处还有两个身份不明的修士,再耽搁一会儿,只怕会有更多人被这动静吸引而来。此事没有宗门护佑,殷承宇身边甚至连个趁手的法宝都没有,他刚从心魔中走出来,甚至都还没有完全清醒,又能拿什么去抵御这般声势浩大的天劫? 就算殷承宇顶着个不知到底起不起作用的主角光环,现在这般情况,也实在是太过危险了些。 不等他继续犹豫下去,第一道天劫就已经劈了下来。 林修然脸上血色全无,几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他给殷承宇渡了许久的灵气,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已经没有,强撑着趴在殷承宇身上,浑身都是黏腻的汗水,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他身上好歹也还有几样法宝,虽说都只是筑基期用的,面对天劫根本不堪一击,但也聊胜于无。 等了许久,预料之中撕裂心肺的疼痛都并未袭来。 林修然不敢置信地睁开眼,被他压在身下的殷承宇艰难地抬起了一只手,掌心灵力波转,散发出淡淡的光芒,在距他们不过三寸的地方,撑起了一道由灵力构筑的防御罩。 殷承宇见他睁眼,偏过头与他对视,唇角绽放出一抹温柔的笑意来,虽说姿容狼狈,却仍透着股绝代风华。明明是生死一线的危急之际,林修然却突然觉得自己心跳仿佛都漏了一拍,蓦然生出了些不合时宜而又心猿意马的感慨来。 不借外力,只用灵力构筑防护罩,抵挡住雷劫的致命一击,果然是主角才能有的金手指。 或者说,明明已经身处绝地,却还能有这般机敏的反应,难怪会气运加身,能成为这个世界的主角。 “咳……” 殷承宇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一瞬,轻轻地咳嗽了一声。那道浅浅的防护罩已经开始斑驳碎裂,在它完全轰然裂开的那一瞬间,殷承宇翻身将林修然压在了身下。 第二道雷劫带着开山劈地般的汹涌气势劈了下来。 作品正文卷 第33章 第二道雷劫不偏不倚地打在了殷承宇的身上,林修然闻到了一股焦糊的味道,茫然地张了张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殷承宇艰难地勾起嘴角想要笑一笑,但却哇地吐出了一口血来,染红了林修然的半张脸。 不等他稍有喘息之机,第三道第四道天劫便接踵而至。 “别看。”殷承宇整个人已近强弩之末,脸上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全靠唇边的斑驳血迹才衬出点人气来。 他伸手想要蒙上林修然的眼睛,可不管是他的手上还是林修然的脸上,都已经糊满了粘稠发黑的血渍,经他这么一弄,更是弄得满脸都是。 林修然被糊满了血的手捂住了眼睛,面前一片黑暗,浓郁的血腥味直冲入鼻腔,满心满肺的话都噎在心头,一句也说不出来。 一开始他是想要保护殷承宇的,虽说叙起年齿,殷承宇比他还要大两岁,但林修然自觉是个已经活过一辈子的成年人了,遇见事情绝对不能让一个半大孩子冲在前头。 但不管是在鸣鹤山中日常修行,还是此番来廖洲秘境探险历练,几乎每一次都是殷承宇在照顾他,反而是他自己几次三番地拖了后腿。 林修然在心中默默数着耳畔震耳欲聋的声音,等到九重雷劫尽数降下之后,他只觉得胸口一沉,按在他眼睛上的手也无力地滑落了下去。 殷承宇整个人都伏在他的身上,早已昏迷了过去。浑身上下几乎已经没有一片好肉,整个背部已经血肉模糊,伤口向外翻着,焦黑的痕迹混杂着斑驳血迹,看上去更显触目惊心。 雷劫过去,天空中层叠堆积的乌云也散了开去,阳光重新照耀了下来,一时间让人觉得有些刺眼。林修然小心翼翼地将自己从殷承宇身下抽了出来,手忙脚乱地从储物戒里往外倒伤药。 他储物戒中的伤药不少,但多半是些寻常用途的聚气丹凝神丹或是解毒药而已,也不知对雷劫过后的伤口是否有效,好在之前殷承宇给他的生骨水还剩下半杯,全被他倒进了殷承宇的嘴里。 殷承宇之前是将那生骨水的泉眼给弄走了的,但眼下他昏迷着,林修然也不知道泉眼这种东西能被藏在何处,只好剩下的丹药中挑挑拣拣翻出了所有补血聚气的,一股脑地往殷承宇嘴里塞。 林修然又翻出几块布来,眼下他也没工夫估计这几块布是不是寸缕寸金的鲛绡了,胡乱地替殷承宇包扎了伤口,随后试着将他背到了背上。 雷劫的动静太大,只怕附近的修士早就已经聚集了过来,若是鸣鹤山的弟子倒还好说,但若是其他门派的弟子,便祸福难料了。殷承宇已经昏迷了过去,林修然体内也灵气空空丹田刺痛,如果真的遇上有心之人,根本就没有一战之力。 之前草庐周围的阵法已经被破坏,林修然背着殷承宇踉跄着往外挪动,夺魂教的那师兄弟二人正满怀憧憬地守在外面,打算好好巴结一下这位在秘境之中成功突破的金丹修士,没想到就看见林修然背着殷承宇走了出来。 “这是被劈死了么?”那师弟小声嘀咕了一句,被他师兄朝着胳膊打了一下,连忙闭上了嘴。 “道友,你这……可要我们搭把手?” 那师兄满脸堆笑地问了一句,他自然不是乐善好施想来帮忙,而是看出了殷承宇不过是昏迷,已经打定了主意想要攀上鸣鹤山这棵大树,想要趁机献个殷勤罢了。 林修然满脸是血,就算相貌再怎么周正,眼下也如恶鬼罗刹一般,让人见而生骇。那师弟拉着自家师兄小退了半步,林修然完全无视了他们,径直越了过去,跌跌撞撞地往外走,但才走出去十几步,就又停下了步伐。 原本氤氲的雾气已经稀薄了许多,附近的树林中,已经零零散散多出了不少的人影。 若是鸣鹤山弟子,那自然是最好不过,如果遇见了青剑门和漱玉宫这种大宗门,林修然也是放心的,但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宗门的弟子,就不好说了。 虽说不至于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杀人夺宝,但眼下他二人一个昏迷一个虚脱,若是没有被人惦记上,那才是怪事。 悉悉索索的议论声已经四处响起,尽管已经认出了他身上血迹斑驳的鸣鹤山弟子的衣裳,但心怀鬼胎的人,显然依旧不少。 “秘境中结丹了?是不是遇见了什么机缘?” “看样子都快要不行了……” “鸣鹤山的人吧?还是别去招惹了。” 林修然全靠手中拄着的剑勉力支撑,身后草庐已经只剩一片焦黑的废墟,但四周众人犹不死心,依旧向草庐的方向眺望,试图找出一两件被遗漏下的法宝,或是寻些蛛丝马迹的机缘。 “是林师弟吗?”有鸣鹤山弟子喊了一声,见林修然向他们回头看去,分辨了一下,大喜过望地道,“是殷师弟结丹了!” 林修然视线被血糊住了大半,看不大真切,只能隐约分辨出大致的方向,那几名鸣鹤山的弟子连忙跑了过去,帮着把他背上负着的殷承宇扶了下来,另一个则搀了他一把。 但除去林修然和殷承宇,眼下鸣鹤山弟子才不过三人,自保虽然无碍,但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只怕是没有办法分出精力来看顾他们的,各方一时僵持,谁都没有敢轻举妄动。 安静了片刻,便有按耐不住的散修道:“不知二位道友遇见了什么机缘,是打算独享么?” 他这么一开口,人群中立刻就传出了悉悉索索的议论附和之声,但很快这声音就被压了下去。 “鸣鹤山掌门与峰主的亲传弟子,诸位道友想要招惹的话,不妨先掂量一下自身轻重。” 这语气十分嘲讽,又是个女声,起初还有不少修士不以为意,但等回过头看见那女修闲闲地抱着剑倚在树上的时候,不少之前见过她的人就沉默了下来。也有不认识她的,交头接耳询问了几句,换来的却是满脸的讳莫如深。 林修然只能隐约看见是个女子的身形,但听见她说话的那一刻,悬在心中的那一口气终于还是彻底松懈了下来,高压之下强撑着的疲惫与疼痛也排山倒海般袭来,若不是有身旁的那鸣鹤山弟子搀扶着,只怕早就已经栽到了地上, 那人向前走了几步,人群中传出悉悉索索的声音,随后从中间分出了一条道来,她便继续向前,走到林修然面前,站定,转身,长剑出鞘发出铮然清响,将他们护在身后。 “在下青剑门云琅。” 尽管连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但听到云琅名字的那一刻,几乎所有人都瞬间安静了下来。 秘境之中这种脱离了师门护佑的地方,最能显露人性的贪婪本色,武力值比什么都管用,云琅曾经力战金丹修士,算是年轻一辈之中翘楚,有她坐镇,蠢蠢欲动的人心也被压了下去。 没过多久,又站出来了几位女修,清一色的漱玉宫弟子打扮,为首的那个清声道:“鸣鹤山二位道友之前仗义相助,是我等的恶人,诸君若是要为难他们,我漱玉宫可不答应。” 林修然活了两辈子,还是头一次被一群女性以这种被保护的姿态护在身后,他心中难免生出些不合时宜的笑意,总觉得这场景有些好笑。 但仔细想想,当初他与殷承宇二人进入秘境之后没过多久就撞上了漱玉宫女修被毁容一事,若不是当初出手相助一起斩杀了那魔族,只怕眼下这些漱玉宫的弟子们也不会主动站出来替他们说话。 虽是无心之举,倒也结下了善缘。 被雷劫的动静吸引来的修士有不少本就只是来凑个热闹的,眼下见他们有人护着,知道自己讨不到好,便渐渐散开了,其中夹杂着些心怀贪念的,倒是犹犹豫豫未曾走远,尚在一旁静观其变。 “青剑门?漱玉宫?”另几位鸣鹤山弟子面面相觑,他们之前与这两派弟子接触不多,自然也不大理解为何她们会出现在此处。 漱玉宫的女修们见人都已经散开,便也放松了下来,并未多做解释,只说是殷承宇和林修然之前帮了她们,随后便拱手离开。倒是云琅抓起殷承宇的手搭了会儿脉,随后往身后的树林里看了一眼,没过多久又跑出个身着罗裙粉嫩可爱的少女来。 是谢念瑶。 乍一见这么个活泼漂亮的女修,鸣鹤山那几名弟子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云琅虽然也长得好看,但名声太显,反倒容易让人下意识地模糊了性别。 “把他放下。”云琅以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吩咐架着殷承宇的那两名鸣鹤山弟子将人放平趴在地上,随后干脆利落地剥开胡乱缠着的绷带,看见上面一塌糊涂的伤口,忍不住皱了皱眉,随后掏出了一把匕首。 “道友你这是?”那几名弟子见她掏出匕首来,吓得连忙上前阻止,林修然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担心。 云琅动作娴熟地将伤口附近焦黑的皮肉剜掉,随后取出身上留着的最后一瓶生骨水,拔开塞子倒在了殷承宇背部的伤口处。 “给你师兄用了一瓶,让他醒来之后还我三瓶。”云琅调侃了一句,站起身来拍了拍手。 谢念瑶一直躲在云琅身后,到这时候才终于大大方方地站了出来,掏出个小瓷瓶递给了林修然,满脸绯红:“之前你们救了我……这个,是谢礼。” 刚一说完,她就满脸娇羞地跑了出去。 作品正文卷 第34章 生骨水果然见效快得很,几乎是撒上去之后没过多久,殷承宇背上的狰狞伤口就开始止血收缩,面色也不再是之前那般苍白如纸,多了几分红润来。 “多谢云道友了。”林修然倒是真心实意地道了谢,不管怎么说,云琅能这么果断地站在他们一边,已经是十分难得的了。 “不必。”云琅摇了摇头,并未多言,仍旧抱着剑倚在一旁。 谢念瑶则是一副十分害羞的样子,见那几名鸣鹤山弟子都在帮着照顾殷承宇,她便也红着脸凑到了林修然身边。 “林哥哥……”虽说语气十分轻快,但脸上的绯色仍是暴露了许多,谢念瑶揉了揉手指头,娇声道,“你身上还疼不疼呀?” 林修然知道谢念瑶是一副小孩子般的娇憨脾气,因此也未计较她这声有些肉麻的“林哥哥”,摇了摇头,很是礼貌地道:“我并无大碍,多谢道友关心。” 林修然之前满脑子想的都是殷承宇的事情,才刚松懈下来没多久,被她这么一问才想起来内视调息一番。好在除了脱力和灵气透支过度之外,并没有什么严重的伤。 谢念瑶听他这么说,更是开心,很是殷勤地直接起身坐了过来:“林哥哥,我方才给你的那瓶丹药,你吃了没有呀?” 方才谢念瑶扔下一瓶丹药就跑,林修然还以为是给殷承宇的,因此便好端端地收了起来,听她这么问起才知道弄错了,又不好直说是以为送给殷承宇的,便只摇了摇头道:“还未曾。” 听他这么说,谢念瑶脸上浮现出失望神色,半是撒娇半是埋怨地道:“那丹药可是我好不容易才从阿爹那儿要来的,受伤之后用来补气固本是最好不过,你可要好好收着呀。” 林修然原以为只是普通伤药而已,没想到按谢念瑶的意思,这丹药只怕也是难得一见,当即便婉言推辞。 “这丹药也太贵重了些,之前我等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如何当得起道友这么厚重的谢礼?” 谢念瑶连忙摇了摇头,笑靥如花地道:“怎么当不起?你和云琅姐姐他们一起帮了我呀,若不是有你在的话……我也被毁容了可怎么办呀?” 话已至此,若是再推拒反倒就显得矫情了,林修然又想了想,发现自己身上带着的东西里面并没有什么能当做回礼的:“那便多谢谢道友了,改日我必定会备上礼物去清河郡拜访。” 谢念瑶满脸的又惊又喜,差点直接就站了起来,说话声音也不由得提高了一些:“当真?林哥哥真的会去清河郡做客么?” 说完之后她又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后知后觉地掩住了半边脸,扭捏了一会儿,随后又兴高采烈地叽叽喳喳起来:“林哥哥,之前我见过你师兄的,在清河郡的时候他被人缠住了,还是我帮他解围的呢。” 若是旁人也就算了,但若是殷承宇,林修然实在想不出来他被人缠住无法脱身的样子,不过谢念瑶说得信誓旦旦的样子,林修然觉得只怕是殷承宇为了创造机会撩妹去演的戏而已。 之前见面的时候殷承宇还一副不近女色注孤生的样子,没想到背地里居然这么会套路。 “你师兄也真是的,之前我帮了他,结果他连一句谢谢都没有就走了,上次在秘境中又见了一次,没认出来我也就算了,我都认出来他了,可他却还在装傻,我又不是要去找他要谢礼,至于这么躲着我吗?”谢念瑶撇了撇嘴,说到委屈处,还很是娇憨地哼了一声。 这可就是殷承宇的不对了,怎么能对妹子这么冷淡呢?下定决定做个好助攻的林修然连忙替殷承宇解释道:“师兄看上去对人冷冰冰的,但其实最是古道热肠,只不过面上不显而已。” 谢念瑶冲着他看了半晌,幽幽地又叹了口气:“云姐姐说的果然没错,你和你师兄果然……” 话没说完,她又吞吞吐吐地憋了回去,改口道:“林哥哥,你渴吗?我这儿有灵茶,若是饿了的话,还有些点心。” 林修然被她的这般反应弄得莫名其妙,心中很是介意她没说完的话,有心想去找云琅问个明白,又怕跟男主后宫走得太近被当成情敌扣上一口醋缸,只好忍住了,谢念瑶拿出的点心也被他拿给大家一起分着吃了。 虽说这么做有些不礼貌,但总比殷承宇醒了之后误会的好。 夺魂教的那师兄弟二人一直都在一旁不远不近地等着,见旁人都已经散开,他们又开始休息了,便涎着脸凑了过来。 “道友,我们好歹也是与你一起守着你这位好友突破,怎么说也是同甘共苦过……诶诶诶别动手啊!” 那三个鸣鹤山弟子都是内门的,平日里也是颇受师长宠爱,对上陌生人自然不会有多大的耐心,加上有之前那群气势汹汹的修士的缘故,一见这师兄弟二人过来,他们便戒备了起来,唬得这两人连声嚷嚷。 “我们不是来要机缘的!”那师兄慌忙解释道,“我师兄弟二人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派弟子,之前不巧在二位道友附近扎营,被人当成了你们的同伴,旁人自然是不敢找二位道友的麻烦,可我们修为又低,也没什么师门护佑,若是落了单……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求道友能帮帮我们,好歹容我们俩跟在后面,我们绝不会给诸位道友添麻烦。” 另外几个弟子年纪都不大,心思单纯得很,听他们这么一通可怜卖乖,便都有些犹豫,林修然虽说芯子是个成年人了,但也心软得很,思量再三,确定那二人不会对他们造成什么威胁之后便也不再说什么,算是默许了他们跟在身后。 云琅对此倒是不置可否,之前跟在她身后的青剑门弟子此番也并没出现,只有谢念瑶跟在她身旁寸步不离,看她的样子也是悠闲得很,并不急着去寻找奇遇之类。不过仔细想想,倒也确实,殷承宇之前就曾经说过,秘境之中如果真的有什么好东西,肯定也轮不到他们这群筑基小辈,能找到个生骨水的泉眼只怕已经是极限了。云琅作为青剑门的少门主,资源待遇和林修然相比也是只好不差,必定是看不上这秘境之中的东西的。 因此在其他人都已经急着想去寻宝的时候,云琅则十分悠闲地在一旁打坐,偶尔抬起头看两眼跑前跑后想要照顾林修然的谢念瑶。 也不知谢念瑶是个什么心思,她未来老公殷承宇在地上半死不活地躺着,她半点心思没落上去,反倒是对林修然照顾颇多,虽说她的“照顾”其实是以添麻烦居多,但心意总还是摆在这里的。 好在没让他们等上太久,当天夜里,殷承宇就醒了过来。 谢念瑶和鸣鹤山另外三名弟子已经睡着了,云琅并没有睡意,独自一人在附近林子里转悠,只有林修然孤身一人守在篝火前面,百无聊赖地拿着根树枝烧来烧去,眼角余光正好瞥见殷承宇动了一下。 他连忙扔掉了手里的树枝,整个人都转了过去,殷承宇像是被地上火光刺疼了眼睛,皱了皱眉,整个人都轻轻地扭动了一下。 果然未曾看错,殷承宇终于醒来了。 “师兄,你觉得怎么样?”林修然怕吵着旁人,又怕声音大了刺得刚刚苏醒的殷承宇脑仁疼,便压低了声音,贴在殷承宇耳边轻轻地道,“可要我扶你起来喝点水?” 殷承宇的精神比他想象中的好了不少,攀着林修然的胳膊便自己坐了起来:“我无事,你呢?雷劫可有波及到你?” 林修然被殷承宇的这态度感动得一塌糊涂,连连摇头:“没有,师兄把我护的好好的,我怎么会被波及到?反是师兄你……硬抗了那么多重的雷劫,也不知会不会有什么暗伤。” 殷承宇对自己的身体状况自然是了若指掌,但林修然的关怀仍然让他十分受用,心满意足地享受了一会儿林修然对他视若珍宝小心翼翼的态度,这才开口解释:“无妨,师兄都已经是金丹修士了,放眼整个廖洲秘境,眼下只怕师兄是修为最高的一个,你还怕个什么呢?” “话虽如此,等回山之后还是让彦卿峰主看看吧?”林修然依旧不放心的很,叮嘱了殷承宇几句之后又将他昏迷之后发生的事情捡了几样略说了说,听到“夺魂教”三个字的时候,殷承宇的表情明显起了变化。 “这师兄弟二人有些意思,若有机会我也去见见。”殷承宇道。 之前林修然那么千方百计地提防着,是因为不知道殷承宇结丹是否成功,怕他修炼出了什么岔子,眼下倒是不用再担心了,殷承宇已经醒了过来,又成功结丹,在一群筑基修士之中算是鹤立鸡群。虽说也有像云琅这般能越级击败对手的,但普天之下,年轻一辈修士中也就这么一个云琅而已,再加上主角光环,可以说,殷承宇在秘境之中差不多是可以横着走的了。 “对了,还有一事……”林修然趁着夜深人静忍不住开口,“云琅道友把她那瓶生骨水都用在师兄身上了,说让师兄醒来之后还她三瓶,不知道师兄的意思是?” 殷承宇笑着摆了摆手:“她一向如此,你不必问我的意见,生骨水本就是给你的,想要给谁不想给谁,全凭你的心意。” 他提起云琅的时候态度倒是熟稔,仿佛对云琅的性格十分了解,林修然看了,总觉得心里五味杂陈。 “师兄,云琅和谢念瑶……你喜欢哪一个?” 作品正文卷 第35章 林修然这话刚说完,殷承宇的脸色就又变了,原本明朗的笑意瞬间沉了下去,林修然心中暗道不好,连忙解释道:“师兄你别误会,我并不是有意冒犯,只是好奇……”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我看她们两个对师兄都是有意思的,只是感情之事最是微妙,师兄若是喜欢她们,便早早地挑明了,也免得平白伤了人家女孩子的心。再说了……感情之事最难一碗水端平,若是她们俩师兄都看中了……若是处理不好,只怕以后会闹出事端来。” 殷承宇听他这么长篇大论了一通,整个人气得差点弹起来,但转念一想,又觉得释然,林修然肯和他说这些隐秘的想法,便是将他当做自己人了,眼下还是好好剖白一番,别让他误会才是。 “青剑门弟子有清规戒律要守,等闲不能找道侣的,何况云琅是出了名的一心向剑,她又怎么会看上我?站出来替我们说话,一来是她个性使然,二来也是为我们的身份。她身为少门主向来思虑周全,此时出手,也是想要透过我们与鸣鹤山打好关系罢了。至于那个谢念瑶,一看便是被娇宠着长大的,心性还如小姑娘一般,能懂些什么爱恨情仇?怕是只不过一时兴起,再过个几日,就要换别人去喜欢了。”殷承宇慢条斯理地同林修然解释,声音柔和地能溢出水来,“就算她真的有这个心思,我却并没有要回应的意思。今生今世,我心中早已有命定之人,再也容不下其他。” 若是换了其他时候,林修然听见殷承宇这么说,只怕还会与他调侃个几句,但此时也不知道为何,听见殷承宇这么说,总感觉有些面红耳赤的,当即便扭过头去,故作自在地笑了笑。 “师兄还说谢念瑶呢,焉知你自己不也是一时兴起?” “并非……”殷承宇看着林修然刻意扭转过去的身影,郑重其事地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殷承宇强行按耐住了自己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表白,生怕自己会吓着林修然,却不知道仅仅是这么几个字,林修然就已经心如擂鼓。 见他许久没有回应,殷承宇有些失落,但很快就又调整了心情,自己站了起来。 “修然,天色还早,可要去附近转转?” 林修然慌乱得不知所措,整个人都差点说不出话来,平复了许久才勉强摆出了一副平静的样子:“这个时候么?天还没亮,会不会太危险了些?” “无妨,有我在呢。”殷承宇笑了笑,伸出手去将林修然拽了起来。 秘境之中不比外界,向来是晴朗少云的天气,因此月色也显得格外皎洁,漫空清辉透过林间层层叠叠的枝叶,稀疏斑驳地洒落在地上,透出些暧昧缱绻的气氛。 林修然觉得有些不大自在,这场景怎么看怎么觉得像是情侣树林散步。殷承宇原本的后宫现在已经出现了两位,他原本还以为殷承宇已经对她们起了心思,但看他这样子,却是真的对她们并无半分绮念。 殷承宇说自己有了心悦之人,也不知是哪一位。眼下殷承宇认识的女修其实算不太多,莫非是杨若枫?他与杨若枫是自幼定下的亲事,说上一句青梅竹马也未为不可,虽说杨家因为殷家被灭门的缘故悔婚了,但没准杨若枫本人不是这个意思呢? 毕竟所处时代不一样,虽说修真界不像凡世那般重视刚理伦常,但婚姻之事,特别是这种世家之间的联姻,绝大多数都还是父母之命,压根就没有什么婚恋自由。 林修然瞬间就脑补出了一出棒打鸳鸯,虽说之前殷承宇在杨家的时候,杨若枫没少欺负他,总是隔三差五故意跑去挑事什么的,但毕竟年纪还小,就像很多小男孩对喜欢的女孩子总是故意跑去欺负一样,说到底不过是别扭的口是心非而已。 这么一想倒也解释得通了,年少时的悸动暧昧本就最让人印象深刻,又是早已定下的妻子被家人强行拆散,此时的殷承宇又不是像几十年后那样整个人都久经情场游走花丛,在感情一事上怕是还青涩稚嫩得很,能说出这种话来也是实属正常,毕竟初恋总是让人印象深刻的。 殷承宇见林修然走着走着就开始神游天外,差点被地上盘根错节的藤蔓树根绊倒,连忙伸手扶了他一把,问道:“在想些什么?” 林修然还沉浸在自己的青春恋爱故事中没有走出来,下意识地便脱口而出道:“杨若枫。” 他这句话虽是无心之言,殷承宇却听得瞬间就面如锅底一般,就差整个人都冒出黑气来了,冷冰冰地道:“林修然和杨若枫很熟悉么?” 林修然被他这句话吓得差点魂飞天外,心中暗道不好,只怕殷承宇是误会他对杨若枫有意思了,连忙磕磕巴巴地解释道:“并非如此,只是……我不是……我只是听说杨若枫与师兄曾经有过婚约,一时好奇……” 完了,越描越黑,殷承宇本就是十分霸道的性格,他的后宫能一个接一个,但却不准自己的后宫们心中有其他人,至于觊觎他后宫的人,则几乎都是死无全尸。虽说以他们俩现在的交情来说,殷承宇还不至于直接把他杀了,但万一反目成仇,那就是真的灭门夺妻新仇旧恨了,他还能落得了好么? 处心积虑抱了这么久的大腿,若是因为这种原因被殷承宇记恨,那他怕是连哭都没地方哭去。 殷承宇看他慌乱解释的样子,心中更是生出疑窦。上辈子他设计让林修然和杨若枫缔结婚约,原本是想借着已有倾颓之势的杨家拖累一下林修然,结果最后却是自作自受,每每午夜梦回都觉得备受折磨,虽说林修然与杨若枫并未真的成婚,但此事终究还是横亘在他心中的一根刺。 林修然突然提起杨若枫,莫非是真的对她有了什么心思么? “不过是昔年父母一时戏言,我与杨若枫并无婚约在身。她性情娇纵,资质又平平,既不能努力修炼,又不能勤俭持家,修然想她作甚?” “这样么,那必定是我弄错了。”短短几句话,林修然已经被惊得汗流涔涔,整个后背都已经湿透了,含含混混地试图将这件事情给一笔带过,没敢再继续说这件事。 一时间又陷入了沉默,林间安静得很,只能听见些窸窣的虫鸣,林修然几次想要开口解释,但终究还是没有说话,两人就这么默默地转了一圈,等到天色已经亮起来了的时候才又回到了之前休息的地方。 云琅在一旁的空地上练剑,见他们回来了,便停了下来,简单地寒暄了两句,趴在地上横七竖八睡着的几个鸣鹤山弟子被这动静吵醒,见殷承宇和林修然一起回来了,又惊又喜地便都围了上来。 “殷师兄你醒了?你这是已经结丹了吗?” “竟然在秘境之中结丹,殷师弟资质运气都是非凡啊……” 他们吵吵闹闹地问长问短,殷承宇一一作答,林修然怕自己挡住他们的路,便主动往后退开了些,一个人站在一旁,显得有些形单影只。 谢念瑶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见林修然独自在一旁,兴冲冲地就跑了过来直接挽住了他的胳膊:“修然哥哥,你刚才这是去哪儿了呀?” 昨日还是“林哥哥”,今日就变成了“修然哥哥”,林修然有些哭笑不得:“方才师兄醒了,陪他出去转了转。” 谢念瑶有些不满地样子,撅起了嘴:“这里除了树就是树,有什么好转的呀?” 殷承宇正好刚刚打发了那几个同门,一回头就看见了谢念瑶挽着林修然的胳膊,两人一副亲密的模样,心里的醋坛子又被打翻了,翻江倒海地酝酿着一阵又一阵的酸意。 他不管不顾地伸手就把林修然往怀里一拽,另一只手顺势将谢念瑶搭在林修然胳膊上的手给隔开打了下去,语气生硬地道:“修然照顾我一夜,十分辛苦,眼下要去休息了,谢道友还是莫要打扰。” “我还照顾了修然哥哥呢……”谢念瑶有些不服气地嘀咕了两句,随后冲着殷承宇皱了皱鼻子,转身飞快地跑去了云琅那边。 殷承宇趁机抓紧时间在林修然面前上眼药,凑到林修然的耳朵边低声道:“看见没?我就说她还是个小孩子心性吧?” 见殷承宇已经醒过来了,那几个鸣鹤山弟子也放下了心,又等了半日,见确实没什么事情了便先行离开去自寻机缘,云琅自然是随意得很,并无什么明确的路线,谢念瑶却不一样,尽管殷承宇百般暗示,但她还是不愿意与他们道别。 “修然哥哥,你带上我好不好呀?我肯定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林修然还想与她解释,殷承宇早就已经看不惯了,阴阳怪气地道:“谢道友好歹也是出身名门,总追着修然一个男子到处跑是个什么意思?” “这又怎么啦?”谢念瑶一副理直气壮的表情,“我喜欢修然呀!修然哥哥,你也喜欢我好不好?” 作品正文卷 第36章 面对谢念瑶突如其来的表白,林修然其实并未放在心上,且不说他对谢念瑶其实并无男女之间的绮念,就说谢念瑶本身,这所谓的“喜欢”,语气说是少女春情,倒不如说她只是对林修然有些人皆有之的好感而已,她的所谓“表白”,更多的像是小孩子般的玩闹。 结果反倒是殷承宇先沉不住气了,他自重生之后,一直在苦苦压抑自己对林修然的感情,生怕吓着他,只想着每日润物细无声等着水到渠成的时候再去表白,没想到竟然一时不慎,让谢念瑶抢了先。 满心的怒火几乎是蹭地就被点燃,殷承宇杀心顿起,左右他现在也是个金丹修士,对上谢念瑶这种筑基尚且不稳的,若要杀她,可以说是不必费吹灰之力。 他一手背在身后,暗红色的灵气缓缓汇聚,只等着发出雷霆一击,谢念瑶对此毫无察觉,还在满脸期待地笑着看向林修然。 “谢道友活泼可爱,不仅是我,想来旁人也都是喜欢的。只是秘境之中,机缘天定,谢道友若是执意跟着我们,错过了你自己的那份机缘可怎么办?”林修然温柔地道,“若是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去清河郡拜访。” 谢念瑶满脸的笑意瞬间垮了下来,垂头丧气地道:“说来说去,果然还是不喜欢我。” 不过很快她就又恢复了之前那副活泼的样子:“那这么说来,云姐姐说的果然是真的了?有你师兄在旁边,你眼睛里根本就没有其他的人呢!” 殷承宇听见这句话,整个人终于神色稍霁,汇聚在手心的灵气也缓缓地散了开来,甚至对谢念瑶都觉得顺眼了许多。 林修然满脸的茫然,不知道谢念瑶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不知道谢念瑶为什么思维如此跳跃,才刚刚表白过,就突然转向说起殷承宇来。 谢念瑶仍旧在自顾自地道:“男子结为道侣的话,我是没有见过,不过云琅姐姐说她见过不少,既然是这样,那就提前道个喜啦!但是……若是他对你不好,我还是会回来抢走你的!” 林修然简直哭笑不得,但谢念瑶却不等他回话,笑嘻嘻地看了他和殷承宇一眼,随后转身就跑去了云琅身边。 云琅脸上,也难得地多出了些促狭的笑意,虽说强行憋着自己没有笑出声来,但眼神却是做不了假的。 “殷道友,林道友,在下与谢道友便先行一步了。”云琅拱了拱手,解释道,“谢道友与家中护卫失散,在下带她先去寻找。” 林修然刚想出言阻拦,想了想终究还是没说说什么,他原本还下意识地觉得云琅和谢念瑶两个女孩子在秘境之中单独离开,多少有些危险,但转念一想,凭借云琅的实力,能在秘境中平安出入倒是没有问题的。 若不是有这么个倚仗,想来云琅也不会放下与她同行的青剑门弟子,独自带着谢念瑶四处转悠。 林修然还没有说话,殷承宇反倒是已经忍不住了,兴高采烈地便冲着她们十分敷衍地拱手道别,不等回应便转身离去,就差直接拉着林修然跑出去了。 等走出去十余步的时候,林修然清楚地听见了身后传来的两个女孩子再也压抑不住的嬉笑声。 “咳……师兄,我们这是要去哪儿?”林修然有些后知后觉地尴尬了起来,脸上又开始隐约有些泛红。 殷承宇倒是心情大好,不假思索地便道:“哪儿都行,你想去哪儿,我就陪你去哪儿。” 林修然一向心思重脸皮薄,越看越觉得殷承宇对他的态度好像热切过了头。他们两人初见不久,殷承宇就曾经对他说过“愿携手一生同求大道”之类的话,当时只道是殷承宇故意轻薄于他,但两人接触日久,他早知殷承宇并非是那种人。 况且,殷承宇也完全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去骗他。 既然心中已经有了怀疑,再想起过去二人之间相处时的点点滴滴,林修然心中便更是纠结了起来。 特别是在秘境之中,殷承宇几乎与他寸步不离,甚至在自己被心魔环绕强度雷劫的时候,都还没有忘记要将林修然护在身下。 林修然不得不承认,他对殷承宇不仅不反感,反而还有些心猿意马的期待。 “修然,怎么了?”殷承宇见林修然许久都没有回话,还以为林修然有什么不适,心中紧张得很。 林修然沉默了一下,犹犹豫豫地,几次三番欲言又止。殷承宇看了更是心急,一把就抓住林修然的手,想要将神识探入查看一番。 没想到林修然却反常地直接将他的手甩开了。 “师兄,你之前突破时,心魔中看见的人是谁?” 殷承宇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一时也拿不准林修然的意思,不敢轻易回答。 “初入秘境时,我不小心害得师兄中了炎毒,师兄那时想的又是谁?”见殷承宇不回答,林修然又追问道。 “修然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殷承宇有些勉强地笑了笑,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珠来,“心魔之中混乱得很,我怎会知道……” “师兄!”林修然打断了殷承宇的话,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问出了心中压抑许久的那个问题,“你说自己心中已有命定之人,再也容不下其他,这话是认真的么?” 殷承宇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自然是认真的!” “那我筑基宴时,师兄在我家中说的那些话,也是认真的么?”林修然抬起头,直视着殷承宇的眼睛,“你说自己前世铸成大错,幸得天道眷顾,才又有今生,要与我携手共度,同求大道。” 殷承宇整个人都傻呆呆地木在那里,他知道早晚都会有这一天,但从未想过这一天竟然会来得这么快,面对林修然的诘问,他竟然一个字都答不出来。 若是告诉他肯定的答案,会被林修然厌弃么? 见殷承宇缄默不语,林修然更是步步紧逼:“师兄,你说对我一片赤诚丹心,天地可鉴,这话……你莫非是忘了么?” “怎么可能会忘!”殷承宇脱口而出,旋即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但话已出口,就算后悔也没有办法。 他整个人都慌乱了起来,支支吾吾了半晌,都没能再说出句完整的话来。看到他这副紧张失态的样子,林修然反倒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同性恋这种事情,他穿越之前也是见过不少的,心中并没有什么抵触之情,见殷承宇这个样子,他心中倒觉得有些可爱。 “师兄不是说要先去其他地方看看么?”林修然脸上尽是忍耐不住的笑意,“还不走吗?” 殷承宇傻傻地楞了半晌,他心思被林修然看破,正一片惴惴不安,没想到却并没有等来意料之中的暴怒,反而看见的是林修然一片温柔和善的笑意。 “修然……” 林修然偏过头忍住了笑,殷承宇试探性地碰了碰林修然的手,见他并没有躲避甩开的意思,心中狂喜,这才大着胆子紧紧地牵住了林修然,因为太过紧张的缘故,他手心里都沁出了汗来。 林修然感觉到手心一片湿润,有些嫌弃地撇了撇嘴,但却并没有真的甩开手去,反而悄悄地握紧了手,权当回应。 殷承宇几乎被这从天而降的惊喜给砸得晕头转向,整个人都傻愣愣地笑出了声来,试探性地又叫了一句:“修然?” “嗯。”林修然点了点头。 “修然……” 林修然继续又点了点头:“嗯,师兄。” “修然这是……答应我了吗?”殷承宇颤颤巍巍地问道。 “还没有!”林修然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但立刻却又补充道,“师兄一句话都不说,我答应什么?” 殷承宇整个人如踩云端,飘飘忽忽地感觉自己身边一切都如雾似幻,傻愣愣地憨笑了许久,磕磕巴巴地道:“修然,我……我心悦你,碧落黄泉,不易其志,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尽管早就有所猜测,但真的亲耳听到殷承宇这么说,林修然还是心如擂鼓,脸上红了一片,连耳朵尖都红的快滴出血来。 “嗯……” 他轻声应了一句,殷承宇满心狂喜难以自抑,手忙脚乱地差点原地转起圈来,颤颤巍巍地道:“我……我可以抱你么?” 林修然也不扭捏,就着殷承宇紧紧拽住他的那只手便将人拽了过来,殷承宇比起他身量略高,林修然不愿踮起脚去抱他,另一只手便从殷承宇的肩膀处往下拉了拉,与殷承宇结结实实地抱了个满怀。 殷承宇背上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林修然搂着他,隐约能嗅到几丝血腥味,又是心疼,又觉得有几分欢喜,悄悄地把头埋在了殷承宇的肩头。 “疼不疼?” “什么?”殷承宇有些疑惑。 “师兄你背上疼不疼?”林修然道,“若不是因为要护着我,想来师兄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吧?” “疼!”殷承宇立刻答道,“但……修然多抱抱就不疼了。” “不抱,滚!”林修然佯怒道,但手里却悄然收紧,将殷承宇抱得更紧了。 作品正文卷 第37章 虽说已经在谢念瑶的神助攻之下成功表白,但殷承宇和林修然之间的相处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变化,毕竟是在秘境之中,虽说殷承宇很想和林修然做些什么他早就想做的事情,但还是顾忌到了周遭的环境,打算先带着林修然去找点宝物机缘。 殷承宇眼下成功结丹,而且随着灵根重塑,体内五行诀重新开始流畅地运转了起来,也不再受秘境的制约,在其中行走更是轻快,足尖一点纵身一跃,飞身捞起林修然耍了个帅,便在空中腾跃开来,只区区几个起落,就已经到了另外一处地方。 他这次终于能光明正大地将林修然揽在怀里,没想到却紧张得很,整个人连话都说不清楚,又怕结结巴巴地在林修然面前丢脸,便干脆保持着一副高深莫测而又温柔微笑的样子。 林修然对此倒是十分的坦然,虽说殷承宇是主角,但毕竟两个人都已经表白互通过心意了,林修然原本就不是那种扭捏的性子,和则相聚不合则散,两个人现在也算是情侣关系,稍微亲密一点倒也无妨。 当然,如果一下子亲密到两人之间距离负数了的话……林修然确实还得缓缓才行。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林修然的冰灵根里带水的缘故,林修然总觉得与自己相关的机缘都和水有关,之前在鸣鹤山的时候是遇见了后山寒潭,在秘境之中又是生骨水的泉眼,眼下跟着殷承宇赶路,走到一半,他又直觉附近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吸引着他,等过去了一看,才发现又是一片碧波荡漾的湖面。 与秘境中其他地方相比,这一汪碧水显得太过普通了些,甚至连灵气都并不浓郁,但景色倒还算不错,湖边草地上芳草萋萋,湖面上波光粼粼,甚至还有几只脖颈袖长的白鹅在湖面上浮水嬉戏。 倒是一副闲适的景象,但也正是因为这里显得太过闲适,反而根本没有修士踏足此地。尽管此处位置并不偏僻,但却人迹罕至。 “修然,是这里吗?”殷承宇环顾四方,并没有发现什么能引起他的注意的东西,又放出神识覆盖了整个湖面,确定了没有危险之后这才开口询问起来。 也不怪殷承宇会开口询问了,此处实在是不大对劲,偌大的湖面上居然一丝灵气都没有。但正是因为毫无灵气,反而让林修然觉得有些诡异。 一般来说,只要是有生命的地方,都会汇聚灵气,虽然灵气有多有少,甚至有些会稀薄到近乎没有,但那也只是“近乎”没有而已,像这种真正意义上一丝灵气都没有的,林修然倒是还真没有见过。 何况在秘境之中,灵气本就比外界充沛,但唯独这里,却像是风平浪静的台风眼一样,灵气匮乏得反常,林修然总有直觉,害怕是有山雨欲来。 “应该就是这里了,这湖面上太过风平浪静,我总觉得,湖面之下,应该还隐藏着东西!”林修然笃定地道,“师兄,我们可要潜下去看看?” 殷承宇看着林修然亮晶晶的眼睛,忍不住心里又开始想入非非起来,晕晕乎乎地就点了头,差点直接跳进湖里去。 林修然看着他这副蠢样子,差点憋不住笑出来,只觉得殷承宇这样子实在是可爱得很,忍了一下,还是伸手主动勾住了殷承宇。 “师兄……”林修然轻咳了一声,脸上有点泛红,“你是火灵根,等会在水下,会不会有什么不习惯?” “没有啊!我……”殷承宇话到一半,又赶紧住了口。 他之前是火灵根不假,但现在炼化转魄之后已经重塑了灵根,五灵根俱全的他在水下自然是不怕的,可这事,他却不知道应该怎样和林修然解释。 林修然倒也没在意他那诡异的停顿,殷承宇的能力他自然是不担心的,故意问起来,其实也是想借机促进一下两人之间的关系而已,没想到殷承宇这么注孤生,完全没有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意思,林修然自然也就不再提这件事。 殷承宇见林修然斜睨了他一眼,整个人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就在林修然转身想要潜入水中的时候,他却突然开了窍一般,整个人扑了上去。 “修然!”殷承宇嗷嗷叫着扑了过去,“我不会游泳,你不在身边我会呛死的!” 林修然憋着笑,伸手把殷承宇拽到了怀里来,说出了那句憋在他心里很久但一直没有机会说出来的霸道总裁风格的台词。 “放心,我会让整个修真界都知道,这片湖水被你承包了!” 话一说完,他自己就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他鲜少有这般失态的时候,整个人都笑得差点倒在地上去,捂着肚子翻来覆去,眼角也都沁出了泪花。 殷承宇并不知道林修然这句话的笑点在哪里,但只听字面意思,他却知道林修然是想帮着他名扬天下的,在想起上辈子时候的事情,他心中又是愧疚,又觉得甜丝丝暖乎乎的。 于是他也十分有霸道总裁风范地一把将还在哈哈大笑的林修然紧紧地抱在了怀里,两条手臂勒在林修然背上腰间,恨不得全身上下再多长出几只手来,将林修然从头到脚都与他绑在一起。 “修然……”殷承宇声音有些颤抖,“你的心意,我是知道的。我的心意,你或许并不全信,但我只能说,此生绝不负你,这世上的东西,只要你想要,我就算竭尽全力也会送到你身边,即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林修然原本也只是一时兴起才说了这句话想开个玩笑,没想到殷承宇的反应却这么大,这么一番真情实感地表白下来,他也有些感动了。 “我要你粉身碎骨干什么?”林修然故意语气轻快地道,“难道还让我去给你收尸不成?你要是敢死了,就等着暴尸荒野吧,我这就去找别人去,管他是男的女的,长得好看就行,要是新鲜劲儿过了,就再换一个,我堂堂林家少主,就算是每天换一个枕边人,又有谁敢置喙?” 殷承宇听他这么一席话,登时如遭雷劈,整个人都摇摇欲坠起来,差点连站都站不住了。 但很快,林修然就补充道:“所以,你绝对不可以死了,这种话,以后也不要再说。我并非是娇滴滴需要人保护的女人……就算是女性,也还有像云琅那样的,作为一个男人,我也有自己的责任与担当,想要的东西自己不去争取,反而等着别人给你送上门来,那这与小孩子又有什么区别?若是遇见了什么事情,我想要什么东西,我们一起去便是,我定不会让你独自一人面对危险。” 殷承宇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心中更是难过,想起自己上辈子对林修然的态度,更是对自己唾弃得很,几乎就要落下泪来,声音也哽噎了许多。林修然察觉到他的情绪,伸手轻轻拍了拍殷承宇的背,等到殷承宇情绪终于缓和下来了的时候,才紧紧地牵着他的手,带着殷承宇一起跃入湖中。 这湖水表面上看起来清澈见底,但潜下去以后却发现并非如此,从湖水中往水面上看,原本应该是碧盈盈的蓝天也变成了红色,林修然心中一紧,抓紧了牵着殷承宇的那只手,另一只手则点了点天空,示意他抬头往上看。 红色的天空如血染一般,并非是夕阳晚霞那种绮丽的玫红色,反而红得有些发黑,整个场景都诡异得很。 但等他们再探出水面的时候,却发现湖水上空仍旧是之前那副安静平和的样子,晴空如碧,湖水微澜。 “这湖里面一定有什么阵法!”殷承宇笃定地道,“只是不知道这阵法是障眼法还是通往另一个地方的传送阵,若是障眼法,也不知道究竟是这外面的晴空万里是真的,还是我们在水下看见的四下血染是真的。” “师兄的意思是……这近六百年的廖洲秘境,很有可能并非是我们所见的这般风平浪静,或许我们在水下看见的,才是真实的场景?” 殷承宇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林修然思前想后,都没有在脑海中找寻到半点对于廖洲秘境或者是类似阵法的记忆,听殷承宇这么说,他心中也不免有些紧张了起来,若是真的如殷承宇所说的那样,那廖洲秘境,岂不是比之前大家以为的那样要危险许多? “修然,还下去看看么?”殷承宇问道。 林修然抬头看了眼碧波荡漾白鹅戏水的闲适场面,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自然要下去,既然已经见到了,我又怎么能忍受这般虚幻的安宁?” 殷承宇看了他一眼,手心也悄然攥紧。两人对视一眼,又潜了下去。 湖水冰凉刺骨,林修然尚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殷承宇多少还是觉得有些不大习惯,但不等他说出来,林修然就率先开了口。 “师兄,下不去了,这湖水中,有什么东西挡着。” 湖水幽深,他们只潜下了不到四分之一的地方,但前面却像是有什么东西阻拦一样,尽管看得见,却再也没有办法前进一步。 作品正文卷 第38章 湖水中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像是阵法之类的东西,将水下与外界隔开。 殷承宇有些不大好的预感,总觉得这湖底下会有什么东西,双眉紧紧地拧在了一起,伸手点了点头顶,示意林修然再一次浮上去。 他心中少有地涌起了十分强烈的不安,一浮出水面,就忍不住地对着林修然出言相劝道:“这情形太过诡异,修然,还是不下去了吧?” 这倒是让林修然有些惊讶,他还以为殷承宇一向胆子大,眼下也会跟着一起下去探险才对。 “此处几百年间一直相安无事,或许是我多虑了,贸然下去,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办?”殷承宇又补充道。 话是如此,但林修然心里实在是对这湖底介意得很,虽说知道会有危险,但心里仍旧有些发痒。 “师兄……”林修然有些讨好般地解释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怕我出事,替我担心,可这湖水下面……显然是有什么东西,更何况,若是这湖底下面真的有什么阵法,就算之前六百年间一直相安无事,但日后终究也还是个隐患,总有那么一天的。” “总有什么一天?”殷承宇斩钉截铁地反驳道,“旁人下不下去送不送死,那又与我何干?你可不许下去送……不许下去乱逛,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办?” 林修然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师兄可真是的,才表明心迹,就开始吓唬我,果然是到手了的就不用再哄着了。” 尽管殷承宇知道林修然这是又开始促狭了,但还是被他这副闲散的态度给气着了,怒道:“胡闹!其中危险,你难道不知道么?你这般冒险,若是……若是……” 剩下的话,他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上辈子林修然经脉尽断遍体鳞伤浑身浴血的样子,始终是他心里一根刺,因此面对这般没有把握的地方,他半点也不愿让林修然去冒险。 只是这话却是没有办法直接对着林修然说的。 林修然见殷承宇真的有些生气了,也不再敢胡闹开玩笑,收敛了脸上促狭调侃的笑意,严肃地道:“师兄,常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等修士,机缘自然也是要从险中求来的,这湖水下面虽说情况不明,可冥冥之中,我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吸引着我,或许这便是我的机缘。” 殷承宇见拗不过他,终究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罢了,自古富贵险中求,你既然这般笃定,那下面的东西必定是与你有缘分的,你走在我后面,就算真的遇见了什么事情,我也是必定能护得住你的。” 湖水冰凉得很,殷承宇将林修然护在身后,两人又一次潜了下去。 仍旧是回到了之前被透明屏障阻挡住的那个地方,两人沿着这道屏障一路摸索,尽力靠了过去。 殷承宇将手贴了上去,释放出灵力探了过去,试图寻找出什么蛛丝马迹,但不管他怎样努力地探出灵力和神识,都是徒劳无功,这道看不见的屏障几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没有任何波澜。 林修然戳了戳殷承宇的后腰,示意殷承宇让开一些,让他自己试试。 殷承宇闻言往旁边避开了些,屏息凝神地关注着林修然的一举一动,生怕出现什么意外。 林修然倒是比他放松很多,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轻轻地往前按了过去。 仍旧是如之前一般,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挡着他继续向前。林修然分出一缕灵力,从手心处释了出去。 一道浅蓝色的暗芒闪烁了一瞬,但这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些,还不等林修然看清楚,就又恢复了沉寂。 但即便是只有这须臾一瞬的亮光,也足以鼓舞林修然继续尝试下去了。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便抽出了寒琼,殷承宇还以为他想要强行破阵,下意识地就将他往自己身后拽了过去,没想到林修然抽出寒琼,却是为了划破自己的指尖,逼出一滴精血来。 殷承宇闻到血腥味吓了一跳,但还来不及阻止,就见林修然已经将流着血的手贴了过去。 他这般毫不犹豫的举动骇得殷承宇几乎魂飞魄散,那滴血自林修然指尖溢出,并未溶于水中,而是顺着暗流飘荡,随后渗进了那道近乎虚无的阵法中。 刺目的光华瞬间照亮了整个湖底,受到强光的刺激,殷承宇眼前瞬间白茫茫一片,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凭借感觉往一旁伸手抓去,将林修然拽到了自己怀里护着。 等眼前重新适应了光亮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岸边。 林修然也被突如其来的强光亮瞎了眼,眼睛里都流出眼泪来,将寒琼别在腋下,忍不住腾出手去揉眼睛,下手动作粗暴了些,将两眼揉得通红。 殷承宇连忙捉住他的双手,另一只手轻轻地撩起林修然的眼皮,仔细看过确认他眼睛里没进什么东西之后,这才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起来。 “长本事了你?几次三番让你不要冒险,你听到哪里去了?” 林修然也知道是自己太过急躁轻举妄动,因此面对殷承宇的叱责,他一时间心虚得很,半句话都不敢说,等殷承宇说完了,他才满是讨好地笑了笑:“师兄,是我不对,你先消消火?” 殷承宇恨得牙痒,又舍不得真的责骂林修然,只略说了几句,权当训诫,便将此事轻轻揭过了。 湖面上的场景与之前他们入水时一样,芳草萋萋绿茵遍地,几只水鸟野鸭相逐嬉戏。 “莫非真的是我们想太多了么?”林修然有些迟疑地道,“可那湖底的阵法存在的目的是什么?就为了把我们再送回岸边么?” 殷承宇也有些不解,但他只关心林修然,既然林修然并未有什么不妥,他便也不再在意这些事情。 “许是年久失修,出了什么纰漏也未可知。先走吧?”殷承宇道。 但很快,他就改口道:“不对,这不是我们之前来过的地方。” 之前秘境中他们所见的湖泊,灵气匮乏得很,而此时,湖面四周显然灵气充沛,岸边垂柳地上鲜花,还有湖面上时不时跃出水面的游鱼,都显出一副生机勃勃的样子来。 殷承宇心中警铃大作,林修然也发觉了不对,握紧了寒琼,预备着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的危险。 自不远处的树林中传来说话声,但眼下四处连个能遮蔽身体的地方都没有,他们两人根本无处可躲,殷承宇便索性大大方方地站在了林修然面前,打算静观其变。 从声音听来,说话的是个十六七岁的清朗少年,很是活泼欢快地道:“卿澜!昨日可是我赢了,你今天还要再比?我可不会让着你的!” 另一人则很是不服气地道:“谁要你让着了!我昨日不过是一时失误罢了,你只赢了我一点点而已,今日再比起来,谁输谁赢可还说不准呢!” 这两人一路打闹斗嘴,你追我赶地从树林中跑了出来,从林修然和殷承宇两人面前径直跑过。 “好像不是秘境中试炼的弟子?”林修然有些迟疑地道。 殷承宇觉得其中一人看着有些眼熟,一时半会儿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林修然想了想,大着胆子便走上前去问好:“道友,我是鸣鹤山……” 没想到那人却全然不理会他,反而兴致勃勃地冲着同伴道:“卿澜!你看前面那只野鸭,又肥了!” “是幻境……”殷承宇喃喃道,“修然,他们看不见我们的。” 另一人穿着身素色的外袍,上面绣着精细繁复的暗纹,看上去显得浑身矜贵之气,手中还执着一柄折扇,颇有些年少风流的样子。 “哪里?哪一只?”他睁大了眼睛问道。 两人叽叽喳喳聚在一起闲聊了许久,林修然耐着性子听了许久都没有听出什么有用的话来,殷承宇示意他稍安勿躁,又苦苦思索了许久,才终于想起来之前曾经在哪里见过那个人。 秘境中那处宫殿废墟里,殷承宇被卷入幻境中所见的那人,分明与眼前少年十足相似,想来等这少年再长大些,便是他在秘境中看见的那般模样了。 既然如此,那莫非他们二人看见的,也是当年发生过的事情么? 这两个少年显然都是活泼爱闹的性子,虽说将钓竿支了起来,但两人都是在打打闹闹,浮漂被往下拽了好几次,他们也并未在意。 等到打闹够了,两人这才觉出累来,往草地上就地一躺,又开始聊起天。 “卿澜,你明日真的要走么?” 被唤作卿澜的那少年声音有些低落地道:“是啊,父亲都已经连着催促了好几次,我也不想回去的……” 或许是因为谈及离别的缘故,两名少年情绪都不大好,沉默了许久,其中一个才有些勉强地笑道:“卿澜,你把眼睛闭上,我送你一样东西。” 见卿澜听话地闭上了双眼,他便翻身覆了上去,唇舌交缠地吻在了一起。 林修然觉得有些尴尬,下意识地就看向殷承宇,但很快又觉得这种时候看向殷承宇好像更加尴尬,一时露出些手足无措地窘态来。好在那两人并没有难舍难分地亲吻太久,一番缠绵过后,被压在下面的那少年就坐了起来,佯怒道:“祁书欢!你说的礼物难道就只是这个?本公子莫非就这么好打发不成?” 祁书欢十分配合地摆出一副惊恐的姿态来:“苏公子饶命啊!” 苏卿澜也憋不住笑出了声,祁书欢则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递了过去。 “这墨玉是从我出生时便带在身边的,日后不能朝夕相见,你便……见它如见我。” 殷承宇只觉得心头一跳,觉得这玉佩分外眼熟。 苏卿澜接过玉佩,系在了自己腰间,随后又解下了自己腰间悬挂着的短匕。 “这匕首是我出生时父亲亲手所铸,送……送给你了,你也……”他脸上红了一下,摆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道,“这是本公子给你的定情信物,你可小心收好了!” 那柄匕首,赫然就是之前殷承宇在鸣鹤山那处洞穴中寻见的那一把。 作品正文卷 番外1 七夕(前世) 番外1七夕(前世) 七月流火,月色正凉,入夜之后,鸣鹤山中更是一片寂静,只有偶然响起的几声窸窣的虫鸣,却不显聒噪,反而更觉清远。 因为正逢七夕的缘故,不少弟子都寻了各种借口溜下山去看灯会。年轻弟子喜欢凑热闹,总归又不是什么大事,即便是诸位长老,也多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管教的。 鸣鹤峰上似是已经熄了灯,黑鸦鸦的一片,殷承宇原本是早就歇下了的,睡到一半又自己醒了,隐隐约约地看见院中似乎是有人影,便趿着鞋打开了门。 林修然伏在石桌上,发冠已经散了,乌发披散在身侧,像是已经睡着了,身旁还放着酒具,暖玉雕成的酒杯倒在手旁,看样子,是喝多了这才睡过去的。 修长的脖颈就这么暴露在殷承宇的眼前,似乎只用轻轻一折,就能轻易取了眼前这人性命。 难得见到林修然这般脆弱而又毫无防备的样子,殷承宇眼中慢慢泛起血色,只要他现在动手,林修然根本没有招架之力,只怕还在睡梦中,就会被拧断了脖子。 殷承宇轻手轻脚地靠了过去,伸出手搭上了林修然的脖颈,但犹豫了许久,终究还是没有用力。毕竟是在鸣鹤山中,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只怕他是没有办法逃掉的。 更何况……他当初接近林修然,不就是为了能查清楚当日灭门之仇么,若是只杀了林修然一个,怕是太过便宜了林家。 林修然轻轻地哼了一声,似乎是被他的动作给惊醒了,殷承宇触电般地将手收了回来,浑身上下瞬间戒备起来,生怕被林修然发现了他之前的意图。 可林修然却只是揉了揉眼睛,似乎还带着些尚未清醒的酒意,愣愣地看了殷承宇许久,才露出个温柔的笑意来:“阿宇?” 殷承宇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将倒了的那只酒杯重新放好,顺势在林修然对面坐下,语气里满是关怀地道:“怎么没去歇息,一个人在院子里喝闷酒?” 林修然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他,见自己头发散了,又试着挽了一下,最后还是放弃了,任一头长发迤逦委地,自己则又斟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殷承宇。 “良辰难得,阿宇可要与我浅酌几杯?” 林修然仍是那般温温柔柔的笑意,殷承宇看了看他,伸手将酒杯接过,大大方方地一饮而尽:“这酒滋味似乎有些薄了。” 见他这副狂放的样子,林修然不由得哑然失笑:“好酒是需慢慢品的,哪有你这般牛嚼牡丹的喝法?” 殷承宇反倒是不以为意地嗤笑道:“既然是酒,总归是要给别人喝的,若是拘泥于形式,岂不是舍本逐末?我辈修士,难道还要为凡人的规矩所制约不成?” 林修然略显无奈地摇了摇头,又给他满上了一杯:“罢了罢了,总归不管怎么说都是你有道理,若是嫌这酒的滋味寡淡,那过几日我就把你上次喜欢的九酝春再弄两坛子过来。” 殷承宇眼珠一转,当即便回绝道:“何必这般麻烦?你平日里又不怎么喝酒,就算是弄了来,也难免糟蹋了好东西。” “你不是喜欢喝么?怎能算是糟蹋?”林修然笑吟吟地道,“总归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情,我与家中说一声就是了。” 殷承宇摇摇头,故作恳切:“酒之一物,并非必要,多饮易扰乱心智,我眼下还是专心修炼为好。” 见殷承宇这般努力,林修然心中更是开心,一时兴起,主动开口道:“正逢良辰美景,倒不如切磋一番,一战解忧?” 这倒正契合了殷承宇的意,他当即笑道:“既是如此,不如来点彩头?” 他知道林修然前几日得了一枚洗灵丹,这才猜着他的性子提起了此事,果不其然,林修然一口便答应了下来,说是只要殷承宇赢了他,便拿前几日得来的洗灵丹当彩头。 虽说是切磋,可殷承宇并没有留手的意思,倒不是因为求胜心切,一来是他性子使然,从没有“替别人留点余地”的意思,二来也是因为林修然剑术确实不错,若是故意让了几招,反倒显得刻意了。 他虽说想利用着林修然去报灭门之仇,但却并不想在这种事情上依旧巴结着他。 林修然自然是一贯用剑的,殷承宇虽说更擅长符箓法阵,但遇见短兵相接的时候难免会有些顾不过来,因此林修然也曾教过他不少剑招,加上这些年四处游历时偶得的些剑谱,殷承宇的剑术倒也还算不错,眼下既然说是要过上两招,自然都选了剑来。 林修然执剑往地上一插,满地尘埃骤然扬起数尺,半空中浮现出一圈若隐若现的符箓来,他做好了准备,笑意盈盈地看向殷承宇。 因为是上弦月的缘故,天边弯月如蛾眉轻扫,雪亮的剑刃上也泛着寒光,殷承宇骈起剑指,在剑脊上轻轻抹过,只觉得方才被努力压抑下去的杀意又有些沸腾。 月光惨淡得很,此刻又被云层遮住,更显得昏暗幽深,两人你来我往,剑影交错,院子里爬了满架的葡萄藤被两人对战时激荡的剑气掀起阵阵绿浪来,间或有几片叶子被吹落下来,还未落地,就被剑气给绞得粉碎。 殷承宇一剑擦着林修然脖颈边扫了过去,林修然不躲不闪,横剑格挡,剑刃相抵,火星四溅,发出了刺耳的“嗤啦”声。 就差一点……只差一点,这一剑便能抹过林修然的咽喉了。 被压抑在心底的杀意重新汹涌沸腾了起来,殷承宇甚至心中有些恶劣地想着,若是切磋之时错手杀了林修然,只怕也没人会觉察出纰漏的吧?就算是没有杀死也不要紧,哪怕是伤了他,以林修然那般温吞的性子,想来也不会计较这许多。 可就在他犹豫的这么一瞬间,原本就相差无几的局势瞬间被扭转,长剑没入体内,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殷承宇有些不可置信地低下了头,林修然的寒琼正插在他的胸口,寒意瞬间席卷了他的整个身体。 四周的景色不知何时已经从鸣鹤峰上的小院变成了风如鬼哭的断崖,林修然身形清癯地站在悬崖边,只消后退一步,便是堕魔渊。 “这一剑,是为我父母师门,也为……你处心积虑骗我半生……” 殷承宇整个人都战栗了起来,不顾胸口的剑伤便上前想要将林修然拽回来,可他才刚一动身,林修然便又向后退了一步。 殷承宇便只好自己主动向后退了退,他有心想要像林修然解释,可踟蹰了半天,竟然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该是这样的。 “修然……你……” 想说的话尚未说出口,林修然身形便踉跄了一下,浑身上下的灵力如洪水决堤般汹涌而出,狂暴的灵力甚至于将这断崖上的沙石都掀了起来,遮天蔽月,一片混沌。 林修然有些轻快地笑了笑,只是这笑意再无半分往日的温和清雅,反倒显得有些嘲讽与狼狈:“我以死谢罪,林家亲眷和宗门弟子,还望你……” 殷承宇只觉得自己脑中仿佛一片空白,还不等他伸出手去,已经生机断绝的林修然就从断崖上轻飘飘地坠了下去。 长夜漫漫,殷承宇自梦中突然惊醒,这梦境太过真实,竟然将他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好在醒来之后他仍是在魔宫寝殿之中,层层叠叠的鲛绡帐幔迤逦委地,香炉中腾起袅袅青烟,帐幔后的烛影摇曳生辉,虽说并无月色,但却也让这魔宫寝殿中一片朦胧的烛光。 殷承宇擦了擦脸上的汗珠,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抱住了身旁的林修然,小声抱怨道:“方才不知怎么的,竟然做了个噩梦……” 殷承宇絮絮叨叨地讲起梦里有多么可怕多么惊险,林修然在他身旁一动也不动,安安静静地听着他近乎呓语的叙述。 讲着讲着,殷承宇就突然落下了泪来。 那年七夕,一贯冷静自持的林修然,是为何会醉倒在院中? 过去的记忆似乎都已经蒙尘模糊,可也只需要这么一瞬,便又重新鲜活明亮起来。 那时杨家有意与林家结亲,殷承宇虽说并不在意林修然的婚事,但曾经的未婚妻将要成为林修然的妻子,还是让他怒火中烧,不惜亲手设计,搅乱了这场婚事,又故意对林修然若即若离,让他因为这场不存在的婚事伤神了许久。 现在想来,只怕他当时,心里也是曾经在意过的吧? 断崖之上,林修然对他未曾说完话到底是什么? 他处心积虑,毁掉了整个林家,将林修然逼得走投无路,结果到了最后,林修然竟然只是捅了他一剑,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林家亲眷和宗门弟子”,除此之外,林修然便再没有什么想要同他说的了么?他们两人走到最后,难道只剩下这么一剑了么? 殷承宇只觉得心口处的旧伤又有些隐隐发疼,可归根到底,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罢了。 五十年的时间,哪怕是养只猫养只狗,只怕也早就养出了感情。 可林修然养了他这么个大活人整整五十年,到最后,养出来的却是条刻薄寡恩的中山狼。 作品正文卷 第39章 林修然耐着性子,围观了许久苏卿澜和祁书欢的虐狗日常,好在他自己现在也并不能算是单身狗了,因此并未受到多少暴击,反而还能从他俩的对话中提取到不少信息。 祁书欢和苏卿澜都是世家子弟,还是表兄弟,苏卿澜的母亲是祁书欢的小姑,三年前苏母过世,苏家杂事繁多,苏父无暇照料他,便将苏卿澜送到了舅家。 林修然心中忍不住吐槽,觉得这剧情怎么看怎么眼熟,简直就是男版林黛玉进贾府。 但苏卿澜毕竟不是林黛玉,虽说也是因为母丧而去投奔舅家,但他毕竟是正经的名门子弟,再加上博闻强识相貌出众,很快就与祁书欢被人并称为“廖洲双璧”。 这“廖洲双璧”本就是表兄弟,年纪又相仿,平日里不管是修炼切磋还是出行游乐都黏在一起,旁人只道是两人感情甚笃,却不知道他二人其实早就已经情愫暗生,相处愈久,感情愈浓,某日一番误打误撞的互诉衷肠之后,两个春心萌动的少年便热血上头,将该做的不该做的事情统统都做了一遍。 他们是初尝销魂滋味,只知道满身满心都是快活,却不知两家大人很快就察觉到了异样。彼时修真界还不像现在这般风气开放,各种条条框框比起凡俗尘世来并没有多大区别,她们二人又都是各自家中备受重视的少主,出了这等事情,两家人自然是想方设法地就要拆散他们。 没过几日,苏家就寻了个借口让苏卿澜回家,可两人才刚刚互通心意不久,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又怎么会愿意就此分别天各一方呢?也幸亏两家大人怕逼得太紧反而刺激到他们,到时候热血上头弄一出“孔雀东南飞”来,这才在他们的软磨硬泡之下松了口,缓了半个月的时日。 祁书欢心中隐约有些不大好的预感,总觉得苏卿澜此番一去就难得再见,苏卿澜却是对此半点都没有察觉到异样,但见祁书欢总是心情不大好的样子,便每日都拉着祁书欢一同出去,也好让两人能多单独相处些时日。 然而不管再怎么样,今日都已经是最后的期限了,明日清晨,苏家的车队就会启程,接苏卿澜回去。 即将分别,两名少年自然又是忍不住翻来覆去地极尽温存,很快便开始手忙脚乱地互相扒起了衣裳。林修然面上一红,生怕眼前直接上演限制级剧情,殷承宇也尴尬得很,但听着他们暧昧的声响,却又忍不住开始心猿意马起来,忍不住地偷瞄草地上抱在一团的那两人,幻想起自己将林修然压在身下的场面。 好在这幻境终究还是有点节操的,并没有真的出现什么让人无法直视的画面,林修然只觉得眼前一暗,随后很快就又变幻了场景。 殷承宇已经可以肯定苏卿澜就是鸣鹤山那处洞穴的主人,眼下果然见着苏卿澜独自一人在山间行走,虽说月色朦胧,周遭景致也不大一样,但殷承宇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到了鸣鹤山中。 “修然。”殷承宇轻声提醒了林修然一句,示意他们一起跟着追上去。 苏卿澜越过竹林蹊径,几经辗转才终于找到一处隐蔽的山洞,山洞里一片漆黑,苏卿澜刚走进去,身后便跳出个人来,整个人都贴在了他的背上,两手则将他的眼睛紧紧蒙住。 “这位壮士,在下穷得很,就别来劫我了吧?”苏卿澜打趣道。 祁书欢一副轻佻的语气,一手顺着苏卿澜的脸颊慢慢往下滑落,从衣领处慢慢探了进去。 “既然如此,那就不劫财,改劫色吧?” 眼前这副场景,俨然是一对情侣深夜私会。殷承宇心中觉得有些疑惑,看他们这样子,显然依旧情深意笃。但继续看下去之后,他却不由得皱起了眉。 “师兄?”林修然也小声地道,“这地方,我怎么看着那么像鸣鹤山?” 殷承宇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我想,这里应该就是鸣鹤山,你还记得之前我们曾经找到过后山一处空荡荡的洞穴么?” 林修然努力思索了一番才从记忆深处翻出了那个山洞来,那还是他刚入鸣鹤山不久,为了与殷承宇拉近关系而主动陪他去后山采紫阳草。 现在想想,只怕那时殷承宇所谓的“囊中羞涩不得已去做任务谋生”,也是为了接近林修然找的托词罢?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些事情的时候,林修然点了点头,示意殷承宇继续说下去。 “后来我又去了那洞穴一次,仔细搜寻一番,全无所获之后,便将那白玉台击碎,从里面找到了这个。”殷承宇掏出了那柄匕首,递到了林修然眼前。 “之前苏卿澜送给祁书欢的匕首……与此物一模一样。” 那匕首还挂在祁书欢的腰间,加上材质特殊,林修然一眼就认了出来,两者果然是分毫不差。 殷承宇一边慢慢细细地与林修然解释之前他在幻境中见到的那些事情,另一方面则依旧紧密地关注着祁书欢与苏卿澜二人。 与几乎所有爱情故事的主角一样,在两家长辈施加的压力之下,苏卿澜与祁书欢之间的感情反而历久弥新,更加坚定,但就在林修然以为他们二人总有一天会感动父母亲族的时候,变故却突然发生。 苏家与祁家虽然是姻亲,但两家之间利益纠纷其实也并没有少到哪里去,千余年前的修真界并不像现在这般太平,按林修然的理解来说,就像是春秋战国时期一样,各方势力可以为了共同的利益短暂结盟,更会因为利益而反目成仇。 苏卿澜身为苏氏少主,自然清楚整个苏氏的布防戒备,他虽然对两家一触即发的战事十分清楚,但毕竟祁书欢是自己的爱人,他一直在尝试与祁家改善关系,许多事情,便也没有避着祁书欢。 没想到苏氏的布防图就这么传到了廖洲祁氏的手中。祁氏夜袭,苏氏死伤惨重,苏卿澜的父亲叔伯尽数亡于袭击之中。闻讯之后,苏卿澜气急呕血,勃然大怒。 能接触到苏家布防图的祁家人,算来算去,除却祁书欢,再无第二个人。 苏卿澜自然也是不愿相信祁书欢会做出这等事来,可桩桩件件,所有线索都指向的是祁书欢。 昔日的廖洲双璧就此反目成仇,苏卿澜心中爱意早就尽数转为恨意,只当祁书欢是一直在利用他。祁书欢心里更是有苦难言,他自然是不会做出这等事来,可莫说苏卿澜不会相信,就连他自己,都疑心是睡梦中透露出去了什么消息。 两人在战场之上兵戎相见,但与之前的情真意切不同,此时再次相见,他二人中间却横亘着血海深仇。一场血战之后,两人都身受重伤,祁书欢没有寻到苏卿澜的消息,只在废墟之中找到了当初送给苏卿澜的玉佩。 后来又过了半月,苏氏满营缟素大举哀兵,双方胶着了数百年之久。 而祁书欢则以为苏卿澜已经身亡,数百年间上万次招魂引灵,却一直失败。祁书欢一直以为是苏卿澜恨毒了他,哪怕只是一丝魂魄都不愿回来与他见面,却不知苏卿澜虽说身受重伤沉眠百年不醒,但毕竟魂魄俱在,他所用的招魂阵法只能招来游荡的亡魂,苏卿澜一直都还活着,祁书欢又怎么可能将他的魂魄引来? 百年之间,数以万计的绝望与失落,祁书欢最终再也无法承受导致入魔,整个廖洲崩塌陷落,胶着数百年的战事也就此戛然而止。 也不知是不是造化弄人,就在祁书欢入魔廖洲崩塌之后不到一月,苏卿澜就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得知祁书欢入魔之后,苏卿澜不顾病体,强撑着去了廖洲,最终却只在废墟之中找到了当年送给祁书欢的那柄匕首。 再到后来,苏卿澜便在鸣鹤山中,当初两人时常私会的洞穴中设立了个衣冠冢,不久之后便郁郁而终。 年少时分的爱恋,等到了最后,留下的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的欢愉,和后人的几声欷歔感叹罢了。 殷承宇很能设身处地理解祁书欢,只不过区别在于,祁书欢是无心之过导致泄密,而前世的殷承宇,却是存心利用。也正因如此,他在更加清醒,所有的失望孤寂,都不过是他咎由自取。 可林修然又做错了什么呢? 自始至终,林修然只做错了一件事情罢了,那边是错信了他。 殷承宇受环境影响情绪不稳,好在林修然心细得很,见他脸上表情不大对劲,便赶紧伸出手去,牵住了殷承宇。 “师兄,你怎么了?” 殷承宇摇了摇头,靠在林修然身上缓了一会儿,这才从储物袋中掏出了之前寻到的墨玉。 既然祁书欢入魔之后踪迹全无,苏卿澜又郁郁而终,那在这秘境湖底布下阵法的又是谁呢? 林修然见殷承宇始终状态不对,便主动拽着殷承宇一同向前。眼前场景已经变成了杂乱倾颓的廖洲废墟,林修然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乱砖碎瓦穿了过去,眼前视线越来越暗,他走了许久,才终于看见不远处的一点亮光。 再过去时,眼前豁然开朗。 偌大的湖底用灵石水晶砌成墙壁,上面镶嵌着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将阳光难至的湖底照亮得熠熠生辉。 各种难得一见的珠玉灵石甚至是法宝秘籍都杂乱地散落在地上,而重重帷幔之后,却坐着一个佝偻的身影。 作品正文卷 第40章 祁书欢入魔之后的故事,即便是曾经翻遍各册典籍的殷承宇,也不知道哪怕只言片语的记载,之前在幻境中时,他下意识地以为祁书欢已经随着廖洲故城一同崩塌,没想到祁书欢竟然一直守在这湖底。 当年之事,到现在已逾千年,这么算下来,祁书欢应当也是有千余岁,只怕已经是渡劫期的修为了。 尽管祁书欢并未回过头来,但林修然依旧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殷承宇比他稍好些,但也有些承受不住。 或许是感受到了有人闯入,祁书欢缓缓地回过了头,他身上花纹繁复的衣袍早就已经已经凌乱残破,斑白的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虽然未显老态,但五官之间却透着一股憔悴茫然的神色。 他一个人,在这里枯坐了多久呢? 林修然手中还横着寒琼剑,保持着一副戒备的姿态,但祁书欢却艰难地咧开嘴笑了笑:“卿澜?你终于回来了?” 或许是因为已经数百年未曾发声的缘故,祁书欢的声音早就不复年少时的活泼清朗,反而显得艰涩沙哑,听起来让人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殷承宇有些惊疑不定地看了林修然一眼,生怕祁书欢出手伤着了他,一把将林修然拽到了自己身后。 没想到就是这么个下意识的动作,却惹地祁书欢勃然大怒,挥手便将殷承宇掀了出去。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碰卿澜?”他冷冷地道,看向殷承宇的眼神便如同看死物一般,“若不是怕脏了卿澜的眼睛,我必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殷承宇被摔在角落里半天动弹不得,他好歹也曾算是谈笑之中风云翻覆的一方大能,已经许久未再直面过这种命悬一线却毫无招架之力的时候,一时间竟然都被摔懵了去。 林修然只觉得自己也像是被一起扔了出去,心脏针扎一般细细密密地泛起疼来,吓得连声音都变了调子:“师兄!” 可他却连跑过去将殷承宇扶起来都做不到,祁书欢将他当成了苏卿澜,死死地抱住了他不肯撒手,满腹委屈地抱着他蹭来蹭去不停摇晃:“卿澜,那件事情我已经查清楚了,真的不是我干的,你听我解释啊……” 林修然整个人都差点被他给摇傻了,渡劫期的大能,别说他之前从未见过,就是想,都从来未敢想过。虽说眼下因为祁书欢神志不清的缘故,他并未刻意释放出威压,也没有动用灵力,但只是单纯地搂抱住林修然,就已经足以让他整个人都呼吸困难两眼发黑了。 或许是因为许久没有得到回应的缘故,祁书欢又突然暴怒了起来,一把将林修然推开,浑身煞气四起,伸手一招,便将林修然的佩剑勾到了手心。 “你是个什么东西!卿澜的佩剑为何会在你的手上?”祁书欢横眉怒目地道,“卿澜他光风霁月,你这等贼眉鼠眼的宵小,竟然也敢觊觎卿澜!” 林修然撞到了墙壁上,被砸了个七荤八素,殷承宇却被祁书欢这段话给气得不轻,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一面往林修然那边走一面怒骂道:“你算老几!修然清秀通雅进退有度,还用得着冒充苏卿澜?你这是走火入魔连着脑子都一起进了屎吧!” 没想到他们两人竟然还能在这种情况下对骂起来,若非此时气氛实在是不合适,林修然只怕都要笑出声来。 殷承宇踉跄着走到了林修然身边,小心翼翼地将他扶了起来。祁书欢也恼怒得很,双指骈起往剑刃上轻轻一抹,长剑瞬间便战栗了起来,发出璀璨炫目的光芒。 寒琼剑早就已经被林修然炼化收服,眼下剑被祁书欢握在手中,林修然只觉得自己整个人也跟着一起战栗了起来,浑身上下汗毛倒竖,却连半点招架之力都没有。 祁书欢扬起剑便要对着殷承宇砍过去,千钧一发之际,已经避无可避的殷承宇手忙脚乱地翻出了那块墨玉,高举过了头顶。 瞥见墨玉的那一瞬间,祁书欢身上的气息陡然放松了下来,神情也柔和了许多。他伸手接过墨玉,整个人都恢复了些昔日的风姿卓绝,眼角也溢出了温柔的笑意。 祁书欢自入魔之后一直浑浑噩噩,记忆也早就已经错乱,只记得当初与苏卿澜在这湖面的一晌贪欢,因而才在这湖底沉寂了数百年之久,一直都不曾被外界知晓。 此番林修然与殷承宇误打误撞地闯入,反倒唤醒了他心中残存不多的神志。 “是卿澜派你们来找我的吗?”祁书欢柔声问道。 殷承宇心思一转,立刻便想到了之前袭击漱玉宫弟子的那魔族临死前所说的“信物”,当时他以为这“信物”指的是开启地宫的信物,但现在看来,或许那魔族早就知道什么,想要“信物”,为了也是在见祁书欢时,能唤醒他的神志。 面对着祁书欢这种近乎碾压的修为差距,殷承宇根本不敢有哪怕半点投机取巧倚仗符箓阵法的心思,便干脆开诚布公地道:“晚辈并非是苏前辈派遣来的使者,不过是知晓些前辈不知道的事情,想来替前辈答忧解惑罢了。” “卿澜呢?他怎么不来亲自见我……不,不对,卿澜已经死了,你们究竟是何人!” 祁书欢似哭似笑,时不时地厉声怒喝几句,周遭灵气也狂暴地旋转了起来,飞沙走石地裹挟起地上散落着的细碎的灵石。 渡劫期大能所释放出的威压绝非是区区金丹筑基的修士所能承受的,林修然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像是被狠狠地碾压过一般,稍有放松,便哇地吐出了一口血来。 殷承宇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祁书欢释放出来的威压让他摇摇欲坠,若他真的只是个金丹修士,而非前世登临魔尊之位,只怕眼下也是承受不住的。 “前辈千百年来困守此地,可是因为心中煎熬?”殷承宇不卑不亢地朗声道,“可若是苏卿澜根本就不是死于前辈之手呢?” 昔时他们两人年少轻狂,在战场上兵戎相见,或许是因为心里都憋着一股气的缘故,谁都没有留手,仿佛是想要通过这个来证明些什么似的。 结果便是,在祁书欢终于挥出那道年少时曾经无数次与苏卿澜推演切磋过的石破天惊的剑招之后,苏卿澜却没有像过去一样轻巧地躲开。 他眼睁睁地看着苏卿澜毫无生机地躺在地上,那块墨玉从苏卿澜手心滚了出来,落在满是尘土血污的地上,显得泥泞不堪。 等他再醒来时,苏卿澜已经被苏家的人抬了回去,混乱的战场上,祁书欢只找到了那枚被碾在尘土灰烬中的墨玉。 随后不久,苏氏便全军缟素,祁书欢以为苏卿澜死于自己手中,心神激荡之下也无暇细想,后来战事僵持,双方都久攻不下,他便趁机掩人耳目,将地宫改造过后,没日没夜地施法招魂。 至于结果如何,便是大家都知道的了。 “苏卿澜重伤之后昏迷了整整百年才重新苏醒,但他苏醒之后,接到的却是祁书欢入魔,廖洲崩塌陷落的消息。”殷承宇继续着方才的话语,缓缓地道。 祁书欢一直因为苏卿澜的事情备受煎熬,以为爱人是被自己亲手所杀,时间愈久,心魔愈重,即便此时得知苏卿澜并非是死在他手中,却也早就于事无补。 “那又如何?卿澜终究还是因我而死,甚至连生前佩剑,都落到了旁人手中。”祁书欢周身的灵力暴动和缓了下来,但整个人却冷漠得如冰霜一般。 若真要说起来,他们其实谁都没有做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却偏偏就此错过,几番生离死别,最后一抔黄土下去,一道浅浅的阵法相隔,阴阳两诀,永不复见。 殷承宇甚至隐隐有些庆幸,祁书欢比他上辈子无辜的多,却已经在此被折磨了近千年的时光,而殷承宇,却有幸得遇天道眷顾,还能重来一次,能与林修然两情相悦,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若是在之前,他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前辈招魂数万次,始终未见苏卿澜的魂魄有任何回应,想来前辈是以为苏卿澜心中记恨,不愿相见?”殷承宇缓缓地道,“可当时苏卿澜根本就没有死,不过是重伤昏迷而已,他苏醒之后强撑病体来了已成废墟的廖洲,几番搜寻,却只找到了当初他赠与前辈的定情信物。” 殷承宇温柔地替林修然擦掉了唇角的血迹,揽住他靠在了自己怀中,低头看着他:“前辈或许不知,苏前辈本就重伤未愈,又久寻不至前辈的线索,哀戚之下在鸣鹤山后山洞穴中——便是之前前辈与苏前辈夤夜私会的地方——设了一处衣冠冢,仿照前辈在地宫中所建,以整块雕琢为高台,将这枚匕首放置其中,随后不久便郁郁而终。” 祁书欢茫然地张了张嘴,摇了摇头。殷承宇也不多做解释,从储物袋的角落里翻出了当初随手扔进去的那块玉简,朝着祁书欢的方向掷了过去。 那玉简落在祁书欢身旁不远处,他呆呆地楞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捡起了玉简,贴近眉心。 许久之后,他才握紧了玉简,蜷缩在了一片狼藉的地板上。 作品正文卷 第41章 林修然见祁书欢抱着头蜷成一团,肩膀不住地抖动,还以为他是太受打击哭了出来,没想到过了半晌,便听见祁书欢压抑不住的笑声。 这笑声越来越大,到了最后,几乎便是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祁书欢甚至捂着肚子翻来覆去地打起滚来,等他笑够了,眼角却又滑下一滴泪来。 “着数百年来,多少故人曾经入梦,可唯独你这蠢货,居然一次也不曾来过?”祁书欢吃吃笑道,“我还当你若没死在我手里,会去逍遥快活,至少也得趁着我入魔祁氏群龙无首的时候把廖洲给占了,你却连这等机会都把握不住么?” “你看,又是我赢了……我就说不会让着你的……” 林修然看着祁书欢这又哭又笑似喜似悲的样子,心中觉得有些诡异,有心想把自己的佩剑给捡回来,又顾忌着满地打滚的祁书欢不敢下手,忍不住便传音殷承宇道:“他别是关在这里几百年,已经关疯了吧?单凭我们两个的修为,别说压制住他,只怕活着出去都艰难。” 殷承宇倒是觉得有些同病相怜,很能理解祁书欢的状态,见他还沉浸在往事中,并无暇顾及他们,便与林修然解释道:“他心中郁气憋了这么多年,一时半会儿只怕发泄不出来,从幻境中看,他也并非真的是那等心狠手辣之人,说不准,等他心中块垒散尽,便是我们的机缘到了呢?” 祁书欢时哭时笑,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殷承宇便拽着林修然退到一旁不去打扰他。好在这湖底灵气汇聚,下方似乎还有条灵脉流经,他们两人便干脆挑了个没堆着东西的空地坐下,心无旁骛地开始打坐修炼起来。 湖底幽深,又有阵法阻拦,外面的阳光根本就没有办法透进来,并不好估算时日,等到祁书欢恢复了之前那副冷漠模样的时候,殷承宇心中只能大概揣测已经过了好几日。 “你们怎么还不走?”祁书欢直截了当地便下了逐客令。 林修然脸皮薄,听祁书欢这么说,当即便折腰道歉,殷承宇却没他这么讲礼数,大大方方地便道:“晚辈好歹也算是替前辈传了话来,又将前辈失物奉上,前辈不给点跑腿钱么?” “师兄!”林修然连忙拽了拽殷承宇,这等大咧咧讨好处的事情,他还真做不出来。 “没事呢!”殷承宇安抚似的拍了拍林修然的手。 祁书欢冷哼了一声:“私闯我闭关之所,竟然还敢要好处?胆量倒是不小,能让你等在此地修炼数日,也不算亏待你等了,还不快滚?” 没讨到好处,殷承宇自然是不会愿意就这么离去的,面对祁书欢不善的语气,他也并未害怕,继续道:“既然如此,那寒琼剑是我师弟之物,不知前辈可否归还?” “寒琼是卿澜佩剑,被你等抢夺,还敢来讨?”祁书欢冷眼看着他,手心翻转,便作势要将寒琼剑上林修然的神识气息尽数抹掉。 寒琼早就已经被林修然炼化收服,说一句血契相连也不为过,若是真的被祁书欢强行抹去了,只怕不死也得重伤。眼见情况紧急,殷承宇当机立断便一声大喊:“前辈且慢!我师弟是苏家晚辈!苏卿澜血亲!” 祁书欢的动作果然停顿了一瞬,殷承宇见有机可乘,便继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师弟是西河人,他母亲便是姓苏,是苏卿澜堂弟的子孙,若非如此,又岂会轻易让宝剑认主?我等又岂能轻易来到此处?” 林修然最开始听殷承宇说他是苏家晚辈的时候还不解其意,见殷承宇胡诌了个身世出来才明白意思,心中不由得暗自感慨殷承宇脑子转的足够快心也足够脏,扯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但效果倒也十分明显。 反正相隔也已经近千年,苏卿澜不一定有亲兄弟,可堂兄弟是肯定有的,就算祁书欢怀疑,眼下也不可能去查,只要能糊弄过去,管他借用的是什么身份呢。 祁书欢冲着林修然上下打量了半晌,冷笑出声道:“你这小子,当我好糊弄不成?” 但很快,他又冲着林修然歪了歪脑袋,有些疑惑地道:“你是冰灵根?” 林修然不解其意,连忙点了点头。 祁书欢又追问道:“你八字是什么?” 这倒是不大好答了,生辰八字这种东西,虽说只要有心之人就能查到,算不上绝密,但毕竟是个很容易被人动手脚的东西,林修然不敢冒险。 殷承宇自然也不会让林修然冒着这种危险,当即便握紧了林修然的手试图安抚:“前辈问这些做什么?莫不是想替晚辈和师弟算一算姻缘么?” 祁书欢显得很是不耐烦:“聒噪!你不说,我便不会自己看了么?” “看”出生辰八字这种事情,殷承宇活了两辈子也没听说过,但毕竟祁书欢近千年的寿命渡劫期的修为,或许真的有什么秘法也说不定,若是对林修然有什么损害,那他连补救都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当下也顾不上他上辈子的魔尊做派,嬉皮笑脸插科打诨地道:“前辈说笑了,若是有什么吩咐,直言便是,我等定然肝脑涂地,何必如此大费周折?” 祁书欢压根就没怎么理会他,直接伸手便将林修然捉了过来,不由分说地便用神识粗暴地扫视了一遍,脸色也慢慢地沉了下来。 许久才发出一声喟叹:“罢了,也算与你有缘。寒琼是昔年卿澜爱物,你既是它新主,便莫要辱没了它。” 殷承宇这才松了口气,林修然也正色道:“晚辈谨记。” “你修习的是什么功法?”祁书欢又追问道。 林修然料想祁书欢也不至于觊觎他一个筑基修士的功法,便老老实实地答了,又应祁书欢的要求,将寒冰诀背了几句。 倒不像是诘问,反倒像是师长考校学问功课一般。 祁书欢点了点头,从地上堆积的那堆东西里随手捡出一卷札记来:“倒还不错,这本手札你拿着,自己回去看。” 他地上堆的东西乱七八糟,殷承宇眼尖得很,甚至都还看见了几样双修功法,眼下见祁书欢随手一拿,生怕他给林修然的是个什么奇怪的东西,勾起脑袋便往林修然那儿望去。林修然倒是惊讶得很,这本手札上工工整整写的竟然全是对于寒冰诀的注解,修炼途中会遇见的问题也一一标注,于他而言,倒确实实用。 祁书欢似乎看出了他们心中的疑惑,有些自嘲般地笑了笑:“吾自拘此处,这数百年间,地上有多少块灵石,墙上多少粒明珠,甚至哪一册书籍上有折痕,哪一道简牍上有玉屑,都是再清楚不过。” 近千年的时间,虽说大半时间都是在修炼或是癫狂的状态中,但总有些清醒的时候,只能枯守着这满屋子的旧物打发时间。 总得找些事情做,才好排解这么多年来的无边寂寞,彻骨相思。 林修然看了觉得有些不忍,思量再三,还是开了口:“前辈只怕已是渡劫大能,待日后飞升,或能踏碎虚空,去往其他小世界,寻得苏前辈下落。” 祁书欢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眼中半点波澜不起,这么冷冷淡淡地看向他的样子,甚至有些讽刺的意味。殷承宇不动声色地将林修然揽到了自己怀里,小声地提醒了一句,林修然这才反应了过来。 早在廖洲陷落的时候,祁书欢就已经入魔,这么多年来,只怕他都是以魔修的身份修炼,就算将来他修为真的高到了能飞升的那一日,天劫之下,也绝无活路。 也难怪祁书欢即便幽居湖底苟延残喘,也要继续活着。 若是活着,好歹还有他记得那些往事,若是死了……以他的身份,连轮回转世都不敢奢求。 “地上的这些法宝,你若是有什么相中的,便随意挑几件带走吧,离去之后,勿要再来搅扰。” 此话说完,祁书欢便有回到了之前坐着的地上,层叠的帐幔渐次落下,只能看见他佝偻着的背影。 殷承宇虽说心中也十分感慨,却并没有什么伤春悲秋的兴致,见祁书欢都已经发话了,便大大咧咧地开始挑拣地上的法宝。他前世见过不少的绝世珍藏,向来眼界奇高十分挑剔,但眼前所见,却也样样都非凡品。 总归祁书欢话已出口,殷承宇也不怕他反悔,精挑细选出了十几样他觉得得用的东西,还趁林修然不注意,将那本双修功法也揣进了怀里。 倒是林修然觉得拿人手软不好意思,硬是又让殷承宇扔回去了几件,恭恭敬敬地冲着祁书欢的身影拜了几拜之后才离开。 重新回到水面上的时候正是清晨,殷承宇仰头看了看,见天边已经开始泛起了淡淡的血色,便知道封印已经松动,左右也差不多到了要离开秘境的时候,他便也没有主动提起,拉着林修然便开始往秘境出口处走。 行至半路时又遇见了几个鸣鹤山弟子,大家气色也都还好,想来就算没有什么奇遇也是一路顺遂的,在出口处又遇见了不少熟人,云琅身旁围着一圈青剑门弟子,谢念瑶则不远不近地看着她。初入秘境时不长眼调戏云琅的那几个修士也在,见云琅在场,似乎有些被吓着,拼了命地往人堆里挤。 林修然觉得好笑,顺着他们便又将视线投向了一旁散落着的小门派的修士,随后不由得“咦”了一声。 “怎么了?”殷承宇奇怪地道。 林修然指了指人群中的某处:“之前师兄闭关突破时守在外面的‘夺魂教’那俩师兄弟,也在那里。” 作品正文卷 第42章 秘境之行为期数月,不少人都收获颇丰,兴致勃勃地聚在一起叽叽喳喳互相讨论着,虽说有什么奇遇机缘之类的是不方便同旁人透露,但相互交流一二倒是可以的。 而殷承宇也自然而然地成了所有人之中最为打眼的一个,不少鸣鹤山的弟子都凑过来打招呼。他结丹时的动静不小,很多人都是亲眼目睹过的,此刻更是到处都已经传开了,有说他在秘境中得到了什么机缘的,也有说他拿到了上古传承的,众说纷纭有鼻子有眼,真正拿到了切实好处的林修然倒是无人在意了。 殷承宇对此倒是并不介意,甚至颇有些乐见其成的味道。廖洲秘境中最好的东西几乎都在那片湖底下头,殷承宇帮着林修然挑的那几样东西,就算是出窍分神期都能用的,若是传扬出去,必定会遭人觊觎。眼下众人都将目光聚集在了他的身上,林修然反倒会安全许多。 毕竟杀人夺宝这种事情,就算是同门师兄弟之间,也屡屡发生。林修然心思纯善,这种事情,还是他多看顾些的好。 至于此番廖洲秘境关闭后不到半月,整片地区就红光冲天彻底崩塌,已经大乘修为的祁书欢离开湖底不知所踪,那便是后话了。 夺魂教那俩师兄弟也看见了他们,但鉴于殷承宇醒来之后没多久就把他们给甩掉了,这师兄弟俩怕自己触了人家的霉头,一时犹豫没敢上前,远远地颔首打了个招呼。 林修然对他们俩倒是没什么恶感,礼数周全地拱了拱手,殷承宇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一眼就认出来,这师兄弟俩正是上辈子他得力的手下。 夺魂教算不上什么名门正派,本就是半仙半魔的存在,这师兄弟俩胆大心细,常年游走黑白之间,殷承宇并未直接上前去打招呼,而是趁着林修然未曾注意到他,隔空点绘了几下,见那师兄弟二人满脸惊愕地收到传音之后,便悄然离开了。 秘境外面早有各派带队的长老修士守着,刚刚经历过秘境试炼的年轻修士们都如乳燕归巢一般各自扑了过去,也有觉得还没玩够意犹未尽的,很是依依不舍地一步三回头。 经历过魔族毁容之事后,漱玉宫的女修们对林修然和殷承宇的态度十分友善,看见他们两人,主动让开了一条道来。林修然笑着摇了摇头,不欲与人争抢,慢吞吞缀在了最后,殷承宇也不在意这些次序,陪着他一起走在后面。 倒是经过谢念瑶身边的时候,林修然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毕竟是原作中殷承宇的大老婆,林修然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介意。小姑娘此刻正掐着腰,心情不大好的样子,环在她身侧的蔫头耷脑的,应该就是谢家给她派的护卫。 没想到才刚进秘境,谢念瑶就与护卫失散,一直到离开的时候才找到。廖洲秘境说小不小,但也不至于几个月都找不到人,林修然琢磨着,能出这种事情,怕是连天道都在给殷承宇把妹创造条件。 奈何…… 林修然悄咪咪瞥了殷承宇一眼,嘴角忍不住弯起笑意。 殷承宇有些茫然地看着林修然,不知道他为何突然笑起来,但这并不妨碍他借机把林修然往自己怀里带,故意压低了嗓音,贴在林修然耳旁问:“修然,在笑什么?” 略带沙哑的声音透出几分让人心猿意马的性感,林修然只觉得心头如过了电一般又酥又麻,一把按住了殷承宇在他腰间作乱的手,故作霸道地道:“先回鸣鹤山!” 已经许久不见的秦子诺正守在外面清点人数,见林修然和殷承宇一同出来,当即点了点头:“人都齐了,登船吧。” 鸣鹤山派来接送弟子的是一艘装饰精美的飞舟,速度算不上快,但对于还不能平稳御剑的筑基期弟子来说却是再安全不过。殷承宇原本打算找个安静些的角落和林修然一起坐着,没想到才刚刚坐下,秦子诺就走了过来。 “林师弟,你猜……是谁来了?”秦子诺满是笑意,殷承宇心底却生出些不大好的预感。 船舱里面的帘子一挑,走出个欣长挺拔的人来。 林修然腾地站了起来,满脸的惊喜,撂下殷承宇就径直扑了过去:“阿平!” 自筑基之后,阿平就拜入了栖霞峰岳峰主门下,林修然又正好去了廖洲秘境,算下来两人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过面了,阿平显然又长高了一大截,已经有些翩翩公子的风范,再也不像是当初那个唯唯诺诺的小随从了。 “阿平!许久不见了,你在栖霞峰可还好么?”林修然十分亲热地迎了上去,热切地嘘寒问暖起来,话到一半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改口,“不对,不能叫你阿平了,应该叫你飞墨才是。” 阿平是当初在林家的时候所用的名字,他出身仆从,名字也上不得台面,筑基之后就改了个大名叫林飞墨,这还是岳峰主帮他起的名字,只是林修然一时半会儿有些改不过来口罢了。 “公子。”林飞墨微笑着躬下身子,还没来得及抬手行礼,就被林修然给扶住了。 “你我现在是同门师兄弟,怎么如此见外多礼?” 殷承宇一看见林飞墨就心中酸溜溜的,见林修然此刻一把扶了过去,更是醋意大发,冷着脸就横在了林修然身前,伸手将林修然揽进了自己怀里,示威般地瞥了林飞墨一眼。 这赤裸裸的挑衅眼神,成功地让林飞墨几乎是瞬间就变了脸色。 “修然才刚刚从秘境中出来,还是先休息一下的好。”殷承宇这话虽然是对着林修然说的,但看的却是林飞墨的方向。 林飞墨心中不忿,但比起之前,他眼下显然城府深了许多,冲着林修然温柔一笑:“是我疏忽,公子必定是累了,好在之前我便在船舱中替公子布好了床榻。” 说完他便挑起帘子,引林修然进去。 殷承宇没想到林飞墨连这个都已经布置好了,气得差点就恨不得把被褥给掀了,整个人浑身直冒黑气。林修然见他这副样子有些忍俊不禁,虽说他并未察觉到林飞墨的心思,但殷承宇的性子他好歹还是知道的,就算没事都能喝出三升的醋来,若是真的跟着林飞墨一起去休息了,只怕殷承宇这醋能呷到明年去。 “飞墨费心了,不过此刻久别重逢,不如去船头聊聊天透透气?” 他是打算将人引开,免得殷承宇漫天飞醋,没想到殷承宇听他这么说,反倒心里更酸了起来,还是秦子诺看他们氛围不对,插口扯了些别的话题,这才避免了殷承宇和林飞墨如小学生一般幼稚的阴阳怪气互损对掐。 “听说殷师弟已经结丹了?想来是在秘境中另有奇遇?” 殷承宇并没什么兴趣去同秦子诺交流心得,略应付了几句,还是林修然看他兴致实在不高,随口扯了个理由,将人连拖带拽地给带去了一边。 但即便如此,飞舟上仍旧是只有那么点空间,不管怎么有意避开,都还是低头不见抬头见,殷承宇心中郁气累积,暗恨自己当初失策,没想到把林飞墨送去栖霞峰之后竟然还能让他找到机会出来,甚至还能到廖洲秘境门口去守着。 好不容易捱到终于回了鸣鹤山,殷承宇等不及先去拜过他师父彦卿峰主,跟着林修然就先去了他的院子。时隔数月,林修然院中的草木长得欣欣向荣,显得生机蓬勃,只是由于无人打理的缘故,略显杂乱了些。 以为已经快到夏天的缘故,院中草木生香,但殷承宇显然不是这般有情调的人,对此并没什么兴趣,暗自盘算了一下,打算等会同林修然商量一下,腾出一片地方,在院后挖个池子出来。 正好能将那眼生骨水给落在院中。 鸣鹤山中的这处小院对林修然来说只能算是“学生宿舍”,殷承宇其实也清楚这一点,但对他来说,林家毕竟牵扯甚多,殷氏灭门之仇未报,对林家其他众人,他实在是放不下心。 至于魔界那边,虽说地方够大,但目睹了祁书欢和苏卿澜二人遭遇过后的殷承宇却难得地重新思虑了一番。即便是对于上辈子的殷承宇来说,入魔也并非本意,好不容易能有一次重来的机会,他宁愿泯然众人,也希望能与林修然朝暮厮守。 想来想去,反倒是鸣鹤山的这处地方,眼下最为合适。 听殷承宇说要挖个池子,林修然也兴奋得很,亲自丈量了尺寸,又找了纸笔绘制图纸,连池子四壁和周围嵌着的装饰都仔细设计过一番,殷承宇也乐得给他打下手,忙前忙后好几日,终于将池子挖开,引了生骨水进来。 林修然这辈子最不缺的就是钱,因此修池子的时候也显得壕气十足,整个池子都是用暖玉砌成,池底细细密密地铺满了灵石,四周镶嵌了拳头大小的明珠,其上又用金丝松木搭了个棚子,加上殷承宇精心绘制的阵法,待夜色降临时,点点荧光更显朦胧若仙境一般。 眼见满池水汽氤氲,殷承宇有些想入非非,等天色一暗下来就开始极力邀请林修然共浴,等磨了许久,林修然好不容易答应了,院门处却又响起了敲门声。 “公子,您歇下了吗?” 林飞墨提着个大食盒守在外面,见给他开门的是殷承宇,满脸的笑都凝固住了。 “你怎么在这里?” 殷承宇好心情被破坏得一干二净,杀心顿起,想起前几日夺魂教那俩师兄弟传信回来有心投奔,看样子,也是时候让他们纳个投名状了。 作品正文卷 第43章 林修然是真的把林飞墨当成了自己的弟弟,林家本枝这一代的小辈除了他就只有一向胡作非为的林修安,自然是玩不到一起去的,逢年过节的时候碍着面子倒是还会客气几句,但平日里却几乎没什么来往。 真正说起来相处最多的,反而是因为年纪相仿而常年在他身旁的阿平——也就是林飞墨。 也正是因为如此,两人相处起来十分亲密,林修然也一直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眼下见林飞墨大老远过来了,更是十分欣喜。 “大晚上的,你怎么来了?”林修然连忙结果他手里的东西将人引了进去,“快坐会儿,这是什么?” 或许是因为赶了太久的路的缘故,林飞墨脸上显得红扑扑的:“公子一连几日都没有出门,想来是廖洲之行累着了,这才特意做了几样公子喜欢的点心。没想到……公子却是留了客了。” 说话间,他的视线却一直往殷承宇的身上瞟去。林修然向来性情恬淡,鲜少与旁人来往,这小院子里也一向只有他们主仆两人住着,虽说殷承宇也曾经死皮赖脸地住过一段时间,但他毕竟是停云峰弟子,没有久居鸣鹤峰的道理。 没想到从廖洲回来之后,殷承宇竟然连停云峰都没回去,就直接住进了鸣鹤峰。他原本还以为是林修然刚从秘境回来,有什么机缘奇遇之类的想与殷承宇探讨几日,没想到却听见旁人议论,说彦卿峰主门下弟子拐走了掌门爱徒,掌门为此还与彦卿峰主闹了一场。 尽管没有点名道姓,但任谁都能猜出来这说的是林修然和殷承宇,林飞墨只觉得自己脑子瞬间就炸开了,不管不顾地就直接冲了过来。 更让他没想到的却是,林修然竟然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他和殷承宇之间的关系。 “在秘境中师兄同我表白,左右都是修士,又都是男子,不必顾忌些繁文缛节,我便应允了他,相处着试试。”说完,林修然还难得地促狭道,“快叫嫂子。” 林修然想的简单,只当他和殷承宇是谈个恋爱试着相处,若是合不来,大不了日后分手就是了,可林飞墨却如五雷轰顶一般,浑浑噩噩了许久,才艰涩地开口:“公子,是不是他逼迫了您?” 他毕竟年纪还小,城府尚浅,不顾殷承宇就在一旁,跌跌撞撞地就想往林修然那边扑过去:“公子!咱们林家还能有怕的人不成?我这就传信家主……” 殷承宇现在已经是金丹修为,指尖微勾就将林飞墨给拦住了,看在林修然的面子上,好歹没直接把人给扔出去。 林修然见他这么激烈的反应,便立刻反应过来林飞墨必定是误会什么了,连忙走了过去扶住林飞墨,对殷承宇道:“师兄,我与他单独谈谈吧。” 殷承宇肯定是不想让他们单独相处的,但看林修然的这个样子,他也不好拒绝,还不如摆出一副知书达礼的样子来:“我去收拾一下你画完的符箓。” 说完这话,他便将院子留给了林修然和林飞墨。 殷承宇一离开,林飞墨就直接半跪着抱住了林修然的腰,两眼泛红语带哭腔地道:“公子,您何必如此作践自己?” 林飞墨对殷承宇的第一印象就不大好,林修然最初对殷承宇也是成见颇多,许多事情也就没有避着林飞墨,没想到一来二去,倒是让他对殷承宇的偏见更深了,就算是之后林修然和殷承宇缓和了关系,林飞墨看殷承宇也总是跟看仇人似的。 再加上林飞墨的思想毕竟还是有时代局限性的,两个男人平等交往他是无法理解的,第一反应便是什么男宠玩物之类,林修然显然不是那种会找男宠的人,因此林飞墨便觉得是殷承宇胁迫侮辱林修然。 林修然拉着林飞墨坐下,把秘境中的事情事无巨细地都同他解释了一遍,虽说有些不大好意思,但还是十分郑重地向林飞墨澄清了他和殷承宇之间的关系,毕竟除了他爹林茂之和师父沧临,能算得上亲人的也就林飞墨了,林修然交了男朋友,还是希望能得到家人的祝福的。 他却不知道,林飞墨根本就不想当他的家人,而是对他抱着同殷承宇一样的心思。从前他不敢声张,是因为身份差距实在太过悬殊,可现在他也是鸣鹤山的内门弟子了,虽说身份仍旧比不得林修然,可至少也有了一争之力,为何会被殷承宇抢了先? 明明是他先守在林修然身旁的,也明明是他与林修然更为亲密的,可林修然为何会看上早就已经家破人亡的殷承宇? 这般背负血仇之人,最是不祥,他怎么能容得下殷承宇在林修然身旁晃荡? “公子,您之前不是说殷家灭门……内有蹊跷么?”林飞墨下意识地便开始找起理由,试图证明殷承宇的不靠谱和别有用心,“何况他也是知道这些事情的,身负家仇,只怕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公子若是轻信了他,日后……” “飞墨!我……”林修然打断了他的话,“阿平,他是当着我的面以心头血起过誓的,何况,就算是他想要报仇……又何必要多此一举呢?骗了我,于他有什么好处?” 林修然并未布置隔音阵,这些话也都是他的肺腑之言,并不怕殷承宇听见,隔着一道木门,这些话,殷承宇一字不漏地听得清清楚楚。 也正因如此,他眼下心中才会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能听见林修然的亲口承诺,他心中自然是喜悦难当,可听林修然说“骗了我于他有什么好处”时,殷承宇整个人却又仿佛回到了昔日孤寂清冷的魔宫中,只能守着一具冰凉的尸体艰难度日。 他上辈子欠林修然太多,只怕连今生都还不完。 可不管怎样,林飞墨都不能再留了。 殷承宇算不得什么好人,他也很清楚,林修然这般心性耿直的人,如果知道了他做的这些事情,肯定是无法接受的,可他却也没有办法再容忍下林飞墨了。 原以为将人送去栖霞峰,两人之间的关系会自然而然地淡下来,可没想到林飞墨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棘手,殷承宇一时脑热,便传信给了百足,让他去寻夺魂教的那两个师兄弟。 他已经不想再见到林飞墨了。 或许是因为心中有鬼的缘故,林修然将林飞墨劝走的时候,他并未出门相送,原本想借着刚修好的汤池来个鸳鸯浴的,眼下也全然没有了心情。 林修然一看他脸色就知道殷承宇心中肯定又不痛快了,林飞墨看殷承宇不顺眼,殷承宇看林飞墨其实也好不到哪儿去。一边是刚刚交往的男朋友,一边是相处多年被当做亲人的弟弟,林修然自然是两个都要安抚。 “飞墨送来的点心花式挺多,你要不要来尝一个?”林修然特意打开了食盒,取出一碟精致小巧的点心递了过来,见殷承宇不接,便干脆拈起一个,送到了殷承宇嘴边。 虽说是林飞墨送来的点心,殷承宇恨不能全部扔掉,但林修然这么亲手喂到嘴边…… 殷承宇还是很没出息地张开嘴,轻轻含住了那块点心,舌尖故意扫过林修然的手指,果然如他所料那般,林修然几乎是瞬间就满脸通红,有些慌乱地把手从他嘴里抽了出来,嗔怪般地道:“说正事!” 殷承宇一边看着林修然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一边慢慢咀嚼着那块点心,挑剔地评价这点心太过油腻,花色不好,调的馅也有些涩口…… 这么难吃的东西,林飞墨怎么也敢拿出来给林修然尝。 “飞墨对你印象其实还是挺好的,只不过他向来口是心非,这些事情我以前也没跟他说过,只怕一时半会儿有些接受不了,不过我刚刚都与他解释清楚了,他其实也挺喜欢你的……”林修然斟酌着语句帮林飞墨说话,试图扭转殷承宇对他的印象,没想到却是适得其反。 殷承宇原本心里就憋着火气,他向来又是个心思深沉的,眼下看林修然竟然一直在为林飞墨说话,更是满脑子的胡思乱想。林修然是把林飞墨当成了弟弟,可殷承宇却不会这么想,上辈子没有这么个人,被林修然带在身边混进鸣鹤山的是他殷承宇,林修然能与他在一起,便也有可能会同林飞墨在一起。 林修然又连着哄了他几句,殷承宇不耐烦总是听见林飞墨的名字,主动岔开了话题,林修然以为他是不再介意这件事情了,心中松了口气,脸上也带出了笑意来。 没想到看在殷承宇眼里,就又变成了“因为不再针对林飞墨,所以林修然才这么开心”,心中反倒是更加郁卒了。 等到林修然睡熟了之后,终于忍无可忍的殷承宇便悄悄退出了房间。他眼下修为算不上高,上辈子的手下们更是不过筑基修为,若是有什么事情,联系起来并不方便,没想到这次,消息才刚刚传出去不过两个时辰,他就收到了回信。 暮春时节,杂花生树,院中月色更是皎洁,林修然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只见房门虚掩,殷承宇独自一人站在院中。 作品正文卷 第44章 夺魂教空有一个杀气腾腾的名头,其实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门派,别说什么师门珍藏典籍传承之类的,就连有灵根的弟子都不多,整个门派修为最高的长老也才不过金丹初期的修为,普通弟子们大多都不过练气期。 也正是因为这些缘故,夺魂教中的日常生活其实接地气得很,长老们最头疼的就是整个门派的吃穿用度,甚至因为门派实在太过弱小的缘故,连打家劫舍都不敢,只能做些坑蒙拐骗的勾当,与其说是修真门派,夺魂教更像是街头收保护费的小混混。 夺魂教这两年不大好过,之前他们依附那个其实也不大,门中出了变故,被另外几个虎视眈眈的门派给吞并瓜分了个干净,夺魂教没了靠山,日子过得更加艰难,谁料到祸之福之所依,在重重打压之中艰难求生的夺魂教,居然走了天大的好运气,意外得了两张廖洲秘境的帖子。 这帖子得来不易,夺魂教也没敢声张,掌门和几位长老商议了整整一宿,才终于把陆玮和陆言俩师兄弟给叫了过去。 整个夺魂教上下,就他们俩资质最好,一个双灵根一个三灵根,年纪轻轻就已经筑基了,这般资质,就算是些大宗门也是去得的。也正是因为如此,夺魂教上下对这师兄弟二人可谓是十二分的重视,眼下难得寻了个去秘境试炼的机会,也自然而然地交给了他们。 临行前掌门殷殷切切地反复叮嘱,让他们去了秘境之中尽量放机灵点,机缘什么的不强求,能多结识些大宗门的弟子才是最重要的,为了能让他们不错过任何一个可能的大腿,掌门和诸位长老还费尽心力地将各大宗门中年轻一辈的杰出弟子都打探了一遍,理成了个小册子,恨不得让他们能全部背下来。 或许真的是到了夺魂教时来运转的时候了,陆玮和陆言竟然误打误撞地在秘境深处见到了林修然。 林修然是何等人物?林家少主,鸣鹤山掌门的亲传弟子,那可是往日里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人物,此番见着了,自然是不愿放开的。只是没想到时机不大好,没聊上几句就撞见林修然同伴突破,还是在秘境之中直接结丹,等到林修然再出来的时候,旁边就已经围了一圈想要分一杯羹拿些好处的人了。 这种情况下,林修然没有直接破口大骂已经算是修养好的了,连带着他们俩也没得到什么好脸色,陆言年纪小些,委屈得很,还是陆玮咬了咬牙,死皮赖脸地黏了上去。 若是这次错过了这么一个好靠山,只怕日后再也找不着这样的了。 也是峰回路转,林修然虽然对他们态度冷淡,但林修然的师兄殷承宇苏醒过后,竟然对他们观感很是不错的样子,主动与他们联系了。 鸣鹤山停云峰彦卿峰主的亲传弟子、不到二十岁的金丹修士主动示好,整个夺魂教上下都差点被这么个馅饼给砸晕过去,忙不迭地就开始准备送礼,可夺魂教实在太穷,还没搜罗出什么能拿得出手的礼物,就收到了殷承宇的第二封信。 第二封信还是百足亲自带去的,百足虽说修为也不高,但在底层修士中间也算小有名气,一手蛊毒使得出神入化,眼见百足亲自上门传信,夺魂教上下更是激动万分,就差直接拍着胸脯保证肝脑涂地了。 百足带来了不少灵石丹药,对于夺魂教来说几乎可以算是能维持门派一年用度的巨资了,因此当百足说明来意的时候,穷疯了的夺魂教掌门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 殷承宇的要求很简单,只要他们找到机会杀了林飞墨就行,等问清了林飞墨是谁的时候,整个夺魂教的议事厅都沉默了下来。 杀个人对于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但为难的是被杀的这个人是鸣鹤山弟子,虽说只是内门弟子,不比殷承宇这等峰主亲传,可即便如此,对小小的夺魂教来说那也是只敢仰望的存在,若是鸣鹤山追究下来,殷承宇怕是不会被为难,所有的雷霆之怒都会落到他们头上,这可承担不起。 加上鸣鹤山重重守卫,他们哪里有机会下手呢? 对于这一点,百足倒是打了包票,林飞墨总有离开鸣鹤山的时候,加上有擅长用毒的百足从旁相助,这个任务倒也不算十分困难。 陆玮咬了咬牙,当即就对着掌门跪下了。他不愿一辈子被局限在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小门派中,亲眼见过大宗门的气度之后,他便更不愿放弃这么个青云直上的机会,就算风险再大,他也要去试一试。 陆玮都这么开口了,陆言自然是也要跟着的,他们师兄弟两人便跟着百足离开了师门,到了殷承宇在清河郡置办的一处宅院里,开始商量具体的计划。 殷承宇也实在是被林飞墨给刺激得不清,热血上涌便失去了理智,想办法对着林修然好一阵旁敲侧击软磨硬泡,成功地让林修然写了一封书信,加上秘境中带回来的些许特产,请林飞墨捎回林家。 其实就算是真的有什么事情,也不过是一道传讯符就能解决的,更何况以林飞墨如今的身份,也不适合再去做这些跑腿的事情。但是一来林飞墨对林修然向来是有求必应,林修然既然开口,他便万万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二来也是他心中记挂着殷承宇的事情,急匆匆地告了假便打算回林家告状去。 陆玮陆言师兄弟俩和百足,就等着在林飞墨回林家的路上下手。 没想到林飞墨才刚离开鸣鹤山,殷承宇就后悔了。 倒不是他动了什么恻隐之心,而是在某次促膝长谈之后,林修然感慨了一句“飞墨是我弟弟,你是我的爱人,若是你们不合,只怕我也于心难安”。 殷承宇对于林飞墨的死活并不在意,可他却不敢让林修然再有哪怕半分的不开心,加上之前他也确实是一时热血上头冲昏了头脑,等冷静下来之后便发现这般布置尽是疑点,若真的出了事情,林修然肯定会疑心到他的头上。好在林飞墨才刚刚下山,殷承宇急忙传信百足,让他们赶紧停手。 他原本还忍不住自嘲,觉得自己重来一遭竟然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还能因为这么一点小事给弄得方寸大乱,好在及时醒悟了过来,没让林修然对他生出什么嫌隙。 没想到等收到信后,他却冷汗涔涔。 林飞墨下山次日就遭遇魔修袭击,身受重伤,下落不明。 百足一行没有十足的把握,因此计划了许久,跟了林飞墨许久都没有敢下手,没想到正好目睹了林飞墨被人袭击带走的场面,随后又接到了殷承宇让他们停止刺杀的吩咐。 百足原本还以为袭击林飞墨的魔修也是殷承宇安排,接到消息之后才发觉不对,连忙掏出传讯符写了回信,没想到回信却是与林飞墨遇袭的消息同时被送到殷承宇眼前的。 消息传来之后,栖霞峰岳峰主震怒。他虽说待林飞墨算不得十分亲厚,但毕竟这也是栖霞峰唯一的内门弟子,何况才刚下山不久就被袭击掳走,无异于当场打他的脸,当即便去找掌门要了不少人手去搜寻林飞墨。 而得知此事的林修然更是大受打击,双手忍不住地颤抖,本就白皙的脸上更是血色尽失,连嘴唇都淡得失去了颜色,整个人也都摇摇欲坠,若非是殷承宇眼疾手快扶了一把,只怕会直接栽倒下去。 比起林修然来,林飞墨可以算得上是名不见经传,此番更是他第一次单独出行,林修然实在是想不出谁会对他下手。 若是求财夺宝,那也不至于袭击之后将人掳走。 算来算去,竟然还真是只有跟林飞墨针锋相对过的殷承宇最有嫌疑。 尽管林修然没有表露出对殷承宇的怀疑,但殷承宇自己都有些不大相信了,反复传信确认了好几遍确实不是百足他们动手的之后才安下心来。鸣鹤山和林家也都派了人查找,但林飞墨依旧踪迹全无。 好在林飞墨的命灯虽然昏暗将息,但却一直顽强地燃烧着,至少证明他虽然状态并不大好,但却性命无虞,也算是一点难得的安慰了。 除此之外,什么消息都没有。 修真界有大把的手段能折磨人却不至于让人丧命,命灯昏暗足以说明林飞墨眼下元气大伤,将灭不灭有时还不如灭了干脆。 让人生不如死的秘法实在太多,殷承宇已经不敢让林修然再担心下去了,他原本对林飞墨的死活漠不关心,但眼下也实在见不得林修然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思虑再三之后,还是传信了自己新鲜出炉的几名属下,让他们帮着寻找线索。 各方势力接连数月寻找下来依旧踪迹全无,时间越拖越长之后,此事也渐渐有了些不了了之的名头。林飞墨毕竟算不上正经的名门子弟,虽说林修然视他如弟,但毕竟不是亲弟弟,对于林家而言,搜寻这么一个无关轻重的仆从实在是太过耗费时间,一月之后,林家率先停止了搜寻。 两月之后,其他一些宗门也有报说弟子遭遇魔修袭击被掳走,有两个侥幸逃脱的满是愤懑,说有不少年轻才俊都被掳去当做炉鼎,林飞墨的失踪便也被归入其中。 吱呀一声,地宫厚重的石门被人从外面拉开,昏黄的灯光将人的影子拉得十分纤长。 林飞墨被掳走之后几经转手,在此处被关了有一两个月。与其说是被监禁于此地,倒不如说更像是养伤,不仅衣食无忧,连修炼都十分顺畅。 脚步声由远及近,随后停在了他附近的位置,林飞墨从入定中醒来,睁开了眼睛。 那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露出一丝笑意来:“听闻我那好侄儿,可是一向看中你得很?” 作品正文卷 第45章 第45章 春去夏初,山间蝉鸣阵阵,更显清远。蒙蒙细雨过后,几点萤火虫于林间翩飞,草木的香气混杂在小院中,显出些沁人心脾的甜意来。 今年的天气与往年迥异,明明已经是夏日了,但却不见什么暑气,林修然屋后又有个汤池,水汽氤氲,凉爽得很。虽说修士不惧寒暑,但毕竟这般凉爽宜人的天气,还是让人心情好上许多。 按道理来说,原本林修然从廖洲秘境回来之后就应该去掌门那里汇报一下秘境中的情况的,结果没想到他刚回来的时候正好赶上了掌门闭关,后来又出了林飞墨的事情,每日四处奔波查探消息,秘境中的事情反倒无暇顾及,一来二去便拖了许久。 等到他终于得了空去向沧临详细解释自己在秘境之中遇见的机缘的时候,沧临反倒并没有细听的意思了,只略问了几句,确认他没有遇见什么危险或是隐患,修为一切正常之后便点了点头。 “在秘境中不管遇见什么机缘,都是你自己的缘分,眼下既然得了宝物,修为又有进益,为师便也不再担心了,所获之物你自行处置便是。” 殷承宇那边倒是不大好说,转魄之事瞒不了多久,彦卿峰主虽说平日里不大管事,但对唯一陪在身边的徒弟殷承宇却也还是十分关心的。 毕竟殷承宇模样又好资质上佳,平日里不怎么黏人,但却也是能说上话的,虽说年纪尚小,但不管是修炼还是日常起居,都不用彦卿怎么操心。 何况未及弱冠之龄就在秘境之中结丹,结丹时还引发天劫异象,彦卿峰主很是享受了一阵众人羡艳的目光。 但没过几日,他就气得差点呕出血来。 论理来说,殷承宇从廖洲秘境回来之后是应该直接回停云峰的,没想到彦卿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人,派人出去打听了之后才知道殷承宇直接住进了鸣鹤峰林修然的院子。 彦卿也是知道殷承宇对林修然的那点心思的,见殷承宇这般乐不思蜀的样子,便也猜出来是个什么状况了,因此没去打扰。没过多久彦卿便听闻林修然之前的那个仆从、拜入栖霞峰的林飞墨遇袭失踪,殷承宇这次倒是想起了自己还有个师父,回来了一趟告罪说林修然太受打击,他得陪在身旁,这么一陪,就又拖了一两个月。 耽搁了这么久,殷承宇终于又回了自己的住处,彦卿对徒弟的修行还是十分关心的,等殷承宇一安顿下来,便将他召了过去。 没想到殷承宇这一次的反应却有些不大对劲。 探查修为和体内灵力这种事情,在师徒之间实属寻常,若是不能对体内状态做出准确判断的话,修炼上头很容易出岔子。之前彦卿也不是没给殷承宇探查过体内,但这一次,殷承宇却推三阻四,不停地瞟向殿内侍奉的童子们,显得十分的不配合。 彦卿知道他这是有话想单独说,便将旁人都遣了下去,又布上了个隔音的法阵,这才没好气地道:“到底何事,现在可以说了?” 殷承宇原本是想好了一套说辞的,没想到后来出的事情太多,这套临时想起的说辞没几日他就记得七零八落满是漏洞了,眼下便干脆放飞自我信口胡诌了起来。 “弟子在廖洲秘境时,行至某处忽然心有所感,便带着师弟结芦打坐,没想到虽然一举突破了金丹,却出了些其他的岔子……”殷承宇故意语焉不详地道,“虽说此后修行一如往常,但弟子心中总有些忐忑。” “心中忐忑还拖到这个时候才说?”彦卿皱了皱眉,但好在并没有怀疑殷承宇所说的话。 什么“心有所感忽然顿悟”这种事情在修真界并不少见,何况数月前廖洲秘境红光大作突然崩塌,彦卿虽然嘴上不说,但也疑心在秘境中结丹的自家徒弟是不是寻得了什么天大的机缘。 “弟子才与修然互通心意,自然是要多相处些时日的。”殷承宇理直气壮地道。 “罢了罢了,快些说正事!”彦卿被他酸得牙疼,赶紧把话头给拉了回来,“你修为究竟如何了?” 殷承宇摆出一副唯唯诺诺泫然欲泣的样子:“弟子……体内灵根似乎不大对劲。” 火灵根变成五灵根,这种事情能瞒得过林修然,但是肯定瞒不过彦卿的,更何况,作为徒弟,殷承宇若是长期拒绝彦卿替他查探经脉的话也势必会引起怀疑,倒不如主动把事情挑明。 至少眼下他已经入门,就算灵根全毁,哪怕是为了脸面,鸣鹤山也做不出把他给再逐出去的事来。 灵根算是修炼的基础,兹事体大,彦卿果然严肃了起来,一把便将殷承宇抓了过来,探出神识仔细查探了一番。 沉吟片刻,彦卿撤下了隔音阵,扬声冲着候在门外的童子道:“取测灵石来!” 结果如何殷承宇其实早就知道,但仍旧装出一副不安的样子来,等到童子取来测灵石退下之后,彦卿又仔细地布下了好几层法阵,这才开始给他重新测试灵根。 金木水火土俱全,而且全得十分均匀,不像旁人还分个主次粗细。 殷承宇原本还想试着装出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奈何实在装不出来,只好干脆满脸严肃地端正坐着,反倒被彦卿当成了太受打击无法接受,忍不住出言安慰起他来。 “此时万万不可传出去,你且莫要担心,为师必定会替你找到恢复的办法。”彦卿随后又顿了一下,补充道,“就算无法恢复,倒也不一定是坏事。曾有典籍记载上古时期便是以灵根俱全为好,你在秘境之中结丹,或许也与此有关。廖洲秘境虽说还不到千年,但毕竟当初也是世家旧地,有什么上古传承也说不定。 转魄之事彦卿虽然不知,但其余的事情他倒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殷承宇沉默着点了点头,寡言少语的样子倒是更显真实。 “除了灵根之外,你体内经脉灵气倒是并无异样,只是……若是五灵根,你之前修炼的功法,只怕是不能继续用下去了。” 这一点殷承宇倒是早有准备,连忙祭出了准备已久的说辞:“弟子结丹之时眼前浮现出一套古怪功法,下意识地便照着上面所记载的运起灵力来,没想到竟觉得通体舒畅事半功倍。” 彦卿并未怀疑,点了点头:“如此说来,倒真的是你的机缘。不过此事太过匪夷所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万万不可泄露出去,你先按那套功法修炼,但若是遇见了什么问题,便立刻来寻为师!” 成功地将此事给糊弄了过去,殷承宇这才松了口气,与彦卿又开始聊起了其他的事情来。他从廖洲秘境回来之后就颇有些乐不思蜀的意味,此番回到停云峰,自然也不仅仅是为了把转魄之事给搪塞过去,最主要的还是他与林修然之间的关系,怎么说也得过个明路。 殷家亲眷早就死光了,能充当殷承宇长辈的也就只有彦卿一人。殷承宇虽说并不是那种讲究名声的人,但毕竟牵扯到林修然,他还是觉得名正言顺些的好。 毕竟他与林修然虽然互通心意,但真要说起来,只能算是私下相定,虽说修真界众人不会在意这些细节传什么闲话,但殷承宇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介意的。 若说重生之初,他心中还颇有些雄心壮志,但见了祁书欢之后便改了主意。高处不胜寒的感受他也是曾亲身体验过的,只要能查清楚当初的灭门之仇,其余的事情,只要林修然没有表态,他便一概不去争抢,也不想再入魔界,只要能安安心心地陪着林修然一同修炼就好。 虽说正道修士拘束颇多,他这个大半辈子的魔修很是不习惯,但殷承宇想长伴林修然身侧,许多事情总得慢慢憋回来……只求一个名分,应该也不算过分吧? 他与林修然之间的关系虽说已经亲密了不少,可每日住在客房,看得见吃不着的日子也实在是抓心挠肝痒得不行,已经够让他难熬了,恨不得马上就昭告天下。 彦卿听了他这话里的意思,也是哭笑不得:“这等事情,你与为师说了又有何用?掌门那边虽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林修然还有正经长辈呢,林家若是不答应,难不成你还指望着为师能强压过去不成?” 若是换了旁人,他这个停云峰峰主自然是架子够大,可林家毕竟是整个修真界实力最强的家族,就算林茂之与鸣鹤山关系甚笃,但涉及到自己唯一的儿子,只怕也会慎重的。 “林家那边,弟子自然另有办法。”殷承宇支起下巴笑了笑,“这些事情,您大可以放心,只要日后我与修然结为道侣时,您在场上撑个面子就行。” 彦卿这才点了点头,殷承宇见目的达到,满脸喜色溢于言表,欢天喜地地回了已经许久未曾踏足过的自己的院落。 作品正文卷 第46章 第46章 夜色如水,虫鸣窸窣,本是一副夏夜美景,林修然却辗转反侧睡不着觉了。 虽说接受了殷承宇的表白,但其实两人之间除了牵牵小手偶尔抱抱之外,还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刚开始是因为还在秘境之中不敢轻举妄动怕有什么危险,后来则是因为记挂着林飞墨,无暇顾及这些事情。 眼下已经过了两三个月,林飞墨的那盏命灯也已经恢复了往昔的光亮,虽说依旧没有他的消息,但至少证明林飞墨现在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如果林飞墨真的被掳去做了炉鼎,那命灯只会熄灭的更快,眼下这般情况,林修然倒是更相信他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 或许……这边是林飞墨的机缘所在。 但不管林飞墨到底有没有机缘,眼下林修然的院子里都冷清得很。 林飞墨筑基之前一直都是住在厢房里的,等到林飞墨筑基拜入栖霞峰之后,殷承宇又时不时地来住个几日,眼下只有他一个人,林修然倒是觉得太过冷清,有些不习惯了。 不过就是接连两日拒绝了殷承宇想促进两人生理上交流的要求而已……至于这么小气直接跑回停云峰么? 哪儿有刚谈恋爱就上床的道理嘛,林修然两辈子的教育都拉不下这个脸来,更何况……他也不过是习惯性地推拒一下而已,毕竟算是这辈子的初恋,怎么说也得矜持一点吧? 谁知道殷承宇竟然就真的这么干脆利落地跑回了停云峰,到了夜里,林修然反倒睡不着了。 总归是睡不下去了,林修然干脆披上衣服下了床,打算借着月色练会儿剑,没准等运动一下之后就有睡意了呢? 结果舞了一轮剑之后,林修然反倒是愈发的睡意全无了。 也不知道殷承宇现在睡下了没有。 林修然心中千回百转,毕竟芯子也是个成年人,壳子虽然还不能算大人,但也是青春期少年了,夜深人静的时候,难免也有些面红耳赤的遐思。 想起林茂之曾经酒醉时跟他说过当初是如何半夜翻墙把他娘追到手的,林修然想着反正自己也是睡不着了,干脆便学一次罗密欧朱丽叶,半夜去翻停云峰的墙。 虽说鸣鹤山里并没有宵禁,但林修然还是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夜间的巡山弟子,毕竟头一次做这种事情,他多少还是有些心虚气短不好意思的。 停云峰他也去过一两次,白天倒还能勉强认得路,到了夜间就艰难许多了,他好不容易兜兜转转才找到殷承宇的院子,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墙头。 屋内亮着一盏柔和的灯光。 虽说已经是深夜了,但殷承宇其实也没有睡着,而是在整理他从廖洲秘境中带出来的东西。因着林修然与苏卿澜灵根相同,又是苏卿澜佩剑新主的缘故,祁书欢对他们已算不错,任他们拿走了不少法宝,虽说大部分都是给林修然的,但殷承宇也得了不少的好处。 理着理着,殷承宇就突然发觉院中的禁制有被人触动的痕迹。 翻墙这种事,林修然两辈子加起来还真是头一遭,加上不想动用真元灵力让人察觉,只好手脚并用地艰难趴在墙头。 他原本以为殷承宇已经歇下了,这才生出些夜来偷香的胆量来,没想到却见殷承宇屋内明晃晃亮着灯,倒是近乡情怯不敢上前了。 犹豫再三,他又觉得不好意思,悄悄转了个身,想再翻出去,免得惊动了殷承宇。 “夜深了,修然难得来一次,这就要走了么?” 低沉的声音在林修然耳畔响起,吓得他瞬间毛骨悚然,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殷承宇站在他身后,见他这幅样子,更是存了打趣的心思:“吓成这样,莫非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成?” 完了,太会撩了! 林修然红着脸转过身来,很是不好意思地道:“没什么,就是……睡不着,随便转转。” 他是一时兴起偷偷溜过来的,穿着单薄得很,只在里衣外面披了件薄衫,长发披散青丝垂落,赤脚趿着双木屐,看在殷承宇眼里,便是又可爱又心疼。 总归是上辈子欠了他的。 殷承宇伸手抱住林修然的肩头,把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冷不冷?” 林修然连忙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不冷不冷,毕竟是夏日,眼下正好凉爽。” 话虽如此,但山间本就阴凉,林修然出门许久,手脚确实已经有些凉了,殷承宇摸着心疼,连忙把他带进房中塞进被子里坐着,又找了件自己的衣裳给他披上。 林修然看着殷承宇忙前忙后的身影,心中却又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殷承宇平日里一向作息严谨,一到夜间就准时熄灯的,今夜居然反常没有睡觉,是不是也是独自一人睡不着呢? 殷承宇将摊在桌面上的东西都塞回了自己新得来的储物戒里,收拾到一半,动作却突然僵硬了下来。 秘境中得来的那支回梦芝被他装在匣子里随手扔在了床上,眼下……正好就在林修然手边。 殷承宇只能暗恨自己当初怎么就没把那只猞猁直接扒皮下锅,但眼下后悔也是无用,他便摆出一副倦怠的神色,收拾好其他的东西之后便佯装自然地坐上了床。 “近来事多,忙碌许久,修然陪我睡一会儿吧?”他小声喃喃道,声音里尽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林修然果然心软得很,讲身上披着的衣裳褪了下来,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一旁,顺从地躺了下来,殷承宇伸手揽住林修然的头发,另一只手则动作敏捷地将那匣子往枕头下面一塞。 林修然果然没有察觉到他的动作,殷承宇这里他还是头一次留宿,陌生的环境让他觉得有些不大习惯,但殷承宇身上熟悉的气息又让他觉得十分的心安。 没过多久,他便困意上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宽广空旷的大殿,两侧青铜灯盏上烛影摇曳,鲛绡帐幔垂落下来,堆叠于地,明明装饰华美,但林修然却觉得有些冷清。 不,与其说是冷清,倒不如说是一片死寂。 地上绘制着繁复的阵法,林修然隐约能看见阵中帐幔之后隐藏着的白玉高台,里面仿佛有什么东西,吸引着林修然过去。 林修然驻足不前,半步都没有踏入阵法中。睡了一觉就换了个地方,何况这大殿内处处都透着诡异,他是傻了才会贸然冲进去,若是做梦倒还好,若是进了什么幻境之类,轻举妄动的话,怕是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不管是后山洞穴还是廖洲秘境中所见,林修然都对这种寒玉雕琢的高台没有任何好感,总觉得像是停尸房一般透着股森森阴气,没准这台子上面,还躺着个人呢。 他小心翼翼地沿着阵法边缘绕了过去,随后满脸愕然地发现台子上竟然还真的躺着个人。 不对,是两个人。 上面那人一身黑袍,而被他半搂半抱压在身下的那人则是一身白衣,两人动作暧昧,黑衣人正在解开白衣人的衣裳,两人头发交织在一起,一副难舍难分的亲密模样。 这别是要现场上演R18吧? 但很快林修然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不管那黑衣人如何动作,白衣人始终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回应,如同木偶一般。 那黑衣人替白衣人换了一身衣裳,随后扶着他一起躺了下去,依偎在一起,颈项交织。 林修然只觉得心口密密麻麻的疼,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尽管没有亲眼看见那黑衣人的正脸,但他直觉那人便是殷承宇。 但不管是原著中那个广开后宫的魔尊,还是眼下他认识的那个温柔可靠的师兄,何曾有过这种孑然无助的模样? 他从梦中惊醒,猛地坐了起来,胸口沉甸甸的仿佛压着什么东西,呼吸也一时困难,明明屋中正是不冷不热最舒适的温度,但他却觉得手脚冰凉,冷汗涔涔。 “吸气。”殷承宇坐起身来,伸手轻轻拍打着林修然的脊背安抚。 林修然呆呆愣了许久,才终于平缓下来,四肢也有了温度。 “怎么了?”殷承宇见他已经恢复了过来,便一把将他紧紧抱住,哄小孩似的柔声道,“别哭别哭,做噩梦了吗?” 哭了吗? 林修然这才反应过来他满脸的泪痕,有些不好意思地把头埋在殷承宇肩膀上,想把眼泪蹭干净。 “梦见什么了?”殷承宇沙哑着嗓子问。 “没……没什么。”林修然摇了摇头,发现自己一开口就是哭腔,连忙又闭上了嘴。 “别怕,只是梦而已……嗯,别怕……”殷承宇轻轻扶着林修然,见他满脸泪痕,便凑过去轻轻吻住了林修然的眼睛。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刚从梦中醒来有些脆弱无措的缘故,林修然难得地没有半点推开他的意思,甚至十分配合地主动仰起了头,一副邀请的姿态。 殷承宇眸色陡然变深,顺着闭上的眼睛一路往下,终于吻住了他肖想已久的那双薄唇。 呼吸交融,两厢厮磨。 作品正文卷 第47章 第47章 林修然很快就又昏昏沉沉睡去,殷承宇却睡意全无。修士做梦不同于凡人,多半有所预兆,不会无的放矢。许多时候冥冥之中天道注定,林修然自梦中惊醒,一副失魂落魄泪流满面的模样,若说只是普通噩梦的话,殷承宇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 他与林修然并非头一次同榻而眠,但之前却从未遇见过这般情况。殷承宇仔细回想了一下林修然昨日一天的行程,并无异常之处,唯一算得上是变故的,就是夜间没有在自己的房中睡觉,而是来了停云峰。 殷承宇对自己屋中的摆设装饰虽不上心,但也是十分熟悉的,有不少是有助安神聚气的材料,但并没有什么能催发梦境的。 除了因为林修然的突然造访而被他顺手塞到枕头下面的回梦芝。 殷承宇看着回梦芝,目光晦暗。不管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回梦芝都是一个潜在的隐患。他原本顾忌着此物毕竟罕见,虽说回溯往昔的这个效用十分鸡肋,但难保在百足手里会不会研究出些别的用处,这才把留下来了,没想到稍不注意,就出了这种事情。 无论如何,回梦芝都绝不能留。 林修然对此一无所觉,或许是因为那番诡异的梦境太过耗神的缘故,林修然虽然睡的很沉,却并不安稳,纤长的睫毛时不时地颤动着,呼吸声也颇不均匀。 殷承宇怕自己动作太大又把林修然惊醒,因此并未轻举妄动,打算等第二天早上林修然起床之后再将回梦芝取走,一手轻轻揽着林修然,阖上了眼睛。 第二日一早,林修然醒来时便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蜷在了殷承宇的怀里,被他紧紧的抱住,两人几乎是严丝合缝地贴在了一起。虽说已经不是第一次抵足而眠了,但想想自己昨夜哭成智障的丢脸模样,林修然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还早呢,再睡会儿。”殷承宇仍旧闭着眼睛,但只听说话声的话却是已经清醒了的模样。 林修然扭动了一下想从殷承宇的怀里挣扎出来,没等坐起来,整个人就僵住了。 抵在他身上那个炙热的东西,是个男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殷承宇见他动作突然僵硬,还以为又是昨夜那噩梦的缘故,有些紧张地睁开了眼。 林修然只觉得如芒刺在背,殷承宇的关怀让他十分感动,可这个姿势却让他一点都不敢动啊! 他有理由怀疑,如果自己再这么挣扎一下,殷承宇那玩意搞不好会再大上一圈,甚至直接办事都有可能。 “没事啊……”林修然欲哭无泪地道。 他这语气一听就不是没事的样子,殷承宇瞬间又脑补出了一场大戏来,慌忙把背对着他的林修然又扳了过来,两手捧着他的脸,试图从林修然的表情中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林修然一脸隐忍憋屈,满是悲愤地瞪了殷承宇一眼,把糊在他脸上的手给打了下去,弄得殷承宇莫名其妙。 “大清早的,火气怎么就这么旺呢?”林修然扫了他一眼。 殷承宇这才会意,笑了起来,捉起林修然的手,故意压低了声音,凑在他耳畔低语:“情之所至,难以自抑啊。” 十指相扣,一路向下。 “修然你帮帮我好不好?” 林修然觉得他是应该一脚把殷承宇踹下去的,但眼下殷承宇这副衣冠不整眼角含情的模样实在撩人,一着不慎为美色所惑,连林修然自己也浑身燥热了起来。 等到两人终于穿好衣服从床上下来的时候,早就已经到了中午。殷承宇惯来随性,早课几乎是从来不去的,林修然比他自律许多,见外面已经日光晃晃,很是羞恼。 虽说最开始,他们两人只是互相帮忙纾解一下而已,但是帮着帮着就情难自禁亲在了一起,互相扒起了衣服,要不是因为林修然始终顾忌着这个还算未成年的壳子,只怕早就滚过床单了。 即便如此,林修然仍是羞赧得很,没想到殷承宇却有些食髓知味,涎着脸便凑了过来,故意一副小女儿般楚楚可怜的神情。 “林公子,你可要对人家负责任啊!” 林修然见他这副没个正行的样子,不免也笑出了声来,十分配合地伸出手去轻轻掐住殷承宇的脸:“美人,来给爷笑一个先?” 哪知道这“美人”上道得很,媚眼如丝低头轻笑,顺势就含住了林修然那两根手指头。 林修然如触电般甩开殷承宇,甩开之后又觉得自己这反应太大,像个被调戏了的小姑娘似的,便故作镇定地道:“全是口水,你属狗的吗?” 哪知殷承宇立刻便顺着这话接了下去,他两辈子才好不容易能再与林修然这般亲近,眼下说句蜜里调油也不为过了,嘴上顺着林修然几句,权当是调情了。 眼下已经过了正午,虽说以林修然的身份,倒还不至于因为缺席一天的早课而被责罚,但他一向勤勉,即便旁人不说,他自己心里多少也还是有些介意的,见殷承宇胡闹完了终于下床,他便也打算回自己的住处了。 只是…… 他来的时候是夜里,虽说只穿了里衣可也没人看见,但现在是正午,人来人往的,他若是这个样子招摇过市,那掌门亲传弟子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殷承宇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忍着笑去翻箱倒柜地替林修然找衣裳,林修然也翻身下床,打算先把头发束起来。 没想到余光一瞥,就正好看见枕头下面压着个小巧的木匣子。 “这是什么?”林修然看那匣子眼熟,有些好奇地便想伸手去拿,殷承宇昨夜本将那匣子放得好好地,没想到早上闹得太过,床上被褥都堆成一团,竟然把藏好的匣子又给挤了出来。 他不着痕迹地扔过去一件衣裳,正好将林修然与那匣子隔开:“没什么,你看这件衣裳怎么样?” 趁着林修然低头看衣裳的时候,他果断地把匣子拿走放在了储物戒里。 早知道的话,昨天就该一起扔进去,就算修然问起来,也大可以含混过去。 林修然见殷承宇这么紧张,倒是觉得有些奇怪。他对这匣子其实并没有多大兴趣,他更好奇的是昨天梦中的那个白衣人到底是谁。 从殿内装潢上来看,那应该是殷承宇当上魔尊之后了,但若是按原著剧情来看的话,殷承宇那时候应该已经是坐拥三宫六院各路美人,不至于大晚上如此凄惨地守着个木偶人。 但若是将来发生的事情,那便更说不过去了。他并非是原著中的那个林修然,日后也绝不会把殷承宇扔下堕魔渊,若是可以,他更不想让殷承宇入魔。虽说殷承宇入魔之后修为会一日千里,但林修然毕竟也有私心。 看殷承宇的样子,对那白衣人必定爱之入骨,林修然心里不禁有些酸溜溜的。 “这匣子里装了什么宝贝,你连看都不给我看了?”他调侃道,“莫不是给别人的定情信物?” 林修然不过是随口调笑一句,没想到殷承宇却眼神躲闪,一副心中有鬼的样子。 林修然当场就炸了。 原著中的殷承宇是个什么尿性,只怕是没有人能比他更清楚的了,何止是见一个爱一个,简直是妹子收割机,虽说原本的正宫谢念瑶和高岭之花云琅都已经与他划清了界限,可除此之外还有婚约在身的杨若枫和各大门派一众女修魔界上下诸多魔女呢! 殷承宇现在是口口声声说只心慕于他不假,可同为男人,床上说的话,林修然自己都不相信,见殷承宇又是一副鬼鬼祟祟的神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丫的除了我之外居然还有别人么?”林修然气得差点破口大骂,“你要是只想玩玩,那就早说早散,大不了当春梦一场,可你若是真心想同我在一起,却又和旁人黏黏糊糊的话,不管是男是女,都勿怪我刀剑相向!” 殷承宇似乎是被林修然这副气鼓鼓的样子给吓了一跳,满脸的错愕,但很快他就恢复了往日那副柔和的神情,甚至有些忍俊不禁地笑道:“修然,你这……莫非是吃醋了?” 被戳中心事的林修然很有些恼羞成怒,坚决不肯承认方才那般失态丢脸的是他自己。 “真的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殷承宇从储物戒里取出那匣子,打开来展示给林修然看,“不过是觉得里面的东西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必让你记挂着罢了。” 匣子里只有一株草药,果然没有什么旁的东西。 “这个看上去似乎有些眼熟?”林修然迟疑了一下。 “是你在秘境中得来的,我问过百草峰葛峰主,说这草药鸡肋的很,又有些毒性,这才拿个匣子装了起来。” 林修然果然不疑有他,点了点头,很是不好意思地道:“是我错怪师兄了。” 殷承宇将匣子重新扔回储物戒,随后牵起了林修然的手,郑重地道:“定情信物,改日必定会给你补上。” “没……没事,又不是小姑娘。”林修然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 殷承宇却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修然,我心中没有旁人,只有你,前世今生,都唯有你一人而已。” 作品正文卷 第48章 第48章 林修然一向自律,即便是身体不适,也会传信请假,这般无缘无故缺席早课,还是头一回。 秦子诺有些放心不下他,特意推了其他的事情,专程去了林修然的院子找他。倒不是兴师问罪,而是林修然这样确实反常,秦子诺担心得很。 没想到竟又扑了个空。 林修然的院门虚掩着,看得出来离开时很是着急,床榻上被褥掀开,衣服还散落在床头。若不是屋中阵法没有被触动的痕迹,秦子诺差点就以为是有人闯进来将林修然绑走了。 好在屋内并没有什么打斗过的痕迹,秦子诺虽然心中着急,但并未方寸大乱,他知道林修然与殷承宇一向交好,当即便打算去找殷承宇问问情况。 没想到才刚转身没走两步,就见殷承宇低着头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殷师弟!我方才……” 话音戛然而止,秦子诺惊愕地发现,在这个“殷承宇”身后两三步的地方噙着笑意不紧不慢跟着的,不是殷承宇又是谁? “大师兄早啊。”林修然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头,同秦子诺打招呼。 秦子诺难得地沉默了一下,林修然身上穿的衣裳不像是他自己的,风格倒与殷承宇类似,加上身上有殷承宇的气息,也难怪他方才一眼认错了。 可是人在什么情况下才会有别人的气息呢? 看着满面春风的殷承宇,秦子诺果断决定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师弟。” 秦子诺微笑着迎了上去,绝口不提早课的事情。倒是林修然自己想起这回事,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主动解释了起来。 “大师兄,我今早……起晚了些,误了早课。” 秦子诺眼神不受控制地扫了殷承宇一下,努力用镇定自若的语气道:“无事,你基础扎实,不去也无妨,自己把握便是。为兄尚有旁的事情要处理,便不久留了。” 殷承宇巴不得他早些离开别打扰他与林修然单独相处,见他主动提起,更是乐见其成,几乎算得上是热情洋溢地便道:“秦师兄事务繁多,实在是辛苦了!” 话没说完就被林修然往后腰那儿戳了一下,殷承宇果断地识相闭嘴,林修然剜了他一眼,随后很是歉意地对秦子诺道:“劳烦大师兄还特意跑一趟了。” 秦子诺点了点头转身离去,走之前还不忘云淡风轻般地又接了一句:“虽说院内有阵法在,但师弟下次出门的时候,还是记得关上门窗的好。” 林修然整个脸都红了,急匆匆地冲进院中,果然发现自己房门大开着。 昨天夜里他一时兴起,原本只想着去殷承宇那里看一眼便回来的,没想到走的时候竟然连门都忘了关上! “原来修然昨天夜里这么着急?”殷承宇游魂般地凑了过来,“这倒是我的不对了,害得修然独守空房,茕茕孑立……” 林修然毫不犹豫地进了屋里摔上了房门,殷承宇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伸手推开门,将自己收拾好的包裹衣物从储物戒中取出,在林修然房中一一放好,从停云峰出来的时候他便已经同彦卿说过,日后将长住林修然院中,至于林家,眼下殷承宇还不好直接出面,但等昔年真凶查出来之后,他必定是要亲自登门拜访的。 临近傍晚的时候,林修然携着殷承宇一同去了趟沧临掌门的住处,沧临对此事并没什么意见,想来也是对他二人私事心知肚明,不愿管教太多,殷承宇见他这样,更是觉得已经无甚阻力,开心至极。 满打满算下来,他与林修然重逢也才不过一年多的时间,没想到进展几乎算得上是神速,两人已经心意相通。再过几日又是七夕,鸣鹤山虽说并不看重这类节日,但山脚下的小镇里倒是热闹非凡,四处都点亮了灯盏,年轻少女们聚在一起拜月乞巧,各家少年郎们也是抓紧了这个难得的机会。 山中不少年轻弟子也都趁着这个机会偷溜下山凑个热闹,鸣鹤山是清修寡欲不假,但也不是真的要断绝情欲的佛修,因此也睁一眼闭一眼。殷承宇按耐不住,连拖带拽地把林修然拉过去一起逛灯市。 若是换了之前,殷承宇对这些风俗一向不屑一顾,甚至还觉得人多嘈杂,恼火得很。但眼下却不一样,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心上人就在身侧,他也终于有了些心如鹿撞般年少青涩的感觉,倒真的像是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伙一般。 他二人并肩而行,只穿了寻常锦袍,乍看上去倒不像修士,像俗世的贵胄公子,都是风姿清雅的翩翩少年郎模样,一路走来显眼得很,加之民风开放,他二人没走几步,就有少女眉眼含俏地往他们怀里抛掷鲜花手绢。 论起长相来,殷承宇其实也不差,但他气息凛冽,对上旁人的时候又一副冷漠不好接近的模样,相比之下,自然是温润如玉的林修然更受欢迎,怀中塞满了各式手帕绢花,尽是脂粉香气。 其实这些女孩子们送手帕之类也不一定就是真的想同他如何,只不过是凑个趣而已,林修然也不好直接拒绝,哪知殷承宇就这么醋海翻波了起来。 “还是师兄非要拽着我下山的,怎么下山之后,又要我来哄你了?”林修然有些无奈地道,“我的心意,师兄难道还不知道么?那些女孩子我连认都不认识,师兄何必在意她们?” 殷承宇冷哼一声:“若是换了我,你也不生气?” “当然不生气!”林修然笑吟吟地道,见殷承宇脸色不好,又补上了一句,“师兄长得好看,本就是人见人爱啊。” 他比殷承宇小两岁,身量也矮小一些,此刻灯火如昼之下半仰着头微笑的模样更显活泼,殷承宇一时忘神,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话也全都抛在了脑后。 “林师弟?殷师弟?” 两人正相对无言,林修然刚准备趁着良辰美景做些什么,这暧昧缱绻的气氛就被人打破了,只好又转过身来。 同他们打招呼的是鸣鹤峰一位内门师兄赵霖,虽说与林修然算不得十分熟悉,但毕竟师出同门,也算关系不错,在这里巧遇,难免是要打声招呼的。 “赵师兄?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见了,赵师兄……一个人?” “哪儿能呢?”赵霖笑了笑,从身后拽出一个人来,“采儿,这是林师弟和殷师弟,你见过的。” 他身后那女孩子一身嫩黄色的裙子掩嘴而笑,更显白皙可爱。 这是百草峰葛峰主的亲传弟子孟采,之前因为要结丹的缘故一直闭关,与林修然和殷承宇只在他们入门的时候见过一面。 “孟师姐。”林修然点点头,殷承宇虽说不大情愿,但好歹也还是见了个礼。 孟采娥眉轻挑,看了看林修然,又看了眼殷承宇,整个人笑得肩膀都抖动了起来,一头扎进了赵霖怀里。 赵霖和殷承宇看得莫名其妙,林修然心中却是警铃大作。原作中殷承宇在鸣鹤山上是没有后宫的,但这不是因为鸣鹤山上的女修们都不喜欢殷承宇的缘故,而是因为对鸣鹤山着笔甚少,鸣鹤山上的女修们几乎连出场的机会都没有。 原本跟殷承宇没有什么交集的女修们眼下跟殷承宇见面的机会多出了许多,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剧情走向这种不可抗力,让女修们又看上殷承宇了? 林修然上前一步,虽说脸上仍是带着笑,但却故意挡在了殷承宇面前,隔绝了孟采看向殷承宇的视线。 “孟师姐这是怎么了?”他憋着酸意问道。 孟采连连摇头,躲到了赵霖身后,明明可以直接传音的,却偏要踮起脚尖冲他耳语了几句。赵霖脸色一滞,轻叱道:“莫要胡闹,说什么呢!” 看她这个样子,林修然倒是放下了心来,怎么看也不像是对殷承宇有什么意思,倒是他自己,这反应有些失态了。等赵霖孟采两人一离开,殷承宇就伸手搂上了林修然的腰。 “方才是谁说不生气的来着?”他故意问道,“怎么人家还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呢,就这么重的醋味?” “哪有!”林修然炸毛。 “好好好,没有没有,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殷承宇连忙安抚,但心情却比之前好了许多,没想到心血来潮下山一趟,竟然有这等意外之喜。 林修然被他这哄小孩的语气给弄得浑身不自在,冷静下来之后也觉得是自己太激动了点,尽管心里已经开始觉得不好意思,但嘴上仍是强硬得很:“明明是师兄之前自己保证过,不会与旁人牵扯不清的。” 他这话倒是强词夺理了,除了打个招呼之外,殷承宇和孟采连句话都没有说过,更谈不上什么“牵扯不清”,看孟采那副样子,他连个“遭人觊觎”都算不上。 “好好好,是师兄不对,回去之后好好给你赔罪,如何?”虽说被醋泡了一番,但殷承宇却是甘之如饴,眉眼间尽是喜色,语气也荡漾了起来。 作品正文卷 第49章 第49章 七夕过后没几日就是中元,正是冥门洞开的时候。鸣鹤山上倒是不在意这些,毕竟是修真正道鼎盛之地,浩然正气汇聚于此,等闲的鬼魂怨灵皆不敢造次,连接近都十分困难。 但其他地方,便是魑魅纵横鬼怪横行了。修为高些的自然是不会在意,但那些不过练气筑基修为的则多少会受到些影响,也正是因为如此,鸣鹤山提前几日便开始约束弟子,山门的门禁时间也提前了一个时辰。 当然,也并非是所有修士都忌惮中元,许多魔修就对此欢喜得很,中元前后阴气最盛,不少魔修都会借着阴气修炼。殷承宇手下的百足也不例外,欢天喜地地借着阴气淬毒养蛊。 他自从被殷承宇收入麾下之后,灵石之类便从未短缺过,既然不用为生计发愁,平日里也就闲散了许多,许多心爱的毒虫也不必转手卖出去,甚至还在俗世买了处宅院,每日专心侍弄他那一堆毒虫毒草。 殷承宇自然也不会真的就这么白白地养着他,但比起百足,他显然更信任陆玮陆言师兄弟俩,重新与夺魂教搭上线之后,便鲜少给百足指派任务了。 中元前一日,消失许久的林飞墨突然回到了鸣鹤山。 众人原本还担心他被魔修凌辱,怕戳到他的痛处,因此对他遇袭失踪之事闭口不谈,没想到林飞墨却主动提起,说自己被魔修袭击时正好被一位南海散修救下,只是他当时伤重昏迷,那位救下他的前辈并不知道他是鸣鹤山弟子,见他根骨不错,便起了爱才之心,将他一同带上了。 等到林飞墨醒来时发现已经到了万里之遥的南海,好在那前辈得知他已有师承之后也未强求,等他伤愈之后便让他回了鸣鹤山,林飞墨还带了不少的南海特产,虽说都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却让人确信了他的说法。 岳峰主亲自探查过林飞墨体内的脉象,确认他并无暗伤或是被夺舍的迹象之后便放下了心来:“你与那位南海散修虽无师徒缘分,但毕竟有救命之恩,改日备上礼品登门致谢,将来若有什么可堪驱驰的地方,便还了这份因果罢。” 林飞墨自然点头应诺,随后又提出了想要下山历练的要求。 下山历练倒并非什么罕事,只是林飞墨才刚刚脱险回来,谁都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再下山,甚至连岳峰主也劝他多修整一段时间,但林飞墨却去意已决,岳峰主也没有办法,只好替他准备了几样防身用的法宝,叮嘱他注意安全。 直到临行的那一日,林飞墨才重新踏足了鸣鹤峰,走到林修然院门前,他却踟蹰了许久,不敢敲门进去。 或许是近乡情怯,也或许是因为心中那份隐忍的愧疚。 这院落和当初他离开前一样,几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但院中却已经有了旁人的气息。 林修然正在屋中打坐,突然心有所感,趿着鞋便冲了出去,一把拉开院门,正好撞见欲转身离开的林飞墨。 消失许久音讯全无,回山之后又未曾主动与他联系,林修然还是从旁人口中得知林飞墨已经回来了的消息,心里多少有些恼火,憋着气没有主动去见他,但看见林飞墨完完整整地站在他面前的时候,责备的话语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进来吧。”林修然侧身让开了一条道。 林飞墨摇了摇头,他马上就要下山,不好再多耽搁。 林修然神情有些黯然,犹不死心地问了一句:“现在就走么?今日七月十五,怎么说……你也等到明日再出发啊。” 往日里林飞墨总是因为一点小事一惊一乍的时候,林修然还总觉得他不够沉稳,但眼下林飞墨突然开始寡言少语,林修然却又心疼至极。林飞墨失踪数月,只说自己并无大碍,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与他朝夕相处这么多年的林修然,如此反常的态度,林修然更加确信了他是遇见了什么九死一生的事情。 但既然林飞墨始终不愿说起,他便也不好继续追问下去,加之林飞墨去意已决,他最终也还是妥协了。 “我送送你吧。” 林飞墨好歹没有再继续拒绝下去,两人沉默着并肩下了山。 上一次这样并肩行走在山路上,还是林修然拜师入门的时候,那时林飞墨还是他身旁仆从,睁大了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见秦子诺同他打趣,又羞赧得低下了头。 转瞬之间,竟然已经过了这么久。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保持着近乎诡异的沉默一直走到了山门,林飞墨回首望了一眼层叠崔嵬的鸣鹤山,细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公子,就送到这里吧。”他说。 “飞墨……阿平!”林修然伸手拽住了他,“你当真没有什么别的话想要对我说的么?” 守门的弟子是认识他们的,见林修然满脸有话要说的样子,当即便心领神会地避开了些,给他们留出地方来叙话。 林飞墨的嘴唇开开合合,但终究还是低下头,以一副近乎谦卑的姿态拱手道别,随后决然离开。 “公子,保重。” 林修然呆呆地看着林飞墨远去离开的背影,许久没有说话。 “看清楚了么?”殷承宇低声问道。 百足忙不迭地拼命点头,卯足了劲儿想要在殷承宇面前表现一下自己。 “看清楚了,此人体内气血虚浮灵力枯竭,确实是前不久曾经受过重伤,眼下已经恢复。体内并无下蛊的痕迹,至于有没有下毒,还得近距离接触过才能确认。” 殷承宇点了点头,顺手抛出一个的储物袋扔了过去:“继续盯着,若有什么异动立刻传讯。” 百足接过储物袋打开一看,里面不仅装了满满当当的灵石,还有不少灵草灵植,当即便喜笑颜开地保证道:“主上放心,百足一定盯紧他!” 眼下正逢中元,天地之间阴气最盛,百足算不得正统的魔修,但他豢养的那些蛊虫却是最喜欢阴气的,借着冥门洞开带来的阴气修炼之后更是动作迅捷,林飞墨孤身一人辞别师门,并没有注意到身旁的蝎子蜘蛛正爬来爬去。 见殷承宇再没有别的吩咐,百足也不再打扰,安安静静地躬身之后便足尖轻点,消失在了繁茂的树林间。 殷承宇并没有急着离开,他在山路上又等了片刻,见呆愣许久的林修然终于转身,才迎了上去。 “修然。”殷承宇仍旧是往日那般温和的语气,林修然情绪低落得很,见殷承宇来了,才勉强挤出了点笑意。 “天色已经不早了,回去吧。”殷承宇并没有追问他林飞墨的事情,全然不在意此事似的摸了摸林修然的头发,牵着他的手一同往山上走。 林修然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沉默不语地任由殷承宇带着他向前走,等到天色已经暗下来,殷承宇已经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时,才满是委屈地出了声:“他为什么要瞒着我呢?” 殷承宇对林飞墨本就观感不好,眼下见林修然这么个可怜兮兮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更是五味杂陈,林飞墨能主动离开固然如他所愿,但林飞墨临走前闹了这么一出,弄得林修然也心情不佳,就不是他所愿意看到的了。 “许是有什么苦衷吧?”虽说不愿替“情敌”说好话,但殷承宇终究还是不忍看着林修然这么伤心,“之前你不也说,只要他能平安便好么?” “话虽如此……”林修然摇了摇头,“他性情大变沉默寡言,哪里像是真的平安无事?” “何况他回山之后径直去了栖霞峰,这么数日间竟然连个传音符都没有,临走之前才这么不情不愿地与我见了一面,我知道栖霞峰同鸣鹤峰隔得远了些,可是以我等筑基修士的脚程,也不过半日就能到了,我并非是想拿旧情压人,可毕竟朝夕相处近十年,他这般举动,未免也太让人心寒了些!” 林修然越说越激动,整个人甚至都开始轻微地颤抖起来,他待林飞墨一直是像亲生弟弟一样,可以说是没有半点亏待了,也正是因为如此,面对林飞墨的反常与疏远,林修然显得格外手足无措。 甚至于等回了自己的院子,林修然都还很是愤愤不平。殷承宇并未插嘴,静静地听林修然抱怨,适时再递上一杯灵茶,等林修然都说完了,这才温和一笑。 “你下午的功课可写完了?我记得掌门前几日又给你新布置了几种符箓?” 林修然刚平复下来的心情又瞬间跌到了谷底,脸也皱了起来,不甘不愿地去屋中翻出了纸笔。 原本是下午就应该写完的,可那时候正好林飞墨到了,一来一去,整个下午他连一张符箓都还没有写。 “噗……你还真写啊?”殷承宇倒是笑出了声来,“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啊?”林修然一脸茫然。 殷承宇无奈摇头,解释道:“今天可是中元,鬼气最盛的时候,你本就体质属阴,又还未结丹,若是被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了可怎么办?今日别写了,早些歇下吧。” 他不说,林修然倒还真没想到这一点,但既然是下午欠下的功课,拖欠到明日也不像话,林修然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将功课写完再说,毕竟是在鸣鹤山中,又是掌门眼皮底下的鸣鹤峰,想来也不会有哪个胆大包天的鬼魂来这里晃荡。 殷承宇见捱不过他,便索性也坐在一旁替他研磨,等到林修然全部写完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林修然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却突然觉得一股凉意从尾椎骨处蹿了起来。 作品正文卷 第50章 第50章 中元前夕突然归山而又迅速下山游历的林飞墨就如投石落水一般,激起了片片涟漪,但很快又重归寂静,在旁人心中,也不过只留下的片刻的残影罢了。 林修然倒是也曾几次去信询问林飞墨的状况,但林飞墨始终没有什么回应,一来二去的,林修然便也冷了心思,索性开始专心修炼起来。 他眼下已经是筑基中期,虽说与同龄人相比已经算是进展神速,但比起已经结丹的殷承宇来说,还是落下了一大截,好在他心态还算正常,毕竟殷承宇是原书主角,就算他的人生轨迹在自己这个蝴蝶翅膀的煽动下已经有了不小的变化,但毕竟还是有主角光环气运加身的人,若是修炼速度和旁人一样,那反而不太正常。 有之前在廖洲秘境中得来的那卷手札在侧,林修然修炼时果然顺遂了许多,但突破与否毕竟还是要看机缘的,怎么说也强求不来,林修然只按部就班地修炼,心中并不着急。 何况从中元那日之后不久,林修然身边便开始接二连三地发生些怪事。 因为都不是些什么大事的缘故,所以最开始林修然并没有在意,一度以为是自己多心了,但等到他发现接连几日他走路被自己绊倒研磨泼了自己一身想沏壶灵茶结果砸碎了自己心爱的那套青瓷茶具之后……便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了。 仔细算来,这些事情都是中元之后才出现的,林修然心中不由得开始怀疑起殷承宇之前立下的那个flag来,不会真的这么巧吧? 但若是真的有鬼魂冲撞,也不应该会是这种结果。虽说世上也有鬼修,但鬼魂若想修炼,几乎可以说是难上加难,常见的多半是游荡人间的孤魂或是厉鬼,即便正道修士不除之,也会被魔修抓去淬炼法宝。 鸣鹤山为正道之首,哪里会有不长眼的跑到这里来自寻死路呢? 殷承宇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但在院中布下阵法之后,却并未发现有鬼魂侵入的迹象,无奈之下只好去寻了掌门。 这等事情说大不大,但说小却也不小,于修士而言,运气也算是十分重要的一点,历来都有资质卓绝的修士因为种种原因短命早夭的,也有资质平平的修士却气运加身成为一代大能,因此“运气”这种事情,也算是修士的一种资本,林修然此番的遭遇也让沧临十分重视。 林修然体内运转的灵力都还算正常,也没有什么暗伤痼疾之类,沧临仔细检查过后,才发现林修然身上是被人下了咒。 这咒术算得上是微弱了,除开运气不佳个两三天之外,对林修然不会造成什么更严重的后果,施咒之人也不会因此受什么反噬,也正是因为如此,下咒之人反而更不好查探了,那人对林修然下咒的原因也更显耐人寻味扑朔迷离。 对于沧临来说这咒术好解开得很,但那人到底是有什么目的?他明明可以对林修然使用更为险恶的术法,甚至可以直接取他性命,又何必去弄些小孩子玩闹般的手脚? “咒术已解,施咒之人并无恶意,只是不知究竟有何目的,为防万一,修然近日还是深居简出避避锋芒的好,待为师将那人查出之后再行处置。” 林修然点了点头,不敢怠慢,毕竟修行之途处处凶险,若是因为这件事情留下什么隐患便不好了,加上他向来静心养性,本就不喜欢四处跑动,眼下正好能借着机会静心打坐。 殷承宇更是恨得心中大骂,他与林修然已经同住了许久,没想到竟然让林修然在他眼皮底下被人下了咒术,尽管此次没闹出什么大事来,可毕竟敲响警钟,加上林修然入鸣鹤山之前在山脚小镇时就有人买通百足想要下蛊,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总有防不住的时候。 可惜咒术之类不着痕迹不好下手去查,否则他必定会把那人抓出来千刀万剐方能解恨。 只是见林修然那副泰然处之的样子,殷承宇心中尽管千回百转,但嘴上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殷承宇对林修然的性格很是了解,若是让他知道有人处心积虑想要毁了他,只怕外表再怎么坚强,心中也还是不会好受的。 又过两日,林修然接到了林茂之的传信。自当初林修然与他隐晦地提及殷家灭门之事后,林茂之便开始派人查探,只是当初留下的线索实在太少,加上又涉及到林家之人,林茂之也怕打草惊蛇,只派了几个心腹暗中调查,直到前不久,才终于有了些眉目。 这些事情林修然自然都是避着殷承宇的,虽说他和殷承宇已经在一起,但林修然和殷承宇、林家和殷家本就是两个概念,殷承宇能对他心无芥蒂,那是因为知道灭门之仇并非林修然所为,但对于整个林家而言,其间便是切切实实地横亘着血海深仇了。 甚至可以说,整个林家,殷承宇除了林修然,谁都不信。 事关重大,林修然必定是要亲自回去一趟的,可想想前几日的事情,实在不巧,他心中也犹豫的很。 林修然却不知,殷承宇那里也接到了关于林家的消息。 上次林飞墨回来之后,殷承宇便觉得有哪里不对,毕竟不过两三个月的时间,林飞墨的性格变化的未免太大了些。期初他还以为林飞墨是被人夺舍,但既然连岳峰主都没有查出异样,夺舍的可能性显然不大。殷承宇便又开始怀疑林飞墨是不是被蛊毒之类的控制了,毕竟林修然对林飞墨算得上是信任非常,殷承宇总得提防着会不会有人借着林飞墨对林修然下手,这才命百足暗中跟着。 没想到百足这么一跟,竟然就真的发现了不对的地方。林飞墨离开鸣鹤山之后径直去了西河,百足也知道西河是林家的底盘,因此并未在意,知道林飞墨与几位林家的修士暗中会晤之后,百足才惊觉出异常。 与林飞墨见面的那些修士之中,有一个正是当初联系他让他给林修然下玄冥蛊的那位! 若说林飞墨对林修然起了什么心思,殷承宇倒是相信的,可若是说林飞墨有心想要谋害林修然,殷承宇却是不信的,这其中只怕又有什么隐情。 林修然收到信后踟蹰许久,终究还是决定下山回家一趟,他不好说是林茂之查出了当年的蛛丝马迹,便说是自己偶有所得想下山历练一趟,没想到此话一提,不管是沧临还是殷承宇都直言反对,甚至连一向随和的秦子诺听完此事后都皱了眉。 “师弟,你所中咒术才刚刚解开,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那人心怀叵测,若是趁着师弟下山时又动什么手脚,那该怎么办?”秦子诺苦心劝道,“修行之事最忌讳的便是急功近利,师弟眼下也不过筑基期,正是该打好基础的时候,何必急于一时?” 林修然不好同秦子诺解释太多,说来说去也只道自己修炼遇上了瓶颈,想要下山回家一趟,殷承宇却隐隐有了猜测。除却修炼时是分开的之外,他与林修然几乎算得上是朝夕相对,差不多时时刻刻都黏在一起。 但是就像他有事情瞒着林修然一样,林修然也有事情在瞒着他。 殷承宇曾有几次都发现林修然在夜深人静他已经安睡的时候会悄悄走到屋外,虽说他对林修然的举动好奇不已,但见林修然从未主动提起,他便也只当不知,毕竟林修然作为林家少主,就算年纪尚小并未主事,想来也是会接触到不少秘辛的,殷承宇并不愿因为这些事情和林修然之间起什么龃龉。 只是现在看来,或许是林家传来了什么消息,林修然才会不顾之前的事情,坚持要下山。 这么说来…… 或许是他之前想岔了,林修然身边开始发生怪事是在中元节之后,因为这个时间的缘故,最开始林修然便怀疑是自己深夜绘制符箓才让有心之人钻了空子,可真要算起来,中元那日,林修然是先送林飞墨下山的。 可这么一来便更为蹊跷,林飞墨何必对林修然下咒呢? 与林飞墨接触过的那几个林家修士都是旁支子弟,百足虽然认出了想要谋害林修然的那位,但毕竟修为尚低不敢贸然接近,但这也足以说明林家内部其实并非一团和气,只怕早就有人想对林修然下手了,那几人与林飞墨接触,只怕也是想通过他去接近林修然。 若真的是林飞墨给林修然下咒,莫非一开始,殷承宇就想错了方向? 或许正是因为林飞墨知道了什么,才会用这种无伤大雅的方式给林修然下咒,他必定清楚咒术瞒不了多久,不消几日就会被察觉,届时林修然肯定会对周边事情万分警惕,为了以防万一,必定是要闭关排查一阵,想来也不会轻易离开鸣鹤山。 林飞墨的真正目的只怕正是如此,他是想通过“咒术”,阻止林修然下山。 这样一来倒是都能解释得通了,可殷承宇却对林修然下山的原因更感兴趣,只怕林飞墨也知道,山下有人对林修然正虎视眈眈。 作品正文卷 第51章 第51章 不管旁人怎么劝,林修然最终还是坚持下了山,只不过并非独自一人,殷承宇旁敲侧击又好说歹说地劝了许久,才终于如愿以偿地跟着他一起下山了。 鸣鹤山距离西河郡近的很,若是日夜兼程的话,也不过一日就能赶到。但林修然虽然心中着急,毕竟还是顾忌到了殷承宇,不想让他知道太多,因此面上并不显山露水,两人一路不紧不慢,直到第二日才到了西河。 林家早早就得到了消息,守城的护卫也都是认得林修然的,刚一露面,便簇拥着围了过来。 林修然在西河是出了名的温文尔雅不摆架子,林家上下对他观感都很好,殷承宇站在林修然身后半步,并不显山露水,只默默地看着林修然游刃有余地与众人聊天周旋。 这样进退有度风姿卓绝,隐隐能独当一面的林修然,殷承宇之前几乎从未见过。 也让他觉得万分新奇。 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林家派来接林修然的人就已经到了城门口,林修然看着这声势浩大的几十号人,颇有些不自在的样子。 “原以为公子午后才到,这才未曾出城迎接,怠慢公子了,实在罪该万死……” 为首的那人一揖到地向林修然赔罪,林修然连忙闪身避开,伸出手将那人扶了起来:“周伯折煞我了!不过是回家一趟罢了,怎么这么大的动静。” 寒暄几句之后,周伯这才将视线投向了一直在林修然身后缄默不语的殷承宇。 “这位公子……是?” 若是旁人倒还好介绍,可殷承宇的身份毕竟牵扯良多,林修然一时犹豫,不知该如何开口。 倒是殷承宇大大方方地主动站了出来:“在下是停云峰彦卿峰主门下弟子。” 他这话里连个名姓也没有,实在是让人不好称呼,好在那周伯也是见惯了各色人等的,当即便满脸堆笑地与他见礼:“原来是公子的同门。” 林修然回家之后自然是回自己的住处,论理来说,与他同行的殷承宇自然是与他一同住进林家,由他尽一下地主之谊的,可殷承宇毕竟身份敏感,哪怕是看在林修然的面子上,林家对他而言也是敌非友。 “师兄……”林修然小声道,“之前忘记问了,你到了西河之后……如何安排?” 没想到殷承宇却一副惊讶的样子:“怎么?我不是陪你一同下山的么?全看你的安排啊。” 周伯一看殷承宇的脸色便知道是林修然传讯时出了纰漏,连忙赔笑道:“公子不必担心,老仆这便命人去替这位……这位公子收拾客房出来。” “不必劳烦府上了。”殷承宇笑吟吟地道,“我与修然师弟关系甚笃,一向同床共枕……” 林修然羞恼地狠掐了一把殷承宇腰间软肉,殷承宇连忙从善如流地改口:“抵足而眠,情同手足。” 这厮必定是故意的! “师兄与我一同歇息便是了,周伯不必费心安排。”林修然瞪了殷承宇一眼,殷承宇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笑嘻嘻地跟在了他身后。 虽说距离甚近,但林修然其实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回来了,此番不管是为何回来,心中多少都还是有些唏嘘感慨,林茂之对这个膝下独子自然也是思念得很,虽说时常传讯,但终究比不过亲眼看见。 林茂之正逢盛年,上上下下将林修然打量了一番,眼睛里也忍不住泛起了点红,拍了拍林修然的肩膀:“我儿长高了些,也清减了不少。” 长高倒是正常,林修然离家之前才到林茂之肩膀处,现在已经与林茂之一般高了,但清减却是无从说起。鸣鹤山上虽说不重口腹之欲,但有殷承宇在身旁,隔三差五就能弄点野味点心来,林修然都还觉得自己吃胖了些。 或许是在所有父母心中,离家的子女不管再怎么顺遂,都还是让家人不放心的吧? 行事向来滴水不漏的林家家主难得失态,抓着林修然嘘寒问暖,几乎就忽视了一旁的殷承宇,还是周伯小声咳嗽了一下,这才提醒了他。 林茂之与殷承宇是见过面的,自然也知道他的身份,见他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这里,也拿不准林修然到底是怎么同殷承宇说的,因此也只是客套了几句。 殷承宇对此倒是并不在意,甚至看着林茂之对林修然嘘寒问暖的样子,心中隐隐有些羡慕。若是当年那场惨案没有发生,是不是他也会在家人期盼中远行求学,等回家探亲的时候,也这么被人围着问长问短,生怕在外生活有半点不如意? 可又哪里有这许多“假若”? 即便他现在回了殷家,能看见的,也不过血迹斑驳的断壁残垣罢了。 顾忌到殷承宇的身份,林茂之并未大张旗鼓地替林修然接风洗尘,只吩咐人多置办了酒菜,三人一同用了个简餐,至于之前与林修然传讯时说的那些话则都被压了下来,并未提起。 殷承宇也知道人家父子俩一年未见,就算是没有什么事情要商讨,也会叙些闲话,因此饭后不久他便借口舟车劳顿,先提出要离开休息了。 林修然已经打过招呼,因此侍奉的下人直接便将他引去了林修然的院落。殷承宇其实早就来过,只不过上次他是避着护卫暗中潜入,颇有些“梁上君子”之感,此番却是正大光明以客人的身份进来,自然要多转转,一饱眼福。 见殷承宇已经离开,林茂之又挥退了侍从,布下了隔音阵法,这才严肃了起来。 “那殷承宇怎么同你一起回来了?为父派人查访的那事,你已经告诉他了么?” “怎会!”林修然连忙摇了摇头,“是师兄不放心我独自下山,这才跟了来。” 想了想,他又红着脸道:“阿爹……还有一事……孩儿若是说了,还请阿爹勿要生气。” 林修然鲜有这般吞吞吐吐的时候,林茂之一看他这表情,心就提了起来,生怕他是出了什么事情,连声追问了起来,没想到他越问,林修然脸越红,甚至连脖子都跟着烧了起来。 林茂之福至心灵,突然便懂了自家儿子这副扭捏的样子,和缓了语气笑道:“吾儿……莫不是有了心仪之人?” 林修然点了点头。 “这是好事啊!”林茂之抚掌笑道,“怎么还怕阿爹生气?” 林修然憋了许久,终于还是涨红着脸道:“是……孩儿心仪之人……是个男子。” “那又如何?”林茂之对此倒是很能接受,“吾辈修行之人从心所欲,既然你心仪于他,是男是女又有何妨?” 林修然沉默着摇了摇头,犹豫许久,才终于说:“那人……是殷承宇。” 林茂之这才变了颜色,他确实不在乎林修然心仪之人是男是女,哪怕是个没有什么修为的凡人他也并不在意,可殷承宇,毕竟身份太过敏感。 灭门之仇,不是一句“两情相悦”便能敷衍过去的。 “当年之事,他知道多少?”林茂之沉着脸问道。 林修然离开之前,只语焉不详地说是有宵小冒充林家的人,但看林茂之现在的样子,显然是已经知道当初的事情确实是林家有人下的手。 “他知道是林家的人……但更具体的,便不知道了,可是师兄他曾当着我的面以心头血起誓!昔年之事,他只寻主谋之人,其余人等绝不会迁怒的!” 林茂之摇了摇头,伸手揉了揉眉心,难得地显出了些疲惫的神色。 “你以为这些事情,是一句‘只除主谋’便能了断的么?” 林修然怔了一下,本想辩解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为父命人查探当年殷家灭门之事,你可知眼下已经牵扯出了多少人?”林茂之叹了口气,取出一枚玉简递给了林修然。 林修然满是茫然地接过玉简,贴近眉心查看玉简中的内容,但很快就变了脸色。 玉简中列了二十多个名字,都是林家的旁支子弟,生平资质也都记载得十分详尽,乍看之下似乎并没有什么疑点,但仔细看过之后便发现,这些人在八年前殷家灭门之事后,或早或晚地都有些不大不小的奇遇,能让他们修为突破甚至淬炼资质,但又不至于乍眼到让本家发现的地步。 “殷氏虽说不能与林家相比,可不管怎样,也是个二流世家,仅凭这几个旁支子弟,哪里有一夜之间灭掉满门的实力?”林茂之叹了口气,“这几人虽说挂着林家的名号,但与本家联系并不紧密,也正是如此,方才掩人耳目了这么多年。” 略顿了一下,林茂之又继续说道:“这几人为父都命人仔细查探过,性子或尖酸或急躁,并无一个可担大事的,当年之事必定另有主谋,而且这主谋……便在本家之中。” 林修然惊得张大了嘴,但很快他便也反应了过来,只凭借这几个旁支弟子肯定是没有办法一夜之间覆灭一个二流世家的,现在查出来的这些,不过就是小喽啰罢了,真正的大鱼还隐藏在后面。 “修然,此事查到现在,只怕已经打草惊蛇。” 林茂之脸上再没有半分笑意地看向林修然,随后缓缓地褪下了手上的戒指。 作品正文卷 第52章 第52章 林修然从未想过,近十年前的那桩惨案,竟然会牵扯出这么多事来。 也是他之前想得太过简单,只觉得查清楚凶手是谁便万事大吉,却没有想过,在多年前就能不声不响策划这么大的事情,那人若不是被林家家主林茂之授意,那边是早就已经心怀叵测。 即便是林家本枝,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林茂之即位时年纪不大难以服众,虽说亲兄弟里只有一个年纪尚小的林茂繁,不用和兄弟争位子,但虎视眈眈的叔伯长辈之类却是不少,他当年也是凭借一番雷霆手段才将风起云涌的暗流给压了下去。 但压得住一时,却压不住一世。 丧妻之痛对林茂之一度打击颇深,让他很是消沉了一阵子,也正是那时,不少长辈蠢蠢欲动,虽说当初也被林茂之给压了回去,但现在看来,只怕仍旧留有隐患。 若非林修然主动提及,林茂之只怕根本不会想着去查殷家之事,也更不会发现这其中竟然和林家有什么关联,虽然眼下尚且没有什么直接证据,但林茂之已经敏锐地觉察出了林家本宗有内鬼。 历来都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事情越查越深,林茂之也放缓了动作生怕打草惊蛇,唯独林修然这个独子,他怎么也放心不下,何况林修然孤身在外,虽然在鸣鹤山中不至于会有什么太大的危险,但总还是不比在身旁放心。 林修然这一次回来,明面上是因为他母亲十五周年的忌日,但林茂之真正的目的,是将自己的一支私兵暗卫交到了林修然的手上,而他取下来的戒指便是信物。 原本他是打算等到林修然结丹之后再慢慢开始培养继承人的,但眼下来看情况只怕并不容乐观,好在林修然天资聪颖,只要稍加历练,也不是不能担事的。 只是更深的这一层考虑,为免林修然多心,他并未直言。 林修然也毕竟不是真的少年心性,两辈子加起来好歹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见林茂之将戒指交给他,便知道事情有些不对,好险林茂之没有直接把家主印绶也一并给他,不然林修然只怕会直接跳起来。 一直到回了自己的院子,林修然都还有些魂不守舍,院中的仆从侍女虽然已经一年未见,但并未换成旁人,一应摆设也和离家之前一样。 殷承宇提着盏灯笼,松松散散地披着件靛青色的衣裳,守在院子里等他回来。 “师兄!”林修然打起精神扑了过去,一副笑逐颜开的样子,“你是在等我么?” “主人家不回来,我这个客人哪里好歇下的?”殷承宇故意调侃道。 若按林修然原本的性格,这种时候他是应该调侃几句打趣回去的,可话到嘴边,心中却又惆怅起来。 谁能想到,他这个“主人家”,在自己家中,却还得提防着手足亲人的谋算暗害呢? 再加上殷承宇的身份若是暴露,更会为人忌惮,哪怕林家是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眼下却也都处处暗藏威胁,虽说修士之间不至于如凡人那般明火执仗刀光剑影,但暗地里的手段只会更多。 “师兄,我会保护好你的。”林修然郑重地道。 殷承宇牵着林修然进了屋中,眉眼轻扬,满是温柔的笑意:“我知道。” 上辈子的时候,便是林修然一直在保护他,但这辈子,殷承宇不打算让林修然再置身险境了。 “伯母忌日是在什么时候?” “还有两日。” 殷承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这两日你且好好休息一下,前些日子事情太多,只怕你也没怎么休息,难得回家一趟,往日的功课也可以先搁一下了。” 林修然含混地应了一句,将院中守着的侍女随从都挥退了下去,拉着殷承宇一起去了屋后汤池,在温泉中泡了一会儿之后,才终于开口。 “师兄,你要回家看看么?” 他并未明说,但殷承宇知道这说的是殷家旧地。 “不回去,入鸣鹤山之前我去过一趟,若是再去,必会惹人怀疑,徒增是非。” 这倒也是,虽说已经过去了数年时间,但殷家旧地只怕仍会有人注意,若只去一次,倒是不至于引人注意,但若是去得多了,殷承宇的身份势必会引起怀疑。 见过殷承宇的人不少,特别是在廖洲秘境中结丹之后,殷承宇便成了不少年轻修士追赶的对象,殷承宇的身份虽说没有明确向外解释过,但只要有心想查便能知晓,既然处在明处,自然还是收敛些的好。 可同为人子,这种遗憾林修然是能感同身受的。 “师兄明日若是没有旁的安排,不如我带师兄在西河城中逛逛?”林修然打起精神笑道,“我知晓城中有不少好吃好玩的地方,总归也是闲着,不如四处转转,散散心?” 殷承宇对此其实早就习以为常,并不需要散心,但看林修然苍白着脸前言不搭后语的样子,便也点了点头,权当陪林修然解压玩乐了。 林修然见殷承宇点了头,心中这才松快下来,自觉安抚了他家孤苦伶仃的小白菜男朋友,心中也忍不住振奋了起来。他还不知道殷承宇已经开始重新修炼五行诀的事情,只当殷承宇原本的金手指已经丢了大半。 但金手指没了,主角光环下的坎坷经历却是还在的,林修然心中迸发出无限的豪情壮志来:“师兄放心,有我在,没人能伤得了你分毫!” “修然……我都已经结丹了,你才筑基。”殷承宇有些无奈地提醒道。 “……” 林修然瞪着殷承宇沉默不语,场面一时间十分尴尬,殷承宇这下也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刚想解释,就见林修然怒气冲冲地站起身来,往他脸上撩了一大捧水,怒气冲冲地披上衣服便回了房间,随后嘭地一声将房门重重关上。 被淋了满脸水的殷承宇满腹委屈地伸手胡乱抹了一把脸,连忙起身追了过去,房门已经被关上,殷承宇连着敲了好几下,林修然都不闻不问。 看样子是得好好哄一番了。 好在林修然的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等到第二天一早,便又兴高采烈地拉着殷承宇一起出门去玩了。 西河城中街道宽广,又正逢早市,街道上行人如织摊贩林立,林修然与殷承宇两人混在人群中漫无目的地四处闲逛。街头有不少卖早点的摊贩,虽说二人已经用过了早饭,但从一旁经过时还是被阵阵香气勾起了馋虫。 “来两碗豆腐脑!”林修然颇为豪气地拍出几枚灵石,拉着殷承宇一起坐下。 林修然往日也算是这家店的熟客了,老板早就知道了他,虽说已经一年多未曾见过,倒也没有忘记他,同他笑了笑算是打招呼,舀了两大碗豆腐脑,撒足了厚厚一层糖,又擦干净了碗沿,这才递了过去。 豆腐脑白嫩鲜滑,又撒了厚厚的一层糖,不等入口便已经逸散出甜丝丝的香气,林修然兴致勃勃地先端了一碗到殷承宇面前:“快来尝尝!” 殷承宇面色凝重地看了眼白花花的豆腐脑,无比艰难地尝了一口,甜腻的豆腐脑实在是不合他的口味,偏偏林修然还两眼亮晶晶地看着他,又不好摆出一副兴致索然的样子。 “怎么样?”林修然满怀期待地问。 “嗯……”殷承宇苦着脸,含含混混地应了一声,“还、还好。” 倒是老板憨憨地笑出了声来:“怕是不合这位公子的口味吧?” 殷承宇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之前未曾吃过这种,一时觉得有些新奇。” 没想到林修然心中瞬间警铃大作,看殷承宇这话里的意思……莫非是个咸党? “师兄……你豆腐脑是喜欢吃甜的……还是喜欢吃咸的?” 口味不合可是大事,虽说修士并不重视口腹之欲,凡间食物吃多了还会生出杂质,但毕竟没几个修士能彻底摆脱美食诱惑,而且肉质鲜嫩的灵兽灵禽也不少,有不少修士都会烹制些灵兽解馋。 可值钱他给殷承宇弄烧鸡烧兔子的时候,也没见他这般挑剔过啊! 殷承宇一看林修然这表情便心中叫苦,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上辈子开始林修然就对豆腐脑是甜还是咸格外在意,没想到这辈子竟然还是逃不了这么小小的一碗豆腐脑。 说喜欢甜的无异于自虐,可若说喜欢咸的……林修然只怕是又要炸毛。 “旁人做的,不管是甜是咸,与我而言并无区别,唯独修然你做的,不管什么口味,都是佳肴珍馐。” 情急之下,殷承宇竟然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句高端情话,说得林修然满脸绯红,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 “我只会烧烤炖汤,不会做这个。”林修然傻笑着道。 殷承宇立刻从善如流地点头:“没事,我去学了做给你吃。” 尽管是在繁华嘈杂的早市上,但殷承宇温柔缱绻的模样仍是让林修然心猿意马了起来,然而这暧昧的氛围很快就被打破了。 “修然,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哟,这位美人不是……” 殷承宇脸上笑意瞬间收敛,周身气息也冷了下来。 作品正文卷 第53章 第53章 这般轻佻的语气,除了林修安之外,不作第二人想。 林修安骑着难得一见的北域异兽踏雪驹,身后跟着两队护卫,耀武扬威地招摇过市,若是只看外表,倒确实像个打马游街的风流公子。 可惜他在外面倒还能装装样子,等回了西河郡,哪怕是路边乞儿也都知道林修安的名声不好,他这么大大咧咧地一过来,那卖豆腐脑的小摊老板就吓得腿都开始软了,生怕这位不好伺候的大爷砸了他的摊子。 林修安倒是无暇顾及他的这些小动作,反而难得地斯文了起来,桃花眼一挑,含情脉脉地便往殷承宇身旁靠了过去。 “清河一别,经年未见,不想竟在西河巧遇,道友果然……” 话未说完,林修然便憋着火气站了起来,挡在了殷承宇面前,冷冷地道:“阿兄,这是你弟媳妇。” 殷承宇被他这么一句霸气的表白吓得一口豆腐脑呛在嗓子里,咳得惊天动地,林修然赶紧心疼万分地拍着殷承宇的背顺气,心里却早就把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堂兄给骂了千八百遍。 林修安无能好色绣花枕头是整个西河都知道的事情,可谁想到他竟然这般荤素不忌,连殷承宇都盯上了! “弟、弟媳妇?” 林修安傻了眼,之前清河郡惊鸿一瞥,殷承宇早就在他心里扎了根,没想到那次还没聊上几句,就被谢念瑶给打了岔,没想到这次好不容易再次见面,还没能搭上话呢,林修然就先站了出来。 为了个男人争风吃醋兄弟阋墙这种事,林修安倒还真的做不出来。 倒不是因为他多有底线,觊觎人妻对林修安来说不算什么,可若这人真的是林修然的道侣,只怕他爹会第一个打断他的腿。林家私下里再怎么各怀鬼胎,面上也得是一团和气的。 而是他平时就算再怎么胡闹,哪怕是当着林修然的面故意刺个几句,心里多少都还是有点数的,无非是仗着堂兄的身份和他爹近乎无底线的溺爱,可若是真的惹怒了林修然,他多少还是有些怵这个“少主”名头的。 “修然怎么开这种玩笑?”林修安脸上笑意勉强得很,“弟媳……呃,道侣之事,我怎么从未听阿伯提起过。” 他身后的一众护卫各个眼观鼻鼻观心,尽量降低存在感,生怕林修安恼羞成怒了找他们的麻烦。 林修安是死皮赖脸习惯了的,可林修然还要脸面,毕竟是在街头,也不好真的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缓和了语气便道:“昨日晚间才回来与父亲提及此事,阿兄怕是不知的。” 不管怎么说,至少是不能让众多围观群众看了笑话的。 林修安还沉浸在心中白月光突然变成弟弟道侣的打击中没回过神来,林修然见他眼神直勾勾地往殷承宇身上瞟,差点没气得跳脚,憋着火气扯了个理由与林修安草草告别,连还没来得及动用的豆腐脑都没顾上,抓着殷承宇便闷着头往前冲。 殷承宇任林修然拽着他向前跑,等到跑进了条空无一人的小巷,这才反手一用力把林修然拉回了自己怀里。 “怎么了这是?”殷承宇满是笑意地促狭问道。 林修然满腹的火气被瞬间点爆,整个人像吃了炮仗一般差点直接跳起来:“你和林修安什么时候见过的?” “啊,原来是叫林修安!”殷承宇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点了点头,“先前匆忙,还未来得及交换姓名……” “你还觉得遗憾是么!”林修然这下是彻底炸毛了,揪住殷承宇就是一通狂怼,“他不就是长得好看么!除了那张脸还有什么!我小时候他就是筑基期,到现在这么多年了他还是筑基!” “哪有?”殷承宇见自己玩脱弄得林修然真的生气了,赶紧顺毛安抚,“他哪有你好看呢?” 林修然半点也不买账,同为男人,这种“你最好看”之类的表白有多敷衍他是再清楚不过的了,殷承宇见他更生气了,赶紧讨好地笑笑,坦白得毫无压力。 去清河郡见百足的事情自然是不能说的,他便隐去了这一点,只说自己是去清河郡打探消息,然后又将自己是如何被林修安撞见又如何脱身给细细讲了一遍。 好在他与林修安满打满算也没说个两句话,解释清楚之后林修然就消了火,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给他道了个歉。 “是我太过冲动了,都没问师兄一句就发火,没想到是误会了。” 殷承宇莫名其妙挨了他一顿骂,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心情大好,嘴角愉悦地翘起,温柔细致地替林修然整理好跑动时散开褶皱的衣衿:“不是说要带我四处转转的么?这才吃了半碗豆腐,剩下的呢?” 林修然这才又咧嘴笑了起来,喜滋滋地拽着殷承宇又向前跑开了。 林修安这边就没那么好过了,这大半年来他被敲打了好几次,甚至有一回林茂之当着他的面让他爹林茂繁好好管教一下自己,虽说林茂繁最终只是不轻不重地说了他几句,但总归是落了面子。 也正因如此,他才一气之下跑去清河散心,一眼就看见了散修模样的殷承宇。 凭心而论,殷承宇虽说确实长得不错,但其实也还远远不到让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地步,可偏偏话没聊上两句,便出来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胡搅蛮缠,等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美人早就没了影。 林修安身旁男男女女向来换得频繁,可越是得不到的,他心里越是如猫抓一般挠心挠肺地念叨着,每每换了枕边人,都要在心里品评一番,这个身形没有他好看,那个面容没有他俊朗,另一个又比不得他疏冷出尘的气质…… 也不是没有查过,可他手下那几个人本就是被他爹强塞过来跟着的,查的自然不尽心,加上殷承宇又做了伪装,几个月下来,林修安便也歇了心思,转而去寻新的猎艳对象。 没想到竟然这么巧又见了面,可更没想到的是,竟然被林修然抢了先。 若是炉鼎之流,林修安还能腆着脸去讨一下,可一来林修然已经提了“道侣”的身份,二来也是他没想到,这才短短一年不见,当初那个刚刚筑基的散修就摇身一变成了鸣鹤山金丹期的亲传弟子。 林修安这人,就算再怎么色字当头,本质上还是一个“怂”字,跟林修然横刀夺爱的事情他是没胆子做的,只好灰溜溜地带着人打算回家,走到一半又怕与林修然撞见,便干脆调转方向往城外去了。 “林远他们几个呢?都一起叫上,出城打猎去!” 他带着一群狐朋狗友在城外玩了个尽兴,等到夜间天暗也懒得回去,一群人流连花楼酒肆最后在城外脂粉飘香的画舫上宿了一晚,左右他也是长期不着家的,就算是连着几个月都在外面不回家,只要没出人命,他爹也不见得有多关心。 可没想到这次,他爹倒是主动传信催他回去,说是有贵客上门,让他跟着作陪。 林修安还道这“贵客”是跟着林修然一同回来的殷承宇,自觉被戳中了伤心事,心不甘情不愿地耷拉着脑袋往家走,等走到门口才发现,竟然是真的有客登门。 林修然也没有想到,当初廖洲别后一句近乎戏言的“改日登门”,竟然被谢念瑶当了真,他才刚回林家不到两日,谢念瑶就急匆匆地带上礼物登门了。 谢念瑶一身轻便的夏装,仍是粉粉嫩嫩的颜色,整个人看上去都心情甚好,一路跑来都如一只翩跹的蝴蝶一般,隔着老远见到林修然便兴奋地招起手来:“修然哥哥!” 殷承宇虽说是被林修然在林茂之面前过了明路了,但毕竟还是客人,没有帮着主人家待客的道理,因此并未出来,倒也省去了他和谢念瑶相看两相厌的麻烦,但和林修然一起站在林茂之身后的林修安却苦了脸。 他记性算不得顶好的那种,寻常事情隔不了几日就会忘个干净,可抵不住殷承宇之前留给他印象太深,连带着遇见殷承宇时的事情他也反复在脑内回放,眼下一见谢念瑶便认出了是当日阻拦他“好事”的人。 谢念瑶第一眼并没注意到林修安,等和林修然打过招呼了才看见他,四目相对,两人脸色都不好看,谢念瑶仗着年纪小,还故意冲着他扮了个鬼脸。 他们两人之间的这点毫无遮掩的小动作自然是瞒不过林修然的还不等他开始头疼,他亲爹林茂之便开始幸灾乐祸看热闹了。 “看这小姑娘的样子,似乎也对我儿很感兴趣?”林茂之脸色一副和蔼长辈的样子,传音时的语气却显得无比荡漾,“我儿艳福不浅啊。” 林修然被弄得一个头两个大,只好幽怨地瞪了他爹一眼,假装看不见两人之间的暗流交错,一脸正经地与谢念瑶寒暄两句,将她引去了正厅里。 落座之后,谢念瑶倒是显得温婉了许多,显出一副少女的娇羞姿态来:“之前在廖洲秘境中我与护卫失散,被魔族袭击,好在被修然哥哥救下。原本早就该登门致谢的,只是没想到修然哥哥回了鸣鹤山之后便一直闭关不出,好在前几日听闻修然哥哥回了西河,这才急匆匆地赶来了,未来得及提前准备拜帖,失礼之处,还望修然哥哥……与林伯父勿要见怪。” 说罢,她朝身边侍女使了个眼色,不一会儿便有仆从呈了礼单上来,林茂之原本只是漫不经心地意思意思扫一眼,没想到才看了两行,就变了脸色。 “小友这礼单……似乎过于贵重了些?” 作品正文卷 第54章 第54章 林修然在秘境之中帮了谢念瑶一把的事情林茂之是知道的,只不过“帮了一把”和“救命之恩”还是有区别的,谢念瑶登门致谢是在他预料之中,但看过礼单之后,他便知晓这绝不是一个十几岁小姑娘的手笔。 世家大族之间都有一套不成文的衡量标准,送什么礼、送几分的礼都是有讲究的,薄了是怠慢,厚了是逾矩,谢念瑶送的这份礼,显然已经远远超出了正常走动的标准。 要么是谢念瑶不明事理又没人帮衬,要么就是谢家故意为之,有求于他。 果然,谢念瑶一脸懵懂天真地答道:“礼单是父亲特意准备得,原本父亲是打算亲自前来,可惜最近实在分身乏术,又怕修然哥哥什么时候就回了鸣鹤山,便让我先来拜访,等过几日,父亲会再递拜帖亲自登门。” 这倒是了,想来是谢家有求于林家,这才借着两个小辈之间的事情攀交情,先来个投石问路,探探口风。 只是不知究竟是什么事情,谢家竟然这般迂回婉转。 不过,不管谢家目的为何,此番终归是谢念瑶登门,林茂之毕竟算是长辈,他出面接待难免会让谢念瑶不自在,因此略聊了几句之后便招呼林修安林修然兄弟俩招待谢念瑶。 这却是家中没有女眷的不便之处了,林家本枝这两三代人中一个女儿都没有,林茂之是妻子早逝,林茂繁则是根本就未曾娶妻,至于叔伯长辈之间,也是女眷凋零,仅存的那几个也大多身份不够,上不得台面去招待客人。 也幸亏修真界不像凡人那般注重男女之防,这才不至于太过尴尬,至于将来林修然继任林家家主之后又会是什么光景,那便不是林茂之眼下所需要操心的事情了。 林修然也不担心谢念瑶,他担心的是殷承宇这个大醋坛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一开始抱大腿的姿势就有什么不对,原本应该是正宫的谢念瑶对殷承宇居然出了最开始见面时起于颜控的那点“长得不错”的好感之外再没有半点缱绻心思,连带着云琅也画风不对了。 对眼下的林修然而言,自家男友少了两个妹子觊觎本该是好事,可谁想到谢念瑶当初临别的时候闹出了“表白”这码子事呢,虽说这次见面谢念瑶半句话都没提那事,林修然也隐约猜测这小姑娘的“喜欢”大概是跟追星一样没个定性,可殷承宇不知道啊! 这还没说上几句,殷承宇就胡诌了个借口找过来了,往林修然身旁一站,满脸的不悦。谢念瑶悻悻地横了殷承宇一眼,林修安更是尴尬得很,之前清河初见时的事情已经足够丢人了,没想到眼下丢脸还又丢回了家里来。 以至于等到谢念瑶告辞离开的时候,林修安十分明显地舒了口气,殷承宇虽说脸上不大明显,但想来也应该是差不多的。 “修然,阿兄还有些事情,便先走了,若是我父亲问起,你提一句便是。”林修安果断开溜,同时心里忍不住大逆不道地把林茂繁给翻来覆去骂了一通,他爹又不是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性子,何必叫他来受这种罪! 可惜还没跑出大门,就被他爹身旁的随从给拦下了:“公子,主人请您过去一趟。” 林修然头一天才知道去年在清河的那些故事,没想到这么巧,今日就看见他们三个同处一室,等谢念瑶和林修安都离开之后,林修然再也忍不住,直接笑出了声来。 “怎么?什么事情,这么好笑?” 殷承宇满脸温柔地牵住林修然的手,语气虽然和煦,但林修然硬生生听出了些威胁的意味。 “没什么,我笑了吗?没笑啊!”林修然把手抽出来,板起脸一本正经地冲一旁候着的侍女们道,“你们看见我笑了吗?” 侍女们自然是不会戳穿他,齐刷刷低下头努力降低存在感,林修然见她们这般反应,倒是再没憋住,噗嗤笑了出来。 殷承宇鲜少见林修然这么活泼欢快的样子,只觉得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默念了几遍清心诀才把那点冲动给压制了下去,神色如常地拉着林修然一同向外走去。 这便显出住在林家的不便来,走到哪里都有仆从侍女,再加上个时刻关心自家儿子的林茂之,殷承宇就算想与林修然亲近一下都得顾忌许多,虽说能借着一起沐浴泡温泉的机会吃点豆腐沾点便宜,可更亲密些的事情就没办法了。 心理上看,林修然和殷承宇两个都是成年男人了,身理上来说,也都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明明好几次连林修然都已经动了情,殷承宇却得硬生生止住,看得见吃不着的滋味着实难熬。 不过,就算是在鸣鹤山里,殷承宇也不打算这么早就与林修然双修,他是已经结丹了,不必再顾忌太多,可林修然才筑基修为,从长远来看,不宜太早泄了元阳。因此在他结丹之前,殷承宇都只能憋着。 被迫“修身养性”的殷承宇只好先回了林修然的屋中打坐修炼,原本计划的二人出游也因为谢念瑶前来拜访只能暂且搁置,林修然索性也不再出门,专心准备起第二日他母亲的忌礼。 因为不是逢十的整数,因此并未大操大办,只林茂之林修然父子俩对着当初林夫人的牌位祭拜一番。对于这个几乎算得上是素未谋面的母亲,林修然其实并没有太多的伤感,但林茂之就不一样了。 虽说这么多年来,林茂之鲜少当着林修然的面主动提起亡妻,但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林修然还是能拼凑出昔日他父亲母亲琴瑟和谐的样子。这十几年来,林茂之身为林家家主,身旁从来就少不了献殷勤的人,但他身边却从未出现过第二个女子,每年到了这个时候,他也会在当初新婚时的院里枯坐半日。 世间深情,莫过如是,林修然心中也难免欷歔。 虽说于理不合,但林修然还是拽着殷承宇一起去了祠堂,在林夫人的牌位前端端正正地跪下。 原本属于林夫人的那盏命灯早就已经熄灭多年,但上面却纤尘不染,黄铜雕铸的纹路依旧熠熠生辉,一看便知是有人时常拂拭打扫的。 殷承宇默默地点燃了一炷香,挨着林修然并排跪下,恭恭敬敬地给林夫人上了一炷香。 林修然低下头,心中默念道:“阿娘,这是我心悦之人,阿爹已经见过的,孩儿今日带来,给阿娘也见一见。若是日后能与师兄结为道侣,还望阿娘在天之灵庇佑。” 窗外一声惊雷霹雳,乌云层层叠叠地堆积了起来,没过多久,便是一阵急雨,太阳已经完全被乌云遮挡,豆大的雨点溅在地上,掀起片片尘烟。 殷承宇眸色深沉地看着林修然,待他起身之后才一同站了起来,轻声道:“走吗?” 整个林家范围内都有阵法护持,少有这般惊瀑落雨的时候。但凡修士,多半都讲究个“天人合一”,这种反常的大雨,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据守在门外的护卫说,林茂之果然如往年一般将自己独自锁在院中,林修然不知为何,总觉得心中有些压抑,林修然见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也并未多言,只执了他的手一同走了出去,另一只手则撑起伞来。 这雨势虽大,但林修然其实可以用灵力隔绝出一道屏障来,并不用担心雨水溅在身上,但殷承宇还是用伞把林修然遮得严严实实,生怕他被雨水淋湿着凉。 随从们远远地缀在林修然身后十步左右的地方,行进之间步伐整齐不闻半点声音,足见训练有素。殷承宇牵着林修然在滂沱疾雨中缓慢前行,忖度许久,才终于开口。 “修然,我八岁那年,正是顽皮的时候,每日上蹿下跳从无定性,那日我与几个堂兄弟打了一架,下手重了些,父亲大怒之下罚我去跪一夜的祠堂,我在祠堂里迷迷糊糊睡了半夜,觉得无聊,便翻窗溜出去玩了。” “我才溜出去没多久,便听见院中一片嘈杂喧闹之声,我那时年纪小,尚不懂事,还以为是父亲知道我逃出去了,在满院子抓我,我怕又被他罚,便跑去了母亲的院中,想让母亲替我求情。” “可我见到母亲时,一向雍容的她却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她将我推进暗道中,嘱咐我无论如何也不许出声,我虽懵懂,却也觉得事情不对,惊慌万分,但暗道被母亲封死,我只能在缝隙中亲眼看见家中亲人血流成河,而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殷氏覆灭,往日里交好的诸多世家都急着来瓜分残存的法宝资源,甚至连往日我最看不起的散修都堂而皇之登堂入室,去父亲母亲的卧房中翻箱倒柜,我在密道中强撑了近半月,奄奄一息之际,才被人带回了杨家。” 这是殷承宇头一次对他说当初灭门之事,林修然心中有愧,只听到一半,便已经双目泛红。 殷承宇依旧自顾自地道:“殷家虽说比不得林家门第高深,但我也是一族少主,何曾忍受过寄人篱下的滋味?我那时心中所想,唯有‘报仇’二字,我见行凶者中有林家的人,便暗下决心,将来总有一日要血债血偿。” “可是后来,我遇见了你。” 作品正文卷 第55章 第55章 殷承宇冷眼扫向一旁远远站着的仆从们,不再掩饰,而是大大方方地布下隔音的阵发,将自己和林修然笼罩其中。 林修然其实有些不大明白殷承宇为何突发感慨,但仍旧安静地听他把话说完。 “修然,你此番不顾之前身中诅咒之事,执意要下山,可是因为当年之事,已经有了眉目?” 他这话说得语气十分轻巧,可林修然却差点给吓出一身冷汗来,倒是殷承宇看他这副惊讶紧张的样子,唇角轻巧,漾起笑意:“你这副样子是做什么?伯父身为林家家主,手头上得用的人必定是比我多的,可当年之事,毕竟唯有我才是亲历者。原本我想凭借一己之力查清当年事情,但现在看来……” 殷承宇扶住林修然的肩膀凝视着他的眼睛,笑意不减:“林家内部,可是有人觊觎伯父的位置?” “师兄慎言!”林修然失口喊道,旋即又迅速反应了过来。 林修然心情其实有些复杂,不管是谁,突然发现在自己从小长大的家中还需要步步为营、平日里和蔼可亲的长辈可能随时就会捅你一刀,只怕心里都好受不到哪里去,殷承宇这么大咧咧地讲出来,无异于当面接人伤疤。 但眼下毕竟不是伤怀感慨的时候,林修然只恨恨地瞪了殷承宇一眼,尽管有隔音阵法,但还是压低了声音,生怕旁人听见:“待回去之后,我去带你见父亲。” 殷承宇“嗯”了一声,顺势便把林修然拽进自己怀里抱住,偏过头侧脸对着他,一副暧昧缱绻的样子。 “这个时候你发什么情?”林修然咬牙切齿地道。 “别动!”殷承宇道,“平白无故布下隔音阵发容易惹人怀疑,至少做个样子给他们看看,你这般不配合,若是有人起了疑心,可怎么办?” 林修然瞬间炸毛:“你这就不会让人起疑心了?” “道侣之间说些情话,旁人自然是不会怀疑的。” 殷承宇语气里满满的都是情意绵绵,林修然等他抱够了,才面红耳赤地推开了他,狠狠地道:“师兄你是故意的吧?若真的怕旁人怀疑,怎么不回去之后再说!” 殷承宇见自己的这点心思被他识破,也不再找什么旁的借口,朗声大笑起来,撤去了阵法,抓着林修然的手一同离去了。 直到第二日晨间,林茂之才从院中出来,林修然猜测他又是一夜未眠,但好在以林茂之的修为来说,睡眠早已并非必要,不休不眠也并无妨碍。 殷承宇原本除了林修然谁都不信,但那日林修然与林茂之单独叙话时,他仗着林修然对他毫不设防,在林修然衣襟里夹了一只百足精心饲养的传音虫,将林茂之与林修然的对话听了个彻底。 再加上之前百足那边传来的消息,林家的情形究竟如何,他便也差不多能猜出个大概了。 像林茂之这种久居上位者,自有一番玲珑心思,话说太满引人怀疑,话藏太多又不显诚意,好在殷承宇早已准备好了说辞,也不指望这么一次接触就能把林茂之跟他绑在同一条船上,二人相谈一场,互相套了些话去,再加上又有林修然在一旁帮着说话,也算宾主尽欢。 “修然,你去将前几年得来的那盏碎玉拢月灯取来。”林茂之捧起茶盏轻抿一口,光明正大地要把自家儿子支开。林修然看了眼殷承宇,吞吞吐吐很不情愿地想让门口护卫去走一趟,但却被林茂之拦住了。 “小小年纪总是缩着不动做什么,你去走一趟看看,阿爹又不会吃了你师兄。”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林修然就算再不情愿也得腾出地方让林茂之和殷承宇单独说话,很是有些恋恋不舍地看了殷承宇一眼,恨不得一步三回头地先离开了。 林修然一走,林茂之便挥手布下了隔音法阵,别有意味地笑了笑:“吾原以为小友不过弱冠稚龄,现在看来,只怕是想岔了。” 殷承宇脸上云淡风轻的笑意差点就没再继续维持住,直觉林茂之这话另有所指,可他再三审视,都未发现自己露出了什么破绽,何况他并非夺舍,就算是直接上来探查,也绝对不会查出半点异常。 林茂之似乎是看出了殷承宇心中所想,笑道:“能从灭门惨案中逃脱,必定是有过人之处,既然是修然看中的人,吾也不会多问,昔年之事本就是林家有愧于你,吾自会相助,但若有朝一日你对修然不利,我林家,可不是好欺负的。” 得了这般变相的保证,殷承宇简直大喜过望,郑重其事地向林茂之保证道:“修然筑基宴时,晚辈便曾以心头血起誓,直至今日,也从未后悔,赤诚丹心,天地为鉴。” 林修然在外面抓心挠肝地等了许久,一来是担心林茂之忌惮殷承宇的身份,二来也怕殷承宇因为当年之事耿耿于怀,会失去理智冲撞了林茂之,几番纠结之下,差点都没忍住直接闯了进去,至于碎玉拢月灯,早就被他忘在了脑后。 他在外面等得度秒如年,里面二人却又不紧不慢聊了许久,林茂之这才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撤去了阵法,扬声道:“修然,东西取回来了么?” 阵法一撤下,林修然便急不可耐地冲了进去,见殷承宇脸色尚且不错,看样子一切都还顺利,刚松下口气安下了心,听他爹这么一说,才想起来那盏灯的事情。 “啊?”林修然满脸讶然,“还真的要去拿东西啊?” 林茂之没甚好气地扫了林修然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道:“你以为让你拿东西是干什么去的?碎玉拢月灯是当年柳家珍宝密藏,可清心明性祛除心魔,为父与你师兄一见如故,便赠与他了。” 柳家远居海上,来往不便,正因如此,虽说东海柳家声名赫赫白玉为砖珍珠为尘,但在中原一带却鲜少有人亲眼见过,因此显得神秘的很。 林修然倒是眼睛一亮,柳家是他外家,这么说来……这碎玉拢月灯,很有可能就是当年他娘的陪嫁了?他心中涌起一股诡异的满足感,兴高采烈地跑去将这灯取来。 碎玉拢月灯完美体现了柳家钱多任性的审美,灯罩是用冰蚕丝缕缀上的东海琉璃贝,甚至连装饰用的流苏都是用细小的鲛珠穿起来的,尽管尚未点燃,却已经熠熠生辉。 “回去之后自行炼化,若无旁事,你二人自便吧。” 见林茂之没有再与他们叙话的意思,殷承宇礼数周全地躬身谢过之后便拉着林修然先行离开了。林修然自从下山之后一直心中烦闷得很,修炼也静不下心来,虽说表面上仍是与往常无异,但殷承宇却看得清楚,眼下见他终于兴致好了些,便索性主动拉着他,想要好好放松一日。 “前几日未曾游览尽兴,修然今日若是再没有别的安排,便带师兄再去游玩一番可好?” 林修安眼下不在,没了破坏气氛的人,林修然自然是求之不得。鸣鹤山上一向饮食清淡,殷承宇虽说经常弄些野味来加餐解馋,但毕竟他不善烹调,林修然也只会那么几样菜式,早在下山之初,林修然便已经打算带殷承宇来西河郡中好好改善一下伙食。 殷承宇向来不怎么重视口腹之欲,此番难得主动提起,林修然兴致高得很,让殷承宇将碎玉拢月灯收好之后便兴致勃勃地带着他上了街。 西河郡有林家坐镇,向来强盛繁华,南来北往的客商旅人也不少,街边的酒楼自然也是鳞次栉比,林修然轻车熟路地便挑了家店。店小二是识得他的,殷勤麻利地把他们引上二楼带去了沿街靠窗的位置,又手脚麻利地送上了热气腾腾的茶水。 墙上悬挂着的木板上工工整整地写满了菜名,林修然看也不看,张口就报上了一大串的菜名,又十分豪气地让小二将所有点心都来上一份。 不多时,方方正正的各色糕点就摆满了半张桌子。林修然猜测殷承宇不喜甜食,因此各种口味的都要了一份,满是期待地等着殷承宇尝上一口。 花花绿绿的点心做得精巧可爱,有不少捏成了花朵或是动物的形状,殷承宇犹豫了一下,目光在糕点堆里逡巡许久,才终于拈起一块认真尝了起来。 这点心不知是用什么和的面,透出淡淡的粉色,顶部剪了桃花形的口子,蒸熟之后又撒上了一层细细的霜糖,放在用嫩色荷叶绞的图案上,还留着余温,酥皮层叠馅料香糯,光看上去,就已经诱得他食指大动。 “这是用濉阳产的灵谷混着颍阴初春的桃花做的点心,灵气充裕不含杂质,就算吃多些,也于修为无碍。”林修然兴致勃勃地介绍道。 “还有这个,这是西河名肴碧露羹,我小时候最喜欢吃的!” “这个是西南云州传过来的做法,虽说口味咸辣了些,可味道却十分独特!” 殷承宇一一尝过,将林修然着重介绍的几样菜都暗自记下,打算等日后学着做给他吃。 作品正文卷 第56章 第56章 虽说正是多事之秋,但林修然还是在家中前前后后住了快半个月,毕竟他难得回来一趟,虽说在鸣鹤山中生活并没有什么不习惯的,但多少也还是有些思念家中的。 殷承宇得了林茂之的默许,平日里更是没了约束,不管走到哪儿都与林修然出双入对,众人看在眼中,待他更为恭谨,颇有些“少主夫人”的意味了。 直到归期将至,要回去鸣鹤山的时候,殷承宇甚至都还隐隐有些乐不思蜀了。 但就算再怎么不舍,鸣鹤山总还是要回去的。与来时轻车简从一路疾行不同,此番回去的时候优哉游哉了不少,应为不用赶时间,两人不紧不慢地一路边走边逛,足足花了三天时间才又回到鸣鹤山。 阔别半月,林修然的屋舍里已经积了一层薄灰,虽说是一个除尘术便能解决的问题,但林修然还是打了水来将角落里都洒扫了一番,殷承宇早就把自己在停云峰上的住处给忘到了九霄云外,眼下自然也是乐颠颠地帮着林修然打下手。 院中虽说有阵法能维持满院花果草木正常生长,但毕竟大半个月没有人侍弄,全都蔫头耷脑减了翠色,林修然看了心疼得很,嘱咐殷承宇继续清扫院子,他自己则亲自去百草峰打灵泉水。 百草峰虽说以医术精湛出名,但立峰之本其实还是峰上种植的各类灵植草药,药田是由历任峰主亲自开辟,灌溉所用的水,则是由山阴处一口灵泉引出。 林修然平日里浇灌草木都是用的普通灵泉水,但此次离开半月,院内种的又都是前几个月殷承宇新移栽过来的嫩苗,加之今年气候反常,眼下虽说没有枯萎,但蜷起叶子的模样也足够让林修然心疼了,也正因如此,他才颇不好意思地想去百草峰讨些泉水来。 “林师弟?你怎么来了?可是受了伤,要来找些丹药?” 说话的正是之前七夕时在山下小镇里巧遇的孟采,她正巧带着师弟师妹们正在巡视药田,一眼便看见了林修然。 “孟师姐。”林修然上前拱手行礼,“并非是来讨要丹药,是想请师姐匀我一壶灵泉水。” 百草峰上的灵泉水虽说日常饮用并无什么特殊之处,但用来灌溉则是再好不过,鸣鹤山上来打水的人不少,孟采早已见怪不怪,见林修然提起,便挥了挥手,笑道:“小事小事,我等会命几个弟子给你送两缸过去就是了。” 林修然没想到竟然这般顺利,连忙笑着道谢,他眼下虽说还是少年身量,但已经有些丰神俊秀之姿,这么一笑更是迷了不少女弟子的眼睛,有几个胆大的甚至已经聚在一起笑了起来。 “师父不在,林师弟难得来一回,不如去我那儿坐坐?”孟采又转身冲着身后的几个师妹道,“去将我上次做的玉……咳,那瓶药拿来。” 几个女孩子瞬间笑成一团,你推我搡了半天,林修然被她们看得身上直起鸡皮疙瘩,顶着发麻的头皮去了百草峰侧殿落座,不多时便有弟子送了茶水上来,随后又嬉笑着跑开了。 遭遇围观的林修然被弄得很是茫然,虽说平日里大家都想着和百草峰弟子们打好关系,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也好讨些保命的丹药来,但遭受这种“殊荣”,林修然有些受宠若惊。 “林师弟见笑了,百草峰上规矩不严,弟子们性情也活泼了些。” 林修然点了点头,这倒不假,毕竟七夕那次见面的时候,孟采笑得有过之而无不及,至少让“医生”们见了他忍不住嬉笑,总比见了他心烦头疼的好。 孟采又取出一个精巧的瓷瓶来:“这是我前些日子新做出来的药膏,师弟拿去试试效果。” 林修然不疑有他,顺手便接了过来:“孟师姐,这药是做什么的?” “呃……”孟采卡了一下,随后又道:“助兴用的。” 门口处躲着偷听的几个女修忍不住笑出了声来,林修然更是满脸茫然,直等到他离开百草峰,都没想明白孟采是什么意思。倒是百草峰上那几个女孩子,一等林修然离开就又凑去了孟采身旁,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 “那个就是林师兄呀?” “果然长得好看,比那位殷师兄亲切多了!” “殷师弟也好看呀,我见过的。” …… 林修然出身甚好,平日里接人待物都客气得很,虽说平时不大出门走动,但在众弟子之中也算名声不错,虽说不能与秦子诺相提并论,但也算有几分人缘的。相较而言,殷承宇对着外人长年累月地冷心冷面,虽说也算是一表人才,但对于普通弟子来说,便颇有些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 也无怪这群女修们看见林修然时,这般热络了。 回到鸣鹤峰时,殷承宇已经将整个院子清扫完毕,正坐在门槛上琢磨那盏碎玉拢月灯,林茂之将这盏灯送给他们的时候只说了能清心明性祛除心魔,但具体怎么用却并未说明,少不得要他们自己研究一番了。林修然见他低着头,起了捉弄的心思,蹑手蹑脚地就想过去吓他一跳。 没想到他张牙舞爪地一蹦,殷承宇早有准备似的就伸开了双手,把他搂了个满怀。 “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林修然扑在殷承宇怀里挠来挠去,见他一点也不怕痒这才松了手,笑吟吟地道:“遇见孟师姐,坐了一会儿。” “孟采?”殷承宇故作幽怨地道,“你上次还说不许我和她纠缠不清,怎么你倒是与她纠缠起来了?” “你哪里看出我与她纠缠了!”林修然一脸的凶神恶煞,胡搅蛮缠了半天,倒是自己憋不住先笑了起来,“孟师姐给了一瓶什么药,说是新制出来的,让我试试。” “什么药?”殷承宇接过那小瓷瓶打开嗅了嗅,脸上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后又笑道:“是好东西,下次得去谢谢孟师姐。” 说完便将光明正大地那瓷瓶塞进了自己的储物戒里,不管林修然怎么问他也不说,弄得林修然一头雾水,再三追问之下,他也只是一脸高深莫测地道:“这药现在还用不上,等修然结丹之后再说吧。” 林修然问了半天也没有问出什么想要的答复,气呼呼地瞪了殷承宇一眼,干脆不再理他。他倒是还未结丹,可殷承宇自从在秘境之中结丹后修为便一路突飞猛进,这才没几个月,就又要突破了。 虽说殷承宇为了避人耳目压制了修为,但林修然却是知道情况的,只能感慨一句果然是天道所钟的主角,就算是没有书中那些坎坷经历,在修炼上也依旧是常人望尘莫及的速度。 当然,殷承宇已经联系上百足并且在秘境中炼化转魄并且成功重塑了灵根的事情,林修然是不知道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林修然心中始终惦念着那本《五行诀》。 作为全书中殷承宇前期最大的金手指,五行诀绝对是bug一般的存在,虽说现在殷承宇是资质颇佳的火灵根(他以为的),但五行诀毕竟还是难得一见的稀世奇珍,若是落到了旁人手里,还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事端,林修然早就已经计划好了,打算等到他结丹之后就带着殷承宇一起去找那本秘籍。 就算是眼下不能修炼五行诀,多一本上古传下来的功法,也总比没有要强,保不准以后哪天就会用上了呢? 结丹倒不是难事,林修然修炼时基础扎实得很,加上当初得了苏卿澜的那卷手札,更是一路顺遂连瓶颈都没遇见过,按现在的速度算来,也就一年左右便能结丹,到时候他和殷承宇两个金丹修士单独出门历练,也不必担心有什么危险。 可他总不能直接跟殷承宇说“某地有一册《五行诀》,是天道给你开的金手指,虽说你现在用不了,但也不能便宜了别人”,虽说以他俩现在的关系,殷承宇肯定不会觉得他是心有叵测,但心里觉得他是个智障怕是跑不了的。 那五行诀又古怪得很,只有殷承宇才能感受得到,时隔多年,林修然对原著中的剧情也记不大清楚,只能依稀记得大致方位,到时候搜寻起来肯定也要花费一番功夫,总得找个稳妥些的说辞。 好在这事眼下也并不着急,毕竟林修然还没结丹,前些日子事情繁杂,修炼上也懈怠了许多,眼下还是先专心修炼,至于去找五行诀,那也是要等他结丹之后再去考虑的事情了。 回山之后次日,林修然一早便去了沧临处。对于林修然这个徒弟,沧临一向放心得很,见他回山次日便恢复了往日正常作息,更是不再多言,指点了几处迷津之后便让林修然自去修炼。 林修然便也耐下了性子专心修炼,他本就天资聪颖,静下心来之后更是有所领悟,回山之后不到两月的时间就又再次闭关,殷承宇虽然不舍,但也不好打扰他修炼,被彦卿峰主一纸传音给召回了停云峰,等到林修然结丹出关的时候,已经是一年之后的事情了。 作品正文卷 第57章 第57章 与殷承宇众目睽睽之下声势浩大的结丹相比,林修然结丹就显得低调多了,不仅没有遇见殷承宇结丹时那天崩地裂之势的雷劫,甚至在顺利结丹之后,天边还现出了丹霞蔽空的瑞色来。 林修然有些新奇地感受着丹田里那粒圆溜溜的小珠子,结丹之后全身上下都轻快了许多,体内灵力的运转也更为畅通。 “要不怎么说师兄才是主角呢,他结丹的时候声势那么浩大,等轮到我了,居然顺利成这样……”林修然将屋中散落一地的阵法灵石都打理好,一边收拾一边小声嘀咕,“还以为至少要有个什么心魔幻境之类的呢,居然什么都没有就这么结丹了……不过也好,主角光环这玩意又不能共享,我以后修炼若是都能这么顺利,那也不用担心……” 他这话却是说得早了些。 等到将乱糟糟的灵石都清开,林修然这才拉开了门。殷承宇早就守在了外面,见他出门,立刻便迎了过来,笑逐颜开地道:“半月前就发觉院中灵力汇聚,知道你是要结丹了,掌门特意亲自过来给你护法,一直到天变异象,知道你是顺利结丹了才离去,让你休整几日再去见他。” 林修然点了点头,刚想说些什么,又突然变了脸色,气急败坏地对殷承宇道:“你先转过去!” 殷承宇一脸茫然,不知道他这又是闹的哪一出,林修然干脆直接退了一步往屋子里一躲,硬是逼着殷承宇答应绝不偷看这才又跑了出来。 这次是直奔屋后的汤池,三两下将身上的衣服扒掉就一头扎了进去。他这次闭关时间不短,加上又是突破金丹,体内排出的杂质污垢可不少,虽说因为他一向资质甚好的缘故,没有像有些人那样浑身黑垢尽是恶臭,但身上多少也有些灰蒙蒙的尘污,身上的气味也算不上好闻。 又不像殷承宇那次被雷劈得浑身是血看不出来,他本就肤色白皙,身上沾染的污渍也就显得更加明显。 难怪沧临给他护法这么久,却在他出关之前就离开了,这是给他时间梳洗一番,免得尴尬呢!也真是难为殷承宇了,对着他刚刚出关那张泥猴一般的脸竟然也能这么温柔地笑出来。 虽说是一个除尘术就能解决的问题,但林修然总觉得浑身都不自在,若是换了之前,林修然必定是不会在意这些东西的,可眼下毕竟也算是沉浸在恋爱之中的人了,不说什么小别胜新婚,但闭关这么久,刚出来与恋人相会,总还是得注意点形象的。 殷承宇隔着院子扬声唤了他好几次,林修然觉得自己身上都干净了之后才肯松口放他过来。殷承宇轻车熟路地取出条帕子,将林修然漂在水面上的长发捞了起来,专心致志地替他擦干。 “不用擦,我再泡会儿,闭关这么久,身上难受。” 殷承宇听他这么说,显得有些慌乱,连忙抓过了他的手:“怎么难受?可是出了什么岔子?” “不是,没出岔子!”林修然连忙解释道,“就是几个月没出门,浑身上下懒得很。” 殷承宇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但仍是没有完全放下心来,在池子边席地坐下,又不厌其烦地同林修然反复叮嘱了几句。 数月未见,林修然对殷承宇其实想念得很,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总觉得像是个小姑娘撒娇一样,憋了许久,才别别扭扭地道:“师兄,你……一直在等我出关么?” 殷承宇摇了摇头,想了想,又点点头:“没等多久,我也修炼呢,就在旁边厢房里。” 林修然蓦地开心起来,撒娇般地抱怨道:“我都没洗漱一下你就过来了,脸上脏兮兮的,你也不嫌弃么。” 殷承宇一本正经耿直地道:“修然风采更胜往昔。” 这话倒是不假,林修然本就生得唇红齿白眉目如画,结丹之后又排出体内杂质,皮肤显得比往日又白皙了三分,气色自然也愈发的好了。 但这说话的语气……林修然被他酸得牙疼,自己都觉得泛着一股恋爱的酸臭味,但嘴角却是忍不住地往上翘了起来。 “师兄想我了么?” 殷承宇红着脸转过身去,细弱蚊蝇地“嗯”了一声。 他平日里搂搂抱抱没少占便宜,没想到真到了这水到渠成的时候,他倒是后知后觉地开始害起羞来。 林修然闭关零零碎碎几个月,加起来也有小半年未曾与殷承宇亲近了,闭关没见着他的时候还好,眼下见着了,只觉得心里一团火气,从头烧到了脚。 偏偏殷承宇这时候还不解风情起来。 林修然平日里再怎么端方君子,但本质上也还是个接受过苍老师关怀教育的现代人,他只是接人待物习惯性地彬彬有礼,又不是古板教条的学究,眼下见殷承宇这个样子,自觉有必要给他这个“纯洁的古人”上点生理健康教育课。见殷承宇背对着他,林修然便又蹭了过去,指尖勾起了殷承宇的袖口,轻轻地绕了几圈。 “我也想师兄的……” 殷承宇整个人都抖了一下,林修然见他没有反应,干脆手上使劲,把他拽进了汤池里,殷承宇没个防备,重心不稳扎了进去,身上的衣袍浸在水里,松松散散地浮沉摇动。 “咳咳……修然,你做什么呢?”殷承宇呛了口水,调整了一下姿势,沿着池子边缘坐好。 林修然手忙脚乱地上去扒殷承宇的衣服,理直气壮地道:“没看出来么?我是在勾引师兄啊!” 殷承宇整个人都僵硬了一瞬,半是无奈半是纵容地地轻叱了一句:“胡说什么呢?你才刚刚出关,先好好巩固修为,别的事情……” 他有些不自在地撇过头去,脸上烧了一大片,结结巴巴地道:“双、双修的事情……不急于一时……” 自廖洲秘境归来之后,他二人便时常同处一室,又都是年轻气盛时逢少年,若不是因为林修然之前才不过筑基,怕过早泄了元阳与日后修行有损,一直硬生生憋了许久,否则早就擦个枪走个火发生点什么了。 好不容易等到林修然结丹,殷承宇却又开始顾忌起旁的来。 上辈子林修然惨死的模样一直是他心头挥之不去的噩梦,扎根心底早已成了心魔,虽说自重生之后,几乎日日都能见到这般鲜活灵动的林修然,可他心底,却总觉得美好得近乎虚幻。 也正因如此,在终于能得偿夙愿的时候,他心中却开始退缩,生怕自己若是有什么逾矩之举,便会戳破这虚幻的美好,又重新回到寂静孤寥的魔宫寝殿。 他害怕这是一场过于真实的梦,就算梦里再美好,也终究还是要醒过来的。 殷承宇强装镇定地站起身来,坐在池子边上,掐诀蒸干了衣服上的水汽:“先前秦子……秦师兄来时,带了些灵果,说是从……” 话未说完,林修然便半是抱怨、半是蛊惑地打断了他:“都这个时候了,师兄还要提及旁人么?” 上辈子的事情,林修然自然是无从知晓,可这并不妨碍他看出殷承宇眼下情绪低落,有心主动安抚一番。 殷承宇顷刻间方寸大乱,又一次被林修然拽入水中。 一声轻如呢喃的喟叹在他耳畔响起:“师兄……” 仿佛是有热血瞬间上涌,殷承宇只觉得脑子里那根弦终于断了。 就算真的是梦,是心魔幻境,也值得了。 天色向晚,满院水汽氤氲,池边嵌着的明珠发出点点荧光,恍若仙境一般,令人沉沦其中。 两人黏黏糊糊腻歪了许久,等到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这才从汤池中爬出来,林修然没有半点“白日宣淫”的愧疚,懒洋洋地任由殷承宇将他抱去屋里。房中被褥蓬松,一看便知是新换上的。 殷承宇如呵护易碎的瓷器一般小心翼翼地将林修然放在床上,随后又从储物戒里取出一个小瓷瓶来。林修然觉得眼熟,想了许久,才回忆起是上次去百草峰时孟采给他的那一瓶。 莫非是…… 林修然面色有些古怪,还不及开口询问,就见殷承宇已经拔开了塞子。 “等等!师兄!”林修然失口叫出声来,“这个……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殷承宇了然地冲他笑笑,满是宠溺地道:“改日得去谢过孟师姐。” “不!不要这个,别过来!”林修然这才后知后觉地害起臊来,很是不配合地蹬了殷承宇一脚,怒道,“我再也不去百草峰了!” 林修然的反抗被毫不留情地镇压,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只好指使殷承宇替他穿好衣裳又端茶送水,殷承宇任劳任怨地伺候他,满脸的甘之如饴。 好在林修然心中其实也并没有多大的火气,折腾了几句之后,两人又腻歪在了一起,他们俩这情路算不得坎坷,可能走到心意相通这一步也着实艰难,加上闭关了这么久,心中都存着几天几夜的话说不完,眼见着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林修然这才终于想起,他成功结丹,总得给他爹传封书信才是。 虽然说结丹之时掌门必定是已经通知过他家中了,但总还是要亲口说一声的好,林修然没用传音符,而是提笔写了封书信,结丹之事倒是没什么好赘言的,顺利得让他都觉得有些不真实,反而是到了信件末尾,他几乎是得意洋洋地同他爹提了一句,是时候开始筹备他与殷承宇的合籍大典了。 写完之后,他见殷承宇并未注意到自己这几行字,便手脚麻利将信纸叠成了个纸鹤,隔空绘了个阵法,让那纸鹤晃晃悠悠地从窗户飞出去了。 殷承宇从身后抱住他,将下巴抵在他肩上,闭着眼睛,故意朝他耳旁呵了口气。 作品正文卷 第58章 第58章 林修然结丹毕竟还是顺利得很,虽说与殷承宇你侬我侬厮混了半晌,但到底已经是金丹期的修士了,第二日醒来时便已经解了疲乏,活蹦乱跳地换了身衣裳去见沧临。 果不其然,这次他一出门,就又成为了众人的焦点。 殷承宇在秘境中结丹固然声势浩大,但对更多人而言,毕竟未曾亲眼见过,其中震撼便也少了几分,但林修然结丹之后,整整大半个天空都被彩霞笼罩住,鸣鹤山上长了眼睛的都看得见,无形中便又将林修然的形象给拔高了一层。 鸣鹤峰正殿是沧临办公之所,也一向人来人往,等到林修然出门的时候,果然就又一次经历了众人的瞩目与围观。 他这一次也算是“一回生二回熟”了,很是坦然地接受了众人的注目礼,甚至还大大方方地冲着众人一笑,又收获了众人的一片称赞之声。 秦子诺正在与几个年轻弟子谈话,见林修然过来,连忙放下了手头的事情,笑道:“恭喜师弟突破金丹,师尊原本还道师弟是要休整几日才会过来,没想到这么早就来了?” 另外几名弟子也都是平日里相熟的,纷纷凑过来与他道贺,林修然礼数周全地同他们一一道谢,随后又收获一片夸奖。 “林师弟果然宠辱不惊,有名士之风。” “果真是惊才绝艳,我辈楷模啊!” …… 林修然保持着高深莫测的微笑,内心却疯狂刷屏吐槽,他这是又一次享受到了主角的待遇么? 不过……主角现在跟他也是一家人了,这种小事,还是先别计较了。 沧临显然也很是高兴,不到二十岁的金丹修士不管是放在哪里都算得上是天资卓绝,更何况这还是自己备受重视的亲传弟子?林修然一进内室,沧临便不吝溢美之词,硬生生地将林修然夸奖得天上有地上无, 林修然毫不客气地照单全收了各种夸奖,随后又提出了想要和殷承宇一同下山历练的请求。 没想到这一次,沧临却并没有直接答应:“这两个月山下乱得很,你猜刚刚出关,只怕还不知道。” 林修然有些惊讶:“莫非是出了什么事情么?” “方才你可在外殿见到你秦师兄?”沧临点了点头问道,“自前月以来,各地都陆续都有魔族出没,不少低阶修士和凡人都遭受袭击,鸣鹤山联合诸门派,正打算派弟子下山除魔卫道。” “魔族?!”林修然惊叹道,“是什么样的魔族?” 沧临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简递了过来,林修然连忙接过,将玉简抵在眉心。 才刚扫了一眼,他就神色大变。 玉简中记录的是各地魔族出没和被魔族袭击过后的场景,其中不少遇袭者,都是脸上一片血肉模糊,与在廖洲秘境中那几名漱玉宫弟子遇袭后的样子一模一样! “师父!”林修然失口喊道,“这魔族行事手段,与我之前在廖洲秘境时所见如出一辙啊!” 沧临了然地点了点头:“不错,青剑门云琅道长前几日传讯,说已经集结了弟子下山除魔,漱玉宫也传来书信,以助各派做好万全准备。” 林修然腾地站了起来:“师父,秦师兄他们何时动身?我和他们一起去!” “坐下。”沧临瞥了他一眼,将他又按了下去,“咋咋呼呼成何体统?” 林修然也知道是自己冲动了,可之前在秘境中的场景便已经足够让他印象深刻,这玉简中记录的比起之前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算不得什么古道热肠的性子,可毕竟亲历过一次,若是这一回作壁上观,那也就不是他了。 “此番魔族数量不少,修为也比之前秘境之中出现的那几个高出许多,各大门派派遣下山除魔的弟子都是金丹修为,你这才结丹几天?就想着去凑热闹?” 林修然讪讪地重新坐好,但仍是颇不服气地道:“师父,之前在秘境中与那魔族真正打过交道的,也就我与师兄,还有青剑门的云琅三个人罢了,此番弟子正好能……” 沧临摆摆手打断了林修然的话:“没说不让你去,但子诺已经挑好了人马,明日便下山,你才刚刚出关,先休整些日子,好好巩固一番修为,等下个月还有一批弟子要下山襄助,届时你来领队。” “当真?”林修然这才开心起来,想了想,他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师兄……殷师兄他,是和我一起下山么?” “这要去问彦峰主,殷承宇去岁就已经结丹,若无以外,只怕明日也是要同子诺一起下山的,怎么,他没与你说过么?” 见林修然一副大受打击垂头丧气的样子,沧临难得地显出些幸灾乐祸的表情来:“还有一事,正好也教你知晓,栖霞峰岳峰主座下林飞墨,当初可是你一同带上山来的?” 林修然有些疑惑地点了点头,不明白沧临为何会说这些。他与林飞墨一同长大,感情自然是非常人所能比,可自从林飞墨从南海回来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甚至见了面连话都不怎么说,一来二去的,林修然便也与他疏远了。 毕竟感情这种东西,热络起来艰难万分,可若是存心疏远,却是件太过容易的事情。 “飞墨当初是弟子家中随从,只是资质尚可,当初入门时便点了他一同上山,不想筑基之后能有幸得岳峰主看中。” 沧临微笑着点了点头:“这玉简,便是他传回来的,魔族入侵之事,也是他第一个察觉。” 这倒让林修然有些惊讶了,当初林飞墨失踪,也曾在门中激起轩然大波,但林飞墨回山之后不久就又再次下山历练,连书信都极少传来,甚至于在年轻弟子之中显得毫无存在感,可万万没想到的是,魔族入侵的消息,竟然是由他带回来的。 林修然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但仔细想想,好像又都符合常理,林飞墨下山历练四处走动,发现异常及时记录下来并报知师门,似乎都是顺理成章之举,并无什么异常。 “林飞墨月前回山,眼下还在栖霞峰,你既与他相熟,便多去走动走动,涉及魔族事关重大,你与他多聊几句,若是能发现什么别的线索,自是最好不过。” 林修然心情有些复杂,但还是点了点头,等回到自己住处的时候,他便直截了当地先问起殷承宇:“师兄,这几日飞墨来过么?” 殷承宇一听这名字就炸了,连头发都差点竖起来,气鼓鼓地道:“没有,你问他做什么?” 林修然也知道他与林飞墨一直都互相看不顺眼,赶紧顺起毛来:“不问他不问他,我只问师兄可好?” 殷承宇这才神色稍霁,但还是抓紧机会说了几句林飞墨的坏话:“他回山也有些日子了,一次都没有来过,我看只有你还记得当年的主仆情谊,在他眼里,怕是巴不得别人忘了他的出身呢。” 说完还意有所指地朝原本林飞墨住着的厢房瞥了一眼,两间厢房原本一间是林飞墨的住所,另一间是殷承宇住过的客房,现在他已经与林修然同住了,林飞墨的那间屋子则被他迫不及待地改成了书房,力求尽快将林飞墨存在过的痕迹抹去。 “不是说了不提这事么?”林修然笑道,“怎么师兄自己还总是提起?我听师父说,明日秦师兄要带着人下山除魔,师兄……也一起去吗?” 殷承宇自然是不想去的,林修然昨天才出关,两人阔别许久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再加上林飞墨又受了伤要回山住上一段时间,他都恨不得整日黏在林修然身边了,又怎么会愿意下山,给林飞墨留空子? 可魔族入侵一事的疑点实在太多,他毕竟比别人多出一世记忆,又曾是魔域之主,对魔界也算了解。但他上辈子的这个时候,魔界还处在群龙无首一盘散沙的状态,根本就没有实力入侵修真界,至于专门毁人容貌却不取其他财物的魔族,他更是闻所未闻。 重来一次,终究还是有许多事情都不一样了,若是不亲自去看看,他始终放不下心。 “抱歉,修然,我……” 殷承宇话说一半,又不知当如何解释,若说他是担心魔族为祸人间,莫说林修然,他自己都不信这番说辞。 见他这幅神情,林修然自然是瞬间就懂了他的意思,虽说也在情理之中,但也难免有些失望。他原本还以为殷承宇会主动留下来,等一个月后再与他一同下山,没想到竟然就这么将他一个人撇下了。 “没事,师兄,我也知道,毕竟魔族入侵不是小事,我辈身为修士,自当挺身而出,师父让我先修整几日稳定境界,等下个月,我便下山去与师兄会和。” 他虽强颜欢笑,但神色中难掩落寞,殷承宇只觉得心中一疼,伸手便将他抱住,差点便将魔族内情脱口而出,憋了许久才终于忍住,但还是严肃地冲他保证:“许多事情,我眼下还不能说……但总有一日,我会全部告诉修然的。” 林修然掰开殷承宇的手,点了点头,径直往屋中去了。 作品正文卷 第59章 第59章 次日一早,弟子们便集结完毕,由秦子诺带队下山,林修然原本也是想早起相送的,但殷承宇走时动作却轻得很,并没有惊动他半分,等到林修然醒来时,他们早就已经离开了鸣鹤山。 床榻上空了一半,原本殷承宇睡着的地方都已经凉了,林修然呆呆地坐起身来,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有种诡异的“拔X无情”的即视感。 好在他毕竟已经过了感怀伤时的年纪,伤春悲秋了没几分钟,便穿上了衣裳打算出门。林飞墨回鸣鹤山已经好几日了,既然不愿主动来见他,那他就主动过去见林飞墨好了。 栖霞峰算得上是整个鸣鹤山最冷情的一个峰了,岳峰主性情冷淡得很,之前一直连个弟子都没有收过,整个栖霞峰除了他,便只剩些负责洒扫的外门弟子,还是这两年杂事繁多,他才想起来该收个徒弟了。 若是林飞墨拿的主角剧本,那岳峰主便该是面冷心热对他倾囊相授,让他一个普通内门弟子享受到比亲传弟子都好上三分的待遇,可惜林飞墨并不是主角,虽说吃穿用度方面岳峰主都未曾亏待他,平日修炼也给了不少指导,但更多的却是没有的。 金丹修士的脚程比筑基修士快上不少,林修然很快就到了栖霞峰,与鸣鹤峰相比,这里果然门可罗雀,走了许久才看见个守门的外门弟子,正倚在柱子上无精打采地打瞌睡,连林修然已经走到了他跟前也没有发现。 林修然轻轻咳嗽了两声权作提醒,那人这才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呆愣愣地看了林修然许久,这才终于清醒过来,挂起一张笑脸来:“这位师兄,峰主不见客的。” 林修然温和地笑了笑:“我找林飞墨。” 那弟子仍是一张笑吟吟的脸:“林师兄也不见客的。” 林修然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干脆越过那弟子,直接翻出了一张传讯符过去,很快那传讯符就被打开了,但林飞墨迟迟没有回应。这下子林修然是真的生气了,怒气冲冲地直接推开了那守门弟子,若不是顾及到栖霞峰上还有个岳峰主,只怕他就要直接骂起来了。 他一路直奔峰顶,因为人烟稀少的缘故,峰顶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几栋建筑,最中间那间竹舍想来不会是林飞墨的,那便必定是相邻着的那间屋舍了。 “林飞墨!”林修然气得一脚踹开房门,见林飞墨正在里面伏案写字,更是怒气翻涌,“怎么,连我过来都不见了么?” 林飞墨显然是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笔尖一顿,一滴墨水滴在绘了一半的符箓上。他神色有些倦怠,但仍是慢条斯理地将笔搁好,从桌旁绕了过来,躬身拱手道:“公子。” 他这么一开口,林修然心中的火气便消了大半,但脸色仍是有些不好,皮笑肉不笑地道:“飞墨真是好大的架势,倒是我失礼了,下次该提前奉上拜帖才是。” 林飞墨听他这话有些慌神,手足无措地道:“不、不是的,公子……” 正说着,那守门的弟子一路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见林修然已经到了,满是抱歉地冲着林飞墨道:“林师兄,我不是故意的……” “无事。”林飞墨温和地笑了笑,“这位是鸣鹤峰的林修然林师兄。” 那弟子茫然地看了林修然一眼,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他是谁,但还是懵懵懂懂地同林修然见了礼。 当着外人的面,林修然也不好再发火,好在林飞墨很快便将那弟子打发下去了,竹舍中很快又只剩下了他二人。 “竹舍简陋,委屈公子了。”林飞墨请林修然坐下,又轻车熟路地汲水烹茶,只是动作稍微大些,便又是一阵咳嗽。 林修然这才注意到他脸色苍白得很,只是去院中打桶水的功夫,额头上就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来。 “你怎么了?”林修然上前一步想要扶住他,却被错身躲开了。 “公子惯常喝的雪雾银针已经没了,只有些寻常茶叶……”林飞墨避而不谈林修然的问话,仍是自顾自地烹煮起茶水来。 他越是闪躲,林修然便越觉得不对,干脆直接抓过了林飞墨的手,强行将他按在了座位上。 没想到这么一探脉象,却发现林飞墨体内脉象紊乱气血虚浮,灵力也匮乏得很,赫然是一副受过重伤的样子。 说来也是,林飞墨一个筑基弟子,身上虽说也有些保命的法宝,但直面那般凶残的魔族,怎么可能就这么容易全身而退?之前倒是他疏忽了,一直未曾想过这些问题,还因为林飞墨没有主动来见他而暗自生闷气,现在想来,简直太不应该。 “公子,我……咳咳……” 林修然动作稍大了些,林飞墨便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吓得林修然连忙放轻了动作,说什么也不许林飞墨再有什么动作,硬是小心翼翼地把他搀扶到床上躺下。 看着林飞墨这副虚弱的样子,林修然心中只剩下愧疚,一来是心疼林飞墨的伤势,而来也难免对岳峰主有些不满,虽说林飞墨不过是内门弟子,但好歹也是岳峰主名下唯一的弟子,徒弟受了伤,他这个当师父的未免也太不关心了些。 林飞墨似乎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哑着嗓子替岳峰主解释道:“师父已经替我查探过了,并不是什么大伤,只不过灵力透支太过严重,休养几日便好。” “你这是在休养么?明明方才我进来的时候,你还在练习符箓。”林修然不由分说地将林飞墨按住,手忙脚乱地又掏出些疗伤补气的丹药来,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林飞墨之前虽说性子活泼跳脱,但在修炼上却一直十分勤勉,只是眼下他的这份勤勉看在林修然眼里,就格外的让人心疼了。真要说起来,林飞墨其实也不过是个高中生的年纪,本就是心思敏感的时候,之前林飞墨失踪数月,虽说最后平安回来了,但想必也是历经波折。 没准那一次林飞墨便已经受了伤,否则何以解释他这般性情大变?若是如此,他对林修然避而不见便也解释得通了,可那事,林修然却满心都是郁气,竟然没有半点设身处地替林飞墨考虑过。 相熟众人中,唯有林飞墨和殷承宇与他年纪相仿,可林修然芯子毕竟是个成年人,殷承宇毕竟是有主角光环性子沉稳,相较来说,反而只有林飞墨才是真正的少年心性。早些时候他还记得林飞墨正值少年,正是最需要疏导安抚的时候,可时间一长,早就已经忽视了这一点,出了这种事情,林飞墨心里该多难受? “你先睡下,我这便联系百草峰的孟师姐,请她过来帮你看看,若她来了也不行,我就去求葛峰主……”林修然轻声安抚着他,倒是林飞墨见他这副过于紧张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不过是些小伤罢了,公子何必这般小题大做?” 见林修然火急火燎地就要去请孟采,林飞墨连忙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林修然穿得单薄,他这么一拉一扯,动作稍大了些,领口便散出来一大片。 林飞墨满脸的笑意几乎是瞬间消失,满脸的冷若寒霜,甚至连手都已经开始颤抖起来。 林修然脖颈上几道暧昧的红痕一路蜿蜒隐入衣下。 “公子……”林飞墨撒娇般地牵住林修然,语调里带上了几分少年人的委屈,“我有些累了,公子可否陪我躺上一会儿?” 林修然正是满心愧疚对他最是心疼的时候,见林飞墨主动提了要求,便也没再多想,只当他是小孩子心性犯了朝他撒娇,轻手轻脚地沿着床边躺下,安抚着林飞墨睡下。 他越想越觉得心中难过,安顿好林飞墨之后仍是不放心,屏息凝神一刻也不敢放松,时刻关注着林飞墨的脉象。 看着林修然这般紧张之极小题大做的样子,林飞墨心中有些发笑,却又十分受用,只觉得一股热流在心头乱窜,可一想起林修然脖颈上那些暧昧的痕迹,他满腔的热血又瞬间凉了个彻底。 林飞墨借着翻身的动作将手搭上了林修然腰间,林修然有些别扭地挣了一下,但看林飞墨一副已经睡熟的模样,便也没再挣扎,终究还是怕惊醒了他。 或许是因为思虑太重的缘故,原本只打算陪着林飞墨躺一会儿的林修然终于还是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林飞墨悄然睁开眼睛,见林修然已经睡熟,这才俯身过去,蜻蜓点水般地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他闭着眼熟睡的模样显得温和俊朗而又带着几丝稚气,林飞墨又凑近了些,将头轻轻地靠在林修然颈侧,另一只手则悄悄拉开他的衣领,在那几处暧昧的痕迹上轻轻摩挲。 林修然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扭动了一下,发出一声轻微的呢喃。 “师兄……” 作品正文卷 第60章 第60章 原本是说去找林飞墨“兴师问罪”外加互通一下情报的,没想到却发现林飞墨受了伤,林修然满心都是他脆弱的模样的,至于旁的事情,便早就抛去了脑后。 醒来之后倒是多少有些尴尬,他原本是想照顾林飞墨的,没想到竟然睡过去了。好在他与林飞墨相熟日久,一直将他当做自己亲生弟弟来看待,倒不会因为这等小事而手忙脚乱。 林飞墨睡得不大安稳,林修然小心翼翼地起身下了床,见林飞墨额上渗出了汗水,又打来水替他擦干净了额头,再倒了杯热水放在床头,安排妥当之后才掩上了房门,轻手轻脚地转身离开。 孟采因为要准备丹药的缘故并没有和秦子诺他们一同下山,正与几个师弟师妹们在清点丹药灵植的数目呢,便看见林修然风风火火地闯了过来。 “林师弟?”孟采笑吟吟地迎了过来,“还未恭喜师弟顺利结丹。” 林修然无心与她寒暄,急匆匆地说明来意之后就连拖带拽地把人“请”到了栖霞峰。 没想到才刚把过脉,孟采就柳眉倒竖,满是不悦地道:“就为了这点小伤?我那边可还有数百瓶丹药没有清点完呢!” 林修然自知理亏,连忙陪笑着道歉,林飞墨也被他们这动静给惊醒了。他虽然不认识孟采,但一看这架势,却也知道必定是林修然替他请了百草峰的人来,硬是挣扎着坐起身来。 孟采见伤患被自己吵醒了,脸上也有些讪讪地,语气倒是放柔了许多:“你之前灵力耗损过大,这几日怕是会有些虚弱,不过无妨,多休息几日便好了。” 林修然见她说的与林飞墨自己所言相同,这才放下了心,叮嘱林飞墨好好休息之后便亲自送了孟采下山,一路上仍是不住地愧疚道歉,孟采倒是没再与他计较这事,反而满脸坏笑地问他:“殷师弟才刚刚下山吧?林师弟这就……看不出来呀?殷师弟丰神俊朗,方才那位师弟虽然面带倦容,但也是朝气蓬勃,林师弟艳福不浅啊。” “孟师姐想什么呢?”林修然知道她这是误会了,笑着解释道,“飞墨入门之前是我家中随从,我二人从小一同长大,我带他如同手足,并非师姐所想的那样。” 孟采听他这般解释,便也没再提这个话题,与林修然聊了几句魔族之事后便婉拒了林修然送她回百草峰,自己先回去了,林修然则又折回去照顾林飞墨。 睡了一觉之后林飞墨的精神明显好了许多,但林修然终究还是放心不下他,一连几日都是每天一早就跑去栖霞峰照顾林飞墨起居,若不是栖霞峰上连个客房都没有,他怕是会直接在栖霞峰小住上几日。 倒是林飞墨担心他刚刚结丹境界不稳,硬是压着他好生修炼了几天。 过了半月左右,林飞墨的身体才终于好全,秦子诺也传信回了师门,说山下魔族情况比想象之中更加严重,请师门加派增援,林修然带队的第二批弟子连夜集结完毕,提早下了山。 此番下山增员的弟子都是金丹修为,原本林飞墨这个筑基期的弟子应该不在其中的,但毕竟他是第一个发现魔族入侵的人,与旁人比起来也算是多出不少经验,因此也被编入第二批下山除魔的弟子名单中,林修然担心他修为太低受了欺负,还特意将他带在了自己身边。 魔族肆虐最为严重的是在宝溪,各大门派下山除魔的弟子也都集结在此处,距鸣鹤山有差不多五日的路程,众人昼夜兼程,硬是将五日的行程压缩到了三日,第四日一早便到了宝溪。 还未进城,众人便已经感受到了十分压抑的气息,黑色的魔气盘亘城中,几乎肉眼可见,空气中也弥散着浓烈的血腥味,想来是刚刚经历过一场血战。 进城之后,这种压抑血腥的感觉便更是明显,城中屋舍已经垮塌了大半,许多地方都有被火灼烧过的痕迹,四处一片焦黑,只能从断壁残垣中窥探昔日华美的亭台楼阁。 他们一路走来,竟然连一个活人都没有见到。 林修然来之前已经同秦子诺传过信了,因此进城之后没过多久就看到了前来接他们的弟子,因为情势紧急,众人来不及寒暄,便急匆匆去了鸣鹤山的营地。 鸣鹤山弟子们安营扎寨的地方应是之前城中哪处大户人家的宅邸,假山流水雕梁画栋,显得清静悠远,但眼下却是一片肃杀凝重的氛围,宅院四处都安排了弟子巡视守护,中间几间房则集中安顿着些受了伤的凡人。 一进院中,孟采的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心中大致盘算了一下丹药的数量,迅速地分派弟子照料伤患。林修然四下张望了一下,却并未见到殷承宇,心中隐隐有些担心。 “师弟?来得正好,昨日我们才刚与魔族战过一场,眼下魔族已经偃旗息鼓,只怕藏在城中哪处窥探时机,弟子们也有不少受了伤,还需养精蓄锐。” 秦子诺脸上神情有些疲惫,带着林修然一路向里,简要地介绍了一下如今城中情况,见林修然一行昼夜兼程风尘仆仆,又找了两个弟子安排众人先歇息一会儿:“其他几个门派的驻地都在附近,等到了下午便会集结各大门派商议对策,眼下还有几个时辰,你且去休息一会儿,养足精神。” 林修然点了点头,思索再三,终于还是按耐不住开口问道:“大师兄,你可曾见到……可曾见到殷师兄?” 或许是因为林修然脸上表情太过急切,秦子诺都忍不住勾起嘴角露出了些笑意:“师弟不必担心,殷师弟并未受伤,他对魔族颇有经验,因此让他带着几个弟子去城中搜查了,过一会儿就回来了。这些日子,殷师弟除掉的魔族数量可是高居鸣鹤山众弟子之首,大出风头。” 听他这么说林修然才放下心来,又有些与有荣焉的得意,喜滋滋地道:“这是自然,师兄可是有主……咳,师兄必定是最厉害的一个,就算是那些魔族宵小,听见了师兄的名字,也只有闻风丧胆的份儿。” 旁边隔得近些的几名弟子听见他这话,也都被逗笑了,原本压抑凝重的氛围倒是一时间松快了不少。 “昨天夜里歇息的时候我可还听见几个弟子私下里打赌呢!”一旁的一位内门弟子笑道,“说是要赌看最后,咱们鸣鹤山的殷承宇和旁边青剑门的云琅到底谁杀的魔族数量最多。” 秦子诺听了也笑了起来,饶有兴致地也随口问了一句:“哦?现在是谁杀的多?” “到昨天……殷师弟杀了十六个,云道友杀了十五个,可夜间的时候云道友又杀了两个,算下来她比殷师弟多一个。” 殷承宇能大出风头倒是在林修然意料之中,毕竟再怎么说也是有主角光环的人物,可云琅竟然也这般厉害倒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毕竟在原著中云琅也只能算是殷承宇众多后宫中的一员,虽说占了个出场较早的便宜,但真要算起来,戏份还没有后面那些个什么魔族妖女来得多。 没想到在书中没有写到的地方,云琅竟然这般大放异彩。 不过赞赏归赞赏,林修然再怎么样也还是要支持一下自家男人的,当即便兴致勃勃地道:“我出五百灵石,押师兄赢!” 林修然与殷承宇的关系虽然尚未公开,但殷承宇搬去林修然的院中住下却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门中许多弟子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就心照不宣有了猜测,眼下见他这么大的手笔替殷承宇压场子,便也都善意地起哄笑了起来。 旁边一个弟子凑趣应道:“我可押云琅,她虽然是女子,可毕竟威名在外,若不是实力出众,也不会以女子之身,当上青剑门的少门主。” 另一个则立刻反驳道:“我还是押殷师弟,斩杀魔族可不是平日里比试切磋,最重要的是临敌制变经验丰富,殷师弟明显比云琅更了解魔族,这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看……还是殷师弟占优。” 一群人闹闹哄哄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倒是显得松快了不少,唯有缀在林修然身后的林飞墨一直缄默不语,毫无存在感地低着头。 等到午后十分,殷承宇果然回来了。半月不见,他显得愈发挺拔,袖口被束带扎紧,头发干脆利落地挽了个马尾,身后负着一柄长弓,显得英气勃勃。 林修然差点直接就扑过去,好歹还是顾忌着旁边站满了人,矜持地朝着殷承宇微微一笑,殷承宇也温柔地朝他一笑,两个人这般眉来眼去的互动差点没闪瞎旁人的眼。 “咳咳!”秦子诺假咳了一声,“城中情形如何?” “方才巡视一圈,并未再发现魔族踪迹,但又有凡人受伤,已经命人送去救治了。”殷承宇不疾不徐地答道。 秦子诺点了点头,又朝着林修然的方向看了一眼:“百草峰孟师妹已同林师弟一起到达此处,直接将伤患交予她便是。” 正议论着,有弟子来报说青剑门的人已经快到了。青剑门带队的是云琅,虽说年纪尚小,但毕竟是青剑门少门主,身份高得很,哪怕是秦子诺也得同她以礼相待,为表尊敬,秦子诺便亲自带着人去了门口迎接。 不多时便有一队青剑门弟子走了过来,皆是背负长剑身姿挺拔,为首的是名身材高挑的少女,衣角沾了些血渍,佩剑并未背负在身后,而是拿在手上,周身剑气纵横,带着丝丝寒意。 “青剑门云琅。” 作品正文卷 第61章 第61章 或许是因为刚刚从战场上下来的缘故,云琅一行身上都还带着浓烈的肃杀之气,白色的道袍上也沾染了斑驳血迹,这副杀气腾腾的样子,直让人退避三尺。 林修然甚至听见身后有鸣鹤山的弟子满是遗憾地小声嘀咕:“长得好看倒是不假,可这杀气也未免太重了些。” 秦子诺不动声色地瞪了说话的那弟子一眼,迎上前去同云琅见礼,将青剑门一行引入议事的厅堂内。 其余几个门派的人尚未到场,时候还早,因此众人也不急着落座议事,都三三两两地各自聚在一起闲聊,云琅一眼便看见了殷承宇,径直朝他走了过来。 毕竟在这么一群金丹元婴期的弟子中,殷承宇虽然修为不显,但毕竟面对魔族的实战经验却十分丰富,眼下城中道、魔双方胶着,云琅心中也担忧得很,见殷承宇在此,便先过来与他互换一下情报。 “殷道友,关于昨日城东长乐坊出现的魔族……” “林师弟,快随我去迎漱玉宫的道友。”人多事杂,秦子诺实在分身乏术,才刚来到厅中没多久,就又急匆匆地拉着林修然一同往外面去了。 等到林修然引着漱玉宫的弟子们再一次回到议事厅中的时候,便看见一身靛青色劲装的殷承宇正侧着头与一身白衣的云琅说着些什么,两人都身形高挑,站在一起的时候也显得很是和谐。 突然感觉自己头上有点绿是怎么回事? 林修然还来不及心塞,一直跟在他身后缄默不语的林飞墨就又给他补了一刀:“殷师兄与云道友站在一起倒是显得郎才女貌,般配得很。” 林修然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林飞墨与殷承宇一向不合,因此他和殷承宇之间的事情也并没有真正跟林飞墨开诚布公地谈过,可眼下人多眼杂,显然也不是解释这事的合适时机,林修然只好黑着脸瞥了林飞墨一眼提醒道:“青剑门是道门,云琅道友是出家人,你莫要冒犯了。” 林飞墨嬉皮笑脸地应了一句,林修然见他终于恢复了些往日的活泼样子,倒也放下心来,又叮嘱了他几句后便放心地去忙别的事情了。殷承宇虽说在与云琅说话,但却一直注意着林修然这边的情况,见他正闲了下来,便连忙招手示意他过来。 当着云琅的面,林修然自然也是不好意思腻腻歪歪的,拱手同云琅见礼,云琅见到他也笑了起来,难得地显出了些许少女的活泼模样。 “听闻林道友前些日子已经结丹,只是此番来得匆忙未有准备,日后待二位合籍大典时,在下必定补上一份贺礼。” 听她提及“合籍大典”,林修然差点没直接咧开嘴傻笑起来,殷承宇满是无奈纵容地瞥了他一眼,又转向云琅问道:“听闻云道友之前也突破金丹了?” 对于自身修为,云琅倒是并不避讳,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已经在半年前成功结丹,说起来倒也是,毕竟像青剑门这样的剑修门派,修为境界并不能与真正的战斗力划等号。 又过了不久,其他各大门派的人都到齐了,众人都一一就坐,秦子诺则命人张开了一张丝绢绘制的地图。 地图上绘制的是宝溪及附近的几个城镇,山川水流乃至街道坊市都绘制得十分详尽,其中不少地方都标上了密密麻麻的黑点,有些地方又圈上了红圈。 魔族入侵的消息最早是鸣鹤山发现的,因此此次除魔之事也是由鸣鹤山牵头,青剑门虽说人少,但战力确实扎扎实实地以一敌十,因此往城中探查的任务便也主要由他们承担。 秦子诺将地图上的标注抹去,又重新圈了几个地方,云琅则站出来侃侃而谈:“昨日午时魔族退守城北,以燕飞坊魔气最为浓郁,此外城东长乐坊中魔气肆虐,但凡人众多,魔族混杂其间,令我等投鼠忌器。” 林修然初来乍到,并不清楚城中具体情况,只是凭借之前听到的只言片语和一路所见的惨状拼凑了些,是以并未发表什么看法,只静静地在一旁听众人议论商讨,殷承宇似乎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接在云琅之后将他昨日巡查所见情形叙述一遍之后就迫不及待地坐到了林修然身边来。 他这几日看上去大出风头,但心里实在是憋闷得很,自家卿卿爱人一出关自己就下山了,虽说有个“除魔卫道”的大义名头,但林修然显然还是心中不悦的,等到他下山之后没多久便听闻林修然每日跑去照顾“受伤”的林飞墨,差点气得直接跑回去将装模作样的林飞墨给直接打一顿。 他的满腔怒意总不能对着林修然撒火,只好对着不长眼的魔族发泄,一连杀了十几个,突然发现被自己杀掉的魔族中有一个是自己前世的属下,这才觉得坏了,竟然把正事都给抛去了脑后,但这时再想收敛已经晚了,对于他这个“后起之秀”,鸣鹤山上下都看重的很,秦子诺更是直接点了一队精锐弟子交到了他手上。 每日巡查议事,殷承宇忙了不少,身边又总有一群兴致勃勃想来跟着学习经验的弟子跟着,连私下抓几个魔族拷问一番都不好下手,只好憋着火气。 更让他头疼的是,因为魔族大肆为非作歹的缘故,眼下几乎所有人都对魔气十分警觉,连带着原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和平相处的魔修也遭了殃,虽说没有直接起什么冲突,但也是一经发现就被严查身份,稍有可疑就软禁看管起来。 他这辈子刚刚收服的几个属下,百足便不必说了,不仅是魔修,还是那种在散修中名头响亮的魔修,而陆玮陆言师兄弟乃至整个夺魂教,那就是个魔修老窝! 殷承宇还不想将这几个属下暴露出去,只好严命他们小心谨慎切勿出现在宝溪附近,以至于手下连个得用的人都没有,想查点事情,还得趁着夜深人静别人都睡着了的时候做贼一般偷偷溜出去。 这么一溜,还正巧撞上了青剑门的云琅。 当然,云琅可不是溜出去的,她是趁着夜深人静出来查探魔族踪迹,因此撞见殷承宇也并未多想,只当他是和自己一样,甚至还十分好心地问他可要结伴。 殷承宇若是拒绝便显得有些刻意了,只好硬着头皮跟着云琅一起将已经变成废墟的城西又转了一圈,等到第二日便不敢再这么明目张胆地跑出去了。 也幸亏这件事情并无旁人知晓,否则若是传到了林修然的耳朵里还指不定被传成了什么样子,若是林修然吃起醋来,只怕他又是浑身长满嘴都解释不清了。 这么折腾了大半个月下来,殷承宇竟然硬是连一点有价值的线索都没有查出来,又不好说与旁人知晓,心中沮丧可想而知。 林修然倒是不知道这些事情,殷承宇自然也不会在他面前表露出来,两个人本就是如胶似漆的时候,虽说周围还有不少人在场,不好有什么太过逾矩之举,但也是腻腻歪歪黏在一起,眉来眼去地互相调戏,偶尔才听一耳朵众人到底在议论些什么。 类似的“商讨对策”其实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只不过差不多每一次的最后结果都是一样,各门各派都想多捞些好处,派出的年轻弟子也多半是门中精锐,是打着除魔卫道的名头出来镀金的,无非是为了显得资历上头好看一点罢了,若是能躲在后面远离危险坐享其成,自然是最好不过。 虽然说不至于因此停滞不前全无进展,但各派之间的互相扯皮推诿也实在是拖延了许多进度,像鸣鹤山青剑门这样的大宗门好歹还要点脸面做了个样子,稍小些的门派就各种含枪带棒夹带私货了。 殷承宇趁机凑过来同林修然咬耳朵:“最开始那几日,他们为了争功差点打起来,秦子——秦师兄性子温和了些,那些人就开始蹬鼻子上脸,最后青剑门那帮武夫……” 见一旁的云琅瞪了他一眼,殷承宇连忙改口,与林修然传音道:“青剑门的人看不下去了,云琅直接站出来,以金丹修为揍了三个元婴修士,震慑全场,他们这才收敛了些。” 林修然目瞪口呆地问他:“这么凶残的吗?完了完了……” 殷承宇见他脸色不大对,有些奇怪地问道:“你怎么了?什么完了?” 林修然满脸痛苦地摇了摇头:“我心疼自己那五百灵石。” “什么灵石?”殷承宇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林修然生无可恋地将众人打赌的事情说与他听,还特意加重了一下自己押出去的五百灵石,殷承宇听他这么说,倒是憋不住笑了出来。 “原本还想着收敛些锋芒的好,免得太过打眼遭人记挂,但是……既然修然都这么说了,就算是为了那五百灵石,我也得全力以赴才是。” 说完这话,殷承宇便站起身来,朗声道:“大师兄,弟子殷承宇请战!” 作品正文卷 第62章 第62章 原本众人的计划是倚仗人数之众和阵法之力将城中魔气最盛的几个坊市直接围住,地毯式搜查将魔族逼出来,但此种方法耗时耗力不说,城中凡人平民也成为掣肘,投鼠忌器难办得很。 毕竟战况胶着的时候谁都不愿意主动出战,都知道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以至于殷承宇站出来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提出异议,云琅他们倒是有些疑惑地看了殷承宇一眼,但也并没有说什么别的。 倒是等到众人散开的时候,秦子诺把殷承宇单独叫去了一旁。什么太过草率有欠考量之类的话他是没有说的,毕竟殷承宇之前沉寂数日,鸣鹤山上派来的第二波弟子一来他就突然站起来想出风头,显然是因为林修然来了,殷承宇卯足了劲儿想要在心上人面前表现一番。 秦子诺虽说眼下并没有道侣,但也是曾经年少轻狂过的,为了心仪之人故意出些风头想引人注意这种事情他很是能理解,因此对于殷承宇的行为倒是并未多说,只是多叮嘱了几句。 原本林修然也说要与殷承宇一起去的,但被强行压了下来,林修然毕竟才结丹不到一月,掌门派他下山,也是为了让自己这个得意门生好混个资历而已,自然是不愿让他真的遇到什么危险的。 不过话说回来,修真界是没有“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说法的,反而越是实力强劲,越要在临敌制变上证明自己,否则根本无法服众。就比如说,云琅这个少门主的地位虽说与她掌门亲传弟子的身份有关,但更多的也是她自己一路打出来的。林修然在鸣鹤山的身份暂且不论,但在林家他却是实打实的少主,若是没些个拿得出手的战绩,就算再怎么聪颖机敏天资过人,在旁人眼中也不过是个纸糊的花架子罢了。 殷承宇倒是信心满满,城中魔族虽然数量甚多隐匿在凡人之中,但毕竟修为也都不过筑基金丹而已,连元婴期的魔族都没见着几个,更何况殷承宇上辈子当了这么多年的魔尊,对魔族习性可谓是了若指掌,至于魔族的弱点,他自然也是知之甚祥。 当天夜里,殷承宇便换了一身衣裳,趁着夜色混入了长乐坊。有魔族肆虐的缘故,天色稍暗的时候便已经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四下里一片黑灯瞎火,只有月色透过树影房屋斑驳地洒在地上。 与各大门派驻扎的那些大宅院相比,长乐坊显得荒凉破败了许多,房屋也都简陋得很。虽说当年也曾是城中一处繁华所在,但经年变迁,现在居于此地的多半都是些鱼龙混杂的底层人,反倒成了魔修藏身的好去处。 毕竟长乐坊中三教九流不少,各行各业的都有不少,有些人就算是没有修为不是魔族,身边也积压着些不祥之气,与魔族散发出的魔气混杂在一起,更是难以辨认。 因为经年碾压加上年久失修的缘故,路上铺着的青石板早就已经出现了深深浅浅的裂纹,有些外表看上去虽然还算完整,但路基却早就已经腐朽,一踏上去便\"哐啷\"晃动,沉闷的声响在夜色中显得愈发清晰。苔藓顺着墙根延伸到青石板缝隙中,夜间潮气又重,更显得湿滑。 殷承宇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脚下的坑洼,穿梭在月色中。白天凡人四处走动,人声嘈杂,魔气隐藏其中不易被发觉,到了晚上,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早早地就熄灯歇息,修士的气息反倒突兀了起来,原本似有似无的魔气也明显了些。 虽说仍旧是一晃而过,但对于殷承宇来说已经足够了。 此处从外表看上去是个极为普通的宅院,门前一颗歪着脖子的桑树半死不活,木门上的红漆已经斑驳,屋顶上的瓦也碎了大半,用茅草胡乱地盖住。 门前粗浅地布置了几道阵法,这阵法繁复古怪,殷承宇倒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魔族惯用的阵法,一来是防止魔气外溢,二来若是有人踏入阵法之中,也会迅速地被人察觉。 这种阵法自然是拦不住殷承宇的,他足尖轻点,纵身一跃便进了院中,借着朦胧的月色靠近了破败的房屋。没了阵法的遮掩,汹涌的魔气与血腥味瞬间扑面而来。 若是其他修士,被这般浓郁的魔气包裹,只怕体内灵力运转会迟缓不少,可殷承宇当了数百年的魔修,在魔气与血腥气的双重刺激之下,两眼当即便泛起了红色。 储物戒中的碎玉拢月灯突然闪烁了一下,殷承宇只觉得身旁的血腥气息淡了不少,神志也得了半刻清宁。虽说不过是片刻的清醒,但殷承宇很快也便反应了过来自己方才差点入魔,连忙默念清心诀,将心底被挑起的暴戾给压了下去。 虽说他并不介意自己是修道还是修魔,但至少现在,他决不能入魔。 院中血腥味十分浓郁,也不知道这几个魔族是在做些什么,殷承宇又凑近了些,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番。前几日他一直都找不到机会单独出行,这次好不容易借着“明日打头阵”的由头能寻得个单独出来的机会,自然是不愿错过的。 院中一共三个魔族,为首的那个已经金丹修为,另外两个则都不过筑基修为,对与殷承宇来说并不能构成什么威胁。但殷承宇需要考虑的是如何在不惊动旁人的情况下抓个活口,看看能不能探出点什么口风。 若是抓不了活的,便只能用搜魂禁术了。 那两个筑基修为的魔族看样子都不过是些小喽啰,正拖着个人到了院中,嘻嘻怪笑着,手脚麻利地将那人脸上的皮给剥了下来。 殷承宇蹲在房顶隐匿身形静静地看着他们的动作,这几个魔族修为都不算高,行走时也还保持着许多魔族的习性,勾着腰双手虚虚悬着,走路的时候还有些跌跌撞撞的。 那金丹期的魔族低声嘶吼一句,另外两个连忙将刚刚剥下来的那张面皮给送了上去。 之前在廖洲秘境看到那女魔族针脚疤痕遍布如拼凑一般的脸的时候,殷承宇心中就已经隐约有了猜测,现在看来,只怕是这些魔族有了什么秘法,能将人脸剥下来之后贴在自己脸上。 只是……贴在自己脸上又有什么用处? 修真界能改变容貌的丹药法宝实在太多,何况随着修为的提升,体内杂质不断排出,皮肤容貌也会越来越好,就算是底子再差,几番修行之后至少也能维持个中等容貌。虽说有些魔修因为功法缘故导致容貌异于常人,但是能选择这类功法的,本身也必定是对外表不甚重视。 总不见得是这些魔族觉得自己生得不好看,想把别人的脸扒下来吧?要说之前秘境中看见的那个女魔……倒还能解释成女子爱美,可眼下这么几个五大三粗的魔族,怎么看也不像是那种会为了外表容貌而铤而走险的。 那几个魔族在院中的空地上用灵石绘制了阵法,这金丹魔族走入阵法中,将那新鲜剥下的人面贴在了脸上,阵中光华流转,不过须臾之后,那人面就严丝合缝地贴在了那魔族的脸上。 殷承宇甚至都还来不及惊叹,就见那魔族的身形也开始逐渐变化起来,伴随着那魔族努力压制住的闷哼,原本虬髯粗壮的身体逐渐变化,最终定格成了一个普通儒生的模样。 能改变身形隐匿气息的法宝修真界也算屡见不鲜,但这种做法,殷承宇实在是闻所未闻。 更令他诧异的是,随着那魔族逐渐变成了人的模样,院中原本浓郁的魔气也在突然之间消散了大半。殷承宇心中怀疑,冒险探出了神识,迅速地将院中扫视了一番。 结果却让他大吃一惊。 若是单从气息上看,那金丹魔族眼下和凡人一模一样,即便是殷承宇,若没有亲眼看见那魔族变幻成人的全过程,只怕连他也会被瞒过去。 这么说来,只怕之前在廖洲秘境中见到的那魔族女子原本也是想混入人群中,只是因为出了什么意外才导致面容诡谲惊悚,身上的魔气也无法遮掩。 另外两个修为低些的魔族很快便将地上那句凡人的尸体分食干净,而之前的那金丹魔族则以那副普通儒生的模样端坐院中,甚至还凝出一面水镜来,揽镜自照之后还像模像样地学着凡人的动作施了个礼。 殷承宇心中大骇,若是没有被他撞见,只怕这魔族天亮之后便能混入凡人之中,以他的神识都查探不出来异样的话,只怕旁人更看不出来。 城中会使用此等秘法的魔族肯定不会只有他一个,这么算来,只怕这大半月来,早就已经有了不少魔族借用此法混入人群之中不被察觉,城中剩下的凡人,到底有多少是真正的“凡人”,多少是魔族假扮,都还是未知数。 甚至于…… 若是魔族进展快些,只怕眼下整个城镇,都已经是魔族的囊中之物。 作品正文卷 第63章 第63章 殷承宇尚不及细想,那金丹魔族便似乎是已经发现了他,朝着他所在的方向挥手裹挟出一道凌厉的魔气来。殷承宇迅捷地往旁边一侧身,任那道魔气从他身旁擦肩而过。 见自己一击未中,那魔族似乎也犹豫了一下,但并没有继续过来查看,殷承宇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隐匿下身形,见那金丹魔族确实没再注意到他这才放下心来。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放心得早了些,一墙之隔的街道上响起了窸窣细碎的声响,尽管只有片刻的灵力波动,但院中的几个魔族仍是很快就注意到了。 还不等他做出什么反应,那伪装成凡人的金丹魔族便一记暴击砸了过去,虽然门口那人立刻闪躲开来,但殷承宇却敏锐地感受到了那人的气息。 趁着这金丹魔族皱眉收手的机会,殷承宇当机立断地凌空跃起,双手一拍,蓄势已久的磅礴灵力汹涌奔出,那几个魔修注意力全放在了门口处,对身后并未戒备,措手不及之下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修为最低的那个更是直接就一口血喷了出来,被掀翻撞在院墙上昏死了过去,原本就早已衰朽的院墙随着一声沉闷的轰响垮塌了下来,激起漫天的灰尘烟雾。 殷承宇无心恋战,趁着满院烟雾视线不清便腾空跃起往门口处掠去,果不其然,在烟雾之后,正是提着剑一脸惊愕的林修然。 “修然!”殷承宇来不及做多解释,一把就将林修然给拽了过来,护在自己身后,“你怎么来了?” 他动作太大,拉得林修然一个踉跄,林修然趁机拔剑出鞘,横剑一劈,将正准备扑过来的另一个筑基魔族给击退。 “方才我感受到碎玉拢月灯有异常,怕师兄你出了什么岔子,这才跟了过来,师兄你没事吧?” 殷承宇侧身避开了那幻化成凡人模样的金丹魔族,忙里偷闲地答了一句:“无事,这魔族变成凡人模样,若是放他跑了,混入凡人之中,只怕再难觅踪迹,抓活的带回去!” 那魔族只与殷承宇略过了几招便知道自己不是殷承宇的对手,当机立断转身就想跑,殷承宇哪里肯给他这个机会,挥手便又是一道寒气,那魔族胸口被击中,踉跄了几步,转身朝小巷子里去了。 殷承宇立刻便纵身追了上去,院中另外两个筑基魔族则一个被掀翻在地已经昏死,另一个则抛下同伴慌不择路地转身就跑,被林修然一剑拦住了去路,两人就这么在狭窄的小巷子里打了起来。 林修然实战的经验其实算不上多,但毕竟平日里勤勉练剑功底扎实,刚开始那一两招还有些猝不及防之下的气息不稳,但很快就稳定了下来,那魔族只有勉强招架之力,过不了几招就被林修然一剑掼在了地上。 林修然心中惦记着殷承宇叮嘱的“抓活的带回去”,因此并未下了死手,打算找个什么东西将他捆住,没想到这魔族觑着林修然翻找储物戒指的功夫,眼珠一转,当即便摸出了暗器反击,林修然措手不及,被他逼得不得不后退了三步。 那魔族夺路而逃,可才跑出去没几步,斜刺里便闪现出一道寒芒,还不等那魔族反应过来,便是惊瀑落雨般地一剑直入命门。 “啊!留活口……”林修然脱口而出道,但那魔族在地上抽搐了两下,很快就再也不动。 林修然有些懊恼,想起之前殷承宇的叮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一想是出剑那人了结的这魔族性命,又觉得有些不满。 “抱歉,下手重了些。”那人有些不大好意思地转了出来,白色的鹤氅在月色下有些晃眼,横剑朝着林修然拱手一礼,“那魔族身上藏着暗器,在下一时情急激动,未曾注意。” “云琅道友。”林修然有些不大开心地同他还礼,倒是没有再多责问这魔族的事情,总归也是为了救他,虽说阴差阳错没留下活口,但毕竟出发点还是为了他好,林修然也拉不下脸来真的对着一个女孩子说什么重话,何况就算没有云琅那一剑,想要活捉魔族也实在是难上加难。 若说正道修士与魔修之间尚能处在一个微妙的平衡点的话,那修士与魔族之间的关系便可以算是水火不容了,两族之间仇恨刻骨,但凡见面,大半时候都是要拼个你死我活的。魔界土壤贫瘠物产匮乏,魔族为了活命争夺资源,自相残杀的也不少,经年累月,整个魔族风气便嗜血好斗,宁愿是死也不愿意停手。 哪怕双方在宝溪交战已经大半个月了,死伤魔族难以计数,但受缚就擒的,却连一个都没有。 “道友为何夤夜出现在此处?”林修然收剑问道。 云琅落落大方地笑了笑:“战况胶着,在下趁着夜色想来探查一番,正好听闻此处有异动,原本还担心是魔族作祟,没想到一过来便看见了林道友。” 笑过之后,她却朝着殷承宇离去的方向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本想着能尽绵薄之力相助一二,只是看殷道友这般游刃有余,只怕是帮不上忙了。” 之前殷承宇弄出的动静实在太大,不少睡梦中的凡人都被这巨大的院墙垮塌的响动惊醒,只是碍于城中情形混乱,怕又有魔族作祟,因此并没有什么人敢出来。 殷承宇一路追着那变成凡人模样的魔族,也不知那人到底是用的何等秘法,周身上下竟然是半点魔气都没有泄露出来,殷承宇不敢大意,一路疾追,紧紧地跟在那魔族身后,生怕自己稍有不慎,就让那魔族找到可乘之机混入凡人之中。 只是因为顾忌着要留下活口的缘故,他颇有些投鼠忌器,两人你追我赶缠斗了半天,殷承宇都没有办法能生擒了那魔族。好在城中其他魔族尚未被惊动,否则莫说抓个活口回去,只要这魔族与城中其他魔族汇合,兴许连脱身都会艰难。 眼见着天色已经渐渐亮了,实在是不好继续耽搁下去,殷承宇心情愈急,将这魔族引入了一条小巷,想要冒险使用魔界秘术暂时提升修为,先将这魔族擒住再说。 只是没想到就在小巷尽头,却早已站着两个身影。 林修然执剑肃立,满是戒备的模样,那魔族当机立断,便扑向了一旁看上去身形有些单薄的云琅。 殷承宇心中暗骂了一句,纵身跃了过去,想要抢在这魔族作死之前先一步将他拿下,只可惜终究还是晚了一些,云琅不避不退,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剑未出鞘,身后便已经凝出一柄蓝色的剑影,随后分散成无数的剑气,结成了一个巨大的剑阵,如惊瀑落雨般浇头而下。 那魔族根本无处可逃,被剑气所伤,软绵绵地便倒在了地上,殷承宇沉着脸走上前去查探了一番,好在云琅下手还留了些余地,那魔族只是重伤昏迷,还留着一口气。 云琅双手抱剑,一副闲散的样子笑了笑:“好巧啊,殷道友。” 殷承宇恨得牙根直痒痒,云琅才不过金丹期,没想到竟然已经凝成了剑意,方才面对同为金丹期的魔族,明明能越阶作战的云琅连剑都没出,刻意用剑意伤人,这是明晃晃地当着他的面炫耀武力呢。 原本殷承宇独自一人出来,这魔族究竟该如何处理,也都不过是他一念之间的事情,虽说后来林修然心忧于他找了过来,但毕竟以两人之间的关系,擒住这魔族之后瞒下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眼下多了个云琅,这魔族之事便非得摆上台面,还不仅仅是要报知鸣鹤山,至少青剑门是也要来分一杯羹的。方才云琅赤裸裸炫耀武力,只怕就是为了提醒他这一点。 “没想到云少门主竟然也在此处,正好将这化妆成凡人的魔族擒住,说起来还要多谢少门主了。”心中就算有千般不满万般不忿,但至少面子上总还得过得去的,殷承宇嘴角轻挑勾出一脸笑意道,“这魔族……不知少门主是打算如何处置?” 听他口口声声“少门主”,云琅也并没什么别的反应,只瞥了两眼,便道:“在下不过是捡了个便宜击伤他罢了,真要论起来,都是殷道友的功劳,自然是由殷道友带回去上禀师门。只是涉及魔族兹事体大,还要众人多多参详才是。” 林修然察觉这两人气氛不大对,总有些针尖麦芒唇枪舌剑的意味,连忙打圆场道:“天色已经快亮了,是不是先回去再说?这魔族既然能化妆成凡人的模样,只怕是有什么秘法,若是能撬开他的嘴巴,他日与魔族对战时,必定也能省力不少。” 不管再怎么样,林修然的面子殷承宇都还是要给的,当即便点了点头,从储物戒中掏出根捆仙索,将这魔族扎了结实,直接拖着往回走,就算是经过云琅身边时也没有半分停顿。 这半月间,云琅出现在他身旁的频率未免也太高了些,若是换了旁人,殷承宇只怕还会思考一下少女怀春的可能性,但对上云琅,他却不由得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廖洲秘境时,云琅对他还算和善,但眼下,云琅显然是在刻意监视他。 作品正文卷 第64章 这伪装成凡人的魔族被带回去之后,果然激起了轩然大波。 秦子诺连夜聚齐了门中翘楚的弟子,众人修为都不算低,但聚在一起时仍旧面面相觑。 不管怎么看,眼前这人,身上都不带半点魔气,应当是凡人无误啊。 “殷师弟,你当真是亲眼看着这人……这魔族变成人的?”秦子诺也是满脸怀疑,修真界中遮掩气息的法宝不少,能将体内魔气或是灵气遮掩伪装成凡人的也并非没有,可眼下这个,众人几乎将他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扒下来了,仍是没有泄露出来半点魔气。 “不错。”殷承宇点了点头,“待其苏醒之后,便能见分晓。” 这魔族被云琅一剑打了个半死,她又一向是管杀不管埋的,是以直到现在这魔族还在昏迷着,秦子诺命人给他灌了两颗丹药,又怕丹药喂得太多这魔族直接逃掉,因此只让他自己慢慢醒转。 又过了片刻,这魔族终于悠悠醒转,离他最近的那内门弟子惊喜地道:“大师兄,他醒了!” 这魔族皱了皱眉,见四面全是修士,不由得瑟缩了一下,装模作样地道:“你们是什么人?我可是良家子,你们这些贼子打伤我家中仆人,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 不等他说完,殷承宇就满是不耐烦地踹了他一脚:“行了,装个什么装?演的再好也没人给你赏钱。” 那魔族不依不饶,仗着自己身上半丝魔气都没有,直接满地打起滚来:“你等修士欺凌凡人,不怕遭报应吗!” “方才还说我们是贼子,这么快就认出是修士了?” “殷师弟!”秦子诺安抚似的看了他一眼,随后又朝另外几个弟子使了个眼色,这才对着那魔族温声道,“既是凡人,想来是有什么误会,我这便将你松开。” 秦子诺隔空轻点,那魔族身上的捆仙索便松松垮垮掉了下来,这魔族大喜过望,纵身一跃便如流光一般往门口处窜去。可他本就已经身受重伤,还未冲到门口就被早已候在门边的鸣鹤山弟子给打了下来重新捆住。 “果然是个魔族。”秦子诺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相隔这么近的距离,一众金丹元婴修士在场,竟无一人能看出这魔族的身份,若是他心思再深沉一些蛰伏不动,只怕就会真的被当成是凡人放走了。 这魔族不管心性还是修为都算不得上等,连他都能毫无破绽地化妆成凡人,只怕城中已经变成凡人的魔族已经数量不少了。 原本被各大仙门弟子庇佑保护的凡人如今摇身一变很有可能是魔族假扮,对于他们来说可以算是腹背受敌。不说别的,就说如今在鸣鹤山驻地,便安顿了数量不少的凡人,若是若是其中混入了魔族,便是敌暗我明,随时都有可能从背后被捅上一刀。 更可怕的是,依他们的能力,根本无法将这些魔族与真正的凡人区分开来,若是误伤了凡人,便更是棘手。 等到天明之后,魔族能伪装成凡人的消息便已经传遍了整个宝溪,一时间人心惶惶,不仅是修士,连凡人也都开始疑心重重起来,生怕一觉醒来之后,自己的亲人朋友甚至枕边人就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魔物。 只要提前做好准备,修士至少能自保,但凡人便毫无抵抗之力了,惊恐之下,大量凡人涌入几大仙门驻地试图寻求庇佑,但修士却也怕魔族混入其中,只好加派人手严加看管,同时各自传讯师门,请求长老前辈增援。 殷承宇被秦子诺委以重任,每日忙得脚不沾地,林修然心疼得很,特意找其他同门换了任务,跑去和殷承宇搭伴,虽说都忙得很,但至少还能忙里偷闲相处一二。 倒是林飞墨因为修为尚低年纪又小的缘故,只被指派了些杂事,每日里倒是清闲得很,等到后来形势愈发不妙的时候,林修然几次想安排人将他送回去,但林飞墨怎么说都不愿意,还是秦子诺开了口,将林飞墨带在了自己身边。 殷承宇倒是对此并没有太多的惊慌失措,虽说这些魔族能化装成凡人模样,一时半会儿看不出什么破绽来,但既然是伪装,便不可能真的天衣无缝毫无破绽。 虽说殷承宇这辈子并不打算如上辈子那般成为魔尊叱咤风云,但以他的桀骜性子,却是早就把魔界视为自己囊中之物的,就算是他自己弃之不要了,也不容得旁人染指。 上辈子的时候,他在魔界是从未听过这等秘术的,不过他虽然饱览魔界典籍,但大多数时候都是重点查探的关于人死复生之类的典籍,其他方面有所疏漏倒也正常。 魔界眼下诸方势力与上辈子大同小异,只可惜陆玮陆言两人现在都还不过筑基修为,实在是稚嫩了些,殷承宇手下真正得用的还是只有一个能倚仗虫蛇蛊毒之力的百足。 之前为了避免被人发现什么端倪,百足一直远远地躲着宝溪,但现在看来,也到了他该出场的时候了。 既望那日,月色如水,清清冷冷地透过树影洒下来,殷承宇早就已经做好了计划,等天色一暗下来,便找了个借口将林修然支开,独自一人到了关押那魔族的密室。 守在密室门口处的几个弟子都是认识他的,见他过来还以为是有什么吩咐,连忙上去见礼,殷承宇连忙侧过身去避开了他们的礼,满脸是笑彬彬有礼地道:“几位师兄都是我的前辈,我怎么好受诸君的礼?” 几名弟子见他身为峰主亲传弟子却这般识礼和善,也对他改观不少,主动聊起了天来:“殷师弟怎么到这里来了?莫非是要提审这魔族么?” 殷承宇笑了笑道:“我不过是心中烦闷,四处转转罢了,没想到正好到了这里罢了。” 顿了一下,他又状似无意地道:“这魔族关押在此已经好几日了,可还安分么?没有出什么岔子吧?” “大师兄特意吩咐了下来,密室里围得跟铁桶一般,能出什么岔子呢!”这几名弟子自信得很,许是因为守在这里太过无聊,见殷承宇来了,还颇有兴致地与他闲聊了几句。 全然未曾注意到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一只白色的小蛇顺着墙角阴暗处悄悄滑了进去。 殷承宇又同他们闲聊了几句便主动告辞,因为聊天时间并不长的缘故,并不显得刻意令人生疑,仿佛便真的只是途经于此,闲聊几句罢了。 离开这密室之后,殷承宇并未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继续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动,偶尔撞见几个相熟的弟子问题,他也都只说自己是心忧城中情形,太过烦闷,这才四处转转。 他一路走到宅邸后花园处,在假山流水旁随意捡了个位置懒懒散散地坐下,没过多久,他身后便出现了个人影来。 “尊上!”百足整个人都隐匿在阴影中,半跪于地,恭谨地道,“那处……已经去看过了。” “如何?”殷承宇懒洋洋地问道。 百足倒是迟疑了一下,随后还是说道:“尊上,您……真的确定是那密室中关押之人吗?” 他这态度倒是让殷承宇有些意外:“怎么了?” “那魔族虽然变成凡人模样,但并未如尊上所说……”百足低下了头,有些犹豫地道,“他体内魔气虽然收敛,但只要稍近了些,便能明显感受到他体内魔气,连用法宝遮掩的都比不过,并无什么特殊之处啊。” “什么?”听到他这么说,殷承宇不由得坐直了身体,有些惊讶地道,“并无特殊之处?” 百足茫然地点了点头:“很明显啊,他体内魔气并不纯粹,怕是并非什么血统纯粹的高阶魔族,资质也不大好,前不久应该是受了重伤,气血两亏,我的灵蛇围着他转了好几圈他都没什么动静。” 若说修为眼界,百足不说与他相比,只怕眼下连秦子诺都比不过,但他却能一眼认出那魔族的身份。殷承宇思来想去,便只有一个可能,这些魔族所用的秘法,虽说能瞒过正道修士的探查,但对于同样使用魔气修炼的魔修而言,便毫无办法了。 如果当真如此,那眼下最好的解决办法其实就是让正道仙门与魔修联手,借用魔修之力将魔族都排查出来。但此事说起来简单,真正做起来却困难重重。 正道仙门对魔修的态度本就算不上好,虽然不至于如魔族那般只要见到就赶尽杀绝,但在正道修士眼中,魔修都是自甘堕落之辈,等闲不愿与之为伍,“联手”之事实在是不好提出来。 何况眼下魔修除了几个教派之外,尚没有什么明确的统领,仍是一盘散沙各自为伍的状态,就算正道有心想与之联手,双方沟通上也会困难重重。 更何况……魔修虽然也算修士,与魔族之间关系也不算好,但毕竟同是修魔,魔族做出这等杀人放火的事情来,魔修倒还真不一定会愿意插手。 殷承宇统领魔界数百年,对魔族和魔修之间的那点事情,最是清楚不过。 作品正文卷 第65章 第65章 魔修能准确辨认出伪装成凡人的魔族之事,殷承宇并未声张。毕竟眼下他还不好让人察觉他与魔修有什么联系,虽说也能遮掩解释过去,但毕竟还是一桩麻烦事。 回到住处时,里面已经亮起了灯,想来是林修然已经在里面等着了。即便是在外另有任务,但林修然依旧保持着每日夜间练习绘制符箓阵法的习惯,而且因为白天事情繁杂,没有时间练剑的缘故,每日夜间他还要在多抽出几个时辰来练剑。 好在既然已经结丹,于睡眠方面也就不再需求,忙起来的时候没什么睡眠的时间,林修然索性便不再睡了,只在疲乏的时候打坐调息,权当休息。 没想到才刚走到门口,他便察觉里面还坐了另外一个人。 林修然并未如往常那般伏案练习,而是正坐在桌旁与人说话,同林修然说话的那人背对着门口,但殷承宇仍是一眼便认出来了。 不是林飞墨那个阴魂不散的,还能是谁! 见殷承宇回来了,林修然满是惊喜地迎了过来,林飞墨倒是没什么表示,只在殷承宇走到他面前的时候抬了抬头,勉强算是打了个招呼。 殷承宇也不以为意,并没有说林飞墨失礼之类的话。事实上,他做得比林飞墨还要过分,全程都只当自己没有看见这么个人,轻车熟路地拉着林修然坐下,伸手将林修然揽入自己怀中。 见他二人之间的关系仍是这般剑拔弩张,林修然显然也是有些尴尬,轻轻从殷承宇怀中挣脱,狠命地瞪了他一眼。 “飞墨来了?”殷承宇皮笑肉不笑地道,“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就来做客了,我这都没做什么准备,怠慢了。” 林飞墨低头轻笑道:“殷师兄说笑了,公子面前,我还能算是外人不成?既非外人,又谈什么做不做客的?” “大师兄今夜带着人去巡查,顾不上飞墨,这才让他到我们这里。眼下城中情势复杂,飞墨毕竟修为尚低,跟在身边,我也放心一些。”林修然主动解释道。 因为之前林飞墨失踪后林修然伤心欲绝的态度,殷承宇对林飞墨其实已经不再如之前那般敌意满满,但毕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对林飞墨仍是没什么好脸色。 林飞墨便更不必说了,之前他才不过是林修然身边仆从的时候就已经将对殷承宇的不满表现得十分明显了,眼下更是没了顾忌,只是好歹在外飘零了那么长时间,历经砥砺,心性脾气都被打磨得平滑了不少,不至于再当着林修然的面同殷承宇话里带刺地吵起来。 虽说气氛微妙,但两个人好歹也还是保持了这么个尴尬的和谐,没再做出些什么丢脸的事情来。 “来时曾听秦师兄说起,门中师长明日就该到了,有他们坐镇,城中魔族必定是一个都逃不掉的。”林飞墨笑道,“待魔族事了之后,公子是如何打算的?” 殷承宇手上动作不停,又悄悄搭上了林修然的大腿,抢先答道:“修然自然是要同我一起下山游历的,飞墨年纪尚小,又才不过是筑基修为,还是在栖霞峰好好修炼的好,免得下次又遇上魔族什么的,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便不好了。” 他这话实在是不中听,林修然不动声色地踹了他一脚,笑吟吟地对林飞墨道:“我已一年多未曾回家去了,待此间事了,我必是要先回一趟西河的,飞墨可要一同回去?正好也禀了父亲,择个好日子开了宗祠,将你写进族谱里去。” 这件事情林修然之前也几次与林飞墨提过,林飞墨虽说资质尚可,又是栖霞峰峰主的徒弟,但一来不过是个内门弟子,二来又是家仆出身,总归是差了一层。 林修然一直将他当弟弟看待,早就想着帮他弄个好看点的出身,因此林飞墨筑基之后他便与林茂之去了信提及此事。自家儿子如此会笼络人心,林茂之自然是没有不应的道理,一口便答应下来说将林飞墨的名字写进族谱,只当是他名下养子。这个身份虽说不能与正经林家子弟相比,但也算是十分不错的了,只是后来事情太多,这才拖延到了现在。 没想到林飞墨却又别扭了起来:“公子何出此言?公子莫非是不要我了么?” 殷承宇在一旁恨不得立刻就添油加醋地道“是啊你家公子不要你了”,但顾及到林修然,好歹还是没再幼稚地与林飞墨当面又互相呛起来,只倒了杯灵茶,颇为亲昵地送到林修然嘴边,硬是要喂着他尝一口。 林修然心中总觉得亏欠了林飞墨,此刻也无心注意殷承宇的小动作,反倒是苦口婆心地劝起林飞墨来:“飞墨何出此言?待你名字记入族谱,便是与我一同记在父亲名下,日后也是手足兄弟,岂不是更亲近些了么?” 道理林飞墨自然是都懂的,但他心中对林修然怀着些不可告人的心思,不管林修然怎么追问,始终摇着头,只说怕自己逾越了。林修然只道是他心中又开始别扭了,好言相劝地哄道:“此番回去之后,你便是我弟弟了,不比主仆之间更亲近么?” 林修然都已经这么说了,林飞墨若是再执意拒绝便显得矫情了,到底还是拧不过林修然的意思,只得答应了下来。林修然这才放了心,笑逐颜开地又与他约定了具体的时日。 殷承宇在一旁看得心里酸溜溜的,又怕表现得太过明显被林修然嗔怪,只好委委屈屈地坐在一旁,好不容易才等到他们说完话,迫不及待地将林飞墨给送走了。 林飞墨一走,殷承宇就摆出了一副幽怨委屈的样子黏在了林修然身旁,若是给他条手帕,怕是要直接表演一场“梨花带雨”,林修然被他这幽怨的眼神给弄得全身发毛,差点给吓出一身鸡皮疙瘩来。 “修然好狠的心,难怪要把我支开,原来是想趁着我不在,与情郎幽会呢?” 明明是他为了将百足召来去查探一番那被俘的魔族才想的办法将林修然给支开的,此时却是倒打一耙了起来。林修然两辈子都是个温润守礼的端方君子,哪里能想得到这么许多?见殷承宇这样,连忙结结巴巴地解释起来。 “师兄你胡说些什么!方才你不也听见了么,此番回去是要将飞墨记入林家族谱的,日后飞墨便是我名正言顺的弟弟了,难不成师兄连他的醋也要呷一口么?” 林修然倒还有心思同殷承宇开了个玩笑道:“林修安也是我兄弟,师兄可要吃一吃他的醋?” 殷承宇心说林飞墨对你的心思都已经明晃晃挂在了脑门上,只怕也就林修然这个感情迟钝的看不出来,还当林飞墨与他是兄友弟恭呢,可是既然林修然自己都没看出来,他也不好主动去提这事,免得倒让林修然真的对林飞墨上起了心。 于是殷承宇轻车熟路地将林修然腰一搂,凑到林修然耳边悄声道:“林修安见了你,至多也不过是叫一句弟弟,这怎么能一样呢?你说可是,修然哥哥?” 最后的“修然哥哥”这几个字,他特意压低了声响,显得有些沙哑,语调又故意上挑,带着些暧昧缱绻的意味,说话间暖湿的气流轻轻打在林修然脖颈处,自是一番耳鬓厮磨之感。 殷承宇都已经这样了,林修然哪里猜不出来他是在故意借机耍流氓? 他们二人只在林修然结丹出来之后那日才亲近了一回,刚开始食髓知味就因为魔族之事分开了大半个月,等到林修然跟过来之后,虽说两人是能朝夕相对了,可每日里却都忙得脚不沾地,比起鸣鹤山上的住所来此处人员过密,以林修然这般薄的面皮,自然是几次三番拒绝了殷承宇。 可眼下这般…… 林修然又不是真的清心寡欲的圣人,被殷承宇这么一撩拨,早就开始心神荡漾了起来。殷承宇一看他这般情生意动的样子,更是体内血液沸腾,连拖带拽地就将林修然往床榻上带。 两个人都是刚开荤就素了差不多快一个月,这下子自然是干柴烈火一点就着。又因着林飞墨的事情,殷承宇动作之间格外卖力,等到了最后,林修然金丹期的体质都有些承受不住了,几乎是哭着求殷承宇轻一点。 林修然只觉得自己如同一叶浮萍,在水中沉浮上下,似乎稍有不慎就会溺毙在这水乡醉梦中,等到天边已经开始泛白的时候,林修然终究还是支撑不住,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见林修然已经睡着,殷承宇便也放轻了动作,虽说只用一个除尘诀便能将两人身上清洗干净,但殷承宇还是从储物戒中取出了个浴桶,又引了热水进去,小心翼翼地将林修然抱了进去,仔仔细细地替他清洗干净。 因为只是普通的温水的缘故,并没有生骨水那般活血生肌的功效,林修然皮肤上满是欢愉过后的痕迹,殷承宇看了有些心疼,暗道自己做的太过火了些,可心里却又忍不住开始想入非非,身下也有些蠢蠢欲动了起来。 作品正文卷 第66章 第66章 林修然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一睁开眼,他就发现自己正躺在殷承宇的怀里。这倒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毕竟两个人如今也算是过了明路的情侣了,同床共枕也是正常。 可是还没起床,林修然便感受到了身后某部位难以言喻的疼痛,整个身体都像是被碾过了一样,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又酸又疼,想开口叫殷承宇一声,也发现自己嗓子已经喑哑得说不出话来。 林修然的脸都快绿了,他可是金丹期的修士,殷承宇昨夜是得过分成什么样子,才折腾得他到现在都还没有缓过来! 感受到怀中人的动作,殷承宇立刻便睁开了眼睛,笑吟吟地冲着林修然的脸颊亲了一口,毫无诚意地道歉道:“是我不对,昨夜做得太过了些。” 林修然刚醒过来,迷糊了半天,见外头天色已经大亮了,才突然反应过来,也不顾浑身腰酸背痛如散架了一般,直接便坐起身来,满是惊慌地道:“完了完了,昨日秦师兄可就叮嘱过我,今天一早便有师门长老过来……” 殷承宇连忙将林修然又按了下去,笑道:“没事,我已经同秦师兄告了假了,彦——我师父也来了,左右有诸位长老坐镇,城中魔族也再也掀不起什么大浪,修然之前忙了这么许久,休息个一两日也没人会说三道四的。” 林修然不轻不重地踹了一脚过去,殷承宇半点都不以为忤,反倒是笑嘻嘻地一把捉住了林修然踹过去的那条腿。 “去给本公子倒杯茶来!”林修然懒洋洋地斜睨了他一眼,殷承宇兴高采烈地便下床沏了壶灵茶递过来,又殷勤仔细地替林修然上好了药。 虽说殷承宇是已经以“身体不适”为由替林修然告了假,但毕竟眼下情况特殊,林修然也没脸真的在床上赖一整天,等到下午的时候身体稍微好些了,便换了衣裳前去拜见师长。 沧临作为掌门自然是不好随意出来的,但彦卿峰主则不一样了,他本就是个闲云野鹤四处跑动的性子,听了秦子诺他们传回去的消息之后,当即便大感兴趣,主动下了山。 到底也是一峰之主,修为比起这些金丹元婴的弟子来高的不是一点半点,彦卿一到宝溪,便精准地辨认出了混在人群中伪装成凡人的魔族,其他门派的一些分神合体的前辈大能也都能认出这些魔族。 由此看来,这些魔族所用的秘法倒也并不像之前猜测的那般厉害,若是修为够高,还是能够识破伪装的。只是这些大能毕竟还是少数,而且越是修为高的大能,往往越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等闲不愿轻易下山。 就拿此番来说,若不是“魔族剥面变成凡人”这事太过骇人听闻,挑起了不少人的兴趣,只怕也不会轻易请动这么多大能出面来到这小小的宝溪。不过这也至少比殷承宇之前猜测的要好上太多,若是真的到了需要与魔修联手的地步,只怕事情才是十分严重的了。 有诸位大能坐镇,城中魔族只花费了不到一日的功夫就被尽数斩杀,其中伪装成凡人的就有五十余人,若是再拖延下去,只怕情况会更下严重。 除了殷承宇之前带回来的那个魔族之外,众人又抓了近十个伪装成凡人的魔族,用捆仙索仔细地捆了,打算带回鸣鹤山好好研究一番。这些魔族有男有女,但无一例外都是化妆成年轻人的样貌,至于其他的,尚没有问出些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不过既然都已经一次性抓了这么多活口,总是有能问出来的时候。 魔族既已伏诛,彦卿便对宝溪失了兴致,又不好直接扔下旁人先行离开,每日的关注点就全放在了自己眼下唯一一个在身边的亲传弟子身上,连带着看向林修然的时候,也满是慈祥。 林修然被彦卿的态度给弄得浑身都不自在,好在还有许多杂事需要处理,各大仙门联手除魔,现在魔族既然已经都被清理得差不多了,自然也到了该瓜分好处的时候了。 原本这些事情都是秦子诺去处理的,但是因为林修然也在,秦子诺显然是有意想要带一下他这个掌门亲传,因此这几日处理事情的时候都将他带在了身边,反倒是殷承宇和林飞墨两人整日里四目相对谁也看不惯谁。 之前许多弟子私下里的赌注也到了揭盅的时候,殷承宇杀了三十七个魔族,云琅杀了三十八个,刚好比殷承宇多了一个。基于“主角光环”定律,林修然原本是对殷承宇能反超云琅深信不疑的,大手一挥十分豪气地便押了五百灵石在殷承宇名下,眼下输了他倒也并不怎么在意,毕竟殷承宇是第一个发现魔族变成凡人的,不管怎么算这都是大功一件。 至于云琅……说实话,若不是云琅一直没干出点什么太过出格的事情,林修然都快觉得她也是穿越来的了,毕竟从一开始云琅就表现得画风与整本书格格不入,战斗力爆表头脑冷静,可以说是职场女性的典范了。 以林表弟的脑子和青春期压抑下来的对女性单一化的认知,他能写出这样的人来那才叫奇怪了。 不过既然没有证据,林修然也不好直接上去认亲,况且从现在来看,云琅对他们也不像是有什么恶意,对殷承宇也没有什么暧昧的情愫,既然不是敌人也不是(殷承宇的)情人,那林修然便也没什么好介意的了。 只是她一出场,连殷承宇主角光环都淡了几分,这倒是林修然没有想过的了。不过既然他已经同殷承宇在一起了,像原作中的许多事情自然也就不会发生,等到将来林茂之查出十几年前的灭门真相时候,林修然便能与殷承宇安安心心在一起了。 他的目标是平平淡淡过他的小日子,这种掀起腥风血雨的“主角光环”,他倒是真的不强求。 等到宝溪之事终于全部处理完毕之后,林修然并未跟着鸣鹤山其他人一同回去,而是与秦子诺打了声招呼,先带着殷承宇和林飞墨转道去了西河。 因为三人修为不同的缘故,林修然特意提前找秦子诺借了艘柳叶舟,虽说速度慢了些,但胜在舒适,林修然独自占了船头的位置好看风景,另外两人则坐在船上谁都不去理谁。 三人同行的时候,氛围多少还是有些尴尬的,好在林修然一早便将两人分别教训叮嘱过一顿,至少没让他们再吵起来。殷承宇之前虽说是陪着林修然去过一趟西河的,但毕竟此番回去性质不一样,两辈子加起来头一次感受到了“见家长”的忐忑,哪怕是在赶路,林修然也能感受到殷承宇的局促紧张来。 倒是林飞墨的态度显得有些奇怪。按理来说,就算他不愿意被记入林家家谱中,但西河至少也是他的桑梓地,不管怎么说也是应该会有些久别归乡的唏嘘感慨的,可林飞墨显然对于回到西河很是不安,甚至隐约有些惧怕。 殷承宇看在眼中,当即便联想起之前命百足跟踪他时传回来的消息,心中暗笑林飞墨终究还是城府太浅,心中稍有点事脸上便藏不住了,只怕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这才会觉得心虚气短了。 总归林飞墨眼下还掀不起什么大浪来,殷承宇虽说早就已经定好了计划要将他从林修然身旁除去,但碍于林修然眼下与林飞墨的关系,总得是徐徐图之才好。 反正亏心事做多了,总会露出马脚来,留着林飞墨这根线,还能将躲在他身后一直对林修然满是恶意的那人给揪出来。 宝溪与西河相距略远,若按柳叶舟的速度少说也得要五日才能到,林修然和殷承宇倒是能昼夜兼程,但以林飞墨的修为便没法强撑下去了,因此赶了一夜的路之后,林修然便就近找了个小镇落下,打算找个地方歇歇脚。 他们一行人在小镇附近落下的时候已经是日暮西斜了,三三两两的行人都步履匆匆地往城中赶,这小镇地方偏僻,灵力也不充沛,基本上都没什么修士的气息,与林修然熟悉的西河比起来算是大相径庭,甚至有些“穷乡僻壤”的意味——但却显得宁静祥和,很是符合林修然心中对于古代小镇的幻想。 尽管城门破旧窄小,但林修然也开心得很,欢天喜地地就往里冲。 守门的士卒见林修然大咧咧连入城费也没缴就往里面走,连忙将他拦下了,但看他身上穿着不似常人,又浑身都透着些矜贵气息,一时又不敢放肆,楞了一下。 倒也不能怪林修然,他去过的地方其实屈指可数,西河是林家自家地盘,林修然自然是不用缴入城费的,仅有的几次出行也都是前呼后拥,没人会让他这么个少主去操心这些事情。 至于后来拜入鸣鹤山之后,他更是鲜少出门,仅有的几次游历也都是有人带队,此番去宝溪虽说是他领队,但毕竟是去除魔的,前去接应的都是鸣鹤山弟子。 以至于林修然都穿越了这么久,却从未想过“入城费”这个问题,还是跟在他身后的林飞墨抢先了一步,扔了块灵石到那守卫怀里。 没想到那守卫有些尴尬地赔笑道:“三位……三位仙人,咱们这里小地方,您给铜钱就够了,给灵石……实在是找不开啊。” 面对毫无修为的凡人,一般修士的态度都还算不错,毕竟都怕惹上麻烦沾染因果,只要不是遇上实在不长眼的,大多都很乐意敷衍应对。 加之又是在林修然面前,林飞墨自然乐得维持个好形象,当即便笑吟吟地道:“无事,多的你便收下吧。”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道理,莫非还有人不懂么?” 殷承宇倒是冷哼了一句。 作品正文卷 第67章 第67章 入城时发生的插曲林修然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毕竟林飞墨和殷承宇有事没事都要互相怼个几句,他早就已经放弃了,只要这两个人面子上还过得去也就行了,兴致勃勃地便继续往城里走。 这小镇虽说地方不大,人口也不多,但到了饭点也还算热闹,街道两旁有不少酒肆菜馆里都坐满了客人,炊烟更是带着饭菜的香味飘满了整个小镇。 对于修士而言,凡人所食用的饭菜其实并没有多大的用处,特别是对于已经辟谷的修士来说更是弊大于利,只是口舌之欲毕竟还是难以抗拒,身为大吃货帝国的子民,林修然自然是已经食指大动了起来。 三人对着小镇都不熟悉,便随意找了家店坐下,这店里连个隔间也没有,三人便捡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点了菜之后便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虽说店面不大,但厨子的手艺还算不错,汤包汤鲜味美皮薄馅大,烧鸡皮脆油亮香酥软烂,就连店家自己酿的果酒都甘甜醇香,原本是为了照顾林飞墨而准备的菜肴最后居然被三个人给瓜分了个干净。 用过饭后三人便分了房间上去休息,殷承宇原本是打算和林修然住在同一间屋子里的,但是一来林飞墨还在一旁,若是真的和林修然住在一间屋子里,只怕又要生出事端;二来他也还想找个机会同百足联系上,若是跟林修然住在一起,反倒不方便了。 三个人便各自分开住了,等到天色完全暗下来的时候,殷承宇便悄悄拉开了窗户,足尖一点纵身一跃,几个起落之间便到了城外竹林里。 百足早就已经在这里等着了,见殷承宇来了连忙施礼。殷承宇原本是打算通过他找出辨认清楚那些伪装成凡人的魔族所用的手段,但既然此事已经暂时解决,便也暂时不再去纠结此事,反而关心起之前林飞墨的反常举动起来。林飞墨修为低,百足自然是一口便将事情应下,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会把幕后那人给揪出来了,满是踌躇壮志地退下了。 等回到住处的时候,林修然和林飞墨两人早就已经睡熟了,殷承宇不声不响地回了自己的房间,刚准备歇下,又突然想起些什么,连忙爬起来列了数十样罕见的材料,传信夺魂教陆玮,让他与师弟一同寻找置办。 虽说林修然之前一直未曾提起过,但殷承宇心中始终惦记着要给自家爱人准备一份“定情信物”,既是定情之物,那必定得是自己亲手所制方能显出诚意来。 林修然身旁法宝武器样样不缺,加上有林家和沧临掌门在,林修然身上用的东西几乎都是难得的珍品,殷承宇思来想去,打算自己雕琢炼制一支白玉簪赠与林修然。 殷承宇并不善于雕刻之道,好在男子发簪的款式大多简洁古朴,勤加练习便也不是难事,至于玉质,他早早地就寻来了极北苦寒之地所产的千年寒玉髓,林修然不尚奢靡,因此上面的装饰也不好用什么金银珠玉,至于篆刻的阵法,则更要仔细挑选过了。 殷承宇越盘算越是兴奋,干脆重新点亮了灯盏开始绘制起大致的草稿和样式,整个人都沉溺其中,恨不得立刻就凑齐了材料将东西做出来,一直到天边泛白,他才意犹未尽地搁下了笔,将桌上厚厚的一摞废稿塞进了储物戒里。 没想到才刚刚起身,他就敏锐地察觉到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屋中陈设摆放都毫无被人闯入过的痕迹,他特意布下的阵法也没有被触动过的样子,可是殷承宇始终便觉得有什么人曾经到他屋中来过,至少也是曾在附近逗留徘徊过许久。 是林飞墨么? 应当也不至于,林飞墨虽说对他早就已经开始提防了,但毕竟才只有筑基修为,就算是倚仗符箓法宝,也不至于毫无痕迹,可除了他,又能是谁呢? 这小小县城不过是他们途中临时起意随意找的个落脚点,附近灵气匮乏,也不像是有什么隐士大能常居于此的样子,何况就算是真的有什么大能隐居此地,又何至于来到他这么个金丹后辈的住处偷窥? 等到林修然和林飞墨都醒来之后,殷承宇特意旁敲侧击地问了几句昨夜睡眠如何,听见他们二人都说一夜正常的时候,殷承宇便可以确定他是被人盯上了。 只是这种话毕竟还是不好直接宣之于口,林修然还以为殷承宇昨夜没有睡好,连声追问,殷承宇索性便干脆顺着他的话接道:“昨夜孤身一人枕寒衾冷,自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啊。” 林修然只当他是找借口耍流氓,笑骂了他几句便也不再追问此事,三人一同步行出城,林修然又取出那竹叶舟,仍是如之前那般开始赶路。 行至次日清晨,他们在云端便已经能看见西河高大巍峨的城门和直入云霄的箭塔了,竹叶舟刚刚靠近,便有一声鸣笛划破长空,正心急回家的林修然毫无防备,差点没能操纵竹叶舟躲开,还是林飞墨眼疾手快扶住了他,殷承宇又替他操控好飞舟,徐徐落下了地面。 ……这种装比不成秒打脸的即视感是怎么回事?! 甫一落地,便立刻就有守城的护卫围了上来,各个披坚执锐,杀气腾腾:“何人胆敢擅闯西河?” 林修然一脸茫然,他这才不过一年没有回去,前几日才刚刚和他爹联络过,难不成这么快西河就变了天不成? 还是林飞墨波澜不惊地上前了一步,取出块令牌来:“少主归家,还不前来拜见?” 为首的那护卫验过令牌,这才满是尴尬地行礼赔罪,真要算起来,其实也不能怪他们,毕竟林修然已经一年多没有回来,此番虽说林修然提前与他爹联系过,但具体的日子却是没有提前定下来的,加上林修然此番乘坐的飞舟并非林家之物,而是找秦子诺借的,这般一路嚣张地直往里冲,也难怪被守门的护卫给拦下了。 既是误会,林修然自然不会因此不悦,殷承宇虽说皱了皱眉,但毕竟不好越过林修然去对林家的护卫指手画脚,因此也没再说些什么,倒是林飞墨冷声训斥了他们几句。 虽说这比喻不大合适,但看在殷承宇眼中,林飞墨这就是趋炎附势的狗腿子嘴脸了。 因为这个乌龙的缘故,城门护卫连忙护送着他们一行入了城,又令派了人去林家传信,生怕自己惹了少主不快,受什么责罚。等到他们一行走到林家门口的时候,便已经看见有人守在那里等候着了。 仍是上次接林修然回去的周伯,一年未见,周伯显得有些垂垂老矣,他资质算不上好,虽说已经是元婴修为,但若要突破却十分艰难。 “公子怎么未曾提前招呼一声?”周伯颤颤巍巍地迎了过来,见了林飞墨和殷承宇,又上来见礼,“小公子,殷公子。” 林飞墨将要记入族谱的事情想必周伯已经知道了,至于殷承宇的身份,只怕林茂之也提前与他打过招呼。 林修然笑着点了点头:“实在是归心似箭,父亲可在?” 周伯连忙引他们往里走,满脸慈祥地笑道:“家主不知公子今日便回来,正在书房谈事情,还请公子稍待片刻,用些茶点,用不了多久家主便出来了。” 林修然点了点头,拉着殷承宇和林飞墨到书房外的隔间坐下,特意嘱咐了周伯多上几样点心,等着林茂之出来。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林茂之便让他们进去了。书房算是林茂之平日里的办公重地,寻常不许旁人进去,此番能让殷承宇和林飞墨也一起进去,看样子对他们也已经很是信任了。 一年未见,林茂之见了自家儿子,仍是感慨了一番“清减了许多”,不过鉴于林修然已经结丹,又有旁人在场,林茂之还是夸奖勉励了他几句,没再如上次那般直接把他揉进怀中父子情深。 虽说周伯告诉他林茂之在书房里谈事情,但林修然并未在书房中看见旁人,想来只怕是又有什么机密事,不好让殷承宇他们看见,这才悄然离开了。 考虑到此番毕竟是为了林飞墨的事情才回来的,不管怎么说,林飞墨都才是真正的主角,因此林修然行过礼拜见过林茂之之后便主动将话题引到了林飞墨的身上,殷承宇虽说不甘被林修然冷落,但毕竟是在自己未来“岳丈”面前,因此并未插话,恨不得敛眉低头营造出个乖巧的形象好让林茂之喜欢。 林飞墨当年是林茂之亲手选出来送到儿子身旁当玩伴的,对他的情况自然也是了若指掌,眼下见了,便也满脸和蔼地道:“阿平已经长得这般大了?前几日已命人吩咐了下去,替你收拾出了一处院子来,与修然的院子临着,平日走动也方便些。” 林飞墨这还是头一次以这种身份同林茂之对话,难免有些不大自在,低着头道:“我……仍是与之前那般住在公子院中便行了。” “这怎么行?”林茂之笑道,“你虽与修然一同在鸣鹤山求学,平日里鲜少回来,但总归也是要有个正经的住处,免得叫人看轻了去,至于承宇——” 林茂之顿了一下,看了看林修然的脸色,了然道:“就如上次一般吧。” 作品正文卷 第68章 第68章 修士的族谱与凡人并不一样,严格说起来,其实与林修然去鸣鹤山拜师时所见的命灯有些类似,一般都是连缀成简牍状的玉简,找到相对应的位置,将心头血滴上去,此人便算是入了族谱,资质修为都一目了然,将来修炼上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也都能从族谱上看出一二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各家的宗祠基本上都是被重兵把守重重包围,而收贮族谱的密室更是只有族长才知晓具体的位置和开启方式,选出少主之后再代代相传,就怕流传出去,弄出什么意外来。 林茂之一早便特意算好了良辰吉日,林飞墨则提前了三天就开始沐浴斋戒,由林茂之亲自带着去了宗祠。记入族谱的过程倒是并不复杂,祭拜过祖先之后林茂之便取出一枚特制的玉简,林飞墨滴了血上去,再将滴过血的玉简摆在香案前等上片刻,若是没有什么不祥之兆,便算是入了族谱,成了正经的林家人了。 至于到底有没有血缘关系,其实反倒没那么重要了,修士之间更看中的是资质和传承,能占了这两样,问题便也都不大了。 虽说记入族谱的过程简单得很,但之后的人情往来便不那么简单了。一般记入族谱都是在出生满周岁时,记入族谱之后出来便是周岁生日宴,又或者是新婚时将新嫁娘或是赘婿的名字记入,那也是跟婚礼一并举行的。 但林飞墨的情况则比较特殊,他早就已经筑基,金丹又尚且遥遥无期,何况又是以养子的身份入的族谱,若是为了他单独将本家亲眷召来宴饮,似乎有些不大够格,但若是连个庆典都没有,一来是怕日后连这些名义上的亲人都不认得,二来面子上也实在太过寒碜了些。 两厢折衷之下,林茂之便只将自己弟弟林茂繁和侄儿林修安叫了过来,虽说之前其实都见过,但毕竟此次身份不一样了,总得要林飞墨过来认认长辈,林修然自然也是要给自己这个“弟弟”撑个面子的。 林茂繁之前便已经听过此事,因此早早地就准备下了“见面礼”,是一枚能储物的玉佩,虽说储物的空间不大,但胜在做工精致,不管是当个佩饰还是拿来装东西都是实用的。 林茂之一眼便看出这玉佩成色上佳,虽说算不得什么极品,但拿来送给林飞墨也已经是足够的给面子了,哪知道林飞墨却苍白着脸不敢接过,还是林修然看他这样子笑了起来,直道他太过腼腆,替他接了来,系在腰间挂好。 因为是还是“外人”的缘故,殷承宇自然是不好出息人家林家的家宴的,心中难免又是一阵醋海翻波,再加上林家守卫重重的缘故,百足和陆玮陆言等人都没法混进来,他只好缩在林修然屋中继续折腾之前的那些图纸。 好在此事之后他们在西河也没耽搁几日,毕竟林修然还计划着出门历练,他们一行是从宝溪直接去的西河,若是要正经历练,还得先回一趟鸣鹤山,同师门报备过一番才行,因此只略住了五六日,林修然便和殷承宇一同结伴回了鸣鹤山,至于林飞墨,则不知为何入了林茂繁的眼,被他强留了下来,说是要指点修炼。 两人回到鸣鹤山时自然又是先缠绵温存了几日,沧临因为林修然才刚结丹不过一个月的缘故并不放心他下山游历,因此又盯着他稳固了一两个月的境界,等到确定他修为扎实境界稳固了之后才终于松了口,答应放他们俩下了山。 林修然虽说资质心性都是万里挑一的好,但毕竟自幼太过顺风顺水,心境上终归还是有所欠缺的,因此这一次的出行游历也与之前不一样,有没有奇遇机缘之类都在其次,主要还是为了观市井百态,识人情冷暖。 毕竟修士唯有先入世了才能出世,林修然一直以来几乎都是在林家和鸣鹤山这样近乎真空的幻境中长大,就算是去了廖洲秘境和宝溪,更多的也是与修士接触,但这世上修士毕竟还是少数,若是不往滚滚红尘大千世界中走过一遭,又何谈磨练心性? 林修然虽说觉得自己好歹上辈子也是活过一遭的,不至于真的如沧临所说那般心思单纯,但毕竟书中世界与他之前所见还是相差巨大,因此便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此番下山游历,便与殷承宇两人一同作凡人贵胄公子打扮,若非到了什么生死关头,轻易是不许动用灵力和法术的。 两人下山之后也并未往清河之类修士聚集的繁华之所去,而是径直往修士们眼中“穷乡僻壤”之地走去。 这所谓的“穷乡僻壤”自然也是相对于西河之类的地方来说的,无非是灵力较少,修士一般不愿踏足而已。但毕竟没有灵根的凡人比起修士来还是数量众多,灵气丰沛之地早早地就被修士占据,越来越多的凡人便往灵气匮乏的地方扎根定居。 但经年累月的发展下来,这些地方其实也算得上富饶繁华,反而更契合林修然对于心中“古代社会”的印象。 两个人不急着赶路,因此便只买了两头凡马,晃晃悠悠地沿着官道慢慢走,越是往南,修士的痕迹便越是浅淡,不仅屋舍不再那般直入云霄,连衣着习俗也都变了。 凭借着脑子里那半吊子的历史知识,林修然勉强将眼前所见与魏晋时期对上了号,只是与魏晋时期战乱频仍不同,以他所见,目前的俗世其实还是很和平的。 南方正值入秋,山间小道上行人稀少,景色却颇为不错,山路两旁枫红似火,正好与天边彤云遥相呼应,远看便如同一片红色的烟雾一般,几乎迷了人眼。 林修然贪恋风景,拉着殷承宇一路走走停停,不知不觉间就偏离了大道,走到了人迹罕至的小径上,见没了旁人打扰,殷承宇自然更是开心,两个人腻腻歪歪黏在一起,明明更加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但眼下倒是如背着家长悄悄谈恋爱的初中生一样娇羞纯洁得很,连拉拉小手都要脸红。 林修然看了好笑,暗道殷承宇这般举动太过幼稚,但是热恋之中,又有几个人是能保持清醒的呢?是以动不动就脸红害羞的殷承宇看在林修然眼里,反倒是十足的可爱了。 此番他们打算去的是江南一带的秣陵,秣陵自古也是繁华之所,三教九流亦是混杂其间,既能增长见识,又不至于环境太过艰难。殷承宇心中是从来没有所谓“心境”的概念的,于他而言,所谓“修行”不过是从心所欲罢了,至于善恶之念也是不屑一顾,入魔之后则更加变本加厉。 但重生之后,思及林修然尚在身侧,殷承宇已经很是努力地克制住了自己体内暴戾的天性,毕竟他还是能清楚地感受到,林修然是打心底期盼着他能“做个好人”的。 殷承宇早就从里到外都染成了黑色,眼下就算是披了个正道修士的白色壳子,也是随时都会将自己染黑的状态,再加上身负的血仇,浑身上下早就已经白不到哪儿去了,但既然林修然这么期盼了,殷承宇还是选择尽力一试。 至少,也不要做个“坏人”,勿要再次堕魔,做出让自己悔恨终生的事情来。 因为两人衣着锦绣又没带随从,加之刻意收敛了气息的缘故,一路上他们倒是遭遇了不少劫匪强盗的觊觎,灵力法术不能动用,但剑招还是可以的,只是每次殷承宇都得随时注意下手不能太重免得将人打死、小偷小摸的得努力劝导向善、被逼无奈的得帮扶一把、十恶不赦的还得绑缚官府…… 半个月下来,林修然游山玩水不亦乐乎,殷承宇却是得时时刻刻压抑内心本性,原本是让林修然“砥砺心境”的,结果到了最后,全是殷承宇在练他的养气功夫。 对于殷承宇的变化,林修然其实也是看在眼中的,毕竟两人初遇时,殷承宇对旁人的态度还是颇为尖锐的,甚至于提及他师父彦卿峰主时,也并无太多的恭敬神色。 自打林修然对他上了心,便一直留心着他行为处事上的细微变化,虽说殷承宇接人待物从礼节上并挑不出什么大错来,但彼此都是世家子弟,林修然自然清楚感情上的细微差别的。 这些日子以来,殷承宇对待凡人的态度从最开始的高高在上不屑一顾甚至恨不得直接弄死,到现在已经变成了能静下心来听他和凡人交谈,虽说总有些“静静地看你装逼”的意味,但最起码他不像许多修士那般冷漠地将凡人视作蝼蚁了。 林修然从不指望殷承宇会像接受过后世现代教育的他一样能认同人人平等的观念,但只要他能一心向善不滥杀无辜便已经足够了。事到如今,他自是不必担心自己惨死殷承宇手中,既然已经无需忧心如何保命,自然也就该关心下天下苍生,把殷承宇脑子里可能存在的危险意识给掐灭在萌芽中了。 作品正文卷 第69章 第69章 秣陵自古繁华,入城之后目之所及更是一片人声鼎沸,虽说相对灵气不丰,但却也是个俗世的好去处。 修士未曾涉足的地方,自然是有一套属于凡人的体系正常运转的,与修真界惯以门派、家族为首不同,俗世虽说也是士族林立,但在世家之上,还是有皇权笼罩的。 秣陵的郡守姓陈,原本也是出生仙门,但因为资质不佳的缘故,一直止步练气修为,连个正经修士都算不上,便也干脆放弃了寻道长生的念头,倚仗家族之势跑到秣陵鱼米之乡混了个小官,没想到他于为官一途倒是颇有些天分,没过个几年,就当上了郡守。 说起来,这位陈郡守与林家还算有点渊源,他出生广陵陈氏,虽说在家中不过是个庶子旁支,又不怎么受重视,但他祖母却是东海柳家的女儿,算下来,还是林修然的表外甥。 不过既然他选了俗世为官,林修然便也不好主动上去认亲,再说林修然还不到二十,虽说修真界兄弟相差个一两百岁之类的事情一直屡见不鲜,论起辈分来往往比凡人相差的更大,但林修然还是拉不下脸来去给一个比他大上了快十岁的郡守去当表舅。是以入城之后,两人一路低调,并未去寻郡守府邸。 林修然上辈子就长在江南一带,虽说也是钢筋水泥摩天大楼的现代都市,与眼下所见的画舫廊桥大相径庭,但毕竟也算是沾染了些故乡的味道,便在城中赁了处两进的小宅院,打算多住些时日。 秣陵一带已经入冬,虽说不像北地那般千里冰封银装素裹,但气候也实在是阴冷潮湿,虽说以林修然和殷承宇的修为自然都不会再介意这点温度,但也还是入乡随俗,跟着一起换上了稍厚实些的冬装,乍看上去,便如一对普通兄弟一般。 因为不许动用灵力法术的缘故,原本殷承宇还打算买几个仆役日常侍奉的,又怕暴露身份徒增事端,虽说可以役使傀儡,但以他们如今的修为,炼制傀儡还是吃力了些,便索性每日亲力亲为,只雇了人隔几日来洒扫一趟。 冬至前夕,秣陵难得地下起了雪来,比不得北部那般满如飞絮,但也是显出了一副素雪覆千里的景象来。江南一带的习俗与北方迥异,视冬至为亚岁,因此天气越寒,年节氛围反倒越重。 修士一般是不会去在意凡俗的年节的,毕竟对于动辄数百岁寿命的修士而言,一年一度的节日实在是有些太过频繁,但对于林修然来说,这还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能有机会重温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准备冬至,难免有些触景生情,整日里拉着殷承宇四处奔走去置办些年货来。 殷承宇对这些节日和习俗实在是知之甚少,索性便由着林修然折腾,左右对于修士而言,金银财宝是绝不会缺的,看中了什么买回来便是。街市里人头攒动摩肩擦掌,气味实在是说不上好闻,林修然却半点都不介意,兴致勃勃地跟着人流往前挤,殷承宇只好跟在他身旁,小心翼翼地替他将旁边的人流隔开。 林修然上辈子最喜欢吃的便是香肠,可是自己却是不会做的,之前莫说林家,整个修真界他也没见过香肠,但到了秣陵倒是意外见了不少,只可惜大多都是自家灌着准备过年的,前几日林修然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买了二十斤回来。 香肠做法其实多得很,可惜林修然也是一样做法都不会,只能切成片了蒸着吃,味道倒是与上辈子吃的没甚差别,殷承宇原本只打算挟一筷子尝尝,没想到最后一口气就吃了大半斤,林修然见他喜欢,便又跑出去买了二十斤,还花了大价钱从城西的粹芸楼里买来了做法和配方,打算日后慢慢学着做。普通猪肉做的香肠吃多了毕竟还是于修为无益,等回了鸣鹤山之后,再找些别的灵兽肉来试试也不迟。 瓜子花生之类的倒是也要买上一点应个景,虽说没有小孩子,但饴糖也还是不能少,林修然早就列了一大串的单子,打算跟殷承宇两个人好好地过个年。 “我听对街的阿婆说,卖冬酿酒的店就在这附近,师兄你看见了么?” 冬酿酒度数不高,又是用桂花酿的,味道甘甜得很,林修然一早就打听好了卖冬酿酒的店铺,打算多沽点酒,等日后离开秣陵了好歹也能喝上一点。毕竟酒这种东西不是靠配方就能做出来的,离了产地,哪怕是同样的方子,味道也会差上不少。 殷承宇皱着眉环顾了一圈,勉强从层层叠叠的招牌幌子里看见面半新不旧的酒旗,拉着林修然穿过人群挤了过去。他们已经一连跑了三家酒肆了,却都无一例外地说桂花酒已经全部卖空,若是这家店再没有,他便打算走些别的路子了。 好在才刚道明来意,这家店的小二便满脸堆笑地说店中尚有不少存货,见林修然打算全部买下来,也并未多问,手脚麻利地便开始称量起来。 林修然终于买到了酒正开心着,伸手往腰间一摸打算从储物袋里掏钱付账,没想到却摸了个空。 他一向是用的储物戒,但在俗世行走的话,用储物戒还是太过打眼,倒是储物袋能伪装成凡人常用的钱袋,不至于让人觉察出意外来,没想到眼下储物袋却不见了。 林修然整个人都有些尴尬,脸上的表情瞬间凝住,还是殷承宇见情况不对,翻出枚银饼来,又留了地址,让那店小二午后将酒送过去。 从酒肆里一走出来,林修然的脸色便沉了下来。“没系好”导致储物袋丢失这种情况在修真界根本不可能发生,何况储物袋是认了主的,没有哪个修士会闲得无聊偷这种东西,若是想取,还不如直接杀人夺宝再抹去储物袋上烙下的神识。眼下林修然并未察觉到储物袋被强行破开的痕迹,答案简直显而易见了。 真正贵重的东西,林修然还是放在储物戒里的,储物袋中不过装了些散碎的金银和灵珠,并不值什么钱,可价值高低还在次要,发生这种事情,实在是有些太过丢脸了。 他堂堂的林家少主、鸣鹤山掌门的亲传弟子,居然在闹事中被凡人给摸去了储物袋,从头到尾还全无察觉,这事情若是传扬出去了,他的面子可往哪儿搁? 好在储物袋上都烙印了神识,林修然心念一动,便感受到了大致的方位,急匆匆地拉着殷承宇便赶了过去。 储物袋所在的位置就在与这闹市不过一街之隔的小巷子里,他们两人赶过去的时候,正好看见两个拱肩缩背的男人凑在一起,埋着头折腾手上的“钱袋”。 林修然的这个储物袋是用云锦裁制而成,上面用金银丝线绣着祥云如意的纹样,又嵌着流光溢彩的明珠,就算是再怎么不识货的凡人,也能一眼看出来这储物袋价值不菲,倒是难怪这两个毛贼盯上了他。 这两个毛贼还在研究如何打开这储物袋,林修然便已经又羞又恼,再也没法忍耐下去了,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一把擒住那拿着钱袋的小贼。 “你这毛贼,好大的胆子!”林修然气得发抖,但是碍于天道,又不好对凡人做得太过,怕沾染因果,便也只能一把将自己的储物袋给抢了回来。 殷承宇在一旁未曾做声,只不动声色地移了一步,将那两个毛贼的退路给挡住了,又选择性地将下山前掌门和他师父所叮嘱的“不许妄用法术”给忘在了脑后,抬手虚点了几下,便布置下了个隔绝外界的阵法。 这两个毛贼见他们突然出现,丝毫没有被失主找上门来的惊慌失措,反而嬉皮笑脸地道:“原来这钱袋是二位公子的么?我们哥俩正巧捡到,既然公子来了,便交还与你。” 殷承宇一看便知这两人必是惯偷,就算是理论也争不出什么结果来,只是林修然眼下气得脸都红了,他少不得劝上几句,便先走到了林修然身后,抚着背去帮他顺气。 “你与凡人置个什么气?”殷承宇劝道,“过不了五十年这两人便是一抔黄土,既是不长眼偷了你的东西,直接送去官府便是了,何必废这些口舌?” 那俩贼一听殷承宇要将他们送官,当即便往地上一躺,扯开嗓子就嚎:“还有没有天理了啊!好心帮你们找东西,居然还要把我们送去官府,恩将仇报啊!” 这两人哭号震天,吵得林修然头都大了,他本就满心的火气,被这么一折腾,更是恨得咬牙切齿,干脆也不用灵力,连剑都未曾出鞘,只抓着剑鞘将这两人一顿胖揍。他们退路早就已经被殷承宇给挡住了,被林修然打得无处可逃,这才知道自己是踢了铁板,连忙抱着头开始求饶。 林修然打了他们一顿,也解了气,正打算与殷承宇商量一下该怎么处置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贼的时候,便听见了身后传来的一声轻笑。 “凡人断案,讲究个‘人赃并获’,道友若是要报官……这储物袋可就得当成证物,先交上去了。” 作品正文卷 第70章 第70章 说话的那人一身墨色长袍,衣领和袖口都绣着水波一般的纹样,如瀑黑发并未束起,而是披散在身后,缀了些银制的发饰松松散散地拢了起来,虽说是冬日,却还拿着一柄折扇,看上去倒是一副姿容玉秀丰神俊朗的样子。 尽管那人看上去并无什么恶意,但殷承宇却不由得提高了警惕,这人无声无息便出现在他们身后,至少也得是分神以上的修为,眼下身份不明,究竟是敌是友也未可知。 “多谢道友提醒了。”殷承宇拱手笑了笑,“既是凡人,过多纠缠也没甚意思,教训过了便罢。” 林修然方才只顾着出气,眼下发现被人看了个全程,只觉得丢脸,跟着殷承宇拱了拱手便偏过头去,生怕被人笑话,只盼着这人只是路过搭个讪,早些走了才好。 没想到却又是怕什么便来什么,那人摊开折扇装模作样地扇了扇,径直穿过了殷承宇布下的阵法走了过来,笑吟吟地问:“你是哪一支门下的?看上去年纪尚轻,是刚出门历练么?” 这人身上不像是有什么恶意的样子,但是见他过来,殷承宇却不由得皱了皱眉,一来是因为能不费吹灰之力破开他布下阵法的,其修为自然高深精妙,二来却也是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不过是闲来无事,出门走走罢了。”殷承宇道。 那人却像是未曾听出殷承宇这话里的拒绝和疏离之意似的,仍是自顾自地走了过来,闲闲散散地往砖壁上一倚,侧过头看了看那两个小贼,放出了些威压:“自己去官府领罪,还是让人押着你们去?” 那两个小贼再怎么油嘴滑舌,也不过是凡人罢了,哪里受得了他故意释出的威压?当即便忍受不住,唇角溢出血来,吓得面如土色地求仙师饶他们一命。 林修然虽说之前被这两个毛贼气得不轻,但毕竟已经打过一顿解了气,再看他们这幅样子又有些不忍,踟蹰了一下还是开口劝道:“道友……这两人绑去官府便罢了,本就是因我惹出的事端,道友若是插手,只怕徒增因果。” 那人面色有些古怪地看了林修然片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究竟是哪家的孩子,竟然这般有趣?未免也太过心善了些。” 话未说完,林修然手中拎着的寒琼剑便像是附和一般,轻轻地颤动了起来。 林修然尚未察觉有异,殷承宇内心却已经是如翻江倒海一般,此人面向虽说与之前所见略有不同,但五官神色仔细看来,却显然是当初廖洲秘境之中所见的苏卿澜的模样! 难怪寒琼会有所感应,只怕是感受到了旧主的气息,可这样一来,反倒更加危险。林修然虽然不是剑修,但寒琼却毕竟是被他炼化收服的本命法宝,若是遭人觊觎,难保不会闹成不死不休的局面。 此人若真的是苏卿澜,身为旧主,他只怕会比林修然更了解寒琼,若是真的对上了,寒琼还能否为林修然所用都未可知,就算还能勉强使用,以他眼下的修为,只怕对上这人,根本就没有招架之力! 殷承宇提心吊胆地不敢轻举妄动,那人却旁若无人地凑近林修然身旁嗅了嗅,有些疑惑地道:“咦?不是东海的,那莫非是姻亲之家的孩子么?” 听他提及东海,林修然倒是怔了怔,有些怀疑地道:“东海……柳家?” 那人见他这样子,更是确定了心中所想,伸手将他脑袋扳了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会,见林修然斗篷下若隐若现的竹纹绣花,突然惊道:“修然?!” 殷承宇都已经做好了一言不合就开打的准备,却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发展,目瞪口呆地就看见那人一把将林修然给拽进了怀中,又惊又喜地道:“修然,我是你阿舅啊!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的!” 林修然被那人拽着摇摇晃晃,差点连头发都散了,手忙脚乱地挣扎开,被这神转折给吓得不轻,一脸惊悚结结巴巴地道:“阿、阿舅?” “修然都长这般高了?”那人兴高采烈地道,“你身上可有一张二十石的凤羽弓?那是你满月宴时阿舅送你的,可还记得?” 林修然嘴角抽搐了一下,这弓他还真记得,在廖洲秘境时他还想用这张弓去猎杀些灵兽解馋的来着,结果忙活了半天,连只野鸡都没抓住,实在是让他有些挂不住。 但不管怎么说,是亲戚,总比是敌人好。 半个时辰后,林修然和殷承宇便在盛情难却之下登上了笠泽上的一艘画舫。 柳庭芝是柳家这一代的幺儿,上头有两个姐姐,长姐当年嫁了广陵陈氏,二姐则嫁了西河林氏。 说起来,柳庭芝也是柳家下一任的族长,可惜他生性跳脱,加上又还不到两百岁就已经突破了分神修为,更是顺理成章地便开始“游历天下”,即便是柳家也时常没法同他联系上,此番能与林修然在秣陵巧遇,实在是难得。 这画舫飞檐翘角错落有致,青丝幔帐脂粉流香,林修然一登上画舫,心里便有一种不好的猜测。 果不其然,画舫中尽是娇俏女子,尽管正是冬日,但这些花娘却都衣着单薄,披着轻纱,一见他们三人进来,便都满是欢笑地围了上来。 他们三个一身打扮都光鲜亮丽,一看便知道是哪家的王孙公子,柳庭芝笑意轻佻,一看便知道是欢场老手,见姑娘们往他身上扑过来,随手便揽了一个到怀中。 林修然显得面嫩,又被浓郁的脂粉香气给熏得头昏眼花,身边也是围着一群姑娘,倒是殷承宇,因为身上气质太过凛冽,虽说也有花娘想投怀送抱,但却都犹犹豫豫不敢上前。 “阿舅做东,请你和你师兄喝酒!”柳庭芝笑吟吟地搂着个红衣花娘,示意前面围着的姑娘们让开一条道来,“这画舫上的花娘可是千金难买,若是换了旁人,只怕连上都上不来。” 林修然只觉得身旁的殷承宇已经开始冒起了寒气,当着这么多异性的面,又不好意思直接解释他与殷承宇的关系,只好红着脸狠命地摇头,整个人都差点躲到殷承宇后面去。 “小郎君怎的如此害羞?”有胆大的花娘笑嘻嘻地往林修然身边凑了过来,被殷承宇给隔开了。 “柳前辈,修然并不喜这般场景。”殷承宇将林修然护在身后,憋着火气道。 见他们确实没什么兴趣,柳庭芝这才很是遗憾地挥了挥手,让姑娘们都退下,带着林修然和殷承宇去了二楼的雅间上。 这雅间临着船舷的那一边整面墙都是雕花窗户,上面挂了暧昧的桃红薄纱,若是换了夏日月夜,必定是个纳凉的好地方,可眼下却是天边飘雪的冬至,虽说林修然他们都是修士并不在乎,但这些花娘实在是穿着单薄,尽管屋里摆了炭盆,但仍是有些冻得瑟瑟发抖,只为了客人满意而强颜欢笑。 “那个……阿舅……”林修然有些不自在地道,“要不还是让她们下去吧?船上风大,她们穿得又单薄,若是冻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 没想到柳庭芝听了他这话反倒笑得更开心了:“常言谓‘子不类父,外甥肖舅’,今日一看倒是果然不假。当年你阿翁去东海提亲时,整个人可都木讷得很,我还怕你阿翁太过无趣,将来小外甥也是木头一般,没想到修然才这般年纪,便已经会这般轻车熟路地哄女孩子了?” 林修然只觉得从天而降一口大锅,旁边殷承宇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了,林修然都不用问就知道他又开始吃醋了,赶紧冲柳庭芝解释道:“阿舅,你让她们下去吧,真的不用她们伺候的。” 见他声音里都带上了些哀求,柳庭芝这才确认他不是害羞,而是真的不用花娘伺候,有些感慨地挥手让这些女子退下,半是埋怨地道:“怎么还真被你阿翁给养成了个小木头?” 林修然红着脸拽了殷承宇一把,朝柳庭芝解释道:“阿舅,我……我有道侣的。” 柳庭芝起初还没反应过来,见林修然伸手去勾殷承宇的动作,这才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带着自从进了画舫之后殷承宇一直黑着脸不发一言也有了解释。 上次见面还在襁褓中的外甥眼下连道侣都有了,柳庭芝看向殷承宇的目光便也多了几分挑剔:“倒也算一表人才,根骨也算不错,只是未免也太沉默寡言了些……罢了罢了,修然喜欢便好。” 言罢,他在储物戒中翻找了半天,掏出了个装饰精美的木匣子来,打开看了看,确认没错了之后便送给了殷承宇。 这匣子是用金丝楠木雕琢成的,上面用金粉珠贝拼出了纹样,匣子里垫着的则是鲛绡,里面装的是一颗拳头大小的明珠。 即便是林修然,看到这匣子也不由得感慨真是东海柳家一贯的财大气粗作风,既然连匣子都这般贵重了,那里面装着的东西只怕更不一般。 “未曾想到会在此处见着外甥和甥妇——甥婿,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见面礼,这珠子也不算贵重,甥婿拿着玩吧!”柳庭芝满脸尽是玩世不恭的笑意,“等合籍的时候,阿舅再来送贺礼。” 殷承宇原本还不大开心,但听见他“甥婿”的称呼,便也缓和了神色,待仔细看过这匣子里装着的明珠的时候,更是惊呼出了声:“东海鲛珠?” 鲛人泣泪成珠,柳庭芝出身东海,弄些泣珠来并非难事,可这拳头大小的一颗,就算是上辈子见惯了各种大风大浪的殷承宇,也闻所未闻! 作品正文卷 第71章 第71章 柳庭芝见殷承宇这般震惊神色,忍不住笑道:“甥婿好眼力,一眼便能看出这珠子产自东海,不过……这倒并非是鲛人泣泪所化的鲛珠,而是颗蜃珠,这东西南海那边多得很,我东海倒是难得一见,之前去狩猎时偶然发现了这么一颗,成色看上去倒还不错,甥婿若是不嫌弃,便收下吧。” 他说得轻巧,可殷承宇却不是不识货的。凡者为蚌,千年乃为蜃,这么大的一颗蜃珠,至少也得是千年以上的蚌蜃才能结出来。可蚌类水产肉质鲜美,又极少能开启灵智修炼化形的,绝大多数都是在还未长成的时候就被人下了锅,能修炼千年的蚌蜃更是难得一见。 林修然凑过来好奇地将这蜃珠翻来覆去地看了看,顺口问道:“阿舅,产这蜃珠的蚌得有多大啊?” 柳庭芝伸出手大概比划了一下,有些遗憾地道:“被你五舅舅家的表妹烤着吃了,个头虽然大,可肉实在是不能入口,还是嫩的好吃一些。” 殷承宇差点被柳庭芝给噎死,千年的蚌蜃,竟然就这么烤着吃了? 这是何等的暴殄天物! 更让他窒息的是,林修然竟然也满脸遗憾地道:“怕是肉质太老了吧?下次试试用酒烧着吃,如何?” 两个人竟然还就这么聊起了吃的,见殷承宇不答话,柳庭芝还主动搭话道:“东海醉蟹是一绝,不知甥婿可吃得惯?” 殷承宇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兴致勃勃的林修然:“晚辈久居北域,未曾吃过。” “这个好说!”柳庭芝道,“改日让人给你们送去两坛子尝尝,修然这口味一看便知道是随了二姐,是我东海出来的!” 舅甥俩聊起吃的来相谈甚欢,殷承宇有些无奈,只好将林修然提过的那几样菜都暗自记下,打算以后找机会学着做。 他倒是还一直留意着寒琼剑的状态,但除了初见的时候有所感应颤动了一下,之后都一直安安静静,仿佛之前所见,都是殷承宇的错觉一般。 可柳庭芝与苏卿澜这般酷似的长相,难道真的是偶然么? 殷承宇有心想让百足去调查一番,可百足还未结丹,就算是能倚仗虫蛇之力,也实在是没有把握在分神修为的柳庭芝眼皮底下去做些什么,何况柳庭芝出身东海,与内陆隔绝,百足的那些蛊虫到了海上还能不能用,都是未知数。 殷承宇心事重重地又静静地听他们闲聊了许久,两个人越聊越欢,柳庭芝甚至连将来林修然的合籍大典该如何准备都已经考虑了起来,但言谈之间却没有透出半点漏洞。 又过了许久,门口响起了敲门声,柳庭芝一笑,扬声道:“是阿霄来啦?” 门口处一声轻响,随后便进来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恭恭敬敬地对着柳庭芝弯腰拱手:“舅祖。” 柳庭芝嗯了一声算是应了,随后又笑着指了指林修然:“这是西河林家的少主,论起来算是你表舅。” 这人看上去并没什么修为,虽说保养得当,面上看上去雍容端方,自有一番上位者的气度,但眼角已经有了些细纹,看上去已经三十多岁,人至中年了。 林修然楞了一下,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这人应该就是秣陵的那位陈郡守了,只是没想到原本他还顾忌着之前未曾走动过,打算避开的,没想到兜兜转转又在这里见着了。 面对着才不到二十岁脸上尚带着稚气的林修然,陈霄神色坦然一揖到地,彬彬有礼地道:“表舅。” 虽说两辈子加起来也得快四十了,可林修然还是觉得有些不习惯,别别扭扭地点了点头。 柳庭芝又指了指殷承宇:“舅娘。” 殷承宇被这一声“舅娘”给刺激得差点没弹起来,但想了想好像确实没什么更准确的称呼,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陈霄虽说出身仙门,但毕竟不过练气修为,最多只能算是身体比常人强健些罢了,平日里也极少与修士打交道,更多的还是凡人那一套。 修士不重子嗣,因此男子结为道侣也并非什么罕见之事,但俗世的凡人可就不一样了,因此在听到柳庭芝言简意赅的介绍后,陈霄很是惊诧了一番,踟蹰再三终究还是没好意思直接就这么开口。 殷承宇咳嗽了一声,有些尴尬地道:“唤我殷道友便可。” 陈霄如蒙大赦,连忙唤了殷承宇一声“殷道友”,倒是柳庭芝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故意打趣道:“怎的还这般害羞?又不是什么外人。” 陈家的族长便是柳庭芝大姐夫,陈霄是个庶子,他爹并不喜欢这么个毫无资质的儿子,陈霄幼时差点因为仆人怠慢被呛死,柳夫人听闻之后便将身边的一个侍女指了过去精心照料着,他后来入俗世为官,也是柳夫人替他安排的,与柳庭芝这个舅祖自然也是一贯相熟的。 话虽如此,林修然却还是有些不大习惯,好在柳庭芝并未继续这个话题,见人都到齐了之后便拍了拍手示意候在门外的侍女上菜。 江南一带向来是冬至大于年,陈霄身为一方郡守,论理来说也该是祭祖拜天奏黄钟之律的,看他这样子,只怕是刚办完这些事情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见侍女鱼贯而入开始上菜,便笑着冲林修然他们解释道:“表舅怕是不知,江南一带时兴过冬至,虽说是凡人的年节,但毕竟日子凑巧,先前接到舅祖传讯,霄便命人准备了些应景的席面,只是秣陵实在灵气匮乏,时间又紧凑了些,只有这些凡物,还望表舅勿要见怪。” 林修然连连摇头,这桌上菜式精美,哪怕没有半分灵气,大快朵颐一番也是好的,柳庭芝显然也是个饕餮客,见林修然对这菜色感兴趣,还兴致勃勃地科普了一番修真界哪些灵禽灵兽的肉最是鲜美,殷承宇虽说未曾插话,但却把柳庭芝所提的都一一记在了心里,打算改日让陆玮和陆言他们去多寻一点来试试。 一顿饭吃得也还算各尽其欢,席间的酒水还是陈霄特意准备的桂花酒,清清甜甜带着些淡淡的酒味,林修然十几年未曾再尝到这般味道,有些乐过了头,抱着酒坛一连灌了不少,等到了最后,尽管这就度数极低,但他也喝得脸颊通红。 唯有殷承宇一个人因为心里存着事情,又要分出精力来照顾林修然的缘故,虽说脸上不动声色,但却颇有些食不知味。等到酒宴散去之后,柳庭芝见林修然已经有些不大清醒,便提出让他们先去柳家别苑小住,殷承宇信不过他,终究还是婉言谢绝了。 重新回到暂住的小院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一进院门殷承宇便看见院中堆着不少酒坛,想起是早上那卖酒的店家,便掐诀传信让陆言过来将东西搬去地窖里放好,自己则搂着跌跌撞撞的林修然进了屋。 林修然一副呆呆愣愣的神色,傻傻地看了殷承宇许久,才终于反应过来似的打了个哈欠,运转起体内的灵力将酒气都逼了出来,又过了许久,才终于恢复了清明的神色。 殷承宇有些遗憾没能多欣赏一会儿林修然醉颜酡红的神色,与他打趣了几句,两人闹成一团,这才开始同他说起正事来。 “修然,你今日与柳庭芝见面时,可有觉察出什么异样来?”殷承宇严肃地道。 林修然还以为他是怀疑柳庭芝的身份,连忙解释道:“是阿舅没错的,师兄莫要多想。” 殷承宇见他满面欢欣的神色,犹豫再三,还是语气凝重地道:“修然,我说的并不是这个,你……” “怎么了,师兄?”林修然见他这般支支吾吾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怎么这般吞吞吐吐的,倒不像是你了。” 殷承宇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想了半天才道:“廖洲秘境中发生的事情,你可还记得么?” 距廖洲秘境已经一年有余,林修然有些茫然,不知殷承宇为何突然提起此事。 “廖洲秘境中苏卿澜和祁书欢之事,你可还记得?”殷承宇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林修然连忙点了点头:“记得啊,莫非是那位祁前辈有了什么消息不成?” “并非是祁书欢……”殷承宇摇了摇头,“你今日与柳庭芝相见时,可曾注意到寒琼有异动?” 听他这么一提,林修然倒是想起来了,点点头道:“确实有那么一瞬,寒琼有些不听使唤,不过也只是一瞬而已,我原本还以为是那是阿舅放出了威压的缘故,听师兄的意思,是另有隐情?” 廖洲秘境时,林修然印象最深的莫过于殷承宇结丹,因此提及祁书欢时,他一时半会儿倒是未曾想起苏卿澜来,见殷承宇提及寒琼,他才开始艰难地在记忆深处搜寻起这位寒琼剑的旧主的模样。 殷承宇不等他苦思冥想,直接便道:“柳庭芝与苏卿澜五官神态几乎一模一样,他到你身旁时,寒琼便忽然有了感应,修然难道不觉得这事太过凑巧了些么?” 作品正文卷 第72章 第72章 殷承宇的意思倒是已经足够明显,林修然两眼发直,也不知是酒劲儿没缓过来还是因为听闻此事太过惊愕,愣了许久才喃喃自语地道:“没想到师兄当日信口胡诌,竟然歪打正着说对了?” 见殷承宇神色一怔,林修然笑道:“当时在秘境之中,祁前辈神志不清,险些错杀与我,师兄当时是怎么说的?‘师弟乃西河林氏之子,其母与苏卿澜同出一脉’,眼下看来,若是苏前辈当真转世成了阿舅,岂不是师兄歪打正着了么?” 殷承宇见他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轻轻弹了一下林修然的额头,怒道:“都这时候了,修然还有心思说笑?若那人当真是苏卿澜,你当如何自处?” “我?”林修然满是茫然,“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苏卿澜是寒琼旧主,可如今寒琼已经认你为主,若是他有心夺回寒琼,你又如何是他的对手?”殷承宇冷声道,“就算他顾忌你的身份,不敢明着抢夺,可若是暗中下手,你又如何防得住他?” 见林修然神色有些僵硬,殷承宇停顿了一下,稍稍缓和了语气:“并非是我离间你甥舅之情,可若是他真的对你存了这般心思,眼下我尚无十足的把握能护得住你,如果你有个什么万一……” 林修然见殷承宇神色激动难掩哀戚,连忙抱住他,轻声安抚道:“师兄你胡想些什么呢?眼下八字都还没有一撇,你就已经想得这般长远了?何况阿舅与苏卿澜虽说容貌相似,但毕竟性格孑然相反,也不能就这般武断认定他是苏前辈转世啊。况且,整个东海柳氏都并无剑修,我幼时曾听父亲说起过,阿舅所擅用的武器,应当便是那柄金丝梦缕扇,他要寒琼又有何用呢?” 听林修然这么说,殷承宇也知道是自己关心则乱了,但柳庭芝的身份仍是一大隐患,若是旁人,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殷承宇拚却性命与之一战,斩草除根以护林修然周全,可柳庭芝修为高深不说,还是林修然的舅舅,虽说林修然母亲去得早,与舅家往来不密,但毕竟还是顾虑繁多。 思及此处,殷承宇便也不再赘言,只打算背着林修然先将事情调查清楚。只可惜当日他将那玉佩和匕首都交还给了祁书欢,否则的话,还能用这些试上一试,看看柳庭芝会不会露出什么马脚来。 第二日一早,便有差官寻上了门,左邻右舍原本还道是他们犯了什么事情,没想到这些差官却是恭恭敬敬地递上了拜帖礼物,说是郡守欲来拜访。 这郡守自然便是陈霄了,他母亲不过是个凡人歌女,早就已经去世,母族根本没有半分势力,在家中又不受父亲重视,还是之前因为脑子活泛,这才有幸对了柳庭芝的胃口,眼下既然能巧遇林修然,他自然是想巴结一二,若是能搭上这位林家少主鸣鹤山高徒自然是最好,就算是搭不上,好歹也还是亲戚,走动一下于情于理也挑不出错来。 这一点从陈霄送来的礼单上也能窥得一二,上面并无什么法宝丹药之类,想来也是知道凭他的家财,送这些东西反而入不了林修然的眼,便另辟蹊径,送了不少珍馐美食过来,不仅有之前柳庭芝提过的醉虾醉蟹和各种精心制作的乳酪酥饼,就连林修然席间表露出喜欢的几样菜肴和新酿的桂花酒都送来了不少。 更夸张的是,他竟然还送了两个厨子来,一个是惯做大菜的,另一个则擅长各色点心,或许是怕林修然担心,甚至还将这两人的资料都一起附上了,殷承宇检查了一遍确认这两个人身家清白没什么威胁之后才点了头。 “来时郡守吩咐过,勿要叨扰了二位郎君,仆等白日里候在巷子外头,郎君若是得用,唤一声便好了。” 两个厨子都是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虽说相貌平平无奇,但笑起来时倒很是憨厚,看起来便让人觉得可靠,说起话来雅音并不标准,带着些江南口音,显得轻声细气的。 想来是陈霄特意吩咐过,但凡修士,最忌讳的便是遭人窥探,虽说这两个厨子都是没有半点修为在身的凡人,但还是怕林修然和殷承宇心有芥蒂,因此便只许他们远远地候着。 “不必这般麻烦!”林修然欢欢喜喜地道,“先来做两道菜试试吧,若是手艺还行,便先在外院住下,也免得你们每日跑动,吃个饭还要废这许多功夫。” 那两人对视了一眼,做主菜的那个赔笑道:“不瞒郎君,若是单我们两个人,是做不成菜的,还有烧火切菜的小工,人多嘈杂,不敢扰了贵人清净。” 这倒是实话,毕竟凡人做菜比起修士来要麻烦得多,控火便是一大难题,不像修真界的厨子能掐诀控火,凡人烧菜,一般都是有专人盯着火候的,什么时候添柴什么时候撤火都有讲究。 但因为是用的柴火烧菜的缘故,一般凡人厨子做出来的菜比起修真界来香了不少,再加上修士多半还是要辟谷的,因此从手艺上来说,也比俗世的差了不少。 也正因如此,如柳庭芝这般的饕餮客才会喜欢在俗世流连,陈霄能思虑到这些,想来也是下过一番功夫的。 “无妨,都叫过来一同试试,若是做得好了,便一同留下来吧。”林修然笑道,心中却已经开始暗自盘算着,若是这些人手艺确实不错,他便想办法把人给带回去。 鸣鹤山上自然是不好带人会去的,但是可以把人带回林家。林家家大业大,自然也是有不少手艺精湛的厨子的,但毕竟地处中原,若是想吃到江南口味的菜肴还是麻烦得很。 听林修然这么说了,那两个厨子便也不再谈些别的,恭恭敬敬地问了林修然和殷承宇喜欢的菜式。林修然倒是洋洋洒洒报上了一大堆,殷承宇便卡住了,除开林修然亲手做的,他于吃食上面实在是没有什么显著的喜好,想了半天也只想到了林修然喜欢吃的那几样,便干脆让厨子随意发挥了。 两个厨子领命而去,没过多久便带了人过来,使出浑身解数整治出了一大桌子菜,虽说不过是些凡间菜肴,也并未用口感鲜嫩饱含灵气的灵禽灵兽肉来做菜,但却色香味俱全,看上去便让人食指大动。 林修然只尝了一筷子便觉得几乎鲜掉了舌头,大喜过望地同殷承宇商量:“师兄,这厨子手艺实在是不错,要不……带回去吧?凡间的材料都能做得这么好吃,若是换了灵兽的肉来,只怕更是鲜美……” 想了想,他又觉得自己这话似乎有些太好口腹之欲,便很是不好意思地赶紧解释道:“不是带回鸣鹤山,是送到林家去……一年也就吃那么几次,再说了,家中宴请总要些拿得出手的菜来……” 看他这副有些紧张的模样,殷承宇倒是噗嗤笑出了声来:“若是身份干净,带回去便是了,平日里师兄给你打的野味还少了么?你喜欢吃什么吃便是了。” 见其余人都安安静静在堂下垂首候着,殷承宇又故意凑到林修然耳旁,满是暧昧地道:“更何况,修然若是不吃饱了,又哪里来的力气去做些旁的事情呢?” 林修然被他这么一撩拨,差点恨不得直接扒上去亲一顿将人就地正法了,但好歹还顾及着有旁人在场,笑逐颜开地便道:“你们几个家中可有旁人?这菜做的不错,我带你们去西河可好?待遇嘛,自然从优,若是有缘,能求仙问道也未可知。” 求仙问道这话倒是夸张了,毕竟这几人年纪都不小了,已经错过了修炼最佳的时候,但凭借丹药无病无灾地活个八九十岁却不成问题,对他们而言,也算是十分大的诱惑了。 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便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表示愿意了,另外几人虽说还未直接应下,但看脸上的神色却也是十分憧憬的,林修然也不着急,吩咐了几样午后的茶点,随后又将这附近的仙城都盘算了一番,打算找个日子带他们去趟修真界的集会,买些灵禽灵兽肉回来试着做做。 殷承宇见林修然正在兴头上,便也没去扫他的兴,因为还未到饭点,便哄着林修然转了几圈消食,还不忘替他打赏了忙活许久的几个厨子,安排他们在外院住下,等到了午后,又拉着林修然一同去歇了个晌。 林修然平日里修炼一向勤勉,难得有这般懈怠的时候,酒足饭饱地趴在窗前榻上,正好又是冬日暖阳融融,窗前梅花初发,昨日的残雪还有些未曾化干净的,映出片片斑驳的光影。两个人趴在一起说了会儿话,没过多久林修然便迷迷糊糊睡着过去了。 殷承宇见他睡熟了,这才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去了一旁的厢房里开始研究起之前陆氏师兄弟二人送来的那堆珍稀材料起来。 那几个厨子虽说已经安顿在外院住下,但殷承宇仍是不放心,布下了阵法监视,又打算命人查清楚底细。这些只是凡人,倒也不必劳烦百足出马,只是陆玮和陆言兄弟两个,怕是又要辛苦一遭了。 作品正文卷 第73章 第73章 次日一早,陈霄便亲自登门拜访,言谈间只道是晚辈前来拜见长辈,全无巴结之意,甚至隐约可见几分文人风骨,殷承宇看在眼中,对他的评价倒是略高了那么一层。 林修然这些日子放松狠了,便也没再端起平日里那副进退有度的架子,同陈霄说起话时也随意了许多,一番交谈之下,发现这陈霄倒却有几分真才实干,何况身为一方父母官,治下又富庶安定,倒也无怪这般年纪便已经做到了郡守。 可既是如此,林修然又觉得有些疑惑了,陈霄当初是因为资质不好无法修炼,又因为是个庶子不受父亲重视还遭嫡母不喜这才索性舍了仙途去俗世当官,但若是这样,他便应该算是凡人,以往修真界也有这种先例,但选择了凡尘之后,为了避免些不必要的因果,一般都是不再与仙门有什么来往,陈霄身为人子,和自家父祖自是难免会有些联系,可是柳庭芝毕竟是他舅祖,这关系便已经隔得远了,更何况林修然这个表舅? 虽说陈霄并未直言来意,但林修然总觉得他必定另有所求。只是这事或许会牵扯到旁人家中阴私,林修然也不好多问,既然陈霄未主动提起,他便也只当自己不知道了。 当然,陈霄此番上门也不是只为了闲聊的,寒暄过后他便奉上了一枚玉简,说是家中祖母听闻外甥来此,十分惦念,请他过去小住上几日。 既然他身在秣陵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那主动去拜见长辈倒也是应当的。陈氏所在的广陵距秣陵不过半日左右的行程,随时都能动身,只是毕竟是林修然头一次去拜见长辈,总得好好准备一番,免得有什么失礼之处,传出去让人家看轻了林家的教养。 殷承宇倒是有些幽怨,来秣陵前两人说好了要在这里小住上些时日,他也早早地计划好了“二人世界”,没想到才没住上几日就遇上了亲戚,将他原本的计划全都打乱了。 柳庭芝倒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自冬至那日与他们一同喝酒宴饮之后便又沉寂了数日,等到再收到他的传讯时便已经是回了东海,林修然没有办法,便只好自己去了陈家。 原本林修然是打算让殷承宇同他一起过去的,可正巧这几日殷承宇接到了百足传来的信,正愁着如何避开林修然呢,听林修然说要去广陵,当即便找借口说不好登门,林修然见他不愿,以为他是不耐烦这些人情往来,便也未曾强求,只说自己去个几日便回来,让殷承宇在秣陵等他。 广陵陈氏也算是一流的名门大族,等到了约定好的那日,一大早陈霄便亲自带着车驾来接林修然过去,这车鎏金镶玉,拉车的更是难得一见的妖兽赤睛驹,一出小巷便腾空而起,不过半日便到了广陵。 从半空中往下看,广陵亦是一片繁华景色,飞檐斗角亭台错落,陈氏的府邸江水环绕依山而建,与林家所在的西河相比,更显江南风情。 车驾在门前落下,林修然刚一跳下车,便有人迎了上来,笑道:“想必这位便是修然表弟了?我是你大表兄陈远亭。” 陈霄连忙拱手行礼,恭恭敬敬地道了一句“父亲”。只是他这位父亲看外表也不过是正值青年,但陈霄本人却囿于资质,已经是一副年近中年的相貌,站在一起更显格格不入。 虽说林修安资质与陈霄相差无几,但好歹有各种丹药维持住他年轻俊朗的相貌,由此来看,只怕陈霄在家中确实颇为艰难,连驻颜的丹药都没有。 陈远亭亲亲热热地带着林修然一同往里走,还未走到屋中,林修然便先听见了一阵环佩相撞的清响,一位美艳夫人站起身来,扶了扶高耸的发髻,笑吟吟地道:“这便是修然吧?” 林修然猜出她是自己的姨母,连忙同她见礼,柳夫人大大方方地受了他这一礼,随后才携着林修然一同坐了上位,很是亲切地道:“我闭关十余年,没想到出关一看,当年刚出生时如猫仔那么大一点儿的修然都已经结丹了。” 见林修然是一个人来的,柳夫人又有些失望似的,嗔怪道:“阿芝还说修然已经有了道侣,要一同带过来的,怕是又在胡说……你这个舅舅啊,从小就不着调。” 初次见面,林修然也不好让柳庭芝替他背锅,只好解释道:“修然与师兄尚未合籍,还算不得道侣,因此未曾邀师兄同行,拜见长辈。” 柳夫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噗嗤笑道:“果然是林茂之的儿子,虽说眉眼神色颇似阿妩,可这一本正经的样子,倒和你父亲如出一辙。” 林修然也拿不准她这话到底是单纯感慨还是在暗讽,便只笑了笑,未曾接话,柳夫人也未曾在意,引着他认了几位表兄表姐,稍晚些的时候,陈家设宴替林修然接风洗尘,陈家的家主也到了,林修然又拜过姨父。 也不知是不是殷承宇不在身旁的缘故,这顿饭林修然吃得很是有些食不知味。饭后柳夫人又极力邀他住下,林修然实在不好推辞,加之天色确实也已经不早了,便暂且在广陵住下。 殷承宇倒是忙碌得几乎彻夜无眠,林修然一走,他便先将外院的那几个厨子遣回家休息了两日,随后又将陆玮和陆言师兄弟两人连夜召了过来。 陆玮和陆言因为修为较低的缘故,又不像百足有个一技之长,之前一向是只被指派着干了些杂活,但殷承宇毕竟还是想日后能重用他们的,总要找个机会历练他们一番,正好出了柳庭芝的这档子事,他们虽说没法去东海查探柳庭芝的底细,但去打听一番祁书欢的下落倒还是可以的。 祁书欢之名,大多数人还是并不知晓的,但廖洲秘境红光冲天突然崩塌的事情却一时轰动,殷承宇也不指望凭着他们两个便找到祁书欢,只让他们四处打探消息收集情报罢了。 至于百足则是一直在西河监视林飞墨,只是因为林家戒备森严的缘故,一直未曾有什么进展,殷承宇倒是也不及,嘱咐他万事小心莫要被林家发现马脚,便不再过问了。 趁着林修然不在的这么几日,他还指望着能将之前所想的那玉簪给做出来,只是他雕刻的技法还不纯熟,没敢直接往那块千年寒玉髓上动刀子,便先买了一筐大大小小各种材质的玉石来,不过一两日的功夫,就已经雕废了大半,好在刻出来的线条终于流畅了些,再练上个几日便能试着雕刻了。 等到将玉簪大致的模样雕出来之后,还得淬炼一番才能炼制成法宝,毕竟是打算拿来做“定情信物”的,殷承宇可以说是下了血本,一应材料都是挑选得最好的,就怕哪里出了瑕疵,显不出他对林修然的用情至深来。 皓月当空,整个西河都笼在朦胧的月色下,满城银装素裹,四下一片雪白。林家的宅邸有阵法护持,除了花园等处为了造景而特意留下的雪景,其他地方都是一片暖融融的,身处其间只觉得如初春一般。 一条通体翠绿的小蛇静悄悄地游走在石阶上,因为阵法的缘故,地上温暖得很,这条小蛇行动之间并未受到冬日严寒的影响,仍是灵动地窜进了屋中,攀在了房梁上,见屋中无人,这蛇仰起身子“嘶嘶”了两声,顺着房梁四处游走了一番,又顺着远路退了下去。 才刚降到地面,便有个竹制的笸箩迎头盖了下来,将这翠绿的小蛇给扣在了里面。 这笸箩上加固了阵法,翠蛇努力挣扎了一番,但终究还是没能成功逃脱,昏死一般僵硬地倒在了地上。 “这般天气,你这小蛇不去找个洞穴冬眠,跑到这儿来干什么?”林飞墨饶有兴致地掀开笸箩,伸手戳了戳那条翠绿的小蛇,“别装死了,你听得懂人话吧?若是再这般,便将你烹成蛇羹了,汤鲜肉嫩,滋味……哟,醒啦?” 这蛇知道自己怕是逃不掉了,轻轻瑟缩了一下,蜷成了一团,林飞墨见它这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捡起战战兢兢的翠蛇,扔进了编织密实的竹筐中。 百足突然与自己的爱宠失去联系,差点就没忍住想直接冲进林家将爱宠给解救回来。这翠蛇算是他豢养的所有虫蛇中最具灵性的一条,从未出过差错,怎会被林飞墨给抓住? 但林家毕竟戒备森严,百足就算再怎么心急如焚,也不敢真的以身冒险潜进去,之前的事情本就已经打草惊蛇,若是再轻举妄动,只怕一着不慎,就会毁了殷承宇的整个计划。 好在他没等多久,林飞墨便去城中采买东西,独自一人离开了林家,百足终于等到了机会,见林飞墨毫无防备地进了条小巷,迫不及待地冲了过去,想要找机会将翠蛇给偷出来。 没想到进了巷中,里面却空无一人,百足大惊失色,冲上前去四处环顾,都没有找到林飞墨的踪迹。 身后突然响起了脚步声,林飞墨站在巷口,手里提着个竹篓:“这个,是你的东西吧?” 作品正文卷 第74章 第74章 百足算是个连正经师门都没有的散修,再加上尤爱钻研虫蛇蛊毒这些让大多数人谈之色变望而生畏的东西,因此名声也一直不好,虽说也有不少人找他买凶,但自从跟随了殷承宇不必再为艰难生存发愁之后,他便已经许久未曾做过这般刀头舔血的生意了。 监视暗访这些事情,比起他之前迫于生计接的差使要轻松不少,何况监视的对象还是个筑基修士,百足也乐得轻松,可没想到就是这么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筑基修士,竟然差点让他将最为心爱的翠蛇给折了进去。 对于主动送上门来的情报,百足一向是不怎么相信的,更何况林飞墨开门见山地便问他“你可是殷承宇的人”的时候那副语带笑意的样子,看在百足眼里,实在是有些趾高气昂耀武扬威之感,更是恨得他牙根直痒。 因此,对于林飞墨主动贡献出来让他转告殷承宇的情报,他直截了当地表示出了嗤之以鼻,目光灼灼地盯着林飞墨手中的那个竹篓,只想讲翠蛇抢回来。 林飞墨似乎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笑道:“你也不过是筑基修为,若是不借着虫蛇蛊毒,只怕是连接近我都不敢的吧?何况此处是西河,我如今也是今非昔比,至少顶着个林家养子的名头,你可考虑好了,真的要在此处动手?” 百足满是屈辱地瞪了他一眼,最后还是舍不得爱宠就这么当着自己的面惨遭毒手,憋憋屈屈地给殷承宇去了信,将林飞墨所言一字不落地记了上去。 眼见着百足将事情都办完了,林飞墨这才将装着翠蛇的竹篓扔到了他怀里,见百足紧张万分地打开竹篓查看翠蛇的情况,林飞墨忍不住仰天大笑,大大方方地扬长而去。 殷承宇收到消息的时候其实也是有些怀疑的,毕竟他与林飞墨不合已非一日之寒,大概在这辈子和林修然在殷家故地初次见面的时候林飞墨就已经对他这个“觊觎自家公子的登徒子”观感十分不好了。 林修然上鸣鹤山求学之后,身边更是只带了林飞墨一人,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林飞墨原本的“护主”心态便悄然变化,情敌相见更是分外眼红,何况他这个“成功者”本就无意在落败者面前收敛,看在林飞墨眼中,必定是更加屈辱了。 这种情况下,林飞墨因爱生恨投靠他人想对林修然下手,殷承宇倒是十分能理解的。可林飞墨眼下这般情况……莫非是临阵倒戈了不成? 但不管殷承宇再怎么不相信林飞墨,对于林飞墨主动提供的情报他还是得慎重待之,先去核实一番的,至于林修然那边,倒是不用急着告诉他,省得林修然又因为这些没影的事情操心。 林修然在广陵一连住了五日才终于在柳夫人恋恋不舍的百般挽留中带着各色礼物离开,回秣陵的时候仍是陈霄一路相随。林修然想起在广陵的这几日,除了初到广陵的那天家宴之外便几乎没有再见过陈霄,忍不住还是出言询问。 陈霄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林修然当即会意,想来是涉及陈家阴私,他便也没再多问,没想到陈霄顿了一会儿,见林修然安静下来,他反倒是自己主动聊起这些事来。 “霄是婢生子,昔年父亲尚未结丹,酒酣之际阿母为之奉盏斟酒,被父亲看中,没想到因为过早失了元阳,自那之后父亲修炼一直不顺,因此恼怒阿母,可谁知……”陈霄苦笑了一下,“就那么一次,阿母便有了身孕。期初她还想着能借此一步登天,没想到那时父亲正在议亲,此事抖出来更是让陈家名声扫地,后来也实在不巧,阿母发作那日又正是父亲大婚……若不是因为母亲没有半点灵根,是个凡人,只怕父亲是容不下她的。” 这么说倒是也能理解了,只怕陈远亭当时少年冲动,喝多了酒热血上头,正好身旁又有个娇俏婢女,便一度良宵。原本是世家大族中常见的事情,可偏偏陈远亭自那时之后便修炼不顺,自然是将怨气都撒在了那婢女身上。 没想到婢女一朝有孕,只怕还打着借腹中胎儿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主意,却又正巧在议亲的当口被捅了出来,陈远亭妻族也是修真界的一大名流世家,出了这种事情,两家都颜面无存,婢女又在大婚当日产子,这下不管她是有意为之还是真的巧合,陈家上下只怕是都容不下他的了。 陈霄能借着家族之势去俗世当个小官,只怕已经是他能从家中得到的仅有的关爱了。若非陈霄后来得了柳庭芝的青眼,只怕日子会更加难过。 林修然从心底觉得陈远亭有些过分,毕竟当初的事情都是他自己选择的,将气撒在弱女幼童身上,难免有些过分,可毕竟陈远亭是他表兄,又不好当着陈霄的面对子骂父,便也只能摇了摇头,不多做评价。 见林修然面色凝重,陈霄便也不再纠缠这个问题,反倒是主动捡了几样江南一带的趣事说与林修然听,等到了秣陵之后,又一路将林修然送回了住处,这才告辞离开。 殷承宇特意卡着时间将前院住着的那几个厨子都召了回来,因为怕凡间没有灵气的菜肴吃多了不利于林修然日后的修行,还专程去了秣陵附近最近的一处修真集市,将各种灵兽灵禽都买了些回来,连做糕点的面粉果脯都换成了灵谷灵植,几个厨子研究了许久,才终于摸索着将灵兽做成了各式菜肴,等林修然到了家,正好热气腾腾地摆满了一桌子。 林修然原本想同殷承宇商量一下陈家的事情,他心中觉得陈霄可怜,有心想帮一把,又怕自己帮了倒忙,但看到这满桌子的菜,加上不好当着旁人的面提起陈家的阴私之事来,便暂且将这事情放下了,席间只同殷承宇聊了些在广陵的见闻。 用过饭后,林修然又先将陈家所送的礼物都取出来清点了一番。因为快要过年了的缘故,陈家送的礼品里面,倒是有不少都应了个新春将至的景。修真界原本是不怎么讲究这种节日的,连人情往来都比俗世淡了许多,但林修然这算是外甥头一次上门,既然正巧遇上了年节,少不得是要隆重一些的,林修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便往家中去了信,想问问他爹该如何给陈家准备回礼的好。 将这些事情都办完了之后,林修然这才布下了隔音的法阵,同殷承宇聊起之前所见的陈霄的事情来,待他表达了自己有心帮他一把的意思之后,殷承宇果不其然地微微皱起了眉。 若是个资质出众的年少英杰,结个善缘也就罢了,可陈霄资质实在是太差,又不受家族待见,更何况此番历练回去之后,只怕林修然他们也不会再和俗世有什么过多的往来,帮扶陈霄,基本上就是打了水漂,这般不划算的生意,殷承宇是绝对不会去做的。 可依着林修然的性子,做这些事情,必定是不说要什么回报的,如果殷承宇真的这般同他分解,林修然心中怕是又要不开心,罢了罢了,既然林修然总是盼着他做个“好人”,那遂了他的意也就罢了。 总归陈霄一个连灵根都没有的凡人,无非是送上几瓶丹药之类的也就打发了,废不了什么太大的心思,左右看那陈霄谨小慎微的性子,也不是个为官之后鱼肉乡里的,又是家中亲戚,帮便帮一把算了。 听殷承宇这么说,林修然果然也是开心了不少,当即便翻出了几瓶洗灵丹和驻颜丹之类常用的丹药,想了想又找出来几样俗世难得一见的药材,一并包了起来,打算过几日便找个由头给送过去。 殷承宇在一旁看着林修然这副专心致志的样子只觉得万分可爱,忍不住又想凑过去开始捣乱,趁着林修然翻检那些瓶瓶罐罐的时候不动声色地往他身旁靠了靠,刚打算伸出手去将林修然抱住,便看见林修然满是严肃地坐直了身体。 见他这样,殷承宇还当是自己的小动作被察觉到了,有些心虚地往后退了一点儿,没想到却见林修然一本正经地问他:“虽说陈霄并没什么修炼的资质,可是有些粗浅的吐纳功法是凡人也能用的,倒不如一并抄录了给他,虽说不能增进修为,但也能强身健体,聊胜于无。” 殷承宇被他这样子弄得又好气又好笑,满是醋意地搂了上去,委委屈屈地道:“旁人常道是‘小别胜新婚’,怎么修然去广陵去了这么久,回来之后,嘴里念叨着的,心里想着的,却都是旁人的名字?” 林修然见他这样子也知道是自己方才想着陈霄的事情太过入迷,冷落了殷承宇了,便也没再计较这冲天的醋味,赶紧放下了手中的事情安抚起自家炸了毛的爱人来,起身过去轻轻地在他额头上啄了一口,笑吟吟地道:“原来师兄是跟晚辈吃醋了?那改日见到陈霄,他再问起师兄怎么不在的时候,我便只好说是你舅母吃醋了……唔……” 殷承宇果断封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将林修然吻得气喘吁吁的了,才勾唇笑着,连拖带拽地把人给弄去了内间的榻上。 自是小别胜新婚,一夜春宵良辰。 作品正文卷 第75章 第75章 过了几日,次日一早,林茂之便送来了回信,说是已经命人准备了给陈家的回礼,过个几日就会遣人送了来,若是怕礼数不周,便等过了年后他再亲自过来一趟,陪着儿子认认亲戚。 林修然听他这么说便也不再操心,找了个机会将收拾出来的丹药之类给了陈霄,又趁着新年未至,特意带着陈霄送他的那两个厨子一同去了趟修真集市,将新年大半个月中所需的食材都采买齐全。 他心心念念的香肠眼下是来不及去做的了,不过桂花酒倒是还有不少,陈霄之前又命人多送来了些,全被他收在储物戒中整整齐齐码好了,就算是日后回了鸣鹤山,这些酒也够他喝上许久的了。 几个厨子没日没夜地忙活了好几天,将整个新年期间的菜肴全都赶制了出来。这个年代自然是没有什么太好的保鲜手段的,何况江南一带又阴冷潮湿,最不利于食物保存。但毕竟是个修真世界,林修然的冰灵根也不是摆设,待菜都做好了之后便连着碗筷一同给冻上了,万事都准备停当之后,又给厨子们打赏了不少的“年终奖”,这才愉快地开始了他和殷承宇的二人新年。 虽说不像上辈子那般有各种电视节目和焰火表演,少了些娱乐的氛围,但却多了些祭祀般的肃穆,左邻右舍家中都挂满了灯笼,一丝不苟地祭拜祖先和神灵,林修然虽说不信,却也拉着殷承宇一同有模有样地设了香案,请了尊神像来,打算入乡随俗拜上一拜。 既然是要祭拜,那自然是得讨个好彩头,许些吉利的愿望的。凡人许愿多半是想求平安长寿或是富贵传家,但这对于林修然和殷承宇这样的修士来说自然不是什么需要新年祈盼的愿景。 林修然眼角偷偷瞥了眼殷承宇,心中默默许愿,一愿长相厮守,二愿亲人安泰,三愿师门…… 还未等他将心中所想宣之于口,院中便响起了凄厉的破空声,是殷承宇设下的阵法被触动了。 林修然心中突然有些不大好的预感,连忙站起身来去了院中查看情况,发现是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一道传讯符箓,被阵法给挡在了外面。 见林修然起身,殷承宇也连忙跟着来了院中,见此情景连忙撤下阵法将那符箓给接了过来,发现符箓上面沾了血迹,当即便是眼皮一跳。 “师兄?”林修然心头一震,总觉得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见殷承宇接过符箓后面色凝重,更是心中忐忑。 “应该是给你的。”殷承宇将符箓递了过去,林修然见上面血迹斑驳,更是浑身一凛,连手都开始颤抖了起来,好不容易才接过了那符箓,分出灵气探了进去,将这符箓催动。 “家主闭关生变,万望少主归家,以定人心。” 这符箓上的话不过寥寥数行,才短短十余子罢了,却让林修然几乎瞬间如坠冰窟,似乎连体内流动着的血液都已经冻结。 殷承宇见林修然瞬间脸色惨白,整个人都摇摇欲坠,吓得连忙伸手扶住了他,见林修然呼吸都困难起来,更是心疼得无以复加,不停地替他拍背顺气。 林修然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缓了许久,也还是一句话断成了三截:“师兄……收拾东西……回西河!” 殷承宇点了点头,但还是先扶着林修然进屋中坐下,取出了安神培元的丹药先给他服下了一颗,又连声劝慰了他几句,这才去了屋中收拾东西。 之前他打算送给林修然的那发簪已经做好了,原本是打算今日子时一到便送给他的,只是现在看来,怕是时机不大合适了。殷承宇知道林修然必定心急得很,手脚利落地将屋中东西都收拾好,想了想,又传讯给陈霄,只说是师门有事急着回去,让他帮着把林修然之前遣回家过年的那几个厨子都留住,思索再三发现没有什么遗漏的了之后,这才带着林修然连夜奔赴西河。 正是除夕之夜,家家户户都亮着灯火,虽说未曾下雪,却也是更深露重,湿滑得很,殷承宇扶着林修然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走,小巷里时不时传出来嬉笑欢闹的声音,邻家的几个小童拍着手出来炸爆竹,虽说裹得严严实实,但脸上却都冻得红扑扑的。 有眼尖的小姑娘一眼便认出了林修然,开开心心地跑了过来,满是天真地笑道:“林哥哥,侬怎的这个时候出去呀?” 林修然无心与她寒暄,事实上他已经连话都快说不出来了,殷承宇叹了口气,翻出个锦囊来,递到小姑娘手里:“这是压岁钱,你与小伙伴们分一分,去吧。” 小姑娘听闻有压岁钱,连忙接过了锦囊,喜滋滋地跑去找她的小伙伴们。这锦囊里装的都是些散碎的金银锞子,林修然早早地就准备好了,只等着大年初一一早,邻居家的孩子们上门的时候给他们分压岁钱的,没想到最后却是这般结果。 以林修然现在的状态,自己御剑肯定是做不到的了,殷承宇又不放心带着他一起飞,怕出什么意外,虽说林修然储物戒中还有件林家的飞行法宝,但虽舒适有余,速度却实在太慢。 殷承宇只好先套了辆普通的马车载着林修然往最近的修真集市上去,好在修士并不会因为凡俗的年节而歇业,殷承宇很快便购置了一艘轻便的飞舟,安顿林修然坐了上去。 之前的那一道符箓是林茂之一向倚重的管家周伯传过来的,听他话里的意思,只怕林家现在是出了什么变故。可是林茂之以往的修炼一向十分顺遂,简直是天命眷顾的修炼奇才,哪怕是当初痛失爱妻导致修为徘徊不前了许久,但也只是因为心境郁滞的缘故,未曾导致修炼上出什么岔子走火入魔。 林修然一路上都低垂着头,满脸尽是苍白的神色,一句话也不说,只静静地摩挲着手上那枚戒指。 这戒指是林家一支私兵暗卫的信物,之前一直在林茂之手中,但是前次回家时,林茂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只说家中或有事端,将这枚戒指传给了林修然。 只怕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林茂之便已经察觉到了家中的暗流涌动。可是明明就在前几日,林茂之还刚刚给林修然传了信回来,指点他接人待物,还说要来秣陵带他认认亲戚,怎么会这么快就突然闭关出现意外呢? 殷承宇见他这副模样,更是心疼得很,当即也反应了过来林飞墨当日所说“林家会有变故”,让他照顾好林修然的话中内涵来,只恨他当时想着林茂之身份尊贵修为高深,未曾反应过来会有人有这个胆量想要对林茂之下手,否则……哪怕是提前同林修然打个招呼,林家那边也必定会有所防备。 只是能对林茂之下手的,除了修为比他更高的隐士大能,只怕就只有林家内部的人了,昔日林茂之同他详谈时,便隐晦提过林家内部不合的事情,现在看来,只怕是那些人早就已经有了预谋。 而且……只怕此番动手的人,和当年屠杀殷家满门的,是同一批人。 虽说林修然归心似箭,但毕竟西河距离秣陵实在遥远,殷承宇倒是能自恃修为不眠不休地驾驭飞舟赶路,但林修然却是身心俱疲,殷承宇担心他还没等到西河就先支撑不住了,硬是按着林修然在飞舟上休息了一会儿。 行至舒城附近时,殷承宇看林修然脸色实在不大好,便先找了个客栈让他暂且歇息一夜,没想到才刚落地,就收到了林飞墨传来的符箓。 这符箓上的阵法已经被破坏了许多,连林飞墨的声音都变得飘忽不清,林修然努力分辨了许久也只猜出林飞墨是想问他现在是在什么地方,更具体的意思便不知道了,只好先给林飞墨回了封信,说是会在舒城逗留一日。 自除夕那日,林修然一直不断地在同家中联系,但发出去的符箓都无一例外地石沉大海,林修然心中愈发沉重,原本他父亲若是出了什么事情,第一反应是应该找家中叔伯长辈求助的,可眼下情形来看,生变的只怕本身就是林家内部的人。 虽说早就做好了准备,但林修然仍是心中惶惶,思量之下还是决定先同舅家联络,只是他之前年纪尚小,一直未曾与亲戚家频繁走动过,除了巧遇的柳庭芝,整个东海柳家他几乎都不认识。 但事到如今,总还是比枯坐着等待要强,至少以他这个柳家外甥、鸣鹤山亲传弟子的身份,总不至于担心柳家也会对他落井下石,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袖手旁观罢了。 林修然一夜未眠,连发数封书信给了亲眷家中和鸣鹤山,只希望看在鸣鹤山同林家一向交好、林茂之与诸位长老峰主曾经同出一脉的份上,能暂时帮着留心一二。 次日一早林修然便急匆匆动身,可没想到刚出城不过二十余里,便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自北而来。 “飞墨!”哪怕相距甚远,但林修然仍是一眼便认出了他,连忙迎了上去,凑近了一看,却整个人都愣住了。 林飞墨身披白色麻布,修容不整满面风霜,正是斩衰之服,衣角上溅满了血迹污渍,见到了林修然,当即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眼角泪水径直滑落,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木匣来。 “林飞墨……拜见家主!” 作品正文卷 第76章 第76章 林修然整个人都愣住了,不敢置信地呆呆看着他,缓了许久才声音艰涩地问道:“飞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飞墨神色哀戚,双手忍不住地颤抖,将那被包裹严实的木匣子打开,解开了里面层层叠叠的符箓封印,露出一枚雕篆精致的玉质印鉴来。 “林茂繁叛乱,谋害家主妄图夺权!三日前家主重伤陨落,西河全城举哀。林茂繁借口少主远行,欲代掌家主令,遭诸长老驳斥,没想到……林茂繁竟然勾结魔族,家主尸骨未寒,他便封锁全城,试图强夺家主令,全赖家中数位长老殊死一搏,这才未让林茂繁将印绶夺走……” 林飞墨仰起头看着林修然,双目赤红,哑着嗓子道:“家主弥留之际将信物交予周伯,令他转交少主,事发之后,周伯知道林茂繁必会严刑拷打,将信物转交予我,命飞墨……务必将此物亲手送至少主手中!” 林修然整个人都摇晃了一下,殷承宇连忙伸手想去扶他,却被林修然挣开。 “继续,说。” “周伯孤身与林茂繁周旋,林茂繁见他不愿说出家主令的下落,竟对他用了搜魂禁术!叔祖命家中百余护卫拼死相送,一路浴血自林家闯了出去,可尚未离开西河便已经折损了大半,原本想直奔秣陵去寻少主,没想到途中又遭了埋伏,那些护卫为了避免信物被劫,兵分三路故布疑阵,原本约定好了昨日夜间相聚,可昨日夜间……另外两路人马连一个活人都联系不上!就连守在我身边的那些护卫,也都……都……” 林修然浑身都是僵硬着的,连手都差点抬不起来,这枚引发了腥风血雨的家主令不过是一块方寸大小的玉质印章而已,其重不过一两,平日里常被林茂之挂在腰间。 但于林修然而言,这枚不大的印鉴,此刻却重逾千钧。 “且慢!”一直缄默不语的殷承宇突然发声,挡在了林修然身前,冷冷地看着林飞墨,“林茂繁谋害林家家主?那你在其中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 他突然发难,话中似乎意有所指,让林飞墨满是措手不及,惊愕地瞪大了双眼。 叔父勾连魔族谋害自己的父亲,这般变故,只怕不管是谁都会心神剧震之下神情恍惚,殷承宇此刻说起这话,就连林飞墨都如惊弓之鸟一般。 殷承宇无暇顾及其他,只冷眼看着林飞墨,咄咄逼人地道:“昔年你下山遇袭,当真是被所谓南海散修所救,这才失踪了数月,音讯全无么?” 林飞墨瞬间惨白了脸色,整个人都开始发抖,嗫嚅了一下,但终究还是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他这副样子,任谁看了都知道是心中有愧,林修然只觉得自己都已经头重脚轻,险些直接栽倒下去。 但他终究没有倒下去,家主令既然已经传至他的手上,那么现在他便是林家家主,背负着整个西河林氏的生死存亡,哪怕突遭变故孤立无援,哪怕现在的他在旁人眼中不过是个不到二十岁的稚龄少年…… 修真界年岁漫长,即便是林茂之的年纪,相对于他的修为来讲,也不过是年纪轻轻,对于一个修真界顶级世家的家主来说,他这般年岁更是略显稚嫩。 至于林修然,看在旁人眼中,只怕更是不过稚龄,甚至都还不到足以让人正眼相待的时候。 古往今来,为了争夺功法宝藏,不知掀起过多少腥风血雨,兄弟反目,眷侣成仇,都不过是在一念之间。林家偌大基业,只怕早就已经遭到觊觎。 可即便如此,其他人都可以倒下,唯独他林修然不行。 “公子!”林飞墨膝行两步上前,泣不成声地慌乱解释道,“不是那样的,公子!” 殷承宇伸手将林修然往自己怀中带了带,语气不善地道:“怎么,你又想编出什么话来?” 林修然从殷承宇怀中挣脱,闭上了双眼,过了半晌才重新睁开眼睛,冷声道:“追兵将至,此事容后解释。” 殷承宇见他这样子,也知道是暂时不会追究林飞墨的事情了,满是不忿,又怕林飞墨对林修然有什么不利,但终究还是拗不过林修然的意思,不好对着林飞墨太过咄咄逼人,只好带着他一起上了飞舟。 既是林茂繁反叛,林家必定是回不去的,直接去往林家的路和去秣陵的路想必都已经被林茂繁的人监控,涉及魔族,只怕各种阴私手段更是层出不穷,眼下不管是去西河还是秣陵,都无异于送死。 若是留在舒城,只怕更是坐以待毙。 “飞墨身上受了伤,先绕道去岓阳替飞墨疗伤。”林修然冷静地安排道,“飞墨,你离开西河时,城中情形如何?” 林飞墨的情绪才刚刚平复下来些许,见他提及城中之事,眼角泪水又蜿蜒而下,声音哽咽断续道:“西河眼下已然尽数沦陷,血流成河,连金汤大阵都已经被尸体覆盖,城中出入通路已经尽数被堵死,有侥幸逃出来的,也四散奔走,联络各处世家,看看能不能搬来救兵,倒是诸旁支尚未被过多波及。” 林修然双目赤红地看着林飞墨,许久才嗤笑一声:“救兵?就算是看在有魔族肆虐的份上,其余众家怕被波及愿意出兵相助……可你真的以为,他们会白白地出兵?只怕重入西河扫清叛徒之日,便是引狼入室之时!” “怎会!”林飞墨失声喊道,“可若是不去向其他世家求援,难道……难道便眼睁睁地看着西河落入林茂繁和魔族手中么!” “殷氏前车之鉴犹在眼前,大难降临之时,往日交好的这些世家,便是第一个上来喋血吸髓的!祖先辛辛苦苦积攒下的家业……我必定会夺回来,今日之事,他日必定血债血偿!” 林飞墨神色凄惶,哽咽道:“公子……不,家主……咱们不过寥寥数人,拿什么去夺回西河!” 林修然低下头,死死地盯着手上的戒指和那枚家主印鉴,过了许久,被压制许久的泪水才终于滴落,摔碎在印鉴精致的旋钮上,散成一片水雾。 但很快他便擦干了眼角的泪痕,重新抬起了头:“林家各处皆有私兵暗卫,其统帅只认信物不认人,信物既然已经到了我的手上,便有一线机会能将他们争取过来,至于家主令……你当这真的只是一枚印鉴而已么?” “林家真正的资源法宝乃至机缘传承,都在家主令中。” 殷承宇原本还在驾驭飞舟,闻言诧异地看了林修然一眼,林飞墨更是整个人都如遭雷击一般,脸上的泪水都已经流到了腮边,他也顾不上擦一擦。 家主令中的秘密,除历代家主之外无人知晓,若是林修然与殷承宇透露一二,看在两人道侣的关系上,倒也还能理解,可当着林飞墨的面提起这些,便已经是将他视作心腹中的心腹了。 林飞墨浑身战栗着跪趴于地,泣不成声:“飞墨……誓死以报家主厚恩!” 林修然不置可否地垂目看了林飞墨一眼,见他这般,林飞墨主动提起了之前殷承宇所说之事。 “当日飞墨下山之后……确实不是被南海散修所救,而是辗转被安置到了林家一处旁支的别院中,等醒来之后,便发现腹中丹田空虚,连聚气都没有办法。” “是林茂繁?”林修然问道。 林飞墨头垂得更低,哽咽道:“林茂繁以此事相挟,命我替他监视公子,我那时尚不明白他的意思,现在想来……只怕是因为鸣鹤山上,他实在插不进去手罢了。” 林修然点了点头:“所以你当时便答应了他,回到鸣鹤山之后却性情大变,对我避而不见,后来更是找了个借口下山历练,便是不愿如他所言?” “是……” “林茂繁毫不忌惮地便亲自去同你交易,可有在你体内下过禁制,或是有什么旁的法子,让你无法提及此事?”林修然追问道。 林飞墨僵硬了一下,过了许久才哽咽道:“未曾。” “那你为何从未向我,或是向父亲,提及此事?” 林飞墨终于承受不住,放声恸哭,声嘶力竭地道:“都是我……是我一手造成……我怕公子因为此事对我心有芥蒂,怕主人将我赶出林家。林茂繁当时言明,说只为自保,绝不会对公子不利,是我鬼迷心窍,才会如他所愿……” 林修然静静地看着林飞墨号啕大哭,等到他终于止住了哭声,才冷冷淡淡地开口:“林茂繁早有预谋,你于他而言也不过是一枚无足轻重的棋子罢了,即便是没有你,他的计划也不会有太大改变。此事,我不会怪你。” 林飞墨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林修然直视着他,一字一顿地继续道:“可父亲和林家因此事遇难的族人却不会原谅你,你若是心中当真还有歉意,便等到平靖祸事之后,在遇难族人的灵位面前,在将你收做养子的父亲灵前,亲自谢罪。” 林飞墨许久未言,一直等到林修然别开了头去,他才伏地喏道:“是……” 作品正文卷 第77章 第77章 殷承宇从未想过,他苦苦追查了两辈子的灭门仇人,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暴露在他的面前。 一夜之间,整个西河尸体塞江流血漂橹,期间惨状,与当年的平溪如出一辙。 与林家的其他人相比,林茂繁其实并不怎么引人注目,何况作为林茂之亲手养大的唯一的弟弟,他在林家的待遇,不管是日常用度还是修炼资源,都是林家独一份的。 若说林茂繁是被养肥了心思,想要争权夺位,那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采用这种方法,无异于自断后路。林家之所以是修真界第一大的世家,靠的不是家业,而是传承,他这般杀戮之后,林家的传承还能剩下多少? 若是没了家族庇佑,待林家覆灭之后,他又凭借什么保全性命?虽说眼下诸世家对林家之事作壁上观,可一旦尘埃落定,各方势力为了能多分一杯羹,自然是要“除魔卫道”,打着替林家报仇的旗号,将这个“与魔族勾连”的林家叛徒给一并诛杀的。 至于魔族…… 殷承宇心中只觉可笑,勾连魔族想要争夺自家的家业,无异于与虎谋皮,难不成林茂繁竟然真的天真到了这个地步,觉得待事成之后,魔族还会遵循之前的盟约不成? 不管最后魔族和修真界是谁赢到了最后,林茂繁都只能是死路一条,而若是林修然成功将家业夺回来了,杀父之仇在前,弑兄的林茂繁也绝对落不了什么好下场,莫说林修然,就算是林家其他人,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西河林家已经近乎全数陷落,但林家在各地还有不少分支,林茂繁虽说也勾连了些分支,但大多数还是不愿听从他这个声名不显资质也不高的本家庶子。西河事变太过猝不及防,各旁支根本来不及支援本家,但是既然已经得到了消息,加固阵法随时应对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而林修然,已经同距离舒城最近的临淮林氏联系上了。 但凡是有些骨气的人,都不会认一个弑兄叛乱勾连魔族的人当家主,更何况这个所谓的“家主”资质还算不上好,相比之下,林修然虽说年纪尚小,但一来他资质超群,不到二十岁便已经结丹,又是鸣鹤山掌门的弟子,假以时日,必定也是能呼风唤雨名动四方,二来…… 也是因为他才是名正言顺的少主,又手持家主信物,既然家主已经陨落,那么自然该由他这个少主即位,哪怕因为变故尚未来得及祭拜天地祖先,眼下临淮林氏若是不想与林茂繁同流合污,便只能奉林修然为尊。 三人当即便决定改道去临淮,自舒城出发去临淮也不过才两日的行程,只是他们还得防备着林茂繁的追兵,因此并不敢妄动灵力,三个人都隐匿了修为,化妆成了凡人的模样。 舒城往四处去的商队倒是不少,林修然找到了一支要去临淮的商队,只说是要去临淮走亲戚,求他们带着一同上路。这年头商队外出多半会请镖局的人护送,有些要出院门又请不起护卫的便会选择跟商队搭伙,只用多给个一两吊钱,就能有个照应,买个旅途中的心安。 商队头领叼着根黄铜制的大烟管,上上下下地把他们三个人都给打量了一番,殷承宇被他看得发毛,几乎都要疑心是不是被看出了什么破绽,做好了灭口的准备的时候,那头领才终于将烟管朝地上磕了两下,一副生意人的口吻对着林修然道:“你们这兄弟三人,又都是年轻力壮的,我们带你们上路也有风险,要不然这样吧,你们再加个两吊钱?” 林修然都以为这头领是要拒绝他们了,没想到竟然只是多要点钱罢了,当即便一口应了下来,约定好了出发的时间。 他们三个人一同挤在一两马车上,混在商队中间,林飞墨自知铸成了大错,因此一直低垂着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倒是殷承宇还主动与林修然聊起了去临淮之后的安排。 车队沿着官道一路向前,虽说车轮上已经裹了厚厚的蒲草,但仍是颠簸得很,好在三人都是修士,又是在逃命途中,并未在意这点不舒适。 车厢不过是薄薄的一层木板,又没有什么阵法加固,因此外面人说话的声音很容易便传了进来。 “老大,三个男的,咱也不是没带过,咱们可是有二十多个兄弟呢,怕他作甚?”有人很是不屑地道。 那头领似乎是拿什么东西打了那人一下,压低了声音道:“蠢货,那三个人穿着粗布麻衣,可里面的衣裳却是上好的杭缎,一看便知道是哪家公子郎君隐姓埋名的,要只是逃家也就罢了,万一是牵扯上什么旁的事情呢?” 那人像是被打疼了,有些委屈地嘟囔了一下,旁边另一个人倒是又插嘴道:“那不带不就行了?” “你们当那个高个子面相凶恶的汉子是个普通人,说不带就不带的?”那头领冷哼道,“他身上煞气这般重,这可不是杀一两个人就能练出来的,我猜啊,他是什么大户人家的看家护卫,若是不顺着他,怕是得把我们全都宰了!” 殷承宇听他们这般议论自己,心中倒是并无太大感触,毕竟这些都不过是凡人,眼下敌人尚在暗处,追兵随时都会到,他还不至于分出精力去介意这些小事。 林修然听了却觉得有些不大高兴,面对生人,殷承宇确实显得气息冷冽,但却并不像这几个凡人猜测的那般杀人如麻,何况就算这商队头领拒绝了他们,殷承宇也不会去杀一个凡人。 只是眼下实在无暇顾及这些,林修然只皱了皱眉,便不再去管这些事情,专心去打算起之后的事情来。 林家旁支众多,但眼下响应的也不过临淮、晋安两处,晋安靠近南海,路途遥远,一时半会儿只怕是没有办法赶过来。东海那边他虽然去了信,但毕竟未曾真正打过交道,他也不敢报什么太大的希望,反倒是鸣鹤山,因为是林修然师门的缘故,很快就给了回应,说已经派出弟子下山,接到了部分自西河逃出来的林家人。沧临掌门还特意来信,说自己身为掌门不好轻易离山,但彦卿峰主却已经准备动身去寻他们,届时有彦卿峰主在身侧,至少也能护送林修然安全到达临淮。 林修然强撑着精神将这些事情都处理完,他已经数日不眠不休,连个打坐调息的时间都没有,虽说已经结丹,可脸上还是显得憔悴了许多,林飞墨见他停下了手头的事情,连忙便从储物戒里取出茶具,斟满了一杯热气腾腾的灵茶奉了上去,好让他能解解疲乏。 没想到林修然还未来得及端起茶杯,殷承宇就突然警觉了起来,声音急促地道:“有人!” 林修然动作迅速地取出了寒琼,保持着戒备的姿势,随时准备拔剑一战。 “至少两个元婴修士,还有四五个金丹修为的,尚不能确定是不是林茂繁的人,但已经往此处过来了。”殷承宇蹙着眉,神情凝重地道。 他们二人都不过金丹修为,林飞墨更是才筑基,若是单打独斗,殷承宇倒是还有把握能全身而退,但加上他们二人,便有些力不从心了。 混在凡人之中倒确实是个隐匿行踪的好办法,可若是行踪已经暴露,他们再继续伪装下去便毫无意义。如果是换了旁人,只怕还会顾忌着有凡人在场而投鼠忌器,但若真的是林茂繁手底下的人,只怕早就不在意这些因果了。 林修然和殷承宇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林飞墨一直提心吊胆,生怕林修然借着这个机会撇下他不管,因此尽管心中在意得很,却也连问都不敢问一句,只等着林修然同殷承宇商量好了对策之后,直接同他交代安排。 天色已经不早了,商队怕错过了宿头,便弃了官道,往山间的捷径去了。这条路他们每个月都要走上两遍,熟悉得很,何处有风险何处安全都最是清楚不过,百八十遍地走下来,哪怕是闭着眼睛都出不了差错。 “小郎君,前头路颠簸着,你们可担待些啊!” 头领扬声叫了一句,但车中却安静得很,没有半点回应,旁边的小伙计有些忿忿地啐了一句“什么人啊,好心提醒,连个屁都不放”,被头领听见了,抄起烟管便往他脑袋上砸了一下。 车队又往前走了一段,走至险隘处时,去路却被人拦住了,为首的那人悬停半空中,一身青色的大氅,上面绣着竹叶的纹样。 “我那不成器的侄儿逃家出走,只怕就在尊驾的车队中,还望尊驾体谅一下我这个做叔父的,将我侄儿交出来罢?” 林茂繁的语气虽说客气得很,但他手下那些人的动作却毫不客气,直奔林修然他们所乘的那辆马车,一剑便砍了过去。 薄木板拼凑的马车根本不堪一击,一剑之下便四分五裂成了废墟,可里面却空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作品正文卷 第78章 第78章 见车中无人,扑了个空,林茂繁也皱了皱眉,不等他发话,便有两个随从上前一步,在这车厢附近搜寻起来。 “尊上!”那随从似是从草堆里翻出了什么东西,连忙递了过来,是一枚银制的茶盏,上面还残存着水渍。 林茂繁接过去看了看,认出了上面林家的标记,又凑近嗅了嗅,对着随从笑道:“我这侄儿倒是好雅兴,逃命途中还不忘品茶。” 但随后他便面色一冷:“茶水已经凉透了,怕是出城不久就已经下了车,追!” 他身后那人朝另外几个随从使了个眼色,又问道:“尊上,这几个凡人怎么办?可是要……” 他横手向下挥了挥,做出个杀人灭口的动作来。 他们这般举动,饶是久经世面的商队头领也不由得变了脸色。往日里他们也不是没有遇见过山贼什么的,可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破财免灾,但眼下这帮人摆明了就是来寻仇的,就他们这点钱财,人家怕是根本就看不上。 见已有人哆哆嗦嗦地抽出了刀来,林茂繁温文尔雅地笑了笑:“尊驾何必如此紧张?我不过是来寻那个不成器的侄儿的,既然尊驾与他素不相识,算下来,倒是本座叨扰了。江离,咱们走。” 话音初落,他们一行人便没了身影,那商队中人提心吊胆四处张望了许久,确认了他们是真的已经离开之后才松了口气。 “可吓死我了,这一身的汗……”之前被头领敲了一烟管的汉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道,“那几个小子果然不是什么好人,差点害死我们!”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道:“是啊老大,咱们这可还毁了辆车……” 那头领也后怕得很,挥了挥手让他们先将散落的东西收拾好,下意识地就想撩起袖子擦擦脸,正好看见他身旁的那辆车上,多了个精致的包裹。 他伸手将那包裹捡了起来,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满满当当地装满了进锞子,不由得神色大变,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又招手让下属们都围了过来,压低了声音道:“等进了城再分,这事,谁都不许声张!” 一直等到这片山林重新归于平静,殷承宇才撤下了隐匿身形阵法,三人小心翼翼地抹去了自己留下的痕迹,重新开始赶路。 “想不到竟然是他亲自来了,方才那点小把戏瞒不了多久,还是快些离开此处吧。”林修然道。 林飞墨连忙点了点头,问道:“公子,我们是御剑还是……” “不可!”殷承宇打断道,“他们才刚走不久,若是动用灵力,只怕立刻便会被他们察觉,林茂繁隐忍多年,之前一击未中,必定不会再给我们留下逃跑的余地。” 只可惜方才商队离开时将车马都带走了,此处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远离大道,不管怎么走都醒目得很,十分容易暴露,三人商议过后,还是决定冒险从山间野林穿过,只要穿过这片山林再顺江而下便是衢州,等到了衢州之后便能同临淮林氏的人汇合了。 三人离开小径往树林中走去,林飞墨几次三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按耐不住心中的疑惑,开口问道:“公子,既然那时已经察觉了林茂繁他们,咱们直接走便是了,只怕早就将他们甩开了去,又何必等这么许久?” 殷承宇虽说并未开口,但显然也是有同样的疑惑,毕竟早早离开还能多一线生机,他们方才隐匿在附近,虽说有阵法遮掩,但若是出了半点差错,怕是就连逃跑都来不及了。 “我们倒能一走了之,可这商队上上下下二三十人,虽说都是凡人,林茂繁不一定会对他们下手,可若是有什么万一,让他们因为我们而被牵连,至少还能找个机会引开追兵,不亲眼看着他们平安离开……”林修然摇了摇头,径直向前走去,“吾心何安。” 殷承宇和林飞墨倒是少有地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不大理解林修然这般举动,毕竟在他们看来,眼下逃命才是第一等要事,至于这素不相识的商队则无暇顾及。就算林茂繁真的对这商队下手,那也是他的因果,牵扯不到林修然身上来。 林修然这般举动,在他们眼中,未免有些妇人之仁了。 “天色不早了,山间天黑得早,又不好点了火把或是用什么别的法宝照明,我们倒是无碍,飞墨,你若是夜间行走山路,视物……可有障碍?”林修然问道。 林飞墨尚未结丹,白天倒是还能咬咬牙跟上他们两人的进度,可若是到了夜间,他的视力便比不过林修然和殷承宇两个金丹修士,再加上为免暴露又不能照明,怕是只能借着月色星辰照明,行进速度难免会受到影响。 “公子……”林飞墨瞬间惨白了脸,“飞墨决不会拖公子的后腿……公子别不要我……” 林修然还未开口,殷承宇就先冷冷地插话道:“你已经拖了不少的后腿了。” 若是换了以往,只怕林飞墨还会满是不服气地同他顶嘴,但眼下他自知理亏,听了殷承宇的话更是低下了头,只觉得心中又是愧疚又是酸楚,恨不能以死谢罪才好。 殷承宇本来就看不惯他,林家出事之后更是把他也当成了林茂繁的同党处处提防,眼下见他眼眶通红一副委屈的样子,更是心头火起,气不打一处来地道:“若是要哭,便早些滚出去,这般心性,也敢妄言修仙求道?” “都闭嘴!”林修然神色不悦地打断了他们,冷声道,“这个时候了还有闲暇争吵,怕是等到林茂繁追来时,你们是打算靠争吵退敌了?” 林修然性子一贯温柔,鲜少有疾言厉色的时候,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生气的时候反而更加威仪自生,殷承宇知道他是动了怒,连忙闭了嘴,专心开起路来。 林飞墨早就如惊弓之鸟一般,被殷承宇阴阳怪气地刺了一顿,连句话都不敢说,生怕自己又拖了后腿,可没想到越是心急反倒越是容易出错,没走几步他便脚下一滑,踩空踉跄了一下,正好又是段下坡路,当即便滚了下去,好在没过两步他就反应了过来,另一只脚艰难地刹住了地,这才勉强停下。 停是停下了,但一站直身子,方才踩空了的那只脚便自骨髓深处生出一股刺痛来,林飞墨闷哼了一声,紧紧咬住了嘴唇以免自己叫出声来,但额头上还是瞬间渗出了汗珠。 殷承宇只当自己没看见林飞墨的这番动作,林修然却是不会忽视这些的,当即便停下了脚步:“可还走得动?” 林飞墨试着走了两步,但脚上疼痛难忍,根本无法支撑他行走夜间山路。他低着头闭紧了双眼,眼角泪滴滑落,但语气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飞墨无能,还请殷公子……替飞墨照顾好公子,只要公子还在,林家……根就还在。” 他的意思已经再是明显不过,林修然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当即斥道:“慎言!林飞墨,难道你心里我便是那种连弟弟都不顾的人么!” 殷承宇满是不赞同地叹了口气,思虑良久才又开口道:“修然,追兵将至,只要有半点差错,林茂繁的人便会追过来。” 他的意思,林修然是再明白不过,无非是撇下林飞墨先独自离开这片连绵山地,从理智上来说,他也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如果执意带着林飞墨一同上路,他们二人的行程也会被拖累,等到林茂繁搜寻过来,怕是一个都逃不了。 可是此处偏离大路,方圆数十里都荒无人烟,林飞墨修为又低,要么就只能在这里苦捱上几日,等到脚伤痊愈,要么就只能冒险动用灵力医治,但那么一来,势必会被林茂繁的人发现。 林修然上辈子看三国的时候,总是觉得刘备迂腐,明明追兵在后急着逃命,可他竟然还要带着百姓,自己拉低逃跑速度,可到了眼下,他却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能理解刘备的苦衷了。 刘备既非士族门阀,又未手握重兵,他于乱世之中艰难求生,所倚仗的,不过是人心而已。 林家一夕之间近乎覆没,他从昔日的天之骄子跌落谷底,一朝一夕之间,他尚能凭借身份笼络旧部,可他若是想带领林家重归巅峰,却并非朝夕之功,眼下的他,所能凭借的,也不过是人心罢了。 林飞墨见他不走,眼角泪水簌簌落下:“公子,飞墨不眠不休已经数日,体力早已支撑不住,还请公子先行……公子……哥!我求求你,你先走吧!你快走啊!” “闭嘴!”林修然压低了声音厉喝了一句,不由分说地便捉住他的手往自己肩上一搭,稍一使劲,便将他背了起来,“逃命途中连自己弟弟的性命都不顾……若是传了出去,我林修然还凭借什么,去让林家旧部信服跟随!” 殷承宇张了张嘴,但最后终究还是没有说出什么阻拦的话来。 他在魔域横行数百年,“强者为尊”的那一套早就已经深入骨髓,于他而言,收服部下只用靠着强权武力恩威并施就够了,修真界虽说不至于如魔域那般赤裸裸地崇拜强权,但也对凡人所谓的那套伦理道德不屑一顾。 可林修然,却执意要在这其中走出自己的道来。 遇见奇珍异宝主动谦让,秘境之中主动相助,待强者不卑不亢,待凡人不欺压轻视,待长辈谦和有礼,待仆从和善温柔,修真界惯来是以势压人,可他却想着以德服人。 尽管林修然也会时不时显出调皮的一面,会因为买不到桂花酒独自生闷气,会因为邻院女童给的一块饴糖笑上一天,会故意把调戏女修的登徒子脸都打肿,甚至做些恶作剧之类,可这些都只是让他更加鲜活可爱,终究掩藏不了他镌刻在骨子里的端方君子模样。 作品正文卷 第79章 第79章 冬日山间寒冷得很,尽管三人都是修士,但为了避免暴露行踪,他们还是不敢动用灵力驱寒保暖。好在毕竟还是江南地界,不至于如极北苦寒之地那般严寒。 林修然和殷承宇两人轮番换着背林飞墨,一路上不敢有半点松懈,可即便如此,夜间山路难行,加上又不熟悉地况,他们来来回回兜兜转转,速度终究还是慢了下来。 这与他们而言,更是不利。 三人谁都没有再说话,逐渐沉默了下来,而心中的情绪也在林茂繁一行人又一次出现在他们前方时跌到了谷底。 此时天边将亮未亮,山间还带着稀薄的雾气,借着这点朦胧的晨曦,林修然已经能清楚地看见山脚下的衢州城了。 殷承宇将林飞墨放了下来,迅速地环顾了一下周边的地形,当即便做出了判断:“我拖住他们,你先走。” 林修然摇摇头苦笑了一下:“他们的目标本来就是我而已,何况你一个人,拖得住么?” 林茂繁倒是好整以暇脸带笑意地看着他们的这些小动作,还故作好心地道:“飞墨,你这脚上莫不是受了什么伤?叔父正巧带了些丹药,快些过来疗伤。” 林飞墨整个人都瑟索了一下,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见他这般受惊,林修然立刻便将林飞墨护在了身后,。林茂繁看他们这副警惕的样子,嘴角勾起,满是意味不明的笑意。 “你父亲陨落,修然,你这个当儿子的未曾斩衰服丧也就罢了,怎么连家都不回?”林茂繁语气温柔和善,只怕不明真相的旁人听了,还真以为他是在劝诫自己不听话的侄儿,“你父亲可是最疼爱你的,若是他知道自己陨落后独子这般不孝,想必是会伤心的。” “父亲若是知道他想来疼宠的弟弟竟然做出这等事来,怕是才会伤心难过吧。”林修然冷冷地给怼了回去。 林茂繁听他这么说倒是半点也不恼,仍是那般笑吟吟的样子:“林茂之若是真的知道了他弟弟做的那些事情,只怕确实会难过,自己怎么就教出了这么个脑子不清醒的人呢?不过这些话,还是修然你亲自去问你父亲吧?” 林修然觉得他这话里似乎有什么不太对劲,可此刻实在是容不得他细想,林茂繁话音方落,身后的那几个随从就都上前了一步,动作整齐地逼近了过来。 “小心着些,莫损了信物。”林茂繁还不忘多吩咐了一句,满意地看着林修然等三人被逼得步步后退的样子。 他这些手下,修为最次的都是金丹期,还有几个元婴修士,林修然他们三人昼夜奔驰了好几日,早就已经筋疲力竭,这般时刻,几乎是毫无招架之力。 殷承宇来不及再做出更为周密的计划,当机立断地便带着林修然往不远处的峭壁上掠去。比起近战,他更善远程,可眼下双方实力相距悬殊,硬拼肯定是没有半点胜算的,只能借助外力。 林茂繁见他们直往峭壁边去,嗤笑一声“不自量力”,便亲自带着人不紧不慢地追了过去。这峭壁之下是奔流江水,时逢冬日,水位下降了不少,再衬上岸边半青不绿的落木,更显萧瑟。 若是凡人,从这断崖上掉下去必定是没有活路的,可换做是两个金丹修士,这却是绝好的逃跑机会,林茂繁自然不会让他们如意,只使了个眼色,便立刻有属下将退路给拦住了。 殷承宇手心翻转,便立刻取出了张长弓来,动作敏捷地凝出灵力当做箭矢,直往林茂繁这边来了。 这一箭实在是有些凌厉,林茂繁躲闪不及,虽说未被箭矢射中,却也被掠过的凌厉气劲给削断了发冠,显得颇为狼狈,差点没惊出一身冷汗来。 虽说当初他因为重伤修为跌落,可也绝不是殷承宇一个区区金丹期的小辈能伤得了他的,当即便收起了轻视之心,示意属下直接结阵绞杀。 他那几个随从都是一身黑袍从头裹到了脚,身边环绕着浓郁的魔气,见他一声令下,当即便身影交错黑袍翻飞,想要结成个阵法来。 一时间魔气四溢阴气翻滚,连天地之间都变了颜色,才刚刚染红了山洼的朝霞也被厚重的魔气遮掩,四下里尽是鬼风哭嚎。 林修然虽然看不出来他们想要结的是个什么阵法,却也知道一旦阵法结成,他必定是再没有办法逃脱,瞧准了修为最低的那人,掐诀召出了寒琼剑来,他这一招带上了些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绝望来,连剑身上都透出了冷冽的暗芒来,循着剑刃上镌刻着的咒文纹饰流转不息,伴随着凌厉的杀意铺天盖地疾风骤雨般地席卷了过去。 那黑袍人躲闪不及,林修然这一剑也实在迅捷,还不容他反应过来便已经穿胸而过,那黑袍人不可置信地低头看了看,胸前的破口上已经迅速地凝起了冰霜,喷溅出的血液也凝成了暗红色的霜花,随后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他这么一倒下,阵法当即就缺失了一块,殷承宇见状连忙又弯弓搭箭,射向了另一个黑袍人,这黑袍人早有防备,连忙闪躲,但就在他躲开的那一瞬间,林修然抬手又是一剑,那人虽说未被命中要害,却也狼狈不已地跌在了一旁,阵法当即溃散。 “废物。”林茂繁冷声斥责了一句,亲自释出了威压试图挟住他们二人,殷承宇见此情况,也知道没办法再继续拖延,咬咬牙足尖轻点纵身一跃,凌空而起之后便是直接凝聚了灵力暴击了过去。 殷承宇上辈子最为擅长的一招,其实就是汇聚魔气攻击旁人,但这魔气其实并非是为了将人击伤,而是将为自己所控的魔气逸散至空气中,随后伺机窜入他人体内,由内而外展开攻击。 这是殷承宇上辈子自创的一门功法,这功法诡谲得很,即便是在杀人如麻的魔域,也是令人闻之色变的邪功,是以殷承宇重生之后从未再练习过此招。 何况他当初自己钻研出的这招数是以魔气为依托,但眼下他却还是个货真价实的正道修士,与一贯霸道凌厉的魔气相比,灵气要轻盈温润许多,汇聚灵力暴起一击,究竟能否再达到上辈子那般的效果,其实殷承宇自己心中也没有底。 但眼下不管有没有用,他都只能试上一试了。 剩下的那几个黑袍人见殷承宇凌空跃起,原本想直接在半空中将他击落,可没想到殷承宇虽说未来得及与林修然交代自己的计划,但两人之间却实在是默契,一见殷承宇纵身,林修然便又是一剑挥出,他这一剑虽说已经不如方才那般气势恢宏,但也来势汹汹。 但林修然虽说天资过人,平日里也勤勉得很,但终归还是没多少实战经验,方才那一击又已经透支了灵力,被他一剑扫去的黑袍人立刻闪身躲了开去,随后一掌打了过来,正中林修然胸口。 林修然只觉得眼前一黑,当即便踉跄了两步,呕出一口血来,殷承宇见他受伤,骇得心神俱震,差点就自己先乱了阵脚。 好在林修然虽说受了那一下,整个胸口如撕裂一般地疼,但也还没有到真的难以忍受的地步,跌跌撞撞了几步,终究还是拄着剑艰难地站了起来。 林茂繁随手一挡,轻轻松松地便将殷承宇打过去的那一击给挡住了,原本暴起的灵力在距他不过方寸的地方悄然散开。 “不自量力。”林茂繁冷笑了一声,抬起手便想要向殷承宇攻去。 可殷承宇的反应却比他还要更快一些,还未落地,便已经五指握拳,窜入他们体内的灵气突然嘭地炸开,林茂繁只觉得自己血管深处仿佛是被人撕裂开来,那灵气炸开的一瞬,从头至脚都被爆裂开的痛苦所笼罩。 事实上,若是换了上辈子的殷承宇,只怕方才那么一下便能要了他的命去,只是殷承宇眼下修为实在低出他许多,加上这一招又从未使用灵力去练习过,这才导致其威力被削弱了许多。 林茂繁的那几个属下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元婴修为的那几个还稍微好点,金丹修为的属下便已经面色苍白地倒了下去,饶是林茂繁也不由得变了脸色,取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宝,怒道:“先将此人除去!” 从一开始,他们的目标就是林修然,殷承宇只能算是截杀林修然过程中的阻碍而已,只要是能杀掉林修然,他们其实对于殷承宇和林飞墨的死活并不在意,但是眼下看来,殷承宇显然是铁了心的要挡在林修然身前,何况以他方才的那几招来看…… 无论是资质心性还是手段,殷承宇的能力都不容小觑,这样的人既然不能为林茂繁所用,便只能提前除去,更何况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如果不杀了殷承宇,只怕根本就没有办法除掉林修然。 而方才那一击也耗费了殷承宇的全部力气,眼下他甚至连手脚都已经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见此情景,林茂繁和他那几个属下立刻同时攻了过去。 殷承宇连站都站不住,根本没有办法躲开这一击,而林修然也正跟另外两个金丹修士缠斗在一起,只剩勉强招架之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殷承宇胸前血液如烟花般在晨曦中绽开,凝放在半空中,如满树梅花绽放,娇嫩秾艳。 林修然只觉得浑身血液瞬间就凉了,眼前场景如慢动作回放一般缓慢而又清晰,殷承宇被他们这一击的力道掀飞到了半空中,林修然不顾砍向他后背的那两个金丹修士便想上去拉住殷承宇,却终究失之交臂,殷承宇如断线纸鸢一般从悬崖上坠下,而他也被来自身后的攻击给狠狠地掼到了地上,再无动弹之力。 “枭首。”林茂繁冷声吩咐道。 作品正文卷 第80章 第80章 林修然已经没有哪怕半点反抗的力气了,他受伤严重,早就已是强弩之末,而方才殷承宇坠崖,更是让他心中强撑着的那点信念也跟着一起坠落了下去。 方才与他缠斗在一起的那两个金丹修士一左一右伸手将他又给架了起来,林修然试着挣扎了一下,但那两人捉住他胳膊的手如铁铸一般,本就已经脱力的林修然根本无法挣开。 林茂繁身后的另一个随从拱手应诺,抽出了柄通体生寒的长刀来。即便是修真界,“死无全尸”也是最遭人忌讳的一点,以林茂繁现在的实力,想要杀了林修然简直易如反掌,执意要枭首,显然是不想给他这个侄儿留下最后一点体面,身为胜利者,想要耀武扬威罢了。 那映衬着寒光的长刀已经高高扬起,林修然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但预料之中身首分离的痛感却并未来临,反倒是耳畔传来“珰”地一声轻响。 林飞墨修为最低,加之又受了伤,因此从一开始,林茂繁就未曾正眼瞧过他,他那些属下自然也不会对林飞墨上什么心,毕竟擒住林修然是大功一件,区区一个林飞墨又算得了什么呢? 是以将林飞墨打伤扔在一旁之后,便再没有去管他,哪知道竟然也让他觑着了机会,蓄势许久的林飞墨凌空跃起,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柄刀给打偏了些。 但也仅限于此了,被他袭击的那黑袍人气息一凛便将他震开,随后又重新举刀砍了下去。 然而这一次,那把刀却永远都不会砍下去了。 在林茂繁一行人身后的树林中,突然暴起无数细碎的剑影,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剑阵,声势浩大璨若飞星,铺天盖地般浇落下来,那举刀的黑袍人和架着林修然的两人尚未反应过来,胸口就已经被无数剑气贯穿,睁着眼睛倒在了地上。 这变故来得太过突然,甚至连林茂繁都一时愕然,随后便又是一声清远的鹤唳。 林茂繁身后那名叫江离的心腹瞬间神色大变,惊呼道:“青剑门!” “青剑门的人怎么会在此处?”林茂繁惊道,“这般汹涌的剑意,至少也是分神以上的大能!” 方才殷承宇那一下,已经让他们或多或少受了点伤,若是眼下出手之人当真是青剑门的哪位长老,只怕他们根本就没有半点胜算! 林茂繁犹不甘心地看了林修然一眼,还想再聚气对林修然最后一击。不过还不等他动手,便有一道剑气横在了林修然的面前,凝结成了一堵气墙,将林修然护在了里面。 他那几个属下有些慌乱起来,但林茂繁却看出了些异常,带着众人后退了一步,朗声道:“不知是青剑门哪位前辈莅临?晚辈乃西河林氏中人,家中子侄顽劣,教训的动静大了些,怕是让前辈误会了。” 江离听他这般说话,差点惊出一身汗来,失声道:“尊上!” 林茂繁却不为所动,转身继续扬声道:“来都来了,不知前辈可愿拨冗一见?” 林中又是一道凛冽剑气铺陈过来,但林茂繁此番却有了准备,掐诀护住身形,待剑气过后,嘴角才又挑起满是嘲讽的笑意:“虚张声势。” “教训子侄?”林茂繁只听得背后传来一声冷笑,“我东海柳家的外甥,何时轮到你这杂种教训了?” 不知何时,林修然身旁已经多出了一个人来,一身墨色长袍,上面绣着水波形状的暗纹,如瀑长发披散在身后,手中一柄折扇,虽说外表看上去是一副浊世佳公子的模样,但浑身上下,却透着股肃杀的寒意来。 正是柳庭芝。 林茂繁神色大变,知道自己再无下手的机会,便也不再多言,当机立断便咬破了食指,指尖翻飞,迅速结成了个阵法,一股霸道的黑色魔气迅速席卷至半空,飞沙走石旌天蔽日,将刚染红了半边天空的朝霞给遮挡了个严严实实。 等到尘埃落定之后,林茂繁和他那几个随从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地上横着的几句尸体。 柳庭芝半蹲下身子,将林修然给扶了起来,伸手搭了脉,取出粒丹药喂他吃了下去:“受伤不轻,只怕要多调养写日子。” 林中一阵窸窣,又走出个人来,林修然定睛一看,竟然是云琅。想来方才林中那一剑便是云琅所出,只是不知她为何会在此处。 云琅上前了两步,距离柳庭芝隔了大约十步左右,拱手见礼道:“在下青剑门云琅,前日接到殷道友求援,奉师命前来襄助,不知前辈是……” 柳庭芝扭头打量了她两眼,点了点头道:“我是修然的舅舅。” 云琅当即了然道:“见过柳前辈。” 她身后跟着只一人多高的仙鹤,很是闲适地低头梳理着身上的羽毛,云琅走到林飞墨身旁探了探他的鼻息,随后掰开嘴塞了粒丹药进去,待林飞墨醒过来之后,便将他扔去了仙鹤背上。 林修然五脏六腑都伤得不轻,柳庭芝盯着他先服下了些疗伤的丹药,又替他梳理了体内错乱的经脉和灵气,这才腾出空来问她:“你师父就派了你一个人过来?” “殷道友传信在下时,并未提及有人追杀,是以师尊并未多派人手,只是没想到……”云琅摇了摇头道,“正好撞上这一幕。” 林修然缓了许久,脑子才终于清醒过来,勉力支撑着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便想往悬崖边过去,柳庭芝连忙拦住了他,林修然张了张嘴,双眼连焦距都已经快散了开去,狼狈得很。 “师兄……师兄掉下去了。”林修然眼角都红了,但却强忍着,没有掉下半滴泪来。 “修然莫急,阿舅替你去寻。”柳庭芝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权做安抚,林修然见他应承了下来,终于放下了心,压力骤然松懈之后,只觉得眼前一花,整个人都昏睡了过去。 柳庭芝自然是懂他说的意思,但是他实在是放心不下林修然,还是先将他带去了衢州,交到了临淮林氏的人手上,云琅也同他一道将林飞墨给送了过去,等到一切都安顿好了之后,柳庭芝才又重新去了那片山林之中。 林修然受伤严重昏迷不醒,虽说方才柳庭芝已经用丹药护住了他心脉,但他情况还是不容乐观,眼下这样子也不好直接送去临淮,一来是还需静养不能随意搬动,二来也是林氏本就已经人心惶惶,若是就这般狼狈地去了,更是不好安定人心。 天亮之后找起人来自是容易了许多,但柳庭芝来来去去整整找了三遍,甚至都潜入水下仔细搜寻了一番,却始终没有找到殷承宇的踪迹。身为金丹修士,殷承宇肯定是不会因为从悬崖掉进水里而被淹死,但殷承宇落水之前还被林茂繁等人重伤,若是这样……倒也确实有可能会出现意外。 但不管怎样,都应该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才对,柳庭芝连上下游数十里的地方都逐一筛查过了一遍,竟然没有找到半点蛛丝马迹,仿佛殷承宇根本就没有从此处经过一般。 柳庭芝放心不下,还疑心是自己疏漏了什么地方,又怕找不到殷承宇的话,等林修然醒来之后不好交代,便干脆添油加醋地找到了林氏的人,说殷承宇是林家将来的当家主母,被林茂繁袭击落水之后没了下落。听闻主母遇险,林家的人不敢怠慢,又从临淮调集了人手过来,一群人沿着整片山林水流一连搜寻了好几日,但却始终没有找到半点线索,殷承宇就如人间蒸发了一般,踪迹全无。 林修然昏迷了整整五日,林飞墨比他也好不了多少,昏迷了三日才醒转过来,醒来之后也顾不上多休息几日,竟是一反常态地沉默着,坚持要一同去帮着寻找殷承宇的下落。 他们甚至连水中的鱼虾都翻捡过一遍,但仍是徒劳无功。尽管如此,林飞墨心中却还藏着些隐秘的希望,既然没有找到殷承宇的尸体,那他是不是有可能还活着? 但这种希望,却在鸣鹤山彦卿峰主抵达衢州之后被毫不留情地击碎。 彦卿行色匆匆,是从鸣鹤山连夜赶赴于此,原本他是打算来接自己幼徒和林修然一同回去的,没想到,最后竟然还是晚了一步。 殷承宇留在鸣鹤山大殿中的命灯骤然熄灭,命牌也瞬间化作齑粉。 柳庭芝听闻此事第一个皱起了眉头,当机立断地道:“此事决不许对修然提起!” 其他人自然也是能理解他的意思的,毕竟林修然才经历丧父之痛,整个林家眼下又都压在他的身上,若是再知道了殷承宇的事情,怕是受不了这个刺激。 彦卿也摇了摇头,殷承宇同他虽说算不得十分亲近,但毕竟也是自己的亲传弟子,殷承宇当初追求林修然的时候他还好整以暇地在一旁看热闹出主意,没想到两个人才在一起没多久,他给徒媳的礼物还没送出去,竟然就发生了这种事情。 云琅倒是不好发表意见,毕竟林家和柳庭芝都勉强算得上是殷承宇的亲戚,彦卿更是师门,她一个外人不好掺和其中多说些什么,但眼见众人犹豫,她踟蹰了一下,终于还是开了口。 “在下……或许知道他的下落。” 作品正文卷 第81章 第81章 事实上,自宝溪开始,云琅就已经注意到了殷承宇。 作为青剑门的少主,又是年轻一代中的翘楚,云琅虽说年虽不大,但还没筑基的时候就已经跟着青剑门掌门东奔西跑,这么多年下来,青剑门的各路暗线,已经有大半都归到了她的手下,也正因如此,她的消息,可以说是十分的灵通了。 虽说之前廖洲秘境中,殷承宇就已经表现出了非同寻常的实力,也与魔族有过一番接触,但殷承宇在宝溪时的表现仍是让云琅生出疑窦,原本她是打算派人去悄悄调查一番的,但殷承宇警惕得很,云琅便寻了各种借口,亲自去接近了殷承宇。 这么一接触,便多少发现了些蛛丝马迹。 殷承宇的警惕性自然是很高的,百足身旁毒虫之类的太多,也不好接近,但陆玮和陆言两人便显得青涩了许多,虽说云琅并未亲眼见到他们与殷承宇接触,但是三番五次下来,总归是留下了些痕迹,稍加揣测,云琅心中便有了数。 在廖洲秘境中时,云琅也曾与他们有过一面之缘,很快便将这些事情都串了起来,也很快顺着陆玮和陆言查到了夺魂教。 只是她之前调查殷承宇,也不过是出于提早了解一下修真界后起之秀的打算罢了,虽说这在修真界也算常事,但这理由实在是不大好说出口。何况夺魂教毕竟不是个正经门派,鸣鹤山作为正道魁首,自然是对弟子约束甚严,云琅虽说未曾将殷承宇当成朋友,但也不想同他交恶,因此这件事情,她一直是从未对旁人提起过的。 殷承宇其实也已经猜出来了云琅在私下调查他,只是一来,云琅并未做什么妨碍到他的事情,二来,青剑门的门风他还是信得过的,因此他只是透过其他方面敲打了一二,并不打算因此与云琅闹起来,甚至于在得知林家出事的消息之后,他还瞒着林修然,率先向距离较近的青剑门求援。 但眼下这般情况,殷承宇命牌碎裂命灯熄灭,却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不管云琅心中再怎么顾忌,也还是讲夺魂教的事情说出来为妙。 云琅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彦卿拱手道:“事涉鸣鹤山,在下……” 她话未说完,柳庭芝就懂了她的意思,主动拉着林家的几个人道:“一同去看看修然。” 待旁人都离开之后,彦卿峰主又布置下了个隔音的阵法,这才问道:“可以说了么?” 云琅斟酌了一下语句,没有说殷承宇可能与魔修勾连的事情,只说是在秘境时与夺魂教中人巧遇,隐晦地提了一句前些日子看见夺魂教的人也在附近,只怕他们会有什么消息。 彦卿是何等人物,尽管云琅还刻意替殷承宇掩饰了,但却仍是当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只是眼下也不是生气的时候,魔修与正道修士之间的关系倒也不至于水火不容,何况魔修虽说总是遭人鄙薄,但在有些旁门左道的地方上,倒还确实是正道修士所比不了的。 若是那几个魔修真的同殷承宇交好,在他坠崖之时将其救下倒也并非没有可能。可是这事实在不好宣之于众,彦卿闭目许久,终于还是长叹了口气。 “罢了,吾亲自去一趟吧。”彦卿神色有些伤颓,朝云琅拱手道谢,唬得云琅连忙侧身避开了这一礼,“不管结果怎样,吾都替这个不省心的徒儿谢过青剑门了。” 彦卿离开不到半日,林修然就苏醒了过来。 原本柳庭芝还特意叮嘱了其他人,让他们千万不要在林修然面前提起殷承宇的事情,正琢磨该如何将这事情糊弄过去呢,没想到林修然清醒过来之后,睁开眼睛的第一句话便问起了殷承宇。 旁人都怕刺激着他,面面相觑,半句话都不敢说,还是柳庭芝当机立断地信口胡诌道:“之前鸣鹤山的彦卿来过,将他带回去了,你且安心养伤。” 林修然低垂着头沉默不语,过了许久,才突然开口道:“我想同飞墨单独聊上几句。” 突然被点到名字,林飞墨神色中闪过一丝慌乱,柳庭芝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他不要紧张,随后便带着旁人一同先行离开,屋中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我睡了几日?”林修然问道。 林飞墨见他提起这个,稍微松了口气,据实答道:“公子已经睡了五日了。” “飞墨。”林修然的声音显得十分冷静,甚至于冷静得让林飞墨心中有些发慌,“师兄什么时候回去的?” “昨、昨日……”林飞墨支支吾吾地道,“彦卿峰主说山中有事,便带着殷师兄先回去了。” “这样么?”林修然点了点头,“师兄走的时候可曾说些什么?” 林飞墨汗都快落下来了,强装镇定地摇了摇头道:“没有。” 林修然脸上神色没有半点变化,林飞墨看他这样子,还以为自己已经成功地将这事糊弄了过去,见林修然不说话,他只觉得浑身别扭,恨不得立马找个理由落荒而逃 可是林修然却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就在林飞墨转身的那一瞬间,林修然开口道:“飞墨,你说实话。” 林飞墨措手不及,当即就变了脸色,满脸震惊,随后才反应了过来,又强行扯开了个笑脸:“公子你说什么呢?” “师兄当时全力护着我,受伤绝不会比我更轻,我昏迷五日才醒,师兄应该也比我早不了多少吧?” 林飞墨本就已经十分紧张,见他这么说,更是脑子一片空白,汗流涔涔地道:“嗯……昨日醒的。” “师兄昨日才醒过来,就直接回了鸣鹤山?”林修然反问道,“连养伤的时间都没有?就算山中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又何时轮到他这个不过金丹修为的弟子急着赶回去处理了?” 面对林修然的诘问,林飞墨支支吾吾欲言又止了许久,却仍是连半个字都答不上来,急得连脸都白了,见他这幅样子,林修然还有什么不懂的? “尸体找到了么?”他问。 这次倒是不用再等林飞墨回答了,房门被粗暴地甩开,柳庭芝大步流星地就冲了进来,示意林飞墨先退下,自己则坐在了林修然床边。 “修然,此事……” “阿舅,师兄的尸体找到了么?”林修然不等柳庭芝将话说完,便直接开口打断了。 柳庭芝看了他半晌,才终于叹了口气,不再瞒着他:“尚未,彦卿已经去寻了。” 林修然怔怔地点了点头,近乎喃喃自语地低声道:“既然还未找到尸体,便是还活着。” 柳庭芝见他这般模样,还以为是太受打击不敢相信,当即便心中一软。柳庭芝是家中幺儿,眼下尚未娶亲,自然是没有子嗣的,那几个外甥侄儿年纪也都不小,有的甚至比他还大,唯独林修然,才不到二十岁,以修士的目光来看,还不过是个稚童。 林修然的沉静被他当成了故作坚强,柳庭芝便伸手将外甥揽入怀中,哄小孩子般地拍打着他的背,语气里满是慈爱:“修然,阿舅在这里,你若是难过,便哭出来,莫压在心里。” 他二十岁的时候,正是天真懵懂嬉笑玩闹的年纪,哪想到林修然却要在这般稚龄,就担负起整个林家呢? 之前在秣陵相见时,林修然还活泼得很,可这才不到一个月,便是天翻地覆,家族倾灭亲人背叛,短短几日之间更是父亲爱人俱亡,若是换了旁人,如何受得了这般打击? 林修然眼圈儿稍稍红了一下,但很快就把这泪意给压了下去,他现在已经没有了脆弱的资格,林茂之既然已经身陨,他便是林家的家主,眼下临淮人心惶惶,若是连他都表露出来脆弱与怯意,那便已经是不战自败了。 自他穿越以来,虽说还一直忧心着“灭门之仇”的殷承宇,生怕自己遭了报复,但凭心而论,他这不到二十年的人生,实在是太过顺利,父亲疼爱,师长关照,修炼也是一路顺遂,甚至连原本的“心腹大患”殷承宇都成了他的道侣。 实在是太过顺遂,顺遂到他都真的将自己宠成了那个贵胄之家娇养出来的小公子,只消自己玩乐修炼,其余事情,却是天地兴亡两不知。 但他毕竟不是真正的小孩子了。 “阿舅,临淮的人可是已经到了?”林修然显得稳重了许多,“我去洗漱一番,换身衣裳再去见他们。” 柳庭芝点了点头:“方才我身后那几个便是,临淮已经全城举哀,他们来时也已经替你准备了丧服,等会我让他们送来,你先去洗漱,阿舅便不打扰了。” 柳庭芝留下了几瓶丹药,又命人送了浴桶和丧服来,本想帮着林修然打理一下,但又怕他不自在,便主动退了出去,给他留出空间自己调节一下情绪。 林修然身上头发上都还有血迹,眼下已经干涸凝固。虽说之前柳庭芝已经替他简单清洗过一番,但仍是蓬头垢面一脸狼狈。林修然掐诀往浴桶里引了热水,褪下衣裳泡了进去。 他穿着的衣裳还是接到周伯传信离开秣陵时的那一件,上面沾满了血渍尘土,还有不少地方都已经破损撕裂,林修然原本想将这套衣裳直接扔掉,但想了想,又留下了。 这衣裳上面,沾了殷承宇的血。 作品正文卷 第82章 第82章 林修然小心翼翼地将已经破烂的衣衫叠好放进了储物戒中,指尖却又意外触及了一个陌生的东西。储物戒中的东西都是他亲手放进去的,不可能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东西混杂进去,除非…… 离开秣陵那日,他因为周伯的书信而神情恍惚,行礼之类都是殷承宇替他整理的,怕是那个时候,殷承宇夹杂在行李中一起放进去的吧。 林修然将那物取出,发现是个细长的匣子,上面雕刻的花纹算不得精细,甚至于以林修然见惯了珍品的眼光来看,都算得上粗制滥造,可不知为何,他心中却倏地一跳。 打开匣子,一枚寒玉髓所制的发簪静静地躺在匣子里。 雕工有些生疏,但却能看得出是用了心的,上面还绘上了繁复的阵法,显得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殷承宇有阵子一直躲着林修然,独自一人在房中不知是在忙活些什么。林修然虽说心中介意,但也一直没去问他,现在看来,只怕殷承宇当时便是在忙活这个吧? 这簪子是用寒玉髓所制,仅仅是这么放在匣中,就已经能感受到浓烈的冰霜之气,身负冰灵根的林修然用起来更是觉得得心应手,想来殷承宇是下了不少功夫的。 林修然紧紧握住这枚发簪,贴在心口许久,一直久到心脏都被这彻骨的寒气彻底浸润,他才将这发簪重新装进匣子里,收在储物戒中放好。 他眼下还在丧期,这发簪暂时是用不上的,还是将它收好,等到殷承宇回来的时候,再让他亲手送上一次吧。 临淮来人已经在外等了许久,林修然简单梳洗了一番,将身上的血迹都洗干净,又将伤口处重新上了药,这才换了衣裳,准备去同临淮林氏的人见上一面。 林修然是父丧,丧服是最重的斩衰,用的是生麻布,毫无修饰,摸起来甚至觉得有些扎人,但与心中之痛相比,实在是算不得什么了。 他们一行下榻的地方是林家在衢州的一处别院,因为平日里一向隐蔽的缘故,并未明着举哀,但门口为了新年而挂上的红灯笼已经被取下,正院中也是一片缟素。 见林修然出来,屋中坐着的众人连忙站起了身来,林飞墨眼角还是红的,见他出来了,赶紧上前一步想要搀扶。林修然摆了摆手,步履从容地走到正中,对着众人深施一礼。 柳庭芝和云琅不在厅中,眼下屋中站着的都是林家的人,哪里敢受他这个家主的礼?赶紧都四散避开,两个年纪长些的,更是上前一步扶住林修然,不敢让他折节。 但林修然仍是坚持着一揖到地,声音哽咽:“西河巨变,林氏倾颓,眼下正逢危急之际,存亡之间,全赖诸位叔伯鼎力,方保得一线生机。临淮虽与西河相聚甚远,但同属林氏,一脉同支,修然年不满二十,将来诸事,还望诸君戮力偕行,黾勉同心,光复西河。” 众人听他这么说,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眼下都整肃身形,向林修然见礼,拜见家主。为首的是临淮林氏的一位长老,算起辈分来却比林修然还要低一辈,率先站了出来伏地道:“临淮与西河一脉同支唇亡齿寒,我等自当尽心竭力。” 不管这话里有几分真心几分推脱,但至少姿态已经摆出来了,林修然也没有指望这么一面之缘就让他们对自己死心塌地,双方都有保留,反而交谈得更是顺畅了些。 原本以临淮来人的意思,是想等林修然多休养几日再启程回去,但林修然却并不是这么打算的。 林茂繁虽说尚未对临淮动手,但一来是相隔尚远,二来也是因为西河还在动荡之中,想来是心有余而力不逮,但临淮这边若是不早做准备,只怕迟早也会如西河一般。 他们一行早些回去,至少能早做准备。更何况临淮此刻人心惶惶,若是林修然早些过去,至少也能顶着个家主的名头稍稍安抚一下人心。虽说林修然年纪尚轻资历尚浅,但修真界的“家主”却与俗世不一样,如今家主令在林修然手中,就算还未祭拜过祠堂祖先,但许多传承,林修然却是早就已经实打实的得到过的了。 众人见他心意已决,便也不再劝阻,但顾及到林修然的身体状况,还是没有即刻启程,而是约定了第二日一早动身,因为林修然才刚刚苏醒的缘故,因此众人也并未再多说些旁的事情,只道让他去了临淮之后再慢慢调养。 待林家众人散去之后,柳庭芝便同云琅一道过来了。 林修然醒来之后太过冷静,根本没有半点如柳庭芝之前所想的那般伤心欲绝的模样,但这反而让柳庭芝更加担心,若是心中块垒能发泄出来到还好些,可若是如林修然这般压滞于心,只怕心境也会受影响,道心不稳都只还算是小事,若是因此生出心魔,怕是要么身死道消,要么…… 便会因此堕魔。 无论是哪一种结局,都不是柳庭芝所乐见的。殷承宇的事情,虽说云琅是避着旁人单独对彦卿峰主所言,但从彦卿峰主的反应上来看,云琅显然是知道了什么内情,因此柳庭芝思前想后,还是将云琅给一起拽了过去。 林修然一身缟素,显得憔悴了许多,面上也不再如当初那般活泼爱笑,仿佛一夜之间便成长了许多。可他这种成熟稳重,莫说是柳庭芝,就连云琅看了,都觉得心中不忍。 自从廖洲秘境相识之后,云琅与林修然和殷承宇两人已经算得上是相熟了,眼下见到林修然这般性情大变面色苍白的样子,心中犹豫踟蹰了片刻,还是同他致歉道:“若是在下早去片刻,怕是殷道友便不会出事了。” “是师兄传书云道友求助的么?”林修然仰起头,努力笑了笑,“若非云道友及时赶到,只怕我同飞墨都会性命不保,怎敢再要求这么许多?还未谢过云道友仗义相助,只是眼下实在分身乏术,他日若是道友有什么需要,但凡我能做到,便必定竭尽全力。” 他这样子实在是有些“强颜欢笑”的意味,柳庭芝看了心中实在心疼,想要安抚,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生怕自己不小心又刺激着了他,倒是云琅看了眼林修然,低声道:“殷道友或许尚有一线生机。” 柳庭芝眼前一亮,林修然却是一副波澜无惊理所当然的表情:“嗯。” “若是殷道友当真出了事,那前几日众人搜寻之下,至少应该能找到……”云琅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把“尸体”两个字说出口,“至少应该能找到些痕迹,但眼下半点消息都没有,想来应该是另有旁人,先于我等一步,将殷道友救走。” 见林修然没什么反应,云琅还以为是他并不相信自己所言,连忙解释道:“殷道友那几个属下……不知道友可知?” 林修然闻言果然楞了一下,有些茫然地抬起了头:“属下?” 云琅心中暗道果然,只怕这些事情,殷承宇一直都是瞒着林修然的,但眼下殷承宇生死未卜,云琅想了想,还是将自己所知和盘托出。 “廖洲秘境时所见的夺魂教那两人,不知道友可还记得?”云琅问道,“在下……曾偶然瞧见,殷道友与那二人有过几面之缘,那师兄弟两人虽说修为尚低了些,但却也是机敏能干的,前些日子正好也在江南一带,殷道友既然同在下传了消息,没准也同那两人联系过。殷道友坠崖之后和柳前辈率人前去搜寻之间尚相隔了一段时间,那二人在这段时间之内将殷道友救走,也未可知。” 她话一说完,便见林修然眼睛慢慢亮了起来,似乎是不敢相信似的,嘴巴张张合合,过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云道友,你当真看见,师兄同那两人有过联系?” 柳庭芝倒是皱起了眉,夺魂教虽说名不见经传,但柳庭芝见多识广,却是有所耳闻的,自然也知道这“夺魂教”算不得正经修真门派,若是说得难听点,与山贼土匪也差不多了。 殷承宇同夺魂教的人交好,实在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但林修然却顾不上这些,云琅此言一出,仿佛正好契合了他之前所想,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师兄只怕受伤不轻,兴许被救回去之后还没醒过来,那两人没见过什么世面,最是胆小怕事,想来是躲藏起来了,这才未曾找到。” 略停顿了一下,他又自言自语般地道:“师兄不会出事的,他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是天道所钟的气运之子,眼下受伤,那也是天将降大任,这才先苦其筋骨欲扬先抑。” 柳庭芝看他这般神情恍惚的样子,只觉得心中似乎插了一把刀来回搅动,终究还是没有忍心将殷承宇命牌破碎命灯熄灭的事情告诉他。 虽说并不抱什么希望,但既然云琅已经提出了另一条路子,那便意味着还有一线生机,至少林修然不用一醒过来就又遭逢打击,等时间久了,也便能慢慢接受此事,总有一日,是会走出来的。 作品正文卷 第83章 第83章 临淮地处江南,是与西河截然不同的水乡景色,若是春日,便是小桥流水,桃花垂柳。可眼下正逢冬日,虽说不至于渊冰三尺素雪千里,但也是北风飘寒,加上气候潮湿,更是显得寒意刺骨。 若是换了往日,好歹还能被张灯结彩的节日气息给冲淡些萧瑟之感,但此时全城举哀漫天缟素,更显清冷寒意。 柳庭芝是一向恣情肆意的性子,往日也是少不得纵情欢场的,眼下却也一反常态,敛容肃穆。修真界的“姻亲”关系其实一向不大靠得住,但姻亲可有可无,二姐留下的独生子却只有一个。 原本林修然是打算孤身前往临淮的,但柳庭芝怕他年纪小被人轻视,因此特意跟了过来,替他压场子。 兵法之类,林修然其实并不谙熟,但就算他不通兵法,也知道以临淮如今的状况,若是仓促应战,对上筹谋许久的林茂繁,必定是讨不到好处的,再加上他又初来乍到威信全无,哪怕是货真价实顶着个新鲜出炉的“家主”名头,怕是也根本不能服众。 既然如此,倒不如先好好筹谋一番。临淮人才不少,但能为林修然所用的却不知能有几人,再加上修真界实力相差悬殊,有能孤身一人破千军的,自然也有数量再多也只能凑人头的。 林修然之前已经同林茂之早前给他的那支私兵联系过,只是人数及实力目前也尚不明确,何况林修然之前从未同他们真正接触过,究竟是否忠心会不会反水,连他也说不准。 倒不如趁着眼下这个时候,先将人员慢慢梳理一遍,心性不定的自然是不能要的,若是曾经与林茂繁牵连不清过的,为防万一,自然也是不能再要,还有些人虽说心性不错,也未曾与林茂繁等人有什么瓜葛,却又太过冷心冷情,实在难以为他所用。 剩下那些人之中,又得挑些资质根骨心性俱佳的,可是但凡有一样出挑的修士,多半也是一身傲骨,虽说若是没了些风骨,只怕是不战自败,但若是傲气太盛,又难免不服林修然统率。 这么几番筛查之后,得用的人实在太少,哪怕是整个临淮林氏同林修然手中那支私兵加起来,人数也不过寥寥三十余人,虽说林修然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到最后发现只有这么些人,也难免心中沮丧。 林飞墨同林茂繁之间的那些交易,其余人自然是不知的,林修然虽说仍旧将他当做自己的弟弟,但到底隔阂了许多,不再如同之前那般亲近了,是以挑选精锐的事情,林修然都是自己亲力亲为,并未假手于他。 当然,林修然也不愿让旁人生出误会,传出些他与林飞墨不和的流言来。西河之变起因就是兄弟阋墙,若是这个节骨眼上又传出他和林飞墨不睦的说法,只怕士气更受打击,是以林修然又连夜挑了些资质尚可筑基修为的年轻晚辈,将他们分编成册,专门分出了资源去训练这些年轻弟子,林飞墨自然也在其中。 凡人打仗,讲究个“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到了修真界,虽说修士们不需要粮草之类,但后勤仍是重中之重,无论是丹药法宝还是灵石资源,都是一笔不菲的消耗。林家虽说底蕴深厚,但大部分还是藏在祖地秘境之中,林茂繁没有家主印信,自然是动用不了这笔钱款,但林修然无法接近祖地,同样没办法将这些资源给运出来。 临淮林氏倒也有不少的积蓄,但即便是同出一源,林修然也实在是拉不下脸来让旁支又出人又出力最后还要出钱,好在他手头尚且宽裕,暂时还不至于急着去找寻灵石,但他精心挑选出来的那三十精锐,却是怠慢不得,日常修炼所需自然是得满足,除此之外也得有些利诱,若是少了,难免显得心不够诚,但若是太多了,又怕生出些别的心思。 这么绸缪半月下来,林修然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加上又正好是少年抽条的时候,看上去更是清癯修长甚至有些形销骨立。林飞墨看着只觉得心中内疚得快要滴出血来,可事到如今,他若是再因为这些事情去后悔内疚在林修然面前表露出什么,那就已经不是一句“耽于往事”所能带过去的,而是不识好歹了。 柳庭芝自然也是看不得自家外甥这般憔悴的模样,可林家的事情,他终究不好直接插手,他是林修然的舅舅不假,但也是东海柳家的少主,在他父亲、正经的柳家家主点头应允之前,柳庭芝是不敢拚却一切去帮林修然夺回家业的。 但是日常照料却是并不妨碍的,柳庭芝在外游历多年,各类天材地宝奇珍异草自然也是积攒了不少,每日变着花样地想办法给林修然进补,想起之前林修然曾经说过喜欢秣陵的美食,又特意去信给了陈霄,没想到陈霄很快就派了人送了一队厨子过来,柳庭芝细问之下这才知道,是年前他送给林修然的,没想到走的时候匆忙得很,殷承宇便特意传言陈霄,说林修然喜欢这几个厨子的手艺,请他将人留下,日后会派人过来,将他们接回林家。 柳庭芝怕勾起林修然的伤心事,因此没敢当着他的面提起此事,只命这些厨子用他手里的那些药材珍宝之类做了些点心,趁着林修然深夜查探布防的时候苦劝他尝了一点,没想到林修然只拈起桂花糕尝了一口,整个人就僵住了。 良久,才轻声叹了口气,低垂着头有些黯然地道:“有劳阿舅费心了,只是眼下情形实在不容乐观,修然又在孝期,不敢奢求口腹之欲。” 说罢便不再碰那碟子点心,柳庭芝还疑心是不是点心味道不合林修然的口味,自己也尝了一块,只觉得口感细腻味道香甜,即便是以他这般挑剔的味觉,也没有觉察出有哪处味道不佳的。 柳庭芝却不知道,这些点心不是味道不佳,而是味道太好了,反而让林修然只用一口便尝了出来,是之前秣陵家中,陈霄送来的那厨子的手艺。 离开秣陵时,正是除夕当夜,他为了能和殷承宇单独过个年,提前几日便将这些厨子都遣回了家去,本打算等到年后再将他们召回来,可谁想到就在除夕当夜,新年临近之时,他接到周伯传信,说家中生变。 林修然那时满心惊惶,甚至可以说是手足无措,连行礼都是殷承宇帮着收拾的,自然是无暇顾及到这几个厨子,陈霄同他毕竟不甚熟悉,只怕也拿不准他待这几个厨子的态度,若是没有人提前打过招呼,以他的谨慎性子,是决计不会将这几个人再遣来临淮的。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当日百忙之中,殷承宇还抽出了时间,特意同陈霄叮嘱过,请他帮着照料这几个厨子,或许还说林修然对他们甚是喜爱,改日会将他们带回林家,收下了他这个人情。 已经快一个月了,殷承宇至今仍是音讯全无,最开始的那几日,林修然尚是信心满满,只等着殷承宇早些回来,可随着时间慢慢推移,他的心也渐渐沉了下去。 若是殷承宇真的已经脱险,那不管怎样,现在都应该回来了,连彦卿峰主都已经去寻了他这么久,却依然没有传回来半点消息。自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变数已经太多,林修然实在是不敢去拿原文中那点毫无逻辑的剧情去赌殷承宇的性命。 更何况原作中殷承宇坠下深渊堕魔的时候,已经修习了数年的五行诀,资质也已经有了显著的改善,再加上是孤身一人在外闯荡,可以说是历经艰辛,但也正因如此,殷承宇实战经验十分丰富,坠下堕魔渊之后,面对成百上千的魔族时,方能游刃有余。 但现在的殷承宇,是鸣鹤山彦卿峰主座下的亲传弟子,虽说丹药法宝样样不缺,但却没了书中的金手指《五行诀》,若是真的有什么万一,以他火灵根的资质,如何去吸纳魔域混沌的灵气? 殷承宇现下虽说修为也还算扎实,往日历练也不少,但毕竟不是那般刀山火海浴血拼杀过来的,没了这些近乎凶残的战斗经验,他面对困境时,又该如何顺利脱身? 云琅告诉林修然说殷承宇曾经与夺魂教有过联系,甚至与一些魔修散修关系匪浅的时候,林修然原本还有几分隐藏在心底的雀跃,若是按着云琅所言,那殷承宇至少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还有更多的对战和交往的经验,或许早就已经开始筹划这些事宜,但随着时间一天一天地流逝,林修然心中的那些希冀,终究又沉寂如一潭死水。 二月初天气转暖的时候,将整个江南甚至中原一带都翻了个遍的彦卿终于回到了临淮,但让林修然失望的是,彦卿孑然一人,身后空空荡荡。 “彦师叔……师兄呢?”林修然犹不死心,颤抖着问道。 彦卿没有说话,只将一个锦囊交到了林修然手上。 那锦囊里装着的,是一块已经碎裂的命牌。 作品正文卷 第84章 第84章 冷……好冷…… 到处都是一片霜寒,仿佛连血液也一同冻结。 四下里死一般的寂静,殷承宇已经连自己的四肢都无法感受到,他艰难地尝试着转动脑袋,视线所及之处,一个活物都没有。丹田处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全身经脉也如筛子一般,连最简单的引气聚气都无法做到。 殷承宇低低地笑了起来,沙哑的低笑声在这幽昏诡谲的氛围下更显阴森,但他半点也不在意,到了最后,殷承宇竟然仰头长啸,眼角处滑落下一滴泪来,迅速地没入了鬓边。 这个地方他实在是太过熟悉,魔域堕魔渊崖底,林修然曾经的葬身之所。上辈子他不止一次地来到过这里,只是没想到,重活一遭,他竟然还能落得个金丹被毁经脉俱废的下场,实在是太可怜,又太过可笑。 他幸得天道垂怜,能重活一遭,可是这近乎虚幻的现实实在是太过美好,美好到他竟然沉溺其中,甚至几乎都已经忘记,自己曾经是一个怎样暴戾狠辣、令人闻而生畏的人物。 殷承宇原本是想要努力如林修然所想那般,去当一个正道修士的,可天道似乎总是不愿遂的意,又或许,他原本就应该是一块魔修的料。 近乎黑色的浓郁魔气在殷承宇身旁缓缓汇聚,甚至连魔域原本就暗沉的天空都已经被愈发厚重的魔气遮盖,若是稍加观察,便能发现堕魔渊周边几十里之内,魔气与生机都疯狂地向堕魔渊深处涌去。 殷承宇静静地躺在地上,毫不在意地攫取着附近的生机以修补他碎裂的丹田和身上大大小小无数的伤口。他并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少时日,但于眼下的他而言,一天与一年,又有什么区别呢? 只怕林茂繁就是到死都不会知道,他自作聪明地将殷承宇从断崖边击落,却让坠入江水中的殷承宇被暗流裹挟,搅入了正巧开放的魔域入口。 也或许并非是那么巧,赶上魔域入口正好在此时此处开放,或许是作为曾经的魔域之主,殷承宇生命垂危之际,下意识地想要回到此地疗伤也未可知。 可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魔气渐渐充盈全身,修炼了数百年的五行诀迅速运转,开始修复体内的暗伤,滋润着已经碎裂的金丹。这种浑身上下满是魔气的感受已经阔别许久,但殷承宇却并不觉得生疏,等到体内魔气游走一圈,他便坐起了身来。 在秣陵时,柳庭芝曾经送了他一份见面礼,是一颗千年蚌蜃所结的蜃珠,原本殷承宇还打算将这颗蜃珠炼制成什么法器再转送给林修然的,但现在看来,只怕是留不到那一天了。 殷承宇颇为随意地跌坐在地,从储物戒中将那蜃珠取出,尽管遭逢巨变,但这蜃珠却并未受到丝毫影响,仍旧安安静静地躺在精致的盒子里熠熠生辉。 只可惜这般流光溢彩的华宝,殷承宇却是无心欣赏,蜃珠甫一入口,就被魔气团团包裹,送至紫府丹田处。 凡者为蚌,千年为蜃,蚌所产的不过是寻常珍珠罢了,蜃珠却不然。寻常珍珠过了十几年便会褪色发黄,但蜃珠即便是经年累月沧海桑田也不改流光,时常有些爱美的女修不惜一掷千金也要寻来蜃珠,或是做成首饰,或是炼制成丹药,以求姝色不改。 殷承宇却没那个闲暇将蜃珠细细地磨成粉末入了丹炉,而是直接将这蜃珠整个吞下,他丹田受损严重,金丹也已经碎裂,眼下便要借住蜃珠之力重塑丹田。 原本散发着温润荧光的蜃珠逐渐被魔气侵蚀,染上了丝丝缕缕的黑色,殷承宇不为所动,直到整个蜃珠都已经变成了漆黑的颜色,他才终于改换了姿势。 体内伤口已经飞速愈合,四面八方的魔气疯狂涌入他体内,殷承宇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也并不担心他这么大的声势会引起魔域其他人的注意,任由魔气涤荡四肢百骸,将体内残存着的那点灵力也尽数驱逐。 有几个胆大的魔族循着动静追了过来,但很快便被强者的威压给惊骇得四散逃窜,没过多久,附近的几个实力稍强些的魔君便也接到了消息,各自派人前来打探消息。 重新开始用魔气修炼,殷承宇并未感受到太多不适,反而轻车熟路地便布置下了防御的阵法,也不管外面聚集的越来越多的想要前来打探虚实的魔族魔修,径直打坐修炼了起来。 魔气源源不绝地汇聚在殷承宇周围,已经跌落的境界又迅速攀升,筑基,金丹,元婴……殷承宇不为所动,直到修为稳固在了出窍中期,他才睁开了眼睛。 魔域比起修真界来更为残酷,赤裸裸的弱肉强食,若是殷承宇仍是只有金丹修为,只怕还没离开堕魔渊,就会被其他魔族给群攻瓜分。 自从前任魔尊死后,魔域数百年间一直群龙无首混战不休,眼下魔域几大魔君势均力敌,殷承宇此番声势浩大稍微崭露些头角,想来必定会引人注目,只怕等不了多久,就会有魔君前来伸出橄榄枝,想要将他揽入自己麾下。 但若是锋芒太盛,只怕又会遭人忌惮,几大魔君修为多半都是在分神合体,殷承宇将修为控制在出窍中期,一来不至于埋没人海,二来也不至于修为太高,过早地被其他魔君当成新的对手。 虽说他修为已经能够恢复上辈子的水平,但眼下毕竟势力全无,上辈子的那些属下都还得重新联络,里面有不少还在其他人麾下,也有不少尚默默无闻,只怕还得花费不少时间才能重新发展势力,在此之前,还是先找个靠得住的魔君,韬光养晦积累实力才是。 夺魂教一向在修真界左右逢源艰难求生,因此陆玮和陆言两人虽说对修真界还算熟悉,但对魔域,却几乎从未接触过,殷承宇眼下手下人实在太少,自然是更加珍惜每一个属下的性命,不愿让他们二人深入险境来魔域送死。 倒是百足,在修真界和魔域之中往来频繁,他又是散修出身,没有师门庇佑,平日里行事小心谨慎得很,再加上使得一手出神入化的虫蛇蛊毒,更是让人防不胜防,若是让他前来魔域接应,至少能确保性命无虞。 殷承宇清点了一番储物戒中的东西,法宝丹药倒是还有不少,只是其中大半都是当初彦卿峰主所赐,他离开鸣鹤山时也才不过是金丹期的修为,如今他浑身上下尽是魔气,又已经攀升到了出窍中期,这些丹药法宝于他而言便有些鸡肋。好在魔域一向物资匮乏得很,这些东西倒也不愁没人要,总归还是有机会能换些别的东西回来的。 至于药材灵石之类,他储物戒中也还有不少,成色都还在中上,只是最好的那些材料前些日子才刚刚给林修然做了根发簪,眼下的这些便有些不够看了。再加上将来招揽下属争权夺位,样样都需要花销,叱咤风云了大半辈子的殷承宇,眼下也有了些“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感慨来。 提起发簪,倒也不知林修然现在看到了没有。原本他是打算在初一那日当做新年礼物赠给林修然的,没想到就在除夕当夜陡生了变故,这气氛实在是不好将礼物送出去,但他又不愿拖延,便悄悄将发簪混杂在其他东西里一同藏进了林修然的储物戒中,只想着等哪日林修然自己发现了,也能当成个惊喜。 可惜还没等亲眼见着林修然发现那玉髓簪,他们一行就遭到了林茂繁的追杀。 当初殷承宇曾经将百足用来追寻用的蛊虫和自己所擅长的阵法结合改进,在林修然身上悄悄布下了道阵法,可毕竟当初他修为尚浅,再加上又怕伤了林修然,因此这阵法只能模糊感应到林修然的气息,确认他还活着。 但更具体的情况,林修然究竟身在何处、可有受伤,他便已经无法感知到了。 殷承宇在堕魔渊中闭关了近两个月,等到境界稳固了之后才终于腾出了手来,先传信给了百足。他实在是拿不准林修然眼下的情况,生怕自己贸然联系给他添了麻烦,若是成功脱险回了临淮或是鸣鹤山倒还好说,可若是落在了林茂繁的手里,那殷承宇再去联系,便无异于又将林修然置于险境了。 夺魂教那边倒是也传了信去,陆玮和陆言暂且不论,但夺魂教中的其他人若是知道了殷承宇下落不明,只怕会生出些旁的心思,殷承宇便也去了信安抚,又让陆玮陆言师兄弟二人稍安勿躁。 没想到他第一个收到的,却是陆言的回信。 据陆言所说,早在两个月前,鸣鹤山的彦卿峰主就独自一人找去了夺魂教,开口就问徒儿的下落,夺魂教上下哪敢与鸣鹤山作对,掌门差点就没吓得把他们师兄弟二人都捆了出去。 眼下两个月已经过去,只怕殷承宇的死讯,早就已经传到了林修然的耳中。 作品正文卷 第85章 第85章 林修然并不知晓殷承宇已经到了魔域,他所知的,是殷承宇的命牌已经碎如齑粉,命灯也在他坠崖的那一刻骤然熄灭,柳庭芝率人将方圆近百里的地方都搜寻了一遍,却依旧下落全无,直到彦卿峰主亲自出马找去了夺魂教,得来的也是一句“未曾见过”。 不管林修然之前再怎么不愿相信,那明明暗暗的灯盏一灭,哪怕有千般缱绻万般不舍,却也终究意味着阴阳两隔。 若是换了旁人,至少也还有一抔黄土、一块石碑,至少也还能有个祭奠追思的地方,可殷承宇……活未见人死未见尸,留下来的,也不过是一块碎裂的命牌,一盏已灭的命灯罢了。 林修然心中仍旧存着些幻想,毕竟无论如何他都始终想不通,殷承宇怎么会就这么悄无声息地,陨落在区区一个林茂繁手里?明明原作中殷承宇是那般天道独钟惊才绝艳的人物,怎么会像现在这般,死得无声无息? 眼下既然没有找到尸体,那殷承宇便还有一线希望。 可毕竟命牌命灯两样东西都已经同时证明了殷承宇的死讯,除了林修然之外的所有人都认定殷承宇已经陨落。林修然也知道自己没法再去说服别人,心情低落了两日后便干脆不再主动提起此事,一方面抓紧时间调度操练,另一方面则派遣出去人手,四处查探殷承宇的下落。 原本柳庭芝见林修然不再提起殷承宇还稍微松了口气,以为他终于缓了过来,没想到转眼就发现了林修然私下里的动作,这下子他反倒是更加担心了,只当林修然是伤心过度一时无法接受,又不敢直说殷承宇已经死了,怕更刺激了他,旁人更是小心翼翼,不敢再提起此事。 是以百足传讯殷承宇的时候,提到的便是林修然因为殷承宇的死讯终日神情恍惚失魂落魄,消沉数月才终于重新振作,打出了“除魔卫道”的旗帜,替西河林氏复仇。 原本打算待自己在魔域安定下来之后就伺机离开联系林修然的殷承宇却在此时又心中犹豫了起来,他一向清楚,林修然对魔修实在是算不上喜欢,再加上林茂繁勾连魔族,只怕林修然对魔修更是迁怒。 若是林修然知道他已经堕魔了,那又会作何反应? 更何况魔域本就是九死一生的地方,哪怕上辈子他曾将魔域收入囊中,却也不敢保证这辈子也能那般顺利,他既然已经死过一次,让林修然大受打击,眼下“复活”固然能让林修然心中欢喜,可若是将来又出了什么岔子,林修然又当如何自处? 左右他现在的身份也见不得光,倒不如……等他在魔域站稳脚跟之后,再同林修然解释。 总比现在让林修然白欢喜一场要好。 魔域情形错综复杂,林茂繁所勾连的那几个魔族殷承宇虽说也曾有所耳闻,但论起实力,着实是算不上什么,仅凭这么几个魔族,林茂繁是绝对无法做到一夕之间覆灭林家的,在这几个魔族背后,必定还有其他的势力。 只恨眼下他毫无头绪,尚无从下手。 林茂繁那边其实也好不到哪儿去,他在西河精心筹谋多年,但修真界的实力还是远远超乎了他的想象,虽说当日一夕得手,但是自那日林修然被成功救走,临淮取代西河成为林氏之本后,事情的发展便已经超出了他的控制。 虽说周边世家和门派碍于魔域层出不穷的阴损手段不敢直接同他宣战,但也害怕林茂繁将手伸到其他地方去,西河既已陷落,修真界便干脆围绕西河布置下阵法,眼下西河俨然成了一座孤岛,若是想再借助西河当做跳板进驻修真界只怕是会难上加难。 林修然在临淮厉兵秣马,与其他世家联系,虽说大多数世家仍是作壁上观的态度,但是修真界几大宗门却是已经摆明了态度,青剑门少门主云琅亲自前去相助,漱玉宫诸多女修也都说什么“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更让林茂繁气得咬牙切齿的是,鸣鹤山竟然直接下发了掌门令,说是遇上林茂繁余党一律绞杀,俨然是一副已经宣战的态度。 西河虽说已经被林氏经营多年,灵气充沛物产丰饶,但眼下已经变成一座死城,当初未来得及逃走的修士和凡人眼下差不多都已经销声匿迹,城中剩下的全部是魔族和林茂繁的手下,虽说西河城中给养尚且足够支撑日常修炼的开销,但若是作为战前储备,则就远远不够了。 更何况没有家主令,林茂繁根本无法进入林家祖地获得传承,反倒是林修然能凭借着世家姻亲和师门的相助厉兵秣马,这么一来,西河于林茂繁而言更是鸡肋,距离他原本的计划也是出入更大,虽说弃之可惜,但放弃西河,却也是早晚的事。 林茂之当年交给林修然的那支私兵首领名叫晏城,已经是出窍期的修为,虽说并不姓林,但却也是林家自幼培养的心腹,当初被林茂之遣了出去,是以林修然之前从未见过他。 林茂之手下常驻西河的那几个心腹,林修然之前都多多少少见过的,因此对于素未谋面的晏城,林修然最开始其实并不信任,毕竟就连当初他曾经见过的许多人,也都已经投靠了林茂繁的门下。 但是这么几个月下来,与晏城几番接触之后,林修然便也逐渐打消了心中的疑虑,毕竟他手下得用的人才实在是太少,修为稍高些的,更是只有晏城一个。 好在局势比林修然之前所想的还是要好上了许多,原本他对其他世家能出手相助并不抱什么希望,毕竟林家颠覆,想要来敲骨吸髓的大有人在,就算是有世家愿意帮忙,也难免狮子大开口,林修然还得担心日后引狼入室。 柳庭芝倒是能留在临淮帮林修然一把,但也只能是以私人身份留下来,只凭他一人,还是无法左右整个东海柳家,但没想到才过了几日他便收到了东海传来的消息,东海柳家第一个站了出来。 因为林柳两家的姻亲关系,柳家也并未提出什么酬劳,只说是一同除魔卫道,柳家家主更是传了私信过来,让柳庭芝在临淮等候接应,又叮嘱他好生照顾外甥,末了还颇为唏嘘地感慨了几句,想让林修然日后能有机会去东海看看。 除了柳家之外,作为林修然师门的鸣鹤山更是旗帜鲜明。原本鸣鹤山上还有长老提出反对意见,不愿让整个鸣鹤山搅入是非,但没想到掌门还没开口,彦卿峰主便煞气十足地冲了过去。 他修炼日久,总共也只收了三个亲传的徒弟,年纪大些的两个早早地就外出游历了,没个几十年只怕压根就不会回来,好不容易收了个年纪小些的徒弟,虽说殷承宇年少老成让他没办法享受一番“天伦之乐”,但毕竟也是自己寄予厚望的小徒弟,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了林茂繁的手上,甚至到了现在连尸体都没有找到,他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这还不算,栖霞峰的岳峰主也站了出来。 岳峰主一向不问世事,连个正经的徒弟都没收过,整个栖霞峰也是冷清得很,也就林飞墨过去之后,才终于有了点烟火气。 即便如此,岳峰主对林飞墨也算不得关心,何况后来林飞墨一直找了各种理由下山历练,在栖霞峰上的日子可以说是屈指可数,林修然甚至一度怀疑,哪怕是林飞墨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岳峰主兴许也只是再让掌门换一个内门弟子上去侍奉。 但让林修然意外的是,就是这样冷心冷情仿佛世间万物都入不了他的眼的岳峰主,竟然也因为林飞墨的缘故主动请缨。 鸣鹤山七位峰主中这就已经有了两位要襄助林家,再加上林修然是掌门修炼多年来收的唯一一个亲传弟子,日后不管他会不会当上鸣鹤山的下一任掌门,至少眼下林家的家主已经是林修然了,其他峰主长老便也索性卖他一个人情,商议过后,便由岳峰主和彦卿峰主两人亲自带着些精心挑选出来的年轻弟子下山,在西河附近驻扎了下来。 青剑门本就是道门,一贯秉承的便是诸恶辟邪伐魔卫道,就算被魔族侵袭的不是林家,青剑门也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再加上云琅同林修然和殷承宇两人多少也算有些私交,在林修然一行去往临淮之后便亲自回了一趟师门禀报情况,等到收到继任家主的林修然正式的求援之后,青剑门便点了弟子下山。 漱玉宫愿意站出来倒是林修然未曾想过的,凭心而论,除却廖洲秘境中那番短暂的接触之外,他同漱玉宫实在是没什么交情,据说林茂之同漱玉宫倒是有过一段渊源,但毕竟林茂之已经陨落,修真界的人情冷暖比俗世更加凉薄,林修然实在是信不过这点微末的往事,但不管怎么样,漱玉宫虽说并未派出多少弟子,但能在此时站出来,便已经足够让他感动了。 修真界最大的三个宗门都愿意相助林家,再加上一向不问世事的东海柳家难得地站出来替女婿外孙讨还公道,原本势单力薄的林修然,眼下即便是正面对上林茂繁,也有了底气。 作品正文卷 第86章 第86章 林修然的反击比林茂繁之前所想的来得更早一些。 还不到半年时间,“伐魔卫道”的大军便已经有模有样,将整个西河团团围住。 林修然虽说亲临前线,但事实上,他更多的是被当成鼓舞士气的噱头,毕竟他年纪修为都排不上号,实战经验也算不得丰富,跟着长长见识积累点经验倒还可以,若是真的要让他指挥这么多人马便有些力不从心了。 此战真正的主帅其实是晏城,林修然敢用他也算是力排众议,毕竟晏城虽说资质修为都还不错,但出身实在是算不上好,说得好听点是部曲首领,说得直白些,其实就是林家豢养的幼童,从中挑出些根骨心性上佳的着重培养,名为部曲,但事实上都结下了血契,真要论起来,与奴仆也差不了多少。 但林家其他人对晏城实在是不屑一顾得很,修真界虽说是讲究实力为尊,但在这些方面,却比凡人更加计较,毕竟立下血契之后,晏城不论是修为还是性命,都如同林家的私产,临淮虽说不过是林家的旁支,可是与晏城相比,地位却也是天壤之别了。 林修然倒是不计较晏城的出身,他也一向没有什么尊卑之分,林飞墨也是仆从出身,一样被他当成弟弟疼宠。他虽说不通兵法,但也知道诸如私兵暗卫之类,大多都是只认首领不认旁人,晏城在这些部曲中颇有威望,若是换了他,林修然倒还当真找不出更合适的人选来。 鸣鹤山和青剑门的人自然是都各自归师门统领号令,但既然是有意相助,至少也是要同晏城商议一番具体细节的。柳庭芝要替外甥表态,自然是不会对晏城指手画脚,摆明了信任的模样,其他人却难免心中有些芥蒂,但不管怎么说,既然林修然都已经放话全权交由晏城统领,他们便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 自从年前冬日西河之变开始到现在,已经过了差不多大半年的时间。除却最开始的那几日,修真界尚未反应过来,没有什么动作之外,西河已经被围困数月,虽说城中的魔族没有办法逃脱,但城外的修士却也没有办法攻进去。 在此次事变之前,林家一直是修真界的中流砥柱,整个西河的防御自然也是固若金汤,若是有外敌想要侵入,几乎难于登天,可林茂繁自内而外将西河据为己有,林修然要想光复祖地,便更加困难了。 解开整个西河防御禁制的方法林修然自然是知道的,可是半年过去,谁也不知道林茂繁有没有在其中动过什么手脚,情形未明之前林修然并不敢轻易尝试。 林茂繁其实也对此番情形并不乐观,城中资源日益紧缺,他当日又是准备不足提前起事,仓促得很,手下许多魔族又还没有习惯修真界的气候,莫说以西河为据点往修真界腹地扩张,哪怕是只固守此地,都已经愈发困难了。 就在林修然整合势力带人攻打过来之前,林茂繁就已经决定要放弃西河了。 西河郡中自然是设有通往其他地方的传送阵或是密道的,但这些密道,林修然必定也是知晓的,何况当初林茂繁太过轻视林飞墨,也让他探知了不少隐秘事去,现在更是麻烦得很。 天气渐渐炎热起来,又是一年盛夏,魔域一向阴冷,因此许多魔族都忍受不住这般气候,虽说不至于如凡人一般疲惫中暑,但也都懈怠了许多,林茂繁得力的那几个属下倒是对修真界还算了解,但更底层一些的魔族便不甚清楚修真界的状况了,听闻林茂繁传令准备离开,便也不管是不是回魔域,都欢欣鼓舞地开始收拾起来。 江离在城外巡视了一番,差点被林修然的人给发现,好不容易才甩开尾巴跑了回来,急急忙忙地便径直去了林家正堂。 原本林茂繁是应该在书房办公的,可这毕竟是林茂之身死之地,林茂繁虽说并不介意这些,但也担心林茂之死前会做什么手脚,因此一直未曾过去,只命人将书房中所存放着的资料玉简之类都搬去了他的住处,平日里便在那里处理事务。 “尊上!”江离的声音显得有些急促,站在门外轻声唤了几次,不等林茂繁开口,自己就已经忙不迭地走了进去。 这也是他一向得林茂繁倚重,早就已经被他视作心腹,这才敢偶尔失礼。自从事态急转直下以来,林茂繁的脾气可以说是越发的大了,旁人若是稍有不如意就会被他严厉责罚,也就江离见了他还不会发憷了。 “怎么了?”见到是江离进来了,林茂繁的神色也缓和了许多,冷冷地扫了一眼身旁战战兢兢刚被训斥了一番的属下,那魔族虽说已经汗如雨下,但此时倒是松了口气,如释重负般地请罪退下了。 若是换了往日,江离大概还会问上一句那人是怎么惹得林茂繁不快了,但此时他实在是没有闲暇去顾及这些事情,待那魔族离开之后,便眉头紧锁地道:“尊上,属下方才从城外巡查回来,林修然那边这两日颇多异动,阵法也频繁修缮整饬,只怕就在这一两日,他们便要攻城了。” 林茂繁神色并无什么太大的变动,见江离满脸紧张,便问道:“城中安排的如何了?” “尊上从魔域带来的那些心腹已经准备完毕,随时都能出发,但下面的人怕是便有些来不及了。”江离道。 “不必管他们了。”林茂繁神情冷淡,显然是对此并不关心,反而直截了当地问道,“林修安呢?” 江离有些茫然,不大清楚林茂繁为何会突然提起林修安,但仍是语气恭谨地答道:“一直被拘在他的院中,属下已命人严加看守,尊上,可要属下去将他处理了?” “不必!”林茂繁面色狰狞了一瞬,但很快地嘴角就又溢出了些温柔的笑意来,“好生侍奉着,将他带过来吧。” 江离应诺而去,没过多久便回来了,身后跟着四五个魔族,簇拥着林修安一起过来了。 见那几个魔族面无表情地环绕身旁,林修安刻意放缓了步伐,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江离见他远远地缀在后面,眉头一皱,当即便使了个眼色,林修安身旁的那几个魔族当即会意,伸手推搡了他一把。 林修安被推得一个踉跄,跌跌撞撞地进了屋中,见林茂繁在里面,又吓得小退了半步,怯生生地折腰拱手道:“父亲。” 却是半点也不见当初的桀骜张扬了。 当初他也曾经以为林茂繁对他不加约束管教是出于溺爱,但现在看来,林茂繁只怕根本就是从未对他上过心,所以才根本不在乎林修安有没有闯祸惹事。 在林茂繁夺了西河之后,林修安更是被软禁在自己院中,虽说吃穿不愁,但却半步也踏不出去,原本温香软玉的侍女也换成了板着面孔如傀儡一般的魔族。 这半年间,林茂繁一直对他不闻不问,林修安甚至觉得自己会在这院中被围困到死,得知林茂繁要见他的时候,林修安其实还是有一瞬间的惊喜的,甚至他都已经想好了该如何朝林茂繁撒娇抱怨,好倾诉一番他受到的委屈。 毕竟林茂繁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世家大族最重传承,既然林茂繁当上了林家的家主,那么他不也就是少主了么?就算是他资质不好当不得少主,顶着个家主之子的名头,日后必定也是会过得十分滋润的。 可是这满腔的喜悦在见到带他离开的那几个魔族的表情的时候,就已经被浇了一盆冷水,等见到了他心心念念半年未见的林茂繁,他心中的那点激动喜悦更是彻底凉了下来。 “吾儿近来可好?” 林茂繁脸上浮现出笑意,但林修安却是硬生生打了个寒噤,哆哆嗦嗦地道:“有劳父亲关心体恤……” “父亲给你的丹药可都吃了?”林茂繁显然也没什么心思同他寒暄,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便道,“明日启程离开,你若是有什么东西想要带走的,便快去收拾。” 林修安茫然地看了看她,迟疑地道:“父亲……要去哪儿?” 林茂繁温柔地笑了笑,语气中甚至透着些慈爱:“父亲带你回魔域。” 他这话一出,林修安却是吓得满脸煞白,魔域经过数年前的改造,早就已经变得适合魔族生存,但若是正道修士去了,不仅实力会有所下降,就连灵力运转也会变得缓慢不少,林修安本就是丹药堆出来的修为,若是真的去了魔域,焉有命在? 林茂繁这话,岂不是让他去魔域送死么! “父亲!”林修安失声叫道,因为恐惧,他眼里甚至都渗出了些朦胧雾气,“孩儿做错了什么?” 林茂繁掐住他的脖子,但语气仍是一贯的温和慈爱:“你做错了什么?你什么都没有做错,就算是错了,父亲也不会怪你,你可是……林茂繁唯一的儿子啊。” 林修安只觉得如坠冰窟,仿佛这么多年间,一直宠溺纵容他的父亲,从头至尾,都不过是一个假象而已。 作品正文卷 第87章 第87章 晏城定下的攻城时间是在清晨时分,这个时间其实也是精心筹谋过的,毕竟林茂繁手下的势力眼下以魔族为主,而林修然这边又几乎都是正道修士,魔族善于在夜色中隐匿形迹,清晨时分黑白交替,正是魔族最为疲乏的时候。 林修然其实原本是只需要“坐镇后方”,不必亲临前线的,但他仍是主动跟着一同去了,一来是想跟着历练一番,二来也是为了日后打算。 修真界从来就没有“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讲究,眼下情况特殊战况紧张,他倒是还能暂时将林家的人凝聚起来,但只要林茂繁所带来的压力稍稍减轻,被掩藏住的种种矛盾势必会暴露出来。 到那个时候,年纪尚小又没什么资历的林修然势必难以服众,只怕等林茂繁失势,他这个“家主”也就当不了几日了,就算他身后有鸣鹤山和东海柳家,也终究是鞭长莫及,更何况男儿丈夫,此番求援是因为林家险些遭遇覆灭,若是将来这等争权夺位的事情也要靠旁人帮忙,莫说别人,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脸热。 是以此番西河一战,林修然不仅不能躲在后面袖手旁观,反而还得冲杀在最前面,身先士卒彰显锐气。哪怕杀不了几个魔族那也无妨,毕竟他年不过二十修为只有金丹,又不是青剑门那样将越阶对战当做常事,只要能摆出个姿态来,将来便万事都有了底气。 尽管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但他身上的护身法宝毕竟不少,又有师门长老和外家长辈坐镇,必定是出不了岔子,若是能一战成名,自然是更好不过了。 整个西河的护城大阵在修真界都是出了名的固若金汤,林茂之当时也是同林修然讲解过的,只可惜那时林修然心不在焉得很,听得并不十分仔细,林飞墨虽说也是接触过的,但毕竟囿于身份,也是知之甚少。 至于自临淮过来的林家人,便更是不清楚整套的阵法运作了,虽说当初从西河逃出来的林家人其实也不算少数,但大多是些小辈,能对城中阵法了若指掌的几乎是一个都没有。 林修然也怕在阵法上出了岔子,因此耐心查探了十余日,才终于确定了城中的整套阵法体系,又养精蓄锐了一日,这才在黎明时分借着朦胧的霞光悄悄潜入了过去。 虽说名为护城大阵,但其实整个阵法笼罩的范围远远不止西河郡,周边的山川水流也都囊括其中,好在林茂繁虽说占据西河已经有半年之久,但若是想要彻底改变整个大阵还是太过仓促,这倒给林修然提供了不少的便利。 他这一行十余人都是林家血脉至亲,虽说大半都是旁支,但至少不会触动阵法,一行人小心翼翼地接近了过去,顺利地摸到了一处阵眼。 林修然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将阵法破开了一个口子,晏城那边接到消息之后立刻便率人从这阵法的缝隙之中潜入,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城中便是一片灯火通明杀声震天的景象。 修真界的战争斗法自然是不会像凡人那般刀光剑影斧钺加身,但却比单纯的冷兵器战争更为血腥残酷,灵气与魔气的激荡碰撞、各种招式法宝齐聚,发出炫目刺眼的光芒,甚至将天边熹微的晨光也遮掩了过去。 “家主,我们过去吗?”林修然身旁一个元婴期的林家子弟道。 林修然总觉得这进展似乎有些太过顺利,顺利到让他觉得有些反常了,但见旁人都未有异色,林修然便也没再多言,冲着周围众人点了点头,掐诀召出了寒琼,足尖轻点凌空跃起,如离弦箭矢一般冲了出去。 战况出乎意料地顺利,晏城带人势如破竹,一路上虽说也遇见了数量不少的魔族阻拦抵抗,但却是群龙无首毫无指挥,不成什么规模,对上晏城手下的私兵死士,更是不堪一击。 日出时分攻城,还未到正午,便已经占据了整个外城。 内城便是林家所在之地,半年未见,内城周围都已经被彻底改造过,城墙高砌,周边阵法也是层层叠叠,自内城深处往外不断逸散出了浓郁的魔气。 柳庭芝之前怕林修然出什么意外,因此一直在他附近保护,眼下见到城中这般情景,也不由得皱起了眉。他已经有十余年未曾来过西河,但是当日西河繁华喧闹的盛况他心中仍是记忆犹新。 可眼下城中却尽是断壁残垣,因为被魔族占据了半年之久的缘故,城中灵气比起之前匮乏了许多,四处都隐约飘散着魔气,低阶魔族的尸体更是随处可见,空气中也弥散着浓郁的血腥味。 晏城已经先他们一步派人进了内城查探,林修然一行人稍停驻等待了一会儿,不多时晏城便退了出来。 “主上!”晏城躬身行礼道,“里面只有些低阶魔族,并未寻见林茂繁等人的踪迹,只是不知是否有密室地道之类,属下正在命人继续搜寻。” 林修然心中了然,难怪他之前一直觉得战况出乎意料地顺利,发展得太过顺遂,只怕在他们入城时,林茂繁就已经带着心腹离开,留在城中的想来都是些被当成弃子的低阶魔族,这才几乎毫无抵抗之力。 柳庭芝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沉吟片刻道:“若是攻城之际仓皇逃窜,那么为了拖延时间,在外城的那些魔族必定会殊死抵抗,可一路所见,只怕在攻城之前,林茂繁就已经离开。” 林茂繁弃城逃走,于林修然而言绝不是什么好消息,之前林茂繁在西河时,至少还是在明处,又被鸣鹤山所监视,眼下林茂繁弃城逃走,不管是去了修真界其他地方隐匿起来还是去了魔域,都无异于是纵虎归山。 但不管情形如何,至少眼下西河重新易主,也算一件好事。 林修然原本以为,亲历战场之后,他心中哪怕不是豪情万丈慷慨激昂,至少也应该是感慨万千的,可是眼下重新回到了西河,看着满地的尸体和断壁残垣灰黑的痕迹,他心中却生不出半点复仇之后的欢欣喜悦来,只觉得心中空落落的,一阵难言的疲惫。 他离家也才不到一年的光景,可曾经雕梁画栋漆金镶玉的屋舍就已经显出了破败来,满院欣欣向荣的灵草灵植也差不多尽数枯萎,四处都是一片萧条。 晏城带着林飞墨动作麻利地分派了人手下去清点折损打扫城阙,彦卿峰主也遣了几个弟子去帮忙,倒是柳庭芝放心不下林修然,跟着他一同往内院走去。 修士的记忆力都还不错,虽说已经过去了十余年,但柳庭芝还是很快回想起了林家宅邸昔日的样子,只是这般对比下来,便更是让人唏嘘。 只是眼下毕竟也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柳庭芝只在心中感慨了两句,很快便正色道:“修然,眼下林茂繁已经逃走,将来之计,你欲如何?” 当日林修然请求援兵的时候,是说的借兵收服西河以报仇雪恨诛杀叛逆,眼下西河倒是重归囊中,可是林茂繁却又下落不明,只怕将来是后患无穷。偌大的修真界,要是存心想要隐匿行踪,简直太简单不过,更何况林茂繁处心积虑筹谋多年,按他的谨慎性子,必定是早就已经想好了退路。 这么一来,对林修然来说,反而更加不利了。 毕竟救急不救穷的道理在哪儿都适用,其他门派世家能出手相助借兵给他夺回西河,但肯定是不可能再帮他继续追查林茂繁的下落的,柳庭芝身为长辈的私交暂且不论,像青剑门这般的,林修然也是实在拉不下脸来去请他们继续奔波追查了。 “林茂繁走时从容不迫,想来是已经筹谋了许久,就算我们追过去了,他也是以逸待劳,左右已经回了西河,我也能择日开启传承,手下诸人也好暂且养精蓄锐,将来再做打算。”林修然沉吟道。 柳庭芝听他这么说,心中其实多少也是有些可惜的,毕竟众人为了此事准备许久,没想到林茂繁弃城而逃踪迹全无,之前近半年的筹谋努力就这么功亏一篑。 但眼下也实在是找不到什么更好的办法,柳庭芝便也只好摇了摇头:“你外祖那边我做不了主,柳家的人到时候只怕是要回去的,但阿舅会留下来陪你,不必担心。” 林修然点了点头,满是认真地道:“此番出兵相助的门派和世家都还得准备谢礼,礼物怕是也不能薄了,还望阿舅帮我参详参详,柳家的那一份,修然必定是不会苛待的。” “你既叫我一声阿舅,又何必急着去说这些?”柳庭芝摆了摆手,“其他门派的谢礼得先准备着,虽说鸣鹤山青剑门都不是那等挟恩图报的,但是也不好平白欠下太多因果,柳家的你暂且放一放也无妨。” 见林修然仍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柳庭芝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如今还在孝期,等他们将屋舍都收拾清楚了,你带阿舅去你父亲灵前,敬上柱香祭拜一番吧。” 作品正文卷 第88章 第88章 声势浩大的讨伐就这么草草收场,实在是仓促得很,好在西河业已收回,怎么说也算是一件喜事,虽说仍在孝期,全城举哀,不好大肆庆祝,但给其他门派的谢礼却是少不了的。 西河虽说险些沦为废墟,但是因为林茂繁始终未曾夺到家主印信的缘故,林家祖地却一直未曾遭遇兵燹,林修然怕夜长梦多再生变故,便也没再纠结些沐浴斋戒之类的虚礼,第二日一早便去了宗祠,开启了传承。 林家祖辈的继续不少,林修然大致清点了一番,先整理出了一部分用来答谢的,剩下的想要重建西河倒是不难,但若是想要再将林家发展成昔日的修真界第一大世家,只怕是还得精打细算了。 西河既已安定,当初流落在外的林家人自然也就零零散散逐渐回来了,只可惜多半是些小辈,当日林家的精锐几乎已经尽数死在城中,着实损失惨重。 事到如今,再多纠结也是无用,只恨西河在短短半年之内两遭兵燹,年前陨落的不少人甚至连尸体都只是被林茂繁的手下胡乱堆积在一起付之一炬,林修然心中泣血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全城举哀,又尽力整理名册,替当日陨落者立衣冠冢。 自除夕那日之后,半年之间,林修然几乎未得一夕安寝,眼下重新入驻西河,他也并未松懈下来,重建诸事繁杂,各方也都还需人手,林修然一连忙了数日都未曾合眼。 林修然身边手下大多是临淮的,西河林氏剩下的那些人中,又大多数与他并不算相熟,原本林飞墨倒是还能劝上几句,但他昔日被林茂繁所挟持利用,本就心中有愧,回到西河之后更是深觉无地自容,有意避着林修然,一来二去,倒是只有柳庭芝还能仗着舅舅的身份宽慰林修然几句。 半月之后援兵陆续撤走,林修然一方面加强戒备,以免林茂繁趁着援军方撤城中空虚的时候偷袭,另一方面又抽空随着彦卿峰主和岳峰主一同回了趟鸣鹤山。 作为掌门的亲传弟子,林修然对鸣鹤山自然是熟悉万分,可此次回来,却又与以往不同了。 身为林家少主,林修然去鸣鹤山求学自然是顺理成章,甚至可以当做光耀门楣的谈资,可作为林家家主,加上眼下又动荡得很,林修然实在是不好在外逗留过长时间,只是他入门也才不过数年光景,怎么说也得同他师父沧临掌门打声招呼的。 林飞墨倒是不用顾忌这些,他总归是岳峰主座下的弟子,等到林家的事情缓和了些,他再回鸣鹤山也是一样。 阔别许久再归宗门,鸣鹤山仍旧是昔日环山抱水灵气充沛的样子,云烟缭绕树影婆娑一如往昔,甚至连特意前来迎接他们的的秦子诺都如同昔年一般笑意盈盈温文尔雅。 只是昔日站在彦卿峰主身旁的殷承宇却已经不再,林修然只觉得心中一酸,撇过了脸去不让人看见他泛红的眼睛。 终究还是与当年不一样了。 见到沧临掌门之后,林修然先是以新任西河之主的身份表达了谢意,然后才行的弟子礼。沧临虽说许久未曾下山,但对山下之事却也了若指掌。凭心而论,作为师父的他自然是不愿徒弟半途而废中断课业的,但眼下西河正是多事之秋,林修然身为西河之主,确实是分身乏术。 “林氏千年世家,祸起萧墙遭此大噩,实在令人扼腕。”沧临摇头叹息道,“你眼下自当以西河为重,稳定人心才是头等要务,等到将来事态缓和再继续求学也不迟。” 林修然缄默不语,努力抑制住心中涌起的泪意,强撑着点了点头。 “你昔日住所一直还是原样,平日里也无人过去打扰,你若是有什么要去拿的,自去取便是。” 林修然又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开口问道:“师父,殷师兄他……他的住处可还是原样?” 沧临原本刻意避开了此事,眼见林修然主动提起,便也点点头道:“有彦卿坐镇,谁敢动他的东西?你若是想去也是一样,彦卿是知道的。” “师父……”林修然低下了头,过了许久才声音喑哑地道,“可否……让弟子去看看师兄的命灯?” 大殿仍是昔日那般寂静肃穆,殿中不闻半点声响,林修然心中默数着辈分,最后面那几排灯盏仍是一片烛光闪耀。 彦卿峰主之下又有三盏命灯,前面两盏烛火荧荧的是他那对云游许久的徒弟,而后面那一盏属于殷承宇的命灯…… 被笼罩在四处闪耀的烛光之下,一片死寂。 命灯是以心头血为燃料,只要人还活着,命灯是不会熄灭的,修真界几千上万年来,从未出现过例外。 但殷承宇显然与旁人不一样,或许是因为体质特殊的缘故,他不仅活着,反而还在魔域混得风生水起,不过短短几个月,就已经成功地获取了魔域六魔君中末位的赤松魔君的信赖,又因为对修真界了解颇多的缘故,堂而皇之地成了赤松的座上宾。 赤松在魔域的名声其实算不上好,他脾气暴躁遇事冲动,时常因为各种小事而与其他魔君发生冲突,若不是他天生的一副好根骨,加上多年前又走运得了一处上古大能的传承,只怕早就被其他魔君给瓜分到渣都不剩了。 但也正因为赤松魔君急躁冲动,他的手下也多半是同他一样的性子,没少被其他魔君当成枪使。赤松毕竟只是急躁冲动,虽说时常被魔域诸人取笑说“脑子不大好使”,却也不是真的愚钝,一次两次倒还不易觉察,但次数多了,便也知道自己被其他魔君联手坑过不少次。 赤松也不是没有想过找个心思沉稳的属下,可他势力在魔域诸位魔君之中,算得上是最弱小的一个,时常还要依附其他魔君,但凡有点脑子的,谁又愿意去投靠他呢? 说来也巧,赤松魔君的地盘原本距离堕魔渊远得很,可那段日子他又正好被另外几个魔君给坑了一道,丢了不少的地盘,羞恼窘迫之下,也不知怎么的就转悠到了堕魔渊附近。 殷承宇那时正好刚刚突破,修为稳固在出窍期,他修炼时将附近方圆数十里内的魔气尽数掠夺一空,声势浩大得很,自然也就吸引了正在附近的赤松的注意。 是以殷承宇一撤下阵法离开堕魔渊,看见的就是满面虬髯的赤松。 赤松魔君其人,殷承宇上辈子也是打过交道的,算是当初魔域几位魔君之中仅存的一位了,倒也没什么别的原因,纯粹是因为实在是太好骗了,殷承宇几句话便将他哄得团团转,加上平日里虽说时常因为这火爆的脾气同旁人生出点误会,但又没有真正惹出什么大篓子,因此殷承宇也一直懒得去管他。 没想到重来一遭,他竟然在这里又跟赤松遇见了。 赤松原本只是来看热闹的,毕竟能在堕魔渊中弄出这么大声势的,不管是魔修还是魔族,都不会是等闲之辈。魔域自从魔尊陨落之后一直混战不休,这些年来虽说战火稍微停歇了,却也陷入了僵持状态,几位魔君都想扩充自己的实力,好问鼎魔尊之位。 殷承宇在堕魔渊中闭关数月,几位魔君早就已经闻讯派了属下来,都想将他招揽到自己麾下,当然,若是他不愿加入,这些人自然也是做好了将殷承宇就地格杀的准备的。 赤松一看见另外几位魔君的手下便知道自己是没有机会了,但不亲眼看看又觉得不死心,便干脆也带着几个人守在外面,权当凑个热闹。 没想到等阵法撤去,里面就走出个芝兰玉树般的人物,一身红袍妖艳似火,披着的黑色大氅又满是贵气,至尊之气浑然天成,明明修为并没有自己高,但赤松却硬生生地感受到了强烈的威压。 其他几位魔君的人都上前有意招揽,没想到那人竟是看也不看,径直便走到了他自己面前。赤松只觉得自己如做梦一般,甚至都没听清楚那人说了什么,便迷迷糊糊地将他迎了回去,不是作为属下,而是奉为上宾。 殷承宇有心想要发展自己的势力,赤松显然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一来是他在魔域虽为魔君,却实力较弱,另外几位魔君虽说争斗不休,却几乎都没有正眼瞧过他,殷承宇若是借着赤松发展势力,相较来说,自然是掩人耳目了许多。 二来,与其他几位魔君手下高手济济相比,赤松的那些属下里面,能叫得上名字的实在是没有几个,殷承宇眼下的修为到了其他几位魔君手下只怕是会泯然众人,但若是去了赤松那儿,便是鹤立鸡群了。 再者说,赤松实在是……心思过分单纯了些,殷承宇原本还担心自己不能取得赤松的信任,没想到才刚交谈了几句话,赤松就差点将自己的家底都和盘托出了。 这般主动送上门的机会,殷承宇怎么会放过呢? 作品正文卷 第89章 第89章 魔域几大魔君之中,实力最为强劲的,当属池阳君。 池阳乃是称号,至于池阳君的名字,只怕整个魔域也没几个人知道。他原是前任魔尊的弟子,只是多年以来一直不怎么显山露水,直到数百年前池阳君在魔域一战成名,其势力也一跃而居魔界众魔君之首,放眼整个魔域,也只有他才是最有资格问鼎魔尊之位的。 大约百年之前,池阳君意外受伤,为寻丹药只身前往修真界,自那次回来之后便一直深居简出鲜少露面。关于他的传闻一度甚嚣尘上,有说池阳君身受重伤命不久矣的,也有说池阳君另有机遇传承准备闭关突破的,甚至有人说池阳君根本不在魔域,但不管外面的流言蜚语如何众说纷纭,池阳君始终不曾再次露面。 也不是没有人想过趁着池阳君不在的时候伺机偷袭,但池阳君尽管百年不曾露面,但却余威犹在,实力始终是魔域诸位魔君之中最为强劲的,手下更是人才济济,想要偷袭的几乎最后都是铩羽而归,经年累月下来,池阳君的名号便也愈传愈广,在魔域众人心目中的形象也就越发的神秘莫测起来。 赤松君实力太弱,一直辗转依附几位势众的魔君以寻求庇佑,池阳君实力最强,赤松君自然也没少献上礼物向他示好,只是近百年来因为池阳君一直未曾露面的缘故,一直鲜少走动。 说来也算是赤松君难得地聪明了一回,没因为池阳君久不露面就作什么大死,至少池阳君出关重新露面的时候,还是给赤松君发下了请帖,邀他赴宴。 听闻池阳君出关,赤松君自然不敢怠慢,当即便命人准备了礼物打算前往拜谒,希望能继续得到池阳君的庇佑。若是换了以往,只怕又是得手忙脚乱上一阵,但现在倒是不一样了,眼下有了殷承宇从旁辅佐,诸多事情倒是有条理了许多,甚至连准备的贺礼和赴宴时的穿着乃至席间如何问候应答,都被殷承宇指点了一番。 但尽管如此,赤松仍是有些露怯,犹豫再三,还是开口请殷承宇随他一同前往,若是遇见了什么事情,也好提点一二。 事实上,就算是赤松不主动开口,殷承宇也会想办法说动赤松,让他带着自己一同前去。毕竟池阳君设宴也算是魔域一件大事,殷承宇自然是不会满足于赤松君手下那么几个人和半厝地盘的,他的目标是魔尊之位,此次宴会自然也是他结识其他魔君打探消息的一个契机。 殷承宇上辈子并未接触过池阳君,一直到他统领整个魔域成为魔尊,池阳君都一直未曾露面,所谓的“闭关”之处也是空空如也,追问下去也无人知晓他的下落,只说池阳君已经失踪了数百年,殷承宇便也没有继续追查。 眼下既然有机会前去一窥真容,殷承宇自然是要亲自前往打探一番的。虽说眼下他在魔域算不得有多出类拔萃声名显赫,但殷承宇仍是同赤松打了招呼,想办法弄来了法宝遮掩身形容貌,确保不会有机会被任何人看破身份之后,这才随着赤松一同赴宴。 据赤松所言,池阳君也是出了名的喜好床笫之欢,是以此次也特意搜罗了两位身材曼妙美艳过人的魔族女子随行,打算在席间送给池阳君助兴。 魔族的这种习性,殷承宇也是知道的,因此并未提出异议。池阳君此番设宴声势也大得很,赤松一行人在路上就已经遇见了不少前去赴宴的魔族,虽说大多数修为地位都比不过他这个魔君,但是一看见是赤松,不少人眼中仍是流露出些许的嘲讽和不屑,偏偏样子上又恭谨得很主动避让,把赤松给气了个够呛,险些直接一掌打出去。 “魔君!”殷承宇拦在他身前,低声唤了一句,提醒赤松道,“此番可是去赴宴的,他们几人也是池阳君的客人,若是魔君对他们出手,岂非对池阳君不敬?” 赤松狠狠地收回了手,但仍是难掩怒气:“他们这般轻慢本座,若是不给点颜色看看,本座如何忍得下这口气!” “所以魔君就打算将这几人教训一顿,好让他们顶着满身的伤去赴宴,当着池阳君的面哭诉一番,惹得池阳君不快?”殷承宇冷哼了一声,好歹记着眼下自己算是寄人篱下,没将心中的不悦表现得太过明显。 “那、那就这么算了?”赤松面上显露出失望的神色。 殷承宇心中冷笑,这般不能容人,难怪赤松在魔域混迹了这么多年,却一点长进都没有,昔年他在魔域隐忍蛰伏韬光养晦的时候,什么样的冷遇未曾见过?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只怕赤松还是不大明白的。 “魔君稍安勿躁……”殷承宇慢条斯理地道,“来日方长,等他日魔君实力壮大了,还怕处置不了这么几个区区小辈么?” 听殷承宇这么说,赤松终于强压下了心中的那股郁气,面上虽说还带着些不悦神色,但好歹不再是那般横眉怒目,殷承宇又稍微劝解了几句,等到赤松好不容易憋出一副迎人笑意来,这才又继续启程。 池阳君的宫殿与魔域其他宫殿粗犷豪放的风格不同,处处雕梁画栋漆金砌玉,一派金碧辉煌华丽奢靡的样子,其中更是亭台楼阁假山错落,硬是在穷山恶水的魔域,营造出了一副江南水乡的气派。 以魔域的审美来说,已经算得上是万中无一的精致了。 当然了,在接触过修真界千年底蕴的世家大族坞堡别苑的殷承宇眼中,池阳君的殿宇,自然是比不得西河林修然的院落清秀通雅,世家风范的。 只可惜…… 殷承宇面上不动声色,将心中的那点欷歔感慨给压了下去。前几日他已经收到了百足的传讯,说林修然已经组织了人马反击,林茂繁弃城而逃,林家重新入主西河…… 虽说林修然的情况比起眼下的他来说好出了不少,但西河尚未稳固,加上林修然年纪又小,只怕不能服众,将来要应对的麻烦只怕不比他少,尽管不似他这般直面魔域的刀光剑影,却也同样需要提防身后暗箭。 既然在林修然眼中,殷承宇已经是个已死之人了,那在他重新掌管魔域之前,还是先不要让林修然再因为他提心吊胆了吧。 魔域与修真界不同,一向是昼短夜长,宴饮开始的时间便也定在了黄昏时分,赤松为表尊敬,特意提前到了池阳君的殿宇,没过多久,陆陆续续便有其他客人也到了现场。 不管私下里如何剑拔弩张,但明面上,众人好歹还是维持了一副虚情假意的笑脸,不愿在池阳君面前生事,赤松城府不够,一见到仇人便红了眼,殷承宇心中差点被赤松这般不靠谱的样子给气得直接破口大骂,但面上还是全力安抚了一番,虽说没办法让他如同其他人一般眉眼带笑,好歹也维持住了那一副面若寒霜的模样,没再让他因为一点小事失态。 日落时分,众人在妖艳侍女的引导下依次入座,赤松虽说一向被人暗中嘲讽脑子不大好使,但好歹修为摆在这里,怎么说也说魔域六位魔君之一,明面上的待遇自然是不会差的,不仅被安排了上座,就连改头换面伪装成赤松随从的殷承宇,也被安排在了赤松身后坐下。 这倒是方便了殷承宇的动作,这个位置能将整个殿内的情况一览无余,又因为有几位魔君在身前挡着的缘故,不至于引人注目,对于有心探查魔域现状的殷承宇来说,算是再好不过了。 又过了许久,殿中点燃了灯盏,一片烛火荧荧的场面,有人传讯说池阳君随后就到,众人连忙都安静了下来。两列黑甲护卫执戈先行,再是两列娇俏侍女手持灯盏紧随其后,这场面倒是做到了极致。 殿内众人连忙起身相迎,殷承宇也随着众人的动作一同起身施礼,虽说看似恭谨,却仍旧分出了神识留意周围的状况。 池阳君披着一件宽大的黑裘,浑身上下被浓郁的魔气环绕,透着一股摄人心魄的威压。面上则神情冷淡,剑眉秀目,透着几分疏离之感,倒不像是之前魔域传闻中那般喜好美色的轻薄模样,显得沉稳了许多。 “本座闭关多年,与诸君许久未曾走动,今日设宴,有赖诸位赏脸。” 池阳君撩起衣袍很是闲散地斜靠在座位上,示意众人入座,简单寒暄了两句,众人连声直道不敢,又假模假样地谦让了一番,这才依次入座。 明明就是一帮茹毛饮血强者为尊的魔族,却偏偏要学着修真界那般规矩讲理的样子,殷承宇只觉得心中好笑,但外表看上去仍是波澜不惊的模样,状似谦卑地跟在赤松身后半步的地方。 除了池阳君之外,魔域的五位魔君今日到场了四位,空出来的那个位置便格外显眼,殷承宇见池阳君目光扫过空着的那个位置,心中便也有了揣测。 只是不知为何,明明之前从未见过池阳君,但殷承宇却总觉得有些熟悉。 作品正文卷 第90章 第90章 未曾前来赴约的是魔域另一位势力广布的魔君寒炼,寒炼的势力在整个魔域仅次于池阳君,也是其他几位魔君之中唯一能与池阳君相抗衡的,此番缺席,更是已经说明了态度。 只怕池阳君也忍不了寒炼多久了。 魔域宴饮的习俗倒是不像修真界那般繁琐,池阳君作为主人先举杯同众人敬了一盏,随后大家便都各自随意了,有些想要投其所好的,便拐弯抹角地献上“歌舞”,好将自己搜罗来的美人献与池阳君。 池阳君一直神色淡淡,兴致不怎么高的样子,那些美人虽说尽力歌舞,甚至有的都快要将整个人黏在他身上去了,却也没有换回来池阳君的半分注意,只好满腹委屈地退去一旁。 赤松心中有些惴惴不安,但仍是不死心,只觉得是旁人送的那些美人未能入得池阳君的眼,自己又斟了杯酒,站起身来冲着池阳君举杯道:“听闻池阳君出关,些许薄礼不成敬意,还望池阳君勿要嫌弃。” 池阳君虽说也看不上赤松君,但毕竟同为魔君,眼下人家又特意前来赴宴送礼,哪怕再怎么看不上他,最基本的面子还是得给的,便也举杯笑道:“赤松君这般,倒是让本座惶恐。” 赤松见池阳君脸上现出了笑意,当即使了个眼色,那两名精心挑选的炉鼎面笼轻纱,袅袅婷婷地便走上了近前。 这两名女子一红一青,红衣女子妖艳得很,一副盛放牡丹的模样,眼波流转尽是媚态,那青衣女子也是肤色白皙,衣裙上虽说绣着竹叶般的暗纹,却并非如修竹那般清秀通雅,举手投足亦是勾人姿态。 赤松君虽说在其他方面总是显得脑子不大好使,但精心挑选的这两名炉鼎却当真是万中无一,一颦一笑都十足地勾人心弦,莫说是作为炉鼎,哪怕是毫无修为傍身的凡人,只怕也能吸引不少魔族的目光。 果不其然,见到这两位绝色佳人,原本漫不经心的池阳君也不由得坐直了身体。 身为“随从”的殷承宇垂首缀在赤松君身后,眼角轻挑,将池阳君此时的模样尽收眼底。 尽管那红衣女子曲线毕露媚态自生,让人看了忍不住血脉偾张,但池阳君的视线却并未在她身上停留,而是神情微怔,有些恍惚地看着那青衣女子,过了片刻才终于点了点头:“嗯,确实不错。” 随后又偏了偏头对着身旁的属下道:“这般艳色,江芷,赏赐与你了。” 若是换了殷承宇,旁人将他所赠的东西当面赏赐他人,就算没有当面发作,心中却也肯定会记上一笔,没想到赤松君却当真是个傻的,只觉得池阳君这也算是收下了礼物,一副大喜过望的模样。 殷承宇方才看得分明,池阳君在看向那青衣女子时,浑身气息陡然突变,这一次殷承宇感受得愈发分明,池阳君身上的气息虽说隐藏得极好,却仍是与林茂繁身上的气息有些相似。 莫非……池阳君便是林茂繁背后的真正靠山么?只是不知一向只在修真界活动的林茂繁,是如何与在魔域深居简出的池阳君搭上关系成功投靠的。 但是池阳君显然是不愿意给他更多的思考时间。 “赤松君身后的这个随从,之前似乎从未带出来过?”池阳君状似随意地笑道,“身姿奇伟,器宇轩昂,乃真英雄也,他日必成大器,也不知赤松君是从何处寻来的这等随从?” 赤松只觉得如芒刺在背,几乎是瞬间便汗如雨下,出发前殷承宇交代他的那些话中,并未提及该如何应对这种状况,眼下他脑中一片空白,支支吾吾了许久,都没能开口说半个字。 “怎么,赤松君这般为难的神色,莫非是怕本座同你抢人不成?” 池阳君虽说仍是脸带笑意,但语气里却也多了几分威胁。殷承宇见赤松那般神情紧张手足无措的模样,便也知道是没法指望着他来主动解围了,便干脆上前半步,拱手行礼不卑不亢地道:“在下初来投靠,承蒙我家尊上器重,这才带来见见世面。” “根骨倒还不错,叫什么名字?”池阳君道。 殷承宇自然是不会告诉他自己真正的名字的,眼睛一扫,正好见殿中四处金碧辉煌,又想起被自己吞入腹中的那蜃珠,便随口道:“在下蜃阁。” 魔族起名五花八门,时常是看见什么就起什么名字,殷承宇顺口胡诌的这么一句,倒是不显得突兀。 “难得赤松君手下竟有此等人物,本座见猎心喜,不知赤松君可愿割爱?”池阳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转向赤松君问道。 殷承宇仍是那般不卑不亢的语气:“蒙池阳君错爱,只是在下承赤松君知遇之恩,恕难从命。” 见殷承宇拒绝了池阳君的要求,赤松又是暗喜又是后怕,喜的是殷承宇并未弃他而去,怕的是因此得罪了池阳君。 “既然这般,本座也不好强人所难,方才不过一时兴起,赤松君只当是戏言罢了。”池阳君淡淡地笑了笑,脸上并无不快之色,仿佛方才真的只是他随口一提而已,赤松君这才松了口气。 殷承宇却是心中警铃大作,他已经可以掩饰了自己的容貌和气息,没想到却仍是引起了池阳君的注意。虽说方才敷衍了过去,但池阳君显然不会是真的一时兴起无缘无故对他发难,说不准便是已经对他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眼下倒是尚且不至于将他和林修然联系起来,但若是池阳君真的和林茂繁有什么瓜葛,只怕他现在的身份便有些危险了。 魔域从来就不讲究什么证据确凿,就如他仅凭池阳君偶然泄露出的一点气息便怀疑他与林茂繁有什么瓜葛一样,池阳君也完全可以只凭“感觉”就对他产生怀疑。 话又说回来,自古富贵险中求,殷承宇从来就不是那等战战兢兢胆小怕事的性子,既然池阳君这边不好依附,那倒不如兵行险着,同寒炼君接触了看看。 虽说此番寒炼君并未前来赴约,已经将态度表现得足够明显,但是池阳君在宴席之上却并未过多提及此事,席间倒也算是宾主尽欢一派融洽,仿佛真的不过是一场寻常宴饮而已。 甚至于在离开之后,赤松君还有心情同殷承宇开玩笑道:“池阳君当年最好美色,没想到才不过百年未见,竟然就这么改了性子?那两个炉鼎可是万中无一的极品,没想到池阳君只看了一眼就赏赐了旁人……” 殷承宇想起林茂繁那般容止若思眸如点漆的模样,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测,莫非根骨资质都算不上好的林茂繁,就是凭借着相貌,才成功搭上了池阳君的么? 殷承宇心中生出一股鄙夷之情来,难怪林茂繁坐享林家种种资源犹不满足,这般以色侍人换取好处,也不知若是让九泉之下的林家人知道了,究竟会作何感想。 “蜃阁……是先生的名字么?”赤松有些好奇地问道。 殷承宇之前一直未曾向赤松透露自己的名姓,只是隐姓埋名在魔域也算常事,是以赤松一直没有在意,但见殷承宇今日当着池阳君的面提起自己的名字,便也生出了些许好奇。 “诈名而已。”殷承宇不冷不热地道,“只不过既然在池阳君面前过了明路,将来魔君直接唤在下蜃阁便可。” 赤松君有些失望,但也没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转而正色道:“今日池阳君大宴,寒炼君却故意缺席,他二人素来不合,只不过因为池阳君闭关不出的缘故才没打起来,但现在池阳君既然已经出关,过不了多久肯定就会和寒炼君打起来,本座欲投靠池阳,不知蜃阁以为如何?” 殷承宇摇了摇头,与寒炼君相比,池阳君确实实力强劲,最有可能问鼎魔尊之位,若是他二人直接对上,确实是池阳君胜算大些,赤松想要投靠于他,倒也正常。 可若是真的投靠池阳君,他日两人相争之时,赤松必定是会被退出来充当马前卒,既非自己嫡系,池阳君肯定不会在意他的死活,就算是将来池阳君胜了…… 魔域可不是什么讲理的地方,许多魔族连因果都不在意,更何况这些所谓的“忠心”与“功劳”?等到池阳君获胜的那一日,为了登临魔尊之位,势必会削弱其他魔君的势力,结局如何,便也显而易见了。 “魔君以为,投靠池阳君便能保日后无忧了么?”殷承宇故作高深莫测地道,“魔君劳心劳力,替池阳君鞍前马后,等到池阳君获胜之日……” 殷承宇故意拖慢了语调:“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魔君以为,池阳君会是那般循礼守信的人么?” 赤松脸色白了白,有些急切地问道:“可若是不投靠池阳君,难道就要去投靠寒炼么?” 早些年他与寒炼曾经有些过节,因此格外不愿同他打交道。 “投靠?”殷承宇冷哼了一声,“与其投靠旁人,不如左右逢源,眼下寒炼势薄,便相助与他,他日若是池阳受挫,再雪中送炭,等到他二人僵持不下之时,便可从中牟利。” 作品正文卷 第91章 第91章 寒炼君在魔域经营多年,其势力虽说比不得池阳君,但也算得上是一方霸主。池阳君那番宴饮之后不到半个月,寒炼君便也寻了个由头,广发请帖,邀请魔域众人前去赴宴。 “尊上,寒炼送来的这请帖……”江芷有些迟疑地道,“尊上是打算直接回绝了,还是如寒炼之前那般?” 池阳君修炼一周天方毕,正闭目调息,听闻江芷这么说,当即便嗤笑出声:“还以为那寒炼胆敢当众下本座的面子,是已经打算撕破脸了,没想到竟然还能腆着脸来下请帖。” “那可要回绝了?” “不,何必?”池阳君站起身来,很是不屑地笑了笑,“本座初回魔域,事务繁杂,哪里有闲暇去理会这等小事?那林修安,眼下如何了?” 江芷当即便知晓了他的意思,不再提寒炼君,顺着池阳君所言便道:“林公子身份贵重,属下自然不敢怠慢,江离昼夜不息,一直贴身侍奉。” 所谓侍奉,其实也不过是监视罢了。 池阳君对林修安显然很是重视,询问了一番大致情况后,仍是亲自动身,去了羁押林修安的宫殿。这殿中摆设虽不豪奢,却也简单舒适,若是换了以前的林修然,习惯了锦衣玉食的他怕是一时半会儿无法接受这般落差的。 但此时的林修安当初被隔绝软禁了近半年之久,虽说对于其他修士而言,闭关个一年半载都是常事,可林修安自幼太过娇纵,又因为根骨不好的缘故几乎没有正经修炼过,半年羁旅,早就已经挫光了他身上的锐气。 殿门一打开,便有细碎的灰尘扬了起来,或许是听见了门口处传来的动静,自殿中传来一阵忙乱的脚步声,林修安头发散乱欣喜若狂地冲了出来,但看见是池阳君的那一瞬间,满脸的喜色又瞬间灰败了下去。 “父亲……”林修安唯唯诺诺地轻声呢喃了一句,见一旁的江离冷眼扫了过来,又连忙改口,“魔君。” 池阳君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看向了江离:“如何?” 江离面上显露出了些为难的神色:“尊上,虽说……一应丹药都未曾短缺过,可林公子毕竟是正道修士,再加上……” 他斟酌了一下语句,继续道:“再加上林公子修为尚低,资质也不算上佳,尽管属下已命人全力照料,可魔气仍是已经侵蚀了林公子的肺腑。” “严重么?”池阳君蹙起了眉头,有些愠色,“为何未曾向本座提起?” 听他此言,林修安心中又升腾起一股隐秘的期待来,但江离的话,很快又将他心底的那点期盼撕成了碎片。 “尊上恕罪!”江离请罪道,“虽说魔气入体,可林公子暂且性命无虞,属下见尊上事务繁忙,这才未及上报。” 听闻林修安性命无虞,池阳君便也没再发作,神情挑剔地上下打量了林修安几眼,冷声询问道:“给你的丹药,可都吃了?” 林修安显然易见地瑟缩了一下,语带哭腔地道:“父亲,孩儿到底做错了什么?” 池阳君不耐烦听他这般哭闹,隔空扼住了林修安的喉咙,直将他掐得两眼翻白,整个人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才松开手。 他一松开手,林修安整个人就脱力般地滑落了下去,撕心裂肺地咳嗽了许久,才终于缓了过来,但整个人却是战战兢兢的,一直在瑟瑟发抖。 “给你的丹药可都吃了?”池阳君冷声问道。 林修然显然是已经吓坏了,听他这么询问,当即便小鸡啄米般地疯狂点头道:“吃了吃了,都吃了!” 池阳君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半蹲下身子,掐住他的下巴,平视着林修安:“父亲可是修真界最负盛名的丹师,亲手给你炼制的丹药,可不能浪费了。若是再有下次……” 后面的话他虽没有宣之于口,但林修安猜也能猜得出来他的意思,整个人又瑟缩了一下,过了许久才终于鼓起勇气似的,突然甩开池阳君的手,向后退了两步,哭喊道:“你根本就不是我父亲!” 池阳君那张与林茂繁截然不同的面容上浮现出了近乎温柔的慈爱神色,柔声道:“本座怎么会不是你的父亲呢?魔域第一尊者是你的父亲,你不应该高兴才是么?” 方才的那点反抗似乎已经耗费了林修安全部的力气,又或许是池阳君此刻神色太过溺爱温柔,让他恍惚间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心中仍存着些奢望。 池阳君不再去理会瘫软在地喃喃自语的林修安,站起身来同江离交代了几句,末了,还当着林修安的面,很是残忍地道:“若是再不服下丹药,你便直接灌下去,总归……也不过是个引子罢了。” 殿门重新被关上,殿中又恢复了死一般的暗色。 林修安呆愣愣地坐在地上,直到觉察出寒意了,才裹紧了身上的衣裳,跌跌撞撞站了起来。 他还不能死,父亲一定在这个池阳君手上,他斗鸡走马花天酒地了半辈子,总该有点长进才是。 池阳君的宫殿里戒备森严,此番活剧自然是不足为外人知晓,殷承宇虽说有心想要往池阳君身旁安插探子,但眼下仍是有心无力,因此并不知道林修安的事情。 赤松君自然也接到了寒炼君的帖子,若是换了之前,赤松君肯定是不会去的,可是自从那日池阳君设宴之后,殷承宇便一直同他说些什么合纵连横,他虽然平日里想的少了些,但殷承宇昼夜洗脑,他好歹也没再如之前那般冲动了,收到请帖之后没有直接将送请帖的使者给骂出去,而是耐着性子和颜悦色地寒暄了几句,这才急匆匆地带着请帖来寻殷承宇。 “蜃阁!蜃阁!”赤松并未传音,而是隔着老远便扯着嗓子嚷嚷了起来,“果真是被你说中了!寒炼那绿毛龟果然也设宴邀请诸位魔君去赴宴,还低声下气地派了使者过来,可算是出了口气!” 殷承宇正在翻阅魔域典籍,见赤松过来了,一直等到他将话说完才接过了请帖,一目十行地扫了一眼便又递了回去,不置可否地勾起嘴角笑了笑。 “蜃阁,这次寒炼设宴……去吗?”赤松挠着头问道。 殷承宇挑了挑眉:“去,为何不去?” 若是不去,他如何找得到机会挑起池阳和寒炼之间的争端? 何况赤松脑子太过一根筋,寒炼此番主动下了请帖,便是有意修复二人之间的关系,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就凭赤松的性子,只怕要不了几个月就能将两人之间的关系给折腾得水火不容,到时候再被旁人挑唆,拿赤松当筏子同池阳开战的话,那赤松手头的这么点人马,可就是真的成了弃子了。 殷承宇虽说并不关心赤松的死活,但毕竟眼下还在依附于他,放眼将来,殷承宇也觊觎着赤松的势力,此时此刻,还是想办法先将赤松给保住的好。 相比献给池阳君的那两位绝色炉鼎,赤松给寒炼准备的东西就敷衍多了,好歹面上挑不出什么差错,殷承宇便也没去管他,等到赴宴那日,便如同之前那般细心遮掩了身形样貌,随着赤松君一同前去了。 寒炼和池阳的关系一直算不上好,自上次寒炼缺席池阳的筵席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更是发展到了近乎水火不容的地步,这才魔域早就算不得什么秘密了。 原本赤松还担心他先去了池阳君的宴会,没过几日又来寒炼君这里会太过打眼,结果等到了之后才发现,当日去了池阳君那里的几个魔君,此番又都来了寒炼君这里,虽说也有些人明确投靠了池阳君,此番并未赴宴,但也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小角色,赤松还不至于因为他们的选择而左右自己的决定。 连赤松都能联想到的事情,殷承宇自然也是早就留意到了。魔域六位魔君,除了池阳君之外,另外几位都在此齐聚,看来池阳君闭关百年,虽说余威犹在,可想要左右逢源的墙头草却仍是不少。 酒宴之上,众人很有默契地都没有明言池阳君之事,赤松虽说几次三番想要问起此事,但想想临行前殷承宇特意叮嘱的,便又捺着性子憋了回去,他不擅长与人虚与委蛇,便干脆闷着头喝酒。 殷承宇此番是以赤松君护卫的身份跟过来的,这会儿侍立一旁冷眼旁观,将众人相互试探的姿态尽收眼底。 若是林修然在场,只怕稍一联想就会觉得魔域局势太过眼熟,池阳寒炼二人相争不下,其余诸位魔君摇摆不定,这不正是战国末年秦楚争霸么? 秦国强大之后便灭了六国,可若是楚国强大了,难道就会放过周边小国么?池阳寒炼二人,不管是谁率先吞并了对方,接下来做的便一定是将另外几位势单力薄的魔君一同吞并。 可是既然殷承宇在魔域,那么不管他们二人究竟是秦是楚,殷承宇都不会给他们灭六国的机会。他要做的,是让魔域三足鼎立,最后坐收渔利。 作品正文卷 第92章 第92章 魔域风云变化之下的种种明争暗斗烟波诡谲,林修然自然是无从得知的。虽说他现在作为林家家主,比起之前有了更为灵通的消息来源,但毕竟西河百废待兴,事事都要他操心,何况林茂之当初又是猝死,许多事情都未曾交代过他,即便林修然获得了传承,一时半会儿地也难免有些手忙脚乱。 林家当初也是有一整套完备的消息来源的,可是因为林茂繁骤然发难的缘故,眼下也是七零八落,林修然一方面得忙着重建西河,一方面又得暗中恢复昔日的私兵暗卫安插探子,还得打起精神来应付各路名为“慰问”实为试探的各路人马,只觉得每日里都忙得分身乏术,实在是没有闲暇去顾及千里之外的魔域。 林修然也不是没有怀疑过殷承宇是否已经到了魔域,毕竟“堕魔渊”这么一个在原文中至关重要的地点,却只是寥寥数笔简单带过而已,甚至连堕魔渊的具体地点都未曾说明。 小说中没有提到的许多事情,都被天道法则自动补全,林修然之前也曾听过修真界有不少秘境入口都不是只在特定地点出现,若是堕魔渊也是如此,那么会不会在殷承宇坠崖的那一瞬间,被传送去了堕魔渊呢? 若是这般,倒是能解释为何众人搜寻许久都未曾找到殷承宇的下落,可若是殷承宇安然无恙,又为何这么长时间都未曾与他联系过呢? 林修然不敢再继续猜想揣测下去,于他而言,眼下没有消息,便已经是最大的好消息了。 柳庭芝一向是那般闲云野鹤的散漫性子,他虽是少主,却也是家中幺儿,加上柳家远居海外远离争端,他父亲又是年盛力强,一贯对他娇纵得很,任他在外面游山玩水做个甩手掌柜。 此番因为林修然的缘故,柳庭芝倒是难得地压着性子在西河住了下来。林修然年纪尚小,家中直系的长辈除了个叛乱的林茂繁之外几乎死了个干净,覆灭之危既然已经过去,临淮那边过来的林家人便难免起了些别的心思。 柳庭芝虽说不好插手林家的事情,但是作为林修然的舅舅坐镇西河,至少也能震慑一下旁人。 有柳庭芝坐镇,想要夺权牟利的自然是不敢明着跳出来,但想要通过他与林家搭上关系的人却变多了,他昔年游历天下交友甚广,眼下自然是有不少人想要借着昔日的交情同林修然相识一二。 林茂繁突然反叛之时,诸多世家大门紧闭,甚至有些自西河逃出去的林家小辈想要去姻亲故旧家中避难,都被“明哲保身”地赶了出来,眼下见到林修然重振西河,虽说短时间内怕是难以恢复昔日全盛时期修真界第一的地位,但毕竟一流世家的底蕴仍在,不少人便又想方设法地贴了上来。 一个个都装出一副沉痛为难的样子表达哀思,甚至还有些人说着说着便开始拭泪,满口尽是昔年与林家的种种情谊,林修然虽说看不惯他们这种见风使舵的样子,却也得耐着性子与他们周旋。 还不到一年时间,修真界的人情冷暖,倒是也让他尝了个遍。 清河谢家也寻了由头来上门拜访,若是换了以前林茂之还在的时候,只怕谢家的门庭是还不至于让林家家主亲自招待的,但毕竟今时不同往日,林修然再忙,也得抽出时间来同他们寒暄几句。 不过这次倒是让林修然有些意外。 站在清河城主身后的那鹅黄衣裙的少女,竟然是已经数年未见的谢念瑶。 谢家虽说占据清河,坐拥山川水利之便,也算富甲一方,但毕竟底蕴还是比不过林家这种千年望族,当初林修然在廖洲秘境中救了谢念瑶,这才算是成功地和林家本宗嫡支搭上了关系,可没过多久林家就遭了变故,谢家自然是不愿插手,直到前些日子听闻林修然联合东海柳家和鸣鹤山青剑门两大宗门赶走了林茂繁收回西河,他这才重新活络了心思。 谢念瑶喜欢林修然的事情不算是什么秘密,当初在秘境中她就大着胆子当着众人的面表露了爱慕之情,对林修然更是亲昵得很,再加上后来与云琅书信往来频繁——云琅率人前往相助林家的事情也流传甚广——谢家人便更是在意这一点了。 毕竟还不到二十岁的金丹修士,哪怕林修然不是林家家主、鸣鹤山掌门之徒,也有不少世家想要同他结亲,眼下既然小辈已经有了交情,那长辈出面提起,也就顺理成章了许多。 郎才女貌年岁相当,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不管在哪儿都算得上是一段佳话。 清河城主虽说没有明言想要结亲,可话里话外想让谢念瑶和林修然培养感情的意思却明显得很,林修然只觉得有些哭笑不得,毕竟当日在秘境中的时候就已经同谢念瑶说清楚了,何况谢念瑶也没再同他纠缠,怎么到了谢家长辈的口中,反倒像是他们在秘境中已经私定终身了似的? 毕竟是涉及到女孩子家的声誉,林修然也不好明着驳了回去,只好找了个由头设宴款待清河城主一行,席间找了个机会把谢念瑶拽去了一旁想要把事情说清楚,看在旁人眼里,倒更是坐实了他和谢念瑶的关系,若非是西河还全城举哀,只怕清河城主明日就敢上门商量婚事了。 “修然哥哥……”谢念瑶脸上浮现出了羞赧为难的神色,很是不好意思地道,“当日听闻林家出事,我原本也是想劝劝父亲,帮修然哥哥一把的,可是……” 她这话虽说并未言明,但是林修然却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反而安慰她道:“没事,毕竟当日情形危急,修真界人人自危,何况伯父身为清河之主,自然也要替清河多做打算,一时半会儿无暇顾及西河,也是情有可原。” 听他这么说,谢念瑶倒是松了口气,可是脸上仍是有些绯色,支支吾吾了许久,差点将自己憋得哭出来,才终于道:“我早就同父亲母亲说过,对修然哥哥不是那种心思,可他们就是不信……” 事实上,就算是谢念瑶不说,林修然也能大概猜出来她的意思。昔日在秘境之中,谢念瑶对他举止颇为亲昵,只怕早就被人误会,虽说后来谢念瑶表白被拒之后没再那般纠缠,但流言只怕早就传了出去。 谢家人只怕是听信流言蜚语,再听见谢念瑶否认便先入为主地觉得是她害羞,再加上西河罹难的时候谢念瑶因为林修然而着急上火辗转难眠,看在谢家人眼中,便更是一副少女思春的模样。 林修然之前也不是没有经历过类似的事情,何况谢念瑶再怎么活泼,也是养在深闺单纯懵懂的小姑娘,只怕也是没跟家里说清楚,这才闹出了误会。当着众人的面林修然不好同谢父说得太直白,但找个机会私下说清楚也就罢了。 更何况他还在父丧期间,谢家虽说带着女儿找借口暗示,可更进一步的动作却是不好做出来的,林修然斟酌了一下语句,便觑了个时机屏退了旁人,单独同谢念瑶的父亲解释了几句。 中心思想也无非就是解释一下廖洲秘境之中发生的事情,真正救下谢念瑶的不是他,而是青剑门的人。谢念瑶活泼可爱,他也十分喜爱,但这种喜爱无关男女之情,只是待谢念瑶如邻家小妹妹一般,秘境之中人多眼杂,有些事情难免让人生出了误会云云。 等到了最后,林修然还委婉地暗示了一下,说自己已有心仪之人,只是眼下尚在孝期,不好有什么逾越的举动罢了。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哪怕是傻子也能明白他的意思,谢家虽说有些失望,但也没再继续提起此事,毕竟自作多情结果结亲不成已经足够丢人,好在之前未曾将此事宣扬出去,看林修然的样子,对谢念瑶虽说没有男女私情,但也还能算得上是朋友,让谢念瑶同林修然打好关系,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林修然没想到的是,谢家那边才刚刚打发了,事情就已经传到了柳庭芝的耳朵里。 还未等宴席结束,跑去城郊闲逛的柳庭芝便冷着脸回来了,原本谢家人听闻柳庭芝也在,心中多少还有些期盼的,毕竟柳庭芝早就声名鹊起,所说当年清河城主与柳庭芝也有一面之缘,但若是能借着这次的机会再多说上几句话,自然是更好。 可柳庭芝显然兴致不大高的样子,只同他们敷衍了几句,谢家人自觉没趣,便也讪讪告辞了。 等外人一走,柳庭芝便收起了笑意,屏退了下人面若寒霜地道:“殷承宇尸骨未寒,西河尚在丧期全城举哀,你就已经开始想着再找旁人了么?” “啥?”林修然一脸惊愕,这话是从何说起?他今日明明是婉言拒绝打消了谢家的念头,怎么到了柳庭芝嘴里,就像是他始乱终弃似的? 作品正文卷 第93章 第93章 柳庭芝原本是听闻西河附近有一处溪涧景色上佳,这才趁着闲暇想要过去赏景,没想到景致尚未看到,反倒是听闻了清河谢家送女上门的消息。 修真界不似俗世那般古板,讲究个未嫁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有些事情大家也还是心照不宣的,平白无故把女儿往别人家中送去,再加上之前早就隐约有了些流言,但凡有心,便能知道是想干什么。 林修然若是真的与清河结亲,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修真界虽说也讲究门当户对,但到了林家这样的千年世家,门第反倒比不上两情相悦,若是林修然真的喜欢谢念瑶,他这个当舅舅的,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可问题就在,一来,林修然和殷承宇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殷承宇为救林修然而死尚未期年,这个时候就急着议亲,未免显得太过凉薄。 二来,整个西河还在全城举哀,林修然除了继任家主祭告祖先那日换上了正式的礼服,眼下身上还服着斩衰呢,这种时候传出闲话来,堂堂林家家主的颜面何存?林修然这家主之位本就不大稳固,全靠之前民心所向,再出了这种事情,他又如何堂而皇之地举哀兵讨伐林茂繁? 柳庭芝自然是不觉得外甥会做出这种糊涂事的,但不管怎样还是要先呵斥敲打一下的,林修然劈头盖脸挨了一顿训斥,倒是也没有恼怒,哭笑不得地扶着柳庭芝坐下,又亲手斟了杯灵茶赔罪,将事情本末全都解释了一遍。 没想到林修然解释完了之后,柳庭芝的神情反倒是更加不悦了。 “既然谢家并未明言此事,那城中流言又是谁放出去的?”柳庭芝冷哼道,“吾在城外便已经听闻传言,只怕眼下城中早就流言四起……竟然用这等腌臜手段,只怕那群蠢货也想不出什么别的招数了。” 林修然有些茫然,连忙追问道:“阿舅何出此言?” 柳庭芝瞥了他一眼,冷笑道:“丧期结亲,沾染上这种名声,你这个西河之主,还做不做得?” 林修然当即了然,但想了想又觉得或许是柳庭芝想得太多了:“此事毕竟是谢家有欠考量,被旁人看见了添油加醋个几句,倒也算不得什么,若是想凭借这个就将我拉下马,未免也太过儿戏了些。” “你当他们就真的只想传个流言呢?”柳庭芝满是恨铁不成钢地斥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你眼下收服西河,算是立下了一件大功,哪怕是传出了这些流言,旁人最多也只说一句‘年少风流’,可若是一而再再而三……你年岁不满二十修为不过金丹,将来,拿什么去压制他们?” 柳庭芝这么一说,林修然便也立刻回过了味来,连忙敛起了脸上的笑意,正色道:“阿舅所言不差,是修然疏忽了。” 见他这般严肃神色,柳庭芝又摆了摆手:“我也不过是提醒你一番罢了,危急关头迫于性命,许多事情旁人都不会顾及,可眼下既然是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便难免有人起了别的心思,你心中有数,将来行事多加谨慎小心,却也不必在此之上耗费太多心神,毕竟——” 柳庭芝冷冷笑道:“我辈修士,所倚仗的可是修为实力,而不是这等小聪明,眼下你修为尚低,自当隐忍蛰伏,可他日你突破元婴出窍成为一方大能之后,这些无胆鼠辈,又何足挂齿?” 林修然眼前一亮,站起来躬身一礼:“修然受教,阿舅所言,修然必定谨记在心。” 清河城主之女谢念瑶将要与林修然议亲的流言在城中虽然一度悄然流传,但很快还是重归沉寂,还不到一月,此事就已经被人们遗忘,再也无人提起。 一个月的时间,足够捕风捉影的流言消散,却也足够让流言不远千里传到魔域。 殷承宇原本以为,经历过两辈子沉浮的他已经不会再因为任何事情失去理智,可百足的消息传回来的时候,他仍是气得两眼赤红,一把掀翻了面前的桌案。 赤松待他如同上宾,因此殷承宇的住处环境倒也不错,加上他特意布置下的重重阵法,倒是不用担心会有人闯入,殷承宇气得将屋中差不多所有能看见的东西都摔在了地上,直到四处一片狼藉,他才喘着粗气停住了手。 又缓了一会儿,他感觉到院内阵法被人触动,这才身形一闪到了门口。 池阳君和寒炼君因为些琐事起了摩擦,他二人早就想要除掉对方,此次只怕也是借题发挥,赤松有些拿不定主意,收到消息之后便急匆匆地赶来找了殷承宇。 结果却吃了个闭门羹,他等了许久,殷承宇才将门打开。 一打开门,赤松竟然就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何事。”见赤松未曾说话,殷承宇显得有些不耐烦,冷冷地道。 赤松早就知道殷承宇身份不同寻常,但以往还只当他是修真界大宗门的弟子出了变故堕魔,可现在看来,殷承宇身上的戾气却比魔域血统最精纯的魔族还要浓烈。 虽说平日里殷承宇给人的感觉也是冷冷清清的,但却从未如现在这般,就如同一块千年寒冰似的,整个人从头到脚一丝热气也无,甚至于他一个堂堂魔君,都感受到了强烈的压制感,下意识地就想要臣服。 “池阳君……和寒炼君……起了冲突,本……我想来找先生商议商议……” 因为有些紧张的缘故,赤松连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的,心底散发的恐惧让他有些站立不稳,生怕自己触怒了殷承宇。 殷承宇扫了赤松一眼,见他浑身突然一个哆嗦,只觉得心烦意乱:“半个时辰后,议事厅。” 赤松只觉得殷承宇今日实在是太过反常,壮着胆子越过他往屋内瞥了一眼,只看见了满屋惨不忍睹一片狼藉。 “魔君。” 殷承宇声音不疾不徐,连半个多余的字都没有,赤松却无端生出刺骨寒意来,话里话外便弱气了三分,几乎算得上是落荒而逃,全然忘了殷承宇不过是个出窍期的客卿,他才是正经的魔君。 赤松仓皇离开,屋中重归寂静。只是被他这么一打搅,殷承宇心中的那点原本已经要尽数发泄出来的郁气不上不下的憋在胸口,再看着这满屋狼藉,便只觉得心生疲惫,靠着房门缓缓地滑落了下去。 百足传信中所提的联姻之事,不过是传言罢了。偌大一个修真界,什么样的传言没有流传过? 殷承宇心中一遍遍地提醒自己不要因为捕风捉影的传言而心生怨怼,可清河城主带着女儿谢念瑶登门,言谈举止之间同林修然十分暧昧,却是不少人亲眼所见的事实。 虽说早在廖洲秘境中,林修然就已经同谢念瑶说清楚了,看谢念瑶的意思,也不是想要同林修然死缠烂打。 可今时不同往日,虽说殷承宇知道他二人之间心意有目共睹,林修然对他的态度势必不会作假,可现在既然他殷承宇“已死”,那林修然再找旁人,似乎也并无不妥。 何况林家方遭大难,林修然眼下谈论婚事,会不会是因为处境艰难,才迫不得已出此下策,想要通过和清河联姻来获得外援? 就算没有谢念瑶,修真界其他世家也还有不少门当户对的女子,林修然拒绝得了一次,还能拒绝得了第二次第三次么? 修真界为了利益而貌合神离的夫妻他见得实在太多,林修然或许不会那般轻易就对旁人动了感情,可为了家族利益而联姻却并非没有可能。 虽说理智上殷承宇清楚他应该相信林修然的,可平日里被隐藏在桀骜外表之下的自卑,却在这种时候近乎疯狂地爆发了出来。 林修然那般温雅如玉的慊慊君子,若是知道曾经与他许愿携手一生同求大道的爱人正混迹魔域伺机兴风作浪,他心中会作何感想? 是失望,恼怒,还是根本就不屑一顾? 君若清路尘,我似浊水泥,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 昔日听闻江南一带传唱此曲,殷承宇只觉得无病呻吟矫情万分,可自己也到了这般境况,却觉得心如刀割,欲求而不可得。 殷承宇枯坐许久,终于缓过了气来,抬手施了个法术将屋中收拾整洁,又稍稍整理了一番仪表,这才站起身来,恢复了往日那般气定神闲游刃有余的样子,前去议事厅与赤松商议接下来的安排与对策。 林修然在修真界遍寻不到林茂繁的踪迹,只怕林茂繁是躲到了魔域,既然这样,那他便在魔域替林修然搜寻试探,若是能将林茂繁诛杀,是不是林修然的处境就会好一点? 赤松手下的人马,殷承宇已经大致筛查过一遍,并没有和林茂繁有什么瓜葛的,嫌疑最大的仍是池阳君,即便投靠的不是池阳,那也必定是魔域其他几位魔君,殷承宇迟早会对上他们的,等到他将整个魔域收入囊中,哪怕掘地三尺,总归是能找出林茂繁的踪迹的。 等到那个时候,哪怕千刀万剐,也难平他心头之恨。 作品正文卷 第94章 第94章 郁陵是修真界和魔域的交界处,灵气与魔气在此交汇,再加上修真界与魔域都不大顾及此处,因此一向是鱼龙混杂的所在,再加上不少修士魔族都会在此置换所需,经年累月下来,倒也发展了不小的规模,虽说是片无主之地,倒也算得上繁华。 郁陵的亡命之徒不少,有许多人都是因为被修真界大宗门追杀却又不愿寓居魔域才定居在此,千百年下来,倒也形成了一套自己的规矩。若是想买卖东西,自然也是如修真界那般要么明码标价要么以物易物,可若是双方没谈拢,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的也不在少数,这却是魔域的作风了。 左右也是两处交界,这般不伦不类的规矩便也没什么人提出异议,就这么任他千百年间流传了下来。 虽说近来魔域与修真界都发生了不小的变故,但这偏远之处倒是并未受到多大影响,仍是往日那般熙熙攘攘的景象,街头有讨价还价做生意的,也有明火执仗抢东西的,四处都是喧闹吵嚷得很。 可几乎就在同一瞬间,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东街巷口出现了一个衣衫褴褛佝偻着脊背的身影。 那人走得极慢,再加上衣不蔽体浑身脏污,看上去倒不像是修士,更像是凡人街边瑟缩讨食的乞丐。 可就是这么个外表让人有些嫌恶的人,却散发着极强的威压,就连分神合体的大能都只能勉力支撑,有些修为低的,更是直接满头是汗脸色发白地跪倒在地。 他像是被什么吸引了似的,步履缓慢地向街边小摊走去,围在摊前的人不敢怠慢,连忙躲闪开来,可怜那摊主被吓得都抽搐起来,更别提什么施礼避让,若不是腿已经软了,只怕会直接扔下摊子先跑为上。 这人却并未在乎他的失礼之处,反倒是饶有兴趣地捡起摊子上一块细小的木块。 摊主吓得不敢说话,这木块还不到小指大小,当初是混杂在一堆废铜烂铁里被他捡回去的,原本他也没将这木头当回事,可后来发现这木头虽说看上去寻常得很,可却是水火不侵千年不腐的罕见玩意,便起了心思想要高价“卖”出去。 毕竟这木头太过细小,除了材质耐人寻味之外,连淬炼个下等灵器都不够,只等着哪日有谁人傻钱多瞎了眼,被他给哄骗着高价卖出去。没想到东西没卖出去,却招惹上了这么位深不可测的人物。 好在那人对其他东西似乎并没什么兴趣,伸出手捻起了那木块,凑到眼前端详了许久,整个人慢慢站直了身体,喉咙深处发出了喑哑的笑声。 “琴轸。” 摊主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事实上就算是听懂了,连琴都没见过的他也不会知道琴轸是什么,这等精细而又容易损毁的风雅之物是只有世家名门子弟才会喜欢的,他们这些在郁陵刀口舔血艰难求生的,根本不会在乎这类华而不实的东西。 可那人却露出了满脸的喜色来,小心翼翼地将这东西收好,这才转身离去。 摊主自然不会再不识好歹地找他要钱,见那人离开终于松了口气。那人离开时不像来时那般佝偻,直起身来之后身姿挺拔,那衣衫褴褛的背影,倒是显出了几分豪放落拓的模样。 等到这人终于走远了,沉寂许久的坊市才终于又重新喧闹起来,有与那摊主相熟的,便好奇地凑上前去问道:“那位前辈方才拿走的是什么?” 这摊主哪里敢说是他翻出来想骗人用的废铜烂铁?又不敢胡诌,便只摇了摇头,好在那人并未追问下去,看着方才那怪人远去的方向,自言自语般地道:“也不知是哪位大能,怎么有这种衣不蔽体的嗜好?” 摊主自觉大难不死,连忙收拾了东西想要先回去,没想到一低头就发现怀中多了个储物袋,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手笔大方地装满了灵石。 街市上的人很快又四散开去,可那突然出现而又消失无踪的神秘人的消息,却不到一日就送去了池阳君的案前。 在属下面前一贯表现得冷静自持的池阳君收到消息后竟是失态得直接站了起来,连不慎带翻了身前几案都无暇顾及,声音颤抖地反复确认道:“当真?” 江芷已经是第三次回答他了:“郁陵来报,昨日坊市之中出现疑似祁书欢之人,修为深不可测,只是浑身潦倒,看上去有些神志不清的模样。” 池阳君终于缓了过来,摸索着坐了下来,江芷见他恢复常态,连忙将手中纸条呈上。 “这是疑似祁书欢之人在街头带走的东西,据那摊主所言,这东西是辗转在修真界寻来,但并非什么法宝,材质虽说特殊,却也不是太过罕见,至于这形状……属下并未见过类似之物……” “此为琴轸,你自然未曾见过。”池阳君一眼便认出了那东西,放眼整个魔域,怕是也只有他那后殿中才能找得到一张琴,“昔年传闻说苏卿澜颇善音律,同为廖洲双璧,祁书欢对苏卿澜的东西必是熟悉得很……必定是他没错了!” “传令下去,封锁整个郁陵,你即刻便……不,本座亲自去一趟。”池阳君满是志在必得的模样,“哪怕祁书欢已经疯了,本座也要从他嘴里撬出那道秘法。” 他眼中出现了一瞬间的温柔神情,但很快又消失不见,江芷微怔了一下,疑心是自己看错了。 江芷的动作很快,没过多久便将事情都安排妥当,池阳君已经寻了祁书欢多年,此番终于有了消息,更是迫不及待,随手点了江离江芷等几个心腹,轻车简从便往郁陵赶去。 前去郁陵要经过其他几位魔君的地盘,若是以往,池阳君必定是会做出万全之策的,但眼下他心急如焚,根本顾不得这许多,也来不及与其他几位魔君打招呼借道,急急忙忙地直接就抄了最近的路。 论理来说,池阳君此番算得上秘密出行,旁人都不该得到消息的,可池阳君才刚离开自己的驻地,殷承宇便接到了密报,推测出了池阳君大致的行动路线之后,殷承宇心中便有了猜想,池阳君怕是想要往魔域与修真界交界的那一带去。 当然,现在的殷承宇是还没办法往池阳君那里安插探子的,但其他几位魔君那里,赤松君却也曾是安插过人手的。虽说大多不在什么机要的位置,也算不得十分信得过,但若是想要故意透出去什么消息,却是很容易的。 从池阳君的地盘到边域一带,再怎么快也得花费一日多的时间,一来一回便至少是两日了,两日的时间,已经足够寒炼君得到消息作出反应了。若是池阳君路上再有什么事情耽搁一下,那便算得上是虚国远行后方不备了,其他魔君或许不会明着同池阳君作对,但暗地里动些手脚却是难免的。 只怕池阳君这次是自信过头太过忘形了,竟然这般轻而无备,全然忽视了一直虎视眈眈的寒炼君,殷承宇早就想要挑起他二人之间的争端,又岂会轻易放弃这次机会?至于池阳君为何要往魔域边界去,殷承宇却是半点不急,百足一直混迹于两界交接之处,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他自然是能够知晓的。 在殷承宇的有意安排下,池阳君离开还不到半日寒炼君就得到了消息,听闻池阳君后方空虚更是大喜过望,当即便集结了人马亲自率领奇兵偷袭池阳君腹地。池阳不在,剩下留守的那些人自然也不是寒炼的对手,虽说有阵法庇佑殊死抵抗,但毕竟实力相差悬殊,尽管勉强守住了宫城没让寒炼攻进去,但也死伤惨重,整片殿宇都垮塌了大半。 兵贵神速的道理寒炼也是清楚的,见久攻不下,当机立断便返回驻地打算招兵买马正式开战,倒是给池阳君的那些手下了一点喘息之机,忙不迭地去信给池阳君求救。 因为怕弄丢祁书欢的踪迹,池阳君硬是将一日的路程压缩到了半日,可等到了郁陵之后却仍是晚了一步,城中属下说祁书欢两个时辰之前便已经离开,他们实在是拦不住,只好将祁书欢接触过的人全都带了过来。 池阳君心中失望,但毕竟已经找了近百年,眼下毕竟是多了一条线索,还未来得及吩咐属下继续查访,便看见江离神色苍白地闯了进来。 “尊上……”江离的声音都开始颤抖起来,“寒炼君趁尊上远行,率军偷袭,林公子……重伤昏迷,虽说已用丹药吊住了性命,但毕竟修为太低,情况……只怕是不大好。”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池阳君已经站了起来,双目赤红满面狰狞,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凛冽的杀意。近百年间他都未曾在魔域久居,寒炼一直没什么动作,可现如今他重回魔域,寒炼竟敢伺机偷袭,未免太过张狂。 何况林修安重伤,他虽不在意林修安的死活,可毕竟是他筹谋数十年的计划关键,如今出了闪失,更是恨得牙根直痒。 “传令麾下四郡十八城——”池阳君咬牙切齿地道,“遇见寒炼,不死不休!” 作品正文卷 第95章 第95章 若是真的有心想要挑起战争,很多时候都其实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池阳君和寒炼君之间本就有旧怨,早就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哪怕没有殷承宇在其中的恶意挑唆,知道池阳君后方空虚的寒炼君也不会放过这一次的机会。 殷承宇是不知道林修安被池阳君拘在后殿中严加看守的,寒炼君其实也并不清楚此事,但那后殿中被重重包围严密防守,稍有脑子的人便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寒炼君此番偷袭,虽说并没能让池阳君元气大伤,却让林修安身受重伤,成功地激怒了池阳君。本就因为错失了祁书欢的下落而心中不愉的池阳君更是因此勃然大怒连夜赶了回去,召集属下就要讨伐寒炼。 本就烽烟未歇的魔域就因为这种近乎儿戏的理由被重新拖入了战火之中。 因为相距太远消息不通的缘故,林修然只知道魔域实力最为强劲的两位魔君打了起来,但具体是因为什么打起来、又如何打起来的,他就不甚清楚了。 至于殷承宇在其中做的手脚,他更是无从得知。 殷承宇也不愿让林修然知道这其中有他的身影,且不论在修真界中他已算是“死人”,单论挑起其他魔君之间的争端坐收渔利,与他而言虽是隐忍蛰伏伺机重新掌权的捷径,可若是换了林修然…… 兵燹肆虐,终究有伤天和。 池阳君一向也算行事谨慎,可这接连几次都是因为走漏消息而吃了大亏,心中忿恨恼怒不已,又怀疑是身边人中出了叛徒,一面忙着应对寒炼君,一面又悄悄命江离江芷兄弟二人排查随从属下,还得抽出时间来替命悬一线的林修安吊着性命延医问药。 寒炼君的处境其实也算不得好,他偷袭池阳君算得上是误判形势,不仅没能重挫池阳君,反而提早与他正面对上,由于准备仓促,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此刻显得更为明显。 其余几位魔君更是被池阳君和寒炼君之间突然恶化的关系给弄得手忙脚乱,不管是修士还是凡人,都一向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眼下站队也不是,作壁上观更不合适,夹在池阳君和寒炼君地盘中间的两位魔君更是忙得焦头烂额,不管哪边都不好得罪,不管哪边出兵征讨,又都会经过他们的地盘。 在魔域这般险恶的环境下拼下一份基业实属不易,若是就这么放弃了实在可惜,可硬拼又实在拼不过,那两位魔君思前想后,干脆便直接献城投奔,虽说是屈居人下了,可好歹还能保全手下基业,若是将来走运,投靠的魔君当上了魔尊,他们便也算得上是功臣,至少魔君之位,还是能保得住的。 赤松君也知道魔域现状不大太平,他手下能人志士实在是没有几个,大部分属下连字都不认得,自殷承宇来了之后,便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事无巨细都要先询问一番他的意见。 此番事关重大,赤松更是不敢轻举妄动,将他屈指可数的几个手下都召集了起来,名为议事,其实主要还是想着看殷承宇打算如何应对。 沙盘上插着各色旗帜,代表不同势力的缤纷色彩犬牙交错,殷承宇随手一点,指向一处几方势力交汇地地方讲解道:“魔域原本六大魔君,自池阳与寒炼开战以来,已经六去其二,魔君属地偏远,原本并不占优势,但此刻却正好韬光养晦。” 赤松君听得半懂不懂,看了半天才看明白沙盘上原本代表魔域六位魔君的颜色已经少了两块,望风而降的那两位魔君已经不在殷承宇的考虑之中,而原本属于他们的地盘则被池阳寒炼取而代之。 他们二人战况胶着,而除他们之外仅剩的魔君便只剩赤松和一直未曾显山露水的飞蛮了。 除去这几块较大的地盘,魔域还有不少散碎的细小势力,多半是出窍分神修为的魔族或是魔修占据一两个城池,既不愿拱手称臣,又没什么力量去发展壮大,虽说平日里零零散散入不得赤松的眼,可被殷承宇这么一区分出来,却也是不小的势力。 赤松君想起殷承宇之前曾经说过不必急着投靠哪位魔君,而是要在他们之中左右逢源,便忍不住问道:“既然如此,那本座应当与谁结盟?寒炼起事仓促,势单力薄,可要相助于他?” 殷承宇摇了摇头:“寒炼虽然仓促了些,可毕竟已经筹谋多年,眼下即便是孤军奋战,也能支撑许久。” 听他这么说,赤松手下另一位随从惊叹道:“莫非是要投靠池阳君?” “池阳?”殷承宇冷哼了一声,“池阳君风头正盛,何况甫一交手便有人望风而降,此刻与池阳君结盟,与投降有什么区别?” 那人被殷承宇噎了一下,有些不服气地挠了挠头,反驳道:“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难道就这么坐着等死么?” “住口!”赤松听他语气不对,连忙打断道,“胡说八道什么!” 顾忌着有殷承宇在场,他努力克制了一下,没有直接骂出声来。 殷承宇倒是并未计较这些,又点了点沙盘上另一块地方:“飞蛮君与池阳、寒炼俱都接壤,眼下他二人战成一团,尚无暇顾及飞蛮君,可一旦战况胶着僵持不下,实力较弱的飞蛮君便成了极大的诱惑。” 赤松将他这几句话翻来覆去琢磨了几遍,又惊又喜地道:“蜃阁的意思,是让本座与飞蛮结盟?” 殷承宇略点了点头,唇角露出一瞬即逝的笑意:“话虽如此,可此刻却并非良机。飞蛮君实力虽不如池阳、寒炼二君,却也在魔域经营多年,何况此刻二君交战,飞蛮君大可以作壁上观以收渔利,贸然结盟,只怕飞蛮君会心生忌惮,反而不美。” 殷承宇这一番话听得赤松是云里雾里,倒也不能怪殷承宇说得太过文绉绉了,实在是赤松往下全都是大老粗,不直接说结果,他们根本就听不懂。 见他们这般,殷承宇便也歇了同他们仔细解释的心思,重新在沙盘上圈出了几个地方:“池阳寒炼交战,首当其冲的便是飞蛮,但飞蛮现在实力尚足以自保,因此我们要等到飞蛮危在旦夕的时候再出兵相助,这样方能保证魔君在结盟时占据主动,而在此之前我们要做的,便是先攻下周边小城,逐步扩张实力。” 这么解释一番,赤松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但很快就又有人提出了异议:“飞蛮的地盘与他们俩接壤,他们要打飞蛮倒也正常,可若是还不等咱们去结盟,飞蛮就直接投降了,那可怎么办?” 殷承宇眉角轻扬,满是志得意满的笑意:“筹谋测算洞察人心,这不正是谋士存在的意义么?其上伐谋,其次伐交,其下伐兵,若能以机谋取胜,又何必大动干戈?” 魔域千百年来就从来没有过“谋士”的概念,最多也就是往其他人手下安插几个探子,如殷承宇这般能冷静分析战局引人入彀的更是少数,也正因如此,殷承宇行事时才有了更多的便利。 飞蛮此人,他上辈子也是接触过的,对于他的行事风格,殷承宇也算有所了解。眼下池阳、寒炼二君鏖战,飞蛮实力稍逊,又不愿如另外两位魔君一般直接投降,自然是会隐忍蛰伏,暗中壮大实力。 可不管是实力还是地盘,飞蛮君所处的位置都太过尴尬。其势力范围往东与池阳君接壤,往北与寒炼君毗邻,不管这二人将来是久战不休还是分出胜负,都不会坐视飞蛮君壮大。 往南倒是与赤松君接壤,可赤松君实力虽说比不过他,可若是想要吞并,也绝非易事。更何况飞蛮君若是对赤松下手,另外两位魔君势必会趁他虚国远征时大举侵入,实在得不偿失。 自古以来便没有夹在大国强敌之间的内陆小城能称王争霸的道理,三面强敌环饲,飞蛮君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吞并周边小城,无形之中倒是替赤松筑起了一栋屏障。而殷承宇要做的,便是确保在飞蛮君实力壮大到能对赤松君下手之前,鼓动鏖战不休的两位魔君对飞蛮下手。 而赤松君除了北面的飞蛮之外,几乎没有劲敌,飞蛮所受掣肘太多,不敢轻易对他下手,正好给了赤松君喘息之机。虽说在诸位魔君之中,赤松实力最为弱小,可对上周边小城散兵游勇,却也胜算十足。 这些小城之类的零散势力往日并不引人注目,赤松君的动作也不会太过醒目,但等到赤松将周边零碎势力重新整合之后,其势力必定不可小觑,届时飞蛮君处池阳、寒炼夹击之中,进退两难,若是想要活命,必定会选择与赤松结盟,而暗中扩张势力的赤松君便势必在结盟中占据主导。 等到最后赤松、寒炼、池阳三足鼎立,而殷承宇也有了足够的时间发展手下势力,便能分庭抗礼,重新夺权了。 作品正文卷 第96章 第96章 自从殷承宇入魔域以来,百足就一直在修真界与魔域之间晃荡,毕竟殷承宇虽然修为高,可眼下却算是赤松的“门客”,明面上又已经是个死人了,不管去哪里都顾虑颇多,倒是不如他行走自在。 至于陆玮和陆言两人,凭心而论,殷承宇自然是更愿意相信身为自己上辈子心腹的这兄弟俩,但现在时机不对,这师兄弟二人虽然已经入了他的麾下,终究还是修为尚低,缺乏历练。好在殷承宇的计划做得长远,一时半会儿也不急着分派他们去做什么别的事情,只让他们暗中留心修真界的动向及时禀报。 百足已经快要结丹了,殷承宇也不愿这么个能干的属下在结丹的时候出什么岔子,左右现在池阳君和寒炼君鏖战不止,又有飞蛮君在前头顶着,除了东奔西跑随着赤松君一起兼并几个小城之外并没什么大事,因此殷承宇很是爽快地就给百足放了假,怕他修炼出什么问题,还特意给了他几瓶丹药。 百足闭关之后,魔域的许多事情便需要殷承宇自己去查探了,前线动向倒是容易,毕竟声势浩大,知情人也不少,派出去几个探子便也能将战况还原。 可池阳君私下里的动作就不好查访了。 前线战事正酣,但池阳君却一直在大力寻找各种续命的丹药,鉴于池阳君和他几个得力的属下都没有什么受重伤的迹象,这丹药自然是另有旁的用途。再加上自从那日寒炼突袭之后,池阳君便一直将后殿严加看守,再结合魔域众人一贯的风俗,没过多久,就渐渐有流言传出。 说是池阳君有一位心爱的美人,因为寒炼君的缘故身受重伤,这才让池阳君冲冠一怒为红颜,与寒炼宣战,又有说那美人重伤之后命在旦夕,若是能救回美人,必定能得池阳君重谢。 殷承宇自然是不信什么“美人”的说法的,他与池阳君虽说也只有几面之缘,但却能感受到池阳君并非那等沉迷酒色的普通魔族,更何况池阳君虽说大肆搜罗丹药,可除了续命的丹药之外,并没什么疗伤滋养的药材,若是池阳君真的怜爱那美人,又怎么会只顾着吊着美人的性命,却全然不去温养? 后殿中重兵把守的人,只怕是对池阳君来说至关重要,但这个“至关重要”,却是建立在那人活着的基础上的。 或者说,也只是建立在那人活着的基础上而已。 虽说那人的身份一直未曾泄露,但殷承宇心中却已经有了猜测。林茂繁自从弃城离开西河之后,便一直未曾再次出现,早前他就一直怀疑林茂繁藏在池阳君那里,现在看来,只怕被关押在后殿之中的人,就是林茂繁无误了。 深仇大恨在此,殷承宇自然不会放过林茂繁,但若是就这么让他悄无声息地死了,未免也太过便宜他了。可惜眼下殷承宇实在是实力不济,也只好先在心中记下,打算等着日后再徐徐图之。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被拘在魔域腹地重重把手的林修安,竟然自己将消息给传出去了。 林修安当了大半辈子的纨绔子弟,吃喝玩乐倒是样样精通,可正经修炼的日子,满打满算也不过一手可数。 任谁都没有想到,就是这么个在旁人看来几乎一无是处的林修安,竟然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递了消息出去。 若说根骨资质,林修安说得上是样样不行,论起符箓招式,更是俱都稀松,但如果论起外表,林修安却也是个难得的美男子,姿容俊秀,眉目风流。 与林修安那般清秀通雅的冷淡模样不同,林修安沉湎酒色,身上一贯带着些风流意味,之前池阳君派来看守林修安的都是信得过的心腹属下,全都是五大三粗的魔族大汉,林修安自然是找不到什么机会。 可那日寒炼君偷袭之后,林修安身受重伤,池阳君怕他死了,又怕属下照顾不利,便拨派了几个侍女前来照顾林修安的起居,虽说每日只是服侍他换药,但比起之前,终归是活泼了不少。 重伤之后的林修安褪去了那纨绔浪荡的轻佻神色,反倒是面色苍白,多了几分孱弱缱绻,那魔族侍女虽说对池阳君也算忠心耿耿,但久居魔域的她们,毕竟是从未见过如林修安这般俊俏的男人,再加上林修安有意挑弄,眼波流转情谊相送,几次三番下来,竟然真的有个侍女被他迷得神魂颠倒,迷迷糊糊地便答应了帮他传递消息。 林修安这辈子的机敏大概都用在这一次上了,虽说利用人家少女春情去传递消息,让他有些“以色诱人”的委屈来,但毕竟是保命要紧,若是被池阳君发现,只怕这侍女落不得什么好下场,他身边的人也会全部重新换一遍,因此,林修安只有这么一次机会。 这消息是不好传给林修然的,毕竟他已经与外界隔绝许久,当初弃城之后林修然有没有重归西河他一概不知,传信鸣鹤山也不大好办,毕竟鸣鹤山掌门是林修然的师父,只怕整个鸣鹤山从上到下对他早就心有芥蒂,林修安根本不敢指望那信能顺利传到掌门手里。 林修安也不是没有想过传信谢念瑶,毕竟他们也算是有些七弯八绕的关系,可谢念瑶毕竟年纪尚小,林修安不敢用自己唯一的机会去赌她一个小姑娘究竟靠不靠谱。 可恨他生母不详,连个外家都没有,相熟的林家人又生死未卜,至于昔日的那些狐朋狗友,林修安自己也知道指望不上,仔细思索下来,林修安终于拿定了主意。 青剑门少门主云琅同林修然交好的事情,林修安当初也是偶然间听闻了几句的,何况云琅算是年轻一辈之中的翘楚,传信与她,总比传信给别人要靠谱许多。 更何况青剑门毕竟是道门,林修安往日最看不惯青剑门那副装腔作势多管闲事的模样,可如今自己沦落到如此地步,林修安再怎么心有不甘,却也不得不承认,“多管闲事”的青剑门,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替他传信的那魔族侍女正是对他柔情蜜意如胶似漆的时候,听说林修安要传信给一个女修,当即便拧起了眉,不依不饶地追问他和云琅到底是什么关系。林修安哪里敢同她说实话?可又怕这魔族女子呷醋不肯帮他传递消息,便只好信口胡诌安抚,说自己心中只有她一人,传信云琅便是为了明言断情绝义的。 林修安对旁的事情一向不怎么上心,可对女儿家心思却了解得很,果不其然,他这话一出,那魔族侍女便满是掩饰不住的喜色,恨不得立刻就以胜利者的姿态去云琅面前耀武扬威一番,喜滋滋地便收好了林修安的信,说是一定送到。 这信倒是确实被安全送了出去,可与林修安所计划的倒是有些出入,那魔族女子有个极为宠溺她的哥哥,听说这信是给妹妹的情敌的,他便大包大揽带着信亲自交到自己的好友手上,几番辗转之后,等到这信被人送去青剑门的时候,传信之人便满是鄙夷的神色,话里话外都是云琅勾引有妇之夫。 守门的那几个青剑门弟子气得直哆嗦,直接绑了人堵上嘴就拎去了云琅那儿。云琅正好在教几个师弟师妹剑法,看那几个弟子拖着个被捆成粽子的人过来,还满是疑惑地问了一句。 拖着传信人的那弟子扁了扁嘴,还没说话就先气出了眼泪来,云琅是他们这一辈的大师姐,青剑门又是道门,这人在青剑门山门口胡言乱语,无异于当着众人的面打青剑门的脸,这般侮辱,有几个人能受得住? 见他们支支吾吾许久都没说出什么话来,云琅便放开了那传信人,没想到才刚一松绑,那人就将在山门处说的话又重新骂了一遍。 这下子,就连云琅的脸色都变了,她身后几个脾气火爆些的师弟师妹更是差点就直接将这人给砍上几剑了,最后还是云琅强压下怒火禁了他的言,又让人将他所说的信给搜了出来,一目十行地扫了一眼。 原本她还并未上心,只是越看,她神色越是凝重,等看到最后,她已经是满脸严肃地吩咐道“将此人严加看管,任何人不许靠近”,此话说完,她便御剑腾空而起,径直往主殿上去寻掌门了。 等到当天晚些时候,正忙着重建西河的林修然就收到了青剑门掌门亲自传来的讯息,一打开那道传音符,林修然就毫无防备地当着众人的面被青剑门掌门骂了个狗血淋头,说是要给自家徒弟出气。 满脸懵逼的林修然思来想去也实在是想不出来他到底是哪里得罪了青剑门,这还不算,又过了不到两个时辰,青剑门掌门就风风火火地亲自冲了过来,一剑就劈烂了林家外门处一根三十余丈长的门柱。 这下子莫说是旁人,就连柳庭芝都有些面色古怪地打量了林修然两眼,有些不可置信地道:“修然,你不会是真的对人家徒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作品正文卷 第97章 第97章 林修安传信给青剑门求助倒也没错,毕竟以青剑门的作风,只要这信能顺利送过去,最后是一定能到林家人的手上的,可偏偏他哄那魔族侍女的时候信口胡诌的一番话让人给当了真,讹传到最后难听得很,云琅倒是还能勉强保持理智没将这事告诉她师父,可其余弟子怎么忍得下这口气,添油加醋同掌门一说,向来护短的青剑门掌门云璟真人便怒发冲冠,要为自己爱徒讨个公道了。 云琅还未满月就被云璟真人给捡了回去,名份上虽说是师徒,可云琅是他一手养大,如亲生父女一般,哪个当爹的能容忍别人肆无忌惮败坏自家女儿的名声?不管这信是不是林修安送出来的,总归是同林家有关系,云璟真人便顺理成章地将林修然给一同迁怒了。 得知前因后果之后的林修然心里也是愧疚得很,虽说修真界比起俗世来民风开放了不少,但往人家女孩子私生活上泼脏水实在是太过下作,何况之前西河罹难时青剑门帮了大忙,云琅更是在林茂繁手下救了他一命,此事虽说不是他做出来的,但终究也还是与林家有关系,因此尽管云璟真人闹了那么一通,林修然还是受了这气,等青剑门的人气消之后,又好声好气地将他们一行人给迎了进去。 柳庭芝与云璟真人算是故交,加上之前与云琅略有接触,对这么个天资不错的后辈倒是颇有好感,弄清楚此事之后也在心中将林修安给翻来覆去骂了一通,他倒是不知林修安那是为了稳住传信人的满口胡诌,只当他是身陷囹圄了还不忘调戏女修,气得险些连坐都坐不住。 云琅侍立云璟身后,取出那信来交予身后的师弟,再由她那师弟传给林修然身旁的晏城,由晏城转手呈给林修然,短短几步路,硬是转了好几道手拐了几个弯。 林修然接过信时悄悄瞥了云琅一眼,见她虽说仍如往常一般身姿挺拔,但眼眶却红了一圈,心中更是愧疚,连忙展开了信。林修安被拘在魔域,修为全失,因此这信上半点灵力都不含,是他白纸黑字亲自写就。 世间修士,几乎都已经习惯了使用玉简或是符箓来传信,因此甫一看见这信笺,大家一时半会儿还当真是拿不准真假,可不管这信是真是假,心中所言,都已经足够让人瞠目。 自林茂繁弃城而逃之后,林修安自然也是失了下落,只是他一向就是个烂泥糊不上墙的,因此众人也就压根没去寻他,只想着毕竟是林茂繁亲生儿子,必定是逃跑的时候也一同带上了。 可若是照这信中所言,那就成了魔域池阳君假扮林茂繁对林茂之下手,而西河之变,也就不是叛乱,而是早有预谋的魔族入侵。 但林修安毕竟是林茂繁之子,话里话外难免也会维护父亲,众人并不相信他话中所说的林茂繁完全无辜,只猜测是林茂繁有心夺权这才勾结池阳君,但却被过河拆桥,这才会如林修安所说那般,林茂繁下落不明,而林修安被拘禁魔域。 可是这么一来,池阳君囚禁林修安的理由便更说不清了,既然连林茂繁都能被他过河拆桥了,那不过筑基的林修安,又有什么理由被他留着,重兵看守呢? 林修然昨天夜里还去看过命灯,虽说林修安那盏命灯昏暗了许多,可林茂繁和林修安两人的命灯却依旧是亮着的,至少能证明他二人眼下性命无虞,既然是这样,那林修安传信过来,又到底是有什么目的呢? 见旁人都在一本正经地议事,柳庭芝觉得无趣,凑到了云璟真人身旁叙话,他并未收徒弟,可对云琅却是颇为称赞:“你这个徒弟心性难得,如琳琅美玉,又有容人之量,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只可惜……身为女子,将来执掌权柄,怕是会有颇多不便。” 云璟真人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满是骄矜地道:“本座的徒弟,无论剑术修为自是天下卓绝,是男是女又有何碍?即便是女子,云琅也是青剑门的少主,将来的掌教,即便是旁人心中不痛快,也只能在这些儿女小节上费些口舌,只要云琅自己不在意,旁人又能奈她何?” 听云璟这么说,柳庭芝倒是起了兴趣,想起他方才怒气冲冲打上门来的样子,又忍不住调侃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这般气势汹汹?” “呿!”云璟冷声道,“那是你没养过孩子,她在不在乎是一回事,本座介不介意却又是另一回事!若是换了你的女儿被人这般污蔑,只怕非得灭了人家满门不可!若是女儿将来还被野小子给哄了去,你更是得翻了天不可!” 柳庭芝惯来是没什么正形的,见他这样更是嬉笑道:“被野小子哄了那是不成,可若是哄她的也是旁人家的女儿,看你怎么办。” 他这话是玩笑之语,没想到云璟真人竟然真的开始沉思起来,柳庭芝笑了笑,不再去打扰他,看向云琅的目光却多了些暗沉。 云琅心思缜密性格沉稳,小小年纪遭遇这般侮辱却能隐忍不发,将来终非池中之物,将来若是不能成为林修然心腹挚友,便迟早会是心腹大患。 不过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眼下这帮小辈都还不到二十岁,若是真的想要在修真界闯出一番名堂,至少也得是一两百年之后的事情了。修真界夭折的天才从来就不少,百年之后的事情,谁又能妄下断言呢? 青剑门此行是为了转交信件,既然信已送到,便没什么继续逗留的理由,加上自云璟真人往下都是憋着火气的,林修然也不好贸然留客,只能几次三番道谢致歉先将人送走,改日再寻机会去登门致歉。 林修安信中所言虽说牵连甚大,但毕竟只是一家之言,从情理上来说,林茂繁被人控制才导致西河变故显然比亲生叔父处心积虑杀了自己父亲更让人容易接受,但林修安此言,终归没有任何证据。 更何况,就算他手里有证据,百废待兴的林家,也实在是没有那个能力,去远赴千里直奔魔域查清真相了。自西河那日起,林修安就已经成了所有人的弃子,即便林修然心生同情,可毕竟他现在担负着的,是整个林家。 因为这件事的缘故,林修然的心情显然不大好,等到众人散去后便独自一人在书房中,还是林飞墨见他许久没有动静,借着送茶水的功夫进来看了一眼。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因为要以身作则提倡节俭的缘故,书房中并没有使用阵法和夜明珠照明,而是点燃了一圈蜡烛,林飞墨开门的时候带起的微风让烛影摇晃了一下,偌大的书房显得影影绰绰。 “飞墨?”林修然正伏案练习符箓,见他进来,连忙停下了笔,顺势又揉了揉眼睛,“怎么这么晚了,还不歇息?” 林飞墨知道林修然心中不痛快,原本是想来安慰他一番的,可见到林修然这般模样,他心中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再加上本就不善言辞,最后也只好将茶水端到林修然手旁,低声劝慰道:“公子怎的不歇息?” 林修然含糊应了一句,又捡起笔来继续绘制符箓,等过了许久,才又突然开口:“阿平。” 自林飞墨筑基更名之后,林修然就鲜少再用这儿时称呼唤他,此时突然这般唤他,显然是有别的话要讲,林飞墨便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恭谨地低垂着头垂手肃立:“公子?” 林修然视线像是失了焦点一般,茫然地向前看着,声音有些艰涩:“你还记得,昔年初上鸣鹤山时,我所说的话么?” 在鸣鹤山上说过的话实在太多,林飞墨一时半会儿并未想起来,满是迷惑地看着他。 林修然略微停顿了一下,又自顾自地接道:“那时你因为林修安举止失当而恼怒,独自一人生闷气,我安慰你说,林修安资质平平,是靠着丹药才堆出来的筑基修为,而你的资质比他好得多,等到百年之后林修安不过一抔黄土,你却能求道长生,何必去与他争这一时之气。” 林飞墨这才想起来他所说的那事,踟蹰许久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林修然也并未等待他的回应,低下头又揉了揉眼睛,问道:“如今林修安身陷囹圄,而你身为岳峰主门下弟子金丹在望,就连出身也是上任林家家主的养子,可你如今……觉得解气么?” “公子……” 林修然双手交织按在眼上,声音里透着疲惫:“如果这信是假的倒也罢了,可如果林修安信中所言皆是事实,那他不远千里辗转传信,必定是将最后一线希望交予我手中……可我却不得不放弃他,眼睁睁地看着他在魔域挣扎。” 除了林飞墨之外,林修安算得上是他仅存于世的,最为亲密的林家人了,不管林茂繁如何,林修安终究未曾直接参与。 “昔年我最为不屑一顾的,便是为了所谓的‘保全大义’而坐视无辜者受难,可现如今,我也要变成曾经我最为憎恶的那种人了。” 作品正文卷 第98章 第98章 魔域混战一打就是百年,池阳君与寒炼君自然是两败俱伤,飞蛮君也没讨到什么好,他虽然也吸纳了不少周边小城的势力,但毕竟还是腹背受敌,势力实在是没能壮大多少。 倒是赤松君一直在殷承宇的安排下暗中壮大实力,虽说明面上他仍是实力最弱的一位魔君,但真要论起来,即便是与实力最强的池阳君正面交锋,也已经有了一战之力。 修真界这边自然是也没有闲着,趁着魔域混战的这百年,少不了隔三差五去奔袭突击一波,虽说一直没什么大规模的组织,但也是让魔域不胜其扰,领地靠近魔域腹地的池阳君和赤松君倒是还好一点儿,但更靠近修真界一侧的寒炼君与飞蛮君则不得不分出大量精力前去应对。 林修然倒是没有那等闲暇功夫再去操心魔域的事情,毕竟林家重建涉及事物繁多,桩桩件件都要他去操心,外敌既攘,内患又添,眼见着一切都逐步走上正轨,林家内部却又有不少人起了歪心思,张口闭口说林修然年纪尚小不能服众,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想夺权牟利。 林家已经出现过一个险些导致家族覆灭的林茂繁了,林修然自然不会再允许林家出第二个,这倒显现出柳庭芝之前执意留在西河的好处了,毕竟他是林修然的舅舅,虽说作为柳家少主他在林家一住就是百年有些不合礼法,但终归还是震慑了有心之人。 只是柳庭芝与林家的关系再怎么亲密,也毕竟还是外姓之人,有人想对林修然下手的时候他还能震慑一二,可旁的事情他便也插不上手了,林修然以弱冠之龄挑起整个林家,修炼上更是不敢有丝毫懈怠,自他结婴之后,更是再也没有如以往那般睡觉休息过,除了极少数时候太过疲乏而打坐调息之外,其余的世间几乎都花费在了重建林家和修炼上。 原本林飞墨倒是还能劝上一劝的,但西河平定之后没过两年,林修然就把林飞墨重新送去了鸣鹤山。若是换了以前,林飞墨兴许还会求他几句,可时过境迁,林飞墨也怕将来再有什么事情自己实力不济会拖后腿,因此重回鸣鹤山时并无怨怼,上山之后更是没日没夜地提升修为,最开始他看见岳峰主还有些发憷,但硬着头皮去请教了几次之后才发现岳峰主也是面冷心热,一来二去之后便也逐渐熟络,岳峰主见他勤学好问,便也乐得将自己所知倾囊相授。 西河郡在历经百年的重建之后也是逐渐恢复往昔的繁华,虽说与当年林家鼎盛之时不能相比,但也是一片欣欣向荣,曾经风雨飘摇大厦将倾的林家,终于缓过来了那口气。 柳庭芝在半个月前便已经离开了西河,东海习俗与中原迥异,每隔百年都会有盛大的庆典占卜祷祝,上一次庆典时正逢林家遭逢大变,柳庭芝心疼外甥留在了西河,便并未参加,但这一次西河已经稳固了许多,柳庭芝若是再不回去,便也不大合适了。 正逢秋日,前些日子一场雨后,天气便是一日凉过一日了,林修然已经是元婴修为,自然寒暑不侵,可城中还有不少凡人和尚未筑基的修士,过冬之事,他需要操心筹备的仍是不少。 原本林家大宅中是有阵法以保证全年气候如春的,但耗费灵石太多,林修然觉得太过奢靡,因此将林家之内的阵法全部停用,又在城中凡人聚居之处增设了几处大规模的阵法,每逢冬日严寒时启用,以确保城中凡人不至于冻死。 林茂之当初自然是给自己儿子准备了不少人手的,可几乎尽数折损在了西河之变中,虽说林修然在这百年之间也培养了不少心腹,但人手还是不够。 晏城如今负责全城的防御与阵法,只是晏城虽然擅长兵甲,可是事涉民生,他便实在是有些捉襟见肘了。林修然也知道他的能力,毕竟也不能指望每个人都能出将入相文武全才,控制温度的阵法又是件精细的工程,若是太暖和了则耗费甚巨,若是凉了些,那城中凡人过冬又会困难得很,因此每年这些时候林修然都少不得去亲自巡视一番。 不过今年却有些特殊,林修然早早地就接到了清谈会的请帖。这清谈会虽说名为“清谈论道”,可说到底,其实也不过是世家大族和几大门派之间的一场大型比赛试炼,每隔五十年都会举办一次,林家作为世家之首,原本每届清谈会都是作为上宾出席的。 可一连两届清谈会都是在林家正动荡的时候,尽管林修然收到了帖子,但却并未出席,眼下已经是林修然作为林家家主第三次收到清谈会的邀请了,若是再托词不去,只怕修真界更会看轻了林家。 是以林修然提前数月便已经开始为清谈会做准备。清谈会以元婴为界,元婴以下的弟子比赛夺筹,元婴以上的修士们则清谈论道,虽说名义上元婴以上修士才是正宾,可事实上谁都清楚,真正的主角是这些元婴之下的年轻弟子。 林修然刚好卡在元婴期,何况又是林家家主,自然是不必亲自下场参加试炼的,可到了清谈会上仍是要撑起面子来的。百年时间于修士而言不算太长,但对于林修然来说,却已经足够让他从一个手足无措的少年成长为林家合格的家主了,阔别百年之后林家重新出现在修真界,所需要的是什么,林修然十分清楚。 “主上,此番您当真不用属下随扈么?”晏城的声音有些急切,“此去清谈会路途遥远,何况昔年林茂繁余党尚未肃清,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属下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何不……” “不必。”林修然打断了他的话,“我身边随行护卫已经足够,反倒是西河,虽说阵法已经全部重建,可我心中仍是放心不下,此去数月,西河便都托付于卿了。” 晏城听他这么说,当即便稽首应诺,中气十足地答道:“主上放心,属下誓死护佑西河周全。” 林修然点了点头,大步回了书房,可没过多久,他便听见了门口处悉索的说话声。 “这等小事你也来叨扰家主?” “毕竟是当初家主亲自带回来的……” “何事?”林修然扬声道,“进来。” 方才在门口处说话的那下人连忙进到门中:“主上,当日秣陵那边送来的厨子,昨日已经故去了一个。” 林修然怔了一下,这才想起他说的是当年在秣陵时陈霄送他的两个厨子,彼时年少,他贪嘴得很,殷承宇还曾跑去找这两个厨子学过几道菜,可惜没几日西河便出了事,等这几个厨子又一次被柳庭芝送过来的时候,他早就已经食不知味了。 这些年来,林修然也只是偶尔吩咐他们做几样点心睹物思人当个念想罢了,如今算算,那两个厨子也已经一百三四十岁了,虽说一直有丹药养着,但也确实已经是到了寿终的年纪了。 “毕竟也算是故人,厚葬了吧。”既然提起当初秣陵故人,林修然便又顺口问了一句,“广陵陈氏出来的那个陈霄,如今可有消息了?” “陈霄?”那下人有些茫然,“什么陈霄?” 林修然这才想起陈霄在陈家几乎算得上是个毫无存在感的隐形人,甚至都已经不能算是仙门中人,听不到他的消息也是实属正常,何况陈霄连丹药都没有,只怕早就已经故去了。 百年之前的记忆早就已经模糊,虽说心中也有些唏嘘,但林修然要操心的事情实在太多,感慨几句之后便将此事重新尘封在了记忆深处。 虽说城中诸事已经安排妥当,过不了几日就要前往清谈会了,可毕竟是他主事之后头一次离开西河这么长的时间,林修然仍是有些不放心,再三确认了好几遍之后才终于暂时放下心来,回了自己的院落。 身为林家家主,原本他是应该搬去正院住下的,可林修然仍是住在自己旧时院落,一来主院是林茂之所居之处,即便是已经过了百年,林修然仍是难免睹物思情。 二来,他心中也仍存着一丝难以直言的希望。 殷承宇若是有朝一日能回来,是不是仍会那般轻车熟路地摸去他旧日所居的院落? 当初殷承宇在鸣鹤山上布置屋中陈设时,是打算将鸣鹤山当做他二人独居之处的,可没想到时过境迁,精心布置的屋舍已经空置,虽说秦子诺曾经私下传信他说鸣鹤山上林修然的院落一直封存,并没有旁人打搅,但终归身份变化难以久居,也唯有他在家中的院子,当日也是两人曾经同住过一些时日的。 林修然有时候心中实在压抑,便会独自一人在院中坐上一会儿,已是元婴修为的他早就不再需要睡眠,可放下其他事情独自在榻上躺上一会儿,却是他难得的解压方式。 作品正文卷 第99章 第99章 家主出行,阵仗不必旁人。林修然虽说平日俭省,但涉及林家在外的脸面,林修然也不愿在这种事情上让人看轻了,不仅一应用具都是精挑细选出来最好的,就连他自己身上穿的衣裳,也都非凡品。 林修然一向是不怎么让人近身伺候的,但家主正装实在是有些繁琐,少不得要侍女帮忙。林家喜竹尚青,因此家主所着衣物也都是以竹青色为主,鲛绡为底搭上浮光锦,上面又以天蚕丝绣着符箓阵法,罩着的大氅上隐约透着竹叶暗纹,看上去如若翩翩君子,却又威仪自生。 “家主挑的这一身有些素净了,不如再挑些鲜亮的颜色?”侍女恭谨地询问道。 林修然整个人都恍惚了一下,这话……似乎当年也曾听过。 “公子这身衣裳颜色素净得很,可要挑顶颜色亮堂些的发冠抬一下?” 那还是他刚筑基的时候,林茂之大宴宾客替他办筑基宴,如今一晃,已经是百年过去。 他还依稀记得,当年侍女还想给他簪花,却被拒绝,林茂之还调侃他太过成熟,自己身为父亲,少了许多逗弄儿子的乐趣。身为父子,林修然与林茂之相处的时间,满打满算也不过十余年而已。 林修然觉得眼睛有些酸涩,可说话时仍是如平日那般冷静自持。 “不必,就这样吧。” 眼见身上穿着已经妥帖,林修然便也不再计较这些细节,起身去了正厅。 前去清谈会的人选是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定好了的,林修然想多带些人去见见世面,因此此番有不少都是筑基金丹期的小辈,林飞墨也在其中,不过因为鸣鹤山出行时间与林家不同的缘故,林飞墨是随着鸣鹤山的队伍一同出发的,等到了之后再与林修然会和。 今年清谈会设在江南一带的余姚,路上少说也得走上半个多月,林修然特意恰好了时间,赶在清谈会开始前三日到了余姚。清谈会正好轮到漱玉宫主持操办,林修然与漱玉宫也算是有点交情,再加上林家又是大族,因此漱玉宫早早地就给林家留了上好的院子歇息。 清谈会尚未开始,林修然难得地有了两日闲暇,原本是打算在余姚走动走动的,没想到一出门就正好撞上了故交。 “云道友,许久未见。” 他与云琅的上一次见面算不得多愉快,但毕竟百年过去,两人虽说鲜少见面,但身为林家家主和青剑门的少门主,书信往来和门下弟子的走动倒是少不了的,再加上当年也曾是并肩浴血过的,此次能在余姚见面,林修然还是很开心的。 “林道友。”云琅冲他笑笑,又转头对着身后穿着青剑门道袍的年轻弟子道,“这是西河林氏的修然君。” 那年轻弟子连忙行礼:“青剑门云琳,见过修然君。” 砥砺百年,林修然在外人面前还是很能端住家主的架子的,见云琳同他见礼,矜持地点了点头,恰到好处地微笑了一下:“这是云道友的同门么?之前从未见过。” “阿琳还不到四十,师尊前些年才收下的亲传弟子,此番是头一次下山见见世面。” “师姐!”云琳拽了拽云琅的衣角,像是有些不满她当着旁人的面直呼自己小名,倒是显出了几分少年稚气。 但是话说回来,四十岁对于修士而言,也确实算不得什么太大的年岁。 既然是云琅的师弟,林修然也难免又多打量了几眼,云琳手上提着剑,站姿倒是和云琅如出一辙的身姿挺拔,但眉宇间看上去却比云琅活泼了不少,虽说还不到四十岁,但也已经是金丹中期的修为,在同龄人中算是十分难得了。 “令师弟年少有为风姿卓绝,此番清谈会,必定也能如云道友一般力压群雄。” 这话倒不全是客套,之前两次清谈会云琅都是以绝对优势夺得头筹,虽说在林修然心中云琅怕是比不得殷承宇的,但当初在宝溪除魔时云琅就压了殷承宇一头,他二人真正对上之前,谁也说不好。 此次是云琅头一次以元婴真人的身份带领门下师弟师妹们参与试炼,能被她带在身边亲自照顾四处走动的亲传师弟,想来也绝不会是等闲之辈。 林修然心中大致盘算了一下,等到清谈会开始之后云琳兴许会和林飞墨对上,虽说修为和年纪上云琳都占不了什么便宜,但毕竟青剑门的战斗力林修然在他师姐云琅身上就已经领教过,看来还是得同林飞墨叮嘱一声,让他勿要掉以轻心才是。 云琳听见林修然夸奖他,倒是开心得很,大大方方地道谢:“承修然君吉言。” “尽力便可,不许冲动。”云琅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在下这个师弟性子有些跳脱,若是真遇见了强敌,怕是又要热血上涌。” 云琅能不轻不重地责备她师弟几句,林修然却不好顺着这话往下接的,也笑着客套了几句。他们二人难得见面,少不得是要找个地方叙话的,青剑门的人早来了几日,云琳很是自来熟地便推荐了几家城中上好的酒楼,左右也是想去城中转转的,林修然当即便欣然应允,同随从们嘱咐了几日之后便又叫上了林飞墨,四人一同去城中寻了家酒楼。 虽说是酒楼,但毕竟云琅云琳两人却都是不好喝酒的,因此只上了些茶水,又叫了几样点心。林修然特意把林飞墨叫过来,自然是打着让林飞墨先和青剑门翘楚多熟悉熟悉的主意。 至于他与云琅之间,倒也还真有不少事情想要交换情报的。林修安的事情当初是过了云琅的手的,虽说林修安后来被风雨飘摇的林家舍弃,但林修然却一直在关注着魔域的动向,云琅也早就已经开始往魔域安插人手,虽说真正核心的情报不会告诉林修然,但两个人坐在一起喝茶唠嗑聊聊八卦倒是可以的。 “据说魔域最近出了个难得一见的人才。”云琅笑道,“其行事缜密,与寻常魔族迥异,魔域的赤松君原本实力最末,可自从得了他之后,已经是愈发壮大了。” “哦?”林修然有些好奇,“莫非是修真界过去的是魔修么?” 云琅给自己斟了杯茶水,摇摇头说:“并不清楚,那人深居浅出,只知道是叫蜃阁,可连张画像都未曾传出来,传言倒是不少,大多都是说他面如夜叉凶恶可怖,不过既然是传言,想来也是当不得准的。” 林修然点点头,蜃阁的名字他也是听过的,不过那人毕竟只是赤松君的属下而已,又未曾自立门户,林修然人手不够,更详尽的信息便无从得知了。 云琅虽说是青剑门少主,但自从她结婴之后,门中事务差不多就已经尽数移交给她,既然云琅也不清楚,怕是青剑门所掌握的情报比起林修然来,也多不了多少。 “不过——”云琅拖长了语调,一副意味深长的样子,“此人若是当真有此大才,又岂会甘心久居人下?” 这道理自然是没错,可林修然听出云琅有试探之意,面上丝毫不显,饶有兴致地问道:“云道友以为如何?” 云琅起身替林修然斟茶,随后又举杯相敬,满是笑意:“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魔域三家相争,等到了最后,只怕是三败俱伤,得利者——” “藏于赤松之后,心思深沉,此人不容小觑。”林修然举杯相答,两人相视一笑,以茶代酒,一饮而尽。 这边两人正相谈甚欢,没想到林飞墨和云琳却不知道是聊起了什么,愈发剑拔弩张起来,一言不合便拍案而起,大有要找个地方打一顿的架势。 林修然方才与云琅闲聊,便也忽视了林飞墨那边,原以为林飞墨这些年来一向懂事,没想到这才一盏茶的功夫,就让他捅出篓子来了。 论起修为,林飞墨比云琳自然是要高出一截,可身为剑修的云琳浑身剑意高涨杀气腾腾,论起气势来,却又压了林飞墨一头。 “飞墨!”林修然连忙喝止,“莫要胡闹!” 没想到云琅却是笑意吟吟地袖手旁观,还劝了林修然两句:“年轻气盛,偶有争斗实属正常,只是莫要在人家店里闹起来,妨着人家做生意。” 她转头看向云琳:“阿琳,自己去寻地方,点到为止,莫要失了分寸。” 听了自家师姐这句话,云琳当即便兴高采烈地拔出了剑来,气势十足地把剑鞘往桌上一拍,豪气干云地道:“青剑门云琳,愿请一战!” 林飞墨下意识地看了林修然一眼,林修然原本不欲他们在城中惹事,但既然云琅都已经开口,又说了点到为止,他便也点了点头,总归有他和云琅在一旁看着,不会出什么岔子。 见两家兄姊都没有反对的意思,林飞墨与云琳对视一眼,足下轻点同时从窗外跃了出去,看样子是打算找个地方切磋一番,店里小二看他们走了,这才松了口气,倒是原本悄悄围观的不少其他门派弟子心生遗憾。 鸣鹤山和青剑门孰高孰低,这可是修真界多年前就有的争论,往年也是各有胜负,此番虽说不过是两个年轻弟子,但一个是鸣鹤山掌门亲传弟子林修然带来的,另一个是青剑门少主云琅的师弟…… 若不是因为彼此之间还得顾忌着点形象,只怕他们连盘口都要开了。 作品正文卷 第100章 第100章 余姚城中是有专供修士比斗的场地的,只是清谈会在即,比赛之前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养精蓄锐,如云琳这般战意高昂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实在是少见,论剑台上空荡得很,站在其中的云琳和林飞墨便显得十分突兀。 不知为何,林修然看着这般场面就想起当年的戏谑之言“青剑门一帮武夫”,那时还被云琅给剜了一记眼刀,心中不由莞尔,但刚准备开口调侃两句,就想起这话是殷承宇所说,情绪又低落了下去。 青剑门弟子是出了名的剑痴好斗,但鸣鹤山可就没有这种风气了,林飞墨虽说此番是作为林家人出席的清谈会,可却是跟着鸣鹤山的队伍一同来的余姚,因此两人在台上才不过交手十几招,得到消息的秦子诺就急匆匆赶了过来。 见秦子诺这般着急的模样,林修然便也没急着见礼,先三言两语将事情大致解释了一遍,秦子诺仍是放心不下,看了一会儿见他们确实是点到为止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秦道友何必这般着急?”云琅饶有兴致地往台上瞥了一眼,满不在乎地道,“总归是迟早要上台一较高下的,与其等过两日清谈会开始之后再扎堆,倒不如趁着现在人少,先让他们练练手。” 秦子诺同她打了个哈哈一笑带过去了,心中倒是腹诽,你青剑门是走到哪儿打到哪儿,这些事情早都习惯了,可我鸣鹤山弟子却不是这般啊! 台上两人你来我往袍袖翻飞,台下早就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他们去得早,自然是占据了视线最好的位置,正巧林修然也许久未曾过问林飞墨修炼上的事情了,见他们打得认真,便也抱着双臂仔细看他们过招。 论起天分来说,林飞墨只怕是比不过云琳的,可他在岳峰主门下勤习百年,一招一式早就已经烂熟于心,何况修为和实战经验上来说都比云琳多出不少。可云琳毕竟是青剑门掌门亲传弟子,剑术之上,只怕就算对上元婴修士都能打个平手,何况金丹修为的林飞墨?再加上云琳少年心性锐不可当,两人转瞬之间就过了上百招,让人眼花缭乱目眩神迷,只怕一时半会儿,是难以分出高下了。 云琅看他们交手,很有些跃跃欲试地样子,转头对他二人道:“时机难得,二位道友可愿与在下一战?” “不了!”秦子诺拒绝之语几乎是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语气不对,连忙补充道,“清谈会在即,鸣鹤山还有不少弟子需要安排,我不过是听闻飞墨与人争斗,来看看罢了。” 说完他便拼命朝着林修然使眼色,看那样子是恨不得直接扔下他转身就走。 云琅倒是没计较他这明显是托词的话语到底有几分真假,颇有些遗憾地感慨:“真是可惜。” 她是觉得可惜了,可秦子诺才是松了口气,前几次清谈会云琅力压群雄,有人却因为云琅身为女子年纪又小的缘故质疑她作假,云琅听了之后一句辩解的话都没说,直接一人一剑向看台上的元婴前辈们挑战,也不管是不是交好的门派,甚至连青剑门自己门下的元婴修士都没放过,一路打了过去,连胜七人,名声大噪。 可身为被连胜中的一员,被一个修为境界年纪都比不过自己的小姑娘当众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实在是有些丢脸。若不是因为他身为鸣鹤山大弟子少不得与其他门派之间走动,只怕秦子诺两百年内是不想再遇见云琅了。 林修然避世百年,前两届清谈会的事情他虽有所耳闻,但具体的细节便不知道了,但看看秦子诺的脸色便也能大致猜出来,又不好直接拒绝太拂了云琅的意,只好推脱说日后有机会再切磋一番。 台上两人相持不下已经二百余招,云琅摇了摇头:“输了。” 林修然仔细看了看台上二人,并未发现哪方有明显颓势,正疑心自己是听错了,便看见云琳踉跄了一下,虽说很快就又重新站稳,但终究是给了林飞墨可乘之机,两人都过了三十余招,云琳最后半招惜败。 见自己输了,云琳情绪有些低落的样子,但待林飞墨的态度却比起之前好了许多,围着林飞墨叽叽喳喳个不停:“你方才那一招是叫什么名字呀?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出招路数不寻常得很,是哪位名师座下呀?” 林飞墨本就不善言辞,方才那一战虽说是险胜,可全身灵力几乎全数透支,只是看云琳还是气色红润兴致勃勃样子,又疑心他留了手,不愿在他面前露了怯,因此索性板起脸来,虽说听见了云琳的问话,却也没去答他。 云琅倒是不轻不重地敲了云琳一下:“下盘不稳,这几日可是懈怠了?” 见胜负已定,旁观众人也渐渐四散开去,云琳当着旁人的面挨了云琅那一下也不觉得委屈,嬉皮笑脸地就又开始缠着林飞墨,大有一番不打不相识的架势。只是这么一折腾,天色也有些暗了,一行人闲话几句便各自分开,唯有云琳走之前还依依不舍地说明日要再来寻林飞墨。 回到林家的住处之后林修然并未急着打坐休息,先是将西河传来的讯息公文都处理了,又带着人将族人弟子们所居住处都巡视了一番,等一切妥当之后,他又将林飞墨唤了来。 林飞墨今日与云琳那一战虽说都留了手点到为止,但怎么说也都互相试探了一番,林修然虽说无意与青剑门为敌,但身为林家家主,他还是少不得要多关注一下修真界的动向,各门各派中的年轻翘楚,也是得了解一二的。 林飞墨跟着寡言少语不与俗接的岳峰主在栖霞峰上待了百年,早就已经愈发的沉默了,见林修然询问两人切磋时的情况,也并未多话,言简意赅地将云琳所习招式描述了一番。 林修然点了点头,又问:“你今日是因为什么,与他起的冲突?” “这……”林飞墨面上赧然,红了一片,有些羞愤地道,“那云琳口出狂言,说往年折桂的是他师姐,今年折桂的一定是他。” “虽说有些狂傲,可他确实有自大的资本,怎么,就因为这话,你便与他争起来了?”林修然觉得有些疑惑,林飞墨虽说当年做事冲动有些不过脑子,可毕竟遭逢大难,百年下来性子改了不少,怎么看也不像是因为这等事情就同云琳恨不得兵戎相见。 林飞墨支吾了一下,还是直言道:“我……在岳峰主门下苦修,自觉略有小成,亦有心想争那首位,见他狂妄,便也忍不住刺了几句。” 既然这么说,倒也解释得清了,林家避世百年,在修真界不管是名声还是影响都大不如前,林飞墨想要借着清谈会替林家出个风头也在情理之中。事实上林修然也是作此打算,只不过他的期望值并没有林飞墨那么高,只盼着有林家子弟能在清谈会上出点风头罢了。 “只是今日交手,方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虽说修为岁数样样都胜过云琳,若不是他踉跄一下露出了破绽,只怕胜负难料。” “哦?”林修然有些疑惑,“你何时才有的把握,能赢过他?” 林飞墨认真思索了一下,仍是摇摇头:“假以时日,云琳将来不可限量,即便是现在,在他认输之前那一刻,我心中亦没有十足把握。” 这倒怪了,林修然分明记得,在云琳脚下踉跄之前二三十招的时候,云琅便已经作出判断,认定云琳已经输了,虽说作为师姐她必定是会更了解云琳的剑招,可这般洞察力,仍是让人不敢小觑。 当年柳庭芝曾同他说过,云琅心思缜密,非池中之物,殷承宇也在与云琅初见时就说此人不可小觑。那时他并未深思,但此刻看来,云琅颇有枭雄之姿,从云琳来看,身边也不缺熊虎之将,柳庭芝当年所言确实不差,云琅若得风雨,势必腾龙入海。 如果他日云琅当真同林家对上,便一定是心腹强敌,不过现在说这话还是太早,究竟是恶龙还是蛟龙,还不好妄下判断。林修然的眼里比不得柳庭芝和殷承宇,但平心相待,他却能感受到,云琅虽说有野心,却并无恶念。林茂繁下落不明,林修安又还在池阳君手里,林家迟早会与池阳君再有一战,更何况魔域还有个躲藏在几位魔君之后的蜃阁,将来两界重燃战火,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几大宗门之中,鸣鹤山虽说号称修真界头号仙门,可毕竟一向处事淡然,若非万不得已,不会主动挑起战火,漱玉宫也一向温婉示人,至于其他几个门派,更是各有打算貌合神离,当年修真界的所谓联盟早就已经名存实亡。 唯有青剑门本就是剑修门派杀气腾腾,再加上云琅这个野心勃勃的少主,如果两界将来真的有什么争端,怕是真正能第一时间作出反应的,也只有他们了。 作品正文卷 第101章 第101章 清谈会在修真界也算是久负盛名,受到邀请正式与会的就有千人之众,再加上没有请柬却想来碰运气的和赶来围观的,短短几日之内,余姚城中就涌入了数万人。 林修然虽说是作为林家家主出席,但毕竟年纪尚小,比不得旁人积威慎重,好在有云琅在前,倒是没有人明面上表露出轻慢的意思来,至少表面上,大家都还是一团和气。 清谈会上的规矩比起其他试炼来说宽松了不少,就算是没有收到请柬,也能上台比试,只要不动用禁术或是伤及性命,都能有个表现的机会,虽说比试的时候是与正式邀请的大门派弟子分开的,可若是能崭露头角,却也有极大的可能会被清谈会上各派长老相中,因此清谈会上历来就有散修拼命表现自己的传统,若是能被大宗门相中,那之后的日子,可就比散修来说好上太多了。 林修然的重点并不在散修上,这些散修比不得正经宗门出来的弟子,即便是投靠了哪个宗门,也对门派并无什么太大的归属感,用来锦上添花倒是还可以,真正出了什么事的时候却是不顶用的,林家现在的情况说好不好说差却也不至于危在旦夕,与其在这些散修身上下功夫,倒不如在自家子弟中挑选些好的苗子,慢慢栽培。 不过这些散修当众若是真的有什么明珠蒙尘的,林修然也不介意去结交一番,虽说他们没什么归属感,但就算是后世也有雇佣军的说法,能招揽几个愿意为钱卖命的散修,也不失为一种良策。 清谈会前几日都是年轻弟子们的试炼,虽说其中也不乏有精彩表现的,但对于一众元婴以上修为的高阶修士来说,还是有些看不上的,眼见乏善可陈,大家也都没什么兴趣,有些不喜热闹的便只略坐了一会儿露个脸意思意思便直接回去了,剩下的也大多是在同身旁人闲聊些别的事情。 林修然也不喜凑这些热闹,何况世家与其他宗门的位置是分开的,他相熟的秦子诺云琅等人是坐在另一边,他身旁坐着的都是其他世家的家主,虽说也大多熟识,但毕竟年岁相差悬殊,尽管林修然在外一向成熟稳重冷静自持,可真要聚在一起了,实在是聊不到一起去,也只在面子上寒暄两句罢了。 此番林修然带来参加清谈会的筑基弟子不少,但大部分只是来历练一番长长见识,林修然并未报以太高期望,但金丹修士这一组中却有林飞墨,林修然虽然不指望林飞墨能折桂,却也是期盼他能取得个好点的名词的。 林飞墨有意养精蓄锐,一开场并未急着上台请战,而是在台下观察其他对手,云琳倒是跃跃欲试,一开场就迫不及待地冲了上去,执剑连败十余名对手,可谓是大出风头,何况他一身白衣道袍显得风流俊俏,再加上少年桀骜张扬难驯,不经意间倒是俘获了一众女修的芳心,哪怕是明知他出身道门,也还是有不少女修投帕掷花。 年少俊俏的修士历来最受女修喜爱,往年清谈会上互生情愫的眷侣也不少,说来也算一桩佳话,可惜连着两届清谈会都出了个碾压全场的云琅,男修们倒是也有倾慕于她的,可女修们就只好压抑下芳心,好不容易这一届清谈会出了个云琳,她们自然是不会错过的。 “这云琳倒是少年英杰,青剑门如今也是人才辈出,风头正盛啊!”林修然身旁的一位世家家主感慨道,“先是有个金丹修为力战元婴的云琅,如今又出了个云琳,只怕要不了几年,就能将鸣鹤山也盖过去了。” 话已出口那世家家主才发觉失言,林修然可是鸣鹤山出身,当着他的面说这些,未免有些挑唆之嫌,便连忙改口:“鸣鹤山毕竟历久弥新,就算是一时被压了风头,这宗门底蕴,还是旁人比不得的。” 林修然只当没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并不往心里去,那人见他这样,也知道是自己说错了话,不过他也不过是个二流末的世家,哪怕林家遭了大难,也还是比不得,少不了要讨好着点林修然,看林修然不答话,就又自顾自地岔开了话题。 “说起来,听闻青剑门的云琅,当年也与修然君颇为熟络?” “昔日廖洲秘境之中有过几面之缘罢了。”林修然笑了笑,并未将话说死,“毕竟年纪相仿,少不得走动走动,比不得云道友天资卓绝,剑法超然。” 那人连忙赔笑道:“修然君客气了,当日西河一变震惊整个修真界,修然君狂澜力挽,实在是我辈修士之楷模……” 林修然懒得听他说这些套话,正好看见台下云琳那边又换了个新的对手,胡乱一指便岔开了话题:“台下现在这个是谁?怎么之前从未见过此人?” 云琳今日差不多没遇见一个真正的敌手,算得上是一路顺遂,心中难免觉得无趣,本以为今天就这么平淡无波地过去了,没想到就在他觉得有些百无聊赖的时候,台下又上来个人。 那人甚至都还没有开口,云琳就觉得浑身上下血液沸腾起来,这是遇见敌手时才会有的战栗之感,云琳一向是遇强则强的性子,感受到对手实力不容小觑之后,更是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 “广陵陈琰。” “陈琰?”云琳反复念了几遍,问道,“是哪个字?” “芝兰美玉之琰。”陈琰温文尔雅地道。 云琳听他这么说,眉角轻扬,神色上带着些张扬狂傲玩世不恭,语气也有些挑衅似的:“美玉?美玉可是难得,就是不知是否名副其实了。” 陈琰不以为意,仍是那般温和的样子,朝着云琳拱了拱手,笑着说:“还请道友赐教。” 他二人修为相仿,按理来说,就凭青剑门将越阶对战视作寻常的习气来说,云琳对上他,应该是没什么悬念的,可陈琰看似温和无害的外表下所潜藏着的气息却让云琳激动不已。 陈琰,必定是一个劲敌。 “修然君说的是正与云琳对战的那位?”林修然身旁的那世家家主像是很熟悉的样子,“说来还是修然君姻亲家的晚辈,是广陵陈氏之子,名曰陈琰。” 见林修然有了些兴趣,那家主连忙接着说了起来:“虽说是陈氏之子,可这陈琰实在是有些坎坷,他父亲是家中庶子,连个灵根都没有,又不得家中宠爱,早早地就去俗世逍遥,没想到生的这个儿子却资质难得,借着本粗浅的吐纳功法两瓶洗灵丹,硬是就这么筑了基,这才被陈家接了回去。” 林修然听到一半觉得这话耳熟,不由问道:“他父亲是谁?” “这……”那家主有些为难的样子,勉强笑了笑,“他父亲一介凡人,实在是没什么人知晓,不过他祖父倒是陈氏的远亭君,算下来,应该是您的……您的……” “算是侄孙。”林修然不假思索地道。 想不到竟然真的是陈霄之子,当年陈霄在秣陵当郡守,虽说也算是为官一方富贵顺遂,可作为仙门中人来说,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放逐。林修然那时还赠了陈霄一些功法丹药,没想到竟然这么巧,陈霄的儿子却是个有灵根的。 比起凡人,修士大多血脉稀薄,陈琰既然天资上佳,想来陈家也不会因为他父亲的缘故再去迁怒于他,广陵陈氏既然将陈琰接了回去,陈霄的日子想必也会好过上许多。 经年日久,林修然已经记不大清楚陈霄的模样,但毕竟当年也算是投其所好送了不少佳肴吃食,前些日子林修然又才刚刚提过他一次,只可惜此番陈家带队前来的长老林修然并不认识,不好贸然上去搭话,不过等今日试炼结束之后再去接触一番,倒也无妨。 陈琰与云琳已经过了数百招,两人剑影刀光缤纷炫目,整个论剑台上剑气纵横,云琳的剑势是与云琅一脉相承的凌厉,可陈琰手中亦是玉笛翻飞,比起云琳来说虽然绵软不少,却也死死缠在云琳近身,让他身手受限,掣肘颇多,两人胶着在一起,乍看之下,根本就分不出胜负。 林修然眼力极佳,隔着很远便看清对面看台上原本正与秦子诺叙话的云琅神色逐渐严肃了起来,略蹙着眉关注着台下的动向。论起剑术和洞察力来说,林修然自认相差云琅远矣,既然云琅都显露出了这般神色,想来陈琰也确实不错,至少对于现在的云琳来说,算得上是一方劲敌。 “飞墨可在?”林修然偏过头,对着身后的侍从询问道。 “二公子之前曾言要晚些上台,想必现在正在台下观战呢。” 林修然微微颔首,转身又吩咐了几句:“其他人呢?让他们莫要偷懒,今日未曾上台比试的,都过来仔细观摩揣测一番。此二人皆人中龙凤,对战精彩实在难得,让他们都学着点。” 那侍从连忙领命而去,台上两人已经走了三百多招,仍是势均力敌,未有半点颓势。 作品正文卷 第102章 第102章 云琳上有掌门师父,前有年少成名的师姐,万事不用操心,自己又天资聪颖,行事更是一向随心所欲,此番来参加清谈会,也是兴致勃勃,眼下与陈琰已经过了数百招都难分伯仲,反倒更激起了兴致。 可陈琰与他不同。 陈琰幼时受父亲疼宠,身为郡守之子,自然也是千娇万宠着长大的,原本父亲见他聪明好学过目不忘,是打算延请名师好生教导,将来好博个前程出将入相的,可没想到他聪明过了头,懵懂之间,便自己引气入了体。 陈琰身为凡人的父亲陈霄这才知道自己这么个儿子是有灵根的,可虽说也算出身仙门,陈霄却几乎已经与广陵陈氏断绝了来往,他自己固然是能逍遥自在了,可他这个身怀灵根可以修行的儿子,难道就要这么埋没在凡人之中么? 为人父母,总是宁愿自己委屈受累,也要尽力给子女铺出条路来的,陈霄早就为陈氏所厌弃,眼下就算回去,怕是也讨不得什么好处,无奈之下,陈霄只好剑走偏锋,设法同性格洒脱狂放不羁的柳庭芝搭上了关系。 柳庭芝交友甚广,又是陈氏姻亲长辈,陈霄设法入了他的眼后不久,他就在陈远亭面前提了几句,陈远亭这才想起他那个远谪俗世的儿子,碍着面子好歹给了几瓶丹药。 陈家给的丹药,包括后来林修然送给他的丹药和功法,陈霄自己一粒都没有用过,全部留给了陈琰。陈琰也并未辜负他的期望,十七岁时便成功筑基,终于引起了陈家的注意,派人将他给接了回去。 陈琰原以为自己也能求仙问道,日后照拂家里,可没想到回到广陵之后,他才知道原本在凡人堆中“天子骄子”的自己,也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低阶修士罢了。在这里没有人会管他是不是郡守之子,也没有人会问他能熟读多少经书典籍弹拨多少乐器雅音,旁人心中所在乎的,不过是修为与实力罢了。 甚至连陈家的仆从,都有比他修为更高的。 陈琰在广陵备受欺凌冷落,直到他成功结丹之后,才终于被人带去了祖父面前。从面相上看,陈远亭比已经鬓生白发的陈霄还显得年轻不少,见陈琰来了,便走过场般地勉励了几句,又当着他的面吩咐旁人给他的丹药灵石又多加了两成。 做戏而已,陈琰心中冷笑。 等到陈琰终于略有小成能下山游历的时候,再途径秣陵,他的父母亲人已经变作冢中一抔黄土,就连离家时尚在蹒跚学步的幼弟,也已经变成了垂垂老矣的白发阿翁。 他每年都会托人往家中捎去丹药,虽说不能让资质较差的父母弟妹筑基修仙,但延年益寿却不成问题,岂会如现在这般? 自那之后陈琰便与广陵陈氏面合心散,他既已同陈氏离心,自然也不愿再受陈家庇佑,只是若真的孤身一人在外行走却多有不便,这才早早做好了准备,想要在清谈会上一举出名。 上届清谈会因为有云琅这个煞神在,陈琰并未参加,可没想到这次虽说云琅并未参赛,却又多了个云琳,哪怕不算青剑门这几人,鸣鹤山和其他门派世家也来了不少备受重视的弟子,这些人虽说大多水平算不得出类拔萃,但陈琰若想要出头,实在是太过困难。 陈琰求胜心切,见与云琳久持不下,心中难免有些慌乱,云琳又怎会放过他这点失误,当即便觑准时机攻了过去,陈琰很快便乱了阵脚,没过几招便节节败退。 “可惜了。”林修然摇了摇头,他在看台之上,视角甚好,因此看得也格外清楚。云琳在耐力上是比不过陈琰的,若是二人继续胶着下去,只怕云琳并非陈琰的对手。 林飞墨方才已经被他叫了过来,眼下也在他身旁一同观战,见林修然欷歔感慨,也跟着点了点头:“这个云琳,运气倒是不错。” 自那日林飞墨和云琳打了一架之后,这几天时间里林飞墨几乎十句话里八句都不离云琳,林修然见身旁没什么外人,便也忍不住打趣道:“你这已经是第几次念叨他了?莫不是喜欢上他了不成?” 林飞墨脸上半点被打趣的愠色羞恼都没有,仍是那副近乎刻板的样子,认真地摇了摇头:“飞墨并不喜欢他,只是觉得强敌难得罢了。” “强敌?”林修然也慢慢严肃下来,目光却越过台上打斗的二人,逡巡向乌压压密密匝匝的观众,“你的强敌可不在这里,而在万里之遥的魔域。” 林家与池阳君之间是不死不休的深仇,不管昔日之事到底是林茂繁主动勾连魔族还是被池阳君胁迫哄骗,将来时机成熟之后,林家与池阳君之间都会有一场大战。 何况殷承宇已经整整百年音讯全无,林修然自然是不信他真的已经陨落,可修真界他已经搜寻了百年,没有找到任何有关殷承宇的线索,唯一的可能,就是殷承宇辗转到了魔域,这才没有办法与他联系上。 台上云琳战意正酣,一道剑气挥出,将陈琰连着击退了好几步,陈琰勉强稳定身形准备再战,耳畔却已经传来了象征笔试结束的角声。 他有半只脚已经落出了台外,按清谈会的规矩,这边是已经输了。 陈琰楞了一下,许久才反应过来,整个人无力地坐到了地上。 “果然是一块难得的璞玉,我名云琳,琳琅美玉之琳。”云琳身上的道袍已经被汗水浸透,整个人却都是一副神采飞扬的笑脸,上前一步,半躬下身子,将手伸到陈琳面前,想要拉他起来,“不知阿琰可愿赏脸,交下我这个朋友?” 陈琰仰起头看着他,扯开嘴角笑了笑,将心中的不甘怨愤藏好,借着云琳站起了身来。 “云道友果然天资卓绝,今日一见,方知传闻不虚。” “我见了你便心生欢喜,若是阿琰不介意,叫我阿琳可好?”云琳一把扶住陈琰的胳膊,亲亲热热地一同下了论剑台,有在台下观战的青剑门弟子隔着老远问了一句,云琳大大咧咧地扬了扬另一只手,“我与阿琰叙话去,明日再来比!” 林修然原本是想等他二人比试完了之后就找个由头同陈琰接触一番的,眼下见他与云琳两人结伴而出,便也作罢。他二人下场之后剩下的几组比试都没什么看头,林修然又略坐了一会儿做足了样子,这才回了林家的住处。 林飞墨并未上台,而是在台下观察了整整一日,除了云琳和陈琰二人之外,旁人于他而言都非强敌,林飞墨若是想要取胜,免不了是要和这二人再交手一番的。 原本林飞墨是打算第二天再上台,可没想到第二天一早,清谈会上的比试还未开始,就意外陡生,不仅将他定好的计划都打乱了,就连五十年一遇的清谈会也被迫终止。 清谈会是修真界一大盛会,每年与会的都是各大门派世家的家主掌门和颇受重视的弟子们,因此清谈会期间的安全自然也是重中之重,只不过这些年来修真界太平了许久,百年前林家的变乱虽说一度轰动整个修真界,但毕竟对于其他门派世家来说影响甚小,因此也并未引起足够的重视。 再加上与会的高手鳞次栉比,若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显然是比阵法要靠谱许多,因此安全防护的阵法便也逐渐被人忽视,除了拭剑台上为了保证安全的阵法之外,整个余姚城中的阵法其实漏洞颇多。 修真界的中坚力量齐聚一堂,接到消息的魔域又岂会放过这次机会?池阳君与寒炼君胶着百年两败俱伤,而飞蛮君也没讨着什么好处,殷承宇所扶持的赤松君虽说已经壮大了不少,名义上又已经同飞蛮君结盟,但若想统一整个魔域,实力仍是不够。 任谁都没有想到,在这种情况下,池阳君竟然会选择越过横在他前面的寒炼君,千里迢迢远赴修真界,选择在清谈会上动手。 不管是从哪个角度上看,池阳君在这个时候偷袭都不是个明智之选,他的地盘和修真界并不接壤,虽说与林家结下深仇,但毕竟于修真界其他宗门而言,也算是不痛不痒,可若是真的偷袭修真界,那无异于是给自己多树立起成千上万的敌人。 在这种腹背受敌的情况下远赴修真界人为地给自己拉仇恨,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能在魔域浸淫数百年打下一片基业的池阳君,怎会做出这种愚蠢的决定? 殷承宇接到消息的时候,都险些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反复确认了好几遍之后才敢相信,池阳君竟然真的做出了这等蠢事来。池阳君这么一动,修真界必然震荡,魔域的形势也势必会受到影响,原本殷承宇精心策划的布局也会瞬间崩盘。 “池阳君现在人在哪里!”殷承宇也顾不上别的了,几乎是咆哮地对着堂下的探子吼道。 赤松被他惊得一个哆嗦,也知道这事非同小可,帮腔问道:“可有赤松君的消息?” 那探子被两人盯着如芒刺在背,战战兢兢地回答:“听闻是亲自去了清谈会……” 他话未说完,就见眼前的殷承宇足尖一点,整个人从殿内掠了出去,只留下轻飘飘的一句话。 “我亲自去一趟修真界。” 作品正文卷 第103章 第103章 殷承宇有两套消息网,明面上的是从赤松那边得来的,而隐匿幕后真正为殷承宇所掌控的,则是一直潜藏在修真界的百足和陆玮陆言等人。 也正因如此,殷承宇才能在远隔千里的魔域,及时掌控修真界的动向。这百年来修真界大体上并未有什么动荡,林家也因为有林修然和手下偕行戮力的缘故,重建得十分顺遂,殷承宇便也逐渐放心了下来,转而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对付池阳君等人身上。 前些日子百足传信过来,说林修然已经动身远赴余姚参加清谈会,殷承宇那时并未在意,林家在修真界隐身匿迹上百年,林修然早晚是要带着林家重新出现在面前的,何况清谈会已经是修真界数千年流传下来的老传统了,从未出过什么岔子。 可谁又能想到,池阳君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不顾属下魔族众将的劝阻,一意孤行要跋涉千里,越过宿敌寒炼君的底盘,去偷袭修真界的清谈会呢? 饶是两辈子都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殷承宇都被池阳君的举动吓得方寸大乱,甚至连随从行礼都顾不上收拾,整个人就这么冲动至极地孤身一人闯出了魔域。 阔别百年,修真界浓郁充沛的灵气让殷承宇觉得有些不大自在,就连体内的魔气运转起来也有些滞郁,好在他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又收敛了身上的魔气,顺手施了个障眼法遮掩住了身形面容,大致辨清了方向,跟着池阳君一行往余姚去了。 既然是偷袭,又是亲自带队,池阳君自然也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的。自魔域到正在举办清谈会的余姚有半月路程,池阳君虽然有魔族秘法能瞬息千里,但此法却太过消耗体内真元,轻易不好使用。 何况魔族在修真界实力本就受到压制,虽说池阳君体内暗伤这些年来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但若想长驱直入修真界如入无人之境,也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此番偷袭,池阳君身旁随行的属下也都是精挑细选出来擅长伪装的死士,一朝得手之后,池阳君就会率先使用秘法离开,而他的那些随从们则会趁乱混入人群之中。 来到余姚之前,他们也特意打探好了消息,一般清谈会第二日开始到元婴以上修士论道之前近半月的时间,会场上都是不会有太多高阶修士的,若是没有自己门下弟子参赛,许多高阶修士甚至连面都不会露,而退隐百年的林修然则不然,不管是为了重振西河而在清谈会上大出风头,还是为了历练林家晚辈长长见识,至少清谈会开始的最初几日,林修然都会在场上观战。 池阳君所料也丝毫不差,清谈会第二日一早,看台上的高阶修士就已经几乎没剩下几个了,放眼望去难得的熟人还是青剑门的云琅,她是因为要给师弟镇场子,见林修然也来了,还隔着老远冲他点头致意。 云琳昨日和陈琰酣畅淋漓地打了一场,正是情绪高涨的时候,也半点不觉得疲惫,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想去台上再试试身手。 因为已经是第二日的缘故,大家坐着的时候也松散了许多,青剑门的弟子们大多跃跃欲试往拭剑台那边涌过去了,云琅一个人在看台这边,许是觉得无聊,没多久就转悠到了林修然这边。 林修然今日特意好生搜寻了一番,并没有找到陈琰,正巧见云琅过来了,便顺口提起此事。云琅对陈琰似乎也印象不错,笑吟吟地道:“昨日那人?听师弟说,他像是有些脱力,方才来看了一圈就回去了。论起剑术,师弟之才不逊于在下,那陈琰昨日能在阿琳手下游刃有余地过了数百招,他日也是前程不可限量啊。” “哦?”林修然知道云琅是起了爱才之心,主动开口道:“说起来,那陈琰也算是我的晚辈,他祖父是陈家少主陈远亭,正是我表兄。” 云琅很快也反应了过来这等姻亲关系,顺口便说了下去:“那倒是挺巧的,可惜这陈琰基础不甚扎实,想来是刚开始修炼的时候未得其法的缘故,若是将来能有名师教导,想来必成大器。”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云琳昨日风头大盛,林飞墨却并未出场,今日林飞墨有意上台比试,他二人虽说面上并未表露出来,但心里其实都卯足了劲儿,盼着自家弟弟能压对方一头。 云琳昨日打了一天,正在兴头上,林飞墨则是养精蓄锐了一日,正是状态最佳的时候,两人这么一打就又是难舍难分,云琅和林修然两人刚开始还忍不住明里暗里互相炫耀几句,但看着看着,两人就都沉默了。 “云道友,我怎么总觉得,今日场上似乎有哪里不对?”林修然皱起眉毛问道。 “林道友也觉察出来了?”云琅往台下扫了亮眼,“今日的生面孔似乎多出了不少,方才在下似乎感受到一丝魔气,可还不及确认清楚,那魔气就又消散了。” 若是他们两人之中只有一个人觉察出异常,那倒还罢了,可眼下两人同时觉察出不对,只怕这场内就真的有什么问题了,林修然当机立断,吩咐身后的随从道:“速速派人去查,若是……” 话未说完,台下密密匝匝的人群中就突然爆裂出无数黑色的魔气,巨大的气浪将不少人都直接掀翻在了地上,甚至于连林修然和云琅这般元婴修为的修士,都被气浪给弄得一个趔趄。 云琳正和林飞墨比试,方才那般天昏地暗的场面,他差点以为是林飞墨弄出的动作,可还不等他惊叹一句,就见四处围着看他们打斗的人群中,有不少黑袍人拔地而起,径直往看台上掠去。 “不好!”林飞墨大惊之下叫出了声来,“是魔族!” 云琳从未与魔族接触过,难免有些愣神,可就这么发愣的瞬间,那二十余个黑袍魔族,就已经跃上了看台。 今日看台上的高阶修士不过十人,全部都是元婴修为,其中还包括几名专攻丹药符箓的修士,在这些早有准备的魔族眼中,根本就没有一击之力。 清谈会绵延至今已经数千年,之前从未出过这等状况,是以原本应当守在场中的护卫也是手足无措,还是云琅反应及时,横剑就冲着靠近过来的那魔族挑了过去。 “愣着干什么!打啊!” 云琅大声呵斥了一声,所有人这才如梦初醒,林修然动作敏捷地取出寒琼,言简意赅地同云琅说道:“一同下去,保护台下观战的弟子。” 台下观战的弟子们也有不少已经反应了过来,纷纷取出法宝与魔族对战,可是这二十余个魔族似乎对台下的晚辈们没有半点兴趣,反而目标明确地冲着台上的林修然去了。 云琅同林修然站在一起,也被十余个魔族围攻。她虽说昔日也曾在清谈会上力战七名元婴修士,可眼下实在是寡不敌众,对上的又都是训练精良的死士,没过几招就有些支撑不住了。 “尊上有令,抓活的!” 混战之中有个魔族高声喊了起来,云琅几乎是瞬间就反应了过来,这群魔族冲着林修然来的。 可现在情况实在是紧急,云琅也来不及细想,伸手一把将林修然拽去了身后,长剑一抛,十指翻飞掐了个剑诀,那长剑在空中翻滚了几下,随后就被云琅操控着围绕二人身旁转了一圈,画地为牢激荡起满地的剑气,将两人裹挟其中保护起来。 “你这可又欠了青剑门一个人情。” 云琅一边操控自己的剑,一边还抽空同林修然打趣。 林修然一剑横劈过去,将眼前的一个魔族击退,随后翻身跃起,又将身侧攻来的那魔族给躲了过去,听云琅同他开玩笑,便也调侃道:“以身相许是不成的了,你若是不嫌弃,把飞墨那小子送去青剑门当陪练。” 两人嘴上逗趣,手中动作却是半点不停,虽说之前并没什么携手对战的经历,但初次真正意义上的配合却也还算默契,何况那些魔族似乎又有些忌惮,怕伤着了林修然,行动之间难免束手束脚,让他俩占了不少便宜,只要再坚持两息,余姚附近参加清谈会的大能们便能收到消息赶过来。 可他们放松得太早了些。 战场之上,情形永远是瞬息万变,林修然才刚刚庆幸这些魔族实力并未高出他太多,但下一刻,近乎恐怖的威压就突然降临,林修然只觉得眼前发黑,整个人也承受不住这般威压,跪在了地上。 云琅也好不到哪里去,不管是剑术还是符箓道法,在这般太过悬殊的实力差距面前,都根本不值一提,一贯秉承以剑证道的她头一次连剑都快握不住,虽说还能勉力支撑不至于跪倒在地上,可整个人也没有半点反抗之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黑袍魔族走向林修然。 就在那魔族将要抓起林修然的那一瞬间,不知从何处窜出来一个浑身邋遢的修士,抢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抓起林修然,身形一闪,便再也找不到半点踪迹了。 作品正文卷 第104章 第104章 方才那人的动作实在是太快,就连距离林修然最近的云琅都没能看清楚发生了什么,池阳君也没能来得及做出反应,等到尘埃落定之后,原本站着林修然的位置已经空空如也。 “可恨!” 眼见就要抓到林修然,没想到就这么咫尺之间竟然功亏一篑,池阳君勃然大怒,挥手便是一道气劲打出,直接将面前的云琅掀飞了出去。 云琅被他打飞出去,撞在看台边缘的护栏上,哇地吐出一口血来,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一个不留。”池阳君吩咐道。 “尊上!”他身旁的属下似乎有些迟疑,“余姚城中修士已经来了。” 池阳君抬头一看,果然见到了正御剑急匆匆赶来的身影,冷哼了一声,朝着身后的随从属下使了个眼色,指尖翻飞便是个阵法,铺天盖地的黑色魔气迅速席卷开来。 云琅剑已脱手,见他们要走,艰难地隔空掐诀将剑召起,惊瀑落雨般的剑气纵横其中,但比起之前霸刀滂沱的剑气,此刻显得有些色吝内荏虚张声势,等到魔气散尽之后,那些魔族已经一个都不见了。 在余姚城中休憩修炼的大能们终于姗姗来迟,原本在台下比试的林飞墨和云琳两人也一先一后冲了上来,见云琅这般狼狈面色苍白的模样,云琳吓得声音都变了调,跌跌撞撞地冲过去试图将云琅扶起来。 跟着他一同冲过来的林飞墨停住了脚步,艰难地四下环顾了一圈,唇角也忍不住颤抖起来:“我家家主呢?” 云琅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还不等她开口,便两眼一黑,彻底地昏死了过去。 清谈会上竟然遭遇魔族突袭,堂堂林家家主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掳走,青剑门少主重伤昏迷,当时在场的其他门派修士也或多或少受了伤,此事一出,当即便引发了轩然大波。 林修然失踪,林家瞬间群龙无首,虽说他失踪的消息被林飞墨等人给死命压了下去,但毕竟在场人数不少,迟早会被旁人知晓。青剑门也好不到哪儿去,门中倾全力培养的少主重伤昏迷,虽说不至于如林家那般手足无措,却也是人心惶惶。 余姚全城戒严,阵法连夜加固,挨家挨户搜寻可疑之人,清谈会也被迫终止。因为不清楚魔族究竟潜入了修真界多少人马,又连夜给各大门派世家都去了信,几乎整个修真界都开始大肆搜寻魔族踪迹,原本因为魔域内战而被搁置许久的仙魔之争,也被重新提上了议程。 云琅被安置在余姚城中一处别馆内,漱玉宫已经不是第一次承办清谈会了,可还是头一次出现这么大的纰漏,本就心中有愧,再加上昔日廖洲秘境之中,云琅又帮过漱玉宫的女修擒杀剥皮换脸的魔族,没想到竟然在漱玉宫的地界被袭击重伤,虽说青剑门尚未问责,但漱玉宫的脸面实在是荡然无存,只好连夜搜寻各种珍稀丹药,流水般地往云琅那儿送过去,好歹将她性命给吊住了。 此番青剑门多少也有些托大,派来清谈会弟子之中,只有三个元婴以上修为的,另外两人虽说修为比云琅高出一些,论起剑术也是能独当一面的,可平日里事无巨细都有这个少主安排妥当,一时竟也有些不知当如何应对,只好一面往门中传信,一面约束弟子。 只是旁人他们还能约束得了,云琳却是不肯听劝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守在云琅榻前,大有云琅不醒他就不走的架势,旁人无奈,便也只好随他去了。 已近深夜,城中却仍是灯火通明,云琅养伤的地方倒是安静得很,云琳往日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眼下倒难得地细心了起来,怕灯火太多了晃眼睛,将屋中大半灯盏熄灭,只留了几盏蜡烛不温不火地照着。 他毕竟年纪尚小,虽说也是金丹修士了,但之前却是从未见过这等变故的,心里仍是怕得很,两眼一错不错地盯着云琅,生怕自家师姐什么时候醒了他却不知道,盯着盯着便觉得屋中灯火暗了一下,云琳还道是自己眼睛花了,伸手揉了揉,毫无防备地就被人在颈后打了一下,整个人闷声倒了下去。 云琳倒下时被人手疾眼快地接住了,并未发出太大的声响,门口院中的守卫也并未被惊动,那人小心翼翼地将云琳放平在地上,悄声又走向了榻上的云琅。 就在他伸手欲往云琅身边探去的时候,原本重伤昏迷的云琅竟突然睁开了双眼,虽说整个人仍旧躺在榻上,可手中的剑却已经抵在了袭击者的喉咙上。 “深更半夜的,虽说我辈修行之人,不计较这些虚名,可足下这般闯入,似乎不大妥当。” 云琅语气倒还平缓,可整个人却实在是再没有力气,又担心师弟的安危,不敢直接与他动手,只好想方设法试图拖延一会儿,希望门口守卫能发觉情况不对,早些搬救兵来。 那人顿了一下,主动后退了半步,声音有些沙哑,像是被刻意修饰过似的:“云少主放心,吾并无恶意。” 云琅扫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云琳,满脸的嘲讽神色。 殷承宇接到消息之后便片刻都不敢耽搁,昼夜兼程玩了命地往余姚赶,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赶到时城中已经戒严,他身为魔修又身份敏感,只好四处躲藏,又听闻林修然受了伤,正巧见这院子被重兵把守,依稀听人说是谁在清谈会上受伤将养,便想来碰碰运气,没想到没见到林修然,却与云琅撞了个正着。 故人当面,殷承宇心中也有些忐忑,好在他来时早就已经将面容遮掩,又刻意改换声线,生怕被云琅认出来。 “西河林氏所居之处在哪里?” 多说多错,殷承宇言简意赅得很。 云琅冷笑了一声:“足下想问的,是林家家主在哪里吧?” 剑尖仍是指在殷承宇喉前,云琅撑着另一只手坐了起来,尽管有些脱力,但仍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不知足下是魔域哪位魔君座下?” 殷承宇知道云琅是想要拖延时间,心中难免焦急,正犹豫是否干脆直接将云琅也打昏过去的时候,却突然听云琅轻声唤了一句:“殷道友?” 数百年未曾听闻这个称呼,殷承宇整个人都楞了一下,尽管只有片刻的失态,但在心细如发的云琅面前,显然就已经无异于亲口承认自己的身份。 没想到阔别百年回到修真界,还未真正露面,他的身份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人识破。 “怎么发现的?”殷承宇也不扭捏,见云琅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便也干脆在床边椅子上坐下。 “一开始就发现了。”云琅换了个姿势,但剑仍是对着殷承宇,不减半分戒备,“在下虽说也算小有薄名,可却也不至于被一个初次见面的浑身魔气的高阶修士叫破身份,何况殷道友一来便急着询问林道友的事情,未免也太过明显了些。” 殷承宇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在称呼上泄露了身份,大大方方地便笑了笑:“既然云道友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便还请早些将修然的下落告知于我。” “在下为何要告知于你?”云琅冷笑道,“在下面前可不是昔年鸣鹤山停云峰弟子,也不是故友林修然之道侣,而是一个至少出窍分神修为的魔修啊,今日早晨余姚刚被魔族偷袭,才不过十几个时辰足下便又孤身前来。青剑门与鸣鹤山和林家都一向交好,在下何必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好友行踪,透露与可疑之人?” 殷承宇也知道这般情景云琅怕是不会轻易相信他,可解释起来实在太麻烦,只好三言两语地同云琅分辩:“当年之事,我实在是有些苦衷,并非刻意滞留魔域,修然他到底在哪里,若是能见他安好,我便也安心了。” “哦?” 门外似乎有人听见了动静,敲了敲房门:“云师兄?” 殷承宇神色一厉,伸手便想要将那正在叩门的青剑门弟子除去,云琅眼疾手快地将剑掷了出去,打断了殷承宇的动作。 “赵师妹!”云琅扬声唤道,“我已醒了,正打坐调息,你过两刻钟再将四师叔请来。” “师姐你醒了?”那弟子隔着门,声音显得有些闷闷的,又轻声细语地说了几句,这才转身离去,全然不知自己方才与死亡擦肩而过。 “林道友不在此处,当时情形混乱,林道友被一威压极盛的大能掳走,其余事情在下也不清楚,道友若是想查不妨自去,莫要牵连青剑门弟子,否则……”云琅冷眼看着他,“道友的身份,只怕在下是守不住的。” 殷承宇见他这话说得自信之极,环顾四周才发现云琅方才拖延那么一番,竟然已经暗中布下了留音的阵法,若是她出了什么事情,只怕不消一刻钟,两人所谈之事,就会传得尽人皆知。 “还有一事,好叫道友知晓。今日偷袭的那群魔族,为首之人,是昔年在林家为恶的林茂繁。” 作品正文卷 第106章 第106章 就算是给林修然再大的脑洞,他之前也从未想过事情会是这般发展。 比起之前所见,祁书欢现在的状态简直太过正常,柳庭芝面上则有些茫然,反倒让林修然心生疑窦,不过还没等他想出个什么来,就见祁书欢无比自然地把柳庭芝揽入了怀中。 他这是……要有舅母了么? 不过事实证明林修然还是想多了,柳庭芝静静地让祁书欢抱了一会儿,随后便伸手将他推开,后退了两步,刻意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抱歉,阁下怕是认错人了。此为柳氏辖地,家中正逢要事,恕庭芝无暇招待,阁下若无旁的事情,就请回吧。” 祁书欢闻言也不恼怒,轻轻抓起柳庭芝的手,在他手心里写了几个字,满是柔情笑意满面温存地道:“没事,等你忙完了我再来找你也无妨,柳庭芝,这是你的名字?芝兰玉树生阶庭,这名字果然不错。这小子是你什么人?” 柳庭芝被他夸得面上一红,下意识地将实话脱口而出:“是我外甥……” “凡人总说‘外甥肖舅’,果然不假,他虽说不过只有你万中之一的气度,却也已经是过于常人了,由此观之——”祁书欢笑着说,“卿……庭芝果然是芝兰玉树,世之珍宝。” 饶是沉迷欢场数百年一向贵胄风流的柳庭芝,竟也被他这般变相的夸奖给弄得有些手足无措,仓皇移开了视线,等再看过去的时候,面前的山洞中早就已经空空如也,唯有那把琴还静静地倚在石桌上,证明着方才的一切都并非幻觉。 不小心围观了整场情人久别重逢还莫名其妙中了一枪的林修然整个人都不大好了,但比起祁书欢的事情,眼下余姚清谈会被魔族突袭一事显然更加迫在眉睫。 柳庭芝捡起那琴抱在了怀中,也不知是不想还是压根没想起来,竟也没将琴放入储物戒中,就这么抱着走了出去,林修然连忙跟了上去,只听得柳庭芝前言不搭后语地道:“修然怎么来了这里?先去见见你外公,阿姐出阁前的屋子还在,你去住么?” 他二人一前一后走了出来,守在原地的几个柳家护卫连忙凑了过来,可还不等行礼,就见自家少主抱着把琴面色绯红,倒是林家的小外甥垂头丧气一脸沮丧,再想想他二人进林中的时候…… 不会吧? 护卫们面面相觑,都觉得自己好像不小心脑补了什么很厉害的东西。 林修然还跟在柳庭芝身后絮叨:“虽说早晚也会传开,但此事毕竟事关重大,还望阿舅屏退左右,引我去见外公,当面分解。” “嗯啊……”柳庭芝心不在焉地点头,“修然先吃顿饭吧,东海灵贝不少,味道也还不错,只是不怎么吃甜的,也不知你习不习惯,不过既然都说了外甥肖舅,那阿舅喜欢的你肯定也喜欢……” 林修然果断选择了沉默,谁知道柳庭芝这前言不搭后语说的是什么跟什么?这种熟悉的恋爱的酸臭味是怎么回事? 但不管怎么样,现在都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在林修然的坚持之下,柳庭芝仍是亲自带着林修然回了柳家。柳家正在筹备祭典,四处都是忙乱得很,柳庭芝倒是轻车熟路地把人给领去了他爹面前。 见柳庭芝出去一趟就带了个人回来,柳家家主柳君若显得有些诧异,见自家儿子怀里抱着琴脸颊飘红,当即便脸色一沉:“你又上哪儿招惹了人来兴师问罪?” …… 原本是该柳庭芝替他引见的,可柳庭芝现在这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再加上一进屋中就开场高能,实在是让林修然忍不住有些怀疑在修真界久负盛名的东海柳氏的靠谱程度来,强心咽下了心头那口老血,又不确定眼前人究竟是不是柳君若,便躬身拱手道:“我为西河林氏之主林修然……” “你是……阿妩的儿子?”柳君若腾地站了起来,手都有些发抖,“修然?你都这般大了?” 见到他这般反应,林修然也知道必定是自家外祖没错了,他方才礼数不周,当即便重新见礼拜倒在地:“修然拜见外祖。” “快起来快起来,你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就来了?” 柳君若连忙将林修然扶了起来,见柳庭芝仍是抱着琴不知在想些什么,脸上有些挂不住,低声呵斥了一声:“孽障,有点长辈的样子!” 林修然知道眼下情况紧急,便也不再扯些闲话,三言两语便将余姚城中发生的事情大致讲了一遍,柳家也有派人参加清谈会,但因为祭典将至的缘故,只派了几个小辈去走个过场,但现在还没传回消息来。 魔族偷袭绝非等闲小事,若是魔族当真只是因为清谈会上有什么值得觊觎的东西才来偷袭倒也罢了,可若魔族是筹谋已久想要攻打修真界,那便已经是山雨欲来了。 以林修然看来,魔域混战百年不休,修真界其实原本是有机会趁乱袭击,彻底扫平魔域对修真界的威胁的,可远袭魔域,绝非仅凭一门一派之力所能做到的。修真界虽说早有盟约,但已经名存实亡,三大宗门还稍微好点,其余小些的宗门早就各怀心思,至于诸多世家,则更是一盘散沙。 魔域现状战况胶着,分兵远袭修真界虽说不智,却也是孤注一掷的赌局,保不准就有哪位魔君来上这么一场豪赌,将修真界也卷入战火。 听闻林修然此言,柳君若显然也是惊诧万分,余姚的消息尚未传至他手中,但仅听林修然所言他便敏锐察觉情形不对,连忙召了几位心腹属下过来,传音分派了些事情下去,安排妥当之后,才亲自带着林修然走了出去。 没想到外面早就已经站满了人。 “这是阿妩家的儿子呀!” “长得和阿妩相似得很……” “前些年不是就有过他的信儿么,果然是个俊俏的郎君呀!” 林修然嘴角的笑意都快维持不住了,柳家这副全家迎过来认亲的架势是怎么回事?虽说从情理上讲他很能理解,可是从时机上看,现在怎么说也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啊! 林修然在柳家的诸位表亲、他娘出阁前的手帕交好姐妹,还有一些听说过林修然名字的小辈们,几乎全都来了,密密匝匝地站了不少人,林修然只好硬着头皮上去认亲,等认完之后又被柳庭芝拽着去了酒宴,。 东海柳家是出了名的享乐豪奢,席间自然也是觥筹交错乐舞不停,一轮结束之后众人还要再聚,还是柳君若发话让柳庭芝带着林修然先去好生歇息一番。 林修然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但一直等到众人散尽了,他才猛然想起来,自清谈会上遇袭,他被祁书欢给捎来东海,如今已经过去十余个时辰了,可他却还未与林家人联系过,家主失踪,其余人压根就镇不住场子,再加上西河那边还有一群心怀鬼胎的所谓长辈,眼下林家上下,只怕得急疯了不可! 林修然所料确实不错,他失踪已经将近一日,虽说这消息被压了下去,可仍旧挡不住流言四起,林修然身受重伤命不久矣的说法甚嚣尘上,仅凭着林飞墨他们几个,实在是压不住场子。 好在林修然及时传了信过去,这才勉强安抚住了众人。他并不清楚余姚城中的状况,也不清楚当时有多少人看见了祁书欢,因此并未说得太过直白,只说自己安然无恙,明日一早便启程回去。 余姚城中已经全部戒严,事发突然,看台上并没有太多的高阶修士,那些魔族又显而易见地是奔着林修然和云琅所在的方向去的,眼下林修然失踪,云琅重伤,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也说不清楚。 殷承宇深夜潜入,虽说让云琅心中不满,但她毕竟顾忌着眼下情况不明,因此并未说出去,待殷承宇离开之后没过两刻,青剑门中同行的几位长老便都收到云琅醒来的消息,赶了过来。 “四师叔,云琅身体不适,不能全礼,还望师叔恕罪。”云琅倚在床上并未起身,方才对上殷承宇她虽说看上去游刃有余,但其实早就已经耗光了全身力气,只勉强支撑而已。 “阿琅快些躺下!”青剑门两位长老连忙示意那姓赵的小姑娘扶着云琅躺下,撇头一看云琳正趴在地上,又问道,“阿琳这是怎么了?” “阿琳累着了,师叔命人扶他下去吧。”云琅展颜一笑,绝口不提方才殷承宇的事情。 她虽不提,但屋中有些凌乱,云琅的剑跌在地上,云琳又昏睡不醒,明眼人都能看出是有人闯入过的迹象,但既然云琅不肯说,这二位长老便也不再多言,吩咐弟子将云琳抬下去,又叮嘱他们不许胡说,这才屏退左右,又设下了隔音阵法。 四长老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剑,归剑入鞘放在了云琅枕边:“少主胸怀大略,可有些事情,还是当以自身安危为重。我等已经传信掌门,若是少主明日一早还未醒来,掌门便要亲自过来了。” “让长辈担心,是云琅之过。”云琅这才卸下伪装,整个人气若游丝虚弱地笑了笑,但很快又严肃了起来,“此番魔族偷袭,情况或许不妙……” 作品正文卷 第107章 第107章 林修然是在魔族偷袭清谈会之后隔日才重新回到的余姚,原本柳庭芝放心不下,也想同他一起过去的,可一时半会儿实在是走不开身,林修然又急得很,因此便一个人先回去了。 没想到一回到余姚,林修然首先面对的,竟然是众人的责难与怀疑。 “那日看台上也有不少同道修士,可这些魔族为何却直奔修然君与云少主而去?”说话的是个尖嘴猴腮满脸精明的出窍修士,他意有所指地环顾了一圈,见有不少人露出赞同之色,心中更是得意,“西河林家可是百年前就和魔族有过瓜葛,怎么之前从未出过岔子,你林家一来参加清谈会了,便出这等事情,焉知今日不是……” 林飞墨听了这话当场就按耐不住了,气得差点直接不管不顾冲了上去,林修然连忙将他拦下,可还不及开口辩解,那边一同躺枪的青剑门便开始炸了起来。 云琳在门中备受师父师姐疼宠,早就被宠得十分任性,平日里也就云琅还能约束他一二,眼下云琅受伤卧床,他便更是无法无天恨不得直接称霸王了,听那人明里暗里挤兑青剑门,伸手一拍,长剑便已经出鞘。 “看台之上的其他修士,加起来能在我师姐手下过上三招么!”云琳怒气冲冲地叱道,“你们这群废物,还用得着魔族分出精力应对?除却我师姐与修然君,当日还有谁能让魔族忌惮!” 方才开口的那出窍修士脸色当场就变了,任谁被一个晚辈这般指着鼻子骂都受不了,再看看旁人,方才应声附和他的现在全都假装四顾不肯出头,明显是把他推出去了当做出头鸟。 不过其他人虽说想躲过去,云琳却不肯给他们这个机会,伸手便点了几个人,挑起剑挽了个剑花,冷冰冰地道:“听说昔日我师姐在清谈会上力战七名元婴修士,可惜我那时候太小了,没能亲眼见到。今日也算机会难得,云琳如今也是金丹修为,不敢说如师姐当年那般连胜七人,可胜个三四人却不在话下,你们几个都是元婴期,是打算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众人虽说忍不住口头上想要挤兑他几句沾点便宜,可若是真的与青剑门发生点什么冲突,却是万万不敢的。青剑门势力虽说比不过鸣鹤山,甚至从弟子数量上来说连漱玉宫都比不过,但这满门的剑修,实在是不好惹的。 见被他点到的那几人一个都不肯站出来,反而有些退缩之意,云琳更是大怒:“你们几个缩头乌龟王八蛋,当日若不是有我师姐舍命相助,你们坟头草都一丈高了,现在倒还敢污蔑我师姐?出来迎战!我与你们,不死不休!” 那几人齐刷刷地瑟缩了一下,云琅当年不出一言执剑挑战的时候,他们都已经觉得是小辈跋扈了,可再看看云琳,这才觉出云琅性情沉稳来,最后还是青剑门的两位长老看云琳这话说得太过了些,拉着他到一旁劝了许久,才没真的血溅三尺。 被云琳这么一闹,原本想要诘问林修然的人也没了底气,林修然这才又上前一步,温声道:“西河百年前确有人与魔族勾结不假,可道友莫不是忘了?林氏叛逆林茂繁,勾连魔族残害手足,致使西河血流漂杵,林氏险些覆灭!虽是家丑不可外扬,可亦是林氏上下数千条人命的血海深仇!林氏与魔族早就是你死我活,昔年道友作壁上观便也罢了,可今日却还要刻意引导当面离间,不知是何居心?” 那人原本是想借着机会踩林家和青剑门一脚,好博个名声的,哪里想到接连碰了一鼻子灰,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林修然说成居心叵测,就差直言他才是魔族细作了,整个人都气得说不出话来,倒是方才未曾明确表态的其他人这个时候假惺惺地站了出来,三言两句便将过错全都推到了他的身上。 林修然自然也知道此人不过是个被怂恿出头的替罪羊罢了,但既然他敢当着众人的面胡言,林修然也不会给他面子,冷眼看着他,直到那人实在待不下去仓皇退场,这才重新开始与众人议事。 说是“议事”,但其实众人争论了半天,话里话外都逃不开互相推诿,直面魔族太过危险没人想去,但魔族偷袭不成反被击退却也算得上是大功一件,不管那日在不在场的门派,都想着分一杯羹。 一直等到众人散去,也没议论出个所以然来。 “林师弟,你此番可有受什么伤?”旁人散开之后,秦子诺便急匆匆地追了上来,满脸担忧之色,“听闻青剑门的云琅重伤在身命在旦夕,我看你气色倒是还好,可不知是否有什么暗伤隐疾?” 林修然摇了摇头:“并未受什么重伤,方才师兄说青剑门的云琅命在旦夕?” 秦子诺点了点头,正巧附近走过几名青剑门弟子,闻言都转过了头来恨恨地瞪了他们一眼,林修然连忙闭嘴,等那几个青剑门的弟子都走远了,这才重新开口:“当时事发突然,我正巧与云琅道友站在一块儿,她护着我不少,若非如此,只怕现在命在旦夕的便是我了,等会儿少不得亲自过去拜访一趟的。” “此番临行前正巧遇见百草峰的孟采师妹,从她那儿讨来了不少丹药,其中有几瓶是葛峰主亲自炼制的,用来补气固本是再好不过,林师弟带着过去吧。” “如此便多谢大师兄了。”林修然拱拱手,也知道现在不是讲究这些虚礼的时候,总归是日后会加倍奉还的,现在推辞,反倒显得刻意了。 林飞墨正与云琳说话,身旁还跟着个人,林修然看了两眼,这才想起是之前与云琳对战了数百招的陈琰,他们三人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聚在一起的,看上去倒似乎很是聊得来的样子,看到林修然过来了,纷纷同他见礼。 之前林修然一直是在看台上远观陈琰与云琳之间的对战,并没怎么关注陈琰,现在一看,确实与记忆中陈霄的样貌颇为相似,或许是因为年少时经历算不得顺遂的缘故,明明年纪与林飞墨相差无几,但看上去便显得沉稳可靠许多,跟云琳在一起,气质上的差距便更明显了。 “晚辈陈琰见过修然君。” 林修然打量了他两眼,温和地点了点头:“你父亲可是陈霄?” 陈琰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来,很是讶然地说:“修然君怎么知道?” “昔年在秣陵时,与你父亲打过几日交道,论辈分的话,你应唤一声舅祖才是。”林修然说,“今日并非叙旧的时候,改日再给你见面礼。” 陈琰连忙重新见礼,林修然示意一旁的林飞墨将他扶起来,随后又转向云琳:“不知令师姐现在如何了?” 云琳有些不大开心的样子,小声嘟囔了几句,很是不情愿地将林修然给引去了云琅养伤的院落。 见云琅已经苏醒,林修然便也松了口气,当时混战一团,林修然虽说百年之间修行未曾懈怠,但毕竟差距悬殊难以招架,若不是云琅仗义相助,只怕早就已经让那些魔族得逞了。 何况这些年来,他所识之人中,能算得上朋友的实在不多,若是因他而致使好友殒命,就算青剑门不来追究,他自己也是会无地自容的。 云琅修养了两日,气色看起来好了不少,将屋中旁人都清退后,又请林修然布了个隔音阵,这才开口:“林道友可知那些魔族的身份?” 林修然点点头:“虽说并无确凿证据,但也能肯定,是池阳君派来的人。” “在下以为……”云琅倚在榻上,仰起头看向林修然,“那日为首之人,便是昔年西河叛逆林茂繁。” “这不可能!”林修然当即否定道,“林茂繁资质平平,可那日为首之人修为少说也是分神合体。短短百年时间,林茂繁不可能突破得如此之快。更何况若林茂繁当真修真突飞猛进,在魔域至少应该也会小有名头,可这百年间魔域异军突起的只有一个蜃阁,蜃阁是赤松君座下,与池阳君为敌,更不可能是林茂繁。” “可他二人身上的凌厉杀意,却是一模一样,绝不可能认错。”云琅停顿了一下,又说,“不知道友可还记得,当年自魔域传至在下手中,转交与林道友的那封信?” 林修安之事一直是林修然心底的一根刺,此刻听云琅贸然提起,整个人都微怔了一下:“道友的意思是?” “自廖洲秘境起,一直到宝溪魔族肆虐,林道友难道就不觉得奇怪么?剥皮剐脸以伪装成凡人的法术,既然在那群魔族之中已经流传甚广,可为何后来却几乎瞬间销声匿迹?魔域的那些大能难道就不会此等法术么?” “在下门中一位师叔昔年曾经与林茂繁有过几面之缘,据他所言,林茂繁因为是家中幼子,又受兄长疼爱,一向脾气和善喜欢四处走动,还结识了位散修好友,两人出入同榻并肩,十分亲昵,可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林茂繁返回林家闭关许久,那位散修好友也踪迹全无。说来也巧,林茂繁闭关之后,魔域的池阳君便闭关多年,直到百年前西河生变,才重新出关。” 林修然整个人神色一凛,当即便明白了云琅的意思。 作品正文卷 第108章 第108章 “不会!”林修然当即否定道,“他是先父一手养大,若是当真如道友所揣测的那般,迟早会露出马脚,早晚也会被我父亲发现端倪,何至于隐藏得如此之深?” “若不是因为这个,只怕早就有人怀疑到池阳君头上了,何至于到了现在还没有定论?”云琅无奈地说,“其中牵扯的毕竟是林家家事,不知道友……” 林修然摇了摇头:“毕竟是长辈之事,我如何能知道得太多?何况西河沦陷时家中长辈几乎尽数殉城,就算是想要重新查探当年之事,又该从何处下手?” “林茂繁的命灯可还在林家?”云琅突然问道。 “自然是在的,一直还亮着,否则我也不会……”林修然的话音戛然而止,满脸震惊神色,“道友的意思是?” “命灯可验过真假?” 命灯与人神魂精血相连,人在灯明人死灯灭,命灯主人状况如何,一看便知。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很少有人会去想着验证命灯的真假,毕竟几乎所有门派家族中的命灯都是存放在专门的大殿之中,等闲人等是没有办法进去的,更何况各家命灯式样皆有不同,命灯之上也会镌刻姓氏编号,若想寻机调换,简直难上加难。 “若是……”云琅迟疑了一下,若有所思地道,“若是命灯熄灭之后,又被人重新点燃了呢?” 林修然仍是摇头:“这便更不可能了,他们又不是双修道侣,何况……道侣?” 两人都诡异地沉默了一下,双修和道侣是分开的,道侣是需要结契昭告天地的,并不是只要双修就能结成道侣的,如果林茂繁当年真的与人结契,修真界必定会有不少人知晓。 既然没有相关传言,那林茂繁明面上必定是没有道侣的。可修真界和俗世其实一样,违逆师长执意要私定终身的实在是不少,林茂繁当年也算年轻气盛,若是真的做出这等事情来,倒还是真的有可能。 “此事还得容我查证一番。”林修然并未贸然下定论。 云琅点了点头,随后又道:“还有一事,只不过皆是在下心中揣测,并无半点证据,因此不知当讲不当讲。” 云琅一向雷厉风行,林修然还是头一次看见她这般犹豫不决吞吞吐吐的模样,连忙追问道:“怎么了?” “魔域近些年声名鹊起的那位蜃阁,私以为,或许便是失踪百年的令师兄殷承宇。” 那日殷承宇深夜探访的事情云琅信守承诺保守了秘密,并未说出来,但殷承宇打昏了她师弟,若是不给他找点麻烦,那也就不是云琅了。 “道友此话当真!”林修然腾地站了起来,“师兄他……蜃阁……真的是在魔域么?” 林修然不是没有怀疑过赤松和他帐下的蜃阁,毕竟从时间上来说实在是太过巧合,但魔域毕竟路途迢远,林修然就算是有心想要查探些消息,也实在是力有不逮,若非如此,这些年来他也不会一直和青剑门合作了。 可是…… 林修然稍微冷静了些:“道友为何会突然怀疑起他来?” 云琅坏心眼地笑了笑,答非所问道:“不过是心中胡乱猜测罢了,只是……殷道友若是不愿暴露身份,自然是会想方设法瞒着道友的,在下也不好越俎代庖不是?” 她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林修然又怎么可能听不出来,殷承宇的性子他也是了解的,如果殷承宇故意躲着他,那必定是有什么苦衷才不得已而为之,但不管殷承宇如何,林修然都是一定要找到他的。 “前些日子我偶然得了一块冲灵石,用来淬炼法宝是再好不过了。道友若是不嫌弃,便还请收下,聊表微意。” 两人相视一笑,不再多言。 阵法外似乎有人喧闹吵嚷,林修然神念一动,便撤去了阵法,果然听见外面有女子的哭声。见阵法被撤下,院中那人便径直推开了房门,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半跪在榻边,抱着云琅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云琅有些无奈地试图将那女子扶起来,可惜浑身上下仍是脱力,便只好勉强举起手来,替那女子擦拭了脸上的泪痕,“这不是没事么?” “既然道友有客,我便先行一步,改日再来探望。” 林修然拱了拱手,正转身欲走,便见云琅柔声一笑:“这可是西河的林道友,你也不去打个招呼?” 那女子这才抽抽噎噎地止住了眼泪转过身来,她眼睛又红又肿,再加上方才哭得太厉害,脸上的妆也晕了不少,连头上的发髻都散乱着,声音有些沙哑:“修然……修然君。” 林修然最开始一时半会儿还没认出来,见她这么打招呼才认出来是谢念瑶。同当年那个天真烂漫活泼开朗的少女相比,现在的谢念瑶看上去成熟了不少,挽起了发髻满头珠翠,看上去倒颇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这些年来林家虽说与清河来往不少,但毕竟当初的事情提起来多少还是有些尴尬,因此谢家也有意让谢念瑶避着林家,林修然也是已经近百年未曾与谢念瑶见过面了。 是以两人虽说也算旧识,但此刻见面,多少还是有些尴尬,再加上谢念瑶那副泣涕涟涟的样子,打过招呼之后林修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客套了几句便先离开了。 看样子云琅和谢念瑶倒是颇为熟悉,此番清谈会清河谢家并未参加,论理谢念瑶是不会出现在此处的,怕是听说云琅受伤之后一路赶过来的。林修然平日里也不少个喜欢窥探别人隐私的人,但和云琅毕竟也算朋友,相识多年还是头一次看她这般温柔的模样,心中也难免有些猜想,倒是起了促狭心思,想着下次再同云琅调侃几句。 当然,林修然基者见姬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眼下毕竟不是纠缠这种事情的时候,余姚还是一团乱麻,虽说聚集在余姚城中的门派世家着实不少,但这般时候反而人越多越坏了事,哪门哪派都不肯听从别的门派的号令,谁都不服旁人,争来争去,到最后也还是群龙无首一盘散沙。 林修然知道和他们商谈不出什么结果来,何况就算是真要想集结各方势力,非得诸位掌门家主齐聚不可,在此之前再多的“商议”也都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林修然懒得同他们扯些闲话,便干脆直接说自己带伤追击太过疲乏,闭门不出了。 虽说名义上是“养伤”,但林修然也没闲着,趁着无人打扰,将这些事情又全部从头至尾整理了一遍。 林茂繁命灯的真伪只能等他回到西河之后才能亲自验证,何况当年之事知情者只怕也不剩下多少了,如果真的如云琅所猜测的那样,当年在西河作乱的是池阳君,那真正的林茂繁又在哪里? 林修安当年传信说池阳君将他拘禁起来,每日都逼迫他服下一些从未见过的丹药,池阳君又为何要不惜如此耗费人力物力,将林修安养在魔域长达百年?若是池阳君对林修安有所图谋,又为何突然远赴余姚想要将林修然掳走,莫非是林修安出了什么意外么? 再就是突然出现的祁书欢,自当年廖洲秘境坍塌之后,林修然已经有百余年未曾听说过祁书欢的消息,此番又为何突然出现,祁书欢和柳庭芝之间,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虽说祁书欢与池阳君之间,应该并无直接联系,可毕竟祁书欢当初也是入了魔的,林修然不认为他出现在余姚是单纯的巧合,至于殷承宇…… 云琅那话里只说是“怀疑”,但以她的性子,必定是有了十足的把握才会说出来。身为已经过了明路只差合籍大典的准道侣,林修然自认为对殷承宇也还算了解,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殷承宇宁愿隐姓埋名在魔域挣扎百年,却不愿返回修真界来寻他呢? 虽说过了这么多年,但当初原著里的剧情林修然多少还是记得一些的,原著中殷承宇是被打下悬崖坠入堕魔渊,生死一线之际入魔的,而百年前殷承宇则是被“林茂繁”打下悬崖,虽说将他打下去的人变了,但生死一线和坠入悬崖这两点却都是与原著相同的,殷承宇入魔林修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可入魔之后,又为何迟迟没有回来寻他,总不会是什么失忆这种被用烂了狗血老梗吧?如果殷承宇真的是蜃阁,那在魔域应该也算是混得风生水起的人物,找个机会传点消息回来并非难事,究竟是有什么事情,才让他宁肯隐姓埋名? 前几日同云琅闲聊的时候,云琅还没有对“蜃阁”的身份产生怀疑,那她知道殷承宇的身份也必定是在这么几天之中,算来算去最有可能的,也就是清谈会上受袭林修然被带去东海到重归余姚的这么一日之内。 短短一日之间,池阳君、祁书欢、殷承宇接连出现,林修然只觉得自己脑海中仿佛有什么倏然闪过,但还不等他想清楚,便又消散于无形了。 作品正文卷 第109章 第109章 魔域的夜晚一向来得早,子时才刚过,原本应当灯火通明的大殿中确实昏沉一片,唯有内室里还燃着几盏影影绰绰的灯火,可是这灯光却并不足以照亮整个大殿,反而映衬着殿中未被烛火照着的地方更加阴森。 池阳君接连受挫,脸色实在是不大好看,面沉似水地走了进来,冷声发问:“怎么回事?” “尊上!”江离快步迎了上去,“正是尊上率人远袭那日发生的事情,原本是看守林修安的守卫来报,说他已经死了,可属下赶到时,却发现此人竟然又当着众人的面醒了过来。属下先前还担心是他伤重昏迷,但众人反复确认,都说当时是亲眼看着此人气息全无生机断绝的。” “算不得什么,此等龟息的法术不管是修真界还是我魔域都不在少数。”池阳君脸色没有半点变化,仍是步履如常地往内殿走去。 江离连忙解释道:“可是……尊上,那林修安自醒来之后就性情大变,整个人缩在角落里一声不吭痴痴傻傻,看见守卫正准备给他喂药,更是哭哭啼啼地闹着说要去找阿兄。” 他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池阳君的脸色,继续说了下去:“据属下所知,林修安在林家排行……” “嫡支之中他排行最长,上面并无兄长,旁支虽说有年纪比他大的,却也担不得这么亲昵的称呼。”江离话未说完,池阳君便接了下去。 见池阳君这般反应,江离悄悄松了口气,随后继续说道:“尊上不在,属下不敢擅专,这几日一直都命人好生照料。只是那林修安这两日实在折腾,稍有不如意便大声哭闹,倒像是……三五岁的稚童一般。” 池阳君的脚步停顿了一下,随后转头看向江离,冷声命令道:“转过身去。” 江离见他态度一反常态,也不敢询问,只好告了声失礼,恭恭敬敬地转过了身去,背对着池阳君等候。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瞬,池阳君迅速地凝出了一面水镜,将自己从头到尾都审视了一遍,这才又吩咐说:“行了,转回来吧。” 江离连忙转过身来继续引路,羁押林修安的地方在大殿深处,因为之前曾经被寒炼君偷袭过的缘故,所以为防意外,由内到外都被重重阵法包围,江离小心翼翼地解开阵法,躬身请池阳君进去。 阵法一破开,压抑的啜泣声便传了出来,池阳君眉头一皱,身旁的几个护卫连忙主动告罪:“尊上恕罪,这实在是……太能哭了,哄也哄不住,属下实在是没有办法。” 池阳君心情似乎还算不错,并未因此发怒,反而道了句“无妨”,上前走到了林修安身旁。 林修安羁押魔域已经上百年了,再加上他原本资质就算不上好,在魔域这么多年中又连丹药都不肯吃,虽说每次池阳君都会命人将丹药给强行灌下去,但经年累月下来,林修安仍是显而易见地瘦了一圈,头发也因为许久没有打理而显得乱蓬蓬的。 原本守在床边的护卫见状都主动退了开去,林修安抱着头缩在床角,因为之前多次试图逃跑的缘故,手上脚上都已经拴上了锁链,身体一抽一抽的,似乎仍是在哭泣,大半个身子都被床上的帐幔遮掩住了。 池阳君心头一跳,快步走上前去,一把将帐幔扯开,拉着林修安的手便将他拽了出来。 林修安脸上还挂着泪珠,呆呆地看了看池阳君,原本属于成年人的面庞上带上了几分不合时宜的稚气,随后突然冲着池阳君甜甜一笑,池阳君虽说脸上半点情绪不显,可心中却瞬间涌起蓦大的惊喜与期盼来。 “你是阿兄派来接我的吗?”林修安歪着脑袋看向他,撒娇道,“这些人都好凶呀,我要回家!” “我……”池阳君楞了一下,反问道,“你阿兄是谁?” 林修安掰着指头想了想,兴高采烈地道:“阿兄就是阿兄呀!” 他手舞足蹈地比划了一下,下意识地就要将手指塞入嘴里,才动到一半,又赶紧放下了:“阿兄说不能吃手指。” 池阳君难得地耐心了下来:“你记得我是谁吗?” “你是……”林修安露出了迷惑的神情,呆呆地问池阳君,“你是谁?” 接连几句都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池阳君略皱了皱眉,但仍是按耐住性子询问林修安:“你知道自己叫什么吗?” 林修安欢快地摇了摇头。 池阳君心中的那点期盼尽数沉了下去,但仍是不死心地展露出点笑意,继续试探:“阿繁?” 林修安仍是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池阳君脸上的笑意瞬间消逝,松开了原本抓着林修安胳膊的那只手,又恢复到了往日里那般冷漠的模样。 “继续严加看守,若是再有什么情况,及时来报。”池阳君冷声吩咐了下去,想了想又补上了一句,“左右他现在也是逃不掉了,将镣铐都去了,除丹药之外,再寻些吃食点心来给他。” “你不带我回家了吗?”林修安愣愣地看着池阳君转身离开的身影,满是失落委屈,扁了扁嘴,又开始哭起来。池阳君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但仍是没有转身留下。 窗外的夜色显得愈发寒凉似水了。 林修然搁下了手中的玉简,闭目揉了揉眉心。身为元婴修士的他自然已经无需睡眠,可是连日奔波,终归还是会觉得疲乏。屋中灯火有些晃眼睛,林修然挑灭了两盏,只留了右手边的一支蜡烛,站起身来打了个哈欠,想要去床榻上打坐歇息一会儿。 他已经多年未曾有过真正意义上的睡眠,可这一次也不知为何,体内气息都还未来得及理顺,他便感觉困意上涌,面前景物也渐渐模糊了起来,浑身上下实在是太过疲惫,甚至连眼角都涌出了些雾气。 林修然当即便反应过来情况不对,再加上又有前几日魔族偷袭的事情在前,哪怕漱玉宫再三保证过已经全城戒严,但林修然仍是放不下心来。 可尽管意识上十分清醒,可身体却始终不听使唤,不管修为如何,睡眠总归还是人的本能,被压抑百年的睡眠欲望一招爆发,林修然根本无从压制,很快便陷入了深眠。 殷承宇藏身暗处,耐心地等了许久,见林修然像是已经睡熟了,这才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去。林修然歪在榻上便睡着了,殷承宇小心地将他身体扳正,原本他还打算替林修然将衣裳也换下的,可又怕动作太大,将林修然从这难得的睡眠中惊醒,因此只轻轻抖开了床上的薄毯,仔细地盖在了林修然的身上。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便静默地坐在床边,借着昏暗的灯火,仔细打量着阔别百年的爱人。 与当年相比,林修然沉稳了不少,颇有一家之主不怒自威的气度,但睡着之后,眉目间又柔和了许多,依稀还能辨认出当年温柔浅笑的模样。 不管这辈子还是上辈子,殷承宇记忆中的林修然始终是那个性情温和而又带着些活泼的模样,殷承宇记得上辈子的时候沧临掌门曾经感慨说林修然温润有余果敢不足,很长一段时间内殷承宇自己也是这么认为,林修然一辈子的凌厉,似乎都爆发在了悬崖边自尽的时候。 重生之初,殷承宇是下定决心想要将林修然宠到天上去的,虽说林修然这性子其实不大适合继承林家的家主,但殷承宇心中盘算,只要修为足够,再加上他从旁辅佐,总归是能保林修然一生顺遂的。 可为何重生之后,反而一切都不一样了呢? 明明上辈子的时候林茂之虽说也是英年早逝,可林家并未发生叛乱,林修然虽说手足无措了些,可还是有长辈提点的,为何重来一次之后,竟会变成这般结果? 早已习惯将一切操控手中的殷承宇,又一次尝到了失控的恐慌。 危急存亡之时雷霆手段力挽狂澜的林修然,殷承宇之前从未见过,甚至也从未想过。这样成熟稳重而又凌厉锐气的林修然让殷承宇隐约觉得有些陌生,他头一次觉得,他或许是没有自己所想的那般了解林修然的。 殷承宇想要伸出手去触摸一下林修然,可伸到一半又怕林修然醒过来,手臂有些尴尬地停在半空,过了许久才又缩了回去。即便是在睡梦之中,林修然仍是蹙着眉头一副正在深思的模样,脸上气色虽说其实还算不错,可看在殷承宇眼里,却也多了几分令人心疼的憔悴来。 天色已经渐渐亮了,院子里也响起了说话声,殷承宇俯身在林修然额上蜻蜓点水般地轻轻一吻,整个人便消散在了空气中。 林修然一直睡到快中午了才醒来,长期紧张之后的短暂睡眠并不足以真正缓解他的疲乏,反而让林修然觉得困意层叠翻涌,实在是有些无精打采。 “来人!”林修然扬声唤人进来侍奉,自己则是掀开了毯子想要坐起身来。 等等,毯子? 林修然的动作迟疑了一瞬,见门外侍童正巧走了进来,厉声问道:“昨夜有谁来过?” 作品正文卷 第110章 第110章 殷承宇小心翼翼地收敛了身上的魔气,低着头一副乖巧顺从的姿态,跟在人群之中混入了大殿附近。 他化妆成了一个小门派的弟子,这个小门派地处北疆边陲,与魔域接壤,习气上便也难免粗犷了些,因此也一向被人有意无意地轻视忽略,虽说有幸能参加清谈会,但到了这种真正议事的时候,也只能勉强挤进最外围,根本进不去最核心的圈子。 可这却正好遂了殷承宇的愿。 这门中总共只有两个元婴长老,其中一个已经将近暮年,另一个则与百足有旧,殷承宇原本是不欲惊动太多人的,可那日见了林修然之后心中实在难耐,这才又通过百足打了招呼混入清谈会上,只想着能远远地看林修然一眼。 林修然在殿内最中间的地方,这大殿实在宽广,殷承宇身旁聚着的多半都是些金丹期的年轻弟子,殿内所议论之事对于他们而言实在是有些遥不可及,没过多久便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闲聊起来,殷承宇不动声色地同他们拉开距离,视线却一直未曾离开过殿中的林修然。 林修然说话的声音不疾不徐,如流水激石清澈悦耳,语气虽然并不激烈,可话中的意思却也不愿退让半分:“诸君眼下信誓旦旦,可在余姚,我们尚有几分胜算?若是在北域,我们又有几分?” 殿中各大门派都是七嘴八舌一片哗然,这般吵吵嚷嚷,想来也不会吵出什么结果来。有些门派的小辈见殿中师长这副难得一见吹胡子瞪眼的模样觉得新奇好笑,想要往前挤过去一点儿,殷承宇小心谨慎十分低调地随着旁人的动作又往前走了几步,乍看上去就像是因为没站稳被裹挟着往前跌撞了两下,并未引起旁人的注意。 殷承宇近乎贪婪地看着林修然据理力争前呼后拥的模样,直到天色将暗殿中众人散去,他才转过身,往“同门师兄弟”们的方向汇合。 林修然是与秦子诺并肩而出的,林修然身后半步跟着林飞墨,再往后跟着的便是林家和鸣鹤山的几名弟子,一行人器宇轩昂,引得殷承宇身旁这些小辈弟子们纷纷议论起来。 “早就听说修然君昔年在鸣鹤山求学,与鸣鹤山关系匪浅情谊甚笃,这么一看果然不假啊……” 正在往前的一行人似乎是听见了他们的议论,林修然停顿了一下脚步,转过了头来。之前在殷承宇身旁议论的那几个年轻弟子以为是自己背后议论惹恼了林修然,吓得纷纷低下了头,唯有一直痴看着林修然的殷承宇未来得及收回视线,猝不及防地便与林修然四目相对了。 阔别许久的恋人如此专注地凝望着自己,这是殷承宇在魔域百年来曾经无数次午夜梦回时心中不敢宣之于口的希冀,尽管他明知林修然所看见的是精心伪装过后的“另一个人”,可殷承宇仍是难以避免地心如擂鼓,直到袖子被身旁人轻轻拽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赶紧低下了头。 “你所言不错。”林修然的视线很快便略过了他,转向方才开口议论的那年轻弟子,眉目温柔地笑了笑,“林家与鸣鹤山早是数代交好,吾幼时更求学沧临掌门座下,在修真界也并非秘密,你不必如此紧张。” 方才开口的那年轻弟子根本就不敢想象如林修然这般身份地位的人物竟然会这般和颜悦色,有些激动得忘形,直到林修然一行人已经离开许久了,他仍是那副难掩激动手舞足蹈的样子:“想不到修然君竟然这般谦逊和善,比咱们掌门可亲切了!” 他身旁的师兄弟便也顺口接道:“修然君长得还这么好看,听说还没有道侣,也不知是哪家女修能有这个福气……” 聊着聊着,他们所说的话题便难免带了点颜色,殷承宇并不喜他们背后议论林修然,但毕竟眼下风声鹤唳不好动手,再加上这些年他使唤百足愈发顺手,也并不想因为几个年轻晚辈的戏谑之言就给这么个可靠的下属添麻烦。 “要我说啊,那些女修就不该盯着那个什么云琳,会打架有什么用,前几天三昌堂的人议论了几句云琅,结果他就带着人上门打了一顿,尽是莽夫习气,哪像修然君这般光风霁月的?” 他这话一说,便是一阵哄笑,大家都调侃道:“就你?还知道什么叫莽夫习气?” “别想了,修然君孤高清冷,这么多年来,莫说是道侣,身边连个炉鼎都没有,怕不是修炼的绝情道吧?” “谁知道是真的假的,这些高门望族鼎盛宗门的,哪个不说自己‘洁身自好’,背地里不也干净不到哪儿去?” 这般议论,殷承宇原本是有些心中不快的,可是听到他们说这些年来林修然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他心中便泛起许多旁的心思来,又是心疼,又有些隐秘的开心。 林修然的行踪一向是由百足负责查探收集的,林修然除了当初那般乌龙的“亲事”之外身旁一直再没有旁人,殷承宇也是早就知道的。可这种事情,属下的报告和旁人口中的议论给人的感受却是截然不同的。 再加上又成功地接近了林修然,殷承宇对自己的伪装自负得很,原本是只在暗中同林修然见上一面便要返回魔域的殷承宇实在是忍耐不住,心中也涌起些得寸进尺的贪婪,只想着第二天再见上一面远远地看一眼,待那之后便一定返回魔域。 第二日殷承宇又换了个身份,这次是个稍微大些的中等门派的弟子,勉强也能混到大殿门口了,可他翘首以盼了一整日,林修然却都没有出现。 “听说修然君也快不行了,西河林家现在也是人心惶惶,青剑门和林家接连出事,谁知道……” 殷承宇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三两步便冲了过去,一把将方才说话那人揪住,厉声问道:“林修然怎么了!” 那说话的年轻弟子吓得浑身一哆嗦,结结巴巴地道:“我、我也不知道……他们说修然君突然病倒,怕是快不行了……” 被他揪住的这弟子也不过是个刚刚金丹修为的小辈,只知道些捕风捉影的传言,更切实的消息便不知道了,支支吾吾了许久什么都没说出来,殷承宇便也不再同他纠缠,想方设法跑去同林家的人搭上了关系,旁敲侧击了许久,才终于弄清楚事情来。 林修然自从那日魔族偷袭之后便一直伤势未愈,再加上这些日子又连日操劳,今天一早便发烧病倒了。修士并非是真的寒暑不侵疾病全无,只不过身体强健罢了。可若是受了伤,元神不稳或是修为跌落,便也会同凡人一般生病难受,病情严重程度和恢复好坏都与修为有关,林修然若是发烧病倒,那必定是因为身受重伤气血两亏,只怕情况不容乐观。 殷承宇也是关心则乱,并未来得及仔细,并没有发现这话中的漏洞,急得火烧火燎地,天色一暗下来,他便孤身一人潜入了林家的驻地。院子里并没有太多人候着,想来也是怕太过吵嚷反而不利于林修然恢复。殷承宇没花费多大功夫,便成功地潜入了正在昏睡的林修然房中。 床头的矮桌上还放着些瓶瓶罐罐,殷承宇瞥了一眼,发现都是些养气固本的丹药,再看看林修然,虽说面上显得苍白了些,但体内生机倒还算旺盛。 殷承宇稍微松了口气,放轻脚步在林修然床边坐下,先试了一下他额头上的温度,探了会儿脉象,林修然体内气息虽然紊乱,却也没什么致命大伤,这倒让他安心不少,随后又将林修然伸出毯子外面的手给轻轻放了回去,仔细将被角掖好,见林修然额头上渗出了些汗珠来,便又连忙找出帕子来仔细地替他擦干净了。 也不知是他动作太用力了还是林修然因为受伤生病的缘故睡得不大安稳的缘故,殷承宇刚有动作,林修然便皱了皱眉头,整个人又顺带着翻了个身,正好将那块帕子压在身下。 殷承宇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一下子尴尬得手足无措,险些以为是林修然发现了他,想要夺路而逃了,但看林修然再没什么别的动作,似乎方才确实只是梦中翻身罢了,这才放松了下来,将自己带来的丹药一一取出。 若是只论丹药的数量和品质,林家所藏的丹药只怕是旁的地方所比不了的,可殷承宇此番带来的是他这些年来在魔域亲手炼制的丹药,不管怎么说也是他一片心意。好在前来送丹药探望的人不少,殷承宇将自己炼制的丹药混杂在旁人送的之中,也不怕林修然觉察出异样。 明明是两情相悦的爱侣,没想到却连正大光明地送个药都不行……殷承宇心里突然有些发酸,但很快便将这点心思压抑了下去。林修然睡得不大安稳,没过两下就又翻来覆去,大半个身子都露在了毯子外面。 殷承宇只好认命地又将他塞了回去,没想到这一次才刚刚摸到林修然的手腕,就被林修然反手一把抓住。 “终于抓到了!”林修然睁开了眼睛,满是促狭的笑意,“师兄还想躲藏到什么时候?” 作品正文卷 第111章 第111章 殷承宇曾经无数次想象过他与林修然重逢时的场面,却从未想过会像现在这般,林修然没有半点惊讶意外,反而满是狡黠,笑吟吟地看着他,态度这般熟稔自然,仿佛他们之间分别的那百年都并不存在,仍是如昔年在鸣鹤山时偷闲玩闹一般。 “师兄?” 林修然见他不说话,支起身子坐了起来,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殷承宇慌忙转过了身去,万般思绪千般衷肠尽数哽在心口,他有太多的话想要说,却连半个字都说不出口,眼前酸酸涩涩的,又怕被林修然发现了端倪,只好胡乱点了点头:“嗯。” 林修然等了许久都没见他再次开口,只好伸手把殷承宇拽了回来,没想到一看到殷承宇的正脸,他倒是先吓了一跳。 殷承宇紧紧地抿着双唇,可眼泪却止不住地往外淌,脸上早就是一片斑驳交错的泪痕。 “师兄……”林修然手忙脚乱地捡起落在床上的手帕替殷承宇擦眼泪,原本想好的话语早就忘了,一面擦眼泪一面哄着殷承宇,“师兄你莫哭,我受伤不重的,也没生病,是我不好不该吓唬你……” 被他这么一安慰,殷承宇哭得更是肆无忌惮,原本还顾忌着“形象”,现在便干脆不管不顾了,一把就将林修然抱在了怀里,整个人都哭得抽搐了起来。 林修然耐心地哄着他,等到殷承宇情绪终于平静了下来,这才捡了件衣裳披在身上,试探性地问道:“师兄这些年是在魔域么?” 殷承宇觉得方才失态流泪的自己那样子有些太过丢脸,巴不得赶紧转移话题,听林修然这么问起,便也笑着反问:“是云琅告诉你的?你是给了她什么好处?” “一块极品冲灵石,两瓶上等淬灵丹和一瓶洗髓丹,其余的丹药法宝便不必去数了,顺便还把飞墨那小子扔去了青剑门给她师弟当人形木桩陪练上一两个月,怎么,师兄是觉得这个价码太低了么?” “你这……”殷承宇哑然失笑,“极品冲灵石?这是多少人可遇而不可求的宝物,你就这么大手笔地送了出去,半点也不心疼?” 林修然撒娇般地摇了摇头:“就算是极品冲灵石又怎样,区区死物,怎么能同师兄相提并论?” 殷承宇被他这话闹得满脸通红,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便干脆又一次岔开话题:“此番遇袭是魔域池阳君亲自安排,只可惜我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等赶到余姚的时候,池阳君已经回了魔域,城中又一片混乱,我听闻有人说你受伤了,这才四处寻找,没想到找去了云琅那里。” 毕竟再怎么说他也是大晚上摸去人家屋子里了,若是不跟林修然解释清楚生出误会就不好了,殷承宇半点也不敢隐瞒,将事情始末全都讲了一遍,末了还是松了口气:“之前有传言说你受了伤,可把我吓得不轻,好在你并未如传闻中所言那般身受重伤,我便也放心了……” “不……”林修然脸上的表情淡了下去,打断了殷承宇的话,虽说仍保持着勉强的笑意,但手上却攥得紧紧的,“我确实是受了重伤,若非得救及时,只怕命不久矣,直到现在,伤处仍是彻骨疼痛。” “哪里伤着了?什么时候受伤的!”殷承宇一听这话便慌了神,俯身过来想要分出神识探一探林修然的经脉,没想到却被林修然闪身避了开去。 “一百年前,衢州城外,江边峭壁之上痛失所爱,撕心裂肺之痛也莫过如此。此后百年之间我虽然遍寻整个修真界,却未曾得到半点消息,直至今日,此处——”林修然伸手攥住了心口处的衣裳,“仍是鲜血淋漓。” 殷承宇只觉得脑子瞬间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可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师兄。”林修然怔怔地看着他,眼角泪水终于滑落,“整整一百年,一百年!你去哪儿了?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这个问题已经折磨了他整整一百年,期初他还担心殷承宇是不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甚至直到前几日夜里发现了殷承宇的踪迹之后,林修然都暗自想着若有机会再次见面,他一定不要问起这个问题。 他实在是害怕,若是问了这个问题之后,听到了让他后悔的答案来,应该怎么办。 殷承宇愣愣地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了许久,殷承宇才终于嗫嚅道:“抱歉。” 林修然没有接话,静静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殷承宇低下头,又过了许久才解释道:“自坠崖之后,我便入魔了。” 说完这一句之后,殷承宇就又沉默了下来。林修然没有等到他下面的解释,有些惨淡地笑了出来:“就因为这个?” 殷承宇并没有再接话,显然是默认了他的意思,林修然突然暴躁了起来,声音也显得有些尖锐:“就因为这种理由,你在魔域整整百年,莫说书信,你连张符箓都不肯传予我么!你可知道我这百年间是怎么过来的?整整百年不眠不休,林家分崩离析,西河只剩断壁残垣,我才不过弱冠之龄金丹修为,若非阿舅舍下旁的事情在西河坐镇百年,只怕我如今早就已经是冢中枯骨!” 林修然颤抖了一下,声音有些沙哑:“这百年来,我没有半点喘息之机,白天与那群各怀心思的所谓‘长老’周旋,与诸多世家门派周旋,与不肯尽全力的属下周旋,到了夜里,也不敢有片刻的放松,彻夜修炼不敢有丝毫懈怠。西河林氏,千年望族,修真界有多少人都在觊觎林家这块肥肉!这百年来我甚至没有一次闭关超过半个月,就怕再出什么变故。” “就算是这样,我仍是想方设法去四处寻访师兄的下落,只想着若能早日突破元婴出窍,便能亲自远赴魔域去查探师兄的下落了。云琅说你和夺魂教有些交情,彦卿师叔便亲自去了一趟,可到最后,也只带回了一块碎裂的命牌而已。” 林修然自怀中取出个锦囊来,那锦囊上的花纹已经有些褪色了,显然是因为平日里时常被摩挲抚摸的缘故。林修然将那锦囊打开,里面是用层叠丝帕细细包好的几块碎玉。 是殷承宇当初碎掉的命牌。 “所有人都说师兄已经死了,鸣鹤山弟子名录上师兄的名字也已经被划去,唯有我像是靥着了一般四处寻找师兄的下落,可师兄既然还活着,为何却从未主动来寻过我?” 殷承宇沉默着,拍了拍林修然的背,替他将眼角不断滑落的泪水擦拭干净。 “我那时已经入魔,鸣鹤山身为正道魁首,必定是再容不下我的,你又背负血海深仇,林家那时已经同魔族牵扯上关系,我又如何好让你再担上个勾连魔修的名头?”殷承宇低声解释道,“我醒来之后便已经是在魔域腹地之中,每日朝不保夕,只怕是前一日刚联系上你,第二日就又性命难测,本就已经是已死之人,何必再让你多添烦忧呢?” 林修然看了他半晌,终于止住了眼角泪水,可神情却比之前更加清冷疏离:“你撒谎。鸣鹤山虽说是正道宗门,却也并非是不通情理,当年之事有彦卿师叔亲自作证,就算是你入了魔,身为峰主亲传弟子的你,最差的结果也不过就是被带回鸣鹤山祛除心魔罢了,难不成还真的会让师兄死在师门手里么?” “修然,我……”殷承宇手足无措地望着林修然,绞尽脑汁试图让林修然相信他之前所说的话,可越是着急担心,他便越是紧张得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林修然所言其实不假,他方才说的,虽然也算原因之一,可隐姓埋名在魔域沉浮百年,自然也不仅仅只是因为这么一个理由。可真正的缘由,他却根本就没办法说出口。 上辈子的时候,在得知他入魔之后,林修然那副大受打击的神情他仍是历历在目。尽管他知道这辈子的林修然已经同上辈子不一样了,可上辈子他入魔之后为了成为魔尊而一步步将林修然逼上死路,就算重生至今已经百余年,当日林修然在崖边自爆的场景,仍旧是殷承宇隐藏在心底的噩梦。 殷承宇一度以为重生之后自己有了未卜先知的本事,必定是万事顺遂,可天意从来高难测,给了他重来一次弥补过错的机会,却让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的预料,让原本并无什么大碍的林家突然颠覆。 谁又能想到,曾经叱咤风云一统魔界的魔尊殷承宇,其本质上来说,也不过是个胆小怯懦而又瞻前顾后的普通人罢了,除却一身修为和体内觉醒的血脉,他又如何对得起这所谓魔域之主的名头? 林家所遭遇的一切灾祸都是因为自己的重生,这个念头一经滋生便迅速地在殷承宇的脑海中扎根发芽,百年之中反复发酵,更是让殷承宇一度濒临崩溃。 上辈子的时候,林修然身上所有的苦难与折辱都是他带来的,而这辈子,他明明是想要补偿林修然的,为何到了最后,林修然所遭遇的痛苦,又全部是因为他的过错呢? 还有什么,是比屡次三番亲手伤害自己所爱之人更让人绝望的呢? 作品正文卷 第112章 第112章 这些事情,只要殷承宇不主动说出来,便永远不会有旁人知晓,可他这般压在心底,积年累月下来,便也渐渐生了疮化了脓,等到想要再次揭开伤疤的时候,才发现多年过去,伤口仍是血淋淋一片。 殷承宇不敢同林修然说实话,就算是说了实话,只怕林修然也是不会相信的,反而更像是借口托词,但若是真的如之前那般避重就轻,以林修然的玲珑心思,必定也是一眼便能看穿。 思量再三,殷承宇终于再次开口。 “你所言不错,我若是当时便返回修真界,却是不至于性命难保。可我……不甘心。” “不甘心?”林修然语气不善地重复了一遍,“师兄有什么不甘心?” “我怎么会甘心!”殷承宇的声调也不由得拔高了些许,“灭门仇人在魔域身居高位呼风唤雨,而我不过是个毫无根基的魔修,失去了宗门庇佑,我连走到池阳君面前的机会都没有,何谈报仇二字?我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 林修然似乎被殷承宇这般激烈的情绪吓着了,但没过多久便恢复了常态,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自上任魔尊死后,魔域便群雄割据,六大魔君之中摩擦不断,我根本不用直接出面,略加挑唆便能让他们自己争斗起来。结果你不也看见了么?池阳君与寒炼君争斗百年两败俱伤,飞蛮君艰难求生,赤松君虽说暗中韬光养晦发展壮大,可他手下势力早已大半归入我囊中,只要将来时机成熟便能取而代之。等到那时池阳、寒炼、飞蛮三败俱伤,这魔域之中,除了我,又还有谁能问鼎魔尊之位!” “你想要当魔尊?”林修然冷声问着。 “我当魔尊,难道不好么?”殷承宇的声音又低落了下来,“只要我能当上魔尊,便能让池阳君身败名裂,殷家林家数千条人命,都能让他血债血偿!等到千百年之后,不管是魔域还是修真界,提起池阳君,都只会唾骂他是个千古罪人,这难道不好么?” “就算是报仇,也不必这般!”林修然直言不讳,“这百年之间我重建西河,眼下已经初见成效,假以时日林家重归鼎盛之时,再出兵征讨池阳君,又有何不可?” “假以时日?假以多少时日?”殷承宇冷笑着打断了林修然的话语,“一百年,还是一千年?还是等到池阳君寿终正寝了,再打出个除魔卫道的幌子来?时间越长,锐气便越少,记得当年之事的人也越少!” “池阳君与你有仇,可寒炼飞蛮又与你有什么仇怨?赤松君收留了你,也算有知遇之恩,可你这便已经打算取而代之了?师出有名谓之伐,师出无名谓之袭,更何况你连‘师’都从旁人手中夺来的,归根结底,也不过是玩弄阴谋诡计罢了。” “迂腐之极!”殷承宇厉声喝道,但很快就又反应过来自己并非是在对着属下说话,连忙将语气缓和了下来,“修然,我的意思是,既然左右都是要报仇的,与其让池阳君在魔域逍遥自在那么多年,倒不如现在就给他使点绊子。几位魔君本就不合,稍加挑唆就能乱作一团,让池阳君在魔域举步维艰,若能兵不血刃,岂不是更好?” 林修然虽说一贯是个温和的性子,可毕竟也是当了百年的家主,何时被人这般劈头盖脸的训斥过,当即也被激起了火气,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一派胡言!我林修然要报仇,自然也是当堂堂正正手刃池阳君以告慰亡魂,似这般遮头藏尾暗中挑唆,不过是小人行径,就算将来池阳君殒命,又如何面对林家先人!” 殷承宇虽说名义上是依附于赤松君,但这么些年来也一直被奉为上宾说一不二,哪里想得到真正意义上与林修然重逢的第一天竟然就这么大吵了一架,心中也是怒火翻涌,一时气结,冷声道:“既然如此,我便也不再多嘴,修然君好自为之!” 说完便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见他这般干脆利落地模样,林修然也一时怔住,心中虽说想要将殷承宇拦住,可却不知为何,始终开不了口,就这么呆呆地看着殷承宇转身离开,楞了许久,才退了两步跌坐在床上。 为什么会这样…… 林修然眼前视线有些模糊了起来,原本披在身上的早就落在了地上,他也无心捡起,整个人都颓丧了下来,伸手从枕头下面摸出了个雕刻精美的木匣子。 这匣子里面装着的,是当年殷承宇亲自雕刻想要送给他的寒玉簪,这么些年来林修然一直带在身旁,片刻也未曾离身。此番藏在枕下,原本是算好了殷承宇会按耐不住现身,打算等重逢之后,让殷承宇再当面送他一次的。 可谁知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明明已经是元婴期的修士了,可林修然却无端觉察出一股彻骨的寒意来,整个人渐渐滑落在地,蜷缩成了一团。 殷承宇转身的那一瞬间其实就已经后悔了,只打算等林修然出言挽留给他个台阶就立刻停下,没想到一直等到他走出屋子,林修然都半句挽留之言也没有说。殷承宇心中郁郁,憋着火气一路走出了院子,正好撞见外面几个正在换班的护卫。 虽说殷承宇是可以立刻离开的,可这时候走,未免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那几个护卫倒也没有声张,互相看了几眼,有个年纪小些的更是直接问了出来。 “这是家主交代的那人么?我们是不是要回避一下?” …… 一行人面面相觑,殷承宇满心的火气几乎就在这瞬间烟消云散。 难怪他一路走来,这院中的护卫少得出奇,原来竟是林修然提早吩咐过么? 殷承宇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心中很有些赧然,脸上倒是维持住了那副冷静自持的模样,冲着那几个护卫点了点头。护卫们显然也是拿不准该如何称呼他,都有些茫然,倒是方才问话的那护卫心直口快地先拱手行了个礼:“主母——” 话没说完就被他身旁的同僚狠狠地踹了一脚,那小护卫傻愣愣地张了张嘴,也反应过来自己像是说错话了,吓得整个人都哆嗦了起来。 殷承宇却心情大好,显然是被他方才那句“主母”成功取悦了,只是此番离开魔域时走得太过匆忙,身上找不出什么方便打赏的东西,便也毫不吝啬地慷林修然之慨来:“你叫什么名字?等换了班之后自己去找你们主管,多领两个月的月例,当做赏钱。” 那小护卫这下倒是及时反应过来了,满脸都是喜色,中气十足地道:“谢主母赏赐!” 就这么阴差阳错过了一把林家家主夫人的瘾的殷承宇也是眉眼露出些笑意,冲着护卫们点了点头,又镇定自若地转身回了院中。他倒是多少还有些舍不下脸面直接回去,先蹑手蹑脚做贼似的贴在门边听了半天的声儿,可里面半点动静都没有,殷承宇实在是忍不住,悄悄推开了条门缝。 没想到正好瞧见林修然穿着单薄坐在地上缩成一团的模样,殷承宇本就有些后悔,现在看林修然这般伤心,更是心如刀绞,又怕林修然还生着他的气,便轻手轻脚推开了门,捡起落在地上的衣裳,抖了抖上面的浮尘,搭在了林修然的身上。 “地上凉……去榻上吧?”殷承宇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听到殷承宇这般伏低做小的语气,林修然压抑了许久的泪意终于汹涌而出,抬起头还没开口说话,眼泪就先簌簌地落下来了,越想越觉得心中难受,这百年之中所有的压力与委屈尽数释放了出来,哭得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殷承宇心中更是自责,林修然一贯是君子端方的性格,哪怕是复仇也要师出有名,殷承宇在魔域时间已久,几乎都快要忘记了什么叫“磊落”,这才一时冲动说出了伤人的话来。 可这世上又哪有这么许多光明磊落,既然有阳谋,便有阴谋,既然有君子,便必定会有小人,既然林修然不愿去当那玩弄权术诡计的小人,那他殷承宇便瞒着林修然,暗中将魔域清扫干净。 “修然……”殷承宇环住林修然将他带了起来,“方才是我不好,你别再哭了。” 林修然整个脸都埋进了殷承宇的怀里,闷声闷气地摇了摇头:“师兄……我……我知道师兄在魔域过得艰难,我原本不是想兴师问罪的……我只是心中难受,师兄在魔域孤身一人艰难困苦,我恨不得能以身代之!” 殷承宇抱着林修然坐在了床上,拍着他的脊背连声哄道:“是我不好,不该瞒着修然。” 见林修然已经止住了眼泪,殷承宇这才松开手,替他将脸擦干净,额头相抵郑重其事地承诺道:“以后若是再有什么事情,我一定不会再瞒着修然了。” 林修然挣开殷承宇,反客为主地按住了他的肩膀:“同心同德,偕行并命?” “嗯,同心同德,偕行并命。” 作品正文卷 第113章 第113章 夜色已深,殷承宇自然是直接在林修然这里歇下了,两人虽说大吵了一架,但吵完之后反倒是越发黏糊,常言说是“小别胜新婚”,他们两人整整分别了百余年,这么一时半会儿的,自然是更加难舍难分了。 林修然虽说一口认定自己没受什么伤,但殷承宇还是放心不下,硬是捉着林修然将他体内的经络脉象全都仔细审视了一遍,这么一看,倒还真的看出了不少问题。 探查经脉需要将神识探入,于修士而言可谓是绝对的命门,若非关系极为亲密之人,是绝对不会将自己修行的具体情况告知的。西河出事之前,林修然有师父有父亲,再加上平日里修炼稳扎稳打厚积薄发,几乎是从未出过岔子。 可自西河之变过后,林修然一夜之间没了父亲,虽说师父还在,可他的身份却从“沧临掌门之徒”变成了“西河林氏之主”,师徒情分虽说一如往昔,可名分到底是变了,林家的家主惯没有长住鸣鹤山的道理,虽说得空的时候也能去鸣鹤山小住上几日,让沧临掌门指点一二,可毕竟还是比不得之前。 再加上林家内忧外患,林修然为了能尽早掌控大局安抚人心,修炼之上难免就冒进了些。林修然也不是不知道自己修行有隐患,可林家实在是尚处危难之中,他连半点喘息之机都没有,是以哪怕明知自己修行上出了岔子,他也只能强行压了下去,想着日后若是情形缓和了下来,再抽空去慢慢调理。 这些事情,莫说林修然身旁最为信赖的那几个属下,就连守在林修然身边上百年的柳庭芝都不知道,殷承宇听林修然说清事情原委之后,当即脸色便沉了下来:“胡闹!” 虽说是训斥的语气,可话里话外的关切之情倒是让林修然十分受用,殷承宇这副故意吹胡子瞪眼的姿态半点也没吓着他,反倒是让林修然轻车熟路地撒起了娇来。 “师兄这语气,怎么愈发的显得老气横秋了起来?罢了罢了,待此番回了西河,我就闭关调养几天?” 殷承宇一口气被他噎在胸口,知道林修然是存心戏谑他,咬牙切齿地便一把将林修然拽回了自己怀里,咬着后槽牙故作狰狞地道:“修炼之事事关重大,还是别耽搁那么久了,不如为兄辛苦一下,助你修炼调理,如何?” 殷承宇这意思,可就不是字面意义上的修炼了,彼此都是成年人,又是久别重逢的恋人,不消他直说,林修然便也懂了殷承宇的意思,坏心眼地在殷承宇怀里蹭了蹭,等到把殷承宇蹭出火来了,又摆出平日里那副端方正经的样子,满脸严肃地将他“伤患”的身份给摆上了台面。 他这般故意点火,撩得殷承宇连牙根都直痒痒,恨不能将他给就地正法了。但殷承宇毕竟还是顾忌着林修然前几日受了伤,没敢真的做什么过火的事情,两个人闹腾了一番,他便直接压着林修然睡下了。 熟悉的温热触感让林修然很快便昏昏沉沉地睡去,等到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殷承宇一只手横在他腰间,死死地将他揽在怀里,林修然一动,殷承宇便立刻睁开了眼。 “什么时辰了?” 林修然挣扎着伸出只手来,挡在脸前打了个哈欠,殷承宇又跟着蹭了过来,故意把林修然那只手压在身下:“才不过亥时,还早着呢。” “亥时?!”林修然整个人差点弹起来,“都亥时了你还说早?昨日我还同飞墨商议说……” 殷承宇一个翻身毫不留情地把林修然又给压了回去,满是委屈故作可怜地望着他:“你我好不容易才得以重逢,这般良辰美景,修然怎么如此不解风情,总是要提起旁人的名字?” “去去去!”林修然哑然失笑,“都这么多年了,你还跟飞墨呷醋呢?前些年林家实在是算不上好,我身旁也没几个得用之人,除了晏城,便只有飞墨最得我心,早就引为肱骨。” “晏城是谁?”殷承宇又赌气般地连声追问。 他其实早就已经将晏城的身份和经历都调查过一遍,虽说比不得林修然那般了若指掌,但对于林修然和晏城之间的关系还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可眼下听林修然提起,他心中又难免醋意大发,一副酸溜溜的语气硬是要让林修然“交待”清楚。 林修然也是没有想到,都隔了百年未见,自家准道侣竟然还是这般乱呷飞醋,只好耐着性子哄他:“晏城是父亲留给我的人,眼下负责西河全城的阵法防御。他虽没有道侣,可早就有了心系之人,只不过人家姑娘眼界太高还没追到手罢了,回头见了你莫吓唬他。” 殷承宇这才满意,没想到林修然却也手下使劲儿,眨眼之间两人就变了位置,这下子换林修然把殷承宇给压住了。 “你既然问完了,那便该我问了吧?”林修然冷哼一声,“魔域的赤松,当初你安排去监视飞墨的那个擅蛊虫的魔修,还有夺魂教那群人……哦对了,还有当初瞒着我传信给云琅,殷师兄,你是不是该一样样解释清楚?” 殷承宇之前满脸的得意神色瞬间凝固在脸上,见林修然提起百足和夺魂教,便也知道自己当初的布置早就已经被林修然知晓,若是不好好解释,只怕又是得像昨天夜里那般再吵一架了。 “之前监视飞墨的那个魔修,后来也曾来监视我吧?”林修然似笑非笑地审视着殷承宇,“让我猜猜,师兄关于我的消息就是通过他得来的?这人倒是个难得的人才,莫说是晏城,就连阿舅亲自出手,也不过折损了他两条灵蛇一堆蜘蛛而已,始终未能将他生擒。若不是因为他是师兄属下,我早就下令倾西河之力全力追杀了,师兄百年之前手下就有了这等人才,实在是气运难得啊。” 在魔域能面对千军万马面不改色的殷承宇,硬是被林修然这副看似温和无害的笑意给吓得打了个哆嗦。 日头渐渐升高,已经到了正午,西河传来的信儿已经到了好几个时辰,若是换了往常,林修然早就已经批复完毕了,可今日这个时候,他却还没从屋中出来。 “都这般时候了,家主还没出来,要不要去问问?” 一群护卫你推我我推你,最后还是把昨天晚上在殷承宇面前挂了像的那年轻护卫给推了出去,他也是年纪小胆子大,半点也没觉得不对,毫不犹豫地上去敲了敲门,中气十足地问道:“家主,主母,可需要人进去侍奉了?” 其他护卫瞬间捂脸,这声“主母”叫得未免也太顺溜了些,这孩子也真是……心眼太实诚了点。 屋中也是诡异地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才听见林修然的声音:“不必,这便起了,在外头候着。” 殷承宇被那声“主母”给乐得见牙不见眼的,林修然斜睨了他一眼,趿着鞋站起身来,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主母?本座怎么不知道,林家家主是何时结契的?” “不正是家主您结丹那日么?”殷承宇半点也不觉得害臊,顺着这杆子就往上爬,涎着脸一副惑主媚上的狗腿子模样,“夫君,奴家这就来伺候你更衣梳洗,如何?” 林修然硬是被殷承宇这副矫揉造作装腔拿调的样子给吓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若是论起不要脸的程度来,林修然扪心自问,只怕是十个修然君加起来,也比不得他一个殷承宇。 殷承宇说是要伺候林修然更衣,倒还真的就半点也不马虎,仔仔细细地替他将衣裳佩饰都穿戴好,又拉着林修然在妆台前坐下,想要替他束发。 林修然平日里对头发并不怎么打理保养,再加上昨夜两人闹来闹去折腾许久的缘故,头发显得有些毛糙,殷承宇耐心地将打结的头发慢慢梳开,又将细软的碎发拢在一起。 “柳庭芝长发如瀑,修然也该学着好生打理才是。” “你该叫阿舅的。”林修然从镜子里扫了他一眼,笑道,“阿舅可是真正万事不操心的贵胄公子,每日少说也要花一两个时辰去侍弄头发,我如何能有这般闲工夫?” 殷承宇原本也不过就随口一提,听林修然这么说,倒是兴致勃勃地道:“不妨事,日后我帮你打理。” 殷承宇微微一笑,并未做出什么回应。毕竟于他而言,外表并不算十分重要,但殷承宇这么说,则是变相承诺日后会同他守在一起了。待殷承宇替他将头发束好,将手伸向妆台上放着的发冠时,林修然便强忍下心中激动,佯作镇定地开口道:“这顶金冠一连戴了好几日了,换一个吧。” “嗯,好!”殷承宇并未察觉出什么异常,“换哪一顶?” 林修然觉得自己有些发抖,但整个人却清醒得很。他小心翼翼地从储物戒中取出珍藏把玩了百年的木匣,打开匣子,举到殷承宇眼前:“只这一枚玉簪便足矣。” 啪嗒一声轻响,梳子掉在了地上,殷承宇眼前视线瞬间模糊,哽咽许久,才终于点了点头:“好。” 作品正文卷 第114章 第114章 距离清谈会上魔族偷袭已经过了五六日了,余姚城中仍是一团乱麻。虽说每日里都会集结众人“商议对策”,但其实谁都知道,这所谓的“商议”,到最后也不过就是各门各派聚在一起进行毫无意义的争吵,谁都不肯让步。 见一叶落而知岁之将暮,余姚如此,整个修真界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虽说还有个“盟约”存在,但事实上已经是一盘散沙了,林修然同他们周旋了几日,眼下与殷承宇久别重逢,实在是没有心思再去理会他们,早就已经打算让林飞墨代替他去旁听。 等到林修然和殷承宇两人收拾停当以后已经差不多到了正午,昨日林修然为了装病引殷承宇出来已经推脱了不少公务,眼下已经堆积了不少文书等待批复,院外已经站了好几个人,见门一打开,便都匆匆忙忙聚了过去,见出来的不是林修然,又集体傻了眼。 殷承宇身上气场太强,虽说已经有意收敛了魔气,可还是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正道修士。但是他的态度又未免太过坦荡自然了些,加上紧跟着他身后出来的便是林修然,若是说他心怀叵测居心不良,那也不大像。 林修然昨夜只同院中的护卫打了招呼,是以其他人并没有反应过来,那小护卫倒是中气十足地又行礼道:“家主,主母!” 此言一出,院里院外的人差不多都懵了。 殷承宇对这护卫印象还算不错,笑嘻嘻地凑到林修然身旁,当着众人的面半点也不避讳,伸手便吊在了林修然的脖子上,十足的“祸国妖妃”模样:“这小护卫嘴甜得很,昨天夜里我让他换了班之后去账房多领两个月的份例,当做赏钱了。” 林修然不用问也能猜出来是因为什么,总归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也乐得给殷承宇这个面子,冲着那侍卫点点头:“去吧,便说是我吩咐的。” 听林修然亲口这么说了,那护卫这才放下心,欢欢喜喜地领命而去,院子里剩下的那些人都疑心自己瞎了眼聋了耳,林修然不同他们介绍,便干脆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追着林修然开始禀告起公务来。 西河城中事务繁杂,虽说林修然临行前已经安排妥当,但还有不少事情是需要他亲自定夺的,连着耽搁了几日,眼下已经堆积下来不少。林修然倒也不急,示意他们跟着一同往暂时充当书房的西厢房过去,又指了指殷承宇,言简意赅地解释:“道侣。” 那几人虽说早有猜测,但闻言仍是有些惊诧。林修然早些年在鸣鹤山有个情投意合的他们倒是知道,可那人早就死了,这百年来林修然身边半个人都没有,外界甚至一度盛传林修然改修无情道,这是……终于想开了? 殷承宇听林修然亲口说出“道侣”两个字,更是喜上眉梢,刚想开口,又想起林修然如今是西河林氏之主,他却是个在魔域寄人篱下的魔修,这身份上实在是有些配不上,话到嘴边犹豫再三,等说出口的时候就变了样:“平溪殷氏,忝任族长。” 虽说如今殷氏的这个“族”只剩下他一个罢了。 旁人还没说话,林修然先“咦”了一声,拽着他便传音问道:“师兄不用避讳着身份么?” 殷承宇尴尬了一瞬,方才太过得意忘形,不仅没施障眼法,连自己“已死”的身份也这么大咧咧地说了出去,好在都是林修然的手下,也不用太过担心:“没事,只不过师父问起来不大好解释。” 林修然这才放下心,招呼着属下们一同去了书房议事,他倒是并未避着殷承宇,可殷承宇自己却不愿让旁人误会,毕竟现在太过敏感,他便主动提出去外面走走。 他这几日一直都是借着百足的关系,伪装成个小门派的弟子四处活动的,眼下失踪了大半日,只怕将他带进来的那小门派长老得吓得不轻。果不其然,没走几步殷承宇就发现了百足留下的讯号,等循着讯号找过去的时候,百足和那长老两个人正急得焦头烂额,见殷承宇平安回来,这才松了口气。 “尊上!”百足对殷承宇不告而别留下一堆烂摊子显然是有些不满,“余姚城中戒严,四处都在严查魔域相关的蛛丝马迹,您就算是要出去,也好歹同属下说一声。” 殷承宇心情甚好,也不计较百足这急切的语气,自己捡了上座坐下,还有心同他开个玩笑:“怎么恁大火气?多喝些菊花茶清热去火——是何事如此着急?” “这是从魔域传来的,昨天夜里便到了,只是一直未曾找到尊上……”百足从袖中取出张符箓来,这道符箓与寻常的传讯符不大相同,上面的阵法是殷承宇特制的,除他之外无人能够打开,哪怕是修为远胜于他的大能,若是想强行破开阵法,也只会连着整张符箓一同销毁。 这符箓数量不多,若不是有什么大事,轻易不会使用。 殷承宇见到这符箓时脸色就变了,待看完符箓中的内容之后,满脸的笑意更是荡然无存。百足见他脸色不对,便也知道一定是魔域出了什么事情:“尊上,可是魔域情况有变?” “池阳君怕是等不及了。”殷承宇冷声道,“赤松肯定应付不过来,需得尽早返回魔域。” 他抬起头,扫了一眼那小门派的长老,百足算是殷承宇最为得力的下属了,当即便懂了殷承宇的意思,朝着那人使了个眼色,那长老当即便拜倒在地:“槐邬派匡行愿为尊上效犬马之劳!” 殷承宇并不在意这人的投诚,槐邬派规模太小,匡行不管是修为资质还是悟性他也都看不上眼,但是既然是有意投诚,他自然也没有拒绝的道理:“你听百足的便是。” 无暇交待更多,殷承宇站起身来径直往外走,百足连忙跟在他身后听从吩咐:“立刻传信魔域,让他们勿要轻举妄动,先随时待命,本座这便返回魔域,你且暂留余姚,若是情况有变,就直接去寻修然。” 百足连声领命,殷承宇又低声怒骂了几句:“寒炼君也是狗急跳墙了,若是换了以往倒也罢了,偏偏赶上这个时候……修真界这群废物都是遇事只知道往后躲的,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原本还惦记着林修然喜欢吃江南一带的点心,打算去城中找找的,被这么一打岔,自然也是没了心思,早早地就回了林修然的住处。 林修然还在书房里同下属们商议事情,殷承宇知道这些年来林修然在正事上头勤奋得很,不好进去打搅,只在门口转着圈儿等待,一边等一边暗自腹诽,区区一个西河而已,怎么事情比他当初掌管整个魔域还要繁杂。 这倒也不能怪林修然,毕竟殷承宇当初虽说掌管整个魔域,但分担事情的手下着实不少,何况魔域压根就没什么法度法规,全靠修为胜负说话。而林修然花费了百年时间才将西河重建,手下实在是缺人,不少事情都还得他这个家主亲身上阵,再加上西河城中除了修士还有凡人,需要林修然来操心的事情着实不少。 门口的护卫都已经被打了招呼,见殷承宇外头转圈,便自作主张地悄悄进去说了一声,没过一会儿,屋中人就三三两两地出来了,殷承宇耐着性子等旁人都散去,这才一言不发地挤进了书房里,二话不说便将门带上,又设下了隔绝窥探的阵法。林修然一看他这副严肃的阵仗便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神色陡然紧张了起来:“师兄?出什么事了?” “魔域情势,你知道多少?” 林修然摇了摇头:“只知道池阳、寒炼、飞蛮三败俱伤,赤松暗中壮大,其余的便不甚清楚了,莫不是魔域出了什么事情?” 殷承宇收起了之前那副调笑的神色,点了点头:“这三位魔君胶着百年,池阳君前阵子不知是发的什么疯远袭修真界,我收到消息之后,情急之下来不及安排便只身追了过来,没想到就这么不到半月,就出了事。魔域另外几位魔君也接到消息,见池阳君远袭,都蠢蠢欲动起来。” “打算趁池阳君不在偷袭?”林修然有些疑惑。 “并非如此。”殷承宇摇摇头,“许是受了池阳君‘启发’,他们现在打的是攘内必先安外的主意,想要联兵进攻修真界,赤松脑子不好使,见我不在没敢应下,可寒炼君和飞蛮君却已经歃血为盟了。” “进攻修真界?”林修然满脸的不敢相信,“打了百年都没能打出个什么名堂……竟然想来打修真界?” 他想了想,还是把后面那句“他们脑子没毛病吧”给咽了下去。 殷承宇将书桌上摆着的各色简牍推开,掐诀在桌面上点点画画,弄出了个魔域的沙盘来:“魔域地界虽大,可真正能定居修炼的地方也就这么多,四分格局虽说早就已经定下,可是仍有变数。” 作品正文卷 第115章 第115章 修真界关于魔域的典籍记载算不上多,似殷承宇这般直接的第一手资料更是少见,林修然对着殷承宇的沙盘稍加研究,很快便将几位魔君的地盘都对上了号。 “四位魔君之中,赤松暂且不论,飞蛮君不过是想要自保,可寒炼君却是野心勃勃,想要同池阳君一较高下。池阳君虚国远征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寒炼也不是没有偷袭过,可从未占到过什么实质性的好处,再加上打了这么多年,他的手下也早就怨声载道,人心已经散了,这次只怕是想借着攻打修真界的名头转移视线,能拖一阵是一阵。” 林修然点了点头,这种可能性倒还是存在的,寒炼君手下人心涣散,再继续和池阳君打下去,自然是看不见什么希望的,这个时候将矛头转向修真界,不管是真的要打还是做做样子,至少都能暂时鼓舞士气。 “至于池阳君此人……”殷承宇摇了摇头,“就连我也实在是猜不透他。早些年池阳君还有些枭雄之姿,可这些年来行事却愈发没有章法,像此次远袭修真界,便是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做不出来的事情。” 殷承宇说者无心,林修然却是瞬间便想起了前些日子他和云琅所谈起的事情来:“师兄,你可知道,林修安一直在池阳君手中?” “林修安?”殷承宇愣了一瞬,这才反应过来说的是林茂繁的儿子,“池阳君的宫殿里确实藏着个人,这在魔域并不是什么秘密,当初寒炼君趁池阳君远行偷袭,便是伤了那人,这才气得池阳君还没准备好便仓促开战。怎么,池阳君藏着的那人,是林修安?” 林修安当初辗转送了封信出来之后便再也没了消息,毕竟事关重大,林修然同当日在场之人都打了招呼,此事一直没有流传出去。林修然找出了当初的那封书信,动作轻柔地展开抚平,送到了殷承宇眼前。 这信是用最普通不过的草纸写就的,虽说一直被小心保存,但百年过去,早就已经泛了黄,纸张边缘也脆得很,稍微一碰就落下了碎渣,怎么看都是张最寻常不过的凡纸。 殷承宇已经许久没见过这种用白纸黑字传信的手段了,因为怕将那信纸弄坏,便直接就着林修然的手饶有兴致地扫了两眼,等他一目十行地将信看完之后,整个人也有些懵了。 “这……池阳君是什么意思?” 林修然摇了摇头,拉着殷承宇坐了下来,将他之前所探得的消息连同之前和云琅交谈时心中的猜测一同对殷承宇说了一遍。听完林修然所言,殷承宇也皱起了眉。 殷承宇与林修然不同,他毕竟多活一世,对魔域许多奇谋诡断都广有涉猎,再加上自己上辈子也潜心研究数百年,很快便也反应了过来,池阳君很有可能也是在试图招魂。 若是真的如同林修然所猜测的那样,池阳君当初与林茂繁有旧,又在林茂繁死后取而代之的话,那池阳君选择带走林修安,就很有可能是为了利用他们二人之间的血脉关系来引灵招魂,若是林修安出了什么差错无法继续充当引领招魂的道具,那么池阳君退而求其次,选择林茂繁的侄儿林修然也并非没有可能。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池阳君不惜耗费这么大的代价远袭余姚倒是能解释得通了,可他当初又为何要血洗西河?当初西河林氏鼎盛,与林茂繁血脉更近的大有人在,何至于像现在不过这么寥寥几人? 池阳君若是想带走林修安,以他“林茂繁”的身份,随便编个什么借口便能轻易将人带走了,何必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可若是说池阳君是因为觊觎林家的家主令想要夺权,似乎也仍是说不太通。 更何况,池阳君虽说这些年来行事没有章法了些,可也并非那种为情所困不顾一切的人,其中必定还有什么别的隐情。 “说起来,还有一事,不知是否与此有什么关联。”林修然有些迟疑地道,“师兄,你可还记得当初在廖洲秘境中所见的祁书欢祁前辈?” 殷承宇点了点头:“自然记得。” 他不仅仅记得祁书欢,还记得长相肖似苏卿澜的柳庭芝。 “怎么,他也与此事有关么?” 林修然思索了一下:“我亦不大确定,池阳君偷袭清谈会那日情况太过混乱,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突然出现的祁前辈带走,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别的什么缘故,祁前辈竟是将我带去了东海。” “东海?”殷承宇眉头一皱。 “不错,正是柳氏所居之东海。我醒来时是在个山洞里,身边摆了个聚灵阵,祁前辈只说是因为寒琼的缘故才出手相助,一直低着头在摆弄一把丝桐琴。身上衣衫褴褛,神志也是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模样,我怕激怒他,本想早些离开,没想到才刚走出去,迎面便正好撞上了阿舅。” “柳庭芝?!”殷承宇失声叫道。 “嗯。”林修然点点头,“说来也怪,祁前辈一眼便认出了阿舅,阿舅虽然一直说自己并没见过他,可也显得颇为熟稔的模样,两人略聊了几句,只互通了姓名,祁前辈放下琴便走了。” 第一次见到柳庭芝的时候,殷承宇就已经怀疑他是苏卿澜的转世了。如今再听林修然说起祁书欢的态度,他便更坚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想,只是当时祁书欢为何会出现在余姚?难道是巧合么? 殷承宇当然不会觉得事情真的有这么凑巧,祁书欢自廖洲秘境坍塌之后又消失了百年这确实不假,可这并不意味着殷承宇就没有收到过祁书欢的消息。 百年前池阳君连夜奔赴郁陵并不是什么秘密,只要有心稍加查探,就能知道在池阳君带人过去之前,郁陵街头出现过一位衣衫褴褛的高阶修士。 当时在场之人并不算少,因此殷承宇很容易便能拼凑出那日的场景来,虽说不管是修真界还是魔界都有些隐士大能行踪诡秘不修边幅,但殷承宇直觉那人便是祁书欢。 那位大能当初只说了“琴轸”这两个字,殷承宇虽说不同音律,却也知道这是七弦琴上的部件,听林修然说祁书欢手上有一把丝桐琴,便更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郁陵时,便是池阳君追着祁书欢的踪迹一路过去,到了余姚,虽说还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可池阳君与祁书欢先后抵达却也是不争的事实,这二者之间必定是有什么关联,再加上殷承宇当初在廖洲秘境中所见的招魂阵法,心中更是有了猜测。 “修然,你方才说,林茂繁和林修安的命灯都在西河?” 林修然点了点头:“不错,都在西河宗祠之中。家主令在我手中,因此只能等返回西河之后再去查证真伪。” “如此最好。我即日便要返回魔域,寒炼已经狗急跳墙,若是真的与飞蛮君携手偷袭,只怕凭借修真界现在这般散漫松懈的防备,根本没有抵抗之力……”殷承宇道,“修然,你早些做好准备。也不必太过慌张,万事有我。” 见殷承宇一副“天塌下来有我顶着”的模样,林修然也轻松了些许,脸上露出志得意满的笑意来:“师兄放心,就算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我身为林氏之主,在西河经营百年,也不是拿来当摆设的。” 殷承宇也温柔一笑,随后撤去了屋中隔音的阵法。 即便是隔着房门,他们也能听见院内传来的悉悉索索的议论声。也不能怪林修然的这些属下太过好奇多事,实在是林修然一夜之间竟然就蹦出来一个道侣,未免也太过震撼了些。 林飞墨被打发去替代林修然“商议对策”,被诸多门派之间扯皮拉筋互不退让的那点蝇头小利给弄得头都快炸了,整个人都晕晕沉沉的,与他们周旋了大半日才得以脱身,正准备去向林修然汇报一番,就被人挤眉弄眼地拦下了。 “家主和主母在里面呢!” 林飞墨整个人都懵了:“主母?” “对啊!”那人信誓旦旦地道,“听说是家主的道侣回来了,三公子,家主的道侣您之前可曾见过?” “见过是见过……”林飞墨沉默了一下。 如果说林修然的“道侣”指的是殷承宇的话,那他确实是见过的,可是……殷承宇已经死了上百年了啊? 院内另外几个修士也都兴致勃勃地围了过来:“当真是家主的道侣么?” “三公子是在何时见过主母的?” “听闻主母是平溪殷氏的人,说是殷氏族长……”一个抱着卷轴简牍的修士道,“平溪殷氏,怎么好像没听说过?” 他身旁的另一个修士闻言很是了然地笑了笑:“怕是为了面子胡诌罢了……等到!” 那修士突然变了脸色:“该不会是当初一夜之间就被灭门的殷氏吧?” 林飞墨脸上瞬间便失了血色,惨白一片几乎连站都要站不稳,跌跌撞撞地冲开了房门。 作品正文卷 第116章 第116章 书房中只有正伏案写字的林修然一人,并没有殷承宇的踪迹,林飞墨有些错愕,但很快便恢复了正常的神色,反手关上门:“我方才听他们在外头议论……” 林修然了然地点点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是师兄回来了没错。只是当年之事牵扯甚多,尚未对外公开罢了。” 林飞墨整个人都有些大受打击神情恍惚的模样,脸上且悲且喜,最后仍是勉强挤出点笑意来:“活着便好,他……配得上你的。” “嗯?”林修然有些狐疑地瞥了林飞墨一眼,什么配不配得上的? “闲话先不提,今日商议,可有什么新的进展么?”林修然示意林飞墨坐下。 “哪儿能呢?”林飞墨有些不屑地笑了笑,“还不是如前几日那般,为了点蝇头小利寸步不让,魔族都已经明晃晃地偷袭清谈会当面打脸了,这群人还指望着能捞到什么好处呢。” 林飞墨伸出手去端起桌上的茶壶,灵茶已经凉了,他施法将茶水重新热了热,先倒了一杯给林修然,这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我今日去的时候,有些人当面阴阳怪气的,本以为是因为我修为尚低的缘故,没想到私下打听了才知道,外面都在传‘修然君命不久矣’,我倒是还能耐得住性子,可几个年纪小些的后辈,差点当面便和他们闹起来!” “无非是想等林家倒了,他们好坐收渔利罢了,倒是辛苦你同他们周旋。”林修然温和地道,“只是现在情况有变,或许不好再这般拖延下去。” “自魔域传来的消息,你且先看看吧。” 林修然将方才自己誊抄刻录好的玉简递到了林飞墨手中,等到林飞墨将玉简中的内容都读过之后,这才继续解释道:“若是寒炼、飞蛮二君当真想要入侵修真界,只怕不可小觑。” “消息可靠吗?”此事毕竟非同小可,林飞墨也并未急着下定论。 林修然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他,林飞墨当即了然,但仍是有些迟疑的模样:“只怕旁人不会轻易相信。” “正是因为如此,才不好轻举妄动。林家有我坐镇,自然是能早做防备,可到了其他宗门世家那里,又该如何说服?” “这……”林飞墨犹豫了一瞬,“我这几日一直同青剑门的云琅他们几个在一起,听云琳说起过,他师姐似乎也对魔域情况有些了解?” “青剑门前几日不也是闭门不出么?”林修然笑道,“云琅可是比我还要先‘命在旦夕’的,她不是那等躲懒的人,只怕也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少不得去同她聊聊了。” “大师兄那儿可要说一声?”林飞墨问道。 “大师兄那里你去说,云琅那边怕是得我亲自去一趟。” 林修然将桌面上散落着的东西都收拾好,站起身来又同林飞墨交代了几句,便径直往青剑门驻地去了。林修然去的时候不巧,云琅正在同门人议事,林修然被引去前厅等候。 让他略感意外的是,谢念瑶竟然也在。 见到林修然,谢念瑶似乎有些拘谨,屈膝福身同他见礼,一副温婉的闺秀模样,与林修然记忆中那个活泼天真的少女实在是出入有些大。 当初谢家太过心急,想将谢念瑶与林修然凑作对,发现是乌龙以后也多少有些脸面上挂不住,是以这些年一直有意无意地隔开他们两人,林修然自己也是操劳得很,时间一长,与谢念瑶便疏远了许多。 “许久不见。”林修然温和地笑了笑,同她打招呼,“前次偶见,实在是仓促了些,也没能与谢道友好好聊聊,不知道友这些年可还安好?” 也不知林修然这么一句寻常的问候里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谢念瑶的眼圈儿迅速地红了起来,但很快便恢复了正常的神色,脸上挂起温婉却程式化的微笑,到底也不是当年那个小姑娘了。 “还能怎样?”谢念瑶摇了摇头,脸色有些苍白,苦笑了一下,“我家世又不显赫,资质修为又不过是寻常,总不是就这么混日子罢了。” 林修然斟酌了一下语句,小心翼翼地道:“能平稳度日倒也还是不错的,修真界这些年来风波渐起,置身事外或许也是件好事。” “置身事外?”谢念瑶嗤笑了一声,“是修然君这般人物,才能说什么置身事外事中的,如我这般蝼蚁,充其量也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此番来余姚,我还是从家中逃出来的。” “这……”林修然对谢家后宅之事实在是不甚了解,也不明白谢念瑶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些,只好干巴巴地道,“云道友应是没什么大碍了。” 他本意是想安慰一下谢念瑶,没想到一提起云琅,谢念瑶的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悄无声息地便淌了下来:“是啊,她没什么大碍的,天资卓绝一门少主,所有人都说她将来会是世上剑修之冠,怎么会有事呢?” 谢念瑶突然说起这些,林修然也不好回应,再看看原本在前厅侍候的青剑门弟子们,眼下各个眼观鼻鼻观心,只好认命地先翻出块帕子来递给了谢念瑶,示意她擦擦眼泪。 谢念瑶却并未接过手帕,仍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小的时候性子跳脱,隔三差五就要换一个所谓的‘心仪之人’,家中长辈也时常取笑,说我见一个喜欢一个,没个定性,却几乎从未当真过。我那时候想得简单,我喜欢别人是我的事情,别人喜不喜欢我是别人的事情,更是不懂那些为情所困的,何苦自寻烦扰。” 林修然想起谢念瑶当初大胆告白的模样,说起来似乎也的确符合她现在所言。 “可不知是什么时候,我自己也陷进去了……”谢念瑶脸上尽是泪痕,声音哽咽,“若是她疾言厉色些,倒也罢了,早早地让我死了这条心,何必走到这般地步?一句‘此生许剑,承蒙错爱’,便想将我打发了么?” 谢念瑶并未直言姓名,可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又实在是太明显不过。当着青剑门弟子的面,林修然也实在是不好说些什么,只当自己没听懂。 “她那般桀骜的性子,为何对我却柔声细语……”谢念瑶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林修然毕竟不清楚内情,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谢念瑶,好在没过多久,云琳便亲自过来,请他进去了。 离开前厅之前林修然又回头看了一眼谢念瑶,有个青剑门弟子正同她说些什么,可谢念瑶仍是噙着泪,苍白着脸摇了摇头。 距离云琅受伤已经过了好几日了,她气色看起来比前些日子好了不少,但仍是卧床未起,榻边围着几位青剑门的长老,像是刚刚商议过什么事情,见林修然来了,也并没有避开去。 林修然同他们都互相见过礼,云琅面前的小案上散落着不少玉简,也不拐弯抹角地寒暄一番,直接开门见山地便道:“修然君可是为魔域之事而来?” “看样子青剑门也得到了消息?”林修然当即了然,青剑门的消息一向灵通,云琅又早就开始往魔域安插人手,想必也是知道一些魔域的异动的。 “在下正准备遣人同诸位道友商议,只不过怕引起恐慌尚未公开,没想到林道友就先来了一步。”云琅解释道,“就算此次是虚张声势,将来魔域同修真界也迟早会有一场大战,未雨绸缪,总比日后措手不及要好。” 青剑门一位长老却摇了摇头:“少主思量深远,只怕旁人却不领情,若是此番魔域并没什么后续举动,只怕于少主声望有损。” 这话里的意思,却是让云琅先不要声张了。林修然也有此顾虑,很能理解青剑门这位长老的考量。事实上,若不是因为眼下他手头并无证据,难以说服其他宗门,只怕也不会来同云琅商议此事了。 “我亦有此顾虑,不过既然云道友也接到了消息,只怕此事是不会再有什么变数的了,依我之见,正好趁着这些日子各大宗门齐聚清谈会,还是早些告知此事,以免又遭生灵涂炭。”林修然直言道。 “道友所想,与在下不谋而合。”云琅也点了点头,看样子是已经下定了主意。 “事关重大,还是先传书掌门再做定夺。”那位长老仍是苦心相劝,见说不动云琅,又想着从林修然这边下手,“修然君,此事毕竟非同小可,是不是再考虑一下?” 倒是云琳在一旁听得哈欠连天,有些不耐烦地嘟囔了起来:“四师叔未免考虑的也太多了些,既然魔族入侵不是小事,那不就更该早做打算了么,难不成我们还等着魔族杀过来不成?” “唉,年少锐气自然是没什么过错的,可万一此次为疑兵之计呢?”青剑门四长老仍是顾虑重重,“修真界这些年来一向是各自为战,如果魔族并未入侵,只会加深诸宗门之间的罅隙,等到魔族真有什么动作的时候,便更难召集众人了。” 他说的话其实也有道理,无非是怕来了场烽火戏诸侯,可实在是情况紧急,已经没有那么多仔细确认的时间了。 作品正文卷 第117章 第117章 当天晚些时候,魔族即将大举入侵修真界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整个余姚,本就因为池阳君偷袭清谈会而人心惶惶的余姚几乎是瞬间就陷入了恐慌。 事已至此,清谈会自然是没有办法再继续下去的了,大家都在急着同宗门传递消息,路途稍远些的便已经开始连夜启程了。鸣鹤山和西河林氏都属于“路途遥远”的这一部分,又因为鸣鹤山距西河相聚不过一日路程,因此回去的时候也选择了结伴而行。 不过让林修然没有料到的是,与他们一同返回的,竟然还又多出了两个人。 自从那日不打不相识之后,云琳几乎是整日缠着林飞墨,等到了后来在清谈会上结识陈琰之后,就变成每日三人同行了。林修然算是陈琰的舅祖,林飞墨自然也是陈琰的长辈,但两人却年纪相仿平辈论交,再加上性情活泼的云琳,三人相处倒也融洽。 论理来说,陈琰是应该同陈家的人一起返回广陵的,可陈琰在陈家有多不受重视,林飞墨和云琳多少都是有所耳闻的,就这么让他回陈家,两人都有些不大放心。 青剑门距余姚近些,云琳原本是打算让陈琰随他一同去青剑门的,可林飞墨却得回西河。云琳一琢磨,陈琰怎么说也算林家姻亲,便干脆跑去找了林飞墨,怂恿他将陈琰一同带回西河,自己也是软磨硬泡说服了他师姐,喜滋滋地跟了过来,三人就这么随着林家和鸣鹤山的人一同踏上了规程。 林修然倒是不介意这些,甚至于隐隐有些乐见其成。毕竟这么多年来,林飞墨身边实在是没有什么能算得上是“朋友”的存在,陈琰是姻亲之子知根知底,云琳虽说年纪尚小,但性子活泼爱闹,同他在一起相处久了,林飞墨脸上都多出了些笑意来。 因为当年林家的事情,林飞墨这些年一直沉默内敛,但一昧压抑心中情感迟早是会出事的,能有个人在一旁引导林飞墨将心中郁气纾解宣泄出来,总归是让林修然放心不少。 晏城已经收到了消息,提前加强了西河的防护,不仅仅是城中,整个西河郡之内的阵法都全部检查了一遍,除此之外还安排了人手每日巡逻,林修然一行人返回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城中守备森严秩序井然的样子。 陈琰平日里沉稳得很,但这个时候倒是显出几分稚气来,好奇地四处张望赞不绝口:“早就听闻西河是当年修真界最为繁华的郡城之一,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寻常。” 林飞墨听他这般夸赞,心中颇有些与有荣焉,嘴上倒是谦虚:“毕竟曾遭兵燹,比起昔日盛景还是逊色了不少。” 云琳性子跳脱,眼下更是整个人几乎都黏在了陈琰身上,指着路旁的小吃摊子欢快地道:“阿琰,去逛逛么?” 林飞墨知道云琳往日被拘在青剑门,没什么出来放风的机会,眼下也起了些炫耀的心思,问过林修然之后便带着自己的二位好友去城中闲逛以尽地主之谊了。 虽说修真界已经风声鹤唳,但西河城中还是安全的,再加上又是三个金丹修士,林修然便也没去阻拦,只叮嘱了他们不要跑出内城地界,便也任他们去了。 林飞墨其实也已经许多年未曾好好逛过西河了,但在好友面前,总还是得有点面子,直接带着人去了城中最大的那家酒楼。这酒楼里的主厨说起来还是当初陈霄送给林修然的那几个厨子教出来的徒弟,烧得一手地道的江南菜。云琳往日忌口辟谷,难得有能大快朵颐的时候,整个人都进入了亢奋状态,倒是陈琰,才尝了一口汤,整个人就沉默了下来。 “是不是不合口味?”第一次在朋友面前请客的林飞墨见陈琰这般情绪低落的模样,心里难免有些不安,“要不换些别的菜色?” 陈琰摇了摇头,这汤怎会不合口味?该是太合他口味了才是,分明就是秣陵平山楼当家大厨的手艺!他小的时候身为郡守之子,也少不得被父亲带着一同赴宴,对平山楼是再熟悉不过。后来等他再返回秣陵时,平山楼早已物是人非,谁能想到在万里之遥的西河,竟然又能尝到久别的味道? “不过是尝到秣陵菜,有些惊讶罢了。”陈琰笑道,“这酒楼老板莫不是秣陵人?” 见陈琰没有对饭菜表示不满,林飞墨这便放心了,介绍道:“酒楼老板虽说不是秣陵人,但这厨子却是秣陵那边教出来的。说起来也是巧得很,当年兄长去俗世游历,正好就是去的秣陵,后来回来的时候便带上了几个厨子,据说都是秣陵名厨,虽说不过经营百年,可这家店在西河名气倒是不小。” 陈琰将心中的欷歔感慨藏得滴水不漏,也跟着调笑了两句:“经营百年,对于凡人来说也是历经三代,算是不错的了,积累下名气也是顺理成章。” 云琳只顾着吃菜,听陈琰这么说,也心有所感,抬头笑了起来:“百年光阴于凡人来说是整整三代人,可于我等修士来说不过是弹指之间,以天地之无穷观我等修士,只怕也是如此吧?” 见云琳有所感悟,林飞墨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两人便这么“清谈”了起来,倒是陈琰见他们二人相谈甚欢,渐渐收敛起了脸上的笑意,低着头又开始默默吃起菜来。 饮食对于修士来说并非必须,这家酒楼的手艺再怎么好,也毕竟只是凡人烹制,若是吃多了反倒于修行无益,因此三人略用了些菜肴便起身离开了。 西河地处中原,比起余姚秣陵这些江南地界来说,实在是冷了不少。虽说眼下才不过深秋,但已经显出了彻骨的寒意来,林飞墨等人身为修士,自然不会觉得寒冷,可城中凡人却都已经换上了厚实的冬装。 陈琰观察的仔细,没过多久便好奇地问道:“这城中怎么有些地方暖和一些?” “确实如此!”林飞墨解释道,“西河冬日严寒,因此在城中凡人聚居之处都设立了阵法,虽说不能暖如春日,倒也能避免冻饿而亡。” 听他这么说,云琳也兴致勃勃地探出了神识,果然感受到了一丝阵法中流动的灵气,也不由得惊叹起来:“果然是有阵法运转,这得多大的阵法啊?” “不过是将昔日林家的阵法稍加改动罢了,算不得什么的。”林飞墨嘴上谦虚,却也实在难掩心中的得意。 陈琰也附和着赞叹了几句,三人又继续在城中闲逛起来。 林修然就没有他们这等闲心了,西河已经被魔族毁过一次,实在是遭受不了第二次魔族入侵了,因此林修然一返回西河,就立刻下令全城戒严,林飞墨他们在内城行走时还不觉得,可外城和周边地域却早就已经被布置得如同铁桶一般。 除此之外,还有一事是林修然需要亲自前往查证的。 像林家这种曾经鼎盛一时的名门望族,家谱名册之类都是会藏在宗祠之中以供查证的,而林家的宗祠,就需要林修然手中的家主令才能开启。回到西河之后的次日一早,林修然就亲自前往宗祠,寻找林茂繁的命灯。 命灯与人精血相连,各门各派的命灯都不一样,林家尚竹,因此命灯也是竹节式样,十分精巧,只是如今原本灯火荧荧的宗祠已经熄灭大半,稀疏的几盏亮光看得林修然心中一阵抽痛。 林茂繁是上任林家家主林茂之的弟弟,因此命灯的存放之处也就在林茂之的命灯之侧,当初林修然虽说已经将林茂繁一脉从林家剔除,但毕竟事有隐情,因此林茂繁和林修安的命灯一直未曾移动,林修然并未花费多少工夫就找到了林茂繁和林修安的命灯。 就在离开西河参加清谈会之前,林修然还过来查看过一次两人的命灯,当时林修安的命灯虽说十分昏暗,但至少仍然是亮着的,可眼下林修安的命灯却早就已经熄灭,甚至连余温都没有留下。 林茂繁的命灯则仍是亮着的,林修然小心翼翼地将命灯从架子上取下,一一核对过命灯上镌刻的阵法铭文之后确认命灯并未被替换过,至于云琅所猜测的“道侣”一事,还需再去查证。 宗祠内殿有存放玉牌之所,这些玉质的命牌与命灯一样,都是与人神魂相连的,只不过区别在于命灯即便熄灭了,也仍是存放在宗祠之中的,但命牌碎裂之后却一般都会随修士本人下葬。 可是因为百年前西河的那场浩劫的缘故,大半的命牌已经碎成了齑粉,混杂在一起难以分辨,收复西河之后林修然将这些齑粉连同难以辨认的林家人的尸骨统一收敛下葬。 林修安的命牌已经碎裂,但林茂繁的却仍是完好无损,正与命灯相对应。林修然将命牌取下仔细查看,很快便发现了不对的地方。命牌上的花纹阵法虽说与林家其他的命牌一模一样,可仔细看过之后却会发现,林茂繁命牌上的铭文有些模糊不清。 林茂繁的命牌,被人掉包过。 作品正文卷 第118章 第118章 魔域的夜晚仍是一如既往的寒凉彻骨。 寒炼君已经和飞蛮君结盟,原本是各自集结精锐打算往与修真界交界之处去的。可修真界这边毕竟是已经得到了消息,虽说准备得仓促了些,可多少也有些应对的手段,哪怕是面对魔域大军压境,也不至于先自乱了阵脚。 经历过百年鏖战,寒炼君和飞蛮君就算是再怎么没有脑子,也被战火洗礼得多了几分心眼,见修真界有些异动,再多派了些人手稍加查探,便立刻得知消息已经泄露。 他们原本就是打算偷袭的,如今消息走漏,让修真界提前做了准备,之后只怕再怎么筹谋也都是无用之功。更何况比起一向安稳的修真界,百年之间战火未停的魔域显然算得上是疲敝之师,失却了“偷袭”这么一处致胜奇兵,正面对上之后必定占不了什么好处。两位魔君稍一权衡,便各自又引兵回去了。 殷承宇得到寒炼飞蛮欲偷袭修真界的消息之后,来不及好好同林修然道别便昼夜兼程地往回赶,生怕赤松君趁他不在就又做出什么蠢事来,好在等到他返回魔域的时候两位魔君已经撤兵,魔域和修真界之间不至于战事一触即发。 他才刚返回魔域,赤松君就得到了消息,亲自前往迎接,见殷承宇一副风尘仆仆地样子更是难掩关怀神色,硬是拉着殷承宇先去了一处新开凿的灵泉。 这灵泉与当初殷承宇在鸣鹤山林修然院中引的生骨水自然是比不得的,可在魔域也算得上是十分难得了,赤松君半年前寻得了这处泉眼,特意命人瞒着殷承宇,又花费了大力气将灵泉引入了他自己的魔宫之中,就在殷承宇居所一墙之隔处,算得上是耗费巨资,就为了给殷承宇一个惊喜。 殷承宇心里存着事,实在是有些兴致缺缺,但见赤松君一副志得意满的神色,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拂了他的意,只好先随着赤松君去了那汤池。 汤池四周都设置了繁复的阵法,泉水温度正好,满院子的雾气氤氲。殷承宇虽说并不喜好这些享受,但这般场景实在是有些熟悉,再加上前几日终于与林修然重逢了的缘故,殷承宇此刻颇有些触景生情,并未多想便解开衣裳蹚了进去,闲适地倚在池边闭目养神,打算等将来有机会,把鸣鹤山上那处泉眼再想办法移到林修然现在的住处去。 赤松挥退了旁人,有些忐忑地跟着一同进了汤池之中,他还是头一次能有机会与殷承宇这般亲密的相处,虽说脸上仍是一副镇定从容,可呼吸却已经急促了起来。 殷承宇有些诧异地睁开眼睛看向赤松,没想到被他这么一望,糙了几百年的赤松竟是连脸都红了,结结巴巴地道:“蜃阁……” “魔君有何吩咐?”殷承宇还以为赤松是打算同他说说寒炼与飞蛮的事情,没想到赤松硬是涨红了脸,甚至连脑袋都刻意扭到了另一边去。 该不会是害羞了吧…… 就殷承宇本人来说,凭心而论,他其实是不怎么在意这样坦诚相待的。但他当初在魔域声名赫赫,实在是没有哪个脑子不清醒的敢打他的主意,就算是沐浴时身旁有人侍奉,也都是低垂着头不敢直视的,等到殷承宇明了自己对林修然的心意之后,更是开始“守身如玉”起来,除开林修然,他上一次与人共浴,似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赤松整个人都有些微微的颤抖起来,见殷承宇有些不耐烦了,这才鼓足了勇气:“蜃阁,这处汤泉你可还喜欢?” “嗯。”见赤松不肯单刀直入说正事,殷承宇便也有些敷衍,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还不错。” “果真?”赤松整个人都松了口气,语气也愉悦了许多,“蜃阁可还记得前几个月前来归降的蒲鹭?这泉眼原本是他城中的,蒲鹭投奔之后本座——我好不容易才将这泉眼移到此处,幸亏蜃阁喜欢,不然便是白费功夫了。” 赤松君都已经这么说了,殷承宇自然也得给个面子:“魔君费心了。” 但随即他便话锋一转:“只是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池阳远袭修真界,寒炼飞蛮结盟,魔君不为将来做打算,反而还在这些事情上空耗时间么?” 他语气有些凛冽,赤松被他唬了一跳,有些唯唯诺诺地辩解道:“没有……并未耗费太多时间。” “哦?”殷承宇冷哼一声,“若我未曾记错,蒲鹭所在的仓合堡,据此可有数百里之遥,魔君将灵泉引来此处,所耗费的灵石阵法财力物力……可需要帮魔君算算清楚?” 殷承宇这些年来气势已经愈发的足了,赤松君见他像是真的动了怒,原本想好的话语也憋在心里怎么也开不了口,头都快低到了水里去,只听见殷承宇那边传来一阵水声,等他再抬起头的时候,殷承宇便已经穿戴整齐,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魔君若有什么吩咐,不妨直说。” 赤松平日里就不是个会说话的,方才殷承宇脸色一沉,他便更是将背好的腹稿给忘了个干净。好在也是当了这么多年魔君的,身为上位者的架子多少还是有一些的,尽管已经心乱如麻,可脸上还是半点不显,镇定自若地掐诀换上了衣裳。 “蜃阁前些日子亲自前往修真界,不知可有探到什么动向?” 赤松是因为脑子一团浆糊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胡乱问的一句,想来缓和一番气氛,没想到他这话落在殷承宇耳朵里,却是多了几分质问的味道。 殷承宇在魔域多年,连自己的真实身份都还是隐瞒着的,又怎么会轻易让旁人猜出他和林修然之间的关系?是以这么多年来,他的手下虽说越来越多,可只要是涉及到林修然的事情,便几乎只有还在鸣鹤山时就跟随在他身边的百足等三个心腹知晓,平日里有什么消息,他也是刻意避着赤松君的。 但就算是再怎么小心,毕竟也是在赤松君眼皮子底下,何况当初他初到魔域心神震荡,实在是露出了不少马脚,若是连这些都看不出来,赤松也枉为魔君了。 殷承宇早就料到赤松会问起此事,只不过没想到赤松如此沉得住气,看样子多少还是有些长进。 “池阳君之事,只怕早就已经传遍了整个魔域吧?”殷承宇不冷不热地道。 赤松被他这么一噎,又是一阵慌乱,实在是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只好硬着头皮装傻,一面往议事用的正厅过去,一面顾左右而言他:“不知蜃阁对眼下魔域局势有何看法?” 殷承宇心中好笑,没想到赤松竟也有这般玲珑心思的时候,但既然是提起了正事,他自然也就乐得配合,点了点头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池阳君不远千里奔袭余姚,只怕其目的不仅仅是为了也一个区区清谈会。我听闻前几日寒炼君也曾遣使拜访,欲与魔君结盟,不知魔君意下如何呢?” 赤松当即便笑了出来:“寒炼当初最是瞧不起本座,没少暗地里使绊子,如今也低声下气派人来请了,着实解气!” “魔君!”殷承宇委婉地打断了赤松君的得意忘形,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题,“魔君心中可有什么打算么?” “这……”赤松犹豫了一下,“寒炼现在与飞蛮结盟,论起势力来与池阳君相差无几,他前些日子遣使者上门,本座虽说未曾答应结盟,可也没有将话说死。如今池阳龟缩不出,怕是气数已尽了,是不是……还是同寒炼结盟比较好?” 思量了一番,他又否定了自己方才的话:“不妥,寒炼此人反复无常,若是同他结盟,等到池阳君败了以后,本座也落不得什么好果子吃。可若是同池阳君结盟……” “池阳君龟缩不出,是真的气数已尽,还是另有图谋?”殷承宇目光灼灼地看着赤松君,毫不客气地自己坐了主位,吩咐道,“寒炼飞蛮欲池阳君打了百年,可有争到什么好处?池阳君千里迢迢,难道还真的只是为了个区区清谈会不成?” 赤松在殷承宇下首捡了个位置坐下,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认真地思考了起来:“蜃阁的意思是,池阳君还留有后招,寒炼并非其对手?那果然还是同池阳君结盟比较好?” “同池阳君传信,重新修好,至于结盟之事,暂且不急,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寒炼那边也莫要急着给出答复,他原本是打算偷袭修真界的,眼下消息走漏刚刚撤兵,手下必定人心不稳,正是投鼠忌器的时候,若是现在给了答复,反倒替他了结后顾之忧了。” 殷承宇一连说了许多,赤松一一记下,见正事终于说完了,他这才小心翼翼地将准备了许久的话强装镇定地说了出来:“蜃阁知天晓地决胜千里,实乃我辈修士楷模,若是蜃阁不弃,不知可愿与本座……与我结为道侣,共享富贵?” 殷承宇的手抖了一下,正准备润润喉咙的灵茶顷刻间便洒了一身。 作品正文卷 第119章 第119章 殷承宇满脸的震惊与不可置信,眨了眨眼睛像是看怪物一般地打量着赤松君。赤松君仍是如往日那般紫发碧眼虬髯满面,再配上这么一副含羞带怯欲语还休的表情,实在是有些……辣眼睛。 殷承宇又悄悄放出神识小心试探搜寻了一番,赤松君神魂稳固,并无被夺舍的迹象,那方才的这一席话莫非是试探? 若说赤松对他有什么别的想法,殷承宇是不信的,旁的不说,就说炉鼎,赤松君的宫殿里可就养着二十多个,还有不少是难得一见的绝色佳人。 “莫不是短短十余日,魔君就走火入魔了?”殷承宇皮笑肉不笑地道,“若是炉鼎不够,我再去帮魔君弄几个过来。” 赤松摇了摇头,五大三粗的脸色挤出了点羞涩的笑意来:“并非如此,我知道你在修真界还有炉鼎,不过……” 他这话正好戳中了殷承宇的逆鳞,不等赤松君说完,殷承宇就勃然大怒,挥手便是一道气劲打出,以赤松分神期的修为,竟然都硬生生地被击退了两步。 “本座之事,何容你等置喙。”殷承宇杀心顿起,气场全开,手心团聚起黑色的魔气,一步步逼了过去,就要将魔气打入赤松君体内。 赤松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被只有出窍修为的殷承宇轻而易举地击退,再看殷承宇的模样明显是动了杀心,心中更是一急,不管不顾地张口便道:“若非是我对你有意,当初又怎么会收留于你?” 殷承宇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手心聚起的黑色魔气也渐渐消散开来,神情也有些犹豫起来。 方才赤松提及林修然的时候,殷承宇确实起了杀心。隐忍蛰伏先扶持赤松君,挑起魔域争端之后坐收渔利,等到时机成熟再取而代之,这是殷承宇早在百年之前就已经定好了的计划,即便是没有这一次的事情,殷承宇早晚也会与赤松君撕破脸皮。 这种事情在魔域实在是算不得罕见,更何况殷承宇本就心思深沉,早就为此筹谋多年,赤松君就算是发觉不对想要除掉他,眼下也绝无可能。更何况虽说赤松君的修为比他高出了不少,可殷承宇所修习的功法毕竟是上古珍藏,自入魔之后修为更是深不可测,不过是当初势单力薄,怕引起其他几位魔君的忌惮,这才明面上维持在出窍期罢了。 若是上辈子的殷承宇,眼下早就已经毫不犹豫地将赤松斩杀,取而代之了。 甚至于换了一个月前的殷承宇,他也会如此。 可前几日他同林修然重逢之后才刚刚为了此事吵过一架,虽说后来两人都十分默契地对此事避而不谈,可这件事情仍是深深扎在殷承宇心中的一根刺。 林修然嘴上虽然不说,可心中所想,殷承宇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从魔域的角度上来看,殷承宇当初与赤松君只能说是各取所需的合作,虽说赤松君待殷承宇也算不薄,但这些年来若不是有殷承宇出谋划策从旁帮衬,只怕赤松也早就被另外三位魔君联手瓜分。殷承宇帮了他这么多年,也算是不错的了,谈不上什么恩情,至于因为利益而反目成仇,这在魔域便更是稀松平常了。 可从林修然的角度来说,却并非如此。 不管当初赤松君是因为什么样的理由而留下的殷承宇,是单纯的想要个手下也罢,觊觎其人也罢,归根到底都是他将身受重伤走投无路的殷承宇收留了下来,只论这一点,于林修然而言便已经是实实在在的深恩难报了。 眼下殷承宇虽说也能将赤松除去,可毕竟实力仍然相差颇大,只要动手,就势必会留下些痕迹,迟早会被林修然发现,等到了那个时候,林修然心中又会如何作想? 殷承宇实在是不敢拿林修然的感情去赌。 何况赤松君这般行事的模样,虽说与林修然并不相同,也不像林修然那般纯粹,可却也多少让殷承宇有些触景生情,想起了上辈子惨死的林修然来。 事实上,殷承宇心中也清楚得很,他自己算不得什么好人,可上辈子将林修然逼得走投无路绝望自杀,这辈子……多少也应该有些长进才是。 殷承宇有些颓然地后退了两步,跌坐在椅子上,浑身缭绕着的浓郁魔气也尽数消散干净,整个人都如同瞬间被抽干了体内所有的力气一样,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思量再三,才又终于抬起头,重新开了口。 “赤松君,你我之间,来谈一场交易如何?” 赤松方才被殷承宇那雷霆一击给惊得不轻,绝望地发现自己在修为尚不如他的殷承宇面前竟然根本没有一战之力,甚至都以为自己会命陨当场了,没想到等来的竟然是这么一句话,整个人都怔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殷承宇。 殷承宇嘴角轻挑,露出个有些玩世不恭的笑意来:“眼下魔域情形,赤松君也都知晓,究竟如何抉择,全在君一念之间。” 因为顾忌着林修然的缘故,殷承宇并不打算对赤松君不利,只要赤松君不主动对他下死手,他们之间还有大把的空闲可以合作。若是赤松愿意与他联手,那许多计划便能事半功倍了。 至多也不过是将来殷承宇统领整个魔域之后与赤松划而分治,而权势,对于已经重来一遭、又刚刚与林修然重逢的殷承宇来说,已经并没有那么重要了。 当然,殷承宇的这点心思,林修然眼下并无从得知,自从那日得到消息说寒炼与飞蛮二君将要偷袭修真界之后,林修然就又忙碌了起来,整个西河的防御都被重新加固,和毗邻的鸣鹤山也划定了区域,两处协同防守,巡逻的人手也增添了整整一倍。上行下效之下,晏城等人更是全力以赴,将西河整饬得如铁桶一般,力求万无一失。 得到消息的其他门派也都纷纷加强了戒备,随时准备应对来自魔域的偷袭。 可是整整半个月过去,魔域那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寒炼与飞蛮一直按兵不动,虽说在对上池阳君的时候仍是严阵以待,可是却并没有哪怕半点想要偷袭修真界的迹象。 原本因为“魔族偷袭”而人心惶惶的修真界,也在最初的恐惧过后逐渐松懈了下来,潜藏其下的流言也不知从何处传了出去。 魔族想要偷袭,应当早做防备之事是西河林氏和青剑门力主,余姚清谈会上林修然和云琅被魔族围攻也是众目睽睽之下不少人亲眼目睹了的,当日就已经有不少人提出非议,明里暗里指摘林氏和青剑门与魔族有什么瓜葛,虽说被云琳那么头脑发热地一闹,没人敢再当面说些什么,可暗地里的流言却从未少过。 偏偏林家和青剑门这些年来又风头无数,早就明里暗里吸引了不少的仇恨。青剑门自不必说,身为少门主的云琅几乎将与她同辈的所有年轻修士都给压了下去,若是男子,或许众人还会服气,可偏偏云琅又是女子,修真界可不是每个门派都如青剑门那般不计较男女之别,那些表面上对云琅恭敬有加的,许多都会在背后说两句“牝鸡司晨”,眼下好不容易见云琅所言出了差错,自然是不肯放过的。 而林家,就更遭人妒忌了。 作为在修真界已经鼎盛千年的名门望族,林家在过去有近乎强横的实力作为依托,让旁人不敢置喙,可自百年前西河剧变,林家险遭倾覆时起,各家各派的小心思便逐渐被摆上了台面。 当日有不少林家小辈被父兄庇佑拼死送出城外,想要去其他交好的世家寻求援手,却几乎都无一例外地被拒之门外。害怕与魔族牵扯上什么关系自然也是原因之一,可归根到底,也不过是利益使然罢了。 就像当初殷氏一夜之间满门尽灭之后,残存的法宝珍藏迅速地被其他世家瓜分一样,一向富庶的西河林氏在其他世家眼中也是一块巨大的肥肉,往日这块肥肉有坚实的硬刺保护,可现在硬刺突然没了,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垂涎三尺,不过是碍于虚名不好直接下手,可等到林家彻底倾覆之后,他们便可以正大光明地掠夺林家的家产了。 可谁能想到,当时不过二十岁的林修然竟然拿到了家主印信,只凭借着临淮那点残存的林氏旁支子弟,又从鸣鹤山与青剑门借了兵马,再加上他外祖柳家送来的那点援助,竟然来了场“挽狂澜于既倒”,将摇摇欲坠的林家给坚持了下来,不仅收复西河赶走了当初为恶的魔族余孽,还在百年之内将西河重建得有模有样,虽说仍是与当年西河鼎盛之时有着不小的差距,却也不再是那般朝不保夕的。 作为林家家主的林修然,满打满算也不过一百二十岁,这个年纪在寻常修士之中都算得上是十分年轻的了,若是按照执掌一门一派的家主掌门们的年纪来看,便更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了。 这样的林修然,他们如何能忍得下? 作品正文卷 第120章 第120章 距离清谈会已近两月,原本闹得人心惶惶的“魔族偷袭”却仍是没有半点动静,之前因为备战而被暂时搁置的争端与非议也开始发酵起来,将林家和青剑门甚至鸣鹤山,都推上了风口浪尖。 但不管外界有怎样的谣传,林修然仍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半点也不着急。有殷承宇在魔域,林修然自然是消息灵通了许多,对于寒炼和飞蛮联手想要偷袭修真界却突然撤军一事亦是有所耳。 只是这消息来源实在是没法公之于众,更何况现在局势算不上好,林修然也实在是不想在众人面前暴露殷承宇的身份,就连那日在余姚见过殷承宇的几个属下,林修然都一一敲打过,千叮万嘱,让他们绝对不可以透露出去半分。 好在那日在场的都是林修然亲自提拔培养起来的心腹,不用担心他们起什么二心,云琅那边显然也并不打算大肆宣扬,殷承宇继那次之后又已经两个多月未曾踏足过修真界,因此并没有什么关于他的消息传出,甚至于连殷承宇的师父彦卿峰主都不知道,自己的小徒弟其实并未折损在百年之前林茂繁和魔族的那场围堵之中。 当然,彦卿峰主虽说不知道殷承宇还活着,可是魔域新晋的那位蜃阁君的名号,他却也是听过的。 自从那日殷承宇临走前将百足在林修然面前过了明路,他们两人之间传递消息就方便了不少。毕竟林修然是林家家主,殷承宇在魔域又是隐姓埋名,遇见有什么事情不好使用符箓传讯的时候,就全靠百足跑腿。 殷承宇自立门户的事情,林修然也是知道的。百足最开始将消息传过来的时候,林修然原本还担心殷承宇是不是真的如他之前所猜测的那般,将赤松除掉之后取而代之,没想到结果却让他有些意外。 也不知殷承宇究竟是怎么说服赤松的,在他自立门户之后,两人之间不仅没有反目成仇,反而还一副关系甚笃的样子,联手从飞蛮君那里抢了颇大的一块地盘。 在过去,蜃阁的名号虽说在魔域也有不少人知晓,可大多数人都只当他是赤松的手下,如池阳寒炼那等心思深沉的倒是能一眼看出来他并非池中之物,可他们都以为将来时机成熟之后蜃阁会直接除去赤松取而代之,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这般发展。 仿佛一夜之间,魔域的情形就突然变了样。 修真界自然也得到了这一消息。当然,对于修真界而言,自然是对此有些乐见其成的。修真界和魔域的关系一直算不上好,就算没有这一次的事情,魔域也是一直对修真界虎视眈眈,只不过自从上任魔尊死后,魔域近乎分崩离析,几位魔君连年混战,根本抽不出空来打修真界的主意。 除去之前池阳君出人意料地偷袭清谈会和百年前林家内乱之外,魔域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对修真界做出什么大动作了。当年西河之变在修真界大多数人眼中主要还是因为林家内部生了叛逆,而清谈会被魔族偷袭,虽说一时间也是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但真要算下来,除了清谈会被迫终止之外i,也没造成什么真正大的损失。 林修然和云琅站出来说魔族将要偷袭修真界的时候,倒是有不少人也一时间乱了阵脚,但如今数月过去,根本就没有半点魔族将袭的迹象,有些消息灵通的门派虽说也知道了前些日子寒炼与飞蛮君的异动,却只是认为魔族惧怕修真界的实力,这才退兵。 等到最初的慌乱褪去,剩下的便只有近千年平稳顺遂之下的狂妄自大了,各门各派都理所当然地轻视起魔域来,至于新出来的这个蜃阁,就更没有被他们放在眼中了。 总归也不过是魔域混战中又多添了一方势力,打来打去消耗的也都是魔族的实力,修真界巴不得魔域混战能继续打下去,打到鱼死网破,能让修真界不费一兵一卒,坐等收拾残局最好。 可寒炼却已经铁了心想要侵占修真界了。 他与飞蛮不同,飞蛮还能算得上是为了保全自己被逼无奈这才开战,但寒炼却是早就觊觎魔尊之位的了,当初也是觉得能趁池阳君不在将其重创,这才积蓄力量,指着雷霆一击将池阳君击溃。 可没想到他终究还是棋差一招,混战了这么多年,池阳君虽说伤亡不少,可他自己更是损失惨重,若是再这样鏖战下去,情形势必对他不利。 飞蛮君若是实在撑不下去了,还能来个负荆请罪,让池阳忍着恶心留他一命,可寒炼与池阳却早就已经是不死不休之局。不管是在什么时代,战争都是一件烧钱的事情,百年下来,寒炼君积攒下的丹药灵石各种资源早已告罄,而魔域物产最为丰饶的地方,除了魔域腹地处的圣地之外,其他的几乎都在池阳君和这些年来不声不响壮大实力的赤松手里。 池阳君手中的地方,一时半会儿自然是夺不下来的,赤松虽然脑子不大好使,身边却又有个蜃阁,若是强力夺之,只怕讨不得好,反而令自己腹背受敌,但若是摒弃前嫌与赤松联手,则事情或许会有转机。 哪想到蜃阁竟然自立门户,还正大光明地与赤松结盟了呢? 赤松那边的资源一时半会儿没法弄到手,寒炼手下早就已经怨声一片,铤而走险偷袭修真界掠夺,是他此刻唯一的选择。 殷承宇消息灵通,早就已经猜到了寒炼的想法,而林修然接到了殷承宇传来的消息之后,也迅速地反应了过来。寒炼一时半会儿不偷袭,并不意味着就真的偃旗息鼓,总有一日还会趁着修真界防备松懈的时候捅上一刀,可修真界对此却似乎没有半点察觉。 与许多门派自扫门前雪的想法不同,林修然虽然已经在修真界活了上百年,可骨子里仍是受到了穿越前现代教育的影响,颇有些“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自觉,见修真界始终不曾将魔域放在心上,甚至连半点应对的准备都没有,更是心急如焚。 整整捱了几个月,林修然终于按耐不住了,先是去信鸣鹤山和青剑门,随后又广发请帖,邀请修真界各大门派掌门和诸多世家的家主至西河,共商“伐魔卫道”之大计。 林修然虽说心善温柔,却并不迂腐,寒炼君将要对修真界开战已成定局,池阳君更是已经做出了倾覆西河偷袭清谈会的事来,即便是另外两位魔君,若非实力不济,只怕也是对修真界垂涎三尺的。 唯有以攻为守,先下手为强,才好抢占先机,赢得主动权。 当年林茂繁勾连魔族将整个西河屠杀殆尽的事情在修真界几乎无人不知,因此许多掌门家主收到林修然的传信,说要“伐魔卫道”的时候,都并未多想,只以为是林修然年轻气盛,觉得时机成熟了想要复仇,几乎都是欣然前往。 与当初林修然孤立无援四处碰壁,全靠外家东海柳氏、师门鸣鹤山以及青剑门三家援兵苦撑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这倒也是常理,毕竟当初林家风雨飘摇朝不保夕,就按着修真界的风气,不落井下石就已经算是不错的了,旁人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如今林家重建得有模有样,再加上林修然资质超群,许多人就算是看不惯他,却也都想着从他手里捞点好处。 更何况林修然拿出大义名头,就算是为了招揽人心,各门各派哪怕是不表态,也得摆出个有心卫道的姿态来。 受邀众人陆续抵达西河的时候,正巧是在寒衣节前夕。西和一带有在寒衣节时祭拜祖先的传统,落在旁人眼中,就更证实了林修然是想要报仇的揣测,一些有心之人更是早早地就已经想好了应对的措辞,都想着如何能花费最小的代价出最小的力气,去换来更多的利益谋夺更多的好处。 这倒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就算是再怎么修为高深的大能修士,也都是从凡人开始修炼的,身而为人的贪婪本性在利益面前时常暴露无遗。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林修然竟然绝口不提复仇之事,而是将魔域情形同他们宣讲了一遍。 这……是什么意思? 魔域如今混乱的现状在修真界并不是什么秘密,只要是消息稍微灵通一些的宗门,就几乎都知道魔域几位魔君杀来杀去,修真界也没少看热闹,可是看林修然的意思,却是想要攻打魔域? 原本情绪高涨打算对着林修然唱念做打再来套哭戏追忆一下当初和林茂之交情的众人几乎集体哑然。 “修然君……”有人沉不住气地先问出了声,“西河与魔族仇深似海,诸位也都能理解,若是林家想对池阳君复仇,也是在情理之中。可是修然君提起其他几位魔君,是不是有些……” 他故意没将话说完,留了个意有所指的语气。 没等林修然回答,自门外便传来了一声张扬桀骜的嗤笑:“这般畏首畏尾,修真界还行不行了?” 作品正文卷 第121章 第121章 这说话的语气实在是太过嚣张跋扈,几乎所有人都是不必回头,就能猜出说话之人是谁。 果不其然,众人转身一看,便见云琳提着剑,身后则是跟着林飞墨和陈琰,昂首阔步走了进来。 若是只从面相上看,云琳披着红色大氅,未着道冠,头发高束成了个马尾,愈发显得少年恣意英气勃勃,他身后的林飞墨和陈琰两人也都年纪不大,虽说看上去比云琳沉稳许多,但也算得上是一句少年英雄。 可云琳一开口,在场众人就恨不得能堵了他的嘴去。青剑门平白担了个“道门”的名头,可满门上下却都是好战斗勇的剑修,这么个杀气腾腾的习性,半点也不似道门。 若是旁人倒也罢了,可云琳在清谈会上一言不合就拔剑的模样实在是让人记忆犹新,他早就被青剑门给惯成了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在座诸位却至少都是有些声望的一门之长,实在是做不出众目睽睽之下和一个黄口小儿唇枪舌战的事情来。 “魔族都已经长驱直入到余姚去偷袭清谈会了,纵横千里如入无人之境了,你们还觉得不够打脸?”云琳嘲讽模式全开,“也是,才打了个左脸而已,怎么着也得等你们把右脸也伸过去给人打,再加上一纸请降表送过去,什么丹药功法秘籍传承都双手奉上,这才不堕诸位前辈的名声。” 云琳这话便是诛心之言了,修真界虽说都不愿与魔族开战,但绝大多数人都只是不愿出力,左右魔族自己也在斗得不亦乐乎,刀又没架在他们脖子上,自然是不觉得疼的。 可云琳话里话外直斥他们拱手让地谄媚逢迎,这性质可就不一样了,他话一说完,厅中的气氛瞬间便冷了下来,几乎所有人都沉下了脸色。 “慎言!”有人当即便怒斥了起来,“青剑门也是名门正派,修真界数一数二的大宗门,就这般坐视黄口小儿胡言乱语血口喷人么!” 青剑门掌门已经多年不问世事,一向是云琅主持大局,可云琅在清谈会上受了重伤,虽说已经过了数月,但毕竟还没好全,不好太过劳心劳力,因此这一次来西河的便是门中一位长老。 只见这长老装模作样地以袖掩口打了个哈欠,随后满是刻意地陪笑着向诸位道歉:“年纪大了,实在是不顶事,这才没多久就开始犯困了。” 看这样子,便是打算干脆装傻了。 “荆师叔!”云琳亲亲热热地凑了过去,撒娇般地嬉笑道,“阿姐还好么?” 荆长老将云琳从身上撕了下来,一掌糊到了身后去,仍是那副故作歉意的模样,亲自向方才出声的那人道歉:“这位桑……什么派来着,若是云琳方才得罪了贵派,那在下先替他道个歉,实在是敝门教导无方,云琳也是童言无忌,半点也不知道替别人遮掩,说些讨巧好听的话,回去之后必定禀告掌门,让他多加管教。” 这话一出,在场不少人就都笑出了声来,被“道歉”的那人则是气得脸色铁青。众人来此之前都是互通过名姓的,这荆长老哪有不知道的道理?摆明了就是故意羞辱,仗着青剑门势大,半点也不将他放在眼里。 再加上荆长老避重就轻的一番推脱,只说云琳年纪小,哪里是觉得他说错了话,分明是觉得云琳说话有理这才得罪了人。何况云琳虽说在修真界还不过是个小辈,可若是凡人,这般年纪也够当祖父的了,也亏得荆长老能张口来句“童言无忌”,半点不觉得害臊。 至于什么所谓的“禀告掌门严加管教”,那就更是废话了,谁不知道青剑门的云璟真人最是护短?莫说只是当面嘲讽刺上几句,就算是云琳真的打上人家山门了,只怕云璟真人都还能抚掌大笑,来一句“徒儿剑术又有进益”。 林修然见了他们之间的暗流汹涌,也是觉得好笑。修真界不少人的嘴脸都让林修然十分看不惯,只不过碍于身份还得耐着性子应对罢了,如今见他们吃瘪,心中甚至隐隐有些畅快,若不是场合实在不对,他只怕都会笑出声来。 但毕竟是东道主,还是得打个圆场的,三言两语便将这事给圆了过去,只当云琳是小孩子玩闹罢了。众人早就知道林修然和云琅关系好,眼下听他这么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就算是真有听不懂弦外之音的,看看林家二公子林飞墨正拉着云琳在一旁窃窃私语,便什么都明白了。 只是不管怎样,在应对魔族的问题上,修真界都还是得团结一心才行,可惜如今分歧太大。虽说云琳方才那一同夹枪带棒弄得人没法再明着对魔域妥协绥靖,可明面上是一回事,真正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鸣鹤山派来的是秦子诺,鸣鹤山已有将他作为下任掌门的意思,可秦子诺沉稳有余锐气不足,虽说赞同对魔族加强防备,但究竟是否要以攻为守,他的态度却有些游移不定,还得宗门拿主意。 青剑门倒是合了林修然的脾气,可是云琅闭关养伤,云璟真人当初打塌了门柱,实在是让林修然有些见怵,其他人又不甚熟识,云琳虽说和林飞墨关系好,但毕竟年纪太小,真正议事的时候,还是说不上什么话的。 这么一来,召集各大门派之后的林修然,竟然有些孤立无援的意味。 林修然心中直摇头,修真界果然已经是一盘散沙,也幸亏上次加强防备,好歹没让寒炼飞蛮等人真的偷袭过来,否则就这么松懈的防备,只怕会是死伤惨重。 只是归根到底,也不过是一次侥幸而已,没有收到什么真正教训的修真界,根本就意识不到魔域混战下潜藏着的危险。 不管怎样,讨伐魔域之事就算是再怎么心急,也绝非一朝一夕之功。林修然口干舌燥地讲了一天,众人虽说神色都有些松动,可却并没有直接表态的意思,林修然也只好暂且作罢,打算先告一段落,等到明日再去分头游说。 西河自上次遭遇兵燹,已经过了百年,虽说林家一直没怎么在修真界高调露面,但这些年来重建之事却是一直有条不紊,机会难得,林修然自然也不愿意让众人看轻了林家,免不得安排了人带着各位掌门门主们四处走动走动,至于林飞墨和云琳陈琰二人,则是被他单独留下了。 说起来也是奇怪,这三个人分明是三种性子,可是在清谈会上却不打不相识,原本林修然还担心他们生出什么嫌隙,没想到却是杞人忧天了,这三人自从一同来了西河之后,更是没日没夜地混在一起,云琳年纪最小又性子跳脱,每天捉鸡斗狗最是闹腾,性格沉稳些的林飞墨、陈琰和他在一起,倒成了陪衬。 当然,林修然对他们也还算理解,毕竟从没真的闹出过什么岔子,林修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眼下各门各派齐聚西河,还是得再敲打一番。 毕竟身为云琅的好友、广陵陈氏的表亲,林修然虽说不好管教他们,但平日里多叮嘱几句却是名正言顺的,云琳当着众人的面说的那番话虽说畅快,却也得罪了不少人。 没成想这一次第一个跳出来反驳他的却不是云琳,而是一向不声不响的陈琰。 “舅祖此言差矣,阿琳并未说错什么,魔族虎视眈眈,可修真界却只求一夕之安寝……琰以为,阿琳说的,已经算是客气了!” 林飞墨也点了点头,附和道:“没错!阿琳说的明明都是实话!” 林修然给弄的哭笑不得,左右也没外人在场,照着林飞墨的脑袋上就糊了一下:“听风就是雨,你这一百年都白活了?还当自己是小孩子不成!” 他原本还以为陈琰和林飞墨会成熟一点,毕竟陈琰是曾经备受冷落,林飞墨也是尸山血海里逃出来的,没想到俩人怕是跟云琳混久了,愈发的冲动起来。林修然只好屏退旁人,耐心地同他们解释了几句,毕竟有些话就算是实话,也不是什么场合什么时候都能说出来的。 被他教训了几句的三个人都蔫头耷脑,但仍是不大服气的样子,林修然也知道他们没听进去,毕竟自己当年也曾经如他们一样,心中也有些感慨,只道是他们年轻气盛,正是容易冲动的时候。 可林修然他自己,在旁人眼里,却也仍是年轻冲动的形象。 鸣鹤山是林修然的师门,沧临掌门只收了这么一个亲传弟子,虽说实在是没什么缘分,入门之后还不到三年,林家就几乎灭门,林修然也没法继续在他身前求学,但毕竟师徒情分还是在的,再加上林家和鸣鹤山本就是数代人的交情,一向关系甚笃,因此一般情况下,林修然有什么想法,鸣鹤山都是会支持的。 可这一次毕竟不是什么小事,兵者诡道,向来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就算修真界齐心协力都不能保证击溃魔族,又何况如今这种一盘散沙的状态? 作品正文卷 第122章 第122章 不管众人真实想法如何,但既然是到了西河,林修然又留了众人住下,至少面子上大家都是得过得去的。当天晚些时候林家设宴款待,虽说是“一切从简”,但酒宴菜肴也还是精心准备过的,推杯换盏间也还是一派其乐融融的模样。 陈琰和云琳都不大耐烦这等场合,因此连脸都没露,但林飞墨却是被林修然带在身边,得尽一下地主之谊,以林家二公子的身份帮着招呼一下客人的。林修然对陈琰倒是放心得很,可云琳这跳脱的性子实在是让他有些担心,好在终归是在林家的地盘,林修然略叮嘱了几句就让他们自己玩去了。 也不知是因为少了个玩伴觉得无聊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云琳很快就觉得有些兴致索然,林家这百年都是背负着血海深仇过来的,自然是无暇发展什么游乐之所,当年的池塘马场之类自然也是早已年久失修,至于投壶之类的游戏,则是云琳早就已经玩腻了的。 前院时不时就有宴饮声传来,吵闹得很,云琳就算是想修炼也静不下心来,陈琰见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四处乱晃的模样,忍不住提议道:“大晚上无聊得很,要不我们去城中转转?” “城中有什么好玩的?”云琳并没什么兴趣,“之前不是都去过的么?” “白天和晚上能一样么?”陈琰神神秘秘地道,“你自幼长在青剑门,怕是不知道凡人的消遣的……飞墨不在,我带你出去长长见识,如何?” 云琳有些狐疑地瞥了他一眼,仍是不大信服的模样:“凡人的消遣?你不是一向跟个锯嘴葫芦一样,打上十几招也憋不出来半个屁的么?” 陈琰也不恼,笑吟吟地看向他,直看得云琳无可奈何地终于点了头,这才兴致勃勃地带着云琳一同出去了。 与其他修士不同,陈琰是难得地出身仙门世家,却又在凡人俗世之中长大的。身为郡守之子,陈琰十几岁的时候,身边也难免簇拥了一群狐朋狗友四处享乐玩闹,至于秦楼楚馆花街教坊之类的地方,自然也是没少去的。 前些日子林飞墨带着他们在城内四处闲逛的时候,陈琰便留心了一下,现在左右也是无事,既然得了机会,陈琰便也轻车熟路地拉起云琳就往花街去了。 夜幕刚刚落下,正是花街最为热闹的时候,虽说正逢寒冬,但满街都是灯红酒绿脂粉流香,再加上城中设立的调温阵法,整条街上都是一派暧昧缱绻的气息。 这些地方只怕林飞墨都不知道,林修然对他管教甚严,这等地方是断然不会让他去的,云琳自然也是没来过的,反倒是陈琰最为熟悉。 衣着单薄披着轻纱的花娘们涂脂抹粉在街边殷勤揽客,陈琰和云琳虽说都并未刻意打扮,但毕竟面相上都是风华正茂的少年,再加上通身的矜贵气息,识人万千的姑娘们一眼便知道这两位必定是出售阔绰的贵胄子弟,断断没有轻易错过的道理,千娇百媚地便迎了过来。 林修然当初也是被柳庭芝给带去过画舫“寻欢作乐”的,不过林修然一向自律,再加上那时候与殷承宇在一起,自然是拘束的很,但云琳显然不像林修然那般脸皮薄,见姑娘们凑了过来,他虽说有些不大习惯,却也没什么太过局促的神色,不躲不避坦然得很,见有花娘投怀送抱,还顺手就抓过一个拽到了面前。 那花娘还以为云琳是看中了自己,嘤咛一声便往他怀里靠,没想到云琳却是双手捉住她手腕,把那花娘从怀里拽了出来,又顺着腕处摸索了一番,显出些开心的模样,但很快就泄了气:“根骨倒是不错,可惜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候,若是再早几年……” “你还想让她修炼不成?”陈琰嗤笑了一声,满是不信服的模样。 云琳睁着眼睛,一本正经地道:“她根骨确实不错啊,挺适合练剑的。” 这花娘被云琳从怀里拽了出来,可两手却被牢牢捉住挣扎不得,还以为是得罪了客人,好不容易有一句听懂了的,当即便摆出一脸娇怯妩媚的笑意来:“奴家也是学过几日剑法的,郎君若是想看,奴家这便舞给郎君看看,可好?” 陈琰在一旁听得哑然失笑,可还没出言阻止,云琳就已经大喜过望地点头应允,那花娘柔柔媚媚地便将他俩往楼里引,云琳一见厅中人声鼎沸,眉头又皱了起来,陈琰只得认命地翻出包散碎金银来,让那花娘带他们到楼上的隔间里去。 为了博个“雅致”的名头,这些花娘们多半是要讲究个才色双绝的,琴棋书画自然是不在话下,烹茶舞剑也都粗通一二,可她们所谓的“舞剑”,实在是和云琳所理解的剑术相差太大。 毕竟再怎么说也不过是欢场上的点缀,这“舞剑”与其说是破敌的杀招,倒不如说是挑逗的手段,这花娘身形柔软,舞动之间眼波流转,一颦一笑尽显风情。 可惜的是,这花娘的媚眼全抛给了云琳这个不解风情的,自她第一招舞出去,云琳的脸色就变了,越到后面就越是神情严肃,等到最后他实在是忍不住了,愤愤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斥道:“是谁教你的这套华而不实的剑法!” 这花娘被云琳唬了一跳,剑都吓得掉在了地上,还以为是自己有哪里做的不好让客人生气了,吓得瑟瑟发抖着跪在地上。云琳见她这样,也知道是自己说话太重吓着人了,连忙见这花娘扶了起来,随后指引着她摆出了个执剑备战的姿势。 陈琰自顾自地倒了杯茶水,也不去打搅他们,看笑话般地看着云琳一本正经地给花娘“指点剑法”,只可惜这花娘和云琳实在不是一个路子,招式里的柔媚勾人早就已经浸润肺腑,云琳辛辛苦苦教了半天,半点成效都没有,最后只好气鼓鼓地选择放弃。 “这有什么好气的?”陈琰给云琳也倒了杯茶水,“人家不是剑修,是欢场女子,若是真的如你那般使剑,才是绝了生路。” “怎么就是绝了生路?这是什么道理?” 云琳仍是不服气,陈琰知道一时半会儿与云琳说不通,便也不再提这事,岔开了话头:“今天是带你来玩的,尽兴便好,何必去计较这些事情?” “……”云琳仍是不服气,小声嘟囔了几句,一张脸皱成了包子,陈琰逗弄够了,这才让这可怜的花娘先下去,又命人送了酒菜上来,斟了酒与云琳对酌。 云琳的性子还是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想一出是一出,闹腾了一会儿也就消停了。这花楼里的酒菜虽说也不乏珍馐,但论起味道来仍是比不过之前林飞墨带他们去吃的那一家,两人倒是也不嫌弃,一面看着楼中的歌舞一面闲聊,倒也自在。 陈琰似乎是喝的有些多了,整个人晕晕乎乎的,手一抖便将杯子摔在了地上,幸亏云琳手疾眼快,一道灵力打出,轻柔地将酒杯卷了起来,重新放回桌上。 云琳正想取笑他两句,神情却倏然一紧,瞬间收起了脸上嬉闹的表情,整个人都严肃了下来:“有魔气!” 陈琰脸颊酡红,听云琳这么说,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运转灵力将体内的酒气给排了出去,也跟着严肃了起来:“莫非……是魔族?” 林修然前几日才发出邀请召集各大仙门,直到今日才真正开始议事,讨论攻打魔域之事,莫非魔族的消息竟然这么快,才短短几个时辰,就能千里迢迢来偷袭了不成? “跟上。”陈琰低声道。 云琳点了点头,两人同时跃出窗外,循着那几丝若有若无的魔气的方向追了过去。 按理来说,城中现在大能云集,连他们这种金丹期小辈都能觉察到的魔气应该早就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可现在却是只有他们两人发现了魔气全力追寻,甚至连城中护卫都没有发现异常——西河的护卫与其他地方可不一样,百余年前西河被魔族焚戮殆尽,这些年来整个西河自上而下都从未有过半点放松,伦理来说,西河城中的守卫对魔气应该是比别人更加敏感才是。 眼看越走越偏,陈琰察觉出情况有些不对,当即道:“阿琳,情况有些不对。我继续跟着他,你赶快回去报信。” “不行!”云琳摇摇头,“还是不是兄弟了?你一个人追上去,出了事情怎么办?” 言罢,他又从储物戒里掏出个精巧的纸鹤,轻轻点了两下,那纸鹤便扑棱着翅膀飞了起来。 “你有这个怎么不早用!”陈琰怒道。 云琳有些讪讪的模样:“我不会做这个,这是从师父那儿弄来的,平时也不敢多用……” 陈琰也顾不得跟他再扯这些,两人又紧紧地跟了上去。散发出魔气的根源已经被他们找到了,就在城西一处荒僻的宅院里。两人倒是谨慎,并未贸然靠近,小心翼翼地在院子附近悄悄埋伏着。 过了许久,也没见有什么动静。 可就在他们想要离开的时候,身后却突然响起了一个低沉的声音。 “二位来都来了,不如进去坐坐?” 作品正文卷 第123章 第123章 林修然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云琳是头一次遇见这种情况,慌乱之下难免失了阵脚,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如今在西河的尽是前辈大能,都是耳聪目明敏锐非凡的人物,虽说眼下酒宴还未散尽,一时半会儿的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只怕过不了多久,今日之事也会传得满城风雨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琰在陈家虽说不怎么受重视,但毕竟也是广陵陈氏的人,又是林修然的晚辈,他在西河出了事,林修然于公于私都没法交代,语气中也难免带上了些许急切,再加上冷着脸的模样,硬是将传信的那仆从吓得一个哆嗦,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林修然见他这副畏畏缩缩的模样,也知道是问不出什么了,心中更是燥郁,加快了步子往陈琰住的屋子去了,才走到门口,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院子里聚了不少人,见林修然来了,都识趣地让开了条路来。林修然扫了一眼院中的仆从,冷声斥责:“都围着干什么?做自己的事去!若是敢传出些什么不该说的,决不轻饶!” 他平素一向是和风细雨,少有这版疾言厉色的时候,因此更显威严,闲来围观的众人连忙散了开去,屏退闲杂人等之后林修然这才进了屋子,最早接到消息的是林飞墨,此时他和云琳都守在陈琰床前。林飞墨倒还镇定,可云琳却已经双眼通红地哭诉道:“阿琰……是为了救我才被魔族所伤的!” 林飞墨赶紧拍了拍云琳的背,帮着他顺气,主动解释了起来:“今天晚上夜宴,他们觉得无聊,便去了城中游乐,没想到遇见了魔族,不敌之下这才受伤。” 林修然皱眉,扬声喝道:“晏城呢!” 城中防备都是由晏城负责,此次林修然又是几番耳提面命,若是城中真的出现魔族,晏城不可能没有半点察觉,甚至于等到陈琰为魔族重伤之后才姗姗来迟。 “晏统领方才带着人在城中巡查,搜寻那魔族踪迹去了。” 守在门口的护卫连忙禀报道。 正说话间,晏城带着人匆匆回来了,林修然免了他们的见礼,单刀直入地问:“如何?” 晏城面露惭愧神色:“属下无能,没能寻到魔族踪迹。” “无妨,”林修然说,“将你今夜所知详尽地说一遍。” 晏城并未急着回答,而是先仔细想了一遍,揣摩过语言之后才开口道:“今夜主上设宴,属下等不敢有片刻懈怠,城中巡防都是加了倍的,并未发现什么异常。接到二公子的消息之后,属下立刻就派出去了人手,在城西一处废弃民宅里找到了两位公子,陈公子伤得重些,一直昏迷不醒,云公子倒像是被吓着了,问起话来也有些颠三倒四。” “未曾寻到魔族踪迹?” “这……”晏城尽是惭愧,“是属下无能。” 林修然摇了摇头:“不必说这些套话,你找到他们的时候,看到的究竟是什么情况?那魔族可有留下什么痕迹?” 晏城又仔细地回忆了一遍:“据云公子所言,他们是在城中发现魔族踪迹之后追上去的,原本还以为追丢了,没想到那魔族突然出现,交手之后云公子他们发现不敌,陈公子为了护着云公子受了伤,若不是属下等及时赶到,只怕他们两人……都会凶多吉少了。” “不对,解释不通……”林修然凝眉思索,回头又看了眼昏迷中的陈琰和守在屋中的云琳林飞墨,对着晏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跟上去了自己的书房。 云琳和陈琰虽说在年轻一辈中算得上是顶尖,但毕竟也才不过金丹修为,而今日在城中的不乏出窍以上修为的大能,无论如何也没有比两个金丹小辈还要迟钝的道理。 何况能被还在玩闹中的两人发现,那这魔族的修为应该也算不上太高才是,可若是真的如此,那陈琰又为何会身受重伤?论起修为来说,陈琰是比不过云琳的,就算是云琳因为年纪小一时慌了阵脚,也不至于说到了需要陈琰护着的地步,那魔族既然能将他们重伤,又在晏城等人赶到之前全身而退,为何不干脆直接将他们杀掉,以除后患? 唯一的可能只会是那魔族故意泄露气息,引发了陈琰和云琳两人的注意,随后又刻意将他们引开,等到被城中护卫发现之后这才从容离开。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这魔族不管是修为高深还是有什么能掩藏气息的法宝,能避开城中守卫,掩人耳目不被诸位大能注意到也就在情理之中了,城中阵法繁复,这魔族必定是混在各大宗门世家的人之中混进来的。 可这么做的话,对那魔族,或者说对整个魔域又有什么好处呢?青剑门是修真界数一数二的大宗门,云琳身为掌门亲传弟子,向来是备受疼宠,陈琰虽说不像云琳那般受重视,毕竟也是陈家的子嗣,广陵陈氏实力不弱,陈琰被魔族所伤之后陈氏不会坐视不管。 此外,林飞墨一向是与陈琰云琳两人凑在一起的,若不是因为林家设宴,林修然将林飞墨带在身边,只怕最后三人会是一同出去玩乐的,林飞墨一人可就牵系着林氏和鸣鹤山,这三人之中不管是谁被魔族所伤,都有可能变成引燃修真界与魔域之间战事的导火索。 魔域……为何会做出这等没有半点好处的事情来? 尽管林修然早在第一时间就已经下令封锁了消息,但城中聚集的大能实在太多,第二日一早,陈琰和云琳在西河城中被魔族所伤的消息就已经传开了,虽说普通人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原本就已经戒严了的城中气氛更紧张肃穆了几份,但诸位大能们,该知道的早就已经全部知道了。 广陵陈氏果然对陈琰并不重视,知道陈琰遇袭受伤之后也并未表现得太过担忧,但毕竟是自家人被魔族所伤,面子上实在不好看,因此该有的“义愤填膺”还是少不了的。 青剑门可就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了,云琳聪明活泼,再加上年纪虽小,可在剑术上却颇有天分,何况他那模样风流爱笑,就算不是掌门弟子,也是个十分讨人喜欢的性子。 云璟真人总共也只收了这么两个亲传弟子,大徒弟云琅是自幼就被当成下任掌门培养的,小时候还有些活泼的样子,但这些年来随着掌管的事物增多,已经愈发的少年老成了起来。但小徒弟却是最活泼的时候,云璟真人平日里也难免娇惯了他许多。 当初云璟真人觉得云琅受了委屈,怒砸林家大门的事情虽说已经过了百年,但仍是让林修然记忆犹新。这一次云琳虽说并没有受伤,但青剑门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毕竟青剑门对于云琳的态度,从昨日当着诸位掌门家主的面明着的维护中就能窥见些许,云琅此番受惊,已经足够让青剑门担忧不已了。 果不其然,还不到中午,青剑门就已经传来了消息。云琅因为还在闭关养伤的缘故并未出来主事,云琳在西河遇袭的消息直接传到了掌门云璟真人的耳中,小徒弟遇袭受了惊,他又怎么可能坐得住?还不等查清楚,青剑门就增派了人手过来,明面上说是“照顾”云琳,可那杀气腾腾的模样,仿佛下一秒就要对魔域宣战了似的。 青剑门的动作更是加深了这种紧张感,可还不等林修然重新召集各大门派商讨应对,另一种满怀恶意别有用心的流言就在城中悄然传开。 林家两代家主都出身鸣鹤山,这在修真界算得上是路人悉知的事情,而这一代的林家家主林修然与青剑门少主云琅关系甚笃,也并不是什么秘密。 其实就整个青剑门来说,林修然算不得十分熟悉,但若是不添油加醋,又怎么能算得上是传言?云琳跑来西河原本只是因为想和林飞墨陈琰一起,当时不管是林家还是青剑门都并未在意,可到了现在,云琳借住西河就成了林家和青剑门结成同盟的证据。 这么一来,云琳的遇袭,在旁人眼中便耐人寻味了起来。 这魔族能避开城中无数大能,却被两个金丹修为的小辈发现,实在是不足以让人信服,但若是根本就没有这个所谓的“魔族”,所谓的“遇袭”也只是一篇精心安排的戏码呢? 林家与青剑门打算联手攻打魔域,但苦于实力不济,想拉其他人下水,没想到却并未得到什么积极的回应,无奈之下林家这才伙同青剑门联手演了这么一出戏,云琳受伤,青剑门攻打魔域就名正言顺了,又是在各位大能的眼皮子底下出的事,到时候谁都不好直言拒绝,只能顺着林家和青剑门的意思来。 至于陈琰受伤,便更像是一出苦肉计了。陈家和林家是姻亲,说不准此事陈家也在其中出了什么力的。虽说都不过是些捕风捉影的猜测,却偏偏虚实夹杂半真半假,反倒增添了不少的可信度。 昨夜魔族突然出现之后,伐魔之业反倒显得愈发岌岌可危了。 作品正文卷 第124章 第124章 因为城中出现了魔族的缘故,西河城中一片混乱。城中的凡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些年来时不时的戒严却也早已习以为常,可知道些消息的修士们便开始各怀心思,蠢蠢欲动了起来。 城中的修士之间必定混有细作,可林修然就算是心有怀疑,为免打草惊蛇,一时间也不好大张旗鼓地去查找。至于魔域那边的状况,林修然也只知道殷承宇自立为魔君之后与赤松联手,一同对抗寒炼飞蛮和池阳君,魔域现在五位魔君呈三足鼎立之势头。原本已经胶着了百年的战局随着殷承宇这位“蜃阁君”的加入,显得有些难以预测了起来。 悄悄潜入西河,袭击了陈琰和云琳的魔族究竟是哪一位魔君手下,目前林修然还并不清楚,少不得要殷承宇帮着查找一番。但除此之外林修然更担心的是,当年在宝溪可是有不少魔族使用秘法化妆成了凡人的样子,虽说这些伎俩在高阶修士面前不值一提,宝溪及附近地区的魔族都被尽数歼灭,但这法术毕竟掌握者甚重,还有其他魔族会用这等法术也未可知。 更何况如今已经百年过去,谁也不能保证当初伪装成凡人的术法会不会有什么变化或者改良,能瞒过城中诸位大能的眼睛——当年的林茂繁就是一个例子。 林茂繁的命灯和命牌对不上号,虽说还没有十分的证据,但不管怎么看,都只可能是池阳君动的手。如果是像云琅所猜测的那般,那池阳君当初在林家潜藏多年,却从未被人发现什么异常,足以说明魔域的这种秘术有什么更高层次的效用。 虽说不是每个人都能有池阳君这样高深的修为,或许达不到池阳君的那种情况,但这已经足够引起林修然的警醒,可更让他无可奈何的是,直至今日,他都没有找到什么能有效分辨出魔族所伪装的修士或凡人的切实办法。 但既然是魔族之中流传的法术,那殷承宇在魔域必定是能查出什么蛛丝马迹的,林修然只好将这些事情都整理了一遍,连夜给殷承宇传了消息,请他帮忙查证,至于修真界这边,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将众人都稳住再说了。 殷承宇其实也早就留心了魔族的这秘法,早在当年宝溪除魔的时候他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点,只是当年他实在是势单力薄,没什么得用的手下,再加上自己修为也算不上高,因此一直有心无力。来到魔域之后又是一直在混战之中艰难求生辗转壮大,也无暇去顾及这等一时半会儿没什么威胁的偏门法术。 不过自从上次池阳君偷袭清谈会开始,殷承宇就重新将查清此事提上了日程。赤松虽说糊涂得很,但毕竟在魔域浸润多年,对魔域的情况也熟悉得很,殷承宇一方面四处搜罗查找魔族典籍,另一方面也同赤松来了一场“促膝长谈”。 只可惜赤松对这些也是知之甚少,就算是放眼整个魔域,曾经接触过类似法术的也几乎都是池阳君的属下,至于其他的,便更是不清楚了,因为这法术也只是最近这些年传出来的,有人猜测是上任魔尊所创,也有人说是池阳君的手笔,但究竟如何,始终都还是一团迷雾。 殷承宇怕林修然等得急了,因此虽说事情还没查清楚,但他仍是先将手头的线索整理了一番,又怕走漏消息,还特意将百足召了回来,讲传信的玉简封存好之后,特意叮嘱让他务必要亲自送到林修然手里。 类似的事情百足已经做过不少了,何况这么多年来无数次往返魔域和修真界,他早就已经对两界都颇为熟悉,这一次被“委以重任”,百足收拾好了东西之后便轻车熟路地踏上了去往西河的路。 负责西河防御的是晏城,这么多年,与百足也算是“熟悉”,最早是因为西河战后防御太严,身为魔修的百足每次入城都要花费不少功夫,但之后林修然就猜出了百足的身份,特意命晏城将他“留下”。 只不过因为殷承宇的这一层关系,晏城没法对百足下死手,反而屡屡让他逃脱,到了前些日子林修然与殷承宇重逢之后,百足更是过了明路,虽说魔修的身份有些敏感,没办法昭之于众,但晏城这些心腹还是知道轻重的,每逢百足入城,他都得睁一眼闭一眼,甚至有些时候还得帮着百足把其他巡城的士卒调开。 这一次也不例外,因为城中出现了魔族伤人的事情,因此西河城中检查的更严了几分,不仅阵法加了不少,连夜间巡查的人手也增添了许多,将西河打造得如铁桶一般。 这般严密的防御,魔族自然是不好混进来的,但百足想要混入城中自然也难了不少,只好故意弄出了点动静,将巡防的士卒给引了过去。 巡防众人循声而去,并没找到什么异常,但出于谨慎还是上报给了晏城,晏城很快也就赶到了这块地方,一眼便发现了蛰伏在墙边的一只蜘蛛。 “许是什么阿猫阿狗弄出来的动静吧!”晏城对百足的印象实在是不算好,一语双关,“走吧。” 这一队人很快就被晏城带走了,百足咧嘴笑着,将自己的宝贝蜘蛛给收了回来,大摇大摆地往林修然的住处去了。 晏城的速度很快,沿途的巡防士卒都被他以各种理由调开,偌大一个防守严密的西河城,于百足而言竟然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并未花费多少功夫就摸去了林修然的书房。 林修然显然也是已经接到了消息,已经等在书房里了,甚至还差遣人替百足准备了一杯灵茶,让百足有些受宠若惊。 “近来有些不大太平,你一路辛苦了。”林修然客气地问候了两句。 百足忍不住心中腹诽,觉得这些正道修士就是麻烦,客套来客套去的尽是虚情假意,但他也知道林修然是殷承宇心尖子上的人,再怎么样也不敢脸上表露出来半点不敬,赶紧学着正道修士的样子还礼谦让了几句,这才将殷承宇让他传信的那玉简取了出来。 这玉简是殷承宇特制的,只有林修然一人才能打开,因此百足也不清楚里面说的是些什么,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眼神不住地往桌上的灵茶瞟过去——虽说这灵茶就是专门给他准备的,但既然林修然没开口,百足也不好主动去喝,毕竟他也知道林家这种世家大族规矩重,若是让殷承宇知道了,虽说不至于责罚,但挨顿骂肯定是少不了的。 林修然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殷承宇的那玉简,眼见并未得到什么可靠的消息,也难免有些失望,对百足点了点头:“还请回去转告蜃阁君,信中所言已经知晓。” 百足赶紧站了起来,点头哈腰地应诺而去,还未告辞,就听见林修然温声道:“远行辛苦,这些便拿去吧。魔域情形瞬息万变,蜃阁君孤身一人,还需劳烦你们多加照顾。” 林修然给百足的是个储物袋,一打开就发现里面装满了灵石丹药,分量虽说算不得太重,但也绝对不轻了,看得出来是想替殷承宇笼络下属,百足也不矫情,接过储物袋道过谢后便离开了,心中却已经开始惊涛骇浪了。 他之前一直以为自家主上是求而不得相思成疾才不敢暴露身份,遮遮掩掩差遣他跑腿,可看修然君这样子……明明也是对自家主上有意的啊? 既然是两情相悦,那又何必弄出这么些麻烦事来? 百足自然是没有办法理解殷承宇那莫名其妙迂回百转的纠结心思的,不过既然是主上私事,他自然也不方便多去打探,等林修然将事情都吩咐完毕之后,便主动告辞离开了——虽说已经是深夜了,但西河城中不少地方都还亮着灯火,百足也不是第一次过来了,对于城中线路清楚得很。 林修然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其中不少又太过琐碎,桩桩件件都需要他去操心,少不得得多花费些功夫。 特别是对上魔域的话,之前好歹还有个云琅可以一同参详,可现在云琅受伤闭关,青剑门的态度便暧昧了许多,鸣鹤山虽说是师门,却也趋于保守,东海柳氏虽说已经通过柳庭芝表了态,但毕竟相距太远,这么多年来又一直远离修真界避世偏安,于眼下这种情况,实在是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原本说服大家一同攻打魔域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可没想到西河城中突然有魔族的踪迹,虽说林修然第一时间就已经封锁了消息,但还是影响到了不少宗门的态度,此刻各种流言早就传得满天飞了,各大宗门之中互不信任,更是让结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林修然心中烦闷,提笔掭了掭墨,笔尖在纸上如游龙一般,写下了几行有些凌乱的字迹。虽说修真界多用玉简,但用笔墨记录思绪,是林修然多年以前延续下来的习惯。 可这一次,不等他将自己脑中所写尽数记录下来,就听见了外面传来的喧闹声。 作品正文卷 第125章 第125章 西河城中对魔族防备甚严,但这个“严”也不过是对外的,百足这种算得上是自己人的,自然是不会遇见什么危险,再加上有晏城特意安排,按理来说,百足应该是会很快就顺利离开才对。 可出乎林修然意料的是,百足才离开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整个西河就被折腾了个天翻地覆,等到林修然循声而出的时候,百足已经被几位其他门派的大能携手擒住,拿捆仙索绑缚了起来,堵上嘴被送到了林修然面前。 说是“请林家主定夺”,可这语气态度,就差把威胁两个字明晃晃地写在脸上了,林修然心中一沉,周身的气息也凛冽了不少,整个人一副冷肃的模样。 “诸君此举何意?”林修然冷声问道。 为首的那个是定阳派的长老赵鸿,才不过三百岁,却已是分神修为。定阳派几乎全靠他一人支撑,虽说比不得鸣鹤山青剑门,但在修真界也算得上是有个一席之地的,当年西河之变的时候就曾有过林家的子弟前去定阳派求援,结果被拒之门外,与林家算得上是有旧怨的。 当然,这个“旧怨”林修然是一直未曾放在心上,但定阳派却显然十分介意,这位长老虽说修为还算不错,但毕竟不是出身世家,比不得林修然气定神闲,脸上难免带上了些得意神色,嗤笑道:“吾等在城中擒住了个魔修,修然君好歹是主家,吾等这不是……就把这魔修带来,给修然君定夺了么?” 阴阳怪气地说完这些,赵鸿又故作惊讶地在百足身上摸索了一通,翻出林修然之前给百足的那个储物袋,语气十分浮夸地惊叹道:“豁!这是些什么!” 林修然还不及阻止,赵鸿就将储物袋在众人面前晃了一圈,上面明晃晃地打着林家的印记,又正在这么个当口,实在是让人忍不住多想。 赵鸿脸上尽是假笑:“难怪这魔修是从修然君屋中出来的……是吾等不该,坏了修然君的筹谋。” 不过是一个储物袋罢了,算不得什么证据,可他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认定了百足是林修然的人,看这样子,似乎是还想将之前勾连魔族的事情都推脱到林修然头上。 晏城之前听到动静的时候晚了一步,没能抢在赵鸿他们之前将百足带走,现在看到赵鸿明着带节奏,也顾不得细想,张口便是一声怒斥:“胡言乱语,住口!” 他这一开口,竟是正好遂了赵鸿等人的意,这次赵鸿倒是没开口了,他身旁的一个小宗门的掌门率先说道:“修然君属下好大的威风,如此急不可耐地护着一个魔修……怕是会让修然君为难,不好服众啊。” 百足这边挣扎了半晌,但捆仙索束缚得太严实,浑身上下动不了魔气法术,折腾了许久,终于勉强将嘴里堵着的帕子给吐了出来,整个人没骨头般地躺在地上,懒散地翻了个白眼:“你们这些正道修士就是花花肠子多,小爷我不过是偷了个储物袋罢了,也就是点灵石,怎么,还想要小爷的命不成?” 他这一番避重就轻,一口咬定说自己不过是见财起意,赵鸿等人可不会轻易相信他的说辞,看都不看他一眼:“不知修然君是打算如何处置这魔修?” 百足可是殷承宇心腹中的心腹,遇见这种事情根本不必听从吩咐,就知道哪怕是自己死了都绝对不能把林修然给牵扯进来的,干脆不管不顾地往地上翻来覆去地耍起赖来:“我不过是偷了点灵石,你们林家家大业大的,还计较这么点不成?小爷才又没偷什么法宝丹药,才这么点散碎的东西……” 这副无赖模样太过真实,莫说林修然,就连赵鸿都有一瞬间的犹豫,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抓错人了。 但就算是抓错人了,他也绝对不会错过这么个让林家声誉扫地的大好时机。 晏城急得都快抓耳挠腮了,心中暗骂百足多事,竟然被赵鸿等人擒住,又怕百足落到他们手中之后会受不得严刑拷打,将林修然频繁与魔域通信的消息传扬出去。 林修然面上不慌不忙,看似无意地瞥了一眼在地上打滚的百足:“也没偷什么重要的东西,算不得什么。” 他这便是顺着百足之前的说辞了,可赵鸿摆明了就是来找事的,怎么可能任他不动声色地将事情推出去,当即便语气不善地嘲讽开了:“早就听闻林家与魔族是不死不休的大仇,可还是得眼见为实,修然君能容忍魔修在西河来去自如,只怕对魔族也不像是昨日所言那般深恶痛绝吧?” “血口喷人!”晏城整个人都暴跳如雷,恨不得直接打上去,他平素也是个沉稳的性子,可这么个当口出了这种事情,实在是让他有些着急上火。 但林修然却并没有表露出什么急切的样子,朝着他使了个颜色,不疾不徐地道:“城中防护出了纰漏,你难逃责罚,只是如今正逢多事之秋,便先戴罪立功吧,等此间事了,再自去领罚。” 赵鸿等人咄咄逼人,林修然如果真的为了百足和他们撕破了脸,那才是亲者痛仇者快,赵鸿等人一出来,林修然就已经猜出了他们身后有魔族在插手,这个时候自然是先将他们身后之人引出为妙,适当让步,倒是未为不可。 林修然扫了一眼地上的百足,又转头向众人道:“这魔修入城偷盗,先押下去吧,留待天明之后再去审问。” 晏城也懂了林修然的意思,虽说心有不甘,但还是点了点头应诺而去,倒是赵鸿他们又忍不住阴阳怪气起来:“此人押下去之后,不知还能不能留得条命在?” “只要诸君不做出杀人灭口的事情,自然是能留得下性命的。” 赵鸿被林修然这句话给噎住,再加上见林修然有些让步,以为是他心生退缩,便也不再去计较此事,几人相识一眼,很快便陆续告别了。 说是“关押”,但晏城自然也是不会真的让百足被扔去地牢中的,只将他带去了个没人的院落,名义上是“羁押看守”,但事实上刚一关门,晏城便恼怒叱道:“你怎么回事!” 百足也知道是自己惹出来的乱子,满是不好意思,被捆了太久,又觉得浑身发痒,想挠也挠不着,只好陪笑着道:“道友行行好,给松松绑?” “做梦吧!”晏城毫不客气,“惹出这么大的事端,还敢提要求?老实待着去!” “啊?”百足满脸茫然,“修然君让你把我带下来,不是为了把我放走么?” “放走了你,明日旁人问起来,该如何交代?”晏城恨铁不成钢地对着百足就是一拳,骂骂咧咧了几句,又叮嘱道,“明日怕是要提审,你可得咬死了自己是来偷东西的,别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话!” 百足被打了那么一下,疼得龇牙咧嘴,听晏城这么说了又连忙点头,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说起来,之前我在城中也是发现了魔气,只是若有若无难寻的很,我就是顺着魔气追过去的时候,才一时不慎,被那几个老贼给抓着了。” “魔气?”晏城停顿了一下,满是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不是你自己身上散出来的吧?” 才刚刚正经了不到两句话的百足瞬间就被点燃了,整个人都怒气冲冲地弹了起来:“放你娘的屁!小爷我难道连自己身上的气息和别人的气息都分不清么?” 晏城被他嚎得耳朵疼,赶紧岔开话题,继续说正事:“西河城中前几日也出现过类似情况,广陵陈家的小公子和青剑门掌教的小徒弟遇袭,城中加强戒备也是因为这件事,你遇见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好生说说?” 百足听他话音严肃起来,也意识到了这事怕是重要得很,靠着墙角盘腿坐了下来,苦苦思索回忆了一番,将自己是如何感受到魔气的,又是如何被那若有若无时强时弱的魔气给越引越偏最后一时不慎被赵鸿等人擒住的都仔仔细细地重复了一遍。 前几日陈琰和云琳遇袭的时候,最早赶过去的就是晏城,如今听他这么一说,当即就意识到事情不对,两次都是突然感受到魔气,又都是只有特定的一两人感触到了,只怕是个精心安排引君入彀的局。 “我这便去找主上,委屈你在这里多待上几日……对了,魔域那位,你还能联系得上么?” “能啊!”百足点了点头,吹了个口哨,房梁上立刻窜下来了两条披着红色鳞片的蛇,摇头摆尾地似乎是和百足沟通了几句,很快就又没入了夜色中。 “靠谱么?”晏城有些信不过他。 “比我靠谱。”百足憋着气看了他一眼,转过身去不再理他。 不管这两条蛇靠不靠谱,晏城也都没时间去计较了,吩咐了人将百足所在的院落严加看守之后便急匆匆地赶去了林修然那里,正好见林飞墨也在,迟疑了一下便准备先退下,却被林修然叫住。 “飞墨与你是为了同一件事情,过来说吧。” 作品正文卷 124章 第124章 因为城中出现了魔族的缘故,西河城中一片混乱。城中的凡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些年来时不时的戒严却也早已习以为常,可知道些消息的修士们便开始各怀心思,蠢蠢欲动了起来。 城中的修士之间必定混有细作,可林修然就算是心有怀疑,为免打草惊蛇,一时间也不好大张旗鼓地去查找。至于魔域那边的状况,林修然也只知道殷承宇自立为魔君之后与赤松联手,一同对抗寒炼飞蛮和池阳君,魔域现在五位魔君呈三足鼎立之势头。原本已经胶着了百年的战局随着殷承宇这位“蜃阁君”的加入,显得有些难以预测了起来。 悄悄潜入西河,袭击了陈琰和云琳的魔族究竟是哪一位魔君手下,目前林修然还并不清楚,少不得要殷承宇帮着查找一番。但除此之外林修然更担心的是,当年在宝溪可是有不少魔族使用秘法化妆成了凡人的样子,虽说这些伎俩在高阶修士面前不值一提,宝溪及附近地区的魔族都被尽数歼灭,但这法术毕竟掌握者甚重,还有其他魔族会用这等法术也未可知。 更何况如今已经百年过去,谁也不能保证当初伪装成凡人的术法会不会有什么变化或者改良,能瞒过城中诸位大能的眼睛——当年的林茂繁就是一个例子。 林茂繁的命灯和命牌对不上号,虽说还没有十分的证据,但不管怎么看,都只可能是池阳君动的手。如果是像云琅所猜测的那般,那池阳君当初在林家潜藏多年,却从未被人发现什么异常,足以说明魔域的这种秘术有什么更高层次的效用。 虽说不是每个人都能有池阳君这样高深的修为,或许达不到池阳君的那种情况,但这已经足够引起林修然的警醒,可更让他无可奈何的是,直至今日,他都没有找到什么能有效分辨出魔族所伪装的修士或凡人的切实办法。 但既然是魔族之中流传的法术,那殷承宇在魔域必定是能查出什么蛛丝马迹的,林修然只好将这些事情都整理了一遍,连夜给殷承宇传了消息,请他帮忙查证,至于修真界这边,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将众人都稳住再说了。 殷承宇其实也早就留心了魔族的这秘法,早在当年宝溪除魔的时候他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点,只是当年他实在是势单力薄,没什么得用的手下,再加上自己修为也算不上高,因此一直有心无力。来到魔域之后又是一直在混战之中艰难求生辗转壮大,也无暇去顾及这等一时半会儿没什么威胁的偏门法术。 不过自从上次池阳君偷袭清谈会开始,殷承宇就重新将查清此事提上了日程。赤松虽说糊涂得很,但毕竟在魔域浸润多年,对魔域的情况也熟悉得很,殷承宇一方面四处搜罗查找魔族典籍,另一方面也同赤松来了一场“促膝长谈”。 只可惜赤松对这些也是知之甚少,就算是放眼整个魔域,曾经接触过类似法术的也几乎都是池阳君的属下,至于其他的,便更是不清楚了,因为这法术也只是最近这些年传出来的,有人猜测是上任魔尊所创,也有人说是池阳君的手笔,但究竟如何,始终都还是一团迷雾。 殷承宇怕林修然等得急了,因此虽说事情还没查清楚,但他仍是先将手头的线索整理了一番,又怕走漏消息,还特意将百足召了回来,讲传信的玉简封存好之后,特意叮嘱让他务必要亲自送到林修然手里。 类似的事情百足已经做过不少了,何况这么多年来无数次往返魔域和修真界,他早就已经对两界都颇为熟悉,这一次被“委以重任”,百足收拾好了东西之后便轻车熟路地踏上了去往西河的路。 负责西河防御的是晏城,这么多年,与百足也算是“熟悉”,最早是因为西河战后防御太严,身为魔修的百足每次入城都要花费不少功夫,但之后林修然就猜出了百足的身份,特意命晏城将他“留下”。 只不过因为殷承宇的这一层关系,晏城没法对百足下死手,反而屡屡让他逃脱,到了前些日子林修然与殷承宇重逢之后,百足更是过了明路,虽说魔修的身份有些敏感,没办法昭之于众,但晏城这些心腹还是知道轻重的,每逢百足入城,他都得睁一眼闭一眼,甚至有些时候还得帮着百足把其他巡城的士卒调开。 这一次也不例外,因为城中出现了魔族伤人的事情,因此西河城中检查的更严了几分,不仅阵法加了不少,连夜间巡查的人手也增添了许多,将西河打造得如铁桶一般。 这般严密的防御,魔族自然是不好混进来的,但百足想要混入城中自然也难了不少,只好故意弄出了点动静,将巡防的士卒给引了过去。 巡防众人循声而去,并没找到什么异常,但出于谨慎还是上报给了晏城,晏城很快也就赶到了这块地方,一眼便发现了蛰伏在墙边的一只蜘蛛。 “许是什么阿猫阿狗弄出来的动静吧!”晏城对百足的印象实在是不算好,一语双关,“走吧。” 这一队人很快就被晏城带走了,百足咧嘴笑着,将自己的宝贝蜘蛛给收了回来,大摇大摆地往林修然的住处去了。 晏城的速度很快,沿途的巡防士卒都被他以各种理由调开,偌大一个防守严密的西河城,于百足而言竟然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并未花费多少功夫就摸去了林修然的书房。 林修然显然也是已经接到了消息,已经等在书房里了,甚至还差遣人替百足准备了一杯灵茶,让百足有些受宠若惊。 “近来有些不大太平,你一路辛苦了。”林修然客气地问候了两句。 百足忍不住心中腹诽,觉得这些正道修士就是麻烦,客套来客套去的尽是虚情假意,但他也知道林修然是殷承宇心尖子上的人,再怎么样也不敢脸上表露出来半点不敬,赶紧学着正道修士的样子还礼谦让了几句,这才将殷承宇让他传信的那玉简取了出来。 这玉简是殷承宇特制的,只有林修然一人才能打开,因此百足也不清楚里面说的是些什么,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眼神不住地往桌上的灵茶瞟过去——虽说这灵茶就是专门给他准备的,但既然林修然没开口,百足也不好主动去喝,毕竟他也知道林家这种世家大族规矩重,若是让殷承宇知道了,虽说不至于责罚,但挨顿骂肯定是少不了的。 林修然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殷承宇的那玉简,眼见并未得到什么可靠的消息,也难免有些失望,对百足点了点头:“还请回去转告蜃阁君,信中所言已经知晓。” 百足赶紧站了起来,点头哈腰地应诺而去,还未告辞,就听见林修然温声道:“远行辛苦,这些便拿去吧。魔域情形瞬息万变,蜃阁君孤身一人,还需劳烦你们多加照顾。” 林修然给百足的是个储物袋,一打开就发现里面装满了灵石丹药,分量虽说算不得太重,但也绝对不轻了,看得出来是想替殷承宇笼络下属,百足也不矫情,接过储物袋道过谢后便离开了,心中却已经开始惊涛骇浪了。 他之前一直以为自家主上是求而不得相思成疾才不敢暴露身份,遮遮掩掩差遣他跑腿,可看修然君这样子……明明也是对自家主上有意的啊? 既然是两情相悦,那又何必弄出这么些麻烦事来? 百足自然是没有办法理解殷承宇那莫名其妙迂回百转的纠结心思的,不过既然是主上私事,他自然也不方便多去打探,等林修然将事情都吩咐完毕之后,便主动告辞离开了——虽说已经是深夜了,但西河城中不少地方都还亮着灯火,百足也不是第一次过来了,对于城中线路清楚得很。 林修然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其中不少又太过琐碎,桩桩件件都需要他去操心,少不得得多花费些功夫。 特别是对上魔域的话,之前好歹还有个云琅可以一同参详,可现在云琅受伤闭关,青剑门的态度便暧昧了许多,鸣鹤山虽说是师门,却也趋于保守,东海柳氏虽说已经通过柳庭芝表了态,但毕竟相距太远,这么多年来又一直远离修真界避世偏安,于眼下这种情况,实在是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原本说服大家一同攻打魔域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可没想到西河城中突然有魔族的踪迹,虽说林修然第一时间就已经封锁了消息,但还是影响到了不少宗门的态度,此刻各种流言早就传得满天飞了,各大宗门之中互不信任,更是让结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林修然心中烦闷,提笔掭了掭墨,笔尖在纸上如游龙一般,写下了几行有些凌乱的字迹。虽说修真界多用玉简,但用笔墨记录思绪,是林修然多年以前延续下来的习惯。 可这一次,不等他将自己脑中所写尽数记录下来,就听见了外面传来的喧闹声。 作品正文卷 125章 第125章 西河城中对魔族防备甚严,但这个“严”也不过是对外的,百足这种算得上是自己人的,自然是不会遇见什么危险,再加上有晏城特意安排,按理来说,百足应该是会很快就顺利离开才对。 可出乎林修然意料的是,百足才离开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整个西河就被折腾了个天翻地覆,等到林修然循声而出的时候,百足已经被几位其他门派的大能携手擒住,拿捆仙索绑缚了起来,堵上嘴被送到了林修然面前。 说是“请林家主定夺”,可这语气态度,就差把威胁两个字明晃晃地写在脸上了,林修然心中一沉,周身的气息也凛冽了不少,整个人一副冷肃的模样。 “诸君此举何意?”林修然冷声问道。 为首的那个是定阳派的长老赵鸿,才不过三百岁,却已是分神修为。定阳派几乎全靠他一人支撑,虽说比不得鸣鹤山青剑门,但在修真界也算得上是有个一席之地的,当年西河之变的时候就曾有过林家的子弟前去定阳派求援,结果被拒之门外,与林家算得上是有旧怨的。 当然,这个“旧怨”林修然是一直未曾放在心上,但定阳派却显然十分介意,这位长老虽说修为还算不错,但毕竟不是出身世家,比不得林修然气定神闲,脸上难免带上了些得意神色,嗤笑道:“吾等在城中擒住了个魔修,修然君好歹是主家,吾等这不是……就把这魔修带来,给修然君定夺了么?” 阴阳怪气地说完这些,赵鸿又故作惊讶地在百足身上摸索了一通,翻出林修然之前给百足的那个储物袋,语气十分浮夸地惊叹道:“豁!这是些什么!” 林修然还不及阻止,赵鸿就将储物袋在众人面前晃了一圈,上面明晃晃地打着林家的印记,又正在这么个当口,实在是让人忍不住多想。 赵鸿脸上尽是假笑:“难怪这魔修是从修然君屋中出来的……是吾等不该,坏了修然君的筹谋。” 不过是一个储物袋罢了,算不得什么证据,可他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认定了百足是林修然的人,看这样子,似乎是还想将之前勾连魔族的事情都推脱到林修然头上。 晏城之前听到动静的时候晚了一步,没能抢在赵鸿他们之前将百足带走,现在看到赵鸿明着带节奏,也顾不得细想,张口便是一声怒斥:“胡言乱语,住口!” 他这一开口,竟是正好遂了赵鸿等人的意,这次赵鸿倒是没开口了,他身旁的一个小宗门的掌门率先说道:“修然君属下好大的威风,如此急不可耐地护着一个魔修……怕是会让修然君为难,不好服众啊。” 百足这边挣扎了半晌,但捆仙索束缚得太严实,浑身上下动不了魔气法术,折腾了许久,终于勉强将嘴里堵着的帕子给吐了出来,整个人没骨头般地躺在地上,懒散地翻了个白眼:“你们这些正道修士就是花花肠子多,小爷我不过是偷了个储物袋罢了,也就是点灵石,怎么,还想要小爷的命不成?” 他这一番避重就轻,一口咬定说自己不过是见财起意,赵鸿等人可不会轻易相信他的说辞,看都不看他一眼:“不知修然君是打算如何处置这魔修?” 百足可是殷承宇心腹中的心腹,遇见这种事情根本不必听从吩咐,就知道哪怕是自己死了都绝对不能把林修然给牵扯进来的,干脆不管不顾地往地上翻来覆去地耍起赖来:“我不过是偷了点灵石,你们林家家大业大的,还计较这么点不成?小爷才又没偷什么法宝丹药,才这么点散碎的东西……” 这副无赖模样太过真实,莫说林修然,就连赵鸿都有一瞬间的犹豫,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抓错人了。 但就算是抓错人了,他也绝对不会错过这么个让林家声誉扫地的大好时机。 晏城急得都快抓耳挠腮了,心中暗骂百足多事,竟然被赵鸿等人擒住,又怕百足落到他们手中之后会受不得严刑拷打,将林修然频繁与魔域通信的消息传扬出去。 林修然面上不慌不忙,看似无意地瞥了一眼在地上打滚的百足:“也没偷什么重要的东西,算不得什么。” 他这便是顺着百足之前的说辞了,可赵鸿摆明了就是来找事的,怎么可能任他不动声色地将事情推出去,当即便语气不善地嘲讽开了:“早就听闻林家与魔族是不死不休的大仇,可还是得眼见为实,修然君能容忍魔修在西河来去自如,只怕对魔族也不像是昨日所言那般深恶痛绝吧?” “血口喷人!”晏城整个人都暴跳如雷,恨不得直接打上去,他平素也是个沉稳的性子,可这么个当口出了这种事情,实在是让他有些着急上火。 但林修然却并没有表露出什么急切的样子,朝着他使了个颜色,不疾不徐地道:“城中防护出了纰漏,你难逃责罚,只是如今正逢多事之秋,便先戴罪立功吧,等此间事了,再自去领罚。” 赵鸿等人咄咄逼人,林修然如果真的为了百足和他们撕破了脸,那才是亲者痛仇者快,赵鸿等人一出来,林修然就已经猜出了他们身后有魔族在插手,这个时候自然是先将他们身后之人引出为妙,适当让步,倒是未为不可。 林修然扫了一眼地上的百足,又转头向众人道:“这魔修入城偷盗,先押下去吧,留待天明之后再去审问。” 晏城也懂了林修然的意思,虽说心有不甘,但还是点了点头应诺而去,倒是赵鸿他们又忍不住阴阳怪气起来:“此人押下去之后,不知还能不能留得条命在?” “只要诸君不做出杀人灭口的事情,自然是能留得下性命的。” 赵鸿被林修然这句话给噎住,再加上见林修然有些让步,以为是他心生退缩,便也不再去计较此事,几人相识一眼,很快便陆续告别了。 说是“关押”,但晏城自然也是不会真的让百足被扔去地牢中的,只将他带去了个没人的院落,名义上是“羁押看守”,但事实上刚一关门,晏城便恼怒叱道:“你怎么回事!” 百足也知道是自己惹出来的乱子,满是不好意思,被捆了太久,又觉得浑身发痒,想挠也挠不着,只好陪笑着道:“道友行行好,给松松绑?” “做梦吧!”晏城毫不客气,“惹出这么大的事端,还敢提要求?老实待着去!” “啊?”百足满脸茫然,“修然君让你把我带下来,不是为了把我放走么?” “放走了你,明日旁人问起来,该如何交代?”晏城恨铁不成钢地对着百足就是一拳,骂骂咧咧了几句,又叮嘱道,“明日怕是要提审,你可得咬死了自己是来偷东西的,别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话!” 百足被打了那么一下,疼得龇牙咧嘴,听晏城这么说了又连忙点头,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说起来,之前我在城中也是发现了魔气,只是若有若无难寻的很,我就是顺着魔气追过去的时候,才一时不慎,被那几个老贼给抓着了。” “魔气?”晏城停顿了一下,满是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不是你自己身上散出来的吧?” 才刚刚正经了不到两句话的百足瞬间就被点燃了,整个人都怒气冲冲地弹了起来:“放你娘的屁!小爷我难道连自己身上的气息和别人的气息都分不清么?” 晏城被他嚎得耳朵疼,赶紧岔开话题,继续说正事:“西河城中前几日也出现过类似情况,广陵陈家的小公子和青剑门掌教的小徒弟遇袭,城中加强戒备也是因为这件事,你遇见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好生说说?” 百足听他话音严肃起来,也意识到了这事怕是重要得很,靠着墙角盘腿坐了下来,苦苦思索回忆了一番,将自己是如何感受到魔气的,又是如何被那若有若无时强时弱的魔气给越引越偏最后一时不慎被赵鸿等人擒住的都仔仔细细地重复了一遍。 前几日陈琰和云琳遇袭的时候,最早赶过去的就是晏城,如今听他这么一说,当即就意识到事情不对,两次都是突然感受到魔气,又都是只有特定的一两人感触到了,只怕是个精心安排引君入彀的局。 “我这便去找主上,委屈你在这里多待上几日……对了,魔域那位,你还能联系得上么?” “能啊!”百足点了点头,吹了个口哨,房梁上立刻窜下来了两条披着红色鳞片的蛇,摇头摆尾地似乎是和百足沟通了几句,很快就又没入了夜色中。 “靠谱么?”晏城有些信不过他。 “比我靠谱。”百足憋着气看了他一眼,转过身去不再理他。 不管这两条蛇靠不靠谱,晏城也都没时间去计较了,吩咐了人将百足所在的院落严加看守之后便急匆匆地赶去了林修然那里,正好见林飞墨也在,迟疑了一下便准备先退下,却被林修然叫住。 “飞墨与你是为了同一件事情,过来说吧。” 作品正文卷 第126章 第126章 林飞墨也是听到了外头的动静之后才急匆匆地赶过来的,晏城也不敢耽搁,将百足方才所言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 同样是似有似无故意引路般的魔气,若说是巧合,只怕没人会相信。西河城中戒备甚严,百足虽说是个魔修,再加上那一堆毒蛇毒虫一向敏锐,但也不过金丹修为,前日被袭击的陈琰和云琳就更不必说了。 如果城中真的有这么个“魔族”,没有道理会瞒过晏城几乎掘地三尺的搜查,却在几个金丹修士面前暴露。 可如果情况反过来,根本就没有什么魔族呢? 能放出虚假气息迷惑旁人的法宝在修真界并不算罕见,但这类法宝对于修为稍高些的修士就没什么用处了,大多都是只能迷惑一下筑基期的修士,如果法宝品阶足够的话,金丹修士被误导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若是这样,那陈琰受伤又该如何解释? 陈琰虽说已经没了生命危险,但这几日仍是昏睡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为了让他安心养伤,林修然也并没有让人去打搅,除了伺候的人之外,就只有云琳和林飞墨两人会经常出入他那里了。 “你去同云琳聊聊,问清楚他那日遇见魔族和与那魔族交手时的情形,看看有没有什么能与今日之事对上的。”林修然对晏城吩咐道。 略微思索了一下,他又转过去对林飞墨说:“陈琰那边你也去看看,若是他醒了,便旁敲侧击地问个几句,也莫让他太过费神,养伤要紧。” 今日时臣太晚,并不是个问话的好时候,因此两人都只是点了点头,各自领命下去,打算明日再去询问。林修然则是换了身衣裳,并未惊动旁人,孤身一人去了关押百足的院落。 西河城中的这场变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至少眼下是尚未传到魔域的。魔域经过百年混战,论起人数来早就已经十不存一,但若是论起战力来,九死一生喋血食肉活下来的,却都算得上一句精锐中的精锐。 也正因如此,尽管魔域显得有些地广人稀了,可戒备却仍是森严的很,一队黑袍人穿梭其中,没有人敢放松半点戒备,直到终于走去了个隐蔽的角落,众人才聚在一起休息了一会儿。 “魔域经过数千年的改造,已经变得更适合魔族生存,我等在此实力会有所下降,灵力运转也会缓慢不少,若是正面对上了,只怕是没什么胜算的,大家多加小心,若是出现什么意外,勿要恋战,以保全自身为上。” 为首的那人解开了遮挡住大半张脸的兜帽和斗篷,伸手捋了捋有些凌乱的头发,冷静地吩咐着。 是传闻中“在清谈会上遇袭之后便闭关养伤”的云琅。 “少主放心,都是叮嘱过的,出不了岔子。”云琅身旁的一个青剑门弟子咧嘴笑了笑,打着包票。 云琅听他这么说,便也点了点头,从储物戒中取出了一张地图,示意众人都围过来。 这张地图上绘制的是魔域的山川水流和几位魔君的势力分布,这么些年来修真界对魔域其实算得上是知之甚少,云琅手中的这份地图虽说显得有些粗糙,但已经算是最为精确的了。 “少主,咱们再往东走不了多远,就是赤松君的属地了,不过前些日子他手下的蜃阁自立门户,这块地盘也被划了过去,虽说是已经结盟了,可具体怎么样谁也不清楚……”那弟子指着地图道,“若是要绕过去的话,怕是有些太远了……您看是冒险穿过去还是走远路绕开比较好?” “蜃阁?”云琅饶有兴致地点了点地图,“巧了,算得上是旧识。” 她这么一说,其他几人也就都来了兴趣,云琅继续解释道:“与西河的修然君也是熟识的。” 青剑门与西河林家这些年来没少合作,旁人或许不知晓,但云琅带在身边的这几人都是青剑门年轻一辈中最受重视的精锐弟子,对于林家的事情自然也是了解不少,既然提起了林修然,也少不得闲聊个几句。 “听闻修然君传书各大门派,想要共同抗击魔族……唉,咱们不远万里跑到魔域,虚实还没探查清楚,倒是让林家抢了个先,打出了大义名头,生生压了我们一头!” “林家与魔族是灭门之仇,青剑门怎么好比这一点的?”云琅笑了笑,“何况……修真界一盘散沙,修然君又性子温和,若是不使出些雷霆手段,只怕是没法说服各大门派齐心协力的。” 他们离开修真界潜入魔域已经近十日了,再加上又是孤军深入,因此对于修真界的变动就显得迟钝许多,西河发生的事情,他们并不清楚。 云琅将地图交给身旁的弟子,自己则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既是旧识,少不得要聊上几句的。魔域作息与修真界相反,你们先好好休息,明日在此等消息。” 众人听云琅这么说就知道她是要单独行动了,云琅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但毕竟这一次是在魔域,情形不明又无接应,大家都放不下心,云琅却是显得自信十足,跟着众人一同休息了一会儿之后,便独自动身离开了。 殷承宇独自一人在自己的书房中,关于魔域和修真界的各路消息都堆积在他面前的案上,可他已经无心看下去,却看越觉得心中烦闷。 百足往返魔域和西河已经无数次了,备受殷承宇信赖,何况之前那么多年来也都从没有出过什么岔子,可这一次百足却未能如期回来,殷承宇直觉是有了什么变动。 修真界那边传来的情报也算不上好,都说林修然召集了各大门派想要攻打魔域,但不知为何却又传出了不少流言,有说林修然勾连魔族的,也有说林家召集各大门派攻打魔域其实是另有图谋的,但不管是哪一种说法,都只能让殷承宇心中更加焦急。 但越是这种时候,他就越得保持冷静。 林修然那边现在必定是有不少人盯着的,殷承宇不好直接去同他联络,好在比起修真界来,魔域这几日尚没什么大的动作,殷承宇还不至于太过忙乱,还能有点闲暇独自整理一番。 但很快,他就敏锐地感觉到了好像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他这一处居所是前不久才修筑的,虽说外表简陋了些,但一应阵法之类却都是他亲自经手的,他上辈子在阵法上就颇有造诣,重来一遭更是占尽了优势,他亲手布下的阵法,自然是不会轻易就让人能躲开的。 云琅并未发现自己已经触动了院中的阵法,但她却已经察觉到了院子里的气氛不对,不管是往来巡查的护卫还是等候侍奉的仆从都未免太少了点,甚至于显得有些冷清了。 对于一个新晋魔君来说,未免显得有些寒酸过头了。 =院中越是冷清,云琅反倒越是确认了殷承宇的身份。她身上披着黑袍,身子轻巧地从屋顶闪身而过,想要往后殿去看看。 但还不等云琅辨认清楚方向,斜刺里便是一道凛冽的剑气突然袭来。 云琅闪身一躲,反手抽出自己的佩剑来,顺势便掐诀引着剑在地上布下了个气场,沙石瓦砾都瞬间被激荡在半空中,围成了个不大不小的气场,将云琅护在其中。 “殷道友何时学会剑术?”尽管方才躲避及时,但云琅袍角上仍是有些地方被剑气划破,但她脸上却仍是一副万事在握游刃有余的自信神情,看不到半点狼狈神色。 殷承宇也认出了云琅,但只是淡漠地扫了她一眼,随后就将剑收回在储物戒中。用金线绣着繁复阵法的长袍迤逦委地,再加上殷承宇冷漠的神色,倒是显出几分上位者的倨傲来。 “若是不用剑,只怕青剑门这一次带回去的,就得是一具尸体了。” 云琅也知道殷承宇这话只怕不假,百年前他们一同在宝溪除魔的时候,殷承宇的修为其实还是比她差上些许的,但上次余姚一见,云琅就敏锐地感受到了他们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 虽说余姚那次云琅是受伤在线,但就算是没有受伤,云琅也清楚自己已经不是殷承宇的对手了,此番若是殷承宇没有用剑,怕是她还真的没办法躲开。 “在下一途奔波,也是累得很,想找殷道友讨杯茶水,道友不至于吝惜到这个地步吧?”云琅笑着反问道。 殷承宇也没有将她晾在外面的打算,闪身让开了一条道来,但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语气:“如今是在魔域,少门主应该尊本座一声‘魔君’才是。” “在下与魔域的几位魔君可没什么交情,倒是和故友修然君的道侣熟识……怎么,原来是在下认错人了么?”云琅故意语气夸张地瞥了他一眼。 “罢了……”殷承宇无奈地摇头,低声道,“云道友来得正好,修然的事情,不知你可清楚……” 作品正文卷 第127章 第127章 云琅和林修然私交甚笃,这在修真界并不是什么秘密,甚至于除却殷承宇隐姓埋名在魔域沉浮的这百年,云琅与殷承宇的关系也算得上是不错。 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甚笃”的也不过是私交而已,若是涉及到门派与家族之间,那可就又不一样了。 殷承宇自然也是清楚这一点的,因此并未直接开门见山地与她提西河的事情,反而有些试探地询问了起来:“云道友为何会孤身一人深入魔域?” 云琅也不隐瞒,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的打算:“在下可不比林道友,青剑门也不比西河,没办法劳动堂堂魔君来替青剑门探路,在下忝为少主,既是身居此位,自然也该替师尊分忧,亲自走这一遭的了。” 殷承宇半点也没计较云琅话中暗藏的嘲讽之意,很快就抓住了重点:“听云道友的意思,青剑门是打算对魔域动手了?” 云琅眉梢轻挑,反问道:“有何不可?” “好战斗勇,实在是不像道门的作风。” “伐魔卫道,本就是吾侪的本份,至于是温如细雨还是雷霆手段,本质上又有什么区别?”云琅道,“既然两界早晚就有一战,何不早做准备?将来剑锋指出所向披靡,等打下了魔域圣地再勒马记碑,岂不快哉?” 殷承宇其实早就大致猜出了些青剑门的想法,没想到此番亲耳听见云琅所说的竟然是这般野心勃勃,一时间倒是有些惊诧,不过很快他也就反应了过来,青剑门毕竟在修真界也算实力不凡,过不了多久,势必是能与鸣鹤山一较高下的,只不过青剑门直接越过了鸣鹤山,将目光放在了魔域罢了。 身为少主,云琅的态度还是很能表明青剑门的态度的,殷承宇当即了然,故意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磕,刻意哼了一声:“本座在魔域虽说根基尚浅,可毕竟也是一方魔君,云少主当着本座的面筹谋攻打魔域,是不是太过胆大妄为了些?” 面对殷承宇的威胁,云琅却很是不以为意,甚至都没理会他话里的意思,直截了当地问道:“所以林道友呢?殷道友方才想说的是什么?” 殷承宇转过头确认了一下屋中的阵法,随后道:“修然前些日子召集各大门派,想要联合众仙门之力,共同征讨魔域,此事云道友可知晓?” 云琅点了点头:“师弟在西河做客,听他提过此事。” “道友意下如何?” “并不看好。”云琅并不讳言,“不管是百年前宝溪除魔,还是前些时候清谈会上遭遇偷袭,都足以证明如今的修真界已经是一盘散沙,先前魔域放出想要偷袭的消息,在下与修然君力排众议,坚持中断清谈会,让众人返回门派增强防备——可结局,殷道友应该也是清楚的,众人见魔域并无异动,不仅放松了戒备,反而还对青剑门与林家生出怀疑,这个时候再召集众人伐魔,就算勉强能成,又如何保证众人齐心协力不拖后腿?” “还是云道友看得清楚。”殷承宇苦笑了一下。 “不过是在下的性子,较林道友而言冷漠许多罢了。修然君生于扰攘之际,又有纵横之志,所欠缺的,也不过就是雷霆手段杀伐果决而已。当初西河罹难时修然君虽说力挽狂澜,可归根结底,改不了温和本心——倒也无妨,有殷道友在旁,正好能补得不足。” 殷承宇自然知道这种“夸奖”更多的是面子上的客套,但这并不妨碍他听了云琅的话以后心花怒放,眼里的笑意都快遮掩不住了,压了好一会儿才把笑意止住,继续询问道:“云道友可有什么西河的消息?” “哈?”云琅有些惊讶,“在下深入魔域,消息并不灵通……西河的情况如何,殷道友不应该是比在下清楚的么?” “实不相瞒,数日前派出的属下一去不返,自那之后便失去了西河的消息,就连给修然去的信也再未得到回应。” “莫非是西河出了什么变故?”云琅也正经了起来。 殷承宇摇摇头:“应该不至于出什么大事,魔域这些日子并没什么大的动作,池阳君低调得很,并未调兵,寒炼与飞蛮二君也不至于对西河下手。若是修真界……也不至于,毕竟林家也不是什么小宗门,就算是有人觊觎,应该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明着动手。可保不齐……会有人做些小动作,让修然为难。” “那殷道友的意思是?” 殷承宇沉默了一会儿,取出一枚玉简,交到了云琅手上。 他所料不错,只要魔族这边没有明着动手,修真界再怎么不和,终究也还是要面子的,最多也就私下里传些流言蜚语再当面刺上几句,毕竟时机敏感,没有人真的想挑起事来。 林修然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被摆了一道,甚至都能猜出是池阳君的手笔,但这么些小动作到底是为了什么,林修然实在是猜不透,就连蛰伏西河城中的魔族细作,也至今没有查出来。 为了安抚众人,林修然一直将百足“严加看守”,传讯符箓之类的也不好妄动,往殷承宇那边传信几乎全部依靠百足身上的各种虫蛇,这样一来虽说隐蔽了不少,可速度却慢了许多。 不过折腾了这么久,总算是有个好消息,能让林修然松下口气来,已返回东海数月的柳庭芝终于传回了消息,说不日就要启程回到西河。 柳庭芝在修真界的名声不小,一来是他东海柳家少主的身份,二来也是因为他交友甚广,对于许多人来说,对上林修然还可以搪塞过去,但柳庭芝的面子,却是不能不给的。 前些日子东海祭祀,再加上柳家又是一向偏安海外不怎么关心修真界的缘故,因此一直未曾对近来的动荡公开表态发表什么看法,如今祭祀之事已经完毕,柳庭芝手头没什么别的事情打搅,很快便来了西河。 柳庭芝这一次低调得很,并未惊动旁人,只乘了辆凡人铺子里几两银子就能雇到的寻常马车便优哉游哉地直接一路进了林家——毕竟西河他也是熟识的,他伪装成凡人之后,甚至连城中守卫都被他瞒了过去——舅甥两人虽说许久不见了,但也不至于像外人那般客套,也免了那些虚礼。柳庭芝一把掀开了车帘,也没去管赶车的车夫伸过来准备扶着他的那只手,直接就轻巧地跳了下来,见到林修然便是笑嘻嘻地一句:“修然怎么又瘦了些?” “有么?”林修然也笑了笑,随后撇过头示意身后的随从将柳庭芝所乘的那辆车带下去收拾好,正好看见那“车夫”亲昵地拍了拍马脖子。 器宇轩昂目光如炬,这哪里是什么车夫,这明明就是当初没少弄出大动作的祁书欢啊! 廖洲秘境到现在都已经七八百年了,祁书欢的寿数只会比这更长,差不多能算是修真界年岁最长的一位了,可眼前的祁书欢却没有显露出半分老态,而是一副剑眉星目姿态挺拔的年轻模样,若不是身上的气息太凛若冰霜了些,只怕也是会讨不少女孩子喜欢的。 祁书欢将手里的缰绳交到了林家仆从的手里,自己则大步走了过来,不动声色地扫了林修然一眼,原本与柳庭芝凑得极近的林修然下意识地便拉开了点距离。 祁书欢脸上带着些缱绻的笑意,动作轻柔地将手指插入柳庭芝披散着的头发之中:“头发都乱了。” 柳庭芝捉过祁书欢的手,顺势就递到唇边亲了一下,两个人眉来眼去亲昵得很,一旁的林修然表示……眼睛都快晃瞎了。 两个人黏糊在一起腻腻歪歪了半晌,全然不顾及旁人的反应,林修然也只好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先同祁书欢见礼:“自上次东海一别已经数月,没想到祁前辈屈尊驾临西河,实在是蓬荜生辉。” “嗯。” 祁书欢于“百忙”之中抽出了点儿空来应了一声权当回应,柳庭芝整个人都挂在祁书欢身上,笑嘻嘻地对着林修然道:“不必给他准备房间了,让他睡我那屋子外头地上就好。” “莫听他胡言乱语,我与庭芝同寝。”祁书欢将柳庭芝扶好,认真地交代着。 林修然自见到祁书欢的那一刻便已经猜到了,听他们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了,自然也是见怪不怪,朝身旁随从使了个颜色,示意他们先去收拾。柳庭芝才离开西河几个月而已,他的房间一直是空着的,仍是走之前那般,并没怎么动过,只落了层薄灰,一个简单的除尘诀就能打扫干净,不必再另外安排人整饬。 大晚上的,正好也免了兴师动众。 林修然带着他们往后院走,当着祁书欢的面,他有些话也就不大好直接问出来,便只叙些闲话,也不去追问柳庭芝和祁书欢之间的关系,只笑吟吟地问:“阿舅怎么也不提前传个信?” 没想到柳庭芝却不按套路回话,反而嬉皮笑脸地反问:“修然,听说又有些不长眼的对你大放厥词啦?” 作品正文卷 第128章 第128章 西河城中发生的事情,林修然自然是不会对柳庭芝有所隐瞒的,原本他还顾忌着祁书欢,但转念一想,以祁书欢的修为,有什么是能瞒得过他的? 倒不如坦诚一些,直接与他说了,没准还能得些助力。 林修然将这几日城中出现的异常都与他们两人分说了一遭,祁书欢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也不知听没听清楚,柳庭芝倒是摸了摸下巴,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 “魔域这是看修真界要结盟,坐不住了?”柳庭芝道,“若是真的想对修真界下手,也不至于做这些小动作,反倒打草惊蛇。想必魔域那边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这才想方设法要阻止修真界结盟,好让他们缓口气来。” 林修然点了点头:“阿舅所言,与修然心中所想不谋而合。” 柳庭芝摸着下巴,继续道:“魔域这些小动作越多,越是说明实力空虚……若是要打,可就得趁着现在这个时候下手。不过修真界现在这个样子,怕是打不起来的。” 祁书欢抬头看了一眼,试了试手中灵茶的温度,递到了柳庭芝面前。柳庭芝就着祁书欢的手便将那杯灵茶一饮而尽,喝完之后整个人就顺势倚在了祁书欢的身上,继续说了下去:“你林家毕竟元气大伤,哪怕是经过百年重建,也没法和昔年鼎盛时期相提并论,鸣鹤山缺了些锐气,青剑门又太过冒进,漱玉宫又是一向不怎么掺和这些事的……就算是柳家,出兵相助,父亲肯定不会有什么意见,但若是倾全族之力远征,就算父亲没意见,族中长老也少不了有些微词的。” “更何况……”柳庭芝又懒洋洋地换了个姿势,“修真界一盘散沙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就算是勉强结盟了,到时候也是口服心不服的,等上了战场不服号令,可就不止是拖后腿的事儿了。本来就已经够麻烦的了,再加上魔族的这点小动作……别想了,难得很。” 林修然苦笑了一下:“阿舅所言,修然如何不知?可魔域一向对修真界虎视眈眈,若是不趁着魔族内乱的时候动手,等到将来魔族统一之后,就更没能力抗衡了。修然只怕……唉,机会难得,时不我待啊。” 其实林修然心中也明白,眼下就算是找出了在城中动手的那魔族细作,于大局而言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修真界各门各派之间的矛盾都是几百年间逐渐累积下来的,这些矛盾若是不能调和,联盟便只能是一句空话。 “你也别这个样子,联盟之事虽说不好推进,可找出城中作乱的那魔族却不是什么难事。” 柳庭芝仰着头看了一眼祁书欢,祁书欢不动声色地将他的脑袋扳正,让柳庭芝能更舒服地窝在他怀里,郑重地点了点头:“好。” 祁书欢能应下此事,实在是让林修然有些出乎意料。祁书欢虽说一直隐居廖洲秘境,离开廖洲之后又许久未曾露面,不曾在修真界走动,因此名声并不显,但论起修为来,只怕整个修真界,都无人能与他抗衡。 再加上祁书欢又是魔修,对魔气定然是更加敏感,这魔族如果再在西河城中做什么手脚,想必也瞒不过祁书欢的眼睛。 “对了,你方才说陈家那小子也受了伤?”柳庭芝支起身子坐了起来,“毕竟也是晚辈,走吧,去看看。” 陈琰那日受的伤不轻,一连昏迷了好几日,这两天虽说稍微好了些,却也被林飞墨和云琳俩人按着不许下地。不管陈琰和陈家的关系在怎么不睦,说到底也是陈霄之子,于公于私,去看看也都无妨。 祁书欢兴致不大高的样子,但还是跟在了柳庭芝身后。林修然也没有惊动旁人,亲自引路,三人一同往陈琰养伤的院子去了。 这个点已经不算早了,林飞墨和云琳都不在陈琰房中,想来是已经歇下了。柳庭芝原本是说只隔着门窗看一眼就罢了的,不知怎么的却惊动了陈琰。 陈琰小时候虽说见过柳庭芝,但毕竟那时候年纪太小,并没什么印象,但林修然他却是认识的,连忙挣扎着起身问好。林修然一把将他按住,解释道:“这位是东海柳氏的少主,是你祖父的舅舅。论起辈分来,应该叫……” 他想了一下,还是没想清楚这该是个什么辈分。修真界的人都寿命绵长,这种四五代人同堂一室的场景算不得少见。只可惜林家的长辈实在是算不得多,林修然一向是弄不清楚这些辈分的。 “你父亲唤我舅祖,你随意叫吧。”柳庭芝颇为随意地挥了挥手,自顾自地捡了个地方坐下。 见林修然按着他,不让他起身行礼,陈琰显得有些拘谨,动了动上半身摆出了个行礼的姿势:“晚辈陈琰,拜见柳少主。” 他这称呼有些生疏,柳庭芝显而易见地皱了皱眉,看样子有些不悦,但也没多说些什么,与他略聊了几句客套话,问候了几句之后便让他早些歇着,好生养伤了。 “若是你不说,我倒真是看不出来,他是陈霄的儿子。”柳庭芝撇了撇嘴,一副意趣索然的模样,“他父亲当年连引气入体都做不到,独自一人去了俗世,却也仍是那般通透的性子,可惜了……这小子心思太过沉郁,就算是资质不错,将来修行之道,只怕也是难得顺遂。” 林修然也是知道些内情的,免不了也要替陈琰说个两句:“他也是可怜,原本在俗世算是数一数二的天才,没想到被陈家接回去之后,论起修为来却连个仆役都不如,资质虽说还算不错,却也不是特别拔尖的,好不容易混出了头,家中父母又早已亡故。有些少年老成,也在情理之中。” 柳庭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摇着头道:“你啊,还是心思太软,识人不清。修行之道,有谁敢说自己就一定比别人要强的?古往今来的天才可不在少数,能真正问鼎大道的又有几个?中途夭折半道殒命的可才是大多数。有些事情,该看开的就得看开了些,以他的心性,将来如何能成就大器?” 既然柳庭芝都已经这么说了,林修然自然也就不好再多说些什么,但只说心中想法的话,他对陈琰还是垂怜的心态居多的。不过柳庭芝对陈琰显然也没有那么多的兴趣,没聊个两句就又换了话题,继续与林修然说起了其他的话题。 倒是等林修然也回了自己房中之后,祁书欢才抬起头,亲昵地又伸手摸了摸柳庭芝披散下来的长发。 “怎么,等不及了?”柳庭芝笑嘻嘻地将祁书欢拉到了自己怀里,语气轻浮挑逗得很。 祁书欢有些心不在焉地把玩着柳庭芝的头发,对着柳庭芝耳侧轻轻吹了口气,虽说这动作十分暧昧,可他说的话却是再正经不过的了:“那个陈琰,似乎有些问题。” “陈琰?”柳庭芝有些疑惑,“那是姻亲家的孩子,也是知根知底的,身份上不会有什么问题——他小时候我也抱过的,不过还是修然小时候抱起来舒服一些,小小软软的一团……” 祁书欢原本搭在柳庭芝腰上和头发上的手瞬间便不安分了起来,在他身上四处游走,轻声笑了起来:“你一晚上都提了他多少次,看了他多少眼了?” “你连外甥的醋也要吃?”柳庭芝嬉笑着往他屁股上也摸了一把,“祁书欢,你还有没有良心?” 祁书欢一把将柳庭芝也抱了起来,半点也不在意柳庭芝的调笑:“只怕是风流名声已经传遍整个修真界的柳公子更没良心吧?唉,罢了罢了,既是外甥肖舅,想必你也是好抱的。” 他身形一闪,便抱着柳庭芝去了榻上,有些迫不及待地压了上去。 柳庭芝返回西河的时候虽说刻意一路低调,并未惊动旁人,但也并没有专门瞒着,因此第二日一早,柳庭芝回到西河的消息就已经传开了。 以林修然对柳庭芝的了解,他多少也是会露个面的,没想到柳庭芝却是懒散得很,连房门都没出。不过他的惫懒习性众人也是都知道的,也并未在意。 不过出乎林修然意料的是,祁书欢竟然愿意出面,替代柳庭芝去帮林修然镇场子。 虽说林修然心中已经隐约有了些祁书欢等于自家舅母的意识,但祁书欢和柳庭芝毕竟还是不一样的。柳庭芝性格随和,甚至有时候比林修然都还要活泼不少,再加上两人又已经相处了百年,林修然对他自然是不觉得陌生的,许多事情他请柳庭芝帮忙,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可祁书欢就不一样了,虽说当日林修然和殷承宇在廖洲秘境中所见的那个廖洲双璧的祁书欢也是个活泼爱笑的少年,可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再加上屡遭巨变…… 就算祁书欢之前曾经救过他几次,可在林修然心中,对祁书欢还是怵得很的。 作品正文卷 第129章 第129章 面对着之前从未见过、却又在无形之中不断散发出极强威压的祁书欢,绝大多数修士都还是有些忌惮和提防的。 毕竟祁书欢与林修然不一样,林修然虽说是西河林氏的家主,身份不同凡响,背后又有鸣鹤山这个师门,但修真界说到底还是实力为尊。在同龄人中,林修然算得上是天资卓绝,可对于更多的高阶修士而言,他也不过是个元婴修士罢了。 但祁书欢就不一样了,在场这么多人,没有一个能窥见他的修为的。对于这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隐士大能,无门无派的反而比出身世家宗门的更加危险——毕竟一个没有宗门约束的大能,和定时炸弹也没差多少了。 “不知这位前辈是……”有些按耐不住的,便沉不住气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林修然还没开口,祁书欢就先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道:“本座是庭芝的道侣。” 中人也是懵了一瞬,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柳庭芝。“道侣”这回事,绝大多数人都是没有当真的。东海柳家毕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柳家的少主若是真的有了道侣,怎么可能会没有半点消息传出来? 左右柳庭芝的风流名声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了,众人只当是他又在外头拈花惹草招惹上了哪位大能,又不好冒着得罪祁书欢的风险去刨根问题,因此都没仔细追究这个“道侣”的身份。 反正看祁书欢的样子,对柳庭芝至少是上了心的。只要是有了牵挂就一切好办,总不至于惹出什么大的乱子。至于将来柳庭芝会不会来一出“始乱终弃”什么的……那也不关他们的事了。 也有人看见林修然对祁书欢恭敬有加的态度,心思又难免千回百转起来。毕竟林修然除了是林家家主之外,还是柳庭芝的亲外甥,连他都认了这个长辈,想来也是不会有什么岔子的? 他们哪里知道,林修然可是一路小心翼翼,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怕祁书欢魔修的身份暴露。毕竟眼下时局太过敏感,若是被人发现祁书欢早就已经入魔了,只怕到时候又是一场祸端。 不过他显然是有些多虑了,祁书欢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不仅没有人对他的身份产生怀疑,反而有不少人想要巴结他这个隐士大能。林修然想了想便也释然了,在座诸位虽说不乏分神合体的大能,可在寿命以千计数的祁书欢面前,实在是不算什么了,只要祁书欢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怕他们是不会察觉的。 有祁书欢坐镇,众人争论的时候也都收敛了不少。前几日还直言质疑林家和魔域有什么瓜葛的不少修士也都换了语气,众人难得地煞有介事开始讨论起来共伐魔域之事,虽说仍是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但毕竟氛围还是融洽了不少。 林修然也是没指望过能借着祁书欢的势让各大门派齐心协力的,毕竟恭敬惧怕是一会儿事儿,涉及门派利益的可就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祁书欢也不是来帮林修然促进各大门派之间和谐交往的,他是被柳庭芝叮嘱了来帮忙找出潜藏在西河城中的魔族的。身为魔修,他对魔气的流转自然也是更加敏感,再加上修为太高,一般的魔族魔修在他眼中都无所遁形。 林修然找了各种借口打着各种幌子将众人都隐晦地往祁书欢面前过了一遍,祁书欢不动声色地低头品茶,连头都没抬,等到其他人都退下之后他才不咸不淡地对着林修然提了几个名字。 定阳派的赵鸿等人也都在其中,倒是与林修然之前心中猜测的差不了多少。只是这几人虽说身上沾染了魔气,但却都并非魔族或者魔修,甚至有些人连些阴邪的法宝都没有。 他们身上沾染了魔气,只能说明最近这些时候曾经与魔族接触过,并不足以证明他们就算前几日城中诸事的幕后黑手,更没办法证明他们和魔族之间的关系。 毕竟身上的魔气,他们完全可以解释成是与魔族交手时沾上的。 若是想更深入地查下去,那就不是让祁书欢瞥一眼就能辨认清楚的。林修然有些不大好意思直接同祁书欢开口,只好还是先去找了柳庭芝,希望柳庭芝能帮忙回转一下。 没想到听他说明来意之后,祁书欢却满是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宁肯错杀勿要放过,还要什么证据?” 林修然连忙同他解释起来:“毕竟证据不足,只怕到时候难以服众……” 祁书欢半点情面都不留,很是不耐烦地道:“要什么证据,聒噪!真有不长眼的,杀了便是,有本座在西河坐镇,还能有人敢造次不成?” 他这煞气十足的,哪里是正道修士的做法?但毕竟也是不止一次帮过林修然的大忙的,甚至于林修然现在所修行的功法和注解都是当初祁书欢所赠,林修然也不好直接反驳,但面上多少还是有些踟蹰尴尬。 倒是柳庭芝心平气和地同他分析了起来:“这些既然敢明着挑起事端,想必是早就将各种痕迹妥善处理了,若是要找证据,只怕并不容易。修真界毕竟还是以实力为尊,就算是当真清白无辜,可冤杀错杀的难道还少了么?更何况,他们本就不清白。” 林修然知道自己是没办法说服他们了,便只好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修真界毕竟不是个法治社会,类似的事情确实不少,而且那几个人也的确是与魔族有过接触的,但林修然还是想等着证据确凿了再公之于众。 祁书欢所说的宁肯错杀勿要放过其实并没什么不对,但林修然还是不愿。当年林修安千回百转传信回林家求援的时候,林修然就是为了能让林家在元气大伤之后缓上口气,没有对林修安伸出任何援手,硬生生切断了他最后的一条生路。 林修然自认为已经错了一次,自然不肯再做错第二次。 远在魔域的林修安并不知道林修然心中的纠结,当然,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也已经不能算是林修安了。 林修安自那次醒来之后,整个人便性情大变。最开始几日是战战兢兢缩在墙角,不敢与人说话,整日啼哭要“阿兄”带他回去,可没过几日就又变了性子,上蹿下跳得简直活泼得过了头,看管他的那些人又惧怕池阳君,不敢真的对林修安做些什么,只好将江离请了过来,指望着他能震慑一下熊孩子。 江离来了之后,林修安果然乖巧了不少,江离连着问了他几个问题,林修安也都听话地答了出来。 可就在江离以为林修然已经被他震慑了的时候…… 江离顺手端起了手边的灵茶饮了一口。 整个人都差点被那股难以形容的怪味给呛到怀疑人生! 要知道林修安可还是被严加看守软禁在后殿之中的,根本没机会接触到各种灵草灵植,就算他有机会能接触到这些东西,可这灵茶是江离的心腹手下准备的,方才又一直是放在江离手边,他是如何在江离的眼皮子底下给灵茶加料的? 江离强行咽下了那口怪味灵茶,为了避免脸上表情扭曲,他只能咬紧了牙关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黑着脸的模样吓得旁人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不小心就被波及。 江离当然不会随意迁怒旁人,他只是将那灵茶带上,去找了一趟池阳君而已。 池阳君早就吩咐过,如果林修安那边再有什么异常,一定要及时报知他。江离将加了料的灵茶呈到了池阳君面前,又将他见到林修安时的场景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 毕竟林修安被他看管了上百年,原来的那个林修安,莫说能在他眼皮子底下给灵茶加料了,只怕这几种乱七八糟味道古怪又没有什么特殊的功效只能用来整人的灵植都认不清楚。 这要还是当初被他们带回来的那个林修安,江离能把眼珠子挖出来当弹珠使! 果不其然,池阳君一听江离所言,脸色就变了,整个人都严肃了起来,将那盏加了料的灵茶接了过来,也没在意是江离喝剩下的,直接便举到面前尝了一口。 明明是苦得江离龇牙咧嘴恨不得掀桌子的味道,池阳君尝过之后竟然勾起了嘴角,脸上浮现出了些笑意,满是温柔的神色。 “你方才都问了他些什么?”池阳君问道。 江离赶紧如实以报:“仍是之前问过的那些问题,林公子答是答了,可与那位……并没办法对上。” “小骗子。”池阳君笑了笑,“不必在意,他嘴里从来就没有半句真话的。这些日子天气转凉,你去命人多往他那里添置些取暖用的东西,也不必整日拘在后殿之中了,天气晴好的时候带着他四处转转,只是……” 池阳君停顿了一下,随后继续道:“身旁需跟着人,若是不出城,便不必再报知本座。” 江离有些疑虑,按池阳君的这个态度,相比是确认了这个“林修安”的身份的,可是…… “尊上,您不去见见他么?” 池阳君放下那盏灵茶,像是没听到他这句疑问似的,继续忙着处理手头的事情,过了许久才道:“不见。” 作品正文卷 番外2 番外2 如今在魔域叱咤风云堪称一方霸主的池阳君,当年也不过是个才初出茅庐,不知天高地厚的魔族小辈而已。 有身为魔尊的师父罩着,池阳君在魔域很是有些横行无碍的意味,可是到了修真界,魔尊的名头可就不那么顶用了。两界的关系算不上好,虽说不在战时,比起之前要缓和了不少,不像数百年前那样水火不容,可他一个年纪尚轻修为又低的魔族,自然是不管走到哪儿都难免不被人待见的。 再加上他魔尊爱徒的身份,这么个“不被人待见”之上,就又难免添了几份别的心思。不用想也知道,若是被人擒住了,他会是个什么下场。 可偏偏彼时还年幼的池阳君却是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性子,瞒着他师父独自一人跑去了修真界,满是雄心壮志地想要凭借一己之力,替他师父“将修真界收入囊中”。 修真界又哪里是这么简单就能让他收服的? 池阳君跑去修真界才不过一个月,就被几个散修抢去了所有的丹药灵石,若不是有几样已经认了主的护身法宝,只怕他连性命都得搭进去。 正巧这个时候魔尊派来寻他的人也到了,就这么亲眼目睹了池阳君被抢得连外袍都没了,魔尊派来的人一个没忍住,当着池阳君的面就笑了出来。 少年心思最是脆弱难猜,他本就因为接连碰壁而心中不快,没想到这么丢脸的事情又被魔族的手下给碰了个正着,池阳君又羞又恼,一张小脸瞬间就气得通红。 那魔族来人一看他这脸色就知道自己是惹恼了他了,赶紧追着那光天化日之下就胆敢抢劫的几个散修去了,想要将池阳君被抢走的东西再给抢回来,好让他开心一点儿。 没想到等他带着灵石丹药再回来的时候,却发现他家魔尊的小徒弟又跑得影子都不见了。 池阳君也是羞过了头,等那人去寻抢劫的散修之后就脑子一热跑远了,等到冷静下来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简直是欲盖弥彰,黑历史上面又添了一笔……这就已经不是羞恼了,这得是羞愤欲死。 继续跑是不可能的了,他身上连半块灵石都没有。虽说在魔域他也是经常两手空空就出门闲逛的,可那都是因为别人看在魔尊的面子上,到了修真界他这身无分文的,哪里还能走得动半步? 可若是就这么回去了,只怕又要被耻笑一顿,池阳君心里实在是有些不甘心。 走也不是,回去也不是,池阳君只好沿着山路慢慢往下,想找个地方先坐上一会儿,还别说,没走个几步路,他就看见个凡人开的茶棚,虽说没什么灵茶之类,但好歹也是个歇脚消暑的去处。 池阳君还没辟谷,走了这么远又没吃没喝的,早就已经饥肠辘辘了。那茶棚里除了卖些茶水,还有个小炉子,专门焙些烧饼之类的干粮,若是换了以往,他必定是看都不看一眼的,可这时候实在是饿得有些发慌了,竟然也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烧饼,忍不住咽下了好几口口水。 那茶摊老板是对六七十岁的老夫妇,老妪看这么个半大少年在外头转悠了半天就是不进来,也大致猜出了缘由,心中还是有些不忍,伸手便招呼池阳君过来:“小娃娃,过来过来。” 池阳君一看被人发现了,整个人更是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方藏起来,那老翁看了却是爽朗大笑:“年轻后生脸皮恁薄哩?天气热得很,阿翁请你吃杯茶水,不要钱。” 池阳君犹豫了一瞬,还是捱不过咕噜叫起来的肚子,低着头走了进去。 正逢午后,茶棚里生意算不上好,只有角落里一张桌子坐了个戴着幂蓠的人。池阳君不愿与人同桌,捡了另一个角落坐下,没想到才刚坐下,那人就撩起幂蓠凑了过来。 “咦,想不到在这凡人聚居的地方还能遇见道友,你是哪家的?” 这人也是个修士,池阳君扫了他一眼,修为算不上好,资质也没他好,但却粉雕玉琢的,身上穿着精细华丽,一看就知道是哪个世家的小公子。 只是这些世家公子一般出行都会前呼后拥的,也不知道为何这人会独自一人出现在这荒郊野外。 总不能也是和他一样,从家里跑出来的吧? “你怎么不说话呀?”那人见池阳君只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有些失望地小声嘟囔了一句,“嗨,真是无趣得很。” 池阳君正满心都憋着火气呢,好歹还记得这茶棚的老夫妻与他也算是有个“一茶之恩”,没直接闹事,只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用自认为冷酷的语气哼了一声:“聒噪!” “你会说话呀!”没想到那人也不恼,甚至还有些兴致勃勃的样子,“你眼睛真好看——对对对就是这个眼神,我跟你说,每次有人惹恼了我阿兄的时候他也是这样……” 眼看这人越说越开心,有些喋喋不休的趋势,池阳君直接冷着脸站了起来,端起茶杯换了个离他远些的位置。 这拒绝的意思太过明显,那人一脸茫然地抬起头,脸上尽是委顿的神情,整个人显而易见地低落了下去。 明明方才还觉得这人讨厌得很,可看见他这么个委屈的样子,池阳君心里却又有些不是滋味。 明明是你自己凑上来的,怎么还弄得像是我欺负了你一样…… 池阳君心中有些犹豫,想着自己是不是道个歉比较好。可这内疚的心情还没持续半刻钟就烟消云散了。他端起手中茶杯饮了一口,一股难以言喻的苦味瞬间在口中炸开,古怪的味道直冲头顶——这茶水他之前还尝过一口,虽说不是什么好茶,可也绝对不是这么个味道,往茶水里加料的除了闲着没事过来搭话的那修士,还能有谁! 这要是还能再忍下去,那池阳君也枉为魔尊之徒了,他浑身气场全开,就差在脸上明晃晃写个“小魔头”了,可那人却半点也不怕,笑嘻嘻地问他:“你生气啦?” 本打算直接撕破脸皮兴师问罪的池阳君被他给噎了一下,想说什么的也都给忘了。那人嬉皮笑脸地又黏了过来,拉着池阳君的手就拽着他坐了下来:“我这不是……正好看见株灵植,一时按耐不住……好啦我给你赔礼道歉,那东西味道虽然不好,可是味炼丹的好材料,养气固本的……你也不算吃亏了不是?” 池阳君面色铁青,一把就将他师父拿给他护身的匕首给拍在了桌上。 那人赶紧闭嘴,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开始试探着开口询问:“你别生气啦……我跟你道歉……我这里有绿豆糕,你吃不吃?” 原本打定主意要坚定立场的池阳君,听到“绿豆糕”三个字的时候,果然迟疑了一下。 那人赶紧从储物戒里取出几碟点心,样样都是小巧精美的糕点,捏成各种小花动物的图案,可爱得很,散发出甜腻的香气,比起这茶棚里一文钱一个的烧饼,实在是要精致了不少。 面子最后还是没能比得过肚子,池阳君伸出手拈起一块尝了尝,尝了一块之后就忍不住,没过多久,好几碟点心就都见了底。 毕竟吃人嘴短,池阳君也不好再对着人家摆脸色,好声好气地道了谢,又委婉地夸了几句这点心的味道。那小修士咧起嘴就笑了起来,开开心心地又从储物戒里掏出了一堆茶具来,一副想要当着他的面煮水烹茶的架势。 一想起茶水,那股又涩又苦的味道就又瞬间泛了上来,池阳君赶紧阻止,没想到这小修士却兴致勃勃地拍着胸口保证道:“别怕,这次不加其他东西,我手艺很好的!” 池阳君只好提心吊胆地等着他烹茶。毕竟是上好的灵茶,只要不胡乱折腾,味道肯定是不会差的。池阳君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终于放下心来。 那小修士又跑去给那茶棚的老夫妻端了两盏,等看着那对夫妻喝完了,才颠颠地跑了回来,继续在池阳君耳旁聒噪。 “你到底是哪家的人呀?叫什么名字啊?” 池阳君总不能直接告诉他自己是魔域的魔尊之徒,只好故作凶神恶煞地瞪了他一眼:“问别人名字之前,不知道自报家门么!” 那人显然是已经看穿了他虚张声势的本质,开心地点了点头,笑吟吟地说:“原来你是害羞啦?我是西河林家的人,我叫林茂繁,草木繁茂的繁,你叫我阿繁就好啦!你呢你呢!” 没想到他这名字一说出来,池阳君脸就又红了。魔域起名大多随性得很,相对于修真界引经据典的名字来说,显得有些过于质朴接地气了,就算他是魔尊的徒弟,这名字……也不大好说出口。 “我……我叫……”池阳君结结巴巴地道,“算了,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林茂繁有些奇怪地歪着头看了他许久,过了一会儿才笑道:“你莫不是没有名字吧?那我给你起一个?” 正是春末夏初,茶棚边的树上开了不少白白的粉粉的花,林茂繁笑出了声:“我叫你阿棠可好?” 作品正文卷 番外3 番外3 论理来说,莫名其妙地就被人在喝的茶水中加了味道古怪的调料,哪怕加进去的这些东西算得上是难得一见的药材,这也绝对不会是个什么能让人觉得开心的事情。 可看着歪头浅笑的林茂繁,池阳君心里的怒意竟然也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摸了摸自己已经吃饱了的肚子,池阳君心中默念了好几遍吃人嘴短,这才板起脸一本正经地道:“你以后不能再往别人喝的茶水里乱加东西了,知道了么?” 林茂繁笑嘻嘻地点点头:“好的呀,以后只给你喝的茶水里加。” “还来?”池阳君挑起眉,满脸都是刻意装出来的凶神恶煞。 林茂繁立刻就服了软,摆出一副可怜求饶的模样,池阳君毕竟也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见他这样子,一时没绷住,也露出了笑意来。 虽说初见时算不得愉快,但两个人还是很快就“摒弃前嫌”闹成了一团。林茂繁早就已经被林茂之宠成了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这一次也是独自一人从西河跑出来玩的,当然,在林茂繁心里,这得叫“独自闯荡”。 没聊个几句话,池阳君就颇为惊喜地发现林茂繁竟然和他一样,也是从家里逃出来,有“称霸修真界”的雄心壮志的,两个人很有些“一拍即合”,没几句话就开始称兄道弟起来。 池阳君已经筑基了,于修炼上而言,天赋算是不错,再加上又是魔尊的徒弟,更是显得潜力无限。林茂繁虽说资质修为都比不过池阳君,可是身为西河林家的二公子,他见过的世面也不算少了,再加上脑子好使——虽说他这好使的脑子都用歪了地方——倒是让池阳君有些佩服。 两个人凑在一起叽叽咕咕了许久,也不知林茂繁是从哪本凡人话本里看来的段子,脑子一热,拍着胸口就冲着池阳君保证道:“阿棠你放心,将来你领军四处征伐,我就给你当军师,出谋划策!” 俩人闹出来的动静太大,正看着茶摊的老夫妇偏过头看了他们一眼,刚抒发完内心“雄心壮志”的林茂繁脸上一红,胡乱摸出几块散碎的金银往桌子上一拍,拽起池阳君便落荒而逃。 “你跑什么啊?” 等跑出去挺远了,池阳君才好不容易让林茂繁停了下来。 林茂繁也没好意思告诉他自己这是觉得丢人了,支支吾吾了半天,突然灵光一闪,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煞有介事地道:“咳……这都过了正午了,咱们沿着官道走,过不了多远就能看见凡人的城镇,你不是饿了么?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可是……”池阳君有些犹豫。 “怕什么!”林茂繁豪情万丈地道,“本公子带着你吃香喝辣!” 明明一刻钟之前还说要给他当军师的……罢了罢了,池阳君自觉已经是个筑基修士了,不能和一个练气修为的小孩子计较太多,点了点头随他一起去了。 打开了话匣子的林茂繁一路上都在喋喋不休,他在修炼上头并没太多天赋,但却颇有些“纨绔子弟”的资本,天南海北各种奇珍异宝佳馔珍馐他都信手拈来。魔域比起修真界来贫瘠不少,这种复杂的烹调更是听都没听说过,饶是贵为魔尊爱徒的池阳君,也被林茂繁给说得口水直流,对城中凡人菜馆期待不已。 当然,这顿饭到最后也没有吃成。 离家出走二人组还没走到城门前头,就被人一前一后截住了去路。 “少主!”这是被池阳君甩掉之后吓得差点掘地三尺去寻找下落的魔域之人。 “二公子!”这是被林茂之下了死令要把离家出走的弟弟抓回来的林家下仆。 池阳君心虚得很,也知道自己回去之后肯定讨不得好,保不准就得被他师父给狠狠责罚一顿,整个人瞬间就蔫儿了下来。林茂繁也知道自己偷偷溜出来是让家里人担心了,不过他这被宠坏了的性子却是没有半点“心虚”可言的,反而兴高采烈地拉着新认识的小伙伴一起扑了上去:“秦叔!你怎么也来啦!” 哪知道他将池阳君这么一拽,魔域那人当即便慌了,以为他是要对自家少主不利,一掌便打了过去,可林家的人又哪里是吃素的?不等他一击到达,便也动起了手来。 两边都大闹了一场,魔域这人好歹还记着自己的任务是要将少主带回去,且战且退,找准机会拉着池阳君转身就跑。林家那人修为比不过这魔族,也没有恋战的意思,见这魔族已经走了,便也没追上去。 池阳返回魔域之后被狠狠地责罚了一顿,魔尊震怒之下,将这个四处胡闹的徒弟给禁了足,甚至对他下了死令,不突破金丹不许出门。 等到池阳再一次离开魔域前往修真界的时候,他已经是个元婴修为的魔族了。 这个时候他已经逐渐开始接手了一些魔族之事,自然也不会像之前那般懵懂无知了。可不知为何,多年前那个在他要喝的茶水中恶作剧加料的少年,却始终萦绕在他脑中。 西河林家的名字,这个时候的池阳自然是不会没听过的,他没花费多少功夫就查清楚了那人的名字和身份,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见一见。 可西河阵法繁复守备森严,池阳尽管已经有了元婴修为,但还是不敢贸然闯入,只好在西河附近四处转悠,希望能等个什么好的时机。没过两日,他还真的等到了林茂繁出城。 尽管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但林茂繁看上去并没多大变化,仍是活泼得有些人嫌狗厌,修为却没什么增长,好不容易筑了基,却实在是潜不下心来认真修炼,林茂之拿丹药把他的修为堆到了筑基后期,原本是想将他拘在家中等着结丹的,可捱不过林茂繁实在是太过跳脱了些,折腾了大半月,最后还是点了头,放他出去玩上半个月。 林茂繁这时候已经很有些纨绔子弟的模样了,一得了机会出来放风,当即就约了四五个好友出城跑马。一群人都是修为算不上高资质称不上好的世家子弟,很有些臭味相投,也不知是谁先提了一句跑马无趣,众人便兴致勃勃地开始折腾着想要打猎。 池阳轻而易举地就跟在了他们后面,等到林茂繁落单了的时候,他才理了理衣裳,以一个自认为风流潇洒的姿态翩然而出,与其说是个魔族,倒不如说他这通身气派,更像是个浊世佳公子的模样。 林茂繁勒马停步,冲着他挑眉一笑。池阳君心中暖意渐起,步履从容地走上了前去,用自己曾经在心中脑内演练过无数次的温柔语调道:“阿繁,许久不见。” 没想到林茂繁却并未流露出半点故友重逢的欣喜,反而一副轻佻的模样,伸出马鞭在池阳肩头轻轻抽了一下。他动作并不算重,甚至连个印子都没留下,与其说是抽打,倒不如说更像是调情。 “哟,这是哪家送来的美人?” 林茂繁所骑的只是凡马,这匹毛色艳丽的马有些不耐烦地喷了个响鼻,有些难耐地在地上刨了两下,池阳君内心却如坠冰窟,有些不敢置信地追问起来:“阿繁?你不记得我了么?” 见林茂繁仍是没有什么反应,似乎已经完全将他忘记了,池阳君心中有些失望,转而又觉得自己实在是愚蠢,想必当年回去之后,只有他一人受到责罚,那些事情,也只有他一个人还记着。 “罢了……”池阳的声音也冷了下来,“既然你不记得,那必定是我认错人了,得罪。” “没事没事,本公子还不至于去计较这些小事。”林茂繁翻身下马,很是自来熟地就揽着池阳的肩头往自己怀里一勾,“你想找的人是谁?趁着本公子心情好了说出来,还能派人去帮你找找。” “不必了,告辞。”池阳掰开林茂繁的胳膊转身就想走,没想到却又一次被叫住。 “留步!”林茂繁嬉皮笑脸地缠了上来,“怎么这么急着走?本公子可是好心帮你找人,来来来坐下说。” 他不由分说地就将池阳给拽了回来,池阳毫无防备,又怕自己元婴期的修为稍有不慎伤着了他,一时没注意竟然就这么让他给按在了地上。 林茂繁从储物戒里取出个红泥的小炉子来,自己引了火倒了茶叶,又瞪了一眼池阳:“引水诀你都不会么?” 池阳只好耐着性子掐诀引了水,林茂繁很快就将水煮开,给池阳倒了一杯:“没带随从出门,又忘记带什么上好的茶叶了,你将就一下。” 水不热不凉温度正好,池阳心中却有些犹豫,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发现味道甘冽,并没加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这才放下了心。他在西河城外游荡了好几日,再加上又已经辟谷,没了进食的需求,自然也是没想起来喝水烹茶的,眼下难得地有了一杯茶水,便也觉察出点唇干舌燥来,将杯中残茶一饮而尽。 “噗——咳咳……呕……” 难以言喻的滋味在口中炸开,池阳将茶水全都喷了出来,手忙脚乱地便想要再引干净的水来漱口,一旁的林茂繁却是已经笑得前仰后合,恨不得在地上打起滚来。 “你竟然能被骗两次……哈哈哈……你怎么这么好骗呢,阿棠。” 作品正文卷 第130章 第130章 西河城中局势日益紧张,实在是算不得好,林修然顶着不小的压力。虽然说自从柳庭芝和祁书欢抵达城中之后,就没什么人敢当着林修然的面指手画脚了,但在众门派联手抗击魔族的事情上,仍是没有半点进展。 受邀前来的毕竟都是各大门派世家的话事人,就算门中在怎么清闲,也是不可能在西河驻留太久的,更何况此番又没什么进展,哪怕是无功而返也比待在西河虚耗时日要好,因此没过多久,众人就纷纷表露出去意。 林修然也不好强行挽留,可若是这一次就这么让众人散了,只怕下一次想要再聚齐这么多人就不这么容易了,联手抗敌之事更是难上加难。 不过就连林修然自己也没想到,就在众人都想着要离开西河的时候,竟然有人主动寻来了。 西河城中的防御阵法历经数次加固与修缮,已经完备的很,因此发现有人御剑闯入的时候,晏城第一时间就启动了防御的阵法全城备战,并且报知了林修然。 幸好,这位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并非心怀叵测之人,而是林修然的好友、青剑门少主云琅。 但云琅虽说与林修然相熟,青剑门和西河林家的关系也一向不错,可到底不是根出一脉,断没有不打招呼就直接闯入的道理——当年云璟真人倒是强闯过一次——云琅过去要来西河的时候,也都是正儿八经提前递了帖子的,就算没打招呼,至少也是走的正门。 “云道友为何这般行色匆匆?”林修然一接到消息就赶了过来,不过因为云琳那性子太过咋咋呼呼了的缘故,并没有将他家师姐前来的事情告诉他。 云琅脸上难掩倦容,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身后跟着几位青剑门弟子,也都是各个疲惫不堪。 “在下带着几位师弟一路跋涉,不知可否借一下道友的地方,让在下这几位师弟下去讨杯茶水,洗漱一番?” 林修然连忙命人引着云琅的几位师弟下去休息,有些关切地问道:“听闻道友正闭关养伤,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这才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没有……”云琅一口气灌了两盏灵茶下去,这才缓了口气,继续说道,“余姚那点伤算不得什么,闭关也不过是托词罢了。在下前些日子,是往魔域去了一趟,纵横魔域境内数千里,前日才离开,昨日回了趟青剑门,见过师尊之后就又连夜来了你西河。” “魔域?!”林修然听得一惊,声调陡然拔高,但很快就又降了下去,挥手布了个隔绝窥探的阵法,有些不赞同地道,“修士入魔域受限太多,云道友未免也太过莽撞了些。”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云琅并没有在意林修然所说的话,反而是笑意盈盈,“此番远赴魔域虽然凶险,却也弄到了不少的消息,不知修然君可愿与我青剑门来一场交易?” 云琅往日都是称呼他“林道友”的,若是改口叫“修然君”,那就是站在青剑门的立场上谈正事了,既然她这么开了口,那想必是得到了什么事关重大的情报。 “什么交易,青剑门的条件是什么?”林修然问道。 云琅挥手浮空显出一片地图,隔空点了几下,划定了一片区域,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林修然。林修然有些瞠目:“这么多?你怎么不去抢?” “在商言商!”云琅满脸耿直,“私交是私交,可门派之间的事情,哪里是私交能盖过去的?” 鬼扯,明明过去让林家帮忙的时候没少扯交情。 林修然面无表情地心中腹诽,早在廖洲秘境中第一次见面撞见云琅“钓鱼执法”洗劫满脑色心的那几个修士的时候就看穿了云琅高冷外表下的本质,也懒得与她讨价还价:“那得看云道友给的消息值不值这个价钱了。” 云琅勾唇一笑,取出了一卷装帧好的手幅,在林修然面前晃了一下:“魔域诸位魔君的布防图,想必还是能值得这个价钱的。” 说完这话她又取出了一枚玉简:“再加两块青金石,把魔域那位新贵蜃阁君的手书也送给你。” “那本来就是给我的!”林修然这才反应过来是被她摆了一道,怒气冲冲地道,“你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消遣我?” 云琅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赶紧把殷承宇那块玉简交到了林修然手上:“你们俩尺素传情,在下这个跑腿的,总得拿点茶水钱才好打发不是?” 两人互相调侃了几句,林修然这才正色道:“涉及魔域,这可不是小事,我得与族人一同参详。” 云琅也点了点头:“虽说师尊已经应允,但毕竟师门长辈正在西河,在下也请他们一道过来。” 她这一次孤军深入纵横魔域,自然也是冒着极大的风险的,诸多情报都是她亲手获取,甚至她所拿到的一些消息是连殷承宇都不清楚的。更为详尽的布防图自然是青剑门自己留着的,但给林修然的这一份,却也已经十分清晰详细了。 两边各自请了自家长辈心腹过来,一群人秘议了许久。青剑门风头虽盛,但到底根基尚浅,林家千年世家,但实力已经大不如前,两边又都有攻打魔域的意思,林家是为了报仇迟早有这一战,青剑门也是为了扬名立万,算得上是一拍即合。 次日一早,众人就又一次被林修然请了来同聚一堂。昨日云琅一行人闯入城中的时候正是傍晚时分,弄出来的动静并不算小,自然是瞒不过这些大能的,不过身为主家的林家都没什么异动,他们也就并未将此放在心上。 有了几位魔君的布防图,两界就算是真的动起手来,修真界也不会再如之前那般被动了。当然,这么重要的情报,林修然肯定是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说出来的,毕竟这些门派世家中,与魔族暗通款曲的还真不少。 事实上,自从城中接二连三开始出现魔族踪迹时始,林修然就开始有意识地将众人分隔开来,有些相熟的门派自然是彼此都知根知底的,但有些小些的门派,林修然可就防备了许多。 这一次也是如此,真正过来商议的其实都是相熟之人,只是众人聚在一起之后,仍是互相推脱敷衍,重复着之前那样毫无进展的“商讨”。 青剑门的人并未出场,想来云琅一行也是跑了这么久累得很了,再加上昨日商谈的事情太多太杂,少不得要和正在西河的几位青剑门的长老交代几句,一时半会儿的只怕脱不开身。 云琳自然也是知道了他师姐来到西河的消息,不过他年纪小,并不知道云琅是从魔域过来的,还以为是云琅终于出关,兴高采烈地就想跑过去——那日被魔族偷袭导致陈琰受伤之后他就受了些刺激,这些时候总是与林飞墨等人切磋,修为精进了不少,急着去向自家师姐演示炫耀一下。 只不过昨日云琳过去的时候正好赶上两边人在商议事情,守了许久也没能见着,林修然也知道云琳虽说是云琅的师弟,但其实一直是她一手带大,再加上云琳年纪小爱粘人,因此并不打算去打搅他们姐弟相聚。 没想到众人坐定还不到半个时辰,云琅就和青剑门的几位长老一同出现了。 她只休息了半夜,但整个人气色却已经好多了,脸上的疲惫之色已经一扫而空,显得神采奕奕。青剑门对外一直宣称云琅是在“闭关养伤”,因此见到她突然出现,众人倒是并未往魔域这方面想,只是心中觉得奇怪,以为是又出了什么事情,才让她提早出关,竟然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来了西河。 云琅虽然来了,但却似乎并没有想要出声的意思,同众人客气地打了招呼之后便坐了下来,并没怎么说话,只偶尔和身旁的同门耳语交谈几句。 她这样子,反倒是让人觉察出异常。 更让众人觉得奇怪的是,前些日子一力想要促成联盟攻打魔域的林修然,竟然也像是突然间就失了兴致,不管众人是吵吵嚷嚷还是在恭维试探,他都显得并不热络。 态度突然这么反常,倒是让众人觉察出不对来。, 林修然态度大改,不仅不再游说,反而缄口不言,实在是不能不让人多想。 莫非是有什么变故,这才让林修然态度大改,云琅不惜提前出关也要来西河? 魔域内乱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战况胶着了数百年,修真界对此颇为喜闻乐见,想坐等魔域自相残杀,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对联盟一事并不上心,只想着魔域总会自己打下去,并不愿出力。 但若是魔域真的已经打到了四方俱伤苟延残喘的时候,他们也是不介意打着“除魔卫道”的大义名头,去分一杯羹讨个好名声的。 看林家和青剑门的态度,莫非……是魔族那边战况有变? 作品正文卷 第131章 第131章 魔域的情形确实有变,寒炼君虽说与飞蛮君联手,共同应对池阳君,但是实力上的差距仍是越来越大,再加上殷承宇和赤松君在背后突然捅了一刀,前后夹击之下,寒炼君等人很是有些自顾不暇。 这般局势变化,不仅让他们觉得有些吃力,就连池阳君,其实也开心不起来。原本魔域战况胶着了这么多年,一直是几家相互制约的状态,可谁知道一直没被人放在眼中的赤松君那里竟这么突然冒了头。 表面上看,赤松这是在帮着池阳君应对寒炼、飞蛮二人。可是等这二人被除掉之后呢?等到那时赤松的实力必定会壮大不少,无形中又是给自己添了一个劲敌! 可若是现在就抽出人手去应对赤松,一来他二人所据之地相距甚远,二来若是长途奔袭,寒炼飞蛮二人势必也是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的。 寒炼、飞蛮二君是腹背受敌顾头难顾尾,可他池阳君不也是进退维谷么? 在魔域近乎透明人般的赤松君,在隐忍蛰伏数百年之后,终于展露出了猛兽的獠牙。 这些动作肯定不是出了名脑子不好使的赤松君能想出来的,池阳君几乎是立刻就猜出了这些都是赤松君那个名为“蜃阁”的手下的手笔。 或者说,名义上是魔君的赤松不过是个傀儡,而那个一直隐藏在暗处的蜃阁,才是真正的决策人。 池阳君简直悔不该当初,他当日初见蜃阁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可恨那时却一时疏忽放过了他,以至于现在悔之晚矣。原本他还寄希望于蜃阁这个操控者和赤松这个傀儡之间爆发点冲突,没想到等了这么久,蜃阁的确是自立门户了,可不仅没有和赤松撕破脸皮拼个你死我活,甚至还堂而皇之地结了盟。 他们结盟,又怎么可能真的只是对付寒炼和飞蛮? 池阳君的修为,在如今魔域的几位魔君之中,算得上是首屈一指的了。可攻城略地争权夺位,却并非是只靠区区一人的实力就能成功的,虽说也有倚仗修为横行天下的例子,但池阳君的修为虽说能压过其他几位魔君,却也并没有到让人望而却步的地步。 但论起统率筹谋来,池阳君实在是没有什么太过出人头地的才能。若非如此,身为上任魔尊唯一弟子的他,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下来都没能继任魔尊,甚至在与其他几位魔君的对战之中也胜得并不轻松了。 盛怒之下,池阳君好歹还保持了点最基本的理智,他对赤松了解得很,对于赤松的手下,也大概知晓是个什么路子,唯独这个蜃阁,却是百年前突然出现,他以往虽说也派人打探过,却并没有收到什么切实的消息。 这一次他又派人仔细查探了一番“蜃阁”的来历,没想到竟然还真的查出了些端倪来。 蜃阁,竟然就是当年在他手下死里逃生的殷承宇。 当年池阳君在修真界时所用的“林茂繁”并非本体,而是使用魔族秘法造就的傀儡,池阳君对外声称闭关,但实际上却是将神识分入了这傀儡之中。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在修真界时,自身修为也受到颇多局限,以至于当日被林茂之察觉,仓促起事之后将原本的计划全部打乱,不仅没能如计划之中那般取得林家的家主令,甚至还在追杀林修然的途中,为殷承宇所伤。 池阳君当日将殷承宇打落悬崖,原本按他那时下手的力道,殷承宇一个金丹修士,是绝无生还之机的,从后来鸣鹤山和林修然的态度来看,殷承宇当日也确实是“已死”的状态。 可谁知道,殷承宇不仅没有死在他那一击之下,反而还来到了魔域,潜藏身份蛰伏了整整百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发展出一方势力来。 难怪当日他见到蜃阁的时候就觉察出异常,只怕自己当初那一击不仅没能要了殷承宇的命去,还让他坠崖之后另有奇遇,这才能让修为从金丹期直接跃到出窍期,甚至在他的面前,都还能使用法术遮掩容貌,堂而皇之地以“蜃阁”的身份在魔域游走。 江离与江芷兄弟二人是池阳君的心腹属下,特别是池阳君在修真界的那些年,几乎所有事情都交予他们打理,当年西河之事,也都少不了他们二人经手,因此对于殷承宇的身份,他们也都是知道的。 在此之前,他们其实是一直未曾在意过殷承宇的,对他们来说,殷承宇不过是当年殷家灭门之事中的漏网之鱼罢了,但这个漏网之鱼实在是太过弱小,连反抗之力都没有——或者说,就连整个殷家,于他们而言也算不得什么,殷承宇这个“遗孤”,甚至都不足以让他们分出精力去应对。 后来殷承宇拜入鸣鹤山,又辗转与林修然搭上关系,江离江芷二人也并没有在意。林修然是林家家主林茂之的独子,每天想要讨好他的人数不胜数,是以殷承宇与林修然接触之初,他们都只当是殷承宇想要借林家之势而已。 他们对于殷承宇唯一的防备,也不过就是将林飞墨擒来,命他监视殷承宇罢了。 直到后来殷承宇和林修然走到了一起,在林茂之眼前过了明路,池阳君也未曾将他放在心上,毕竟对他而言,真正想要筹谋的对象是一直掌管家主令的林茂之,而林修然和殷承宇这些小辈,于他而言也与蝼蚁无异。 可就是这被他轻视的蝼蚁,在林茂之身陨之后,重新执掌了林家的家主令,甚至集结势力准备反攻,重新夺回了西河,而殷承宇,更是在死里逃生之后蛰伏多年,终于成为他的心腹大患。 池阳君的脸色实在是太差了些,阴沉着的面色太过吓人,魔宫中侍奉的仆从连大气都不敢出,也唯有常年随在他身侧的江离清楚他的性子,将其他事情安排给江芷之后便独自过来了。 “属下方才从林公子那里过来……”江离知道池阳君对后殿中那人重视非凡,因此特意捡了几样趣事说与池阳君,果然见他脸上松快了些,不再是那般恐怖的神情了。 池阳君上一次冒险偷袭清谈会,就是因为林修安已经是一副灯尽油枯的脉象,但池阳君试炼的许久的阵法却并没起到什么用处,这才在不得已之下,想要将与林茂繁血脉相近的林修然也一并掳了来。 原本林修然都已经是毫无反抗之力了,没想到却被人抢先一步带走,只是池阳君失望一场,却又等到了柳暗花明,林修安死后重新“复活”,而复生之后的林修安,体内魂魄显然是已经换了一个人。 既然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池阳君对林修然的死活也就不那么在意了,原本他都打算任林家自生自灭了,但现在看来,林修然与殷承宇只怕也是一直都有联系的。这样一来的话…… 池阳君心中立刻就有了成算,信口问道:“寒炼和飞蛮不是打算攻打修真界么?怎么这么久了都还没有动静?” “许是实力不济,再加上赤松君那边……所以才耽搁了下来?”江离不知道池阳君为何突然提起这个,有些茫然地猜测着。 “既然实力不济,那本座就帮上他们一把,如何?” “什么?”江离有些惊诧,“尊上您莫非是……” “本座欲设宴与寒炼、飞蛮二君讲和,你觉得如何?”池阳君虽说是疑问的语气,但面上表情却笃定得很。 “可是……”江离显然对此并不看好,有些无奈地提醒道,“尊上,魔域混战了这么多年,不管是从哪一方面来说,咱们可都是实力最强的一个。您这……摆明了是鸿门宴,若是赤松君也就罢了,寒炼君和飞蛮君都不是傻子,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就应下来?” “他们会应下来的。”池阳君信心十足地笑了笑,亲手写下了给寒炼、飞蛮两人的请柬。 江离本以为会是徒劳,结果也不知池阳君是用了什么法子,寒炼君和飞蛮君两人竟然真的前来赴宴了,虽说也带上了不少护卫甲胄,显得有些剑拔弩张,但也准备了礼物,好歹面子上也能对付过去。 所谓的“设宴”,竟然也并非托词,池阳君真的准备了不少在魔域难得一见的酒菜,还安排了歌舞,三位魔君煞有介事地一同用过了酒菜,这才屏退旁人开始秘议起来。 池阳君身旁没留下任何人,就连江离,池阳君也示意让他守在门口。江离有些担心,想要留在殿中,但池阳君并未应允。三位魔君在殿中一连好几个时辰都没有半点动静,虽说论起修为,寒炼和飞蛮都敌不过池阳君,但江离还是害怕出现什么意外,若不是有江芷在一旁拦着,他只怕会急得不管不顾闯进去。 好在他所担心的事情并未发生,三位魔君谈了整整一日才终于又打开了殿门,离开之时,鏖战百年的三位魔君却是一副热络如手足般的态度。 那之后不过三五日,就有传言如瘟疫一般迅速席卷了整个魔域,随后立刻向修真界蔓延。 魔域新贵蜃阁君,其实出自天下正道之首的鸣鹤山,与修真界林家家主林修然早已私下盟誓,欲联手掌控魔域与修真界。 作品正文卷 第132章 第132章 流言不胫而走,殷承宇和林修然瞬间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甚至连鸣鹤山都受到了牵连,被人指责勾连魔域。 至于结盟抗魔之事,也因为流言愈传愈广难以控制,再加上当日百足曾经与林修然半夜秘谈的事情被人捅了出来,结盟一事再难有转圜之机。 各种指责怀疑纷至沓来,流言所指,都说林家所主张的“结盟”是为了引修真界做马前卒,拿旁人的性命给魔域的殷承宇送好处助他扬名,更有甚者,说林修然早就和魔族勾连,想要借魔族之势横扫修真界。 这些流言其实大多都站不住脚,只要稍一思量就能反应过来,林家和魔族是灭门之仇,林修然怎么可能放着这般血海深仇不顾,再去来一次引狼入室? 可若是能这么简单就想清楚,这流言又哪里能这般轻易流传起来?说到底,也不过是他们早就有了这些想法,才会对这破绽百出的说辞深信不疑。 这流言传播的速度实在太快,其中所言又都是虚实相生半真半假,其背后肯定是有人刻意为之推波助澜的,俗世常言“人言可畏”,但其实修真界也是一样,这几则传言不仅迅速地让原本已有希望的结盟之事瞬间瓦解,还将林家和鸣鹤山给推了出来,原本由林修然所首倡的“除魔卫道”,现在竟又转来被拿来对付林家,修真界已经隐隐有了内乱的影子。 原本聚在西河的众人大多瞬间转变了态度,原先不管有没有结盟的意向,好歹面子上都还能过得去,但此事一出,众人的态度也都瞬间大变,立刻强硬了起来,让林家和鸣鹤山“给个交代”。 还有些年纪轻一点儿的,也不知道是受了挑唆还是别有居心,在城中就动起了手来,城中护卫虽说将他们都拿下了,但碍于林修然还未曾开口,不好还手,硬是被这么几个小辈连打带骂地弄得窝囊不已,满心郁气。 旁人倒还好,可柳庭芝一听说这些事情,当场就炸了。护短原本就是东海柳家一脉相承的传统,更何况林修然又是他早逝的二姐留下来的唯一血脉,柳庭芝哪里能受得了别人这样欺负上门? 等到听闻众人聚集在林家前厅吵嚷着让林修然出来解释的时候,他便直接拦下了林修然,不管不顾地先冲了出去。 柳庭芝在修真界交友甚广,名声显赫得很,再加上一贯风流俊逸,走到哪儿都有人要尊他一声“柳郎”,他的面子,众人多少也还是要给一点的——但也仅仅局限在了面子上的客套而已。 “柳郎关心则乱,我等为人师长,自然也能体谅一二,可毕竟此事涉及魔族,关系到整个修真界的安危,岂可因私情而不顾?”说话的那人与柳庭芝也算有些交情,说话还算客气,“还望柳郎以修真界为重,劝林修然出来说个清楚,就算是真的有什么误会,也好趁着众人在场,能解释个清楚不是?” “你算老几?”柳庭芝骂起人来谁的面子都不给,“区区一个末流门派上不得台面的长老,也敢当众直呼修然的名字?” 那长老被他噎得面色铁青,脸上的表情换了好几番,勉强了许久才忍下来,没有直接拂袖而去。 有与他交好的,连忙上来打了几句圆场,但柳庭芝正在气头上,谁的面子都不给,张口就是无差别攻击:“当年西河罹难时,诸位作壁上观,见了魔族便两股战战丑态毕现,怎么等到这个时候,反而恨不能与魔族决一死战了?” 他说的这话倒也没错,可毕竟不是件光彩事,往日众人提起来,也都要找个冠冕堂皇的托词,要么是信息不畅并不知晓,要么是正巧闭关刚好错过,总归是要显得自己并非故意坐视不管的,可柳庭芝这么当众说了出来,实在是不给他们半点面子。 柳庭芝话音方落,院中就立刻炸开了锅,有些年纪尚小的晚辈并不清楚当年西河之事,只凭着一腔热血就要维护自家师长,对上柳庭芝,自然也就出言不逊了起来。 众人所聚的前厅距离林家后宅相距遥远,但对于祁书欢来说,只要他有心,前头的动静就半点也瞒不过他的耳朵,前一刻才听到有人对柳庭芝不敬,下一瞬他便身形一闪,出现在了柳庭芝身前。 其他人都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方才那出言不逊的年轻弟子便惊愕地张大了口,还不等低下头看看,整个人就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生机断绝。 他胸口已经被破开了一个血淋淋的大洞,黑色的魔气源源不断地从伤口处溢出,迅速地席卷了他的整个身躯。 众人安静了一瞬,不知是谁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是魔修!” 所有人瞬间就乱了套,有试图向柳庭芝和祁书欢攻打过去的,也有想要直接逃走的,祁书欢两眼泛起血色,放出了全部的威压,逼得除柳庭芝之外的所有人都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上。 “书欢!住手!”柳庭芝已经感受到了祁书欢身上汹涌的杀意,赶紧出言喝止。 祁书欢怔了一瞬,眼眸中血色更重,歪着头看了看柳庭芝,突然笑了起来:“卿澜,他们对你不敬,我将他们都杀了,给你出气,好不好?” 柳庭芝被突然窜出来的祁书欢给弄得一个头两个大,若是真的让祁书欢把在场众人都给杀了,那只怕是真的要将整个林家和柳家都推到修真界的对立面上去,绝不会轻易善了,可祁书欢本就神魂不稳,他现在这个样子,显然又是坠入了心魔之中,以他的修为,谁还能拦得住? 祁书欢见柳庭芝没有答应,有些委屈似的,伸手便将方才第一个出来质问柳庭芝的那长老给拽了过来,作势就要扼断他的脖颈,柳庭芝哪里能再放任他这么下去,仗着祁书欢对他并未设防,抽出折扇来对着祁书欢的手腕就一击打了过去,祁书欢毫无防备,竟然就这么被逼得松开了手。 柳庭芝不敢懈怠,将折扇抛出,双手迅速地结成了个法阵,把众人护在阵中,可他动作还未完,祁书欢便两眼猩红,一把掐住柳庭芝的咽喉,浑身煞气四起:“你不是卿澜,你是谁,竟也敢冒充卿澜?” 柳庭芝结阵过程中被打断,本就受了反噬,再加上祁书欢神志不清之下,用了十成十的力道,他甚至都还来不及说出半个字,就软绵绵地垂下头昏死过去。 原本护在众人身前的那柄折扇也发出一声清脆的“噼啪”声,扇骨上出现了一道明显的裂痕。 那声响比起之前的浩大声势来,实在是细若蚊蝇,可就是这么点细微的声响,却让祁书欢手下的动作瞬间停住,很快他眼底的血色就渐渐退了下去,原本的暴怒,也在看清了柳庭芝脖颈上的痕迹之后,变成了近乎手足无措的脆弱。 “庭……庭芝……”祁书欢整个人都开始发抖,哆哆嗦嗦地将柳庭芝抱住,昔年苏卿澜浴血倒下的模样和眼前的柳庭芝逐渐重合,祁书欢身旁缭绕着的魔气逐渐浓郁起来,竟是又有要入魔之象。 “阿舅!” 林修然一赶来就看到这般场景,吓得喊声都变了调,冲了过去就想将柳庭芝抢出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身上有寒琼剑气息的缘故,祁书欢竟也没有反抗,就这么任他将柳庭芝扶了过去,呆呆地看着,半点反应也没有。 好在柳庭芝毕竟已经是分神以上的修为,祁书欢方才那一下虽说凶险,倒也没有立刻要了他的性命,虽说已经气若游丝,但脉搏还算有力,林修然冲着祁书欢就大喝了一声:“还有救!” 这三个字像是魔咒一般,原本已经呆滞如傀儡的祁书欢瞬间动了起来,一把将柳庭芝抱起便奔向后院。他一离开,前厅中的威压也就散了开去,被逼得面若金纸的众人也终于缓了口气,相互扶持着站了起来。 林修然看了眼地上横着的尸体,也知道此事难以善罢甘休,叹了口气,俯身将柳庭芝掉落在地上的折扇捡了起来。 好在方才祁书欢余威犹在,众人就算心有不满,却也不敢表露得太过明显,并未如林修然所猜测的那般直接对他兵刃相见,但在林修然去捡折扇的时候,众人却都动作整齐地往后退了一步,惧怕神色丝毫未曾遮掩。 “诸君……”林修然本想解释,可等开了口,却又踟蹰再三,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那年轻修士虽说口出不逊,但也罪不至死,祁书欢当着众人的面就杀了他,实在是辩无可辩。 祁书欢魔修的身份是事实,滥杀无辜也是事实,林修然甚至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最后只能摇了摇头,叹气道:“近来诸事,有许多误会,只怕此刻就算解释了,诸君也听不进去……此事终究是林家有亏,诸君若是想要离开,林某……不会阻拦。” 作品正文卷 第133章 第133章 不少修士都以为自己是要死在祁书欢手下了,看见林修然进来,他们更是一颗心跌到了谷底。他们当中不少人都是曾挟传言之利想要对林家有所图谋的,眼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又不少人都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可是很快,他们就听到林修然说,愿意放他们离去。 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林家与修真界其他宗门的关系必定难以缓和,若是换了旁人,只怕就一不做二不休,要么挟持他们以为人质,要么直接一道除去,也是给了修真界重重一击。 可林修然竟就这样,什么都没做,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说好听些是心慈手软,说得直白一点,林修然此举,可是和纵虎归山没什么区别。 林修然不到二十岁就将风雨飘摇的林家从绝境拉了出来,才不过百年的时间就将林家重建得有模有样,这样一个人,怎么会这般心慈手软? 但不管众人是信还是不信,都没有敢耽搁,见林修然没有阻拦下他们的意思,便纷纷捡起自己掉落在地上的法器,迅速地召集起各自门下的弟子,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西河。 林修然一直站在庭中,直到目睹所有人离开,才又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低下头看了看柳庭芝惯用的那柄折扇,扇柄上的裂痕有些触目,原本精美的花纹被这道裂痕从中斩断,看上去有些狰狞。 这柄折扇是柳庭芝的本命法宝,折扇都已经成了这个样子,想必柳庭芝的情况也并不容乐观——也不知祁书欢那个时候,是下了多重的狠手。 苏卿澜是柳庭芝的前世,但毕竟与现在的柳庭芝并不是同一个人,林修然对于苏卿澜和祁书欢之间的纠葛,还能感慨上一句造化弄人,但涉及到柳庭芝,就又不一样了。 林修然这百年之间实在是算不得好过,林茂之身陨,林家名存实亡,而身为师父的沧临,却又因为他鸣鹤山掌门的身份而无法经常下山,陪在林修然身边唯一的长辈,就是柳庭芝。 虽说是长辈,但柳庭芝却并没有什么长辈的架子,或许是因为在家中一贯被娇宠的缘故,柳庭芝倒更像是林修然的同辈人,虽说对他照顾颇多,但这么多年下来,给人的感觉却更像是个性情跳脱的兄长。 但不管是舅舅还是兄长,两人之间的情分都是旁人难以比较的,亲眼看着柳庭芝为祁书欢所伤,林修然又怎么能忍得下? 林修然将折扇收好,揉了揉眉心,将晏城唤了过来:“阿舅那里如何了?” 晏城面露迟疑之色:“那位祁前辈将人护得太紧,属下等都没法靠近,虽说寻来了不少丹药,但那位前辈似乎也没什么看中了的,只怕……” “城中诸事,你且现安排着,若有不能决断的,便与飞墨商量着来。阿舅那边,我亲自去看看。” 说完此话,林修然便大步往后院走去。 柳庭芝已经被祁书欢放在了床榻上,但祁书欢身上的气息太过强横,旁人都战战兢兢地不敢上前,林修然接过了随从手中的丹药,示意他们先下去,自己挑拣了几样上好的丹药走上前去。 或许是因为他身上寒琼的气息,祁书欢并未为难他,任由他伸手覆上柳庭芝的手腕,试探了一番柳庭芝的内息。 “阿舅体内灵气已经稳定,经脉略有些堵塞,但并无性命之虞。”林修然说道。 祁书欢点了点头,但却并没有显露出半点轻松的神色来:“本座已护住了庭芝的心脉,又将还魂丹给他服下,按理来说……早就该醒来的。” 林修然看了看天色,距离柳庭芝昏迷过去也才一个多时辰,这时间倒是算不上长,柳庭芝方才受伤不轻,哪怕是昏睡个十几日都能算是正常的,因此也并没有太过担心。 不过祁书欢倒是提醒了他,柳庭芝虽说已无大碍,但毕竟受了伤,难免留下什么隐患。好在当年在廖洲秘境之中他和殷承宇得了眼生骨水的灵泉,如今倒是正好能给柳庭芝用上。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也算是物归原主。 林修然对于泉眼之类阵法的掌控并不熟悉,折腾了许久才成功地把那生骨水给引了出来,祁书欢眉头一皱,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是从何而来的?” 若是换了以前,林修然还会怵他,但眼下看着柳庭芝半死不活的模样,林修然心中的血气也被激了起来,语气不善地回敬道:“怎么,前辈招魂还没招够,想换个人再招一遍?” 这话说得有些刺耳,实在是不符合林修然往日里温和端方的形象,但祁书欢却并没有说什么,反而神色有些躲闪,想来也是内心多有歉疚。 喂下去几杯生骨水之后,柳庭芝的面色终于红润了起来,脉象上也平稳了许多。林修然思量了一下,还是决定让祁书欢来帮把手,借着祁书欢的力量,成功地将生骨水引到了偏室中琉璃池中。 或许是因为早就有过这等经历的缘故,祁书欢的动作十分迅速,很快就将生骨水引好,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柳庭芝抱了过去,想要替他解开衣裳的时候,又回头瞪了林修然一眼:“你回避!” 林修然冷笑了一声:“还是祁前辈回避一下比较方便吧,若是你再对阿舅不利……” 祁书欢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沮丧地道:“我不会再对庭芝做什么的……你放心好了。” 其实林修然倒是并不担心祁书欢再对柳庭芝做什么,只是祁书欢神志实在是太过混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又开始进入癫狂状态,但看到他现在这幅样子,林修然心中也觉得有些可怜。可说到底,这些都是祁书欢咎由自取,林修然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轻轻合上了房门,转身便回了自己屋中。 当日他从廖洲秘境中可是带回来了不少东西,虽说以现在的眼光看来,其中不少都只是适用于金丹以下修为的法宝,但毕竟都是与祁书欢有关的东西,没准有什么就是能用得上的,林修然还是打算再找出来盘点一下。 去廖洲秘境已经是百年之前的事情了,林修然花费了些功夫才将当日所获的东西找了出来。因为时日过久的缘故,再加上当年他和殷承宇两人其实早已同居,因此许多东西都是混在一起的,林修然随手便翻出一枚小巧的木匣,打开一看,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株肥嫩的灵植。 林修然觉得这灵植有些眼熟,思来想去却也没想起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但既然是从廖洲秘境中带出来的,想必祁书欢应该会清楚。 果不其然,看到这株灵植之后,祁书欢便眼前一亮。 这是……在修真界已经消失多年的回梦芝。 “前辈认得此物?”林修然一看祁书欢的反应就知道此物必定不简单,有些急切地追问起来,“可能给阿舅用上?” 祁书欢却又沉默了下来,过了许久才接过了回梦芝:“此物……我要想一想。” 林修然有些失望,越过祁书欢便往柳庭芝那边去了。柳庭芝大半个身子都被浸在生骨水中,身上的衣衫已经被祁书欢除去了,墨色的长发披散下来,在水面上沉沉浮浮。 祁书欢满是警告地看了林修然一眼,林修然毫不犹豫地瞪了回去,将柳庭芝是手从水下捞了出来,搭上去重新查探了一番,确认了柳庭芝的状况已经好上了许多之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按现在的恢复状况,应该过不了半日,柳庭芝就能醒过来了。 “此处有本座照看,你且下去吧。” 祁书欢见林修然搭完了脉,将柳庭芝的手重新放回了水中,或许是因为方才被林修然看见了的缘故,祁书欢干脆取出了件宽大的袍子,罩在了柳庭芝身上,将他包了个严严实实。 林修然没心情去管这些,站起身来扫了祁书欢一眼,也没有告别,便径直走了出去。 这几日变故太多,西河城中早就有些混乱了,再加上祁书欢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了魔修的身份,想必修真界不会善罢甘休,将来……只怕还有不少的事情需要林修然操心。 西河城中已经有些混乱的苗头了,好在晏城处理此类事情已经有了经验,很快就将事情安排好,城中出现的其他的事情也都整理了出来,想着等会儿向林修然一一报告。 林修然对晏城还是很信任的,听他报了几件事情之后便点了点头:“做的不错……飞墨人呢?怎么没看见他?” 晏城立刻道:“事发之时二公子和陈公子、云公子在一块儿,后来听闻前头出了事情,便也跟了过来。城中还有几家交好的门派并未撤走,二公子已经带人前去安抚了。” 林修然略点了点头,城中还是有些门派留下了的,比如一向与他交好的青剑门鸣鹤山,还有些往日依附于林家的小门派之类,林飞墨好歹也是林修然过了明路的弟弟,他去安抚,想来也是合适的。 云琳本想和林飞墨一道去的,不过却被林飞墨留下来照顾陈琰了。 陈琰深沉地看了林飞墨的背影一眼,低声道:“对不起……” 云琳觉得有些奇怪,不知道陈琰为何会这么说,但是看陈琰一副神色恹恹的样子,犹豫了一下,并没有开口询问。 作品正文卷 第134章 第134章 祁书欢虽说是以散修的身份出现的,但毕竟前次见面的时候还自称是柳庭芝的道侣,因此西河城中之事一出,原本偏安东海数百年的柳家也迅速地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当然,这些事情,柳庭芝是不知道的。他已经昏迷了整整一日,但是没有半点清醒的迹象。林修然也是心急如焚,但他也实在是忙得分身乏术,只能吩咐人静心照料。 这所谓的“照料”,还因为祁书欢的存在而艰难了许多。 因为事关魔族,秦子诺也不敢耽搁,连夜返回了鸣鹤山回报掌门,留在西河的则是门中一位长老。 这位张长老林修然也是见过的,虽说算不上熟识,但当年在鸣鹤山的时候,这位张长老对他这位掌门亲传弟子也是和颜悦色,只是眼下林家被流言裹挟,连带着把鸣鹤山也推到了风口浪尖,再见到林修然的时候,他的态度也就刻薄了许多。 牵连师门,林修然心中也多有愧疚。但林家接连两任家主都是出自鸣鹤山,早就已经让人把林家和鸣鹤山当成了盟友。反倒是青剑门,这一次却并未被波及得十分厉害。 当然,因为云琅和林修然殷承宇一向交好,此番又没有随其他人一同离开西河的缘故,也少不得有些捕风捉影的传闻,但或许是因为青剑门威名在外,再加上确实没有直接牵连其中,因此并没有什么人敢明着说三道四。 青剑门几位长老苦劝云琅赶紧离开西河,生怕下一刻就惹火上身,没想到云琅倒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往日常闻‘疏不间亲,新不如旧’,如今看来也不尽然,也不知是魔域哪位大能想出的计策,未花费一兵一卒,竟然就已经让修真界内乱至此,人言可畏积毁销骨,由此可窥一斑。” 她所言倒是不假,修真界确实因为近来的流言而动荡不已,本就一盘散沙的修真界更是分崩离析,若是魔族那边结束内乱转而攻打修真界,只怕会是势如破竹一般。 林修然自然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当务之急还是先洗清林家勾结魔族的嫌疑,祁书欢众目睽睽之下暴起伤人已经是众人亲眼目睹的事实了,但未必没有转圜之机。 可林家人商议过后想出来的办法,却让林修然有些无法接受。 被祁书欢所伤的那年轻弟子并非什么大宗门的弟子,再加上当时祁书欢暴怒之下,尸体也并未被其师长带回去,被林修然安排了人去收敛。 众人当时只是因为尸体上魔气缭绕才认定祁书欢是魔修,但如果反过来说,其实也能解释得通,这年轻弟子其实早已入魔,祁书欢发现了这一点,才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其击杀。 左右尸体还在林家,动些手脚,并不是什么难事。 可林修然却摇了头:“这弟子惨死,本就已经让人惋惜,若是再往死者身上泼脏水……岂不是欺负亡者不能说话么?” “家主!”林修然手下几位心腹都劝道,“那人死都死了,与其让他成为林家的把柄,倒不如先将事情都推脱……” 林修然仍是摇头:“修然知晓诸君心意,可此等不义之举,还是莫要再提。” 众人还想再劝,却听见外面似乎有什么动静,只好先停了下来。 林修然已经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因此不等他们进来通报,就先走了出去:“发生何事?” 前来通报的那仆从像是吓得不轻,哆哆嗦嗦地直指向后院:“方才……方才那位祁前辈……打起来了……” 林修然还以为祁书欢又开始发疯伤人,吓了一跳,连吩咐一声都来不及,就直奔向了柳庭芝的院子。 走到院门处的时候,林修然却愣住了。 并不是之前他所猜测的,祁书欢又神志不清开始伤人,而是……柳庭芝正在毫无忌惮地攻向祁书欢,将整个院子里打得飞沙走石,反倒是修为更高的祁书欢,不仅没有出手,反而还四处躲闪,看上去狼狈得很。 柳庭芝的性子,林修然也是知道的,就算是因为祁书欢之前伤了他的缘故而记恨在心,以柳庭芝的风格,就算是要报仇,也是会等到自己伤好之后,绝对没有自己还缠绵病榻就不顾修为去莽撞攻击的可能,莫非是柳庭芝因为祁书欢那一击,导致经脉错乱,这才神志混沌,不顾一切地想要伤人了么? 祁书欢左躲右闪,却又不敢跑得太远,或许是怕柳庭芝下手起来不知轻重,还刻意将柳庭芝往空地上引——至少好歹让院墙和院中的假山陈设之类的塌了,屋子还是好的。 见林修然过来了,祁书欢竟然干脆半点也不顾及形象,径直往林修然身后一躲,柳庭芝眼睛都红了,毫不犹豫地就往林修然这边冲了过来。 林修然还是头一次看见柳庭芝这般气势汹汹的模样,险些没吓懵过去,好在柳庭芝显然还是有些理智的,很快就恢复了冷静,看了眼藏在林修然身后的祁书欢,哼了一声,指尖一转,就将已经打开的折扇又给合上了。 祁书欢讪笑道:“当着孩子的面,别吓着他……” 林·孩子·修然:“……” 柳庭芝没去理会他,反而上下打量了林修然几眼。林修然被他看得莫名其妙,试探性地唤道:“阿舅?” “你……”柳庭芝面色古怪地看了看林修然,视线又往他腰间悬着的寒琼看了过去,这才道,“去屋里说吧。” 林修然连忙跟了上去,祁书欢原本也想跟过去,但是被柳庭芝冷冷淡淡地瞥了一眼,整个人就瞬间立在了原地。 林修然还是担心柳庭芝的身体,一回到屋中就先搀着他到榻上歇息,见桌上还有灵茶,便赶紧给他倒了一杯,有些埋怨地道:“阿舅也要顾及些身体才是,那祁前辈本就性子疯癫,阿舅哪怕是要报仇,也得等自己伤好之后再去提才是。” 柳庭芝接过了茶捧在手里,也没去喝,过了许久才满是疲惫地道:“吓着你了么?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或许是因为受了伤的缘故,方才醒来之后不大清醒。” 林修然又给柳庭芝探了探脉象,接过却被柳庭芝不着痕迹地躲了过去,笑骂道:“你这家伙,那三脚猫的本事,还想在阿舅面前班门弄斧?” 见他还有心情说笑,林修然这才轻松了些,也给自己倒了杯灵茶,捧在手中打算润润嗓子:“若是换了旁人,那必定是不敢的,可既然是阿舅……唔,这灵茶是谁沏的,怎么这个味道?” 这灵茶是上好的广溪清茗,是柳庭芝一贯喜欢的,茶汤透亮滋味清冽,不过林修然尝的这一盏却是茶汤有些浑浊,滋味也有些不大对劲,或许是烹茶的时候火候不对。 林修然浅尝了两口,也没在意,顺手就将茶盏搁在一旁,与柳庭芝继续起方才的话题来:“阿舅方才是为何对祁前辈动手?虽说是祁前辈伤人在先,可毕竟……他修为太高,只怕放眼整个修真界,都无人能与之相敌。” 柳庭芝苦笑了一声,有些唏嘘的模样:“我又如何知道?方才醒来时只觉得头痛欲裂,整个人都像是被人控制了一般……不对,应该说,像是脑中记忆被人动了手脚,所想的全是另一个人,脑中也尽是猜忌,只记得被祁书欢背叛,以至于……” 柳庭芝说到一半,眼前浮现出茫然的神色,林修然却是心中警铃大作:“阿舅此言何意?莫非是中了什么心魔么?或是……有人妄图夺舍?不对……” 林修然的话音戛然而止,过了许久,他才试探性地问道:“阿舅可曾去过廖洲秘境?” “廖洲?”柳庭芝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未曾,去那里干什么?那秘境里没什么好东西,若是要历练,还不如去东海蜃楼。” 林修然心中涌起不少猜测,犹豫了许久,才又继续问道:“阿舅与祁前辈初见是在何事?” 柳庭芝面色更古怪了:“不是你引我去见的么?” “那……”林修然又问道,“东海一别之后,阿舅又是何时与他相见,又是何时与他互通情意的?” 柳庭芝看了眼林修然,忍不住嘴角显出点疲惫的笑意来:“小兔崽子,打听这些做甚?两个修士,还能有什么好说的故事不成,无非就是看上了,觉得合适罢了。” 林修然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将自己当年在廖洲秘境中所见和心中猜测和盘托出,可没想到他这“前世今生”的话一说出来,换来的却是柳庭芝满脸的冷漠。 过了许久,或许是柳庭芝察觉到自己这面无表情地有些伤了小外甥的心,这才又强行咧嘴笑了笑,但说起话来还是直往林修然心口插刀:“修然,你这……是不是话本看多了?咳……你别羞,这不是……你五舅家的那个小表妹也喜欢看这些东西,要不下次阿舅帮你从她那儿弄两本过来?” 作品正文卷 第135章 第135章 林修然并没有从柳庭芝口中得到什么靠谱的消息,再加上柳庭芝面上实在是憔悴得很,毕竟是受了伤才刚刚苏醒,林修然也就没再过多打扰,略坐了一会儿,看柳庭芝脉象稳定了下来,便先离开了。 倒是祁书欢,一直静默地守在门外,林修然经过他身旁的时候顺势看了一眼,祁书欢整个人都如傀儡一般毫无生气,直挺挺地杵在院子里,见林修然出来了,才抬起头问了一句:“他如何了?” 若不是看在以前承蒙过祁书欢恩惠的份儿上,林修然根本不想和这个一言不合就暴起伤人的家伙搭话,但毕竟祁书欢是个修为无人能敌的隐士大能,再加上柳庭芝已醒,林修然也就不好再端着架子,只疏离地道:“想来阿舅若是能独自一人静养些时候,应该就没多大事儿了。” 祁书欢脸上白了白,整个人似乎都晃了一下:“他……没说什么别的么?” 林修然有些想要质问一句,祁书欢所爱的那个人到底是上辈子的苏卿澜还是如今的柳庭芝,但又觉得这般发问毫无意义,再加上柳庭芝就在屋中,以他的修为,不会听不到林修然在门口聊的这些话,因此只摇了摇头,随后便吩咐仆从修缮院落,转而去操心别的事情了。 那日离开西河的宗门不少,但也不知是不是被祁书欢骇人的气势给吓着了,他们虽说口口声声说西河林家勾连魔族,甚至连除魔卫道的幌子都已经打出来了,但却并没有真正发兵宣战,看上去倒像是在观望。 再加上鸣鹤山和青剑门的态度暧昧不清,他们就算是想做什么动作,也有些投鼠忌器了。 鸣鹤山这次并没有直接摆明态度站队,但林修然自己也知道,鸣鹤山没有和其他宗门一起站在林家的对立面就已经是顾及数百年的情谊了。 倒是青剑门,云琅自从之前从魔域回来之后,就开始整日在西河城中四处闲逛,林修然这边正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她还带着青剑门的弟子们出城狩猎,平日里来了兴致的时候,还会拉上云琳,给陈琰和林飞墨指点个几招。 林修然也知道云琅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主,再加上她自己本来胆子也大野心勃勃,西河越是在风口浪尖,她倒越是不肯走,虽说青剑门的几位长老劝了几次让她不要身临险境,但都被她一笑置之了。 不过也正因为其他门派都离开了西河,有些事情上,林修然反倒是没了掣肘,百足很快就带着林修然所书的密信返回了魔域重新联络殷承宇。 只是殷承宇那边的情况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流言所传甚广,不仅在修真界被闹得沸沸扬扬,就连魔域也已经是路人悉知。魔域这么多年内乱不止,越打越看不到尽头,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个能转移旁人视线的殷承宇,另外几位魔君,想也知道会如何抉择。 寒炼君和飞蛮君两人虽说并没有直接表态要与殷承宇为敌,却也都多少对池阳君表露出了善意,尽管并未结盟,但双方关系缓和却已经是众人亲眼目睹的事实了。 莫说是结盟,哪怕只是他们关系缓和不再打得死去活来,对殷承宇来说,都已经算是极大的危险了。 如今魔域几位魔君之中,能为殷承宇所掌控的也不过只有赤松君一人,可赤松君在魔域,实在是势单力薄手下无人,往日另外三位魔君打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倒是还能从中分一杯羹,可如今另外三家偃旗息鼓了,赤松君这边也就处处都被动了起来。 等到殷承宇接到了百足千辛万苦带回来的林修然亲笔书信之后,眉宇间缭绕着的郁色就更加浓重了。 重新与殷承宇联络上之后,林修然自然也是没有闲着,西河城防历经百年加固,一时半会儿倒是不必担心出现什么问题,但若是真的有什么万一,西河被修真界其他宗门围攻成为孤岛,那城中补给就会成了个大的问题。 更何况城中凡人不少,一旦西河被围,哪怕修士能熬过去,凡人也受不了的。自来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虽说对于林修然这样的修士而言,西河之乱才不过百年,但对凡人来说,却已经是整整三代人过去,战争已经距离他们太过遥远。 如果西河重新陷入战火,习惯了安定了凡人们若是再生变动甚至直接揭竿而起的话,林家当如何处置? 对于修士而言,凡人太过弱小甚至如蝼蚁一般。但也正是因为凡人弱小,所以天道守则也对凡人颇多垂怜,若是有修士斩杀凡人,必定会沾染上因果。 如果林家真的与魔族勾连,自然是不会在意这些屠戮凡人的因果,可林家却并未与之有所勾结,而是彻头彻尾的正道修士,如何能对凡人下得去手? 再加上又逢年关,凡人过冬本就艰难,虽说有整整百年的重建和林修然上辈子生活在后世的经验,但囿于时代发展,他最多也只能将各种阵法改造一番,弄点集中供暖之类其实早已有之的工程。 可城中供暖也是需要耗费大量灵石的,眼下自然还足以支撑,可若是真的再次陷入战争,又哪里能匀得出来这么多灵石,去保证城中阵法这巨大的开销? 除了灵石之外,各种法宝丹药天材地宝……也都是林修然需要头疼的。 他于军事之上算不得熟悉,却也知道最怕的就是围城打援,西河附近虽说也有山川河流,但整体地形却都是平缓为主,若非如此,当年林家先祖也就不会选择在此处定居。 可这也意味着若是有了战事,只要对方将去路截断,西河便是一马平川连个躲藏的地方都没有。 不对……林修然揉了揉眉心,当年林家先祖建城的时候不会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何况这么多年以来,西河遭逢战争兵燹却也不止一次了,除却百年之前的那一次是因为太过突然又是由内生变之外,此前遭遇战事的时候,林家都是经受战火之后历久弥新的。 一定是有什么他还不知道的密道或是机关阵法之类。 只可惜当日林茂之陨落得太过突然,原本西河林氏本宗之中的长辈又几乎全部折在了那一次战乱之中,林修然几乎是孤身一人去的临淮。 而临淮林氏虽说根出同源,但毕竟只是旁支,对于西河城中的阵法并不熟悉。何况这些东西,本就是家主之类少数人才能知晓的内容,林修然那时年纪太小,几乎还没有接受有关家主的正经传承,许多事情都是后来他自己摸索或是翻阅典籍才得出来的,如今看来,只怕还是有许多遗漏。 林修然将手头上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之后就一头扎进了书房里,这书房中有间暗道,还是当初林修然小的时候偶然撞见林茂之打开才知道的,暗道所通往的密室并不算大,但里面却堆满了林家历任家主的手札杂记,关于林家的许多传承,林修然都是从这里找到的。 虽说大多他都已经看过,但林修然还是决定再看一遍,希望能找出什么被他遗漏的,关于城防的记载。 林修然仔细地翻阅着其中的典册,但看着看着,却觉得有些头晕眼花起来,起初他还以为是自己这两日太过操心有些疲乏了,想动用灵力解解乏,没想到随着他浑身灵力的运转,眼前景象竟然愈发的模糊了起来。 难道……是他在不知不觉中被人下了药么? 林修然挣扎着用体内流转的最后一点灵力给林飞墨和晏城传了消息,但还不等他收到回音,整个人就昏昏沉沉地倒在地上,睡了过去。 “喂,醒醒。” 耳旁传来颇为嘲讽的声音,林修然艰难地睁开双眼,本想坐起来,却发现浑身上下疼得厉害,骨头都像是散架了一样,实在是动弹不得。 “林家怎么着也算是世家,怎么堂堂的林家家主,竟然跟条野狗一样趴在地上?这若是传扬了出去,只怕得惊着不少人吧?”方才说话的那人满怀恶意地看向林修然,他身旁另外几人也都十分配合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什么狗屁世家,不过是些踩着尸骨堆上位的沽名钓誉之辈,若不是尊上有令,我早就将这人……” “诶诶诶好了好了,当着这人的面说什么呢?”另一人连忙劝阻道,“左右也不过是留他一条性命就够了,前些日子老四得的那蛊呢?拿来试试呗!” 听到他们想要下蛊,林修然原本昏昏沉沉的脑子瞬间激灵了一下,尝试着动用灵力,却发现自己体内竟然空空如也,试着召回寒琼,也没有半点反应。 他已经不在书房的密室之中了,而是换了个如牢房一般的环境,手上脚上都还锁着镣铐,身上的衣裳也尽是斑驳血迹,面前站着的三个人都身着黑袍,看不清面容。 林修然的心陡然沉了下去。 他究竟是如何被人从林家的密室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打伤带走的? 作品正文卷 第136章 第136章 这情况太过诡异,林修然不敢轻举妄动,沉着脸并未轻易开口,试图能从他们三言两语的话中拼凑出眼下的局势来。 可他们几个人口风却严得很,除了辱骂之外,竟是半个字都不肯透露,就连他们口中所说的“尊上”也不愿过多提及,林修然根本无从判断自己的处境,想主动开口试探一番,没想到他却发现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身体,甚至连开口问话都做不到,只能被拘在自己的躯体中,如旁观者一般看着。 这几个必定是魔域的人,莫非是池阳君的手下? 不对,池阳君如果真的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西河层层防备之下将林修然重伤,又将他从西河转移到此处,那早就该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何况西河有柳庭芝和祁书欢坐镇,就算能瞒得过柳庭芝,池阳君莫非还能瞒得过祁书欢不成? 也不对……祁书欢毕竟神志不清,没准并未发现这些事情? 但不管怎么说,除了池阳君之外,魔域另外几位魔君,似乎都没有潜入西河将他重伤的可能。 毕竟只有祁书欢才是想过生擒他的,如果换了其他几位魔君,那必定是直接将林修然杀了,才会更打击修真界的实力。 莫非还有什么别的打算? 林修然满脑子胡思乱想,但碍于眼下他连最简单的聚气都无法做到,心中就算是有打算,也实在没有办法实施。 如今之计,也只能寄希望于林飞墨和晏城他们早日发现不对劲,能寻过来。 可若是这几个魔族已经与城中守卫交过手了,那西河只怕已经是受了重创,他处境怕是就要更困难了。 林修然心急如焚,可没过多久,他竟然真的听见了外面传来的动静。 虽说体内灵力滞涩,神识也被局限,无法窥探外面的状况,但林修然还是很快就感受到了外面属于林家人的气息,看样子情况似乎并不像他之前所想象的那么糟糕? 此处魔气浓郁,看样子是处在魔域腹地,但从外面的情况来看,林家前来救他的人身手似乎也不差,并未受到太多的限制。也不知是否是因为守备太过松懈,他们很快就到了关押林修然的地牢附近。 方才看守林修然的那几个魔族听见动静之后便赶紧出去迎战,没过多久就又退了回来,看样子是自知不敌,找了机会退回来,想要将林修然带走。 不过他们还来不及行动,前方去路就被人截断了,还不等他们将兵刃转向,去挟持林修然,便被前方来人一击打中,横七竖八地倒在了地上。 林修然的视线被散落的头发和血污遮住了大半,眼前所看见的也不大真切,但余光瞥见来人身上所绣的竹叶纹样,知道是自己家中人,便放下了心。 如今之计,是先要从此处离开…… “属下来迟,还望家主赎罪!” 那人一个箭步冲了上来,半跪在地上将摇摇欲坠的林修然扶起。 林修然点了点头,觉得他声音有些陌生,一时半会儿倒是没有想起来是谁。 “唉,老家主亡故之前千叮万嘱,让您提防着那个殷承宇,您怎么就……” 那人重重地叹了口气,在身旁随从的帮助下解开了林修然身上的锁链,将他背负在自己身上,一行人足尖一点,直接御剑离开了。 他方才所说的…… 是殷承宇? 林修然心中有些奇怪,怎么会牵扯到师兄?莫非是有什么变故么? 对了,师兄独自一人在魔域,虽说明面上是与赤松君结盟,可眼下也处于风口浪尖,只怕处境也十分艰难,或许同样是腹背受敌,没准……他那边也出了什么变故么? 林修然努力张了张嘴,可嗓子里却是火辣辣地疼,也不知是不是方才被灌下了什么药,连说话都无比艰难,努力发声了许久,也才勉强嘶哑着道出几个破碎的声音:“殷……殷承宇……” 没想到他这话一出,这几人不仅没有回应,反而都瞬间安静了下来。 看他们这般反常的态度,林修然心中一沉,莫非殷承宇那边情况不妙? “家主重伤在身,还是好生修养一会儿的好,其余事情,还是等返回西河之后,再从长计议,如何?” 林修然感觉到他们话中有话,但如今身体状况实在是太差了些,还不等他强撑着继续问下去,整个人就又迷迷糊糊地昏了过去。 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西河的宅邸中了。 身旁守着不少人,见他醒来,又是一阵兵荒马乱,林修然一睁开眼,就惊愕地发现,自己眼前的这个人,竟然…… 是已经百年未见的林茂繁。 不对,林茂繁不是已经死了么?那他现在所见的莫非是池阳君? 可既然身份已经暴露,池阳君又何必再去伪装成旁人? “你可好些了?”林茂繁凑了过来,与林修然隔的有些近,脸上的焦急神色,却并不似作伪。 但不管他到底是林茂繁还是池阳君,眼前场景都实在是太过诡异,林修然皱紧了眉,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身上的灵力已经恢复了一些,虽说经脉仍是阻塞不通的,但比起之前总还是恢复了一点儿,实在不行,总还是能拼尽全力试着逃出去的。 但林茂繁却似乎并没有恶意,甚至还替林修然掖了掖被角。 门外传来慌乱的叫声,林修然神识尚未恢复完全,听不大真切,反倒是被吵得脑仁疼。 也不知是屋中谁出去呵斥了一声,外面那人见门开了,直接便冲了进来,重重地跪在了地上,连说话声都还带着颤音:“家主!那殷承宇……他又派了人过来!” 殷承宇? 怎么回事? 林修然还没反应过来,便见林茂繁整个人都站了起来,怒意十足地叱道:“呸!我早就知道,这殷承宇狼子野心,林家这么多年,可曾有半点亏待他的?他倒好,恩将仇报,将林家逼到此等绝境……” 林修然整个人都几乎傻了,他们说的这些都是什么?为何他听不大懂? 不对,到底是什么地方弄错了? 这实在是太过古怪,林修然只觉得头疼欲裂,想要站起身来出去看看,没想到才刚坐起来,便被一阵彻骨的疼意席卷了全身,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剧烈的疼痛之下,林修然满脸惨白地都颤抖了起来。 身边众人连忙七手八脚地将他扶起来,林修然全身没有半点力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又缓了过来。 林茂繁搀扶着他重新躺在床上,面上难掩担心神色,林修然看了看他,露出点虚弱的笑意来。 “让叔父长辈们担心,是修然之过。” 林茂繁摇了摇头,叹气道:“当年你好心将他带回林家,甚至带着他去了鸣鹤山,若不是有你,他一个五灵根的废物,根本就没有办法修炼,只怕早就死在了荒郊野岭,哪里还能有这等机缘?” 其他人虽然没有直接出声附和,却也都点了点头,满是附议之色。 林茂繁见林修然仍是低垂着头,还以为他仍是不愿对殷承宇出手,也难免带上了些怒意:“你还想着帮他说话?莫说当年之事是桩无头公案,他一面之辞根本证明不了什么,就算林家当年真的对不起他,这么多年资源丹药机缘法宝,难道还不够补偿他的么!你堂堂家主,难道就要为了这等阴险小人,搭上一辈子么!” “叔父……”林修然满是疲惫地扬起手挥了挥,示意林茂繁先停下,张口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茂繁所言都是事实,可殷承宇他…… 林修然满心疲惫,忍不住又闭上了眼。 “家主……家主?” “城中情形混乱,万不可走漏了消息,你去寻几个心腹过来,千万莫要让人察觉!” 耳旁响起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林修然只觉得整个人都像是在云端一般,脚底也是软绵绵飘乎乎的,只迷迷糊糊地觉得,像是有人将他抬了起来。 莫非是殷承宇又攻过来了么? 如今林家也只剩下外表光鲜,内里其实早就已经被掏空了,实在是不堪一击得很。 殷承宇纵横魔域,如今手下能人志士无数,甚至都不用他亲自动手,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整个林家夷为平地。 又何必这么假模假样地摆出这副姿态,每日装腔作势? 像是餍足的猫逗弄无处可逃的老鼠一样,看似心慈手软一次次让对方死里逃生,可到最后,也不过是一次次将人逼到绝处而已。 可笑他林修然,竟然因为这么一点被温柔包裹住的残忍,而沦陷其中,甚至到最后越陷越深。 这一次,殷承宇又是想要怎么做呢? 林修然猛然睁开眼睛,满目寒芒,尽显锐利。 方才试图将他背起来的林飞墨正与他视线相对,满脸的惊喜:“醒了醒了!快过来!” 身后响起脚步声,晏城很快就跑到了林修然身边,半跪在地上:“家主?您终于醒了,身体可有不适?” 林修然只觉得这两人有些眼熟,一时半会儿竟然没想起来他们究竟是谁,环顾四周又觉得不对,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这是在书房中的密室里。 作品正文卷 第137章 第137章 见林修然醒了,林飞墨整个人都松了口气,招呼着晏城将林修然扶到书房前的软榻上躺着,又赶紧伸手搭脉,想要试探一下林修然体内的脉象。 林修然脑中有些混乱,见林飞墨伸手过来,下意识就侧身一避。林飞墨见他躲开,倒是没有多想,还以为林修然是不愿意让他们担心,连忙劝道:“眼下虽是多事之秋,可你也要顾及身体才是啊!” 晏城也附和着点了点头:“这些日子家主日夜操劳,还是多休息一二,其余事情,我等定会为家主分忧。” “我无事。”林修然揉了揉眉心坐起身来,虽说已经反应过来方才所见都并非真实,但到底是做梦还是撞见了什么幻境却也不得而知。 身为一个元婴修士,林修然自然不会觉得方才那些只是一场毫无来由的噩梦,就算真的是梦,想必也是有什么征兆的。可这般古怪的梦境,又预示着什么? 林茂繁已经死去多年,当日引发西河之乱的那个“林茂繁”是魔域池阳君所假扮的,而殷承宇…… 听那些人话里的意思,殷承宇是突然背叛了林家? 林修然自然是不信殷承宇会这么突然背叛林家的,唯一的解释就是殷承宇那边发生了什么变故导致被人控制,这才让手下势力落入旁人手中。 以魔域现在的情形来说,池阳君自然是最有可能做这些事情的,此外赤松君虽说已经和殷承宇结盟了,但毕竟当年殷承宇初到魔域的时候也是投靠在了他的门下,全靠赤松君的庇佑才在魔域站稳了脚跟,没想到半年过去却让殷承宇站到了他自己的头上,甚至于手下势力都被暗中抢去了大半,因此而心生不满,想要对殷承宇下手,也不是没有可能。 毕竟赤松君虽说不管在魔域还是修真界,都是“脑子不大好使”的典范,但也不能排除他背后另有高人指点,或是干脆赤松君本人就是一直扮猪吃老虎,毕竟能在魔域混迹数百年成为魔君占据一席之地,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而若是方才林修然所见的那些场景不是梦境而是入了什么幻境,那就更复杂了。 书房中的这一处密室,林修然是一向都很熟悉的,时常会去密室中翻查典籍。就在几日之前,林修然还去过一次,当时密室中并没有什么异常。 如果林修然是误入了幻境,那就证明,在这么短短数日之中,有人在林修然的眼皮子底下潜入密室之中,布置下了这么一个精巧的幻境,让所有人都毫无察觉。 算算时间,倒正好是城中最为混乱的那几天,有什么人浑水摸鱼潜入进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如果那人真的有这番布置幻境的功夫,又何必大费周章?直接对他本人下手,不是更为方便省事么? 林修然心烦意乱地冲着林飞墨和晏城两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先退下,自己则是又略坐了一会儿,打算等体内灵力运转都恢复正常之后,再去处理些别的事情。 可没想到他才刚刚坐下,外面就又有了动静。 这一次找过来的是云琅。 方才林修然意外昏迷的事情,云琅自然是不会知晓的。林修然与云琅熟识多年,也知晓她的性子,既然不是为了方才昏迷之事,云琅这个时候急着找过来,必定是又出了什么变故。 果不其然,云琅脸上神色虽说并不明显,但也隐隐透着些焦虑,见到林修然之后,也是先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屏退旁人,两人单独密谈。 “殷承宇可有与你联系过?”云琅开门见山地问道。 林修然却是怔了一下,他还未能从方才的幻觉中完全走出来,听云琅提起殷承宇,下意识地就觉得是遭遇了背叛,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轻轻摇了摇头:“师兄前些日子与我联系过,说是一切正常,这几日倒是再未曾联系上,怎么,云道友莫非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不成?” 云琅一贯性子沉稳,如果真的是捕风捉影的事情,她绝不会这么严肃,看她的样子,怕是魔域那边又出了什么变故。 “在下前些日子曾经去过魔域一趟,林道友可还记得?” 林修然点了点头,云琅带人孤军深入进到了魔族腹地,虽说对外从未透出过半点风声,但身为盟友,林修然却是知道的,只是云琅这个时候提起此事,林修然也难免有些疑惑。 “自上次深入魔域之后,在下就往魔族安插了不少的眼线……”云琅闭目道,“这几日,正巧听见了些传闻。” 云琅睁开双眼,定定地看着林修然:“池阳君联合寒炼、飞蛮二君,携手应对赤松、蜃阁。赤松君的能力,想来林道友应该也是知晓的,池阳君等人说是应对赤松蜃阁,说到底,也不过是针对殷承宇罢了。” 林修然眉心一跳,知道殷承宇这处境算不上好,但还不等他开口,云琅就继续说了下去。 “池阳君内殿藏着个人,是百年前从西河撤离时一同带走的林修安,你应该也知晓吧?”云琅问道。 林修然连忙点头:“不错……可是林修安数月之前就已经亡故,虽说没有确切的消息,但不管是命灯还是命牌都已经碎裂,是我亲眼所见,不会有假。” “可若是林修安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亡故’,而是被夺舍了呢?”云琅声音有些冷冽,“论理来说,青剑门的线人千辛万苦才换来的消息,在下不愿轻易泄露,可毕竟关联林家,在下却也不好瞒着林道友。池阳君殿中所藏着的那个‘林修安’,自上次昏迷之后,这几个月间已经性情大变,池阳君对他的态度也转变了许多,不仅命人善待,还特意多添派了人手前去侍奉,听闻那位林家公子喜好各类灵草灵植,池阳君不惜耗费巨资,在寝宫后开辟了块灵田,种满了各色灵植……魔域与修真界可不一样,能在魔域开辟灵田,所耗费的灵石,可又何止千金之数?” 林修然浑身一震,云琅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可是这世上难道真的有起死回生之术不成? 如果是像苏卿澜那般转世成为柳庭芝,林修然其实也能理解。毕竟是修真世界,转世之类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记载,但这些转世,虽说与前世相貌资质不会相差太大,但毕竟不是同一个人,就算遇见故人时觉得有什么熟悉感,却也不会留下前世的记忆。 就比如说苏卿澜是剑修,但柳庭芝所用的却是一柄折扇,而苏卿澜的佩剑却到了林修然的手上。苏卿澜性情温润,但柳庭芝却正好与之相反,不仅活泼爱闹,而且风流多情,任谁也不会将他们两人混作一谈。 可林茂繁这种,又是什么情况呢? 林茂繁当初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林修然其实也并不清楚,当初与林茂繁熟识的林家长辈也几乎都早已不在了,林茂繁行走在外时结识的好友们虽说还有不少在世的,但大多也只是泛泛之交,林修然甚至都不知道林茂繁确切的死亡时间,只知道当初林茂繁与魔域的池阳君结识,后来两人之间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林茂繁突然陨落。 而林茂繁陨落的消息想必也是十分隐秘的,或许都未曾惊动林家其他人,或许命灯只是熄灭了那么一瞬,随后就被池阳君给替换掉了,池阳君伪装成林茂繁的样子继续生活,或许是对林家有什么图谋,又或许是对林茂繁本身还有什么念想,总之是在林家隐忍多年,直到百年前才在林茂之闭关时突然下手,试图将林家收入囊中。 林茂繁与池阳君到底是什么关系,林修然其实也说不大清楚,虽说也曾猜测过是道侣,但终归也没有确凿证据,但从池阳君血洗西河来看,池阳君对林茂繁的态度,显然算不上好。 既然如此,那池阳君现在在魔域的这些举动,又是什么意思呢? 何况林茂繁至少也死了上百年,如今林修安那副躯壳里装着的人,谁又能保证就真的是林茂繁呢? 起死回生引灵招魂之类的偏门术法,林修然所见的其实也不在少数,别的不说,当日在廖洲秘境之中,他就见过祁书欢布置下的各种引灵阵法。 起死回生的诱惑实在太大,总有人要么痛失所爱要么心有遗憾,耗费巨资试图尝试的也不在少数,但毕竟是逆天而行,以林修然所知,从未有人成功过,甚至于在他小些时候,这些事迹还被林茂之当做是修炼途中的反面教材,不止一次地对他耳提面命。 池阳君如果对林茂繁真的情根深种,当日又怎么会血洗西河,将林茂繁的亲族几乎图戮殆尽? 可如果说池阳君对林茂繁是恨之入骨,那他又为什么要耗费这么久的时间与精力,那这么多年之后突然“起死回生”的林茂繁,又该如何解释? 作品正文卷 第138章 第138章 池阳君和林茂繁的往事,林修然实在是无从得知,但不管他们过去怎样,如今对林修然而言,都不是个什么好兆头。 前些日子在修真界流传甚广的那些流言,想必也是池阳君的手笔。 如今殷承宇和林修然都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修真界这边是早就已经打出了大义名头,虽说还没有真的对林家开战,但也不过是忌惮林家的实力罢了,如果再有什么变动,林家的处境必定更是不容乐观。 魔域那边却不像修真界这样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了。 原本魔域势力最大的两位魔君就是池阳君和寒炼君,殷承宇一直在暗中挑唆,让这两位魔君鏖战百年实力大减,但说到底也还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尽管他们二人的势力已经大不如前,但比起根基尚浅的殷承宇和赤松君,仍是实力超凡。 更何况池阳君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提出了什么条件,竟然让原本和他明争暗斗你死我活了数百年的寒炼君放下了争端同意与他联手,几位魔君一同调转矛头,直指殷承宇和赤松君。 赤松君实在是不值一提,池阳君也从未将他放在眼中过,他所要针对的,也不过是殷承宇而已。殷承宇虽然身在魔域,但却与林修然关系甚笃,殷承宇手下的势力,也与西河林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以池阳君的势力,现在还不好直接对林家下手,何况林家毕竟是在他手上吃过一次亏的了,这一次必定是会加强防御,如果池阳君真的对西河下手,一来是不见得就能轻易将西河攻下来,二来也是怕他对西河出手之后,修真界其他人会借着“匡扶正道”的名头对他突然发难。 但殷承宇就不一样了。 殷承宇在魔域立足不过百年,不像林家有数千年的传承,殷承宇根基不稳,所谓的“盟友”也只有扶不上墙的赤松君,算得上是孤立无援,池阳君就算对他下手,也并无太多的后顾之忧。 更何况池阳君如果攻打西河,殷承宇必定不会坐视不理,但如果反过来,池阳君攻打殷承宇,西河林家却不一定会出面——毕竟是世家大族,不像殷承宇那样一言堂,林修然年岁又轻,真有什么动作的话,必定会受诸多掣肘,就算费尽心力说服了他们,自身难保的林修然这边也不见得就能出手。 池阳君筹划得十分周全,事实上结果也如他之前所策划的那样,联合了寒炼飞蛮二人之后,魔域情形一夜之间就又颠覆,面对三位魔君的联手攻击,殷承宇虽说早就有所防备,但毕竟一力降十会,殷承宇的抵抗,在他们看来,简直不值一提。 林修然接到消息的时候,脑子几乎瞬间就变得一片空白。 对于殷承宇,他心中还是愧疚居多的。 如果不是因为他林修然,殷承宇其实根本就不会与池阳君碰上,也不会被池阳君所重伤,背井离乡隐姓埋名,孤身一人在魔域挣扎这么多年。 殷承宇应是彦卿峰主门下最小的弟子,备受宠爱,在鸣鹤山上潜心修炼的,若不是他,殷承宇如何会沦落到这般地步? 如今殷承宇在魔域腹背受敌,显然又是被他牵连,林修然又如何能坐视不理? 池阳君所猜想的并没有错,林修然自然是第一时间就想要对魔域出兵,好替殷承宇解一解燃眉之急,但林家的诸位长老却死命将他拦下了。 西河如今的一举一动都被修真界看在眼中,林家稍有异动,就会落下口实,早就蠢蠢欲动的修真界其他宗门必定会借此大做文章,如果在西河城中空虚的时候在后方懂什么手脚,只怕林家这一次就是真的再无回转的余地了。 林修然又将希望寄托在了鸣鹤山的身上,为此他特意让林飞墨亲自去了一趟鸣鹤山,可等到林飞墨回来之后,带来的却只是鸣鹤山一句暧昧不清的表态:“当年殷承宇已死,其命灯已熄灭上百年,鸣鹤山无法确定魔域蜃阁君与昔年彦卿峰主亲传弟子殷承宇之间的关系。” 连鸣鹤山都选择了明哲保身,不愿牵扯到魔域的争端中来,林修然又该找谁去帮殷承宇? 也不知他是病急乱投医还是因为受到那日梦境的影响,林修然竟然真的在慌乱之中,想到一个人来。 当年殷家被灭门之后,是曾经与殷承宇有过婚约的杨家将殷承宇收留,后来又助殷承宇筑基,让他得以顺利拜入鸣鹤山。虽说因为杨若枫和殷承宇之间有过婚约的缘故,林修然心中多少有些芥蒂,也一直有意无意地疏远杨家,但在殷承宇落难而林修然处处受限无法出手的时候,他所能倚仗的,也终归只有杨家。 杨家在修真界不过是个二流宗门,鲜少能有机会与林家能有什么联络。林修然亲笔写了一封书信,言辞恳切,想要杨家看在当年与殷家故交的份儿上,能对殷承宇这个故人之子帮上一把。 没想到杨家也让林修然失望了。 接到林修然亲笔信后,杨家差不多是第一时间就给出了回应,但是在回信之中,杨家家主直言当初两家的交情是建立在杨若枫和殷承宇的婚约之上的。殷家灭门之后,殷承宇就亲口与杨家解除了婚约,如今杨若枫已经另有婚约在身,虽说只是一个二流宗门的弟子,比不得殷承宇身份贵重,但杨家还是要顾及对方的颜面,不愿让未来的女婿心生芥蒂。 言下之意,便是殷承宇的死活,再与他们无关了。 林修然也是乱了阵脚,未曾想过杨家与殷承宇之间的关联本就脆弱得很。且不说已经数百年未曾有过联系,就算是杨家真的想要帮殷承宇一把,仅凭区区一个杨家的那点实力,又能做什么呢? 杨家的实力,都还不够去给腥风血雨的魔域再添一盘菜的,就算整个杨家都搭了进去,也无非是在修真界再让人唏嘘个几日罢了。 林修然整个人都颓然下来。 难道真的就要这么眼睁睁看着殷承宇丧命于此么? 林修然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思绪被叩门声打断,有些不悦地扬声道:“何事?” 门外的也是他的心腹,见林修然问起,连忙道:“家主,东海柳家那边派了人过来。” 听他说起东海柳家,林修然心中也了然。柳庭芝和祁书欢前些时候闹出的动静并不算小,柳家自然也是早就收到了消息,前几日林修然就接到信,说柳家派了人过来侍奉柳庭芝,算算时间,也是该到了。 名义上说是“侍奉”,只怕到时候…… 林修然又觉得脑仁一阵发疼,只怕侍奉是假,问罪才是真。柳庭芝这几日的状态比起他来好不到哪里去,祁书欢每日被柳庭芝拒之门外,更是让林修然有些胆战心惊,生怕哪一日不小心触怒了祁书欢,让他再开始暴走发疯起来。 以祁书欢的实力,只怕是整个西河加起来都拦不住他。 “知道了,收拾个院子出来招待他们住下。柳家来人如今到了哪儿?”林修然揉着眉心问道。 “屋舍已经收拾好了,方才他们刚刚入城,晏统领已经命人去迎接了,过一会儿应该就要到前厅了。” 林修然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站起身来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穿着,见一眼望下去并没什么错处,这才走了出去。毕竟是柳家人,他要先去柳庭芝那里。 柳庭芝显然也是已经接到了消息,已经换了另一身衣裳,平日里从不离身的折扇也拿在手中。也不知他是用了什么法子将折扇上的痕迹修复了,林修然仔细观察了半天,都没有再见到上次折扇上深入扇骨的裂痕。 而祁书欢则是低眉顺眼地跟在柳庭芝身后,半点也看不出来魔修大能的样子,倒更像是个随从小厮一般。 见林修然来了,柳庭芝脸上露出些笑意:“修然来了?这次来西河探望的,是你五舅舅家的小丫头,她性子活泼,你见了必定是喜欢的。” 看到柳庭芝这副从容的样子,林修然也放下了心,打趣道:“修然只怕是外祖要对阿舅兴师问罪了呢。” 柳庭芝破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笑道:“就算是兴师问罪,也得是等我回家之后再关起门来打上一顿,如今在你西河,你还护不住舅舅不成?” 林修然被他说得哭笑不得,只好一面同柳庭芝一起往会客的前厅走,一面打听一下这位舅家的表姐妹的性情与喜好来。他上次去东海的时候,这位表姊妹正巧出门在外,刚好与他错过,算下来,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林家仆从将柳家的这位女郎引过来的时候,林修然却是怔了一下。 “这位便是修然么?”柳家女郎明眸皓齿,满是笑意,“我是柳栖桐,虽说按辈分算下来,我得叫你一声表兄,但如果算起年岁和师门,你却是得叫我一声阿姊的。” 而柳栖桐身边的那名男子却是略一颔首,冲着林修然道:“鸣鹤山彦卿峰主门下大弟子秦朔。这位,想来便是我三师弟的道侣了?” 作品正文卷 第139章 第139章 彦卿峰主座下共有三个亲传弟子,而殷承宇便是排行第三,年岁最小的一位。 殷承宇上面的两位师兄师姐多年前就一直在外游历,当初殷承宇入门的时候,他们两人也只是请人捎带了礼物过来,并未露面,至于林修然,就更是没有见过他们二人的了。 没想到,林修然与他们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 东海习俗与中原不同,柳家是不会将年幼的子女送至其他门派修炼的,但柳栖桐却不一样。她自幼便是个泼辣的性子,当年彦卿峰主四处云游时正巧途径东海,悄悄溜出去玩的柳栖桐被彦卿峰主给逮了个正着。 毕竟是东海柳家嫡支之女,彦卿峰主也不敢怠慢,亲自将她送了回去,没想到回了柳家之后,柳栖桐却抱着彦卿峰主唯一的徒弟秦朔不撒手,一改往日的泼辣性子,一口一个“朔哥哥”,亲昵得很。 柳栖桐那时候十二岁,正是刚开始少女思春的时候,死活也不肯让秦朔离开,她在家中又备受宠爱,哭哭啼啼地那么一闹,她父母也就只好松了口,让她随彦卿峰主一同离去。 好歹鸣鹤山也是名门正派,彦卿又是一峰之主,给他当徒弟,就算说出去,也不辱没柳家的门庭。 柳栖桐就这么“强买强卖”地拜入了鸣鹤山,成了彦卿峰主门下的亲传弟子,有心上人在身旁,柳栖桐的修炼速度自然也是一日千里,等到后来年岁愈久,柳栖桐与秦朔互通心意,两人相偕下山历练,已经多年未曾返回鸣鹤山了。 从东海柳家过来的表姐突然就这么变成了殷承宇的师姐,林修然心里其实多少有些不自在的,柳栖桐倒是和柳庭芝一脉相承的性子,嘻嘻哈哈地没什么正形,秦朔却严肃多了,不说话时周身气息更是凛若冰霜,林修然表面上还能维持一副家主气度,但心里其实已经惊叹开了。 “朔与栖桐一向在外游历,前些年栖桐思念父母,这才返回东海定居,前些日子林师弟去东海拜访时,朔正带着栖桐去南海赏景,不巧错过了。” 秦朔以“师弟”相称,既不先疏离,又不至于太过亲密,三言两语便将来意解释清楚:“近来修真界流言四起,朔收到师尊来信,言谈间对失踪许久的师弟颇为担心,朔这个为人弟子的,自然是该替师尊分忧,不请自来,还望林师弟勿要怪罪。” 事实上,秦朔一说出自己身份的时候,林修然就已经猜测到了他的来意,眼下听他亲口承认自己是为殷承宇而来,更是放心不少。想来是鸣鹤山身为正道第一的宗门,不好直接出面,彦卿峰主又多少心疼自己这个小徒弟,这才将在外游历多年的两个徒弟给召了回来,想要通过他们去寻找殷承宇的下落。 “秦师兄不辞千里前来相助,修然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怪罪?”林修然喜道,“如今魔域情形算不上好,以池阳君为首的三位魔君联手,师兄……殷师兄孤立无援,鸣鹤山又不好出手,我虽有心相助,却也受家中掣肘……” 秦朔点了点头:“林师弟不必心急,来时路上,朔已与师尊联系过,殷师弟的现状朔也略有知晓,原本也是打算往魔域去一趟,探探虚实。只是朔与殷师弟从未谋面,怕是他日相见却不相识,不知林师弟可有办法,能与殷师弟联系上?” 他这么一说,林修然几乎大喜过望,当即便一口应了下来:“这些好办,不知秦师兄是打算何时前往魔域,又有没有什么具体的安排呢?” 秦朔显然是有备而来,见林修然这么说,当即从怀中取出一片玉简,递给林修然。一旁的柳栖桐却似乎并不大关心这些事情,她的重点,显然更多地是放在了柳庭芝的身上。 柳庭芝满是笑意的外表下,情绪有些低落,柳栖桐十分敏锐地察觉到了。 柳庭芝被祁书欢所伤之后,已经修养了好几日。好在祁书欢那时虽然理智尽失,但终究还是留了些余地,没有真的下死手,因此柳庭芝恢复得其实还不错。 但是自从那次柳庭芝受伤醒来之后,他整个人就变了许多,旁人或许还会被柳庭芝插科打诨嬉笑怒骂的表象所蒙蔽,但林修然却是能看出来的,柳庭芝独自一人愣愣地发呆的时候明显增多,对于祁书欢的态度,也明显冷淡了下来。 柳庭芝风流俊俏,以前惹下的桃花债也并不算少,林修然也自然是有所耳闻的。但他以前的那些风流债,说到底也不过是有些暧昧罢了,到了祁书欢这儿,才像是终于动了真情。 可柳庭芝却知道,祁书欢看着的并不是他,不过是透过他,去看另一个人罢了。 那日祁书欢暴起伤人,柳庭芝本想阻拦,没想到却更是惹怒了祁书欢,等到祁书欢掐住柳庭芝的脖颈,怒斥他“冒充卿澜”的时候,柳庭芝心里瞬间便凉了下来。 后来他受伤昏迷,隐约察觉到祁书欢给他喂下了什么东西,虽说想要挣扎反抗,却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祁书欢给他下药,随后整个人都滑落到了漫长的梦境之中。 廖洲初春,满树桃花,两个少年在桃树下折枝为剑相互比试,乱风拂过,满树桃花簌簌而落,迷花了苏卿澜的眼睛。 两人极尽缠绵,难舍难分,临别之前还要湖畔私会,甚至于两家交恶之后,还各自瞒着旁人,在一处隐秘的山洞中互诉衷情。 可在家族争端面前,他们二人之间的感情实在太过脆弱。同为世家公子名门之后,他们都知晓家族利益之重,苏氏被偷袭死伤惨重之后,苏卿澜与祁书欢之间的脉脉温存就这么戛然而止。 临危受命的苏卿澜毫不犹豫地对祁家宣战,廖洲双璧就此反目成仇,在战场之上兵戎相见。 苏氏血海深仇横亘其中,苏卿澜就算心中曾有再多柔情,此刻也都尽数化作恨意,血战之后两人都身受重伤,苏卿澜被属下拼死救回,自此陷入长达百年的昏睡。 满军缟素的苏氏就此一蹶不振,可明明有机会能趁此机会乘胜追击的祁书欢却收了手,只从废墟之中找到了当年临别之时赠给苏卿澜的玉佩。 而玉佩之主,却已经因为这场血战殒命。 祁书欢并不知道苏卿澜只是重伤昏迷并未身亡,而是在廖洲开凿地宫尝试了无数种招魂引灵的阵法,试图召回苏卿澜的魂魄。 可苏卿澜虽说重伤,却魂魄俱在,祁书欢招魂百年,就算偶有成功,也只能招来些游荡亡魂,始终不曾见过苏卿澜的身影。 无数次的绝望与失落积压百年一朝爆发,祁书欢终于再也无法承受,生出心魔,甚至于导致整个廖洲都因此崩塌陷落。 偏偏就在祁书欢入魔廖洲崩塌之后不到一个月,苏卿澜就从昏迷之中醒了过来。 得知祁书欢入魔之后,苏卿澜不顾病体强撑着去了廖洲,最终却只在废墟之中找回了当日送给祁书欢的匕首。 本就因为重伤百年气血俱亏的苏卿澜瞬间便垮了下去,返回之后在当年两人私会的洞穴之中立了个衣冠冢,此后不久便郁郁而终,却从未想过,祁书欢其实就被封印在廖洲湖底,两人就这么擦肩而过。 年少时分的爱恋,等到最后留下的也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的欢愉,苏卿澜郁郁而亡时,眼前所见的,只剩下当初那柄精致的折扇而已。 柳庭芝沉迷梦境,甚至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廖洲双璧苏卿澜,还是东海柳氏柳庭芝。廖洲秘境是筑基修为的修士才会进入的秘境,身为东海少主的柳庭芝自然从未涉足过此地,更是无从知晓湖底埋藏着的秘密。 若是当年他去了廖洲秘境,是不是就有什么不一样了呢? 但是等到柳庭芝从昏睡中清醒过来,看见身旁坐着的祁书欢的时候,整个人却瞬间清醒了过来。 那是属于苏卿澜的梦境,却不是属于他柳庭芝的。 即便他柳庭芝就是苏卿澜的转世,却也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 当日在东海,柳庭芝第一次见到祁书欢,就被他的琴声吸引,觉得熟悉,这或许是因为两人上辈子纠缠不清的缘故,自那之后祁书欢便缠上了柳庭芝,没过多久两人便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 林修然所说的故事,柳庭芝其实早有预感,只是一直不愿承认罢了,可时至今日,在他发觉自己被祁书欢下了回梦芝,脑中灌入了无数属于另一个人的会议之后,他却不得不承认,林修然所猜测的,其实都是对的。 自始至终,祁书欢所爱所歉疚想要补偿的那个人,就是苏卿澜,只是苏卿澜,而不是柳庭芝。 也正因为祁书欢所爱的是苏卿澜,他才会给柳庭芝下了回梦芝,寄希望于柳庭芝能找回前世的记忆,能从“柳庭芝”,变回祁书欢记忆中的那个苏卿澜。 作品正文卷 第140章 第140章 林修然与秦朔商谈了大半日,柳庭芝和柳栖桐也在一旁嘀嘀咕咕了许久。 等到林修然与秦朔商量好了对策之后,柳庭芝也拽着柳栖桐一起站了起来。 柳庭芝受伤的事情,柳栖桐并不清楚,因此也并没有注意到柳庭芝的反常,林修然倒是知道这前因后果,但是祁书欢毕竟是与他有恩的,有这么一份因果在,林修然也不好对祁书欢做些什么,平日里冷淡些已经是极致了。 虽说年岁相仿又是同族,但秦朔的性子显然不像秦子诺那样和善,虽说不至于失礼,但对旁人一向疏离,平日里也是习惯独来独往的,同林修然打听清楚了殷承宇和魔域的事情之后,便迅速地定下了计划,打算明日便动身。 柳栖桐听他这么说,当即也咋咋呼呼地想要跟着去,整个人都挂在了秦朔身上,撒娇般地抓着秦朔的手甩来甩去:“带上我一起呀,我还没去过魔域呢!” 秦朔脸上没有半点异色,显然是早就已经习惯了柳栖桐的这样子,任凭柳栖桐在他身上晃来晃去,等到柳栖桐晃荡够了,才道:“不带,你留在西河侍奉叔父。” 柳庭芝笑嘻嘻地替自己侄女说话:“我这年轻力壮的,哪里需要她来照顾?你们俩都结契了,赶紧带走带走。” 秦朔半点面子不给,直接转向林修然:“栖桐要在西河小住几日,麻烦林师弟了。” 林修然也不好掺和柳栖桐和秦朔之间的事情,见秦朔开口,便也只点头笑道:“秦师兄说的哪里话,本就是表亲,再加上又有同门之谊,修然必定不会怠慢。” 柳栖桐有些失望地甩开秦朔,装模作样地哀叹了一声:“唉,算了算了,就知道是这个结果。走吧小叔,我去‘侍奉’你!” 她上前一步,故作亲你地作势要搀起柳庭芝,没想到却有个人先她一步,横在了柳栖桐眼前:“庭芝有我照顾,不用你来。” 祁书欢方才一直跟在柳庭芝身后,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加上刻意收敛的身上的气息,以至于柳栖桐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他,还以为只是柳庭芝的随从而已,等到祁书欢开了口,她才发现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随从”实在是气度非凡,哪怕没有展露修为威压,也能知道必定是一方大能。 柳庭芝却冷淡地拒绝了祁书欢:“祁公子何必如此,柳家小门小户,请不起你这般修为高深的侍从护卫。” 林修然脸上一僵,生怕祁书欢当着秦朔等人的面就又疯上一回,可祁书欢却像是已经习惯了柳庭芝时不时刺上几句似的,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见柳庭芝不想与他说话,便也没有继续多话,但仍是执意跟在柳庭芝身后。 柳庭芝再没有分出半点注意力给祁书欢,柳栖桐有些好奇,等柳庭芝和祁书欢先后都离开了,便饶有兴致地向林修然打听起来,秦朔有些无奈地看了柳栖桐一眼,但也没说什么,只是宠溺地笑了笑。 这牵扯到两辈子的纠葛,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更何况以林修然的立场,他也不好去多说些什么,只好冲着柳栖桐苦笑了一下。 秦朔这一次就是专程为了殷承宇的事情回来的,鸣鹤山毕竟不好出面去插手魔域的事情,但彦卿峰主却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已经死过一次的小徒弟去送死,秦朔此番就是为了能想办法深入魔域,将殷承宇带回来的。 魔域几位魔君之间的征战,不是仅凭一人之力就能扭转的,双方实力差距太过悬殊,彦卿峰主也没想过让殷承宇统一魔域——当然,如果能由曾经的鸣鹤山弟子统一魔域,名声上暂且不表,但从实力对比上来说,必定是对鸣鹤山更为有利的。 也正因此,彦卿峰主的打算是借着魔域那边的混乱情况将殷承宇带回来,至于殷承宇离开之后的魔域局势,却并不在彦卿峰主的考虑之内。 这么一来,殷承宇的性命自然是能得以保全的,可是林修然也知道,殷承宇在魔域一路腥风血雨踏血前行,精心筹谋了整整百年才终于弄起来这么一方势力,绝不会就此轻易放弃。 何况殷承宇若是真的就这么走了,赤松君肯定没办法继续抵挡另外几位魔君,整个魔域就会落入池阳君手中,他日魔域一统之后,池阳君一定会继续向修真界出兵。 不管是横亘其中的血海深仇还是林修然的私心,他都不希望秦朔直接将殷承宇强行带回修真界。 两人谈到最后,决定秦朔先孤身前往魔域协助殷承宇,而林修然则在处理完西河的事情之后再前去魔域,与殷承宇相见。 这个时候前往魔域,想来也是困难重重。如今修真界对魔域最为了解的怕是青剑门,尤其是云琅,前些日子还亲自在魔域腹地走了一趟,几位魔君有什么异动,也都是她最早知道的。 林修然如果真的要去魔域,必定是能瞒得住其他人的,但是能不能瞒得住自己这位相识多年的好友,却还真不好说。 云琅不是那种喜欢多管闲事的性子,但魔域之事一来涉及好友,二来又是正魔大义,她绝对不会坐视不理,既然如此,倒还不如直接与云琅开诚布公,没准还能从云琅那里的来什么助力也说不定。 与秦朔告辞之后,林修然很快就去找了云琅。 外界虽说早就已经风起云涌了,但云琅却在西河住得安稳。她不在青剑门,门中许多俗事也没法去找她,当了数百年甩手掌柜的云璟真人被逼无奈重新操持俗务,而云琅则是每天在西河优哉游哉地练剑切磋,大有把西河当成是躲懒偷闲度假胜地的意味。 林修然找过去的时候,林飞墨陈琰云琳三人正排成一排,在云琅的院子里接受“指点”。 云琅抱着双臂,折了根树枝权当“教鞭”,时不时地轻轻在他们身上抽一下,纠正他们错误的姿势,林飞墨和陈琰倒还好,就算是坚持不下来了也都咬着牙,唯独云琳仗着是在外头,吃准了云琅不会当着别人的面教训他,时不时地就龇牙咧嘴地想偷个懒,被云琅拿着树枝抽得抱头鼠窜。 见林修然来了,院子里三个人还以为是能休息一会儿,没想到云琅将树枝一扔,拍了拍手,随口就道:“自己数着,挥剑五百下再散了。” 云琳夸张地发出一声哀嚎,被云琅一个冷眼给扫了回去,嘀嘀咕咕地捡起自己的剑开始练起来,看着他们三个人的样子,压抑数日的林修然也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心情倒是松快了不少。 林修然同云琅一起在院中亭子里捡了个位置坐下,略带笑意地同云琅调侃道:“这些日子我西河忙得不可开交,云道友倒是能偷了闲?” 云琅笑道:“不正是因为知道有林道友操心,在下才敢在城中闲逛么?” 两人略调侃了几句,很快林修然便将秦朔柳栖桐前来的事情与云琅说了一遍,连带着秦朔想要去魔域寻找殷承宇的事情也同云琅解释了一遍。 云琅眉峰微蹙,对秦朔的出现倒是表现得有些迟疑:“彦卿峰主有这般想法么?唔……说来也是,毕竟是自己的徒弟,彦卿峰主本就不是冷石心肠之人,必定是不会再这么看着小徒弟又入陷阱的。只是仅凭秦朔道友一人,于魔域数十万人的大战……当真能有什么实际的效用么?依在下之间……更像是螳臂当车。” 林修然正色道:“正因如此,所以……我有一事相求,还望云道友能助我。” “哦?” “我欲亲自前往魔域,与师兄一晤,如果能寻得机会扭转魔域战局,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能,至少我亲手将师兄带回来,也能放下心来。” “扭转魔域战局?”云琅嗤笑了一声,“林道友这口气,也未免大了点。不过……却与在下心中所想不谋而合。” 云琅身边的长剑感受到了主人心中汹涌的战意,嗡嗡作响震动起来,似是想要出鞘一战。 “林道友孤身一人前往魔域未免危险,在下毕竟曾去魔域腹地,不如……林道友此番,与在下相伴而行?” “当真!”林修然心中大喜,“云道友若是能与我一同前去,想来此番魔域之行,也会顺利不少。” 两人一拍即合,云琅本就是个胆大心细的性子,知道了林修然的计划之后更是兴致勃勃,很快便与林修然一同沟通好了之后具体的计划。 将具体的计划都沟通好了之后,林修然也放松了不少,见林飞墨他们三个人还在院子里顶着寒风练剑,又忍不住笑了笑:“他们三人之中飞墨年纪最长,可是于剑术之上倒是不如令师弟有天赋。” 听见林修然夸奖自己师弟,云琅也难免有些得意,故作谦虚地道:“哪儿有什么天赋,阿琳远远比不得令弟勤奋……说起来,他们三人之中,最为勤奋的,倒是并非剑修的陈琰。” 作品正文卷 第141章 第141章 魔域气候诡谲,时常是一日之间就变换数次,再加上比起修真界来又人口稀疏,因此更显气候恶劣。 秦朔之前并未去过魔域,但好在他这么多年来四处游历,比起魔域来,环境更为恶劣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去过,因此并没有受到多大阻碍。 说起来,其实他并不能算是最适合前往魔域与殷承宇接触的。 他与殷承宇虽说名份上是同一个师父座下的师兄弟,但是殷承宇入门之时他便已经与柳栖桐在外游历了,此后不到两年的时间,殷承宇就因为卷入西河之事而“殒命”,在修真界消失了整整百年,再出现时,已经是作为魔域新秀蜃阁君了。 莫说互相信任了,他秦朔与殷承宇之间,实在是连面都没有见过。 但也正是因为秦朔这么一百多年来一直在外游历,在现在这么个时候,反倒也只有他去魔域才不会引起旁人注意。 秦朔身上带着彦卿峰主和林修然亲自刻录的玉简和符箓以证明身份,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大战在即的缘故,魔域比起之前更为混乱,这倒是方便了秦朔,他没花费太多的功夫就成功地混入了魔域,一路往传闻中“蜃阁君”的属地潜行。 魔域的地图是林修然从云琅那里换来的,各处的关卡险隘都标注得十分清楚,秦朔为了不引人注目,特意绕了一圈,等到摸去殷承宇所在之处的时候,已经又过了不少时日。 因为怕消息泄露落人口实,不管是彦卿峰主还是林修然在之前的传讯中都只语焉不详地告诉殷承宇将会派人去与他联络,但具体是谁和具体什么时间抵达魔域却都没有细说,因此秦朔到达的时候,便发现殷承宇属地的殿宇四周都被重重包围,守卫十分严密。 如果只是殷承宇这边守备森严倒也罢了,可秦朔稍一观察就发现,这魔宫附近的人之中,除了殷承宇的属下之外,还有许多人明显是想来查探消息的,绝不会与殷承宇是同一势力之下。 只怕是池阳君他们的属下。 但如果真的是这样,连殷承宇属地的心腹之处都有这么多其他魔君的探子混迹其中,只怕如今殷承宇在魔域的处境已经十分艰难,不说走投无路,却也是只能勉强僵持了。 秦朔几次试着联系殷承宇或是潜入魔宫之中,但要么是石沉大海,要么就是被魔宫之外的重重阵法给困住,几番试探最后都没什么结果,再加上魔域倾倒的战局已经影响到了修真界这边,秦朔不敢再耽搁下去,先撤离了殷承宇属地附近,寻了个正道修士与魔修、魔族鱼龙混杂的地方先安顿了下来,随后便传信了鸣鹤山和林修然告知情况。 秦朔潜入魔域之后的无功而返让原本就已经心焦无比的林修然更是着急万分,他与殷承宇失去联系也已经半个多月了,就连百足也在返回魔域之后就这么失去了音讯。 如今魔域局势众说纷纭,林修然早就已经坐不住了,听到秦朔所说的这些之后,更是满脑子嗡地一声,甚至连其他琐碎事务都来不及安排,便直接启程,亲自去了魔域。 好在他没有完全失去理智,不是独自一人去的魔域,趁着云琅每日闲的发慌,将她也一起拖了过去。两人结伴前往魔域,林修然是心急如焚昼夜兼程,云琅则是曾经在魔域境内纵横数千里,因此轻车驾熟地只花费了数日时间便到了殷承宇的属地。 这还是林修然第一次来到殷承宇在魔域生活了近百年的地方。 虽然说是“魔宫”,但屋舍厅堂都是再简单不过,花园流水亭台楼阁之类更是连影子都见不到,莫说是比不得西河林家,只怕就连当初他们在鸣鹤山之上的居所,都比这魔宫要更为精致。 再加上魔域灵气稀薄魔气纵横,在修真界十分常见的各种灵草灵植也几乎见不到踪影,倒是能见到些形状古怪只在魔域生长的植物,但是在这嶙峋怪石扭曲枝条的渲染下,整个魔宫的气氛更显得恐怖阴森了些。 与之前秦朔所经历的一样,魔宫守备森严,而魔宫之外则混杂了许多心思各异的暗探眼线,而林修然与殷承宇的联络也都是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这一路走来,魔域虽说局势紧张战事四起,但此处却并没有直接交战过的迹象,想来各方真正交手的区域其实还是在外围,以殷道友的性子,不应该如此躲躲藏藏,遮遮掩掩啊。”云琅沉思道。 林修然也心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云琅所说不错,殷承宇不是这种出了点什么事情便如缩头乌龟一般藏在后头的性子,如今战事虽然紧急,但也没有到迫不得已的地步,殷承宇却藏身魔宫重重保护之中,要么是他受了什么伤或是出了什么变故,要么就是殷承宇其实现在根本就不在魔宫之内。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林修然其实都不希望看到。 只是如今他们甚至都没有办法能联系到殷承宇,根本就无从知晓更为详细的情况。 林修然与殷承宇之间的关系,说起来其实也是有些尴尬的。他们两人早在百年之前就已经互通心意,打算结为道侣,甚至在双方师长处都已经过了明路,连家长都已经见过了,在外也开始以道侣相称,但说到底,他们却还没有来得及举办合籍大典。 合籍就像是后世结婚需要去领结婚证一样,是证明两人道侣身份必不可少的一环。但与一纸公文相比,合籍大典还意味着两人将会在天道的见证下盟誓立契,此后休戚与共并力偕心。 身为道侣的两人神魂相连,在对方遇到危险的时候都能感受得到,若是两人失去了联系,也能凭借神魂之中道侣的气息有所感受。但林修然和殷承宇却还没有合籍就因为西河之事而分散开来,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之间的关系只能算是双修道侣,而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合籍道侣。 因此殷承宇究竟情况如何有没有受伤身在何方,林修然并不能通过这种方式感知得到。 甚至于对于已经一百二十多岁的林修然而言,真正与殷承宇相处的时日,也不过那么短短的两年而已。 中间整整一百年的间隔,再加上魔域这种逼仄的环境,尽管两人重逢之后仍是互相心系对方,但说到底,其实林修然自己都不知道殷承宇经历过什么,也不知道殷承宇会有怎样的变化。 林修然耐着性子试着联系了整整一日,等到第二日的时候,终于再也没办法继续坐住了。 魔宫之中守卫虽多,但有云琅在,避开守卫接近到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这魔宫外围的重重阵法…… 林修然虽说对符箓阵法都有所涉猎,但都算不上精通,比之殷承宇更是不如。而云琅就更不用提了,她算是一心向剑的典范,符箓阵法虽说也略知一二,但平日里根本不屑倚仗这些外力,就更不用说能对此有什么研究了。 但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魔域作息与修真界相反,这倒是方便了身为正道修士的林修然和云琅。他们两人趁着昼夜交替的清晨时分悄悄避开了守卫试图潜入魔宫之中,但还没走上几步,便踏入了一个精巧的大阵之中。 林修然孤身一人,站在一片混沌与虚无之中。 身旁的云琅已经不见了踪影,林修然翻出了之前准备的紧急时刻所用的符箓想要与云琅联系,但是都毫无反应。 “云道友?云道友!” 林修然试着轻唤了两声,但都毫无回应,甚至连回音都没有。 目之所及,尽是一片苍凉与荒芜,除了他以外,甚至连半只活物都看不到,不仅灵气匮乏,甚至连魔气都没有,空荡荡地如同黑洞一般,比起魔域更显凄凉。 林修然不敢怠慢,取出了寒琼严阵以待。阵法有许多种,有些是类似于传送阵一样,阵法之中另有天地,但有些却是如障眼法一般,被困阵中的人似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但在阵法之外的人看来却毫无阻挡。 若是被困在这种阵法之中,旁人很容易就能在阵法之外偷袭成功,这对于孤立无援身处魔域的林修然来说实在是不利。 但不管是哪种阵法,就算在怎么不利,他也实在是没有别的选择。四周景色都是一样的,林修然也不敢随意动用招式术法,只能先凭直觉挑选了一个方向继续前行。 但很快他就发现这片荒原实在是太大了些,不管他走到哪里,四周都是一成不变的灰蒙蒙的天暗黄色的地,身旁静的可怕,压抑的气息如影随形,符箓受限,灵力枯竭,茫茫天地之间,更显得他如沧海一粟般渺小微弱。 如果任凭这样发展下去,不要说破阵了,只怕要不了多久,他就会被这压抑的气息得逼疯了去。 甚至于或许都不用等到他被逼疯,体内不断流失的灵力便会让他力竭而亡。 作品正文卷 第142章 第142章 这荒原实在太过苍凉,林修然甚至连一个参照物都找不到,不管他走了多远,脚下的土地,身旁的景色,头顶的天空,全部一成不变。 林修然甚至连打坐休息都不敢,但这么继续耗下去绝对不是办法。殷承宇所修筑的魔宫占地面积并不算大,按理来说,这阵中也不应该大成这个样子。 最大的可能性,是林修然被困阵中之后,其实一直都是在原地打转,他走了这么久,其实一直在同一个地方,根本没有动过。 时间的流逝似乎也变得极为缓慢起来,除了他的脚步声和清微的喘气声,剩下的时候四下里都是死一般的寂静,让人从心底里生出一股绝望的战栗来。 体内灵气流失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林修然已经快支撑不住,双腿一软,险些跌落下去,幸亏将剑尖扎进了地上,这才能攀着剑艰难地支起身子。 这阵法是有来无回的杀阵,只怕他体内流失的灵气就是被这阵法给吸纳掠夺以壮大阵法的力量。若是不能尽早出去,只怕他就会被活活困死在这阵中,甚至于死后连尸体都会被这阵法吞噬,自此消亡于天地之间。 林修然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强烈的不甘来。 林家数千口人的性命,西河上上下下数万的修士与凡人,被打落悬崖在魔域隐忍百年的殷承宇……血海深仇横亘其中,他都还没有来得及去向池阳君一一讨回来,怎么能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里? 殷承宇在魔宫外面布下这么凶险的阵法,只怕是因为他身边实在太不安全的缘故,既然如此,林修然又怎么能放心将殷承宇独自一人留在魔域? 不管这阵法是不是有来无回的杀阵,都一定会有破阵的办法。 既然目之所及都是完全相同的景色,倒不如闭上眼睛,用其他的感官去感受,或许能找寻到什么线索也说不定。 林修然握紧了手中的寒琼,闭上了双眼,静下心来。 四周静的可怕,闭上双眼之后,黑暗瞬间就将他包裹,随后,林修然很快便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敌意。 尽管双目紧闭,但林修然眼前,仍是浮现出了暗红色的血迹。 血迹向前一路蔓延,很快便勾勒出一道青石板路,再往后延伸,便是假山流水回廊曲折,亭台楼阁飞檐翘角…… 这是一座被鲜血浸润的精巧庭院,横七竖八的尸体就这么散落在地上,或许片刻之前他们还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但此刻却都已经生机断绝,以各种扭曲的姿势被抛弃在一旁。 尽管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眼前所见到底是真是假,但林修然心中直觉却认为……这就是当年殷家灭门时的惨状。 当年才不过十二岁的殷承宇,就这么亲眼目睹了自己挚爱亲人的惨死,而他自己,甚至连仇人到底是谁都不知道。 在那之后的这么多年,殷承宇是怎么过来的? 林修然心中生疼,西河之变时,他至少也已经是个金丹修士,虽说也还不到二十,但算上上辈子的生活经历,却早就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西河惨案之时他还在秣陵,虽说遗憾没能见到家人最后一面,但也不至于亲眼看见亲人死前惨状。 何况他至少还明确地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林家虽说遭遇重创,但他身旁好歹也还剩下几个亲人,除此之外还有师门朋友。 而殷承宇呢? 当日殷家上上下下只有他一人幸运逃脱,家中几乎被掠夺一空,剩下的东西也都被修真界的其他势力瓜分得干干净净,若不是当初杨家顾念着曾经有过婚约将他带走藏了两年,只怕殷承宇根本活不到现在。 可杨家所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一夜之间惨遭灭门的殷家很快就被修真界所遗忘,而殷承宇,甚至连自己双亲的遗物都没能留下,这么多年来,连个能睹物思人的东西都没有。 甚至连殷家故地,他也顾虑着自己的身份,不能明着去祭扫。 这么多年……殷承宇是怎么过来的? 浓郁的忧伤将林修然紧紧地包裹其中,林修然甚至都没有做出什么反应,就这么想要沉沦其中。 尖锐的划破声响起,林修然心中一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已经被幻象所控制,险些就要这么沉溺其中。 凌厉剑气暴起,随后在半空中分散成无数细碎的剑影,组成了一个庞大的剑阵,铺天盖地地浇落下来,将混沌的幻境绞得粉碎。林修然只看见四周景象扭曲变形,很快便消散开来,恢复了原本魔宫中的模样。 云琅一手执剑,另一只手则按在胸口,双目赤红,整个人都剧烈地喘息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站直了身体:“走吧。” 林修然一看便知道方才是云琅强行破开了阵法,本想道谢,但是看云琅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却又有些没法说出口,点了点头,与云琅一同继续往魔宫深处前行。 “方才阵法被强行毁坏,已经引起了不小的动静,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过来。”林修然分析道,“若是师兄亲自过来,或是他那几个心腹手下过来,倒好办了,直接便能达成目的,但若是真的如我们所猜测的那般出了什么变故,过来的人不是师兄的属下,只怕会麻烦得很。” “有什么麻烦!”云琅冷声嗤笑道,“他们敢来,在下便敢杀。” “云道友!”林修然有些好笑地提醒了一句,“咱们可是在魔域,孤军潜入,本就是动静越小越好,云道友怎么还恨不得旁人不知道似的?” 也不知道云琅被困阵中的时候,在幻境里究竟看到了些什么。云琅平日里虽然说也是一贯凌厉,但却心思缜密,鲜少有这般冲动的时候,方才她不顾处境弄出那么声势浩大的一剑还能说是为了救出林修然而迫不得已,但现在她的状态,就有些反常了。 虽说林修然并不想打探太多别人的私事,但毕竟如今只有他们两人,若是云琅真的受幻境影响出了什么状况,只怕是两个人都得交代在这里。 作为多年好友,林修然也没办法真的就这么对云琅的状况置之不理。 “云道友,你……”林修然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好意思直接问出口,“方才那一剑没耗费太多灵力吧?可还撑得住?” 云琅闪现出一瞬显而易见的不耐烦,但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样子,有些刻意地微笑道:“没事,算不得什么。” 她既然不愿意说,林修然也不好死缠烂打地追着问,只能点了点头,与她一道继续往里走。 方才云琅的那一剑果然弄出来的动静太大了些,魔宫附近的守卫都被这一剑的动静惊动,迅速地集结了过来。好在云琅之前曾经来过一次,虽说这么短短数月之间,殷承宇便增添了不少阵法,魔宫附近的守备也森严了许多,但至少记忆还在,多少有些头绪,两个人就这么有惊无险地一路避开了守卫。 越是往里走,林修然就越觉得不对。 这守卫,未免也太多了些? 对比一下云琅上一次潜入这魔宫之中寻找殷承宇的时候,这气氛相差的未免也太大了些。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云琅和殷承宇其实能算是同一类人,都算得上是桀骜难驯的典范,行为处事上面,也有许多相似之处。于他们这种自负实力的人而言,除非自己身受重伤命不久矣或是事态超出自己的掌控,否则绝对不会安排如此之多的守卫。 再加上殷承宇心中又有心结,在魔域虽说已经百年,却鲜少有能交心之人,即便是属下,也不会全数信任。如今这样,便更加反常了。 但还容不得林修然细想,他们就又一次被困在了阵法之中。 这一次林修然和云琅两人倒是没有被阵法隔开,两人相距不过四五尺,被浓浓的白色雾气所包裹。 这雾气实在太浓,以至于他们都只能影影绰绰看见对方的身影,但更远一些的地方,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云道友,可还能视物?”林修然问道。 “有些勉强。”云琅挥了挥手,像是想要挥散眼前的浓雾,发现是徒劳之后,便很快抽出剑来,横在身前。 林修然还以为她是又要像方才那样暴力毁掉这阵法,一来是怕云琅弄出动静太大,二来也是担心这阵法被强行破开之后会不会对殷承宇有什么反噬,连忙拦了下来。 好在云琅似乎也并没有打算直接强行破开阵法,而是掐诀隔空指点了几下,手中长剑顺势而动,在他们身旁绕了一圈,结成了个不大不小的剑域。 有这剑域阻挡,原本缭绕在他们身旁的白色雾气也退散了些,视线也明晰了很多,但仍是看不了太远。 “怕是只能这样了……”云琅有些无奈地道,“先往前走吧。毕竟是殷道友设下的阵法,你与他心意相通,应该也会有所察觉,走一步看一步吧。” 林修然刚想反驳,就发现远处似乎已经影影绰绰地多出了一个人影来。 作品正文卷 第143章 第143章 前方的浓雾逐渐开始消散,前方的人影也越发清晰。 “咦?”云琅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殷道友?” 原本阻拦在他们之中的浓雾已经差不多消散干净,站在他们身前的,赫然便是已经失去联络许久了的殷承宇。 可是林修然却没有半点久别重逢的欣喜神色,甚至连看到殷承宇安然无恙以后的如释重负都没有,反而不由自主地按住了悬挂在腰间的寒琼,做出了一副备战应敌的姿态。 殷承宇缓步走了过来,林修然站直了身子,等到殷承宇靠近的时候,便毫不犹豫地一剑挥出,直刺向眼前人的命门。 一旁的云琅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林修然一剑贯穿了殷承宇的心口,随后身旁的雾气如潮水般迅速消退,而这个“殷承宇”也随着浓雾的退却而消散得干干净净。 “……”云琅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下手这么果断,在下还以为你会犹豫一会儿的。” 林修然方才出剑的那只手还在剧烈地颤抖着,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平息下来。只是他虽然没有再那么颤抖了,整个人却仍是喘着粗气:“本就不是师兄,我下手又怎么会犹豫?” “这阵法也是古怪,比起之前的那个,这阵法威力实在是太弱了些。”云琅道。 “没什么古怪的,这个阵法只怕本就是师兄为了困住我才设下的,他早就猜到我会过来了。” 林修然剑尖一挑,也不再如之前那般小心谨慎躲躲藏藏的了,直接便冲着聚集而来的守卫们走了过去。云琅被他弄得一头雾水,又怕他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只好跟了上去。 魔宫守卫们呼啦啦地散开将他们包围在最中间,林修然面不改色,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气场全开,冲着打头的那几个魔族便冷声道:“你们魔君在何处,带本座去见他。” 方才还凶神恶煞做足了样子的守卫们看见林修然这个态度,几乎是瞬间就软了下去,为首的那几人面面相觑了半晌,才终于推了个人出来,有些为难地辩解道:“尊上……现在不大方便见客,还请修然君勿要怪罪……” “果然是认识我的,既然你们魔君不在,那百足可在?叫他出来见我!” 林修然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带上了不小的怒意,那魔族被他给吓得一个哆嗦,结结巴巴地便想找些借口。 云琅一看他们的反应便猜出了林修然的意思,这下也没了顾忌,不必怕动静太大将旁人引来,反手冲着那魔族的方向便是一剑,磅礴剑气在地上深深地划出一道沟壑,距那魔族才不过半寸的距离,原本就有些害怕的魔族更是吓得面如土色。 “修然君与你们魔君有旧,这才愿意给你们点脸面,在下可就没有那么好的性子了。听闻魔域以强者为尊,若是你们不服,大可以上来一战。” 云琅故意伸手弹了一下剑尖:“在下青剑门云琅,不知诸位可愿赐教?” 他们两人一同摆出了态度,守卫们也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为首的那个叹了口气,一脸认命地躬身道:“请随我来吧。” 没有了阻拦,又有人带路,林修然很快便到了魔宫内部。百足看样子也是已经收到了信的,有些惶恐地迎了过来,赶紧请林修然和云琅坐下,连声命人准备茶水。 “殷承宇呢。”林修然直截了当地问。 “这个……” 百足犹犹豫豫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林修然连问都不必再问了,便知道殷承宇现在肯定不是在魔宫之中。 “说,是去了哪儿,池阳君那里,还是修真界?或是别的什么地方?” 百足知道自己这是瞒不住了,垂头丧气地道:“尊上说池阳君与寒炼飞蛮结盟之后势力太大,咱们实在是打不过……所以去了池阳君那里,想……试着能不能查探到池阳君的弱点。” 林修然冷哼了一声,百足说的委婉,什么“试探池阳君的弱点”,只怕殷承宇可不会为了区区试探而在这种时候孤身犯险,而是想要找机会刺杀池阳君。 以殷承宇的修为,哪有这么容易就能刺杀池阳君? “他去了几日?”林修然压抑着怒意。 百足神色躲闪:“正离开不过一两日……” “说实话!” 林修然重重地拍了一下身前的桌子,连桌上的茶盏都被他这一下弄得弹了起来,在魔域难得一见的灵茶就这么洒了出来。 百足实在是没办法了,心中默念了无数遍的“尊上莫怪”,老老实实地说了实话:“自尊上离开已经半月有余,只是因为尊上的属地距离池阳君有些遥远,中间又隔着飞蛮君的缘故,逡巡逗留了几日,前日才到了池阳君的属地。” “他此去身边带了多少人,什么修为,是否可靠?” 林修然问一句,百足心里便往下沉了一分,可是实在是搪塞不过去了,只能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认命态度:“尊上说人太多了反而引人注目,因此是孤身一人去的……对外则是添了不少护卫和阵法,弄出一副守卫森严的样子,好让人以为尊上还在宫中……” 林修然攥紧了手心,努力平复下心中翻滚的怒意,对着正在一旁满是闲散品着茶的云琅道:“此番前往魔域,本就是我麻烦云道友了,如今师兄既然去了池阳君那里,我自然是要去找他的。但这么一去必定更加艰险,也不好再继续麻烦云道友了,我稍后写封书信,不知能否劳烦道友帮着带回去?” 云琅眉梢一挑,手中拈着的茶盏打了个转:“你们林家就这么喜欢让在下去当这个信使?” 林修然也没时间去与她分辩太多,略带歉意地道:“除了之前答应青剑门的,再添上二十万灵石——这一笔不是林家出的,是我自己任性妄为跑这一路,给云道友的答谢。” “罢了罢了,林道友这么一说,反倒是显得在下见钱眼开似的,毕竟也是这么多年的交情了,左右云琳也还在西河,在下替你跑这一趟便是了。” 说完这话,云琅就将盏中残茶一饮而尽,等到林修然将要说的话都在玉简中封好,她便接过玉简,大步往殿外走去。 走到殿门处,云琅停顿了一下,回头看了林修然一眼:“小心着些,别死了。” 她这话说的不是很好听,但林修然也明白她的意思,满是谢意地笑了笑,随后便命百足带着他往殷承宇的书房去了。 殷承宇动身已经半月,林修然就这么直接追上去,就算是昼夜兼程,只怕也是来不及的,若是路上再出了什么变故,只怕更是无暇应对。 但林修然却没忘记当初池阳君化妆成林茂繁追杀他们,还有后来魔族偷袭清谈会时所用的那奇怪术法,那术法有些类似于传送用的阵法,但不用耗费巨额的灵石便能启动。 林修然早就听闻魔族有类似法术,再加上之前殷承宇离开余姚之后不到两日便重新出现在了魔域,便更是坚定了他心中的想法,这术法在魔域怕是有不少人都知晓,殷承宇既然会用,那身为他心腹属下的百足,只怕也是清楚这些的。 若是能用上这法术,他也就能早些赶到殷承宇身边了。 哪知道一听林修然提起这术法,百足的脸色当即就变了。或许是知道自己若是扯些别的理由只会起反效果,百足只好苦着脸道:“修然君您别开玩笑了,若是这法术当真那么好用,魔域的大能们早就用来赶路了,哪里又会等到现在?” 踏碎虚空少说也得大乘期修士才有这个实力,若是真的有这等法术,也早就应该流传开了。 见林修然没有半点反应,百足只能继续劝道:“这术法虽说不耗费什么灵石,可使用之后体内魔气近乎枯竭,且不说成功率才只有不到五成,就算是成了,少说也得有个三五日的时候都孱弱得跟凡人一样,若是身旁没有立过血契的心腹属下保护,谁敢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就算是池阳君这种雄踞一方的大能,不也是只在逃命的时候才会用这一招么?” 哪知道他这一番话林修然完全没听进去,反而还点了点头:“近五成的成功率,足够了,这法术怎么用,如何才能直接传到他身旁?” 百足险些给吓得魂飞魄散,若是林修然真的去试了,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等到殷承宇回来之后,非得把他五马分尸了不可。 但看林修然的这个样子,也不是他轻易就能劝得动的。 罢了罢了,百足权衡许久,也只有豁出去了:“修然君若是真的想去,还请……带上属下一起吧!属下虽说修为低微,但平日所倚仗的却都是虫蛇蛊毒,就算是体内没法动用魔气,也还勉强能有自保之力。” 都已经这个时候了,林修然自然也不会再去客套,见百足松口,便有些急切地追问道:“这术法究竟要如何使用?” 百足四处寻找了一会儿,终于翻出个十分不起眼的青玉玉简来,还不等他确认一下玉简中的内容,就被心急如焚的林修然一把抢了过去。 作品正文卷 第144章 第144章 虽然按百足的说法,这法术的成功率不到五成,但若是考虑到这法术是魔族弄出来的,而林修然又是个正道修士,再加上以前又从未接触过这类法术,只怕成功率连三成都不到。 好在林修然的运气还算不错,虽说阵势弄的有些大过了头,但一阵飞沙走石之后,面前的场景果然是变了样。 因为不知道殷承宇现在确切的位置,林修然只能按着前两日他与百足联系时的地点找了过来,好在不是什么危险的地方,而是个还算干净的空屋子,乍看之下,也没有什么危险。 百足所说果然不假,林修然成功动用了那术法之后,浑身的灵力便被突然抽离,眼下体内半点灵气都没有,丹田处更是空空荡荡。 没有灵力,他甚至连寒琼都召不出来。 好在他此来早有准备,立刻便取出了之前带在身上的灵石,耗费了不少难得一见的上品灵石之后,空荡荡的丹田处终于才积累下了点灵气,林修然召出寒琼拿在手中,暗自盘算了一下这么点灵气能支撑多久。 百足修为比他还要地上一点儿,如今已经满脸苍白有些摇摇欲坠了,直接就地打坐调息了一会儿,喘匀了气息之后便立刻放出了他豢养的各种灵蛇毒虫。 “修然君放心,这些小宝——小家伙都是最通人性不过了,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找到尊上的位置。” 林修然点了点头,随后抬眼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屋中摆设未免也太过简洁了些,虽说还残存着一点儿殷承宇所在的气息,但怎么看也不像是他曾经在此住过的样子。 吱呀—— 屋子外头传来了开门的声音,林修然和百足刚想躲闪,就听见屋外传来了女子的调笑声,随后又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到了墙上,暧昧的声音听得人面红耳赤。 林修然默默地将原本打算放出去四处查探的神识收了回来,凉凉地扫了一眼百足,吓得百足瞬间便觉得脊背生寒,慌忙开始找理由替殷承宇遮掩:“这个……尊上也是怕暴露身份……修然君或许不知道,这……这个……” “花楼鱼龙混杂,不易引人注意,对吧?”林修然颇为“好心”地替他把没说完的话给补全了。 百足心中都快流下泪来,悄悄把殷承宇埋怨了好几遍,池阳君属地里这么多地方,怎么殷承宇他就偏偏挑了个这种去处藏身? 林修然倒是真没在意,事情的轻重缓急他还是能分得清楚的,何况花楼这种地方鱼龙混杂也是事实,修真界的名门正派多半自持身份,再加上又不愿过早泄了元阳影响修为,因此不会去这种地方。但魔族向来享乐为本,再加上各种稀奇古怪的修炼方式都有,自然也就不会像修真界那样忌惮这么多,因此花楼买春也是常事。 如今魔域战成一团,殷承宇如果想要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试探出更多的情报,这种鱼龙混杂的场所自然也是个绝佳的去处。 花楼里的姑娘们大多是资质算不上好的炉鼎,不管是丹药法宝还是灵石功法,只要给够了她们心中想要的数目,让她们做什么都不会有异议,再加上平日里迎来送往见识的人多,消息灵通些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隔壁的动静越来越大,林修然也有些不自在,正好百足放出去的一只蜘蛛沿着窗户又翻了回来,看样子是找到了殷承宇的下落,林修然赶紧示意百足一起跟了上去。 虽说不一定会有人认出他们,但为了以防万一,他们俩还是从头到脚乔装打扮了一番,黑色的幂蓠和斗篷从头裹到了脚,乍看上去倒是与寻常魔族无异。 这蜘蛛也不知百足是怎么养出来的,沿路吐了一地的丝,虽说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但一旦发现了,这粘稠的丝网便看得林修然有些头皮发麻,但毕竟还是找殷承宇要紧,林修然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循着蛛丝找了过去。 这蛛丝在附近的小巷子里千回百折,看样子殷承宇在这附近活动得也十分频繁,林修然和百足一路追了过去,但追着追着便到了个死胡同里。 蛛丝在此缠绕得十分繁复,想来这蜘蛛是徘徊了许久,百足凑近蜘蛛嗅了嗅,也不知道一人一蛛是怎么交流的,很快百足就对林修然道:“尊上的踪迹到这里就断了,如果不是刻意抹去了气息,便是腾空离开此处的。” “比如御剑或是驭使飞舟之类的?”林修然问道。 百足面露难色:“这个……其实更多的可能,是被人掳走了。” 林修然冷静地查看了一番这小巷子,摇了摇头,否定道:“没有打斗过的痕迹,不太可能是被人掳走。” “但若是池阳君亲自……”百足下意识地就想反驳,可话说到一半,又觉得自家尊上实力其实也不弱,如果说池阳君将殷承宇如何了……未免有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赶紧闭了嘴。 “能弄清楚这气息是多久之前留下的么?”林修然没有计较百足那说到一半的话,继续问道。 百足赶紧又和蜘蛛沟通了一番:“应该是在两日到半日之内。” 林修然有些皱眉:“更确切些的时间,不能知道么?” “这……”百足有些为难,“方才下了雨,又起了风沙,气味被冲淡了许多,因此不大好判定。” “魔域还会下雨和沙尘暴?下雨过后竟然还会有沙尘暴?” 看林修然这满脸显而易见的质疑,百足也只好唯唯诺诺地继续解释:“魔域气候与修真界不同……这些情况也是常有的事情,再加上又到了冬日……说不准的。” 他语气低三下四的,林修然也不好对着他发火,但又失去了线索,只能有些恨恨地道:“先往别的地方找找看,能不能寻得什么线索。” 百足不敢触他霉头,赶紧又翻出条碧绿的细蛇来,让这蛇在前头开路,两个人又是一番兜兜转转。 毕竟是身在魔域,林修然体内的灵力消耗得十分迅速,方才用灵石积攒下来的那么一点灵力在这一番找寻的过程中已经消耗殆尽,再走上两步,林修然便有些气喘吁吁,丹田处也隐隐作痛起来,只好示意百足一同躲到了街角的隐蔽处,重新取出灵石,从中汲取些灵力。 可他的动作才进行到一半,便硬生生地停住了。 或许是因为灵力匮乏没有办法使用什么法术的缘故,林修然的直觉反而变得更加敏锐,尽管才不过一瞬间,他却已经察觉到了有人正藏在暗处密切地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百足见他面色凝重,第一时间就把最毒的那几样宠物都给取了出来,但他毕竟体内魔气空空,动作还是慢上了许多。 方才暗中窥探他们的那人与他们打扮相似,不过片刻就已经错身闪现到了眼前,一把攥住百足的衣领就将他狠狠地掼在了地上:“你就是这样看着他的?” 他一出声,百足就给吓傻了,被摔在地上也是半点都不敢吭声,零零散散的毒虫也感受到了主人心中的恐惧,纷纷往角落里钻去。 “不必怪他,是我自己要来的。”林修然撩起幂蓠上悬着的黑纱,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人。 “就算是这样,他也……” “他又怎样?”林修然打断了他的话,“把幂蓠摘了说话。” 殷承宇噎了一下,也没再说什么,乖乖地将头上罩着的黑色幂蓠摘了下来,想了想又觉得自己方才语气不对,连忙放软了声音:“此处太过危险,你怎么寻过来了?” “你也知道危险?”林修然反问道,“若不是我一路追到魔域,你还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殷承宇见林修然动了怒,也不敢再多说,只好轻声细语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换个去处好不好?” 林修然压抑下怒意,重新整理好了幂蓠,将身上的气息遮掩得严严实实,示意殷承宇带路。躺在地上装死不敢起来的百足见他们要离开,赶紧爬了起来,连身上的灰也不敢拍一下,弓着身子跟在了他们后面。 三人又回到了方才的那个花楼,仍是那个房间,百足这下子倒是眼力劲儿十足地没敢进去,规规矩矩地守在了门口。 林修然解开幂蓠往桌子上一扔:“说吧,看看你有什么新的借口。” 殷承宇讪讪地笑了笑,试图把话题转移出去:“修真界最近可有什么大事发生么?你不在西河,也不知道其他人能不能镇得住场子……” “我为什么来魔域,你心里没点数么?”林修然半点情面不留,“独自一人想去刺杀池阳君?想当孤胆英雄是吧?觉得自己这么一去特别壮烈是吧?让人瞒着还觉得是为了我好是吧?” 他一路咄咄逼人,殷承宇被他逼问得额头上都快渗出汗水来,勉强维持住脸上的讪笑:“我这……不是……池阳君实力太盛,没法正面抗衡么……” “胡扯!”林修然怒道,“池阳君是才开始实力强胜的?魔域混战这么多年,他们几个三百俱伤,你敢说其中没有你的手笔?上百年的筹谋,到现在你说没法正面抗衡?” “殷承宇,你的脑子呢?” 作品正文卷 第145章 第145章 暮色低垂,整个魔域都被黑夜所笼罩。 林修然和殷承宇两人都化妆成池阳君宫殿里的仆从,而百足则在外守着,准备随时接应。 池阳君今夜设宴招待寒炼君和飞蛮君,三位魔君齐聚,也算得上是魔域鏖战百年之后难得的盛会了。 如今蜃阁君被他们重重包围,已经在魔宫里龟缩了大半个月,早就有传闻说,蜃阁已经命不久矣了。至于赤松君,那就更是不足为虑了。 池阳君挑这个时候设宴,也难免有些庆功的意思。 林修然自然不会由着殷承宇去以卵击石刺杀池阳君,但是趁着这个机会去打听点儿情报倒是可以的。 魔域的所谓“盟约”比起修真界来更加脆弱,前一刻还在把酒言欢,下一刻就背后插刀的事情屡见不鲜,远的不说,就说最近这一百多年,几位魔君也都是反反复复过许多次了的。 只不过以前他们不管是相争还是携手,实力其实都差不了太多,没想到这一次出来了一个能碾压过去的对象,自然也就不愿意放过了。 林修然最开始与殷承宇失去联络的时候,都险些孤注一掷,直接倾林家之力进攻魔域,想要借此给殷承宇以喘息之机了。不过既然如今殷承宇已经无恙,他也就没有必要再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了。 魔域三位魔君的“联盟”本就松散脆弱,如果在这个时候出兵征讨,反而让他们因为有了共同的敌人而团结一心,倒不如稍微缓和一点儿,等着他们内讧。 池阳君之前诸事不顺,这么几个月来终于有了时来运转的迹象,也难免有些志得意满,在他眼里,殷承宇不过是做困兽之斗,这么一块肥肉已经送到了他的嘴边,早晚是要吞进去的。 只可惜殷承宇的地盘和他的属地并不接壤,将来等灭掉殷承宇之后……这利益,怕是不大好划分。 与殷承宇和赤松君的属地接壤最多的是飞蛮君,但是三位魔君之中,飞蛮君实力最弱,相应地出力也是最少的一个,池阳君肯定不会甘心让飞蛮君占太多便宜。 其次的便是寒炼君。寒炼实力与池阳君也相差不大了,三位魔君共同攻打殷承宇的时候,他也出力不少,以寒炼君的性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但是池阳君与寒炼君虽然结盟,却并不意味着两人之间的恩怨已经了结。他们两个之间的梁子早在数百年前就已经结下了,最早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一来二去的你欠我一点我打你一顿…… 经年累月下来,也就弄成了这副恨不得不死不休的局面。 何况寒炼君之前一向与飞蛮君亲近,想着共同应对池阳君,等到殷承宇和赤松君被扫除之后,池阳君肯定是要对寒炼君下手的。 反过来说,寒炼君的想法其实也是一样。 他答应池阳君“结盟”的要求,其实也不过是柿子挑软的捏罢了。不管是池阳君还是修真界,他都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赢,但若是三位魔君联手攻打蜃阁赤松,胜负就很明显了。 是以攻打蜃阁赤松的时候,寒炼君其实也没有真的毫无保留去出力,而是暗中养精蓄锐,只等着什么时候找到机会了能在背后给池阳君捅上一刀。 若不是因为这一点,进攻之初就势如破竹的三路联军,也不至于在殷承宇都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速度忽然慢下来,开始找各种借口磨蹭了。 三个人都各怀鬼胎,实在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了。 池阳君喜好奢靡,这一次的宴饮又有些耀武扬威的意味,因此一路都是金碧辉煌,精巧的灯盏斗大的夜明珠铺陈满室,将夜色中的魔域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流光溢彩。 “诸位相聚于此,池阳上下深感蓬荜生辉。”池阳君端起酒杯,向众人敬酒。 在座众人谁又敢真的受他的礼?都是赶紧捧起酒杯站起来回礼,就连寒炼飞蛮二君,也都做足了姿态,不让池阳君找到什么攻讦的点。 一番寒暄过后,池阳君便话锋一转,字字句句都开始转向蜃阁和赤松的事情上了。 虽然说名义上是两位魔君,但是任谁都知道,赤松君是个没脑子不顶用的,因此众人提起他们的时候,多半都只说“蜃阁”。 只不过他们或许不知道,此刻他们正在议论的对象,正精心乔装了一番,如今就站在殿外的长廊中打探消息呢。 “征讨蜃阁之事可是本座力主,出兵的时候,也是本座出力最多,论理来说,此番头功,自然应该算在本座身上,诸君……不会有异议吧?”池阳君意有所指地问道。 飞蛮君心中犹豫,又不敢当面得罪池阳君,因此只笑着打了个哈哈,没做正面回应,寒炼君却不是能忍得下的,见池阳君这么说,他也状似豪爽地笑开了:“池阳君自然出力不少,可本座麾下魔族壮士们,也不是去喝酒享乐的,池阳君派去的人虽然数目不少,可是算算修为和折损,也就知道出力最多的究竟是谁了。” 飞蛮听寒炼君这么说,虽说没明着支持,却也笑着微微点了点头,见池阳君面色不虞,又假借饮酒,将自己方才的举动都给糊弄了过去。 “看样子寒炼君根本就不用调拨,他自己就能跟池阳君撕破脸了。飞蛮君倒是个会明哲保身的,若是想从他身上下手……怕是也不大容易。”林修然悄悄对殷承宇传音道。 因为怕被人发现身份,林修然从头到脚都被殷承宇绘上了阵法,以确保一丝灵气都不会从他身上泄露出去。但浑身都被魔气裹挟的滋味实在是不大好受,仗着四周无人,林修然整个人都倚在了殷承宇的身上。 “也不尽然,越是明哲保身,就越是顾虑重重,万一有些事情是飞蛮君没想到的,我们不也该替他想想办法么?”殷承宇贴在林修然耳边,余光一瞥看见前面有巡查的守卫过来了,连忙与林修然分开,两个人低着头规规矩矩地立在长廊里,守卫只当是两个偷闲躲懒的仆从,并没有在意,从他们身旁擦肩而过了。 大殿之中仍是觥筹交错,蜃阁在他们看来早就是已死之人,因此划分地盘也难免被摆上了台面。 池阳君已经有了考虑,蜃阁那片地方本来就不与他接壤,若是强行要了来,万一有什么变故,也是鞭长莫及,倒不如顺水推舟,将这一块地方全部让给寒炼和飞蛮,他自己则在与这两人接壤的地方各取了一小块地方权当交换。 至于剩下的怎么分,那就全都是寒炼和飞蛮他们自己的事情了,池阳君可不会插手,他巴不得这两人因为利益划分不均而打起来,这样他才好坐收渔利。 除此之外池阳君还考虑到的一点,就是蜃阁和赤松的这一块地盘,距离修真界实在是太近了。 百年前赤松的地盘还是靠近魔域腹地的,但是经过长达百年的暗中扩张,等到殷承宇打出“蜃阁”的名号的时候,已经占据了不少边陲之地,虽然地广人稀又土壤贫瘠,却已经连成了一片,甚至与修真界都已经接壤了。 池阳君深居魔域腹地,他若是想要攻打修真界,还能向另外两位魔君借道,但修真界如果想要攻打魔域,可就没办法借道了,到时候首当其冲的,必定是飞蛮君。 他考虑得深远,再加上表面上看确实是他吃了亏,另外两位魔君虽说心中也觉得不大对劲儿,怀疑池阳君是不是动了什么手脚,但思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最后还是就这么答应了下来。 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池阳君心中也放松了许多,拍了拍手示意舞姬奏乐献舞,自己则是倚在凭几上,有些闲散地与众人说笑。 虽说身为魔域大能,在座诸位不管饮了多少酒水,都不会因为内急而需要出去方便,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不会独自离席,只不过离席的借口比起凡人来更是五花八门罢了。 飞蛮君就是因为前些日子悄然突破,又不愿被其他人知晓,这才胡诌了一个借口,说要出去看看,这才离席的。 宴会上酒水瓜果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飞蛮君一不小心吃多了些,体内魔气便源源不断地运转起来,他得赶紧找个地方平抑住体内的魔气,否则万一闹出了什么动静的话,势必会被别人察觉他的真实修为。 他原本是想找个安静地方打坐的,没想到才离开正殿没几步,便偶然听见了两个仆从的窃窃私语。 “这些大人物,也就看着光鲜……等他们被灭的时候,只怕还不如咱们呢!” “可不是呢,咱们尊上难不成还能容得下他们?也就是现在时机不成熟,做个样子而已。” “你懂什么?” “嗨,我怎么不懂了,自来都是唇亡齿寒,你说等到蜃阁君死了以后,尊上下一个会挑谁下手?” 飞蛮君体内原本上涌的酒意瞬间烟消云散,等他转过回廊想去找方才说话的那两个仆从的时候,却已经不见了人影。 作品正文卷 第146章 第146章 飞蛮君所撞见的那两个“仆从”,自然是林修然和殷承宇所假扮的。 事实上,因为时间实在太过紧凑,身边又没有别人能帮着张罗的缘故,他们两人演的这出“戏”,实在是破绽太多。 只要稍微留心一下,便能察觉出这拙劣假相之下种种反常的地方。 但所谓离间,原本就不是看这戏做的有多么完美,而是在于看戏的人究竟愿不愿意相信。 疏不间亲,反之亦然。能被这种粗劣的离间计所挑唆的,只可能是他们原本就根本没有互相信任。 飞蛮君不会立刻就反水对池阳君下手,但怀疑的种子一旦在他心中种下,很快就会生根发芽,要不了多久,三位魔君之间脆弱的联盟就会迅速瓦解。 演了一出拙劣蹩脚的戏份,两个人迅速地离开了灯火通明的前殿。 林修然毕竟体内灵气空虚,行动不便,为了防止旁人起疑,他们俩都捡了几样杯盏菜肴之类的东西,低着头,假做布菜侍奉,不动声色地往魔宫边缘移动。 “你们两个,站住!” 突然被人叫住,林修然心中便是一惊,殷承宇更是悄悄聚集起魔气,随时准备发动致命一击。 “前头都忙成什么样子了,你们两个还想往哪儿去?一个个的每天就知道躲懒!” 好在叫住他们的似乎只是这魔宫之中一个寻常的管事而已,看样子是把他们当成新来的仆从了,也不知是真的忙昏了头还是想在新人面前立个威,劈头盖脸地上来就是一顿骂。 “你们两个,把尊上吩咐的那几样点心给后殿的林公子送过去,若是晚了,可没人能保得住你们,还不快去?” 那小管事对着殷承宇直接就踹了一脚,林修然怕殷承宇一时冲动暴露身份,赶紧抢在殷承宇之前答应道:“是是是,这就送去,您放心。” 等到这小管事走远了,他才松下口气,将殷承宇拉了过来,想看看他身上方才被踢到的地方。 以殷承宇的实力,肯定是不用挨这一下的,但如果他真的避开了,只怕身份也就暴露了,因此只能咬着牙受了,还得装出一副受惊之后唯唯诺诺的样子。 林修然自然也知道殷承宇肯定不会真的受伤,但这并不妨碍他觉得心疼,小心翼翼地替殷承宇掸去了方才不小心沾上的灰尘。 若不是处境不对,他都想让殷承宇脱下衣服来给他看看了。 “方才那人说‘林公子’,会不会就是……”殷承宇有些迟疑,当初林修安被池阳君带走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但现在这个“林公子”到底还能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林修安,他就不知道了。 林修然点了点头:“除了他之外,应该不会再有别人能被这般对待了。之前收到的消息果然不错。” “要过去看看么?”殷承宇道,“错过这一次,下次再潜入池阳君的宫里可就不容易了。” 林修然有些犹豫,盘算了一下自己体内残存的灵力之后,终于还是按耐不住,跟殷承宇一同往后殿去了。 与灯火通明的前殿比起来,后殿的这一处别苑就显得冷清了许多,不仅没什么仆从侍奉,就连烛火也暗淡了许多。 之前那管事所称的“林公子”,就独自一人在殿中对着一堆的典籍玉简抄抄写写。 第一眼看到他,林修然就认出来了。 这个人……或者说,这具身体确实是属于林修安的没错,但里面的灵魂,绝对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林修安。 正伏案疾书的那人搁下笔看了他们一眼:“方才不是送过一回么,怎么又来……不对,你们不是他的人吧?” 林修然和殷承宇俱都心中一惊,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露出了破绽。 殷承宇所用的这改换面容气息的秘法是他上辈子成为魔尊之后才发现的失传多年的魔族秘法,论理来说,不应该这么容易被人发现才对啊? “他的人从来不敢像你们这样大量我。”那人似乎并没有惊动守卫的意思,反而还与他们聊起天来,“既然你们不是他的人,那你们可知道我的身份吗?” 林修然和殷承宇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那人也并没有等他们回答的意思,自顾自地继续接了下去。 “我知道自己忘记了许多事情,但他却千方百计地想让我把忘记的事情想起来……”他扔开笔,有些茫然地说道,“既然是忘记了的事情,又何必再找回来?除了总是拘着我不让我出去太久之外,我对他印象其实还不错,甚至还有点儿喜欢他。但我总觉得,如果我把忘记的那些事情都想起来,恐怕就再也不会喜欢他了。” 想想之前听过的那些传闻,林修然眼前一亮。但考虑到目前的形势,他实在不好轻举妄动。 那人在眼前的一堆东西里挑挑拣拣,翻出块已经清洗干净的药材来。 “这个,你认得吗?这些日子我每日吃的东西里都加了这个,每吃一点儿,想起来的事情就会多一点儿。这东西我应该是没见过的,可我心里却觉得这东西是叫‘回梦芝’,或许在我失去的那段记忆中就有它的影子?” 他仍在喃喃自语,却不知林修然心中已经是惊涛骇浪。 这回梦芝,不就是当年他在廖洲秘境中偶然发现,后来又在柳庭芝受伤之后,翻出来交给祁书欢的东西么? 虽说不知道祁书欢是怎么用这个的,但是后来柳庭芝清醒之后性情大变,林修然去看望一次之后回来也莫名其妙地做了那般古怪的梦境…… 答案是什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了。 林修然身旁的殷承宇心中同样是波澜四起,他终于发现,自己重生归来之后这么多年,最大的变数是出现在哪里了。 上辈子的池阳君一直闭关不出,而林茂繁则是一直居住在西河,几乎从未离开过。 而他重生之后,几乎所有的事情,最终的线索也都指向了池阳君。 是他的重生,让这些事情发生改变的么? 林修然和殷承宇各怀心事,心中都满是波澜,脸上也慢慢失去了血色。 “喂,你们如果能离开,能不能帮我一个忙?”那人转过身来,言辞恳切地询问,“我依稀记得,自己家是在西河,上头应该有一个阿兄,似乎还有些显赫,你们离开之后,能帮我去寻阿兄,让他派人来接我回去么?” 话已至此,林修然如何能不知道他的身份? 可林修然要怎么回复他? 要如何告诉他,他依稀记得的“自己家”早就毁于战火,“阿兄”也已经殒命百年,甚至于做出这些事情的凶手,当日还是化妆成他的相貌,打着他的旗号的? 要如何告诉他,他方才所说的“有些喜欢”的那个人,才是他的仇人? “算了,你们也耽搁的够久了……我只是想找人说说话,既然你们不愿同我聊天,我也就不缠着了。你们可是要离开?我知道这里有一处密道,你们如果不想惊动别人,从密道走就是了……当然,能找到我阿兄,替我传句话是最好。” 他转身在墙上摸索了几下,过了一会儿果然露出个半人高的洞口,拉了拉林修然,示意他们进去。 林修然整个人都还有些浑浑噩噩的,殷承宇其实也好不到哪儿去,但还是残存了点儿理智,拉着林修然一同顺着洞口离开。 洞口进去是一个小型的阵法,穿过这阵法,他们就已经到了魔宫之外。百足已经等了许久,见到他们终于出来,这才松了口气,趁着殷承宇和林修然都无暇顾及他,悄悄擦了擦汗。 “尊上,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殷承宇原本是计划彻底破坏三位魔君的结盟之后再回去的,但现在他心中也实在是波澜起伏,以这个状态,肯定是没办法再继续,只好暂且搁下:“先回去吧,事情虽未完全办妥,至少也有了几分胜算,多呆无益,走吧。” 百足一路跟着点头哈腰,听殷承宇说要回去,赶紧又噼噼啪啪放出去一大堆的各色毒虫,让他们先去探路回去传递消息,等弄完这些,殷承宇和林修然都已经回到了之前他们落脚的花楼。 百足不便跟上去,自然也就不知道花楼里面的情况。 林修然回来之后便有些失魂落魄的,甚至于殷承宇连着唤了他好几声才听见。 “怎么脸色这么差?是不是被魔气侵蚀了?”殷承宇又急又气地拉着林修然的手想给他试探一下脉象,没想到林修然却强行挣脱了。 “我就说不带你去,你一个正道修士,何苦……” “我没事。” 林修然生硬地打断了殷承宇的话,过了一会儿,或许是觉得自己语气太过严厉了些,才又笑了笑:“毕竟不是自己的地方,师兄我们还是早些离开吧。” 殷承宇连忙附和:“你说的有理,我刚刚已经吩咐过百足了,东西也差不多都是收拾好的,随时可以触发。” 林修然点了点头,刚想说什么,就发现手里多出了个东西来。 是离开后殿之前,那人顺手塞过来的回梦芝。 作品正文卷 第147章 第147章 一直等到返回殷承宇的属地,林修然都还是这么个浑浑噩噩的状态。 殷承宇还以为林修然是因为被魔气侵袭了太久的缘故,才会身上不适,想尽了办法,硬是绞尽脑汁,在魔域给摆出了一个聚灵阵来,以此帮助林修然吸纳灵气进行修炼。 但是都四五天过去了,按理来说,林修然体内的灵力应该早就已经恢复了,可是看他的样子,却仍是时常脸色苍白,甚至有时候殷承宇唤他,都得叫上好几次才能会神。 殷承宇对此心急如焚,生怕是因为之前林修然轻易动用魔族秘术的缘故,留下了什么后遗症之类的东西,这几天几乎都是在拼命寻找各种魔族典籍,想要看看能不能从中找出什么相关的资料来。 当然,找到最后,也还是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林修然自然是知道缘由的,可是如今他心中五味杂陈,实在是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何况如果真的是像他所想的那样,还有个所谓的“另一世”,而去迁怒于这辈子的殷承宇。 再说了,他上次见到的那些事情,没头没尾的,中间有什么隐情也说不定。 无论如何,林修然不会因为上辈子的事情而去怪罪这辈子完全无辜的殷承宇,但是理智上是一回事,真想起这件事来,林修然心里总还是有些膈应。 殊不知,殷承宇心里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 重生之初,他心中还是颇有些雄心壮志的,觉得自己怎么说也是被天道眷顾的气运之子,再加上有了上辈子的记忆,这辈子怎么说也会比上辈子走得更加顺遂。 他甚至早早地就规划好了自己接下来该做些什么,该如何接近林修然,如何在鸣鹤山修炼,将来该寻找哪些机缘…… 可是没过多久,他就发现这辈子,和上辈子的变化好像有些大。 先是在廖洲秘境之中发现了原本不应出现在这里的魔族踪迹,随后又是莫名其妙地被卷入了上千年前的幻想之中,之后更是在秘境湖底误闯进了祁书欢的闭关之所,直接导致了数月之后整个廖洲秘境崩塌。 再后来就是修真界各地都开始出现魔族的身影,甚至还出现了上辈子他从未见过的魔族秘法,能将魔族伪装成凡人,若不是修为相差过大之人,根本就看不出端倪。 甚至连林修然的叔父林茂繁,都是在许久之前,就已经被魔族的池阳君调换。 也正是从林茂繁开始,事态急转直下了。 池阳君所伪装的“林茂繁”血洗西河,直接导致了整个修真界格局大变,原本身为中流砥柱的林家险些灭门,林修然虽说力挽狂澜,但也只能逐步恢复。 而殷承宇,也被池阳君所伤,兜兜转转了这么大一圈,又一次入了魔,重新回到了魔域。 在这之后的魔域百年混战,虽说其中少不了殷承宇离间挑唆的身影,但就算是没有他奔走其中,池阳君也不会像上辈子那样闭关不出,迟早会在魔域打这一仗。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事情变成这个样子的呢? 桩桩件件串联起来,所有矛头都直指池阳君。 可是上辈子,池阳君明明一直闭关,直到他成为魔尊之后亲自去池阳君闭关之所查看,才发现早就空空如也,池阳君一直下落不明。 为何这辈子,池阳君会这般张牙舞爪地大出风头,野心勃勃? 而上辈子除了炼丹之外便是四处云游的林茂繁,会什么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殷承宇心中如坠冰窟。 他自心底生出一股强烈的恐惧来。 这些事情……是不是因为他的重生,才发生了改变? 天道有常,生死有定,死而复生之事,原本就是逆天之举。 上辈子他花费了数百年的时间才有幸得天道眷顾,能重来一次,可是死而复生,真的会有一又有二么? 苏卿澜和柳庭芝毕竟是转世,倒还可以先放在一旁暂且不论,但若是算上林茂繁…… 死而复生之人,这就已经有了两个。 殷承宇几乎不敢细想下去。 与林家有着灭门之仇的,是池阳君不假。 可是如果是因为他的缘故,才让池阳君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对林家下手…… 他该如何自处? 如果这件事情被林修然知道了,他又该如何解释? 林茂繁将那回梦芝拿出来的时候,他便浑身上下都紧张了起来,甚至恨不得当场就将那回梦芝抢过来销毁,可是如果真的这么做了,林修然势必会起疑心。 何况他也不能保证,毁掉了这一株回梦芝以后,林茂繁那里会不会还有第二株第三株,只能寄希望于林修然并不清楚回梦芝的真正用处。 关于修真界和魔域的各种灵草灵植的记载浩如烟海,林修然又不是丹修,确实对这些并不清楚。 可是就在不久之前,他才见过另一株回梦芝。 祁书欢为什么要给柳庭芝下这种东西,林修然并不知道,但是误食回梦芝过后发生的事情,林修然却是记得一清二楚。 如果只有他一人这样,那或许还是巧合,可是柳庭芝和林茂繁两人也同样如此,那又怎么会是区区巧合二字所能够解释的? 殷承宇怕林修然用过回梦芝之后真的想起上辈子的事情,几次三番想要从林修然这边把东西弄出来。殊不知林修然心中也在因为这个“上辈子”而千回百转。 一方面是因为已经感觉到了他上辈子和殷承宇之间的关系怕是算不上好,不想因为上辈子而影响到现在他和殷承宇之间的本就波澜不少的感情。 另一方面,殷承宇这明显反常和小心翼翼的态度反倒让他心中生疑,再加上殷承宇几次试探回梦芝的事情,实在是不能不让他多想。 会不会……殷承宇也是知道上辈子的事情的呢? 从柳庭芝上次所说的那些事情来看,这回梦芝…… 似乎效果还挺显著的? 至少上一次,他仅仅是抿了口掺杂了回梦芝的茶水而已,就梦见了那么多的事情,这次…… 看上去并不起眼的回梦芝,就像是有一层魔咒一般,一直萦绕在林修然的脑内,诱惑着林修然去做出选择。 只尝一点儿的话,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吧? 鉴于上次林修然误食回梦芝后昏迷许久,这次还是身旁有个人比较好。如今他身在魔域,身边最信任的自然还是殷承宇,但是这件事情,实在是不好向殷承宇开口,林修然也不希望殷承宇知道这件事情,因此还是等回到西河之后再去尝试比较好。 算算时间,他在魔域也逗留了不少时间了,如今殷承宇既然已经没事儿,另外三位魔君那里又是在勾心斗角,一时半儿的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变故,倒不如先返回修真界。 一见林修然提起返回修真界,殷承宇整个人就紧张了起来,生怕林修然是因为想起了上辈子的事情而对他生出了嫌隙。看到他这么小心翼翼的样子,林修然又觉得可怜,甚至开始反思起自己这几日是不是太过严肃了些。 “师兄,我走的时候太过仓促,西河那边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安排妥当,如果再耽搁下去,怕出什么乱子。你放心,等西河那边的事情都处理好了,我一定再来魔域看你。”林修然信誓旦旦地对殷承宇保证道。 看到他这般反应,殷承宇原本悬着的心也渐渐落了下来。西河的情况他也清楚,如今林修然手下实在缺人,就算没什么事情,他也是一个人顶三个人用的,更何况前些日子因为池阳君放出去的那些流言,林家早就已经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万一这个时候再出什么岔子,那打击可就是致命性的。 林修然能亲自来魔域寻他,就已经是冒着极大的风险了,他虽然不舍,却也不能让林修然再这么逗留魔域,只能依依难别地与林修然分开。 “不必急着来魔域,魔气太重,于你修为无益,等到除掉了池阳君,我再去西河看你。” 他这话一说,林修然倒是莞尔一笑:“除掉池阳君?师兄倒是一如既往的自信,既然这样,那我便在西河等着师兄了。” 殷承宇一把将林修然揽入怀中,信誓旦旦地说:“放心吧,安心在西河等我的好消息。” 林修然重重地在殷承宇胸口处捶了一下,这才踏上了返回修真界的路程。 回到西河之后已经又过了半月,这么长一段时间下来,积累下的事情已经不少。好在大多都是些琐碎的杂事,早就已经被林飞墨和晏城他们处理完了,只需要等他有时间的时候再过目一次就可以了,而修真界近来也碍于东海柳家和几乎打算常驻西河的青剑门少主的缘故,没有敢对林家做什么大的动作。 林修然将事情都重新安排了一遍,随后将最为心腹的林飞墨和百足唤了过来,仔细叮嘱了几句,这才试着服下了那株回梦芝。 但是让林修然措手不及的是,他显然低估了回梦芝的效力,也高估了自己所能承受的能力。 作品正文卷 第148章 第148章 瓢泼大雨,乌云蔽日。 瘦骨嶙峋的少年浑身上下满是血淋淋的伤口,拖着一条残腿,艰难地在雨中行进。 方才他为了争夺半只烧糊了的鸡腿,被两个乞丐打断了一条腿,如今眼睛肿了大半,他连视线都已经模糊不清起来。 雨势越来越大,少年身上残破的衣裳已经全部湿透了,伤口处进了水,但这么点儿疼痛于他而言,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明明…… 明明他也是修真世家的少主,明明应该是锦衣玉食求道长生的,为何……为何上苍却对他如此不公? 一夕之间家族倾覆,整个殷家血流成河,他辗转逃了出来,被姻亲收留,为了替家人报仇而昼夜修炼片刻都不敢懈怠,可是才刚刚筑基,就遇上了魔修,不仅身受重伤,甚至连还算不错的火灵根都变成了与废物无异的五灵根! 仙途才刚刚开始就被突然掐断,收留他的姻亲也变了态度,等到姻亲家中的老家主去后,他便直接被扫地出门。 身无分文,没有半点灵力,甚至于灵根被废之后体质连凡人都不如。 原本心高气傲的他,却沦落到了要与野狗抢食的地步。 他究竟做错了什么,才让天道如此针对? 这世间,难道就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了么? 雨越下越大,少年的脚步也越来越蹒跚,浑身上下都开始哆嗦起来,一阵冷一阵热,眼前景象似乎也不断地浮空变大,随后如泡沫一般在雨水的冲刷下倏然破灭。 他终于再也支撑不下去,重重地倒在了泥泞的雨水中,昏迷过去之前,他最后见到的景象,便是那如雨中新竹一般鲜亮的翠色衣袍。 “终于找到你了。” 那人说。 等到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个地方。 崭新的衣裳,松软的被褥,暖和的房间,床头的香炉里甚至还飘出袅袅青烟。 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都以为之前那么多年都不过是一场噩梦,如今梦醒了,自己还在家中。 父亲在前头见客,母亲在庭下绣花,守在屋外的侍女们午后犯困,悄悄地寻了个地方躲懒偷闲…… 可是很快,他就知道自己并不是在昔日的家中。 这屋子里的东西虽说都布置得精巧,但与当年殷家却并不相同,他应该是在雨中昏迷之后,被人带到了这里。 屋中灵气充沛,就连香炉中燃烧的香料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或许此间主人,也是个修士? 门前吱呀一声,走进个人来。 身量算不得高大,面相上也还带着稚气,看起来比他还要小上一点儿,但说起话来,却显得异常沉稳,甚至于还带上了几分刻意的安抚。 “你醒了?之前你身上有伤,我已经命人帮你上了药,不过旧伤有些多,你先不要乱动。” 那少年温温柔柔地一笑:“这里是西河,我名林修然,从今以后,你便住在这里吧。” 如果换了几年前那个单纯天真的殷家小公子,大概什么都不会怀疑,可如今的殷承宇,却已经历经飘零流浪,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善意,他的第一反应,便是对方别有用心。 尽管外表上看林修然不过是个比他还稍小一些的少年,但是他行为处事说话语气都太过成熟,再加上但凡修士,多少都会些伪装自己容貌的法术,因此殷承宇并没有将林修然当成寻常少年,而是打气了万分精神,试图找出林修然的真正目的。 可是……如今他身上什么都没有,甚至连灵根都被毁了,林修然还能觊觎他什么呢? 没过几日,殷承宇便觉得,他已经找到了答案。 当初殷家被灭门时,他看的清清楚楚,行凶之人身上的衣着,与林修然身旁的护卫仆从一模一样。 凶手……就是林家人! 而林修然身为林家少主,只怕也是为此,才特意找到他的吧? 关于殷家被灭门的各种说法,早就在修真界被传得沸沸扬扬,有说是得罪了魔族的,也有说是因为殷家藏有一样异宝,怀璧其罪的。 旁人不知道真相,殷承宇心中却是有线索的。 他幼时曾经有一次听见他父亲偶然提起,说家中珍宝阁里有块日月珠佩,传说中是能逆转阴阳起死回生的法宝。 只是这么多年来,那块日月珠佩从未显露过什么超乎寻常的地方,以至于父亲提起的时候,都是半开玩笑的语气,并未将此事当真。 谁能想到,这块被他当成玩笑的珠佩,最后竟然要了全家人的性命。 想必,这个林修然,也是为此而来的吧。 既然能找到他这里来,只怕当日林家并没有在殷家发现那块日月珠佩,这才把注意打到了他这个殷家遗孤的头上。 可是殷家灭门时,他年岁太小,甚至连珍宝阁都没有去过,家中究竟有什么东西,他一概不知。 只怕废了这么大一番波折的林修然是要失望了。 可是让殷承宇有些意外的是,林修然却绝口不提日月珠佩的事情,反而真的让他在林家住了下来,后来又想办法将他带上了鸣鹤山。 虽说五灵根的他已经没有办法再拜入原定的师父彦卿峰主座下,但是林修然却将他乔装之后堂而皇之地带上了鸣鹤山主峰,每日起居,都与他在一起,平日里的丹药灵石也从不吝啬。 因为殷承宇无法修炼不能辟谷的缘故,林修然每日都会替他准备饭食,隔三差五就要抓些野味回来给他尝鲜,甚至于饭后,都还细致地准备好了各色灵果和温度正好的灵茶。 殷承宇实在是想不透他想要干什么,心中猜忌之心反而越发浓厚。 林修然越是对他好,他就越是觉得林修然心怀叵测。 直到后来林修然带着他七弯八绕,去了个人迹罕至的秘境之中,循着山洞找出一本能让他修炼的《五行诀》来…… 殷承宇这才发觉,事情似乎与他想象的有些不大一样。 林修然……似乎并不是想要利用他,反而还潜藏着一丝愧疚和补偿? 但是殷承宇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这种想法,更何况,就算是林修然心有愧疚想要补偿,难道他就要这么原谅林修然,原谅林家不成? 殷家上下数百口人的性命,哪里是这么一点儿小恩小惠就能洗去的? 自古以来便是杀人偿命血债血偿,当初林家杀了他殷家多少人,将来他就要杀了林家多少人,等到两家之间的血债算清楚了的那一日,再去谈愧疚和补偿吧! 想通了这一层,殷承宇对林修然便更为防备,但另一方面,对于林修然的种种付出,他也更加坦然了。 毕竟林家原本就是欠了他的。 林修然找到的那本《五行诀》竟然真的能够让身为五灵根的殷承宇顺利修炼,没过多久,殷承宇就成功地重新筑基,甚至以比旁人更快的速度便结丹了。 可结丹之后殷承宇的修炼速度便慢了下来,林修然想尽了各种办法,都没有什么起色。最后无奈之下,林修然甚至亲自带着殷承宇去了魔域。 殷承宇那时候并未细想过,为什么林修然对他的一切竟然这么了解。 彼时的殷承宇,身量见长,风华俊茂,再加上平日里林修然给他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虽说他在鸣鹤山上既算不得弟子也算不上仆役,身份不高不下尴尬得很,但离开鸣鹤山走到修真界面前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要称赞一凡“后生可畏年少有为”,甚至于他俊朗的外表也吸引了不少女修的注意。 而林修然,就这么一直默默地站在他身后。 偶尔回过头看到林修然的时候,他便仍是如多年前初见时那般,温温柔柔的笑着,君子温润如玉含光,谦谦敛锋芒。 有那么一瞬,殷承宇忽然觉得,自己心跳好像漏了一拍。 多年以后再回想起来,殷承宇才觉得,他那个时候应该是喜欢林修然的,他那个时候就应该坦诚心意,告诉林修然的。 如果那个时候他没有选择最糟糕的一步,是不是后来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殷承宇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和林修然走到一起的,只知道他一方面沉溺于林修然几乎毫无底线的付出之中,一方面却又觉得自己与林修然之间的这种关系让他感到十分恶心。 明明是灭门之仇的仇人,可是他竟然…… 他在俗世流浪的那几年,看过了太多的悲欢离合人情冷暖,也看到了太多的劳燕分飞佳偶反目,以至于到了最后,他甚至都没有办法正视自己的感情。 以至于到最后,他竟然会选择用自己最为不齿的方式,去伤害自己最爱的人。 面对他所提出的种种过分要求,林修然都毫不怀疑,不管是丹药法宝还是功法秘籍,只要殷承宇想要,林修然就从没有拒绝过。 然而林修然对他的这些好处,最后都成了他所利用的砖瓦,成了林修然残害修士的罪证。 等到他醒悟过来,反应过来自己对林修然的感情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已经…… 没有办法停手了。 作品正文卷 第149章 第149章 林修然整整昏迷了三日,才终于从无尽的噩梦中醒来。 天边残阳渐放,透过窗格正好洒落在床头。 原本是一番美景,可是在林修然看来,却是心痛刺痛。 当日他于断崖自爆,坠入堕魔渊时,也是这般。 残阳将落不落悬在天边,原本绚丽的晚霞却透着惨淡。 之前他一直想不通的许多事情,也有了解释。 为什么殷承宇能恰到好处地避开那魔修,顺利拜入鸣鹤山,又为何能对林家的布局这么熟悉,甚至于到了鸣鹤山之后,偌大一个后山,他竟能来去自如。 至于后来殷承宇对魔族万分熟悉、修炼速度也屡创记录,便更能解释了。 甚至于连他潜藏魔域数百年,只怕都是早就计划好了的吧? 可他这样,又是为了什么? 林修然至今都还记得,与殷承宇初见之时,他整个人都扑了过来,紧紧地将自己抱住。后来更是当着他的面以心魔起誓,发誓对于当年殷家灭门之事,只追究首恶,绝不牵连旁人。 后来两人在鸣鹤山上情愫暗生两情相悦,乃至分隔百年之后的重逢,其中真情不会有假。 可是这记忆中殷承宇处心积虑谋夺林家的势力家财,最后将他逼得走投无路自尽谢罪,难道就是假的了么? 当初几乎是恨他入骨的殷承宇,难道会这么轻易地改了主意? 如果……这辈子发生的这些事情,也是殷承宇设下的一个局呢? 若真如此,那至少从现在来看,殷承宇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大半。 因为“与魔域勾结”,林家在修真界已经备受攻讦,甚至连带着,鸣鹤山都受到了牵连。 可…… 就算殷家灭门之事与林家有关,那鸣鹤山又有什么对不起殷承宇的地方么?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宗门亦有法度,鸣鹤山当初拒绝殷承宇入门,虽说不近人情了些,可若是只凭一时心软就将只有五灵根的殷承宇收入门中,那将来若是再有资质不佳之人,是收还是不收?若是厚此薄彼,鸣鹤山又如何在修真界立足? 就算当时一时想不通,难道这么多年过去,殷承宇还不能明白么? 这般睚眦必报……还是他所熟知的那个殷承宇么? 往事如潮水般一阵一阵地在脑中冲刷,近乎怨毒的情绪逐渐蔓延开来,林修然的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急促,浑身郁气积淀,甚至连眉宇间也染上了些氤氲的黑气。 这是心魔渐起的迹象。 身边积存的魔气越来越多,甚至于连已经熹微的暮光都被遮掩,整个屋子里也都暗了下来。 唯有戴在手上的储物戒闪烁了一下,随后还不等林修然注意到这么点微弱的光芒,便有一盏明灯从储物戒中飘了出来。 灯光闪烁,将缭绕四周的魔气尽数吸附其中。 林修然浑身一凛,瞬间冷静了下来。 这盏灯似乎有些眼熟,灯罩是用冰蚕丝缕缀上了精巧的琉璃贝,下面又用细小的鲛珠串成了流苏。 林修然花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想起来这是能平心静气祛除心魔的碎玉拢月灯。 只是…… 他分明记得,这碎玉拢月灯当初是被林茂之赠给了殷承宇,此后一直是由殷承宇保管,当日殷承宇坠崖,这盏灯应该也是被他一同带去了魔域。 为何现在会出现在他的储物戒中? 若是以前放进去的,他早就该发现了,唯一的可能,便是…… 与殷承宇分别时,早就已经料到此事的殷承宇,故意将这碎玉拢月灯放到了他的储物戒里。 他是早就料到林修然会服下回梦芝,会想起上辈子的事情从而入魔,这才提早将祛除心魔的法宝准备好了么? 林修然心中如坠冰窟一般。 走出闭关的静室,林飞墨正守在外面,对方才一墙之隔的林修然险些入魔,他半点都没有察觉到。 “阿兄!”林飞墨欢欣地唤道,“这次闭关感觉怎么样?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阿兄!” 林修然实在是没法配合林飞墨,在脸上挤出点儿笑意来,只好略微偏过头:“什么好消息?” 林飞墨并没有察觉到林修然情绪不对,反而故作神秘地道:“阿兄不妨来猜一猜?” “魔域出什么变故了么?”林修然道。 “不愧是阿兄!”林飞墨故作惊叹地道,“果然料事如神,魔域那边传来的消息说,飞蛮君突然倒戈,偷袭了池阳君。若是换了以前,池阳君肯定不会让他得手……也不知道是不是池阳君近来太过骄纵自大,竟然还真的让他得了手!” “嗯,果然如此。”林修然点了点头。 “听闻池阳君受伤之后,寒炼君也偷袭了池阳君,不过这一次池阳君有了准备,没再让他得手……但是他们几个也撕破了脸,原本的联军也分崩离析……哼,要么说魔族难成大器呢,敌人还没打下来,他们就先自乱了阵脚!” 林飞墨言谈间满是不屑,林修然却并未如他那般:“你以为只有魔族才会这样么?修真界亦是如此,这天下可勠力同心之人何其难得?” 林飞墨并不知道林修然之前所见的事情,因此只当林修然是因为魔族之事偶发感慨,并未放在心上,反而笑嘻嘻地道:“虽说不能勠力同心,但修真界却不似魔族那般反复小人啊。” “不过感慨之言罢了,不必放在心上。青剑门那边有消息了么?云琅在西河白吃白喝住了这么久,总该有点动作了吧?” “可不是呢!”林飞墨笑嘻嘻地道,“云师姐一得到消息就回了青剑门,如今机会难得,错过了可就难得有下次了!” 林修然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可还有什么别的大事发生么?” 林飞墨被噎了一下:“啊?这、这还不够大吗?阿兄,咱们什么时候出兵魔域?我……我也想替家人报仇!阿兄,出兵魔域的时候,让我去做前锋吧!” 林修然睫羽轻垂,避开了林飞墨满怀期待的目光:“此事暂且不急,容后再说吧。” “那……”林飞墨有些失望,“咱们什么时候打魔域啊?” 但林修然却并没有回应的意思,见他始终避而不谈,林飞墨最后也只能满怀失望地离开了。 林修然瞒得过林飞墨,却瞒不住柳庭芝。 尽管他已经刻意调息,将方才险些入魔的样子给好生藏了起来,但是紊乱的内息仍是引起了柳庭芝的注意。 柳庭芝当即便屏退了其他人,将林修然拉过来试探脉象,林修然想要避开,却被他一把捉住,满是严肃地道:“修然,莫胡闹!这可不是小事!” 碎玉拢月灯当初是东海柳家的秘宝,后来又被当作陪嫁来了林家,当初二姐出嫁时,一应嫁妆柳庭芝都是帮着检查过的,对这碎玉拢月灯自然也是有几分印象。 他记性又好,在林修然身上发现了碎玉拢月灯的气息之后,很快便想起了这灯盏的用途,这下便更是急切了:“怎么回事?你怎么会……” 尽管明知不会有旁人发现,但柳庭芝还是压低了声音:“怎么会有心魔?这也是能掉以轻心的么?当初祁书……” 剩下的话戛然而止,柳庭芝微怔了一下,改口道:“林家现在正是危难的时候,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林家怎么办?” “阿舅,祁前辈他……”林修然犹豫了一下,“阿舅会因为上辈子的事情,对祁前辈有什么成见么?”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但柳庭芝却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并未回答,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这便是无法忘怀的意思了。 林修然也知道柳庭芝心中必定不舒服,便没再打搅,与柳庭芝略聊了几句便先起身告辞了。 离开的时候,却看见屋外有人一闪而过。 是陈琰。 林修然对这个亲戚家的晚辈印象还算不错,心中又颇为怜惜他的经历,现在见到了,也难免要唤他过来问候几句功课修为。 “阿琰?”林修然和颜悦色地道,“有一阵子没怎么见到你了,如今修炼得怎么样?” “有劳舅祖挂念,陈琰一切都好。”陈琰低着头作答,仍是往日那般谨慎拘束的样子。 林修然也知道他的性格,但是想想上次看见陈琰跟着云琅想要学剑,又忍不住想要打趣两句。 “你上次跟着青剑门云少主学剑,我听她很是夸赞了你几句?” “承蒙云少主谬赞,陈琰惶恐……” 林修然只当他是习惯性地自谦,笑着道:“云琅可是不常夸人,总归你现在也没个师门,既然这么喜欢练剑,不如就把你引荐去青剑门吧?” 他这话倒是开玩笑的成分居多了,青剑门收徒都是看缘分,云琅能指点陈琰一二,但若是要她收徒,那怕是不成的。 陈琰低下头,声音低落下来:“舅祖说笑了,云少主天资卓绝,除却修真界几位隐士大能,剑术方面,怕是已经无人能出其右,陈琰不敢奢望这么多,能得指点一二已经足矣。” 看到他这么认真严肃的样子,林修然倒是不好再同他开玩笑了,只好又勉励了几句,临走时还不忘说过些日子来检查他的剑术。 陈琰低垂着头,心中却是再难平复。 “我并非喜好剑术,我只是……想变强而已。” 作品正文卷 第150章 第150章 飞蛮君临阵倒戈至今,已经又过去了十余日。 殷承宇的燃眉之急得解,猝不及防被偷袭了的池阳君也有些忙乱,再加上寒炼君,魔域如今是四方俱伤,正是给了修真界一个偷袭的绝好机会。 青剑门早就与林家相约一同出兵魔域,原本计划的是两路齐出,但是让人意外的是,原本一直力主此役的林修然,却突然迟疑了下来。 云琅几次三番亲自传信给林修然,结果却并没有换来什么进展。 林家等得起,可青剑门却等不起。 失去了耐心的云琅最后终于是亲自找了过来,甫一登门,便是怒气冲冲。 “修然君到底是什么意思!”云琅恼怒之极,甚至于连额边都冒出了青筋,“力主此役的是你,相约出兵的也是你,可如今磨磨唧唧推三阻四的还是你!若是林家贪生怕死,不敢和魔族正面对上,直说便是!即便是没有盟友,我青剑门也能独自发兵魔域,踏平魔族圣地!” 她这般劈头盖脸一顿抢白,甚至连一旁的林飞墨都变了脸色。林修然倒是熟知自己这位好友的性格,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温和地安抚道:“云道友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云琅冷哼一声,“战机稍纵即逝,你让我稍安勿躁?” 林修然哑然,他心中却是有些犹豫,却不是因为不敢正面对上魔族贪生怕死,而是不知道究竟应该如何面对身处魔域混战之中的殷承宇。 林家与池阳君有灭门之仇,如今的西河,没有哪一个林家子弟是不想替家中报仇的,可若要报仇,就意味着一定会有折损。 林修然身为家主,自然是不希望林家再有任何一个人折损其中的,可是一场大战之后毫发无损肯定是不可能的,他只能在战胜和保全自身之中尽量寻找一个平衡点。 原本他是打算着一等池阳君后方失手就抓紧时间动手的,这么一来也好把握时机,尽量降低己方的伤亡。 但如今看来,魔域虽说复又混乱,池阳君尽管已经内忧外患遭遇夹击,可并未如林修然之前所猜测的那样元气大伤一蹶不振,反而仍有余力与殷承宇等人僵持。 若是……等到池阳君继续打下去,势力都消耗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再出手,来做一回鹬蚌相争得利的那渔翁,比起现在,自然是要好上许多的。 可是这么一来,殷承宇那边的压力自然会比现在大出不少。 如果是换了之前,林修然肯定不会愿意让殷承宇冒着这种风险,可是如今,在经历过回梦芝所带来的那一番让他心中纠缠难受的回忆之后,再想起殷承宇,林修然心中的滋味实在是难以言说。 这辈子的感情不是假的,但梦中所见的那些事情,却也刻骨铭心,历历如昨。 回梦芝所带来的这些回忆究竟是真是假,林修然不敢妄下决断,但如果说这些梦境都是假的,林修然也是不信的。 殷承宇必定是经历过那一世的,否则两人见面之初,殷承宇的态度无法解释,但…… 林修然不会因为上辈子的那些事情而去迁怒于这辈子的殷承宇,但如果这辈子他所遇见的那个殷承宇其实本就是上辈子那个刻薄寡恩睚眦必报的殷承宇,他又怎么可能真的半点都不介意? 可他心中的这些打算,却是没办法与旁人言说的。 云琅自然也是无从得知他心中的纠结,见林修然始终不给出正面的回应,更是气得拂袖而去。 林修然只能心中苦笑,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云琅之前所言倒也不错,青剑门等不了太久。在与林修然的这一番相商无功而返之后,云琅更是气得直接回禀了云璟真人,亲自率了人马,直往魔域,去做先锋了。 战意从来都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和西河林家有血海深仇不同,青剑门是奔着勒马记功去的,虽说战力只会比林家更盛,但少了些置之死地而后生,士气却不一定能比得上林家了。 只是云琅来了这么一出,虽说亲自做了回先锋,又仗着之前早早地便将魔域的山川地形阵法布防都已掌控,自从出兵之后一路势如破竹,甚至于不到五日便将池阳君一位手下所率领的魔族军士打得七零八落丢盔弃甲。 消息传回修真界之后,不仅云琅名声大噪,青剑门威望日盛,就连原本不愿与魔族对上的一些宗门,也都想借着这个机会往魔族那边分派点儿人手,想着能分一杯羹了。 林飞墨和晏城等人也坐不住了。 林家攻打池阳君是为了报仇不假,但是谁也不想把原本属于自己的名声拱手让给别人。 攻打魔域之事,林家已经准备了许久,结果等到最后却让青剑门抢了先,晏城年岁较长,倒是还沉稳些,不至于太过显露出不满,但是林飞墨就不一样了。, 当年他是从西河一路踏血逃出来的,尽管已经过去百年,可是当初如修罗地狱一般的场景却始终是他心中未曾结痂的伤疤,稍有刺激,便鲜血淋漓。 林修然按兵不动,青剑门抢了先机,这于林飞墨而言,无疑是将心口血淋淋的伤口又刺了一刀。 “阿兄!”林飞墨整个人都浑身发抖了起来,“i若是再这么耽搁下去,只怕青剑门都要打到池阳君的魔宫里去了!咱们就这么坐视不理么?” 林修然心中苦涩,但还不等他回应,便敏锐地察觉到了书房外一闪而过的气息。 “谁在外面!”林修然厉喝一声,闪身到了屋外。 林修然议事的时候,一向鲜少有人侍奉,甚至连屋外都很少有人,一般只在院子外头会有人等着侍奉。 当然,对于他这个元婴修士而言,已经足够了。、 院子里如果有什么动静,根本瞒不过他的耳朵。 陈琰正猫着身子蹲在墙角,见林修然过来,难得地露出了些羞赧的笑来:“拜见舅祖……那个,不知道舅祖……可曾见到过一只这么大的狸花?” 说完他便伸出手大致比划了一下。 “狸花?”还以为是有什么别有用心之人过来探听消息的林修然也是一愣,“你……新收的灵宠么?” “不是不是……”陈琰赶紧摇头,满是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只是一只普通的狸花猫而已,并没什么特别的。” 见林修然好像有些不大相信的样子,陈琰又挠挠头,似乎有些心虚:“陈琰……绝不会玩物丧志的,所以……” 看到他这么拘束局促的样子,林修然也不由得反思起来,是不是自己太过严肃了些,以至于让陈琰紧张成这样。 虽说对于修士而言,养猫逗狗什么的确实有些“不务正业”,但林修然还是很开明的,听陈琰这么说,他便也和缓了语气:“未曾见到,是什么样的狸花,我稍后吩咐人去帮你找。” “不用不用!”陈琰连连摆手,“只不过刚刚见到了这只小猫,觉得可爱,一时兴起才想着捉回去养的,您不必这么大费周章的……再说了,那小家伙跑得这么快,怕是不喜欢我的,既然与我无缘,那也不用再去强求了。” 林飞墨和晏城自然也是跟着林修然一起出来了,见到是陈琰,林飞墨原本紧张的心情也有些放送:“嗨,吓我一跳,怎么是你啊?这些日子你别乱跑,等云琳……算了,你就在西河安心住下吧。” 陈琰微笑不语,知道林修然这是与他们有事相商,垂首道:“是陈琰打搅舅祖议事了,这便先下去了。” 林修然点了点头,带着林飞墨和晏城便重新回到了屋中,并没有将这么段小插曲放在心上。 陈琰则是循着方才那只小狸花的气息四处找寻,守在院子外头的护卫看见他这样也觉得奇怪,但毕竟是姻亲家的晚辈,又一向是与林飞墨相熟的,因此尽管他们心中疑惑,但却并没有生出什么怀疑来。 才不过两只巴掌大的狸花猫动作迅速,再加上身形纤小,时不时地往门缝墙角之类的地方一钻,虽说是个没有半点灵根也没什么上古血脉的寻常小猫,但也让陈琰上蹿下跳追了许久。 陈琰又怕伤着了那只小猫,因此不敢动用灵力去抓它,好不容易将那小猫逼到了一处角落,还不等扑过去将猫抓回来,就有人先他一步,捏着猫的后脖颈,将猫提了起来。 “猫?”柳庭芝饶有兴致地伸出手在那猫肚子上挠了两下,受到惊吓的小猫伸出爪子在他手背上一顿乱抓,但毕竟只是一只普通的小奶猫,就算是换了凡人,也只能留下点轻微的痕迹而已,挠在柳庭芝的手上,更是半点也都看不出来。 柳庭芝辈分高,陈琰又一向谨慎,见了他连忙行了大礼。 按柳庭芝的性子,一般都是不等陈琰将礼行完便唤他起来的,但是这一次,陈琰都已经拜倒许久了,柳庭芝也没有半点要他起身的意思。 “这次去修然那里,是为了这只猫,难道上一次……也是为了这么一只猫不成?” 作品正文卷 第151章 第151章 陈琰在陈家算不得资质超群,再加上因为出身的缘故,一向不怎么受重视,甚至于他刚到陈家的时候,还时常被仆役瞧不起。他这么一个金丹修士,于陈家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有之更好,没有也并不在意。 何况陈琰在被带到广陵之前,毕竟是郡守之子。尽管在俗世多年,他父亲一直有意让他修炼,刻意将凡俗杂事红尘纷扰与他隔开,以避免他修炼收到打搅,但毕竟陈霄自己也不过是个资质不佳没法修仙的,对陈琰的心性,他也只知道按经史典籍上所谓的“君子”那一套来。 等到陈琰真正接触到了修真界之后,才发现自己所见的,与之前所想的,实在是天差地别。 但是不管他之前有怎样的经历,都一直从未有人怀疑过他。 陈琰的出身虽说尴尬,但却也是真正知根知底的,祖父是名门望族,他父亲去往秣陵之后,虽说与陈家的联系少了些,但以他的能力,也不会与魔族有什么勾连。 至于他母亲这边,就更不会有什么问题了。他外家一族虽说是凡人,但也是凡人之中鼎盛了数百年的世家高门,这些世家自诩书香门第,一向是“子不语怪力乱神”的,更不会与魔族有什么瓜葛。 再加上陈琰自从在清谈会上结识了林飞墨和云琳之后,三个人几乎是每日都黏在一起,根本没有对外勾连传递情报的机会。 以陈琰的出身,何必去做这些事情? 一直到柳庭芝将陈琰缚到林修然身前,他都不敢相信之前在西河城中数度搜寻都找不到踪迹的那个魔族细作,竟然是陈琰。 但如今回头想想,陈琰虽说并未露出太多破绽,但这么长一段时间以来,几乎每次有变故发生时,都多多少少会与陈琰有关。如果只是一次两次这样,倒还能说是巧合,可是这么多次都是如此,答案便已经呼之欲出了。 陈琰是被柳庭芝亲自下手捆住的,缚仙索绑得结结实实,周身灵力也已经被封住,再加上有祁书欢在一旁守着,就算他能照常运转灵力,也绝无逃走的可能。 但尽管已经陷入这般绝境,但陈琰脸上却没有半点窘迫的神色,虽说被扔在地上即将身陷囹圄,陈琰却还带着笑意。 正道修士勾连魔族,之前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先例,但是像陈琰这样的,实在是让人无法理解。 能放下身段冒天下之大不韪与魔族勾连,那必定是有所诉求的,可是以陈琰的修为和出身,他有什么是需要冒险勾连魔族才能得到的? 不仅林修然无法理解,一向与他交好的林飞墨更是难以接受。 以至于亲眼看到林飞墨被捆得结结实实之后,林飞墨仍是不敢相信。 “阿兄……是不是弄错了,怎么可能是阿琰?一定不会是阿琰的,一定是有哪里弄错了!阿琰你快和他们解释一下……” 陈琰却只是凉薄地瞥了他一眼,嗤笑了一声:“呵,有什么好解释的?不过各取所需各为其主罢了,是生是死,不全在诸君一念之间么?” 林飞墨整个人如遭雷击一般,失魂落魄地立在当场。 柳庭芝有些看不下去,虽说并无血缘关系,但名义上来说也算自己外甥,看见林飞墨这么傻乎乎的样子,还是伸手把他往后拽了一把,没让他傻愣愣地再站在里面。 林修然对陈琰印象其实一直不错,更何况当初在秣陵的时候,陈霄与他而言也还算不错。但是这么点儿好感,还不足以让他像林飞墨那般无法接受。 “之前城中所谓的‘魔族偷袭’,是你所行的苦肉计?”林修然压抑着心中的怒意问道。 陈琰并没有好好回答的意思,反而笑得愈发张扬:“修然君心中既然已经有了答案,又何必再追问下去?之前那些事情,不管是做了还是没做,总归都是算在我头上的,多这一件不多,少这一件也不能救了我的命去,总不是要死的,多说何益?” 他是已经打定主意不会配合了,不管旁人提起哪件事情,他都是这么个态度,但若是问起他究竟是受谁指使,又是如何与魔族那边联络的,他便又绝口不提了。 “家主,实在不行的话……”晏城低下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便用搜魂吧!虽说是禁术,但是对付这等恬不知耻勾连魔族的叛逆,用搜魂都还算便宜他了!” 陈琰仍是面无惧色,甚至笑出了声来:“难不成你们会以为我真的什么准备都没有,就来了西河?若是想用搜魂,陈琰大可以直接配合,只不过搜魂之后看到了什么东西,那可就不是诸君所能左右的了。” 晏城听了他这般挑衅的话更是暴怒,很不能先直接一击打过去,但是被林修然拦住了。 “这般有恃无恐,只怕早就已经做好准备了吧?”林修然语气平淡地问道,“与飞墨结交,应该也是你计划之中的事情?” 陈琰仰起脸冲他挑挑眉,算是应了他方才所说。 “既然搜魂不行,那总得找点儿弱点才对吧?”柳庭芝气定神闲地站起身来,缓步踱到陈琰身前,“你说陈家若是知道了你的所作所为,会是个什么想法?” 陈琰半点也没当回事:“柳郎大可以现在就传书广陵,让陈家来训诫我一顿?” 虽说陈琰是陈家的人,但他与陈家之间的感情实在是算不得亲厚。甚至于说得夸张一些,除了姓陈,他与陈家实在是没有太多的关联了。平日里出于脸面上的考虑,陈家和他之间都还保持着这么种微妙的态度,但若是想用陈家来要挟陈琰,那便无异于天方夜谭了。 柳庭芝笑吟吟地看着他,伸出手指,百无聊赖地敲了两下:“谁说是要传信去广陵陈氏了?” 陈琰脸上瞬间血色尽褪,但还是强撑着假装不屑地笑了笑:“柳郎真是惯会说笑,不传信广陵,还想传信与谁?” “江南一带自古繁华,当年我也曾去过,秣陵美景实在是惹人心动。听闻秣陵陈氏在凡人之间也是数百年的名门望族,不如……” “你敢!” 还不等柳庭芝讲话说完,陈琰便剧烈地挣扎起来,声嘶力竭地吼道:“你敢对凡人下手,不怕惹上因果遭天谴么!” 陈琰挣扎的动作有些太大了,几乎都要触及柳庭芝的袍角,一旁的祁书欢心中不悦,拂袖便是一道气劲,将陈琰重重地掀了起来,砸在了屋中柱子上。 好在他还记得手下留情,陈琰只是吐了几口血,脸色愈发苍白了些,但气息犹在,虽说受了重伤,但并没有性命之危。 “哎,怎么能说是对凡人下手呢?”柳庭芝很是好脾气地解释道,“听闻秣陵陈氏现任族长当初官至司空,可谓权倾一时,子侄之中也不乏英杰,如今已近百岁,于凡人而言是难得的高寿,每日锦衣玉食含饴弄孙,也算颐养天年了。只不过……” 柳庭芝故意拉长了声音,看了眼陈琰的反应:“听闻这位陈司空心中却仍有遗憾,他幼时曾经有位兄长,听说才华能力不下于他,却被家人送去‘求仙问道’了,自那之后再未见过……若是能让这位陈司空知晓,他的那位兄长还在人世,岂不是好事一桩,也好了却心愿?” 陈琰这下子才是真正被戳中了死穴,浑身上下颤抖不停,甚至连说话时的声音都飘了起来:“不……不能……不能这样……你们怎么敢对凡人下手?” “哼,笑话!”柳庭芝很是不屑地看了他一眼,“现在知道他们是凡人了?你当初勾连魔族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会不会牵连进修士的恩怨里来?” 林修然适时地插了句话:“你若是肯将功折罪,我自然不会为难你弟弟,若是日后你弟弟家中子嗣有能修炼的,不管陈家是什么态度,林家都会出资,以供他们修炼,将来也会提供庇佑。” “修炼?”陈琰嘴唇仍在颤抖,但语气却十分讽刺,“谁要去修炼了?活得那么久,有什么好处?” 说着说着,陈琰的声音便渐渐低沉了下来,两眼也开始泛红:“旁人都死了,所有人都忘了你,活得那么久……还有什么好处?修士倚仗修为欺压凡人,难道便是你们这群自诩正道的伪君子所求么!” 院外响起脚步声,是有人过来了。 陈琰突然浑身一僵,紧紧地抿住了嘴唇,不再说话。 云琳腰间还悬着自己的佩剑,门口的护卫想去拦他,但被林修然使了一个眼色,赶紧放行了。 “初见之时,我曾说,美玉难得,阿琰芝兰玉树,是当得起这个名字的。”云琳走到陈琰身旁,将他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 陈琰方才被祁书欢伤的不轻,但是看云琳过来,却仍是尽力挣扎,不想接触到他。 “那些事情,是你做的吗?” 陈琰眼中迅速地泛起雾气,却仍是拼命将这点泪意给压了下去,撇过头去不看云琳。 过了许久,才声音沙哑地道:“阿琳,你以后莫再这么容易被骗了。” 作品正文卷 第152章 第152章 因为牵扯甚广,再加上又不知是不是还有旁人的缘故,陈琰勾连魔族的消息并没有传开,而是被林修然给压了下来。 而陈琰,则是被关在了林家的地牢之中严加看守。 尽管提到秣陵时陈琰神色大变,但到了最后,陈琰仍是不肯透露半个字。 不到万不得已,林修然也不想用搜魂这种招数,因此只是传信广陵,与陈家相商此事。 虽说陈琰并没有将广陵陈氏放在心上,林修然也不指望能通过陈家得来什么消息,但毕竟陈琰还是陈家的人,再加上又是姻亲,不管怎么说,面子上总还是得给陈家一个交代的。 林飞墨听到陈琰亲口承认那些事情之后便大受打击,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好不容易才冷静了下来,仍是不死心地想去找陈琰问个清楚。 而平日里一向要比他们跳脱的云琳,这个时候反倒是沉默了起来。 如今青剑门正在攻打魔域,云琳之前便想跟着去见识见识,但是因为修为尚低年纪又小,并未被云琅允许跟随,因此便心安理得地继续在西河晃荡。 只是昨日还在四处闲逛嬉笑玩耍的云琳,整个人浑身气势都变了,甚至都没有如往常一样早起练剑,而是将自己关在屋中不肯出来。 林飞墨几次过来敲门,都没有得到半点回应。等到最后,林飞墨实在是担心,怕他出什么事情,直接将门给撞开了。 让他意外的却是,房门只是松松掩着的,云琳并没有用什么阵法之类的将自己隔开,房门被林飞墨撞开的时候,云琳正安静地坐在屋里,见林飞墨来了,便神情自若地站起身来。 “你来了?” 不等他说明来意,云琳就自顾自地问道:“是要去看阿琰吗?” 林飞墨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云琳往门口处走了两步,见林飞墨没有动作,又回头反问:“不走吗?” 林飞墨这才赶紧跟了上去,走在前面带路。 陈琰半句话都不肯交代,看守他的护卫对他用了刑,每一处伤口都是血淋淋地烙在神魂上的,但陈琰仍是什么都不愿说。 如果今日过去他还是不肯说出来,便要对他用搜魂了。 只不过搜魂过后,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痴痴傻傻,最大的可能性则是就此魂飞魄散。 西河绝不可能容得下这么个魔族细作,但林修然私心却是不愿走到这一步的,让林飞墨和云琳去探视,也是想借着小辈之间的交情,看看能不能让陈琰有所松动。 地牢已经空置了许久,一走进去便是扑面而来的潮气与霉味,角落里甚至都结了厚重的蛛网。整个地牢底部都镌刻了禁锢灵力的阵法,再加上陈琰已经受了重伤,全身灵力被封存,若是没有大能强闯过来救他出去,根本没有逃脱的可能。 陈琰被吊在中间的柱子上,浑身上下都已经被血浸透,脸色早就已经灰败了下来,唯有那一双眸子,仍是阴鸷得吓人。 见他们过来了,狭窄牢房中的守卫连忙退开,给林飞墨和云琳腾出了一片地方。 “你们过来干什么?”陈琰的语气十分轻松,就像是往日寻常待客一样。 林飞墨喉结滚动了一下,哑着嗓子劝他:“只要你愿意说出来……我一定会想办法让阿兄留你性命。” “多谢,不过这性命于我而言,并没什么必要。”陈琰扬起头扫了他一眼。 林飞墨仍是不甘心,试着又劝了几次,陈琰都没有半点配合的意思。而云琳则是一直静默地在旁边等待,等到林飞墨劝得口干舌燥了,他才接过话头。 “我想与他单独聊一会儿。” 一旁的护卫们有些为难,林飞墨也有些不放心,但是看云琳一副笃定的模样,他便也只好冲着护卫们招了招手,带着众人退出了地牢。 狭窄的牢房里突然显得有些空荡了起来。 “你身上……疼不疼?” 陈琰避过头去没有看云琳,但还是回答道:“并不很疼。” 云琳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握紧,但很快就松开:“那你后悔吗?” “后悔有什么用呢?”陈琰轻笑了一声,“既然无用,又何必后悔?” 云琳沉默了下来,见他不说话,陈琰也没有再主动搭话的意思。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地沉默了许久,陈琰才又终于开口。 “阿琳,你过来些……我想再看看你。” 云琳眼中迅速地泛起了水雾,闷闷地点了点头,上前两步,走到了陈琰身前。 陈琰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云琳,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一直就不是什么好人。” “嗯。” “以后别这么容易被骗了。” “嗯。” 陈琰挣扎着伸出手,带动锁链哗哗作响,牵住云琳的手按在了自己胸口上。 “相识一场,送我最后一程吧。” “嗯。” “记得下手的时候利落点儿。” “好。” 云琳眨了眨眼睛,睫羽间滑落的泪水正好滴落在陈琰的手背上。 林飞墨带着人在外头等了许久,但是一直没听见里面有哪怕半点动静。 “公子,会不会出什么事儿了?” 有护卫不放心,悄悄地同林飞墨嘀咕。 “莫说陈琰受了重伤灵力被禁锢,就算他没受伤……也打不过阿琳,应该不会出事吧?”但是话虽如此,可里面实在是安静了太久,这么反常的情况,林飞墨自己也有些不大放心。 “算了,你们几个在外面守着,来两个人跟我一起进去看看。” 林飞墨带着人重新回到了地牢里,本就昏黄的灯光已经熄灭了大半,地牢里一片影影绰绰。 云琳背对着他们,原本吊着陈琰的地方已经空了,林飞墨心中一惊,但很快便发现陈琰并没有逃走,而是被云琳抱在了怀里。 陈琰低垂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林飞墨才发现陈琰心口被一柄长剑贯穿,早已气绝。 “修然君那边,我会解释。”云琳沙哑地道。 被严加看守的魔族细作在狱中被杀,这绝不是一件小事,但鉴于动手的是云琳,青剑门的护短又是路人皆知,林修然即便心中不悦,也实在是不好真的做什么处置。 只是这么干脆利落地就死了,对于陈琰来说,实在是有些太便宜他了。 出了陈琰这档子事儿,林家也被动了不少,因为不清楚陈琰究竟传出去了多少消息的缘故,所有的计划都只能提前。 青剑门已经深入魔域七八日了,但因为池阳君及时反应过来做出应对,这几日便远不如开始的时候那般势如破竹了。 尽管心中提及殷承宇仍是五味杂陈,但现在时机既已成熟,林修然自然也不会再耽搁下去,命晏城和林飞墨留守西河,自己则亲自带着人往魔域而去。 魔域现在乱成一团,五位魔君相杀甚广,青剑门之类的正道宗门也混斗其中,而一向是风吹草两边倒的魔修们也是见缝插针地想多捞点儿好处,偌大一个魔域,被搅成了一汪浑水。 林修然对于魔域另外几位魔君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与林家有血海深仇的是池阳君,至于其他几位魔君……若是有余力,等杀掉池阳君之后再一并处理也不迟。 虽说上一次有潜入池阳君腹地的经验,但毕竟如今各地都打成一团,修士之间的争斗不像凡人,打起仗来山移海平也是常事,还不到一月,之前的地形就已经变化了不少。 再加上池阳君被偷袭之后加强了防备,林修然一行人更是举步维艰起来。 任谁也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与池阳君狭路相逢。 尽管池阳君手下的势力已经被削弱了不少,甚至于有些七零八落,但是池阳君本人的实力仍旧摆在这里,实力之间近乎碾压的差距,林修然心中实在是太过清楚。, 但是如今他们两队人马竟然就这么在堕魔渊谷底相遇,山谷中太过狭窄,只有这么一条通路,绝不可能避开。 更让人心中惴惴的是,这谷底也不知是有什么门道,竟然连御剑都不行,运转起体内灵力时,消耗也比往日更甚。 林修然一行身为正道修士,进入魔域之后本来就受到了不少压制,如今再对上池阳君,更是难有胜算。 但反观池阳君,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 池阳君原本是在与寒炼、飞蛮等人交战的,没想到却有手下传信,说他魔宫之内的那位林公子突然呕血不止命在旦夕,池阳君担心林茂繁出事,这才决定只带上几个心腹返回魔宫之中。 为了抄近路,他才冒险往堕魔渊而行,没想到竟然这么巧,就遇上了林修然。 池阳君对于林家人怀有一种刻骨的恨意,当日血洗西河也不过是泄愤之举,林修然当时不在西河,池阳君也没有将他这么个刚刚结丹的小辈放在心上。 但偏偏就是这么个年不满二十,刚刚结丹的小辈,竟然几次三番从他手下逃脱,如今还能趁着魔域混战时反攻,弄得他有些应对不暇。 更何况…… 池阳君已经知道上次林修然潜入魔宫之中与林茂繁见了面,虽说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但是那日之后,林茂繁的态度便明显的冷淡了下来。 可他当日竟然根本没有察觉到林修然,就这么放他在眼皮子底下来去自如。 新仇旧恨糅杂一起,池阳君心中已经被怒火焚去了理智。 作品正文卷 第153章 第153章 即便是池阳君,在堕魔渊中,实力也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而林修然一行,虽说也受到魔气的压制,但一路前来却并未遇到什么太大的战事,也未曾有什么太大的折损,对上累经兵战疲于奔波的池阳君一行,两队人马之间的差距竟也不再如之前那般巨大。 再加上堕魔渊让双方实力都受到压制,身为正道修士深入魔域的劣势也就更模糊了些。 这样的机会,实在是千载难逢。 但池阳君纵横魔域这么多年,显然也不是那种能在阴沟里翻船的人物,即便林修然一行算得上是以逸待劳,但是池阳君的反应却是迅捷得很,甚至于林家这边的修士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已经有几个修为最末的倒在了地上。 “不好!是噬灵阵!” 有人大声惊骇了一句,但还不等他说出第二句话,便软绵绵地倒了下去,再也提不起半点力气。 林修然心头一震,想试着调动体内灵气,却发现体内灵气流逝得太快,根本就来不及补充,若是再这么放任下去,只怕要不了一个时辰,所有人体内的灵气就都会流失殆尽。 上一次深入魔域的时候,林修然因为强行动用魔族的秘法,导致体内灵气耗尽,过了好几日才慢慢调养过来。浑身上下手无缚鸡之力毫无自保余地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林修然实在是不想经历第二次。 更何况,现在也不是什么好不好受的问题……对面可是与他们血海深仇的池阳君,体内若是没有灵力,那别说报仇了,就连抵抗都毫无办法,只能成为待宰羔羊。 百年前西河之乱的时候,城中便是这般景象,林茂之闭关时意外身亡,而林家上下却开始莫名其妙地丧失灵力,等到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面对大开杀戒的池阳君,便已经根本没有反抗之力了。 林家忍辱负重整整百年,这一次派来魔域的都是年轻一辈中的精锐,若是就这么下去…… 难道相隔百年,又要都折损在池阳君手里不成? 但好在池阳君那边,情况似乎并不比林修然这边好。 噬灵阵急速运转,林家这边体内灵力疯狂流逝,但流失的灵力却并没有变成壮大池阳君的魔气或是巩固阵法…… 换句话说,噬灵阵虽然吸走了他们体内的灵力,但是这灵力只是逸散在外,并没有为池阳君所用。 而且看池阳君渐渐凝重起来的面色,只怕这噬灵阵本身,对他也是有消耗或是反噬的。 这么一来,那这阵法所比拼的,说到底,不过就是他们双方的消耗罢了。 但是池阳君修为毕竟高出林修然不少,放眼整个魔域都难得敌手,指望池阳君支撑不住,在林修然他们灵力耗尽之前无法继续维持这个阵法显然是不大可能的,既然如此,为今之计便只能是抢在灵力耗尽任人宰割之前,找到破阵的方法。 阵法大体上有两种,一种是灵力或魔气为介以符箓阵图编制而成,另一种则是以生灵为祭血肉为阵,对于前一种阵法,只要能找到阵眼,便能轻松破阵,而后一种,在修真界则是极少遇见。 以生灵活祭,其中的血气与煞气自然是不必多言,但是这样的阵法也极其容易反噬,虽说不能通过阵眼破阵,但是也还是有别的办法的。 池阳君所用的这阵法显然是第二种,虽说堕魔渊内迷雾重重看不大清楚,但是林修然却敏锐地察觉到了自池阳君那边传来的血腥气。 若是能将为这阵法提供动力的来源截断,自然也就不用再担心阵法的影响了。 可是这阵法运转所倚仗的……到底是什么呢? 林修然迅速地清点了一下身旁尚有一战之力的林家子弟,加上他自己也还不到三十人,若是再考虑上因为体内灵气源源不断迅速流逝而逐渐削弱下来的……满打满算,也只有二十人。 “不能再等了!”林修然咬咬牙,“池阳君就在对面,咱们兵分三路,我亲自带人正面迎上去,不管怎么样,都得抢在体内灵力耗尽之前,想办法毁了阵法!” 他身旁几个年轻些的林家子弟有些犹豫,纷纷开口劝阻,又主动请缨想去池阳君那里,不愿让林修然深入险境。 但都已经这个时候了,林修然又哪里能让他们这般瞻前顾后? “不用劝了,唯有我还算与池阳君打过交道,就这么定下吧!走!” 有人重重地叹了一声,众人来不及感慨,分成三队悄悄往池阳君那边摸索过去了。 林修然带着七八个人,不偏不倚不躲不避,径直往池阳君那边去了。 比起池阳君在林家蛰伏多年,对西河上下了若指掌,林修然对池阳君的了解,可就没那么多了。 虽说他伪装成林茂繁时两人时长低头不见抬头见,但是仅凭他伪装了这么多年却从未有人察觉到异常,就已经足以证明他的可怕之处了。 林修然只能凭借过去的点点滴滴,拼凑起池阳君性情,比如说心思深沉,比如说……他又难掩桀骜自负。 对付这样的池阳君,躲躲藏藏绝非上策,倒不如正面迎上去,或许还能寻得一丝转机。 但林修然想的显然是太过美好了一点儿,还不等他们一行走到池阳君附近,便已经又有三四个人因为灵力耗尽体力不支而倒在了地上。 剩下的这么三五个人,对于池阳君而言,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威胁。 林修然只能冒险赌一把。 “池阳君可愿拨冗一叙?”林修然示意其他人留在暗处,自己则不顾阻拦,站了出来。 池阳君双手结印,看样子还在维持着阵法,见林修然主动站了出来,满是嘲讽的冷哼了一声:“怎么,知道自己走投无路,来送死了?” 见池阳君没有直接动手将他杀了,林修然心中略微有了点儿把握,之前清谈会上那一次也是,池阳君不惜大费周章也要抓活的,看样子果然是因为活着的林修然,除了用作招魂引灵的献祭之外,必定还有别的用处。 “你若是将家主令交出来,本座便给你个痛快,至少让你下辈子还能转世投胎,若是不能……”池阳君眼神微闪,一旁的一个林家小辈便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随后整个人便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被甩向了天空,在离地十余尺的地方被堕魔渊里的禁制所禁锢,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尽管池阳君并未对此加以解释,但是林修然也知道,方才那位林家晚辈必定是已经气绝的了。 林修然双手狠狠地握紧,以至于手心都被指甲勒出了痕迹,这才镇定了下来:“家主令事关重大,此刻自然不在我身上。池阳君既然想要我林家的家主令,倒不妨说一说理由?” 池阳君并不上当,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声:“想拖延时间?小子,你还是老实些的好……” 话音未落,池阳君身侧便传来一声闷哼,重重迷雾中显露出一个魔族的身影,正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缓缓地滑落了下去。 池阳君连头都没回,反手便是一挥,刚刚杀掉那魔族的林家弟子就这么被他一击正中心口,呕出一大口血来昏死过去。 但也正式因为方才这么一点波动,导致整个阵法都受到了影响,原本疯狂流逝的灵力突然一顿,体内灵力流逝的速度减缓了不少,林修然知道,这是池阳君的阵法出了纰漏。 “就是现在!” 潜藏在附近的二十余位林家子弟纷纷一跃而起,虽说因为实力相差悬殊,不敢直接与池阳君对上,但是面对池阳君手下那些与他们实力相当的魔族,新仇旧恨一起,他们下手便更加果决,毫不犹豫。 不过转瞬之间,被池阳君用来布置阵法的魔族便倒下了大半,池阳君面色一冷,指尖翻飞,瞬间便是几道暗红色的气劲暴起,将距离他最近的那几个林家子弟狠狠地掀飞了出去。 林修然心中一恸,难道连这样,都拦不住池阳君么? 难道就真的要折损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池阳君又一次将林家子弟屠杀殆尽? 林修然紧紧握住了寒琼,甚至于连手心里都沁出了汗。 既然狭路相逢,事已至此,唯有背水一战。 但是还不等他出剑,便听闻远处一声清远的鹤唳。 魔域……怎么会有鹤? 不对,这显然不是魔域的鹤,就算放眼整个修真界,喜欢养仙鹤的也就那么几家。 难道是青剑门的人到了? 这么说,便是援军来了! 几乎就在那声鹤鸣传到林修然耳畔的同时,池阳君身后突然暴起一道凛冽的气劲,堕魔渊中两侧山谷上的石壁纷纷崩裂,轰然坠落了下来。 崩塌的碎石激荡起漫天的尘埃,而石壁中被打出的缺口出,却出现了一个人影。 等到漫天尘埃终于渐渐地沉淀了下来,视线恢复清明,林修然才终于看清楚那个人来。 并不是青剑门的人。 而是他从未想过会在此处出现的殷承宇。 作品正文卷 第154章 第154章 伴随着两侧岩壁的轰然倒塌,原本堕魔渊内强力的压制也瞬间消散于无形。 被堕魔渊谷底所压制的实力迅速恢复,方才流逝的灵力也开始回来了,但林修然还来不及感受一下恢复实力的欣喜,就被池阳君所散发出的强大威压给震慑得浑身一凛。 不仅是他的实力恢复了,池阳君的实力也恢复了之前的水平。方才他们都在谷底,同样受到堕魔渊内的压制,反倒显得相差不那么巨大。 但如今压制池阳君的力量失去了,不同修为等级之间巨大的差距也显露无疑。 筑基修士越阶挑战金丹修为的不在少数,金丹挑战元婴的也并非没有,但元婴往上,每一阶之间相隔都如同天堑一般。 池阳君不知何时已经突破了合体修为,元婴期的林修然与他相比,整整差了三个大境界,就算是出窍修为的殷承宇,也与他相差两个境界。 “不自量力。”池阳君冷哼了一声,挥手便想先解决掉碍事的殷承宇,林修然心中一紧,但他与殷承宇之间相距实在是远了些,再加上池阳君所散发出的极强威压,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黑红的气劲朝着殷承宇打去…… 殷承宇仍是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 一柄长剑扎在殷承宇脚边,剑穗还在不住地晃动。 这是…… 难怪方才听见了一声鹤唳,林修然还以为是自己听岔了,现在一看,果然是青剑门的人也到了附近。 “你就不能自己躲一下么!”云琅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脚步有些缓慢,捂着小腹,像是受了伤。 “愿赌服输。”殷承宇看也不看她一眼,平平淡淡地道,“何况方才就算你没赶过来,他也伤不了我。” “老子是疯了才跟你赌!”云琅少见地骂了句粗话,怒气难平地将自己的剑从地上拔了起来。 一只身形纤长的白鹤在堕魔渊外徘徊,但并没有进来。 池阳君一击未中,显然不会再给他们闲话的时间,不等殷承宇再说什么,便又是一道惊瀑落雨般的暴击。 林修然甚至来不及考虑,便足尖一点,飞身挡在了殷承宇身前。 殷承宇袖中掐诀的那只手动作瞬间僵住,一把揽过林修然,仅是瞬息之间,两人就又变动了位置。 刚刚收回自己佩剑的云琅也没有时间考虑,又一次掐诀把剑扔了出去,挡在了三人面前。 可池阳君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云琅布下的剑阵还是晚了一步,虽说也削弱了些攻势,但殷承宇还是明显地发出了一声闷哼。 “师兄!”恐慌的情绪瞬间席卷了林修然的大脑,之前回梦芝所带来的惨烈回忆在一瞬间全部被抛诸脑后,林修然只知道自己被吓得连声音都变了调,哆嗦着反手抱住殷承宇,试图将他扶起来。 池阳君那一击毫不留情,殷承宇背后已经皮开肉绽,而云琅方才布下的剑阵也被损毁,面色惨白,张口便吐出一口血来。 林修然带来的那些林家子弟也都多多少少受了伤,对上修为没有被压制住的池阳君,根本就没有半点招架之力。 殷承宇全身的力量都压在了林修然身上,轻笑了一声。 这笑声实在是太过轻微,林修然甚至都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听错了。 但很快他就发现方才并不是自己出现的幻觉,殷承宇的笑声越来越大,甚至于整个人都随着笑声抖动起来,到了最后,殷承宇便干脆是倚在林修然的怀中,仰起头放声大笑。 云琅心里咯噔一下:“别是被打疯了吧……一个伤一个疯的……在下可没法独自对付池阳君……” 殷承宇缓缓地抬起一只手,因为方才池阳君那一下的缘故,殷承宇大半个身子都是焦黑斑驳的样子,抬起手时,血迹也沿着指尖滴落下来。 几乎就在那一滴血迹滴落在地上的那一瞬间,方才崩塌的岩壁碎石又飞荡起来,迅速地将岩壁上的缺口填满,两侧的山谷重新巨龙过来,体内修为被禁锢压制的感觉也席卷而来。 这是怎么回事! 林修然还来不及做出任何猜想,就惊愕地发现,殷承宇背上皮开肉绽的伤口竟然开始愈合,不过几息的功夫,伤口就已经完全恢复,除却已经干涸的血迹和斑驳碎裂的衣裳之外,余下的地方一片白皙,就像根本没有受过伤一样。 而与此相对的,池阳君的脸色有些难看起来,一直压制着林修然等人的威压也逐渐减弱,想来是池阳君也受到了堕魔渊谷底的压制的缘故。 “已经死了的人……何必又要醒来?”殷承宇突然暴起一击,激荡起一片飞沙走石。 池阳君迅速地闪身躲开,殷承宇这一击并未落到实处,但比起之前的从容不迫,他此时却已经有了些狼狈的模样。 林修然心中满是震惊。 这、这不对! 殷承宇才不过分神修为,可方才他那一下,莫说别的,只从气势上来说,都已经远远地超出了分神期修士所能掌控的范畴,再加上殷承宇刚才迅速恢复没有留下半点疤痕痕迹的伤口…… 殷承宇如今到底是什么修为了? 来不及细想,池阳君便反击了过来,但是这一次,池阳君的攻击却也没有落到实处,虽说径直向殷承宇而来,但是殷承宇却不躲不闪,就这么任由池阳君黑红的气劲打到自己身前。 随后在距离自己身前不过两寸的地方骤然消失。 被他护在怀里的林修然自然也是安然无恙,甚至于连他身后的云琅和正在一旁挣扎的几个林家子弟也都没有被那道气劲伤到。 明明是己方略占优势,但林修然心中却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本就昏暗的堕魔渊彻底地暗了下去,尽管修士目力非凡人所能及,但这般强烈的黑暗之中,林修然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 他下意识地抓紧了殷承宇的衣裳。 殷承宇安抚似的拍了拍林修然,牵着他的手换了个方向。 尽管看不见,但是林修然还是感觉他们所处的地方好像已经发生了变化,似乎已经不是在堕魔渊之中了? 殷承宇似乎是猜到了林修然心中的想法,主动解释道:“是在堕魔渊地底。” 身旁突然哗啦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倒在了地上,黑暗之中本就没办法正常看清,林修然着实被这动静给吓了一跳。 “咔嚓”的一声轻响,身后有亮光闪起,林修然回头一看,发现云琅也跟着他们一道被带下来了,正拿着根火折子点火照明。 …… 身为修士,居然还能随身携带这种凡人用的取火工具,云琅的准备,也可以说是十分周全了。 “啊,不小心把你也带下来了。”殷承宇毫无诚意地“道歉”。 “你故意的吧!”云琅怒瞪了他一眼,但也知道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因此只是有些不满地将自己身上头上沾染的碎石灰尘给拍打清理了一下。 看着她灰头土脸的样子,林修然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虽说灯火昏暗看不大清楚,但也能发现他身上半点灰尘都没有沾到,比起云琅干净了不少。 想也知道方才是谁在护着他。 “师兄!”林修然悄悄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殷承宇,“也别做得太过啊!” 殷承宇顺势便捉住了林修然那只手,正色满是严肃地道:“愿赌服输,她又怪不得旁人。” 云琅动作一滞,干脆不再理会他们两人,举起火折子往四方照看了一下。 “什么赌啊?”林修然小声问道。 云琅立刻回头,林修然讪笑了一下,赶紧闭嘴。 他们三人如今像是在一个什么洞穴里,通道狭窄而幽长,前后都是曲曲折折看不清楚的,而洞穴岩壁上也都是粗糙的石砾混杂着泥土,乍看上去并没什么人工雕琢过的痕迹。 云琅伸手在岩壁上捻了一把,发现上面的泥土干燥得很,不由得沉思起来。 而殷承宇就趁着云琅没时间注意他们,捉起林修然的手,轻轻地在他手心写起字来。 “追着池阳君的时候遇见的云琅。” 殷承宇的动作不轻不重,林修然觉得手心酥酥麻麻的,有些发痒。 等到殷承宇这一句写完,他便反客为主抓住殷承宇的手,也学着殷承宇的样子,在他手心写写划划:“所以?” 殷承宇嘴角无声地扬起个弧度,继续写了起来:“看半个时辰内谁杀的魔族更多……与她赌了五百灵石。” 五百灵石? 云琅也不缺钱啊,怎么会答应和殷承宇赌这个? 殷承宇嘴角笑意愈盛,飞快地写道:“她不同意,便又加了个赌注。” 他这么一说,林修然自然也就知道殷承宇所说的那个赌注是什么了,只是没想到,殷承宇这般性子的人,竟然也会主动与旁人打赌? 林修然心里这么想着,脸上疑惑的神情便也表露了出来。 殷承宇哪里猜不到他想的是什么?眉眼间笑意缠绵,凑到他耳畔亲昵地道:“那五百灵石,替你赢回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林修然才反应过来,殷承宇说的是当初几大门派一同派年轻弟子去宝溪除魔时,林修然押在殷承宇身上的五百灵石。。。 作品正文卷 第155章 第155章 这洞穴之中逼仄而幽深,云琅四处探寻了一会儿,又回过头来问殷承宇:“既然是殷道友把我们带下来的,想必应该也是知道路的?” 殷承宇矜持地笑了笑:“怕是要让云道友失望了。” “你!”云琅满面不愉,“殷道友是在说笑么?” 就连林修然也有些狐疑地瞥了殷承宇一眼,现在不是这样开玩笑的时候吧? “是真的不记得了……”殷承宇一脸严肃地道,“时间相距实在太远,再加上堕魔渊之下地形崎岖蜿蜒,一时半会儿的,我也找不清楚路。” 林修然又忍不住怀疑地看了看殷承宇,似乎……确实没在说假话。 都这个时候了,云琅也不再顾及形象,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方才你那个到底是个什么法术?池阳君也跟着一起下来了吗?殷道友可知池阳君现在何处?” “堕魔渊内气息与池阳君相冲,若不是事出紧急,他绝不会冒险穿这个近道。只怕池阳君这次虽说来势汹汹,但其实早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他逃不出去,我们顺着这通道搜寻,必定能找到他的。”殷承宇笃定地道。 云琅往前后都看了看,问道:“从哪儿开始搜寻?” 不说别的,如今他们所处的地方就已经有两个方向了,再加上这暗道内实在是昏暗得很,若是前面再有什么岔路,只怕在找到池阳君的下落之前,他们就先迷路了。 “分头行动吧!”殷承宇道。 林修然点了点头:“也好,咱们分头搜寻,若是有什么发现,便传音联络……不对,这下面能用符箓么?” “那便以哨声为号!”云琅摸出几个精巧的哨子,分给殷承宇和林修然,“互相照应!” 这哨子是青剑门平日里训鹤用的,无需灵力也能催动,哨声清远,用在此处,倒是再合适不过。 林修然接过哨子,三人都点了点头,分别循着通道两侧往前摸索。 等到云琅已经走远了,林修然才又忍不住问起方才的事情来:“师兄,你真的不知道这下面的路吗?” 殷承宇动作一顿,随后佯装无事问道:“怎么会这么想?” 林修然又没法直接说你上辈子已经将堕魔渊当成自家后花园了,殷承宇如今只怕并不知道他已经将上辈子的事情全部想起来了,再加上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些事情的时候,就算是要与殷承宇算清楚这些账,也得等到把池阳君解决掉再说。 再加上两辈子的殷承宇多少还是有些不一样,因此林修然尽管心中千回百转,但还是没有直接将事情全部摊开。 殷承宇见林修然不说话,心念一动,便伸手往他头上摸了摸,又将他揽到自己怀中安抚:“放心,云琅不会有危险。有我在,也绝不会让你有危险……即便前面艰难险阻,我也必定护你周全。” 林修然心中一怔,自嘲般地笑了笑,觉得是自己想得太多,便也不再去计较这些事情,只是沉默着往前走。 殷承宇轻轻叹息了一声,也没有再与林修然解释,轻轻打了个响指,原本幽深的通道里便渐次亮起了烛火。 虽说这烛火仍是昏暗,但比起之前伸手不见五指根本无法视物还是好上了太多。林修然毕竟已经是元婴修士了,尽管在堕魔渊中实力受到了些压制,但只要有这么丁点儿的亮光,便能清晰地看见通道内的景象。 越往前走,两侧粗糙的岩壁就越发平滑细腻,像是被人打磨过一样,再往后走,便渐渐开始有细密的碎石混杂着泥土铺在地上,又走了一段,碎石被长条的青石所代替。 或许是因为之前鲜少有人踏足过的原因,这青石板路上几乎什么痕迹都没有,虽说四处都显得普通,但眼下这般情况下,这种普通反倒是显得愈发诡异了。 殷承宇伸手拦住林修然,自己走在了前面,示意林修然跟在他后面。走了好一段路,林修然才突然反应过来。此处可不是在修真界,而是在魔域。 修真界和俗世虽说也有不少拿这种普通的长条青石铺地的,但这种石头,在魔域只怕并不多见。 更何况…… 若是这巷道深处,真的有什么非同一般的东西,那他们这一路过来,为何半点危险也没有遇到过? 如果是百年前刚刚接触到修真界的林修然,只怕还会觉得自己这是“运气好”,但这么百年下来,他心思也深沉了不少,堕魔渊下明摆着的是有问题,他一路走来却又半点危险都没有遇见,而方才一直对他们穷追不舍的池阳君也失去了踪迹,简直是处处都透着诡异。 想通了这一点,林修然便更是眉头紧锁。 殷承宇借着些微的亮光看清了林修然的表情,有些心疼地伸手抚了上去,将林修然眉心展开,又一次笃定地道:“修然放心,我既然说了会全力护你周全,就绝对不会有什么问题。” 林修然点点头,如今除了殷承宇,他也确实没有别的同伴了,且不说云琅已经和他们分头行动了,就算是云琅和他们在一起,只怕也不会对堕魔渊有太多的了解。 只能希望殷承宇是真的记得堕魔渊下的布置,别误闯了什么机关暗道,也别……对他像上辈子那样。 殷承宇并不知道林修然迂回百转的心思,他只知道林修然整个人的气息都收敛了下来,这种久违的全心全意被信赖着的感觉让他十分受用,如果不是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他简直恨不得拉着林修然先好好亲一会儿,拉进怀里温存一番。 越往巷道深处走,两侧岩壁和地上的砖石就越是精致,走到后面,地上铺着的竟然变成了罕见的大块灵玉,两侧也是由散碎灵玉雕砌而成,每隔四五步,就挂着一盏精致的灯盏,虽说久未使用,但是从上面精巧的花纹的纤若蝉翼的灯罩来看,便能知道这造假绝对不菲。 饶是林修然这种见过了不少世面的,都要忍不住咋舌。这般挥金如土的气魄,他还只在昔年去柳家的时候见过,可柳家富有东海,是修真界出了名的钱多任性,即便是这样,拿整块灵玉铺地,也只是在柳家待客的正厅,用来彰显门楣,权做炫耀而已。 可是这里,显然却是鲜少有人踏足过的地方。 究竟是谁会做出这么大的手笔,在这么个根本就不会有人进入的地方,建造这么一座辉煌到奢靡的地宫? 或许是看出了林修然心中的疑惑与不安,殷承宇轻轻笑了笑,安抚般地道:“马上就到了,稍等一会儿。” 林修然实在是压抑不住内心的好奇,还是问道:“师兄,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他还怕殷承宇不会告诉他,没想到殷承宇却是半点都不遮掩:“前方便是魔域圣地。0” “魔域圣地?”林修然失声叫道,“怎么可能!圣地不是在魔域腹地之处么?怎么会在堕魔渊?” 殷承宇轻轻笑了笑:“圣地自然是在魔域腹地的,可谁又说过,魔域只有那么一个圣地呢?” “什么意思?”林修然瞪大了双眼,忍不住有些催促地问道,“师兄,到底是怎么回事?” 殷承宇已经很久没有看见林修然这样瞪大了双眼满是好奇的样子了,心中忍不住又荡漾起来,有意想要在林修然面前表现一番,语气里也难免带上点儿得意,却还要故作平淡地道:“你以为此处为什么叫堕魔渊?” 林修然被他吊起胃口,连声催促:“师兄!别卖关子了,到底是为什么?” “此处是历任魔尊埋骨之所,魔域与修真界风俗迥异,即便是师徒之间,感情也比不得修真界真挚。”殷承宇仔细解释道,“上一任魔尊的徒弟,并不一定就能当上下一任的魔尊,若是没有觉醒血脉获得传承,最多也只能是个魔君,当个占据一方的诸侯霸主。只不过就算是魔尊也会有私心的,传承所在,自然是会告诉自己徒儿,而不会说与外人,可即便知道了传承所在……” 殷承宇拉长了语调,冷声笑了笑:“非分之物,又岂是他们所能觊觎的?获得不了圣地的承认,即便是除掉了其他所有的魔君,自己僭号为魔尊,说到底,也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他日只要稍有变故,便会有人取而代之。” 林修然知道他这说的必定是池阳君,但是…… 也对,从他上辈子的记忆来看,殷承宇想必是获得了圣地的承认,这才会如此信誓旦旦,只是一想到上辈子那个让林修然觉得心中胆寒的殷承宇,林修然的情绪便低落了下来。 殷承宇仍是带着林修然往前走,又不知走了有多远,前方豁然开朗,原本昏黄的灯光也被亮如白昼的璀璨明灯所取代,因为光线太过刺眼的缘故,林修然甚至觉得眼睛有些刺痛,赶紧先遮住了双眼,等着适应下来。 “本座该叫你什么?蜃阁君,还是殷承宇?”池阳君负手而立,背对着他们,“呵……我们果然是一类人。” 作品正文卷 第156章 第156章 殷承宇故作矜持地笑了笑:“池阳君谬赞了。” 竟是将方才池阳君那句话当做夸奖照单全收了。 不过他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整个人却也进入了戒备状态,虽说满脸笑意盈盈,但那笑意却半点都没达到眼底,随时都已经准备应战了。 “没想到池阳君这么早就找了过来,倒也是出乎意料。” 眼见着殷承宇是大有一番要与池阳君攀谈几句的架势,林修然实在是有些捉摸不透,压低声音催促道:“闲话什么呢?你与他有什么好聊的?” “经年不见,修然愈发急躁了些。”池阳君一副居高临下教训人的口吻,听得林修然眉头一皱,心中涌起几分厌恶。 若不是因为如今身在魔域,四周又是一片陌生,林修然的这种反感只怕会更明显一些——尤其是想到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曾经伪装成自己的叔父,将林家满门上下几乎尽数屠杀的事情之后,这种厌恶之情便更是溢于言表了。 “稍安勿躁。”殷承宇安抚似的轻轻捏了捏林修然的手,将跃跃欲试的林修然给拦了下来。 三人就这么相隔二十余步相对而视,虽说气氛已经十分的剑拔弩张了,可是却谁都没有动手。 林修然心中难免泛起了嘀咕,难不成这圣地之中有什么特殊的禁制之类不成? 他们所处的这通道说宽不宽说窄不窄,三人如今堵在通道入口,谁都没办法绕过对方先进去。 林修然越等越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如今这般对峙实在是显得太诡异了些,可还不等他再问问殷承宇,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哨声。 是云琅! 池阳君转过身来,勾唇一笑:“看样子,是本座抢占了先机。” 远处的哨声越发急促,可是殷承宇却半点慌乱神色都没有,仍是那副看似气定神闲的模样,笑吟吟地反问:“池阳君放心的未免也太早了些。” “怎么回事!”林修然低声问道。 “放心!”殷承宇笃定地道,“若是这么点事情都应对不来,云琅也不必去做她的青剑门少主了。” 尽管殷承宇话里话外都十分自信,但林修然还是不敢完全信他,云琅毕竟是青剑门少主,如果她真的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听到这求助的哨声却没有前去支援的林修然在云璟真人那儿肯定落不了好。 就算不提云璟真人,见死不救,也不是林修然的风格。 林修然实在是按耐不住,看了看殷承宇,又看了看池阳君,按在寒琼上的手也渐渐收紧。 “本座劝你,最好别在此处动手。历任魔尊的安身之所,岂是能让你们随意撒野的地方?”池阳君唇角轻挑,满是残酷的笑意,“若是不想尝尝万蛊噬心的滋味,你还是安分些的好。” 林修然下意识地看向殷承宇,目光中多了几分求证的意味。殷承宇也点点头,多解释了几句:“此处已经算地宫范畴了,里面设有禁制,若是打搅了历任魔尊安寝,后果……有些严重。不过也只是有一些严重罢了,修然不必太过担心。” “哼,口气倒是大,等见到你那些属下们的尸体的时候,不知你是不是还能这般狂妄。”池阳君冷哼了一声,仍是负手而立,却并没有要对殷承宇动手的意思。 “只怕到时候,失望的会是池阳君。”殷承宇彬彬有礼地回应了一句。 殷承宇的那几个属下,池阳君都是知道的,若是单打独斗,绝对不会是池阳君手下那些精锐的对手。只不过池阳君不知道的是,这次他那些属下们对上的,却并非是殷承宇那几个金丹元婴的部下,而是因为打赌输了而忍气吞声跟过来的云琅。 虽说是出身名门,可云琅的名声,却也是实实在在杀出来的。 林修然听得云里雾里,还是按耐不住好奇,忍不住问道:“既然如此,为何不进去?” “还不到开启的时候,算算时辰,应该要不了多久,地宫入口就会打开了。” 林修然越过池阳君往前面的路上看了一眼,前面仍是近乎奢靡的灵玉所砌的通道,似乎并没什么门之类的东西存在,不过修真界的各种手段实在太多,再加上这儿是魔族圣地,有什么障眼法之类的存在也不一定。 殷承宇看似随意地把林修然往自己怀中拉了拉,以袍袖遮掩,在他手心迅速地写起字来:“门开之后禁制解除,偷袭池阳君,或抢在他之前获得传承。” 林修然满脸严肃地点了点头,也跟着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看似随意地站着,却让体内经脉最大程度地舒展,随时准备暴起一击攻向池阳君。 而池阳君,虽说也还是如方才那样负手而立,但从他身上陡然肃杀的气息便可以看出,池阳君显然也是与他们存了同样的心思。 远处传来跌跌撞撞的脚步声,回声在这地下暗道中显得愈发沉闷辽远,让人闻而生畏。 “咳……咳咳……”云琅扶着墙,身上尽是斑驳血迹,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等看到了据她较近的殷承宇,满腔怒火便瞬间爆发了出来。 “等离开此地,今日之事再同你算账!” 殷承宇对云琅的怒吼充耳不闻,甚至于还有闲心调侃了两句:“幸亏你没把那几个魔族小喽啰带过来,不然就不好动手了。” 林修然脸上有些挂不住,只好先替他家师兄兼准道侣道歉:“连累道友受惊,实非本意……” 说是这么说,可都已经这样了,但凡有点儿脑子的便能知道,殷承宇这是提前计划好的。凭心而论,云琅和林修然之前也合作过不少次,于他而言也是个不错的合作对象,这次虽说是“愿赌服输”,但是殷承宇做的委实过了些,如果方才云琅出了半点差错,只怕都是要葬身此地的了。 不过殷承宇从来就不会知道“过分”两个字怎么写,半点也没有将云琅的不满放在心上。池阳君的脸色倒是难看了些,云琅出现在这里,这意味着他的那些属下就算是没有被云琅所杀,只怕也好不到哪儿去了。 “废物!”池阳君心中低骂了一句,但好在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毕竟不管是云琅还是林修然,两人都是正道修士,等到圣地开启,魔气更盛压制灵气,这两个人都只能是拖后腿般的存在。 殷承宇也不再说话,林修然敏锐地察觉到了他们两人之间的变化,知道魔族圣地怕是马上就要开启了,唯有不明真相的云琅满脸状况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清楚对面站着的那人是池阳君之后,便试图出剑一战。 可就在她拔剑的那一瞬间,变故陡生,他们现在所站的位置,脚下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阵法,暗红色如同血水一般的液体在阵法之间缓缓移动,将整个阵法都充盈了起来。 “什么东西!”云琅躲避不及,失声叫了出来。 池阳君抬手便是一掌,掌风甚至将地上粘稠的血迹都带了起来,殷承宇也早有准备,提着林修然便飞身跃起,躲过了那气势汹汹的一掌,随后袖中劲风鼓动,一道黑色魔气直扑池阳君面门而去。 池阳君侧身险险地避开了殷承宇这一招,林修然觑准时机横剑过去,试图将池阳君的退路截断,但是他与池阳君之间实力相差还是太大,尽管那一剑已经十分迅捷,但是池阳君仍是游刃有余地避开了。 云琅都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见殷承宇和林修然一同攻向池阳君,便也立刻加入战斗,裹挟着剑气便往池阳君刺了过去。 没想到正好与林修然方才那一剑劈中了地上阵法的两个相反方向,还不等收剑,眼前便是一阵刺目的白光。 等到这光线暗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这地方,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仍是与之前的通道那样装饰精美,可此刻他们所在之处却是一个空旷的大厅,地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一片棺材,四面的墙壁上高悬着烛火。 因为有烛光的缘故,这厅中算不得昏暗,可是反倒比之前更显阴森,处处都是鬼气逼人,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地方。 林修然也有些没反应过来,环顾四周,发现殷承宇和云琅都在自己身旁,可池阳君却已经不知去向,心中便更是忐忑。 “这、这是什么地方?”云琅满是惊讶。 殷承宇的脸色难看得很,走进棺椁之中,随手在身旁一处棺盖上拍了一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方才那一下,怎么就会这么巧……” 伴随着他的动作,四面的烛火明显地摇曳晃动了一下,本就显得阴森恐怖的墓室里,更是压抑了几分。 云琅有些瞠目地看着这满地的棺椁,有些不服气地道:“这……难道还能怪我不成?” 殷承宇摇了摇头,叹气道:“方才我们三人加上池阳君,正巧攻上了四个方向,只怕是损毁了阵法,竟然就这么阴差阳错地,到了墓室深处。” 作品正文卷 第157章 第157章 “墓室?”林修然有些迟疑,想了想,又觉得有些欣喜,“这么说……那传承,莫非也是在这里?” 殷承宇摇了摇头:“传承并不在此,而是在地宫东侧的祭台处。不过距离此处墓室,倒也并不算远,只是……唉,不知池阳君现在何处。” 云琅一脸茫然:“什么墓室,什么传承?这儿到底是什么地方?” 云琅是真的半点都没弄明白情况,她答应殷承宇的“打赌”也不过是一时兴起,输了之后也只能愿赌服输,跟着殷承宇去同林修然会和。哪知道就这么误上了贼船,先是与池阳君直接对上了,然后又被殷承宇给带到了地宫里,还被他再坑了一道,对上池阳君的一众属下,好不容易才成功脱身。 见云琅还是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林修然赶紧瞪了殷承宇一眼,示意他快些跟云琅解释清楚,免得让她心中生出了芥蒂。虽说他知道云琅性情豁达,但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只怕再好的脾气都得翻脸。 “此处是魔族圣地,也是历任魔尊埋骨之所,若是要当上新任魔尊,也得先获得祭台处的传承之后才能服众。”殷承宇言简意赅地解释道,“地宫入口之处设有禁制,不能轻易动手,是以方才池阳君才未曾主动攻击我等,但是现在地宫既然已开启,禁制就已经解除了,若是正面对上,即便是我们三人加起来,只怕也不过与池阳君堪堪打个平手罢了……得抢在池阳君之前到祭台才行。” 云琅狐疑地看了殷承宇一眼,显然她心中也是对许多事情尚且存有疑虑的,但也知道现在不是纠缠这些的时候,因此并未细问,只道:“想来殷道友应该是知道通往那祭台的路的?还请带路吧!” 殷承宇点点头:“先从这儿出去,池阳君多年前曾经来寻过一次,但是那一次他并未获得传承,尽管是先任魔尊之徒,此处却并不认他,若非如此,他也不至于当了这么多年的魔君——我们的胜算,比他要大。” 殷承宇在前面带路,一只手拉着林修然,将他护在身后,云琅则提着剑走在最后面。这种被人保护的姿态让林修然觉得有些不大自在,特别是“保护”他的其中一位还是个女修。 因此林修然有些别扭地想要抽出手,但是殷承宇怕他出什么意外,攥得紧紧不肯松手,林修然便也只有随他去了,空着的那只手则是也提着剑,随时戒备。 “原来魔域这么多年未有新任魔尊,是这么个原因么?”云琅有些好奇地道,“不管是修为还是势力,池阳君在魔域应该都能算是无人能出其右的,再说又是上任魔尊之徒……也难怪对魔尊之位一直怨念颇深了,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最后若是为人作嫁,换了在下,只怕也是心意难平的。” “哼!”殷承宇满是不屑地哼了一声,“虽说是魔尊之徒,可是当初魔尊却也说过,池阳君心性不够,既然是上古沿袭下来的传承,又怎么会看得上他?已经被拒绝过一次了,就算这一次池阳君再来,只怕结果也改变不了什么。比起他来,本……我的胜算更大些。” “殷道友想去争魔尊之位?”云琅沉思道,“先前在下以为诸位魔君之首便能争夺魔尊之位的,可是既然现在又牵扯上什么魔域的上古传承……道友如今虽说是魔修,可毕竟也是正经修士出身,这个……” 云琅这话并没有说完,但是林修然和殷承宇却都已经听懂了她这话里的顾虑。如果说连身为魔尊之徒的池阳君都不能获得传承,那不管是修为还是势力都比不过池阳君的殷承宇,又如何能保证自己就一定会获得传承呢? 只是很快,林修然就想到了回梦芝中所见的那些上辈子的场景。 殷承宇那个时候都已经成为了魔尊,那想必……应该是获得过此处传承的吧?再说殷承宇对此处如此熟稔,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岔子……可是…… 一想到那个让他觉得无比陌生而又心中生骇的殷承宇,林修然便只觉得心脏一疼,像是有一双大手紧紧地扼住了那颗不断跳动的红物,让他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牵着他手的殷承宇敏锐地察觉到了林修然的变化,一回头就发现他面色苍白,额角甚至都渗出了些汗珠,大惊失色地将他一把揽入怀中:“修然?你怎么了!” 云琅也凑了过来,直接上手扒开林修然的眼皮看了看,有些凝重地对殷承宇道:“怎么感觉像是生出了些魔障?要是放任不管,怕是得生出心魔。” 她这话一出,殷承宇便更是紧张了些,对于修士而言,心魔算得上是修行过程中的一个大劫,殷承宇这辈子是因为有前世的记忆在,所以才能顺利转为魔修,可就算是上辈子,他入魔的时候,那也同样是九死一生。 如果是换了林修然…… 殷承宇心中升起无限的恐惧来。 他从未想过林修然会入魔,上辈子的时候,不管林家陷入了怎样的绝境,哪怕是林修然最后近乎千夫所指,他都仍是心性坚韧,并未生出心魔,而这辈子的前二十年,林修然一路顺风顺水,后来虽说突遭变故,但即便是目睹了西河的惨状亲人离散,林修然也一直没有生过心魔。 究竟是什么……会让林修然心神动荡至此? “林道友?修然君?醒醒!能听得见吗?”云琅试着唤了林修然两声,但是都没有得到半点回应,林修然的脸色已经愈发惨白了起来,额角的汗珠也细密地连成了片,再这么放任下去,只怕情况会更加棘手。 “你叫他两声试试!”云琅吩咐道。 殷承宇赶紧又贴在林修然耳畔唤了他两声,但是林修然仍是这般,甚至于连眼神都已经迷离了起来,情况似乎是越来越糟了。 “不行了,我来试试吧!”云琅在储物戒中翻找了一下,取出个小葫芦来,“扶好他!” 殷承宇不敢怠慢,甚至于关心则乱之下,都没有来得及问一问云琅拿出来的那小葫芦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云琅双手翻飞,潦草地隔空画了道符箓,随后又念了几句经文,再拔开那小葫芦上的塞子,对着林修然喂了下去。 因为动作太过仓促的缘故,那葫芦里的东西溅了一些出来,云琅看得一脸肉疼,手上动作稍微放缓了些,等到这一葫芦全都喂了下去,这才松开手。 林修然已经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是…… 殷承宇嗅到了一股浓郁的酒香味。 不应该吧…… 他有些怀疑,毕竟青剑门是道门,正经的名字是得叫清涧宫的,若是有什么小辈弟子守不住戒律带点儿酒之类的出来,倒也还能想得通,云琅身为内定的下一任掌教…… “这是酒?”殷承宇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 云琅脸上难得地有些羞赧:“这是……浮生醉,虽说不大对症,但是现在情况紧急,也只能用这个先让林道友平心静气了。” “……这不还是酒吗?” “这又不是普通的酒!”云琅声调高了些,“好不容易也才寻来这么点儿,本想献给师尊的……总之,以林道友的修为,这么小半壶浮生醉,应该不会让他睡太长时间。至多也就半刻钟,林道友应该就会清醒了。不过,在此之前,咱们是继续去祭台,还是先在这儿等着?” 殷承宇心中算了算时间,道:“我背着他走吧,若是耽搁下去,池阳君只怕会抢先一步过去。虽说他上次就已经被拒绝过一次了,但是也说不准这些年来另有什么奇遇,如果有什么万一,只怕后果难料,不能冒这个风险。” 云琅点了点头:“与在下之见略同,走吧。” 虽说殷承宇背着林修然,行动比起之前有些不便,但是因为心忧池阳君之事,半点也不敢懈怠,因此他们一行人的速度却并没有落下来,没走多远,殷承宇便低声道:“前方就是祭台了,还请云少主在门口帮着戒备一二,提防着池阳君。” “放心吧!”云琅长剑一扫,不等殷承宇把话说完便先布下了一路的剑阵,虽说这剑阵并不一定能伤到池阳君,但也足够给他弄出点麻烦,让他没办法顺利过来。 祭台所处的这一处地宫之中空空荡荡,唯有中心的地方一处高台,显得有些突兀。林修然还没有醒过来,殷承宇犹豫了一下,还是背着他继续往祭台上走去。 通往祭台的石阶正好是四十九阶,看上去倒是寻常,但却不是谁都能上去的——只要能顺利地走上去,便意味着可以获得传承,成为新任魔尊。 池阳君当初拼尽全力也只走到了第四十五阶,剩下的最后那四级台阶看上去几乎是触手可及,但却怎么也走不上去。 即便是上辈子的殷承宇,走完这四十九级台阶也是费劲了心力的,再加上如今又背着林修然,便更显艰难。 入口处突然传来巨大的破空声,随后便是云琅急促的惊呼:“快些!池阳君来了!” 作品正文卷 第158章 第158章 云琅所布下的剑阵并没能阻挡池阳君太久,殷承宇才走到第四十级台阶,池阳君气势凛冽的一击便已经到了。 殷承宇还背着林修然,再加上走在这圣地的石阶上,本就步履艰难,尽管已经看到了池阳君的那一击,但却实在没有余力去躲避开来,只能尽力往一旁偏了偏,险险地避开了池阳君那一下。 但池阳君那一击还是贴着殷承宇擦了过去,虽说并未被击中,但脸上身上还是擦伤了不少,头上发冠被打落,原本束好的头发也披散了下来,遮挡住了大半的视线。 殷承宇大半的精力都已经花费在了攀爬这石阶上,如今他已经走完了大半,只差最后九层了,若是就这么放弃了,转而去应对池阳君,实在是有些可惜。 更何况他现在体力耗费过大,就算中断这石阶,只怕也不是池阳君的对手。如何取舍,殷承宇心中其实也没有了别的选择。 “你快些,先上去!”云琅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嗓子,飞身跃起,一剑刺向池阳君,试图将他的去路截断。但他二人之间的实力差距实在是太大了些,再加上云琅自从来到魔域之后,体内实力就一直不断地受到魔域的压制,何况方才几番鏖战又受了伤,尽管这个时候还能飞身跃起对池阳君发动攻击,却也实在是有心无力了。 池阳君甚至于都没有正视云琅的那一击,连躲都没躲开,云琅那看似气势凌厉的剑气虽说到了池阳君近前,但是却并没有成功地伤到他,而是在他身前半寸的地方便消散开来。 “不自量力。”池阳君满是不屑地冷哼了一声,随手便对着云琅一击过去,本就受了伤又透支灵力的云琅被他这么一下,更是当场就被掀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殷承宇趁着这个机会又登上了两级台阶,如今只差最后六阶了! 云琅试图召唤自己的剑再去阻挡池阳君的脚步,但是她身受重伤,甚至于连掐诀都做不到,喷出一口血后,便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池阳君手中魔气翻腾,对着殷承宇的后心便是一击过去。 如果换了别的时候,池阳君这一击,殷承宇是还能避开的,可是在历经轮番苦战和长途跋涉千里奔波之后,再加上冒险启动阵法强行将他们从堕魔渊中拉扯到地下的圣地地宫之中,如今又在祭台前的台阶上消耗了太多,殷承宇已经近乎脱力,尽管已经明知道池阳君的那一击即将到来,但他却已经没有半点避让的力气。 眼看那一击就要击中他了,可是殷承宇却突然觉得眼前一暗,随后又是一阵近乎刺眼的白茫茫亮光。 因为浮生醉而沉睡了许久的林修然,倏然睁开了双眼。 寒琼被他挡在身前,虽说因为方才险些生出心魔的缘故,林修然也有些虚弱,但他仍是牢牢地将寒琼握在手中,甚至于手背上的青筋也都已经暴起。 林修然屏息凝神,因为心中紧张的缘故,手心和额角都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可寒琼的剑尖却始终指向池阳君。方才的那一击虽然被他挡了下来,却也已经耗费了他大半的灵力,甚至于眼前都还有些发黑,不知道究竟还能撑上多久。 “修然……” 殷承宇一怔,林修然却不给他半点犹豫的时机,从他身上下来,直面池阳君,反手则又将殷承宇向台阶上推了一步:“此处有我顶着,你快点儿上去,别耽搁时间。” 尽管林修然语气中是一副刻意的镇定自若胸有成竹游刃有余的样子,但微微颤抖的身形仍是将他的一切给暴露了个干净,殷承宇只觉得眼前有些酸涩,但他没有伤情感怀的时间,甚至于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瞪红了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咬着牙又继续往上攀爬。 这一次,他甚至比之前还要顺利,或许是因为不用再背负着林修然的缘故,殷承宇能感受到自己所受的阻碍也少了许多,在池阳君又一次的攻势抵达之前,他便又登上了三层的台阶。 只剩下最后三层了,可是殷承宇已经近乎完全脱力,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挪动,勉力维持住身形,才没有倒在地上。 见殷承宇已经距离祭台越来越近,池阳君也越来越心急了起来,只是如今他脚下所站的位置全部被云琅所布下的剑阵所覆盖,虽说云琅已经被他重伤,倒在了一旁,但是这剑阵却还未解除,虽说已经不能对他造成什么伤害,却也将池阳君前行的速度严重地拖慢了。 林修然知道自己若是和池阳君硬碰硬,必定是毫无胜算的,只能先下手为强,尽量延缓池阳君的速度,就算不能阻挡住池阳君,至少……在殷承宇登完最后的那三层台阶之前,他要牢牢地将殷承宇护在自己身后。 寒琼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意,甚至都激动得战栗了起来,林修然努力地回忆着当初祁书欢交到他手里的那册手札中所记载的几样平日里少见的杀招,闭上了双眼,不再去主动寻找目标,而是将所有的感觉都放到了剑上,心随意动,全身上下仅剩的那么点儿灵力流转,抢在了池阳君下一击到来之前,拼尽全力地挥剑一击。 嘭! 一声巨响过后,甚至连整个地宫都跟着颤动了一下,沙石簌簌落下,池阳君足下一偏侧身躲开,林修然那一击并没有直接打中池阳君。 但是即便没有被正面打中,他也被林修然结结实实地打中了,身上伤着了不少的地方,再加上自头顶上落下的沙石,更是显得狼狈了许多。 “咳咳……”池阳君咳嗽了几下,被林修然凌厉的一剑打得一个趔趄,甚至连唇角都渗出了几丝血迹,可脸上却也带上了近乎残忍的笑意,“倒是有几分本事。” 话一说完,便又是一阵铺天盖地的魔气袭来,完全脱力的林修然已经没有了半点躲闪的机会,可殷承宇还在他身后,林修然咬了咬牙,强撑着将那魔气尽数扛了下来。 殷承宇终于攀上了第四十八层,只是如今他体内所有魔气都已经消耗一空,浑身上下已经极度透支,连站都没有办法站住,只能手足并用在台阶上艰难地爬行。 祭台前的石阶看似普通,可是里面除却历代魔尊的威压之外,还镌刻有无数的阵法,尽管殷承宇只是挪动了那么几乎肉眼看不出分别的微小一步,但手脚却都已经被磨得鲜血淋漓,在台阶上留下了一道蜿蜒的血迹。 还剩最后一层,只要能上去,获得传承,他就能击败池阳君了。堕魔渊下的圣地每三百年才会开启一次,这是他等了整整百年的机会,如果错过这一次,他已经没有下一个三百年可以等待了。 他身后的林修然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殷承宇心中理智提醒着自己,不要回头,会让他这台阶攀爬得更加艰难,可是在听出林修然那强力压抑住的呻吟之后,他还是忍不住偏了偏头。 林修然本就受了伤,再加上是在这台阶之上,虽然是正道修士,但同样受到了祭台内的压制,方才池阳君的那一击,他已经没有力气去避开。 但让自己尽量少受些伤,林修然却是做得到的。 可林修然不仅没有想办法去规避这些魔气,甚至主动迎了上去,用自己的身体,将所有魔气尽数挡在了殷承宇身前。 林修然已经跪倒了下来,寒琼已经深深地扎在了地上,林修然整个人的重量都已经全部挂在了寒琼上,全靠寒琼的支撑,才勉强没有完全倒在地上。 但是原本流光溢彩宝剑锋芒的寒琼,锐利的华彩也黯淡了下来,甚至于连剑身上都出现了细密的裂痕。 寒琼是林修然的本命法宝,本就是一柄难得的宝剑,后来更是被无数难得的天材地宝淬炼温养,甚至于让出身青剑门的云琅看了都眼馋不已。 可是现在,寒琼的光彩已经完全地暗淡了下来,连一柄凡剑都不如,身为寒琼之主的林修然,他的情况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殷承宇目眦欲裂,心中虽说只犹豫了一瞬,但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他便清楚地感觉到自祭台处传来的压制又增强了几分。 不行,不能再这么耽搁下去了。 这是林修然用自己去给他换来的最后机会。 林修然已经再也支撑不住,寒琼上的裂纹渐渐加深,甚至于发出一声嘲哳的声响,剑上的光芒彻底地黯淡了下去。 曾经陪伴过无数主人,流光溢彩缀满珠饰的寒琼,如今光华黯淡下来之后,林修然才发现除开装饰,原来寒琼的样式其实也不过是最普通的那种,普通到在凡人的铁匠铺子里,三两银子就能买到两把。 林修然已经没有办法再对池阳君造成任何阻碍了,甚至于他连池阳君的身影都看得不大真切了,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有个人影越来越近。 林修然近乎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就在他闭上双眼的那一刹,祭台之上光芒大放。 作品正文卷 第159章 第159章 自祭台上传来耀目的光芒,殷承宇被凭空托起,悬浮在祭台上。池阳君两眼赤红,不管不顾地便向殷承宇攻了过去,但是祭台上淡淡的金色光芒,却将他的攻击全数挡在了外面。 殷承宇上辈子毕竟已经获得过一次圣地的传承了,这一次虽说比起上回艰难了不少,但最后也还是有惊无险,只要等他接受完了传承,体内血脉就会完全激发,区区一个池阳君,不会再是他的对手。 池阳君犹不死心,又试着从不同的角度去攻击殷承宇,但是发现这些攻击最终都被那金色的光晕尽数吸收之后,他便立刻反应了过来,知道这祭台之上必定是有什么保护传承不受外力中断的阵法之类的。 殷承宇既然已经开始接受传承,仅凭池阳君之力,必定是没有办法中止的,但是如果等到殷承宇接受完传承,那池阳君便更不是他的对手了。 几乎只是一瞬间,池阳君就想到了别的办法。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池阳君并未接受过魔族圣地的传承,但其他类似的传承他也见过不少,有许多东西,不管是在魔域还是在修真界,都是大同小异的。 比如说,刚刚接受完传承或者是修行有所进益突破的时候,也正是最容易心绪不稳的时候。如果在这个时候发生什么变故导致心神不宁,最容易生出心魔,稍有不慎,便是修为全毁,甚至于连性命都得搭上。 如今殷承宇已经被祭台保护了起来,动他不得,可是池阳君动不了殷承宇,难道还动不了林修然不成? 林修然已经完全脱力,整个人都倒在了这台阶上。随着殷承宇为祭台所承认开始接受传承,台阶上的其他人也被祭台所排斥,林修然也就这么被从台阶上送了下来。 殷承宇还在接受传承,五感已经尽数封闭,根本就没有办法感知到外界的变化,远处的云琅倒是能看见池阳君的动作,可是一来隔得太远,二来她自己也受了重伤,只能眼睁睁地远远望着,甚至于连开口提醒一声都无法做到。 池阳君的脚步极重,林修然倒在地上,听得也更加真切。 他眼前已经看不大清楚东西了,但是一片模糊之中,却也能知道,这是池阳君过来了。 林修然动了动手指,想要掐诀将寒琼召回来,可是他体内丹田已经空空如也,透支太过的灵力让他腹中生疼——不,不对,这么说并不大准确。 应该说,如今林修然体内,似乎每个地方每一寸肌肤都散发出剧烈的疼痛,仿佛每一寸肌肤都要裂开,每一节骨骼都要崩碎,五脏六腑似乎都已经移位,甚至连血液也像是失控了一般胡乱而又疯狂地奔涌。 在这样的对比之下,缺乏灵力的疼痛,似乎都已经不算什么了。 昏花的双眼,被嗡鸣声覆盖的双耳,林修然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五感开始逐渐消退,甚至于连疼痛都已经开始慢慢减弱,这对于修士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池阳君的脚步在他身旁停下,随后便是一股大力碾上了他垂在地上的手指。 “本不想留你性命,不过现在看来,似乎也只能让你苟延残喘上几日……也好,阿繁一个人,怕是寂寞了。” 池阳君原本是想直接将林修然杀了的,看到自己爱人的尸体,殷承宇势必会心神动荡,不过鉴于殷承宇身上发生的反常事情已经不少了,池阳君也怕适得其反刺激得殷承宇暴走之后反倒更加麻烦,便转而选择将林修然当做人质挟持。 反正也是要从他身上拿到林家的家主令的,至于林修然的性命,早一会儿晚一会儿,于他而言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林修然只能模模糊糊地听见池阳君在他身旁说了些什么,随后自己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大力撕扯着,带动着自己整个人都被向前拖了过去。 他不知道池阳君是想将他带到哪里去,潜意识地却知道池阳君必定不会有什么好的打算,因此奋力地挣扎了起来。只是他自以为的奋力挣扎,看在池阳君眼中,却像是濒死的溺水者试图抓住水面上那根漂浮无定的稻草一样,显得脆弱而又可怜。 甚至于这种所谓的“挣扎”,都由于林修然已经太过虚弱的缘故,仅凭肉眼都难得辨认出来。 林修然双手被一截捆仙索紧紧地缚着,捆仙索则紧紧地跟在池阳君身侧,将林修然带着一同向前,在地上留下一道拖行的血迹。 殷承宇睁开双眼时,看见的便是这样的场面。 祭台上的光芒逐渐收敛的时候,池阳君便知道这场传承已经快要结束,只是不知接受完传承的殷承宇,会如何看待这般奄奄一息的林修然? 池阳君满怀恶意地笑了笑,伸手便将一道魔气打入林修然体内,等到林修然彻底安静下来再也不动了,他才摸出一把匕首,优哉悠哉地在林修然身上拍打了两下。 然而他放松的似乎太早了些。 殷承宇双眼中尽是血丝,却对池阳君赤裸裸的威胁视而不见,半点都没有顾忌到已经被池阳君握住命门的林修然,气势凛冽地拂袖便是一击。 池阳君甚至于都没有看清楚他的动作,就被殷承宇这么给掀了出去。 或许是因为曾经身为魔尊之徒的缘故,池阳君对于在魔域人人谈之色变的“魔尊”少了许多敬畏,也早就已经将魔尊之位看作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尽管并没有成功获得圣地的传承,但是池阳君却俨然将自己当成了魔域实际上的话事人,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不惜耗费大量精力资源,对不愿服从他的几位魔君开战。 “等到其他魔君皆为我阶下之囚俎上之肉,还怕圣地不给传承么?”池阳君这般自负地想着,“就算没有传承,魔域难道还能有别的人去当这个魔尊不成?” 可是在殷承宇获得传承对他出手的那一刻,他才突然惊恐地发现,自己以前所想,似乎全部都错了。 这近乎恐怖的威压让他几乎无法承受,池阳君到这个时候才发觉,当初前任魔尊与他过招时,莫说全力,只怕连半数的力气都没有使出来。 他似乎仍是当年那个被宠坏到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张牙舞爪地想着征服魔域和修真界,做些看上去冷酷无情像个“上位者”的事情,随意地就灭人满门,被所爱之人抛弃以后,也只知道屠城泄愤。 他所倚仗的,不过就是自己的修为和当初魔尊留给他的那些属下和势力罢了。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殷承宇那一击并未留手,重回巅峰的感受让他通体舒畅,可是心中却总是堆积着郁气,让他有些烦躁。 池阳君被他一击正中胸口,知道殷承宇并不是如他之前所想的那样看中林修然之后,他便果断地将林修然往身前一甩,身形一闪,离开了地宫。 林修然身上血迹斑驳,捆仙索还缚在他的身上,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倒在地上显得渺小而又脆弱。 殷承宇饶有兴致地走了过去。 云琅在看见殷承宇终于走上祭台的那一刻,心中是松下了一口气的,但是看着殷承宇现在的状态,她的心又悬了起来。 这种不紧不慢过于随意的态度,让云琅感觉到了危险。 这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殷承宇。 云琅挣扎着站了起来,双手虽然颤抖,但仍是执剑做了一个起势。 殷承宇只是扫了她一眼,似乎并没什么想要出手的兴趣,反倒是嗤笑道:“青剑门的人?你们青剑门是不是胃口太大了些,怎么,都想管到魔域来了?” 云琅并不知道殷承宇还有个所谓的“上辈子”,如今见他这般异常,更是半点都没有往记忆混乱上想,只以为是方才那“传承”有什么问题,甚至于她都开始担心,是不是有什么魔域大能,将殷承宇夺舍了。 殷承宇面色冷漠地走到林修然身旁,满是嫌弃地冷哼了一声:“呵,这个样子,真是难看。” 说完,他便五指成爪,狠狠地向林修然扼了下去。 “殷承宇!”云琅失声喊道,“住手!你会后悔的!” 也不知是不是她这句话起了效果,殷承宇的动作停滞了一瞬,脸上也浮现出一些困惑与纠结。 那只手就这么僵持在半空中,过了许久,才终于缓缓落下。 “修然……”殷承宇双眼中的血色稍微消退了一点儿,整个人凌厉的气势也温柔了下来,“修然,我们回家了。” 云琅刚松下口气,以为殷承宇这是恢复了正常,下一瞬间就看到他将林修然打横抱起,步子缓慢地向外走去。 等会儿等会儿,这是个什么姿势? 云琅只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踉跄着赶紧追了上去:“等等!站住!” 殷承宇神情不愉地看了她一眼:“修然睡着了,别吵醒他。” “睡什么着!他受了重伤,你还这么随意搬动,是想看着他死吗!” 作品正文卷 第160章 第160章 林修然醒过来时,眼前一片漆黑,有那么一瞬,他都以为是自己失明了。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是有什么东西蒙在自己的眼睛上。 意识逐渐回笼,刺痛的感觉也随着身体一同苏醒。 “唔……呃啊……” 林修然低声发出了一声呻吟,下意识地想要蜷缩起身体,试图找个舒服些的姿势,舒缓一下这剧烈的疼痛。 “修然君,您醒了?”身旁传来个陌生的声音,“您身上有伤,还得先多修养些时候。” “我……”林修然嗓子有些沙哑,嘴唇也已经干裂起皮,过了好一会儿才舔了舔嘴唇,偏过头往方才那人说话的地方看去,“这是何处?” 这人绝对不是林家的人,只是殷承宇的属下他也只认识那么几个,其他的就不认识了,因此并不能就这么确认身份。虽说以池阳君对他的态度,应该不大可能会将他带回来好生照顾,但也不能就这么排除这个可能。 如果真的是落在了池阳君手里,只怕情况就不那么乐观了。 哪知道那人一听他这话就掩嘴笑了起来:“修然君不必担心,尊上这会儿正忙着,想来过不了多久,就会前来探望修然君了。啊,对了,您那位好友如今也在尊上处做客,修然君想见见她么?” 林修然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大对劲,但他现在受伤卧床动弹不得,眼睛又被蒙着,加上神识受损,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先示意那人将云琅请来,看看云琅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没过多久,云琅就过来了。 “你醒了?”云琅轻车熟路地捡了张椅子拖过来坐下,“你体内被魔气侵蚀,五感削弱,正在逐步恢复,先慢慢养着,等回了林家再好生调理用些丹药,不会有什么大碍。” 从她话中语气听来,倒不像是被人苛待过的样子,显然不是在池阳君手里了。 “这是在哪儿?池阳君呢?”林修然哑着嗓子问。 “池阳君受了伤,如今应该是回了自己的属地,殷道友已经获得了魔族传承,虽说魔域其他人尚不服他,但是大局已定,无非是多花些时间罢了。” 听说池阳君已经逃走,林修然心中难免有些忐忑,但是听到殷承宇已经顺利拿到了传承的时候,他又松了口气。 “池阳君也是做困兽斗,撑不了多久了。既然师兄已经获得传承,那其他事情也就好办了许多……” “不好办!”云琅打断了他的话,随后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后又想起林修然现在看不见,于是又叹了口气,“问题不是出在池阳君身上,是出在殷道友身上。” “什么?!”林修然心中一惊,“师兄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吗?” 云琅压低声音“嘘”了一声,随后又四处张望检查了一下,确认没有人窥探之后才哭闹地道:“殷道友……是不是有什么心结或是心魔?自从那日传承完毕之后,他整个人就有些不大正常。” “不大正常?”林修然的心又揪了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说来话长,那日他从祭台中走下来的时候,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在下最初还担心他是被人夺舍,但是后来却发现……他不像是被夺舍,反倒更像是陷入了什么心魔幻境之中,那日你明明受了伤,可殷道友却认定你已经、咳,反正好不容易才把他劝住,可惜殷道友还是不大清醒……”云琅说得有些含糊,“一会儿说什么灭门之仇,一会儿又说什么对不起之类的,在下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先胡诌了几个理由,将殷道友与你隔开。” 云琅对这些事情一头雾水,只能猜测殷承宇是不是有什么心魔,但林修然却是当即就反应了过来,只怕殷承宇在接受了魔域圣地的传承之后,这辈子和上辈子的记忆便开始混乱了。 最坏的结果,大概就是殷承宇的整个记忆都重置到了前一世殷承宇继任魔尊的时候了。 而那个时候……林修然微微撇过头,在以为云琅看不到的地方苦笑了一下。 那个时候,应该也是殷承宇最恨林家的时候吧? 好在情况比林修然所猜测的要好得多,他醒来之后不到半个时辰,收到消息的殷承宇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修然!”殷承宇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了床前,伸手想要将林修然抱起来,但又顾忌着林修然身上的伤,因此只是碰了碰他,便立刻收了回来。 “怎么样?好些了吗?魔域毕竟药材稀少,有些丹药还是得去修真界寻找。” 见殷承宇表现得还算正常,林修然倒也放心不少:“我已经好多了,师兄,池阳君他……” 林修然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殷承宇满是诧异与戒备地问道:“你为何喊我师兄?你把我当成了谁?” 又来了…… 云琅几乎是内心哀嚎着地遮住了一只眼睛,实在是不想再去费尽口舌与殷承宇解释了。 林修然也楞了一下,他不是一直都是叫殷承宇“师兄”的么?虽说与殷承宇其实并非真正出自同一个师父门下,但反倒是只有殷承宇才会这么简单地唤一句师兄,而其他人,哪怕是同为沧临掌门座下的秦子诺,林修然都是要带上姓氏,称呼一句秦师兄的。 好在林修然记性一向都还不错,这才抢在殷承宇醋意翻涌之前想起了当初服下回梦芝之后,上辈子的自己称呼殷承宇的时候,似乎确实有些不大一样。 “阿宇?”林修然试探性地问道。 殷承宇身上逐渐凛冽起来的气息也瞬间温柔了下来。 “我睡了几天?池阳君怎么样了?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让池阳君缓过气来,怕是又要多费上不少功夫。” 殷承宇满面温柔,而云琅则是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别的事情,都交给我,你不用担心。”殷承宇温柔地道,“你已经睡了整整百年,终于醒过来了……” ……啥? 云琅在一旁刻意地咳嗽了两声,借此提醒了一下,林修然当即了然,知道这是殷承宇又开始混乱了。好在看殷承宇的这个样子,对林修然的态度倒不全然似之前林修然梦中所见的那样。 殷承宇对池阳君之事始终避而不谈,林修然也没别的办法,他身上到处都是伤,现在连眼睛都看不见,不管说什么,殷承宇都只是一句“先养伤”,就这么岔开了话题。 林修然只能含混地应了下来,等到好不容易将殷承宇哄走,才和云琅两人一起相对叹息。 “林道友,你还是先安心养伤吧。”云琅叹气道,“殷道友情思混乱,虽说是将在下安顿在他的魔宫之中,但却也派了人监视,为了以防万一,在下已经数日未曾与青剑门联系过了。” 或许是看出了林修然情绪有些低落,她又换了副故作轻快的语气:“你这伤看上去吓人,但现在缓过来了便没什么大碍了,在下临行前,师尊特意赐下几瓶丹药,几乎全数都用在林道友身上了。他日魔域事毕,不知林道友是打算如何酬谢?” 听见她这样说笑,林修然也微笑了一下:“道友这次帮了大忙,放心,谢礼肯定少不了你们的。” 两个人又略聊了几句,云琅知道林修然刚刚苏醒,状态怕是不会太好,便也没再让他强打精神说话,自己先离开了,说是过几日再来探望林修然。 云琅走后,屋中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林修然躺在榻上一动不动,再加上双眼被蒙住,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过了许久,才微不可查地轻轻叹息了一声。 “我都已经打算忘掉那些事情了……又是何苦呢?” 林茂繁双手紧握着药杵,专注地研磨着手中的几样药材,已经处理完毕的药材被整齐地码放在瓷碗里,搁在一旁的托盘上。 “这几样药材在修真界都算是常见,只是魔域这般情况,却是不适合灵植生长的,能长出来这么点儿,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了。”林茂繁脸上挂着笑意,有些得意地冲着身后人炫耀道。 “嗯,是很不容易。”池阳君点点头,在林茂繁身旁坐下,顺势伸手,将他揽入自己怀中。 “你还有什么喜欢的灵植,我都想办法给你弄来。”他笃定地说。 林茂繁手上的动作停滞了一瞬,闷闷地道:“你要是早点儿这样,我大概是会喜欢你的。” “什么?”池阳君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都已经是忘记了的事情,你又何必千方百计让我想起来呢?”林茂繁低着头,声音虽然不重,却已经足够让池阳君听清,“你是想让我记起当初的事情,好用来惩罚我吗?” 池阳君脸上的温柔与缱绻神色瞬间散了个干净,松开手,神情冷漠地将怀中的林茂繁推开。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别的意思。”林茂繁认真地道,“我当初就已经做出了选择,就算重来一遍,也还是这个选择,不会有什么改变。” “所以不管给不给我下回梦芝,都是一样的。” 作品正文卷 第161章 第161章 池阳君脸上血色尽褪。 满室的温柔缱绻尽数消散,池阳君满面严霜,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人。 “都想起来了?” “是啊!”林茂繁认真地点点头,脸上仍是带着笑意,“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池阳君动了动嘴唇,但最后还是没有说些什么,径直站起身来便往外走。 林茂繁低下头,没有去看池阳君离开的身影,继续研磨手上的药材,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你报复我一人也就够了,何必做到这个地步呢?” 池阳君那里发生的事情,林修然自然是无从得知的。 他伤得不轻,尽管有不少的护身法宝和难得一见的各色丹药养着,但醒来之后还是又修养了好几日才终于能摘下眼罩,走下床榻四处活动活动。 他现在住着的这个地方是殷承宇的寝殿,上次来时他也是住过的,只不过那次因为他和殷承宇心中都是各自存着事情的,因此尽管是同榻而眠,但却没有做任何亲密的举动,这寝殿之中的装饰布置,自然也是无暇去顾及了。 这一次他受了伤,殷承宇不肯放他出寝殿的门,倒是让他有了点儿闲暇,去打量打量这寝殿里的陈设。 越看,他就越是觉得有哪里不对,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诡异。 明明是在魔域,可是这殿中却布下了一个巨大的聚灵阵,地上也镌刻着几种阵法,林修然甚至都有些叫不上名来。 还不等林修然再仔细琢磨一下这些阵法的用处,殷承宇就又推开了门。 “师……阿宇。”林修然有些不大自在地迎了上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觉得有些心虚。 “池阳君那边如何了?”林修然问道。 殷承宇脸上的温柔神色凝固了一瞬,有些幽怨地瞥了他一眼:“修然才刚刚好点儿,就惦记着别人吗?” 云琅百无聊赖地跟在殷承宇后面一同走了进来,正好听见他们这番对话,满脸酸得牙疼的表情:“殷道友,再不出手,可就真的要让池阳君缓过劲儿来了。道友也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不知道是还在犹豫什么?” 殷承宇面露疑惑,林修然倒是心中了然,猜出了个大概,主动开口道:“池阳君那些属下早就被百年的鏖战折腾得疲惫不堪,现在正是时候,再说现在修真界也派人入了魔域,虽说前些时候一直凯歌高唱,但毕竟魔域环境对于修士不利,如果再这么拖下去……怕是会有些不利啊。” 哪知道他这话一出,殷承宇反倒是眉峰微蹙,林修然一看就知道,殷承宇这是心中有些不满了。 可云琅却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等林修然将话说完,她便立刻接道:“不错,正道修士毕竟不熟悉魔域环境,时间拖延得越久,于我等就越是不利。” “那又如何?”殷承宇冷哼一声,“本座与池阳君有旧仇不假,可我魔族与正道修士之间同样是旧仇新恨……” “尊驾这话是什么意思!”云琅气势一凛,催动周身灵力,气氛瞬间便剑拔弩张了起来,“河还没过,就想着拆桥了么?” 她这边剑意一动,外面的那些魔族护卫就感受到了浓烈的杀意,不等殷承宇吩咐就涌了进来,各自拿出法宝对着云琅,一副跃跃欲试将要攻击的样子。 云琅反手便召出自己的佩剑,大有一言不合就杀出一条血路的意思,林修然怕他们真的闹出什么事情来,赶紧挡在了中间:“云道友稍安勿躁,师兄……阿宇,你先让他们退下,可好?” 殷承宇看了他一眼,这才沉声呵斥道:“没有规矩的东西,都给本座滚下去。” “尊上,她……”有个胆子大些的护卫试图留下,可话还没说完,自殷承宇袖中便窜出一股黑色的魔气,直冲那魔族护卫的面门而去。 林修然下意识地想要将那护卫拉走,殷承宇怕误上了他,眼疾手快地把那团魔气又召了回来。 “还不滚下去!” 眼见殷承宇难掩怒意,那护卫半句多余的话也不敢说,战战兢兢地退下了。 “修然,你有没有伤着?”殷承宇紧张地凑了过来,拉起林修然的手想要查看一下,“怎么这么莽撞,若是刚才我没有及时收手,你岂不是……” 林修然将他的手甩开,冷静地问:“你真的知道我是谁么?” “修然君。”云琅在一旁凉凉地提醒了他一句,用意自然是再明显不过。 林修然已经无暇去顾及云琅,而是认真地看着殷承宇:“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殷承宇满脸的困惑:“我怎么会不记得自己是谁?修然怎么说出这种话来?” 可是说着说着,他就轻轻皱起眉,偏过头去避开了林修然的视线,一副有些痛苦的模样。 云琅一看殷承宇这样便如临大敌,刚刚放下的剑尖又抬了起来,不过这一次殷承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修然?”殷承宇脸上浮现出些茫然的神色,“这是……我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师兄?” “怎么了?” 见到殷承宇终于恢复,林修然和一旁的云琅也都松了口气。两人将之前在圣地之中发生的事情又都说了一遍,这几日殷承宇的反常情况,云琅自然也是没有落下。 得知林修然重伤在身,殷承宇又是紧张不已,硬是拽着林修然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确定真的没有落下什么大碍之后这才松了口气,但还是想着让他好好休养。 只是林修然毕竟还是惦记着池阳君的事情,因此并没有答应,而是开始商讨起攻打池阳君的问题,殷承宇拗不过他,云琅早就想战了,自然也更是不会阻拦,三人商议了最后的计划,云琅便先行离开了。 之前殷承宇太过反常,她为了以防万一,一直没有和青剑门弟子联络,如今殷承宇终于恢复,她自然也是得将青剑门安排妥当。 “师兄,之前在圣地时你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是真的没事了吗?”尽管殷承宇已经看不不出异常了,但林修然还是有些不放心,话语中也是难掩关切。 殷承宇安抚道:“但凡传承,多少都是会有些幻象之类的……怕是魇在里面了。” “这也是能掉以轻心的么!”林修然满脸严肃,“万一出了半点差池,后果怕是不堪设想!师兄是有心魔?” 殷承宇连连摇头,转念一想,又反问道:“修然,你又有什么心结?之前在圣地时……你那样子,我看了实在担心。” 听殷承宇这么说,林修然也愣了一瞬。当时情形太过混乱,醒来之后殷承宇又都状态不对,云琅也从未提起过这事,他倒是一直没想起来。 那个时候在圣地之中,他不知怎么的想起上辈子的那些画面,险些就陷在了里面。 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只不过上一次在林家时,他身边还有碎玉拢月灯,而这一次却是因为身在魔域,碎玉拢月灯本身就受到了压制,因此并未能成功发挥效用,若不是云琅救治及时,会不会入魔,倒还真的难说。 但是这些事情,林修然也不知该如何跟殷承宇开口。 相隔这么多年再兴师问罪,并非林修然的作风,但是就这么憋在心里或者忘记,林修然也做不到。 殷承宇也是想起上辈子的场景,又是担心又是后怕,可是他吃不准林修然到底知不知道那些事情,干脆闭口不提。 两人各怀心事,就这么诡异地沉默了下来。 似乎自上次林修然冒险去魔域之后,他们两人这样相顾无言的时候就格外的多。 这种微妙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殷承宇率人攻打池阳君的那日。 池阳君已经是强弩之末,那日离开圣地的时候就已经受了伤,原本林修然还以为池阳君既然受了伤,又亲眼见着殷承宇获得了传承,怕是会带着人先藏起来,没想到池阳君却是大摇大摆地回了自己的宫殿,生怕殷承宇找不到他似的。 但是仔细想了想,林修然却又释然了,池阳君极度骄傲自负,除却当初造了个傀儡寄身其中时不时以“林茂繁”的身份在修真界活动之外,似乎其他的时候,都一直是高调张扬的事情。 这么一来,倒也给他们省了不少事情。 只是…… 池阳君的魔宫之中,未免也太过安静了些。 林修然上一次来的时候,这魔宫之中仆役护卫可是不少,再加上正逢酒宴,四处觥筹交错热闹得很,可这一次却是隔了许久都没见到什么人影,就连抵抗也微弱得近乎没有。 这场景未免太熟悉了些,林修然心中一沉,当初在西河可就是这样的,池阳君不会是又来了一次金蝉脱壳吧? “师兄,池阳君会不会已经跑了?” 殷承宇闭目感受了一番,笃定地道:“在后殿之中,哼,想逃?哪有这么容易,殷家和林家数千条人命,可都算在他的头上呢。” 林修然心中仍是有些惴惴不安,殷承宇拉着他腾空跃起,几个起落便找到了池阳君的后殿。 殿外空空荡荡,只有池阳君孑然一人枯坐殿中。 作品正文卷 第162章 第162章 尽管池阳君独自一人在殿中,身边看上去似乎并没有任何防备,但是林修然并不敢放松警惕,此刻再面对池阳君,哪怕是有半点掉以轻心,都足以让他前功尽弃。 林修然和殷承宇在距离池阳君四十余步的地方停了下来。 “来都来了,不过来坐坐?”池阳君看似随意地做出邀请。 只不过他的邀请,林修然却不敢轻易赴约。 “虽说在林家的时间算不得太长,但本座也是看着修然你长大的,怎么,修然连句‘叔父’都吝啬了?”池阳君有些戏谑地看向满是戒备的林修然。 “池阳君有意垂怜,只是修然没有这么大的面子,当不得池阳君的侄儿的。”林修然不咸不淡地回道。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将来有朝一日能与害死自家亲族数千口人的凶手相对时,一定要历数凶手罪状,最好是将他从头到尾都贬斥一顿,再手刃仇人,告慰亲族亡魂。 只是时过境迁,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破口大骂没有任何用处。 或许是因为知道他们两人不敢轻举妄动的缘故,池阳君脸上并无半点窘迫神色,反倒十分悠闲地看向林修然,半真半假地抱怨起来:“你们这些人族修士,哪怕是入了魔成了魔修的,都还一向看不起魔族,总是嫌弃魔族粗鄙,可这说话露一半藏一半的……也委实不痛快了些。” “都这个时候了,池阳君还有闲心闲聊?”殷承宇担心池阳君是在趁机拖延时间,另有什么布置,因此并不敢掉以轻心,自然是不愿再给他太多时间去闲话的。 池阳君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满是不屑:“这就等急了?不必这般紧张,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也总会走。” 殷承宇脸上倏然变色:“你这是什么意思!” “蜃阁君何必装傻?”池阳君脸上似是怅惘,似是怀念,“已经死了的人,还是死了的好。” 殷承宇心中剧烈地一跳,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扭头一看,这才发现方才还站在他身旁的林修然竟然已经不在了,身边一片空空荡荡,半个人影都没有。 “你把修然弄到哪里去了!”殷承宇浑身上下煞气暴涨,直指向池阳君。 “都这个时候了才发现?”池阳君有些嘲讽地笑道,“素来听闻蜃阁君擅长阵法,不巧,本座于阵法之上也有些兴趣,想同蜃阁君讨教一番……只不过蜃阁君的动作还得快些,若是过了半个时辰,只怕本座那好侄儿,你就再也见不到了。” 殷承宇心中一阵慌乱,林修然刚刚还在他身边的,是什么时候被池阳君掳去?不,不对,或许并不是被池阳君掳走,而是在一开始,他们就已经走入了池阳君所布下的阵法。 这么说来,方才在他身旁的那个“林修然”,只怕要么是幻象,要么两人之中就已经被阵法所阻隔。 尽管心中千回百转,但是殷承宇脸上却并没有哪怕半点的慌乱神色,他几乎是强迫着让自己冷静了下来,不动声色地试图从池阳君嘴里套话。 “池阳君说笑了,修然是林家人,如何当得起池阳君的侄儿?” “阿繁的侄儿,自然也就是本座的侄儿了。” “哦?是了,听闻当日池阳君与林家的茂繁君有旧……怎么未曾见到?” 见殷承宇提起林茂繁,池阳君脸上没有半点异色,反而仍是笑意盈盈,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殷承宇看他没有露出半点破绽,心中更是紧张,手心里也沁出了汗渍,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冷静下来,强行闭上了双眼,去感受这殿中魔气的流向。 林修然那边,其实却反倒并没有殷承宇所猜测的那样糟糕。 与殷承宇不同,林修然其实早在池阳君故意岔开话题的时候,就已经对屋中所存在的阵法有所察觉,只是他毕竟于阵法之道不甚精通,等到反应过来这些异常的时候,已经被阵法将他与殷承宇之间隔开。 殷承宇正与池阳君对峙,而林修然这边,却是一个人都没有。他身上也并没有被什么东西所束缚,但是体内灵气却流失得十分迅速。 与殷承宇不同,林修然对于池阳君更为忌惮,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而是因为池阳君手上,还有个林修安。 不对,现在应该叫他林茂繁了。 但是不管是林修安还是林茂繁,对于林修然而言,都是未出五服的血亲,在修真界,人们有无数种手段,能够通过血脉去做些文章。 更何况,池阳君已经在血脉之上做过一次手脚,用过这类手段了。 目之所及是空空荡荡的宫殿,林修然冷眼四处打量了一番,被雾气重重的前方所吸引,左右也是被困阵中,林修然索性便信手而去,打算去探究个清楚,看看前面到底有什么东西。 层层叠叠的符箓阵法将偌大的内殿塞得满满当当,透着一股莫名的诡异气息,再加上魔域一向的昼短夜长,昏黄的光线透过窗棱洒了进来,拉出一道道修长变形的影子。 林修然可以确定这个地方他是第一次来,但不知为何,见到这殿中的陈设,却总是觉得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似乎那日他在殷承宇的魔宫之中醒来的时候,屋中氛围也与此处有些相似。 不过殷承宇的魔宫毕竟一直有人居住,烟火气十足,不至于像此处这么冷清阴森。 不对……似乎并不大像。 林修然记性好,没过多久,便突然想起自己脑海中这种熟悉感觉的由来。 对了,与其说是像殷承宇魔宫寝殿之中的布置,倒不如说,与百年前他们在廖洲秘境之中误闯进入的那地宫里的布置更为相似。只不过那地宫废弃太久,一应阵法都已经毁损,一时半会儿的,林修然倒是也没认出来。 布置得类似并不一定就能说明池阳君和祁书欢之间优设呢么关联,但是至少池阳君和祁书欢费尽心力去设置这么繁复的阵法的缘由应该都是相同的。 记得那日在廖洲时,林修然也曾经与殷承宇聊起过…… 似乎…… 祁书欢是想通过阵法,召回苏卿澜的亡魂?只是当初苏卿澜虽然伤重,但是并没有殒命,因此魂魄尚在体内,并不能为他所召来,这才导致祁书欢反复招魂数百年最终入魔。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祁书欢的招魂应该算是失败的,池阳君既然也在此处设置了类似的阵法,莫非也是在试图招魂引灵? 招的是谁的魂魄,自然是不必多说。只不过池阳君和林茂繁之间的关系,实在是让林修然有些猜不透。 当初池阳君血洗西河,仅仅一夜之间就几乎将整个林家灭门,林修然一直以为,池阳君必定是骨子里就恨极了林家的。 可是后来他又从云琅处得知,当年池阳君与林茂繁似乎关系一向不错,甚至于两人很有可能都还是曾经私定终身的道侣,再加上池阳君先是带走了林修安,后来又试图掳走林修然,费尽周折都只是为了复活林茂繁,他们两人应该是一对极为恩爱的眷侣才对。 前次林修然遇见林茂繁时,虽说因为情势所迫不能暴露身份,却也猜出了林茂繁对于池阳君的态度,既然心中都有对方,池阳君又耗费了这么大的精力去将林茂繁复活,那池阳君应该是对林茂繁爱入骨髓才对。 可若是真的爱着林茂繁,他又怎么会做出亲手伤害爱人家人亲族的事情来? 林茂繁说他忘记了许多事情,池阳君为了让他想起那些事情,甚至不惜给他悄悄下了回梦芝,当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池阳君做出这么自相矛盾的事情来了? 原本林修然还对回梦芝的功效有些半信半疑,那日知道自己手中的是回梦芝之后,他便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情,回去之后也特意翻阅查找了不少的典籍资料,只是修真界虽说对回梦芝早有传闻,但真正切实的记载却十分少见——想也知道,能通过回梦芝梦见自己前世的人,自然也是不愿意对外宣扬出来的。 只不过有柳庭芝在前,林茂繁从旁佐证,林修然对自己因回梦芝所见,便也渐渐地深信不疑了起来。 祁书欢给柳庭芝下回梦芝,池阳君给林茂繁下回梦芝,而他自己…… 林修然缓缓闭上双眼,吐出一口浊气,这才重新睁开眼睛,又仔细打量了一番阵法密布的宫殿。 如果说这种类型的阵法是为了招魂,那殷承宇又是为的什么,在自己的寝殿之中布下招魂的阵法? 殷承宇想要召回谁的魂魄? 林修然心中不是没有猜想,可是这种猜想,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点儿。 那日服下回梦芝之后,林修然险些因此生出心魔,尽管有碎玉拢月灯在旁清心静气,但是林修然的记忆,始终定格在堕魔渊之上的那个黄昏。 被殷承宇逼得走投无路,林修然身上所有的丹药法宝都已经告罄,所能倚仗的,不过是最后一人一剑而已。 众叛亲离,不过如是。 作品正文卷 第154章 第154章 伴随着两侧岩壁的轰然倒塌,原本堕魔渊内强力的压制也瞬间消散于无形。 被堕魔渊谷底所压制的实力迅速恢复,方才流逝的灵力也开始回来了,但林修然还来不及感受一下恢复实力的欣喜,就被池阳君所散发出的强大威压给震慑得浑身一凛。 不仅是他的实力恢复了,池阳君的实力也恢复了之前的水平。方才他们都在谷底,同样受到堕魔渊内的压制,反倒显得相差不那么巨大。 但如今压制池阳君的力量失去了,不同修为等级之间巨大的差距也显露无疑。 筑基修士越阶挑战金丹修为的不在少数,金丹挑战元婴的也并非没有,但元婴往上,每一阶之间相隔都如同天堑一般。 池阳君不知何时已经突破了合体修为,元婴期的林修然与他相比,整整差了三个大境界,就算是出窍修为的殷承宇,也与他相差两个境界。 “不自量力。”池阳君冷哼了一声,挥手便想先解决掉碍事的殷承宇,林修然心中一紧,但他与殷承宇之间相距实在是远了些,再加上池阳君所散发出的极强威压,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黑红的气劲朝着殷承宇打去…… 殷承宇仍是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 一柄长剑扎在殷承宇脚边,剑穗还在不住地晃动。 这是…… 难怪方才听见了一声鹤唳,林修然还以为是自己听岔了,现在一看,果然是青剑门的人也到了附近。 “你就不能自己躲一下么!”云琅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脚步有些缓慢,捂着小腹,像是受了伤。 “愿赌服输。”殷承宇看也不看她一眼,平平淡淡地道,“何况方才就算你没赶过来,他也伤不了我。” “老子是疯了才跟你赌!”云琅少见地骂了句粗话,怒气难平地将自己的剑从地上拔了起来。 一只身形纤长的白鹤在堕魔渊外徘徊,但并没有进来。 池阳君一击未中,显然不会再给他们闲话的时间,不等殷承宇再说什么,便又是一道惊瀑落雨般的暴击。 林修然甚至来不及考虑,便足尖一点,飞身挡在了殷承宇身前。 殷承宇袖中掐诀的那只手动作瞬间僵住,一把揽过林修然,仅是瞬息之间,两人就又变动了位置。 刚刚收回自己佩剑的云琅也没有时间考虑,又一次掐诀把剑扔了出去,挡在了三人面前。 可池阳君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云琅布下的剑阵还是晚了一步,虽说也削弱了些攻势,但殷承宇还是明显地发出了一声闷哼。 “师兄!”恐慌的情绪瞬间席卷了林修然的大脑,之前回梦芝所带来的惨烈回忆在一瞬间全部被抛诸脑后,林修然只知道自己被吓得连声音都变了调,哆嗦着反手抱住殷承宇,试图将他扶起来。 池阳君那一击毫不留情,殷承宇背后已经皮开肉绽,而云琅方才布下的剑阵也被损毁,面色惨白,张口便吐出一口血来。 林修然带来的那些林家子弟也都多多少少受了伤,对上修为没有被压制住的池阳君,根本就没有半点招架之力。 殷承宇全身的力量都压在了林修然身上,轻笑了一声。 这笑声实在是太过轻微,林修然甚至都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听错了。 但很快他就发现方才并不是自己出现的幻觉,殷承宇的笑声越来越大,甚至于整个人都随着笑声抖动起来,到了最后,殷承宇便干脆是倚在林修然的怀中,仰起头放声大笑。 云琅心里咯噔一下:“别是被打疯了吧……一个伤一个疯的……在下可没法独自对付池阳君……” 殷承宇缓缓地抬起一只手,因为方才池阳君那一下的缘故,殷承宇大半个身子都是焦黑斑驳的样子,抬起手时,血迹也沿着指尖滴落下来。 几乎就在那一滴血迹滴落在地上的那一瞬间,方才崩塌的岩壁碎石又飞荡起来,迅速地将岩壁上的缺口填满,两侧的山谷重新巨龙过来,体内修为被禁锢压制的感觉也席卷而来。 这是怎么回事! 林修然还来不及做出任何猜想,就惊愕地发现,殷承宇背上皮开肉绽的伤口竟然开始愈合,不过几息的功夫,伤口就已经完全恢复,除却已经干涸的血迹和斑驳碎裂的衣裳之外,余下的地方一片白皙,就像根本没有受过伤一样。 而与此相对的,池阳君的脸色有些难看起来,一直压制着林修然等人的威压也逐渐减弱,想来是池阳君也受到了堕魔渊谷底的压制的缘故。 “已经死了的人……何必又要醒来?”殷承宇突然暴起一击,激荡起一片飞沙走石。 池阳君迅速地闪身躲开,殷承宇这一击并未落到实处,但比起之前的从容不迫,他此时却已经有了些狼狈的模样。 林修然心中满是震惊。 这、这不对! 殷承宇才不过分神修为,可方才他那一下,莫说别的,只从气势上来说,都已经远远地超出了分神期修士所能掌控的范畴,再加上殷承宇刚才迅速恢复没有留下半点疤痕痕迹的伤口…… 殷承宇如今到底是什么修为了? 来不及细想,池阳君便反击了过来,但是这一次,池阳君的攻击却也没有落到实处,虽说径直向殷承宇而来,但是殷承宇却不躲不闪,就这么任由池阳君黑红的气劲打到自己身前。 随后在距离自己身前不过两寸的地方骤然消失。 被他护在怀里的林修然自然也是安然无恙,甚至于连他身后的云琅和正在一旁挣扎的几个林家子弟也都没有被那道气劲伤到。 明明是己方略占优势,但林修然心中却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本就昏暗的堕魔渊彻底地暗了下去,尽管修士目力非凡人所能及,但这般强烈的黑暗之中,林修然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 他下意识地抓紧了殷承宇的衣裳。 殷承宇安抚似的拍了拍林修然,牵着他的手换了个方向。 尽管看不见,但是林修然还是感觉他们所处的地方好像已经发生了变化,似乎已经不是在堕魔渊之中了? 殷承宇似乎是猜到了林修然心中的想法,主动解释道:“是在堕魔渊地底。” 身旁突然哗啦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倒在了地上,黑暗之中本就没办法正常看清,林修然着实被这动静给吓了一跳。 “咔嚓”的一声轻响,身后有亮光闪起,林修然回头一看,发现云琅也跟着他们一道被带下来了,正拿着根火折子点火照明。 …… 身为修士,居然还能随身携带这种凡人用的取火工具,云琅的准备,也可以说是十分周全了。 “啊,不小心把你也带下来了。”殷承宇毫无诚意地“道歉”。 “你故意的吧!”云琅怒瞪了他一眼,但也知道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因此只是有些不满地将自己身上头上沾染的碎石灰尘给拍打清理了一下。 看着她灰头土脸的样子,林修然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虽说灯火昏暗看不大清楚,但也能发现他身上半点灰尘都没有沾到,比起云琅干净了不少。 想也知道方才是谁在护着他。 “师兄!”林修然悄悄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殷承宇,“也别做得太过啊!” 殷承宇顺势便捉住了林修然那只手,正色满是严肃地道:“愿赌服输,她又怪不得旁人。” 云琅动作一滞,干脆不再理会他们两人,举起火折子往四方照看了一下。 “什么赌啊?”林修然小声问道。 云琅立刻回头,林修然讪笑了一下,赶紧闭嘴。 他们三人如今像是在一个什么洞穴里,通道狭窄而幽长,前后都是曲曲折折看不清楚的,而洞穴岩壁上也都是粗糙的石砾混杂着泥土,乍看上去并没什么人工雕琢过的痕迹。 云琅伸手在岩壁上捻了一把,发现上面的泥土干燥得很,不由得沉思起来。 而殷承宇就趁着云琅没时间注意他们,捉起林修然的手,轻轻地在他手心写起字来。 “追着池阳君的时候遇见的云琅。” 殷承宇的动作不轻不重,林修然觉得手心酥酥麻麻的,有些发痒。 等到殷承宇这一句写完,他便反客为主抓住殷承宇的手,也学着殷承宇的样子,在他手心写写划划:“所以?” 殷承宇嘴角无声地扬起个弧度,继续写了起来:“看半个时辰内谁杀的魔族更多……与她赌了五百灵石。” 五百灵石? 云琅也不缺钱啊,怎么会答应和殷承宇赌这个? 殷承宇嘴角笑意愈盛,飞快地写道:“她不同意,便又加了个赌注。” 他这么一说,林修然自然也就知道殷承宇所说的那个赌注是什么了,只是没想到,殷承宇这般性子的人,竟然也会主动与旁人打赌? 林修然心里这么想着,脸上疑惑的神情便也表露了出来。 殷承宇哪里猜不到他想的是什么?眉眼间笑意缠绵,凑到他耳畔亲昵地道:“那五百灵石,替你赢回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林修然才反应过来,殷承宇说的是当初几大门派一同派年轻弟子去宝溪除魔时,林修然押在殷承宇身上的五百灵石。 作品正文卷 第164章 第164章 殷承宇被困在层叠的阵法之中。 不过池阳君显然是小瞧了他,这层层叠叠繁复密集的阵法并没能组拦住殷承宇的脚步,才不过片刻,池阳君所设下的阵法之中,就已经被殷承宇破开了大半。 “哼,雕虫小技。”殷承宇满是不屑地挥出一道风刃,很是轻松地破开了面前的阵法,随后侧身一避,轻巧地躲开了隐藏在暗处的攻击。 池阳君脸上并无半点窘迫神色,见殷承宇一路势如破竹,反而脸上笑意越发的明显。 而林修然体内的灵气也流失得越来越快了,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都被魔气压制,不仅额头上的汗珠越来越密集,就连五感也开始渐渐地模糊了起来。 不、不行…… 如果再这么下去,只怕在殷承宇将所有阵法破开之前,他就要撑不下去了。 见林修然已经站都站不住了,林茂繁好心地伸手去扶了他一把。 “如果殷承宇破开阵法,你必死无疑,可是如果他不破开阵法,你也还是会被困其中,最后灵力衰竭而死……”林茂繁轻轻地叹了口气,随后摇了摇头,“是个死局……” 林修然早就已经猜到了这样的结果,可是如今亲耳听到,还是有些心神震荡,不过很快他也就平复了下来,苦笑着对林茂繁道:“若是以修然一命,能换得家中大仇得报,倒也不亏,只希望师兄加快些速度了。” “修然……”林茂繁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踟蹰了许久,还是故作轻松地笑着道,“说什么胡话?你堂堂林家的家主,命可金贵着呢。” 但不管林茂繁嘴上怎么说,林修然心中其实都已经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池阳君精心布下这么个局,打的就是以命换命的主意。殷承宇已经获得了魔尊的传承,池阳君如果再与殷承宇正面对上,必定没有什么赢的可能,也只有用这种方式,来给自己挣得一线生机。 若是成了,殷承宇备受掣肘,他在魔域毕竟根基尚浅,如果这个时候方寸大乱,池阳君就能乘虚而入,如若不成,池阳君能拉林修然下水,死之前也有个垫背的,终究算不得太亏。 殷承宇并未察觉到这一点,见池阳君脸上笑意愈浓,他的攻势也越发凌厉了起来。 最后的这一重阵法已经被他毁了大半,只要将阵眼毁掉,就能彻底摧毁池阳君的防线和伪装,到时候再去击杀池阳君,便如探囊取物一般。 与这阵法外围的刀山火海腥风血雨相比,阵法最中心的地方,却显得意外的安静。 作为阵法之中最重要最核心的阵眼,周围却没有半点攻势,在这种时候,未免也显得太过平静了些,甚至于都让人觉察出几分脆弱来。 殷承宇的最后一击直扑向毫无防备的阵眼处,但是就在即将摧毁阵眼的那一瞬间,殷承宇却刻意偏开了一点儿。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 这阵眼实在是太过诡异了一些,只怕是另有什么埋伏。 林修然在阵中眼睁睁地就这么看着殷承宇攻了过来,那一击必杀的风刃即将到他眼前的时候,林修然终于闭上了双眼。 虽说心中已经做好了准备,也没有别的力气去避开殷承宇的攻击了,但是林修然仍是觉得有些难受。 被自己所爱之人亲手杀死,这样的感受,只怕也没有几个人能接受吧? 而殷承宇如果在破开阵法之后知道是他自己亲手杀死了林修然,又会是个什么样的表情呢? 林修然下意识地闭上双眼,想要逃避这个问题,不愿再去细想。 但是意料之中的疼痛却并未如期到来。 林修然有些惴惴不安地睁开了眼睛,殷承宇的那一击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殷承宇莫非是发现什么了吗? 林修然只觉得自己眼前渐渐地开始模糊了起来,直到听见林茂繁有些急促的惊叫,他才终于反应过来。 自己……竟然是在哭吗? 殷承宇那一击虽然已经避开了林修然,但是仍旧对这已经摇摇欲坠的阵法造成了极大的破坏,池阳君眼见自己的筹算已经成功了大半,心中更是快意。 可就在这个时候,殷承宇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怎么,你就只有这么点儿手段么?”池阳君满怀恶意地挑唆着,“若是怕了,倒也无妨,他日本座登临魔尊之位,会记得给你立个坟冢的。” 殷承宇却并没有轻易地就被他成功挑唆,而是冷静地停住了手中的攻势:“你把修然困在了这阵中。” 并不是询问的语气,而是十分笃定的陈述。 池阳君点了点头,笑道:“不错嘛,这就看出来了?怎么,还不快破阵,将他救出来?” 就在他们说话的这么短短片刻的功夫,方才被殷承宇所毁坏的阵法已经开始迅速地自我修复起来,林修然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地发黑,体内残存的灵气和生机疯狂地被阵法所掠走。 快要……支撑不住了…… 不行……不能再这么下去…… 林修然感觉自己好像从来就没有这么冷经过。 如果殷承宇再这么停手下去,势必会被池阳君抓住机会,与其这样,倒不如速战速决。 总归不管殷承宇是不是能破开阵法,他都是生机断绝死路一条,既然这样,不如……再最后帮殷承宇一把。 林修然挣扎着站直了身体,心中已经做出了决定。 “修然!”林茂繁突然出声,打断了林修然的动作,“或许……还有别的办法。” “别的办法?”林修然有些惊愕地看向林茂繁。 林茂繁点了点头,又走进了几步,微笑着看向林修然,温温柔柔地道:“等你回去之后,替我向你父亲和林家族人请罪吧。就说……林茂繁累及家人,自知罪无可恕,已以死谢罪。” 林修然神色陡然一变:“不!等等……” 但是还不等他第二句阻拦的话说出口,眼前的景象就瞬间消散开来,如漫天繁星一般逐渐散开,直至越来越淡。 原本胜券在握的池阳君,脸上的笑意还凝固在嘴角。 束缚住林修然的那股力量也随着这阵法的溃散而消失,殷承宇只觉得面前一晃,随后消失了许久的林修然就这么出现在他身旁。 “修然!”殷承宇顾不上池阳君,冲上去就将林修然抱在了怀里,“有没有受伤?可还好吗?” 林修然刚才在阵法之中受了不少的伤,如今看上去更是狼狈,殷承宇看在眼中,心里更是一抽一抽地疼,再看向池阳君的时候,目光便更是愤恨凌厉,恨不能将池阳君杀之而后快。 “这么看着本座作甚?”池阳君冷笑道,“他身上的伤,可不是本座弄出来的,若是要怪,就怪你自己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殷承宇厉声喝道。 “哈哈哈哈哈……”池阳君放声大笑,“着实可笑,只可惜本座棋差一招,没能看见你亲手杀了林修然,错过一场好戏。” 说完这句,池阳君又转身看向林修然:“想不到多年不见,修然竟然也有了些长进,竟然连阵发之道都有所涉猎,能在本座的阵法之中钻到空子……只不过可惜了,就算一时破开了阵法,也还是死路一条罢了。” 他话音未落,林修然就敏锐地察觉到残存的阵法竟然又开始自行修复起来。 阵眼并没有被完全毁掉,如果不能一击必杀地毁掉阵眼,那么久永远也无法彻底地毁掉这阵法,可是…… 池阳君自负桀骜的笑意还没有停息,就听见殿中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这一次,阵眼彻底地被毁掉了。 林茂繁浑身是血,就这么静静地躺在内殿冰凉的地上。 就在这么一瞬间,池阳君浑身上下的桀骜与张扬就被迅速地抽离,整个人都像是失去了力气一般,苍白着脸,跌跌撞撞地扑了过去。 池阳君将林茂繁抱了起来,嘴唇甚至都开始哆嗦:“你怎么会在这儿?你怎么会这样?” 林茂繁体内的生机已经迅速地流逝,甚至连说话都已经有些困难,但他仍是尽力地睁大了眼睛,试图看看池阳君。 “阿棠……”林茂繁才说了两个字,便是一阵剧烈的喘息,池阳君整个人都开始发起抖来,哆哆嗦嗦地在身上摸索,试图找些丹药出来。 林茂繁却将他的手按住了。 “当初……的、的事情……与阿兄和林家无关……”林茂繁断断续续地道,“是我……是我自己……” “我知道,别说了,你别说了,先把丹药服下,啊?”池阳君眼中泪水已经不断滴落下来,啪嗒啪嗒地落在林茂繁脸上,“挺好,把药吃了……” 林茂繁突然挣扎了一下,整个人都迸发出最后的一点儿力气,直视着池阳君,缓缓地道:“我已经……已经死过一次了,你又何必……错上加错?” 池阳君已经哽咽地不成语调,整个人都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当年……我不怪你……可是……林家……阿兄……我不能原谅你……” “唯愿……今后……魂魄不复相见……” 作品正文卷 第165章 第165章 “你休想!”池阳君一把扼住林茂繁的脖颈,另一只手则是试图向林修然和殷承宇攻去。 但殷承宇显然不会再给他继续攻击的机会,池阳君才刚有动作,殷承宇就双手结印,将池阳君那一击挡在了身前。 林修然牢牢地记着方才林茂繁交待他的那些话,尽管满是难言的紧张与激动,但整个人却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双手稳稳地握住寒琼,冷静地寻找着最后一击的机会。 林茂繁深深地看了林修然一眼,随后突然纵身跃起,朝着池阳君的后心而去。 但林茂繁本就有伤在身,以他的速度,又如何能伤的到池阳君?就算他没有受伤,论起修为来,也绝非池阳君的对手,这般“偷袭”,对于池阳君来说,几乎没有半点意义。 池阳君甚至都不用回头,反手便制住了林茂繁的“偷袭”,随后下意识地便是一道气劲打了过去,才刚刚打出那道气劲,他便忽然反应了过来,硬生生想要刹住手上的动作,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尖锐的破空声呼啸而来,霜寒之气瞬间铺满了整个大殿,林修然聚集起全身上下所有的灵力,使出了凝聚起他毕生所学的致命一击。 霜雪四起,伴随着剑气挥出,剑影所及之处也都夹杂着无尽的冰刃,池阳君注意力被林茂繁吸引了过去,再加上又一次打上林茂繁之后本就心神震荡,竟然就这么被林修然一击给得了手。 林修然这一击来得太过突然,池阳君根本就无从防备,甚至于连殷承宇都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不过尽管殷承宇并未来得及与林修然交流具体该如何出手,却也与林修然有了默契,见林修然那一击得手,当即便是身形一晃,兔起鹘落之间便灌注了大半的魔气到池阳君身侧,随后暴起一击,直逼得池阳君连连退后了好几步,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林茂繁强撑着最后扫了池阳君一眼,唇角泄露出一些笑意,随后缓缓地将头歪了过去。 池阳君呆呆地看着他,脸上浮现出脆弱的神色,甚至于都已经无暇顾及林修然和殷承宇的偷袭,就这么傻愣愣地站着,不挡也不躲,过了好一会儿,一直到他被两人联手攻击得站都要站不稳了,才终于踉跄了两步,随后恶狠狠地道:“本座有什么错?本座从未做错过!” 殷承宇没有闲心去听池阳君的辩白,手心汇聚起魔气噼里啪啦地便打了过去,林修然方才那一剑用力有些过猛了,现在觉得有些脱力,丹田处隐约传来些刺痛,但也还是坚持握着寒琼,又是一剑刺了过去。 池阳君想要运转魔气抵挡他们二人的攻势,但林修然和殷承宇却从未如此默契过,抢在池阳君反应过来之前,那一击便已经将池阳君的心脏贯穿。 “咳咳……早知如此……咳咳……当日……就该斩草除根……咳咳……”池阳君后退了几步,伸手捂着鲜血淋漓的胸口,满是怨毒地看着殷承宇和林修然。 林修然扫了池阳君一眼,随后又看了看殷承宇,估算了一下双方如今的实力差距,心中也知道胜负已定,便也没那个闲情逸致去再听池阳君闲话,直接提了剑过去,便想给他最后一下,亲手了结了仇人。 没想到却是殷承宇挡在了他身前,伸手拦住了林修然的去路。 “你当日觉得被林茂繁背叛,便出手杀了他,杀了之后却又后悔,为了复活林茂繁,这才只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言,就将殷家血洗?”殷承宇将林修然拦在身后,自己却缓步走了过去。 “区区蝼蚁,杀便杀了。”池阳君脑袋一扬,整个人都是一副满不在乎的倨傲模样,也不知道他这“蝼蚁”,说的到底是林茂繁还是殷家人。 林修然听了池阳君这话便是心中怒气翻涌,殷承宇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后又继续冷静地问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血染西河?你就没想过,他们都是林茂繁血脉相连的亲人?” “那又如何?”池阳君冷冷地看着殷承宇,“若非是他们,本座与阿繁也不至于如此,只可惜当日动手之时太过犹豫,让你们给逃了出去,留下心腹大患。” 林修然怒不可遏地道:“千错万错,都是旁人的错不成?” 池阳君却只是扫了林修然一眼,并没有与他就这个问题继续争论下去的意思,反而是很快便看向殷承宇,“嗬嗬”地喘着粗气,声音也嘶哑了许多,显得更为阴沉。 “小子,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嗬……你我既、既是同道之人,便听本座一句……唯有死人……才是最好的……你既然是与他、他有了嫌隙,还是制成傀儡……再带在身边……” “不劳费心了!”殷承宇冷声打断了池阳君的话,“傀儡不过死物,池阳君还是留给自己吧。” 池阳君低垂着头,声音喑哑地笑了起来,林修然觉得古怪,正想上前查看,就见殷承宇突然神色大变,一把将他给抓了回去,随后足尖疾点,迅速地向后退去。 “他想自爆!” 池阳君如今已经受了重伤,若是与殷承宇正面对上,林修然并不担心殷承宇会输,但若是池阳君自爆,那他一个堂堂魔君自爆之后的威压,只怕是能让方圆数百里之内都寸草不生,就算殷承宇如今获得了传承,也绝没有轻易便能逃脱的道理,就算没有什么性命之虞,却也难免会受些重伤。 林修然的惊呼还未出口,眼前便是一暗,他整个人都被殷承宇按在了怀里,或许是知道没法逃脱,殷承宇干脆便直接将林修然给按在了地上,随后自己整个人都覆了上去,试图用自己的身躯,去保护林修然的周全。 但是预料之中天崩地裂的巨大爆炸却并未发生,周遭的魔气虽然猛烈地波动了一下,却很快归于平静。 这是……怎么回事? 殷承宇有些不敢置信地稍稍抬起上半身,林修然也从他身下挣扎了一下抽出身来,回过头一看,才看见站在他们身后,正背对着他们的那个身影。 池阳君却是已经自爆了,可是那人却在他们身前撑起了一个巨大的防御阵法,以他为界,身前面对池阳君之处已经被剧烈的爆炸给掀得天翻地覆一片狼藉,而他身后的地方,除却方才那一下魔气的剧烈波动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异常。 “祁……祁前辈?”林修然有些不敢置信地爬了起来,还不等站直身子,甚至连衣袍上沾染的尘土都顾不得拍打一下,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轻声唤了一句。 祁书欢放下了抬着的那只手,满是冷漠地转过了头,见林修然和殷承宇都并未受伤,便冷硬地回道:“他放心不下,本座过来看看。” 祁书欢修为高深,但反倒是因为修为太过高深,这么多年来又几乎与修真界没有任何接触,反而不愿掺和到修真界和魔域之间的战事中来,如今他能不远千里跑过来,还亲自出手替殷承宇和林修然挡下方才池阳君自爆的威压,除了柳庭芝之外,不作第二人想。 林修然与祁书欢多少也能算是有些接触的了,知道他的性子,因此立刻便知道了祁书欢这是被柳庭芝授意而来,只是林修然分明记得,当初他离开西河之前,柳庭芝还在因为回梦芝的事情而大发雷霆。 “阿舅他……”林修然小心翼翼地试探着,生怕刺激着祁书欢,又让他疯魔起来。 没想到这一次,祁书欢却并没有什么失控暴走的迹象,反而眉目中难得地浮现出一丝温情,甚至于僵硬地冲着林修然笑了笑:“待此间事了,庭芝便随我一同离开。” 林修然满脑子都是池阳君自爆之前的将人做成傀儡带在身旁,浑身汗毛都快炸了起来,好在他还没来得及发作,祁书欢下一句话便悠悠传了过来。 “庭芝当年散落的物事不少,我们一同去寻……” “是这样么?”林修然终于放下心来,但还是有些迟疑地道,“前辈出行,不知身旁可需要多准备些人手?阿舅身旁,也得有人侍奉伺候……” “不用,等找到之后,庭芝还要去寻药材。”祁书欢摇了摇头,“之后的事情,你们便自己处理吧。” 林修然还想再试着阻拦一下,殷承宇却是使了个眼色,将林修然拦下,随后率先躬身一礼:“多谢前辈出手相助。” 祁书欢扫了他们一眼,没再回应,身形一闪,便是又踏碎虚空,离开了此处。 林修然目送祁书欢离开,等到确定祁书欢已经不再魔域了,才转过身边走边同殷承宇道:“池阳君既然已死,魔域只怕还得动荡一番,不过另外几位魔君都不成什么气候,想来也是撑不了多久的,之后……” 殷承宇的脚步突然停住,林修然觉察到他的动作,有些奇怪地停住脚步,回头看了看殷承宇。 “对不起,之前一直瞒着你。” “嗯。”林修然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殷承宇慌了,他这态度是介意还是不介意啊? “修然,我……我上辈子是瞎了眼……你……你能原谅我吗?” 林修然转过身去继续向前走,殷承宇的心跌到了谷底,等到走出去快十步了,林修然才道:“原不原谅……看你以后的表现。” 殷承宇楞了一下,这才反应了过来,欣喜若狂地追了上去。 作品正文卷 第166章 第166章 池阳君虽然已死,但魔域的战事并未因此了结,不过比起之前艰难的混战,已经好上了太多。 殷承宇已经获得了魔尊传承,再加上有林家在背后支持,之前又与青剑门达成了一致,鸣鹤山虽说这些年来一向有些退闭幕后不问世事的迹象,但殷承宇毕竟出身鸣鹤山,何况又是彦卿峰主的亲传弟子,由他来继任魔尊统领魔域,鸣鹤山自然也是乐见其成的。 修真界势力最大的几方都已经与殷承宇站在了统一战线,其余的小门派自然就更不会多说什么了,殷承宇几乎没有再遇到什么阻力,就这么轻轻松松地继任了魔尊。 魔域战事虽说尚未完全结束,但是对于殷承宇而言,也已经构不成什么威胁了,只不过继任魔尊之后细碎的事务仍是不少,殷承宇很是忙碌了一阵子。 林修然则是在殷承宇继任魔尊之前就提前返回了修真界,偌大一个林家,积累下来的事情实在是不少,更何况之前林家动荡,觊觎林家的人可实在是不少,虽说林修然这一次在魔域算是大出了一会风头,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早些回去坐镇的好。 等到殷承宇好不容易将魔域这边的事情都处理完毕之后,林修然早就已经回到了西河。 殷承宇心中可还惴惴不安着,虽说上辈子的事情都是已经过去了的,可这话也只能林修然说,要是换了他说出来,那可就是不识好歹了。 可林修然自从回到林家之后,就几乎再没有主动和他联系过,刚开始殷承宇还想着是林修然也得忙着林家的事情,只怕是分身乏术,不敢轻易去打扰了他,除了小心翼翼地命人打探林修然的消息之外,并没有去主动打搅林修然。 可是这都大半个月过去了,林修然还是没有半点想要联系殷承宇的迹象,殷承宇这下子才是真的慌了,左右也没有别的事情需要他去操心了,忙不迭地就想亲自往修真界去一趟。 只不过,殷承宇如今却是今非昔比了。 魔尊出行可不是件小事,上辈子殷承宇虽说也是当过魔尊的,但毕竟他继任之后没过多久林修然便当着他的面自杀而亡,殷承宇大受刺激,自那之后除了去四处搜寻能让林修然复生的丹药法宝之外几乎就从未离开过魔宫,至于修真界,那便更是没有再去过的。 而这一次,殷承宇才刚刚透露了想要去西河的意思,魔域上下立刻就忙碌了起来。 魔尊出行,架势自然是不能少的,再加上这一次去的又是修真界,便更是需要慎之又慎的了。如今魔域和修真界刚刚停战,虽说殷承宇这位新任“魔尊”与修真界的关系还算不错,但双方毕竟还是打了这么多年,万一再起些摩擦,结果谁都说不准。 若是他这次出行带的人太多了,只怕难免会生出点事端来,可如果带的人太少了,也有失他魔尊的身份,若是被修真界看轻了,那魔域的面子可还往哪儿搁? 因此殷承宇这话一提,魔域上下就忙成了一团,几次三番往修真界那边去信,力求将殷承宇一路过去的线路行程安排都做到万无一失,甚至于下榻的地点随行的人数到了每个地方之后由谁招待将要与谁会面,事无巨细都安排得滴水不漏。 以至于当属下们信心满满地前来与殷承宇汇报行程的时候,竟然整整抱来了厚厚一沓的玉简。 殷承宇的头当场就大了。 偏偏属下们还在喋喋不休地解释每项安排有什么深意,魔域与修真界某门某派关系如何,到时候应该如何应对…… 本座只不过是与修然许久未见,想找个机会去亲近一番,怎么就生出了这么多年的事端? 眼见属下们还有一番继续长篇大论下的打算,殷承宇竟然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干了件他自己都没想到的事情。 他竟然一时热血上头,胡诌了理由支开旁人,然后自己直接溜了出去。 以如今他这个堂堂魔尊的修为,从魔域赶到西河花费不了多长时间,在魔尊失踪的消息传出去之前,他人就已经到了西河林家大门前。 翻院子爬墙这种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当初林修然筑基的时候,殷承宇就是这么顺着飞檐翘角一路悄悄摸去的林修然的院落,小心翼翼地藏在屋梁上,得还得分出心神来避开满院子的护卫和林家繁复的阵法,心跳得跟擂鼓一般。 只不过那个时候殷承宇虽说芯子也是活了几百岁的人了,可毕竟身体也才十五六岁,正是少年轻狂的年纪,或许也是受了这么点儿年岁的窜托,才不计后果地跑了过去。 但是现在殷承宇却不管壳子还是芯子都有个好几百岁了,虽说林家的护卫阵法之类的不用他再担心了,可是再做出这种事情,他倒是久违地生出了点儿羞涩来。 以至于暗搓搓地趴在暗处等了许久,眼睁睁地看着林修然处理完了各种杂务,又与不同的属下客人会过面,一直捱到天色都暗了下来,他还是没好意思出来。 林修然将面前散落着的玉简都收拾好,又将放在手边胡乱写画的几张纸都收了起来,指尖微晃,燃起一小簇火焰,将那几张稿纸烧得干干净净。 殷承宇傻愣愣地看着那火焰跃动,一直等到那稿纸都烧成了灰,才满是怅然若失地又将视线移回到林修然的身上。 林修然将面前的桌案都收拾好,随后便唤了人进来,那人得了林修然几句吩咐,下去之后很快就又折返了回来,送了整套的茶具过来。 殷承宇就这么傻愣愣地看着林修然微微挽起了袖子,亲自捡了炭火开始烹茶,没过多久便有清香溢了出来,散得满屋子都是。林修然熟练地将茶水分成两盏,一盏放在自己面前,另一盏则是放在了对侧。 殷承宇心中霎时就开始醋海翻波了起来。 难怪这么久都没主动联系过我,看这样子,感情是在和别人煮水烹茶呢!殷承宇酸溜溜地想着。 林修然并未急着喝茶,先是轻轻嗅了一下,才饶有意味地敲了敲桌子。 “你再不下来,这茶可就凉了。” 殷承宇楞了半晌,才终于反应了过来,随后整个人都被这巨大的惊喜给冲击得满脑子七荤八素。 这这这……这茶水是给他准备的? 殷承宇心中大喜,随后又很快反应了过来,林修然这样子…… 岂不是说…… 林修然其实早就已经知道殷承宇跟做贼似的趴在房梁上了? 想想自己就这么丢脸的趴在房梁上偷窥趴了一天,殷承宇就觉得脸上似乎有些发烧,强装镇定地用自认为潇洒的姿势从房梁上跃了下来,力求让自己还能保持个玉树临风的模样。 “趴了一天,衣裳都皱了。” 林修然眼皮都不挑一下,淡淡地道。 殷承宇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的衣裳果然都皱皱巴巴的了,好在他穿着的衣裳毕竟不是凡间的料子,稍微整理一下,便又是那副衣冠楚楚的样子了。 只是方才……殷承宇还是觉得有些窘迫,为了缓解气氛,只好摆出一副正经严肃的模样说:“你这里的守备需要整顿一下了,若是换了别的什么心怀不轨之人……” “如果是换了别人,早就被扔出去了。”林修然解释道,“就连百足,如果不是你的人,也早就被扔出去了。” 林修然都这么说了,殷承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修然……” 殷承宇讪笑着凑了过来,林修然扫了他一眼,指了指面前的茶水,示意他先品茶。殷承宇不明就里,只好先将慢悠悠地喝茶。 “明日一早我要去鸣鹤山一趟,你呢?”林修然问道。 殷承宇一时语塞,他不远万里地跑过来,自然是想着一亲芳泽的,可是看林修然这个样子,若是明天一早就要动身,那怕是不好做些过火的事情了。 “有什么事情,还得劳动你亲自去的?让旁人走一趟不就行了?”殷承宇商量着道。 林修然故作犹豫地道:“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殷承宇看出了林修然的犹豫,立刻添砖加火,“你堂堂的西河之主,哪能事事亲力亲为?” “可是这事,要是换了旁人,怕是不大妥当……” 林修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殷承宇就算再怎么迟钝,也能知道他这话里有别的意思。 “是什么事情,非得你亲自走一趟?” 林修然似笑非笑地取出几枚玉简:“我没个正经长辈,提亲这种事情,怕是只能劳烦师尊了。魔尊家大业大,不知道这么点儿聘礼……可还看得上?” 这巨大的惊喜几乎要让殷承宇整个人都昏过去,甚至于在看过玉简中密密麻麻的礼单之后,他都还有些不敢相信,等到再三确认不是什么幻境之后,才再也忍不住,一把将林修然抱住,也不顾林修然欲拒还迎般的阻拦,人影相叠,一夜良宵。 等到天边发白,殷承宇才终于停下动作,林修然挑起殷承宇的头发在手中把玩,见殷承宇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不轻不重地踹了他一脚:“去给为夫倒杯水来。” 殷承宇乐颠颠地下床去端茶送水,林修然看着他的身影,将到了嘴边的那句话给压了下来。 都已经折腾两辈子了,之后的日子,还是互相珍惜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