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之万里河山烟火人间 作者:养心殿 文案 这是一个没有QY乱入的乾隆王朝 在一个相对正常的环境下, 一个穿越皇阿哥的童年少年青年后宫朝堂。 爱新觉罗家不全是争名夺利,他们也有自己的的温馨文。 部分内容参照电视剧乾隆王朝、雍正王朝、 康熙王朝、 JJ上的QY同人文以及历史事实……所以此文架空勿考据! PS:CP众望所归是父子了!穿越成乾隆第四子、温馨种田 内容标签: 清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爱新觉罗永珹 ┃ 配角:乾隆,永璋,清宫众 ┃ 其它:清穿,重生,穿越时空,宫廷,种田…… 第1章 公元1742年,乾隆七年六月 紫禁城承乾宫后殿暖阁 大宫女雪慧指挥着宫人们,轻轻地给一个粉团似的孩子打扇子,精致的小孩身子歪在软榻上,脑袋一点一点的。午后本就困乏,又正值酷暑难耐,室内就算放了冰盆也不解热,整个暖阁内的窗只有一扇开了个缝。因为他们的小主子今年才三岁,正是冷不得热不得的小年龄,又是金尊玉贵的身份,怎么能让他吹到硬风。一屋子宫女太监只能在大热天里陪他关着窗子打扇子。 这让永珹对于穿成小孩的懊恼又添一项。没错,明皇软榻上的柔软的一小团,并不是这个灵魂原本的身体。他原本是利比里亚的维和部队的一个小队长,在执行救缓任务时为保护队友被子弹击中,因公殉职。军人是把生命和忠诚献给国家的一个特殊群体,是国家的武器,他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成功保护了部队80个队员的生命安全,成功转移当地难民到安全地段。他完成了一个军人的使命,所以死得其所。如果重新选一次,他仍会对他的战友以身相护。 但要说没有遗憾那是骗人的,他才二十二岁,风华正茂,是一展所长的年龄,可还没来得及做一番事业。对疼爱自已的父母也没有尽到赡养的义务,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对一直暗恋的学长,还没开口表过白。他这一生遗憾太多了。死前的那一小段时间,短暂一生的画面纷至沓来,耳边队友的呼叫声越来越远像隔着万水千山,终于将他的意识彻底挤向黑暗。 他再醒来就成了这么一丁点大,正被一圈子的男男女女摆弄着喂饭。他就这样突然出现在一个陌生的环境,身体软绵绵的施不上一丝力气。永珹瞪圆又眼盯着自己软白得还不如小汤包大的小手,心中惊诧得翻起滔天巨浪。他木着一张脸,不动声色地张嘴吃下喂到嘴边的食物,食不知味地咽下。任那漂亮宫女喂什么他吃什么。心里却千回百转,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雪慧又喂永珹吃了口燕窝粥,拿起托盘上的手帕擦干净他的嘴角。笑道:“小主子今儿可真乖,把加了肉丁的粥都喝光了!要不要奴婢再添一碗?”永珹到底不是真的三岁小孩,被十几岁的妙龄少女擦嘴角,不禁有些尴尬。三岁小孩的嫩面皮藏不住心事,在那几个宫女太监的角度,小主子的小脸‘腾’地就红了。几人禁不住抿着嘴偷乐。刚喂他吃饭的宫女,更是清脆地笑出声,拄着腰笑道:“唉哟,小主子害羞了!” 永珹正不知如何是好,他怕开口就露了破绽,这些人开口主子闭口奴婢,任他再迟钝,也知道肯定和他的时代不一样了。这时从门口进来个稍大点的宫女,约摸十五六岁的样子。她温婉地来到永珹跟前,浅笑着福身问安:“奴婢雪茹见过四阿哥!” 四……四阿哥?永珹没记错的话,这是大清朝特有的对皇子的称呼吧? 雪茹也没等他的回答,自顾起来接手雪慧的工作。她们向小主子请安,是必要程序,可以在他不叫起的情况下起身,这是教养麽麽们默许的,谁也不指望这个话还说不全的小主子次次都叫起,那她们只得耗着不用干活了。 雪茹挽起袖子把另一块新帕子打湿,再给他擦了一遍小脸和小手。永珹有了前车之鉴,努力板着脸,再也不要脸红被人笑话!却不知他这张可爱型的小脸故作严肃的模样更加逗人,边上几个侍立的太监宫女,都头垂得低低的偷笑。虽然宫里的下人都须要步步为营小心谨慎,但侍候的是一个还没开智的皇子,到底比在妃嫔处侍候动辄得咎轻松很多。 给他净面的雪茹还算是稳重的,也爱得恨不得把他揉到怀里去。忍着笑意说道:“四阿哥,嘉妃娘娘命奴婢送来新上贡的水果,这次有新疆的马奶葡萄和昌都的醉梨,您想用哪种?” 永珹反射性地二选一:“葡萄!”奶声奶气的声音一出口,先把自己吓一跳! ‘尼玛!’从来在队友们眼中的斯文大队长此时在心里一个劲地暴粗口。可是还是无济于事。他抿紧了嘴巴不再开口。众人也不以为意,两个大宫女拉着他在室内溜圈,同时也让他看清了这个华贵的寝宫的一应摆设。真的件件价值连城,放在现代都是有市无价的珍宝。看来,这个小身体的母族来头也不小,不然,仅凭宫里按规制配发的物品摆设,也许换了银子打赏奴才们都不尽够,更不可能装饰出这么一个精巧又奢华的寝宫。 饭后消食的步骤完毕后,洗得晶莹剔透的绿葡萄也摆了上来。他被几个宫女轻手轻脚地安置在软榻上,一旁有人打着扇子,一颗颗剥好皮的葡萄肉就递到眼前了,宫女们手巧得没碰坏一点果肉。这种艳福,没条件享受时也许会心生羡慕,可是在这种莫名其妙的情况下,被迫享受时,就又坚难了!永珹窝在软榻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高速旋转了半天的大脑到底和如今这小脑袋瓜的脑容量有些相左,没一会,就懒洋洋地昏昏欲睡了。 朦胧中,他被谁柔软的手臂抱起,重新安置在大床上。这要是在以往,在危机四伏的战时国家,他早就警惕地起身武装整齐,怎么可能让不熟悉的人近身?可是已经被今日诡异事件刺激过后的永珹,有些迷糊地想,反正都这样了,再坏不到哪去。他顺势滚进蚕丝锦被,小胳膊小腿贴上凉凉又柔滑的触感,舒服地睡了过去。 永珹只觉自己悠悠荡荡,来到一个所在,满眼的朱栏白石,绿树清溪,竟是古韵盎然的一处园子。以前在祖国的江南也游览过不少林园,却没有一处如这个一般处处仙花馥郁,异草芬芳。同时还有潺潺琴音流转舒缓,引人入胜。他随着琴音走去,前方凉亭在迷雾隐隐中出现了一个仙风道骨的白色身影,正坐在亭子中央抚琴。那人看到了永珹也不意外,从容笑道:“你来了。” 永珹一听这话,心中隐隐有了答案,也不和他客气,大步跨进亭子,坐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平静地开口:“是你把我送到那里的?” 那仙人的笑意深了一分:“你很敏锐。” 永珹心里止不住地泛上凉意,面上还是不露声色:“我现代的身体死了?不能再回去?” 那仙人点点头,慢悠悠的答道:“你的确不能再回去,你的尸体已被你的队友炼化,骨灰都运到了你父母手里。”身体都没有的人当然是不能回去。 永珹闻言心里一阵钝痛,想象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样子,一定痛苦难言,他已经想象到母亲悔不当初没阻止他从军的样子,父亲必然也跟着悲痛。不过还好他不是家里唯一的孩子,希望大姐和小弟会填补回他欠父母的那份吧! 那仙人讽刺一笑,“这就是你们凡人常说的,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永珹一怔,哪里还能不知,他能窥得见自己心中所想,既然如此,他也不必藏着掖着,淡淡说道:“偷听别人心声,您这非‘人’类还真无耻!想来你们这落后之地也没什么隐私权。”他话音一转:“那么‘非人’先生,您必然知道我此刻所想了。为什么我死了之后,不走奈何桥,不喝孟婆汤,不是正常的投胎程序,反而被直接扔到别人的身体里?” 那仙人脸上闪出一丝尴尬,却马上被掩饰下去,道貌岸然地说:“你不知其中机缘自然不明其意,待我解释给你听。你之一生虽短暂,功业却甚多,特别是救助了很多外国人,在战火中保护了大量平民不枉死。这引起了外国仙界的注意,他们和中华的仙君商议后,决定给你些补偿!让你尽得皇家之尊,富贵之利,足够你一生享用不尽。至于没有洗去你前尘记忆,更是对你的拂照之一,怎么?难道你想一切重新开始?” 永珹观其神色,不知为何那人似有些底气不足。他直言道:“天家多薄幸,没什么骨肉亲情。你们怎么知道我就愿意享受这皇子之尊,富贵名利?既然要奖励我,怎么不是由我自己选择转生的人家?” 那仙人微愕,没想到凡人还有不爱这荣华富贵的,对永珹到是生出了满意之心。可是已经定的事情就不能改了呀!他不能实习期就出蒌子,以后他记功评分升仙位时还要看这次的实习表现呢!他声音放柔了几分劝道:“你之前已入了乾隆皇帝第四子的身体,若是再改,以你凡人的灵魂之力无法承受两次的附身之苦,而且那个皇四子也会直接死了。再者,这个世界同你之前的世界,虽然历史走向相同,但只是个平行空间,更改他人的命运国运都是可行的,对你这个穿越人没有诸多限制!”永珹的进入本来就打乱了这个世界原有的秩序,不论他做什么或什么都不做,这个世界的轨迹都已经偏离。 永珹眉头轻皱,这个身份对他来讲真是个麻烦。他不是权利欲大的人,也不喜与人争斗。可是有这样一个身份,他不争,不代表别人不给他下绊子,据他所知,清宫里的阿哥格格,平安长大的还不足三分之一。死了的人虽然有医疗水平低的原因,但大半还是宫斗的牺牲品。原主爱新觉罗永珹的家事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例子,生了六个儿子,只活一个!虽然他不可能有六个儿子,但是想到以后的至亲骨肉一个个枉死,这样想着就叫人心里难受。他又想到再不能相见的父母姐弟,他们对他来讲何尝不也是天人永隔! 那仙人一直观察着永珹,偷偷听着他的心音。听到此也心有戚戚焉,拿出随身的一个玉瓶递给永珹:“我知道你所忧何事,这虽然不是起死回生的仙丹,也能做到解除百毒,益寿延年。” 第2章 第二日一早,天刚微微亮,永珹在锦帐暖香中醒来。第一个反映是去寻自己的手,这明显是一双幼小孩童的手,指甲被修剪得整整齐齐,盈白细嫩。手边又摸到了一个玉瓶,正是昨日梦中那仙人给自己的灵药。永珹抱头呻吟一声,看来这匪夷所思的一切都是真的。他由成年人变成了一个三岁小儿,成长的烦恼还得再经历一次! 这一世的身份虽然有些麻烦,但是凭他的本事还不至于应付不来。况且昨日临走前,那个仙人又往他脑子里塞了一串信息,原以为是这个才三岁就夭折孩子的那丁点大的记忆,其实不然,竟然是未来百年里乾隆朝嘉庆朝会发生的大事列表。他记得那人说过自己的到来会改变这个世界本来的轨迹,那这些所谓将来要发生的事就不能全信,只是一个参考,虽然用途不大,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助力。他对为什么连嘉庆朝的事都被列了出来,并没有深思,只以为是自己这生长寿,能活到嘉庆年间。 永珹在大床上打量自己的新身体,真是又小又白,如一个粉嫩剔透的玉包。小胳臂和小腿没有一点力量,对于一个长期训练的成年人,这种程度孩子的力量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当然,要说这东西六宫之中确有阴私事,暗地里谋害皇嗣的也确有人在,但明目张胆的以武力谋害皇子,在这个时代都是诛九族的重罪,就算是一国之后,都没胆子试手。所以小永珹的忧虑的确是多虑了。 随着他动来动去看自己身材的动作,那玉瓶又滚到他手边。永珹打开瓶盖,瓶底朝上,将里面的东西都倒出来。圆滚滚的奶黄丸子一颗颗地洒落出来,散着珍珠似的美丽光芒,室内一瞬间清香扑鼻,被香气包裹的永珹顿觉神清气爽,刚起床的那点酸软惫懒立时消失不见了。 一直盯着瓶子的永珹瞪大了眼,他不是惊诧于那个仙人大方地送了他十多颗灵药。而是那丸子的大小,明显不能从小小的瓶口出来!永珹四周看了看,床头上整齐摆放一排各种金玉挂件,明显是这身体日常配戴之物。他拾起一块玉佩,将宽于瓶口的玉佩置于玉瓶上面,轻轻松手,玉佩就在他眼睁睁之下,下落着消失了!他又将瓶子底朝天放,果然那玉佩掉出来。 永珹恍然大悟,原来这个玉瓶子看似普通,确是仙家器手,里面被拓宽了容量,是一个不算太的储物空间。不过对于他的确是意外之喜了。他正要再找个大件的物体扔讲去试容量,这时有脚步声传来。 小太监如福轻手轻脚地进来,后面雪慧带着几个小宫女手捧着一应梳洗用具。如福向往常一样地上前叫小主子起床,才撩开纱帐,满床异香不说,小小的皇子竟然坐着身子,眼神清明地看着他,哪还有半点平日未睡醒时懵懂的样子! 如福被他的明澈的目光一扫,顿觉既敬且畏,忙跪倒在床边,一跌声地道:“奴才给四阿哥请安,四阿哥吉祥!”身后的宫女们见他醒了也忙福身请安。如福存了八分小心地问道:“主子既然醒了,是不是奴才们给您洗漱?” 永珹淡淡应了一声:“嗯。” 任由这几人轻柔地给他穿衣试面,他惊讶地发现,这些人似是对那个小瓶子初视若无睹,仿佛根本就看不见一般。这时,雪慧将他收拾整齐,就对着床头的一应配饰问永珹:“主子,您今日想戴什么?” 永珹故意伸手指向玉瓶的方向,雪慧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中只有最近的一只金镶宝石的璎珞。双手拾起给永珹戴上,这样永珹完全肯定除了自己,别人根本看不到这件东西,心中轻笑它果然不是凡物,逐放心地将瓶子带着不再多想。 这厢如福雪慧等人正给永珹收拾,早有小宫女将小主子一早上的起居情况汇报给嘉妃。嘉妃本来边优雅地品茶边听着,当听到床上有异香时,惊讶得她站了起来,虎着脸训道:“没眼色的奴才!还不快将四阿哥给本宫抱过来!”那宫女脸色骤变,慌忙去抱四阿哥,连告退礼都忘了行,不过如果她敢再耽搁,嘉妃一定饶不了她。 嘉妃这里心急如焚,面上却力持镇定。这诺大个承乾宫,她虽是一宫主位,可必定人多口杂,她不可能收伏所有人,还不知道有多少别的宫的眼线盯着她呢,不可轻易露了破绽! 对于小阿哥们,吃穿用度都是一应的规制,她平时又派人看得精细再精细,哪能出现什么异香!怕是哪个妖孽想害她的儿子吧!好在,没让她心急多久,刚才的宫女已稳稳地抱着永珹疾步而来,后面还跟着一串侍候的人。 永珹正别扭着被一个女人抱了,下一瞬却又被转移到一个更馨香的温暖怀抱。嘉妃接过儿子,才觉得有些安心。语气平淡地吩咐:“除了如福雪慧和小宫女以外的人都下去。” 她这才把永珹安放在她的贵妃榻上,快速地剥光衣服。小小的无力反抗的永珹吃惊地瞪大眼睛,小嘴张成O形,堪堪把惊呼含在口里。这女人……这女人真的是他亲妈吗?哪有一早上就扒光儿子的?仿佛觉得他受到的刺激还不够,嘉妃开始亲自对他上下其手,每摸到一个地方,都问他‘疼不疼?有没有不舒服?’ 永珹不知如何对新妈妈开口,只能一个劲地摇头。嘉妃将他全身上下都摸了一遍才呼了口气停住手。又向三人确认道:“那异香你们全都闻到了?”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嘉妃皱起秀美的眉头:“下午陆太医来请平安脉时,让他给永珹也瞧瞧。”不过那陆太医到底是妇科权威,不知对儿科怎么样。 皇子每三天一次的平安脉昨天刚过,她没有借口再把阮太医招来。而且若这其中真有什么龌龊,又会打草惊蛇。想到这宫里有什么人随时想着对她们母子动手,嘉妃就全身上下绷得紧紧的。气势万钧的吩咐如福和雪慧:“昨日晚上在四阿哥房里执勤的人,给本宫严查一遍!还有,昨夜里落单的人,不论时间长短,逐一审问,一个都不能放过!”三人知事关重大,都郑重地应下,各自下去按娘娘的懿诣行事。 一直如个剥光青蛙的永珹,哪里还不知道今日的遭遇都是自作自受,不过他又确实不能解释,不说那丸药是自己日后保命之物,就算真被证实了是灵药,她们还是会怀疑他的来例。他今生是来享福的,可不能刚来就被当作妖精抓起来。他只能任这个承乾宫上下可着劲地折腾。 嘉妃亲手将永珹的衣物穿好,看儿子还是呆呆的,以为她吓着了他,抱软软的小身子,拍着他背轻声安慰:“额娘的好永珹,吓着了吧,不怕不怕啊,额娘啊,把坏人都赶走,让额娘的永珹平安长大!” 永珹一怔,在这个温暖的怀里渐渐放松了身体,小心翼翼地靠向嘉妃,小脑袋抵着额娘的肩膀不动了。轻声安慰道:“额娘,永珹不怕。”心里叹息一声,罢了,既然不能退货,他这辈子的娘就是她了,她这么紧张儿子,他就做个她眼中的孝顺好儿子吧。至于如何在波旋云诡的禁宫中生活,做了他的额娘,他自然有义务为她撑起一片天。让她不被欺负,不再担惊受怕。永珹就在这情景下确定了这一世的第一个目标——丰满羽翼,将他额娘和未来的弟弟妹妹好好的护在身后! 嘉妃对于儿子贴心的表现开心不已,娘俩正靠在一起腻歪着。殿门口的太监来请报:“顺贵人和芳答应来给娘娘请安。” 嘉妃理了理被儿子蹭乱的衣襟,几个宫女这时也回来为她和永珹重新理顺了头发。嘉妃没让人等多久就淡淡吩咐道:“请两位妹妹进来吧。” 不一会儿,一黄一绿两个身影就走进来,恭谨地对着坐在上首的嘉妃福身行礼。嘉妃也热络地给两人赐座。永珹乖乖地坐在嘉妃怀里,两人自是先对他热情夸赞一番。嘉妃听到别人夸她儿子,自然是乐得合不拢嘴,但还没忘了谦虚:“两位妹妹不必夸他,他才多大点的孩子,哪能受得起你们的赞。”可是那眉眼间自豪的神情,连永珹也看得出来,这两个混迹宫廷的宫妃岂能不懂。 可是她确实有自豪的资本!嘉妃虽然不是六宫中最得宠的一个,可是她的荣宠也从没断过。从贵人一直顺风顺水地升到妃位,又有一个自己养着的阿哥,这在宫里和其她女人相比已是天大的荣宠了。 皇帝当前可只有四个儿子,大阿哥早早就死了亲额娘,被皇后抚养长大,和皇后也不亲,愣是个平庸的性子,至于这是否是皇后有意为之众人就不得而知了。老二是皇后嫡出,可是已在去年早夭了。被追封为太子又有何用,到底不能活着享用。老三老四都是妃位所生,就是纯妃和嘉妃了,两位都是在宝亲王府就跟着乾隆的老人,地位自是比后封入宫的新人们高了一层。 至于才一岁的老五他额娘是个贵人,生了儿子也没见升位,可见是个不讨皇上欢心的。在宫里就是个透明人,不提也罢。 虽然皇上春秋正盛,可是生皇子当然还是越早越好。而且得生得得时,至少要嫔以上的女人才能自己养孩子。若是像愉贵人那样,生下来就给抱走了,还不如不生。 三人聊得欢快,其实心中各有所思。这两位宫妃的住所正是承乾宫偏殿,几人是住得最近的,每日里都须给一宫主位的嘉妃请安,久而久之,就常聚在一起闲话家常。禁宫里的娱乐实在太少,宫妃们聚在一起拈酸吃醋夹枪带棒也是一种消遣。永珹装透明地支起耳朵听她们说话,脑中的信息都是大事,对于这周围人的资料还得他自己动手收集。 第3章 永珹津津有味地听着,这些宫廷八卦对于他来讲,就跟听有声小说似的。不同的称谓,不同的民俗,全新的说话方式,生存手段,再再都在给他展示这个不同的世界。他本来是侧着耳朵当精神粮食,可是不争气的肚子打断了他收集消息的大事业。 三个娘娘,一屋子的宫女太监都转过来盯着看,圆溜溜的小肚子又发出一声的响亮的叫声。让众人知道刚才那一声不是错觉。顺贵人惊呼一声,“小阿哥是饿了吧,都是我们的不是,叨扰了这么久,这才耽搁了小阿哥进膳!”又利落地对宫女说道,“饭备好了吗?快去传膳吧!”芳答应也忙站起来,笑道:“可不是嘛!饿坏了小阿哥,就是我们的罪过了,这就跟娘娘告辞吧!” 嘉妃还担心着早上的事,当然是先紧着永珹的身体,笑道:“那两位妹妹要常来坐坐。” 两人走后宫女们已在内间设好了桌案,上面摆着的都是适合小孩子的好消化的食物。食物传来的浓浓食物香气,让饿了一早上的小孩吞了吞口水。可他眼尖的发现,那张桌子上竟然只放了一双碗筷,他拉拉嘉妃的衣袖,仰头问:“额娘,不一起吃吗?” 嘉妃为儿子的小动作笑眯了眼,心想小孩子就是这个时候最可爱了,再长大些哪还能看到这样的娇态,她摸摸永珹锃亮的脑门,爱怜地笑了,“好,和额娘一起吃。”这宫里是步步要守规矩的地方,就是吃个饭,皇子与妃子的规制也是不同的。好在一应事物不用她们娘俩动手准备,只动动嘴皮子吩咐宫人就行。她笑着对一旁摆膳了雪茹说道:“听到你们小主子的话了?把本宫的席面也摆在一起吧!一家骨肉,分开反而生分了。” 雪茹笑道答“是”,没一会儿,宫人们就换来一张更大的桌子。两人的早膳并排放着。永珹这次的座位是一张三面有围拦的高软椅,这倒是让他松了口气,虽然她是他的额娘,却和前一世的自己差不多大,总是被抱来抱去的,他很有压力。 一旁的小太监将食物挨个试了一遍毒,大宫女雪慧拿着筷子等他看向哪,就将饭菜夹来送到他嘴边。看到那些已经看不出生前是什么的食物,永珹又没什么胃口了。嘉妃一直在注意着他,哪里看不出他蔫蔫的。轻声问侍立的雪茹:“赵麽麽回家省亲还要多久才回来?”雪茹也轻声答道:“还有三日就该回了,娘娘放心,赵麽麽人虽不在,走前却仔细吩咐了雪慧她们,往日小主子用膳也没什么不同,只是不知今日为何……” 嘉妃也不为难她,打断道:“行了,本宫自己看着他。”转过来面对永珹,眼角眉梢都带着温柔:“永珹想吃什么告诉额娘,额娘夹给你好不好?”说罢不待永珹反映就命人将他抱起放到自己腿上。永珹这下后悔也晚了,只能僵着不动装乖巧。 嘉妃就见儿子规规矩矩地坐好,旋着小短腿朝她一笑。那可爱的样子瞬间将她萌刹,纤指拾起一个汤匙,舀了半匙蒸得嫩嫩的鸡汤豆腐,细心地吹凉了才放到小孩嘴边。永珹没有拒绝,张口吞下温度刚好的嫩豆腐,满意地眯起眼,虽然看不出模样,也没有豆腐味,可真的很好吃! 嘉妃的动作不紧不慢,节奏恰到好处,每当永珹咽下一口的时候,下一勺就已经接上了。都是适合小孩子吃的好消化食物,就在母子俩以为这温馨的喂饭行为会直到他吃饱时。门口的小太监尖细的噪音响起:“皇上驾到!” 一屋子本来井然有序的人立马乱了套,急着准备出去接驾,可是圣驾已经进了门,众人只得哗啦啦原地跪下,永珹也被他他额娘拉着小手跪下。乾隆一身明皇常服大踏步走进寝宫,大笑着免了众人的礼。看起来心情不错,平易近人的和嘉妃闲话几句家常。看到中央摆着的膳桌,眉毛一挑,不解地问道:“爱妃这时辰吃的是什么饭呢?” 嘉妃在乾隆这个既是丈夫又是君主的人面前,自有一番从容这态,想来和她已跟他多年有很大关系,柔中带嗔地笑道:“还不是咱们家四阿哥,一早晨懒床不起来,好容易折腾完了,侧殿的两位妹妹又来坐了一会儿,这才吃得晚了。若是知道皇上要来,臣妾定然收拾得干净净的迎接圣驾的。臣妾这就让奴才们这就撤了?”她这话说得半真半假,那两人确实在她这里耽搁了好一会儿,刚好掩饰了早上的承乾宫的忙乱。还能为她接驾不急时开脱,顺口提提,何乐而不为呢。 乾隆摆摆手,“罢了,早上的御膳房粥熬得不熟滥,朕也没什么胃口,就在爱妃这儿再用些吧。”说罢自顾座到了主位上,嘉妃闻言正合心意,忙吩咐了雪茹去加几个小菜。跟在皇上身边的太监闻言也立刻传人,将御膳摆到承乾宫。 嘉妃在乾隆右手边坐下,侍候他用饭。还不忘时不时地喂永珹吃上一口。乾隆也注意到了饭桌上的小儿子(一共就三个人,不注意到难),难得这么小的小孩吃相竟然斯斯文文文的,给什么吃什么,不见吵闹。他记得另几个儿子小时候可没这么安静,再见母子俩的喂食行为好像挺有趣,难免手痒,放下银筷子,做了一个让满屋人惊掉下巴的决定:“让朕来喂四阿哥吧!” “啊?”嘉妃持汤匙的手僵在半空,怀疑自己幻听了,众人也都愣在当场。可乾隆已经自顾取过一付新用具,并示意首领太监吴书来将永珹抱过来。他又嫌放在旁边的椅子上不方便,也学着嘉妃最开始的样子,将他抱到腿上。舀了一匙桃花虾肉,递到永珹嘴边。 嘉妃还没来得急为儿子今日得到的圣宠欣喜若狂,心就先提到了嗓子眼。这小祖宗可是不吃虾呀!平时带着海味的可是碰都不碰,他们的饭桌上也从不会出现海鲜,可是今日不同,御膳房给皇帝准备的菜里有啊!她正心里酝酿着爱面子的乾隆被她儿子掘了面子后,她该怎么说话善后,接下去的一幕更是让她受惊不小。 只见小阿哥凑近他皇阿玛伸到面前的匙子,小鼻子轻轻地嗅了嗅,张开嫩唇一口将虾仁含了进去,眼睛也笑眯成了弯弯的月牙,只剩一条小缝,看那样子是满意极了。没错,永珹最爱吃虾,他姐姐也因此做了一手拿手的全虾宴,就为着每年放假回家时做给他吃,这道桃花虾球更是她最拿手的。吃到熟悉的味道,永珹当然满意。不过他没给自己太多时间怀念,毕竟他的椅子可是这个大清朝最尊贵的大腿。他刚来,对着历史有名的皇帝还没什么儒幕之情,但是坐在国家主席的大腿上,屁股灼烧得厉害! 看到永珹配合,一屋子的宫女太监都松了口气,嘉妃更是笑着柔声道:“皇上,永珹这些日子也长了不少斤两,可别因他累了圣体,还是让臣妾来喂吧?” 乾隆摆手阻止,继续一下下地喂永珹吃饭,这种感觉很微妙,心口有些酸酸软软的,他还从没这样喂过自己的孩子。看着稚嫩的孩童将递到口边的饭菜一点点地咀嚼,一点点吞下,比自己吃着还舒服。怪不得嘉妃刚才笑得满足,自己一时兴起得到意了想不到的效果,怎么还会将小孩还给嘉妃!他自已的膳食都顾不上吃了。可是到底小孩子的胃容量有限,加上先前已经被嘉妃喂了半饱。没一会永珹就饱了,他看了看嘉妃,又看了看乾隆,觉定还是自救比较快,软软的叫了一声:“皇阿玛……” 乾隆皇帝觉得,他和这个四儿子间有一种无法言说的默契,要不然,他怎么就知道他想下去呢。不过,今天的亲子游戏自己也尽了兴,况且也被小孩的食欲勾得饿了。乾隆抱起永珹,早就有候在一旁的小太监上前接过。又吩咐宫人:“带四哥出去消消食再去歇着,不必跪安了。” 永珹只能在宫人怀里,向他皇阿玛和额娘告辞。回到房间后伪小孩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天杀的!被抱来抱去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啊!这一个早上就够他受了,想到以后真要从这三岁孩童长起,他就无力得想撞墙,可是他还是得好好分析把握现今的情况,才能更好的生存下去。这个阿玛,看着还不是日后对子嗣们冷陌无情的样子,可能是见着他们还小,也许长大了事情就会接踵而来了。 他查看一遍脑中的信息,惊讶地发现这个身体会在成年后被出继,不过没标明原因。他到是不怕被皇上厌弃,他的世界观早就成型了,知道自古皇帝少有有情的,即使对着自己的亲生孩子该冷陌时,他们也绝不会手软。 既然这样,他也就不必太积极钻营了,反正大位与他无缘。说实话,看到这条,他还是有些遗憾的。毕竟男人里都有一个建功立业的梦,要不然,当年他也不会报军校了。不过,这样不卷入纷争里倒是也不错,反正这世富贵荣华是捡来的。大不了皇子的日子过厌了,他就弃了这些,四海云游去。 乾隆的这次临时起意的承乾宫之行,被嘉妃侍候奉承得舒泰,又对那个喂饭游戏很满意,走前大手一挥,对嘉妃许诺:“下个月的盛京之行,爱妃就随驾吧!”嘉妃感激地谢恩。对于她们这些在后宫里侍候的妃嫔,根本就是僧多肉少。等着乾隆想起她才翻牌子,一个月只能轮上几次。 随驾出行可就不一样了,随时有机会在圣前露脸。这次又是皇上奉着皇太后去谒陵,不可能带太多妃子,皇后都得留守中宫,她真没想到这么大个馅饼会掉到自己身上。嘉妃细细想着前因后果,只觉自己在驾前与往日并无不同,都是小心侍候,那唯一的不同就在儿子身上了!嘉妃越想越是这么个原因,越来越觉得自己这个儿子,真是一个福星,她从此对永珹更是悉心照料,那个劲头真是含在口中怕化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原本的嘉妃并没有这次随驾机会,历史的车轮一点点的偏了角度,永珹到此的第二天,就开始煸动他的小翅膀,不过当事人并无所觉,他正想着,看来那灵药不适合现在吃,他如今连脸上的细微表情都在宫人们的显微镜下看着,众人生怕他出一点差错。只能哪天在外面时,找个合适的时间地点偷偷吃下了。 第4章 随后的几天,赵麽麽——也就是永珹的奶麽麽回来了,他宫里侍候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大家像是找到主心骨一般。事实上赵麽麽确实扮演着主管的身份,自她回来后,永珹的一应生活起居她都不假人手,亲自照料。小宫女太监们的事务分配也都有了章程,众人各司其职,少有错漏,把永珹的寝殿治理得井井有条。 赵麽麽无事时,就跟在永珹搁身边说宫里的各项规矩,又教他如何给长辈请安。每日总要将那些条条框框在永珹耳边念上一遍,每次她念叨完,又会加一句:“这些四阿哥听听也就罢了,您只要给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请安时,膝盖着地就好,毕竟您小,谁会挑您的礼数啊!” 永珹虽然脑袋不大,硬件条件却好,在麽麽说到第三遍时就记住了那些早晚都要背的守则,要在宫里生活,这是必备条件。所以当月底那次给皇后请安时,以贤达著称的富察皇后赏了他一堆吃食物件。给太后请安时,雍容的太后更是笑着直夸他,赏了一堆更值钱的古董玉器。 永珹第一次见太后,便喜欢上这个风华内敛的女人。圣母皇太后钮钴禄氏今年五十一岁,却保养得像不到四十岁的妇人,与年过三十的富察皇后坐在一起,几乎看不出年龄差异,且她比皇后要多了山岳般沉稳的气势。她历尽几十年的宫廷生活,最终成为国母母仪天下,是这个国家最尊贵的女人,气度却端温芳雅,眼神平和安祥,看向永珹他们几个孙子孙女儿时,更是溢满了慈爱。 皇后携着各宫嫔妃给太后请过安后,便带众人按照位份在各处坐好。轮到几个阿哥给太后请安时,钮钴禄氏的眼神柔和不少。明显她对着小辈更宽和,挨个摸过孙子们锃亮的脑门,连已经步入少年的大阿哥也没放过。 贵人以上的各宫妃都挤在了汇集在慈宁宫里,这是永珹来到这以后,第一次看全了这满后宫的人,他只觉眼花缭乱,到处是各种名贵的香粉味和彩衣飘荡。亏太后要每月承受一次,还能这么淡然处之。 太后哄着小阿哥们说话,一屋子的娘娘宫女都跟着凑趣儿,欢欢笑笑的其乐融融。太后耐心地问大个阿哥永璜的饮食起居吃饭学习,又问起三阿哥永璋,当问起永珹时,声音更是比前两个阿哥柔了八度,因为他是目前会说话的孙辈中最小的。永珹按着赵麽麽准备的底稿背标准答案,麽麽原没指望他背全,不过是防着问到他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永珹照着前两个阿哥样子规规矩矩地先作了个揖,用自己无比鄙视的软糯声音答:“回皇祖母,孙儿每日辰时起床,巳时用膳,孙儿爱穿镶着金带子的衣服,爱吃御膳房的桃花虾球和芸豆糕,没读过整本的书,只认得皇祖母,皇阿玛,皇额娘,还有自己的名字这几个字。”他说完见上面没反映,好奇之下偷偷抬头瞄了一眼。只见太后扶着一个老麽麽的手,笑得正用丝帕柔眼角。 永珹不明其意,转着黝黑的眼珠子,试探着开口:“皇祖母?”那软糯声音听起来就像撒娇,还带着点子委屈。 太后喜欢得把他搂到怀里好一番摩挲,她似乎以前并没细看过这孩子,从不知道他这样有趣。太后再一次打量她这第四个孙子:奶白色透着红润的小脸,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两条淡淡的初带棱角的眉毛,唇红齿白的小样,让人越看越是喜欢。她对着坐在右边第三位的嘉妃笑着说:“嘉妃将四阿哥照料得很好,小小年纪就看得出聪明伶俐,可见你是用了心的。” 丁点大的一个孩子,能把话说全乎了已然不错了,可他不仅说全了,还一本正经的样子,这小样子放在大点的孩子身上才是老成持重,堪当大任,放在三岁的豆丁身上,让人窝心又逗笑,全宫上下见太后娘娘笑得开怀,全跟着凑趣地笑起来,也跟着夸四阿哥乖巧可爱。 嘉妃忙站起身,她哪敢坐着受皇太后的赞,虽然心里已经乐开了花,面上却不显。福了一礼,恰到好处地笑道:“太后娘娘福泽深厚,泽披六宫,阿哥们聪明伶俐,那是随了皇上,又得到您的鸿福庇荫,臣妾不过是尽了一个母亲该做的,怎么能当得起您的夸赞呢。” 太后笑道:“嘉妃不必谦虚了,你们这些儿媳妇为我皇家开枝散叶,抚育皇嗣,居功甚伟。谁有功劳,本宫心里清楚,自当明赏。来人!”慈宁宫的管事麽麽苏麽麽忙上前。 “前日内务府呈上的那两套头面首饰太鲜艳了。本宫年纪大了,哪还用那么新鲜的样式。就给皇后和嘉妃一人一套吧。” 两个皇家媳妇忙福身谢恩,不论众女的心里如何羡慕嫉妒,面上都是一片和乐融融地说着吉祥话。太后又逗着永珹说了一会儿子话,也不后此薄彼,又将才一岁的小五抱着逗了一会儿,又赏了几个孙子一些吃食糕点。还特别吩咐去御膳房取了‘芸豆糕’。 太后才转头和妃嫔们说起育儿经来,有孩子妃子不论是皇子还是公主,腰板都比别人挺了几分。没有子嗣的妃嫔,话中难免酸溜溜的,只是在太后驾前,不敢表现得太明显。钮祜禄氏是什么人?那是整个经历两朝皇帝,宫斗经验最多的女人。她岂会听不出众人的意思,不过她已是圣母皇太后了,完全站在了宫廷的至高点,这些人层出不穷的小手段,已经成了她茶余饭后的消遣。所以她也并不阻止,由着她们拈酸。 永珹由眼前圆圆的糯米团子自然地联想到了自己现今的身材,真的和这团子差不多,手里拿着糕点有点不是滋味。他正盯着糯米团子出神,忽然也有被人盯着的感觉。他虽然现在身体弱得不行,可是身为军人的直觉还在。现在满屋子人都在皇太后面前陪着说话,要不就是恭敬地听着,谁能有闲暇盯着他?顺着目光看过去,竟然是个六七岁大的小娃娃,是这个身体的三哥,不,现在是他三哥。只见那小娃娃睁着圆溜溜的眼珠,不错眼地打量他。看到永珹看过去,还朝他露出一个腼腆的稚气微笑。 永璋的性子软和,平日里都是听额娘的话乖乖地呆在永和宫,6岁后搬进阿哥所,又乖乖的每日进出上书房和阿哥所,从没和小孩子们玩耍过,他没有同龄的兄弟姐妹解闷,很是寂寞。他大哥今年都十四了,平日也很少去上书房报到,上书房皇子皇孙专用的房间里,时常就他孤伶伶地一个人在下面坐着。皇阿玛唯一的女儿和敬是皇后的亲女,又是个公主更是少与他这个皇子亲近。 皇上给他选的那些个伴读虽然能年龄相仿,可是身份有别。他虽小,却很敏锐,又是受着精英的皇子教育,他能感觉到那些人待他并不多真心,阿谀奉承到多些。所以本就性子和顺的小正太,更加忧郁了!今日见到了小小的一团的弟弟永珹,吃相很可爱,就像额娘养的那只小花猫一样,脆弱又骄憨,他难免生出了亲近之心,也生出些身为哥哥的豪情。至于五弟永琪,那孩子现在还眼泪鼻涕地糊着一脸,又不会说话,自然被永璋给单方面地忽略了。 永珹不知永璋心中所想,在他心里,古代的人如何早熟,眼前这个也不过是个小屁孩,长得又玉雪可爱,对着自己羞涩微笑的样子着实有趣。想到以后就是自家兄弟,难免他会多拂照一些,也对着永璋咧着小嘴乐了。永璋得到他的回应,开心得跟什么似的,就更大力的笑回来,刚换掉了一颗乳牙黑洞洞的,让永珹在心里好一通逛笑。兄弟两人就在那里开始了眉来眼去,两人玩得乐此不疲。 这一幕正好被不经意间抬眼的纯妃看个正着,她微诧过后,心里又转起了别的心思,没想到两个小阿哥看起来挺投缘。在后宫之中想站稳脚跟,不只自己要比别人有本事,也要有强大的同盟才行。她和嘉妃同在妃位,同有一个皇子,在后宫里地位相当,又没什么交恶,既然孩子们有缘,不如就此结盟。至于孩子们长了以后的大事,现在考虑还为时尚早,且三阿哥比四阿哥大三岁,怎么说都比较有优势。 不一会儿,随着金鞭开道的声响,门口的太监高声唱名:“皇上驾到!”乾隆走进来时,一屋子的人,除了太后,全部跪到了地上。乾隆免了众人的礼,大步来到皇太后座前,也规规矩矩地跪身行礼。乾隆自诩是个孝子,每日必给他母亲请安。被麽麽扶起来的永珹暗乐,心想:你受了我好几次跪礼,这下也轮到你了吧,可见,这世间的的事是讲天理轮回的,不可能永远是你坐着别人跪着吧!永珹仿佛找到心理安慰,一个劲地偷乐。 忽然身后的赵麽麽轻扯了他的衣袖,顺着麽麽的目光看过去,一屋子大小,又都盯着他看了。原来是自己太得意忘行,连乾隆叫他都没听见。他忙蹬着小短腿就要蹭到御前,可是走得太急这小身板不太受支配,还没走出两步,竟摔了一跤。慈宁宫里的地上铺了一层波丝毡毯,到没摔疼。永珹撅着小屁股爬起来,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继续往前跑到乾隆跟前。 他自认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在别人眼中却是大大的不同,这豆丁大的孩子摔着了却不哭不闹,还能自己爬起来继续走,着实有些与众不同,再说皇子那是如何金贵的身子,若真伤着了,在场众人中就是难免都担一个看顾不周之罪,更何况本就该好好看着他的宫女太监。所以,他刚刚摔这一下,着实让殿中人的心跟着揪了一下子。 看到孙子如此争气,果然是皇家风范,太后紧绷着的脸也有了笑模样,“皇帝,你到底是想说什么?非巴巴地把永珹叫到跟前?看你都把我的金孙给摔着了!”她这样说,直接堵住了下面妃嫔的嘴。女人多的地方事非就多,过一会儿,等哪个反映过来说她的孙子御前失仪,就不美了。她先开口后,相信知情识趣的人都不会再在这上面做文章。 第5章 乾隆本来也是有些不满永珹没听到自己的招唤,如今这一摔也摔出了他一些愧疚之心。虎着一张脸命吴书来快快查看四阿哥可有不妥。等得到“四阿哥并无不妥”后,他才向太后陪笑道:“朕看永城似是饿了,想把他叫到跟前喂他些点心。” 此话一落,皇后并妃嫔们的脸色都微微变了色,连一直如泰山安稳的太后脸色也有些古怪。永珹底着头嘴角抽抽,皇阿玛呀,您哪只眼睛看到我饿了?难到在别人眼中,我这个糯米身材就是个吃货? 乾隆并不觉自己的借口有何不妥,他一生顺遂,生下来就是皇孙,最得康熙宠爱,当皇子时也是顺风顺水,他的阿玛雍正皇帝动手将乾隆不安分的兄弟铲除,使他一路顺利地登机。所以他这种成长环境下来,与前几任久经磨砺的帝王相比,就自说自话了很多。 再说这也确实就是原因,那日他从承乾宫出来,亲子间的互动的淡淡温馨像在他身体里生了根,不知何时又长了枝叶,挠得他心里一直痒痒的。只是他一直没临幸承乾宫,没机会找四儿子再试一次。这时正是他登机的第七年,正是天高志远,决心做个千古一帝。对后宫也是雨露均沾,并不像晚期时可着自己的喜好胡来,宠汉妃灭满妃。 在纯妃的永和宫里,很少碰到已迁入阿哥所的永璋,就算是遇到了,看到永璋那恭恭敬敬,恨不得把头垂到脚面上的样子,可以预见:他若是喂永璋吃饭,对那孩子和对他自己都是折磨。在皇后的长春宫里,唯一的女儿和敬已是11岁的大姑娘了,他这个当人阿玛的再不着调,也不好意思拿女儿试手。只得退而求其次地喂永琪,皇室的基因好,永琪也长得很粉嫩可爱。可是乾隆可不是会侍候人吃饭的主儿,他那手法对着永珹还凑合。用到才一岁多的永琪身上,就是一场灾难!他那五儿子也真是不给面子,被餐具磕到牙床的永琪放开嗓子干嚎。乾隆皇帝只能在一屋子指责的眼光中落荒而逃! 太后深知儿子的性子,多数时候都会顺着他,这次见他执意如此也就罢了,只是暗暗防着他儿子没轻没重伤了小孙子。她挥手让宫女们端上几碟精细的点心,各位妃子也借着皇上的光被赐了茶点。乾隆净了手,开心地拿起一块梅花型的糕点,对永珹诱哄道:“小四儿,皇阿玛喂你吃点心好不好?” 众人虽然领了皇太后的赏,在品尝点心的同时,可是眼角的余光都有意无意往乾隆那处瞟。永珹只觉落在身上的目光都火辣辣的,他一早上吃过饭才来,刚才又吃了几个果子,却只能硬着头皮张嘴凑上前。心里无比的鄙视乾隆,您这哪是喂儿子,这明明是拿着萝卜喂兔子的姿势吧! 乾隆见儿子乖乖地吃了,心里满意了,他心里一高兴手上就没数,共喂了永珹两块梅花糕,一块豌豆黄,三个玖瑰酥。御手再次伸向餐盘时,太后实再看不下去了,赶紧转移话题,问起眼前的盛京之行。这才救了撑得开始翻白眼的永珹,一直关注儿子的嘉妃也松了口气。 听乾隆说了一会儿,太后端起茶碗抿了一口,众人知道这是要送客了,虽然惋惜少了和皇上亲近的机会,但是谁也不敢拂了太后的意,纷纷跪安。留下皇帝皇后陪着太后商议出京事宜。 纯妃和嘉妃同住在东六宫,宫殿离得很近,所以一同走。永璋终于如愿地凑到了因想要消食,而挣扎着从麽麽怀里蹭下地的永珹跟前。见永珹并不排斥自己,永璋欢欢喜喜地拉起他的小手。一路给他讲起自己在上书房里的趣事,虽然他人小小的,能讲出的笑话很有限,永珹还是听得津津有味。他每天被拘在承乾宫,哪有机会听到什么趣事。就算这说笑话的是一个才七岁的小朋友,他也不挑了。永珹还没发现,自从来了皇宫之后,从食嗟来之食,到让七岁小儿讲笑话听……他的底限正一次次降底…… 从慈宁宫到东六宫,不用经过御花园,不过两位妃子为了给永珹消食,还是绕路多走了一圈。永珹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紫禁城中历史最久、面积最大的花园。他尽管走过好多国家,见识了这世界上很多奇伟的风景,也不得不为老祖宗的智慧惊叹。 一行人出了天一门,来到了皇宫中这座微型的后花园。这里的繁花古木,假山池渠以及亭台楼阁都错落有致,密而不迫。各处奇石散布,古木葱茏。湖石堆叠成山,掩映成景。曲径宛转,连通各处的甬道都铺砌着彩石路面,图案多姿多彩,妙趣横生。平日皇帝与后妃们常会来此玩赏休憩。今日宫中所有数得上名的都去给太后请安,御花园反到清静了。平日里的繁花似锦,今日到是别有一种幽静的美。永璋的小手拉着永珹的小小手,配合着他的短腿走得极慢。 被两位妃子有意为之下,不一会儿就拉开了距离。宫人们也都坠在两个阿哥后面,纯妃和嘉妃身边只跟着心腹大宫女。永璋一路走,又一路给弟弟介绍着花园里的风景,他指着高耸于御花园北堆秀山上的亭子说:“那个御景亭里面是有天花藻井,是皇阿玛和皇额娘,在重阳节那天登高专用的。”又指着东面的摛藻堂兴奋的说:“以后我们玩累了,可以去那儿休息,皇阿玛上次还说要在摛藻堂里设间书房,等四弟你也来上书房读书,我们一起过来玩!” 看来这孩子倒是个爱学习的好孩子,小小年纪实在难得,他向永璋这么大时,只知道调皮捣蛋,作业都要拖到开学早上那天才写,被他妈妈耳提面命也改不了备懒的毛病。因此对这个知道自主读书的小孩子到是真的另眼相待了。他就算对历史不在行,也知道清朝皇子的教育最严格,据说比待考的高三学生还有过之,而且要持续十几年。想到这儿,不禁第一次庆幸自己‘才’三岁。 走了一会儿,永璋小手里已搛出了细汗,还是不愿放开小小的手,小大人般地一直领着弟弟。看到他小腿快迈不动时,两人就停在路边歇一歇。后面的宫人得不到娘娘们的吩咐,也不上前催促。此时正值花园里的牡丹芍药开得正艳,引来一群群彩蝶飞舞留连其间。永璋终于绷不住了,可爱的小脸上露出跃跃欲试。神秘兮兮地凑近永珹道:“三哥去给你捉蝴蝶玩!” 永珹撇撇嘴,表示对这种幼稚的游戏不屑一顾。可是永璋一直拉着他,干什么都在一块。后来,实再看不下去永璋笨手笨脚的样子,也加入扑蝶大业。可是他忘了自己如今的样子,结果自灵活度还比不上就璋。 纯妃和嘉妃两人停住脚步,回头忘向两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不禁被他们小猫扑蝶似的样子逗笑。纯妃满面柔和,笑道:“一转眼间,连永珹也能跑能跳了,看来,我们也要老了。”嘉妃接口道:“可不是嘛,你我同进宝亲王府的日子仿佛还在眼前。”纯妃对着两个孩子玩耍的方向,意有所指地说:“看来永璋很喜欢弟弟,日后啊,少不了总往承乾宫跑,劳烦妹妹帮我看顾一二。” 嘉妃笑得更柔和,她说:“姐姐说的是哪里话,他们都是皇上的儿子,自然是至亲的兄弟,以后更是相互扶持,为我大清国效力。你我相交多年,还何必分彼此呢。” 纯妃嘴角勾起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两宫妃子眼神交流间,已定下了彼此心知肚明的承诺。永璋和永珹则被她们的母妃暂时地绑在了一起,可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最无法算计的,日后两位权倾后宫的皇贵妃并不知道,她们这时有意培养两兄弟的决定,会带来怎样认她们后悔不及的后果。 永珹本来是不服气自己竟然比六岁小儿的腿还短,这才和永璋一起扑蝶,后来玩着玩着竟也玩出了兴致。玩到兴头上的两个小萝卜头又转战到莲花池边逗锦鲤,一会儿又风风火火的去浮碧亭看彩画。一番折腾下来,竟游翻过了大半个御花园。 嘉妃纯妃非但没阻止他们的玩闹,反而乐见其成。这就像是两个决定合作的商家,总要贡献出儿女联姻,才能表现双方的诚意。她们这一双儿子,还是有血缘的亲兄弟,感情培养得好,自是比联姻还要可靠很多。所以两个妃子就纵着他们去玩,只吩咐了宫人好生跟着。 永珹来这几日被拘得狠了,也放开了成年人的矜持好一通玩耍。再说他这个三哥,虽然七岁却进退有据,文雅不失活泼。在他面前多数以哥哥自居,处处让着他护着他。这让他生出许多黑线的同时,也有小小的感动。孩子的情谊总是最真最纯的,现在还没被掺杂着各种利益考量。他看得出,永璋是真心喜欢他,拿他当个弟弟对待。在这个宫里,这样纯粹的感情不多,他能得到的真心更是屈指可数。在他初到此境,前途迷忙之时,他更会珍惜这份感情,并牢牢抓住。他在心里默默地说:永璋,你既然现在招惹了我,就别想再逃掉,我永珹吞下的东西可从没吐出的前例。 两个玩得开心的皇家包子,确要分别时都有些依依不舍。让嘉妃和纯妃两个哭笑不得。永璋直到在额娘那里得到承诺:“下学了就可以去找弟弟玩”,紧抿的小唇上看到笑模样。永珹对于这小孩子的撒娇呲之以鼻,不过却没反驳,莫认了永璋下了学就来看他。所以,大清乾隆朝的两个出色阿哥们的‘血泪’纠缠,从乾隆七年就正式开始了。 看着一步三回头看自家小四儿的三阿哥,嘉妃缓缓勾起嘴角。今日他们这一行人在御花园摆了这么大个阵仗,现在宫里的人们一定都传遍了,她到不怕因此而被怪罪。皇上和太后只会欣慰于两个阿哥感情好,皇后就算有气也不敢拿这事儿开刀。至于纯妃谋算的日后,嘉妃笑得更灿烂了,知子莫若母,她看着自己的小儿子,就凭他这一个月内这两次在皇上和太后跟前的表现,他就必然不会是常鳞凡介。纯妃,就看你我谁能笑到最后吧。 第6章 他的日子与以前相比可谓无比舒心,没有不堪负荷的训练,没有险象环生的任务。每日都睡到自然醒,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嘉妃惯会审时度势,是个智计不凡的女子,她的手段要在这后宫保住母子生存,足够用了。嘉妃出身内务府上三旗,算起来还是皇帝的家奴,地位与其他满蒙汉的显赫贵族都不同。他们之中能直接伺候皇帝者,往往受到青睐,被远派地方,委以重任。各省亲差密探,甚至总督巡抚,由此任命者甚多。 这种出身即不招人眼,又不会被人小瞧了去。所以永珹不急着发展势力,至少不打算在他这个豆丁时发展。总要他的年龄或身高能够免强威摄住别人的时候才行。嘉妃平日里处理事务或发作宫人时,并不太避开他,也有让他从小接触耳濡目染的意思。有时他拿自已殿里的宫人作个小试验,分条实践从嘉妃那学来的驭人手段,效果还不错。 自那日御花园结伴之后,两个小阿哥的感情突飞猛进,先是永璋下了学无事就往承乾宫跑,嘉妃自然尽心招待着,永珹也很高兴这个小哥哥来找他玩,嘉妃从不让他单独出承乾宫的殿宇,虽然这座宫殿富丽繁华,占地颇大,他一个大男人天天和这后宫的女人一样,在这一亩三分地里拘着,实在难受。永璋是唯一时常能进出的外人,常给他带一些有趣的东西陪他说话。小小年纪作了副大人模样,可爱又可亲,让人心生亲近。 他到是对什么‘跟你共有一个爹,却分属不同的妈’这样的事情没什么抵触,几乎是没有任何心理障碍的接受了这个异母‘哥哥’,其实他心里是拿永璋当弟弟养。这样的手足亲情也是亲情,都说皇宫里的兄弟姐妹们关系冷漠,一年才见几次面当然冷漠,感情也是需要培养的。他对总是鼻孔朝上看着他们的大哥就没什么亲近之心,还在襁褓的小五,同样是寄养在皇后身边,生长环境完全复制,想来以后的情形会和大哥差不多。和敬就更不用说了,每次给皇后娘娘请安,小女孩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过他。 所以他不多的兄弟亲情,就暂时全寄存在永璋身上。就算以后他额娘有了其他儿子,他也会尽哥哥的本分,却和永璋都是不一样的。永璋也在努力扮好哥哥的角色,得了什么好东西都可着永珹先挑。永珹不是真正的孩童,虽然是年幼的身子,却对永璋看顾颇多。所以这两个小孩子兄友弟恭,相互照顾的样子,已经成了承乾宫里的一道风景。时常用让众人看得会心一笑。 转眼一年过去了,永珹越来越习惯清宫的生活。他对宫里的人和事,也有了自己的理解。大清朝的乾隆皇帝,这个江山的主人,掌握着大清的国势和普天下所有臣民的未来,也是他这一世的父亲。他看似亲和,实则是这个宫里最冷漠的,也许他从没把谁放在心上过。就是公认最受他宠爱的贵妃高氏,让他一个不高兴,也能当众给她没脸。对他们这些阿哥格格们也是一视同仁的严肃教育,轻易不会给个笑脸。不像是父亲对孩子,到像是上司管理手下。 不过,到底乾隆对自己比其他阿哥要宽容一些,虽然原因不得而知,但是确实算是在子女中的头一份了。永珹对乾隆的期待不多,从没指望他能像以前的父亲一样包容慈和,只希望日后两父子能和谐相处,不要闹到要将他过继出去的地步。 太后奶奶喜好佛学,心地也越发的慈悲和善。数得上位份的宫妃们常去请安,陪她老人家说话解闷。她对宫务也没见得有多上心,她的身份决定了,无论她在后宫掌不掌实权,众人都要看她脸色,那她何必给自己多找劳累呢。所以,她理佛的时候更多,只有发生什么棘手的事,皇后压不住场面,她才会出来主持大局。乾隆的孝顺更可谓是有目共睹,他对太后是千依百顺,敬爱有加。且她已儿孙满堂、享尽荣华,是这诺大的皇宫里过得最顺心的人。她对孙子们也是爱护有加,常赏赐不断。但是,如果有人危害到皇上,不论那个人是谁,她也是会第一个站出来,将人严惩不贷。 后宫里的女人们上到皇后,下到一个小小的宫女,终极目标都是皇帝的宠爱,奉高踩低,是大家心照不暄的规则。他的母亲嘉妃,也是其中的一员,不过,她足够聪明,懂得避其锋芒,保存实力。所以,进宫多年能一直如鱼得水,稳步攀升。对待自己的儿子时,再厉害的女人都成了水做的母亲,更何况还是在皇家,女人们日后凭的全是母以子贵。嘉妃待永珹非常好,可以说到了溺爱的地步,永珹常常暗自感叹,如果不是自己穿过来,原版的小永珹在这种环境下,说不定会长成一个跋扈的小混蛋,日后他的母妃失势了,也难怪的他被过继了出去,成了一个皇位的弃皇子。 所以面对懂事又烂漫的小永璋时,是永珹他每日最轻松的时刻人。连在宫人面前的小心翼翼都不用带上,他不是真的四岁,他知道自己身边的人没一个单纯的,就是看起来最为他着想的赵麽麽,也会每天在他熟睡后向嘉妃报告他一天的言行。虽然能理解一个母亲不放心儿子的心情,但是理解归理解,自己如被监视一样,还是不太舒服。 且说小三小四两个阿哥,随着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多,两人相互之间也很亲昵了,永璋越来越喜欢这个小他四岁的弟弟。小孩子和小伙伴在一起,都有倾诉的欲望,永璋多数时间是跟着师傅在上书房学习,自然平日的话题也绕着上书房和功课打转。他看着永珹故意摆出的迷茫表情几次后,终于坐不下去了。扬言要教导小永珹读书,努力弥补两人说话时的代沟问题。 今天是永璋生日,一年中难得放了一整天假。小永璋早上去永和宫给额娘请过安后,就跑来找永珹。他把永珹抱到腿上坐着,让他靠在自己怀里,身前的炕桌上摊开一本《四书》。宫人们都小心地侍候着不发出声音,就是摇扇的动作都轻了很多。永璋轻声说:“上书房的师傅们就是用四书给我启蒙,以后你上学也是一样,现在我先教你读会了,就不会被师傅们夸奖,小四儿说好不好?” 永珹啼笑皆非,心想我费了这么大劲勾搭你小子教我认字,哪里还用得着这般诱哄!对着永璋呲开小乳牙用力点头。永璋也欢欢喜喜地开始了他初为人师的第一堂课。当人师傅的,都喜欢认真配合的徒弟,不论这个师傅今年几岁。永璋看到弟弟竟然真的听话地逐字逐句地跟着他念,还吐字很清晰,自豪感油然而生。暗下决心要好好的教育弟弟。 永珹这个伪小孩哪里知道真小孩的理解速度,他为了不引人怀疑,只能压慢再压慢他的进度,可是表现出来的能力依然够让一宫的人惊叹!嘉妃虽然之前没养过孩子,可是在永珹出生前,就有麽麽将一般孩童的生长识慧情况说与她听。如今一见,她儿子竟然比一般水平还强了三分,最重要的是,永珹才四岁,别的小阿哥六岁上学时才和他的进度差不多了。不过,她深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勒令全宫上下,不准向外提起四阿哥早慧念书的事。 她对永璋也越发的和颜悦色,总觉得儿子进步神速与这个小师傅的功劳是脱不开的。后来,竟同意了在永璋和宫人的陪同下,小永珹可以去御花园逛逛,不必总拘在承乾宫里。这对永珹来讲绝对是质的飞跃,他自认这是他已经由小孩子成长为大孩子的标志。 永珹兴奋地拉着永璋玩遍的御花园的每一个角落。皇宫虽大,却被几乎各宫各殿都住着人,只有那离中心地段太偏僻的地方,渐渐地成了冷宫和专门祭祀的宫殿。所以他总不能莫名其妙地就上别人家登门拜访,明白自己唇红齿白的小正太,更不能送上脸去让别人捏,自己家额娘和太后也就算了。所以他们活动的地方除了母妃的宫殿,几乎只剩下这座花园。 永璋手里搛着个小的,对以前看腻的风景,此时也觉妙趣横生。两个小兄弟边走边聊天,永珹摆着小短腿问道:“三哥,你有什么愿望?”他俩年岁相当,连按例受的恩赏都一样,永珹得一块蓝田玉,永璋必然也有一块。这就导致了当永璋过生日时,他连个不重样的礼物也拿不出来。嘉妃到是给他准备了福禄礼盒,可那毕竟不是自己的心意。这个孩子自从自己来这就一直陪他,他的生日,永珹也想表示表示。 永璋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大声回答:“最大的愿望是永珹快点长大,我们一起住在阿所,每天都一块上学。” 永珹的嫩脸轻轻地皱了一下,像个白面小包子,他慢吞吞地开口:“这个礼物在你十岁生日时,再送好不好?那再想想还有什么愿望!” 永璋眉开眼笑地点头答应,看那样子是满意极了。在师傅面前常被夸为聪慧稳重的三阿哥,每每对着他四弟时,智商都急剧下降。正是所谓的一物降一物。永璋歪着头努力地想啊想,正好近晌午,他们运动得多了,腹中有些饿了。他说:“我最爱吃的蟹黄包子,额娘和麽麽们总是不让多吃。我的愿望就是吃一样东西一口气吃到饱!” 闻言永珹也犯了难,原来小孩子的愿望是这么看似简单又不好办的事。宫廷里的每餐菜品至少要几十道,就为了防着被人下毒,每样至多只准吃三口,再多是不能了,连皇上太后都得遵着这个规矩。 永璋不过是说说,他不知这是永珹要送他个礼物,因为礼品今一早就被嘉妃遣人送到阿哥所去了,要不他也不会说出这种会让弟弟为难的话。看到小孩子的眉头轻皱起来,反而安慰道:“这也没什么要紧,我不过是一说。听老师说,宫外的寻常人家吃饭温饱都成问题,我们这些享受着锦衣玉食的皇子,与他们一比不知要幸福多少。” 永珹没仔细听他说话,脑子里正转着怎么实现小永璋的这个小心愿,目光掠过莲花池旁的一片平整又广阔的草地,有了主意。他招来贴身小太监如福,轻声吩咐了几句,如福就领着另两个小太监颠儿颠儿地跑走了。 永璋正好奇他们干什么去,不过也忍着没问,想着永珹总会让他知道,就在原地耐心地等着。永珹见他小小年纪就能耐得住好奇,不禁感叹爱新觉罗家的基因果然优良,就凭三阿哥这份气定神闲的气度就很难能可贵。 第7章 不一会儿,有两个小宫女拿过来几个软垫和一方桌布,永珹指挥着她们在平敞的草地上铺好后,拉着永璋的小手坐下,将宫人们挥得远远的。当他们听不到两人的对话,也确定有什么气味也不会传到他们鼻子里时,永珹拿出早就一个精美的小袋子,从里面倒出两颗漂亮的珍珠色丸子,一颗放到永璋手上,一颗自己吞掉。 永璋认识这个袋子,是承乾宫的宫女专门做了给小四放糖果的,因为两人总玩在一起,小四还让雪慧给他也做了一个。让他惊喜的是放手心里的这颗‘糖果’,圆圆的,清香四溢不说,还会发着柔和的光!永璋睁大眼睛,不可思意地问:“这是什么糖?怎么我从来没见过?” 永珹淡笑不语,他吞了灵药,才觉得这东西果然不是凡品,入口即化,现在他体内一片清凉,在这夏日里竟一点也不觉得热,好像被清凉的水浸过一样。见永璋好奇,就开始忽悠小孩:“是我专门给你留的糖丸子,可好吃了,别处可是都吃不到的,来,张嘴~”。他学着平日里永璋哄他的语气,果然,对他从没抵抗力的永璋乖乖张嘴,将丸子含进嘴里。 他直到看着永璋咽下去才放心。这时候西药还没传入,人们的免疫力都不高,他可不想这个可爱的小包子,因为个什么头疼脑热的病就送去半条命,历史上的永璋身体一直不太好,以前这种闲事他当然不会管,可是永璋是他这一世从小就选定的玩伴,那就是自己人。他不会看着他受苦而不管,当然要早做预防。 一抬眼,发现小孩正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明显很喜欢的样子。永璋咂吧下小嘴,“好奇怪,这是什么?凉凉的,真的很好吃!”永珹贴着永璋的耳朵说:“这是我们的密秘。今天给你吃的绝对是好东西,但是不能和别人说起,连我额娘和纯额娘都不行,知道吗?”永璋虽然年龄不大,可是从小受到的教育和宫中的耳濡目染甚多,见永珹他说得郑重,也正色道:“好,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这是我们的秘密。”永珹到不怕他不小心说出去,因为那个瓶子除了自己没人能看见。什么证据都没有,别人就算真的怀疑他也无从查起。想到这越发感谢起那个仙人的大方。 两人将袋子里的糖果分吃了一些,他吃过后还顺手给永璋擦擦嘴角,永璋小脸一红,好像被弟弟照顾了很不好意思,也有样学样地拿出自己随身的帕子给永珹擦擦。两个小娃娃其中大的斯文俊雅,小的精致可爱,两人相互擦脸的动作又格外可爱。 这一幕让见者都会心一笑,从御膳房方向回来的如福看得一愣,忙领着手里提满了东西的小太监们快步上前。打了个千说:“回主子,三阿哥,材料奴才都准备好了,各种肉食都是新鲜的,奴才看着厨房阉制的,调味料也按着主子说的那十多样混在一起。您看看还差什么,奴才马上取来。” 永珹挑眉看了下托盘里的食材,量大得足够他们小哥俩吃上十顿八顿的,向如福道:“辛苦你了。”心里暗道皇子的福利就是好,想用什么说一声就有人给你送来,还从来都是要的多给的少。他不知道如福去了御膳房后说是三阿哥和四阿哥要的东西,管事的人一刻都没耽搁,就送上了这足足的份量。现在皇上的子嗣少,阿哥的名头还是很好用的,何况是两个母族有一定势力的两个阿哥。 宫人们将无烟的银丝碳点燃,用来烧烤的架子摆好,一片片切好抹上调料和油的薄肉片都上了架子。永珹也不用宫人们帮忙,让他们都在一旁站着,自已动手开始翻动,他向一旁还傻站着的永璋招招小手,“三哥,过来帮忙啊!你是想先吃牛肉还是鸡翅膀?” 永璋哪里玩过这些,他从小都是饭来张口的,连厨房都没进过,今日乍然见到这么多生的食材一时眼睛瞪得老大。本来还有些犹豫的脚步,见到小四已经兴致勃勃的开始向翻动,终于忍不住也加入捣蛋的行列。虽然圣人说过君子远疱厨,不过这里可是湖边,不能算是疱厨吧!小永璋这么安慰自己。也欢欢喜喜地忙起来。 银丝碳是来自伊犁的贡品,易燃耐用又少烟,是宫中贵人娘娘们取暖用的上好材料,如今用来烧烤,也能很好地体现它的价值,火力十足又不炝人。小永璋从没接触过这些,刚开始时有些手忙脚乱。永珹虽然以前做惯了烤肉,奈何一年多没碰过,如今他又是短手短脚,又要照顾着永璋手下的食物不焦掉的,一时间也有些顾此失彼。一群宫人想帮忙,没得吩咐又不也伸手。如福更是鼻尖都湛出了汗,可是小主子说了,要和三阿哥自己动手,他当奴才的只得在原地团团转。 乾隆从早朝时接见了准噶尔赴清特使,谈过了公事后,话题渐渐转为轻松。他带着使者和众臣游览紫禁城里的这座精巧花园,也为了在蛮部的人面前显示皇恩浩荡。一行人围绕着乾隆在御花园里边说边行,气氛很是轻松。一路走来沿路遇到游赏的妃嫔宫娥们盈盈下拜,乾隆也不在意,只随意地让不时遇到的人们退下。这诺大的宫中的一举一动都无不在他的掌控下,众女们见到他时热烈又娇羞的眼神不出他的意料。不过,今天他可没空陪她们玩花园偶遇的情趣游戏。 本以为不会出现意料之外的事,没想到接下来的一幕还是大清的皇帝陛下惊得愣住。 今日暖风熏人,花香阵阵,湖边绿草青青,假山楼阁,亭台水榭之中,竟然让他们看到了人间烟火!真的是有烟又有火!一块暖黄色的大布巾平铺在翠绿色的草地上,边缘架着一个造型古怪的烧烤架子,上面摆满了的半成品的食物。两个粉团般可爱娇嫩的孩子在架子前忙碌。 明显是养尊处忧的两小孩边烤边玩,一会就成了小花猫,脸上都是黑一道白一道,精美的衣服渐渐弄皱,两人却很开心,清脆的笑声一直不断。在这座威峨的庄严皇宫中,这样童趣反而不常见,犹如一湾沁凉的清泉流进了这炙热的七月的紫禁城,让整个宫殿群也都跟着鲜活起来。见多识广的乾隆皇帝也看直了眼!他从没想到在自己面前恭恭敬敬的阿哥们还有这样嬉戏俏皮的一面。孩子们无忧无虑的笑声,好似能净化人心。以乾隆为首的一群人不知不觉停住脚步观望。 永珹给自己面前的已经焦黄的嫩牛肉洒上香料,烤肉的香味扑面而来,两个小家伙同时咽咽口水,永珹又眼急手快地将永璋面前快焦了的鸡翅翻面。他没指望能吃到永璋烤熟的东西,不过是想让他多一项体验,多一点经验,反正他们的食材足够多。 永珹将烤好的嫩牛肉放夹到一边放凉,沾了些酱料喂到永璋嘴边。轻笑着说:“尝尝我们的手艺啊。”永璋不假思索地一口咬上去,含进嘴里,慢慢地咀嚼起来。心满意足的小脸眉开眼笑,“小四的手艺当真好,连御厨也比不上你。”永璋这一年来心心念念的就是这个小弟弟,连他额娘都要靠后了,见自己生辰看到弟弟这么费心,心里跟抹了蜜似的,别说永珹的手艺当真的不错,就是给他吃全糊的东西,他也能真心地赞叹出来。 看到此的乾隆心里微酸,不知不觉间被自己抱在腿上喂食的永珹竟然长大了很多,虽然还是小小的一团,已经会窝心地会给别人人喂食了,让乾隆不舒服的是,享受小孩服侍的人竟然不是自己! 至此便不再隐藏踪迹,朗声道:“比朕的厨子还好,那朕到要见识见识!”俩小崽被突然出现的熟悉声音吓了一跳,转目看过去,假山后走出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来,为首的正是着一身明黄,他们那威严日盛的皇阿玛! 两小孩忙跪下请安:“儿臣见过皇阿玛!”侍立的宫女奴才也跪了一地,谁都没想到这个时候能在此遇到皇上,因为这正是雷打不动的早朝时间,皇上一般下午才会进后宫走动,要不然永珹也不会顶风作案了。他藏在长袖里的小手微微湛出些冷汗,这在御花园开烤肉派对,古往今来,不知道有没有先例,他是见识过皇阿玛训人的手段的。 乾隆的行程是临时改的,本来是在养心殿接见使臣。可是看着大好的天光,乾隆忽然就想来御花园走走,让使臣和议政的大臣们都随行。 乾隆的目光扫过烧烤架,似笑非笑地向两个小孩说:“起来说话吧!” “两位阿哥好兴志,微风霁日,绿柳汀兰,在湖边搭个烧烤架子享用美食,确实是一种享受。朕是不是该庆幸朕的两个儿子没直接在莲花池钓锦鲤来烤?”他的尾音微微上扬,说话时明明很轻柔的语调,却听得两小孩脊背发寒。 “儿臣不敢,儿臣知错。”异口同声的童音响起,这两小孩都像是霜打的茄子似的,低垂着脑袋装乖。两人都明白若这时候回嘴辩驳,只会惹得皇阿玛的怒气一定更盛,都明智地做出一幅眼观鼻鼻观心的乖巧样子。 乾隆对于他俩的认错态度还算满意,刚要开口教训两句,一股肉香钻进鼻子,微微挑眉看向摆着食物的架子。永珹见上面没了声音,抬头悄悄地看到他爹的神情,用自己听了都起鸡皮疙瘩的软糯声音说:“回皇阿玛,因为今日是三哥哥的生日,永珹想送件礼物给他,可是身边贵重的东西都是皇阿玛和皇补祖母所赐。额娘说过礼轻人意重,永珹就想亲手做些东西给哥哥吃,所以就……”说到后来声音里故意透了些小孩子的委屈。 果然,乾隆没有再说什么,眼神也有柔和的倾向。永珹趁热打铁,露出羞涩又有些期待的笑容说:“哥哥都说永珹的手艺很好,皇阿玛要不要尝尝?” 乾隆看着小儿子清亮的眼睛,淡淡地嗯了一声。 第8章 乾隆学着两个儿子的样子,在软布铺好的草地上坐好,永璋陪坐在一边。一群大臣自是恭敬地站着,皇上兴志来了,他们自当说些应景的话凑趣。乾隆一边和众臣说话,一边看着架子旁边摆弄的小小身影,并没叫吴书来给大臣们赐坐。他平时可以礼遇这群能帮他治理天下的大臣,可是身为帝王尊荣还是让他高高在上,爱新觉罗家的儿子还站着,那些臣子怎么配坐着。 永璋看到永珹额上晒出了汗珠,有心也上前帮忙,被乾隆一个眼神阻止,不敢过去。他一共没见过皇阿玛几次,每次又都是来去匆匆,从小被教育着对待君王父亲的崇敬与惧怕混合在一起。在乾隆面前,他还不如小四放得开,只得拘谨地呆着。 乾隆刚刚虽是在假山后面,但他的视力很好,哪里看不出这个三儿子与其是说是帮忙不如说是捣乱,小儿子还得时不时照管他那边。这不,没了碍事的三阿哥,永珹很快就将特别挑出的一堆食物烤好。 永珹将做好的食手送到乾隆跟前,眼巴巴地瞅瞅他皇阿玛。他可是忙了一个中午,还一口肉都没吃到嘴里呢,只让闻不让吃什么的,果然是太悲摧了! 乾隆净了手,无视永珹盯着烤肉和自己时过于热烈的眼神,自顾夹起一筷子五花肉来尝。入口后的口感竟然很好,香料调得格外有味道,他对永珹投去诧异的一瞥。他以为这孩子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只是花架子而已,没想到真的不错。看来,为了三阿哥这个生日,他还真的练习过了。小小年纪就知道友爱兄弟,给兄长用心准备礼物。心里对小儿子很满意,便和颜悦色地赞道:“很好,做得不错。” 永珹听到夸赞喜形于色,咧开嘴角笑了,刚笑到一半,笑容就僵在脸上。不合时宜的一声‘咕噜’声让他觉得极其尴尬。乾隆却看了眼儿子抗议的肚皮哈哈大笑。他又对身后的吴书来笑骂:“愣着干什么?还不给两个阿哥弄些吃的来,难道还等着四阿哥亲自动手?”吴书来忙答应着,招来会厨艺的宫女们上前帮忙,他擦擦头上的汗,遇见这两小祖宗可真是得费精神啊! 永珹和永璋见皇上终于有了笑模样也都松了一口气,刚刚一直扳着脸的阿玛,实在是让他们忐忑,这样一笑,是不是代表他们逃过一劫啦?等烤好的食物呈上来,小哥俩快速又不失礼仪地垫了下肚子。 准噶尔的使臣和清庭众位大臣一起看了半天,哪里还能不知道这是皇帝陛下在逗他自己儿子玩,上前用还带着浓重口音的汉话说:“皇帝陛下的居所果然不同凡响,您的这片土地能养育出这世上最灵秀的人。臣居草原多年,一直以烤肉为食,却还没闻过这么香馥的味道,可见四阿哥天姿聪颖,皇帝陛下得此儿子,是全天下的福份。” 乾隆大笑,挥手说:“不过是些小聪明,日后若能将心思用在治国安邦上才是正道。”这种他奉承一天不听一百也有八十,不过今天被夸的是自己儿子,却觉得格外舒心。想来这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样的,孩子被人夸赞总是能满足他们莫大的虚荣心,比直接被奉承还有效。本来噶尔丹的事情闹得他对整个准噶尔部都没什么好感,这使臣无意中的一拍到是在乾隆那里赚了个好印象。 乾隆对儿子一向一视同仁,就是死去的嫡皇子也不例外。能让他另眼相待的人每一个都是有其值得让他青眼的地方。可是对于他这个四子,明明是个还没长开的黄口小儿,就算有什么优点,现在还看不太出来。就是这样软软小小的一个肉团子,却莫名的让他想亲近和回护。小四今天的行为虽然不和时宜,但是他想给抹平不过是举手之劳。 乾隆对身边的人笑说:“既然遇到了,就给众位爱卿也尝尝四阿哥的新式烤肉,朕今天就借花奉佛,吴书来,在万春亭摆膳,请各位大人入坐。” 众大臣忙跪叩谢圣恩,又向永珹谢恩,永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同时跪拜,年长的足有七八十岁,这让一直都是小康百姓的永珹心里有些复杂。看来这种跪来跪去的方式,自己要尽快适应才行。 原来准备的东西,供他们父子三人还行,现在大宴群臣,当然就不够了,如福被吴书来指派着领人又跑了一次御膳房。因为他熟知那肉的腌制方法和调味料的比例。 将人都打发到亭子里去用膳,乾隆才转向两个小孩,用听不出情绪的口气说:“你们知不知道今天做错了什么?” 永璋挡在先一步上前挡住永珹,对他皇阿玛说道:“永璋知错了,永璋不该不知轻重的在御花园里生火,还带累了弟弟,请皇阿玛责罚!” 他这是想把事情全揽在身上?永珹还不致于让一个8岁小孩子给自己顶罪,上前一步说:“皇阿玛明鉴,这全是永珹的主意,是我鼓动三哥的,他先前并不知道我要做什么,知道的话一定会先劝阻。” 乾隆轻“哼”了一声,食指点点永珹的大脑门:“朕岂会不知是谁的主意,永璋平日里老实本分,还从没闹出过出格的事儿!自从和你小子一起后,就越来越活泼,你额娘这才放你出来透风,你就这么能闹,以后还不得将宫里的瓦片都翻了去?!” 乾隆虽然是教训的语气,却不带多少不满,眼里还带着少见的笑意,只是两个小孩子低垂着头没看见罢了。一直侍立身后的吴书来看得可是清清楚楚,他侍候圣驾十余年,哪里不知皇上其实一点没生气。 永珹想自己被一个和他前世年岁差不多的人擢着脑门子教训,脸上通红,知道此次丢脸后一定会让他终身难忘。小声说:“儿臣知道错了。” 乾隆还以为小孩子被自己说两句脸上要挂不住了,不禁柔和了语气:“知错就行了,下次可不要胡闹了!为防着你记不住,给朕在承乾宫里禁足三天!”转向永璋时微眯了眯眼,说道:“虽然永珹是主谋,但到底此事你有也份,弟弟受罚,当哥的就陪着吧,也在阿哥所禁足三天,将礼记中教导君子行止那段抄五遍让你额娘督察!” 两小孩低眉顺目地说:“儿臣遵诣!” 乾隆挥手:“行了,都跪安吧!” 宫里什么消息都传得飞快,永珹那边刚遇到了皇上,他把御花园当御膳房用的消息就传回了承乾宫。嘉妃听到后,忽觉脑仁翁翁的疼,她这儿子平时很乖啊,怎么……怎么就干出这糊涂事儿来! 可知道在宫里还没听说过有人敢正大光明的点明火呢!就是燃碳也不行啊!何况又被皇上抓了个正着,若有个小人在皇上面递两句谗言,说他居心叵测,她儿子还能不能保得住啊?!她正提心调胆地来回踱着步,犹豫着要不要先去皇太后那求求情,怎么说她当年也是太后指进宝王府的,这么多年下来母子俩也算讨太后欢心。 这时传消息的小太监又匆匆跑进来,一口气将最新的消息说完:“娘娘,皇上夸四阿哥的烤肉做得好,还赐宴御花园让王公大臣们分食。避开众人后,才让在阿哥们在寝宫里闭门思过三天。” 嘉妃惊喜,“什么?皇上真这么做的?”这种做法无异于是帮着小阿哥们开脱了,三天禁足,这种不痛不痒的惩罚明显就是做做样子。 她不敢置信地问传话的奴才:“你没听错么?” 小太监道:“四阿哥已经在回来的路上,奴才确认不会有错。” 嘉妃打赏后挥手让那人退下,她坐在椅子上喝着热茶,一颗心回到了肚子里,头脑也冷静下来。看来儿子的运势不错,竟然能让一向不管后宫事务的皇上帮忙。要知道今天这事,如果皇上不开口,皇后是必定要过问的。那就不是禁足三天这么简单了。 皇后一直是个贤德人没错,不过,那是对着皇上时的皇后,她们这些斗了近十年的宫妃,岂会不知她的真面目呢!特别是在皇后痛失爱子后,嘉妃和纯妃可是都在尽量避免着小阿哥们出现在皇后面前。得不到多少丈夫的宠爱,又失了儿子的嫡母,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皇上既然已经罚过了,皇后就算再不满,也没了惩诫的借口。只要不伤及她的儿子,嘉妃对付一个强弩之末的皇后,还绰绰有余。嘉妃露出一个明艳的笑容,何况,她还有一个好同盟呢!现在宫中人提起三阿哥必定要带着四阿哥,紫禁止城里的老鼠都知道小哥俩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她和纯妃早就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无论她们的初衷如何,别人都会以为她们俩是一伙的。 有人欢喜就有人不高兴,此时的皇后居住的长春宫就阴云密布,富察皇后听到宫人的回报后,脸色一阵青白,气得一袖子扫落了案几上汝窑大梅瓶,花枝、水、碎瓷撒落一地,宫人们也吓得跪了一地,前来回报的宫女更是大气也不敢出,战战兢兢地哆嗦道:“皇后娘娘熄怒!” 富察氏冷哼一声,咬牙切齿道:“熄怒?本宫何怒之有?你们这群该死的奴才都瞎了吗?还不把这损坏宫中财物的废物拖下去!” 几个宫女反映极快,立即上前将那个传信宫女压住,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那宫女像是早知道自己来传这种话会没有好果子吃,可是又不能不报告,就算是欲加之罪她也不敢求饶,皇后连一个借口都不需要就能让她们这些如蝼蚁的奴才消失掉,求饶根本无用。她只是一个劲地呜咽哆嗦。眼看着就要拖出殿门时,富察氏突然说:“慢着,本宫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杖责四十就算了!”她的贤后的名声还要保着的,若真一点小事长春宫就死个奴才,后宫那些不安份的女人必定不让她安生。 大宫女们轻声应‘是’,他们更是不敢求情,即使大家都是一个宫里从小长大的姐妹,也没人敢给多说一句,今日若是不让皇后出一口气,日后受罪的只能是她们。宫里有句话叫明哲保身,这可不是空穴来风,而是她们的生存底线。 第9章 乾隆让人把两个小孩分别送走后,微一沉吟,又发了两道圣旨,一是赐三阿哥玉佩两对,玉如意两对,锦缎十匹添为寿礼。二是三日后在西苑瀛台赐宴准噶尔特使,着四阿哥永珹随驾。 当前永和宫和承乾宫差不多的情形,纯妃也是一直为儿子提着心,等听说三阿哥已经全须全尾地回了阿哥所,不久皇上又御赐的生日礼物后。纯妃先是放了心,又开始疑惑,皇上对待三阿哥一向不冷不热的。一早已经赐了东西,怎么又送一遍呢?难道这是安抚?皇上的一翻动作到是让纯妃摸不着头脑。 嘉妃带着一群宫女等在宫殿门口,看到她乖巧听话的宝贝儿子回来,忙上前一把抱住。永珹被嘉妃逮着好一翻检查,又摸头又摸身子的,她很怕儿子第一次挨乾隆训给吓着。永珹扭着小身子费了好大力气才从香软的怀抱里挣脱出来,信誓旦旦地保证以后一定乖乖听话,再不做出格的事,这才保住自己的小嫩肉不再被出了他额娘以外的女人以及非男非女们非礼。 永珹刚和嘉妃两母子刚进行完了关于御花园事件的一问一答。就听门口的宫人尖细着嗓子喊:“圣旨到!”总管太监吴书来躬身进来,恭敬地问安:“奴才给嘉妃娘娘,四阿哥请安,二位主子吉祥!”他是皇上的近侍,是宫中为数不多的连各宫娘娘都要给三分薄面的人,不过平日里向各宫喧旨的都另有其人,皇上身边专门有一批宣纸太监。嘉妃收起心中的诧异,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吴公公免礼,不知皇上有什么吩咐?” 吴书来的声音并不尖细:“回娘娘的话,圣上有旨三日后着四阿哥随驾西苑瀛台为准噶尔使臣赐宴。” 小小的永珹轻皱一下眉毛,稚嫩的脸上有不解的神色,这种外交性质的宴会,不是应该由成年的皇子出席吗?上面既有大哥又有三哥,哪里轮到他这个四岁的奶娃啦?嘉妃虽然同样疑惑,但她并没太放在心上,这些年的夫妻,她还是了解皇上这人有多情绪化的。毕竟,这也是乾隆的亲儿子,难道皇上会闲来无事害自己的儿子不成?当然就喜兹兹地领旨。 吴书来侍候乾隆多年,在乾隆还是皇子时就是贴身太监,他自认对体察圣意方面比别人强些。而乾隆皇上最近的举动,说明四皇子已经受到了重视。吴书来告退时悄悄打眼年了永珹一眼,小小的男孩脸上,并没有别人将要随驾时时的喜悦,也不是强装镇定,吴书来敢用他这双看遍清宫的火眼保证,四阿哥脸上无喜无悲,好似对这样的安排毫不在意,这份从容,哪是一个四岁孩子会有的表现?果然在宫里不能小瞧任何一个人,就是奶娃娃也不行。 乾隆听了回报,感兴趣的挑挑眉毛,“哦?四阿哥真这样,你没看错?”吴书来谦卑地躬身:“奴才确定没看错。” 乾隆一边把玩着贝骨折扇,一边神情悠远地说:“朕这个儿子,当真不简单,一个黄口小儿,说话却条理分明,小小年纪就已初显龙姿凤璋,是个可造之材!” 西苑是指紫禁城西侧的皇家园林。占地很广,约是紫禁城的6倍,本来作为元大都的宫殿群,清入关后,在此基础上重新经营修建。东至紫禁城景山以外,北、西、南三面皆抵皇城。中心地带有一片广阔水域,三海的水面相连通,四周建有大量园林建筑,常作皇帝夏季办事和接待所在,或为政暇休闲优游之地。 宴设在正中朝南的涵元殿,周匝环水,碧荷连天,在夏天别有一番凉爽和意趣。永珹早早地就被乾隆派人接到身边带着,这次宴会的规模不大,后宫中女眷没人出席,官员自然就没带家眷,阿哥乾隆也只带了永珹一位,所以小小的孩童在一群青壮老年人显得犹为扎眼。众人若有若无时不时地投在他身上的目光,也是情有可原,小永珹大人大量不计较他们。 事实是,他出来得太早,又一直跟着乾隆转,走了这么远的路,孩童的身体早就饿了,小孩子本应该少食多餐的,哪里禁得住饿。所以宴会一开始,永珹就保持在不失礼的水平线上低头猛吃,碗再大点,他的脸都可以埋进去了。乾隆本来和臣子们高谈阔论,看到身边的小孩头也不抬,只顾吃东西的架势,才知道自己一时疏忽害儿子饿到了,千古一帝罕见的内疚了。乾隆招手让摆膳的宫女将他面前的几样菜品换到了永珹面前。 看到新摆上来的几个盘子,永珹抬头一看,乾隆正一脸慈爱地瞅着他。永珹心里翻了个白眼,暗道我吃得好好的,您凑什么热闹,您不知道每次被赐了东西的人还要起身去谢恩吗?!本该马上去谢恩的,可不巧的就在于他嘴里正有一块排骨。他只得含着饭对着乾隆笑笑,闭上嘴开始努力地嚼。父皇正瞅着他,他不可能无礼的在他面前直接吐出来吧,偏偏越着急越有事,那块排骨虽没有骨头却带着筋头,永珹的小嫩牙与之一比根本不够看。 所以靠近乾隆这桌的大臣们和侍者们就看到了这样诡异的幕:一大一小两父子双双对望,皇上眼露诧异,四阿哥的小嘴却一鼓一鼓的嚼着,时间久得乾隆都要变脸色。近身侍候永珹的如福已经顾不上自己头上的冷汗,偷偷地轻扯永珹的衣角。永珹也在急啊!被人突兀地一扯,下意识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好么,一大块还没嚼烂的排骨肉直接哽在了小小的喉咙里,咽得他直翻白眼! 乾隆脸色一变,‘嚯’地站起身,大步朝永珹走来,一把将小小的孩子抱到怀里顺气儿,口中喝到:“拿茶水来,快点!”众人忙呈上半凉的茶水,乾隆亲手喂小孩喝下,看他脸色不再通红才松了一口气。 乾隆只觉小小的身体在自己身上椅着,小孩子的质感软绵绵的又温热,胸前被温热的小身子填得满满的。乾隆用他自己听了都觉得不可思意的柔声问:“好点了吗?要不要再来点水?” 永珹顶着一张脸颊带着婴儿肥的小脸也露出了松口气的表情,吓死他了,刚刚憋得他差点撅过去,还好茶水急时救了他,他可不想自己的死法如此不名誉!他摆摆小手,示意自己无事:“多谢皇阿玛关心,儿臣好多了。” 乾隆这才有心情关心别的事,刚才小太监的动作虽然隐晦,但是乾隆看到了,他转头朝已跪在地上软成一团的如福喝道:“浑帐东西,四阿哥好好的吃饭,你拉他干什么?如此不分尊卑,不替主子分忧,只会给主子添乱,朕留你何用!” 永珹被窘得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这种吃饭咽着的事丢脸的事还从未有过,何况还在大庭广众之下,不想乾隆再提此事,他忙阻止他阿玛的怒火,软声道:“不关他的事,他只是想提醒儿臣向您谢恩而已,请皇阿玛不要怪罪了。” 乾隆眼中不自在的神色一闪而过,他刚刚是看小儿子两腮一鼓一鼓的模样逗趣,才看着小孩干着急。细想来也有自己一部分责任,所以他决定挥挥手放那奴才一马,给刚受了罪的小儿子一个面子,“好了,以后小心侍候。” 这段插曲很快就过去,乾隆也在确认小儿子无事后放下永珹,回到自己的坐位和大臣们周旋。永珹没在意这事,人这脸皮总是练着练着就厚了,他继续挑些喜欢的食物,填自己的小肚皮,不过这回都选好嚼的。 但是不代表别人也没在意。刚刚皇上着急四阿哥的样子可是大殿上数十双重臣的眼睛看着呢,这些都纵横朝堂人精般的人物,怎么会看不出来皇上那是真急了呢!虽说老子为儿子担忧是理所应当,落在别人身上他们只会赞一个父子情深。可是,这件事放在皇上身上,人们就会把它复杂化。在这个君主专治集权一身的时代,皇帝打一个喷嚏就足够底下人琢磨三天的,何况是如此情绪化的动作。 乾隆面上和众人谈笑风声,心中冷哼,他岂会看不出有些人目光闪烁。他生平最恨的就是朋党之祸,为了一几之利而结党营私。这些食君奉禄的人中有多少不以勤政爱民为已任,只为保其自身的高官厚禄,他早晚要将这些国家的蛀虫铲除,排出他的政权之外! 永珹吃饱后就规规矩矩地端坐,虽然还是不明白皇阿玛带他所为何意,他规矩点总不会有错。乾隆看了眼吃饱喝足了,像没事人一样端做的小阿哥,只觉一腔对臣子的怒气化为无奈。 他现在的这几个儿子,除了小四以外都资质平庸,远远不及自己小时候,更不能和圣祖皇帝时,他的那些个叔叔相比。虽然争皇位时乱了点,可是好歹圣祖爷有人可用,如今的他到好,国家还面临着种种弊端,他能信任的人却不多,唯一长成的大儿子资质太一般,跟本帮不上什么忙。他又看了一眼永珹,正好小孩正趁人不注意掩着小嘴打了个哈欠,乾隆暗叹了口气,现在只能盼着几个小的快快长大为他这个阿玛分忧解劳。 乾隆招来吴书来低声嘱了几句,众人就看几个小太监抱起小阿哥转入内殿,消失在众人视线之外。 第10章 永珹被带到的地方叫补桐书屋,离宴会的正殿不远,是一座朝南小屋,里面却收拾得很精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里是皇上的私人小筑,起居用品都是最好的规格。院中还有两棵梧桐树,听小太监们说,这一粗一细的梧桐还有个典故。这里是当今皇上少年时的读书处,原有两棵老梧桐的,可是后来赶上一次大雨,树被风给刮倒了一棵。那棵稍细的就是皇上命人后移栽上去的,所以这里才叫补桐书屋。那棵老梧桐还被做成了四把琴。 与到处酷暑的紫禁城一比,这屋里南北通风到是干爽凉快,他此刻到是对乾隆生出些好感,知道专门把儿子送来休息的父亲,也算是个细心的好爸爸不是吗?虽然他不缺少父爱,可是能够在这一世的帝王父亲那得到这样关心,很让人受宠若惊。他不是铁石心肠,重生一年,身边的人对他的好他都记在心里,他额娘的,永璋的,太后的,现在又多了一个便宜阿玛。皇子的身份并不像开始想像的那么悲摧,他到是不反感宫内众人争权夺势层出不穷的小手段,毕竟要得到什么就得失去些什么这种等价交换规则在哪个世界都适用。永珹不是个权利欲很高的人,他很现实,珍惜拥有的,才是他一惯作风。 停止胡思乱想后闲着无事,永珹挑了一本浅显些的书看,永璋已教会了他很多字,他翻书并不会显得突兀。可是繁简体的差异太大,有些字真的得连猜带瞢,才能懂其大意。时间慢慢过去,宫人进来点上灯。不一会儿又有人进来,他以为是去端茶的小福子回来了,头也不抬地继续猜字,轻声道:“放着吧,我一会儿再喝。”这个‘體’到底是什么?看着眼熟却不知道怎么念,文盲的日子真是让人不爽! 一只骨节分明又养尊处忧的大手拿走眼前的书,乾隆低沉的声音带着笑意:“永珹已经认字了吗?不是说只认得自己的名字和阿玛额娘?”乾隆用一年前小小孩童的趣话逗他,不过仔细看看,他这个儿子似乎与一年前相比也没长多少,还是那么小小的一团,只比他膝盖高一点。 永珹惊讶:“皇阿玛!宴会结束了吗?”得到乾隆肯定的点头,永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还没请安,踢踢小腿刚要下地,被乾隆制止住了,乾隆对上孩童漂亮的眨着疑惑的大眼,摸摸永珹的光脑门子教育:“我们父子间私下里不用那么多礼,繁文缛节是做给别人看的。” 乾隆第一次如此细致地打量他这个儿子,孩子的脸上泛着柔嫩的亮色,会说话的眼睛总是闪着明亮的笑意,睫毛又密又长。小小所纪,眉眼如画,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除了眉眼像他额娘外,唇型竟然和乾隆自己一模一样,脸型也像极了他。只是在这张精美的小脸上不仔细瞅看得并不明显。若是一细打量,两人竟有很多的相同之处。平日里一个儒雅风流一个精致可爱,完全是不同类型的美男,到是没人多想他们的相似之处。乾隆心底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他头一次,强烈地感受到了自己的生命特征在别人身上的延续。这是他的儿子! 永珹见乾隆对着自己出神,以为他是忙了一天太累了,想起在自己小时候常给父亲揉眉头,小手不禁自然地抚上乾隆纠结的眉心,想为他抚平烦忧。孩子的手软软的,带着难以诉说的信任,乾隆觉得上一次被别人的抚摸,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那是他6岁以前额娘会做的事情,自从登上九五至尊之位,便再没人会摸他的脸,就是结发的皇后都不敢。他只觉心尖一软,仿佛有什么在那里扎了根。吴书来本来要问何时起驾回宫的,却在门外刹住了脚步。他怔愣地看着房内的父子俩,他从没见过陛下露出这么柔软的表情,眼角眉梢全是笑意地注视着四阿哥,小小的孩子则把手搭在陛下脸上……父子两人间流淌的陌陌温情让老总管不忍上前,皇上孤单太久了,他怎么忍心在这一刻打断呢。 永珹没看到乾隆眼中的笑意,他发觉自己原来是被抱孩子一样地窝在老乾胸前,一时有些尴尬,漂亮的黑眼珠乱转,扫到角落里摆着的几张琴,开始转移话题,“儿臣听小福子说,院子里原来还有棵树,被皇阿玛做成了琴,这是真的吗?” 乾隆顺着儿子的目光看去,带着怀念的语调开口:“那棵树梧桐木啊,你不说朕都快不记得了,那还是雍正五年的春天,天气坏极了,动不动就是一阵暴雨,还出现了几场沙尘,朕多日没来这座书屋,再来时树竟然就倒了……”事时上那时朝堂上的形势更严峻,正是他和皇三子弘时争夺大位最激烈的时候,朝堂上一多半大臣都被弘时收买,他几乎处于孤立无援的险地。又刚好一场雷雨又将这里的梧桐劈断,他有感而发,就命人将残木能用的部分做成了琴,旨在提醒自己,不可天真的等待着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大丈夫应当及时作为。 可是对着这张稚嫩的透着信任的脸,这些大道理反到说不出口了。乾隆心中苦笑,原来他还对别人溺爱孩子的行为呲之以鼻,如今看来不是那别人的做错了,而是自己没遇到这个孩子!对自己这个儿子,只想放在手心里捧着含着,哪里舍得让他经历风雨,恨不得帮他把这一辈子的灾劫都挡了,好让他平平顺顺的。所以到口的话就成了:“永珹若是喜欢就送给你好了,这琴的音色极好,一会儿朕就派人送去你寝宫。” 永珹再瞅了眼那几张做工精良的琴,想到日后的课程包含了君子六艺,琴总会用得到,现在收了也好,他也很喜欢这梧桐木制的东西,便喜道:“那我就不客气了,皇阿玛,谢谢你!” 乾隆对他这独具一格的谢恩方式相当满意,又觉得他的喜形于色的样子很可爱,愉悦地大笑:“好,难得你喜欢,也是这琴的造化了,就送你两张,朕自留两张!”父子两人又呆了一会儿就起驾回宫,临分别时,乾隆让吴书来护送永珹坐着御辇回承乾宫,他没这夜没翻嫔妃的牌子,自己宿在养心殿。 乾隆无意中的这个举动,却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扔下一块大石,在后宫和朝堂的水底翻起数个旋窝,众人纷纷猜想,四阿哥这是得了圣宠了。有人开心,有人嫉恨,有人巴结,有人静观其变。但是无疑的是后宫一时失了往日宁静的表象,人们处事变得急燥越来越沉不住气。 太后看出事态不对,向心腹老嬷嬷问明原因,将乾隆叫到跟前说话。母子俩遣退了下人后,先互相关心了一下饮食起居。气氛正好时太后才渐渐摆开了话题,语重心长地说:“皇帝啊,哀家的四孙子白白嫩嫩的,着实惹人疼爱,每次哀家见着了,都要抱到怀里揉搓一会儿。” 乾隆笑道:“额娘说的是,那小子朕也喜欢得紧。” 太后笑着调转话锋:“小孩子乖巧讨喜,这是天性使然,可是这种天真也最容易被扼杀。”太后雍容地叹道:“这世间最可怕的不是猛虎野兽,而是无知的人的嫉妒心。皇帝啊,你最近对永珹的偏爱是不是表现得太明显了点?如果不是想置他于风口浪尖的话,还是隐蔽点好啊!” 乾隆闻言用上也露出严肃的神色,他最近前朝事忙,而对后宫就疏忽了,只是每次得了什么新鲜的贡品玩意儿,先送去承乾宫指明给四阿哥。乾隆表现喜爱的方式简单直接,喜欢谁他总是赐去一大堆的物件。太后刚开个话头,他就想到了,他的行为在别人看来已经算是突兀,怕是已给永珹招去了麻烦。不然怎么能劳动太后亲自提醒!神色间不觉就带出了焦急之色。 太后岂会看不出他的心思,安慰道:“皇帝不必心急,不过是些小事而已,嘉妃还能应付得了,只是这日后……” 乾隆忙保证:“皇额娘放心,儿臣知道轻重了,日后必不会让额娘为儿孙们操心。” 太后对于乾隆的孝顺很受用,叹道:“哀家不过是白担心,日后的路还得你们自己走,儿孙自有儿孙福,哀家一届妇人,也只能在后宫这块地方给些提点罢了。” 乾隆恭谦地说:“皇额娘快别这么说,多亏您帮儿臣坐振后宫,儿子才能无后顾之忧地专心于朝堂,以后您的孙子孙女还得烦您多看顾着。”乾隆小时就受圣祖爷青眼,被养在宫中,后宫的激烈争斗,他从小就耳濡目染,岂能不知这其中的龌龊,到是有好些手段都是他玩剩下的。暗道自己一时大意,差点害儿子被迁连。心中对永珹的怜惜更甚,不过这日后的恩宠关注都被他隐藏在层层掩护之下。 这厢永珹对宫中掀起的波澜没太多感觉,他被嘉妃保护得好好的,朝着他而来的陷井刁难还没见影子就被嘉妃斩于马下。所以他这个‘祸首’算起来竟是宫中活得最悠闲的人之一。任你风云际会,他的小日子照常过。偶尔会让识字的宫女读一段书,学几个字,吃得好睡得好。 唯一的变化是最近永璋没有以前来得勤快了,原因是纯妃给他生了一个真正的亲弟弟,不过这小哥俩的感情依旧很好。永珹也因此暗然了两天,不过两天一过他就丢开手,他一个成年人,哪会因此就真生一个小孩子的气,不过是以前每日腻在一起,现在多出了好些独处时间一时有些不适应而已。 等他排好的时间,定好计划,反而觉得这样更好,终于有了时间实行自己的学习计划,他将繁简字的转换没清楚得差不多后,看书提升得很快,为他获取这个世界知识打开了一扇顺畅门。至于什么皇阿玛的赏赐渐多,及每次按例的向皇后请安时,收到的火辣眼神,和疑似的丝帕绷裂之声,都让他选择性的忽略了。 第11章 皇宫是个比娱乐圈还喜新厌旧的地方,最不缺的就是绯闻,而绯闻的中心当然是尊贵的皇帝陛下无疑。因最近皇上宠着新进的两个贵人答应,一时间两个新人风头无限。嫉妒的女人们的视线都转移到年青貌美的对手身上。让水深火热了一段的永珹退出那个战场。 何况永珹本身也是不张扬的性子,自御花园那次有惊无险地被敲打后,就深深地明白了该夹着尾巴过日子了,从此深居简出起来。平日里只等着永璋下学了来找他玩,两小孩常去的地方也由满宫的乱跑变成了固定的向慈宁宫去。太后年龄大了,最喜欢小辈们在面前陪她说说话。这两个孩子都是玉雪可爱,懂事又讨喜,又是亲孙子。张口就皇祖母长皇祖母短的,常将精明的太后哄得笑不拢嘴。 太后和皇上表现对一个人的喜欢都一样,就是赏下精致的物件,或美味的吃食。两年下来永珹的小脸被轮番进补得红润润的,极是健康。他收到的赏赐若换成银票足够他一生挥霍不尽。想到自己前世时省吃简用攒下的存款,再与一小皇子的私房一比,简直是惨不忍睹。暗道那仙人诚不欺我,果真投了个富贵好胎。 新年刚过,永珹在转宴席、观戏剧、放烟火、看花灯……这团圆、喜庆、祥和的气氛中又过了一个古代年。迎来了乾隆10年,也就是说他六岁了,虽然还是个细胳膊细腿的小样子,在这个环境中却代表一个分界线。需要搬离母妃的宫殿,迁到阿哥所去,而且生日一过,就是他入上书房的时候了。 阿哥的移居事项,自然是掌管后宫的皇后全全安排,又有皇上和太后都曾亲自过问并赏下东西,鉴于宫内的两大BOSS都对小阿哥的迁居这么上心,原来准备按例应对的富察氏皇后,只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一样一样的精细着办,唯恐落人口实,缀了她贤后的名头。 又因两位顶头上司都有所表示,她这个嫡母也不得已地搭进去不少好东西。原还想着正值这个机会在小阿哥身边安插些自己的人手,其他阿哥格格也被她这么干过,做起来自是得心应手。却不想皇帝快她一步,赐下一整套宫女太监,竟将皇子规制内的人手填得满满的。她的如意算盘只得做罢,是遣了些普通心腹留在阿哥所外围。乾隆对这点子小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毕竟水至清则无鱼。 承乾宫已在嘉妃的指挥下忙成一团,宫女嬷嬷们给小阿可打点用品,收拾衣物箱笼,各处都忙得脚不沾地。唯一冷静的却是当事人自己。永珹一脸无奈地劝道:“额娘您就别忙了,阿哥所那边都收拾好了,皇阿玛和皇额娘哪会短了儿子的用度东西,您身子要紧,若是累着就是儿子的大罪过了。” 嘉妃看着儿子小大人的样子,心里暗赞,不愧是本宫的儿子。这些年来他的沉稳贴心,让嘉妃对他心爱不已。不过这可是从小在她身边长大的小肉团子,这就要分宫独居了,还不让她打点行装,她晚上都会睡不着觉。 她爱怜地摸摸永珹的脸蛋儿,接过宫女递上的披风亲手为他系上,柔声道:“永珹乖啊,让雪慧带你去降雪轩玩,额娘身体好着呢,不会这点劳累就生病的。”她这两年在永珹的潜移莫化下,注重养生搭配,再加上永珹曾在她汤里加了化开的灵药。嘉妃的气色越发好了,并且容颜娇美。太医例行的平安脉报告中,她一直是身体健康的典范。连太后都称赞她这承乾宫格外养人,让后宫上下羡妒不已。 永珹见全宫上下热衷的气氛浓烈,知道再劝不动,只得领着两个宫女往外走。雪慧看着方向不是御花园那边,而是往宫里面走,大着胆子道:“主子,您不去绛雪轩赏景吗?” 永珹头都没抬,继续向目的地而去:“去贞顺斋小书屋。”贞顺斋本是承乾宫的一座空置配殿,后来改成小阿哥的玩具间。他来以后,自然不肯再做那些幼儿的游戏,就在嘉妃面前渐渐表现出对读书认字有兴趣。哪个家长不希望孩子成材,嘉妃见到后果然欣喜万分,命人把这座小殿改成了一个小书房,供永珹读书小憩。 他马上就要入学了,不是放松的时候,这个时代的知识对他来讲都是熟悉又陌生的,如果不下一翻苦功,根本不会比别人强多少,特别是从永璋和后宫众人那里充分了解到古人的智商并不低,他更是不会松懈。他相信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好运不会从天而降。他不会因自己是重生的就莫名其妙地沾沾自喜,反而更应该抓紧时间提升实力。在这个王孙贵戚都动辄得咎的封建王朝,生存是一门技术,不学不行啊! 正在永珹埋头对付四书五经的时候,乾隆换了身便装,只带了贴身内侍和两个侍卫来到了一户朱门府坻前。来应门的老管家看到来人后,激动得颤声下跪,忙要进去通传。乾隆淡笑:“不必通传了,朕今日来此,就是不打算大张其鼓地劳人接驾,带路吧。” 虽然乾隆说不想声张,可是到达主屋时,他要探望的老臣子鄂尔泰已经接到消息,率着儿孙家眷迎了出来,看到乾隆后乎拉拉跪了一地。众人高声道“奴才等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乾隆面带亲切的笑容上前,亲自扶起头发已花白的老人,“爱卿请起,听说爱卿近日身感不适,请辞在家,朕诚忧心,特来探望!” 鄂尔泰难掩激动,纵使他曾位及人臣,封阁拜相,对圣上这种亲临府第视疾的举动也被感动得哆嗦,带着哽咽之声道:“臣何德何能,得沐陛下如此隆恩,臣受之有愧啊!”乾隆保持着扶着老人家的动作,被鄂尔泰引着向内室走去,家眷们在拜完圣驾后都知情识趣地离开。 乾隆边走一边笑说:“爱卿乃弘股之臣,你为大清国做的贡献,天下人有目共睹,朕都给你记着呢!”他见鄂尔泰身体虚弱,险些站不住,忙让吴书来将老大人扶回床上去躺着。 可有皇上在,鄂尔泰怎么敢躺着,只是向床外微侧着身靠着。乾隆就坐在他床边,细心地问他病中情况,一日三餐和药方药量。当下又派了人回宫传御医来府里诊治。一番殷切垂询,让老臣老泪纵横。虽然气氛温馨,不过,在场的人包括鄂尔泰自己都知他已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临走时,皇上大手一挥,“辅政大臣鄂尔泰恪尽职守,功勋卓著,加为太傅,赐其专授皇四阿哥永珹,念其仍在病中,可再上书推荐良师,不必亲自教导。” 宫里收到这道圣旨的时候,永珹简直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懵了。他不是刚来的小菜鸟,对常时问题还一知半解。鄂尔泰那是什么人啊,出身清满洲镶蓝旗大姓西林觉罗氏,原为世宗(雍正)的心腹,做为云贵总督,兼辖广西,一力主持滇地的改土归流。后出任军机大臣。世宗死时,受遗命与张廷玉同辅政,总理朝中事务。他的几个儿子也或文或武,一门子高官厚禄,联姻望族。 他刚刚才因病卸任,皇帝就亲自探望,又加为太傅,位列三公,这是何等的荣宠。大清朝的王公大臣满打满算,也再找不出一个。最重要的是,他总理朝政多年,又数次主持科举,这满朝文武,至少有一大半是他的门生旧吏。 永珹是想着努力在大清朝站住脚,可他没想到他皇阿玛,不声不响地就送他这么一份大礼。有了名义上的这个显贵太傅,就是在他背后放了个稳固大靠山,比给他母族抬旗都来得有用。 要说永珹这孩子就是命好,正在后宫集体(从皇后到答应)都在对他的圣眷咬碎一口牙齿的时候,一个更让人振奋的消息传来:贵妃高氏旧病复发,其势堪忧啊!看太医和皇上的姿态,应该是回天乏术了! 皇后和众妃们白天就一幅如丧考妣的苦瓜相劝皇上保重龙体,伦番地去储秀宫慰问,晚上却连做梦时都能笑醒。就连皇上又马上晋封贵妃为皇贵妃,都没能影响众妃的好心情,果然,不知是高氏真的寿元已尽,还是紫禁城里众女人们的祈祷感动了老天,才进位为没两天,皇贵妃高氏就薨逝在她的寝宫里。她荣宠一生,却无儿无女,死后连个哭灵的后代都没有。 乾隆对于这个一直最宠的女人感情还是有的,狠是伤心了几天,又是提词又是做诗来表达他对这爱妃的思念之情后,才开始给高氏风光大葬。皇后娘娘身为后宫之主,自是亲力亲为地主持皇贵妃的身后事。连翻劳累之下,终于体力不支,昏倒在皇贵妃的葬礼上。本来肃穆哀恸的葬礼立时乱作一团。乾隆忙接住倒向他怀里的皇后,大吼一声:“宣太医!” 结果太医的结论是:皇后娘娘已有喜两个月,连日操心劳累,思虑过重才会昏倒,只要放宽身心慢慢调养就不会有大碍,皇嗣也在母体内健健康康。一场丧事却传出了喜讯,是多么大的转折!乾隆一听自己将要有嫡亲子嗣出世,新生的喜悦终是战胜了已故黄花,面上也带出了笑容。 这场闹剧永珹没荣幸看到,因为乾隆特意吩咐了不准他出席葬礼上,理由是孩子太小遇到这种事怕吓着他。不过这并不防碍他将整个事件了解得清清楚楚,小福子就像个信息收集站,只要是皇宫内有个风吹草动,不论有影没影的事情,总能被他打听到。何况这么件大事,他怎么能会错过。活灵活现地向小主子描述起葬礼上的‘惊喜’变故。永珹秀气的眉头轻皱,怪不得嘉妃回宫后面有疲色,想来这才叫一场喜事变成了哀事。对于妃嫔们来讲,最得宠的贵妃身死是喜事,皇后娘娘怀了孕才是哀事吧! 他额娘哪点都好,就是有些心思过重了,在这后宫之中,皇帝只有一个,跟本就是僧多肉少。若想活得自在,不能只有皇帝的宠爱,还得俱备开阔的胸怀才行,他就要离开承乾宫迁往阿哥所,也是时候开导开导她了。 第12章 那日母子两个遣散了宫女奴才,闭门畅谈许久,谁也不知他俩谈了什么。自然就没人能知道嘉妃内心的震动。不知不觉间,她那小小的永珹一点点地长大了,也懂事了,甚至小大人地担心起她来。这怎能不让她感动。 他人虽小说出的话却头头是道,嘉妃细一思索,还真有些道理。她嫁给皇家这么多年,和他的众妻妾们从潜坻斗到深宫,没有一刻消停的,可任她们自以为是地争斗,皇帝却没见对得胜者高看一分,依然顾我地爱宠谁宠谁。 看皇上这两年的表现,才开始真正正视她这承乾宫。嘉妃是心思细腻的人,自是知道皇上是对她生的儿子很满意,这才对她也多了些看重。儿子说得对,皇上正值壮年,以后的宫妃与皇子只会多不会少。她该挂心的应是如何巩固地位,让自己竖立不倒,而不是盲目地再去给更受宠的人下绊子。再说有个如此聪慧的儿子,就是她最好的筹码。有永珹一天的圣眷,就不会少了她这个当额娘的。说句大不敬的话,就算是圣上现在殡天,她也是个太妃了。她汉军旗的身世决定她注定与那个位子无缘。 越想越是那么回事,风头正盛的嘉妃渐渐收敛了光茫,不再为一点小事和皇后众妃你争我夺。自永珹搬离承乾宫后,她深居简出起来,学了一把儿子的招数,越来越多的往太后宫里跑,专心的尽起了为人儿媳妇的本份。 人精一样的太后本以为她是打着巴结的算盘,可是圣人都爱听好话。嘉妃又是个精乖会说话的,每每都能不着痕迹的把太后哄得心情愉悦。嘉妃是小四儿的生母,本来看在乖孙的面上她也对嘉妃多了厚泽之心。况且日久见人心,太后见她始终如一地侍奉自己,又从不给别人上眼药,反而对她越来越喜欢。当然,这是后话。 永珹的新居位于乾清宫之东,千婴门之北。那里有五座南向的院落,自西向东分别称“东头所”、“东二所”、“东三所”、“东四所”、“东五所”。大阿哥和三阿哥分别住进了东头所和东二所。依次类推下,永珹按照排名住的是东三所。据赵嬷嬷说,雍正朝以前的皇子多居于乾清宫以西的西三所。当今圣上即位后,才以那里是“潜龙邸”为由,乾西五所升格为重华宫、建福宫、敬胜斋等,不再让皇子居住。 不过就算这东三所在他来之前一直无人居住,还是被收拾得精致干净。这算是他第一个私人房产了,既便没有所有权只有居住权。这可是一座独门独院的小别墅啊!以前世那点军响,他给国家工作二百年才能得一个这样的房子。 不用他操心,一切都被收拾得妥妥当当的,又见过皇阿玛赐来的众奴仆后,永珹来到宽敞幽静的庭院。这里有两棵苍劲的古柏树耸立其中,殿台基石下东西两侧安置着铜质的记时用具。新院子里的奴才们都是经内务府息心调教,皇上亲选了其中拨尖的人,每个人走路都静悄悄的,存在感特别低。这点让永珹很满意,不禁感念他英名神武的皇阿玛,连这些事都替他想到了。他只带着贴身的雪慧,小福子,赵嬷嬷三个人。 永珹正望着树上的积雪出神,一声惊喜的清脆童音拉回了他的思路。 “小四儿,你终于来了!”永璋一身皇子常服,锦帽貂裘,正要跨进了院门,玉树兰枝的小少年见到永珹后眼睛一下子亮起来,清亮清亮的,不知是不是雪的反光映到了少年的眼里。有那么一刻,永珹下意识地用手挡了一下眼睛。就那么一瞬的功夫,永璋已经来到他近前。一把拉住永珹的小手,到口的话被手里冰凉的温度惊了回去,急道:“小四儿,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人在院子里吹风,快进屋去暖暖!”私下里他叫小四叫惯了,有别人在的时候才改口叫四弟,他总觉得四弟不如小四来得亲切。 永璋也不拿自己当外人,拉着人就向西梢间的暖阁走去。这三年下来,他早把永珹的的寝宫当成他的第二寝宫。如今人就住在了隔壁,更省得他下学后两头跑。这东三所,早在永珹还没搬来前,他就来逛了好几遍。将各屋子看得比初来的永珹还熟,自然知道哪间是寝室。他只顾抓着娇软的小手往里走,并没看见永珹带着纵容的目光。 雪慧并几个宫女听到声音迎出来,看到是永璋来了,笑着行礼:“奴婢给三阿哥请安。”两人牵着的手没放开,永璋一挥空着的手,眼角眉梢都是掩不掉的喜意,“不必多礼。” 他对小四身过的奴才都很熟悉,扫了一圈,见只有两张熟面孔也不以为意,他额娘跟他说过,小四身边的奴才都是皇阿玛新赐的。他还为此忧心小四会不习惯。看到他的原来的大宫女和贴身小太监都在,才放了心。 永璋不由分说地先弯身把永珹抱上暖烘烘的火坑。永璋从小就爱对他抱来抱去的,永珹对此表示无奈。而且自从永璋学武把他自己锻炼得更接实后,就更爱抱着他,有时还在他颊边蹭来蹭去。这让他想起前世,姐姐家的宝贝也是常抱着个长毛大狗不撒手,他怀疑永璋是把他这个便宜弟弟当成毛茸玩具了!永珹略挣了挣,不满地嘟哝:“三哥!” 永璋那麻利的身手惊掉了一屋子奴才的下巴,除了对这种情形习以为常的雪慧和小福子外,余下众人都有些措手不及。众人见到她俩个镇定自如的样子后,才惊觉自己的大惊小怪。不过传说三阿哥向来温文尔雅,没想到面对四阿哥时还有这样的一面。 小永珹被小永璋几下除了外套,那熟练的动作明显不是第一次做。永珹只得叹口气,也将永璋的帽子和披风脱掉。两小孩一起挤到温暖的火坑上。 雪慧见他们哥俩好的互动结束,这才上前接过两人的衣物安置好,端了两碗热茶来,笑着对永璋说:“奴婢刚刚还跟赵嬷嬷说呢,就猜您今天会过来,要不我们主子大冷天巴巴地站院子里岂不是白等了。” 永璋讶异,对上永珹黑骏骏的眼睛:“你在院子里是就为了等我?” 永珹喝着热茶,觉得从胃暖到脚,淡淡地说:“别听她乱说,我好奇去看看新院子而已,赶巧你就来了。”他转头斜了眼多嘴的雪慧,“去将额娘送的新式糕点端上来,给三哥尝尝。”小姑娘笑嘻嘻地领命下去,明显的并不怕他,他们主仆间的气氛比别个轻松很多。在这人人步步为营的后宫中到算是奇葩。 永璋看着闹别扭的小孩促狭地笑了,不过他为免惹得某人恼羞成怒,聪明地转移话题,“小四儿,你明天就要去上书房了,我听说皇阿玛给你挑的老师都是极博学的,你不要紧张,认真听他讲就好。如果问你问题,就挑会的答,就算是回答不上也没关系,我就坐在你旁边,会尽量帮忙。但是不论多不耐烦,千万不可以发脾气,给师傅们的第一印象很重要知道吗?” 永珹自认对付几个针对学龄前儿童的提问还是绰绰有余的,不过他还是耐心地听永璋认真地一件一件讲。清脆的童音伴上柔和关切的语气,就像一弯清澈的泉水,叮叮咚流淌过心间。两颗小脑袋头碰头地凑到一起,嘀嘀咕咕了好久。直到天色暗下来,永璋才在他宫里来寻人的催促下恋恋不舍地回去。 皇城没有夜生活,就算有也轮不到永珹这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永珹想明天……是今天半夜就要起身去上课,也就早早地洗漱睡了。他半梦半醒间,似觉眼前一抹明皇晃过。来到清宫后的安逸生活已让他的警觉降低,但还是能分辩出这个熟悉的安心的气息,他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揉揉眼睛,朦胧道:“皇阿玛?” 乾隆坐在永珹的床边,借着室内彻夜长明的柔和夜明珠,细看他小儿子的神色。这孩子刚刚是真的睡着了,有些后悔来打搅他。他只是从别人那听说,小孩子刚离开熟悉的环境,会失眠睡不着。想到今日正是四阿哥搬出来的日子,他批完奏折后就过来看一眼,没想到这小鬼睡得好好的,叫他白担心了。 乾隆笨拙不失温柔地将小肉球重新装进被窝里,把乱了的被子整理好。刚从外面进来他手上还带着凉气,被碰到嫩脸蛋时,永珹不禁缩了下脖子,娇娇地抱怨一声:“凉~” 乾隆失笑:“好你个臭小子,还没人嫌弃过朕。” 永珹这下真的清醒了,不过他还是赖在暖暖的被窝里不想出去,直觉地就算不起身问安,乾隆也并不会对他怎样。干脆直截了当地用没睡醒时特有的慢吞吞的语调问:“皇阿玛,你到底是来干嘛?” 看到他眨着纯洁的大眼睛,乾隆在娇软的小儿子面前卸掉了平日里威严的帝王之姿,有的只是一个普通父亲的无奈,看了他一眼,实话实说地叹道:“朕只是来看看你是不是认床,有没有离了额娘就哭鼻子。看来是朕多管闲事了。”他用已经捂热的手抚上永珹的小光脑门,还屈起手指轻敲了两下。 永珹听完后心里翻了个白眼,心道感情您老半夜袭床,就是检查他睡没睡着来着。他眼皮一合,暗想我什么时候给人这样被娇惯的错觉了?其乾隆见他没什么精神,眼皮又合在了一起,以为他是困得狠了。压低了声音说:“你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朕走了。”又掖了掖被角要起身出去。永珹睁开眼想看看他的表情,却因明珠在他睡时只亮着一颗,又是从下往上的摭光角度,让他看不真切。淡淡的疑惑在嘴边转了一个圈,出口时化成一句:“那皇阿玛,晚安。” 乾隆低声回道:“晚安。”和门外等着的人走了,门口传来未净的话语,“皇上,可要点哪个宫的牌子”,“不用了,今日就宿在养心殿吧……” 第13章 第二日寅时,天还黑漆漆的,东三所里的人已把自己收拾得妥当,捧好了洗漱用具等着小主子起床。这时节天亮得晚,再加上屋子里舒服的暖气烘人,永珹醒来以后有一阵子是迷迷糊糊,等嬷嬷用布巾沾了温水给他擦过脸,才把睡意压了回去。清醒了后想到这清朝皇子可是有名的九年义务教育,从6岁一直到15岁。每年只有端午、中秋、万寿、皇子本人的生日这五日可免入书房读书。从此以后,他这只管吃饭养膘的日子可是一去不复返啦。 永珹漱了口,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雪慧一边给他系外衣的排扣一边回道:“回禀主子,寅时一刻了,您要不要在去之前吃点东西,厨房的粳米粥都熬好了,正温着呢。” 永珹眉头轻皱,这三年他的作息已经形成了生物钟,忽然间半夜被叫起床,哪里能吃得下东西,“不用了,上书房会备早膳,我……”“不行!”话没说完就被掀了帘子进来的永璋打断。忙着侍候永珹的一干人忙给三阿哥请安。永璋将人挥退,顺手给小孩把剩下的扣子扣好。 永珹惊讶:“三哥?你这么早过来?”这孩子得起多早啊?永璋见没有外人在,喏喏道:“我来接你一起去上书房,”他盼小四的六岁生日盼了好久,好不容易才梦想成真,昨夜时根本没怎么睡,反正失眠,干脆穿戴整齐就过来了。“上书房的早膳早饭要要等到巳时,现在不吃,准要挨饿的,先进点茶果点也好。” 永珹点头,就因为这么点小事,就折腾他这个养尊处忧的小三哥跑一趟。就算本来没胃口现在也吃得下了。“那你等等,我收拾好后,咱们一起吃吧。”永璋笑眯眯地答应了,果然他为了早起来堵弟弟,自己也没吃饭。 两个小阿哥被包上厚厚的披风,送上了前往上书房的轿子。冬日里天亮得晚,侍卫在前面打着灯笼照路,轿子摇遥摆摆地走着,其实那帘子看着厚重,还是挡不住凛冽的寒风。被寒冷的北风一吹,真是什么瞌睡虫都赶跑了,永珹抬起头还能看到璀璨的星光。怪不得清朝历代皇帝和皇族都是高素质,皇家的家法如此之严,世所罕见。在这样严格的教导和培养下,子弟们想碌碌无为都难。 永珹以为他们够早了,没想到上书房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学生前所未有的齐全。虽然现在够年龄入学的皇阿哥只有三位,皇亲宗族里的子弟还是很多的。本来小声说话的少年们见三阿哥领着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孩进来,都停了讨论,好奇地看过来,大多数的目光是投在了新同学身上。永璋惊讶地发现,就连已经不太到场的大阿哥也端坐在那。 清朝的皇子大都15岁分府封爵,大阿哥今年虚岁17了,虽然分了府却没领差事。所以他仍然要到上书房来读书,只不过待遇稍好,如同现在的进修一样,对他的管束也不那么严格了。 永璜见到两个弟弟携手进来,朝他们的方向点点头,算做招乎。只不过两个小家伙对兄长却不能敷衍了事,规规矩矩地上前拜见。这个平日里冷淡的大哥还温和地叮嘱了永珹几句,说日后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去找他。 永珹欣然答应了,暗想这个大哥怎么前后态度差那么多,平日在宫里遇见,对他向来是不太答理的,不只是他,连同窗几年的永璋也惊悚了。不过转念一想,今时确实不同往日,上学习皇子就算正式和周围的人交际了,不再是只在后宫那个小圈圈呆着。 众少年们见他们兄弟拜见完,纷纷上前给两小阿哥请安。老师出现的时间刚刚好,正好够他和上书房里的少年们认识完。 蔡新一进来就看到了四阿哥,一身雪白的披风,脸旁毛绒绒的兔毛更添了分童趣,小小的少年不骄不躁,对待众人的见礼能从容应对,他不禁暗自点头。三岁看到老,可见这个阿哥不会是个庸碌的人。这个孩子他曾有过一面之缘,那是乾隆八年的瀛台宴上,皇帝陛下大宴准噶尔使臣,只带了这一个阿哥出席。那阿哥被一群宫女侍卫环绕着,让下面的人看不真切。 可是那一次的露面却让足够让蔡新印象深刻,皇上紧张小阿哥的那个劲头,着实让人侧目,不过是吃饭吃急了,竟然亲自抱起来又哄又是喂水的。自那以后前朝却再没了这个阿哥的消息,这让曾经在意此事的人转移的视线。 这次四阿哥进学之前,皇上却一反常用态地亲自去鄂尔泰大人府上,还加封了太傅,总揽四阿哥入学事宜。这可真够有趣的,皇子的师傅哪会轮到大臣来选择,最后定下的人选还得皇上金口。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只不过是故意绕的圈子而已,不过自古以来圣意都是不好揣摩的。众人看不明白这是皇上在给鄂尔泰大人再增皇恩,还是单为抬举四阿哥,或者兼而有之。而且历来只有太子配太傅,皇上的这个封赏着实耐人寻味。 在蔡新打量他的同时,永珹也不动声色地打量回去。和众人一起行了师礼后,师生分别入座。蔡新问了他几个简单的问题,知道他已经认识了大部分的字,很满意。扔给他一本四书预习后,就转去别人那。大家不是同时入学,进度自然不同,除了蔡新这个总师傅外,各人身边还分别配着两个汉文师傅、两个满蒙文师傅,和教习骑射的谙达。汉文师傅是从翰林官员之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大儒,均是学识渊博,德高望重之辈。满文和骑射师傅也都是满族亲贵出身,是爱新觉罗家的宗室贵戚。 永璋看他对答如流安全过关,隔着过道向他眨眨眼,永珹回以一个白眼。蔡新清咳一声,装作没看到两个皇子的调皮动作,继续解答大阿哥的问题。 这四书他因知道是必背的内容,所以早就读过,也能理解个大概。不过他还是按照圣祖定下的程序,跟着师傅读一句句读。别说,还真到了他久远的已经埋藏在幼稚园的回忆。一屋子朗朗的读书声,清脆悦耳。刚开始还觉得摇头晃脑的小光头们忒好笑,不过想到自己是其中最小的光头,就笑不出来了。每段书都要读一百二十遍,这是圣祖康熙定下的规矩。永珹的头脑不错,只读三遍就能记熟,所以这一百二十遍中,他有一半的时间是用来让自己遗忘刚刚记住的…… 在反复折练习记忆的收放性后,蔡新终天开始讲那一段的意义,他讲课并不枯燥,引经据典,语言达练,让永珹开始佩服起这他的博学。有些意义模糊的地方,经他一讲,便霍然开朗。永珹还注意到他教导学生们所用的方法并不一样,还真是个因材施教的典范! 都讲明白后,老师又让他背诵,并且复述讲义。最后再来考较他的背诵情况,当他一字不落地背熟后,挺威严的蔡新还朝他鼓励地笑了笑。永璋在一旁读着自己的进度,又要时刻关注他,到是比当事人还紧张。 永珹很无奈,他这个小三哥真是个操心的命,而且一碰到有关他的事,永璋总爱紧张过头。虽然他们阿哥出错,真正受苦的是身后的哈珠子。可是我不打伯人,伯人却因我挨揍的滋味一定不好受,要不然先人也不会想出这么个磨人的方法。 就在永珹一干人等在勤学苦读的时候,乾隆大踏步来了上书房。乾隆升坐在主位,众人请安后,他端起茶杯沾沾唇,问蔡新:“诸位皇子的书背得怎么样?”蔡新回奏:“很熟。” 乾隆挑挑眉,便随口问了个问题让大阿哥解答,永璜已经接受过普及教育,在上书房的高强度教育下挺过10年的人,面对这种策论性的问题,并不是难事,当下组织的语言也算流畅。乾隆今天的心情很好,点点头,道:“不错”,虽然是淡淡的肯定,却很难得了,大阿哥高兴地退至一边。 乾隆又打开书指着一段让三阿背,永璋的表现可谓可圈可点,除了师傅的讲解还能加些自己的想法。如果让永珹打分,至少90以上,乾隆果然也很满意,叮嘱了两句要勤奋之类的。永璋的小脸从乾隆夸他开始一直是红通通的。可见平日里这种夸赞多么稀有。 永珹在心想,孩子都是渴望父母表扬鼓励的,更何况是骄傲到骨子里的皇家人,君父的肯定,更是他们最大的动力吧。若自己是原汁原馅的皇家包子,肯定也同他们一样。 马上轮到永珹,他打起精神来。把今天学过的内容一字不落地背了,又复述一遍老师的讲解,到不是为了这在这点小事上与兄弟们一争长短。既然刚刚已经在老师面前背过,再出差错就说不过去了。在嗓子冒烟前终于背完了,虽然只是不太长的一段,可那是一百来遍呐,他这一天里说过的话,比过去一年都多,眼光不自觉地扫过乾隆眼前的茶碗。 乾隆发现了他的目光,眼里有了笑意:“来人,给四阿哥送碗茶来。”掌管茶水的宫女忙应承着端茶。乾隆并没说四阿哥学得怎么样。可是常在上书房的,即使是普通的宗室子弟也练就了一双火眼金晶,他们最先学的一个本事就是察颜观色,皇上什么时候这么体贴过?大阿哥三阿哥并他们这些族亲,哪个不是课间休息时才能喝水吃点心。这小阿哥才来不到两个时辰……已经被区别对待了吗? 乾隆又问他们各自的师傅:“尔等看三位皇子读书如何?” 众师傅答曰:“三位皇子们生而颖慧,天资聪明,实在是宗庙万年无疆之庆。” 乾隆朗声大笑,嘱咐他们对皇子不要过分夸奖,而应严加要求。可是谁都看得出来他龙心大悦。他又亲自教永珹习了一会字,从下笔的力度到拿笔的姿势,事无巨细。又分别赏给三位皇子一端极品澄泥和两套湖笔。宗室子弟们也各有赏赐。这才转回养心殿处理政事。 第14章 乾隆走后,上书房的课程还在继续。不过汉文课变成了满文课,这是满州人的母语,即便实用价值相当有限,幼帝与皇子仍必须学习,以示不忘根本,并以期作为八旗子弟的表率。且乾隆召见满族王公大臣时,一律以满语交谈,对前线作战的满族将领奏折,一律用满文批示。 永珹宫里的赵嬷嬷就是正宗的蒙古出身,她当年是一位蒙古贵族小姐的陪嫁,精通满语和蒙语。永珹平日里和赵嬷嬷学了不少,基本的听说读写没问题。更深的造诣,还要长时间地慢慢学习。 午时,侍卫给皇子们进午膳,众人退到另一个房间用饭。师傅,皇子,宗室,侍读都分不同的桌子坐下,并由师傅们先坐,皇子才可以坐。可见老师的待遇越来越好了,康熙朝的时候,师傅们听皇子背书要跪着着才行。现在的规矩已经改了很多,强调了尊师重道的重要性。 永珹惊讶地发现,他的餐盒里面竟有两道他额娘的拿手菜。目光向外一扫,正看见承乾宫的小禄子正和小福子站一起,在门口挤眉弄眼,永珹心里暖烘烘的。向小禄子招招手,示意他进来,“我额娘还好吗?昨日几时睡的?晚饭用了多少?” 小禄子目不斜视,来之前娘娘刚吩咐过不准跟四阿哥乱说的,张口就是早想好的台词:“回四阿哥,主子她很好……”永珹抬手打断他,淡淡地说:“你不用跟我编瞎话了,我自己的额娘岂会不了解。本阿哥也不为难你,你只说说娘娘她心情怎么样。” 小禄子眼珠转了转,暗想小主子不过还是个6岁的孩子,什么时候这么精明了,被小主子的眼睛一斜,他竟然真的不敢说假话,半晌才喏喏道:“娘娘心情还好,今日比昨天多进了一碗粥。上午去给太后她老人家请安了,奴才出发前,娘娘方回来,看起来气色也很好。” 听他这么说,永珹放了心,皇祖母一定会宽慰额娘的。儿子总要放养嘛,额娘是个聪明的女人,相信她不会因这事消沉多久。他决定一会儿下了学就去给两位伟大的女性请安。 让小禄子退下后,发现永璋正隔着不远处对着他的那道清蒸时不时地看。永珹忍着黑线,这一个两个的,都不叫他省心。不就是一道鱼嘛,至于这么垂涎?虽然额娘的手艺真的不错。他发现永璋对于他爱吃的东西都相当感兴趣,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培养起来的习惯。 大阿哥在乾隆走后不久就撤了,所以这阿哥的一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两兄弟习惯了同食,私下里常相互夹菜。不自觉地就带出了一些习惯,你给我夹一口,我给你夹一口,永璋偶尔还会给喝了汤的永珹擦擦嘴角,趣味十足地用完了这顿饭。 这让一干宗室侍读们傻眼不已,当然是被两人优雅又别致地吃法惊讶到了。他们没想到皇家还有关系这么亲密的异母兄弟,他们家里也都是一大家子人,嫡庶孩子总是壁垒分明,就是同母的亲兄弟,为了争夺关注常的磨擦的。连日常的对话都不忘了下绊子,从没像这么和谐过。看两人的目光中不禁有些复杂,带了丝他们自己都没察觉的羡慕。 下午是骑射课,主要学习拉弓练射。冬日里天气寒冷,北京的气温足可以滴水成冰。若是在外面的演武场不说拉不拉得开弓,就是只把手伸出来,他们这些身娇肉贵的凤子龙孙也受不了。所以每年冬雪融化之前,骑射课也只练习射而已。地点挪到了室内,并不冻人。 永珹头一次学着拉弓自然是用最轻的一张,他使出吃奶的劲也才把弓拉得八分开。这让他有点失望,看来他在承乾宫里顶着他额娘和满宫的宫女侍卫们异样的目光下跑圈,却没见什么成效啊。教武的谙达本来是在场中穿梭,指点着大家的姿势和力度。怕永珹脸皮薄抹不开面子,还顶着一张严肃的脸上前宽慰了几句。 永璋见此情景也巴巴地跑过来,努力说他第一次挽弓时的糗事——不但弓拉拨不开,还被弓弦弹伤了手,以此激励弟弟不泄气不放弃。永珹笑着拍拍他的肩:“我没有泄气,拉不开再练就好了,总有一天我会拉开它。到时候咱们随皇阿玛狩猎去,想要什么就给你猎什么好不好?”骑马挽弓行射,多么帅气的热血男儿运动,他早就肖想好久了。 永璋听了弟弟的豪言壮语,再看一眼自己手上15斤重的小弓,皱眉沉思一会儿。他的话乍一听还好,细思却有些不对,不是应该哥哥照顾弟弟吗?怎么小四儿却将之反过来。莫名被抢了事做的永璋,整个下午的练习都很卖力气,让他的谙达惊讶不已,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今天三阿哥格外勤奋有精神。又怕小阿哥骨头嫩,若是累着伤着了,他有一百个脑袋也陪不起,忙又对弟子们讲起过犹不及的道理。 一场煅练下来,永珹终于找到了点当年部队训练的感觉。当然了,皇室的私人教师和部队的魔鬼教练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一个是春日里的和风,一个是秋夜里的惊雷。虽然手段不同,目的殊途同归。 在他终于拉开那柄小弓后,第一天的课程正式宣告结束,卯入申出,正好10个小时。永珹回阿哥所换了一身衣服,起身前往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太后三年中没什么变化,雍荣依旧。对待他这个孙子却越来越好了,就像一个普通人家的奶奶一样,对他宠着爱着,关心他的学业和起居,甚至在太妃命妇们进宫见驾时,还会将他打扮得招财童子一样,放到人前遛遛。大概是他总来慈宁宫的关系,连太后身边的几个老嬷嬷都对他很宠爱,有什么好吃的,都会专门留给他一份。 他刚请了安起来,就被太后叫到身边,拉过他的手左摸右捏起来,永珹镇定地任其非礼,不是他太淡定,而是敌人太强大。太后检查完他的胳膊和腿,发觉衣服的厚度还勉强满意,也没有因练武而磕碰着。便慈祥地问:“永珹,在阿哥所里住得怎么样?” 永珹虽说早习惯了这个慈祖母的关爱,可是一个成年男人整天被抱来抱去的,实在憋闷。小脸红通通的,低声道:“回皇祖母的话,永珹很好,皇阿玛赐了很多宫人,皇额娘也把锁事都安排好了,额娘又将孙儿平日的东西打包带齐了,孙儿没什么不舒心,一切都好。” 皇太后怜爱地摸摸孙子的粉嫩的小脸,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她这小娃娃确实天资聪颖,可是到底还是个单纯的孩子,他还不懂宫里的弯弯绕绕,不然也就不会这么快舒心了。刚分出额娘寝宫的小阿哥,没了最直接的那层庇护,又年幼不知事,被欺负了自己都不知道吧。 可能是从小长在身边的关系,太后对这个孙子格外多了分怜爱,“你那宫里的宫女太监都是新去的,哀家怕她们不经心,怠慢了你,让桂嬷嬷去你宫里帮忙看顾着,好不好?”桂嬷嬷是慈宁宫的老嬷嬷,放到四阿哥身边,这样一来,摆明了四阿哥是受太后眷顾的。能给永珹省去很多麻烦事。 虽然是询问的语气,可是太后的话是金口玉言,说出来的事情基本上就是板上钉钉了。永珹虽然对于大家一个劲地往他那儿塞人的行为很无语,可是也无能为力。罢了,桂嬷嬷一向待他很好,若是放到他身边,凭她的资历辈份,在他宫里只有当大总管指挥别人的份,也许比她在慈宁宫里侍候还要清闲。永珹规矩地谢了恩。 太后又让桂嬷嬷来拜见新主子,又拉他说了一会儿闲话,便让他告退。他从慈宁宫出来,穿过大半个紫禁城,又回承乾宫去安抚了一通他额娘。再回到住处时,天已全黑了,洗漱完毕,又习了一个时辰的字,读了一会书,就早早地睡下了。因为明日还得寅时就起,小孩子还是保持充足的睡眠为好。 养心殿时灯火通明,乾隆处理完最后一本奏折,放下手中的朱批笔。看了看窗外暗下来的天光,终于有时间理会侍立在一边的人,那人正是下午教导皇子们谙达,正二品八旗护军统领鲁格。乾隆招手示意他过来,淡淡地问:“今天几位阿哥的表现怎么样?” 要说乾隆现在还没有闲暇时间都滞留后宫,对皇子们的功课虽然不是天天检查,还是会几天内关注一下的。总体来说还是一个关心孩子成长的好爸爸。鲁格已经习惯这样几天一次的垂询,忙几步走到近前,恭敬地答道:“回皇上,三阿哥和四阿哥都练得很认真,而且四阿哥对武事相当有天份,奴才第一次遇到这么有天份的学生。” 乾隆一听来了兴志,“哦?此话怎讲?”虽然这些老师总爱夸大其词,说皇子们的好话来讨好他。可是面前的鲁格可是个老实人,办事也踏实谨慎,他还真没当着自己的面夸过哪位皇子呢。 鲁格:“回皇上,今日是四阿哥入门第一天,奴才先教四阿哥拉弓,多年经验下来,除非天生力气大得不同寻常的小孩,别人第一次是很难拉开十斤重的弓的。四阿哥一开始虽然没成功,”说到这他停顿了下,去看帝王的脸色。 见乾隆也听得认真,正对他的停顿不耐烦地皱起眉,忙继续说:“可是四阿哥在给自己的手臂做了一会练习后,竟然就拉开了。而且四阿哥他对身体掌控得极灵活,无论什么动作奴才只要讲一遍,他总能融汇惯通,一学就会。” 乾隆挑挑眉:“然后呢?一个小孩子第一天拉开了弓虽然稀奇,也并非没有过,还不至于爱卿如此惊讶吧?” 第15章 鲁格难掩激动,“这正是奴才要说的,小阿哥竟然在二十步开外射中了靶心!” 乾隆惊讶的站起来,“什么?你说的是真的?” 鲁格正色道:“奴才不敢拿这种事开玩笑。” 初学就拉开弓也许不稀罕,可一个小孩子上靶就能正中红心,还是在二十步开外的地方,可确实是第一次见。要知道这些是普通人练习几个月都不一定能达到的成果。射击三要素:力量,瞄准和击发。 力量自不必多说,冷兵器上可没有准星,想要瞄准全靠眼力和多次的练习,这不是一个头脑好的小娃娃能蒙对的。有句术语叫有意瞄准,无意击发。是说击发时要保持所有的瞄准动作不变,避免引起瞄准误差,影响射击的准确性。这些要素拼在一起才能造就一个准射,而乾隆完全确定,他儿子从小没碰过弓箭,也就是说那孩子确实是个天才。 永珹若知道自己得了这么高的评价一定会苦笑,世界上哪有天才,他当年在部队神枪手的名号,还不是勤学苦练出来的。虽然身体换了,但感觉还在,枪和箭也有相同之处,自然他的准头比别人强些。 乾隆毕竟是一代帝王,初时的震惊过后,很快就冷静下来,已经在脑子里分析了一遍利弊。郑重道:“如此看来四阿哥果真很有天份,朕要你倾尽全力教导他,你能做到吗?” 鲁格坚决地上前一步,“臣定当竭尽所能,一定不辱使命!” 乾隆满意地笑了,挥手让人赏鲁格黄金千两。他这么激动,除了做为一个父亲的骄傲外,还有别的原因。他大清国虽是泱泱大国,内忧外患却相伴而生,北面有噶尔丹余孽伺机而动,新疆南疆也不太平。他急需可以信任的将率人才,为他守土开疆。 爱新觉罗家的男人都多疑,做了皇帝的更是变本加厉,军权又是个敏感的词。如果是他自己的儿子领兵统率,那真是没什么顾忌,即便有也是能在控制范围内的。永珹虽小,却可以慢慢成长,总有他的用武之地。乾隆是个有野心的帝王,他确定又肯定,在永珹长大之后,能让他有仗可打。 其实这种想法正合了永珹的心意。他自认是个怕麻烦的人,与其在京城的官场上与朝臣们周旋,他倒是更愿意领兵作战。父子两人还不知道他们的想法此时如此相近。 且说永珹开始了早出晚归的求学之路,上书房阿哥所两点一线,学每一样都得很认真。知识就是力量,他很有自知之名,若论阴谋诡计,他决不会是其中的姣姣者,他这个后天皇子甚至连从小长在宫廷的少年都不如。他现在还小,嘉妃的亲族又不是显贵,他们唯一的凭持就是乾隆的宠爱。学好了知识既能讨好长辈又多了资本,何乐而不为呢。 这一日永璋下了学,回去捧了满文笔记就乐颠颠地往东三所跑。他等了好久才盼到弟弟上学,这下当哥哥终于自感有了用武之地。别看永璋身体单薄武力值不行,文学方面却是个小才子。小小年纪就能诗善文,虽然师傅们没宣之于口,但心里都有数,三阿哥的功课有时比大阿哥都要好。 两小孩正坐在永珹卧室的火炕上,面前的小桌子上摆着各自的课本和几张字贴。这种模式并不陌生,以前永珹还住在承乾宫时,两人也常这样玩老师与学生的游戏的。不过那只在外人眼是里的游戏,永璋每次教得认真,永珹也借着小三哥的口努力了解着这个时代的事。 永璋边写着自己的功课,边指导永珹临贴。一个月的新学期下来,永珹觉得能驾驭得了现在所学。要说有什么是让他头痛的,那就要数这一手滥字了。 他平日里被喂得圆圆的,连小手上也全是肉,执笔时没有美感可言,倒像是一只筷子上穿了只白皮小包子。临帖又是练好字的必需手段。不临帖,全凭自己想法随意写,是上不了路子的。上书房的师傅给他准备了一套柳公权的《神策军碑》拓本,很适合他这种没有功底的小孩子临摹。 他兢兢业业地写着,总觉得和柳公的字迹差好多,这云泥之别实在是太明显了。永璋终是看不过去了,放下自己的课本上前指导:“小四儿,写字时要注意提按。笔按下去写,笔划就粗,提起来笔划就细,只有这样,才能产生出粗细不相同的线条来。写出来的字就好看了。” 永珹按他说的做,效果当真好了点,但要做到收放自如还遥遥无期,不知是该安慰永璋还是该安慰自己,“我,慢慢练吧!” 屋子里一时寂静,两个小孩都在专心地做着自己的事。时间缓缓流淌,宫人已经换了几次点心和茶水。傍晚时分,雪慧见两人该学得累了,便掀了帘子进来,笑着说:“主子,嘉妃娘娘说要开春了,主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怕去年的常服都不能穿,命奴婢们在换装前给您做几套新衣裳。娘娘还说三阿哥若是有喜欢的也一同做了,小哥俩穿成一样,双双对对的也一定好看着呢。制衣局的姑姑们正在院子是等着,主子们可要现在看看?” 永璋听到这眼前一亮,瞄瞄永珹精致的嫩脸,一样的衣服呀!小孩子对待哥们,总是希望各个方面都是一模一样的,这样才能体现他们之间关系亲密。永珹见他一个劲地向自己眨眼,暗自好笑,再稳重也还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娃娃呢,听到有新衣服就能高兴。永珹安抚了永璋,命让人进来。 片刻后雪慧进带来几个年长的大宫女,各人手里都捧着一块颜色不同的缎子。杏红、月白、绛紫、银灰、宝蓝、杏黄……十多种颜色,都是偏明亮的色彩,和按制的皇子衣服一比,多了分童趣和鲜亮。 永珹一个大男人穿什么都无所谓,只等永璋选好了颜色,他再完全复制一份。永璋对于和弟弟一样的衣服很感兴趣,量完了尺寸后,还和宫女们讨论起样式和细节来。永珹笑吟吟地听着,有时问到他时,才淡淡地应一句。只因他实在对服装没什么研究,他向来有什么穿什么,以前都是嘉妃敲定了样式,做好了成衣拿给他。 天快黑时制衣房的人方散去,两孩子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就把永璋的饭也摆在他屋里,两人吃完饭继续做功课。谁叫他们接受的是最严格的皇子教育呢,老师留作业时下手也是不留情的。 因怕屋内有人打扰到两个皇子学习,宫人们被遣得干干净净。雪慧忙完了一圈回来,就见两个阿哥已经互相依偎着睡着了。小永珹枕在小永璋腿上,小永璋的手放在小永珹的头上,好像在睡着之前,他正温柔地抚着弟弟。 真是两个可爱的孩子,白日里对人处事像大人一样进退有度,睡着了又如观音座下的童子一样可爱可亲。雪慧有些舍不得叫他们,可是穿着衣服睡觉会很累,这样的姿势明早醒来也会脖子疼。 她轻轻地招来人帮她给两小孩除了衣服。两个小孩果真被弄醒了,看到是熟悉的宫人后,又想继迷糊地睡了。这下两人被并排放在永珹的大床上,枕着同一条长长的玉枕,塞进了一个被窝里。雪慧给两人打理完,又轻手轻脚地退下,她还得亲自去一趟隔壁,告知东二所的人,今日三阿哥在这里歇了。 第二日,永璋按平时的习惯自动醒来,睁开眼睛却吓了一跳,他不禁放轻了呼吸。原来小四儿香香的睡脸就在他旁边,两人的脸靠得极近,他都能感觉到小孩呼吸的温度。永璋眨眨眼,想起昨夜两人看书看到很晚。累了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永璋爬起来,好奇地仔细看了看弟弟的睡颜。小小的孩子,才巴掌大的脸,甜甜地熟睡着,好像额娘曾经养的那只金色的猫眯。那是他六岁前童年里唯一的玩伴,可是那猫眯总爱炸毛,特别是在永璋打扰它睡觉的时候。额娘还怕他被抓伤,剪了它的指甲。现在想来记忆里的猫眯却是没有弟弟可爱。 他伸出一个手指,轻戳了下永珹的脸皮儿。永璋保证,只有轻轻的一下而已,却把小孩的脸颊给戳红了。永璋好生心疼,想揉又怕吵醒了他。只能趴下来,凑近了给小永珹吹吹。 正好见到小孩小巧的鼻子随着呼吸轻微地一动一动,真是可爱极了。小永璋捂嘴坏笑两声,从身后拿过自己的小辫子,用发梢在永珹的鼻端轻绕两下。果然看到小孩闭着眼睛皱皱鼻子,他马上停下手,见小孩没有醒来的迹象又继续逗着玩,如此几次后,永珹竟然一直没醒,他胆子也大了起来,凑得更近了。可是他这次却没那么好运,有句话是俗了点,可那是真正的道理,简称真理:叫做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永珹只觉得半梦半醒间,有个蚊子在他脸上绕来绕去,已经睡糊涂的他自然不会考虑为什么冬末会有蚊子。他只是一巴掌下去,世界就清静了。当他醒来时,永璋正捂着小脸泪汪汪地看他。 这小孩还从没有过这么委屈的时候,永珹一下子就心疼了,忙过去看他捂着的地方,有一块红了,关心地问道:“三哥,你是不是也被蚊子咬啦?” 永璋一咽,继续眨着大眼睛控诉。 第16章 这一日嘉妃、纯妃和娴妃正在慈宁宫里陪太后说笑。因皇后怀有身孕身子越发的金贵,太后怕累着她,所以宫务都交给娴妃代为几处理。乌喇那拉氏娴妃虽然因性子无趣不受皇帝喜欢,太后却不能不给她面子,必竟满宫的妃嫔中,娴妃的出身上乘,是真正的满族大姓。 皇帝偏爱汉妃,已故的慧贤皇贵妃,嘉妃纯妃,婉贵人庆贵人这些得宠的都是汉军或包衣出身。太后身为国母考虑得更多,这个江山的上层是由满人撑起来的,她自然会对满妃多提拨一些,这与喜好无关,而是关乎大局与国体的制衡。 婆媳几人正上演着一幕天家和乐图,门口的太监通报说三阿哥和四阿哥到。两个小包子进门后礼貌又可爱,太后喜欢得不得了,希罕了一番后,让他们去各自的额娘身边坐着,又命人拿了些点心给他们吃。 永珹坐到在嘉妃身边,他上了一下午的骑射课,很耗体力,下了学就奔慈宁宫来,真有些饿了,快速又不失优雅地吃起点心。嘉妃看出儿子是饿得狠了,有点心疼,忙端起了放在几上的茶,给他递过去,嘱道:“慢些吃,看把你饿的。”。要说这上书房的课实在辛苦,可是老祖宗定下的规定又不能违抗。她自然是知道上学是为了皇子们好,可是当额娘哪有不心疼儿子的。她的永珹别看年纪不大,却异常懂事,从来不向她抱怨。她们这些宫妃平日里闲话家常,有哪个娇生惯养的阿哥刚离了额娘,去上书房时是不哭的?她儿子却是自己挺了下来,真不知道这性子随了谁。 永珹本来每日来慈宁宫请安,都是先回去打理完自己再过来。今日听小禄子说,嘉妃也在这,所以他下了学就直接来了。见额娘递过来的茶,忙双手接过,笑着说道:“儿子不是想早点见到额娘嘛,您派人送去的百花精油好用,儿子晚上睡得很好,气色也好了,您看。”说罢,凑近嘉妃左右秀秀小脸蛋。 嘉妃岂会不知,这是儿子跟她玩小心计转移话题,又好气又好笑,食指戳上永珹的送上门的嫩脸蛋,笑骂:“你这皮猴,越发的会敷衍我!”嘴里这样说,手上的力度放得极轻,特意避开了带甲套的手指,以免划伤小孩的细嫩的脸蛋。 又怕他不在她眼前,便不会照顾他自己,埋怨了几句,“你呀,以后可要吃了饭再来,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饿坏了多伤身子。你皇祖母和我这个当额娘的,哪会因迟了点就挑你的礼数。照顾好自己,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孝心了,明白吗?” 永珹听了额娘的关心之言,点头应了,又喝了口茶。嘴角上沾了些水渍,刚要动手擦,嘉妃已经拿出帕子给他擦起来,还似笑非笑地嗔他一眼。永珹扬着小脸欣然接受,他额娘果然温柔又可亲,总是让他心生亲近。这种福利他可是享了很久,一点都不会觉得害臊了。 这母子俩低头私语的情景,落在旁人眼里,却多了些别样的心思来。娴妃本来这几天头都扬得高高的,看别人都矮了一节。这宫里的高位上只有一个皇后,三个妃子(嫔以下的女人无数),她能在三妃中被太后选中,在皇后有孕期间协理宫务,就表明太后认为她是这后宫里的第二人了。 这段时间以来人们对她的巴结奉承,让她充分理解了权力的滋味,也让她食髓知味。可是两个小阿哥进来后,情形明显变了。太后的笑容在对着孙子时,和对着她们这些嫔妃时一比较,到底差了些温度。 她也是潜坻时就侍候皇上,可肚子却一直没消息,如今她都二十八了,得到的圣宠越来越少,怎么能不让她着急。儿子,那就是皇宫里女人的护身符,后半辈子可全指望着母以子贵。金碧辉煌的皇宫里流水似的秀女,这里最不缺年轻貌美的女人。所以她看着下首那两对母子的亲密互动,心便乱如麻。可爱的孩子人人喜欢,特别是女人到了她这个年纪。她越想越是心酸,真正有些心如刀绞起来。听太后的吩咐便有些心不在焉。 太后搭眼一扫就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都是从宫妃熬过出来的,娴妃的处境她也很同情。只希望她日后心宽着些才好,要不然这宫中的巍巍时日,不知道要怎么样难过。太后也不怪罪娴妃无礼,把宫务的册子放到一边。和几人专心闲话家常。 永珹见了太后的气色,关心道:“皇祖母面色不是太好,可是有什么不舒服?”太后笑道:“不过是这些日子,宫里的事务比较多,操的心多点,这年纪大了,身子骨就和你们年轻人不一样了。” 永珹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皇祖母哪里年纪大了,孙儿眼中您永远是咱大清朝的第一美人,谁都盖不过您去。”话音一落,一屋子人都被他逗笑了。如果这话是别人说的,奉承的意味太浓反到不美。不过这是从太后她白净粉嫩的金孙口里说出来,有句话叫童言无忌,孩子的话总是让大人放松警,真的比蜜还甜。太后当下就笑得直不起腰来,纯妃等也在一旁笑着凑趣。 丁嬷嬷是太后的贴身嬷嬷,是太后的心腹,地位非同一般,她一边给太后顺气,一边向永珹嗔道:“四阿哥您也悠着点,您一来就哄得太后乐呵呵的,可您也得为奴婢们想想不是?您走后剩下奴婢们这些笨嘴拙舌的,想再哄笑娘娘得多不容易啊!” 永珹忙配合地站起来,向她们的方向一揖,绷着张正太脸认真地说:“是永珹的错了,没为嬷嬷们考虑,如果慈宁宫有空闲的地方面,永珹就在此长住不走了。”这话又让一屋子女人笑了一场。太后看着他长大,对他的性格很了解,这是跟自己亲近才会说这么多话,不然就是个小闷葫芦,心里越发贴慰。 太后平复了一会微笑着说:“哀家何常不想留你住下,若是你再小点衰家定会养在身边。可是皇子大了,就要进学,你那阿哥所离着上书房还算近,若是住慈宁宫,少不得每日多了折腾。要用功读书,不要辜负皇上和哀家的期望,明白吗?” 永珹一听这话说得郑重,忙起身应下。 纯妃适时地笑道:“太后您就放心吧,您亲自调教出来的人,还有什么好担心,连上书房的师傅都说,四阿哥天资聪颖。依臣妾看,四阿哥当真是个好的,这才进学没几个月,识文断字就和永璋差不多了。” 太后见永璋笑盈盈地坐在一边听着众人说话,直到问到他才出声,文文静静的,到是招人怜爱,笑说:“纯妃不用谦虚,咱们永璋乖巧知礼,又懂得照顾弟弟,你调教出来的孩子,哀家很喜欢,你也要悉心培养永瑢才行。不求他同两个哥哥一样优秀,也要积极上进。” 纯妃笑着应是,眼光一转和娴妃对上,眼里笑意更浓。娴妃面上一直笑着,她的笑容都快僵在了脸上,她性子倔,是个要强的人,不肯在人前软弱,可是被纯妃的笑眼一扫,脸上到底青白了。 纯妃怎么会忘了,乌喇那拉氏这个女人,不久前才在她们面前显摆过到手的权力。可是你有命享用,也得看清形势不是?除了出身你还有什么资本?别说孩子和青春了,就是皇上的宠爱怕也已经到头了。怪不得那时嘉妃面色淡然,原来她根本不屑与这‘孑然一身’的女人周旋。 太后今天心情很好,便命众人在慈宁宫用晚饭。她在主位坐下后,众人依次落坐,左手边是娴妃纯妃永璋,右手边是嘉妃母子。太后开动后,众人才开始吃饭。嘉妃的面前是一道清焖鲤鱼,永珹一向爱吃水产,嘉妃就先给他夹了一口,继续用那筷子时却觉得腥味好大,嘉妃眉头轻皱,忍住了。永珹对着嘉妃一笑,也回夹了一筷子蟹黄豆腐。嘉妃自是不会浪费儿子的好意,可是那菜刚一入口,恶心的感觉就再也忍不住。忙站起身向太后一福,捂着嘴向外间而去。 永珹担心她也跟着跑出去,几人一齐停下吃饭的动作,太后脸一沉,“怎么回事?”一旁侍候的宫人筛糠似地跪了一地,连声请罪。太后不耐烦地皱眉,向丁嬷嬷说:“你去看看嘉妃怎么样了。”这反映看着眼熟,可是没有准信才让人着急,又怕嘉妃真的得了什么急症。命人快去传太医。 等永珹陪着吐了个彻底的嘉妃回来,太医院的孙太医已经就续。永珹面无表情,心里却极高兴,他刚才扶嘉妃时已经趁机诊过脉,他的八弟已经正式住到了嘉妃的肚子里。可是一个6岁的男孩无论如何不该懂这些,他只得努力扳着脸,作出一幅娘亲生病的忧虑状。 第17章 众宫人忙将嘉妃扶到太后寝宫一侧的暖阁里,放下床帘,手腕上搭了条丝帕,才请太医过来诊脉。众人都看着太医,一时间,屋里竟是鸦雀无声起来。太后见永珹小脸通红以为他急的,拉过他的小手亲自搛在手里,其实她不知这个伪小孩是在暗地里兴奋终于多个弟弟给他玩。 过了好一会儿,太医才收回搭在嘉妃腕上的手,笑着向太后回禀:“恭喜太后,嘉妃娘娘没有大碍,只是正常的孕吐而已,龙子虽只有两个月但是很健康,只要注意饮食,慢慢调养就好了!” 太后听太医这么一说,顿时惊喜地笑了起来,这太医在太医院几十年,喜脉还从没诊错过。她口中念念有词,把满天神佛都谢了遍。一屋子人齐刷刷地跪地:“恭喜太后喜得龙孙!”太后满面笑容地让众人免礼,让太医开了安胎的方子,派人重赏了太医。又派人去给皇上报喜,才走到嘉妃床边。 嘉妃听了喜讯自然最开心,脸色虽然有些苍白,却挡不住喜意。再说自从她吃了灵药后就很少生病,刚才吐得虚脱,恢复得很快,这一会儿功夫力气已经回来大半。嘉妃挣扎着要起来,太后忙把她按下,笑着拉着她的手说:“这个时候还讲什么礼数,身子要紧。可见你是个有福气的,永珹刚搬出承乾宫,上天就又给送一个来,可不就是你的福气嘛。” 嘉妃眼角眉梢也全是喜意,顺着太后的话说:“臣妾的福气都是太后与皇上给的,能为皇上开枝散叶,这是臣妾最大的福气,臣妾谢太后厚泽避荫!”说着,在床上侧着身子一福。 太后见她如此更是满意,她果然没有看错,这嘉妃果然是个知理贤慧的人,怪不得教出永珹这个优秀的孩子,想来以后的皇子有她教养也不会差到哪去。便笑着说:“你不用哄我了,安心养胎就是,今儿个天冷路黑,就在哀家这儿歇了吧,明天再回。”太后如今最欣慰的事就是儿子孝顺,孙儿绕膝。这时都讲究多子多孙多福寿,又有这个喜讯在她宫里被诊出来,这是大大的吉兆! 太后又见乱糟糟的一屋子都是人,便说道:“都跪安吧,哀家乏了,也让嘉妃好好休息。永珹就留下吧,陪你额娘说会儿话。” 乾隆听说太后宣了太医进慈宁宫,还以为他亲娘怎么着了,马上扔下奏折,向慈宁宫而去。路上正好遇到来报喜的人,他一听,自己又要做阿玛了,顿时眉飞色舞起来。脚下健步如飞,慈宁宫里纯妃和娴妃刚走,乾隆就到了。他先和太后说了一会儿话,又柔声安抚过嘉妃。最后又领着永珹从慈宁宫里出来,显然,太后有地方留嘉妃,却没打算留下他们爷俩儿。本来太后是想让永珹跟她住在暖阁里,既然皇帝顺路,刚好让他把小永珹送回去。 夜里的天空深邃弥远,月华泻地,把紫禁城都镀上一层银白,照着巍峨的宫殿群更加庄严。冬末的风虽不凛冽,还是很凉。乾隆挥退了车辇,只留了一个提灯的太监。永珹见他如此不寻常的举动,猜他可能在前朝有烦心的事。 想来皇上真是个苦命的职业,不仅要应对后宫心思各异的妃子们,还要对付那些老奸巨滑的权臣,一举一动都肩负着天下苍生的生死兴衰,还得留下政绩任凭后人说。这压力得有多大?一般心志不坚的人,怕是早就迷失在各种奢华与享乐之中了,就如历代的昏君们一样。所以永珹还是很自豪的,这个有名的英名圣主是他此生的父亲。只不过圣主登基不久,还没磨砺成真正的腾去巨龙,现在还是有自己的烦恼的。 永珹小跑步才能跟上他的步子。他穿得单薄被冷风吹了会儿,不禁缩了一下脖子。乾隆余光见此,脱下自己的披风给他裹上,永珹一惊,没想到他会突然做出这个动作。轻轻地挣扎,“皇阿玛,我不冷。您快穿上,小心着凉!”乾隆按住他直到把披风裹紧,“别动,当心一会儿又露进风去。”说罢拉起小手领着他走。 永珹扬着脖子看看乾隆,对于他明显放慢的脚步,微微勾起了唇角。乾隆感受着手上的小温暖,思考时紧皱的眉头有放松的迹象。他有了新子嗣他当然开心,不过一码归一码,那掩盖不掉他本来不嘉的心情。 永珹看乾隆眉间似有隐忧,小心翼翼地问:“皇阿玛,您可是有心事?” 乾隆回过头,上下打量他一番。永珹知道自己如今这具小身板,一定没有让人倾诉的欲望,找他解决问题就更不可能了。可是几年下来父子之情不是假的,他的父亲正为不知名的事情烦恼着,他怎么可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大着胆子遥了遥乾隆的手臂,可耻地卖萌,闪着大眼睛期待地看着乾隆:“皇阿玛?” 乾隆双目深邃地看了他一会儿 ,终是淡淡地叹了口气。低声说:“不是阿玛不信任你,只是你还太小,这各中因由领悟不了,惹得你多思存了心事就不好了。既然你想听,皇阿玛就说说。” 困扰乾隆多日的事情竟不知不觉在一个孩子面前说出口:“朕从你皇爷爷那里接过江山后,几年内一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国库也算丰盈。可是好景不长,从去年云南鹤庆府水灾开始,各地就接连不断地出现灾荒,饥民人数一直增加。朕已经免去了受灾之地的税赋银子,也拨出大笔款项振灾,可是这种事却不减反增……” 乾隆他从没试过向别人诉说自己的苦恼。在他很小时。就被教育了要学会判明是非,然后自己做决定。可是皇帝也是肉身凡胎,事情积累久了,他也有倾诉的欲望。可是这时才发现,他已经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诺大个帝国,他竟然没有一个可以安心说话的对象。他的女人们被明令后宫不得干政,他母后已经上了年纪不可能让她再和自己操心,他的臣子能吏们那是手下是工具,他不可能在他们面前暴露弱点。所以难得的,终于有个出口,乾隆一下子说了好多。 永珹静静地听完,给他总结就是:“为天下的灾民担忧和为国库的存款担忧。”知道问题的结症,就要找出解决的办法。 永珹自知对错综复杂的官员们一点也不了解,说出的话难免是纸上谈兵,没有可操作性。但是,他忽然想起,当年他看乾隆王朝时,开场便是一桩极大的贪污案,当时的官员也是谎报灾情,骗取国家巨额振款!所以听乾隆一说这事便有些敏感。 虽说那样胆大的贪官可能不多,但是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也不是没可能发生的。特别在这种多事之秋,一个地方得了振款,其他官员看着眼热也是有的。皇上又土生土长在紫禁城里,外界怎么样,还不是任凭他们说。永珹越想越有可能,故作好奇地问:“皇阿玛一直在宫里呆着,是怎么知道千里之外的事?” 乾隆没想到儿子会问这种问题,不过还是耐心地解释:“地方官虽然不能像京官一样,每日上朝奏事,但是直隶的总督巡府们每月都要给朕发一封奏折,上面写着需要圣载的大事。”不过大事没有进,写成恭维奉承的请安折子的也不在少数。这些就不用跟儿子细说了。 永珹有些惊异地瞠大眼睛,“可是,皇阿玛怎么会知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乾隆好笑地摸摸永珹的头,笑道:这真是孩子话,天下间有哪个人有胆子欺君妄上?“自然是不能只让一个官员自说自话的,自有一套完善的监察制度相匹配。负责监察的官吏也会定时给朕上折子的。” 乾隆的心思极快,瞬间就明了小孩所指,皱眉道:“你是说他们联合起来骗朕?”为什么儿子会有这种想法,还是有人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么? 永珹相信绝对的权力滋生绝对的腐败,大清入关已经一百多年,政治上绝对是熟得都快烂掉了。特别是每当遇上“银子”这个敏感的东西。他没有乾隆的盲目自信,也对‘天地君亲师’这几字不是特别感冒,所以对官员们持怀疑态度也不稀奇。他知道乾隆多半不会相信自己的理论。只是想提个醒而已。不然就惹人怀疑了,笑道:“反正谁要是动儿臣的小金库,儿臣准会肉疼好久,那可是以后娶媳妇的钱,花费要慎重!” 乾隆听到此,眉头舒展开,笑骂:“你这小子,才多大点就想着娶媳妇了,想要讨朕的赏为何不直说!朕何时短过你的花用。” 永珹扭身跑走,躲开乾隆要扣他头的食指。回头呵呵一笑,撒娇的意味颇浓:“这可是您说的,君无戏言,您既然说要赏儿臣,那儿臣回去便打开箱子等着接您的赏!” 乾隆被他这么一闹,抑郁有心情烟消云散,眼睛心思只围着这个不到他腰的小不点转,跟在后头连声道:“慢点,别跑,当心摔着!”又指着跟在身边提灯笼的吴书来说:“还不快跟上,天黑路滑摔着四阿哥朕可不饶你!”又淡淡加了一句:“今日的对话不可外传。” 低头装了半天空气的吴书来忙道:“不敢。”又有些左右为难,这金贵的父子俩身边只跟了他一个,这顾得了这个顾不了那个。后来一想,这雪反着月亮光也能照清路,万岁爷一个大人应该没什么事。他就遵旨跑着去追已经走出一段又回头望向他们的小阿哥。他心想,这四阿哥果然非同凡人,才这么大点,就敢怀疑起朝庭大员来。若是他长大了,那还得了,怕是除了皇上谁也制不住他。 又想到皇上对待四阿哥格外的宽容与耐心,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怕是皇上都不制不住他。吴书来一直侍候在圣上身边,乾隆的行程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几个月来招见四阿哥谙达的次数可是超乎寻常的多,以前驾临上书房也没像现在这么勤快过,一切都表示,皇上对待四阿哥宠爱有加。他从此对永珹更加小心侍候起来,恭敬的态度不亚于对皇上。 第18章 被儿子这么一闹,到是让乾隆反之前的不快忘了,乾隆带着永珹继续慢慢地往回走。途经御花园时,遇见有人放孔明灯。在夜晚的天幕中,摇的灯显得极为漂亮。乾隆淡淡一哂,微微皱眉,自是知道这个时候,这种行为是为了吸引他,说真的他今天没什么兴志。不过见永珹扬着小脸,眼睛亮晶晶地瞅着高空的灯。便哄着儿子道:“我们过去看看好不好?” 永珹只对灯有兴趣,而不是放灯的人,乾隆都这么说了,他只得点头同意。乾隆也是误会小四儿,以为他想要那盏灯,才多此一举。没走出多远就碰上放灯的人。吴书来尽责地斥道:“大胆,什么人敢在御花园私放孔明灯!”颖贵人纤薄的身姿朝着皇帝过来的方向盈盈一拜。“臣妾参见皇上,皇上吉祥,臣妾大胆,请皇上恕罪。” 永珹的嘴角淡淡勾起,暗笑他老爹真是艳福不浅。寒冷的晚上都有人等在这儿求‘恕罪’。这后宫争宠的戏码真是层出不穷,若是以抛开得失,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真是幕幕精彩,你方唱罢我登场,比精心策划的剧集还好看。 乾隆好像背后长眼睛一样,回过头来警告地看了他一眼。转过头来对着颖贵人勾起嘴角轻笑道:“起来吧。你为什么这个时候放孔明灯?”吴书来从一侧的角度看着,皇上这哪是笑,明明一点笑意都没有,还不如瞪四阿向哥那一眼有温度。 颖贵人粉颈低垂,语声轻柔:“回皇上,臣妾是听说嘉妃姐姐身怀龙嗣,特意写了满灯的福字为姐姐与龙嗣祈福,不想在此冲撞了皇上。”宫里的消息传得飞快,太医刚离了慈宁宫,这事就全宫上下都知道了。想来皇上此时最在意的就是那块未出世的肉,她这么说一定会讨皇上欢心。 乾隆似笑非笑,“喔?难得颖贵人有心,永珹还不过来谢谢颖贵人,她对你额娘和未出世的弟弟可是关心得很呐。” 永珹本来好好地靠后看戏,这下被点到名字,只得上前谢过。“永珹代额娘谢娘娘记挂。”这让她灿烂的笑脸直接震惊地僵在了脸上,敢情这女人刚刚就没看到他,满心满眼都是皇上。颖贵人自知身份有别,忙侧着身子避过他的礼。费尽心思地在这等着皇上路过,怎么也没想到皇上还带着小拖油瓶。她用人家母妃当借口,还被人家儿子捉个正着,怎么能不叫她尴尬,只求四阿哥年龄小,听不懂这些。强笑道:“这是奴婢该做的。” 这些引人注意的事,不过是后宫争宠的小手段,若在平时乾隆可能会有心情陪她玩玩。可是今天儿子在身边,之前心里又压着事儿,他哪有心情注意到美人风情。淡淡道:“既然灯放完了,颖贵人就回去吧歇了吧。” 颖贵人一愣,“呃?”按照正常程序,皇上不是会因她衣衫单薄又天黑路滑,而送她回宫,然后顺便留宿吗? 乾隆见她还站在那里不走,微一挑眉:“怎么?你还有事?” 她回过神来,连忙在宫女掺扶下跪安告退。转过身时,就听乾隆掷地有声的一声“等一下!”。颖贵人欣喜地转回来,飞扬的旗装下摆打了个旋儿,她以为皇上回心转意,想去她宫里坐坐。期待地看向乾隆。 乾隆清咳一声,无视她热切的眼神:“把灯留下。” 也不知是不是她耳力好,走出不远就听见皇上哄孩子的话: “喜欢吗,皇阿玛把它赏给你玩好不好?”“不喜欢?都因你直勾勾地看朕才找过来……” 她气得使劲绞起了帕子,飞速离开这对不把她当棵菜的父子。一旁撑灯的宫女亦步亦趋地跟着,大气不敢出。 永珹看着被乾隆塞进手里的孔明灯,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乾隆不是应该把他打发走,和那个贵人一起……吗?怎么被打发走的另有其人。乾隆看小孩还双手捧着灯发呆,以为他是没见过这东西觉得新奇。 才有了以上问话,却见他坚定地摇摇头:“儿臣不玩了……这是给额娘和弟弟的祈福灯,怎么能让我拿来玩。”他是没见过这么大个的孔明灯,想研究研究它的构造,可是一想到颖贵人的那些话,就打了退堂鼓。他虽不信这些,这灯却不能动了,这种不敬的把柄可大可小,徒给额娘惹麻烦。 乾隆一咽,被堵得瞬间失语。虽然大部分男人梦想妻妾和谐,他却从没这种奢望。后宫的女人向来争来夺去,他不相信这真是给嘉妃祈福用的。不过见儿子一脸纯真,总不能当着小孩子说出这种话。乾隆这时还没有发觉,他一向唯我独尊哪曾考虑过别人的感受?更不用说什么,对待孩子就差别对待。君王眼中没有孩子,只有臣子。已经在皇帝心里被单独分出一片区域居住的永珹,不知道幸还是不幸。 乾隆对他的温敦孝顺很满意,暗道不愧是朕的儿了,以小见大,若是正确引导着,日后必成大气。忽然间他生出个想法:“难得你小小年纪,就知不玩物丧志。明日起,从上书房下学后就到养心殿来,朕会亲自考教你。” 永珹一怔,随即跪地谢恩。冷硬的地面让他更加清醒,面上是孩子该有的喜悦和强持镇静。心里却微微发苦,皇上亲自教导这样的荣宠,本朝到如今还没有人领教过,不知会在这后宫里掀起怎样的波澜。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本不是做事畏首畏尾之辈。可是他又不是没有牵挂的人,额娘才被查出怀了身孕,不知道有多少人暗中嫉恨,再来他么这一出,承乾宫未免太招眼了。 从此后永珹就早起去上书房,下了学去便去养心殿陪乾隆,两人用了饭后再去慈宁宫请安,他再自己再回承乾宫看额娘。生活也没什么变化,不过是把家庭作业从阿哥所移到养心殿完成,且身边多了个别人请不起的家教。 不得不说乾隆真的很博学,是个博惯古今的君王。若不是朝政和后宫分了他大部分精力,相信他也能成一代鸿儒。永珹和他阿玛学习进步很快,可能乾隆是这个国家的独裁君主,一向意气风发指点江山,没有上书房的师傅们说话时有所保留。他的讲解往往一针见血,让他霍然开朗。 而当乾隆第一次见到永珹那笔滥字时,表情可谓前所未有的精彩。下了大力度矫正他的笔法,终于让他的字有了质的飞跃。 就在永珹摩拳擦掌等着迎接明枪暗箭时,这事儿,却没想像中的引起大风浪,不过是筛出几条上不得台面的杂鱼小虾。承乾宫里也一派升平,嘉妃还是慈爱地待他,兼职幸福地养胎。下绊子的人不见,却来了更多见风使舵,阿谀奉承。 永珹不禁有些疑惑,宫里的女人什么时候都成善男信女了?直到去皇后宫中请安时,皇后看向他时眼里流动的光火才让他知道自己不是做梦,他真的又做出了招人眼惹人嫉的事。不过,她也只是眼睛冒火而已,并没真把他怎么样。看来是有人出面做了什么,人选无外乎就是他九五之尊的皇阿玛。 因嘉妃身体需要特别对待,永珹对嘉妃的食谱果点也特别上心,并命人拿来给他看过。其实前世时,他外公一门是医药世家,珍藏典籍无数,子孙也都医术高明,到他妈妈那代只有她一个独生女儿,就想在永珹姐弟三人中选一个继承衣皈。外公对他最看好,从小养在身边,言传身教,使他对药理知之甚祥,医术也算小成。嘉妃到是不知道儿子有真本事,只道他平日里看的书多了,想研究什么也就随他去了。 第19章 这一日,众皇子皇孙们在上书房上课,永珹因前一天睡得晚了,又天不亮就起床,便有些精神不济。听着师傅让人昏昏欲睡的声音,真是很煎熬。为防自己不雅地趴在课桌上睡着,他只能神游天外,努力想其他的事。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爱新觉罗家的男人,不论做古了还是现存的,果然都爱折腾人,不只要折腾外人,还要折腾自家子孙。康熙圣祖,您要求什么书都读一百二十遍有意思吗…… 蔡新边讲课,一边观察众学生的反映,很快就看出永珹的心不在焉,客气地点名道:“四殿下,臣刚讲的那段书你有什么心得吗?不防说出来给大家分享。”在坐所有人都一哆嗦,他们知道这个老师可不是徒有其表的弄臣,作学问上最是认真,若是有人不认真,不论是皇亲贵戚还是皇子阿哥,他真的谁的面子也不给,而且他语气越客气往往酝酿的劫数越难逃。跟在永珹身后的哈哈珠子们,脖子一缩,以为自己就是替罪羊的料,瞬间苦了脸。 永珹一被点名,那点晕乎的感觉跑没影了,瞬间清醒过来,有些感激地看了蔡新一眼。把蔡新看得莫名其妙。 永珹马上有了新的烦恼,他刚刚只顾跑神儿,哪里知道讲的什么。不经意间往旁边一瞄,永璋小手正指着大学中的一段,永珹的眼神绝对是军人水准,还好这些书他早就背过,不至于无话可说。他略微思考后答道:“学生在思考老师说的‘齐家修身治国的道理’,一时有所感触而已。” 蔡新挑眉:“愿闻其详。” 永珹笑道:“学生听过一句民间谚语‘人都不知道自己孩子的坏,人都不满足自己庄稼的好’以前我以为这句还是稍有偏颇,今日听老师请解过后,便霍然开朗。之所以说要先管理好家族要先修养好自己,不能因自己的偏爱或偏见只看到别人的优点或缺点。我们应克服感情上的偏私,正己,然后才能正人。竖立正确的观念要从小家做起,然后才能从独善其身做到兼达天下。” 蔡新听后缓和了脸色,让永珹坐下,转而去抽察别人:“循王世子,请将……”永珹继续他的神游之路,恨不得睁着眼睛睡着。他身后的一干伴读侍读们松了口气。清朝的规定是阿哥做错了,伴读代为受罚。要说永珹身后的众人命算好的了,这上书房里哪个王孙子弟能保证一点不错。且这一届以蔡新为道的师傅们教导时很严格,几乎伴读们都被罚到过。只有永珹至今还没被寻到过错处。虽说小阿哥入学时间短,可是能在一向严历的蔡新手下,全须全尾地这么久,当真是不容易了。 不一会儿,皇上也驾临上书房查功课,这让众人都有些措手不及,皇上已经快十天没来了,正在大家完全放松警惕之时,给人突然一击。乾隆自是没有义务解答众人的疑惑。他看了一圈没有人旷课后,开始考教功课,自然是从皇子开使。永璋今年十岁,进学已有小四年,回答的问题有些难度,花的时间自然就长些,半个小时过后还在夹板的叙述。永珹有一个习惯,越是在熟悉的人身边他越安心,永璋的声音无疑成了加强版的催眠曲,把他瞌睡虫勾得又蠢蠢欲动。而且他了并不像别人那样害怕乾隆,没有什么人在圣驾前就诚荒诚恐的自觉。所以,为了掩饰自己的困意,永珹头垂得低低的。 乾隆自打进屋,就没少往小儿子那瞄,而那小孩却不给面子的看也不看他,永珹平时是谦恭懂礼,却没拘紧到不敢直视圣颜的地步,今天这是怎么了,乾隆暗暗纳闷。 等永璋答完了自己的问题,已经是四十多分钟之后,他习惯性地向弟弟看去,满心想得到鼓励地一笑。谁知今天却吓了一跳,从他的身高角度正好能看到小孩合上的眼皮。永璋心急如焚,恨不得上前去拉他一把,奈何两人离得远,跟本是有心无力。 乾隆这时却轻轻地说,“永珹,说说今天都学了什么。” “……” “永珹?”乾隆见叫他没反映,不禁提高了音量,一屋子大大小小敛气摒声,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永珹小小的身子微一摇晃,粘在一起的眼皮‘咯噔’睁开,目光对上乾隆,眼中带了些刚睡醒的无辜迷茫。乾隆眯了下眼,他瞬间就明白了儿子是处于怎么样一种状态。心里对他这种难得的表情感到好笑,这是小孩从没在他面前表现过的一面。 乾隆一张俊颜却极力板着,想看面前这小孩想怎么样蒙混过关。有他在小四儿都敢打瞌睡,他就不信师傅讲课时小四儿能认真听。皇上眼一瞪又不说话,那是龙威尽现。上书房里的气氛立时微妙了,众人僵直了身子严阵以待,心想这下四阿哥要遭殃了。只有蔡新并不担心,他这学生的斤两他略微窥到了一二。 永珹身处众多的同情眼光中也觉凉嗖嗖的,还是吐字清晰,声音糯软地问,“皇阿玛,您说什么,能再说一遍吗?儿臣没听清。”话一出口皇上还没反映,一旁侍立的小太监倒吸了一口气,可能从没见过这种胆大包天的。皇上的话被你无视,还不眯着装着,非要上赶子再问。让不是让人捉住你的错处嘛!这不,四阿哥的老师伴读们都跪了一地。 永珹很郁闷,他是真的没听见,没有问题叫他怎么回答,这些人怎的胆子这么小? 乾隆却很高兴,这段日子相处下来,终于让小四儿在对他没那么拘谨。他年青时心心念念的都是这把最尊贵的椅子,等到真的得到了,又同时失去很多东西。所有人对他要么战战兢兢,要么谄媚奉承,连个正常说话的人都没有。时间长了也有孤家寡人之感,好不容易有个看顺眼的儿子,能跟他正常对话,哪有不鼓励反而打击的道理?所以乾隆和颜悦色,当真将他的问话又重复了一遍。又让四阿哥身后跪了一地的人起来。 永珹没精力注意气氛微妙的变化,他还真不知道今天讲的什么,只得在心里推算蔡新的进度,镇定地答道:“回皇阿玛,师傅今日讲了大学中的一段——所谓修身正在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此谓修身在正其心……” “儿臣理解的意思是,所谓修身,在于端正自己的心态。如果人心里有愤怒的情绪,就不能端正心态,心里有恐惧,有偏爱,有忧患,亦不能端正。心思不端正就导致神志不清晰:看了却会看不见,听了却会听不到,吃东西却也不知道其滋味。所以说,要修养自身的品性必须要先端正自己的心思……” 乾隆见说得平和中正不离大旨,笑着点点头,显然很满意。他又抽查了几个宗室子弟的读书情况。自从雍正帝设立了军机处以来,议政王大臣会议形同虚设,中央的权力已经渐渐的全掌握在皇帝手里,宗室们虽有皇亲国戚的名声好听,实权却被急骤削弱。乾隆也是个乾纲独断的君主,他更是使君主集权发展到了顶点。对于已经这些没有威胁的宗室,他也愿意给他们体面,所以宗室的嫡子们一直跟着皇子在上书房学习,而不是被打发到咸安宫官学。乾隆也时不时的给予关心和赏赐,众宗室对皇帝感恩戴德,尽心办差。 永珹见乾隆的观注已经从他身上撤离,以为逃过一劫,满心欢喜着等着马上要到来的午休时间,他好能去偏殿的耳房眯一会儿。乾隆考查了一圈,觉得众人的表现还算满意,说了些勉励的话,便起驾回宫。永珹正要随众人跪安,却听上方的乾隆淡淡道:“四阿哥上课不认真,跟朕回去领罚。” 永珹在永璋以及众侍读师傅担忧的目光中随乾隆出了上书房,向养心殿而去。两地本就不远,建设时也考虑到皇上可以随时抽查皇子功课。永珹暗想,这皇上真跟中学时的教导主任有异曲同功之妙。他到是不着急,该来的总会来,而且他皇阿玛还没向他发过脾气,今日若有幸见到,刚好体会一下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乾隆不知道儿子心中想,所以注定要让永珹失望了。事实上,他刚把永珹领回了养心殿,就被告知有大臣求见,乾隆听了那人的名字后就自顾去处理事务,并没太搭理小孩。 不一会儿,吴书来走过来,向只有他一半身高的小皇子恭敬地回道:“请四阿哥去后殿休息吧,皇上还有朝事要忙。” 永珹本来就困着,听他这么一说,知道是自己皇阿玛默许或授意的,也不推辞,被几个养心殿的大宫女促拥着过了安敦、恬澈二个小门,转进了后殿。养心殿的后殿是皇帝的寝宫,共有五间,东西稍间为寝室,各设有床,皇帝可随意居住。永珹被安置在正间“乾元资始”,明皇的床账与被褥看着就温暖极了,永珹没一会儿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20章 且说乾隆回了西暖阁处理政务,不过今日的效率不高,心里总想着小四儿那困倦的模样。他干脆先放下折子,派人传东三所的掌管太监来,直到问明了儿子犯困的原因才罢休。 掌管太监匆匆地前来见驾,他在乾隆面前当然是知无不言。不过他也只知道四阿哥是为做一幅画而熬夜,具体画的什么他不清楚。因阿哥没吩咐人上前,画完了又自己收着。他们哪有胆子窥探主子的密秘,虽然这还是个未长开的小主子。可是他却是真真金贵的凤子龙孙,平日不怒自威的气度,让奴才们不敢放肆。 乾隆听了挥挥手让人下去,暗道:作画?小四入学没多久,课程也只是学了四书五经和满蒙文的启蒙,又没人教过他作画,他会画什么?难道这是小四儿的新爱好?一会儿的功夫,乾隆心里已经转了一圈,把朝中善长丹青的贵渭子弟想了遍,好方便日后做永珹的才艺师傅。 永珹再醒过来,已是华灯初上,看着明黄的雕龙床顶,发呆了几秒,才想起这是什么地方。这还是他几个月来第一次睡到自然醒。怡香,静香是养心殿的管事宫女,容貌气度比后宫的妃子也不匡多让,她俩一直候在门口,听到里面有动静,打了帘子进来侍候永珹穿衣梳洗。 永珹扬起一抹淡笑,“有劳了。”那模样立刻将两位姑姑萌刹,不过到底是皇上身边的人,心里素质就是不一样,瞬间的的失神之后,面上犹不动声色,只是给小孩穿衣的动作更加温柔。怡香敛目垂首道:“四阿哥已睡过了晚膳,是否饿了?汤品还在御膳房温着,可要奴婢去取来?” 永珹不答反问:“皇阿玛呢?”按说这等窥探帝踪的问话是不该乱说的,不过一个孩子醒来要找父母很正常,虽然这种事在皇室不常见,也不是没有先例的。怡香就淡定地给了答案:“皇上还在西暖阁处理政务,也没用晚膳。” 永珹笑道:“既然这样,我等皇阿玛一起用。”说罢就在这屋里的小书桌边看书习字,也不乱走,这养心殿是机要之处,不是他一个孩子能乱跑的,他以前被皇阿玛领来,也是单独在一间屋子里读书。 直到在皇上身边的小德子来说,皇上已经办完了事,让永珹移步去饭厅。他才放下笔,披了件斗蓬出去。路上遇到个身着二品蟒服的官员正向外走。见到永珹后躬身请安,这个清朝就是一步一个礼节的国度,永珹已经习惯了比他大好多的人对他行礼。停步让他平身后,没做停留地向饭厅而去,他还真的饿了,早上吃的粥早就消化掉了。并没看到大臣在错身而过时那惊奇复杂的眼神。 傅恒看着四阿哥走远的背影目光复杂,这要源于一个月前早朝后皇上将他去,秉退左右后交给他一项任务——去核实灾情地区的具体情况,并严令他不能过走明路只是暗中进行。 傅恒本来以为皇上是不放心振款能否用之于民,才派他暗中查看。谁知道结果却让他惊掉了下巴,这些地方官的胆子未免太大了! 江浙一带三府十八县的灾情竟有一半是谎报!而负责巡查政绩的总督巡抚,竟然也和地方官员众口一词,没有一个提出异议。些事事关重大,他连夜赶回亲报告给皇上。皇上听后果然雷霆震怒,因案件牵连甚广,又招了几个心腹来议事。而在议事之前,皇上又把他们几个好一顿申饬,说他们办事儿还不如一个6岁的孩子。这可把众位同僚委屈得够呛,不过众人只以为陛下不过是顺口一说而已,就连傅恒也没当真。 可是他刚才和粉雕玉琢的四阿哥错身而过时,脑中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四阿哥不是就6岁嘛,他是紫禁城里唯一6岁的孩子!皇上所指真的无意义吗?难道这次的事情还和四阿哥有关?傅恒想破头也想不出两者之间能有什么关系,不过多年练就的直觉告诉他,四阿哥不是简单的小孩,单说他自身的气度与风范,就不是同龄人所极的。再加上皇上的看重和宠爱——亲自带在身边教导,就是皇后的已故嫡子永琏(传说最被乾隆看重的皇子,也是傅恒亲外甥)也没有过这样的待遇。 永珹进入饭厅,乾隆还扳着脸沉漠地坐在那里。同样是扳着脸,他敏感地察觉到,这可比在上书房时的级别高多了,直接证据是室内温度都寒了几度。永珹上前请了安,两人就相对坐下吃饭。乾隆身后站了四名传膳太监侍候,永珹身后也有两名,其他无关人等在皇上用膳时须全部退下。古代人吃饭有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今日和平日一样的无声,空气却有些凝滞。永珹无声地叹了口气:“皇阿玛,您怎么了?” 乾隆看了眼面前的排场,忽然挥手让众人退下,传膳太监欲言又止,被乾隆怒眼一瞪,稍一犹豫还是恭敬地退下了。这四人的工作分别是试毒,布菜,备赏和监督。没错,皇上用膳是需要监督的。 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无论哪道菜,即使它再可口,皇帝都不能连吃三口,一般只用一匙,皇上觉得好了才用第二匙,这时太监马上就会将这菜撤到后面,且未来的十几天内,不会再出现在饭桌上。皇上的用膳情况向来是宫中禁忌,任何人不得谈论,否则轻者杖责,重者砍头。这些只因怕有人从御膳下手谋害皇上,所传膳太监也是用来执行家规的,可乾隆今日无心情和他们周旋。 待屋子里只剩下父子两人,乾隆冷笑一声,淡淡的自嘲道:“永珹,真让你说着了,真的有人敢欺瞒朕。”最让乾隆生气的是,他显些被骗了去!要不是他生性多疑,那日和小四儿分开后,真的暗中派了心腹大臣出去查访,怕是还揭不开那些狗奴才的阴谋!他生平最在乎名声脸面,这次事件无疑会是他的奇耻大辱! 永珹先是不明所以,半晌才反映过来。不禁惊讶地瞠大眼。他只道那是乾隆后期会出现的情况,他以为多说那一句也不过是白提醒,谁知道竟然真的……难道大清从这时起吏治就开始败坏了吗?怪不得有些史学家评论说清之衰败始于乾隆时期。 不过眼前人不是史书上冷冰冰的名字,他是永珹今生强大又慈爱的父亲,他一向自信又意气风发,永珹从不知道原来这人淡淡自嘲的表情,竟能刺疼自己的眼睛。想来这多日的陪伴,他早就对乾隆产生了依赖,如今看到他不经意间流露的脆弱,永珹也跟着难受。 他迈着短腿从高椅子上下来,拖着椅子到乾隆近前,又爬上去。无视乾隆看向他的淡淡玩味,直到两人挨得足够近,他能坐着就拉到父亲的手,淡淡开口:“皇阿玛,儿臣不知道谁惹您生气了,不过,如果不是咱们家里的人,还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乾隆本来不指望被个孩子开导,听他的说法又觉得新奇,“你到是给朕说说何为家里人?” 永珹正色道:“当然是您的妃子儿女,还有皇祖母,这些是家人,”乾隆听到这儿心里一松,还从来没人说这皇宫是家。 永珹察颜观色,继续说:“而列位臣工虽然尽心为国操劳,他们却也有更亲密的家人,所以对于皇阿玛来讲他们只能算是外人。” “圣人说:‘尊卑有等,长幼有伦,内外有别,亲疏有序’。儿臣私以为,这是给所有人画了一条线,在线里面的人犯了错,我们尽心纠正之余,还要将之引入正途,线外面的人犯了错,除了纠正之外,却实在没义务为之担负责任,须知各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后果。我们不能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永珹这话说得要多真诚有多真诚,他从没觉得自己是道德上的好人,既然有人让皇阿玛伤心了,那么就不要浪费,就让乾隆把怒火在他们身上一齐发泄掉吧,乾隆日理万机,哪有时间为一些无关紧要的小蛀虫烦心呢。 乾隆听着儿子似是而非的话,却正合他意。又觉得儿子小大人劝他的样子十分逗趣,心情已经开解不少,他的脾气向来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像今天这样,还没发火就自然熄灭的却是少有。他还是继续扳着脸,“那你到是说说你若是犯错了,朕该怎么做?” 唉?怎么会扯到他头上?永珹被他灼灼的目光盯得无所遁形,只得伸出小手放在父亲的大手上,眨眨大眼,一本正经地保证道:“皇阿玛,儿臣,儿臣尽量不会犯错!”哪里真有人不会犯错的?且不说操作性问题,各人的标准也不同啊,这老爹怎么尽出难题。 对皇上保证还用尽量的,大清开国至此只有他一个。乾隆被他逗笑了,弹弹的眼前的光脑门:“那你要快点长大,皇阿玛等着你这个‘尽量不犯错’的儿子来为朕分忧!” 父子俩终于安安静静地吃了饭,没有太监在一旁碍手碍脚,乾隆又享受到儿子亲自夹菜,这顿饭竟是前所未有的舒心。不过祖宗礼法不可废,只是这么偶尔放松一次而已。用过了饭,乾隆还要去处理那起欺君罔上骗取振灾款的事儿。所以皇帝也很不好当,并不是天下人看起来的那么光鲜无忧。 永珹因功课还没有写完,乾隆就把他带进西暖阁。吩咐宫人搬了一套小些的紫檀卷草纹书桌,又在自己的私库中挑了一方金丝端砚,蓝田暖玉洗笔筒,一支象牙八仙狼毫笔;一支玳瑁管大霜毫笔,一支青玉绳纹管提笔。等宫人摆好了全套的笔墨纸砚,他就让永珹坐下在他眼皮底下看书习字,自己在上方处理奏折。 永珹有些受宠若惊,他不是真的小孩子,即使被这种形似监督的方式管着学习,也不觉得拘束,下笔稳稳当当的,不一会儿,就全神贯注在了功课上。乾隆在上方看了微微点头,对这个儿子越发满意,转而批阅折子,西暖阁里没有人发出声音,只有一大一小父子两个走笔在纸上淡淡声响,却流淌着脉脉温情。 第21章 有一次,乾隆问起永珹上课打睦睡的原因,小孩如实回答说:“三哥的生日快到了,可是儿臣还没有趁心的礼物送他,就想自己画一幅出来。”乾隆听后没说什么,永珹也没拿这个当回事儿。可是第二天乾隆就派了个丹青师傅来,下旨他跟着师傅好好学,直到画作能拿得出手时才可以送,还说‘虽说是自家兄弟,也不能不顾脸面。’ 永珹嘴上答应,心里默默彪泪,心想您那三儿子就喜欢‘拿不出’手的东西!没能得到您高尚品位的遗传,这怎么能怪我!这要说有一次永珹随手涂鸦的Q版小人,让永璋看见了,就吵着说生日时也要永珹画一幅。他那日熬夜就为弄这个,可是画是画好了,就搁在他的书卷盒子里。乾隆这一道圣旨下来,那画是真拿不出手了。而且无端给自己加重了课业,本来休息的时间就不多,如今又加了一个时辰的绘画,他真要连轴转了。 乾隆见小孩苦着一张脸,决定打一巴掌再给一甜枣。笑眯眯地哄道:“你若是画得好了,皇阿玛领你出宫去玩。” 永珹听了眼前一亮,撒娇着讨价还价:“要带三哥一起去!”正好给永璋的礼物还没着落呢,他干脆无耻地借花献佛。皇阿哥又不缺那点子礼物东西,不过是贵在心意,永珹如此安慰自己。 乾隆看着地盯着自己的亮晶晶的小眼神,难得地妥协了:“好,永璋也一块儿去。” 永珹从那日起用心习画,他梦都想着出宫放风的那天。自古以来,习画的初都从四君子梅、兰、竹、菊开始,这是这时人们练笔绘画的最佳途径。此时他刚熟练了梅花的枝条时,距离画得好还很远。 一日,永珹和永璋正在承乾宫里陪嘉妃说话。因为她要养胎的关系,需要时时保持心情愉快,永珹就收集了一些笑话和小典故,整理好后,常给他额娘闲时阅读。嘉妃正因儿子讲的笑话笑得直不起腰来,头上的旗头也跟着乱颤。嘉妃本就是个难得的美人,再加上近来有身孕丰腴了不少,真的是肌骨莹润,雪肤丰泽,这样一笑,真的是夺人心神,两个小孩不禁看呆了。 嘉妃笑了一场,被身边的宫女好一番顺气,看到两个小家伙呆呆的模样不禁又宠溺一笑。“你们两个,就知道闹本宫,今天去给纯妃娘娘请安了吗,纯姐姐可好,小六儿还是那么淘气吗?” 永璋笑着答道:“儿臣们刚从永和宫出来,额娘很好,不过六弟又将一对新摆上的琅擐瓶打碎了。连皇阿玛都说小六儿日后必定是个好武的。” 六阿哥永瑢,在额娘肚子里时就是个不安份的主儿。纯妃头胎怀着永璋时,都没像永瑢时反映这么大,又是头晕又是孕吐。永瑢还是婴儿时就哭声振天,闹得满宫不得安宁。现在能站稳会下地走了,更是到处乱爬,经常让宫人手忙脚乱。 不过这些也有纯妃纵容的因素在里面。皇家阿哥,必竟不比寻常人家的孩子,人家的童年可以到七八岁,他们无忧无虑的日子满打满算就三岁,以后不会配教导行为举止的嬷嬷,从会说话,就得会行礼。所以纯妃并不太拘着他,这才把小家伙的气焰纵得这么嚣张,已经让纯妃天天头痛了。 同是当人额娘的,嘉妃明白纯妃的心思,慈爱地看着他们两,对永璋说:“你额娘是个有福的,永瑢那孩子长得虎头虎脑,可爱又调皮,在这冷清的宫里有个那样的孩子陪着,才不寂寞呢。” 永珹在一旁撇嘴,佯装生气说:“额娘的意思是儿子不够虎头虎脑,不够调皮,所以额娘不喜欢儿子?” 嘉妃把永珹搂在怀里,笑得温柔又美丽:“儿了都是自己的好,就算你不够可爱,额娘也得先紧着你喜欢。”永璋并一屋子宫人都被这对母子逗笑了,永珹本来是想逗她额娘开心,没想到自己被挤对了,真是没脸见人,干脆拱在额娘软软的怀里不起来。 还是永璋看不过去了,一本正经地说:“小四儿,你别闹嘉额娘了,她身子容易累,过来让三哥搂着你。”话音一落惹得众人又笑了一场。永珹怒瞪了他一眼后也顺势起来。嘉妃的身体壮况他时刻关注着,确实不宜心情大起大伏,今日笑的也该够了。 永珹便提起正事:“额娘,儿臣听说前日鄂尔泰大人去逝了,虽然没有正式见过,但是儿臣和他还有师徒之名,是不是应该遣人送祭礼过去?至于什么规制的,还请额娘给撑撑眼。” 嘉妃听他说起此事,也正容道:“正是呢,难为我儿想的周全,额娘已经和太后回报过了,太后娘娘也说祭礼是应当的。不过在宫闱中,这些红白物件毕竟有忌讳,额娘已经托了你舅母,让他们家帮着准备一份,再以你的名义送去。” 永珹点点头,有人为他操持的感觉真好,额娘竟然都帮他办好了。他原来还能每日来承乾宫请安,自从跟在皇阿玛身边,又请了绘画师傅后,只能两三天来请安一次。这几年下来,他对已经嘉妃越来越亲近,不仅没因分宫有所生分,母子俩反到很珍惜不多的相聚时光,他为了逗母亲开怀还说了许多撒娇卖痴的傻话。连嘉妃都说四阿哥越大越会向额娘撒娇了。 乾隆进来时,看见这一屋子的和乐景象很满意。几人给他见过礼后,难得地当着孩子们的面夸了嘉妃几句,说她端雅大方,敏慧冲怀,怪不得孩子们都爱和她亲近。嘉妃受宠若惊,皇上的夸赞那是金口玉言,那分量是十成十的足,不管她有没有他说得那么好,以后那些词就跟她挂勾了,因为没人会去质疑皇上说的话。 乾隆被妻儿环绕着说话解闷,很是受用,笑着说:“正好永璋也在,前日小四儿才求了朕,带你们一起出宫玩,朕看就今天吧。” “真的?”两个小孩异口同声地惊喜,永璋更激动些,他之前一点也不知道,这才真叫惊喜呢。欢喜得去看永珹,那小孩也笑得见牙不见眼,还对他点点头。 乾隆被两个儿子质疑非但没有不高兴,还很乐呵:“朕什么时候骗过你们。好了,收拾收拾,换上便装,咱们就出发。”嘉妃一直在旁边笑看着,听到此,又开始为两个小阿哥张罗来合适的衣服。他们一直在宫廷生活,自是没有太普通的衣服,只能在常服里选两身素雅的。 御辇就候在承乾宫外,在嘉妃的目送下,乾隆带着两个儿子上了车。一路上御辇快速又安静地前行,没一会儿,永珹有些坐不住了,在得到乾隆的允许后,他掀开帘子,好奇地看着外面的建筑。永璋平时在父亲面前也是稳重的小孩,不过今天不同往日。他生在皇宫长在皇宫,虽然他不是必须一步不得离开的宫妃,但是从来没人带他出来过。他一个小孩子,没到开府的年龄,纯妃怎么会让他单独出来呢。所以小哥俩挤在一个窗口,头碰着头带着新奇的目光看着外面。 这两人的样子可把乾隆逗笑了,还没出紫禁城呢。明明是每日看腻的景色,至于开心成这样吗,这俩小孩干脆眼睛都不眨了,还不时发出轻轻的惊叹声。乾隆哪里知道这两小乡巴佬的心情。他们常年的在后那一亩三分地里转悠,前面的几座大殿只有年节大宴和祭祀的时候才来过,那时广场上又全是人,忙乱吵杂还来不及呢,哪有心情观赏风景。 如今这一看呐,这些宫殿不仅里面金碧辉煌,画栋飞檐。从外看起来更巍峨庄严,宏伟壮丽,想到这里就是他们平日生活的地方,怎能不心生喜爱。 乾隆指着太和殿前的日晷和嘉量,淡笑着问:“你们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永珹茫然地遥头,这两块石头他以为是普通的石雕装饰而已,难道还有什么典故?这也不能怪他,他以前是个大都会男孩,对这古色古香的世界还在探索中,缺乏很多常识。 永璋到是有些腼腆地说:“儿臣听说,这是测时间和重量的工具,这两者对于我们大清的子民来讲,都非常重要,摆在太和殿外是表示上天赐予的这两者,被皇阿玛您掌管,代表皇帝可以授时授量给全国的百姓,有一统天下之意。” 乾隆满意地点头,“永璋说得很对,可见你平日读书很多。永珹要多跟你三哥学习”,他又豪气万千地说: “朕的阿哥们虽是娇生惯养,对你们的期望却很高,你们要熟读四书五经,娴熟弓马骑射,也不能五谷不分,不识人间烟火。朕要的,是即能为朕分忧,也能为子民解劳的阿哥,你们明白吗?” 两小孩对视一眼,都被乾隆的话振撼,心里又都有着一股兴奋劲,清亮的童音一同响起:“儿臣谨遵皇阿玛教诲,定不辱使命!”掷地有声的誓言冲破云宵,让西方的云霞绽放更耀眼的光茫。 第22章 乾隆见两人看得津津有味,他忽然想起小四儿的‘家人外人论’,照小四儿的说法,那这里不就是家嘛,心想朕的家是这世界上最华美威严的宫殿,他不禁对这个名为家的地方生出一分自豪。他便有兴趣兼职一下解说员,向两个眨着清澈又好奇的大眼的儿子们说起:“……乾清宫并坤宁宫加上两侧的日清月华两门,意味着天地日月明,四海皆升平……” 马车沿着主干道一路经过太和门,午门,承天门,直出了正阳门,才算真正出了紫禁城。从正阳门向里,这里百年来对于普通的百姓来讲,都是神秘的宫廷禁地,无人曾踏足过。 父子三人在正阳门外换了一辆车,从大号的御辇变成寻常车驾。不过这车外面看着寻常,里面却别有一番天地。不仅茶点水果书籍准备得齐全,里面平稳得不见一丝颠簸。就是坐位不太宽,看得出来这是乾隆一个人的车驾。两个小孩只得挨了乾隆两边坐,永珹因身高所限,扬着脸问:“皇阿玛,我们要去哪?” 这可是他第一次来北京,在紫禁城里长大的小孩竟然这么说,被人听到准会笑掉大牙,说来惭愧,可这就是事实。这座五朝古都的宏伟壮丽他从来只在梦中见过,今日终于梦想成真,不到下钥时间,他绝不回去。 乾隆面色一正,“鄂尔泰的事你们都知道了,朕先领你们去西林觉罗府走一趟。”说到这位老臣的死,乾隆也心有戚戚焉。鄂尔泰是康熙朝的举人,又与田文镜、李卫并为先帝心腹。调任云贵总督后,又兼辖广西,力主改土归流,加强了国家对滇地的统治。可以说是个不折不扣的能臣。 乾隆登基后,鄂尔泰受遗命与张廷玉等一同辅政,可乾隆正直青年,能够亲政,不是需要处处辅佐的幼帝,急需建立自己的威信,自然和这些老旧势力的矛盾日渐加深。鄂尔泰这次因病解职,乾隆也是出了力的。可如今没多久这人就死了,还是让乾隆心里难受了一下。不过也只是一下而已,乾隆头脑清醒得很,他该做的还是要做,鄂尔泰既然死了,那他不防锦上添花,给他极尽的哀荣。收拢余下的势力时,就会轻松多了。这朝中势力也该重新洗牌了。 两个小孩现在还心思单纯,没接触朝堂上的弯弯绕绕,并不知他们的皇阿玛的心中所想。他们只是跟着乾隆在鄂府前下车,并且一直跟在皇帝后面。闻声而来的鄂容安,鄂实,鄂弼,鄂宁等六兄弟忙到府前跪迎。乾隆亲切地认众人免了礼,说今日只是来祭拜先人,没有君臣之别,让众人不要多礼拘束。有些大臣也挑今日来祭拜,正赶上了乾隆一行,他们将这些看在眼里,转开了自己的小心思。看来鄂老虽然过逝,皇上对于这鄂府的恩宠还在,要不然也不会亲来拜祭。皇上那是什么人?除了天地和祖宗谁也不配让他祭拜呀。 果然,乾隆话一出口,鄂家兄弟几个又是诚惶诚恐,又是感激涕零。把乾隆身后的两个小孩看得一愣一愣的,他们还没见过大男人哭成这样,而且是几个老男人一起哭的。可见,乾隆这次的施恩非常成功。 众人簇拥着乾隆一行人到了礼堂,一路上守在各处的仆人们都伏跪在地,不敢抬头。永珹暗道,也难怪,在这时皇帝的分量还是很足的,他主载着千千万万中国老百姓的命运。普通人可能终身都见不到,见了还要这样战战兢兢。 在他们出来迎圣驾之前,族长鄂容安已经吩咐下去,将有忌诲的东西都被收了起来,就怕乾隆要进来冲撞了圣颜,更何况据说皇上身边还带着两个小皇子,他更是不敢怠慢,小孩们身娇肉贵,回去后有个头疼脑热,够他们全家喝一壶的。 若是真有了冲撞的东西,明日上朝御使就会参得掉他一层皮。所以众人再入灵堂,这里已被收拾一新,只留下一块牌位,和一鼎香炉。乾隆郑重上前,给这位已故的三朝元老上了一柱香,沉痛地说:“爱卿一生鞠躬尽瘁,为国尽忠,眼见江山稳固,四海皆平才仙登极乐。卿为国为民的胸怀朕记着,朕在这里许你西林觉罗家的子孙,只要不作奸犯科,也同你一样一心为国,朕就保证他们的高官厚禄,卿……就安心去吧。”话音一落,众人马啼袖一甩,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永璋永珹不能白来一趟,也分别上前上了一柱香,鄂容安带着家人也恭恭敬敬地还礼。虽然不解皇上为什么带两个粉雕玉琢的小阿哥来,但是想到他阿玛和四阿哥还有一层师徒关系,也就释然了。他猜皇上此举也是再次提醒众人这件事吧,总之,从此以后,他们西林觉罗氏,对四阿哥要小心恭敬,得当主子侍候着。传承日久的家族为了生存都会在皇子中选择,以求压对宝,下一朝继续家族的荣光,皇上这次却没给鄂家机会。基本上就是同四阿哥荣辱与共了。 圣驾离去后,跪在地上的众位大人们才慢慢地起身,互相看了看。都心如明镜,这鄂家,从此要直步青云了。即使众大人心里有各种的羡慕嫉妒,先打好关系才是第一要紧。这日起,来鄂家祭奠的宗室王公,大臣举子们,更是只多不少。这是后话。 再过了一条街就是繁华的街道,一路上坐马车也气闷,乾隆干脆领着两孩子步行。他们这一行人中乾隆是个标准的美男子,又正直三十的而立年华,不怒自威,他多年发号示令,身系江山社稷,举手投足间的风彩都让人挪不开眼。 这里不是皇宫大内,不论侍卫们如何怒目,也挡不住别人好奇的目光。俩小孩的的小衣服是嘉妃亲挑了素色的,就算是这样素雅的服装,在北京城的大街上一亮相,也够吸引人眼球的,无论是云锦的材质还是同色的花纹这里内城正是旗人的聚居区,街上识货的人可不少。当然,两个小孩的相貌气度吸引了更多目光。通身的气派不是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众人纷纷猜测是哪家的王公子弟出游。 就算他们一行如何引人注目,也没有哪个大胆的会出来搭讪,要说京城是什么地方?那真是高官显爵满地走,王公贵族多如狗。小老百姓们都得安安份份地过日子,敢出门惹事儿的,第二天就在刑部大牢呆着了,却可能连得罪了何方神圣都不知道。什么恶霸土匪地头蛇什么的,抱歉客倌,那是地方特产,京城里没有。 况且今日步军统领衙门一大早就不断派人上街巡察,各个街巷胡同都有步兵负责维持治安。这样严阵以待下,小偷小摸的人都歇了心思。所以,今日的北京城,治安是前所未有的好。 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各式店铺林立,有玉器古玩店,绸缎店,点心铺,茶楼,金银首饰楼等。永璋看着街道上的民生百态,眼睛都挪不开了,他哪里见过这等景象,对什么都新奇,上到百姓衣服的样式,下到热闹的路边摊子,都能让他目不暇接,不过他一直不忘牢牢地牵着弟弟的手。 乾隆一向爱微服私访,不仅是北国,他对江南水乡尤其向往,据说,他在还在颐和园仿建了条苏州街,让宫里的太监宫女们装扮成老板,店小二,或居民在这里进行交易,他自已就化身为平民,走在其中享受江南的景致。 永珹也是一副小乡巴佬进城的样子,要说这里就如早晚市一样进行货品交易,可是卖的东西却是他在超市或市场里从没见过的。所以他越越欲试,想上前一探究竟。不过小永璋一直拉着他,乾隆又不为所动地走在路中间。于是永珹忽闪起他的大眼睛:“皇阿玛,我们去那里看看好不好?” 乾隆顺着他的小手看去,正是一个卖茶汤的摊子,看起来还算干净,也围了不少人,看得出生意兴隆。可是,乾隆微微皱眉,那哪是可以吃东西的地方,太露天了吧!再说,民间的东西看看也就罢了,难道真要他的宝贝儿了吃到肚子里去? 永珹摆出一幅期待又脆弱怕被拒绝的小眼神,永璋也一脸神往,乾隆无法,在外面他又不能摆出帝王的架子,强令孩子们听他的话。乾隆刚勉强一点头,永珹一边高呼着:“阿玛最好了!”一边拉着永璋如乳燕投林般飞跑了出去,留下尊贵的皇帝老爷在原地干瞪眼。身后的侍卫忙低下头去,不停地对自己说:“我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乾隆气着跟吴书来抱怨:“你看看这两个小子!朕……爷平时亏着他们了?” 吴书来对揣度乾隆的情绪最在行,现在的万岁爷哪有一点生气的样子,到是比平时开朗许多。吴书来陪笑着说:“外面的东西自然是不及家里的好,两位少爷是没见过,对什么都新奇,就是图个新鲜,爷您可别和两个孩子计较。” 乾隆一直看着小孩儿的方向,看到小四儿已经接过老板递过去的大碗,一脸的馋相。他眼中已有了笑意,还是板着脸说:“和他们计较?爷还得跟在屁股后面给他们付账呢!”吴书来没忍桩扑哧’笑出声,招来乾隆一记怒瞪。侍卫统领识趣地上前付钱,他哪能真让皇上去付呢。 且说两个小孩牵手来到摊子前,老板早就注意到了他们这群光鲜的人,这群人往大街上一站,也算鹤立鸡群了,一看就是达官贵人。就算相伴过来的这两个小孩子,老板就不也怠慢,没看人家侍卫在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嘛。微凉的5月天,老板竟然额上冒出一层汗。 永珹先像模像样地教导了一番永璋买东西的过程,告诉小孩在外面用东西是要拿钱换的,谆谆教诲的模样俨然他才是哥哥。永璋一脸恍然大悟。老板在一旁默默地嘴里发苦,这两小孩大的看起来才十来岁,小的那就更小了,这大的都不知道用钱买,难道他能指望小的拿出钱来? 他们这些人不会仗着人多势众,要吃霸王餐吧?看着又是极富贵的样子,一会儿会有人过来付账吧?老板在无比纠当中,调好了两碗热腾腾的茶汤奉上。又见小少爷们人小手嫩,怕他们拿不住,便把他们引到了干净的坐位旁边。 永珹用汤匙搅动这碗油茶,里面加了芝麻,花生,各种果料,还有桂花,卖相说不上好,黄乎乎的,但是份量十足。尝一口,他不禁幸福地眯起眼,真又香又糯,宫里可没有这种吃食。这时乾隆也走近了他们,看清楚那碗里的东西,眉头又皱了。 第23章 看到乾隆的表情永珹在心里偷笑,屁股挪挪空出个位置,乖巧地招乎阿玛过来坐。乾隆看了一眼这个棚子的环境,还算能入目,犹豫半晌,还是在儿子们期待的目光下坐了下来。永珹向老板新要了一个勺子,吴书来马上眼明手快地递上自带的三套餐具,连两个阿哥的份都准备了。 永珹心里暗道:这么龟毛,难道你和江南美女吃饭约会时,也这样自备餐具,那美女还吃得下饭吗?这小孩真的多虑了,皇上下江南收获的美女,多半是官员送上来的,哪有和皇上一同用膳的权力。至于出门就艳遇什么的,那只能存在野史当中,这个时空虽然平行,却还不是异次元。 乾坐是坐下了,却怎么也不肯吃茶汤,把头扭过一边的神情竟然有些孩子气。永珹看到他这么情绪化的表情一愣,是了,乾隆今年才三十出头,也没比自己大多少,以前看乾隆,都是按照一个君王,一个名人的眼光来看。更何况在紫禁城那片繁华宫中,所有人更是以他的喜好为风向标,不知不觉,就把他神化了。 现在想想,他也是个普通人,不过身份赋予了他不普通的责任而已。他也会笑,会悲伤,会努力,会付出。以天子之尊,不情愿地坐在这里,等儿子们吃他看不上眼的东西,这也是一种付出吧。永珹便没再劝他吃这个。 永璋到是吃得很开心,还不时地瞅瞅父亲臭臭的脸色,看弟弟都不被影响,他也放开肚皮。永珹叫过来侍卫统领,说这附近还有好多小吃,让去各色都带一些回来。他也想自己去亲自选,不过,老爹这尊大佛坐在这呢,他再乱跑,也许就不只是摆脸子给他们看了。 侍卫训练有素,不一会儿就带了一大堆吃的回来,整整摆满了一桌子。作为一座历经辽金元明清五朝的古都,北京这座历史名城完美地融合了多方文化,在吃食上就可见一斑。 乾隆对这些东西到是没什么排斥,为了不扫儿子的面子,也试着用了些。到是有些惊喜,没想到如此平民化的食物,虽不能和多道程序炮制的御膳相比,却独有一番风味。 父子三人根本吃不下一大桌子东西,乾隆赏给侍卫们分食了。走时又多给了茶汤老板一大锭银子,把那小老头乐得够呛。原来还担心被小孩子霸王餐,没想到还多得了这些银子,他几个月都不用摆摊子了,怎么能不乐。 既然出来逛街,就不能错过了纷呈的各式店铺,熟悉京城地形的侍卫长把乾隆引进了一家古色古香的店辅,店外看着平淡无奇,进了里面才能看出店的档次。展示的东西都是极好的,被皇宫里宝物养刁了眼的永珹,也觉这铺子真不错。 掌柜是个中年人,留了两撇胡须,第一眼看去是个精明的人。他抬眼见到这一个青年美男领着两个精致的小孩进来,眼睛一扫就把他们看了一遍,马上就认定了这一行人的消费标准。也不让小二过来,他亲自上前招乎,“几位贵客,楼上请,楼上都是本店的精品。”这样的人最通透,他不问客人看什么买什么,而是把珍品摆在眼前任君挑选。 乾隆显然被这种优待习惯了,如入自己后宫一般地上了楼。那万人之上的气势看得掌柜一愣一愣,更加确定这次能做成大生意,陪笑着将人引入雅座。伙记轻巧地送来几个精美的银盘,上面铺着红绒布,各色宝石,美玉,头面首饰摆了一排。这几件东西看材质做工在民间已算是顶级,在永珹看来也算上品了。看得出来,掌柜是把压箱底的奢侈品都拿了出来,真当他们是肥羊宰了。 乾隆对这几样东西兴趣不大,让两个小孩随便挑些喜欢的,他自去看架子上的古画古董。掌柜看出付钱的人是这位大爷,忙跟过去解说,留下两个伙记侍候两个小的。 永珹拿起一块通体暖黄的玉雕飞虎,这种兽雕琢象征祥瑞,寓意是极好的,而且这个做工精细,小小的不到他巴掌大的一块,虎身上的斑纹都看得清清楚,健美的姿态更是栩栩如生,让人见之心喜。想到皇祖母的生肖正是虎,永珹小心地将它放在一边,表示是挑好的。 他又给嘉妃挑了一套纹样清新俊丽的头面首饰,图案丰盈谐美,很配嘉妃的气质。永璋也有样学样,先给祖母和额娘挑了礼物,才选自己看上的。反正花的都是皇阿玛的钱,这两小孩一点也没有心里负担。 乾隆转了一圈回来,对他俩挑的东西眼眨都没眨,全当是小孩们的玩具,这些还不值他日常随手赏出的东西。却不料正因这些他看不上眼的小东西,让自己第一次吃他亲额娘和老婆的醋。从这家店出来,沿着街边走向东西自然不会他们父子拿,身后的侍卫早就恭恭敬敬地接过。 再往前就是十刹海了,这时候的人把湖称做‘海子’。所以这十刹海是个京城里有名的内湖,曾有诗人称它为城中第一佳水。其名字的由来,有人说这里曾有十座名刹,还有人说,这里有一座同名的寺院。因历史久远终无可考,不过散步在湖边欣赏这美丽的湖岸风光也是一种享受。 这时岸边人不多,三三两两地走在一起。有夫妻领着小儿女散步的,还有几个妇人把臂同游的。满人对女儿的教育没有汉人保守,即不缠足也不逼她们绣花。更注重培养出满州姑奶奶的气度,嫁了人是要会管家掌事的,一味的柔柔弱弱的可不行。虽是这样说,未出嫁的女孩却少有出来抛头露面。 乾隆手背在身后,这片波光潋滟的宁静水乡,碧水平滑如镜,两岸垂柳依依,到有几分美不胜收的味道。这十刹海还有着西湖春,秦淮夏,洞庭秋的美称。 乾隆龙心大悦就要抒情,一抒情就要作诗,他忘着平静的湖面道:“御湖五月春水生,微风不动玻璃平。楼台咫尺方壶耸,杨柳千条烟霭横。兰舟容与荡双桨,飘飖浑似坐玉京。绯桃绿李夹两岸,绾绮错绣春色并。等是舟行别今昨,年华荏苒何须惊。” 永珹早就知道他爹是个才华横溢的君王,但对于他出口成章的本事,还是头一次见,永珹惊艳之余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乾隆回过头来对两小孩说:“难得今日春光大好,你们也每人作首诗来。朕给你们指点一二。” 永璋听了这话有些兴奋,他对皇阿玛极其儒慕,能得他的一句点评,都能高兴上好几天。不过他又马上冷静下来,转头看自家弟弟,如果没记错的话,小四儿是一听做诗就头疼吧!且他入学不久,学了皮毛而已,师傅还常安慰他说来日方长。果然,小孩的白皙嫩脸蛋已经皱得像个狗不理包子了。乾隆没给他太多担忧的时间:“永璋,你是哥哥,你先来。” 永璋也颇具小才子的雏形了,略想了一下,字正腔圆地吟道:“古堤垂柳细条条,朝映晨曦夕弄潮。百里笼烟无俗态,留得浓阴暑气消。更是月明林下望,满湖渔火接天晓。” 乾隆朗声而笑:“不错,朕的三阿哥又进益了,用词婉转意境也好,这几年的上书房没白上。”永璋哪里被父亲这么直接地夸过,小脸兴奋得通红。小时候的记忆中,乾隆正眼看他都少有。这次当然开心极了,在外面不用跪着谢恩,他已经笑得眉眼弯弯。 永珹见他开心,也跟着傻乐,冷不防乾隆点了他的名字:“永珹,你来作一首听听。”乾隆话中透着五分戏谑,不过永珹一紧张自是没听出来。他一个刚接触书本的孩子,哪能这么快作出诗来。乾隆逗他的成分居多。永珹却不这么想,在他眼里,只要是正宗的古人,不论有才无才,不论几岁,那对诗都有有张口就来的本事。 他冥思苦想半晌,看乾隆还耐心地等着他,只好破罐子破摔,现拖了一首来凑数。“儿臣没什么诗才,借古人一言,全当给阿玛助兴,‘烟波不动影沉沉,碧色全无翠色深。疑是水仙梳洗处,一螺青黛镜中心。’”。 乾隆看够了儿子的窘态,不打算再折磨他,笑着点点头:“雍国钧的《题君山》,时间这么短,难为你想到了这首。可见平日也用了功。” 永珹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离他们不远处的两个妇人惊呼起来,一遍遍地向平静的湖面叫着‘欣妍’,嗓音中带着慌张绝望,让人听了心里一抽。 听到了那里的骚乱,更远处的一辆马车旁忙奔过来几个人,一幅家丁模样。在传来惊呼声之时,乾隆就派了侍卫过去了解情况,原来是有个小女儿丢了,可是刚刚一直在湖边,就走在两妇人身后,她们一回头孩子竟然没了。这附近就他们两波人,乾隆一得还是走在前面,不可能拐了他的孩子。最可能的就是掉湖里了。听到出事故,乾隆也没了游玩的兴致,他也派了侍卫跟着找。 永珹的目光逡巡过平静的湖面,他的眼神儿绝对是这些人中数一数二的,他在部队得到很多训练自身机能的方法,加上配以灵药,又营养均衡,五感比别人灵敏很多,这双眼睛快赶上一个小望眼镜了。 忽然,他目光一凝,定在湖中的某个位置。来不及细想,就遵从本能跳入湖中,向那方游去,速度之快竟让众人一呆。抓了个空的乾隆又惊又怒,一脸铁青地看着小儿子就这么跳入湖中。向侍卫怒喝:“你们还不快把他找回来!快去!”刚刚侍卫都站得离永珹较远,没来得及拦下小主子,这下反映过来,各各如下饺子般地扑通扑通跳下水,向永珹的方向游去。 第24章 永珹入水的一瞬间,头脑蓦地冷静下来,身体在水里虽然很灵活,却比曾经那个身经百战的成年身体差得多,湖水浸湿衣服带来的巨大阻力让他清楚,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在战场上需要全力保护平民的维和队长。 他脑子里飞速地转着,身体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冲向那个曾有异动的方向。身后的侍卫们身手都是一等一的好。满人重骑射,游泳虽不是强项,也能比普通人快很多。可是他们确惊讶地发现,他们同四阿哥之间的距离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拉得更开,那代表什么?只能说明四阿哥比他们还快!没时间震惊,每个人都拼命向前游,大家都知道如果今日这小祖宗出事,他们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确定了大概范围,永珹深吸一口气,潜进了湖里。这湖水质好,可见度很高,没一会儿,他就找见了下面还在轻微扑腾的小女孩,只是溺水时间太长,已经是没多少力气。不得不说这孩子相当幸运,人一般情况下溺水6-8分钟就会死亡。这女孩子正好卡在这个时间之内。 永珹熟练地从背面接近她,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开始将人向上拖,用侧泳的姿势游出一段距离,游得最快的侍卫已经赶到,先接过他手里的女孩,另一个则伸手拉住他。当然不是用他拉女孩时的粗鲁姿势,半抱着他向回游,永珹其实还有力气的。不过就是在水里也能感到乾隆如炬的目光一直盯着他不放,他脖子一缩,不再敢挣扎了。 吴书来只觉在这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他的人生又走了一个五十年!三阿哥的焦心他得安抚,万岁爷的脸色从白到青,从青到红,直到现在黑如墨色,如一块逐渐加深的调色板。这世上头一遭有人让万岁爷的表情变化这么多。吴书来一点也敢上前,忽然间能言会道的他成了锯了嘴的葫芦,连句话都不会说了。 直到四阿哥浮出水面,被侍卫们抱上岸,岸上的三人才不同程度地松了口气。永璋最先跑上前左摸右摸,看到小孩毫无血色的唇色,当即脱下自己的衣服罩在永珹身上。 大家看着三阿哥脱下衣服,想要阻止,却没有别的办法,因为只是出宫小游一会儿,天黑前要回去,谁也没带多余的衣服。侍卫们刚刚下了水集体都湿透了,自然没衣服给小主子穿。皇上不做考虑,那吴总管的衣服……皇子穿实在不太吉利。 永珹朝永璋递上一个安慰的微笑,挣开侍卫们的环绕,来到乾隆面前。他知今天这事很难善了,他皇阿玛那目光太过深沉了。乾隆看着不到他腰高的孩子苍白着一张脸上前,脚步没有动。直到小孩‘扑通’一声跪在湖边冷硬的土地上。孩童的声音软绵绵的可爱,“皇阿玛……” 乾隆木着一张脸往前一步,做了他刚刚他心里做了无数遍的事。众人只听‘啪’的一声,刚刚还脸色苍白的小阿哥的脸已经红了半边。委屈的神色像要哭出来,却强忍着,眼泪已经在大眼睛里打转了。永璋还从没见弟弟哭过。此时却是皇阿玛在教训儿子,于公于私都轮不上他插手,永璋也难过地低下头。 乾隆指着他,怒喝:“你长能耐了是吧?还学会见义勇为了,上书房的师傅都是这么教你的?朕道是要问问是谁教你的,信不信朕把他拖出去砍了!皇子不坐威堂你不知道吗?书都读到哪去了?” 一干子湿淋的侍卫,并吴书来永璋两个一老一小,都低垂着头战战兢兢地听着乾隆骂人。可见皇上真被气得不轻,自相矛盾的话在正常情况下怎么可能说出口。而他明显是把‘子不教父子过,教不严师之惰’的圣人之言,取第二句,忽略了第一句。 永珹头垂得低低的,本来以为自家皇阿玛会嘘寒问暖两句,可是自从他上岸就劈头盖脸地骂他,明知道这样也是关心他。可小孩儿还是委屈了,他里面的衣服都是湿的,被湖风一吹不禁哆嗦一下,默默挨训的样子有些可怜兮兮。可是皇上正在气头上,永璋刚要出来说情,却被吴书来暗中阻住了,剩下的人更是哪个也不敢出来说情。 永珹只觉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丢人致极,吞人的战场他都挺过来,如今因这人的一个巴掌竟将他逼迫至此!本来还有些委屈的情绪转瞬间化为一股倔强,更是不肯开口认错了。 乾隆发了一通脾气后,怒气散了不少,看到小儿子小小的缩在地上的样子有些不忍,淡淡地说:“你起来吧。”转向要带着人回宫。 身后传来一声阻拦,“请恩公留步!”原来是被救女孩的家长前来感谢救命恩人。说真的,自从上岸后,乾隆这一行到是没对那面的人多看一眼。 舒赫德听到家人来禀告女儿出事了,忙放下公务,一路从吏部衙门跑了过来。他刚从地方调任回京,今日正是去吏部报备,不想就发生了这种事。他虽然长年外放,因家族的关系,京城的人脉很广,负责给他办签到的吏部长官一听他们家里出了事,马上就放行了。 等他赶到十刹海边上,他娇俏的宝贝女儿已经被救上岸,福晋正抱着劫后余生的女儿又哭又笑。看到他来了眼泪更是收不住,他老来得女,就这一根独苗。细心安抚了母女两个,恩公一行却就快走了,忙上前将人唤住。 舒赫德对救了他独生女的人很感激,听福晋说,竟是个小娃娃。他看人的眼力很准,这一行人,看起来可是来头不小,如今又对他有恩,忙俯首说:“在下舒赫德,今日多谢恩公救了小女,请恩公留下名号住址,改日定当登门拜谢。” 这话是朝着乾隆说的,眼睛却向永珹的方向看了好几眼,把这个苍白的小孩打量个遍,不敢相信这就是在湖水中救了他女儿的孩子,明明才6、7岁大,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勇气和力气下水救人呢。可是这孩子就是一身湿着的落破模样,又披着不合身的大衣服,却自有一番气度,那从容淡定的样子竟比许多大人还强些。舒赫德心中暗讨,这是哪家的小公子,如此这般的气度,必然也是身世不凡,日后若能成就一场佳缘也不错,不禁又多看了几眼。 乾隆本没将那伙人放在心上,听了他的姓名,脚步一顿,“舒赫德?”他打量起身前的男人,约四十岁年纪,儒雅的脸上被风霜雕琢出棱角,透着一股子坚毅。“你是乾隆二年的进士,徐元梦的孙子?” 舒赫德心内大惊,能单从一人名字就说出他的出身,他已受命带领闲散八旗在东北屯垦多年,在京城里几乎不露面。怎么可能有人仅从一个名字就知道他的来历?他不知乾隆刚看过他的卷宗,还不久前亲自下旨将他召回,对他当然印象很深。 况且他的祖父生前已官拜尚书,是封阁拜相的老臣,能直呼其名的人,多半是宗室王公了。舒赫德也是久经官场的人,马上就收敛起震惊的情绪,声音恭敬道:“正是在下,不知阁下可否透露您的姓名?他日好登门拜谢小公子对小女的救命之恩。” 永珹看那人的目光向他看来,傍晚的风已经变凉了,紧了紧永璋给的外袍,淡淡地说:“举手之劳,大人不必客气。” 乾隆注意到他那个小动作,也不打算多留,向一旁的侍卫说:“快去把马车牵过来。”才转向舒赫德说:“你还是好好在家里休整一下吧,日后自然有相见的时候。”说完带着众人扬长而去。 被留在原地的舒赫德更加肯定这人身份不凡,也知对方既然这样说,那相见之日必定不远,有什么恩情留到日后再报也不迟。他走回去扶好妻子女儿,也回家去。名唤欣妍的女孩是个凤眼素眉的标准小美人,她黑亮亮的眼睛一直盯着永珹的背影,直到他上了马车,才暗淡地收回。这一场短暂的邂逅,却在一个女孩心里生根发芽。 第25章 一路无话,回到宫里天已全黑。永珹永璋被直接送回了各自的住所。东三所里看到主子这番落汤鸡的小模样,顿时炸开了锅。两个嬷嬷刚给他换下湿衣服,太医就到了。匆匆而来的太医也相当紧张,万岁爷派人火急火燎地将他召来,他还以为四阿哥出了什么大事。原来只是淋了水,老太医不禁松了一口气,可是看到一直跟着的吴公公虎视眈耽的样子,又一口气提上来,给小阿哥诊脉开方熬药。一点也不敢假手他人。 永珹喝了药,被宫人安顿着趟下,这之前还派人去嘉妃宫里报平安,今天他这番折腾,怕是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与其让嘉妃在承乾宫里担心,不如派了妥当的嬷嬷把事情简单交待一遍。这样嘉妃心里有了底,就不会跟着白担心了。至于皇上那,永珹看着吴书来在太医走后才磨磨蹭蹭走了,太医的说法自然是一句不落地听全了。那自己就不需要再派人去了吧。 永珹看着帐顶,没有睡意。今日是自己莽撞了,明明在宫里一呆就是三年没有破绽,怎么一出了宫就暴露本性呢。真的是前世救援的天职让他冲动吗?还是潜意识里就想干出点出阁的事情,难道自己是叛逆期到了?可是也太早了点,他才六岁,什么时候才会结束?永珹苦着一张小脸默默地思索。 养心殿里灯火通明,乾隆表情莫测地坐在龙椅上,听着吴书来回报:“……四阿哥并无大碍,只要喝碗姜汤,太医说调养两日便好了。” 乾隆不耐地说:“他说了什么?” 吴书来顿了一下,才明白圣上说的‘他’是四阿哥而不是太医,小心着回道:“四阿哥许是累了,喝了姜汤便睡了。” 乾隆冷哼一声:“他没派人去给嘉妃报平安?”乾隆很了解这儿子的性子,闹了这么大的动静怎么可能不和他额娘知会一声,这孩子一向孝顺,怎么可能让嘉妃担心?而且自从嘉妃有了身孕,小家伙几乎是日日往她那里跑,还写了一册子什么笑话锦集!乾隆暗道这儿子是不是太粘额娘了?这点可不像他。 吴书来见万岁爷猜到了,心里暗暗叫苦,我的小祖宗!你能想到额娘,怎么就想不到皇阿玛呢,厚此薄彼多不好啊。杂家到是想帮你摭掩,可是万岁爷他料事如神啊!他忙将东三所的事逐一回报了,连永珹吩咐嬷嬷们的话也一一学了。 乾隆听了又‘哼’一声。想到今日的惊险,觉得真得给小孩儿一个教训,吩咐道:“传旨,让四阿哥在东三所里闭门思过。好好想想什么是身体发肤授之父母,再把孝经给朕抄十遍。” 吴书来不敢开口求情,他不过是皇上的奴才,在别人那儿也许还有一两分薄面,万岁教育儿子的事上,他是一点开口的立场都没有的。刚应了一声要下去传旨,乾隆说道:“慢着……明日再去吧,今日他也睡了。” 第二日永珹醒过来时已日上三竿,过了每日上早课的时间。昨日还有点低烧,睡这一觉后,已经大好了,再没有什么不适,自从服了灵药,他每次得风寒都能次日就好。正想着收拾一下后,就去上书房报到。雪慧掀了帘子进来,过来帮他穿衣梳洗。把他打理好后,这个一向机灵的大宫女才喏喏地开口,说养心殿的吴公公求见。 永珹哪里知道这次的惩罚不仅因自己的一时鲁莽,还和乾隆那不能宣之于口的吃醋心思有关。他昨日睡前已经深刻检讨了自身一番,对他皇阿玛的惩罚自是没任何怨言,用过饭后乖乖地先写了会儿孝经,又看了会儿最近老师要讲的功课,其实他自学也可以。只是少了些相关典故,大意和背诵是没问题的。而且以后老师一定会把课给他补回来,他也不急着学习。 看了会儿最新的琴谱后,又清检了一回自己的小金库。从小到大得的赏赐和年例银子,嘉妃都给他收得好好的,在搬宫时一齐交给了他。直到今日他才有时间和心思看看自己的钱包。他的年例银子600两,生日诞详400俩,加上平时得的金银裸子,整数的银子就有8000多两。在京城这个高消费地界也是笔不小的存款了。 按照这个速度,成年之前最少能有两万两银子的进账。他平日的花销都是阿哥的份例,直接从内务府里出,并不需要他直接花钱。收拾赏赐宝物的那几个箱子时,他想起昨日给家里两个女性长辈带回的礼物,便派人将东西送过去。 不得不说不用上课的日子真不错。永珹都开始有些庆幸起来,他一年才有五天假啊!那是什么概念,当兵时每年还有十五天探亲假呢。如今能从那上书房解放出来,不管原因为何,他对他皇阿玛都是心存感激的。 东三所外可不平静,见高踩低的大有人在,皇上的那道圣旨刚过,各处就都知道了。人们都在猜,四阿哥怕是要失宠了,皇上让他让闭门思过,又没说时间,这不成了圈禁嘛。还隐隐听说,四阿哥回宫后,脸可是肿了半边。这天下除了那位,谁有胆子打皇子耳刮子? 趁着皇上对四阿哥正厌弃的时候,只要有心人再推波助澜一下,让这个羽翼未丰的小阿哥不再出现在皇上面前也不是不可能的。不论存的是哪种心思,大家都对昨日的原因好奇不已。究竟是什么大事,惹得皇上发了那么大火气? 昨日在场的侍卫很多,乾隆又没下禁口令。何况这也不是什么阴私,不能对外人言。所以没多久有心人就都打听到位事件的原因。 心怀不轨的人不禁失望。皇上发火是因为四阿哥私自下水救了一个小女孩。对这种事情发火,还是心疼自己孩子的因素居多吧。她们还能如何编排?说四阿哥因女色罔顾君父以身涉险?男女七岁才不同席,她们这么说自己人都骗不了。眼看这阵妖风邪气是兴不起来了,不过好事者还是好奇这四阿哥会被皇上禁足多久。 嘉妃戴着自己新得的钗环在太后面前说话,娘儿们两个都对永珹的用心觉得窝心,第一次出宫玩,还能想着给她们带东西回来,果然没有白疼他。不一会儿,永璋也带着亲选的礼物来了,太后更是开心。她的孙儿们都懂事了,不再是青黄不接的状态,大清的江山后继有人,她怎么能不开心呢。 她看着欲言又止的永璋和一旁端坐的嘉妃,和蔼地说:“哀家知道你们为了什么而来,小四儿也是哀家的孙子,他有事哀家怎么可能不着急。不过你们呐,都是当局者迷。皇上是因他不懂得趋利避害,不懂照顾自己才生气。这气能生多久?以哀家看不过是几天的功夫罢了。这也值当你们大惊小怪地自己吓自己吗?” 嘉妃笑得腼腆:“瞧您说的,皇上正是心疼儿子才狠下心来教训,小四儿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我们哪有跟着添乱的道理,担心也不过是白担心,来这里不是为给娘娘您解闷儿嘛。”边说边亲手斟了杯香茶给太后。永璋也在蹲在太后脚边给她捶腿,那如玉的小脸上谄媚的小模样把两位娘娘都逗笑了。有了太后给的定心丸,大家自然松了一口气。 太后在他俩走后,挥退宫人,只留下她贴身的老嬷嬷,指腹磨蹭着早上东三所派人送来的玉雕,语气中透着淡淡惆怅,似向嬷嬷倾诉更像自言语:“这孩子的正直性子,多像先帝爷呀。”这嬷嬷一直跟在太后身边,陪他从一个阿哥府的格格走到了如今的位置上,太后经过的事她最清楚不过了。先帝爷也曾经送过这么一方生肖兽给太后,不过因宫女一时不甚打破了,娘娘虽然不说,她知道那一直都是娘娘的遗憾。她知趣地并不打扰太后,任太后怀念地磨擦着那方玉石,掉进那些曾经的回忆里。 乾隆处理完政务,每天这个时候小四儿下了学会和他一起用饭,今日的御膳桌上却只有他一个人,莫名地乾隆的胃口竟然减了一半。传膳太监看得心惊胆颤,一会出去了,他们和御厨准会挨大总管的骂。 乾隆真的是个勤政的皇帝,每天都是处理完国事再处理家事,这时他也想起被自己禁足的四儿子来。其实他故意没限定时间,是想着小四儿什么时候松口了跟他皇阿玛软软地认个错,乾隆好方便随时放他出来。 抬手招来吴书来,仿佛不经意地问:“东三所里有什么动静?四阿哥有没有吵着要见朕?” 吴书来身形一顿,如实回报:“四阿哥的饮食起居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还派人将带回的礼物给太后娘娘和嘉妃娘娘送去……” 乾隆不解,“什么礼物?朕怎么没……不知道?”吴书来直觉万岁爷要出口的好像不是这句话,而是‘朕怎么没有’吧,可是他可不敢惹得皇上恼羞成怒,只能喏喏地回答:“就是在集古斋那儿买的吧。” 第26章 乾隆一听更气了,合着花着朕的钱,礼物却没有朕的份儿!这是怎么一个‘憋屈’了得!乾隆心里纠结,面上还得保持着一国之君的气度,不能因这点小事就吃自己额娘和妃子的醋,可是又实实在在的嫉妒了。 养心殿上不一会儿就阴云密布,乾隆为了散一口气,只能怒火东引了:“来人,传负责清查江浙贪污案的人来!”这之后不仅侍候的宫人们战战兢兢,连回事的大臣都没幸免被责难。 与养心殿的风暴相比,东三所里可谓静逸又温馨,南朝向的大房子采光很好,明亮的阳光从窗口照进大半个室内,洒在殷红的地毯上,整间屋子的摆设都被笼罩在这阵光幕里。小小的孩子也在其中,他一身金黄的皇子常服,足像一个小金童。 永珹这一天都很放松,没有繁重的课业压着,又没有作业,几篇孝经也很好写,皇阿玛又没规定时限,他慢点写也无所谓。被禁了足的,不能去看额娘和未出世的小弟弟。他开始一边看杂书一边吃核桃,那小白牙嘎嘣嘎嘣地咬着核桃壳。见惯了又劝说不听的宫人们已见怪不怪了,他们家的小主子吃坚果时就爱亲力亲为,直接剥出的果仁小殿下是不爱吃的。 摆好了各色果盘,殿里最后一个宫女也退下了,永珹独自沉浸在杂书的海洋里,其实说是杂书,不过是些诗歌选集,给皇子的东西要精挑细选,以免移了孩子的性情,像贾宝玉那等‘西厢记’的待遇在这儿是没有的。 他各个科目都学得很好,唯独作诗上天份不足,所以尽量多看多读,希望以此提高些水平。谁叫乾隆皇帝对皇子的要求都很高呢,下次再有即兴作诗的场面,他不可能再挖别人的诗搪塞,别说乾隆不允许,他的骄傲也不允许。 ‘咔’地一声脆响,核桃壳应声而裂,永珹却有些不好的预感。他拿了块汉巾吐出口中的异物,不是以为被咬碎的核桃壳,是一颗小小的牙齿,上面还沾了点点血迹。伸出小舌头舔舔,下排整齐的小白上竟有一个缺口! 小永珹不错眼地盯着面前这颗小东西,仿佛想把它瞪不见,精致的面容上微微瞠大的凤眼中流露出少见的惊恐,他长这么大,直面死亡时都没露过这种表情。面上不可抑制地涌上慌乱——难道他悲摧地成了小孩子之后,还要再经历一遍更悲摧的换牙!回忆起和换牙相关的记忆,他的眼前就一阵阵发黑。 从被禁足的第二日下午开始,乾东三所的人发现,他们小主子终于有了该有的正常表现,开始蔫蔫的不爱说话了,除了必要的‘摆膳’‘不用’‘下去罢’以外几乎从不开口。而且每日笑眯眯的可爱模样再也看不到了。 小阿哥是个好主子,皇家该有的盛气凌人和上位者对待下人的轻谩打骂在这乾东在所里从来没有过,反而常把一些上面赏的东西分赐给他们。奴才也是人,跟着这样得人心的主子日渐有了感情也不稀奇,众人看小孩这样也跟着难过,乾东三所气压也变得低起来。仅次于暴风眼的养心殿了。 江浙总督欺上瞒下,骗取振银一案迁连甚广,朝堂上的大批官员跟着纷纷落马。这次事件的影响极其恶劣,一切以欺君之罪论处。几个核心人物诛三族,且未成年人也不在赫免之列,家产全部要收归国库,女眷也被发沛流放。 这让天下人充分体会到了什么叫天子一怒流血千里。乾隆对于这些臣子纵然生气,也只是一些而已,并没他表现出来那么多。因为他深知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对于平日里真心替他办事的人,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他们些好处的。 这次对他来讲其实没多大损失,能办事儿的人前赴后继。这些胆敢挑战他天子威严的东西本就该死,何况他还能借此机会平衡鄂尔泰死后,张廷玉一方渐大的势力。这些事情一一处理,足足花了乾隆十多天的时间,这其间他一直宿在养心殿,没踏入后宫半步。当他猛然想起自己儿子还被关着的时候,已是半个月之后了。 这些天来人人都知道皇上心情不好,看那宣武门外的菜市口鲜血铺了厚厚一层,就没人敢来触他的霉头,几天没翻牌子算什么,富察皇后反正孕期不能侍寝,这样让那些小娇精少了勾引皇上的机会,她再贤惠也不会去主动提起。至于被禁了足的小阿哥,自然更是无关紧要的事了。除了嘉妃有些惦记外,其他宫妃恨不得皇上永远也想不起那个儿子来。 乾隆想着,小四儿被他冷落了这些时候,说不定多委屈多无助呢,想到那孩子睁着一双凤眼叭嗒叭嗒掉眼泪的模样,乾隆就暗自懊恼,怎么就把宝贝儿子给忘了呢!再加上那天的当众一巴掌,他的小四儿会不会就要和他生分了?说实话,他一点也不想那孩子和他生分,想到那孩子也同别人一样,恭谨疏离,心里有些涩涩的。乾隆立即招来吴书来:“摆驾乾东三所!” 这是乾隆第二次来小四儿的住处,离养心殿稍远的距离让他皱了下眉毛。门前没有人守卫通报更是让他皱头皱紧了。怎么?这些见高踩低的侍卫,这么快就认定小四儿失宠了?敢明目张胆的不在岗位上!乾隆向吴书来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的派人去拿本该守门的侍卫,并有眼色地将跟着万岁爷的一干人包括他自己,都留在了院外。 乾隆抬脚独自步入,不同于年初时那次覆满积雪,到处透着勃勃生机。统一样式的宫房前院辟出一面葡萄架,架下放了张摇椅,院前的一棵老槐树下还搭着个秋千。他要找的小包子正捧着一本书,在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荡着。身后一个贴身小太监伸着双手虚扶着,生怕小主子一时不甚摔着。 孩子柔和精致的眉眼在斑驳的树影下宁静地舒展,如一汪清泉沁人心脾,将乾隆这些天来一直燥动的心情抚平。小福子先发现了进来的人,定眼一看竟然是皇上!小太监慌张跪下请安:“奴才,奴才扣见皇上!” 小永珹闻言抬头,眼中的惊喜不容错辩“皇阿玛?!”乾隆本来对小福子出声惊扰了孩子不满,被这软软的声音一叫,只觉那些都不重要了,挥退了小福子。乾隆走近小孩,摸了摸久违的脑门,笑道:“小四儿在看什么?” 永珹在禁足半个月后能见到他皇阿玛,真的是很开心,不只是这代表了自己的可以出去,这大半年来他们父子两个日日相见,突然间改了坐息还真的很念他,每日虽然闲了下来,总觉得还缺了点什么。不过想到自己当前缺了颗牙的状况,他下意识垂下头,“儿臣,在看《资治通鉴》。” 乾隆没注意到他的态度,却对他的课外书目吃惊不小:“能看得懂吗?”这么点的孩子在没人指导的情况下看《资治通鉴》,怕也只是囫囵吞枣,难有成效。不过他儿子这种好学的精神还是值得赞扬的。 永珹微微一顿:“还好吧。”他以前看过白话版的,所以里面的故事大概都知道,如今再古今对照一遍,对于古文的理解,还是很有帮助的。 乾隆终于发现小四儿一直低垂着头,让他看不见脸上的的表情,说话也是尽可能的少,难道这孩子真的和自己生份了?他心中一紧,竟是真的慌了。捉住小孩的肩膀的手不由使力,命令的道:“抬起头来,看着朕!” 小孩听话地抬头,眼里有着一丝好奇和不解,“皇阿玛,您怎么了?”他想起什么又忙用小手捂住嘴。 乾隆凌厉的眉峰微挑,他不会看错,这孩子明明对他没有不满,可以说还对他的到来很开心,怎么就不好好说话呢?这荒忙捂嘴的动作是在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年轻的帝王恢复了往日的从容,甚至带了一丝玩味,不去探究他瞒了什么,反而故意逗着小孩说话:“你孝经抄完了吗?” 永珹也觉得自己捂着嘴不礼貌,又放下手,垂头说:“儿臣抄完了。”不忘抱怨道:“写得手好疼。” 乾隆语气听似平淡无波,“……既然如此,你有什么心得?” 永珹低眉顺眼:“儿臣……” 乾隆抬手打断:“抬起头,看着朕回话!” “啊?”小永珹很不好意思,话未出口,脸先红了。乾隆看得有趣,他更不可能放过这小孩了:“嗯?你怎么样?” 永珹一咬牙,自我安慰地道:这才是第一颗,难道真等满口牙长齐了再说话?反正丢人也是对着自家亲爹,应该不会被笑话吧?应该吧。 听话地抬头看着他说:“回皇阿玛的话,儿臣近日抄写孝经,一日三醒吾身,深刻地明白了孝为百事先的道理。身体发肤,授于父母,极不应该为不相干的人将自身置于险境……” 永珹理解当时乾隆的心情,推己及人,若是他家孩子不顾自身安危去救一个外人,他同样会暴跳如雷。这种为自家孩子担心的心情让永珹感动了。以前常听说皇家无父子,骨肉亲情薄。可是乾隆这个英明的老爸对他真的是先父后君,几乎到了有求必应的状态。 人心都是肉做的,相处久了自然有感情,他几日不见乾隆,也真的想得荒。最后这几日禁足也没了借机放假的心情。听到小福子说起前朝的变动,永珹跟着替他皇阿玛担心。如今人终于来看他,是不是说皇阿玛已经不生气了? 还没等他说完,一声突兀的大笑打断了他。永珹只见他威风凛凛的皇阿玛盯着他的小嘴,确切地说是他露风的牙窟窿很没形象地大笑起来。 小小的永珹瞬间黑了脸。 守在门外的众人听了皇上的笑声,绷了多天的神经总算放松下来,还是四阿哥有办法,这不,皇上才来一会儿,他就有办法哄得万岁爷笑出声了。 第27章 乾隆可没想到自己一时不掩饰的笑声就把儿子得罪了。永珹自那日这后对他都是一张冷脸,说话更是简练,更别提像以前一样对着皇阿玛暖暖地笑了。可惜一切不能重来,乾隆笑都笑了,还要他怎么样?一国之君拉下脸面向自己小儿子道歉吗?他丢不起那个人!所以乾隆为了讨好儿子,顺势解了小孩的禁足,恢复他的的正常生活。 永珹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没想到他英明神武的皇阿玛也是个俗人!竟然真的嘲笑他!天下间有这种爸爸吗?更可恶的是他还害得他被后宫的嫔妃们围观。 不知从何处透出的风声,四阿哥‘换牙愉亲’的典故在宫里已经传开。后宫的女人们没有什么愉乐,这些天来打着探望的名号来看热闹的人不在少数。一个个或明目张胆或装不经地盯着他的脸猛瞧。他这东三所从来没这么热闹,他更期望它从来没这么热闹过!他额娘的承乾宫也压不住前赴后继热爱八卦的女人们。为了不打扰她养胎,他只得避走去慈宁宫呆着,想着太后的威仪下应该没人敢来打扰她老人家吧。 可是事事难料,太后一脸慈爱,手上却毫不留情地固定住永珹的脑代,掰开他的小嘴细看。一边忍着笑一边说:“让皇祖母看看,哟,小牙已经长出来了,不能舔知道吗!换牙可是大事,有哪个孩子像你一样藏着掖的!”又向一旁的嬷嬷说:“快去把太医宣进来。” 想跑没成功的永珹被太后按坐在椅子上,让太医过来检查。他以前也算天不怕地不怕,小时候被妈妈压着去看牙医的印象太深刻,想到牙医室里的那些大家伙,现在还冒冷汗呢。从那以后他硬是克制住吃甜食的习惯,免得再次承受那拨牙之痛。 可是在皇宫里好吃的瓜果点心一直不断,他又是几位重要人物放在心上的人,他殿里的吃食更是精品中的精品。一时妄形就没再控制进甜食的数量。再次看到太医拿着一方精制的小锤子走近,永珹一时看呆了。太后以为他害怕了,事实也相去不远。拍拍他的肩安慰:“阮太医是儿科圣手,你不要担心。” 这和他是不是好太医没关系吧!永珹力持镇定,可是小身子已经僵了,木然地任凭老太医拿着锤子对他的小乳牙轻轻敲打。阮太医也很有压力,他要面对太后和四阿哥的双重压力,明显两位主子的意向还是相反的。 简单的检查过后,他松了口气,躬身说:“回禀太后,四阿哥身体健康,换牙也很有规律,除了已掉的那颗乳牙外,还有几个牙齿也松动了。和同龄的孩子比虽要换得快些,不过请放心,只要注意饮食,营养跟得上就好。” 太后点点头,像一个普通的祖母一样问:“还有什么要注意的,你尽管说,哀家也好吩咐下去另做安排。” 太医说:“四阿哥可以多吃些有嚼劲的东西,苹果,玉米等水果谷物也有助于他牙齿整齐健康。奴才写个单子,您让宫女照着这个食谱给四阿哥进膳就行了。” 太后听他这么一说也放下心来,点点头道:“辛苦你了,苏嬷嬷,打赏。”等太医退下,太后怜爱地搂过永珹,恐吓道:“看到了吧,不听话的孩子会被惩罚,你不等你皇阿玛的同意就下湖救人,所以掉了颗了小牙,日后还要掉更多!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了?” 永珹心里流下两行宽泪,宫里果然没一个人不恶劣。连慈爱的皇祖母也趁机消遣他!他干脆把脑袋埋祖母怀里,喏喏地说:“永珹再也不敢了。”太后很诧异,小四儿平日也和她亲,却从没主动蹭怀里过。小阿哥们自从会说话走路就有专人教导规矩,把小包子们教得都规规矩矩的。虽然小孩子扳着脸也很可爱,可是偶尔撒娇的样子更可爱。 祖孙两个笑闹了一阵,皇后娘娘带着五阿哥来请安。这不是永珹第一次与这个五弟相处,明明是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却总爱扬着脸说话,小孩子眼里嫉恨还不能完好摭掩。一开口就是讽刺之语:“听说四哥又出风头了?英雄救美的滋味怎么样?可惜不招皇阿玛待见,不然也不会被关到想不起来。” 永珹怎么可能被一个孩子的话打击到,只是为这小孩小小年纪说话却不知收敛有些担心。果然不是跟在亲娘身边教养,不然性子再冲,也能学会什么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他瞟了一眼上首,太后正和皇后说话,没注意到这他们这个方向,不过身后慈宁宫的宫女却是低眉顺目地当背景呢,他们的对话太后想不知道都难。 永琪见永珹看向别处不看他,升起一股被忽视的耻辱,眼睛不掩饰地瞪着永珹。永珹被他看得无法,又不能真不搭理他,淡淡地说:“五弟多虑了,你若是也掉进湖里,四哥不论被皇阿玛禁足多久,都会下去救你的。” 永琪一听气红了脸,“你!”这话听在他了耳里,就成了永珹诅咒他掉湖里,还讽刺他皇阿玛对他没有对永珹重视。不得不说,爱新觉罗家人脑补的能力相当强,明明是一句顺着他说的话,也能从中曲解出多种说法。 而最让永琪生气的,是永珹对他一直不咸不淡的态度,让他时刻觉得不被放在眼里。永琪身份和其他阿哥不同,他是皇后养子,一直认为自己应该被高看一眼,可却一直被一个妃子的儿子压得死死的,皇阿玛和皇祖母好像都对永珹更好些,说话时也更亲切。永琪一直把永珹当假想敌也有其他原因:皇后平日没跟着少煸风点火,她以前对永琪也很照顾,毕竟真正在她身边长大的阿哥只有永璜和永琪两个。永璜日渐长大,因不些不知名的原因,渐渐和她离了心。她手里就剩永琪一个,所以对这孩子也是娇生惯养的,但到底不能像对亲儿子一样。这回她又怀了自己的骨肉,太医跟她放下准话说一定是个阿哥。她自然想用手里的这个阿哥打击打击别人。两败俱伤才好,正好为她未出世的儿子铺路。 富察皇后跟太后说着话,眼角的余光也留意着下面两个阿哥间带火药味的气氛,其实只有永琪一个火大而已,看到了她想看的一幕,她拿起帕子挡了下翘起的唇角。用几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说:“臣妾听说四阿哥被皇上禁足了,这么小的孩子,怪可怜见儿的,皇上怎么舍得呢,臣妾听了都跟着担忧。”她用手扶了一下看起来还不太需要扶的肚子,“可是如今臣妾为了这个皇儿,连宫务都要麻烦妹妹们代理,想见皇上一面也难,想给永珹求情也是有心无力。” 太后温和地笑了,她安慰地拍拍皇后的手:“哀家明白你的心意,你如今的任务就是把皇嗣健健康地生下来,其他的事自不必累着你。这宫务自有人去办,哀家看着娴妃也是个好的,这些天把宫里制得井井有条。今年晋位别忘了跟皇上提提这些在潜邸时的老人,日后她们也能帮你分忧不是。” 皇后脸色微变,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臣妾明白,臣妾一定提醒皇上。”晋位一事非同小可,其他的还不足为惧。妃子再晋可就是贵妃了,虽说和皇后还是还差着两级,看高氏那个贵妃给她掀起了多少风浪,如今就算死了还能让皇上时常去悼念。听太后的口气,还不只晋一个,怕是想把两个贵妃位都占上。 永珹来慈宁宫是为躲清静的,没想到适得其反,被太医逮着一顿敲打不说,还要在这儿听个小孩子阴阳怪气的说话。他从没奢望和这些兄弟能兄友弟恭,现在看来想和平相处都是难事。他又不能见皇后来了就躲走,不用猜第二日就能传出他不敬嫡母的传闻。他穷极无聊地想:他以后再也不要笑了,没有牙的样子一定蠢透了…… 皇后目光一转,正对上永珹那张若有所思的小脸。她眸光一闪,有了主意,心道:“既然你们来挡本宫的路,本宫也不用客气了!”在她的印象里这个四阿哥已经吸引太多目光,连她哥哥傅恒都对他另眼相待。她不能再给同样又怀孕的嘉妃晋位的机会,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低着头的小孩只觉脊背一凉,那种视线戳在背上的感觉有如实质,让人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他没有抬头也知道谁在看他,旁边的小萝卜头跟这位一比,简直不够看。他暗想:有名的贤德人,就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本事是不是也值得称讼。 所有人都告辞后,太后椅在流金雕花的沉香木榻上闭目养神,身边只留几个宫女捶腿按摩。她听了刚才那个装背景宫女的回报,精明的美目微睁:“永珹真这么说?”虽然是问话,自己先一步肯定了这个说法。 不禁有些啼笑皆非,她这个孙子晶莹剔透,心思不重却自有一番气度,除了他母妃的家世外,几乎件件得她的心意。怪不得皇上看重他,在几个阿哥中确实也是最好的。其实重点从来都不是阿哥的母家,大不了抬旗就得了,重要的还在阿哥们本身。先帝爷的生母乌雅氏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她原本是镶蓝旗包衣,后人也只道她是正黄旗人,因为绝的权力在手中后,没人会在乎这些。 不过皇后生的嫡子常会被优先考虑,只要皇后不犯大错,太后都会保着她,一国之母岂同儿戏可以换来换去。但若是真犯了大错,或触怒皇帝,便是皇后也只能自求多福。一旁侍立的苏嬷嬷突然开口:“娘娘,要不要再派些人给四阿哥?”太后的想法她多半明白,太后对这个孙子比别人是不同的。钮祜禄氏太后摆摆手,淡淡道:“哀家的孙子可以善良正直,却不能单纯无知,他自己处理得好,咱们就别跟着操心了。” 第28章 天气暖和时,皇子们的骑射课都设在演武场上。皇子伴读加上宗室们,呼啦啦的一大帮子人,正好占领大半个演武场,乍眼看去很是热闹。乾隆有空时也会来指点他们两招,只是他这几日忙着山西大旱的事。连指导永珹功课的时间也没有,本来他还想和小四儿重新培养亲密的父子感情。而不是儿子一见他就努力扳起脸,保持说话不露风。其实小孩那个样子,让乾隆看着就想笑,不过,为了避免小孩再一次恼羞成怒,他可从来没笑过。 “嘭”的一声,箭矢逆风离弦,正中五十步开外的靶心。附近的少年儿童们纷纷侧目。看向那个出箭的小小身影。无论亲眼看过多少次,他们还是眼巴巴地惊奇。这种成绩别说是入门没多久的小皇子,就是被操练过几年的少年也不一定达到箭无虚发。何况永珹手里举的是一张二十五斤重的硬弓。 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蹦跳着跑过去,“四阿哥,你又换弓啦!”他明明记得上次四阿哥的弓还是二十斤的。博和托是总谙达鲁格的小儿子,也是永珹的伴读之一。从小习武的他却不久就被这小主子给比了下去,本来和永珹较过劲,直到被彻底压制了才服软。 永珹点点头,学着皇阿玛样安慰他的样子拍拍博和托的光脑门儿,语调轻柔:“多加练习,找到其中的关窍也能像我一样。”他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安慰的成份居多。这种准度是要经过无数次的练习才能形成,这孩子恐怕还得再等几年。 得到保证的博和托稍显暗淡的眼神亮了起来,像一只见了看见了希望之光的迷途小羊羔。永珹喜欢他这种直来直往的性子,对他也格外宽容,平时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记着他一份。 鲁格深知自家孩子的性子,刚开始很怕进宫后得罪了哪位贵主。他逐渐了解了永珹的处事后,对博和托跟着四阿哥很放心。从此他更加用心的教导永珹。事实上,这个徒弟也从没教他失望过。 在宫里出风头不见得是好事。演武场上的风头却是永珹有意为之。他打算从小就展露出对武学的爱好和天份,给人一种他重武弃文的印象,为他日后的规划铺路。课程结束后,永璋递过一条浸温的毛巾,他的小太监都习惯了物品准备两份,湿毛巾当然也不例外。永珹的手下小福子等人已经习惯了被抢走工作。 永璋牵起弟弟的手一起往回走。路上两人探讨些当日的课程,别人的糗事,说说笑笑的路途也变得短很多。一行人路过永寿宫时笑容却僵在了脸上,因为他们碰见几个太监正在宫门口给一下宫女施杖刑。 木板打在那人的臀上腿上,总是能带起血淋淋的一片。那宫女虽被堵住了口不能哀叫出声,偶尔泄漏出的闷哼也能让人猜到她有多疼。这画面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儿。永珹下意识地去捂永璋的眼睛,虽然知道为他已经看到了那一幕,他却不打算让他看到更多。 他手下永璋柔嫩的眼皮在微微颤抖,一个养尊处优的小王子,哪里见过这等血腥场面?晚上不做噩梦就怪了。 永璋眼睛被堵住,耳朵反而更好使,听着清晰的闷哼声也挺让人发冷的。也永璋的小手摸上扣在自己眼睛上的小小手,有点虚弱地叫了声:“小四儿?”永珹的声音就在他耳边想起,“不要看,别怕,我在这儿呢。”声音虽然稚嫩却让他觉得安心,这一刻永璋也不坚持自已是哥哥必须照顾弟弟了。 永璋没一会儿就在弟弟的安抚下镇定下来,宫里长大的孩子适应力还是极强的,又伸手去扒永珹的手。永珹冷冷地看了那边一眼,说:“我松开可以,你别往那边看。” 永璋点点头,重见光明后果然信守约定不看向那边。耳朵却时不时地动一下,很显然还是很想知道。 负责督刑的太监在他们过来时就看见了。可是主子吩咐了要让四阿哥看到杖刑的过程,他就先不能喊停。谁知道两个哥却在远处自顾地说起了话,那他也不能突然停下吧,眼看挨打的人都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他只得硬着头皮装作刚发现两个小孩的样子,忙上前请安。杖刑也自然停了下来。 永珹看了眼伏跪在地上的太监,簇着眉不说话。永璋提醒地拉了一下他的袖子。他才开口,不过是向着永璋的贴身太监的:“先带你们主子回去。”永璋不满地又拉了一下他衣服,永珹那双漂亮的凤眼直视他的小哥哥,永璋被看得败下来阵来,回去的路上还在思考到底为什么自己乖乖向弟弟妥协。 永珹目送永璋走远,才把目光投在地上跪着的人身上,挑眉说:“说吧,为什么跑到这里行刑,你们明知道这里人来人往,冲撞了贵人你担当得起吗?你的主子是谁,怎么调教奴才的?” 太监没想到小阿哥张口就是犀利的问话,这个年龄的孩子不是应该大喊着住手,然后救世主般地直接救下受伤的人吗?怎么四阿哥跟传闻不太一样!他在永珹面前觉得被一股无形的气场压制着,竟是比在他主子面前还矮半截。斟酌着开口:“回四阿哥,奴才是庆嫔娘娘的掌管太监,被杖刑的宫女打碎了御赐的的观音像,娘娘不敢留她。又怕在宫内执刑污了众位娘娘的眼,所以才命奴才把人搬到宫门口。” 永珹一听乐了,你们就不怕污了路过人的眼!这种迁强的理由也敢说出口,真当他是孩子忽悠呢!不过没关系,今天小爷就送上门让你们忽悠,费了这么大劲演出,他若是不把那宫女救下,不是辜负了很多人的心意。今天既然让永璋惊着了,就要做好被报复的准备,庆嫔是吧,他记住了。 伏在地上的太监不敢抬头,他头上响起清亮的童音:“不论犯了什么错,打这么多下也该够了,你不想给你主子加上动用私刑至人于死的罪名吧。”永珹向那宫女的方向看了一眼,果然出气多进气少了,不会真死了吧?那他今天就白忙活了。 也不待地上的人答话,匆匆扔下一句:“这个宫女,我带走了,回去跟你主子说一声。”让人找来侍卫将人抬走了。他走出好远,地上的太监才被几个同伴掺着爬起来,狠狠地呼出一口气,有些不确定事情是不是办砸了。 永珹那日带回一个重伤的的宫女后,安排了太医来给她看病,就再也没问过一声,他相信她会好的。派人暗中将她监控起来,一举一动都能清清楚楚。那宫女真的被打得狠了,直到一个月后才能下床。之后就在东三所安顿下来,赵嬷嬷给安排了一个普通的打扫活计,前几日还算安份,终于有一天忍不住闹了妖娥子。 这日下午永璋永珹两小孩在下围棋,正杀得热血沸腾时,下人端上两蛊炖品,一品五果汤,一品八珍膏。而端东西上来的雪慧一个劲地给主子使眼色。永珹扫了一眼,不经意地说:“三哥,我们换吧,我今天想喝你那个。” 永璋二话不说地和小孩调换了,还为能照顾弟弟而小小地沾沾自喜。雪慧见主子真的要将那东西喝下去,着了急,心说那里面可是被奸细加了料的。永珹给他的大宫女一个放心的眼神,又低声吩咐她下去准备些东西。永珹有医术底子,这碗东西他还是能看得出来,里面加了至人虚弱生病的药,还没到毒药的范畴,他又有灵药护身,完全能应对得了。再说,他不喝这场戏怎么能演得下去,他到要看看皇后如何收场。 想来还没人敢在直接暗害皇子,只是想搅起风浪而已。永珹替永璋喝了那碗加料的汤,半夜里给疼醒过来。他本以为他吃了灵药后能百毒不侵,明日装装样子就好了。却漏算了制这种药的一种原料对这个身体来讲是过敏的,看来得安安分分地生上一场病才能罢休。 大半夜的乾东三所里火都亮了起来,宫里留守的太医也被宣了进来,皇上竟然也一起到了。乾隆是刚要睡下就听到外面似乎有动静,叫来一问竟是乾东三所的人去传太医。因为太医院的值房在外宫,要路过中轴线上的乾清宫,他们已经小心又小心了,还是在被侍卫盘查时惊动了皇上。 乾隆一听是小四儿病了,二话不说起来穿衣走了。被翻了牌子前来侍寝,却还什么都没做的庆嫔气得干瞪眼。众人只得又把她裹进席子里送回后宫去。 乾隆来了后,坐在小孩的床边,看着小孩本就不大的小脸苍白无色,一日不见下巴竟像是变尖了,立时就心疼了。乾隆令太医快点切脉开方,他却一直在床边握着儿子的另一只手,“没事儿了,别怕,有皇阿玛在这儿。”永珹听了这话很耳熟,好像他不久前他也说过。不过他已经烧得迷迷糊糊,之前又把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有些意识不清了,在床上软软地躺着。 乾隆亲自动手将小孩塞进被子里,然后问太医:“他这是怎么回事?” 太医短时间内得出的结论也笼统,谨慎地说:“四阿哥的情况看似凶险,烧退了睡一觉也就好了,病因还不能确定,依微臣愚见,应是对食物过敏的反映。” 乾隆听到后半句时挑起了眉毛:“过敏?他宫里怎么会有让他过敏的食物? 第29章 这话问的对象是雪慧等一干宫女,雪慧犹豫着要不要拒实以答。可是想到小主子今日明知不对,还是喝下那碗汤,不知他是不是还有别的方案。正在她吞吞吐吐,快要磨没乾隆的耐性时,永珹睁开了眼睛,“皇阿玛?您还没走?太晚了,去歇了吧。” 乾隆立时转过身来,好生安抚在病中还不忘关心自己的小儿子,让太医去煎药,闲杂人等全部挥退了。永珹也没想到那见鬼的药里面竟然阴差阳错地有让他过敏的东西,他发着烧一会儿冷一会儿热,这时,就热得身上的里衣都浸了汗,恨不得把被子全蹬了。 乾隆一把按住他要做怪的手脚,让宫女拿了一套干净的里衣过来,帮他把沾了汗的衣服换掉,又拿了一床薄被子搭在他身上。 没一会儿,永珹又觉得冷了,整个人钻进厚被子里还不够,要拉了乾隆一起进去。人形暖炉是比被子舒服多了。乾隆无法,只得顺势进了被子。永珹嫌弃他的外衣硬邦邦的,七手八脚地要将之剥去。 乾隆今日只有苦笑的份,看他半天也胡噜不开,只得自己动手解了外袍。这事他虽不常自己动手,却也是会的。又过了一阵,太医的药终于煮好了,这时已是下半夜,乾隆却一直没睡。在小孩半梦半醒时,几人合力将药灌了下去。 夜已太深,乾隆不想折回养心殿,就在这里将就一宿。小孩感觉到被窝里又出现热源,上面还带着好闻的龙诞香气,主动窝上前,找到一个舒适的地方,整个人糊了上去。乾隆被他扒住,又好气又好笑,却还是将他的小身子往怀里带了带,抱着他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一早,永珹美美地一觉后,病就好了,还很神清气爽。没抖擞起精神,就发现自己被窝里还躺着皇阿玛。见乾隆边揉手臂,边面色不善地盯他,当场傻了眼。想到自己竟然把这尊贵的手臂当枕头枕了一晚上,心情极其复杂,软软地叫了声:“皇阿玛,您也在啊。” 乾隆没理他的尴尬,轻哼一声,伸手摸向小孩的额头。让人叫太医过来,不到三分钟的功夫太医竟然就到了。原来昨日留宿东三所的不只是皇上一人,他怕小孩病情反复,把太医也留这儿住下了。 太医又给小阿哥检查了一遍,说已经没大碍了。为保险起见,又煎一幅药送上来。乾隆看着小孩吃过药,准他今日放假,又嘱咐了两句可不能再乱吃东西了,只准在宫里躺着,不准乱跑后,乾隆就直接早朝去了。 “三阿哥没事,反而是四阿哥病了?还让皇上亲自照顾了一夜?”富察氏就像听到了一个最大的冷笑话,带着精美指套的右手狠狠拍在扶手上。嘴角抽搐着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最后她愤怒地抄起一件手边的东西向报信的人砸去。那人不敢躲,正好被砸得头破血流。 她怒喝:“本宫要你们何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一群废物!”按计划加了料的东西是给三阿哥吃的。没错,那个据说是庆嫔宫里犯错的宫女其实是她的人。从另人那里出去,就算出了差错,也查不到她头上。她让三阿哥在四阿哥住处出问题,想要借此挑拨的是嘉妃同纯妃的关系。 晋位在即,她们两宫宠妃若能斗得你死我活,她正好坐享渔翁之利。她的切入口就要从她们最在乎的孩子开始,可是没想到竟然从最好对付的孩子身上就出了差错。将她的计划全盘打乱。又给四阿哥被皇上关照的机会,真是恨得她咬碎了一口银牙! 永珹没想到,一场局被他乌龙的过敏给过掉了,不过是一晚上的时间,就全给搅和了!因为那个宫女被乾隆给带走了!乾隆对儿子很上心,自是从昨晚开始就让人查病因,他的人很容易就查到了这个新来的可疑宫女。不管乾隆问出了什么,他没当场发难,只是将那宫女带走了而已。 晋位的事几乎是年年都有的,因为皇上每年都会有新宠的人,晋位当然是必要的。但是今年又有所不同。那个曾冠宠六宫的高贵妃死了,皇上再不用维护她唯一贵妃的特殊地位。上面发了明话,今年贵妃两个名额都要填上。 现在妃位上只有三个人,却都有一争长短的本事。纯妃已生育两个皇子,目前乾隆才只有五个儿子,她在这后宫中可算独一份了。嘉妃的四阿哥甚得皇上宠爱,甚至亲自带在身边教养。而且嘉妃她还怀着一个呢,虽不知是男是女,做为孕妇的她却同样金贵。 最后一位娴妃乌喇那拉氏虽然既没有儿子也没有圣宠,可是她有一个最大的靠山,她出身满清贵族。在这个汉妃盛行的后宫里,她的政治地位摆在那,为了平衡前朝满汉群臣的关系,每次晋位她都没被落下过。所以这贵妃之争,成了全天下人关注的事情,不只是后宫,朝堂的大臣也在观望着。 可是就算你们争得头破血流,最后拍板定案的还是皇上。在这个宫中,他的一句话,顶上别人一千句一万句。嘉妃深知这个道理,可是这次她不打算用来争晋位上。相反,她要把这个机会送出去。 乾东三所的事她大概都知道,永珹的贴身几人可都是她宫里走出去的。嘉妃从儿子生病看出了有人想让她和纯妃两败俱伤。她怎么可能如了别人的意!既然当年定下和纯妃结盟,现在也没到拆伙的时候。 不是她争不过别人,只是现在皇上春秋正盛,她的永珹又那么小。她是疯了,才现在开始就争名夺利,多做多错,不如随份从时。再说,就算当了皇后也不能为所欲为,还不是有太后和皇上两尊大佛压着,还要承担来自整个后宫的压力。嘉妃的位份不高不低,有自己的小势力,有太后娘娘拂照。有皇上替她宠着小四儿。还有什么比当前的状态更好。一个贵妃的头衔,锦上添花而已。 所以在嘉妃的多方周旋下,她自主退出了这场贵妃之争。皇上和太后对她的印象更好了,认为她大方得体,这样的人才是妃子表率。没多久,晋位的名单下来了,娴贵妃和纯贵妃升了上去,她还是嘉妃。 没等众人投去自以为是的同情目光,另一道圣旨‘嘭’地砸下来,砸晕了满地人。上面是这样写的:“金氏嘉妃,秉柔嘉而成性,椒掖之芳声早著,孝敬天成,慎勤婉顺,兹仰承皇太后慈谕,令其亲族五服以内,入正黄旗旗籍,族人赐姓金佳氏,钦哉。” 什么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就是了。别说是嘉妃,就是自认抗打击能力比人强的永珹,都差点没受住这么一砸。他记得,嘉妃死后虽有个皇贵妃封号,却一直是汉妃来着。直到嘉庆帝加封先帝众妃子时,才得赐了金佳这么一个姓氏,不过那也只是她一人而已,族人不能跟着抬旗。跟现在的情况比可谓天壤之别。从此以后,再没人能说嘉妃是汉妃了,因为皇上金口玉言,又得太后恩准,在这个等极森严的社会,嘉妃和她母家站在了统治的上层。谁家能生出这样一个女儿,恐怕连作梦都会笑醒。 且说乾隆皇帝来到长春宫,皇后富察氏顶着个大肚子相迎,亲自端茶递水好不温柔。乍看起来真是个贤达的好妻子,也没对她的丈夫刚晋了一群危胁她地位的女人有半句怨言。 乾隆面色如常,看不出一点不高兴。问了一遍她的饮食起居,对皇后表达了充分的关心。两人在和谐的气氛下用了膳,才开始步入正题:“皇后,朕看你宫里的人侍候都不太得力,是不是你宫里人手不足啊?” 富察氏被皇上关心,脸颊泛红,她垂下了头,正好露出一节滑如凝脂的脖颈,“是皇上体恤臣妾才会这样想,可能是娴妹妹初管宫务,有些疏露也是情有可原的,臣妾宫里的人手也尽够用了,您不要担心。” 乾隆似笑非笑道:“朕看不见得吧,朕怎么听说皇后你把自己的宫人都送人了。” 富察氏诧异:“皇上是听谁说的?臣妾没有啊。” 乾隆继续笑道:“当然是当事人自己说的,君无戏言,朕怎么可能骗你呢。来人,把雅兰带进来。” 皇后听到这个名字身体一僵,对着乾隆的笑脸却完美地保住了。随即一个衣衫褴褛的宫女被压了进来,近了看衣服上的脏物应是干涸的血迹。富察氏身形一晃,手下意识地捂着肚子。乾隆皱眉,对跪着的雅兰说:“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扶着点你主子,你主子记性不好,难道你也记性不好吗?” 雅兰闻言忙木着脸上前,想扶富察氏一下,富察氏这才看清她的脸,并没有伤,只是眼神呆滞空洞,像是受了重大打击般离了魂。富察皇后惊恐地向后退了几步,躲开她伸上前的手。乾隆这时又淡淡开口了:“怎么,太久不见,忘了她是谁了吗?想来皇后身为一国之母,德才兼备,这点小事应该项不用朕帮你想才是。” 皇后现在心里透着心儿的凉,看皇上的态度是已经知道了她派给雅兰的任务。就算这样,她也没真的下毒,皇上应该不会大办她和是。心里这样想,身体却害怕得几次张口都不知道说什么。她干脆闭口不言,等着看有什么发落。 乾隆对她说不说话到没多大反映,今天他来又不是和她对峙的,她说与不说没有区别。“朕只是来通知你一声,给和敬准备好嫁妆,朕已把她指给科尔沁的布腾巴勒珠尔,念在和敬尚年幼,两年后再完婚。”说罢不等富察氏作出反映,兀自起身扬长而去。 富察皇后终于身子一软坐在了地上,眼眶里泪珠无声滑落,皇上张口就将她唯一的女儿指到了蒙古草原上,她知道这是对她的惩罚和警告,可是她连说个不字的机会都没有。她终于激动紧张过度,昏死过去。 第30章 宫里最近都喜气洋洋的,又要准备晋封的大典,又要答接待公主命妇们的请安,又要给新指婚的和敬公主准备嫁妆,喜事一件连着一件。众人面上一团和乐,谁也不会在这时摆张苦脸惹人闲话,就算是不以为然的也要装出一幅笑模样。 永珹除了那两天的病假后,还是得照去上书房报到。他的进度很快,已经学完了四书中的前三部,只差《中庸》一书。同龄人中虽然领了先,他却不敢放松,须知万丈高楼平地起,他总觉自己想要融入这个社会要比土生土长的古人花更多功夫,因为好些成形的观念不是那么容易就改变的,顺利地接受更费时间。再说没有人可以不担负自己的责任,他既是已经成为了这个国家的阿哥,吃喝用度是宫廷提供,就要为了这个国家努力的充实自己,谋图回报。帝王也得每日勤政上朝议事,何况永珹只是一个小阿哥。 病好的他终于不用被皇上看管,找机会来到承乾宫给嘉妃请安,到了殿外见雪茹正守在外面迎他,见他到了上前来笑着说:“娘娘就说小主子今日也该到了。娘娘正好有客人在,吩咐若您来了正好也见上一面。” 永珹略感诧异,承乾宫每日络绎的客人不少,还没人让她额娘这么看重,至少这还是头一次,郑重地让他也见见的。 永珹进了正殿,见嘉妃下首还坐着一位中年妇人,二人相谈正欢。那妇人穿着的正装不是宫里的配置,应是宫外来的。他先给嘉妃打了个千儿:“儿子给额娘请安,额娘吉祥!”嘉妃自打他进来嘴角笑加深不少,她温声唤道:“永珹过来,来见过你舅母。” 他闻言走过去一揖:“永珹见过舅母。”刘氏是嘉妃嫡亲兄弟金简的嫡妻,她出身名门,是大家闺秀。她性子却是极爽利的,为人处世也有干脆利落。不论是娘家,还是现在的金家,地位都是极稳固的,内宅被治得妥妥当当。自己常想她们这样的人家,再也不过就是如此了,想到在宫里当了娘娘的小姑,说不定日子还不如她舒心。 可是这次见着面色红润的嘉妃和她养的小阿哥,那点不为人知的小心思却是熄了。她进宫这一路别人知道她是来见嘉妃的,态度都很殷勤。再看这承乾宫的布置摆设,得多大的恩宠才能把女人养得这般雍容贵气,人家养的小阿哥也似小仙童一样。往那一站比大人都强些。况且这个娘娘手段了得,这次抬旗可是惠及全族的大事,注定了她从此是金家的恩人贵人,他们全家都得奉着敬着。 刘氏忙起身,哪敢接阿哥的礼,能被叫一声舅母是四阿哥给她脸面,若是真接了礼就是她不晓事儿了。刘氏也福身回了一礼。 嘉妃笑道:“好了,自家亲戚就别这那么见外了。”让宫人扶了刘氏坐下,转过头来向小孩说:“你还没见过舅母吧,她是本宫的嫂子,你舅舅的妻子。”刘氏也笑着说:“上次见四阿哥还是在洗三礼上,臣妾得了太后娘娘的恩准才有幸得见娘娘,那时的小阿哥才小猫一样大,当时看着就可爱得紧,如今越来越像小男子汉了,长大了也定是个英武不凡的。” 嘉妃听她这么一说,仿佛也想起那时刚出生不久的小包子白白嫩嫩的样子,永珹还带了很多儿时的影子,不知不觉就长这么大了。她眼神越加柔和了。永珹被她灼灼的目光盯得有点发虚,心想舅妈你可真没见过我,那次的小包子还没换馅呢。 嘉妃注意到他额头还带着薄汗,想着他这是下了学直接过来没来得及休息,忙叫雪慧来打来温热的毛巾给他,等着他净面净手后,又摆了几份他爱吃的点心和香茶,看他吃了才放心。这才向着一直笑看着的刘氏说:“让嫂子见笑了,本宫就这一个宝贝疙瘩,围着他转已经习惯了,直到他搬出去,本宫又有孕才丢开手。不过一时改不过来,总要跟着瞎操心。” 刘氏也是做娘的:“娘娘说的是哪里的话,做人额娘都是恨不得孩子天天在眼前。颜硕今年也十岁了,臣妾不也跟着后面管这管那,事事为他操心。看着可比四阿哥差得远了。” 果然嘉妃顺着她说:“你也别谦虚了,我可是听说颜哥儿文治武功没有一样不好的,还被大儒师傅夸赞聪颖不凡呢。既然说到了侄子,今天本宫可要跟你开这个口,若是家里没有旁的安排,不如让侄子给小四儿当个伴读吧,他们兄弟两个一起读书,也能有个照应不是。” 皇子伴读,这种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到日后往往就成了亲信,仕途比旁人好走很多。在世家大族里能被先中成为皇子的伴读,也是一种荣耀的象征,金家不过是普通官宦人家,得了这么大的恩典,哪有不乐的道理,刘氏欢欢喜喜地谢了恩。 永珹现在已经有4个伴读了,他们都是两两轮值的,平时跟着皇子们上课,端茶磨墨,皇子做错还得代为受罚,跟书僮差不多。明明都是大家出身的公子,还以这个身份为容,永珹看着都替他们累得慌。 待刘氏告辞之后,母子俩个才能安静地说会儿话,最近发生了很多事。嘉妃最在乎的还是永珹的健康,她这时拉过儿子的手,正色说:“听说你把自己折腾病了,可有好些了?你这一病,知不知道额娘多担心!” 永珹任她牵着小手,他的几个长辈,好像都爱牵着他的手,习惯以后也就成自然了。“额娘,是儿子不孝,累额娘担心了。儿子已经全好了,要不要您转两圈?”自己一时大意却让他娘跟着担心,真是不应该,说罢他无辜地朝着嘉妃眨眨大眼睛,样子调皮极了。 嘉妃纤美的手指戳上他的光脑门,嗔道:“你呀,再敢胡来本宫就把你丢出去,明知不干净还敢吃进去,把额娘平时的教导都忘光了吧!”雪慧小福子都是她宫里带过去的奴才,她想知道什么都是容易的事,这里可没有什么隐私权,孩子这么小,还不具备独挡一面的本事,她自然要看着点。不过她不知那几个奴才的心已经偏了小主子,还有不少事瞒着她呢。不然可不是戳脑门这么简单了。 永珹对这件事上有点尴尬,虽然过程起了变数,还好结果相同。他也不打算向嘉妃多解释,做出一幅小儿姿态,抱着她的手臂撒娇:“儿子再也不敢了,娘娘千万别把我扔出去。”“刚才额娘说要给我找个伴读,是舅舅家的表哥要进宫吗?” 嘉妃知道这个儿子是个有主意的,她不过是白提醒,顺着他的话说:“你这个表哥啊,不论模样还是文采都不错,以后你要多照顾点,不能欺负了他。” 永珹撇嘴,他这么大人还能欺负小孩玩儿不成?“额娘放心吧,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人,您自己儿子什么品性您还不知道啊!” 大宫女雪茹在一旁保证:“小主子的品性是顶好的,奴婢可以作证。” 嘉妃被逗笑了,一屋子宫人也凑趣儿地笑起来。 圣祖朝的九龙夺嫡时,朝廷上下分成几个党派,为一已私利相互攻奸,导致朝野震动,为国家带来许多不稳定的因素。乾隆素来不喜皇子和大臣结党,每遇必纠。尽管如此,很多大族还是喜欢在皇子身上投资,毕竟这虽高风险,也有高回报。金家记着嘉妃的好,让颜硕给当伴读,把长房嫡子送到永珹跟前就是最好的示好举动。 乾隆深知里面的弯绕,不过他默许了金家这种做法,嘉妃来问他要恩典时,没为难她就答应了。所以永珹不久又多了一个小伙伴。这个颜硕的性子稳重,从不多事。开朗的博和托到是对闷葫芦似的颜硕很有兴趣,两个人时不时一起行动。永珹观察了几天,觉得他俩互补的性子还算让人放心,派人将他俩的轮值都放在一起,吩咐了宫人多关照一下两人,就不再特别关注。 紫禁城的七月很热,其实这个四四方方、城墙高耸的皇城,通风不太好,夏天犹其闷热,所以乾隆带着老妈和小老婆大臣们举家迁往热何避暑去了。孕妇们不宜移动,留守在宫中。 大阿哥自然是得去的,他是乾隆唯一一个成年的儿子。阿哥所里唯二的两个小阿哥也被打包带去了。为了不耽误孩子们的学业,两人专属的师傅也一道跟去了。浩浩荡荡这一行人从北京出发,算上下人在内足有一万多人。 皇上和太后,还有阿哥们这些最重要的人物全部出行,太医院不敢怠慢,医术高超的太医除了一个留守外,太医院大半人员随行。随着带来的医用物资也是最好的,各种灵芝仙草应有尽有。 出门在外,管制自然没有宫里严格,小阿哥只要功课做完了就可以,也不拘是不是每日都上课。所以永珹有大把大把的时间闲了下来,他的目光自然就被太医院吸引住了。想着这时的生态环境没遭到破坏,许多后世已经绝迹的草药还能找到,况且皇家御用的药材,那不是一定都是顶好的。 他脑子中又有大量的丹方药目,都是以前外公逼着背的,不过可惜好些方子已经凑不齐全,不是缺了这个就是少了那个。现在天时地利刚好,他早就对那灵药的成份好奇,或许能找到性能差不多可以代替的材料。所以永珹义无反顾地开始了自己的实验。 乾隆听说了他频繁的向太医院跑,并不惊奇。早在他为了嘉妃,常去请教太医如何滋补用药时,乾隆就知道。念在他一片孝心所以没做阻止。还特意吩咐了院判:四阿哥想用什么,只要不是对人体有害的,可以随便取用。 所以小孩畅行无阻。因为有了这个充足的药材库做后盾,他的实验原料从来不缺,只是无论如何组合,都做不出那种逆天的灵药。失望之余,也就释然了,让他这么容易做出来就不能算是仙家的东西了。随手扔了些样本进玉瓶子里,剩下的那些大量半成品刚要消毁,却全被院判收走了。他想着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就没在意,太医也许是想看看他浪费这么些好药材捣鼓出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第31章 热河行宫又名避暑山庄,它占地广阔,环绕山庄婉蜒起伏的宫墙就长达万米。是由皇帝宫室、皇家园林和壮观的寺庙群所组成的一处行宫。殿、楼、馆、阁,榭、亭,斋、寺多达一百余处。这里最早是为了秋狝所建,临近木兰围场。因地形气候原因,夏天清爽怡人,从康熙皇帝开始就常来此避暑。皇上也直接在此招见大臣议事,批阅奏折,因此这里也是重要的政治重地。 永珹安置的院落叫鉴始斋,属于万壑松风宫殿群,是乾隆帝幼时的读书处。这里由6幢大小不同的建筑错落布置,后又精心修缮后,是行宫里最考究的建筑之一。行宫踞山背湖,布局巧妙,风景既取自然山水之本色,又吸收江南塞北的旖旎风光。永珹极爱这里,他每日在园子里逛荡,甚至有些乐不思蜀了。 他最爱消磨时光的地方是一个环形岛屿,四面临湖。每当月上东山,满湖清光,万籁俱寂,只有湖水微波拍岸的声音,还因此被圣祖皇帝提名为月色江声。 这一天他又在熟悉的大树下消暑,永珹眼尖地看到,跃出水面透气的鱼儿个个膘肥体厚。所以他带了两个小太监,带着水桶和饵料,甩开长长的钓竿临湖垂钓,小小的人儿轻松地甩开四米多长的鱼竿,稳稳地垂入湖中上。这让跟着的太监看直了眼。这次的热河避暑在永珹来讲就像暑假一样,而且不知道明年还有没有,不玩够本怎么成。 傍晚时分暑气渐消,气温和水温都降低了,鱼儿在深水处避过暑,正好这时来岸边觅食。这座行宫本就植物众多,没有别处那么热,湖边的微风更是使人心旷神移。 乾隆沿着雕梁画栋的游廊走来,远远地就见正襟端坐的小孩儿,不禁莞尔。自言自语地说:“你到是会享受,朕却要批了奏折才能出来!”抬步向那个方向走去。将身后的一串人留在原地,怕惊了他的鱼。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永珹回头,恬静的面容扬起一个弧度。只是一个明快的笑容,却看得乾隆心里一暖。正在这时,鱼钩突地动了,水面微波荡漾。永珹只好先转回来,等鱼儿咬紧了鱼钩,用力一提一甩,一尾鲜活的大黄鱼正挂在鱼钩上,不甘地向两人打着招乎。 乾隆看得精彩,夸道:“不错!”他本以为小孩是做个样子,没想到真有鱼上钩。 永珹眉开眼笑,“皇阿玛您忙完了,刚才儿臣还去了正宫,听说您正忙着,就先回来了。”他习惯了每日去乾隆那报到,见他有事要忙,就自己出来遛弯,也好不辜负这湖光山色。 一直当布景的小福子上前解下鱼放入桶中,乾隆走到进前一看,水桶里竟然已经装了半满,足有七八条鱼,而且各各鲜活肥美。乾隆似笑非笑:“你不是打着吃的主意吧。朕原还想着小四儿对作诗赏画等风雅事一向不热衷,怎么今儿突然就诗意起来,临渊慕鱼来了!” 永珹表情微妙,他本来就是打算吃的,可是看皇阿玛那略带鄙视的眼神,好像只要一承认,他就成了那焚琴煮鹤的粗人一样,小脸笑得僵硬无比:“皇阿玛说的是,儿子自知驽钝,又缺少灵气,见这里山好水好,想必是众神眷顾的地方。儿臣想和湖里的鱼儿套套近乎,沾沾仙气儿而已,哪能是钓鱼啊,儿子在喂鱼呢!” 乾隆见他苦着一张小脸编瞎话,甚觉有趣。也来了抬杠的兴致:“哦?那你的近乎套完了吗?想让他们什么时候回家?” 永珹嘴角一抽,皇阿玛不是打算把他费劲捉来的鱼,就这么放了吧?“呃,近乎是套完了,可是还不能放回去。” 乾隆挑眉:“为什么?” 永珹一咬牙:“从小皇阿玛就教导儿臣物尽其用的道理,这湖里的鱼儿肥美,皇祖母周车劳顿,刚好送去小厨房给她老人家补补。”原本打算每人分两条的,这下只能便宜祖母一个人独吞了,皇阿玛那份既然不想要,他就不勉强了。 乾隆败下阵来,他是想着逗小孩说几句软话,软软地撒个娇什么的。再看一眼,那鱼是很肥啊,味道也应该不错吧,只能挥手人连鱼带桶送去太后的宫苑。 永珹是有点堵气的,任谁忙了半天,成果被他几句话就给骗走了,都难开心起来,他继续甩了根钓竿,默默地坐下来。 乾隆没发觉儿子的小脾气,他被人顺惯了,这天下有哪人敢生他的气,既便有气,也从没人表现出来过。他学着小孩的样子也在铺了一层毯子的大树下坐下来,见鱼钩已入水中,他也不再说话,保持安静,眼光有些朦胧地看着湖面。 从远处看,湖边的大树下并排坐着的父子两人气氛到是宁静,至于温馨嘛,这个就见仁见智了,毕竟画面中的某个小孩还在单方面地堵气呢。 许是知道他心烦气燥,之后好久都没有鱼儿来咬钩。乾隆从自己的沉思里走出来,就看到小孩憋屈的样子,他淡淡地笑了,伸手包住小孩的手一起把钓竿握住:“你这样动来动去是不行的,让朕来吧。” 永珹心说你来吧,你来,反正钓上来之后,不是要放生回去就是送人,正好不想玩了呢。他让开身子,让乾隆坐到自己原来的位置。起身将坐酸了的手脚活动动一番。 乾隆只是笑看他一眼,就关注起手中的钓竿。说起他们在的这棵树,树杆粗得需要两人合抱,树冠沿伸成一个巨大的环形,很好地摭挡住了阳光,树下通风极好,既不热也不潮,是个难得的好去处。 永珹自从发现这里后,已经在此消磨了两个下午,今日也不打算马上离去,他让小福子找来他看到一半的书,就坐在乾隆身边津津有味地读起来。一会儿累了就换一个姿势,乾隆看他动来动去,干脆让小孩靠在自己身上。两父子这才算和平地在这棵树下安顿下来。除了两个在近处侍候的,其他宫人都远远地站着,随时恭候着帝王和小王子的需要。 微风带来水汽,夏日的树荫下清爽怡人。乾隆皇帝漫不经心地拨弄手中的长竿。他的身上倚着一个小小的热源,煨得他暖烘烘的。他侧侧身子,让小孩倚得更舒服些。却不知这一幕在旁人眼中堪称惊悚。好在这个园子里没有安排人住,只有小永珹是这儿的常客,而下人们看到不该看的也不敢多嘴。 乾隆再回头时,小孩已经枕着他的大腿睡着了。稚嫩的脸上纯真平和,简直像西洋画里的小天使。一块调皮的光斑透过层层树叶落在小孩眼睛旁,这让他不舒服地哼了一下,又向外滚了半圈。这个把皇阿玛的大腿当大床的孩子,眼看就要滚出毯子外。乾隆大手一伸将他捞回来。吩咐小太监拿了一方薄毯来。看着睡没个睡样的小孩子,乾隆无声地叹了口气。不养儿不知父母恩,他决定以后要更加孝顺太后。 小永珹在一片鸟唱虫鸣的大自然声中醒来,鼻端是嫩嫩的青草味,身上盖的是软软的薄毯,头下枕的是皇帝的御腿。夏日的白天很长,看看天光,太阳马上就要掉到地平线以下了,他睡了快有两个小时。对上乾隆带着促狭的目光,小孩眼神不禁有些躲闪,坏了,不会流了口水吧,他梦到吃水煮鱼来着,小手偷偷摸摸地抚上嘴角。乾隆甩上一条刚上钩的锦锂,转头问他:“对枕头还满意吗?” 小永珹不自觉地点点头,加了句评价:“要再软点就好了。”想到这场景怎么很熟悉,不久前他枕着皇阿玛的胳膊呼呼大睡过,难道阿玛很喜欢当枕头! 乾隆眼睛轻眯,想起一件事来:“你宫里的枕头都是软绵绵的吧,”他上次走得匆忙,忘了说这事。“太医说过小孩子还是用玉枕的好。小小年纪怎么可以贪图享受!回去以后全部换掉!” 永珹一时嘴欠埋怨给他免费枕的御腿不好,马上就遭到报复,被釜底抽薪了,内心正要默默流泪。乾隆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指扣到他的脑门上:“胡思乱想什么呢,不信去问问陆太医,朕什么时候骗过你!” “喔,儿臣知道了。”永珹伸手摸摸红了的光脑门,所以他真的很讨厌这个发型。前面是个小秃头就算了,总有人时不是时地对着他的脑门行凶,乾隆无疑是其中最凶的一个。温柔额娘只会摸摸,从来都舍不得打。 乾隆站起身来,踢了踢发麻的腿,这孩子看着没几两重,被他压着整整一个时辰,腿还是有些麻的。不经意地问:“晚上想吃什么?” 永珹:“儿臣想吃糖醋小排骨、虾须牛肉、鲜炸酥桃仁……” 乾隆淡淡地说:“朕问你想吃什么鱼。” 鱼?永珹四下一瞄,一个桶里装了满满的一桶鱼,比他先前的还多,而且个个肥美,一看就很好吃。永珹看得双目放光,讨好地看向乾隆:“皇阿玛,那都是你钓来的?好厉害!晚上要一起吃饭吗?” 乾隆不耐烦打断:“不要罗嗦,点了菜就吩咐御厨去做……” 第32章 轻松的日子过得极快,八月过后,暑气快要消散了,蒙古各部王公络绎前来,地广人稀的行宫也热闹了起来。蒙古人不像中原人受礼教拘束,整个民族都有一种豪迈的热情。能歌善舞者多,每当傍晚时分,总有热情的高歌,篝火边常上演力与美相结合的舞蹈。 这些新来的人给热河行宫染上一抹热闹和欢快。满族的儿郎也没有示弱的传统,民歌也雄浑高亢,发展到最后,总是不知不觉双方对飙起来,诉说的热情像野火燎原般感染全场。 土谢图汗家的小格格名叫布音,今年才9岁,她好像对永璋特别感兴趣,自从欢迎宴过后,总爱缠着他玩。不知是不是蒙古人饮食习惯的关系,虽然还是个小姑娘,却已经渐渐展露出风情。 永璋一个根红苗正的小阿哥,生长环境中汇集了全大清的美女,就连宫女都各各秀丽端正,是经过层层选秀脱颖而出的。他对布音这种水平的女色根本不为所动。可是小女孩的缠功一流,没事儿就围着永璋打转。 那热乎劲,乾隆都略有耳闻,意味深长地派永章代为接待来自蒙古各部的小朋友们。小永璋即为了第一次接到‘差事’开心,又不得不为周旋在一群小孩子之间而烦恼。 此时的永珹也只能为他拘了一把同情之泪,然后溜了。面对那帮或大或小的哭包,让他有再次踏进幼稚圆大班的错觉。这样相比起来,上书房那群宗室亲戚的小孩,简直每一个知事又懂礼。他再一次赞美满人老祖宗的教育方法。 秋狝的日子很快就到了,本来永珹这么小的阿哥是不可以参加的,乾隆本来想将他留在行宫里陪太后解闷子。可是架不住小孩儿对乾隆的软磨再磨。乾隆觉得小儿子这样子实在难得,很是看了他几天笑话。乾隆同样也很享受自己的儿子向他肆意撒娇的感觉,好像只有这时候,他不是一个君王,而只是一个普通的,被孩子作得脑仁疼的父亲。 后来在永珹发现自己又被耍了,正要恼羞成怒前,乾隆终于答应下来。永珹暗道:您何必呢,找虐呢难道?给他选配的马匹都是既聪明又经过长期训练的,对于骑手的命令能够立即作出反应,也是一匹相当温顺的母马。马鞍和马蹬也是特别调制过的,适合小孩子的身量。护膝护肘更是全幅武装上阵。这样之后乾隆还是微皱起眉头,让他跟在自己身边。 乾隆一身猎袍勾勒得身材匀称有力,他人间至尊,多年来发号示令,一举手一勒马都显得贵气逼人。永珹看着他皇阿玛威风的样子,再看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儿,赤裸裸地嫉妒了,拿起小弓箭暗暗发誓,一定要让他皇阿玛刮目相看! 在乾隆挽起长弓向着天空虚射一箭后,哨声四起,代表这一年的秋狩正式开始。众人分散着方向草木森林中奔去。皇帝身边还剩几个手不能挽的文臣,和几员负责保卫的武将。连蒙古国的旗主们也纷纷逐鹿而去。 永珹乖乖地听话跟在乾隆身后,眼巴巴地看着永璋也和其他几个蒙古小朋友一起兴奋地跑走了。他心中悲愤,明明有两个孩子和他一样大,怎么人家的爹就是放养,到他家就成了圈养! 乾隆头都没抬,领着他向一个方向策马。永珹打着马儿向前,正胡思乱想间,有一物‘叭嗒’从天而降,一只被对穿了双翅的海东青正在地上扑腾,一跟长长的明黄色箭翎将它斜钉在地上。 永珹小口微张,吃惊地成了O型。这是他皇阿玛那箭射下来的?可明明是对着虚空射的,怎么转眼就多出只老鹰来,他皇阿玛果真英名神武,出箭就不凡!乾隆不动声色,嘴角却微微挑起。 侍卫们利落地拾起猎物。这时哨声还没有停,这哨音就是旗兵们头带戴着雄鹿角,在树林里学公鹿啼叫,以引诱母鹿的一种诱杀的打猎方法。木兰在满语里就是"哨鹿"的意思。木兰秋狝也每年都以这种形式开场。 每当皇帝开箭之后,谁能第一个猎了雌鹿来,就是大大的露脸,皇帝高兴了还会有额外的封赏。满汉蒙各族的少年子弟们各各都憋足了劲,只为这一开场的头彩。打猎时可不分什么尊贵的身份,打不到猎物那就是件丢人的事! 所以永珹对于在乾隆身后躲着不太乐意,因为乾隆若是打定主意让他只是看着不许动手,那他最后只能丢人,虽然只是在他三哥面前,别人也许不会在乎一个小豆丁战绩,兄弟两人却私下里为了这事儿下过注的。 乾隆一眼就看穿了小孩的小心思,不想把他拘得太狠了,同意他可以在乾隆的目光范围内活动活动。被严厉的管制过后,小孩深觉这有限的自由来之不易,所以比直接让他随处玩儿都要开心。 哨声稍一停顿后,更加高昂起来,不一会儿功夫,有前面的骑兵来报:第一匹鹿猎着!不是别人,正是大阿哥永璜。乾隆听了龙心大悦,笑道:“好!不愧是我爱新觉罗家的阿哥!来人,传朕口谕:永璜勇武果敢,封为多罗贝勒,着内务府准备,回京后就进爵。” 永璜在前面听到这圣旨,急忙过来当面谢恩。乾隆面色和悦的褒奖两句后,又嘱他不可骄傲自满,日后要更加修身自醒等等。这个时候当老爹的都是极严厉的,普通人家父子说话都是一个训着一个听着。像贾宝玉他们家老头严肃的,儿子动辄还得挨骂。 乾隆和别的老爹一比已经算得上恩慈有加,永璜激动得脸都红了。这可是他第一次封爵呀,他亲娘家里没势力,又死得太早。养大他的皇后对他也是不冷不热,皇阿玛也不太重视他。明明身为尊贵的皇长子,却是爹不亲娘不爱地长到这么大。 他憋着劲为了这次秋狝练习了好久,终于能一举夺魁。在皇阿玛面前露脸了,被褒奖了,还封他为贝勒,怎么能不激动呢!封爵之后可是能领差事了,意味着他能进朝堂,正式出现在列位臣公面前了。 大清在皇子的分封问题上,吸取了前明的教训,从不滥施封爵,祖训有云:“赐爵之本意,酬庸为上,展亲次之……”还规定按照等级赐予庄园和田土,其地均从内务府经管的皇庄中拨给。还规定诸王公均“不锡土”,“不临民”,“不加郡国”。这 避免了像明代那样,庄田数额无定,宗室王公在自己的封地上大肆兼并土地,造成统治危机。 乾隆放心让小孩在自己身边晃着,也不担心他的安危,除了那么多侍卫和猛将的守护着,守护一个孩子的安危还绰绰有余。围猎一个最重要的特点就是把猎物围往一处赶,他们这个区的猎物当然充足,地上不断奔逃着小兔子,小狐狸,鹿,羚羊,柴狗…… 乾隆大发龙威之余,还时不时指点一下小孩的骑术,让永珹获益匪浅。不动的靶子和会动的猎物可不一样,骑在马上和站在地上射击也有有很大不同。乾隆亲自教导儿子,有时也让就近的将军们指点他一二。众人岂会还看不明白,皇上这是磨练自己儿子呢,附近有稍大点的动物出没,又觉得小阿哥能猎得来的。他们就纷纷调转箭头,指向本来看不上眼的小兔子身上。 乾隆见众人都很上道,小儿子又有了长足长进,一会儿功夫已经成功猎了十几件猎物。他心情大好,随手的赏赐络绎不绝地派了出去。跟着的人都得到了实惠,乾隆也满意,真是皆大欢喜! 就在时近傍晚,狩猎第一天要圆满结束的时候,一声近在咫尺的虎啸响彻山林,众人都被这声音吓了一跳,马儿们更是遵从动物本能,大多数吓得人立而起哀哀嘶鸣,有的不管不顾四处飞奔,场面一下子混乱起来。 马嘶人乱,还有不知在哪个方向的猛虎觊觎着,护驾之声不绝于耳。这时个候众人第一个反映就是保护皇上,并不是说所有人都对天子愚忠,而是即使在这危险时弃了皇上逃跑,最后追究起来也会被治以重罪,不如拼了命保护主子,还能有一线生机。说不定又能抓住立功的机会。 乾隆的马比旁人的好很多,是匹汗血良驹,不过到底被虎啸惊了一下,等乾隆安抚了坐骑,第一件事就是找本应该在他身边的孩子。众人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将他围在里面,可是最应该出现的小儿了却没有影儿。乾隆正焦急着找时,一声惊呼将他的目光吸引过去,看到的那一幕却直接将他的血液给冻住了。 永珹是直接被掀下马背的,突如其来的变故,他只来得极把自己的脑袋保护好,摔倒时的角度太斜,他脚踝一阵刺痛后,知道自己的脚扭了。马已经自己跑,他抬头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离他不远处的正前方,一只棕色和黄色条纹相间的大家伙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它体长至少有二米半,颈上还有一圈厚实的白毛。永珹瞳孔微缩,围场里竟然出了只成年东北虎! 永珹原本身边是跟着侍卫的,可是从一开始的混乱开始,马就带着侍卫本能地跑远了,周围百米之内竟然没有一个人。而那只老虎却和他不足20米。乾隆发现了这边,忙小声喝令众人不得出声惊扰,又命手忙脚乱的人们去取掉落的弓箭。众人的心都跟着悬着,老虎前方的孩子那么小小的一团,熟强熟弱一目了然。 老虎是森林中的王,灵性与直觉比别的动物强很多,它好像知道这个小孩弱得可以,便慢悠悠地一步一步走向永珹。它这种玩法,跟捉弄老鼠的猫无异,前题都是逃不出它的掌心。 第33章 永珹动作极轻地抽出绑在腿上的匕首,如今敌明我暗,他只能找到个空隙才有生的希望。虽然心里有些怕,从没近距离对决过个种大家伙,但他心里素质不错。当危险变成平常事儿,马上就镇定下来。永珹在的左脚施不上力,身体又小又力量弱,不过小也有小的好处。以逸待劳也不错。 眼看着老虎闲庭慢步搬的逼近,有些吓破胆的文人,连头都不敢抬,生怕看到血腥的一幕。有人手里其实还有武器的,但是没人敢保证一箭毙命,若是因此激怒了老虎,让它直扑四阿哥而去的话,那人就是死一千次也赔不起。 乾隆早已双目赤红,这时有人急忙将一柄长弓呈上。乾隆一把夺了过来,搭弓拉箭,刚要射出,却骤然一停。乾隆大喝一声:“将它引过来!快!”因为老虎似直觉到危险,已经向前扑出。乾隆不得不顿了一下,因为若稍一不慎,那箭射穿的就可能是他要保护的孩子。 说时迟那时快,棕黄色的庞然大物已经四爪用力蹬地,猛地飞扑向永珹,血盆大口带起一阵腥风。 永珹目测算准了它的落地点,同时仰头躲过咬来的大口,向前滑出半米多的距离。正好落在老虎头够不到的肚皮正下方,在腥臊的身躯落地前,永珹的匕首已经划开它柔嫩的腹部,捅进了它的心窝。同一时间一支飞箭也刺穿了老虎的太阳血。 乾隆为保险起见,又连射出两箭,分别射中了它的脖颈和前腿。在半空中就遭遇几次致命袭击后,老虎直接无力地掉到小孩身上。虽没死透却没有了攻击能力,前肢一抽一抽地在流逝着最后的生命。 永珹本来没怎么样,被这种达200公斤的东西一压,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还有大量喷涌出的温热血液直接的洒在他身上,衣衫瞬间浸透。胸腔里的空气越来越少,鼻子里又是满满的血腥味,他觉得就要被这‘最后一击’给闷死。 侍卫迅速地跑过来,抬起还在抽搐的老虎身体,以解救出保受惊吓的小皇子。有人手起刀落,快速在它喉咙上补了一刀,这下祸首才彻底死绝了。 乾隆也跑在当先第一波人里,惊恐地说:“小四儿!永珹!你怎么了,快回答朕!”孩子的脸上沾着大半的血迹,露出的半边脸色却无比苍白,眼睛紧闭着,明显的已经人事不醒。整个小身子已经被血浸透,真是惨不忍睹。 乾隆心疼了,心里难受得跟扎了根针似的。伸边手来摸,却不知他哪里受伤,又缩回手。虎着脸喝道:“太医!”皇帝的狩猎的队伍里有两名资深老太医随驾,已经有一个早在老虎出现时就撅了过去,仅存的一个听到传唤立刻奔过来。 乾隆竟然觉得手无足惜了,他就蹲在小孩身边,脚下是沾着大滩大滩血的草地,紧紧盯着太医检查的手,生怕看到哪处有伤。 太医悲剧了,他已经60多岁高龄,再过几年就可以退休吃闲饭。没想到这次随驾刚被老虎吓过,又要被皇上吓,而且皇上那目光可比猛兽噬人多了。他哆哆嗦地切脉,又哆哆嗦嗦地翻开四阿哥的衣服,时间一秒秒过去,乾隆忍受不了的漫长,他终于忍不住了:“他怎么样?”“到底哪里有伤?”“你这个庸医!再不说话,朕把你砍了!” 足有百余人的场面竟然没人敢说话,大家都怕四阿哥真有什么不好,皇帝舐犊情深之下,若是一个连坐下来,大家都得受到迁连。太医越着急手越抖,以前很利索的手法也开始不灵光了。 这时一个微弱的叹息声响起,虽轻但在一片安静中却让人听得很清楚,永珹尽力大声的开口,其实声音细得像蚊子:“皇阿玛!我没事,不过是被压住了,您别着急……”那老虎的体重和他这豆芽菜的身材一比,可悬殊太大,他不过是一时被压昏过去了。皇阿玛又用‘砍’这个词儿危胁太医了,吼那么大声,他想不醒过来都难。 乾隆惊喜地看到小孩已经醒了,脸上还是苍白得可以。丁点大的孩子,不叫疼也不叫怕,张口的第一件事反而是安慰自己。他立时眼圈就红了。不过很快就被帝王的自制力压下去,铁汉柔情的一幕总是感人,乾隆一直蹲在他身边,永珹怎么可能看不到呢。生命受到危胁后,第一眼看到的人,能为他做到这一步,永珹觉得心里软软的。 乾隆抹掉小孩脸上的脏兮兮的血,声音有些沙哑,哄道:“好,皇阿玛不急,你不要说话了,乖乖让太医检查,我们回去再说。”说罢他又转头瞪向太医,不过那目光中冰冷的杀意消散很多。 抹着汗的太医也在这个空隙中得出了结论:“回皇上,四阿哥只有脚踝有一处扭伤,没伤到骨头,将养十几日就好了,还有些小擦伤,也是上了药几日内就会全愈。被重物压过后,胸口会有些闷,好在时间短,绝对没压坏一点,只肌肉可能酸疼两天。总体来说并无大碍,这血都不是他身上的。” 乾隆呼出一口气,绷着脸把小孩抱起来,没确诊时不宜移动,现在当然要换个地方休息。武将模样的人忙要接过去,被他挥手挡开,执意要把孩子亲自抱着。淡淡地吩咐人将那老虎的尸体看管好。 永珹对于自己身上这味自己都受不了,何况是一条汗巾要熏四个时辰檀香的皇阿玛!不过,这个怀抱真是让人温暖又安心,他动动鼻子尽量屏蔽自己臭臭的气味。往乾隆怀里钻了钻。 吴书来虽然惊魂未定,还是硬着头皮来问:“皇上,是带四阿哥回行宫还是在帐蓬里歇下?”每年的木兰秋狝开始后,都是在划出一片空旷的草地搭建帐蓬,众人一直住地这儿直到秋狝结束。今天小阿哥受伤了,按理是应当火速送回行宫比较好,那里的条件比这儿好很多。 乾隆皱眉沉思,众人对他冷硬的表情本就忌惮,如此更是低下头去。他看向怀里轻飘飘的小孩,永珹对上他阿玛的目光,坚定地说:“儿臣不走,秋狝没结束,儿臣还要狩猎呢!”乾隆闻言一直绷着的脸也有了笑意:“好,不愧是朕的儿子!来人,把四阿哥的帐蓬去收拾出来。” 今天是狩猎的第一天,帐蓬刚刚开始搭建,本来在日落之前都能收拾得好。可是出了变故,众人接到皇命,放下皇帐,转而全力收拾起一旁那顶规制稍小的。永珹被抱回来时,帐里东西已经备齐,也放好了浴桶。 他换过五次水,才终于把头发丝儿里的血腥味冲掉。乾隆要主持大局,还要处理善后所以早就走了。留下太医给他治脚伤。在热水里时,就觉得有些刺痛,擦好了水珠细看,脚腕已经肿成了一个小馒头。太医小心地给他揉按了一遍,再上药裹了厚厚的一层布,本来没多严重的伤势看起来去变得严重了。 现在他细想下来,东北虎怎么会跑到围场来!不是应该在西伯利亚和长白山吗?确切地说,这片蒙古草原上就不该有这种动物。就算真有,也会被事先清理掉。参加秋狝人的安危都不是闹着玩儿的。因为木兰秋狝不仅是一项娱乐,还是皇帝会见蒙古王公,加深连系的政治行动。这关系着中国整个北方政局的稳定。 政治?这是试探还是谋杀?噶尔丹还有没完全消停,借此挑事儿也在情理之中。还是哪几个部落中有私怨,想栽脏嫁祸旁人……永珹那不适合阴谋论的小脑袋叭啦叭啦地运转,直到晕乎乎的脑仁疼,才睡了过去。睡前终于想通一个道理:乾隆比他聪明多了,他都能想到的事,乾隆也一定早就想到,还是留给他去头疼好了。 乾隆回去后,狩猎继续进行,对外只当这是个小插曲一般地揭过,继续和乐融融地与众人围猎。只是他身边的人都看得出来,万岁今日下手从不留情,每每都是一箭毙命,猎物前所未有的多,好像把情绪都发泄在了箭头上。那股狠劲让别人不敢在他面前大声说话。 围猎结束后,大队人马回到露营处,只是帐蓬附近的驻军多了许多。乾隆和众人分食猎物、表璋战果丰硕的人,做足了他该作的事。这才去听白日事情的回告。乾隆本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显出惊讶:“什么?腹部也有至命伤?带朕去看看!” 回报的那人欲言又止,终是没多嘴。今日的事他都看见了,皇上为了四阿哥沾了一身污孝没皱过一下眉,想来去看一具老虎的尸体也没什么吧。 乾隆白天只顾着盯儿子有没有伤,再没看过那老虎一眼。他再次见到进,他还是恨得牙痒痒!就是这头畜生,差点伤了他的儿子,千万万剐都不解恨呢。但是看到它腹部那长长的一道伤口,和那心脏处的大窟窿,乾隆还是震惊得上前一步。 这是……小四儿干的?那孩子竟然能杀了一头老虎?乾隆震惊之余只剩下欣慰,他的儿子怎么可能是娩丝花!他在长辈这里受到呵护宠爱再多,也不如他自己有能力。这样他才能在皇室的倾轧中走得更久更远。乾隆由此生出一种为人父的骄傲来。 接下去的汇报不出他所料,这老虎身上有细微拴过的痕迹就,是被人特地运过来的。至于其居心何在,乾隆冷‘哼’一声。 永珹睡得迷糊时,被人拥入怀中,额头上传来柔软的触感,传递着别一个人的体温,舒服极了。他撅起小屁股向那熟悉的怀里拱了拱。 乾隆亲了一下他的额头,把拱进来的小身体按住,让他扒在自己胸膛上,乾隆睁着眼睛听了会儿父子两人心跳的合音,渐渐安心入眠。 第34章 永珹如愿没被遣送回行宫,不过他白天的活动范围再一次受到圈定,直到脚伤痊愈为止。他的门口多了一个板着脸的侍卫,只要永珹出帐蓬,他必然以五步的距离相随。永珹不是闹人的孩子,他知道轻重,皇上这样做必然有他的用意,最直接的原因可能就是这次围猎还有潜在的危险。所以除了驻军曾加外,还额外派个人来保护他。永珹平时尽量呆在帐蓬里,闷得狠了才出去走走,放会儿风就回去。 而且他也不算闷,好多人都知道四阿哥第一天就出师未捷受了伤。来探望的人很多,二品以上官职的几乎都来探视过一遍,让他收礼收到手软。每当那个时候,侍卫就站到他身后。 这个侍卫木讷少言,每天见了面只是一个简短的请安,就尽责地往门口一站。所以直到两天后,永珹才知道他的名字——海兰察。所以他总要时不时地瞄一眼,再窃喜于有名的大将军竟然给他当看门的,虽然这个将军目前还只是个侍卫,也足够让他飘飘然了。 海兰察也没想到四阿哥这么好带,这个年龄的小孩不正是上房揭瓦的时候,就算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也有几分任性,何况这还是被娇养着的凤子龙孙。海兰察出生在一个已经没落的普能八旗人家,他又不是唯一的儿子,而且还是庶出。 他那几房受宠的弟妹人前温顺乖巧,对着奴才的时候可是从不手软的,他亲眼看到才5岁的可爱妹妹拿金钗戳丫环的眼睛。海兰察因武功好被皇上选中,在四阿哥养伤其间守护他的安全。 他是个忠诚的人,可是他生性少言,在主子面前就更不知道怎么开口了,只得木头桩子一样地杵在门口,本以为四阿哥对这样的他必然不喜。却没想到从来没被刁难过,有一次四阿哥要走出他能控制的安全范围时,回头看到他轻轻皱了下眉,就转了方向。这个阿哥真是太乖了。从没因他的步步紧跟而嫌烦,还按时体贴地回到帐蓬好让他去用饭。 陀博带领着一队禁军巡视营地的安全,白日里皇上带着大部份人去围猎了,所以他们紧绷的神经能松快松快。他是一个小队长,这职位是他英勇表现得来的,没用家里的人脉,不再像在军营里时处处受到恩惠,这让他感到很自豪。 他远远的就看到站得笔直的海兰察,这让他本来的好心情有些阴郁。在军营时海兰察就处处压着他一头,虽然自己一向比他受到的待遇好,却让他一直对这人看不顺眼,有时他会觉得海兰察在嘲笑他所得到的都是家族给的。 海兰察当然看到了走过来的人,目不斜视继续站自己的岗。可是有人不想他如愿,陀博大步走过来,笑得很假:“看到战友难道不用打声招呼?还是海大人以为得了一次差事就开始目中无人了?”海大人三个字他咬得特别用力,他身后的禁卫军们适时地发出一阵哄笑。 海兰察看他一眼,这人为什么就爱针对他,难到平时的退让还不足以表明他的态度? “陀博你若是无事的话,不要打扰我站岗,一会儿小主子要出来了,看到你这样喧哗会不高兴。”他这话完全是善意的提醒,冲撞了四阿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就凭这几日圣上那里源源不断送进来的赏赐,这个阿哥可比他们知道的都要受宠。他虽然不喜欢陀博,却没想过要害他。 陀博听到小主子有一瞬间的心虚,却马上又因这个人竟然比自己还早得到圣上的赏识而愤怒,他冷笑一声,“你不用拿四阿哥来压我,他若是知道身边当差的人却是个庶出的下烂货,说不定早就把你轰走了。” 海兰察轻皱了下眉头,不受重视的好处之一就是,他能学到比普通纨绔子弟更多的东西,让他在这个京城更好的生存,其中之一就是,他的忍功一流,这种不痛不痒的事实,早就伤害不了他。他只想着怎么样早点把他们打发走。 陀博见到他对自己爱搭不理的表现,更加气闷,更努力想挑起一场战争给自己泄泄火。他刚要张口,这时,淡淡的一声童音响起:“怎么回事?”帐帘被宫女从里面掀开,一个粉雕玉琢的男孩身着一身皇子常服走了出来。众人齐刷刷地参拜:“奴才参见四阿哥。” 永珹抱着水果盘子吃了好一会儿,永璋和皇阿玛他们今天又出去打猎了。永璋还是自己说想吃狍子肉才被骗走的,要不这个傻哥哥当真要留下来陪他了。听说他受了惊吓,永璋惊魂未定地整天陪着他,什么蒙古小美女也顾不得了。这孩子真是一个好哥哥,不过永珹不想他来一次围场,只能陪自己在营地里转悠,所以把人给支走了。他想到账外还有一员猛将时,正要把他叫进来说说话,就看到了刚刚那一慕。 本来他是安份的在听壁角的,但是眼看这个未来的大将军就要给人欺负了,怎么说现在也是跟在他身边当差,他一向护短,哪有自己人被欺负了不反击的道理。所以他出了帐蓬:“海兰察你起来回话。说说怎么回事?”陀博在内,所有的禁卫军心里一凉,他们没被叫起,只能继续跪在冰凉的硬地上。 海兰察谢恩起身,对永珹回道:“回四阿哥,奴才的战友看到奴才在这儿,过来打个招乎,打扰了四阿哥,请您恕罪。” 永珹深深看了海兰察一眼,目光扫过低垂着头的陀博,过了好一会儿,才淡淡地说:“既然如此,打完了招乎也该回到自己的岗位了,当差就要有当差的样子,下不为例。” 一队禁卫军飞快地谢了恩走时,陀博正对上四阿哥目光,从中看到了淡淡的审视。虽然一触即离,但那目光竟让他心里发凉,上过战场的人在一个小孩的目光下败得溃不成军,他自己鄙视自己,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心情去找海兰察麻烦。 要不是四阿哥出面,不知道他们还要纠缠多久。海兰察本来就对永珹有好感,如此更是感激,那日他是负责拖那老虎的人之一,那大家伙腹部的伤口还历历在目。皇家的人果然都不能小觑,即使只是个还没有自己腰高的孩子。他摆出的气势让人折服,海兰察不得不对这个小阿哥另眼相看。 永珹看到找茬的人走了,回过头来问道:“你会下棋吗?”海兰察对上乎闪闪期待的眼瞳,点点头。永珹笑得像个孩子:“太好了,我好无聊!” 两人进了帐蓬,摆开棋子相对坐下,海兰察谦让地让阿哥先开始,永珹也不跟他客气,棋子利落地落下,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怎么会做侍卫的?”在他的印象里,这位将军是对大小金川、西藏、台湾等地的战役中做出过重要贡献的人,但是并不知他的生平如何,从侍卫到将军,这条路貌似有点长。 海兰察也落了子,虽然对面的是个年幼的阿哥,他却不敢小视,语气很恭谨:“奴才小时候从军,得了些战功后才被圣上提拨为侍卫,这才能有幸能侍奉圣驾。” 小孩点点头,没有追问为什么他那么小就从军,旗人子弟中从军的很多,多半只有两种原因,一是,家里对孩子的期望极高,送到军营里历练混资历。二正好相反,有些不受到重视的庶出子弟,常被长辈弄到军营里,你有能力的能从那里建功立业,没能力的只能注意默默无闻。与前者相比,后者在军营里的日子自然是不好过。“给我讲些战场上的事吧!” 海兰察说起军营的事,一点也不木讷了,将发生在兄弟间的趣事娓娓道来。和同样有着军旅生崖的人聊天,总是亲切又轻松,让永珹好像回到那段青葱岁月,他有些感慨地想,一定要努力得到皇阿玛的信任,他日后还想上踏上战场保家为国。 一段话下来,两人的也感觉亲近不少,后来小孩问道:“那你还想上战场吗?” 海兰察这老实人顿了一下,他当然是愿意杀敌报国的,可是现在他是御前侍卫了,也一样是在为国作事。如果他说想去,那岂不就成了不想侍候皇上,如果说不想去,又违了自己的心意。他这一停顿,永珹就知道答案了。也不为难他:“我不过是随口问问,该你下了。” 海兰察投去感激的一瞥,两人继续下棋。让海兰察再次惊讶的是,四阿哥棋力竟然不错,下好棋不光有悟性,不实战磨练几年也难有效果,眼前这阿哥不过豆丁点大,难道是从开智时候起就开始学棋了? 两人连下了几盘,相差竟然只在一目半目之间。两人都不是在一局棋上一争长短的性子,可是这样的结果反到增加了趣味,都渐渐认真起来。 时近傍晚勇士们带着猎获的动物归营。白天稍显寂静的营地热闹起来,多了一丝烟火气。虽然人多了起来,却井然有序,并不显得喧嚣。永璋乐颠儿颠儿地奔永珹而来,不仅带了小孩亲点的狍子(已送去膳房处理),他还带回一窝鸟蛋,听人说鸟蛋能大补,便要给弟弟煮了吃。海兰察早在他出现之时,就退到了永珹身后。永珹淡笑着对他说:“明天继续。” 永璋对这个侍卫多看了几眼,他家小四儿虽然待别人温和,却疏离并不亲近,这个长相普通的侍卫能得小四儿另眼相待,想必是有他的特别之处。 永珹没给他观察的时间,命人打了水,又让人去取永璋的常服,让他就在这梳洗,在外面奔波一天,永璋身上全是灰,竟然还妄想往他身上蹭,不洗洗干净怎么能让他得逞。这也省得永璋来回跑动又麻烦再出一身的汗。刚整理完,前面就有人来报,说皇上请两个阿哥过去。两小孩手拉手去那边已经热闹起来的广场上。 第35章 今日是狩猎第三日,惯例有场庆祝活动。他们到的时候,广场上已经燃起了篝火。乾隆正坐在主位上看风俗各异的表演,蒙古各部的王公大臣们列坐在侧。女眷们的位置被单独划分出来,以免人多冲撞了她们。 乾隆见到爱子走路还是一挪一蹭的,眼神柔和下来,这种细小的差异,别人跟本发现不了。永珹两人还没请安,乾隆就向他们招手示意到他身边去,“来人,给两个阿哥加把椅子,赏茶,赏点心。”两孩子在中规中矩地谢了恩,就挨着乾隆跟前新加的椅子上坐下来。 永璜此时也在场,看到乾隆把两个弟弟安排在靠圣驾那么近的地方,眼里有淡淡的羡慕。不过他都习惯了,皇阿玛一向不太待见他,他也很怕乾隆。在乾隆面前说话,从来都是冒冷汗的时候多,心静神和的时候少。这次能捡到个贝勒头衔他已经知足了。 乾隆一向好面子,这是他自己也承认的。在外人面前他一向以圣君慈父的形象示人,耐心地问了儿子们最近的情况,对待只去了一天就受伤留守的幼子时,问题也细致不少。 大臣们见了天家这副父子和乐图,不禁动容,心里想着回家以后,也要把儿子们叫到跟前来,好生父慈子孝一番。皇帝的所作所为在很大程度上都给臣子做了表率。乾隆也一向认为自己做得很好。 宴会的项目之一是统计前三天所得的猎物,排出前三甲。这三名勇士不仅有被皇上招见的机会,表现得好可能从此飞黄腾达。还能够在众位贵女们面前露露脸,要知道,每次来木兰秋狝的女眷可是不少,未婚的公主格格们不记其数,好多小伙子就是为了博得佳人一笑,才能干劲十足。 可是这次宴会已经开始有一会儿了,也没见人奉上勇士名单。乾隆的心情还不错,和众人说话跟本没注意到这个,到是他身边的吴书来着急了,派了小太监去催。 负责统计的人犯了难,眼看时间已经到了,却出了个有争议的事情。原来那天检查过后,乾隆命人把老虎也扔进了猎物堆里,今日清点下来,乾隆当然不会承认那是他的猎物,那只能算是永珹的了。虽然小阿哥的猎物不多,却有一只最凶的猛兽在其中,到底要不要排名次啊? 几人都想借此拍拍四阿哥的马屁,可是他们到底是把小阿哥排在第几成了问题。第一的话,好像是皇上特意安排的一样,即使是公证的,下面的人也会心里想着不公正,何况小阿哥的猎物确实很少。若不是第一的话,皇子怎么可能在其他人之下,怕是会惹得皇上和四阿哥不高兴。 因此有人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干脆直接把几人的名字写下,也不排名次,派人交给皇上后,他老人家怎么决断,都不会有他们的麻烦了。 果然,在那张名单送到御前时,乾隆只看了一眼,就淡笑着让那两位分别上前见驾。第一位是满人,乾隆对他很是赞赏,赐下了珍珠美酒。 伦到第二位时,这位来自蒙古土谢图部的黝黑小伙子,拒绝了乾隆的赏赐。正在大家捏一把汗等着上面那位变脸时,他红着脸大声的请求皇帝,把土谢图汗的长女敖登格日勒(汉译星光)嫁给他。他话音一落,下面的认识他的蒙古族人们响起了善意的起哄声。一身蒙古贵女装打扮的敖登格日勒和妹妹布音坐在女席的前端,虽然有些骄羞,却也期待地等待着。 乾隆闻言朗笑出声,:“哈哈,原来你看上了草原上的明珠!不过朕可不好代她的父亲做主,你应该先问问隆安亲王的意见吧。”又对着土谢图汗(御封隆安亲王)说:“看来爱卿那里果然人杰地灵,才能养育出像敖登格日勒那样坚强又温柔的女子,和这样的勇猛的武士,朕真羡慕你呀!” 土谢图汗哈哈大笑,草原上的子民虽然淳朴,但恭维还是会的,尤其作为一个部族的首领:“皇上您过誉了,臣的女儿怎么能同大清的格格们相比,那就如云和泥的区别。”他的嗓门比之乾隆大上好几个分贝,可能是在草原上地广人稀,叫个人都需要喊话的关系。 就算隔着几个位置也震得永珹的小手抖了一抖,差点没拿住筷子浪费一块好料。他趁别人的注意力都在那边,赶紧把差点飞走的牛乳酥吞进口里。永璋看他这一口吞得太大,端了杯茶水递到他嘴边喂下。 土谢图汗话音一转,“特木尔这孩子是臣看着长大的,对他的品性和为人都很了解,是个难得的人才。如果皇上您不反对的话,臣愿意把女儿嫁给他。”敖登格日勒是他第一个孩子,虽然是个女儿却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土谢图汗对她的宠爱绝不亚于儿子,所以他也有私心,女儿大了,想把她留在身边,而不是远嫁千里,特木尔得到这样的机会,他十分欣慰。 乾隆岂会看不出他的想法,现在满蒙的关系稳定,也不需要一个蒙古女孩嫁过来,满足他的小心思又有何仿。所以乾隆大手一挥,晋敖登格日勒封为和硕端惠公主,封特木尔为辅国公,当场赐婚,转眼间成就一段佳缘。 土谢图汗笑得合不拢嘴,坦然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羡慕嫉妒的目光。和硕公主可是皇后女儿的封号,他里子面子都赚到了,对待乾隆更加恭敬殷勤。特木尔牵着敖登格日勒一起给乾隆来谢恩,两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欣喜的笑容,真心的幸福笑容总能感染周围的人。 永珹正看着热闹傻乐,不过他马上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乾隆说:“永珹上前听赏”。投在他身上的目光马上势如闪电地劈头盖脸而来。永珹被人围观的次数多了,最大的收获就是脸皮的厚度可以随意伸缩,想看就随便你们看,他照样白净着小脸可以做到波澜不惊。 听到这个的一瞬间,永珹无语半晌,到底是谁负责统计?数学不好吧,这样的人也能用?永璋不敢置信,心中惊异不已。不过他还是反应过来,偷偷伸手推了弟弟一把,在这么多人面前缀了皇阿玛的面子可是不智的行为。他们之间有什么疑惑可以回去私下解决。 众人在短暂的错愕过后,马上小声讨论开来,寻问这是怎么一回事。有信息广的,把据说第一天有一头老虎被诛的事说传开来。众人看永珹时复杂之余还多了一丝……敬畏。 永珹相信乾隆既然把这事又搬出来,可能是要引谁入扣儿,据他所知,乾隆从来都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永珹配合地扯出一个带了点骄傲,一个孩子做了件大事时那得意又努力压制的表情。 他心里知道当时如果没乾隆射出的那两箭,立时击毙了老虎,他能不能全身而退可就难说了。以前的认知里,狮子和老虎就算在身受重伤时,也能一掌就把人的脑袋打落。足见这些猛兽的威力。所以说乾隆真的救了他一命,也许,若没有那至命一击,老虎死前会让他重伤,皇阿玛那急时又精准的一箭,彻底绝了他的危险。说起来,他还没道谢呢。 永珹迈着小短腿,不急不缓地来到乾隆御坐前,恭恭敬敬地嗑了一个头。如果说以前他对这些繁杂的跪礼有什么怨言,此刻也全都消散了,他的君父,也许不会是这个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却一直用他方式保护着他。 乾隆笑着让他免礼,温和地问道:“小四儿,你有什么想要的,跟朕说说,皇阿玛都答应你。” 听到这话的众人都有一瞬间的僵硬,皇上你宠孩子不要表现得这么明显好不好,这差别待遇让人看了多伤心呐。 第一个得了赏赐的人还没沾沾自喜完,紧接着那个蒙古人就得了个如花似玉的老婆。他还反过神儿来开始嫉妒,又听到皇上这个很没原责的空头支票。他再看看自己得了珍珠,脸上忽红忽白。忽然又不知哪根筋搭对了线,他就淡定了,人比人真是气死人,谁让他没有一个九五至尊的父亲呢。 永珹稍稍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又不是他一人之力能做到的,脸蛋上渐渐有了一团红韵。从乾隆的角度看,暖黄的灯火光照在孩子白瓷般的脸上,身上的袍子又是反着光晕的淡黄色,站在那儿简直像个小金童一般。若这不是正式场合,乾隆早就动手掐上儿子的小脸蛋了。 永珹对上乾隆那怪大叔的眼光,自动曲解成是慈祥又期待的目光,他动了动嘴唇,竟然没想出有什么想要的,因为他真的什么都不缺呀。目光转到携手站在一旁的蒙古族情侣,他有了想法,“回皇阿玛,儿臣想向您要个人。” 乾隆一直看着他,当然看到他目光停留的方向。等他话音落下,乾隆心里咯噔一下。难道他可爱的小四儿也到了找女孩儿年纪,可是明明才丁点大。若有了喜欢的姑娘,还会不会软软地叫自己皇阿玛,眼睛弯弯地向他撒娇?乾隆深吸一口气,语气中有着自己都难以察觉的颤音儿:“你……想要什么人?” 永珹若是知道乾隆脑补的内容一定抓狂,可惜他永远不会知道。清亮的嗓音娓娓道来:“儿臣想向您要侍卫海兰察,回京以后也想让他带领东三所的侍卫,请皇阿玛成全。” 乾隆一听不是要小姑娘,而是个侍卫,舒了口气,二话没说答应下来:“好,从此海兰察就是你的专属侍卫,今天就让他交接一下。去你那我当值。”永珹看他阿玛没有想起,海兰察其实就是被派来保护他的人,此时就在阿哥座位的后方,决定还是不要提醒了。 第36章 宴会包涵的项目有很多,稍后还有著名的“塞宴四事”,就是指教駣、诈马、相扑、什榜,这些都是清蒙双方共同参加的体育赛事。两族人民在欣赏体育表演的同时,既促进了体育活动,又联络了感情,可谓一举双得。“塞宴四事”作为木兰围猎时的一项固定活动被列入大朝的典章制度,永珹对此期待好久了。 可是赏完了人,乾隆竟然把两个孩子打发回去睡觉,让他们连宴会的高潮都没看到,就被逼着去床上数羊。路上永璋问小孩:“你受了伤,不是说不小心摔下马伤的吗?”他有点伤心了,小四竟然把这么危险的事情瞒着他。兄弟俩从来都是同步的,好得恨不得穿同一条裤子。 永珹一看他三哥的样子,就知道他委屈了。心里叹了一口气,软声说:“不是不告诉你,而是这件事还有未知的危险,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白担心罢了。皇阿玛明明已把那只老虎处理了,不知为何又被推了出来。”他捏捏永璋白嫩的小脸,笑道:“再说,这伤真的是从马上摔下来伤的,老虎又没把我怎么样。放心吧。” 永璋听到此还是有些担忧,正要问他还有哪处伤着了。到帐蓬了,侍卫和内监们催着他们快回去。这是代皇上执行命令,两个小孩不敢不从,只得明日再说。永珹在不愤的抱怨中睡了过去,这一晚他睡得很沉,直到天大亮才醒。醒来就听说,昨晚的宴会上闹了刺客,不过除了两名禁卫军外,没有人受伤,刺杀的目标乾隆皇帝在层层保护下毫发无伤。一早营地里戒备森严,海兰察还在帐外守着。 永珹把他叫进来问情况,得知刺客被当场击毙,后来又顺藤摸瓜缉拿住了札萨克图汗部的两名台吉。犯人已经在审讯中,相信很快就有结果,噶尔丹那方脱不了关系。永珹听到此,想到危险已经乾隆被扼杀掉了,也不禁松了口气,随时躲着防着暗箭的感觉真的很不爽。 这之后整场狞猎还算风平浪静,再也没出过大事,但是小风波不断,比如被那两个奸细连累的札萨克图汗部首领,忙得脚不沾地,四处求人帮他在乾隆面前说好话,甚至求到了永珹跟前。小孩就不明白了,是什么让你以为皇阿玛会听信一个黄口小儿的话呢?虽然不想承认自己目前的幼齿状态,但是他对乾隆的印象已经从淡漠冷情的帝王到了无所不能英明神武的老爸,这种转变对于小孩来讲,胆敢怀疑他皇阿玛英明的人,真的是不可原谅! 永珹脚能自由行动后,又跟着跑了几趟围场,总算不用空手而归,带给太后和嘉妃的礼物也有着落了。时间过得很快,草原上最先感觉到了秋的凉意,漫山遍野的枫红草黄。 浩浩荡荡来承德的队伍开始开拨回京。永珹没有来时那么活跃了,因为他又是受伤,又是狩猎,积累下来欠的课程教材都能堆成了小山。想到皇阿玛那臭臭的脸色,小孩不禁打了个寒颤。又马上拿起一本满文通史苦读起来。 永璋比之他好不了多少,他这一趟花了大把的时间和小少女布音约会。落下的功课比永珹有过之无不及。临走时,女孩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可怜相,把永珹都惊着了。乾隆看到那一幕的表情微妙极了,好吧,看到一个萝卜头大的丫头拽着同是萝卜头样的小子,上演十八相送,永珹的表情也微妙了。不论多不舍,他们还是踏上了回京的路。 御驾驶进皇城,富察皇后带着后宫众人同文武百官在正阳门外跪迎。上百人齐呼万岁的气势很摄人,九五至尊的威严再一次得到见证。永珹看着熟悉的巍峨宫殿群,和众位或亲近或疏远的面孔,吁出一口气,终于到家了。 富察氏仔细想过她之前的行止,觉得自己被皇上对阿哥们的偏宠冲昏了头,竟然没看清形势就贸然出手。皇上对她的怒气也是有限,到底这么多年的情份在,她不信乾隆能真舍下他们结发夫妻的情宜来处置她。再说只要她守住这中宫主位,别人再受宠也越不过她去,不过是些下脚料罢了。她肚子里的可是正经的皇嫡子。 所以她自己整理好心情,决定做回乾隆喜爱的那个温婉解意的贤后。这不,大风天里,她顶着个大肚子在这里迎接,皇上就笔直朝她过来了。端庄柔弱地一礼后,乾隆伸手扶住她。 这时,太后凤辇的帘子也掀开了。永璋永珹两个小的,上前去扶住太后的手。众人再度参拜,太后雍容地下了车,在她之后,车上竟然还跳下来个蒙古骑装打扮的小姑娘。看那活泼的样子,和宫里一板一眼的格格有很大不同。 富察氏早就收到了消息,先恭恭敬敬地请安,然后笑着道:“这就是布音格格吧,长得可真俊俏,怪不得得了皇额娘的眼,难得您好觉得投缘,能放在宫里养着,也是这孩子的造化了。”布音在嬷嬷的提醒下,上前给皇后和众妃见礼。 永珹嘴角一抽,这哪里是投缘,这就是笔烂帐。布音在临行的车驾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看就要误了时辰,太后为着大局着想,再让她哭下去,永璋的名节可就毁了!只得跟土谢图汗说,要把布音接到宫里小住几个月,以后再完好无损地给送回去,这才算完。 乾隆对这点小事也不在意,刚好他母后膝下没有个小孩,连时常说话的小辈都没有,把布音带着也能讨讨母亲欢心,就顺道带回来了。 太后慈祥地问过皇后宫中有没有让她费心的事,又嘱咐她保重身子,对常常陪伴她的嘉妃也很关心,之后向着众人点点头。把手分别给乾隆和皇后扶着,表示累了今天大家都回宫歇着吧,改日再设宴,众人这才浩浩荡荡地回了宫。 永璋永珹见状,各自退到自己额娘身边。永珹扶着嘉妃的手,陪她在后面慢慢地走着,边说些这一路上的见闻趣事。嘉妃和儿子分开几个月,怎么可能不想他,虽然每过几日就能收到他寄来书信,哪比得亲眼见到这个孩子来得放心,一路上都拉着他的手问个没完。 一起回到承乾宫后,小孩自动地把他的礼物奉上——一双银狐皮的手套。这在他的猎物中还算拿得出手,银狐珍贵,整场也才捕到七只。他这次好运地猎到了三只,除了给嘉妃做的手套外,还给乾隆做了一双护膝。皮子是他亲手硝制,后期的手工是让他的贴身宫女们做的。乾隆收到礼物时很高兴,珍而重之地命人收起来。嘉妃也不匡多让,想来天下父母的心情都是一样的。她拿着那双银白得无一丝杂色的手套,细细地用手磨擦着。 永珹微一沉吟,有些事还是从他口中说出来比较好,若是听到的是传言,过程说不定会被曲解成什么样,让她跟着多担心而已。所以他当下组织了一下语言,把围场上的变故简单说了一遍,过程模乎成他一直跟在乾隆身边,一直安全。又说事情已经处理完,该抓获的人一个不少地被控制了起来,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绕是这样嘉妃也听白了脸色,又细致地把小孩全身上下都打量了一遍。 随着皇上和太后这两大BOSS的回归,宫里也热闹起来,尤其近期还开始准备大阿哥的府邸和和敬公主出嫁事宜。不仅宫里忙了起来,宫外的命妇也是比着劲地向里面递牌子,都想来探探皇家的口风。 在这一片热热闹闹地情势下,后宫里少个人只是丁点大的小事,连个回响儿都没有。据说庆嫔染上了传染病,被送出宫了。本来宫妃染上难治愈的病,通常是安置在偏僻宫殿养着的,再得到皇上的恩宠的机会趋近于无。 可是这一次,连太医也拎不清她的病因为何,也不能确定是否传染。皇后虽然放下的大半宫务,后宫这地儿还是被她牢牢把持着。这是她身为孕妇的非常时刻,宫里人就算是受个小小的风寒,她都要把人赶至八十丈外。 庆嫔虽然是她一手栽培起来的人,她却不能因庆嫔拿自己和皇嗣的安危冒险。所以,庆嫔就被无限期的送出去养病了,听说是个偏僻的妮姑庵。宫里的女人来了又去,皇上真正能记住的放在心上的却没有几个,可以肯定,庆嫔也是属于没被记住的。 永珹听了小福子八卦只是淡淡地笑了,他的时间紧迫,自从承德回来后,蔡新就看他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要不是功课差强人意,早被师傅捉去打手板了。他喝了口茶,继续扑向他的课本。 雪慧一把拉住还想张口的小福子,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轻手轻脚地给永珹换好茶点。扭着小福子的辫子就给拎了出去。小福子直到门才敢小声埋怨着说:“手劲怎么这么大,你还是不是女子啊!”雪慧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你怎么回事!小主子好不容易才回来歇歇,你总打扰他做什么!” 小福子一摊手,“正是主子好容易回来了,我说些别人的倒霉事让主子开心开心。”他可没忘了那个曾经忘恩负义的宫女就是从庆嫔处出来的,只不定就是她派来的奸细呢,现在庆嫔从宫里消失,难到不算大快人心。 雪慧叉腰瞪眼,“那也不行,现在除了上书房之外,就不能让主子有半点费心的地方!你没看主子都瘦了,嬷嬷们想尽办法给他炖了小半年的补汤,现在都给瘦没了,多叫人心疼……” 听着门外的话音渐渐远去,永珹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第37章 上书房在乾清门内东侧,离乾清宫很近,也是为了方便皇上随时视察皇子们的功课。书房内有雍正亲笔题写的“立身以至诚为本,读书以名理为先”的楹联悬挂在孔子图的左右。乾隆皇帝对上书房也十分重视,他给上书房题的楹联是:“念终始典于学,于缉熙单厥心。”以勉励众位阿哥勤奋学习。 今日上书房的气压有些低,总师傅蔡新一反常态,在学生们之间穿梭走动,若是有人背错了书或写歪了字,都会被训得灰头土脸,大气都出不了一声。 永珹眼角的余光看到蔡新就在不远处巡视,时不时还看他的方向一眼,他握笔的手更用力,恨不得粘在笔杆子上。看来不是他的错觉,师傅好像在寻他的错处。永珹困惑地淡眉微簇,不记得哪又招惹到他。 其实蔡新今天反常的原因很简单,他觉得四阿哥这次从热河回来后,明显没有以前用功了,以前的功课他总能提前通读,甚至背诵下来,现在却变成了教一点学一点。他怕小孩子没有常性,可能已经开始觉得这样的学习枯燥了。若长此以往下去,只有坏处没有好处。所以他对皇上竟然带着有学业的小阿哥们出去玩这件事,怨念很深。努力想把四阿哥的心拉回到学习上,就有了今日紧迫盯人的这一幕。 再说永珹本身也值得他费心,抛开身份不谈,永珹也是他这么多年来,遇到的最有潜力的学生。不仅资质自是极好的,更可贵的是他自己知道努力上进,为人谦和有礼,前途不可限量。老师遇到好苗子,就像一个手艺人得到一块好玉,都想亲手把他雕琢好。 蔡新这个人是当世有名的大儒,是真正的饱学之士,要不然也不会被乾隆亲点为总揽皇子教育的总师傅。与他的学识相媲美的是他的严厉,他深信“严有益而宽有损”、“业精于勤而荒于嬉”。乾隆也亲口吩咐过,让他对皇子要求“不妨过严,将来皇子长成自知也。”所以勤加督导,是他目前想到的最直接有效办法。 整个上书房里的人或小声背书,或临摹字帖,这样的气氛到是有些让人昏昏欲睡。每日开始上课的时间又早,常有人撑不住了范困。博和托就是其中之一,他一边研磨一边隐蔽地打着哈欠,手下力道一个没控制好,一长道墨汁被甩了出去。他惊恐地顺着那轨迹看着,直到它全淋在四阿哥放在一边已经写好的作业上。博和托那点瞌睡虫立马就吓飞了,冷汗也跟着下来了。 永珹对着溅上大滴污渍的宣纸哭笑不得,他一早上的辛劳到底是为哪般呐?其他侍读们忙围过来,不过字贴几乎全毁了,没有抢救的价值了。蔡新看到这边的动静大步走了过来,紧张不已的博和托早已跪下不断请罪:“奴才知错了,奴才该死,请主子责罚!” 蔡新看着被污了的字帖,皱着眉头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博和托咽咽口水,想到这位大人今日似乎心情还不好,自己正撞枪口上了,怕是小不了一顿皮肉痛,回家还得挨自己阿玛的马鞭。 永珹看他急得脸都白了,眼里有着惊恐,开口安慰:“好了好了,你起来吧,我再写一份就是了。” 博和托还有些忐忑。蔡新摸摸胡子,看了看已经不成样子的字帖,从没污染的部分能看出写得很工整,是用了心的。他半晌才淡淡地说:“四阿哥这么说了,你就起来吧,下次不能再毛手毛脚了。”又对永珹说:“既然都要写,把这五日以内学的孟子及释译也默一遍吧,四阿哥可有异议?” 永珹当然不能有异议,今日蔡新师傅正不顺呢,抓不着他的错处,恐怕一天心情都不会好,他这也算是曲线救师了,答曰:“是。” 蔡新还算满意地看了永珹一眼,就绕过去盯着别人了。 同一时间,乾隆正在暖阁接见大臣。一个身着二品官服的官员拱手说:“皇上,年初开始翰林院翻修,臣代为督工,现在已经竣工了,皇上您要不要去看看?”乾隆放下手中的书,“这么快就修好了?做得不错,今日朕没有时间,改日一定要去看看。翰林院是的朝庭命官的陪养地,马虎不得。” 大臣口中称是,退至一边。换成吏部尚书回报今年的官吏考核情况,乾隆正听着,门外传来争吵声。屋内的回报的声音一滞。乾隆向吴书来使了个眼色,吴书来小跑出去看情况。不一会儿回来小声在乾隆耳边说:“是和敬公主来了,想要求见皇上。” 乾隆眉头一皱,她怎么来了,这乾清宫已经不是内宫范畴,格格妃子们平时是不会踏足的,莫非有什么要紧事?乾隆挥退了大臣,让人传她进来。 和敬正是十几岁的豆蔻年华,皇家的基因又好,出落得花儿一般娇美。生在这样的家族长在宫闱内院,正应当是无忧无虑,可是她的脸上却带着愁苦与不甘。 皇阿玛以前最喜欢她了,经常要来皇额娘的宫殿来看望她,陪她说话,赏给她无数珍奇异宝。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皇上就变了,几个弟弟受到了更多关注。她以为这样也就算了,可是没想到皇上竟然要下令把她嫁给蒙古人! 蒙古那是什么地方,大漠戈壁,荒凉又野蛮。她刚要去求情,皇阿玛却带着几个阿哥去热河避暑了,一走就是几个月,宫里也开始筹备她的婚礼,眼看事情要成了定局,她再也坐不住了,今天无论如何也得求得皇阿玛收回成命。 乾隆只见和敬进得屋来,‘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她也不请安也不问好,张口就是:“皇阿玛,您为什么要把我指给蒙古人,和敬不想嫁,求您收回成命吧!” 乾隆本来见到爱女还有些温情,被这一声指责和大不敬的抗旨给憋了回去,不敢置信地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和敬跪着向前挪了两步,想上前抓乾隆的袍角,可是这姿势到底不舒服,她身为长公主身娇肉贵,在哪都是没等跪就先被叫起儿的,没练过这个,挪了两步她又停住了,悲道:“皇阿玛,儿臣不要嫁人了,宁愿一辈子陪着您,陪着皇额娘。” 乾隆放下军国大事,耐着心陪小女儿在这儿闹别扭,他问:“这是什么话,哪有女孩不嫁人的。色布腾巴勒珠尔有什么不好?他从九岁就养在宫中,和皇子们一起读书,朕视他为半个儿子,你们在一起也不会无话可说,身份地位都匹配,你还想要个什么样的额附?” 和敬急得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声音也变得尖细沙哑:“可是他是蒙古人,您忍心让女儿远嫁科尔沁?送女儿去和亲?” 乾隆也怒了:“蒙古人怎么了,蒙古的王公大臣不比满人少,北方如果没有蒙古做屏障,俄罗斯人说不定早就挥军南下,扰我大清边防。你身为大清的公主,所有的一切都是大清给的,为了大清国,公主格格们有时候就要远嫁他乡异族,走草原,入戈壁!” 和敬终于被这话打击得掉下泪来,“您的意思是说,养女儿就是用来和亲的!以前对我好也是知道早晚要把我这样嫁掉,我不是一头牛羊,您想给谁就给谁!我……我是您的和敬啊!” 乾隆深吸一口气:“皇后就是这么教你的,一点皇室公主的气度都没有,一点公主的担当都没有!看来今天朕还要教你一课,有得到就得有付出,你做了十几年的固伦公主,享受着人间荣华,现在就是你该付出的时候,嫁给色布腾巴勒珠尔,朕的旨意已经发了!” 和敬还要开口,乾隆却没兴趣再听下去,扬声道:“吴书来,送公主回去,好好在她的宫里反醒,最近不要出来晃!”这就算是被禁足了。 当听到父女两个开始吵起来时,屋内侍候的奴才就有眼色地都退了出去,吴书来站在帘外候着,听到叫他,小跑步进来,扶起和敬,客气地说:“公主,奴才扶您回去吧,皇上正在气头上,您就少说两句吧。” 和敬甩开他,念泪对乾隆磕了一个头,自顾拂袖而去。吴书来跟在后头,他腿脚哪有小姑娘快,忙遣了两个机灵的小太监先跟着。 永珹好不容易才将功课都写完,累得所有伴读都陪着他。永璋也没先走,就在一边预习起明天的内容,他拍拍心口,心有余悸:“今天蔡师傅好可怕!”永珹安慰地拍拍他的肩,收拾好书包交给跟着的哈哈珠子。两人告别后,永璋直接去后宫给纯贵妃请安,永珹则转去养心殿听乾隆的教诲。 刚到宫门口进,就觉得今天的气氛有些不寻常。所有奴才的鞋都是特制的,底子比正常的鞋底厚很多,这样能保证走路的声音放到最小。今天下人们走到还特意踮着脚,一点动静都不敢发出来。 吴书来看到他来了,明显松了口气,朝他使个眼色。永珹悟了,小声地说:“皇阿玛心情不好?”吴书来轻点了下头。永珹正考虑着要不要今天就算了,去触皇阿玛的霉头可不明智。这时乾隆听不出喜怒的声音传了出来:“四阿哥来了吗?让他进来。” 第38章 永珹应了声是,掀帘子进去。此时乾隆正靠在软榻上,手里握着一本书,眉头轻轻地皱着,好像心中有困惑。 永珹乖巧地上前请安,乾隆眼皮都没抬,淡淡问:“今日怎么晚了,是不是上哪玩去了?” 上书房的一举一动都有皇上的眼睛盯着,阿哥留堂,又是下了学本该去养心殿的阿哥留堂这么大的事,早有人报给了乾隆。他这样问,不过是试试儿子的反映。 永珹一边看着乾隆脸色一边说:“是儿臣做功课写得晚了,才耽误些时间。” 乾隆挑眉,等着他的后话。可是半晌过后,永珹只是目光清澈地望着他。这就说完了?明明不是他的错,难道这孩子不会告状吗?这是多好的机会!乾隆转念一想,可不是嘛,小四儿好像从来没在他面前,告过别人的状呢。 乾隆身为皇上,每日见到的听到的,要么是粉饰太平,要么是拐弯抹角地给别人上眼药。看着眼前乖巧又不恃宠而娇的的儿子,他被和敬的言辞激出的那点怒气也就淡了。 永珹偷偷摸摸地看,他皇阿玛的脸色是黑了点,可也没到臭的程度。那群奴才们就爱大惊小怪。书案前铺了张宣纸,他上前执了墨条说:“皇阿玛,您要写什么,儿臣帮您研磨吧” 乾隆打量他白嫩的小手,再看看那黑乎乎的墨条,挑眉说:“你是想练研墨,还是练练怎么让墨汁飞出去?” 永珹本来有些兴奋,他身边跟着的人多,除了读书什么都不用他做,他就快从四好小青年长成一个衣来身手饭为张口的小废材,难得有去处能让他练练手,儿子侍候老子,这不是天经地义嘛。听到这话却挎下脸,心里还悄悄松了口气,皇上有心情打趣他,看来心情也是尚可嘛。 乾隆放下书,看着小孩的眼睛,“小四儿啊,你跟朕说说,每日天不亮就要起来读书,是不是觉得很辛苦,觉得当阿哥很累?朕也听说民间的孩子,都没有这么小上官学的,去了也不会这么严格。” 永珹一怔,随即有些赧然地说:“是起得挺早的,每天嬷嬷来叫,儿臣都想赖麻再睡一刻钟呢,有时候进了书房还在犯困。”他眨眨眼,“不过,上书房能教儿子做人做事道理,是让人上进的地方,哥哥们和以前的叔叔伯伯阿哥亲王们,还有皇阿玛您,哪个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儿臣怎么会觉得辛苦呢。至于民间的孩子,自是和宫里不同,儿臣听说,儿子的一顿饭,一件衣裳,足够普通人间用度几年的。”他的潜台词是,这待遇也是不一样啊! 乾隆点点头,“你能这么想就好,记住,身为我爱新觉罗家的子孙,这一生重要的不光只有荣耀,还得撑起大清国的脊梁,朕是天子之尊,尚且要遵循着祖宗规矩,事必躬亲,何况你们!朕虽富有四海,却不能养一个无用的皇子,只因为你是朕的儿子,不是其他人。你明白吗?” 永珹郑重地点头。他绷着小脸严肃的表情到是让乾隆看得心情舒畅。暖阁中很安静,一声不大的‘咕噜’声却格外清晰。一大一小一同看向声音的来源——永珹瘪掉的发出哀叫的小肚子。 小孩掩饰地干笑两声,乾隆似笑非笑,大手一挥,“传膳!”吴书来忙应了下来,还特别吩咐了御膳房做些四阿哥喜欢的口味,这一年来,皇上常让四皇子陪同进膳,所以御膳房常备着他喜欢的菜品。 吴书来心道:万岁爷的脸色总算缓过来了,刚刚连碗参汤都不肯进,养心殿上下都愁死了。现在别说是用膳,就是万岁想把他这个大总管给煮了吃,他都不会皱一下眉毛。 时人奉行食不言寝不语,宫晨也不例外,两人安静地用着饭,却有淡淡的温情流转,不像一个人时那么枯燥烦闷。饭才用到一半时,军机大臣讷亲进来低头回报:“皇上,四川总督传来急报,大金川有异动,奴才们不敢善专。” 乾庐啪’地放下筷子,表情严肃地说:“呈上来!”他看了一眼也跟着放下筷子的永珹,淡淡地说:“你不用回避了,继续吃饭,用完后就在那边的暖坑上读书吧。吴书来,给四阿哥端碗参汤来。” 入秋已有一段日子,虽然还没上冻,天气却已经凉了,在外面走了一圈,也觉得手脚冰凉。能在烧得暖暖的坑上呆着,真是再好不过,永珹朝他皇阿玛甜甜地笑笑:“儿臣遵旨。”讷亲装作不经意地抬头,看了一眼当真继续用饭的四阿哥,拿了折子呈报皇上去。 金川地区位于四川的西北部,属于藏族聚居地,山高水险,地势不平,约有3万户藏民聚居其间。顺治年间,就授予当地的部族首领土司印,准其自行管制。原来土司的庶孙莎罗奔又有过功绩,他以属地自号大金川,与旧土司属地分治。他的势力日渐强盛后,就开始图谋兼并小金川及邻近的各土司。莎罗奔日前忽然起兵攻掠革布什札和明正两个地区。折子是四川总督来请旨的,请求皇上准他带兵平叛。 乾隆看过了折子,冷哼一声:“传纳延泰,班第过来!”。两位军机正在殿外候旨,闻言进来见驾,看到一旁的坑上还坐着个端端正正写字的小娃娃,俱是一怔,又都马上回过神儿来。乾隆比了比那个折子,问:“你们都看过了?有什么想法说说看。” 讷亲上前一步:“依奴才之见,莎罗奔公然越界攻打邻近土司地区,视朝庭的禁令如无物,其虎狼之心已经昭然若揭,朝庭理应调兵讨贼,以安民心!” 班弟拱手说:“皇上,老臣以为,莎罗奔虽然行事莽撞,也可能是事出有因,来不及奏报。且他每年交给朝庭银粮从没少过,他若是真有不臣之心,四川的山地苦寒,收入本来就少,为什么他不用来招兵买马,反而都交出来呢!就算是他真有谋反之心,要对其用兵也应先派人核实了之后再做决定。” 讷亲扫了他一眼:“皇上,臣手中还有几份奏折都是四川的总兵,将军们参莎罗奔参行迹越轨的。罗列他的罪证事实充足。且从四川到京城,山路崎岖,路途摇远,快马报信也得十天半月,若是再派亲差,再等着出结论,臣怕四川的督府衙门都被他攻下了啊!” 乾隆沉思片刻,说:“他是按时交税了,可是每年朝庭拨的振灾抚恤银子,他也没少得,做出这种姿态不过是故意迷惑朕。大金川不过是只有区区十几万民众的小邦,朕还看不进眼里,可是他胆敢在太平盛世里起兵造反,煸动民心,陷百姓于战乱,朕也不会姑息他。犯我大清天威者,虽远必诛!” “拟旨,着四川巡抚纪山调江南大营十万兵众震压叛乱,即日执行!” “纳延泰,你算算此次大军的口粮和行军费用,走户部的账,一次给拨过去,就跟纪山说,这一仗朕不在乎银子,他必须给朕打个漂亮的胜仗回来,把莎罗奔活捉送来北京!” 三人齐道:“奴才遵旨,皇上圣明!” 乾隆挥手:“去吧,你们分工合作,把要准备的都准备好。” 在一旁貌似专心读书,实则耳朵伸得老长的永珹在心里撇撇嘴,真有财大气粗的!当年他们队为了申请个高科电子设备,他写了五轮的申请,过三关批准。这里可得好,皇上大手一挥,让他们取之不尽。 永珹皱眉,这样兵们的势气到是有了,就怕也因此埋下隐患,骄养了这么多年的八旗和汉军们,并不拿大金川当回事,总要吃苦头。看乾隆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样子,永珹暗耐住没开口,不仅他一个小孩人微言轻。乾隆这样的年青君主,对治国有满心的报负与热情,总要自己撞上南墙才肯回头。 慈宁宫里多了许多盆栽,只因太后继礼佛之后,又喜爱上的种花弄草。乾隆巴不得他老娘能多培养点爱好。这大清国都在他手里,太后爱什么,他帮着寻来,也能表表教心呐!这些名贵花木就是他遣人搜罗来供太后赏玩的。 太后也从花木中找到了乐趣,时常亲手浇水剪枝,人爱动动了,不像以前只是懒懒地呆着,也精神了很多。太后高兴了,慈宁宫上下都喜洋洋的。所以下午皇后欲言又止地来了又走,也没影响到众人的好心情。 当时,皇后来给太后请安,也帮着侍弄了几下花枝。太后哪能让她动手,“你快坐着歇着,哀家不过是闲来无事,若是累着了你,皇上还不找哀家拼命!” 和敬刚被皇上禁足,正看她们母女不顺眼呢,哪可能为了她出头,皇后强颜欢笑,“谁不知道皇上事您至孝,每日晨昏定省,皇额娘这话,要折刹儿臣了。” 太后摆摆手,“你是一国之后,有了身子自当保重,不为自己,也要想着肚子里的孩子。你看看这后宫中,才几年,都蹦出了5个小阿哥了。你身份在这里摆着,也要有个皇子争争面子不是。” 皇后听话地坐到了一旁,嘴里发苦,她比谁都着急要孩子,可是也不是她一个人就能生出来的呀。从嫁给当今圣上开始,她上孝太后,下修内德,到是得了个贤后的名声,可是却没得到过一天专宠。才走了个高氏又来了个金佳氏,皇上到是风流多情。 她盼着和敬养大后嫁个能臣大族,这样也是给她添一把助力,现在可好了,只因一步错女儿就被皇上给远指到蒙古去。她平复了会儿心情,柔声回道:“皇额娘说的是,臣妾对不起皇上,没有福气养活阿哥。可是女儿也是臣妾的心头肉啊,和敬骤然听说要远嫁离去,一时有些冲动,惹怒了皇上,求您给她说说好话吧!臣妾就这么一个骨肉,日后不知能不能再见面,还在宫里的这些日子,臣妾想养在身边。可是被皇上这么一关,何时才是个头啊!” 第39章 太后拍拍富察氏的手,“养心殿的事儿,哀家也听说了,可是这也怪不得皇上。不仅是皇上,哀家也很不解,身为公主,怎么没人教她最可能面对的事呢?你是不是宫务操心得太多,连教导女儿这种事,都直接扔给乳母了?” 皇后一滞,垂下头:“是臣妾没有教好,和敬从小心高气傲惯了,理应受些教训。可是皇额娘,她才十二岁,还是小女儿心性,觉得委屈也是情有可原,如今又被她皇阿玛关了,只不定怎么委屈呢!您也是做额娘的,明白额娘心疼孩子的心意,给媳妇儿个恩典可好?” 太后叹了口气,“也难为你们了,这大清国呀,表面上看着是个太平盛世,可是内忧外患从没少过。皇上也是被前朝的事儿逼急了。你们不要怪他,若是他的妻子和女儿都不体谅他,他可真成孤家寡人了。哀家会和他谈谈,你回去劝劝和敬,让她出来后安心待嫁,别再想些有的没的了。” 皇后目的达成,一福身:“是,谢皇额娘,儿臣告退了。” 永珹随着乾隆一进慈宁宫,就被满眼的争奇斗艳晃花了眼,这慈宁宫正殿,什么时候改成了御花园了!再看乾隆平淡中透着得意的脸色,永珹就知道这是何人手笔了。 太后见到儿子和爱孙,格外热情,笑道:“你们来了,永珹快过来,让皇祖母看看,这上书房的那群酸儒也真是,才回来几天呐,就把哀家的乖孙折腾瘦了,真是越来越不像话。” 永珹见乾隆没有解救他的意思,只有苦笑的份,怎么太后越来越像贾老太君,疼孙子快要没底线了,“皇祖母,不干师傅们的事,是永珹自己只吃不长肉,阿哥所的嬷嬷们还天天给孙儿熬补汤喝呢!”又小声嘀咕:喝得我都快吐了。 太后笑着摸摸他白嫩的脸,以前的一点婴儿肥已经全不见了。好在手感还是嫩嫩的有弹性。 在小孩求助之前,乾隆清咳一声,算是把他从太后的手中解救出来,向旁边看了一眼,笑道:“布音也在啊,这换上旗装,也是个小美人了。” 一直在旁侍候的布音,上前给乾隆和永珹见礼,手帕甩着规规整整,到是看不出来不是满族格格了。乾隆笑着说:“还是额娘会调教人,这孩子才几天不见,竟换了个样儿。” 太后嗔道:“哀家不过是拨了两个精奇嬷嬷,这孩子也是个知上进的,她自己学得好。皇上,说到这儿,哀家听说你把和敬关起来了?” 太后和皇上说话,永珹趁机蹭到乾隆背后。用乾隆的衣角半摭住自己。 乾隆听到这事儿有些尴尬,在额娘面前承认自己被小女儿怄气真不怎么体面。“朕不过是让她在格格所冷静冷静,怎么能算关呢,皇额娘要是想她了,可以随时叫她来陪驾。” 太后叹道:“以前还年轻的时候,听人说子女都是债,那时还觉得父母们有些夸大其词了。等真做了你们额娘,我才明白这是什么道理。身为父母的哪有不为子女打算的,你对和敬的婚事是用了心,哀家明白。她现在还小,不能理解,等她大了嫁了,自然是感激你的。皇上啊,身为一国之君,日理万机,可不能因这点子事儿跟孩子们生气。” 若说乾隆是乾纲独断久了,可是太后说的话,他还是能听进去的,“儿子谨遵额娘教诲。儿子以前就说过,再不让您为了这些杂事烦心,可还是食言了。” 太后淡笑,“你为你的子女操心,哀家何尝不是。皇上日后莫说这见外话了,若是再食言,岂不是丢了一国之君的面子和里子。” 乾隆摸摸鼻了子,笑道:“皇额娘说的是。” 永珹躲在乾隆身后偷笑,果然太后出马,连皇上也不是对手,真是一物克一物啊。乾隆像背后长了眼睛,黑着脸把自己身后的小孩拎出来,威胁地看了他一眼,那明明是在说:胆子不不小啊,连朕也敢嘲笑! 太后不乐意了,“皇上,快把小四儿放下,你这是干什么,他这小身子骨,怎么能受得你的手劲!” 乾隆冷哼,“他不是敢自己斗老虎吗,儿臣这点力道算什么!”说起来乾隆让这事曝光,除了引出暗藏的奸人之外,还存了另一层心思。乾隆小的时候随康熙去行围,康熙曾带着他射熊,而且是康熙射完了一箭后再让他射。小时候他还不太懂皇法玛的用意,只知沾沾自喜。渐渐长大后才能解惑,圣祖爷是在给他立威呢!让他初围就有个射熊的名头,从此骁勇的名声连草原子民都知道。如今轮到他为儿子筹谋了。 太后拍拍心口,这件事可把她吓着了,这么个粉团般的孩子,在宫是被她们宠着爱着娇养着的,怎么能对付得猛虎呢!当那张硝制好的虎皮送到她跟前时,太后差点没眼前一黑撅过去!之后她又命人好生收拾起来,心里满满的全是骄傲! 她果然没疼错人,永珹代表了爱新觉罗家的下一代,小小年纪就文武兼修,敦厚孝顺。大清国能有这样的阿哥,未来也是光明一片呐!现在只要不让旁的事物移了孩子的性子就行。对于天生慈母心性的太后来讲,对于可爱的孙子们,她是总是忍不住多疼一点,“皇上,你别把他拘得狠了,哀家好容易才得个可心儿的孙子。” 乾隆大笑:“皇额娘放心,这小子皮实着呢,今日让蔡新治得多留了一个时辰,都没见他吭半声!您最近气色很好啊,看来这花花草草还真挺有用。怪不得小四儿跟朕说什么,能让空气都变新鲜。可见,他也不是顺口胡说的。” 永珹暗暗翻了个白眼,嘟哝道:“儿子在您面前可从来不胡说。”他这可是有科学依据的,植物光合作用放出氧气,小学自然老师教的! 太后看起来确实容光焕发,肌肤红润,“这是太医院的陆太医进上来的,说是揉合了多种珍奇药材,是美容养身的佳品。哀家本来以为他吹牛,没想到这回还真有些本事。小四儿啊,哀家听说,你也爱往太医院跑,这其中还有你的功劳?” 陆太医还跟她说,四阿哥对药理及有天份,若是有时间,可以去跟他学学医药,他必然会倾囊相授。可是太后却不打算让永珹现在接触别的,还是正经的学业要紧。 这下轮到上孩摸鼻子了,“怎么可能,孙儿不过去玩玩,这点水平自己还是知道的。” 乾隆不置可否,却也没有多说。他确定太后所谓的养颜佳品一定和这小孩子脱不了关系。陆太医曾双眼放光地拿那些‘小阿哥调制出的新玩意儿’去他那汇报,还特别做了测试。 若不是原材料全是名贵且稀有的药材,他那些药丸子早就引起喧然大波了。不过就算稀有,集皇室之力也能供应得上,富贵人家想找也不是没有。小四儿还不明白他那些个小发明,是多少人千金难求的东西。 乾隆不想让他出这种风头,平白红了别人的眼而已,让陆太医禁口再莫提。那些成品乾隆都收藏了起来。而呈给太后的这些,多半就是陆太医照着小孩的法子制的,怕是效果还没有小孩的好呢。 乾隆对这个儿子的感情有些复杂,身为皇子处处优秀是理所应当。可是这孩子的潜力也惊人,有时会给他带来很大震憾。 祖孙三人又说了会儿话,日暮西沉时,乾隆带着永珹离开了慈宁宫。傍晚小风呼呼地吹着,永珹穿得少了,大大地打了个喷嚏。显些被他波及的乾隆,把带着的披风给了他。可是人长得太小,披风比人还高。 乾隆伸手想背起他时,永珹终于和披风搏斗中完胜,钻出小脑袋来,说什么都不肯给他背。开玩笑!除非他还不想见到明天的太阳了!虽然那龙背看起来很宽阔很暖和。永珹还是忍痛说不。乾隆说不过他,只得让太监好生背着他。 第40章 不知不觉中树上的叶子掉得光秃秃的,夜间又下了场又急又冷的秋雨。一早上醒来好多没换衣服的人因此打着哆嗦。连一向身体强壮的乾隆竟然都病了。这可把宫里人急坏了,皇帝的一人安危健康比整座皇宫加起来都金贵,负责养心殿职守的侍卫奴才们都让太后罚了。连总管太监吴书来,也被太后牵怒去内务府自领了二十庭杖。 乾隆平日注重养生之道,膳谱也是太医院和御膳房沟通好的,他又勤于弓马骑射,锻炼身体,平均一年得不上一次病。可是不常生病的人,得了病就不爱好,已经拖了五天,还是一直卧病在床,不见半点起色。侍候的人都战战兢兢,太医们的药方是换了又换,常被冷汗湿透衣衫。 永珹也急了,前两天还好,之后乾隆嫌烦,除了接见军机之外,命任何人不得探视。这样对于不知内情的人来讲更着急,若是一直发着高烧会有有意想不到的后果。偏偏皇帝的病情是宫闱机密,没有人敢透露,想旁敲侧击的人又多,知情者嘴都闭得严严实实的。特别在那在晚上乾隆把披风给永珹后,第二日就病了,这让永珹一直有愧疚感,觉得皇阿玛这次生病和他脱不了关系。 连带着上书房里的气氛也很压抑,今日蔡新也没心情调教学生,早早就把他们放了。有人说久病床前无孝子,那也得看是生在什么人家。身为皇上的儿子,怕是有人还盼着皇上没事儿得个小病,好能侍奉榻前,在圣前博得个好印像。 这不,从已分府的大阿哥到会走没多久的六阿哥,乾隆的五个儿子,一水站到了养心殿外。虽然皇上说了不见,可是不代表他们能不来。本以为又是一个请回打发了事,吴书来轻手轻脚地走过来:“万岁爷口谕:传大阿哥四阿哥进去,其他阿哥们不用担心,朕无大碍了。” 永珹和永璜向里面走,与永琪擦身而过时,那个才五岁的孩子狠狠横了他一眼。永珹对这飞来的厌恶脚步都没顿一下,他这个五弟,怕是被皇后给惯坏了,到底不是亲生的,不然怎么能放任他,在这步步为营的宫廷里喜恶表现得这么明显。 孩子的小打小闹,他不屑于较针,可是小孩总有长大的一天。若是他这五弟一直视他为眼中钉并且找麻烦,他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真的触犯到他时,也不会手软。就像那个庆嫔,他有很多本事叫人悄无声息地从紫禁城消失。 永琪心里真的嫉妒这个四哥,皇阿玛什么都只能想到他。这次也是,几人一起在养心殿外等,受到招见的就是他永珹,而明明努力表现的自己却很少被记得。这孩子明显把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永璜给忽略了。 被乳母抱着的小六正在跟永璋撒娇着要他的玉佩,而永璋也是一脸耐心地哄着他说话,一点也没有对刚才的事不满。永琪上前一步:“三哥,你也太好脾气了吧,四哥可是后来居上,皇阿玛都把他宠成什么样了,今天还特旨让他进去,做哥哥的可不能落在他后头。你怎么不想想皇阿玛为什么不传你只传他!” 永璋诧异地看他一眼,温文地开口,“五弟,这话你跟我说说就行了,可别跟别人也这么没数,皇阿玛要招见谁,那是天子的决议。小四儿也是听命行事。阿哥间要和睦相处,更何况小四儿还是你亲哥哥。” 永琪气愤地一甩手,“你们就被他的伪清高骗得团团转吧!”什么亲哥哥,若是一直跟他争圣宠,这样的哥哥没有好过有吧。 永璜永珹进了乾隆就寝的的正殿,室内的窗子都关着,淡淡的药味和檀香混在一起,让人暖薰薰的,空气流通得不太好。乾隆身着一身明黄的里衣,手里刚放下一本折子,正靠在床头。看起来精神还不错。看到他们进来招手让人过去,声音有些沙哑:“你们来了。” 两个阿哥上前:“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乾隆挥手让他们免了,刚要说话,一串咳嗽就从喉咙里先冒出来。大阿哥忙上前扶着,永珹递上一杯茶水,小手顺着乾隆的背,有些担忧:“怎么咳得这么厉害。” 永璜也有些无措,“皇阿玛,要不要宣太医?” 乾隆一口喝了整杯茶,摆摆手:“不碍事,就是有些咳,怕你们大惊小怪才一直没召见。永璜,朕已命跟着吏部尚书学着,最近差事都办得怎么样了?” 永璜一听皇上问起正事,不敢怠慢,捡着最近主要的事情说了。乾隆点评两句,鼓励他再接再历,就把人打发走了。其实是乾隆自己呆得闷了,想招个人过来说说话,听说几个儿子都候在殿外,想叫小四儿进来又不能表现得太厚此薄彼,所以大阿哥就顺道被招见了。 要说乾隆对于永珹确实有些偏爱。他对爱妃们也不曾这么细心,完全是随着心意宠幸,至于因此引起的争酸押醋这等小事,他每日的身系江山社稷,哪有空闲管那个。可是当人换成永珹时,他不用别人提醒,自然而然就会考虑一下他的处境。这种思乾隆自己都没深究,只是潜意识里想着四皇子是他最得意的儿子,是被寄予厚望的。 乾隆摸摸小孩在冷风中吹了半天的小手,有些不悦:“朕都说了不见,你还傻在那呆着干什么,仔细回头像朕一样,得了风寒有你受的!” 永珹捂住被捏了一下的脸蛋,好心还被骂,用眼神控诉着这个无良的爹,“儿臣若是走了,不是也得被您一道圣旨给召回来,何必多此一举,还显得我不教顺。” 乾隆眯了眯眼,声音虽然哑着却意外的好听,比中央台那磁性十足的男主播强多了:“好啊,原来你跟着众阿哥在殿前候着,只是为了在外人面前表表孝心,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朕真是白惦记着你了。”话音刚落,又是一通猛咳。 永珹又是顺背又是端茶,好言赔着好话,才让他顺了气。小孩颇为郑重地说:“皇阿玛,儿臣对医术也学了些皮毛,让儿臣给您诊诊脉可好?” 乾隆诧异地看他一眼,只是想这个儿子陪他呆会儿,至于做什么到在其次了,不如顺着小孩的意。永珹见他答应,虽然可能只是不太经心的答应,小孩也很满足了,毕竟这个世上以貌取人者多。他镇定地说:“把您的舌头伸出来给儿臣看看。” 乾隆既然答应了他就决定专心配合,当真伸出舌头给看。永珹的个头不比床沿高多少,想看清得踮起脚,乾隆看到他的样子,就一把将人抱到龙床上来,让他趴在自己身边,看个仔细。 下午的屋内光线暗,窗户又关着,他看不清楚,把龙舌好一顿摆弄。自从四阿哥出现,就当自己是壁角花纹的吴书来,恨不得把头低到肚子里去,心内叫嚣着:“万岁爷,您要哄孩子玩儿能玩儿点别的吗,四阿哥那和手指头都快搐您嘴里去了……”。 乾隆张着口,眼睛瞄到孩子细嫩的脸凑得极近,乾隆的鼻尖都能闻到孩子特有的,干净中透着淡淡暖味的呼吸。永珹每日坚持一碗牛奶,所以在近处就能闻到他身上的淡淡的奶香味,皮肤更是一个毛孔也没有,平滑的和新剥的鸡蛋,五官精致,眉目如画。 乾隆险些移不开眼,心想,朕这儿子还真好看。他不自觉地深吸了口气,小孩周身的空气像是也比别处清爽,乾隆竟然觉得比吃了药都提神。 这时小永珹看过了他的面色和舌苔,竟然又出人意料地上前嗅了嗅他口中的气味,乾隆没有心里准备,这一惊不小。永珹没在意他的态度,小手已经搭上乾隆的手腕。“皇阿玛,恕儿臣冒昧,最近几天您的咽部是不是常干疼口渴?” 乾隆反映过来之后又有些好笑,他这个儿子子,当真拿自己当老中医了,望闻问切竟然全用上了!乾隆配合地点点头。小孩又问:“还有发热,头痛,头晕?”乾隆清清喉咙:“嗯。”他有些惊讶了,竟然说得一点不差。看来并是虚张声势的。 永珹转向一边的吴书来:“吴总管,皇阿玛咳出的痰颜色黄稠?”吴书来不敢怠慢,躬身答道:“正是。” 永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皇阿玛,可以让儿臣看看太医的方子吗?” 乾隆挥手示意呈上来,他有些好奇:“小四儿,你什么时候竟学了这等本事?”能把他的症状说得如此准确,太医也不过如此。难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这孩子成长的速度竟是这样快吗? 永珹一边接过转递过来的方子,一边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谎:“儿臣跟着太医们学过些,又从小拿医学典籍打发时间,看得久了,自然知道些。”他的记忆能力好乾隆是知道的,再说这些对于一国之君来讲不过微末小事,乾隆不会在上面深究,他正是因为知道如此,才没做掩饰。 果然乾隆淡淡地“嗯”了一声,嘱咐道:“有个爱好也好,不过,可不能因这落下功课,不然朕定饶不了你。” 永珹看过了方子,提笔在上面略改动一下,减了两钱连翘,加了一味竹茹。递给小太监让他下去熬药,再吩咐人煮了白果鸡肉粥来。鸡脯肉、鲜虾仁、葱花、姜丝、米粥……各种鲜美的调料组合在一起,香气扑鼻。乾隆就算是本来没胃口,也在小孩期待的眼神和亲手相喂下喝了足足两碗。几天来,他头一次觉得生病也不错。吃饱的君王精神有些不济,又喝了带安神成份药后,就更昏昏欲睡了。 永珹扶着他躺下,就坐在床边看他一会,确定他发了汗,才松口气。 第41章 皇上的病渐渐有了起色,两天过后,便痊愈了。宫里人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也跟着忽上忽下。因为这其间皇上虽下旨说谁也不要打扰,四阿哥却能侍汤弄药,侍奉驾前,好不殷勤备至。 嘉妃虽然深居简出,但是碰面的人都看得出来,这个女人红光满面,是近来活得最滋润的一个。众人在嫉妒捻酸的同时,也不得不承认,养个招人喜欢的阿哥,可真是一本万利的事。想到这儿,后宫各各摩拳擦掌,乾隆大安之后重幸后宫,又惊又喜地发现,妃子们都格外热情。 清晨天还蒙蒙亮,永珹就带着小福子来到延晖阁采集竹叶上的晨露。小福子举着瓶子配合着,再一次嘀咕:“主子,您想要露水,奴才自己也能给您弄来,何必亲自起个大早,本来昨日睡的就晚,今天上课精神不济可怎么好啊!” 永珹手下不停,笑道:“饮茶之水注重清、活、甘、轻,用晨曦中竹叶上的露水煮出的茶,清甘味美,回味悠长。皇阿玛喝茶讲究多,夏天的时候不是还让人采集荷叶上的露水嘛!这个季节没有荷叶,用竹叶的水也别有一番风味。” 而且常喝也能驱风解热,明目健胃。竹汁被“药王”李时珍誉为“炎家之圣剂,大热者仙品”。乾隆必竟是一场大病,偶尔范范还头疼。却怎么也不肯吃药了,坚称自己都好了。永珹只得想出了这个法子,每日的睡眠时间本来就少,不是为了乾隆他也不会跑来受这份罪。若是让奴才们去做,他又有些不放心,毕竟这是入君王口的东西,他只得自己来了。 小福子又是一脸苦相:“主子,您对万岁爷也真够上心的,可是万寿节就要到了,宫里的阿哥娘娘们,可都在拼着劲地寻找珍奇异宝要献给皇上,这事儿怎么不见您着急啊!”小禄子都跟他显摆好几回了,三阿哥都花了大价钱在宫外寻了宝物,可是他的主子还是照样的看书画画吃饭,就跟个没事人儿一样。他这个做奴才的都跟眼热,这可真应了那句皇子不急太监急啊。 小永珹撇了他一眼,“我记着呢,这事自然不能忘。”小福子心里泪流满面,看吧,又是这样,他一颗赤胆忠心又被小主子轻描淡写地给打发了。 永珹心里也琢磨着呢。以前的礼物都是嘉妃一手准备的,可是这次乾隆放了话,说期待着他的东西。永珹百思不得其解,你说你一个封建君主,要什么没有,非要跟我一介‘儿童’较真儿。这样一要求,既得看出用心还不能落了俗套。这不是给他出难题嘛! 眼看上书房早课的时辰快到了,永珹加快了采集的速度,再快这一早上也只采了一壶。他让小福子直接把它送到乾清宫去。自己则直奔上书房。 今日乾隆传了大臣在东暖阁议事,他品了一口今天的茶,简直是满口生香,心情也好了很多。他吩咐宫人给在坐的各位都来一杯尝尝,吴书来趁机小声回报说:“万岁爷,今儿的水是乾东三所的小福子送来的,说是四阿哥一大早给您采的。” 乾隆听后龙心大悦,对待众人的请旨也很宽容,本来几件还须斟酌的事,直接就恩准了。这让几位军机大臣既兴奋又有些摸不着头脑。出了养心殿忙向相送的吴书来打听,吴总管只是高深漠测地笑笑,没给什么准话。他这些年没少给大臣们透些无关紧要的话,外带赚点养老银子,可是他也知道什么事可说什么事不能乱说。 是夜,又是电闪雷鸣,一场大雨倾盆应声而下。这已经是入秋以来的第七场雨了。白天日光照下的那点温度都被这雨带走。小永珹披着衣服,在灯下一笔一笔地画着画儿。他想了好久,乾隆什么都不缺,花再多的银子也看不出他的诚心,跟真正的财主一比,他的东西也落了下乘。不如自己动手做点什么,他年龄在这摆着,谁也不能嫌他寒酸。再说,他已经搬出了母妃的宫殿,每年又都有例银,不能总花嘉妃的钱,能省点就省点。 屋外的雨声淅淅沥沥,已是深夜了,永珹刚对宫人们说:“都下去歇了吧,我自己呆一会儿。”屋内就响起‘嘀哒’、‘嘀哒’的声音。在宁静夜里这声音很明显,顺着声音望过去,原来是房顶年久失修在漏雨,一会儿功夫,大殿中央竟然积了一小汪水。 永珹惊诧不已,眼睛瞪得老大,显然对于这情况还是头一遭见。小福子也是惊讶,反映过来后招呼守夜的太监就要向外走。永珹叫住他:“你干什么去?” 小福子回身答,“奴才修房子去。” 永珹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又是打雷又是下雨,这时候修什么房子啊!“明日再说吧。把人淋病了就得不偿失了。” 小福子为主子的体贴高兴,同时也是为难:“可是,您的屋子漏水了,奴才们怎么能坐视不管……” 永珹看了会儿那水,又转回身作画,不以为意地说,“我又不在这屋睡觉,有什么关系。这滴哒声听着还怪好听的。”茹慧去取了个盆儿放在下面接着,这下声音更清脆了。 阿哥所不是宫殿,而是建于宫内的一些边角平房。先帝雍正崇尚节俭,在位其间很少修整宫室。乾隆登基后倒是修过宫苑,不过他那时可没想起这犄角旮旯的乾东五所,而且在乾隆初年的时候,这里也没什么人住。这么一来,每次都给落下了。所以算起来,这个地方至少有十几年没修过,要漏雨也不是没有依据的。 永珹没放在心上,只是吩咐小福子几个找些泥浆瓦料自行把缝子补上,不必去麻烦内务府,现在整个皇宫都在筹办皇上的万寿,内务府那地方更是多事的时候,这点小事就没必要拿去惊动。 这宫里发生的事,无论什么都瞒不过乾隆,只在于他想不想知道而已。所以乾东三所昨晚的事,自然有人趁他闲暇时报告给了他,乾隆闻言拍案而怒,质问:“朕的儿子都住的破房子,还要你们这帮奴才何用?” 殿里所有人被他啊吼得跪倒在地,瞬间静得可怕。乾隆平复了一下呼吸,“吴书来,宣总管内务府大臣进来!” 这一日乾隆发了场大火,来保是领着吏部尚书的差兼职内务府大臣,进殿没说几句,就被乾隆降了官,还罚奉半年。当来保终于在乾隆的怒斥中明白因何触怒龙颜时,只有磕头请罪的份儿了。 有关后宫的营造事物,一律得先由皇后娘娘定夺,再经他批复。皇上到底知不知道这制度他无从得知,毕竟皇上日理万机,这等小事,没人特意提他不知道也是正常的。不论乾隆知与不知,来保却不能为自己争辩。他说了,就成了主子们的家事,他范不上再冒险得罪了皇后娘娘。 乾隆寒着脸问:“阿哥所十六年没修,那格格所呢?”来保答:“格格所自从乾隆三年起已经修整过几次。”乾隆叹口气,摆摆手,“你下去吧,万寿节过后,把乾东三所重建。” 乾隆发火不光是为了永珹,当然也是有一部份他的原因。这次乾隆觉得面子上相当过不去,他每年围猎,修行宫,振灾,河工等银子大把大把的花出去,国库这时也富足,天下称讼之际,偏偏有人在这时来触霉头! 这时候告诉他,大清天子的儿子却住着漏雨的破房子,无疑比打他一巴掌还耻辱。这让一向好面子的乾隆情何以堪,他真恨不得把皇后叫来狠狠骂一顿,骂她连一个小小的后宫都没治好。 可是他不能。太后刚给皇后母女下了恩旨,他现在就去骂人,必然要惹得太后不高兴。所以他只能骂骂来保。乾隆以前对富察氏没太多喜恶,她是先帝指给他的嫡妻,他女人一向多,也从没亏待过她,登基就封她为皇后,给了她身为女人最尊贵的地位。 可是她却总出状况惹他生厌,以前他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因为她们争斗的牺牲品他不在乎。现在他却不想再纵容下去,而后宫的女人们却在他的纵容下习惯了放肆。乾隆目光微冷:“传旨,朕不忍皇后身体不适还日夜操劳,让娴贵妃代掌宫务。一会儿,吴书来你去,把凤印给娴妃送过去,嘱她端行矩事,莫要辜负了皇恩。” 永璋永珹两个下了学回去,发现家里所有人都忙进忙出,院子里堆了好多东西。永珹停在门口,不解地问:“这是干什么?要搬家吗?” 雪慧正好迎出来,福身回道:“回主子,传旨的公公刚走,说是阿哥所要在万寿节后修缮,让您和三阿哥分别搬到钟粹宫和景仁宫去。” 两小孩对视一眼,眼中都是不解,怎么说搬就搬呢?永珹招来小福子:“你们去内务府捅事儿了?” 小福子忙摇头说不敢:“主子吩咐过,奴才们怎么敢忘。大殿的漏缝不大,添块瓦就修好了。是不是……奴才们给您惹祸了?” 永璋拉住小孩的手,“什么漏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才是一头雾水,怎么住得好好的,皇阿玛就说让搬家了呢! 永珹淡淡地说:“没事儿,昨夜里屋子漏了点雨而已,皇阿玛耳聪目明,什么都瞒不过他。不过,我可没想到会闹得这么大。”说到这儿他有些皱眉,过了六岁的小皇子再住回后宫里,可是前无古人。好在也算事出有因,等阿哥所修好的他们还能搬回来。 永璋生性乐观:“往好处想想,这回咱俩还是做邻居,和额娘她们住得更近了,小六儿一定高兴!” 第42章 永珹在来此之后经历了第二次搬家,其实跟本没用他搬一件东西,不过就是人过去了而已。钟粹宫早就收拾妥当,拎包即住。乾隆今日发的那场脾气,没到午时,宫里应该知道的人全都知道了。没人敢在阿哥们的住处上再招惹是非,怕乾隆一个不高兴直接将人宁古塔充军去。所以内务府以最快速度把一切用得着用不着的用度都送了过来。 万寿节是个全国性的节日,大清以孝道治天下,所以作为“民之父母”的帝王的生日,受到非常的重视,与元旦、冬至并行,是一年中最重要的三个节日。朝庭罢朝三日,民间各地官署也放假,朝野上下普天同庆。例外就是上书房就,皇子们的教育在康熙时起就是宫里的重中之重,所以自那时起,皇室就没出现一个纨绔子弟。都是真正的饱学之士,对政治不感兴趣而幸存下来的皇子王爷们,大部分成了一代大儒宗师。上书房一年中只有五天假而已,万寿节当天算一天。 万寿节当天,紫禁城里,绣幙相连,金碧相辉,华灯宝烛,云霞万色。京城内外,笙歌互起,锦绮相错,金石千声,霏雾氤氲。京城的文武百官按制穿蟒袍补服朝贺,各地的文武百官,也设置香案,向京城方向行大礼。 乾隆在太和殿接受王公大臣的朝贺及贡献的礼物,阿哥妃子宗室们行过家人礼,分左右列坐。乾隆事母志孝,每逢这种节日都把太后摆在前头,所以主位上安了两个位置,他们母子并排而坐。 富察皇后领着妃子们坐在下首,远看她还是一幅标准的高贵的微笑,有谁近看的话,会发现她的笑都已经僵在了脸上。苍白的面色被完美的妆容遮住,她正努力维护一国之后的尊严。手里拿着的是手帕双撕烂了,这是自那日被拿走凤印起,被她长长的指甲套绞烂的第五条帕子了。 妃子们或抿着嘴,或小声地交头结耳,各各看起来都是心情颇好,彼此交流着一些八卦趣文,就算是针峰相对的话,她们也得笑着说,谁让今天是个普天同庆的日子呢,若是哭丧着脸,明天御使们怕要参到后宫来了。还有件值得称道的事,富察氏身为皇后独霸后宫十年了,头一次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她们怎么可能不看热闹啊! 文武百官开始在乐声中贡献自己的礼物,乾隆也按等着级高低赏赐百官。永珹本来和永璋同席,后来被太后叫去身边问话,就直接被安排到她身边的位置了。他只能远远地冲着永璋的方向示意地眨眨眼。两个小孩眉来眼去得正高兴,永琪看到这一幕心里好不是滋味,有点羡慕,有点嫉妒,重重地‘哼’了一声。 在开宴之前,终于轮到后宫诸人的礼品,这次不是像外臣们一样只献上一张长长的礼单,而是由娘娘阿哥们亲自呈给皇上,以示天家和睦。又上众人又有机会能亲近乾隆,何乐而不为呢。 以皇后为首的后宫众妃献礼时,无不眼波流转,企盼乾隆能多关注她们一点。可是让众人失望又安慰的是,皇上的微笑也足够标准,赏赐也是也是按照品级高低按制定位,让人看不出他的喜好。 永珹的画混杂在许多妃子亲手制作的衣务,折扇,祈福经当中,不显眼也不寒酸。嘉妃之前可不太看好他这东西,不过孩子大了不听额娘管,凡事都有自己的小主意,在她看来这种过目即忘的画,既不能被皇上摆起来,也不足够珍贵,怕是只有看一眼然后就被扔库房的份儿,她没有说出来打击儿子,这毕竟是他第一次准备这种重要的礼物。 乾隆却出人意料拿起那画,细细打量。初见风骨的字体写着古松映日,古松代表着万年长青,象征长寿。太阳在中国的典籍中一向是神的代表。对这画的喻意,乾隆就很满意,再看这画虽然技巧还稚嫩,古松的凌云之姿,傲骨品格却被勾勒得大气传神。乾隆转头对大臣们说:“列位臣工,看这幅画如何?” 众臣察颜观色,皇上独独在众多礼物中选定了这幅,不论如何说好话是不会错的。再看画下的落款——儿臣永珹恭祝皇阿玛青松不老,万寿无疆。这是四阿哥的画啊!加皇上这自豪的表情,众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讷亲上前一步说:“皇上,奴才第一眼看此画,绝对想不到是初学者所作,因为它神韵天成,工笔皆美。再一细品,才注意到一些地方的处理还有些稚嫩,但却被作者巧妙地淡化了,这份机敏聪慧,巧妙地弥补了技巧上的不足。再加上松枝青脆峥嵘,欣欣向荣,就像在眼前一样。可见画者是用了苦功的,四阿哥其心可表,其志可嘉呀!” 乾隆笑着点点头:“不错,传旨,赏四阿哥玉如意两对儿,东珠一斗。四阿哥进步这么大,师傅们功不可没,上书房总师傅蔡新,加封太傅,着升为吏部尚书。内阁侍读学士唐潜,加为二品内阁学士,进工部办差。” 两位师傅恭恭敬敬地谢了恩,对天子圣眷无不感恩戴德。唐潜是乾隆亲选教导永珹绘画的师傅,他今日升迁,既有被重视的激动,又对四阿哥这个带给他荣耀的学生异常感激。他决定日后要更加严格的要求四阿哥,以不负皇上的嘉许。这倒是永珹始料不及的,他若是事先知道还有这么一出,可能会考虑也写抄个孝经什么的。 至于蔡新,他一向处事谨严,表情严肃。和难掩激动的唐潜一比,显得淡定很多,仿佛刚被大馅饼砸中的不是自己。只是看向永珹的目光中带了嘉许的笑意。 阿哥们进完礼,又轮到格格们,再接下来才是位分不高的妃子们。这可比先前自持身份的娘娘们有看头多了。位分低些的娘娘们既没有儿女傍身,身份又不高,好不容易才得个面圣的机会,更要尽量做到引起皇上的注意。所以一群女人们打扮得青春靓丽,踩着花盆底,莲步轻移,婀娜有至,乾隆果然多看了几眼。 见新进的令嫔一幅弱柳扶风的模样去拜见皇上,贵妃座上的娴妃坐不住了,眉头一皱:“大庭广众之下,身为嫔妃这样花枝招展,成何体统!” 纯贵妃掩嘴轻笑,“姐姐说的是啊,这些年轻的丫头,愣得跟青黄瓜似的,哪里会侍候人呢。这后宫的风气真该整治整治。她们哪里知道皇宫可不是为所欲为的地方,处处都得守着规矩过日子。皇后娘娘身有微恙,少不得又要劳烦姐姐撑着大局。不过到底这是个得罪人的活儿,那些没见识的还以为我们是嫉妒她们呢。” 娴妃刚得了凤印,亲手摸到那个沉甸甸的金疙瘩,加上奴才们这几日待她越来越恭敬,让她深刻地体会到统领后宫的美妙滋味,纯妃再煽风点火几句,凭她刚直火爆的性子,这之后对那几个年轻妃子们的一番申饬是少不了,最早令嫔和娴妃结下梁子就是始于这件事。 因为是国宴,所以用的怜人舞乐都是宫里恩养的官乐,不会出现那种,宫里一有大宴就从民间请戏班子过去,然后出现惊才绝艳一美女或者惊心动魄的一场刺杀。若是真出了这种事,禁卫军统领就得换人做了。演的节目都中规中矩的剧目,如《八仙庆寿》、《祥芝迎寿》、《日月迎祥》、《人天普庆》、《太平祥瑞》等,各各气势恢弘,以彰显万人相庆的声势。 嘉妃一边吃着瓜果一边看戏,对娴妃纯妃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却没有掺合的兴志。她拿起手帕擦嘴角,掩住勾起的小弧度。这整个场地中她最关心的当然是永珹,那些争风吃醋反而成了小事。 永珹的赏虽然和其他阿哥们相同,皇上却还为他的两个老师加官进爵,这样一来,那两个朝庭大员,怎么会忘记永珹的好!这比赏了万两银子还实在,有时候人心可是银子买不到的。至于娴妃能在皇后健在的情况下,就能得了凤印,说嘉妃一点也不眼热是不可能的,不过就她那种一点就着的炮仗性格,如果不好好修身养性,这凤印早晚还得被收回去。 筵席上一片和乐融融。乾隆一会儿和太后说两句体已话,一会儿和妃子们调笑几声,大臣们没受到冷落,蒙古各部使臣有专门负责招待他们的大臣陪酒。这一场大宴,可谓其乐融融,宾主尽欢。 今日的主菜是宫庭炖品九羊消寒宴,其中有一道炖菜是由羊肉,江团鱼以及各种野生菌类熬炖而成,汤浓味美,好料十足,很合永珹的胃口,不过就是少了点。他本来在自己的坐位上还好,被太后叫来同桌后,自是不能按份例大摆大放。吃的都是从太后的席面上分过来的。每份菜都不多,他自是不好意思开口再要。转而寻找其他合口味的菜。 这时,皇上跟前的小太监陈桂带着宫女托着一蛊眼熟的食物过来,放到他眼前。 “这是?”永珹这一整年除了随驾热河的那两个月,见天的往养心殿跑,皇上身边的奴才都当他是半个主子。对他说话也随意。陈桂身材富态,一笑起来眼睛都快没了:“皇上说这道菜皇上还没动过,还说准您不用去谢恩。四阿哥请慢用,奴才回去交差了。” 永珹看向乾隆的方向,他正和亲贵大臣说话。似有所感,也遁着目光望过来。乾隆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又是人间至尊,举手抬足间的气度都也比别人更神彩飞扬,他回头对上小孩的目光,露出一记宠溺的温暖笑容。 在那一瞬间,永珹觉得他的小心脏被那个笑容俘获了,心里有颗暖暖的种子正在生根发芽。他不自觉地也回以一记甜甜的微笑,用口型隔着距离说:“皇阿玛,生日快乐。” 父子两个对视不过片刻,‘嘣’的一声打断了视线相交。紧接着是女子们的惊喜的轻呼声,原来到了宴会的高潮,事先埋好的烟花被点燃,空中是闪烁着炫丽斑斓的奇观,一束束,一丛丛,耀眼极了。 第43章 钟粹宫是座前后两进的院落,黄琉璃瓦歇山式的顶,是一座普通规格的宫苑。院里的两棵老槐树永珹格外喜欢,还让人在中间搭了张吊床。夏日的傍晚进,他常悠哉地躺在上面乘凉。乾隆登机以来一直没有大规模充填后宫,所以这个宫苑,还没有后妃居住,有时乾隆会当他做临时的住所,所以被收拾得雅致精贵。 虽然皇上没下旨明说这是暂住,可是谁也不敢让阿哥去住偏殿。永珹一来,便名正言顺地住到了正殿。小孩年纪不大也算是一宫主位了。宫里的日子,平静又规律,转眼一年多过去了,又是夏末秋初的季节。暑气刚过,太后呆不住了,宫里住得久了,她就闷得慌。忽然跟乾隆提及,她要去谒泰陵,去和先帝爷说说话。 乾隆是个孝子,太后这些年的要求无不遵从,这次也不例外。不过,他暂时走不开,大金川地区的战事拖了一年之后,朝庭派去的正规军队竟然败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吃了败仗是小,动摇民心是大。他是天子,天子怎么可以输呢!老百姓本就俱怕战乱带来的流离失所,若是象征皇权的天子输了,最怕这时谣言四起,惑乱人心。所以乾隆必须居中调配,不宜离京。 乾隆将现状说给太后,太后一想也是,她本意也没想非得让乾隆陪着她去。她去谒陵,祭祀仙逝的人,也多半是为了大清的平安祈福。哪能误了朝中大事呢!皇太后玉手一指:“就让永珹陪哀家走一趟吧。” 所以小孩就成了随驾的一员。临走前面对蔡新师傅那幅明显不情愿的黑脸,小孩保证加发誓,这次出去必不会耽搁了学业,每日都写好作业,同报平安的信件一起寄回来给他,他那堪比黑炭的面色才有所好转。 对于乾隆的黑脸,自然是不能像蔡新那样好打发了。永珹只得霍出嫩脸,用上前世骗小外甥那招,捧起乾隆棱角分明的帅脸,印上嫩唇啃了两口,以示抚慰! 柔嫩的触感让乾隆一怔,随即在儿子面前怎么肯示弱,又狠狠地回啃了回来。可怜永珹的细皮嫩肉,被乾隆的胡岔子扎得到处直躲。好在付出有了回报,乾隆的俊脸成功阴转晴了。这让永珹暗讷罕,没想到一代帝王的好骗程度,竟然和他小外甥是一个极别的。 精奇嬷嬷们领着宫女在打点行囊,大宫女端上来一杯香柚蜜茶:“主子,嘉妃娘娘今天来过了,看了一遍给您带的东西,又给加减一番,有人来报说八阿哥醒了哭着找额娘才回去。” 永珹好笑地摇摇头,“不过是一两个月的行程,额娘也太仔细了些。”这种情况已经见怪不怪了,每当他一要出门,嘉妃必定事先打点周全。现在住得近了,母子俩能常见面,嘉妃更是欣喜不已。 他话音才落,门外太监尖细的嗓音响起:“皇上赏四阿哥翡翠盈光文房四宝一套!”这不,文房四宝已经带了三套了,爹妈两个都是这样,偶尔想起什么都要给他带上,在这样密集的关怀下,他都要吃不消了。好在第二天,太后就领着他,在众人的送别下,踏上了出宫的马车。 去年皇后和嘉妃分别产下了皇七子和皇八子。后宫更加热闹了,这可是两个货真价实的小主子,以后不论长成什么样,品性如何。都少不了是个亲王贝勒。再加上有个皇后嫡子的头衔,可谓是前朝后宫势力的大洗牌,原先还对后位有些想法的人,也不得不再富察氏生了儿子后,再掂量掂量了。 这事儿对永珹的影响可谓不大。知道四阿哥受宠的人,都擦亮着眼看这位阿哥如何和新出炉的嫡子争宠呢。可是他们慢慢失望了,永珹除了往嘉妃宫跑的勤点以外,没有一处反常。 北京距离110公里,在现代,也就是几个小时的火车。可是若用马车走,又要考虑到车上的是老人与孩子,十天半月也难到达。这么久的行程,太后一个人也闷,永珹就干脆弃自己的的车驾不用,直懒在太后身边。 他翻出来好多笑料段子讲给太后听,太后常被他逗得花枝乱颤,直说没带错人,下次再出门,还得带着小四儿。祖孙两个说说笑笑,时间就不知不觉地过去,太后的车子造得很舒适,所走的道路也是修整好的官道,所以一路上时间过得到快。 太后出行,当地的官员都做好了接驾的准备。而太后不欲劳民伤财,早早就吩咐下去,一切从简,沿途的官员不必特意前来拜见,只当她是一个去探亲的普通妇人就好。话虽然是这样传了,各地的官员有哪个不想趁机给太后留下好印象的! 不让拜见只能曲线救国了,一应行宫及用度都是照着最高的标准来的,您不是不要奢华的嘛,我们给您准备高雅的,虽然不是真金白银了,其精致程度比真金白银更高出一筹,还能哄得太后舒坦,各处上供的东西也都精致雅观。 马车又一次停下来,宫女扶着太后的手,太后扶着永珹的手,祖孙两人下了车。太后拍拍永珹的小肩膀问:“咱们这是到哪了?”永珹四处望望,远处山青水秀,景色宜人,脚下的官道也开阔平整,他笑眯眯地说:“按照咱们赶路的速度,孙儿猜,是到易县边缘了吧。离泰陵也不远了。” 负责护卫他们的鄂敏早就下马,候在车驾旁,他指着远处的山峰说:“太后娘娘您看,那里就是永宁山了。”泰陵就在距易县15公里的永宁山下。 太后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前一刻还雍容慈和的面容上多了些说不出的感伤,那里埋葬的是她的丈夫,她虽然已经贵为太后,到底还是一个丧夫的普通女人。永珹感受到她的情绪,两只小手捉住太后的袖子摇了摇,“皇祖母,我们去亭子里歇会儿吧,孙儿都饿了,您不饿吗?” 太后的目光从永宁山转眼前略带稚气的脸上,孙子都这么大了,她还有什么放不开的,老黄历揭过去了,她已经是万人敬仰的太后,而不是那个只为期待夫君一个正眼的潜坻格格,也不是权倾后宫为子筹谋的熹贵妃,太后淡笑着点头,“好,咱们俩去看看她们做了什么好吃的。” 北京圆明园乐善堂里,乾隆干巴巴地批了会奏折,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茶水味道不对,宫女磨的墨不够细致,连朱批笔都和他作对,笔上的豪毛总也不顺,乾隆一气之下把笔掷在案上,“吴书来,宣四阿哥!” 吴书来一顿,还是踮着脚上前:“皇上,四阿哥随驾谒陵去了,您现在在圆明园呢。” 乾隆心烦地在大殿里来回踱步,心中暗恼,他怎么就一时冲动,让小四儿跟去了呢!每天小豆丁都跟在身边进,还不觉得什么。这才几日不见,他就不舒坦了!没有那个小人儿在一旁时不时地瞄他一眼,偶尔请教个问题,他心里竟然像空了一块。 这时,敬事房的太监端来绿头牌,乾隆扫了一圈,平日里千娇百媚的妃子们如今没一个能勾起他的心思。可是继续在这里耗下去,折子也批不下去。最后无奈地说,“朕去嘉妃宫里说说话吧。” 太后圣驾终于到达了易县。地方上的文武官员在城外几里处跪迎,看来是早就得了消息,太后车驾不停,让马车直接驶到了行宫。这座行宫是早就修好的,先帝的陵寝在这,太后和皇上每年祭祀都要来,一切用度也有例可寻。 永珹一直跟在太后身边,地方上的官员们早就听说太后带了个小阿哥来。如今一见,果然有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一直被太后牵着,必定就是四阿哥无疑了。 河北总督楚珲是个温和的中年人,一直陪着太后说话,并谦躬地以家奴自居,永珹这才知道,原来楚珲的母亲曾经给太后梳了十六年头。这些曾经的奴才已经熬成了主子,可见,岁月蹉跎时间更迭。历史的大潮将过去的一切碾碎又重组。 太后见到故人之子,也很是感慨欣喜,拉着他亲切地问了好些话。楚珲能得到这位太后的殷殷垂询,很激动,简直就要热泪盈框了,又向她表达了自己额娘对太后的思念之情。 太后让永珹代她送楚珲出去,走出一段后,楚珲拱手说:“四阿哥请回吧,再送要折刹奴才了。”他对待永珹也恭敬有加,不敢怠慢,因为皇家没有小孩。看这位阿哥的气度作派,跟个大人无异。 永珹也一拱手:“这次落脚在此,给大人添麻烦了,皇祖母还说很喜欢大人送来的水果,有劳大人费心了。” 楚珲身弯得更加低了:“这是奴才应该做的,太后乃一国之母,奴才们孝敬她是应当的,好容易才有这么一次侍奉圣驾的机会,平日我们想孝敬还不得法,就当是为了不在跟前的万岁爷尽一份孝心。四阿哥请回吧”。 永珹走进来,太后面容一整,对永珹说:“你对楚珲怎么看?”永珹想了想,短暂的接触下来,这位总督给他的感觉是个温和守礼的人,对太后又恭恭敬敬,对自己也没盲目地示好献媚,不过他眼睛里内敛的精光却骗不了人,“依孙儿看,楚珲不是个简单的人。” 太后好笑地拍拍他的头,说道:“他的确不简单,你别看他现在一幅温和无害的样子,哀家就算不管前朝的事儿,对他的手段也略有耳闻,五年间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包衣走到封疆大吏的位子,中间要踩着多少人上位,这个不言而喻。哀家知道你有一幅玲珑心肠,有些危机不需要我们就能自己解决,可是终究你心肠太软。真应当向他好好学学,权作磨砺。” 永珹一顿,低头说:“孙儿记住了!” 第44章 天花这种在现代绝迹在古代肆虐的病毒,即使是王室中人也闻之丧胆。染上天花的人,每4名病人当中便有一人死亡,而剩余的3人却要留下丑陋的痘痕天花。和硕豫亲王多铎、顺治皇帝及其董鄂妃、康熙皇帝都得过天花,只有康熙皇帝熬过那场劫难。 也正是从康熙朝开始由被动躲避转为主动防治。种痘是当时的大夫想到的一种方法,能使种痘者轻微染上天花症状,然后出天花,再通过大夫们的精心护理,使他们安全经过天花期,种痘者就会对天花有了免疫力。不过,这种免疫并不是绝对的。 永珹离宫之前,听说了刚出生不久的阿哥格格们就要种痘,他这个身体就是在三岁之前种的。他对于刚出生的弟弟小八,可谓是比乾隆这个正经老爹都上心。嘉妃怀孕时,他就分神照顾,给嘉妃调养身体,因为他知道这个医疗不靠机械的时代,女性生产都担着太大的风险。 嘉妃是他的生母,不管他的灵魂如何成熟,不可否认,嘉妃已经在他心里占据着母亲的位置。托各种补品和嘉妃身体好的福,小八生下来就是个健康宝宝,之后又让永珹好生调养着,又灵药又是补药,可以说他是清宫里生病最少的小婴儿。七阿哥与八阿哥一比就显得体弱了些,不过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病小痛。 皇后一见宫里走了尊大佛,皇上又带了年轻的妃嫔们去圆明园住着,她静极思动,就把几个孩子放到这次的种痘名单中,都过了一岁了,也该种痘了,不然小孩子身子弱,让天花直接找上来,那才叫得不偿失呢。可是她想不到,这次的决定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小八永璇那可是永珹调养出来人,吃的是真正的仙丹灵药,就算是让小不点把天花病毒生吃了,也不会有什么不适,最多可能就是拉肚子。两个小阿哥,外加纯贵妃的小格格,三个小主子分别被送到皇宫偏僻的宫苑里隔离,阿玛额娘都不可见,身边只有分派的宫女嬷嬷和太医了院的太医们。 这时的种痘法还是是从南方传入,有旱苗法和水苗法两种,大同小异。太医在几个孩子身上先试了旱苗法,两个孩子都如愿发起烧,打起了摆子,一切症状都附合。永璇却始终没什么反映。太医们急啊,怎么可能没反映呢,又等了一天,永璇还是一样健康活泼地吃吃喝喝,看不出一点病痛。 太医们收集众议后决定换成水苗法再给他种一次,结果还是相同。不过,那边被小心照顾的永琮却越发地不好起来,高热不退、呕吐行很剧烈。太医们无暇他顾,又一心扑到病情不稳的永琮身上。 解禁的那天,皇后率领众妃在外面心急如焚地等着,乾隆也闻讯而来,最后等出的结果却让众人心惊,让乾隆和皇后如浸到了冬日的湖水中。太医们趴跪在地不敢抬头:“回皇上皇后娘娘,八阿哥和四格格都挺了过来。只是……只是……七阿哥怕是不行了。” 如今他们更不敢回报说八阿哥什么反映也没有,好吃好睡地这么多天。那样两宫主子怕是要将他们这群庸医活吃喽。 皇后吃惊地张口,步子不稳地后退一步,差点跌坐在地,一旁的娴妃忙扶住。乾隆上激动地前一步,一把拎起首领太医的领子,嗓音低哑地问:“你说什么?!”他怎么敢,怎么敢说!“那可是朕的皇子!皇后把他健康地交到你们手中,结果呢,你敢说他不行了?你怎么敢!” 龙颜大怒的模样把众人都吓住了,本来乍闻丧讯,还没被砸醒过来,这一下更是谁也不敢上前劝说。到是有胆子小的妃子已经呜呜地哭了起来。 已经怔住的富察氏听到哭声,仿若才从怔愣中明白过来,一把甩开娴妃和宫女的手,冲到太医面前,本来柔美的脸上表情扭曲,却在一个劲地掉泪,疯了一般地摇晃精神紧绷到极点的太医,“你胡说!本宫的永琮好好的,你快把他还给我!还给我呀……”摇着摇着,她手上也没了力气,就这样昏死过去。下面的人此时更是乱成一团。 乾隆一见皇后如此,反到渐渐平静下来,他长出一口气,沉声道:“来人,把皇后送回宫,再派个太医去照顾着,把小八和四格格都抱回各自的宫中吧,朕得空再去看他们。”又向着跪在地上直不敢抬头的老太医们说:“都先起来吧,把眼下的事都做好,你们的功过朕给你们记着,容后再算!”说罢就扬长而去,背影很是落莫。 纯妃嘉妃两个当娘的是心急如焚,得了特赦匆忙去接回孩子。 这厢独自走了的乾隆并不好受,即使只见过几次,那毕竟也是他的子嗣。还是皇后的嫡子,生下来身份就比别的皇子高出一节。虽然还没长大,软软的一团看着也挺可爱的。 为了幼子的早夭,乾隆整个人都消沉下来。本就因爱子不在家,心里不快,这下连膳用得都不到平日一半了。吴书来急得团团转,这可怎么好啊,宫里一堆的事,皇后因丧子之痛病倒了,皇上又是一幅生人勿近的模样,唯一能压住阵角的太后娘娘又不在宫中! 他也不想这时候打扰万爷,可是不得不顶着各方压力来向皇上请示:“万岁爷,七阿哥的……丧讯要不要吱会太后娘娘一声?还有……七阿哥的葬礼要怎么办?”内务府总管大臣来保都快愁死了,他被皇上罚了没多久,又要操办这种白事。上面还不给示下,他的头发都快掉光了。 乾隆毕竟是什么大风大浪都经过,这点事与之前的相比,还不能击倒他,没一会儿就收敛起情绪,淡淡地说:“让内务府按照郡王礼下葬吧,皇后心里不舒服,锁事别去打扰她。就说朕说了让她安心养病,孩子以后还会有的,让她不要多思多想而伤身。宫务就由嘉妃和娴妃她们多帮衬些。再去内库取两株千年人参送长春宫去。” “太后那里,先不要说,按照行程,他们应当是刚到泰陵,何必匆匆赶回,那消息就和下次的书信一起寄过去吧。”吴书应了一声,下去传旨。 ‘循理安舒曰泰,临政无慢曰泰。’雍正皇帝整顿吏治、清查亏空、设养廉银,杜贪贿行、严惩腐吏、重农务本、八旗改制,满汉一理,他稳定了社会秩序,发展了生产力,使国家现出国泰民安的繁荣景象,为现在的乾隆盛世的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所以他的陵寝用泰字命名是极恰当的。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走过长5公里的神路,永珹就跟在太后边,祖孙两人亲自用脚仗量了这片通往雍正帝陵寝的长路。一路上的建筑都巍峨雄伟,气势逼人。文臣武官安静地走在后面。太后严格按照祭祀的礼仪一步步完成。永珹也执子孙礼扣叩拜。足足用了三天时间,冗长的礼仪才算完,累得永珹再也不想动。 晚上,他躺在行宫的大床上,眼睛盯着床顶,明明很累却睡不着了。离开紫禁城,快有20天了,不知那里的一切是不是还是原样。额娘现在都围着小八转,再也不用总是盯着他。皇阿玛还是常常扳着脸,大臣们不辩喜怒不知圣意,总是战战兢兢。永璋苦恼着总也写不完的工课,赵嬷嬷每日要去他的寝宫各处检查三遍,对着宫女太监们总要唠唠叨叨……就连总是用眼角看他的小五,他都想到了。 过了一会儿,永珹才发现重点——原来他是想家了。他在那个本来以为会避之唯恐不及的皇宫生了根,这个时空他所有的家人熟人都在那。几日不回,就会想念。永珹为自己有了这种情绪而淡淡讶异,不过很快又释然了。 窗外的月光皎白明亮,照着窗棱也跟着踱上一层银光。 乾隆看仰头看着那轮明月,心事重重。皇后丧子,动荡的不仅是后宫,还有朝堂。虽说后宫不得干政,后宫和朝堂却紧密相连,因为他每一个妃子的父兄母族,无一不是朝庭大员。这里面错综复杂的关系若是处理不好,就可能埋下隐患。 朝中早有人对于皇后无子颇有微辞,现在小皇子又夭折了,少不得又是一番唇枪舌战。皇后的母家富察氏一门忠烈,家风严谨,教出的也都是栋梁之材,乾隆都有大用,他不得不安抚,又要平衡其他大臣们的怨气。即使是身为皇上,恩威并施下来,也是身心俱惫。 乾隆再看看那轮圆月,忽然想像小四儿曾经对着月亮唉声叹气的小样子,在乾隆皱眉时,小孩儿放在他眉间带着孩童温热的小手。他冷硬的眉眼淡淡地柔和了,虽然只是一瞬间,善于察言观色的吴书来还是捕捉到了,他适时是轻声建议:“主子,午时了,该歇息了。” 第二日一早,永珹刚醒,就听到外间忙乱,小福子急急地走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地上,“主子,京城传来消息,说七阿哥薨逝了!就快下葬了,等着咱们回去呢!” 永珹惊讶,他到是忘了这事,好像是富察皇后的两个儿子都没长大,没想到这么早就去了,想到在宫宴上看到奶娘抱来的小婴儿,永珹心里涌上一股淡淡的悲伤。到底是物竟天泽,还是事在人为?皇家的小孩死亡率怎么就居高不下呢! 永珹急问:“皇祖母她知道了?”小福子点点头,太后说让您尽快收拾,咱们这就起程。 第45章 一行人大张旗鼓地起行,仓促地回程,太后圣驾到达紫禁城,也正是七阿哥下葬的日子。太后回宫,后宫众妃总算有了主心骨,乾隆这些日子国事家事两重压力,这下也松快不少。 虽然已经预料到宫里必然气氛低弥,可是当小孩看到乾隆疲惫中略带憔悴的样子,他心里也变得酸酸的。身为皇上为什么要称孤道寡?因为在成为皇上的那一刻起,他就只能一个人高高在上,整个国家的决策集于一身,身系万民,不再有私事。遭遇丧子之痛时,连给他修复的时间都没有,虽然不一定多宠爱,毕竟家里没了一个孩子,换了谁都不可能无动于衷。站在旁观的角度看,永珹对乾隆是敬佩的,若是换成了他,怕是做不到这样波澜不惊,从容有度。 回到上书房,永珹在蔡新师傅连珠炮式的提问下,表现优秀,幸存了下来。他在师傅赞许地点头后,呼出一口气。暗道:宫里这些大佛,他各个招惹不起,刚刚师傅的眼一瞪,差点害得心理素质不错的他忘词了。 乾隆正在看四川军报的折子,不经意拿起茶碗喝了一口,是熟悉亲切的味道。精神一振,向一旁的近侍投去询问的眼神。吴书来上前一步,给出了乾隆已然猜到的答案:“皇上,这茶水是早上四阿哥命人送过来的。” 乾隆淡淡地‘嗯’了一声,嘴角因心情大好而扬起,泄露了他的情绪。吴书来暗暗纳闷,同样是竹叶上的露水,怎么四阿哥亲手采集的和下人们采集的效果相差就这么大呢。 下了学,永珹的脚步有些犹豫了。最近正是多事之秋,他去养心殿打扰不知是否不妥。正在他犹豫不定的时候,遇见了养心殿陈公公。陈桂小跑着上前,“四阿哥,您放学了,皇上刚刚还想您呢,吴总管让奴才来看看,把您接过去。” 的时逢夏秋之交,内务府昨日才派了一批新衣,这次因永珹不在宫里,样式颜色都是嘉妃亲自挑的,件件漂亮,就是清丽了些,再配上他精致的眉眼,真正是眉目如画,就这一天时间,永珹确定偷偷看他的宫女们数目相当可观。连今日上书房当值的师傅们都不禁多看了他几眼。乍一进养心殿的西暖阁,乾隆也看得一怔。又在心里暗自得意,朕的孩子理当如此。 乾隆放下公务,问他:“今日都学了些什么?有不懂的吗?”永珹把近今日的进度答了,又说些老师考教的他在宫外的自学情况。乾隆很满意,还鼓励他以后也要坚持,勤学不缀。永珹当然是虚心受教了。 乾隆这才把精力重新放在国事上。他这几日他累得狠了,常常观书待旦,第二日还要招见军机。他眉头常轻轻皱起而不自知。 永珹对吴书来吩咐几句,自己走到御坐后面。轻声说:“皇阿玛,儿臣给您按摩一会儿头,能松快点。”他不待乾隆答话,手指就力道适中地按到的皇帝的头上。永珹熟知医理,找准穴位自然不在话下,这两年又勤练弓马,手上的力度也足。所以没按两下,乾隆就觉到了其中的好处,放松了身体靠在椅背上,任孩子柔嫩的小手在头上施为。 乾隆被按得舒服,显些睡着的时候,吴书来端来一盅炖品。永珹亲手接过,笑眯眯地说:“皇阿玛,这是儿臣早上就吩咐小厨房炖的,虽然味道清淡些,滋补的效果却是极好,您尝尝?” 乾隆本来是不爱喝什么补品的,以前有妃子自以为是地送补汤过来,还被他申饬过。不过,儿子送的他又是一种心情,“恩,你还小,能念好书就是本份了,以后不用你操心这些。”话虽是这样说,却一点责怪的意思也没有,乾隆还是把整盅炖品全都喝下去了。 永珹不经意看了一眼见底的碗,面上笑得愉快,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他从泰陵回来后,好好研究了一番所谓的天花,惊吓地发现,那根本就是灾难,后世医学都功克不下的病毒,在这个时代只能叫做灾难了。而且现存这种种逗方法根本就不是多保险。病毒传播的速度又快又广泛,那种给小孩引种病毒的方法无异于往油池子里引火。没扩散得全紫禁城都是病人,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永珹这个人,从不自诩是正人君子,也不是有多少坏心眼的人。但是别人对他有一分好,他就愿意以十分去回报。这几年下来,乾隆对他的回护可谓有目共睹。所以不论乾隆是何身份,他都已经被这小孩给划分到了自己人的范畴。 得知乾隆在自己不在身边时,可能遭遇到危险,小孩想想都后怕。所以这碗所谓的补汤自然是加灵药的。同时送去慈宁宫的那碗,成份也是一样。太后和乾隆这两个长辈对他自是没话说,他也愿意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去回报。 太医们后知后觉地发现,皇上和太后,身体越来越好,几乎不再生病,若有个头疼脑热也能在两天以内恢复。这让太医们又是开心又是沮丧。这两位主子身体好,自然是大清国的福份。沮丧的是,身为太医,一身所学,却几乎没有用武之地。 最近这些日子,永珹下了学经常又光临太医院,陆院判见到他很高兴。有个悟性极好的孩子,掌握了大量的医学知识,这样的人在老太医们眼里,就像是不可多得的良玉,恨不得把一身才华都教给他。 只可惜永珹身为皇子,日后少不得也是个亲王郡王国之栋梁,看皇上对他的态度,荣登大宝也不是不可能的。这样一来,他在医学的路上必不会走出太远。不过就算是这样,陆太医也不减对永珹的热情。 永珹也正是利用了他这点,想尽办法把在几十年后才研制出的牛痘法透露出去。陆太医本来就是个研究型的才才,永珹只需要大略地指了个方向,再偶尔不经意地提示几句。 三个月后,比现存的种逗方法更实用,效果更好的牛痘法就在陆太医手里成型了。后来经过众位太医的临床实验,这件意义重大,让太医们激动不已的成果变成了一分薄薄地折子,报给了皇上。虽然只有短短三页,乾隆也很激动啊,天花一直是困扰着这个王朝的大事啊,如今能有一种种痘的方式,第一次预防率达到百分之90以上。任谁听了都跟做梦一样。 乾隆派人严密确认了这件事的始终,陆太医这些年来一直在研究天花,自是没有任何问题,到是永珹在其中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乾隆略一考虑,这件事,永珹有功,自是该赏,不过也不必抢了别人的风头,毕竟他以后的发展方向不是医道。 乾隆发了一道明旨召告天下:太医院研制出牛痘法,是不世奇功,全体成员加官进爵。陆太医身为主事,更是居功至伟,赏皇马褂,官升三级。四阿哥协助有功,加封贝子。四阿哥经常出入太医院这不是秘密,这样一来,众人都纷纷猜测,这是皇上想找借口赏他心爱的皇子,重点就不会放在猜测四阿哥究竟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上。 这种牛痘法,在小规模的试验取得良好效果后,开始被大规模推行,皇宫里所有人都又接种了一次。这一年,朝庭也因此加开了恩科。 虽然没了一个小阿哥,日子还在继续,因牛痘法一事,众人安全有了保障,生活甚至比以前更加欣欣向荣。别人已经将死亡的伤害淡忘了,富察皇后却不能,她自从那次起就病倒了。亲生儿子才因天花死了没多久,就出了这种新型的种痘法。怎么能不叫她饮恨!这其中又牵出了处处压她一头的四阿哥。她的两个嫡子,在乾隆那里的宠爱加起来还比不过一个妃生的儿子,她早就将这个阿哥当成假想敌。如今她日后的保障——儿子又疫了,让她更觉得没了指望。 富察氏深深地觉得,这个后宫中简直是有他就没她的死局。若想重新得到皇上的关注与宠爱,必先在这个小阿哥没长大之前将之除去。所以一个冲动的信头凭空而生。不得不说嫉妒是滋生罪恶的最佳土壤。 如今念书的阿哥有三位,永琪在去年就入了学。永璋永珹两个拉弓早就合格,已经开始练习骑射。永琪是个好强的,明明他弓还没拉稳呢,看到两个哥哥都开始学骑射,自然不甘寂寞,闹着要一起。 教骑射的谙达们没办法,他们在学问上可以教导阿哥们,其他事情还真不敢说三道四。还是永璋被他闹得狠了,作主答应下来。吩咐牵马的奴才们好生照应着,给他牵来的也是最温顺的母马,几天下来,永琪的骑马是学得形似而神不似,不过天生嘴硬的他自是不会表现出来。 永璋永珹两个骑的是三年前蒙古进贡的,一对枣红色的千里良驹。都是由上驷院的训马师先训服,才开始教其认主,给阿哥们骑乘。又稳又快,很适合练习骑射。永璋笑着说:“小四儿,今天咱们比试一下如何?一柱香的时间,看谁射得准。” 他们两一直一起学习弓马骑射,偶尔也相互比试,互有输赢,永璋生性豁达,被小几岁的弟弟赢了也不会不高兴,到是激励他更加用功了,不过所谓龙生九子,子子不同,他就是更爱好文字多过武事。 永珹也乐得偶尔刺激下他三哥,让他锻练好身体,他可不想永璋年纪轻轻就卧病在床,好身体都是练出来的。他笑眯眯地点头,“好啊!” 这时掌管马匹的人把马牵过来交到他们手里,永琪也在师傅的帮助下上了马,明明紧张得僵着身子不了敢动,还不肯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永珹瞄了他一眼,忽然觉得这小孩虽然嘴坏了点,绷着脸的样子也很可爱。 第46章 永琪只学了几天,还不能自如地控制缰绳,看他们两向前跑去,也不甘示弱地想跟着。这时,永珹身下的马突然燥动不安起来,好像受了什么刺激,其动作之激烈,差点把永珹甩下马去。 永珹以前陪养的危险意识告诉他,一定要抓紧,若是掉下去的话,他现在的小身板也许会被马碲踏得粉碎。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是把众人的视线全部引了过来,永璋回头看到这一幕,小脸立即变得苍白如纸,神色惶恐地叫到:“小四儿!”还和自己缰绳较劲的永琪也吓着了,本来就不灵光的控制更加僵硬。谙达马师近侍们都离得有一段距离,正全力赶过来,有人喊:“四阿哥,您要抓紧了!”小福子都快哭出来了,“快,快来人,救驾!” 永珹用尽力气拉紧缰绳,极力控制着身体的平衡。却在下一刻,本该极结实的绳子却断了,差点把他甩出去,他在被甩出的前一秒,险险俯身搂住了马脖子,却人小手短,挂在了马上,马被他拽着棕毛更加烦躁,四蹄垂地,踏起大片灰尘,嘶鸣声极其刺耳。 更惊险的是,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情况危急的永珹身上,跟着五阿哥的小内侍竟然一时没拉住,让永琪的马驼着他走入了疯马发疯地范围。永珹本来不太紧张,就算是绳子断了,他只要呆在马上,等人来救,就不至于有大损伤,只是被晃得有些头晕而已。谁知变故徒生,眼看谙达们的速度不及把永琪拉开,他随时都有可能被波及。 烦燥好像会传染,本来温顺的母马也打起了鼻响。永珹低喝:“小五儿!快让开!”眼看那吓傻的小孩不知道归避,更是控制不好身下的马匹。永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瞅准时机,当两马离得近,他的马再一次人立而起时,永珹一个轻身窜了过去。 永琪正蒙着,还没看清怎么回事的时候,身后热源传来,永珹已经落在永琪身后,一手圈住他,一手去勒缰绳,快速地驱马调头离开。同一时间,谙达们赶到了,上面没了要他们顾忌的小阿哥,下狠手用蛮力将马制服。 永琪的心脏噗噗跳个不停,现在手心里还浸满了汗,他从没那么接近过危险,真的吓怕了,软软地倚在身后人的怀里,后背传来的温度在小小的他心里有些微妙。他从小在长春宫长大,皇后就没抱过他,愉嫔每次见他也只是远远地看一眼,乳母们因身份有别更是不敢抱着皇子。 所以他第一次体会到这种使人安心的温度,却是他平素最讨厌的老四的,最可气的是,还正是这个讨厌鬼救了他。 永珹见怀里的人不吭声,有些疑惑,这可不是五阿哥的作风,不会是吓坏了吧?试探地问道:“永琪?你怎么样?” 还没等还蒙圈儿着的永琪回答,人群外一声低喝响起:“怎么回事!”众人闻言一抖,寻声望去,乾隆正一身帝王之气黑着脸站在外围。演武场上的众人一惊,一个瞬间,乎拉拉跪了一地。只留下两个小孩突兀地坐在马上和乾隆大眼瞪小眼。 虽然早知道今天的事情瞒不住,在场的人心里一抖,阿哥身陷危局,被他们亲爹的皇上抓个正着,众人的罪过怕是又重了。 乾隆森冷的目光扫了一圈。停留在还在马上的小哥俩。他本来抽空看一下阿哥们的成果,正在来演武场的路上就听到这边的动静,大步走过来,看到的正是最惊险的小孩在发疯的马上跳下来那一幕,他心脏都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儿。 永珹扶着永琪,其实他也是在给自己找支点,刚刚晃得太狠了,他再一动就得吐出来,永琪脱离了危险,正身子软软地全倚在他身上,永珹就要支持不住了。求救似地目光望向他皇阿玛。 乾隆冷着脸上前,亲手将两个小孩接下来。永琪落地后,被乾隆带来的侍卫接过,永珹则直接被他抱在手里,不假他人之手。盛怒中的帝王冷冷地看了一圈,淡道:“今天的骑射课结束了,把阿哥们送回住处。在场人全部带走,护主不利,交宗人府查明发落。”说罢夹着小孩扬长而去。 吴书来本来紧跟在后头,想伸手接过四阿哥,被乾隆一个瞪视过去,只敢领着太监侍卫们远远地跟着。乾隆这才看向埋头在自己怀里的小脑袋,不无讥讽地说:“现在知道怕了?刚刚胆子够大啊,朕都想为你鼓掌。” 永珹头蔫蔫地搭在乾隆的颈边,听到此言,讨好地蹭了蹭,人却还是蔫的,像只受了打击的小动物。乾隆觉得脖子处的温度有些热,扳过小孩的头贴在自己额头上试了试温度。他的体温真的比自己热很多,他刚刚已经确定了小孩没有受伤。现在到是拿不准他到底有没有问题,低头问:“不舒服?” 永珹搂着乾隆的脖子,淡淡地‘嗯’一声,“被晃得头晕。”乾隆轻哼一声,走路的速度放慢了些,让他不至于颠簸得更难受,又把小孩的脸转过去,让他的小下巴搁在他肩上。回头吩咐:“宣太医过来。” 永珹自然是没事儿的,一路的功夫吹吹凉风就好了。太医也说没问题,给开了点压惊滋补的药。不过,这件事却没那么容易过去。乾隆下了口谕要严查。宫里什么消息都传得飞快,太医还没走,太后派来的人已经到了养心殿外,后宫里嘉妃更是心急如焚。乾隆派人去两宫告知了永珹一切都好,这才安了两位娘娘的心。 这件事外表看着简单,不深究也就是几个奴才的过失。乾隆却不打算善罢干休,他这几年来对小四儿另眼相看,针对小孩而来的明枪暗箭已经很多了,后宫中人的招数层出不穷,以前嘉妃处理得很好,乾隆便从没插手过。这一次却不是小打小闹,而是谋害皇嗣的重大事件。顺着线索查下来,终于牵扯出了慕后的皇后。 乾隆冷笑一声,他对富察氏先前是厌弃过,后念在她的丧子之痛,仍去看她几次,不过再却回不到以前的相敬如宾。没想到她还学不乖,竟然包藏祸心敢对皇子动手。乾隆不想再顾念什么夫妻之情。他从不认为欠她什么,再经过这次之后,更是对她心灰意冷。那是他孩子们的嫡母呀,若是真存着害人的心思,他的孩子们岂不是都危险了! 乾隆淡淡的一句话,就决定一个皇后的结局。结果既然已经出来,对于应该知道的人自然不再是秘密。太后第一个就不能容下一个心胸狭窄挟私弄权的女人管理后宫。 调查的结果如何,自是不会全部给永珹知道,他在乾隆眼里还是需要被保护的小孩子。不过乾隆处理奴才们的时候,也不避开他,想是要言传身教些驭下之道。阿哥们已经身处在这种环境之中了,平日里不可能只学习四书五经和治国之道,在皇宫里人心险恶以及对这种事情的处理,也是极其实用的东西。若不是从小耳濡目染,以后的生活中可能会吃大亏。 再次去演武场时,奴才们全换成了生面孔,有几个谙达也受牵连获罪,留下的谙达对阿哥们越发上心,恨不得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们。那日皇上亲自把四阿哥抱走,可是好多人都看到的。乾隆对皇子和妃子们一向淡情,能有个好脸色就算得上欣赏了。这么多年,皇子皇女们虽然已经生了快十个,他在这么大时,抱过谁,也就四阿哥有此殊荣了。 皇后娘娘的病越发不好了,为了让她安心养病,连待嫁暂住长春宫的和敬公主都给迁了出去。长春宫现在可是里里外外守了好几层侍卫,看到这种架式,有心人会猜出,皇后娘娘怕是熬不了多久了,才这么派人日夜守着。 皇上对嘉妃可谓恩宠不断,位份虽然没升上去,用度、年例、仪仗等都按照贵妃的品级准备。自古贵妃位上只有两人,皇上这么做,不是明摆着告诉天下人,嘉妃在他心里,和贵妃是一样的,不过没腾出位置而已。 嘉妃的亲族是书香门弟,家风很严,两年前全族被抬了旗,如今皇上又重用家主金简,年前才封为吏部尚书。金家人行事低调,做事不出头,差事也捡着万岁交待下来的办。人缘也颇佳,这不禁让有心人猜测,这会不会是几年后又是一个佟家?当年佟家就是得了圣上厚爱,抬成旗籍,男人们封阁拜相,又出了一个争气地生出康熙皇帝的女儿。当然这种想法还太远,但也不是没有可能。 没过多久,皇室办了一场大喜事,皇家的长公主固伦和敬公主远嫁科尔沁,皇上还在京里为她修了一座公主府,准其随时回来居住。皇家嫁女的阵仗声势狠狠地震撼了京城的百姓们。从正阳门外百里红妆铺地,一直通向远去科尔沁的古道,长长的嫁妆箱笼堵满了北京城的街道。大阿哥永璜这次负责公主的送嫁工作。 和敬哭得嗓子哑了,也没再能见到她皇额娘一面,内侍宫女们只以皇后身体适,不宜打扰为借口。就算她去求太后,一向疼她的太后也态度强硬地不准她们母女相见,言语中竟透露出,让她作好皇后可能要离世的思想准备。和敬满腹遗憾,悲悲切切地走了。 内务府又开始筹备东巡事宜。乾隆这一次东巡主要是为了临阅河工和遭运事物,途经很多发达繁荣的重镇,景色也悠美自然,所以奉皇太后同去。本来想过带着孩子们一起的。蔡新这次却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话里话外都表示,他这个作师傅的,是相当地不看好总是出去旅游而耽误学业的阿哥,而且是对着先帝的遗像宣读祖训。乾隆在恼怒的同时,也不得不承认蔡新是个尽责的老师。他这个作家长的不该和老师对着干。 所以随行人员中,没有一个阿哥格格。让众人不解的是,早就传出卧病在床的皇后娘娘,竟然也在随员名单中。 第47章 乾隆带着太后妃子们浩浩荡荡地东巡去了,为了怕富察氏留在宫中生事,乾隆不顾她已病得缠绵病榻,硬是带上了马车。外面风和日丽,长春宫里的老人却已遭到大清洗,如今侍候皇后的奴才们都是乾隆的心腹,只听命乾隆一人,没有人会和富察氏说一句话,她被彻底地隔离起来。 清宫里虽然没有几个大家长坐震,日子却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阿哥间紧张的气氛也有所缓和,其实以前也只是永琪一个人紧张,再看到永珹时他常常是红着脸扭过头,而不再是时不时地找麻烦。几个更小的萝卜头们茁壮成长着,能跑能跳正是逗狗撵兔的调皮年纪。宫里全部交由贵妃们管理,孩子们也放开许多,每日虽不至于鸡飞狗跳,也让娴贵妃代管宫务的日子充实很多。 乾隆出巡在外,谒孔庙,登泰山,每隔五天就有书信口谕传回,大多数是给军机处的军机们,或是批复贵妃宫务的请旨折子。永珹受宠若惊地发现,乾隆竟然还专门给他写了信。信中的内容无勉励他用心向学,友悌兄弟,虽是了了几语,却透着淡淡温情。 乾隆人虽在外,每日要处理的事情却不减反增,下旨如有奏章到,立即呈进,不分昼夜先紧着公务处理。能有时间想起他这个小孩,并写信回来,已经是大大地不易。 永珹投桃报李,把自己生活中大大小小的事情,捡着有趣的写,尽量博君一笑,希望看他的信件让乾隆觉得轻松温馨。事实上也正是如此。每当有京城的信件传来,乾隆无论在做什么都先停下来,看着高高在上的君王看书信看得轻笑出声,随行和当地的官员经常面面相觑。 这一日,乾隆正在德州接见当地的文武百官,近侍匆匆进来,向吴书来耳语几句,见过大世面的大总管也变了脸色。欲言又止地看向乾隆,原来负责皇后起居的宫女发现皇后情况恶化。太医已经赶过去,正跪在宫外请罪说皇后已是回天乏术。 即使再不受待见,那也是皇上的妻子,奴才们不敢作主,所以来求皇上示下。乾隆面上淡淡地继续接见大臣,直到最后一个人述职完毕。他才像没事人儿一样往皇后的行宫而去。 富察氏知道大限将到,她做了那件事后,皇上虽然囚禁了她,却没放任她自生自灭,还能得到医治,不过,她自知是寿数将尽,强撑着病体,不过是再想和乾隆说句话。乾隆不想见她,已半年多的时间没露面。 路上已经问过太医皇后的近况,看到她狼狈苍白地躺在床上,乾隆依旧面无表情,甚至带了些不易察觉的厌恶。富察氏见到他时脸上闪过惊喜,挣扎着靠坐了起来。声音虽然虚弱,却听得出她的激动:“皇上,您来了!” 乾隆淡淡地皱眉,富察氏虽在病中,也是惯会察颜观色的,怎么会看不出乾隆的不耐烦。满腔的热情也如同当头被浇下一盆凉水。她自嘲一笑,“臣妾现在的身体,也做不出危害你的事,把奴才们遣散了吧,臣妾想和您单独说句话。” 乾隆居高临下地负手而立,淡淡地注视着这个女人。他和富察氏是先帝亲指的少年夫妻,也曾经温存互许过,两个人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种地步呢。当然,以乾隆的自负,错的不可能是自己,那问题当然就在富察氏身上了!当身份变迁,这个女人表现出的的温柔贤达已经被嫉妒与私心所取代,他不是没给过她机会,是她一而再地想伤害他的孩子,非要自取灭亡。 乾隆一摆手,吴书来带着所有宫娥太监都退出了屋子,不过也没走远,都在房门外面候着,以防乾隆叫他也能听见。 帝王带着金属冷质感的声音响起:“现在人都走了,你有什么话就说吧。”太医已经说了,皇后的大限就是这几天了,吃什么都回天乏术。他能给她机会说些遗言,也算是全了十几年的情份。不过答不答应就是另一回事了。 皇后苍白着一张脸,“皇上,臣妾有罪,但是富察家对臣妾的作为全不知情,臣妾走后,请您不要迁怒。”这么多天以来她最常想到的是额娘慈爱的面容和她阿玛斑白的双鬓,她常年锁在深宫中,没有对父母尽孝,更不能再因她之过迁连家族。 乾隆微一沉吟:“只要富察家不做触怒朕的事,朕就会善待之。”对于富察家,他直到现在也很看好。不然当年也不会和他家结亲。傅恒这些年来兢兢业业,可比他这个妹妹聪明得多也谨慎得多。他们家子弟也多有出息,身为元后血亲,又没有嫡亲的皇子在宫中,日后自然能够完全为他所用。 富察氏听到他的保证心里一松。轻轻地笑了,苍白的面色到别有一番柔弱之美。不过乾隆却没有惊艳的感觉,他是个极端的人,一旦厌恶一个人,怎么看都会不顺眼,再美也弃如敝履。 她说:“臣妾虽然有罪却没有错。所作所为,直到现在也没后悔过。我不过是想要在吃人的后宫中活下去,不主动对别人动手,他们就要成长为我的危胁,所以,臣妾今日见你,不是为了悔过和道歉的。” 乾隆目光危险地看着她,面无表情地听着她的下文。这让本来理直气壮的富察氏微一停顿,又想到自身的情况,还有什么好顾忌的,所兴一次说个痛快。脸上的笑渐渐透出疯狂。“皇上是想扶四阿哥继承大统吗?” 乾隆锐利地看她一眼,忽然玩味一笑:“朕贤惠的皇后不是与世无争吗?这等大事你也敢妄议?” 富察氏不在乎地一哂:“皇上若真被我说中了心事,怕是不得不重新慎重考虑了。您没忘了圣祖朝的九子夺嫡吧。就算是臣妾不待见四阿哥,也不能否认他的资质很好,甚至超出了他的哥哥们。甚至和理密亲王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吧。”说到‘哥哥’时,她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因为其中没有一个是她的亲儿子。 乾隆脸色一变,富察氏开口,他就没指望她有一句好话。确是没想到她敢明指小四儿的地位和圣祖时的废太子相像。皇家的的这些争权夺利的事儿,从来不是秘密,就算他少时不知,在日后也慢慢都知道了。皇子党争,迁连巨广,于国于家都是大忌。 废太子理密亲王曾是圣祖爷最宠爱的儿子,出生起就立为太子。可也是因为从小给他一人之上的地位,心也就大了,甚至曾在圣祖康熙御驾亲征其间试图断大军粮草,弑父篡位。皇后这一比喻,不可谓不恶毒。乾隆本来只是个宠孩子的父亲,听她这么一说,就算不会当真,心里也会存着一丝不快。 富察氏轻笑:“皇上,这都是臣妾的肺腑之言,有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人都是有私心的,孩子总会长大,那时,他最在意的是权势还是幼时疼他的皇阿玛……” “住口!”乾隆真的怒了,其实他性子极冷,又足够理智。平日里的怒气,多数是场合需要才小提大作一下,心里有真怒的时候少之又少。皇后今日却触到了他的逆鳞。在他心里,小四儿和别人是不一样,是他看着娇着长大的孩子。虽然是个小小的孩童,却懂事知礼,最重要的是他对待这个皇阿玛所表现的亲密都出自真心,而不是表面功夫。 在处处心计的皇宫里,能得到这样一份亲情,即使是皇上,他也是珍惜着的。容不得别人来把他们父子之间的情谊抹黑。 乾隆平复了一下呼吸:“你身为皇后,不思母仪天下泽沐后宫,反而处处争权夺利,为一已之私谋算得还少吗?胆大妄为地谋害朕的子嗣,还在朕给你机会时出言恶毒,简直可耻可恨!你不配做朕的皇后,更不配生养朕的子嗣!” 富察氏的脸色一瞬间惨白,靠在床边的身体更是疲软失力。他这是什么意思!现在说她不配,这么多年的情分算什么,她失去的两个儿子算什么,都被他一句不配给否定了吗?他怎么可以这么狠! 虽然早就知道帝王无情,可是他这么无所谓地就否定她时,身体比病得最严重时还疼痛。甚至有些呼吸困难。乾隆看着她痛苦的神色,露出一丝快意。轻轻地在她耳边放下一句话,就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没多久,皇后所住的偏僻行宫里传出宫女们低低的哭声,皇后富察氏崩了。 乾隆回去后开始处理西北军务的折子,太监连滚带爬地进来奏报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专注于政事。终于公务处理得差不多了,才淡淡地吩咐派个稳妥人去太后那里回报一声。东巡的所有事项暂停,摆驾回京。 乾隆十三年,皇后富察氏,从上东巡,旅途劳顿,感染风寒,三月乙未,崩于德州舟次,年三十七。上深恸,兼程还京师,殡于长春宫,服缟素十二日。 紫禁城里的人被突然折返的圣驾吓了一跳,更是被皇后崩逝的消息唬住。这两年后宫里本就不太平,有皇后缀在那个位置上,还能稍微起震摄的作用。这皇后一去,怕是什么妖风邪气都要出来透透风了。 乾隆自从那日从皇后那里出来,就憋了一股火气,更烦的是,没等他报复回来,皇后就那么轻松地殡天了。更是让他有火无处发。看什么都不顺眼。 这在外人看来,就是皇上与皇后鹣鲽情深,皇后离去后伤心的表现。大臣们都离他远远的,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到乾隆那里,就没什么好操心的了。皇后去逝,最高兴的当然是妃子们,各各摩拳擦掌,等着重新瓜分后宫势力,争夺今上宠爱。可是众人看到乾隆臭臭的脸色,也没人敢在这时明着争宠。 所以后宫朝堂暂时风平浪静。乾隆差点憋得内伤。可是终究有人让乾隆寻了错处,也因此引起一场不小的风波。 第48章 首当其冲的是翰林院,呈交的皇后册文,竟然把满文译文中的“皇妣”一词译成了“先太后”。乾隆勃然大怒,怎么平白富察氏就成了他老母!?太后活得好好的,乾隆和老婆孩子们又孝顺,自然是吉祥得很。 你们这些奴才是诅咒太后呢!乾隆立刻要召见刑部尚书阿克敦议罪,谁知刚好那天阿克敦没有候旨就自己退出了宫殿。乾隆皇帝迁怒了!下令罢去阿克敦所有官职,把他下到刑部大狱里,按照“大不敬”罪名,定“斩监候”。 后来又有工部因办理皇后册宝时,“制造甚用粗陋”,全堂被问罪,侍郎索柱降三级,涂逢震降四级,其他尚书、侍郎全部查办。还不只如此,礼部也被寻了错处,尚书海望等长官降二级留任,其他堂官也分别受到处分。整个官场借着皇帝的阴情不定相互弹劾,一时间人人自威,掀起一股动荡的风波。 正是因为所有事都发生在皇后丧期,无论是已被处分还是将被处分的官员,全都坚信一件事,皇帝这是因爱妻之死在迁怒。各地督抚大臣、提督、总兵、织造、盐政等官员想借此邀宠,纷纷呈递奏章,要求“跪请圣安”并“叩谒大行皇后梓宫”。 乾隆对这些奏折看后冷笑。还真当他多在乎富察氏呢。不过也好,正好为他最近的暴燥解了为,把原因都归到已逝的皇后身上,泼在她身上的脏水,他是不嫌多的。那些折子全部驳回。一切葬仪也都是按先例行事,没有所谓的死后哀荣。 众人辩不出乾隆的喜怒,更深刻地体会到了帝王的心思无常。都夹着尾巴作官,不敢让人寻了错处,再一次触怒皇上。一时间官场也清明起来。连乾隆都没想到会有这种附加效果。 皇后大丧,按制皇子们都要为嫡母守陵。大阿哥家新得了一个小阿哥,初为人父的少年人自然是欢喜的,面上自然就带出了一些。不过在嫡母大丧期间却是有些不合时宜的,再联想到皇上最近的常常沉着一张脸。被抓了个正着的永璜自己都后怕不已。 乾隆却眉头都没皱一下,昨日贝勒府的长官近宫报喜信,这事儿他也听说的。便直接下旨赏赐了他第一小孙子。永璜对于乾隆的宽容十分感动,又想到自己皇阿玛刚失去了元配妻子,自己失去了养母,心情也是渐渐沉重,喜得贵子的那点喜悦也就淡了,更加上心于皇上交给他的差事。 后宫中风起云涌,太后嘱意近年来办惯了宫务的娴贵妃代行皇后之职,没多皇太后的懿旨:“娴贵妃那拉氏承体坤宁,先册立为皇贵妃,摄行六宫事。”就召告天下。 永珹的生活没有因此引起什么变化,本来也只是一个月和其他阿哥们一起去皇后那里请次安,有时皇后累了,直接把他们打发回来。这样一年都说不上几次话的人,有还是没有,对他无甚差别。更何况他早知富察氏是个福薄的,早晚得给那拉氏让位。不过说到他皇阿玛这两个皇后,就没有善终的,继那拉氏被废后,皇上就没立过皇后了。永珹轻轻地叹了口气,他这个四阿哥的命运在历史上还是个被出继的,不知日后都会发展成什么样呢! 他的份例一向是内务府直拨的,乾隆一直宠着这个儿子,自然是把什么好的吃穿用度都往钟粹宫送。有好东西已经是违制了,永珹派嬷嬷们严格把关,看到违制的东西从来都是压在箱子底不见天日。虽然有浪费之嫌,谨慎一点总是没错。靠皇上的恩宠过日子虽然风光,同进也是很有风险的事。他总归得留条后路,不至于让这些现在的恩宠成为他日后的罪状。 特别是最近朝庭上刮了股邪风开始请立太子,乾隆看向他的目光好像还透着些诡异复杂,他才多大,毛都没长齐的小孩能参与立储之争吗?在外人看来,别说他的知识体系还不建全,从没参过政的孩子,手里甚至一点势力都没有,他若是真参与进去才是自不量力的笑话。 所以吩咐下去钟粹宫上下谨言慎行,闭门谢客。让那些前来打听他虑实的各方势力无功而返。不过私底下,众人得知了他这么做,也会心时里思量一下。永珹也在小心调整着自己去养心殿的次数。乾隆事务繁多,开始时对四儿子的行为并没有发现端倪。 这一日,永珹请过安就回早早了住处,走到廊下不经意听到两个宫人在说话,一个年幼点的声音说:“今天我去领东西,内务府那帮鼻孔朝天的堂官们格外热情,明明只报了一斤檀香,他却给拨了一斤半,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啊?” 年长点的凑过去:“这你都看不出来,皇上下令群臣议储呢,放眼整个皇宫,不论是聪慧还是圣宠,咱们主子都是头一份呀,那帮兔崽子还不找机会巴结着,再说,听说嘉妃娘娘都要被晋为贵妃了,说不定连皇贵妃都……” 小福子一直跟在永珹一旁侍候着,听到此处脸色一白,忙厉声喝止了两个小太监。那两人没想到偷懒贫嘴被主子和总管碰上,在宫里说错话可是可大可小的罪名,也是惊骇!扑通一声跪下请罪。钟粹宫里的人都知道四阿哥平日里待下人最是和善,从无打骂。他们可是削尖了脑袋才能被调来些处侍候。 小福子更了解这个小主子,他轻易不会动怒,若是真怒了,事情更不会善了。永珹淡淡皱起眉头,看了一眼冷地上的两人,他没有兴志调教人,不过也不能放任他们口无摭拦,向小福子说:“你是总管,管束奴才是你的工作。” 小福子见主子态度还算软和,忙悄悄松口气保证道:“奴才明白,奴才知错了,一定把他们领下去好生调教。再不会有不开眼的人在钟粹宫里胡说。” 永珹淡淡地‘嗯’了一声,没再看向他们,也不等小福子跟上来,独自向寝宫走去。直到他走过好一会儿,背上浸了一身冷汗的两人才敢抬起头来。小福子脸色一撂“哼,要不是主子仁慈,有你们好果子吃,先去暗房里跪两个时辰,晚上再来我这里学规矩!” 乾隆被官员们的自说自话吵得头晕,最后冷着脸让众人回去商量出结果再来。他接过近侍递来的湿手巾,忽然问:“四阿哥今天来了吗?”吴书来上前小心地答道:“回皇上,四阿哥申时来请安时,您正在接见军机。”乾隆擦过了手把帕子一扔,吴书来想了想又说:“前日他来时,您正和户部尚书和几位王爷议政。” 乾隆抬眼问:“然后呢?他没见到朕就回去了?” 吴书来头垂了十五度:“是。” 乾隆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不过事实上,他本来就不妙的心情更不妙了。他也不知最近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开始疏远起他一向最喜欢的儿子。也许是大臣们掀起的议储风波,也许是富察氏死前说的那几句话,也许是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的什么‘软软小小的儿子要长大了,要有私心离开皇阿玛了’这种情绪。 总之,据他总结现在不是立太子的时机。当然,如果有一天他要立个太子的话,小四儿绝对会是先最先考虑的人选。除非……没有除非。乾隆没有纠结太久,因为好多事情等着他处理,余暇少之又少。 西苑所有宫室,大都是元明时的旧址,唯有丰泽园是康熙年间新建,后院有桑榆数十棵,门前有稻田数亩,康雍乾三代有为之君,都在西苑的丰泽园举行劝课农桑的演耕礼,以示敦本重农之意。 三月辛丑,皇上带着皇子大臣们在西苑丰泽园演耕。上书房因此停课一日,永珹几个阿哥都换上最轻便的服装在乾清门前集合,等待乾隆领着众人一同前去。 以前时常闹皇子脾气的永琪看起来消沉很多。他现在地位有些尴尬,养母皇后已逝,生母愉嫔健在,且已是一宫主位。可是他已经过了和额娘同住的年龄,皇上看似很在意皇后,在她葬礼的问题上找了很多官员的岔儿,可是却对她身后事并不太上心。前有以路途遥远为由未准和敬回京奔丧的请旨,对永琪这个皇后养子也没有什么安排。 永璋也有些心不在焉,刚刚他去永和宫请了安,纯贵妃身体向来柔弱,前日夜里天气转凉,不想又吹了风,咳嗽得很重,太医只说得慢慢调养,却没有更有效的办法。永珹也听了些纯贵妃的近况,他轻轻地握了一下永璋的手以示安慰,打算找时间去太医院和陆太医谈谈纯妃的病情。 等了好一会儿,三声静鞭开路的声音拉回了几人的思绪。乾隆领着下了朝的文武大臣浩浩荡荡地从乾清宫出来。为首的他一身明黄,龙行虎步,逆光而来,那气势差点让人睁不开眼。永珹面色如常地站在兄弟们当中,目不斜视,以至于没发现乾隆好似不经意间看过来的目光。 乾隆亲政十年以来,也履行过几次亲耕之礼,对丰泽园并不陌生。再次来到朴素农趣的园子,面对着带着清淳泥土气息的农田,乾隆感触颇多,近来略微烦燥的情绪也渐渐平静下来。 他调整好表情,淡淡一笑,说“列位臣工,朕小的时候听先皇讲过,圣祖爷曾花费数年时间,在此园中亲手陪育出早稻的良种,让水稻也能在北方栽培,使百姓们有米可吃,国民受益无穷。可见,事在人为。如今朕年年在此演耕,不只是期望每年百姓们能五谷丰收,同样对你们这些官员寄予厚望,希望你们守本务实,清政廉洁。大清国是朕的,同样也是你们的,把这个国家治理好,不仅在朕一个人,百姓们是否过上好日子,还要仰仗诸位。” 诸大臣听了皇上的勉励之言,群情激动,齐声说:“皇上圣明,臣等当恪守臣节,始志不移!” 乾隆点点头,让人扶侍着换下朝服龙袍,户部尚书上前进犁,顺天府尹进鞭,和亲王弘昼执筐,大阿哥执青箱,纳亲扶耕犁,另有二御前侍卫牵耕牛。乾隆郑重地地洒下种子,整个仪式却沿续了很长时间。 第49章 永珹先前还纠结从没做过农活,事前也没什么人给他们培训,担心临场搞杂。到了地头才恍悟自己的担忧是多余的。因为他们几个就是来观礼的,根本不用动手。皇上没吩咐,下面的人自是不敢让皇子下田去。 不只他没经验,文武百官们个个有良田无数,但不代表他们下过田,筹备演耕礼的人不可能让主子们丢人,所谓演耕真的只是演而已。 时直三月,土地上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这个园子实在是太朴素了,除了几楹房屋外,没什么好玩好看的。可是永瑢还是一脸开心地去戳泥巴,近侍奶娘们想拦又拦不住。永珹有掩面的冲动,到底是带他们来干嘛呀?难道是皇帝怕儿子们个个都被教成了严肃的小老头,想弥补他们缺少泥巴的童年? 小六把自己白嫩的小手变得脏兮兮,衣服上也沾上了土色,小脸上终于挂上些惊慌无措。永璋还在另一头被一个宗室王爷缠着寒喧,永琪看到他的小黑手嫌弃地别过头。眼看小豆丁就要当场暴豆子,永珹无奈地走过去,拿出自己的真丝汗巾帮他把衣服擦干净,再去擦他的手。轻声哄道:“好了,你看,已经干净喽。” 永瑢一直很喜欢这个哥哥,憋回了眼泪,当场用小爪子拽住永珹的袍子,牢牢地不肯松手。 乾隆同回京述职的直隶总督武丹叙着话。一回头就看到四儿子蹲下身温柔地给六儿子擦手,他的眉头轻皱起。武丹顺着乾隆的目光看去,一记马屁拍张口就来:“天家诸子真是和睦,这是臣等之福,万民之福啊!” 乾隆目光微冷地扫了武丹一眼。吩咐道:“传阿哥们过来。” 几个散落在各处的的少年儿童们接到传唤,有些惊讶,他们还以为自己做为观众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就等着吃了饭走人呢。 一排俊秀的小阿哥们在御前排列开,除了某个伪小孩外都有些紧张,乾隆在他们面前一向是威严有余亲切不足。永瑢走得急,手里还搛着永珹的那块帕子,乾隆目光在他手上多停了一秒然后才滑开。 乾隆例行问了他们的学业,因为国事繁忙,他已有近一个月没亲临上书房查课了。听到儿子们的进度,乾隆欣慰地点点头,再随口考教几句,发现几人都完成得很好。尤其问到永珹时,还因他得到总师傅蔡新的美言而夸奖了两句。 其他几兄疵投去各种羡慕的目光,最应该表现得开心的人,却只是躬谨句谢了恩。乾隆心里一突,小四儿平日里最识大体,有外人在场时从来不会表现出孩子气,可是每次被他表扬之后,总会很满足地把眼睛弯起来,今天却没有。 几个小阿哥好容易才有亲近父皇的机会,虽然碍着乾隆气场强大,阿哥们也尽量积极地表现自己。一时间田园空地边上演着一幕父慈子孝的天家和乐图。大臣们见了,面上也是一片欣慰之色,心里却是复杂的。最近朝庭诸臣在议储,而未来的皇帝就是这些小阿哥其中的一个。 演耕再次开始时,乾隆让永珹走到他旁边扶犁,这一举动让周围的人不禁愕然,不过再看那父子两个都是面色如常,众人忙把异样的表情收了起来。 吴书来有眼色地把闲杂人等都拦在了稍远的距离。乾隆唯我独尊习惯了,怎么会在意大臣们怎么想,他和自己儿子说句话还得经过别人允许吗?! 乾隆细细打量被他忽视了近半月的儿子,俊美的小脸儿更加白皙了,乍看之下多了一分脆弱。不禁衍生出一丝愧疚之心,以为小孩的脆弱源于一向疼他的父皇的冷落。 永珹若是知道他的想法,必然会偷偷吐舌头,真正的原因是,他为了能长高每天都喝一杯牛奶,最近因为份例变多了,他直接把牛奶当日常饮品了。 乾隆轻轻开口说:“你的师傅和谙达们说你文章武事上都有长足长进,朕心甚慰。学业上从不需要操心,因为你一直做得很好。皇阿玛看得到你的努力,不过别忘了你还是个孩子,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 永珹诧异地看向乾隆,随即眉眼都轻柔下来,当爹的这是在……示好?看来也并没有要多疏远他,对他说出这种类似纵容的话。皇子都是从小被教导着大义与大局,这种话不是鼓励,反而像是纵容的话,怎么可能出自一个皇上的口,应当是溺爱孩子的家长才说的吧! 永珹为这些天的别扭而赧然,不过他是绝对不会当面承认的,还是小老头般地扳着脸:“儿臣知道了,凡事会量力而行。”再惯例地朝乾隆扬起一枚笑容。乾隆看着他明亮的带着信任的笑容,君王刚毅的脸上,也带起了一丝笑纹。 之后父子两人就最近的生活和学习,内宫趣事展开了轻快的交流,比起冗长的奏折,和老橘子皮般的大臣们,乾隆更愿意和话音软软,长相水嫩的儿子在一起,时间飞快地流逝。直到吴书来顶着众臣的压力来催,两人才发现不知不觉间肚子饿了,正好御膳都已准备好,只等着圣上摆驾。 不远处一直在关注圣上的鄂容安,注意到他们父子间的互动,虽然看得不太真切,不过,皇上面对四阿哥时,和其他阿哥们相比,身上的气场更加亲切,这个儿子对皇上来讲应该是很特别的。 几年前,皇上曾经加封一等公鄂尔泰为四阿哥太傅的事情,已经随着一代重臣鄂尔泰的去逝而被淡忘了,可是鄂容安记忆犹新,他还记得皇上带着四阿哥去他们府上时,脸上那种为人父的满意的神情。 鄂容安回去后招来已经分部在内阁六部的鄂家兄弟们。以族长的身份让众人远离议储之事。面对众位弟弟的疑问,他只说:“当今皇上春秋鼎盛,是个圣明之君,立储之事圣上心中必有定论,我们一朝为臣终身为臣,最好少说多做,这才是长久之道。” 结果也正如鄂容安所料,请立太子的风波在皇上明显的不配合下无疾而终。而先前被推举出对的储君就相当于下一朝的开国功臣的美好幻想,冲昏头的大臣们,才惊慌地想明白一件事,皇上正值青年,现在立太子不是没事找事嘛! 立储总归是皇上的家事,最后还是在他的几个儿子当中选择,他们这些为人臣子的再上心,也只是徒劳。再一不小心得罪了哪个不能得罪的主子,未来堪忧啊。现在能做的只能是哪个皇子都不得罪,哪个都敬而远之。 自从上次的丰泽园之行,永珹又多了一个去处。若是哪天下学得早了,他就去西苑看看。他看上了丰泽园后院的那大片荒地,他让人开辟出来,亲手种上了些时令的蔬菜瓜果,偶尔闲来的务农,也别有一番意趣。 宫里当然不会缺那点东西吃,不过这种采菊东蓠的田居生活一直是他想遇不可求的。原本以为在这座华丽的宫苑里不可能实现,却意外的找到了这样一个机会,他怎么能不欣喜不已。看着亲手种下的东西结出的果实,那种满足感简直无可取代。 他一举一动都有人呈报给了皇上知道。乾隆听到这件事,只是一笑而过,让负责丰泽园的守卫们给四阿哥方便,他想要怎么样尽管满足他,只要不累着就好。有了乾隆这一道暗旨,夏天的时候,园子里有了满满的收获,永珹甚的小厨房甚至做到了自己自足,而且食材都格外新鲜,因为每次都是在园子里新摘的。 在喜庆的爆竹声中,又一年过去了,娴皇贵妃被正式册封成为皇后。她的个性还是老样子,每天板着脸,长相虽然也清丽,却只让人注意到威严。她为人最重规矩,后宫在她的管束下,终于有了些严谨的样子。 就算是乾隆偶有小错,她都敢忠言直谰,后宫众女虽然被这个没多少圣宠的女人管着不以为然,时间久了,对于力求做到公正的皇后也生出些敬意。乾隆虽然对她的死板不满,也愿意给她皇后应有的体面,把一个直肠子的女人摆在中宫的位置上,总比别一个绵里藏针的好。 嘉妃也如愿更进一步成了嘉贵妃,她一向人缘不错,又是从潜坻就跟着乾隆的人,受到的待遇一向从优。那拉氏皇后也不是个独断专行的人,主要是后宫太大,上百嫔妃,宫女太监近万,每日的事务若都报给一个人处理,足够一代皇后头昏脑胀。 所以她聪明的适当分权给贵妃们,好些事情都和两位贵妃们商量着来,这样不仅分了权,也分担了风险。在这点上她比前富察皇后要高明,而且还在太后和乾隆那里留了不贪不妒的好印象。 后宫里地位最高资历最久的三位女人能够相处和谐,一致对外,自然没有什么妃嫔敢侍宠而娇。乾隆虽然对新晋的妃子很感兴趣,对待旧人也从不薄待。后宫维持了难得的平衡。太后对于后宫的现状很满意,这三个高位娘娘都得体,,又都是她满意的人,能对下压住阵角,对上抓住皇上的宠爱。后宫的风气真比以前强太多了。 太后一高兴了,就爱招命妇太妃们进宫叙话,说些家常锁事,听些别人家的八卦趣闻,有时兴志高了,再主持个公道,赐个儿女婚姻,日子过得很候哉。 这一日,几个王府太妃们正和太后说话,嘉贵妃在,和亲王福晋,礼亲王福晋陪坐在侧。慈宁宫的苏嬷嬷笑容满面地从外面进来。太后几人的话题刚好告一段落,太后问:“什么事把你喜成这样?” 苏嬷嬷是太后在娘家时的贴身侍女,几十年来眼里心里只有这一个主子,甚至因此耽误了嫁人,太后与之情谊深厚,待她与别人不同,在慈宁宫里相当于半个主子。在场的人也好奇什么样的事能让这位一向沉稳的嬷嬷喜形于色。 苏嬷嬷走到太后身边,笑道:“主子可还记得,您昨个儿忽然说想吃新鲜的瓜丝?”太后‘喔’了一声,叹道:“是啊,哀家最近吃什么都不对胃口,御膳房净做做些鱼啊肉啊,快把哀家腻都住了。” 太后口味一向清淡,负责慈宁宫小厨房的师傅们尽管比巧妇还巧,奈何还是无法做那无米之炊。北方一入秋就再种不出蔬菜,南部虽然有的省份冬天可以种一些,产量也少得可怜。 距离京城路途遥远,就算最快的速度到达,也要个把月,什么菜都成菜干了。何况太后虽然书读得不多,也知道杨贵妃吃荔枝的典故,她知道乾隆一向教顺,更不能为了自己的口腹之欲而给皇上添出民怨。所以每到冬天,她的食量都会减少一些。 苏嬷嬷不再卖关子:“娘娘,四阿哥派人送过来一大筐的嫩黄瓜,还有许多别的蔬菜,奴才看过了,各各都鲜美可爱,奴才在宫中多年,也算是见过些世面,却从没在冬天见过长得这么好的蔬果。四阿哥还派人说了,让您尽管挑喜欢的吃,以后地里还会结呢。” 太后一惊,陪坐的太妃们也一阵哗然,“这是真的?难道那些东西都是四阿哥种出来的?”太后看了眼窗外,北风呼啸着刮起飞雪,只是看着就知道冷极了。这种天气怎么可能别说处出东西,就连土地上都是结了冰的。 这到是把苏嬷嬷问着了,她只顾着高兴地来回太后,忘了问那送菜的奴才。太后寻问的目光向嘉贵妃看去,众人全都看向嘉贵妃,她这个当额娘想必能知道吧。 嘉妃笑吟吟地站起来,上天对这个贵妃娘娘相当厚待,一点也看不出是已经养育了几个孩子,皮肤还嫩白如处子,岁月在她脸上一点痕迹都没留下,行动间自有一番美态。嘉妃向太后福身,柔声答:“回太后,永珹他以前就爱呆在丰泽园里,时常自己也种些小东西,臣妾前些日子是听说他在研究如何能冬种夏果,臣妾只当他是玩玩的,也并不知道什么时候成功的。想来他必定是想第一个要孝敬给皇祖母吧!” 太后笑容满面地点点头,心里暖洋洋的,孙子对她这样关心,在众位太妃命妇面前也很是长了面子,“永珹自小就孝顺,也真难为他能做到如此,这自古没人做到的事情都被他做成了,可见是个有心的,日后必成大气。这也是嘉贵妃你的福气。” 嘉妃又拜下去:“娘娘您说的哪里话,孙儿孝敬您是天经地义啊。他从小受到您的拂照眷顾,您开开心心的,才是我们晚辈的福气呢。” 太后笑着亲手扶嘉妃起来,亲切地拍拍她的手,太后很少对别人做这等亲密的动作,这一动不禁让一屋子人看红了眼。红眼归红眼,只要是有眼色的都明白了太后对嘉妃娘俩是相当满意,甚至能说是喜爱了。大家凑趣儿地说些讨喜的话,自然夸赞四阿哥的居多,这一次本来是例行的会面,自己喜爱的孙子被人夸奖,太后十分开怀。最后还吩咐小厨房把四阿哥送来的果蔬做成菜肴,让众人都跟着尝尝鲜。 养心殿里乾隆用膳时,才发现饭桌上竟然惊现了绿色蔬菜,那一瞬间他真有惊喜的感觉,就算他是皇上,也打不破地理界线。这一惊喜让他无视了食不语的规则,招来吴书来寻问,这才知道原来小永珹在丰泽园那片试验田里研究出了这些反季的蔬菜。刚收获就全部分送到了慈宁宫和养心殿了。 乾隆听到了很高兴,他一向对生活质量要求得很高,儿子这次的贡献相当大。派人大赏了一堆吃的用金银珠宝。不久后又招来永珹和工部众人。看能不能将这种方法推而广之。这样就不用他心爱的儿子每天辛苦种菜。 其实永珹根本没下过几次田,大棚的方法,他也只是知道些原理,再结合些合理的推论与建义,实际操作与试验全是负责照料丰泽园作物的几个人做出来的,他只是负责动了动嘴皮子。 且命人把试验这些天以来的成功经验记录下来装订成册,以备日后察阅。原本不起眼的一个薄薄小册子,到了工部侍郎手中,侍郎简直如获至宝。恨不得把想到这个天才想法的四阿哥捧起来膜拜,他对乾隆信誓旦旦地说:“有了这个册子,臣保证皇室四季都不会断了新鲜蔬菜。” 清朝家长们默认孩子小成年的时间是13岁,永璋已经过了13岁,只要和纯妃报备一声,就可以自由出宫了。据说京城里有好多好玩的去处,永珹对于他这种优势相当眼热。对于一年都出不上一次宫的人来说,就是只让他出去参观护城河,他都会兴致勃勃。 永璋被一向疼爱的弟弟盯得心虚,只得领着他一起去找纯贵妃,纯贵妃虽然还有些体弱,但是大体上都被陆太医的法子给调养好了。她对永珹在其中起的作用感激在心,永珹又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自然是多一份亲近。所以她对永珹也一向和颜悦色,出宫的事很爽快就应了,并且嘱咐他们在下钥前回来。 第50章 虽然还有侍卫们化装成长随跟着,却比长辈们带着自由很多。两个半大的小子就像是久养在鱼缸里小鱼,初入江海,快活又新奇。走在北京城熙熙攘攘的大街小巷,一路上民生百态,虽然只是真实又平凡的景色,对于久在深宫的两人来说,这也是一种享受的风景。 顺便,他们俩也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因为皇家人的容貌一向优良。直到走得累了,两人才在永璋伴读宜春的引荐下,来到一个据说是有名的一家酒楼歇脚。宜春是平郡王家的嫡次子,从小在京城里长大,虽不是个只玩乐的纨绔子弟,对北京城也是十分熟悉的,有名有趣的地方知道不少,所以永璋才选他跟着。 悦仪楼不仅以饭菜的可口著称,还有一个原因是它环境相对优雅。很受仕子文人们的青睐,渐渐的,为喜好风雅的人所熟知,也算一个又好吃又好看的雅处。宜春很有分寸,他带阿哥们出门,自是不能乱带路,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即使阿哥们想去,他也得拦着。不然他就得吃不了兜着走。别说是皇上,他阿玛都会亲自打折了他的腿。 悦仪楼的掌柜原本在柜台里坐着算帐,不时和熟悉的客人打声招呼,看到他们这一行人进来,忙亲自迎了过去。笑容适中又不谄媚地直接把人请上二楼雅间。虽然不知其身份,但是以他多年的经验,这一行的客人虽小,却得好生侍候着。 而在他们穿过大厅上楼之后,楼下的人们才小声讨论起来,那一行两个是哪家的公子,看那容貌作派,和下人们的态度,必然是大富之家,以前却从不曾见过。人们的八卦之心强,注意力转移得也很快,看那两个半大的少年进去了没声音了,一会儿就转移到别的话题上。 在楼上,掌柜将永璋一行引至一间雅致的包厢里坐下,吩咐小二先准备些开胃的汤品,以供几位小爷在菜上来前能先垫垫肚子。永璋没在意这些小事,宫里自有嬷嬷宫女们把主子的一切侍候好了。 永珹却意味深长地看了掌柜一眼,看来在天子脚下生存没有一个简单的人。永珹拿了让侍卫长带着他的人去隔壁的包厢里吃饭,这一队人跟着他们逛了小半个北京城,又要护着他们又要时刻戒备,必然是又累又饿了,自然也要吃得饱饱的。侍卫队长恭敬谢过小主子们,留下四个人守着门口,让其他人轮流去用饭,毕竟是在繁华的酒楼里,存在的危险性小,他们也可以小小地放松一下。 兄弟两人在外用餐自是没那么多规矩,食不言也被暂时无视了。永璋还在看永珹没有表现出不赞同的脸色后,叫人温了一壶桂花佳酿,还亲手给弟弟斟了一杯:“天儿变冷了,小四儿你少来点暖暖胃。” 永珹点点头,他以前什么烈酒都尝过,酒在冬日里的战场上尤其珍贵,一口下肚能顶好久。他嘴角不禁勾起一个柔和的弧度。这让一边的陪坐的宜春看直了眼。永璋看到自己侍读的表情,眉头轻皱。 宜春惊觉自己的失态,开始说些京城的趣事和好玩的去处,来转移两位阿哥的视线,他本就是能言善道之人,说起故事来也妙趣横生活灵活现,连永珹都渐渐听得入了迷。一边吃着宫外的美食,一边听着少年娓娓诉说着趣事,在紧凑的皇子生活中,这算得上是一种享受了。 永珹暗道,怪不得蔡新师傅说圣祖朝的皇子们总爱隔三差五的逃课,让他们要引以为戒。对于孩子们来讲,比起又老又罗嗦的上书房师傅们,还是宫外更有吸引力。 想到这,永珹哀怨地看了哥哥一眼,永璋比他大四岁,就快要到了出宫建府的时候了,他听嘉妃说,她们已经在想在哪处给要独立的皇子们开宫建府。而他却得在那座精美却也乏善的宫苑里再多呆几年。 宜春一边讲一边偷瞄着两位阿哥的脸色,不知道是不是一向精准的直觉出了问题,他怎么觉得,在两个主子阿哥中,真正做主的是四阿哥呢!众人都知道三阿哥和四阿哥是自小的交情,两人从来是形影不离的。 不可否认,四阿哥在气势上和当今圣上是最接近的,那大概就叫什么王者气度,甚至他不需要说话,只要淡淡地看谁一眼,就像能将人看穿,自我谴责得抬不起头来。整个上书房里的宗亲伴读们,没有一个愿意去招惹这个主子的。 他们刚好吃完,楼上响起一片哄然叫好声。永璋瞅瞅永珹,眼中有着好奇。永珹自小耳聪目明,早就听到楼上的声音。不过到底是隔着一层,听得并不真切,所以他也不知道有什么热闹。 宜春适时地说:“春闱之期近了,各地的举子们纷纷来京赴考,楼上多半就是相熟的举子们的聚会,奴才去年曾在悦仪楼遇过两次,里面文采斐然的才子很多,奴才自愧不如,两位主子爷要不要去看看?”宜春这样说是自谦之词,他自幼在上书房读书,已经有七八年,无论老师还是所用的资料都是最顶尖的。在这种环境下,四书五经八股策论自是不在话下。只是他们这些宗亲国戚出仕之路并不在科举,所以范不着在这事儿上和举子们一争长短。 春闱要开始了,各大客栈酒楼都被远来的人们住得满满的。悦仪楼的三楼是个开放式的大厅,能容得下上百人的大席面,景色又好,墙上也有许多以前举子状元,如今的朝庭命官的提诗提字,所以很受来京的举子青睐。今日正有一桌江苏的举子在聚会,顺便联络感情。 乡试头名何霖,生在书香世家,祖辈上出了很多出将入仕的能臣。在他曾祖父那一代才渐渐没落了,他父亲对于子孙的教育却从没放松过,加上何霖自小聪明,文章锦秀,看得出来能有长足发展。身为族长的父亲,对他寄望很高,他也不辱使命,一路走来,从廪生到解元羡刹旁人。不过他也因自小专心读书,少和外人交流,性格有些单纯不知世事,难勉因此得罪了人,而受众人排挤。 说是来酒楼以文会诗,其实谁心里都打着小九九,这间座落在京城闹市的酒楼,一向达官贵人们不断,如果有幸文章被哪个贵人相中,说不定就会得到引荐的帖子,一步登天,这对他们日后在京城的圈里发展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所以自然是各各都争相表现,恨不得提前几天写出一堆诗词,就怕到时临场发挥的不够精雕细琢。 对于有些另类的何霖,众人是颇有微辞的,再在一些有心人的挑拨下,他渐渐地被孤立了。不过他也不以为意,稳坐在不太起眼的角落听着别人口沫横飞。他到京城他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原来文章好家世又好的人多如牛毛,相比之下,他确实是其中不起眼的一个。 永璋永珹两个酒足饭饱后,终是抵不住好奇心,挺着圆咚咚的小肚子,踏上了三楼的地界来参观传说中的举子。到达时楼上的气氛正热烈。看到这一行人三个锦衣的半大少年和身后跟着十几个训练有素的随从,被他们的气势一震,三楼众人有一瞬间的停顿。 宜春得了永珹一个暗示,上前一步挡住他们打量过来的视线,笑着解释说:“我家两位少爷听说楼上在赋诗,便上来长长见识见识,希望没打扰到各位,请继续,继续。” 举子中为首之人周荣上前一步:“兄台客气了。请几位少爷随意。” 他们说话间掌柜已经得了消息,亲自上来,引着两位少爷到一个临窗能望着街景又不受人打扰能总览三楼的位置上坐下,永珹觉得这个掌柜细心会办事,是个人才,让侍卫上前打赏,侍卫出手就递过一个二十两的银锭,掌柜面色如常地笑着接了,好像不在意这个数目是他们饭钱的一半,又张罗着为他们安排了上好的茶水后才退下去。 兄弟两个只是抬头看两眼,就开始低声聊着天,永璋不时地摸摸永珹的头,每当这时候,永珹才会表现出些孩子气,一脸别扭地转开头,这一桌气氛温馨融洽。宜春恭敬地站在永璋身后,目不斜视,只有问到他话时才答一句。任谁都看得出他们家世不凡,不过再看看十几个侍卫整齐一划地站在不远处,没发出一点声音。想上前搭话的人,只能望而却步,继举子们续着谈话,不过总有人向两人这桌打量。 周荣也想上前结交,奈何人家根本瞅也不瞅他们,要是贸然上前,到是有谄媚的嫌疑了。他父亲是一方高官,姑丈更是正二品的朝庭大员,真正的天子近臣,他心里自是比别人都骄傲的。 他的文章一向拨尖,他家中请的先生说过,他考中进士绝对不会有问题。不过,那还不是他的目标,名次当然是越靠前越好,最好殿试进能得中三甲。他同时也很善于经营,刚进京城,就拿着父亲和姑丈的拜帖,拜访了家里和姑丈的故交们。熟识的人都知道他有人脉家境又好,除了那个清高的何霖外,江苏这一方举子们渐渐以他马首是瞻。 所以他办这个诗会,也是想给何霖一个下马威。文章上输了霖,就在别的方面赢回来。他得让何霖明白,手段在大多数时候,往往比几首酸诗更有用。就在众人明枪暗箭地半针对着何霖讨论过后,周荣笑得一脸和蔼,“既然大家的作品都交流过了,何兄,能否让我等见识一下你的大作?”他的口气一本正经,却让几个不屑于何霖假清高的人轻笑出声。 何霖虽然为人单纯了些,只是家里环境简单的缘故,这些天来,别人有意无意的排斥,他若是再听不出来,就是真正的书呆子了。不过,他本也不是争强好胜的人,临出门前,他爹扳着脸嘱咐过他:京城不比家乡,到了以后莫要争一时长短。 他这人从小就最听他爹的话,只是看了一眼墙上悬着的数十首咏梅诗后,铺开一张宣纸,执起一根狼毫笔,一蹴而就:“探梅冒雨兴还生,石迳铿然杖有声。云影花光乍吞吐,松涛岩溜互喧争。韵宜禅榻闲中领,幽爱园扉破处行。望去茫茫香雪海,吾家山畔好题名。” 笔势之酣畅流美,看得出是下过苦功的。众人看了他的诗,与之前的那些相比高下立见,刚刚暗讽他的人面上有些挂不住了,一时间尴尬的沉默。 两个小孩最开始也关注过那边的动静,他们上来本来就是来看看,他们皇阿玛要招揽的国之栋梁都是什么样,没想到现实是很让人失望的。同是一乡人,同为朝庭的举人,考试在即却还在内斗,这样的人是入不了他们的眼的。 刚要失望地去别处,永珹却注意到坐在角落里,一直神色淡淡的那个被语言围攻的青年,面上不见有不豫之色,好像别人说什么对他影响都不大,胸有自有一番丘壑一般。再见到他的诗和字,一向喜文爱墨的三阿哥永璋不禁赞了一声好。少年的声音清亮虽轻,却在安静的空隙中响起,所有人转头看过来。 第51章 何霖突然接到陌生的俊秀少年的夸奖,本来平静的脸上,不禁浮起一丝红晕。永珹笑看着永璋:“哥,终于有人的字能和你比肩了。真是难得难得。” 永璋顺手摸摸他的头,永珹表情一僵,偏过头避开他的手,开始低头喝茶。 永璋则轻笑出声,小四儿自小就爱装小大人,总是一本正经地说话,他却不知道自己那样的表情多么地逗人。宫里那么多的娘娘和宫女,哪一个见到小时候的四儿不是母性泛滥?都想上前摸摸抱抱,可是被太后皇上嘉妃们他们看得严,一般人真不敢顶着压力下手。永璋算是例外中的一个,眼见着小小的孩童抽高长大,再不逗弄几回,以后这种福利就要没有了。 永珹气呼呼地别过头,他生平恨事就是得从小孩子重新长起。可是身边的人,都爱时不时地逗弄他几下,以他的身份辈份还反抗不能,他明明已经成功地摆脱了包子脸了,为什么永璋还要捏他! 周荣见端坐着的兄弟俩终于开口向他们说话,虽然是起因是他一向不感冒的何霖,也是一个机会不是。他是善长的事就是把握机会,当下上前一步,手中的玉骨折扇合拢。准备搭话,却被那兄弟俩旁若无人的忽视有一瞬间的尴尬。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而已,他笑道:“在下周荣,不知二位如何称呼?看两位兄台对诗词有研究,不如为我等品评一下如何?”他能面不改色地利用别人,这个别人还是不久前被他主导着排挤的人,这样的周荣真是个人才,两位阿哥不禁对他刮目相看。 在宫里自从会走路开始,永璋他们就开始了礼仪教育,行卧说话必然要有皇家风范。就算是不经意间做出来的姿态,也透着普通人学不来的怏怏大度。出门在外,自是不能摆出阿哥的谱,不过举手投足间的资态就够瞧了。永璋在应对人上可谓得心应手,随着年龄的曾增长,亲和力却不减反增。他露出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的微笑与周荣攀谈起来。 永珹则是继续坐着饮茶,杭州狮峰龙井香郁味醇,回味无穷,就是只为这茶,这一遭就没有白来。他对于这种明显的有意图的结交没兴趣,永璋自然是放纵着他,所以有时候做小孩还是有好处的。 永珹目光投向何霖,发现何霖也在看他,永珹对他印象不错,露出一个微笑,如果让他选,他宁愿选这个有点呆的书生。至少他现在还只是一个书生而已,没有周荣身上的事故味儿。便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何霖被小少年那个雨后初霁般的笑容蛊惑,身体没接到支配便很径直走了过去,回过神来时已经来到少年根前。 永珹看着他呆头呆脑的样子不禁好笑出声,要不是亲眼所见,他都不信这么呆的人能作出那样的文章。永璋听到弟弟的笑声,停了和周荣相互试探的对话而看过来。 周荣不只圆滑,还有些小气,这个少年竟然对何霖那个呆瓜另眼相看,比无视他更能刺激他。心里有气,挑畔的话脱口而出:“小公子好像对赋诗很感兴趣,不如也以梅为题赋一首诗,和在坐的各位兄台交流交流如何?”他从和永璋短暂的谈话中,就得知了两人出身不凡,不过他的心力都在永璋身上,对于永珹一个小孩却是没有多大顾忌的。 他却不知这样一句话,把永珹得罪个彻底。永珹自从进了上书房,各方面都能做到让严厉的师傅们满意不已。唯独诗词一项,是他的硬伤。和风弄月的事并不符合他的性格,他也下意识抗拒去学,所以,这几年来,诗词上并没多大长进,还和小儿作诗是一个级别,偶尔冒出一两句好句子,都能让师傅欣喜不已。 乾隆一向爱好诗词,他曾经不无遗憾地说:“四阿哥为人聪明贵重,气宇不凡,唯诗词尚须努力。”这话说得还算含蓄,熟知乾隆性格的人都知道,让一向好面子的乾隆说出这等自谦的话,四阿哥在诗词上的天赋,怕是惨不忍睹了。 偏偏这个周荣哪壶不开提哪壶。永璋脸一沉,刚要回了周荣的提议。永珹却安抚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中透露出的信息,为人兄长的自然能够明白,让他这事别差手,小四儿要自己解决。 永珹淡淡一笑,只是那笑容未达眼底,“那我就现丑了。” 何霖自从周荣开口就惊觉到自己的失态,收拾起脸上的表情后,也听完了他们在说什么。他深觉这个少年被刁难,与他脱不开关系,因为从一开始,周荣看不顺眼的只有他一个,心里泛上几分愧疚。 他这样想也不是岂人忧天。甚至在场好多人和他一样的想法。因为在别人眼中,永珹只是个半大的少年,虽然看起来家教很好,和他们这一众马上要参加春闱的考生怎么能一个级别,众人都是几轮考试下来,真刀真枪闯过来的,永珹才念了几年书,懂几个典故? 说到底,周荣怕永珹文不成文,受到周荣等人的嘲笑,一向少主动和人说话的他忍不住开口了:“这少爷年龄还小,周兄开玩笑也得有个限度。” 周荣不以为意,反而面向永珹:“小兄弟这就开始?” 永珹到是有些诧异,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有些孤僻的人会为自己说话。永珹的目光淡淡地从周荣身上扫过,那目光称不上犀利,却无端地让人觉得寒凉,就在周荣僵硬地杵在那里快出冷汗的时候,永珹才淡淡开口问何霖,“不知你愿不愿意代为笔书?” 何霖一怔,接触到他的目光,欲言又止地说:“好。” 楼上的举子们早在周荣这个隐性头头过去搭讪时,就停了大声谈话,小心交流着并关注着这边的发展。听到那个精致却不文弱的小少年要做诗,在桌案附近的人起身让开,方便他们取墨铺纸。 永珹朝那人点点头,那人回以一笑。暗道:这到底是哪家的小少爷,只不过普通的一眼,却让人觉得极舒服灵秀,什么样的人家才能养出这样的人? 永珹慢慢踱到桌边,略看了看先前几人的作品,像是在抓住时间思索,他缓缓念道:“酒未开樽句未裁,寻春问腊到蓬莱。 不求大士瓶中露,为乞嫦娥槛外梅。 入世冷桃红雪去,离尘香割紫云来。 槎桠谁惜诗肩瘦,衣上犹沾佛院苔。” 这些在坐的举子当中,日后会入朝堂的不知凡几,少不了彼此相见。若是今天他不接下周荣的挑畔或都是被难倒,失的可不是他一个人的面子,而是大清皇家的面子。所以只能把记忆中曹公的咏梅词拿来一用了。 这首诗清新又意境优美离尘,让念过看过的人口齿生香。再配上何霖的字,毫不费力地振摄住了在场众人。这些举人中不乏过了不惑之年的人,几十年的寒窗苦读自觉诗文上还赶不上一孩子,自然一个个羞愧得无地自容。 永璋很惊讶,他一直是跟永珹在一起,自家小弟是什么水平,自是比别人更清楚些。没想到他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开心地说:“小四儿,看来你真的是进益了。” 周荣也是一愣,他本来想看着这个少年出洋相,没想到到真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不禁也正视起他来。何霖看着自己亲自执笔的字淡淡出神,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小少爷,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一直站在永珹身后的侍卫队长听到此处眉头一皱,眼看要到下钥时间了,若不能准时回去,他们这些根出来的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这几个书生不仅罗罗嗦嗦,还有人敢出言挑畔,而这个书生明知是不情之请还要宣之于口,简直可气! 永珹对何霖这型的人很有好感,口气温和地说:“有什么事旦说无防。” 何霖又看了一眼桌上的纸,才说:“公子把这个送给在下可好?” 永珹笑着点点头:“这是自然,本来就是劳你代笔的,既然不嫌弃拙作,请便。”何霖听了他的答复喜上眉梢,从一个人的诗能看出这个人的风骨,能得到赠诗自然是高兴。 其他人到是表情各异,有人羡慕有人不屑,不过,就是没人敢再去何霖那里挑畔,那一排高大威猛的家丁可不是闹着玩的,而那些家丁们的主子,显然对另眼相待。 正在这时,楼梯处传来上楼的声音,掌柜的恭敬的声音响起,“两位大人,楼上请。” 所有举子的目光又都被吸引了去,毕竟他们在此,本来就醉翁之意不在酒,而这次也绝对没让他失望,率先走上楼来的正是这次春闱中,担任主考官的张若澄张大人,他是乾隆十年进士,官至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擅长水墨山水、花卉,是有名的山水大家。之所以没被选进上书房,不仅因为京中人才济济,还因为他的父亲是当时权倾朝野的内阁大学士张廷玉。乾隆登机后想尽办法减弱权臣的力量,怎么可再把他的儿子放在自己儿子身边。 全国的学校事务及科举考试历礼部份内的事,张若澄便约了笔帖式赵方正大人商议这次春闱考场安排的细节,相约在悦仪楼,也是因为听说常有举子在此聚会,想提前看看这批举人的才学品性如何。刚进门就被掌柜热情相迎,说正好三楼有一桌子举人在赋诗。这正中两位微服大人的下怀。 第52章 虽说是微服,这两位大人还是极有名的,礼部的几位大人,多人曾亲眼见过。一传十十传百,在举子圈里,自然是对他们都认识。众人强抑着激动,其他事情都可以忽略不计,唯一的想法是,怎么引起这两位大人的注意,对于未来的仕途上会顺畅些。若是样貌人品能再入得哪个大人的眼,被招为东床快婿,日后更是省心省力了。 等两人坐定,周荣早就看清了来人的模样。赵方正是他父亲的故交之一,他曾经拿着拜贴和自己的文章上门拜访过。忙上前执子侄礼,“浩泽见过赵伯伯。您最近身体可好?”赵方正对他印象不错,相互照应晚辈,在世交之中也是常见的事。赵方正笑呵呵地点头,说:“好,好,难得在此偶遇。你们不要拘束,老夫只是随便走走。 随即转来对同桌的张若澄说“张兄,这位是我故交的儿子,乡试中得了好名次,文章我已经看过……” 张若澄本来正听着,一边目光扫过整个三楼,当看到临窗的被半扇屏风摭住的那桌时,突然间站起,匆匆制止了赵方正接下来的话,向那桌走去。赵方正一愣,也随他起来跟在身后。 永珹两人被提醒过现在的时间,知道须得快点赶回宫去。刚要起身离开,和迎面走过来的张若澄赵方正两人打了个照面。 大臣们对于年少的阿哥们,只能在年节大宴或祭天的时候才远远见过几面,不一定看得清模样。可是四阿哥不同,他从小就被乾隆养在身边教导,张若澄曾在养心殿里见过他。本来只是看着永珹的侧面眼熟,还有些迟疑。这一对视,更是确认无疑。 张若澄一惊之下,做势就要扣见,“臣……”。宜春反映极快,知道两位主子不想泄露身份,忙上前一步,扶住张若澄,笑道:“张大人也来这儿吃饭啊,可真是巧了,我们家两位少爷也对这儿的饭菜赞不绝口呢,您一定要尝尝招牌菜。” 张若澄这才认清面前是平郡王家的小公子,听到暗示,也想到是自己鲁莽了。这里人多眼杂,少爷们身份尊贵,自是不能轻易说破,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从善如流地说道,恭敬地说:“少爷们难得出门,此酒楼能得到垂青,也是它的造化,下官自然要好好品评一番的。” 跟在身后的赵方正惊疑不定,不知面前这几位是什么身份,让身为礼部侍郎的张若澄如此对待。 永璋笑道:“我们也是随便走走,没想到能巧遇大人,今日有些晚了,要送弟弟回去,来日相见再浅酌一杯。”张若澄已经猜出了永璋的身份,当下说道:“三少爷说的是。”宫门下钥的时间他也是知道的。当下吩咐了跟着他的下人们,让两位少爷做自己的马车回去。 望着一行人绝尘而去,被留在原地的人心思各异,赵方正经过了这么久,脑子也终于转过味来,用袖子擦擦额上沁出的汗,小声确认道:“张兄,那几位是天家……?”张若澄轻轻点了点头。 早在张大人去主动对那两个少年搭话就够惹人侧目了,等他们一走,众人看向何霖的目光极其复杂,其中有人嫉妒有人羡慕,均想:这呆小子走得什么好运,三天都不见他说一句话,一开口就能让他碰上贵人。 张若澄送走了两个小的,开始不经意地环顾众举人们的作品,最终视线落在案上铺的墨迹还未干的新诗上,也不禁赞美出声,出言询问是谁所作时,众人有一瞬间的沉默,何霖因已经是那幅字的所有人,站出来明是刚刚那位小少爷所作,他代为执笔。 当张若澄听到是永珹所作时,表情一变,又重新品味一番,末了,还问了何霖的名字,相谈之下,也对他印象深刻。 且说永珹两个得马车相助,终于赶在下钥前进了宫门,若是再迟一刻都要留宿宫外,成为第一个和第二个因贪玩而被扫地出门的皇子。永珹回到自己的寝宫气刚喘匀,茶还没喝上一口,吴书来那特有的尖细嗓音就在门外响起:“宣四阿哥觐见!”吓得他差点打翻茶碗。 永珹从内室转出来,脸上还带着诧异,用眼神明晃晃地指责:“吴公公,你抽什么风呢?”皇上天天召见,平时也没见他这么大声地门外唱名呀!今天怎么就突然不正常起来。 吴书来被他看得老脸一红,他也是着急嘛。上前说道“我的小祖宗,您可下回来了,内宫里都快翻天了,您出去怎么也没跟咱养心殿的人说一声啊,圣上派人找了您一个下午!” 任哪个爹翻遍了家里找不到儿子,都会心急如焚吧。宫里遍寻不到。后来发现三了哥也同样不在,终于在最近深居简出养病的纯妃那里问到了,原来是两个阿哥结伴出宫玩儿去了。着急的乾隆听到儿子的下落后,脸上表情不仅没松动,还有越绷越紧的趋势。 皇上每次心情稍有不爽,下人们都如履薄冰。大家心里都默默地祈求着,四阿哥小祖宗快回来吧。在御前呆着实再压抑,身为大总管的吴书来,动用职权挑了个暂避风暴的活——到钟粹宫门口来堵人,不过一个如厕的空当儿,四阿哥就回来了,他怎么能不激动,所以刚刚那嗓子真的是事出有因。 永珹一步入西暖阁,就看见乾隆端坐在御膳桌子旁,碗筷摆得整整齐齐,没有动过的痕迹。左手边永珹的位置上同样放着一幅碗筷,看到这永珹小松口气,这是在等他开饭?来的路上吴公公给他说了,皇阿玛中午就开始找他了,一直绷着脸,就是罚他不许吃饭也是有可能的。 乾隆见他进来,没有什么不豫的神色,招手示意他过去坐。永珹颠颠地跑过去,挨到乾隆手边坐下,永珹张张口,想说什么,乾隆已经执起筷子,食不语是宫里膳的规矩,两父子开始沉默地用膳。 乾隆的晚膳比以往拖后了一个时辰,自然是饿了,永珹在悦仪楼把肚子已经填得饱饱的,数米粒吃饭的行为实再是太乍眼。明明不是父子俩不是每天都一起用膳的,可是今天没能陪在父亲身边,而且还因为等自己让他饿到了,竟让永珹有了微妙的负罪感。 他便殷勤地为乾隆布起菜来,他心里有事儿,做事就有些心不在焉,布菜时竟然忘了用备用的筷子,而用了他正使用的筷子。惊觉到自己的错误时,乾隆已经面不改色地吃下了他夹去的食物,永珹瞅瞅自家皇阿玛那个淡定的表情,怀疑他自己太大惊小怪了,这好像是很正常的事。 安静地用过了膳后,乾隆开始处理积下来的奏折,永珹自知理亏,也不敢回去睡觉,只在一旁端茶磨墨地陪着,被抢了工作的宫女内监们,不但没有即将失业的危机感,反而为能远离从下午就开始飙出低气压的万岁身边而松了一口气。 乾隆一专心起来,周围的环境对他的影响就不大了,他没说让永珹走,也没说让他留。永珹自然不能半途开溜了。便自己搬了张椅子,撑着脑袋在一旁看着他写朱批。这时两个人都忽视了一件事,乾隆案头的这些东西都是极机秘的文件,随便扔出一件都能引起喧然大波的政改税改,关系国家动向和官员调度的重大决策,平时除了皇上和指定负责的军机大臣外,任何人是不得近身的。 终于乾隆把最后一个折子批复完,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宫女已经来添过几次灯。永珹也扒在案上睡着了。乾隆看着他还稚嫩的睡颜,有些怔怔出神。从什么时候开始起,每当这个孩子,不在自己的控制范围内时,他就会觉得少了些什么。 不同于以往,不同于面对任何人,只要他拖着软软的嗓音说话,乾隆就想满足他的全部要求。这种变化让乾隆新奇,同时也不安。他从小就知道,身为皇上不能有弱点,这个孩子已经成长为自己的弱点了吗?但是不可否认,心中一直空的一块被这个孩子填得满满的,比起一直一个人,好很多。 乾隆给披衣服的动作,惊醒了永珹。睡得有些迷糊的小少年看到近在咫尺的的龙颜一时有些怔愣。乾隆看到儿子动作迟钝,眼睛里还透着薄薄的水雾,心情在这一瞬间拨云见日,取笑道:“你好大的胆子,敢在朕的御案上流口水,自古就没有这样的人。” 永珹手忙脚乱地用手去擦嘴角,干干的根本不存在的口水,看乾隆眼中闪烁着笑意,后知后觉自己竟然被骗了。他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给乾隆翻出一枚白眼。乾隆不以为意,认为永珹黑白分明的眼睛,用来做这个动作真是……可爱级了。 永珹看了眼角落里的金沙更漏,意识到自己在养心殿里打扰得实在是很晚了,也许在平时都到了召后宫侍寝的时候,他一直在这里杵着,想必是耽误了乾隆的好事,所以对于乾隆刚刚的行为,被他定义为不能那个报复,永珹便决定大度地原谅他了。 乾隆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更漏,问:“为什么不先回去,等到这么晚,是有什么话对朕说吗?”永珹稍迟疑了一下,从怀里拿出一块玉佩来,递到乾隆眼前,小声说:“这是我今天在西城淘到的,算不上名贵,就是看着还有些眼缘,皇阿玛要是喜欢就留下吧。” 乾隆拿起这块玉佩,触手时还带着少年温热的体温,心先就软了。凝神细看,质地是普通的和田玉,样式是也是民间的雕龙图案,纹理却之间极为流畅,最亮眼的一处在于,龙尾上有一抹自然的红色,是玉石本身的颜色,和通体碧绿的玉龙一体而下。让整条龙都活了一般生动自然。乾隆很喜欢,夸了句“不错”,就直接用它将腰间的九龙佩换下。 送礼物的人得到别人的肯定自是满意,永珹再次扫了眼更漏,跳下软凳,“那儿臣不耽搁皇阿玛休息了,这就告退。” 刚转身却被乾隆给叫住:“夜深了,你就在东暖阁将就一宿吧,明早再让奴才们把衣物送过来。”看出小孩还有些迟疑,乾隆淡淡地说道:“你是自己去睡,还是让吴书来侍候你睡?” 永珹表情一僵,不再试图挣扎了,利落地回道:“儿臣要自己睡!皇阿玛,晚安!”说罢一溜烟跑去内间。他是这里常客了,自然是轻车熟路,这张床他经常用来小憩。不一会儿,几个温柔端丽的大宫女跟进来,侍候他洗漱换衣。乾隆不过是吓吓他而已,到底是自己亲儿子。 无故被波及的吴书来,站在墙角心里默默流泪。 第53章 对于那一下午,两阿哥在宫外遇了哪些人,经了哪些事,侍卫一一报给了乾隆。这并不代表乾隆在监视儿子们,而是世上居心叵测的人太多,未成年的皇子们身份尊贵又敏感,虽然聪明分辨力毕竟有限,容易被人利用或招来祸患。这种情况下的监视是必要的。 永珹自认不是那种遇到了什么新鲜事,都要告诉家长的小屁孩,不过既然乾隆问起,他也不避讳自己的想法。科举本身没什么不对,可是对于已被制式扭曲的八股取试,挑选出的所谓的人才们,素质人品方面实再是良莠不齐。不过他没傻到当着乾隆,去直白地抨击沿用了上千年的考试制度,只是婉转地说“书读得好不代表就是好人吧,也不代表能成为好官。” 乾隆轻笑出声,“你是想说,朕的官员们操守不合格?其实什么样的人该呆在什么样位置,朕需要用奸臣来牵制忠臣,也要用忠臣来威吓奸臣……”乾隆温和地看着永珹,甚至带了些自己都没发觉的宠溺,开始传授帝王的用人之术。 那日后没多久,永珹就接到了乾隆要他上朝听政的口谕。康熙时期,曾经为了使皇子们多接触实际,培养他们关心国计民生,锻炼从政的能力,在皇子们课业结束后,已经成年的时候,皇上会差遣皇子稽查旗务,典办诸部院事务,处置审理各种特别案件等。可是皇子们的能力锻炼得太成功也不都是好事,当各各都能独挡一面的时候,便臣强君弱。 雍正和乾隆都借鉴了前人的教训,对皇子们的教导并没有康熙那么上心。最典型的就是,乾隆长子永璜就是在分府后才得了差事。 显然乾隆觉得永珹的心智,已经能达到学习政务的时候。再上朝时,一群中老青年中赫然站立着一个十岁出头的小萝卜头,自然是惹人侧目的。众位大臣上朝时还能憋着,下了朝自然是相互八卦一番,揣度起圣意。 永珹正式开始了他的听政见习之路,在早晨的朝会上,他听着大臣们提出各项条陈,并提出解决问题的方案,有不同意见的会相互讨论辩驳,再由乾隆最终决定出采用何种方案。 这种现场观摩实际政令的下达,让他学到了以前不曾接触过的领域。比在上书房里单纯的纸上谈兵吸收更快。乾隆欣慰地发现儿子的又一优点,小小年纪,对着枯燥的政务就能听得进去,这样看来资质就要胜过他小时候。 又一日早朝,乾隆绷着脸让和亲王宣读了一份折子,是四川总督写的。大至内容是:清军与金川的作战陷在僵持阶段,请求皇上示下,是否继续的坚持,是的话他们军需又不足了,申请拨款拨粮。 和亲王念完后,众臣小声地谈论开来。要说对金川的做战,清军已经拖了三年还没什么进展,两方输赢各半,总是不能将叛军一举歼灭。这是当时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而且消耗的银钱物资绝不是个小数目了。民间对此战毁誉参半,朝堂上也分主战和主和两派。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前方作战的士兵们久功不下,士气自是大不如前,而且因为对当地的气候环境各种不适应,当有小捷之后,又常会被叛军找回场子。当年挥师入关的千里铁骑,到了山地丛林里就变得束手束脚,换了几个将军都没用。 而乾隆则是陷入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曾经信誓旦旦的豪言壮语在这场让人无力的战争里,就像是个笑话。如果他现在撤军,少不了要得个穷兵黩武的恶名。如若不撤,又是在迁制着国库,枉然费钱而已。 这事儿在朝堂上不只讨论过一次两次了,众臣议了又议,乾隆被他们吵得脑仁生疼。让大臣们回去仔细权衡后再拟成折子,当旁听生的永珹也不例外。这不经意间的举动,却引出一番轩然大波,也让乾隆惊喜不已。事情的缘由就是永珹的那本类似家庭作业的折子。 其实永珹一直是个做事认真的小孩,每次的家庭作业,虽然师傅们不说,对他却是相当满意的,夸奖的话不在他面前说,却在乾隆太后那里不知提过多少遍。乾隆让他对金川的战事拟个折子,又没规定上交的时间,他就有充分的时间去收集资料,再用他已经定型的思维模式去分析组合得到的信息。 他四年的军校可不是白念的。从战前政府与当地地方政权的矛盾根源,到开战前后双方的立场和民众心理,到参与战争的几任将军的才能与实战对照,后期银钱的预计损耗等,洋洋洒洒一大篇。 不仅震住了乾隆,也同样震住了满朝的文武百官。让众臣不得不重视起这个一直以来,在朝上一言不发只是聆听的孩子。他不只是个孩子这么简单,还是君王最看好的皇子,是未来皇位的热门继承人,仅仅给他一个机会,他就能长成为众人只来得急仰望的存在。 不管别人心思如何,乾隆是惊喜的,他拿着这份字字珠玑的奏折,表神高深莫测地让户部和兵部拿去各抄撰一份,好好研究它的可行性。虽然乾隆连句责备的话都没说,下面接旨的两位重臣却是冷汗连连,若是事实证明他们整个院部的精英们,连一个才入朝听政的小皇子都不如,那么他们是否配得上头上的顶戴,就非常值得商榷了。面身为一部的长官为了保住老脸,不用皇上开口,还是直接卷铺盖滚回老家的好。 事实上得出的的结果是,永珹的折子经鉴定,确实是三年来对于这场战争最具有参考价值的书面性宝贵资料。也是一直以来,唯一一份运用集合了各种超前知识于一身来分析战争的兵家著作。兵部将这本册子视为至宝,以后每有战事,都会按照这个形式,拟一份分析用来留存和呈给皇上过目。 而户部则是在完整地看过计算过永珹所预估的后期损耗后,坚定地和兵部持一致意见——请奏从四川撤兵。 所以庄严的朝堂上出现了这么一幕:乾隆深邃的目光扫过出列请命的户部和兵部尚书,再看了眼自从扔出那份奏折后就开始事不关已,无辜得仿佛他什么都没做,从头至尾都是个旁听生的乖小孩,乾隆从御座上起身,让吴书来宣读了一份早就拟好的圣旨:军队在两个月后撤出四川! 这多出来的时间是预留给停战谈判用的。乾隆的底线是:金川称臣,交税,不得再扰民。至于如何去谈派谁去谈,这事儿就该由兵部自己操心了。 回到西暖阁的乾隆卸下王者的威严,他深深觉得不能浪费了永珹这颗奇异得让人惊喜的小脑袋瓜。给儿子派了一堆工作。其中有好些复杂的陈年旧案,因为其冗长繁琐而先被积压下来,现在正好用来给儿子练习练习。 无故多了好些工作的永珹欲哭无泪。不过,他不是只会贪玩撒娇的小屁孩,乖乖完成所有功课。不是哪个帝王都有这样的胸怀的,能因一个十岁孩子提出的方案来决定国家大事。此时还纯洁得绵羊一样的永珹还没看清一件事——乾隆不是对谁都展现这般胸怀的。 永珹刚来参加朝会那会儿,大臣们对他保持着对皇子应有的尊重。现在,大臣们则是对这个一站一个时辰,可以在整个朝会中装透明,不任何发表意见的阿哥,心存了一种别样的敬畏。封建社会的天赋皇权被说得神乎其神,深入人心,身为皇子的永珹天赋异禀,别人只会觉得他不愧是凤子龙孙。 别人对他态度的改变,永珹不是没有注意到。嘉妃委婉地劝他可以借机结交一些大臣,这样对他未来势力的发展会起到奠基的作用。 可是,永珹并不想那么做,第一他没有强烈的政治欲望,对于日后的定位是顺其自然,得之我命不得我幸。第二,他不打算去刻意发展势力。圣祖朝的九龙之乱,其根源就是各自自由发展后的必然产物——党争。不只是皇上们从中得到过经验,阿哥也同样。 完成一天的任务,永珹回到钟粹宫,小福子跟前跟后殷勤地侍候。同时嘴上也不闲着,汇报着宫内宫外近来的新鲜事儿。“主子您不知道啊,外面都在传状元郎骑马游街的样子俊俏极了,几位大人还想招他作女婿呢。要说苏州城就是人杰地灵,都连着出了好几代的状元啦。” 永珹见他一幅与有荣焉的样子不禁止好笑,“我记得你老家也是苏州,看来那儿真是一方宝地,能出俊俏的状元郎,也能出你这样的贫嘴的猴儿精。” 小福子赫然一笑,“主子,您就别打趣奴才了,新状元那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奴才是什么污糟身份,怎能相比。奴才这些年连家都回不去一趟,不知道娘亲的病好了没。”小福子声音低了下来,他虽然平日里逗趣儿豁达,说到娘亲也凝重起来。 永珹抬眼看他一眼,问:“你家里现在还有什么人?”他宫里的奴才自然是底细干净的,永珹记得小福子是乡下穷人家的孩子,因为养不起才被半卖半送进宫,也算是为他找了一口饭吃,不过家人的这种行为永珹实再不敢苟同。 小福子的父亲把他送进宫后,就死在了路上。家里只剩下病弱的母亲和七岁的妹妹。他忽然扑通一声长跪在地,求道:“主子,按理奴才是不能开口的,可是乡亲说,奴才娘亲怕是要不行了,奴才六岁离家,未能尽过孝,想请假回去再见她一面,求您给奴才个恩典吧。” 小福子自小照顾他,对他极是上心,人和人相处久了自然是有感情的。再说这孩子也是个通透的性子,从不给他惹麻烦,钟粹宫上下被治得好好的,是他一大助力。对于好员工,永珹不会吝啬于奖励,说:“明日你跟海兰察说一声,让他派两个稳重的人把老太太和小丫头都接进京吧。再去雪慧那儿支五百两银子,在我建府之前,先给她们找个妥当的住处。” 永珹止住了激动得语无伦次的小福子,忽想起一件事:“新科状元是苏州人?他叫什么名字?” 还在愣头愣脑不敢置信中的小福子地答道:“叫何霖。” 第54章 何霖这个状元中得有几分运气,说起来其中还有永珹的功劳。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何霖虽然文采出众,不见得就能在全中国的仕子中拨得头筹。 那日酒楼相遇后,张若澄因为这个举子得了四阿哥青眼赠诗,对他多了份留意,在会试的时候,这份留意被下面察颜观色的手下洞悉,以为此考生是张大人相中的后生晚辈,再加上何霖的文章文笔流畅务实,也堪称不可多得的佳作,所以他的答卷不像其他无背景无后台的考生们被埋没,直接被递到了主管阅卷的官员的案头。至使会试得了个好名次。 殿试时位置因为靠前,抽阅时被乾隆一眼相中,文笔内容又很和乾隆心意,有心考教后,对他的才华非常满意,又因为他的背景中没有涉及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正好可以作为清流储备,乾隆就没什么负担地大笔一挥,一个新科状元就这么诞生了。 何霖没想到自己能被圣上亲点为状元,披红游街时都觉得坐在云端。等进宫来谢天恩,看到红墙金殿的紫禁城时,才稍稍让飞扬的思绪定下来。读书人一生奉行孔孟之道,就为了鱼跃龙门那一跳。如今得尝所愿,哪有不欢喜的道理。 并且马上要得见龙颜,这对一个三天前还是普通百姓的人来说还是非常激动的。乾隆在养心殿的东暖阁统一招见新科进士们,其实简单点说,就是这些官员候补们来给皇上磕个头。 永珹惯例每日下了学照例去养心殿报到,自从上朝听政后,乾隆更是有时招见军机也不避着他,不过永珹有时候反而会主动要求回避,毕竟不是什么都适合他听的,知道了太多也不见得是好事。大臣们对于皇家这两父子的互动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对永珹便越加恭敬起来。 当何霖看到御驾旁边皇子朝服的俊雅少年时,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眼睛不可置信的瞠大。他没想到这么快又相见,而且还是这种场合。永珹淡挑眉,他对这人印象还行,出于不想见到,第一个因御前失仪而直接被贬斥的新科状元,他轻咳一声以作提醒。作为一个曾经在高考中拼杀的现代人,对状元还是有一定憧憬的,不过现在看到他的呆样,永珹觉得自己这前还真是有些浪费感情。 何霖被那一提醒,也瞬间惊醒过来。意识到自己胆敢在何人面前走神时,手心里不禁冒出一层虚汗,忙又端端正正地跪直。 乾隆淡淡挑眉,父子俩的动极其相似,如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如果太后在这儿,一定会不无欣慰地感叹:“你们爷俩儿这是都俏似先帝爷!” 乾隆在位这十几年,遇到的人事无数,第一次面圣拘紧的官员有很多,却没遇见哪个敢明目张胆地跑神儿,又盯着他宝贝儿子直勾勾不放的。 过了好一会儿,小太监进来换茶,乾隆才如刚看看见下面跪着的三人一般。倒霉被迁连的榜眼和探花初见圣上,自是不敢抬头的,所以对这次牵连云里雾里,还以为圣上老人家一向如此。正所谓圣心难测,下面的人心里面忐忑不安,面上却不敢表现出一点。 乾隆已经在殿试时考教过这几人的学识,他们的水平如何乾隆心中有数。这次招见也只问几个家常问题以示对仕子们的亲近,再封个一官半职,就代表,这一科的仕子们正式步入仕途了,日后谁封阁拜相,谁碌碌无为,全靠皇上的恩典和个人本事。不过就算是寻常的问题,几人回答时也是小心斟酌,在皇上面前能无过就是有功了。 等对他们问得差不多,乾隆突然问起旁观的永珹:“小四儿看他们几人如何?”下首几人心里一凛,看来这位小殿下的评价对他们来说也很重要啊,偷偷用眼角瞄去,却是个不大的英俊少年,一身皇子便服,玉树琼枝地就站在御桌旁边。能在养心殿里出入的人,自然没有任何人敢小瞧了去,何况还是一位小殿下。 永珹本看着别人被考教心里正舒坦,他又做了这许多年学生,终于可以旁观一回。不想自己还是遭了波及,心里有些不自在,回道:“回皇阿玛,春闱千挑万选来的才子自然是谦恭有礼,资质不凡,儿臣驽钝,对三位做不来评价。” 乾隆对他的了解,其实远胜于他对乾隆的。一听他这别扭的口气,知道儿子是不乐意了,不过确实没有为下面的某人说好话的意思。他便下旨封了几人分别进翰林院就让人跪安。继续接见后面的进士们。 何霖对自己如何出的宫都不清楚,如果不是看在他第一次进宫,吴书来派了一个小太监引路,可以到晚上了他还在宫里转悠。他只是觉得人生很神奇,以为只是偶尔遇到的人和事,可能就会影响了自己的生活轨迹。 他听到了那少年和皇上的对话,岂会还对少年的身份不知,原来那个气质独特的少年是当朝的四殿下,皇上最喜欢的儿子,怪不得……何霖回到住处让小厮打来冷水,他沾湿了毛巾狠狠地拍了拍脸颊。他已经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名次,圣旨一下他就位极人臣,心中却有一抹不知名的失望。 永珹还不知有人对他生出了异样心思。西北有军务传来,乾隆又一头扎进了公文里,他趁机告辞出来。出了养心殿,就直接去嘉妃处看额娘和弟弟们。 乾隆的子嗣一直不旺,嘉贵妃娘娘却得天独厚的独得三子,整个后宫里的女人对她是又爱又恨。当然,爱她的只有爱抱孙子的太后一人,其她人都是恨的大军中的。小八儿五岁,小九儿三岁,俗话说多子多福寿,太后本就看嘉妃顺眼,如今更认为她是个有福的。 永珹给额娘请过安后,被拉着手问了一通饮食起居,其实住得又近,永珹还总打发人来向嘉妃请安,嘉妃也总是让人送些吃的用的过去。嘉妃对钟粹宫的事自然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不过还是听儿子亲口说过才放心。 永珹心里暖烘烘的,有个精明又温柔的额,娘使他生活过得相当舒心。 母子俩叙了一会儿话,他问:“八弟和九弟在哪呢?”永珹最爱逗弄小九,那孩子襁褓时就好玩,也不怕生谁逗都笑,被欺负得狠了就偏嘴要哭不哭,再给颗糖哄一下就好了,和其哥哥们小时候一比,单纯得可爱。正因着他如此,嘉妃也多疼幼子一些。 嘉妃无奈:“小九儿在内院他自己房里小憩呢,小八儿自然又是和小六儿混在一起,这两个淘气的孩子天天给本宫惹事生非,不是拨了御花园里太后最爱的牡丹,就是喂食撑死泰掖池的锦鲤。总之这两个小魔王走在一起,宫女太监们见了都会绕道。唉,不用管他,刚永和宫遣人来说过了,他在留那儿用膳。” 永珹轻笑出声,原来小八儿的性子是有文静过头,一点男孩子的调皮也没有,还是他给出主意,让小六儿常带着他玩玩儿,没想到矫枉过正了。现在两小霸王何止是宫女绕道,连品级低些的妃子们被捉弄了都敢怒不敢言,真有委屈只得自己吞下。他们的额娘可是两位地位尊贵的贵妃娘娘,宫里生存的人谁不知道宁可得罪扳着脸的皇后,也不得罪常温柔笑着的贵妃。 再说两孩子也不是不知分寸的人,两个小猴精最会看人下菜碟,在宫里长大的孩子哪有傻的,把太后老佛爷哄得欢喜得不得了。见了皇后娘娘规矩行止从来没错过。对自家额娘就是扭股糖似地撒娇。他们把持住这几点,还不是如鱼得水。 乾隆对于后宫的事了如指掌,这种小事儿自然不会管,他年纪渐大,对儿子们的要求也没以前严厉,更何况心中有了重点的培养对象,对于小儿子们多给些童年和自由也没什么。 永珹笑着说:“那好,一会儿我多点几样小八爱吃的菜,让他回来之后后悔。” 嘉妃嗔笑着点点他的头:“你又想欺负弟弟!本宫怎么就生了你这这么个皮猴!”嘴里说着责备的话,面上可是一点不悦之色都没有,屋子里的嬷嬷们见主子笑了也过来凑趣。说四爷自小就有哥哥样子,明明自己还是个小人儿,每次出去,都不忘给小阿哥们带礼物回来,从来兄弟之间只有欢笑,却没有一次真逗哭弟弟的。 承乾宫里有小孩子在,比起其他宫苑算不得冷清。不过,每次永珹来了都能更热闹。嘉妃又亲自张罗了晚膳的食谱菜单,可见,大儿子常过来,她心里比谁都开心。 永珹被打趣得多了,脸皮自然不再是初始时的厚度。笑眯眯地去看小九。小九住的后殿房间正是永珹以前住的那间,熟门熟路地找了来。听到里头永瑜正嫩声嫩气地问奶娘为什么树叶长在树上还是绿色,掉下树要变成黄色。 这时节大家的女儿都奉行无才便是德,很少读书,更何况是奶娘。自然没法回答他,永瑜小嘴一扁,甚觉委屈。忽然听到有人喊:“小九!”他偏头一一看,乐了。挣开奶娘的保护圈,迈开小短腿就向永珹奔过来。 口齿不清又很欢实地嚷嚷着“哥哥~四哥~” 永珹配合地蹲低身子,让他抱个满怀。他现在的力量很容易把就小九抱起来。任小家伙拱在他怀里笑,随意地让前来请安的人免礼。小九非常非常喜欢四哥,因为他的所有问题在这都找得到答案。不像八哥只会和六哥玩,还不带着他,四哥在他心里的形象同八哥一对比,非常高大。 永珹抱着小九,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对答起来。少年清越的笑声雍华的身姿,让几个随侍的宫女们脸颊通红地低下了头。 第55章 没一会儿嘉妃处摆饭了,嘉妃顺便在饭桌上说起金简要过四十大寿的事儿,永珹对这个亲娘舅不算陌生,平日上朝都能碰得见。也算是上是同僚,但是他们并没有因有着亲戚关系而多亲密,平日里遇到最多彼此不咸不淡地打个招呼。 永珹也不是故意冷淡。母家的亲戚那也是亲戚,自是比旁人要强些。可是每次看到金简板着一张脸严肃的样子,就让他想起贾宝玉的爹贾政。他自己父亲性格独特,身份还特殊自是与别人不同。可是不代表他能和其他长辈也相处好。 如今亲舅舅做寿,额娘不说他也不能失了礼数,他的那份礼品早就让人准备好了,打算提前派人送过去。避忌些还是要的,朝野上下都知道乾隆最讨厌就是结党营私,他是誓死也要抱紧皇阿玛大腿的,决对不能偏离了中心政策。 自己宫里关起门来吃饭也不用太多规矩,小九更是粘在永珹身边问东问西。他那些稀奇古怪的小点子,终于有人倾吐有人解惑,不一次问个够本怎么行!皇阿玛常跟他抢哥哥的。来承乾隆宫陪他吃饭一个月都难得有一次。席间母子几人正和乐融融,养心殿的传旨太监带着一份口谕寻过来了。 圣旨的内容竟是在后日金简生日那天,让永珹带着圣上的赏赐去府上拜会。这旨意一下,嘉妃难掩嘴角的笑意。叫人来打赏了传旨的太监。 这宫里的风向变得快,奴才们最会察颜观色,传旨的人对这种封赏嘉讲的旨意当然也乐意传,他们也得了赏还能沾沾主子们的喜气儿。小太监接了雪茹递上去的一锭银子,欢欢喜喜地回养心殿复旨去了。 他前脚一走,一屋子们喜庆开来,大家都来给嘉妃添着吉祥话,说:圣上可真疼娘娘,连娘家大人的生日不忘记,还派四阿哥去添恩赏,这是何等的福气…… 永珹在嘉妃面前如常说笑,心里却有些淡淡的。他入了朝堂,虽说没还没插手政务,也算是在朝堂这个大染缸里涮过几筷子的人了。皇室和官员们的关系错综复杂,多年的施恩联姻下来,满朝都和皇家沾着亲呢。 他舅家虽说是被抬了旗,却还不是最显贵的人家,金简年年都过生日,怎么就偏偏在今年派他去呢?还非得在他来承乾宫请安的时候,他天天腻在养心殿里,有什么旨意不能直接说,非得巴巴地派人跑过半个皇宫,弄得人尽皆知。 今天接见科举仕子的事,本不用他在场的,乾隆却看似不经意地他问起他的意见。他不信那个人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有时永珹会想,这几年来乾隆对他也算是宠爱了,和后宫的宠妃们比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自己这样时不时地防着算不算是忘恩负义。 可是君心难测这个词也不只是说说而已。在乾隆身边呆得久了,自然是脾气性格都摸得清楚,他是个多情又无情的君王。永珹不想以身去试乾隆,他只想好好的,不结党不竖敌,让弟弟们和额娘过平静的日子。 可是好多人并不想让他一帆风顺下去。不说朝堂里步步为营的老油条们等着混水摸鱼,怕是他额娘心里都存着其他念想。可是只有他和天知道,乾隆是一代长寿之君啊,恐怕乾隆朝的储君下场比理密亲王的下场都惨!他还清楚地记得,正史中平庸的嘉庆君可是登基之后,都被乾隆这个太上皇把持着朝政的。谁想觊觎储位或者皇位这条路可是相当的难。 金简的寿辰在八月末,京城里的少爷老爷们还没在中秋节的大宴小宴中歇过劲儿来,又赶上金佳府祝寿,不用主人多劝就自觉地喝到尽兴。金简早就收到了嘉妃从宫里放出来的消息,一边和大人们周旋陪酒一边等着永珹的到来。 眼尖的客人们也看到了贵宾席上空着一个位置,心里也暗暗猜测着这是给哪位贵人留的。 永珹这回不是微服逛街,身边还跟着负责御赐东西的内监们以及几十名御前侍卫,坐着宫里配发的软轿一路到了金府门口。远远地就有人给宴上的金老爷报信,这回家丁的回报也不避着人,很多人都听到了四阿哥的轿子已经过了长街快到府外了。 金简命立即开中门迎接,又整理了一遍装束亲自去迎。酒席上的官员们听到了,也纷纷拾掇好自己跟在金简后面。 所以在内监掺扶下走出来的永珹,看到这许多认识的不认识的官员全体在门外相迎的场面愣了一下。众人见他出来,又依礼节参拜。永珹含笑上前亲手扶起金简,“大人不必如此,您今日做寿,晚辈不过是代替双亲添份寿礼而已。”他扫视到场的官员:“众位大人也免礼吧,今日的寿星公是金大人,众位可要主次分明,不必拘谨。” 金简对这个外甥一向都相当喜爱,他不仅他们家最有权势的亲戚,金家的未来势必和这个皇子的前途绑在一根绳子上。还因为永珹足够上进,从小看大,再加上皇上对其的重视和栽培,这个少年绝对不会是平庸之人。像金简这样上了点年纪的人都喜欢有出息的晚辈,更何况是自己的亲外甥,又是天家的龙子龙孙,自然是越看越喜欢。 等金家摆好香案,永珹先宣了皇上赏赐的旨,又带来了嘉妃亲选的礼物和自己孝敬的礼物。之后被金简请到贵宾席上,和几位王爷同桌。这帮人都是他宗族的叔叔哥哥们,虽然不太熟,也能搭上几句话,有些还是上书房里的同学。大家自然也护着他,金简还把他俩个儿子派到永珹左右,把下面想上来敬酒套近乎的人都挡了下来。 永珹其实对和别人周旋应酬的事不太在行,有天性使然,也是后天没有锻炼过。以前是毕业了就直接进入军队,里面的人说话做事向来直来直往。现在是家里那几位给他惯出的毛病。虽然皇宫里经过了大宴小宴,他一直和他的小兄弟们或者太后或者乾隆一席的。他只要保持礼仪的同时埋头吃饭就可以了。 等众人酒过三巡,有客人离开,永珹也起身告辞。时间还早,便把软轿和太监们打发回去,只留下几个武功好的侍卫跟着,骑着马在街上闲逛了起来。 这座古老的北京城,每次看都是不同的风景,同样的绿瓦红墙,同样的青石板路,来来去去的人却不一样了。忽然一声嘶鸣打破他的晃神,闻声看去,街角处有两匹拉着车驾的马人立而起,把车辕上赶车的两个车夫摔了下去。 永珹身后的几个侍卫以最快的速度护到了皇子身边,他们可不能让阿哥出任何差错,不仅是因为职责所在,还有每次四阿哥一出门,跟在他身边的人都要被皇上特别关注一番。 两匹本该温顺的良驹像受了很大刺激,挣扎得很剧烈,像是要甩托缰绳的束缚。一边的街摊主人跑得够快,没人被波及,可是摊子却没那么幸运,被践踏得面目全非。惊马那家的家丁很多,一拥而上想上前制止,却在乱蹄下无法接近,还有几人受伤,只是徒劳是惊呼着:“夫人!小姐!” 而街道虽然宽敞,那马车正好横在中间,随进可以为祸人间,行人们尽量有多远躲多远。这一会儿功夫,整个街道乱成一团。几个侍卫牢牢地将他护在中间,如临大敌地扫视着是否有可疑人物出现。 永珹也在最短的时间内观察四周,还有惊马的那队人,得出这只是个路遇的意外这个结论。两个在外围的侍卫拱手询问他的指示:“殿下?” 永珹点点头:“过去摆平。”别说车里的人有危险,就是这外面的行人被殃及池鱼也是一场无枉之灾。两人侍卫领命后立即利落地上前,宫里经过正规训练的侍卫自然是比府里的家丁们强了百倍不止,一人一个稳稳地骑在了扬蹄甩头的马上,两人去亲身制服,自然发现不只是惊马这么简单,便出手利落地把马拍晕。再快速回到他身边回报情况。 马车里被一顿惊吓的贵夫人定下神儿来,放下盘算这是怎么一起‘意外’的同时,先派人去谢出手相助的恩人,车里是她和女儿,女眷自是不好出面相谢,但是不防碍她们隔着帘子把外面的人扫得通通透透。原来主人也是个不大的少年。以这夫人挑剔的眼光,也瞧不出永珹有什么不好来,且对他通身的气派暗暗点头。眼光在惊魂未定的女儿和帘外的俊秀的少年之间扫视一遍,竟然怎么看怎么顺眼。 不用被夫人小姐出事而连累的小厮对救命恩人相当诚恳:“这位小爷,夫人派小的来说:今日多亏贵人出手相助,才免于一场祸事。在外匆忙,礼数不能周全不便答谢,请您勿必留下姓名,我家老爷改日必定登门道谢。” 永珹一直端坐在马上,他可是一点也没出力,对这个感谢敬谢不敏。淡淡地说,“救你们夫人的不我,而是我的侍卫,要谢就谢他们吧。”马鞭一指两侍卫的方向。小厮知趣地再去谢两个侍卫。自然也是什么也问不出来。 就在这小厮没完成任务还想再接再历的时候,一队官兵呼啸而至。为首之人正是步军统领。这让永珹不禁黑线,看来在哪个朝代警察这类人都是最后一个到的。步军统领到了永珹的马前匆匆下马,单膝跪倒:“属下管治不利,殿下受惊了!”他也是听说这街面上出事儿,而殿下恐怕还没回宫,怕给冲撞了,从金府的宴席上匆忙赶来的。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京城的治安明明还不错,却偏在这位殿下面前出瘘子,他已经有不好的预感,关系到殿下,陛下准会知道。 第56章 赵大人这一跪,后面跟着的官兵也跟着自家大人跪倒。围观了百姓们别的不知道,眼力见儿还是有一些的,所以街面上呼啦啦跪了一片。人们的脑子这时才开始转,殿下?就算是贩夫走足也知道,不是人人都称得起的,是尊那金壁辉煌的皇宫里特有的尊称。 那家的小厮嘴张到一半也定住了,嗓子眼干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珠在地上的大人和马上的少年之间转来转去,看这场面他是怎么样也插不上嘴的。 永珹不会观注别人的心情,在闹市中发生了这么一出,侍卫们必定如临大敌,一刻都不会放松的,领着这么紧绷的一群人,他做不到再若无其事的溜达,自己散步的心情确实被毁了,淡淡地说着:“意外总是在所难免,不必介怀,不过京城百姓们的安危可是全由大人负责,还请日后细心着些。” 赵大人一头冷汗,唯唯地应诺着,态度无比恭敬,“是,属下定当尽责。”前脚他巴巴地去给四阿哥的娘舅祝寿,后脚就有人来拆台。 永珹向他告辞,一个侍卫上前来牵住他的马,有了刚才那一惊,侍卫们的警惕性提高不少,看那如临大敌的样子是不能容再出任何乱子了。 一行人扬长而去,好半天赵大人才在亲兵的掺扶下起身,直接用衣袖擦擦额上的汗,回身向亲随低吼:“快备桥,回府!”今天街面上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过那些属耗子的御使们有点风吹草动都能知道。何况是青天白日里大街闹出的动静。老夫要赶在御使之前写请罪折子扬长而去的一行人没注意到刚刚的出事的马车上一个少女掀开一条帘子忘着少年离去的方向,赚紧了手中的帕子,小声惊呼:“是他?!” 原来这家人和永珹还真有些渊源,马车里的小姑娘正是当年什刹海救上来的那孩子,舒福晋也大感意外,没想到这么巧又遇上恩人。当年的意外虽然有惊无险,也够她这个当额娘的做了一阵儿恶梦。她意味深长地瞅了自家女儿一眼,两次相救,两次化险为夷,看来欣妍这孩子真的和他还真是有缘,只是不知原来他的是那样尊贵的身份。如果女儿愿意,也不是不能高攀,选秀时秀女们若是有门路的,可以先和宫里的娘娘打好招乎,刚好舒福晋的表妹是皇上新宠,明年欣妍就可以选秀了,到是可以先打个招乎。 永珹回去后,寝宫书房朝堂几处转悠,日程排得满满的,早把那日街上的小插曲忘在脑后。所以当乾隆气势汹汹地来问罪时,他还一头雾水。乾隆对他那呆呆的无辜表情不为所动,手指头就快戳到小孩的鼻尖上,“你能不能让朕省省心!朕每天忙国事家,还要给你收拾烂摊子!” 永珹眼神更迷茫了,“皇阿玛,请您直说不要兜圈子。我保证皇玛姆的茶花不是我弄死的!”他很久不淘气了好吧?现在肆虐皇宫的是刚长开的萝卜头弟弟们呀,难道皇阿玛真的终于被如山的奏折折磨疯了?连自己是他哪个儿子都记不清楚? 乾隆被他怜悯的眼神一滞,手指更加颤抖起来,情绪在失控边缘:“你那是什么表情,是不是自己做过什么都不记得?!” 永珹秀气的小眉头轻皱起来,这话怎么听着有些别扭?好像是,好像是以前老姐看的电视剧里苦情的妻子控述出轨的丈夫的桥段。虽然乾隆和那样的角色外型上相去甚远,但是口气真的好像。诚实地摇头,他每天都做过好多件事,不知道他说的又是哪件呢。 不能怪乾隆反映大,今天他刚一进慈宁宫,就发现太后心情很好,一直笑呵呵的,问明原因,是永璜的福晋带着几个命妇刚来请过安。太后对于温柔的漂亮女人很喜欢,夸福晋秀外慧中,正好有几个娘娘在跟前侍候,说着说着,女人们的话题就引到了其他小阿哥挑选福晋的标准上。太后征询般地问:有适龄的女孩子是不是也该给小四儿看看了? 乾隆不动声色:“那依皇额娘是有合适的人选了”太后对于这个心爱的孙子,自是比别人还上心许多:“小四儿一向懂事,哀家自是想给他配个好的,正好今天真听了件新鲜事,这对儿孩子到真是有些缘份……” 舒福晋对珍嫔被提过了自家女儿,珍嫔就上了心,四阿哥深得皇上和太后的喜爱,这是宫里的共识。若是能攀上姻亲岂不大好,对她自己也是有利无害。所以今天借着这个机会,当玩笑话博太后一乐,太后果然对爱孙的八卦很有兴趣,对她那侄女也问了些底细,性情身世自都是顶好的,她那样的身世不入宫也会是上三旗子弟的正妻,所以珍嫔喜滋滋地回去等消息。 乾隆面色不变,心思却沉了不少。太后不提想,他都快忘了,当年那有惊无险的一幕又被翻了出来,哼!臭小子还不到他腰高的时候就知道英雄救美欠风流债了,该说他真是得了自己的真传吗?当时自己的心脏差点没给吓停,事后父子俩还冷战了几天。没想到几年之后,小四儿又碰上那个倒霉的姑娘,在他看来,这可不是什么好缘份,简直是孽缘!乾隆没有女人家那么多浪漫的心情,暗自泛起了嘀咕,这家的姑娘不会是个扫把星吧?怎么每次她出现,都能把自家小四儿拉进危险里! 乾隆一向是唯我独尊的人,在他额娘面前这种王霸之气会收敛些,他笑道:“皇额娘,您说的事,儿子还记得些,那时小四儿还小呢,不懂得千金之子不坐危堂的道理,之后儿子没少教育他,现在才终于有了些分寸。怎么能再把此女放在他眼前,那儿臣这些年的言传身教不都付之流水。皇额娘久居深宫,没些个新鲜事儿到底是闷了些,是朕疏忽了,回去就派人收集些好看剧本戏谱来,让教乐坊的宫人演给您看。也免得那些个眼皮子浅的什么小事儿都到您面前说嘴。” 太后自然是了解乾隆的,听懂了他的暗示,也不再说什么。太后身在这样的地位,每天宣见的人,大部份对她是有所求的,就算是当前没有,也是为着长远来打算的,所以有时不自觉地就被人当了枪使。 她也只是顺口一提而已,只是想起她们家小四儿也大了,该到了长辈给留意媳妇的年纪了。到是没想到乾隆反映这么大,她略一思索,不管是何原因,看来乾隆是对这家闺女还真不太满意。天下的好女孩多得是,只要皇上一声令下,都能排到城墙根去。所以太后也不急了,一切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乾隆心里却是另一番滋味,他把小永珹当小宝贝似地养大,虽然他不善于表达这种亲近,因为从没有人根他这般亲近过,和嫔妃们不一样,那是一种他血脉的传承的感动。软嫩的孩童不知什么时候长大了,不再是那个粉嫩的小娃娃,已经显出少年特有的俊朗。 他还当那孩子是可以没事宠宠逗弄的小玩意儿,可是现在却有人说,他儿子大了要娶亲了,有人要来打他儿子的主意了。乾隆有种东西被觊觎的些措手不及和郁闷,当然最多的就是不爽! 当初远嫁和敬远嫁时也有感触,却决对没这么强烈,他第一个反映当然是站出来维护自己的权益。而他也有这种特权。所以还觉得气不顺的乾隆,跑来找罪魁祸首的小孩,找安慰了。便有了以上一幕。 听乾隆指责中透着些别扭地说完前因后果。永珹都不用装无辜了,他是真的无辜!这怎么能算在他账上?谁知道那马车里会有什么,还有那个奇怪的被太后说成和他有缘的女孩,是何方神圣。 他真诚地注视乾隆:“我不知道车里都有什么人。”若是知道这么麻烦的话,就不会多事了,一定绕路走。 “况且儿臣还小,谈及男女之事为时尚早。皇祖母真的多虑了。”为表强调,在小和早上他还加了重音,相信只要有基本的听力,就明白他有多想表明清白。 在几百年后家长担心早恋的年纪,这个时代的家长们就操心起自己的婚事了。真让人哭笑不得,特别是,在他的性取向还朦胧时。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想成婚,耽误人家女孩一辈子。 乾隆看着小孩长大,自然知道他话中的真诚程度。知晓了小孩的心思,心里稍安,还是摆出一幅教育的表情,语众心长地说:“大丈夫何患无妻!咱们这样的人家,最不缺的就是女人,时候到了朕自然为你安排。以后你还是多把心力放在正事上面。”罗嗉了一通重点只在最后一句话上面。 这件事对于永珹来讲,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半个月后珍嫔御前失仪被贬为宫女,也只是后宫的一件小插曲而已。 第57章 虽然永珹在皇上的特许下开始上朝,可是必竟年纪还小,乾隆也不想让小绵羊儿子冒然地卷入了六部,被里面复杂的关系利用。所以入官场的第一站是在理藩院开始,一杯茶水就一天的闲职。 虽是闲职,永珹还是很认真的对待。他知道乾隆不是让来来喝茶水的,而是来学习观察的。每日积极去跑来跑去,至于里面一干养尊处优闲散惯了的老臣手忙脚乱就不关他的事了。好在卷宗也不是很无聊。他习惯了做什么事都做足准备知已知彼。 一次,乾隆顺口提起一桩数年前蒙古亲王的旧案,他事无巨细地回答上来,惹来乾隆惊喜地赞叹。乾隆自是对他这种态度相当满意,和已经二十了还表现平平的皇长子,万事不出头的皇三子一比较,这个做事井井有条的儿子深得他欢心! 这日下朝早,永珹出了乾清宫惯例去往慈宁宫请安。太后自从上次的寿宴上,被孝顺的孙子进上珍稀的反季瓜果,在众太妃命妇面前大大的长脸之后,一直保持着身心愉快,上了年纪的人反而越来越像孩子,一点心意罢了,却被夸奖到现在,众是永珹脸皮再厚,也不禁有怯步了。让从后面赶来金简看他走路踌躇的样子有些疑惑。上前叫住他:“四阿哥,请留步!” 永珹听到略有熟悉的声音诧异地停步,看到他的亲舅舅步履沉稳地走来。他们之间虽然有着亲近的血缘关系。可是这位舅父大人一向低调谨慎,又出于对皇上不许皇子和大臣结交的旨意,每次见到他也是淡淡的,还从没主动叫住过他,而自己也默契地配合,礼数到了就好,他不指望自己成了皇子还能有正常的亲威走动。所以这对舅甥相处起来,还真的是相敬如宾。 “听说娘娘玉体欠安,拙荆腌了些梅子正是以前娘娘爱吃的,四阿哥若是方便可否带过去?”金简是个面容严肃的中年人,多年在吏部主事的位置上,让他的气质威严正气。他一向严肃的气持说出关心的话才更显难得。 前几天天气骤变,下了入秋以来的第一声雪,京城里外病倒一片,嘉妃一向身体很好。但这次也没能幸免。她近年来凭借自身的条件和优秀的儿子在后宫的地位水涨船高,一时间侍候的人如临大敌,都小心对待着。按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乾隆却亲自赐太医和药材。永珹也亲自看过,并无大碍,调养几日也尽好了。金简的妻子刚好递牌子请安时被挡了下来,并不知具体情况如何,动静又闹得实在是大,一家人如临大敌,金家和和嘉妃正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时候。 永珹眼神里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这儿时爱吃的腌的梅子确实比宫里的山珍海味还讨人欢心,嘉妃虽然不曾说过,但她对自己娘家也是很在意。若不然的话,也不会求皇上的恩典,为内侄子的将来谋化。这位舅舅看起来也没那么古板了。 永珹笑答:“有劳舅父惦记,额娘只是偶感风寒,已经没大碍了,你的心意永珹一定带到。”含笑而立的少年风度翩翩,进退有度,谦谦有礼。看在别人眼里,真的赏心悦目。金简露也出一丝浅笑,冲淡了脸上的严肃,“有劳阿哥。” 今天的朝堂并不太平,数年来长江泛滥成灾,它的治理问题一直都是重中之中,连续数年百姓流离失所,朝庭不得不一直减免着两岸各州县的额赋,得派人安抚流民,投进去的人力物力不计其数,却收效甚微,乾隆一怒之下裁撤了江南河道总督。 连带着工部负责主管河工那一块的官员全部跟着降级的降级,本来没金简什么事,可他身为侍郎为属下求情时也被迁连。乾隆气得不轻,永珹身为儿子虽然不觉得父亲的行为是迁怒,安慰一下自己的舅舅也是必要的。“皇阿玛并不是针对你,希望大人不要介怀。” 金简露出一丝浅笑,冲淡了脸上的严肃,“自然。”舅甥关系在这刻接近不少,又说没两句。正被养心殿的太监拦住,来人一脑门子汗:“四阿哥,还好没走远,皇上正宣您呢!”。 永珹只得跟金简告辞再往回走,刚刚一直当背景的大臣们却相当八卦,声音中有自己都没察觉的羡慕:“金简这老小子就是运气好,有这么个外甥可比你我兢兢业业奋斗半辈子强。” 要说朝中大臣的的闺女妹妹们全是待选秀女须入宫侍候,可能入皇上法眼的就那么几个,外威得皇上青眼的也就是元后的富察家和这金家,富察皇后一个儿子都没留下,这金家可不一样,被抬了旗,又有一个聪明能干得皇上心意的阿哥,明眼人也都看出了乾隆是真的准备好好培养四阿哥了,怎么能不让人羡慕。 皇上的情子大家都知道,爱憎分明,恨之必不让其生,爱之则能将天下所有好东西都送到他眼前。而四阿哥在目前来看就是那个幸运儿。 将军傅恆率领王师班师回朝,大清总算把西北的准葛尔部平定。乾隆很重视,命大阿哥和定亲王于城外50里迎接,下了朝就马不停蹄直接召见功臣。永珹进入西暖阁时,乾隆正和傅恆、和亲王、汪由敦等说着此战的军务,大阿哥永璜也在,君臣几个和乐融融。 见到永珹,乾隆脸上露出一抹慈爱,笑着让他入坐。介绍道:“这位就是傅恆将军,你不是一直对傅将军很仰慕,今日朕特允你旁听。” 永珹欣喜不已,展颜一笑:“多谢皇阿阿玛,那可真是儿臣的荣幸。”有礼地向傅恆一揖,笑道:“早就听说将军威名,将军在西北战场上的策略权谋出神入化,永珹佩服。”傅恆虽没见过他,但看这个阿哥面对皇上无丝毫惧意,比常人父子还多着份亲昵,知道他必定是得宠的阿哥,这点上连先到的大阿哥都比不上他。侧身不受他的礼,嘴上道:“不敢不敢。” 永珹一笑置之,不以为意。暖阁里明亮温暖,让在外面吹了会儿冷风的人舒服得想叹气,他除了大麾给一旁等着的太监,又有几个宫女熟门熟路地在他的身前放下热茶和点心,茶碗里的正是和御案上同一款的碧螺春,还殷勤将精致的小炭火炉子移至他附近。片刻功夫竟然无声无息地把他照料得细致入微,那熟练的动作好像做了千百遍。 和亲王几个对这事显然见怪不怪,可是傅恆才调回京,对以前一直是话题人物的皇子无缘得见。今天见了养心殿里的人如侍候半个主子似地侍候他,不禁心下讶然。再抬眼看御座上的那个乾隆还是那个乾隆,不过,眼里的温度比刚刚对着他们几个老头子时暖了很多。 乾隆听傅恆述职,又听这几位军机回报着他们的差事,众人有志一同地把话说得简单明了,有时还有那通透的人有意无意地慢说一下生涩词汇,以便某个对这些政务还朦懂的小孩能更好地理解,乾隆一幅默许的样子听之任之。 傅恆虽常年征战在外,对乾隆的性子却有三分了解,不禁对四阿哥被如此培养而震惊,这分明是被乾隆护得紧紧的。傅恆捺下心中那些小心思,专心汇报着军务,只是少不了下朝回家之后,把现在京中的形势好生思量一番。 遇到相对简单的问题,乾隆也会问一下两个儿子的意见,考教之意甚浓,大阿哥的回答中规中矩,四阿哥的回答也是中正务实,虽然因年龄和阅历所限有些局限,大方面都还是不错的。乾隆很满意,夸了两人几句,要他们再接再历。大阿哥得到父皇的夸奖,难掩高兴,他一向努力,奈何资质平平,能得到乾隆的夸实属不易。永珹也一副诚心受教的样子。 此次议事君臣尽欢,以傅恆册封为忠勇公的旨意画下完美的句号。乾隆一心想做个明君千古一帝,向圣祖康熙皇帝看齐。所以这在位多年以来,一直约束自身的言行,对臣子也是有功就赏,有过则罚,自认为做得很好了。却不料在富察皇后的葬礼时一身的邪火被勾了出来,天子一怒流血飘橹,这次没有那么严重,不过还是引起了官场的动荡,群臣从此后在他面前就跟老鼠看到猫一样,对他是战战兢兢,拘谨跟初见圣颜的地方官差不多。 虽然君王的威严是很好的得到了维护,可是长此以往少不得下面的人做事畏首畏尾,影响到国家大事就不美了,所以他决定和修复一下臣子们的关系,重新建立起礼贤下士的明君形象。从谁开始好呢?乾隆目光一扫:“弘昼!你留下。” 议完事众人跪安,看着退下去两位阿哥,和亲王用躬身的动作正好摭住眼底的深思。都说皇家无亲情,事实也正是如此,这些年来同辈的兄弟们贬得贬,死得死。他算是硕果仅存的一个,还是他有自知之明,不争不抢地才保住了身家。好在,乾隆对这个从小弟弟养在生母身边也没有恶感,才容得他逍遥到现在。 可是皇上对四阿哥却不是一般的上心,难道要打破那个皇家无亲情的魔咒,还是只是做给别人看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和亲王的脑子陷入了阴谋论的怪圈。不过,逍遥也是有限度的,这不,报应就来了!听到皇上在叫他,和亲王只觉得露在空气中的脖子一凉,狠缩了一下。 第58章 那日皇上留了和亲王说什么没人知晓,隔日下旨授和亲王弘昼为议政大臣,两月办一次生祭闹腾的和亲王却沮丧得偃旗息鼓了大半年,当然,这是后话。不知情的人都猜测,这次和亲王是被皇上收拾得狠了,连以前最爱的活动都歇了。 西北大军搬师回朝后,乾隆遣官告祭天、地、社稷、先师孔子,为皇太后上徽号,午门受俘,于北苑园林大宴功臣将领。那晚最招人眼球的大将军傅恆,乾隆皇帝亲自敬酒,给足了这位文武双全的功臣面子。他下首的第一位的位子上,端坐着一名年青英俊的武将,让人眼生得很,不是众臣熟悉的任何一名朝中副将,位置却却这么靠前,只能是新提拨的后起之秀。 众臣切切私语,一打听才知道,这位果真背景普通,因对敌时冷静骁勇,立下赫赫战功,才坐到了如今的位置上。和那些仗着家里老头,上前线躲在后面混军功的纨绔有本质区别。这样的才俊,自身条件优秀,没什么背景,又有真本事得上位者赏识,很有可能是未来权力中心的组成成员,如果能趁早拉拢,收归当了女婿,那是再好不过了,这样一块肥肉很快就有人盯上。 海兰察承受着众人一波波打量的目光,虽然不自在,却能让面部表情做到岿然不动,毕竟对于刚历劫归来的人只是目光炙热了些真的不算什么。气氛正好时,傅恆向皇上说起这几年来战争的细节,海兰察被点名表扬。对于他的英武忠诚,勇猛不凡,傅恆十分肯定,而且记得他从军前是皇宫里的侍卫,甚至想把他当作继承人般培养,当然,一切得皇上拍板才行。乾隆对于海兰察还有印象,这不就是之前小四儿要送去战场的小侍卫嘛。没想到短短几年就凭自己得到了戍边将领的承认,确实不错。论功行赏时乾隆送他一份大礼。 那一晚的宴会永珹没参加,不过传闻也听到了不少,他没想到的是,第二日就被新出炉的热门将军堵在家门口。海兰察再见这个对他有再造之恩的少年,心情很激动,深深跪倒:“主子,奴才回来了。 永珹也很惊喜,上前扶起他,故人相见,自是好好叙了一番离愁别绪,永珹笑道:“既然你已经不在宫里当差,就别叫我主子了,你我平辈论交便是。”海兰察却不同意:“你一日是主子终身便是,我是旗人,早晚也会被划分成别人家臣,忠臣不侍二主。” 战场的洗礼把当年那个空有一腔热血的英俊侍卫塑造成了铮铮铁骨的将军。永珹能感觉到他的坚持和真诚,也不再推辞,让人摆上茶点招待,海兰察在钟粹宫当了两年侍卫,和永珹的相处中亦兄亦友,对这里的人物再熟悉不过,这样的环境让人倍感亲切,连带着回京后连日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 两人像老友一样说起了话,从生活杂事,军营趣闻到真实的战场无一不谈。永珹从小就是个军事迷,在这个全是冷兵器的年代,更注重战术与兵的素质,而非先进的武器,这对他来讲是新鲜且新奇的。不知不觉聊了很久,要不是天色已晚,宫门下匙,而宫里严禁外男留宿,他们都能秉烛夜谈。永珹不禁感慨,总算没因他的中途插入而耽误了海兰察的仕途,一代将才注定要在战场上发光发热的,怎么能蜷居在他这个小宫苑里当一辈子侍卫,果然,当时去求皇阿玛让人转职的做法是对的。 说起来,今天两人如此不知避讳的见面,再有早朝时,少不得被人捉住话柄参奏,乾隆对他的种种特例,他早就站在风口浪尖,何必再自欺欺人地一心保持低调。随着他步入朝堂观摩政事开始就有一场针对他的硬仗要打。 而且他入了朝甚至好处大于坏处,这下子他不用再被锁在后宫里做个争眼瞎,想得到什么信息使什么手段都看他心意。至于海兰察他并不担心,以前是御前侍卫,后来被乾隆亲赐给他做贴身侍从,算起来也是他的半个门人。乾隆破格封了这二品大将的官职,必然是对他很欣赏,众人不知水的深潜,也不太敢招惹他。 这时环境还没被破坏,天气也是最原始的冷热,进了十一月,北京城里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永珹寝卧里的火炉烧得热热的,床的四个角上镶着柔和的夜明珠,香笼里拢着稀有珍贵的冷香,屋子的里的气氛伴着屋外的下雪声最让人昏昏欲睡,斜卧在床上的人却没有睡觉,而是捧着卷宗看得津津有味。 随手将一份理藩院的禀事折子搁在另一侧,明天要呈给皇上看的,这种折子在别人眼里再普通不过,永珹却多了一分重视,这内容是一位英国的亲王求见皇上,因为现在国家还没有实行闭关锁国的政策,东南沿海有几个城市可以与外通商。因着大清的富裕,和别国对于东方遍地黄金的向往,海外国家谴使前来的很多,要求通商和传播宗教。 只是国外那种以邦为国政权形式,不论哪国来使都想要面见皇上,乾隆国内的事情还忙不完,新鲜感一过,就不耐烦次次都亲自接见。泱泱大国的君主哪有那么多时间接见海外蛮夷,大多数都推掉让下面的人自行解决。其实,现在中国人自持地大物博,对其他小国家很是看不上,说是互通有无算贸易,皇上对待他们就像对待偶尔来打秋风的穷亲戚,赏赐的东西比他们带来贸易的更珍贵。 英国的一位公爵带着使团来,本来两国就因为传教士的自做主张有了不快,又因着傅恆的大军归来,理蕃院自是不敢拿出来打扰皇上,人一直都安排在京城专门招待外宾使节的院子里,折子也递到了唯一能做得了主的永珹手里。 历史上的这次拜访没有受到大清的重视,马戛尔尼公爵一行甚至连一个四品以上的官员都没有见到。如今被永珹接手了这桩事物,他心中有些别的想法,他记得,因西方国家的贪得无厌的要求,乾隆二十二开始封锁了其他海港,专限广州一处与外国贸易,这样就形成了闭关政策。这种消极的防御手段,后果十分有害。只能作茧自缚,又防碍吸收西方的科学技术,这样闭目塞听,保守自大下去,清朝只能走向衰落。他得尽量做点什么扭转这样的事情发生。第二天的午后,永珹便服带着小福子和两个侍卫轻装地出了宫。 专门招待使节的院落设在内城西北的一片建筑群里,附近的房屋也都是高门大户,街道宽敞地上的积雪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别院里的下人看了侍卫拿出的名牌就恭敬地请人进去。初冬时节草木凋零,正殿门口处却有几盆常绿植物懒洋洋地晒着太阳。永珹微笑,这次的客人到是难得的爱生活的人。老远就听到里面传出颇为奇怪的声响,离得近了才听出是有人在奏乐。 正厅的待客木几边一黑发碧眼轮廓深刻的外国人正专注地弹奏,永珹脚步生生一顿,纵然定力已今非昔比,也不禁嘴角微抽,能把华丽的古筝弹出如此效果的人,果然在中华大地上不存在的。 一‘曲’终了,马戛尔尼方抬头起身,目光过处,看出一行人中的小少年才是主人,用生涩的中文笑道:“贵客登门,在下有失远迎。”早就在诗人们的游记中看东部中土有一处富饶得遍地黄金的国家,一路行来更是亲眼见证着大清的地大物博。 他这次出使,除了要和大清的皇帝重修旧好外,还担负着刺探其国力的重任。可是这次皇帝要迟迟不招见他们,北京城里虽然可游玩的地方很多,等他游遍了京城要还得不到召见时,真的急了,京里的官员们一个个如同老狐狸,让他数十次的拜访无功而返,正当马戛尔尼沮丧得求助无门时,永珹这一行人出现了,他兴奋得用新学的曲子来欢迎他们,当然,对于曲子的欣赏就见仁见智了。 对音乐的热爱无国界,嘲笑别人要不得,永珹:“是我冒昧打扰了,公爵在这住得可好?有什么生活上的需要一定要提出来……”少年人俊朗中透着稚气,眉眼精致贵气,声音清亮如山泉,行动处不经意间流露出尊贵的皇家风范威仪气度,同时又有种让人舒服的温暖气质。 马戛尔尼也不是普通的皇室贵族,从他的祖父家族的长男就担负起英国皇家海军上将的职务,在海防固若金汤之外,其家族英名威慑整个地中海及大西洋沿岸国家,海上的创收每年占英国国民生产总值的大半。这样一个实权实力派人物,谈吐见识都是极顶尖的,同时又难得的俱备了风趣幽默的特质。永珹虽然没有他那么多的真实经历,也算奏合活了两辈子,对于事物的前瞻性总有别出心裁又有建设性的见解,让人眼前一亮。 马戛尔尼这个见惯了西方上流社会绅士淑女的公爵大人被永珹有意无意表现出的优雅气质捕获。开始了试探与反试探的外交性对话,他开始对着这样的少年没下大力气去防备。一番话下来,都没让对方套取到不该知道的有用信息。 从政多年的公爵大人自然是对这样的应对轻车熟路,他却没想到一个十几岁的大男孩竟然和他旗鼓相当,能和他这样过招而不落下风。要是他知道在大清的皇宫里的小阿哥公主们向来过着怎样步步为营的遭心日子就会释然了。 永珹在和马戛尔尼商定下送给他的琴师人选后,决定结束这次愉快的拜访:“那么公爵大人,期待你来参加我们的阅兵式,来检验和英国军队不同形式的行军场面。” 初见时的稚嫩少年形象已经在马戛尔尼心中彻底颠覆,公爵轻松的脸上多了一抹认真:“王子殿下诚心相邀,我一定准时到达。” 永珹嘴角上翘,露出一抹狡黠的笑:“那就恭候你的大驾了,保证您不虚此行。” 第59章 永珹从温暖的承干宫出来,触到外面寒凉的空气,才更能对比出来承干宫里的暖香袭人。岁月催人老,如今小萝卜们都长大,已经到了上学跟着师傅作学问的年龄了,一个两个都得搬去阿哥所住。 承干宫里原来可是后妃们人人羡慕的儿童乐园,一下子冷清下来,端庄贤淑的嘉贵妃被闹腾惯了,冷清下来自是不易,好容易逮到一个儿子,总要絮叨叮嘱个没完。永珹自觉也无力承受,寻了个借口甩掉额娘就跑了出来,美其名曰:去上书房的路上接弟弟们回额娘处吃点心。 一路走来,宫里的建筑景物还是那么庄严有余,柔和不足,和他刚来时一个样。不过看得久了,却有一种另类的亲切。路上遇见的大大小小的主子奴才看见永珹,都低眉顺眼地上前来见过礼。这个世上看人下菜碟的比比皆是,他是贵妃所出的皇子,在阿哥中的地位一向尊贵,何况乾隆对他看重从未遮掩过。对待这些人,一向礼貌疏离地淡笑了事。 一路顺畅走来,才转过一处拐角,就看到在上书房外围了一圈人,手忙脚乱在劝着什么,却又因着那人的身份犹豫不前。永珹眉尖轻簇,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透过缝隙,他看到两个穿得圆滚滚的小不点在费力地撕扯着,那眉毛那眼睛分明是自家那个不省事的老八永璇和更不省事的老六永瑢,那恨恨劲头,都想直接把对方压在地上揍,忘了平时好得恨不得变成一个人。 要是别人家出了这一幕兴许他还有兴趣看看热闹,不冷不热地评上几句。可是,不幸来自于,这俩大庭广众斗殴的小混蛋是他爱新觉罗家的。 永珹走近了,清喝:“你们这是闹什么!”一旁努力想上前拉架的小九永瑜看到四哥眼睛一亮,颠颠地跑到哥哥身边,小手悄悄地拉住哥哥衣角:“四哥,你是特地来接我们的吗?” 永珹打量一遍乖小孩的脸蛋衣着,确认他没被伤及无辜才再把目光投向另两个。掐得正欢的两儿娃娃在听到熟悉的声音后也尴尬地僵在了原地,却还有些不平地不想放手。 原先六神无主的奴才们也知道来了救星,永珹向着要给他行礼的几个内侍低喝:“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你主子拉开。”内侍们忙上前把两个早就扭成一团的小人分开。小八人虽小,反应倒比大他一岁多的小六快,看到自己亲哥来了,这可是十足的靠山,手也松了,底气十足又佯装委屈地告状:“四哥,永瑢欺负我!”两小孩一起长大,是同穿开裆裤的交情,称呼也是混叫的,从不正八经地叫六哥。 小六也委屈了:“是小八动手推我!”小八分毫不让:“是他耍懒在先!”两小孩各执一辞,竟是有隔着太监们再掐成一团的趋势。 永珹早知这两位不是安份的主,这种架式也是司空见惯,拉架的事儿他干过不只一两次。只是这边因他俩起的骚乱还没过去,那边两人又成一个人儿似的。众人也就见怪不怪了,两宫娘娘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反正又吵又闹也不影响感情。 不过这次这地点选的!竟就在上书房门外,这还真是头一遭。按蔡师傅平日的积威,该不至于让两猴儿嚣张至此才是。 果然,一问之下,旁边从承干出去的太监八喜说起了来龙去脉。总师傅蔡新今日有事请假,另一个经验不足的代班师傅压不住场子。两个小家伙合起手来恶作剧,把书案上的庐山云雾换成了加料的,害得师傅们频频上厕所,这课也不用讲下去了。那师傅一气之下,让两小孩出来站着,虽然算是体罚了皇子,不得不说这师傅也是个胆大的。可是两个小的不是安份的主儿,在统一战线受罚时也能你一下我一下地窝里反起来。 这下永珹的脸可真的黑了,虽然早就知道这俩个有本事惹是生非,却没想到他们如此不知轻重。戏弄师傅那是好玩儿的吗?失了礼法之事可大可小,一向都是文人儒生们说嘴的源头。皇子教育的第一课就是尊古崇礼,尊师重道。 他和永璋当年,上树淘鸟水底摸鱼,即使都在御花园里烤地瓜了,也没敢在长辈师傅面前不尊敬过。他原只以为这俩只还小,有个难得欢乐的童年总比小老头一般地长大好,今天他俩却玩儿得不知轻重了,看来需要好好教育。 永瑢和永璇两个在内宫长大,都一惯会察言观色的,看到四哥的脸随着内侍的讲述越来越黑,知道自己要倒霉,不敢再张牙舞爪了,小脑袋一垂,乖乖地站着,对他们不了解的还以为知道错了,等待挨训,可看那眼珠子却滴溜溜地打转,分明是想打别的主意。永珹看在眼里,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两的鬼灵心思,率先开口问永瑜:“他们的罚站还差多久?” 永瑜纠结了一下,抬眼打量一会儿两个哥哥,最终还是觉得站在四哥的队伍中是没错的,脆脆地开口:“师傅说要站到戌时,还有一刻钟。” 永珹冷眼一扫:“站好!”两个小家伙在四哥的冷脸下就像两只被雨浇了的鹌鹑,手拉手一起去挨着墙跟儿下罚站了。看来那师傅也是有分寸的,虽一时气着,才狠心罚了两个皇子,却留了余地,戌时是下学的点,不至于要两个阿哥在其它学生们面前大庭广众地丢人。却没想到两个小霸王,离了众人的眼睛,就窝里反地大打出手。上书房的院子大,隔音好,内侍们又怕事情闹大,小着声地劝,才没惊动还在里边专心上课的人,只有不放心偷溜出来的小八撞这一幕。 永珹扫了眼围着的内侍们,挥挥手让众人散了,让小福子去嘉妃处传个话,说不必待了,今天几个小阿哥他先带走了。 一时间人走了个干净,上书房的门外只剩下兄弟四人,两个小的排排站,大些的少年牵着最小的在一边监督。傍晚阳光洒在脸上身上,并不多刺眼反而有种暖暖的舒服感觉。永瑢永璇看着逆光中的四哥看不出表情,有些慌了,遂真乖乖地垂头,不敢再乱打主意。 时辰一到,永珹带着几个小的,从另一个门去了师傅专用的休息房间,代班的师傅曲宏正下了学喝杯茶休息,看到门口一连串进来四个皇带子,不禁晃了下眼,后头那三个小的眼熟得紧,正是他课上最活跃的。当头走来这个有些陌生,但是同穿着皇子朝服,再从年纪看,必是四阿哥无疑了。曲宏心里打了个突,这不会是刚罚了人家弟弟,这就来找上门来了吧,心里思忖着怎么应对,放下茶碗起身上前就要行礼:“下官见过四贝勒。” 永珹忙一把扶住他:“曲大人无须多礼。听说大人入了上书房,永珹早该来拜会才是。”动作情态礼貌得很,让人一眼就放下大半戒心。他在上书房时,曲宏还没被调过来,对这位先生也有所耳闻,据说是乾隆十年的进士,外放做了六年的官,又调回翰林院任职,因对四书五经研究得极透彻而出名,才被选入宫当皇子的师傅。 比起那些不通实务,只会纸上谈兵的原汁儿的翰林儒臣,多一丝踏实的烟火气,怪不得他敢让两个身娇肉贵的小阿哥去罚站。在平时的师傅们无论遇到何事都一味地以哈哈珠子们代罚的。 曲宏看四阿哥言语客气,不像是来踢场子了,也和颜悦色地说:“四阿哥太客气了,是臣的荣幸才对。” 等落了坐,内侍上来新的茶点,永珹才带着歉意诚恳地说,“真的很抱歉,几个弟弟从小顽劣,被我们惯得没边儿了,有得罪先生的地方,我替他们给你道个歉。” 曲宏一愣,没想到身为这四阿哥开口这么直接,本来不是什么大事,他那么做也是想让两个小阿哥记住这次,也省得在日后吃亏。被有实权的阿哥这么严肃地对待还是头一遭,到叫他不好界面,皇子是君,他是臣,自古君臣有别,哪有君给臣赔理的道理,当下说道:“您言重了,六阿哥和八阿哥聪明伶俐,以小见大,日后也是国之栋梁,小时候爱玩闹点,本不碍什么。” 永珹边听他说,边观察这人的表情,看他说得真诚,不像心里存了什么疙瘩,而据他所知,这曲宏,确实为人豁达,不会是和小儿斤斤计较之人。他的本意也只是把事情说开,人家老当事人都不表示不介意了,有人再想因此兴风作浪也是徒然。 永珹看向自从进了屋就垂着脑袋的两个小的:“曲先生为官清明,学识渊博,能得他教导,实是你们的福气,还不快点给先生敬茶。” 永瑢永璇虽然还小,却很聪明,普通的十岁孩子也玩不过他们,自知白日里是他们顽皮失了分寸,有四哥在这儿引着,借坡下驴的事也做得纯熟,知情识趣地给师傅敬了茶,又态度良好地承认了错误。彼此皆大欢喜。 当永珹像个鸡妈妈一样身后跟着一串小鸡走出上书房的时候,看到永璋正笑眯眯地等在那里。看到几人出来,迎过来时佯怒地一人敲了一下小孩儿们的头,“做了什么又让你们四哥生气!”小豆丁们又见一靠山,再次唧唧喳喳起来。永珹笑问:“三哥,你怎么来了?” 永璋脸上僵硬一闪而过:“刚下朝后碰见五弟,他说永瑢两个又闯祸了。”永琪原话可是说得连讽带刺,把个好脾气的三阿哥说得差点暴走。永珹怎能不知老五的说话风格,他老实的三哥必定又给气着了。他本想着为人兄长不该和小孩一般见识,得不到关注的五阿哥却恼羞成怒变本加厉了,且只要见到与他交好的这兄弟几个,永琪说话都不阴不阳,势必要把人惹毛跟他吵一架才爽快。 第60章 永珹差开话题:“正好,静宜园刚试验了新品瓜果,平日里难得吃到,都去我宫里尝尝鲜。”没等永璋同意,几个小的一听有东西吃,都欢呼着闹起来,一扫刚刚被训又赔理的霉相,推推嚷嚷地往钟粹宫跑。 两个小孩先前闹的那一场不是什么秘密,自然有人给纯妃和嘉妃报信,两位娘娘听说小孩儿们是被四阿哥和三阿哥领走的,也并不担心,知道儿子们自然会解决弟弟的问题,这些年来他们已经轻车熟路,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三个小阿哥,加上永璋,都算上钟粹宫里的常客,嬷嬷宫女们看到他们也亲切,接了阿哥们的外衣,递上净手的半湿毛巾,屋子里置上香暖的火炉,桌上摆起清茶小点,赵嬷嬷一见几个阿哥一同前来,没用主子说就直接吩咐人切好了新送到了甜瓜和水晶葡萄。 把几个小的欢喜得见牙不见眼。钟粹宫里的气氛一向和别处不一样,虽然都是一群奴才侍候一个主子,可是,下人脸上的轻松是别处的人学也学不来的。恩,没有别的宫里奴才们的战战兢兢,所有多了一丝家的舒适自在,来过的人都暗暗纳闷,怎么四阿哥比别人会调教人。 永旋虽然大部分注意力都被好吃的水果勾走了,可也没忘记照顾弟弟,用竹签挑了块体只较小的瓜块递过去,“给!小九你胃肠弱,吃多要会肚子痛。润润喉咙就行了。”说完插准了块大的,放进自己嘴里。永瑜还真没嫌弃他,笑眯眯地接过来,小口小口地捧着吃,不忘礼貌地谢过了哥哥。永瑢听到小九软软的的道谢声,也心动了,凑过去亲手剥了颗葡萄,还剥得满身汁水,惨不忍睹,非逼着口里还占得满满的永瑜吃下不可。 永珹面带宠溺的笑容看着他们,轻笑出声。和永璋对视一眼,默契不言而喻。永瑢永旋就像小时候的他们形影不离,还多了永瑜这个小跟班。永珹一边剥葡萄,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问:“三哥,小三嫂们待你怎么样?” 永璋早在去年就大婚,娶的是曾经在草原相识的蒙古部落的布音格格,三福晋虽然彪悍了点,三阿哥相比之下温文了点,夫妻两个也算相敬如宾。可是天公不作美,布音在要生孩子之前发生意外,没挺过来,一失两命。 那段时间里,永璋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刚接个差事却不上心,后来干脆闷在府里不出门,只有进宫请安时才能见到。乾隆很看不惯他没个女人就像没了斗志的样子,还斥责了几句,使永璋更心灰意冷。宫里宫外都说三阿哥是个痴情种子,永珹却知道,他三哥不过是太重情义罢了,何况还有那未出世的嫡子,也不见得他一颗心就系在了布音身上,人相处久了自然有感情,何况是从小长大的青梅竹马。今年元宵节后,乾隆在秀女中又赐他两个侧福晋,也是希望他快点从丧妻丧子之痛中走出来。 永璋知道小四关心他,他最难过的那段日子,这个弟弟都尽力陪在他身边,宁可回去顶着皇阿玛的骂也要出宫来陪他,变着法地开解他。这天下还有比触怒龙颜更大的事么?可小四儿却从不在乎,让走出困境的永璋既感动他的贴心,又为为人兄长的非但没做出表率还要弟弟安慰而尴尬。 永璋笑道:“我是她们的丈夫,她们一生的依靠,哪有对我不好的道理。你不会是想问对小叔子怎么样吧?放心,日后再来府上蹭饭,保证没人敢给你白眼。” 永珹白眼一翻,腮膀子恨不得鼓起来。他好心问一声,却换来无情的调笑,这还是他那清润又腼腆的三哥吗?!神啊,快把他那个世上最好的小三儿还来!悲愤的人正要反驳,手指头一热,原来是刚剥好的一颗葡萄没来得及吃,就被贪吃鬼永旋“啊呜”一口叼了去!抢完葡萄还不算完,把那根如玉细白手指上沾的甜果汁舔干净,像只调皮的小动物。 永璋哈哈大笑,“想抵赖都无法了,看小八的贪吃相,真和他四哥一模一样。” 永珹顺道揽过投怀送抱的小正太,用被舔干净的手指敲了下他光秃秃的大脑门:“不是说好了,进了上书房就不准惹麻烦吗?怎么还把几个人都搭了进去?” 永旋小嘴一撇,他也很委屈:“可是那个老头好麻烦,不许这不许那,背不好书又要打人手板,好些道理都不通,酸得很,还都推说是圣人说的话,圣人如果真像他又怎么能成为圣人呢?老祖宗打下江山时也没用他的孔孟之道,还不是我们赢了。” 永珹一顿,他当年到是没有过这个问题。因为在前辈子学政治的时候已经纠结过了,只要把考试要考的理论背下来就好,谁规定你一定要融会贯通! 看了眼永璋,也只换来一个不负责任的摊手。他试着解释道:“你也知道祖宗打江山辛苦,如果皇子们不说书明理,怎么能做稳这江山。此一时彼一时,情况不同了,怎么能用同一套道理?”这小子看着理直气壮,其实本质上还是个吃软怕硬的主,他就不信蔡新不酸,怎么他们就不敢在蔡新在的时候捣乱! 永旋问:“既然我们满人已经征服了汉人的江山,为什么还要推崇四书五经,提倡忠孝节义,为何还重用汉臣,用汉人的文化习俗,而不是我们自己的?” 永珹挑眉说道:“你可知道在大清国之前,这个富饶的国家曾经蒙古人建立元朝。蒙古人骁勇善战,就算它已经分崩离析,也不容小觑,一直都是我大清小心拢络的对象。从开国至今已嫁过去十三位公主,蒙古所出的皇后妃子更是不在少数。可见其实力之强让人忌惮。 元朝建国后却将人分四等,汉人地位低下,可是他们最多的臣民也是汉人,后期的几个蒙古皇帝连汉字都不认识,上行下效,官员不会说汉语,不会写汉字,怎么管理国家?知已知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他们连基本的交流都做不到,还谈什么统治!结果这个王朝不到百年,被他们最不放在眼时的汉人赶回草原去了,至今只能守着那片未开化的土地茹毛饮血。所以大清不能重蹈覆辙,需要缓解矛盾,笼络人心,以汉制汉。” 永旋皱巴起眉毛:“天下之大,治国的道理无数,怎么曲先生说的就是对的?” 永珹轻叹口气:“大清为了江山永固,长治久安,提倡‘稽古兴文,崇儒兴学’曲先生所讲,是儒学中的道理,但没人说你们曲先生说的就全是对的” 永旋小嘴微张,成了个O型,他不喜欢那老头,想着在宠着他的四哥面前极力抹黑人家,抱着胡搅蛮缠的撒娇心里,谁想到他那一本正经,甚称好学生典范被师傅们津津乐道的四哥,也能说出这种话来。 永珹看着小八,又看了看求知心切地凑过来的另外两只,说“这天下的道理千千万,是对是错,你们现在还不能判断,就算觉得他讲的不对,冲击了你们的世界观,你们听着就好,表面功夫也得做做,你们今天闹这一出,于谁有益?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不是自己送上去让人抓把柄吗!四哥平日里难道就是这么教你们的?” 眼见着小四儿要将几个小的教歪了,永璋连忙拦住:“好了,好了,你们还小,等到什么时候厚积薄发,能自己悟出适合自己的道理,那才算长大了,诶,小四儿,我听说明晚太液池上有活动啊,不如我们去看看。” 每年冬至日,清廷均在太液池举行盛大的冰上体育活动,参赛的人中八旗子弟占了大多数,其他人拿了四品以上官员的荐信也可参与。王公大臣带着家眷们前来相聚,连皇帝也可能亲临,是入冬后的一大盛事。宫里朝廷所办的宴会项目本就不计其数,这只是其中之一。果然,这些转移了好动又爱热闹的小孩的注意力。豆丁们如愿上勾,缠起哥哥们也要一起去。 第二天,三个小阿哥穿戴上永珹派人送去的貂裘雪帽棉手套,只有一张小脸露在外面,那粉嫩的模样把侍候的人看得两眼冒光。当然,宫女们最想瞄去的是年长的阿哥,可是不敢,只能盯着小的解馋。几人到时,太液池边已悬灯万盏,银光雪浪,人山人海。 乾隆被一群王公簇拥着,谈笑风声,一边观赏在冰上划出一块块区域后开始的竟赛。这些竟赛观赏性极高,有冰上射箭、冰球赛、速滑、单人花样滑、双人花样滑及冰上杂耍。还有一些被特意训练过的儿童们在冰上表演童子拜观音、凤凰展翅、金鸡独立,其精彩的动作,令人叹为观止。 小六早就看得眼热,要是没三哥拉着早就要跳进去一起玩,永璋无奈苦笑:“换上溜冰鞋才能下场。”就这样连冰鞋都没穿过的小菜鸟,还敢往那些比赛区域里冲,明明是同进同出,这个弟弟怎么就比那俩更小的还莽撞呢。 永瑢看看身后,果然永旋一脸鄙视地别过头,牵着永瑜跟在四哥后面,向一侧后勤的房子走去。愤愤道:“既然大家都没学过,那就来比试谁先滑得最快好了,输了的人要乖乖听赢的人的话!” 一刻钟后,永珹脚踏冰刀如履平地地站在冰面上,偶尔戳戳不时摔倒的众小孩和永璋,笑得极其畅快。好在他有先见之名,把他们都包得厚厚的,不至于鼻青脸肿,害他回去被额娘念叨。 乾隆眼眼极利,坐得高也望得远,早就看到角落里那几个无甚优雅可言的不肖子,可是看着他们难得的开心模样,并没有捉来到他跟前拘束着。只是吩咐人过去好生照看。小四儿已经多久没笑得像只小狐狸了?是他的压力太大?难得这样放松一下也好。 小阿哥们不肯服输,摔摔倒倒在四哥的教育下彻底学会了溜冰才算完,意犹未尽,身上的衣服已经湿了大半,刚刚一直运动着,还不觉得冷,这样回宫非受寒不可。一向没什么运动细胞的永璋一直在旁边看着,才能独善其身。只得把这几只领回家,换好了衣服,喝过了姜汤才放出来。 永珹到三阿哥府上看过才算安心,两个小嫂都是温婉贤惠的人,府里被打理得井井有条,温馨舒适,他这才相信,他三阿走出了前一段的低谷,开始了新的生活。 欣妍一身侧福晋的锦衣小卦,端庄地指挥下人们端上果盘,看着合乐融融的天家贵子们心情复杂。 第61章 那场阅兵式,声势浩大场面壮观。参加过的人无一不为清军的军备和纪律赞叹,兵部积极准备,所配的战马铠甲无一不是精挑细选,兵士更是身经百战,充分向皇上和文武百官展现了其力量。同时他也意义深远,绵延西北边防的战争总算告一段落,蒙古各部不用时时提防其侵扰,和大清朝的关系将更加和谐,对国家稳固有利无害。 永珹邀请马噶尔尼作为嘉宾,也是存着以这样的场面,让信心膨胀的英使团以警醒,富国无强势,犹如家财万贯不设高墙,这件事之后,多少会起到威慑的作用,和拥有这样一只铁骑的国家开战,绝不是他们能承受得了的。 在乾隆50年的时候,中国国民生产总值占世界的百分之三十二,而整个欧洲仅占世界的百分之二十二,全世界人口超过五十万的城市有十个,就有六个在中国。以这样的形势,只要没有大的方针错误,不闭目塞听,中国怎么可能沦为任人宰割的境地。 马噶尔尼被清军的演练震撼,连后面出席的庆功宴都心不在焉。他没想到……从没见过这样一只让人激动的军队,如果是在他手里统领,他有信心从建第二个罗马帝国。可是他却属于另一个超级大国手中,他只能望之兴叹,还有惊惧。 他这次来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希望两国通商,乾隆本来看不上那一个弹丸小国的,却是在小四儿的极力劝说下,同意让英使与十三行接洽。清廷为垄断和控制对外贸易,于康熙五十年指定广东商人组织十三行专营对外贸易。凡外商税项的征收、货物的交易,以及外商生活的管理等,均归十三行负责。这次乾隆开了尊口,只要用心经营,两国的通商之路大有可为。而西方的技术成果流入中国将会少很多阻碍。 西方人主食常用牛羊排,有没有中国这么多烹调花样,只做烤着吃煎着吃。当有一天尝到中国的茶,对这种清淡解腻的饮品,简直爱不释手,对茶叶的需求一发不可收拾。还有许多精美的工艺瓷器,丝绸锦料,在外国人看来都是稀罕的珍贵东西,这次访清,马噶尔尼被王室和大臣们轮番叮嘱,想不办都不行,他带来许多本土的礼物进贡,想着能先直接换回些东西回去。乾隆也确实回赐他许多东西,其中就有好多玉如意。马噶尔尼不识货,看不出这堆石头能有什么价值。 永珹听后,淡淡地笑了:“我们是崇拜玉的国家,讲究君子玉不下身,小人连佩戴的资格都没有。但是玉很珍贵,数量有限,不是任何人都用得起的,所以祖先们化土为玉,这就是瓷。没错,就是公爵大人你要求加在交易名单中的第一页——瓷器。最早的青瓷、白瓷就是受玉的外形影响。好的瓷器肯定具备‘光如镜、薄如纸、温如玉、声如磬’的品质。玉的价值在大清类似你们钟爱的宝石,不过因为是不同的文化民俗,也就无从比较了。”听了他的解释,马噶尔尼才后知后觉地把那些玉如意珍而重之地收好。 永珹从外面进来,吴书来在门前,永珹看他一眼,那意思是说‘不用通报?’吴书来笑着摇摇头打了帘子让他进去。永珹轻手轻脚地入内,乾隆一反常态地没在书桌前处理奏折,而是侧卧在床上手持一卷书,手边一碗用过姜汤的空碗,被大宫女收走。 永珹上前低问:“这是怎么了?皇阿玛病了?怎么没宣太医?” 乾隆招手让他坐在床沿,笑道:“不妨事,不过是昨夜没休息好。去兵部了?那些老家伙没为难你吧?”上次的阅兵过后,乾隆就指派永珹去兵部,让一些人很是惶恐。 永成听他没休息好,脑中自行补充,不会是他哪个母妃胆敢和皇上抢被子盖了吧!而且他皇阿玛明显还是落败的那个。乾隆看他脸色古怪,便知他想偏了,轻咳一声引起注意:“看书是着凉了,有些头疼而已!” 原来如此,永珹‘喔’了一声。他皇阿玛不知哪来的精神头,和常人睡觉时间都不一样,有时一天只睡一两个时辰,常常观书达旦,第二天还能神清气爽地上朝考教他功课,精力充沛的让人自叹弗如。 难得乾隆能犯这种错误,忙不跌的取笑道:“那您这下知道了劳逸结合是多么重要,还是按时睡觉吧。再说,夜明珠虽好,毕竟不是太阳,晚上用得久了,对视力有伤害。您得保重身体才是!” 乾隆颇有不耐,“朕怎么就生了个如此罗嗦的儿子,看你是生错了性别,应当是个女孩才对。”难能可贵的是,只有这一个会对着他,敢对着他罗嗦,正是这一份不同,才让乾隆另眼相待吧。帝王的玩笑话,要是被白日里那些留山羊胡子的大臣听到了,都得惊得揪光胡子不可。 永珹不想和他抬杠,“儿臣若是女孩就没人给您办差了”见他时而蹙眉,便把食指和中指搭在他太阳穴上轻轻按压。乾隆享受着儿子的亲手服务,还不忘问:“在兵部可有收获?” “还好,我有好多要学习的。”得轻描淡写,但是兵部可不是理藩院那种无关紧要的闲差。这里面的水可深着呢,军政之事,一向被已经累世将帅的几家所瓜分,相互牵制,成了掎角之势,只要没惹出乱子,乾隆也睁只眼闭只眼。如今却被空降来个很受宠的未成年小阿哥,又得小心把阿哥安顿好,又得保证自己的利益不受损耗,兵部早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乾隆说:“到是不用急着做什么,兵部里面都是八旗中的功勋世家,是有大见识的人,你只要旁观学学他们的处事手段,够你受益的。” 永珹赞同地点头,从袖中拿出一张图。乾隆展开一看,竟是几个船型草图,动力机轮复杂庞大,攻击与防御功用倒是值得细品,有些标注数字出看不懂的,乾隆随口问了几个问题,永珹一一回答,乾隆越看越惊,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认真盯着永珹问“这图哪来的?” 永珹知道自己一番忙碌没有白费,心里松了口气,把这些天如何和马噶尔尼混熟,如何与随行人员也成点头之交后,让人用了些小手段套住团中造船师,把他们的战船图弄了来。 乾隆所学颇杂,对这战船模型也看懂个三分,知其战略意义深远。若是小四儿的情报是真的,那么这种东西掌握在别国手里当是非常危险!乾隆看到永珹一脸强忍着‘夸我吧’的表情装作若无其事,激动的心情冷静下来,化为一声好笑,如愿地拍了拍永珹的头:“做得很好!” 欣赏够了儿子摇尾巴的娇样儿,乾隆也没忘了正事,着人松图去工部核实,又再次派人排查他那个队伍,当然不会忘了那个造船师,把小四儿没注意到的漏洞都补充完满。 第62章 冬去春来,大地回暖。永珹也在上任兵部呆了好几个月,对其部门的内部运作已大概了解,不愿意再憋在里面陪一群心思各异的老头们喝老人茶。向乾隆请命,去军营操练新军。乾隆略一思索,同意了他的请旨。 永珹豪情万丈地要投入士兵兄弟们的怀抱。可是希望是美好地,现实总是残酷地!他到了军营之后,众将除了海兰察这哥们儿外,对他这个阿哥身份‘敬’,而远之!被冷处理了! 普通士兵们以前都是平头百姓,到是对他很好奇,可看到他那张脸,和腰带束好后勾勒出的身形,比个姑娘都好看,一个个到他面前就面红耳赤吱吱唔唔,说话语无伦次。永珹无奈地摆摆手,将人放回去,不再自寻烦脑。 海兰察抱臂在一边看着,终于轻笑出声,见他看过来,“失礼了,竟然有事能难倒我们的四阿哥,奴才好奇而已。不过,这样不才是正常的?你在期待什么?” 永珹嘀咕道:“你不懂。”其实这样的距离确实是刚刚好的,可是他心心念念的军营,应该是热血友爱的,他不想用和朝臣那样的关系来对待这群扩土开疆马革裹尸的军人们。军队在他的概念里是个特别的存在,这这情怀已经穿越时空溶进了他的血液。所以不能轻易放弃! 当日永珹吩咐了亲兵传话,回宫去禀报皇阿玛:“晚膳清您自己用吧,儿子可能要夜不归宿了。”说罢不再理会风中凌乱的的亲兵,自去四处走动,看众人出操。等到传信的亲兵回来时,随之而来的还有小福子和一大车齐全的用具。 小福子往地上一跪,大有您不答应奴才不起来的撒泼相,说:“主子,一听说您要宿在军营里头,可把嘉妃娘娘吓着了,她吩咐奴才务必将您侍候好喽。”永珹微皱眉,只象征性地留下了一床被褥外,其余所有都西连同小福子都派人送了回去。“告诉我额娘,他的心意我领了,不过在其位谋其政,既然身在大营就能搞特殊。” 从那天起,永珹和众人同食同宿,日升则出操,日落而宵禁。常在军医帐中帮着义诊,平时谁有个头疼脑热,也敢去他处开方拿药。以前营里也不是没来过王公子弟,有的挺不到两天就哭爹喊娘地回去了,有的又高傲得跟什么似的,众人对这个平易近人的皇子大感意外。永珹很喜欢现在的工作,还很乐在其中。 除去身份不谈,众人发现,四阿哥是个好修养,笑容亲切的大男孩,让在他身边的人觉得极舒适。永珹在这里渐入佳境,人缘越来越好,逐渐走进了军营的普通生活,兵们都很单纯,只要一声问候,甚至只要他叫出对方的名字,就能兴奋好半天。 在一次的军内玩闹似的比试中,他以箭术打败神射手左朗将军,赢得了上下一至尊重。武人强者为尊,你赢了那你就是老大。永珹在这里可以说过得风声水起,乐不思蜀了。 而乾清宫里,乾隆冷眼一扫拿着一堆烂事迫害他心情的人,语气不轻不重,却让下面等指示的大臣冷嗖嗖的,那大臣诚慌诚恐地一通自责请罪之后,灰溜溜地跑了。 小四儿去军营长见识顺便拉拢人心,他是赞成的。可是这都去了多久了,总在兵营混着,都快忘了自己的家是紫禁城而不是西大营。其实他想见谁不过是一道圣旨都解决的问题,可是乾隆又别扭地不想直接下令宣他回来,那多掉价啊,不是应该那小孩主动粘回来吗! 永珹没察觉到危机感,傍晚时回到宫里,拿着乾隆给布置的功课。这两年来他的功课都是乾隆亲自教导的。当然,皇阿到可比上书房的师傅们严历多了,而且这里可没有哈哈珠子代为受罚,若是做错了,真的头顶着个花瓶到养心殿外站墙角去。乾隆又是日理万机的人,能抽时间指点他,永珹可是下足了功夫的,精英授课可比大班一起的效果好多了,他的一手字越练越好了,学问也做得不错。 查完了功课。乾隆见他露出疲惫之态,命左右备下热水和换洗衣物。永珹笑嘻嘻地道谢,没有推辞。乾隆见他模样甚乖,伸手掐上少年莹白不再依旧细嫩的小脸,想起现在小孩在大营里的时间远远多过陪自己,心中生起不平。于是有些发酸的说道:“听说你都和士兵们一起操练,这都晒黑了”手下肌肤的触感滑而细腻,少年现在的肤色更显得健康,双目依旧清亮,乾隆心神一荡,心里边像有个小猫扑腾,却找不着落点。 永珹被掐被摸得习惯了,也不觉得这动作有什么奇怪,点点头道:“恩,我还去吃了兵们的大锅饭呢,说实在的,火食可真不怎么样。”若要放在普通百姓小民家里还成,上顿萝卜下顿白菜,不见多少油腥,还能预防富贵病。可是兵们每日那么辛苦操练,总得见点肉吧。 乾隆一挑眉,“放着宫里山珍海味不吃,愿意跑去外面啃萝卜白菜,你还敢报怨!” 永珹摆出讨好的笑脸:“这不跟您商量呢嘛,咱大清的将士保家为国,有功劳又有苦劳,皇阿玛您恩泽万民,给他们待遇提高些,操练时精神十足,战场上更能一马当先,在万军心中树立高大形象的机会,您怎么就不把握呢。” 乾隆不置可否:“不提高他们的待遇,朕也形象高大。” 永珹一时无话,没见过这么自信的,一时被打击到了。 乾隆他到是真没特地留意过非行军中的军费问题,都是有例寻例的事儿。不过为了儿子的肚皮,乾隆决定还是有必要关注一下。想到自己也要做这种以前鄙视的事,有些沮丧:“明日宣户部主事的来。” 永珹惊喜:“啊?真哒!” 做好了长期抗战跟父皇死磕的,没想到他如此容易松了口,激动之下,肢体先于大脑行动,在乾隆脸颊上印上响量的一个香香。乾隆摸着被亲过的地方,暗想这下拨多少款子都值了,从他私库出都不会有怨言。 这时内侍来报浴室已经准备妥当。乾隆的浴室,是这次修整宫苑时重建的,拒说接引了碧泉山上的活水,里面的设施都是最好的工匠们的巧夺天工的成果。除了皇上还没有外人有幸享用过,所以这里被传得根圣地似的。 永珹近来不在宫里,对这则八卦没有听过,所以和乾隆两个来到后,只觉得这池子够大,都比得上游泳池了,就是不知这深度如何。对迎上来要上前帮忙的宫女摆手道,“不用伺候。”自己动手扒掉衣服,只穿一裤衩,扑通一声跳进水里。温热的水流让皮肤的紧绷得到缓解,舒服地叹了口气。乾隆笑看他入水,换上一件丝绸的浴衣下水,宫人们将毛巾衣物摆放在水池近处,俏然退下。 乾隆倚在浅水区的玉壁上,任永珹扑腾够了,自闭目养神。过了一会儿,永珹泡得差不多了,觉得不能总不答理让他享受到这么好福利的人,拿个小手巾游过来,说“皇阿玛,我帮你擦背吧。” 乾隆见有人要服务自然欣然允之。他的身材标准得让人心生嫉妒,宽肩窄腰,肌理匀称,是成年男子标准身材。也是永珹梦昧以求的未来模样,不过他的梦想能不能实现,就不好说了。永珹的手没有女人的柔软,长年习武射猎掌心覆了一层薄茧。 他一边擦一边摸,这种光明正大吃君王豆腐的行为怕是没有几人敢做。乾隆被他不轻不重的力道侍候得很舒服,终于在他的手不老实捞到腰间时,小手被大掌钳住,乾隆瞪他一眼:“好了,不用再擦,轮到你了!”在对上儿子那清澈无辜的眼神时,目光一闪。 出于某种原因,他并没同样地帮他擦背,而是把小孩拽到身前,黑着脸倒了些香液在手上,帮他洗头发。只是不太温柔的手法时常拽得永珹头皮一麻:“唔,让我自己来。”乾隆却不放手,直把他按着,把如墨的长发洗得顺滑才罢休。永珹全当他是为报被摸之愁,只得由他去。乾隆不是一个能吃亏的人,得罪了一定会报复回来,还不如现场把债清了,省得日后费心堤防。放任把头发交给从没为别人服务过的大爷的结果,自然是秀发饱受摧残。 在被拉断N根头发,眼睛里第六次流进了水后,永珹觉得虽然头发这玩意儿授诸父母,也不是说父母就可以随便扯着,。是自己每天供着营养它才长这么长的,多厚的债也该平了,咬牙道:“皇阿玛你是顾意的吧!”要把他本来就仅有的另一半的头发也消耗掉吗?秃瓢什么的最讨厌了! 乾隆眯着眼睛笑起来,舀起一盆水从他头顶淋下,“好了,总算干净了。”万岁爷你果然是个小心眼儿吧,不过被摸了几把,就明目张胆的报复。 永珹从头湿到了脚,全身没有一处干爽地儿了。看他阿玛笑得无比碍眼,忽然恶向胆边生,双手舀起一捧水兜头扬去。 乾隆被忽来的突袭弄得愣住,回过神来时,小孩正避祸般地要游开,乾隆怎么会如了他的意,伸手一把抓住小孩的脚踝。永珹惊叫着要挣脱,奈何乾隆的手劲他还对付不了。 父子两之间的澡堂之战算是彻底打响了。浴池周围一片狼藉到处是水。守在外面的侍卫们听见了声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进门,就被吴总管拦住,“不防,万岁爷难得开怀,跟四阿哥闹着玩呢。”众侍卫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怀疑自己的耳朵。只是带着疑惑可也不敢上前一探究竟。 第63章 两人的体力终有差距,最后以乾隆压倒性的胜利而告终。永珹心有不甘,凭什么我天天锻炼身体还比不过你这养尊处优的人。他也就想想而已,实在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甩甩头控出耳朵里的水,伏在乾隆身边的台阶上喘气,忽然想起一事:“听说阿里和卓下个月要带着含香公主进京,京里的青年才俊可都翘首盼着,都指望尚个公主。”可是他们都没戏,这个公主是人家献给皇上的。 乾隆还看着儿子刚才因激动泛起经润的脸和水灵的眼睛淡淡出神,听到他的话后轻轻开口:“怎么?你也有兴趣?”回部是个大部落,与满汉蒙的风俗习惯都不同,自成一派,这些年还算安稳,大汗也是个软弱敦厚的人,每年主动向大清纳贡以求太平,这次请求觐见也可表现出其拳拳诚意,不过,顺道带个什么公主的事儿,他没多在意,阿里和卓的心情再好猜不过,想用联姻巩固一下关系,不过,这事都到底传成什么样了,怎么一向不问这些的小四都会知道? 永珹心说那可是历史名人呀!注定成为自己小妈的女人,他能起什么兴趣,天生带香又能真正能‘招蜂引蝶’人可真是没见过。 不过,如果他记得没错,历史上这个时期,回部其实并不安份,乾隆晚年时论十全武功时就有它一笔。不过,这怎么说还是个技术活,不能无凭无据地瞎指证吧,还不被当成童言戏语。 永珹说,“皇阿玛多虑了,平时宫女们总要把衣服熏暖了香了才拿给我,听说这个公主天生身上带着异香,到是省事儿了。儿子少见多怪而已。只是不知那什么香是什么原理。我常和太医们研究药理,知道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气味,想研究一下而已。” 乾隆纠结了,按说儿子从小的要求就少,他当尽量满足才是,不过,拿人家来朝的公主给他研究,不知会不会影响邦交。 乾隆敷衍几句,转而问起儿子在宫外的见闻心得,永珹也很愿意和他分享。这一晚永珹是直接宿在皇上的寝宫里,第二天,所有人都知道了四皇子跟皇上感情极好,回宫时不仅与君王同浴,还直接同榻而眠。虽然不合礼数,可是谁也管不着人父子间的亲情互动。父慈子孝,堪称天下表率。上行下效,京城的达官贵人间刮起了一阵父亲和儿子一同洗澡以表达亲情的风潮。 乾隆这些年的皇帝不是白当的,落下最明显的一个毛病就是疑心病重,听了小四那套说辞,过后一琢磨,那个什么公主的异香可能真有古怪,对于身系天下社稷的人来说,什么都没有安全措施重要,他曾面对层出不穷花样百出的刺杀。他怀疑那公主是被陪养的有特殊用处的细作或刺客。 所以派人去探察了一番这次进京的人员,点名查那位公主有无特别的遭遇。而皇家的探子,品质自是没得说,从出生到现在的大小事情,事无巨细。就在来使抵达京城的那天,详细的报告送到御桌上等待皇上御览。 阿里和卓一行抵京,受到北京城爱看热闹的住民们的夹道欢迎,把一脸凶相的阿里笑得合不拢嘴,以为自己这次果然没来错,天子脚下的臣民都这么热情,若是能如愿能将女儿送进宫就更好了,至少可保他回部几十年太平。他的算盘打得到好。 为了迎接远到而来的客人紫禁城里张灯结彩,如过节一般喜庆,宫人在皇后的带领指挥下有条不紊地布置宫宴。宴会当日朝庭官员,太后,大大小小的宫妃以及阿哥格格们全部出席,热热闹闹地看表演吃瓜果话家常,乾隆亲自陪着阿里和卓喝酒,给足了客人的面子。 酒过三巡,一曲不同于中原曲风的曲调响起,在女眷席上遍寻不着的回部公主身穿回族的民族服饰登台献艺,技惊四座。一曲由众多武士配合,钢柔并济目标直指乾隆的热舞博得在场的所有男性的鼓掌叫好,在座女性的簇眉捏手帕。 含香一舞完毕,听着周围的赞叹阿里和卓得意地大笑,这是他一生的心血,最宠爱的孩子。可是盛传爱好美色的乾隆却笑得好不含蓄。阿里和卓也拿不准皇上看没看上自己闺女,只能试探着问道:“皇上觉得小女如何?” 他这一问,从惊艳中回过神儿的人全都消了音,屏息等着皇帝的回答,这当爹的也太开放了吧,哪有父亲会问一个成年男人对自己女儿的观感的? 乾隆眸色暗了暗,笑得高深莫测,“和卓教养的女儿自是与众不同。” 阿里和卓一喜,就势身正色道:“小女含香出生时天降异象,巫师说她是阿拉神的使者,从小聪明懂事,臣宠爱非常,养出纯真烂漫的性格。今天臣就把回部的最珍贵的珍宝献给陛下。” 乾隆似是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台上伏跪在地的公主,意味深长地笑说:“回部的珍宝,嗯?那朕可就笑纳了。”他到是想看看,这个据说纯真实则和回部第二继承人关系密切到暧昧的公主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 话音一落,席上一片哗然,早知道这个回部首领带女进京是要找附马的,还有人想到其中带来的利益越越欲试,有门路的跟宫里的娘娘们都打了招呼,希望能在圣前为自家家儿子美言几句。 众人却没想到这公主眼光如此高,竟然把主意打到了皇帝头上。嫔妃们原本就对这个异族公主的美貌有了危机感,现如今更是银牙暗咬了。若这样一个妖精进了宫,还能有她们的出头之日吗! 太后自是众星拱月般地坐着最好的位置,身后侍立着的娇俏小丫头却不是宫女打扮,她是庆郡王的遗孤叫明月,太后见她可怜收在身边抚养。 皇后令妃,嘉贵妃纯贵妃座位分别设在太后两侧,其他妃子依次按位份而坐。由此可看到这后宫女人们的地位。除开在宝亲王府就跟着乾隆的两位贵妃和皇后外,令妃是新生代宫妃之中最得宠的人。 她在太后面前也一惯会说话,当台上开始表演后就和明月格格你一言我一语,解说得相当精彩。只有五分好看的东西也能这两人说成十分,何况国宴上节目都是精心编制的。这样两个能说会道的人,就显得一旁端庄寡言的皇后呆板又无趣。 “咦,老佛爷,您有没有闻到香味?”明月格格用丝绢扇了扇,众人经她这么一提,到真是觉得鼻间有若有若无的淡香。 太后也很不解:“是啊,哪来的香味呢?”令妃含蓄地笑道:“老佛爷有所不知,臣妾听说这位含香公主的特别之处,天生异香,平时跳个舞啊还能招来蝴蝶呢,有趣极了。”她之所以了解得比别人多,正是因为她一个远房侄子到过回缰,听过这公主的传说。这次也是想力争附马的人之一。先跟她这儿通过气儿的,能为自家巩固势力,回缰的公主也不失为一个好的联姻对象,令妃自是答应了,日后也是她的助力。才借机在太后面前提起这个话头。 太后听了还有这样的人,也觉得不可思议,道果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看勾起了太后的兴趣,令妃一笑,说起她那侄子在回缰的旅途见闻,全当应景,还能让太后记住此人,正说在兴头上,就见大殿静了下来。然后所有人都听到了乾隆和阿里和卓的对答。 太后笑着说:“哀家看令妃对这个含香是另眼相待,正好,以后你们都是皇上的人了,相互着更能加深了解。可要互通有无,好好侍候皇上。”令妃的笑直接僵在了脸上。 后头的几个妃嫔们却笑得欢畅,摆明了在幸灾乐祸。乾隆每个月除去按例地去皇后宫里,剩下的时间雨露均粘被令妃夺去一大半。如今来个劲敌争宠,虽然可能更没她们什么事儿了,可是最该糟心的不正应该是令妃嘛。 众人的心情乾隆从不放在眼里,该干嘛还干嘛,和阿里和卓说话之余,看到桌案上正好有一样小四儿爱吃的香煎鹿舌,抬眼去找人时才发现他座位上是空着的,吴书来最明白圣上心意,上前小声说:“四阿哥许是乏了,先回去歇着。奴才看四阿哥脸色不太好。” 因为是晚上设宴,有没有蝴蝶看不清,不过随着舞蹈越跳越久,满场的香气到是不假。永珹大开眼界,这虽然是民族艺术,可水平真是不差。而这个公主也真是个绝色美人,虽然宫里最不缺美人,可是美得有特色的人总能占到便宜。就凭他的回族特辑,捉住乾隆的眼球没问题。 偷眼去看乾隆,他果然在盯着含香看。忽然之间,永珹没了欣赏美人的兴志,反到意兴阑珊,鼻端涌动的味道浓得让人呼吸不畅,在这呆着还不如在军营里和将士们喝酒吹牛自在。这里的人让他觉得气闷,趁人们的视线都被台上的表眼粘住起身离席,走出后殿的小花园边才觉得空气好些,不知为什么,他不想看到平日里冷静自持的乾隆一会儿为美色失态的样子。 乾隆压下淡淡的失落:“宣个御医给他瞧瞧,若是没事的话,通知他明日跟着上早朝。”虽然朝堂上乌烟瘴气,可也不能总呆在军营里,身为阿哥就得有觉悟。 乾隆赐了许多金银与粮食给阿里和卓,允诺两国互邻友好,互为友邦。不一会儿,封回部公主为贵人赐住宝月楼的圣旨发了出去,人尽皆知。贵人已经是有品级的宫妃,宫里的女人一般在这之前都要经过两三级的晋封。而且单独赐住在宝月楼,更是极大的恩宠。不管乾隆此招是为了安抚回部还是真的喜欢这个公主,都够叫人侧目的。 这一晚上有人欢喜有人愁。也有好些人整夜不能成眠。乾隆一反常态地没宣新纳的贵人来侍寝,也没翻任何人的绿头牌,独自一个人歇在养心殿。宝月楼里容贵人脸色泛白紧绷地等了一夜,廷禧宫中令妃非但没捞到半点好处,让自己成了笑柄还不算,最重要的是有人来分宠,她气了一夜。 永珹不知为何,也失眠了,胸口酸酸的,就像打翻了醋坛子。他对着窗口照进来的清冷月光发呆,而只吹单衣吹冷风的后果,就是被乾隆的乌鸦嘴说中,他受了风寒,只能裹在被子里一边喝姜汤一边流濞涕。 第64章 重感冒的永珹也错过了今日朝堂上的一场大戏,官员们对自己的政敌互相举报攻讦,一场朝会简直就成了一场不堪入目的口水杖,把皇上气得拂袖而去。这一切的起因是一份御使的参奏折子,被当堂宣读出来,内阁学士胡中藻因所作的诗中有一句“一把心肠论浊清”而被检举,御使写到,把浊字写于国号之上,可见其用心险恶。 不用再暗示其他,这就足够满朝官员们争得面红耳赤了,不过为他开罪的了了无几,所有人都认为不管这胡中藻当初怎么想的,被扣上顶大帽子,算是完了。 每次有文字案,都不可能只有一桩,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串被迁连,众臣目的正在此,既不想被扯进去,又巴不得跟他向来不对付的人扯进去,这才有了朝堂上的闹剧。事情是大是小,都看朝臣们煽风点火的本事,和上位者的态度。 今日皇上的心思掩得很深,圣上心情恐怕不佳,只是命人当廷宣读了举报折子然后一脸莫测地任下面的官员辩论,乾隆的态度如何,还真让人拿捏不准。 乾隆下朝后丢下那一大烂摊子,到钟粹宫看儿子去了。看到把被子卷成个蛹状的儿子小脸烧得通红,用手试一下,冰得小孩一哆嗦,乾隆龙心不悦了,“竟会这么严重,太医昨天还回报说没事,这群没用的东西,朝庭养他们有何用!” 永珹虽在病中,眼睛却亮晶晶的,像含了一汪水,可怜巴巴地看一眼,铁石心肠的人也给熔化了,何况是一向宠他的乾隆。他实事求是地说:“不怪太医,是我昨晚睡不好蹬被子。”这也算是善意地谎言吧,要是让他爹知道他在窗口坐到了下半夜,马上就能化身为喷火龙,把这没事找事的倒霉孩子清理掉。 乾隆也没真的再找太医算帐,不过等太医赶来诊脉,受到紧迫盯人的视线,内心只能默默流泪忍了。 永珹边喝药边听着乾隆说着今日朝上的事,一口气呛了,把苦药汁全上贡给乾隆的龙袍,咳个不停。乾隆怒视他:“越来越不像话!”还是轻缓地帮他顺着背。 永珹不顾床榻上的狼狈,烧得没什么力气的手搛住乾隆的袍角,激动道:“胡中藻?就是为了中国刑罚做出伟大贡献那个胡中藻?”据说这哥们儿犯了当朝的忌会,被处腰斩,从中间斩成两半儿,可是没马上死透,第二天竟然还活着,用自己的血在法场上写了好多个惨字。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因这个案例,腰斩这个在中国史上有千年历史的刑罚终于被废除。而这其中决定生杀大权的人,正是眼前这位。 乾隆没听懂什么刑罚贡献的,有些不解:“你认识他?”永珹虽然上朝有段日子了,却从不与大臣结交,他连一些叔伯辈的王爷和外公家也很少交流,更何况是外臣。这孩子认真惯彻着他‘皇子不得与大臣私交’的法令,这点乾隆非常满意。胡中藻虽是二品官,不过,以小四儿的性格,应该没放上心过。 永珹摇摇头:“我不认识他,皇阿玛打算怎么办?”自古以来,因言获罪的案子很多,真正有反心的没儿个,反到是被冤枉的居多。这种事还不像其他罪名有例可寻能落在实处。捕风捉影,牵强附会而来的解释往往让诗文的原作者都望而兴叹。且每次都有人被迁连冤枉,总是搅得朝中不宁人心慌慌。 乾隆反问,“小四怎么看?” 永珹在乾隆的帮忙下重新躺下,因为是在自己被子里,脑子也被烧得晕乎乎的,说出的话都不过脑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我知道这些写了‘反诗’的人不见得真有反心,不过解释出的意思,确是大逆不道了。先不提罪人到底是写的人还是曲解出不敬意思的人,” “这些反清复明的思想是朝庭要极力打压的,哪个政权也不能容忍威胁他统治的反面道理流传于世。而现在借着反清复明来蛊惑百姓的妖人骗子也很多。皇阿玛不见得是对这些写了歪诗的朝中大臣多愤怒,却不能助长这种思想,不得不杀一儆佰。究其目的,是为了加强思想控制,把反动的声浪提早扼杀。可是我说句不该说的话……” 乾隆目光淡淡地扫过他的脸:“说吧,恕你无罪。” “若是闹得又抄家又鞭尸就小提大作了,死几个人是小,天下人对你的印象却会烙下个心胸狭窄不能容人。可是事实上皇阿玛您一向以德服世人、以威慑四海、以慈泽万民!怎可为了几个无关紧要的人损了自己英名。 文人造反,十有十不成,国家政权还是牢牢掌握在有军权的人手里。而且所谓的文人又都有一种执拗的精神。越是禁止打压什么,越有可能被他们关注,泥沙堆积得多了,早晚要暴发山洪。我到是听说治水时有一条办法叫堵不如……咳……”嗓子忽然一阵干痒,使他咳嗽不停。 乾隆忙把他扶起,顺手递杯温茶过去。怜爱地摸摸他的脸,把被子披好,让小孩不至于哪处漏风。说:“你的说法新奇,却也有些道理。朕要回去想想,安心养病吧,别再操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了,大臣们再闹腾,也不至于让你操心,一切有朕自会安排。” 乾隆回了养心殿,就招来伊继善,弘昼,来保,纳延泰、几个内阁首脑们议政,一直从申时议到亥时。西暖阁里不许人打拢,连端个茶水的人都没有。下一次上朝时,胡中藻一案再拿出来议,打了鸡血般的想把事情闹大混水摸鱼的大臣被几个内阁大臣联合打压,明白人自是看出他们受了圣意的,添油加醋者少了许多。 这事儿以肉眼可见的程度被大事化小,小得显些化无,其中最受观注的胡中藻大人仅被削官职抄家打回原籍,皇上垂怜还留了祖业给他一家老小胡口。其他有所迁的人也是贬职流沛了事。 乾隆在朝庭上频下重典,重新规定了御使检举或官员间相互举报揭短的条件。特别是对于这种事关是否忠于大清的事情,要有理有据,再不能闻风言事,弄些可能是捕风捉影的事来增加朝政负担。这一措施的频布符合大多数人的利益,让人拍手称快。 以前要下大力气,检查自家所藏诗书,完全没歧义是不可能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花费掉的时间精力可不是一天半天。而常把正事儿都耽误了,官员们没了那座无形的大山压着,为民谋福支持国家建设,那得多办多少事!连身陷泥潭以为自己要遭逢大灾的胡大人都没想到,这事儿能就这么完了。更加感念皇上的圣明恩德。朝中文武也对皇上的明辩视听,虚怀纳荐,越发敬畏。 事情都解决了,闲下来的有心人开始琢磨,皇上怎么会前后态度相差这么大呢,以前的文字案,明显不是善了的。这次开始那天,也能看出陛下明显压制的怒气。怎么后来态度就变了呢?乾隆在宫里的行迹从不掩饰,于是很容易众人就知道那天帝王下朝后去看了生病的四阿哥。 不管别人怎么想,永珹的日子还得照常过。他又被勒令上朝后,只偶尔去军营客串下教官,竟然也受到了极其热烈的欢迎。海兰察有时会好笑地想,如果捅破把他们操练得浑身酸痛哭爹喊娘,的始作俑者就是温文可亲的四阿哥,这一事实,不知众人会是什么表情。 七月的时节,御花园的景色最美,百花齐放,争奇斗艳,好一片诧紫嫣红。宫里的女人也跟花儿一样,你方唱罢我登场。这里女人的盛衰荣枯,全要看得不得到皇上的注意。但是后宫有这么多个妃嫔,到底有谁能够得沐圣宠,那就要看她的机缘和手段了。 香妃没来之前,令妃自认风头最渐。她因温柔晓意地侍奉皇上,几年内就由宫女晋升为妃,皇上来后宫的多半时间,都宣她侍候。令妃没有儿子傍身,特意结交起皇五子永琪和太后身边的明月格格。永琪早年是富察皇后的养子,得宠了一段时间,也不与亲生母妃愉妃亲近。 令妃时常在皇上面前说些五阿哥的好话,让乾隆把这个忽视多时的儿重新看重了起来。永琪也投桃报李,视令妃如亲娘一般。小孩子就是这样,越受宠的越会表现,五阿哥也开翘了,自己的路得自己走,见乾隆对皇太后恭敬有加从不拂逆,便常去慈宁宫请安。太后渐渐上了岁数,就图个儿孙满堂,对常在眼前晃的孙子也看得顺眼了许多。 所以令妃永琪明月这三人相互合作下,很快尝到了甜头,比势单力薄时好太多,在太后和皇上面前竟都能说得上话。令妃正混得风生水起之时,谁知道竟然半路杀出个外族的贵人,皇上天天往她那宝月楼跑,而且在短短几个月内,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坐到了香妃这个位子上。令妃以前最大的眼中钉是处处压着她的皇后,现在又多了一个。皇上下令让香妃穿回自己民族的服饰,身边侍候的也是相熟的回部侍女,令妃觉得自己再也坐不住了。 第65章 而事实上被整个后宫嫉妒的的香妃娘娘,心中却另有所属。就算皇上待她很好,赏赐再多珍宝,也不能改变她爱着别人的事实,不过,香妃也不是个傻的,这事儿当然不会宣之于口。她背景离乡的不适与心上人不能相守的苦闷造就了她冷清的样子和眉间的轻愁,其实才是乾隆对她没失趣兴趣的主因。因为这宫里哪一个人都小心侍候着他,还从来没有人把不情愿表现得这么明显,不论她是真的还是装的,乾隆都想揭开迷底看一看。 乾隆对宝月楼开了很多特例,却不见得是好事,允许只留回部的几句侍女,却没有能主持大局熟悉宫庭生活的宫女,宫里是个处处要守规矩的地方,而她们连基本的礼仪都不知道,日子短了还不显,有乾隆纵着她,日子久了弊端就会展露出来。不通汉语的回女,唯一一个会汉语的主子却郁郁寡欢不与人交流,整个宝月楼就相当于闭目塞听的残嫉人。可是被嫉妒逼红了眼的女人是看不到这点的。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含香终于在侍女的劝说下,到御花园里走走换换心情,她看到百花争艳的景象,难得的有心跳起舞来,引来一群蝴蝶翩跹。却忘了这可不是她那一亩三分的宝月楼,这是皇宫事故的最高发区。 这样的奇景,看到的人都以为惊为天人,而宫女内侍们争相凑到御花园去看奇景,主子们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众人纷纷前往观看。谁都不会相信,这香妃真的是一时兴起,而不是在此埋伏着等皇上。谁不知道皇上最近总去莲花台赏景啊! 皇后听说了,宫妃竟然有如此有伤风化的行为,大为气愤!气冲冲带着一队人浩浩荡荡地也赶了过去。令妃听说了此事,也捏着帕子在侍女的簇拥下也赶了过去。 且不说御花园将上演怎样一出闹剧。此时的乾清宫里,乾隆将手中的密折重重地往桌上一拍,“啪——”的一声脆响:“哼,回部果然有阴谋!” 这密折上面记载着回部近况,回族内部并不太平,而且也不是全都主张和大清修好。阿里和卓做上回王是因他王兄早逝,如今他王兄的儿子永泰势力渐大,就是与香妃暧昧的那个!一群反对与清和睦的老臣拥立,趁阿里和卓来京不在国内的机会,把他的势力架空。而且这个永泰与罗刹国方面来往密切。 香妃进宫就是回部要与大清交好的表示,可是她又与反清的首领关系暧昧,乾隆对她的态度也很微妙,国色无双是没错,却也谈不上多喜欢。他抬举她不过是与阿里和卓所表现的诚意礼上往来而已。 若按乾隆以往自信的性格,定不会对把送美人来和亲的回部心生疑虑。若不是先前就派人盯,可能就忽略了这事儿。现在那个永泰在回部的声望很高,一呼百应,大清可能要面临一场干戈。 不一会儿,跑来了个内侍向他秉告,皇后正在御花园里大庭广众面前,教训香妃,还要换她的衣饰,一群人正在御花园闹开子,要死要活的。 乾隆听了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对后宫他了若指掌,可想而知,依皇后那向来重规矩的脾气,对上个没有一丝规矩的香妃,再加个处处下软刀子的令妃,香妃肯定要受折腾。若是以前他可能会管一管,可是刚被回部的奏折气着了,现还没缓过来呢。 转念一想,这个皇后也当真可恶,虽然他不在乎,可是打狗还得看主人呢,皇后近来真的越管越宽了。 乾隆看了那内侍一眼,内侍心里瓦凉,皇上不开口他只能低头伏跪着。跪了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内侍的汗早已湿透衣衫,乾隆抬头,整了整袖口朝服,淡淡地说:“带路,然后自去找吴书来领罚。” 乾隆赶到进,香妃正在几个狠毒嬷嬷们的手下被甩来甩去。乾隆扫了眼可怜的如小媳妇样的香妃,准备借此向皇后发难。皇后说话的方式也冲,几句下来,乾隆动了真火,严厉训斥了皇后的心窄善妒,没有母仪之风。并斥责了其余现场看热闹的妃子们的袖手旁观。 那拉皇后不得圣心,所以连后宫都压制不住,又动不动就喜欢对皇帝忠言逆耳。乾隆唯我独尊惯了,听人谏言也要挑他顺眼的人。对这个继后的尊重本就不多,被她磨得差不多后,看到不解风情的皇后更是头疼。他有意想给她下不来台,皇后又怎么样,让他不痛快,别说皇后的体面,里子面子全部没有! 御花园事件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宫里的每一个角落。所有人默认了一个共识,香妃现在就是那老虎的屁股,金贵得很,千万不能摸。不只皇后,没看见连一向横着走的令妃都搭了进去嘛,宫里的主子最看重皇上又极重脸面,被皇上当着众人训斥,这要是脸皮薄的,都可能一条白绫吊死。 承乾宫里嘉妃听到了这事,神色间也是淡淡的,嘉妃现在在后宫的地位,很超然,犯不上再争来争去。她虽然不是最得皇上宠爱,位份却高,头上只有一个皇后,因性情相近,常伴太后左右。又育有三子,个个聪明龄利,很得圣心。在这深宫内苑,能顺利生下孩子的人都不简单,这嘉妃却还能把儿子个个养得健康可爱,任谁都说她福泽深厚。与人为善的性子,让平皇后有个什么事总来找她商量,嫔妃们也愿意沾沾她生儿子的福气。如今嘉妃又有身孕,为了安心养胎,深居简出。正好,还能避一避这香妃的势头。 今天还是永珹生日,一大早起分别去慈宁宫和承乾宫请安,得了一堆吃不上用不上的贵重赏赐。他前几天把该办的差事都办了,就等着今晚上和皇阿玛用膳吃长寿面,再一起慢慢的走到流经皇宫的河边放一盏许愿灯,皇阿玛说这代表这一年晦气尽除,随水流远,他小时候就是这么做的。所以自从永珹五岁以后,乾隆年年带他如此,时间久了,就成了约定俗的一个惯例。 太后和和嘉贵妃也知道他们爷俩的这习惯,也就并不张罗设宴,这事儿也成了宫里的一桩美谈。 可是今天他换好了新衣服颠颠地跑来养心殿,却不见本来会等着自己的人。留守的小太监一脸局促,说皇上去宝月楼了。 啊,竟然去了后宫,永珹等了好一会儿,觉得乾隆可能是要在那留宿,便起身离开。临走叮嘱宫女们,皇上不问,就别说他来过。 夜晚的皇宫安静得让人憋闷,宫人们的鞋子都加了厚厚的底子,走路没有声音。只有永珹一个人的脚步声特别明显,沿着蜿蜒的城墙一路走远,说不出的失落。 自从来到这里后,他怕泄露了自己重生的密秘,言辞行动都小心翼翼。为了生活质量,讨好乾隆和太后。进学后,每日的时间都被排得满满的。囫囵背诵着大段大段的圣贤古文。随着乾隆学治国之理为君之道。 不知从何时起,他对乾隆已放下戒心。再不只当他是个冷情皇帝,而成了他的引导者和保护者,不知不觉间竟完全接纳。他会因乾隆的试探而心中不快,因乾隆的烦恼而费心思想解决之道,会因被忽视了生日而觉得委屈! 永珹想着就算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也得把该做的事情做完,命人取来一盏精美的宫灯,亲手放到河里随着水流远走。跟着的小太监看主子不快,有眼色地离得稍远一些,轻轻地许愿声在河边流转:“一愿世清平,二愿身常健,三愿……”话尾最终随风而去,渐不可闻。夜里在河边站着还是凉嗖嗖的,永珹打了个大大的喷涕,看着那宫灯随着水流走远,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乾隆那天是被那拉皇后挑起了真火,她不讨朕喜欢,却很会找讨朕喜欢的妃子的麻烦,其心可诛!就算香妃不算什么,那也是他领地范围内的东西,打狗还得看主人呢。所以出于这种别扭的较劲心思,乾隆当晚让香妃跳舞为他饮酒助兴,后来喝得多了,干脆宿在了宝月楼。而吴书来看皇帝对香妃的热乎劲也不敢扫了兴,四阿哥生辰的事在嗓子里咽来咽去,到底没机会说出来。 阿哥们的生辰在内务府都有记录,当日会派送过去定额的表里果桌和银两。四阿哥每年都有皇上亲自和他过生日,不知道招来多少羡慕嫉妒的目光。而这次,忽然皇上就像个没事儿人一样,一点也没表示,宫里都盛传四阿哥失宠了。 谣言四起之际,乾隆才察觉出不妥,招来侍从一问,才想起自己错过了什么。吴书来这个皇帝的活备忘录,自然是活该倒霉首承受乾隆怒火的一个。又对乱传谣言的人做了处置。 乾隆发了通脾气之后,这下便剩下心虚了,一直想着见了儿子之后怎么开口,谁知总被各种事情耽搁,两人几天见不到面。永珹到是该干嘛干嘛,就是不进养心殿了,他绝对不承认在小心眼记恨自己老爹。当他正准备骑马去军营转转,养心殿负责传旨地小太监就火急火了地奔来,说兵部急奏,皇上宣四阿哥和几位将军前去议事! 西暖阁里,乾隆脸色沉得可以,他是派人监视回部,也积极绸缪了,却忽视了这一路拨山涉水,路途不畅,传递个信息的时间耗费,这一来一回,竟有些耽搁了,如今永泰直接夺了位纠集起了部众,要揭竿造反。密折已经在案子上摆着,最迟三天后,正式的公文会到达朝堂。 等永珹到的时候,乾隆的怒气平息得差不多了,呷了口凉茶说:“人都到齐了,那就来议一议。” 傅恒最先说:“永泰敢兴兵,说明回部已经完全在他掌控,此战在所难免。对于这些对大清有不臣之心的人,更留不得,臣以为应挥兵缴灭。” 鄂容安也附和:“兼有罗刹人从中挑拨,老毛子一直对我国北部虎视眈眈,总想着借机生事。签和约却不遵守,可见其卑劣心性,如今大清国力强盛,正是扬我国威之时。” 其余几人知道此战必打,便开始讨论起由谁率兵前去。回部全加起来才十几万人,除去老弱病残孕,能上战场的成年男子最多五万,每次朝廷要平叛,总是放出敌人几倍的军队,从战略上先压人一头。 永珹以前一直是个静静地听别人说话的人,不问到头上很少发言,几位军机也习惯了皇上常把他带在身边。今天永珹却出人意料,正色向乾隆道:“皇阿玛,儿臣请求出战!” 第66章 几人都对四阿哥的请战大感意外,因为他毕竟还是一个未成年皇子,别说成亲开府,若不是接受皇上的特别教育,就是个在上书房听师傅训戒的小屁孩。乾隆一脸讳莫如深,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这种态度本身就是一种放纵。 十个里有九个男人都做过参军保家卫国的美梦,永珹也不想一直在皇城里做个养尊处优的阿哥。天生性格中就带了军人的豪迈与斗志。永珹单膝触地,挺直脊背,下巴尖儿微敛,说出的话投地有声,让人对他的所思所想心生敬佩。不过就算这样,众人反应过来后,也有反对的声音,说战场非同儿戏,四阿哥又没领过兵,怎能担如此重任,身为皇家血脉更不能以身犯险。 鄂容安身为兵部实权者之一,琢磨了一下说:“四阿哥虽然年纪尚幼,不过对大蜀地小金川之战的真知卓见,让臣和兵部的老臣们受益匪浅,可见其对战争了解之深并非纸上谈兵,只是确实没带过兵,到是可找个稳当的人辅助四阿哥。”言下之意竟是支持永珹去。他猜皇上是要抬举自己儿子的,有什么比军功更快更好的加官进爵的好机会? 和亲王也说:“回人举族皆反,背水一战为了保护家园必然殊死相搏,我军长途拨涉,客场作战,士气必不如回部,若是能有皇阿哥坐振,可以激励士气。” 过了足足一刻钟,乾隆只是思索,没有决断,见皇上如此,众人也不敢再出言打扰,又过了好一会,乾隆才像下重大决定一样,轻轻开口:“既然你有如此志向,那就去吧。”一味的保护并不是一件好事,也不会培养出优秀的继承人。乾隆早有放永珹出去历练的心思,之前一直想儿子尚幼有些不舍,现在时机却正好。 因对回部有防备,对于备战,出兵,接洽,粮草等问题大家不至于手忙脚乱,几位重臣再议了一轮,最后由乾隆拍板定案,四阿哥这次是去定了,可因他资历尚浅,当不得统领全军的重任,主将还是让鄂容安来做,小四官拜副将,一切行军作战的问题两人商量解决,这也是间接地给了他不少于主将的权力。 众人心里明白,皇上这一战都是为了四阿哥,战事赢了,论功行赏时,四阿哥的功劳不会比任何人小。若是真有万一输了,这失职之罪也有人背。再看向鄂容安的目光不禁露出些同情怜悯。 鄂容安没在乎别人的眼光,他对四阿哥很有信心,认为这事对自己有利无害,不论如何,这次的战争能把他和四阿哥绑在一起,应该是好事。 大臣们都散了各自去为这次开战打点,永珹也想跪安出来,却被乾隆叫住。等人都走光了,乾隆的态度放松下来,完全没有帝王威严霸气,和他说起领军和在外的注意事项,怎样安顿兵马粮草。一个教得认真,另一个也虚心受教。 气氛正好之时,乾隆忽然说:“还生皇阿玛的气呢?”永珹本来不是自以为是的人,认为别人真该时时围着他转,普通人都做不到这一点,何况是一国之君。他和乾隆父子做得越久,儒慕之情越深,依赖得顺其自然,而乾隆又正值壮年,小阿哥们还在不断出生,后妃阿哥们的荣宠谁都说不准。为了这点子小事闹心,他和后宫那些争风吃醋的后妃还有什么区别。不想给自己找不自在,就得学会不在乎,面无表情道:“皇阿玛在说何事,儿臣听不懂。” 乾隆淡淡叹息,神情是少见的温柔,“那晚朕多喝了两杯,误了和你放灯的时间,不如今晚再去一次吧,也顺便为你这次出门祈愿。”他这样说已经算得上是委婉地道歉了,这种情况相当难得。 永珹对乾隆的霸道性子知之甚深,岂会看不出他这是在示好,却还是摇摇头:“不用那么麻烦,这两天朝庭事多,又新增了军务,皇阿玛若有闲暇还是多休息吧。” 乾隆这次却相当坚持,认为既然落下了就该补回来。永珹则坚持既然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补不补的也没有原来的意义。最后当然是小的扭不过大的,在陪着他把今日的所有奏折处理好后,已是深夜人静,两人又同去放了一次灯,还在宵夜时吃了碗清汤寡水的长寿面,当然,面也还不错,只是和平时的御膳比清淡很多。 自从这次之后,两人相处,并无什么变化,却心里各自存了一段心思。永珹想着早日出战,把自己身为男人的坚韧和担当给乾隆看,也好让一直陪养他包容他的皇阿玛放心。 乾隆却对自己过份在意小四儿的情绪有些困惑,却没有排斥感,老子在意儿子天经地义,只是这种年代父子间礼大于亲,关系淡薄而已。可是他与小四儿怎么能一样,这个孩子还是娃娃起就被他关注,后来干脆是亲自教养的,他与自己相处的时间,比任何人都长。 回部叛乱和出兵讨伐将领的名单一前一后在朝会的大殿上宣读,如地震般地席卷了整个朝堂和后宫。几个最位高权重的老臣支持皇上,有反对四阿哥出战的声音也渐渐淹没了。 永璋听到了消息匆匆来见,赶上永珹忙里偷闲,见到他的那一刻,永璋反而平静下来:“我知你是干大事的人,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皇上的圣旨砸得所有人错手不及,而军队出发的日子竟然就定在三日后,让他有心想打点,都插不上手。 永珹笑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就要拜托三哥看住那几个调皮鬼了,小六小八虽然爱闹了些,你的话他们还是听的。”说得好像不是去战场而只是微服出宫去玩一天,被他的轻松感染,永璋也笑了,“你知道他们并不怕我,只有你一个人才制得住,所以要早些回来才行。” 大军起行的前一晚,乾隆以钟粹宫里忙乱收拾随行的行李,会打扰到永珹休息为借口,将人留在了自己寝宫,其实父子俩心知肚明,行李早就准备好了,就算没有,奴才们万不敢打扰到主子的。两人默契地默认了这个借口,怀着些忐忑珍惜着这最后一点私密的相处时间,毕竟没人能料准这场仗会打多长时间。 父子俩洗漱完毕,躺在可以睡下几个人的龙床上,这不是永珹第一次睡龙床,但很少有两人同榻而眠的情况。乾隆有好多话要对即将离宫的小孩叮嘱,可是见他那绵软小脸上初露凌历的眉,和清亮有神的眼睛,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他自己的路得自己走,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是有能力担任帅才的人,遇到了大事身边也有人商量。乾隆清了清喉咙,说:“朕有东西送你。” 永珹接过他爹送上的东西抖开一看,是一件材质似金属的衣服,比一般的衣物略重一些,灯光的照耀下一闪一闪,诧异的目光看向乾隆:“这是什么?”“几年前西域送上的贡品,金蚕丝和秘银丝成的,据说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朕试过了,其实没有说的那么神奇,不过到是比普通的铠钾好用,你穿在里面,没必要就别脱下来。” 永珹拿着那衣服,觉得心在这一刹那被填满,巨大的幸福感挡也挡不住。有人为他的安危着想,真好。忽然眼神一变:“我有铠钾了,武艺也还行,自保没有问题,这是你平时穿的吧,还是留给你用。”当皇帝得罪的人多,电视上总演随时随地都有冒出来要报仇的人,对防不胜防啊。 乾隆闻言勾了勾唇角,不容反驳地说:“宫禁之中怎么都会比战场安全,这样你多一份保障,朕也能安心。” 永珹无法,只得接受他的好意,想到自己带来的东西,两人也算心有灵犀:“正好我也有东西送您。”拿起床边古琢的檀木盒子。乾隆早就看到床头摆的盒子,不是自己寝殿的东西,只是没想到是送给自己的,一时间有心里也甜密密的。 盒子打开的瞬间,帐内光华流转,宝气氤氲,照着床榻如同白昼,竟比镶着的夜明珠还亮了几分,盒子里安静摆放着两颗珍珠色的丸子,幽幽着散发出一股奇香,这香味并不花草之香,它空气都清爽无比,如雨后初晴般新鲜提神。乾隆不禁多吸了两口,虽然不知这是什么,绝不会是凡物。小四不会害他,这必定是有益无害的东西。永璋如果在这一定会惊呼:“这不就是小时候那个很好吃,却只吃过一次的糖果!” 永珹说:“这叫清和丸,能解百毒。给皇阿玛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乾隆欣慰地接过,知道这儿子没白疼。若是他知道这丸子的珍贵一定会大吃一惊。更不知实他早就服用过。而且这些年来他身体一直保持关健康,容貌也停留在三十几岁的全盛状态,与这颗丸子是分不开的。 对于乾隆了没有深究他松了一口气,他都快忘了这东西,只是嘉妃又快临盆,因为宫里的小孩不好养活,大人勾心斗角时经常被迁连,一个皇子就是一份大业的希望,嘉妃得到的足够让人眼红,为了防不测,他已经习惯了为刚出世不久的弟弟准备这个,发现还有几颗时,觉得分开来放保险一些,这个世上最让他放心的人就是乾隆了。而且,他也不知道这个药是终身制的,还是会随时间的流逝效果减弱,因为他的医学知道告诉他,人身体是个不断循环的过程,最终不属于身体的都会排出体外。可是总有例外,这种药效神奇的丸子就是一件活生生的奇迹。 “你最好先吃一颗。”乾隆依言照办。亲手把剩下的一颗放到卧室的柜子中,回来时永珹已经缩到了床里边,被子里露出个小脑袋,空了好大一块床和被子给他,乖乖地等皇阿玛也到床上来。这么一看,明明还是个娇嫩的少年,哪里舍得送他去战场,四阿哥连在皇宫里都是被保护得最好的,不算乾隆,太后和嘉妃从不让宫庭的污秽污染到他。乾隆有些后悔了,可是他金口玉言频下的旨,已召告天下,现在想反悔都不成。 他也钻进被子里,永珹又往里挪了挪,乾隆有些好笑:“好啦,你想住隔壁吗,过来!”墙壁的另一侧就是书房,能引起宣然大波的政改税改机密文件都放置在那,但对于永珹来说并不陌生。想到那空旷的书房怎么都不会有暖和泌香的卧室舒服,永珹皱了皱鼻子,蹭回乾隆身边。 两个人的枕头拼在一起,一大一小两颗头颅并排躺着,连对方的呼吸都像在耳边响起。在帐内拉一下开关,夜明珠渐渐暗下来,入秋的夜还是有些凉的,乾隆的身体就像个大火炉,是被窝里散发热量的来源。 永珹不畏寒,手脚却常年冰凉,过了好一会儿,久到他以为乾隆都睡着了,小手不自觉地向温暖的胸膛靠近,正试探着伸出时被温热的大手抓个正着,永珹吓了一跳,却不抽出手,他宁愿在温暖的地方埋着,小声说:“我以为你睡了。” 不想打破黑夜的宁静,乾隆也学着他小声说话,宠溺的嗔怪:“又要胡闹什么,手这样凉还不老实!”永珹顺势侧躺着面对乾隆,又往前凑了凑,把冰凉的脚丫也踩上他的腿取暖。乾隆对他得寸近尺的行为挑挑眉,最终还是纵容了他放肆的动作,干脆空出一只手把人揽进怀里取暖:“睡不着吗?”怀里的脑袋小幅度地点点。闷闷的声音从被子时传来:“我不在家时,你会想我吗?” 乾隆嘴角勾起,却不正面回答,做为胆敢拿冰凉的脚丫子偷袭他的惩罚:“等你回来了,还有好多差事吩咐你去做,理蕃院的,兵部的,你不是对洋人的东西有兴趣,以后十三行也让你管……小四儿,你可得早些回来,这么多政务没有人分担,别把皇阿玛累着了……” 两人在暖暖的被子里说着不着边迹的话,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原以为会失眠的夜,没想他到却睡得格外香甜。乾隆凝视着怀里少年的睡颜好久,眼里流露的是白日里不曾见的眷恋和深情。终于天边泛出鱼肚白时,在少年光洁的额头上印上一吻,开始闭目养神,等待出发号角的奏响。 第67章 那日大军出行,皇上并没有送行,一队十万人的军队从集结到出发都是低调进行的。永珹一身暗色的铠钾肩宽腰窄,英姿飒爽,骑在日行千里的神驹上,在一片人海中也很扎眼。身边跟着同样一身武将服的海兰察与他打马并肩。 原东西大营的兵士们知道这次是四阿哥一起出去打仗,一个个都很兴奋,一传十十传佰,整个军队都传得热热闹闹的,总觉得那眼光太热烈了点,永珹自己都很诧异,他什么时候有这么高的威望了? 海兰察代表西大营的兵官们发言:“或许他们只是激动这些日子没日没夜的操练没白挨,有人送上门挑畔,正好让他们出气练手。鉴于大家都知道你是这些‘极品’训练的策化人后,对你有些……又爱又恨” 永珹无语,直觉是面前这家伙搞的鬼,相交久了之后,海兰察剥去忠勇恭顺的外表,内里很腹黑,这种方法能激励士气,那么就算出卖了主子他也在所不息。不管怎么说,看着身边这些冲满壮志豪情的鲜活面孔,永珹也被这种热血所感染,同时也对自己肩负的使命深有感触,暗下决心一定要以最小的代价赢得胜利,再带着众人衣锦还乡。 绵延的数里的长队本来是默默行军,连交头接耳说话的声音都没有,只有马啼声和铠钾刀剑相磁的清脆声。不知从哪里传出一句雄浑的歌声,一传十十传百,所有人都跟着唱了起来。十万人齐唱的战歌响彻苍穹旷野,嘹亮的歌声气吞山河,整个队伍的气势锐不可挡,向着敌人滋扰之地进发。高头大马上的鄂容安满意地摸摸胡子,他绝对没有压错宝,看着兵们的状态,他对这次大战信心十足。 永珹身下的战马打了个鼻响,这还是乾隆亲自挑选的良驹,能日行千里,不快不慢的行军时也走得稳稳当当的。他似有所觉地回头,正远远地望见城楼上那抹明皇,虽然小得都看不清人,可是这个世上用着这个颜色的人只有一个,乾隆孑然独立,龙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挺拔的身姿磐石般站立,极目远送爱子而去。 一个人默默地在城楼上看他走远吗?永珹低笑,这就是乾隆式的温柔?很贴心呢,有时候感动只是一瞬间的事儿,心里酸酸胀胀的,看过那一眼后一眼,永珹不再回头,他的路在前方,如果……想有其他选择,如果想要更多,他更不能拘在京城里当一个不知世事的皇子。永珹握紧缰绳,打马向前奔去。 送走了大军,内宫并不太平。前几天还风头最盛的香妃娘娘,因回部的突然出兵反叛,身份尴尬,她的下场取决于乾隆的态度。轻则失宠,重则性命不保。没人相信再相信她在回部的地位是重要的。嫁出去的女儿,怎么处置全由不得娘家。 惯会见高踩低的宫人都知道宝月楼的那位要倒霉了,曾经站错队的宫女内侍和低阶宫妃们为自保尚且不及,哪里会关心别人死活,这也再一次充份诠释了一番宫里的人情冷暖。昔日辉煌的宝月楼楼如今已经变得萧条,没有了成群伺候的内侍与宫女,也没有了来欣赏歌舞的君王,枯叶落满了院落无人打扫,正如美人未迟暮恩宠却不再的悲凉。香妃怔怔地跪坐在空荡荡的几案旁欲哭无泪。 不知该爱谁恨谁,昔日的爱人巧言相诱把她送出,现在的丈夫因她是叛乱国的公主,弃之如敝履,让她云端跌入泥潭。而最让她心寒的是一直相恋的爱人罔顾她的生死立场,相也知道当他起兵造反的那一刻她将面临着怎么样的对待。香妃突然恨极了这些人所有人,当皇后带着嬷嬷来耀武扬威着实被她赤红双目的样子吓了一跳,再美的人面露狰狞的样子也称不上好看。 各宫心思各异,对香妃受到什么处置都抱着看戏的心里,对于重夺圣上的关注都下足了本钱。 廷禧宫中的令妃主仆看到劲敌自己就倒了,拍手称快。心腹宫女正为令妃化装,看到她淡定自若,好奇道:“娘娘,香妃现在可是墙倒众人推,您就不去看看热闹?”令妃冷笑一声:“恶人自然是由皇后娘娘做就好了,就她那一点就着的炮仗性子怎么可能忍得住,更别提因为香妃皇上曾给过她大大的没脸。”语调一转,带上了女子特有的媚意,“本宫自是娥眉淡扫,好好安慰皇上,让他知道,这宫里一心敬着他爱着他的到底是谁。” 主仆两个难掩兴奋地打扮,别说她们,大多数人也都翘首盼着香妃出局后皇上第一个召见的人。这晚宫里前所未有的热闹,所有人宫殿都亮着灯,宫妃们也都上了装。可等了又等,却一直没有动静。派出去打探的小太监回来,接接巴巴地说:“皇上……下了朝……就去承乾宫了。”众女得知了消息,好不失望叹息,但也只能叹一句:“原来是她……” 乾隆却没想那么多,他把嘉妃的儿子派上战场,于情于理都得来亲自知会一声,好在嘉妃也是个沉稳的,之前也经过永珹开导,也看开很多,可如今她明明担心得要命,还得在乾隆面前表现得得体大方,这就成煎熬了。她的表现让乾隆很满意,心道嘉妃果然是她儿子的娘,不是寻常妇人可比。 紫禁城里一切照旧,只是有个宫妃积劳成疾香消玉损。乾隆如今最在意的,当属军机消息,每三天就有人快马扬鞭把前线的事奏上来。看着一封封捷报,历数将士们的英勇和将军们至胜的计谋,都让他骄傲不已,鄂容安传回的奏折对小四的评价非常高。 当时清军一路直抵主战场,士气锐不可挡,途中收复失地铲平回军,解救陷于水深火热的平民,大军过处不仅对百姓秋毫无犯,还承诺向朝庭请旨,免去被迁连之地的税赋。普通百姓一向惧怕战争,因为它不仅仅意味着一场动荡,还会绞进去他们祖祖辈辈紧衣缩食积攒下的东西。这次随军安抚工作做得很到位,百姓们甚至自发收容那些受伤不益行军的清军兵将士们,不仅提高了效率,还深切加深了军民感情。 永珹对一切并不生疏,没有鄂容安和海兰察以为的适应期,他对战场相当熟悉,就算几米外是断肢残血未打扫完的战场,他也照常工作。他能纵观全局,用人得当,不论是安定民心还是制定的作战计划,都能给出最好的方案。 清军是代表朝庭的正义之师,又受到沿途人民的拥戴,回军节节败退,最后两万残部退入其都城也是其最大的城市,闭门不出。清军在距离回都五里外的空地上安营。这场仗已经持续了大半年,双方都人困马乏,众人也都明白决胜的战役就要来了,只要攻破回都,其他地方的势力就是一盘散沙,不足为惧,他们将再没有还手之力。 清军的营地里,主帐从不许人靠近,亲兵都守在离帐篷稍远听不到帐内谈话的位置警戒着。帐子里集合了全军最高统领的十几名大小将军,本该积极准备最后一战的将军们却苦大大愁深,他们遇到了一个天大的危机。因为大雪封山堵路,粮草在路上出了问题,被耽搁住了,大军就快断粮了!已经兵临城下最后一击不可能彻退,就算真的退了,劳师动众,让回人知道原因,也会开城追击,到时候在这冰天雪地里饿着肚子逃跑,也会是一场灾难。 海兰察手下的参将是个直肠子的人,当下拍桌子吼道:“这仗得打,回去要给人笑死,老子不做不战而逃的兵!” 海兰察眼睛一瞪:“现在在讨论的是要怎么打,彻军是最后的办法。” 鄂容安抬手示意别吵,揉了揉眉心问:“粮食最多还能支持多久?”一个负责后勤的将领沮丧的声音敲在每个人的耳里:“省着点用,还能支持三天。” 众人一片沉寞,虽然已经在全力抢救了,可谁也不敢保证三天后被雪阻了的粮草能不能到达。大家有意无意地目光投向一直没吭声的永珹,这一路上行来,谁都不能忽视四阿哥的作用,就算了原先对他能力存疑的人也不能。大家已经有意无意地以他马首是瞻。每次他出了主意,不论是鼓舞士气,安抚黎民的,行军打仗,效果都出奇的好。 永珹知目前的情况危急,面上却如往常般沉静,看到这其中最尊贵的少年的表现,浮雕的人心渐渐安份下来。鄂容安应该是接了皇上的密旨,一路上从不让他露在刀枪相撞的地方,他的作用就是偶尔出谋划策,其他时候如吉祥物一般等着前边的人浴血奋战回来好分一份军功,他对这种情况很无奈,却只得接受,这是乾隆让他来的唯一条件。 不过,有时偶尔的冒险还是必要的,永珹环视一圈,然后说:“其实,离我们最近的粮草就在那眼前,抢过来不就好了?” 话音一落有人惊呼:“这样一座有守军有护城河的城,就算兵力充足粮草齐备十天半月也很难攻下,何况只有三天!”如果攻城可以大家也不用在这愁眉苦脸了。这句话说出所有人的心声。 永珹笑着摇摇头:“不,我不是说明攻,可以派人潜进城里,制造混乱,使城内大乱,扰乱人阵脚,再趁机除掉守城的士兵,开城门放大军进去。” 话音一落有几声重叠的吸气声,永珹知道这些人想法,必定以为他是信口开河,可是碍于他的身份没人说出来而已。 鄂容安却低头沉思想事情的可行情,与海兰察对视一眼,两位默契的主副将达成一致,他说:“虽然操作起来极俱挑战,这是目前唯一的可行性的方案。看来四阿哥是有计划了,请说出来大家议一议。”众人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开始听永珹详述,最后一个个双眼放光,看他的目光从不可置信到崇敬到深思直到复杂无比。 第68章 永珹自从数天前听说大雪封山的时候起就在琢磨这事了,给出的计划很完备。军事小会议越开越热烈,随着不断有人离开去作出准备而接近尾声,直至帐中只剩下五个最核心成员时,争执也出现了,他们在派谁潜入的问题上争执不休。永珹以为已经再清楚不过了,他得进去。鄂容安却态度强硬:“城内凶险万分,若有闪失,你让我拿什么向皇上交代!让海兰察去!” 永珹毫不退缩:“你明知道我有自保能力,身边又跟着武力高强的暗卫们,他们刚好最适合刺杀。这次的计划我是发起人,对每一环最了解,临时应对才能做出最佳方案。且今晚就得出发。若有闪失,那你真的不用向皇阿玛交代了!” 鄂容安苦笑,知道他心意已决,说什么都没用,而且,虽然收不到粮草不是他的过失,大军若是因此受创就是他也难逃其咎。只得调来全军武艺最高又机灵的人来护他周全,再深深地看他一眼,自去别处督察是否有纰露。永珹和海兰察带着人换上回人百姓的装扮,在临近黎明前最黑也是人心最松弛的时候潜进了城里,约定以烟火为号,埋伏在城门附近的人就杀了守军开城门让大军就攻城。 永珹临出京前做了最充足的准备,回都的地形也是他的研究对象之一,他脑中不停地扫瞄过每一条街道,阿里和卓下台后官员必定有所调度,但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官邸没变,低声把人分成几组,交代他们去何地埋伏在最短的时间内分析情报,找到该暗杀掉的人杀掉并尽可能地嫁祸于人。所有人有条不紊地快速行动起来。 那一场激战是让人所有参与和旁观的人都铭记于心。清军背水一战,身后是皑皑白雪,身前是刀剑相加,全凭一股视死如归的冲劲才夺城成功。鄂将军的指挥若定,当机立断,四阿哥城内接应,配合无间。回军见清军攻入城中自然大乱阵脚,在加上权贵之间一夜之间闹将起来,人心换撒,相互攻讦。没有强有力的可以号令全军的人,组织有效的抵抗来反击,被砍瓜切菜般消灭,胆小的束手就擒或苍慌逃蹿,城内一时大乱,清军不费多少力气就把这个做为回军最后堡垒的城市攻战。 当乾隆收到消息,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他拿着捷报差点站不稳,吴书来眼尖,忙上前来扶住。过了一会儿,乾隆摆摆手示意没事,战争胜利了他该高兴,可是某小孩的胆子之大,也让他后怕不已。 看来回来得好好教训,竟敢只身闯敌城,他没想过只要有一点失误,他将面临什么境地?!真是太莽撞太惊险,也不得不承认,这一仗打得太漂亮了!乾隆毫不怀疑,此战会成为一个经典为后人所津津乐道,为皇家战史添上亮丽的一笔。可是这些都不能掩盖他让他心焦后怕的事实,所以,孩子还是要教训的。 至于战后扫尾工作,就不在军队的职责内了,朝庭会重新派官员来接手,如无意外,回部的自治也到头了。众将士志得意满拨营回京,途中遇到朝庭派来的负责人,竟然也是永珹熟人,是那年那个和他有几面之缘的状元何霖。他这种人在翰林院窝了两年,放到地方上必定想干出一翻大事业,比那些多年沉浮官场的老油条们有魄力又清廉。 离大军归京还有三日,却有一骑快马加鞭进了皇城,路上行走的百姓纷纷让出一条路,到城门前却丝毫没有放慢速度,城门一守军正要拦时,被另一个资历老的守军拉住,“你没看他那身装扮吗?是你我哪个能得罪的!”大军回京的消息早就传遍了京城,这人一身战甲风尘仆仆而来,猜也猜到有要事进京。 永珹一路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入了宫门,来到乾清宫门时,脚却仿佛腿被钉住了一般,看到他熟悉的殿宇时反到不知该如何是好,甚至连上前一步都觉得困难。最后一战时,两军在地理位置上完全重合,打得不分你我,鄂容安终于再管不过来永珹的安危。 事实也证明他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好自己,当他一次次接近死神时,脑中的画面竟是和乾隆在一起的一幕幕,他在那一刻,就在流矢断剑齐飞的大街上,忽然明悟了。乾隆这些年来用霸道和温柔织就了一张网,而他就是落在网里的那个笨笨的猎物。逃不掉,走不了,只能等乾大蜘蛛转身看到他,然后被美美地吃掉。只是,乾隆还不知道有人落到了他的网里,如果发现对象是自己儿子的话,说不定会一脚将他踢飞。他都不知就这么脱离大军独自赶回来是为哪般。 养心殿外的小喜子见了他,惊讶极了,“四……四爷!您怎么在这!”永珹摸摸鼻子,这还真不好说。小喜子自知越矩了,忙道:“奴才这就进去通报。”永珹皱皱眉,什么时候他进养心殿也需要通报了,就跟进自己家一样,他平时除了晚上回寝宫睡觉,白天几乎都耗在这了,当下摆摆手:“不用,我自己进去。”装作没有看见小喜子的欲言又止。 他猜殿里是有不方便的情形,却怎么也没猜到是这种情形。乾隆脸上难掩震怒,一屋子的奴才都头触在地上不敢出声,正中间跪着个脸色青白的宫妃抖得如筛糠一样。乾隆侧面对着他,脸上冷得掉冰碴,看也不看他:“滚出去!谁敢来求情朕一个个治你们的罪!” 永珹嘴角一抽,“您这是唱哪出啊?难道是新琢磨出的欢迎仪式?”那个宫妃不就是他平素最顺眼的令妃吗?最是知情识趣,怎么会惹得龙颜大怒。 乾隆听到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身子一僵,慢慢转过头来,正对上少年奉上的春花般的笑颜。几月不见,竟然长高了,原本来脑瓜尖只到乾隆下颚,再在已经到了鼻子。精致柔和的面孔也刚毅了很多,硬朗的线条任谁都不会将少年郎认错,那双清亮的眸子依然灵气涌动,经历了风雨的坚韧样子更加让人移不开视线。 乾隆的复杂思绪都被掩在眼底,要不是记得还有外人在场,恨不得一下把人揉到怀里,清咳一声:“你们出去!”内侍宫女们乖乖地低头退下,还不忘把傻了的令妃拖走。令妃被人一拉,从打击中回过神来,哭道:“皇上您饶了臣妾吧,臣妾冤枉呐!”,乾隆眉头一皱,不耐烦地挥手,内侍明了地忙用一只手堵住了令妃的嘴,让她再发不出声音。 等闲杂人等全退出了殿里,永珹上前几步,轻轻地抱了他一下,一触即离,熟悉的檀香味让他终于有了踏上京城的踏实,嘴角轻勾:“我回来了。”乾隆怎么会放过某人投怀送报的机会,将人圈住,胸前是前所谓有的充实,任何人都不能给他幸福感觉,对于自己的这段孽缘,乾隆是已经做好的准备,认了命的。 两人亲亲热热地抱了一会儿,乾隆开始找人算帐,“你就这么自己回来的?脱离了大军路上危险知不知道!回部余孽若找你麻烦怎么办!”永珹干笑两声:“有皇阿玛您派的亲兵保护,到京城就让他们各自修整去了。咦?刚才那个令妃娘娘怎么回事?” 乾隆不想多提别人的事,两句给他含糊过去。又道:“……别以为你只身闯城的事会混过去,以后朕再和你算帐!”永珹嘻嘻傻笑,抱着乾隆的一只胳膊撒娇。两人又说了会儿话,乾隆看他眼底一圈青黑,想他这些天,又要快马回京,必是没休息好。把他洗漱完,就扔到自己床上躺着。 永珹实再是累得狠了,在满是乾隆味道的床上滚两圈就呼吸平稳起来。乾隆修长的手指摸摸他眼下淡青的黑眼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触感太过美好,让他的手不忍离去,这个午后,青年君王像个好奇的孩子一样,带着一丝雀跃一点点描绘着少年的轮廓,直到停在他有些干裂的唇上。 可见这一路风餐露宿没保养好,乾隆真的心疼了,他捧在手心里的宝贝从来都是锦衣玉食,何时受过这些苦。看着那轻潜呼吸的小人,乾隆像被蛊惑一般,慢慢地低下头去。 永珹这一觉睡得很沉,等他醒来已经是夜深人静,两人同是上身光溜溜,下面只着一条长裤。他正躺在乾隆温暖的胸前。嘴角含上一抹满足的笑,脸颊在他赤裸的胸膛上蹭了蹭。乾隆呼吸绵长,正在熟睡。永珹这一觉睡得久了,一时半会还睡不着,又不敢动,怕吵醒身边的人。当他对着乾隆的睫毛查了三遍时,乾隆忍无可可正要睁眼教训这无聊孩子时,唇上被小巧的舌尖轻扫而过,引起一阵酥麻。 永珹感觉他的眼睫像动了一下,吓得不敢乱动,等了好半天发现乾隆没有醒的迹象,才又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轻啄一下他的下巴。正对上乾隆豁然睁开的眼,那眼里一点睡意也没有。永珹这下真的吓着了,头脑嗡地一声不知如何是好。脑里不断转着可怕的念头,调戏皇上,多大的罪名!还是以亲子的身份调戏了老爹,他不会是继承了胡中藻的倒霉命运,成为史上最后被腰斩的那个吧。 乾隆先是不敢置信地瞅他一会,见小孩的脸色由白变红由红变青,却倔强着不出言解释他的行为。乾隆忽然笑出声,那笑是从胸腔里发出,一震一震,像是发现了天下最好笑的事,颠得永珹的小心脏要受不了。难道乾隆被他刺激疯了吗?焦急道:“皇阿玛?你怎么了?对不起!我错了,你别这样!”其实,怎么死的并不可怕,他心底最怕被那人讨厌,从此陌路。 乾隆又忽然停了笑,严肃地直视着少年的眼睛,说出的话掷地有声:“你没错,我们都没有错。”然后不容拒绝地吻上他觊觎很久的唇,永珹眼睛一瞬间惊讶地瞠大,惊呼声被堵得严实,乾隆绝对是个情场高手,永珹这种菜鸟没一会就丢盔弃甲,被弄得脸蛋通红,眼神发飘。 乾隆不容他拒绝地摆正他的脸,“明白了?我的心意!” 永珹如中了彩票般狂点头,一把抱住乾隆的腰,像是怕他跑了一般,笑得见牙不见眼。“恩恩,明白啦,皇阿玛也喜欢我!”这世上有什么事是比暗恋对象向你表白还开心,永珹惊喜得仿佛做梦一样,就算是梦也是个美梦,自然抱住了就不打算撒手。他不想痛苦、嫉妒一生。再找一个‘门当户对’的福晋。然后,貌合神离。他们都知道选择了这条路后面临的是什么,但是一但决定,就会走下去,不管前路有多少荆棘险阻。 第二日永珹去见太后和嘉妃,自是只报喜不报忧的,两位长辈免不了抱着他一顿心肝肉地埋怨,准备了大堆的补品让他连吃带拿,足够他吃到年底了。永璋也赶来笑着捶了他一顿,几个小加伙对哥哥也很关心,小九伸着小手,摸摸哥哥的伤疤轻轻地吹气,这皇宫里的一家人,给他的远比他付出的多,还有什么好奢求的呢! 三日后大军回京,乾隆犒赏全军将士,唯有四阿哥的封赏迟迟没有下来,不久后,乾隆让四阿哥出阁讲学,仕林皆赞。 乾隆二十二年正月,四阿哥永珹在众望所归下被册封为太子。赋税减免加开恩科,普天同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