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幸的重生 作者:鸡鸭鱼肉 文案: “佞幸”1、以谄媚而得到宠幸。2、以谄媚得到君主宠幸的人:任用佞幸3.在《史记·佞幸列传》和《汉书·佞幸传》中,佞幸特指以色事君的同性恋者,如邓通、李延年、董贤之流。 顾长华,百年官宦,世家子弟,前生背负以色侍君的罪名,一个被家族抛弃的弃子。 回到了命运相遇的地方,他决定要活得风光体面。 偏心的父亲 庶出的长兄 前生结束掉自己生命的穿越庶妹 身份扑朔迷离的贴身小厮,还有一个帝王 在前世的阴影之下,他避开了开始,能不能避开结局? 第1章 顾家二爷 徐州 戌时刚过,顾府已经灯火通明,东侧院子正堂屋内,顾家二老爷的嫡妻白氏坐在榻上,手里拿着茶盏,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没有放在茶盏上。 “少爷还没有出自己院子吗?”白氏口中的少爷自然不是家里几位庶出的少爷,而是顾家二房唯一的嫡子,也是顾家唯一的嫡孙,出自白氏肚子里的嫡出少爷——顾长华。 这一点,站在白氏跟前回话的婆子自是心里明白,婆子上前一步,低声回道:“自上月起,少爷为了准备今年的春闱,就一直闭门谢客,两个月来从来没有踏出青园一步,不止是少爷没有踏出过院子,就是少爷的小厮青衣和青随都没有出来过,青园里备有小厨房,每天青园递出单子来,大厨房里都有人把新鲜的材料送进去。” 婆子想了想又说了一句,“虽说这两个月来没有人见到过少爷,不过根据送进青园里的材料来看,少爷胃口很好。” 胃口好,就代表身体好啊。 白氏当然知道自己儿子最近胃口好,每天送进青园的材料单子,自己这里都会有一份,鸡鸭鱼肉,瓜果蔬菜,分量都不少,也很平均,也就是说每种食物的数量都很平均,对于一个正常的成年男子来说,这当然不是什么异常,可这种正常放在顾长华身上才是最大的异常。 肉食和蔬菜“不偏不倚”,这才是问题啊,要知道自己的这个儿子,食物从来都是偏于素淡,正常情况下只会食用少量肉食。 这下可好,现在每天都要吃3只鸡了。 这让熟悉儿子饮食的白氏,一眼就看出了问题,这不是反常,还什么叫做反常呢? 早中晚加上一顿宵夜,吃的白氏心惊肉跳,生怕是自己儿子压力太大,以至于饮食习惯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心惊胆颤,忍了几十天她终于快忍不下去了,可又怕自己冒然闯入青园会打搅到儿子,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把负责青园饮食的管事婆子叫了过来。 白氏挥挥手,让面前的婆子下去,转过来对着自己的奶娘吴氏说道,“要不是老爷发下话说,在春闱之前谁也不准打扰长华,我真想去看看,不自己亲眼看到,我始终放心不下。” “老爷这是为了少爷好啊。”奶娘吴氏知道自己太太担心少爷,宽慰说,“少爷六岁进学,整整十年寒秋,一路考上秀才举人,十七岁的举人,谁不赞一声少年英才,现在正是一鼓作气的时候,只要再能考上进士,以后还有谁能挡得住少爷呢。” “可是总令人担心啊。”白氏放下手中的材料单子,“不过也无可奈何,好在离春闱也就还有三个月而已了,我等得了,现在急的不是我们,要着急的是偏院那对母子,长亭已经落第一次,要是再次落第,爷就是再疼他们,脸上恐怕也挂不住了。” 年长三岁的长兄,与年幼的弟弟,参加同一场春闱,无论从哪一种角度看,压力更大的都不是自己的儿子,更况且顾长亭“再”次落第,无论顾长华考得上考不上,恐怕顾长亭的里子面子都没有了。 白氏悠悠的想到。 顾氏青园。 小厮青衣把宵夜端上桌来,一道酱猪蹄,一道口水鸡,一道糖醋蜜肉,还有一碗水煮肉片,房间里顿时弥漫了肉香的味道。 “少爷,饭菜好了。”摆好碗碟,青衣恭声说道。 在另一个小厮青随服侍下,净手完,顾少华坐下接过青衣手里的银筷,慢条斯理的开始进食自己一天的第四顿饭,他先加了一筷子糖醋蜜肉,又拿汤勺喝了一口水煮肉片里的肉汤。 “吃了这么长时间,才发现这些油腻腻的菜也是别有一番风味。”顾长华脸色平平,未有波动,话语间却淡淡的不加掩饰的自嘲和厌恶,话一出口,顾长华就知道自己给自己惹了麻烦。 果然,只听的扑通一声,青衣直挺挺的跪了下来,“少爷,您何苦这样折腾自己呢,您不喜欢吃油腻的就不吃油腻的,您喜欢吃清淡的,您就吃清淡的,您干嘛非要这么糟蹋自己的身子呢,您就是不为自己想想,您得为夫人想想啊,夫人要是看到您这个样子,心得碎了啊。” 居高临下,青衣低着头,看不清面上的表情,只听得啪嗒啪嗒的水珠落在了青砖上的声音。 顾长华懊悔的用拇指摩擦着自己光滑的额头,他只是抱怨一下自己的对着一桌肥肉的恶劣心情而已,就是吐槽了一句,不用给他来着一手吧。 看着自己小厮哭哭啼啼的样子,顾长华发现自己不能再继续淡定的吃饭了,他放下手中筷子,拿起雪白的手帕擦擦嘴,“你们这是成心不让我好好吃饭是吧,本来对着这一桌子饭菜就难以下咽,你们还给我添堵?” 顾长华手肘撑在桌上支起头,眉目一挑,似笑非笑,“还不给我起来?” “少爷?”青衣用袖口擦了擦眼泪。 “给我起来。”顾长华笑道,“哭哭啼啼的像个娘们似的,你少爷我还没死呢,等我死了你再给我哭丧也不迟,瞧瞧人家青随,跟人家好好学学,别动不动就一哭二闹三上吊。” “少爷。”一站一跪的两个小厮这下反应一致,齐齐瞪着自己的少爷,“你别咒自己啊。” 只不过一个平静无澜,一个像炸了的小刺猬一样。 “你们的胆子倒是越发的大了。”顾长华重新拿起筷子,无视于面前两个人的反应,手下好不停顿的一筷子一筷子的不煮的糜烂的肉放进嘴里,吞进肚子里,继而积累成自己身上的每一白肉。 青衣和青随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里的无奈,还是像以往一样,只要是少爷打定了主意,是没有人能改变得了的,这是这次的决定比以往更加的匪夷所思,但是无论再怎么匪夷所思,他还是他们天神般的少爷。 站在一旁始终没有动作的青随,把还跪在地上的青衣拽了起来。 青衣不情不愿的跟着青随出了房门,“你干嘛拉我,说不定我多跪一会儿,少爷就改主意了。”就不会强迫自己碰自己厌恶的东西。 青随的目光停在了青衣身后的门板上,好像隔着厚厚的房门也能看见屋里的人,随时能注意都里面人的需要,青随青随,很适合他的名字,青随也从来没有辜负这个名字。 “这句话你自己信吗?”面对聒噪的青衣,青随只说了一句话就让他闭嘴了。 他们都知道,一旦顾长华做出了决定,远远不是他们跪上一天一夜就能让他改变觉得的,没有人比伴随着顾长华长大的他们更了解这一点的了,顾长华的固执,没有能人能轻易的动摇的了得。 而且青随相信,顾长华这么做肯定有这么做的理由,尽管他不知道这个理由是什么,但是只要知道这是顾长华自己做出的决定,那就够了。 他是顾长华,仅凭这一点青随就觉得够了。 “青衣,以后不要在做出刚才的行为了,少爷已经够烦的了,不需要你再让少爷心烦了。”青随说道。 “喂,人家只是看着少爷自虐心里难受而已。”青衣踢了踢脚下,继而说,“也不知道为什么,少爷这段时间行为挺反常的。” 青衣扳着手指数了数,“莫名其面的连着半个月都去夫人那儿用三餐,也不常跑去老爷的书房了,接着更是不喜欢青茴青香姐姐她们近身侍候了,两位姐姐已经找我哭个很多次了,更莫名其妙的以闭门苦读为理由封闭了青园,开始大吃大喝。” 闭门苦读,是对外宣称的理由,也只能蒙蒙老爷和青园外面的人而已,和顾长华日夜不离的青衣和青随,对这个理由嗤之以鼻,这段时间顾长华四书五经都没碰一下,反而对消遣一类的话本手不释卷,时而捧腹大笑到笑出眼泪,这也怪不得青衣用莫名其妙来形容顾长华的这种行为了。 青衣歪着头想了想,“好像就是在少爷那是发烧醒过来之后的事了。” 青随看了一眼青衣,“身为奴才,只需要按照主子的命令行事就可以了,至于你想不明白少爷这么做的理由,我们不需要想,我们只要知道少爷还是少爷就可以了。” 至于他愚笨的脑袋— —。 “我们只需要跟随。”青随轻声的说。 第2章 从头再来 门外青随和青衣的话,顾长华自是不知道,虽说对于他们的想法,他能猜到一点,无非就是他的行为莫名其妙,没有常理可循而已。 他的一系列行为,在旁观人的眼里,只能用疯魔来形容,这也就是他避开所有的人,只留下青衣和青随的原因,因为他知道他们办法阻止他,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之所以这么做的原有,那无法宣之于口的理由,以及所有事实的根源。 其实,顾长华并不是现在的顾长华,而是三年后的顾长华。 三年后,身在宫中的顾长华中毒吐血身亡,三年前,身在顾府的顾长华,一夜高烧。 在黑夜中睡去,在黑暗中睁开双眼,顾长华回到了三年前。 这远比他疯魔行为更加的疯魔——他重生了,顾长华他重生了。 这样很好,再好不过了。 沐浴过后,顾长华倒在床上,盯着上方的锦绣帐,无声的痴痴地笑了起来。 三年前,自己还是少年得志,意气风发,准备学而优则仕,把一身所学卖与帝王家的十七岁少年,被家族长辈寄以厚望的顾家二少爷,而不是—— 被人称为佞幸。 满身淤泥被人所不齿的帝王禁脔。 顾家恨不得他去死的家族逆子。 一切都还没有开始,顾长华算了一下时间,离一切的起源还有四十一天。 四十一天后,他参加春闱,考中贡生,和同科的贡生一起去参加诗会时,在生源楼中,和那位乖僻的帝王相遇,当时自己拈花一笑,引来在角落里静坐的男人一句“色如春花”。 回眸一笑,孽缘就此开始。 大齐,老实说并不反对男风,相反的在上流阶层被视为一种风雅,也因为官员禁止狎妓,这导致官员上任都会带着几个貌美的小厮,上行下效,像姑馆在民间几乎与妓院二分天下,甚至有的地方要比妓院更胜一筹。 从上而下,男风盛行,连像顾长华身边的小厮都是选择的清秀的男童,除了充当书童以外,要说不是为了满足他这方面的欲望,顾长华自己都不信,如果没有经历前世,顾长华会把他们看作是奴才,也许会有一天一时兴起把他们拉上床榻。 但是,在整个顾府之中,他们是唯二没有抛弃他这个主子的人,剩下的一个人就是他的母亲——白氏,只有这三个人才是他在这世上的亲人和牵挂,他的母亲和兄弟。 这三个人无论他什么样子,都会对他不离不弃,前生他众叛亲离,这三个人始终在他身边,他的的母亲更是为了他抑郁而终。 而顾府其他的人只是有血缘的陌生人,恐怕还有一点仇。 顾长华不会忘记他是怎么死的,他虽是在宫中死亡,但是以宫中戒备森严的程度,要下毒谈何容易,要是带上半个时辰的功夫,就让人投下足以让人死亡的剧毒,恐怕皇宫中的主人首先就睡不着觉了,谁让自己和皇帝同吃同眠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里应外合,自己可是刚从自己家出来,而父亲盯着他的越来越恨得眼神,让顾长华顷刻间就接受了这个真相,不过他顾泰可没有这个胆子和决断,要是他祖父当时还活着的话,说不定在自己夜宿帝王寝宫的时候,就一刀送自己归西了,但是更大的可能性,是祖父这个老狐狸利用自己为家族谋取更多的利益,而不是像父亲一样,读书都读傻了,死抱着礼义廉耻,怪不得,直到他死的时候,还是一个四品的“小官”。 顾泰没有行动力,也想不出这种缜密的计谋,他毫不怀疑顾泰希望自己早早的去地下,但是他非常的怀疑他有没有这种能力。 能和宫中的人联手,顾长华不是没有怀疑对象,他几乎有九成的把握,他怀疑的对象是他那同父异母庶出的妹妹,她嫁的可是皇后的嫡亲兄弟,弟媳妇和大姑子,只有他们联手才能让他神不知鬼不觉的让他在家里中毒,然后有用引子诱发他身体里的毒素,而作为一个出嫁女的益慧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给他下毒,身为一家之主的顾泰要是不知情,顾长华也不信。 只是他想不出她们两个要他死的理由,顾泰希望他死那是因为他是顾府的污点,他玷污了顾府百年的清高门楣,这点他可以理解,但是益慧和皇后可没有让他死的理由,一个是他妹妹,一个是他姘头的老婆,就是他和他老公搞上了,貌似对她们只有好处吧,至少他是男人永远都生不出子嗣,而拥有三个皇子的皇后,只要熬到她老公翘辫子,就直接晋升为皇太后了。 顾长华最后想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答案——颇有贤明的皇后陛下是个妒妇,并且深爱自己的丈夫,一个女人的身份深爱着一个男人,多么不可思议,出身于大齐四大公侯府,被规矩养大的皇后,居然会如此不智,居然会爱上一个皇帝,这不是自己往火坑里跳吗? ——这一切已经与他无关了,说起来他还要感谢她们送他归西,反正母亲死了,他已经生无可恋,只是他还没决定选哪一种比较不痛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至于那位帝王用来威胁自己的家人,就是他们全都被拉出去午门问斩,那管他什么事啊,要不是为了他们,早在被迫雌伏在男人身下的时候,他早就一头撞死了。 结果呢,他们都恨不得他去死,早知道他们恨不得他去死,他就拉他们去一起死了好了,他的苟且偷生,只换来了母亲的三年伤心绝望的抑郁而终。 他还不如自己的去死呢,死在别人手里,实在是太窝囊了,不过换个角度想,也许他自己去死,还回不到三年前呢。 只是,他不会感谢她们就是了。 想到自己临死前,喷了那位圣明的天子一头的血,顾长华躺在床上,刮了刮自己的嘴角,颇有些解恨。 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顾长华已经不是以前的顾长华了,知道了自己以后的命运之后,顾长华积极的在改变未来的估计,他万分的庆幸,他来到了他还没有和赵熙相遇的时候,一切都还来得及。 毕竟现在,赵熙还没有对自己产生兴趣,还没有盯上自己,假如自己已经被盯上了,恐怕他除了自杀,就是只剩下乖乖把把自己的前生再走一遍。——以色事人,被人唾骂,被人鄙夷。和男人搞在一起不算什么,但是只要沾上了帝王,和帝王滚到一个床上去,佞幸这两个字就贴在了自己身上。 顾长华不甘心,他不愿意再走前生的路,今生他要活的风光体面,这个前提首先是要避开大齐的那位君主。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抛下一切远走西域,找个犄角旮旯躲上一辈子。 顾长华的自尊和骄傲不允许自己这样做,他两条路都没有选,他劈出了了第三条路——他毁容。 当然不是在自己脸上划上几道口子或者在烫个疤出来,要知道颜面破碎也属于残疾,终生都可以参加科举或者御前行走,这等于直接断了顾长华的官途,作为一个官宦子弟来说,顾长华不可能接受,那样代价未免太大,所以,他选择了吃。 他来到这里的第二天,就说服了自己的父亲顾家的二老爷顾泰,让自己把青园封锁起来,说服的过程很简单,只要摆出春闱的原因,顾泰很容易就答应了。 封锁青园以后,顾长华一天吃四顿饭,道道菜都是肉菜,为了避人耳目也让厨房送了一些蔬菜过来,外面的都以为顾二爷埋头苦读,以至于食量大增,只有贴身侍候的青衣和青随知道,埋头苦读根本就是一个幌子,实际上顾长华在这两月个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偶尔才翻一下书本,全做消遣。 在这种刻意养膘之下,顾长华的身子像吹气球一样迅速胀大,一个顾长华吃成了两个顾长华,他有了双下巴,鹅蛋脸变成了面饼子,丹凤眼被肥肉挤压成了一条缝,细长的手指的变成了粗萝卜。 以前的顾长华像院里的修竹,微风传来,簌簌作响,迎风而立光华自生,而现在的顾长华却是院子里修竹做成的竹杯,被人用手指轻轻一推,就能滚出老远去。 虽然本质上没有任何改变,竹子还是竹子,顾长华还是顾长华,但是他们的外表已经截然不同了,后者永远都不会引来欣赏的目光。 两个小厮的态度也从讶然,然后习惯,最后惊恐,再最后发现改变不了他的决定,就认命了。顾长华不用照镜子都知道,现在的自己绝对不会让人和以前的自己联系起来,全身上下,只剩了眉目之间的一点相似了。 对此,顾长华非常的满意。 难道这样,爱好美人的那位帝王,还能对着他说出“色如春花”这四个字? 那四个字,才是他们的起源。 第3章 偏心的顾泰1 顾家乃官宦世家,和所有的官宦世家一样,顾家也并不是天生的官宦世家,与所有官宦世家不同的是,顾家没有像别的大家族一样给自己找一个“据说”的老祖宗。 顾家家谱很短,在顾长华他们这辈儿算起,才是第六代,第一代老祖宗,据家谱记载,是一个被人遗弃的孤儿,“顾”这个姓氏是自己给自己选的,为自己取名叫顾重,顾大老祖宗年幼流离,却是一个经商的奇才,乱世之中,积累下富可敌国的财产,顺理成章,有钱了之后,人就会追求社会地位了,赵氏开国世道太平之后,顾家祖宗就培养自己的后代读书科举。 在顾家脱离了“商人”的行列后,并没有刻意抹杀这点。 顾家的老祖宗是个商人,顾家从不避讳这点,说句大不敬的话,赵氏的开国皇帝还曾经路草为寇过呢。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经过几代人的努力,顾家人退去了“大字不识一个”的粗鄙,四代为官,顾家的人口并不繁茂,但是顾家的人却不乏读书人的风骨。 读书人的风骨,可以被解释为正气,不畏强权,敢于直谏,这是内里,外表上,读书人的在自己和世人的认知里,至少要斯文而秀气才对。 单薄和苍白,才符合世人对读书人的注解,特别是在顾家这个书香门第的百年世家,对于这一点,连奴才都长着一双挑剔的双眼。 在这种情况之下,就可想而知,顾家二爷变成了一个大胖子,走出青园的震撼情景。 从青园走到外院顾长华他爹顾泰的书房,在这一盏茶的时间里,见到顾家二爷的女婢小厮莫不是先张大嘴巴,眼睛因为受到惊吓而睁大老大,要不是看到跟在后面的小厮,满顾家的奴才简直不敢想相信,眼前真是就是他们家的二爷。 少见多怪,后边的青衣嘟囔了一句,随后又闭上了嘴巴。 幸好,顾家的下人规矩很好,微微一愣,就会慢慢的低下头,这让顾长华少了很多的烦恼。 顾泰,二十五岁入仕途,以不过不惑之年任徐州知州,从五品的中品官员,虽比不上自己的大哥贵为正三品的户部侍郎,但也算得上是官运亨通。 顾泰颇有自知之明,他自知能力有限,一州之地已经是他的极限,这还有他出生顾家的一部分原因,在他致仕之前,最多只能在升上两个品级,就已经是幸事了,所以他全部的希望的都寄托在自己的儿子身上。 顾泰至今有四子,庶出的大儿子顾长亭,嫡出的二儿子顾长华,庶出的三儿子顾长辉,庶出四儿子顾长苏,三儿子和四儿子一个还流着鼻涕,一个还不会爬,暂时是指望不上了。 唯有自己的大儿子和二儿子,被他寄以厚望,两个人也没有辜负自己,今年一个二十一岁,一个十九岁都已经是举人了。 此时知州府书房内,顾泰对着自己的大儿子仔细的叮嘱。 “虽说你上科没有考上,但也是时运不济,以你的才学只要是临场发挥的好一些,定在二甲之列。”顾泰坐在书桌前,蘸着笔墨书写一封书信,“你的才学为父倒是不必担心,让为父忧心的是你的身体,上科一场风寒致使你名落孙山,今次恩科你务必小心身体,考试之前时常温习功课就好,不要日夜苦读,好好吃饭,注意添衣,入夜之前一定要关好门窗。” 顾长亭听得羞怯难耐,上次恩科明明是自己才学不够,自己落第之后,对殷殷期盼自己高中的父亲难以启齿,只好在京城修书一封给自己的生母,让自己的生母代为转达,哪里知道生母却告诉父亲,自己带病上场,因而落第。 自己自京城回到家中,已是半年后,事已成定局,再解释也是图惹事端,顾长亭只得默认了,只是此时听到顾泰的话,分外羞愧。 顾长亭长揖到地:“您不要担心,孩儿这次一定会慎重行事,万事小心的。” “这封信带到京城交给你们的祖父,信里我已经写清楚了,你今年二十有一了,婚事不能再拖了,不管你高不高中,都请祖父为你做主,寻觅一知书达理的女子为妻,我只是盼你高中了。”顾泰幽幽地说道。 “我明白的,我只盼未来的妻子温柔贤良,教育儿女孝顺二老,别的就不多求了。”顾长亭话说的好听,但心里未尝不是明白高门嫡女和寒门庶女之间的区别,岳家的砝码和助力,他心里也是门清的,要不然他也不会拖到现在还没有成亲,要知道世家男子,少有二十岁没有成亲的。 男子二十岁,就要举行冠礼了,代表着男子已经成年了,自顾长亭加冠后,迟迟不肯成亲,外界已经有了风言风语,说顾泰宠妾灭妻,为了庶长子的婚事,拖延了嫡子顾长华的婚事,连在京的祖父也来了数封书信,从一开始的询问到最后的言辞斥责,顾长亭知道父亲受到了多大的压力,一拖再拖祖父的忍耐也已经到了极限。 只不过是因为他们远在登州,祖父鞭长莫及而已,他们这次进京,就是父亲不写这封让祖父为他定下婚事的信,祖父也会为他做主,这点顾长亭心知肚明,他的年纪已经不小了是一方面的原因,另一份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的弟弟,顾家唯一的嫡孙顾长华今年年满十九岁,即将加冠。 庶子当然比不上嫡子,更别说为了庶子耽误嫡子的婚事了,哪怕他在父亲的心目中与嫡子无异,他的待遇也与嫡子比肩,但是庶子就是庶子,从他的婚配上就可以让他看得很明白。 这就是庶子的命运。 顾长亭,是顾泰的妾侍杨氏所出,杨氏并不是寻常的妾侍,她是顾家的老夫人柳氏的亲外甥女,也就是顾泰的嫡亲表妹,两个人青梅竹马的一起长大,原本两个人才合该是夫妻,只是杨氏家道中落,杨氏的父亲因贪污赈灾款项,事败畏罪自杀,杨家全家则被贬为贱籍。 罪臣之女自是不能娶为正妻,身为贱籍,连纳为贵妾都不可能,顾泰只能另娶了顾长华的母亲为妻,只是年少情分,致使顾泰对杨氏宠爱异常,把一贱妾抬到了二房太太的位置。 只是顾长亭身为庶子,哪怕他的父亲是五品知州,爱屋及乌的待他与嫡子别无二致,顾长亭始终是庶子,也没有大家嫡女愿意许配给他,顾泰不忍心委屈顾长亭,把他的婚事一拖再拖,置之流言蜚语于不顾,违逆老父的意思,也只能拖到现在了,他能为他做的只有这些了。 现在他能盼他高中,然后飞黄腾达。 “长亭,莫让为父失望。”顾泰的语气了饱含期待。 顾长亭眼眶一热几乎要掉下泪来,“父亲,长亭不会您再失望一次的。” 第4章 偏心的顾泰2 顾长华穿过花园走到了书房门口,就听见了这段句话,一时间对这父慈子孝其乐融融的情景,却生不出半点波澜,连以往的不平都没有。 事到如今,他连讥讽和不平的力气都没有了。 在前生他就已经知道他的父亲把所有的期盼都给了顾长亭,他有时候会想,要是顾长亭和他顾长华换一换,顾长亭遭遇了他前生的经历,父亲对待他这满心疼爱的长子,是不是也恨不得掐死他? 有时候他恶毒的想,要不然他把顾长亭扒光了扔到龙床上,试试看,那发展,那结局,想必是很好玩的。 是不是看到顾泰用同样的眼神看自己心爱的长子,自己能痛快一点?还是看到顾长亭得到的待遇与他截然相反,而愤愤呢? 前生他差一点就付诸行动了。 现在—— 罢了,他已经把这条命还给了顾家一次,他不在再顾家什么了,更不欠他顾泰什么了,今生他只是顾长华,而不是顾家的顾长华。 放下心底深藏的那一点的慕孺之情,只把顾泰看成一个有血缘的陌生人,当顾长华对他没有“父爱”的期待的时候,再看他与顾长亭的父慈子孝,顾长华抱着旁观者的心态,也就很容易了。 顾长华心里已经不在把顾泰当成自己的父亲,面上依旧要尊敬这位父亲,一个不孝的帽子,他背不起,这足以断掉他人生的所有前程,无论是为官的还是为人的。 他轻轻地敲了敲门。 “父亲。”顾长华走进书房,任面前的两人打量他,面色和心中都十分的平静,尽管他是真是不想看见眼前——前辈子在他头上填土——的两个人,现在,顾长华只认一个亲人,就是他的母亲。 “长华?”顾泰双手撑在书桌上,身子前倾的看着面前的这个白胖子。 “二弟。”顾长听表现的比顾泰还要激动,在看清楚走进来的小胖墩确实是他的二弟后,哆哆嗦嗦的手,就弄翻了手里的茶盏,翻滚的茶盏就落在了顾长华的脚边。 “小心,二弟。”顾长亭见状立即想要拉开顾长华,在即将碰到顾长华衣角的时候扑了个空。 他好像没有看错,二弟一闪的是厌恶,顾长亭看着顾长华抚了抚自己的衣袖,又看看自己的手,没有脏东西啊。 顾长华笑道:“多谢大哥,茶水没有溅到我。” 顾长亭觉得自己真是眼花了,二弟怎么会厌恶自己呢。 “二弟,真是对不起了,只是我——,我见到你太惊讶了。”顾长亭说。 “知道。”顾长华点头,“不怪大哥,是我变化太大了。” 顾长亭暗舒一口气,你知道就好,他真怕会被自己这个记仇的二弟暗中记上一笔,在他七岁的时候他就知道,顾长华是那种睚眦必报,能把一件小事记到棺材里的人,这源于一件让他记得根深蒂固的小事。一次晚饭,上了一道蒸鱼,身为哥哥的顾长亭好心的把自己的鱼肉,塞到了还是奶娃的顾长华嘴巴里,好心办坏事,那一块被他仔细挑净鱼刺的鱼肉里,偏偏还有一根小刺,小刺扎到喉咙,当即顾长华哇哇大哭,灌进了半碗醋才把那鱼刺弄下去。 如果当时顾长亭当即道歉也就算了,只是当时顾长亭已经被吓傻了。 过后,顾长华每天都会迈着自己的小短腿,不辞辛苦的带着一盘蒸鱼来和顾长华共进晚饭,直到顾长亭也被鱼刺卡到,事情才算完了。 从此知道,他这个弟弟真是不能得罪,心眼比针眼还小啊,偏偏记性好,还有不达不目的,不罢休的劲头。 “你到底吃了什么把自己吃这个样子?”顾泰从书案前走了出来,读书人的体面与常年的修养让顾泰不能大声的咆哮,但是还是难以置信面前的这个肥猪,那是他顾泰的儿子。 “只是胖了五十多斤而已,您未免太惊讶了。”顾长华语气平平的回答,好像他现在的样子只是富态而已。 “你的意思是我太大惊小怪了?”顾泰说道,“你也不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像是是一个百年望族出来的子弟,你现在就是一个江南那些肚满肠肥的盐商。” 盐商可没有您这位道貌傲然,宠妾灭妻,以庶压嫡的父亲,更没有为了庶子把自己的嫡子的婚事一再拖延的爹。 “父亲。”顾长亭站在两人中间,说,“外表像个读书人,并不代表他是一个读书人,再说了二弟也不是故意的啊。” 前一句有些气短,后一句却理直气壮,顾长亭连同顾泰有一百个了理由相信,顾长华绝对不是故意把自己吃成这个样子的,作为一个读书人,顾长华不可能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先别说世人多是以貌取人,这样一副胖子的样子出去,不管才学如何,人就首先让人看低三分,最重要的一点——官场择人讲究一‘身’,二‘言’,三‘书’,四‘判’。 身——就是体态,要求体貌丰伟,就是达不到有魏晋名士之风,起码要达到周正的标准,要是长的面若钟馗,就是能考上进士,一个七品县令就已经到头了。 言——辩才,最好一张嘴巴能屈百万兵,最底线说话绝对不能结巴,至少也说得一口好的官话。 书——书法,大到写直达天听的奏章,小到考秀才,一手好的字,是决定榜上有名还是名落孙山。 判——文理优长。 身被放在第一位,重视程度可见一般,其重要的地位仅在才情和德行的后面。 也怪不得顾泰看见顾长华的样子暴跳如雷了,要是他知道顾长华是故意的,就不只暴跳如雷了,他非一棍子打死这个自毁前途的逆子。 顾长华现在的形态无疑是有碍前途,这也是为什么顾长华大吃之前,需要封闭青园的原因,他知道父亲必会阻止,只是为了避开前生,显然这个代价是值得付出的,毕竟身体要胖要瘦由的了自己,几年之后他完全可以再把体重减下来,而污名一旦沾上,就再也无法洗刷。 顾泰的态度在顾长华的意料之中,他觉得无所谓,事情已成定局,他明天就要去京城准备春闱,再看见顾泰也在一年之后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明年顾泰就要回京述职了。 顾泰甩甩袖子,重新坐回了书案后,“好了,你已经这样了,这件事就先放下。长亭,长华,你们到了京城以后住在老宅,要替我和你母亲孝顺你祖父祖母,遇到事情的时候,多和你们祖父大伯商量一下,你们还年轻,遇事要多想,凡事要三思而后行,千万不要莽撞行事。” “是,父亲。”顾长亭和顾长华齐声地说到。 顾泰把写给好了的家信收进信封里封好,交给顾长亭,“长亭,你是大哥,要多照顾一下长华。” 转而又吩咐顾长华要听长兄的话后,顾泰咳了两声,对下面的话颇有些不好意思,“我刚才已经和你大哥说过了,你们这次去京城,一来是参加今年的春闱,二来呢,就是就是在京城由你们的祖父做主,为你们兄弟,定下婚事。” 要说对于这个二儿子迟迟都没有成亲,没有愧疚,那绝对不是,只是和亏欠甚多的顾长亭比起来,这点愧疚就要靠后了,顾长亭庶子的身份已经没有办法改变,本来就在嫡子顾长华面前矮了一截,他不忍心让顾长亭的妻子在顾长华的妻子面前,再矮上一截,再说了,如果顾长华能考上进士,娶妻的门第又会比现在说亲的门第再高上一层,这也是为了顾长华好。 想到这里,顾泰的那点愧疚就没有了,变的理直起来,仿佛他的初衷就是为了二儿子有个更得力的岳家,而不是为了给顾长亭找个匹配的婚事,一瞬间,他的阻挠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你们兄弟的年纪也不小了,婚事必须尽快定下来,早一点为顾家开枝散叶,才是大事。” 第5章 白氏 两兄弟即将远行,在父亲那出来后,按照规矩两个人要来到了白氏这里。 顾长亭虽然是妾侍所出,但是白氏并没有什么对他这个庶子苛刻的地方,没有无微不至,也没有像别的大妇虐待小妇生的孩子,当然这里也有着顾泰对顾长亭的生母与众不同的情分的关系,但是后宅绝对是女人的天下,要是正妻要为难庶子,简直就像喝水一样简单,而白氏除了给妾侍立一下规矩,从没有苛待过妾侍和庶子,就这一点足以让顾长亭和顾泰心存感激,特别是在顾泰对杨氏母子宠爱堪与嫡妻嫡子比肩的时候。 这种情况之下,白氏依旧没有针对杨氏母子,是非常的难能可贵的,大妇的气度使顾泰对自己的嫡妻没有喜爱,却有着敬爱,甚至有着愧疚。 只是人心总是偏的,但是却不影响顾长亭对于自己的这个嫡母发自内心的恭敬。 进了门两个人恭恭敬敬的请安。 顾长亭说:近日母亲吃的可好?见母亲有些消瘦,万望母亲为儿子保重身体。 白氏说:也请儿子保重身体,读书再重要,也没有身体重要啊,她在登州会日夜烧香,祈求他早日高中,光耀门楣。 一挥手,旁边站立的小丫鬟立即拿出一堆鱼翅燕窝,塞给顾长亭滋补身体。 顾长亭起身连忙谢过。 说了几句面上的话,喝了一盏茶,顾长亭识相的告辞离开,把空间留给了顾长华和白氏母子。 下人们随后退下,关好门。 “华儿,来过来让我看看。”白氏坐在主座上,朝下面的顾长华招招手。 顾长华险些热泪盈眶,多少次午夜梦回,他都想让母亲在叫他一声华儿,前生他最对不起的就是他的母亲,他非但没有让母亲引以为傲,还让母亲蒙受耻辱。 顾长华像小时候一样,把自己头枕在白氏的膝盖上,这个动作自他开蒙,知道男女授受不亲起,就再也不做了,时刻维持了大家族母子之间,亲近却不亲密的关系,他趴在母亲的膝盖上,母亲拍打着他的后背,仿佛时间时光都消失了,他不曾怨恨,不曾怨恨壮志不能酬,不曾怨恨强迫他的帝王,也不曾怨恨把她母亲逼死的父亲。 白氏,是江南一个大盐商的独女,被顾泰的母亲相中,嫁给了顾泰,之所以相中她的原因,是因为白氏相貌平平,父亲只是一个盐商,身为商户之女,嫁入官宦之家想必底气不足,嫁妆丰厚,给分不到多少家产的小儿子娶上这么一个能带来大笔钱财的妻子,没有面子却有里子,嫁进门来,娘家没有人撑腰,恐怕也不会站着嫡妻的身份,欺负她嫡亲的外甥女。 那时候顾老太太的外甥女杨氏已经有了身孕,未有嫡妻先有了一个庶子或者庶女,地位相当的女子已经娶不到了,相比于找个小家碧玉,找个富裕的商女,要划算了很多。 果然,白氏进门,七个月杨氏就生下了庶长子,白氏不争、不怨、不妒,照顾庶子庶女,打理家务,体贴丈夫,从不为难妾侍,连顾家的老太太存心找出个事端,来打压一下,对白氏都挑不出半个不字。 就能看出白氏谨言慎行到什么程度了。 后来,顾长华出生,更让白氏唯一的毛病“无子”都没有了。 在顾长华出生以后,白氏再无身孕,孤老太太和顾泰一直以为是白氏生不出来,顾长华却一直知道根本就是白氏再也不愿意生了,顾长华很早就发现,白氏一直偷偷的在用避孕的药物,他谁也告诉过,作为妻子瞒着丈夫避孕,如果被发现,就会立刻引起轩然大坡,头一个不放过母亲的就是父亲,哪怕顾泰没有尽到过丈夫的责任,他还是对白氏的绝对权威和处置的权利。 白氏不愿意在生育孩子的原因,以前的顾长华以为是母亲对于父亲的怨恨,加上把自己所有的母爱都投在了自己的身上,没有别的精力在负担一个孩子,所以她宁愿在自己长大之后,把妾侍生的庶女养在自己的院里,排解寂寞,也不愿在拥有自己的骨肉。 而现在顾长华,在经历了前生之后,却有不一样的解读,他的母亲不是不愿意生孩子,而是不敢再生孩子,自己出生后,祖母就想要接到自己膝下,是在坐月子的母亲执意反对下,父亲的愧疚,加上他们远在登州,这才让他在母亲身边长大。如果母亲再次怀孕,无论孩子是男是女,都会被祖母接近京城,第一次祖母退让,第二次母亲根本就没有立场反对,既然注定要母子分离,决绝的母亲干脆不生了,哪怕孙子养在祖母膝下是种荣耀,母亲不要这种荣耀,她宁愿让孩子在自己身边长大,如果不能,那么她宁愿不要。 顾长华觉得他的母亲没有把他当成顾家的子孙,而是把他当成白氏的儿子,她做到了只爱自己和只爱自己的骨肉,而没有丈夫。 在白氏的膝头呆了片刻,顾长华在白氏充满笑意的眼神中起身。 “儿子做这种小儿姿态,让母亲见笑了。”顾长华端坐在白氏下手,把桌上的茶端起来饮了一口。 “你再大还是我的儿子。”白氏笑着说道,“你好久没有跟我这么亲近了,最近京城里开始流行喝普洱了,我刚得了一些五十年份的珍品普洱,让你尝尝味道。” 唤来屋外候着的丫鬟泡好了。 “怎么样?”白氏问道,一边却小心的看着顾长华。 “色泽赤红,口感甘滑醇厚,这普洱不错。”说起普洱,顾长华可比白氏要明白得多,毕竟再过几年普洱将成为朝廷贡茶,价等兼金,风靡权贵,因为味道清香独绝,顾长华特别喜欢喝普洱。 “你喜欢就好,一会儿让人给你拿点。这还是在京城的三丫头带给我的,还说有什么,”白氏想了一下,“经常使用能让人保持轻盈的体态,也能延缓衰老。” 本草纲目记载普洱味苦性刻,解油腻、牛羊毒,虚人禁用。苦涩,逐痰下气,刮肠通泄。 减肥可以理解,白氏独独不明白这延缓衰老从何而来,延缓衰老这四个字浅显易懂,一看就能让人明白其中意思,只是这功能从何而来。 只不过因为这几个字,普洱在女眷之中迅速的风靡了起来。 白氏口中的三丫头是是二房的长女益慧,与顾长亭是同母兄妹,自幼承欢在她祖母膝下,在顾家排名第三,也就是这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把埋在角落的普洱茶,推进人们的视野。 熟知后世的顾长华却知道,这是他看似恭谨的妹妹辉煌的开始,随着她把普洱茶带进贵族阶层,顾益慧的名字,也被越来越多的人们提起,时隔不久,她又写出了令一部“洛阳纸贵”的红楼梦,让才女之名响彻京城,然后她一个四品官的庶女成了南平后世子的妻子,最后,连顾长华都栽在了她的手里。 ——她和她的大姑子当今皇后联手送下了地狱。他解脱了,而他的仇人,杀害他的凶手,赵熙也不会放过,不知怎么的他笃定这一点,虽然痛恨赵熙毁了他的人生。 “总之是三丫头的一片孝心,有好东西还惦记着这么老远给我捎来,不管能不能延缓衰老,解油腻倒是真的,你要多喝点。”白氏拿儿子调笑。 顾长华浑不在意,比起父亲的怒斥,母亲善意的调笑让自己更舒服。 看儿子稳如泰山,白氏收起调笑,郑重的说道:“你父亲一向讲究读书人应举止优雅,姿态翩然,刚来你从书房过来,他一定是训斥了一顿,从根头上是为了你好。 但是我却认为你的父亲考虑的并不周全,君子是应该谦谦如玉,风光霁月,但是你却不同,你棱角太足,锐气太深,你胖了反倒好点,能遮掩一下你的不足,这样在官场行走会方便很多,只是你做的有点过头,身体蠢笨如猪未免太失读书人的体面,你只要稍微胖一点就行了,胖点只会显得人和蔼。” 顾长华长相偏于阴柔,狭长的丹凤眼,薄薄的嘴唇,一笑起来确实光华满地,但是不笑的时候却给人以刻薄,狠戾的感觉,如果说君子用温润的玉来做比,那顾长华就是冷艳的翡翠。 白氏打量一下顾长华,“恐怕你要再减去三十斤了。” 比起顾泰,白氏显然更为了解自己的儿子,顾长华胖成这个样子,绝对不是在两个月内饮食更改就能达到的效果,别说她儿子饮食偏于素淡,就是嗜肉如命,一个半月的时间也不会让他胖成这个样子,白氏不知道为什么儿子故意为之,不管什么样的初衷,胖一点总是好的,前提是不能妨碍到儿子的仕途,他现在的样子太过了。 顾长华情知白氏说的不错,他现在样子确实没有办法入眼,自从在镜子了看到了自己这个样子,他就把屋里的镜子全都扔掉了,在这样下去他就是能避开赵熙,恐怕也难为注重仪表的士林所接受了,二百多斤的大胖子确实夸张了。 “那您把您那能减肥的普洱多分我点吧。”顾长华无奈的说的,没想到受罪长出来的肥肉,如今还要把它们弄下去,那他这些天又何苦日也补夜也补的呢。 白氏但笑不语,已经知道儿子已经答应自己减肥了。 隔天,他们启程的时候,顾长华的行李就多出了一大匣子的普洱,一小部分部分来自于母亲白氏,另外的一大部分来自于听闻他要减肥,就喜不自已的父亲顾泰,他连夜为他搜罗了一大堆,数量他足够喝到明年的普洱,送到了青园。 第6章 分道扬镳 自前朝皇帝昏庸无道,致使百姓流离,群雄并起,五十多年的战乱使中原大地被诸侯打的残破不堪,军阀割据致使漕运停滞,所以在赵氏太祖建国起,第一件事就是疏通河道,重启漕运。 至今赵氏王朝已过百年,但是每一任皇帝都会大量的征召民夫,以保证水路的通畅,税赋入库,官员回京述职,大概都在年末,所以顾长华他们特意选择了过完年后在启程,为了就是避开水路的高峰期。 沿江而下,用上不到十天的功夫就会到达京城,比起动辄走上一个月其他赴考举人,时间不可谓长,顾长华却觉得这短短的十天,让自己度日如年,如果重新选择,他宁愿选择花上十倍的时间去走陆路。 原因就是他多了一个自己从来也不知道的毛病,他晕船啊。 “呕”顾长华感觉自己胃里一阵翻腾,在床上探出上半身对着痰盂空呕,自上船不到半个时辰,顾长华就已经把胃里的东西全吐干净了,到现在已经一天一夜,他三餐一点东西都没有进食,闻见食物的味道,胃就翻腾的厉害,只能勉强的喝了一些清水,片刻又吐了出来。 顾长亭一开始有些窃喜,这下子不用自己监督,他这个弟弟到了京城也能瘦下来了,只是慰问了一下,没有放在心上。而后,见顾长华一直吐个不停,全身发软,四肢无力,连水也喝不进去得时候,顾长亭才开始着急起来。 顾长华什么都没吐出来,只吐出了一些胆汁,顿时觉得嘴里发苦,用水漱口后才觉的好了点,又瘫回了床上。 顾长亭在一旁看着,觉得这样下去实在不是办法,这才走了一天,等到了京城,顾长华可能只剩半条命了,“这样下去不行,必须要找个大夫给你看一下。” 偏偏他们的行李准备的非常齐全,就是没带一个大夫,他们的路程只有十天,还在船上,顾泰根本就没有料到他们会这短短的十天里生病,却没有想到,从不晕船的顾长华这次就偏偏的就晕船了,还晕的非常的厉害。 “从来不知道你有晕船的毛病啊?”也不是头一次坐船,以前他们也数次乘船往返于徐州和京城之间,顾长亭还是头次知道顾长华晕船啊,难道是胖了的关系? “我也从来不知道。”要是他知道,他能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吗,有气无力的顾长华连瞟了一眼顾长亭,他只希望他能闭嘴出门,阿弥陀佛,让他清净一会吧。 顾长亭也知道顾长华不想说话,只是他下面的话不能不说:“我琢磨着你这样下去肯定不行,明天就到聊城了,我让人去城里请一名大夫给你看看,还有我查了一下医书,晕船症是由于身体虚弱,心脾亏虚,气血不足引起的,按压鸠尾穴对治疗晕船能产生速效,让你的小厮一会儿给你试试。” 旁边的青衣眼睛骤然发亮,“大少爷,鸠尾穴在什么地方?” 顾长亭答道:“鸠尾穴位于身体前中心线之上,在最底下肋骨稍下之处。” 见青衣依旧懵懂,顾长华干脆脱下外袍,以自己作为示范教青衣认准了鸠尾穴。待顾长亭走后,青衣为顾长亭按压了一个多时辰,虽然还是不能进食,但是起码顾长华再也没有呕吐。 青衣喜滋滋的说道:“看来大少爷还是很关心少爷的,找来的这个法子还挺管用。” 顾长华沉默不语,要是说顾长亭费心力为自己翻找一说,他没有一点感动是不能的,只是这一点感动却随着前生的经历而烟消云散,他们之间存在着兄弟情,只是情分薄弱的不堪一击,在利益面前,如同一张白纸,一捅即破,顺水人情当然可以做,涉及到自己根本利益的时候,撕破脸是转瞬之间的事儿。 “一点小恩小惠就能把你收买了。”端着白粥进门的青随对青衣的话非常的不耻,“他要是真关心少爷,他就不应该以一个庶子的身份享受和少爷一样的待遇,还为了自己,让少爷现在还没有定下婚事。” “我才没有被收买,我只是为了少爷好受一点高兴而已。”青衣手下没有停,边小声的反驳。 “少爷开始顾家嫡出的少爷,你看哪家的庶子不是百般的讨好嫡子,他拿走了少爷那么多东西,现在还回来一点也是应该的。”青随始终认为顾长亭委屈了他们少爷,虽然从小到大少爷并没有少过什么,但是顾长亭在顾家的嫡出待遇,本身就是对顾长华的委屈,他庶长子身份的存在,就是令顾长华受到了委屈。 就是这两点,无论顾长亭做什么,就休想让青随把看顺眼。 在青衣和青随轮流的按摩下,顾长华难得的睡了个好觉,一觉天明之后,他觉得好像自己的精神恢复了大半,只是还是双腿疲软,下地就觉得左右在晃动,只好回到床上,在床上用了半碗白粥。 青衣和青随一宿没睡,此时眼睛下有着青色的眼圈,顾长华看的心疼不已,“你们两个傻啊,看见我睡着了,就自己回去睡啊,现在赶紧回去睡吧。” 青随把顾长华手里的碗筷接过来,见把半碗白粥吃的干净,脸上有着可见的喜色,连按了一夜酸疼的手指也不疼了,“少爷跟前没有服侍的人怎么行啊,再说就快到聊城了,还要让大夫给您看看呢,您身边就更不能离人了。” 顾长华想到就是把他们赶回去,他们住的地方是好几个人住的大通铺,恐怕也没有办法睡好,他拍了拍自己床榻,“你们一个人和我睡床上,一个人睡到屋里的榻上,先眯一会儿,等我有事自会叫你们的。” 青衣和青随摆手:“那怎么行啊,自古就没有主子和奴才睡一张床的,您心疼我们,我们也不能没有做奴才的本分啊。” 顾长华没法说他没有把他们当成奴才了,在他心目中他们不是奴才,是无论发生什么事儿都不会抛弃他的世上仅存的几个人,他干脆作势起身,想要把他们拉上床来。 这动作可见他意愿坚决,他连站都站不稳,青衣和青随自是不能让他动手,一个乖乖的爬上床,一个默默的上了墙角的榻上。 顾长亭领了大夫进门,见到顾长华和身边的小厮同床而眠,吓了一跳,要不是清楚顾长华的身体状况,险些以为自己这位洁身自爱的弟弟终于忍不住,在小厮身上试了试男人后庭的滋味。 大夫扶脉,说的和顾长亭在医书上看的差不多,只是更为准确,“这是睡眠不足和暴饮暴食引起的肠胃虚弱,先前大吃大喝,而后又小吃小喝,胃一时之间当然受不了了,老夫奉劝你一句,年轻人要爱惜身体才对,要不然老了就要受罪了。” 言下之意,顾长华晕船纯属自找的,活该。 “那请先生开方吧。”顾长华示意青随笔墨侍候。 大夫片刻之间写下一张药方,“首先要调理肠胃,而后辅以针灸,三日之后就可痊愈,吃上三剂要,明天我再来针灸。” “还要针灸?一会儿我们就要启程了?”顾长亭看了一眼顾长华,为难的说,“只吃药不可以吗?” 治病也有讨价还价的吗,大夫对顾长亭的话有些生气,没有好气的说道:“要是你们在陆地上,光吃药也行,时间长点也能好,但是如果开船震动是胃肠更加的虚弱,光吃药是绝对好不了的。” 可是船老大也不可能把船停下,让满船的人只等你吧,要知道船上可要不少的进京赴考举子,早一天到京城,就早一天适应京城的环境,也就多一份把握。 停船根本就不可能,一时之间,顾长亭左右为难。 这时候,顾长华说:“总不能为了我自己耽误大家,大哥,我看这样好了,这离京城也不算远了,大哥坐船先行,我自己下船直接走陆路好了好了。” “这怎么行啊,要不然我还是和你一同留下好了。”顾长亭说。 那万一你落了榜,全家不都赖在我身上啊,顾长华觉得自己背不了这么大的责任,顾长亭也不是真心的非一同留下不可,在顾长华提出‘祖父见他们久久不至会担心’为理由后,顾长亭也就留他们主仆三人在客栈,独自坐船离开了。 第7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也许换个人,只要是对着春闱势在必得的学子,在进京赶考的路上,遇到和顾长华一样的情况,必定会万分的焦急。 但是如果知道今科的考题,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更何况顾长华前生就已经能凭借自己的本事考进三甲之内,如今在作弊的情况下,顾长华要是名落孙山,那他就可抹脖子自杀了。所以顾长华在聊城过的可谓相当的悠哉,可以说他的前生和后半生从来没有过的这样悠哉过,只是他悠哉的样子,在别人的眼里却是定力十足。 那位在船上给他看病的老医生,不愧是聊城里数一数二的名医,他说三天之内医好顾长华,还是保守的估计,在他下船后的第三天,顾长华就感觉自己已无大碍,中午,老大夫就断定他已痊愈。 明白了过犹不及后,顾长华就恢复了日常的饮食,并没有再胖下去,反而以微小的速度瘦了,预计等到了京都的时候,也就是一副富态的体型,对于此,青衣和青随颇为欣慰——他们家少爷终于不再抽风了。 岂不知,顾长华的抽风行为才刚刚开始。 无论是基于对自己金榜题名的笃定,还是考虑对京都顾宅那一窝亲人的反感,顾长华是希望自己越晚到京都才好,最后是卡着点进贡院。这种想法之下,顾长华并没有选择在他病好的第一时间去登上通完京都的船只,而是选择了骑驴走官路,这种耗时将近二十多天的交通方式。 让青衣去买驴的话一出,两个跟随顾长华长大的小厮,顿时面色发苦,前头的欣慰都是化成了十二分的苦意。 青衣哭丧着脸出了门。 留下的青随却能猜出几分顾长华出格行为的原因,他只是不明白,以往的顾长华只是京都顾宅里的人不太亲近而已,何时这种不亲近变成了避之不及的厌恶,但是少爷就是他的天,无论是什么原因,少爷的厌恶就是他的厌恶。 “少爷,我们会在这儿留上几天?”青随跪坐在地上,捧着顾长华的脚放在自己膝上,为顾长华穿好鞋。 “青随,其实你不用这么侍候我的,你是我的护卫,负责保护的是我的安全,而不是侍候我的起居。”顾长华对青随的行为并不排斥,其实他在被赵熙拉上床榻开始,不仅排斥男人之间的性事,连男人之间稍微亲密的肢体接触都排斥起来,唯一的例外就是内心认可的青衣和青随了,只是看到青随跪倒在自己面前的卑微,让顾长华有些难受。 “夫人将我给了您,我就是您的奴才。”而奴才伺候主子,是奴才的本分,更是奴才的福分,伺候顾长华就是青随从小到大根植的信念。 青随来到顾长华身边的时候,只有8岁,顾长华只有4岁,那年冬天顾长华掉进了荷花池里,不管是被人推进去的还是他贪玩自己掉进去的,白氏在填平了顾府所有池塘后,找遍了全徐州的人牙子,才选定了自幼跟随镖师父亲习武的青随,自此青随跟在了顾长华身边,在这十五年间,顾长华睡在床上,青随就睡在顾长华脚边的床榻上,小厮和护卫集于一身,直到后来青衣来了,贴身照顾顾长华的还是青随。 无论是顾长华还是青随都习惯了。 只是顾长华已经下决心要改掉这个习惯了,因为他不能让青随当一辈子的奴才,生的孩子还是奴才,这对他和青衣都不公平,青随和青衣也不可能跟他一辈子的。 “青随你喜欢什么样的生活,连我大哥都快成亲了,你比他还要长上几岁,你要是有喜欢的姑娘,我做主让你们成亲。”顾长华觉得自己真是疏忽了,算起来青随已经23了,就因为他一直没有成亲,连累青随也没有成亲,而顾长华没有成亲是由于顾长亭没有成亲,这正是一笔烂帐,至于把顾长亭还青随相提并论,顾长华毫无压力,认真计较起来,青随在顾长华心中的地位,可要比他有着一半血缘的顾长亭,要高太多了。 顾长华话一说完,为顾长华束发的青随顿时手一僵,继而一瞬间又继续先前的动作,利落把顾长华的头发用一个禅木簪子固定住。 青随不急不忙的说:“您都没有成亲呢,等给我们找到主母,我们再成亲也不晚。” 顺着青随的思路想,确实是有些道理,像青随这样的少爷身边的小厮,大部分匹配的对象不是主子身边的侍女,就是主母身边的侍女,当然前期是顾长华这个男主子对那个侍女没有兴趣,而顾长华身边是没有得用的大丫鬟,主母身边的丫鬟就成了第一选择,所以青随的话并没有错。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在青随一定会娶一个同样出生的女婢,顾长华希望青随的对象是自己选择的,而不是主子做主的,像配牲口一样。 想了想,顾长华颇为认真地说道:“你年纪可不小了,平常不管是在府里还是府外走动的时候,注意下适龄的女子,免得到时候你找不着自己的合意的对象,再要哭鼻子。” 最后一句话,有些开玩笑的意味。 没想到青随正色的说,“奴才哭没哭过鼻子,奴才不知道,不过奴才到知道少爷小时候可没少哭鼻子。” 手指被蚊子咬了一口,哭;吃到不爱吃的青椒,哭;睡觉见不到青随,哭;早晨起床,哭,哭得最厉害的时候能把两眼哭的像核桃一样,那时候顾长华白白胖胖的,像刚出锅的白面馒头,同时全身都透着粉色,喜欢穿大红的衣服,衬着肉球一样的顾长华讨人喜欢到了极点。 在青随看来长大的顾长华又长回去了。 青衣带回来两头毛驴,一匹马,一辆马车。 驴当然是给顾长华骑得,至于马车是为了以防万一的,万一下雨了,万一刮风了,万一露宿野外了,至少还有地方可以避雨啊,要是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下一场瓢泼大雨,估计骑着三头毛驴的主仆三人,连哭的地方都找不到,在倒霉一点,要是顾长华得了风寒,无缘与会试,恐怕没等顾泰打死他们,不知劝谏主子的青衣和青随就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有备无患,在他们走了十几天之后天气都阳光宜人以后,青衣的这种行为,成了多此一举。 再一天之后,就成了高瞻远瞩。 因为老天终于下雨了,哗啦啦的雨水击打着车顶,主仆三人在车里端着一杯热茶,耳朵里都是青衣充满得瑟的自我夸赞:“看看,看看,我就说嘛,准备多点总不会错的,要不是我灵机一动,现在我们都成落汤鸡了,少爷您前些日子还说我多此一举,嫌弃屁股后面跟着一辆马车,咕噜咕噜的打扰您的清净了。” “是是是。”顾长华笑道,“我家青衣是诸葛孔明在世,算无遗策,行了吧。青随,你瞧瞧这一下雨,把他高兴地,就差上天了。” “还不是您一直我买辆马车毫无用处,我才——”下面的话在青随横过来的一眼下,消音。 “少爷外面好像有人过来了?”说着,青随第一个挑起马车的帘子。 来者是两个身穿蓝色袍子的年轻人,两个人和顾长华一样一人牵着一头驴,只是他们没有顾长华的运气,没有一个未雨绸缪的青衣,此时前后都没有避雨的地方,风又大,伞具根本就挡不了雨,来的两个人已经浑身湿透了。 两人此时拦在车前,意图很是显然,无非就是希望能避雨而已,看两个人的穿着应该是今科的举子。 既然是用可能是未来的同年,顾长华很乐意做个顺水人情,“青随,请两位兄台进来吧。” 两人进了车门带来了几分寒意,也使狭小的车内空间显得拥挤起来的。 顾长华往角落里靠了靠:“两位兄台要是不介意的话,这里有我的几身衣服,我还没有上身,两位可以先换下身上的衣服,以免着凉,小弟要是没有看错的话,两位兄台应该是今科举子,要是在大考之前着凉,就得不偿失了。” 其中一位拱手说道:“兄台说的不错,我们确实进京赴考的,因为我们出发的有些晚,会试又日益临近,我们只好日夜兼程。” 说着他苦笑了一下,“这才是落屋偏逢连夜雨,没想到本来时间就够紧的了,这又下了一场雨,直接就把我们堵在野外,要不是你们路过,哎——” 两人接过顾长华递过来的衣服,在座的都是男人,两个人就直接在顾长华面前换上了。 换完了衣服,两个人恢复了精神,“日益大恩不言谢,在下山东山东青州周枫,这位是我的同乡林恒川,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第8章 林恒川 这是我的同乡林恒川。 顿时顾长华的的耳朵里再也听不进别的声音。 林恒川,山东青州人,父亲乃是一位老秀才,科考多年始终未进一步,只能去私塾里为孩童启蒙,俗话说穷秀才富举人,林家家境贫寒,祖辈上没有出过什么大的人物,出了一个秀才已经是祖辈上冒了青烟,只是没想到就是这位考了一辈子都没有考中举人的老秀才,居然生出了一位大齐光武十八年的状元公。 林恒川,是他们这一届的会元,金銮殿上,御笔钦点,光武十八年的金科状元。 顾长华与他乃是同年,同时位列一甲之内,只是后面的路确实截然不同的,一位清流的后起之秀,一位是史笔如刀无法翻身的佞幸之臣,他们俩的交集并不是很多,顾长华对于林恒川的为人却听到了跟多。 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语出孟子,套用在林恒川身上恰如其分嫉恶如仇,刚正不阿,清廉自律,为君所佩,为文武所敬,为百姓所爱,官场之上,平步青云,自顾长华死的那一年,才进官场三年的林恒川已经是正四品的右佥都御史,升迁速度可谓骇人听闻。 前无古人史无前例的升迁之下,却无人质疑,当然也是因为林恒川没有什么让人诟病的裙带关系。 以前,顾长华与林恒川只是在朝堂上见过几面,彼此之间并不熟悉,现在林恒川满身狼狈,头发丝合着雨水贴在脸上,以至于顾长华一时之间没有认出来也不奇怪。 现在知道面前的林恒川就是他记忆的林恒川,细瞅之下,果然是一个人。 天下又有几个林恒川呢。 满身狼狈之下,犹显从容之姿,在陌生人的面前,面对面的,毫无忸怩的宽衣解带,目光清亮,面色柔柔,有着一股“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大家之色。 让人不敢置信一个贫寒的农家居然养出了这种人物,比起林恒川的才学,他那从容不迫的气度,才更让人难以置信。 难道是天生的?得天独厚,不外如是。 这顺水人情做的倒是值得,太值得了,对面的人是这么一个人物,顾长华觉得马车里的逼仄,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和未来一位注定平步青云的朝廷大员有点交情,总是没有坏处的,特别是那位朝廷大员还没有鱼跃龙门的时候,与之交好,简直是一本万利。 刨去这些,顾长华的内心深处,对于林恒川这种“包拯”似的人,还是非常的敬佩的,他这辈子都成不了这种人,可是却不妨碍他由衷地佩服。 至于林恒川旁边的这一个人顾长华倒没有听说过,一甲之内也没有他的名字,不过不妨碍顾长华亲热的态度,“在下顾长华,祖籍山东,要论起来大家还同时山东老乡呢。” 同为山东的老兄,又是同为赶考士子,更有非常大的可能成为官场上关系紧密的同年,一瞬之间,萍水相逢的三个人的距离瞬间拉近了。 “在下顾长华,表字延平。” “在下林恒川,表字子承。” “在下周枫,表字元正。” 既然注定有更深的牵扯,三个人不约而同的报出了自己的表字。 男子二十成人,成人加冠,加冠之后才有表字,听林恒川二人报出表字,顾长华就知道二人已满二十,至于顾长华才十九岁就已经有了表字,这也是顾长华自重生一来改变的第二件事,第一件就是使自己变胖,第二件事就是拥有了自己的表字。 以前这个时候,他是没有表字的,直到殿试,金口御赐——凤之。 龙驹凤雏,年少无知,自以为帝王赞自己年少英才,当赤裸的被压在龙床之上,他才知道他这个“凤”字,是龙肝凤髓,令人垂涎三尺的珍贵食物,但是再珍贵的食物,也注定被人吞到肚子里去。 延平,四平八稳,也不枉自己在顾泰的口中求下了这个表字。 顾长华本以为三个人之中只有自己未曾加冠,没曾想到,细说之下,原来看似最年长的林恒川居然只比自己大上三个月,至今也没有满二十。 “我自幼拜师,去年老师有些事情离开了山东,临行之前为我取了表字,算是提前为我加冠,有了表字,场面上行走也方便,朋友之间也好相互称呼。”林恒川慢慢的说,这个理由在学子之间也很常见,这也是顾泰为顾长华起了表字的原有。 那么林恒川的气度和才学是得益于自己的老师了?顾长华不着痕迹的在前生的回忆里思索,他好像记得林恒川的老师是那位老大人,如果是那位老大人的话,那么就可以解释农家里怎么会出现林恒川这样一个人物。 “那敢问,子承兄的老师是哪一位?”顾长华施施然的问道。 “老师姓魏名明,原山东知府,现任中书省左丞。”林恒川言语磊落,说出老师的官职并无炫耀,只是不想被人误会是存心隐瞒。 ——谁说人家没有裙带关系啊 不仅如此,这对师生在将来还成了岳婿。 因为早有预料,顾长华脸上并无惊讶,只是有些唾弃,他靠着帝王往上爬,就被人家吐唾沫骂佞幸,人家靠着老师兼岳父往上爬,就被人家说一声年少才俊,同样都是裙带关系啊,只不过一个睡皇帝,一个睡人家的闺女。 区别就是一个是社会主流,一个是社会的非主流,一个黑乌鸦的黑乌鸦,一个黑乌鸦的白乌鸦,要是大家都变成白乌鸦,那只白乌鸦也就不会被群起攻之了,这个说法套用在顾长华身上就是,如果满朝都被皇帝睡了一遍,就无所谓佞幸不佞幸了。 倒是周枫眼中的嫉妒一闪而逝。 “子承兄,你可太不够意思了,咱们俩走了一路,我都不知道你有这么大来头的老师。”周枫和林恒川同为青州人士,一开始却并不认识,只不过结伴而行,一路走来,周枫就发现,林恒川才学颇高,自己被称为青州才子,却被这个无名小卒比了下去,但是事实之下,也只能无奈的承认两人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上。 更有一点让周枫的自尊心有了安慰,那就是,周枫出生于士绅之家,世代举人,家财万贯,而林恒川的父亲只是一个老秀才,家无恒财,林恒川囊中羞涩,周枫一掷千金。才学高又怎么样,钱能通神,周枫自以为就是林恒川能高中,充其量也不过是外放县令,没有钱财疏通上官,一辈子恐怕就老死在穷乡僻壤了。 他的心里已经渐渐平静,只是此时才发现,林恒川居然还有一个大靠山,他居然是中书省左丞的学生。 周枫的嫉妒之心再也掩饰不住了。 顾长华和林恒川看在眼里,在心中同时摇了摇头。 这位周枫不是一个君子,一个嫉贤妒能的小人,这种人成就有限,破坏力却无限,要不然怎么说说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一个中书省左丞的学生就已经让他露出如此丑态,要是知道自己是吏部尚书的孙子,他是不是要给他的饭里下砒霜啊。 好吧,最后一句是开玩笑,但是顾长华绝对肯定周枫不是一个益友,可能背后捅刀子的人的,是不能深交的,交心的人还是要选择林恒川这种人。 接下来,三个人相处甚欢,言笑晏晏。 萍水相逢,大家还是好聚好散吧。 只是这注定是一个奢望。 第9章 各奔东西 “两位公子,这位公子得的是伤寒。” 顾长华三人自聊城附近相遇,又花费了四五天的功夫,自聊城行到了德州,自出德州之后,林恒川就微感不适,只是急于赶路,他只是服用了顾长华随身携带的药物而已,但是在临近沧州的时候,缓慢的病症一发不可收拾,发热并体温持续升高,无奈之下,三人连夜进入沧州城,为林恒川寻医问药。 这位沧州最大药店的坐堂大夫,询问病状,把脉之后,一口断定,林恒川患的是伤寒,“舌苔厚腻,全身乏力,食欲不振,腹胀,畏寒,并伴有高烧不退,确实是伤寒无疑。” 大夫说的斩钉截铁,让面前人都没有机会怀疑这是误诊了,况且,这位老大夫在沧州活人无数,也算是德高望重了,医术医德,根本就没有误诊的可能性了。 但是这可是伤寒啊,不是风寒,一字之差,却有着本质的区别。 伤寒,用后世的话说是由伤寒杆菌引起的急性肠道传染病。 顾长华他们并不知道什么是伤寒杆菌,但是他们都知道伤寒——是会传染的。 而且伤寒是属于大齐明文规定的,疫病的一种。通常情况下,应该上报当地官府,隔离治疗,不光是得病的林恒川需要隔离,连与他接触频繁的人也要隔离,以免出现大范围的传染。 这里“与他接触频繁的人”的就是顾长华和周枫,还有顾长华的小厮青随和青衣。 一共五个人,按照法度,他们五人至少要在沧州滞留七天,确认他们染病之后,他们才可以自由行走,这还是在他们没有染上风寒的前提下。至于染上风寒的林恒川,最好的情况在隔离区内也要呆上十五天。 而现在里离春闱还有十九天,沧州离京师也有八天的路程。 拜访同科举子,打听主持春闱未来座师的阅卷喜好,等顾长华和周枫到达京城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连好好休息养足充足的体力都勉强,更别说其他。 他们还有一点希望,至于林恒川压根就赶不到京城的。 可以说他们三个人就是掐着春闱的“点儿”在家乡启程,这不,出了一点意外,就可以打乱他们的全部计划。 ——你们不倒霉谁倒霉啊。 最倒霉就是林恒川,其次倒霉的就是周枫,最无所谓的就是顾长华。 顾长华前世已经参加过这次春闱,考题知道,座师是谁他也知道,座师的喜好也门清,前世已经考中,再考一次要是不中的话,顾长华就可以跳护城河了。 所以三个人中,顾长华最为悠哉,林恒川已经陷入昏睡之中,暂时看不到他的反应。 周枫自大夫口吐伤寒两个字的时候,就下意识的面对躺在船上的林恒川后退了半步,迅速用袖子遮住口鼻,首先为了林恒川参加不了春闱而欣喜,然后就意识到自己也有麻烦了,他也要被隔离。 要知道大齐对疫病的预防还是很严格的,每一个人都有向官府检举的责任。 “老先生,您会不会诊错了?”周枫慌慌张张的说道,“我们进京赶考的举子,我们没有时间在这里耽搁的。” “老夫行医三十载,看过的病人无数,从没有过误诊的情况。要不是知道他们是赶考的,情急之下口不择言,被说成庸医的老大夫恐怕就会立即拂袖而去。” 对于周枫反应,屋里的人看的清清楚楚,老大夫转过头去对着始终坐在床边的顾长华和颜悦色,“你们放心,伤寒并不是什么大的疫病,只要注意一下卫生和饮食,一般是不会染上的。而且不是老夫自夸,老夫医术不是当时顶尖,也是在一流之内,一个小小的风寒,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我开贴药,喝上几天也就没事儿,只是你们的春闱——” 说到这里,老夫夫说不下去,他也是知道春闱对于读书人的重要性,三年一科,错过这次,那么就要再等三年,人又有几个三年。 但是有的话却不得不说,“一会儿我就会去报告知州。” 所谓何事,自是不必多说。 顾长华看着林恒出围着三床的棉被,依旧在昏睡之中,打着寒战,这种情况之下,他们就是想跑,没有稳定的医疗和环境,林恒川无疑于往死路上。 说实在,顾长华觉得林恒川的这次劫难,没准是有自己引起的,毕竟前生,林恒川可没出现这码事,按照前生的思路,他和周枫应该一路顺畅的到达京城才对,要不然哪来的这位光武十八年的状元郎。 唯一的改变的就是他们遇上了自己,那么改变的原因当然是在自己身上。 “少爷,那位周少爷不见了,他随身的行李也没了。”青随进门递上了一封书信,“这好像是周少爷留下的。” 顾长华发现自己并没有意外,一个心胸不够开阔的人做出这种绝对并没有意外,他接过信,放在了桌在上,拿手背试一下林恒川的额头,体温还没有降低。 “少爷,您不打开看一下?” “打开看什么,不用打开我都能猜到,无非就是说一说自己的苦衷,多年苦读不能败在此刻,再说一下,家中父母的期盼,博一下你少爷我的同情心,最好在表白一下自己的情非得已,牺牲自己提前去京师探一下情况,让你少爷我到了京城直接去投奔他,他会照顾你家少爷我的。”顾长华摇了摇没有打开的书信,说的自得其乐。 “你家”少爷,青随努力控制自己上翘的嘴角,“那位公子应该没有这么厚脸皮吧?”把自己抛弃朋友的行为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以为找块遮羞布,就能掩盖事实,还有什么让少爷去投奔他啊,他算哪根葱啊。 青随打开书信,一目十行,看完了以后,脸色有些厌恶,像吃了苍蝇屎一样。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周枫的行为的无可厚非。”顾长华摇了摇头,“只是未免有些看不起形势。” 看不清楚形势?接下来,青随终于知道顾长华为什么说周枫看不清楚形势。 在码头之上,和沧州知州拱手道别之后,一行登上了通往京师的船,这条船在知州的首肯之下,由顾长华斥资包下,除了船员,船上只有顾长华他们四个人,还有在顾长华恳求之下,随他们去往京城的老大夫。 船只慢行,加上充足的药材,以及经验丰富的大夫,起码可以保证林恒川的病情不至于恶化。 周枫一定没有想到会是这种情景。 “所以我说,周枫这个人看似不拘小节,实际上自视甚高,嫉贤妒能,偏偏又鼠目寸光,因为一点小节而失大义。”此时顾长华的晕船症已经痊愈,看着滔滔的河水,兴致很高,“其实他这次就是因为被自己的嫉妒蒙蔽了双眼,加上对官场中人了解不深,一时失策,才晕了头。” 抛弃在病中的朋友,可以说是德行的问题。德行有失,会成为攻击他的重要借口,一旦传扬出去,就会为士林中人所唾弃。 现在周枫应该很后悔吧,一旦头脑冷却起来,他就会明白其中的道理——他其实没有必要逃走。 青随想了一会儿就明白了其中的缘由,无非就是一句话,“天下的读书人是一家”。 青随一点即通,至于青衣,顾长华早已经报以什么希望了。 “天下读书人本来就一家,沧州知州也是科举出身,知道读书人的苦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只要不是碰上脑袋食古不化的人,多半会放行。所谓法理不外乎人情,如果强行拦截进京的士子,导致士子错过春闱,就是因为伤寒,根据法度隔离,说出去,无论是上官还是下层的读书人,都不免会说一声铁石心肠,不懂变通,如果他拦截的是普通的举人,影响还要小点,要是拦截的举人在当地颇具才名,他的名声一下子就会变坏,变丑。 相比起来,现在那位知州做的才算是漂亮。” 提供一搜大船,又派遣了州里的几个衙役充当看守,老大夫跟随。 那么既尽到了父母官对疫病的职责,不过是隔离地从沧州变成了开往京师的大船,又不会耽误到春闱。 交好与他们(未来可能的同朝为官),在石林中落个“体恤”的名声,又在自己的履历中留下了出彩的一笔,这所谓好处多,聪明人何乐而不为呢。 同时包括船只的费用,大夫的费用,药材的费用,还有衙役们的打赏,一路上所有的钱,全由顾长华掏腰包,沧州知州所做的无非就是抬抬手而已,而顾长华他们还不能不感激。 这能用漂亮两个字来形容,这要比顾长华先前的预期要好上很多。 顾长华对于沧州知州的做法非常佩服,能在短时之间,就有如此魄力做出这样的决定。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我们没有造成大范围的传染。”顾长华环顾四周离他们很远的一圈的衙役,没有接触,要传染也很困难啊。 “周公子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青随想起还放在自己身上的那封书信,“可真够蠢得。” 跑就跑吧,还多此一举的留下一封书信,没有这封书信你还可以扯皮一下,走丢了,迷路了,被人绑票了,狡辩一下,总会有一些蠢人相信的,再狠一点还可以反咬他们一口,污蔑他们把他丢在沧州。 这下可好,周枫的本意是想要转圜一下,不要让他们之间闹得太僵,没想到却留下铁证,简直就是把自己定在铁板上了。 第10章 京城 在船上优哉游哉的顾长华,对自己在路上的收获很是满意——“收获”了一只升值潜力无限的大金龟,并不知道自己久久未至京师,让让家里的人感到忧虑。 在顾长华他们在徐州启程后,因为卡好时间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大概启程的,在这短时间内,顾家在京城的几位主子,就一直日夜盼夜也盼的等徐州的来人,不过期盼的对象是不相同。 对于顾家的老太太来说,出自自己外甥女的肚子的孙子,自然比出自白氏肚子里的孙子,更招惹自己心疼,既然都是自己的孙子,但是顾长亭这边的血缘无异于自己更加的相近。 至于嫡庶二字,向来没有被顾老夫人看在眼里过,要不然她也不会暗中在儿子和外甥女之中牵线,更使外甥女在正室未娶之下珠胎暗结。 更何况,同是杨氏所出的益慧自幼养在顾老夫人膝下,孝顺灵巧,秀外慧中,爱屋及乌之下,顾长亭在老太太的心目中的地位远远的在顾长华的前面。 顾老夫人在顾长亭到达京城之后,欢喜异常,整日嘘寒问暖,饮食起居无处不过问,更把身边的一个大丫鬟给了顾长亭,大有把顾长亭作为他唯一孙子的架势,在这种情况之下,顾府奴才们趋炎附势,都已将迟迟没有到达京师的顾长华抛在了脑后头。 顾府上下,也只有顾老爷顾渔和顾泰的大哥顾科惦记着顾长华,对于顾长亭,那是顾家的孙子,但是对于顾长华,那却是顾家唯一的嫡孙。 顾老爷顾渔生有两子一女,两子一女是嫡妻所出,大儿子顾科又只有三个女儿,至今连一个庶子都没有,对于这个顾府唯一的嫡子,顾科和妻子于氏一向是视如己出。 特别是于氏,年纪渐大,已经绝了生育的指望,为了女儿的将来打算,于氏也希望给他们找个靠山,而这个靠山十九八成就落在了顾长华的身上,况且本朝嫡庶分明,偏向顾长华,在幼承庭训的于氏看来,是理所应当的。 相反对于杨氏和顾长亭的嚣张,于氏已经压抑很久了,你说一个小叔子的妾侍,见到我夫君,一口一个大表哥的叫着,你以为你还是顾家的表小姐吗?不过是一贱妾,也不看自己配不配,加上杨氏一个妾侍在自己正经婆婆面前,更有体面,又怎么让嫡亲的儿媳妇于氏看顺眼杨氏呢? 两人可谓是积怨甚深。 以前情况未明,不方便说,于氏只好忍着,现在顾科对于顾长亭独自把顾长华仍在镇江的行为,也有些不满,这种不满随着顾长华的迟迟未道,越发的强烈,于氏说起话来也就肆无忌惮了。 “要我说,长亭这孩子做的实在是有欠考虑,你说长华生了病,一个人留在镇江,身边连个安慰的人都没有,虽说身边还有两个小厮,但是也就是侍候长华,遇上个事,连主都做不了。”于氏看了一下顾科的脸色,并没有发现不悦。 既然说了,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不过也不能太怪长亭,毕竟春闱,可关系到一个人的人生。” 于氏说话一针见血,说到了点子上,这就话就是明说顾长亭为了自己个人前途,不顾手足兄弟。 顾科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给他洗脚的妻子,对于妻子的话也有同感,但是他还多想多想一层,顾长华不是故意把顾长亭遣回来的吧,就是让他给他们留下兄不友爱的印象。 反过来说,顾长华也不可能把刀架在脖子上逼顾长亭回来吧,腿长在顾长亭身上,他要是从心底里不想回来,顾长华就是诸葛再世也没有办法,说到底,顾长亭本来就是把春闱看的比自己的同胞兄弟还要重。 就像是妻子说的,这本就是情有可原的,但是你不能做的让人有话柄子可抓,太容易被人算计了,说好听是心思单纯,说难听就是单蠢。这样的人在官场之上,身居低位,那就是现成的替罪羊,身居高位,那就是近在眼前的箭靶子,开弓就能把你射下来。 相比起来,不管顾长亭是不是被顾长华算计了,顾长华是无心还是有意,顾长亭的印象在祖父和大伯的心中的印象都不会太好。 “码头上好没有接到长华的信吗?”顾科眯着眼说。 “这都快十天,还没有信,按理说,要是长华走水路的话,早就应该到了,长亭不是说,长华的晕船症三天就能好吗?不管怎么算,长华都应该到了。”于氏的担心倒不是假的,只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顾长华没有走水路,而是选择了花费时间更长的陆路。 “让码头上随时候着人,一有信儿立刻就报到府里来。”顾科揉了揉额头。 “都说过好几篇了,就放心吧,码头上日夜都没断人,看见长华准立马的来报。”点到即止,于氏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替顾科擦完脚,两个并排躺在床上。 于氏挑起了话头,她说完了,顾科反而睡不着了,他仕途顺利,整天就为着自己弟弟一家子这点糟心的事儿烦心,自己老娘脑子没有拎清楚,弄出一个“贵妾”来,自己弟弟脑子更加不清楚,弄出一个“庶长子”出来,还个个把妾侍庶长子捧上了天,反而把嫡妻和嫡子忘到了脑后头。 在顾科看来,没有弹劾顾泰宠妾灭妻就是顾府的运气了。 “以后你留意点着,看看有没有门第性情合意的姑娘,长华该到了娶妻的年纪了。”说也说了,骂也骂了,顾科对于顾泰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好自己来了,“也不是很急,要是大登科之后,再小登科,双喜临门才是最好,也差不了一两个月的。” 张罗婚事本来就是女人的事儿,女人看女人才能看出门道,女人从小处着手把人选提一提,男人看看大方向上点头就是了。 顾府现在就有两个女主人,指望老夫人是不行了,这件事也就落在了顾府大夫人于氏的头上。 “现在就是立马成亲,长华的年纪也有些大了,我那娘家的外甥和长华年纪一般的大,都有三个孩子了,幸亏是男子,年纪大点,也不妨碍,只是——”于氏支起头,看了一眼丈夫,说话吞吞吐吐的。 “有什么话直说就是,夫妻之间还有什么可避讳的。”在被窝里顾科拍了拍妻子的手。 “那我就直说了,前几天娘找过我一次,目的倒是和爷一样,希望给长亭找个合适的姑娘。”想到那时候的情景,要不是自己定力足,于氏险些一口茶呛死。 现在想到,于氏只剩下好笑了,癞蛤蟆打哈切,好大的口气啊,“同样是给长亭兄弟俩找媳妇,和爷不同的是,娘已经有对象了。” 有些笑意的看着丈夫,“爷可猜不到,娘为长亭相上哪家的千金。” 哪怕是看上本朝的公主,顾科也不奇怪。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老娘近些年来是越发的糊涂了,年轻的时候,因为父亲没有妻妾,成亲之后,母亲第一年就生下自己,次年生下弟弟,脚跟在顾府站得稳稳的,父亲见到祖父那辈子惨厉的妻妾争斗,就没有纳妾的心思,常年下来,母亲身边连一个添堵的通房都不见,母亲的性子还是闺阁少女似的天真,只是年纪越发大了之后,那种天真就被养成了随心所欲,在他们父子稍一疏忽的时候,母亲就把搅家的祸根——他的表妹,作为二弟的妾侍纳进了家门。 “母亲相中了大名府何家的小姐。”说完这句话,于氏支起头,眼睛眨也不眨看着自己丈夫。 顾科腾的一声坐起身来,“你说,母亲相中了哪家的姑娘?大名府何家?就是那个大名府的何家?” 在丈夫的目光之下,于氏肯定的点点头,“就是爷脑子里想的那个何家。” 顾科还抱有一丝的期望,“何家的小姐难道是是庶出的不成?”要是庶出的还可以理解。 “爷您糊涂了不是,何家的第一条家规就是男子四十无子才可纳妾,而今何家嫡出的少爷就有三个,最大的那个比长华还有长上五岁,娘相中的就是人家唯一的嫡出妹妹。” “娘她疯了不成。”顾科再也忍不住了,“一个庶子居然想求人家的嫡女,这种亲事提一提都能把何家得罪死了,是不是后面有人教唆娘?”后面的人无非就是顾老夫人的心肝肉顾长亭的同母妹妹益慧,或者是到了京师的顾长亭本人,反正跑不了这两个人。 况且顾何两家门第不能说是悬殊,但也是高攀,何家乃是历经三朝而不倒的望族,历代与各大家族联姻,根基深厚,族内也是人才辈出,入朝为官的人更是不少,说是大齐的庞然大物也不为过。 顾家说起来是书香门第,顾老爷也是官居吏部尚书一职,在常人的眼里也算是位高权重,但是顾氏人丁单薄,后继无力,一旦顾老爷致仕,后代没有优秀的人才的话,就会立即会家道中落。 儿子能说他娘疯了,媳妇却不能说婆婆疯了,对于矢志不渝给自己儿子塞小妾的婆婆,于氏宁愿伺候一个疯婆婆。 “何家家规四十无子方可纳妾,所以何家的男子一向不愁找不着媳妇,但是这一天同样适用于娶了何家女子的何家女婿,何家女婿不好找,恐怕娘就是看中这一点才希望让长亭去碰碰运气的,不行再说不行的,这万一婚事成了了——”他们做梦都能笑醒。 “什么叫做不行再说不行的,让人家捧在手心里的嫡女,嫁给你家庶子,换你你能愿意吗?那是结亲吗?那是结仇,这种事情连想一想都不能让何家知道。”说完,顾科也没有睡意了,连忙起身下床,“不行,这件事情我必须要告诉父亲一下,让父亲阻止一下母亲。” “这么晚了,也您明天再说也不迟的。”于氏说道。 “这件事情宜早不宜晚,说不准哪天母亲一起兴致,直接上人家何家提亲,到时候乐子就闹大了。” 顾科急忙的穿上衣服,随从拿着灯笼在前面照路,就向父亲的院中走了过去。 杨氏母子的心倒是越发的大了,顾科边走边想。 第11章 家世,国事,天下事 这些年因为老妻的脾气越发的不可理喻,顾家的大家长顾渔一直歇在外书房,两个儿子见不得父亲长夜漫漫孤枕难眠,常常送进一些美貌的丫鬟,反正父亲年纪大了,也捣鼓不出什么庶子庶女来了,送来几个女子给父亲解解闷也就没有什么心理障碍了。 只是顾渔洁身自好惯了,这么大的年纪,要色也色不起来来,只是人越老就越喜欢看些年轻的脸,仿佛看久了自己也能凭空的少上几岁,对于身边正值妙龄的女子,他怀着不是一个男人的欲望看,而是在看一种岁月流逝的感觉,顾渔最喜欢就是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养在身边三四年,享受完红袖添香,等到了岁数,就赠送一笔可观的嫁妆送出门去,也是一件功德。 久而久之,顾渔身边的丫鬟的位置竟让满府的女婢趋之若鹜起来,并不是每个都渴望一步登天,相比做一个低人一等的姨娘,外面的正头娘子才是那些女婢心中最好的归宿。抱有这种的想法,侍候顾渔起来自是更加的尽心尽力,顾府的奴婢有了这一条出路,打歪心思的人就随之少了。 结局,可谓是皆大欢喜。 顾科带着小厮直奔父亲的院子而去,静悄悄的没有惹出什么动静来。 他到了书房外的时候,顾渔还没有去睡,老人的觉本来就少,加上朝中进来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暗涛汹涌,行差踏错半步就可能万劫不复,有些事情不由得他不仔细思量。 他正想明年找儿子商量一下的时,听到守夜的奴才禀报大爷有事找他。 顾渔披了一件外衣出了门去,“来的正好,我正有一件事需要找你商量一下。” 两父子面对面的坐在一起,深夜之中,彼此都没有睡意,“深夜前来,儿子也是一件事儿急于告诉父亲,恐怕父亲不尽快阻止的话,母亲会惹出大乱子的。” 顾科说的严重,顾渔只是抬了抬眼,自己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急,只要不是抄家灭族的大祸,什么事情能值得大半夜找自己,不过还好,大儿子还能看得清大的形势,只要站不错队,守成还是可以的。 再说自己的小儿子,那就只有“大事糊涂,小事精明”来形容,最容易做的事就是丢了西瓜去捡芝麻,一个家都被他弄得尊卑不分,俗话说得好,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小小的家他都弄不明白,还能指望他干嘛呢?都是被自己那个小家子气的老妻给教歪了。 “你母亲还能惹出什么大乱子?”顾渔哼了一声,“再乱还能乱过,你母亲把咱们家的长孙弄成庶出的?”二十年的那一出,要不是他顾渔在官场的人缘好,唾沫星子都能把他淹死,想他顾渔自诩为礼教君子,不养外室不纳姬妾,就是想要改正顾家清正的名声,经营了多年,好不容易让人忘记顾家的老太爷宠妾灭妻,逼死嫡妻的事儿,一下子全毁了。 人们不会说杨氏宠爱幼子,只会说他们顾家的家风不良,上梁不正下梁歪,顾渔真是冤死了,他真的是被瞒在鼓里啊,等他清楚了之后,早已经瓜熟蒂落无可挽回了。 经过此事之后,顾老爷与老妻可谓是相敬如冰,听到老妻的名字,顾老爷都不高兴。 看父亲的反应,顾科就明白二十年的芥蒂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消失,反而像一个恶性肿瘤一样,越长越大,下面的话必将是火上浇油,在父亲和母亲之间再砍上一刀,但是顾科也知道这件事情并不是能纵容母亲的。 反正父亲也不可能休掉母亲,顾科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说给了父亲听。 说完,顾科平静的看着父亲,“母亲想要给长亭找一门好亲,也不过是疼爱长亭过甚了。” “一个娘家的外甥女居然比自己嫡亲的儿子还要重要,你说,我还能说什么呢。”事到如今,顾渔对于柳氏已经不抱有什么幻想了。 两父子相对无言。 “归根结底,还是杨氏他们的心太大了。”杨氏就是顾老夫人柳氏的外甥女,而杨氏所出的女儿与顾老夫人朝夕相伴,不会听不到一点风声?明眼的不妥,却没有提上一声,也是痴心妄想吧。这件事情,顾长亭可能无辜,益慧却肯定知情。 顾科不想说母亲的错,那么所有错必定是有人在背后教唆。 “你母亲本来就糊涂,她是不知道这件事的后果,还算情有可原。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把个人利益置于家族利益之上,那就是愚蠢了。”顾渔苦笑,“这都是你弟弟惹出来的事儿。” 嫡庶不分,致使庶子庶女妄图与嫡子比肩,长此下去,庶出子女必定欲壑难平,看不清自己的位置,想要把嫡子取而代之也不是什么不能想的事情。 ——家无宁日啊。 “我记得国子监祭酒蔡恒有一个庶出女儿,年十九岁,因为为嫡母守孝错过了花期,据说颇为贤良,明天起早就让你媳妇找一个上好的官媒,上门提亲。”顾渔当机立断快刀斩乱麻,断了他们的念想,这样谁也再也闹不出什么事儿来了。 “那是不太委屈长亭了?”顾科于心不忍的说道,其实顾长亭也是被蒙在谷了,顾长亭到京师才八天而已,再说人家脑子也没那么蠢,没有自我膨胀到以为可以娶到何家的嫡女,充其量就是希望找一个门第稍微高一点的老婆。 “委屈他,哪里委屈他了?同时庶出,一个从四品国子监祭酒的女儿,一个从五品知州的儿子,要认真论起来,还是高攀呢。” 可不是一个从四品,一个从五品,相差整整一品,可不是高攀? 可事情不是这样算的,顾长亭除了有一个从五品知州的爹,还是当朝吏部尚书的孙子,而且国子监祭酒蔡恒家很是“清”贵,嫁妆恐怕给不了多少的。 顾科想了想,说:“我倒是知道蔡大人家除了有一个十九岁的庶女,还有一个十五岁的嫡女没有定下人家,正好与长亭匹配,能娶嫡女,为什么要娶一个庶女?”打压的厉害,恐长亭生出怨言。 “你以为我不希望长亭好吗?他也是我顾渔的孙子,但是他必须要摆正位置,这样才能家和万事兴。”顾渔闭起了眼,“所谓娶妻娶贤,我前车之鉴,你让媳妇去仔细相看一下,看看哪个更加适合,尽快定下婚事吧。” 父亲说出这话,顾科就是知道父亲已经松口了,毕竟一般的情况下,嫡女受到的教育总是要强于庶女的。 就像是顾渔自己说的,顾长亭还是顾家的子孙,如非必要,他的祖父要怎么会要打压他?就是破逼无奈的打压他,也不会想把他打到尘埃里。 “那我明天让于氏去想蔡大人的嫡女提亲?”顾科小声的说道。 对面的顾渔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家事谈完了,还有国事。 两父子喝了一盏冷茶,清了清头脑。 “你是户部侍郎,最近你们户部有什么动静没有?”顾渔问自己的儿子。 “父亲这样问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顾科反问。 “好了咱们父子之间就不用打什么谜了?”顾渔拢了拢袖子,“你们户部掌管全国疆土、田地、户籍、赋税、俸饷及一切财政事宜,说白了就是管钱的,陛下连年西北用兵,最近主和派以国库空虚之名,请求停战,以令百姓休养生息,主战派也以“毕其功于一役”为由,极力请战,两方争论的焦点无非在于——国库能不能支撑,我现在问你户部还有没有钱?还有没有多少钱?” “父亲,您知道我只是户部侍郎不是户部尚书,这种问题,您应该问户部尚书才对。”顾科简直想无奈的摊摊手。 “废话,要是能从户部尚书口中问出来,我干嘛还要问你啊?”顾渔说道,“现任户部尚书乃是陛下的心腹,陛下又是强力支持西北战事,我能问出准话来才有鬼呢?” 顾科思索,“西北和突厥已经打了三年,两方互有胜负,三年之间,全国的大部分税收都投入了西北,加上官员的俸禄,修缮水历,皇家用度,每年国库肯定是入不敷出,都是吃常年存下的老底了。 您也知道我调到户部还不到半年的时间,国库还剩下多少钱我不是非常的清楚,不过每逢西北军催要粮饷,尚书大人都会愁眉苦练的好几天,以此推断的话,国库的银子恐怕不是很多了。” 顾科根据尚书大人以往的以为国库不可能还剩下多少钱了,如果顾长华在这儿,他根据前生的经历就清楚的知道,国库里不是没有银子了,而是国库里的银子没有在国库里而已,西北是否继续用兵也不是主战派与主和派之争,而是大齐皇后之争,未来的太子之争。 第12章 抵达 船在运河上顺水而行,只不过两日,京师就近在眼前,在离京师只有半步之遥的通州,顾长华他们停了下来,因为没有人敢把一个确诊为风寒的病人送进天子脚下,尽管隔离做得很好,也没有人敢这么做。 一旦在京师之中被确认为伤寒,病人就会直接送去近郊,从来没有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明明知道,却把疫病带入京师,一旦被人发现,死罪亦不为过。 这不仅是因为京师是有着百万人口的人口密集的城市,更是因为京师是大齐的都城,是大齐的中枢神经,住着尊贵的天子——赵熙。 哪怕先前沧州知州没有叮嘱过,顾长华他们也知道在没有确定已经痊愈的情况下,他们是万万不能进去京城的。 随顾长华他们而上船的老大夫,不愧是整个沧州城首屈一指的大夫,在他高超的医术之下,林恒川的伤寒日渐痊愈,精神也渐渐恢复,值得庆幸是隔离方面也做得非常好,并没有人受到传染,顾长华主仆三人已经度过了伤寒发作的潜伏期,被确定没有感染风寒后,按理说,他们就可以离开了,顾长华却决定陪同林恒川滞留通州,等到林恒川痊愈之后,再一同前往京城,只派了青衣前往京师顾家报平安。 这种不离不弃的行为顿时获得了全船的敬佩,包括林恒川,哪里知道顾长华的初衷只是不想面对那座城池,那是他的一生,躲不过去,那么哪怕能晚一点也是好的。 在通州停留的时间里,林恒川经过了调养,已经在昏迷中醒来,也能略微的起床走上几步,只是身体要恢复以前的巅峰状态,还需要花费些时日。 只是多日无所事事,顾长华和林恒川都不免无聊,考试日期也日益临近,两人时常在一起讨论一下功课,林恒川虽然体力不济,但是头脑异常的清楚,信手拈来,倒是让顾长华叹服不已,也许一开始顾长华是想在林恒川身上做一下投资,但是现在却对他的人品才学敬服不已,两人相处日久,都有些相见恨晚之意。 让人心情愉快的时光总是指间流沙,顾长华再希望时间就此禁锢,让他永远留在通州,或者再不喜欢踏足那个大齐最大的城市,时间还是到了此刻——林恒川痊愈了。 既然林恒川的身体已经宣布痊愈,送他们来京师的船只衙役和劳苦功高的大夫,迫不及待的启程把他们送到京师的码头上,就立刻赶回沧州,顾长华和林恒川也就此分别。 码头上被派来接他们的人,已经在码头上等了十几天天,顾长华在顾府里呆的时间并不长,满府上下认识顾长华的人并不是很多,满打满算也就五六个人,这五六轮流值守,顾长华刚和林恒川分别完,回头就起瞅见了一个在不远处东张西望的中年人。 两人四目相对,中年人在几个年轻人的开路之下,挤开了拥挤的人群。 “忠叔。”见到来人,顾长华欣喜,“一晃四五年过去了,您的身子骨还是那么硬朗。” 被称作忠叔的男子一撩袍子就要行礼,膝盖还没有弯下,顾长华已经拖住了他的胳膊,“忠叔,您这不是折煞我了吗?不说您从小看着我长大,您就像我长辈似的,您儿子青衣,我也是把他当成弟弟看的,无论从哪方面看,您都是我的长辈。” 明知道这话当不得真,忠叔此时已经乐的嘴都歪了,他是顾府的老管家不假,但是归根到底还是奴才,主子肯恭维你,不能往心里去,听着那也是顺耳啊,而且在自己的儿子被老爷送去顾长华身边起,他注定就是顾长华那一边的。 管家一职自家世代相传,自己死后儿子青衣就是顾家的管家了,儿子都在顾长华身边了,忠叔要是再不知道,顾府以后是谁当家,他就白活了这么大岁数,可惜,却有人看不清楚,忠叔想起昨天顾蔡两家交换的庚帖,对顾长华更加的殷勤起来。 “大哥定亲了?怎么这么匆匆忙忙的?”坐在马车上,听忠叔讲起,顾长华颇为诧异,他这位大哥的婚事算起来可是拖了五六年,这来京城十天就定下来,未免太过神速。 说神速倒不如说顾长华的祖父雷厉风行。 “定下的现任国子监祭酒的庶长女。”忠叔看了一眼顾长华的脸色,没有喜形于色也没有幸灾乐祸,忠叔暗自点头,也怪不得老爷会极力打压大少爷,不论嫡庶,但是二少爷的这份儿城府,就比沉不住起的大少爷强上百倍,要是这位二少爷是位纨绔子弟,为了顾府的未来,老爷还会顾惜一下大少爷,现在看在眼前的这位二少爷恐不是池中之物。 “庶长女?”恐怕那位从来没有把嫡庶放在眼里的大哥要气疯了,他远在徐州的父亲也要失望透顶了,这叫什么,赔了夫人又折兵。在徐州,再怎么说顾泰也是一方父母,顾长亭在徐州也是颇有名声,往日里提亲的人也不乏比这更好更实惠,可就是贪心不足,希望找到更好的,结果找了个更差的。 可是也没办法不是,这门亲事可是有祖父定下的,孝字大过天,就像是顾长华没有办法反抗顾泰,那顾泰也没有办法反抗他爹顾渔。 顾长华的心理满是讥诮。 只是有人欢喜就有人悲,自己高兴了,恐怕就有人不高兴了。 顾府的男主们正在衙门之中办公,顾长华走进顾府没有梳洗,就去拜见自己的祖母,不出意外地在荣喜堂吃了一个闭门羹。 “真是抱歉了长华,娘昨天好像犯了头痛。”顾府大夫人于氏见周围的奴才都望了过来,暗暗责怪自己这位婆婆,你说你不见也可以,你找个理由啊,不管大家信不信,有个梯子双方面子上都好看,就是因为顾长亭的婚事不如意,不想见到这个“罪魁祸首”,你也不能不打一个弯,直接吩咐人传话说“我不想见到他”。 连个台阶都不搭,大夫人只好亲自上阵,解去了因为老夫人的一句话而陷入尴尬境地的顾长华。 顾长华站在院里,看着紧闭的大门,“什么事也没有祖母的身体重要,等祖母的头痛好一点,我再来见过祖母,要是祖母见过我,头痛的更加厉害了,倒是我的罪过了。” 顾长华利落的跪下磕了三个头,“那我就在院子里给祖母请安了。” 大夫人搀扶起顾长华,亲自提他拍了拍膝上的泥土,“你有这心就好了,磕什么头啊,你这是才大病初愈,要是再累着了,娘一会儿过意不去的,你要是真有这份孝心,替顾家考个状元探花回来,那可比做什么都让你祖母高兴。” 两人转过身正要相携而入,却响起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身后荣喜堂刚才还紧闭的房门,吱的一声打开了,走出来一位堆满笑的嬷嬷,后面跟着两个姿态翩翩的妙龄女子。 “这位是你祖母身边的陪嫁嬷嬷,刘嬷嬷。”大夫人小声的点出了来者的身份。 “拜见大夫人,拜见二少爷。”刘嬷嬷在两人身前拜了一下,起身,说,“奴婢奉了老夫人之命,老夫人怜惜大少爷身边无人侍候,特别挑选了身边的两个丫鬟照顾二少爷起居。” 说完指着还跪在地上的两个少女,“绿柳,精通针线,绿水,做的一手的好菜,由她们在二少爷身边,老夫人很是放心。” 两个女子都面容姣好,身段轻盈,柔弱无骨,特别是绿柳的眼睛像带了钩子似的,一眼望去,就不是什么安分的人。 大夫人深通内宅隐私,杀人于无形的手段用起来也是自由纯熟,一看这种情景,还有什么不明白,这是这位再怎么说也是顾长华的祖母,用得着做的这么过分吗? 大夫人打抱不平,顾长华已经习惯了,更过分不是没见过,长者赐不敢辞,两个女人而已,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忍受的时间也不会太长,用不了多长时间他们就知道,这种手段对他起不了多少作用。 他们走后没多久,荣喜堂的门就重新打开了,一身白衣的顾长亭和顾家的三小姐顾益慧隔着道门,在顾长华被拒之门外的时候,他们就站在那里,把外头的情景听得清清楚楚。 大概是第一次在背后使了龌龊的手段,顾长亭的表情显得非常的不安,“我们——,我们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 “大哥,想想那位前天刚出炉的未婚妻,要不是因为二哥,祖父和大伯也不会这么糟践你,给你选了一个庶出女作为妻子。”顾益慧冷冷说,全然没有知道,自己也是个庶出女,“我无意间听大伯母提起过,祖父有意为二哥向何家提亲,凭什么啊,那门婚事明明是大哥的,大家都是顾家的子孙,没有谁比谁更低贱的道理。” 要是一开始就分出嫡庶那么也就算了,在他们享受嫡出的待遇二十年后,在已经忘记了自己庶出之后,却又让他们明白庶出的命运就是永远低人一等,心理失衡也在所难免。 在自己的婚事上,顾长亭无疑明白了自己与顾长华之间的巨大鸿沟,恰如当头棒喝,震得自己头晕眼花,自己要娶何家女,就是高攀,顾长华娶何家女,就是门当户对,无非就是因为他娘白氏是顾家明媒正娶的媳妇,可明明,父亲心目中的妻子是他顾长亭的母亲。 “大哥你要想明白,我是早晚要嫁出去的,你不一样,你是男人,你一辈子都会呆在顾家,一个庶出已经压得你矮了一截,要是二哥金榜题名,有了出息,顾家就不会有你立足之地。”顾益慧对自己鼓动祖母的行为非常的得意,明面上根本就没有他们兄妹什么事,祖父看在眼里,错了也只是祖母的错处。 再说了,祖母不是也给了大哥一个丫鬟吗?再给二哥丫鬟,才是一碗水端平,多给一个,那是对二哥更加看中不是。 第13章 事因 京师作为一个朝代的都城,居住着大齐大部分的皇亲国戚,以及支撑起这个国家的上到一品大下到无品的官员,近乎于百万人,熙熙攘攘的住在这里。人多了,就容易造成土地的短缺,特别是某些地方的宅院,以皇宫为中心辐射开来,就是那么巴掌大的一点,僧多而粥少,所以这种地方的宅子不是御赐的就是祖宅,早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了。 顾家的根基和那种源远流长家族比起,还是薄弱的,顾家在满是权贵的朝华街有着一个中等的宅院,占地面积比徐州知州府还要小一点,人却多了两倍都不止,再分割成几个独立的院落,供顾府的几个主人居住。 大的院落自是长辈的,顾长华是顾家的孙子辈,又没有娶妻,空间就不免有些狭小,自己住还可以,一旦娶妻生子,就会拥挤起来。 顾家不缺钱,但是在京城不是钱就能买了好的宅子,除非满门获罪,家产被抄,才会空出一出位置优越的宅邸,可遇而不可求。 顾长华后面跟着两个姿态妖娆的美婢,来到自己院子,整个院子已经被提前来的青衣带人布置完毕,身为顾家的世仆,又是顾府大管家的儿子,全府的奴才都会给上几分面子,几天的功夫,院子已经弄得颇为舒心,府里的情况也打听的一清二楚。 比如顾家和何家的那门亲事。 忠叔是祖父身边的人,顾长华有些话不方便问出口,可是对着跟随自己长大的青衣,就无所顾忌了,打发完“祖母赐下的婢女”去后面,顾长华就问了起来。 “大少爷他们是自作孽不可活。”青衣昨天看完大戏,回屋的时候叉腰大笑的半个时辰,现在嘴角的笑意还是憋不住,要不然早就去码头接顾长华去了,就是怕见到人笑出来,才躲到了院子里偷着乐来着,这么多年的憋屈终于出了。 在青衣口中,顾长华终于明白了事情是的始末,顾何两家的联姻,要说纯粹是为了打压顾长亭,也不对,祖父的初衷应该是断了某些人的痴心妄想,给某些人一些警告,在这种情况上,他也为顾长亭考虑到了,国子监祭酒,门第不低,嫁妆少,但是祖父的眼睛也不会盯着这些俗物,到时候祖父手一松,补贴上就是了。 重点是国子监,国子监可是大齐的最高学府,那里聚集大齐大部分的优秀士子和权贵子弟,作为国子监祭酒,在国子监读书的书生,都可以说是他的学生。国子监祭酒权利并不大,可能穷,但是人脉是确实绝对的广,士林中的名声也很好,选了这样一门亲事,打压顾长亭的同时,也是给了顾长亭机会。 更况且,祖父先前看中的人选是蔡大人的嫡女,要不是顾长亭是吏部尚书的孙子,这门亲事也轮不到他,传说中蔡大人可是古板异常,一言一行都严遵礼教。 “少爷您是不知道昨天闹得要多热闹呢,上午大夫人去蔡家相看,刚回来,那边就得到了风声,一听要让大少爷娶蔡家的女儿,那边就炸了。”青衣指了一下荣喜堂的方向,一脸的贼兮兮的,“当场摔了一个茶盅子,把大夫人叫过去臭骂了一顿,然后浩浩荡荡的就去了老太爷的大书房,同去的还有三小姐。” 青衣猫哭耗子的叹息了一声,“本来,要是这样,老爷还不至于这么生气,未来的大少夫人也就是蔡家的嫡出小姐了,也不知道是谁自作聪明的把消息送到了大少爷哪儿,大少爷跪在老爷面前,说自己未立业,无脸成家。” “恐怕这个理由祖父不会接受吧,你说是吧,青随?”顾长华对着一直不发一言的青随说。 “这里有也许在平常的时候能把婚事拖一拖。”青随看起来有些恍惚,“现在摆明了老太爷就是要给大少爷成亲,大少爷就是搬出什么来都没用,“延续子嗣”这四个字就可以堵住所有人的嘴。” 已经忍耐不住的青衣满脸笑容,一拍手,讲起了后续,“老太爷一听大少爷这么说,立马就气急了,大少夫人立马从嫡女变成了庶女,下午没有停歇的就让大夫人去蔡家换了庚帖,总之,婚事是铁板钉钉了。” “瞧你眉飞色舞的样子,怎么好像你亲眼看到似的?”对青衣高兴的样子有些好笑,继而顾长华有些感动,他们的高兴和悲伤都是因为他。 “那倒没有。”没有亲眼看到,青衣显而易见的遗憾,“不过,我爹当时就在门外,屋里丫鬟也不少,全府可都是传遍了,看着大少爷那边跌了这么大一跟头,真是大快人心。” 怪不得,祖母送了两个美婢过来,一来是气急败坏,希望借此耽误一下的学业,少年初尝情事就会一发不可收拾。二来是,就是他能一时克制得住,也不能永远克制住不碰身边的这两个蓄意勾引的美人,祖母这是想要“故技重施”,把顾泰的婚事如法炮制在自己的身上,企图让自己未婚先有子,到时候,他的婚事恐怕还不如顾长亭呢,稍有讲究的人家都不会把女儿嫁给他的,就像顾泰一样,这也是在顾泰身上得来的灵感。 主仆三人躲在屋里说话说到了夕阳西沉,等顾渔顾科从衙门回来,顾长华拜见完毕已经到了辰时,回到屋里,已经有了热腾腾的洗澡水,浴桶旁边一男两女分开两边。 见他进门,绿柳抢先一步递上一个热腾的毛巾,一股浓郁的脂粉味扑面而来,顾长华皱着眉头退后一步,毛巾用也没用隔空扔给了跟在后面进门的青随,“你是叫绿柳还是绿水来着?” “奴婢是绿柳。”细细的声音听得顾长华眉头更皱了。 “你们先下去吧,以后我屋里只留下青衣和青随就行,正好,柳嬷嬷说你精通针线,我最近瘦了点,衣服都有些大了,你拿去改改,平常我不叫你,你就待在自己屋里好了。” “至于你,既然菜做的不错,就去厨房好了。”顾长华看了一眼始终跪在地上没有上前一步的绿水,她不知是真安分,还是审时度势? 可是我们老夫人给您的大丫鬟? 一个委委屈屈的双眼微红,一个一言不发的大大方方,顾长华多看了一眼后者。 “我已经告诉他们了,说您不喜欢女子伺候,他们就是不听,说是职责所在。”青衣把另一块毛巾递给顾长华,“那两个丫头好像是前几年才买进府的,看着面生的很,倒是都长得挺漂亮的。” “怎么了,有兴趣?要不然给你当媳妇?”顾长华展开双臂,任青随为他除去外衫。 青衣的脸被顾长华一句话说的微红了起来,“她屁股太小,生不出七八个儿子的,我才不要她当我媳妇。” “屁股要够大,我记住了,一定给你找个屁股大大的媳妇。”顾长华有着笑意。 “少爷,你可要提防着那两个女人,那两个女人看样子不是什么好人,你看那个叫绿柳的,衣服的领口的开的那么大,还涂脂抹粉的弄得满身香气,她居然还想给您洗澡呢。”青衣这个人比较单纯,但绝对不是没有脑子,他在顾府长大,奴才一层才是接触阴暗面最多的人,在父亲的耳濡目染之下,阴狠的手段也不是听过见过。 “喂,疼死了。” 泡在热水里,趴在浴桶的边沿上,身后有着力量适中的揉搓,顾长华本来挺舒服的,听着青衣谈起那两个女人,也不知道搓背的青随在想什么,顾长华感觉自己的后背快被青随搓下一层皮了,一片火辣辣的疼,“青随,你当你揉面呢啊。” 青随在顾长华喊疼的一瞬间,就停了手,他知道自己的手劲有多大,可是还是晚了,手底下白皙的皮肤已经红红的隐约的透着血丝,“对不起少爷。” 身后传来闷闷的声音,顾长华抬起腿,出了浴桶,拿起一块大棉布,擦拭身上的水,水珠顺着顾长华白皙的身体蜿蜒而下,“两个女人,就弄得你们一个提心吊胆,一个失魂落魄,难道你们少爷是那么容易让人算计的吗?青衣这脑子都能看出来祖母不怀好意,你以为祖父看不出来吗,你们等着,不出两天,这两个女人怎么来的,就怎么给小爷我出去。” “再说了,你们少爷我对女人又没兴趣。”顾长华没理会两个人,径自越过去光溜溜的爬上了床。 “难道您对男人感兴趣吗?”留在外屋的两个人,一个攥紧衣领,一个死死握紧手里的顾长华换下的衣衫,衣衫放在鼻间,还能闻到男人身上的味道。 他对女人没有兴趣,他对男人更没有兴趣,如果可以,顾长华这辈子都不愿再与“性事”上和任何人扯上关系。 第14章 顾渔的耳目要比顾长华以为的,要快得多的多,第二天的早晨那两个身段柔美妖娆的绿柳绿水,就被顾府的大管家忠叔也就是青衣的父亲,给了卖身契遣出了府去,好听一点的叫做开恩,难听一点的叫做驱逐。 “两个姑娘无依无靠的,就这样出了府,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不是沦落到那种脏地方去,就是再自卖为奴。尽管不喜欢她们,青衣的心肠天生的柔软,不免为了那两个被变相赶出府去的绿柳绿水担心。 “祖父这是在杀鸡儆猴。”顾长华长叹一声,“祖父这是做给全府的人看,也做给了祖母看,我以为祖父会给祖母留点面子,过几天再处理的,没想到祖父一点都不等,两个人这是完全撕开了脸皮,表面的功夫不做了。” 祖父已经不再打算忍耐了吗? 外面的风雨,没有波及到顾长华,顾长华现在最要记得工作就是会试,起码在顾家的所有人的眼中是这样的。 会试不仅是考验才是,更是考的体力,会试一连考上三场,每场六天,吃喝拉撒睡倒是在那个漏风的贡院号房,要是身体不好的,中途病倒,再稀松平常了。 顾长华的身体还不错,临近考试的时候,被流水送进来的补品补的更棒了,犹是这样,顾长华出了贡院的时候,也是面色憔悴,脚步虚虚,就像一个连着纵欲了三天三夜的人。 环顾四周,只有比他更坏的没有比他更好的了,门外等的人在贡院打开的一刹那,一窝蜂的把各自的家人抬上马车。 等到四月的时候,杏榜张贴出来,顾府喜讯频传,顾长华和顾长亭都榜上有名,顾长华特意打听了一下,今科会元,没有意外的还是前生的林恒川。 有些庆幸? 庆幸自己的到来,没有使林恒川与会元失之交臂。 又有些害怕,就是有了一点小小的意外,林恒川的轨迹还是没有改变。 那么穷折腾的自己,是不是还会回到前生的轨迹上? 越是临近殿试,前世的情景越发频繁的出现在他的梦境里,要见到那位帝王的压力,无时无刻不压迫顾长华的神经。 为了减轻压力还是为了增加一些安全感,顾长华的餐桌上要开始出现增加的脂肪的荤菜,明知道短根本就增加不了效果,顾长华依旧自虐似的,吃了吐吐了吃,在来京途中消失的体重,没有回来也没有增加,顾长华照着镜子,看着镜子里那胖嘟嘟的脸,每当如释重负是,梦中大齐帝王那狰狞的脸,梦中那撕碎一般的贯穿,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 难以入眠,青随看着他在睡梦之中恐惧,一天中午,青随终于把眼袋发青的顾长华把到了床上,两个就像小时候一样,让顾长华倚在了他的怀里。 顾长华看了一眼青随,他碰碰的心跳声就在自己的耳边,想让他放开自己,要有些舍不得。 青随一下一下拍打着顾长华的后背,把他拍的迷糊糊的,“小时候您怕有鬼来着,只有抓着人的手,才肯闭上眼睛睡觉。” “还不是因为你要给我讲聊斋?”窝在青随的怀里,顾长华模模糊糊的说了一声。 “您哭着喊着非要听睡前故事,我就只会讲聊斋,被您闹得没有办法了,只好每天给您讲上一段。”每次听完都瑟瑟发抖,第二天不听还就不睡觉。 就是不知道现在是怕的什么,这句话青随没有问出口去,不管害怕什么,能把只穿着一层亵衣的少爷抱在怀里,青随就觉得,就是立刻让自己死掉,他都甘愿。 多日未眠,顾长华已经睡着了,青随看着倚在自己肩膀的顾长华,他的少爷睡得很死,他的少爷靠他靠的很近。 青随突然想起了他从未忘记的那一句话,“我对女人没有兴趣”,顾长华随口的一句话却给了他无尽的奢望,在顾长华的梦中都充斥着那一个人时,顾长华也在青随的梦中。 一股隐隐约约的不适感,不知从哪冒了出来。 顾长华在睡梦之中,扭了扭身体,全身发热,闷闷的,说不来的难受—— 很热,很难受。 顾长华皱着眉头,咬住唇,在睡梦之中,本能的想夹紧双腿,却被一股外力有强制性的分开。 不知今夕是何夕。 顾长华感觉到一双大手,伏在了自己的下身,自己的欲望,渐渐隆了起来。 不要——。 身体向上拱起。 顾长华悲鸣了一声,猛的睁开眼睛,啪的一声,一个巴掌打在了青随的脸上。 “少爷?”青随的脸上满是疑惑,跪在了床上。 满屋的空气里,微微的腥味,是男人情事后的味道。 顾长华看着自己胯间有着精液的亵衣,自己做了春梦,遗精了? 瞄了一眼,脸上五指山的青随,青随的眼睛也看着这里,顾长华的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的。 “对不起,我以为——”顾长华讷讷的说。 “你快点起来。”顾长华坐在床上,把跪着的青随拉了起来,摸摸了青随的脸,“疼吗?” 被青随见到这种情景,顾长华不好意思,看在青随眼里却分外的可爱,贴在自己脸上的手,险些让自己控制不住,想让把他按在那里永远都不要离开,“少爷,您大了这种事是很平常的,您要是还有需要的话。” 青随想要解开自己的衣带,手被顾长华抓住了。 “青随,我从来就没有准备把你和青衣放在这种位置上。”那是对你们的侮辱,也是对我的侮辱。 “您知道,我和青衣都不会介意的,我们的职责也包括解决您的需要。” 顾长华道:“可是我没有这种需要,青随,也许我从来没有锁骨,但是我心中从没有把你当成奴才,我不会碰你们的。” “这有什么区别吗?”青随抓住顾长华的手掌,“在任何人的眼里,我们就是你的人。” 贴身小厮在某个程度就是通房丫鬟一样的存在,也许,比通房丫鬟都不如,他们不能留下孩子,在他们成为贴身小厮的时候,主人就可以随意碰他们,青随不明白,为什么顾长华既然有欲望,都忍着不碰他们。 他是愿意的,青随看着自己的双手,可是他的少爷不愿意。 第15章 新欢与旧爱 顾渔的耳目要比顾长华以为的,要快得多的多,第二天的早晨那两个身段柔美妖娆的绿柳绿水,就被顾府的大管家忠叔也就是青衣的父亲,给了卖身契遣出了府去,好听一点的叫做开恩,难听一点的叫做驱逐。 “两个姑娘无依无靠的,就这样出了府,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不是沦落到那种脏地方去,就是再自卖为奴。尽管不喜欢她们,青衣的心肠天生的柔软,不免为了那两个被变相赶出府去的绿柳绿水担心。 “祖父这是在杀鸡儆猴。”顾长华长叹一声,“祖父这是做给全府的人看,也做给了祖母看,我以为祖父会给祖母留点面子,过几天再处理的,没想到祖父一点都不等,两个人这是完全撕开了脸皮,表面的功夫不做了。” 祖父已经不再打算忍耐了吗? 外面的风雨,没有波及到顾长华,顾长华现在最要记得工作就是会试,起码在顾家的所有人的眼中是这样的。 会试不仅是考验才是,更是考的体力,会试一连考上三场,每场六天,吃喝拉撒睡倒是在那个漏风的贡院号房,要是身体不好的,中途病倒,再稀松平常了。 顾长华的身体还不错,临近考试的时候,被流水送进来的补品补的更棒了,犹是这样,顾长华出了贡院的时候,也是面色憔悴,脚步虚虚,就像一个连着纵欲了三天三夜的人。 环顾四周,只有比他更坏的没有比他更好的了,门外等的人在贡院打开的一刹那,一窝蜂的把各自的家人抬上马车。 等到四月的时候,杏榜张贴出来,顾府喜讯频传,顾长华和顾长亭都榜上有名,顾长华特意打听了一下,今科会元,没有意外的还是前生的林恒川。 有些庆幸? 庆幸自己的到来,没有使林恒川与会元失之交臂。 又有些害怕,就是有了一点小小的意外,林恒川的轨迹还是没有改变。 那么穷折腾的自己,是不是还会回到前生的轨迹上? 越是临近殿试,前世的情景越发频繁的出现在他的梦境里,要见到那位帝王的压力,无时无刻不压迫顾长华的神经。 为了减轻压力还是为了增加一些安全感,顾长华的餐桌上要开始出现增加的脂肪的荤菜,明知道短根本就增加不了效果,顾长华依旧自虐似的,吃了吐吐了吃,在来京途中消失的体重,没有回来也没有增加,顾长华照着镜子,看着镜子里那胖嘟嘟的脸,每当如释重负是,梦中大齐帝王那狰狞的脸,梦中那撕碎一般的贯穿,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 难以入眠,青随看着他在睡梦之中恐惧,一天中午,青随终于把眼袋发青的顾长华把到了床上,两个就像小时候一样,让顾长华倚在了他的怀里。 顾长华看了一眼青随,他碰碰的心跳声就在自己的耳边,想让他放开自己,要有些舍不得。 青随一下一下拍打着顾长华的后背,把他拍的迷糊糊的,“小时候您怕有鬼来着,只有抓着人的手,才肯闭上眼睛睡觉。” “还不是因为你要给我讲聊斋?”窝在青随的怀里,顾长华模模糊糊的说了一声。 “您哭着喊着非要听睡前故事,我就只会讲聊斋,被您闹得没有办法了,只好每天给您讲上一段。”每次听完都瑟瑟发抖,第二天不听还就不睡觉。 就是不知道现在是怕的什么,这句话青随没有问出口去,不管害怕什么,能把只穿着一层亵衣的少爷抱在怀里,青随就觉得,就是立刻让自己死掉,他都甘愿。 多日未眠,顾长华已经睡着了,青随看着倚在自己肩膀的顾长华,他的少爷睡得很死,他的少爷靠他靠的很近。 青随突然想起了他从未忘记的那一句话,“我对女人没有兴趣”,顾长华随口的一句话却给了他无尽的奢望,在顾长华的梦中都充斥着那一个人时,顾长华也在青随的梦中,然后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 “少爷?”青随的脸上满是疑惑,跪在了床上。 满屋的空气里,微微的腥味,是男人情事后的味道。 顾长华看着自己胯间有着精液的亵衣,自己做了春梦,遗精了? 瞄了一眼,脸上五指山的青随,青随的眼睛也看着这里,顾长华的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的。 “对不起,我以为——”顾长华讷讷的说。 “你快点起来。”顾长华坐在床上,把跪着的青随拉了起来,摸摸了青随的脸,“疼吗?” 被青随见到这种情景,顾长华不好意思,看在青随眼里却分外的可爱,贴在自己脸上的手,险些让自己控制不住,想让把他按在那里永远都不要离开,“少爷,您大了这种事是很平常的,您要是还有需要的话。” 青随想要解开自己的衣带,手被顾长华抓住了。 “青随,我从来就没有准备把你和青衣放在这种位置上。”那是对你们的侮辱,也是对我的侮辱。 “您知道,我和青衣都不会介意的,我们的职责也包括解决您的需要。” 顾长华道:“可是我没有这种需要,青随,也许我从来没有锁骨,但是我心中从没有把你当成奴才,我不会碰你们的。” “这有什么区别吗?”青随抓住顾长华的手掌,“在任何人的眼里,我们就是你的人。” 贴身小厮在某个程度就是通房丫鬟一样的存在,也许,比通房丫鬟都不如,他们不能留下孩子,在他们成为贴身小厮的时候,主人就可以随意碰他们,青随不明白,为什么顾长华既然有欲望,都忍着不碰他们。 他是愿意的,青随看着自己的双手,可是他的少爷不愿意。 准眼之间,就到了殿试。今年恩科一共取士四百人,四百人统一着了青衣,只有会试会员林恒川穿了一身的红衣,衬得林恒川越发英气逼人,19岁的今科会元,在贡生平均年龄三十往上的贡生中间,嫉妒和羡慕都落在林恒川身上。 顾长华跟在林恒川的身后,打了一声招呼之后,垂手而立。 不一会儿,就有人领着他们到了重华殿,巨大的重华殿前,一人一个蒲团,一张矮桌,上面有着笔墨,中间铺着一张白纸。 和前世的情景一样。 随着一尖细的声音,“陛下驾到,跪”,所有的人匍匐在地,顾长华盯着眼前的青砖,周围静寂无声,顾长华跪在地上,无从知道前面的情景,只是闭上眼睛顾长华的心中都能清晰的刻画出,自己跪拜的那都满凌厉之意的人的脸。 一切都没有改变,会试的题目没有改变,殿试也是如同前世,顾长华脑子打摆子,他不知道自己写了什么,只是依靠着前世的思路,写了满满的一篇。 第16章 见面了 “山东林恒川,京都顾长华,浙江于恒,圣上有旨上,三位上前一步。”大太监刘仁扯着嗓子喊叫。 听着声音,四百多贡生就已经知道,一甲已出,皇上要见人,这是决定一甲的名次,不管怎说,这三个人铁定是在一甲之内,顿时,四百多道艳羡的目光聚集到三个人身上。 林恒川,年19岁。 顾长华,年19岁。 三人之中于恒最长,也只不过才23岁。 三人都可谓是年少得志。 赵熙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对此也颇为满意,无论从哪方面看,年纪小的一甲,总比年纪大的一甲,要让人心生愉快,对朝廷,对帝王,都更有用处。 就像,上一次恩科的状元,足有50岁,满头白发,颤巍巍,就是满腹经纶,又能当得几年官,不出6年,恐怕就要致仕了。 所以现在,一甲就有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状元,榜眼,探花,年纪绝对不能超过35岁。 难得今科,这三位一甲不是以年龄取胜,他们的才学也足以胜任一甲。 赵熙冷峻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微笑。 台下的老臣见到,都暗自揣摩,知道这位正值盛年的陛下,对这三位可谓是非常满意。 帝王的满意代表着飞黄腾达。 “那就这么找吧。”赵熙用朱红色的御笔,在名册上写下。 状元林恒川,榜眼顾长华,探花于恒。 听到这个结果,殿下的顾长华慢慢的吐出胸中的一口气,只有他自己知道,榜眼顾长华这句话,对自己意味着什么。 前生,他同样在一甲之列,一甲还是他们这三个人,与今生不同的是,他是探花而不是榜眼,他在乎的不是一甲第二,还是一甲第三,他在乎的是赵熙钦点他为探花,他说探花这三个字,才能配上他那“色如春花”的一笑。 今生他考完会试,就闭门不出,自然没有了生源楼的相遇,他相信就凭他现在的一身“猪肉”,就是他冲着赵熙再笑十遍,赵熙也不会对他起什么欲望。 毕竟男人的欲望就是起源于色欲,没有色,何来的欲。 顾长华胡思乱想之间,没有注意到御座之上的赵熙的目光已经盯了他很长的时间了。 “能吃成这个样子,也算是奇迹了。”赵熙声音小的,只能让身边的大太监刘仁听见。 刘仁看了一眼,显然对顾长华感兴趣的主子,他主子男女不忌,要是顾长华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没对他就会以为他主子又有食欲了。 对着一个横向发展,身匡有两个人的顾长华,刘仁理所当然的就以为,他主子纯粹是对近距离观看胖子有兴趣? 要不然,抽空把泰和殿的小太监们换一批胖的? 赵熙显然今天很高兴,和颜悦色的说:“三位爱卿,可有婚配?” 这是要做媒啊,陛下还有一位公主妹妹呢。 有女儿,有侄女,有外甥女的各位朝臣,都暗自着急起来,被捷足先登了啊。 “臣师从中书省左丞魏明魏大人,承蒙恩师不弃,半年前,以把爱女许配给臣,尚未完婚。”林恒川回答。 魏明即刻出列,跪倒在地,“确实如此,陛下,臣曾任山东知府,膝下有一女,见林状元少年英才,就把女儿许配给他。” 重点不是你。 赵熙看了一样顾长华,“顾爱卿呢?” 前世可没这一出啊,顾长华见祖父顾渔偷偷的给他打眼色,蒙头不解,是怕陛下把公主许配给他?本朝有法度,公主之夫不可出仕,只能做一个富贵闲人,所以说,稍有点本事的人都不愿意做驸马。 看来,陛下这是要强买强卖了。 不管愿不愿意娶公主,顾长华是不能欺君,只能据说回答:“臣尚未婚配。” 不用抬头,顾长华就知道看自己的眼神都是同情的,他已经做好了准备,等赵熙一赐婚,他立马谢恩,也只得谢恩。 “那于爱卿呢?” 听到顾长华说他没有婚配,以为已经结束的于恒没有想到,赵熙转过头来接着问自己,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汗刷的一声就掉了下来,“臣不敢欺瞒陛下,臣曾有一妻,不过臣命薄,三年前,贱内难产去世,给臣留下一子。” “瞧你们吓得。”赵熙哈哈大笑的走下抬来,“朕难得得到三位爱卿这样的年少俊才,也不忍把你们招为驸马,让你们一身才华付诸于流水。” “朕只是和您们聊聊天而已,说起来——”赵熙摸摸自己光滑的下巴,“你们未婚,好像朕也未婚。” 赵熙今年三十三岁,他十五岁登基,登基之时还未有正妃,后来登基之后,侧妃谢氏身为贤妃,侧妃刘氏身为慧妃,加上婕妤、昭仪、贵人、才人、美人、选侍、淑女,赵熙女人不少,但是严格说来,只要还未立皇后,赵熙就算是未婚。 “所以还请陛下早立皇后,以安民心。”一个大臣出列。 顾长华低下头,知道下面又开始一轮新的皇后之争了,他还没有资格参与进去这种级别的朝争。 “臣斗胆启奏陛下,贤妃出身于安远侯府,可谓是出身名门,现今育有三子,多年之间,打理后宫从无差错,论贤德,论出身,都能母仪天下。” “曹大人此言差矣,贤妃生下三个皇子,那是陛下洪福齐天,怎能说是贤妃的功劳?倒是慧妃,在陛下还未登基之前,就先与贤妃侍奉在陛下身边,论理慧妃还是贤妃的姐姐,况且,慧妃膝下的皇子乃是陛下的长子,论资历,慧妃当为皇后。” 争吵的都是一些马前卒,各部的大佬们都未发一言。 显然赵熙不想让这儿成为菜市场,看着身边沉默的顾长华,“顾爱卿可有什么意见?” 声音近在耳边,顾长华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和赵熙并排而战。 顾长华退后一步,跪倒在地,“这是陛下家事,臣不敢僭越。”要是能说实话,顾长华当然恨不得把贤妃——自己身死的罪魁祸首——一脚踢到犄角旮旯去。 “好个不敢僭越?” “既然是朕的家事,那么就只能自己专断了。” “贤妃,慧妃,虽位列四妃之中,但是以平常人家而论,也不过是一妾侍,大齐户婚律,以妾为妻,徒一年半。” “既然各位爱卿这么关心朕的后宫之事,朕决定,广选秀女,以充裕后宫,四品以上,结在采选之列,有嫡女者,选嫡女,无嫡女者,庶女。” 这不是商量,这是命令,说完,赵熙拂袖而去。 第17章 擦肩而过 陛下龙颜大怒,刚刚鱼跃龙门的众位进士,第一次得见天颜,就碰上这种情况,无不是战战兢兢的,唯有始终跪在地上,看似惶恐的顾长华,心里觉得十分的解气,反正就是看着赵熙不痛快,他就觉得痛快,前世被赵熙压了一辈子,唯一的乐趣也就是看到赵熙在朝臣这里吃瘪了。 散了朝,顾长华和金科状元,探花越好日子一起吃茶后,才各自散开。 “少爷。”候在宫门的青随,见顾长华出来,就牵着马车走了过来,见顾长华脸色并没有黯淡之色,“少爷考得怎么样?” “榜眼。” “那恭喜少爷了。” 顾长华被青随扶上了马车,车内一个人,是顾家的大家长,顾长华的祖父。 见顾长华一上车,顾渔朗声的吩咐,“青随,咱们回府。” 顾长华端着的做好,“祖父,我们不等大哥了吗?估计在等片刻大哥就要出来了。” 兄长做的不好,弟弟倒是还有个样子,顾渔暗叹。 岂不知道,顾长华面子上的功夫做的一直不错,就是再不喜欢顾长亭,在明面之上,顾长亭始终是顾长华的长兄,没有一击即中的把握,顾长华装也能装一辈子,他要占住的的是大义,看看,他什么都没有付出,只是动了动嘴皮子,就能让祖父的心渐渐的偏向自己这一边。 想必起来,顾长亭远远没有顾长华聪明,或者说远远没有顾长华卑鄙。 “你真是考得不错,我们顾家已经三代没有出过一甲了,我是二甲进士,你大伯也是二甲进士,而你父亲干脆成了尴尬的三甲同进士了,同进士,如夫人,你这一个榜眼,不仅光耀了顾家,而且令你的父亲出了一口气。”顾渔鲜少这么露骨的夸赞小辈,就是怕小辈被人夸赞几句,就狂妄起来,这是见顾长华沉稳的气度,他也实在是太高兴了。 “那是祖父和父亲教得好。” “那也要你有出息才行啊,一块的田地,一样的浇水,一样的施肥,还能长出两样庄稼呢。”这是说顾长亭呢,他今次和顾泰一样,也是一个同进士,虽说也是进士,但是对于顾长亭来说,还不如落榜呢,起码落榜了,明年还可以再考。而一旦有了进士的功名,不管是进士及第,还是同进士,都没有改变的机会了。 这个话题明显的不适合顾长华说话,他立刻的转移了话题,“在殿试的时候,祖父一直在朝孙子打眼色,孙子当时没能看明白,现在想问问祖父,不知祖父是为了什么事情。” 顾渔叹息了一声,“说起来可真是有些可惜,想必你也听说过大名府何家。” 顾长华点点头,“大齐没有听过大名府何家的人恐怕很少,在官场之上,官员们听的是何家的权势,在民间,百姓们听的是何家的家风,何家儿郎,无一人纳妾,无一人亵妓,家风之正,让大齐所有的人称赞不已。” 所以,都想要把自己的女人嫁入何家,也都对娶何家女儿退避三尺,何家的媳妇好娶,何家的女儿难嫁,要是嫡系的女儿,还好点,有着权势的附赠,有的人还愿意牺牲一点,毕竟世人多崇尚多子多孙。 “你恐怕也听说了,你祖母为你大哥相上了何家的女儿,这件事根本就是痴心妄想,我知道之后,连忙为你大哥定了国子监祭酒的那门亲事,本想就这么把这件事了了,没想到不知道哪里走漏了口风,居然被何家知道,也不知道是真不知道联姻的对象的你大哥,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何家的那个老狐狸见到你之后,居然暗示我,让顾家提亲。” 顾长华这下子知道祖父在殿上是暗示什么了,“您答应了。” “能不答应吗?我能说你祖父相看人家何家姑娘是为了你大哥,况且这门婚事是真不错,咱们家也不兴纳妾。” 顾长华古怪的看了祖父一眼,不兴纳妾?那顾长亭,他大哥,难道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顾渔话一出口,也立刻想起了家里,老大的那一群的妾侍,老二那个恃宠而骄的“贵妾”,咳了两声,他跳过这个尴尬,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说过,“我昨天就和何大人把婚事定下了,不过只是口头约定,本来是想今天就换了庚帖的,陛下这选秀的旨意一下,这门婚事也就不用提了,白白的毁了这么好的一门婚事,早知道昨天我应该告诉你的。” 在陛下跟前,顾长华已经亲口说出,自己并无婚配,再改口,哪怕是事实,那也是欺君,陛下信,是顾长华欺君,陛下不信,那就是顾渔和何家欺君,为的就是不想让自己的女儿进宫,侍奉天子,欺君加上大不敬,足够何家和顾家所有的人,人头落地了。 何家的姑爷不准纳妾,这一条可管不到天下之主的身上。 “何家恐怕也后悔坏了,一日宫门深四海啊,后宫三千可不是闹着玩的,成不了气候的,白折了一个女儿,要是不小心成了气候,那就背上外戚的名声,再倒霉一点的生下一个皇子,在卷入夺嫡,全家都能赔进去,外戚从来就没一个好下场的,哪如安安稳稳的联姻来得实在啊。” “祖父,今天陛下下的选秀旨意里,也包括庶女。”顾长华提醒顾渔,您别幸灾乐祸,这火就要烧到自己身上了。 顾渔傻了,他还真忘了,也不怪顾渔忘了,实在是庶女选秀,没有前例,今儿这位陛下,这是首开先例了。 “现在,圣旨恐怕已经明发了。” 第18章 过渡 圣旨虽没有明发,但是权贵世家自有隐蔽的路子知道,陛下即将选秀,以充裕后宫。 后宫凶险,这人人都知道,但是危险与机遇并存,危险大,同样机遇更大,一夜承欢,一步登天,在后宫之中比比皆是,到时候鸡犬升天,恩泽家族,这生意可谓是一本万利。 有的一些急功近利的家族,在女儿小的时候,就会精心的调教,就是为了有朝一日,送到皇帝的身边,以悦君颜。 像顾家,何家这种人,裙带关系对他们来说,并不能带来什么实际的好处,他们的能力和官职,都已经快达到了一个人臣的顶峰,相反的一个身在后宫的女儿,会有损他们的清誉,最糟的情况会把整个家族拖进漩涡。 外戚,在位皇帝英明的时候,是一把手里的刀,在位皇帝不英明的时候,那是下一位英明皇帝,刀板上的肉,总之,纵观历史,无论是什么时候外戚都是找不着好的。 家族的延续,始终靠着男人的打拼,而不是靠着女人的裙摆。 幸亏自己家,不用赔进去一个嫡女,顾渔乐呵的想,相比于何家赔进一个唯一的女儿来,自己家的损失完全可以忽略不计,顾家几乎可以想到何家老狐狸那张苦瓜脸,和几乎赔的血本无归的未来啊。 那是嫡女啊,顾渔都为何老狐狸肝儿疼了,以何家地位,这个嫡女完全可以为何家带来一门厚重的姻亲。 顾家一共二房。 大房顾科,拥有三女,嫡长女益兰已经嫁给大理寺卿的嫡长子为妻,嫡次女益佳,今年十四岁,已经定了亲了,庶出三女益芳,才十一岁,年岁都够不上选秀的门槛。 至于二房顾泰,庶女益慧,在顾家的小姐里排行第三,今年十四岁,同母妹妹养在白氏膝下,年七岁。 抛去年纪小的,成了亲的,算来算去,这次选秀的条件,就好像是为了顾家的三小姐顾益慧量身订做的。 庶女吗,就是折进去,也没有什么太可惜的,而庶女的身份注定顾益慧在后宫里没有出头之日,从来都没有庶女进来的后宫,第一次进来的庶女能讨着好吗? 在无数权贵中间,引起风波的选秀,在顾家的影响确实最小的,顾渔毫无压力。 待回到顾府,顾府的人已经知道了要选秀的事儿了,但是影响的范围只限于个人,现在顾府的头等大事就是顾长华中了榜眼一事,在顾府门前就听见不少人,报喜的,前来沾喜气的,顾长华走来,恭喜声不绝于耳,连府里的奴才们都昂首挺胸,一脸的与有荣焉。 顾渔在顾科回府之后,开了祠堂,把顾长华中了榜眼的事情禀告给先祖,顾长华亲手上了一炷香,在前世,他也是这么进来的一会儿,与此不同的是,那是最后一回。 待顾长华在祖宗排位上扣完头,顾渔伸手把他虚扶起来,“这也算是少年得志了,但是切记不可轻狂,朝上的浑水,不要急着趟,慢慢的积累经验,散一些资历,慢慢的向上爬,那才稳当。” 顾渔殷切嘱咐,顾长华频繁点头,这些都是金玉良言啊,他现在最应该的做的就是找一个地方猫着,顾长华想起几天之后的琼林宴,这是闯过了一关又一关,拜前世所赐,他现在一见到赵熙,就浑身发毛的,全身都会升起戒备。 顾长华最希望的就是自己能在翰林院熬上三年,然后顺利的外放为官。 不过,现在的股长华无计可施,他现在首要的任务就是学会如何下跪,如何行礼,如何走路,如何奏对,当然,这些指的是宫中的规矩,由礼部的人来教授,免得他们在宫中行差踏错,宫中的规矩之多,一不小心把命打进去,也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了。 顾长华现在的体型,不用他多做上几遍,一遍下来就已经大汗淋漓,幸亏他“悟性”极高,做得非常的流畅。 他这是作弊啊,顾长华看着林恒川动作之间的倜傥风流,真是令人赏心悦目。 顾长华从死命的吃的那天起,他就已经知道他注定失去什么,比方说,打马游街,他注定是是一个陪衬了。 一个白面肉包子,站在一起越发的衬托了林恒川的少年风流,探花于恒的斯文儒雅。 打马游街之日,可谓是万人空巷,顾长华这才知道京师居然有这么都的人,扔下来绢花手绢,就像是下雨一样,居然还有玉佩扔下来,顾长华眼看着玉佩从楼上掉了下来,砸在了林恒川的头上,滚到了林恒川的怀里。 “古有掷果盈车,这块玉佩价值不菲,这可是好几车的果子了。”顾长华小声和林恒川说笑,打趣着他,“林兄可谓是艳福不浅啊。” 看不见人,但是雪白的玉手,看看的清清楚楚,有着这么一双手的人,想必相貌不会差到哪去,顾长华抬头望了一下楼上。 林恒川把玉佩放进怀里,揉揉自己被玉佩打红的额头,“让林兄见笑了,那是我老师的女儿,向来顽皮。” “是与林兄定亲的那位?”林恒川骑在马上,向林恒川赔罪,“那倒是我失礼了。”拿人家未婚妻来打趣。 “不知林兄何时成亲?到时候一定背了厚礼,给夫人上门赔罪。”顾长华诚恳的说。 林恒川连连摆手,“林兄也不是故意的,所谓不知者不怪。” 他看了一眼顾长华,自从相识以来,他发现这位顾兄倒是难得可见的谦谦君子,重情重义,要不是他出生高门,做自己的妹婿倒是很是合适。 可是庭院深深,自己的妹子要是从小野惯了的,林恒川立刻打消了这种念头。 琼林宴,乃宴请及第的进士所举行的宴会,寒窗苦读数十年,有的进士可能只有此一次机会能见到皇帝,大部分人都会在帝国的某个角落里,在某个职位上呆上一辈子,今天,是及第的进士最为风光的一天。 进士聚在一起,顾长华则打量着这一所以琼林宴而文明的琼林苑。 他打量着四周,殊不知也有人在打量着他,他们这一届一甲,也许不是最有才华,但却是平均年龄最小的一届一甲,今上又喜欢用一些年轻人,身边的侍卫以及文渊阁里行走的都是一些年轻的小伙子,上届恩科,文渊阁并没有进人,以至于文渊阁里人手不足,不少人猜测,陛下会招这三人进入文渊阁,要是让陛下满意了,那放出来就是一个封疆大吏,现在的贤妃之弟,征西将军,就曾是陛下的近身侍卫,从而被陛下瞧上,三年历练,就坐上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坐上的位置。 ——用这种方法,这位三十多岁的陛下,也把大大齐的权利,牢牢的掌控的自己的手中。 很多人都在猜测,也许林恒川,顾长华,就是下一个征西将军了,他们有太多的相似之处,顾长华出生顾家,有着吏部尚书为祖父,林恒川出生贫寒,却有着中书省左丞的岳父,后台,本领,都有了,要是再有着皇帝的青眼,飞黄腾达就在眼前了。 看在几位老大人眼里,那简直就是最好的女婿了,可惜是选秀正在眼前,要不然为自家定下这位佳婿,倒是很好的助力。 尽管这样,不少人还拿着看女婿的眼光看着“名花未有主”的顾长华,毕竟,后宫分位有限,自己的女儿这么“驽钝”,被刷下来也是很有可能的事儿啊。 一时之间,顾渔被很多人隐约的暗示,弄得合不拢嘴。 天色渐暗,琼林苑中已经挂起了灯笼,在一片辉煌之间,大齐的君主,大踏步的进入院中。 “众位爱卿,今日咱们不用将太多规矩,不要朕一来,大家都战战兢兢的。”赵熙大手一挥,他不要坐在上首了,“来人,把桌案给朕移下去,就放在——” 众人的视线,随着赵熙的手指移动,赵熙手指一停,“就给朕放到众位进士中间好了,朕也好和众位进士亲近一下。” 赵熙登基以来,大权独揽,时常的“不拘一格”,大臣也都习惯了,当下赵熙就移到了下首,左边是新科状元林恒川,右边是新科榜眼顾长华。 看来这两位注定是飞黄腾达了,大臣看两个人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酒过两盏,赵熙突然开口:“刚才朕走过来,看着众位爱卿围着顾大人很是高兴,到底什么事啊,说出来让朕听听。” 众位大人围着顾大人很是高兴?这可以是众位大臣凑在一起闲聊天,也可以是众位大臣凑在一起结党营私,这全看陛下怎么想了。 顾渔当即起身回禀,“臣与众位大人一起,看今科进士多是少年英才,其中又有些没有成家的,臣年纪大了,就喜欢做起媒来,见到这么多讨人喜欢的年轻人的,难免心痒起来。” “这个朕倒是知道,每届恩科,金榜一贴,都是岳父相女婿的时候,虽没有前朝榜下抢婿的壮观,但是每到这个是,都是媒人最忙碌的时候。”赵熙哈哈大笑,“不过,这次倒是朕耽误各位新科进士了,朕这一娶媳妇,害得你们都没有媳妇可娶了。” 因为小姐们都成秀女了。 赵熙这话说的不错,不过没有人敢承认,不但不敢承认,所有的人还必须要装成诚惶诚恐的样子来。 简直做作的令人的牙疼,赵熙并不是不知道,当臣下不那么诚惶诚恐的时候,别扭的就是他的了,但是这一切并不能代表他喜欢看到顾长华在他面前跪来跪去,让他只能看到顾长华的后脑勺。 “好了,爱卿们朕开个玩笑而已。”赵熙来到顾渔的面前,“刚才顾爱卿的话可没有说完吧,顾爱卿这么喜欢做媒,恐怕第一个想要做媒的就是自己的孙子了。” 一瞬间,顾渔简直凌乱了,幸好脑子没乱,他还没有脑子糊涂说出,他已经为自己孙子相好媳妇了,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定下,就被皇帝抢了。 赵熙也不是要顾渔说话,他需要的只是这样一个话题,“刚刚好,今次广选秀女,又恰好除了林状元之外,榜眼和探花都没有娶妻,干脆点,朕为你们挑一个名门淑女,省得你们为国操劳,连自己的终生大事都耽搁了。” 这是要赐婚啊。 祖上积了什么德啊,他们才是真的为国操劳了一辈子,也没得到这种荣耀啊,满朝的老臣都在嘀咕。 探花于恒赶紧跪下谢恩,顾长华的心中满不是滋味的,他上辈子一辈子都因为赵熙没有娶妻,没想到,活过来却要轮到赵熙亲自为他挑老婆了,人生的颠倒,讽刺的意味也太浓厚了。 不自觉的,顾长华就摸了一下的脸。 落在赵熙的眼里,他只余下苦笑,他以为他就那么在乎他的一张脸吗? 第19章 过往 赵熙从来没有否认过,他和顾长华的开始是因为顾长华长着那样的一张脸,那样一样笑起来艳丽无比,有着好像花中的皇后牡丹一般的光华,第一次看到他的笑容,他的耳边就好像听见牡丹花开的声音,刹那间在自己的脑袋里炸开了。 只有一面,只有一个笑容,赵熙没有察觉的就陷了进去。 在他还没有察觉到他对顾长华的感情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只是要占有,占有那具美丽的身体,在那具身体上发泄自己的欲望,所以他在他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他给他一个表字,为他取名凤之,没有别的意思,他纯碎是觉得,只有这个“凤”字,才能堪比他那花中皇后的笑脸。 没想到,一语成谶,他随意送给顾长华的表字,却成为了以后他们关系的预兆,他是上天之子,真龙天子,顾长华表字“凤之”,天生一对?应该说,是不是给顾长华取字叫“凤之”时,是不是就希望,他有一天能成为他的皇后。 可惜的是,他当时没有意识他内心深处,对于顾长华不同于一般的渴望,那不是对于一个玩物,那不是对于宠物,不是单纯的肉欲,不是单纯的发泄,不同于对后宫的每个人,也不同他以前玩乐的男子。 所以他们有了一个最糟糕的开始,他在他们第二次见面,也就是在这个琼林宴,他为顾长华准备最烈的酒,后劲最足的酒,频频赐酒之下,顾长华如他所愿的喝醉了,他随理成章把他留了下来。 他如愿以偿的占有了他,把他压在龙榻之上,撕裂他的衣服,把他挣扎的手捆起来,在他的惨叫哀嚎之中,进入他,贯穿他,把种子射入他的身体里。 到了最后他任命了,毕竟他是天子不是吗,大齐所有的东西都是他的,包括他顾长华,包括顾家的满门,他除了认命还能有什么。 那一夜,他尽情的享受了他那迷人的肉体,他做了很多次,好像着了魔一般,他从自己十三四岁开始,就开始游戏花丛,男女不忌,从南馆里的男妓,到世家子弟,从青楼的花魁,到侯门闺秀,他阅人无数,却是第一次在顾长华身上得到了极致的快乐,欲仙欲死,仿佛飘在云端。 他差一点把他弄死在床上,第二天他就发起了高烧,可是他还是没有放过他,伤了又好,好了又伤,等他能放开他的时候,他已经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在那一个月他毫无自制力,就像是一个从没有见到过女人的毛头小伙子,除了做就是做。 其实,他那时候就应该明白,他对顾长华的与众不同的感情了,他从来没有对一个人,无论男女,都没有过那么疯狂的欲望。 可是你让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爱情,从来不相信感情这种东西,在母子都可以背叛,在父子都可相杀,的宫廷之中长大的帝王,怎么能弄明白自己对他怀有什么样的感情。 他们之间的关系,向着越来越糟的方向发展,他用顾家的满门威胁他保留自己的生命,也许他的尊严比生命更加的重要,他士可杀不可辱,但是当顾家所有人要给他陪葬的时候,他当然会选择继续活下去,特别是顾家还有他母亲的时候。 他赵熙不是没有玩弄过朝廷上的官员,自己的贴身侍卫之中,他一时兴起也临幸过,他们之间有自己愿意的,也有无奈遵旨,但是无论过程怎么样,结果都会乖乖躺在自己的身下,等自己性子过了之后,他就会把调离身边,或委以重任,或远远的打发了。 往往他对一个人的兴趣并不会维持很长的时间,几个月的雌伏身下,换来少奋斗很多年,赵熙并不认为自己薄待了他们。 顾长华,和他以往宠幸的人不同点,无非在于,他有才华,就是用不着他的身体换来他的“帝心欢瑜”,凭借自己的能力,他有一天也能爬到帝国朝堂的核心。 可就是他再才比诸葛,帝王看上他了,他的身体在他的才学面前,帝王更看重他的身体,他富有四海,国内俊才如云,他宁愿不用他的才干,只用他的身体,一个臣下,他又能怎么办呢?当他连死的权利都没有的时候。 他夜夜享用他的身体,一开始他也想过,等他对他的欲望过去之后,他就把他放出去,任一知县也好,任一个知州也罢,毕竟是一个人才,他也不希望他废了,几个月之后几个月,顾长华也一直在等待,等待他腻了他。 他错过了唯一的机会,他爱情的唯一活路。 这一晃就是两年,在他肆无忌惮的宠幸他之下,他们的关系成了朝堂众臣尽人皆知的秘密,他成了人人唾骂的佞幸,没有敢指责皇帝,皇帝是永远都不会有错的,有错的当然是勾引皇帝,败坏朝纲的下贱男宠。 朝臣骂他,史官骂他,民间骂他,甚至他的父亲大伯,都在骂他,唾沫星子把他淹死在人海里。 直到,御史台五名御史当堂死谏,所有的朝臣长跪不起,祈求他处死顾长华,他只是想一下他死了,他的五脏就如同火焚,恨不得他也跟着一同去了才好,他才知道他爱上了他,爱上了他顾长华。 那一次,他连杀二十几个大臣,才阻止了朝臣要求顾长华去死的行为,朝堂血流成恨,他的杀意,震慑的朝堂全部都闭上了嘴巴,对于自己和他的关系视而不见。 在明白自己的心意之后,他以为他只要对顾长华好,顾长华总有一天会爱上自己的,对自己回报同样的感情,他加倍的对他好,他绝迹后宫,他不喜欢他不去做,他不喜欢的他不去碰,他可以把整个大齐都碰在他的脚下,只要他爱他。 只是一切都太迟了,他不可以让时光倒流,他可以让天下所有的人都闭上嘴巴,却不可以控制他们心中的想法,他可以杀尽史官,抹杀历史,却不能挡住背后人们对他鄙视的眼睛。 他甚至不能让顾长华知道,他爱上了他,只要他知道他爱上了他,他的优势将荡然无存,他会知道他用他亲人生命做的威胁,只不过是虚张声势,那时候,他连虚假的影像都留不住,他会跑,而他只能把关起来,到时候,他还怎么能骗自己,他是自愿留在他身边的呢? 他一直在努力,他一直相信他只要努力下去,总有一天他会自己留在自己身边,自愿的陪着自己用早膳,自愿的陪着自己批奏折,自愿着陪自己看夕阳,自愿的和自己躺在同一张床上。 那天是那么突如其来,他毫无准备的看见近在咫尺的顾长华,满口鲜血的倒下,他把他抱在怀里,看着他一口一口的吐着鲜血,疼痛的浑身痉挛,他伸出双手捂住他的嘴巴,鲜血就从的指缝里涌了出来,那满目的鲜红,让他宁愿自己瞎了,至少他瞎了就看不见了那代表死亡的鲜血。 在他疯狂的喊着御医的时候,他一口咬到自己的肩上,他不怕疼,他能疼代表顾长华还活着,只是为什么他突然不疼了呢? 他看到一屋子的人想要把他从他身上扯开,居然还有拿着锤了想要把他的牙敲碎,他直接就把那个敢伤害他的人,拖后出去砍了,他宁愿把自己肩上被顾长华咬着的肉,用刀子割下来,他也不愿意伤害顾长华。 为什么,他现在才能明白,他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意伤害顾长华。 在顾长华死去之后,他明白了这一点。 就像是失伴侣的孤狼,满腔哀伤的赵熙,把所有的悲愤都洒向了致使他失去顾长华的所有人,他杀了皇后,一意孤行的抄了皇后的娘家安远侯府,满门抄斩,连顾府他都没有放过,既然他们留不住顾长华,他要他们又有什么用呢,干脆一起送上黄泉路,省的自己的凤之孤孤单单的一个上路。 但是恐怕自己的凤之不会喜欢他们吧,生前他也讨厌这些所谓的亲人。 再等等吧,等自己立好太子,自己就去地下陪他。 糟糕的开始,糟糕的过程,应该还有着糟糕的结局。 赵熙以为他死后就可以看到顾长华的脸了,没想到睁开眼睛居然看到了自己熟悉的明黄的床幔,他回到了四年前。 在他和顾长华的相遇还有一年,他日日啃食着自己的过往,尽管他知道现在顾长华就在徐州,他也不敢去,他靠着回忆活着,只有没有伤疤的肩膀有时会隐隐作痛,提醒着他敢再重蹈覆辙。 赵熙状若无意的看着一样顾长华,在顾长华的平静的表面之下,看到了苦涩,他比顾长华更加的苦涩,在看到顾长华一副小胖墩的样子,他就知道,他和自己一样,是自己之前的顾长华。 顾长华摸脸的动作,更是让赵熙有口难言,他该怎么告诉他,也许他们一开始的起源是因为他对于这张脸的欲望,但是当欲望变成了灵魂的爱恋的时候,当他无论变成什么样子,他都爱他。 只是他现在要比前生要谨慎的,他不能再行差踏错了。 顾长华要名声,他可以一辈子把让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顾长华要成亲,他可以为他亲自选好妻子。 顾长华要后代,他也可以等他有了后代。 这一切的前提,都必须要顾长华待在他的身边。 这一次,他要他心甘情愿,他要他们两情相悦。 第20章 开幕 顾长华娶妻,生子,赵熙慢慢的侵入顾长华的世界,这是赵熙为他们的未来做的设想。 但是,他可以看到顾长华有个妻子,甚至他可以为顾长华挑好妻子,符合顾长华的喜好,可以为他繁衍子孙的妻子,然后亲手写下赐婚的圣旨,眼睁睁的他们进入洞房。 这一切他都可以容忍,他知道他不能重蹈覆辙,顾长华也不可能永远都没有每一个站在前台的妻子。 最重要的一点,无论是他还是他都需要子嗣,前生他没有为他考虑到,现在他要为他考虑到。 赵熙他不再碰后宫的女人,也是因为他已经有了足够的子嗣,六个皇子,足够的后代,他可以保持对顾长华的唯一。 忠诚,赵熙不知道自己有生以来,这两个字,居然能用在自己身上,用在一个皇帝的身上。 可是他现在却无意识的绝迹后宫。 而这次选秀,与其说是为他选秀,不如说是为顾长华选秀。 既然他已经只有顾长华一个人了,他也要求顾长华也只有他一个人,至于他的妻子,无论他为他选个体弱的,还是选个强壮,在她没有了价值之后,他连一个眼神都不用,就可以顾长华的妻子,消失的无声无息。 顾长华的妻子,就是他们的一个分水岭,在此之后,他不会给顾长华机会,让他去碰任何人。 抱着这样的念头,既然避不过去,他宁愿那一天早点的到来,这样他才能尽快把顾长华变成自己一个人的,赵熙就决定立刻选秀,理由也很冠冕堂皇,后宫无后啊。 虽说他根本就没有打算立皇后,不过这个理由有用的时候,赵熙不介意时常拿来用一下的。 赵熙摆出一个笑容,看了一下顾长华,又看了眼坐在顾长华旁边的于恒,“先前听到于探花说,夫人已经去世,为于探花留下了一个孩子,稚子幼年失怙,想必也非常的渴望有一个母亲?说起来,榜眼,探花,你们两位都已经快成年,迟迟没有成亲,朕既然已经说过,会为你们则一淑女,就不会食言,只不过两位爱卿,到底中意何种类型的女子。” 春花秋月,萝卜白菜,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爱好。 顾长华比较欣赏的是那种生机勃勃的女子,生灵,活泼,仿佛,天地间的生气都集于她一身。 而于恒喜欢是姿色艳丽妖娆的女子,他现在的家里就有一位,是他的表妹,本来要是没有赵熙赐婚,于恒的计划是娶他表妹的。不过,金殿赐婚,孰轻孰重,这根本就不用衡量。 这时候赵熙就是赐给他们一个钟无艳,顾长华和于恒两个人也没有什么可以挑的,就是有什么不满,你还不能休妻。 圣旨赐婚,本身就是一种求之不得的荣耀了,旁边不管是大臣还是今科的进士都是羡慕非常。 更何况,能选秀的都是四品以上官员的家眷,父亲,兄弟,叔叔,大伯,人家都在这边看这着呢。 你还能挑肥拣瘦,说你喜欢,大眼睛的,双眼皮,高鼻梁,樱桃小嘴,大屁股大胸脯? 顾长华和于恒只能再次跪倒在地,“但凭圣上做主。” 赵熙要的就是这句话,顾长华的喜好,他是知道的一清二楚,问题在于他不是要顾长华夫妻琴瑟和鸣,他要的是他们相敬如冰,最好他们之间除了上床,连一句话都不会说,夫妻之间相看两生厌。 要是顾长华对那个不知名的女人真有了夫妻感情,赵熙才要吐血呢。 他需要的是一个不符合顾长华的审美,不符合顾长华的兴趣,最好容易怀孕,容易难产,还要一举得男。 顾长华上那女人一次,她就有了,生下来就是儿子,儿子生下来,那个女人就血崩。 想着赵熙又看了一眼于恒,他夫人倒是蛮适合条件的,可惜已经死了。 反正他已经用话头把顾长华的嘴巴堵住了,人慢慢找就好了,赵熙还不相信了,满朝官员的女儿里,还找不着这么样一个女人,赵熙的目的达成了,“人们都说京城居大不易,朕干脆送佛送到西好了,成家立业,三位爱卿都不是京都人士,估计在京都连落脚的地方的没有,朕赐了婚,总不能让新娘子,跟着你们住客栈吧,正好朕手头上还有三个宅子,就赏给你们了。” 赵熙说这话的时候,自动忽略了,顾长华是京师人的事实,反正他就是要让顾长华搬出顾府,另外两个人只是掩护。 赵熙说的那三处宅子,就是玉华街上,离皇宫不远,向来是掌握在皇室的手中,用来赏赐称臣下,不只有多少人盯着了,没有到今次居然让几个后辈得到了。 赵熙的这种做法,一时之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圣上对这三个人可不是普通的喜爱了。 这已经是对待宠臣的态度。 一连串的赏赐,简直把三个人都砸晕了,皇恩浩汤,可不是说着玩的,顾长华三个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谢恩。 赵熙又开始给大臣们轮番赐酒,宫女穿梭其中执着酒盏,一杯杯的倒了下去,顾长华的酒量并不大,加上前世的教训,他并不敢多喝,只能小口的抿着,即使这样,琼林宴结束的时候,顾长华已经有些醉了,双颊酡红,看着赵熙心醉不已。 这是“琼林宴”这三个字太敏感,他们前生,糟糕的开始就始于琼林宴,只要他一点动作,赵熙毫不怀疑,顾长华眼睛里一刻都没有消失的戒备,会让他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离他远越好。 来日方长吧,赵熙站在宫里最高的宫殿上,看着顾长华的背影慢慢消失。 顾长华昨夜喝了一点酒,宿醉而醒,头有点疼,幸亏临睡觉的时候,被青随灌了一碗醒酒汤,要是没有那一碗醒酒汤,那就不是有一点疼了。 但是,顾长华还是讨厌醒酒汤的味道,幸亏早晨的是蜂蜜水,顾长华把碗里的最后一点蜂蜜水喝掉,把碗交给了站在旁边的青随,又躺会了床上,随意的问了一句,“什么时辰了?” “辰时了,少爷该起床了。”青随伸手把顾长华拉起了。 换来了顾长华诧异的一眼,“今天有事?”会试完了,殿试完了,游街完了,琼林宴昨天也完了,他想不到今天还有什么事情? “祖父找我?”顾长华靠在床上,伸了伸腰,他思索了一下,终于想起来了,昨天赵熙终于做了一件好事,他赐给他一座宅院。御赐宅院,让他有了名正言顺搬出顾府的理由,他不仅要搬,还要尽快搬,祖父找他应该就是为了这个原因吧。 青随点了点头,顾长华收拾完连早饭都没吃,就去了外书房,无论是处理公务,还是闲暇时的休息,顾渔只要是在家,总是会在这里,顾长华也不用担心找错地方。 顾长华来到书房的时候,出乎意料的,书房里不止有顾渔,他的大伯父顾科也在,还有他的大伯母于氏,以及他的大哥顾长亭,看来是家庭会议。 作为最后一个到的,顾长华先要告罪,“对不起,祖父,孙子贪睡来迟了。” “这也不怪你,是我吩咐你的小厮不要打扰你,让你睡饱了的。”顾渔有些不虞之色,不过并不是对着顾长华,而是在他之前,顾渔就已经不高兴,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啊? 顾长华落座。 “你刚才说,不要让三丫头益慧去选秀,长亭你老实告诉我,到底是你的意思,还是你妹妹的意思?”顾渔沉声的说道。 屋里众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顾长华在顾长亭的口中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原来是为了选秀的事情啊,可倒是可以理解,庶女选秀,就是选上了,在后宫之中根本就没有出头之日,以顾益慧的志向,她肯定是不愿意成为后宫那可有可无的“后宫三千粉黛”的之一。 只是没想到,顾长亭这个兄长这么有同胞爱,居然为了妹妹在祖父这里出头了。 顾长亭有些惊慌的直挺挺的跪在屋子中央,“是……是我的意思,也是妹妹的意思,妹妹她……,她不喜欢和人共事一夫,求求祖父想想办法吧,妹妹只是庶女,本朝就没有庶女选秀的先例,让妹妹免选应该是可以的。” 这倒想起你们是庶出了,顾长华腹诽不已。 不喜欢和人共事一夫?这个理由听得众人一愣,顾渔盯着顾长亭说道,“不喜欢和人共事一夫?这是什么理由啊,不顺父母、无子、淫、妒、有恶疾、口多言、窃盗,女子七出。 女子嫉妒,为其乱家也,这个理由说出去,都能笑掉人的大牙,所有的人都会说我顾家教女无方。” 女子嫉妒,那是人的本性,屋里所有的人,包括男人和这屋子唯一的女人都知道这一点,但是你不能放到明面上说吧,说出去那就是错。 笨蛋,都让你搞砸了,顾益慧在屋外拿着一个食盒,已经听了半天的墙角,她轻轻地拽了一下祖母的衣角。 顾老太太咳了一声,神情自然的推门而入。 这是顾长华回到顾家来,第一次见到他的祖母,他多次请安,他祖母多次称病拒见,弄得所有的顾家人都知道,他祖母并不喜欢他这个孙子,此次,两人相见,都自觉的当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倒是顾益慧引人注目。 不喜欢和人共事一夫?在这个男人三妻四妾的时代,很是惊悚的宣言,连他的亲兄长都觉得自己妹妹异想天开,没妾?没通房?满大齐的男人,能做到的不出一只手。 满屋的人只有顾长华知道,他的这个妹妹真的做到了,她风光的嫁给了安远侯,成了安远侯夫人,在他死之前,安远侯在娶到她之后,都只有她一个女人,超一品诰命夫人,夫君的全部宠爱,她做到了一个女人的顶峰。 这一点由不得顾长华不佩服她。 第21章 开幕2 在众人的目光之中,顾益慧毫无窘迫和慌张,一丝不乱的把食盒的粥放到了每个人的身前,“这是孙女亲自下厨做的莲子百合粥,清心安神、消除疲劳,味道稍微有点干涩,不知道合不合祖父的口味?” 顾益慧笑意婉婉,镇定自若,顾渔的面色稍霁,有大家风范,才能不坠了顾家的名声,能注意到他近些日子有些失眠,特意送上莲子百合粥,还是有些孝心。 顾渔的变色更霁,他对这个孙女一向满意,刨除她是庶出这一点,她的气度和才学一点都不必别人家的嫡女差,他也一直在考虑是不是把益慧放在白氏的名下,作为嫡出,将来也好说婚事,只是她的生母杨氏,气焰太盛,他想要压了压,这件事才迟迟没有达成。 但是顾渔抬举顾益慧,并不代表,顾益慧可以放肆无礼,胆敢说出,不选秀这样的话。 藐视圣恩,这要是传出去,会连累顾家的。 好了全家人都到齐了,当事人也在,顾渔直接就问,“刚才听长亭说,你不想进宫?” 自己这个孙女应该不会做出这么蠢的事情吧,要是真是她说的,自己就失望透顶了。 顾益慧缓缓开口,“这一切都是孙女的错,哥哥只是爱护妹妹,祖父能先让大哥起来吗?祖父要是生气,只管责罚孙女。” 她说的得体,这下,跪在地上的人成了顾益慧兄妹,妹妹体恤大哥,哥哥心疼妹妹。 只有自己这个作为二哥的是个铁石心肠,顾长华事不关己的继续喝自己的粥,对着满屋子的目光视若无睹。 想挤兑的他一起跪下?一起求情?这兄妹俩是不是想得太美了,他才不管呢,他昨天在宫里跪了一圈,现在膝盖还疼呢。 顾长华吃下口里的粥,就是不开口。 顾渔懒得管了,顾长华和顾长亭兄妹不和,又不是第一次知道,看来长华的心里已经有了芥蒂了,要是长华继续当顾长亭是亲爱的大哥,顾渔才觉得他读书把自己读傻了呢,“你说说看,你为什么不愿意选秀?” “祖父搞错了,孙女不是不愿意去选秀,而是不愿意进宫。”顾益慧跪在地上,凯凯而谈,“陛下下旨选秀,并明言庶女也在参选之列,自圣德太祖统一中原,建立大齐,大齐开国已有百年,只有嫡女有幸进宫侍奉皇帝陛下,今日陛下首开大齐先例,此乃皇恩浩荡,孙女欣喜自己能沐浴皇恩,怎么会说出自己不愿意选秀的话来?” 就是心里不愿意选秀,她又怎么会蠢得说出来,顾益慧垂下眼帘,只是她没有想到自己的哥哥这么笨,他们祖父未必不知道她不愿意选秀。 她要是对选秀表现吃欣喜如狂,那说明了眼皮子肤浅,看不起形势,被宫中的富贵迷花了眼,但是她要是把心里不愿选秀的话说出来,那说明她顾益慧单蠢,分不清厉害,传到皇帝耳边,那是足以杀头的大不敬。 一席话,说的顾渔眼里流露出赞赏,这话就是在陛下面前说,也是很得体的。 顾老太太和大老爷频频点头。 大夫人则面露复杂,怪不得自己的女儿益佳被二房区区一个庶女压在头上,看来不止是老太太偏袒的原因,人家这口舌伶俐,才学也不差,也就是自己的大女儿能与之争锋,自大女儿出嫁之后,整个顾府顾益慧成了头一份,不过此一时彼一时了,嫡子回来的,还考了一个榜眼,明年她的嫡母也要回来,把自己被捧着嫡出的心也该收一收了。 在做的顾长华听了顾益慧一番话则毫不奇怪,要是她真的蠢成把不该说的话说出口来,自己倒是意外了,不过,凭借顾益慧的本领,能在浩浩如云的后宫,脱颖而出,有一席之地也说不定。但是一生一双人,那是妄想了。 “我就说嘛,三丫头一向明事理,断会说出如此荒谬的话来,来,快点起来,长亭下次记住了,心疼妹妹,更要谨言慎行才对。”大夫人不待顾老太太开口,就上前亲自把顾长亭兄妹扶了起来。 “好了,三丫头你的意思,是你愿意参加选秀,但是不愿意进宫?”顾渔面露笑意,显然已经对先前的恼怒不放在心上了,“你能告诉祖父原因吗?在家里,你有什么话都可以说,绝对不传到外面去的。” 甭看祖父现在和蔼可亲,顾益慧知道如果自己说出自己不愿意进宫的原因,是和自己刚才大哥一样的话,现在的和蔼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一生一世一双人,在自己这个穿越而来的人,看来是在平常不过的,合情合理合法,但是在古代,娶妻和纳妾一样,也是合情合理合法的。相反,如果自己家门出现了一嫉妇,就会被世人质疑顾家的家教,进而连累顾家所有的女孩。 顾益慧换了一个角度,古人在乎家族,在乎名声嘛,那她就从这方面入手好了,“祖父,孙女明白,陛下下旨,开庶女选秀之先河,不管愿不愿臣子们只能高呼陛下圣明,圣旨一下,不选就是抗旨不尊,那是要诛九族的,现在屋里都是自家人,孙女说句诛心的话,如果可以不去选秀的话,估计有一半多的秀女,都不愿意去选秀。” 后宫三千,那可不是夸张,算上宫女,那是不是三千就能搞定的人,而高位妃嫔就那么有数几个位置,毫不夸张,那就是千军万马去强上独木桥,一路上刀光剑影,明枪暗箭,血流成河,就是你勉强的抢到位置,那还要提防,绵绵不绝的后来者,一不小心就会被更鲜艳的花朵所取代,在后宫,就是做到皇后你都不算赢,非要成为太后,你才可以放心的睡一觉,而不是睁着一只眼睡。 顾益慧看得清楚,她不是对自己容貌和智慧没有信心,但是她为什么要去过那种日子,和那么多女人去共用一个男人,富贵,可并不是只有进宫才能得到的。 她看了一下祖父的脸色,顾渔的脸上并无不悦,恐怕这一点,大家是心照不宣了。 顾益慧整整思路,顿了顿说,“当然,大齐并不是所有的家族都不愿意选秀,愿意让自己女儿进宫侍奉君侧,无非有两种,第一种走下坡路的人家,渴望用自己女儿去搏一搏,指望自己女儿得宠,去提携家人。第二种,就是看陛下脸色行事的侯门权贵,孙女敢问祖父,顾家在这两种之内吗?顾家需要送自家的女子进宫吗?” 顾益慧说道这里,屋里鸦雀无声,所有人对她有了一种刮目相看的味道,这一番话说的入骨三分,这要是一个沉浸宦海几年的官员,说出来,他们毫不惊讶,可说出这一番话的却是一养在深闺的女子,就由不得人比佩服。 “难得你没有被富贵迷花了眼,看的明白。”顾渔有些惋惜,可惜男儿身的顾长亭没有这番见识,有这番见识的偏偏是一个女儿身,可惜她身为女子啊。 不过这样也好,省的嫡庶同样优秀,难免会祸起萧墙。 顾渔端起面前的顾益慧做的莲子百合粥,喝了第一口,“你说的不错,我们顾家和那些走外戚之路的人家不一样,我们顾家诗书传家,只要自己子孙有本事,就能自己通过科举出头,只要我们顾家有人才,只要顾家不犯抄家灭族的大族,顾家都能稳稳地传下去。 而后宫,风险太大,最终能站上高台的只有一个人,一路上却要面对无数人的进攻,先不要说别的,贤妃,慧妃,后宫根植已深,轻易是不会又能能取代着了得。” 不要吃不着肉,反惹了一身的腥。 要是说顾渔对成功后的收益,不垂涎三尺的话,那是不可能。 那可是太后,那能让家族至少繁荣二代,问题是现在选的不是太后,是太后的几百分之一啊,顾渔情知自己孙女,顾益慧作为庶出,那当太后的可能性无限趋于零,他的本心也不想白白送进一个孙女进去,但这儿由不得他做主吧,人家如珠似宝的嫡女都送进宫里,你一庶女? 顾渔只能当顾益慧自生自灭了。 顾益慧俯身,“孙女深知选秀势在必行,但是选秀也有选的上选不上的区别,秀女加起来起码有百人之多,总不可能全部都会选上,孙女只求祖父怜惜,孙女不求避开选秀,只求落选。” 顾渔深深的看了顾益慧一样,“你可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孙女明白,孙女一旦落选,世人不免会质疑孙女的妇德,妇言,妇容,妇功,再也说不到一个好的人家,但是以后不管孙女怎么办,孙女都不会后悔的,请祖父成全孙女吧。” 顾益慧跪下,以额触地,向顾渔表明自己的决心,“请祖父成全。” 说的很有道理,要避开选秀是不可能的,但是要落选却很容易,没有会注意一个不起眼的庶女,这样也使顾家避开了后宫之争,做出牺牲的无非就是顾益慧一个人而已,有利与家族,好像他们没有什么理由反对的? 不过顾长华可不认为顾益慧能有那么“深明大义”,她一向心比天高,她怎么可能会屈就于一个寒门举子,或者成为填房? 那就是有后路了。 顾长华记得,他的前生,根本就没有什么选秀,再过半年,安远侯李世渊平定西北立下大功,当堂求娶顾家庶出之女顾益慧,顾益慧风光大嫁,之后,贤妃被立为皇后。 不过现在安远侯夫人虽说缠绵病多年,只剩下了一口气,但是她就是还有半口气,她也是堂堂正正的嫡妻,嫡妻的位置还坐在屁股底下。 顾长华默默回忆了一下,估计这位安远侯夫人在一个月之后就会去世,未留下一子,只留下了一个七岁的女儿。 算起来,就是做填房,抢的人也能挤满整个安远侯府,顾益慧还算是高攀。 顾益慧和安远侯不会是早勾搭上吧?就等着安远侯夫人咽气? 顾长华见过安远侯,印象之中他是一个很爽朗的男子,应该不会这么龌龊的心思,要说他们无意中见过一面,对顾益慧心生爱慕,那倒是有可能,而顾益慧察觉出来了。 所以,顾益慧是破釜沉舟了? 试试就知道了,顾长华起身,好吧,兄妹友爱他还能装出来的,他跪顾益慧旁边,“祖父,长华觉得,妹妹不愿意进宫,也不一定要用落选的方法,这样与妹妹的名声有碍。” “长华是不是有什么注意?”顾长亭情急的说道。 顾渔沉思片刻,“长华的意思是,指婚?” 顾长华点点头,“就是指婚,祖父也知道朝廷选秀,历代除了充裕后宫,陛下一时兴起,指婚的次数也不会少。” 每次选秀人数至少也会在百人以上,除了少数几次后宫匮乏的情况下,能进入后宫的不足四成,五成成落选,剩下的一成,都是在陛下身边有些脸面的,落选吧,臣子的面子不好看,进宫吧,陛下下不去口,所以赐婚吧,宗室子弟多着呢,两方面都能保全。 顾长华的意思就是希望顾渔能走这条路,风险小啊,顾渔身为吏部尚书,这点面子,陛下还是会给的。 只要顾益慧被选上,陛下有没有看上,赐婚的可能行是很大的。 不过,估计赐婚的时候,那位安远侯夫人就是咽了气,安远侯也有妻孝要守,怎么赐婚也赐不到安远侯的头上。 “这倒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顾渔对顾益慧说,“三丫头,这样要比使点绊子落选要好得多。” 顾益慧温顺的点点头,“那多谢祖父。” 只有顾长华找到了他想要找到的,顾益慧她急了。 浪费了这么长时间,看了半天戏,也许就是为了这一刻,他终于为自己出了一口气。 第二天,顾长华搬离顾府,带着九个人住进了那处御赐宅院。 第四天,顾益慧不负顾长华的期望,在选秀既要开始的前一天,“红楼梦”凭空出世,一时间如一道惊雷。 此时参加的会试的士子还没有完全散去,士子,文人,闺阁女子,一人一本,无不为这一部惊世之作拍手叫好。 顾益慧走进了京城的视野。 第22章 顾益慧的记忆力堪称恐怖。 她的父亲是一名红学专家,她九岁把红楼梦读完,对这部旷世之作倾心不已,她大学读的又是中文系,在她穿越大齐的第二年,她就凭借前世的记忆还原了这部红楼梦,虽然比起原著来,略有逊色,但是不过是逊色一分而已。 就是逊色一分红楼梦也令天下的名句话本,黯然失色。 本来只是想来消遣一下古代无聊的时光,她怕渐渐地会遗忘自己的前生,在日复一日的绣花里,在每天对着任何人都温和谦逊的面具中,被同化成一个从里到外的古代女人。 只是她后来发现,大齐门风严谨,嫡庶分明,上下泾渭,就说上下五千年历史上从来都没有不纳庶女进宫的王朝,在大齐之中,却是常理。 但是大齐在女子身上却没有那么严厉,他们提倡女子守贞,却不反对女子再嫁,女子有自己的私产,女子可以和离,甚至也允许女子上街,虽不上不上唐朝,但也不是朱程理学盛行的明清。 女子无才便是德,在大齐从来不使用,才女被人追捧,目不识丁被鄙夷,才女佳人,才是人们对女子的最高赞赏。 在她了解情况后,原本以为要束之高阁的红楼梦,成为她一个绝招,她一直在找一个合适机会推出去,既然身为庶女,天生就矮人一头,她只能用自身的才情来弥补。 她渴望做人上人,渴望在这个古代找到一个一心带她的良人。 选秀,把她逼上了绝路,她不能去进宫,她也不能去被一道圣旨胡乱嫁给别人。 红楼梦在古代成为禁书,无非就是因为内容多有淫色,还有一点就是影射政治,红者,朱也,也代表亡明,悼明之亡,揭清之失,所以被清朝列为禁书。 可是现在不是清朝,自然也就不会存在影射政治,顾益慧修改一下露骨的内容,就把红楼梦拿了出来。 果然,世人褒贬不一,褒却多于贬。 “杏帘招客饮,在望有山庄。 菱荇鹅儿水,桑榆燕子梁。 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 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 顾长华掩上书卷,刨了个人恩怨,她对顾益慧的才情敬佩不已,只论红楼梦里的诗词,他这个妹妹就不愧于才女之名,只是他不知道她这么做为什么,顾益慧不是不愿意进宫吗,在选秀的当口,却做出博取皇帝的注意力的行为来? 只怕先没有博取皇帝的注意力,却把这位今科的榜眼的魂儿都勾走了。 顾长华和林恒川无语看着于恒,只见于恒捧着由顾益慧手写的一本红楼梦,眼神迷离,对顾益慧赞不绝口,“顾小姐,真是当世蔡文姬,在世的李清照,真是愧煞天下男儿。” 顾长华抽出被于恒攥在手里的书册,“于兄,实在是过奖了。” 这本红楼梦和市面上的印刷品不同,这是顾家三小姐用香墨,亲手写的,一笔簪花小篆,可见是下过苦工,不愧于她绝妙的文笔。 由顾益慧所写的红楼梦,只是自家人有,顾长华的这本是由顾益慧所赠。 于恒知道后,就跑了过来,想要一睹为快。 他们三个人住得近,顾长华干脆叫上林恒川,大家坐在树荫底下,闻着花香一起小酌几杯。 在于恒恋恋不舍的目光之中,顾长华把书收了起来。 “一部红楼梦,不仅那些无聊的女子手不释卷,而且轰动了整个士林。”林恒川摇摇手中的折扇,他那位小师妹,几乎连午饭都没有吃,一天一夜,通宵而读,简直是入了魔,为那位“佭珠仙子”哭的眼睛都红了,要不是还有点自制力,差一点去学人家去葬花。 “不过,也有些人对顾三小姐,颇有诽谤。”对着顾益慧的哥哥,林恒川说的很留情了。 说什么的都有,说顾三小姐离经叛道,说嫉妒,说她市侩,说她不守妇道,但无论说什么的,都没有能否认顾益慧是个才女,恐怕还是大齐的第一才女。 顾长华当然知道林恒川指的什么,他的这个妹妹确实是嫉妒,这一点绝对没有说错。 身为哥哥的顾长华没有反应,旁边的于恒跳了起来,用力的拍了一下石桌,表达自己的愤怒,“君子有君子之心,龌龊之人只能看到龌龊之处。” 于恒为顾益慧鸣不平,一会儿就对着顾长华吞吞吐吐起来。 “哎,顾兄,恕我冒昧了,不知那个,咳咳咳,顾小姐可曾婚配?”于恒说的怪不意思的,可是他自看到这本红楼梦,就对顾小姐倾心了,魂牵梦绕,日也难忘,虽说没见到过顾小姐,无论顾小姐长得什么样,就这举世的才情,足以诋上很多了。 再说了,她的两个哥哥他都见过,就能猜测,顾小姐肯定长的—— 咳咳,他太俗了,于恒暗骂自己一声。 林恒川放下手中的折扇,“于兄,你糊涂了,明天可就是选秀开始之日了。” 你敢垂涎未来可能是皇帝的女人。 于恒哀叹一声,闭嘴不语,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顾长华看了一样于恒,这位探花说起来,倒是非常的不错,人不风流不下流,就是有些迂,是门不错的婚事。 只不过进门以后会有个继子而已,皇帝已经亲口承诺回味这位探花爷指婚,那么只要于恒流露出对顾益慧的好感,皇帝没有对顾益慧产生兴趣的话,应该会顺水推舟,乐意成人之美的。 于恒和顾益慧可能性不小。 顾长华刚要想出言提醒一下,立在旁边的青随突然之间拿起石桌上的茶盏,朝着墙头扔了过去,大声的喊道,“有贼人,来人啊,抓贼啊。” 顾长华被青随拽到身后,他不相信在京城的地界,在青天白日,居然还有贼敢进来,活腻了不是? 不过他也相信青随是不会看错的。 果然,在他们的墙头真的出现了一个蓝色的身影,他们四个人看看左右,顾长华眼疾手快的把他们搁在身边用来盛沸水的小壶,扔了过去,想着怎么着能吓走人。 “大胆,胆敢对无陛下理。”一个尖细的声音。 转眼之间,又有一个人从顾长华家的墙头跳了过来,他们定眼一看,顾长华倒是挺熟悉的,是皇帝陛下身边的狗腿子,总领太监刘仁。 顾长华认出了刘仁,而林恒川和于恒只是在大殿之上见过刘仁一面,那时他们头都不能抬,自然不认识刘仁,只是那一声“胆敢对无陛下理”,那尖细的声音分明就是太监特有的,他们听得真真的,那么这位偷翻人家墙头,又被主人泼了半身沸水,此时背对他们的人,就是今上了。 三个人反射性的跪倒在地。 顾长华你算不算伤害龙体啊,在场的人脑子里都是这句话,追究起来那是要杀头的。 赵熙回过身来,后背火辣辣的,他却没有精力顾及,他有五天没有见到顾长华了。 他贪婪着张大眼睛,呼吸了空气里顾长华的味道。 他实在不想每次自己见到顾长华,顾长华都匍匐在地,给自己行大礼。 他见一回顾长华容易吗,每次都见到顾长华的后脑勺。 每次都要找机会,找藉口,时间短,隔得时间长,那就是一眼,他也不想浪费。 “我微服出来,大家不用多礼了。”赵熙笑着说。 ——陛下您的笑容都拧了,刘仁看着赵熙的后背,那可是刚煮开的沸水啊,他在出宫之前就被嘱托了,让他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管,他心疼主子,但是也违背圣旨,刘仁只好默默的当木头桩子。 “臣等有罪。”三人惶恐不安,异口同声。 “好吧,朕赎你们无罪。”赵熙知道他要是不说这话,他肯定要看顾长华的后脑勺半天,他还被泼了沸水呢,怎么也要给自己找点福利。 他不顾自己后背的烫伤,一个一个的把他们付了起来,还要和颜悦色,“爱卿们,无心之失,也是朕贪图一回方便,翻了墙头的缘故。” 您知道就好,罪可不再我们,您要是降罪,他们也拦不住,谁到知道,跟谁讲理,也不要跟皇帝讲道理。 哪怕你和猪讲道理,也不要试图和皇帝陛下讲道理,这句话,顾长华深以为然,特别是这位陛下又特别的小气,记仇。 顾长华起身,看到赵熙被沸水泼到的后背,赵熙的动作幅度很小,应该是烫伤了,后面的刘仁也欲言又止,在背后向他们示意。 恐怕现在忍耐的时间越长,他们被秋后算账的可能性就越大,为了避免被秋后算账的可能性,顾长华上前,“陛下,您的烫伤,是不要召御医?” 顾长华的脸上满是担心和惶恐,赵熙知道在这面孔之下,他的心里不定多解气呢,也是他以前把他欺负狠了的报应。 赵熙挥挥手,“小伤而已,我换身衣服就行了,估计爱卿家里也没有适合我的衣服。” 他可以找人去买。 顾长华没有说出口,赵熙已经把刘仁打发去给皇帝陛下买合身的衣服,刘仁一溜的小跑,一会儿就走出了花园,消失在他们视线里。 “两位爱卿,你们在这接着喝茶,我和顾爱卿换身衣服就来。”赵熙说着,打眼色示意让顾长华搀扶自己。 您伤的是背,不是腿吧。 顾长华对着赵熙伸出来的手,无奈的看着赵熙把自己身上一半的重量压在自己身上。 第23章 赵熙一手抱着顾长华的肩膀,手里能感觉到顾长华的体温,鼻子之间满满的都是顾长华的气息。 他渴望了太久,不知为什么他有些鼻酸。 什么东西总是失去了,太让人倍感珍惜,他失去顾长华已经有两年,前世,顾长华比他早走一年,今生,他比顾长华早来一年,这两年他日夜被啃噬着心肺,痛不欲生,寝食难安,他恨不得追去地府,他恨不得远去徐州,把顾长华拥进怀里,就像这样,什么都不做的,把他抱在怀里,让自己确认,他没有失去顾长华。 有了顾长华,赵熙才能活着。 要不是有太多的顾忌,他何必这样一步都不敢迈,他忍住自己想要伸过去的双手,压下自己叫嚣的欲望,他用自己一生的克制力,才这么平静的对着顾长华。 终于,他再也忍不住来了,他出了宫,他故意去翻墙,他故意让自己被烫伤,就是没有顾长华扔过来的那一壶热水,他也可以扭伤自己的脚,总之,就是为了换来这么毫无空隙的相贴,要不然以他的身手,怎么会躲不过一个大到庞大的暗器。 “爱卿,在这里可住的舒适?住着可满意?”赵熙笑着问道,一边无视于顾长华僵硬的身体,把自己靠的更近点,再近点。 要是能把他揉进怀里,就好了。 赵熙的呼气碰在了顾长华敏感的脖子上,他打了一个激灵,“臣谢陛下赏赐,陛下隆恩,臣肝脑涂地也不能报答陛下之万一。” 都是官面上话,要是顾长华此时跪在地上,那么就是臣子的恭谦。 只是现在,赵熙几乎把顾长华抱在怀里,他们的样子,简直就是是打情骂俏。 反正,赵熙是把这番话当做打情骂俏,他真想回一句:宝贝儿,我可舍不得你肝脑涂地,你只要从了我就行了。 赵熙哀叹一声,这些只能在自己脑子里想想就行了。 这个院子,甭看只有三进,连自己寝宫的十分之一都不到,赵熙却在这花费了一年都的时间,从他过来,他就开始准备,他知道顾长华不喜欢住在顾府,他也不喜欢让他住在顾府,他们都讨厌顾府的人。 所以他选择了这个宅子,皇帝所赐,让顾长华名正言顺的搬了出来。 至于,林恒川和于恒不过是占了顾长华的光而已,他只是不想让顾长华成为众矢之,前生的教训太深刻,他不怕,但是他知道顾长华怕。 这种不能启齿的事,对真正的上位者是造不成伤害的,最多也就是帝王的风流韵事,只要他功绩卓著,他无可非议的就是明君,但是对于下位者,那可以轻易摧毁他一生的努力。 为了让顾长华住得舒服,这里完全按照他的喜好布置,他不喜欢浓重的花香,所以这里就有了茉莉和兰花,他喜欢在夏日里在树荫底下喝茶,这里就有了一棵百年大树,他喜欢简洁的摆设,这里就有了内务府亲造的家具,这里的池塘,池塘里的荷花,里面的五彩鱼,他们脚下踩的碎石路,他弄得用心,就是希望顾长华住的舒心。 时间很短,两个人就走进了内室,把赵熙放在榻上,青随一直更在他们的身后,已经招人拿来了烫伤药,端来水。 真是碍事,赵熙对青随挥挥手,“你这奴才下去吧。” “那奴才在外面候着。”青随欠了欠身。 屋里没有人了,顾长华和赵熙只能大眼瞪小眼了,赵熙等了半天,都不见到顾长华上前,他干脆直起身,“爱卿,给朕把衣服脱下来,看看后面的烫伤,朕总觉得火辣辣的疼。” 赵熙自称从“我”变成了“朕”,他就是要提醒他,他是大齐的皇帝,如果他不是皇帝的话,估计顾长华早跑了。 顾长华沉默片刻,毅然伸手解开赵熙的腰带,废了半天的劲,差一点弄成一个死结,才把那条系的很简单的腰带弄开。 这是宫廷了最简单的系法,也比民间的要难上很多,顾长华眼疾手快的把赵熙腰上的玉佩抓在手里,避免了玉佩落地的命运,这还是他两世第一次为一个人脱衣服,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他都是第一次。 赵熙眼看着顾长华在自己身上手忙脚乱,明明只是一拽就开的腰带,让他捣鼓了半天,他可能在某些方面亏待过顾长华,在物质却从来没有亏待他,他与他同吃同住,侍候他的太监,就有七八个,他把他养成了一个连自己穿衣服都不会的公子哥。 现在不错了,居然能把他的外衣剥下来。 “陛下,不如等您侍候的人回来,臣手比较重,怕伤到龙体。”隔着一层单衣,亵衣已经变成透明色了,顾长华就能看见赵熙红红的后背,还有非常清晰的被烫出来的气泡,这一脱衣服,必定会拉扯后背,不管换谁来,金尊玉贵的皇帝陛下都会伤到伤害。 “真是婆婆妈妈的。”赵熙自己利索的把自己亵衣一拉,露出光滑的胸膛。 顾长华没有来得及阻止,估计就是来得及,他也不会阻止,只是,面对近在咫尺的光滑胸膛,他居然有些不可抑制的脸红,以及心里深处发出了一声战栗。 顾长华闭上眼睛,明明是换了一个身体,他不知道自己被调教的迎合男人的放浪,怎么会跟了过来,那他被调教的是身体,还是灵魂? 那么即使他死了,也得不到安宁吗? 见不到顾长华心里的绝望和纠结,赵熙见到顾长华脸上的红色,感到很高兴,心立刻飞到了云端。 赵熙的后背已经起泡了,不出顾长华所料,大部分的水泡已经在赵熙的衣服的拉扯下,破了,流出水来,他规规矩矩的说,“陛下,应该用剪刀把布料剪下来的。” 赵熙趴在榻上,这应该是关心吧,他乐滋滋的说:“衣服剪开,还不是要扯下来,就是泡不被衣服弄破,还不要被针挑破。” 好吧,反正看你受苦我也挺高兴,先前的话,不过是尽一个臣子的本分而已。 抱着这样的念头,顾长华没有顾忌的利落的拿着一根长针,把赵熙后背上的剩下的水泡都挑了,然后拿着自家寻常的烫伤药,为赵熙涂满了整个后背。 “陛下,您感觉的怎么样?”顾长华立在榻前低眉顺眼的说,“刘公公好像回来了。” 顾长华已经发现门外的人影了。 今天好像差不多了,自己付出这么多的代价,好歹是和顾长华独处一会儿了,只是他的心还是不满足,“让他进来吧。” 刘仁和青随进门,他们的手上还拿着一套上乘男衫,从里到外都有。 不过,看来衣服暂时是用有了,刚上过药,恐怕只能在等一段时间才能穿上衣服了。 顾长华在替赵熙收拾的时候,身上溅了一点白色的烫伤药,湖色的衣服上非常的显眼,既然刘仁已经来了,顾长华以更衣的理由告退了。 他走了半响之后,赵熙才意识到,青随是顾长华的贴身小厮,那他的顾长华换衣服,吃饭,沐浴,睡觉,岂不是他都要看着?他的顾长华的赤身裸体,他都还没有见过? 要是青随是一个平常的小厮那也就算了,偏偏赵熙知道,青随他不是,他可是顾青随啊。 那个王八蛋居然趁着他吐血昏迷时,在他眼皮子底下,偷走了顾长华的尸体,等他醒来的时候,那个王八蛋抱着顾长华举火自焚,用这种决烈的方式,实现了他与顾长华死则同穴的目的。 在他的眼睛之中,他看到了那个卑微的奴才在觊觎他的顾长华,那是他的。 可现实是,顾长华离自己要比离青随还要远,他的心在偏下那个奴才。 现在那个奴才,居然还敢碰触他的顾长华。 “刘仁,去跟朕宣顾青随。”赵熙想了想,估计刘仁不会认识顾青随,他又加了一句,“就是刚才在这里的那个奴才。” 就是顾大人的贴身小厮,身为赵熙的大太监,赵熙对顾长华的心思能瞒过天下人,却瞒不过与他如影随形的他,刘仁知道,自己主子对这个顾大人费了多少心思,不止是这这座布置精巧的宅子,而是他的主子再也没有踏入后宫。 刘仁不知道自己主子是什么时候,对这位顾大人起的意,他第一见到顾长华是在殿试,但是在赵熙把这座宅子赐给顾长华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个人就是那个人,那个放在自己主子心里的人,那个让后宫佳丽受活寡的人。 刘仁知道,恐怕这位顾大人就是自己的第二个主子。 现在明显,陛下这副气急败环的样子,九成是要动自己二主子身边的人了,这大主子要动二主子的身边的人。 希望事后,自己陛下不会把自己推出去给自己的“心肝”消气。 刘仁是太杞人忧天了,赵熙怎么会做出自毁前路的行为啊,他会给顾青随一个“很好”的前程的。 好啊,顾长华你居然跟来了,难道朕还能把他吃了不成。 赵熙腹诽,口里却说着对青随赞赏的话,“刚才朕来的时候,你只是听脚步声,就能听到外面有人,武功可见是不俗。” “蒙陛下过奖,奴才武艺微薄,实在是当不了陛下夸奖。”自己的直觉,这位天下之主,绝度的不安好意,果然下一句,就露出了他的目的。 “你太自谦,以朕看就是前年的武状元也不过如此。”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赵熙就是把顾青随夸成武神在世,他也毫不吝啬。 赵熙转过头,对顾长华说,“这样的人才,不为朝廷效力,实在是朝廷的损失,朕一眼就看上了,不知个爱卿能否割爱,让他进宫做一个护卫皇宫的内卫。” 第24章 顾长华和青随面面相视,皇宫内卫最小的品级也是从九品,要知道知府的知事,知州的吏目,知县的主薄,也才是正九品。 陛下钦点入宫,怎么着最低也是正八品的侍卫,这可不是守大门的大头兵,这是护卫皇宫的内卫。 顾长华十年苦读,高中榜眼,才是正七品的编修,和这个正八品,只差了半品,虽然他们的权利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是品级却相差不远。 再说,顾青随现在只是连人身自由,卖身契都在顾家的奴才,一跃成为内卫,哪怕是最低级的内卫,说从地狱跻身到天堂也不为过。 只是为什么呢? 赵熙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为什么高高在上的皇帝会注意一个卑微的奴才。 他口中的理由根本就不成立,大齐文武人才,储配丰富,可谓兵多将广,作为身系天下的天子,赵熙身边更是高手如云。 青随的身手比一般的皇宫内卫是要强,但绝对比不上赵熙的贴身护卫,成群的大内高手。 在这种环境之下,胃口已经被养刁了的赵熙,怎么会看上青随。 不管是什么理由,那个位置不适合青随,不要说他的武艺在宫中出不了头,就是赵熙那“奢华”的狂赞,就足以为青随竖起个无数个敌人。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文人都有争上之心,更何况脾气暴躁的武人。 没有本领,就不要高居上位,要不然站得越高,跌得越惨,这个道理,在任何人身上都通用。 “以朕看就是前年的武状元也不过如此”,这就好比说一个金科状元,还不如一个落地的老秀才,那不是说同年的在武状元下落败的人,都不是青随的对手吗? 青随还没有进宫,就已经被竖起了很多的强敌。 赵熙这是帮青随着,还是在捧杀他? 顾长华现在只把赵熙现在对青随的“恩宠”,当成了赵熙的一场游戏,就像他以前就是赵熙的一场游戏,以自己为中心的赵熙,从来都不知道他一时的心血来潮,足以毁掉别人的一生。 他不能让青随被赵熙带走。 顾长华垂下眼皮,“臣替青随多谢陛下隆恩,能进宫为陛下效劳,是青随的福分。只是青随乃是贱籍,身份微贱,宫中侍卫最差也是良家子出身,青随任侍卫一来不和祖宗规矩,二来有碍陛下圣明,三来对青随也不好。” “臣斗胆,请陛下收回成命。”顾长华拉着青随跪下,顺势把青随攥紧的手掰开,他知道他的话肯定伤到青随了。 卑微的奴才,肯定让青随的心里血淋淋的。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在袖子的遮掩下,握住青随的手。 你大胆。 赵熙气的火冒三丈,他不仅气顾长华如此执意的违逆他,而且更气顾长华为了顾青随违逆他。 气顾青随能让顾长华违逆他,最气的是他们居然在自己的面前拉拉扯扯。 他胸前起起伏伏,要不是他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他是你爱的顾长华,他是你爱的顾长华,他早就一脚把这个当着自己的面就出墙的顾长华踹出去了,然后把这个撬自己墙角的顾青随拉出去,乱棍打死。 绝对要把顾青随弄到天边去,要不然,要不然早晚会把自己的顾长华勾搭跑的。 赵熙喝了一杯冷水,做了几个深呼吸,他实在是不明白,天地良心啊,进宫做侍卫绝对比作奴才有前途啊,他就不知道为什么主仆二人,怎么好像他要推人进火坑啊。 赵熙是绝对没有想到,他就是把青随夸得太厉害了,严重与事实不符,让顾长华怀疑他有别的目的。 天地良心?天地,在赵熙的手里,至于良心,顾长华认为任何一个皇帝的良心都被狗吃了,或者丢在了娘胎里。 赵熙努力扯出一个扭曲的微笑,“爱卿此言差矣,青随一身本领,埋没了,实在是暴遣天物。他是你的奴才,平了奴籍就好了。至于从无贱籍进宫的先例,既然他已经平了奴籍,那自然不是奴籍了,也就不会妨碍到祖宗规矩了。” “臣斗胆,请陛下顾忌祖宗家法,收回成命。”顾长华反正就是这一句话了。 “你——”赵熙气极反笑,“爱卿不会是舍不得身边的这个奴才吧。” ——恭喜,皇帝陛下您猜对了,不过没奖。 顾长华沉默不语。 屋子里只剩下赵熙呼哧呼哧喘气的声音。 从来没有见过自己主子生这么大的气,一般没有人敢惹赵熙生气,赵熙身边的人无不是小心翼翼的侍候,半点不敢违逆赵熙。就是偶尔碰见几个脾气犟的,赵熙也不会生气,因为让自己生气的人,他会让那个人直接没气。 可没有想到到底是一物降一物,老天居然让赵熙碰上了一个让自己舍不得人,他的心肝肉啊。 刘仁大气不敢喘之余,对顾长华在赵熙心中的地位更加的了解了,同时对顾长华也有些埋怨,居然为了一个奴才和陛下硬顶,你以为你长了几个脑袋。 顾长华的这种行为,在刘仁看来就是恃宠而骄。 眼看赵熙就要下不来台了,刘仁叫了一声陛下,指了指顾长华身边的青随,他相信顾长华舍不得这个奴才,这个奴才肯定不会为了自己主子,放弃自己前程。 这是一个突破口啊,就是不成功,也要比自己大主子和自己的二主子杠上要好啊? 赵熙眼睛一亮,赞赏的看了身边的狗头军师一眼,“爱卿,咱俩争来争去也没有用,不如问问你这个奴才的意见,看他愿不愿意进宫做侍卫。” 赵熙身上搭着一件外衣,站起来,走到青随跟前,对着青随说:“你说说看,你到底愿不愿意进宫,坦白说朕是真的很欣赏你,如果你进宫,朕一定会给你一个很好的前程,好朕可以破格提升你为五品侍卫。” 五品侍卫,那可是高低阶侍卫的分水岭,赵熙这是那高官厚禄赤裸裸的利诱了,他就不相信,顾青随还能说不愿意。 听赵熙说出这样话,顾长华身子一震,赵熙这个条件太优渥了,要是易地而处,顾长华多半也会答应了的。 好像答案已经注定了,顾长华袖子里的手一抖,却被青随拉紧紧的攥在手心里。 “陛下,奴才不怕冒犯陛下,我也知道如果我冒犯陛下,可能是死罪。”青随抬起头,直视着赵熙。 赵熙恍惚之间,他又好像看到那在大火之中那双发亮的双眼,自己在火外发狂,他却在火中抱着顾长华的尸体微笑。 “如果陛下要让我进宫的话,奴才没有办法拒绝,奴才很珍惜自己的生命。但是如果陛下要问奴才愿不愿意的话,奴才只能说”青随顿了顿,一字一顿的说道:“奴、才、不、愿、意。” 奴才不愿意。 说完这句话,青随就感觉自己手下顾长华的手一松。 不可否认,当赵熙说要让他进宫的时候,青随心中有些异动,没有人是天生的奴才,而且就是为了他对顾长华那心里的一点不可诉说的奢望,他也希望自己能进宫,如果他们有一天地位平等了,是不是有一天他就能和顾长华并肩立在一起。 他没想到顾长华居然说反对的,反对的理由是因为他卑微如尘土。他感觉自己的心千疮百孔,他的整个人在顾长华说出那一句话的那一刹那,就死了。 又在顾长华握住自己的手后,活了。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觉得顾长华就是自己的生命,他宁愿在顾长华嫌弃他的前一刻,就此死去。 他也能为了顾长华的意愿,甘愿放弃以后可能的高官厚禄,只要为了顾长华,他都不会后悔,哪怕他不知道顾长华不愿意让他进宫的原因。 屋里一片死寂声。 刘仁不堪承受的闭上了眼,这主仆可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违逆陛下,自己主子喜欢顾大人,可能不会把顾大人怎么办,但是一个区区的奴才,除掉他,自己主子就像是踩死一只蚂蚁。 赵熙脸上一片平静,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心目中的怒火,生死鸳鸯吗? 生死鸳鸯吗?生死鸳鸯吗。 声音回荡在自己的脑子里,他轻轻的说:“能告诉我原因吗?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很好的原因,你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 当然知道,顾长华能闻到鼻尖的血腥味,他拉住青随的手,抢在前面说:“陛下,不是臣舍不得一个奴才,只是青随不是普通的奴才,他早已经是臣的人了。” 不是臣的奴才,而是臣的人。 这句话再清楚不过,顾长华的意思是顾青随是他顾长华的房里人了。 顾长华觉得这个理由是个很好的理由,而且理由充分,反正贴身小厮的另一个功能根本就不是秘密,陛下可以要一个臣下的小厮,却不可以要一个臣下的房里人。 他这个理由任谁也说不什么来。 赵熙险些一口血喷出了,“你——,你——” 他指了指顾长华,又指了指青随,然后一脚踹向了顾青随。 他可以忍受顾长华碰一个传宗接代的女人,却不可以忍受顾长华碰一个与他相同的男人,后者是不可饶恕的背叛。 赵熙正要不管后果的想要在屋子找利器,结果了顾青随,这个时候,外面有人敲门,传来了清晰的声音。 “陛下。”林恒川在外面喊道,“宫里贤妃娘娘派人说,安远侯夫人没了。” 第25章 安远侯夫人,只是一个女人,哪怕是超一品的国公夫人,对于朝堂来说,她也是无足轻重的女人。她带给大齐的影响无非因为她背后的男人,她的丈夫,离后位最近的贤妃的亲弟弟,安远侯李世渊。 李世渊身为西北的统帅,至今远在西北,他的身上系着西北一路的胜利,况且大齐在西北用兵已经超过了一年,花费巨大。失败了,从陛下而起,所有的人的脸面都不会好看。朝廷不允许失败,所以这是安远侯夫人的死亡,有些微妙了。 只是安远侯的夫人,体虚卧床,缠绵病榻已经有很多年了,这点众人所知。 苟延残喘的人,断了气,也不是很令人惊讶,安远侯夫人的死是,消息属于意料之中,人们惋惜之余,也只能说声“她没有福气而已”。 安远侯夫人的死期提前了一个月,而且据外界发出的消息是是在睡梦中,就断了呼吸,御医验过,毫无可疑。 顾长华在最初的惊讶过后,只能分析这件事的利弊,猜测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消息的狭隘性,使得顾长华在始终不得其所,他甚至都不能确定安远侯府人是不是正常死亡,毕竟内宅的阴狠手段,使人防不胜防,不着痕迹的让人死亡,手段太多。他只能在“她死的不是时候,又太是时候”,这点推断。 他唯一能确认的是,在这个选秀的关键时刻,顾益慧无疑在这件事上得到了好处。 事情的发展已经不在前生的轨迹之中,顾长华对顾益慧的怨恨,好像也只是在与“嫡庶之出”的对立。 一夜无眠之后,顾长华不禁反思,自己是不是对顾益慧放下太多的注意力,顾益慧她毕竟是一个女人,他连“罪魁祸首”的父亲,都可以放下,为什么放不下她?他连她的胞兄顾长亭都可以无视,为什么只要遇见顾益慧,他心里就止不住的怨恨? 其实,他应该感激顾益慧给她上了一课,“唯有小人与女人,难养也”,他让他把这句话刻骨铭心。 但是他该放下了,顶多必要的时候,给顾益慧给她下个绊子就行了,没有自己,她以为他能成了安远侯夫人吗? 恐怕,他就是不给她下绊子,今生,也没有天时地利人和,让她如愿以偿了。 她,今生,注定不会太轻松了。 第二天,顾长华的假期已经结束了。 林恒川和顾长华,除了被依照旧例担任翰林院修撰,翰林院编修,他们也进了内阁,担任文渊阁行走,有前面的名,行后者的实。 大齐设四殿二阁,即保和殿,中和殿,文华殿,英武殿,文渊阁和东阁。替皇帝起草诏令,批条奏章,商承政务,主要履行皇帝秘书的职责,所以四殿二阁又被统称为内阁。 内阁职务只有六个,保和殿大学士,中和殿大学士,文华殿大学士,英武殿大学士,文渊阁大学士,东阁大学士,都为正五品。 文渊阁行走,不是大齐的一种官职,而是一种皇帝对于有着——非常有潜力,皇帝青眼有加,并以后会着重培养的人——所开的后门。这是今上皇帝陛下,自己开的先例。 赵熙登基十八年,在光武六年,设立了“文渊阁行走”,历经十二年,做过文渊阁行走的不到九个人,其中三个人没有让赵熙满意,没有待足三年,半路就被赵熙踢了出去去,从此一蹶不振,被人遗忘。 但是剩下的九个人却飞黄腾达,被外放的最差的也是一州之主,这要比从七品芝麻官苦苦煎熬,慢慢的熬着资历,可谓是再近不过的捷径。 最重要的,只要做过文渊阁行走,那么就等于皇帝陛下那边挂上号了,只要给最上面的留下一个印象,就会有意想不到的好处,要不然怎么会有人争先恐后的去陛下御前混着脸熟。 ——文渊阁行走,是个高风险高回报的活儿,失败是跌落泥尘。成功了,走出这个职位,就代表着你是皇帝的宠臣,信臣。 他们上任的第一天,也就是选秀的第一天,上午巳时他们在翰林院报道之后,就进宫。 他们的到来没有受到内阁“老人”的刁难,相反的,他们发自内心的感到喜悦。 这很好容易理解,因为赵熙的宁缺毋滥,对内阁成员的高标准,高要求,内阁已经两年没有进过新人了,期间居然还被外放了三个,在他们没有来之前,内阁只有两个人,文渊阁学士薛巾,东阁大学士曹为。 现在。算上他们两个人,内阁只有四个人。 他们很欢喜有了替他们分担的人。 顾长华和林恒川坐在摞在高高的奏折面前,相对苦笑。 文渊阁学士薛巾乐呵呵的说:“这是上朝呈上来的奏折,这是第一批,地方上的没有有到呢。” 旁边侍候的太监,给他们端来茶水,紧接着,东阁大学士曹为正抱着一摞的奏章,走进来了,放下奏章,“来来,教教你们俩咱们内阁的规矩。” 四人对着高高的奏章围坐在一起,东阁大学士曹为笑着,很轻松的说道:“没想到吧,咱们内阁就四个人,先前在殿试的时候看见你们两个人,陛下对你们的态度,我们瞧在眼里,心里就嘀咕,十九八成你们就会进内阁,没想到成真了。 我们哥俩真是日夜盼也盼,可算是有个帮忙的了。” 说起来,他们这么想也是有原因,因为他们的陛下弄进内阁的人都是遵循一个标准,年少,才高,貌美,总之,就是要让赵熙自己看得顺眼,特别是这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官员,他从来不会委屈自己。 只不过他们以为要进内阁的那两个人,是林恒川和于恒,虽说顾长华眉眼之间是个美人,但是却是个稍微胖一点的美人,他们不能不怀疑,难道陛下的口味改了不成? 这也怪不得顾长华认为赵熙看上了自己的一张脸,实际上,赵熙真的是一个非常喜欢美人的人。 顾长华和林恒川同时行了个礼,“小子们年轻识浅,以后还请两位大人多多教导。” “好说,好说。”两位学士同时点头,不怪陛下喜欢看美人,这美人就是美人,就是胖一点的美人也是美人,就是他们已经而立之年,已经沉稳,也免不了以貌取人。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别的不说,起码美人养眼,他们一天辛辛苦苦的工作,看见了彼此还可以调节一下心情。 曹为喝了一口茶,今年新进的大红袍,价值等金,民间有价无市,要不是在宫里,他哪有这种口福,可惜不能外带,只能在这里喝个够。 中午的饭菜也是有御书房专门提供的,这也是内阁的福利之一。 “好吧,现在说正事。”两位大人放下茶盏,“你们第一天进内阁,我首先告诉你们一条,最重要的一条,内阁人可以迟到,可以早退,甚至还可以收受贿赂,但是只有一条,你们必须谨记,我们只是协助陛下批阅奏折,起草圣旨,我们所有的行为都是要协助陛下,而不是自己做决定。” 顾长华知道这是前辈在传授经验,听得格外仔细。 薛巾挥挥手,“好了,曹大人不要那么严肃,不要把年轻人吓坏了。其实咱们内阁虽说辛苦,但是倒不是太需要费心。咱们最主要的就是给奏折分类,要钱的,请封的,要求减免税收的,按照事情的强中缓急,呈交陛下,另外,谢恩的要咱们归纳清楚,由咱们直接批阅,由陛下阅览之后,盖上玉玺。” 顾长华拿起一本已经弄好的奏折,里面夹着一张白条:XX地水涝,祈求减免税收,曹为。白纸上只有一句话,而上奏的奏折用词华丽,洋洋洒洒的写了长篇,就是从头看到尾,也需要俩盏茶的功夫。 直接看白纸上的就可以了。 顾长华放下奏折,来他们要做的就是要归纳总结,减少陛下的工作量,后又署名就是为了要明确责任。 这样下来,皇帝的工作量急剧的减小。 “这可是太祖发明的办法,只不过,由于阻力太大,这种写奏折的方式没有被推广开来,只好退一步设置了内阁。”曹为有些遗憾的摇摇头。 阻力太大的原因无非就在于,读书人。 你让读书人一句话完成一本奏折,哪里能显示到读书人的优越感,不能亲近圣颜的官员,就是希望用自己优美的笔触,给陛下留下印象,每次写奏章的时候,恨不得写到地老天荒,好像写的越长,就显得自己越恭敬似的,岂不知,越长的奏折,陛下看得越烦。 太祖时代的时候,还好点,作为开国君主,受到的约束少,威望也重,令行禁止之下,奏折的长度还没有今日的客观。然而随着太祖的去世,群臣又回到了故态,高祖也懒得管了,干脆一劳永逸的设置了内阁,下面爱怎么写就怎么写,写了他不看,结果中间夹着的就是他们这些内阁成员了。 第26章 对着摞的高高的奏折,奋笔疾书一个上午,作为一个也喜欢把奏折写的花团锦簇的读书人,顾长华第一次觉得,这真是个要不得习惯。 看一本,欣赏一下是享受,第二本可以回味一下,第三本可以学习一下,第四本可以借鉴一下……,等到第一百本的时候,顾长华就只剩下头晕脑胀了,等到第一百零一本的时候,啰嗦半天都不见正题,顾长华只想把这本奏折扔到原主人的头上了。 每个官员都羡慕内阁成员,侍奉在皇帝身侧,却不知道内阁也有内阁的苦楚,并且不作为外道,说出去,都以为他们得了便宜还卖乖呢。 顾长华严重怀疑,自己不出一个月,就会四九骈文出现审美疲劳。 这是一个多么悲哀的问题,一个官员居然对着自己吃饭的家伙,产生厌恶的情绪,这比人患上了厌食症,还要严重的多。 只要让每个朝臣连续看奏折看上半个月,每个人都会学会长话短说,但是那需要一个统一标准,严格的执行,作为第一个出头鸟,没有人会去做的,官场是一个准则就是“墨守成规”。 根本的原因的还是这种简洁的奏折对于朝臣们毫无好处,他们为什么要为了陛下的利益而舍弃自己的利益,自己脸没有办法时常在御前晃荡,总要让自己的字时常在陛下的面前晃荡吧。 顾长华放下手中的毛笔,中午,开饭了。 忙完了一上午,本来最舒服的时刻,无疑就是大家坐下来尝一尝御厨的手艺,品一品皇宫里的桂花酿,但是一个天大的馅饼,砸到了内阁成员的头上——陛下邀请他们一起共进午饭。 大太监刘仁准时踩着饭点走进了内阁,“四位大人,陛下在泰安殿赐宴,请四位大人立刻赶到泰安殿,不要让陛下久等。” 这就是不用“立刻”二字,听到陛下请他们吃饭,就是自己老婆生孩子,也必须火烧屁股的赶去。 和陛下同桌吃饭,那些是难得殊荣。 不过这次是真的同桌吃饭,君臣五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吃饭,从一个盘子里夹一道菜。 薛巾曹为激动的哆嗦了,这是多么大的殊荣,陛下登基这么多年,赐宴次数数不胜数,但和臣子一个桌上吃饭的,一个手掌都能数的清,就凭着这一顿饭,就足以他们在朝中笑傲二十年了。 薛巾曹为可不认为自己在陛下面前有这个面子,多半是沾了这两个后辈的光,他们同时用复杂的眼神看着,顾长华和林恒川,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啊。 大家高呼隆恩,屁股上只敢沾着绣墩半边,还不敢坐实了,嘴巴里的东西不敢多塞,就怕赵熙心血来潮问话,他们只能战战兢兢的让自己随时保持,御前奏对的状态,务必保证,赵熙话音刚落,他们立即就能站起来,立刻就答。 和陛下一起吃饭是众所皆知的殊荣,也是众所皆知的折磨。 显然,赵熙也知道这种情况,没有一个臣子能在皇帝的面前放开。 他只是想要看到顾长华而已,他把顾长华弄到内阁里,就是希望自己能随时看到顾长华,和他说上一句话,哪怕他说恭请圣安,他说爱卿免礼平身。 这是他身为帝王,能做到的唯一的福利。 为了避嫌,他不能时常的宣顾长华进宫,以顾长华的资历他也不能上朝,六部衙门,除了内阁,所有的办公地点都设在午门之外。 把顾长华弄进内阁,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也是为了成全顾长华。 他是真的欠他的,以顾长华的才华,入内阁本来就顺理成章的。前世,就因为自己公私分明,就弃之不用,恐怕这是顾长华第二个怨恨他的理由,仅仅排在他“强暴”他之后。 现在,他希望补偿他,赵熙苦笑一下,不应该是补偿,他抢了别人的东西,再把那个东西还给那个人,怎么能称为补偿呢。 他只是要对他好,对他更好,好的足以让他忘掉,他的坏。 现在,他不知道自己该拿他怎么办? 如果顾长华不是重生的,没有以前的记忆,只要循序渐进,他有把握有一天总会得到顾长华。 可是,经历前生的顾长华就是一只刺猬,他防备他,抗拒他,拒绝他,他稍一靠近,他就会飞快的靠后,只要他疑心,他就会立刻掉头就跑。 要是他什么都不做,顾长华什么时候才能知道自己的心,知道了自己的心之后,就要跑。 赵熙发现自己走到了一个死胡同,前面是死路,后面是悬崖,进一步撞墙,后一步死路,他是进退不得。 赵熙看着拿着一个鸡腿,吃的满嘴流油,要不是实在是太熟悉他了,他简直会被他面上的欢快给蒙住了,这个人对食物的喜好,可不是重生就能解决的。 赵熙盯着顾长华的吃香,被在坐的人发现了,偏偏顾长华毫无所觉,或者他就是故意,在众人的注目中,兀自吃得痛快。 顾长华简直能听到在座人的哀叹,他们还要含蓄一点,除了嘴巴张大大一点,眼睛睁得大一点外,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 旁边侍候的宫女太监就没有这么含蓄了,顾长华都看到有一个小宫女,失手把手里捧着的宫扇,掉在了地上。 其实吧,顾长华简直快被满口的油腻,弄吐了,他就是想恶心赵熙而已,有没有恶心到赵熙,还是未知数,起码他被恶心住了。 哎,这好像是太丢人了,只是他看见赵熙,就管不住自己,就希望让赵熙不那么痛快。 接过林恒川递过来的眼神,顾长华觉得还是告一段落吧,他站起身来,“请陛下恕罪,臣御前失仪了。” 告罪之余,顾长华有意无意的把自己油油的手,袒露开来,指甲里居然还有一丝肉,加上油油的嘴巴,正对着赵熙。 这岂止是御前失仪啊,简直是御前没仪,外加把顾家三代的脸面都丢了。 这像小孩子的吃相,简直让在座的包括侍候的太监,都怀疑这位真的是一个斯文的读书人吗?就是一武夫,也没有吃相这么“豪爽”的。 薛巾曹为都想要问问,他的同僚顾渔老大人,这顾榜眼是你们顾家亲生的吧。 顾长华一番动作,终于让赵熙确认,顾长华真的是故意的。他看看顾长华消减不少的身材,能勉强踢出胖子的行列,不过,胖归胖,手感真是好,赵熙想起自己昨天在顾长华身上捏的几把,真是回味无穷啊。 不管怎么着,最后还是便宜了他。 赵熙露出狐狸一般的微笑,“想来是御厨房做的非常和爱卿胃口,朕要重重的赏他们。看着爱卿如此开怀的吃相,朕有点饿了。正好,咱们吃完了,一起去御花园消消食,秀女们正在御花园里,正好爱卿可以看看,可否有爱慕的女子。” 赵熙纡尊降贵的亲自动手,夹了一筷子的玫瑰丝瓜放到了顾长华的碟子里,让顾长华清清肚子里的油腻。 顾长华也吃完了,他也吃不下更多了,发现自己的行为只恶心到了自己,没有恶心到赵熙,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大踏步回到了幼年时期,居然做出了这种幼稚的把戏。 赵熙愉快的看着顾长华之后再也不碰肉类,只是捡着黄瓜豆芽,慢慢的放进嘴里。 他还是喜欢美人,这点赵熙从不否认,只要再瘦下一点,只要一点就好了,这样手感也有了,美人脸也回来了。 赵熙正面保持着愉悦的心情,他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大太监悄悄的退下。 殿门外有着一个小太监面色焦急,刘仁认得他,他是自己徒弟身边的,和自己的徒弟一样是在御书房当差的,一般没有急事是不会找到这来的,“什么事?没长眼睛啊,没见陛下正在兴头上,你居然还要打扰陛下?” 小太监眼泪都在快掉下来了,“不是啊,宗正令大人来御书房求见陛下,说有要事禀告。” 宗正令掌管皇家宗室事物,管理谱牒、爵禄、赏罚、祭祀,一般有辈分最高身份最贵的皇家人员担任,现任宗正令就是赵熙的叔爷,七十岁的晋阳公赵严平,这种分量的人急急忙忙的求见陛下,甭说陛下是跟臣子吃饭了,就是陛下在宠幸妃嫔,他们也要冒死把陛下从妃嫔的床上拉下来。 做奴才,做奴才容易吗? 事关重大,刘仁快步进殿在赵熙的耳边小声的耳语。 终于来了,赵熙面露微笑,看的刘仁只发毛,自己的主子的心上人不是这位顾榜眼,怎么听到了这个消息,居然高兴了,难不成自己看走眼不成?也不至于,在别人的人身上,自己主子可没有费这么费过这么大的力啊,这点眼力劲儿,刘仁自认为还是有的,要不然也轮不到他做大太监。 不管刘仁心里想什么,赵熙径自说话:“宣顾尚书到御书房。” “另外,顾榜眼也一同来吧,这件事也跟顾榜眼有些关系。”赵熙看了一眼顾长华,慢条斯理拿着熏着香的细缎,擦擦自己的嘴角,“宗正令晋阳公状告,顾爱卿之妹,顾家三姑娘顾益慧,偷窥太祖遗作“红楼梦”,并据为己有,谎称自己所著,实乃大不赦之罪。” 话音刚落,赵熙愉悦的就看到,顾长华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这是个很好的开局的不是吗? 第27章 大齐开国太祖赵烨霖,乃一江南举子之嫡子,幼年时期因其父宠爱妾侍,在家中备受欺凌,在十岁的时候,其母病逝,乱世之中礼乐崩坏,宠妾上位,他被继母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为后快。 赵太祖见识不妙,十四岁的时候,没有等有了后娘就有后爹的父亲,把他逐出家门,自己就卷了家里大部分钱财,放了一把火之后,离家出走了。 本以为,以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没想到天降横祸,赵烨霖天生就个悲催的命,在结束坎坷的前半生,即将开始后半生的时候,被一个从天而降的,穿着T恤牛仔裤的,背着旅行包的,天命所归的真正的赵太祖,砸死了。 顺理成章的,被在古代属于“黑户”的赵太祖,接受了“赵烨霖”的姓名,“赵烨霖”的家世,以及“赵烨霖”的户籍,然后背着“赵烨霖”的金银细软,找了一个风景秀丽,交通便利的山头——落草为寇,成了一个山大王,其后,又娶了同为山大王的开国皇后,两人的势力合二为一。 之后,招兵买马,迅速的扩张,开始了争霸天下的脚步。 不知是真正的天命所归,还是穿越而来的霸王之气,赵太祖只用了十五年,就结束了中原长达五十年的动乱,统一天下。 那时,表面三十一岁,实际上三十七岁的赵太祖,为了纪念自己曾经的姓名“齐浩”,定国号为“齐”,在京师登基为帝。 登基的第一件事,就是修改律法,确定大齐“独尊正妻”的制度。 为了报答“赵烨霖”,也为了自己的价值观,他给天下所有的嫡子出了一口气,他制定了严格的制度,废除了平妻之说,为嫡庶之间画了严格的界限,更禁止把妾侍抬为正妻。 财产诸子平分,更被他斥之为荒谬,在开国大臣“了解”的眼神中,大手一挥改成了八二开,不管你有多少个庶子,嫡子总要能家产的八份,至于如果有一个以上的嫡子,那么就平分好了。 爵位继承也只能有嫡长子继承,要是没有嫡子,那么爵位就只能以“无子”收回,记在嫡妻名下的“嫡子”都没用,只能是出自嫡妻肚皮的嫡子,继室的孩子在原配有嫡子在世的情况下,更是要让位,确保‘庶女XX’出现的几率为最小,至于嫡子被继室弄死的情况,赵太祖表示,他不是上帝。 为此赵太祖更是以身作则,留给下任皇帝的第一条祖训就是“非嫡出之子,不能立为太子”,就刻在金銮殿外,历任皇帝都是以“嫡子”的身份登基。 庶女不入后宫更成为大齐的默认规则。 只不过“不得抬妾为妻”这条,不知道是不是太祖疏忽了,还是故意疏忽的,没有成为一个紧箍咒落在皇帝身上,所以每位皇帝在不违背第一天祖训的前提下,废后的次数相当的可观,非皇后之子不得为太子,就慢慢变成了太子的母亲必是皇后,但是无可否认,皇后之子,在皇位继承上有着天然的又是,每次立后之争,就演变成了太子之争,这也是为什么贤妃和慧妃,这的寸步不让的原因。 从以上就可以看出,赵太祖对于“小三”这个名词是多么的痛恨,——被自己父亲的宠妾欺负惨了,这是开国臣子的无力的碎碎念,——我是个一夫一妻的坚持拥护者,赵太祖碎碎念。 穿越来了的赵太祖,始终认为,如果一个男人真的爱一个女人,那么就应该给她正妻之位。逼于无奈,让自己心爱的女子屈身在另一个女人之下,那么那个男人不是真正的爱那个女人,就是更爱权势。 被女人的枕头风吹晕了,或者是正妻没有利用价值了,就准备换人,赵太祖坚决鄙视这种行为,他用身为皇帝的特权,坚决维护正妻的地位。 这也让同为老乡的顾益慧把赵太祖扎了无数次小人,这太狠了。 当然,顾益慧并不知道赵太祖是她老乡,要不然她也不会让穿越的“直接证据红楼梦”,现世。 这也不怪顾益慧,赵太祖一生都没有表现出穿越而来的特征,他来到这个架空时代的时候,这里已经出现了火药火枪火炮,玻璃已经普及,造纸工艺比后世都要发达,小麦水稻玉米土豆……都有了,他也诅咒这个断了他无数财路的悲催朝代,他可以去造钢铁,但是他不会,要不然他也不会去打家劫舍。 他与古代人唯一的不同,就是非常的讨厌妾侍,一生只有一个女人——开国皇后,偏偏这一点与众不同,被结合到“赵烨霖”的幼年坎坷,却合情合理。 但是穿越而来,赵太祖也不甘心什么都不留下,如果自己的后代有同乡的话,他希望同乡可以认出自己来,冥冥之间的血脉相逢,同是一种人。 基于这种心理,他给自己的后代留下了两件东西,一本跟随他穿越而来的繁体版的红楼梦,被放于太庙,有宗人令保管,一本后世的瑞士军刀,则成为历任皇帝代代相传的信物,除了这两件东西,代表着“齐浩”的一切,都陪葬于赵太祖陵寝,与太祖长眠在地宫之中。 放于太庙的红楼梦,赵熙当然知道那本书的存在,他当了皇帝之后还曾经读过,他这里还有一副本呢。 对于顾益慧改编过的红楼梦,他曾经置之不理,为了谁自然是不用多说,尽管他当时还没有弄清楚自己对顾长华到底是什么样的感受,他还是本能的防止外界伤害到顾长华。 看在顾长华的面子上,他挡住了宗人府对于顾益慧的问罪,幸亏知道红楼梦的人,仅仅限于自己和宗人府的宗人令,宗正,宗人的五位人知道,要不然他也不可能让事件悄无声息的就完了。 也是为了顾长华,他把他的妹妹嫁给了安远侯,然后立安远侯的妹妹贤妃为后,封贤妃的孩子为太子,就是希望为顾长华增加一些筹码,没想到,最终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给他们地位是为了让凤之得到好处,而不是为了让他们要了凤之的命。 要是没了顾长华,他们算个什么东西啊。 虽说前世,他让他们死的无比凄惨,但是他发现这远远还不够,现在他也不用着急去地下陪顾长华,他可以慢慢的跟他们玩儿。 世界上有很多比死更难过的活,要不然怎么会有生不如死这个词呢。而且还可以顺便压轧一下他们的剩余价值。 赵熙回头看了顾长华,他紧紧跟在自己的后面。 顾长华现在的心情有些复杂,他不是白痴,他自然是知道“顾益慧剽窃太祖之作红楼梦”,应该是事实了,没有人能拿这种话开玩笑,一旦说出口,证据定然十足。 红楼梦这种著作,应该是出自非常阅历的人之后,才情可以天生,阅历却不能天生,可是它偏偏是一个十四岁的闺阁少女所做,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顾益慧在哪里剽窃的,这样一部让人声名鹊起的著作,不可能默默无闻的让人束之高阁。 要是他唯一佩服顾益慧的地方都消失了,她真的是一名剽窃者,那么前生为什么宗人府会保持沉默呢? 他不会天真的以为,前生的宗人府里没有那本红楼梦。 所以,他心里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滋味,在他认为一个人对自己做尽坏事,十恶不赦的时候,居然发现那个自己恨之入骨的人,却在背后护着自己。 他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只能无力的有些复杂的看着一下赵熙。 赵熙被顾长华那一眼的风情,看的如同吃了一个人参果一样,通体舒畅。 他知道了,他知道自己为他做过什么了,赵熙简直想哈哈大笑,今天的一小步,就是明天的一大步,胡萝卜加大棒,总有一天他还把顾长华弄到身边的。 现在顾益慧就是自己的给顾长华准备的胡萝卜啊,不过凤之现在还不知道他是‘他’,为了怕顾长华被吓到,赵熙用前所未有的柔声语气说:“关于你妹妹的事,你不用担心,大齐从不流行牵连的,顾益慧牵连不到顾家的。” “什么牵连不到顾家啊,是牵连不到您的顾爱卿吧。”大太监刘仁在旁边默默的吐槽,“还说什么,大齐从不流行牵连,大齐流行的就是一人获罪,全家株连,您真是选择性遗忘,您前几年,可勾连了不少全家抄斩的。” 顾长华当然不信,以顾益慧剽窃太祖著作的罪名落实,就是判他们全家流放六千里,都是轻的。 赵熙说的这话自己都不信,可不忍心让自己的凤之担心一路,这到御花园还要一炷香呢,他只好把事情说了出来:“实话说吧,朕也不用瞒爱卿,红楼梦从来不是太祖所著,太祖从不承认红楼梦是他所写,只说红楼梦为一个曹雪芹的人所写。” 明白了,这是太祖的后人往自己祖宗头上贴金呢,无论是正史还是野史,都记载赵太祖的文采不通,稍微复杂的一点的文章都看不懂,一手毛笔字其丑无比,这谁都知道,赵太祖写出红楼梦的可能性,比顾益慧写出的可能性都小一咪咪。 只是,要是皇室非说“红楼梦”是太祖写的,相信也没有一个人秉持着良心,出来反对这一说法。 难得赵熙能承认这点,这普通的剽窃和剽窃太祖,这罪名可差大了,前者只是涉及到剽窃人的人品,后者则是死罪。 顾长华这次对着赵熙真诚多了:“多谢陛下。” 其实,赵熙还有下面没有说,关于红楼梦,太祖还有遗命。 如果后世还有另一本红楼梦问世,如果写者为曹雪芹,那么不必理会,如果写者不为曹雪芹,那么就要把写者找来,为他一句话:红楼梦的作者是谁? 答:为曹雪芹,那么给无论男女,赐爵位。 答:为曹雪芹以外的任何一个答案,那么放他离去。 ——赵太祖这是真的想要找,一个和他有着同样道德标准的老乡。 只可惜,身为他几代孙子的赵熙可不想便宜顾益慧,反正遗命只有自己知道,自己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他就是想坑顾益慧而已。 长眠地宫的赵太祖,恐怕没想到,留给后代企图认个老乡的“信物红楼梦”,却给自己老乡挖了这么一个大坑,赵太祖表示他真的不是故意的,故意的赵熙。 第28章 顾渔是在吏部衙门之中被宣召过来的,吏部衙门在午门附近,一开始他并没有在意,皇帝宣召是很平常的事,宣召的急,他以为也只不过是皇帝有急事商议,在宣召太监的催促下,居然比顾长华他们先一步到了御书房。 同朝为臣,顾渔和晋阳公赵严平也有几分交情,不知道什么时候谁用着谁呢,尽管知道现在顾渔惹上了麻烦,还是自己亲自告发的,但是毕竟人家也没有跌到底不是。 要是可以的话,晋阳公赵严平也不想去得罪同僚,一个宗人府的头,一个吏部的头,踩着他,他也不能上位,合该井水不犯河水才是,只是没想到,顾渔的孙女正好撞在他的手上。 他也是职责所在啊,晋阳公赵严平充满怜悯的看着顾渔老大人,这位大人一生的名声,恐怕就断送在自己孙女身上了,谁让顾家教女无方啊。 顾渔坐在对面,对着晋阳公赵严平同情的目光,则摸不到头脑,公事这边,自己应该没有把柄让人抓的,私事上,他既没有宠妾灭妻,也没有为老不尊的去逛青楼,底下的儿孙也挺规矩的,特别是顾长华,提起来,满朝的大人谁不翘起大拇指,羡慕他顾家除了这么一个好孙子。 想了想,鞭长莫及的只有自己那个远在徐州的二儿子,难不成出了什么岔子,被人参了,但是区区一个知州也不会劳动到宗人令吧,除非那个兔崽子得罪了宗亲,被人告到宗人令这里来,这也不可能啊,顾泰虽说有些糊涂,但是也不至于糊涂到这种地步。 “晋阳公,陛下宣召,您可知道所为何事?”顾渔抬头问道,弄清楚原因,他才好应对啊。 晋阳公赵严平叹了一口气,“职责所在,一会儿还请顾大人谅解。” 他看左右只有太监,也就又小声说了一句,“今日之事,全因顾家教女无方。” 之后,在赵熙和顾长华进门之前,晋阳公赵严平都不发一言。 “两位爱卿不用多礼了。”赵熙落座,顾长华被他弄到了自己身后,亲近的态度可见一斑。 顾渔看见赵熙脸色不错,对顾长华的态度也非常的宠信,这心中的大石才落了一半,他已经知道陛下宣召他肯定是为了已经参加选秀的孙女顾益慧,只要顾益慧做的事,没有连累到前朝的男人,那就不算是大事,至于心中的另一半大石,还要看顾益慧做了什么好事,居然惊动了陛下,外加一个晋阳公赵严平。 接下来,赵熙所说的话,差一点没有让顾渔的心脏停摆。 “顾尚书,今天朕找你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赵熙对于戏弄除了顾长华以外的人,都很有兴趣,他微带笑意的说出了吓死人的话,“只不过,晋阳公状告你的孙女,顾家三姑娘顾益慧,据太祖遗作“红楼梦”为己有,实乃死罪。” 顾渔扑通一声,就在跪了下来,额头一下沁出汗来,宦海沉浮多年,他知道这时候万万不能慌张,闹清楚事情的始末,弄明白陛下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这种大不敬中的大不敬,足以把他们顾家在大齐中抹去,“陛下,顾家冤枉,微臣敢问晋阳公,红楼梦在我孙女之前,世人从来没有听说过,怎么会成了太祖的著作?” 祖父跪倒了,顾长华同时也跪在地上,赵熙只后悔了一刹那,把顾长华一起带来,紧接着他就发现,顾长华因为离他比较近的原因,这往前一跪,离他更近了,他往顾长华那边侧侧身,顾长华的呼吸都隔着衣服,打在他的膝上。 幸亏在书案的遮掩之下,没有人发现自己因为这一点气温渐渐的起了反应,他真是禁欲太久了。所以他必须加快得到顾长华的进程,在大餐上来之前,他还是靠着这些开胃小菜解解馋的。 他就更不用着急让顾渔起来了。 晋阳公赵严平没要看跪在地上的顾渔,回答:“顾大人,太祖驾崩之前,曾将红楼梦一书交给第一代宗人令——太祖三子泰王,嘱咐道,此书只放于太庙,不得外传,世上能翻阅红楼梦的人只有帝王和宗人令,知道有这本红楼梦的世上绝对不会超过十个人,所以世人不知太祖曾有‘红楼梦’,也不足为奇。” 晋阳公的话里透露出了很多的意思,第一红楼梦不能拿出太庙。第二只有陛下和晋阳公阅读过红楼梦。第三其他的人只不过知道有“红楼梦”这本书,却不知道“红楼梦”的内容。 顿时顾渔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他现在也顾不得去责怪捅了这么大篓子的顾益慧,现在最重的就是洗清顾家的罪名,他立时抓住了“这个案子”的破绽,“陛下明察,臣的孙女除了出门礼佛一向足不出户,怎么会有机会看见藏于太庙了的太祖之书,这分明就是——” 顾渔说不下去,要是一首诗,他还可以牵强的说“物有相似,诗有雷同”,这一本红楼梦八十多万字,这雷同的程度也太大了,难不成太祖托梦给她? 此时,顾渔只能大喊冤枉,并一口咬定这是有人陷害。 “陛下,顾尚书说的不无道理,按理说红楼梦不应该外传才对。”这也让晋阳公赵严平百思不得其解,他非常的肯定,能翻阅红楼梦的人只有自己与当今的陛下,他是绝对没有外传的,陛下这虽有副本,但是看样子,也不是陛下外传的,那么到底是怎么传到顾益慧手里的。 顾益慧知道还那么详尽,除了个别的地方不同,其他的几乎是拿着原本的红楼梦照抄下来的。 当他知道市面上居然出现了一本叫红楼梦的小说的时候,他简直就惊呆了,等看到九成相似的“顾益慧版的红楼梦”,他魂都快没了,这是宗人府玩忽职守啊。 他连夜就查了宗人府上下,一点纰漏都没有,想来也是,有哪个人有胆子偷窃红楼梦,也没有胆子去把红楼梦弄得满京城都是。 晋阳公赵严平立刻就断定,顾益慧可能根本就不知道,她手里拿的红楼梦属于太祖。那么事情有回来了,到底是谁把红楼梦透露给了顾益慧。 事关重大,在确定了纰漏不是出自宗人府之后,晋阳公赵严平就进宫,禀明赵熙。 赵熙拿起太祖版红楼梦的副本,又看看顾益慧版红楼梦的刊印本,翻了几页,“可是这确实外传了。” 不管是怎么外传的,的确是传出去了,还被顾益慧冠以自己的名字,赵熙把两本书都扔到了依旧跪在御书房中央的顾渔身上,“顾尚书看看,是不是朕冤枉了你们顾家。” 顾渔不抱着希望的看了一眼,真是有九分的相似,他哆哆嗦嗦的把书放下,一瞬间老了十岁,老泪纵横:“臣家门不幸,出此孽女,请陛下开恩明察,绝对是有人陷害顾家。” 说完,顾渔匍匐在地。 晋阳公赵严平在一旁看得相当的不忍,都是为人父母的,谁家没有几个顽劣子弟,只是欺男霸女也就到头了,这能把天都捅个个窟窿的,也就顾家的顾益慧了,只是未必没有转机,就看圣意如何了,看陛下对顾渔满不满意,要是满意的话,就会轻轻地落下,不满意的话,就会乘此机会,换一个吏部尚书,这当官的要看能力,也要看圣宠如何啊。 顾渔这是关己则乱,晋阳公赵严平不得不帮上一把,“陛下,臣谨慎起见,把太祖留下的这本红楼梦也带来了,请陛下御览。” 幸亏这还有一个顾家的小子,希望这小子机灵一点,晋阳公赵严平把“正本红楼梦”,放在了赵熙的书案上,书的侧面“红楼梦曹雪芹著”几个大字,正好对着顾长华。 您真是太善解人意了,顾长华要是再不说话,还真是愧对自己的祖父,他正想要站起来,赵熙发现了他的意图,立刻眼疾手快的,面无表情的拉着顾长华的手,把他扯了下来。 赵熙已经想明白来,如果他谨守为君的本分,顾长华是绝对不会往前迈上一步,那不是他们的关系岂不是始终要原地踏步?等踏进棺材的那一天,还是看得到吃不到两个人都装傻吗? 那是不可能的,他喜欢他,他想要他,他就要让他知道,只不过他不能用激进的手段了,应该向蜘蛛捕捉猎物,在他周围设下天罗地网,一步一步的慢慢来,试探顾长华的底线,反正顾长华是跑不了的。 他现在万分的希望,顾长华的母亲长命百岁,最好再给顾长华生个弟弟,他好留着他们牵制顾长华。 顾长华的手被赵熙拿在手里把玩,赵熙红光满面,顾长华面色发青,旁边站着把一切尽收眼底的大太监刘仁,嘴角抽搐,就是在书案的遮掩之下,您也不能玩儿的旁若无人,理解归理解,下面还有等着两个诚惶诚恐的大臣呢,其中还有一个您心肝的祖父。 赵熙忘了,顾长华可没有忘,手被拉住了,又不是嘴巴被捂住了,他毫无障碍的说:“请陛下明鉴,太祖之书分明写着,著书者为曹雪芹。”而不是赵太祖的名讳——赵烨霖。 真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水岸花明又一村,以为死定了的顾渔听闻顾长华这么一句话,一改脸色灰败,不顾这是御前,径自先前跪行了几步,拿起“正本红楼梦”,曹雪芹著四个字非常的清晰,“陛下,这本书不是太祖写的。” 那么就不是大不敬的罪名,只能回归到人品抄袭问题,抄袭,也要看抄袭谁的啊。 朕也可以说,曹雪芹是太祖的笔名,你能拿朕怎么样?赵熙现在抓住顾长华的手,心情非常的爽,看见顾家的其他人又非常的不爽,他打心眼里希望把顾家一锅烩了,但是这样就摘不出顾长华了,那就只能大事化小了,本来他今天的目标也只是顾益慧而已。 赵熙想到前天贤妃居然跟他说,他弟弟安远侯倾慕顾益慧,想娶顾益慧为妻,他在心里发出一声冷笑,他们想的真是太美了,一个文官大佬和一个权贵大佬,又是在立后的关口,就是不考虑到顾益慧害死了顾长华,单从朝中平衡考虑,只要他没有要里贤妃为后的念头,他就不会让顾家和安远侯联姻。 顾益慧和贤妃从来都不知道,他们在一个顾长华身上,得到了多少好处,赵熙把顾长华的手紧紧的攥在手里,眼里一片温柔。 事到如今,事情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连宣顾益慧前来都没有必要,赵熙直接公布结果了,顾家教女不严,出顾益慧人品卑劣,道德沦丧之女,祖父顾渔罚俸五年,父亲顾泰罢徐州知州。 尘埃落地,事情的判定只不过用了一炷香的时间,顾长华知道,在这短短的一炷香,顾益慧的一生已经完了,过了今天,顾益慧的名声将臭不可闻。剽窃,在大齐对一个人的名声是毁灭性的打击,几乎不孝等同,这是对人品的否定没有一个稍有规矩的人家会娶一个背着“剽窃”的女人,如果说在这件事没有发生之前,顾益慧婚嫁的最低条件是举人,那么现在连一个童生都不愿意娶她。 顾益慧已经完了。 第29章 大齐的官员,有三个派别,清流,勋贵,中间派。 清流,是正正经经参加科举,童生,秀才,举人,进士,一步一个脚印的考进了殿试,成为天子门生,授予官职。 科举又有文举和武举之分,清流又有寒门子弟和书香子弟之别,书香子弟有长辈在朝中担任为官,在科举之上给他们的恩荫无非就是,让他们跳过童生,直接考秀才,只要少数的世家子弟,会下场,去考取童生资格,也是为了提前感受科举的氛围而已。 清流靠着座师,同年,联姻,编织大网,关系盘根错节。 勋贵,靠着恩荫走进朝堂有爵位的爵爷,形成的流派,皇帝凭借自己喜好,为他们安排职位,不同于科举的硬性规定,随意性非常的强,如果皇帝喜欢你,你就可以成为御前侍卫,如果不喜欢你,皇帝也可以让你去守冷宫大门。 中间派,就是明明是有爵位的勋贵,却老实的参加科举的人。 他们不同的出生,早就这三派泾渭分明。 勋贵,因为要看陛下的脸色行事,陛下的恩宠对他们格外的重要,所有勋贵多送女儿进宫,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是后宫影响前朝,前朝影响后宫,自古以来,已经是真理了,毕竟陛下也是人。 所有后宫多是勋贵之女,清流碍于外戚之名,对于送女入宫,非常的谨慎。 而由于祖训“非嫡子不为太子”,大齐历任皇帝立后更谨慎,除了皇子登基,正妃直接成为皇后之外,如果没有选出合意的太子,他们宁愿让后位空悬,也绝不立后。 赵熙的后宫,至今妃位只有两位,生有三个皇子的贤妃,生下皇长子的慧妃,贤妃出身于安远侯府,弟弟为赵熙征战西北,慧妃出身于康文侯府,父兄执掌御林军,两个人争起后位来,可谓势均力敌。 没有皇帝的偏向和外力的介入,一时半刻,还真分不出胜负。 一场选秀,却让贤妃看到了制胜的关键,吏部尚书的孙女,颇受赵熙恩宠,已经成为文渊阁行走的顾长华的妹妹,顾益慧。 贤妃在顾益慧的刻意之下,发现了这个能给自己带来立后筹码的人身上,居然发现了自己弟弟安远侯李世渊,一块从小带大的一块玉佩,那块玉佩贤妃自己也有一块,和这块玉佩原本是一对的。 弟弟的玉佩出现在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手里,贤妃要是再不明白自己弟弟和顾益慧的关系,枉为自己自己在宫中混到现在? 顾益慧的意思,贤妃也明白,正好她的弟媳妇因病而死,郎情妾意,再合适不过了。 虽说她不满意顾益慧庶女的身份,但是对于顾益慧有个吏部尚书的祖父,非常满意,更何况,顾渔坐在吏部尚书的位置上已经快十年了,历任两届主考官,可谓门生遍天下。 安远侯府和吏部尚书联姻,后位舍她其谁? 所以贤妃昨天在赵熙身边提到自己弟弟爱慕顾益慧,并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今天就想让这件事铁板钉钉。 还没等贤妃去求得圣旨,贤妃和顾益慧同游御花园的时候,四个太监就跑了过来,领头的禀道:“陛下有旨,请贤妃娘娘立刻驱逐顾益慧小姐出宫。” 驱逐?立刻? 贤妃顿时大惊,顾益慧也惊得魂飞魄散,什么事能用到驱逐二字,顾益慧就是非本土女,在大齐的经历,也足够让自己知道,如果自己被驱逐出宫,那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顾益慧藏在袖子里的手,精心瞄着花色的指甲,扣紧了手心,传来的疼痛,让自己的脑袋稍微清醒了一下,她定定自己的心神,现在她的靠山只有贤妃了,她紧紧抓住贤妃的手,充满乞求的说,“娘娘?” 贤妃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前一天陛下已经答应了安远侯和顾益慧的婚事,怎么今天就要驱逐顾益慧,要是赐婚圣旨已下,那也应该是“送”顾益慧出宫,而不是“驱逐”顾益慧出宫,一字之差,里面的区别可大了,前者体面十足,后者—— 贤妃闭上眼中,后者什么都没有了。 “顾小姐?”小太监上前一步,手一挥眼看就要把顾益慧架起来送出宫。 “敢问公公,公公可知道陛下驱逐我的原因?”贤妃犹豫不决,要保住自己,就只能靠自己,顾益慧试图力挽狂澜,她不能让一个不知道的理由毁了自己一生。 她不会坐以待毙的。 顾益慧褪下手腕上的翡翠镯,拔下头上的金簪塞到了领头太监的手里,微微一福,“请公公据实相告。” “这个?”领头太监把东西放进袖口,他只是在御书房听差的奴才,还没有去御厨房侍候的资格,自然不知道御书房里发生了什么,但是太监自有太监的生存方式,“具体发生了什么,奴才也不知道,不过,陛下传下口谕之前,御书房之中,您的祖父顾渔大人,和您的哥哥顾榜眼两人都在。” 各种情由您自己想吧。 想还有什么好想的啊?顾长华不是自己的亲哥哥,他们之间不但没有兄妹情谊,还有立场之下的私怨,作为嫡子,顾长华恐怕不会希望庶出的妹妹嫁入高门,这样顾长华和白氏在顾家会更没有地位。 而顾渔,原本就不愿顾家卷入立后之争,这不是很明显吗? 前一刻他们告诉自己和安远侯相互爱慕,后一刻在她祖父和顾长华,在陛下耳边不知说了什么之后,陛下就要把她驱逐出宫。 无非就是抨击她和安远侯私相授受,有损妇德,再加上她现在是秀女之身,稍有人一推波助澜,陛下就龙颜大怒。 推测合情合理,顾益慧自以为这就是事情的真相,现在是恨透了顾渔和顾长华,顾渔一再打压与她,顾长华从来不正眼瞅自己,这也就罢了,他们凭什么毁了她好不容易谋划来的前程。 贤妃睁开眼睛,她已经考虑好了利弊,虽说她想要和文官联姻,人选不止有一个顾益慧,但是顾益慧却是最恰当的人选,也是她能找到最好的人选。 在朝堂上屹立不倒哪个不是老油条,在立后没有明确之前,是没有人轻易站在自己这边,能站在自己这边的人,分量不够,分量够的人,不会轻易站在自己这边,也就是一个顾益慧和自己弟弟暗生情愫,才让自己捡了个便宜。 借着选秀,她才能把这件婚事做成。 要不然,让她弟弟自己去顾家提亲试试,顾渔那个老狐狸,会答应才有鬼呢? 这个机会,如果不是万不得已,贤妃不想放弃,这可能是打破自己和慧妃平衡的唯一机会。 顾益慧想到的,贤妃也想到了,她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走了一步险棋,说自己的弟弟爱慕顾益慧,本来就不合礼法。 也是因为自己弟弟远在西北,更有半年没有回京,稍微一想,安远侯爱慕上顾益慧,肯定在顾益慧选秀之前,那就不算是觊觎皇帝的女人,充其量不过少年情意,陛下就是不成人之美,也无碍大局。 最好的结果就是在顾渔反对这门婚事之前,让陛下赐婚,最坏的结果,也只是顾益慧坏了名声了。 成了,安远侯府有好处,不成,安远侯府也没有坏处。 而现在只不过是顾渔反对这门婚事,远远没有到达最坏的结果,还有一搏之力。 “益慧,你能确定你没有事触怒过陛下吗?”贤妃郑重的说。 “娘娘明鉴,益慧入宫不过两天,连陛下的面都没有见,怎么会触怒陛下。”顾益慧也恢复了镇定,后路已经堵死,除了奋起一搏,没有第二个选择了。 “那就好。” 贤妃和顾益慧快速的向御书房走去,还没有走到御书房,迎面就碰见了正要出宫的顾渔。 顾渔看着顾益慧,很是无力,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当不抱有希望的时候,什么也就懒得说了,“益慧,跟祖父出宫。” 顾益慧不为所动。 看着顾渔和顾益慧,贤妃说:“刚才我和妹妹正在赏花,一个小太监传下陛下口谕,说要送妹妹出宫,顾尚书可知道原因为何?” 看到顾渔沉默不语,顾益慧跪倒在地:“请祖父告诉孙女原由,孙女要死,也要是个明白。” 这是问原因的地方吗? 顾渔感到自己先前熄灭的怒火,被浇上一桶热油,他一向欣赏顾益慧,以为她识大体,懂大局,没想到就是一向规规矩矩的顾益慧,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居然敢剽窃,就是被人设计,不知道自己剽窃的是太祖的著作,但是那也是剽窃,顾家居然出现了一个会剽窃的子孙,祖宗蒙羞啊。 好吧,她既然要问个明白,那么他就让她死个明白,他原本想给顾家,给顾益慧留一点面子,剽窃的事压不住,但是他也希望能压住一刻,也是好的。 “你自己看看吧。”顾渔拿出赵熙所赐的,“太祖版红楼梦”的副本,放到了顾益慧的面前。 顾益慧看见封皮那三个大字“红楼梦”就有头晕目眩的感觉,故作镇定的翻开红楼梦,这是后世流传的文言版本,贾宝玉初试云雨情,情切切良宵花解语,意绵绵静日玉生香……,她删除的露骨的地方,这本书上全部都有。 ——这是一本完全的红楼梦。 ——还有另一个穿越者, “驱逐”她出宫的罪名,就是因为剽窃,她被另一个穿越者告了。 顾益慧脸色一下子就白了,汗立刻下来了,里面的衣衫也变得黏黏湿湿的,她看祖父眼中中冷酷的色彩,她浑身大了一个冷战。 她被毁了。 剽窃啊,那是剽窃,在她生活的年代,剽窃的罪名都有可能毁了一个人的声誉,更况且是注重文人品格高洁的大齐,他们没有现代人的健忘,他们会永远都记得,顾益慧剽窃,之前红楼梦为她赢得声誉越大,现在她受到的打击越大。 她为什么不早把红楼梦拿出来呢,早一点拿出来,那么剽窃的就是另一个穿越者了。 灵光一闪,顾益慧拿起“太祖版红楼梦”的副本,上面的墨迹还是新的,绝对没有超过半年,半年之前她十三岁,勉强写出红楼梦虽说不可思议,但是也没有任何人有任何证据说自己剽窃。 事到如今,顾益慧顾忌不了这么多了,她只能破釜沉舟,再坏也坏不过现在了,如同抓住一块救命稻草,她向前爬了几步,紧紧抓住顾渔的袍角,声泪俱下,“祖父,孙女冤枉,您看这笔迹明明是新的,孙女写红楼梦至今写了四年,一年之前就已经完本,孙女的书稿还在,您可以察啊,人可以说谎,书稿是不会骗人的啊,孙女才是被剽窃的……” 啪的一声,顾渔一巴掌打在了顾益慧的脸上,顾益慧立刻头一偏,红色的液体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住嘴。”顾渔呼哧呼哧的喘气,指着顾益慧,“你这个孽女,你这是要害死全家啊。” 不管“太祖版红楼梦”的红楼梦是不是太祖写的,只看被太祖安置于太庙,就知道红楼梦的作者与太祖关系匪浅,顾益慧说红楼梦的作者剽窃与她,红楼梦的出现已有百年,作者去哪剽窃顾益慧的呢。 剽窃,污蔑,赵熙认真计较起来,都能让顾家全部人头落地。 顾渔不看顾益慧充满恨意的眼睛,这个孙女不要也罢,他径自想一旁看着热闹的贤妃告退。 贤妃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了,自然知道有陛下钦定的案子,不管是不是冤枉,要翻案可能性太低了,名声已经臭了,顾益慧就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没用的人,她也无需费工夫。 没有人能帮自己了,顾益慧不会甘心什么都没做就去等死的,御书房就在咫尺之遥,她用力挣脱架住自己的小太监,奋力向御书房跑去,边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臣女冤枉,陛下,臣女恳求当堂对质。” 第30章 赵熙听见顾益慧在外边吵嚷的声音的时候,脸色颇为古怪,说实在,虽然他想要整顿顾益慧,但他却没有像见顾益慧的欲望,一个无所谓的女人,他没有兴致去浪费自己的时间,他能记得顾益慧叫顾益慧就不错了。 顾益慧在赵熙印象里,一开始的定位是顾长华的妹妹,虽然他们同父异母,但是还是兄妹,她姓“顾”,所以他才会把顾益慧嫁给了安远侯,谁让顾长华没有嫡亲的妹妹呢,适龄未婚的堂妹也没有了,只有一个顾益慧正在花期。 而现在的定位就是害死顾长华的女人,是迟早都会死的人,既然是死人,赵熙见她干什么,他只要确保顾益慧活的无比凄惨,然后他想让她死的时候,就让她去死,就好了。 不过,看到御书房里的顾长华时,他又改变了主意,就当给自己和顾长华找一点乐子了。 赵熙点头,“把贤妃,顾尚书,和顾小姐,宣进来吧。” 赵熙派人传旨的时候,顾长华就在身侧,也了解到顾益慧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性子,只是她的执着未免用错了地方了,听见高声的喊冤,顾长华更是好笑,拨开了她“才女”的面纱,她也不过是一个女人。 只不过,这一趟注定了是自取其辱。 贤妃和顾益慧同时进门,看到两人搅在了一起,顾长华的瞳孔一缩,随即又恢复了常态,事情再糟糕,也不会有自己的前生更糟糕了,这一对亲密无间的“合作伙伴”,在也走不到一起了。 顾长华已经很想改姓了,他不在乎顾家的名誉,觉得顾益慧丢了顾家的人,无所谓。 但是同样跟随顾益慧来到御书房的顾渔,没有顾长华的放松,但是顾益慧已经闹到了陛下的御前,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他不知道他顾家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生出了一个顾益慧来。 “陛下说臣女抄袭,臣女不服,就算去敲登闻鼓,臣女也不服。”顾益慧不是没有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但是她已经没有选择了,不拼一把是生不如死,拼一把还有活的几率。 顾益慧的外表很有欺骗性,她生来就是一副弱女的形象,柳叶细眉,鸭脸蛋,如果她愿意,她可以做出贵妇喜好的贤惠端正,也可以做出男人喜欢的小鸟依人,妖娆之态。 此时,顾益慧穿着飘逸的宫装,水色隐隐的眼睛欲哭不哭,腰肢细软,弱柳扶风,嘴角还有猩红的血色,昂着头,更是表现的理直气壮。 不明所以的人,看见顾益慧这种姿态,就会先入为主的认为,这位可怜的女子,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呢。 可惜,除了贤妃,在场的人都了解真相,只会更觉得顾益慧心机深沉。 顾渔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不说和皇帝讲道理本身就是一件犯傻的事,这件事本身就是顾益慧没有道理,“陛下,臣的孙女疯魔了。” 说着顾渔就恨不得上前,堵住顾益慧的嘴巴,他怎么在殿外没有把顾益慧打死呢。 赵熙挥了挥手,“顾尚书不必介意,顾益慧剽窃一案,该罚的都已经罚了,万没有一罪数罚的道理,让顾小姐有什么冤屈尽管说,也省得顾小姐出了门,去敲登闻鼓,到时候恐怕就要闹到金銮殿上去了。” 登闻鼓一响,就要金銮殿御审,到时候顾家丢人都要丢的人尽皆知,流芳百世了。 弄到金銮殿上去? 顾渔不会给顾益慧这个机会,而且顾益慧现在是不明就里,她现在完全没有闹清楚,红楼梦的出现距今已经有百年,根本就没有辩驳的余地,如果能翻案,他顾渔会拦着顾益慧吗?这个脑子拎不清的孽女。 顾渔面色发苦的一言不发,像一块石雕一样坐在墩子上。 “顾小姐,你现在可以说说你的冤屈了,如果你真是冤枉的,朕也不怕自己打自己脸朝令夕改,绝对会为你做主的。”当然前提是你是真的冤屈,赵熙笑眯眯的说道。 事到最后,顾益慧反而有些冷静了,她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遇事要冷静,只有冷静的头脑,才可以让自己反败为胜。 尽管知道古代的皇帝代表所有人的生杀大权,受过现在教育的顾益慧,对赵熙并没有古代人从底子里的畏惧,第一次面圣,顾益慧话说得非常流畅,“臣女敢问陛下,您有什么证据证明臣女剽窃,而不是别人剽窃了臣女?” 赵熙把玩着桌上的玉石镇纸,像猫捉老鼠一样逗弄着顾益慧,他反问:“那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本红楼梦是你写的呢?” 顾益慧跪在地上,直起上身,用袖口擦了擦自己流血的嘴角,她的祖父在这里,一言不发,她的哥哥也在这里,就站在她跪的方向,同样是一样不发,她卑微的跪倒在地,没有一个人为她说一句话,这算什么亲人?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一生被毁,都袖手旁观。 “陛下这句话说错了,是有人告臣女剽窃,不是臣女告人剽窃,臣女是原告,按理应该被告拿出证据,原告根据被告拿出来的证据反驳才对。”顾益慧抬起头,还真有几分据理力争的意味。 “大胆,居然跟陛下这么说话。”立时就有人大声斥责顾益慧。 顾长华暗中摇了摇头,说顾益慧聪明吧,她有时候又愚蠢,等到人们认为她愚蠢的时候,她又会做出明智之举,不过她要是真聪明的话,在看清楚他和祖父都沉默的时候,就应该闭嘴认罪,就是他再不喜欢顾益慧,她也是顾家的人,如果事情不是无可扭转,毫无转圜,他又怎么会一言不发。 顾益慧一人剽窃,顾家满门受辱,外人提起这件事来,不会说是顾益慧剽窃,而是说顾家人剽窃。 顾益慧先是顾家人,而后才是顾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顾益慧好像从来都没有搞明白这一点。他也是从不了解顾益慧搞不明白这一点,才没有提防顾益慧,他以为她明白,哪怕她已经出嫁了,顾家好,她的婆家才能更好。 “朕以为这本红楼梦就已经是铁证了,你的红楼梦刊印成册,是近段时间,而这本红楼梦写于1年之前,两本红楼梦,出现的时间相隔一年之久,先出现的当然是红楼梦的真正作者,后面的自然就是剽窃者。”这应该很好理解吧?没有人有异议吧。 “对这点臣女没有异议,臣女的红楼梦刊印成册的时间确实是在近段时间,但是臣女还有话要说,刊印成册的时间不一定是书册完成的时间,红楼梦,臣女早在两年之前就已经完成了。”为了保险起见,顾益慧把时间退后了一年。 这下有意思了,十二岁完成红楼梦,她还真敢说?不过要他还真没有证据说顾益慧说谎,顶多就是不相信而已,更没有证据说顾益慧抄袭。 赵熙的沉默不语,让顾益慧误以为无言以对,她加大马力:“陛下,事关两个人的一生,不能仅凭着一张嘴就随意判任何一人抄袭,为了公平起见,也为了证明臣女是清白的,臣女恳请与另一个当堂对质,看到底,谁是剽窃者。” 当堂和另一个穿越者对质,顾益慧不怕,他们都不是原作者,谁剽窃谁根本就说不清楚,因为他们都是剽窃者。 判定谁是剽窃者的依据,最后只能看谁更熟悉,红楼梦之中的典故。要知道,即使是红楼梦每个人的名字,都是有出处的。 要是在这方面输了,那是她技不如人,她顾益慧就甘愿认栽。 当堂对质?红楼梦出现在百年之前,他们也根本不知道在那个“曹雪芹”在大齐的哪个犄角旮旯里躺着呢,后人找不着,招魂都没有办法。 赵熙故作遗憾的摇了摇头:“作者已经死了。” 死了?那太好了,这就死无对证了,怪不得红楼梦被写出来,却没有被刊印成册,原来是另一位穿越者在想要刊印之前,就完蛋了。 赞美那个穿越者,他的死成全了她,只要自己咬紧牙关,就没有证明自己剽窃,顾益慧眼睛里闪过一丝欣喜,脸上的表情却快哭出来了,“那我怎么证明我的清白啊?” 噗,顾长华险些没笑出声,顾益慧可真够能装的啊,别说,装的还挺像,不过看在自己这些知道真相的人眼里,太搞笑了。 这赵熙也太恶趣味了,耍猴戏吗? 赵熙也觉得够了,再玩下去,顾益慧出的丑越多,顾长华的面子也不好看,他也需要顾及到顾渔的脸面,毕竟他对顾渔很满意,暂时还没有想要换一个吏部尚书的念头。 “你不需要证明你的清白。”赵熙直接揭开谜底,轻轻的一句话把顾益慧打入地狱,“因为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已经死了一百年了。” “曹雪芹?”曹雪芹的名字,在现在如雷贯耳,他是货真价实的红楼梦的作者,但是在大齐应该没有人知道这个名字才对,曹雪芹的名字没有在大齐的历史上留下任何痕迹,红楼梦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乍听到,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名字,顾益慧一声惊呼,事态的站了起来,站起来之后,就看见前方的御案上有这一本硬皮封面的书册,封面上是现代流传的金陵十二钗的肖像,色彩鲜艳,绘画精致,巴掌大的封面上写着红色的繁体字——红楼梦,下面好像还有拼音。 这是一本精装本的繁体版的红楼梦。 在自己的世界各大书店都有售,五十块钱一本。 可是它怎么出现在这里啊。 她不相信。 顾益慧想要向前,把那本毁了自己的红楼梦拿在手里看看,没有走几步,就被随侍的太监拦了下来。 “它怎么会在这里啊,怎么会?”顾益慧拳打脚踢想要离那本书更近一些,立刻就被太监们压在地上,口里塞著帕子。 “赶紧拖出去把。”赵熙挥挥手。 贤妃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从顾益慧被指认剽窃,到顾益慧毫无形象的对着太监拳打脚踢,到最后狼狈的被拖了出去,她微微张开嘴巴,惊讶的合不上了,这幸亏没有先一步让陛下赐婚,要是旨意一下,就是顾益慧缺胳膊少腿,他们也要娶。 名声臭不可闻,被家族抛弃,又行为粗俗如同泼妇一样的女人,嫁给她丰神俊朗的弟弟,就是想象一下,贤妃都浑身打了个冷战。 贤妃她当然忘记了自己来御书房的初衷是求赐婚圣旨的,她对顾益慧求救的眼神视而不见,在顾益慧身边走过,仿佛看她一眼都觉得肮脏。 第31章 在赵熙的眼里,顾益慧跟个臭虫似的,虽然他看不见她,但是听到她的名字,赵熙就觉得膈应的慌,他解决不了天下的臭虫,但是能解决了一个顾益慧。 解决掉顾益慧,赵熙的心情的非常的好,好到哪怕一个小宫女,不小心把一杯茶水浇到他的身上,他也没有生气。 宽宏大量到,那个小宫女喜极而泣,好伺候到,周围的奴才差一点把顾益慧在拉出来,让赵熙再高兴高兴。 这主子高兴了,奴才才有好日子过啊。 选秀的目的第一个就是解决顾益慧,当然赵熙不是神机妙算,算到顾益慧一定在这段时间写出红楼梦,他起初的目的,只不过是让顾益慧进宫而已,把她弄到自己的鼓掌之间,封一个小小的修容,到时候,自己让她老死深宫都是客气的。 身为皇帝,再也没有人比赵熙更了解,一个女人在深宫之中的日子。不得宠爱的,任人欺凌,得宠的,战战兢兢。以顾益慧的智慧,他只要稍微在众妃的面前,夸奖一下,不到一个回合,顾益慧就会被他“捧杀”了。 退一步,他还可以成全顾益慧和安远侯嘛,赐她为妾,他看他们能走到哪里,李世渊是不是可以为了她一生不娶正妻,然后丢掉安远侯的爵位,还是,他们的感情在权利面前慢慢的腐朽。 不过,现在也很好,就是给安远侯为妾,安远侯估计也不要了。 她以为她能有魅力,迷得安远侯神魂颠倒吗? 她以为她是谁?倾国倾城的女子,碰到昏君,也才能倾国倾城。 再美丽的女人都只是男人的点缀,权利才是男人的一切。 顾益慧真是个蠢女人。 解决掉顾益慧只是顺便而已,赵熙选秀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找一个女人,给顾长华传宗接代。 该死的传宗接代,赵熙咬牙切齿,用力的把茶盏一下子扫到了地上,砰地一声,雪白的钧瓷摔成碎片,茶水四溅。 身为皇帝陛下心腹之中的心腹,大太监刘仁自然知道赵熙为什么龙颜大怒。 说到底,主子也是自找的,后宫佳丽三千,又有很多的貌美小太监,风情万种,环肥燕瘦,应有尽有,主子都看上不好,偏偏看上朝臣,还是个出生在官宦世家长于富贵的朝臣。 要是看上人家的身体,拉上床,不管当事人愿不愿意,也要老老实实的为圣上分忧。 问题是,主子要的不是一时,而是一世,不仅就看上了人家的身体,而且还把人家放在了心里,想要和人家过一辈子,这就麻烦了。 顾长华又不和自己一样,下面少根东西,男人总是要娶妻生子的啊,没有人挡得住男人这方面的欲望。 这怪就怪在娶妻生子身上了。 大太监刘仁端着选秀秀女的美人图,放到了赵熙的面前,“陛下,这是送过来的秀女们的肖像图。” 顿时,赵熙想要一口把刘仁吃掉,狠狠地盯着刘仁,明明知道不关刘仁的事,但是谁让他把鸵鸟叫起来的。 赵熙一脚把刘仁踹到在地,“给朕闭嘴,该死的奴才。”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刘仁哎吆一声,夸张的倒在地上,美人图撒了一地。 身为奴才为陛下分忧是分内之事,也包括让陛下出气,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要为陛下分忧解劳。 让自己时刻有用,想主子想不到的,做主子不方便做的,才是奴才长期受宠的根本。 大太监刘仁在地上爬起来,拿起托盘里的一幅画,要是这个还不能让陛下息怒的话,那么也就只能让顾长华打一辈子光棍了,“陛下,您看看这个。”保准您会高兴的。 “这是?”画轴徐徐展开,能呈到赵熙面前的秀女画像,容貌绝对是在秀女之中拔尖的,家世相貌都是一流,并且绝对的真实,绝对出不了毛延寿之事,把西施化成东施,或者把东施画成西施。 当然这不是重点,赵熙拿过画轴,抚摸画中人的眉眼,重点是画中人的眉眼与自己有着八分的相似。 赵熙依次打开托盘里画轴前几层的画轴,画里的女人,有的嘴巴像自己,有的眼睛像自己,有的鼻子下巴像自己……,她们的身体部位总有一部分与自己相似。 她们生下的孩子,也许有着顾长华和自己的眉眼,能让自己有一点念想,他可以偷偷的奢望,那是自己和顾长华的孩子。 他嫉妒她们,却又承认这是最好的方法了。 “拿来。”刘仁跟了自己十几年,刘仁了解赵熙,赵熙也了解刘仁,他知道这些画像只是试探,揣摩皇帝,皇帝高兴地时候叫做体贴盛意,皇帝不高兴的时候,叫做窥伺圣意。 显然刘仁的行为是前者。 没头没尾的只有两个字,刘仁却听懂了,看赵熙的反应,就知道自己的行为骚了了赵熙痒处,既然做对了,就没有必要再留一手了。 刘仁在袖口里掏了掏,拿出了一幅画像。 康华郡主。 郡主是身份仅次于公主的皇室外嫁女。 郡主和公主不一样,一个不愁嫁,一个难嫁。 成为驸马,就代表着娶公主的男人只能是驸马,再也不能踏足朝堂,仕途断绝,驸马唯一的责任就是侍候公主,所以公主难嫁,每次招驸马,都是依靠皇权,硬强的。 但是郡马则没有这条限制,既身份尊贵,有没有诸多限制,大齐的郡主一向求者甚多。 康华郡主,乃大长公主之女。 大长公主是先皇第一位皇后的长女,赵熙是先皇第二位皇后的儿子,两人同父异母,感情一直不咸不淡。当然,如果长公主和赵熙感情深厚的话,刘仁也不会自找死路的,把康华郡主的画像拿出来,那不是拍马屁,那是拍马蹄子。 赵熙这是第一次看见大长公主的女儿,他从来不知道有一个女人能与自己如此相像,因为有着血缘的关系,他们同样有着赵家标志的杏眼,和笔挺鼻梁,赵熙的外甥女与赵熙有把分的相似。 这个画像要比前几幅的,都要和赵熙相似。 “拿给他去看看吧。”赵熙颓败的靠在椅子上,不是早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吗?这样的人选,已经是自己能做的最好的程度了,但是他还是不想下旨,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他还是希望顾长华能拒绝。 刘仁抽抽嘴角,自己主子又钻到老鼠洞里去了,这圣旨早晚还是要下的,也没有皇帝赐婚,提前还要臣子点头同意的先例啊。 顾长华知道,赵熙曾经说过他要为自己赐婚,但是他从来都没有当真过。 君无戏言,陛下怎么会说谎呢? 但是顾长华无数次听到过赵熙的谎言,他曾经说过只要让自己陪他一年,然后他们就可以做回君臣,结果在他死的时候,他还是他榻上的佞幸。他曾经也说过,不会干涉自己娶妻,结果他说一门亲,他悔一门亲事,连纳妾都没有被允许,他甚至厌恶他对宫女微笑。 他对自己的占有欲可见一斑。 尽管世事变迁,但是赵熙还是赵熙。 现在的赵熙,又怎么会让自己成亲呢,还是亲自赐婚? “顾榜眼,奴才从陛下还是皇子的时候,就跟在了陛下身边,二十多年,陛下就从来没有对人这么好过,陛下从秀女之中精挑细选,才选定了康华郡主,康华郡主名门贵女,就这样,陛下还怕委屈了顾榜眼,让我问问顾榜眼的意见。”刘仁身为首领太监,只有别人巴结他的份,他这是第一次对着赵熙以外的人,这么恭谨的说话——他太清楚顾长华在赵熙心中的地位了。 顾长华沉默不语,只盯着画里的女子,只凭着画里女子的形貌,他就能猜出赵熙脑子里的龌龊念头,“刘公公,婚姻大事,容我考虑一晚吧,明天再给您回话。” 考虑一晚? 您当您这是跟谁说话,您不是跟我说话,您是跟陛下说话,有人敢跟陛下说,XX事,我要考虑一晚,你等着吧。 这简直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也就是他是顾长华而已,想必就是因为这句话从顾长华的口里说出来,陛下不仅不会怪罪,估计会厚厚的赏他。 陛下是打心眼里不愿意这位成亲,听到这个消息,应该会很高兴吧。 可怜了自己这个跑腿的,一路从宫中赶到顾长华这里,好歹是见到回话了,他只能祈祷,顾长华明天的答案不会让陛下大发雷霆,乐极生悲,才是最悲的啊。 刘仁走后,顾长华对着康华郡主的画像,在书房了坐了一个时辰,从黄昏坐到夜晚,闻着透过窗来,渗透到书房的茉莉花香,“青随,你说我应不应该成亲呢?” 他是问青随,也是在问他自己。 他坐着,青随一直旁边站着陪着,尽管他爱顾长华,但是也从没有奢望过,顾长华一生不娶,他最大的奢望也不过是留在顾长华身边而已。 成亲,他不明白这还有什么好考虑的,男人需要传宗接代,那么总有一天他需要一个妻子的。 “您应该成亲。”青随静静的站在顾长华的身后,身体紧绷。 “如果我知道,我在娶妻的第二天会死的话,那么我还应该成亲吗?”拖累一个女人的一生,就像是他最鄙视的顾泰那样,只为了自己的需要,就把一个女人当做一个物件一样,摆在正妻的位置上。 “您不会死的。”青随从背后抓住顾长华的肩膀,“您怎么知道您在娶妻的第二天会死?” 难道这个什么康华郡主,要谋害亲夫的不成,青随闪过一丝杀意,管他什么郡主呢,哪怕是皇帝,他也会让顾长华受到伤害。 问题是他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在娶妻的第二天就要死,要是他知道的话,他就不用考虑,他要不要成亲。 顾长华起身,把画轴收起来,穿上外袍,带着青随出了家门。 他要去搞清楚,他在娶妻的第二天,是死还是活? 要死,要活,给个痛快的吧,省的连累旁人。 第32章 青楼娼妓,大概胚胎于周襄王时代,齐国管仲之设女闾,即其作俑者。 自青楼兴起之后,长盛不衰。 越是繁华的地方,烟花场所的规模和奢靡就越是厉害,江南的十里秦淮河,是大齐最为有名的青楼聚集地,尽管偌大的秦淮河不全都是妓院,但是人们一提起秦淮河,第一印象就是依红偎翠,纸醉金迷,一掷千金。 在名声方面,京师的青楼远没有秦淮河如雷贯耳,但无论是谁都知道,青楼精英之中的精英,都在京师,不仅因为京师汇集天下官员,更重要的是京师是大齐的京师。 京师有两个青楼并列,秦楚楼与太康坊,没有之三,也没有第一第二之分,因为两家青楼属于不同的领域,秦楚楼经营女色,而太康坊经营男色,两家没有什么好争的,客源不同。 高级烟花场所,自与普通的青楼的不同,秦楚楼和太康坊里面的女人小倌讲究色艺双修,在男女原始的情欲之中缠上才情,缠上风雅。 如此的高投入,必会求高产出,招待的自然也不是贩夫走卒,他们开门营业的对象是大齐的上层,富二代,官二代,以及他们的父辈,大齐的官员。 大齐明文律例,大齐官员不得嫖女支,御史台无数的御史每天瞪大了眼睛,看着谁谁出入妓院了,大齐养着御史就是为了监督百官,弹劾上奏。 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只要篱笆没有扎紧,总有办法让人跳出圈外。 文人总是善于钻漏洞,抠字眼,在万千考生之中脱颖而出的人,脑瓜子再怎么不好,还是挺有用的。 不是说不准“嫖女支”吗? 什么叫“嫖”,睡过以后才叫嫖,要是没睡,那叫纯谈心。 何况,人家秦楚楼也不是女支院,人家叫书寓,里面的女人吹拉弹唱,样样兼通,属于卖艺不卖身,京师众多的富贵人士,都经常去那里喝点茶,听个小曲,叫上几个好友在这里聚个会什么的。 当然,如果有人看上里面的女子,那就赎身,之后再睡,那更不叫嫖了。 再说什么叫“女支”,女支者,女支也,女子支撑的行业在叫女支,小倌,是男子,当然也不不算女支。 官员咬文嚼字,“大齐官员不得嫖女支”这条律例名存实亡,官员们只是不能这么正大光明的去睡“女女支”,但是他们可以光明正大的去睡“男女支”,只要你好这一口,并且有丰厚的家财支撑你好这一口。 顾长华不是前者,也不是后者,只是今天他需要让自己好这一口,来决定自己的未来。 是的,他知道赵熙和自己一样,带着他们前世纠葛的记忆,来到了这里,他不知道赵熙是什么时候来的,但是他知道赵熙已经不是赵熙,这就就已经够了。 赵熙自己也知道自己知道了,他没有掩饰这一点,他也没有,两个人都很嚣张。 如果自己没有即将有一个妻子的话,他对于彼此的装傻,乐观其成,至少那样赵熙还有顾忌,不会做得太过分。 他可以把时间拖得更久一点。 但是为什么会有一个康宁郡主呢? 当他想娶妻的时候,他不允,当他不想娶妻的时候,他硬塞过来。并不是他不想娶妻,假如没有没有现在的赵熙的话,他非常乐意娶一个贤惠的妻子,然后生下一个孩子,等他老的时候,儿孙满堂。 可是现在不一样,赵熙变成了“赵熙”。 看到康宁郡主的画像,他动动脚指头,就知道知道赵熙在打什么念头,康宁郡主对赵熙不过是一个工具,一个达到他的目的,也达到自己目的的一个工具。 可是她值得自己打破自己和赵熙之间默认的平衡吗? 有这么一瞬间,他为了一个未曾谋面的女人,要花这么大代价的念头,打了一个疑问,不过有很快的压了下去——已经决定的事,没有后悔的余地,他已经身在太康坊。 况且,康宁郡主不是未曾谋面的女人,她,也许是他未来孩子的母亲? 强自坚定信念的顾长华,端着茶水送到嘴边,在听到门响的一刹那,他差一点被水呛到。 ——顾长华还是个非常纯情的孩子。 门开走进来一个人,体态修长,身型健美,柔中带刚,穿黑衣,披散着头发,脸色棱角分明,脸上没有脂粉,衣服上也没有任何装饰。 “留影见过公子。”留影抬头看见顾长华,脸上闪过一丝异色,随即喜笑颜开。 “你是太康坊的人?”顾长华惊异地问道,这位比他看起还要爷们的爷们,是太康坊的小倌,他第一次见识南馆,但是对于小倌还是了解的,小倌说起来只是女人的替代品,他们模仿女人,涂脂抹粉,衣着华丽,浑身又很妖媚,比女人还要女人。 “回公子话,公子的要求是要找年纪比较大的人侍候。”留影低眉顺眼的回道。 年纪大,大多已经不卖身了,因为已经没有人买了,小倌不比妓女,同是卖身,妓女可以做到三十岁,而小倌最好的岁月不过几年。 小倌卖的就是一个幼、嫩,再怎么天生丽质,用心保养,服用抑制生长的药物,小倌的年纪一过二十,送上门也没有人要。 30岁的留影已经是小倌前辈的前辈了,他十二岁接客,十八年,他已经从小倌熬到了老鸨,要不是客人点名要年纪不较大的,来的客人又是今科榜眼,他也不会重操旧业。 顾长华挑眉,肩比他宽,腰比他粗,个子比他高,他们俩站在一起,谁更像小倌啊。 “你确定你是小倌?” “十三年前是。”他十七岁就歇业了,“我现在是太康坊的老鸨。” 老鸨?这样也好。 不过一个行为举止,体态相貌比自己还要爷们的爷们,顾长华还真下不去手啊,幸亏今天他也没有想要下手的念头,恐怕他就是想下手,一边对着留影虎视眈眈,不让留影靠近自己十米之内的青随,下一刻就要把留影扔出去。 他真是不应该带青随来的。 青随的心意他不是不知道,如果以前的顾长华不知道,那么现在的顾长华也应该知道了,带青随逛青楼,也是为了了断青随的心思,他这里已经够乱的了。 低头喝茶,顾长华不敢看青随手上的眼睛,“你出去吧,青随。”你在这不方便。 青随的胸口明显的起伏了一下,脸色在进入的太康坊的时候,就没有了一丝血色,他不知道,为什么顾长华能接受男人,宁愿找千人骑万人压的小倌,也不愿意碰自己。 青随动动嘴唇,试图做最后的努力:“少爷,难道……我就不行吗?” 顾长华神情不变,摩擦着手心,“出去吧,青随。” 青随的精气神随着顾长华的这一句话,好像都空了。 青随出了门,屋里只剩下顾长华和留影两个人,此地,此人,让屋子充满了暧昧。 “公子是想先来点风雅的,听我弹弹琴,还是听听我吹吹箫?”很长时间没有接客,留影立刻找回了状态,放浪而露骨的看了顾长华的下半身,“公子特意说要找一个年纪大一点,想必没有习惯去附庸风雅,公子放心,我的萧,品的也极好,要不然咱们直奔主题,也行。” 留影一屁股的坐在了顾长华身上,压得顾长华差点没有岔气。 离得近了,顾长华透过留影薄薄的一层衣衫,都可以看见留影胸前的两颗红豆,他皱着眉头,“你里面怎么什么都没穿?” 亵衣,内裤,什么都没有? 留影一笑,拉开自己的衣襟,露出半个白皙的胸膛,“穿什么穿啊,一会儿还不是要脱掉,一看公子就是雏儿,就我这衣服在太康坊,穿的还是多的,我是老鸨,自己给自己找了点方便。别的小倌,那衣服,开口都开到大腿根,步子稍微迈大一点,就走光了,穿了比没穿还有热火,我们要的就是这效果,要不然哪有这么多大爷肯乖乖的掏银子呢。” 顾长华替留影拉拉衣襟,“为了你好,你还是规矩一点吧。”要不然一会儿吃到苦头只能自己怪自己了。 “瞧您这样子,你来太康坊不是来寻欢作乐的吧?”居然要小倌规矩一点,嫖客都是希望小倌越不规矩越好。 “我只是想验证一个问题。”生存还是毁灭。 一百两一个的问题,这个问题可真够贵了。 不需要做,留影求之不得,“那我需要做什么?” “陪我聊天。”聊到天亮,他去成亲。 “什么事?”赵熙有着严重的起床气,被人半夜弄醒的时候,脾气更甚,身边的人也都知道,非到必要时刻,不要叫醒睡觉的赵熙,如果万不得已需要叫醒赵熙,那么你最好有天塌地陷一样的充足的理由。 天塌地陷都不足以形容,今天半夜把赵熙从被窝了挖出来的理由。 说了,是天塌地陷,不说,是地陷天塌。 他就说吧,小心乐极生悲,刘仁立在一旁听着被派去“保护”顾长华,又突然回来的暗卫回禀。 “回禀主上,顾榜眼去了太康坊。”暗卫被迎面压来的气势,压的呼吸一窒,随即紧紧的低下头凝神静气,力图把自己变成尘埃。 “什么时候去的?”赵熙的语气阴森森的,源源不断的散发着寒气,恍惚之间,暗卫好像能听见磨牙声。 “亥时一刻。”暗卫挽救似的解释,“奴才见顾榜眼走进了太康坊,就立刻来报。”应该,可能,还没有来得及发生什么吧。 好啊,现在亥时三刻了,该做的都做完了。 刘仁怜悯看了那个可怜的暗卫一眼,小跑的跟在赵熙后面,追了出去。 大喜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啊,这位可怜的人还是祈祷,顾榜眼真的是去听小曲去了,如果顾榜眼被睡了的话,就是把他剁成肉馅喂狗,也解不了主子的心头之气。 第33章 赵熙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一直觉得事情在他的掌握之中,他慢慢的侵入了顾长华的生活,他以为顾长华已经在试着接受他了,要不然他拉住他的手的时候,为什么他没有反抗呢? 他知道,他们的前世太糟糕了,幸好,顾长华重生了,他也重生了。 今生他们应该有一个不一样的开始。 顾长华恨他强迫他,那么他们慢慢地谈感情,再谈身体,哪怕他的身体想顾长华想的发狂,他也能忍,只摸着顾长华的手,他就可以平复自己心中狂暴而出的欲兽。 顾长华恨他压制他的才华,他也可以把“他是他男人的身份”忘记,单纯把顾长华当做一个臣子,甚至他可以利用皇帝的特权,给他高官厚禄。 顾长华恨他让他背上佞幸之名,那么他可以保证他们的关系不会被世人所知。 顾长华恨他不让他娶妻,他亲自选好貌美的女子,送到他的面前,喂进他的嘴巴里,看他娶妻,看他和另一个女人睡在一张床上,看一个女人冠上他的姓氏,看他生子。 这一切都无谓,但是他居然还敢有胆子去逛青楼,去太康坊,去嫖小倌,去让那些肮脏的男人碰他,在他知道他是赵熙之后,他居然还敢这么做。 难道,顾长华就没有看到,他在改吗?他在弥补?他在对他好?他在试着用顾长华接受的方式,让顾长华接受他。 他从来没有隐瞒过,自己是赵熙,他把他赐给顾长华的宅院,布置成他最喜欢的样子,他不加掩饰他是赵熙。 顾长华看到那个院子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他是赵熙,再不然,在看到区区一壶热水就能近他身的时候,他也应该知道他是赵熙。 他是赵熙,他就是要告诉顾长华这一点,他赵熙来了。 他为他赐婚,就是希望让顾长华看到,他对他的好,他可以对他好的,他忍着把顾长华暂时送给别人的心痛,在对他好。 他回绝。哪怕只是拖延一天,他以为他终于能感受到,自己是爱他的,他终于相信他是爱他的,他幻想着,他可以为他放弃娶妻。 他像个傻子一样,咧嘴笑了半天,然后他在睡梦之中,还在流口水,哪怕顾长华的不成婚是暂时的,他想,就为了“他需要考虑一天”,他也会很开心,至少他心中还有他的位置。 结果,他在宫中傻乐,他在宫外嫖小倌。 赵熙无比的确定,顾长华知道赵熙是赵熙,结果他还敢去青楼。 他最痛恨的就是这一点。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他犹还记,不能暴露自己的顾长华的关系,他能注意到他不能带太多的侍卫,他把顾长华放进骨头里,但是顾长华把他放在哪里? 春天清冷的空气里,赵熙却一阵阵发冷,他翻身上马,策马扬鞭,疾驰的马蹄声响彻在长长的官道上。 后面跟着的侍卫,没有人干劝谏让赵熙放慢速度,赵熙身边笼罩着厚厚的寒气,一靠近,就会把人冻成冰碴子。 顾长华,你最好没有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 赵熙这句话不知是对自己说,还是对远在太康坊的顾长华说,他只明白一点,如果顾长华真的碰了人的话,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么事来。 也许,打断他的双腿,把他捆在龙床上,让他一辈子只能对着自己一个人,自己再也不用为了得到顾长华的感情,而委屈自己。 这真是不错的主意,赵熙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竟有些期待,顾长华真的做出什么事来,那么他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太康坊 缕缕琴声在三楼传来,悠悠扬扬,时而舒缓如流泉,时而急越如飞瀑,时而清脆如珠落玉盘,时而低回如呢喃细语。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但是只凭琴声,就好像可以想象弹琴的人,琴声好像可以洗涤人的心灵,却与太康坊的情欲之色格格不入,这琴声应该响在是在竹林沃野,小桥流水,大漠长河,偏偏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不应该出现在一位如尘土的小倌手里,也不会出现在一个小倌手里。 顾长华正在弹琴,留影正对着顾长华发呆。 他今年三十岁,七岁进了太康坊,被调教了五年,十二岁挂牌接客,十七岁谢客,往上爬了六年,二十三岁做了太康坊的老鸨,想他混迹欢场,满打满算已经二十三年,他从来没有见过像顾长华这么古怪的客人,他不许小倌半褪衣衫,不许小倌放肆调情,不上床,不陪酒,就这么静静的坐着。 他嫌无聊,把自己的琴拿来,弹了一首阳春白雪,居然还被顾长华嘲笑琴艺不精,糟蹋了阳春白雪这么一首好曲子。 然后,就变成了这样,顾长华亲自上阵,琴声婉转,高低起伏。 留影承认,顾长华这琴弹得是比他好太多,他学琴不过就是抬高的自己的身价而已,毕竟单纯的卖肉已经不吃香了,卖身也要卖艺,只卖自己的身体,不过是不入流的青楼里的小倌——官员富商,连嫖妓都要嫖出一个雅字,嫖的高人一等。 再说他已经十多年没有碰琴,能弹下来,就不错了。 堂堂一个今科榜眼,居然跟一个小倌比琴艺,弹琴给一个小倌听,也太掉价了。 顾客就是上帝,留影不知道这句话,但是他信奉给钱的就是大爷。 留影脑子里胡思乱想,面上还是摆出一副痴迷的样子。 琴声“铮”的一声,戛然而止,琴弦断开了,顾长华的手指露出一抹嫣红。 留影拿着手帕迎了上去,露出关切的眼神,“让我看看,怎么不小心一点,没事吧?” 着急的眼神,心疼的动作,不知道的还以为顾长华是他亲爹的,其实,留影只是敬业而已。 毕竟太康坊的要价不低,最少五十两起价,顾长华没要“花魁”,要的是“一个年纪比较大的”,就给了一百两,一百两啊,不上床,没有玩什么特殊的游戏,只要求陪聊,居然还他弹琴给他听,他们俩谁是给钱的爷啊? 留影的良心露出了一咪咪。 “没事。”顾长华在自己的身上取出帕子,淡淡的说道。 “我可真是三生有幸,居然能听到今科榜眼亲自为我弹琴。” 这话,留影说的没错,以小倌低贱的身份,能进入太康坊最低也是富甲天下的大商,士农工商,连一个商人都不会自降升价去为一个小倌抚琴。 这么做的不是另有所图,就是真的把小倌当人了。 把小倌当人了?这可能吗? 留影看顾长华的眼神多了几分考究,他在太康坊之中见多了,当面甜言蜜语,把人捧得如同掌中宝,过会就把人糟践的连粪坑里的石头都比他们干净。看的明白的小倌从来不相信什么赎身,赎出去也没有用,他们不是女人,女人年老色衰的时候,可以指望子女,他们就只能自己指望自己,他们只能趁着年轻的时候,拼命的赚钱,只求不要晚景凄凉。 如果,可能的话,谁愿意做一个走在街上连小孩都会吐口水的小倌的。 留影不相信,顾长华把他们当人了,那么抚琴给他听,应该就是另有所图了。 顾长华坐下了,“我不是抚琴给你听,抚琴只是为了静心。” 可是他还是静不下来,他脑子里除了赵熙还是赵熙。 算算时间也该到了,会不会,是他以小人之心多君子之腹?康宁郡主,毕竟是赵熙的外甥女。 比起承认自己的“多心”,顾长华更不愿意承认,赵熙的狠心。 顾长华又沉默的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片刻,留影实在是受不了这种气氛了。 “咱们总要做点什么吧。”留影撩了撩自己的头发,又跨坐在顾长华的腿上。 “你只要坐着就好,还有离我远一点。”顾长华皱着眉头说道,一会儿没事最好,如果出了事,顾长华还真不能保证留影还有没有命在,如果,他一直靠自己这么近的话。 说着,顾长华好像已经能听到下面的嘈杂声了,不知道是不是他神经一直紧绷的原因,他好像闻到了赵熙的味道。 应该是他到了,顾长华闪过悲哀。 “要命的话,快点从我腿上下去。”要不然谁也保不住你,顾长华端起酒杯,一饮而下。 “为什么啊?” 一个比自己还高壮的男人,做出娇嗔的表情,让顾长华头皮发麻,他知道赵熙可能在须臾之间就会找到这个房间,他真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再伤害一条人命。 “快点下来。”顾长华情急之下,就要把坐在自己腿上的留影掀翻在地。 可惜两个人体型相差有些悬殊,留影身子高壮,他是小倌的身份,却有着不输于一般强壮的男人的体型,加上刻意之下,顾长华根本就摆脱不了留影,顾长华挣扎之下,反而被留影压制在椅子之上。 “我猜到你来太康坊是来干什么的了。不碰小倌,那肯定就是利用我们,去气你那一半,是不是想要让你那一半吃醋啊?你放心,这种事我也干过不少的,哥哥比你有经验。” 留影利落的撤掉衣衫,把自己整个胸膛露了出来,又去扯顾长华的衣衫,“你嫌弃我脏,不愿碰我,我能理解,楼下你家那位应该到了吧,哥哥告诉你啊,你这样效果不大,你要是真想要你家那位吃醋,你要必须要真戏假作。” 从某一方面来说,留影才对了一半,问题他没有猜出顾长华那一半的身份,他以为充其量就是和顾长华看对眼的一位来闹场子来了,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就这么一点,就足以让留影付出代价。 顾长华感觉自己的头,随着留影的动作,就轰的一下就炸了,“我现在没有时间跟你多说,你还想要性命的话,就离我越远越好,他会杀了你的。” 他手忙脚乱的为留影拉好衣衫。 留影不以为然,“你以为你家那位是阎王爷他……” 话还没有说完,屋门砰地一声,被从外面踹了开来,周身带着杀气,脸色不善的赵熙,闯了进来。 此时,顾长华的手还放在留影的半褪的衣服上,留影还坐在顾长华的腿上,留影双手还搂在顾长华的腰上。 顾长华想要为留影穿上衣服,留影想要压制住要“逃跑”的顾长华。 但是在进门的赵熙看来,顾长华这是在给留影脱衣服,他居然还允许小倌抱住他的腰,坐在他的腿上,他都没有这么干过? 这一幕,刺激的赵熙睚眦欲裂,满目血红,“顾长华,你怎么敢这么对我?” 赵熙的声音像濒临绝望的野兽在撕嚎。 听见这声音,留影就已经头皮发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顾长华会说“他会杀了你的”,他以为顾长华是个文人,他家那位肯定也是个弱不禁风的文弱书生,他没有想到,顾长华这位居然是个毫不逊色与沙场老将的武人,并且这位明显已经气疯了,这不是成心坑人嘛。 想明白了,还没等留影反应,他只觉得一阵大力袭来,他立刻松开抱着顾长华的手,接着头皮火辣一痛,人被从顾长华身上扯了下来,然后凶狠的一脚踢到了自己的腹部,留影觉得自己的肠子都快被踢断了。 留影被扔出窗子的时候,唯一庆幸的是就是,顾长华选的这个房间,窗户正对着太康坊的一条人工河,要知道这是三楼啊,也幸好,他会游泳,不至于没被人打死,没被摔死,而就被自己淹死。 赵熙把留影从三楼扔下去,犹不能消气,他看着顾长华凌乱的衣衫,心中杀气四溢,干脆杀了他吧,杀了他,自己也去死,那么他就不会这样故意气自己了,他上前,双手一把掐住顾长华的脖子。 顾长华没有反抗,也许死亡才是真正的解脱,只要赵熙不再跟来,他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眼前渐渐发黑,突然,卡在自己脖子的双手又被放开了。 顾长华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咳咳咳。”他瘫坐在椅子上,屋里噼里啪啦的摔打声。 一会儿,除了顾长华做的那张椅子,屋里已经没有完好的东西了,屋里一片狼藉。 “把这个什么太康坊里的人都给我杀了。”赵熙冲着立在屋外的侍卫统领大吼。 侍卫统领沈成和苦笑,这太康坊只不过是个青楼而已,而且里面有不少的官妓,一百多人,说杀就杀,罪名呢?他今天屠了太康坊,明天弹劾他的折子,就能堆满皇帝案头,到时候,陛下会承认是自己下令杀人的,才怪。 顾长华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他始终斗不过赵熙,不仅因为他是皇帝,更以为赵熙比他更狠,他永远不能坐视别人因为自己的原因,被杀,因为康宁郡主,他来到了太康坊,因为太康坊,他也必须退一步示弱。 “咱们谈一谈吧。”顾长华抬头看着赵熙。 刘仁识趣的从另一个房间,搬来了一张完好的椅子,末了,还体贴的关好门,要闹他们自己闹吧。 赵熙的狂暴已经没了踪影,他总是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把什么样的情况都转于对自己有利的一面,一开始他只是被顾长华和留影亲密的姿态,气晕头了,等冷静一下,他就知道,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顾长华他不愿意,他也不敢。 可是他还是生气,他弹琴给他听,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让他抱着自己的腰,这些,赵熙不是没有得到过,可以没有一次是顾长华乐意的。 赵熙像痞子一样,翘着二郎腿,把顾长华的手拽过来,把玩在自己的手里,又把顾长华的手指放在自己的嘴边,一根一根的舔舐,“谈就谈,咱们就先从你为什么来太康坊谈起?” 给他给一个能接受的理由,在他“说考虑一天婚事之后”,在他以为他心里至少有一点他之后。 给一个甜枣就给一巴掌吗? “你要是需要男人,我会非常乐意效劳的。”赵熙在顾长华的手指上轻咬了一口,言有所指的说。 顾长华试图分离自己的手指上的感觉,他发现他做不到,他在赵熙惋惜的眼神之中,他收回自己的手,“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我一个叫惜春的丫头?” 惜春,是他的母亲给他的,名为丫头,实际上,他们都知道那是白氏给他的通房丫头。当时他不了解赵熙,他以为赵熙只是不喜欢他娶妻而已,既然娶不了妻,那么他生子总行了。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以为赵熙没有理由阻止他,所以他碰了那个叫惜春的丫头,他只是想要给自己母亲一个子嗣而已,没想到连这一点,赵熙都不允许。 在他碰惜春的第三天,她就被发现死在了护城河里,死的凄惨无比,轮暴致死。 顾长华知道这是赵熙做的,赵熙在做给他看,让他明白一点,无论男人女人,妻子通房,他碰的人都要死,他碰一个,赵熙杀一个。 赵熙当然记得,那是顾长华唯一碰过的女儿,而他通过这个女人,他威慑了顾长华,在那儿之后,顾长华再也没有碰任何一个人,他恨不得让和顾长华有关系的任何女人,都去死,而且他有这个能力。 当然,现在赵熙不会说这些,他只好装傻,“这个是朕亲自赐的,还是朕的外甥女。” 顾长华脸上充满了讽刺,连他去的太康坊,赵熙都这个摸样,他还能指望更多的吗? 如果今天赵熙没有来,他还可以蒙住自己的双眼,欺骗自己的心,去骗自己赵熙不会动康华郡主。 一个和他同处一室,只不过和他亲密一点的留影,赵熙都恨不得杀了他,让他怎么相信,如果他和康华郡主有了夫妻之事,赵熙会放过康华郡主。 “你能保证如果我娶了康华郡主,她会活着吗?你能保证她会一直活着吗?不会死于血崩,不会掉进池里淹死?不会被食物噎死?”顾长华需要一个肯定的答案,即使他不信赵熙的承诺。 “凤之,你要知道朕是皇帝,而不是神仙,朕怎么能保证她一直平平安安的活到老。”但是他能保证让她一脚跌死,赵熙摊摊手,满脸的无辜。 顾长华没有放弃要一个答案:“那么你能保证,你不会对康宁郡主出手吗?你能保证,你不会想杀她吗?” 那当然不可能,只要想到有一个女人会躺在顾长华的身下,抚摸顾长华的肌肤,听见顾长华的呻吟,他就不会克制自己的杀意,他要她去死。只要她死了,他才能平复。 赵熙顾左右而言他,“凤之,你要的只是孩子而已。” 至于孩子他妈,就不要管这么多了。孩子有了,孩子他妈就可以去死了。 不用想,顾长华也能知道赵熙的主意,况且赵熙已经表现的这么明显了,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和顾长华发生关系的人。 顾长华苍凉的一笑,“我是想要一个孩子,但是你要我怎么告诉我未来的孩子,我杀了他的母亲。” 那么,他宁愿不要孩子,顾长华站起身没有理睬赵熙,走出了太康坊。 第34章 赵熙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顾长华着了魔?怎么就对顾长华着了魔?自己究竟看上他哪一点? 无论哪一方面,在大齐,赵熙都能找出比顾长华更胜一筹的人来,怎么,也比顾长华容易搞到手。 顾长华出色是不假,但是也没有出色到让一个帝王非他不可的地步。 难道是求而不得的征服欲? 赵熙可不认为,失去顾长华,就生无可恋的自己,是因为征服欲,才苦求着顾长华。 顾长华以为他痴迷于他的容貌?笑话。 论容貌,后宫能出头的宫妃的容貌,不更甚他一筹。好吧,男女的比较不是一个标准,但是无数的文臣武将,总要堪比顾长华风采的人,而且,想必他们远比顾长华要知情识趣,他们会在床上讨好的,媚眼如丝,思如春花,千般柔情万般手段,不惜以男人的身份,雌伏与帝王身下,求得的不过是富贵荣华,家族绵延。 就像是做买卖,明码标价。 赵熙知道,他找了一个不合适的对象,如果他在朝中没有根基,如果他有更强的名利心,如果他把高官厚禄看的比男人的尊严还要的重的话,他捕获顾长华的道路,应该没有那么艰难,仅凭他帝王的身份,无论再怎么不愿意,他也会与他虚与委蛇。 如果他求得只是床榻的一夕之欢,那也容易,顾长华就是再痛恨,他也能忍了,强迫自己忘记,问题是他“霸占”他有几年之久,还准备霸占一生,这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顾长华不把他帝王的身份看在眼里,除了在他威胁他身边人的时候。 皇帝的身份可以助赵熙得到顾长华身体,禁锢顾长华的一切。 他可以下令让顾长华不能离开自己半步,可以下令让顾长华碰不了除他以外的任何人,却不能下令让顾长华把心给他。 不过,至少他能保证顾长华不会把心给任何人。 谁让他是皇帝呢?皇帝祸害万民的时候,都没有人能阻止,况且现在他祸害的不过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顾长华他现在唯一想要的就是一个顾长华,他从地狱里爬出来,为的就是一个顾长华,一个从内到外的顾长华。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可惜不惜一切。 赵熙的站在太康坊看着顾长华的背影,他的目的应该是达到了吧,反正他确实不想让顾长华娶妻,不管顾长华的态度如何,他确实已经“承诺”不会娶妻了,只不过有点不高兴而已。 不高兴就不高兴,如果他希望顾长华一直高兴,那么他永远也得不到顾长华,得到顾长华,本身就是一个让顾长华不高兴,自己高兴的过程。 这件事的本质,就已经决定了顾长华永远都不会高兴。 “主子,您不去看看?”顾榜眼都跑了。 刘仁看着渐渐隐去在人群里的顾长华,背影都隐隐透着可怜,要是可以,他真想劝一劝顾长华,劝这位就不要垂死挣扎了。从了主子,那是早晚的事,何必闹得周围所有的人都不痛快呢?惹急了主子,主子在床上折腾的更厉害。 刘仁在心中算了算,这位爷禁欲已经快两年了,这欲望就跟洪水似的,越堵,等溃堤的时候,翻腾的越厉害。 满天神佛,保佑顾榜眼吧。 “人不能逼得太紧。”逼得太紧容易出事。 赵熙看着太康坊里灯火通明,红色的灯火更折射出这里的迷乱荒淫,小倌嫖客的调笑声,到处都是靡靡之音。“把来太康坊的官员给朕都抓到京兆尹去,身为官员不能以身作则,居然敢带头嫖妓。”赵熙沉声下令。 您这是赤裸裸裸的迁怒啊。 侍卫统领沈成和领命而去,屠杀太康坊的小倌,几乎一百条人命,后果太大,他有些心理障碍。 可是对于夜宿太康坊,醉卧花丛的朝廷官员,沈成和早就看不惯了,特别是那种嗜好比较特殊,喜欢玩男人的人。这下师出有名,于公于私,还客气什么? 召集禁卫军,太康坊顿时鸡飞狗跳。 “官员不得嫖妓”这条律例名存实亡,那是在帝王不愿意管的时候,当赵熙认为这不成体统的时候,一时心血来潮,无数官员应声落马。 当日在太康坊之中,侍卫统领沈成和带到京兆尹之中的官员,多达二十几名,品级最大的就有正三品的右侍郎两名,最低的品级也不过是正五品的郎中,毕竟以太康坊的门槛,一般的官吏根本就没有登门的资格。 最让人目瞪口呆的是,被捕的官员里居然有三位都察院的都御使,其中一位德高望重到,沈成和把那位大人从“花魁”的床上拽下来的时候,嘴巴过了半刻钟才合上,直到出了太康坊,才如梦初醒。 一夜之间,满朝哗然。 对于大齐部门之中,落马人数最多,最为丢人,最受人瞩目,职责为“监督百官”反而“监守自盗”的都察院,长官左右都御使,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就跪于重华殿前请罪作为只听命于陛下的禁军统领,亲自出手捉拿的情况,这时候,已经没有人再提,“嫖妓”中妓的区分。 早朝之上,赵熙面色阴沉,在朝臣噤若寒蝉之中,把所有在太康坊抓住的官员,连降三级。 无人异议。 大齐的官员通过赵熙的动作,都知道自此之后,男女支与女女支等同,不能嫖,只能赎。 这些,顾长华都不知道,他不知道因为自己这个“城门”,殃及了多少“池鱼”,就是知道了,他多半也会拍手称快,说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顾长华从来不鄙薄男子相恋,但是前提是“相恋”,只要有感情,那么悖逆伦常,也值得人尊重退一步说,没有感情,彼此自愿,顾长华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你情我愿而已。但是以自身的力量,强迫另一方,顾长华除了不齿还有痛恨,他不否认这源于他自身的遭遇。 顾长华可不相信,太康坊的那些小倌,全都是自愿卖身,自愿去侍奉男人,那里哪一个人的身上,没有一把心酸。 巧取豪赌,以禽兽何异。这个赵熙总算干了一件好事。 顾长华和赵熙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之后,就回到了家中,他以为他会失眠,结果他沐浴完后,一觉睡到了天亮,好吃好睡。 事情已经成定局,改变不了什么了。 顾长华彻底放松了下来,赵熙能怎么着他,就怎么着他吧,就是还像之前一样把他拉到床上,他也没有办法反抗,已经没有办法好想了,就不用想了,或者说,顾长华已经破罐子破摔了。 隔日沐休,顾长华在床上躺倒日晒三竿才起床,吃了饭,就去了顾府,连顾益慧被强行送去尼姑庵,带发修行的消息,都让顾长华提不起精神来,他好像只剩下了躯壳儿,脑子里停止了思考,整日之内都浑浑噩噩。 他在等赵熙出招,但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顾长华在自己床上睡去的时候,再次睁眼,就发现自己已经被换了一个地方,他躺在一张比自己床大三倍,能并排睡五个人的床上。 身下的被褥很软,明黄色的绸子帐幔放下来,形成了一封闭的空间,帐子上织着隐秘的云霞图,身上的被子也是明黄色的。 顾长华不用看就只是,身下睡的床,暗红色的床架子上一定雕着只有皇帝才可以享用的金龙祥纹,没有意外,对面应该是一个雕花的翠玉屏风,再远应该是是一排朝南的描金窗户,镶嵌着透明的玻璃。 明黄色颜色,他这是在龙床上。 重点是自己枕边还趴着一个令他无比痛恨和熟悉的脸,手还搭在自己的腰上,自己被他按在胸口处,两个人只穿着一层亵衣,呼吸,近在咫尺。 ——赵熙。 这个床让顾长华无比的熟悉,这个场景也让顾长华的无比的熟悉,这些东西刻在了顾长华的骨子里,乍一看到,他以为他的重生只不过是一场梦,或者,时空错位,现在才是回到正轨。 为了证实这不是时空错位,顾长华直接对着赵熙的胯间踢了一脚,然后腿立刻就被按住。 赵熙在顾长华睁眼的时候,就已经醒了了,他只是太沉醉和顾长华紧密相贴的感觉。虽然自己把顾长华抱进寝殿后,就抚摸遍了他的每一寸肌肤,亲吻他,拿着他的手安抚出自己的欲望,他几乎要控制不住,直接上了顾长华,刘仁都把润滑的药膏准备好了。 自己还是把顾长华身上的痕迹,收拾赶紧,抱在怀里睡了一觉。 ——让被下了迷药的顾长华给他手交,赵熙有把握顾长华不会发现,要是真上了,无论再怎么小心,顾长华总会发现痕迹的,如果顾长华没有被上的经验,也许还能往自己是不是得痔疮这方面怀疑。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闻着顾长华的味道,赵熙身下没有被满足的欲望又起来了,硬邦邦的,滚烫的贴在了顾长华的腿根上。 顾长华吓得几乎要跳起来,在赵熙怀里挣扎,“赵熙,你敢。”全球华人的自由讨论天他就不知道,同样是男人,同样的身体构造,同样硬邦邦的肌肉,交合的地方还是那么的肮脏,为什么还有男人热衷于上男人,不觉得恶心吗? 顾长华觉得自己快吐了,他衷心的希望自己能吐在赵熙嘴里,恶心的他一辈子再也不会碰自己。 “朕为什么不敢?朕是皇帝。”赵熙翻了一个身,眼睛对着眼睛,嘴巴对着嘴巴,“好吧,朕承认,朕现在是不敢。” 只能占一些小便宜,而不能把香肉一口吞进肚里,那样会消化不良“呜呜——” 赵熙说完话,就碰上了顾长华的嘴唇,把顾长华的嘴巴含进去,把自己的舌头伸进去,交换唾液。 顾长华的双腿被赵熙紧紧的并拢在一起,赵熙的性器在中间穿插,他被顶的的只有抓住床板的雕花,才能固定住自己的身体,在赵熙欲望最强烈的时候,他也不曾承受这么强烈的力道,好像身上的人,是一个野兽,那看着自己恶狠狠的眼神,告诉自己,只要自己跑,他就把自己撕扯碎片。 他的直觉告诉他,他最好不要反抗,只是腿交而已,就是口交他也为赵熙做过无数次,又不是什么贞洁烈女,再挣扎,不过是矫情而已。 况且,他能反抗吗? 就是赵熙要把他的欲望贯穿到自己的体内,他又能怎么样? “朕为什么不敢?朕是皇帝。”赵熙说的这句话,说的再有道理不过了。 赵熙感觉自己身下的身体渐渐的柔软了下来。 “乖。”赵熙亲了顾长华被自己的咬破的嘴唇一口,动作放轻了下来。 顾长华愣愣的看这头顶的帐幔,不知过了多久,随着赵熙一个重重的动作,他感觉自己的腿间一片湿热,接着听见身上的人一声舒服的长叹,然后重重的把自己的身体,压在了自己身上。 赵熙趴在顾长华身上,享受完性事的余韵,“你现在后悔了没?” 后悔自己为了一个康宁郡主,就捅破两人之间的窗户纸,要不然他应该还可拖延很久,起码今天,赵熙绝对不会把顾长华按在床上,去在顾长华的腿间解决欲望,现在用腿,也许明天就回用口,再后天他就要上顾长华,一发而不可收拾。 赵熙不知道自己希望从顾长华口里听到哪种答案,他承认他嫉妒心强,他嫉妒顾长华为了一个连面也没有见过的康宁郡主,去做这些,尽管他是既得利益者,他也嫉妒。 顾长华把赵熙从自己身上推下来,又被赵熙抱在怀里,“你能忍一辈子吗?” 既然忍不了多久,他何必为了短时间的日子,为了一个缓刑,去牺牲一个女人的一辈子,甚至是一个女人的生命。丫丫的港湾小说股坛要是特赦的话,他还可以考虑一下。 他们彼此都知道,顾长华有个致命的弱点,他的心太软,他在乎每一对他好的亲人,也从不愿身边的人因他而丧命。 偏偏赵熙掌握着一切,他的家族,他的亲人,他的身边人,而赵熙的心又太硬,他可以毫不犹豫的去用人命去留住顾长华,哪怕血流成河,他也去做,只要能留住他。顾长华逃不开赵熙而赵熙也知道,此时顾长华安静的躺在自己的怀里,不是因为他心甘情愿,只不过是受到威胁的无可奈何。 就像是一块狗屎黏在了自己身上,当有人威胁说,如果你把那块狗屎拿掉,我就要杀死你全家,所以他只好放任那块狗屎,就这么黏在自己身上。 虽然把自己自比狗屎,有些恶心,但是赵熙相信,顾长华宁愿让自己身上粘一块狗屎,也不愿意他赵熙黏在自己身上。 幸好,他是不能让人丢弃的狗屎,顾长华永远都离不开自己。就这么着吧,磨着磨着,总有一天,自己会如愿的。 他就不相信,顾长华的心是石头不成。 第35章 顾长华的心当然不是石头的做的。 甚至于,他比一般人的心都来的柔软,不过仅仅限于身边有限的几个人,他的母亲,青随,青衣,以及他未来的孩子,而孩子已经不会再有了。 之前他也在乎过顾泰,孩子对父亲的孺慕之情是天生的,可惜顾泰生来就没有对自己有过舔犊之情,在他不要他之后,他也不要他了。 只要你对顾长华好,顾长华就会对你好,他从来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人。但是如果相反,顾长华也不会一条路走到黑,再深的感情也经不住无尽的消磨。 他的心也很小,他在乎家国天下,却永远都不会为了家国天下,去牺牲自己的亲人。他在乎功名利禄,但是他却不是只要功名利禄。只要功名利禄的话,就凭自己身子,顾长华相信,赵熙会给他一切,把整个大齐堆在自己的脚下,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就凭,赵熙爱自己。 虽然赵熙没有说出口,但是顾长华很久就知道,他爱自己,也许是暂时爱自己。 只不过知道的时候,他已经心如死灰,他们已经走到了陌路。 他的母亲郁郁而终,他的父亲恨不得他去死,朝臣拿着他当做败坏朝纲的妖孽,他受了那么的苦,赵熙给自己造成的一切,怎么会,就凭赵熙爱他,就能一笔购销的。 他的爱情,成了他报复赵熙的利器,他要带着赵熙的感情去死,死在他的面前,让赵熙尝一尝,自己身在地狱的苦楚。 顾长华不相信一个人对另一人的感情可以维持一生,何况,是身边从来不缺美人的皇帝。 他没有指望,赵熙会痛苦一生,哪怕赵熙痛不欲生的时间,只有一年,只有半年,只有一个月,顾长华也觉得自己够本了,只要能报复到赵熙的,哪怕代价是自己的生命,他也觉得解气了。 虽说,事情没有按照他的剧本走,在自己还没有来得及,计划自己的死状的时候,顾益慧就提前结果了他,不过与他料想的都没有多大出入。 赵熙还是痛了。 他能放下的前生的一切,前提是赵熙永远不要再出现自己的面前,只要看到赵熙,他就会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人生,被糟践的一无是处,他屡次想从淤泥中爬起,又屡次被人抓着头按回去的人生。 所以,他是真的不想要看见赵熙,一刻都不想。 “陛下,您该起身了,早朝的时间到了。”隔着厚厚的幔帐,刘仁辛苦的喊道,如果可能的话,谁也不愿意叫醒有起床气的赵熙,更何况,陛下等待这么久,终于得偿所愿把心上人,拉到床,一夜纵欲,现在暖玉温香在怀,谁打断了,哪是一个死字就能完的。 无奈大太监的职责内,也包括请皇帝陛下起床。 龙床之上,毫无动静。 难道您想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您可不要忘记杨贵妃的下场是被缢死在马嵬驿,难道您想让顾榜眼成为第二个杨贵妃吗? 这天色不早了,再睡下去,可真要耽搁早朝。 大太监刘仁硬着头皮又喊了一声,“陛下——” 赵熙就是想当第二个李隆基,顾长华也不想做第二个杨贵妃,而且他是看一眼赵熙,都觉得腻歪的慌。 顾长华伸出脚丫子,一脚就把似睡非睡的赵熙踢下床,干净利落。 刘仁眼观鼻鼻观心,当做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 赵熙摸摸鼻子,从地上爬起来,就当让顾长华稍微出一口气了,要是不让他出完心中的那一口气,顾长华是不能把以前的事忘记的,毕竟以前,自己实在是把他欺负的太厉害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宫女悄无声息的上前服侍,洗面,净脸,穿上金丝织成的龙袍,带上冠冕,等到穿戴整齐,赵熙看了一眼低垂的帷帐,小声的吩咐刘仁,“你呆在这儿,小心地服侍。” 赵熙意味深长看了刘仁一眼,刘仁接收到了赵熙的意思,小心服侍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不能让龙床上呆的这位爷走掉。 这个重任舍他其谁啊。 刘仁小声应道:“请陛下放心。” 赵熙转身就去上朝,欲望暂时满足了一半,他的心情非常好,对着满朝的朝臣喋喋不休没完没了的奏对,和如同菜市场一样吵闹的朝会,也没有往日的烦躁和不悦,只是当他掐着时间,觉得差不多的时候,以不容反驳的姿态,宣布退朝。 寝宫外,宫女太监堵着门口跪了一地,每个人的额头磕头磕的都有些青肿,有些还磕破了,流出血来。 而那一边是执意要离开的顾长华,视线对着某处,与跪倒在他面前的宫女太监们无声的对峙。 除非顾长华能狠下心来,把至少三层的人墙给一脚踹了,否则就只能插上翅膀,才能离开寝宫。 赵熙不得不说,刘仁抓顾长华的弱点抓的极准,抓住了顾长华的三寸。 他沉默让奴婢们退下去,对着顾长华说,“你都敢踹朕,为什么对这些奴才们反而手软了呢?”他是真有些伤心。 他们和你不一样。 顾长华没有强行离开,就是怕赵熙一怒之下,归罪于这些奴才,在他的印象里,赵熙做得出来。 赵熙只能苦笑,他不知道是悲哀于,自己的残暴这么根植于顾长华的心中,还是庆幸,自己的残暴留住了顾长华。 “陪朕用完早膳吧,之后,你要离开朕绝不阻拦。”如果,之后,你还能离开的话。 顾长华被拉到摆满早膳的桌前,全是他喜欢的菜,在赵熙每个菜色都用了一口之后,他才夹起筷子慢条斯理的进食。 不是顾长华太谨慎,而是他早就知道赵熙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而且他从来不掩饰这一点,他从来不排斥任何卑劣的手段,只要能达到他的目的就好。 话说回来,又有几个皇帝是君子呢,君子是做不稳皇位的,只有把各种光明的,卑劣的各种手段运用自如的,才会在皇位上如鱼得水。 不巧的是,赵熙是个合格的皇帝,更是皇帝中的翘楚。 赵熙看着顾长华只动自己动的那半边菜,只觉得有些好笑,又有点悲哀,好笑之处,他要算计一个人,怎么会用如此简单的手段,悲哀之处,在顾长华对他的防备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更悲哀的是,自己这次确实是想算计他,他的防备没有错处。 只是,放错了地方。 香炉里,缓缓的燃烧,殿中却没有任何的香气,不是珍贵的龙涎香,也不是厚重的檀合香,不是淡雅的让人闻不出的任何香料,即使鼻子最为灵敏的人,也闻不出殿中香料的的味道,那是因为这种香根本就没有味道。 无色无味,春宵醉。 听名字就知道,这是一种春药,而且一种能增强人性欲的春药,和其他的春药不同,春宵醉,因为里面有几种珍贵的药材,药性温和,不伤人的身体,却能勾起人的情欲,历代帝王常用它助兴。 那是给男人用的春药,而不是给“女人”用的春药。 赵熙把春宵醉用在顾长华身上,不是要上顾长华,而是要顾长华上自己。 只有这样,才能在顾长华的心里打开一条细缝。 药效应该起作用了,现在顾长华应该觉得头晕晕乎乎的,神智飘散,身上仿佛点了一把股无名火,开始发热。 赵熙冷眼看着,男人的欲望就是开闸的洪水,是不能收放自如,更何况在药力下的身不由己,而顾长华不仅是一个没有碰过人的“雏儿”,而且是一个享受过欲望的老手,顾长华两辈子的经历,使他有了“雏儿”和“老手”的全部优点,就像是一个吃过山珍海味的人,突然被饿了一个月,然后又有人把山珍海味,放到顾长华的面前,他能忍得住吗? 就是他能忍的住,赵熙也不会让他忍得住。 “别忍了。”赵熙眼神越来越明亮,目光灼灼的盯着顾长华,几乎把顾长华盯出一个洞来,又像看自己抓下的猎物。 “你卑鄙。”顾长华按着桌子,起身,踉踉跄跄的走了几步。 不知什么时候,周围的内侍宫女已经全部退了出去,殿里空无一人,门窗紧闭。 ——无路可逃。 赵熙看着顾长华的动作纹丝不动,静静的把一勺子粥,放进自己的嘴巴里,慢慢的咽了下去,“你以为,朕费了这么大的劲儿,能让你跑了吗?” 就是你能破门跑出去,也有的是人把你给朕送回来。 顾长华感觉自己身上的温度越发的高了一些,烧得他有些难受,忍不住伸手去扯扯自己的领子,口干舌燥,他不是未经人事的稚子,自然知道身体是怎么回事,他没有男人女人,却并不代表,他没有欲望,偶尔早晨男人照例的勃起,他都是用手解决,今天欲望来的如此猛烈,他自然之道,是怎么回事。 在他防备之下,他还是着了赵熙的道儿。 他一下在倒在了地上,绝望的闭上了眼睛,他知道早晚会要这么一天,他也无数告诉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只是他没有想要,赵熙忍耐的时间,要远比自己料想的时间要短得多,只有一个晚上而已。 恍惚之中,他看到以前的顾长华和现在的顾长华,重合到了一起,他再也没有办法,自欺欺人的欺骗自己,他,顾长华可以重新开始。 赵熙踱着脚步,走到在蜷缩在地上的顾长华面前,横抱起来,放到了龙床上,“你知道朕想要得到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过。” 除了一个你,顾长华,他现在做的一切,不过就是为了得到你。 哪怕是他放弃帝王的尊严。 赵熙伸手正想给他宽衣,手被顾长华按住了。 顾长华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压抑欲望已经费了他全部的体力,说是“按”,其实不如说是搭在赵熙手上,赵熙却没有挣脱。 顾长华喘着粗气,“你非要这样吗,赵熙。”两辈子,你就不能换一个方式吗?总是用这样的手段。 “朕要得到你。”赵熙一手按住他,另一手开始拉开他的腰带。 片刻之间,锁骨之下,顾长华已经裸露了大片的胸膛,和他印象里的一样美好,虽然比以前有点胖,但是手感更好,也同样仿佛丝绸一样的光滑,白皙,紧致,更闪着玉质的光泽。 衣服一件一件的被扔下下去,赵熙再无掩饰的巡视自己的领地,从脖颈,肩膀,胸膛,小腹,在往下,是顾长华高高翘起,非常有精神的玉身,铃口出已经湿润了。 赵熙亲吻他的欲望,他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身下的人身体一颤,在他吻上他欲望的一瞬间,顾长华小幅度的弓起,就像是要把他的欲望塞进自己的口里。 忍耐应该已经是仅限了吧?依靠意志力压住,被药物引起的男人的本能欲望,甭来就是一件不太靠谱的事情,春宵醉的药效,没有人比自己更加的清楚了,他用的是最大的剂量,顾长华能忍到现在,赵熙已经佩服了。 顾长华情不自禁把手伸到自己的下身,想抚摸自己欲望,却被人阻止了。 “今天你躺着就好,其他的我来。” 顾长华的欲望已经到了极致,隐隐有青筋,赵熙看着自己穿戴整齐的衣服,大概药下的过重了,第一次操作有没有什么经验,他的节奏没有把握好,估计等到自己准备好,顾长华也快废了。 赵熙慢慢的俯下身,一寸寸的把顾长华的欲望吞进嘴巴里,他一边死死地按住想要弓起身的顾长华,防止顾长华把他的欲望都伸到他的嘴里,他一边回想着别人给他做口交活的动作,慢慢的模仿,在几次用牙齿磕到口里的性器之后,顾长华终于泄在了赵熙的嘴巴里。 他丝毫不觉得恶心,反而有些着迷的吞咽了下去,他吻上顾长华因为喘息而微张的嘴巴,沿着轮廓细细的舔舐,再慢慢探进去。 此时,顾长华已经有些神志不清,显得尤为乖巧。 “你要是总这乖该多好啊。”赵熙有些食髓知味,越发的不肯离开顾长华的嘴巴,他压抑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刻,和顾长华嘴唇相贴,就这么,赵熙脱光了自己的衣服。 顾长华看见赵熙光裸的身体,眼睛陡然的亮了起来。 他需要发泄,他需要释放。 在欲望的支配之下,顾长华的力气骤然增大,如同一个奇迹,他居然一下子把武力不低的赵熙压在了身下,被顾长华掀翻的赵熙,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应该欣喜与自己快得偿所愿了吗? 感觉自己身下的身体,顾长华的眼睛已经有些赤红,理智全无,他还不曾碰过女人,他熟悉的只要男人相交方式,他熟门熟路的摸上了赵熙的后门。 愣愣的一根手指就捅了进去,只觉得那处温暖湿热,让他再也把持不住,只捅了几下,顾长华对准穴口,就要提枪上马。 等一下,他还没有润滑呢,直接进去会死人的,赵熙想要证明自己爱顾长华的诚意,同时让顾长华出一口气,但是没有想过把自己弄成凄惨的样子,要知道他下的药量足以让顾长华持续一整夜,一整夜之后,他还有命在吗? 而且,他上了顾长华那么多次,也没有直接硬进去过啊。 赵熙向后缩了缩,要被顾长华拽了回去。 赵熙抓紧时间,拿润滑药膏自然是不可能了,他只能舔湿润自己的手指,探向自己的后方,帝王之尊,何时做过这种事情,他只能忍着尴尬和疼痛,自己开拓自己的后方。 一根两根三根…… “记得朕是谁吗?你要记得朕是谁。” 说完话,赵熙就感觉一阵撕裂的疼痛席卷全身,犹如一个烧红的铁棍进入了自己的身体。 顾长华本能的律动,欲望的积累和药效的叠加,让他不知疲倦在赵熙身上耸动,他只想进入的深一点,更深一点。 赵熙疼的直抽筋,同时试着放松自己的身体,他从来不知道雌伏在男人的身下,是那么的疼,他也让顾长华也这么的疼过吗?他比自己更多的,还有绝望。 自己身下好像有什么东西流出来了,应该是血吧,这下,自己应该诚意十足了吧,赵熙苦中作乐的想。 赵熙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自己不能启齿的地方亮亮应该被伤了药,被褥上应有的血迹和白浊,已经全无痕迹,自己的身体也很干净。 被上了药,床褥收拾了,身体被洗了,只是枕边人已经没了。 第36章 这下子应该行了吧? 赵熙趴在床上,思索着眼前的情势,以及昨晚的自己的战果。 放弃尊严的孤注一掷,是否让顾长华离得自己近了一点? 虽说,早晨,人在他醒来之前就跑了,但是知道给自己上药,应该还是有些心软,他可不相信,一群奴才敢碰自己如此隐秘的地方,不要说是上药,就是碰触一下,都是死罪。 反之,从人跑了这点来看,恐怕离最好的结果还是有些距离,赵熙没有奢望毕其功于一役,他只希望在开战之前,先让自己占一点伤上风,只要一点点,在他们决战的时候,就能取得决定的性的胜利。 他能告诉顾长华的,就是自己要得到他的决心。 只要顾长华明白,自己非他不可,知道他放抗不了,逃拒不开自己,人潜意识的就会选择对自己的有力的方向,在顾长华没有察觉的情况下,他的心已经为自己敞开一扇门。 这是依靠顾长华的性格所制定出来的策略,大概连他自己有没有发现,他对“爱”的渴求,如同沙漠中的跋涉的旅人看见绿洲,那么的如饥似渴,不能自已。 他想有一个家,无非就是希望能有一个人真正的爱他,哪怕是一个孩子对于父亲的爱,他也想要得到。 赵熙觉得自己已经摸到了成功的门槛儿了。 “来人。”赵熙因为发烧,喉咙有些沙哑,声音有气无力,他一点都不担心外面的人听不到,如果听不到那就是失职。 帷帐被轻轻的拉起来,刘仁垂着眼低着头,没敢直视自己主子,并且他由衷的希望,自己主子能忘记今天有多少人见过他狼狈的样子,“陛下,太医已经在候着了。” 太医把脉开药。 赵熙的脸已经烧得涨红,宫女轻轻扶起的动作,犹能扯到自己身下的伤口,他把药汁一饮而尽“什么时候走的?” 知道赵熙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他们那啥之后的情况,刘仁善解圣意的把顾长华的一举一动记录得到一清二楚,“顾榜眼寅时一刻醒的的,照看了一会儿陛下,三刻从密道中离开的。” 密道,从皇帝寝宫通向赵熙赐给顾长华那所宅院的通道,出口就在顾长华的卧室,是赵熙两年之前借由整修寝宫是修建的,用以避人耳目。 但是赵熙把睡梦中的顾长华,抱到寝宫,就是走的这条通道,神不知鬼不觉。 刘仁还有下一句没有说,就是顾长华看见密道的时候,脸色相当的不好看。 在刘仁看来,顾长华纯粹是恃宠而骄,在赵熙献身之后,就应该诚惶诚恐,任主子予取予求才对,让陛下保持身心舒畅,也是臣子的本分。 刘仁可真没想到,他以为主子费了这么大劲儿,就是要宠幸顾长华,而不是让顾长华宠幸他。 咳咳,食言。 总而言之,他为顾长华准备的热水,药膏,伤药,御医,都用在了自家主子身上。 顾长华不记得谁跟自己说过,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对自己第一个人,都有难以言喻的情感,以后他们无论再有多少个人,他们总会记得第一个。 而男人对于第一个占有的女人总有一股莫名的占有欲,不管是赵熙基于什么样的理由,顾长华不得不承认,这种方法对自己很有效,他再也没有办法把被他上过的赵熙看做以前的赵熙。 不管是上面的还是下面的,赵熙都违背了自己的意愿,并没有改变自己被下药的事实。 明明委屈的是他,但是任何一个人看,一个帝王甘愿臣服在一个臣子的身下,没有人比帝王受的委屈更大,在帝王的纡尊降贵之下,没有考虑那个臣子愿不愿意。 但是总不能让赵熙一次,就换他一生吧? 在发泄了几次之后,顾长华身上的药性就已经退得差不多了,看到自己身下凄凄惨惨,被自己操弄的留的血染红了被褥的赵熙,他觉得有些解气,有更觉的他可恨。 好像要上够本一样,在清醒的状态下,他又把他折腾了几遍,反正是赵熙自己下的药,也算他是咎由自取。 他自己心里明白,明明贪好美色的强取,和有着爱慕的豪夺,两者并无本质差别,但是他无法忽略自己心中的那一丝柔软,在知道这就是赵熙的目的之下,他还是不能克制自己心中那不可抑制的柔软。 以帝王之尊,做出的卑微之态,是那么的打动人心。 在醒来之后,他落荒而逃。 他不知上哪儿去? 顾长华活了十九年,他的朋友多在徐州,他没有兄弟,没有知心好友,除了青衣青随还有他的母亲白氏,居然有没有一个全心全意为他好的人,他活得很失败,现在居然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他甚至没有一个可以疗伤的家。 顾家要的,不过是顾家的顾长华,而不是自己。 该要自己不要自己,不该要自己的却死扒着自己不放,哪个更悲哀? 顾长华踉踉跄跄的从寝宫回到自己的卧室,就发起了烧,甚至比因为伤口裂伤的赵熙,还要烧的厉害,在赵熙还奢望着顾长华会看他的一眼的时候,顾长华烧的人事不省,请来的大夫也只能留下“忧思过甚”,“心病还须心药医”等抽象的言论,药灌了下去,烧去丝毫不减退。 赵熙听到消息的时候,已经事情发生的第三天。 原因是,当刘仁来顾宅宣读赐婚圣旨的,昏迷的顾长华被抬了出来,吓的刘仁当下就差一点没有跪下来,直接把明黄的圣旨塞到顾长华的怀里,火烧屁股的就跑了,哪怕第二天被御史参奏闹市纵马,也骑着马,用了半刻钟的时间,就跑回了皇宫。 顾长华醒的时候,就看见了赵熙通红的眼睛。 “你差一点死了,就差那么一点点。”赵熙不想说也许在顾长华没死之前,他也许会先行一步,他不要再死在顾长华的后面,没有顾长华,连呼吸都是煎熬。 赵熙通红的眼睛里,掉出了大颗的眼泪,砸在了顾长华的手背上。 他再怎么认为赵熙可恨,但是也知道,赵熙做了帝王能做的一切。如果他是一个女人,只要能得到现在的一半,就已经感激涕零,认为他不枉此生。 可偏偏命运弄人,他是一个男人。 赵熙亲自动手把顾长华扶坐起来,他没有侍候过人,哪怕是刚进宫的宫女的手脚都要比他利索,但是他还是想要亲自做,他没有想到,自己的一番算计,居然差一点要了顾长华的命。 “你就那么憎恨我吗?”憎恨到哪怕就是上了他,他觉得恶心不可忍受,“忧思过重”,一晚的亲密无间,换来的就是顾长华连续四天的高烧,太医说,如果今天顾长华再不清醒过过来,重的有性命之忧,最轻的也会烧坏脑袋。 顾长华由得他摆动,他连动一个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自己明白自己高烧的缘由,他憎恨赵熙的程度远远引不起,自己的高烧,他只是觉得憋屈,如果是赵熙占有了自己,他还不至于憋屈到这种程度。 赵熙想要自己时候,不过自己的意愿,等到他觉得他需要补偿的时候,就让自己上回来,他以为经过了昨天他们就能一笔勾销吗? 好死不如赖活着。 他以为一个人绝望到什么程度,才能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让自己的生命成为报复一个人的工具? “你很多天没有进食了,饿不饿?” 没有等顾长华的回答,赵熙起身开门,在外面的人的手里,亲手接过了青瓷粥碗,亲自执羹勺,尝了一下温度,递到了顾长华的嘴边。 没有和自己身体过不去,顾长华乖乖的张开嘴,慢慢的把粥咽了下去。 “热吗?” 有点淡,但是顾长华却一点不想开口,他吃饭是为了不要委屈自己的肚子,他不说是不想委屈自己的心情。 赵熙也没有指望顾长华会开口,一场高烧烧下去,他就知道,顾长华又钻牛角尖了,或者说被吓到了。 在他无数料想的顾长华的反应中,也包括他被吓到了,但是他没有想到他险些失去他。 还是他前世做的孽,没有之前的种种,哪怕自己对他好一点,给他一点生活的希望,哪怕是把一根萝卜吊在顾长华他的面前,让他看得到,永远也吃不到,他们也能凑合着过完一生。 但是现在,顾长华把已经所有的路都堵上了。 赵熙披荆斩棘,为了只不过是把顾长华的心挖出来,把自己塞进去。他想敲碎他的外壳,可是却从没有想过,把他一起敲碎。 顾长华给了半碗粥之后,羹勺在递到嘴边的时候,他就闭上了嘴巴,然后慢慢的摇了摇头。 赵熙把碗放到了桌上,“你高烧昏迷了四天,我守了你四天,我一直问自己,如果在下药之前,知道今天的情景,还会不会做?我一遍一遍的问自己,我每天在想这个问题,彻底得到你,还是远远的看着你,我会选择哪一个?坦白说,失去你我生不如死,看着你活在在我以外的世界里,我宁愿去死。” 半倚在床上的顾长华嘴角露出不掩饰的嗤笑,说来说去,还是不愿意放开他,赵熙一直在试着对他好,但是他最想要的却从来不会给他。 赵熙对顾长华的嘲笑视而不见,他抱起软绵绵的顾长华,亲吻他的唇角,“但是这次你赢了,我承认我被吓坏了,你的命确实能威胁我,现在,除了离开我,其余的你说了算,你要娶妻可以,生孩子也可以,哪怕你想要娶无数个小妾也可以,碰男人也行,谁让我舍不得你。” 他可以在原地等,等他适应他,他喜欢顾长华,愿意照看他,愿意一辈子对他好,但是首先他必须要顾长华认同他在自己身边出现。 至于,自己许诺的那一群男人女人?顾长华的性子已经定了,他的天性和经历,注定他对性事都是冷淡的,厌恶的。 自己开的不过是空头支票,对于顾长华只能先哄着了,经此一役,顾长华已经知道自己的软肋在哪里,他可以用他周围的人来逼迫他,他也可以用自己的生命,威胁他。 幸好还有一个顾长华放在心尖尖上的母亲白氏。 赵熙暗自想着,白氏从徐州应该快到了吧?她是能为牵制住顾长华的人? “对了,我给你赐婚了,是大长公主的嫡女,康华郡主,你之前看过的她的画像,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你应该有明面上的妻子,你要是喜欢的就碰,不喜欢就当花瓶,摆给外面外面的人看,你觉得怎么样?”赵熙为自己表功,不管一天之前他是出于什么目的,现在也不妨碍,他这种说法。 顾长华睁开眼睛,扫过去一眼赵熙。 “朕以皇帝的名义发誓,不管你们是举案齐眉,还是相敬如冰,朕保证她她至少活到五十岁,这样行了吧?”天地良心,这次绝对是真话。 “我不娶。”顾长华用嘶哑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说。 “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骗你,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包括这次。”绝对不会对康宁动手。 可惜,赵熙的信用在顾长华这里已经破产了。 “我不娶。”承诺太飘渺了,连那么疯狂的事情,赵熙都做得出来,他不信,他只能不给赵熙动手的理由。 “君无戏言,朕都已经下旨了。” 自己的屁股自己擦,顾长华慢慢的闭上眼睛,不再理人了。 第37章 康宁郡主 顾长华有生以来,第一次碰到这种完全不知道怎么解决的难题。 在脑子清醒,对于自己与康宁郡主的婚事看的更清楚之后,赐婚圣旨已下,撇除抗旨不尊的大罪,解除婚姻的后果,顾长华也承担不起。 如果他抗婚,对于康宁郡主的名誉是剧烈的打击,圣旨都下了,一个男人敢冒着生命危险宁死也不娶,康宁郡主是否有严重的亏损?流言纷纷众口铄金,康宁郡主,就是个公主,也会被逼死的。 如果康宁郡主抗婚,那就更热闹了,圣旨一下,那就再铁也不过的婚约,赵熙不会怪罪违抗婚约的代价,男人勉强可以承担解除婚约的后果,但是一个女人不行,在顾长华本身没有太大的让人诟病的前提下——不仅没有让人诟病的地方,还是一个乘龙快婿——康宁郡主不免被世人猜测心有所属,与人私相授受。 男人和女人的标准太大,男人侧重才华,女人侧重妇德,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最起码的做人的品格要好。 解除“婚约”无论往哪一方推,最损坏的就是女人的利益,不解除婚约,损害的也是女人的利益。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对面优哉游哉批奏折的赵熙。 顾长华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在他还没有反对的时候,赵熙这个人不仅登堂入室,居然还把奏折搬到了自己这儿,就这么对着他,晚上还要和自己同塌而眠,尽管没有动手动脚,但他们的姿态不免有些过于亲密。 一天十二个时辰,至少八个时辰要对着他,哪怕前生,他们亲密的是时身体,而不是行为。 “你早晚会习惯我的。”顾长华明白了赵熙放下的这一句话。 尽管身体没有在接触,顾长华却觉得自己就是就是陷入蜘蛛网的昆虫,身体上到处都是粘网,一只蜘蛛站在旁边虎视眈眈,等着机会把自己拆穿入腹,自己却无可奈何,动弹不得。 顾长华知道,只要他们中间还有一个人活着,他们一生都会纠缠在一起,他的人逃不开,为今,他能保持的只有自己的心。 也许,可能,等赵熙厌了的时候,就是自己的自由之期。 但是现在迫在眉睫的就是,怎么在不伤害康宁郡主的前提下,把赐婚的圣旨收回来。 自己这边倒是没什么,圣旨根本就没宣,刘仁看见顾长华昏迷,就把圣旨塞到了顾长华的怀里,严格说起来,顾长华还没有接旨。 可是,大长公主那边已经麻溜的接旨了,事情人尽皆知。 顾长华烦闷,自然也就看不得赵熙兴高采烈,居然还哼着小曲,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要知道这都是他惹出来的。 “解决。”这是顾长华除了“我不娶”之后,第一次和赵熙说话,他阻止不了赵熙,但是他能管住自己,一句话也不和他说,也许这就叫沉默的反抗? 赵熙心里乐不可支,却不敢表现出来,免得把顾长华气到吐血,在奏折上写下御笔,放下手中的奏折,坐到了顾长华的榻上。 “解决什么啊?”赵熙明知道他在说什么,偏偏就要装傻。 皇帝陛下不仅善于装无辜,还善于耍无赖,顾长华早就明白了这一点,更不指望,赵熙有自己拉屎自己擦屁股的良好习惯,通常的情况下,都是赵熙拉屎,底下的人擦屁股。 “康宁郡主的事。”为了这个顾长华就生气,他早就被赵熙气死了,几天的相处,在赵熙身上,他学的最多的就是视而不见。 赵熙其实只想和顾长华多说几句话而已。 “凤之,你知道圣旨已下,要收是收不回来的,要抗婚无非有两个选择,第一,你抗旨,说自己心有所属。第二,康宁郡主抗婚,说她已经与人私定终身。”我不治你们抗旨不尊的罪名就行了,“还有另一个简单的方法,康宁郡主因病而逝。” 赵熙最属意最后一个解决办法,操作简单,没有后顾之忧。 馊主意。 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少爷。”青随当赵熙是个隐形人,“外面来了一个女子求见,自称是康宁郡主。” “你说,什么?”顾长华略略回神,乍一听到康宁郡主的名字,差一点从床上跳下来。 赵熙立刻把他按了回去,替他披了一件衣服,“你身子还没有痊愈,你要是实在想见她,让她在外面等着就是。” 顾长华任赵熙动作,为他穿上衣服,为他撩起头发,为他穿上靴子,甚至在系腰带的时候,他主动把头靠到了赵熙的肩上。 两人亲密的动作,看的青随眼神黯淡。 忘了我吧,青随。 “你有什么想要和我说的吗?”临出门的时候,顾长华问道。 他就觉得事情有些蹊跷,赵熙前脚为了“康华郡主”的事闹了一场,他已经拒绝娶妻,赵熙应该求之不得才对,顾长华脑子烧糊涂了才会认为,赵熙突然幡然醒悟,认为他娶妻是必不可少的,并且有着奉献精神的去成全他。 那是赵熙吗? 赵熙就是变成情圣,也改变不了他骨子里的本质。 关于这个康宁郡主,他一定有什么没有说,就是这种原因,促使,赵熙选择了康宁郡主,作为他明面上的挡箭牌,放在人前的顾长华的夫人。 现在,康宁郡主来了,顾长华几乎可以笃定自己的猜测。 “你有什么想要和我说的吗?” “见过康宁郡主以后,如果你还坚持先前的决定,那么我会圆满的解决这件事。”事情的解决,绝对是圆满的不能再圆满了,赵熙看到自己的一举解决了顾长华的婚姻。 康宁郡主此时已经被迎进前厅,端坐在椅子上,穿着淡蓝色的织锦长裙,长及曳地,一根玄色的丝带系紧腰际,显出窈窕的腰身,腰间有着一块羊脂白玉的镂空玉佩,不像其他贵女的珠翠满头,她的发间只有一只碧玉玲珑簪,缀着细细的银色流苏,身后的头发,更是弄成了一条麻花辫,干净,利索,清爽。 真人和赵熙更像,不仅容貌像,气质更是相似,她的眼睛里虽然有着刻意假装的柔弱,但是深处,却有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凌然。 肤若凝脂,唇若涂丹,着实让人惊艳。 康宁郡主是个美人。 “顾榜眼,可看够了?看的可否满意?”康宁郡主的声音有些清冽,被顾长华失礼的大量这么久,却不见恼怒。 好修养,顾长华暗赞。 “在下失礼了。”顾长华站起来告罪,不管基于什么原因,自己盯着姑娘看,哪怕这个姑娘是自己名义上的未婚妻,也是自己放肆冒犯了。 “无妨,陛下已经赐婚,我们已经是未婚夫妻,倒是康华今天冒昧打扰,是康华失礼才对。”岂止是失礼,未出阁的小姐,领着几个丫鬟,求见男子,那根本就是失德,传出去,名声扫地。 “不知康华郡主来,所谓何事?”这也是顾长华想要搞明白的。 “你没有什么大事。”康华郡主用平平淡淡的语气,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听说顾榜眼准备抗旨拒婚,不知可有此事?还请顾榜眼明言。” 顾长华没有料到等着自己的会是这样一句话,自己想要拒婚的事,应该只有赵熙知道才对,难道是赵熙干的? “不知道郡主是听谁说的?” “顾榜眼只要告诉我事实就好,免得康华措手不及。”康华郡主目光炯炯的盯着顾长华,得不到答案她是不会罢休的,“请顾榜眼明言,康宁是否有什么地方,让顾榜眼讨厌到,宁愿惹怒陛下,也不要娶康华为妻。” 康华郡主既没有哭泣,声音也没有哽咽,但是顾长华却觉得愧疚,都是因为自己才让她受了无妄之灾。 “不是郡主的问题,是我的问题,我喜欢的是男人,今生无意娶妻,以免耽误女子的一生。”顾长华真假参半的说道,这是他能想到对康宁郡主伤害最小的方法了。 康宁郡主垂下眼睛,遮住眼底的欣喜,自己袖口里的手在抖动,这真是打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老天爷对自己还是很好的。 “我们婚约已定,康华生死都是顾家的人。”大齐提倡寡妇再嫁,却也不反对寡妇守寡,忠贞,都是为世人所佩服的,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嫁二夫,有时候,这个理由很好用。 康华郡主接着说道:“至于顾榜眼喜欢男人的问题,更不是问题了,再怎么喜欢男人,总要传宗接代,康华不求别的,只要给康华一个孩子,康华就心满意足了。” 也就是说,只要康华郡主生出一个孩子,他顾长华爱和男人鬼混,就去和男人滚混,哪怕他一辈子不再踏足后院,也可以,康华郡主的意思,是这个吧? 顾长华不确定的想。 “康华郡主名门贵女,想必能找到比顾某更好的夫婿,顾某不忍委屈郡主,我已经决定一生不娶,忠贞一人,明天就去向陛下请罪,坦白其因,抗旨之名自会一力承当,绝对不会连累郡主。”顾长华忍着自己心中的恶心,似真似假的说到。 “顾榜眼万万不可。”康华郡主立刻站了起来,情急之态,显而易见,“抗旨不尊,乃是死罪,纵然陛下爱惜顾榜眼才华,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要是顾榜眼与人真心相爱,康华绝对不会阻拦,世间真情难得,顾榜眼愿意忠贞一人,康华只有佩服的道理,断没有阻隔的理由。” 康华郡主苦口婆心的劝说,就差指天发誓,自己愿意守活寡,言真意切,神情动人,不像是被赵熙威胁,倒像是绝对的发自肺腑。 ——赵熙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个与众不同的女人,女人求神拜佛希望受到丈夫独宠,这个康宁郡主对丈夫毫不在乎,他已经坦言自己不会碰自己未来的妻子一根指头,并称自己会全力承担抗旨的罪责,自己不喜欢女人,而抗婚,对康华郡主没有一点影响,她居然还要阻拦。 嫁给一个喜欢男人的丈夫,这简直就是跳入火坑,正常情况下,脱离了这个火坑,应该兴高采烈才对。 怎么这位怎么巴不得想要立马跳进去,迫不及待的就要跳,好像怕火坑跑了似的。 第38章 搭伙 事情有些不对劲了。 顾长华思索着缘由,他是第一次的见到和听说这位康华郡主,她是大长公主的唯一的女儿,上面有三个兄长,都颇有出息,大长公主又是先皇后唯一的女儿,封号地位等于王爵,康华郡主刚落地,就被封为郡主,身份尊贵万千宠爱。 他回忆那道赐婚圣旨,大长公主之女康华郡主,温良端厚,品貌出众,年是十有六,待字闺中…… 年十有六,就是这里,康华郡主今年已经十六了。 女子十有五年而笄,男子二十而冠。 女子,男子,在成人之前,多数就已经定下的亲事了,有的甚至已经娶妻嫁人生子了。 康华郡主年十六岁,既没有成亲,又没有定亲,本来就是一件怪事。 但是把现在的状态,解释成康华郡主恨嫁也不通啊,就是再恨嫁,嫁不出去也要比守活寡要强啊,再说以康华郡主的身份地位,本身也是一流,更本就不愁嫁。 那么他嫁不出去的原因在哪里? 顾长华莫名的想到了自己“不愿”娶的原因,但是……这也太荒谬了吧。 这种话说出去都是侮辱。 “顾榜眼无需去抗旨不尊,您和另一个人长相厮守,康华为你打理内宅,出门交际,只求安安稳稳粗茶淡饭,度过一生,顾榜眼觉得如何?”康华郡主把姿态放得不能再低了,低到她如此委曲求全,对面的人再不答应就于心不忍的程度。 周围只剩下他们两个,顾长华把青随叫进来,让他守住门口,不准任何人靠近。 顾长华第一次小心翼翼的和一个人说话,他压低声音,眼神躲闪,“郡主……是否是……喜欢女子?” 他已经做好了挨一巴掌的准备。 岂料,康华郡主只是在惊讶了一片刻,就坦然的承认了,“顾榜眼猜的不错。” 顾长华险些跌倒,他想过康华郡主的所有反应,恼羞成怒的拂袖而去,羞愤之下给他一巴掌,惊慌失措的夺路而逃……如此的坦然,是绝对没有料想到的。 顾长华往女人喜欢女人的方面猜想,只有原因的,不仅他自己身边就是一个喜欢同性的男人,更因为历史上有过先例。 齐亡赵,赵朝就有一个在历史上有过记载的女身男心的将领,出生于将门,父辈三代单传,只此一女,女扮男装,接掌父辈兵权,以女儿之身驰骋沙场。在赵皇暴虐,倒行逆施,穷雄并起之际,更是裂土一方。 但是这些不是最有名的,最有名的是,这位女将军以女子之身,娶女子为妻,纳女子妾,假凤虚凰,为人所诟,可谓是惊世骇俗,比起她的巾帼不让须眉,“女人喜欢女人”在史书上留下了重重的一笔。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男人喜欢男人不算什么,豢养男宠也属寻常,但是没有一个男人可以忍受自己的妻子给自己带“绿帽子”,顾长华皱眉。 康华郡主有些不在乎,“男人可以喜欢男人,为什么女人不可以喜欢女人?”你都喜欢男人了,为什么我就不能喜欢女人。 她耸耸肩,粗鲁的动作,由她做来有了几分的潇洒,“我本来不想说的,你要再坚持退婚,我就说我是个石女,看你还退不退?”没有耽搁她的理由了,相反他们是各取所需。 我的天啊,这位够狠的。 顾长华呻吟的说:“那为什么你要告诉我了?”石女的理由也能达到同样的目的,不比“她喜欢女人”的惊世骇俗“你看,你喜欢男人,我喜欢女人,大家成亲彼此遮掩,都妨碍不着对方,彼此简直就是为对方天生而来的,咱们搭伙怎么样?”康宁郡主知道,顾长华不会拒绝,“至于为什么我要告诉你,那是因为我需要你帮我个忙。” “你说?”顾长华的脑子还是有些迟钝,但是他明白了一点,康华郡主应该是他妻子最好的人选,赵熙倒是选了一个好对象,让他没有办法,没有理由拒绝,怪不得他这么笃定他会答应这门婚事的。 “贤妃娘娘的宫中有一个叫做锦绣的宫女,两年前进的宫,我希望你能把她弄出来?”康华郡主说到。 “你为什么肯定我能把他弄出来?”那可是深宫之中的宫女,除了到年龄,只有皇帝或者皇后开恩,才能放出宫来,连低一级的贵妃都没有权利。 “你有办法的。”康华郡主意味深长的看了顾长华一眼,“你连抗旨不尊,都不怕满门抄斩,放一个宫女出宫而已,你肯定办得到。”要不是为了锦绣,她何必实话实说,一个石女的借口,足以达到她的全部目的。 聪明人,话不用说的太透,康华郡主已经怀疑了自己是否和某个人有关系,毕竟不是每个人敢往皇帝脸上扇巴掌,特别是为了微不足道的小事。 娶妻,不喜欢亮着就可以,在康华郡主一推再推的情况下,顾长华还要冒险去抗旨,这绝对说不通,只有顾长华能确认,抗旨什么事都没有的时候,他才会这么积极地去抗旨。 顾长华又说自己与一个男人相守,答案呼之欲出。 在顾长华试探康华的时候,已经把自己的底儿漏掉了。 尽管康华对于自己的猜测还没有确认,但是已经八九不离十,等到锦绣出宫的时候,她就能完全确认了。 “你早就知道?”顾长华问赵熙,要不是早就知道,他怎么舍得在自己身边放一个名正言顺的女人,他就是知道他碰不了她,他才会赐婚。 “我无意之中发现的。”赵熙决定种种打赏那名发现“因私”的暗卫,有前途,这种事都能让他挖的出来,他把这归咎于天意。 果然到处都是蜘蛛网。 “你什么时候把那个叫锦绣的宫女放出来?”对于这个,康华郡主还找对地方了,对别人难如登天,对赵熙而言,不过举手之劳。 “再等等吧,我准备把赐给你为妾,起码等到你新婚过后。”一妻一妾齐了,不用在随时提放顾长华家里给他塞女人了,赵熙对结果很满意。 第二天,顾长华早早起身,那时天还蒙蒙亮,要上早朝的赵熙也才刚起。 “这才卯时,你的病休还没有完呢,这是要上哪?”赵熙张开双臂,让刘仁给他穿上朝服。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病休还没有完呢,他给他批了一个月的病休,补品流水的往他那里送,弄得他现在想要去衙门办公,都没有敢批,让他好好养病,养的膘肥体壮的再来。 “今天我母亲就要到京师了,我去接一下。”他今天宿在了皇帝寝宫,从密道里走出来,需要半个时辰,吃完晚饭,再赶到码头,就要一个半时辰之后了。 “昨天顾长亭来说,不是说巳时才到吗?”这差一个时辰呢,辰时起床也不迟。 你也说这是顾长亭说的,他说的能有准吗?他要是相信顾长亭的话,自己才是个白痴。但是也非常的希望,顾长亭的脑袋不至于简单到这种程度,玩儿这么幼稚的把戏。 要不是自己的母亲也一同前来,他还真不想去迎接。 顾长华来到码头,下了车就看见自己兄长那张尴尬的脸,事实摆在眼前,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前生就是败在这个简单头脑的手下。 真是无聊的把戏,顾长亭就只剩下,在顾泰面前表现的更加孝顺这一点,他打压他吗? 顾泰心里只有他一个儿子又怎样,他已经自身难保了,家产会多分他一点吗?换做自己就是家产多给自己一份,自己都不敢要,免得为了这一点家产,落得个欺负庶兄的罪名。 “大哥早啊。”顾长华行礼。 “长华不必多礼。”顾长亭回礼。 众目睽睽之下,两人都表现得兄友弟恭。 幸好,顾长亭还没有傻到,问他为什么这么早来,也没有解释他为什么这么早来。无非就是用自己的不孝,衬托他的孝顺而已。 把戏狠幼稚,但是他不得不承认,对顾泰很有效 在一系列的情况的影响下,顾长华知道,比起前世的“袖手旁观”,现在的顾长亭,已经扔掉了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的虚伪面具,他已经亲自动手了,起码顾长亭已经学会给他下绊子,不管把戏多么的可笑,他已经踏出了第一步。 这就是进步啊,免得好处都是他的,他却一副赤忱君子的姿态,想要什么就自己来拿吧。 半个多时辰之后,顾泰所雇的一艘大船就抵达了京师,船刚靠岸,刚放下了船板,顾长亭立刻就迎了上去。 “大少爷,二少爷。”是徐州知州府的管家,因为顾泰是被罢职的关系,他有些黯然和沮丧,对顾长亭和顾长华的态度也有轻微的不同,毕竟顾长华他已经是天子宠臣,就是顾泰再怎么高看顾长亭,让庶子与嫡子比肩,他们也已经拉开了距离。 顾泰再怎么抬举大少爷,大少爷追不上二少爷。 这是船上所有的奴才的心声。 可是,顾泰不这样认为,他虽然为顾长华考取榜眼的身份骄傲,但是对顾长亭的情分还是不一样,这是他心爱的女子为他生的孩子。 “给父亲请安,给母亲请安。”顾泰,白氏,杨氏,和顾泰的另一个妾侍王氏,已经都在甲板上了。 顾泰冲他们点点头,看顾长亭的眼神明显要比顾长华温和。 顾长华就不明白了,在他被顾益慧连累罢官之后,这需要对杨氏有怎样的感情,才让他没对同胞兄长的顾长亭生出迁怒的心态,还是一如既往。 难道顾泰还是一个情圣不成?他原本想要看一场好戏的。 没想到,顾泰令顾长华吃惊的还在后面。 下了船,顾泰吩咐顾长亭,“你妹妹现在是不是在城南的五渡庵,你去把接回来,五渡庵那是惩罚犯错女眷的地方,向来清苦,还需要劳作,你妹妹身娇体弱,怎么受得了?你们怎么不拦着你们祖父点,长亭,你立刻就去把你妹妹接回来。” 顾泰说的斩钉截铁,顾长华听得目瞪口呆,感情顾益慧犯了这么大的错处,顾泰不仅不怪罪,反而埋他们没有劝阻盛怒的祖父。 他到底知不知道顾益慧到底犯了什么错,从某些方面看,顾益慧和当初的自己没有任何差别,都是玷污了顾家,而且更甚一筹,他起码更顾家带了利益,顾益慧则没有带来丁点的好处。 他就要死,而顾益慧在五渡庵呆一个月就是委屈?顾泰这是哪里来的理论,果然是对人不对事,偏心偏到没边了。 尽然顾长华对顾泰已经绝望了,不免还是感觉到心凉。 顾长亭也有些不可思议,对于“剽窃事件的影响”,他是感受最深的一个,祖父吏部尚书,大伯是户部侍郎,人们顶多用隐晦的同情的眼光说顾家教女不严,而顾长华身在内阁,陛下宠信,也没有有敢惹,只有自己,同父同母,在哪里都有人对他指指点点,更有甚至对他冷嘲热讽,说妹妹剽窃,他这个做哥哥做的诗作,做的文章不会也是剽窃的吧。 他被贴上了标签——剽窃者顾益慧的哥哥,他受到的侮辱,让他连门不敢出,他甚至怨恨自己的妹妹,为什么要去剽窃呢。 他虽然知道,顾益慧在五渡庵会受苦,却也不想把她接出来,那会挑战人们淡忘的神经,在事件已经被人遗忘的时候,他不想在掀起来。 “父亲,那是祖父亲自下的令,任何人都不能把妹妹接出来。”顾长亭企图用祖父压一压父亲。 “我去会说服你的祖父,你现在听我的,把你妹妹接回来。”顾泰还是固执己见。 顾长华事不关己,反正没他什么事,他扶着白氏坐进了马车。 那边已经分出结果了,毕竟顾渔没有在这里,而顾泰在这里了。 在顾长亭的母亲杨氏对着他点了点头后,没有办法的顾长亭去了城南的方向,去接顾益慧。 这下子热闹了。 第39章 和离? 白氏和顾长华坐了一辆马车,而顾泰带着其他的两个妾侍,上了另一辆马车。 夫妻同行,就是为了体面,丈夫也断断没有丢下妻子,和妾侍一起的道理,那是在打正妻的脸面。 白氏在顾泰的心中,没有和顾长亭生母杨氏一样的地位,一个是迫不得已为了杨氏量身选择的正妻,一个是放在自己心尖尖上的女人。 为了杨氏,顾泰连一个强力的岳家,都可以放弃,连被顾益慧连累断绝仕途,都可以原谅,就可见杨氏在顾泰心目中的地位。 从以上看,顾泰可以和情圣这两个字画上等号了。 但是情圣并不是不食烟火,顾泰也需要要顾及世人对他的评价,尽管他偏爱杨氏,宠爱顾长亭,但是却不能传出宠妾灭妻的名声,白氏管理内宅,照顾庶出子女,从无瑕疵,顾泰一向敬重白氏,从来都是相敬如宾,无论是内宅还是外面,顾泰都会给白氏三分脸面,这三分脸面给的不是白氏,而是顾泰的正室。 而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顾泰居然弃正室的马车,上了妾侍的马车,他这是连体面都不要了,连窗户纸都撕得一点不剩。 顾泰和自己的母亲,发生了什么,导致他们翻脸了? 在自己的面前,顾长华没有掩饰自己的疑惑,坦诚的说道:“母亲和父亲发生了什么事吗?” “果然还是自己的孩子贴心。”白氏看着顾长华,脸上一点也没有遭到丈夫厌弃的死灰之态,顾泰从来不是她的天,所以当天塌了时候,她也认为与自己生活无碍。 白氏意思,顾长华明白,口的人无非就是养在膝下的庶女,她的生母就是妾侍之一的王氏,看来已经倒向了杨氏那边。 墙头草随风倒,白氏养出了一个白羊狼。 想了想,白氏组织一下语言,说了出来:“你祖父为长亭定下婚事的时候,修书一封送去了徐州,你父亲看后,关在了书房一天一夜。” “想必是落差太大了。”国子监祭酒的女儿,门第真的不错,但是架不住人家的目标太高,一下子从天上摔倒半空,他们不会庆幸,还没有摔到地下,而是怨恨,他们为什么掉下来了。 人心不如蛇吞象,说的就是顾泰和顾长亭这种人。 “就是为了这个,他们应该怪祖父啊?”再怎么扯也不会扯到他的身上吧。 “他们敢吗?”就是罪大恶极,儿子责问父亲,也是不孝,更何况顾渔在顾长亭的婚事上并无错处,于情,他是顾长亭的祖父,于理,婚约的对象,门风清贵,本人更是秀外慧中,祖父为孙子做主,定下了如此一门亲事,儿子不但不感激,而且还有怨言?谁敢有怨言。 “所以我这是被迁怒了?”顾长华说。 白氏笑着点点头,“你是罪魁祸首啊。” 要是没有顾长华的存在,顾渔何必这么着急,为顾长亭选了这样一门亲事,顾泰不能怪自己的父亲,不敢怪自己的父亲,唯有怨事情的根源,这就是顾泰的逻辑。 “应该不会只为了这个吧?”顾长华靠近自己的母亲,两个人都没有被顾泰的态度影响,一个不在乎了,一个根本就没有在乎过。 而顾长华的态度,让白氏放下心来,虽然她不把顾泰当做自己的丈夫,但是顾泰确实他儿子的父亲,她怕儿子会为丈夫如此偏心的行为而伤心。 顾长华已经看开了,白氏就能放开了。 “要是单单为了长亭的婚事,你父亲气一阵就算了,他是为了他心爱的女儿,顾益慧。”白氏一五一十的说到。 “顾益慧剽窃事实俱在,陛下亲审,已经是铁的不能再铁的铁案了,我以为父亲应该为了,有如此品格沦丧的女儿而羞愧才对。”这才是正常的人反应吧,而不是以顾益慧如此的作为,受到终身囚禁五渡庵堂,就认为顾益慧受到了委屈。 他非常肯定,顾泰只有在遇到杨氏母子的时候,脑子才有些不灵光,但是也能分清楚轻重,要不然他也不会成为一州之地的父母官。 难道现在烧糊涂了吗?发烧的是自己吧。 “铁案,并不代表没有疑点,顾益慧剽窃是事实,但是这件事从头到尾,可没有搞清楚,顾益慧是从哪里剽窃来的,或者说是谁把那本红楼梦,送到她的面前,让她剽窃的。有红楼梦的只有两个地方,宗人府和皇宫大内,那就更奇怪了,要知道弱质女流,根本就没有机会接触到这两个地方,那么她是剽窃的?”白氏似笑非笑的看着顾长华。 这点顾长华也不能回答,但是谁也不能否认,顾益慧后面肯定有人,赵熙因为某种原因,不愿意刨根问底,他和祖父关系到顾家,也怕事情越闹越大,无论怎么说,顾益慧剽窃是事实,按剽窃定罪,总比按亵渎太祖要定罪要好,悄无声息要比闹得轰轰烈烈要好。 “但是顾益慧剽窃是事实,也是按剽窃定的罪名。”顾长华从夹层里拿出了水壶,拔掉塞盖,把温热的茶水,递给白氏。 “顾益慧剽窃不假,但是她接触不到红楼梦也是不假。”白氏喝了一口茶水,慢条斯理的说,“杨氏就是抓住了这点,把你父亲哄住了,并且暗示你的父亲,是有人陷害顾益慧。” 白氏又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顾长华指着自己的鼻子,“那个人不会是我吧。” 白氏点点头。 免得被茶水噎死,顾长华放下自己手中的茶杯,“我常年生活在徐州,京城之中根本就没有这么大的人脉,红楼梦在顾益慧手中出炉的时候,我唯一一次进皇宫就是参加殿试,有陷害顾益慧的心,也没有陷害顾益慧的能力,再说,这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同时姓顾的,有时候的利益是一致的。 “但是你有动机啊。”白氏淡淡的说道,“估计就是说这句话的杨氏,都不相信是你陷害顾益慧,偏偏讽刺的是,说这句话的人不信,听这句话的人,反而相信了,你父亲接到,陛下给你给你和康宁郡主赐婚的消息后,就更加的深信不疑。” 全家都倒霉了,偏偏就你一个人得到好处了,不是你还是谁?人一旦坚定了信念,什么事情都会往那方面想,有疑点也视而不见。 在顾长华看来,这是顾泰偏爱杨氏造成的,他希望他们的孩子,在兄弟姐妹之间,是最有出息的,一旦他们犯了错误或者技不如人,顾泰就会自动为他们找理由。 他对杨氏是真爱,对顾长亭兄妹是真情,唯有他们母子,连他门面上妆点都不是?在他的心目中杨氏才是他的妻子,顾长亭是他骄傲的儿子,顾益慧是她心爱的女儿。 他对杨氏真的很纯粹,他唯一做错的事,就是娶了白氏,如果他当年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娶杨氏为妻,或者终生不娶,顾长华也只有佩服二字。 但是千不该,为了自己娶了白氏,却把杨氏当做自己的妻子,如果不是白氏豁达的性子,婆婆不喜,丈夫不爱,还要被罪臣之女出生的贱妾压在头上,心灵早就扭曲了,性子柔弱敏感一点的,被逼死也是更能的,就是这样,白氏已经被顾泰毁了一生。 难道顾泰所有的感情都给了那个女人吗?他就不会对他们母子有一点的愧疚。 母亲她才36岁而已,现在顾泰连脸面都不给她,就是为了他臆想之中,他委屈陷害顾长亭兄妹,就迁怒他的母亲。 是不是他觉得他的出生本来就是个错误,他用嫡出压在了顾长亭的头上,如果没有他的存在,也许顾长亭会有“嫡子”的身份也说不定。 “母亲,您和父亲和离吧。”顾长华认真地说道。 白氏没有被吓到,尽管这句话是从自己儿子的口里说出来的,亲生儿子劝自己的母亲与自己的父亲和离,事情亘古未有吧。 瞧瞧,顾泰,儿子的心已经被你伤透了,“你知道我为什么嫁给你的父亲吗?”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顾长华说出大多数人给出的答案。 “你祖父一生精明,他怎么会把我嫁给不知根知底的人家,而且官宦子弟和远在江南一个商人之女联姻,怎么可能没有蹊跷?在我嫁到顾家之前,你外祖父已经把顾家查的一清二楚,我知道你父亲有一个深爱的表妹,也知道她身怀六甲,也知道你父亲娶我,只不过是想要一个摆设,但是我还是嫁了。”白氏回忆道,尽管决定的很困难,但是她还是嫁了。 “你外祖父只有我一个女儿,他把我当做儿子在培养,本来是要招赘上门的,没想到白家的生意越做越大,白氏族内,见我们家只有一个女儿,渐渐起了贪婪之心,他们想要把白家的家产占为己有,又怎么会允许我招婿上门,两方坚持不下,你祖父被气的卧病在床,大夫断言只有半年的生命,族人虎视眈眈就等着你外祖父咽下最后一口气,好瓜分白家的家产,这个时候,你的父亲上门了。”话说多了,白氏喝了一杯茶,顾长华蓄满。 “你外祖父没有看上你的父亲,但是他看上了顾家。” “我能理解。”顾长华说道。 一旦外祖父逝去,白氏族人立刻就会把家产瓜分的一个二净,说不得为了一个好听名声,还会把白氏许配给外表光鲜内里烂透的男人,而白氏只能任人摆布。 顾泰显然是一个好的选择,顾家官宦之家,白氏族人会顾忌三分,而顾家的人品也不会侵吞自己儿媳妇的嫁妆,在在这样的前提之下,顾泰的心有所属,已经不是问题了,问题是,在外祖父死后,白氏能得到顾家的庇护,白氏嫁入顾家,可以带走白家百分之九十的财产,而没有人敢阻挠。 “我出嫁的时候,把白家所有的店铺宅子地契都折合成了银子,毕竟山高水远,顾家的手伸不了那么长,而银票更加的隐秘,估计就是现在你父亲都不知道,我手里还有多少银子。” 白氏在顾长华耳边说了一个数字,差一点没把他吓到,他一直知道自己母亲有钱,但是却不知道有那么多的钱,几乎是整个顾家的三倍。 怪不得,自己母亲从来不担心坐吃山空,从没有涉足过银钱生意。 “其实在你外祖父征求我意见的时候,就说过,如果你父亲做的实在过分的话,就让我和离,我打的也是这个主意,用你的父亲暂时先挡一下族人。等到嫁到顾家,才发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那时你的外祖父已死,世上在没有我一个亲人,都知道白家的家财都在我的手里,不说我和离了怎么办?就是你父亲,他愿意让到手的钱财跑了吗?”白氏一点也不顾及的说顾泰的坏话。 “母亲,现在我可以保护您了,和离之后,我依然是您的儿子,和离吧,母亲,儿子替您不值啊。”一生到困在一个不值得的人身边。 “你以为顾家会放母亲走吗?”白氏说了一句实话,“顾家丢不起那个人,你父亲也丢不起那个人,日子凑活着过吧,而且他毕竟是你的父亲。” 是你的父亲,却没有说是我的丈夫。 顾长华明白了,白氏不是不想和离,而是不能,顾泰让她不能,自己让她不能。 不能,他也会让他变成可能,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脱离顾泰。 一个孝字,他受够了,而她的母亲也忍够了。 她凭什么要受到顾泰的羞辱,在她的孩子面前,被打了脸面还要假装不在意。 母亲不欠他的,他也不欠他的。 第40章 过继? 大夫人于氏,在顾泰雇佣的船出现在码头的一刻起,就已经接到了信儿。 顾渔和顾科去上早朝,也没有婆婆迎接儿子媳妇的道理,尽管顾老太太很着急,也只能待在内宅里等着,在顾老太太一刻三催的情况下,尽管不喜,大夫人于氏掐着点就来到了大门口。 一队马车就来到了顾府的门口,后面的仆从们快步上前侍候主子下车。 “二弟。”大夫人于氏笑吟吟的说道,好像顾泰完全没有被罢官回来似的,虽说二房出了一个顾益慧,连累了,顾家所有爷们和姑娘的名声,但是她知道,无论是对顾泰不满的顾渔顾科,还是护短的婆婆,都不乐意她给顾泰脸子看,她还要捧着他。 “大嫂。”顾泰罢官而回,不是没有尴尬,见大夫人于氏什么都没有,他也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了。 “几年没见,没想到弟妹居然变的好像另一人一样,我都认不出来了。”大夫人于氏假装看不见顾泰旁边是杨氏,假意又嘲讽的说道。 身为一个妾侍,居然和顾泰并排站在一起,后面还跟着另一个妾侍,她把自己当成正房夫人不成? 她现在不知道,白氏就在后面的车里,要不然非吐血不成。 大夫人于氏边说着,边看着顾泰。 顾泰脸色通红,讷讷不能语,他只是气白氏生出的儿子居然敢引诱顾益慧,又想要弥补杨氏受得委屈,才会越礼行事,没有想到被规矩严谨的大嫂抓住了错处。 “给表嫂请安。”杨氏行礼。 大夫人于氏往后退了一步,“二弟,你还是好好管教一下你的妾侍吧,要不然放手给弟妹也行,免得妾侍不知礼仪。” 你现在是二弟妾侍,而不是顾家的表小姐,这就是大夫人于氏要告诉杨氏的。 杨氏的脸上,顿时闪过羞怒,一瞬间又恢复了温柔的表情。 坐在车上的白氏也觉得看够了,顾长华扶着白氏就下了车。 大夫人于氏看见白氏从第二辆马车下来的时候,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她本来因为,顾泰是因为白氏在后面打理孩子,顾泰先行一步。 宠爱的妾侍,正室不在,让妾侍没有规矩的和他站在一起这不算什么。 但是如果白氏和顾泰一起同行,顾泰弃正室,而和妾侍在一起,那就不是不合体统能说的过去的。 如果白氏,和顾泰分车而行,丈夫在前,妻子在后,也可以原谅,但是顾泰不该让妾侍先行在正室之前,这是严重的宠妾灭妻,没有给正室留一点颜面,他这是想要休妻吗? 大夫人于氏顿时放下了面前的顾泰,来到了白氏面前,“弟妹?”这是受了多大的羞辱啊,于氏物伤其类,眼眶顿时就红了。 她现在也不愿意搭理顾泰了,要不是顾泰有个好儿子,他以为别人为什么给他好脸色看,于氏情动之后,迅速的分清楚了利弊,一个永远不可能付起的顾泰,一个是前途光明的即将迎娶郡主的顾长华,而顾长华现在站在白氏的身边,傻子也知道顾长华跟哪边更亲。 傻瓜,大夫人于氏暗骂一声顾泰,哪怕他对白氏有什么不满,看在自己优秀儿子的面子上,也应该对白氏客客气气的。 “来,弟妹咱们进去。”于氏拉着白氏的手,就把顾泰一行人扔到了脑子后头。 到了内宅,刚刚坐下,白氏的一句话,险些让于氏跳了起来。 “大嫂,我没拦住,相公已经吩咐长亭去五渡庵接三丫头去了,现在应该快到了。”白氏淡淡的说道。 顾长华也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不是快到了,而是已经到了。 管家嬷嬷匆匆忙忙就进来禀告,“大夫人,二夫人,二爷,三小姐已经到了门口了。” 于氏手中的茶盏晃了一下,顾益慧险些害的自己闺女被退婚,没想到刚刚淡了一点,顾泰这个猪脑子就要把顾益慧接回来,难道他想要所有的顾家的闺女,都被连累的嫁不出去才成。 一时之间,大夫人于氏有些咬牙切齿,“迎进来了?” 管家嬷嬷回答:“二老爷亲自迎进来的,直接就送到了老太太那里。” “你下去吧。”这送到老太太那里,要弄出来就难了,上一次也是顾渔亲自动的手,才把顾益慧弄到了五渡庵,除了顾渔没有敢强行在老太太的院子里抓人。 还是等公公来办吧,于氏叹了一口气。 而白氏和顾长华坐在椅子上无动于衷,该喝茶喝茶,该吃点心的吃点心。 看着淡淡的俩人,于氏又忍不住暗骂顾泰。 这偏心偏的没边了,怪不得,白氏顾长华都心如死灰,刚才顾泰连一个余光都没有给这个儿子一眼,隐隐还有痛恨。 他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儿子,刚刚大病一场,有些消瘦吗? 于氏盯着顾长华,面如冠玉,目如朗星,长身玉立。 玉树兰芝,何幸生于庭阶耳? 于氏就不知道顾泰自己的脑子怎么想的,你就是偏宠庶子,也要看什么情况啊,当嫡子优秀到把庶子比到天边去的时候,你就是装样子,难道你就不能装出个父慈子孝出来吗? 何必让以后可能位列高位的嫡子冷了心肠?这要是自己儿子,哪怕就是从姨娘肚皮子生出的庶子,她也能关心的无微不至,把他的心拢的像自己亲生骨肉一样。 可惜,别人眼里求之不得的宝贝,顾泰糟蹋的像路边的野草,他顾泰简直就是发疯了。 这么想的时候,于氏没有想到,因为顾泰的发疯,哐的一下,一个巨大的馅饼砸到了她的头上,她没有想到,有一天她居然会感激顾泰的糊涂脑子,和把顾泰迷得晕头转向的杨氏。 对于顾泰把顾益慧接回家的行为,顾长华认为他是被杨氏迷得神魂颠倒了,而顾渔认为,他儿子能做出如此荒谬的不可理解的事情,是因为杨氏给他儿子下了蛊。 顾渔扶着自己的隐隐作痛的额头,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儿子看事情还算明白,事实证明他错了,他一直以为顾益慧识大体懂大局,事实证明他还是错了,老子糊涂,闺女也糊涂,他们可真是亲生的父女啊。 “父亲,您不要气坏身子,您先让二弟说一下理由。”顾科上前扶住顾渔,给顾泰打了一个眼色,希望他有一个正当的理由。 “父亲,大哥,我知道益慧是犯了错,她是剽窃,但是京师高门小姐之中,有几个没有剽窃的?赏花,赏雪,诗会,哪个小姐背后没有捉刀的,她是犯了错,她只是错在被抓住了而已,情有可原,罪不至死啊,把终生禁锢在五渡庵,实在是——”顾泰砰砰的磕起头来。 “实在是我这个祖父太过分了是不是?我替你把话说完。”顾渔冷冷的盯着顾渔,一句一句的逼问,“你说的没有错,剽窃的不仅仅只是顾益慧,但是被抓到的只有顾益慧,剽窃出这么大名声的只有顾益慧,闹得御前也只有顾益慧,你给我听清楚,我也告诉你,顾益慧剽窃不是错,错在她不长眼睛,剽窃不是地方,她剽窃到了皇宫。” 顾渔声音渐高。 顾科对说出如此傻话的顾泰已经绝望了,这样的顾泰,被罢官说不定对顾家是有好处的。 谁知道,顾泰还没有傻完,在顾科认为自己已经绝望的时候,顾泰总会让他更加的绝望。 “父亲,益慧的事情已经变成了定局,改变不了了。”顾泰始终认为自己没错,顾益慧有错,她只是太过天真,踏入了自己兄长设下的陷阱。 以父亲和大哥的智慧,他们根本不会想不到益慧从无剽窃,她接触不到皇宫,他身边的人也接触不到皇宫,除了她的祖父,她的大伯,以及她的兄长。 她的亲祖父,亲大伯自然不会害她,只剩下了一个不亲的亲兄长。 顾泰心知肚明,白氏和杨氏根本就从来没有一团和气过,自然顾长华和顾益慧,也不是亲密无间。 只可怜了自己的女儿,毫无防备被自己的兄长坑了。 她只是一个早晚要嫁出去的女儿啊,他都容不下。 那也不要怪当父亲的狠心了。 顾泰吐字清晰的沉声说道:“请父亲允许,把长华过继给大哥,以承袭长房。” 要论“打击”,现在的顾渔和顾科,绝对比刚才于氏受到的打击还要大,两个人一时都傻了。 顾科干脆掏掏耳朵,离得顾泰更近了,“二弟,我没听错吧?” “大哥没有听错。”顾泰坚定不移又重复了一遍,“我要把长华过继给大哥。” 自己听的没错? 把长华过继给自己,不是庶长子顾长亭,也不是庶出的长辉,长苏,而是顾泰唯一的嫡子,金科榜眼,内阁行走,即将是郡马,不出意外未来就是重臣的顾长华。 顾科先对顾泰的脑子表示了一下绝望,继而狂喜起来。 他膝下犹空,这把年纪,就是精尽人亡,也不可能在弄出一个儿子来了,他不是没有打过过继的主意,可是没有选择,顾泰也只有一个嫡子,他不能让二弟名下的庶子压在了嫡子身上,也不可能把唯一的嫡子过继到自己的名下,本来他已经放弃了这个念头,等顾长华生下嫡子,他们再过继一个孙子也就行了。 只不过,到时候他还看不看得见。 没想到,自己没有提出来,顾泰倒是先提出来,把自己的唯一的嫡子过继到他的名下。 他可不管顾泰是不是一时疯魔了,话说出口就没有这么容易收回,顾长华的优秀有目共睹,他求之不得,顾泰现在是想反口,也反不了了。 白捡一儿子啊。 顾科努力掩饰自己上翘的嘴角,眼里的高兴劲却完全的落了出来。 顾渔坐在上座,把顾科的高兴和顾泰的坚决,都看在眼里,过继他倒是没有意见,无论是在大房,还是二房,顾长华都是他顾渔的孙子,他只是怕,自己的二儿子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等他醒过味的时候,不免会怨恨他这个父亲。 “你想清楚了吗?”顾渔试图在做最后一次努力,但是他也知道事情已经于事无补了,顾科被压抑起的过继的念头,被顾泰勾了起来,还是顾泰主动说出口的,自己的大儿子不会让自己的二儿子改主意,哪怕就是顾泰现在改了主意,顾科也会把顾泰今天的话透露给顾长华听。 顾长华再怎么孝顺,也不免有些芥蒂,而顾泰显然已经没有把顾长华当做自己的儿子了。父亲要为难儿子,太容易了,一个孝字,就是跨不过去的门槛。 他不能让自己这个脑子拎不清的二儿子,毁了这么一个出色的孙子。 “儿子已经想好了,决定把长华过继给大哥,永不反悔。”顾泰说话掷地有声。 你就是想反悔,也反悔不了了。 顾泰愿意过继,顾科愿意过继,顾渔也没有意见。 但是—— “你和二媳妇商量过没有?”顾长华可是白氏唯一的儿子,一旦过继,就只能喊叔母了。 “这种大事,怎么能让妇道人家插嘴。”顾泰说道。 听见这句话,顾渔就已经知道答案了,这分明就是顾泰擅作主张,身为母亲的白氏不知道,身为当事人的顾长华也不知道。 “老二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杨氏撺掇你把长华出继的?”顾渔有些疾声厉色。 “父亲您不要冤枉她,她一向柔软良善,怎么会撺掇儿子?”一涉及到他心爱的女儿,顾泰急了,“这是儿子自己的主意,儿子不仅只有长华一个孩子啊,哪忍心儿子百年之后,其他的儿子穷困潦倒。” 顾家的家产,才是顾泰决定出继的根本原因。 顾家两房,只有顾长华一个嫡子,大房要过继顾长华未来的嫡子,顾长华继承二房的财产。 大齐律法,嫡子分的家产是总家产的十分之八。 找这么算,顾长华一支就会得到,顾家财产的九成,顾泰的其他的三个庶子,顾长亭,顾长辉,顾长苏,三个人合起来才一成。 出继了顾长华就不同了,起码没有嫡子占到这么大的份额了,少了一个顾长华,每个庶子的分得的财产都会多了起来。 这也就是为什么妾侍王氏会倒向杨氏的原因,她育有一子,顾长辉。 而顾泰也不是不想过继杨氏的孩子,顾长亭或者顾长苏,顾科不要庶子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他担不起用一庶子谋夺兄长财产的恶名。 不过继也就罢了,只要过继,过继的人必须是嫡出。 一下子,顾科就明白是顾泰疯魔的原因,目光短浅的到了这个程度,他已经对此无话可说了,有这么一个这样的继承人,甭说庶子的财产分的少一点,就是没有庶子,他也心甘情愿,更不要说一点身外之财。 顾渔喟然长叹,转眼板直了身子,踱步来到了顾泰的面前,“你要出继你自己的儿子,可以,但是你必须要答应我两点。” 他盯着顾泰的眼睛。 顾泰见顾渔已经松口,惊喜的说道:“父亲您说,不要说是两条,三条都成。” 一旁,顾科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虽然弟弟的脑子被人迷糊涂了,但是因此自己有了一个好儿子不是吗? “第一,老二你必须答应我,白氏的嫁妆你不得插手。”顾渔的眼睛锐利。 “父亲,儿子没有这么无耻。”顾泰喊道,“儿子只想让膝下的孩子们公平一点。” 顾渔没有这么好糊弄,“你敢说,你没要把长亭放到白氏名下的念头?”记名的嫡子,在没有真正的嫡子的情况下,谁也说不出什么,而白氏没有娘家,唯一的儿子也已经不是自己的儿子了,那么白氏的嫁妆怎么办? 白氏愿意给已经是侄子的顾长华,顾泰愿意吗? 顾泰咬牙:“在出继之前,儿子会让白氏把所有的嫁妆都给长华。” 为了一个杨氏,连这么一大笔的财产都可以放手,杨氏真是一个祸害。 “好,第二,长华必须自愿过继到大房,记住必须是自愿,让他亲自跟我跟我来说。”顾泰张了张嘴,被顾渔打断了,“你不要跟我说,父母之命,由不得晚辈做主,这件事必须要长华自己同意。” 顾科也是这个意思,顾长华都已经这么大了,就是强行过继,他不愿意,长房也捞不到什么好儿,不过,以顾泰长久以来的作为,和对顾长华的漠视,以及他自愿不要儿子的行为,顾长华对这个父亲也应该死心了。 唯一的阻碍,就是顾长华的母亲白氏。 第41章 顾科 顾泰只是在碰到与杨氏有关的时候,他才会“糊涂”。 但是他并不是真的糊涂,只是情之所至,他愿意为杨氏付出某种代价。 杨氏在他没有娶正妻的情况下怀有身孕,他明明知道会失去一个有力的岳家,他依旧选择杨氏的孩子。 他明明知道把顾长亭抬到与嫡子比肩的位置,会让自己正室和嫡子难堪,他依旧做了。 他也同样明白为了庶子耽误嫡子的婚事,会传出自己宠妾灭妻的名声,为了让顾长亭有一个出身名门的妻子,他也做了。 他不是知道后果,后果他一清二楚,但是为了自己心中的那个人,他选择了牺牲某个方面,有可能是自己的前途,可能是自己的名声,但是却肯定牺牲了白氏,和顾长华的利益。 大事明白小事糊涂,顾渔给顾泰的评价,还有些低了,他从来都是明白是事理的,只不过碰上了杨氏,他甘愿自己“糊涂”,他心中的念想,促使他糊涂。 但是毕竟不是真的糊涂,他知道出继顾长华对白氏意味着什么,对顾长华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母子再也不是母子,只是叔母和侄子,并且顾家的财产份额从九成降到了五成,出继,让他们丧失几乎一半的家财,而没有得到任何益处。 要是他以为白氏母子会答应,他才是真的糊涂了,但是让过继顺利进行,又必须让顾长华答应,而现在他已经没有能掣肘他的能力了,除了他父亲的身份。 以一个父亲的身份强行命令自己儿子同意过继给另一个人? 以顾长华的现在的能力,如果不是他自愿,过继之后的他能让顾泰和顾长亭声名狼藉,名声臭不可闻。 为了给自己的庶子争夺家产,父亲强行过继? 只有有一点风声漏过去,顾长亭的前程和名声将荡然无存。 顾泰接连在白氏屋里歇了四夜,四十的人了,难道还想是美男计不成,顾长华险些没有笑破肚皮,但是他也知道事情不能再拖了,以前倒是没什么,现在他支持并且策划母亲和离的时候,他总觉得自己母亲被占了便宜,应该没有吧? 关于顾长华的事,向来是赵熙注意的重点,更不要说他父母和离的事情了,连顾泰厌弃顾长华的原因他都明白,却乐观其成,顾长华合该就不是顾泰的儿子,虽然顾科也不能让他满意,但是还能凑活。 他希望能尽快的解决。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让他下旨和离都成,赵熙的猪爪子又摸上了顾长华的胸口,他侧着身,看着躺在龙床上的顾长华。 这样的豆腐还在顾长华忍耐的范围之内,目前他们已经发展到了相互用手的程度,他在身上乱啃,他也在慢慢习惯。 赵熙除了他没有再碰旁人,也没有再用权势压他,这样顾长华觉得公平,这让他容易接受很多,赵熙也已经发现了这个规律,在也没有摆出强硬的面孔,开始和他商量起来,也不会再把他的意志强加在他的身上。 他不愿意的,赵熙不勉强,除了离开,和他的身体。 赵熙的手钻进了他宽大的睡袍里,顾长华的眼睛有没有睁开,“这件事我能解决。” “放手。”顾长华暮然睁开眼睛,抓住他的手,他居然在玩儿自己胸前的两颗豆子。 他又捏了一下。 “朕睡不着。”赵熙满是无辜的语气,“今天,朕午睡了一个半时辰呢。” 没有天灾没有人祸,贪官污吏也没有给皇帝找麻烦,所以赵熙很闲,造成的连锁反应,就是顾长华受到性骚扰。 一个缠着自己说话,无时不刻不动手动脚的赵熙,离前世那个暴虐强硬的赵熙,越来越远了。 ——他的智商已经完全退化了,而他的情商好像在增加。 “真的不需要朕帮忙?”赵熙的话里有了几分认真,“顾泰不会同意和离得。”那是男人的面子问题。 身为男人的顾长华当然也明白这点,而且他对顾泰的性子很了解,顾泰是个很要面子的男人,哪怕作为交换的条件,他同意过继,他和离,他都不会答应,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把他和白氏拖死,等祖父一死,没有人能压制住他的时候,也许就像前世一样,白氏的嫁妆和顾家的所有的财产都到了顾泰的身上。 他现在严重怀疑,是不是这也是自己一部分的死因。 而过继对自己来说,真是求之不得,过继到大房,自己再也不用顾忌顾泰,前提是自己的母亲能和离的话。 过继是顾泰为他送上的筹码,天时已经有了,地利有了,在加上人和,他就能达到他全部的目的。 在这种几乎一面倒的情况下,他要是还需要赵熙的帮忙,他也就不用再朝堂上混了,乖乖的做佞臣不是更好,朝臣需要有一个好的头脑,而佞臣只需要一个好的身子。 大概快要摆脱顾泰了,顾长华有了谈话的兴致,“其实要顾泰答应和离,很容易的,我母亲的嫁妆他一点也得不到,还要白白占住正妻的位置,只有有我祖父在一天,杨氏就必须乖乖的去我母亲面前立规矩,如果我和母亲任何一个人去和他淡和离,为了维护父亲或者丈夫的颜面,顾泰就是知道会两败俱伤,他也不会答应,但是如果换一个人去的话,他应该会很高兴杨氏头上没有了压制。” 白氏的利用价值在顾泰被驱逐出官场的那一天就没有了,他已经不再需要一个正室在同僚夫人之间交际,而白氏的存在却压在杨氏的头上,如果没有了白氏,杨氏就是无名有实的顾二夫人。 顾泰会同意和离,但是出面的人需要找一个合适的人,而且不能顾渔知道,顾渔绝不会同意白氏和顾泰和离的。 “你是想让顾科做这个人?”赵熙诧异过后,却觉得理所当然。 再也没有比顾科更合适的人选了,他是顾泰的大哥,长兄如父,而且对于出继,他绝对比顾长华更加的着急,天上掉馅饼,恐怕他现在正要张大嘴巴要吞下去。 不是顾长华自恃甚高,以为他是块香馍馍,但是事实就是如此,顾科需要养老送终,继承香火,而于氏,就是为了给她留下的两个女儿,找个依靠,他们都会对于顾长华都是迫不及待。 而现在过继的主动权在自己的手里,起码现在是。 已经过去四天,顾科该急了。 第二天,顾长华就被顾科堵在了顾宅。 顾科是条老狐狸,他绝口不提过继之事,只是一个亲大伯的身份,来慰问自己久病痊愈的侄子,带来无数滋补调理的人参燕窝,哪怕他现在完全够不上面黄肌瘦的标准,他看着顾长华也犹如一颗小白菜,拉着顾长华的手满是慈爱,殷殷关切如同春风化雨,从顾长华初入官场的待人接物,说到他的日常起居。 慈父般的温柔,把顾泰比出去十万里。 这也恐怕就是顾科的目的。 凭心而论,就是没有顾科摆过来的态度,顾长华也一万个愿意过继到大房,起码顾科的脑子要远比顾泰的脑子要清楚得多,哪怕以后顾科生出一个亲生儿子来,他对待顾长华也会一如既往。 因为他的脑子更明白,嗣子与亲子的年纪相差如此悬殊,他只有更捧着自己的份,而不是像顾泰一样,在庶长子和嫡子之间,加剧裂痕,二房现在的局面,大半要算在顾泰头上,是他加剧了杨氏和子女的野心。 “天色渐晚,伯父就是告辞了,想必你大伯母还是等我进晚膳呢。”没有得到顾长华的准话,顾科有些失望,却知道事情急不得,他该表的态已经表了,接下就是要他的选择了。 “那就不留您了。”顾长华亲自送出门,并把准备的礼物奉上,“知道大伯喜欢书画,长华也没有什么好孝敬的大伯的,这些前些日子得到的一副古画,很有几分神韵妙处,请大伯不要嫌弃。” 顾科真是有点上火,拿东西引诱他,偏偏又不能抓到手里,这好歹给个准信啊,更不要说大夫人于氏了,嘴里都起来的满口的泡,丈夫去找顾长华表明心意,自己成天在白氏面前晃悠,就差指天发誓绝对不会亏待顾长华了。 “事情怎么样了?”于氏知道顾科今天去了顾宅,一整天的坐立不安。 顾科坐下来灌了一口凉茶,“事情成了,不过有些麻烦。” 事情成了,就代表顾长华不会反对过继,当事人同意,顾泰乐意,还有什么麻烦? “只要同意,有什么麻烦咱们也接着。”于氏捏着自己的手帕,“他是不是有什么条件?关于二夫人的?” 顾泰父子的关系的他看在眼里,他们分明就是相看两生厌,顾长华也不会反对过继,唯一麻烦就是白氏,有儿子的白氏都被顾泰这么对待,等没有儿子的时候,恐怕会被死死的压在底下。 于氏也是个女人,丈夫已经靠不住了,女人唯一指望的就是儿子,现在儿子也要没了。 顾长华不可能不考虑这点,母亲无人奉养。 顾科点点头,把顾长华送的字画递给于氏,“长华没有明说,但是这字画上说得明白。” “梨花山鹊图?”于氏打开画卷,上面梨花盛开,有一只山鹊栖于枝头,梨花笔画勾画细致,山鹊羽毛绚丽,书画晕染有度,清丽雅致,于氏未嫁也是颇负盛名的才女,自然知道是难得一见的上品。 但是重点不是这个,她需要鉴赏的不是画,她要品的是顾长华通过这幅画要表达的意思。 她仔细向下看,下面有着一行字,扁舟今夜来诀汝,死生从此各西东,墨迹很新,与画卷的陈旧截然不同,让人一看这就是后加上的去的。 梨花,喜鹊,加上这一句被引用的诗,她还不知道顾长华要干什么吗? “他要他母亲和离吗?”于氏放下画轴,只有梨花落地,他们才能喜鹊进门,画卷表达的意思再也明白不过了,再加上那句诗,连误解的余地的有没有了。 “长华,这孩子做事不留余地啊。”顾泰对白氏再怎么不好,顾泰依旧是父亲,白氏依旧是母亲,还从来没有儿子管到父母房里的事,更不要说,儿子让母亲和离。 从来都是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还没有说儿子这么隐晦的指责父亲,作为一个家长,顾科的心里也有了芥蒂,照他这么算,是不是天下,所有对自己正室不好的人,自己嫡子都要造父亲的反? 于氏明白顾科的意思,顾科站在男人的角度,当然认为顾长华做的过分了,但是从女人的角度,绝对会为了这么一个儿子而顺畅百倍,这充分证明了自己的儿子是多么的心疼母亲。 为了这么一个儿子,白氏这辈子也值了。 于氏把画轴卷起来,还没有吃晚饭,她拿了一块点心吃了起来,吃完了,顾科看着于氏有些讪讪的了。 “为妻只问您一句,您希望把长华过继过来吗?”于氏擦干净手上渣滓,净手。 在她看来,只要能把顾长华过继过来,一切都不是问题。 顾科想都没想的说到,“当然。” 那不就结了,于氏知道这些男人在某些方面都是有些天真的,比如顾泰,他的天真已经变成了愚蠢,比如,现在的顾科。 “相公不喜,长华对二弟无情,但是从为妻看来,却看出了长华的有情有义,他对生父无情,对生母有情,相公不知道这里面的原因吗?”于氏凉凉的说道。 根本的原因,就是顾泰对顾长华不慈。 “长华这个孩子,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于氏看着顾科下来结论。 她还有一句话没有说,谁对顾长华不好,他也不稀罕。 无论哪一条,对他们这对不是顾长华亲生父母的人来说,都有好处。 过继最怕的是什么,就怕嗣子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身在曹营心在汉。 而顾长华好的的是不能再好了,前者的性情,注定他们只要对顾长华视如亲子,他也会视他们如同亲生,而后者的性子,以顾泰的所作所为,顾长华也会与他形同陌路。 而白氏和离,那就更好了,他们的嗣子再也不会对二房有任何的眷恋。她害怕,顾泰会挟制白氏,逼迫白氏呢,这下子,全部解决了。 如果顾泰长脑子了,他就知道哪怕是不过继,他绝不与白氏和离,不过他如果长脑子了,就不会主动提出要出继顾长华。 “事情宜早不宜迟,明天我就去约二弟喝酒。”想清楚事情的关节,顾科顿时喜形于色。 和离,过继,事情越早成为定局,自己的心才能早一天,落尽自己的肚子里,而和离还必须要瞒着自己的父亲才行。 至于,顾泰会不会答应和离,顾科他一点都不担心,他知道他的软肋在哪里,急于过继还有杨氏母子。 他不怕他答应。 第42章 游说 和离? 尽管顾科认为十拿九稳,但是并不代表没有麻烦。 平心而论换做自己,哪怕就是自己再不喜欢正室,充其量就是晾着而已,更不用说,正室生有一子,以他们的年纪,他们的家世地位,和离,丢不起这个人啊。 如果没有过继之事,顾科是绝对不会同意和离,哪怕白氏有这个念头,都是不可以的,更不用说在中间推波助澜,让他装聋作哑都不可能。虽然顾泰没有给白氏应得的体面,顾家也确实对不住她,但是她始终是顾家的人,哪怕死也要死在顾家。 可偏偏的他想要一个儿子,而要儿子的前提,就是先要保证“儿子”的母亲和他的弟弟和离。 顾科一晚已经分清楚了利害,白氏留在二房,对他们是有害无利,甭管,自己这个二弟是有意还是无意,白氏确实是顾长华的软肋,白氏在手,任何时候,无论顾长华飞多远,那根绳子都抓在顾泰的手里。 弄不好,他们夫妻可能就是为人作嫁。 不管是哪方面原因,对于白氏的和离,顾科都非常的积极。 而顾泰,接到顾科的邀请,也猜到了所谓何事,他大哥对过继之事的急切,连瞎子都猜得出来,却是人之常情,加上,他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劝说白氏母子,一筹莫展之余,也欣然赴约,一个急于过继,一个急于出继,两个人站在同一阵营,“群策群力”,也许能想出万全的办法也说不定。 泰和楼,包间之内,两个人频频劝酒,风花雪月,诗词歌赋,就是没有说到正题上。 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这劝亲弟弟和弟媳妇和离,作为亲大哥的顾科真是不好张口。 顾泰则希望,自己大哥能给他出个主意,让顾长华心甘情愿的放弃几近一半的家产份额,这让“外人”出主意把自己的儿子过继出去,顾泰也张不了这个嘴,他完全没有想到,在他主动开口提起过继的那一刻,他的慈父形象已经荡然无存,他还想让人说他“慈爱”吗? 眼见时间渐渐晚了,饭吃完了,酒也喝了,两个人却没有人先提出离开。 这样下去不行,谁让自己比他更着急呢,顾科也怕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等顾泰的脑子清醒过来,可能自己就捡不着便宜了。 “我记得弟媳是十五岁嫁入顾家,已经有二十多年了吧。”顾科动之以情,“那时候弟媳刚刚行了笄礼,就上了花轿,然后为顾家传宗接代,生下了长华。” 终于说到这了,顾泰精神一震,附和道,“是啊,大哥,白氏一向贤良,相夫教子,从无差错。” 顾泰的话却让顾科齿冷,心里既然这么清楚明白,为何还要夺走她唯一的孩子,把人往死路上逼,如果是为了大房无男丁子嗣,为了他这个大哥忍痛过继,他理解并且感激,但是他不是,他为的就是顾家的家产,为了他的庶子,为了妾侍杨氏。 这性子未免太过凉薄,让他看着齿冷,为顾长华叫屈。 顾科开了个头就沉默不语,顾泰坐在椅子上就沉不住气了,“大哥,请您给我直条明路吧。”路通向哪里,自然不必多说。 顾泰主动挑起来,让顾科高兴又失望,他为他即将得偿所愿而高兴,也为顾泰沉不住气,压不住性子而失望。 在他回到京师时候,不,自他遇见杨氏之后,他那个聪明伶俐,见识不凡,知轻重,懂礼节的弟弟就已经不再了,是他的母亲把他原本有着远大前程的弟弟,变成了在脂粉堆里,看着女人眼色,只求美人一笑的情圣。 第一次,他从心底里开始怨恨生他的母亲。 “二弟,你知道为什么父亲必须要长华亲口同意,才答应过继吗?” 顾泰若有所思,无论是过继还是不过继,对顾渔并没有太大的影响,顾长华在二房,他是顾家无名有实的顾家嫡长孙,在大房,就是名正言顺的顾家长房长孙,顾长华始终要叫顾渔爷爷的,在顾泰看来,自己割舍掉自己的唯一的嫡子,过继给没有子嗣的大哥,父亲应该求之不得才对。 而不会给自己出了这么一个难题,他要顾长华自己同意。论理,这种事情长辈做主即可,没有人会征求晚辈的同意,当然,以顾长华的情况,论情确实需要和他商量一下,因为他唯一嫡子的身份,但是事情就卡在这里了,顾长华根本就不可能同意。过继的好处一点都没有,反而让他损失一大堆。 顾泰就是能猜到顾长华的态度,所以拖了五天,都没有开口。 “二弟,你以为父亲是考虑到弟媳膝下无子,才不忍夺取他唯一的儿子,明知道长华不可能同意,才提出这个条件,让你知难而退?”所谓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对于自己弟弟失望透顶的顾科,拿出耐心来,对顾泰循循善诱。 顾泰摇了摇头。 自己父亲的性子,作为亲生儿子,怎么会不了解,顾渔要是如此妇人之仁,也不会再朝堂上屹立不倒,他的心里只有顾家,顾家的名声,顾家的地位,顾家的利益,顾家的传承,对顾渔的狠辣,顾泰很了解,二十年前,杨氏怀着顾长亭的时候,要不是母亲的极力隐瞒,和自己的维护,顾长亭根本就生不下来,早就被一碗药弄下去了。 而亲孙子都可以扼杀,顾渔怎么会站在白氏的角度考虑? “二弟,你考虑到长华是你的儿子,所以你没有和他商量就想要把他出继,你就没有想过,如果长华不愿意被出继,而又被强制出继的后果吗?”顾科慢慢的说道。 “难道他还要违逆我这个父亲吗?”顾泰气急而怒,父母可以不慈,子女不可以不孝,而且他从来不认为自己对顾长华不慈。 马上就是不是了,顾科横了一眼,“二弟,我们是长华的长辈,哪怕是过继了,你也是长华的生父,他不会对长辈不敬,对,父亲之命不可违,你是可以命令长华愿意过继,长华也一定会听。但是你有没有考虑过,长华才学,能力,圣宠,样样都不差,只要他稳扎稳打,二十年后,就是朝堂上的一名重臣,顾家要靠长华支撑,长华其他的兄弟,也要长华帮扶。” 二十年后,长辈们都不在了,如果顾长华对过继之事心怀怨恨,到时候,位高权重,不要说他不报复了,哪怕对顾长亭他们不理不睬,不给任何助力,也够其他顾家人受得了。 强行过继,肯定会为顾泰的庶子们埋下隐忧,更何况,事情的起因,就是因为这些庶子,上面的推测十成九就会成真。 再怎么偏爱顾长亭,顾泰也不得不承认,在官场之上,自己这个心爱的儿子是不能超过顾长华的。 顾泰被打击的精神有些颓然,这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难道要让他和杨氏生的两个儿子,吃嫡子的残羹剩饭,一辈子围屈在嫡子的脚下。 为什么顾长华已经有了这么多,白氏的嫁妆已经能让他吃喝一辈子,他干嘛要从兄弟的嘴里抢东西。 一时之间,顾泰面色有些狰狞,他恨不得没有顾长华这个儿子,“大哥,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强行过继不行,让顾长华同意更不可能。 “那倒未必。”事情渐渐向自己这方面倾斜,眼看就要得偿所愿了,欣喜已经压过了顾泰的失望,“你知道,长华为什么不愿意过继吗?顾家的家产,不是根本原因,我问问二弟你,长华出继后,弟媳怎么办?” “大哥,白氏又不是只有一个儿子,长亭——”顾泰在顾渔的视线之下,熄声了。 “二弟,这话你自己信吗?” 庶子从礼法上来说,确实嫡母的儿子,但礼法毕竟是礼法,嫡母就是嫡母,庶子就是庶子,从姨娘肚皮里出来的,怎么会比得上从自己肚皮出来的,哪怕是庶子,对生母的感情,也绝对多于庶子,指望庶子像自己的亲生的儿子一样孝敬嫡母,本来就是笑话。 比相信妻妾亲如姐妹,还要可笑。 把顾长亭视为白氏的儿子,看来这个二弟已经决定吧顾长亭放到白氏名下了,嫡子嫡子,看来顾渔对白氏嫁妆的考虑,还是有先见之明的,即使顾科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弟弟企图谋夺妻子的嫁妆,但是顾泰的征兆已经很明显了。 而且,在顾泰的后院,现在明眼的看到,妾侍压过正妻,庶子压过嫡子,顾长华怎么可能会同意抛弃自己母亲而去,相信白氏会在顾泰的后宅里,颐养天年。 “如果弟媳的生活,没有保障,长华是不会同意过继的。”顾科把话说得明白。 “逆子。”顾泰狠狠的一掌拍在了桌上,咬牙切齿道,“难道我这个做老子还要和他保证,绝不会亏待他的母亲,他才会同意吗?” 恐怕就是你发誓了,顾长华也不会同意,他已经不相信你这个做老子的了,顾科忍不住有些可怜顾泰,在自己儿子心中,他已经不想要你这个父亲了。 “二弟,如果你强行过继长华,长华跟你说,他绝对不会怨恨报复你的庶子,你信吗?”承诺和盟约一样,本来就是用来撕毁的,相信的人都是傻子,等顾长华过继之后,事情还是顾泰说了算,到时候,顾长华根本就任何没有办法。 “大哥。”听见顾客的话,顾泰羞恼,但是又觉得不对劲起来,他们说来说去,对于怎么让顾长华同意过继,顾科好像已经成竹在胸,自己始终被牵着走。 顾泰怀疑的看着顾科,“大哥,是不是长华找过你?他有什么条件才会同意,您明说吧?” “和离。”顾客薄薄的嘴唇吐出来石破天惊的两个字。 “大……哥。”顾泰从椅子上跳起来,既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不相信顾长华会提出这种条件,让自己的亲生父母和离,“他这是不孝。” “二弟,你熟读律法,本朝不孝罪可有这个?”再说顾长华只是暗示,一幅画,一句诗,领会到的意思也是你自己猜的,他随时可以推脱。 而顾长华这种支持母亲和离的行为并没有触犯不孝罪,不孝罪包括:“谓告言诅詈祖父母父母;祖父母父母在别籍异财;供养有缺;居父母丧身自嫁娶,若作乐,释服从吉;闻祖父母父母丧匿不举哀;诈称祖父母父母死。” 他没有把柄好抓,也没有行差踏错,闹出来,恐怕都在自己身上,明知道顾长华把自己洗的一干二净,他却不能不跳出来。 而且很满意,很欣慰——将要成为自己的儿子,顾长华的手段自然是越厉害利好。 此时,顾泰已经冷静下来了,“大哥,你知道和离是绝对不行的,我当着父亲的面,当着您和嫂子的面,我发誓我绝对不会亏待白氏。” 你把顾长华的软肋抓在手里,顾长华不放心,他也不放心,到时候无论什么事,顾长华不都要听你的? “据我所知,二弟你与妾侍恩爱甚笃,不喜弟媳。”恩爱甚笃,能用在妾侍身上吗? 顾科不顾顾泰脸色涨红,继续说,“你回到京师的时候,公然抛下正室,和两位妾侍同车,宠爱妾侍到不顾正妻脸面,公然打脸,厌恶弟媳到达如此程度,和离对大家都好。” 看在他想错了,因为过继,让顾科站到了他这边,同样因为过继,顾科又倒向了顾长华这边,顾泰从来不会反省自身,他把他今天在他哥面前丢下的脸面,都算到了白氏母子身上,要不是顾长华非闹着要和离,他的大哥,也不至于,为了得到顾长华,就如此的不给他脸面。 顾泰脸色涨红,嘴唇哆嗦了几下:“大哥,您回去顾长华,和离是不可能的,我绝对不会同意,顶多……顶多析产别居。” 析产别居有些差强人意,顾科认为顾长华应该满意了,但是过继的条件却是和离,如果顾长华不满意,难道他还要再来第二趟? 析产别居和和离就差一步而已,差的那一步,正好妨碍到他的利益,析产别居,白氏还是顾泰的妻子,那有什么区别吗?也就是白氏的日子过舒服了。大房依旧受到二房的掣肘。 他要一个儿子,就这么不容易啊。 “二弟,大哥也不愿意做这个丑人,但是长华明确说过,他要的就是和离,只要和离。”顾科脸不红气不喘的说完。 “这个忤逆的孽障,他这是威胁我,想要跟我耗下去不是?那就——”顾泰气的呼呼直喘气,那就就耗下去,就卡在了嗓子眼。 他情知根本就没有找顾长华麻烦的本钱,他虽然是他儿子,但是并不代表他可以为所欲为,他能把他怎么样?告他不孝?他现在只有他沐休请安的时候,才能见到他,他面上又做的极好,让他捉不住一点的把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冷落他的母亲,这样,顾渔对他冷落正室已经有些不满了。 他没有和顾长华干耗的本钱。 “大哥,我需要想一想。”顾泰瘫在了椅子上。 顾科藏住眼里的歉意和怜悯,“二弟,你就是想,能想出什么办法,这件事越快越好,如果让父亲知道,什么都晚了。” 顾渔不会同意顾泰和白氏和离,和离不了,顾长华就不可能出继,他怎么忍心,让他的长亭未来还会为钱财发愁,“我立刻写和离书。” 顾泰一松口,顾科大喜过望,立刻招来人送上笔墨纸砚。 印好手印,把墨迹吹干净,顾泰把和离书交给顾科,目中有些冷冷的,“大哥,你告诉那个孽子,从今往后,我顾泰就当做没有生过这个儿子。” 说完,顾泰就出了房门。 顾科看着自己弟弟的背影,前日因今日果,这就是嫡庶不分的后果啊,自作孽不可活,但愿你不会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他在房间了坐了一会儿,就有人敲门了,来者是顾长华的身边的青随,他把和离书交给青随,从窗口看着青随骑着马,绝尘而去,看方向应该是去衙门报备了。 这里和离书刚出炉,顾长华拿到手,立刻就去让事情成为定局,这是一刻也不愿意多等啊。 对于顾长华如此迫不及待的心情,顾科除了苦笑,就只剩下苦笑了。 和离一旦成功,顾长华和顾泰父子之情就会荡然无存,他已经没有退路了,过继是过继定了。无论是和离还是过继,都已经成了不可改变的,哪怕,顾渔已经知道了,也阻止不了了。 第43章 撞破 顾科和顾泰在泰和楼“讨价还价”的时候,顾长华和赵熙就在隔壁,顾科假借顾长华的口,一再逼迫顾泰和离的时候,在顾泰一再口出恩断义绝的时候,顾长华听得一清二楚。 赵熙早就知道顾泰对顾长华没有父子之情,那些可怜的父爱碰上顾长亭的时候,就会遗失殆尽,但是却没有想到顾泰会如此的狠,前生他弄死顾长华,佞幸的名声只是借口,为了顾长亭清路才是真的。 在他看来顾长亭连顾长华的脚趾头都比不上,无奈人心都是偏,他着魔似的喜欢顾长华,顾泰的心里则只有顾长亭一个儿子,彼此就像被下了蛊一样。 要他说,像顾泰这样的父亲,还不如扔了呢,碰上这样的父亲,谁在乎父子之情,谁吃亏倒霉? 但是父子天性,不可改变的血缘,不管怎么遗忘和想要遗忘,没有感情,他们依旧是父子骨肉。 “伤心了?”毕竟是亲生的父亲,赵熙的手抓住了顾长华的手。 “不,他给与我的骨血我已经还清了。”还他一命,从此父不是父,子不是子,他拿走自己的那一命,一笔勾销,他会再在乎杀身之仇,也再在没有父子之情,剩下无非就没有恩怨的陌生人,他不会帮他,不会害他,只要他不在惹他。 见顾长华是真的不在乎了,赵熙轻快起来,那边顾泰正说到“但是长华明确说过,他要的就是和离,只要和离”,以此逼迫顾泰,“这句话真是你说的?顾侍郎一向以诚信老实示人,以清廉刚正不阿称颂朝野,我从来不知道顾侍郎嘴皮子也这么利索,信口雌黄到真假难辨。” 为了母亲胁迫父亲和离,指责不了顾长华不孝,没有让人诟病,但是却能惹来非议,以顾长华狡猾的性子,他会把“和离”明确的说出口,落人话柄才有鬼呢,赵熙把顾长华的性子摸得熟熟的,自然不相信顾科的话,问题顾泰毫不了解自己的儿子,他信了。 “大伯说的也没错,我确实要顾泰和离,只不过没有说出口而已。”不管说没说出口,他的意思就是这个意思,虽然顾科有私心,但是却碰对了他的心思,他不要他母亲析产别居,他现在看见顾泰都觉得恶心,怎么会让他的母亲再与让扯上一分一毫的关系。 而且顾科的急切,确实满足了一反面的虚荣心,他顾长华,顾泰不要,也有人稀罕。 他和顾泰真的断了,终于断了,是庆幸也是解脱,他终于不用因为一个“孝”字儿束手束脚。 “你已经让人去衙门登记了,估计用不了一个时辰,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顾家的二夫人和离了,你不要回去看看吗?顾渔——”绝对不会高兴的,首当其冲的就是顾长华的母亲白氏。 “你太小看我的祖父了。”顾长华把玩着手里的青瓷酒杯,一饮而尽,又续了一杯,“相信我,第一个倒霉的绝对不会是我父亲,而是做出如此愚不可及的顾泰,第二个就是魅惑顾泰的杨氏,第三个就是根源顾长亭,第四个是推波助澜的大伯,第五个是就是我这个不顾大局的孙子,他不仅不会为难我母亲,他对母亲还要更好,更慈爱,让人无可挑剔。” 如果和离之前,顾渔绝对不会责怪如此不守“妇道”的白氏,然后恩威并施,打消白氏和离的念头,但是在和离已经成为不可改变的事实之后,顾渔反而有了顾忌,在白氏即将离开顾家之前,为了顾家在外面的名声,他不能让人知道他为难和离的媳妇,为了不让顾长华和顾家离心,他对白氏绝对会慈爱加倍,照顾的无微不至,在她离开顾家的这段时间,没有人能让白氏受一点的委屈,即使是会迁怒白氏的顾老太太。 事情已经无法力挽狂澜,顾渔会做的事情,绝对只是把和离之事的危害降到最低,但是他心中又压着一股火,这股火首当其冲就会烧到始作俑者的顾泰身上。 不知道会不会让快有儿媳妇的顾泰去跪祠堂? 顾长华有些幸灾乐祸,只是他不能亲眼看到,他今天是不能会顾家的,回到顾家就是去为顾泰分散火力,连顾宅他都不准备回去,谁知道顾渔会不会去那里找他,现在顾渔火气是最大的时候,等他再顾泰身上消消火,再把母亲接出来也不迟。 顾长华的心情很好,酒一杯一杯的下肚,一会儿就脸色酡红,如同抹了胭脂,横波如水,潋滟媚人,双眼泛起了迷雾的朦胧之色,一手执壶,一手举杯,透着男人的风流洒脱。 因为知道赵熙已经甩不掉了,顾长华也再也没有勉强自己吃不欢喜的肉食,他偏于素食,又讨厌甜食,前些的日子的一场病,又让他长膘的身体,迅速的消瘦下来,他板着脸的时候,都是容易让人赞叹着迷,有些醉意之后,浑身上下都是透着让赵熙恨不得扑上去的姿容和气场。 只看了一眼,赵熙就喉咙发干,险些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立刻就要把他扒光,用舌头一寸一寸抚摸他的肌肤,“你故意的?” 故意的,他当然故意的,哪怕他从来都不想相信赵熙是爱他的,但是他也无法骗自己,赵熙是不爱他的,不管是他以帝王之尊甘愿雌伏,还是他平日里伏小做低,光是他为他禁欲,已经让他动容,如果不是上辈子被弄得太惨了,也许他早就接受他了。 他只是一个人,他渴望有一个全心全意的去爱他,却不希望这个人是给他伤害的赵熙,纯粹的爱情以及纯粹的伤害,矛盾的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让他踌躇不前,也无法后退,只能恰在中间,一步都不能后退。 既然自己都这么难过了,他凭什么要让赵熙好过?他就是要让他欲火焚身,看得到吃不到。 顾长华抿着嘴笑起来。 这是赵熙在他们相遇以来,第一次看到他发自内心而不是虚假的笑,哪怕是对自己幸灾乐祸,他也希望他对自己多笑笑,而且他就没有发现,他已经开始放下戒备,相信他的承诺,要不然他怎么会在他面前做出如此勾人的表情,惹起他的欲望,却知道自己不会动他。 而偏偏顾长华如此的信任,却束缚住了他,他必须坐怀不乱,不能乘人之危,要不然在他与顾长华之间,他又会退后一步,如果没有这个顾忌,顾长华已经六分醉了,自己不乘机霸上去,简直就是枉费自己百般的算计。 令人扼腕的是,顾长华的不设防,到底是一次试探,还是发自内心,但是不管如何,他今天不能动他一个指头,不然前功尽弃,也过也怪不得他人,谁让自己欠他的,本来不欠他的,在他对他情有所终之后,就变成了他欠他的,而他甘愿让他讨回来。 顾长华还在继续喝酒,一壶已经空了,他对着赵熙扬起脸,“我还想喝。” 看来是不喝醉不会罢休了,赵熙换人又添了两壶,事实上他高估顾长华的酒量了,再喝了半壶之后,顾长华就直接趴桌子上了,浑身软的就像是没有骨头似的。 刘仁已经准备好了马车,赵熙用披风把顾长华从头到脚遮起来,抱进了怀里,他们需要先到达顾宅,然后通过密道。 马车直入顾宅,赵熙抱着顾长华下了马车,顾宅除了是顾长华的亲信,就是赵熙的亲信,在这里他一向无所顾忌,没想到一下马车就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臣女给陛下请安,愿陛下万寿无疆。”在不合适的地点看见不该出现的人,自己哥哥还被珍重的抱在怀里,顾益慧看见赵熙一闪而过的错愕之后,凭借强硬的心里素质,楞把顾宅当成了金銮殿,皇宫里的御花园,好像赵熙出现了顾宅是寻常的,没有被抱在怀里的顾长华,没有自己先前在御书房里狼狈的像一条狗拖出去。 第一个知道顾泰已经写下和白氏的和离书的不是顾渔,而是杨氏。 杨氏的一生在,杨父因贪污赈灾款项而获罪时,被一分为二,前半生她身为知府千金,富贵锦绣,娇养的如同花骨朵,服侍她的仆妇奴婢就有二十几个,有一个与她相知相许的表哥,即将成为婆母的人是她的亲姨妈,知府千金与尚书之子,门当户对,表哥表妹,他们自小一起长大,从小的交情,想必婚后能举案齐眉,相公爱护,婆婆维护,她以为她的一生会富贵安泰。 没想到一场灾变祸及了他们家,父亲因贪污被斩杀在菜市口,他们全家沦为贱籍,昔日的诰命夫人,官家小姐,像一个牲口一样被人叫卖,那时候她宁愿去死,要不是顾泰千里迢迢的来到平阳,把他们赎买回去,她宁愿一同碰死也不愿意为奴为婢,甚至沦为娼妓。 顾泰把他们带回京城,她和一家逃脱了,罪臣家眷的命运,但是她构建的婚姻已经轰然倒塌,她不可能成为顾泰的正妻,连贵妾都不可能,只能成为卖身契被攥在手心里的贱妾。摆在她面前的命运只有两条,嫁给同样是贱籍的男人,让子子孙孙永世不得翻身,或者成为永远低人一头的妾侍,她选择了后者,她的姨妈流着眼泪把她抱在怀里,发誓绝对不会让人欺负她,她的原本相公,现在的主子,也和她保证绝对不会亏待她。 她没有仪式,没有嫁衣,没有见证,就从一个女孩变成了一个女人,她怀孕了,顾泰的正妻进门了,她只是一个商家女,以前连给她提鞋都不配,现在,她却要跪在她的面前,举起茶杯,说“婢妾请夫人喝茶”,姨妈和顾泰的疼惜,也改变不了这一点,婢妾啊,自称了二十多年,谁知道她心里的屈辱。 没有正室的地位和保障,他的姨妈承诺,和顾泰的承诺,统统都没有用,她明天必须去请安,像一个丫头一样时候白氏用饭,她的儿女始终是卑贱的庶出。 她每天就像走钢丝一样,害怕自己色衰爱弛,不得顾泰的宠爱。 幸好,顾泰从来对他没有改变,哪怕白氏儿子的如此优秀,她吹得枕边风,也能他们母子被厌弃,甚至他宁愿把顾长华出继。 她的这一辈最好的,就是得到了顾泰,但是她现在却觉得顾泰的爱太深了,至于让他犯了如此的错误,让他答应和白氏和离。 “表哥,你就没有想过,你和离之后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吗?”杨氏闭上了自己的眼睛揉了揉自己胸口,反正顾泰已经不在把白氏母子当做一家人,她说话也就没什么顾忌的了。 “我想的很明白。”无非就是没有办法牵制顾长华,也没有办法让顾长华提携顾长亭兄妹,顾泰说,“大不了就当做没有这个孽子,有你和长亭,我已经很满足了,我不希望你每天去白氏那里卑躬屈膝,虽说我没有办法给你正室的地位,但是我能正室不压在你的头上。” 杨氏的眼眶有些发热,“表哥,我知道你对我好,不愿意让我受到任何委屈,真的,我受些委屈不算什么,您为孩子们想想,长华就是过继给大房,只要夫人还在,他就还是孩子们的大哥,你这一和离,满京城的人都知道长华和我们二房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不但光借不上了,稍微一想,就是在顾长华与他们二房势同水火,现在顾长华这边强,看在顾长亭是他弟弟份上,他们也要有所顾忌,顾渔一两年就要致仕了,顾泰的官丢了,顾家就剩下了顾科和顾长华,人家是父子,难不成顾科还会帮二房吗? 只有留住白氏,才有可能借助顾长华的力量。 “夫人?什么夫人?我和白氏已经和离了。”看着杨氏的眼睛,顾泰的声音低了下来,“不要再想了,我也是没有办法,不和离,那个孽子就绝对不会同意过继的,难道你希望顾家的财产都落在那孽子的手里?” 和离,她又不能被扶正,没有了嫡母,顾长亭连记名嫡子都做不了了,财产,官做大了,百万家产还不是唾手可得,她宁愿不过继,也绝不愿意顾泰和离。 “表哥,你什么时候写的和离书?”杨氏问道。 听见杨氏还抓着不放,顾泰有些不高兴,但是还是开口,“写了和离书,我就交给了大哥,之后我立刻就回来了,大概半个多时辰吧。” “那好,表哥,你先按照我说的办,半个时辰,大表哥应该还没有把和离书交给长华,以防万一,你先去衙门,告诉负责的人,如果有人拿着你写的和离书来登记,千万不要让他们办理,接着你去找大表哥把和离书要回来。”杨氏一气说完,然后哀求道,“表哥,如果您不想我被姨夫打死,您就按照我说的办,您与夫人万万不可和离。” 前面,顾泰听得有些不以为然,但是提到顾渔,却让他打了一个冷战,和离之事,他本来就是瞒着顾渔,想事情成为定局,顾渔除了接受还能怎么办,他没有想到会迁怒与杨氏,他是顾渔的亲生儿子,当然不会怎么样,但是顾渔对杨氏已经严重不满,看在两个孙子和一个孙女的份上,打死杨氏是不会,但是绝对会把杨氏赶到庄子上去。 “表妹。”看着杨氏面色发白,直愣愣的看着他,“好吧,我这就去。”过继顾长华,与白氏和离,为的就是让表妹顺心,如果她不喜欢,甚至讨厌,他也可以容忍白氏母子的存在。 面前的状况,杨氏连埋怨顾泰的力气都没有了,说到底,顾泰只是太在乎她了,成也萧何败萧何,顾泰给她她超然的地位,也造成了今天的困局,他们同样厌恶白氏母子,恨不得他们不存在,但是过继的初衷根本就不一样。 顾泰希望多为顾长亭争取家产,她要的不过是嫡子嫡女之位,没有了顾长华这个货真价实的嫡子,她的的孩子成为嫡出,也就名正言顺,说不得,白氏的嫁妆也是他们的,至于顾渔的话,现在作数,等他人没了,亲生儿子不在,娘家不在,理所应当的就归丈夫和名下的嫡子所有。 可惜,她的如意算盘,就败在顾泰太疼她了,舍不得她去在白氏面前立规矩,这么多年都受了,还怕这几年? 白氏一和离她所有的谋算都会成空,白氏的嫁妆没了,长亭兄妹的嫡出身份没有了,甚至连给他们表面庇护的哥哥也没有了。 她绝对不会允许和离成功。 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应该来得及。 如果,和离书还在顾科手里,顾泰就能截下来。 就怕和离书已经到了顾长华手里,顾长华亲自去衙门,没有人敢拦住这位新贵,想了想,杨氏唤来了顾益慧。 顾益慧的脑子自然知道利弊,哪怕她恨得牙痒痒,她也只知道,不管再怎么不和,她和顾长华在外人的眼里都是兄妹,顾长华青云直上,人们对自己才更会高看三分,不能让人知道,顾长华和二房已经一刀两断,“母亲,您放心,如果二哥在顾宅,哪怕以死相逼,我都不会让他踏出顾宅半步。” “好,我去请你祖母,我们去衙门等着,如果你拦不住,还有我和你祖母,我就不信,顾长华还敢违逆你祖母不成。”杨氏豁然起身。 第44章 死不死? 顾宅可以直接地道到达皇帝的寝宫,神不知不知鬼不觉潜进皇宫,图谋不轨,刺杀皇帝,绝对是太方便了,加上这里又住着顾长华,赵熙时不时的也会也会留宿,他已经早已把顾宅看成了皇宫的一部分,里面用的奴才,暗中的保护,安全的程度绝对与皇宫相处无几。 赵熙把顾宅弄得密不透风,打造成自己可以毫无顾忌的和顾长华做出各种亲密的场所,在外面他需要和他扮作君臣,在这里他可以毫无顾忌,周围人的衷心保证绝对不会流言传出,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里遇见顾益慧,而且让她看到他们如此的姿态。 顾益慧勾动的唇角,让赵熙知道,这个没有恰到的聪慧和愚蠢的女人,已经猜到了他们的关系,并且已经在寻思着在这段关系之中,能拿到什么好处。 他不介意为了顾长华给她一些好处,他以前就做过,他爱上了顾长华,给他的却只有不幸,相反地,周围的人却在他的身边得到了不少好处,顾渔,顾科,顾泰,顾长亭,顾益慧,也不知道他以前的脑子怎么长的,他施恩于他不相干的人,却没有恩泽到顾长华真正在乎的人身上,他前世的结局,真算不得冤枉,而这群反噬主人的人,死了,应该也不冤枉。 顾益慧依旧匍匐在地,额头贴在手面上,想必她想用这种恭敬的姿态,来取悦于赵熙,或者在提醒他,明前如此卑微的人,是他像珍宝一样抱在怀里的人的妹妹。 赵熙冷冷瞟了她一眼,双眼不由自主的眯了起来,虽然他不想让顾益慧死了一了百了,他喜欢夺走一个人的所有的希望,看着她深陷绝望,但是,谁让她自寻死路,她看见了,并且自作聪明的猜到到了他们的关系,不管打没打主意威胁他们任何一个人,如果没有得到什么好处,而又被逼上绝路,她绝不会保持缄默,她会利用一切,哪怕毁掉所有的人。 顾益慧留不了了。 赵熙眯起眼,就代表已经动了杀机。 刘仁看着在地上依旧保持动作的顾益慧,有些怜悯,却没有开口,在皇权之下,在他们内侍的眼中,原本就没有无辜的人,只有碍着皇帝事儿的人,谁让这位顾小姐碍事了呢。 怪谁? 只能怪自己撞上门来,看见了不该看到的,只能怪自己不是顾长华的亲生妹妹,只能怪他不讨顾长华的喜欢,让皇帝没有爱屋及乌,反而爱屋恨乌,要不然看在顾长华的面子上,这位顾小姐想必会富贵一生。 “呕——”顾长华胃里一整翻腾,也不知道他醉不没醉,以被赵熙横抱着的姿势,有意无意的,秽物全吐在赵熙身上了,当然以两个人的姿势,赵熙身上脏了,顾长华身上也好不到哪去? “陛下?”看见赵熙狼狈的样子,左右都惊呼起来,在赵熙的瞪视之下,又消了音。 用袖子替顾长华擦擦嘴角,不管是顾长华的行为是不是故意的,他现在已经练出来了,想必哪一天,顾长华给他一巴掌,他也能不顾自己被打的脸,先去看他的手扇疼了吗,说难听点是犯贱,但是赵熙却把这个当做一个必经的阶段,是顾长华泻火的阶段。 况且他是真的爱他,失去再得到,让赵熙只要看着顾长华,无论他做什么,他都能觉得满足,他终于明白历史上为美人倾国倾城的昏君,如果那个美人是顾长华的话,他也会为他倾国倾城。 但是他的耐心不多了,在他耐心耗尽以前,他希望他能得到他想要得到了的。 听见声音,顾益慧抬起了头,就恰好看到赵熙对着顾长华一脸的温柔,被吐了一身的秽物也没有生气,更没有把顾长华放下,反而用自己的袖口,替他擦拭嘴角,任何人都是能看出赵熙对顾长华的态度明显不是对着一个玩物,更不是一时的兴趣。 不同与同生土长的古代人,顾益慧在前生也知道同性恋,不是把男人当做男宠,而是男人之间的恋情,男男也可能存在爱情的,有的甚至比男女更加的坚贞不渝,皇帝是皇帝,但是皇帝也是一个男人,是有就有人的情感。 一刹间,眼前的情景,又出于自己的利益,也许是旁观者清,顾益慧倒比当事人的顾长华,先一步相信了赵熙的感情。 她已经顾不得去思考,自己的“剽窃之案”,到底是赵熙看在顾长华的面子轻罚了她,还是处于他们兄妹不和重罚了她。 她现在只知道,作为皇帝地下情人的妹妹,她中奖了,她和顾长华本来就没有什么仇恨,只是各自的立场的问题,才为自己争夺利益,既然已经有更大的利益摆在眼前,一个小小的顾家又算得了什么,在明面之上,她从来没有的的罪过顾长华,想必自己放下身段,曲意逢迎,也能恢复兄妹情谊。 安远侯夫人? 剽窃的污点? 这都算不上什么了。 顾益慧喜形于色,第一个念头就是,幸好还没有过继,第二个念头,永远都不会有过继了。 顾益慧的喜色,赵熙看在眼里,却视如无睹,他现在眼里只有顾长华。 “处理干净。”赵熙留下一句话,就要抱着顾长华进入内宅。 刘仁心领神会,皇宫是最阴暗的角落,在这么多太监中能挣出头来的人,自己也不是善茬,哪怕他慈眉善目,私下了的手段也相当了得,悄无声新的弄死几个太监宫女,是易如反掌,现在更是领上命行事,区别无非就是奴才与官眷的区别,无非就是把人的死,弄得像一场恰如其分的的意外。很容易,一场疯马事件就可以顺利解决了。 他一边想着顾益慧的死亡方法,一边又是眼神打给负责顾宅的领头人,暗卫的倒霉小队长。 大概是八字不好,这位暗卫小队长贾二,第一次被派来暗中保护顾长华,白天吃馍馍,晚上睡房梁,喝凉水都塞牙缝,结果顾长华被保护到太康坊里去了,三十大板之后,他好不容易由暗转明了,结果识人不清,见来人是主子的心头肉的妹妹,家人妹妹来找哥哥,他总不能挡着吧,结果搞了半天,这个妹妹根本就不讨主子和主子心头肉的欢心。 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可是再怎么着,这位也是顾长华的妹妹啊,他弄死了,他真的不会被迁怒? 贾二挥挥手,不知道从哪个角落了冒出的人,一拥而上,顾益慧,以及她带来的两个丫鬟,一个仆妇,还有一个门外的赶车的小厮,就已经被制住了。 顾益慧被扭着手压在地上的时候还反应不过来,哪怕她听见了赵熙说的那一句话“处理掉”,她也没有反应过来。 她没有反应过来,但是一同而来的奴婢们已经反应过来了,听见这么这句话,知道眼前抱着自己二爷的男人是皇帝陛下,看惯了因为看到不该看的事,而被灭口的人,她们立时就反应了过来,她们这是要被杀人灭口啊。 都要怪她们小姐,把他们领上了死路。 她们浑身哆哆嗦嗦的,而顾益慧还懵懂无知,不知死亡近在眼前,他们恨不得把要摇醒,而皇帝就要走了,他走了他们就死定了。 “陛下,饶命啊,求您饶了奴婢们这条贱民,奴婢们可也发誓,绝对不会把看到的说出去的。”即使不知道其中的利害,他们也知道他们看到的一幕就是他们死亡的原因。 他们青砖上砰砰的磕起了头,几下,额头破了,血迹,顺着就留下了额头。 “可惜了。”赵熙没有回头,他倒不是可惜这四条人命,而是可惜这四条人命要给顾益慧陪葬。 顾益慧的贴身女婢春云,使劲的拽了拽顾益慧的袖子,很有几分姿色的脸在满脸血迹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狞狰,“小姐,你快求求陛下啊,奴婢不想死啊,小姐您说句话啊。” “陛下要杀了我?”顾益慧有些不可置信,陛下不是喜欢顾长华吗,她不是顾长华的亲妹妹吗,她不是应该沾点光吗,哪怕顾长华就是一个玩物,她也不会倒霉啊。 她愣愣的看着快进入月亮门的赵熙,“我是顾长华的亲妹妹,您为什么要杀我?” 听见顾益慧这么一句话,赵熙的脚下停了一下,眼前的情景,和这一句,都似曾相识,他回过头看着被人把头压在地上的顾益慧,他记得,顾长华死了,他派人把顾益慧抓过来的时候,她也被压在高高的阶梯之下,浑身的血污,也是满目的绝望和狼狈。 他问她,“你问什么要杀他,他是你的亲哥哥?”你知不知道,你之所以今天荣华满身,以庶女身居一品夫人之位,都是因为被你害死的顾长华。 大概是知道死亡的命运不可改变,她只是高傲的仰着头,眼里有后悔,却尽力维持最后的体面,她没有求饶,却回了他一句亘古不变的名言,“成王败寇。” 成王败寇? 她有什么资格跟她说成王败寇,他和她从来都不是站在一个高度上,一个蝼蚁怎么会配说这四个字,也就是这个蝼蚁,利用他给她的权力,害死了他的最心爱的人。 前生顾益慧知道她为什么死,她甘心赴死,现在却不明所以,认为她死的毫无理由,反而却没有前世的从容,面对现在顾益慧,他把原话奉还说她一句成王败寇,都觉得糟蹋了这四个字。 “您为什么杀我,给我个理由?”顾益慧都崩溃了。 “理由?朕杀你为什么需要理由,朕想要你死,这就是你死的理由。”这是身为帝王的权力。 “您会后悔的,我是顾长华的亲妹妹。”顾益慧喃喃自语,“我是他的亲妹妹……” “后悔么?”赵熙看着自己胸前的顾长华,“她说的倒是不无道理。” 让她这么痛快的死,倒是有些便宜,要知道死亡也是分很多种的,鸩酒的无疼无痛,白绫的干净利索,五马分尸的临死前的恐惧,腰斩的凄惨,凌迟的零碎……,他可以让她受尽酷刑而死,就像前世一样。 他相信对他弄死顾益慧,顾长华是没有意见的,就是怕他对顾益慧太痛快的死有意见,要是顾长华真有意见,他去哪找一个活蹦乱跳的顾益慧? 到时候真的要后悔不及了。 见状,刘仁又示意人停下把顾益慧往外拖得动作。 “那就等凤之醒了——”再说,赵熙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发现,顾长华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醒过来了,此时,正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不远处的顾益慧。 顾益慧也看到了,“二哥,二哥你救救我,陛下要杀了我啊。” 救星终于来了,顾益慧喜极而泣。 可能见顾长华有如此圣宠,知道他们制住的人是顾长华的亲妹妹,暗卫们不自觉的放轻手下的力道,但是还是让顾益慧动弹不得。 顾长华歪着脖子,顾益慧在哭喊,他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忽闪忽闪的,这明显还没有醒酒,他费劲的赵熙身上找了一片干净的地方,抓住,问道:“你要杀她?” 赵熙笑了笑,看着偎在他怀里,贴在他胸口的人说,“是的,我要杀了他。” “那赶紧把她砍了吧,她好吵啊。”顾长华揉了揉自己的头。 刘仁合上自己的下巴,这位爷到底搞没搞清楚,他要砍的人是的亲妹妹,好吧,同父不同母,顾泰又宠妾灭妻,把这个嫡子挤得快没地方站了,好像这位爷还特别讨厌这位异母妹妹,不过问题是,您不是嫌她她太吵,才要砍了她吧? 听见顾长华这么一说,顾益慧瞪大了眼睛,比刚才听到赵熙要杀她,还要不可置信,她想要起来,幸好暗卫们早要准备,陛下要杀,她唯一可能的救命稻草也要杀她,看来她死定了,暗卫的手里立刻不留情了起来,看顾益慧挣扎的离开,干脆卸掉了她四肢的关节。 看顾益慧的惨样,她带来的奴婢没立刻老实了起来,他们还有亲人在,死亡不可逃脱,但求不会祸及家人。 “二哥,你看清楚我是顾益慧,你的亲妹妹?”顾益慧以为顾长华的酒还没有醒呢。 “亲妹妹?”顾长华咬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对你的亲妹妹啊,你不能看着我死。”可能逃脱一死,顾益慧大喜过望。 “亲妹妹,可是你还是顾益慧啊。”顾长华抓了抓自己的头,有些为难,随即作出一副妥协施恩的表情,“好吧,看在你是我亲妹妹的份上,砍头算了,拉出去杖毙好了,还能留个全尸,你就我用感谢我了。” 赵熙大笑起来,他没想到醉酒的顾长华会这么好玩,看来以后要多鼓励他喝酒了。 他的胸口一震一震,顾长华不舒服的拿着手指戳了戳。 砍头,改成杖毙? 刘仁发现自己,自从顾长华来了,自己嘴角抽搐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虽说砍头要砍脑袋,但胜在死的痛快啊,杖毙可不一样,在死亡之前,还有受不少身体上的痛苦,行刑的人,可以让受刑的人,受尽痛苦也断不了气在,这位爷,有多“喜欢”这位亲妹妹,才把砍头,改成杖毙的。 顾益慧张口结舌已经完全傻掉了。 赵熙挥挥手,只不过是和他预想的死法不同而已,虽有有些麻烦,但是他不介意,“没听见你们主子说话吗,拖下去杖毙。” 暗卫齐想:到他们的主子到底是谁啊,是皇帝陛下?还是被皇帝陛下抱在怀里的顾榜眼?他们是皇室暗卫好不好? 他们之中唯一高兴的就是刘仁了,倒霉蛋不止他一个,现在有人加入“有两位主子”的行列了,当两位主子的命令相悖的时候,就要考验奴才的智慧了,要不然很容易成为炮灰的。 幸好,现在两位主子的命令是同意的。 虽然没有干过杖毙的活,暗卫们也开始行动起来。 顾益慧的性子很矛盾,她有着比一般女子更优秀的见识和头脑,这来源了她穿越而来的特殊,但是也因为穿越而来,她远远不能理解一个古代女子,深入骨髓的观念,比如家族,比如名声,比如门庭的清誉,她了解这一点,看似融入了古代,却始终没有真的被融入或者说是同化,所以,她干掉了顾长华,致使顾家覆灭,安远侯倾覆,所以她写出了红楼梦,却不明白过犹不及。 但是谁也不能否认顾益慧有着老天的眷顾,从她第二次生命,从她身为庶女却有着一个宠妾灭妻的父亲,从她有一个哥哥顾长华。 死到临头,也许是老天的最后的一次眷顾,顾益慧脑子里灵光一闪,对着赵熙大声说道:“子嗣,你想不想让要顾长华拥有子嗣。” 第45章 子嗣 子嗣?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没有一个男人是不会不注重子嗣的,嗣子是一个家族的绵延最根本的东西,没有子嗣的家族的荣光、血脉、姓氏,都会淹没在时间里,甚者,连财产都保不住。可以说大部分男人奋斗的动力,一部分在于自己身上,一部分就在自己的子嗣身上。 子嗣,代表的是一种传承。 赵熙,已经有了可以继承自己皇位的后继之人,就是因为自己有了儿子,他才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想顾长华保证,他的身和心都忠贞与他一人,自己的已经忠诚,天下共主的尊严,和男人的占有欲,他都要求顾长华对他回报同样的,他不能忍受他却碰另一个人。 但是他膝下五个儿子,顾长华膝下犹空,这对比比较强烈,当然,赵熙的心里也有一笑眯眯的愧疚,虽说他自己的儿子,也不介意他们叫顾长华一声父亲。 占有欲和愧疚,很矛盾,但是始终是占有欲占了上风,如果有两全其美的方法,就再好不过了。 “臣女知道一种方法,可以让男女不经过解除就能孕育子嗣。”顾益慧拜倒于地,眼睛里都是对生命的渴望。 “你想要什么?” 顾益慧咽了咽自己的唾沫,毅然的说道:“请陛下,洗刷臣女的名誉,并且赐婚安远侯。” 你还真敢说? “朕答应,但是你必须证明你这种方法行得通。”赵熙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顾益慧,“要不然,朕会让感受一下,一个失望皇帝的愤怒。” 顾益慧委顿于地。 赵熙抱着顾长华径直而去。 赵熙把顾长华按在浴池里,洗的香喷喷的,为了穿好睡袍,把他安置在床上,过程完全没有假借别人的手,完全的亲力亲为,替顾长华洗头的时候,差一点没有把顾长华的头皮抓下来,就是死人也被他弄醒了,何况顾长华又不是真的醉的不省人事,他只是有着五六分醉意而已,其他的,他只是借酒撒泼。 “轻点。”顾长华觉得赵熙为自己擦头发的动作,像是在借机报仇,自己的头发被他死命的揉搓到底你是皇帝还是我是皇帝啊,腹诽着,赵熙手下的力道倒是放轻了一些,他发誓,哪怕现在手下的顾长华是块豆腐,被自己轻手轻脚的,也会完好无损。 “顾益慧呢?”一句话把自己装醉的底给露了,但是顾长华不会介意,赵熙也不会介意。 顾长华把自己朝床里面滚了滚,等到他把自己挪到内侧的时候,有些愣了,给赵熙让位置的动作的太自然了,就像是——他们一起生活了很多年而养成的习惯。 在他的心还在闹别扭的时候,他的身体好像已经投降了,他每天在赵熙的怀里醒来,睡得很安稳,他们四肢相缠,头发交则,他会睡梦之中,醒来之后,自发往赵熙身上靠靠。 无路可逃,身体已经驯服,他的防线在赵熙的攻击之下,又能守多久。 如果事情不可改变,和这样的赵熙过一辈子,好像也不是太糟糕。 他这么别扭,和坚持,无非是因为心里不甘而已。 顾长华抬了一下眼皮,又垂下了眼睑,睫毛在眼睛上形成了一片阴影。 赵熙看着顾长华好气又好笑,他知道顾长华已经发现了他们彼此的变化,以顾长华的个性,他不会装作不知,他只会试图改变这种相处的模式,但是,自己又会如他所愿。 连用了几天干燥的毛巾,又拿来的暖炉把顾长华的头发烤干,赵熙才去沐浴。 他侍候顾长华亲自动手,他沐浴的时候,在身边内侍的侍候下,快很多,半柱香就神清气爽的走了出来,自然而然的无视旁边另一套被褥,在顾长华的视线之下,钻进了顾长华的被窝。 “朕明天要把给你这套被褥的人打板子。”他不介意,他们把顾长华当做另一个主子,事实上,他无时无刻不用自己的行为告诉周围的人,顾长华确实是他们的另一个主子,但是,这个前提是他们不能妨碍到他,分清楚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 赵熙宣布似的告知,让顾长华的眼皮都没有抬,不是他的心硬了,也不是他不去维护“自己的人”,而是他知道,赵熙不会这么做。 因为他不会损害,他千辛万苦在皇帝寝宫内侍宫女心中,竖立起的顾长华的威严,和不可侵犯。 处罚了一个听话的内侍,会让人见风使舵,不在再把顾长华当一会儿事。 而且,他处罚这个办坏事的内侍,在床铺一晚都没动的后,也能达到他的目的。 “你把顾益慧怎么样了?”顾长华打了一个哈切,顺从让赵熙把他进怀里,任赵熙抚摸他敏感的腰部。 在他们“例行公事”之前,他想要先搞明白这么问题。 赵熙把自己亲手套上的衣服,又在顾长华的身上扒了下了,亵衣,亵裤,都扔了下去,抱着光溜溜的顾长华,发出了舒服的叹息,这一刻绝对足以承担,他一天的犒赏,“子嗣?你听她瞎说,难不成她让你或我变成女人不成?” “难道我不能生吗?”本来已经放弃了,但是听见赵熙这话,顾长华感到一阵的火大,他们只有彼此,看起来是很平等,但是前提是要忽略,那五个活生生的皇子,和六个活蹦乱跳的公主,虽然说,这11个孩子不是赵熙做出来的,但是却名符其实的是赵熙的骨肉。 “要不然,我把皇子过继给你一个?”赵熙脱口而出。 顾长华像见鬼似的,盯着他,“你以为你过继的阿猫阿狗的,那是皇嗣?你敢把皇嗣给一个臣子,御史言官会用唾沫淹死你。”至于他,恐怕比冠上败坏朝纲的佞幸,满朝讨伐的时候,还要热闹。 “我过继的不是皇嗣,而是我的儿子。”赵熙顺口一说,却越想越觉得可行,“我最小的儿子才两岁,什么事的都记不住,我干脆让他病亡,然后仍你家门口去,就说你在外面一夜风流的孩子,不就得了。” 这真是个好主意,赵熙摩拳擦掌,恨不得明天就实施,再把经手人全部灭口,顾长华不就有儿子了。 细节还需要完善,但是绝对是可行的。 “你想都不要想,那是皇嗣。”纸里包不住火,把一个可能争夺天下的皇子,变成一个臣子的儿子,他不想半生的操劳,在孩子知道真相之后,得到怨怼的眼睛,他不想背负秘密,把父爱给另一个孩子,如果他真的喜欢了那个孩子,他情何以堪的让他与皇位失之交臂。 赵熙他就不怕,他会帮那个孩子争夺皇位吗? 这样一个孩子,他还不如去找孤儿来收养呢,起码做了一件善事。 也许是他真的太执着了,人生匆匆六十载,何必非要去执着求而不得的东西。 “没有子嗣,你会觉得遗憾是不是?”赵熙搂着顾长华光滑的肩膀,“本来想要晚一点告诉你的,怕你失望。” 赵熙手下慢慢的撸动他粉红色的东西,在他灵活的手指之下,顾长华慢慢的喘息起来,夹杂沉闷的堵在喉咙的尖叫声。 “你倒是挺快的。”赵熙在顾长华即将喷发的一刻,堵住了出口。 嘘嘘的声响,顾长华感到自己的腰被抓住,自己要害进入了一个温热的地方,他的舌头舔舐着自己,虽然进入的并不深,但是带来的感受,也是极致的。 棉被鼓起的地方一下一下的耸动,顾长华想要弓起腰,又被赵熙压了下来,“你放手啊。” 不上不下的,吊着太难受了。 赵熙在棉被里笑了一声,一扬手,两人身上覆的棉被被弄了下来,他在顾长华高高扬起的下身,轻啄了一口,“舒服吗?” 赵熙长发披散,衣襟半开,袒露出蜜色的胸膛,他微微张来嘴巴,伸出舌头在他肿胀的下身的顶部打着圆圈,手指轻轻的夹弄搜刮两边的小球,又吮吸顶端沁出的透明液体。 男色倾城,光是征服欲,就足以让人疯狂,更不用说赵熙如此的身份,就足以激起顾长华的欲望。 欲望被全部含了进去,抵到了赵熙的喉咙,只一会儿,他略施了一下小手段就让顾长华泄在了口里。 他吞了进去,吻着顾长华的嘴角。 顾长华嫌弃的撇开头。 “自己的东西都嫌脏?”赵熙轻笑一声,伸出舌头舔舔自己嘴边的白色液体,自己的东西都嫌脏,恐怕等到他进了棺材,都不见到能享受到,顾长华主动的如此服务了。 看着赵熙淫靡的东西,顾长华身体又有些躁动。 赵熙拉着顾长华的手,放到自己的屁股上。 顾长华不由自主的在他挺翘的屁股上摸了一把,转眼又有点恶寒。 “想不想要上朕?”赵熙引诱的说道。 顾长华迷离的眼睛,顿时清明了,“我上了你,之后,你保证不会上我?” “那不可能,大家公平一点,一人一次?”赵熙也在顾长华的翘屁股上摸了摸。 “相信你,我宁愿相信猪会上树。”他一开先例,保证永远都不在赵熙身下翻身,所有赵熙才如此不余力,百般的引诱,让自己先主动。 虽然哪怕自己不入套,僵局总有一天会被打破,但是能拖就拖,早不如晚,要不是因为这个,顾长华早就扑上去,给自己的后半辈子捞点本回来了。 “如果朕让猪上树,你就相信朕的话?”赵熙摸摸自己的下巴,又把被子扯了回来。 赵熙把顾长华拥在怀里,几下深呼吸,平复自己叫嚣的欲望,言归正传,“你是不想真的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 “那你想要自己的孩子吗?”顾长华反问道。 “好吧。”赵熙无话可说,幸亏他早有准备,“其实也不是无法可想,你知道的,哪怕没有同房,只要把种子撒到田地里,照样会长庄稼的,但是这只是理论,能不能成真,谁也不知道?”基于这个,在知道通过这个方法可以让顾长华拥有子嗣后,他才没有说出口。 “你找人试验了?”这时候,顾长华却没有什么兴奋的表情,也没有问实验的人选。 “对,不过才一个月,情况还不知道。”赵熙点了点头,“不过,天无绝人之路,顾益慧说的方法应该就是这个。” 顾长华嗤笑一声,“顾益慧可是个黄花闺女。”黄花闺女连人事,周公之礼的都不清楚,怎么会知道男女秘事。 “那倒不一定。”赵熙支起头,拿着顾长华一缕头发缠在自己手上把玩,“就是因为她是黄花闺女,她知道这种方法,本来就是蹊跷,再熟悉一点,也不是不可能的,我把送到了一处别院,可不可能,不久就能知道。” 在顾益慧身上也不是第一次无法解释,凭空写出几乎相差无几的红楼梦,知道这种不该黄花闺女不该知道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 至于成功之后的事情,反正金口玉言的承诺,他反悔了也不是一两次了,就像顾长华,哪怕他写了圣旨给他,他都不信? 成不成功,都是顾益慧的死期。 安远侯夫人她做不了,他都是可以考虑,把安远侯送过去。 第46章 番外一 顾益慧初来大齐的时候,是光武十一年。 那时候,她七岁,顾长华十二岁,顾长亭十三岁,顾泰还不是繁华徐州的知州,而不过是在山东一个小小的凶相僻壤,苦苦熬着资历的五品同知。 恰恰是那一年春天,顾泰升迁,来到了徐州,顾老太太再次派人去想接顾长华进京抚养,白氏婉言谢绝,而也是恰恰那一年,白氏把另一个庶女养到了自己的膝下。 而杨氏恐慌自己女儿被夺走,——白氏怕顾长华被顾老太太养歪,她也怕顾益慧被白氏养歪,白氏作为嫡母抚养庶女,更是名正言顺——,加上被祖母养大的孙女,也是荣耀和脸面,顾老太太是杨氏的亲姨妈,杨氏相信在顾家,有了祖母的庇护,顾益慧生活的会比在白氏的眼皮子地下的知州府更好。 就这样,七岁的顾益慧,踏上了进京的船只,中途失足落水,顾益慧死了,顾益慧来了,二十三岁的顾益慧,穿越到了七岁的顾益慧身上。 一开始,一切都是那么新奇,出生于小康之家的顾益慧,被顾家富贵迷花了眼,女婢丫鬟,珍珠翡翠,顾老太太把她当成掌中宝一样的娇惯着,前呼后拥,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哪怕夜里咳嗦一声,银耳燕窝,就流水的进入了她的绣楼。 她是庶女,过的却比顾科嫡出的女儿还要尊贵几分,而顾泰又没有嫡女,顾益慧聪慧美丽,读书不输于于男儿,一个护短的祖母,和一个备受宠爱把正室弄成隐形人的母亲,还有一个把她视为掌上明珠的父亲,顾益慧在二房,在顾家,可谓一枝独秀。 庶出又怎么样,她能让嫡出的堂姐妹,退避三舍。 那时候,她是骄傲,她明白自己庶出的身份,却没有明白庶出的意义。 真正让她知道,嫡庶有着巨大鸿沟,是在在她八岁参加郡王府的赏花宴的时候。 嫡女有嫡女的圈子,庶女有庶女的圈子,彼此之间没有跃雷池一步,她试图打进去,用自己熟练而优雅的姿态,亲自表演了茶艺。 “这位是?”郡王府的小姐,对着她的手艺赞叹不绝。 她羞涩而笑。 “这是我堂妹。”大房的顾益兰,慢慢的说道。 她还能记得,郡王府小姐,瞬间冷淡的表情,之后再也没有人和她说一句话,连她用心沏好的碧螺春,直到结束,也没有人动一口,他们宁愿用丫鬟弄得茶水,也不愿意用她的。 自取其辱,顾益兰的眼神就是这么告诉她的。 之后她才知道,郡王府的老郡王,宠爱妾室无度,致使郡王妃幼女被害。满京城里都知道,郡王府上到老太太,下到现任的郡王爷,和嫡出的少爷小姐,都厌恶妾侍和庶出。 但是即使后来知道了,她那一天因为庶出而受到的屈辱,让她的心慢慢溃烂。 ——也许,在明白了庶出的真正意义之后,她才开始憎恨占住位子的白氏和顾长华。 她知道庶出的身份,注定挑不到一个如意郎君,如果是同等的出生,嫡子,她为继室,替别人抚养儿女,庶子,以顾益慧的骄傲,她又怎么甘心? 嫁一个出声贫寒的三甲,那就更简直就是一个笑话了,翰林院里有多少熬到白发还是庶吉士的三甲。退一步,就是陪那个男人熬出来,她色衰爱弛,后面前赴后继的鲜嫩骨朵含苞待放,她又怎么会傻得的为别的女人铺路。 她要一生荣华,活的让人仰望。 她遇到李世渊,就是月老命定的红线一样。 一天礼佛而回,她在马车上探身而出,怔怔的看着路边让她陷入回忆的冰糖葫芦,在她正出神的时候,车架突然停了下来,惯性让探出半边的身子的顾益慧,直接就摔出了马车,眼看就要不以不雅的姿势坠地,而且会伤到女孩珍若生命的颜面。 就在此时,还不是安远侯的,少年安李世渊打马而过,一袭长鞭,卷起顾益慧的腰身就把她救了起来,落在了自己的身边,“你是哪家的小姑娘,贪零嘴买来吃就是,可千万不能在街上东张西望的。” 他骑着马,就在街边买了一串糖葫芦,然后递给顾益慧,“诺,给你吧,小妹妹。” 和十九岁的李世渊相比,只到他腰部不足九岁的顾益慧确实是个小妹妹,但是九岁的小姑娘里却装着一个二十五岁的灵魂。 顾益慧仰着头,看在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男人,古铜色的脸,浓眉,阔目,挺直的鼻梁,殷红的嘴唇,一双眼睛清澈如湖水,深邃如夜空,明亮好似繁星。 一身黑衣,裹着他结实的腿,修长的身躯,宽阔的肩膀,握着糖葫芦哦的手指骨节分明,暗红色的披风,随风扬起。 “小女子顾氏,请问恩人姓名?让顾家登门拜谢。”顾益慧脸色的涨红的接过糖葫芦,交给身边的丫鬟。 “可是顾尚书的家眷?” “那是我祖父。” 李世渊立刻下马,“在下安远侯世子李世渊。” 安远侯世子李世渊,这个人一下子,这个人就撞到了顾益慧的心里。 从今以后,她的心里就有了他,老天垂怜,之后他们数次偶遇,几年之间,她看着他从一个少年长成一个真正的男人。 在外人的眼中,他的薄薄的嘴唇总是抿的紧紧的,显得很冷酷。 但是遇见她,他的脸部表情总会柔和许多。 李世渊成亲的那一晚,她哭了一整夜,她知道他们年龄不配,身份又悬殊,但是如果她是嫡出的话,尚书府嫡出的小姐,配上安远侯世子,也是相配的,不像现在,她连争取一下,都不可能,连自己的心思被人知道了,都会说她一句痴心妄想。 但是她怎么甘心把安远侯夫人的宝座拱手于人,何况李世渊本人是如此的优秀。 她每天诅咒李世渊的夫人,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还是她天生就有福气,李世渊的夫人,生完一个女儿,就缠绵病榻。 这简直就是一个天生的踏脚石,好像那位注定命不久矣的世子夫人,是为她而生的,在她没有能嫁给李世渊的时候,她占住了李世渊夫人的宝座,等她长大了,她又把屁股底下的位子,腾了出来。 她要嫁他,他要娶她,五年的时间,已经让顾益慧知道了,他们之间除了朦胧的喜欢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利益,她想要安远侯夫人的宝座,李世渊想要顾家和安远侯府联姻。 两人都没有说破,但是在沉默之中,他们心知肚明,如果不是彼此的身份,他们不会走到一起,就是因为顾益慧是顾家人,李世渊安远侯,他们才一拍即合。 李世渊在西北携胜而归,于金銮殿上求娶,陛下圣旨赐婚,顾益慧嫁的无比荣耀。 之前李世渊的婚姻,并没有给李世渊带来任何的影响,只不过多了一个养在后院的女儿。 而她如愿以偿的成为了超一品的安远侯夫人,两家的联姻,也如愿的把李世渊的妹妹贤妃,捧上了皇后的宝座,他的外甥更被立为了太子,未来的皇帝。 李世渊也是有点喜欢她的,更是没有纳妾,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顾益慧的已经达到了她一声的目的。 直到一声霹雳,顾长华被爆出了,皇帝榻上之人的身份。 顾益慧才知道,她所有的一切都来源了她嫉妒愤恨的哥哥,怪得不,李世渊一求,陛下就让两个派系的大佬,联姻了?怪不得贤妃被立为皇后? 再然后,她的生活没有一点的变化,她只是暗中鄙视着顾长华,也许心中也是有畅快的,因为顾长华现在不过是一个男宠,哪怕是皇帝的男宠,他也是男宠。 顾益慧每天在睡梦之中都在笑,自己的好,才能衬托顾长华的可悲。 然而一场朝臣的诛杀顾长华的浪潮,而赵熙杀伐决断,血流成河过后,顾益慧闻到了不妙的意味。 也许顾长华并不仅仅是一个迟早会被替下的男宠? 她应该是欣喜的,因为有了顾长华,她才得到了这些,如果白氏没有死的话,如果他们没有和顾长华接下死仇的情况下,她是应该欣喜,她有着如此巨大地庇护伞。 但是她知道庇护伞,在白氏死后,实际上成了一柄催命刀。 “你是没看到陛下看顾长华的眼神,那是看玩物的眼神吗?”贤妃,不,皇后抓着她的肩膀,歇斯底里的吼叫,“他叫的凤之,凤之,他是凤,本宫是什么,我告诉你,顾益慧,如果顾长华得势了,首先要对付的不是别人,就是你们,你,你哥哥,你母亲,你们逼死了他们的母亲,你以为他没有怨恨吗?” 顾益慧想说白氏不是他们逼死的,但是却有无话可说,是谁把顾长华被人唾骂的事实,传给了白氏?是谁在白氏病重的时候,千方百计的隐瞒顾长华?是谁让白氏病情耽误成了无药可医?想想,在白氏灵前,顾长华食人的眼睛? 她不知道那时候,顾长华就已经心存死志,他安排自己的死亡方式,用自己的死,报复所有的人,赵熙,已经顾家的所有人。 但是知道不知道,结果是一样的,在顾益慧加入之后,会更加的完美和惨烈。 “皇后,您想怎么办?”事到如今,已经别无选择,只有顾长华死了,才不能威胁到他们。 皇后莞尔一笑,又回到了母仪天下的尊贵,“你放心,绝对的天衣无缝,绝对找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没有蛛丝马迹,自然就不能定罪,哪怕陛下怀疑了,也只是怀疑,更况且,皇后的儿子已经是太子,她生有三个儿子,为了死人,难道皇帝能废了一个皇后,三个亲生儿子,一个战功赫赫的百年侯府,和一个顾家满门吗?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顾益慧在得到已经得手的确切消息后,安心了,在得到了顾长华已经身亡后,就像拔掉了心中的一根刺,踏踏实实的睡了一觉。 没想到,风云色变,皇帝消沉了一天一夜之后,举起了屠刀,几天之内,腥风血雨,皇后失德被废,太子被废,皇后所出皇子,皆贬为庶民。 接着,皇后囚禁于寝宫,顾益慧惶惶不可终日,她料了一切,顾长华的死亡如她所愿,她算准了开始,却没有算准结局,她忘了最关键的一点,皇帝雷霆之怒下的杀戮,可没有理由的,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足以让许多人人头落地,没有证据,只要他怀疑,就可以杀掉所有的怀疑的人。 继皇后之死,顾家上下百余口的性命,染红了菜市口。 她的大儿子,只有三岁,小儿子刚刚满月,眼前的血红,昭示着皇帝对顾长华的死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万般无奈,顾益慧把自己和皇后密谋的事,告诉了至今蒙在鼓里的李世渊,她知道下一个目标就是安远侯府了。 李世渊到处奔走,交兵权,闭门谢客,在皇帝面前头哭流涕,儿时的情谊,还是没有挡住皇帝的疯狂。 皇帝已经疯了,甚至连罪名都懒得捏到了,有人求情,杀,死谏,那就去死,皇帝的高压,满朝的沉默,煊赫的安远侯府一夕毁灭。 顾益慧望着那高高的御座上了的皇帝,“顾长华的死你有一半的责任。”要是你早表现出,对顾长华如此的疯狂,让人知道动了顾长华的后果,那谁会去挖皇帝的心头肉呢。 等他们知道的时候,他们和顾长华已经接下了死仇,她不动顾长华,顾长华早晚会杀了他们。 “是啊,所以我们应该去死啊,朕已经生不如死,就一定让你们尝尝这种滋味。”赵熙,笑笑了,猛地把怀里的婴儿,隔着高阶就扔了下去。 顾益慧抱起自己的儿子,已经断了呼吸。 第47章 诬陷 若夫妇不相安谐和离。 和离,只两愿离婚,而不是单纯的妻犯七出,丈夫一纸休书。 放妻书,而不是休书,这就代表着好聚好散,女方并无过错,男方宽厚大度,与双方都有好处。 明面上确实如此,但是底下的龌龊,不足外人道。 可能,女方犯了七出之条,而男方秉持着好聚好散的理由,表现的自己的仁厚,不愿两个家族交恶,而写了放妻书。 也可能是男方有了重大过错,让女方无法忍受,又抓住了男方的把柄,男方被逼无奈,才选择了和离。 而顾家二夫人的和离,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属于后者,论地位论家世,顾家和白家,根本就不再一个天平上,一个官宦,一个商户,而且白氏的娘家早已经死完了,无人撑腰,在这种情况下,不是休妻,而是和离,相当的耐人寻味。 如果白氏犯了过错,有一个嫡子的情况下,顾忌孩子的颜面,休妻是不能,但是让白氏青灯古佛,幽禁一生,也好过让顾家颜面受损。 那才是顾家的宽厚,毕竟没有让一个无亲无故的妇人,无声无息死在内宅。 而是让白氏带走了大笔嫁妆,从顾家完好的走出来。 但看儿子占哪边,就知道错在哪边儿了,要不是实在太恶劣了,儿子为什么会让母亲和离。 谁都不是傻子,每个人的心里都更是明镜似的,顾泰回京那天带着妾侍招摇过市,也不是没有人看到。 所谓京师,根本就没有秘密,特别是高门大户,也许某家今天从后门里拖出一个杖毙的奴婢,明天京师的八卦里就唾沫横飞的说某家刻薄狠毒,而且白氏的和离并没有刻意隐瞒,而是堂堂正正的,入得衙门,走的程序,知道的人不知繁几。 流言如火如荼,传的沸沸扬扬,继顾渔尚书的父亲,宠妾灭妻之后,顾渔尚书的儿子又带了了新的八卦,步上了后尘。 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顾渔的父亲宠爱风尘女子,逼死嫡妻,顾泰宠爱贱籍女子,不过白氏比较幸运,有位出息的儿子,人家没死,而是让顾家跌了这么一个跟头。 顾渔自知道自己的蠢儿子已经写下了放妻书,就已经预料到了事情的发展,压是压不下去,他虽然是吏部尚书,但是在天子的脚下也并不能一手遮天,为官一生,他也有几个政敌的,要说京城的流言传的这么快,连上一辈人的事,都翻了出来,没有政敌的推波助澜,也是不可能的。 但是苍蝇不叮没缝的蛋,要是顾泰做不出这种事,也不会让人“火上浇油”的机会。 尽管顾渔有了准备,但是整个早朝,在各位大人的眼神中,他脸上的颜色始终没有退却,和他父亲的事件,收到都是同情不同,这一次要复杂很多。 身为读书人,大家自然会不会像泼妇骂街一样,光是含蓄的眼神,就足以让顾渔好像在火架子上。 心肠厚道的一点的人,只是惋惜,同情,惋惜顾家顾泰伤了和顾长华之间的父子情分,同情顾家出了一个顾泰。 出过相似事件的人,则都是幸灾乐祸。 而政敌们,更是毫无收敛的赤裸裸的鄙视,和等着看笑话的期待。 和离不是事,为了宠妾灭妻,正室和离才是大问题。 好友们,安慰似地,拍了拍顾渔的肩膀。 散朝后,顾渔和顾科走到了最后面。 要不是多年的养气功夫,顾渔早就在昨天就气的吐血了,“你都看见吧?这就是你和你弟弟的干的好事,你做事之前,就没有想到后果吗?” 二儿子是罪魁祸首,大儿子就是帮凶。 在父亲的愤怒之下,顾科低下了头,他自觉地扭扭自己的膝盖,他被罚跪了两个时辰,要是不是念着要早朝,估计现在还祠堂呢,他的二弟就没有这么幸运了,跪了一天一夜,不过,还是值得的。 “对不起,父亲。”顾科口里说着认错,却不是觉得自己的行为真的错了,他认错只是对着顾家和父亲,而是事情的本身,如果时间倒退,知道今天的情景,他还是会这么做的。 “父亲,您总不能让我无子送终吧。”顾科说的伤感。 顾渔也听得伤感,大儿子一直懂事,他一直想要一个儿子,没有亲生的,他也想要过继,但是嫡亲的兄弟的嫡子,他不敢要,兄弟的庶子,他不能要,他不能夺走兄弟的唯一的嫡子,也不能兄弟的庶子压在嫡子头上,成为长房长孙,那会让顾家成为大齐的笑柄。 他忍着,也许在他走不动的时候,才能过继顾长华的嫡子,他决定了等下去,但是当自己兄弟,主动不要嫡子的时候,还凭什么要他再等? 顾渔看着顾科斑白的头发,他的这个儿子,已经过了不惑之年,再过几年就是知命之年,他忍心苛责于他想要个儿子承欢膝下吗? 他想要过继的心情如此的急切,也怪不得,顾长华从他入手了,只是他没有想到顾长华如此的决绝,竟然要他的父亲和母亲和离? 顾泰是偏心太甚,偏宠杨氏,偏爱庶子,但是顾泰始终是他的父亲啊。 “父亲,您知道,这么多年的二弟的作法确实伤了长华这孩子的心,更何况——”顾科说道。 “还没有成为父亲,就帮儿子说话了。”顾渔白了顾科一样。 却让顾科吃了一颗定心丸,父亲,儿子,这不摆明了这过继之事无可改变了吗? “冤孽啊。”顾渔叹了一口气,大儿子话里的意思他明白,顾泰多年来让庶子压在嫡子头上,已经与顾长华有了芥蒂,如果顾长华吃喝嫖赌的话,还说的过去,偏偏顾长华比顾长亭更优秀,让一个出身能力都不如自己的人压在头上,顾长华的心气能平吗?而且,顾泰不但不收敛,还变本加厉,为了替庶子争夺财产,宁愿把顾长华踢出去。 不满一点一点的增加,顾泰的“致命一击”,以至于父子之情荡然无存。 好在,顾长华还是顾家人。 两个人出了午门,坐上了马车,顾渔敲着手指,问了一句,“对了,顾益慧那丫头找着没有?” “还没有消息,所有的家丁都派出去了,但是还是找不到人。”又不能大张旗鼓的找,让人知道他们家丢了姑娘,要不然就是找回来,也是清誉全无,在这段时间里,在一个姑娘身上会发生什么?既要隐瞒,寻找的效果自然不大。 如果在刚刚发现顾益慧不见了,就报京兆尹的话,还有几分希望,但是现在几近一天一夜了,早已经晚了。 “长华那边找没找,你母亲不是说那丫头去看望他哥哥吗?”顾渔眼中闪过一丝嘲讽。 顾科低下头,以免自己笑出声来。 看望他的哥哥? 顾科笑的不是这个理由,这个理由很恰当,他笑的是他母亲到了这把年纪了,还是如此的天真。 她以为在整个顾家,有什么事情能瞒得住父亲,父亲的一次疏忽,让顾长亭出生了,母亲就以为她能在内宅把父亲瞒的滴水不露? 现在已经不是父亲把内宅全交给母亲的二十年前,也不是父亲信任母亲能打理好内宅的二十年前。 今非昔比啊。 恐怕父亲早就知道,顾益慧去顾长华那里的目的。 只是,在顾长华步步为宜的达到目的的时候,她们以为就凭几个妇孺就能阻止得了吗?要是他们聪明,当时他们就应该找父亲禀明一切,说不定,事情还可以转圜。 顾科脑子里一边想着,一边回答:“益慧确实是去过长华那里,但是那时候长华并不在家,半个多时辰,益慧就走了,很多人都看见她的马车出了城,但是在城外,就再也找不到线索了,恐怕——” 他看了一眼顾渔的脸色,“恐怕凶多吉少了。” “你说,是不是长华这个孩子做的?”但凡做官的都有一点疑心,顾渔沉吟片刻,不由得就去往那边想。 顾科摇了摇头,“不瞒父亲,听见益慧失踪,我也怀疑过长华,但是想了想又不可能,他们之间有没有利益关系,长华弄掉益慧根本就得不偿失。” 白氏和离,顾长华过继了,区区一个姑娘顾益慧,碍着顾长华什么事儿了,就是泄愤,前面还有顾长亭着,也轮不到顾益慧身上,反之,他弄掉顾益慧,被人发现了,他将会失去一切,而且一顾长华的为人,他要是真的愤恨一个人,绝对是杀人不见血,何必用这么粗糙的手段,还是顾益慧刚出门口,就是让她失踪?太不符合顾长华的智商了。 “但是益慧她平白无故的去城外干什么?”顾渔在乎的不是顾益慧,他在乎的有人动了顾家的人,或者骨肉阋墙。 “父亲,相比起长华,我倒是觉得——”顾科吞吞吐吐了起来。 “说。”顾渔了解这个儿子,要不是真的发现什么,他不会下结论,这明显的就是发现了什么,又难以启齿。 顾科咬了咬牙,“昨天有人看见,在城外,有一个像长亭的人,和益慧接触了。” “你说什么?”顾渔立刻坐直了,神态很是吃惊,“你怎么不早说?” “您知道因为过继一事,我和二弟已经起了芥蒂,这又关系到长亭,在没有弄清楚之前,我怎么敢说啊?”他现在跟顾长华是自己人,顾泰怀疑顾长华,他说顾长亭才真的有嫌疑,估计连父亲都会认为自己偏颇的诬陷。 顾长亭那是谁啊?那是顾泰的宝,还是顾益慧同父同母的亲哥哥,他要是敢说顾长亭有嫌疑,那才是脑子糊涂了。 但是不可否认的,他和顾长华的关系,才是他如此卖力的原因。 “确切了吗?” “一共有两个人先后看见过长亭和益慧在一起,一个杨村的村民,还有一个是秀才,他们看过两个人的画像,说是有八分相似。”顾科小心的说道,“我把他们安排在了城外的庄子里,您可以去问问。” “八分相似啊,我还问什么问啊,我自问我看的清楚,妻妾纷争,就是祸家的根本,嫡妻残害庶子,妾侍毒杀嫡子,妻妾相残,嫡庶相残,我为了这个,一辈子就只有你母亲一个人,没想到,我还没有闭上眼,顾家就真的发生了,人心不足啊,最填不满就是这人心。”顾渔有些恍惚。 他宁愿这件事是顾长华干的,起码嫡子比庶子就有着身份上的优势,被庶子欺压数年,他也有理由为自己出一口气。 但是偏偏是顾长亭呢,一个庶子过了嫡子的生活,拿了嫡子的财产,还不够吗?人家嫡子都没怎么着呢,倒是占了便宜的庶子,嫌便宜占不过大,先出手了。 “父亲,益慧毕竟是长亭的亲生妹妹,想来性命应该是无碍的,长亭没有这么狠的。”顾科劝慰道。 “他要是能狠心结束顾益慧的命,我倒是能赞他一声无毒不丈夫。”顾渔冷冷一笑,“不过他也倒是聪明,一箭三雕。” 顾益慧的名声已经坏了,顶着顾益慧的名字,她不会找到合适的人家,不如隐姓埋名,在有心人的打点之下,还能谋一个不错的前程。 而顾益慧的消失,则让世人不会再注意到顾长亭身上的污点,顾长亭可是一直不希望自己这个剽窃的妹妹重新回到人的视野里来,他宁愿她一辈子呆在庵堂。 三来,可以把顾益慧的消失诬陷在顾长华的身上,杀害亲妹,祖父不容,父亲不容,顾氏不容,世人不容,世上在没有顾长华的存身之处,过继自然没有了,除族那是肯定的,没有嫡子挡在眼前,顾长亭就会接收到顾家的财产,杨氏实际上就是未来顾府的女主人,有着这样的母亲哥哥,自然顾益慧也受不到什么委屈。 顾长亭满意了,杨氏满意了,顾益慧满意了,顾泰满意了。 这手段,是真的妙,但是千不该万不该用到了自己人身上。 顾渔想起了,顾泰在知道顾益慧不见了,叫嚣着就是“顾长华害的。” 杨氏嘤嘤的哭泣,说顾益慧多麽的兄妹情深,去探望她刚刚痊愈的二哥,又说在她二哥的宅子里出来,怎么会遭遇到不测? 老妻添油加醋,一口断定,顾家出了谋害亲妹妹的孽障。 顾长亭狂奔而出,就要去找顾长华算账。 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之下,他们一口断定,就是顾长华把顾益慧挖个坑给埋了。 他们所有的话语都指向顾长华,顾渔一开始以为,是他们现在这件事上占些便宜,或者在事情发生之后,想把坏事变成好事,一举赖到顾长华的身上。 现在看来,顾益慧的失踪,根本就是他们几个人自导自演的。 这是合谋。 第48章 自作自受 顾渔父子在回顾府的必经之路上,遇见了等候不知多久的顾长华。 “等了多长时间了?”已经把顾益慧的失踪,归根在他们自导自演身上,对于这个“受尽委屈”的孙子,顾渔前所未有的和颜悦色,连顾长华瞒着他,自主主张支持的白氏和离之事,也被看做被“顾泰一家人”,逼迫而来的心灰意冷,和无可奈何。 可不是,在他这个祖父的眼皮子地下,都能明目张胆的把自己弄出来的屎盆子,往顾长华身上扣,在那山高水远,他鞭长莫及的徐州,不知道还有多么的过分呢。 顾渔是真的对“顾泰一家人”失望了,他和杨氏,已经杨氏的孩子,现在是名副其实的,是一家人了。 既然顾泰已经不可救药,他自然会多多的“体谅”他的孙子了。 顾家的人丁实在是太单薄了。 对于父亲的态度,顾科自然乐见,他含蓄而又表现出亲近的招呼顾长华,“怎么也不去府里,偏偏在这等着?” “祖父,大伯,我倒不是特意等的。我昨天喝的有点多,就宿在了外面,刚回家,就听说三妹来找过我,好像失踪了,我赶紧就过来了,看能不能帮上忙,刚走到这,就估摸着祖父上朝应该快回来了,就在这等了一下,还不到一刻钟。”顾长华笑了笑,他自然不会说,自己特意等的。 至于他等在这儿,而不是去顾府的理由? 他现在不用想也知道,以顾泰那群人的思维,在顾益慧失踪的那一瞬间,不管是她是刚从自己家出来,还是出门礼佛,哪怕是街上出现意外,害人者绝对是他顾长华,出不了第三个人,所以他从小到大,才避免和杨氏他们有过多的解除,自己出了意外,是自己陷害他们,他们出了意外,那是自己谋害了他们,虽说这一次,顾益慧的失踪,确实跟他有关系。 在没有顾渔在在场的情况下,他碰上门去,纯属自找欺辱,也许他们会把他挡在大门口,就在顾府门口的大庭广众之下,就把他谋害亲妹的事实给宣扬出去,也许,他们会紧闭大门,以长辈的姿态,惩罚他这个忤逆的晚辈。 也许前世,顾泰没有这么恨他,但是现在经过过继,和离,顾益慧的失踪,他恐怕已经恨得他牙痒痒了,光凭他挡住了顾长亭的路,就足以让他恨他,换句话说,前世他没有这么恨他,他因为他没有挡住顾长亭的路。 虽说演一下苦肉计,可以让他在顾渔面前加分不少,也可以让人对他顾长华更加的同情,但是现在,他却不想为了一群不知所谓的人,委屈一点自己顾长华的话说得明白,顾渔他们明明知道他是在特意等他们,但是他不承认,他们也不可奈何。他们赞叹他滴水不露的同时,对他戒备祖父,亲大伯的行为,却有些不悦。 尽管不悦,但是顾渔并没有表现出来,“长亭去找你了?” “我们没有碰上,听下人说,大哥来打听一下三妹的消息,毕竟是从我这儿刚出去,就失踪了。”顾长华的话,没有说到点子上。 但是就这几句话,就已经让顾渔浮想联翩,顾长亭这分明就是在找顾长华要人呢,这不摆明着就说是顾长华把顾益慧藏了起来了。 如果没有有证人见过“顾长亭和顾益慧在城外见过面”,充其量顾渔只能说一句,顾长亭爱妹心切。 但是顾渔已经先入为主的认为,是他们自己合谋了这场失踪的闹剧,顾长亭的行为就不仅是贼喊捉贼的问题了,这是想依靠舆论,压倒顾长华。 “你那边的下人封口了没有,消息不能传出去。”传出去,不就如了顾长亭的愿吗,不管之后再怎么澄清,顾长华都会受到影响的。 “您放心祖父,我知道这事关三妹的清誉,自然把消息封的严严实实的。” 尽管初衷是不一样的,但是结果却殊途同归,顾渔满意的点点头,转眼又想到了家里的顾泰那群人,脸色立刻黑了。 顾长华坐在马车上,思绪翻飞,他和顾泰总是太有缘了,不知道是自己上辈子欠他的,还是他上辈子欠了自己的,让自己这辈子做了他的儿子,和离,过继,他本来以为他们已经恩怨两清,自己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他也替顾长亭拿到了他想给顾长亭的。 他以为他们已经没有了利益联系,如今合该的井水不犯河水才对。 要不是顾益慧看到了不该看到了的,所有的事件都会到此为止。 顾益慧是不自主的碰到的,而顾长亭他们自己撞上去的,要不是他们想着去借着这次事去打击了,也不至于弄巧成拙,百口莫辩。 顾长华清空自己的思绪,准备看他们自作自受。 马车轱辘在顾府门前,停了下来。 小厮已经准备下车,去叫门了。 顾渔突然说道,“长华,你去叫门。” 我?顾长华愣了一下,瞬间明白了顾渔这句话后面的意味,这分明就是像看看顾府其他人的反应,他也考虑过这招的,不过觉得得失不太平衡,稍微还有点损,也就放弃了。 这次可不是他的错。 顾长华上前拍了拍大门,门口打开一条缝,探出来一个脑袋,碰的一声就关上了。 顾渔顾科已经下了车,见门房的对顾长华的反应,脸色更加的难看了。 “老大,你去敲门。” 顾科依命而去,这下子,里面连个人影都没有了。 片刻的悄无声息,紧接着门里传来了碎碎的脚步声。 来了。 顾长华聪明的后退几步,站在顾渔的旁边,这样应该不会有人来打自己这个忤逆的儿子吧。 随着门打开,不见人先闻声,“你这个虐畜,你还有连回来,你把你妹妹——” 顾泰的声音在看到顾渔一张黑脸的时候,就像被掐住脖子一样,戛然而止,脸憋得脸色通红。 不知道什么原因,大概他是已经和顾泰一刀两断,没有恩,没有怨,怀着一种纯欣赏的心情,看见这样的顾泰,他没有觉得解气,而是觉得他颇有喜感,他好像笑啊。 相反的,顾渔险些被气炸了肺,顾泰未婚杨氏怀子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二儿子是一时糊涂,等顾泰宠妾灭妻的时候,他觉得他是鬼迷心窍,但是还是有可取之处的,等顾泰要过继顾长华的时候,他觉得他已经被人迷惑了心智,但是他的心中对他还是有些父子之情。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他真的是后悔生了这个儿子了,要是可以的话,他宁愿这个儿子不存在。他的脑子要长到什么程度,才想出牺牲顾家声誉,而只是用来抹黑自己儿子的主意来? 他分明就是想把顾长华谋爱妹妹的事,闹得全京师无人不晓,无人不知。 不要说这是不是顾长华做的,哪怕就是顾长华做的,这件事也只能肉烂锅里头。 哪家出了这种骨肉相残的龌龊之事,不是千辛万苦的瞒着,盖着,这种恨不得全天下都不知道自己的丑事的行为,也算是稀罕了。 顾泰傻也就算了,他是傻吗?他要是傻,也不会在徐州知州的位子上做了两任,他心里门清,丑事宣扬出去的后果,可是他还是做了,他这是把扳倒顾长华凌驾在顾家的利益之上。 顾家,那是顾渔的逆鳞,他的命根子,他不会允许任何人的行为毁了顾家的。 顾渔看都没有看顾泰一眼,就迈入门槛。 顾长华跟在其后,对顾泰狠狠的眼神视而不见。 顾科也有意无意的隔开顾长华和顾泰,防顾泰就像是防狼了。 顾长华看的好笑,他记得前生,顾科可从来都没有搅和到二房离来,看起来有时候的血缘,还是强不过利益,顾科如此卖力的原因,不是他有什么正义感,无非就是他已经和大房息息相关。 进了正堂,顾老太太拄着一根梨花拐杖,最在正坐之上,左边是如坐针毡的顾大夫人于氏,右边是哭的凄惨的杨氏,这是真的哭的狼狈之极,而不是假模假样的梨花带雨,一双眼睛红肿的可怜,眼泪还不要钱似的哗啦哗啦的。 厅里还有着面无表情的顾长亭,两边还有这十几个健壮的奴才,除了后面顾老太太的陪嫁嬷嬷,对于顾长华来说,都是生面孔。 对与这幅阵仗,在顾长华的眼里,还是让他觉得好笑,也是他低估了顾泰,他以为他会在门口把自己的名声弄臭了,或者在府里把他收拾一顿,二者选其一,没想到,顾泰都选了。 对于一个不把自己亲生儿子当成亲生儿子的父亲,他已经无语了。 看见顾渔一行人,顾大夫人于氏最直接,神情顷刻就淡定了,然后行礼。 杨氏的动作比较隐秘,她想抓着手帕的手,先是用力了一下,眨眼的间隙,她恢复了常态,眼泪收了,做出一副强忍着悲痛的样子。 顾长亭则起身如同往常一样的行礼。 ——做戏却是生而知之。 顾老太太戳了一下手里的拐杖,发起了一声闷响,“顾长华,你做出残害手足的事来,还不跪下。” “咳——,长华坐。”顾渔使劲的咳嗽了一声,严厉的瞪了老妻一眼,“老忠呢?” 老忠就是忠叔,是青衣的父亲,是顾府的管家,同时也是顾渔最信任的心腹。 “谁知道跑哪去了。”顾老太太赌气的说道。 “去颐园找找。”顾渔说道,身边的小厮立刻出去了。 颐园就是白氏住的地方,顾渔对顾老太太很了解,他知道他的这个老妻在他没有在府的情况之下,绝对会找白氏麻烦,这婆婆找儿媳妇麻烦,天经地义,但是白氏已经和离,已经不再是顾家妇了,这无理取闹,传扬出去,那未免有失顾家的颜面。 在上朝之前,顾渔就已经叮嘱过了老妻,没想到答应的挺好,办事的时候,顾老太太才不管白氏还是不是顾家妇,想收拾的时候,就去收拾了。 幸亏顾渔还留了一手,让老忠守住了颐园,要不是顾渔的心腹都在颐园外面,顾老太太也不可能控制住顾宅,把祠堂里的顾泰放了出来。 顾老太太看着稳稳的坐在位子上的顾长华,毫无愧色和惶恐,立时,怒火更炽,这个孙子,从小到大,她看着就没有顺眼过,在几乎一手养大的顾益慧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后,就看的更不顺眼了,哪能见到他如此的舒坦。 她看着顾渔,“难道益慧就凭空没了不成?” 顾渔喝着一盏茶,“一会儿再说。” 忠叔从颐园带着人匆匆而回,没有等顾渔说话,就明白了他的要做的事,等顾渔一盏茶喝完,厅里的仆从退得干干净净,厅外被人围着,确保今天的话,不会泄露出去。 “好了,现在咱们可以追究追究益慧到底是怎么不见的?”顾渔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但是却不能不谈论,就像是一个化脓的伤口,挤了会疼,不挤,就会连骨头一起烂掉。 “这还有什么好追究,这摆明就是顾长华害了我的三丫头。”顾老太太吧唧吧唧的就抹起泪来了。 哎,快点完吧,顾长华对或愤怒,或怨毒,或气愤的眼神,一点都不在意,他只是希望快点结束,然后他把白氏接走,顾宅那才是他的家。 “老二,你也这么认为?”顾渔抬眼看了一眼顾泰,又看了一眼杨氏,“还有你杨氏,你也这么认为?” 顾泰,杨氏没有说话,但是显然是默认了。 杨氏说:“太爷,我现在只求,益慧能安安全全的回来,剩下的我不想再追究,顾家一向手足情深,二少爷绝对不作出谋爱亲妹之事,也许是益慧一时迷路了,也说不定。” 这简直就是笑话,顾益慧会在京城里迷路,以至于他们大批的人手找了一天一夜都没有找到人?这这个理由还没有顾益慧被拐走了的理由可信。 现在顾长华只是有嫌疑,他一被怀疑,顾益慧就毫发无伤的回来了,那才是坐实了顾长华的罪名。 顾渔嗤笑两声,“好,看来还是认为是长华干的,就凭益慧是从长华门里出来就失踪的这点,你们口口声声一口咬定,是长华把益慧给害了,那你们告诉我,理由呢,长华有什么理由害益慧?” 顾益慧不仅是庶出,还是姑娘,顾长华害顾长亭这个庶长子倒是有几分可能,他害一个早晚要出门子的妹妹干什么啊,吃饱了撑的吗? 顾泰无言以对,其实他也有些纳闷,顾长华没有害顾益慧的理由,顾益慧也没有得罪过顾长华,自古谋害人命,都是需要理由的,没有理由,就没有动机,问题是顾益慧更没有得罪其他的人啊。 顾渔敏锐的眼神,发现了顾长亭的眼神有些闪烁,至于杨氏低下了头,看不清表情,但是就凭杨氏如此恰到时机的低头,就足以代表了她有问题。 “长亭,益慧是你亲妹妹,你有什么话跟祖父说吗?”顾渔言有所指说,他希望顾长亭悬崖勒马,看在顾家人丁单薄的份上,他可以既往不咎。 “祖父,我觉得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先要找到妹妹,至于其他的,之后再说吧。”顾长亭说。 顾渔暗道,那也要找得到啊,找不到益慧,污水泼到顾长华身上,找到了,顾益慧就是现成的证人,合着,两面都是你们的好啊。 “长亭,你昨天去城外干什么?”顾渔悠悠的说了一句。 一句话,差点让顾长亭心脏停摆,“昨天孙子确实出了城,不过是送一位落地的好友回乡。” “可是,有人在城外,看见你和顾益慧,你们在一起。”顾渔目光灼灼,仿佛能透过皮肉看江顾长亭的心里去。 简直不能形容这一刻顾长亭的表情,有着几分的心虚,几分的羞愧,几分的懊恼,几分的不可置信。 顾长华迫不及待想去看下面的戏码了,因为顾长亭,昨天千真万确的在城外碰见了顾益慧。 第49章 顾长亭的取舍 顾长亭确实在城外碰见过顾益慧,顾长亭是真的顾长亭,顾益慧也是真的顾益慧。 顾益慧从顾宅出了城,“恰巧”碰见了出城送友的顾长亭。 顾益慧是个聪明人,但是也和普通人一样,相信皇帝一言九鼎的承诺,或者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办法而不得不相信,哪怕皇帝会卸磨杀驴,她也没有办法,不拉磨,皇帝立马坑定就杀驴。 她只能让自己相信皇帝的承诺,相信在她证明方法可行之后,就会兑现给她的诺言。 当着皇帝的人面前,她自然不会说,她去为陛下办“差儿”了,而是告诉了顾长亭,她要去庵堂,带发修行,以求静心,让他不要来打扰她,以免惊扰佛祖。 顾长亭也是聪明的,大概他一开始也没有想把顾益慧的“不见”推到顾长华身上来,但是当顾益慧遍寻不着,又和顾长华扯上关系的时候,一时之念,他就顺水推舟,保持了沉默,没有把与顾益慧碰见的事说出来。 事情是事实,但是证人却不是真的证人,但是到了这个时候,谁还管,证人是不是亲眼所见,只要出了顾长华家后,顾益慧和顾长亭在,确实碰见了,就可以了。 顾长华自认为自己还没有卑鄙无耻的,在这上面陷害顾长亭,他并没有那么恨顾长亭。 但是他也知道顾益慧失踪了,自己首当其冲,是第一个怀疑对象,所以他们两兄妹碰见了,如果顾益慧被发现失踪之后,顾长亭如实回答,那自然是什么事都没有,如果顾长亭动了歪脑筋,证人自然就会出现。 归根结底,现在的情景都是顾长亭自己找的,要不是他想要“陷害”顾长华,也不会被顾长华害,不,顾长华觉得自己这不叫“害”,充其量,他就是在自己身前挖了一个坑,顾长亭想要冲过来掐自己的脖子,结果,自己掉坑里了。 这是顾长亭自己的选择,恐怕还有另一个人的选择,比如,杨氏。 顾长华还是有几分了解顾长亭,顾长亭最佩服,和从小学习的人就是是那种无事不可对人言的道德君子,他向往那种高洁,从来不屑于龌龊之事,但是向往归向往,人的欲望是挡不住的,连自己在内。 圣人都有软肋,无欲无求,怎么可能做到。 顾长亭也一样,他心中的恶念从来都不是没有,而是他一直在压抑,如果有人帮他做了,他一直可以保持自己的无垢,哪怕他知道他得来的是怎么到他身上的,他也可以假装不知道。 ——既要做婊子,也要立牌坊。 这种人,在做恶的时候,通常会给自己找一个万不得已的理由,没有了顾益慧挡在前面,那么前面无非就就是杨氏,只有这样,顾长亭才可以继续假装,他的无辜。 听见顾渔话里透漏出的意思是说,顾长亭是顾益慧失踪之事的始作俑者,杨氏立刻满脸惨白的扑通一声跪下,膝行几步,抱住顾老太太的腿,说道,“太爷,太夫人,益慧——” “杨氏,你闭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顾渔轻轻地一句话,淡淡的一眼,充分的体现了大家长的权威。 杨氏一噎。 顾老太太也收住作来势出来的嚎啕大哭。 顾泰张了张嘴,也没有说出话来,实在是顾渔古井无波的眼神和脸色,给他的压力太大,他很了解他的父亲,他是一个典型的士大夫,有着士大夫的修养和心机,以及行事作风,如果他恨极了一个人,他越是不会表现出来,同样,他对某个人,某件事做出了宣判,他是不会把一丝一毫的情绪,浪费那个人的身上。 而且,他也确实想知道益慧的失踪,到底是怎么回事?是顾长华,还是自己面前的儿子长亭?他相信长亭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但是他也明白父亲,没有确凿的证据,是不会无的放矢的。 顾渔步步紧逼,“长亭,我现在只问你,只要你一句话,昨天,益慧在长华那里出来,你们在城外是不是见过面?” 顾长亭心里都是苦涩,他可以肯定,昨天绝对没有一个路人看见他和益慧,这冒出的证人分明就是假冒的,但是他现在又不可能说,‘城外根本没有人看见,那两个人信口雌黄’,那是不打自招。 他出城不过半个时辰,知道他出城的人,只有已经回乡的好友,所以在知道家里误以为“顾益慧失踪了”,和杨氏商量之后,他才冒险把出城的事隐了下来。 要说,他没有企图“诬陷”顾长华,顾长亭自己也不相信,尽管明知道,他的手段太过卑劣,但是他还是做了,不是为了顾家的家产,不是为了名不副实饿嫡子名分,只是为了自己心中的那点不甘。 他嫉妒顾长华。 自己活在顾长华的阴影一下,身上的标签贴着的就是顾长华的哥哥,自己母亲觉得自己不如顾长华,自己祖父也觉得自己不如顾长华,哪怕是自己的父亲,在打压顾长华的同时,不也从心里承认了他不如顾长华吗? 顾长亭不得不承认,在顾长华面前他总有一种隐秘的优越感,他是长兄,顾泰更疼他,他的母亲更受宠,是实际上的顾二夫人。 但是从徐州到达京城之后,就一切都变了,在从小到大得到的一切,都跑到了顾长华的头上,顾渔就像顾泰对顾长华一样,对着他。 之前,顾长华为了他让路,现在,他为顾长华让路。之前,为了他能找一门好的婚事,顾长华的婚事迟迟拖延,现在,为了顾长华尽早说亲,他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定下一门与顾长华天差地别的婚事。 如果沉默,就能消减顾长华在长辈中的地位,顾长亭又怎么不会做?再说,没有决定性的证据,顾长华就只能是嫌疑犯,而不会确凿的定罪,他只是想在长辈面前抹黑顾长华而已。 没有料到,被人将计就计,凭空而出的证人,分明就是受人指使的,而指使的人,就坐在他的旁边。 但是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他已经不话可说,摆在他的面前的只有两条,第一,承认了他遇见了益慧,那么,他先前的行为就是故意污蔑亲弟。第二,就是否认。 否认他也讨不到好,有言之灼灼的证人,有着似非而是的证言,祖父已经相信了,这种情况之下,他否认,就是他在狡辩,在死不悔改。 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既然祖父这边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那么就尽量让他保持自己在父亲心目中的地位。 “祖父,物有相似,人也有相似,保不齐有人看差了也说不定,请您相信孙子,益慧是亲妹妹,我怎么可能去害她我自己的妹妹。” 顾长亭知道的话太过单薄,也情知祖父把自己的目的想到了哪去,他的话可不可信并不重要。有人不愿意相信,他说什么话,都不会有人相信,如果有人愿意相信,他知道说“不是他做的”,这几个字就足够了。 他的话,不是说给顾渔听得,而是说给顾泰听得。 “父亲,这分明就是有人嫁祸给了长亭。”顾泰停了停,还是没有把嫁祸的怀疑对象说出来,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是顾泰话里指的是谁。 “为今之计,只有把证人请过来,当面对峙了。”顾泰提议道,“只有这样才能弄个黑白分明。” 顾渔没有理睬顾泰,如果是黑的,一个人非认定他是白的,就是天下所有的人都说他是黑的,那个人也一定会坚持己见。 把证人弄来,纯属是白费劲,只要证人说说的话,符合顾泰的口味,证词才是可信的,不符合顾泰的口味,就是冤枉污蔑。 顾渔已经为了顾泰下了一个结论——顾泰已经魔怔了,而显然,顾长亭也知道,顾泰对他,魔怔般的、没有原则、没有道理的偏袒。 顾长亭的一席话,倒把顾长华说的有些刮目相看,他脑子倒是拎得清楚,知道哪方对自己更重要,哪方是自己的依仗,哪方是能割舍的,哪方是不能割舍的。他没有把事实讲出来,固然让顾渔对有些失望,但是顾泰仍然站在他那一边,并没有伤筋动骨。 “好吧,长亭,既然你这么说,祖父就信你这一次,但是只有这一次,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让祖父失望,你要记住,自你生下来就是顾家的子孙。”顾渔说的意味深长,暗含警告,几乎透彻的话,刀子似的,刮的顾长亭脸色雪白。 顾老太太和顾泰动了动嘴,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 顾益慧失踪事件,已经到此为止了。 出了前厅,两方人泾渭分明,顾长华明明是二房的人,却和顾科夫妻站到了一起。 所谓相看两生厌,顾长华宁愿自动退出了,斩断两边的“孽缘”。 他转过身去,还感觉自己背后被人仿佛凿穿一样的视线。 三个人笑意盈盈的仿若一家人,穿过前庭走在花园。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告诉你大伯母。”顾科说道。 “想必母亲那边应该差不多了。”顾长华说,“我那边也为母亲收拾好了院子。” 他是想告诉顾科,于氏,他想把他母亲应到顾宅,而不是另起一座宅院,现在是,以后也是,不管他名义上的母亲是谁,白氏还是他的母亲。 顾科于氏对视一眼,笑的没有一丝勉强,“这是应该的。” 哪怕白氏已经和离,顾长华即将要过继,白氏仍然是顾长华的生母,这点没有人能否认,一个白氏,住得又远,他们容得下,也能体谅顾长华,为了这个,远了情分就不值当了。 顾科和顾泰真的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起码是对顾长华而言,是这样的。 顾长华长揖在地,谢过他将来的父母。 三个人自发自动的在颐园附近分道而行。 颐园保持着往常的安静,院子正中有十几个贴了封条的红木箱子,有一个面生的嬷嬷在拿着清单核对,不断有着人拿着物件出来放到箱子里。 侍女们脚步有些快,却保持着平静,见他进来,急忙掀开帘子将他迎了进来。 “母亲。” 白氏屋子空荡荡的,所有的摆件都收了起来,此时,她坐在椅子上,正拿着一本账册再看,“我是没想到,这么多年我的嫁妆没有变少,还略多了一点,顾泰还做一件好事,起码他养了我这么多年,我本来还想把这几年的花用还给他的,一琢磨,这样我也太亏本了。” 已经分道扬镳,白氏话里有着如释重负的淡然,也裹杂对顾泰不掩饰的嘲弄和自嘲。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白氏抚摸着自己的鬓角,笑着说道。 “外面的那个嬷嬷是祖父派来的?”透过玻璃,顾长华打量着那位清点嫁妆,装箱的嬷嬷。 “那当然,你祖母本来派人来帮忙的,没有想到被你祖父先下了手。” 先下手的原因,自然就是怕横生枝节,以顾老太太的性子,克扣白氏的嫁妆,或之后诬陷白氏夹带,都是有可能的。 “对了母亲,我那边给您收拾了好了园子,院中有一棵很大的合欢树,再有一两个月,等合欢花开了,整个院子都会弥漫着清香。”顾长华勾了这美好的前景,语气轻快。 “你告诉你祖父了吗?”白氏明知故问道。 要不是御赐的宅院不能空置,是没有祖父父母尚在,孙子另辟一府的道理,他应该现在还住在顾府。 像白氏这种情况,大多是子女另准备一座宅子,或者庄子,让母亲住进去,万万没有把母亲接过去孝敬,更何况,顾长华即将不再是白氏的儿子。 “祖父又没有问。”顾长华翻翻自己的手掌,“我这是尽孝,全天下谁能跳出来指责我的不是,而且,大伯父都觉得我此举甚为妥当。” 顾长华睁着眼说瞎话,把前厅的事情说了一遍,“对顾长亭没有追究到底,现在祖父心正虚着呢,难免觉得对我有些过意不去,自然会睁着一眼闭一只眼,而那边,连父亲在内,就真的无愧于心,理直气壮吗?我没有刨根追底,他们也不会再这个节骨眼上,给我找不痛快。” 没有过继之前,他把白氏接过去,合情合理,等过继之后,呵呵,还由得了他们说了算吗。 “长华,你给母亲说说,顾益慧的事真的不是你干的?”白氏狐疑的看了一眼顾长华,要是之前她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会有这番动作,但是自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就变了。 他放下了对顾泰的孺慕之情,从小心翼翼的到毫不在意,致使自己也放开了手脚,要不是因为儿子的孺慕之情,她何必这么忍顾泰呢。 世界上唯一能让让顾长华放下全部信任的,就只有为他付出全部的白氏,对她,他自然没有什么隐瞒,除了他与赵熙的事,“那个,顾益慧的事是我做的,至于顾长亭,那是他自己找的。” 说完,顾长华有些忐忑,他不知道白氏怎么看待自己的这一番动作,毕竟在白氏的印象里,他与顾益慧没有太大的冤仇,足以让他们不死不休。 对于仅仅是个庶妹的顾益慧的,他的手段太过狠辣。 第50章 留影 “你坦然吗?”白氏对于顾长华的手段,并没有觉得狠毒,相反的她很心疼,要不是环境的逼迫,顾长华一个男子,怎么会把心思动用在内宅里面,打压庶子庶女,本来就是她这个主母的责任,是她给了他这样一个父亲。 而且内宅的残酷,本来就是你死我活,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比朝中争斗不遑多让。 “我换句话说,如果顾益慧是个男人,你还会绝对自己过分了吗?”白氏似笑非笑,“你们男人啊,总是怜香惜玉,总觉的女人合该就是弱不禁风的,加上益慧这个丫头心思藏的深,总是把心里想的藏起来,面子上又做的一丝不苟,你难免会觉得她罪不至死是吗?岂不知,女人的世界只有内宅这一片地方,整天没事就琢磨着阴谋诡计,被逼急了,绝对比男人更狠,杀人不见血。” 要不然怎么会说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 内宅的阴毒而层出不穷的手段,这些男人是永远不会了解的。 听着白氏的话,顾长华哭笑不得,难道他的母亲真的把他看成了一个无知的幼儿吗? 他从来不小看女人,特别是女人天下的内宅,她们可以做很多的事,有多少男人因为家宅不宁,断子绝孙,影响官途。 对顾益慧做的一切他问心无愧,她得到这样的结局,他起的因素微乎其微,大部分都是她咎由自取。 以前生的经历看,现在怎么对她都是应该的,他想过整顾益慧,但是没有等到他出手,赵熙已经干得差不多了,而且赵熙也没有“公报私仇”,如果顾益慧是个陌生人,她也会得到这样的结局。 他无比的坦然,但是尽管坦然,在自己的母亲的面前,他还是有些忐忑不安,在自己最在乎人的面前,他害怕被否定。 虽然他没有过错。 母亲二人话语之间有误会彼此的意思,但是顾长华已经得到了他的答案。 白氏的嫁妆已经清点好了,像顾家这种门第,自然不会明着克扣媳妇的嫁妆,况且还有一个顾长华杵在白氏面前,而且白氏明面上的嫁妆虽然丰厚的惹眼眼红,但是并让人的疯狂,大笔的银票被藏匿了起来,要是加上现银,估计白氏能不能活到现在还是一个问题,财帛动人心,顾泰那群人也是在没有太大的自制力。 仆从们在装车,白氏按照礼数去拜别顾渔和顾老太太,进门的时候,顾白氏磕头敬茶,出门的时候,白氏有始有终,也对着两老磕了两个头。 “白氏,拜别了。”白氏从蒲团上站起来。 “是顾家对不住你。”对着在顾家呆了二十年的白氏,顾渔倒是有几分伤感,难得的说了一句实话。 顾老太太旁边抿嘴,什么都没有说。 白氏欠了欠身,“各需所需而已。” 顾家给自己这个孤女提供庇护,自己成为顾泰台面上的夫人,他们之间没有亏欠对方,可是都亏欠顾长华的。 顾泰的脸一下子就难看了,想必白氏说的太透和毫无眷恋的离开,伤到了他男人的脸面。 不过,在顾渔面前,无论满意的还是不满的,高兴的还是不高兴,什么人都不能有异议。 秉持了好聚好散的原则,白氏居然从大门出来了,同辈的顾科顾泰大夫人,居然也送到了大门口,不看顾泰的黑脸,双方都彬彬有礼,拉着手依依不舍,含泪送别,不像是出妇,倒像是普通亲戚的回家时的送别。 倒是有几分宽宏的大家之气,没有像普通夫妻一样,分了,就像是仇人一样。 ——过了今天,满京城的人都会夸赞顾家宽和大度。 顾家的几分算计,倒是正对顾长华的下怀,只要顾家还顾忌到脸面,白氏的日子总要悠闲许多,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话粗理不粗。 白氏扶着奶娘吴氏的手先头一辆马车,一些贴身的侍女,上了后辆马车,至于嫁妆早已经先行一步,估计快到了顾宅了。 “阿弥陀佛,咱们总算是出来了。”奶娘吴氏双手在胸前合起,满脸喜色的,转眼看到旁边的顾长华,有变成了尴尬,语气有些讪讪的,“少爷,我不是那个意思。” 顾长华不管怎么说,也是顾家的人,她在顾家人的面前,怎能把顾家说的龙潭虎穴? “没关系的。”碍于名声和孝道,他不能指责顾府,但是对母亲,来说,顾家确实是一个牢笼,恐怕他的母亲在嫁给顾泰之前,也没有想到,顾泰会如此的过分,婚姻之前,哪有几个男人没有贴心人,但是能如顾泰如此长情和无视正妻的,几乎屈指可数。 听顾长华一说,吴氏的老脸如同绽开的菊花一样,世人多重父族,如果一个母族不认,无碍大局,如果父族不认,那就是无性之人,所以无论男女都偏向父亲,时常都劝母亲委曲求全,劝和不劝离,说白了还是为了自己的利益,顾长华的举动可谓是开天辟地的头一遭了。 要不是有这样的儿子,他们走不出顾家,就是走出来,也是会沦为了丧家之犬。 她家小姐也是有后福的人了。 明白了顾长华的态度,奶娘吴氏欣慰之余,也就不再提白氏的委屈了。 “对了母亲,您带出的侍女好像只有两三个?”顾长华有些奇怪,白氏以前身边的丫鬟,可是有十几个呢?虽说都是顾府的奴才,不是白氏带来的陪嫁,但是只是几个丫鬟而已,顾渔不会舍不得的。 那些丫鬟对白氏的习惯了解,而白氏对那丫鬟的也习惯了,不过那些人好像都是家生子。 顾长华目光顿时有些冷然,“怎么,他们不愿跟母亲出府?” 白氏莫名的看了顾长华一眼,“那倒不是,她们乐意的很。” 白氏和吴氏对视一眼,看着顾长华吃吃的笑了起来,“她们现在把你当成唐僧肉,恨不得把你一口吞下去,自然无比的乐意跟过了。” 有大志的丫鬟,顾家从来不缺,太爷,不用考虑,跟了顾科生不出儿子,也是白搭,而顾泰眼里只有一个杨氏,自然也被放弃,而顾家孙子辈里只剩下顾长亭和顾长华两个选择,其中又以顾长华为首选,他的床,很多人都想爬上去。 白氏不会带这种人出来,对她儿子没有心思,又自愿离开顾府,品格又不错,侍女只有三个人,加上他们的家人老子娘,只有七个人,她陪嫁而来的人,不是早已经许给顾府的家生子,在顾府落地生根,就是已经放了出去,所以她带出顾府的人真是不多。 看来要给母亲找几个合用的丫鬟了,顾长华在自己添上了这件事,他脑中琢磨着需要增加的东西。 突然,“吁”的一声,马打了一个响鼻,马车停了下来。 “什么人?”车夫对着拦着车的人说道。 因为显而易见的原因,不定哪个时候,赵熙脾气上来,青随就要玩完,顾长华已经决定把青随放出去,只是没有没有替他想到合适的出路,计划暂时搁浅了,但是他渐渐的疏远了青随,这次驾车自然不是形影不离的青随,而是赵熙放到他身边的暗卫。 “让开。”暗卫沉声的说道。 顾长华在门外都能听见,暗卫话里紧绷的气氛,大概是在皇帝身边待久了,有些草木皆兵,他掀起车帘,他以为他会看到不小心挡路的陌生人,只是,挡路的确实是挡路的,陌生人却不是个陌生人,而是一个“熟人”。 “留影见过公子。”同样的人,同样的话,面前的人赫然是顾长华两辈子第一次嫖妓院,第一次找小倌,所点的人,是太康坊的老鸨留影。 暗卫见来人顾长华认识,也就是任由着留影攀上了马车。 实际上,顾长华根本就没有来得及答应或者反对,留影就已经上来了。 顾长华皱着眉头看着留影,他这里还有女眷呢。 留影也看到了,他在这里是不合适,但是却有不得不在这里的理由,“公子,留影得罪了,不是万不得已,留影也不会这样莽撞,还请公子看在我们一晚的缘分上,救留影一命。” 留影刻意的话勾起了顾长华的愧疚之心,虽然事后他派人又送了百两银子过去,但是留影因为自己的原因,险些被赵熙杀死是事实。 距离近了,就发现了留影身上的问题,比起第一次见面,留影显然憔悴了很多,面色发白,嘴唇毫无血色。 “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顾长华贴近在留影,在他身上嗅了嗅,他的身上有血腥味,他在他胸口按了一下。 留影顿时冷汗直流,疼的直接靠在在车身上。 吴氏见状“啊”的一声尖叫,立刻又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也幸亏白氏不是普通的深宅妇人,面色很平静,始终视留影于无物。 留影咳了一声,嘴角边留下了殷红的血迹,他拿手帕擦了一下,“断了两根肋骨,小伤而已。”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分明留影就是碰到了什么难事。 “有大人这句话就好,不瞒大人,我已经等大人等了一天一夜了,恐怕也只有大人能帮我了,我身无长物,如果得偿所愿,也只有把下辈子许给大人,来时就是做牛做马,也会报答大人的恩情。” 留影的眼睛闪闪发亮,腰板瞬间就挺直,“请大人帮我,我要去敲午门之外的登闻鼓。” 第51章 二十三年前 大齐一共有两面登闻鼓,一面在午门,一面在都察院,乃开国之初,太祖所设,无论是野史还是正史都有过记载。 野史说的比较邪乎,说登闻鼓乃太祖是一锤一下亲自锻造,在用人血祭鼓之后,亲手矗立在悬于午门和检察院的门前,过程之中都是亲力亲为,没有假借与人,先说太祖有没有这手艺和闲情,估计百多公斤的大鼓,太祖搬动的可能性实在是微乎其微。 但是,流传于民间的野史,和根正苗红的正史,始终都记载着相同的一点,登闻鼓确实染着太祖的血,太祖割破手腕,洒在登闻鼓上,留下登闻鼓的与大齐同等寿命的承诺。 午门登闻鼓响,皇帝预亲自御审。 检察院登闻鼓响,刑部,御史台,大理寺,三司会审,刑部受天下刑名,都察院纠察,大理寺驳正,三个中央重要的司法机关,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左都御使会同审理,最后皇帝裁决,已经和告御状相差无几,可谓是无限近似于告御状。 并且,和前朝的不同,前朝敲登闻鼓,无责也要先杖一百,说不定还要滚滚钉板,来显示一下状告人的冤深似海,和告状的勇气,人没死,就能告状了。 这哪是检验状告人的勇气啊,这简直就是考验告状人的生命力,如果状告人中途死了,不仅沉冤不能得雪,又有至少一个王八蛋逃脱罪责。 太祖认为这完全不合理,开国之君,就是有这点好处,自己拼死拼活打下来的江山,自己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完全没有祖宗家法压着,所以他就把规矩给了,登闻鼓就杵在京师,老百姓想怎么敲就怎么敲,连同衙门里民告官的杀威棍,也改没了。 ——太祖肯定是个愤青啊。 在百官的苦瓜脸之后,太祖在百姓中的威望,倒是上去了,而且登闻鼓只要有冤情,都可以敲响,但是也并没有出现,老百姓为了鸡毛蒜皮的事,就来打扰大齐中央的运作的情况。 老百姓还是很容易满足的,只要让他们知道,如果遇到“六月飞雪”的奇冤,去哪里申诉就好。 登闻鼓,更像是对百官的威慑,特别是每次上朝,都能看到午门的登闻鼓闪着金光的时候,它都会提醒百官,谨言慎行。 一般而言,敲检察院登闻鼓能解决的事,绝对不会去敲午门登闻鼓,除非迫不得已,没有人喜欢越级,因为那会得罪一大批的人,代表告状的人,已经不再信任三司会审,或者他状告的人里就有三司会审的人。 不知道,留影的情况是哪一种。 但是无论是哪一种情况,留影状告之人,状告之事,都不会小,要知道大齐开国至今百年,自有了登闻鼓,午门的登闻鼓,还没有被人敲响过,而都察院的登闻鼓,只想了响次,每次响,都伴随无人的人头落地,最近的一次,还是二十多年前。 没有冤,谁会闲来无事去敲登闻鼓,加上留影的样子,显然是被人阻拦堵截过了,顾长华万分的确认,留影这一去,绝对会给大齐的官场掀起地震。 不过,好像牵扯不到他身上,而且留影确实帮过他,举手之劳而已,顾长华看了留影一眼,“你的伤要不要紧?” 他的车上,并没有伤药,看样子,留影也不准备去看大夫了。 “没事,死不了,反正这么多年都过来了。”留影呼吸之间都会扯动断了的肋骨,他已经了这种疼痛,整整二十三年,他已经不是那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了,“这一天我等了,很长的时间,要不是等着一天,我拿还有脸面活在世上。” 有了交谈的兴致,留影的风尘味顷刻之间就消失了,举手投足之间,有了从容不迫的清雅味道,加上二十多年的小倌带来的痕迹,又有着一股世态的沧桑,眼睛亮亮的,“还要多谢公子没有把我赶下马车。” 没有赶下去,就代表自己赌对了。 “顺路而已。”顾长华说道。 他们是一个方向。 “还是谢谢您,肯惹下我这个麻烦。”留影真心实意的道谢,他选择顾长华的原因,就是因为知道顾长华不怕麻烦,还有顾长华的家和午门是一个方向,先前只是预测,没想到事情进行的这顺利,要是不因为顾长华,恐怕自己不会走到午门,可能是父母的在天之灵,让他遇到了顾长华。 马车一路向前,顾长华要回家,留影要去午门,不需要改道而行。 继留影之后,他们的马车又被拦了下来。 “得罪了,我们是顺天府差役,奉府尹之命,帮助教坊司捉拿一个叫留影的官妓。”说完,外面的人就要上前掀起车帘。 立刻就被暗卫当了下来,“一个官妓而已,你们捉拿逃跑的官妓,不去城外,居然抓到了朱雀街上。” 非官员不走朱雀街,朱雀街走的都是官员,按情按理,只有猪脑子才会来朱雀街上找逃跑的官妓,暗卫越看面前的衙役们越觉得可疑。 这不是冒充的吧。 暗卫横在车前,用眼神就把人逼退了一步,“你们把腰牌拿出来,我看看?” 被暗卫语气里理直气壮的命令气氛所感染,还真的有衙役,反射性的听从了,中间,又醒过味来了,他们凭什么听他的啊。 领头的人,把下面的人一人瞪了一眼,他知道朱雀街上的人,都有身份,实在是不能用强的,他向马车里的人拱手道:“那个官妓留影不仅仅是一名的逃跑的官妓,有证据指明,他可能是一个刺客,京城重地,天子脚下,我们担心那个刺客所图不小,也同时为了各位大人的安全,我们顺天府才沿街搜查,请大人行个方便,挑开车帘子,让我们确认一下。”以免落个窝藏刺客的罪名。 看来这就是留影说的麻烦了,不说留影在这里,就是留影没有在这里,顾长华也不会让他们上来搜查。 顾长华对着留影笑了笑,留影会意的俯下身。 他掀开马车的窗帘子,对着领头人说:“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人,有女眷行事也不方便。” 见窗帘子挑开,领头人立刻到了车窗户下,有顾长华在前面挡着,车里什么情景都看不到,“大人见过这个人吗?” 一副画像,举到了顾长华的面前,话里的人是留影,和普通通缉告示的画像不同,留影的画像,显然要高级很多,由出色的画师执笔,画的很像。 顾长华装模作样的看了几眼,摇了摇头。 马车继续向前走,越到前面,碰见的衙役们越多,这分明是在去午门的几条路上,设下的卡子,看来追捕留影的人知道,留影要去午门敲登闻鼓,才会如此的严防死守。 搜查的人并没有对顾长华他们有什么影响,此时此地次人,他们也不能明目张胆的阻拦,可能他们也没有想要搜查,能走在这条街上人,哪怕和留影有过露水姻缘,一般是不会担着“刺客”同谋的危险,去保护一个官妓,而惹上麻烦,衙役们的只要挑明了留影的身份,给人看了留影的画像,基本上就不会有人窝藏他。 而一个官妓,是不可能独自走到朱雀街上,除了去敲登闻鼓之外,而看到去敲登闻鼓的人,估计差役们也不用看画像,他们就知道谁是留影了。 到了顾宅,白氏下了马车,顾长华和留影坐着马车直奔午门。 “你就不问问我状告何人,又是为了什么事?有什么冤?你就不怕我真的是刺客?”留影说道。 “反正我早晚会知道的。”顾长华无意揭人疮疤,而且留影的样子,可能是真的有冤,要不然,怎么会有人堵截他,还是一个府尹,或者能指使动府尹的人。 一个官妓,怎么会劳动顺天府府尹。 留影抚摸自己的胸口,这里有着他一块最重要的东西,他的命根子,也是最重的东西。 两人一时之间,都没有人说话。 虽然顾长华没有问留影,但是他的心里却对留影有些好奇,留影此去引起的动荡肯定是非同小可,就凭有着顺天府尹掺和到里面这一点,就已经够格闹到御前了。 而留影是官妓,好像官妓没有男的吧,官妓对应的是犯官之女,犯官之子对应的是军奴,虽然作用都差不多,但是他们待得地方是不一样的,一个是教坊司,一个军队之中。 不管是什么操作让留影从一个军奴变成了一个官妓,但是军奴和官妓都是不可赎买的,并且都是犯官子女。 应该是父辈犯了错,留影才沦落至此,想必这告御状就是想替父辈沉冤? 顾长华记得留影曾经说过,留影十三年前还是太康坊的小倌,那十三年前,往后倒着推算的话,小倌最好的生涯仅止于十六七岁,那么留影现在至少三十岁了。 他们家出事的时候,他的年纪不会太大,要不然他不会把仇恨铭记的这么清楚,算算时间,事件应该出现在18到24年前。 在这段时间时间,最大的一次案件,牵连最广的一次案件,最有可能被冤屈的案件,还残留着疑点的案件,好像只有一起,那场席卷山东全省的赈灾款项贪污一案。 二十三年前,也是有人敲响了登闻鼓而起,半数人员落马,其中包括杨氏的父亲。 只不过那次的登闻鼓,响起是都察院的,而不是午门的登闻鼓。 而留影弃都察院登闻鼓,选择要告御状?也能解释的通了。 马车已经到了午门之前,在这种地方,留影已经安全了。 “谢谢。”留影下了马车。 顾长华从马车里探出头,“你姓什么?” 留影有些恍然,大概已经很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了,这个问题却又始终刻在他的心里。 “我姓康,叫康泽明。”随着这几字,留影身上有着一股不能言说的精气神。 康,二十三年前,山东的布政使好像就是姓“康”。 第52章 案子 顾长华最后看了留影,不,康泽明一眼,看着他被守着登闻鼓的侍卫,围了起来,看着他拿起了百年都没有人拿起的金色鼓锤。 整整二十三年啊,一个布政使的公子,在太康坊,从小到老鸨,在这么一个龌龊之地,整整熬了二十三个年头,七千多个日夜。 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红唇万人尝,没有尊严,更是失去了自由。 相比起来,他已经很幸运,起码他的恩客只有一人,还是许多人求而不得天子,就是了解到他的前生是多么的绝望,才能对比他悲惨百倍的康泽明,更加的佩服,和赞叹。 因为他挺过了,呼吸着污秽,身在泥沼,只凭着一腔的信念,他活了,而不是在受辱的那一天,去死,像康泽明那样的活着,从官宦公子,到低到尘埃的男妓,恐怕每时每刻的呼吸都在疼痛,死亡对他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 活着要远比去死艰难百倍。 就凭这信念和坚持,顾长华相信,康泽明真的有冤,二十三年前的那起案子,真的错了。 “大人?”暗卫提醒顾长华,他们现在停在的地方时午门门口,该回了。 “回吧。”顾长华说道。 马车回转,掉头向来时的路。 就在他们掉头的那一刻,恢弘而振聋发聩的鼓声,响彻在京城,清晰的宣告,登闻鼓响了。 满京师的人,无论是平民小贩,行商旅人,权贵侯门,官宦学子,都望向了午门的方向。 午门的登闻鼓,开国没有一次敲响的午门登闻鼓,在今天响了。 天子治下,太平盛世,有人冤屈四海,来讨债来了。 刘仁跟了赵熙,已经有二十多年了,赵熙还是一个皇子的时候,他是他身边的小太监,等赵熙从皇子奋斗成太子,继而成为皇帝的时候,他顺理成章的成了内侍总管。 他伴随了赵熙长大,期间更是几乎是寸步不离,他知道很多的秘密。 比如先帝最爱的女人,其实不是先帝的元后,昭贤皇后,而不是赵熙的生母,先帝的继皇后敬德皇后,而是后宫毫不起眼的一位昭仪。 先帝知道后宫的水深,所以对所爱的女人,宠爱有度。 又为了保护那位昭仪,把当时刚进宫还是美人的敬德皇后,宠起来当做了挡箭牌。 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那位昭仪天生体弱,没有没有留下一男半女,就香消玉殒了,要不然皇位也轮不到赵熙来做。 敬德皇后,她长得不是艳冠群芳,不是清雅脱俗,但是一张脸,却长得恰到好处,敬德皇后与王美人有六分相似,加上刻意模仿而来的动作举止,在那位昭仪死后,受到帝宠,万千宠爱于一身,衬的后宫三千粉黛无颜色,然后生下了赵熙。 赵熙在皇子脱颖而出,立后,封太子,然后先帝驾崩,赵熙成为皇帝,敬德皇后变成了太后。 ——敬德皇后心机,手腕,隐忍,自然不差,要不然也不可能成为太后,也不可能从后宫之中,注意到毫不起眼的王美人,知道王美人才是先帝心里的朱砂痣。 这样一个人,哪怕她退居后宫,平时不显山不落水,也没有能小看她。 弯腰立在跟看,刘仁时刻保持着恭谨的姿势,看着面前天下间最尊贵的母子。 询问了皇帝的饮食起居,太后明知道皇帝知道自己所谓何事,但是皇帝不开口,那么就只有她开口了。 “听说今天有人为了二十三年前的山东赈灾银被贪污一案,敲响了午门前的登闻鼓?” 二十三年前,山东遭遇百年不见的大旱,颗粒无收,蝗虫肆虐,先帝从国库调拨了一百二十万两白银,拨到山东,用来救济灾民,那时因为山东布政使康春元,爱民如子,在百姓官场之中,广有清廉之名,更是少有的能吏,先帝只把自己最年幼的皇子派了钦差,作为了威慑。 以为事情就这么完了,安抚住百姓,也就够了。 没想到,两个月之后,山东的灾民,远赴千里,拿着万人的血书,敲响了都察院的登闻鼓,告山东官员,从上而下,侵吞赈灾款,救命粮被掺了大半的沙子,应立筷不倒的粥里,几乎跟清水无异,以至于山东百姓饿殍遍野。 先帝大发雷霆,着三司会审,案子短短在几天之内,就“水落石出”,山东大半的官员都被清洗,山东布政使携同家眷,全家更是在家中悬梁自尽,只留下一鲜血淋淋的冤字,还唯一的孩子,当时只有七岁的康泽明,因为年纪不够,免于一死,沦为军奴。 就是现在太康坊的小倌留影,还跟顾长华碰到了一块。 赵熙一边感叹世界之小,一边对着太后说道:“朕着三司会审了,等结案的时候,换到金銮殿上也就是了。” 难道告御状,还真要皇帝亲自去审问不成,让皇帝一点一点的找证据,一个一个的替人犯,偶尔在对人犯用用刑什么的,这不是搞笑吗? 这么大的案子,又是陈年老案,证据毁的一干二净了,证人也死的差不多了,没有一两个月,查不清楚的,皇帝总不能耗着吧。 相反,一场全省从上而下的贪污之案,在几天之内,就搞明白了。才是蹊跷的。恐怕推出替罪羊,平息灾民的怨气才是真的。 “那可是先帝钦定的案子。” “既然那个康泽明敢敲登闻鼓,想必是切实的冤枉,手中恐怕也有证据,太祖在午门立下登闻鼓,更有祖训,凡击鼓者,皇帝御审。案子却又有冤,又有太祖遗训,父皇不会怪儿子不不孝,不尊重他老人家的。” 太后沉默不语,“他是康家的。” 赵熙喝了一口,目光动了动,他知道太后的意思,康泽明姓康,他的父皇最爱的女人也是姓康,不但姓康,而且是康家嫡出的姑娘,山东布政使康春元嫡亲的姐姐,敲了登闻鼓康泽明的嫡亲的姑姑。 康氏美人,是太后宠幸渔先帝的根源,因为有了和她相似的一张脸,她在后宫脱颖而出。 太后初始可能有些感激,但是那丁点的感激,禁不住时间的消磨,在知道自己是康氏的挡箭牌之后,就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而且为了留住先帝,她处处模仿康氏,她喜欢吃千层饼,却强装出喜欢吃桂花糕,她喜欢艳丽的颜色,却只能穿的淡雅,喜欢味道浓烈的熏香,去点了十几年的荷叶香。 装了二十年,先帝驾崩之后,她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她现在到搞不清楚,自己喜欢的牡丹,还是菊花。 她感激康氏,却又恨康氏,都是先帝的女人,凭什么她是正主,就受到先帝的保护,连宠幸都拿捏的恰当,而自己,就要成为一个替身,她身前的肉盾,把自己抹去变成了康氏,还要被先帝,逼成了一个后宫的箭靶子。 她明枪暗箭,躲过去多少。 作为一个皇帝,赵熙再明白不过了。 他只能叹了一口气,“母后,您已经是太后了。” 而康氏什么都没有留下,您的娘家已经是魏恩侯了,而康家只剩下了一个做了二十三年的小倌,您笑了最后不是吗? 事到如今,为了一个康泽明又何必耿耿于怀呢? 想到康泽明,太后又动了点恻隐之心,想想一个官宦之后,却沦落风尘,也够可怜的了,那起案子,康春元确实是冤枉了,不过是被先帝迫于形势,推出去的,用来泄民愤的,想想了,太后心里也就平衡了,康春元可是康氏的亲哥哥,还不是被先帝为了江山社稷,给舍了,康氏在先帝的心中,也不过如此。 在皇帝心中,谁又能争得过千里江山,祖宗基业呢。 赵熙亲自把太后送出寝宫,搀上车辇。 “你到听到了。” 赵熙回到了殿里,只见顾长华穿着绯色的官袍,白绫袜黑皮履,腰间配着银鱼袋,正悠然的坐在座位上,手里拿着碧绿的翡翠杯,一口一口的坐在桌子面前的抿着茶水。 顾长华越来越不拘束了,这是赵熙努力的结果,也是顾长华认为他应得,大家都舒服了。 “康泽明呢?”对于太后和赵熙的谈话,顾长华并不感兴趣,他只要知道这对母子没有阻挠的案件的意思就行了,而太后,可能不喜欢康氏,但是当时她只是皇后,根本没有能力去做出这么大的一件案子,量充其量只是袖手旁观,推波助澜,案子牵扯不到太后,是康泽明的幸运了。 “在刑部呢,你放心,他吃的好,睡得好,保准事情完了,他还是活蹦乱跳的。”赵熙拿出顾长华的白玉杯,喝完杯子剩余的茶水,就着边沿,还舔了舔。 如此的暧昧,顾长华视而不见,“二十三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来你挺关心那个康泽明的,要不是知道你欣赏他,我真的要吃醋了。”赵熙调笑完,说起正事,“具体的我不是很清楚,不过案子确实有蹊跷,钦差到了山东,从调查都取证,再到宣判,只有五天,而之前山东布政用自己的腰带,吊死在衙门了。贪污受贿人证物证都在,钦差五天把案子搞得铁证如山了。” 区区五天,这才是最要命的,也是最蹊跷,最值得的怀疑的。 “你忘了说一点,钦差到达之前,山东民怨沸腾的程度,几乎要激起民变,而案子宣判之后,一切都平息了。”有眼睛的,稍微用脑子一想就知道,山东的平息,是用山东官员的人头压下去的,而且人头必须够分量,要不然怎么平息山东灾民的苦难,家破人亡累累白骨,怎么让这场引起天下震动,备受四方瞩目的贪污之案,赢进天下人心。 始作俑者,是先帝。 赵熙当然知道这点,在大局面前,区区一个布政使算得了什么? 皇帝首先学会就是要取舍。 “案子明天会在大理寺有三司会审,我已经下旨,让你监审了。”与其等你开口,还不如我先说呢,康泽明的风骨确实是让人佩服,也怪不得顾长华想帮他一把了。 赵熙解下了自己身上的玉佩,替顾长华系在腰间,“忘了告诉你,现在的大理寺少卿就是当年先帝派往山东的钦差。” 也就是定下康春元罪名的人。 第53章 如愿以偿 接近黄昏的时候,挤满街道的百姓,才知道了来自皇城皇帝陛下的旨意,大理寺贴出布告,第二日未时过堂。 对于开国以来,第一起敲午门登闻鼓的案件,备受人们瞩目,不管皇帝的意愿,英明或者昏庸,这场案子必将在大齐的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史笔如刀,稍微有点学识的人,都料到了皇帝的态度,只要皇帝在乎名声,这件案子是受理定了,而且如果有确切的证据,哪怕是先帝钦定的,翻案也不是不可能的。 而升斗小民,对这起案子的关注程度,不是来源有人敢敲午门登闻鼓,而是敲登闻鼓的人,居然是太康坊现任的老鸨,曾经名噪一时的花魁。 这才是他们瞩目的原因。 想想,官宦子弟,沦落风尘,忍辱负重,隐忍二十三年,备受凌辱,一朝得遇金科榜眼顾长华,顾长华倾倒在曾经的花魁的脚下,为花魁的坚忍所动容,决意帮助花魁一家洗涮冤屈。 ——要不然,怎么二十三年,花魁身在京城都没有去敲登闻鼓,偏偏现在就敲了呢? 在金科榜眼的帮助下,终于突破奸臣的重重陷害,阻隔,敲响了登闻鼓。 最后奸臣被诛杀,花魁沉冤得雪,与榜眼郎结为神仙伴侣,双宿双飞。 简直比市面上流传的传奇话本,毫不逊色,更是优胜三分。 拜顺天府的追拿逃跑官妓留影所赐,再加上守在登闻鼓前面的侍卫,用两只招子作保,并且唾沫横飞的宣传,留影是在顾长华的马车上下来的,顿时京师流言满天飞。 八卦,以及现实版的才子佳人,让案子没有开审之前,民间就已经倾向于留影确实被冤枉了,而奸臣,首先就属阻拦告状的顺天府府尹。 顺天府,欲哭无泪啊。 这些,身在皇宫绯闻当事人大的顾长华一点都不知道,此时,他正坐在赵熙的寝宫里,翻看卷宗。 单看卷宗,确实是铁证如山,人证,物证,都在,完全没有推翻的余地,而经过二十三年,证据磨灭,证人也死的差不多了。 要查出真相,几乎难如登天。 退一万步讲,就是康春元是冤枉的,作为山东布政使,山东的最高长官,赈灾银两被贪,居然没有上达天听,而是被灾民先行一步,告上了京城,也难逃渎职的罪名。 赵熙把顾长华手里的卷宗,抽了出来,放在了一边,“这些书名上东西,肯定是天衣无缝,找不出来什么线索来的。” 要是笨到这上面都出现问题,他也做不到大理寺卿了。 “如果你给我点好处,我就告诉你哪里是突破口,怎么样?”赵熙突然觉得口干舌燥,准备的说,是每次看见顾长华的时候,都会觉得口干舌燥。 顾长华沉默不语,他佩服康泽明,但是却不想为了一个康泽明,对赵熙妥协,虽然他迟早都会如赵熙所愿,但是他的身体应该是他自愿交付出去的,不是为了喜欢,而是因为无路可逃,不应该是为了康泽明,而付出的交易。 恐怕自己那样做了,才是害了康泽明。 而且事情根本就没有到需要的交易的地步。 “既然康泽明敢敲登闻鼓,想必手中有确实的证据。”顾长华淡淡的说道。 “你为什么不笨一点呢。”这是他两辈子的遗憾,如果顾长华笨一点,可能他上辈子就搞定了。 赵熙从背后把顾长华抱在怀里,下巴放在他的肩上,哀怨的说:“你到底什么给我?” “等我觉得可以的时候。”顾长华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和赵熙讨论,他们什么时候上床,但是不可否认,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嗜好,人都喜欢自愿,而不是被强迫。 商量,比单方面容易让自己接受。 而且,他确实没有那么抗拒和赵熙有身体的关系,赵熙除了皇帝,还是一个不错的男人。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矫情什么,恐怕赵熙的忍耐度也已经快到极限了,他是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欲望强盛,也没有任何发泄的渠道。 总是压抑,总会有一天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的,一旦赵熙不耐了,撕破表面上的温情,露出外表下的狰狞,只是时间问题。 赵熙收紧自己的双臂,一个男人天生就知道怎么挑逗男人的欲望,这段时间,他刻意没有去纾解顾长华的欲望,为了就是今天。 他对顾长华了解的太深刻了,表面上,他是不会为了康泽明向他求情,但是康泽明的遭遇,却让有他些同情而想要伸出援手。 也许,会从康泽明联想到自己,尽管在赵熙的心里,康泽明低贱的比不上顾长华的头发丝,但是,他们有相似的地方,同样的雌伏在男人身下,一个佞臣,一个男妓,同样的倍受鄙薄,被人轻贱,千夫所指。 顾长华物伤其类。 其实顾长华的本性,对男人并不是太抗拒,只是在他的床上吃了太多的苦头,才明知道床事是不可避免的,明知道发生的越早,他吃的苦头越少的情况下,还是踌躇不前。 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准备让顾长华同意自己占有他,他要的只是不反对而已。 只要在顾长华的心里想要帮康泽明,他的潜意识里就会下意识的顺从他。 案子也许不要他帮忙,但是案子结束之后,康家翻案了,康泽明进了太康坊,被人千人骑万人压,他是康家仅存的血脉,也是康家让人佩服,和让人诟病的一盆污水,他还有什么什么脸面活着,在世人的流言蜚语之中,他需要权势的庇护。 顾长华不会拿床事交易,但是他心里隐蔽的,他自己都没有搞清楚的潜意识,不会想要惹怒他,再加上,他心里十分的清楚,这一天早晚会到来,乘着他还有耐心的时候,总比他要恼羞成怒要好吧。 也许还要算上那段前世糟糕的回忆,那告诉他,赵熙始终是个老虎,而不是一只小猫,如果想要老虎始终都是小猫的话,他必须让老虎吃饱,要不然早晚有一天会重新变成张牙舞爪的老虎。 总总条件相加,顾长华束手待毙,可以料想。 反正,今天,赵熙是一定要把顾长华吃到嘴巴里,哪怕是半强迫,也在所不惜,要等顾长华开口说愿意,只能等到自己有心无力的时候了。 赵熙一口一口的在顾长华的耳边吹着气,头发丝拂在彼此的脸上,继而他伸出舌头在顾长华的脸上舔舐,耳垂一路顺着到了锁骨,干脆挑开衣襟,露出顾长华的肩膀,白皙的皮肤,绯红色的官袍,显得无比香艳。 所谓香肩半露,欲遮还羞,赵熙感觉自己的身体就要爆炸了。 顾长华被赵熙抱在怀里挑逗,是的,挑逗,而他的欲望确实挑逗起来了,连僵硬的过程都没有,就直接被快速窜起的酥麻占据了全身。 这要归功于,赵熙的循序渐进。之前,他们彼此的身体都已经习惯了,除了没有直接进去,其余的都做了。 “可以吗?”赵熙把顾长华横抱起来,象征性的问了一句,没有等顾长华说话,就抬起脚,走向了偏殿。 顾长华的反应就是直接一口咬在赵熙的脖子上。 赵熙走到浴池的过程中,就把顾长华扒光了,一边脱自己的衣服,一边在顾长华的身上又咬又啃。 赤裸的被扛进浴池里,顾长华已经看到,赵熙下面的物件,胀大布满了青筋。 “不——赵熙你答应过我的,不会强迫我。”对于性事的惧怕,已经到了顾长华的骨子里里,事到临头,他也不免退缩。 抵到自己的巨物,让顾长华手脚冰凉,牙关咯咯的打颤。 “你放手啊。” “嘘——”赵熙让欲望逼得血红,他的手都烫的过分,他猛然把顾长华翻过来,推到,让顾长华趴在浴池边沿,“凤之,我忍不住了。” 那就接着忍,顾长华几乎要破口大骂,但是他也知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顾长华忍耐着,赵熙的手指在他的身后进进出出,不断的有温热的水流涌了进来。 赵熙拿起放在旁边的一个镂空金质小盒,打开盒盖,里面的透明膏体,有着一股清香味,“里面有少量的催情的成分,能让你好受一点。” 顾长华不置可否,赵熙当他默认了。 整整的一盒润滑剂用完,顾长华已经能被塞进去三根手指了,在催情药物的作用下,也渐渐情动起来,全身都是粉红色,同时也没有失去理智。 不得不说,赵熙确实准备很充足,尽量让顾长华的“初次”少吃一点苦头,水中的交合,也可以减少顾长华的痛苦。 顾长华的后穴太过紧致,也是顾长华惧怕床事的原因,曾经的第一次,险些血流成河,足足躺了半个月,才能下床,那是完全的撕裂,之后,过了很长的时间,他的身体才能适应男人的欲望,并且在男人的身下,得到的快乐少的可怜。 他的身体根本就不适合雌伏在男人身下。 赵熙希望消除顾长华对于性事的恐惧,最好能喜欢上,奢望一点,让他食髓知味。 感觉身后赵熙的欲望即将要“破门而入”,顾长华有气无力的回头说:“我要在正面。” 正面而已,只要不是让他停下,赵熙统统都答应,眨眼之间,顾长华的要求就得到了满足。 浴池里的水到腹部,赵熙抱着顾长华做到了水里的石凳上,分开顾长华的腿,托着顾长华的臀,面面对让他坐在自己腿上,或者说,即将作为他的欲望上,这样欲望会进入的比较深。 赵熙,慢慢的抠弄顾长华的后面,喘着粗气,“这样你会很辛苦的。” 顾长华当然知道这种姿势对他不利,其实,不管哪个姿势,自己都会好过,他只是想,在自己不好过的时候,让赵熙也不好过。 “啊——” “没事的。”赵熙双手掐着顾长华腰,往下压,慢慢的进入,让他朝思暮想的地方。 顾长华的双手吊在赵熙的脖子上,死死的咬住赵熙的肩膀,咬的鲜血淋淋的也不松口,一起疼吧。 这个赵熙倒是不介意,只是顾长华到了一个位置之后,就不肯下来了。 这个时候,赵熙已经没有心力去和顾长华商量了,他狠下心来,手下一用力,同时腰向上挺动,顿时,水池里出现了一缕红色的血丝。 顾长华呼吸一窒,气恨了,也疼急了,口下用力,恨不得把咬下赵熙的一块肉来。 一场性事下来,可谓是两败俱伤,认真算起来,赵子熙还要惨一点,一侧的肩膀鲜血模糊,而后背,也被顾长华抓的“纵横交错”。 不过,赵熙的身心终于舒畅了。 重新清洗过后,顾长华裹着大氅被赵熙抱进了寝殿。 赵熙有些意犹未尽,但是体谅到顾长华是“第一次”,也就作罢了,反正今天的已经开荤了,以后可以肆无忌惮的吃肉。 刘仁像赵熙肚子里的蝗虫一样,已经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床铺居然被换成了大红色,旁边的花瓶还插着几只娇艳的红色牡丹花,一切的行为,就差和赵熙说恭喜了。 虽说是擅自行事,但是确实做到赵熙的心坎里,今天确实是他与顾长华的新婚之夜,在来两只龙凤烛就更好了。 顾长华被折腾了一番,沾上床,睡得更沉了。 赵熙看着顾长华一会儿,越过他的身体似乎在床内的壁格里面寻找,拿出了一个翠绿的玉势,和一个白玉盒子。 玉势的尺寸不大,但是也不小,只比赵熙的略小几分,而盒子里药物,是太医院中的秘制,有着消肿和收敛伤口的作用,专门用于男子的后庭保养,毕竟男子的后庭,天生不适合男人的欲望出入,以男子只身成幸,哪怕再怎么的得天独受,和小心翼翼,都会受到伤害,年轻的时候,感觉不出来,年老之后,就有口不能言的苦楚。 他已经打定主意和顾长华纠缠一生,自然会比顾长华更加的爱惜他的身体,自然为顾长华考虑周到,虽然药膏配置不易,所用的药材名贵稀少,但是作为一个皇帝,他要的,只是效果要好而已。 赵熙看着手里拿的玉势,想了想,顾长华受伤了,勉为其难的又换了一个略小的,仔细涂抹药膏,然后小心翼翼把顾长华翻过身来,轻轻的掰开他的双腿,把沾满药膏的玉势放了进去,往深处推推,只留下外面缀着明珠的流苏。 然后—— 然后没事了,玉势被忘了拿出来了。 身体里塞进了东西,顾长华的眉头皱起来了,赵熙心虚的替他抚平。 白日宣淫之后,赵熙穿好衣服继续去履行皇帝的职责,争取早去早回,让顾长华睁开眼睛之后,就能看到他。 第54章 标题无能 顾长华睡得并不安稳,毕竟身体上是第一次,多少都受到了伤害。 心里倒是没有多大的创伤,他的心里已经习惯,况且,赵熙给他的准备时间足够多,这一天,赵熙无数的明示,自己无数次的心理暗示之下,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要说他有多么的悲愤,还真是有点牵强,只是——,有些矫情的说,对于性事,他现在是介于喜欢与不喜欢之间,说他喜欢嘛,那是不可能的,说他厌恶吧,也没前生的厌恶到恨不得把自己的死亡当做生命解脱的程度。 不喜欢,无法逃离,他可以忍耐,既然可能必须要纠缠一辈子的话,他希望让赵熙继续保持披着羊皮的状态,如果有一天,赵熙厌恶了,他就去开始新的生活。 虽然他们之间并不是完全的平等,但是,至少在有限的范围之内,他可以进行反抗,而不是连一个动作,都要看赵熙的脸色。 他知道,这有些可笑,只因为赵熙对他好一点,对他温柔一点,给他的自由更大一点,他就有些柔软了,更怕赵熙收回去,就下意识去顺从。 也许,他的心里不是这么想的,但是在每逢关键的时候,他就会不由自主的去让步,在赵熙可以容忍的范围之内,他才会违逆他,就像这一次,他知道,赵熙不会让他再拒绝,所以他顺从。 是为了不去激怒赵熙,也许是为了不给自己换来,更粗暴的对待,可以说他识时务,也可以说他懦弱。 只因为他是生杀予夺的皇帝,还是英明的皇帝。富有四海,治下太平盛世,歌舞升平,他微微的一点瑕疵,与他无碍。 说不定,一个无关紧要的臣子,换来皇帝的身心愉悦,勤政爱民,百姓会觉得非常划算。 一个臣子没有了,后面会有千千万万的臣子站起来,而皇帝,要碰上一个英明的,还真是需要运气和福气。 如果一个暴虐的皇帝,顾长华可能把与他同归于尽,作为毕生目标和报复。 而一个英明的皇帝,他连拖着他去死都不能,他唯一的报复,只是靠着他给他的筹码,弄掉自己的命,让他痛失所爱。 千古艰难惟一死,人只有行到末路,活着没有了乐趣,毫无牵挂,生无可恋时候,才会选择死亡。 可是他现在有牵挂,注定就要束手束脚,他的软肋,清晰可见,而赵熙的软肋,也不是无处可寻,而且,赵熙从来没有隐瞒过自己,他爱他,他的软肋就是自己。 同归于尽,或者纠缠一世?顾长华要做的就是不断的压缩赵熙的底限,赵熙的底线之内,尽量让自己好过一点。 顾长华睁开眼睛,就抬头看到了红色的床幔,帐子被拢的严严实实的,也是红色的,抬头看见床头的红色牡丹花,他的睡前记忆,身体上的不适,都在提醒着他身在何处,应该是明黄色的龙床,莫明的变成了如此恶俗的颜色,他稍微恶心了一把。 “你醒了?”宫女们撩起帐子,赵熙坐在了床沿,伸手摸了摸顾长华的额头,“有点热。” 赵熙有些隐秘的自责心疼,以及自得,以顾长华的身体状况,只是稍微发热,就足以说明他的小心程度,自制能力,和某些方面的技巧。 对于这个,顾长华是绝对不会领情的,而且—— 顾长华在被子之下,簌簌声,在赵熙不动声色中,拽着流苏,把放在自己身体里的玉势,拎到了两人的眼前,“解释一下吧。” 他本来想在顾长华睡醒之前把玉势拿出来的,谁想到,顾长华睡了才不到两个时辰。 赵熙心里有些懊悔,贪得无厌要不得啊,面上却面不改色,开始撒谎,或者说是耍无赖,“我本来是给你上药的,正好有人有急事求见。” “结果。”赵熙摊手,无辜的说道,“我就忘了。” 顾长华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办法制止赵熙的这种行为,他可以忘第一次,就可以忘记第二次,然后选择性失忆一辈子,他知道这种行为对他是有好处,但是却也不能抹杀,玉势带来的屈辱和亵玩的感觉。 环顾四周,寝殿里没有内侍宫女,顾长华笑了笑,身子上前倾去,抚摸赵熙的嘴角,捏着赵熙的下巴,“你是不是一定要我用这种东西?” 赵熙点了点头,这个时候,顾长华是不可以敷衍的,他会认为你没有把他放在心里,继而想到,你用玉势侮辱他,把他当做一件玩物。 前生,教会了他最大的一点就是,细节决定成败,他可以强迫顾长华,但是他不能让顾长华认为他轻贱他。 “玉势对你有好处。”可以让你尽快的适应,在床上少吃苦头,赵熙知道顾长华明白这一点,只不过玉势这种东西,在他心目中,就与亵玩相等同。 顾长华沉吟片刻,“要我用,也不是不可以?” 他拿着暖玉做的玉势,仔细的玩赏,好像他手里拿的是一个吉祥摆件,而不是应不能见人的和春宫图一类的东西,“雕工,材质,都不愧是内廷里的东西,果然是件精品。” “是啊,是啊。”赵熙赔笑。 顾长华看了赵熙一眼,然后伸出手,拽过赵熙的衣襟,把玉势放在赵熙的唇间,“每次,你含上一刻钟,我就用玉势,如何?” 一瞬间,赵熙惊愕非常,哪怕听到兔子飞天了,他也不会这么惊愕,顾长华的话入了脑子之后,他认真思索了片刻,居然,觉得蛮划算的,反正他连顾长华下面的真家伙,都经常含进去,现在,不过是一玉势而已。 赵熙认真的开始讨价还价,“如果朕含两刻钟的话,你是不是可以一天都把玉势放进去。” 我可是朕,你难道不应该让一下吗? 顾长华深吸一口气,你还知道你是皇帝,你还要不要脸啊,他直接把玉势塞到了赵熙的嘴巴里,堵住赵熙的嘴巴。 看见赵熙如此的姿态,顾长华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期盼赵熙移情别恋,还是希望他对自己始终的矢志不渝。唯一知道的是,如果自己失宠于赵熙,恐怕凌迟处死,都是轻的。 其实,要不是自己已经“被迫”上过赵熙了,他的行为不至于如此的放肆,反正无论以后自己再怎么过分,或者不过分,单凭自己“以下犯上”的罪名,就足够让被厌弃的自己,死的无比凄惨。 既然这样,有没有这一次,又有什么区别呢,自己的后路已经被堵死了。 顾长华下床,穿起了衣服,虽然动作有些不甚熟练,也有些慢,但是比一些娇养的王孙公子,离开侍女,连哪件衣服在前都不知道,要好得多。 “你去哪里?我已经吩咐御膳房,晚膳准备你喜欢的吃的菜了。”赵熙说完话,又自发自动的把玉势放进嘴巴里。 “我母亲在我那里。”顾长华已经慢慢悠悠的开始束腰带了,“还有,你以后尽量不要随便闯进我房间,让我母亲看到就不好了。” 她算是什么东西啊,难道她来了,朕就要靠边站?你说说,哪个人能让皇帝靠边站的。 赵熙尽管有些阴沉,但是还有一些理智,他知道在顾长华的心目中,他不能与白氏相互抗衡,不但不能抗衡,遇到白氏,他要退出一射之地,现在为了赶回去和白氏用晚膳,怕白氏看见不让自己进他房间,这才是一个开始而已。 他能解决掉顾泰,也能解决掉白氏这个碍眼的绊脚石。 赵熙咬牙切齿,面上一点不显,他擦擦自己嘴角,因玉势而流出的涎水。 不知道是顾长华掐着时间,还是碰巧了,他收拾好自己的时间,恰巧是一刻钟。 赵熙把玉势仍在地上,摔得粉碎,他发火的原因,大部分就是因为白氏。 顾长华只看了一眼,就转过头去。 “这个尺寸太小,我准备下次换个大点的玉势给你用。”赵熙说到。 “你说错了,不是给我用。”顾长华纠正赵熙,“是给我们用。” 刘仁恰到时机的,领着宫女端来了洗漱用具,看着地上的玉势碎片,心里有些不以为然,他以为是顾长华扔下去的。 顾长华在红色的幔帐和刘仁之间看了一眼,他就知道这是刘仁搞出来的,他和刘仁也算是熟人了,刘仁不算是个坏人,但是,他的主子唯有赵熙而已,他还记得,前生刘仁虽然有些同情自己,也给过自己适当的恩惠和方便,只是,在赵熙的意愿之下,他该做的,还是会做。 今天全红的帐幔,第一的出发点也是要讨赵熙高兴,退之,才是自己,也许,在他看来,这幅连帝后大婚都不会从明黄改成红色的幔帐,对他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耀,但是自己却感觉到一阵讽刺,这是在提醒自己被人破处了吗? 他这么像可能有些偏激,但是,红色,确实碍着他的眼了。 顾长华净手洁面,然后绕过赵熙,走向龙床,在龙床旁边的花瓶里,拿了一朵红色牡丹花。 在刘仁瞪大的眼神中,把牡丹花插入刘仁的鬓角间,转身进入了密道,留下的赵熙开始大笑。 刘仁已经傻了。 顾长华回到家中的时候,是黄昏,天色已晚,他肚子确实饿了,尽管如此,他也庆幸他确实赶了回来。 因为白氏还在等着,并且亲自下厨做了一桌菜,等他一同吃饭。 “母亲,平常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忙完,什么时候回家,您以后不用等着我一起用的,省的饿到您。”顾长华说的心虚,但是确实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事实。 “我知道,你们男人在外面忙,下次我会注意的,不会让自己饿到。”白氏为顾长华添菜,“尝尝这道干烧虾仁,小时候你最喜欢吃的,看看母亲的厨艺退步了没有?” 白氏的微笑比起在顾宅真实了很多,之前,他们母子不可能对坐在一起吃顿饭,白氏也很少有心情,去亲自下厨。 恐怕他们母子是剩下彼此了,他确实应该为了母亲留下更多的时间。 “母亲的厨艺可没有退步,比以前更好吃了。”顾长华夹了一个三鲜饺子,放到了嘴巴里,“母亲这个鲫鱼豆腐汤不是您做的吧?” “明知道,我不善于做鱼,还问?”白氏微笑,满目慈爱的看着顾长华,“对于,听说二十三年前的,山东赈灾之案,要重审?” 顾长华喝汤的勺子一停,点了点头,“里面可能有问题。” 在案子没有开审之前,顾长华说可能有问题,那么至少八成的可能性会有问题,白氏说,“杨姨娘的父亲就是在那起案子里被牵连进去的,你是监审,最好申请避嫌。” 白氏对杨氏并无怨怼,对顾泰也是,只是,她不愿意他们和顾长华再有牵扯,重审的案子,既然可能牵扯到杨氏之父,最终的结果,无论杨氏之父是清白的还是有罪的,顾长华都有包庇或者公报私仇的嫌疑。出于谨慎,还是避嫌吧。 “母亲,您放心,牵扯到杨氏那边的可能性很小,如果牵扯到,我会立刻申请避嫌的,到时候也不晚。”顾长华说道。 白氏叹息了一声,觉得顾长华说的有道理,也就不提了,随即,抿了一口汤,状若无意的问道,“听下人们说,今天你和几位同僚去书斋了?” 顾长华一愣,他从密道去找赵熙的时候,并没有告诉白氏,当然走的也不是正门,没想到,下人们倒是给圆上了,“是啊,母亲。” 白氏没有在往下问,含笑的看着顾长华吃完饭,直到顾长华背影消失在门后,才陡然变色,笑容凝固在脸上。 第55章 蛛丝马迹 待顾长华走后,白氏啪的一声把筷子,放到了桌子上,双手紧紧的相扣,身体微微有些颤抖。 侍女们鱼贯而入,把桌子上残羹收拾下去,有上了茶。 “嬷嬷,饭菜可和胃口?”白氏看见奶娘吴氏进来,在躺椅上坐起了身。 奶娘吴氏丧夫丧子,是白氏的母亲看她可怜,才把她收入府中,从小奶大了白氏,又从白府,跟着白氏出嫁,进入了顾府。自白氏有了记忆起,她身边的人,一直来来去去,吴氏从来没有离开过白氏的身边,满打满算,已经快有了三十五年。 他们彼此相互扶持,毫不夸张的说,他们虽然没有母女的关系,但是从心里,对待彼此,却胜似亲生的母女。 白氏敬重吴氏,吴氏年纪也大了,她就特别给吴氏配了两个丫鬟,供应更是与自己一致,饭食,也是按照白氏的份例,如果不是吴氏坚持主仆有别,他们应该在桌子上吃饭的。 “哪有什么不合口的?也不知道少爷从哪里找来,这么好的厨子。”吴氏满脸都是笑容,她是替白氏高兴,平心而论,今天的饭菜和以往的并无区别,但是在顾宅,就凭这里比顾府松心,就是喝口凉水,都甜。憋气的日子过了二十年,总算是,舒心畅气了。 说着,吴氏却发现,白氏有些隐藏的苦涩,这不应该啊,在顾宅,难道还有人给白氏添堵不成,她小心翼翼的说道,“小姐,可是有什么事?” 私底下,吴氏还是称呼白氏为小姐。 白氏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起一些旧时,嬷嬷记不记得,白家曾经机缘巧合得到过一块龙涎香?” 那还是在白家最为鼎盛的时候,她的父母也都还在。 吴氏不知道白氏为什么想起这段毫不起眼的旧事,“是有这么一回事,龙涎香珍贵万分,清香无比,可惜带了龙字,是帝王的御用香料,那块百年的龙涎香,白家没有留住。” “是啊,龙涎香可是帝王的御用香料,民间不得私用。”白氏面无表情,内心却翻江倒海,其实在见到顾长华,闻到他身上的味道的时候,她的心里就已经波涛汹涌了。 她只是不敢相信而已,也不愿意去相信。 因为白家曾得到过龙涎香,虽然没有留下,但是因为是帝王御用,只见过一次,那种味道就像是印在脑子里。 而且,身为顾家妇,吏部尚书的儿媳妇,她也曾在在顾家见过赏赐而来的龙涎香,赐给臣子的龙涎香,那也是御赐之物,无论任何人得到,万没有点燃的道理。 而顾长华的身上的味道,根本就是接触点燃的龙涎香而留下来的味道,普天之下,能燃烧龙涎香的地方就只有一个。 她儿子信誓旦旦,告诉她,他今天和好友在书斋。 更何况,她的儿子腰上系的玉佩,上面的流苏,是明黄色的。 好,作为一个天子近臣,他身上有龙涎香的味道不奇怪,有皇帝赏赐的玉佩也不奇怪,他去过书斋,又被宣召去面圣,也是合情合理,毕竟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一个案子,他又被点为监审。 他也没有事无巨细,禀告她的道理。 白氏宁愿是这一点,如果顾长华的身上只有沾上了龙涎香的话,也许都能解释的通。 问题是顾长华的身上,龙涎香悠长的味道,不是沾上去的,而是熏衣服,熏上去的的,要不然不可能保持这么久。 难道,顾长华在皇宫中弄脏了衣服,然后脱下来,被宫女用龙涎香熏干了? 白氏就算是再没有见识,都不会如此想,哪怕顾长华遇到了需要换衣服的情况,皇宫之内,也不能找不出衣服给他替换,犯不着陛下如此的“隆恩浩荡”,非把臣子的衣服熏干了让他换上不可。 今天顾长华身上重重的蛛丝马迹,俨然昭示着某种令白氏不安的东西,推动他想不敢想象的答案而去。 再说,本朝男风盛行,甚至南方还有契兄契弟,契父契儿,皇帝陛下喜好美色,满朝都是美男子,男女不忌,并不是秘密。 而自己的儿子,恰好生得不错。 一旦心中有了疑问,顾长华身上的种种痕迹,从一丝别扭的走路姿势,到不着痕迹掩饰的坐姿,一切,似乎走在佐证着白氏不愿意想的那个方向,并且可有可无的证据,在白氏的心目中,扩大了无数倍。 但是她什么都不能问,如果是她猜想错了,不必徒生事端,如果是她是对的,无事无补,也不必徒惹儿子尴尬。 甚至她连心中的怀疑,对只能闭口不言,假装若无其事。 幸好,皇帝陛下有一个优点,他不常情。 白氏心痛之余,衷心的希望,至尊的皇帝陛下,能保持和发扬这项优良的传统。 第二天早晨,未时将至。 无论是作为大齐第一起敲午门登闻鼓案件,还是要一睹曾经的花魁留影的风采,大理寺这一起案子受到的瞩目,绝对不亚于二十三年前——山东百姓那次万人血书,偏偏这一次,和二十三年前,还有关联。 官道上挤满了张望的百姓,大堂下的石阶上也立着数十位,大理寺上下官员立于两旁,衙役立于两侧,主审官的案台上,立着三个座位,下手还有一张椅子。 未时的鼓声响起来了,后堂的四人对望一眼,从后堂而出。 三位主审坐在上手,顾长华只是旁听,四人坐好。 虽然是三人主审,但是,却是以大理寺卿为主,大理寺卿手拍惊堂木,“康泽明,二十三年前的山东赈灾银两被贪一案,你父身为山东布政使,致使一省百姓饿殍遍野,证据确凿,早已定罪,如今,已经时隔二十三年,你敲响登闻鼓,说你康家冤枉,可有证据?” 堂下跪着的康泽明,神情淡然,“如果没有证据,我也不敢来敲登闻鼓。” 顾长华看了一眼康泽明,他毕竟不是罪犯,自昨天起,就被皇宫侍卫亲自看守,供应俱全,现在,他衣着干净整齐,等了太久,一朝完满,脸色还有些兴奋。 “既然有证据,你在京师,天子脚下,待了二十三年,怎么等到了现在才来为你康家鸣冤?”刑部尚书说道,他言下之意,就是问,是不是有人在阻止你告状。 康泽明抬头,看了刑部尚书一眼,又看了大理寺卿一眼,转而垂头,在心里发出一声冷笑,他虽然身在太康坊,但是他无时无刻不在关注朝堂,或者说是关注二十三年前,亲自把康家定罪的大理寺卿,他知道如果康家是冤枉的,大理寺卿就是判错冤案,他一向在民间有青天之称,晚节不保,也是必然的。 而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一向不和。 堂下的所有人若有若无的在顾长华和康泽明之间扫视,他们之间的某种的关系,已经不是秘密,顾长华曾经出入过太康坊,并且昨天亲自把康泽明送到了午门之前。 顾长华沉默不语。 你们想看就看吧,这两点根本就不能说明什么,满朝文武,出入太康坊的人多了,把康泽明送到午门,也只能说明自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康泽明确实是冤枉的。不过,好在康泽明没有状告任何人,包括曾经的山东钦差,现任的大理寺卿,翻不了案子,也不存在有什么背后主使人的问题。 想到这,顾长华对康泽明不得不赞赏,因为就是没有被告,他翻案的时候,阻力才会少了很多,这个时候,谁跳出来蹦跶,简直就是说,谁是罪魁祸首。 但是没有被告,该牵扯的,随着案件的深入,还是会被牵扯的。 康泽明二十三年间,都没有去告状,一部分是因为他的身边一直有人监视,但是现在他没有准备去横生枝节,他道:“我虽然手中有证据,但是二十三年来,手上的证据只有三分之一,并不足以证明康家的冤枉。” 周围人没有说话。 停了一下,对某些人的表情有些失望,康泽明接着说道:“虽然我现在手中的证据也不过是三分之一,不过,我敢来告状,自然知道那另两份儿在哪里。” “林大人,”康泽明目光炯炯的看着大理寺卿,“您当年在山东,搜遍所有的贪官的家,对了所有的账目,您的账本对上了吗?您就没有发现赈灾银两,整整少了一半?您就不想知道那五十万两白银到底去哪了?” 大理寺卿林茂源目光一怔,一瞬间有些死气沉沉,“当年本官在山东可谓是尽心尽力,日夜难眠,耗尽心力,却也没有有找到那消失的五十万两白银。” 康泽明笑容有些疯狂的意味,“您在山东查案确实尽心尽力,但是您能对着您头顶上的明镜高悬四个字,说一句问心无愧吗?您能吗?” 大理寺卿林茂源的手在案台之下,猛烈的颤抖,他不由的想到了二十三年前。 他步入仕途以来,做过提刑按察使司的知事,也做过按察使,直到现在的大理寺卿,经过他手的案子不下几千件,他一直秉持着为民请命,不徇私,不枉法,不畏强权,在他手下被他处理的官宦子弟,数不胜数,连刑部尚书的儿子,都被他杖责发配。 他自问,他无愧于心,只是常常午夜梦回,他又一遍一遍的问自己,牺牲一个人换的更多人免于丢掉性命,他是真能问心无愧吗? 面对康泽明的声声质问,他能说他无愧于心吗? 二十三年前,林茂源领下皇差,作为天子钦差,去查山东赈灾银两被贪一案,皇帝暗地里的命令却是让他尽快平息山东的民乱。 这个查案并不相互矛盾,和以往一样,他抱着一定把案子查个水落石出,是非曲直的念头,来到山东。 但是,等到了山东才发现,情况恶劣的程度远超想象,村庄荒无人烟,野外横尸遍地,人们衣不遮体,甚至出现了零星的惨绝人寰的易子而食,百姓成批的逃难,而那时天气正值夏季,也有了瘟疫爆发的预兆,只能封锁山东通往外界的通道。 这还不是最主要的,他居然发现有反贼混搭其中,煽动山东百姓和当地兵丁,也许哗变就在眼前。 林茂源几乎夜不能寐,睡不能安寝,他几乎没有合眼的连续清查,争取早日给百姓一个交代,而一切的证据,都指向当时颇有清名的山东布政使康春元,但是康春元毕竟是山东布政使,把山东搞成这个样子,他得不偿失,而且证据到手的实在是太快了。 康春元也曾指天发誓,在山东百姓,上京告状之前,他曾经往京城送去一道八百里加急的奏折,也曾经整治过贪污官员,并且变卖家产,赈济灾民。 一时之间,林茂源都不知道康春元是大奸若忠,还是大忠若奸。 证据确凿,林茂源举棋不定,而外界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流言,说康春元才是山东灾民饿死无数的元凶,流言有鼻子有眼,有理有据,林茂源手里的证据被一个“正义人士”,公之于众。 之前,山东百姓有多感激,有多敬重康春元,之后就要多么的恨他,城里被愤怒的百姓,挤满了,要求惩治康春元。 那时的百姓已经不是百姓了,看着父母儿女,活活饿死,妻离子散,他们拿起了武器。 尽管知道有些地方还有疑问,林茂源在死一人和整个山东民乱之间,做出了选择,证据确实确凿不是吗? 而康春元之前,就已经畏罪自尽,全家从老到小,只留下了他的独子。 刑部尚书面上从容,眼睛里却有了笑意,“康泽明这么说,你是知道,那剩余的五十万两白银去了哪里?” “我当然知道。”康泽明说道,案子到了这里,才到了关键,“在家父自尽之前,已经查出了贪污的黑手,并得到了他们的亲笔书信一封。” “在哪里?”这下连从开始到现在都不发一言的左都御史,脸上都开始变了颜色。 到这个时候,康泽明反而气定神闲了,没有必胜的把握,他不是不会来到这里的,“书信所藏的位置,具体的我不知道,但是因为事关重大,家父把书信所藏的地点,刻在了三只长命锁上的花纹里,分别交给了父亲的两位同僚,也是和家父一起获罪的两位好友。” 重头戏来了,顾长华有些不详的预感。 “他们虽然早已经获罪被斩杀,不过他们的后人都在,济南知府杨大人的女儿,现在是吏部尚书顾渔大人二儿子的妾侍,布政使参议柳大人的遗腹子,现在是顾长华大人的贴身小厮。” 随即,连同康泽明在内的人,他们的视线都聚积在顾长华的身上。 第56章 喜事? 在昨天,顾长华对今天大理寺衙门的情势发展,有过料想,他料到康泽明在时隔二十三年之后,敢翻起旧案,能翻起旧案,或者在知道留影,就是二十三年前山东布政使之子,他就可以猜测,康泽明的手里,必然有证据或者线索——要不是企图翻案,有翻案的希望,他怎么能生不如死的,在太康坊苟活着二十三年。 康泽明手中有证据的可能性,高达八九成。 而就像顾长华告诉白氏的,这件案子牵扯到杨氏姨娘的几率,实在是低的微乎其微,尽管几率小,顾长华也做了一点心理准备。 但是对于青随,却真的是没有想到,并且吓了一跳。 顾长华记得,青随的父亲,是一个镖师而已,正因为如此,初入顾府的青随因为会一点武艺,就被白氏放到了他的身边。 “康公子,你怎么能确定我的小厮青随,就是前布政使参议柳大人的遗腹子?”顾长华温声问道,毕竟是遗腹子嘛,既然是遗腹子,出事的时候肯定还在娘胎的肚子里呢,和康泽明肯定是没见过,再说,是个二十三年,青随今年二十三岁,就是隐瞒了年龄,再加上两岁,一个两岁的幼儿,长了二十三岁,仅凭容貌怎么可能认得出来? 青随又改名换姓,或者是被人收养,不像杨氏一样,出身是明摆着的,康泽明是怎么认出青随的。 顾长华这一句话,可谓是替所有人问的。 康泽明道:“和公子初见的时候,也是机缘巧合,老天庇佑,我恰好看见了青随身上的长命锁,虽然只是乍现,但是绝对错不了。” 顾长华深深的看着始终挺直腰跪在堂下的康泽明一眼,康泽明和青随只不过在太康坊,见过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从始至终,他根本就没有看见,青随被康泽明看见什么长命锁,而且,青随这么大的一个老爷们,身上怎么会随身带着长命锁? 康泽明这么说,无非就是还顾长华一点情分,毕竟青随身上有着长命锁不假,但是长命锁是一个死物。一个死物,愿意的时候,就可以证明青随是前布政使参议柳大人的遗腹子,不愿意的时候,一个可以从任何渠道,得到的长命锁,算什么啊,他可以说长命锁就是捡来的,买来的,有人送的。 青随到底是不是前布政使参议柳大人的遗腹子,要看这场案子,能不能翻案?罪臣之子,镖师之子,蒙受冤屈忠臣之子,看情况而定,主动权在他们手里。 康泽明的情,顾长华领了。 三位主审(?)不在乎青随到底是什么身份,重点是青随的手里是不是有那块三分之一的长命锁。 大理寺卿不发一言,像一个木桩似的。 刑部尚书愉快的接受控制权,压抑住兴奋立刻吩咐人分别去顾府和顾宅,去请杨氏和青随,然后笑眯眯的对着康泽明,从康泽明变成了康公子,“不知康公子的那只长命锁,可否带在身上?” 康泽明摇了摇头,遗憾的说:“我的那只长命锁在二十三年前,就已经毁了。”想想也知道,富贵人家的长命锁自然是金的,要是银的或者铜的,不是摆明着告诉人这东西有问题嘛,既然是金的,康家,经历抄家,康泽明被贬为军奴,一个金质的长命锁自然是留不住的。 刑部尚书,尽管很想要大理寺卿难看,但是听康泽明这么一说,也无噪色,就这么平静的等待康泽明说下文。 康泽明伸出一根手指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虽然长命锁已经被毁了,但是该记得我都记在了脑子里。” “好。”刑部尚书含蓄的一笑,不着痕迹的看着大理寺卿一眼,心里得意非凡,“那就等两块长命锁了。” 顾长华暗中摇了摇头,事情不会进行的这么顺利的,恐怕好事多磨吧? 想想,对比起康,柳两家,一家唯一的后人进了太康坊,一家隐姓埋名或者逃命,成了镖师之子,一家光明正大的生活在京城,虽然是贱籍,又加上了顾家的庇护,但是康泽明连被发卖为奴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被贬为军奴。 杨家比起其他的两家,好的有点太幸运了和得天独厚了吧? 不管能不能顺利进行,顾长华也要避嫌,一个是他的小厮,一个是他父亲的妾侍,于情于理他都要回避,青随还好,最重要的是杨氏,是顾泰的妾侍,是长辈,是庶母,难道一会儿让嫡子来审庶母,庶母跪着,他坐着? 顾长华起身就要行礼回避。 大理寺卿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刑部尚书和左都御史有些为难,不让顾长华走吧,人家的要求再正当不过,他们拦着,都是惹人非议,让顾长华走吧,一会儿长命锁送到,恐怕就要毫不迟疑的交到这位陛下钦点的监审的手里。 长命锁他们绝对不能经手,藏要重要的物证的证据肯定是远在山东,路途遥远,这万一中途出了什么岔子,导致消息外露,有人捷足先登,他们就是怀疑的对象。 现在案子,他们能搞定的已经搞定了,只等长命锁一到,就把两把死的长命锁和一把活的长命锁康泽明,往陛下跟前这么一递,他们的差事,就完了。 这个时候,相当于替陛下监审的顾长华怎么能走呢,更可况,昨天就宫中就传来了消息,顾长华被赐给一块玉佩,玉佩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玉佩是带着明黄色的流苏被陛下赐下来的。 那是玉佩吗?那是可以代表陛下亲临的信物。 顾长华蒙受多大的隆恩,就可见一斑。 刑部尚书快速的扫视顾长华上下,那块玉佩,应该没有带在身上吧。 顾长华要有,刑部尚书没有理由拦,也没有胆量拦。 三位主审,商量了一下,决定干脆“中场休息”,在等人把青随和杨氏传来的时间里,去后堂喝盏茶,休息一下,顺道留下顾长华。 对于二十三年前,改变了自己一生的那场震惊一时的贪污大案,即将重审,可能被翻案,在顾府的杨氏,喜忧参半。 在白氏走好,杨氏并不好过。 对于她来说,白氏的存在对她没有任何的影响,无非就是占住了正妻之位,不是白氏,还有别人。任何站在顾泰正妻的位子上,都不会像白氏那样平和。 杨氏得承认,白氏没有给过她苦头吃,比高门里动辄作践妾侍,苛刻或者捧杀庶子的正妻要好的多,某一方面来说,是杨氏的幸运。 但是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要是杨氏的不幸,如果白氏不是那么的面面俱到,大度到她连下绊子上眼药的余地都没有,顾渔怎么会越来越喜欢白氏,杨氏又怎么的此消彼长,厌恶于顾渔。 如果白氏恶毒,凉薄,不识大体,杨氏早就把她挤兑成一个隐形人。 这是杨氏的幸,也是杨氏的不幸。 她对白氏有过同情和愧疚的时候,每逢白氏独守空房,每逢顾泰对白氏视如无睹,她就会愧疚,又夹杂着快意,正妻又如何啊。 但是这一切在白氏生下了,顾家唯一的嫡孙顾长华的时候,就全变成了怨恨。 她为什么生的是儿子?她为什么生的是嫡子?为什么就要一辈子压在自己儿子头上? 所以她怨,她恨。 但是总的来说,杨氏和白氏还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他们相处的很有默契。 杨氏也没有想过,让白氏从顾泰的正妻的位子上下来,因为白氏下来,她也不可能上去,而且只要有顾渔在,总会有人上去,换一个人,也不会比白氏更好。 杨氏看的很透,在白氏离开之后,她就知道顾家的二夫人早晚会有人坐上去,但是她没有想到,顾渔会那么的迫不及待,一刻都不愿意多等,在白氏离开的当天,就已经让大夫人去寻找合适的人选,等到了第二天,已经找准了人家,只差下聘了。 而在此时,她知道她的父亲可能没有贪污,她不是罪臣之女,不是贱籍。 顾泰在屋里踱着脚步,兴奋非凡的说道:“老杨那边怎么还不见话?也不知道大理寺那边怎么样了?” 不怪顾泰如此的高兴,这不,连顾渔知道杨家可能翻身,也暂时撂下了为他另聘一妻的念头,只等案子尘埃落地再谈。只要杨家能翻身,杨父是清白的,杨氏虽然不能以妾为妻,但是抬做二房绰绰有余,不立正妻,反而会给顾家赢来赞誉。杨氏没有正妻名,却又正妻的实。 顾泰等了半辈子,才等来了这可能一丝的曙光,叫他怎么能不欣喜若狂,他一夜未眠,大清早的就派人去了大理寺的衙门口等着,让人随时汇报案子的进度。 顾泰看着杨氏不在鲜嫩的容颜,不禁有些怨恨那个康泽明,他为什么不早点来着,只要早上几年,哪怕是一年,杨氏都可能逼得白氏有名无实,长亭可以名正言顺,有名有义的记在白氏的名下,成为嫡子。 和顾泰有些不同,杨氏始终不言不语,甚至有些恍惚。 “不要担心。”顾泰抚摸杨氏的手背,“再坏也不会比现在更坏的。” 杨父能顺势翻案最好了,就不是不能,也不过是现在的情景,也没有把一个人用同一个罪名定两次罪的。 杨氏嗫嚅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只能扯出一抹苦笑。 顾泰只当她忧心忡忡,建议道:“要不然我去看看吧?” 杨氏正要说话,一个仆妇快步走了进来,行礼道:“恭喜二夫人,贺喜二夫人,您的父亲马上沉冤得雪了。” 顾泰大喜过望,直接站起来说:“快说说怎么回事,案子判了?” 老杨家满脸堆笑,这是喜事啊,估计今天过后,现在的杨姨娘,就从二房的半个主子,变成二房真正的主子了,“虽然没有判,也和判了差不多,我家那口子差人来报,说只要集齐前布政使遗留下来的什么三块长命锁,就能证明二夫人父亲的清白。” “长命锁,你没有听错?”杨氏猛然的站起来,面色惨白。 “什么长命锁快说啊?”顾泰同时说道。 “瞧,奴才都高兴糊涂了。”老杨家的一拍额头,“说是前布政使在临死之前,留下了三块长命锁,里面有洗清冤屈的证据,其中一块就交给了二夫人的父亲,大理寺那边已经差人来拿了。” “好。”顾泰转头就看见应该高兴的杨氏,一脸惨白,摇摇欲坠。 第57章 对策 此时,顾泰因为夙愿就要成为现实,温热的脑子里面一片欢喜,他以为他如此高兴,身为当事人的杨氏应该更加高兴才对,没想到,杨氏不但没有高兴的神色,相反,似哭非哭,似笑非笑,面无血色,嘴唇颤抖,不像是大喜过望,而是有些绝望,无助。 站立在一旁的仆妇,虽然状似低头,但是杨氏的不对劲,她也看在眼里,按理说,杨氏现在只有高兴,欢喜——只要把长命锁拿出来,不但能证明杨家的清白,甚至能得到皇家的嘉奖,毕竟蒙冤二十三年,有取得了五十万白银啊,杨氏可能会得到个诰命也说不定? 但是现在,就是老杨家的眼睛花了,也断不会把把杨氏的表情看成欢喜疯了,顿时,老杨家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屋里的空气有些压抑。 “表妹,你怎么了?我是你夫君,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吧?”顾泰柔声说道,自顾益慧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之后,不知道是不是顾泰自己骗自己,还是他真的这么以为,他始终认为顾益慧的失踪的始作俑者就是顾长华,说不定益慧已经死了,杨氏日夜以泪洗面,顾长华是顾泰的儿子,顾泰又不能惩处顾长华,只能把越来越多的内疚,补偿到了白氏母子身上,做小伏低,小意温柔。 杨氏绞紧自己的手帕,眼眶有些发热,她忍住了,“老杨家的你退下吧。” 待屋里只剩下两个人,窗户,屋门都打开——这样有什么人靠近都能知道,杨氏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无声的哭泣,揪的顾泰的心直抽抽。 顾泰抓住杨氏的手,“表妹,你相信我,不管出了什么事,我都会护着你的。” 这句话,顾泰绝对的发自肺腑,对于杨氏自始至终,他都是护着的。为了杨氏,他对父亲顾渔阳奉阴违,兄长对他也多次失望,对白氏,除了给她少许的正室体面,也多有算计,对子唯一的嫡子,更是剥夺了他诸多的体面。唯有杨氏,在她颜色鲜艳,在年老色衰,顾泰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 杨氏抬起头,睫毛上沾着泪珠的,一双眼睛红红的,之前的哭泣有几分博得顾泰怜爱的意思,其实哪怕顾泰为她付出了很多,她也一直不相信他的,顾泰那虚无缥缈的爱意,随时可是收回,给任何一个女人,顾泰给不了她正室之位带来的安全感,这么多年,她随时活在被顾泰抛弃的恐慌里。 但是今天—— 也许她失去过一切,但是老天爷还是待自己不错的,它给了自己全天下女人都可遇不可求的郎君,就是死了,她也不枉此生了。 杨氏擦干眼泪,“今生能遇见表哥,我不枉此生了。” “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顾泰认真的说道,“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你家那块长命锁出问题了?” 听顾泰的话,杨氏的呼吸一窒,苦笑,“表哥怎么猜到的?” 继而杨氏摇了摇头,她怎么忘记了,顾泰年长也有才名,又为官二十载,做到了两任知州,自己的神色如此的可疑,以顾泰的精明,他怎么会猜不到? 之前,她多次给白氏母子下绊子,顾泰不是被他骗过了,而是愿意被她骗过去。 现在,杨氏是真的相信,顾泰是爱她的,不是爱女人,而是爱‘她’这一个女人。 明知道不是时机,杨氏的心里还是有些甜滋滋的。 “快告诉我怎么回事,看看有没有补救的办法,咱们时间不多,估计一会儿大理寺的衙役们就要上门了。”顾泰捏捏杨氏的手,催促提醒。 杨氏顿时打了一个激灵,“表哥,我长话短说,二十三年,我父亲在我们家被抄家之前,确实交给了我的母亲,一块长命锁,没有告诉我们有什么用处,只是说这对我们家非常的重要,能让杨家翻身,等到了时候,就有人来拿着一块差不多的长命锁来取。” 陷入回忆,杨氏的面容有些哀戚之色,口里却很流畅的横盘脱出,现在顾泰只有知道了全部的事实,才有可能想出对策,“之后,表哥应该猜到了,贪污之案爆发,我父亲被牵连进去,然后突然有一天,有个神秘人来到了关押我们的牢里,索要父亲的遗物,我们给了。” 杨氏面容平静却没有后悔,虽然他们违背了父亲的遗愿,但是如果他们没有交出那块长命锁,她现在有没有命在还是两说呢,就是活着也不过是行尸走肉,活的生不如死,她的母亲不可能寿终正寝,她亲人的生活不可能除了贱籍,都有滋有味的活着。 等到现在,康泽明来翻案?他们的骨头都可能已经腐烂了。 杨家本来就没有罪,哪怕是把长命锁亲手交给罪魁祸首,那也不是罪。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顾泰也有此所想,安慰道:“那就怪不的了。” 怪不得,其余的两家满门获罪,女入教坊,十岁以下男子贬为军奴——只不过都自杀了而已——,只剩下了一个沦落为小倌的康泽明,还有一个被隐瞒出身的青随,而杨家,只是把发卖为奴,不得赎身而已。 发卖为奴,已经是最轻的处罚了,它的上面有贬为军奴,充作官妓,成为不能买卖的官奴,还有流放,而发卖为奴,只要亲戚能施予援手,总是不会受苦的。 “那不是你的错,要怪就要怪陷害杨家的人。”顾泰咬牙切齿道,他毁了他们一生。 “那现在怎么办,我拿不出长命锁的?”杨氏说道。 她用长命锁换来了他们一家的活命,而妥协的结果,只是二十三年的时间,但是后悔吗? 她不后悔,如果知道会有今天,她也不后悔。 但是无论后不后悔,杨家不能把他们和幕后人交易的事暴露在世人的面前,这会把杨家二十三年的苦难一笔抹杀,会把杨家忍辱负重所得来的同情,变成不耻。 这样不要说,杨氏成为顾泰的二房,连杨氏之子顾长亭,杨氏之夫顾泰,杨家,顾家,都会被嘲笑,背上骂名。 面对逼近的情况,顾泰也束手无策,无论什么办法,只要他们拿不出长命锁,至少保管不力的帽子,就会扣到杨家身上。 现在只能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了,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顾泰说:“表妹,为今之计,只能让大理寺去找大舅哥了。” 杨氏之母已经没有,杨家现在只剩下了杨氏的同母兄长,而且就在京城,被顾家照顾的很好,杨氏作为一个外嫁女,她的兄长更有资格也更有义务保管长命锁,至于长命锁为什么不知去向,随便找个理由搪塞吧,保管不力总比“出卖了保全自身要好”。 现在也不用想得到什么好处了,不牵连杨氏,顾泰就知足了。 这只是下下策,但是杨氏已经别无选择。 “非要这样吗?”杨氏是问顾泰也是问自己,这可能是他唯一翻身的机会了,她不甘心啊。 “别无他法了。”顾泰沮丧的说。 脚步声渐进,老杨家的又走了进来,低声禀道,“二老爷,二夫人,大理寺的衙役们到了。” 顾泰和杨氏对望一眼,杨氏点了点头。 “那我走了。”顾泰起身说道。 “那个,二老爷,奴才还有事情禀报。”老杨家的低头,一咬牙,“奴婢刚才情急之下,有些事情忘了禀明,三把长命锁之中,除了康泽明手中有一把,其余的两把都在我们顾府,一把在二夫人那里,一把在二少爷贴身小厮青随的手中。” “你说真的?”如此的峰回路转,柳暗花明,顾泰觉得自己浑身的血都在发热,天不绝他啊。 杨氏要比顾泰冷静很多,她是看着老杨家的,她说的话实在是恰到时机,自己不知道,她是不是猜出了,自己手中的长命锁已经遗失了。 老杨家的低着头,并没有看到杨氏眼中的杀意,她只是喜滋滋的等着领赏,她确实猜出来了杨氏的手中的长命锁除了问题,要不然之前杨氏不会有那番的表情? 她也在赌,屋里静悄悄的,老杨家渐渐的有了冷汗。 “你立了大功,你想要什么赏赐?”杨氏慢悠悠的说道。 老杨家的抬起头,眼睛里一片茫然,不解之态做的入木三分,“奴婢……立功……啦?” 看着老杨家的如此作态,杨氏有些放心了,那一番话想必也是误打误撞的,“好了,我说你立功了,你就是立功了,想好你有什么要求,一会儿告诉我。”她现在没有时间理她。 老杨家的内心一喜,她要的就是这句话,她要的是一跃成为杨氏的心腹。 “你去外面守着,不要让人靠近这里。”杨氏说道。 老杨家的更加毕恭毕敬了,“是,二夫人。” “我去外面招呼大理寺的衙役。”顾泰说。 “我会想办法拖延一下时间的。”杨氏说。 “有点分寸,不要伤到自己。”顾泰第一次和杨氏说的如此直白,并且默认了杨氏的行为。 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两个人寥寥数语,已经默契的明白了彼此心里所想的。 既然已经峰回路转,前面不再是死路,他们先前的定下的下下策,自然就被放弃了,现在摆在他们面前还剩下一条路,那就是把青随手里的长命锁,拿过来,当做杨家的。 一个区区的小厮,绝对没有是顾家人的杨氏重要,长命锁在杨氏的手里,给顾家带来的利益将更大,面对顾家的利益,顾渔就是在不喜欢杨氏,他也会装聋作哑,实际是就是默认了。 而顾长华那边,就需要顾泰用情动人,用利益诱人,用孝压人,一个小厮而已? 退一步,就是顾长华那边摆不平,再执行下下策也不晚 总要试一试吧。 杨氏走向楼上,心中苦涩万分,她发现总是自己挖坑埋了自己,她挑唆顾泰出继顾长华,结果,顾长华出继了,白氏和离了,她要阻止白氏和离,结果她的女儿失踪了,环环相扣,前因后果,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今天,也许,她将要断送,杨家翻身的唯一希望。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现在杨家的希望,只在顾长华一念之间。 杨氏没有做梦,顾长华肯定会放过她,但是她必须试试。 她看着眼前木质的阶梯,估摸了一下高度,然后闭上了眼睛,向后一仰。 第58章 如她所愿 顾尚书的府上自然不是寻常的人家。不管是提人犯,还是传讯证人,或者寻证物,都不是寻常的衙役可以登门,哪怕杨氏只是一个妾侍,她也是顾府的人。 只不过是去寻一件物证,或者传讯一个人,来了四个人,大理寺参议赵柯,监督的宫廷侍卫,还有两个衙役,可谓是给足了面子,面子是给顾家的,而不是给顾泰的。 赵柯是大理寺的一个参议,也算是官宦子弟,同样的出身,同为读书人,听闻进来顾泰宠妾灭妻的流言,对顾泰也颇为不齿,特别是与之和离的夫人被儿子明晃晃的接入顾宅,而顾渔尚书不发一言。 就凭这两点,传言不仅已经坐实,而且越演越烈,越发的不堪了。 齐家、治国、平天下,一个连家都弄不好的人,还指望他有什么出息啊,哪怕再怎么才高八斗,脑子拎不清楚有什么用啊,而且起因居然还是一个妾侍。 妾侍是什么?妾通买卖,妻子才是家里的女主人,为了一个物件,把家里的女人赶出去,这脑子何止是拎不清楚啊?谁还敢用你?朝廷能用吗? 宠妾灭妻,那是以下犯上。 没来见到顾泰之前,赵柯以为顾泰可能是被美色迷晕的酒色之徒,没想到一见到顾泰,顾泰目光清亮,身姿挺拔,五官俊朗,外表都是一个儒雅的读书人,目光没有浑浊,脚步没有虚无,身子没有发福,实在是不想酒色过度的样子。 面容可以是遗传,但是眼睛却骗不了人。 赵柯的心中对顾泰去了三分恶感,见顾泰走进厅内,放下手中的茶盏,从椅子上站起身,“顾二老爷,在下大理寺参议赵柯。” “赵大人。”顾泰在听到赵柯称他为顾二老爷的时候,有一瞬间的不舒服,毕竟他应经很多年没有外人称呼他“顾二老爷”,他们都称呼他为“顾大人”,前者是他的出身,后者是他的成就,而在他这把年纪,还有人称他为“顾二老爷”,他不可能面上有光的,这提醒他,他已经以一种耻辱的方式退出了官场。 罢了,走到这个地步,已经无法转圜,现在,他只希望让一切的付出,有足够的回报。 顾泰主动抹去心中的遗憾,忽略自己心中的芥蒂。 赵柯说明来意,形容了一下长命锁的样子,“虽然这把长命锁的样子,和其他的长命锁没有什么不同,不过杨知府应该在大难之前留下话了。” 顾泰装出一副初闻消息的消息的欣喜若狂,立时打发下人去了,“快去请杨姨娘翻翻她的陪嫁,看看有没有那把长命锁,如果有的话立刻带过来。” 他的话并没有说死,故意说陪嫁,提醒赵柯,杨氏已经出嫁了。 赵柯也能理解,因为杨家的长命锁在杨姨娘的可能性,有,但不是绝对有,所以他们分为两路,他来顾府,另一边已经有人去找杨家的儿子了,他笑呵呵的道:“身为女眷恐怕不易抛头露面,已经同僚去请杨家的男丁,带去大理寺了。” 无论长命锁在他们兄妹谁的手里,杨家的男人出面更加的名正言顺,有男人,自然用不着女眷出面,没有事设杨家,男丁即在,让出嫁女儿出面的道理,他来杨家无非就是来取长命锁的。 顾泰借着喝茶的动作,遮挡了自己脸上的动作,杨氏的兄长出面,对他们来说,有利有弊,利处就是,如果长命锁不能到手,推诿责任的时候,更加的容易了,他还没有天真到,顾长华对自己言听计从,自己十拿九稳的就能从他的手里拿到长命锁,在白氏之事上,他就知道顾长华的翅膀已经硬了,万一事情不成,想必也不能越过杨氏的兄长,追究到顾杨氏身上。 而弊出,就怕杨氏之兄蠢的实话实说,只要他话没有说死,他们就有翻盘的机会。 现在他们需要的就是时间,他们这边需要时间,杨家那边也需要时间,至少要拖到明天。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顾泰在杨氏的身上“糊涂”或者偏颇,但是不能否认他的智商不低,智商低了也不可能考上进士,加上为官多年,见闻广博,谈吐文雅,让赵柯对他又增加了几分好感,觉得外界不堪的言论有些言过其实,宠妾灭妻不知是不是所言非虚,但是猥琐,纵欲,贪婪,糊涂,真是和他沾不上边。 时间不长,就见一小厮飞奔来报,直接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禀……二……二老爷,二夫人……从楼梯上摔了下来。” 一旁赵柯差一点没有口里的茶水噎到,“二夫人?” 据他所知,顾家正经的二夫人已经和离了吧,也没有听说,顾家办了喜事,又迎进来一位啊,难道是那位传闻宠妾灭妻中的“妾”,如果妾侍被称为二夫人,顾泰得了宠妾灭妻的罪名,不但不冤枉,都太轻了。 不怪赵柯太惊悚,实在是顾泰太有欺骗性了,如果一个纨绔子弟宠妾灭妻,那是见怪不怪,但是当一个脑子拎得清楚的中层官员宠妾灭妻,还当着一个官员的面,称妾侍为自己夫人的时候,不是百年难得一见,也是天下红雨了。 宠妾灭妻,以妾当妻,那是多大的罪名,罪名落实的话,足以让一个一品大员,丢官去职。 “二夫人怎么了?快说?”顾泰这时的表情不是装的,他以为杨氏充其量不过就是装个病而已,没有到,杨氏这么舍得下本,都从楼梯上滚下来了,而且不是轻伤,也不是擦破点皮,要不然这个小厮这么害怕干嘛。 被顾泰口里二夫人的称呼,赵柯又惊悚了一把,还有他这个外人在这好不好? 好吧,顾泰已经不是官场中人的,宠妾灭妻已经曝光的差不多了,以妾当妻,御史弹劾也轮不到一个无官无职的,但是他不怕连累家族,被御史弹劾顾渔治家不严吗? “小的,没进去内院,不过听里面的嬷嬷说,二夫人伤到了头,流了很多的血。” 小厮趴在地上,不敢抬头,现在合家谁不知道杨氏顾泰的心头肉,现在心头肉出了事,满园的奴才,只把他这个无依无靠的小厮推出了当报丧的倒霉鬼。 顾泰睚眦欲裂,立刻抬脚踹了过去,“还不去请大夫。” 在顾泰出脚的一瞬间,小厮顺势就倒,向后滚了几步,爬了来,“小的这就去请大夫。” 赵柯自认自己还能称得上沉稳二字,也被这眼前的情景震得真是有几分目瞪口呆,严格说来,除了二夫人的称呼之外,顾泰的行为不算错,如果没有他这个外人的情况下,确实不算错,充其量就是过过干瘾。 但是他错在,明知道有外人在的情况,顾泰还如此的作态,或者是情不自禁。 为了一个妾侍失态至此,情不自禁,视如无人? 看来外界流传说,杨氏是个狐狸精,把顾家的二老爷迷得三魂六魄去了一半,还是有根据的。 不过八卦归八卦,赵柯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顾二老爷,不知杨家的长命锁是否找到了?” 顾泰眼睛有些血红,闻言,扯动一丝勉强的笑容,“赵大人您也看见了,杨氏可能乍一听消息太兴奋了,从楼梯上滚了下来,小厮刚才来报,也不知道杨氏到底找没找到,要不然我去内宅问问?再不然我让下人们搜找搜找。” 顾泰说的诚意十足,人家都让下人们去找了,赵柯自然不好意思说用我的人的去找,那不是找,那是搜查,去人家内宅搜查,只有抄家了,或者,他能请来圣旨。 赵柯没这权限啊,皇帝也不会给他这个权限,去搜查吏部尚书的家,再说他也不认为,这里面有什么猫腻,长命锁在就是在,不在就不在,不能耽搁一下时间,就能长翅膀飞了,既不能飞回来,也不能飞出去。 事情没有疑点,除了杨氏伤的太恰好了,“顾二老爷,事关重大,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耽误案子的进展,也为了让杨氏早日康复,不如去请几位太医如何?” 赵柯盯着顾泰的眼睛。 顾泰面不改色,“那就多谢赵大人了。” 刚才慌乱,现在他已经明白了,估计杨氏已经料到了这一刻,普通的伤根本就蒙不过去,只能下血本,才能拖延时间。 赵柯去请太医的功夫,顾泰已经装模作样找下人,找了一遍杨氏的嫁妆,结果自然是没有。 赵柯失望之余,只能派人去大理寺报告这边的情况,同时回来的人,也带了那边的情况,杨氏的兄长手里并没有长命锁,也不知道杨父留下了长命锁,而另一名柳家遗孤的长命锁已经顺利到达了。 现在三缺一,赵柯绝对自己身上的重任更大了。 顾泰已经想到了,杨氏假戏真做,只是他没有想要,杨氏的血本会下的这么重,顾泰被安置在床上的杨氏,她的头上裹着厚厚的纱布,纱布上被染红了一片,唇上毫无血色,脸上还有被划破的伤口。 侍候的人小心的说道:“二夫人从二楼摔下来,头磕在了阶梯旁的花瓶架子上,然后又被落下的花瓶砸到了头上。” 如此如此,才弄成了这个样子。 “你们怎么伺候的?”顾泰低声的吼道。 太医可没有闲心管顾家的家务事,他要搞清楚,杨氏什么时候能醒就行了,他径自上前,把在杨氏裹着手帕的手腕上,又有侍女上前,掰开杨氏的眼皮。 在杨氏的身体上扎了几针,杨氏毫无反应,然后太医摇了摇头。 “可有什么问题啊?”见太医的表情,顾泰大惊失色,可不能顾长华这边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就把杨氏搭进去。 “人倒是不用担心。”死不了,太医在杨氏脑子上又扎了几针,杨氏连手指都没有动一下,“只是老夫也不知道人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至少要一天。” 他也是为了这个才摇头的,毕竟外头很多人都等着呢,尽人事吧,太医开出一张药方。 顾泰亲自把太医送出内宅,赵柯还在前厅等着呢,看太医冲他摇头有点头,就知道里面的情景了,点头是杨氏的情况属实,摇头是太医不能让杨氏立时醒过来。 “麻烦顾二老爷的等人醒过来的时候,差人去大理寺说上一声。”既然没有猫腻,杨氏又没有生命危险,就只能等了。 顾泰点点头,他在前厅坐了片刻,估摸着赵柯已经走远了,睁开眼睛就起身,招呼人备车,出了顾府,直奔顾宅。 既然杨氏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不管如何,他一定让她睁开眼睛,就看到事情如她所愿。 哪怕,以死相逼,顾长华也非要让步不可。 杨氏的所为,加剧了顾泰的决心。 第59章 请君 顾长华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个搞阴谋的材料,他认为他是个直肠子。 直肠子也许有些自卖自夸,但是不可否认,他懂得阴谋,会用阴谋,却从来都不会主动用阴谋,不是心肠柔软,而是有些清高的不愿为了不值得的事情弄脏自己的手。 这点遗传于白氏,白氏笨吗?蠢吗? 她要是蠢笨,就不会在顾泰独爱杨氏,婆母虎视眈眈的这么些年里,不仅把持住了顾泰的后院,生下了顾长华,而且顾长华长大了,没有半路夭折,或者长成一棵歪脖子树。 顾泰始终没有明白,妇人在内宅话语权虽然离不开男人的支持,但是始终是女人的天下,在顾泰娶了白氏起,把管家的权力交给白氏的时候起,白氏就已经有了掀翻杨氏的能力。 正室在对付得宠的小妾的时候,确实有很多的优势,因为正室只有一个,妾侍却可以有很多,她完全可以放进几只凶狠的恶狼,让她们咬死杨氏,借刀杀人,绝对的干净利索,而且事后可以推诿的干干净净。 但是白氏始终没有这么做,不是她不能,而是她不屑,顾泰和杨氏在她心里所占的分量,还不够。 顾长华身为人子,多少都遗传了白氏一点,说好听是大度不争,说难听一点就是“不作为”,他们前生的遭遇,自身与外人,因果各占一半。 重活一世,顾长华积极地改正自己错误的心态,第一,危险要消灭在萌芽状态,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第二,事情不做就不做,要做就一定要做绝。第三,永远都不要去顾念什么狗屁的血缘,因为那自己成为悲剧。 总结以上三点,就是一句话,对于顾泰一家子,绝对要以最恶的心去揣测他们,并且解决的时候,永远都不要给他们留下一丝的余地,也不要给自己留下一点的后患。 因为顾泰一家人从来都没有让他失望过。 每次都如他所料,顾长华每次都要饱受冲击,无论是心灵上,还是他的生活上。 顾长华在大理寺后堂喝着香茶,吃着果子,听前堂审案,青随利落的就把一把金灿灿,但是也看不出稀奇的长命锁交了上来,瞻仰了片刻,立刻就有人封入匣内。 须臾,杨家唯一的男丁,杨氏的兄长杨安志,就被传召而来,不过在他身上没有任何长命锁的线索,紧接着,有人传话来报,唯一的希望,杨家唯一的女儿,可能知道长命锁现存的唯一的人,又一时兴奋失足,从楼梯上滚了下来,清醒时间不定。 不提其他人是有么的失望,暗骂杨氏早不失足,晚不失足,怎么这时候恰恰这时候失足了,这不是耽误国家大事吗? 而顾长华思索了片刻,就朝着阴谋诡计的方向大踏步想了过去,越想越歪,越歪就越接着顾泰和杨氏的脑电波,他不是顾泰肚子里的蛔虫,但是两辈子加起来,他太了解顾泰的无耻程度了。 只有你想不到,绝对没有他们做不出来的。 和三位主审把新得的长命锁,交到御前,今天的差事已经了了,顾长华不急着回家,他来到了内阁,和大家交流一下感情,以免生疏了,顺道在拐回去一个见证人,这个证人,舍林恒川其谁啊。 他和顾长华顾长华平辈论交,同路,同年,同僚,又有在来京师的路上,顾长华舍命陪君子的义气,说两个人有过命的交情也不过分,在加上两个人性格相合,兴趣相投,况且两个人又是邻居,经常一起小酌,今天邀约,一点都不显得突兀。 此时,内阁之中只有林恒川一个人,看见顾长华进来,就微微一笑,问顾长华,“案子怎么样?来给我讲讲吧,我可是在宫里待了一整天,也没有时间去大理寺门前看看。” 顾长华一屁股坐在林恒川旁边,“有门。” 大家都是一个念头都在脑子里转两圈的人,自然对这起案子早有猜测,林恒川更是首屈一指的玲珑剔透的人物,顾长华只说了两个字,就明白了案子的进展情况,有门,就是案子初露峥嵘,但是还没有看见全貌。有门翻案,现在又还没有翻案,事情在两可之间,但是二十三年前的那起案子,多半是冤案。 “二十三年前,山东死了很多的人。”顾长亭有些黯然,“那时候,我还没有出生,没有经历那场天灾人祸,但是顾家祖祖辈辈都是土生土长的山东人,我们家在山东也算的上一个大族,全村几乎都是姓顾的,八百多人,活下来的连十分之一都不足,我父亲上面有两个哥哥,一个弟弟,还有一个妹妹,结果全家只活下来了我父亲,和姑姑。” 顾长华险些忘记了,林恒川本来就是山东青州人,也是二十三年案子的受害者,他静静的听顾长亭诉说,没有插嘴。 毕竟是没有亲生经历,林恒川远没有太大的感触,他生下来的时候,已经是遭难的四年后了,记忆只是来源了长辈的诉说,他现在只是有感而发,“没想到,山东灾民额手称快,恨得骨子里,现在还有人唾骂的康家,居然可能是冤枉的。” 世事难料不过如此。 这就是官场,明枪暗箭,不知什么时候就莫名其妙的成了替罪羊,比起玄妙的官场,顾长华倒觉得顾泰的事已经不算是事了,一个绊脚石而已,他这次一定要把他踢得远远的,哪怕顾泰是一块狗皮膏药,他也要把他在自己身上揭下来,泡水里。 “对了,进来我得了一坛百年的花雕。”相处日久,顾长华知道林恒川的弱点,不管林恒川的外表怎么不像山东大汉,但是他的骨子里还有一个地道的山东人,山东人善饮好酒,林恒川不嗜酒,但也喜欢适量的小酌几杯。 林恒川立刻答应了下来,“可惜现在的月份不对,不然花雕加上闸蟹,就更好了。” 顾长华无语了,闸蟹性凉,花雕暖胃,吃闸蟹的时候,找点花雕暖暖胃,那是自然,但是现在暖胃了,你非要来点性凉的中和一下? 是想吃螃蟹了吧。 顾长华最讨厌的就是吃螃蟹了,他讨厌侍弄动手,如果有人给他弄出蟹肉来,又没有了吃螃蟹的趣味。 顾长华与林恒川同时出宫,之后,林恒川去隔壁他家换衣服,顾长华带着青随在他家家门口附近,碰上了等在外面的青衣,他一脸的慌张,看见他们的马车,顿时松了一口气。 青衣直接跳上了马车,同时示意马车停下,愁眉苦脸的道:“二老爷来了快一个时辰了。” “料到了。”要不然他也不会把青随带着身边,早就让他先回顾宅了。本来就有备无患,防人之心,但是没有想到顾泰是如此的锲而不舍。 知难而退,有点自知之明,对大家都好。 “青随去请我祖父,就说二老爷来我这里了。”什么都不用多说,以现在顾泰见到顾长华就像看到仇人一样,顾渔脑补就知道该怎么办了,估计顾渔到顾宅怎么着也要半个时辰啊,正好把完戏的顾泰领回家。 “是,少爷。”青随深深看着顾长华一眼,就下了马车。 看来已经死心了,顾长华暗地里叹息一声,只能说他们有缘无分了,要不是中间卡着一座大山,以青随的情谊,自己还他一辈子,也不过分。 顾长华吩咐马车继续前行,“人在哪里?” “领进书房去了。”青衣担忧的看着顾长华,顾泰毕竟是顾长华的父亲,天底下没有不是的父母,父不慈,并不代表可以子不孝,无论顾泰对顾长华做什么,站的地方都比他高一截儿,“要不然您出去歇一天?” 顾泰总不能等一晚上吧。 顾长华摸了摸青随的头,“别说一晚上了,你相不相信两晚上,你家二老爷也等得了。” 拖延,闪避都不是办法,顾泰是他的父亲,就是过继之后,顾泰也是他的生父,礼法上他没有办法压他,舆论上也能给他带来的不小麻烦,舍出脸皮去,父亲要收拾儿子,太容易了。 现在顾泰估计已经破釜沉舟了吧,乘此机会,一劳永逸最好了。 书房里顾泰已经喝了一肚子茶水了,就是这样也浇不灭,他满肚子的火气,他也知道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能和平解决最好,如果不行的话,就只能来硬的。 顾长华进门就看见,顾泰像屁股上长了草一样,坐立不安。 “父亲。”顾长华叫了一声顾泰,就站在了书房的中央,一动不动。 “你还知道叫我父亲?世界上哪有让父母和离的儿子?”顾泰冷笑数声,想到自己要见白氏,被下人们一句“男女有别,夫人不见外男”堵了回去,他的脸色更冷了,这么多年,白氏一向“以他为天”,他第一次吃到白氏给的闭门羹,心里的落差,加上下人们隐约的鄙夷目光,让顾泰气儿这会还不顺。 顾长华心知,顾泰只一口气憋到了现在也不容易,现在只不过是算旧账而已,只是这次的赠品,他只能神游天外,貌似认真的挺着顾泰的训斥。 幸好顾泰见好就收,也知道他这次来的重点,在等待顾长华的时间里,他已经做好了心里的建设,也理顺了他的思路,所以,他让顾长华坐下之后,就像是闲谈一样,“听说,今天大理寺的案子有了进展?” 真有几分回到了过去的感觉,但是陡然之间,顾泰的慈父脸,却让顾长华有一份恶、寒,他还是习惯顾泰对他横眉冷脸的样子,而且别有居心的假装,让他更加的不耻。 顾长华的不言不语,让顾泰压抑的怒火更胜,也有些后悔,毕竟青随卖身的时候,是卖给他顾泰的,要不是他把青随的卖身契给了顾长华,他现在用伏小做低吗? 青随本来就是他的奴才,现在为了一个本来属于他的奴才,却被顾长华捏在手里不给了。 形势比人强,顾泰只能按耐住自己的脾气,“循循善诱”的自说自话,“青随本是一落魄镖师的儿子,家徒四壁,自幼卖身进了府内,身无长物,出身更是一清二楚。” “杨姨娘嫁入顾府,嫁妆之内,就有一把其父亲留下的长命锁,杨姨娘珍爱如命。” “没有到,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杨姨娘的长命锁在徐州突然失窃。” “时隔几年,因缘巧合,终于找到了了那名家贼,家贼居然据长命锁于己有,并且拿着杨家的长命锁,冒认柳家遗孤。” 顾泰故事陈述完毕。 顾长华:“……” 他不得不佩服顾泰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能力,以及颠倒是非毫无破绽的本领,这一番谎话说得,入情入理,有理有据。 身为一个卖身为奴的下人,手里根本就不可能有这么价值不菲的长命锁,手里有长命锁,而去卖身,本身就是疑点。 而青随的出身却被掩饰的天衣无缝,这又算是一个问题,没有证据证明青随就是柳家的遗孤,唯一的证据就是死物长命锁,可惜长命锁不会说话,他不能告诉他们,它的主人到底是谁,之前也没有人看到过青随手中的长命锁,这又是一个空隙。 再加上,他们在徐州的时候,确实出过杨氏丢失财物,清查内宅事件,随便拎出一个小厮,就可以证明,杨氏的东西确实失窃过,虽然之后证明是杨氏院里的丫鬟出了问题,但是无心插柳,这又增加了青随的手中的长命锁是杨家的佐证。 顾泰不亏是为官多年,不仅脸皮厚,编故事的能力,比事实更加的合情合理,他要不是深知青随的为人,相信他不会做出偷窃之事,也许他真的搞不清楚谁是谁非。 在顾泰等待期待之中,顾长华游神了片刻,然后抬起头,“父亲,您的话错了一点,杨姨娘身为贱籍,不能说是嫁入顾家,只能说买入顾家。” 可不就是嘛,杨氏可是有卖身锲,说起来她比丫头还要低贱,起码丫头赎身之后,还是平民呢。 顾长华愉快的听到了顾泰一阵粗喘气。 “她是你的长辈,你的庶母。”顾泰尽管生气,也不愿意纠结在这件事,他平定了气息,“青随偷窃之事,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顾长华低眉顺眼的说,“儿子恍惚记得,在儿子很小的时候,就见过青随手里的长命锁,还拿过来玩了几天呢。” “那是你记错了。”顾泰低吼,以不容反驳的姿态斩钉截铁的说道,“你记性一向不好,时常丢三落四,那时候有年纪幼小,肯定是在你姨娘那里见的长命锁。” “可是儿子分明记得。”笑话,他记性不好?对不住,能一路过关斩将考了进士的人,哪个不是记忆力非凡,记性不好,能记住四书五经吗? 就是他确实没有见过青随的长命锁,他硬说他见过,谁能说他记忆力混淆了不成。 没有证据,创造证据,青随的长命锁也必须是青随的。 顾泰已经看出来了,今天顾长华是铁定要和自己唱反调了,无论是将顾家的利益摆在前面,还是他说破了天,顾长华也不会顺着他去说的。 “跪下。” 顾长华没有半刻停留的双膝着地,看着顾泰有了几分快意,好说好商量的不行,那就敬酒不吃吃罚酒。 书房外面传来了一阵百灵鸟的叫声。 顾长华的心思已经没有放在顾泰的身上了,估计之后,顾泰再也不能用父亲的大义来压自己了。 “顾长华,我知道你的翅膀已经硬了,已经不把我这个父亲放在了眼里,但是你不要忘记,哪怕你出继后,我还是你的生父。”顾泰轻轻的说道,“你说,如果你的父亲,在你的家里,你的面前,一头碰死,你会怎么样?” 逼杀亲父的罪名,足以让任何人万劫不复,没有人能背的起。 顾长华始终跪在地上垂着头,他连假装都欠奉,当一个人在意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打个喷嚏,你都恨不得替他打了,当你不在意的时候,那个人说什么做什么又有什么相干呢。 不过,顾泰这番的言论太精彩了,效果绝对的不会让他大失所望。 “我要你发誓,以你母亲的名义发誓,青随的长命锁绝对在杨姨娘那里偷盗而来,你给我发誓,不然我一头碰死在你家门口。” 这下,顾长华不装锯嘴的葫芦了,“可那把长命锁明明就是青随的,父亲为了一个杨姨娘颠倒黑白,指鹿为马,以死逼迫儿子就犯,陷儿子与不忠不义的境地,您置儿子与何地,您置祖父为何地,您置顾家为何地啊?” 顾长华一番话,说着顾泰恼羞成怒,“我不管,反正今天柳家的长命锁必须是杨家的,要不然我一头碰死在这,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看你怎么在天下人的面前洗清楚,逼杀亲父的罪名。” 第60章 入瓮 “还有我知。”屋门砰地一声被从外面踹了开来。 声音不对啊,好戏的策划者顾长华反身性的回头一看,来着挡住了门口几乎所有的空间,出乎顾长华预料,他引诱而来的只有一个林恒川,结果买一赠二了,还有一个他的祖父顾渔,和今天主审之一的左都御史。 顾长华本来没想要闹这么大的,林恒川只是预防,再做一个见证,省的有一就有二有二九三,顾泰一有什么想法就来他这以死相逼,再然后他禀明顾渔,顾泰被带走,事情也就落幕了。 但是,顾渔来的如此之快,就这么撞上了,而且有加上御史台之首的左都御史。 效果要比他料想的要好,起码在传出自己不孝的时候,不需要林恒川替他辩解,御史台压根就不会参奏他,说不定还要为他这个可怜的倒霉孩子,摊上这么一个父亲,为他撒一把同情泪。 但是这也让顾长华的行为从自保,升级到了主动攻击。 不过此时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顾渔在外面听顾泰一席话,听得都快喷火了。 不多不是,正好从顾泰要顾长华跪下,他们就来到了门外,一开始以为是老子教训儿子,他们正要避开,就听到了顾泰如此精彩的话语,听到事涉长命锁之后,家事就不再是家事了,升级到了国事,哪怕顾渔已经想到了顾泰脑子可能犯浑,但是左边有一个左都御史,右边有一个天子近臣,要是他贸贸然的去阻止,倒显得他们顾家有什么见不得人似的。 就这么打个哈切的功夫,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一流气儿的想倒豆子一样,全说了,事情再明白不过。 顾家摘清了,顾泰给他们顾家丢大人了。 顾渔的脸从黑转白,从白转黑,又回归了常色,继而脸色涨红,除了这么一个孽子,做出如此荒唐的事,他简直不敢看在场唯二两个外人的颜色。 “家门不幸啊。”顾渔老泪纵横,哭着哭着,他绝对自己更是悲从中来。 顾泰被人撞个正着,终于觉得羞愤了,现在老父掩面而哭,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能跪在地上碰碰的磕起头来。 左都御史本来也是为了青随而来,毕竟青随手中有长命锁,并不代表长命锁是青随的,也不能证明青随就是柳家的遗孤,他来问询一下顾长华,在门口碰上了急忙而来顾渔,和前来品尝花雕的林恒川。 在门外,就凑巧的听到了顾泰以死要挟顾长华的闹剧,这下什么也不用问了,他们也想透了,杨家“恰巧”从楼梯上摔下来的真相。 ——真是如此的不堪,顾泰不堪的人品,则更甚一筹,为父,为夫,为臣,为人,没有一点的可取之处。 左都御史和林恒川本身是个厚道人,自然给顾渔留了点面子,就要告辞。 临走之前,刚正不阿的左都御史扶起跪在地上的顾长华,还是忍不住,劝了一句同朝为官大半辈子的顾渔,“养不教,父之过,会连累整个顾家的。”简直有辱顾家忠孝节义的门风。 左都御史说的话毫不夸张,律法流行的又不是一人做事一人当,而是一人犯错,全家连坐。今天,甭说顾泰只说还没有来得及做,就是说说,换做另一个与顾渔有点仇的人知道,都能参上顾渔一本,说顾家图谋不轨,欺君罔上。 顾渔何尝不知道,他就是知道,才更加的心惊胆战,他一辈子小心翼翼,不贪财,不好色,从不行差踏错,没有到一辈子,殚精竭虑,获得的一切,险些就要毁在他不着调的亲人儿子手里。 送走左都御史和林恒川,顾渔直接把顾泰打包弄回了顾宅,话他已经懒得说了,就像左都御史说的,这样儿子会连累整个顾家,有不如没有,生不如不生。 “长华,你老实告诉我,今天的事,有几分你是故意的?”顾长华的家丑外扬,和顾泰的一番言行,在顾渔的心里,可以称得上旗鼓相当,甚至顾长华要比顾泰还有过分一点,因为顾泰已经无药可救,而顾长华算计父亲,算计顾家的行为,更让他不可忍受。 左都御史和林恒川是不知道顾泰和顾长华的恶劣关系,父不父,子不子,所以想不到今天根本就是顾长华下的套,而这点顾渔太清楚了,他也清楚——顾长华也了解顾泰,结合种种,对顾泰的行为了解,给顾泰下个套子,并不奇怪。 这恰恰是他最难以容忍的。 肉烂在锅里,家丑不可外扬,他不容忍有人败坏顾家的名声。 知道自己的算盘瞒不住顾渔,他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否认,顾长华问顾渔,“祖父,如果万无一失,您赞成父亲的办法吗?把青随的长命锁,说成偷窃杨氏的?” 顾渔没有回答,显然是默认了。 看,这就是顾长华和顾家的歧义,无论任何事,顾渔选择对顾家有力的,就因为长命锁在杨氏的手里对顾家更有好处,他就会旁观或推泼助澜,而顾长华虽然姓顾,但是本质上,顾长华并不在乎顾家的人,顾家的一点好处,不可能让他牺牲青随的利益。 “你是顾家的子孙,一切为了家族。” 我想给姓白很多年了,顾长华在心中默念,“我这么做同样也是为了家族,无论过继与否,父亲始终是我的父亲,祖父不想,父亲每每来我这里以死相逼的。” 结果只能是他无休止的妥协,或者两败俱伤,远不如现在一劳永逸的斩断顾泰这条路,现在顾渔还在世,顾泰已经如此的作为了,等顾渔百年之后,顾泰可能就更加的为所欲为了。 “哪怕你父亲在荒唐,你毕竟是他的骨血。”顾渔不想看到自己的儿子和孙子,像仇人一样彼此的敌视。 “我知道,他生了我,养了我,我从来都不否认,养老送终,也是我应该做的。”其他的就不要勉强了。 理解了顾长华的潜意思,顾渔吸了一口凉气,这是第一次,顾长华明确的表达对顾泰的不满,让父母,他还可以自己骗自己的说,顾长华心疼母亲,不想白氏受委屈,现在,他知道,顾长华确实是对顾泰不满了,父子两方都以情断,“造孽啊,亲生的父子,怎么就搞到了这步田地。” “祖父,您知道青随是怎么进府的吗?”顾长华娓娓诉说着,“那年我才四岁,寒冬腊月的,在花园里就掉到了荷花池了,结果我发了三天的高烧才捡回来自己这条命,醒过来之后,父亲只给我们母子一个我贪玩不知事的结论,遭殃的只有我身边的照顾的人。” 顾渔和其他的男人不一样,他也了解内宅的伎俩,一般四岁的幼儿根本就不能单独一人,更不用说靠近荷花池了,作为嫡子,白氏又掌握内宅,顾长华根本就不能受到怠慢,意外根本就不是意味。 顾泰真的是只给顾长华吃穿而已。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事到如今,顾渔已经无话可说,他唯一能说的,就是顾泰是顾长华的父亲这一点,顾泰从来没有把顾长华当做儿子,现在顾长华还认顾泰为父亲,并且不会拒绝顾泰合理要求,在要求顾长华对顾泰百依百顺,愚孝,他都觉得说不出口。 “长华,趁着今天的机会,你把心里的话都说完吧?”就像一个脓疮,不挤,怎么会破呢,放着只会导致全身溃烂。 顾长华知道顾渔的话是真的,而且顾渔根本就不会动自己,顾家子嗣单薄,三代唯有自己和顾长亭能支撑顾家,顾长亭差不多被牵连已经废了,守成犹不足,没有自己,顾家就等着人才的断层吧,所以顾长华问出了一个很久就想知道的问题,“当年,您留下大哥,现在后悔了吗?” 顾家今日之祸,与其说是顾泰杨氏之因,不如说是顾渔造成的结果。 顾渔因为一时心软,顾长亭又是顾家第一个孙子,所以顾渔留下了他,要是顾渔心硬一点,哪怕发现的时候,杨氏已经怀胎五月,抱着一尸两命的念头,也能把顾长亭打下来。 庶长子本来就是每个家族的隐患,况且庶长子的生母又是婆母的亲外甥女,是顾泰的心尖尖,以至于造成今天的一切。 “我已经后悔了,悔的肠子都清了。”知道顾泰与杨氏之间有情谊,他当时根本就不应该让杨氏进顾家们,这是一错。 纵容老妻抬举杨氏,这是二错。 明知道庶长子是乱嫁的因由,又着杨氏剩下孩子,这是三错。 有着杨氏跟顾泰去任上,这是四错。 没有早日敲打顾泰,致使顾泰轻忽嫡子,养大了姨娘庶子的心,这是五错。 他最错的就是没有好好地教导顾泰。 “其实老二的性子给我有些想像,都是该硬的的时候不硬,不该硬的时候又偏偏的心软了,要是今天顾泰不来你这,直接去大理寺分说,青随手里的长命锁是偷得杨氏,赢面反而有八成。”顾渔实事求是的分析。 顾长华点头,“那倒是。” 反正他这个儿子要跳出来指责父亲说谎,就是真的,也不免被人指责说他不孝顺。 青随这边疑点甚多,被顾泰推翻了的可能性,真的不小。 顾长华赞同顾渔这个观点,同时对于顾渔顾泰父子的性子,进行了深入的剖析,他们父子俩除了当断不断的共同点之外,还有另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贪心。 顾渔要不是贪心,想要顾长亭这个孙子,顾长亭出生不了。 要不是顾泰贪心,既想要一个心上人,又想要一个差不多的妻子,他完全可以找一个缠绵病榻病歪歪的老婆,等老婆一死,不想续弦,还能赢得一声情深意重呢。 可他呢,想要一个能管理内宅,撑起台面的妻子,结果选了一个财德兼备,只是略差的白氏,日久天长,居然还弄出来一个嫡长子出来。 备受父亲宠爱的庶长子,和占据大义的嫡长子,加上一个偏心眼偏到没边的父亲,不闹出事,才有鬼呢。 人无论从哪里立场都要坚定,世上的好事不会砸在一个人的头上,想两面都要,难免顾此失彼,赔了夫人又折兵。 第61章 完了 儿子重要,还是孙子重要? 作为一个男人和一个家族的大家长,儿子和孙子都要靠边站,他们都没有事业家族重要。 顾渔在儿子和孙子之间要做选择的时候,考虑的只是他们谁对家族更有好处,这种利益权衡,本身就融入了他们的血液里。 一个正如朝阳冉冉升起,一个如夕阳日薄西山,抛去利益,顾渔对顾泰确实是太失望了,虎毒不食子,一个想要吃了自己孩子的人,已经不配为人父了。 顾泰步步紧逼,父子水火不容,难道顾渔百年之后,在地底下,看父杀子吗? 事情不能再拖了。 顾渔告知顾科:“我准备开祠堂,修改族谱,把长华过继到你的名下,同时把老二过继到你二叔的名下。” 顾科险些跌倒,“父亲您这是干什么啊,您只有四个孙子,您把二弟过继了,长亭他们怎么办?” “我没说把他们一起过继,把老二和杨氏的两个儿子过继过去,这不还剩下一个孙子,让他继承二房。” “那个孩子才两岁。”不是顾科的嘴巴臭,这两岁的孩子,夭折的几率太大了,虽然按照顾家孙子辈的名字,取了姓名叫做长苏,但是现在族谱上根本就没有他的名字,就是怕半路夭折。 顾渔已经考虑过这点了,“大不了让长华一肩挑两房。” 顾科倒吸一口气,他小声问道,“父亲,可是二弟又做出了什么事?” 以顾科的二叔,不仅是庶出,死时的年纪更是没有成年,少年夭折,老实说,真不用过继,不过继也是理所当然了。 时隔这么多年,以现在顾泰的岁数,和嫡嫡一房,过继到庶嫡一房,加上满城的流言蜚语,把顾泰过继过去,就相当于顾泰被驱逐了,简直的表明了顾渔对顾泰不满,承认了流言属实,也承认顾泰被顾家放弃了。 不过是宠妾灭妻而已,不至于让顾渔做到如此的程度,要做,二十年前就做了,不至于任由了这么多年,今天才发难,肯定还有什么事儿。 顾渔叹息,“本想给老二留点面子,想了想,这是论理你也应该知道,省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让老二连累到了整个顾家。” 顾渔沉默片刻,就言简意赅的把顾泰的所作所为交代完毕,末了已经用一句“家门不幸”完结。 顾科听完再没有说话,顾泰的行为无疑可能把整个顾家拖下水,让顾家积累了百年的一切为顾泰对杨氏的痴情埋单,作为父亲的顾渔都已经忍无可忍了,比不过父子亲厚的大哥,又怎么可能对顾泰释怀? 顾渔知道顾科对二房已经有了怨怼,实际上整个顾家都兢兢业业,唯一给顾家拖后腿,给顾家抹黑的就是顾泰,从二十年前就开始了,年纪越大,不但没有收敛,还变本加厉。 顾渔下定决心,不在姑息放纵顾泰,他的行动立刻雷厉风行起来。 首先开祠堂是刻不容缓越快越好,顾渔立刻打发人回凤阳老家,通知顾家其他两房,准备开祠堂,他们不日就到。 比这个更急的就是杨氏,他们自作聪明的计谋已经大白,自然不再让杨氏昏迷下去,不管是真昏迷还是假昏迷,在知道真相的左都御史和林恒川的眼睛了,都是欲盖弥彰,死不悔改,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让杨氏醒过来。 顾渔找来京城最有名的大夫,许以重金,哪怕用虎狼之药,哪怕造成不可逆转的损失,哪怕今天醒了,过几天就死,天亮之前,杨氏也必须醒过来。 对于顾家的动作,顾长华没有出门就已经知道了,不是他监视了顾府,而是顾府的动作太大了,况且他的身边还有一个连哪里风吹草动都知道的赵熙。 “你算计了顾泰一把,是不是也料到了顾渔的反应?”两个人云雨过后,赵熙一边享受高潮的余韵,一边懒洋洋的躺在榻上,抚摸顾长华的脊背。 他们这是在顾宅,为了怕白氏撞见,当然这里的怕的人只是顾长华,赵熙都是深夜来找顾长华,如果顾长华睡了,他也照常扑上去,等到早晨,又匆匆的赶去早朝,加上顾宅下人们的遮掩,他们的偷情倒是没有让白氏发现。 “我又不是算无遗策神机妙算的诸葛亮,我只是想以后顾泰不要再来缠我了,祖父那里是意外之喜。”说完,顾长华又有些唏嘘,“如果祖父早下这个决心的话,事情到不了这个地步。” 赵熙就着两人相依的姿势,在顾长华看不到的地方瘪瘪嘴,忍住了和顾长华唱反调,“世上的人,高贵或者低贱,都是喜欢捏软柿子,但凡你早点,给他们点厉害的瞧瞧,他们谁敢骑到你的脖子上,他们就是欠收拾。” 之前,连狐假虎威都不做,现在好歹有点长进了,其实按照他的意思,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一剂药送他们下地狱,要是嫌他们死的太痛快,就让他们变成没有身份的“活死人”,让顾泰的身份死,留下顾泰的人,看看他们在世间挣扎,更解气。 顾长华倒是很赞同这句话,“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这倒是通行千古的至理名言。” 他的话里露骨的自嘲,正中靶心,其实,顾长华之所以从于赵熙,赵熙是皇帝,是一部分的原因,但是归根结底,就是因为赵熙不仅是皇帝而且手段狠辣,他无所顾忌,而顾长华的顾忌太多了,赵熙可能会做出任何事,顾长华连下赌注都不敢,两者相撞,自然就胜败立定。 顾长华也只能在一个圈里扑腾了,就怕撕破脸皮,白氏完蛋,自己也解脱不了,他可是还记得,皇宫大内,让人忘记前尘往事的药物,也不是可能没有。 哪壶不开提哪壶提哪壶,赵熙暗骂自己一声猪头,这个话题不安全啊,他换了一个安全的话题,他要开口,顾长华却打断了他,问道:“你知道杨家的那块长命锁在哪里吗?” 我怎么会知道,赵熙咽下冲口而出的话。 这个话题也不怎么安全啊,不过介于顾长华笃定的语气,赵熙只得如实相告,“在敬亲王的手里。” 敬亲王就是先帝幼子,只比赵熙小几个月,同时也就是山东的赈灾钦差。 顾长华得到这个答案,对着皇家和皇帝的阴暗鄙夷了一声,“康布政使死的倒是不冤,死在皇家的手里,总比死在无名小卒的手里好,也只有皇子,值得让一省布政使顶罪,也只有皇子,能让一省布政使顶罪了。” 官场暗黑,再怎么清明,他都是黑暗,一省布政使可以贪污,但是皇子却不可以,特别造成如此大的后果,一个皇子不算什么,代表的却是皇家。 “我都不知道你如此的悲天悯人。”好吧是兔死狐悲,赵熙嘟囔了两句,有些好奇,“你怎么知道我知道的?” 顾长华没有理睬他,主要是太了解赵熙了,赵熙的控制欲很强,脑子瓜子也不错,手段也有,而是二十三年,赵熙已经是太子,这么明显的猫腻,这么多年他都没有搞清楚,早已经被人龙椅上拉下来了。 这样子,估计赵熙也舍不得那五十万两白银银子,剩下的事就不用他管了。 在顾长华这么看得起他人的同时,赵熙心中松了一口气,他实在是怕顾长华继续刨根问底了,不说吧,顾长华肯定心里不舒服,绝对会在他先前“百依百顺”的记录上,留下败笔,说吧,他在顾长华面前丢不起这个人。 准确的是说,是替皇家丢人。 其实,康泽明死的一点都不冤枉,冤枉的是山东百姓,他们才是真的冤枉呢。 为什么说康泽明不冤枉呢,因为他的妹妹是先帝的心尖尖,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心尖尖表面上是一个纯良的小白兔,实际上是一只戴着面具的大尾巴狼。 不得不为先帝看女人的眼光而哀叹,连小白花和食人花都分不清楚,就一头扎进了爱河里。结果,先帝暗中护着的小白花,居然彪悍的弄掉了皇后的怀胎七月的儿子。 皇后可是出生于金陵沈家的长房嫡长女,手段自然也是了得,虽然小白花的动作比较隐秘,但是皇后秉持着错杀一百,绝不放过一个的念头,广撒网多捕鱼,居然没让小白花成为漏网之鱼。 失去孩子,产后虚弱,也成功的拖着仇人一起命丧归黄泉。 结果,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让赵熙母子捡了便宜。 后宫的争斗,随着皇后和小白花的死亡,到此为止,但是金陵沈家和康家却接下了仇怨。 在皇后死的时候,几个怀疑对象之中,沈家并不知道真正的“始作俑者”,这一点是先帝给他们指明了方向——康家在先帝的照顾之下,小白花的哥哥康春元,短短几年,从七品的小官成为了二品大员,有了锁定的目标,要找证据就简单多了。 在先帝的眼皮里底下,沈家没有办法找茬,但是皇后恰好有一个疼爱她的父兄,他们等待,等到了康春元被调到了山东,时不予他,恰好,山东迎来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干旱。 皇后父兄什么都没有做,他们只是在钦差的人选上,暗中把钦差运作成了视财如命的皇子殿下。 就像他们预想的一样,皇子殿下看见银子,就迈不动腿了,胆子更大,居然真的把脑筋动在了赈灾银两身上,而且毫无节制。 面对愤怒的山东灾民,总不能告诉他们,造成这一切的是皇帝陛下的龙子吧,皇家的威严何在啊,怎么面对百姓对皇家的怨怼之心? 在皇家的威望之前,先帝自然舍弃了连真面目都没有搞明白的“真爱”,康春元就成了替罪羊。 这典型的就是上面打架,下面遭殃。 说到底,一切都有因果,康家只是技不如人而已,因小白花而兴,因小白花而亡。 倒霉的就是无辜被牵连的山东百姓,那才是真的无辜呢。 对于康泽明的际遇,赵熙只能惋惜一声。 对于事情的始末,顾长华没有想要刨根问底,知道的越多,并不是一件好事,他只是有些好奇,“谁把康泽明从军奴弄到了太康坊的?” 某种意义上,他救了康泽明一命,真心上说,军奴和小倌做的事情虽然差不多,但是对象的数量和质量,绝对的不可同日而语,军奴一般活过五年的都是稀奇,以康泽明当时的年纪相貌,能不能挺得过来,都不好说,就是敬亲王也不会放过他。 而康泽明在敬亲王的眼皮子底下,已经活了二十多年,不可能没有庇护? “应该是是现任的大理寺卿。”赵熙叹息了一声,“他对康家有些内疚,一直在暗中注意康泽明,其实,他的人已经很有良心了。” 良心绝对处在满朝文武的平均值以上。 对于赵熙的话,顾长华对大理寺卿只有几个字,“猫哭耗子,假仁假义”。 要是你真的清正廉洁为民做主,当时就把敬亲王揪出来啊,已经把屎盆子扣在了康家的头上,又来怜悯康家的遗孤,结仇之后,又施恩,你是想给自己留后路啊,还是给自己挖坑?搞得康泽明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报仇? 不过,现在,大理寺卿讨不到好就是了。 顾长华已经以避嫌请辞了监审一职,重回了内阁,换了林恒川上任,大清早的就听到了一个令他非常愉悦的消息,他不幸失足的庶母杨姨娘,醒过来了,老天不长眼的,在即将苦尽甘来的时候,她的眼睛瞎了,并且从她的口中知道,长命锁丢了。 但是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京城也不比其他的穷乡僻壤,这里百姓耳濡目染都有几分见识,读书人也不少,中间总有几个聪明的人,这三家的遭遇,同时贪污,得到的结果明显差距太大,其他的两家对比杨家来,分外的悲惨,难道有杨家的祖坟格外的得天独受不成? 对于杨家的长命锁的丢失,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的,厚道一点的说,这么一小物件,可能真的是丢失了也说不定。贪财一点的说法,说不定长命锁被杨家拿出去当了,更阴暗一点的,已经猜到了事实。 事实上,杨家那一把长命锁换取全家一条活路的作法,是世界多数人的选择,能做到威武不能屈的毕竟是少数,不过不能妨碍人们鄙视这么行为。 京中沸沸扬扬,某些人松了一口气,以为案子能千古之谜,无头公案的时候,相当的峰回路转,终于满足一部分人的愿望,长命锁居然在“大海捞针的搜捕”之中,踏破铁鞋无觅处,出现在一家当铺老板的儿子身上。 真是天不藏奸,庇护忠良啊。 充分满足了百姓的善恶观,百姓们看的满意了,官场之上,却迎来了新的震荡。 三把长命锁拼凑起来,居然在指定方向的地底下找到了一封的名单,又有不少人的落马。 大理寺卿上了认罪的折子,“被告老还乡”。 而作为补偿,康泽明和青随被赏了轻车都尉的爵位,这次顾长华不拦着了,青随被带进宫,成了一个侍卫。 至于杨家,没有被追究责任就不错了。 在这些事件之下,只要少数人的注意到,皇帝的弟弟,敬亲王因病而逝。 终于落下的帷幕,顾长华一身轻松的跟着顾渔回来老家,去改族谱,顺道把顾泰和杨氏扔回去。 ——正文完—— 第62章 番外之嫁母 不过三四天,马不停蹄的顾长华在京师和老家之间,就走了一个来回,成功的给自己换了一个爹,同时让“过时的爹”在老家安了家,不出什么意外的话,顶天一年一次在祭祖的时候,能打了照面,并称呼一声他为一二三四五,七叔。 而且看着一双眼睛没有焦距,短短时间精气神跑了大半的杨氏,真是大快人心。 丫的,以后,真是井水不犯河水了。 病假,事假,顾长华终于可以兢兢业业风雨无阻的在内阁办公了。 西北大捷,也提前而至。 顾长华第二次观赏了,得胜而来,意气奋发的安远侯李世渊,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他,武人和文人的差距,光在外面上就体现的淋漓尽致,尽管李世渊是勋贵,也是一个儒将,但是常年的习武,多年的战场生涯,让他的整个人有着深埋的锐气,就像刚刚出土的古剑,铁与血都掩埋在铁锈了,有着像狼一样逼人的锋芒。 这么一个人,怎么会个顾益慧扯到一块呢? 老实说,娶这种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的人,还不如娶一个虽愚笨却温良的妻子,任何人都一样,她可以不聪明,可以没有智慧,可以没有远见,但是她必须通透,有自知之名,那种明明不聪明又偏偏觉得自己高明的人,才是最要不得。 顾长华对前世被顾益慧连累的李世渊叹惜,又觉得顾益慧真是个祸害,就那不安分心大的性子,谁娶了谁倒霉。 妻贤夫祸少,顾长华自觉自己做了一件大大的好事,从顾益慧的手里把李世渊解救出来,不过他没有指望李世渊感激他。 “顾大人,在下想请顾大人去茶馆喝杯茶,如何?”李世渊拦住了顾长华。 顾长华早有心理准备了,希望他们只是有情义,而不是李世渊脑子被驴踢了,到了生死相许的地步,如果这样的话,李世渊就只能自己抹脖子去找顾益慧了,估计应该顾益慧人还没有过奈何桥吧。 他已经打好了草稿,准备把大众版的“顾益慧失踪之谜”说给李世渊听,其余的一问三不知,只待李世渊开口问了。 无奈,顾长华等着,李世渊却迟迟不开口,两个人只能东拉西扯的从诗词歌舞说到了饮食文化,现在已经到了西北边陲风光。 李世渊很健谈,顾长华听得倒不无聊,只是李世渊迟迟不开口,打听顾益慧的事,他也不可能先开口,而且,估计两个人没有到达他想象中的情谊,不一会儿,他也就放下了这个茬子。 两个人交个朋友也不错的。 说完了边陲风光,李世渊就接着说去了边陲的风俗,“京城的人总是认为,西北边陲,生活清苦,那里的人不管是男女都粗俗无礼,不通礼教,都把去西北视为畏途。” 其实也差不多,要不然怎么一说流放,都是西北呢,那块地方,不仅比不上京师的花花世界,吃穿住行,光极寒的天气,和漫天的沙子,就能要了人命了。——顾长华。 “不过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我们当兵的倒是挺喜欢那里的人,脾气爽朗,性子也直,不用和人说话都小心翼翼的。” 这有些交浅言深了吧,顾长华:“彼之蜜糖,吾之砒霜。” “那倒是。”李世渊赞同的点点头,“不过那里和京城最不同的一点就是,那里的婚嫁习惯,虽说大齐并不反对寡妇再嫁,可是寡妇再嫁并不是多数,但是西北可不一样,那里要找出几个没有再嫁的寡妇,可不容易,我在漠北待过两三年,甚至还知道几桩丈夫临死之前,为自己妻子挑选下任丈夫的稀罕事,那里就是自己的孩子,都不反对寡母再嫁。” “我没有去过漠北,不过也知道哪里有不少胡血百姓,而且生活艰难,再嫁也是情理之中的。”没有了男人,女人活不下去,再嫁不难理解,生活都过不下去,还管什么别的。 啰啰嗦嗦了半个时辰,顾长华告辞而去。 之后,旁边的屋里又出现了一个人,李世渊站起身来,“铁兄在隔壁可是听清楚了?” “多谢侯爷帮忙。”来人身上穿着一件三品的武将官服,虎背熊腰,此时,有些颓废,“真的不行吗?” 李世渊拍了拍铁治的肩膀,“我早就告诉过你了,哪怕你喜欢的是宰相家的小姐,也一丝可能的希望,但是——” 他停顿一下,话里的未尽之言,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他喜欢的不仅是尚书的儿媳妇,还是同朝为官的人的母亲,这能成吗?成了顾家脸面何在,顾长华脸面何在。 要这样的和离之妇再嫁,比娶公主还要难上几分。 “你也听见顾大人怎么说了吧,胡血百姓?生活艰难?白夫人可两者都不是。”打从一开始,李世渊就指望这件婚事能成,是架不住自己下属兼好友一再相求,也有感于铁治的情深,为了不知道有没有缘的人,二十年未娶的死脑筋,他才决定试一试,也许老天开眼,事情就成了也说不定。 不过话说回来,这件事摊在自己身上,自己也不能把自己的老娘嫁掉,显然顾长华的脑子没有缺一根筋,想法符合主流思想“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还是赶紧娶个性子好的小姐,传宗接代吧。”李世渊一百零一次的劝说铁治。 他也以为事到如今,铁治不死心也不行了,而且铁治信誓旦旦跟自己保证过,如果顾长华没有把自己母亲嫁人的倾向,他就老老实实的断了这个念头。 他没有想到,如果铁治能断的话,早就断了,他从不是个君子,自然不用指望,他说话算数了,他的性子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就是到了黄河,他扑腾跳进去,在没有淹死之前,他也不会死心的。 在李世渊放心的第二天,一个闷雷就炸到了他的头顶,不仅李世渊被炸晕了,连顾长华都被他炸晕了,因为官媒登门,代铁治向顾长华的母亲白氏,提亲。 “你说你是向谁提亲?”顾长华冷冷的望着面前京城小有名气的官媒,丫的,你知道你再说什么啊。 官媒尽管经过大阵仗,但是在顾长华的目光之中,还是打了一个哆嗦,她也知道自己太不受欢迎了,干的这事什么事啊。 她能来,不过是看在高昂的报酬上,好吧,万一把这桩不可能成的婚事,给做成了,五十年来,她在官媒界绝对的首屈一指,官媒界绝对留下重重的一笔。 ——以小博大,赌性坚强啊。 官媒硬着头皮,拿出来一张庚帖,长话短说的说:“铁大人想向白夫人提亲。” 她绕开了令慈这个令彼此都可能炸毛的称呼,不过,也是掩耳盗铃而已。 这次官媒没有像每每提亲都介绍一下男方的门第,滔滔不绝的夸赞男方的人品,一来是因为顾长华的眼睛快喷出火来了,二来是因为这门婚事确实比较诡异,三来是因为这门婚事的男方,已经,正襟危坐,杵在了他们的面前,只不过被顾长华视如空气。 铁治对提亲理直气壮,只是,莫明的对着顾长华有些气短,他向来直来直去,待官媒退出厅内,他直奔主题,“我想娶白夫人。” 顾长华的眼神若有实质,像刀子一样,射到了铁治的身上,“昨天的李世渊是为你来试探的?” 怪不得,明明不熟,就拉自己去和茶? 和他说什么漠北婚嫁? 搞得自己磨了半天都不知道,他李世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合着在这儿等他呢? 铁治非常的帮亲不帮理的,利索的就把李世渊给卖了,“他说我直接上门来,太唐突了,试探一下你的态度比较好。” “结果呢?”我可没记得,自己昨天透露出丁点愿意的意思。 “你不同意,可是我必须来,老天爷好不容易给我这个机会,我不想再等了。”铁治知道,要是不说服顾长华,他和白氏真的只能等下辈子了,天知道,在自己知道白氏和离之后,他有多么的高兴,他简直快发疯了,原本以为高不可攀,咫尺天涯,有缘无分,只能等下半辈子了,没想到老天始终长眼了,天随人愿,他又怎么不努力一把,破釜沉舟呢? 铁治抛弃了自己铁血硬汉的形象,开始像一个老头子絮絮叨叨起来,秉持着实事求是的态度,半点不打折扣的把自己的底细交代的底朝天,自己是是个孤儿,一直流浪。 在顾长华忍得脑充血的时候,铁治终于说到重点了。 下面完全像只能蒙骗闺阁少女的狗血传奇话本,铁治一直孤苦无依到了七岁的时候,终于时来运转,被白氏的父亲白大善人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中,一眼相中,收为义子。 男女朝夕相处,自然就有了感情,但是有兄妹之名,两人相差有比较悬殊,始终没有敢告诉白父。 白氏年龄渐大,渐渐的快要论及婚嫁,为了配得上白氏,铁治留书出走,毅然参军,让她等他三年。 可是不足一年,白氏就受到了铁治战死的消息,心灰意懒的为了保全白家的财产,嫁给了顾泰,蹉跎了二十年。 “那时我们刚和突厥打了一战,我的左腿上挨了一刀,军医说我的腿保不住了,我不愿在耽搁她了。”铁治苦笑,“没想到我居然挺了过来。” 他太天真了,在沙场上挣命,别说是一年,三年都不够,他好了以后,就听到了心爱的人即将嫁入官宦顾家的消息,一切都无法挽回,一个随时丧命的大头兵,怎么和一个翩翩贵公子的人相比。 一直以来,他以为白氏过得很好,在他心里没有人舍得对白氏不好。 “他对她不好。”想起京师对顾泰的议论,铁治握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如果顾泰在他面前的话,他一定狠狠的揍他一顿,为白氏讨一些公道。 “这么说你是我舅舅了?”顾长华看了铁治一眼。 铁治立刻摇了摇头,他就是脑子被烧糊涂了,也知道不能真的把他和白氏的名分弄成兄妹,“我连姓氏都没改,不算是舅舅,只不过背个名儿。” 对于铁治,顾长华简直不知道是该骂他蠢呢,还是说他笨,在他看来,当时的铁治简直就是为白家量身定做的上门女婿,哪怕保不住白家全部的财产,保下来一部分,也比嫁给顾泰这种人要强上百倍。 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为的是人让人活的更好,而不是成为报复。 没有什么东西,能买白氏二十年受到的苦难。 顾长华憎恨那种上门占白氏便宜的人,白氏的嫁妆丰厚,搭上一个自己,和未来的一个郡主媳妇,铁治这种年纪的鳏夫,还真是高攀,不过要是为了情谊,自己的火气倒是稍微下降了一点。 不过在听到铁治不仅没有娶妻,没有纳妾,没有一个孩子,更不是喜欢男人的时候,顾长华瞬间就觉得自己的火气瞬间就没有了。 他完全可能是捡到宝了。 尽管这么想着,顾长华的态度丝毫不见软化,客客气气的就把铁治送出了门。 既然没有一口回绝,那就是有戏,铁治也很乐呵,准备和自己将来老婆的儿子,来个长期奋战。 顾长华送走了铁治,悄悄地就把白氏的奶妈于氏请了过来,了解情况,在于氏哭诉着铁治把她的小姐害惨了的话语中,证实了铁治说的完全属实,并且根据于氏的侧面了解,白氏对铁治依旧没有释怀。 两个人确实有情义,不过人总是善变的,顾长华不想让母亲受到任何的伤害,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和赵熙鬼混在一起的好处,他动用了赵熙的权力,几天的功夫,在铁治又串了一次门之后,他得到铁治离开白氏之后的经历。 估计如果顾泰对白氏和顾长华好一点的话,对于把自己母亲嫁出去,顾长华可能还会有一点的心理负担,但是现在,顾长华非常欢喜白氏能得到幸福,因为白氏已经受过了太多的苦难,为了自己付出了这么多,合该,她找到自己的幸福了。 把调查而来的铁治的经历,拿给白氏,在顾长华的刻意安排之下,两个人见了几次面。 就在人们以为铁治和顾长华只是意气相投的时候,在人们的瞠目结舌,褒贬不一之中,顾长华把自己的母亲嫁了出去。 第63章 番外二 顾长华嫁母行为,吓掉了满京城的下巴,不得不说太惊悚了。 这是儿嫁母,怎么说顾家也是大齐的上层家族,体体面面,有头有脸,不要说像顾家这样的门第,就是有点余财,哪怕是乡间的婆子,像白氏这么大年纪,有顾长华这么大的儿子,也万万没有守寡之后,就另嫁的。 当然以铁治的条件,如果他想娶一个乡野的寡妇,估计无数个乡野寡妇和便宜儿子站起来。假如,白氏不是顾尚书曾经的儿媳妇,她没有一个有前程的儿子,大家的充其量就只能说——又是一对攀龙附凤的。 攀龙附凤的不可怕,占便宜也不可怕,可怕的是脑子秀逗的,现在的顾长华就被人普遍的以为,他发羊癫疯了。 因为这桩婚事对顾长华实在是没有半分好处,嫁了一个娘,他不仅赔上了自己母亲的十里红妆,而且饱受非议,在顾家也讨不着好处。 更何况顾长华他亲爹犹死,但是毕竟不是还没有死吗? 连顾渔都把他叫过去,唾沫星子横飞,一阵臭骂,他新出炉的父亲也不赞同的频频摇头。 不过木已成舟,等消息散出去的时候,顾长华庚帖换了,聘礼也已经收了。 顶着压力,顾长华楞把他已经和父亲和离,名义上已经不是她母亲的亲生母亲白氏,给嫁出去了。 绝对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也许在顾长华的表率作用之下,他开了先河,后任者将层出不穷,屡见不鲜也说不定? 但是,现在,顾长华的思想和行为无疑是太超前了。 不过,顾长华不在乎,哪怕在老家的顾泰被他气的吐血,大骂他不孝子,他也奈何不了他。 顾长华的作法从礼法上,并没有过错,男无妻,女无夫,为什么不能成亲?顾泰和她已经毫无关系,顾长华已经不再是他名正言顺的儿子,事情有些不对劲,但是真的挑不出什么错来,尽管所有的人都明白,没有顾长华的点头,白氏不可能答应这桩婚事。 白氏的婚礼过后,顾长亭那边也开始成亲了,然后轮到了顾长华,两辈子唯一的一次婚礼,把顾长华折腾的够呛,末了的时候,一对新人,自己入自己的洞房。 三场婚礼,好像开起来大齐朝臣喜庆的神经,大齐中最喜庆的事无疑就是,皇帝登基,大婚,立太子,太子大婚。 可是现在皇帝登基已经登基了十八个年头,要喜庆,那么就要让皇帝大婚或者立皇后了,只有立了皇后,才能立太子,以免大齐后继无人,动荡不安。 朝臣上书立后的奏折,在赵熙的案上摞的像一座小山,奏折写的都比较含蓄,但是无论怎么含蓄,涉及到利益的时候,站队的都战队了,不管是支持哪一方的,首先都要催促皇帝立后,之后,在争论该立谁为后。 没有什么好疑问的,立皇后就是立太子,立皇后的本质,就是立太子是立长还是立贤的问题,皇帝看中了人选,那个皇子自然就会占了一个“嫡”字。 不同于前几次皇帝雷霆大怒,以“卿对立皇后,立太子如此的积极,是觉得朕会英年早逝呢,还是想要从龙之功”的诛心言论,吓的上书朝臣面如土色。 这次皇帝从谏如流。 朝臣们多是察言观色小心揣摩之辈,而且,这么多年,中宫无主,太子位空悬,大家没有主心骨啊,这万一,皇帝突然啥啥啥了,皇子们如狼似虎,一定会波及朝政,还是先找个小主子,安民心,也安臣子的心,大家纷纷跟上,皇帝案头请求立后的折子,又高了一层。 每天大家对于立那位为后,争论不休,你方唱罢我登场,早朝活像个菜市场。 顾长华看戏看的很欢乐。 自从给母亲找了一个打着灯笼也找不到郎君,真可谓是可与不求的好事,尽管顾渔顾科在确定他没有被下药之后,好长时间都对他冷若冰霜,但是顾长华越发觉得老天爷对自己不错了,哪怕老天爷搭给他一个赵熙,老天爷对自己也是不错的。 人要懂的惜福,才能幸福,反正顾长华要的从来不是爱情,一个赵熙而已,不过就是在他生活上一颗小小的石子,当你介意的时候,它就是一座高山,当你开看了的时候,他就是一粒沙尘。 ——阿q精神? 反正顾长华开始享受生活了,特别是赵熙被烦的不行,建在在赵熙痛苦之上的生活。 “陛下,前朝为了立后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国不可一日无君,大齐也需要一位皇后来母仪天下,领导诰命妇,不管怎么说立谁为后,尽快定下来吧。”太后年事已高,不涉朝政,在后宫享福,对朝廷大事,轻易不会开口,但是立后不仅是国家大事,也是后宫之事,她不偏向哪位皇子与哪位妃嫔,她只是就事论事。 对于太后,赵熙非常的孝敬,不仅因为太后是他亲妈,而是因为太后从来不碰触属于皇帝的权力,也不干涉皇帝的决定,皇帝常年不进后宫不临幸妃嫔,太后也不过说一句“注意身体”,然后就出手帮他压制后宫,所以,赵熙和太后之间的感情,比一般天家母子要深厚得多。 此时,听见太后提起立后之事,赵熙:“朕只是想要谨慎一点,毕竟朕膝下的皇子不多。” 万一立了皇后,封了太子,之后再不满意,做过皇后太子的,没有更上一层,就只能下地狱,没有中间。 皇后太子能立自然就能废,虽然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但是不到万不得已,他当然要避免,让自己稀少的子嗣更加的稀少的几率。 不过皇帝可以是鳏夫,却不可以是一位至今未婚的男人,登基这么多年,都没有一位皇后,确实是说不过去。 他完全可以先立皇后,暂不立太子,毕竟皇子都年幼,看不出性情。 赵熙被朝臣烦,被太后烦,之后,他直接去烦顾长华了。 “我想立李氏为后。”李氏就是李世渊的妹妹,生有三位皇子,同时也是“前顾长华”身死的凶手之一。 “你觉得怎么样?”赵熙问顾长华。 顾长华的兴致实在是不高,任谁在和自己儿子交流感情的时候,被中途打断,心情都不会太好。 是的,顾长华终于有儿子了,不过还在孩子他妈郡主的肚皮里,已经八个月大了,隔着肚皮已经能踢踢脚了,每天顾长华和孩子交流的时间,都是他最喜欢的,他的眼睛里就只剩下了,流着他血脉的儿子,其余都靠边站吧。 为了他的儿子,已经可能有的孩子,顾长华感激顾益慧,如果她现在还活着的话,他会对她说声谢谢,也会违心的祝愿她下辈子投个好胎儿。 有子万事足,顾长华觉得自己可以提前含“儿”弄怡了。 顾长华想尽快结束话题,把赵熙打发走,就不和他啰嗦了,“你想弄死她。” 不是顾长华自恋,现在明显的,赵熙绝对不是从心里想要立李氏为后,他提起李氏有不掩饰的杀意。 “留着她,我睡觉都睡不安稳。”会让他想起上辈子,他与他,因为她,阴阳两隔,他不管现在的李氏还没有做出上辈子的事,上个李氏和现在的李氏都是一个人,每次看见李氏,他都恨不得杀了她,在她死之前,能让她发挥点余热,也不枉费自己忍了这么久了。 “二皇子资质不错,好好教导的话,能成为一个好皇帝的。”顾长华不带个人恩怨的说道,二皇子就是李氏的长子。 “皇子除了蠢得无药可救的,哪个好好教导,都能成为一个好皇帝。”从娘胎里出来,在脑子方面,皇子的起跑线差不了多少,但是能当皇帝的,不是要比脑子聪不聪明,就要看成长的环境,以及自身的悟性。 性情,能力,母族出身,父宠,妻族,运气,狠辣……,不到最后时刻,谁也不知道谁能笑的最后,不到盖棺定论,谁也不能断定,坐上皇位的皇子,是不是最好的选择。 强者为王,而不是看皇子的母亲是不是皇后。 也只有打败所有兄弟上来的皇帝,才能坐稳太子之位,要不然就是坐上了太子宝座,也不过是一座明明晃晃的箭靶子。 “那上辈子你干嘛立二皇子为太子?”顾长华说道。 赵熙淡淡的解释了一句,“那是因为我愿意教而已。” 教不会就舍,没有什么好可惜的,现在他连教的意愿的都没有了。 皇子们,就看谁强了,不过李氏万万不能留。 顾长华沉默片刻,问出了一个压在他心底很长时间的问题,“李氏为什么要让我死?” 他活着,对李氏只有好处,而他死了,事实证明,同归于尽。 “因为她蠢。”说完这四个字,赵熙用自己的嘴巴堵住顾长华的嘴。 性事过后,顾长华直接的就睡着了,而赵熙却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之中。 他说李氏蠢,其实他自己更蠢。 “你说我为什么杀他,那是因为我恨他,一个以下魅上迷惑君主的佞幸,身为您的妻子,身为管理后宫的皇后,他抢走了我的丈夫,玷污了陛下的名声,难道我不应该恨他,不该杀他吗?”尽管知道死期将至,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娘家覆灭,李氏狼狈,却尽量支撑起自己最后的体面。 “没有想到,在陛下的心目之中,连多年夫妻之情,儿时的相伴情谊,自己的三个骨肉,都比不上一个男宠。要知道陛下如此的在乎他,臣妾已经早早就下手了,不会养虎为患。”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为了一个处置自己妻子,和儿子的,恐怕古往今来,就只有陛下一人吧?” “陛下,百年之后,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赵熙直接扔给李氏一条白绫,讽刺而疯狂绝望的笑,“这个就不劳你你费心了,你还是赶紧上路吧。” 李氏冷漠一笑,不管所有的人认为自己错了,她始终不认为自己除掉丈夫的男宠是个错误,她唯一错的就是低估了顾长华在赵熙心中的分量,她应该多点耐心,等他的丈夫的死掉,他的儿子成为天下之主,然后他可以随心随意的处置顾长华了。 也许赵熙从来没有明白,身为一国之母后宫之主,她为什么要与一个男人争风吃醋,不仅因为他像一个女人一样的爱着他,更是因为顾长华的存在让她时刻感受到屈辱。 她的后位,她的孩子的太子之位,不是依靠她自己本身,而是因为一个卑贱男宠而得来的施舍,每被人称呼一声皇后娘娘,她的心都在疼痛。 “凤之”,他怎么敢叫凤之。 赵熙在李氏身上得来的唯一的教训,就是自己后宫对于顾长华的怨恨。 也许到不了李氏的程度,没有像李氏那样的疯狂,但是没有一个女人对自己的丈夫的男宠有好感,她们不会付出代价去对付他,但是当她们抬抬手就能干掉顾长华的时候,她们绝对不会吝啬。 一旦自己死了,哪个女人登上后位,弹弹手指就可以修理顾长华,而且顾长华还有子嗣。 这是赵熙不能容忍。 天底下有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能从根源上解决这个后患,那就是下任皇帝,必须丧母。 在决定下任皇帝之前,先要解决李氏。 光武十八年,李氏被立为皇后,时隔四个月,皇后病逝于坤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