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秦 作者:金铃子    文案:   《惊天秘闻,六国尽灭为哪般?》   《美色误国,倾覆江山是蓝颜!》   秦子楚翻看着上缴的禁书:“正儿,韩非做你后爹如何?”   嬴政:“明日灭韩。”   秦子楚:“四公子呢?”   嬴政:“尽屠六国!” 阅读指南:   1、伪父子年下;   2、攻重生,受穿越;   3、傻白甜+绝处逢生光环,作者从不为难自己的智商;4、攻前期在他娘肚子里面,但胎儿也很萌的!你们不要嫌弃他!!   5、我们的目标是星辰大海!   内容标签:年下 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子楚,嬴政 ┃ 配角:吕不韦、赵姬、战国众 ┃ 其它:统一强迫症      第1章 喜当爹      秋日的阳光暖融融的照在咖啡馆的落地窗上,透过擦得一尘不染的玻璃,直接落在原色的木质桌面上。   一个男人紧张的蹙着眉头,端起服务生送来的咖啡,看也不看就往口中送。   立刻,他目露厌恶的瞪着咖啡,赶忙把附赠的整杯牛奶都倒进杯子里,随即又向杯中用力丢进七八颗方糖。   深棕色的咖啡立刻翻滚着泛出一层层黏腻的奶油色,男人看着这种香甜温馨的色彩眼中厌恶神色更甚。   他急切的望着窗外,过了大概十分钟,路口终于出现另一个年轻男人的身影。   男人看起来很高大,他相貌出众、气质温和,带着一股超过年龄的沉稳。   年轻男人穿着白蓝相间的条纹衬衫,领口的两颗扣子自然散开,露出一截锁骨,身下套着米色的休闲长裤,一条寸宽的细皮带勾勒出漂亮有力的腰线,让长腿在迈动之间更显笔直修长。   他对上咖啡馆内男人的眼睛,立刻露出温柔的笑容,对他招招手,脚下加快步伐,走进店中。   跟熟悉的咖啡店老板寒暄几句,年轻男人走到桌子对面坐好。   “急着叫我出来,又出什么事情需要我帮着解决?幸好快下课了。”秦子楚语调轻声抱怨了一句,可眼中的笑意却止不住,宠溺的敲了敲对面男友的额头,但他显然对男子急吼吼的把自己自己找过来甘之如饴。   早先在咖啡馆中等着秦子楚的男人对上他的眼睛,跟着自然而然露出笑容,可下一瞬笑容却僵在脸上,停顿片刻后,干巴巴的开口:“……娜娜怀孕了,五个多月。”   秦子楚听了这话,跟着一愣,脸上显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郭娜是他一表三千里的表妹,以他这一代独生子女的情况,甚至没办法迅速解释清楚女孩和自己的亲属关系,但她在这座城市读书、工作,也渐渐熟悉起来了。   郭娜毕竟是个女孩子,身在他乡讨生活,殊为不易,秦子楚父母总是叮嘱他尽量照顾。   女孩一直表现得开朗大方,懂事听话,可秦子楚努力回想许久,记忆始终停留下在一年多之前,郭娜和男朋友分手的画面。   就他所知,郭娜之后一直没谈恋爱。   她是不是遇见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所以孩子都五个月了,还不敢对他们一家人提起?   不等秦子楚提问,孟良已经飞快的说:“你不在,娜娜叫我今天陪她去做的产检。我头一次知道女性怀孕期是40周,正好280天,今天真是长知识了!原来预产期的计算方法是这样的——末次月经第一天算起,她末次月经是4月24,预产期是月份4+9=13,24+7=31,孕产期刚好在1月31日。明年的正月初一,是个好日子呐。哈哈哈哈,看《红楼梦》贾府不是都说元春正月初一是有大造化吗?不过B超看出来是个男孩,下面已经很清楚了。”   秦子楚被孟连一连串的话打岔,也忘记了刚刚要说的话,关心询问:“娜娜现在身体怎么样?母子身体都还健康吧?需不需要用些补品什么的?”   “孩子挺好的。大夫说他们母子身体都很好,就是月份大了之后需要亲属好好照顾,没有其他问题。”孟良很高兴的说,似乎在秦子楚过来之前的紧张消失一空,他跟着说,“娜娜肚子里孩子的爸爸已经打算和她结婚、共同养育这个孩子了。”   秦子楚点点头,忍不住说:“娜娜也愿意嫁给他吗?孩子毕竟还没生出来,打胎虽然伤身体也总比嫁给个不可靠的男人强,她不委屈到自己才行。”   孟良一愣,含混说:“啊、还行,嗯,我是说娜娜挺愿意的,毕竟有房有车有人带孩子。孩子的父亲也很高兴,娜娜肚子里的毕竟是个男孩。”   秦子楚听了这话叹了口气,想到自己和孟良的关系心情有些黯然,他知道孟良很喜欢孩子,希望能够拥有一个他血脉的孩子的,可惜两人都是大男人,这辈子一起生没指忘了,而且国内法律也不支持代孕的业务。   “都愿意就好。娜娜父母不在这里,我得去见见她孩子的父亲,结婚的事情总要提前商量好,决不能因为她怀着孕就被委屈了。”秦子楚态度自然的说完一个好哥哥应该说的话。   他一抬头,正对上孟良的眼睛,孟良心虚的撇开脸不敢对上秦子楚的视线。   秦子楚心头一沉,终于意识到打从他进入咖啡馆之后孟良夸张得像是中了五百万的反应,脸上的笑容淡去,直勾勾的看着孟良。   孟良和他在一起五年多了,他们对彼此的了解都很深刻。   发现秦子楚的眼神,孟良赶忙拉扯住他的手腕,死死压住秦子楚的手掌,语速飞快的说:“子楚,我知道你和我不一样,你不是只能喜欢男人的。咱们两个在一起是我主动的,平时在床上我也从来不敢要求进入你的身体,你爸妈对你日后结婚生孩子的事情还没放弃。可就这一次,就这一次!行吗?!娜娜知道咱俩的关系,那天晚上只是个意外,真的是意外!你知道我不喜欢女人的!我没想过她会怀孕!我跟她说好了形婚,咱俩还和以前一样,我求求你。”   秦子楚看着孟良哀求的神色,渐渐平静下来,他拍了拍孟良的头顶,低声笑起来。   孟良盯着他的脸,看到秦子楚放松神情,脸上跟着恢复了血色,姿态摆得极低,却得寸进尺的说:“咱俩平时住在一起,我也没花钱的地方。这几年工作攒下些存款,我父母一听说有孙子,已经决定买房安置他们母子了。日后她带孩子跟着我爸妈过,我们俩还在一起,没有我父母追着赶着,咱俩能更舒坦。”   秦子楚一根根掰开孟良的手指,站起身,像是听到了什么特别可笑的内容似的笑得停不下来。   过了半晌后,他嘲讽的瞥了孟良一眼,温和的说:“既然你也知道我的房子里面你的任何东西都是我出钱买的,那么你千万不要再踏入我的地方。至于郭娜,你们两个愿意好好过日还是形婚都随便。不要再来打扰我和我家人的生活。”   语毕,秦子楚神色平静的离开咖啡馆,把脸色苍白的孟良独自留下。   自己照顾有加的表妹和自己号称“对着女人站不起来”的男朋友搞在一起什么感觉?   别人的,他不清楚;但轮到自己身上,秦子楚除了难过之外,只觉得可笑。   打电话将事情对父母交代清楚后,他有些茫然的站在路口捏了捏鼻梁。   该说幸好今天没课了,不用再面对许多调皮捣蛋的学生了吗?否则真容易控制不住情绪。   站在浴室中,将凉水从头淋下,秦子楚爽快的洗了一场刺骨的冷水澡后,面无表情的躺进床铺。   浑身酸楚疼痛的感觉传来,他心里说:祸不单行,刚被劈腿,竟然还发起高烧了。   可他一点都不想动弹。   太累了,让他休息一下,一会就好,希望醒过来的时候,能有些好消息。   晨光轻轻洒在房中,一双娇嫩细滑的手掌摩挲着秦子楚的脸颊,他猛然睁开眼,一把用力扯住抚在脸上的手腕,猛然坐起身,转头怒瞪过去。   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子满脸惊恐的看向他,失去血色的脸显示出她受到极大惊吓。   “公子,妾、妾只是得到个好消息想告诉你。”年轻女孩说着,脸上恢复血色,露出一抹淡笑,绝美的脸蛋上满是喜悦,她手掌托在纤细的腰腹部,两颊羞红的说,“大夫刚刚来给公子诊病的时候,见妾面有异象,强拉着妾诊脉一番。他诊断说,妾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秦子楚面无表情的视线下移,落在女子不盈一握的细腰上。   他伸出手向前探,女孩立刻笑着抱住他的手臂,主动上前解开衣襟,拉着他的手掌平放在一点都看不出怀孕迹象的平坦腹部,来回摩挲,脸上已经透出淡淡的母性光辉。   ……我想,自己面对的情况大概是穿越……   不过,别的男人穿过来是为了称王称霸,为什么到我这里,一睁眼就是“喜当爹”?      第2章 绿帽王      女子抬头看向子楚,见他脸上神色不明,心中一颤,一双明眸之中泪珠滚动,更显如泣如诉。   她松开子楚的手掌,垂眸拭泪,低声道:“公子不愿与妾有子吗?”   子楚这才移过眼神,对上女子哀婉的神色,他心中一阵叹息。   或许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很高兴前面的女人怀孕——子楚实在分不出古代女子自称“妾”的时候,是男人的妻子,还是妾室——但对他个人而言,一个也许非常熟悉这具身体生活习惯的女人陪伴在身边绝对不是一件好事儿。   万一被她看出什么破绽,当成妖邪附体,麻烦就大了。   但眼前女子怀孕了,这对他来说是个好机会,只要表现得温柔体贴,女子就会认为他高兴孩子的到来,而不在意其他问题。   怀孕的女人精神头不好是公认的。   子楚立刻展开笑容,专注的凝视着女子的眼睛,主动为她抹去眼角的泪珠,握住女子柔荑放在唇边轻吻,语调温和的说:“没有的事情,我是太高兴了,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是……你年纪这么小,会不会……?”   女子马上转忧为喜,娇嗔的睨了他一眼:“妾已年十八,该有孩子了。”   子楚主动贴近女子的肚子,带着点调笑的说:“再让我摸摸。”   女子俏脸生晕,竟然不如一开始主动,反而避让子楚的动作,急忙说:“哎呀,公子,别~”   子楚也就顺水推舟的放开女子细滑的手掌,扶着她的肩膀靠向自己,温和道:“刚刚怎么会觉得我不高兴你有身孕了呢?”   美女娇颜闪过一丝黯然的神色,一翻身,埋首钻进子楚怀中,闷声低吟:“公子又在妾心上戳刀子了,定是还很介意妾曾经委身吕不韦。可吕不韦不过是一介粗鄙商人,怎能和公子相比。公子忘记当日您向吕不韦讨要妾的时候,妾是心甘情愿的吗?妾、妾对公子一见钟情,还望公子怜惜,不要再提起过去之事了。”   秦子楚:“……”   吕、吕不韦?   美女柔韧的娇躯仍旧伏在秦子楚怀中,挺拔的双峰轻轻摇晃撞在胸口,是个男人就把持不住,但他现在却对怀中的美女一丁点想法都没有,完全被骤然听到的消息打得头昏脑胀。   吕不韦是什么人?   秦子楚虽然是个地地道道的工科男,可男人哪有不喜欢历史和政治的?而且国内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就没人不知道吕不韦是谁。   吕不韦发现在赵国做人质的嬴异人,花了大把大把的金子加上三寸不烂之舌,游说了当时的太子妃华阳夫人认赢异人做嫡子,还把爱妾赵姬送给了赢异人做老婆。后来赢异人继位,他和赵姬的儿子嬴政就是后来的秦始皇,吕不韦还在异人死后窃取幼帝的权威,权倾朝野,养了三千门客写下传世巨著《吕氏春秋》。   当然,吕不韦的这些历史功绩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嬴政”到底是异人儿子,还是吕不韦儿子,直到现代也没有公论!   既然怀中的美人是“自己”从吕不韦手中主动要来的,她的身份是赵姬无疑,而她肚子里面的那个胎儿……嬴政吗?或者是吕政?   秦子楚望着床帏无声冷笑,没想到之前以一种特别讽刺的理由学会的预产期算法,接下来就要为他证明赵姬肚子里面的孩子到底是谁的了。   至于“自己”,一定是流传千古的绿帽王——赢异人!   现代男朋友给自己戴绿帽子,现在可好,不但要带着绿帽子,还要一口气戴几十年摘不掉。   秦子楚挑高长眉,忍不住抓过一把披散满肩头的长发,很好,仍旧是黑色的,没有反射出充满希望的绿光。   美人还趴在秦子楚怀中娇啼,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可秦子楚实在鼓不起哄她的情绪了。   随手推开赵姬,秦子楚披头散发的下床,匆匆丢下一句“我去走走。”就逃得不见踪影,他现在需要考虑清楚自己的处境。   如果只是普通人家的“公子”还好,可身在战国时期,“公子”可不仅仅是个称谓了,那是龙子凤孙专属。   他现在的身份大概是秦国太子的嫡子,而比较糟糕的是,他仍旧在赵国做人质,性命没有任何保障。   秦子楚停在庭院一角,梧桐树宽阔的树叶遮住了初夏耀眼的阳光,只在树叶间留下稀疏的光斑,照射在身上,暖融融的让人非常舒服。   “公子可有事吩咐?”一名年纪约莫十四、五的侍女红着脸凑到子楚面前小声说。   回廊外另有三个差不多年纪的女孩等着她,见秦子楚含笑的视线移过来,都觉得这双含情目是在看着自己,女孩们不由得纷纷双颊生晕的垂眸浅笑。   秦子楚含笑摘下面前女孩发间簪着的一串鲜花,托着她的下颚将花朵重新插进耳鬓的之中,柔声说:“可惜是盛开了的,若是花骨朵更适合你。”   侍女脸上的红晕更深,垂着头呐呐说不出话来。   子楚松开手,见火候差不多了,终于说:“你来得正好,把我的铺盖挪去书房吧。夫人有孕,该小心一点。”   “公子真是体贴。”侍女目露羡慕的神情,显得十分向往,她犹豫片刻,继续说,“奴婢叫绿翘。公子想把铺盖放在书房哪个位置?”   秦子楚神色自然的回答:“不如,绿翘姑娘带我过去亲眼看看吧。”   太好了,终于知道书房在哪里了!   秦子楚心中感叹一声,抬脚跟在绿翘身后,由她引路向书房走去。   虽然是自己家中,可眼前雕梁画栋并不让秦子楚感到自在。   守卫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的包围着整座院落,他们视线扫过自己的时候透出一股阴冷的防备和审视,似乎有着许多仇怨。   转过一道回廊,就是书房。   吕不韦买来的房子非常宽敞,最难得的是房间都朝阳——这个年代的的房屋大多窗户狭小,采光非常差劲,向阳的房间无论采光还是保暖都要比一般的屋子更好些——可他几乎是进屋的瞬间就皱起眉头。   书房中未免太空旷,怎么什么都没有?!   不等秦子楚表达自己的不满,绿翘已经回身快嘴解释:“公子,你平时不读书,书简价格昂贵又占地方,吕大商人就没添置。书房是空了点,现在改成卧室正好。”   秦子楚听到“吕不韦”的名字,心中一阵厌烦,可他没表现出一丁点自己的真实情绪,一如既往的温和微笑,点点头,十分赞同似的开口:“确实,我身在他乡殊为不易,幸亏有太傅帮我打点,否则还不知日子如何。”   “这里阳光很好,我看就把铺盖放在这里吧。”秦子楚收起有些低沉的表情,指着阳光散落的地方,兴致勃勃提议。   “哈哈,异人,原来你在这里!让我好找!”一道洪亮的男中音从身后传来,只听声音就给人极大的好感。   秦子楚站在原地,赶忙转过身面向来人,展颜一笑。   他身边的侍女绿翘已经俯下身行礼道:“吕太傅。”   来人的身份已经没有任何疑虑,分明是秦子楚心头那块沉重的大石——吕不韦。   吕不韦摆手让绿翘退下,像是受不了耀眼的阳光似的眯着眼看向秦子楚,年轻人今天给他的感觉很不同。异人相貌明明没有任何变化,甚至邋遢的披头散发,可不知道为什么,吕不韦却觉得内里像是换了个人,挺直的脊背再没有过去的虚张声势,他淡定从容,仿佛将一切都掌握在手,站在空荡荡的书房中也像一幅美好的画卷。   不等吕不韦开口,秦子楚已经主动走到他面前,直愣愣的说:“多谢太傅让美,赵姬有孕,这是我的第一个孩子!哈哈哈,他肯定是个男孩!”   这是高兴傻了,还是在对他炫耀?   吕不韦刚刚的怀疑如镜花水月版消散,异人就是个绣花枕头,明知道他对赵姬恋恋不舍,却三番两次提起赵姬,真是心胸狭窄、不堪造就!   “这是好事儿啊。”吕不韦口不对心的笑着恭喜,做出很关心的模样坐在秦子楚面前,拉着他的手说,“孩子几个月了?”   秦子楚露出惊诧的神色,好半晌之后才尴尬的说:“月份还小呢,才两个月。一听说夫人有了,我忙不迭就搬来书房睡。”   “公子对夫人真是一片痴心。”吕不韦笑着说,然后压低声音在他耳边悄声道,“我此番从咸阳回来,公子的嫡母华阳夫人让我带回数千金给公子应酬,不知道公子对这笔钱有什么打算?”   秦子楚满不在乎的摆摆手,指着空荡荡的书房说:“夫人生产之前,我就住在这里了,平日招待客人,没书不好看。太傅买些书简把书架填满吧。”   吕不韦一瞧秦子楚的样子,就知道他说话根本没过脑子,但这样的废物更好控制和利用。   吕不韦爽快的说:“不韦不会让公子失望的,定会将公子衣食起居安排得妥妥当当。”   秦子楚心中嘲讽,却露出纯真热情眼神看向吕不韦,跟着他点头。   斜飞过来的一眼让吕不韦心中一跳,顿时觉得今天的秦子楚出奇俊美。      第3章 后院起火      吕不韦不动声色的注视着秦子楚,半晌后仍未移开视线。   秦子楚心中怪异,但他清楚对待眼光老辣的人,与其伪装自己,不如用更加明显的面部表情迷惑对方。   他马上放大了自己的情绪,在吕不韦的注视下越来越手足无措、坐立不安。   “吕太傅,学生身上有什么不妥?”秦子楚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眼神清澈温和,干净得像是刚刚出生的小鹿。   他的眼神满是信任和依赖,与以往并没有任何不同。   吕不韦立刻收起高深莫测的神情,将心底蓦然产生的怪异想法压下,拍着子楚的肩膀仰头大笑:“公子经常出去走动,终于懂事了,不韦是惊喜公子的成长。”   秦子楚马上跟着露出笑容,眼角眉梢堆满被人夸奖的喜悦,他一把握住吕不韦放在自己肩膀的手,兴奋的说:“蔺上卿是赵国出名的贤士,虽然秦赵不合,异人仍旧十分仰慕蔺上卿的贤能,希望能够拜见他一面。太傅能不能从中牵线,让异人一尝心愿。”   吕不韦笑呵呵的收回手,却拒绝了他的提议,和蔼的劝说:“公子想岔了。秦赵之间冲突不断,不韦听闻近日秦国要对赵国用兵。公子不将自己隐藏的更深,怎么还想去见曾经屡次冒犯国君的蔺相如呢?此事不可。”   秦子楚露出失望的眼神,低声哀求:“太傅,异人听说蔺上卿病入膏肓,真的期望能在他油尽灯枯之前见一面,了去一桩心事。”   “公子不必再说了!”吕不韦终于收起笑容,表情严肃的看着秦子楚,直到对面的青年瑟缩得移开目光,他才放软语气,拍了拍秦子楚的手背道,“公子年轻,不懂人心险恶。你一心仰慕蔺相如,赵国人却千方百计想要置你于死地。这座宅子里面,只有绿翘可靠,你可以与她多亲近。”   秦子楚脸色霎时变得苍白一片,他无助的睁大眼睛看着吕不韦,抓紧他的手掌,哆嗦着嘴唇话都不会说了。   吕不韦凝视着眼前这张俊脸,不由得心中一软,顿时觉得异人宛如惊弓之鸟的模样十分惹人怜惜,他将空着的手覆在青年手背上,直到掌下骨节柔软的手掌回温,才异常温和的说:“有不韦在,公子不必担心。不韦会把你平安送回华阳夫人和太子身边,享尽荣华富贵的。”   “嗯,异人都听太傅的。”秦子楚垂下眼眸,乖巧应承。   吕不韦见秦子楚这幅模样,觉得自己彻底打消了对方不切实际的想法,可又怕他平日表情露出不妥当的地方被守卫发现,赶忙安抚:“公子既然住书房,不韦马上让人送些书简过来,公子虽然不喜欢这些,好歹也能打发时间用。”   秦子楚点点头,无精打采的陪着吕不韦聊了几句,显得对书简毫无兴趣。   吕不韦见他不堪造就的样子,也有些心烦,干脆托词还有生意要做,起身告辞了。   “太傅!”送到门口时,秦子楚猛然一扯吕不韦的衣袖,有点迟疑的说,“劳烦太傅转告与我有约的人,赵姬有身孕了,我在家陪伴夫人,就不跟他们瞎混了。”   吕不韦本来以为异人受到惊吓,更要四处乱跑散心,此时一听到他闭门谢客的决定,不由得展开舒心的笑容,满意道:“不韦一定把公子的话带到。”   他四处看了几眼,确定没人注意后,小声说:“平日跟随公子出门的几个赵国士兵,我都打点过了。公子若是在家住得无趣,不妨出门逛逛——不韦再给公子留下三百金做平时花用。”   “太傅,你真是太好了。”秦子楚头一次真心诚意的对吕不韦发出好人卡,毫不客气的接下三百金,密密实实的收进衣袖的暗袋中。   随后,他恭敬的将吕不韦送出门外。   吕不韦看着大门被赵国士兵合拢,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   他既然是走南闯北的商人,自然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最近秦国频频调运粮草的事情,虽然赵国上下没有反应,却不得不让他多想。   吕不韦知道若秦国此时兴兵攻打赵国,胜利与否且放在一旁不提,异人的性命必将不保。   若只是这样,他就是倾家荡产也会买通各处守卫,带异人一同逃回秦国,可事情偏偏更麻烦,赵姬怀着身孕呢!   赵姬从他手中转到异人那,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两个半月,这“两个月身孕”的话一出,他自己都说不清楚赵姬肚子里面的到底是谁的。   更糟糕的是,异人今日刚一发现赵姬怀孕就急忙搬出布置奢华的寝房,宁可去睡空无一物的书房的模样,谁都能明白异人对赵姬情根深种。   非跑不可的时候,他吕不韦就算是手中钱财再多,也不能带着行动不便的孕妇同行拖累自己;真到那时,异人不肯单独随他先逃命,该怎么办?   想到此,吕不韦不由皱起眉头,竟然对过去的宠妾赵姬产生一丝厌恶——他的身家性命和前程富贵都牵挂在异人身上,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赵姬破坏了。   ……要是真的到了不得不选择的一步……吕不韦眯起眼睛做出狠辣的决定:剖腹取子!   他脚下步伐猛然一顿,不由得为自己所做的决定而感到疑惑。   吕不韦清楚自己并不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在他眼中任何人都可以成为待价而沽的“商品”,而异人很喜欢赵姬,随着赵姬肚子大起来,他只会越来越喜欢那个女人;若是仅仅为了逃命就杀母取子,恐怕异人从此会对自己解下极深的心结。   可他为什么偏偏在情况还没到这一步的时候,就想要这么做了呢?   吕不韦面色一沉,回头再看质子府的心情瞬间变得复杂起来。   美色惑人,古人诚不欺我。   不提吕不韦已经想到日后几年的安排,秦子楚等吕不韦一离开,脸上的笑容就真诚了好几倍。   装柔弱真是个百试百灵的好办法!   他随便尝试一番,竟然就让吕不韦吐口说出了好多他急于知道的秘密——宅邸中谁是可靠的。   不过真是没想到,绿翘小小年纪竟然是隐藏的那么深的间谍。   但比起知道谁是“自己人”,或者谁可以变成“自己人”,秦子楚觉得那一大波将要到达的书简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他是个现代人,而现代人不把篆刻或者书法当兴趣培养的话,没人认识篆字——很不幸,秦子楚就是“不认识篆字”的其中一员。   换句话说,秦子楚现在是个文盲。   多么痛的领悟。   不过一旦有了书简再找一两名识字的美人红袖添香,无论赵姬还是吕不韦都只会觉得他是孕期偷腥。   年轻男人贪花好色是个非常好用的借口,他就能够尽快学习文字,看懂书籍信函,明白更多生存在这个时代需要的信息。   更有用的是,从嫡母华阳夫人认他做儿子,他就是嫡子的现实看起来,“嫡子”这个身份是一个对专业素养要求很高的职业。   他显然不是太子妃华阳夫人唯一的选择。   秦子楚清醒的意识到自己哪怕没有出口成章的天才本领,也绝对不能是个目不识丁的睁眼瞎子。   不然,若是哪天他的父亲心血来潮想要考校自己,恐怕“嫡子”的位置,就要换一个人来做了。   “公子。”绿翘俏生生的站在门口看向秦子楚,一双灵动的眼睛专注的凝在他身上,令人心醉。   秦子楚脸上露出不加掩饰的欣赏眼神,很自然的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招呼道:“绿翘,过来陪我坐一会。”   绿翘虽然本就是有意讨好秦子楚,可没想到平日里总是排场十足、痴迷眼神全落在夫人身上的公子真会如此温和的对待她,脸上红晕深染,更添三分娇俏。   她踩着细碎的莲步走来,紧挨着秦子楚身边坐下,一时之间竟然垂首不好意思开口了。   姑娘不开口,但他总不能让两人之间冷场。   身为未来的国主,秦子楚可不打算将自己的河山托付给吕不韦,而吕不韦既然把他“奇货可居”了,当然不会是做慈善事业,而是为了日后分疆裂土,做一方豪强,所以,他和吕不韦迟早要分道扬镳。   吕不韦既然对他吐露了绿翘的身份,那么绿翘除了在宅院中可靠之外,还会事无巨细的将自己所做的一切都转告吕不韦,这样的人若是不能杀掉,就只能拉拢。   因此,他对待绿翘的态度自然是拉拢为主,要是能够挖吕不韦的墙角,让绿翘对自己死心塌地的将假消息传给吕不韦,就更妙了。   秦子楚抬起手托起绿翘小巧的下巴,眼含关心的看着女孩,柔声说:“怎么脸这么红,不舒服吗?”   绿翘羞得一手捂住发烫的脸颊,一手提起裙摆向屋外跑。   “——啊!夫人!”绿翘骤然停住脚步,惊愕不已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秦子楚一惊,马上冲出门,正好看到赵姬满脸泪水的看着自己,眼中清楚写着“负心汉”三个大字。   ……这就是传说中的“后院起火”了吧?   可哪一个我都没碰过啊!      第4章 周旋      秦子楚在门口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先将吓得面无血色的绿翘抱在怀中,轻声哄道:“别怕,夫人只是一时气急,她是个温柔大度的好女人。”   绿翘泪珠挂在眼眶里,可怜楚楚的说:“公子,都是奴婢惹怒了夫人,奴婢该死。”   “别想太多,乖,在这里休息一下,等我回来。我去寝房看夫人,她有身孕,平日还要靠你们照顾。”秦子楚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话中恶意似的,温和的微笑着擦去女孩眼中的泪水,转身快步向寝房追去。   期末考试题:   问:怀孕的老婆和刚刚勾搭的女佣哪个重要?   答:同样重要。   正常人看到这个答案一定想要抽死回答问题的人,可是对秦子楚而言这个答案是最好的选择了。   无论赵姬肚子里面的孩子是谁的,历史而言,都是“秦始皇”!   现代有谁见过活的秦始皇?秦子楚八个月后就能见到这个孩子。   何况,有“秦始皇”统一中华大地有了保障,才会有中华的第一个封建王朝,才会有后世使用到封建王朝崩解的三省六部制。   哪怕是绿帽子,秦子楚也认了,他是真的舍不得赵姬肚子里面这个孩子,当太上皇没什么不好的。   大中华全民的男神,我愿意做你爹!   至于绿翘,既然连和自己栓在一条绳上的吕不韦都说整个宅院之中唯一可靠的人是她,那么绿翘的作用绝对不仅仅在于传递消息。   她肯定是个很有手腕的人,说不定另外掌握了一些吕不韦不得不重用她的消息,否则绿翘绝不会再被吕不韦买通的众多守卫侍女之中脱颖而出。   所以,为了活命,讨好一个情窦初开、有意同自己眉来眼去的女孩难度系数很大吗?   秦子楚可以拍着胸膛表示以自己的下限,不就是卖笑、卖色、卖温柔嘛,妥妥没问题。   他记忆力一向不错,方向感也很好,只要走过一次,从庭院回到书房的路秦子楚就能记得清清楚楚。   男人运动再渣,在体力上对于女性仍旧有着天然优势。   赵姬怀孕两个月,哪怕她生气也清楚保住肚子里的孩子比起闹脾气重要,虽然转身离开了,可走得并不快,秦子楚没几步就在院中追上她了。   他从身后一把将赵姬横抱在怀,担忧的眼神落在赵姬混杂着失落、伤感和愤怒的脸上,轻轻叹息一声。   秦子楚走上前将嘴唇贴在赵姬饱满圆润的额头上,柔声道:“小坏蛋,别瞎想。”   或许是孕期情绪不稳,赵姬扭过脸,摆出一副根本不想搭理秦子楚的模样,他也不生气,好声好气的解释:“夫人,事情若是同你想的一样,我又怎么会才注意到绿翘,有些事情你不懂,我也不敢告诉你。你只需要知道,咱们夫妻一体,我对那个小丫头没有那种想法就行了,她还是个孩子呢。”   “孩子?十五及笄,她还是孩子?你就会骗我!”赵姬忍不住推开秦子楚的脸,挣扎着又对他推搡起来,把寝房内的侍女们吓得赶忙躲到屋外。   跨过门槛,秦子楚小心翼翼的将赵姬安置在铺盖之中,像是要亲吻她侧脸似的,紧贴着赵姬耳鬓轻声说:“吕太傅说,恐怕国君要对赵国兴兵了,绿翘是他的人,可靠。”   赵姬脸上惊讶的神色一闪而逝,眼中却燃气怒火,心想:吕不韦你这死男人,当初对我千依百顺的,结果为了荣华富贵把我推给赢异人,好不容易我控制住热情的年轻人了,你又把一个千娇百媚的小妖精弄到他身边!   赵姬并不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她也不会伪装,此时心中埋怨吕不韦,脸上就自然而然的带出了痕迹,对着秦子楚的态度也不由得软化。   埋首依偎进他怀中,赵姬娇嗔道:“公子日后不要再吓唬妾了。刚刚见到公子亲近那个丫鬟,妾伤心欲绝。”   秦子楚在她掌心轻轻拍了一下,笑着亲了亲她的侧脸,手掌搭在赵姬平坦的肚子上温柔道:“我要是在乎那么多,怎么会娶你为妻。下次生气之前,先想想咱们儿子,我要带你们回去秦国共享荣华富贵,给你吃最好的美食,戴最美的首饰,穿最华丽的锦帛,让我们儿子做太子,日后接掌这片锦绣江山。”   女人都是听觉动物,赵姬也不能免俗,面对秦子楚这样秀美俊俏的年轻男人专注深情的眼神,她情不自禁的迷醉在秦子楚描绘的美好未来之中,软绵绵的说:“公子说的是,都是妾不懂事。妾日后不会了。”   秦子楚俯下身,在她肚子上亲了亲,调笑道:“你闹脾气我也高兴。”   男人之美在于将谎话说得白日见鬼,以此而论,秦子楚无疑是个绝色美男。   赵姬为了他最后一句话彻底屈服了,没多一会就趴在他怀中,用手指来回抚摸着秦子楚的胸口往衣襟里钻,意思十分明显。   秦子楚身体一僵,不由得产生一股抵触的情绪,他知道自己无论把谎话说得多么悦耳动听,但其实对赵姬这个孕妇并没有欲♂求。   谁能对怀着秦始皇胎儿的母体有欲望啊?   想象一下就萎了好么?!   他赶忙压住赵姬在自己胸口乱摸的手掌,笑着露出不赞同的神色,指尖在她额头一点:“快松手,女子孕期,夫妇亲近,对肚子里的孩子有损。”   赵姬露出一片茫然之色,显然对孕期保养没有任何了解,这下子终于让秦子楚找到了可以打发时间的话题。   他坐起身让赵姬枕着自己的大腿,像是平常讲课一样,温和又认真的忽悠她:“怀孕时候动作太大了,肚子里面的孩子娇弱就受伤了,所以有的妇人不明原因的出血流掉孩子,另外一些哪怕当时没有什么反应,孩子出生后也体弱多病,寿数不长。”   说完这话,像是还没吓唬够赵姬似的,他特意低下眼眸看着赵姬询问:“你也见过不少吧?”   赵姬脸上一白,情不自禁点头道:“公子说的是,赵氏在邯郸也算有些头脸的人家了。我从小确实见过不少下面流血落胎和生下之后没几天就死了孩子的女人,原来、原来竟然是这样的原因……?”   秦子楚毫不犹豫的点头加深赵姬的印象:“是啊,否则夫人以为我为何一听说你有身孕了,马上就要搬出去,我怕冲撞了咱们的孩子啊。对了,我还没告诉你,昨天夜里我梦见许多祥云,这一胎肯定是个男孩。”   听到秦子楚这么兴致勃勃的和她聊孩子,赵姬对于秦子楚偷腥的不安终于消退于无形。   怀孕前期身体总是疲惫,她没多一会就睡着了,做戏做全套,秦子楚像个真正体贴的好丈夫一样,轻手轻脚的扶着赵姬躺回铺盖之中,为她盖上被子掖了掖被角,才悄无声息的离开。   走到门外,秦子楚低声吩咐几名守在门外的侍女:“好好注意夫人的身体,不可怠慢!现在府中再没有比夫人的肚子更重要的了。”   “是,公子。”侍女们赶忙应下。   重新回到充作卧室的书房中,他看到绿翘表情忐忑的坐在窗下,神情确实惹人怜爱,但秦子楚几乎能够确定女孩脸上的表情并非出自真心,而是同他一样,都是伪装出来的。   见到秦子楚出现,绿翘几乎是跳起来,冲到面前的,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活灵活现的表达出内心的想法——夫人没打算把我扔出去吧?   秦子楚张开双臂接住女孩扑来的柔软身体,温暖的手掌在她细瘦的脊背上轻轻摩挲,温和的说:“别担心,夫人刚刚怀孕,心里害怕,情绪不稳定。我已经哄着她休息了,没生你的气。”   话落,秦子楚仿佛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多么不合时宜,他赶忙推开绿翘,自己也向后退了几步,在两人之间拉开长长的距离,背过身冷漠的说:“你下去吧。”   秦子楚暗中竖起耳朵听着书房中的声响,可退出房间的脚步声却迟迟未曾响起,一双小手猛然扯住他的后摆,绿翘从后抱住秦子楚劲瘦的腰。   “公子,绿翘、绿翘……请让我一辈子照顾公子起居……”少女声音细细软软的伏在他背后哽咽。   秦子楚动也不动的站在原地,完全没有回应,心中冷笑一声。   果然,他很快就感觉到外袍和内衫都被泪水沁湿了,心中默默道:这功力,不服不行。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欠我三生三世,你现在要把一世泪水都还给我报恩呢,可咱俩认识的时间分明还没超过一顿午饭。   绿翘姑娘,你不觉得自己哭得有点卖力过分了吗?   一声沉重的叹息从身体相贴之处震动着绿翘的脸颊,秦子楚温柔又压抑的声音已经回响在空荡荡的房间中:“绿翘,你值得更好的男人呵护疼爱你一辈子,这个人不应该是我。异人身在赵国朝不保夕,还有了妻室,我不能委屈你!”   “绿翘不在乎!公子,我真的一点都不在乎!”眼见秦子楚转过身,绿翘的情绪完全被调动了起来,滚圆的泪珠霎时从眼眶跌落,真是一枝梨花春带雨。   ……这句话真是戳痛点。   我最讨厌小三了好吗?   身为穿越之前刚刚被劈腿的人,简直想要代表月亮消灭你!      第5章 笔直?      秦子楚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十分克制的挣脱绿翘的手臂,低声说:“绿翘别再说了,我舍不得……”   绿翘红着眼睛站在他面前,抬手不断抹着滚落的泪珠,秦子楚站在原地沉默不语的看着女孩哭泣,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将绿翘抱入怀中,手掌按在女孩后脑上,柔声道:“傻丫头,别再哭了,我的心都被你哭碎了。”   “公子、公子……”绿翘哭声骤然提高,像是受尽委屈的孩子似的死死扯着秦子楚前襟不放。   秦子楚不再说话,一下下轻拍着绿翘的后背,无声的给她安慰,让她尽情释放痛苦。   近半个时辰后,绿翘才终于收住哭声,但她仍旧趴在秦子楚怀里不肯离开。   秦子楚握住女孩肩膀将她拉出自己怀抱,笑着说:“小花猫,终于哭够了?我都饿坏了。”   绿翘脸上一红,娇羞的在地上一跺脚,埋怨道:“公子怎么不早说。”匆匆转身跑出书房。   秦子楚微笑着凝视绿翘离去的纤细身影,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于无形。   他对自己身处的环境感到巨大的危机。   这个绿翘确实非常有心计,完全把一个初陷情网少女不知所措的一面表现出来,可就因为太完美了,反而让人完全没有真实感。   爱情和嫉妒一是对双生子。   如果绿翘真的喜欢自己,那么在男人可以随意拥有无数女人、并且喜欢哪个女人就可以给她权力地位的战国男权时代,绿翘对待赵姬的态度绝对不会是惊慌失措、心虚胆怯,而应该是隐隐透出敌意,甚至公然将敌对的心理表达出来,像个女斗士要把战利品抢回家。   秦子楚站在门口,手指轻轻敲打着门框,乌木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声响,他心说:赵姬和自己在一起,如果是为了巩固他和吕不韦之间的政治联盟;那么绿翘对他图谋的又是什么呢?   不等秦子楚多想,门外已经另有探头探脑的丫鬟出现。   他习惯性的挂起笑容掩饰情绪,丫鬟已经端着一叠造型美观的点心往他怀里一塞,红着脸跑出门去了。   惊讶在他脸上一闪而逝,秦子楚瞬间就明白自己想得太多了!   绿翘还能图谋什么呢?   她有着无法改变的出身,她是一个奴婢!   这个年代女人往上爬除了无法控制的出身之外,只有依仗自己的年轻、美貌和聪慧,绿翘是吕不韦在宅院中的心腹,所以她一定知道吕不韦将他带回秦国的打算,只要能够成为他的女人,那么绿翘就会从一个奴婢变成秦国公子的姬妾。   这笔买卖简直太划算了!   秦子楚自己问自己:他身边需要这样的女人吗?   答案是悲伤的:需要。   功利心如此浓重的绿翘对别的男人来说避之唯恐不及,可秦子楚身边除了把他当成肥肉、随时准备割下好处榨油吃的吕不韦和只会对男人撒娇卖痴的赵姬之外,一个能用的人手都没有。   绿翘从他这里索要的荣华富贵,显然只限于衣食住用,比起要求官位、爵位和封地的吕不韦来说,需要付出的代价小得多。   只要秦子楚接受了绿翘,那么绿翘的作用就远比她所要求获得的大得多,比如,她可以为秦子楚隐瞒不希望吕不韦知道的内容,并且将虚假的消息传递给回去。   秦子楚只犹豫了一秒钟,立刻就接受了这个交易,将绿翘划分到后院供起来的女人之中。   在现代他还可以欣赏女人、爱慕女人,但在这个年代,连共同语言都没有的情况下,他能喜欢女人的还剩下什么呢?年轻的肉体吗?   秦子楚心中自嘲,脸上笑容仍旧一派温柔和煦,指尖微动,捻起一块点心送入口中,微酸的味道很开胃,所以,秦子楚却越吃越饿。   绿翘没多一会就端着饭菜回到书房,秦子楚笑眯眯的主动从她手中接过托盘,又撵着一枚点心送进她口中。   两人交换了一个饱含情谊的眼神,绿翘羞红着脸颊,一筷子一筷子的伺候秦子楚用餐。   ……让我觉得自己是个残废。   这个年代的烹饪方式还是分简陋,基本就是煮和炖,调味料也比现代能够见到的少得多,但食材天然丰富的口感足以弥补调料的欠缺。   哪怕绿翘非要喂他吃饭,秦子楚这一餐还是吃的很愉快,但秦子楚还是知道不能让绿翘觉得自己好上手——无论男女,在情感拉锯战的时候若即若离的态度都是最让人心痒的。   秦子楚抢过绿翘手中的筷子,笑着夹了一小块的肉抵到绿翘嘴边,温柔的说:“别光顾着我,你也没用呢。”   绿翘张嘴含住肉块,捂着嘴遮住咀嚼时不雅的模样,含混的催促:“公子别管奴婢。”   “好。”秦子楚用写着“我知道你没吃,只是担心我,所以我听你的话,别操心了”的愉悦的眼神睨了绿翘一眼,终于拿着筷子自己吃起来。   绿翘在他身边,总是忍不住想要和他争抢筷子喂饭刷好感度,每当这时候,秦子楚脸上就挂上体贴亲昵的笑容,把最肥的肉塞进绿翘口中。   几次下来,盘中将近一半的肉食竟然都进了绿翘嘴里,绿翘看着剩下那点可怜兮兮的饭菜,赶忙说:“奴婢还有活要做,公子自己用饭吧,奴婢一会回来收拾。”飞快的离开书房。   秦子楚看着终于没有肥肉的饭菜,心里也很满意。   绿翘要是准备每顿饭都来打扰他,秦子楚发誓一定要用肥肉把绿翘养出满脸青春痘加上水桶腰!   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不怕丑的女人!   结束一餐饭食,秦子楚决定起身到院子里散散步,“顺便”熟悉这座宅院的格局,也好清楚日后从哪里逃命最容易。   守卫的赵国兵士对秦子楚虎视眈眈,眼中流动着恶意,他温和的垂下眼眸,缓步在宅院中闲逛。   吕不韦确实对他用心了,秦子楚心中一叹。   院落不是他能够选择的,但这座庭院之中摆设许多都异常精美,甚至篆刻了花纹和文字,可惜他没有当傀儡的想法,不然把一切都扔给吕不韦筹划,未尝不是轻松愉快的事情。   秦子楚自嘲的笑了笑,他其实是很有掌控欲的人。   现在需要依靠吕不韦逃回秦国,他尚可对吕不韦退让,可日后吕不韦若是想要从他手中攫取权力,那么两人之间的纷争注定不可避免。   秦子楚正想着吕不韦,正门外已经吵吵闹闹的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心下诧异,秦子楚抬脚向门口走去,正好见到吕不韦正站在门口,笑呵呵的将一把铜币塞进守卫的兵士袖子里。   “吕大商人,行了,我们检查过了,都是普通的东西,让他们抬进去吧。”领头的士兵手掌在袖口一抓,随即收起一张臭脸,大方的摆摆手,终于让挤在门口转身都费劲儿的奴仆重新抬起担架,把成堆的书简送进院子里。   “公子还要靠你们多照顾。”吕不韦十分好脾气,和和气气的对赵国兵说。   他摆出这幅模样,赵国兵也不好多为难,哼哼哈哈的应了几声,回到门口摆出目不斜视的模样,只当没见到许多人在门口走来走去。   吕不韦这才转身朝秦子楚走过来,一见他的模样就笑了起来:“公子怎么仍旧披散着头发,不束起来?”   秦子楚抬手摸了摸漆黑顺滑的长发,有感而发:“这样的好头发,束起来太浪费了。”   吕不韦一向重视“昂贵商品”的保养,秦子楚说出口的话再幼稚无趣,他也认真听。   因此,秦子楚的话此时一入耳,吕不韦视线马上落在了他肩头,如墨般的浓密长发服帖在男子肩头,顺着子楚抱臂的姿势蜿蜒而下,反射出太阳的金光,秦国以玄色为尊,衬着长发简直像是流淌在富饶土地中的黄金。   吕不韦最喜欢金子,看秦子楚的模样不由赞同道:“公子所言极是。公子的一头秀发,束成发髻确实糟蹋了。”   秦子楚勾唇轻笑,浓密的睫毛在眼下遮出一片暗影,勾起的红润嘴唇为他平添三分艳色。   赢异人的母亲夏姬年轻时也是个出色的美人,否则绝不可能在后宫脱颖而出,与太子春风一度生下异人,可惜夏姬不会讨好男人,渐渐被太子遗忘,但秦子楚现在所占用的这具身体相貌却完全遗传了夏姬的美貌,面无表情的时候只是个美人,只要微微一笑,便令人如沐春风,有了倾城之色。   吕不韦心中又是一跳,忍不住说:“公子真是好相貌,一笑难忘。”   秦子楚一愣,没想到吕不韦竟然能说出近乎调戏的话,可口中却像是什么都没意识到似的,热情的说:“异人见太傅,心里就高兴,当然能笑出来。太傅若是喜欢异人,不妨多来宅邸走动。”   论起装模作样的调情,这时代怕是没人比跟男人勾搭过的秦子楚更擅长,他表情自如的说出上面一番暧昧的话,吕不韦脸上的表情果然已经变得尴尬无比。   秦子楚没想到吕不韦竟然感觉到他话中的内涵,心中诧异不已。   真是没想到,名流千古的吕相国竟然也不是笔直笔直的!      第6章 疑惑      不是直男更好对付!   秦子楚瞬间明白自己可以利用的资源比原本认为的还要多,至少这具身体俊美的皮相能在吕不韦还没明白过来的时候,为自己谋得到更多好处。   吕不韦不自然的垂眸扯了扯衣袖才重新抬起头,露出熟悉的笑容说:“好啊,公子不介意不韦叨扰,不韦一定常来。哈哈,公子和夫人新婚燕尔,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怎么会喜欢不韦常来呢……”   吕不韦说到此处,不由自主停下将要出口的话,抿紧嘴唇、眉心显出一道褶皱。   随即,吕不韦状若无事的笑起来,走上前拍拍秦子楚肩膀,与他并肩而立,故作温和的说:“公子与公孙乾有些日子未曾一起宴饮游乐了,不如明晚由不韦做东,我们好好畅饮一番,也好祝贺夫人有孕。”   秦子楚虽然不知道“公孙乾”是什么人,但既然吕不韦提起,那么必定是他们一同在赵国结实的,因此,他马上露出傻爸爸似的笑容,不住点头:“好啊,有子之喜,异人定当按时赴约!”   吕不韦压住秦子楚抬起的手臂,盯着他的眼睛说:“公子何必与不韦见外,不如让不韦来接你,乘我的马车去。”   秦子楚露出为难的神色,迟疑道:“可去太傅家中饮酒,还要太傅派车亲自来接我……”   吕不韦顺势握住秦子楚的手掌,拉着他走进房中,紧贴着坐在一处,笑眯眯的说:“上午过来的时候,我把一件事情忙忘了,公子的嫡母华阳夫人听说公子在赵国日日思念故土,每逢国君、太子和太子妃寿诞,都会斋戒沐浴,焚香向西故国方向跪拜遥祝。因此,太子妃感动不已,亲自带领宫女为宫女缝制了一箱衣服。既然明晚公子赴宴,就让不韦的奴仆们明日中午把太子妃的心意送来,公子挑选一番,晚宴换上太子妃亲手做的新衣给公孙乾看看,也好让他知道公子今非昔比,绝不是一个看守能够怠慢的。啊,还有一件事情忘记跟公子提起了,赵姬的母亲,我已经按照公子的意思接出来,安置在隔壁街上的小房子里。”   公孙乾原来是这座宅院的看守!   ……可宅院管理的分明很宽松。   秦子楚脑筋微微一转,已经明白其中的原因,吕不韦提起公孙乾既然口吻如此熟稔,那么他必定是早就用钱买通了公孙乾,才进入此处与自己认识的。   他相通了公孙乾的身份,脸上自然而然的露出惊讶,开口道:“华阳夫人竟然带着宫女一起亲手为我缝制衣袍?这、这……好!明晚我就换上太子妃所做的衣裳!”   吕不韦这才放开秦子楚的手掌,笑道:“不韦明晚恭候公子驾临。”   秦子楚像个真正的年轻似的露出热情的笑容:“不醉不归!”   “去看看我选的书简吧,公子最近既然说了不愿出门游玩,看看更喜欢哪一种,不韦多为公子送些过来。”吕不韦站起身有一次主动拉起秦子楚的手掌,表现得十分主动。   秦子楚也不抽出被他攥在手里的手掌,乖顺的任由吕不韦牵着自己,往书架走去。   午后的阳光倾泻而下,在地面上清晰的映出两道紧密相贴的影子,吕不韦看着地面上相伴而行的身影,神色满足,脸上笑容更热切三分。   他感受着手中细滑的手掌,只觉得拥有过的美人都不过尔尔——秦子楚是秦国王孙,哪怕他并不受太子重视,可从小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十指不沾阳春水,养得比大户人家的女儿用心多了。   秦子楚的一双手掌白皙细腻,手指修长、骨节小巧、指骨柔软,全然不曾吃过一丁点风霜的样子对一心一意向往贵族生活的吕不韦而言,真是太诱人了!   他新以满足的牵着秦子楚,恨不得回廊长一点、再长一点。   可被赵国士兵看守的院落又能有多大呢?十几步路的功夫,两人已经走到书架边了。   秦子楚一抬眼,惊讶的神色立刻暴露在他脸上——中午还空荡荡没有一本书的书架竟然塞满了书卷,清一色的翠竹简用鞣制过的牛筋细致的串在一起,仍旧散发着一股竹子特有的清新气味。   难道都是新的?!   吕不韦下巴微扬,指着满书架的竹简自豪道:“我花大价钱召集人手,刚刚制成的,竹简都打磨过,十分光滑,不会有竹刺扎伤公子手指。”   说完话,吕不韦转身面向秦子楚,眼中闪烁得光辉让秦子楚暗道不好。   他低估吕不韦了!   吕不韦是个胆大包天,甚至敢谋国的人,他有什么想法都会想方设法变成现实——无论是权利、地位,还是美人。   秦子楚发现自己就快要挖坑把自己埋了。   幸亏吕不韦现在把全部身家都挂在自己身上,不敢对他做什么,只能采取怀柔政策,否则在把赵姬送给赢异人做妻子之后,吕不韦下一步就是要让他自己做偿还了!   秦子楚极艰难的维持着脸上的惊讶神情,与吕不韦错身而过。   他走到书架前,兴致勃勃的一卷竹简看起来,吕不韦手掌悬在半空,他身体僵了片刻,凝视着秦子楚优美的背影,终于垂下臂膀,衣袍掩盖下,手掌紧攥成拳。   秦子楚手捧着新刻成的竹简,发出一声赞叹,回过头用感激的目光笼罩着吕不韦,真诚的说:“太傅,你的用心异人无以为报。”   吕不韦刚刚还晦涩难明的眼神立刻恢复自信,他鼓励的看着秦子楚等待他将话说下去。   秦子楚深吸一口气,终于道:“异人一定用心学习,不会缀了太傅的名声。”   吕不韦盯着秦子楚半晌,忽然摇着头笑出声,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乐不可支的说:“好,公子说的真好!请您一定要用心学习,别辜负不韦的一番心意。”   语毕,吕不韦直接告辞,头也不回的迈开大步走出看守秦子楚的宅院。   吕不韦登上马车,坐在车厢内看着渐渐变小的质子宅邸,心情越发复杂。   他回想起第一次见到赢异人的样子——异人被送来赵国为质子已经不少年头,无论出入都被一群赵国士兵监视,负责看守他的公孙乾虽然是有官爵,却是个贪得无厌、见钱眼开的人,眼见秦国不曾派人关心异人生活,甚至敢公然克扣他的廪禄,导致异人生活窘迫,衣衫陈旧、出入行走连马车都坐不起了。   吕不韦当时恰巧在邯郸,他初涉商途,眼光独到,把本就兴旺的家业又扩大不少,乘着华丽的马车招摇过市时,异人只是个徒步走在路边神色消沉的年轻人。   可惊鸿一瞥,却让吕不韦瞬间注意到了异人的存在。   他当时还是少年模样,身量未成,五官也不如现在深刻,哪怕身着男装,仍旧面如傅粉、唇若涂丹、美目流转之间宛如好女!   吕不韦与父亲做生意,经常在各国游走,家资千金甚至供养得起邯郸名门富户的庶女赵姬做妾,哪怕异人落魄至斯,他惊人的姿容和周身萦绕的气度仍旧让吕不韦忍不住停下马车,向路人打听了异人的身份——恐怕自己那时候就对秦子楚起过色心。   吕不韦当时完全没想到这个相貌出众的年轻人真的是个少年,而且他的身份竟然是送到赵国为质的王孙公子。   心中的失落转身而逝,吕不韦立刻抓住机会,意识到他可以借助这个貌美少年的身份爬上高位,摆脱商人低贱却富有的尴尬身份。   吕不韦再看质子府一眼,失落的笑着摇摇头,收回视线。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看到从府中追出来的秦子楚,吕不韦不由得心中自嘲:这些时日的交往,让他越来越因为秦子楚毫无才能而轻视他,进而产生不该有的绮念,可偏偏忘记了秦子楚再无能也已经是秦国太子妃收养成了嫡子!   秦子楚能邀请他成为入幕之宾,可自己是绝没有资格染指秦子楚的。   送走吕不韦,秦子楚累得像是刚了一场败仗,不仅身体疲惫,精神也同样萎靡,时时刻刻对身边人演戏让他消耗的精力远远超过承受限度的。   秦子楚抬手捏了捏发胀的额头,发誓自己日后绝不会在如此轻浮的逗弄任何人。   他回想着自己刚才说出的对话和神情、动作,略一沉思,随意从书架上抽出一卷竹简,抬步向赵姬的寝房走去。   刚刚门外的动静那么大,哪怕赵姬再疲惫也该被吵醒了,此时,她正靠坐在在铺盖中,神情寂寥的盯着窗外的梧桐枝叶,一见到秦子楚的身影,惊喜得马上笑出来。   秦子楚虽然对赵姬称不上喜欢,无论任何人对自己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心里都会暖洋洋的。   他快步走到赵姬身边坐下,将书简放在被单上,转而握住赵姬的手掌,在上面轻轻一吻:“吕不韦刚刚送了几担竹简给我,让我学习其中的道理。我早就听说夫人是大家之女,特地来向夫人讨教,希望夫人能够教导我。”   赵姬接过竹简,平摊在被单上,看了几眼后将其卷回原样,开口道:“竹简上的字,妾都识得,但公子要想跟着妾读书识字,要让妾开心才行。”   秦子楚凑上前在赵姬发鬓轻吻一下,笑着说:“这有何难?夫人更衣,我去叫马车,今晚就给你一个惊喜。”   赵姬拉住子楚的衣袖,忍不住追问:“公子要做什么?”   秦子楚单眼轻轻一眨:“秘密,夫人随我去便知道了。”   赵姬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在侍女的服侍下飞快穿好衣服,正要出门,没想到子楚用一条细布蒙住她的眼睛,一把将她打横抱在怀中坐进马车,惹得赵姬笑得停不下声音。   马车咕噜噜的在邯郸街道中穿行,没多一会就停下了,赵姬又被秦子楚抱在怀中走了许久,她感觉到秦子楚的呼吸都开始变得沉重时,他终于停下脚步。   熟悉的香味萦绕在赵姬鼻尖上,她惊讶的扯下眼睛上蒙着的细布,果然见到眼中满是热泪的中年女人。   女人一把将赵姬抱在怀中,哽咽道:“女儿,你在外受苦了!”   赵姬含着泪水拼命摇头,却说不出一句话,秦子楚温柔的注视着她轻声道:“夫人,如何?”   她用力点头,早已泣不成声。   “哐当——”一声脆响,秦子楚抬眼向门外看去,一名男仆对上秦子楚的眼睛脸上血色消退无踪。   他直接跪在地上,竟然站不起来了!      第7章 学以致用      秦子楚心中疑惑这名男仆的举动,觉得他就像是故意让自己发现不对劲似的。   因此,秦子楚故意保持着微笑,像是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儿似的直接走上前将男仆扶起,温和道:“你没受伤吧?”   男仆浑身抖如筛糠,死命垂头,不敢说话,用力挣脱了秦子楚的手掌,狠狠推了他一把,竟摆出向门外冲去的姿势。   这下子就连赵姬母子都看出不对劲儿的地方了,赵姬的母亲被吓得面色苍白,她护在赵姬身前,突然指着带来的家仆尖叫:“你们还在等什么?快把他按住!”   死命强壮的奴隶瞬间就将之前打碎端来酒水的男仆抓住,狠狠按在地上,没想到这名男仆被抓到后竟然像是失去了生存意志似的,趴在地上大声喘息着,动也不动一下,完全没挣扎。   赵姬与她母亲都是没有主见的女人,此时院落中只有秦子楚一个成年男人,目光自然落在他身上,等待秦子楚发落。   秦子楚露出安抚的笑容,轻声说:“夫人不要怕,我看他不像是有恶意,否则也不会一见到我就转身夺路而逃,而不是冲上来攻击我我们了。就算有恶意,这幅无力的模样,也不像是能伤到人的。”   赵姬和她母亲听到这番话立刻松懈下来,可赵姬之前见到生母的喜悦之情也被冲散得七七八八,再没有闲聊的心情了。   秦子楚冲她们母女看了看,沉吟片刻后,温和的说:“老夫人既然失宠于赵大夫,可否随我回宅邸照顾赵姬一段时日。您知道我一个年轻男子,再体贴细致也有许多考虑不周全的地方,把赵姬交给别人,异人放心不下。”   中年女人激动得涨红脸,不断用力点头,毫不迟疑的说:“公子对妾的女儿有心了,妾年老色衰,夫家早就把妾忘在脑后了。既然公子不嫌弃,老妇马上就随公子回去,肯定把女儿照顾得妥妥当当,让她平安产下这一胎。”   秦子楚躬身向赵姬之母行了一礼,真诚的感激道:“多谢老夫人。”   赵姬之母赶忙避开,温和的说:“公子称呼我赵宋氏就行了,老妇本来也不是什么金贵人,更不是赵大夫的妻室。日后甘愿做夫人身边的一名仆妇,不会让公子为难。”   秦子楚再次向老妇人行了一礼,转身看着已经被男仆们压制住的男人,沉吟片刻后,对男仆们摆手说:“你们先服侍夫人上马车,我有些话要询问他。”   男仆们相视一眼,与院落中的仆妇们一同帮着将赵宋氏的行李都抬上车,赶忙腾出院子。   赵姬和她母亲也有些好奇的往秦子楚这里看了几眼,在他笑着对她们摆摆手,赵姬迎着他温暖包容的目光,脸色绯红,乖巧的让侍女伺候着坐进车厢。   刚刚安置赵宋氏没几日的院子登时就空了,秦子楚一言不发的站在这名试图逃脱的男仆面前。   男仆不说话,自己也不出声。   两相沉默许久,男仆终于发出一声长叹,认命的爬起身,拍去旧衣上占满的尘土,他明明仍旧穿着满是补丁的破衣烂衫,可整个人的气势都发生了变化。   当男仆站起身时,通身的气度,无论如何都不会在被人误认为他是个不得意的奴仆了。   中年男人冲秦子楚淡淡一笑,拱手作揖:“在下彰黎,原是秦国武安君麾下一名小将的谋士。哎,百无一用是书生啊。长平之战的时候,在下与大军走失,被赵国士兵抓住,后来谎称在魏国因为家有良田不愿卖掉而得罪了一位大夫,才在赵国战后加紧搜查时候侥幸活命。”   秦子楚平静的看着彰黎,温和道:“先生若是想要随异人走,完全不必闹出这般动静,是否还有什么难言之隐?”   彰黎眼中露出赞赏的神色,向前急走两步,“嘭”的一声跪在秦子楚面前,用力磕了三个响头:“请公子尽快回国。”   这话没前没后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秦子楚当然想要尽快回国,可回国这件事情显然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办成的,从赵国归秦,路途遥远,还要躲过宅院之中和看守邯郸城门的士兵们搜索,绝不是一件易事。   他看着彰黎问道:“先生何出此言?有话不妨直说。”   彰黎再次磕了三个响头:“长平一战过后,赵国四十万将士被武安君下令屠戮殆尽,全国上下无不恨武安君入骨。在下因为识得几个字,想着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化名躲入平原君府上做门客。因此得知,当年险些被冲破邯郸大门时,平原君向门客询问有何人可退秦,门客虽多却无人敢应答。恰巧此时,有着三寸不烂之舌的苏代在平原君府上做客,表明自己可以退秦。在下见他并未说出什么,只当苏代是个名不副实的骗子,未曾想后来平原君醉酒吐露当年之事——苏代拿着平原君提供的金银珠玉找上国主奉为上宾的相国范睢,说‘若武安君攻下邯郸,定为国主心中第一人,再无他立锥之地’。范睢从魏国前来我国,本就是为了借住国主之力向魏齐报仇。他本不是我秦人,好不容易爬到如此高位,心中惶恐,哪容得下武安君威胁他的地位。因此范睢明明不懂兵事,却对国主进言,蒙蔽他接受了赵国与韩国的割地求和,害得武安君退兵失去了灭赵的大好时机,更因此导致武安君与国主君臣失和。”   “这与你现在不停冲我跪拜有什么关系呢?先生该知道异人在赵国也是身不由己。”秦子楚为难的蹙起眉头。   他伸手扶住彰黎手臂,可彰黎却挣脱了秦子楚的搀扶,硬是将头磕出血来:“公子有所不知,在下前几日在平原君身侧听到消息,武安君身染重病不能出战,因此国主任命王陵为将再次伐赵,可守城的是廉颇大将军,王陵绝不是他的对手,倒时候国主必定会再次征召武安君前来,赵国若是无法退敌,必将同上次一样买通范睢向国主进谗言。武安君命在旦夕!在下听说此事后,不得已出此下策,听闻公子将夫人的母亲接出赵大夫府中,混入老妇人家中盼着能够见到公子。苍天有眼,终于让我得见公子一面,将这些事情和盘托出。”   秦子楚到现在还没弄清楚这个“武安君”是何人,不由得追问:“先生何出此言?”   “武安君连克七十余城,早有功高震主之象,国主若是被人挑唆,绝不会只是废弃武安君不用,定会将他赐死。武安君为君尽忠,若是因此而亡,我秦国几十万将士,日后如何自处!我大秦以军功谋爵位,男子成年后无人不以杀敌建功为荣耀,一旦有忠心的将领死于此种缘由,军心不稳,恐于日后战事不利!还请公子趁着邯郸尚未封城速速回国,将在下的话带给国主,救武安君一命。”彰黎说完话,满眼希冀的看向秦子楚。   秦子楚点点头,听到“连克七十余城”,他终于明白彰黎所说的“武安君”是秦国的战神白起。   后世都说白起死非战因,若事情确实入彰黎所说,那么他确实挺冤枉的。   有机会救下白起,秦子楚是十万个愿意,他郑重其事的扶起彰黎,冲他折腰谢道:“多谢先生提醒,异人受益良多。不过这段日子要继续委屈先生伪装成一下仆,日后与我同回咸阳。”   秦子楚认真的看向彰黎,未曾想他竟然摇摇头拒绝了:“在下感激公子的仁德,但平原君在我困难时候收留,是对我有活命之恩,我把从他口中得到的消息转告公子,却是不义。彰黎没脸再回活在这个世上……”   秦子楚霎时打断了彰黎的话,表情严肃的说:“先生,既然您也知道范睢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能够挑动得国主对武安君暴怒,以致君臣失和,可见范睢在国主心中的分量。既然如此,凭什么觉得没有人证的情况下,国主会相信我的话,而怀疑范相国?还请先生暂且不要有轻生的念头,随我一同归国向国主禀明此事。”   彰黎还在犹豫,秦子楚已经将他一把从地面上扯了起来,用不容拒绝的语气道:“先生不要再想了,若是没有你在,国主不信我的话,仍旧受到奸人挑拨,武安君遇险我们也难辞其咎!”   彰黎终于认命起身,站得笔直的身体霎时委顿下去,显得身形佝偻、气质畏缩,配着他磕头而散乱不已的发髻,竟像是被秦子楚堵在无人的院子里面狠狠打了一顿。   秦子楚看着彰黎这幅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故意大喝一声:“狗奴才,不快滚,还想挨打吗?!”随即,迈开大步,直接从屋子院子走了出去。   赵姬在车厢中等待子楚的时间并不长久,可她心中乱跳,闷在不透气的车厢中总觉得十分不安,一见秦子楚归来,直接扑进他怀中抱着不放。   “这是怎么了?”秦子楚出声询问。   赵姬小心翼翼的探看着秦子楚的脸色,见他脸上怒色未消,柔声撒娇道:“妾肚子不舒服,更思念公子了。”   赵姬面色红润,秦子楚一看就知道她身体没有任何不适,不过显而易见的是,赵姬已经从他的态度中明白自己对胎儿的重视,并且加以利用。   秦子楚握住赵姬的手,将她抱在怀中,一起抚摸着赵姬平坦的肚子,提出一直以来的疑惑:“夫人最后一次月事是哪天结束的?”   赵姬脸色霎时一白,随即又涨得通红,她忍不住提高声音喊道:“我三月初到你府上,四月二十才结束!”   与秦始皇的出生日期分毫不差!   正正好好280天的预产期!   秦子楚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傻笑,赶紧对赵姬哄到:“夫人想多了,秦国皇宫内院有计算妇人生产的秘法,我是想推测孩子的出生日期。”   赵姬听他说话,心中仍旧不信,倔强道:“那公子说说看,孩子何时出生?”   “正月二十七。”秦子楚把握十足的说。   从前男友那里学来的妇产科知识,终于被我学以致用了!      第8章 警觉      #嬴政竟然真的是秦国皇室血脉#   #老子解开了千古之谜#   #我儿子是男神,啊哈哈哈#   #只中奖这一次,洒家这辈子也值了#   这些念头在秦子楚心中盘旋萦绕,让他的心情始终保持在“喜悦——过度喜悦”之间。   秦子楚一路上手就没离开过赵姬的肚子,换了十几种理由,直摸得赵姬娇艳绯红、身软如泥,依靠在他怀里嘤嘤娇啼。   秦子楚看着满目春意凝视着自己赵姬,终于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泼下,理智回归。   “万万不可,夫人难道不在乎咱们的第一个孩子了吗?”秦子楚绷紧脸,眉头紧蹙,严肃的看向赵姬。   赵姬眼中露出委屈的神色,背过身一把扯过以自己的腰带,哼了一声,快手快脚的把衣裙整理好,可到下车时,脸上神色还是一片僵硬,显然在生着秦子楚闷气。   “夫人小心,让我扶你下车。”秦子楚殷勤的对赵姬张开怀抱,没想到赵姬冷笑了一声,踩着男仆后背自顾自下车,搭上赵宋氏手臂,直接向寝房走去。   秦子楚无奈的笑了笑,只当赵姬孕期情绪不稳,目送她进入寝房后,自己才抬脚走回书房,完全没考虑过需要没被满足的女人对他不满得很。   绿翘拿着一条抹布慢悠悠的擦着书柜,显得神思不属,眉眼之间带出两簇怒火、三寸相思、五分哀愁,视线不停从书房的窗户望出去——窗户正对着宅邸大门到寝房的一条路,能够将秦子楚和赵姬之间的互动看得清清楚楚。   眼见秦子楚对赵姬体贴缠绵的举动,绿翘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孩子,都是因为肚子里面的孩子!   公子原来对夫人明明只是迷恋,根本没有现在这样温柔体贴、情意绵绵,自从夫人一说自己有了身孕,公子的态度马上就变了。   女人果然还是需要靠后嗣来拴住男人的心!   赵姬真是个贱妇!仗着自己有身孕,竟然一直对公子摆脸色。   你就闹腾吧,等你把孩子生下来,看公子还能不能如此迁就你。   心中暗暗大骂了一番,等到秦子楚进入书房的时候,绿翘却故意当着秦子楚的面,骤然收起脸上全部情绪,露出惊喜不已的神色,乳燕还巢般扎进他怀里。   秦子楚看到一道青绿色的身影冲自己扑来,下意识张开手臂去扶,不加防备之下,竟然被绿翘撞得后退了一步才稳住身体。   待看清怀中是绿翘后,秦子楚脸上露出无奈的宠溺笑容,屈起手指在她额头弹了一下,放开女孩,十分拘谨的退开两步,与女孩保持了一个既亲密又不会过度亲昵的距离,垂首关心的凝视着她说:“刚才表情怎么那么伤心,谁欺负你了?”   绿翘垂下头咬住嘴唇,却用力摇头,声音夹着哭腔道:“能在公子身边已经是绿翘三生有幸,没人欺负绿翘的。”   秦子楚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他停下脚步,双手握住绿翘的肩膀,紧盯着她眼睛不放:“绿翘,你在骗我。有什么难过的事情说出来,不要憋着。”   ~\(≧▽≦)/~不高兴的地方好好说出来分享,让我高兴高兴。   绿翘果然中计,一听到秦子楚的鼓励,眼中泪珠瞬间落下来,哽咽道:“真的没人欺负绿翘,绿翘只是、只是恨不能与公子相伴左右,却见夫人给公子摆脸色——绿翘心疼公子。”   秦子楚摸摸绿翘的头顶,压低声音:“女人怀孕生子要过一道鬼门关,夫人头一次怀有身孕,她心里害怕,我想带她出门散心结果还惹得夫人不高兴了,她给我脸色是应该的。日后别再这么想了。对了,明日我要去太傅府上赴宴,你一个人在府中怪无趣的,随我一起去吧,也能趁机放松。”   秦子楚期待的看着绿翘,抬手抹去她眼中的泪水,叹息道:“你真是水做成的,怎么这么爱哭呢?没有我护着你,日后可怎么办。”   绿翘轻轻吸着鼻子,眼角、鼻尖微透着粉色,更显得惹人怜爱,她破涕为笑,主动握住秦子楚的手掌,红着脸娇嗔道:“绿翘一辈子都跟着公子,才不担心日后的事情呢。”   “你啊!”秦子楚摇摇头,像是对绿翘没办法似的说了她一声,抬眼看了看书架上整齐的竹简和绿翘仍旧捏在手中的抹布,有些婆妈的叮嘱,“这些粗话交给下人做,别太劳累了。”   绿翘忽然意识到自己被秦子楚细致的关爱所打动,一瞬间心如小鹿乱撞,眼中不由自主的显露出依恋、爱慕的神色,竟然没办法向往常一样说出动听的话了,只能紧紧拉住秦子楚的袖口,红着脸垂首不语。   绿翘的转变太明显,秦子楚想装作没看到都不行,但他心中仍旧十分诧异女孩的转变。   可无论绿翘现在对他是否是真的心动了,秦子楚都清楚,以自己对感情洁癖的程度,他永远都不会接受一开始充满了阴谋算计的爱情;而且,绿翘一旦动真情,对秦子楚而言反而是个麻烦,因为绿翘所做的事情会逐渐失去分寸,甚至危害到自己的安全。   绿翘现在不再是他觉得可以合作、利用的人,而是一个麻烦了!   秦子楚略一思索,决定暂时按兵不动,他既然得到了彰黎所说的话需要提前动身返回秦国,那么绿翘这枚吕不韦放到自己身边的棋子很快就会失去价值,作用远不如以前大。   过只需忍耐一段日子,绿翘再也不必出现在他面前碍眼了。   因此,一动不如一静。   到时候他带着赵姬离开,难道绿翘还能一路追到咸阳对他高喊“我们是真爱!不要阻拦我们在一起!”吗?   当然不可能,所以,用绿翘的时候,绿翘能当颗棋子;不用她的时候,她连做棋子的价值都失去了。   随意安抚了绿翘几句,秦子楚拿出一卷竹简握在手中摩挲着光滑微凉的竹面。   天色已黑,哪怕点着油灯,房间里面仍旧十分昏暗,秦子楚本想去寝房赵姬那里走一圈跟她识篆字,可想了想,又觉得赵姬与母亲刚刚团聚,必定有许贴心多话要说,哪怕招待他也不是心不甘情不愿的,索性就不去讨人嫌了。   反正不认识篆字,秦子楚也没难为自己挑灯夜战,他拿着竹简逐渐坐了一会,就觉得双腿发麻。   这时候的“正坐”都是像上坟一样挺直了上身跪在地上,身下顶多有个垫子,像秦子楚这样没有经过专业培训的,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眼见房中没有其他人,秦子楚干脆将手撑在头上,斜倚在铺盖中,思考起如何回国的问题。   能够不依靠吕不韦自然最好,可他手里只有三百金,且不说如何应付那群如狼似虎般看守的赵国将士,单说车夫愿不愿意抛家弃口送他回秦国都是问题。   更何况,他宅邸中养着的那匹马实在不像是能一路跑回秦国的健壮模样。   若想自己走,需要提前准备、购买的物品太多,秦子楚被人看守着,若是频频出门采买,一定会被有心人发现用心,出逃失败几乎是注定的了。   他叹了一口气,翻身将脸转向窗外,心中叹息:看来想逃走还是需要人脉广、行动方便的吕不韦。   救命之恩,他注定要欠给吕不韦了。   一只柔荑搭在秦子楚肩头,有些颤抖的顺着脖颈摸向他前襟,剥起他的衣衫。   秦子楚身体蓦然一僵,猛然转身抓住手掌将女子狠狠推在地上,露出怒容——来人果然是绿翘。   “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秦子楚瞪着绿翘沉声道,他绷紧脸上的表情怒气冲冲的说,“回去你的房间好好想想自己该做什么,别让我在晚上看到你!明日的晚宴你也不必去了!”   话落,秦子楚将手中的竹简猛地砸在地面上,背过身掀开被单,外袍也不脱的将自己裹了起来。   绿翘眼眶一红,掩面无声哭泣着跑去书房。   听到女孩离去的脚步声,秦子楚紧绷的脊背骤然放松,顿时有一种解决了一个大麻烦的感觉,他心满意足的闭上眼,很快沉入梦中。   欺负小姑娘的人渣就人渣,在这破地方不人渣别人,就是被别人人渣!   他秦子楚宁可做人渣!   第二天一早再见绿翘,女孩低垂着脸再不敢看向秦子楚,他也就顺势故作仍旧没有消气的神色对她摆出冷硬的模样。   用早膳时候的气氛简直令人窒息,虽然是秦子楚有意为之,可对着这样的气氛,他也会食欲不佳,只吃了不到昨天的六成就推开早膳,随便拿了一卷竹简抬脚走进赵姬房中。   赵姬此时眉开眼笑,正和赵宋氏坐在一起有说有笑。   她整个人再没有过去的紧绷和小心翼翼的感觉了,一见到秦子楚带着竹简而来,开口笑道:“公子真是个不肯吃亏的人,昨天才来哄妾开心,今日一大早就要收回本了。”   秦子楚一看这头的良好气氛,估计绷着脸说:“只回本那里够呢?我还要在夫人这里用一餐早膳做利息呢!”   赵姬一愣,随即被秦子楚逗得娇笑个不停,赶紧让侍女们给他添了一份早膳,饭后,赵宋氏十分有眼色的退出房间,把空间留给他们夫妇二人。   秦子楚跟着赵姬识了许多字吕,临走前不放心的吩咐:“别对其他人提起昨天那个奴才的事情,我们只是去接你母亲回来的。”   赵姬点点头,赶忙说:“母亲已经叮嘱过我了,那个男仆我让人带下去休息了,并没有多关照什么。”   秦子楚满意的点点头,心想:有个明白事儿的母亲在赵姬身边看护,真是让人放心多了。   日落之前,吕不韦依约亲自送来了几大箱精工细作的华服,赵姬亲手为他更衣后,笑着将秦子楚送上马车,绿翘悄悄顶替了一名女侍与他同去。   因为不坐在一起,秦子楚对此毫无警觉。      第9章 贪欲      一日不见,吕不韦再看秦子楚敏锐的发觉他周身萦绕着一层特别欢快的气氛,好像这个世界上所有压在他肩上的重担都解除了似的那么轻松愉悦。   这让吕不韦心中十分纳闷,忍不住开口询问:“公子一日内身边竟然发生了什么好事儿吗?”   秦子楚看向吕不韦,笑得更是合不拢嘴,心中想着:你还在怀疑赵姬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吧?没关系,你可以继续纠结,但是男神是我儿子哦~我·的·哦~!   可他却偏偏摇头说:“没有,没什么特别的。”   “那……不特别的开心事儿呢?”吕不韦紧追不放的问。   秦子楚听到吕不韦的追问一愣,过度狂喜终于渐渐平息,他收敛了过于外放的笑容,只有一双明眸之中仍旧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秦子楚语调温柔的说:“昨日我将夫人的母亲接回来了,夫人的心情果然好了很多,今日带着我读书,红袖添香之美,太傅一定明白的——她开心了,才能让我开心。”   吕不韦听到这话,不动声色的看向赵姬居住的质子府寝房皱了下眉头,但他转过脸看向秦子楚的时候,却露出笑容,称赞道:“公子对夫人真是用心。”   秦子楚点点头,笑着往吕不韦心中戳刀子:“是啊,我喜欢夫人,看到她开心,我就更开心了。哎,能遇见赵姬真是三生有幸!”   吕不韦用力攥住拳头,口中却状若无事的继续说:“那公子不如说说特别高兴的事情。”   秦子楚当然不会说“看到你就想到你跟着赵姬睡了那么久,结果没有老子精子活力好,赵姬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这种绝对会导致政治联盟崩塌的话,他凑近吕不韦耳边,轻声道:“接夫人母亲的时候,太傅可知道我遇见了谁?”   吕不韦只觉得一股幽幽的清香钻进自己鼻腔之中,迷得他脑子都晕了,不由得深吸一口气,身体不受控制的更向秦子楚倾斜,声音微微发颤的说:“公子说,是何人呢?”   秦子楚将脸偏向吕不韦,轻轻一笑,更加压低声音道:“一个十分有用的人,他能让我们一回国就受到国君的重用。但此事若想成功,却需要太傅尽快带我们回国……”   温暖湿润的呼吸吹在吕不韦侧脸上,他瞬间觉得半张脸都麻了,一股热流顺着脸颊冲到身下,他不自在的挪动了几下腿,遮住腰胯,脑子有些混沌的问:“嗯?公子的意思是?”   秦子楚见火候差不多,低头轻笑,拉开和吕不韦之间的距离,对着车窗外怒道:“狗奴才,还不滚过来?得罪本公子,还想再我身边装死吗?”   秦子楚的一声爆喝半条街都听到了,彰黎马上苦着脸从车后快步跑过来,他脚步蹒跚,看着像是刚刚受伤的样子,腿脚极不灵便,费力的缀着车厢后,似乎怎么也追不上行进中的马车。   秦子楚露出恶意又放肆的笑容,指了指窗外,恶声恶气的喊:“慢一点,让他爬上来。”   车夫看向吕不韦请示,吕不韦马上摆手让他按照秦子楚的话放慢行进速度,彰黎终于边跑着边姿势难看的爬上车,他脚下一绊,直接摔倒在秦子楚面前。   秦子楚伸手指着摔倒的彰黎,放出放肆的笑声,看得吕不韦频频皱眉,心想:怎么突然像换了个人似的,让人觉得一点都不真实呢。   待无人注意后,秦子楚收起脸上夸张的表情,压低声音,赶忙说:“太傅,这是彰黎先生,我从他那里听说受国君重用的范睢已经被赵国收买,准备进谗言害死武安君,我们若是尽快回国,阻止这场阴谋,一定能够受到国君的重视。但我怕隔墙有耳,不得不出此下策,对彰黎先生三番两次的羞辱。可否让先生暂时跟在太傅身边,免得他受这些委屈。”   吕不韦一听这话,立刻向秦子楚详细的询问了他所说的事情,彰黎虽然听出秦子楚十句话中总有那么一两句是假的,可他却始终跪在地面上保持着叩首的姿势,没对秦子楚的话提出任何质疑。   身为一个谋士,彰黎清楚的知道,比起投资秦子楚的卫国商人吕不韦,他和秦子楚身为秦国人本身已经是天然联盟,无论如何,秦子楚都会打从心眼里更亲近自己,而自己也该如此对待秦子楚。   吕不韦弄清楚事情的缘由过,对提前动身离开的提议十分心动,他哪怕花再多钱,能够得到的消息,肯定都不是第一手的,可彰黎带来的消息却清楚的标明秦赵之间的战争会比他所预测的更早到来。   没有战争的时候,邯郸守卫虽然严谨,可绝不会向开战后那么紧张,但同样的,没开战的时候,赵国就能够调集更多人手追捕私逃的秦子楚。   吕不韦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再等一等——等到秦国攻打赵国的消息彻底爆发,各国商人都向自己国家逃命的时候,他们的机会就来了!   那时候极容易趁乱逃脱,而且混在成群的商团之中,赵国士兵也很难一个个辨认出他们的身份。   下定了决心,吕不韦对秦子楚和彰黎行了一礼,随后开口:“还请公子和彰黎先生稍安勿躁,事情虽然紧急,可比起武安君的性命,公子却该更注意自己的安危。且等不韦四处打探清楚秦军到达的准确时间,到时候邯郸大乱,商人们必定举家奔逃,我们此时再走,既能够保证自己性命无忧,又可以趁机转路,直接投奔秦军。到时候表明身份,公子何愁领兵的将军不派人保护公子尽快回到国君身边?这样子回去不是更容易见到国君,将事情讲清楚吗?”   秦子楚想的也差不多,虽然“救战神白起一命”对秦子楚有着某大的吸引力,可他救下白起的前提是不影响自己的安危。   吕不韦考虑的时间差正和秦子楚心意,但他却不能直接同意吕不韦的提议——彰黎刚刚加入这个团队,并且他担任的是谋士的角色,因此秦子楚为了营造自己礼贤下士的形象,必须向彰黎寻求意见。   “先生觉得太傅的提议如何?”秦子楚看向彰黎,眼神坦诚直率。   彰黎点点头:“吕太傅想得正合我意,但彰黎觉得有些事情是可以提前做的。吕太傅既然原本是一名商人,那么一定常常进入邯郸将贩卖的货物来回搬运,和守城侍卫的关系很亲近。既然准备离开,太傅不如做出现在就准备离开邯郸的模样,在外偷偷建一座木屋,将家财搬出邯郸。同时,对在赵国结实的友人辞别,赠送些礼品,让他们在太傅离开时大开方便之门——这样到离开的时候就会更加顺理成章,哪怕带上公子也绝不会有人多想。”   吕不韦点头称是,对彰黎周全的想法频频称赞:“彰黎先生果然是有大才之人,不韦学识浅薄,多亏了先生提醒才能周全。公子得先生,如虎添翼。”   彰黎虽然完善了秦子楚一行人逃离邯郸的计划,可他也给吕不韦心头填上了一层阴影。   吕不韦家财再多,到底是商人,眼界有限。   他并未跟从大家学习,哪怕眼光精准,可在学识上却完全没办法同真正的谋士一较高下,言明利弊时,不断将只能用大笔金钱砸人的短处暴露得一清二楚。   偏偏彰黎又是一直跟在武将身边的谋士,他早已经习惯了有话直说的方式,在平原君身边时候尚且能够提醒自己身在他乡异国要谨言慎行,见到了秦子楚后,嘴里不说,心中警惕却放松许多,显得精明外露、口无遮拦。   听到吕不韦的称赞,彰黎非但没有住口,反而继续道:“吕太傅今晚同时宴请公子和看守公子的公孙乾,不妨干脆在酒酣耳热之时,顺势向两位辞行。公孙乾美人在怀、软玉温香之时哪会注意其他,何愁他不放松警惕,认为公子又变得无依无靠,回到钱财不丰厚的时候呢?没有了太傅的日常照顾,公孙乾自然觉得公子囊中羞涩,更不会总想着去见公子,从他口袋里榨干油水了。”   秦子楚完全被战国这群人精谋士征服了,他用力拍手,忍不住称赞:“幸亏遇见先生,先生考虑的真是太周全了。”   吕不韦眼中晦暗之色更加明显,他面上却跟着秦子楚微笑,似乎十分高兴秦子楚得一谋士的样子。   他眼睛一转,除掉彰黎的计策浮上心头。   吕不韦已经高声说:“公子,既然你看这奴才不顺眼,交给不韦吧,我明日将他卖出,省得公子碍眼。”   秦子楚根本没想到吕不韦心中的盘算,还当他在顺着一上车时自己的计划,立刻跟着用余怒未消的声音道:“太傅快将他带走吧,真让人烦心!”   彰黎极配合的发出求饶声,三人就这么一路默契十足的到达了吕不韦家中。   吕不韦亲自扶着秦子楚的手掌下车,神色傲慢的看了彰黎一眼,嘴角泛出一丝冷笑,对身边的仆人道:“那他带下去,看好,不要让他乱走。”   彰黎对上吕不韦冷冽的眼神,心中暗道不好,脸上仍旧保持着哀求的神色,乖顺的跟着仆人走去后院,仆人见他不吵不闹的样子,也没当一回事,直接推到柴房里,连门都不锁的吩咐:“你就先做些劈柴的粗活吧。”   “是、是、是!”彰黎弓着背忙不迭的应下活计,等到仆人一离开,立刻翻墙直接逃了出去。   秦子楚走到正院落座,终于看到传说中的看守公孙乾,他相貌平平无奇,身材干瘦,浑浊的眼神透出一股污浊的贪欲。   “哈哈哈,公子又见面了,最近手头有些紧,不知道公子能否资助一二?”一见到秦子楚,公孙乾马上围了上来,手心向上摆出一副讨债的架势。   作者有话要说:系统公告:[归秦]小队,智者出现。   系统公告:[归秦]小队,内讧,智者脱队。      第10章 脱光      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秦子楚目前在赵国做质子,看守问他借钱,他还能说什么呢?   秦子楚脸上露出诚惶诚恐的表情,像是寻找依靠似的忍不住瞥了吕不韦一眼,随即,马上垂首将手伸到衣袖里,摸出一袋金子赶紧塞进公孙乾手中:“公孙大夫既然需要,尽管拿去,异人还有十金,请公孙大夫喝酒。”   公孙乾颠了颠袋子,满意之色从眼中一闪而逝。   秦国王孙被派来赵国后,秦国竟表现的像是再没有这么个人了,从来没见到有人来关心赢异人一二,他现在明面上的衣食住用都是有赵国提供的。   赢异人一年能得到多少钱财米粮,公孙乾一清二楚。   虽然大商人吕不韦和秦子楚现在表现得十分亲近,可公孙乾一点都不觉得吕不韦会资助他——有眼睛的都看到吕不韦把自己玩腻的破鞋转手给秦子楚,秦子楚还得千恩万谢的哄着。   公孙乾把秦子楚的钱弄到手,转脸就挂起笑容,手掌用力在他肩头一拍,高声笑道:“公子慷慨解囊,真不愧是人中龙凤。呦,看我一定是老眼昏花了,公子今日换了新衣?朱红色的绫罗真适合公子,把公子衬得唇红齿白啊,哈哈哈哈~”   秦子楚脸上跟着露出笑容,抚平肩头被公孙乾拍出的痕迹,带着点炫耀味道的扬起下颚:“承蒙华阳夫人不弃,认我为嫡子,又担忧我在赵国受人磋磨,亲自带领宫女缝制了许多衣衫给我。华阳夫人本是楚国女子,楚国尚红,她给我做的长袍都选择的艳丽夺目的颜色。”   说着,秦子楚扬起手臂,将广袖在公孙乾面前抖了抖。   公孙乾定睛一看,还真是如此!   秦子楚的长袍领襟、袖口、下绣满了旋转舞蹈的丹凤隐纹,工艺繁复精巧,乍眼一看没什么特别的,这通身衣物都如此刺绣却极费眼睛,一般绣娘绝不接这么费眼睛的活计,因此非王公贵族养不起如此手艺的绣娘。   这个赢异人要飞黄腾达了啊!   公孙乾眼珠子一转,转手就把还没捂热乎的金子塞回到秦子楚手中,谄笑着说:“公子他日富贵了,可不要忘记我们在赵国的交情。”   秦子楚脸上笑容热情了几分,又把钱袋推到公孙乾手中,用一种充满了感慨的语调说:“到他国做质子哪有容易的呢,多少王孙子弟连命都没了。子楚这些年几次危机,多亏了公孙大夫周旋才能让我留下性命。这些金子根本比不上公孙大夫对我的活命之恩,还请公孙大夫不要推辞了。”   公孙乾眼中终于露出些许惊讶之色,抬眼盯着比他高了近半个头的秦子楚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他对秦子楚到底什么样,公孙乾自己心里清楚得很。   春天卡菜、夏日扣冰、深秋盗粮、冬日抢碳,虽然不至于让秦子楚过不下去,但绝对享受不到王孙公子的优越条件了,甚至让他生活得十分落魄。   若说秦子楚对他怀恨在心,背后日日咒骂,公孙乾都不稀奇。   可他真是一点都没想到秦子楚会说出如此一番近乎于推心置腹的话来——哪怕公孙乾在赵王面前偶尔几次美言,也只是为了从秦子楚手里挖出更多好处!   但人人都爱听好话。   仔细一合计,公孙乾忍不住顺着秦子楚的话觉得自己是个品格高尚的人,多年的克扣换取秦子楚一条性命真没什么。   他们这就是互利互惠!   “公子真是个通透的人。”公孙乾垫高脚,又在秦子楚肩膀大拍几下。   此时再拿秦子楚给出的金钱,公孙乾更觉心安理得,转眼就忘记了刚才对秦子楚飞黄腾达后可能会报复自己的想法。   吕不韦缓步跟在两人身后,眼神一直落在秦子楚的侧脸上,心中也是惊诧不已。   秦子楚对他一直非常依赖,吕不韦知道许多秦子楚不为人知的小秘密,他对公孙乾的感受其中之一。   秦子楚应该是极厌恶公孙乾对自己苛待的!   吕不韦心想:秦子楚到底是有了孩子之后真的成熟起来,不在乎以前的事情了;还是他把所有苦闷和愤恨压在心底,等待报复的时机呢?   吕不韦内心惊疑不定,忍不住一直紧盯着秦子楚不放,见他面对公孙乾仍旧笑得如沐春风,竟然有一种他即将脱离自己掌控的想法。   他不由得快走几步,赶到秦子楚身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把秦子楚扯得衣襟都微微敞开了。   秦子楚觉得吕不韦今晚的反应简直是莫名其妙。   他转过头茫然的看着吕不韦,手掌自然的拽着衣袖往上拉,对着一身长袍无计可施——穿脱衣物都不是自己动手的,秦子楚目前还没掌握这项技能。   吕不韦对上秦子楚干净明亮的眼睛,瞬间清醒过来,他下意识的挂起笑容,顿了一会后,才开口:“不韦刚刚眼花了,以为公子要跌倒,忍不住从后拉了公子一把。哈哈哈,真是惭愧。哎,昨天夜里算账算的。还请公子不要计较。”   秦子楚不明白吕不韦的意思,以为他暗示自己不要对公孙乾表现得太过亲近,脸上露出揶揄的笑容,口中道:“吕大商人家大业大,也该注意身体早些休息。”   吕不韦接到秦子楚递过来的台阶,顺势下坡,笑呵呵的摇着头感慨:“哎,哪是因为家大业大呢?邯郸的生意现在不好做啦。我把手头的这些货物都处理出去,就打算启程回国休息一阵子了。我婆娘也该思念我了。”   秦子楚这时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吕不韦比他还要年长,早就成婚了,脸上不由得露出痕迹。   吕不韦注意到秦子楚的神情,瞬间掐灭了心中的疑惑,更觉得秦子楚单纯可爱。   他口中声音柔和了许多:“公子不会一直以为不韦在乎赵姬吧?她不过是我在经商途中供养的美人,公子不要介意。”   虽然对秦子楚的脑子放心了,吕不韦还是故意刺了秦子楚一下,让他意识到自己王孙的身份和赵姬是多么不般配,更暗示了赵姬本性贪慕虚荣,来破坏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   秦子楚心里没有赵姬,哪怕听出吕不韦话中的意思,也不当一回事。   他只做没听出吕不韦话中的意思,微笑着说:“只是想知道什么样的美人才能虏获吕大商人的心,嫂夫人定然有倾城之色。”   吕不韦凝视着秦子楚,露出遗憾的神色摊开手,引着他和公孙乾入座,口中自嘲道:“娶妻娶贤。不韦当初听从父亲的话,娶了卫国一位富户小姐。哎,贤惠倒是贤惠了,可真是让人没有回家的想法啦。”   这种纯粹男人之间的调侃立刻让公孙乾和秦子楚都笑了起来。   吕不韦拍拍手,他请来的乐手马上吹奏起来,舞女们也鱼贯而出,舞动着妖娆的身体,对着席上三人频送秋波。   公孙乾身侧的侍女不断为他斟酒,他浑浊的眼睛紧盯着席上的舞女们,一杯接一杯的将酒咽入口中,吕不韦也跟着乐曲轻声哼唱着。   唯独秦子楚看惯了现代的大型歌舞,对席上的表演十分淡然。   吕不韦看秦子楚完全不投入的神色,给了他身侧的侍女一个眼神,让侍女更加殷勤的为他布菜斟酒.   秦子楚不愿意侍女为难,既然这时代的酒水弄不高还很浑浊,他也就不在乎的一杯接着一杯灌酒下肚。   有了舞女们助兴,当夜的晚宴自然不会只是喝酒了事。   没多一会,领头的三名艳妓们已经故作娇羞的脚下一颤分别窝进吕不韦、公孙乾和秦子楚怀中,一时间房间中莺声燕语,好不热闹。   秦子楚对这些女人并没有兴趣,对待怀中美人的态度就显得有些冷淡,舞女也是没遇见过秦子楚这类清高的客人,见自己的风流手段不奏效,也就乖巧的陪着他谈天说地,很快就让秦子楚从她口中问清楚了邯郸城的大街小巷都在何处。   但哪怕送进口中的酒浓度再低,秦子楚接连不停的喝了整整一晚,渐渐也控制不住的觉得天旋地转。   秦子楚甩甩头,撑着桌子站起身,面色绯红的看向吕不韦露出迷蒙的笑容道:“吕大商人,容我先行……嗯,告辞……”   吕不韦见秦子楚眉眼乱飞的模样心中狂跳,直接走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掌,拉着往后院走:“公子既然醉了,不妨今夜就歇在不韦家中。”   他说完这话,似乎觉得自己太过急切,忍不住加了一句:“往日宴饮,公子也常常在不韦家中休息,夫人不会怪罪公子的。”   话落,吕不韦像是怕秦子楚拒绝似的,直接把他推给身后跟着的几个女侍搀扶,自己转身往宴会场中快走。   吕不韦故意高声道:“我去看看公孙大夫,省得他也醉得不省人事。”   秦子楚脚下发软,刚刚完全是撑着最后一点力气,现在被一群女侍扶着推也不是、挣扎也不行,这点保存的清醒已经消耗殆尽,全靠她们搀扶着才没坐在地上。   终于躺进柔软的铺盖之中时,他已经头昏脑胀的看不清东西了。   侍女们鱼贯而出,秦子楚不断发热的身体被一身长袍包裹,让他更觉得燥热不堪。   秦子楚鼻腔中发出不满的哼声,十分不熟练的拉扯着腰带。   “异人,你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头有些……”吕不韦端着一碟解酒汤掀开床帏,猛然见到秦子楚衣衫凌乱的模样,声音直接卡在喉咙里。   他丢开解酒汤,着魔了似的走上前,握住秦子楚的手掌,一点点带着他解开腰带和衣袍,把秦子楚剥得一干二净。   “滴答”一声,暗红色的血液落在褥中,吕不韦不敢置信的捂住鼻子。      第11章 仙人跳      吕不韦手心粘稠的血液简直快把他烫伤了.   他被自己吓得后退一步,踩着长袍下摆一屁股坐在地面上,彻底打翻了醒酒汤,连滚带爬的逃出房间。   吕不韦面无人色的走在庭院之中,表情凶恶的像是地狱逃出来的恶鬼。   他急切的喘息着,围着庭院不停绕圈,脚下却越走越快。   猛然停住脚步,吕不韦一拳砸在树干上,顿时觉得指骨生疼,心中的郁气却骤然消散了。   他嘴角露出一抹惨笑,摇了摇头,拖着脚步慢慢走回自己的院落。   绿翘探头探脑的往院子里看了几眼,悄无声息的舒了一口气,抬手拍了拍胸口、小心翼翼的提着裙子跨过门槛。   确定秦子楚身边在没有其他人,绿翘兴奋的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她轻手轻脚的一扇扇合拢门扉和窗户,跪在秦子楚面前悄声道:“公子、公子,你睡了吗?”   女性略高的声音在夜晚显得有些刺耳,秦子楚蹙起眉头,发出一声难受的闷哼,扯过被单紧紧捂住耳朵,一翻身把自己完全卷了起来。   刚刚还挂在绿翘脸上的笑容一僵,看着没有任何缝隙的被单顿时束手无策。   她很想让秦子楚酒后乱性,可这也要秦子楚配合才行。   他把自己严严实实的裹起来了,连个被角都不剩给自己,难道她要脱光了在铺盖外面冻一宿,再对秦子楚嘤嘤哭诉么!   绿翘面无表情的瞪着哪怕醉得分不出东西南北也不愿意配合自己一下的秦子楚,脑子转个不停,可一时之间实在想不到办法,在房间里面急的满头是汗。   已经是初夏时节,门窗全部紧紧锁在一起,觉得闷热的当然不止是绿翘一人,没等她想出办法,把自己完全围在被单中的秦子楚更是闷出一身热汗。   他不舒服的蠕动着身体,没多一会就像蚕宝宝似的从被单中找到出口,慢慢蹭了出来。   玉白色的胸膛和笔直的长腿完全袒露在空气中,油灯灯芯点燃的光点如豆,橙红色的火焰轻摆,照在秦子楚身上,让绿翘面色绯红。   她立刻颤抖着手指快速褪去浑身上下的衣衫,扯出破口,丢得满地都是。   绿翘将自己覆盖在秦子楚温暖的胸怀中,闭着眼泛出一声叹息,心中既羞又怕,可偏偏还有一种她理解不了的刺激感受萦绕不去,引得绿翘忍不住伸出手环抱着秦子楚的身体,张开双腿夹住秦子楚的大腿来回摩挲,身下竟然渐渐引出一股湿粘的热流。   绿翘毕竟阅历尚浅。   她未经人事,根本不懂这是什么感觉,更不明白接下去该做什么,只是本能的感受到了一股女性的需要,频频在秦子楚身上扭动磨蹭,希望得到他的回应。   秦子楚只觉得热,不是欲火焚身的热,而是三伏天盖着棉被的闷热!   他无意识的挣扎着身体,手臂一伸,直接将盖在身上的“棉被”这个扯下来,丢在一旁,但“棉被”仍然散发着热气,让他皱着眉头不满的又用脚蹬了几下,将其踢远。   感到热源远离,秦子楚在睡梦中终于放松的表情,侧过身躺在铺盖之中,磨蹭了几下被单,很快又睡踏实了。   绿翘浑身赤裸的被秦子楚踹出被窝,细瘦的手臂环抱在胸前,脸色涨得通红,说不上愤怒还是绝望的感觉将她打得头昏脑胀。   她转头看向舒展着身体的俊美公子时,眼泪蓦地从眼眶话落,掩面嘤嘤低泣起来。   秦子楚对此一无所知,自顾自占据了大半褥子沉眠。   天色从昏暗变得透亮,绿翘脸上的神色也越来越绝望,看着秦子楚沉睡的模样满目怨怼,指甲狠狠掐入掌心的肉中,把自己刺得生疼。   “……嗯、嗯~?”秦子楚忍不住发出难受的呻吟,他头上两侧闷痛,像是被一群大象踩过似的难受。   侧过脸蹭了蹭褥子,秦子楚才慢慢睁开眼。   可一睁眼,他正好对上绿翘肿如烂桃的双眼,瞬间把他的睡意吓得不翼而飞。   秦子楚猛然坐起身,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待他能够接受眼前画面冲击后,完全顾不上自己浑身上下一丝不挂,猛地扯开被单平铺在地面上,反复检查被单和褥子上的痕迹。   一抹刺眼的红色浸染其上,按位置算,他平躺在铺盖上时,正好与腰胯部平齐!   秦子楚呼吸一窒,厌恶的神情从他眼中划过。   秦子楚知道自己酒品很好,绝不是酒后乱性的人,可床铺上既然染上了一块鲜血,那么昨晚在他醉得不省人事后,肯定是绿翘主动引导自己对她做出了这种事情。   简直令人恶心!   秦子楚紧紧攥着褥子,浓密的黑发垂在褥子上,完全隔断了绿翘窥探他的视线,让秦子楚有短短的自由时间。   他逐渐清醒过来,还是不能相信自己昨晚对绿翘做过那些事情。   秦子楚深吸一口气咬咬牙,决定对她试探一二。   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容,秦子楚拉起被他丢在一旁的被单主动将绿翘裹在其中,隔着被子将绿翘抱在怀中,轻轻摩挲着她的脊背道:“别怕,昨天我弄疼你了吧?我保证,以后绝对都是快乐好不好?别伤心了,你把我心都哭疼了。”   绿翘一整晚的委屈、不甘和怨恨瞬间都融化在秦子楚柔情似水的举止中。   她哽咽着抬起头,对上秦子楚的眼睛,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紧紧抱住他的细腰,完全将脸埋入秦子楚怀中失声痛哭,仿佛自己真的是被强迫了一整夜的可怜少女似的。   秦子楚抬手覆在绿翘后脑上,将她压在自己怀中尽情哭泣。   秦子楚感觉冰冷的怒火萦绕在心头,让他想要狠狠推开怀中人品低劣的女人,可他更清楚以自己现在的处境,什么都不能做、也什么都不该做。   踏错一步,等着秦子楚的就是性命不保,他还没有任性的资格。   秦子楚冷静的将怒火压入心底,终于清醒的意识到这世界上唯一能够让他抵挡羞辱的是权力!   只有手握无人能敌的至高权力,他才有资格对其他人展开报复。   “好了,别再哭了,让我看看昨天是不是受伤了。”秦子楚温柔的声音全是妥协,眼中也写满了愧疚和亏欠。   让绿翘瞬间回想起昨夜相贴的燥热身体和骚动不安的感受,她蓦然夹紧双腿,觉得身下再次传来湿润粘滑的感受。   秦子楚敏锐的发现了绿翘的动作,不由得微微眯起眼,眼神更显深邃,他将绿翘两手手腕捏在一起,直接推着女孩滚进铺盖。   “啊!公子……”绿翘惊呼一声,更加用力的夹紧双腿。   秦子楚脸上挂着安抚的笑容,手臂却直接将绿翘双腿拉高,手指顺着她身下毫不怜惜的挤进去。   “啊!!”绿翘猛然发出一声惨叫,满脸血色消退得一干二净,眼泪瞬间从眼角滚落,蹬着双腿不停挣扎。   秦子楚手指进入绿翘身体的瞬间就感受到微微的粘滑,可他更加清楚的是入口处那微微弹手的滞涩感,这让秦子楚更加愤怒了。   他被人愚弄了。   若是绿翘真的失身给自己,他虽然愤怒可最终也愿意让绿翘跟在自己身边,给她一口饭吃;可绿翘现在的行径分明是空手套白狼,将他当成傻子耍!   秦子楚再也压抑不住心头怒火,抽出手指,将粘滑的液体全部蹭在铺子上,胡乱披上外袍向门外快速走开。   绿翘虽然没伺候过男人,却也清楚这种时候要是男人把自己推开绝对不是好事儿。   她顾不上身下的疼痛,挣扎着从褥子里爬起,一把抱住秦子楚大腿,泪水重新流了满脸,哽咽着说:“公子别离开我。”   “吱嘎——”令人牙酸的声响轻轻响起,让秦子楚下意识停下动作扯着衣服遮挡住身下。   他定睛一看,对面的吕不韦也愣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完全愣在原地。   绿翘再想要荣华富贵,也不是天性淫荡,她尖叫着裹紧被单,完全没勇气抬起脸来。   片刻时间,已经足够吕不韦推测出眼前一幕到底是如何发生的。   他脸色阴沉,神色比秦子楚这个被仙人跳的苦主更难看,沉声对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绿翘大喝:“绿翘,你竟然做这种事情,快给我滚出去!”   绿翘浑身一震,哆嗦着身体哽咽不止,却听话的裹着被单,甚至顾不上穿好衣服就踉踉跄跄的跑出房间。   秦子楚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更觉得讽刺。   绿翘为什么敢于明目张胆的算计自己,面对吕不韦却辩解一声都不敢?   秦子楚顿时觉得自己脸皮被现实扇得啪啪作响,他用力捏住衣襟,觉得自己没脸见人,更没资格轻视吕不韦。   吕不韦见秦子赤着脚楚双脚踩在地面上,手指紧紧捏着衣袍,指尖血色尽褪的模样,不由得又是一阵心疼。   他弯腰一件件拾起地上的内衫、长裤走到秦子楚面前,扬了扬下巴,单膝跪着轻笑道:“不韦服侍公子更衣。”      第12章 有事相求      秦子楚垂眸看向吕不韦,点了点头。   吕不韦马上将其他衣物暂时放在地面,主动扯平内衫,举到秦子楚手边,小心翼翼的从他臂下穿过,将雪白的内衫套在他身上。   转身回到秦子楚面前,凝视着他平静的神色,吕不韦忽然五指展开,平按在秦子楚胸口停下动作。   “昨晚的事情……”吕不韦犹豫不决的开口,话没说完,自己眉间已经现出一道褶皱。   秦子楚原本觉得这只是绿翘自己贪慕虚荣,可吕不韦一开口,他免不了想起绿翘其实是吕不韦安排的人。   那么,昨天晚上的仙人跳事件,到底是绿翘自作主张,还是吕不韦发现了他的转变,觉得控制不住自己,进而趁机指使她的呢?   秦子楚仍旧保持原本带着点愤怒的神情,微微仰起脸,从鼻腔里面发出一声带着疑问的“嗯?”   吕不韦沉默的摇摇头,重新为他整理了一会衣襟,抚平了交领褶皱。   他手指在秦子楚身侧的系带之间微动,系上绳结,一垂眸,视线又落在秦子楚踩在地面的双脚上。   秦子楚的脚型瘦长,圆润的脚趾上趾甲修剪得极短,露出趾尖柔软的皮肉,脚趾圆润,微微透出粉色,此时踩在微凉的地面上,刺激得脚趾蜷缩起来。   他紧绷的脚背向上扬起,能够清晰的看到大趾的筋脉在脚背上凸起,最终贯入细瘦的脚踝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简直让吕不韦想要捧起这双脚,张嘴咬住他脚背上的皮肤,用舌头从上面来回舔舐。   他不由得顺着心中所想跪在地面上,视线完全凝在秦子楚双脚上,一动不动。   吕不韦挑起话题却又不说了,却让秦子楚心中一直牵挂着忘不掉。   一发现吕不韦盯着自己双脚跪在发呆,秦子楚忍不住开口:“太傅,昨晚的事情让我感到异常屈辱。”   吕不韦身体一震,猛然僵住,下意识的抬手扯住秦子楚的下摆整理一番。   直到将他衣摆全部抚平,吕不韦才回答:“不过是个奴婢,公子不喜欢,卖了就是,哪怕打死也所谓。”   吕不韦原本还有些惊恐秦子楚心里喜欢绿翘,可听到秦子楚的话,心中惊疑全效。   他甚至涌起一股怒火,恨不得秦子楚现在就下令,直接赶走绿翘!   吕不韦心道:反正我有的是钱,在收买几个丫鬟不成问题。   手下的人蠢不要紧,重要的是别有那么多的小算盘。   绿翘算计秦子楚,已经踩中了吕不韦的逆鳞,他现在容不下这个丫头了。   吕不韦想到此,不由得眯起双眼,露出阴狠的神色,但他仍旧单膝跪在地面上,手上动作不停,拾起长裤,主动让秦子楚迈进裤腿,有他亲自提着裤腰向上拉,用细带一圈圈绕在秦子楚腰间系紧,随即重新抚平内衫。   秦子楚刚刚感到一阵微凉的清风自己身下吹过,低头一看,完全被战国时代衣袍下限的程度震惊了。   老少爷们集体穿开裆裤,真的大丈夫?!   吕不韦视线绕着小子楚狠盯了几眼,才若无其事的站起身,抓起外袍细致的为秦子楚整理好,更绕到他身后缓慢的系着理平腰带,用手掌仔细测量着秦子楚劲瘦的腰部,目露痴迷之色。   不愧是王孙公子,果然被养得肌理细致、皮娇肉嫩,令人垂涎。   喉结微动,吕不韦咽了一口唾沫,才终于说出自己的看法:“公子若是不想再见到绿翘,一会她就不必跟着公子回去了。”   秦子楚点点头,停顿了片刻后说:“最好不要弄出人命。”   怒色在吕不韦眼中一闪而过,他完全接受不了秦子楚竟然还打算留下绿翘一条性命。   早晨的事情被吕不韦看得一清二楚,以秦子楚的出身、相貌,宅邸中侍女有染指他之心的不少,敢对秦子楚下手的却一个都不能轻饶。   否则日后他岂不是要面对秦子楚满院子花红柳绿,连在前朝都得看着秦子楚红袖添香戳自己心窝子么!   “公子,如此不妥。”吕不韦干脆利落的出声反对秦子楚的意见,引得他不由转头看向吕不韦,眼中满是疑惑。   吕不韦对上秦子楚干净的眼神,略有些心虚,清了清喉咙:“公子愿意放过那贱婢是心中仁善,可公子却忘了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女婢绝不止绿翘一人。今日若是不能拿绿翘杀鸡儆猴,明日起,公子和夫人再无宁日了——公子想想夫人肚子里的孩子,若是夫人日日不得安宁……”   秦子楚打算按照预产期反推出赵姬肚子里的孩子是“自己”亲生儿子后,彻底化身成为子控狂魔,凡事只要与未来的始皇帝相关,无不慎重考虑;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没有听出吕不韦想要狠狠收拾绿翘的意思。   事实上,吕不韦话中的恶意已经太清晰明确了。   吕不韦对他有异样感情的事情,秦子楚早就有所察觉,而他一开始就打算把绿翘交给吕不韦收拾,也正是因为“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一旦确定绿翘所做的事情不是吕不韦指示,那么吕不韦发现绿翘所作所为后,除了被背叛的愤怒之外,肯定还有一种被下人挖墙脚的憎恨和屈辱感觉挥之不去。   吕不韦下手惩罚绿翘,绝对会比秦子楚亲自出手更狠、更绝,完全帮秦子楚解决后顾之忧。   因此,秦子楚才更要当着吕不韦的面给绿翘求饶开脱。   借着替绿翘求饶的举动,秦子楚还能够加强他在吕不韦心中“性格软弱”和“念旧情”的印象,以此打消吕不韦几次小心翼翼的试探。   吕不韦主动提起赵姬的肚子,秦子楚立刻像是被引走了注意力:“我想事情太轻率了,多亏太傅提醒,否认岂不是要害了夫人和孩子。日后如何处理此类事情,还望太傅教我。”   虽然最终还是依靠赵姬肚子里的那块肉才让秦子楚改变了心意,但秦子楚给出的回答依旧让吕不韦心情愉快。   吕不韦脸上绽开发自内心的笑容,手掌覆在秦子楚手背上,语调温和的说:“公子不必忧心此事,有不韦在,一定让满意。”   话到此处,吕不韦顿了顿,身体前倾凑近秦子楚耳边道:“公子昨晚不胜酒力,早早醉倒了,不韦安排公子休息也提前离席,公孙乾见席上的舞姬相貌姣美、身姿妩媚,一口气将夜御数女,此时还未清醒呢。”   说着吕不韦距离极紧的给了秦子楚一个“男人都懂”的眼神,脸上显出暧昧的笑容。   他继续说:“不韦昨夜已经对他说出近日处理掉自卫国带来的货物后,就离开邯郸的话。公孙乾这半年来早就被我送的银子养大了胃口,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一旦我‘离开’,他不出半个月就会捉襟见肘,享受俸禄绝对承受不了现在的衣食花用。一旦手头金钱不足,公孙乾一定会马上想到克扣公子——既然如此,不韦打算买下与公孙乾过夜的舞姬,让她们尽力缠住公孙乾,夜夜笙歌。公孙乾身体再健壮也禁不起这种消耗,只要十天半个月,就够他下不了床了。到时候,没有上头人看管查探,看守公子的赵国士兵更容易被收买。一旦他们放松警惕,公子逃出邯郸会容易得多。”   秦子楚听得来回点头,越发觉得吕不韦是个眼光独到,能够时时刻刻发现机会的人。   心狠手黑超乎常人!   若是秦子楚定计划,他绝对不会把掏空公孙乾身体和看守自己的士兵之间关系联系起来,吕不韦对下层人心的掌控力和洞察力,实在太惊人了。   只可惜事事都依靠阴谋诡计和金钱开道,可以方便一时,却终究不是正途。   但秦子楚露出敬佩的眼神,直接点头道:“太傅说的不错,就按太傅说的办。还有一事,异人想麻烦太傅。”   秦子楚现在对吕不韦的每一个赞美的眼神都能让他心花怒放,接连两次的赞同,已经让吕不韦高兴到随便秦子楚什么都觉得好了。   吕不韦豪爽的一摆手,高声道:“公子与不韦客气什么?有话直说吧。”   “异人身份特殊,不便在邯郸随意走动,此时又出逃在即,希望太傅能够找一位可以随我们离开的名医照顾赵姬。”秦子楚第一次对吕不韦折腰,他表现得极为郑重。   ……赢异人的孩子!   无论秦子楚说了什么,究其内涵不过上面六个字,吕不韦心中一寒,刚刚还沸腾不已的内心瞬间冷静下来。   男人都有占有欲,哪怕秦子楚不属于吕不韦,吕不韦也绝不会喜欢秦子楚和女人生的孩子,可吕不韦清醒的知道自己是没有资格对此提出任何非议。   秦国王孙嫡子再生嫡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更是天大的喜事,他应该为了秦子楚高兴,也必须为了秦子楚高兴。   沉默片刻后,吕不韦努力露出笑容,语调不变的说:“公子既然开口了,不韦定当尽力。”   秦子楚脸上瞬间绽放开迷人的笑容,反手握住吕不韦一直抓握着自己的手掌,用温柔到近乎叹息的语气说:“异人事事都要依靠太傅,没有太傅在身边,异人可该怎么办。”   吕不韦心头一热,控制不住自己的微微抖着声音开口:“既然如此,公子多在不韦府中停留几日,与不韦同塌而眠,商讨归秦之事如何?”      第13章 肚子      这话和“我家晚上没有人,要不要感受一下我家床垫的柔软度啊?”没有任何区别,露骨得秦子楚快要不能招架了。   但他还是装出干净的眼神对着吕不韦,脸上保持着最纯真的笑容,困惑的说:“如何归秦的事情,我们不是讨论过了吗?再有变化,太傅直接让彰黎先生为我传信就好。”   吕不韦脸色骤然一变——彰黎已经被他关在柴房了!   他怎么可能再让彰黎这种有眼光、有见识的谋士出现在秦子楚面前衬托自己的缺陷呢。   吕不韦赶忙稳住脸上的表情,摇摇头转移话题道:“彰黎先生何等人物,绝不能做这些下等事。若是公子觉得计划没有继续修整的必要,那就照如此安排吧。”   “赵国前代国主离世前对太医发了几场火,许多太医怕被牵连其中,提前离去,不韦听说一名擅长女科的名医就居住在不远处。”很怕秦子楚再提起彰黎,吕不韦赶忙转移话题。   “那真是太好了。”吕不韦在他提起彰黎的时候竟然急急忙忙转移话题,让秦子楚心中越发觉得问题大了。   他暗道一声不好,猜测彰黎出了事情,干脆顺着吕不韦的话,做出一副思念赵姬的模样说:“已经这个时辰了,我得回家看看夫人今日有没有不舒服。”   “不韦送送公子。”吕不韦见秦子楚不再提起彰黎,赶忙起身相送。   秦子楚与吕不韦同乘一车强撑整路的笑脸,果然没在出府途中见到彰黎的身影。   他一到家中便如愤怒的困兽一般绕着书房打转,忍不住用力推到了一尊铜兽雕像撒火。   “……公子?”微微带着惊讶的声音忽然从墙外响起,秦子楚一转头,瞬间转怒为喜。   彰黎艰难的挂在墙头上,模样比他们初遇的时候看着还要狼狈落魄,但他脸上挂着随遇而安的平静神色。   不等秦子楚开口,彰黎就做出了“噤声”的手势。   “咚”的一声闷响,原本就靠着双臂挂在墙沿上的彰黎摔回小路上,让与他一墙之隔的秦子楚捂着嘴闷笑出声,心中郁气顿时消散。   过了一会,彰黎才重新在墙沿露头,他费力的攀着不算高的墙壁,脸上表情龇牙咧嘴的,好像摔得很疼的模样。   喘了几声后,彰黎快速道:“公子,这条小巷偶尔也会有人经过,恕我无礼,长话短说。”   “先生有话请讲,对我不必有所隐瞒。”秦子楚收起脸上的笑容,露出严肃的神色。   彰黎忍不住四下张望一番,确定无人后,开口道:“同行相忌,吕不韦容不下彰黎证能够明他确实全心全意跟随公子,但同样的,吕不韦容不下我,也就容不下秦国的诸多谋士,他野心不小。公子对此人可用,但是不可用他做依靠。”   秦子楚闻言点了点头,心中更加敬佩彰黎看人之准,吕不韦确实是个只要有利益什么都能出卖的人。   秦子楚打心眼里不喜欢吕不韦什么事情都砸钱的举动。   彰黎见秦子楚没有反驳他的话,接着道:“吕不韦此时对公子一心服侍,彰黎却帮不上公子什么忙,因此,彰黎打算先行一步,买些口粮在邯郸城外的山林野地暂居。每日城门开后,装作坡脚乞丐躲到城门附近,公子离开时候请在马车车门上系一条黑色丝带,让我能够知道公子离开,尾随而去。”   秦子楚对彰黎的选择同样表示了理解。   无论吕不韦使用什么方法把彰黎弄到街上扮作这种模样才敢与他相见,都证明吕不韦与彰黎之间已经结下仇怨,与其这时候把彰黎调回身边刺吕不韦的眼,让他们二人全都心怀鬼胎、相互算计,不如听从彰黎所言,先让他离开,自己跟着吕不韦一起继续之前的计划。   什么事情都可以在成功逃回秦国后,再作打算。   “异人听先生的,但是先生匆匆离去,身上没有盘缠,正好异人手中有些余钱。”秦子楚说着,干脆一口气将吕不韦留下的三百金都逃出来举到彰黎面前。   彰黎一惊,赶忙推辞:“公子,彰黎生活几个铜钱足以,三百金太多了。”   秦子楚不容他拒绝的把钱往彰黎怀中一塞,压低声音说:“先生请勿推辞,这是异人身边的全部财产。不光是为了让先生应付生活,异人还希望先生能用这笔钱为异人做一件事情。”   “何事公子竟然信不过让吕不韦,要另外托付给我去办?”彰黎对此很是诧异。   他虽然也对吕不韦小肚鸡肠没好感,可说到底,吕不韦也是希望秦子楚身边不要再有其他人分去他的功劳和地位,吕不韦对秦子楚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   秦子楚露出难堪的神色,直接把绿翘的事情充满技巧性的说出来:“先生有所不知,这座宅院之中原本有一个艳婢,名为绿翘,是吕不韦心腹。她昨夜故意在我醉得人事不省后引诱我,而异人现在的妻室赵姬也是吕不韦将他的小妾转赠的,赵姬生性浪荡,怀孕前妖精似的夜夜缠着我不放,现在有了身孕还想要……哎,异人觉得吕不韦想要的比从龙之功更多。”   秦子楚的话,说得彰黎心中一寒,吓得险些再从墙头摔下去!   他想到了更远的地方,快嘴道:“都是吕不韦的女人!难道夫人腹中的孩子……?!”   秦子楚脸上一僵,没想到自己的话竟然会让彰黎思想跑偏到“未来始皇帝的生父到底是谁”这个问题上,他赶忙澄清道:“夫人嫁给我的时候,虽然已非完璧之身,但她肚子里面的孩子是我的,确定无疑。正因为这孩子是我的,所以,他不断往我身边安排艳姬美妾消耗我的精血,我才说吕不韦所谋更多。”   彰黎马上明白了秦子楚的意思,不敢置信的瞪大眼,咒骂道:“果然是商贾人家!这般没见识!太子还没登基呢,他何时见过国主之位不传子而传孙的,竟然敢打这样的注意,真是禽兽不如。”   秦子楚露出苦闷的神色,继续抹黑吕不韦:“先生不必诧异,吕不韦不是只在异人身上使用这个诏书,看守我的公孙乾大夫,昨夜也被他送了五六个舞女,听说现在早晨连床都起不来了。”   “卑鄙!这般粗鄙的办法!……太无耻了!”彰黎狠狠咒骂着吕不韦,极看不上他的所作所为。   再抬头看到秦子楚一直举在自己面前的三百金,干脆利落的揽入怀中承诺:“公子不必担忧,彰黎一定快速将这些黄金变成一笔财富,等他出了邯郸城就将公子迎回,不再让公子受此磋磨。”   秦子楚点点头,飞快道:“既然此处不安全,还请先生多保重,速速离开吧。异人现在一切安好,先生不必挂怀。”   彰黎点点头,心有戚戚的说:“是啊,公子毕竟年轻体壮,两三个女人还是可以应付的。彰黎先行离去!”   话落,彰黎从墙头话落,转瞬就没了踪影。   留下秦子楚站在墙下对着彰黎离开的位置摆出尔康手,心中的悲痛逆流成河。   QAQ先生,就算是年轻,每晚两三个女人,我也受不了啊!   迟早会肾亏到尿血的!   而且,我这些日子都是自撸的好么!   自彰黎离去后,秦子楚的生活像是突然陷入了平静时期,每日上午跟随赵姬读书识字——赵姬的肚子看着仍旧十分平坦,可从她越变越奇怪的口味,秦子楚还是能够看出怀孕的迹象——下午回去书房阅读一本本精美的竹简,练习对古文的理解能力,顺便扩大了知识面。   古人的智慧几乎让秦子楚目瞪口呆,现在是没有脱离奴隶时代的战国,可各种鼓励生产、扩大经济收入的方法,已经被无数思想家在各国之间付诸实践,成就了一批霸主。   又过了一个多月,当赵姬的肚子像是吹起一般飞快鼓起来的时候,吕不韦终于亲自送来了一位名医做“辞别礼物”。   他站在门口并没进来,眼神深深的看着秦子楚,难得没挂出招牌似的虚伪笑容,嘴角只带着一丁点笑意,温和的说:“听说秦赵之间又要兴兵,到时候战事再起恐怕就无法离开了。不韦既不是赵国人,也不是秦国人,我一介小小商人不想被卷入两国之间的麻烦事儿,留在这里甚至还有被抓去强行推上战场的危险,因此,特地来与公子辞行。”   说着,吕不韦转头看向站在他身后的中年男人,轻声介绍:“这是卫神医,与我同为卫国人,他在卫国曾经的罪过上峰,在赵国又因为前国主的死亡而被新君赶了出来无处容身。卫神医最擅长的就是女科和儿科,公子若是不嫌弃,请给他一处容身之所。”   秦子楚眼睛霎时亮了起来,这就是他左等右等一直不出现的“妇产科医生”!   他赶忙向吕不韦躬身行礼,感激道:“让吕大商人费心了。”   “公子用得上就好,不韦还为夫人准备了一些常用的药材,不是什么精贵的东西,但还能入口。公子出门不便,不韦略尽心意。”吕不韦说着,仆人飞快从把巷子都堵死了马车上台下许多药材包袱,不断送入秦子楚宅院中。   吕不韦又看了秦子楚一眼,猛然扯住他的手,硬是把他按在自己怀中,声音微变的说:“公子多珍重。”   语毕,吕不韦赶紧松开秦子楚,竟然像是他马上要变成死人所以不忍再看似的飞快离开了。   秦子楚跟着做出离愁别绪的失魂落魄模样,目送马车彻底消失。   随着吕不韦一起过来的公孙乾张大嘴用力打了个哈欠,本就干瘦的身材看着越发枯槁了,眼底一片青黑,他懒洋洋的对看守的士兵道:“照顾好异人公子,平日里不要难为他。”   语毕,公孙乾又打了个大哈欠,随即登车离去。   至此后几个月,秦子楚敏感的发现看守着他的赵国士兵越来越懒散的态度,而且他们眼神充满了幸灾乐祸的神情。   逃跑的时间到了!   可转过头,秦子楚看到赵姬高高耸起的肚子。   她行动已经极为艰难了。      第14章 女裙      “……夫人……”秦子楚凝眸注视着赵姬的高挺的肚子,眼中闪过为难的神色。   赵姬一手拖着肚子,一手撑着矮桌,身后还需要两个侍女一起搀扶,才姿势难看的慢慢坐起身,她抬手掩饰的往脸上遮了遮。   怀孕前期虽然反应都不大,可打从肚子挺起来后,她原本白皙细嫩的脸上长满了黄褐色的细小斑点,在颧骨连成一片,自己看着都觉得恶心。   一想起秦子楚身边仍旧跟着一群鲜花般的年轻女孩,哪怕秦子楚每次凝视她的眼神都充满了温情,赵姬还是忍不住次次遮掩自己的面孔,不想让他看到自己不美好的一面。   赵姬摇摇晃晃的走到秦子楚身边,秦子楚立刻扶住她的后腰,赵姬被秦子楚的体贴细致哄得眉开眼笑,轻声说:“公子,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妾?”   秦子楚视线下滑,落在她的肚子上,神情更显复杂。   逃难的时间当然不会按照秦子楚的心意出现,时机转瞬即逝,若是此时不逃,恐怕日后再也没办法离开了。   可赵姬现在无人搀扶的时候连起身都难,想带着她用走的逃难,绝对是痴人说梦!   秦子楚并没有直接回答赵姬的问题,而是抬手对着侍女们摆了摆手,吩咐道:“你们都下去,我有些私房话要和夫人讲。”   寝房里的几个女孩脸上都露出揶揄的笑容,掩着口脸色绯红的你拉拉我、我扯扯你的结伴离开了,弄得赵姬面色大红,心中既羞涩又夹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自豪。   待侍女们全部离开,秦子楚一边扶着赵姬在房中缓慢的走动,一边压低声音道:“夫人今日就将老夫人单独叫进来,让她收拾好金银细软——记住,只能带一个包袱,其他的东西都不要了,不然会被看守的侍女们发现——昨天太傅传来消息给我,秦军伐赵,邯郸即将封城。我们必须赶紧逃出邯郸,否则性命不保。”   赵姬脸上一阵惨白,她的手掌不由自主的抚上肚子,失魂落魄的说:“妾这些年也算享受过荣华富贵,可以不在乎那些首饰珠玩,可我快生了啊。孩子会不会受伤?”   话音未落,一行清泪已经顺着赵姬脸颊滑落。   她紧紧抓住秦子楚的手掌,长指甲完全陷进他掌心的肉中,眼神像是落水的人看着一根浮木,充满乞求,希望秦子楚能够给她一个万全的保证。   秦子楚手上一疼,眼中也闪出犹豫的神色。   可最终,他还是咬咬牙,阐明利弊:“夫人,卫神医会跟我们一起离开,路上出了你、我、老夫人和卫神医,其他人都不走。老夫人是生过孩子的,她可以为你接生;卫神医专擅女科,对生孩子可能遭遇的危险也通晓一些。我虽然不能说他们跟着能保护你肚子里的孩子万全,可我们若是不走,就永远走不了了。等到秦军包围邯郸,赵王必定斩杀了我们祭旗,到时别说孩子,你自己的命都要没了。”   赵姬脸色更显苍白,手掌来回轻柔的摩挲着自己的肚子。   可让秦子楚没想到的是,听了这些话,她竟然不再犹豫的点头,语气十分决绝的说:“妾立刻就叫母亲进来收拾东西。”   秦子楚看着赵姬,心情复杂,他撑起笑容,点头低语:“明日天泛鱼肚白的时候,太傅买通的人会打开西侧角门。我们乘上他的车,直接出城,夫人可要快些准备。”   交代完,秦子楚转身离开。   他心里一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望。   他真心希望赵姬腹中的孩子是自己儿子,这几个月与赵姬相伴要是说没有一点感情,绝对是骗人的,可赵姬刚刚却亲手打碎了秦子楚产生没多久的暧昧情绪。   赵姬无论嘴里说的是什么不重要,听其言而观其行。   她实际上是舍不得这座质子府中安逸富贵生活的,而且比起孩子的安危,她始终更在乎自己,否则也不会做出刚刚的回答。   事实上,秦子楚刚才说的虽然是实话,可也有试探赵姬的意思。   赵姬要是坚持为了孩子平安出生,不愿意离开赵国,他可以联系彰黎,带着赵姬一同躲在邯郸城外不远处的深山老林里,等待秦国大军到来,再将随身的玉佩送入秦军军中。   到时候一样能够保护他们性命无忧,但对需要争夺生存时间的白起而言,就不是个好决定了。   因为身在阵前,军营无论如何是不会让身份地位高贵的秦子楚送回秦国的,这种行为简直像是逃命败将,对军心不利。   可赵姬一听说留下对自己不利,她竟然如此迅速的改变了决定。   不得不说,赵姬变脸的速度让秦子楚大开眼界。   秦子楚仰头看了看晴朗的天空,忽然发出一声轻笑,觉得自己蠢透了。   他竟然对一个在史书中记载跟着情夫一起准备谋害亲生儿子的女人有所期待,希望她温柔美好、充满母性和善意。   在这个世界,果然没有什么人能够与他谈到一起去。   秦子楚缓缓走回房中,随便拿出两件色泽艳丽的外袍叠好卷入包袱之中,随后又扯破了一件黑色外裳,把布条紧紧缠在手腕上。   他用这只手拿着一卷竹简,心思却早跑到千里之外了。   硬生生强迫自己没有露出一丁点不同,入夜前,秦子楚把包袱裹在铺盖中,直接搬去了赵姬房中。   赵姬的表现完全无法与秦子楚的自然相比,自打秦子楚交代第二日黎明就要离开,她的一举一动与平时差异大得不是瞎子都看得出,两个侍女都在怀疑赵姬是不是要做什么。   秦子楚一进门就发现了赵姬房中气氛怪异,他涎着脸向两名侍女露出略带尴尬的笑容,眼睛却直瞄赵姬,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   “原来,夫人一整天都在等公子,难怪夫人坐立不安的。”贴身服侍赵姬的侍女一发现秦子楚抱着铺盖出现在寝房外,立刻掩口轻笑。   站在她身边的另一名侍女已经嘴快的说破了此事。   秦子楚对着两个女孩作揖,口中未带调笑的说:“两位姐姐既然看异人来了,难道还想留下大被同眠吗?”   两个侍女虽然云英未嫁,可也听懂秦子楚话中的意思,不由得脸色一红,飞也似的跑出寝房,再没进来。   秦子楚见她们远远离开,收起脸上的笑容,心中道:若非我怕赵姬露出马脚晚上特意搬过来帮她掩饰,私逃之事恐怕就要生生被赵姬搅黄了。   赵姬一见秦子楚脸上的忐忑不安马上消失了,牵着秦子楚手掌不肯放开,竟然把他手背掐出一片淤痕。   “夫人不必害怕。乖,晚上我抱着你,你放心休息,时辰到了我喊你起来。”秦子楚坐到铺盖前,轻拍着赵姬的后背。   赵姬虽然仍旧心中不安,根本不想入睡,奈何抚摸着她脊背的手掌太舒服,加之怀孕后期一直睡不安稳,每天都很疲惫,她还是很快睡着了。   赵宋氏比赵姬沉稳得多。   她一直藏在寝房的角落中,见赵姬睡着了,才悄声走上前,把整理出来的几个包袱全部堆到秦子楚面前,看得秦子楚眉头皱得更严重。   他声音虽低,可语气中的愤怒一清二楚:“老夫人收拾这些东西是做什么?”   赵宋氏自从生了赵姬,再没得宠过,这些年过的十分贫穷,她实在是穷怕了,眼见赵姬让自己把“金银细软”整理起来,看什么都觉得好,不知不觉就整理出了好大一堆包裹。   她听出秦子楚的不满,尴尬的笑起来,嘴里却说:“都是好东西,日后怕还能用到。”   秦子楚霎时冷笑出声,抬手在寝房中指了一圈讽刺道:“窗户上的白纱也是好东西,老夫人干脆一起带走吧!”   赵宋氏被秦子楚说的面皮发烫,垂下头,匆匆打开包裹,有些生气的犟嘴道:“那公子来说什么不要了吧。”   秦子楚随意从几个硕大的包裹中扫过,眉头一皱再皱。   他终于忍不住怒声开口:“把赵姬的首饰留下,你们母女一人准备两身衣裳,剩下的全部都扔了——连新纳的鞋底都带着,老妇人真节俭。”   赵宋氏嘟嘟哝哝的絮叨着,可到底知道现在逃命需要依靠的人是秦子楚,虽然心中不满还是拿出了大半东西,可惜哪怕这样,赵宋氏还是阳奉阴违的留下许多秦子楚吩咐之外的行李物品。   秦子楚一眼扫过,平静的说:“老夫人要带多少东西,自己背着就好。”   说的赵宋氏脸皮更烫,包裹中的东西她当然搬不动。   可赵宋氏只有年轻时过过十几年的清苦日子,自打被赵大夫看中,哪怕后来失宠,也从来都性命无忧;加上搬入质子府的这些日子秦子楚对她们母女表现的爱重有加,无论赵姬提什么要求,秦子楚都尽力做到,这让赵宋氏渐渐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以为秦子楚是个好欺负的窝囊男人,准备逃命时候把所有沉重的东西都让秦子楚亲手提着。   赵宋氏根本就没分清楚这是逃命不是郊游!   两人之间气氛生硬,直到时间差不多了,赵宋氏怕被丢下,才主动开口叫醒了赵姬:“女儿,时辰到了,起来吧。”   赵姬睡不安稳,昨夜又衣衫未解,一听到赵宋氏叫她,马上就起来了。   三人轻手轻脚的走到角门,果然见到角门四敞大开,看门的人却早就不见踪影,而卫神医已经登上吕不韦的马车,在门外等着他们了。   吕不韦的仆人们七手八脚的把赵姬和赵宋氏扯上后一架马车,秦子楚却被吕不韦亲自请上自己所在的座驾。   “城门已经戒严了,还请公子换上这身衣服掩饰一二。”吕不韦说着抖开一条女裙。      第15章 男宠      秦子楚看着这条精致美丽的衣裙,简直像是看到了恐龙对他张开血盆大口!   哪怕秦子楚自诩脑筋灵活,一见到吕不韦提着裙子殷勤的让他赶紧换上,一时之间脑子还是完全空白,根本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公子?”吕不韦轻唤了秦子楚一声,眼中漾着一层浅浅的笑意。   他见秦子楚茫茫然的转过脸,将衣裙平铺在他膝头,手指点了点衣服道:“事急从权,公子不要再为了这些小事纠结。”   秦子楚深吸一口气,终于缓过神来。   他抬手摩挲过有着精美绣纹的浅粉色长裙,沉默片刻,跟着笑了起来,爽快的说:“太傅说的是,命比名重要。”   反正来到战国时代,他每天留长发、穿长袍,和穿裙子区别也不大。   再去在乎这些小事,就是矫情!   吕不韦的马车极宽敞,能够容纳成年男子在其中直立起身。   秦子楚毫不扭捏的拉开腰带,神情自在的将外袍脱掉。   他衣袍下摆从吕不韦脸颊擦过,吕不韦忍不住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没有了外袍的保护,冷气骤然侵入单薄的内衫,让秦子楚身子一抖。   被他临时放在脚边的浅粉色衣裙已经被吕不韦飞快提起,主动披在秦子楚肩头。   秦子楚微微一侧脸,顺滑的黑发霎时从吕不韦脸上拂过,待黑发落下,有几缕被吕不韦抓在掌心,细细把玩。   他眼睛紧盯着秦子楚清俊的侧脸,喉结上下滚动,声音干涩的说:“请让不韦服侍公子穿衣。”   秦子楚先是一愣,随即感受到了紧贴在自己后背的温暖胸膛。   他心中轻笑吕不韦的故作矜持,但确实想不通自己哪一个举动迷住了吕不韦,让他想要对自己表示亲近。   秦子楚并未揭破吕不韦的心思,而是干脆利落的岔开双腿站立在地面上。   他伸平手臂,回过头用一股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语调说:“那就麻烦太傅了,异人没做过这种事情,还真不懂如何穿着女人衣服。”   吕不韦瞬间觉得自己被人冒犯了,可仔细一想,又似乎秦子楚话中另有深意。   吕不韦一直以为秦子楚爱慕赵姬甚深,可若是秦子楚真的喜欢赵姬,哪怕喜欢的只是赵姬年轻美妙的肉身,秦子楚怎么可能没欣赏过美人罗衫轻解的美妙姿态呢?   既然看过,又怎么会“不懂如何穿着女人衣服”?   秦子楚是不是在暗示他,从未喜欢过赵姬,所以才没有专注的看过赵姬一眼……?!   吕不韦心情转怒为喜,略有些痴迷的盯着秦子楚的背影,却迟迟无法开口询问这个问题。   他心中越发忐忑不安,手上动作不由得慢了下来。   秦子楚晃了晃头,如水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摆,被吕不韦抓住的几缕牵着他的手摇晃起来。   吕不韦霎时清醒,手臂绕过秦子楚的细腰,用长裙一层层将其裹住,随后借着为秦子楚穿衣的动作,趁机将他手掌攥在掌心摩挲了几下才走到秦子楚面前,垂下脸围好巴掌宽的腰带,勾勒出他劲瘦的腰肢。   一袭娇媚的浅粉色华服套在秦子楚身上,非但没有显得阴柔女气,反而更将他衬托得丰神如玉,气质拔擢犹如明月高悬。   秦子楚抬起手,有些新奇的抓着宽阔的袖口,仔细瞧了几眼上面的百蝶穿花的图样,故意学着赵姬抬手半掩脸颊的姿势,斜睨吕不韦一眼。   他放软声音,柔情似水的说:“太傅觉得异人如何?”   秦子楚本就年轻,刮净的下巴上几乎看不到胡须生长的痕迹,他此时掩住下半脸,只露出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眸,浑身上下透出雌雄莫辨的绝色风姿。   秦子楚深邃迷人的双演中清晰映出吕不韦的身影,让吕不韦连话都不会说了,他只能反反复复的点头。   过了一会,吕不韦也发现自己的举动多傻。   他动作一僵,赶忙停住不住点头的动作,掩饰的清了清嗓子说:“公子无论穿什么衣服都是人中龙凤,但粗布烂衫配不上公子。”   秦子楚点点头,学着女子的姿势扶着裙摆坐在车厢中,伸手将披散在背后的长发全部撩到身前,冲吕不韦扬扬下巴,摊开手支使:“太傅会梳发吗?女子的发型,异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吕不韦像是被控制了,赶忙跪倒秦子楚身后,双手掬着他浓密的黑发。   直到指尖擦过秦子楚后颈细腻的皮肤,才悚然惊醒。   “……不韦也不明白如何梳理女子的发型,我喊人进来伺候公子。”他看着秦子楚的背影,脸上苦笑一闪而逝。   抬手抹了一把脸,吕不韦起身向车厢外招手,很快喊了一名仆妇。   这名仆妇利落的为秦子楚梳理出一个少女的发型,吕不韦看到秦子楚发型的瞬间,面色一沉,对着仆妇冷声道:“梳成妇人髻!”   他把仆妇吓得浑身发抖,立刻跪在地上狠狠磕了几个响头。   随即,仆妇手上动作飞快的为秦子楚换成了更加繁复华丽的妇人髻,匆匆退出车厢。   秦子楚一直背对着吕不韦,他高高挑起眉毛,心中对吕不韦说不出口的小心思更是耻笑不已。   想把他变成“女人”圈养、亵玩,吕不韦的野心真是越来越大了。   他难道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这是痴人说梦吗?   但吕不韦的用处还没榨干,秦子楚压下心思并未揭破此事。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微微扎手的下巴,不由得笑出声——秦子楚想起来史书上说起的赵姬那个男宠是怎么进宫的了!   “公子怎么笑了了?”吕不韦从秦子楚绕到他面前,自上而下看向秦子楚。   秦子楚始终保持着女子娇柔的坐姿。   他抬手遮掩着下颚的胡渣,听到吕不韦的问话突然有了一股恶作剧的冲动,放下袖子,冲他扬起下巴:“我满脸胡子,太傅还觉得无所谓么?”   吕不韦顺势靠近秦子楚,面孔凑得极近,仔细端详着秦子楚的下巴。   秦子楚年轻,胡须根底很浅,而且十分柔软,只是一夜未刮,看着并不扎眼。   薄薄一层随着轮廓起伏,与其说是胡须,不如说更像是女子唇上稍有些浓的汗毛,一点都不碍眼,在逐渐升起的阳光中只能看清光洁的下巴。   吕不韦抬手捏住秦子楚的下巴,拇指痴迷不已的在他下颚上游移不止。   秦子楚脸上笑容越发揶揄,吕不韦像是被烫到手似的赶忙松开,手掌攥成拳头垂在身侧。   他低下头轻声说:“公子什么样,都品貌上佳。”   秦子楚收起笑容,面无表情的跟着说:“是啊,奇货可居。”   吕不韦被秦子楚说的身子一晃,竟然坐不稳。   他控制不住的瞪眼高声道:“公子在说什么?!”   秦子楚站起身,抬脚将碍事的裙摆踢到身侧,在车厢里走了几步,移动到向后敞开的车门上,掀开垂挂的门帘,让清晨的冷风呼呼的灌进车厢。   他坐在车尾,趁机将缠绕在手腕上的黑色布带系在门轴上随风招展,回过头看向吕不韦微笑着一言不发,硬是让吕不韦在这种目光下坐立不安。   秦子楚忽然轻笑出声,温和道:“太傅尽可安心,你一早说过想要光大你的门庭,需要把我拱上王位,异人清楚这是一笔公平合理的交易。”   话虽如此说,可当微风拂过秦子楚,带着颊边飘散的黑发在他眼际摇摆的时候,吕不韦对上秦子楚的眼睛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   吕不韦霎时张嘴想要为自己辩白,可秦子楚说的是事实。   而他此时也已经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锁起车门、放下厚实的门帘坐回车厢中央,更让吕不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赵姬乘坐的马车紧紧跟在秦子楚和吕不韦同乘的马车后面,可规格却不止下降一层,马车车厢虽然不至于四处漏风,可也绝没办法和秦子楚干脆敢脱掉大衣和外袍的车厢封闭性相比。   因此,虽然不清楚,赵姬乘坐的马车也能看到前一辆马车之中的情景。   一道高挑优雅的浅粉色身影推开马车后门透气,光洁柔嫩的双手在阳光映射下泛着珍珠般润泽的光芒!   赵姬心中一惊,猛然抓紧赵宋氏的手掌,紧张的问:“母亲,你看前面车厢是不是有个女人?”   赵宋氏赶紧扶住赵姬,硬是按着她的肩膀把她押回软垫中安慰:“你怎么就不能让我少操点心?你现在挺着肚子,就算公子回来,你难道还能伺候他?他特意背着你,就没想把人接回来。你着急什么。好好把孩子生下来才是正经,要是个男孩你的位置就稳固啦。我给人做妾没生儿子没什么,但你可不能像我一样。”   赵姬摩挲着高高挺起的肚子,猛然掩住满是斑点的脸颊,眼中滑过愤恨的神色,咬牙切齿的说:“母亲说的是,可公子打从发现我有孕,都七个多月了。他从来没碰过我一下!女儿、女儿也会想男人的……”   赵宋氏一辈子都是规规矩矩的妇人,哪怕给人做妾也不是战斗妾的料子,对女儿惊世骇俗的话根本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不由沉默下来。   没想到赵姬根本不需要赵宋氏的回应,她拍了拍肚子,有点埋怨的说:“要是他赶紧出来就好了,我也好同公子夜夜缠绵。”   话一出口,赵姬眼睛猛然亮了起来,压低声音对赵宋氏说:“母亲,我听说王宫中的女人很多都能养男宠的。”   赵宋氏脸色已经完全被赵姬的话吓得没有一丁点血色了!      第16章 百倍以报      “好女儿,你可不能这么想,但凡找了男宠的女人,哪个不是有权有势?你立身靠的是公子的宠爱和护持,若是惹怒了公子,日后要遭罪的。”赵宋氏可没想赵姬一样欲令智昏,眼见女儿越说越下道,赶忙阻止她。   赵姬又摸了摸自己的肚皮,脸上闪过一抹冷笑,忽然说:“母亲,我算是明白了,吕不韦和公子两人,不是有钱就是有势,他们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我又算什么?就算公子喜欢孩子,他今天能让我生,明天也能让其他女人生。我这样的出身,废立妻子还不是公子一句话的事情。”   赵宋氏更被赵姬吓得厉害,顾不得她还是个孕妇,伸手紧紧捂住赵姬的嘴,决不让她再多说一句话。   赵姬呜呜咽咽的哼着,可赵宋氏手上完全不放松。   孕妇的体力哪能和平常相比,她只觉得眼前发昏,肚子竟然有些抽痛。   哪怕赵姬想法再疯狂,她也知道自己现在依靠的就是肚子里这块肉,绝对不能让它受到任何伤害。   她松开了推拒赵宋氏的双手,紧紧抱住自己肚子,一串泪珠霎时滚落眼眶。   赵宋氏一见赵姬如此,吓得魂飞魄散,霎时瘫软在车厢中,连喊医生的力气都没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赵姬终于赶到腹中抽痛渐渐平息,可她浑身上下的衣衫也早已被冷汗浸湿,完全没有了刚刚气焰嚣张的模样,看起来苍白无力。   赵宋氏小心翼翼的看着赵姬,见她神色放松才终于扶着她平躺在车厢里,轻轻摩挲着肚子安慰说:“都是我不好,但你日后可不能这么闹腾了。孩子就要出世了,若是再让公子听见你说这些话,可就没有什么能护着你啦。”   赵姬点点头,抹去头上的汗水,终于有了点安静的模样。   赵宋氏见女儿安静下来,也不敢在多说,怕自己啰嗦反而激起赵姬的逆反心理。   一时之间车厢里只剩下赵姬有些粗重的喘息声和寒风探入车厢的“呼呼”声。   吕不韦贿赂公孙乾和城门守卫的时候,说的都是他要回卫国老家,而卫国在赵国的东南方向,此时赵国上下对即将到达的秦兵严阵以待,给吕不韦大开方便之门也只能是来往赵卫之间最常使用的南门,可秦国在赵国的西南方向!   如果拼凑成地图看的话,那么卫国和秦国的地理位置几乎维持在一个平直东西方向上。   吕不韦带着手下人从邯郸南城门出来后,想到直接奔着咸阳方向策马狂奔并不是不行,可他对自己买到的这些做生意专门负重用的驽马和赵国战马比拼速度完全没有信心。   为了防止公孙乾立刻发现秦子楚随他一同逃脱后上报过赵王,并且,赵国士兵直奔咸阳方向追捕,吕不韦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沿着大路奔向与赵国之间距离最近,也同卫国也接壤的魏国。   魏国此时与秦国交换盟约不久,虽然和赵国和魏国是姻亲的关系,可战国时代各国之间关系在亲密也是竞争关系。   魏王胆小怕事,看起来并不愿意得罪势力越发强横的秦国。   吕不韦做生意走南闯北,对各国的局势有基本了解,他略一思索就对车夫吩咐:“去魏国,沿黄河走。”   这个时代的地理名称和现代相去甚远,秦子楚不是学这个专业的,自然就不清楚吕不韦打算走哪条路。   可无论如何,吕不韦现在和他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吕不韦选择的方向绝对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安稳路径,自己可以放心等着吕不韦将他带往秦国。   没想到吕不韦确实是个细心的人。   他从秦子楚脸上窥出端倪,脸上一笑,小心翼翼的揭下地面铺着的毯子,直接将其铺在矮桌上。   乳白色的绒毯上染着色泽鲜艳的的纹路,仔细看去,竟然是各国地图!   虽然图片绘制的异常失真,可再失真这也是战国地图!   秦子楚的脸瞬间就白了,他再无知也明白这个年代地图是战略物品,私人绝对没资格拥有一张地图。   可当吕不韦把地图摆在他面前,讲解打算行走的路程后,秦子楚根本无法开口指责吕不韦的胆大包天,因为他才是这张地图的最终收益者。   秦子楚心中冷笑,难道他作为最终受益人就能抹杀掉吕不韦从这些小细节之中显露出的野心吗?   脸上摆出根本没有多想的单纯模样,秦子楚几乎是趴在绒毯上一点点背着上面标记出的地名,过了一会才露出敬佩的神色看向吕不韦:“太傅真是太有办法了。这张图太妙了!九州尽归眼底!”   哪怕吕不韦之前没多久才吓得秦子楚够呛,此时骤然被那么一张出色的脸蛋用恭维的神色包裹住,吕不韦脑子还是慢了半拍。   他完全压抑不住雄性喜欢炫耀的天性,顺口就把如何绘成战国地图的事情对秦子楚交代得清清楚楚。   吕不韦脸上得意一笑:“不韦平日里走南闯北,很是结实了一批境遇相同的商人,因为各国风俗不同,对待商人也是有好有坏,彼此闲聊之中不经意间就会带出许多。行商风险极大,若是得罪了当地人血本无归都是小事,搞不好会连命都搭出去。不韦干脆在这绒毯上写下听过的城镇,也好提醒自己不要犯了当地忌讳,没想到多年积累,整个天下竟然都在浓缩在这张绒毯上面了。”   秦子楚知道这张绒毯上绘制的内容的代表价值,更知道吕不韦对他怀抱的心情。   哪怕自己开口索要,吕不韦也不会送给他,可他自己又无法将图带走,出口要这东西反而烫手。   秦子楚干脆露出土包子看珍玩的神色又来回稀罕了几遍,才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将地图塞回给吕不韦。   他口中道:“此物太珍贵了,太傅一定要收好。等到了咸阳献给国主,国主必定喜上眉梢,为太傅加官进爵。”   吕不韦一听秦子楚的话,觉得很是这么回事儿。   他心中有着说不出口的野心,日日观看摩挲这张地图,早已将地图完全记在脑中,就算把地图献给秦王,自己也能够在绘制一张同样的出来。   因此,与其将地图留在手中,不如将它卖出,换个好价钱!   吕不韦赶忙对秦子楚施了一礼:“多谢公子提醒。”   秦子楚极没心机似的笑了起来,扭头凑近吕不韦轻声说:“太子儿子众多,异人身为王孙在赵国为质听起来很是娇贵,可若是回了国,就完全淹没在一众兄弟之中显示不出特别来了。到时候太傅对我多加扶持才是。”   吕不韦听到秦子楚的话,心里更高兴。   秦子楚越是说明日后还需要他帮助,就越能够证明秦子楚自己没什么真本事,不能一脚将他踢开。   秦子楚之前特意提起的过往,马上被吕不韦自动归类成了秦子楚年轻紧张,怕一回国自己再去投资其他王孙,提前告诉自己不要生出二心。   吕不韦面上不显,心中着实快意。   自打吕不韦看清楚自己和秦子楚的地位差距之后,虽然明着歇了和秦子楚深入交往心思,可内心里出于纯男性的想法,他还是十分希望秦子楚事事依靠自己,完全离不开自己的。   因此,眼见秦子楚问都没问彰黎的去向,一面心中庆幸他对自己的信任,同时更害怕秦子楚回过头来与他算账。   吕不韦为此很是惶恐了一些日子。   此时时机正好,吕不韦赶忙对秦子楚表明心迹:“不韦蒙公子不弃,必为公子万死不辞。”   秦子楚握住吕不韦双手,认真说:“太傅千万要保重自己。太傅如何对待异人,异人必定百倍以报,让太傅的光耀门楣的期望成真。”   吕不韦心中更是感动,被秦子楚哄得完全不去深究他话中的意思了。   秦子楚趁机说:“车厢中着实有些气闷,太傅若是不冷,开开窗户让我透气好么?”   “公子觉得憋闷怎么不早说?”吕不韦说着赶忙为秦子楚敞开窗户.   眼见粉衫“女子”将吕不韦也迷得神魂颠倒,坐在后车的赵姬更是气得鼻子都要歪了。      第17章 出逃      “母亲你看看他们!他们两个竟然一起和那个贱人……”赵姬忍不住愤恨的嚷起来。   赵宋氏赶紧捂住她的嘴:“快住嘴,和公子有什么关系,哪有公子的身影呢?”   赵姬不依不饶的说:“就是没看到问题才大,公子肯定被她缠得都没力气起来了。”   “你怎么越说越下道了,就算公子想要什么人,你也不能管。快住嘴!”赵宋氏恨铁不成钢的念叨这女儿。   她自己苦过,更怕女儿触怒了丈夫得到自己同样的下场。   赵姬愤愤不平的瞪着前车,可在赵宋氏频频劝说之下,到底闭上了嘴。   她来回抚摸肚子的动作用力了不少,终于忍不住用力锤了肚子一下,疼得自己眼冒泪花。   秦子楚坐在前车之中,根本不会知道赵姬母女在说什么。   他和吕不韦一路不可能只是谈天说地的打发时间——这毕竟是在逃命,而不是参加相亲节目——可干坐着未免太过无趣,秦子楚脸上不由自主的留露出了些许痕迹。   吕不韦一见他如此,心情大好,赶忙从车厢的暗柜中抽出一卷竹简,献宝似的摆在秦子楚面前。   秦子楚接过吕不韦递来的竹简,眼神一亮,脸上立刻挂起笑容。   吕不韦眼神追着秦子楚,见他脸上的笑容,跟着翘高嘴角,马上坐回原位,兴致高昂的算起这一趟行商的收益。   一时之间,车厢中只剩下马车前进时哒哒的声响。   两个人虽然各自做着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吕不韦却觉得此时有一股说不出的默契萦绕在两人之间,让他心情越发欢快,连心中对旅程的担忧都消散不少。   吕不韦带着秦子楚一家不费吹灰之力就逃出邯郸城。   出城前,他甚至还神色淡然的与相熟的守卫士兵谈了几句,送上了不少银钱打点,走得更加顺风顺水。   出门在外的商人能攫取巨大的利益,除了低买高卖之外,还常常有走私的行径发生。   因此,一被吕不韦塞了满手的钱币,守卫的赵国士兵脸上挂着“我们都懂”的神情,根本没搜查吕不韦的马车车厢,直接摆手吆喝着把他们放出城门了!   公孙乾自打吕不韦家中小聚,带回府六、七个妖娆美艳的舞女,她们很娇媚、很痴缠。   公孙乾哪一个美人都舍不得让她们独守空闺,照顾来、照顾去,公孙乾就从金枪不倒变得铁杵磨成针。   短短两三个月,他已经从干瘦的身材变得像一具被榨干了油脂的活尸体,连下床都费力了。   舞女们对公孙乾使劲浑身解数不光是为了吕不韦给她们掏的金子,更是为了找个男人终身有靠。   一见到公孙乾这副一脚踩进棺材的模样,全都吓得花容失色,慌乱不已,甚至有几个胆大的干脆卷了公孙乾府中金银细软,随便勾搭一个年轻力壮的年轻男人逃跑了。   她们逃跑不要紧,偏偏公孙乾府中的管事是个较真的人,闹出这种丢人事情非但没代替公孙乾遮掩一二,反而干脆利落的直接报官去了!   官府的效率也挺高,飞快就把“劫掠公孙大夫府上财物”的舞女们抓回来了,顺道还通报消息给了公孙乾的夫人。   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   原本安心在娘家探亲的公孙夫人得到风声立刻气炸了肺,匆匆套马赶回家,直接打死剩余的舞女,解恨之后才终于想起公孙乾,匆匆赶回寝房看丈夫。   公孙乾这时候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可哪怕公孙乾这几个月玩的再痛快,妻子和他十几年夫妻,到底对他有着十分深厚的感情。   眼见公孙乾一副快死的模样,他夫人虽然气得不行,却还是红着眼眶照顾他,而公孙乾也十分争气,竟然把踩进鬼门关的的脚丫子又抽回来,逐渐好转了。   不仅如此,等到吕不韦向他告辞要离开邯郸城的时候,公孙乾甚至可以下床,借人搀扶着在路上来回走动。   因此,吕不韦一向他告辞,公孙乾没过几天就想起被他遗忘了好几个月的秦国王孙。   沉吟片刻,公孙乾低声对妻子说:“夫人,我有些担心这个秦王孙。秦王孙不是个有担当的人,可就算没担当,也不是个难伺候的,我看管他这些年来,从来没给我惹过麻烦。”   公孙乾夫人瞪了他一眼,冷哼道:“我看你是缺钱买酒买女人了。”   公孙乾立刻涎着脸皮笑起来,讨好的走到妻子身后,眼神闪烁出贪婪的神情。   他压低声音道:“吕不韦是个没见识的商人,当初故意接近我百般讨好,还当我不知道他是想认识秦王孙呢。秦国重用法家,一直排斥商贾,我看吕不韦是想要借赢异人的面子把生意做到秦国去。眼下他要离开赵国,说不定就是往秦国去。吕不韦肯定给赢异人留下不少金银。夫人,嘿嘿,这个……你也知道,我之前昏了头了,散出去不少家财。反正赢异人在我们赵国无依无靠的,想活命都需要我替他美言,索要点金银不是应该的么。”   公孙乾夫人沉吟片刻,有点迟疑的说:“这好么?赢异人到底是秦王孙,秦国势大,要是哪一天他回国了想起咱们这样轻慢的对待过他,那岂不是要大祸临头……”   公孙乾不当一回事的摆摆手,目露鄙视的一撇嘴,高声笑了起来。   笑声渐歇,他才重新开口道:“夫人有所不知,秦国都要打过来了,赢异人还能有什么依靠的。他马上就要被杀掉祭旗了!咱们不如趁着国主还没下令,赶紧把他身边的金银搜刮个一干二净,否则都要落入其他人手中了。”   公孙乾说完话,正想大笑却被妻子狠狠拧了一把,扭过头又要和她吵,却被妻子惨无人色的脸孔吓了跳,赶忙说:“夫人这是怎么了?”   公孙乾夫人紧紧掐着他的手背,抖如筛糠,磕磕巴巴的说:“不会又是白起那个恶鬼带兵来攻打邯郸吧?”   公孙乾听了这话脸上的血色跟着消退无踪,过了好半晌之后,强撑起笑容道:“钱财乃是身外之外,我、我现在就派人送些东西给异人公子,省得他住不习惯。”   公孙乾的妻子听了公孙乾的话,心中更是惧怕不已。   长平之战,白起一口气屠杀了赵国四十万降兵,当时的邯郸城内日日发丧、夜夜哭嚎,父哭子、妻哭夫、子哭父,回想起来身上还会令人不寒而栗。   哪怕赵国人人提起白起都恨不能生啖其肉,可心中的恐惧根本无法掩饰,真见到白起恐怕要吓得尿裤子。   “你这死鬼!你说你是不是总克扣异人公子的钱粮!咱们若是性命不保,都是被你害了啊!”公孙乾夫人完全抵抗不了白起带来的压力,声嘶力竭的哭嚎出声。   她扯着公孙乾衣领,狠狠抽打他的胸膛。   公孙乾也是满脸天塌下来的绝望神色,他沉默的任由妻子殴打,过了好半晌才哭丧着脸对下人吩咐道:“去,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整理出来,过几日我亲自送到异人公子府中,下跪给他磕头认错。”   “不!”公孙乾夫人尖叫一声,扯住他的袖摆,神经兮兮的说,“我们等等,万一来的不是白起呢?万一廉颇大将军能抵挡得住呢?咱们等到时候再说。”   “到时候再说还有什么用!”公孙乾推开夫人,大喊一声。   公孙乾夫人爬起身,比他更大声的吼回去:“难道你现在把家底搬空都送给异人公子就有用了吗?你当他真傻看不出来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啊!”   公孙乾被妻子喊得停住身体,夫妻两人抱在一起失声痛哭,就像是尚且不知道走到哪里的秦军已经攻破了邯郸城门。   夫妻两人相对垂泪,正在这时,管事走进房中轻声道:“大夫、夫人,门外有一名青衫女子求见,她自称绿翘,是吕大商人送给异人公子的贴身婢女。”   公孙乾对质子府中这个娇俏年轻的婢女还有些印象。   他原本心中有鬼,一听说秦子楚身边的侍女过来,更是吓得险些跌倒。   公孙乾稳住身子之后,浑身发抖的说:“让她进来……客客气气的请进来,不要怠慢了!”   “是,大夫。”管事什么都没问,转身就出门将绿翘带了进来。   公孙乾一见绿翘的模样,霎时惊讶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上下扫着绿翘。   原本美丽的少女现在穿着一身破衣烂衫,头发虽然竭力梳理仍旧显得油腻肮脏,脚上连双鞋都没有,看着极为落魄。   公孙乾不由得站起身,他皱眉走到绿翘面前,低声询问:“你这是怎么回事?质子府中有人怠慢公子了?”   绿翘脸上立刻滚落两行热泪,在她脏污的脸上洗刷出两条灰黑色的痕迹。   少女捂着自己微凸的肚子,哽咽道:“赵大夫,还请您快些去寻找公子吧,他、他被吕大商人私下撺掇着逃出邯郸城了。”   “什么?!!”公孙乾这下彻底傻眼了。   他一把将绿翘从地上扯到自己面前,失态的喊道:“赢异人怎么可能逃得掉,质子府上下守卫森严,一百多兵士还看不出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人!”   绿翘垂着眼不停低泣:“奴婢说的是真的,公孙大夫若是不赶快追,只怕就要追不回公子了。”   公孙乾不再犹豫,一把推开绿翘。   他转身对夫人说:“我去见国主一趟,府中劳烦夫人安排了。”   公孙夫人点点头,公孙乾甚至顾不上换身衣服,趿拉着鞋子匆匆忙忙走了。   反而是公孙夫人眼睛往绿翘微微隆起的肚子上瞥了一眼,抿紧嘴唇什么都没问。   战乱的年代,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太平,吕不韦虽然带着秦子楚一心逃难,可随身保护的家丁却也不少。   几十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围在马车旁边,旅途倒是安全了,可速度无论如何都提不上去。   吕不韦敢用这么缓慢的速度往前走,原本是因为心中极有把握,并非不害怕过赵国士兵的抓捕。   可他万万没想到,本应该在几日后才暴露秦子楚逃跑的问题,现在就被绿翘戳破。   一队装备精良的赵国士兵已经冲出邯郸南门,对着他们的方向,直奔而来!      第18章 追兵      战国时代,中华大地四分五裂,数百年间,战乱不息。   虽然今年是个丰年,村镇里也进行了庆祝,却仍旧男子疾耕不足粮饷,女子织布不足生活。   因此,虽然过年的习俗在王公贵族之间已经开始流传,却仍旧没能够推广到平民之家。   秦子楚坐在马车中摇摇晃晃了将近一天,快去了半条命,他没想到自己竟然晕车这么严重。   日落前,一行人终于到达一个与邯郸城相距不远的破败村落,村子里最好的房子窗户上仍旧满是破洞,北风呼呼的穿堂而过,冷得秦子楚止不住的打颤,可他却因此清醒了不少。   这年头哪怕驽马也不是寻常人家用得起的,吕不韦明目张胆的带着驽马目标太大,因此一进村子,得力的下人赶紧到隔壁村子把几匹马换成不起眼的牛车。   而吕不韦一见到秦子楚面白唇紫的病弱模样,吩咐仆从的话一顿,忽然想不起来自己原本要说什么了。   他清了清嗓子,转身吩咐:“快去把我在赵国买到的火狐裘找出来,给夫人披上。”   吕不韦说出的称呼传入秦子楚耳中,让他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吕不韦却十分自然的笑了起来,走到他面前,将秦子楚有些散乱的鬓角抿入耳后,握着他的手说:“原来的称呼不能再用了,否则走到哪里都有人知道。”   语毕,吕不韦接过下人递过来的狐裘裹住秦子楚,两人身高相差无几,可他却捏着秦子楚肩膀硬是让他转过身,手掌从背后一推,用有些宠溺的声音说:“冷了就快进屋,我已经让人把铺盖准备好,火盆也升起来了。”   秦子楚虽然知道吕不韦这是在借机占他便宜,可偏偏没办法反驳吕不韦的话。   他心下有些憋屈的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来日方长,随即,转身进屋。   吕不韦办事很细致,他既然对下人说粉色锦袍的是“夫人”,那么秦子楚原本是谁都不重要了,商队中的男女仆从对秦子楚只剩下“夫人”一个称谓。   秦子楚既然是“夫人”,那么他理所当然要和吕不韦住在同一间房中,因此,两人反而把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的赵姬给挤到隔壁的偏房去了。   赵姬恶狠狠的瞪了正房一眼,被赵宋氏安抚着按捺下心中的不快捧着肚子走进偏房。   可夜里,她却睡得极糟糕,肚子一抽一抽的疼个不停。   她总觉得自己要生了,一夜之间忍不住叫了卫神医四五次,弄得住在院中的几口人谁也没有休息好。   过了年就是倒春寒的时候,连着昨夜的一场雷雨,天更冷了。   原本应该湿滑难走的泥土地被冻得坚硬,牛车驮着许多商品,还有几名娇客,在冻上的泥地里直打滑,而天色依旧阴沉沉的,丝毫没有晴朗起来的迹象,看着像是还有一场雨雪。   天边翻涌着滚滚乌云,不时传出一声雷鸣的炸响,将本就没休息好的赵姬吓得频频尖叫。   “去让她静一静!”吕不韦不满的皱起眉头,看也不看秦子楚就直接对下人吩咐。   秦子楚像是没听到吕不韦派下人训斥自己夫人似的,神色平静的手持一卷竹简阅读,脸上看不出一丁点波澜。   吕不韦偷偷瞥了秦子楚一眼,见他这幅悠然自得的模样,心中更是怒火熊熊燃烧。   原本以为昨天同塌而眠,总能够趁机在秦子楚入睡后偷看他的睡颜片刻,一解相思之情,没想到秦子楚觉轻的不可思议,竟然只要有一丁点动静,立刻眼神清明的起身冲到赵姬房中喊医生!   结果赵姬没事,吕不韦自己被紧张的秦子楚踩了六回。   秦子楚确实身材瘦削,肌理紧致,可再瘦他也是个成年男人,浑身重量集中在脚上踩在吕不韦小腿上,他今天险些瘸着一条腿上车。   “快停下,快停下!!”赵宋氏苍老又尖锐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   吕不韦瞬间挂下脸,转头冷冷的看向后车,虽然一句话没说,秦子楚却能够从他眼神中看出嫌弃。   他放下手中的竹简,直接起身道:“我去看看夫人,她月份大了,日日担心害怕,没有我在身边安慰不行。”   吕不韦直接扯住秦子楚的衣袖拒绝:“你现在是我的‘夫人’,去安慰一个‘妾室’不合适。”   秦子楚似笑非笑的看向吕不韦,慢慢将衣袖从他手中拉扯出来,语调轻巧的说:“这才显得我贤良淑德、胸怀宽广,有母仪天下的气度。”   话音未落,秦子楚已经提着裙摆跳下车,直奔赵姬车厢而去。   吕不韦皱起眉头,紧紧攥起手掌。   他眼神从仍旧摇晃不已的车门向外看去,让他今日魂牵梦萦的人已经没有一丁点女子娇柔气质的直接把裙摆卷在腰带中,露出裙底绣着红梅色绸裤脚,两条长腿用力一蹬,直接上了后车。   “你这个贱人怎么……公子?!!”赵姬尖锐到改变了声调的咆哮只喊到一半就变成了更高音量的诧异询问。   吕不韦嗤笑一声,心里看不起赵姬的愚笨,可转脸笑容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想起赵姬是怎么凭借着一张妖媚多情的脸皮和妩媚的身体让秦子楚被她一舞勾魂,非要迎娶个破鞋进门的了!   心中回想,吕不韦本就阴沉的面色更是黑如锅底——赵姬能够见到秦子楚,是因为自己听了说赵姬的艳名,把她迎进门做妾。   赵姬真是个祸害!   吕不韦越想越来气,完全不想再看到秦子楚对赵姬温柔体贴的模样,赶紧伸手关紧车门,眼不见心不烦。   可偏偏赵姬的车厢密封差劲,她和秦子楚说了些什么,吕不韦听得一清二楚。   他竖起耳朵,仍旧不知道秦子楚说了什么,赵姬竟然不再哀叫个不停!   “夫人觉得我适合这种柔软的颜色吗?”秦子楚对赵姬轻声软语。   赵姬斜睨了秦子楚一眼,软绵绵的说:“公子相貌堂堂,什么颜色都撑得起。”   “是不是这里不舒服?我轻一点给你揉揉肚子,好些了吗?”   秦子楚这句话终于让吕不韦挺清楚了,他从这句话中直接勾勒出赵姬小鸟依人的斜倚在秦子楚怀中,而秦子楚眼中露出满满的温情,将细白修长的双手覆盖在赵姬肚子上轻柔摩挲,低声诱哄的模样。   他觉得自己肺子都要气炸了!   “哎呀,不要~公子,他踢我呢!真是不乖。”赵姬娇嗔一声,精力充沛的声音完全听不出她昨天一副叫得快死了的模样。   “胡说,我们的儿子怎么会不乖呢,他是着急出来,省得累着你呢,多懂得心疼人”秦子楚轻柔的亲在赵姬肚子上,手掌细细摩挲。   赵姬的肚子打从满九个月就渐渐下移了,原本特别鼓胀的感觉竟然让他觉得小了一点。   伸手放在肚子上,他能够更加清晰的感受到腹中的小生命。   未出世的孩子经常会动动手脚,这种惊喜完全没办法用语言表达。   打从赵姬有了胎动开始,他最喜欢的一项活动就是摸着她鼓鼓的肚子说傻话,不停表扬还没出世的婴孩。   赵姬脸上带笑,却另有心思,越发觉得秦子楚对她腹中这个孩子重视非凡,并非真心喜欢自己。   秦子楚继续轻轻按摩着赵姬的肚子,抬起头,用温柔的神色对上赵姬另有异心的眼睛:“这些日子辛苦夫人了。”   赵姬心中一惊,原本的心思忽然秦子楚的话被打散了。   水汪汪的杏眼不知道为什么涌出泪珠,挂在赵姬眼眶中来回打转。   她一把拉住秦子楚的手掌,将脸埋在其中,头一次不想把眼泪当成博取宠爱的手段。   她用力摇摇头,吸了吸鼻子:“生儿育女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妾特别高兴能有公子的孩子。”   秦子楚若是以前一定会很感动,现在听了这话心中却再没有丝毫波动,他微笑着抱紧赵姬,一个字都没回应。   马车还在淅淅沥沥的冰冷雨水中前行。   此处一马平川,找不到避雨的地方,索性也不遮雨了,继续摇摇晃晃的向前走,可一哧一滑的根本走不快。   走得日头偏西,忽然从身后传来强烈的震动,可这荒山野岭的,根本不会有什么人经过!   吕不韦看着有些慌乱的商队,眉头一皱,不高兴的说:“继续走,有什么好慌乱的?这天下是不太平,可咱们带着这么多武器防身,有什么可怕的。”   被吕不韦出声呵斥,商队的随从和仆人们马上安静下来。   吕不韦不放心的向后车车厢张望了几眼,犹豫了一下,起身吩咐道:“将两位夫人都带进我的车厢来。”   仆人很快动作和秦子楚一起小心翼翼的扶着赵姬进入吕不韦的车厢之中,此时,身后马蹄的震动愈发急骤,身穿铠甲的一队赵国士兵已经冲到车队面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出来,都出来,让我们检查一下。”车厢外吵嚷个不停,吕不韦心中一惊,抬眼看向秦子楚。   秦子楚面色不变,极快的抱住赵姬一同滚进车厢铺着的绒毯之中,抬手就将两人的衣衫拉扯得凌乱不堪。   吕不韦瞬间明白了秦子楚的意思,跟着抽松腰带。   他正要打开车门,却动作一顿,转身将狐裘搭在秦子楚露出的胸口,才面色不愉的推开车门。   赵国士兵原本吵嚷的声音顿时一停,整个队伍都静了下来。   有些老兵油子脸上已经挂上坏笑,交头接耳的不停往车厢中探看,恨不得扯开车厢垂下的厚帘,把里面的美人看个清清楚楚。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过年的问题,懒作者参考了《中国文化风俗集萃》的说法,汉代之前有,但是平民过不起年,但对贵族来说还觉得比较特别的日子。   “百家讲坛”的王立群读史记里面也说因为嬴政是正月出生,才被命名为正的,所以就默认年和正月的存在。   《战国策》、《东周列国志》都没提到类似问题,懒作者《史记》看的不够全。   orz有不对的地方,大家多包涵。      第19章 真龙降生      吕不韦拢了拢前襟的衣袍,对着他们一拱手,脸上已经挂起客套的笑容。   他赶忙将一只鼓鼓囊囊的钱袋塞进领头的队长手里:“将军辛苦了,不知道有什么事情?我和赵国的公孙大夫有些交情,若是没事儿的话,还请各位行个方便。”   领头的小将颠了颠手中的钱袋,也不打开,直接丢给身后的跟班。   他盯着吕不韦的眼睛,脸上扯开一抹冰冷的笑容,手掌一挥,对身后的将士们下令吩咐道:“给我搜,秦王孙恐怕就在其中!”   吕不韦赶忙拿出了好几个同样鼓鼓囊囊的钱袋举在头顶,接连不断的求饶作揖:“还请将军手下留情,小人带着的都是赵国土产,有些怕摔打,请一定小心谨慎,麻烦各位。这些钱就当请各位军爷喝酒。”   小将不客气的手下钱袋,全都给身后的同伴们分了。   他见吕不韦不停求饶一句都没说起秦王孙,只顾着关心自己随身带出的货物,心中放松不少,脸色跟着缓了过来。   小将点点头:“行了,你不必多说。若是没有秦王孙,兄弟们不会为难你的。”   “多谢各位军爷、多谢多谢!”吕不韦千恩万谢的对着小将点头哈腰。   吕不韦给自己的下人们飞过一个眼神,他们立刻十二万分配合的主动打开牛车上的一只只足以容纳成年男人的大箱子,其中整齐的码放着货物,没有漏出丝毫有人躲藏的踪迹。   小将视线终于落在两架坐人的牛车上,吕不韦赶忙道:“快把后车的帘子掀开给军爷过目。”   说完这话,他指向笑着向小将解释:“还请军爷稍等,小的两个美妾需要些时间整理衣裳……”   不等吕不韦话音因落地,小将已经一把将其推开拔剑挑开车厢的挂帘。   眼前艳色一晃而过,小将睁大眼睛定睛向内瞅个不停,眼珠子都快掉在车厢里了。   一只泛着莹润玉色的细长手臂伸在狐裘外,美人脸上带着红晕,媚眼含泪一副娇不自胜的模样;而另一个美人丰满的酥胸半露,侧躺在露臂美人身侧,不停发出低喘。   车厢里的两女正在相互抚慰着对方!   小将咽了咽口水,想起吕不韦走出车厢时衣衫不整的模样,脸上一红,立刻明白过来刚刚车厢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赶紧放下帘子退后几步,正对上吕不韦收起笑容的脸,心中艳羡吕不韦的艳遇,又愤恨他一介低贱的商人竟然拥有两名美人,不由得避开吕不韦,不想与他有牵扯。   随即,小将想起自己是来公干的,他一板脸,故作蛮横道:“既然没有私藏秦王孙,你们快走吧,不要影响了我们抓人。”   “是是是,多谢军爷照顾,还请替我向公孙大夫问好。”   吕不韦连连后退,带着窝囊男人特有的谄媚笑容挡在车厢前,引得领兵的小将神色鄙夷的瞪了他好几眼,然后大喝一声:“我们走!”   百十号训练有素的赵国士兵立刻整队上马,如来时一般飞快的疾驰而去。   吕不韦松了一口气,赶忙先开车厢的挂帘,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景象让很想要刁难他的赵国兵将因为什么没有仔细检查车厢内是否藏着额外的人,反而匆匆离去。   可当吕不韦抬眼望去,却只见到秦子楚额头满是冷汗,挂着惊慌失措的神色抱着面色苍白的赵姬不停低声安慰。   赵姬脸上浮着一层让人心中不安的红晕,手指紧紧抓着秦子楚的袖摆,用力得将昂贵的锦帛都戳破了。   “这是怎么回事?”吕不韦眼见这幅架势,不由一愣。   若是女人生孩子,赵国小将根本不必惊慌失措成那副德行,可……秦子楚和赵姬在车厢里面,也没条件能再做其他事情了。   “太傅,今天是什么日子了?”一路忙着逃命,秦子楚已经忘记今夕是何夕。   他终于想起从出逃之日起,赵姬就面临预产期!   吕不韦不明所以的看了秦子楚一眼,虽然不知道他在赵姬快要生了的时候问这个做什么,可还是回答:“正月二十六。”   秦子楚脸上一白,看模样竟然和疼得面无人色的赵姬相差无几。   他慌乱的看向吕不韦,口齿不清的吩咐:“快找个村子……不是,我是说找一处安静的地方,让卫神医给着急看看!若是她快生了,赶紧烧水准备一下。”   “去把卫神医请过来。”吕不韦转头吩咐下人,自己却站在马车附近一步不离。   秦子楚不由得对吕不韦的举动有些不满,心想:你这么积极的跟着做什么?真以为赵姬要给你生孩子吗?   一旁的赵宋氏心中想法也差不多。   她直接挤开吕不韦冲到车上,不客气的竟然连秦子楚都给推下车了,口中道:“下去、都下去。哪有妇人生孩子男子围着的。公子放心交给我吧。”   话音一落,赵宋氏拉着卫神医进了车厢,不客气的放下厚实的挂帘,阻隔了车厢外的视线。   吕不韦和秦子楚对视一眼,都露出些无奈和紧张的神色。   吕不韦拉住秦子楚走进原本赵姬母子乘坐的牛车,轻声安慰:“公子不必多虑,世间哪有不会生孩子的女人呢?你不要怕,赵姬一定会平平安安生下孩子的。”   秦子楚想要露出笑容,可当他去做这个表情的时候,只是神经质的抽动了一下嘴角,整个人仍旧僵硬的不行。   自打他出现,他为了能够更加安全的保护自己性命,不断计划着从赵国出逃——未来的始皇帝陛下已经不是出生在赵国的质子府之中。   此时,没有成群的奴婢环绕,更没有诸多保护,始皇帝就在荒郊野外的破烂牛车里等待着出世。   历史改变了!   谁还能保证嬴政安全无忧的出生在这个世界呢?   他要是把自己的男神害死了可怎么办!   秦子楚不停告诉自己肯定不会有事儿,嬴政是真龙天子,他肯定能够平安出生,可心中翻滚的忧虑却挥之不去。   卫神医这时候终于从车厢中退出来了,他走到吕不韦和秦子楚车外,低声道:“夫人是头一次生产,不会太快,但老夫见夫人脉象平稳、体力充沛,应无危险。”   无论何时,能够得到医生的一句保证都会让人放心许多。   秦子楚听到卫神医的话,脸上紧张的神色消退不少,可转脸却又皱起了眉头。   他对吕不韦说:“又下起雨了,根本生不起来火来,夫人产自需要烧开的水和干净的布,这可怎么办是好?”   吕不韦却不懂得秦子楚的担忧,他不以为然的说:“公子,我们在这荒郊野外的,到哪里去找村镇遮风避雨。如此将就一下吧。寻常妇人产子,可没见过有那么多要求的。”   秦子楚听了吕不韦的话忍不住想要反驳,可看了看吕不韦的表情,最终将想说的话咽下,垂眸柔声道:“还请太傅多拿出些干净的细布,给夫人用。”   吕不韦见秦子楚低眉顺眼的忧虑神情,心中不忍的握住他手掌,柔声安慰:“这是自然。不韦能为公子做的都会做。只是生火太难,不韦实在没办法。”   秦子楚没心思跟着吕不韦这时候还玩心眼。   他强打起精神撑着嘴角对吕不韦笑了笑,为了让他闭嘴,干脆身子向前探,面对面的将额头枕在吕不韦肩头。   吕不韦浑身一震,僵硬了半晌后,试探的抬手拥住秦子楚肩膀。   见秦子楚并不反对,控制不住越笑越得意,手掌来回在他脊背上轻拍,口不对心的说:“公子日后还有有许多孩子的,到时候就不会这么紧张了。第一次的时候难免如此,不韦当初有子的时候,在院子里转了一天一夜,孩子出生的那一声啼哭,竟然把我吓昏过去了。”   秦子楚闷闷的“嗯”了一声,并没多做回应,吕不韦以为他仍旧放心不下赵姬,也就跟着闭嘴不再多言。   时间不停的向前走,毫不歇止。   赵姬再也忍不住腹中一阵阵传来的抽疼,她觉得自己若是能摸出一把匕首,肯定会干脆将肚子剖开结束这场无休无止的折磨。   豆大的汗珠不断从赵姬头顶留下,将她长长的秀发黏在脸上。   赵姬觉得眼睛下腹一阵剧烈的刺痛,她终于忍无可忍的惨叫出声,凄厉的哀嚎穿透层层山林,不断向外扩散,在夜半阴冷的雨声中显得格外渗人,吓得无数飞鸟扑棱着翅膀跟着尖啸着向外飞去。   艳丽的红光骤然敲碎漆黑的夜晚,推开了整夜阴冷潮湿的细雨,为商队带来一片暖融融的朝霞,而原本还厉声尖啸的鸟雀已经变成了婉转的娇啼,艳丽的羽毛披着霞光在林中飞舞仿若丹凤游天。   “云层里有龙,有龙在飞啊!!!”一个汉子瞪大眼,不敢置信的大喊出声。   与此同时,一道雄壮却令人不由自主臣服的虎啸骤然响彻山林。   秦子楚眯着眼睛抬起头看天空翻滚的云层,心中只剩下“……”的想法。   他记得史书把始皇帝出生时候的场景描绘的简直不像是他亲爹的儿子,可眼前如此景象,秦子楚嘴巴再硬也不得不说:原来古人写出来的史书与其说是夸张,不如说是场景描画的特别细致。   嬴政果真是“真龙天子”!   出生而已,阵仗已经如此惊人。   马蹄的震动声忽然又响了起来,秦子楚脸上一白,下意识看向吕不韦,吕不韦以同样惊恐的眼神对上他。   两人心中同时道:不好,被赵兵发现了!   只有王孙贵族的孩子在出生时才有资格“异像”,秦王孙必在吕不韦商队之中。   嬴政小鬼一出生,简直像是游戏中的大红名被系统发布了通缉令!   “快逃!”吕不韦伸手扯住秦子楚,试图拉着他独自离开。   秦子楚一顿,最终选择推开吕不韦,转身钻进马车之中。   吕不韦咬着牙看了看秦子楚,忽然对身边得力的仆从说:“我们先离开,暂时躲躲。”      第20章 与众不同      吕不韦声音不小,商队上上下下都听清楚了他的话。   商队中的仆从许多是从邯郸招募来躲避战乱的,吕不韦真正的心腹不足十人。   早在第一次被赵国士兵围住审查的时候,赵国雇工就心思浮动,现在一听到吕不韦的话,更觉得有大事发生,纷纷交头接耳的刷新着自己知道的小道消息。   “你们都走吧。”吕不韦摆了摆手,露出心灰意懒的神色对商队招募的下仆摆手,心腹手持刀刃将吕不韦保护起来。   一时之间,原本有异动的人反而不敢动弹了。   地面仍旧接连不断的传来强烈的震动,马蹄声越来越清晰,终于有一个年轻人大声喊道:“咱们还等什么,等死吗?快逃啊!”   话音未落,年轻人已经拼命往树林中奔逃,剩余的雇工一见吕不韦不阻拦他们,相互交换了几个眼神后,争先恐后向山林中冲去,就好像冲进了山林就能躲过一劫似的。   商队中的人越来越少,不足一盏茶的时间,剩余人数只有吕不韦的那么几个心腹了。   他对心腹扬扬下巴,赵姬和秦子楚所在的车厢立刻垂帘立刻被掀了起来。   秦子楚原本不清楚吕不韦打算做什么,可当吕不韦故意让雇佣的下人逃跑开始,他心中一寒。   秦子楚猛然意识到吕不韦这么做的目的。   只要这群人跑了,吕不韦就能有优哉游哉的留在原地,等着赵国士兵到来之后,一脸委屈的诉说自己商队混入了秦王孙的奸细,他们已经带着秦王孙逃跑了!   到那时,赵国士兵一心牵挂着秦王孙和怀着异象出生的孩子,哪会好好检查吕不韦商队中剩下何人?   只要孩子不哭不闹挺过这片刻功夫,他们就立刻安全了。   ……可吕不韦真的会冒险留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哭闹起来的孩子吗?!   秦子楚垂下眼帘轻轻摇晃这怀中刚刚包裹起来的孩子,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   他低下头将嘴唇压在男孩头顶,毛茸茸的胎发轻轻擦过他敏感的嘴唇,带来微弱的痒麻之感,让秦子楚嘴角染上淡淡的笑意,心中安定不少。   秦子楚来到这里之前,家中亲自都没有孩子出生。   他也不清楚孩子生出来该是什么模样,可怀中的婴孩却让他爱不释手。   婴孩皮肤粉嫩,额头涨满了浓密的胎发,虽然双目紧闭,可眼皮上却有着清晰的双眼皮褶,挺拔的鼻梁也初具形态,菱形的嘴唇棱角分明,唇色透着健康的润红。   他蜷缩在包裹之中睡得香甜,沉静的姿态让人一见就忘记了眼前的烦恼忧愁。   秦子楚退回身,看着男孩安静的闭目休息的模样,低声道:“正月出生的孩子,就叫阿正。嬴政,你是我赢氏王族的血脉,必将手握权柄、执掌天下。”   赵姬躺在铺盖之中,虽然她脸色有些苍白,可精神还算充沛。   可现在,她脸上丝毫不见喜悦,紧张的抓着秦子楚的手掌,眼神一直向外望去。   秦子楚不揭破赵姬的心思,在她手背上安慰的轻拍几下后,继续温柔的哄着嬴政,惹得赵姬神色焦急的直想推开他。   吕不韦沉默的站在车厢外,看着秦子楚神色满足愉悦的模样。   他眉头紧皱,忽然开口道:“公子还年轻,日后还会有许许多多的孩子,何必非要这一个不可呢?婴孩听不懂我们的话,若是赵国士兵追来,只要他一出生,咱们都要命丧黄泉了。”   秦子楚眼睛也不抬的冷声道:“那么太傅是什么意思,您敢直说吗?”   吕不韦抿了抿嘴唇,有些犹豫的开口:“不韦手下虽然人手不多,可对我都是尽心服侍,忠心耿耿。若是我派一人带上孩子外逃,途中故意让孩子哭闹不休,则公子一路大安。”   不等秦子楚回答,赵姬一把抢过他怀中的男婴,竟然撑着虚弱的身体,强行起身走到吕不韦面前,直接把孩子塞进他怀里!   赵姬紧张的大声说:“孩子给你,我们快逃吧。别再等了!”   吕不韦对着赵姬露出一个有些隐晦的厌恶神色,动作却一点迟疑都没有,转手就把小小的婴孩塞进一名壮年男仆怀里。   他低声吩咐:“把他送走,自己保重,若是能够活着回来……”   “谁说可以送走我儿子了?!”秦子楚猛然起身,冰冷的愤怒在他眼中熊熊燃烧。   他咬紧牙关,一字一顿的说。   秦子楚看向怀抱中男婴的壮年男子,眼神向两道兵刃刺入男子胸口,吓得男子忍不住后退了几步,紧紧抱住怀中的孩子寻找安慰。   “把孩子给我。”秦子楚跳下车,停在男子面前几步,冲他伸出手臂。   男仆根本没有犹豫,赶忙把孩子扔给秦子楚,远远避开他的视线。   抬手在男婴小小的脊背上摩挲了一会,秦子楚确定没吓到孩子后,亲了亲他粉嘟嘟的小胖脸,终于看向吕不韦和赵姬。   他轻声一笑:“你们怕死就走吧。我不会放弃自己的孩子,让他用性命换取自己性命的,不是男人。”   吕不韦伸手扯住秦子楚的手臂,猛然将他拉回自己身边,不满的高声咆哮:“公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子楚满不在乎的笑了起来,平静的说:“字面上的意思。”   吕不韦气得面色涨红,额角青筋暴跳。   他抖着手努力压抑着愤怒,粗喘着说:“公子竟然真的这么想?既然如此,公子又何必在刚逃出邯郸城的时候故意提起我们之间的约定。不韦把身家性命都压在公子身上。公子可知道你带着孩子留下,不韦之前倾家荡产换公子出来就前功尽弃了!”   吕不韦本以为秦子楚必然会露出心虚胆怯的神色,又缩回去,却没想到秦子楚勾起嘴角,露出一副像是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大笑出声的模样。   吕不韦心中怒火燃烧的更加炽烈,他终于又忍不住喊道:“公子总说有话直说!现在没有耽误的时间。”   秦子楚点点头,笑颜之中带着尖锐的讽刺:“太傅恐怕不记得自己喝醉酒时候跟我说过的话了——你此去秦国,从华阳夫人和太子手中得到了六千多金,王后也拿出四千多金的梯己。太傅倒是对我说说看,身价不过两千金的吕不韦大商人如何倾家荡产?我看财神降世恐怕也没有你吕不韦这么快捷的敛财速度吧。”   吕不韦原本被秦子楚气得面色通红,此时骤然被他揭破了自己从中攫取的巨大利润,脸色乍青乍红,面子完全挂不住了。   秦子楚说得不错,哪怕两人就此分道扬镳,他也是获利巨大!   秦子楚并没有对吕不韦穷追猛打。   他缓和了声音,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柔和不少,叹息着说:“吕不韦,你我相交一场,对彼此都有了解。其实你非要助我归秦,说到底是为了获利。可若是我今日能够放弃自己儿子,他日又怎么可能放过逼着我抛弃儿子的你?不如就此分开,大家日后桥归桥、路归路,各自自在。赵姬对你仍旧有情,你若是不介意,就让她回到你身边,也算是让她后半生有个依靠。我想和阿正在一起,绝对不会放弃他的。”   吕不韦站在原地,脸上的坚持悄然隐退,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他面无表情的凝视着秦子楚半晌,终于催促着心腹手下整理最值钱的东西,登车离开。   忽然,吕不韦扔了一袋金子给秦子楚,然后说:“既然公子清楚不韦为人,那就知道不韦一向与人为善。公子独自带着一个婴孩又没有谋生的手段,请留下这些黄金备用。”   秦子楚接住钱袋,微笑着看向吕不韦,脸上终于露出浅浅的笑意,温和道:“吕大商人多珍重。他日再见。”   吕不韦细细的品味着秦子楚口中的“他日再见”,更觉得秦子楚与他分开绝无逃生的可能,但仍旧说:“公子也请珍重,不韦先走一步。”   话落,吕不韦带着商队离去。   除了秦子楚的包袱和一包点心,竟然连一驾牛车都没给秦子楚留下。   秦子楚站在原地,像是完全放弃抵抗,目送着吕不韦一行人催促着拉扯的牛狂奔而去。   等到他们终于离开自己的视线,秦子楚终于挪开遮挡在男婴脸蛋上的手掌,看着他睡得迷迷糊糊的可爱模样,笑容轻松。   “乖儿子,你不要出声,咱们躲起来。”   秦子楚从包袱中取出换洗的衣袍,一件扯碎成布条,将嬴政包裹在自己胸前;另一件对半扯成四大块布料,一层层的包裹在脚掌上。   他小心翼翼的一步接一步沿着来时路的方向钻进树丛之中。   荒野之中四处无人,秦子楚方向感和记性虽然都好,可他手中没有定位的工具,脚下的路不受控制的越走越偏。   幸运的是,他的办法奏效,脚下包裹着许多布料,走路并未留下痕迹,前来抓捕秦王孙的赵国士兵根本没朝他离开方向追。   不幸的是,秦子楚一个大男人饿一顿无妨,怀里的孩子却无论如何也该饿了。   秦子楚终于停下脚,靠着一颗大树休息,解开胸前的布绳,看向他儿子。   男婴软绵绵的手掌伸在嘴边咬着大拇指一吮一吮的,透明的口水沾得下巴和前胸都是。   他显然早就饿了,可偏偏一丁点声音都没出。   人都有些犯贱,若是孩子又哭又闹怎么都哄不好,肯定心里厌烦,可像嬴政这样的孩子却让秦子楚心疼的要命。   他赶紧抽出嬴政的指头,快速嚼碎一小块点心,口对口喂到男孩嘴里。   “啊!”秦子楚舌头一疼,惊讶的神色从他眼中飘过。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嬴政微张的小嘴,赫然发现男婴牙床上竟然已经长了整整齐齐的六颗牙齿!   ( ⊙ o ⊙)男神就是男神!看看这发育!      第21章 梦靥      吕不韦推开质子府沉重的大门,府中阴冷冷的没有丝毫人气,他脸上显出淡淡的笑容,可很快笑容凝结在脸上,垂眸沉默的向内走去。   他们被一起抓回赵国已经有些日子了。   吕不韦当初带着五百金随便对公孙乾解释一番就脱身而出,而赵姬和那个碍眼的孩子已经被赵大夫接回家中了,这座质子府中再没有仆从女婢,每天只给秦王孙送来些残羹冷炙,让他饿不死便罢了。   吕不韦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秦子楚,可他是个商人——虽然“昂贵的货物”重要,也重要不过性命。   只要这么一想,吕不韦就马上心安理得了。   现在若不是他每日掏出钱财为秦子楚准备珍羞美味,恐怕秦子楚还要受到更多磋磨,如此说来,秦国对赵国的进攻尚未分出胜负,他和秦子楚的盟约也并没结束。   想要逃离赵国还有机会。   水声清凌凌的从池边响起,吕不韦脚下一顿,转身朝质子府中不大的水池走去。   自打秦子楚被锁在这座质子府中不得动弹,公孙乾怕秦子楚投井自尽,干脆下令将府中的水井也封死了,整座宅院里想要喝水只剩下那么一道浅浅的池水,既不能让人“投河自尽”,也能够维持秦子楚的日常用水。   只不过,饮水和清洗都从里面取水,太过委屈他了。   走到墙边,果然见到了秦子楚,他本就纤瘦高挑,被关起来不足一旬,更是瘦伶伶的只剩下了一把骨头。   可这把骨头真是傲骨,无论谁来,都再没办法让他折腰了。   秦子楚就像是突然换了个人似的,再也不对人摧眉折腰、曲意逢迎,看人的眼神冰冷镇定,其中写满了嘲讽。   ……好像秦子楚已经看到了他们其他全部人变成乱葬岗的尸骨,而他笑意盎然的围观着他们被斩杀。   那眼神简直让人后背发冷!   吕不韦脚下一顿,忽然不想走到秦子楚面前再去面对那双可怕的眼睛,可站在原地片刻,吕不韦还是受不了赤裸脊背的诱惑,一步步走到池边。   “吕太傅还有脸进来质子府?”秦子楚头也不回,用细布擦拭着身体,生硬冷冽,夹着一层恶意嘲讽道,“正值春日,满院枯枝烂叶一定让你心情格外愉快吧。”   哪怕最好了心理准备,吕不韦还是不由得抿紧嘴唇。   秦子楚顺手将擦身的细布投净,悬挂在一旁,细细的用衣袍将自己裹紧,才转过身,面向吕不韦,脸上的讥诮渐渐消失,转成了心如死灰的平静。   秦子楚见吕不韦沉默不语,直接戳破了他的痴心妄想,冷声道:“吕不韦,你见不得人的小心思,我一清二楚。哪怕此番秦军无法攻破邯郸城门,可终有一日,你会后悔设计谋夺我大秦的权柄,死无葬身之地。”   “终有一日,我等着!”秦子楚轻声强调,剔透的黑眸熠熠生辉,吓得吕不韦不由得后退几步。   吕不韦骤然跌落池水之中,竟然如坠深渊。   “啊——!!!”吕不韦惊叫一声,额头“咚”的一声磕在车壁上,顿时头晕目眩,好一会才满身冷汗的彻底清醒过来。   我在车厢里面!   ……秦子楚、秦子楚他肯定已经被抓走了……   抹去头顶的冷汗,吕不韦怔怔的盯着车顶,梦中的一切却像是诅咒般在他耳边挥之不去。      第22章 喝奶      秦子楚被嬴政狠狠咬了一口,非但没生气,脸上的笑容反而越加灿烂。   他忍不住凑上前贴近男婴胖嘟嘟的脸蛋,不停啄吻着,得意道:“真不愧是嬴政,连牙口都比普通人好得多。”   这才是真男神!!!   “阿正,你不饿么?”夸奖完了儿子,秦子楚收起满脸自得的笑容,眼中浮现出担忧。   他的视线对上男婴漆黑的眼睛轻声询问。   ——哎?阿正可以睁眼睛了?!   定睛一看,秦子楚又被婴儿版的始皇帝陛下震惊了,他不禁惊讶的说:“你竟然是双瞳!”   小、小哈士奇!   (*/ω\*)救命,我的儿子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秦子楚忍不住又凑上前去对着嬴政亲了又亲,脸上满满都是笑意,完全看不出他们父子两人身处荒郊野外,饿得前胸贴后面,连口热水都喝不上。   秦子楚越看儿子越喜欢,第三次凑到他面前,反复把柔软的嘴唇贴到比他嘴唇更加柔软的皮肤上轻轻摩挲。   他对着男婴露出有点傻乎乎的笑容,温柔的轻声说:“你不喜欢点心的味道,我们就快一点走。吕不韦他们走的时候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赵国士兵肯定追他们去了。彰黎只要能够看到我们说的记号,就该知道我们大致的前进方向。我记得来时的方向。我们往回走,就算不能遇见他,也容易回到出发的村子。到那里就能找到生产不久的女人,让你饱餐一顿了。”   语毕,秦子楚扯下脚底缠着的碎布,手上来回调整着动作。   直到男婴脸上露出舒服的神情,安然窝在自己怀中沉睡过去,他才在心中记住现在的姿势,一路抱着嬴政快速往回走。   秦子楚脚下生疼。   他走过的路虽然不少,可现在脚上穿着的软底布鞋走在满是碎石子和树根的土路上,没多一会就硌得骨头都疼了。   但他仍旧咬紧牙关,不断深深吸着气,一声不吭的继续向前走。   此时尚未出正月,寒风刮人得很,可秦子楚硬是被脚下的疼痛折磨出一头冷汗。   原本乖巧不已窝在他怀中的男婴却睁着一对深邃的漆黑双瞳。   他眼神清醒深邃,透着一股令人背后冷气直冒的诡异,若是非要用一句话来形容男婴此刻的眼神,那么只能是“冷酷”。   男婴浑身无力,但他就这么一下下睁眼、阖眼,视线一直对准秦子楚的胸膛,嘴角怪异的向上勾起,露出一个近似笑容的表情。   嬴政惬意的窝在秦子楚胸口,通过自己小幅度的蠕动让秦子楚不由自主跟着调整着动作,让自己躺得更舒服。   秦子楚脚下一顿,手掌下意识的从男婴后头轻轻抚摸而过,略带歉意的低声说:“对不起,让阿正饿坏了吧。我再走快一点。天黑之前,咱们肯定能赶回路过的村子。阿正再忍耐一下好不好?我保证到时让你喝到热乎乎的母乳,绝对不拿三鹿骗你。”   男婴嘴唇一动,却没有出声询问“鹿奶”为什么比不上“人奶”——他现在还说不出话来。   嬴政仍旧乖巧的窝在秦子楚怀里,仅仅从鼻腔中发出一道软绵绵的哼声以作回应。   若是一般人,见到这副情景肯定觉得孩子身上满是怪异,可是秦子楚绝不会这么想!   他怀里的是秦始皇好吗?   男神做的事情都是有理由的!   男神做的一些都是正确的!   男神必须天纵英才!   真龙天子有木有?!   我家男神虽然还是个男婴,但是打哈气都帅的一比那啥!   (*/ω\*)看着真是萌的不行,完全让人心跳加速、双腿无力,根本把持不住啊。   秦子楚完全忽略了生物客观规律,以一副脑残粉的心态时时刻刻惊奇着嬴政的出格举动,心中想的只剩下“我儿子还饿肚子呢,先去找个乳母才是正经事儿。”   他轻轻咬了一口男婴有着五个肉坑的小手,然后心满意思的微笑着将其塞回襁褓之中。   ︿( ̄︶ ̄)︿幸福死了,亲到了男神的手背……   不!!!   刚才喂点心的时候,我拿到了男神的初吻!!!╰(*°▽°*)╯想到始皇帝陛下此时完全依靠他这个父亲,秦子楚瞬间生出无穷的力气。   他脚下不停的沿着大路往回走,怀中的婴孩果然懂事的不吵不闹,乖巧的依靠着他的胸口。   嬴政原本处在一片灼烧般的痛苦之中,他知道自己应该是快死了,或者说已经死了。   几十年的帝王生涯始终锤炼着他的自尊心,让他无法在痛苦的侵蚀下像个贱民般翻滚惨叫。   嬴政攥紧了拳头,神色却一片平静的等待着死亡的降临,可一瞬间,施展在他身上的全部痛苦竟然彻底消失。   没等嬴政松口气,空气中立刻飘散开一股浓郁气味儿。   这是他征战六国闻遍了的气味,原本鲜活的生命因为失去鲜血而渐渐消逝,但伴随着登记后接连不断的刺杀,嬴政发现自己渐渐对这股血腥气味变得无法忍受。   这股气味属于一群接受不了失败的蠢人。   胜者为王、败者寇,六国之人连这一点都不能够接受,难怪秦军能够势不可挡的横扫六合。   嬴政不耐烦的蹙起眉头,一只带着粗糙苍老的手掌猛然用力抽打在他的屁股上,这让嬴政心头怒火顿起。   自登基后,在无人敢对他不敬!   不等嬴政怒道“车裂”,他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在尖锐的疼痛之中发出一声哭嚎。   但也仅仅只有一嗓子。   嬴政不能相信刚刚的嚎叫是自己发出的,他瞬间控制住了自己放肆哭喊的冲动,蹙紧眉头将所有诡异的感受都压下喉头。   哪怕他眼睛看不清楚,脸上却渐渐恢复了平静。   明亮的光线在“房间”中一闪而过,嬴政以为这是利刃闪过的光芒,可一生多次生死之间的历练已经给了嬴政对杀气的一股直觉。   无论闪过的是什么,他都会安然无恙!   嬴政浑身上下没有一丁点力气,心中却毫无惊慌,安然的躺在原位。   但他虽想到此番平安,却无论如何没想到自己被一双温暖的手臂托进怀中,轻柔的摩挲着脸颊。   他怎么会被人轻而易举的抱在怀里?!   嬴政自认身材高大、体格健硕,绝大多数男人站在他面前尚且无法企及自己端坐时候的身高,可他现在竟然被一个陌生人像个小娃娃似的裹在怀中?   而且,就算暴病之中,嬴政也确信自己绝不会变得如此柔弱无力的。   简直像个无能为力的婴孩!   清澈温柔的声音流泻在他耳边,却仿若一道炸雷,震得嬴政半天没缓过神来——“正月出生的孩子,乳名叫阿正。嬴政,你是我赢氏王族的血脉,必将手握权柄、执掌天下。”   连柔软的嘴唇贴在他额头上,都没让嬴政清醒过来。   这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有人在给他取名字!   嬴政看不清人,只觉得柔软的嘴唇轻轻擦过他眉心,留下一寸温暖,让他有一瞬间的迷惑。   说话的人真的是他父亲吗?   在嬴政对幼年模糊不清的记忆中,“父亲”真是个陌生而且讽刺的词汇,但不得不说,他的父亲用充满了磨难的童年将他变得无坚不摧。   嬴政曾经怀疑自己到底是赢异人的孩子,还是如传闻般,他是吕不韦的孩子。   可是谁的儿子有能有什么区别?他有着卓越的才智能力。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活在世上的都是他的奴仆。   他富有四海。   无论吕不韦还是赢异人,若是能活过来,只怕都会争抢着做他父亲,他根本没必要在乎此事,甚至为此自怨自艾。   但即使心中这么认为,嬴政仍旧十分厌恶赢异人不顾母子死活,独自跑回秦国这种贪生怕死甚至不顾骨肉至亲的行径。   简直令人恶心!   这根本不是男人能做出来的决定。   他的童年被赢异人破坏得一片晦暗,为了活下去,母子两人只能托庇在赵氏家门之下,隐姓埋名的伪装成仆佣,不断被人欺凌羞辱。   这样没有担当,胆小怕事、平庸无能的男人,怎么可能在他刚刚出生的时候,在他眉心留下如此温情的抚慰?   被如此对待,嬴政非但没感到幸运,反而认为自己受到了秦子楚的羞辱。   但比赢异人这种无能男人亲吻他眉心更加不能令人忍耐的事情立刻发生了——一个他听了数年,几乎让他以为是自己亲生父亲的男人声音骤然响起。   吕不韦命令赢异人将他丢下吸引赵兵的注意力!   嬴政听了这话几乎要冷笑出声了。   吕不韦,朕当初可以忍人所不能忍,眼睁睁看着你与太后偷情,从十三岁称呼你为“亚父”二十二岁加冠;那么,哪怕再经历一世,朕一样可以按耐住心中的野兽,经历漫长的等待,最终将你打落尘埃!   嬴政心中愤愤,他平静的等待着即将被丢弃的可悲现实,但他从没期待过的父亲竟然态度强硬的留下了他。   或者说,与他一同接受被放弃的命运。   嬴政眼眸如平静的海面,看似波澜不惊,海面下却暗潮汹涌。   赵姬一直让他失望了,只要有独自逃生的机会,他的母亲会毫不犹豫的撒手而去,甚至不愿多看他一眼。   这没什么稀奇的,和他所熟知的肮脏女人毫无差别。   嬴政早就对生母赵姬没有任何期待。   无论赵姬再做什么,也只不能改变他对她的看法,因此赵姬对自己没有一丁点慈爱之心,竟然是丝毫不出嬴政所料。   但为什么赢异人会宁可命都不要却要他?   赢异人的所作所为完全颠覆了嬴政对他的认知。   男人温柔的叹息和歉疚的话语在嬴政耳边回响,让他神智一阵恍惚,如坠梦中。   寒风一刻不停的侵袭着他们父子二人,嬴政觉得自己又冷又饿,但他却不想对赢异人提出任何要求。   一是仍旧对赢异人不屑,二来,他做不出哭闹不休的丢脸样子,只为了祈求一顿餐饭。   好吧,他现在的年龄,连“饭”都没办法吃,只能和乳汁而已。   可这个笨蛋,他到底有多愚蠢?竟然连刚出世的孩子不能吃其他东西都不知道,敢将点心嚼碎了喂入朕口中。   还、还将他该死的……舌头!滑溜、灵活的舌头,伸进朕口中!   嬴政克制不住自己,对着灵活的舌头狠狠咬下去。   赢异人果然立刻发出一声痛呼,让他心中冷笑。   嬴政做好了赢异人暴跳如雷将他丢弃的准备,可这个陌生的男人,竟然发出的叫喊竟然充满了惊喜,欢快的说着自己有多么与众不同!   ……朕的父亲原来是这样的吗?   幸亏朕没在他身边长大。   嬴政心中质问着自己,他终于慢慢冷静下来,没有一丁点障碍的接受了第二次的生命。   朕汲汲营营后半生,希望能够有仙人点化,长生不老,可朕除了反复被人欺骗,什么都没得到,最终暴亡于巡游途中。   但朕仍旧是真龙天子,得苍天所眷恋,重获生命。   嬴政近乎着迷的感受着十分柔弱无力的身体。   “阿正,你看,前面有炊烟。咱们有奶喝了!”秦子楚走得气喘吁吁,可他一低头看向嬴政,欢快的情绪几乎要飞出声音。   耻度破表的话在嬴政耳畔响起,其中充满了喜悦和活力,完全听不出他们正在躲避赵国士兵的抓捕。   嬴政阖上眼睛,菱形的嘴唇勾出浅浅的弧线,将脸贴在秦子楚心口,听着他充满生机的心跳声,带着一股自己说不清楚的安心感觉,渐渐睡去。   他下意识的心想:再睁眼的时候,朕一定能够躺在温暖的被褥之中,喝到适合自己的乳汁。   嬴政发现自己真是英明神武,他想得一点么错。   但是为什么朕会在这种地方?   他们父子身在一间宽阔敞亮却凌乱不堪的屋子里,嬴政对面的铺盖上仰面躺着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   男人高大健壮的后背完全展露在嬴政眼中,透着一股淫靡的性感,他怀中抱着一个女人,不断动作,而屋子里另一个女人正抱着自己哺乳,完全不被男人所打扰。   秦子楚一脸尴尬的坐在那男人身边,被他紧紧拉住手腕。   = =朕的父亲到底是多不靠谱的人!      第23章 错误      被男人压在身下的女人发出一声充满了愉悦和释放的吟叫,抽搐着垂下双腿,手臂软软的攀附在男人强壮的脊背上摩挲。   可压在她身上的男人却动作一顿,随即低声道:“真扫兴。”   话音未落,男人已经推开身下的女人。   他将自己从女子体内抽了出来,岔着双腿侧脸看向一直被他抓住手腕的秦子楚,一脸不正经的调笑:“你说只要让你儿子吃饱就行,条件好商量?那小东西现在吃饱了,你躺下吧。”   男子挑眉伸手拍了拍身侧的铺盖,下流的做了个向前顶动的姿势,巨根仍旧硬挺的向前伸着,顶端沾着一层粘滑的液体,在灯光下发出一层淫靡的色泽。   秦子楚对满是脏污痕迹的褥子敬谢不敏,他完全没有坐过去的冲动。   吕不韦临走前给秦子楚留下了许多金子,他虽然对古代的物价没有什么研究,就算如此,秦子楚也清楚黄金的价格非常昂贵。   吕不韦留下的钱财金额,足够他舒舒服服的带着孩子用旅游的速度回到秦国。   因此,秦子楚根本没打算委屈自己和孩子。   可秦子楚用力扯动自己的手腕,却根本挣脱不开男子的手掌。   他一直养尊处优,单纯论体力完全无法和劳苦大众相提并论,哪怕手上已经足够用力,却仍旧被男子抓住动弹不得。   对面的年轻男子狂妄的笑出声,他伸手对着秦子楚腰间一推,立刻将秦子楚撞得站不稳身子。   男子得意的扬起眉,顺势将秦子楚压进脏污的褥子里,大手捏住秦子楚的细腰,有些挑剔的说:“胸这么小,要不是看在你脸蛋漂亮,皮肤娇嫩,谁愿意帮你牵线搭桥找乳母。前几年大战之后,哪来男人滋润这群村野怨妇,让她们到处生孩子。不生孩子,有奶水给那小东西吃啊?”   说着话,年轻男子有些着急的抬手捏住秦子楚下巴,指尖轻轻擦过白皙的肌肤,停留下棱角分明的朱红色双唇上。   男子眼神顿时一亮,不由得着迷的低下头,惊讶道:“听人说‘唇不点而朱’,没想到竟然真有人的嘴唇能这样,好嫩呐。”   秦子楚脸上一红,可这却不是羞得,是怒火点的。   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是第一次被人如此明显的调戏,吕不韦那些充满暗示性的话跟着年轻男人相比太轻松了!   秦子楚不愿意与男子多做纠缠,扭头看向等在一边抱着嬴政的女人,开口道:“做笔生意,我给你五金,你做我儿子的乳母二十天如何?”   女子立刻露出惊喜的神色,赶忙点头:“好好,我愿意做这个活计,多谢夫人。”   可压着秦子楚的男人却十分不满的手上用力,硬是掐着他转回视线。   男子不断凑近秦子楚,贪婪的视线舔过他的侧脸,口中道:“真是香滑软。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好的女人。”   “放开我,否则你活不过二十日。”秦子楚神色平静的威胁道,他对此十分有把握。   虽说离开了邯郸城,可此时秦子楚尚未离开赵国境内。   彰黎就算是一时找错方向,二十日也足够他发现这个村子,找到自己和阿正了。   没想到年轻男子不以为意,伸手轻薄的在他脸上拍了几下,反而威胁道:“你丈夫是贵族?那更好,我还没睡过贵族女人呢,等到你被我睡了,日后我倒要看看你那个丈夫还能不能满足你——啊!恐怕你丈夫发现你跟一个野男人睡过了,就不会再要你了吧?”   秦子楚真想用“老子是爷们好么!你特么的压了这么久还没发现老子不是胸小,而是根本没胸么!还有下面啊下面!!!”糊这个自信度和恶意程度都爆表的年轻男子一脸。   可秦王孙带着刚出生的孩子私逃很快就不再是什么秘密了,他怕这个距离邯郸城不远的小村落得到消息。   自己带着儿子目标如此明显,若是泄露了男子身份,恐怕他们父子到时更加危险。   这村镇的人连成一气隐瞒他们的消息,哪怕彰黎找过来也无法问出他们的下落了。   秦子楚压下心头不快,像是真的被年轻男子吓坏了似的,垂下睫毛用力闭紧眼睛,过了半晌才来来回回的重复同一句:“你不要伤害我。”   年轻男子轻蔑的笑了一声,放松手劲儿。   他眼中着迷的神色减淡,心中觉得有些无趣,在秦子楚脸上捏了一把占足便宜后,终于说:“行了,今天先放过你。记住,这几天我就是你丈夫,我想什么时候睡你就什么时候睡你,否则,饿死你儿子!”   秦子楚低喘了一声,轻轻的从鼻腔里发出“嗯”的一声,引得压在他身上的男子凑上前在秦子楚圆翘的臀肉上狠狠捏了几把,然后不解恨似的说:“记住,你男人现在叫嫪毐。”   秦子楚没出声反对,衬着他脸上原本就在的一抹嫩红,看起来十分诱人。   可他心中的惊讶已经快要突破天际了。   嫪毐?那不是赵姬在当了皇太后的时候,在秦国收的男宠么!   他也是赵国人?!   这也未免太巧合了一点。   怎么在历史上那个赢异人死后,和赵姬有牵扯的男人不是她在赵国就认识的,就是同乡?   秦子楚存下心中的疑惑,脸上却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神色,飞快起身,像是怕再被强迫压进褥子里似的一把抢过嬴政抱在怀中。   他背过身,将脸埋在襁褓里面。   嫪毐盯着秦子楚被昂贵布料勾勒得异常窈窕的背影,心中还是有些馋。   他不由得舔了舔嘴唇,眼神落在秦子楚身侧的女人身上,大喊一声:“你给我滚过来,老子还没软下去呢!”   这女人也一早前就成了嫪毐的姘头。   她供嫪毐吃穿住用,嫪毐晚上抚慰这个村子里面年少守寡的女人们寂寞,合作几个年头,也算是对嫪毐有些感情。   此时,一听他呼唤自己,女子瞅了秦子楚一眼后,顾不得什么廉耻,马上躺在嫪毐身边,主动把自己脱得精光。   没多一会,房间里面女人的叫喊和男人的粗喘就响了起来,把秦子楚弄得尴尬不已,抱着嬴政躲到门口冷静去了。   他不是死人,更不是纯粹弯的,眼前上演活春宫,不可能没一丁点反应。   “乖宝宝,吃饱了快睡觉哦,多吃多睡才能长高高的。我最喜欢高大强壮的男人了……好像有什么不太对……”秦子楚一低头就看到嬴政睁着重瞳的漆黑双眼紧紧盯着自己。   他立刻露出笑容,特别欢喜的凑近了,反复亲着男婴粉扑扑的的胖脸蛋。   可对着男婴,秦子楚无论如何也不会很严肃的。   逗着孩子时候,他嘴上自动没了把门的,直到脱口而出自己找男人的标准,才猛然住嘴,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红晕。   “不,你听错了,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瘦一点也没关系,但我不喜一把骨头和满是油腻腻肥肉的……好像还是不对。”秦子楚飞快解释道,可他没说完,又立刻闭嘴了。   QAQ为什么面对男神,哪怕才出生不满一天的男神,我都会不停犯蠢。   秦子楚对着男婴好像什么都看懂了的眼神,快被自己蠢哭了。   他脸上又羞又窘,诱人的红晕连成一片,顺着耳根传到脖颈蔓延,将他本就精致美丽的脸衬得更加出众。   嬴政从一个怪异的视角看着自己的父亲。   他从小到大几乎都没有抬眼看过谁,小时候赵姬给他一口饭吃,不让他饿死就觉得足够;等到九岁被接回到咸阳的时候,他已经身长近六尺,与寻常男子身高相差无几;之后养尊处优,面对的无不是低眉顺眼的神色,他们通通跪在自己脚下。   能认真抬眼看人,秦子楚还真的是嬴政生命中第一次。   因此,嬴政仔细观察着生父羞窘的神色,顿时有了一股灯下看美人的恍惚感觉。   嬴政已经不是几岁需要父亲关爱的孩童了,这个“父亲”在他面前,只让嬴政觉得新奇,而且有股奇异的征服欲,就像是……还没被他征服的九州沃土。   嬴政下意识抬手想对秦子楚命令“过来”,可伸出满是肉坑的小手让他停住了动作。   没想到儿子会主动亲近自己,秦子楚脸上立刻露出喜悦的笑容,主动伸手握住肉嘟嘟的手掌,将嘴唇印在送到嘴边的小胖手心里,落下一枚轻吻。   随即秦子楚眼中光彩一闪,让嬴政暗道:不好!   ……秦子楚张嘴含住了嬴政的手掌……   嬴政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手掌消失在秦子楚口中,心中道:这是做什么?   嬴政从没参与过自己孩子的童年,不知道这是一种简单的游戏。   但他还是不敢置信的睁大眼,不满的瞪视着敢于挑衅自己权威的男人。   愚蠢透了!   嬴政自以为神色庄严、满目龙威,可他完全忽略掉自己目前是个婴孩的现实。   一个漂亮的男婴瞪大眼睛看人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呢?   可爱!   特别可爱!   ╰(*°▽°*)╯老子的男神儿子不可能更可爱!   秦子楚眼睛里简直要飞出一颗颗粉红色的桃心了!   他忍不住捧起嬴政,凑上前对着菱形的嘴唇“啵”的一声亲了上去。   “我好喜欢你。”干净的声音钻进嬴政耳中,他却完全被眼前的巨变打晕了。   朕是不是该派人把他拖出去车裂?   可朕记得,朕登基之后……封这个蠢男人做太上皇了……   这是个错误的决定!   幸好朕还来得及改正。      第24章 不负      嬴政一直紧紧盯着秦子楚,看得秦子楚的心情越发愉快.   他手掌轻轻摩挲着嬴政头顶柔软的胎发,柔声说:“宝宝乖,等咱们回国之后,爹爹给你找一群乳母,保证全都长得溜光水滑、艳若桃李,咱喝一碗倒一碗。不吃别人吃剩下的。”   秦子楚虽在哄着嬴政,可说话的口吻透出一股厌恶。   他不喜欢嫪毐,但这和他日后可能是赵姬的情夫没关系,而是因为嫪毐此时年轻力壮却不靠着自己的本事生活,反而给一群女人陪睡,换取卖身钱,整日荒淫度日。   男人在世当顶天立地,嫪毐这等行径算是什么男人!   何况,他竟然把自己压在身子底下半天竟然都没发现自己是个男人……   (╯‵□′)╯︵┻━┻无耻、狂妄、愚蠢!   身为同样的性别,秦子楚真是丝毫没办法从他身上看到一丁点闪光点。   但同样的,对嫪毐他也不需要防备太多,比起吕不韦来说,只要随便应付一下嫪毐,就足够他们父子二人平安度过彰黎寻找到他们的这段时间了。   嬴政是个刚刚出生的孩子,他又是秦子楚占用的这具身体的亲生儿子,因此,秦子楚对他没有丝毫防备,脸上的神情完整而清晰映入嬴政眼中。   嬴政心中惊讶不已。   随赵姬归秦的时候,他年过九岁,什么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   韶华易逝、红颜易老,赵姬在赵国多年经历磋磨,颜色当然不可能和鲜嫩的小姑娘们相提并论,赵姬归来的时候,他们母子已经失去了赢异人的欢心。   所幸赢异人是个不学无术之人。   他没有丝毫真本事,只能将国事全部托付给吕不韦,而吕不韦又是赢异人和赵姬婚事的证婚人,因此,赢异人才做出尊重的姿态,善待了他们母子。   否则赢异人归秦当年和艳姬生下的次子嬴成蟜,必定会取代自己的地位。   赢异人从来不算喜欢自己,这一点嬴政心里一清二楚。   所以,重活一世,为什么赢异人会表现得如此重视、喜爱自己呢?   这根本不合理。   更有趣的是,赢异人刚刚出现的那个眼神,其中充满强烈个人情绪,哪怕是露骨的厌恶——嬴政从没在赢异人身上看到过。   他面前的人为何会如此?   这个男人真的是他上辈子那个昏庸无能、荒淫无道的父亲吗?   嬴政默默记下秦子楚“上辈子”和现在的不同之处。   秦子楚已经抬手遮住他的眼睛,声音温柔的说:“吃饱了就睡吧,你要长得高高壮壮的,日后保护我哦。”   嬴政一愣,随即扯开嘴角,露出了一个笑脸。   真有趣!   以赢异人的为人,他绝不会想到守家卫国的大业——抱着他的男人,不是上一世的赢异人!   “原来你儿子会笑啊!”一道有些痞气的声音大喇喇的在秦子楚身后响起,没等他感慨“男神果然是世界上最迷人的生物”,就彻底打断了秦子楚的好心情。   他抱着嬴政转过身,眉心微皱的看向赤身裸体的嫪毐。   但秦子楚立刻发现自己竟然不得不仰高头,用弱势的姿态面对对方。   嫪毐衣衫整齐的领着他进村落寻找乳母的时候,看起来明明没有这么高大,而且……充满攻击性的。   嫪毐不是个顾及他人想法的人,眼见秦子楚转过身,蹬鼻子上脸的伸手就要去摸嬴政软嫩嫩的胖脸蛋。   秦子楚轻轻一转身体,轻巧的让嫪毐手上动作落空,同时拉高襁褓,遮住脸,只给嬴政留下口鼻的位置以做呼吸之用。   他可不愿意让自己男神看到嫪毐满身情事痕迹的污浊样子,会脏了男神的眼睛。   “别碰我儿子。”秦子楚眉眼看起来冷冷淡淡的,神色之中满是拒绝。   嫪毐本意是想要讨好秦子楚,但凡年轻的男人没有不喜欢漂亮女人的,可他没想到秦子楚这么不给面子。   嫪毐这些年虽然多是靠着女人过活,但既然是依靠了女人,就没有了挑剔人选的余地;再说,乡野村妇若是貌美的女子早就再嫁了,又怎么会仍旧守寡,日日耕作早让这群农妇染上了一身风霜,再也见不到女子的娇柔美丽。   今日傍晚骤然在村口见到一名身着华服、怀抱婴儿的美貌少妇,心中立刻对秦子楚打起了歪主意,主动上前示好,听说她与家人走散想要寻个乳母代为照顾儿子。   贵族女子没有自己喂养孩子的习惯,她们都是早早的收了乳汁,维持娇美的身姿。   所以,嫪毐心里对秦子楚的话一点疑惑都没有,直接做出热情爽朗的模样,主动表示自己帮她寻找合适的人选。   嫪毐清楚记得粉衫华服的女子嘴角荡漾开的那一抹惊喜的笑容,真如春花绽放般迷人。   他已经许久没吃过这样好的大餐了,心中饥渴难耐,忍不住想到将“她”压在身下肆意摆弄的场合该有多销魂了。   因此,根本犹豫,嫪毐直接把秦子楚父子骗到自己家中。   而秦子楚哪怕身穿着女子衣裙也根本没有“单身女子出行危险,需要警惕”的意识,跟着嫪毐直接来了,才会遇见眼前的情况。   嫪毐见秦子楚摆出这幅明显之极的抗拒模样,心头怒火大起,抬手就要冲着秦子楚闪过去。   可对上眼他冷若寒冰的眼睛,嫪毐心中却莫名一颤,手僵在了半空。   两人僵持在一起,秦子楚过了片刻后开口道:“举够手了吗?你过来有什么事情,怎么不去休息?”   嫪毐尴尬不已的放下手,在前襟上搓了搓。   对着秦子楚平淡之极的问题,他反而不敢回答,对面人的眼神太干净,让嫪毐没办法张嘴说“睡了那两个女人不够,我还想睡你”这么无耻的话。   嫪毐急得满头是汗,紧张之下竟误以为秦子楚随便找出的话是关心他。   和嫪毐在一起的女人没人管过他事后是不是累了该休息一会,个个都如狼似虎的恨不得多来几回,可面前的粉衫少妇如此体贴,让他心中有些怪异的温暖。   停了好一会,嫪毐忽然转过身把他和女人们滚过的铺盖掀到一边,从柜子里扒出一条崭新的被单覆盖在上面,然后回到秦子楚面前,用力抓住他的手臂硬是往铺盖边上拉扯。   “你趟过去一点,我这就这么点地方,爱睡睡,不爱睡滚!”对上秦子楚怀疑的眼神,嫪毐红着脸大声嚷道。   秦子楚顿了顿,看着嫪毐有点闪躲的神色忽然忍不住笑了——嫪毐这幅别扭的小模样,有点可爱啊。   他的声音本就清澈干净,垂首轻笑时候唇边浅浅的酒窝让没见过世面的嫪毐整个人都傻住了,耳朵尖忽然一红,外强中干的大喊:“笑什么笑,睡觉!不然睡了你!”   秦子楚斜睨着嫪毐,眼中笑意不减,却没忘记他大喊容易吓坏了孩子,伸手温柔的摩挲着嬴政的脊背,轻轻哄着孩子。   不知道为什么,秦子楚就是觉得他对着嫪毐笑出声的时候,怀中软绵绵的身体似乎僵硬了片刻,让他心中有些不安,怕幼小的婴孩被吓到。   “宝宝乖,不要怕。我们过几天就能回家了。”秦子楚轻吻着柔软的脸蛋,满是温情的对上了男婴因为有着重瞳而分外特别的眼睛。   这双漆黑的眼睛里面似乎清楚写着担忧,让他不由得一愣。   随即,秦子楚有些无奈的笑了起来,觉得自己一定是太担心了,才会有这么可怕的错觉。   不知道是说给孩子听,还是安慰自己,秦子楚轻轻的说:“别担心,我们一定能回去的。”   嬴政审视着眼前的年轻男人,顿觉秦子楚丝毫没有大秦男人的雄壮气魄,比生在此时那些经历战国风云的王室女子还不如。   心地太柔软了!   他没有成为一个王者的狠辣。   此时的嫪毐毕竟不是后来因为傍上了皇太后而手握重权的大臣,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地痞无赖,若是自己面对这种情况,直接拔剑杀死嫪毐便是,何必与他虚以委蛇。   “阿正怎么还不睡呢?要我哼歌给你听吗?”秦子楚看着儿子睁着一双眼睛,毫无睡意的模样,特别好脾气的哄着他。   可从嬴政的角度看去,年轻男人眼中满是疲惫,语气轻飘无力,显然是在山林间走了一整天累得不轻。   嬴政疑惑的想,秦子楚这么疲惫了,还愿意温柔的哄着一个不懂事儿的男婴?   嬴政忽然之间意识到,秦子楚没有丢下他,独自逃命回秦国享受荣华富!   这个想法一旦出现,再也无法从嬴政冰冷的心中抹去,他用软弱无力的手指握住秦子楚想要收回的手指,紧紧抓着不放。   今日赢异人不负朕,朕他日也必不负他。   “真是会撒娇。这么早就可以抓东西了吗?我儿子就是特别!”秦子楚的语气透出些许疑惑,可一转眼,已经变成满满的自豪。   停下拍抚着嬴政的动作,秦子楚任由他抓住自己手指不放,自己扭着身体维持着僵硬的姿势,没多一会,眼神渐渐透出迷茫。   很快,秦子楚僵着身体累得睡着了。   躺在秦子楚身侧的嫪毐坐起身,看着用保护姿势将男婴圈在怀中的“粉衫少妇”,低下头将嘴唇压在他脸颊。   嬴政瞳孔猛然一缩,心中大怒:此生定要先灭赵国解恨!      第25章 龙尿布      嫪毐正是年纪轻轻不服管的岁数。   但这个年岁的男女,哪怕做出一些成年后看起来无比轻浮的事情,现在看着却只会让人觉得活力四射。   嫪毐心里喜欢秦子楚相貌秀美,想亲近他就自然亲了下去,一抬头却对上一双可怕的眼睛。   他从没见过有人竟然是重瞳的!   嫪毐悚然一惊,吓得后仰着跌坐在地,后背竟然瞬间蒙上一层细汗,里衣黏糊糊的贴在身上,被过堂风一吹,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这个孩子一定是恶鬼投胎!   嫪毐呼吸急促的紧紧盯着嬴政漆黑得仿若深渊的双眸,坐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他手脚发软,连闪躲都不会了。   嬴政勾起嘴角,露出蔑视的眼神,丝毫不觉得自己以婴儿的身份做出这样的动作有多么惊悚。   嫪毐一见嬴政如此,更是被吓得抖如筛糠、六神无主,很怕恶鬼撕破男婴的外皮骤然跳到自己面前,将他吞吃下腹。   见嫪毐如此,嬴政动了动对他而言异常无力的手指,抓紧秦子楚修长的手,嘴角挂起满足的笑容闭上眼。   他心中道:嫪毐从来不过如此。   哪怕和赵姬接连生下两个私生子,又手握重权,以嫪毐的眼界和胆量,他也始终只能是个跳梁小丑而已。   不足为患。   嬴政这头安心睡下,嫪毐却被他吓得半宿都没敢动弹一下。   直到天蒙蒙亮,他才拖着僵硬的身体从冷冰冰的地面起身,连滚带爬的冲出房门。   “……嗯~?”秦子楚迷迷糊糊的哼了一声,睁开眼看了看身侧的男婴,猛然坐起身,修长的手指飞快的解开襁褓,看向裹在他身下的尿布。   秦子楚脸上失笑,轻声道:“原来是尿湿了。不知道会不会红屁股,嗯?小宝贝儿,要是能把这一幕留下来就好了,等你长大了给你看,多有趣。”   随手把已经湿了的尿布丢在一边,秦子楚看了看床铺,直接将新铺上的细布扯成几块,叠得整整齐齐的给放在一边。   正要给嬴政重新裹上尿布,秦子楚手上动作却一顿,有些迟疑的说:“……是不是应该先洗洗屁股?”   为难的看着已经睁开双眸和自己大眼瞪小眼的嬴政,秦子楚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脸色发红。   男婴眉头蹙起、微微张着菱形的嘴唇,跟幼小哈士奇似的重瞳黑眸直勾勾的瞪着自己,让秦子楚觉得嬴政好像因为自己在照顾孩子方面的生疏而生气了。   ヽ(*。>Д<)o゜ 感觉有点奇怪,难道我已经控男神到了点亮“心有灵犀”技能了吗?   秦子楚讪讪的的放下手中的细布,手掌忍不住在嬴政圆滚滚的肚皮上揉了一下,轻声说:“我去问问有没有热水,还是擦擦再裹尿布吧,不然不干净。”   语毕,他脚步凌乱的走出房间,留下嬴政躺在柔软的褥子里面忍不住扭身张口咬住褥子。   竟敢、竟敢看见朕这么丢人的模样,还打算留念日后嘲讽朕……   圆圆胖胖的男婴脸上跟着染上一层红晕,控制不住自己的像只小乌龟似的在铺盖中蠕动着身体,扭来扭去。   秦子楚站在门外,小心翼翼的阖紧房门。   虽然嫪毐借给他暂居的房子挡风的作用有和没有差不多,但寒风能挡住一点就算一点。   还没出正月,天太冷了。   他怕自己不在身边用体温暖着男婴,会让小小的嬴政的染上风寒。   秦子楚已经渐渐从见到中华第一男神的惊喜中清醒过来——抱着六、七斤的大胖小子徒步狂走一下午,秦子楚就是再激动,也冷静下来了——虽然每次发现自己儿子与众不同也会惊叹不止,可更清楚的知道,他是“阿正”,而不是“秦始皇”。   这个孩子是独属于他一个人。   秦子楚决定抛弃对现实的一切束缚,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教给属于他的孩子。   与吕不韦和赵姬的相处让秦子楚早早意识到,自己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日后等待他的是独孤终老,没人能够与他思想同步。   可到底心有不甘!   秦子楚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心中道:我也想要有一个能够毫无障碍交流的人,否则,在战国几十年,岂不是每天都要戴着虚伪的面具,生活得心惊胆战。   若真是这样,生活将不再是生活,只是“生存”罢了。   再美好的时光也会演变成一场充满了恶意的折磨。   “你怎么也出来了?是不是也被恶鬼吓到了?”嫪毐苍白着面色站在秦子楚身边,惨淡的月光下,他面色带着诡异的青黄,看着简直像一具僵尸。   秦子楚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历来是不信鬼神的,可眼前一幕还是让他被嫪毐吓了一跳。   秦子楚双眼瞪得大大的,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低喘了一声,秦子楚慢慢吐出闷在胸口的浊气,有些埋怨的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有热水吗?我要用。”   嫪毐还想要分辨,可视线落在秦子楚露在衣衫外的一段白嫩后颈上,立刻把想说的话都咽下肚。   一个男人怎么能在女人面前说自己害怕!   他挺起胸膛,用一种十分罩得住的口吻说:“你要喝水?贵族女人就是娇贵,喝水还要烧开的,多浪费柴火。”   “其实,我是要给儿子擦屁股用,他刚刚把尿布尿湿了。”秦子楚语调自豪的纠正了嫪毐的错误,把他接下去要说的话全部封死在口中。   给恶鬼用的热水!   ……不对,恶鬼也会尿湿尿布吗?   嫪毐甩了甩头,想通其中的关节,立刻觉得是自己这几天跟女人厮混太过,以致眼花看错了婴孩的神情,“误以为”他在他威胁自己。   抛去心中的恐惧,嫪毐看着秦子楚就更加没有顾忌。   他又贴上去,无赖的说:“我去烧水,你给他擦屁股,剩下的咱俩还事后还能用上清洗一番。”   秦子楚不为所动,冷冷淡淡的走到墙角一把拎起沉甸甸的木桶,从水缸里汲水就往房间里面走。   嫪毐赶忙拦住他的去路。   养尊处优的白斩鸡是没办法跟从事体力劳动的男人相比的,嫪毐一扯就把秦子楚手中的水桶抢了过来,“哗啦——”一声,水桶倾斜时洒出的半桶水硬是全都浇在了秦子楚衣襟上。   冷风袭来,秦子楚瞬间被冻得瑟瑟发抖。   “你进屋吧,我柜子里还有几件旧衣服。”嫪毐立刻道。   说完话,他停了一下,眼神诡异的上下撇着秦子楚,然后压低声音坏笑道:“这幅楚楚可怜的小模样还挺诱人的,比冷着张死了丈夫的脸好看多了。”   秦子楚被口头上占了便宜,心里却完全不当一回事。   他丝毫不与嫪毐争执,认真的嘱咐:“烧水之后,记得试试温度,别太烫了。阿正刚出生,不能用不合适的,会受伤。”   嫪毐顿觉无趣,把秦子楚推进屋子里,自己转身走到屋后架着的锅前,沉默的烧起水来。   秦子楚自腰腹起,衣裙完全沾湿了,随身带着的两套衣裳也被他在路上扯碎掩饰行踪用了,眼下若是不穿嫪毐的衣袍,就要光着身子。   可王孙公子的衣裳那是平头百姓能够相提并论的?   嫪毐也只有两身能够替换的衣裳,都是极粗糙的布料,而且全部窄袖短打,套在身上舒不舒服倒在其次,主要是完全不合身。   秦子楚拉扯着腰带,硬是多缠了两圈才把衣袍系紧,没让裤子掉下去。   嬴政睁着眼睛紧紧盯着秦子楚更换衣裳的模样,心中诧异更多。   他虽然已经猜出这个父亲和上辈子的不同,却没想到除了一张相似的脸之外,身材都这么不同——秦子楚年轻、纤细、苗条,身体充满了柔韧的生机,像是蓬勃生长的树苗;而嬴政所知道的赢异人却有一副痴肥却虚弱的身体,早就被充斥在宫廷的酒色掏空了身体,只剩下一副空架子。   他的……父皇,很美。   “呦——?”嫪毐发出一声惊呼,语调之中满是赞叹,仔仔细细的看着秦子楚现在利落的装扮。   他摸着下巴围绕秦子楚转了一圈,伸手指着秦子楚的发型道:“不如你干脆把头发束起来吧。你这脸蛋长得真好,什么打扮都合适,女娇男俏!”   说着话,嫪毐放下将水盆放在褥边,整个人竟然直直冲着秦子楚压了过来,将他按在床铺里面,嘴唇往秦子楚颈边轻嗅,口中不正经的说:“听说魏国国主有个风流婉转的男宠,我对男人没兴趣,但要是长得想你一样漂亮,不妨尝尝男人的滋味儿。”   “是吗?”秦子楚轻声说。   嫪毐得意的笑了笑,用半硬的下身往他身上磨蹭,口中道:“当然了。”   “那就放开我吧,我是个男人。”秦子楚开口的同时,脸上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一把寒光湛湛的刀刃顶在了嫪毐身下凸起的部位!   只有男人才最了解男人。   秦子楚若是把刀压在嫪毐脖颈上,或许会激起他的血性,可戳在子孙根上,再有血性的男儿也变成孬种了。   嫪毐不敢置信的瞪着秦子楚,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相信这么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细皮嫩肉的人,真的是个男人!   秦子楚根本不管嫪毐脑中还在转什么内容,他冷着脸对窗外大声道:“先生还想要等到什么时候再出来,天亮之后吗?”   彰黎尴尬的推门而入,压低声音道:“公子莫急,我带来的没有心腹,不能让他们现在生疑。”   秦子楚微笑着点点头,顺手将嬴政换下来的尿布塞进嫪毐口中。      第26章 得天之幸      “把他绑出去,理由随便先生说。”秦子楚刀尖仍旧压在嫪毐的子孙根上,头也不抬的吩咐彰黎,待他将嫪毐捆出房门,才收起短刀。   这柄短刀是他身在邯郸时候,暂居吕不韦府中那一夜偷来的。   吕不韦是否发现了,秦子楚不清楚,但这柄短刀被他随身安放,就是为了以防万一的时候能够有一搏之力。   没想到他们父子二人没遇上赵国士兵,却把锋利的短刀用来保护自己贞操了。   呵呵,贞操,简直是嘲讽。   (╯‵□′)╯︵┻━┻他快被世界的恶意糊一脸尿不湿了。   秦子楚完全不管嫪毐眼中爆射出的愤怒,动作轻柔的将细软的布料浸入水盆中,拧干,抱起柔软无力的嬴政,仔仔细细的给他擦净圆嘟嘟的小屁股。   婴孩还嫩柔软的臀部被秦子楚托在手掌心里,又软又嫩的感觉让秦子楚忍不住手掌用了些力气,揉捏了好半晌。   (*/ω\*)手感真是太好了,真想咬一口。   “……啊!”一抬头,秦子楚对上嬴政漆黑的眼睛。   一双黑色重瞳之中燃烧着清晰的愤怒,让他不由得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像是个恶作剧被抓住的孩子似的尴尬不已的收了回手。   秦子楚脸上蒙着一层淡红,快速用干净的新布重新将嬴政包裹起来。   他暗暗腹诽:男神难道是天才吗?眼神怎么这么清醒深邃,简直像是幼小的婴孩躯体之中居住了一个成年男人似的。   秦子楚心中尴尬,不由得清了清嗓子看向彰黎,转移话题道:“先生对我们离开是怎么安排的?”   彰黎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走到秦子楚面前三步的距离才停下,对他跪拜一番后,恭敬的说:“彰黎有负所托,这些日子让公子受苦了。”   秦子楚摇摇头,并不觉得这些日子有什么。   他亲自将彰黎从里面扶起,眼神认真的说:“先生能来,对我来说已是万幸。先生手中有三百金,若是不想趟这浑水,只管派人将钱送还给我,自己随便找个深山老林便可,本不需要办成乞丐躲在邯郸城门外日日忍受寒风和白眼。”   彰黎眼中欣慰一闪而过,露出释然的笑容。   他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自己站起身,听到秦子楚的话后,神色为之一变,语调轻松的赞美道:“公子日后必有一番成就。”   秦子楚被彰黎连番答非所问弄得有些发蒙,完全不知道这句话夸奖从何而来,眼中不由得露出疑惑的神色。   彰黎见他如此,摇着头笑了起来,轻声道:“公子是个只知道感恩,不会抱怨的人。胸怀宽广的人才有王者气度,能容天下贤士。……我秦国信商君,法度森严,男人无不以军中效力为荣,眼前实力强大远超六国,可名声却差的不能再差,就连国主现在信重的范睢相国,还是因为他在魏国被逼得走投无路才不得不来我大秦求一条活路。”   秦子楚因为彰黎的话,又想起君臣不合的白起,跟着一叹:“乱世用重典,盛世施仁政。”   秦子楚话落,立刻发现彰黎瞪大双眼看着自己,好像他说出了什么特别惊人的话,不由得跟着有些紧张起来。   却在这时,彰黎激动的擦了擦眼角的泪痕,揭过这个话题,然后重新提起如何归秦:“自与公子分开后,我手中拿着公子的三百金一琢磨,赵国大兴水利,农耕发达,耕牛和铁制农具已经被使用的非常广泛了,而且一年两熟,产粮丰富。所以,我干脆又去见了平原君一面,以虚假的身份告诉他我在家乡仇人已死,想要落叶归根,手中有多年积蓄想要做笔粮食生意。平原君……用人不疑,见我主动与他辞别,感慨一番后,为我牵线搭桥,让我购买了价值一百金的粮食,还主动为我联系了守城的士兵,送我平安出城。”   说到此,彰黎低声叹息:“平原君对我有恩,我却连续三次算计他。奈何我与他各为其主,否则……”   “先生。”秦子楚打断了彰黎的感叹,抱着怀中的婴孩轻轻摩挲着嬴政的脊背,眼神温柔,出口的话却冷酷无情,“阿正才出生不久,若是阴谋诡计能够让他长大的时候不必面对战争动乱,我宁可自己背信弃义、双手满是鲜血。其他国家人的血和我的国民相比,不值一提。”   彰黎听后一阵沉默,随即失笑着点头:“公子所言极是,彰黎妇人之仁了。”   秦子楚沉默的摇摇头,将嘴唇贴在嬴政额头上,低声道:“我也是刚刚才意识到……”   意识到我若是依靠着怀中的婴孩征战六国,统一中华大地,那他长大之前的十几年时间,我难道要做一个混吃等死的废人吗?   不,我做不到。   哪怕再无能的男人也会保护为孩子支撑起一片干净的天地,我希望他仍旧是中华大地的始皇帝,但阿正不能再有那么惨淡的童年。   “公子?”见秦子楚抱着孩子沉默不语,彰黎轻唤了他一声。   秦子楚马上清醒过来,微笑着冲他点点头,手中却将嬴政抱得更稳,用婴孩柔软的身躯抚平自己胸口狂跳的心。   他轻声说:“先生请说。”   彰黎随后道:“彰黎手中还剩下两百金,猜想小公子不会马上降生,那么公子离开的时间若是不巧,恐怕就会正赶上夫人行动不便。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再求平原君寻工匠为我建造了一驾宽敞豪华的马车和四匹骏马;自己在吕不韦宅邸不远处租赁了一套空房,开着米铺每日收粮,偷偷等待着他的动静。如此小心翼翼的,终于被我等到吕不韦凌晨奔逃出城的时间。但我不能和吕不韦一起动身,以防被他心存警惕发现了。等到下人回报吕不韦已经出城了,我才匆匆跟上。”   彰黎说着笑了起来,眼中透出些许嘲讽:“我走得比吕不韦慢了许多,因此正好撞见原本跟在公子身边的名为绿翘的女婢偷偷摸摸的前往公孙乾府上通风报信,索性借口‘恐怕城外有人抢劫粮食’,随着那群赵国士兵一同出城,由他们一路带着我寻了过来——赵国士兵路上分成两批朝同一方向前进,我‘行商’带着粮食不好走太快引人生疑,只能缀在后面,没想到前头的队伍竟然中途折返回来报告吕不韦队伍中没有公子。他们话还没落,天空已经被霞光占满,云层之中隐约可见飞龙遨游!我心中暗道不好,本想与赵国士兵分开,又咽下这话,随着他们继续前行。眼见道路上尘土飞扬的,公子做事不喜欢大张旗鼓,因此我猜公子此时必定与吕不韦分道扬镳,顺势询问了赵国士兵附近有什么村庄。一处处找过来,终于在此处寻到公子了。”   秦子楚听得目瞪口呆,如果说彰黎寻找旧主买粮食、出城门还显得有些走后门的嫌疑,后面的布置就可以说每一步都踩在分析和运气之上。   Σ(っ °Д °;)っ没想到谋士下赌注的时候,比商人可怕多了。   彰黎看向秦子楚怀中的孩子,终于一扫之前的沉郁,高声笑道:“公子喜获麟儿,彰黎还未恭贺公子。”   秦子楚感受着怀中沉甸甸的重量,眼中浸满了笑意,不由得将嬴政举到面前在他眉心一吻,得意的说:“那是自然,我儿子日后必定是人中龙凤,能够横扫六合、一统天下。”   彰黎以为秦子楚所说全是因为他怀中男婴出生时的异象,没有深究。   他跟着询问:“小公子名字取了吗?”   “正月出生的,乳名叫阿正。全名是嬴政;政,可治国理家。”秦子楚向彰黎介绍完男神,终于想起询问他们日后的行程,“我要如何出行呢?”   彰黎脸上笑意更浓,眼神往被秦子楚丢弃在一旁的锦帛衣裙飘去,脸上却正色道:“公子一路伪装女子安稳无忧,不妨继续如此打扮。”   “……可是裙子弄湿了。”秦子楚看了看冷冰冰的裙子,心中抵触。   彰黎平静的向门外喊了一声:“来人,将小姐的行李送进来。”   语毕他看向秦子楚低声解释:“自从听说华阳夫人为公子付出良多,彰黎就想着公子不能两手空空的回国,提前准备了一些贩卖到赵国的楚国女子衣衫和时兴的首饰带上路,眼下正好用得上。”   秦子楚已经穿着女子衣裙多日,眼下也不抗拒,拿过朱红色的裙子当着彰黎面往身上套。   彰黎替秦子楚抱着嬴政,见到男婴的眼睛心中大惊。   孩子出生若是有些霞光之类的异象,这还算常见;可嬴政竟然生而有齿,还是重瞳!   这才是真正没有含水量的“生而异象”!   彰黎忍不住趁着秦子楚更换衣衫的时候,偷偷解开了襁褓,试图在嬴政身上继续寻找不同,往他背后一看,果然在项背之间发现一块墨色仿若龙鳞般的胎记。   瞬间,彰黎背后布满冷汗,手抖的立刻把男婴裹回襁褓之中——他若是真的和秦子楚错过,岂不是要害了秦国的真龙天子。   得天之幸,父子均安!   ……不对,上面话,怎么说起来好像有点奇怪……      第27章 意味深长      嬴政记忆之中从没有彰黎这个人,可见彰黎行径却是一位有识之士。   他心想,或者是上一世秦子楚与此生性格相去甚远,因此无缘结识彰黎,才与此人错过,不得不完全依附着吕不韦。   但两相比较,对嬴政而言,彰黎比吕不韦要强得多。   凭借多年的帝王经验,嬴政一眼就看得出彰黎不是个有着强烈权力欲望的人,从他直到现在还对旧主平原君心怀愧疚就能看出彰黎品德高尚。   身为帝王必须心硬如铁,可若是手下的臣民,还是心软些更好驾驭。   彰黎正合适。   事实和嬴政的猜测相去不远。   彰黎虽与其他秦国男儿志向相同,都盼着建功立业,可作为正经在秦国接受教育长大的男人,征战沙场获得爵位更符合他追求的目标。   谋士的身份适合彰黎,但这不是彰黎的追求,更没想过借着带秦子楚归国的功绩换取利益,一步登天。   彰黎确实是个十分可靠的人。   心中大定,嬴政闭上眼又陷入睡梦,他的精神头似乎随着身体年轻的缩减而变得与寻常婴孩没什么不同,时常感到困倦疲惫。   彰黎眼睁睁看着嬴政从秦子楚手中转到自己手中飞快的入睡,一时之间动弹不得,就怕惊扰了未来的国主。   直到秦子楚换好衣裳,将孩子接回怀中,彰黎才松了一口气。   他苦笑着发现自己手臂肩膀维持着刚刚的动作全都僵硬了,可转头看向秦子楚心中又是一惊。   彰黎诧异的发现秦子楚抱孩子的动作娴熟自然,像是一路都没松开过孩子似的,和那些生下孩子的妇人相比也没有不同。   他心中道:公子长得风流婉转,抱孩子的动作又这么熟练,难怪门外被捆起来的小流氓根本没怀疑过公子不是女人。   彰黎心中感叹了一句,忽然想起又吕不韦的怪异之处。   他心中一惊,随即决定这辈子都把自己猜到的事情压在肚子里,绝不能说出去,否则对公子名声有碍。   秦子楚抱着嬴政,见他满食肉坑的小手团在颊边睡得香甜的模样,嘴角情不自禁的翘起,眼神温柔。   再对彰黎开口的时候,压低声音道:“先生,我们现在离开村子?”   彰黎视线瞥过睡着的嬴政,无声的点点头,躬身前去拉开房门。   秦子楚已经被人伺候惯了,完全接受了自己的身份,见彰黎如此,丝毫没有觉得别扭,态度自然的走出。   可一出门发现许多男仆的身影,他马上意识到自己此时的身份又在装女人了。   秦子楚微微垂首,做出矜持的模样,站在门外等着彰黎,直到他出现,才跟在彰黎身后半步,由彰黎亲自扶着登车。   一坐进车厢中,秦子楚立刻松了口气。   “公子觉得不自在?”彰黎轻声询问,眼中迟疑一闪而过,为自己不能给秦王孙营造一个惬意的环境而愧疚。   秦子楚抬手抽下固定着头发的长簪,甩了甩头,让一头浓密漆黑的长发瞬间垂落在身侧,然后轻笑着说:“先生想多了,逃难的时候,能把命留下已非易事,异人才不会在乎这些身外物。只是妇人发髻把头发扯得死紧,我头皮生疼,怪难受的。”   “公子真是幽默。”彰黎笑着摇摇头,他略一思索,继续道,“再走半个月,我们就能离开赵国,到时候天高任鸟飞,公子不必委曲自己,继续做妇人打扮了。”   秦子楚高兴的眨眨眼,嘴角立刻翘了起来:“出门在外,先生叫我……子楚吧,‘公子’着称呼若是被人听到,又要惹来一身腥。”   彰黎跟着笑起来,附和道:“子楚也不必再说什么‘先生’,直呼彰黎名讳即可。”   嬴政其实并没睡熟。   统一六国后,前来他身边行刺的人络绎不绝,早就逼着嬴政感觉到一丁点风吹草动就会立刻清醒。   秦子楚和彰黎从屋子里到马车上交谈不断,声音再小也不清净,嬴政只是觉得疲惫才一直没有睁开眼睛表现自己的清醒。   忽然听到秦子楚的自称从“异人”变成了“子楚”,嬴政猛然清醒,心中又对自己的猜测没把握了。   难道赢异人和朕相同,都是重新回到生命初始的时候么?   可若是这样,赢异人到底多愚笨,才会在安国君面前混了二十年,还是被当做废弃物丢到赵国做质子。   嬴政躺在摇摇晃晃的车厢中,心中鄙视,可另一种想法跟着冲入他脑中——难道赢异人是希望一切与上一世相同,他继续安稳无忧的坐上秦王宝座,才没有任何改变?   不,这就更不可能了。   先不提前来做人质是多么危险的事情,就凭他之前宁死也要留下自己,秦子楚的目的也绝不会是简单的为了秦国太子嫡子的身份,否则丢下自己逃跑,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影响。   ……等等!   嬴政猛然瞪大眼,心中猛烈一震,直觉不可置信——此时与上一世最大的不同在于秦子楚宁死也要保护自己。   难道他……?!   “阿正怎么了?眼睛睁这么大?刚刚不是还在睡么,是不是做梦吓着了?”秦子楚正与彰黎闲聊,猛然感到腿上的婴孩一僵,立刻将视线落在嬴政身上。   发现嬴政大睁着眼睛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秦子楚担心不已,赶忙把嬴政抱入怀中轻声询问。   “看我着急的,你哪能现在就会说话了。”秦子楚低叹一声,心中滑过淡淡的失望。   ┭┮﹏┭┮原来男神也是要受到生理限制的!   说着,秦子楚手掌轻轻摩挲着嬴政的脊背,嘴唇贴在他额角上,把曲调轻柔的现代歌曲当成摇篮曲哼唱。   手下幼小的身躯渐渐变得柔软,秦子楚紧绷的嘴角跟着放松。   他松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看向彰黎,终于想起之前遭遇的麻烦事儿:“彰黎,你能寻些干净的细布么?阿正他年纪还小,除了每日吃喝需要一个乳母,还要准备尿布。”   哪怕彰黎足智多谋,此时听说这些事情,脑中不由得也是一片空白。   过了好半晌,彰黎才说:“小公子之前是由何人喂养?”   秦子楚尴尬的说:“嫪毐——就是绑出去的那个年轻人——和他有关系的妇人喂了阿正一顿,距现在有三个多时辰,恐怕阿正又要饿了。我之前与她说好五金让她暂时喂养阿正,直到你来寻我们父子。现在可怎么办?此行秘密,若是直说去处,恐怕她不随我们走,又会泄露了秘密。”   彰黎沉思片刻,忽然做出一个惊人的决定:“子楚,你若信我,不妨将那女子绑来。”   秦子楚被彰黎说话的话吓得一跳,满目惊讶的看着他。   彰黎已经快速说:“秦赵一战之后,青壮男子没剩下多少了,村庄里面没死丈夫的女人就更少了,许多乡野村妇忍受不了夜晚寂寥再嫁,没有条件再嫁的村子甚至有村长出面,主动让村子里面的寡妇招待路过的商队男子一夜以慰寂寥。许以重金她们也不会愿意远离故土,但是若让她们再嫁……”   秦子楚瞬间笑了起来,低声道:“真是好主意。”   嫪毐和那女人的关系在村子里面肯定不是个秘密,若是将他们同时捆走,恐怕所有人都会觉得他们两人搭了商队的顺风车私奔,而不是被商队绑架。   正说着,昨夜与嫪毐被翻红浪的女子挂着一个柳编筐推开院门走进来。   “嫪毐,你怎么被绑起来了?!”女子发出一声惊呼,吓得把柳筐扔在地上。   彰黎当机立断,直接道:“把她们这对奸夫淫妇捆起来,女子塞住嘴巴,送到车上来。”   不等女子挣扎,彰黎雇佣的仆从们已经冲到女子面前将她捆成了粽子,直接扔上车。   她惊恐的看着坐在车上的秦子楚和彰黎,呜呜咽咽的想要出声叫喊,声音却完全被封在口中,吓得眼泪流了满脸。   “叫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秦子楚怜悯的看了女子一眼,出口的话却把自己雷到了。   他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努力露出笑容商量道:“你别怕,只要你好好喂养我儿子,我不会难为你,放你回来的时候,还会给你一笔分量十足的金子。”   女子一件秦子楚的笑容却被吓得更是颤抖不已,不断向后缩去,闪躲着他的视线,好像秦子楚是个吃人的怪物。   “……而且会帮你找个丈夫。”彰黎眼见女子越闹越厉害,终于跟着插了一句嘴。   没想到女子身体一僵,脸上的泪水竟然渐渐止住,也不再拼命挣扎。   秦子楚对彰黎越发信服,可还是觉得奇怪。   他只能僵着脸抱回嬴政,心中郁闷的看儿子纾解心中的忧郁。   嬴政睁着一双幼犬似的眼睛,发现秦子楚眉间的失落后,心中道:看来他父皇一点都不明白贱民生活的艰辛。   战国年代,没有丈夫依靠的女子一样要交税,只凭自己双手,如何保存得住金银,许给女子金银的承诺远远不如为她找个丈夫实惠。   秦子楚太单纯了。   女子静下来后,蹭到秦子楚身边,主动解开衣襟露出一双涨奶的胸乳,让秦子楚自己抱着孩子吃奶。   商队终于成行。   马车咕噜噜的在路上颠簸,未走出多远,让秦子楚紧张不已的马蹄声忽然“哒哒”的从不远处传来。   “彰黎先生,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爽朗的声音响起,秦子楚赶忙捂住嬴政的小嘴,不让他出声,父子二人缩在车厢角落之中。   彰黎瞥了秦子楚父子一眼,微笑着下了马车。   他躬身行礼道:“此番可有斩获?”   “哎,晦气,让秦王孙逃了,我们兄弟只好抓住秦王孙妻和吕不韦回去复命。”领队的赵国士兵说着,走到队伍后头,在吕不韦身后狠狠踢了一脚。   彰黎面带微笑的注视着吕不韦,笑得意味深长。      第28章 蹭脸      “彰黎先生认识吕不韦?”带队的小将十分敏感的问,眼神透出一丝警惕。   彰黎像是没注意到小将防备的眼神似的,漫不经心的点点头。   他眼睛仍旧盯在吕不韦身上,口中道:“彰黎曾落难,吕大商人真是个仗义的好人,将小人带回家中关在柴房里,打算趁我不注意把我当牲口卖了呢。”   话到此处,彰黎顿了顿,收起脸上的笑容,愤慨的说:“吕大商人,没想到你也有成为阶下囚的一天!需要我彰黎去面见平原君,恳求他放你一条狗命吗?!”   吕不韦瞪着彰黎,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却被彰黎抢先一步打断:“吕大商人好像还有话说?你这等见利忘义之人,无论遭遇多么悲惨的结果都是自己造成的,休要对人说三道四。”   吕不韦原本对彰黎出现在此就十分惊讶,但听他提起平原君,立刻想起彰黎当初自我介绍时曾经在平原君身边做过谋士。   吕不韦心道:难道是因为我将其私自关押起来,彰黎因此怀恨在心,逃走后又去寻找平均君,将我要带嬴异人私逃的事情告密,进而被平原君派人偷偷看守住,一有风吹草动才会立刻被抓住把柄么?   他眼中露出愤怒的神色,忍不住说:“彰黎先生与不韦比谁是小人呢?”   “吕大商人自后自然会明白,此事不必彰黎多说。”彰黎冲吕不韦轻蔑的笑了笑,转身看向小将,恭敬的施了一礼,“耽误诸位的时间了。”   彰黎和吕不韦之间一番对话清清楚楚,在场之人无不看出他们不和,彻底打消了小将心中的怀疑,他向彰黎回礼后,客气的说:“彰黎先生一路顺风。”   “有劳诸位路上关照,秦军即将到来,还请各位珍重。后会有期。”彰黎向赵国士兵门告别,随即登上车,钻进车厢之中继续向前驶去。   秦子楚抱着嬴政坐在车中,耳中清晰贯入彰黎和吕不韦的对话,心中情绪略有些起伏不定。   秦子楚是知道吕不韦的好处的,哪怕吕不韦有非分之想,但衣食住行,吕不韦每一样都为他准备齐全,日常生活照顾得无微不至。   无论如何强调吕不韦的坏处,吕不韦确实帮了秦子楚大忙,他对吕不韦又亏欠的地方。   秦子楚摸了摸儿子饱满的额头,心情略有些纠结的说:“阿正,吕不韦落到现在的地步,其实是我故意坑他的。我知道他是个重利轻义的人——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吕不韦没什么不敢做——所以才会在路上面对性命和富贵抉择的时候,故意拒绝与他同行,荣华富贵当然没有命重要,吕不韦的选择我一点都不意外。选择是他自己做的,但我不能说自己问心无愧,当然,我绝对不会抛弃你。”   说完这些,秦子楚习惯性的在嬴政粉嘟嘟的胖脸上亲了一口,脸上郁结之色消退不少,低声说:“看我自言自语些什么呢。能跟你安全的在一起,我已经很满足了。吕不韦和赵姬对我来说都不是重要的人,我不该为他们的遭遇难过。他们若是不愿私逃,我一定会把隐藏行踪的办法说出来,让大家都安全;可既然他们选择丢下我们做诱饵,拖延时间,那现在的结果,也是报应。”   嬴政眨眨眼,扑闪着浓密的睫毛又让秦子楚欢喜不已的抓住手掌反复轻吻着他的掌心,一点没注意到男婴眼中一闪而逝的诧异。   虽然相处时间短暂,可以嬴政的阅历,他几乎一眼就看出秦子楚是个心地柔软的男人,对人温和宽厚、擅长交流却实打实没见过血腥。   秦子楚干净的不像是真人。   若说秦子楚奋不顾身保全何人,嬴政不意外;可亲耳听到他承认自己踩着吕不韦的性格弱点,顺势设计陷害吕不韦,嬴政心里一时之间真的有些无法置信。   ……可,总觉得这样的秦子楚更好。   善良是一种近乎奢侈的美德,但单纯连美德都算不上,对身在王室的成年男人而言,单纯甚至可以称之为缺陷的品行。   秦子楚此时能够平静的说出谋划过的事情,实在让嬴政不可避免的产生了一股“欣慰”的感觉。   ( ̄ε(# ̄)☆╰╮o( ̄皿 ̄///)朕对自己儿子都没有这么操心过,嬴异人真的是给朕当父亲的吗?   嬴政不满的扭了一下绵软无力的身体,果然见到“父亲”马上把刚刚的低沉情绪抛之脑后,像个没见过世面的蠢货似的,不断为了他脸上出现的任何表情而惊奇。   完全没有长进!   喜欢孩子再去生就是了,何必心心念念的惦记一个婴孩。   只要手中掌握了权利,什么样的美人找不到,他们都会匍匐在自己脚下,努力讨好,希望求得一丝垂怜,生下嬴氏血脉——就如他有十四个儿子。   儿子多了,自然就不稀奇了。   哪怕身为秦子楚的儿子,嬴政对此看法仍旧没有任何变化。   但不得不说,他其实很享受秦子楚的爱护和温情,才会一直安静乖巧的任由秦子楚总是亲上他的眉心、脸颊和手掌。   彰黎一回到车厢内,嬴政就闭上眼,沉默的享受着秦子楚的抚慰,心思却有些随着被押解回邯郸的吕不韦飘动。   嬴政不想对自己嘴硬,说他对吕不韦没有心结。   嬴氏近乎病态渴求权利的血脉打一出生就充斥了嬴政的身体,他本能的厌恶一切与其争权夺利的人,无论身份地位。   毫无疑问,吕不韦和从一开始就踩到了嬴政最厌恶的一点。   嬴政曾经期待过无能的父亲为他遮风挡雨,但嬴异人没能做到。   因此,当嬴异人把自己累死在后宫女人肚皮上后,嬴政表面悲恸万分,内心却无悲无喜的参加了他的葬礼。   他用一脸无知的神色接受吕不韦以“陛下太过年幼”的理由来剥夺他执掌天下权利的现实。   嬴政知道掌握巨大权力的赵姬与情夫吕不韦沆瀣一气。   他还不够强大,不足以与他们对抗,可这并不代表嬴政不为此愤怒。   憎恨和敌视的种子至此生根发芽。   从小的生活经历早就磨砺得嬴政能够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吕不韦的治国方略,渐渐明白吕不韦喜欢绵软的手段,因此假作一副温和的姿态。   嬴政用平静,甚至是带着些许濡慕的眼神凝视吕不韦,态度平静的接受吕不韦安排的课程和他厌恶的杂学。   他不仅拿出虚假的态度哄骗吕不韦,甚至将派来教导他的那群才华横溢的文士教导的知识都装进腹中,但心里,嬴政崇敬的仍旧是秦国看中的法家。   不出十年,嬴政果然成功的放松了吕不韦的神经,让他心甘情愿的为自己举行冠礼,将权柄送回自己手中。   当权力重回掌心,嬴政终于揭破虚伪的面纱,露出他的利齿獠牙扯碎吕不韦的官爵地位,最终将他逼死。   嬴政回想着过往,露出浅浅的笑容。   当初他以为吕不韦死了,自己的心结已经过去,但既然现在他仍旧竖着耳朵偷听吕不韦的消息,可见在他心中吕不韦一直是个劲敌。   而这个劲敌……被他的新父亲简简单单就清理掉了。   嬴异人果然并非全无本事,朕以前太小看他了。   利用人性吗?   真是精妙至极!   嬴政的思绪已经转移到了“人性弱点”这个奇妙的关键点上,终于彻底拔除对吕不韦的心结。   吕不韦也不过如此,连他单纯善良的父皇都比不过。   嬴政有些得意的看向秦子楚,果然又听到他自己耳边惊呼。   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嬴政侧过脸,主动蹭了蹭秦子楚细软的掌心。   与彰黎、秦子楚擦身而过的吕不韦随着不断接近邯郸城,心中的怪异感就越发强烈,直到被狠狠丢在公孙乾面前,吕不韦蓦然清醒过来。   彰黎之前表现得一派温文儒雅,哪怕心中愤怒也不会说出那等刻薄的话——秦子楚父子一定在他的马车之中,现在必定逃出了赵国士兵能够找到的范围。   “吕不韦,你在赵国的时候,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私自买通守卫放跑秦王孙,坑害我公孙氏?!”公孙乾刚刚养出的一丁点肉这几日早就被折腾没了。   他每日进宫向年轻气盛的赵王表达忠心和愧疚,恨不得真的拔剑自刎,一死以谢天下。   吕不韦想透其中的关节,心中轻松了许多,此时脸上自然露出无辜的神色,用商人擅长的花言巧语辩解道:“这件事情,公孙大夫真是冤枉不韦了。”   “你在放屁!”公孙乾爆喝,一下子将手中的青铜酒樽砸在地上,伸出手指指着吕不韦,气得浑身发抖。   吕不韦站起身,抚平衣袍的折痕,对上公孙乾的视线,用十分坦荡的语气说:“公孙大夫,不韦是个商人,商人重利。我尚且将自己家中能够带走的财物全部打包起来一并带走,质子府中珍玩无数,若是不韦带走的秦王孙,也必定不会放过其中财物。公孙大夫若是不信,可以去探查一番。”   公孙乾对吕不韦的为人很有些了解,明白吕不韦此言不虚,可转念想到肚子越发明显的绿翘,他眯起眼睛犹豫了起来。   多了片刻,公孙乾低声吩咐下人将绿翘叫到堂前,指着她对吕不韦问:“若不是她不想肚子的孩子没有父亲,怎么会来我府上告密?”   吕不韦一直都觉得当夜宴饮绿翘勾引了秦子楚,见她挺着个肚子也不奇怪。   他面不改色的说:“那是我的孩子。”      第29章 绝色美人      公孙乾脸色巨变,猛然跳起来。   他不敢置信的扯着吕不韦的衣领高声道:“你说什么?那怎么可能是你的孩子?!”   吕不韦面不改色的看着公孙乾,平静的说:“公孙大夫何出此言?不韦不是男人吗?让女人怀孕当然并非难事。”   公孙乾浑身一颤,失魂落魄的松开吕不韦的衣领,站不稳身体的后退了几步,眼神空茫的喃喃道:“这怎么可能?竟然……竟然是你吕不韦的孩子……我竟然贪图蝇头小利误了国主交代的大事!这该如何是好?我公孙乾有负国君所托,无颜再活在这世界上了!”   公孙乾话落,眼神骤然一变,充满了死意,拔出悬挂在腰间的利剑划向脖颈。   “啊啊啊——!!”腥臭黏腻的血液迎头喷了绿翘满脸。   她被吓得不轻,跌坐在地惨,凄厉的嚎叫传出老远,竟然将后院的公孙乾妻子也引了来。   “夫君啊!”她瞪眼,呆愣愣的看着公孙乾倒在地面抽搐着渐渐变得青白的脸色,轻轻呼唤了一声,脸上血色骤退。   “咚”的一声闷响,公孙乾妻子面色惨白的直接后仰着倒在地面。   跟在公孙乾妻子身后的侍女们瞬间乱作一团,尖叫着不知道该先叫醒她,还是该去扶起公孙乾的尸体。   吕不韦悄悄走到绿翘面前,扯着她的手腕硬是把绿翘从里面拉起,看着她呆滞的神色,狠狠一巴掌抽在绿翘脸上。   他眯起眼,低声询问:“清醒点了吗?到底怎么回事?!”   绿翘捂着脸垂下头,不停打着颤,完全没有勇气抬头对上吕不韦的眼睛,哽咽了半晌硬是没吐出一个字来。   可惜,吕不韦巨富,圈养过不少美人,对女人的小伎俩一清二楚。   他一见绿翘的模样,立刻发现自己原来想岔了,去通风报信的绝不可能是彰黎,而是眼前的绿翘。   吕不韦心头怒火骤起,“啪啪啪”的狠狠在绿翘脸上来回十几巴掌,直到把她打得牙齿松动才停下手,急喘着怒声道:“当初果然不该一时心软,留下你的性命。”   “吕大商人,请不要再把我卖掉了!”绿翘被吕不韦打得脸上红肿,完全看不出之前的娇美俏丽,可她却完全收起眼泪,不敢发出一丁点的哽咽声。   绿翘疾呼一声后,紧紧抱住吕不韦大腿,不敢放开。   自打那天清晨被吕不韦发现她试图勾引秦子楚,绿翘以为自己没有活路了。   吕不韦没杀了绿翘,冷冰冰的瞥了她一眼之后,直接对管事吩咐:“既然这个贱婢急不可耐的想要男人,就把她送到男人多的地方去。”   绿翘还没来得及反抗,已经被捂住嘴,像条死狗似的拖出吕不韦的宅院,被扔进了一方小小的宅院里面,狠狠关了几日,饿得她头眼昏花没有一丝力气逃脱之后,才被卖到了妓院里日日接待粗鄙不堪的男人们。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怀了父不明的孩子,但绿翘借机假装出一幅胆小懦弱的模样,凭借妓院放松看管她的时候,终于在被折磨了半年之久才找到机会私逃出来。   绿翘本想要回到秦子楚的质子府中,借着秦子楚的宽厚软弱磨得他心软了收留自己,没想到却发现秦子楚更换了女装带着赵姬母女儿子偷偷从角门离开!   绿翘一直是个聪明的女人,她马上想明白了秦子楚和吕不韦这是准备逃走了,可吕不韦在秦子楚身边,他一定不会给自己任何机会跟着离开。   绿翘一咬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前往公孙乾府上告密。   秦子楚和吕不韦不给她生路,公孙乾看在她帮忙留下了私逃的秦王孙的份上,日后也会奖赏她,为她找个好归宿的。   可绿翘万万没想到事情如此出乎意料。   秦子楚还是逃出生天,被带回来的只有心狠手辣的吕不韦,甚至连公孙乾都接受不了秦子楚成功逃跑的打击,拔剑自刎了。   绿翘虽然不明白吕不韦为何会一口咬定她腹中的孩子是自己的,但她知道自己现在若是不能够抱紧吕不韦大腿,让他将自己一同带走,自己事后一定会被公孙乾亲自记恨,处理掉泄愤。   公孙乾和他的妻子这些日子对自己多加照顾完全是因为他们认为自己腹中怀着的是秦王孙的血脉!   当这个秘密泄露,她就再没有活路了。   无数年头从绿翘脑中流过,她一不做二不休的扯着吕不韦哭叫道:“吕大商人,看在我肚子里孩子的份上,求求你,不要把我留在这里。这是、这是……的孩子啊!”   吕不韦眯起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俯身将绿翘从地面扯了起来,压低声音威胁道:“若你有一句假话,你该知道我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就像之前做的那样,你现在不会再想男人了吧。”   绿翘眼中闪烁着露骨的恐惧,颤抖不停的用力点头,竟然紧张的控制不住牙齿咬破了舌头。   吕不韦满意的点点头,脸上重新露出暴怒的神色,对着绿翘劈头盖脸打去,吼道:“贱婢,你竟敢对公孙大夫说谎,你可知道捏造秦王孙的消息会害得我也跟着倒霉,到时候你还想有什么好结果?拖着我吕氏一门为你殉葬么!”   主人已死、主母昏迷不醒,管事现在万万不愿意见到公孙府上被人看热闹,看到吕不韦和绿翘闹成一团,他不满的走上前阻止。   管事挡住吕不韦还要继续落下的手掌,皱眉道:“吕大商人,主人出了事情,家中忙乱,只能委屈你现在府中暂居几日。至于这位姑娘,还请您不要继续打了,恐怕夫人清醒之后,有些话要询问她,若是你把她打出个三长两短的,恐怕对夫人不好交代吧。”   吕不韦怒气冲冲的喘了几声,怒瞪着绿翘在她腿上不解恨的又踢了一脚。   过了好半晌吕不韦才平静下来,有些尴尬的看向管事,低声道:“是不韦给府上添麻烦了。”   “府上不幸,这些日子必定忙乱,吕大商人不要介意。请吕大商人随我来,小人为吕大商人安排了客房,还请暂住几日,多担待。”管事滴水不漏的说,像是没看到吕不韦犹豫的神色似的,直接将他引向偏院客房。   吕不韦跟在管事身后,回过头看了绿翘一眼,果然见她神色放松了不少。   吕不韦悄悄捏紧拳头,心中唾骂:贱婢,等你产下孩子,看你还有没有命在!   公孙乾死的并不名誉,可新继位的赵王却没有在他死后为难。   哪怕这样,公孙乾的丧事也办的极简单,三日之内,竟然就草草下葬了。   公孙乾妻子看起来瞬间老了十多岁。   人死百事空,既然公孙乾已死,绿翘和吕不韦都说她腹中的不是秦王孙的孩子,公孙乾妻子根本不想再看到绿翘一眼,直接将她和吕不韦赶出府邸。   绿翘神情小心翼翼的跟在吕不韦身后,完全不敢多说一句话。   吕不韦回过头皱眉看着公孙乾府邸,终于想起跟在马车后、挺着大肚子走的绿翘。   他犹豫了片刻后,到底还是十分憋气的说:“上车吧。”   皱眉瞪着绿翘的肚子,吕不韦一言不发的坐在车内,原本冷却的心思重新活络了起来。   秦子楚带走了赵姬的孩子不假,可他一个男人根本不会照顾孩子,路上哪怕什么危险都没遇上,孩子也不太可能活下来。   既然如此……   吕不韦摸了摸下巴,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微微眯起眼睛,看着绿翘的肚子终于露出些许温度。   嬴政若是死在路上,那么绿翘肚子里面的孩子只要平平安安生下来,就是秦子楚的长子!   看来,凭借着秦子楚来光耀自己门楣的计划,还有继续的可能。   吕不韦立刻抓住其中的商机,重新盘算起离开赵国前往秦国的事情。   秦子楚对吕不韦被绿翘坑了一把的事情丝毫不知。   一路有了彰黎的安排,他带着嬴政过得舒舒服服,原本过于清瘦的身体竟然神奇的丰满了起来,不再是瘦伶伶的一把骨头。   嬴政扭了扭身体,靠在他怀中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咿咿呀呀的声音软得秦子楚心都化了。   “啊——”秦子楚有点傻气的张嘴发出声音,笑眯眯的说,“张嘴让我看看,是不是长牙了难受?怎么最近几天这么爱撒娇,总往我怀里蹭。”   秦子楚话一出口,嬴政原本惬意的姿势立刻收紧,绷着一张粉嘟嘟的胖脸瞪着秦子楚。   秦子楚不管不顾的把手伸进嬴政腋下轻轻挠了几下,嬴政立刻控制不住的张开嘴发出笑声。   秦子楚见机将手指伸入他口中,轻柔的摩擦着男婴的牙床,确定不是要长牙了难受,才松了一口气,亲了亲他的侧脸。   “公子,已入魏国。您可以把女装换下来了。”彰黎坐在窗边轻声提醒。   秦子楚脸上立刻露出笑容,飞快从车厢内的衣服箱子里取出一套男装替换上身,热烈浓郁的红色长袍洗去了女装的柔美,却更加张扬了秦子楚明朗的气质。   他迎着照射进车厢的阳光微微一笑,映得满室生辉。   “马车中是何人?可否出来让我见上一见?”一道婉转的男声忽然从车厢外响起,只听声音就让人心生好感。   秦子楚一愣,下意识遮挡了一下抱在怀中的嬴政,不让他被人发现。   走下车,一名绝色美人骑在高头大马上对上了秦子楚的视线,忽然笑了起来,转头对身后的随从吩咐道:“把他们赶出魏国!”      第30章 掉马      秦子楚有些被眼前的巨变震得反应不过来。   在他和彰黎讨论回到秦国的路线之中,进入魏国,随后逆流而上穿越周天子的小小一片领地,最终回到咸阳是最简单快捷的方法。   可现在好不容易才踏上了魏国的土地,还没等摸到黄河河岸,秦子楚却发现自己就要被轰出去了?   “你等等。”秦子楚不等美貌男子离开,快走几步拦在他马前,阻止了男子的去路。   男子有些不满的挑高眉毛,扬声道:“你有什么要说的?”   秦子楚抬头对上他的眼睛,忍不住执拗的说:“我对留在魏国没兴趣,但是我要渡河四处游历。你的命令我没办法遵守。”   美貌男子嗤笑一声,但脸上的神色显然已经因为秦子楚的话放松了不少。   他撇撇嘴角,放松了声音给秦子楚递来一个台阶:“周天子?就那么几个县的领地还有资格自称天子,真是大言不惭。你要去便快走,不准在魏国逗留。我平生最讨厌的就是美人,再让我看到你,一定要你好看。”   既然达成了目的,秦子楚也不再多言,行礼道:“多谢。”   随即,他转身回到马车车厢之中,放下窗帘遮挡住了美貌男子的视线。   彰黎看了秦子楚几眼,然后笑着摇摇头,有些揶揄的说:“公子,若是彰黎猜得不错,刚刚对你不敬的人应该是魏王宠爱非常的近臣。”   秦子楚觉得车厢外的美貌男子脑子简直有坑。   美貌是天赋,更是父母的恩赐,人得到天生的优势本该以此为荣的。   更何况,自己与那男子素不相识,他仅仅因为自己有一副好皮相就故意来找麻烦——若真的如此厌恶美人,男子为何还打扮得艳丽张扬,干脆在脸上划几刀不就什么都解决了——分明是看不得其他人更好。   小人行径,但却是直白的真小人,秦子楚不厌恶,可若是自己人如此,他也不会欣赏。   秦子楚摇摇头,仍旧带着些许怒火的说:“魏王宠爱这样的近臣,恐怕魏国要衰落了。”   彰黎见秦子楚根本没弄明白自己话中的意思,笑得根本停不下来,有些变调的说:“公子误会我的意思了,我说的‘近臣’乃是娈宠,魏王无法将他带进后宫,干脆‘力排众议’一口气为其封爵——此人正是龙阳君。但公子也不要因为他的身份轻视此人,龙阳君本人确实有些本事,他精通剑术,更十分擅长审时度势,说话有条理,几次出使他国都将成功完成了魏王的托付。是个人才,可惜了,和国主牵扯进风流韵事之中。”   秦子楚被“龙阳君”三个字震了一下。   在他的印象之中,“龙阳君”三个字始终伴随着男宠之类的贬义在其中,无论男女,凭借金主上位,都不是人生磨灭不掉的污点。   但他却没想到彰黎会对龙阳君评价如此之高,语气之中甚至还有惋惜之意。   秦子楚不由得询问:“先生似乎很欣赏龙阳君?”   彰黎手指在敲了敲膝盖,犹豫片刻后道:“龙阳君的才华毋庸置疑。魏王现在前朝后宫都离不开他,两人日日相伴。可龙阳君是个男人,魏王的继承人并非龙阳君所出,如此下去,不出十年,一旦魏王过世,恐怕龙阳君下场会非常凄凉。”   秦子楚奇怪的不是这一点,历来给人做男宠的就难有好结果。   他奇怪的是:“难道魏王后就没有阻拦魏王宠幸龙阳君,任由他们俩的关系闹得这么风风雨雨的不得安宁?”   彰黎不当一回事的说:“但凡君王金口玉言,大臣顶多是劝谏,国主非要做的事情,谁都拦不住。”   秦子楚听了这话,跟着叹了一口气。   他若有所思的看向怀中的嬴政,心里想:是啊,确实谁都拦不住。   否则男神这样有统一强迫症的人,怎么会不要海上仙山,反而让执意让徐福那种神棍带着金银财物和童男童女跑去求劳什子的仙药呢?   修仙文中毒是种病!   o(≧口≦)o 男神,这辈子我绝对要治好你!   嬴政对上秦子楚的眼睛,顿时觉得他温润的眼神中似乎有千言万语。   可无论怎么看,都是一种“你怎么这么任性啊”的既宠溺又无奈的神色。   他觉得自己后背有点发冷——他父皇又想到什么了?   #父皇的世界,朕永远弄不明白#   没等嬴政深思此事,秦子楚已经开口说:“先生若是觉得龙阳君是个人才,日后灭掉魏国,不妨考校一番,给他个职位。只不过,与他共事的人,决不能是喜欢男人的。”   彰黎看着秦子楚,眼神显得有些诧异。   彰黎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秦子楚已经继续说:“龙阳君喜欢男人、还是女人,这对他的工作没有影响。事实上,以我个人而言,男女也是无所谓的,情人可心就好,没必要在乎太多外物,性别、年轻、身份都不是问题。但龙阳君今日凭借魏王宠爱而封爵位,上行下效,魏国境内不知道从此以后有多少依靠着裙带关系上位的人。我大秦绝不可以助长此等歪风邪气。若要高官厚禄,凭真本事自己拼吧。”   彰黎听后一愣,随后笑了起来,低声道:“公子想法虽好,可如今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难道公子不准备继续接受举荐的人才吗?”   秦子楚想也不想的说:“大秦男儿的功勋无不是从战场上拼命换回来的,文人为何不同照办?真有本事的话,就如各地大家,著书立传,将自己的学说散播开。”   说到此处秦子楚顿了顿,复杂的眼神又落在怀中的嬴政身上,盯着他的眼睛放轻声音道:“大秦虽用法家,可我从来不觉得愚民是个好办法。哪怕吹嘘的天花乱坠,可谁都不是真的傻,能让他们吃饱穿暖的君王才是值得追随的。而且,各家学说各有所长,存在即合理,没有无用的学说,只有扭曲学说含义的人。”   嬴政不知道自己膝盖中了两箭,但秦子楚的谈兴却被引出来了,带着一股“反正已经揭破男神黑历史了”的心态,破罐子破摔。   他继续意有所指的说:“比如下令将国内全部书籍都搜集起来,以为这样可以阻止他人在看到书而学习知识,其实蠢透了。”   彰黎不知道秦子楚其实在对嬴政说话,忍不住“哦?”的发出一声疑问。   秦子楚这才发现自己一时兴起,到底说了些什么。   他赶忙抬起头,闪躲嬴政盯在自己脸上的视线,掩饰性的看向上彰黎,涨红了脸色解释:“只是一些个人粗浅的想法罢了。”   “公子直言便可,怎么突然不好意思了。”彰黎人到中年,看着秦子楚腼腆的样子,心下有些好笑。   秦子楚渐渐从犯蠢的尴尬心情解脱出来,脸色恢复了常态。   他清了清嗓子后,竭力平静的说:“刻碑。将各家学说完整的雕刻在石碑上,让它们矗立在咸阳宫门外,以供天下学子学习研究、发扬光大。这世界上哪怕是圣人,也逃脱不了名利的纠缠,不同的是,他们追求的名利与我们不同罢了。无论哪一家的学说,都期望能够得到君主的重用,根本不必独尊某一家,只要表现出对其中的偏好,各家都会拼了命的希望将自家学说捧到至高无上的地位。天下读书人少,可事情如何往往又出自读书人口中——如此这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彰黎惊讶的说:“没想到公子年纪轻轻竟然如此清醒。”   秦子楚这下子真的被彰黎夸得不好意思了。   他说的话并非出自自己思考,而是站在无数专家对历史的评价上。   始皇帝陛下一辈子做过的蠢事就这么两件,一个是焚书坑儒,另一个是求仙问道以致于最后死在路上;否则,哪怕有农民起义,凭秦军强大的战斗力,其实是有时间让嬴政改正自己错误的。   当然,秦子楚不信嬴政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因为越是成功的人越难以接受自己的错误。   Σ(っ °Д °;)っ这么说来,我儿子日后岂不要是个固执的熊孩子了?!   ヽ(*。>Д<)o゜ 这不会是真的!!   说好的男神呢?   为什么一开脑洞,世界突然变得好可怕。   ━━( ̄ー ̄*||━━不会、不会是这样的,淡定!   男神日后能变成横扫千军的伟岸男子,让我随便舔,不要自己吓唬自己。   秦子楚偷偷安慰自己一番,可还是觉得心头突突跳个不停,他抱起嬴政凑上前对着他的脸蛋亲了亲。   他看着嬴政安稳的模样,心中终于平静下来,眼中透出温暖的笑意,手指戳了戳肉嘟嘟的脸颊低声道:“日后不许焚书知道吗?知识比什么都珍贵。”   婴孩控制不住自己腮上的肌肉,透明的口水顺着嬴政的嘴角扯出一道银丝留到腮边,圆滚滚的水珠黏糊糊的糊在他脖颈上,第二滴口水跟着又落了下来。   嬴政身上一僵,脸上已经露出怒色。   可他却只能挥舞着藕节似的四肢,把还没秦子楚手掌大的脚掌踩到他脸上。   “好啦,阿正乖。只是让你流流口水而已,怎么脾气这么大,我平时对着你流口水的时候还少么?换换才公平啊。”秦子楚被儿子踹了一脚,心里却只觉得男神连发脾气都可爱的要命,用细软的布巾擦去婴孩的口水。   他手掌托着男婴肥嘟嘟的屁股,忍不住让嬴政趴在自己腿上,伸手狠狠在嬴政屁股蛋上拍了一把,心满意足的发出一声叹息。   彰黎看着眼前一幕,微笑着说:“公子真是喜欢孩子。”   秦子楚丝毫没发现自己已经暴露了,一如既往不假思索的回答:“我有阿正一个就足够了。”      第31章 说坏话      秦子楚话一出口,马车车厢中的彰黎和嬴政都是心中震动不已,两人均没有想到秦子楚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彰黎虽然认同嬴政生而异相,可嬴政毕竟还是个襁褓中的幼童,日后的“异象”到底是好是坏还尚未可知——纣王生而有异啊!   秦子楚匆匆做出的决定未免太过儿戏了。   可嬴政是秦子楚的儿子,疏不间亲,彰黎哪怕觉得秦子楚的决定草率,也不会对此多嘴,离间他们父子的感情。   在彰黎看来秦子楚年纪轻轻,根本不可能忍住不要女人,有了各式美女温柔相待,还怕嬴氏没有其他后代出生么?   但秦子楚的话,在嬴政听来简直是嘲讽!   嬴异人的儿子不止嬴政一个!   嬴政扭了扭身子,背过身不愿意看到信口开河的秦子楚。   肉嘟嘟的小屁股翘在空气中,让秦子楚忍不住把手覆上去揉了几把,他笑着把嬴政裹进缝着狼皮的小被褥里,然后猛地俯下身,在男婴挺翘的小屁股上亲了一口,哈哈大笑。   “肉嘟嘟的怎么这么可爱。”秦子楚跟着侧身躺在嬴政身侧,手掌伸入被褥中,轻轻摩擦着嬴政的脊背,声音满是暖融融的笑意。   嬴政余怒未消,自觉又被秦子楚戏耍,怒气冲冲的又翻了个身继续用后背对着他,可修长的手指始终追逐着嬴政,反复刮擦着他背脊凹陷的一条竖线,上下不停。   摸得嬴政浑身发痒、四肢无力,只想要懒洋洋的蹭到温暖的手心,滚到秦子楚怀里去。   “呦?这是跟我生气了吗?阿正、阿正、阿正……”秦子楚凑上前,有点絮叨的念着嬴政的乳名。   他将额头贴在嬴政额上,确定男婴没有发热,才放下心中的忧虑。   秦子楚犹豫了片刻,还是给闭上眼的男婴掖了掖被脚,自己小心翼翼的抽出手掌,不去打扰他休息。   嬴政在秦子楚手掌离开自己身体的瞬间猛然睁开眼睛,转身对上秦子楚。   朕没同意,你竟然就敢离开了?子楚,你还朕许多疑问没有回答呢,朕一笔笔都给你记着,等朕能够开口说话,一定要把疑问全都问清楚。   因为重瞳而更显硕大深邃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让秦子楚身体一僵,愣住了。   “……我离开,阿正真的不高兴了吗?”秦子楚蹙着眉猜测,心中感到一丝奇妙的兴奋。   他动了动身子,蹭到嬴政身边,手掌搭在被子上一下一下轻轻拍打着男婴的胸腹,眼神紧紧黏在嬴政脸上,果然见他随着自己手上的动作而慢慢放松了脸上的表情,一双大眼睛渐渐透出迷茫和困倦。   随着时间流逝,嬴政抵不过身体的需求,不断歪头凑向秦子楚的手掌,最终将稚嫩的脸蛋贴在他掌心,沉沉睡去。   秦子楚嘴角挂着满足的笑容,心情激动不已。   他舔了舔嘴唇,最终没有对身边的彰黎分享心中的喜悦之情。   ╰(*°▽°*)╯出生起防备心就很重的男神对我张开心扉了!   男神竟然没有我哄着都睡不着觉,好、好开心!   秦子楚心中欢喜不已。   他伸手小心翼翼的将男婴连着褥子整个托到自己身前,将嬴政安放在自己肚子上,手掌隔着被子轻轻摩挲着他的背脊,只觉得手下筋骨柔软,脸上笑容更加明显。   秦子楚随性的躺在车厢之中,侧脸挑眉看向彰黎,压低声音说:“先生,跟着咱们的人离开了吗?”   彰黎小心翼翼的从窗帘和窗框之间的缝隙看出去,随后,无声的摇摇头。   瞥了一眼赖在秦子楚怀里的嬴政后,他跟着降低声音,有些迟疑的说:“公子,他们似乎有点奇怪……好像,再跟着咱们。”   秦子楚一听这话,身体骤然绷紧,抚在嬴政后背上的手掌猛然收紧。   他赶忙放开手,担心的起身解开嬴政的襁褓,仔仔细细在身上检查一番,确定没留下丝毫伤痕,才松了一口气。   歉疚的亲了秦嬴政的侧脸,秦子楚将他裹在自己怀中,对彰黎低声询问:“先生,怎么会这样?此时,秦军攻赵,赵国乱作一团,我逃脱的消息与其相比应该根本没人在乎啊。龙阳君理应未曾发现我们的踪迹——赵国和魏国之间的消息难道已经如此灵通了么?”   彰黎思索片刻,摇摇头。   但他仍旧愁眉不展,过了一会后,彰黎干脆利落的整了整衣襟,笑言道:“何必烦恼此事呢?反正我又不像公子美貌,下去搭讪,直接询问一番就好了。”   语毕,彰黎钻出车厢,竟然直接出去了。   嬴政趴在秦子楚怀中,微微蹙起眉毛,他当初年纪幼小,并不清楚这时候发生的事情,但有一点毋庸置疑——秦国此战,无功而返。   事情若一定要与秦国攻打赵国扯上联系,唯一的可能是,赵国恐惧秦军的攻打,派出使臣前往魏国求援。   因此,他们刚刚逃出赵国,才会与魏国派往赵国的使臣偶然相遇。   嬴政看向身侧不知道到底是何人的秦子楚,心中道:他既然连这些事情都不清楚,可见真的不是才重生的赢异人。   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何人占据了这具身体?   嬴政心中疑惑,不由得微微一挪动,转过脸来。   他的脸颊擦过秦子楚的胸口,微微凸起的肉粒正好撞在他口中,嬴政下意识的抿了抿嘴唇,一道压抑的低喘蓦然钻进他耳中。   嬴政整个人都僵硬住了,微微张着嘴满脸呆滞。   几乎在瞬间他就明白过来自己含住的是什么部位了!   “阿正饿了吗,嗯?小淘气!呵呵,你还真是少有这么像孩子调皮的时候呢。”秦子楚低笑着双手托起嬴政,把他从胸口抱起。   凑上前与嬴政顶着额头磨蹭了片刻后,秦子楚微微掀起窗帘,低声吩咐:“去把春杏叫来,阿正饿了。”   随即,秦子楚垂下头,捏着嬴政肉感十足的耳垂揉了揉,温柔的轻笑道:“不敢抬头是害羞了吗?”   嬴政当然不是害羞,他只是……面对的冲击有些大。   自己父亲——不管灵魂对不对,身体绝对是——的乳首,被他吮吸了。   比发现徐福骗了金银财宝和童男童女溜之大吉还可怕数万倍!   嬴政下意识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呆愣愣的顺着声音抬起头,对上一双深棕色的温柔眼眸。   秦子楚的相貌本就偏于温和柔软,带着一股雌雄莫辨的美感,正符合这个年代的审美。   当他眼中漾满温情的时候,像是午后被阳光直射的湖泊,泛起粼粼波光,让人整个身心都感到愉悦。   嬴政觉得自己被迷惑了,他抬起小胖手,轻轻贴在秦子楚眼眶上滑动,长长的睫毛从他掌心刷过,对面的人嘴角的笑容越发明显,淡红色的嘴唇中能够清楚的看到他两排洁白的牙齿。   “公子,我问出来……”门帘猛然被先开,彰黎兴冲冲的探头进来。   可他立刻顿住了动作,莫名其妙的看着秦子楚,随即失笑的劝说道,“公子,你再喜欢孩子也不能如此纵容他。小公子毕竟年纪小、不懂事儿,万一他伤了你的眼睛怎么办。”   秦子楚茫然的对上彰黎的眼神,似乎根本不能理解他的话,满是疑问的说:“怎么可能?我的阿正这么聪明懂事,他才不会伤害我。”   彰黎脸上笑意越发浓厚,笑着摇了摇头,最终还是继续劝道:“小公子再聪明,小孩子也不容易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公子快快松开小公子,日后与他玩耍也该注意分寸。”   秦子楚嘴上“嗯”了一声,心里却不把彰黎的话当做一回事儿。   O(≧口≦)o 幼年男神这么聪明可爱,分明和我心有灵犀,变成作死的熊孩子根本不可能嘛。   彰黎先生完全想多了,男神肯定会一路高大上下去的。   秦子楚笑着抓住嬴政的小胖手,在他掌心手背反复亲了好几下,随后微微抬眼看向彰黎问:“先生刚刚说问出来什么了?”   彰黎这才回到刚刚的话题,坐在秦子楚身侧,低声说:“说来真有趣,我大秦尚未与赵军正面开展,魏国国君竟然已经急急忙忙派人去赵国,游说他们‘以虚名避真祸’。”   “什么叫‘以虚名避真祸’?”秦子楚看着彰黎,眼中写满疑问。   彰黎翘起嘴角,嘲讽的时候不由得抬高了声音:“秦国实力日渐雄厚,只有齐湣往可以与之一较高下,因此,两国争强的时候,齐湣王一时克制不住竟然称帝。随即,齐湣王遭到众多诸侯的讨伐。这些年来齐湣王不敌诸侯反对,又重新称王,废弃帝位。因此,诸侯国之间唯一强盛的只剩下秦国了。赵国与魏国互为姻亲,在秦国攻赵的消息传来之时,赵国的新君已经派使臣前往魏国求援。可魏国实力并不强盛,除了一名老将晋鄙也没有特别出众的年轻将领,因此,魏王并不愿意与秦国为敌。眼下,魏王派出了一个使团前往赵国,试图说服赵王表面上奉我国主为帝,私底下再做打算。”   秦子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有趣的内容。   魏国国君是猴子请来的救兵吧?   赵国和魏国不对秦国称雄,那么三个国家那么相互掐成一团都是合情合理的,可一旦他们两国臣服,日后就都是秦国的下属了。   到时候,秦国想找点“合理”的借口收拾他们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魏国国君怕死真是怕疯了!   秦子楚脱口而出:“越是割地赔款称臣,灭亡的就越快,一群蠢人。”   “你说什么?给我滚出来!”车厢外骤然响起一声怒喝。   秦子楚心中暗道:卧槽。   ┭┮﹏┭┮说人坏话被听到了。      第32章 欺负人      秦子楚特别想无耻的说“你让我出来我就出来,岂不是很没有面子?”,但是他还没傻到这种程度。   他看了一眼彰黎之后,无声的对他摇摇头。   在嬴政眉心轻轻亲了一口,随即,秦子楚将他塞进彰黎怀中,自己挪到车下面对怒喝的美男子。   车上一共就他和彰黎,美男子原本就比较讨厌他,与其再把彰黎牵扯进来,不如他自己担着,让美人专门对他发火了;否则他和彰黎都给魏国使团留下恶感,恐怕这一路会变得更加艰辛。   秦子楚刚一钻出车厢,还没站稳已经感到一道刺眼的亮光晃倒面前,“嗖——”的一声,闪烁着寒光的利箭已经顶在他脖颈上,剑尖压在喉结上,带来细微的刺痛。   龙阳君暴怒的神色出现在秦子楚眼中,他忽然笑了一下,剑尖微微向前送,压得秦子楚不由得后退了半步。   随后,龙阳君开口道:“我听到了,车里的人叫你‘公子’?你是何人?——满身红衣,楚国人?”   没等秦子楚开口,他已经自己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不对,你的口音不是楚国的,怎么更像是……赵国人?”   说着,龙阳君皱起眉头,看着秦子楚的眼中闪烁着疑惑。   秦子楚知道这是个哄骗龙阳君的好机会,可他对战国中各国的形势确实不了解,赵国的新国君是否有兄弟更是完全不清楚,唯一知道平原君是赵国国君的叔叔,还是因为彰黎曾经担任过平原君的谋士。   心中遗憾错过的机会,秦子楚站在原地,平静的一言不发,任由龙阳君猜测。   彰黎却有些看不下去了。   他身在赵国时间不短,很清楚秦子楚本身是秦国弃子才被送入赵国为质子。   秦王孙的交际圈狭窄,能做太子的嫡子还是因为吕不韦花大价钱说面见华阳夫人的亲姐和王后的弟弟,对他们晓以利害,最终才用利益说服的众人得到了支持。   因此,彰黎哪能放心秦子楚独自面对眼前的困境!   他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嬴政,可到底还是将他暂时放在车厢之中。   彰黎主动走下车,挡在秦子楚面前,一下子匍匐在龙阳君面前,叩首道:“龙阳君息怒,公子乃是平原君之子,少原君的庶弟。魏赵两国互为姻亲,信陵君的姐姐乃是平原君的夫人,公子虽然不是夫人所出,却养在夫人膝下,还请龙阳君不要计较公子年少、口无遮拦。”   彰黎话中真假参半,平原君虽然是声名远播的战国名公子,可他确实有不少姬妾,而平原君的夫人也确实贤良淑德,对待庶子不曾苛待。   外人乍然一听此言,绝不会心存疑惑。   可偏偏秦子楚的相貌太出众了,导致龙阳君只能半信半疑。   龙阳君不是第一次出使赵国,他又受到魏王宠爱,男人在床上一向无话不谈,龙阳听说各国贵族许多八卦消息。   他也曾与平原君有过几面之缘,因此,能够生下相貌如此出众儿子的女人,必定有倾国倾城之貌,他怎么从没听魏王提起过?   龙阳君不放心的反复看向秦子楚,秦子楚有了彰黎的暗示,脸上神色更显从容,平静的与之对视,毫不露怯。   既然是魏王的亲属,龙阳君虽然心中怀疑,可彰黎的话既然听起来没有可疑之处,他也不好继续如此轻慢的对待秦子楚。   龙阳君愤愤不平的瞪了秦子楚一眼,姿态潇洒的收回宝剑,重新将其插入刀鞘之中。   秦子楚看着他的模样,与彰黎之前的介绍一对比,心下好笑。   龙阳君爱憎分明,哪里看得出圆滑世故的样子呢?   他闪着笑意的眼睛立刻被龙阳君抓了正着,心头怒火不由得再次翻起,大声道:“你笑什么笑?”   “在外游历也能遇见龙阳君这样的美人,异人自然是开怀的。”秦子楚面不改色的微笑着调侃。   龙阳君面色一白,脸上血色瞬间消退无踪。   他身为魏王的男宠,清楚自己身份敏感,因为对此极为介意,很有些不愿意别人夸奖容貌。   但魏国和赵国不同,魏王忌讳信陵君,赵王却十分依仗自己的叔叔平原君;因此,哪怕为了此行顺利,龙阳君也知道自己不能得罪“平原君的儿子”。   龙阳君恢复了出使赵国应有的仪态,强行攥紧拳头,低声道:“多谢公子夸奖。”   随即,他退到使团之中将自己隐藏起来。   秦子楚此时也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   他抿了抿嘴唇看向身在使团最后的龙阳君,诚心诚意的行了一礼,认真的说:“情爱之事,本就被常理可以揣度,龙阳君精通剑术、又可出使他国说明厉害,根本不必计较他人的流言蜚语,你自身的本领就足以堂堂正正的生活了。”   龙阳君冷哼了一声,可脸上的神色却放松不少。   魏国使团领队之人是客将军新垣衍,他是个主和派的人,并不看好魏赵联合抗秦,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按照魏王的意思对赵王的请求推脱。   可魏王推脱此事,也并非想要同赵国结怨。   眼见一切尘埃落定,“平原君的儿子”和魏王近臣和解,新垣衍心里只有高兴——否则龙阳君一时脾气上来了真的打杀了眼前的公子,两国之间都不能和平共处了。   新垣衍一脸和气的走上前,笑眯眯的行礼道:“还不知道公子如何称呼?”   秦子楚脸上跟着露出笑容,回了一礼:“生母是楚国的美人,为我命名子楚。不知您是?”   “在下新垣衍,是魏国的一名客将军。公子接下去的路途如何计划?若是同路,不妨与我们同行,路上有个伴,也省些麻烦。”新垣衍存着些许打听和试探的意思。   秦子楚身边只跟着彰黎和十几名仆从,看起来像是出门游玩的公子,可若是真的遇上动乱,秦子楚一行人就是送菜的,不如他们使团有铁骑护卫安全。   赵国面对秦国虎狼般的军队,邯郸恐怕已经乱成一团。   若是这名子楚公子急着赶回邯郸,那么恐怕邯郸要保不住了,新垣衍会马上传信给国主,一定不要继续参与此事;但若是子楚公子仍旧继续东游西逛,那么证明了邯郸境内仍旧安定,老将廉颇已经控制住了局势,他们这个使者团可以按照国主的意思,拖一拖赵国的求援,日后再做打算。   秦子楚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露出有些迷蒙的神色。   他低叹了一声后,轻声说:“生母此生不能离开,但她十分想念家乡,子楚已经成年,正好能够游历天下,一直向前往楚国,希望能够见识一下生母口中描述的人情风貌。”   新垣衍没有多嘴询问“子楚公子怎么不让平原君为你要个爵位”这种戳心窝子的话,他露出遗憾的神色说:“原来不与公子同路。”   “将军也不必如此遗憾,魏国境内臣民安定,想来子楚独自游玩,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的。魏国国主将国家治理得真不错。”秦子楚态度自然的将高帽子扣到魏国国君头顶,眼中闪烁着真诚的光芒。   新垣衍是魏国国主信赖的臣子,随行的龙阳君是魏国国主的心上之心,秦子楚对魏国国主的夸奖比赞美自己还让他们高兴。   他们脸上都挂出了与有荣焉的神色,对待秦子楚更是客气了几分。   互捧了一番后,彰黎抓紧时机,立刻开口道:“各位还有公务,不若公子闲散。我们不如就在此分别,也免得公子耽误了各位行程。”   秦子楚顺势拱手道:“子楚祝各位一路顺风。”   新垣衍惦念国主所托之事,确实没有什么心情在送子楚公子往反方向的楚国去。   略一犹豫后,他心里有了决断,笑着辞别:“子楚公子路上小心,就此别过。”   秦子楚微笑着目送新垣衍一行人离去,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才松了一口气,赶忙钻进车厢里面。   车厢之中的嬴政已经等得焦躁不堪。   秦子楚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可龙阳君剑术却七国闻名,嬴政对秦子楚担忧不已,若是龙阳君想为难秦子楚,足以将他一剑毙命!   嬴政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更何况秦子楚与外人说话时候距离车厢极远,他听不清楚,心中就更加担忧。   一见秦子楚出现,嬴政眼神立刻落在他身上。   秦子楚进来第一件事就是一把抱起嬴政,将脸埋在男婴颈侧,深吸一口尤带奶香的香甜味道,心中紧绷的弦终于松懈下来。   “阿正,我刚刚被剑指住脖颈的时候,其实很害怕。”秦子楚声音有些干涩的说,他苦笑的继续道,“我现在才注意到自己不仅不通文墨,连武功也不行。……像个废人似的。”   嬴政头一次听到秦子楚如此低哑的声音。   他觉得自己似乎触摸到了秦子楚心中不为人知的部分,有一股隐秘难言的愉悦,可心中又似乎闷闷的,不甚愉快。   嬴政发现自己想要安慰秦子楚。   只要朕想做,就没什么不可以。   他侧过脸,像秦子楚喜欢做的那样用嘴唇在他脸颊上厮磨一番,可秦子楚却仍旧没能从武力被人全面碾压的挫折中挣脱,紧紧抱着他,坐在车厢之中一声不吭。   嬴政忽然对秦子楚的反应不满意了。   一个大男人悲春伤秋、不知节制像什么样子!   嬴政张开嘴,对着秦子楚脸颊狠狠咬合,瞬间,秦子楚“啊——!!”的一声惊叫出声。   秦子楚捂着脸上的压印呆愣了许久,等他从“男神咬我了”的惊诧中挣脱后,忍耐不住的大笑出声,完全把刚刚的低落情绪抛之脑后他在嬴政的胖脸上捏了一把,笑骂道:“小坏蛋,我这么难过,你还欺负我。”      第33章 遇难      彰黎站在车外,虽然秦子楚掩饰的极好,但他们这些日子同行,彰黎还是从秦子楚脸上看出蛛丝马迹,发现他的心情并不平静,因此,没跟进车厢里打扰秦子楚平复心情。   对秦子楚的年纪而言,他能够面对利刃而面不改色,胆色已经足够惊人了。   可彰黎无论如何想不到秦子楚怎么进去还没一刻钟时间,已经笑着和儿子兴致勃勃的玩起来了!   秦子楚能够迅速平复心情让彰黎马上放心了。   他招呼几个下人联系船家,决定坐船沿长江逆流而上,穿过周天子的领地回去秦国,直达咸阳。   正在这时,淅淅沥沥的春雨飘落。   雨水敲打在车窗上,沾湿了厚实的窗帘,让车厢里面更显得阴冷。   秦子楚斜倚在窗口,忍不住干脆解开吸饱了水分而变得异常沉重的窗帘,让水润的空气投进车厢之中。   雨水敲打着窗框,奏出一声声悠闲的曲调。   秦子楚看着眼前奔流的黄河水,怀中抱进嬴政,指着远处轻声说:“山林已经凡是泛起淡淡的青色了,春天来了。过了这条几字形的大河,咱们马上就能到家了,到时候给阿正找最漂亮的乳母照顾你好不好?”   彰黎坐在车厢一侧,看着秦子楚笑意盎然的逗弄满脸不耐烦的婴孩,心中也觉得有趣:“公子,不要总逗弄小公子了。归国后你有什么打算?”   秦子楚手指轻柔的摩挲着嬴政的脸颊,思索了一会,低笑着摇头道:“我什么都不懂,希望自己能够师从一大家,好好弥补这些年缺损的功课。”   “公子似乎更喜欢儒学?”彰黎眺望着远处,语调放得十分轻柔。   秦子楚微微一愣,随即说:“不,不是更喜欢儒学,而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种学说很适合治理国家用,而法家虽然一时之间十分有震慑力,但让臣民长期处在紧绷的状态,一旦爆发起来,自能反抗的更加激烈。若是有什么人能够集两家之所长就好了。再说,其实我对各家学说了解的都不多,先生有什么人选为我推荐吗?”   彰黎摸了摸颌下的胡须,露出浅浅的笑容,笑着说:“正有一人适合公子。”   秦子楚睁大眼睛,感兴趣的问:“先生所说是何人?”   “目前身在出国的荀况正合适,他一向提倡隆礼重法,兼儒、法两家之所长。与公子所思所想倒是极为契合。”彰黎说完话,有露出有些迟疑的神色,继续道,“楚国春申君待荀况极为尊重,甚至对他许以‘卿’位,让他留在兰陵开馆收徒。因此,荀况虽然适合公子,我却没有把握他是否愿意来我大秦。”   秦子楚倒不认为这是什么问题。   历史教育我们,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三国时候的刘皇叔不就是死皮赖脸的折腾卧龙先生,最后把帅哥拉到自己阵营之中,成就了三分天下的霸业么?   既然荀况有用,那么只要把他的旧主坑死,再去礼贤下士、真诚相待就好了。   秦子楚摆摆手,平静的说:“只要我诚心求学,前往楚国拜会荀况,荀况一定能够感受到我的诚意。再说,既然我已经是大秦太子的嫡子,若我尊崇此道,可以为他提供最好的条件,能够将他的学说发扬光大,何愁他不心动,前来秦国坐馆授徒。春申君为人如何?”   “春申君黄歇是个博闻强识、能言善辩的人,他对内礼贤下士,对外却有些穷兵黩武。说实在话,四位名公子都有些好大喜攻的毛病,春申君尤其爱好奢侈。公子怎么问到他了?”   秦子楚轻轻一笑,不客气的说:“越是贤能就越好处理。我曾经听说范睢大夫能够得到国主的信任,是因为他曾经说‘天下人只知道秦国有太后、穰候、华阳君、高陵君、泾阳君,而不知道秦王’。先生以为国主如何?算一代明君了吧,可他也无法忍耐自己的权柄被他人掌握,齐王怎么可能真的一点都不忌讳春申君呢?当春申君比齐王更加富有、名望比齐王更贤能的时候,只要一丁点火苗,就足以烧毁春申君的性命。”   彰黎不得不说,秦子楚提出的是个好办法。   但他仍旧不觉得秦子楚总把阴谋诡计挂在嘴边是个好习惯,因此忍不住劝说道:“公子,当行正道,不可行诡道。”   秦子楚笑着说:“达到目的就好了。您说这样能把荀况请来了吗?”   彰黎脸上笑容越发苦涩,他继续说:“对大家可以说之以理,但是不可诱之以利,这是对他们的侮辱。”   “先生,这话就不对了。人能够安贫乐道,但是安贫乐道的前提是没有好条件。大家都苦的时候,当然很容易快快乐乐的,吃个野菜可能也觉得是好东西,但要是隔壁天天大鱼大肉的,你怎么可能平淡的饿着肚子看书呢?鼻子也不能同意啊。我真心希望荀卿能够成为我的老师,但这与我能够带给他多少好处并没有冲突。人知道礼义廉耻、有自己的底线是好事情,可这和追求更好的生活没有冲突。”秦子楚辩解。   彰黎一琢磨,秦子楚的话确实没什么大问题。   于是,他点点头叮嘱:“公子有所不知,此时的学子一直分成两种人。一种人读书就是为了追名逐利,另外一种,只要将知识和金钱地位挂边都觉得是侮辱。所以,公子日后说话还是要多加小心才好。”   秦子楚记住彰黎的提醒,点头感谢道:“多谢先生提醒。”   彰黎摆摆手:“我本以为自己此生要在赵国蹉跎了,认识公子之后,更是因为泄露了平原君的秘密而萌生过死志。若非公子开导,彰黎也不会现在还能坐在车厢里面和你谈天说地。公子等于救了彰黎一命,日后,彰黎愿为公子肝脑涂地以报恩情。”   “先生想太多了,你一个文士,若是我到了要让你肝脑涂地的地步,我也好不了的。咱们都好好活着,才能让你发挥最大的作用。”秦子楚扶起已经跪下的彰黎,笑着化解了眼前的情况。   秦子楚从来不觉得一个人报恩,非要连命都搭进去。   他也承受不起其他人的性命相筹,太沉重了,若是真的感恩,只要在擅长的领域给他花心思就足够了。   秦子楚和彰黎坐在马上等着雨停,另一头的新垣衍和龙阳君却坐在车内坐立不安。   “听少原君的意思,平原君不曾有一名相貌出众的庶出儿子?”新垣衍忐忑的与龙阳君对视一眼,目露忧虑。   刚刚随着魏王信件一同到达的平原君之子少原君赵德面色沉重的摇摇头。   他是被父亲委以重任,希望通过魏赵两国的亲密姻亲关系得到帮助,却没想到魏王和信陵君不合,连带着不想参合赵国的事情。   眼看无法达成平原君交托的重任,赵德不得不借着魏王传令给使团的机会,死皮赖脸的跟来希望说服魏王爱重的龙阳君,进而希望他吹吹枕头风,使魏王心软,改变主意。   赵德无论如何没想到自己会面对如此奇怪的情况,他皱眉道:“龙阳君何出此言?我父亲虽然姬妾众多,可他一直十分尊重母亲,不曾在我年长前让姬妾生下男孩。”   龙阳君看了看新垣衍,忍不住说:“大约半日之前,我们在魏赵两国边境遇见一名年轻的貌美男子,身长七尺有余,形貌绮丽、举止端庄,被随从称呼为‘公子’。他自称是平原君的庶子,养在夫人膝下。”   “简直是胡扯!”少原君立刻打断了龙阳君的话,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赶忙压低声音道,“此人隐藏身份,恐怕另有图谋。”   “那人身着朱衫,带着些许的赵国口音,少原君能猜到是何人吗?”新垣衍怕龙阳君的脾气在得罪人,不等他开口,主动将秦子楚的特征说与了少原君。   少原君沉思了一阵子后,脸色猛然一白,瞪大眼睛脱口而出:“难道是逃脱的秦王孙异人?他被派来赵国做质子多年,而他确实被楚国人的太子妃华阳夫人认作嫡子。”   新垣衍皱眉,心下另有打算,而龙阳君却气得手掌发抖。   魏王虽然与信陵君不合,可原因绝不只是因为信陵君养士三千,遍地为他吹嘘贤德才能,而是因为信陵君所养的人之中大多是鸡鸣狗打之辈。   魏王凡事都喜欢光明正大,哪怕喜欢上了男人,都要将龙阳君展示出来,让他贡献荣华富贵。   因此,平生最恨的就是信陵君花大价钱养着的那群人。   龙阳君与魏王投缘,两人脾气十分相似,一朝发现被秦子楚欺骗,恨不得将他抽筋剥骨,砍成碎块!   “我们都被人愚弄了!”龙阳咬牙怒声道。   少原君跟着说:“秦王孙已经是太子嫡子,用处极大,我们不如转头将他捉住,谈判时也是一个重要的筹码。”   “走!”新垣衍没来得及反应,龙阳君已经抢过一匹骏马,飞身而上,转瞬奔出几十米远了。   “你——哎!走,我们追上去!”新垣衍低咒一声,只能无奈的指挥着使团转头,随着龙阳君而去。   金乌西沉,江面的雨势越发急骤,秦子楚一行人已经完全挤到车厢中,身上的蓑衣和斗笠都被打透了。   “这雨什么时候能停呢?”秦子楚叹了一声,再好的雨景看了整整一天什么事儿都不能做也腻烦了。   “春雨难得。不过,若是明天还不停的话,恐怕咱么就只能沿着河岸走陆路了,河水会暴涨。”彰黎向外看着跟着说。   秦子楚怀中的嬴政猛然睁开双眼,扭动着手脚,不肯老老实实的趴在他怀中了——有杀气!   “阿正,怎么了?”秦子楚的注意力霎时被拉回嬴政身上,手忙脚乱的托住怀中的男婴,不让他掉下膝头。   嬴政挣了挣胳膊,竟然真的险些让秦子楚没抓住他。   秦子楚吓得额角瞬间布满冷汗,他脸上终于显出怒容,翻过嬴政的身体,“咚!”的一声将食指弹在她眉心,把嬴政弄得眼前瞬间飞出绕圈的星星。   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出现在河边,为首的男子赫然是上午曾遇见的龙阳君,他浑身早已经被雨水打湿,宽袍广袖黏在身上,满面怒容的瞪着车厢之中的秦子楚。   见秦子楚看过来,他嘴角勾起冷笑,抬起弓箭直指秦子楚!      第34章 落水      秦子楚和彰黎同时住声,直勾勾的看向龙阳君。   整支队伍跟着静了下来,河岸边只剩下雨声敲打在窗沿和河水湍流不息的声音。   龙阳君嘴角勾起冷笑,拉弓如满月,眼中流出近乎实质的杀意。   “你说自己是不是特别该死?嬴异人,你竟然敢说国主的不是!”龙阳君冷声喝问,毫不掩饰的维护心上人。   秦子楚露出干巴巴的笑容。><   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把龙阳君忽悠走了,竟然还是被他看出破绽折返回来,但毋庸置疑,自己还没活够呢。   “我自己,当然不会说自己该死。”秦子楚扯起僵硬的嘴角,声音略带上微微的颤抖。   这是他第一次直面死亡的威胁,秦子楚心跳得飞快。   太阳沉底消失在了地平线之中,雨下得越来越大了,滚滚乌云遮天蔽日,似乎从远处传来几声雷鸣。   夜空之中没有丝毫光亮,可秦子楚却诡异的能够感觉到直指着他眉心的箭尖是不是闪过的流光。   忽然,船家“噗通”一声跳入河水之中逃了!   龙阳君冷笑一声,恶意的说:“船夫都跑了,我看你们还能往哪里逃?”   冷汗很快打湿了秦子楚背后的衣衫,但他仍旧一动不敢动。   此时,杂乱的马蹄声骤然在山间响起,与急骤的雨声交织成令人心惊的催命符。   马匹不安的跺着蹄子,打出一声声鼻响,摇头摆尾的拉动着车厢摇晃,发出“吱吱呀呀”令人牙酸的声响,可车夫只顾抱着头蜷缩在角落里哆嗦,根本不敢上前一步,制止马匹移动。   气氛冷凝得让人连呼吸都放轻了。   “新垣衍他们来了,肯定会制止我的。”龙阳君自言自语了一声,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放,利箭已经带着万钧之力直逼秦子楚眉心而去!   咻——   利箭在漆黑的夜晚发出恐怖的声响,像是死神的手掌紧紧抓住秦子楚的脖颈!   秦子楚不通武艺的战五渣,彰黎也是个文士,利箭直射而来,两人竟然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秦子楚的呼吸一瞬间变得极为急促,他手掌下意识抱紧了怀中柔软的身体,可一时之间被龙阳君震慑,竟然毫无闪躲之力。   嬴政快被秦子楚蠢疯了!   难道你就不能动弹一下吗?距离这么远,龙阳君擅长的是剑术不是箭术!   但嬴政还是一个柔弱无力的婴孩,根本无法像以往一样动作灵活敏捷,连偶尔挪动一下手脚都觉得疲累不已。   可要被射杀的人是……属于他嬴政的!   嬴政此时顾不得其他,用上最有利的武器,猛然张口咬在秦子楚胸口。   秦子楚“啊!”的发出一声惊叫,竟然不顾迎面而来的利箭,急急忙忙低头看向怀中婴孩是否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不等他反应过来自己此时的动作多么令人惊喜,秦子楚已经“嘶!”的痛呼出声。   原来龙阳君的利箭竟然擦着他的面颊而过,在上面留下一道深深的血口子。   龙尚君射出的箭矢上力道极大,破空而来发出一声闷响,狠狠钉进车厢的框架之中,尾翎前后摇晃,在寂静的车内嗡嗡作响。   整架马车竟然都顺着箭矢射出的方向狠狠摇晃起来。   拉车的马匹似乎也感受到凛冽的杀气,竟然跺着蹄子向前走了几步,可又被渡河的船只限制,不敢跳下湍急的河水。   粘稠的血液顺着秦子楚脸颊流下,血腥气立刻在空气之中散开。   这一变故骤发,彰黎终于清醒过来。   他高声喊着扑到秦子楚面前将他挡住:“公子,公子!你伤得严重吗?”   百年战乱萦绕着九州大地,无论哪一国的臣民都经历过不少厮杀。   赵国更在几年之前刚刚遭受了让他们几乎青壮尽灭的长平之战,能够活下来的男人不是老弱病残,就是胆小如鼠的懦夫。   对艰难求生的平民来说,脸面从来不是重要的东西。   此时一见龙阳君真的敢开弓射杀秦子楚,他们再也顾及不上此时身在江中,竟然通通学着船夫跳入江中逃命。   “公子,咱们怎么办?”彰黎彻底慌了手脚。   船被船夫用成年男子手腕粗的麻绳捆绑在河岸上,他用尽力气撕扯也奈何不得,而船夫系的扣节,彰黎根本不明白怎么解开。   一时之间,他们三人竟然通通被困在船上进退无路。   “你们还想走?今日我一定要让你们留下命来!”龙阳君自箭筒中又摸出一把箭来,双箭连珠,再次指向秦子楚。   彰黎张开手臂挡在秦子楚面前,急喘着说:“秦国对魏国并无动武之意,龙阳何以非要对付异人公子不可?”   不提此事还好,一旦向龙阳君提起他被秦子楚主仆愚弄的事情,龙阳君更是火冒三丈,高声道:“你还有脸问我?秦国与赵国之战与我魏国何干,你们若是直说出姓名,谁会为难你们?可你们主仆偏偏藏头露尾,愚弄我等使团之人,不给你们几分颜色瞧瞧,你们秦国人真当我魏国是可以随便戏弄的吗?!”   话音未落,龙阳君已经松开搭在弓弦上的手指。   秦子楚再也顾不得什么了,他和彰黎此时被困在船上已是瓮中捉鳖,哪怕依靠着彰黎的护持能够再次躲过龙阳君一次射杀,可在没有强力帮手的情况下,也不过是让彰黎凭白葬送性命罢了。   他一手抱住嬴政,另一手用力拉出彰黎的手掌,猛然扯着他从车中跃出,直接跳往看不到底的河心。   秦子楚只觉得身子似乎被什么扯了一下,衣袍发出长长的锦裂声,让他下落的时候被完全卸去力道。   托高了嬴政幼小的身体,秦子楚单手费力的撕扯着身上碍事的宽袍大袖,狠狠蹬了一脚,才将它彻底褪去。   orz感谢大学时候不得不上的三年体育课!   秦子楚为了避免麻烦,每个学期都选择了游泳。   老师们的臭脚丫子狠踹硬是让他学会了游泳这项技能,因此,虽然没有成为游泳健将,秦子楚仍旧只依靠双腿,还是浮在了河面上。   刚开春的河水仍旧冷得刺骨,秦子楚很快就被冻得手脚发麻,可他始终将嬴政高高举在河面上,不让襁褓沾湿。   男婴不安的在他掌心蠕动,秦子楚哆嗦着被冻得发青的嘴唇,抖着声音说:“阿、阿正乖,不……不要动弹啊。我、我快抓不住你了。不要、不要掉进水里,河、河水太冷了,你会得、得病的。”   嬴政身体一僵,瞬间停住了忍不住挣动的四肢。   登基四十载,他不信任何人,可……能够宁可自己受冻也不让他受到一丁点伤害的人,无论这位“子楚公子”是谁,他都欠他的恩情。   冒险给出一次信任,也无妨!   秦子楚没敢多做停留,尽力向河对岸游去,可湍急的河水仍旧推着他向下游而去,把秦子楚在河心挤得转了好几圈,让他完全分不出哪个方向才是河对岸了。   他泡在河水中,甚至不敢出声呼唤彰黎的名字,就怕暴露了位置让龙阳君听声辨位,再被射一道冷箭。   也不知道在冰冷的河水中泡了多久,秦子楚已经冷得神志不清了,但他仍旧不断叨念着:“阿正乖,快到了,我们马上就到河对岸了,不怕,不要怕。乖,我在你身边,不用怕。”   但他的双腿再也使不出力气,僵硬的举着双手,随波逐流。   秦子楚终于失去意识。   彰黎不通水性,浑身衣袍被河水一泡,沉得拽着他直往河底沉,可似乎有什么一直咬着他的衣领拉扯,让他不至于完全沉下去,只能在水面上浮浮沉沉,将他拽着晕头转向。   随着河水的冲刷,彰黎整个人都眩晕了。   拽着彰黎的东西逐渐合拢,将他夹在中间,体温透过湿冷的衣袍为他传递来些许温暖。   不知道过了多久,彰黎终于渐渐清醒过来,伸手一摸,竟然是打湿的皮毛,他感慨的叹了一声:“好马儿,多亏有你们,否则我小命休矣。”   他在顺着马匹的皮毛抚摸了几下,主动伸手抱住马匹的脖颈,费尽的翻身爬上马背。   随即,彰黎不怎么抱希望的说:“能去找找公子在何处么?”   两匹马同时发出浅浅的嘶鸣,救了彰黎的那匹游到他身边用湿润的鼻子在彰黎脸上拱了一下,立刻调转方向前进。   彰黎焦急的在河水中探看,可天空乌云密布,伸手不见五指,他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却说另一头,当秦子楚和彰黎跳入黄河河心之后,新垣衍和少原君终于带人赶到。   新垣衍一见河面上完全翻过来的渡船和飘荡在河面找不到马匹的马车,霎时以为秦子楚是被龙阳君射中,跌落河水之中。   他立刻控制不住心里的难过,对着龙阳君怒喊:“你怎么做事这么冲动!秦王太子刚刚册立异人公子为嫡子没多久,连秦王都曾经询问赵王可否将异人公子接回国内,另换质子。你只因为一时之怒就将他射入河中丢了性命,这是要让魏国给你陪葬吗?”   龙阳君一听此话也终于想起魏王的吩咐,脸色跟着一白,但他仍旧梗着脖子,死撑道:“那又有何为难,魏赵联盟,对秦国未必没有一拼之力。”   新垣衍哀叹不已。   他顾及的瞥了站在附近的少原君一眼,未曾多言,心中却想:齐国势大,可连齐国都不得不避开秦国的锋芒,宁可至于签订同盟的协议互不侵犯,他们魏国不过小小一块领土,如何得罪得起秦国。   不行,他一定要立刻休书一封,写清楚内容,派人送给国主,让他快做打算。      第35章 把持不住      新垣衍心中打定了注意,脸上立刻换上平静的神色,对龙阳君道:“那此事还请龙阳君写一封书信,送给国主。”   龙阳君刚刚说出那些话,不过是和新垣衍争一时之气,他也清楚魏国的势力无法和秦国抗,但年少气盛,骤然被新垣衍说出这些话卡住,骑虎难下。   顿了顿,他终于服软,支支吾吾的说:“当然,还要烦请客将军与我一同研究信件如何书写,以免惹怒国主。”   新垣衍和龙阳君共事许久,立刻听懂了他话中的迟疑,递来梯子,轻声说:“这是自然。”   随即,新垣衍拱手对少原君道:“今日已晚。事情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我与龙阳君商量呈给国主的书信,少原君不妨早些安歇,凑合一夜。”   少原君也听懂了新垣衍和龙阳君话中的不愿意他掺合的意思。   但他和新垣衍一同赶来,也同样误会了秦王孙是中箭落水,坚信秦王孙伤后落水、必死无疑。   少原君心中道:魏国已经没有退路了,我暂时离开又何妨。   因此,他从善如流的拱手道:“二位辛苦了,赵德先行退下。”   语毕,少原君潇洒的转身离开,留下新垣衍和龙阳君相视苦笑。   他们原本不想参合秦赵之间的战争,可没想到阴错阳差,因为龙阳君听不得别人说魏王胆小怕事的坏话,反而是魏国落了个杀害秦王孙的嫌疑,被让赵国人看笑话了。   新垣衍领着龙阳君走到一处背人的地方,有些着急的说:“龙阳君此事到底是如何想的?你我都是国主的心腹,此处少原君听不到我们的计划,有什么话尽可直说。”   龙阳君露出懊恼的神色,愧疚的说:“都是我恃宠而骄,为国主惹来了一场大祸。原本打算威胁秦王孙活捉了他了事,没想到自己也被屡次未能射中激得脑子不清醒了,真的把人逼迫跳河了。”   他咬了咬牙,对新垣衍交底道:“实话不妨告诉客将军,此行前,国主曾偷偷命人检查国中粮草储备,数量委实不多。赵国自长平之战过,青壮折损了四十万,哪怕嘴上说着‘魏赵联盟抗秦’,可他们从哪里变出战士?最后只能依靠我魏国的士兵!失败了,我们需要与赵国一同割地赔款对秦国称臣;哪怕战胜了,折损的也是我魏国青壮,却要与赵国平分战果,还要结下秦国这样强大的死仇。答应赵王联盟的要求对魏国百害而无一利,都是我冲动犯下大错,还请客将军想些办法弥补——若是可能的话,请将我交出去给秦王孙抵命吧。”   龙阳君在魏王心中地位非凡,新垣衍怕得就是龙阳君死不认错。   现在龙阳君松口,新垣衍立刻把心中的想法和盘托出:“秦王凡事信重依赖相国范睢,长平之战眼看白起就要攻下邯郸,范相国对秦王进言,秦王竟然接受了他的意见,放弃即将到手的赵国都城。而那范睢本是魏国人!他早已大仇得报,想必会思念故土。若是我们寻到他的故旧,以重礼筹之,范睢相国未必不会再次对秦王进言,放我们一条生路!事情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龙阳君可不要做傻事。”   龙阳君对新垣衍虽提的建议却极为犹豫,他蹙起眉,语速缓慢的说:“可秦国曾经兵临大梁城下,这么好的机会再取魏国,秦王贪婪,他真的会放弃我们放到他手中的把柄么?”   新垣衍笑着提醒龙阳君:“龙阳君多虑了,少原君为了拉拢我们,肯定不会将秦王孙落水的事情大肆宣扬。而他此时不说,日后哪怕魏国没有同意与赵国联盟,他再说这种话,秦国又怎么会信在赵国做人质的秦王孙竟然死在了魏国境内呢。他若真的将此事和盘托出,试图逼迫魏国帮助赵国抗秦,这就是结仇了。所以,今日之事,你知我知少原君知,事情到此为止了。”   可即使新垣衍如此说,龙阳君还是无法全心全意信任范睢。   提起范睢,龙阳君忍不住狠狠咬牙,在他看来范睢是个比他还睚眦必报的小人。   范睢当初在魏国相国贾须门下担任门客,随同出使齐国重修旧好,因为范睢能言善辩而被齐王相中,厚礼以待,并且私下派人说服范睢留在齐国作客卿,又赏赐重礼,黄金珠玉不断,甚至还有专门宴请贵客才使用的牛肉。   范睢虽然拒绝了齐王的邀请,也将黄金珠玉退回,可偏偏收下了牛肉,因此引来领他出使齐国的魏国相国贾须怀疑。   两人虽然交谈一番,可范睢没能够打消相国贾须的怀疑。   回国后,贾须出于对魏国秘密的担忧,将心中怀疑告诉了好友魏齐。   魏齐为人冲动鲁莽,骤然听到贾须的怀疑立刻将范睢绑来,误以为打死了范睢后,派人将他扔进厕所里面命人便溺,以作为对卖国贼的教训警示他人。   没想到范睢未死,醒后得人相助,隐姓埋名逃往秦国。   得到秦王重用后,范睢借机当众羞辱贾须报仇,随后更引得秦王为他要来了已经自杀的魏齐颅骨,将颅骨做成了尿盆,每日羞辱。   魏齐虽然做事鲁莽,可一片爱国之心可见,何况涉及到了国家大事,实在罪不至死。   因此,哪怕想要报仇,魏齐自杀已经足够抵偿当年羞辱了范睢的罪责,范睢斤斤计较日夜不停侮辱死者骸骨的行径简直令人恶心。   范睢这样睚眦必报的小人,龙阳君根本不相信他能够忘掉对魏国的仇恨,转而帮助说服秦王放魏国一条生路!   龙阳君看向新垣衍,直言:“范睢当年之事恐怕他并未忘却,何况当初为了抓捕魏齐,我们已经由得罪了范睢两次了。他会不会借机报复魏国呢?”   龙阳君说完话,新垣衍也跟着犹豫起来,一直之间两人陷入死寂般的沉默。   过了许久后,新垣衍重新开口道:“秦太子有二十多个儿子,之前最喜欢的也并非异人公子。哪怕秦太子看中异人公子,可秦王子孙总数上百人,他真的能记住异人公子是何人吗?我想比起魏国对秦国称臣,异人公子的死讯对秦王来说,恐怕不算什么,只是他肯定会借题发挥,让我们付出更多代价。”   龙阳君听到还另外讨要更多好处时心情愤愤。   可事情是他一时冲动惹出来的,他实在没脸开口,只能尴尬的红着脸点头。   新垣衍一见如此,安慰道:“事已至此,龙阳君不必自责,我们尽量弥补,努力完成国主所托才是正理。”   龙阳君脸上愧疚之色不减,明白自己和魏王之间的关系,于是主动揽过上书的活计道:“烦请客将军把上书的机会让给我,以免去国主的迁怒。”   新垣衍笑着摆摆手,平静的说:“龙阳君不必如此,我们二人各上一书,将各自的想法写清楚,如何决定还是由国主来决定吧。”   “客将军说的是。”龙阳君应了一声,两人已将此事商量妥当。   少原君不知道新垣衍和龙阳君的算计,还以为此番联合魏国抗秦十拿九稳,一早起来又对二人热情招呼:“抗秦之事还请客将军与龙阳君向魏国主言明利弊。”   龙阳君行礼道:“还请少原君先行归找,容我等回去对国主交代清楚。”   “有龙阳君的话,我就放心了。赵德等二位的好消息,后会有期。”语毕,少原君上马与二人辞别,踏上了返回赵国的路途。   见少原君走得不见踪影,新垣衍和龙阳君对视一眼,新垣衍干脆利落的对随行的战士们吩咐:“安营扎寨,沿着河岸打捞,秦王孙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和龙阳君都心存侥幸,万一秦王孙只是被冲到河边,寻到后好好对待他。   等到治好了秦王孙,恭恭敬敬的将他送回秦国,也好让秦王孙亲自带去魏国的意思,不必再兴战火。   秦子楚自从落水被冻了整夜,根本不知道自己飘到了何处。   他一睁开眼,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身边还燃烧着篝火。   他见身边没有婴孩的身影,猛然起身,顾不得自己浑身剧痛,满目惊恐的高声叫道:“阿正?阿正你在哪?!”   铠甲摩擦的金属撞击之声立刻出现在秦子楚身侧,无数士兵猛然将他包围在其中。   秦子楚心中一惊,呼吸瞬间停滞。   他却没想到,队伍之中走出一名须发皆白的强壮老者,怀中抱着一个熟悉的襁褓,防备的盯着秦子楚上下扫视,直到他急切的起身主动走过来才后退一步,将襁褓塞进身后战士怀中。   “请把我儿子还给我。”秦子楚直接掠过老者,转头向年轻的士兵走去。   他的声音嘶哑,脚步虚浮,整个人摇摇晃晃的险些摔倒在地。   老者立刻伸手扶住秦子楚,给了抱着婴孩的士兵一个眼神,然后审视着秦子楚,见他虚弱不堪,视线却一直不离开襁褓后,心中的怀疑略微放松一些。   终于,老者把秦子楚塞回被褥之中,出声问:“你是什么人?怎么会晕倒在军营边上?”   秦子楚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自己被汹涌的河水不知道冲到了什么地方。   他轻轻摇摇头,扯着嘶哑的嗓子低声询问:“我儿子没得病吗?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到这里的?”   老者不满的皱起眉,但仍旧耐性十足的说:“你将那个男婴保护的很好,根本没沾湿。这是邺下——现在说吧,你是何人?怎么会来到此处?”   秦子楚腹诽:谁知到“邺下”是哪里?   但他仔细看了看眼前这一队将士的装扮,觉得与日前相遇的魏国士兵如出一辙,心中马上明白自己这是刚出虎口又落狼窝。   秦子楚反应极快的把之前欺骗龙阳君用的身世润色一番,又用了一次。   “……没想到搭乘的船只竟然是水匪,索要金钱尚且不足,竟然还想要我们父子性命,多亏随从忠心护我跳水离开。”秦子楚说着发出一声叹息,脸上满是悲伤。   他忽然抬起头看向老者,急急地的追问:“将军可曾发现其他人?”   老者摇摇头,收紧了下颌,眉头放松又皱紧:“恐怕子楚公子被独自冲入之流,与护卫们失散了。”   秦子楚顺势看向抱着孩子的士兵,被单顺着他白皙纤细的肩膀话落,看着士兵的眼中流露出强烈的期盼。   抱着孩子的士兵脸上一红,赶忙低下头。   从军三年,母猪赛貂蝉!   ┭┮﹏┭┮这位容貌绮丽的公子,你这么看着我,我容易把持不住啊!      第36章 默契      老者没看到士兵的神色,心中却对因为秦子楚的口音而信了几分,何况秦子楚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柔弱男子带着一个更加没有威胁的男婴,就算想逃也逃不出去。   老者放下心,对士兵道:“将男婴还给子楚公子吧。”   秦子楚立刻伸出手臂,急急忙忙从小战士手里接过嬴政。   他两条细白的手臂露在空气中,引得年少的士兵简直不知道该往哪里看才好,匆匆把男婴往他怀中一塞,赶忙躲回到原位了。   冰冷的空气吹得秦子楚哆嗦了一下,但他脸上却笑意盎然,目中满是庆幸,在嬴政的脸蛋上亲了好几下。   随后,秦子楚抬起头,看向老者开口:“感激不尽,请问您是……?”   老者拱手道:“魏国将军晋鄙。子楚公子有礼。”   “多谢将军救命之恩。”秦子楚不提未来的行程,只是挂着温和的笑容对晋鄙表达感激,但他此时的心情已经犹如千万匹神兽狂奔而过。   ┭┮﹏┭┮怎么这么倒霉,好不容易绝处逢生,结果发现刷新点竟然是魏国的军营!   摔!   这让人怎么开口离开!   万一晋鄙一时善良派兵护送我“回”赵国,那可真的羊入虎口了!   面前的难题求破啊!   晋鄙听说秦子楚虚假的身份心中也是十分为难。   魏王将他派往此处,就是为了进可攻、退可守。   魏国本意是绝不想要参合秦国和赵国战争的,可平原君的儿子莫名其妙被河水冲到他军营里面,随从全部都走失离散了,难道晋鄙还能当做没看到,不好好照顾秦子楚,甚至把他赶出去吗?   秦子楚不开口要求派人送他回赵国,晋鄙也圆滑的装作不清楚。   两个人极有默契的将事情略过。   晋鄙年纪已经很大的,他像个温和的老者似的看了一眼秦子楚怀中的男婴,轻声说:“公子似乎不通武艺?”   秦子楚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将被单往身上扯了扯,赶忙摆摆手说:“年纪小的时候不懂事,吃着山珍海味、穿着绫罗绸缎,以为能够享受父亲的荣泽一生到老,所以不学无术。现在想后悔,可又惰性太大了,哎。”   晋鄙眼中留露出一丝笑意,心中更觉得满意。   秦子楚暂居在魏国军营之中,他什么都不懂才好;若是懂了,岂不是还得特意派人监视着秦子楚。   晋鄙温和的安慰道:“子楚公子不必难过,什么时候奋起都不晚,何况公子不为了自己考虑,难道还不为了怀中的孩子想想吗?他日后还需要依靠子楚公子呢。”   秦子楚向怀中看了一眼,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最终像是受教了似的,咬牙点点头:“将军所言极是。子楚想在军营中稍做停留,等等看家仆是否能够寻来找到我。……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晋鄙马上答道:“子楚公子想住多久都可以。晋鄙马上命令手下去为公子准备一间帐篷,子楚公子身份高贵,不能随便住在这样破烂的地方。”   “将军客气了,无妨的。”秦子楚说着露出略显失落的表情,幽幽道,“子楚不想回家中去,家中真是……一言难尽。”   晋鄙立刻明白了秦子楚未尽之语。   这位子楚公子分明在暗示平原君的正室、信陵君的亲姐表面大度,背地里苛待庶子,但魏王和信陵君不合,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魏王和信陵君虽然还没到撕破脸的一步,但魏王也极其忌惮信陵君手握重权、声名显赫。   因此,身为魏王肱骨之臣的晋鄙一听到信陵君姐姐的负面八卦消息,心情竟然好上了许多。   他十分大度的说:“子楚公子不必忧虑,尽可在此多住些时日。晋鄙一定照顾子楚公子周全,慢慢等待你的下人过来寻找。”   晋鄙说到此略停顿了一下,随即,继续道:“子楚公子若是平日无聊,不妨在四处走动走动。邺下虽然不繁华,也有几分野趣。”   秦子楚抱着嬴政垂首一笑,轻声道:“多谢将军关爱。若是方便的话,允许子楚时常去水边等待下仆已经很好了。”   秦子楚说出口的话越是真诚体贴,晋鄙对他就越放心。   他干脆道:“无妨,子楚公子请随意。”   “子楚谢过晋鄙将军了。”秦子楚感激的点点头。   他手掌轻柔的拂过嬴政泛出健康红晕的小胖脸,抬头询问:“子楚还有一事想要询问将军。”   “公子请讲。”晋鄙一抬手,显出一副无不可对人言的坦诚面貌。   秦子楚猜测晋鄙以为自己要想询问国家大事,可他真的不关心魏国和赵国之间的联盟能否达成。   身在魏国军营之中,他只想把自己安全的摘出来——打消晋鄙的怀疑和监视才是最重要的。   秦子楚将怀中的男婴向晋鄙眼前送了送,展示着嬴政的美好,像个傻爸爸似的担忧的说:“军营之中不能有女子存在,阿正吃的是什么……?”   晋鄙对身后的战士们一摆手,朗声道:“子楚公子不必担心,山林之中虎狼多得很。春天正是繁育的季节,我带着兄弟们猎到一直母虎,奶水充足,足够喂养小公子了。”   秦子楚脑中立刻被幼年时候的各种中国传统儿童故事刷屏,想到了等等喝过神奇动物乳汁的孩子长大后都成就了一番伟业。   “那就麻烦将军了。”   ╰(*°▽°*)╯男神之所以是男神,就在于无论发生了什么,和男神在一起能够化险为夷!   母老虎什么的,果然是命运的指引!   晋鄙与秦子楚又相互客气了一番,带着亲兵离去。   他本可不必亲自接待秦子楚,可秦子楚身上穿着的布料实在不是贫民百姓穿得起的,因此才在军务不忙的时候见了他一面。   没想到子楚公子竟然有这样的身份,实在可以大做文章。   回到帅帐里,晋鄙沉思了一会,最终还是在竹简上刻下了“平原君庶子”的消息,传往都城大梁。   他希望能够让魏王亲自表态该如何处置子楚公子。   秦子楚以为自己的表现已经让晋鄙放松警惕,却没想到晋鄙对魏王的忠诚已经到了事无巨细都要禀报给魏王的程度。   他此时看着在自己帐篷之中被绑成了粽子,丝毫没有反抗制止力、于是无聊到不断用头磨蹭地面瘙痒的的母虎。   秦子楚心中只剩下一句话:这真的是百兽之王?你特么一定是在逗我!   (╯‵□′)╯︵┻━┻我对这个时时刻刻不忘记卖萌的世界真绝望。   秦子楚抱着嬴政站在母虎面前许久,哪怕母虎时刻展示着自己身为猫科动物的萌点,但他还是没敢把幼小的男神塞进母虎肚子底下。   在原地犹豫许久,秦子楚终于叹了一口气,站到了母虎背后,拿了一把梳子替它梳理起了厚实光滑的皮毛。   母虎的躁动不安果然被安抚了不少。   它从喉结泛出咕噜声,美丽的琥珀色眼睛微微眯起,尾巴轻轻拍打着地面,浑身上下透出享受的感觉。   “我帮你每天清理毛发,你好好给我儿子喂奶。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秦子楚眼见母虎安静下来,脸上的紧张终于消失。   他小心翼翼的托着嬴政的脊背,将他放入斜躺着的母虎腹下,男婴马上自然的腰上乳头吮吸着奶水,微微泛着淡黄色的乳汁从他来不及吞咽的口中滑落,沾得襁褓边沿上都湿了。   秦子楚满足的微笑着凝视幼年男神进食的场景,见他不断扭头挪开脸的模样,猜想嬴政是吃饱了,立刻将他抱起来,熟练的更换了襁褓。   不知道怎么想的,秦子楚凑上前舔了舔嬴政唇边沾着的乳汁,轻笑着说:“有点腥,没什么甜味儿啊。”   嬴政睁眼看着秦子楚自顾自玩的开心,心里已经从两人初次唇舌相接的震惊变成了此时的沉淡定。   前几日落水时,嬴政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却没想到自己被秦子楚托在水面上,一路严加照顾,没有被冰冷的河水将他打湿分毫。   嬴政虽然习惯被人护卫,却也清楚自己的臣民无论对他献上多少忠诚都是天经地义的。   因为那些人都对他都不单纯,名望权利、必有所求,总不能离开世俗丑陋的真面目。   可这个子楚公子……他想从自己身上获得什么?   秦子楚什么都不要!   这简直令人无所适从。   没有嬴政,嬴异人依旧是华阳夫人和太子的嫡子。   他只要活着,迟早会是秦国国主,而带着一个婴孩逃难,显得多么愚蠢而固执。   秦子楚看着他的眼神清澈温暖,其中没有阴暗、没有欲望、没有祈求,他只是喜欢自己而已。   甚至,秦子楚对自己的“喜欢”都没有夹杂情绪,只是单纯的“喜欢”。   这种感情让嬴政心惊,秦子楚明明喜欢他到了极致,可这种喜欢丝毫不掺杂欲望,极度干净也就意味着极度不可靠。   他随时可能转变这种喜欢,让自己的价值变成全无价值,一旦如此,今日的舍命相救立刻会变成错身而过也不肯看他一眼。   想到这里,嬴政心中蒙上了一层不快的阴影。   “咱们出去走走吧,整天闷在屋子里太无趣了,阿正都不爱动弹了呢。”秦子楚看嬴政绷着一张脸的模样,跟着一叹,有些忧心的抱着他走出门,向河岸走去。   “你们没看到吧?昨天雷打得太吓人了!我们过来巡逻的时候,天上简直像是降下一金一紫两条龙盘旋在河边上,把足有三个男人合抱那么粗的树都劈断了。”稚嫩的声音在河边响起,一队偷懒的士兵聚在一块大声吹嘘。      第37章 无论如何      士兵身边的干瘦汉子立刻哈哈大笑起来。><   他拍着那年轻士兵肩膀,嘲笑道:“呦,平时有事儿你不是躲得挺远的吗?真要是打雷打得那么吓人,你还敢跟过去?别是跑到树洞里面把屁股露在外就不错了。”   此话一出,坐在一起的士兵们立刻七嘴八舌的都笑闹、推搡着最初开口的士兵,把他气得面色涨红。   年轻士兵猛然起身将最初开口的汉子踹倒在地,高声喊道:“放你娘的狗屁!你跟着将军巡视敢躲起来?砍不死你个逃兵!老子刚才要是有一句虚言,就让天下降下一道雷把我劈死!”   干瘦的汉子从地上爬起来,“哎呀呀”的叫了一声,拍净身上的泥土后,笑着说:“年纪挺小的脾气倒是不小,你既然没躲起来,那倒是把当时怎么回事都说清楚啊?”   那年少的小兵冷哼了一声,卷起袖子往正中央一坐,绘声绘色的说:“昨日连天的下着瓢泼大雨,将军说河水泛滥,似乎有冲回堤坝的危险,命令咱们兄弟过来整理一番。结果二狗小时候落水险些丧命,现在怕水得很。他死活不愿意靠近堤岸,在河岸边连哭带喊的吓得魂都飞了。小队长没办法,派我扶着二狗回去,换个人过来顶替二狗的位置。这么大的雨,灯也点不亮,我们俩只好一路摸黑走啊走,磕磕绊绊好半天才走回帐篷里面。我趁机在营里歇了一会,才点了张村的铁蛋随我去堤坝做修补。这时候忽然一个炸雷在营里响起,紧跟着把整个天空都照亮了。”   “谁想听你说这些废话,你倒是说点正经的啊!”   被少年士兵踹倒的干瘦汉子又忍不住插嘴,惹得少年推着他大喊:“滚!滚!滚!!”   少年不高兴的说:“真是扫兴,这不就快说到了么!着什么急,你他娘的赶着去投胎啊!”   语毕,少年整了整衣襟,酝酿着情绪,继续道:“我们呼哧带喘的赶往回赶,忽然听到营中的猎犬狂吠个不停,叫得那叫一个难听,吓得人腿肚子都颤抖起来了!这时我们俩眼前出现一个黑黝黝的壮汉,一把将咱俩扫在地上!我们还以为撞见恶鬼了呢,结果竟然是摔了一身泥受了伤的剩子没站稳。好不容易爬起身,我们也不害怕了,嘻嘻哈哈的扯着剩子,不让他回去休息,直接往回带。眼看就要到营地了,剩子忽然发出一声惊叫,抬手指着天空,浑身都哆嗦起来,连话都不会说了。我这一看不对啊——剩子平常就是胆大出名的,什么东西能把他吓得抖得快跪在地上了,紧跟着就抬起了头。”   少年说着摇摇头,眼中露出一丝恐惧,声音绷得死紧。   他压低了声音道:“不看不要紧,一看险些把我吓得跟着跪下了。天空黑得中透着诡异红紫色的云层里面忽然传出不同以往的霹雳巴拉的声响,一道紫色闪电横贯天际,险些把天空撕扯成两半,连那厚重的乌云都被砍出了裂口。它像条游龙似的骤然急转,打了个折线直奔堤坝而来!”   少年回忆着亲眼见到的恐怖景象,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他用力掐紧双手,深吸一口气才继续说:“我们当时腿软的都站不住,以为要被这道天雷全都劈成焦炭了。没想到此时,天空之中竟然又飞出一道金色的闪电,直奔紫电而来,将其拦腰截住,两道闪电紧紧纠缠在一起飞到河面上,挤压着层层叠叠的云雾和水汽,沿江面汇聚成了两条缠在一起飞龙,对着我们张口咆哮。”   “轰隆隆一声爆响,震得咱们全都跪在地上不停磕头。等我们迷迷糊糊的再睁开眼睛,河堤边上那棵据说好几百年的大树已经被拦腰斩断,树冠还一直燃着大火不肯熄灭呢。”   “真是太可怕了。”少年说完,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   他脸上的心惊忽然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神秘的神情,忽然道:“你们知道吗?等我们清理河岸的时候,那一金一紫两条闪电游龙龙头所在的位置上,竟然捞上来了两个人。将军得到消息后,急急忙忙就把他们带走了。”   队中另外的一个士兵忽然站起身,直愣愣的说:“你说的是那个细皮嫩肉的年轻小子?就是抱着个孩子的那个!”   脸嫩的战士飞快点头,忙不迭的说:“对,就是他。我的老天啊,当时你都不知道我们发现那俩人时候吓成什么样子了,这荒山野岭的哪见过细皮嫩肉长得又出众的人啊,差点以为是神仙下凡或者什么精怪呢。上手一摸,婴孩的襁褓都没湿,我们一队人又被吓得跪在地上求老天保佑了。结果报上去之后,将军带医生来看,没想到只是被河水冲过来的活人而已。”   其他士兵听到这里又是一阵吵嚷着大笑,甚至有人推着脸嫩的士兵道:“呦,下凡的天仙长得怎么样?你们没趁机摸几下?”   少年脸上一红,高声喊道:“他一个男人有什么好摸的!”   周围的人立刻起哄道:“男人好不好,看看国主喜欢龙阳君你就知道了。哈哈哈哈哈~”   秦子楚原本来此是为了带着儿子散步,可一听到和自己相关的消息,他忍不住抱着嬴政躲在大树后面偷听。   本以为只是普通的八卦,没想到……   ╰(*°▽°*)╯不愧是男神!   连遇难的时候,都带着好莱坞大片3D的神奇效果。   必须点赞有木有!   秦子楚嘴角勾起,露出浅浅的笑容,他垂眸看向怀中的嬴政,视线相交却猛然因为男婴的眼神愣住了。   男婴脸上的表情虽然一贯都是面无表情,可他黑沉沉的眼睛里此时却像是坠着一块寒冰,冻得人浑身发冷。   秦子楚心中暗道不好。   他恐怕嬴政年纪小不懂事,哭闹出声,将手指轻轻压在他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姿势,悄声离去。   回到营帐之中,秦子楚小心的解开嬴政身上的襁褓,将他从头摸到脚趾,连软绵绵的屁屁都没放过,然后略有些忧心的说:“屁股有点凉,这算不算是受凉了。阿正是因不舒服,脸色才这么难看的吗?可是小孩子不能吃药的吧。”   秦子楚说着,担心的皱起眉头,看着嬴政的目光十分纠结。   不满半岁的孩子,好像不能添加辅食。   可是就算是可以添加辅食,难道味道诡异的中药,真的能让小孩子乖乖咽下肚吗?   ——等等!   幼年男神似乎从来没当着我的面掉过眼泪!   秦子楚一顿,看着嬴政的目光更显奇异。   他心中道:没看过幼年男神哭闹的人生是不完整的,我得想想办法让男神哭一次。   秦子楚抱着嬴政翻身趴在自己膝头,抬手呼扇了几次想要打屁股,最终却挫败的放下手。   Σ(っ °Д °;)っ下不去手怎么办啊!   根本不敢用力打男神屁股啊!   赵宋氏接生时候到底是怎么下去手的?   果然是最毒妇人心!   嬴政趴伏在秦子楚大腿上,懒洋洋的根本不想动弹。   秦子楚对待他如何,嬴政心里一清二楚,何况他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柔软的气质,没有丝毫杀气。   饶是嬴政久经沙场、心硬如铁,对着秦子楚,他还是渐渐被打消了防备。   他只是觉得有一件事情不明白——秦子楚为什么要把把他剥得一干二净,然后翻过身冲着后背扇风?   没等嬴政想清楚,秦子楚已经伸出温暖的手掌,摩挲着他的脊背,在后颈的龙鳞状胎记上印下轻轻一吻,低声说:“看不到你小时候哭闹的样子,好遗憾。”   嬴政心中一颤,别扭之余又有些恼火。   秦子楚的态度,让嬴政越来越怀疑自己猜想的准确性,而且,他发现自己面对秦子楚的时候,态度十分动摇。   嬴异人重生的推测早就被嬴政亲手推翻,他一度认为嬴异是被妖灵之类的邪物侵占了身体。   可此时亲耳听到他遗憾不能亲眼见到儿子童年哭闹的苦恼话语,嬴政又开始怀疑自己第二个猜测是否正确。   这个“子楚公子”到底是何人,朕真的是太想知道谜底了。   被冷冷的河水冲刷了一宿,秦子楚今日虽然醒过来了,可除去逛了一圈,他很快又感到了疲惫。   揉了揉酸痛不已的手臂,秦子楚食指压在嬴政眉心轻声说:“小坏蛋,都是为了不冻着你,我胳膊酸死了,一抬起来就疼的要命。乖一点,让我眯一觉,晚上咱们再起来玩耍。”   秦子楚说完话,匆匆褪去身上的挂皮外袍和长衫。   他赤着胸膛把嬴政往怀中一卷,整个人已经钻进被窝里面,闭上眼。   没多一会,秦子楚鼻腔里发出均匀轻缓的呼吸声。   嬴政窝在他怀中转了个身,男人立刻下意识的动了动手臂,调整了自己的姿势,让他能够倚靠的更加舒服。   昏暗的帐篷之中,嬴政的重瞳中闪过一道诡异流光。   无论如何,他没办法将这位子楚公子当成父亲对待。      第38章 两件礼物      魏王姬圉今年四十来岁,正值壮年,可说起来,他实在是个倒霉的人。   刚刚登基的时候,魏国有孟尝君贤德宽厚而闻名天下,而孟尝君是恰好是魏王姬圉的亲叔叔。   无论名望还是手腕,姬圉都差了孟尝君不止一个台阶,孟尝君的存在已经把姬圉吓破了胆,所以,魏王不顾一切的提拔自己亲弟弟无忌公子成了信陵君,两人联手,以孟尝君推举的主帅战争失败逃跑为借口,直接将孟尝君逼迫得毫无还手之力。   魏王姬圉本以为自己自此可以高枕无忧、一呼百应,可是很快,他发现自己真的太天真了!   信陵君直接接手了孟尝君当初养的门客,不断向他讨要各种赏赐,还进一步扩大的圈养门客的数量,连鸡鸣狗打之辈都收入门下,又让姬圉夜间无法安枕了!   更糟糕的是,魏王姬圉很快发现自己和信陵君性格不合,他们哥俩根本没办法愉快的玩耍。   因此,魏王虽然表面上仍旧对信陵君赏赐不断,可内心之中,已经将他当成了觊觎自己王位的对手,不满不断积累。   兄弟之间的矛盾日益激化。   魏王姬圉约莫身高七尺,生的也算是眉清目秀,可因为常年不如意的生活,他眉目之中总是带着一股子畏缩和狠戾,此时端坐在王座之中,被灯火一晃,更显阴沉。   魏王站起身,缓缓踱步到龙阳君面前,温和的低声道:“蟜儿,你说你射伤了秦王孙,让他落入河中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了?”   龙阳君垂首跪在魏王面前,抬起头,极艰难的点点头:“是,请国主降罪。我一死虽不能抵自身罪孽,但还希望能让国主消气。”   魏王姬圉微笑着扶起龙阳君,提手伸向龙阳君的美若天仙的脸孔,细致的摩挲着。   龙阳君睫毛轻颤,眼中自然留露出深刻的感情,不自主的微微张开嘴,让魏国国主的手指落在他比春花更加柔软娇媚的嘴唇上,呼吸有些急促。   姬圉脸上神色一变,瞬间变得冷厉暴虐,他反手一巴掌扇在龙阳君脸上,抬脚将他踹倒在地,暴怒道:“杀了你?你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我给你爵位权利就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吗?别忘了你原来是个持剑东游西荡的游侠儿,对你好几天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你死一百次都不够给秦王孙抵命!魏国惹不起秦国!!”   魏王怒吼之后,张牙舞爪的挥舞着袖袍,手指恨不得戳入龙阳眼中。   他不解恨的又对着龙阳君腹部狠狠踢了几脚,龙阳君发出一声闷哼,鲜血从他嘴角滑落。   龙阳君手捂住上腹部折断的肋骨,咬牙忍耐着接连不断的痛苦。   新垣衍跪在阶下一动不敢动,秦王孙受伤落水一事与他也牵扯不清,就怕战火烧到自己头上。   冷汗从新垣衍额角滚落,他心中道:今日恐怕无法平安走出国主的宫室了。   正值此时,一名内侍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大敞的宫门外,用有些尖利的声音说:“国主,晋鄙将军来信。”   “拿过来。”姬圉不耐烦的说,一屁股坐回王座之上。   内侍立刻将一卷竹简呈上,他跪在魏王脚下,等待着他的指示。   姬圉一目十行的从晋鄙千里迢迢发来的战报上扫过。   他的呼吸猛然一顿,随即眯起眼睛看向哪怕被疼痛折磨的面色青白,仍旧难掩倾城艳色的龙阳君,忽然将竹简扔回到内侍手中,大步走到了龙阳君面前。   姬圉掐着龙阳君的下颌逼着他昂起头。   姬圉的眼神一寸一寸刮过龙阳君的脸,最终定在了他凝聚了千般情思的眼中。   姬圉忽然露出笑容,举止轻柔的将龙阳君从地上扶起,有些自责的说:“这么漂亮的脸,怎么就被我打伤了呢,快传人来为蟜儿医治。”   龙阳君听了这话,脸上浮起喜悦的红晕,忍不住伸手握住魏王手掌,温柔的低唤了一声:“国主,我没事。”   魏王脸上的笑容舒展得越发自然,竟像是丝毫没注意到龙阳君一直捂着受伤的肋骨似的,猛然在他后背用力拍了几下。   他忽然说:“秦王孙既然夸奖过你相貌姣美,是个难得的美人,明日就将你送到晋鄙军中吧——晋鄙阴错阳差之下救了一个人,这人自称‘子楚公子’,定是幸存的秦王孙。你过去之后可要好好伺候秦王孙,把在我床上的骚劲都拿出来,秦国我可得罪不起。”   龙阳君脸上刚刚恢复的血色瞬间消退无踪。   他像具行尸走肉似的被魏王拖着走回到内殿,毫无人气的平躺在床上任何医生替他医治身上的伤势。   龙阳君眼中满是破碎的情感。   他抬起僵硬的手臂,将手按在心口,感受下胸膛之中的震动,忽然咬住嘴唇,发出一声无声的嚎叫,泪如雨下。   龙阳君自有一身出众的武艺,剑术惊人,哪怕十来个剑术高手也无法奈他何,年少时候仗剑走天涯,潇洒自在。   可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逞凶斗狠之人必定会有意外发生,龙阳君就曾被人暗算,若是凭借出众的武艺,连逃命的机会都要没了。   龙阳君当时躲在破庙之中瑟瑟发抖,浑身上下的伤口占满了泥土沙尘,整个人狼狈不堪。   他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不知道是不是孽缘难免,偏生遇见了出门游猎的魏王姬圉,被他惊为天人带入宫中悉心照料、体贴入微。   龙阳君年纪轻轻何曾品尝过情滋味,竟然糊里糊涂的就成了魏王的男宠。   他自小游荡,不懂太多礼义廉耻,也不觉得给情人多男宠有什么不好的,除了偶尔因为新晋的美人而吃醋之外,竟然就这么陪了魏王三、四年,对魏王感情越来越深厚。   此时,一朝发现自己以为的有情人一直以来都将自己当做玩物,龙阳君万念俱灰,一颗少年心碎成了千万片。   “……如此也好,你许我多年荣华富贵,臭皮囊让秦王孙玩弄就当还你的恩情又如何!”龙阳君说得虽然决绝,可脸上哭得眼泪鼻涕都糊在了一起,简直像个伤透心的孩子。   秦子楚带着嬴政住在晋鄙的军营之中,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彻底暴露了,他每天带着嬴政爬山看日出、下河摸鱼,玩得不亦乐乎,险些把自己身在他乡的事情都忘记了。   这一日,之前替他照顾过嬴政的年轻小将走到秦子楚帐篷外,红着脸整理了半晌衣衫,才哄着脸清了清嗓子,故作文雅的说:“子楚公子,晋鄙将军请你到帅帐之中,有事商议。”   秦子楚轻轻一笑,抱起嬴政,语调柔和的说:“麻烦你带路了。”   “嘿嘿,不、不麻烦。”小将露出傻乎乎的笑容,面对着秦子楚往帐篷外退,一下子绊在绳索上,险些磕得倒仰在泥土地上。   秦子楚看他笨拙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染着笑意的温柔眼睛更让小将连耳朵都烧起来了。   军营没女人。   晋鄙是一员名将,治军有严格,一群青壮年的大小伙子整日憋在军营里,虽然操练不断消磨着他们的精力,可心里还是想着女人的。   但现实就是这么悲伤——没有女人。   秦子楚虽然身在军营,但他只是个身份高贵的客人,并不属于这个等级森严的军队,军营里面的战士们也不会因为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而去为难他,反而因为秦子楚显露出的养尊处优而乐意找机会蹭到他身边帮忙。   (*/ω\*)没有女人的时候,漂亮男人多看几眼,回去幻想成扮作男装的美女慢慢撸也行啊!   眼见小将走一步回头看两眼的模样,被晋鄙派来看守秦子楚帐篷的战士们纷纷带着羡慕嫉妒恨的眼神目送他们离去。   秦子楚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这些战士们没有一个真的喜欢男人,平时跑来自己这里献殷勤,事实上只是对于阴柔美的追求而已,一旦回到家乡,他们都能够娶妻生子。   小将虽然想要多跟秦子楚亲近,可他不是因私忘公的人,领着秦子楚走的是不会发现魏国军队秘密的宽敞大路,但同样因为如此,走得再慢,几百米的距离也到了晋鄙的帅帐外。   小将脸上的红晕消退,露出精明强干的模样,站在帐外与看守交换了一番令牌。   得到晋鄙的传召后,小将才“唰——”的一声,动作干脆利落的掀起门帘,回头对秦子楚说:“子楚公子请入内。”   一股热气带着男性特有不卫生的气味从帐篷里翻滚而出,让秦子楚忍不住屏住呼吸,抬手遮掩着嬴政的口鼻。   直到自己的鼻子慢慢适应了这股呛人的味道,他才恢复笑脸走入营帐。   晋鄙的帅帐布置十分简单,简单的分成了三块区域,一块铺着被褥;另一块摆放着矮桌,矮桌旁树立着一个木架,上面蒙着黑布——秦子楚猜测,那应该是魏国的地图——最后一块区域用屏风隔开,看不出后面挡着什么。   秦子楚直接露出笑容,温和的向晋鄙行礼道:“将军别来无恙。”   晋鄙起身回礼,随即说:“军务繁忙,恕老夫怠慢公子了。不知道子楚公子这些日子过的还算舒坦吗?”   秦子楚脸上的笑容立刻变得更加热情,毫不犹豫的赞美着陪他玩耍的士兵:“都是十分体贴的年轻人,听说我想要看日出,特意在天还一片漆黑的时候就抬着我跑到附近的山顶去了。”   晋鄙神色一瞬间放松,立刻道:“今日唤公子来此,是为了送两件礼物给公子。”   “哦?何物?”秦子楚露出兴致盎然的神色请问。   晋鄙一挥手,站在门口的一队士兵立刻领着满面风霜之色的彰黎出现。   秦子楚惊喜的眨眨眼,忍不住扑到彰黎面前,高兴的说:“先生无事真是太好了!”   不等彰黎回话,晋鄙已经继续说:“另一件礼物是国主送给子楚公子的,希望能够与秦国结盟。”   一见此物品,秦子楚面色大变。      第39章 归国      秦子楚猛然回过身。><   帅帐内的屏风已经被撤去,露出龙阳君苍白却艳若桃李的脸。   他眼神无光,穿着一身堪称“伤风败俗”的艳红色薄纱衣裤,整个人看上去简直不像是活物。   “……这……魏国国主这是什么意思?”秦子楚忍不住皱起眉头。   他虽然仍旧记着龙阳君的两箭之仇,可过了这么些日子的调节,仇恨已经随着时间转淡。   何况龙阳君现在的模样,根本不必他折磨——龙阳君整个人的生气已经被魏王毁了。   晋鄙对魏王忠诚,可他到底带兵多年,有自己的尊严,面对秦子楚的问题,真是难以张口回答。   龙阳君此时却发出一声虚弱的笑声,手掌搭在仍旧旧伤未愈的肋骨上,一步一步慢慢走到秦子楚面前。   他低声道:“国主将我献给子楚公子做礼物,随便公子打杀还是玩弄都可以。子楚公子觉得如何?”   说着话,龙阳君已经站在了秦子楚面前。   若非秦子楚抱着嬴政,恐怕他已经窝到了秦子楚怀中,但即使有了嬴政的阻隔,龙阳君的脸仍旧与秦子楚贴得极近。   秦子楚能够清晰的看到龙阳君年轻姣美的脸上一层细细的绒毛,甚至能够感受到从他身上传出的温度。   可秦子楚此时却异常冷静。   他没搭理龙阳君的刻意接近,直接对晋鄙道:“魏国国主只有这一点要求?我记得自己落水前似乎见到了一名做赵国贵族打扮的年轻人,难道魏国已经拒绝了赵国的要求吗?”   话题转回正事,晋鄙的态度跟着就正常了许多。   他平静的将一卷竹简捧给秦子楚,口中道:“这是国主亲自撰写的国书,希望能够由子楚公子送到亲王面前,并且为我们魏国美言几句。”   秦子楚知道自己应该装模作样的打开竹简看几眼。   可是战国时期使用的文字虽然统称“大篆”,但每个国家书写的体例都各有不同。   (╯‵□′)╯︵┻━┻何况他还是个半吊子的文盲!   根本看不懂有木有?!   打开干嘛?   丢脸到魏国大将面前么!   秦子楚给了彰黎一个眼神,彰黎立刻默契十足的接过竹简,而秦子楚摆出了略有些高傲的姿态,开口道:“既然是国书,那么子楚就不打开了。将军的意思是,打算派人将我们一行人送回咸阳?”   晋鄙赶忙道:“这是自然。魏国将派出五百兵甲护送公子回国。”   听到此处,秦子楚的高悬的心终于放下了,他最怕的就是晋鄙开口要求嬴政留下做人质!   秦子楚展开真诚不少的笑容,客客气气的说:“将军太周到了,子楚真不知道该怎么感激才好。”   “公子客气。不知道公子想要今日动身,还是过些日子?”晋鄙马上追问。   私心里,晋鄙希望秦子楚立刻就走。   魏国身处赵国和秦国之间左右为难,越能够快速定下秦国的态度,他们也好越快给赵国答复。   否则事情拖久了,唯恐生变。   秦子楚担忧的和晋鄙如出一辙。   他也怕拖久了,魏国被赵国说服,反而把自己扣押,让归秦的路途波折到更高境界。   “事情宜早不宜迟,既然如此,子楚今日就动身吧。”秦子楚抬首直视着晋鄙,配合的说。   晋鄙飞快道:“我立刻调派兵将,此番由新垣衍客将军护送公子回程。”   秦子楚微微一愣,想起来“新垣衍”就是那个圆滑而且喜欢息事宁人的客将军。   他心中道:新垣衍之前就对自己十分客气,而且两人有过一面之缘,做此安排,路上肯定不会被为难。   十分好。   于是,秦子楚承了晋鄙的情,感激的说:“多谢晋鄙将军。”   语毕,秦子楚抱着嬴政走出帅帐,彰黎安静的跟在他身后。   待帅帐再没外人,晋鄙视线挪到龙阳君身上,忍不住叹了口气。   “将军何必叹气?我早就知道国主不会对我一直专心下去的,他后宫美人从来没少过。”龙阳君说话的声音有些嘲讽。   可他眼中仍旧没有丁点光彩,说出口的话竟像是与自己毫无关系。   晋鄙忍不住道:“龙阳君本可以不必如此,日后去了秦国恐怕被受人搓磨,还请节制怒气。”   龙阳君苦笑一声,竟然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   他说话的口吻透着一股看破尘世的灰心丧气:“我知道,多谢将军。其实无论如何……也就那样了。”   龙阳君说完,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衫。   他笑得自己伤口发疼,拖着脚步缓缓踱出帅帐,完全不顾射在自己身上的各种充满了恶意和猥琐的视线,平静的走到秦子楚帐外站定,沉默的等待秦子楚收拾停当。   秦子楚根本就没有行李,目前衣食住行全部都由晋鄙赞助。   唯一让他不舍和为难的是帐篷里面的母虎。   手指轻柔的摩擦着母虎下颌的软毛,轻轻替它搔着痒,秦子楚回头对小将说:“我可以把它带走吗?”   小将是晋鄙的心腹,而且年轻不显眼,此番护送秦子楚归秦就有他一份。   听到秦子楚的询问,他赶忙说:“公子喜欢什么尽可以带走。这些牲畜山里面有的是,杀了一批还有一批。”   母虎顿时身体一僵,绷紧浑身上下的肌肉,挣脱了秦子楚的手指,趴在地上对着小将“吼——!”的一声爆喝。   帐篷内众人顿时静了下来,显得都有些防备,秦子楚却忍不住笑出声。   他继续抓挠着母虎下颌的皮毛,母虎甩了甩尾巴,对着小将龇开利齿,仰着头任由秦子楚伺候。   “那就多谢了。”秦子楚安抚好母虎,又将嬴政送到它腹下喝了一次奶。   随即,众人起身,走出帐篷。   秦子楚出门一见龙阳君只穿着薄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第一反应不是报仇,而是“身体真好啊,这么抗冻”,但转瞬之后,他变得面无表情。   秦子楚随意的对小将吩咐:“既然龙阳君随我们一起走,让他和母虎坐在同一架马车上吧。”   龙阳君想到了秦子楚必定会为难自己,可没想到这些为难却这么近乎玩笑。   绑起来的母虎有什么可怕的?   除了胆子太小的人会自己吓唬自己,根本毫无危险。   他神色怪异的瞥了秦子楚一眼,一言不发的跟上小将,转头就走,没做丝毫抵抗。   秦子楚无趣的撇撇嘴,与彰黎一起登上最豪华的马车。   马车内部异常的宽敞舒适,能够容纳十来个成年男人平躺在其中,车厢底部铺着厚厚的动物皮毛,中央有一张矮桌被钉死在底部,其中桌下摆放着一个小香炉,不断释放出清雅舒适的香气。   秦子楚之前有多少不满,见到这么高规格的摆设也该平静了,况且能够平安回国的兴奋早就冲淡了其他情绪。   他直接登上马车,钻进车厢后,就不想再走动了。   秦子楚有些放肆的摊开四肢平躺在皮褥子里,嘴角展开放松的笑容。   彰黎端坐在秦子楚身边,看着他此时的模样,低声道:“公子这些日子受累了。”   秦子楚也不起身,闭着眼睛轻笑道:“听人说人生在世,所要经历的苦难是有数的。这么说来,我现在越是倒霉,以后岂不是就过得越舒心?先生你说是吧。”   彰黎听了这话,笑起来,忍不住笑着说:“公子豁达。有了魏国士兵的护卫,想必我们很快就能到达咸阳了。”   魏国战士们装备精良,腰间挎着锋利的刀刃,一路匪徒退避三舍,他们十分顺利的回到了咸阳。   呈上国书后,秦子楚立刻被亲王宣召入宫。   秦子楚走下车,深吸一口气,带着点感叹的说:“咸阳宫,我终于来了。”   语毕,他低下头,微笑着看着怀中长大了不少的嬴政,在他眉心亲了亲,轻声道:“阿正,咱们回家了。”   嬴政顺着秦子楚举起自己的动作看向咸阳宫,久违的权力欲望从他心中升起。   上辈子为了从吕不韦和嫪毐手中夺回权柄,他费尽心机,浪费了大好时光;这辈子有子楚公子这样对自己千依百顺的男人担任父亲的位置,他想要掌控军队,必定易如反掌!   嬴政不由自主咧开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眼中折射出正午炽烈的阳光。   负责通传的内侍没一会就回来了。   他满面喜色的跪在秦子楚面前,恭敬的高声呼喊:“恭迎子楚公子归国。国主请子楚公子觐见。”   语毕,看也不看等在原地的新垣衍等人,内侍起身后直接对秦子楚说:“子楚公子这边请。”   秦子楚回过头,客气的对新垣衍等人道:“请客将军稍等,见过国主,我立刻为客将军引荐。”   随即,他看向彰黎,使了个眼色:“先生请随我来。”   彰黎立刻走出队列,跟在秦子楚身后,随着内侍一同走进正殿。   秦王白发苍苍、面容威严,即使身穿一套舒适的便服,也气势惊人,而他身后坐着一个精神有些萎靡的中年人,神色焦急。   一见到秦子楚出现,中年人猛然站起,激动的说:“异人,你平安回来了!”   秦子楚立刻停住脚步,直接跪在地面上,深深叩首将脸埋在阴影之中,用同样激动的声音道:“父亲,不孝子归国了。”   秦子楚趁机托起怀中的婴孩,展示在秦王和太子面前,得意的介绍:“这是我的儿子,嬴政。”   嬴政对上秦王和太子的视线,配合的“咿呀”了一声,马上迎来两声惊呼。   “重瞳!”   “这孩子竟然有圣人之象!”   秦子楚心中得意道:愚蠢的凡人,我男神当然就是这么酷帅狂霸拽!      第40章 母亲      秦王反应极快的问:“这孩子的母亲呢?”><   秦子楚露出有些哀伤的神色,十分动情的说:“她是个赵国的温婉女子,懂得大局,我娶她做了正室。但我们逃难的时候恰逢她动了胎气,没有挺过生育之苦,因此,在生产之后已经血崩而亡了。”   秦王才不在乎秦子楚的老婆到底是什么人、或者是不是还活着,确定他怀中的男婴是由正室所出就好。   因此,听到秦子楚的话,秦王直接拍了拍秦子楚的肩膀,随口安慰:“你这个妻子娶得很好,记得时常祭奠她一番就行了。你父亲想你了,前些日子还时常对我叨念起你,希望能够把你接回国内,既然你现在安全了,不如让他带你去见见华阳夫人,一家团聚吧。”   秦子楚跪在地上一叩首,却没有接受他的好意,而是转头看向彰黎道:“国事重于家事。异人虽然思念父母,有一事却不得不禀报国主,以免您仍旧被奸人蒙蔽。”   秦子楚说着站起身,指向彰黎。   他开口说:“这一位是我在赵国时候,千辛万苦来到我身边、并一路保护我,带我多次脱离危难的彰黎先生。他之前曾经在平原君身边担任谋士,听说了一件极其可怕的、针对我大秦的阴谋。”   秦王的脸色沉了下来,严肃的说:“你说。”   彰黎得到秦子楚的暗示,“嘭!”的一声狠狠跪在秦王面前。   他隐去自己流落到赵国的原因,义愤填膺的将曾经对秦子楚说过的话润色了一遍大声讲出。   霎时让秦王脸上血色尽褪。   他狠狠一巴掌拍在桌上,怒气冲冲的咆哮道:“范睢,范睢他竟敢如此!他当年因为接受齐国国君的财物而被魏国怀疑,不得不逃难来到我大秦寻求庇护,是我对他许以高官厚禄,甚至为了替他报仇一口气开罪了齐赵魏三国 ,可他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竟然还敢接受他国送上的财物,甚至离间我与武安君之间的君臣信任。这个沽名钓誉之辈,枉费我对她的信任!来人,将范睢绑到我面前来!本王一定要亲自问问他,本王到底哪里做的不好,让他故意陷我于不义!”   眼前秦王暴怒,秦子楚不再提范睢之事,柔声道:“此番归国,除了彰黎先生的鼎力相助之外,在异人遇难时,还有魏国的相助。魏国使臣新垣衍客将军此时正在咸阳宫内等待国主的召见,魏国的意思是,不想接受赵国的联盟协议,开罪我大秦。不知道国主是否想要见见他们?”   人对自己的子嗣都有着天然的宽容。   哪怕秦王此时怒不可竭,但出声的是秦王孙,他自然收敛了怒火。   可秦王此时仍旧面色不佳。   他有些不耐烦的说:“哦?魏国若是不想参与此时,继续跟着姬圉当缩头乌龟就行了,还有必要特意派使臣来我大秦,恐怕他还另有所图吧。”   秦子楚考虑了一下,心想:范睢的一条不烂之舌能够说得秦王想杀了白起,可见其功力。   既然魏国之前的相国与他有仇,而他身为魏国人却跑来为秦国出谋划策,恐怕魏国上下对范睢也是非常有意见的。   目标一致,何不让让新垣衍来到秦王面前?这样一来,就等于为他们将范睢彻底铲除提供了一个强有力的帮手。   于是,秦子楚已有所指的说:“魏国无论如何图谋,也不会想要杀掉我大秦最英勇的战将。他们愿意对秦国俯首,总比联合赵国打算对付我们强。国主若是不忙,今日不妨见一见。”   秦王阴沉着脸点点头。   随后他对秦子楚一摆手道:“随你父亲回去休息吧。”   秦王顿了顿,视线落到彰黎脸上。   他露出深思的神色,指着他说:“彰黎先生,烦请您留下。本王有些问题想要向你询问。”   秦子楚回头看了看彰黎,见他对自己点头,才放心的露出微笑。   秦子楚走到太子面前重新跪下磕了个头说:“父亲,让您和母亲担心了。”   太子柱其实和这个儿子十分生疏,刚刚的激动纯属意外。   此时,他平复了心情再看秦子楚,不由得就感到有些尴尬。   太子柱愿意来此等待,完全是因为看不得正室华阳夫人落泪的委屈模样。   太子柱搓了搓手,有些局促的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咱们快去见你母亲,国主刚刚一派人通知我们你回国的消息,她就高兴哭了,现在指不定独自在房间里怎么伤心呢。”   秦子楚像个愿意听父母念叨的乖巧男孩子似的,垂下头,耳朵上染上浅浅的红色。   他呐呐的说:“父亲教训的是,异人刚才不应该先说那些事情耽误去见母亲的事情。”   说到此,他猛然抬起头,脸上挂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轻声说:“那……我听说夫人是楚国人。母亲对我有再造之恩,她现在认我做了嫡子——父亲您说,我把名字改成‘子楚’如何?母亲会不会高兴一些?”   太子柱顿住脚步,沉思起来。   随即,他高兴的不停点头,他大声赞美道:“好,这个名字好,你是个孝顺孩子。日后好好对待你母亲,你在赵国这些日子,她每日担心得食不下咽,消瘦了许多。”   秦子楚安静的保持着脸上的笑容,没有插嘴。   太子柱兴致勃勃的提议:“一会见到太子妃,你直接跪下,我马上告诉她你改名字的事情。这样你们母子相处能够更加和谐。”   “多谢父亲。”秦子楚轻声回答。   太子柱高高兴兴的迈开大步,领着秦子楚走进太子后宫里最华丽的一座宫殿,无数宫女姿态优美的向他们行礼,但他却根本顾不上搭理这群无关紧要的人。   秦子楚随着太子柱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入华阳夫人居住的寝殿。   一颗颗玉珠穿成的挂帘顺着拱门垂下,在阳光下散发出润泽的光芒,当宫女掀开珠链,一名出奇美貌的女子正坐在窗边。   她气质雍容、美貌绝伦,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向太子柱看来,明眸之中立刻浮起三分惊喜、三分依恋、三分愉快和一丝淡淡的哀愁,令人一眼看去瞬间被她吸引住视线,完全忘记宫殿摆设的华美。   “容嫣,我带着咱们儿子回来了。异人快来拜见你母亲。”太子柱迎着华阳夫人的笑脸,脸上不由自主挂起笑容。   他赶忙走到华阳夫人身边坐下,直接将华阳夫人细腻的手掌握在掌心,头也不回的吩咐秦子楚。   秦子楚慢慢走到华阳夫人和太子柱身边,眼睛流露出孺慕之情。   他怀抱着婴孩仍旧姿态优美的跪在地面上,单手撑在地面上叩首,同时,口中道:“异人拜见母亲。多年不见,母亲风度仍旧令人心折,姿容之美令日月无光。”   天下没有女人不爱听人夸奖,尤其秦王孙被派往赵国做人质已经多年。   华阳夫人当年堪称风华正茂,如今哪怕不愿意承认,她的容貌确实开始走下坡路了。   骤然被多年不见的孩子直白的夸奖,她笑得花枝乱颤,白皙细嫩的脸蛋上浮起两朵愉快的红晕。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会讨人喜欢,嘴甜的像是抹了蜜,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华阳夫人像个小女孩似的双手掩面,遮住羞红的脸颊,一双水眸睨向秦子楚竟然一瞬间让他觉得心脏乱跳。   秦子楚心道:难怪华阳夫人身为正室多年无子,太子柱仍旧将其视若珍宝,甚至仅仅因为她落泪就草率的决定了嫡子。   华阳夫人有这等勾魂摄魄的魅力,被她看了一眼的男人根本不能逃出华阳夫人掌心。   秦子楚赶忙俯首,正声道:“母亲美貌天下皆知,异人只是说实话罢了。”   华阳夫人再次笑出声,手掩着樱桃小口,轻声笑道:“快起来吧,坐到我身边来。”   秦子楚垂着眼眸乖巧的走到华阳夫人身边坐下,华阳夫人马上被他怀中的婴孩吸引住了视线,眼睛直盯着秦子楚,美眸之中清楚的写着“能让我抱抱吗?”的祈求。   秦子楚心知这是因为华阳夫人“无子”,所以看到柔软漂亮的婴孩受不了诱惑。   可华阳夫人既然没照顾过孩子,他怎么能放心把阿正交给华阳夫人?   万一华阳夫人有个什么不正确的弄伤了阿正,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冒犯眼前充满魅力的嫡母。   秦子楚故作没看懂华阳夫人的意思,将话题扯开老远。   太子柱为了炒热气氛顺着秦子楚的话说,没想到华阳夫人愿望没有得到满足,眼中渐渐流露出委屈的意思,手指绞着衣角垂下眼就是不跟着张嘴。   太子柱的方向看不到华阳夫人的眼神,他还以为儿子刚回国不知道华阳夫人喜欢什么样的话题,直接开口将异人改名的事情对华阳夫人公布了!   “什么?你说的都是真话?”华阳夫人震惊的微张开嘴,看着秦子楚目露惊讶。   秦子楚低声道:“希望母亲不要怪罪子楚自作主张。”   华阳夫人眼中瞬间流下泪水,哽咽着说:“你有这份心,我也愿真诚待你——明日让你见见我所出的三位姐姐吧。”   ( ⊙ o ⊙)什么?华阳夫人生过孩子?!   orz那所谓的“华阳夫人无子”只是没生过儿子么?   完全误会了有木有?   秦子楚心中狂跳,希冀与亡羊补牢其时未晚。   他赶忙说:“子楚一个大男人不会照顾孩子,希望能够得到母亲的指点。”   华阳夫人立刻惊喜的笑了起来,飞快的说:“如何安排都交给我吧,你放心!”      第41章 洗澡      不等太子柱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话题已经飞向千里之外。><秦子楚和华阳夫人酣畅淋漓的讨论起了育儿经。   他沉默的坐在原地,看着老婆和儿子交流养孩子的经验,心中怪异之感挥之不去。   Σ( ° △ °|||)为什么,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   可到底哪里不对呢?   但华阳夫人多日愁眉不展,太子柱难得见到她喜笑颜开的模样,心中十分顾忌,舍不得开口打断母子两人的热烈气氛。   正在此时,华阳夫人忽然一掌拍在桌面上。   她气愤的说:“什么?吕不韦真是欺人太甚,他竟然如此欺瞒于我,将我和王后送给你过日子的钱私吞了,还想要摆布你的生活?活该他被抓回赵国。”   语毕,华阳夫人转头看向太子柱,眼中又盈满了泪光,可怜楚楚的说:“太子,那谋士彰黎对大秦如此忠诚,何不赏赐他一个爵位,也好酬谢他对我们儿子的救命之恩。”   太子柱在华阳夫人面前,从来都是老婆说一他不敢说二。   一听到华阳夫人话中定下的基调,他立刻从善如流的说:“夫人所言极是。明日一早,我立刻去见国主,让他给彰黎赐个爵位。”   华阳夫人得到满意的答复,眼中重现笑意,怀中仍旧抱着嬴政轻轻摇晃,眉眼间满是母性的光芒。   这时,终于能够从她的眼神中读出岁月的痕迹。   可岁月对华阳夫人仍旧太过优厚,她没有被时光折损美貌,却因为时光的打磨而变得更加光彩夺目。   秦子楚觉得自己有些移不开眼,只好把眼神定在华阳夫人怀中的嬴政脸上,霎时被他瞪得心中一凉。   Σ(っ °Д °;)っ婴、婴儿也会吃醋吗?   还是说华阳夫人把阿正抱得不舒服了?   他怎么看着这么不开心?   秦子楚对着嬴政的时候向来遮掩不住眼中的情绪,此时神色慌张,今晚注意力始终放在儿子和孙子身上的华阳夫人一见秦子楚神情有变,也立刻转移视线挪到了嬴政脸上。   她微微一愣,失笑道:“阿正是个大脾气的孩子,不高兴了呢。”   秦子楚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说“不,夫人怎么有错呢?都是阿正不懂事儿。”这类的话,但一想到正在生气的人是阿正,他怎么也说不出这种贬低嬴政的话。   秦子楚只好干巴巴的闭嘴,一言不发。   他心中想:如果不是男神,我这样的人,肯定会宠出熊孩子的。   没想到,华阳夫人并不是在责怪谁,而是真心的说这些话。   她抬手摸了摸嬴政头顶越发浓密的胎发,温和的微笑着说:“脾气大的孩子都聪明,子楚日后要好好照顾阿正。看我说的,你们父子一路经历千难万险,情感深厚,他在怀里肯定乖巧的不得了。来,让我亲亲就把你还给你父亲。这孩子真漂亮。”   红润的嘴唇亲了亲嬴政的脸蛋,华阳夫人过够了干瘾,熟练的抱着嬴政送入秦子楚怀中,把他还回去了。   华阳夫人松开孩子之后,才终于想起被她晾了许久的丈夫。   她脸上挂着歉疚的笑容,侧身斜倚在太子柱肩头,用带着点撒娇的声音说:“子楚既然带着阿正平安归国了,太子这几日何不将孩子们召集起来,让他们见子楚一面。既然确定了子楚的嫡子地位,他们也该知道尊卑了。”   华阳夫人脸上虽然带着娇憨的笑容,可说出口的话却直接毁灭了太子柱其他二十几个儿子继位的可能性。   太子柱对着华阳夫人的时候脑子从来没好使过。   秉持着一贯“老婆说的永远是对的”观点,他毫不犹豫的点头道:“三日后设宴,我把子楚介绍给他的兄弟们认识。”   一旦见了面,尊卑既定,未来的太子和国君职位就尘埃落定了!   秦子楚呼吸一顿,轻轻抿了抿嘴唇。   他不可抑制的感受到了他在赵国时候始终期待的权利——只需要再过三天,他也有了摆布他的力量,在不必任人宰割。   秦子楚真心诚意的再次跪在地面上,向华阳夫人和太子柱说:“子楚对父亲、母亲的栽培,感激不尽。”   “快起来,带着孩子,去休息吧。明天一早,我就把乳母和绣娘都找好,让她们为你们父子准备些需要的东西。我儿子怎么能打扮的这么寒酸去见人——别说话,哪怕子楚你相貌出众,也不能在宫里失掉了气概。”华阳夫人眼中带着淡淡的责备,语调温和的阻止了秦子楚拒绝的话。   秦子楚心里苦笑:他的打扮哪里寒酸呢?   他以为新垣衍护送自己回国只是“护送”,可等到真的在路途之中休息的时候才明白此“护送”非彼“护送”。   除了他这个身份重要的秦王孙之外,魏王还送来了整整二十车的金银珠宝和五、六箱子买都买不到的昂贵织品,甚至还有几十套极为合身的衣袍,每一件都是珍品。   但既然华阳夫人已经开口,秦子楚只能顺从的说:“多谢母亲。”   “行了,去休息吧。”华阳夫人笑着让身边的宫女扶起秦子楚,直接将他领出宫殿。   秦子楚被带到一处宽敞的院子里,庭院打扫的极为干净,花园中的花朵已经竞相绽放。   最贴心的是,寝殿的地面上都铺上了厚厚一层地毯,婴儿一旦能够爬动了,他就可以随便玩耍不担心着凉和磕磕碰碰。   整个宫殿的布置高贵雅致,又不显得过于奢侈,十分见功力——与华阳夫人寝宫的风格如出一辙,一见就知道出于谁的手笔。   秦子楚嘴角勾起笑容,摇了摇头。   见房中只剩下他们父子儿子,他走到铺盖边上,将嬴政放在松软的褥子上。   他轻轻摩挲着嬴政黑亮的胎发,低声道:“华阳夫人施恩的时候,一点没忘记回报。可即使如此,我也不得不说,这间寝殿的布置实在是太合心意了,难怪这么多年她能把太子把持得牢牢的,年过五十还没想起册立嫡子。”   “哎,水太深了,日后且有我学着的地方呢。女人也不能小看啊,这手‘润物细无声’的效果实在太妙了。”秦子楚低叹了一声。   门外传来浅浅的脚步声,没多一会宫女跪在门外柔声道:“热水准备好了,请公子沐浴。”   秦子楚“嗯”了一声,将嬴政重新抱入怀中,随着宫女走进浴房,四周蒸腾着浓厚的水汽,让人看不清楚前方有些什么。   秦子楚先将嬴政放在手边的桌台上,褪去浑身衣物,又将他剥了个精光,抱着嬴政一起钻进宽阔的与游泳池相差无几的浴桶里面。   浴桶中贴心的钉稳了一个底部有六只男人手掌大小的浴盆。   秦子楚轻轻托着婴孩的身体,扶着他躺在盆中,手指顺着婴孩的身体轻轻触摸。   “阿正,一路辛苦了。我们还是第一次洗澡呢。”说着秦子楚歉疚的亲了亲嬴政饱满的额头,低声道,“都是我没本事,让你只能将就着只能用水擦擦身体。日后我会对你更好,倾我所有的照顾你。”   话音一落,秦子楚手指停住了下滑的动作,视线落在指尖上——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正点着嬴政两腿间柔软又短小的部位上。   “哎呀,阿正原来也这么小过,粉嘟嘟的好可爱。”秦子楚惊呼一声,有种看破历史真相的感觉。   (*/ω\*)男、男神的小弟弟,原来小时候也这么可爱。   不行了,不行了,要晕过去了!   原本还乖巧的男婴猛然合拢双腿,重瞳定在秦子楚身上射出冷冽的视线。   他一脚蹬开秦子楚的手掌,钻过身趴伏在浴盆里,用蜜桃似的圆胖小屁股对着秦子楚。   秦子楚,你不怕后半生被朕弄死么?   竟敢这么戏弄朕!   “好啦,怎么又生气了。”秦子楚凑上前,张嘴咬了咬嬴政诱人的屁股,手掌像以往诱哄他入睡时一样在他背上轻柔摩挲。   嬴政却丝毫不接受秦子楚的讨好,固执的趴在盆地一动不动。   秦子楚嘴角挂起笑容,干脆将他抱起,猛的悠向空中。   嬴政有着成人的灵魂根本不会被秦子楚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   他面无表情的看向秦子楚,眼中写满了无奈,却在见到秦子楚嘴角的笑容时候,渐渐放松了紧绷的神色。   “阿正真勇敢,一点都不怕。”只摇晃了几下,秦子楚就感到手臂酸疼。   他赞美了嬴政一句,干脆将他放回固定在桶壁上的浴盆之中。   秦子楚撩起一捧温水缓缓从嬴政头顶浇下,手指穿梭在他的胎发之中清洗,一点点细心的刮掉胎发里隐藏的硬皮。   将嬴政收拾好后,秦子楚才匆匆给自己搓洗了几下。   随即,他怕冻着了男婴,竟然飞快擦净身体,胡乱披上衣衫抱着孩子往回赶。   “公子,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宫女惊讶的说。   秦子楚神色莫名的回望过去,与宫女大眼瞪小眼,顿了一下,才尴尬的说:“阿正害羞,不习惯有人伺候洗澡。”   语毕,他正色道:“带路吧,我和阿正想休息了。”   宫女听话的走在前方引路,秦子楚忍不住摸了摸发烫的脸颊。   ┭┮﹏┭┮好丢人,完全忘记宫廷里面洗澡是有一条龙服务的了。      第42章 整垮      好不容易忍耐过了漫长的道路,秦子楚一回房,连头发都不擦干就把自己埋进被褥中装死。><他脸颊发烫,蹭着嬴政的小脸,低声道:“阿正,怎么办,好丢脸。我完全忘记皇宫里面无论做什么都应该有人伺候了。”   躺在秦子楚身边的嬴政眸光一闪,心中瞬间确定了之前的猜测——这个子楚公子真的不是他父亲,他从前甚至不在大富之家。   不,秦子楚的举止优雅、丰姿出众,若说他不是出生在富贵乡中熏陶多年,不可能有这样的举止仪态.   ……可要是说秦子楚大富大贵,他似乎又既不识字、还不习惯被人伺候。   奇怪的很。   嬴政确定了心中的猜测,再看秦子楚的时候,态度不由得就发生了改变。   既不是期待、也不是疑惑、更不是怀疑,而是平静。   他享受着秦子楚没心没肺的把自己柔软的内在完全展示在自己面前,向他展示真实的内心。   秦子楚的态度让人十分享受这种全心信赖的感觉。   ……虽然,秦子楚大概日后会后悔现在的毫无防备。   宫廷的侍者都有着绝佳的职业才能。   见秦子楚抱着嬴政睡下了,哪怕秦子楚还没擦头发,几名宫女也没进去打扰他们父子二人。   她们悄悄熄灭了宫廷内的灯火,退出门外,回到侧殿的小房间里面随时等待满足主人们的需要。   秦子楚翻过身,让幼小的嬴政躺在自己胸口,眼睛看着漆黑的屋顶。   他感受到了身体的疲惫,可心理上却毫无睡意。   即将到手的权利冲击得秦子楚浑身都充满了精力,他手掌轻柔的摩挲着嬴政光滑柔软的脊背,忽然发出一声轻笑:“权利真的是最好的春药,我觉得自己突然有些想要找个人发泄一下。”   说着话,哪怕没人看见,秦子楚还是为了自己出口的话而露出有些恶心的神色。   他的声音忽然低沉了下去,懒洋洋的说:“好吧,想到日后不管什么样的美人都随便我祸害,确实和即将拥有极大的权利一样让人高兴。可是,嗯,我记得始皇帝的父亲好像死得很早,会不会就是玩女人玩死的——算了,我还是修身养性得好,反正也没有爱慕的人。”   “阿正,你日后可要孝敬我啊,我竟然需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十几年了呢。”秦子楚声音夹着笑意。   他伸出手掌手掌掐了掐软绵绵的屁股,翻过身,又去亲嬴政的侧脸,跟着说:“快一点长大,我真的不会照顾孩子。”   秦子楚轻拍着嬴政,许久之后,自己终于有了睡意,呼吸变得悠长。   嬴政原本是困倦的,但在秦子楚说完那些话之后,失眠的人,反而变成了他。   权利——确实,权利的迷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只要至高无上的权柄在手,任何事情都能够办到。   所有人都会为了他所掌握的权利而匍匐在他的脚下,尽其所能的讨好祈求,甚至连忠心都会在他随意的赏赐之下积累叠加。   秦子楚现在理解了权利的好处,那么当十几年之后,他若是不死,还会像他现在所说的那样心甘情愿的交出手中的权利吗?   嬴政对此一点把握都没有。   嬴政抬头看向一丁点防备都没有躺在她身边的人,心中却迟疑不定。   理智告诉嬴政,他应该做的一如过去,积蓄力量,像是对付和嫪毐一样,将觊觎他手中权利的秦子楚杀死;但,内心却催促他不要疑神疑鬼。   给秦子楚一次信任,就像他没有在我出生时放弃我,也没有在落水是丢开我。   嬴政第一次犹豫不决,满是肉坑的小受拉扯住秦子楚的里衣,将脸贴到他胸口,听着一声声平稳的心跳。   他感到一阵安心,心中道:让朕再等等,朕可以给你十五年的时间。   放下内心纠结的问题,嬴政很快进入梦乡。   三天的时间,异常短暂,秦子楚几乎是昏头转向的被华阳夫人派来的绣娘等人拉着测量完了尺寸一顿折腾,就把时间熬过去了。   等秦子楚再回过神,宴会的日子已经到了!   “时间过得真快呢。”秦子楚低叹了一声,看着怀中嬴政更显红润的脸蛋,脸上却笑开了花。   他亲了亲嬴政的胖脸蛋,欢喜的说:“决定提前回来真是个正确的决定,阿正能够受到更好的照顾比什么都强。”   宫女小声提醒着秦子楚:“公子,该去赴宴了。”   秦子楚点点头,将嬴政交给华阳夫人亲自挑选的乳母芳菲,自己展开手臂任由宫女为他更换衣袍。   三分天生七分打扮。   用心装扮出的都是美人,何况秦子楚容貌虽然称不上绝美,也足以打上九分。   一番整理后,再看秦子楚除了平日的温文潇洒,带上了一股刻意强调出的雍容华贵,似乎仅仅一套衣裳,已经低调又霸道的展示出了他身份上的与众不同。   墨发高冠,眉目如画。   秦子楚穿着一身红衣抬起头的时候,眼角竟然露出丝丝寒意,令人无法与之对视。   贵气天成。   “公子这么打扮真好看。”宫女脸色微红,带着一股自豪的说。   秦子楚笑了笑,轻声说:“是衣服做得精致,随便一个人穿上这身衣服,也会有几分贵气的。”   宫女不依,忍不住道:“天下有几人能够和公子相比。傒公子觉得自己是个人物,这几天看着我们忙进忙出还在那里酸的要命的说‘奢侈’。哈,他倒是想奢侈,太子也得给他做脸,让他奢侈!”   秦子楚心中一颤,心想:能毫无顾忌的在宫廷之中表达自己的不满,这个傒公子必定是太子柱心爱的儿子,跟自己这样依靠太子柱对华阳夫人的宠爱而册立的嫡子不同。   他需要小心应对。   但是,目前摆在秦子楚面前的不是傒公子对自己有什么影响,而是——傒公子到底是谁啊?   orz穿越不带记忆什么的,真是一手烂牌。   秦子楚做出很疑惑的模样挑起眉,看着宫女询问道:“我去赵国这几年宫内发生了什么?傒公子说话竟然这么放肆了。”   宫女得到秦子楚的暗示,立刻同仇敌忾的说:“公子说的是,傒公子不就是仗着他母亲陈姬年轻貌美能够分走华阳夫人的宠爱,平日里才敢那么大胆么。哼,华阳夫人现在收养了公子,太子已经有嫡子了。傒公子就是再受宠爱,又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玩物生下来的庶子罢了,和其他二十几位公子有什么区别,日后能有什么造化还难说呢。平日里竟敢耀武扬威的,活该现在狠狠跌落泥中。”   这些话里面透露的内容不少,可对秦子楚而言,内容就不够多了。   傒公子才学如何、相貌什么样子统统没有描述,他就是和傒公子迎面而过,都认不出来这个傒公子是谁!   但有一点很好,太子柱儿子众多,“嬴异人”又是年少离开秦国,他记不清楚自己兄弟都有谁简直太正常了。   秦子楚神色变得更为迷惑,迟疑的说:“还有比母亲更加受宠的女人?我怎么记不清楚去赵国之前,有哪个美人能够联合儿子分去母亲的宠爱呢——这个傒公子到底是何人?”   宫女一愣,随即高兴的笑着解释道:“公子真的不记得了?陈姬就是当初死缠着太子将屋顶抬高一尺,想要与华阳夫人一较高下的那个女人。她儿子比您还年长六岁呢。这些年太子和夫人没能生下嫡子,很看重傒公子,为他延请名师教导。若只说外在,傒公子看着确实一表人才。可惜这心没长正,私底下很喜欢欺负不得宠爱的兄弟呢,再看就成了一表人渣。对了,公子六岁的时候,曾经落水过,就是他站在湖边哈哈大笑,嘲讽您不会游水呢。”   Σ(っ °Д °;)っ卧槽,竟然还有新仇旧恨的!   这个傒公子看来绝对没办法一起愉快的玩耍了。   ╮(╯▽╰)╭既然从母亲到儿子都是敌对阵营的人,那么,想个办法,把他整垮好了。   秦子楚心中打定主意,开口的时候露出苦涩的笑容感慨:“没想到竟然是他。”   语落,不等宫女安慰自己,秦子楚已经露出透着些许倔强的笑道:“我是有些执拗的人,他越是欺负我,我就越不服输。在宫中不能随便嬉戏,到了赵国我找到机会把游水学会了。看着无用,没想到路上就因为会水,救了我们父子一命。”   宫女惊讶的瞪大眼,屏住呼吸听着秦子楚说出的归国经历。   她赶忙说:“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逢凶化吉。这不是就平安回来了么。”   宫女压低声音,凑到秦子楚耳边,轻声道:“日后有夫人帮助,公子什么都不用怕了。”   秦子楚知道宫女是华阳夫人派来照顾他的,立刻表明自己的态度,温和又认真的说:“这是自然,母亲对我有再造之恩,子楚没有别的本事,只能日后好好孝顺她偿还恩情了。”   有了秦子楚这句话,宫女马上放下心来。   她为秦子楚挂上一枚玉佩,终于彻底整理完了他的形象,放松的说:“公子,时辰差不多了。枝儿领您过去吧。”   秦子楚点点头,正要出门,想了想,还是将嬴政抱回怀中,带着他一同赴宴了。   ╰(*°▽°*)╯男神这么聪明,说不定能够从小就听懂宫斗宴会的内容呢!      第43章 作死      “公子真是离不开小公子。”宫女枝儿掩口轻笑。><   秦子楚不仅不羞涩,反而举着嬴政得意的展示给她看,口中道:“阿正是我的福星,带着他我才能安心。”   父子两人相貌都十分出众,脸贴脸的凑在一起惹得宫女又红了脸颊,她娇笑一声垂首引路。   咸阳宫内部十分大,秦子楚的方向感很好,可东转西绕的,他还是觉得有些转向,在他眼睛彻底变成蚊香眼之前,枝儿终于将他带进举办宴会的庭院。   庭院之中桃花漫漫,香气袭人,微甜的气味令人心旷神怡。   秦子楚四下走动一番,随即道:“怎么还没人呢?”   枝儿掩口轻笑,低声说:“公子,不是在这里举办宴会。宴会在前面的院子,华阳夫人是怕小公子瞌睡或是饿了苦恼,早就命人布置好了这个院落,供公子稍事休息。等到她和太子快来的时候,会派人通知我们的。”   秦子楚点点头,思索了一下,然后抬眼看向枝儿问道:“我和阿正都不累,出去闲逛些地方可以吗?”   枝儿一愣,没想到秦子楚旅途跋涉之后,竟然第二天就能恢复充沛的精力。   但她马上回答:“太子的宫殿里,除了姬妾们的院子,剩下地方都会对公子敞开大门。您是太子的嫡子了。”   秦子楚理解的点点头说:“那就劳烦枝儿替我回去把阿正需要的东西准备些带过来,我抱着阿正出去看看花草。正值春日,宫内风景无限,以前……没有这样好的机会。”   枝儿听到最后一句,以为秦子楚回想起了不受宠爱的时候,想起华阳夫人“要让子楚公子满意”的命令,她赶忙说:“公子随意,奴婢去取小公子的东西。”   秦子楚眯起眼露出笑容,目送着枝儿离去。   他知道既然华阳夫人发话了,那么这座满是桃花的庭院之中肯定准备好了嬴政需要的东西,枝儿离开一定是听懂了他想要独自在宫殿里面逛逛的愿望。   既然枝儿不反对,秦子楚凑到嬴政颊边轻声说:“走喽,我带阿正去看看这座神秘的宫殿。”   话音刚落,秦子楚不由得自己笑起来。   他自言自语道:“你以后肯定会去在这里住得腻烦,最后兴修其他华美的宫殿。嗯,这么说来,土豪喜欢买房,高富帅喜欢盖房子啊。”   话音未落,秦子楚已经抱着嬴政转出了庭院。   虽然七国之中每次提起咸阳宫都嫌它不够精美,但古朴大气的风格十分容易令人心中激荡起豪迈的情绪。   他用欣赏的目光看着充满了历史痕迹的建筑,小声和嬴政说着话。   忽然一阵争吵声传入他耳中,逃难的经历对秦子楚产生巨大的影响,原本喜欢热闹的性格已经悄然转变成了保命更重要的心态。   他立刻闪躲到拐角处,隐藏住自己的身影,手掌捂在嬴政嘴边,轻轻的“嘘”了一声。   “嬴傒,有本事你去为难父亲的嫡子啊?在这里欺负我们两个算什么本事——自己过来还不够,竟然还带着你的狗腿子!然哥哥已经重病在身了,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么!”充满怒火的年轻声音骤然响起。   秦子楚悄然看去,一个约莫十五六的少年张开双臂。   他身后护着比他年长男人,这个男人眉目清秀,神色淡然,嘴唇没有丝毫血色,透出一股病弱的气质,可眼神却十分清正干净,气质脱俗。   这两人虽然衣物都不够华丽,可布料却都是一等一的出色秦子楚心中道:没想到太子柱的儿子们,一个赛一个的美貌。   没想到变声期的少年喊完,对面身着华服的成年男子却一脸骄纵。   他发出一声刺耳的笑声:“欺负你们两个怎么了?我还想欺负死你们呢。”   华服男子话音一落,周围被他带来的人立刻全部充满了恶意的吵嚷起来,嘻嘻哈哈的推搡着少年和他身后的病弱男子。   最开始出生的少年脸“腾”的一下子气得涨红了。   他猛然拔出腰间佩剑,剑甚至没有出鞘,已经极快出手,“咚、咚、咚”三声迎面拍在围过来的三名侍从脸上,打得他们鼻血直流。   “嬴集,你给我让开!再惹恼我,可别怪我不客气,连你一起收拾!”华服男子眼见自己带来的人飞快就被少年解决了四分之一,脸上尴尬之色一闪而过,但开口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最开始的放肆。   他气急败坏的喊道:“你把他留下,该滚去干嘛干嘛!今天的事情我就当做没发生过。要是你不走,我让你跟着天天吃馊食!”   少年狠狠瞪了回去,更大声的喊:“我就不答应,你真当我怕你吗?有本事你们过来啊!我去打烂你母亲的脸,到时候看看华阳夫人会不会让我吃香喝辣。”   原本只是普通生气的华服男子立刻气炸了,他劈手躲过身边同伴手里的木棍,对着少年穷追猛打。   成年男子手臂粗的木棍不断从少年眼前挥舞而过,却无论如何都沾不到他一根汗毛。   少年灵巧的闪躲着华服男子的攻击,过了大概一刻钟,华服男子非但没从少年身上讨到便宜,反而累得自己汗流浃背。   他忽然将木棍方向一转,直冲着早已经离他们老远的病弱男子扔出。   随即,华服男子转过脸,对着少年得意洋洋的说:“打不到你,我还收拾不到他?你们两个一个蠢、一个没本事,活该被收拾。”   少年顾不上再和华服男子顶嘴,直接飞身离开,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病弱男子身边,扶住他摇晃的身体,关心的询问:“然哥哥,你严重不严重?”   名唤作“然”的男子手抓在肩膀上,面色青白。   他攥紧垂下的手掌,脸上却露出安抚的笑容,轻声对少年说:“集,我没事。别担心我,去跟傒公子道歉,别不懂事儿。”   看得出来,嬴然十分顾忌傒公子。   少年却正是义气旺盛的年纪。   他扬起脖颈,脸上满是怒容,大声拒绝了然的提议,不客气的说:“自打你被父亲夸奖过一次之后,他天天欺负你,甚至派人把你的被褥和厚衣服都偷走了。你看看现在你都被折磨成什么样了?你怎么还要对他低头!”   嬴然给了嬴集一个眼色,强拉着他的手,把他塞到自己身后,严厉的说:“别犟嘴,去道歉。”   嬴集眼眶瞬间就红了,他梗着脖子大声喊了一句“我就不!”随即,竟然将佩剑摔在地上转身跑了!   秦子楚瞬间心中大喊:卧槽,你不要过来!   可是身为一个战五渣,没等他转身,少年已经跑过转角,直接把他撞在墙面上动弹不得了。   以少年的身高,正好磕在秦子楚胸口,若不是秦子楚把襁褓举高,恐怕这一下子撞过来,嬴政非要被撞出来个好歹。   “你--!”没等少年说完,秦子楚难得爆发了一次他强大的反应能力,一脚踢上少年的小腿。   少年被他猛一打断,话含在口中,再没问出声。   秦子楚松了一口气,赶忙将被他举在头顶的嬴政抱回怀中,声音压得极低的说:“别出声,我看看到底怎么一回事。”   少年执拗的撇过头,可脚掌犹豫的在地上磨蹭了半天。   最终,他对着空气空挥了一拳,然后咬着嘴唇站在秦子楚身边。   少年压低声音询问:“你是谁?我怎么不记得见过你。”   秦子楚轻笑一声,调侃的说:“你猜啊,猜中了的话,我帮你解决眼前的麻烦。”   少年冷哼一声,犹豫片刻跪在秦子楚脚下:“子楚公子,请救救然哥哥。”   “不是说没见过我么,你怎么能猜出我是谁?”秦子楚把少年从地上拉起来,两人挤在一起躲在墙角。   他贴着少年耳际轻声询问,热气垂在少年耳朵上,让少年不舒服的抓了抓耳朵,然后说:“太子宫中我们这个年纪又没见过的只能是刚刚回来的子楚公子了——我就是赌一把。”   秦子楚点点头,然后将声音压得更低,对少年耳语几句。   少年瞪着双眼,满脸不敢置信,但在秦子楚催促了几次之后,他咬了咬牙,立刻转身快跑离开了。   秦子楚整了整长袍,回头望了少年离去的方向一眼,轻笑一声,凑在嬴政脸颊上亲了一口,低声道:“阿正,你也觉得这个办法很好吧。我们走,等着看这位傒公子倒霉。”   话落,他高喊一声,猛然冲了出去。   “大胆,你竟然敢纵奴行凶!”秦子楚端的是正气凛然。   他出现在傒公子面前,把傒公子吓了一跳。   傒公子看着跳到他面前的人,先是一愣,随即皱起眉,不满的说:“你是什么人?竟然敢乱闯!一声红衣裳,看了就让人想起华阳夫人那个老妖怪——楚国的使者吧。竟然敢在禁宫乱闯,胆子不小。来人,打!”   “你敢动动我试试?”秦子楚刻意昂首挺胸。   他非但没有后退还继续向前,直接站到了傒公子面前三步之内。   秦子楚长得纤瘦高挑,平时不显个子,但一对比却比许多男人要高出两、三寸,傒公子的头顶恰巧又是个矮壮的身材。   两人站在一起,十分有喜剧效果。   傒公子瞬间感受到了身高对比出来的残酷现实,他更加生气了:“父亲的嫡子,我一样敢打!”   说着他“啪!”的一声抬手将拳头挥向秦子楚脸上。   秦子楚站在原地躲也不躲,嘴角甚至勾起浅浅的弧线。   “孽子!”一声爆喝从路口传来,傒公子脸上的得意立刻被惊恐取代。   秦子楚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谢谢你了。”   呵呵,no zuo no die。      第44章 偶像剧      太子柱满脸愤怒的出现在路口,傒公子瞬间面色大变。><没等他开口为自己辩解,秦子楚已经抱着孩子跪在了地上请罪了!   他垂着头,发髻被打得有些散乱,几缕发丝挂在红肿的颊边,更显得白皙的脸蛋上印着硕大拳头印刺目。   “请父亲息怒。都是子楚的错。”秦子楚声音微微颤抖。   他向太子柱一叩首,略带哽咽的说:“立嗣以贤不以贵,子楚无能无得,不配做父亲的嫡子。请父亲为母亲另择佳儿,让子楚……子楚离开尊贵的位置吧。”   太子柱立刻想起华阳夫人昨日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心中一颤。   随着秦子楚的话,他脑中的画面变成了华阳夫人泪眼朦胧的看着他,低泣不已的说“她们都欺负我没儿子,就盼着日后折磨我呢。”的模样。   秦子楚的话似乎和华阳夫人重合了。   瞬间让太子柱心中冰凉,随即,他心头怒火暴涨!   太子柱气得手指发颤,怒声道:“贤?他有什么贤?对上不敬父兄,对下不悌幼弟,生母卑贱而蓄谋篡夺尊位!子楚,你起来!你保护了你哥哥和弟弟,这才是好儿子该做的事情!”   语毕,太子柱一甩袖子,怒气冲天的转身大步离开。   秦子楚回头对目瞪口呆的傒公子勾唇笑了笑。   他无声的说了一句“谢谢”,脚步轻快的跟上太子柱。   然公子发出一声叹息,扯住站在原地神色纠结的嬴集,拉着他跟上太子柱和秦子楚,将神色麻木的傒公子留在原地。   傒公子呆愣愣的看着太子柱离去的方向,心中仍旧不敢置信。   这真的是对他钟爱有加、其以厚望的父亲?   太子柱为什么可以过去十五年都意识不到有一个儿子叫嬴异人,甚至毫不犹豫的把他扔到赵国当做弃子,却又在华阳夫人开口随便说他贤德孝顺之后,立刻将嬴异人划到华阳夫人膝下,令他成为尊贵的嫡子,却将自己弃如敝履!   “……我不信,这不可能是真的……”傒公子声音嘶哑的说,神色仓惶,满目惊慌。   他的那群下人早在太子柱爆喝的时候全都吓得跪在了地面上,一见傒公子如此,赶忙起身围到他身边七嘴八舌的说:“公子有何可惧怕子楚公子的,他不学无术,不用几日就会在太子面前路出马脚了。”   “对,公子,他粗鄙不堪,哪能和您相提并论呢!”   “公子不能灰心啊,美人日后还要指望您呢。”   这群人说出的话虽然未必都是真心诚意,可却真的让傒公子冷静下来了。   他能够在太子柱的二十几个儿子之中脱颖而出,自然有自己的优点,绝不是完全没本事的人。   只不过华阳夫人多年没有生下嫡子,加上太子柱的宠爱让他将自己看得太高,认为继承大位的绝不可能是他人。   因此,才会在得知华阳夫人收了秦子楚成为嫡子,敲碎了自己的梦想后,脾气从略有骄纵变成了阴晴不定,喜欢拿不得宠的兄弟出气。   略作思索,傒公子点点头。   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转变,之前的张狂换成了内敛。   他满脸的愧疚,唯独一双眼睛里射出狼一样贪婪的光芒。   傒公子阴森的说:“父亲喜欢什么的儿子,我最清楚。嬴子楚,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走,赴宴去!”傒公子一声令下,随侍马上为他整理行装,力图让傒公子光彩照人的出现在宴会上。   没想到傒公子推开了随侍的手掌,低声说:“我现在还是落魄些好,精致的装扮未免显得不知悔改了。”   语毕,无论随侍是否听懂了他的意思,傒公子已经带着满脸愧色向宴会走去。   太子柱带着秦子楚走进会场的时候,脸上余怒未消。   当初举办宴会的名义是家宴,出席的人除了身为女主人的华阳夫人,剩余的姬妾在太子柱面前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一见太子柱带着刚刚认回来的嫡子这般模样,不由得都打起了眉眼官司。   华阳夫人能够多年无子还稳稳当当的坐在正室的位置上,她可绝对不是只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女人,太子后宫中有什么风吹草动很难瞒过华阳夫人的眼睛。   她心中暗笑:一群嫉妒心把眼睛都蒙蔽的蠢人,竟然以为子楚这么快就被他父亲厌弃了。   但华阳夫人脸上露出略显担忧和关怀的神色,莲步轻移,走到太子柱面前,捧起他的双手。   她美目含情的柔声低语:“子楚是不是太过顽劣,惹你不快了?”   太子柱虽然没有放弃心中的不满,可这气不是对着秦子楚和华阳夫人的,一见她担忧的看着自己,太子柱心里的怒火已经下去大半。   他摇摇头,反手握住华阳夫人的柔荑,赶忙安慰:“与子楚无关,他是个体恤兄长、关爱幼弟的好孩子。夫人不要担心,咱们开宴吧。”   华阳夫人点点头,随即,故意将视线在会场绕了一圈,惊讶的说:“太子,傒儿还没来呢,着急什么。咱们等等他,他也是个好孩子啊。”   太子柱刚刚被华阳夫人安慰,怒火本已经熄灭得差不多了,可此时华阳夫人一句话,瞬间像是纯氧吹进火堆里,“腾”的一下子将太子柱的怒火推到最高值。   “不必等那个孽子!让他滚!不要让我看到他!”太子柱怒吼而出。   傒公子的生母陈姬因为母以子贵、子以母宠,这些年虽然无法和华阳夫人争锋,可从宴会的安排也能看出她是极得太子柱欢心的。   因此,华阳夫人坐在太子柱左侧,陈姬的位置被安排在了太子柱右侧略低于华阳夫人的地方。   太子柱骤然大吼,陈姬脸皮一僵,笑容已经凝在脸上,让她看起来像是没融好的蜡像似的虚伪。   按道理,华阳夫人这时候一定要狠狠踩傒公子几脚才能释放这些年没有生下儿子而遭受的委屈。   可她从来都是一个深谙男人心的聪明女人,华阳夫人非但没有说傒公子一句坏话,反而用带着丝丝埋怨的眼神斜睨着太子柱,一边伸手为他揉着胸口,一边吐气如兰的说:“太子气性真是越来越大了。傒儿才多大的孩子,他年轻不懂事呢。就算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慢慢教导就是了,怎么这么大的火气。他多年被你捧在手心上疼爱,眼见你没有册立他为嫡子,指不定怎么伤心难过呢!你到有本事,又在他心上戳刀子了。”   这番话没有一定点错,可惜华阳夫人不是傒公子生母。   原本一番得体的话到了太子柱耳中,瞬间就变味儿了!   华阳夫人和陈姬关系不睦又不是秘密,她们俩都是太子柱的姬妾,他又怎么会不知道。   太子柱拖了这么多年不册立嫡子,未尝未有考验傒公子日后能够善待嫡母的想法,而且,他虽然心中如此想,却从来没有明说过——那么,华阳夫人是怎么知道他有过意向希望傒公子做嫡子的?   谁会把这种事情告诉华阳夫人呢?!   陈姬!傒公子!   太子柱瞬间把自己这些年对傒公子的特殊对待抛之脑后了。   他在心里完全把自己摘了出来,将怒火洒在了傒公子母子二人身上。   太子柱心中道:原来他以为的孝顺儿子,这么多年一直狼子野心,早就有了挤掉其他兄弟成为嫡子的想法,甚至敢把这些话堂而皇之的说给嫡母听,伤害华阳夫人。   真是个孽子!白疼他了。   傒公子前来宴会的时候斗志昂扬,他已经摆脱了秦子楚骤然发难带给他的巨大冲击。   可任傒公子再有才华,他也想不到,华阳夫人仅仅一段怎么听都是关怀备至的话,已经让太子柱脑补得完全停不下来了!   当傒公子跨入院门的时候,往日对他点头哈腰、竭力奉承的侍从竟然毫不犹豫的将他拦在了宴会大门之外。   “傒公子请别为难我们,太子有命傒公子不得入内。”护卫们脸上挂着异常明显的为难,明显到一看就知道他们在对傒公子做戏。   这几个守卫眼神里面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傒公子还以为是自己之前拿不得宠爱的兄弟泄愤的事情被太子柱抓住,让他余怒未消。   因此,傒公子温和有礼的点点头,低声道:“那我便在这里等宴会结束。”   话落,傒公子直接跪在宴会大门之外,把几个守卫吓得浑身都僵硬了。   无数被圈养在宫殿中舞姬扭摆着柔软的肢体,竭尽所能的展示着自己的美好,伴着古韵十足的乐曲翩翩起舞仿若月下凌波,美不胜收。   现代虽然有着各式各样的“复古”的歌舞,可说到底,古代的歌舞是什么样的,现代人全靠想象。   秦子楚很快就被新鲜的歌舞吸引,享受起这一场视觉和听觉的盛宴,甚至有些忘记了怀中的嬴政。   嬴政攻占六国后,占有天下最好的一切。   他早就对歌舞厌腻了,再好的歌曲也不能夺取他一分心神,反而秦子楚双眸充满了明亮兴致的神色让他觉得更加有趣。   秦子楚欣赏歌曲,嬴政欣赏着秦子楚的表情,两人各得其乐。   忽然一个守卫浑身湿漉漉的跑进宴会场中,贴着太子柱耳边低语。   太子柱神色一僵,忍不住起身说:“快将傒儿附近来,叫医生速来!”   秦子楚握着金樽的手指悄然收紧,视线挪到殿外瓢泼的大雨无奈的笑了一下。   到底是从小疼爱到大的孩子,太子柱说的再狠,心里也舍不得傒公子受伤,他们之间的战争还有得磨。   秦子楚心中道:真是没想到,淋雨什么的,不止偶像剧男主对女主道歉有用啊。      第45章 女人的力量      秦子楚恰如其分的站起身,跟着带上了一脸焦急的神色。><他直接指挥门口的侍卫们说:“你们还在看什么?快把兄长带进来!他都晕过去了竟然还让他在门外淋雨!”   侍卫们脸上惊讶的神色明显得秦子楚想给傒公子点蜡烛——他在宫中欺负不得宠兄弟最后都欺负到嫡子头上的事情已经传开了么?   侍卫们很快反应过来,转身冲出大殿。   殿内,华阳夫人对秦子楚露出一个赞赏的眼神,自己拉住急于离开的太子柱,连声道:“准备干净的衣物,把厚被褥搬进来,姬妾们都退出去,这不是你们该看的。”   一转身,她抱住了太子柱,温柔的说:“医生肯定马上就来了,这孩子一直养尊处优,看着壮实那在冷天淋过大雨呢。你别太担心,应该无大碍的。”   太子柱连声听着正室和嫡子的吩咐,心中的焦急虽然没有消失,可却一阵欣慰。   虽然立子楚为嗣这件事情太子柱是心甘情愿做的,可做这件事情的初衷完全是为了讨华阳夫人开心,要说他多喜欢秦子楚那绝对是笑话。   没有一个男人会把自己心爱的儿子推到必死的境地去赵国做质子。   换句话说,在太子柱的心里,最满意的继承人还是傒公子,那是他养在身边、用心疼爱了十数年的儿子。   单论孩子的重要性,秦子楚和傒公子完全没有可比性。   可即使太子柱如此喜欢傒公子,傒公子和他生母陈姬绑在一起的重量也不如华阳夫人的一滴泪水,太子柱见到华阳夫人不开心,定下的嫡子就成了她喜欢的孩子。   秦子楚现在表现得越是宽容厚待其他兄弟,太子柱就越开心。   一个宽厚的儿子日后会善待他的兄弟,而不是因为他过去对傒公子的宠爱而仇视他。   秦子楚的做法正好让太子柱放下了心中的最后一丝担忧。   太子柱点点头,反手抱住华阳夫人,说话的声音虽然低沉,可却让听说儿子晕过去后花容失色的陈姬彻底失去了血色。   “子楚很好,此事就让他处理吧,我没什么可担心的了。”说这话,太子柱叹了一声。   他想起今日宴会的目的是为了向其他儿子和姬妾介绍秦子楚,让他们知道秦子楚身为嫡子的重量,因此,心中对华阳夫人和秦子楚的愧疚之心更重。   犹豫了片刻后,太子柱松开华阳夫人,忽然对殿中的侍从们吩咐:“日后,子楚的份例与我相同,不要让我知道你们怠慢了他。”   语毕,太子柱看向华阳夫人,轻声说:“今日三番两次让夫人扫兴了,我陪夫人回去坐坐吧。”   华阳夫人诧异的瞪大眼睛,随即惊喜不已的直点头,简直像只快乐的鸟雀一般投入太子柱的怀中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胸膛。   但瞬间,她脸上又挂起了担心,小心翼翼的扭过脸看向陈姬。   最终,华阳夫人垂首失望道:“太子担心傒儿呢,不如你留下看看他,我带着子楚回去就行了。”   华阳夫人埋首在太子柱怀中,她扭头的姿势再小,太子柱也能够清晰的感受到。   他顿时更觉得华阳夫人多年来在宫中生活不易。   太子柱揽住华阳夫人柔软的纤腰,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他二十五岁的人了,难道还要我当成小孩子照看么,有子楚管他就行了。”   太子柱停了停,提高声音加了一句:“子楚愿意照顾他已经是屈尊纡贵了,傒儿不会不识好歹的。”   说完话,太子柱甚至没等着侍卫们将傒公子抬进殿中,搂着华阳夫人的细腰,竟然就直接离开了。   一时之间,整个大殿之中,只剩下傒公子那群从来不受宠爱的兄弟、神色安然逗弄着儿子的秦子楚和面无人色的陈姬。   太子柱离开前的话十分明确,此事全权交给嫡子秦子楚负责,傒公子接受了秦子楚的照顾是秦子楚屈尊纡贵,他若是不接受,那就成了不识好歹。   无论如何,太子柱亲自出手,将一巴掌打在了傒公子脸上,反复强调了他在身份上的杯具。   身体不好的然公子端起面前的酒樽,仿若无事的饮了一口,嘴角边露出浅浅的笑容。   坐在他身侧的嬴集看着然公子的神色,压低声音问:“然哥哥,你怎么笑的这么开心?”   嬴然咽下口中清冽的酒水,眼中盈满了笑意,平静的说:“父亲后宫之中的风向一如既往,傒他输定了。”   嬴集撇撇嘴,眼睛看着秦子楚的方向,对他说:“装作自己挨打,他能装多久,这可不是什么好办法。”   然公子勾起嘴角:“一次是装,两次是装,忍人所不能忍,必能成就人所不能及。集,你太粗心了。此事才过了多久,王后已经给子‘宽厚’的楚公子送来奖赏,恐怕其中另有内情——你什么时候见过王后给我们这群太子的儿子赏赐呢。”   嬴集瞪大眼睛,满眼的不敢置信。   嬴然对他微笑着点点头,随即,不肯再说一句多余的话。   傒公子像头死猪似的被守门扯着四肢提进殿中。   他虽然紧紧闭着眼睛,可五官扭曲,一看就知道人已经清醒过来了却是根本不敢睁开眼。   秦子楚像是没看到傒公子屈辱的神色,做戏做全套,关怀备至的下令道:“快把兄长身上淋湿的外袍都脱下来,准备热水为其擦身,医生呢?怎么还没来!”   几个不知名的兄弟忍不住笑出声,但他们立刻被陈姬狠狠瞪了。   陈姬一把跑到傒公子身边,抱住儿子,指着秦子楚高声道:“你不要碰我儿子!”   秦子楚根本不管陈姬说什么,仍旧对侍从们说:“快点,别让傒公子受寒,加重病情。”   侍从们左右为难的看着一脸剽悍之色的陈姬和平静的秦子楚,僵在了原地。   秦子楚静静的看着这群侍从,像是要记住他们的样子似的。   侍从们被他眼神盯得浑身发毛,终于一咬牙,拖开张牙舞爪的陈姬、堵住嘴,直接当着众人的面把傒公子扒了个精光。   傒公子面上神色越发扭曲狠戾,可他却仍旧不肯张开眼睛。   侍从们很快端来了热水,秦子楚亲了亲怀中的嬴政,郑重其事的将他交给乳母芳菲,嘱咐道:“去后殿,看好阿正,不要让他受凉。”   随即,竟然神色平静的走到水盆边,亲手透湿了帕子,一点点拧干为傒公子擦拭身体。   秦子楚不紧不慢的擦着傒公子的身体,一遍完了,再做第二次,当他把傒公子皮肤磨出红痕的时候,医生终于姗姗来迟。   一见眼前的情况,医生险些没有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哭丧着脸,心中道:刚刚回国的子楚公子未免太坏心眼了,明知道傒公子没有大事儿,还故意把他脱得精光擦出烧猪的颜色来。   这么赤身裸体的躺在地上,褥子再厚实,也禁不起大门敞开呼呼灌进来的冷风啊!   傒公子就算原来没受寒,现在也一定病了。   医生在内廷多年,明白其中的门道,知道秦子楚敢公然把傒公子照顾成这样肯定是有恃无恐。   于是,他装模作样的为傒公子检查了一番后,哀叹了几声,开口道:“傒公子病得不轻啊!”   比起能够哭得梨花一枝春带雨的华阳夫人,陈姬和傒公子母子最爱做的事情就是装病,他们怎么会不清楚医生话中的门道。   因此,傒公子再也顾不上装晕,一下子睁开眼,怒视医生。   秦子楚手掌用力,压着他的肩膀不让起身,微笑着威胁道:“兄长既然病重,还是多多休养的好,不然病势加重了如何是好。”   言下之意竟然是“你要是不消停,我就让你一直病下去,病得一辈子好不了”了。   傒公子不敢置信的看着相貌柔弱的秦子楚,没想到他眼中的兔子竟然都会吃人了。   他索性无赖道:“那就有劳子楚弟弟来伺候我了,不知道子楚弟弟毅力如何。”   秦子楚笑了笑,跟着说:“路遥知马力。”   ╮(╯▽╰)╭既然你想被我伺候,那我就让你试试看暗黑料理的杀伤力。   此后半月,傒公子每天都对着该咸却莫名变成甜口的餐点,他感到整个人都不好了。   咸阳宫正殿之中,秦王侧过头,挑眉轻声询问:“哦?子楚真的说蜜糖昂贵,傒公子喜欢,每顿饭都把自己的让出来给他送去么?”   彰黎一听这话,不由得笑起来,心中道:公子的“礼让”可不是那么容易接受的,恐怕傒公子已经后悔了。   内侍神色自然点头回答:“是的,国主,王后听说这件事情之后,对子楚公子称赞不已,赏赐好几次东西了。”   秦王笑着摇头,转过来对彰黎道:“王后这是担心太子认下的嫡子对他父亲宠爱其他的儿子有意见,替太子联络感情呢。”   秦王说到此,眯起眼睛,苍老的脸上精光毕露。   “先生,觉得子楚做到如此地步是真心还是假意呢?”他猛然问道。   彰黎抬眼看向秦王充满了压迫力的眼神,平静的说:“国主知道彰黎随公子一路归秦,情分非比寻常。”   秦王不依不饶的说:“可寡人还是想知道先生对子楚的看法。”   彰黎笑着对上秦王的眼睛说:“公子此事无论真心假意,做的都极好。他宽厚、礼让的名声必定已经街头巷闻、无人不知了,如今谁还记得凭借太子宠爱的傒公子呢?子楚公子已经坐稳了他的位置。我大秦原本可能会因为子孙之乱已经消弭于无形了。”   秦王听了这话,点点头。   太子无嫡子一直是秦王心中的包袱。   他沉默了片刻之后说:“子楚比我清楚。寡人尚且需要范睢提醒才知道打压兄弟,他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却将这些处理的很好。”   “得此后人,我大秦未来无忧。”秦王点点头,语气欣慰。      第46章 坦诚      “国主似乎还有心事?”彰黎见秦王感慨一句就陷入了沉默后,略一犹豫,开口道。><秦王抿紧嘴唇,欲言又止。   过了许久之后,秦王忽然对身侧的侍从说:“去将子楚叫来,就说寡人有事相询。”   秦子楚此时正在自己的院子里逗着嬴政说话呢。   路上消耗的时间加上在宫廷里休养,六个多月已经悄然过去,自从昨天夜里嬴政无意中吐出一个“水”字,秦子楚就再也没有玩弄傒公子的心思了。   他的全部注意力被男神轻松拉回到身边。   ╰(*°▽°*)╯听过男神软绵绵的张开透红的菱形嘴唇叫“水~”的声音么?   萌哭了!   心都化了有木有?!   秦子楚简直被嬴政迷得晕头转向,昨天兴奋的大半夜没睡着,今日一早起床就兴致勃勃的对着嬴政絮叨。   拿出一副“房间里面能搬起来的东西,我都要给你介绍一遍”的架势,把嬴政逼得恨不得耳朵也是能够闭合的。   “阿正怎么不再说话了?来,跟着我学发音,这个是被子。被子哦,每天暖洋洋把你裹起来的,你最喜欢了。”秦子楚抱着嬴政在褥子上滚了一圈,发丝散乱的落在脸颊边,笑得脸上满是红潮。   哪怕没有嬴政的配合,秦子楚也自顾自玩得起劲。   嬴政冷眼看着秦子楚犯蠢。   虽然没有刻意闭嘴不言不语,但嬴政也没按照秦子楚的期待,跟着他把所有内容重复。   他每次开口所说的话,都是讨要自己需要的物品或者饮食。   秦子楚凑近嬴政,认真的看着他的脸蛋,手指缓缓从嬴政眉脊滑过,语调轻柔的说:“总觉得虽然还没到半岁,阿正的五官就已经立体不少了。鼻梁和眉脊都鼓起来了,真好看。”   秦子楚脸上漾出笑容,在嬴政刮的干干净净的大脑门上“啵”的亲了一口。   他忍不住笑道:“秃顶的始皇帝陛下呢,不知道怎么的,这么一想,笑得根本停不下来啊,哈哈哈哈。”   天气渐渐转热,秦子楚又是个年轻男子,身体本来就容易出汗。   他根本受不了热气,早早换上了单杉。   因此抱着嬴政在被褥中滚来滚去,衣袍散乱滚开,露出一片洁白的胸膛和两条笔直延伸入衣襟的迷人锁骨。   嬴政现在已经很沉了,秦子楚却仍旧日日不离手,走到哪里都抱着他。   这样一开,反而让秦子楚肩、背、手臂都结识不少,能够从白皙的肌肤下看到隐隐浮现的肌肉,让他越发脱离雌雄莫辨的尴尬,看起来仿若一株蓬勃生长的松柏,枝繁叶茂。   秦子楚双手托在嬴政腋下将他举高,由下自上的看着他不哭不闹的任由自己摆弄,忍俊不禁的神色渐渐消失。   他眼中留露出欣慰,低声说:“看到阿正平安长大,我好开心。我真担心自己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让你消失在历史之中。你现在会说话了,我很怕你知道不能知道的事情,所以,日后恐怕也在不能对你说这样的话了。阿正,我会越来越寂寞的,我不喜欢这个时代。”   “……说吧。”软绵绵甚至有些漏风的声音忽然从嬴政口中发出。   秦子楚听到的瞬间手上一抖,险些把嬴政扔出去!   秦子楚赶忙放下手中托着的婴孩,将他放在褥子上。   他瞪大双目,一瞬不错的盯着嬴政,心中犹如惊涛骇浪一般。   Σ(っ °Д °;)っ卧、卧槽!刚刚是不是男神开口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一定是我幻听了吧?   男神难道和伏地魔一样,能把出生起的事情都记住,聪明的像是反派BOSS么?   这一定是我想太多了……   对,淡定,闭上眼睛,睡一觉再清醒的时候,世界都会变美的。   “说话。”软糯的声音再次响起,亲手敲碎了秦子楚的自欺欺人。   他抹了一把脸,坐起身,看着自己衣衫不整的模样,脸上一红,手忙脚乱的整理起了衣裳。   “阿正?嬴政?”秦子楚手指扣在肉中。   他看着嬴政的目光已经彻底变了,丝毫看不出之前的宠溺,此时的眼神简直像是对着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秦子楚心中苦笑:我就知道世界的恶意不会这么容易放过我的。   秦子楚虽然发出问题,可心中已经有了答案,真正的男婴再聪明也不会妖怪似的,六个月就能精准的做逻辑思维。   他安静的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婴孩,心中却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仿若天堑。   ┭┮﹏┭┮我和男神的故事到这里应该就结束了。   然后,没有然后了。   “你是谁?”嬴政没有回答秦子楚的问题。   他知道秦子楚不是一个蠢人,自己一开口,他必定已经知道结果,秦子楚之所以忍不住问了又问,不过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罢了。   秦子楚叹了一口气,低声说:“秦子楚。”   “仔细些。”嬴政吞了吞快要流出唇外的口水,停顿了片刻之后,才再一次提问。   秦子楚看着嬴政绷着稚嫩之极的脸蛋不断逼问自己,再也感受不到过去的欢乐,只剩下尴尬和为难。   他忍不住摇摇头,抿着嘴说:“你知道我不是你的父亲就足够了。”   “朕清楚。”嬴政点点头,见秦子楚不愿意多说,不再逼问,转而提起秦子楚这些日子玩得太开心忘记的事情。   “有空出宫……去见王后、的……弟弟。”嬴政费力的说完话。   忽然嬴政面色一僵,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阴沉。   秦子楚原本像个做错事儿的孩子似的,坐在嬴政对面忐忑不安,不太敢对上嬴政的眼睛,可刚刚短短几个字却被嬴政说的断断续续,甚至许多字都变了声调。   他心中紧张,匆忙抬起头来,却又猛然僵住。   随即,秦子楚控制不住的勾起嘴角,露出一个与往日同样欢快的笑容来。   ╰(*°▽°*)╯男神哪怕是重生的,也会把口水流得下巴上都是!   嬴政对上秦子楚的完全压抑不掉笑意的眼神,心头怒火大起。   可他为了不让口水再次汹涌而出,只能憋屈的闭上嘴瞪着秦子楚。   秦子楚眼中的嬴政和已经和不爱笑的胖胖婴孩合二为一,哪怕被瞪着,心中的惊恐还是飞一般消失无踪。   他趴跪在褥子上蹭到嬴政面前,抬手细心的擦去他口角的唾液,用充满笑意的声音道:“你还没长大,好好享受这次的童年吧。”   “你就不怕死么?”嬴政冷声威胁。   可孩童的声音再冷淡,也透出一股撒娇的味道。   换句话说,这番威胁的话入了秦子楚的耳朵,自动变成了另外的意思“╭(╯^╰)╮再掀黑历史,朕要弄死你,哼~”。   秦子楚闷笑一声,带着点敷衍的说:“怕啊,我都已经怕死了。嗯,对,我已经死了。”   嬴政听了他这番回答,心中决定这辈子都不威胁秦子楚。   (╯‵□′)╯︵┻━┻他根本是见到朕柔弱无力的样子,对朕没有丁点畏惧了。   威胁秦子楚有什么意思,死猪不怕开水烫!   秦子楚见嬴政抿唇不语,只当他为了流口水的事情尴尬,主动转移话题道:“阿正刚刚说提起王后弟弟是什么意思?这些事情里面,难道还有王后的手笔么?”   “王后之弟阳泉君……”嬴政顺利的吐出七个字,嘴边立刻有细软的布料擦过,带走了他流出的口水。   虽然面上又是一僵,可嬴政转瞬就将其中的尴尬抛之脑后。   他继续道:“国主信任他。拜见此人,后利无穷。”   秦子楚点头,记下嬴政的话思索片刻。   他疑惑不解的说:“阳泉君既然受到国主的信任,他帮我做什么呢?太子柱是王后的亲生儿子,他不会不孝顺王后的。”   嬴政脸上瞬间露出冷笑的神色,用充满了智商上优越性的眼神居高临下的扫着秦子楚,道:“阳泉君生活奢侈、手握重权不下国主。等到太子柱座王位的时候,那又不是他小舅子,他干嘛要继续护着阳泉君,让他分享自己的荣耀。”   秦子楚恍然大悟,低声说:“阿正的意思是,王后是怕国主去了之后,母族不如之前权势惊人,才想要投资我这个刚刚回国,还看不懂国内局势的傻孩子。”   没想要嬴政神色淡淡的点头,附和道:“你确实不聪明,心慈手软,傒公子竟然现在还没杀了。”   秦子楚听了他的话,脸上显出得意的笑容。   他忍不住上前咬了咬嬴政的胖脸蛋,挤在他耳边低声说:“死了一了百了,天天受活罪才是真绝色。我可是打听过的,傒公子从小无论吃什么都不愿意碰甜的。甲之蜜糖,乙之砒霜。这一个多月下来,恐怕他每顿饭都吃的欲生欲死。你杀人算什么本事,若是给我大秦铁骑我也可以,但你有本事不用命令就让当初得罪过你的人悔不当初没有善待你么?”   不需要嬴政的回答,秦子楚已经给出了答案:“傒公子被我每天甜口的大鱼大肉喂得瘦了好多,看起来竟然有股柔弱的味道了。他现在怕我得很,只恨自己不能躲开——到了这一步,傒公子算是废了。他没有斗志了。”   嬴政闻言闭上嘴,一时之间被秦子楚的话说的哑口无言。   秦子楚的办法虽然看着简单,可效用却好得出奇。   嬴政每日跟着秦子楚去见傒公子,对傒公子的状态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眼睁睁看着一个斗志昂扬的人,被秦子楚用饭食磋磨的精气神都没了,垂头丧气仿若行将就木的老头子。   “公子,国主宣你去正殿,有事相商。”枝儿走进屋子,轻声对秦子楚说。   秦子楚正要起身,前襟一紧,骤然被嬴政扯住了衣裳。   他转头对嬴政笑了笑,抱起他一同走向咸阳宫正殿。   秦王开门见山的说:“子楚,彰黎先生所说的话,寡人已经派人查清楚了。范睢果然收受贿赂,你说该如何处置他?”   秦子楚瞬间被问得愣住了。   Σ(っ °Д °;)っ这种问题,问我干嘛啊?      第47章 真的是误会      秦子楚现在的身份其实很尴尬。   他说是嫡子,可太子柱对他没什么感情;说是嫡孙,秦王更是在他回国之前都没见过他一次,压根不清楚他说哪根葱。   秦子楚回到咸阳宫,已经月余,可秦王除了在他回国的那天召见了他一番外,剩下的时间根本就是把他忘到脑后了。   秦子楚不觉得自己具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美德,竟然闪烁到能让日理万机的秦王想起他,甚至到了想要连国家大事都询问他意见的程度。   秦子楚迅速回想了一遍自己归秦后所做的事情,唯一一件大概就是收拾傒公子了。   这么说来,这件事情被秦王知道了?   那么,秦王对他的做法到底是持赞赏的态度,还是厌恶呢?   秦子楚视线在殿中一瞟,看到彰黎坐着的姿势十分随行,瞬间,他也放下心来。   秦子楚神色平静的回答:“国主以为范睢相国为我大秦所做如何?”   “一将难求,而他范睢欲杀我大秦良将!”秦王毫不犹豫的说,声音之中满是不加掩饰的愤怒。   秦子楚听到这里忽然笑了。   他有些放肆的抬起头直视着秦王的眼睛,不客气的说:“国主与范睢认识才几年?武安君为国效力多少年,他建立过怎样的功勋,国主一清二楚。可国主仅仅凭借范睢相国几句话,就相信了武安君另有图谋。为人君者,当明辨忠奸,国主不觉得错得既不是范睢也不是武安君,而是您自己么!”   秦王呼吸一窒,随即“哐”的一声狠狠拍在矮桌上,怒声道:“你说什么?”   秦子楚非但没有住口,反而大步走到秦王面前。   他仔仔细细的解释:“且不论范睢相国是否是我大秦人士,天下人人都有私心,古往今来多少名臣最后为了一己私利构陷君王,国主难道未曾听说?武安君一辈子征战沙场,手中令兵将无数,国主早不疑心、晚不疑心,偏偏在武安君一口气攻克七十余城、名震天下的时候疑心。呵呵,国主你倒说说看,是你先对武安君不安,才有范睢相国进言您顺水推舟,还是范睢相国的舌头就真的能撬动长城?”   秦王恼怒不已的大口呼吸着,恼羞成怒的喊:“大胆!”   他面色赤红,双眼恶狠狠的等着秦子楚竟然像是恨不得将他五马分尸。   一时之间,大殿之中静得只剩下秦王喘息的声响。   秦子楚在秦王面前站得笔直,毫不畏惧的迎向他的视线。   他眼神正直平和,没有任何闪躲。   秦王脸上的热潮渐渐消退,他苦笑一声点点头,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招手道:“你坐到寡人身边来。”   秦子楚没有继续做出倔强的模样,他听话的走到秦王面前,姿态有些拘谨的端坐在他身边。   秦王双手平放在矮桌上,指骨轻轻敲打着桌面,过了一会后,才开口道:“子楚,你是怎么想的,才会觉得全是寡人的错。除了范睢,还没人敢对寡人说‘是寡人的错’。”   秦子楚这时才露出忐忑的神色。   他小心翼翼的抬头对上秦王的眼睛,有些羞涩的低声道:“子楚正是曾经听闻国主接受了范睢大夫的直言劝谏,才敢对国主说些这话。国主胸怀过人,能够接受他人的冒犯,子楚一直十分仰慕国主。”   秦王对秦子楚算不上亲情深厚,可亲孙子给自己戴高帽子,谁不高兴?   “哈哈哈,你这孩子!”秦王赞赏的在秦子楚后背上拍了许多下,然后语重心长的说,“对待武安君确实是寡人的疑心病犯了,寡人对他有愧。可白起现在功高震主,又被朕夺了爵位赶出咸阳城、命他回到家乡思过。恐怕寡人再去恳请他,他也会心怀怨恨了。该怎么办,真是为难啊。”   秦王说到此处,停住话,看向秦子楚,等待他主动开口。   秦子楚却没有被秦王的夸奖冲昏头脑。   这类话是不是跟系主任所说的“小伙子,好好干,我们都看好你。”特别像?   但是没有论文的话,你教课教得再好,晋职称也不会有一丁点可能的。   秦子楚早就麻木了。   他睁着一双清澈温柔的眼睛,在秦王看过来的时候轻轻一笑。   可他嘴巴却闭的严严实实,一个字都没说。   秦王心中怒火褪去,看秦子楚这模样,心中暗道:有趣,没想到柱儿这种软耳根的儿子竟然能生出如此出色的儿子。   他瞟向秦子楚怀中有着圣人之瞳的婴孩,继续感叹:能有这样的孩子,难怪子楚不一般。   “行了,不用在我面前装傻。”秦王摆摆手,似笑非笑的斜睨秦子楚,“你说说看,若是你在寡人的位置,你要如何处置武安君?”   秦子楚当秦王说到“你在寡人位置”的时候已经跪在地上叩首。   觊觎大位,哪怕未来这个位置注定是秦子楚的,他现在也不能妄想,想了都是死罪!   “子楚不敢。”   “起来吧,不用觉得寡人说的话已有所指。寡人年事已高,柱儿身体跟他哥哥差不多,都不是长寿之象,恐怕不需要几年偌大的秦国就要交到你手中。柱儿,哎,当初寡人没想过他哥哥会壮年而逝,柱儿没有做个明君的才能,但是他有个好儿子。从今往后,你就每日跟在寡人身边,跟着慢慢学习处理朝政吧。”秦王平静的宣布了他的决定。   秦子楚听了这话却心中发苦。   他和太子柱的关系顶多就是和平共处,结果太子柱年过五十还没摸到国政呢,他一个毛头小子回国就能跟在秦王身边学习处理国家大事。   如此这般,他们父子二人哪里还能够好好相处,太子柱再看他肯定会不顺眼的。   亲爹也没用!   “国主,此事恐怕不妥,您愿意栽培子楚,当然是我的福分。……可,父亲做了多年太子,还从未得到过国主这样的待遇,子楚心中不安。”秦子楚斟酌了一下内容,尽量清楚的表达着自己的看法。   秦王却十分强硬的说:“喊他也没用,这么多年,早就养成废物了。对你嫡母百依百顺的跟没脑子一样,寡人若是把国事交给他,和交给你的嫡母有什么区别。寡人让你来,你就过来,不要说些没意思的废话。”   不等秦子楚回答,秦王已经掌握着谈话的节奏,重新询问:“你说说看,该如何处置武安君。”   秦子楚按照个人习惯,思索了一下,认真的说:“亲自去见武安君,当着很多人的面向他致歉表达自己疑心忠臣的愧疚,然后改过自新,给武安君许以高官厚禄,再多荫一名武安君的儿子。”   秦王莫名其妙的看向秦子楚,低声道:“当着很多人的面去做这些事情?寡人可丢不起这种人。”   秦子楚跟着压低声音,凑近秦王耳边说:“赵国已经过世的蔺相如想必国主一定听过,廉颇将军曾经误会他甚深,可廉颇将军当中负荆请罪之后,世人是如何评价将军的呢?对廉颇将军的赞誉之声不绝于耳。国主为何不敢效仿廉颇将军的做法呢?”   秦王叹了一口气,面色有些尴尬,但看着他的模样似乎被秦子楚说服了。   他有点烦的摆摆手,低声道:“让寡人考虑考虑,此事日后再说。我这里倒是有一件正事,需要你早作决断。”   “国主请讲。”秦子楚轻声应了。   “你还年轻,虽然我不希望你跟柱儿似的凡事都听从女人的,可你也不能一个姬妾都不要。说出去,让人怎么想,该怀疑你……了。”秦王说着,眼睛往秦子楚胯下一扫而过。   秦子楚一直未变的笑容终于消失无踪。   他神色僵硬的看着秦王,低头却对上了嬴政清醒又冷冽的眼神。   “我有阿正一个就够了。”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十几年呢。”   “你要孝顺我知道吗?”   一句句当着嬴政面说过的话从秦子楚脑中刷屏而过。   他抹了一把脸,失落的笑着撒谎道:“阿正的母亲过世之后,子楚就没办法再喜欢女人了。魏国国主送给龙阳君给我正是因为此事,国主会不会对我很失望。”   秦子楚微笑着把一直被他遗忘在脑后的龙阳君拉出来躺枪,垂着头的模样看起来十分愧疚。   ┭┮﹏┭┮这种被迫出柜的感觉真糟糕。   我对龙阳真的没有任何想法啊!   看过龙阳君仗剑刺过来的模样,我根本不想要他的屁股。   秦王听到秦子楚的话瞬间就愣住了。   “寡人才不信有不能抱女人的男人呢!既然你能够和女人生下这个孩子,那肯定能有可以打动你的女人。”秦王信心十足的说完,抬头看向内侍,直接霸道的吩咐,“告诉王后和太子妃,让她们各为子楚准备十个美人,送过去。谁能让公子喜欢,厚赏!”   说到此处,秦王纠结的瞥了秦子楚一眼,又加上了一句:“男女各半。”   嬴政在秦子楚怀里轻笑一声,软软的重复:“不要、女人?”   Σ(っ °Д °;)っ男、男神你听我说!   这真的是误会啊!!!      第48章 脑洞太大      秦王听到软绵绵的婴孩声音,笑呵呵的指着嬴政询问道:“子楚,你儿子会说话了?”   秦子楚满头大汗,干巴巴的说:“是啊,阿正很聪明,已经会学着大人说话了,有些话我都不敢在他面前说了,就怕他忽然学来吓人一跳。”   说着话,秦子楚找到了对答的感觉。   他擦了擦额头的细汗,继续说:“我真怕阿正胡乱重复什么被人听到了不好。小孩子牙牙学语的时候,哪里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呢,都是孩子长大之后其他人牵强附会的。”   秦子楚露出十分感慨的眼神,忍不住叹了一声。   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心情已经平静下来了。   秦子楚面向秦王的表情十分自然,轻声说:“国主,无论男女我都不想要了。阿正他的母亲本来就是个出身平凡的赵国女子,而且他的年纪这么小,万一我不小心留下了孩子……人心隔肚皮,我不敢拿阿正的性命试探人性是善、还是恶。请国主收回成命。”   秦王看向一脸真人的秦子楚,再看看他怀中相貌确实不同凡人的婴孩,犹豫了一阵,到底还是更希望秦国千秋万载,能够称霸于诸国。   终于,秦王点点头,向与他对视的秦子楚说:“好,寡人现在不让王后和太子妃给你安排姬妾,但这孩子年满六岁之后,你不能还不要女人,否则就太小家子气了。寡人后宫美人成百,也没出过暗害嫡子的事情。”   秦子楚立刻叩首感谢秦王的安排:“多谢国主。子楚只是不敢冒任何一丁点危险,这孩子太难得了。”   秦王点点头,就此事没再多说什么。   两人一起沉默了片刻,彰黎笑着打破了殿内的沉寂。   他笑着说:“国主既然看中公子,范睢相国的事情,何不干脆问问子楚公子的看法?此事事涉彰黎,我不便多言。”   秦王刚刚还带着笑影的面色立刻沉了下来。   他一甩袖子,皱眉沉声道:“寡人不愿提起此人。”   秦王能够建立如此功勋,本质上是个十分能够听进去别人说话的人,只是年纪越大越固执了。   秦子楚听到秦王这么说,犹豫了一会之后,他还是决定开口劝谏。   但这一次,秦子楚没选用激烈的词汇,而是尽量站在秦王的角度说清楚此事对他的影响。   他轻声道:“国主,子楚刚刚询问你‘范睢相国这些年对我大秦如何’,您说‘一将难求’,而他进了谗言欲害您杀了武安君……”   “你还要用同样的话来指责寡人吗?”秦王转头瞪向秦子楚,似乎他只要一点头,就要杀了他似的。   秦子楚识相的摇头。   他脸上挂着浅笑,将语调放得更加温和,轻声道:“国主此话当然没错,范睢为了金银钱财和自己的地位挑拨国主与武安君的关系,此事若是成功,我大秦少了一员猛将,后果已经摆在眼前了——无论是带领十万大军兵临邯郸城下五个月没有建树的王陵将军,还是已经代替他前往邯郸的王乾将军,单说领兵一事,他们都无法和武安君相比。其中耗费了我大秦的兵力、财力无法计数。可范睢有罪不假,他却曾经为国主与周围几个国家的相处方法上提出过极有好处的办法。以‘远交近攻’蚕食周边各国,打开了我大秦多年停滞不前的局面。此事功在千秋,国主难道要因为范睢相国一时鬼迷心窍,就否定他曾经的功绩么?”   秦王被秦子楚说的沉默下来。   他沉着脸坐在原地,眼睛盯着远方,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秦子楚和彰黎安静的坐在秦王下首。   过了约莫两刻钟,彰黎给了秦子楚一个眼神,秦子楚终于开口继续说:“国主,六国之人最喜欢说我大秦‘背信弃义’。范睢相国虽然有做错的地方,但既然国主已经明白了他也只不过是个贪慕权势的凡人,而不是圣贤,那么,能不能不以圣贤的标准要求范睢。念在他曾经为我大秦做出的功绩上,放他一条生路,让他衣食无忧的终老。”   秦王考虑到谋士都不愿意来秦国的事情,最终不清不愿的点点头。   但他忍不住对着秦子楚语重心长的说:“子楚,你太心慈手软了。”   秦子楚却笑了起来,有些得意的说:“国主,子楚曾经听人说,让人最难受的事情,就是失去他最重视的。范睢的仇,国主已经替他报了,他现在全部的期望都能够站在朝堂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现在范睢哪怕能够衣食无忧,可权利他却再也摸不到了,这对他来说,难道不是最好的报应么?”   秦王被秦子楚说得笑了起来,忍不住念了他一句:“你啊!”   忽然,秦王反应过来自己之前听说的事情。   他有些八卦的凑近秦子楚,压低声音调侃的说:“你对待柱儿那个宠爱的庶子,不会也是这么想、这么做的吧?”   秦子楚一点都不想把自己的形象在期望面前树立成没有私心的圣人。   因此,他故意将自己的小心思和手段直接摊开在秦王面前:“国主,傒公子是子楚的兄长,我们共同分享大秦的血液,即使他被父亲重视,我也不可能心狠手辣的要置他于死地,否则我成了什么人了。但是,不杀人并不代表我不能表达自己的不满,您说对吧。”   秦王拍着膝盖哈哈大笑,伸手指着秦子楚笑得停不下来。   他边笑边说:“所以你故意命人将蜜糖洒在他的饭食之中,让他食不下咽。既不会坏了他的身体,又让他从此以后看到你都浑身难受。”   秦子楚坐在原地静静微笑,手指在嬴政的胖脸蛋上戳了一下。   他轻轻一眨眼,惹得嬴政干脆闭上眼懒得看他。   不就是借机推掉了几个男女么?   被人送玩物竟然还会吓得花容失色,频频看着朕,说你不是心虚,朕都不信。   ……等等,朕刚刚好像用的词是“花容失色”?   嬴政神色复杂的看着秦子楚神采飞扬的清俊面庞,很快恢复了心情——夸奖他的相貌就等于夸奖朕自己。   不要在乎这些细节。   “国主,公子的手法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既不会伤人,还能够达到目的。”彰黎适时打断了过于轻松的气氛。   伴君如伴虎。   子楚公子现在与秦王笑闹随意,日后若是他习惯了这样,恐怕会有失言开罪秦王的时候,那就不妙了。   秦王笑着点点头,眼中笑意未退。   他终于对秦子楚说:“既然你喜欢魏王的男宠,就让他迁到你的院子里去吧,别再和魏国的使臣住在一块,说出去不好听。”   秦子楚听了这话硬是愣了一下,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脸上忍不住红了起来。   秦王的意思分明是龙阳君身为一个男宠,怕他被秦子楚冷落之下寂寞难耐和其他魏国使臣做出什么事情来。   可秦子楚却觉得秦王完全误会了至关重要的一点——给人当男宠并不意味着龙阳君肯定是下面的那个,而且魏国的使臣也不可能全部都是基佬啊。   ……而且,以龙阳君的战斗力,他自己不愿意,谁能压得住。   ┭┮﹏┭┮爷爷,你真的不用这么担心我头顶绿油油的。   但秦子楚此时不能反驳秦王的好意,他只得尴尬的说:“是的,国主,子楚今日就带着龙阳君回去。是我想得不够仔细,忽略这些事情了。”   “你还年轻,想事情容易有疏漏是理所当然的。”秦王口吻一如平常,没有一点为难的说,“喜欢男人不算是正途,但你现在既然不想要孩子,也没有别的办法。但男宠不能再算是顶天立地的儿郎了,和女眷没什么区别,你不用对他太宽厚。”   一股寒气忽然从秦子楚背后升起,让他神色有些发僵。   虽然秦子楚对龙阳君确实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可秦王前面的话,却让他遍体生寒。   (╯‵□′)╯︵┻━┻喜欢男人什么的,他膝盖中了一箭啊。   彰黎眼见秦子楚面色不对,笑着打起了圆场:“公子脸嫩,国主何必说这么多呢,都是他房中的事情。”   秦王拍着秦子楚肩膀放声大笑,转头对彰黎说:“寡人年轻的时候也脸嫩过,不过知道了美人的好处,谁还在乎那些。没想到子楚连孩子都有了,还容易脸红呐。”   秦子楚已经压下心中起伏不定的情绪,跟着笑道:“日后总会知道的。”   秦王听了又是一阵大笑。   过了一阵,他收声,对秦子楚说:“行了,你去见见魏国的使臣吧,他们近日就要动身回国了。”   “是,子楚褪下了。”秦子楚规矩的叩首行礼,抱着嬴政推出正殿。   内侍引着秦子楚登上马车,一路将他送往魏国是团居住的地方。   车厢内别无他人,秦子楚终于舒了一口气。   他露出情绪低落的神色,茫然的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   “你喜欢的是男人。”嬴政忽然开口。   他软绵绵的声音却把秦子楚吓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头发都要炸得飞起来了。   秦子楚磕磕巴巴的说:“瞎、瞎、瞎、瞎说什么?!”   嬴政微微一皱眉:“那就是真的了——你爱慕朕?”   Σ(っ °Д °;)っ男神,不要乱开脑洞啊!   你现在才几个月,老子没有恋婴癖!      第49章 再无男神      秦子楚被嬴政神逻辑的问题卡在车上,连怎么说话都不会了。><过了好半晌,他脸色爆红,忍不住咬牙切齿的掐着嬴政的胖脸蛋低声威胁:“你以为看过你尿床、流口水、还打过你屁股,我能对你有什么想法吗?再乱说,我见人就讲讲你的黑历史。”   嬴政一挑眉,睁着黑沉沉似乎能把人吸进去的大眼睛轻声说:“那你为何对朕比对你自己还上心?”   秦子楚被嬴政问得立刻哑口无言了。   在没有娱乐业的古代,他真的不太清楚要怎么对一个老古董解释这个问题。   对着男神,本来就是要跪舔的!   嬴政伸出全是肉坑的手掌,在秦子楚脸上摸了摸,平静的说:“死心吧,朕不喜欢男人。”   (╯‵□′)╯︵┻━┻卧槽,什么男神啊!   嬴政你分明是万年中二期的熊孩子!   把你的脑洞堵起来啊!   摔!!   秦子楚神色僵硬的看着嬴政,终于喘匀了气,对着他发出一声冷笑。   他低声道:“那真是太好了,看来我们至少在这个方面达成一致了。”   说完话,秦子楚有些憋气的将嬴政扔在一边,自己转头看着窗外,嬴政看着他鼓起的脸颊,嘴角带出笑意。   他心中道:身体里面的灵魂,应该是个尚未磨光棱角的年轻人。   直到下车,秦子楚都没再和嬴政说一句话,但他却没忘记将嬴政抱在怀里,一同带进院内。   “子楚公子,多日不见,别来无恙。”新垣衍热情又客气的向秦子楚见礼,完全看不出这一个来月的时候秦子楚完全没有想起魏国使臣,就好像他们每天都会见面似的。   秦子楚也跟着客客气气的说:“客将军看起来面色红润,一定是心愿达成了吧。”   新垣衍轻轻笑了几声,赶忙道:“多谢公子在秦国国主面前为我们美言,我等感激不尽。”   秦子楚立刻说:“客将军真的太客气了,此事子楚没有尽力,完全是魏国国主拿出的诚意打动了国主,两国才能够结盟。”   新垣衍顺势改换了话题,指着身后的庭院说:“库房之中还有十箱小玩意儿是送给公子的,请子楚公子不要嫌弃东西粗陋。”   “客将军怎么又送东西给子楚呢?这也太……”秦子楚微微皱眉,露出为难的神色。   新垣衍这是在跟他说笑话么?   他们身在秦王的宫殿之中,周围全是秦王送给他的侍卫。   若是秦子楚敢理所当然的手下新垣衍提供的财物,那么,没等他走出这座院子,秦王立刻就能够得到他收受魏国财物的消息。   这样一来,他和范睢有什么区别?不都成了用钱能够买动的人么!   甚至,范睢卖国还能说是为了个人私利;秦子楚身为秦王孙、太子嫡子,他自己出卖自己的国家,就彻底没有继承大位的机会了!   秦子楚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新垣衍是个十分会察言观色的人。   他视线在庭院中绕了一圈,立刻拱手解释:“龙阳君之前太过放肆了,这是国主代替他赔给子楚公子的致歉礼物,希望子楚公子不要难为龙阳君。”   秦子楚脸上显出一个古怪的笑容,燥得新垣衍满面通红。   为了自己不死,魏国国主把对自己真心相待的情人推出去,现在就算送再多东西过来又有什么意思呢?   虚伪至极。   秦子楚爽快的说:“好,让魏国国主放心,我会好好疼爱龙阳君,与他同塌而眠,夜夜缠绵的。”   新垣衍实在是没脸再待下去了。   他赶忙说:“回程还有些事情没解决完,且容小臣退下,让龙阳君来陪伴子楚公子吧。”   “客将军随意,有他就够了。”秦子楚不在意的说。   他顺着新垣衍的视线向站在庭院大树下的龙阳君走去。   新垣衍一见如此,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心中道:国主这一次做的事情真是反复不定。   月前有子楚公子的美言,他们才能顺利面见秦王表达魏王的意思,之后这么久,秦王都懒得再见他们一次,只在快走的时候吩咐子楚公子过来看看。   明眼人谁看不出两国能够成功结盟的功劳全是子楚公子的,国主怎么竟然还敢让第二批前来秦国的使臣要秦王孙用珠宝替换龙阳君。   一个男宠而已,与国家孰轻孰重国主竟然分不清楚么!   秦子楚尚未走近,龙阳君已经转过身,静静的注视着他。   眼见秦子楚停下脚步,龙阳君扯开一丝笑容,乖巧的垂首、语调温驯的说:“子楚公子。”   秦子楚看着龙阳君这幅模样,眉心皱了起来,心中只觉得还不如他原来飞扬跋扈的模样。   他低声说:“离开魏国,你就不再是‘龙阳君’了,你原来的名字是什么?”   龙阳君一愣,猛然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看着秦子楚,随即,又立刻低下头,半晌没说出话来。   “……蟜。我没有姓氏。”龙阳君声音干涩,掩藏在衣袖下的双手微微颤抖。   秦子楚回头瞥了一眼新垣衍,然后对龙阳君说:“客将军刚刚似乎有话故意隐瞒了——当初我从晋鄙将军出离开魏国的时候,魏国国主已经赔送了二十箱珠宝作为致歉礼物,同样的事情他没必要做两次。这是给你的赎身钱?”   龙阳君身体一颤,忍不住后退了半步,白皙的脸上血色尽褪,喉结上下滚动个不停。   终于,龙阳君露出一丝惨笑,讽刺的说:“是啊,说不定是发现其他其他男宠没有我这么好,床上不能让他尽兴,后悔了。怎么?子楚公子觉得我不值十箱珠宝吗?”   话音未落,龙阳君快步走到秦子楚面前,两条修长的手臂攀在他脖颈上,嘴唇含住他的耳垂,轻轻一吮,舌尖已经拖着微凉的呼吸顺着秦子楚的脖颈滑下,两片细滑的嘴唇包裹住他的喉结。   ……手段确实很高超。   从来没有发泄过的身体,有些发烫,秦子楚被如此挑逗,呼吸一窒,身体却忍不住往龙阳君口中凑。   秦子楚发现自己很想顺势带着龙阳君回屋,把他压在身下来一发。   可是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一关。   _(:з」∠)_我宁可对着女神的动作片自己来。   ……男神就算了吧,再也没有那种东西了!   “看来子楚公子发现我的好了,我不想回去魏国——子楚公子觉得,将我留在身边如何?”龙阳君嘴角露出得意的弧线,眼神却十分悲伤。   秦子楚趁着他开口的时候,赶忙推开龙阳君。   他皱起眉头,瞪着龙阳君,可对上他的眼睛,斥责的话,又有些说不出口。   僵持了半晌,秦子楚终于说:“我本来就没打算把你送回去。你若是想留在秦国,在我身边做事,日后就不要再使这些手段,我不需要男宠。”   “公子是认真的?”龙阳君追问道。   他心中惧怕秦子楚改变心里,不等他回答,已经跪在地面上向秦子楚叩首,飞快的说:“我不愿在用魏王呼唤多年的名字,请子楚公子赐名。”   “蛟什么的太不吉利了,听着就像是升级失败。既然是一段新的人生,叫初吧,秦初。”秦子楚随口说了一个名字。   已经改名为秦初的龙阳君感激不尽的对他磕了三个响头才从地面爬起来。   他走到秦子楚身边,从他怀中抢过嬴政,口中道:“请公子放心,这些事情,我都是做惯的,小时候家里穷,弟弟妹妹都是我一手带大的。”   秦子楚看着秦初标准的姿势,再看看嬴政不满的神色,脸上闪躲一丝笑意。   他盯着嬴政的眼睛对嬴初说:“这样挺好的。咱们走吧。”   在秦子楚乘车离去后,秦王闭目坐在正殿之中,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舒心的轻轻敲着矮桌。   他转头看向彰黎,问道:“先生也觉得子楚提出处理范睢的办法很好吗?”   彰黎直言:“公子的手段尚显稚嫩,但想法却已经非常不错了。”   “哦?听先生的意思,此事还可以做得更好?”秦王挑起眉毛。   他并没有看向彰黎,可语气之中却透出一股好奇。   彰黎恭敬的说:“子楚公子在宫外并没有相熟之人,但他礼让庶兄、照顾幼弟的名声却在国内远远传播开来,几乎到了街头巷闻的程度,可见其中有人刻意将这个消息散播出去。目前看来,背后推手的目的是为子楚公子建立一个好名声,何人做了此事不难猜测。”   “先生为何又提起此事?”秦王不解的询问。   虽然彰黎并没有说出答案,但宫廷秘事,若是没有他同意,并不会传扬的如此广。   彰黎笑着说:“子楚公子几乎在一夜之间从一个籍籍无名的王孙公子,变成了贤德堪比其他国家四公子的人物。因此,彰黎认为,在公子提出的办法上对外大肆宣扬国主非但没有为难范睢这个罪人,反而让其富贵终老的消息。此后,范睢活得越好,越能够证明国主的宽厚,其他六国怎么好意思再随口胡言我大秦对待谋臣全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商鞅死后,秦国的名声也彻底完了。   秦王老脸被彰黎说得一红。   “再说……”彰黎笑得神秘,低声道,“出了这样的事情,范睢要是不想被世人辱骂致死,他后半辈子就是爬回来,也要为国主鞠躬尽瘁了。”   “大善!”秦王抚掌大笑。      第50章 机遇      彰黎最后一句话,彻底让秦王下定决心。><   范睢才华横溢,秦王其实原本也舍不得杀掉他,但爆出范睢收受他国金银的坑害秦国名将的事情,秦王又无论在国事中怎么依靠范睢,都没办法再对范睢全心信任。   因此,才会时隔一个多月,秦王仍旧犹豫不决,始终拿不定主意对范睢杀、还是留。   可不必担心范睢的忠心之后,秦王也就没有犹豫的必要了。   留下人才对秦国的意义非凡。   秦王连声赞美彰黎想出的计策,附身恳求道:“寡人对先生有一事相求。”   “国主请讲。”范睢已经猜到秦王要说的话了,可他仍旧保持着一派淡然的神色询问。   多次在生死之中徘徊的经历,让彰黎比一般人多出了许多气魄。   他平日里装模作样的时候,不由自主就会显出极佳的风度来,仙风道骨,无论说什么都令人信服。   “寡人明日下旨夺了范睢的身份,再赐予他咸阳城外百亩良田。想要麻烦先生替寡人走这一趟,好好劝说范睢。”秦王笑得十分无耻,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他显然把几次三番对秦国王孙伸出援助之手的彰黎当做可信之人了。   彰黎轻轻弯腰,平静的说:“请国主静候佳音。”   随即,内侍服侍着彰黎起身走正殿,登上马车,将他载往范睢所在之处。   范睢名义上是阶下囚,可秦王因为拿不定主意,关押他的地点并非腌渍的地方。   一座大门紧锁的宽敞院子就是看守范睢之地。   外面有重兵把守,内部还有许多仆从,范睢除了没有人身自由之外,没有受到任何苛待。   范睢此时正端坐在书桌前。   他神色平静的念着一卷竹简,里面的的内容他已经度过许多遍,但每一次都有所收获。   以他对秦王的了解,范睢这些日子一直猜测:秦王为人还算磊落,若是厌弃某的人,不会派重兵把守,定然直接将他赶出自己目光所及之处。   此时秦王尚未对他有任何处置,恐怕不是要继续用他,就是怕他像以前一样逃去国外,再为他人所用。   难道此番要凶多吉少了!   范睢看着手中的书卷,嘴角勾起一丝苦笑,就算是逃,他还能逃去哪里。   他生为魏国人却被同国之人诬赖折辱,逃到秦王身边隐姓埋名直到被秦王重用才大仇得报,狠狠的得罪了魏国上下;这些年来更是为秦王出谋划策,令其不断蚕食鲸吞周边几个国家,早就成了其他六国的眼中钉肉中刺。   若是有朝一日,秦王想杀了他泄愤,恐怕无人愿意护他性命,反而人人拍手称庆。   他已经叛国一次,难道还要再做一次么?   范睢轻轻将书卷收起,闭上眼睛发出一声叹息。   若是秦王真的想要要他性命,他不会再逃了。   大门吱吱呀呀的响声传得极远,一阵嘈杂声在空荡荡的庭院中响起。   范睢端坐在书房,轻轻勾起嘴唇,心中道:这是秦王的车驾声,没想到秦王竟然亲自来了。   他睁开眼,抚平长袍的褶皱,安静的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他已经老了,没有力气了再逃了。   何况之前的事情,确实是他犯下的罪孽,无论秦王如何处置他,他都可以接受。   可当来人进入书房,范睢却不由得一愣。   随即,他主动开口道:“竟然是你来了。”   彰黎完全不失礼数的向范睢见礼,端坐在他对面,将秦王的旨意摆放在范睢面前。   不等范睢解开,他主动伸手压住了竹简,神色庄重的说:“相国,国主这些日子因为你,情绪十分低落,之前则是暴怒,打伤了几乎正殿全部的侍从。”   范睢笑了笑,没说话,从彰黎手下扯过秦王的旨意,心中道:这么说来,是让我自尽了。   他手上微微有些发抖,可心里却有一股尘埃落定的平静感觉。   范睢慢慢展开整卷竹简,仔细看着上面的文字,骤然愣住了。   “国主,怎么会……如此决定?”范睢反复将竹简上的内容看了四、五遍才确定自己眼睛没花。   他不敢置信的低语,顿时觉得秦王赐给他的旨意重愈千斤。   彰黎拍了拍他的肩膀,并不回答范睢的问题,用一种沉郁的语调说:“相国去城外好好过日子,此生可以衣食无忧,国主说过,决不让他人去打扰您家人的平静。”   范睢点点头,刚刚还挺得笔直的脊背骤然垮塌下去,看上去凭空老了十几岁。   他苦笑一声,连声说“好”。   看着彰黎将竹简塞回他手中,范睢认命的说:“国主真是人老成精,我范睢低估他了。先生也是有大才的人,范睢多有不如,甘拜下风。”   语毕,他跪在地上诚心诚意的向彰黎叩首道:“请先生带我面见国主,范睢愿为国主肝脑涂地。”   彰黎心中微笑,脸上却做出担忧的神色,扶起范睢,口中重复道:“相国真的不必担忧你后半辈子的生活,国主一诺千金,绝不会出尔反尔的。”   范睢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他很快恢复了精神。   忍不住瞪了彰黎一眼,范睢直白的说:“先生不必对我打哑谜了,走吧。国主不做没把握的事情,替我报仇的时候同时得罪了三国如此,现在亦如此。”   彰黎喜欢聪明人,此时也懒得再装模作样。   他恢复了原样,直接起身站在门口道:“相国请。”   范睢端坐时间略长,起身的时候脚麻的摇晃了一下。   他拍了拍腿,不客气的走在彰黎面前,周身气势已经变成了在秦王面前尚能直言敢谏的相国。   坐在车厢内,范睢看着彰黎询问:“不知道先生日后有何打算?”   彰黎悠闲自在的掸了掸宽阔的袖子,风度十足的说:“彰黎年岁不小了,不喜欢勾心斗角,就怕总有一天把小命斗掉了。子楚公子学识不高,可他人很聪明,彰黎正打算向国主讨来这份工作,养老不错——相国说是吧?”   范睢抿紧嘴唇冷冷的看着彰黎。   若非彰黎命大,不仅将秦王孙平安带回国内,还意外从平原君处得到了自己收取贿赂的事情,现在自己也不必面对如此进退两难的窘境。   范睢和彰黎之间可以说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可彰黎事事行的都是正道,光明磊落,范睢哪有脸面对彰黎动手。   但无论如何,范睢看彰黎绝不太顺眼,他觉得彰黎不坑自己就不错了。   偏偏,范睢真的没想到彰黎竟然给他指了一条阳光路!   秦王肯继续任用自己,是因为他舍不得自己的才华,但从今以后秦王绝不会对他全心信赖。   自古君臣相疑,臣子除非逆谋,谁得到过好下场?   但若是他在此时急流勇退,将对秦国的计划和盘托出,转而担任起秦王孙的太傅,那么日后必定再无忧患。   直至此时,范睢脸上才真的愧疚不已烧了起来!   他赶忙跪在彰黎面前磕头,郑重其事的感谢道:“多谢先生救命之恩,之前是范睢浅薄了。”   彰黎早就做好被范睢冷遇的心理准备了,愿意为范睢指一条活路也是因为秦王明显要任用自己,而自己对朝中局势和秦国未来的攻略计划完全不清楚,希望能够得到范睢的指点。   换句话说,两人各自行个方便总比一起倒霉要好得多。   彰黎干脆利落的将自己的目的告诉了范睢。   范睢笑了笑,言简意赅的解释了此事。   随后,他重点道:“虽然古语有云‘将相不和,并非吉兆’,可若是先生和武安君相得,恐怕国主也不会高枕无忧的,其中的微妙还请先生多斟酌。”   “多谢相国提醒。”彰黎真诚的致谢。   范睢点点头,心安理得的接受了彰黎的一礼。   两人在车上沉默了一会,他才重新开口询问:“先生既然几次拼命也愿意将秦王毫发无伤的带回国,可见他是个可造之材。我只想知道秦王孙的‘好’到了什么程度。”   彰黎像是说起了自己孩子似的,他得意的挺起胸膛:“子楚公子心胸宽旷、能屈能伸、为人和善,彰黎相信他有天子之德。”   范睢闻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手指在膝头动了动。   随后,他笑着接话,一阵见血的说:“那先生的意思,子楚公子缺少的就是天子之能了。”   彰黎尴尬一笑,摆摆手,有些无赖的说:“相国这就是在为难人了。子楚公子从小就不得太子喜爱,连字都不识就被扔去赵国为质子,能有今日的眼界胸怀,足以证明他的优秀。”   范睢点点头,公平的说:“能够得到先生如此评价,子楚公子想必是个人才——那么作为王者需要的知识,就由范睢来补上吧。”   他无奈的笑了笑:“没想到老夫活到这把年纪竟然还要去教书育人,世事难料。”   范睢和彰黎两人同乘一车,都为了各自的机遇感叹不已,却不知道此时千里之外的秦国大军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难题!   王乾一脸沉重的望着眼前的邯郸城,眼神憋闷又无奈。   他心中道:没想到我秦国二十万精兵,竟然无法跨入这座邯郸城一步!   “将军,探子来报,平原君派人去请求信陵君,希望魏国出兵。”   王乾心中一惊,忍不住开口咒骂:“混账!魏国已经于我大秦结盟,魏国公子无忌到底什么意思!”      第51章 抱了满怀      魏国的信陵君公子无忌没什么意思。   平原君的正室是信陵君的亲姐姐。   眼见秦军包围邯郸已经五个月多,哪怕秦军再被赵国名将廉颇将军克制在邯郸城外,但只要不是傻子只能够知道,秦王是下定了决心。   他宁可不断增兵增粮打两败俱伤的消耗战也要吃下邯郸。   公子无忌一想到邯郸城破,亲姐姐和姐夫将要沦为阶下囚任人宰割,他坐不住了!   “我要去见国主!”信陵君手中攥着姐姐、姐夫的来信在府中转来转去。   犹豫了许久,他终于还是如此决定。   原本,秦国要攻打赵国的消息传来,信陵君担忧过一段日子。   可紧接着主帅不是武安君白起而是无法与廉颇相抗衡的王陵的消息紧随其后而至,信陵君立刻就放心了。   这些日子仍旧过着每日和自己圈养的门客谈天说地,笑闹无忌的生活。   但是好景不长,王陵守在邯郸门外五个月毫无建树后,秦王着急了。   他不但做出了临阵换将这种出人意料的决定,同时还让替换王陵的王乾额外带去了十万兵马。   此时的邯郸被整整二十万虎狼一般的秦军包围。   国危如累卵!   “公子,此事不妥。”他的门客之一候生拦住信陵君。   “你看看平原君的来信,我姐姐现在每天担心的夜里哭泣不止,我哪还能坐得住。”信陵君直接将来信拍在候生手中,一脸不加掩饰的急切。   候生来信快速扫了一遍,仍旧坚持自己观点的说:“公子此番已经是第七次进宫劝谏国主了。事不过三,若是国主愿意回心转意,他早就出兵解邯郸之围了,晋鄙屯兵邺下,距离邯郸多近,可现在国主甚至不愿意见公子了,可见国主是不会回心转意了。”   “哪怕国主不同意,难道我明知道事情是正确的,就能不去做了么?”信陵君梗着脖子,倔强的说。   无忌公子年纪尚轻。   他身居高位、养尊处优,魏王虽然心中猜忌信陵君却从来不肯让人说出自己一句不好,但凡信陵君养门客的花用不够上书请求财政支持,魏王都批准了。   因此,这些年下来,信陵君不但王子病越来越严重,还逐渐朝着正义小使者的放向进化了。   候生见信陵君如此,笑着摇摇头,轻声说:“公子这是下定决心要去见国主了?”   信陵君点点头,绕过候生,直接出门走了。   候生年事已高,平日里并不常出现在公子无忌府中,但他此时却站在原地目送着他消失,叹了一口气。   他转身出门,跟着无忌公子身后离开了。   候生心中道:公子此番努力,仍旧不会得到想要的结果,看来我需要去打听些消息。公子这些年待我不薄,也该轮到我为公子谋划一番了。   候生回到家中一番探查后,唤来自己养的门客朱亥。   他吩咐道:“这几日,恐怕要辛苦你随公子无忌去邺下走一趟,杀人了。”   “养士千日,用在一时。我必定不负您的托付,帮无忌公子完成此事。”朱亥连要去杀谁都不问一声,直接应下了候生所说的事情。   魏王一脸烦躁的坐在正殿之中,一杯接一杯的将酒水咽入喉中。   “你说秦王孙和蟜儿如胶似漆的,不愿意让他回来?”他猛然将酒樽砸在地上,声音低沉的咆哮。   新垣衍垂首低声道:“国主,我们能够与秦国成功结盟,子楚公子其中功不可没,他既然喜欢龙阳君,留下龙阳君又有何不可。”   停顿了片刻,新垣衍为了彻底断了魏王迎回龙阳君的心思,干脆说谎道:“子楚公子对龙阳君十分温存,两人表现得亲密无间。”   “贱人!”魏王脱口而出。   他急促的喘了几声之后,终于摆摆手,不耐烦的对新垣衍说,“你现在立刻动身去邺下,告诉晋鄙不要随意移动大军。龙阳君都回不来了,寡人更不会参与秦国和赵国之间的破事。”   “国主,无忌公子求见。”内侍跪在门外低声传达。   魏王心中怒道:无忌又是来逼迫寡人出兵救赵的!   真是一点眼色都没有,以秦国的兵力对付现在土地极度缩减的赵国和魏国根本就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赵国可以依仗名将廉颇,魏国有什么可以凭借的?   就因为他亲姐姐是平原君的正室,所以连自己国家的安危都不顾了么!   但没等魏王拒绝面见无忌公子,他已经不顾内侍的阻拦,闯进来了!   “国主,我姐姐之所以嫁给平原君,就是为了延续两国的亲密关系,能在危机之时得到对方的帮助。如今邯郸被困,急需我们的帮助,难道就因为惧怕秦国强盛,所以我们就要做缩头乌龟对秦国俯首称臣了吗?”无忌公子不顾一切的对着魏王大喊。   魏王冷冷的看着他,低声说:“是啊,寡人怕国破家亡,成了亡国之君。”   不等无忌公子反驳,他骤然拍桌大吼:“无忌公子名扬四海,是举国著名的贤臣,养士三千,寡人怎么比的了?既然无忌公子如此贤德,你就去赵国陪着你姐姐、姐夫共存亡吧!不要惦记我魏国的士兵了!滚出去!”   魏王话落,守卫猛然将无忌公子压制在地,按照着魏王的吩咐,压着他狠狠扔出殿外。   无忌公子闹了个大红脸,心中却更加觉得魏王贪生怕死,连基本的信义都不顾了。   他怒气冲冲的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魏王独自坐在宫殿之中,咬牙切齿的说:“你姐姐?你也知道那是你自己的姐姐,她死活与寡人何干?若非你们姐弟联合,怎能霸占着寡人的朝堂,竟然到了公然擅闯禁宫的程度。简直不知死活!”   无忌公子出了王宫,回到府中直接召集愿意与自己一同去赵国同生共死的门客,架起马车就要往邯郸赶。   可出了城门却又猛然停住,直接冲到候生门外。   他气愤不已的拍着他家门板道:“我平日待你不薄,怎么到了这个时候,你也躲起来了?!”   候生顺势献上盗护符、杀晋鄙、夺帅权的计策。   他将朱亥向前一推,平静的说:“公子意下如何?”   “也没有其他办法了。”无忌公子点点头,虽然心中对将死的晋鄙有愧,可还是毫不犹豫的接受了候生的提议。   他似乎完全忘了,魏国出色的将领,只剩下晋鄙一人。   魏王自打龙阳君离开后,对后宫的美人并不太能提得起兴致,但总有几个一直都合他心意的人,如姬正因为温柔小意而位列其中。   巧的是,魏王和无忌公子生了闷气之后,当夜就去找如姬泻火了。   无忌公子曾经帮如姬报了杀父之仇,听说他需要从魏王手中盗取虎符,非常愿意报答无忌公子的恩情。   两人一拍即合。   当夜魏王喘息不停的埋在如姬体内沉沉睡去后,如姬成功的通过其他得到无忌公子帮助的人将虎符送出了王宫。   魏王对此竟然一无所知。   “我们走。”无忌公子摩挲着掌心的半块虎符,深吸一口气,带着手下门客在第二天凌晨向邺下直冲而去。   邯郸被围,城内人心惶惶。   可偏偏有一处院落却雇佣了许多家丁把守森严,一声孩童的啼哭骤然响起,等待门外徘徊不已的男人,脸上立刻露出笑容。   他赶忙冲到门口激动的询问:“是男孩吗?”   房间里的人赶忙回答:“是的,吕大商人,是个白白胖胖的男孩。”   吕不韦脸上的笑容霎时再也克制不住了。   他再回在院子里走了几圈,深吸一口气,低声道:“真是天助我也。有了这个男孩,日后就万事不愁了。”   赵姬面色生硬的跟在吕不韦身后。   她生下嬴政堪堪半载,可身材已经恢复到了往日的纤细苗条。   加之容色娇媚,一身华服穿在赵姬身上艳若桃李,她眼波流转之间仍旧有着无穷的青春魅力,但现在脸色却异常难看。   赵姬后悔了!   她当日就不该抛弃丈夫和儿子,哪怕异人公子再被抓回赵国,他们一家也仍旧可以按照秦王孙和王孙正室的身份死去。   而现在呢?   她被吕不韦留在身边,偶尔夜晚要伺候吕不韦,可平日里仍旧被人称呼为子楚公子的夫人,身份不尴不尬。   更糟糕的是,吕不韦现在根本没办法让她快乐起来,每次一起过夜都弄得她浑身疼痛不已,像要把她扯成两半似的。   今日一早,绿翘这个不知道什么勾引了公子的贱人更是产下了一个男孩,让她的处境越发艰难。   赵姬紧咬着牙齿,一眼不发的转身离开。   她独自一人走在街上,心思烦乱之下越走越偏,女人充满了快乐的高声尖叫和男人急促的喘息仍然传入她耳中,终于让赵姬清醒过来。   “谁在那里?”男人转过头看向外面。   他的夹着粗喘的声音竟然让赵姬听起来有几分燥热。   她俏脸一红,对上男人的脸颊,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娇媚的神色让男人眼里露出了然的神色。   男人对她伸出手。   赵姬略一犹豫,已经走到他面前,被他抱了个满怀。      第52章 吃肉      赵姬终于在怀孕加上生产整整一年半时间之后,终于又在身体上得到了一次满足。   她面如桃花的躺在男人怀里,手指来回摩挲着男人宽厚的胸肌,忍不住凑上前亲了亲,软绵绵的说:“你是谁?跟我走怎么样。我能够带你离开邯郸这个憋屈的地方。”   赵姬说这话,露出厌恶的神色。   虽然赵国早就得到了秦国即将攻打自己的消息,积极备战,也不断派出使臣通过外交手段尽力联合其他诸侯国,可战争的优势还是不断向着秦国倾斜。   因为长平之战过后,赵国损失了最精锐的四十万大军。   这个数字超过了赵军屯兵总数的四分之一。   四十万大军之中,甚至还包括了赵国的全部骑兵。   换句话说,当赵国完全失去骑兵,它已经彻底失去了战争的主动权,再也没有主动出击的野战能力了。   祸不单行,身处赵国北部的燕国,趁着赵国实力一落千丈的时候,从背后捅了它一刀。   燕国派出军队主动攻击赵国,虽然最终没能够对赵国形成威胁,可也严重拖慢了赵国准备与秦国战争的速度。   但无论赵国准备的如何充分,国家实力大不如前是不争的事实。   赵国不得不得全线收缩阵线,实行转攻为守、以守代攻的策略,将军队从外围一些不重要的城池撤出,当地居民、粮草和军事物资也全部拉入到邯郸城内。   不能够带走的物资只要悉数焚毁,赵军甚至堵塞了河道和水源,以此来固守邯郸。   因为这种坚壁清野的举动,当初王陵带着秦国大军进入赵国境内时,如入无人之境。   秦军一路长驱直入,直到邯郸城脚下才受到武安关和皮牢关的些许抵抗。   仅仅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们就彻底清除掉这两座小城的抵抗,将邯郸包围起来。   可秦国的成功也只是到此为止了。   哪怕不断发动猛烈的进攻,但赵国此时面对的是国破家亡的危险,加之想起了当初长平之战的仇恨,邯郸城竟然阻止起了超乎想象的激烈抵抗。   赵国上下一心、全民抗战,硬是用老人和少年的肩膀一次次抵挡住了秦军的进攻。   一个月内,秦军伤亡人数已近两万,可邯郸城仍旧固若金汤。   之后,王乾改变了策略,转攻为守,打起了消耗战,邯郸城内的人这才彻底傻眼了。   他们已经饿得啃树皮为生了!   虽然全民都在奋力抗秦,可不得不说总有些人不是那么有国家荣誉感,誓与国家共存亡的。   赵姬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如此。   一听到赵姬的话,他眼睛马上亮起来了,兴奋的说:“此话当真?”   赵姬得意的笑了笑,娇媚的说:“真话假话,要看你做得好不好了。”   男人凑近赵姬的脸亲了亲,赶忙道:“肯定把你伺候的舒舒服服。”   赵姬闻言一勾嘴唇,多日不见笑影的漂亮脸蛋上漾出迷人的神采,和男子缠绵的亲了半晌后,终于想起询问他的名字:“你说,你到底是谁啊?”   “我叫嫪毐。从今往后,一定把你伺候的舒舒服服的。”男人说完话,殷勤的为赵姬更衣。   他扶着赵姬娇弱无力的身体,一步一蹭的从后门走回吕不韦府中。   吕不韦对绿翘的容忍底线一直很高。   因为他觉得为了绿翘能够平安生下孩子——哪怕是个女孩也比没有强——他都可以找到机会,重新将子楚公子的妻子和孩子护送回秦国。   这是巨大的功劳,足够吕不韦脱离商人低下的地位了。   不过,既然绿翘去过不干净的地方,那么生完孩子,绿翘就没必要活下去了。   吕不韦抱着怀里的男孩,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   他一直抱着仍旧张不开眼睛的婴孩,在房中坐了一整天都没离开,因此,根本没有注意到赵姬院子里的仆人多了一个。   等到孩子满月的时候,他也终于再一次买通了邯郸城门看守,成功的拖家带口从邯郸南门离开。   牛车摇摇晃晃的让人心烦,赵姬独自坐在后车车厢里,为了怕她伤害“子楚公子”的儿子。   她忍不住掀起窗帘看向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邯郸城,眼中露出留恋的神色。   “小美人儿,你这是怎么了?”油滑的声音从赵姬身后响起,一双大手已经急切的拉开她的衣襟朝里抹去。   赵姬轻声道:“你怎么敢进来了。”   可她手上却十分配合的扯着嫪毐的腰带,没几下,两人已经急切的交缠在一起,动了起来。   说起来,吕不韦的运气一直很好,就像是他的眼光一样。   在吕不韦离开邯郸城没多久之后,替换了王陵的王乾开始整顿带来的额外十万精兵。   王乾带来的大批粮草和急需使用的武器和药品,瞬间安定了在邯郸城度过可怕冬天的秦国士兵心情。   “国主下死命,誓要拿下邯郸城!”王乾高声喊道,猛然叫手中的酒樽扔到地上,狠狠砸碎。   士兵们饮下出战前的酒水,高声呐喊:“万死不辞!”   怒吼之声远远传入邯郸城内,仿若虎狼进餐前得意的咆哮。   王乾并不畏惧战争。   事实上,身为秦国儿郎,无论老幼都不畏惧战争,这是他们加官进爵的最快途径。   但王乾作战的天赋不如白起,因此,这次邯郸之战武安君坚辞不受,对王乾来说既是一个机遇,同时也是挑战。   只要此番拿下邯郸城,加官进爵自不在话下!   甚至,他还能够青史留名,创下武安君都不敢出战的千秋功绩。   王乾有了秦王的命令,他根本不在乎伤亡。   秦军现在需要的只是进攻、进攻、不顾一切的疯狂进攻!   魏国信陵君给平原“一定率军前来”的信件被秦国所截,王乾知道以信陵君忠厚到近乎直接的性格,只要他说了什么话,那么信陵君就绝不会出尔反尔。   若是不能再魏国军队到达之前攻下邯郸,三晋必定对秦军做出合围之势。   真的到了那时候,事情会越来越麻烦。   这样频繁的攻击之下,邯郸城内的赵国人哪怕意志再坚定,也确实无法在客观条件下与粮草丰沛、装备精良的秦军相提并论。   时间一天天过去,信陵君心中的“魏国军队”一直没有出现,可邯郸已经是强弩之末。   “你们要干什么?丧尽天良的混蛋,竟敢偷了我的孩子想去吃掉!”   邯郸城内,妇女夹杂着哭喊的尖叫声传了老远,身在帅帐中的王乾都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充满了血腥味的空气,嘴角渐渐露出笑容:“我们离胜利不远了。”   王乾心中道:没想到,有生之年,我还有指望在军功上得到超越武安君。   咸阳宫中,秦子楚抱着嬴政一卷卷阅读着下官呈上的书简。   书简之中不但有各地的政务,还有前线发回的战报。   他看着王乾发来的消息,心中不忍。   易子而食,多可怕的事情。   ……可这样的事情竟然就在他面前,不再是史书,而是真实生活的一部分。   “子楚,你在想什么呢?”秦王一抬头,看着秦子楚神色僵硬的瞪着手中的书简,顺口询问。   秦子楚将其放在秦王的桌案上,忍不住低声道:“国主,子楚有一计策,可以不再让我大秦士兵付出如此惨痛的伤亡。”   “哦?”秦王感兴趣的挑起眉头。   他扔下手中的活计,轻敲了几下桌面,直接询问:“说说看,到底是何妙计。”   秦子楚垂下头,掩饰住自己眼中怜悯的光芒,轻声说:“赵国马服君之子赵括,国主想必听说过此人。”   秦王听到“赵括”两字的时候,马上露出讥讽的笑容。   他不客气的说:“寡人当然知道他是谁。若非他狂妄自大完全大乱了廉颇的布置,恐怕白起还没那么快灭掉四十万赵军。”   秦子楚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子楚这些日子跟随范睢相国学史,读过关于他的一小段故事。我觉得此人虽无将才,却是有谋士的天份。赵惠文王曾经要求马服君一个月内拿下兵马充足而且易守难攻的麦丘。赵括当时提出一个计策——厚待战俘。他从这群战俘口中得知麦丘其实早就断粮了,随后每日不停向麦丘投放粮草。最终让麦丘不攻自破。”   秦王立刻摆摆手:“此事不妥。赵国现在和我们有血海深仇,哪怕往邯郸城内投放粮草,他们也不会打开城门的,如此这般只不过是助长敌军的气数罢了。”   秦子楚闻言一笑,信心十足的说:“那么,我们不妨见此计策略作改动。在阵前架起一口口大锅,不断烹煮米粮肉食,到时候食物的香气飘入邯郸城内,不需太多日子就可见效了。人的意志是熬不过肚子的。”   秦王考虑了一会,点头道:“可行。去,迅速将子楚的办法传给王乾,若是不见效,再重新急攻。”   秦子楚对秦王竟然这么轻而易举就接受了自己的意见有些感动,鼻尖微微发酸。   秦王见他眼圈发红似乎有些怀念的神情,秦王的视线忍不住绕着秦子楚清瘦的身材绕了一圈。   他不高兴的说:“你怎么会想出这么办法,难道在赵国的时候被人饿过么?”   “当然没有这种事情。”秦子楚赶忙说。   看了看时间,他立刻告别秦王,回去自己的院子接受范睢的课程。   嬴政窝在他怀中,忽然出声说:“以后,朕每天都让你吃肉。”      第53章 相视一笑      秦子楚垂眸瞥了嬴政一眼,轻笑出声。><   他伸手拧了拧嬴政的胖脸蛋,平静的说:“没有你,我也天天都能吃肉。鸡豚狗彘,养养任选。亲爱的儿子,你大概忘记,我现在是你父亲了。”   嬴政看着秦子楚,语调比他还要自在,低声道:“六国之人皆认为吕不韦是朕生父的时候,朕尚且敢杀了他。你既然是占了我父亲的身体,那我送你走了,反而是父皇的尊敬。秦子楚,你说呢?”   秦子楚脸上笑容一僵,忽然发现自己认为的优势其实是劣势。   而他真的,真的快变成烈士了。   _(:з」∠)_我真傻,真的!   为什么没能早一点想起这是个迷信的年代啊!   “想吃肉了吗?”嬴政神色悠然的说。   秦子楚抿嘴在他脸上掐了一把,抱着他往回走。   嬴政舒服的窝在秦子楚怀里,低声道:“怎么,怕了?朕看你胆子一点都不小。此时强行攻打邯郸或许损失巨大,却一定能够获得胜利。但是你知不知道,赵、韩、卫三国同为晋国后代,若是连成一气抗秦,此战恐怕会有巨大转折。到时候前线失利,我大秦会损失多少——你知道么?!十分之一的精锐!可十分之一秦军精锐的性命也不如灭掉赵国有意义,因为此战一旦失败,三国联军必定向秦国挺进,试图收回曾经的失地,进可攻、退可守的上党十七县也将回到他们手中。上党十七县是进入东方诸国的咽喉,若是丢掉了此地,后患无穷。秦子楚,朕说过的话一点都没错,你太心慈手软了。”   嬴政说着,露出远远超过他此时孩童模样的深沉目光。   他的目光从秦子楚脸上移开,看着辽阔的天空,低声道:“若能有幸,朕倒是想见一见战无不胜的武安君。”   秦子楚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你不觉得他杀心太重了么?白起每次都是二十万、四十万的杀掉战俘。”   嬴政冷笑一声:“妇人之仁,我秦国大军总数才多少人?你觉得若是想要看守四十万大军,需要多少人才行?”   秦子楚闻言沉默下来。   嬴政瞥了他一眼,心中道:虽然爱心软,也不是无药可救。   他继续说:“既然你都想清楚了,就该知道武安君的做法一点错都没有。留下这些俘虏,会极大的浪费我大秦的粮草和战士人数。何况天下无情之人少之又少,俘虏们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我秦国大军屠戮他们的亲人故旧,一旦哗变只怕我军后方也要不稳了。武安君的做法虽然看起来狠辣无情,可对我大秦将士的安危却异常负责。”   秦子楚不是不明事理的人,闻言点头道:“你说的对,就算是监狱,也装不下这么多人,而且养活他们的粮食确实是大问题。”   秦子楚想起现在这个年代吃饱穿暖是生活的最高追求,因此,粮食的意义与现代绝不相同。   嬴政对秦子楚爽快认错有些诧异,不由得抬眼看向他。   他本以为秦子楚有辩才,一定不会这么爽快承认,而是狡辩一番的,秦子楚的反应令他大开眼界。   “怎么了?脖子扬的这么高没问题吗?”秦子楚伸手托住嬴政的后颈。   温暖的手掌包裹住嬴政的整个后脑和颈项,柔软的指腹贴着他的脊椎轻轻摩擦,嬴政身上一痒,嘴角忍不住带上了浅浅的笑弧。   “阿正怕痒?听说怕痒的男人怕老婆……”   秦子楚看着怀中的男童缩起肩膀,身体颤抖的模样,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他凑到嬴政耳边轻声说话,温暖的声音里满是不加掩饰的调侃,温暖又潮湿的呼吸喷在嬴政颈侧。   嬴政身体一僵,可随着秦子楚手指轻轻揉着他的脊柱,身上颤抖得越来越严重。   他终于忍不住“咯咯”的发出清脆的笑声。   虽然笑得开心,但嬴政心中咬牙切齿的说:你若是知道朕成年后摸了这里会有什么结果,现在就不会玩得这么开心了。   秦子楚其实有点怕嬴政笑久了肚子疼。   没多一会他就停住了手上的动作,主动替嬴政揉了揉肚子。   “肚子不难受吧?”秦子楚眼睛落在嬴政鼓鼓的肚皮上,手上的动作十分轻柔。   嬴政抬眼看着秦子楚的神色,伸手抓住他的手指,低声道:“此事不雅,回去再揉。”   “……你怎么忽然在乎形象了?”秦子楚顿时觉得自己有一股被雷劈中的错觉。   Σ( ° △ °|||)可是你小时候尿床、拉便便的时候,也没见害羞的满脸通红啊!   怎么现在突然在乎起形象来了。   谁能告诉我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到秦子楚的话,嬴政眼神转冷。   他阖上眼不欲与秦子楚争吵,只是忽然点出了秦子楚没有用心掩饰的事情——但对嬴政来说,这是秦子楚的把柄。   他轻声道:“秦子楚,你从来没有刮过胡须。”   秦子楚脸上血色骤然消退,手掌捂住下巴,直勾勾的看着嬴政。   过了许久之后,秦子楚才开口:“你怎么会注意到这点的?”   嬴政摇了摇头:“你也未曾努力掩饰过此事。日后实在该多加注意了。”   秦子楚低低的“嗯”了一声,两人快走回院子的时候,轻声说:“谢谢你关心我。”   嬴政沉着脸一抿嘴唇,扭头看向他处。   等秦子楚亲手将他放回床铺之中,嬴政才说:“日后不要乱摸朕的后颈,摸过的女人都被朕杀了。”   秦子楚霎时愣住了,随即,他白皙的脸蛋爬满了红晕,连耳朵尖都红透了。   嬴政眸光一闪,将秦子楚的反应收入眼中,知道他听懂了自己的意思。   嬴政转移话题道:“代着朕一起去听范睢的授课。”   秦子楚直接拒绝了嬴政的要求,他伸手戳了戳嬴政饱满的额头:“你以为范睢是秦初么?他肯定能看出来你不是个普通婴孩的。”   嬴政直接反驳了秦子楚的话:“秦初住在院子里在第一天就发现朕的与众不同了,你连这一点都没注意到,真是太没有防备了。”   秦子楚干巴巴的说:“……可是他表现的很正常,也说过你的问题。”   “朕的相貌天生异于常人,做什么都是正常的。”嬴政平静的宣布了这个事实,把秦子楚瞬间憋得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   _(:з」∠)_我对这个嬴政无论做什么都是正常的,而我总是蠢萌的世界失望透了。   秦子楚彻底闭上了嘴,按照嬴政的要求,带着他一同来到范睢的课堂。   范睢其人确实才华横溢。   他讲课的方式十分别致,以秦子楚一个工科讲师的身份听他的课都觉得很吸引人。   范睢的课程一开始总是讲一段真实的历史故事,然后提出他的观点,然后真正的内容就来了——范睢会站在另外一方的立场,彻底推翻自己之前的观点,再一次表达论述。   秦子楚第一次听到范睢的课程简直快给他跪下了。   ┭┮﹏┭┮若是当年历史老师有这样神奇的功力,我一定不会走上满寝室都是抠脚大汉学校的不归路。   更不会认识了一个人渣。   哎,往事不提也罢。   “公子今日似乎精神不佳?”范睢卷起竹简,看向秦子楚的同时立刻眯起眼睛点破他的状态。   秦子楚笑了一下,将怀中的嬴政展示在范睢面前。   他露出苦恼又纵容的表情,轻声说:“阿正一定要跟着我同来。”   范睢果然入嬴政所说的表现平淡,平淡到令人失望。   他点点头,对身侧的宫女吩咐:“为小公子准备一个软垫,他年纪太小了,随意就好。”   说完话,范睢感情去的看了看嬴政,竟然像是对待秦子楚一般无二的对他说:“小公子若是听得懂,不妨跟着听一听,无趣的话,自可安睡。”   嬴政并未伪装出稚嫩的神色,他绷着脸点点头,摇摇晃晃的坐在软垫上,时不时像只爱撒娇的小狗似的倚靠在秦子楚身上。   秦子楚想也不想的抬手揽在嬴政肩上,让他能够舒服的靠着自己,随即动作一顿。   秦子楚垂首看向嬴政,嬴政恰巧抬头望过来。   温和的深棕色眼睛和漆黑的重瞳相遇,嬴政眼中闪过一道充满笑意的光芒,秦子楚跟着勾起嘴角。   范睢见他们父子如此亲密,欣慰的点点头,没想到出口的话,却瞬间拉回了秦子楚和嬴政两人的注意力。   “我与武安君之间的嫌隙,想必公子已经一清二楚,既然如此,今日不妨来猜一猜我和他的想法。”范睢平静的微笑。   他毫无压力的说起自己黑历史:“我是魏国人,可魏王胆小多疑,同朝廷上上下下一起坑害我,险些让我死去,也五人阻止。我知道许多人说起国主为我报仇的事情,都觉得我肚量狭小,可大概没人清楚,自从被人扔进茅房后,我再也没法闻顶点臭味了,否则就会干呕不止,直到抽搐昏迷。但为何武安君与我无害,我却偏偏要陷害他呢?”   秦子楚毫不犹豫的说:“权势地位。武安君的功绩卓著。他战无不胜,而我大秦正在扩张时期,将领显得比谋士重要得多,若是武安君不死,恐怕相国没有出头之日。”   范睢十分大方的承认了:“公子所言不虚,但不足。”   秦子楚犹豫了一阵,到底摇摇头。   嬴政拖着软绵绵的声音道:“因为他该死!”      第54章 拆院子      范睢眼前一亮,马上说:“小公子为何如此认为。”   嬴政抬眼一撇秦子楚。   秦子楚立刻习惯性的掏出丝帕伸手为他擦了擦嘴角亮晶晶的口水。   随后,嬴政才开口道:“武安君功高震主尚且不知,平日仍旧居功自傲,竟敢随口对门客吐出于国君不满之言。以此足见其被杀不冤。”   君权至高无上的年代,敢污蔑君主,怎么杀白起都合理合法,符合民情。   范睢欣慰的点点头。   大门当他抬头看向表情有些迷惑的秦子楚时,摇了摇头,心中遗憾的说:“看来彰黎先生还是错了。”   秦子楚不知道话题怎么突然又扯到了彰黎身上,表情越发迷惑不解。   范睢微笑着解释:“彰黎先生曾对我说,公子有天子之德。范睢与公子接触虽然不久,却也看得出,彰黎先生此话不假。可他师从儒学,有一点却错得离谱了——公子虽有天子之德,却完全没有天子的狠辣。公子归秦之后所做的事情,我已经全部都打听过来。公子从不忍傒公子血溅五步、不忍邯郸城了血流漂橹,但为人君者需恩威并施,只有并入我大秦土地上臣服的百姓,才有资格感受君主的恩德。其他人都是敌人,死不足惜。”   秦子楚听到范睢的评价,心中略有些失望。   可他从来到这里,就知道身边会有“始皇帝嬴政”的存在,对亲自争夺天下的想法从来不深刻。   加上后来又发现身边的奶娃娃其实是重生的,他就更断绝了亲自打天下的心思。   因此,秦子楚此时心情虽然失望,却称不上难过。   范睢笑着点头,轻声道:“公子被老夫这样评价尚且能够轻松以对,果然胸怀过人。”   说到这里,范睢看了看秦子楚身边倚靠的男孩。   他欣慰的说:“公子不必失望,公子虽然不够狠辣,可小公子却是天生的王者。您有生之年必定能够看到我大秦集齐九鼎,一统华夏。”   秦子楚听了这话,不由得笑了起来。   ╰(*°▽°*)╯集齐九鼎,就可以召唤始皇帝了!   “那阿正的就要辛苦相国教导了。”秦子楚顺遂推舟的抱起嬴政,让他坐在自己膝头,能够舒服的靠着自己胸腹,不必自己坐得辛苦。   心理再怎么成熟强硬,嬴政的身体都是柔弱的孩子。   他虽然能够自己坐起身,可无论如何,自己坐着是不如窝在秦子楚怀中舒服的。   秦子楚年轻炙热的身体总是散发出勃勃生机和迷人的触感,令人沉迷。   嬴政放松了一直紧绷的身体,在他怀中露出一个舒适的表情。   范睢有趣的看着他们父子两人的互动,脸上笑意盎然。   他忍不住说:“公子与小公子之间真是温情脉脉,令人羡慕。”   秦子楚闻言一愣,不敢置信的看向范睢,好像他说出口的话犯了什么禁忌。   转瞬之后,秦子楚低下头,将视线重新落在嬴政绷得死紧却异常漂亮的脸蛋上,脸上笑开了花。   嬴政看着秦子楚的神情,对范睢点点头,平静的说:“他对我很好。”   度过这一节闲聊,秦子楚忽然意识到了一项自己之前没注意的问题:“相国讲解的课程似乎都是针对个人性格弱点的。”   范睢笑着大方的回答了秦子楚的问题:“是,老夫没有什么本事,唯独一项值得自傲的就是,只要听说别人做过的小事,就可以发现他人的为人。但老夫这样的本事,比起光明正大的排兵布阵、杀敌立功,就显得手段阴柔了。”   秦子楚却不这么认为,他平静的说:“见微知著已经是一项难得的才能了,相国太过自谦。”   这一番相互的评价之后,秦子楚和范睢之间的气氛,终于从虚无缥缈的客套之中生出真正的师徒亲密。   范睢主动拉回之前的话题,不客气的批评着白起:“武安君其人傲慢自尊,固执己见。而且,他有才华,还能够在队中之中一呼百应。最糟糕的是,白起平日里嘴巴还不够牢靠,想到了什么都敢说。他也许从没有过不臣之心,可这样的人,若是遇不上公子这等胸怀的君主,是绝对不可能善终的——国主的心胸没那么广。”   范睢说到此处,停下要说的话,看向秦子楚。   秦子楚知道,又到了自己发言的时候了。   他略作思索,然后尽量从性格方面分析白起的弱点——这个事情并不难,每一个当老师的人都要学习教育心理学,里面总有分析熊孩子的案例。   “长平之战后,赵国许诺国主六城,却完全没有交付。因此国主一怒之下发兵邯郸,但战局却并未能按照国主的希望迅速倒向我大秦。因此,为了速战速决,获得胜利,国主试图启用武安君。武安君一而再、再而三的用称病拒战惹怒了国主,因为这个借口看起来实在是太像藐视国主的权威了。随后,武安君对此战必败的分析又通过他和相国之间的门客联系,传入相国耳中,相国肯定不会放过这样好打击政敌的机会。”秦子楚说完,看向范睢。   范睢点点头,再看嬴政。   嬴政的回答则要简单的说:“不世名将不能为我所用,也没有活着的必要。”   范睢来回看了看秦子楚与嬴政,再次摇头叹息:“一语中的,小公子实在是天生为人主的性格。可惜,以老夫的年轻,恐怕看不到小公子君临天下的一日了。”   秦子楚摆摆手,低声说:“相国没必要这么悲观,阿正说不定立刻就能够带兵征战天下了。”   他觉得只要始皇帝陛下能够自由的跑跳的时候,绝不会老实下来当孩子的,因此,说出口的话十分随意。   范睢和嬴政却都在话音未落的时候,猛然瞪向秦子楚。   秦子楚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们,询问:“……我又说错什么了?”   “公子!为了防止父子相残,国君过世之前,太子决不能触碰朝政,所以,现在太子柱年过五十还在后宫厮混。你说小公子很快就能够征战沙场,这不是在咒自己么!”范睢眉头皱得死紧。   秦子楚不在乎的笑着说:“天下终归是阿正的,他要是要,我可以直接禅位。反正相国也说了,阿正更适合做这片大地的主人。”   秦子楚这番话,非但没让范睢重现笑意,反而让他眉头不展。   范睢大声强调:“公子,小公子还差些日子才满周岁。你难道打算在他十来岁的时候就将国事全部丢给他来处理么?”   秦子楚被点破此事,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出口的话多可怕!   在人均年龄五十不到的时代,太子柱已经没几年好活了,能活到秦王七十岁这样人老成精的完全是侥幸,而且他也是活一天少一天。   因此,自己刚刚说出口的话,翻译一下就是:“这几年我差不多就能继位之后马上死了,阿正不管是一岁、两岁、还是三岁,当秦国国主都是极好的。”   (╯‵□′)╯︵┻━┻好你妹啊!   再聪明神童也没有大臣能接受奶娃娃一样的幼主!   到时候迎来的肯定不是诸国夸赞嬴政生而为龙,而是一听说有个连话都说不利索的稚嫩孩童当了国主,各国马上蠢蠢欲动,意图联合起来瓜分秦国了。   秦子楚低下头,对上嬴政因为笑意而闪闪发亮的眼睛。   他脸上一红,心中尴尬不已。   嬴政伸出小手平放在秦子楚掌心,认真的说:“活得久一点。”   Σ(っ °Д °;)っ男神,我真的没想要咒死自己啊!   你不要误会!   求把这一段话忘记,可以么?   我刚刚绝对没有犯蠢!   好,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因为武安君白起的话题,范睢欣赏了一出精彩的“秦王孙父子互动”。   他们三人谁也没想到刚刚派人将秦子楚提出的计策快速送到赵国战场上的秦王,此时已经带着兵马出宫,去寻找他们话题中的人了。   白起性格不如范睢圆滑。   他脾气倔强、强硬得很,因此,哪怕被秦王下令夺走了爵位、赶出咸阳城,白起回到城外的府邸之后,虽然勃然大怒,却毫无死志。   直到此时,白起身边门客散尽,他仍旧一根筋的觉得自己没错。   秦王询问的战争,他无论如何看不到胜利的希望;范睢出口喝问他个人能力的话,也虚得很,完全是为了施展激将法。   就事论事,白起确实没错,但从人性的角度说,他当时因为这样的做法,已经有一只脚踏入鬼门关了。   秦王站在看起来破败却强硬挺立在群山之中的宅院外,心情复杂。   时至今日,他被白起再三冒犯的怒气犹在,对白起目无君上、拥兵自重的怀疑犹在,可前先战场是真的太不利了!   邯郸城外驻扎的秦军已经又死了五名将领,秦子楚的办法虽好,时间上却不能再拖了。   他不得不最后一次寄希望于能够和白起和解,让他主动带兵前往邯郸,将此战的胜利果实夺回来。   “国主来了,怎么不敢进门?”白起打开院门,直视着秦王逼问。   秦王一听白起的口气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不高兴的说:“秦国每一寸土地都是寡人的,寡人爱站在哪里就站在哪里。”   “那国主在院外站着吧。”白起不给面子的“嘭——!”的一声关上了院门,直接将秦王和他带出来的护卫军队丢在外面。   (╯‵□′)╯︵┻━┻你这么叼你父亲知道么?   不杀了你泄愤,寡人真是心胸宽大!   秦王咬牙切齿的站在门外,僵硬的扯起一丝笑容,阴森森的说:“把院子拆了。”      第55章 邯郸城破      白起站在庭院中,听着秦王高声下达的命令,面无表情。   别人完全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护卫军队中的士兵们都对秦王忠心耿耿。   虽然想起院中是何人心情十分怪异,可还是遵从了秦王的号令,没多久就将庭院的围墙拆除,露出其中的几间仍旧未曾修整的房舍。   一匹神骏的战马悠哉在院中随意走动。   它歪着头看向扒掉围墙的士兵,清澈的大眼睛眨了眨,露出迷茫的神色,猛地打了个鼻响。   白起伸手拍了拍战马的额头,手指替它梳理着光滑的鬃毛,眼神变得温和不少,轻声说:“出去玩吧。”   他心中道:曾有人告诉我,斩杀降兵有违天和,恐怕影响寿数,今日看来要做个了结了。   战马眼中流出泪水,蹭了蹭白起的手掌,拖着蹄子一步一回头的离开了院落。   秦王见白起自顾自和战马低语,根本不将自己放在眼中,心里的怒火更是熊熊燃烧。   他一摆手,沉声道:“你们都退下。”   士兵们马上整齐划一的退出已经不复存在的“院”外。   秦王大步走到白起身后。   他正欲怒喝,白起却抢先道:“我是否百战百胜?”   秦王不解其意,但是抿了抿嘴唇后回答:“是。”   “我是否为大秦攻克七十余城?”白起再一次发问。   秦王嘴角一抽,但还是憋屈的回答:“是。”   白起终于转过身,高高扬着眉毛,终于平静的说:“国主准备赐白起死罪了么?”   秦王抖了抖嘴唇,微微仰头看着白起傲慢的死德性。   他一咬牙,猛然跪在地面上,叩首恳求:“之前疑心武安君拥兵自重,都是寡人没有容人之德,此战艰险。请武安君出战!”   白起看着头一次在自己面前矮了一截的秦王,彻底愣住了。   秦王此时已经是一位白头老人,平日里周身萦绕着慑人的威势,但在他风华正茂的时候,白起才是一个年纪轻轻的愣头小子。   在白起的印象之中,从没见过这么……忧心忡忡的秦王。   他已经是个老人了。   白起叹了一口气,缓缓跪在秦王面前。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一直自以为没有任何错误,可其实他错的太多了!   若是他一开始不是如此傲慢的直接拒绝了秦王统军的要求,而是谦和的多次向秦王进言,也不会导致两人屡屡冲突,直至最终君臣离心。   现如今战场不利,君臣之间也不可转圜的地步。   白起与秦王面对面叩首,终于道:“请国主告诉我现在的战况。”   秦王脸上的怒火立刻烟消云散。   他以不同于年龄的灵活动作跳起身,拉住白起手腕飞快钻进房中,手指点了些白水,直接在桌面上画出战场的地图,将此时的战况说了一遍。   “真的一点转机都没有么?”秦王殷切的看着白起。   白起视线在简易地图上扫过,皱起眉头,疑惑道:“以我对信陵君的了解,他是个十分厚道没心机的人,说过的话绝不会不做。我们截获他传给平原君的消息已经一个多月了,魏国大军尚未赶到,只能说信陵君路上出事了。不必再担忧从魏国过来援兵的话,平原君好不容易谈妥的楚国援军也不再是问题了——魏国国主会帮我拖延楚国军队的速度,哪怕楚军到了,也是人疲马乏,战斗力大减。王乾做的很好。”   说到此,白起看着桌面上渐渐消失的水痕,终于道:“子楚公子的计策很好,只要王乾继续分兵,将一部分军队驻扎在汾城,另一部分保护好粮道,此战必胜。邯郸的气势已经断绝了。”   秦王听了白起的话,终于在谈到接近两年的邯郸之战时候露出笑容。   他兴奋的说:“那按照武安君的意思,此战胜局已定?”   白起对这个问题显得有些犹豫。   但最终,他还是点点头,强调:“邯郸之所以能够在我大秦军队如此剧烈的冲击下坚持这么久的时间,靠的是仇恨的力量。如今时日越久、人心越散,城破之危近在眼前。我们需要担心的是平原君。他是一位极有名望的公子,最终一战之前,他一定会组织一次猛烈的拼死反击。挺过此战,邯郸会彻底沦陷。可我却不觉得赵国会灭亡,以廉颇和平原君的本事,虽然救不了邯郸,带着赵王逃脱却不难。”   秦王闻言不由得露出失望的眼神,但最终他平静的接受了现实。   比起最初白起的预测,此战的结果已是出乎意料的好了。   秦王不敢要求更多。   秦王道:“若是赵国投降,寡人会要平原君一家为质,迁往咸阳,除了之前赵国承诺却又返回的六城,还要他们再赔十城。”   说到此处,秦王和白起之间一时无言。   秦王停顿片刻,起身跪在白起身前,有些羞愧的低声道:“请武安君随寡人回咸阳。”   白起沉默一阵,最终扶起秦王,跪在他脚下:“臣愿为国主效死力,只盼望别再发生近日的事情了。”   秦王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小院。   原本应该早已走远的战马猛然发出一声长鸣,冲出林子直奔到白起身边。   它不停的磨蹭着白起,清澈的眼中满是惊喜,跺着步子围绕白起跑着圈,不准他离开。   白起安抚的摸了摸骏马的鬃毛,将一直攥在掌心的饴糖送进战马口中,终于让它平静了下来。   最后的一块,白起随性的塞进自己口中,直接翻身上马,骑着神驹跟随在秦王车架身后。   有了白起的保证,秦王安心的将命令发往阵前。   王乾得到秦王的指示更加放心。   他的想法和白起不谋而合,但是略作犹豫后,王乾还是多派了些人手看护住粮草。   王乾沉着的坐在帅帐之中,静静等着战国闪现。   “将军,赵国有人偷偷逃出来了!”传讯的士兵兴奋不已的跑进帐中通知王乾这个令人惊喜的消息。   “好!”王乾脸上立刻闪出笑容,猛然站起身,大步走出帅帐。   他一边快步向阵前走去,一面吩咐:“好吃好喝的供着这些人,不要让他们受伤,更不要让他们跑了。”   “是。”传讯的战士得到王乾的吩咐,立刻快步跑开传递讯息。   王乾站在邯郸城外,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潮涌出,嘴角轻轻勾起一个得意的弧度。   人群越涌越多,邯郸城门的守卫终于停下抵抗,麻木的看着不断冲向秦国阵营的百姓。   他们面黄肌瘦,破衣烂衫挂在身上摇摇晃晃的,跟枯骨没什么两样。   终于,士兵们全部泪流满面的放下武器。   卸除了一身华服高冠的平原君捧着一卷书简,一步一步的走出邯郸城门。   他神色哀启,可每一步都走得极稳。   王乾整了整衣衫,目光灼灼的盯着平原君。   平原君将书卷放在王乾手中,低声道:“国主愿意割让五座城池,请允许赵国投降。”   王乾笑着说:“来人,送平原君前往咸阳。”   随即,他对平原君道:“平原君与国主谈妥之前,恐怕末将没办法做主,还需再次困守些时日。”   平原君抿紧嘴唇,闭眼深吸一口气。   他一言不发的登上马车,被十名秦国战士包围在中间。   没等平原君离开,竟然有许多穿着长衫的人从邯郸城门跑出来,他们冲到秦军之中,纷纷跪在平原君脚下,哭嚎之声连成一片。   平原君笑了笑:“放心,我能够回来的,国主就托付给各位了。”   语毕,马车快速驶向咸阳的方向。   王乾对平原君的谋士十分客气,平静的说:“军中森严,各位请回。”   平原君的谋士们怒瞪王乾一眼,哪怕一个个饿得颧骨高凸也极有风骨的,也直接挥袖而去。   秦国已经吃尽了赵国出尔反尔的苦头。   平原君说赵王投降,合谈的时候准备另外拿出五座城池,王乾是绝对不信的。   眼见平原君踏上了前往咸阳的道路,王乾直接下令:“全军修整,明日攻入邯郸,再下十城!”   “得令!”   邯郸投降就像是一个可怕的信号,哪怕赵国国主在廉颇的保护下跑得再快,只要他离开的城池就会飞快陷入王乾的手中。   等到平原君见到秦王送上降书的时候,王乾已经连下十城,将赵王赶到了燕国边境。   “这是国主献上的降书,愿奉秦国为主,除原本的六城之外,再献上五座城池。”平原君放弃了诸侯之间平等的礼节,跪在秦王面前。   内侍将降书呈给秦王,秦王看了看上面的内容,毫不客气的讨价还价道:“昨日王乾快马加鞭送来的军报上说,他已经连下十城。恐怕赵国国主的降书,诚意不够。”   平原君叩首道:“哪怕往前将军连下二十城,价值也不如我赵国国主对国主称臣。”   秦王哈哈大笑,给了秦子楚一个眼神。   秦子楚起身走到平原君面前,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同情,但仍旧直白的说:“平原君,何必说的这么动听呢?赵王已经放弃了他的臣民,不断向他处逃窜,而他的臣民也放弃他了。别说十城,我大秦军队现在势如破竹,灭赵不是难题。”   平原君露出惨笑,终于答应了秦王的条件。   随后快速离去,被秦军“保护着”赶回赵王身边传达消息。   秦子楚第一次直面成王败寇的场面,虽说是胜利者心情也有股说不出的古怪。   他向秦王道别后,牵着终于能够走稳的嬴政离开咸阳宫正殿。   嬴政仰头看向似乎无比高大的秦子楚,忽然说:“我们胜利了,你为何不开心?”   秦子楚抱起他,习惯性的亲了亲脸蛋,却什么都没说。   嬴政不满的皱起眉头。      第56章 你真好      嬴政扯住秦子楚的下摆,猛力拉了一下,却被心中有事情惦记根本没停下脚步的秦子楚扯得险些扑倒在地。><秦子楚一转身,拎着嬴政后颈的衣襟将将让他稳住身体。   不等嬴政开口,秦子楚已经皱着眉,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   秦子楚生气的说:“你真当自己一岁多是不是?怎么敢玩这么危险的动作!”   “秦子楚!”秦子楚生气,嬴政比他更生气,可哪怕是吼声,他也死死的压在喉咙之中,不让外人听到。   嬴政知道自己现在一口童音,说话根本没有威慑力。   秦子楚听到嬴政的声音确实还没从“家长”的身份中抽离情绪,可当他一抬头对上嬴政的眼睛,瞬间静了下来。   “……我不喜欢逼迫别人的感觉,所以心情不好。”秦子楚知道自己刚刚太激动了,可他更知道自己不应该对着那么一双冷冽的眼睛道歉。   若是直接揭穿嬴政现在无论心智如何成熟,身体都只是个豆丁,没有当初呼风唤雨的能力……   秦子楚觉得自己一定会被嬴政记恨的。   因此,他只好用之前嬴政发问,自己却不愿意回答的问题当做补偿。   (*/ω\*)绷着小脸瞪人的表情好萌,总觉得不做点补偿,于心不忍。   嬴政果然深深的看了秦子楚一眼后,略过自己被打屁股的事情。   他牵住秦子楚的手掌,主动拉着秦子楚向回走。   路过花园的时候,嬴政忽然停止脚步,指着长在道边一株小小的野花说:“秦子楚,你知道我大秦先祖的事情吗?从前的诸侯与周天子就像是这花园中被人精心呵护的名贵花草,而我的祖先就如这株野花任人践踏。今日,我们能够肆意践踏平原君的尊严,不过是因为秦国强盛而其他诸侯国弱罢了。若和从前一样,现在说不定就是你跪在赵王面前请求他高抬贵手放你一命了。你明明在赵国做了那么久的质子,为什么还要对他们心软。”   嬴政说到此处,仰起脸看着秦子楚。   他露出有些恶意的笑容道:“你若是落到了魏王手中,说不定需要担心的就不仅是性命之忧了。”   秦子楚顺手掐了嬴政的脸蛋一把,教训道:“别这么笑,和你的脸不合适。”   嬴政满不在乎的说:“你现在掐朕的脸,朕也不会流口水了。为什么还乐此不疲?”   秦子楚蹲在嬴政面前,对上他的眼睛,微笑着伸手摸了摸嬴政软嫩的脸蛋,认真道:“虽然你不可能把我当成父亲,可是我看着你一点点在赵姬腹中变大、出生,带着你逃难,照顾你长大。我没办法将你当成史册里那么冷冰冰留下名字的始皇帝。对我来说,你只是个过于聪明的孩子而已。在发现你是谁之前,我真心诚意把你当成儿子养的。”   嬴政咧开嘴角,露出浅浅的笑容。   他伸手环抱在秦子楚颈边,让他自然而然的托起自己的身体。   嬴政凑在秦子楚耳边,轻声道:“朕知道你对朕的真心,所以朕把你当成人,而不是奴仆看待。”   秦子楚听了这话,彻底愣住了!   他猛地扭过头,瞪大了一双深棕色的眼睛盯着嬴政幼小、柔软的身体,脸上闪过苦笑。   他失落的低声说:“……我发觉的自己忘记我们本质上的不同了。”   在我眼里任何人都是人,而你眼中的世界,除了自己,全部都奴仆。   “秦子楚,朕如此看重你,你为什么反而越来越难过了?”嬴政皱起胖胖的脸蛋,执着的瞪着秦子楚,一定要他给我自己一个答案。   秦子楚摸了摸嬴政滑浓密又顺滑溜的头发,轻笑着说:“阿正的头发真好。”   “别转移话题,告诉朕答案。”嬴政捧住秦子楚的脸,直勾勾的盯着他脸上的表情。   以嬴政的敏感,不可能感觉不到秦子楚的变化。   所以,他不能理解秦子楚为什么在他整天绷着脸的时候,兴致勃勃的照顾自己,却偏偏在他表达了善意之后,瞬间被秦子楚推出了一大段距离,不如以前亲密。   “只是发现我们太不一样了。”秦子楚简单的说。   秦子楚很清楚,其实他和嬴政的“不一样”,直指三观问题,而相隔了两千多年的三观,真的是无法逾越的鸿沟。   做再多努力,也不可能相同。   “你现在不愿意说清楚,总一天会主动告诉朕。”嬴政松开手,暂时放过秦子楚。   可没等秦子楚松口气,嬴政忽然道:“到时候要说清楚的,就不止是这个问题了。”   秦子楚听到这话,险些绊倒。   他立刻报复的揉乱了嬴政的头发,干脆利落的说:“好啊,那你就慢慢等着我心甘情愿把什么都交代清楚的那一天吧。”   嬴政勾起嘴唇,笑着点点头,轻声道:“朕拭目以待。对了,你想知道本应该到达战场的信陵君如何了吗?”   秦子楚被他带走注意力,马上眼睛一亮,飞快点头。   嬴政窝到秦子楚怀中,笑着说:“但是朕不想现在告诉你。和朕交换秘密如何?”   “……其实我也没那么想知道。”秦子楚脸上一僵,不由得狠狠瞪了嬴政一眼。   他不解恨的加了一句:“你也没有看到过战报,都是自己瞎猜的。”   “可朕不会猜错。”嬴政平静的点出问题所在。   秦子楚听到这个回答简直快要泪流满面了,始皇帝陛下的存在简直是为了藐视凡人存在意义的。   白起最近也被秦王和范睢一起送到秦子楚身边。   一来,秦王在对秦国上下表现他对王孙的重视和看好;二来,希望白起和范睢能够解开心结,不求他们重归于好,至少也不要再相互掣肘。   但作为学生的秦子楚很快就遭到了战国名将在教学上的打击。   他完全没有军事天赋。   秦子楚排兵布阵再用心听课也是一塌糊涂,每次选择的战术总能让白起摇头叹息。   因为得到了这么糟心的学生,白起失望的甚至没有心情和范睢对抗了。   范睢能够将秦子楚教导得越来越擅长宫廷权术手段,而白起自己却始终无法打开秦子楚对战事的理解。   这种悲惨对比之下,让白起不由主的怀疑自己或许真的除了领兵打仗没有优点。   他看着秦子楚的眼神哀怨得秦子楚每日坐立不安。   所以说……   ┭┮﹏┭┮打人不打脸,始皇帝陛下真的太讨厌了。   秦子楚终于被嬴政打击到了,闷闷不乐的往回走。   嬴政惬意的看着秦子楚的侧脸,嘴角的笑容始终没有消失。   他一点都不想告诉秦子楚,就是因为他越来越优秀,面对其他人的时候几乎变成“高深莫测”,自己才总想让他出现更多的表情。   既然朕将他当成平等对待的人,那么秦子楚必须为朕展开他的全部。   远在魏国,被秦子楚和嬴政,甚至是魏王、白起、王乾、平原君等人惦念不已却始终没有出现的信陵君,此时正在面对人生最艰难的时刻。   魏王看着五花大绑被扔在地面上的信陵君,冷笑道:“无忌,你真是敢说敢做。寡人让你享受荣华富贵——你不管什么粗鄙之辈都敢结交,寡人从来一言不发;你手头紧向寡人要钱,哪一次寡人没有满足你?结果你是用什么来回报寡人,回报魏国的!竟然盗窃虎符、假传旨意、谋杀将领!晋鄙身为一名老将为魏国铸下汗马功劳,你就为了你的姐姐、姐夫竟然有脸做这么可怕的事情!”   无忌公子一梗脖子,毫不畏惧的对着魏王喊道:“与秦结盟无异于与虎谋皮!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我魏国能够多少土地来满足秦国贪婪的野心!你为什么不能清醒一点?赵国和我们同根同源,赵国亡败下一个就轮到我们了——国主你何其短视?!”   魏王此生最厌恶的就是有人指责自己胆小多疑、鼠目寸光,骤然被他心中一直忌惮不已的信陵君点破心中所想,勃然大怒。   他喘着粗气,不断的说:“好、好、好!你还不知道悔改,反而辱骂起寡人来了。”   魏王猛然抬手对守卫道:“魏无忌你按罪当诛,寡人念在你是我弟弟的情分上,饶你一命,贬你为庶人。你记住,你要杀死老将晋鄙就是要断绝我魏国的名将——从今以后,不准许你在站在魏国任何一块土地上。现在就滚吧!”   无忌公子不敢置信的看着魏王,过了好半晌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   魏无忌猛地起身,高喊一声:“走就走!你记住我今日之言,魏国亡败已在眼前!”   语毕,魏无忌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   魏王被他骂得心惊肉跳,惊悸不安,他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可一想到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与他争夺国内的威名,又情不自禁有些放松。   “魏国必亡!”   “必亡!”   “亡!”   夜晚,无忌公子的怒吼在魏王脑中响起,他猛然坐起身,高喊一声:“不可能是真的!”   空荡荡的寝殿之中因为魏王的一声惊叫跪满了宫女和内侍。   魏王呆愣愣的拥被做了许久,忽然抖着声音命令:“去杀了如姬,她也是魏无忌的人,她帮着魏无忌盗取寡人的虎符!杀了她!”   在魏无忌离开的当夜,如姬平静的接受了自己的死亡,而魏无忌终于在耽误了月余之后毫无阻碍的踏上了赵国的路。   只可惜,这是的赵国,已经再也没有和秦国一战之力。   回到卧房,嬴政在秦子楚将自己放下之前,忽然开口揭破了谜底:“无忌公子大概在去赵国的路上被魏王抓住了。”   人在听不到答案的时候最难受。   若是长久困扰之后忽然获得解答,心情会立刻好起来。   秦子楚听到答案,脸上立刻显出笑容,他不由得贴着嬴政脸蛋亲了上去。   “阿正你真好!”   ……朕不喜欢这种诡异的廉价感。      第57章 收拾你      嬴政每一次张口都向秦子楚表现了他作为始皇帝的强大头脑和眼光。   没多久,信陵君被贬为庶人的消息就传到了秦国国内。   秦王将消息递给秦子楚,笑着说:“魏王短视,信陵君的话一点都没错。之前魏国派使臣前来我大秦结盟,寡人虽然做出接受了魏国结盟要求的样子,心里却一丁点都不信。真没想到魏王竟然胆小怕事到了如此地步,是真的怕被我们攻打。若是魏、赵、韩三国连成一气,之前的邯郸之战结果如何,寡人都不敢猜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   攻下包括赵国都城邯郸在内的十二城后,王乾终于心满意足的停下修整。   哪怕赵王最终和秦王签署的国书上书写的是额外赔出十城,但多余的两座小城,赵王却没有丝毫本事收回。   他此时甚至不能提起这个问题了。   王乾因为邯郸之战一战成名,因为他手段不如白起狠辣的关系,名声比白起还盛。   当他布置好守卫后班师回朝后,王乾终于有了自己的封号“定国君”。   但当他带着人疲马倦却精异常振奋的秦军归来时,成行的队伍之中有了三位不速之客。   王乾心烦的捏着鼻梁,心想:这吕大商人他确实听说过,可吕大商人在子楚公子逃难的时候将其丢下,在咸阳宫内也不是秘密了。   吕不韦此时忽然带着一名年轻的美妇人面见自己,说那是子楚公子的夫人,还抱着一个一岁多的孩童说是子楚公子的小儿子。   他该如何处置呢?   王乾领兵在外已经将近两年的时间了,除了秦子楚带着嬴政归国的时候在秦王面前匆匆见了他一面之外,王乾一直驻扎在邯郸城外,每日为了攻入邯郸绞尽脑汁。   虽然未曾和子楚公子有什么深交,但最终让王乾顺利打开邯郸城门的却是秦子楚提出的计策。   子楚公子解了王乾的燃眉之急,这让王乾对秦子楚保持着很强烈的好感。   因此,王乾再看吕不韦的时候,只觉得他相貌狡诈、眼神不正,心中很有些厌恶。   可提起子楚公子的夫人和孩子,王乾又不好不带他们和救了子楚公子妻儿的吕不韦同行。   “只怕子楚公子到时候见到吕不韦,心中不会高兴。”王乾摇摇头,自言自语道。   王乾得到秦王的诏令,心中既兴奋又忐忑的进入了咸阳宫正殿。   他一眼就看到端坐在秦王身侧的子楚公子。   近两年不见,子楚公子的相貌竟然没有丝毫变化,看上去仍旧明媚美艳,唯独一双清澈眼睛之中的神色不再如早前那般直接了。   王乾直接跪倒在殿中,高声道:“末将幸不辱命,为国主攻下邯郸。”   秦王高兴的点着头,直接说:“起来吧,你做的非常好。此番的布置,连武安君都赞不绝口,我大秦又添了一员猛将。”   白起其人的傲慢和强大毋庸置疑,能够得到他的夸赞非常难得。   哪怕有同行相妒的心思,王乾听到秦王说白起都称赞自己了,还是特别高兴。   而且,从秦王的话中可以听出,他和白起的关系已经得到了巨大改善,此事与国有益,王乾只有开心的份。   王乾对秦王磕了个头,脸上笑意不止的说:“末将谢国主和武安君的夸赞。”   秦王体贴的说:“这一年多让你受累了,既然平安归来,这些日子好好休整一番。”   “是,国主。”王乾直接应下。   他和白起不同,王乾家中世代从军,对能够让他们掌控大军的秦王带着一股天生的顺从,听到秦王的话立刻接受了指示。   正准备告辞,王乾想起自己随行队伍之中的人,他脸上不由得显出犹豫的神色,正好被秦王抓个正着。   “有什么要对寡人提的么?”秦王看向王乾,宽容的说。   见秦王开口询问了,王乾知道自己不能再做隐瞒。   因此,看了看秦子楚后,他压低声音道:“……末将攻下邯郸后,有一名叫‘吕不韦’的商人怀中抱着一个一岁有余的男婴前来见末将,他说那是子楚公子的孩子。而且,吕不韦还说子楚公子的夫人为他所救。末将算了算日子,十月怀胎的话,婴孩也许是子楚公子的,不敢不用心,只好将他们看守起来,好吃好喝的照顾着一同带回咸阳。”   说完这些,王乾垂下眼眸,等待秦王的指示。   秦子楚对外的说辞从来都是“夫人产后血崩而亡”。   秦王对此早已深信不疑,他听到王乾的话根本没想过赵姬还能活过来,直接怒气冲冲的拍桌高声道:“放肆!这吕不韦到底是何人,竟敢随便找个女人来栽赃我大秦的王孙!”   王乾心道:不好,被吕不韦骗了。   他将头垂得更低,直接趴伏在地等待秦王的训斥。   秦子楚和嬴政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惊讶。   秦子楚诧异的是赵姬跟着吕不韦走了,此时竟然还有脸回来找他;而嬴政诧异秦子楚另有孩子之余,心中燃起了熊熊怒火。   秦子楚的儿子?   他说过不会有其他孩子!   那么这就是当初密谋造反,被抓住后还高喊着自己不是嬴氏血脉,没资格登上王座的嬴成蟜了!   嬴政一把拉住秦子楚的手掌,直接对上秦子楚看过来的视线,压抑的说:“我的……弟弟?”   秦子楚飞快的摇头安抚嬴政。   Σ(っ °Д °;)っ想也知道不可能啊!   嬴政,你又误会了什么?   背后都凝聚黑雾了!   同时,秦子楚转头看向秦王,赶忙解释道:“根本没有这种事情,我在赵国的时候,除了阿正的母亲没有任何一个女人,那个孩子也不知道谁的。”   这下子秦王连生气都做不到了,他只觉得匪夷所思。   “吕不韦到底在做什么?明知道女人和孩子都不是你的,还故意对王乾说这种假话跑到我们面前让人拆穿……”秦王经历过多年阴谋诡计、权势倾轧的大脑立刻飞速旋转。   他忽然停住了口中的话,头顶的灯泡亮了起来!   “子楚,他明知道女人和孩子不是你的却要栽赃到你身上,正是因为他曾经将你救出邯郸,却又中途贪生怕死的丢下你独自逃难——你回到咸阳后飞黄腾达,他这是准备讹诈你换取权利和地位!”秦王说着自信的点点头,面上的神色猛然沉了下来。   他阴沉的说:“我大秦的名声不好,六国最喜欢往我们头上扣屎盆子。你抛弃妻子,恶待恩人的名声一出现,肯定会闹得人尽皆知。哼,寡人绝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秦子楚听到秦王已经脑补到了国际形势上,彻底安心了。   他做出担心的神色叹息一声,牵着嬴政的胖手看向秦王,低声说:“国主不需要为了子楚大动肝火。子楚可以处理。”   秦王摆摆手,干脆的揽下此事:“此事不必你沾手。”   他转头对内侍吩咐:“传旨,将女人和孩子接入咸阳宫中,关起来不许送饭食和饮水;至于那个吕不韦,给他三千金让他滚蛋。”   ……真是简单粗暴……   ╰(*°▽°*)╯可是总觉得秦王现在帅爆了是怎么回事!   秦子楚垂首掩藏住自己嘴角的笑意,可他脸上的神色却被嬴政看得一清二楚。   嬴政心下一松。   他在秦子楚的掌心挠了挠,引过他的注意力后,伸出胖胖的手指在他掌心写到:不必担忧,哪怕他们不死,朕也有办法对付。   秦子楚嘴角笑意更深,伸手将嬴政抱入怀中,主动亲了亲他的侧脸,在小小的掌心写上:我知道。   秦王一回头,正好看到这温馨的一幕。   他微微一愣,随即失笑的说:“寡人还在担心你的名声,你已经开始担心阿正是不是不高兴了?哎,当父亲就是不一样,子楚也长大了。”   秦子楚马上顺着秦王的意思说:“养儿方知父母恩,没有阿正之前,我总觉得孩子是天上掉下来的呢。”   “哈哈哈,行了,寡人知道你的意思了。这几日没有什么大事儿,你回去陪陪华阳夫人和柱儿吧,恐怕他们也想念你了。”秦王虽然是名王者,可他还是个父亲。   秦子楚已经是他的孙子,而儿孙孝顺是每一名老者都乐于见到的事情。   得到了秦王明确的指示,秦子楚当天陪着秦王用过早膳,立刻带着嬴政赶往太子宫中面见华阳夫人。   秦子楚为了向华阳夫人证明他身为养子也能够善待养母,其实每日早晨都会带着嬴政来给华阳夫人请安。   可太子柱经常和华阳夫人“运动过度”、“需要休养”,而秦子楚则常常被秦王晚上叫过去一同用膳,说说如何处理国事。   因此,他和华阳夫人见面的次数反而不多。   难得在近午的时候见到秦子楚,华阳夫人一脸惊喜。   她放下手中玩赏的首饰,像个活力四射的小姑娘似的奔到秦子楚面前,直接抢过嬴政抱在怀中。   华阳夫人看着嬴政温柔的说:“阿正怎么有空过来,不是要跟着子楚学习么?”   秦子楚微看着嬴政被华阳夫人抱在怀中脸皮紧绷的模样,脸上笑意不止。   嬴政对待女人亲近的态度一直显得抗拒和厌恶,但是他圆嘟嘟的漂亮脸蛋皱在一起的模样,实在是太可爱了。   秦子楚总是因为心中的恶趣味,明知道这一点,还在华阳夫人想抱抱他的时候,将嬴政递过去。   幸好嬴政虽然不信任女人,对女人却不是无差别攻击,对待华阳夫人的亲近接受的还不错。   “国主让我们陪陪夫人。”嬴政虽然始终绷着脸,可他很少露出笑容,华阳夫人对此没有意见。   #论长得好看的必要性#   嬴政侧过脸瞥了一眼秦子楚眉目含笑的模样,心中道:以为朕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   等朕长大了,一定收拾你到哭爹喊娘。      第58章 调戏      身为一个漂亮讨喜又聪敏过人的孩子,嬴政一直都很得华阳夫人喜欢。><她一辈子吃了没有男嗣的亏,因此,年纪越大,越是重男轻女。   现在几乎达到了男孩一切都是好的程度。   眼见亲孙子跟自己认真的说话,华阳夫人笑成了一朵花。   她带着逗孩子的心情说:“没有国主的吩咐,阿正就不想来见我了么?”   嬴政平静的说:“我每日晨起都过来,可是夫人却不常有空。”   华阳夫人被小辈点破此事本应恼羞成怒,可想到嬴政的年纪根本不可能懂这些事情,心里又有些得意自己仍旧能把太子柱迷得不知天南地北。   她娇羞的笑了笑,手中抱着孩子,抬眼看向秦子楚的时候开始说起正事来。   “子楚,信陵君被逐出魏国后,他和魏王之间的分歧闹得天下皆知。魏王似乎怕国主生气,除了送来致歉的国书外,还另有一份信函送到了太子手中——魏王希望将一个女儿嫁给太子的儿子为正室。你……”华阳夫人说着,顾忌的看了看怀中的嬴政,脸上显出为难的神色。   平心而论,魏国实力不强。   可魏国北连韩、赵,南通楚国,东接齐、鲁、卫,若是能够与这样的国家交好。   只要得到魏国的帮助无论攻打其他哪个国家,秦国都可以从中得到交通便利。   其中的好处不言而喻。   嬴政眸光一闪,抬眼看向秦子楚。   他心中道:这是一笔很好的交易,若是朕,同意了无妨。   秦子楚听了这话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平静的说:“不知道父亲看中谁来迎娶魏王之女?”   华阳夫人眼中闪过失望,可摸了摸嬴政的头发之后,还是替他高兴。   她轻声说:“太子当然还是更喜欢傒儿,可我对他说傒儿早年取过赵王的姐姐为正室,怎么能再娶魏王的女儿,到时候都是国主的亲人,赵、魏之间还有亲缘,岂不是成了其中一人做滕了么。这样才将他劝服,可我看太子并不像是死心了。你若是开口愿意迎娶魏王之女,再没有后顾之忧;现在你不愿意要她,恐怕事情会有些波折。”   “我不会娶妻的,地位不高的我担心她们受的教育不好,欺负阿正;地位高的,我就更怕她们心思不好,还是会欺负阿正了。”秦子楚终于垂眸看向应诊,温柔的眼中没有一丝勉强。   华阳夫人轻轻一叹,抬手摸了摸秦子楚的脸颊,脸上的笑容有些失落:“子楚,若非你是我的嫡子,说不定我会想要勾引你。太子对我已经很好,可……我在想什么呢。不知道什么的女子有幸嫁与你为妻。”   再美的美人看多了也会变得平淡,秦子楚现在面对华阳夫人心情就很平静。   他赶忙对着华阳夫人叩首,感激道:“太子有二十几个儿子,夫人能够从中挑中子楚,并且一直为我细心谋划,派心腹之人照顾阿正平安长大,这是我的福气。生活十有八、九是不尽如人意的,子楚别的不敢说,可我一定竭尽所能让夫人后半生顺遂。”   “是啊,他有二十几个儿子,可那些和我有什么关系。”一滴泪水忽然从华阳夫人眼中滚落,她抬手掩住樱桃小口,眼睛睁得大大的,无声的落泪。   她将嬴政推回秦子楚怀中,匆匆丢下一句“送公子回去。”后,转身跑进后殿。   秦子楚看着华阳夫人失魂落魄的模样,心情跟着低落起来。   来到战国时代后,秦子楚每一天都过得十分充实,难得有时间回想起自己曾经的生活都是快乐的部分,可华阳夫人今天的反应让他想起自己来到这里前发生的事情。   一时之间,秦子楚脸上也失去了笑容。   他牵住嬴政的手,慢慢往回走。   回到寝房后,秦子楚直接躺进了被褥之中,顿觉身心疲惫。   嬴政站在门口看着蜷缩起身体窝在被褥之中的人——他细瘦的脊背向内弯曲着,整个缩成一团。   秦子楚看起来似乎有点可怜。   他心中肯定的说:秦子楚在难过。   ……因为华阳夫人落泪了么?   不,秦子楚并没有太子柱喜欢美人哭得一枝梨花春带雨的模样,那么是因为之前他们的谈话了。   嬴政一步步走到秦子楚身边,坐在他面前,秦子楚微蹙着眉头,嘴唇轻抿出厌恶弧度。   嬴政觉得这个表情根本不应该出现在秦子楚脸上。   他不喜欢秦子楚不高兴的表情。   嬴政伸出短胖的手指按在秦子楚眉心轻轻揉着,低声道:“你被你的情人背叛过?”   秦子楚睁开眼,无力的扯了一下嘴角,抬手将嬴政的小手握在手中,一起按在自己额头上。   他微微扭动一下身体,仰面躺在被褥中,露出怀念的神色:“在我来到这里之前,我刚刚得到消息他和我的表妹搞在一起了。”   不等嬴政说什么秦子楚忽然笑了,他轻声说:“圈子里面分分合合我看过不少,我的那个时代,和现在相差很多,不过男人和男人在一起仍旧是不体面的事情。但无论男女,任何感情都是一场冒险,我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同,感情都是需要用心经营的。虽然结果不是我期望之中的,但我仍旧任何自己做出分开的决定是正确的。”   “……只是做出了正确的决定,并不意味我不难过。”秦子楚说着伸出空闲的另一手,抱着嬴政压进自己怀里,轻轻摩挲着他的脊背。   忽然,秦子楚话题一转,拉着嬴政躺枪:“所以,你不要对女人有那么多偏见,就算是喜欢上男人也会被骗的。谁年轻时候不得遇见个把人渣。”   嬴政懒洋洋的掀起眼皮,瞥了自顾自教训得起劲儿的秦子楚,嘴角勾出冷笑。   又在教训朕了?   看来你真是一点都不知道,没有不记仇的帝王。   “你难过是因为和华阳夫人一样不能给他生孩子,所以他另找女人了?”嬴政按照他老古董的思想极其自然的询问。   秦子楚霎时被这个信息量太大的问题憋住了。   _(:з」∠)_为什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看到了生子文,一定是错觉。   秦子楚认真的解释:“我那个时候并不是人人都需要后代延续自己血脉的,所以感情只是纯粹的感情,孩子不是两个人在一起的必需品。懂吗?那是爱情的结晶,不是婚姻的目的。”   “很显然,他选择了‘目的’,把你的‘爱情’扔在脑后了。”嬴政忽略了秦子楚的解释,直指问题核心。   秦子楚平静的说:“或许是我太天真了。”   “不错。”嬴政平静的点点头认同了秦子楚的自我评价,随后以更加冷酷的语气说,“一旦做出被人占有的决定,那么你就将自己致命的弱点暴露给他人,随意伤害。”   嬴政说完这些,抬眼看着秦子楚,抽出手掌坐正,直白的要求:“朕不管你曾经的生活多么混乱,现在不许再和男人有关系。”   “……我原来也是正常谈恋爱、同居的好么……”秦子楚觉得自己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无媒苟合!秦子楚!你竟然还做过这么无耻的事情!”嬴政看着秦子楚的眼神终于染上真正的怒色,肉嘟嘟的手掌拍在被子上。   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可是……   ┭┮﹏┭┮难道,我果然是很认真的耍流氓么?   Σ( ° △ °|||)不对!   为什么正常的事情,每次被始皇帝一说,我总觉得自己不对啊!   不能领证明明不是我的错!   秦子楚终于一激灵坐起身。   他把嬴政按在原地,赶忙说:“我们都是谈恋爱在结婚的,只有很少一部分才是有人介绍……不对,有人介绍也是要谈恋爱的!……我到底在说什么?”   秦子楚已经欲哭无泪了,越说越乱。   他终于彻底放弃对嬴政解释其中的区别,躺回褥子里面,闷闷的说:“让我静一会。我不想跟有强迫症的老古董说话。”   嬴政收起脸上伪装的怒容,蹭到秦子楚怀中,枕着他的手臂,低声道:“若是你一直老老实实的每个月夜半时分偶尔纾解,朕不会拦着你的。”   秦子楚躺在床上舒展的四肢骤然收紧,整个人僵成了石雕。   每个月、夜半时分、偶尔纾解……   每个月、夜半、纾解……   夜半、纾解……   纾解……   “你晚上为什么不能好好睡觉!会长不高的!矮子是没有未来的!”秦子楚咬牙切齿的说。   他脸色爆红,眼神却不由自主的闪躲着嬴政。   (*/ω\*)夜深人静自撸被围观真的太羞涩了。   围观的人还是……始皇帝陛下……的童款……   _(:з」∠)_下限要被戳爆了怎么办!   不知道是不是可以拼凑回来呢?   算了,不要在乎这些细节,反正早就有裂缝了。   嬴政挑眉一笑,低声说:“你的脸好红。”   他抬起手,轻轻摩挲着秦子楚的脸颊,像是很满意的眯起眼睛,露出可爱的笑容。   他继续道:“还很滑。”   秦子楚脸上更热,耳朵都烧了起来,赶忙扯下嬴政抚在自己脸上的胖手,终于正视幼小身体之中的灵魂。   ( ⊙ o ⊙)好像瞬间眼前坐着的是个压迫力十足的成年男人。   “你、你别乱摸!”秦子楚色厉内荏的瞪着嬴政。   嬴政顺势收回手,扭着身体用脚丫在秦子楚腰腹蹭过,轻声说:“朕富有天下,无论摸什么都是应该的。”   (╯‵□′)╯︵┻━┻这到底算是被老男人调戏,还算被熊孩子调戏!      第59章 自己睡      嬴政一时无聊逗弄秦子楚,结果自从晚上起,秦子楚就一直板着张脸,再没跟他说一句话。   嬴政眼神时不时从秦子楚脸上滑过,嘴角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   可秦子楚不说话,他也不发一言,只是时时刻刻都安静的围在秦子楚身边,每当秦子楚要去做什么的时候,就态度无比自然的伸出双手要抱抱。   秦子楚总是下意识的抱起嬴政才想起俩人目前尴尬而暧昧的气氛,然后,他会动作僵硬的抱着嬴政去做自己的事情。   拥有充分耐性的两人之间忽然陷入僵持,无论谁都不肯先对这一场暧昧低头。   时间不等人。   秦子楚和嬴政有时间延长这场拉锯战,魏国国主传来的联姻意向却真的惹出了麻烦。   傒公子自从被王后和华阳夫人婆媳两人兵不血刃的瞬间秒杀后,立刻在东宫沉寂下来了。   可无论王后还是华阳夫人都没打算置他于死地,因为傒公子是嬴氏血脉。   因此,凭借着太子柱从不衰减的宠爱,哪怕傒公子这两年仍旧寂寂无名的在内宅厮混,可他所过的生活仍旧非常轻松惬意。   唯独有一点太子柱满足不了这个心爱的儿子——嫡子之位。   人性本贱。   越是得不到的就越好,傒公子的心思也不能超凡脱俗,锦衣玉食渐渐满足不了他的野心。   傒公子从一开始对嫡子之位的势在必得,变成了现在的执念。   一股可怕的念头在他心中生根发芽,如果没有子楚公子,那么太子一定会册立他为嫡子!   秦赵之间的战争终于成了点燃傒公子野心的火种。   邯郸之战失败,算上之前赊欠秦国的六座城池,赵国一共失去了包括国都在内的十八座城池。   可赵国失去的绝不仅仅是这十八座城池,它丢失的还有争霸天下的可能性。   傒公子的正室是赵王的姐姐,虽然并非一母同胞,可因为此战落败,她的地位也一落千丈,失去了在傒公子面前的发言权。   魏国国主虽然胆小怕事、敏感多疑,可他左右逢源的做法,目前确实很好保存了魏国的实力。   此时魏国国主想要嫁女儿给太子柱的儿子,傒公子立刻如同第一位妻子一样,从这名国主之女身上看到了巨大的政治力量。   如果是一般的正室,自己丈夫心心念念的惦记着其他女人,恐怕寝食难安,可傒公子的正室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立刻主动出现在傒公子面前。   “公子心怀大志,妾不能为了一己自私耽误公子。”姬优跪在傒公子面前,垂泪轻声道,“妾希望让出正室之位,请公子迎娶魏国国主之女。”   傒公子完全被自己正室的做法惊呆了。   他虽然知道迎娶魏国国主女儿的好处,可休弃结发之妻绝不会有好名声。   傒公子已经准备好要将魏国国主之女推给和他交好的另外一名公子让了,可姬优的说辞重新点燃了傒公子的野心。   他眼神灼灼的盯着姬优,希望能够从她口中得到主动求去的合适理由。   姬优略带忧伤的轻轻一笑,白皙漂亮的脸蛋枕在傒公子膝上,温柔的说:“公子得到太子多年悉心教育,才华绝对高于华阳夫人为了巩固地位认来的子楚公子。所以,公子缺乏的只是一个机会和强大的外援而已。”   这番话极好的安抚了傒公子两年多时间不断加深的自我怀疑,拍得他身心舒畅。   话到此处,姬优摩挲着傒公子的大腿,仰头用充满了爱意和自怜自伤的眼神看着他,轻声说:“公子日后富贵了,请不要辜负妾对公子的深情。”   傒公子赶忙抱起姬优,轻声哄着:“我绝不会忘记夫人的付出,在我心里,只有你才是我的夫人。”   语毕,两人已经滚进大床。   姬优随着傒公子的动作轻喘着发出一声声压抑的叫声,似乎无比动情,可她被手掌遮住的脸上却有着一双冰冷而充满了杀意的眼睛。   傒公子是她的丈夫,可他姬妾成群,对自己从来算不上敬重爱护。   姬优对傒公子没有一丁点夫妻之情。   但是她要为赵国报仇!   只有不断加强傒公子的实力,让他有和子楚公子的一搏之力,才会导致秦国后嗣之间内斗不断,损伤国力。   哪怕自己能够做的有限,姬优也不在乎。   破邯郸城门之计,出自子楚公子之口,他该死!   魏王虽然不聪明,可这不代表他的女儿也是个蠢货。   随着使团到达秦国后,她既没有骄纵的要求嫡子秦子楚作为她的丈夫,也没有选择殷勤备至的傒公子,而是从太子柱的二十几个儿子里面选择了名不见经传,甚至一身沉疴的然公子。   这个决定立刻迎来了轩然大波。   “这不可能,她怎么回想嫁给一个快死的病秧子!”傒公子在自己的院子里疯狂摔打着东西。   他的正室姬优更是失落魂魄,比自己没娶到老婆还难过。   秦子楚为然公子送上祝福后,面带微笑的抱着嬴政走了,直到回到自己的院落之中,他脸上仍旧笑意不减。   嬴政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到:“你为何笑得如此开怀?”   闻言,秦子楚笑得更加舒畅。   他得意的瞥了一眼率先结束拉锯战的嬴政,轻声解释:“魏国国主之女真是个聪明人。我只是高兴咸阳宫中的女人,蠢人特别少,这样生活会很轻松自在。”   “哦?你如何看待此事?”嬴政仿佛之前任何事情都没发生似的随性问到。   他自然而然的侧身枕在秦子楚膝头,仰着头的眼神甚至删除符合他身体年龄的天真和好奇。   Σ(っ °Д °;)っ到底发生森么事情!   嬴政怎么突然变得像个正经孩子了!   不对,他变得像孩子,本身就证明事情朝着诡异的方向发展了啊!   “说啊,子楚。”嬴政带着点鼻音嘟哝,声音带着三分催促、三分急切和无比明显的撒娇味道。   秦子楚被嬴政叫得眼神发直。   他意识到自己没办法从这样“可爱的孩子”身上移开自己的视线。   一番纠结后,秦子楚认命的解释道:“我一向更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因为一个人聪明意味着他们知道轻重,哪怕面对的是狂妄的聪明人,也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推测他们的想法——但对根本不在同一水准蠢人,你能猜出他们还会做出什么更蠢的事情么?”   嬴政的眼神闪了闪,嘴角勾起,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他心中道:在朕眼中,没有几个真正的聪明人,大多数不过是自作聪明罢了。   可秦子楚的话,依旧让嬴政心中赞同。   他做出委屈的神色,扯了扯秦子楚的长袍下摆,拖着声音道:“子楚终于肯和朕对话了。”   秦子楚神色复杂的盯着嬴政如今的表现半晌,最终还是眼神遗憾的说:“嬴政,我知道你这么做是因为知道我对孩子很容易心软,所以才故意伪装出现在的模样。真的,你现在的模样特别可爱。可这不是你真实的样子,我不习惯,你还是冷着脸好了。”   随着秦子楚话音出口,嬴政脸上毫无违和感的稚嫩神色消失无踪。   哪怕他嘴角还是勾着相同的弧度,但此时的嬴政看上去却异常的诡异,而且危险。   “朕以为你愿意对孩子似的朕开口,是因为能够从‘他’身上感到自身的强大。”嬴政坐起身,直视着对面的男人。   秦子楚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将指尖落在嬴政脸上,顺着他的五官无比细致的勾勒着线条。   秦子楚嘴角的笑容透出无奈和放纵。   他轻声说:“嬴政,有没有人告诉你,你有一双狼一样冰冷又狠辣的眼睛?哪怕伪装得再像可爱的幼犬,也没办法改变骨子里的东西。你坐在龙椅上的那些经历早就刻在你的灵魂之中,我虽然不算喜欢,也不会强求你虚构一个可爱的形象面对我,而且……我觉得现在的模样更适合你。还有,我不喜欢你用孩子的脸做出这么猥琐的表情。”   秦子楚说完,自己笑了起来。   他平静的宣布:“人都要为了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我担任了你父亲的角色,那么自然就有教导你的责任——从今晚起,你自己睡吧。”   笑容僵在嬴政唇边,他皱着眉头,不满的说:“你对朕说什么?”   “自己睡!恶意卖出来的不是萌。”秦子楚脸上的笑容终于舒心不少。   他抬手在嬴政眉心用力一戳,让肉嘟嘟的软团子后仰着倒进褥子里。   语毕,秦子楚心情舒畅的大步走出寝房,嬴政拖着自己的短手短脚和被褥战斗了许久才从中解脱。   他微微喘着气看着自己每只手背上的五个肉坑,沉下脸色。   秦子楚当天下午难得没有带着嬴政出门,自己独自前往秦王处,随着他学习处理政务。   他本以为魏王嫁女已经是一件大事,却没想到秦国彻底战胜赵国的事情对东方诸国的震动绝不仅于此。   “子楚,你来得正好。”秦王笑得像个亲切温和的老人。   他对秦子楚招招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秦子楚微笑着向在场的几名得到秦王重用的官员拱手示意一圈后,端坐好。   一队陌生人神色忐忑的站在大殿上。   队伍最前方的大臣猛然跪在地上,开口高呼:“臣携周天子的旨意拜见秦王。”   白起、范睢、彰黎等被秦王重用的大臣此时都在大殿之上,眼见周朝丞相俯首帖耳的拜见秦王,不由得纷纷勾起嘴角。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天下已是秦国的囊中之物!   秦子楚看着这一幕清楚的意识到:宗主国和诸侯国的地位已经彻底转换。      第60章 复苏      正殿之中的笑声极为刺耳。   周朝丞相几乎是瞬间脸色就涨红了,可他知道自己此番入秦是为了探听秦国的态度,确定秦国是否有灭周的野心。   因此,哪怕个人觉得再屈辱,他也该完成自己的任务。   周朝丞相很快调整了自己的心情,再次恭敬对秦王叩拜一番。   秦王欣赏着周朝丞相跪拜在自己脚下的模样,心中快意不止。   秦国可以说是被坑专业户。   不提秦王自己三番五次被赵国坑拿不到承诺的城池,秦国现在占领的土地,就是当初被周天下赐下时候坑了一把的。   这一块土地被外族占领、根本拿不回来。   因此,整个秦国的历史前半部分并非什么励志的自强史,而是拖家带口每天攻打外族,意图拿到自己封地的坑爹史。   经年累月、世代相传的怨气早就让秦国的国主对周天子没有一丝一毫的尊敬。   眼前的情况如此,哪怕秦子楚这种刚刚来到秦国成为王孙的人,都只能说周朝丞相现在的屈辱是自作自受。   “寡人已经感受到周天子的敬意了。那么丞相来我大秦,所谓何事?”秦王口气懒洋洋的。   显然,他对亲自招待周朝丞相兴致不高。   周朝丞相见秦王根本不叫他起身,干脆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煞有其事的说:“为了国主的千秋霸业而来,秦国国主可知秦国已经陷于危难之中了。”   秦王重用范睢多年,君臣之间默契十足。   闻言,范睢直接起身踱步到周相面前,极为不礼貌的挑着眉梢上上下下扫视着周相。   他忽然发出一声古怪的笑声,伸出手指指着周朝丞相,高声道:“周朝丞相这是逗弄我们国主呢!周天子现在占领的土地不过方圆百里,领地内民众不过三万。哪怕是实力大减的赵国想要灭周也不过是挥挥手的事情,周天子不担心自己,反而是我大秦危矣——你当我们都是傻子,这么好骗吗?”   范睢是个圆滑的人,但他的圆滑只表现给值得他圆滑的人看,而但凡嘴炮技能满点的人,开启嘲讽,绝对是事半功倍。   周朝丞相被范睢戳中死穴,燥得恨不得现在就走。   他迎着范睢充满讽刺的笑容,膝盖一软,又跪倒地面上了!   “范睢,不可无礼。”秦王装模作样的斥责了范睢一声,可语调温和得像是在说“亲,干得好,给你五星好评呦~”。   范睢折腰道了声“多有得罪”,根本不等周朝丞相的回话,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了。   君臣两人一番动作,将周朝丞相晾在原地尴尬得只希望有条地缝钻进去。   秦王“呵呵”的笑了几声,坐在原地对周朝丞相拱手安抚道:“请丞相海量,不要和范睢一般见识。我大秦到底有何危难近在眼前,还请丞相能够对寡人明言。”   周朝丞相眼见秦国君臣虽然对羞辱不止却还是听进去了他的话,终于心下一松,面色渐渐恢复平常。   他趴伏在地面上,恭敬的叩首,回答:“秦国国主有所不知,自邯郸一战后,秦国的威名就像是奔腾不息的河水,传遍了每一寸土地;赵、韩、魏三国本为同宗,自是天然的联盟不必多言;齐王这些年越发昏庸无道,国力大减,也没有了和国主一争霸主之位的能力;楚国被国主烧掉了宗祠,和秦国为世仇,无可转换;燕国虽然离秦国遥远,可燕国军队无能,攻打赵国尚不能成功,若是国主挥军北上,他们哪能抵挡呢?因此六国已经背着国主,私底下连成一气,结盟决定以合纵之势再次抗秦了。”   周朝丞相再次在地面拜服一番。   他动情的说:“天子有心中有一个计策能够阻止六国合纵之势,彻底毁掉他们的联盟,只希望恳求秦国国主能够保证天子的平安。”   六国合纵曾经给秦国带来巨大的麻烦。   秦王是个老人瑞,经历得事情多了,在这一方面自然清楚,若是六国联合起来抗秦,是极为麻烦的事情。   眼下,听到周朝丞相的话,他确实感到十分烦躁。   秦王立刻追问:“是何计策?”   周朝丞相马上接话:“秦国国主,觉得天子的要求可以做到吗?”   秦王被他一提醒,瞬间压下心中的担忧,脸上露出笑容,显得十分和善。   他摆摆手,有些埋怨的说:“丞相真是太多虑了。天子与寡人比邻而居,我大秦势力强盛,若是真的有心灭周,何须等到今日。”   秦王说着,直接伸手指向白起,半是承诺、半是威胁的说:“天子将消息告诉寡人的恩情,寡人会记在心中的,但若是被寡人知道天子另有所图,武安君麾下的大军可不会同意寡人轻轻放过。”   周朝丞相被吓得半死!   他连连叩首,反而不断对秦王承诺:“秦国国主不必担忧。天子绝不会背着国主做什么的,天子只是希望延续周朝的气数罢了。秦国国主可用金银贿赂六国国主身边的谋士,其中有许多见钱眼开之辈,到时候秦国之危可解。”   “哈哈,那寡人就多谢天子的消息了。”秦王高高兴兴的对内侍吩咐,“好好招待周朝丞相。”   周朝丞相得到了秦王的保证,哪还有胆子继续站在秦国的土地上。   他赶忙推辞:“天子身体抱恙,小臣十分忧心天子的病情,希望能够尽快回国。不得不推辞秦国国主的招待了。”   秦王心中冷笑:以为寡人想留下你当人质吗?也未免太高看得起自己了!除了贤明远播的战国四公子,寡人还未看得起谁呢。   他见周朝丞相如此不识好歹,直接说:“既然如此,丞相请回吧。寡人不留你了。”   话落,秦王没有一丁点背着人的心思,直接转头对着彰黎询问:“先生觉得此计如何?”   彰黎温和一如既往,轻声道:“虽然有些粗糙,却不失为一条好计策。”   “这么说来,先生还有更好的办法?”秦望眼睛瞬间亮起来了!   但凡当了多年王者,都会有些完美主义。   秦王本就不是十分相信周天子会给他送来什么好办法,一听到彰黎果然有更合适的解决方法,立刻来了兴致。   彰黎接上周朝丞相对六国局势的分析,一阵见血的说:“分送金银说到底和相国‘远交近攻’没有什么区别。国主只需要继续按照以往的做法维持和齐国、魏国的良好关系,再单独对燕国送上结盟示好的礼物便足够破坏此事了。”   秦王思索了片刻,犹豫的说:“可魏国前些日子才将女儿嫁入秦国,今日就能够背着寡人与其他五国结盟,可见其人对背信弃义已是家常便饭一般。寡人如何能够放心与其结盟呢。”   秦王没懂彰黎所说话中的门道,同为谋士的范睢却完全理解了。   他马上替彰黎解释给秦王听:“先生的意思是,只要做出继续交好的模样,就足够让六国的合纵联盟分崩离析——如赵国、楚国这样在我秦国手中吃了大亏国家,怎么可能相信接受我国示好的齐国、魏国和燕国,与他们共同抗秦呢?只要他们相互疑心,我大秦的目的就达到了。”   范睢解释完,与彰黎相视一笑。   两人都觉得,在目标一致的情况下,谋士越多,辅佐君王的时候果然越轻松。   反而是秦子楚在听了他们的对话之后,还在思索周朝丞相送礼的可行性。   秦子楚确实逐渐变得成熟深沉,可他在眼前这群老人精眼里就像是一块干净的白绢,有什么心思一眼就能看到底。   秦王在秦子楚肩膀轻拍一下,温和的说:“子楚在思考什么?”   秦子楚轻声道:“其实周朝丞相的话,也有可行之处。既然周天子都请说了六国合纵的消息,可见他们之间已经达成一致。先生和相国的意思是阳谋,光明正大,可以国出访总会更加繁琐,拖得时间也会更久。但若是直接贿赂各国国主反对攻打秦国的近臣,效果则是立竿见影的,只可惜不是长久之计。两个办法,双管齐下就最好了。”   秦国国主欣慰的笑了起来,对彰黎和范睢高兴的说:“子楚长大了,大秦日后无忧。”   随后,他下令道:“彰黎先生主持拜访齐国、魏国和燕国,继续结盟的事情;范睢人脉广,你派人去贿赂六国国主近臣。王乾、白起,分兵两路屯于上党和函谷关。一旦他们有所异动,寡人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秦子楚听到秦王的吩咐,马上明白虽然他夸奖了自己,其实自己还是差得远了。   他心中似乎根本没有动武的意识,仍旧停留在纸上谈兵。   秦王做完决定终于发现了今日不同以往的事情。   他在秦子楚怀里指了指,幽默的说:“寡人今日怎么没见你带着阿正?子楚终于放心让他一个人玩耍了,还是他终于像个孩子喜欢出去玩闹,而不是整日粘着你听政了?”   秦子楚对嬴政“其实是个成年男人”的意识乍然复苏。   秦王随口的调侃听到秦子楚耳中,不由得自己就觉出了其他味道。   哪怕明知道秦王没有其他意思,秦子楚还是心虚不已。   俊秀白皙的脸上飞上淡淡的薄红,他垂下眼眸低声说:“阿正渐渐大了,我让他今日起晚上自己睡。”   秦王只当秦子楚不好意思,拍着桌面哈哈大笑:“你们爷俩真是有意思。”   随即他指着彰黎和范睢,笑着说:“你们说今晚是子楚不放心的频繁起来跑去看阿正睡不睡得着,还是阿正死活赖在子楚房里不肯走?”   Σ(っ °Д °;)っ爷爷,你是秦国国主啊,这么八卦真的好么!      第61章 怒火      秦子楚被秦王所描述的、极度可能发生的场面吓到了,浑浑噩噩的回到院子里。   他一抬头,映入眼帘的景象几乎向秦子楚吓得魂飞魄散。   嬴政竟然手中拿着一柄木剑,不断做出劈砍的姿势!   秦子楚承认嬴政的发育状态确实远远超过一般同龄孩子,还不满三岁身高就已经将近一米了。   但是无论他发育的多好,灵魂多么成熟,本质上仍旧是个孩子。   他怎么能这么拿身体开玩笑?!   一股怒火瞬间燃尽了秦子楚的理智,他大步走到嬴政面前,仗着身高优势,一把抢过他手中的木剑,抱起嬴政往寝室中走。   顺手将木剑丢弃在脚下,秦子楚直接将嬴政翻过身压在膝头,扒下他的裤子,啪啪的狠狠打了嬴政几巴掌。   他怒气冲冲的说:“你又在做什么?很怕自己不受伤是不是!”   秦子楚自觉打得很用力,可无法改变的现实是——他是个战五渣。   嬴政的屁股上确实红了起来,可这是因为他现在被养得身娇肉贵。   嬴政本身不觉得疼。   他甚至没有什么羞赧的情绪。   每当秦子楚觉得他做了什么会伤害到自己身体的事情的时候,都会采取打屁股这个做法。   他似乎认为嬴政一定会觉得羞耻,然后改掉那些习惯,可嬴政发现秦子楚每次只有同一种办法之后,根本没办法认真的面对这件事情。   在秦子楚未曾参与的过去,嬴政遭受过太多羞辱。   因此,眼前带着关心和焦急的小手段,简直如同挠痒痒一样,不但对嬴政没有任何威慑力,甚至,嬴政很喜欢在这种时候扭过头盯着秦子楚的脸蛋,注视着他脸上的神色。   不知道为什么,秦子楚的表情总让嬴政觉得他比自己要疼得多。   ……打在儿身,疼在娘心之类的感觉吧。   这个想法让嬴政暗自笑了许久,而心里也始终带着一股近乎甜蜜的喜悦。   秦子楚是真的关心他,否则明知道他的身份和威名,秦子楚是绝不敢对他动手的。   “你要是想练习剑术,我去请求秦初或者武安君来教导你,不准自己偷偷练习!知道了么!”秦子楚冷声说完话,小心翼翼的托着嬴政滑下自己膝头。   他的手掌伸在男孩腿弯下,抱着他回到被褥之中,眼神担心的凝视着变成粉红色桃子的两瓣屁股,眼中透出自责。   “阿正,是不是很疼。”秦子楚手指轻轻的落在嬴政臀上,被上面火辣辣的温度吓了一跳。   嬴政趴在褥子里,满不在乎的说:“无事。”   秦子楚不放心的盯在上面,犹豫的说:“……可是,好像有点肿了。”   “过来陪朕躺一会,朕累了。”嬴政将手背向身后,抓住一直摩挲着自己臀部的手掌拉到身前。   秦子楚迟疑了片刻,对外面吩咐:“枝儿,拿些棒疮药来。”   随即,他就着被嬴政抓住手腕的动作,十分别扭的侧着身子躺在嬴政身边。   嬴政嘴角勾起一抹浅笑,闭着眼蹭了蹭身子,贴到秦子楚身上。   秦子楚立刻躺平身体,无比自然的伸手将嬴政向像小时候似的揽入怀中,让他能够趴伏在自己怀中。   两人胸腹相贴,随着呼吸能够轻易的感受到对方身体的震动。   嬴政侧过头枕在秦子楚胸口,听着一声声沉稳的心跳,忽然说:“秦子楚,记住,朕过去没有将你当做父亲,现在不会,日后也不可能。”   秦子楚摸了摸他的后脑,轻声回答:“不用总提醒我这一点,我很清楚自己是谁。”   显然没懂得朕的意思,嬴政心里遗憾的想。   他垂下手臂抱住秦子楚的细腰,在他怀里蹭了蹭,快入睡前,忍不住出声强调:“你不但要记住自己,还要记住朕,不要忘记了。”   看着在自己怀里睡着的男孩,秦子楚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的手指轻轻拨弄着嬴政垂在肩膀上的黑发,发丝每一根都很粗硬,若是短发肯定会枝枝愣愣的扎得人手心疼,但留长之后却异常浓密顺滑,抓在掌心就像是掬起一卷锦帛。   听说都发硬的人脾气都不好,嬴政显然应了这句话。   可秦子楚养了他这几年之后,哪怕脑中再清醒,心中也仍旧觉得他只是个执拗的孩子。   刚刚告诉自己不要太放肆,应该和嬴政拉开适当距离的话,转眼又被秦子楚抛之脑后。   枝儿轻手轻脚的走进房中,手中端着一罐药膏。   秦子楚正要接过她递来的药膏,嬴政却猛然绷紧身体抓住落在脚边的木剑骤然向后劈去!   “啊啊啊啊——!!!”被打中的枝儿发出一声惊叫,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摔在地面上。   她脖颈之间显出一道透着血液的红痕,若非嬴政年岁太小,个头不够高,恐怕枝儿已经人头落地了。   秦子楚被眼前的变故吓得不轻。   可他第一反应绝不是看枝儿伤情如何,反而直接伸手蒙住了嬴政的眼睛!   秦子楚彻底被自己的动作震惊了。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他缓缓松开手,落回自己膝头。   秦子楚盯着自己的手掌,许久无言。   ……什么时候开始,嬴政会不会被杀人吓到,对我来说比他杀人本身更可怕了?   秦子楚遭受的打击过大,缓缓站起身,神色僵硬的走出门外,再没去看一眼嬴政和枝儿。   秦子楚的异常反应原本极大的分散了嬴政的注意力,可当他离开房间,嬴政重新抓住木剑。   他直接跳到枝儿身上,对着她的腹部狠狠踹了几脚,剑尖抵在枝儿颈侧,平静道:“谁派你来的?说。”   “小公子在说什么,奴婢完全听不懂。”枝儿哭得满脸泪痕,陪着她身上的伤口看起来异常凄惨。   嬴政丝毫怜惜都没有,手掌用力,剑尖压住她的气管,不断下压。   他冷淡的说:“不愿意说,那你就不必说了。”   朕一生也许误会过很多,可唯独杀意是朕不会认错的。   秦子楚确实被自己朝着不健康方向发展的心理状态刺激到了,可他还没到和世界合二为一的呆滞境界,房间里过于吵闹的声响还是惊动了他。   秦子楚毫不犹豫的对守卫道:“快进去,房中恐怕出事儿了。”   前后不过十几息的时间,当秦子楚带着守卫士兵冲回房间的时候,枝儿早已身首异处。   枝儿的死相极为凄厉,鲜血飞溅得满屋子都是,而嬴政脸上带着一道淡淡的血痕坐在地上,喘息个不停。   他脚边,落着一柄泛出幽幽蓝光的锋利匕首。   秦子楚的心跳简直要挺下来了,他一把将嬴政抱进怀里,紧张的说:“你有没有被匕首划伤?”   嬴政反手握住秦子楚的手掌,沾满血迹的脸上显出一抹笑容,简洁的说:“无事。”   嬴政顿住声音,似乎觉得自己出口的话太过简单了,对着秦子楚的眼睛,加了一句:“伤痕是她抓出来的。”   秦子楚闷闷的“嗯”了一声,压着他的头埋在自己怀中。   两人坐在满是血迹的房间里,静静的依偎在一起。   守卫们谁都没想到冲入子楚公子房中会是这样一番景象,但看着他们父子二人,无一人敢出声惊扰。   带队的守卫比了个手势,他们立刻静悄悄的将枝儿的尸体抬出房间。   过了一刻钟,领队跪在秦子楚面前低声道:“末将看守不力,让子楚公子和小公子受惊了。”   秦子楚终于缓过神,抱住嬴政起身,温和的说:“此事不能怨你们,枝儿伺候我和阿正多年了,谁也想不到她会突然做出这样出人意料的事情。”   “守卫不力,令歹人持刃而入,自己去领十鞭子。”不等秦子楚说完话,他怀中的嬴政已经冷冰冰的说,口气没有一丁点转圜的余地。   秦子楚看向嬴政,嬴政却摇了摇头,向自己身后使了个眼色。   他顺着嬴政的眼神向后看去,霎时愣住了。   原本忐忑不安跪在地上不敢起身的守卫领队此时已经一连劫后余生的表情,兴奋不已的“砰砰砰”磕了几个响头.   他高声道:“谢子楚公子仁慈。”   待守卫离开,秦子楚疑惑的看向嬴政,轻声说:“为什么会这样?”   “只有将他赶出咸阳宫,才会没有处罚。”说完这些,嬴政视线在房间中转了一圈,发现秦子楚被自己染上许多血迹,忍不住皱起眉头。   他不高兴的说:“去沐浴更衣。”   秦子楚笑了笑,将嬴政放下,牵着他的手走到门外,对其他瑟瑟发抖的宫女吩咐:“准备热水,我和阿正要沐浴。”   宫女们也跟之前的守卫似的,得到任务后反而像是松了口气,飞快的动起来。   没多久,她们就收拾出浴房另一侧的正房让秦子楚带着嬴政休息。   嬴政此时的身高已经不用秦子楚在抱着他了。   他神色悠闲的与秦子楚并肩坐在浴桶之中,微微垂眸。   “朕猜,枝儿身上摸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嬴政说话的声音有几分飘渺。   秦子楚不解的说:“枝儿原本是华阳夫人心腹,若非确实忠心耿耿,华阳夫人是不会将她派到我们身边的。而且,快三年了,她从未做过一件不对的事情,我实在很奇怪竟然是她动手要杀你。”   嬴政把握十足的说:“不利证据肯定会指向魏国国主之女。”   “你觉得是她要杀你?”秦子楚一惊。   “绝不可能。”嬴政眯起眼睛,重瞳之中闪过一道狠戾的光芒。      第62章 黄金甲      秦子楚父子遇刺一事立刻震动了咸阳宫,惹得秦王大怒。   华阳夫人本应该坐在宫中等待秦子楚来向她表示一切安好,可一想到自己不是秦子楚的生母却被牵扯到这件事情里面,华阳夫人无论如何都坐不住了。   “不行,我得亲自去见见子楚。”华阳夫人在庭院中来回绕了几圈。   她终于带着一溜青春逼人的漂亮宫女快步向秦子楚的院子走去。   “夫人怎么过来了?”秦子楚带着嬴政向秦王回禀了行刺事件的经过之后,马上向华阳夫人居住的宫殿走来,没想到却在半路上正好与她相遇。   华阳夫人眼睛一红,一手牵着秦子楚一手将嬴政抱在怀里,委屈的哽咽了起来。   秦子楚在华阳夫人脊背上轻拍了几下,立刻收回手。   然后,他轻声说:“夫人别怕,我和阿正都没事。让我们送您回去休息吧。”   华阳夫人知道自己此时的举动太失态了。   她掩着脸轻轻拭去泪痕,微微垂首带着秦子楚来到自己的院子里。   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对华阳夫人讲解了一番,她脸上的忧心总算消失了大半。   秦子楚和嬴政都不可能相信枝儿所做的事情是由华阳夫人指使的。   因为他们是利益共同体,华阳夫人哪怕找人刺杀秦王和太子柱都比想要杀了秦子楚和嬴政合理。   没有儿子和孙子才会损害到华阳夫人的未来,所以,此事绝对和她无关。   “夫人不必担心了。”秦子楚坐在华阳夫人对面,被她紧紧牵着手掌。   即使现在看到秦子楚和嬴政盎然无恙,可华阳夫人仍旧没能够完全挣脱之前的恐惧。   她抖了抖嘴唇,艰难的说:“子楚,你不怀疑是我做的吗?”   秦子楚笑了笑,温柔的说:“母亲在想什么呢?人心隔肚皮。枝儿要做什么事情哪是我们猜测得了的,再说,她离开您身边将近三载了。您怎么可能知道她的近况。”   华阳夫人听到秦子楚的话,确信他对自己信任依旧,感动的点了点头。   她忽然对身边的宫女吩咐:“去把我准备的东西给公子取来。”   秦子楚原本还在纳闷华阳夫人又要送他什么东西,看到实物后,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Σ(っ °Д °;)っ黄、黄金做的防弹衣么?   这金光闪闪的感觉,快要把眼睛都晃瞎了!   可是母亲大人,你有没有考虑过,我承受不了这么大的重量啊!   “多谢夫人。”秦子楚声音干涩的致谢。   秦子楚试图将其穿在身上,可他无论如何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将这件看起来重越百斤的黄金马甲穿在身上。   _(:з」∠)_如果穿上不会压坏脊椎的话,我一定可以变成黄金圣斗士。   嬴政瞥了一眼秦子楚发青的脸色,嘴角轻轻勾起。   他起身轻而易举的提起金马甲,在掌心掂了掂重量,中肯的说:“其实穿上也无妨,重量并不大。”   得到孙子的夸奖,华阳夫人立刻就展露了笑容。   她献宝道:“是啊,一点都不重呢,我特意吩咐了匠人将非重要部位的金片压制得比锦帛还轻薄,两侧都是由发丝般纤细的金线编织而成。唯独胸腹处很厚实,刀刃都劈不开呢。”   嬴政点点头,十分认同华阳夫人的说法。   他提着马甲站在秦子楚身后,轻声说:“试试看?”   秦子楚呆愣愣的伸出手臂套上黄金马甲,心中道:确实不沉,顶多三十斤的样子。   ……可是一个勉强三岁的男孩轻而易举的提起三十斤中的东西正常吗?   嬴政,你在不断打破我对正常人的印象啊!   汝甚叼,汝父知否?   _(:з」∠)_算了,我是你爹,我刚刚知道了。   秦子楚看着嬴政的眼神十分复杂。   嬴政轻轻勾着嘴角坐回秦子楚身边,握住秦子楚的手掌,眼神却看向华阳夫人可怜巴巴的说:“夫人我不能和父亲一起睡了吗?他让我今晚迁出去自己睡。”   华阳夫人原本笑如春风拂面的漂亮脸孔瞬间变了一副模样,阴测测的说:“子楚,你为人父,该知道照顾孩子。阿正今日受到这么大的惊吓,你怎么能让他自己睡——他晚上做噩梦靥着了如何是好。快别闹别扭了,你反正你也没有妻子,你们父子二人这些日子还是一起睡吧。”   “……夫人说的是。”秦子楚只好垂首应下华阳夫人的要求。   秦子楚知道出了这种事情之后再让嬴政自己睡,以他的警觉心恐怕要彻夜不眠了,因此,已经改变了心意。   可转念想到这熊孩子当着华阳夫人面强迫自己如此,秦子楚又有些不甘心。   正值此时,掌心微微一疼,秦子楚被嬴政用力抓住,他觉得嬴政似乎十分防备的模样。   秦子楚不由得转头看向嬴政,他却丝毫没有转过头来瞧自己一眼,唯有相接的手掌力量越来越大。   秦子楚对嬴政的反应理解不能,不由得担心的看着他。   嬴政猛然放开秦子楚,抓起矮桌上盛放着瓜果的铜盘直接砸到了华阳夫人身后更换香料的宫女后脑上。   “叮——零零——当!”铜盘从宫女后脑滑落,在地面上滚了几圈后,倒扣着摔在地上。   宫女反而一言不发的直接晕倒在地。   华阳夫人早已经被眼前这幅惊人的变化惊呆了。   她视线定在宫女后脑不停涌出的鲜血上,忽然发出一声尖叫,跌坐在地,腿软得站不起来。   秦子楚赶紧扶起华阳夫人,将她塞进其他宫女怀中,自己走到嬴政身边,低声道:“出什么事情了?”   “香料有问题。”嬴政皱着眉,眼神也带上了不解的神色。   他微妙的停顿了片刻后,轻声道:“和匕首上的不一样,不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这下子连秦子楚都愣住了。   华阳夫人只是个普通的后宫女人,她全部的力量都在影响太子柱的决定时,才能发挥作用。   而太子柱本身并没有掌握政治力量,换句话说,华阳夫人的死活对政局没有任何影响。   哪怕华阳夫人死了,秦子楚仍旧是太子嫡子。   嬴政走到香炉边,随手拨弄了一番,转头对秦子楚说:“是长时间使用会让人忽然心悸而死的香料,从花草中挑拣出来的。”   华阳夫人喜欢花草香在后宫之中从来不是秘密,她甚至喜欢饮花水、喝花蜜、吃花瓣。   嬴政的判断,秦子楚不需怀疑。   因此眼下看起来,华阳夫人宫中发现的事情和嬴政被刺杀的两件事之间,看不出任何联系。   嬴政沉着脸,想起只当了三日国主的太子柱和壮年暴亡的生父,面上显出凝重之色。   他向秦子楚使了个眼神,秦子楚心中一惊,拉住嬴政将他藏在自己身后。   随即,秦子楚走到华阳夫人身边,柔声安慰:“夫人别怕,太子马上就会来了。”   华阳夫人却满脸泪痕,眼中仓惶无助,像是一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幼猫,让人看了心中不忍。   她垂下头,低声说:“太子不知道在哪一位美人那里,他不会‘马上’就来的。”   语毕,华阳夫人扯了扯嘴角,抬起头,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惧,声音微微颤抖的说:“子楚,带我去你的院子坐一坐、松快下吧。有阿正在,总是让人安心一点。”   华阳夫人早就抱不动嬴政了,可她喜欢男孩的心态完全没有变化,甚至因为今天嬴政又救了她一名,对子孙后代的性别歧视更严重了。   她紧拉着嬴政的手掌不放,当离开了压抑的环境后,华阳夫人脸上犹如惊弓之鸟的神色终于减退。   华阳夫人坐在秦子楚的院子里,仰头看着空荡荡的天空,轻声一笑,开口道:“我知道后宫的女人都恨不得我死,只是没想到,真有人能将东西送到我的屋子里。”   秦子楚不知道这时候自己能说点什么,只好沉默的陪在华阳夫人身边。   幸好,华阳夫人也没想过让秦子楚安慰她。   她只是想说说话而已,平日里,太子柱喜欢跟她风花雪月,却不会有心情听她诉说这些苦闷。   “太子今晚听说了消息,肯定会来找我的。你们不用担心,明日一早,我一定会让太子下令搜查后宫。我不高兴了,后宫中的女人都别想开心。”华阳夫人撅起嘴,不甘心的说。   她宁愿简单的陪伴儿子和孙子,可若是想要他们一起安稳,拢住太子柱的心就变成了重要的事情。   华阳夫人说完这些,干脆利落的起身,直白道:“行了,我回去了。你们别送我。”   丢下这句话,她又前呼后拥的离开了。   当闲杂人等都离开了,秦子楚立刻抱着嬴政赶回房中。   插紧门栓,他直接说:“阿正,刚刚在华阳夫人宫中,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嬴政忽然将已经被秦子楚抛之脑后的人提了出来:“宫中的夫人和孩子是不是还活着?吕不韦,你能够确定他已经离开了咸阳么?”   “怎么会突然提到他们了?”秦子楚莫名其妙的说。   嬴政沉下脸,靠在秦子楚身侧。   他皱眉道:“秦王过世后,太子柱暴亡。刚满三年,朕的父王也跟着一夜之间过世。今日的刺杀和华阳夫人房中有毒的香料,看似毫无牵扯却总让朕往不好的方向想去。”   秦子楚跟着皱起眉头,但他还是公正的说:“若是吕不韦非要将一名男孩拱上王座,那么他收买枝儿刺杀你,有可能;去谋害华阳夫人和太子就没有必要了。给他们下毒的又该是什么人呢?”   嬴政摇摇头,否定了秦子楚的猜测。   他平静的说:“只要目的一致,有些人杀人并不一定需要得到好处。此事,绝非出自同一人之手,可他们的目的非常一致。……傒公子的正室、太子后宫不收宠爱的女人们……”   嬴政抬眼看向秦子楚,忽然说:“还有,被你拒绝的魏国国主之女。”   Σ( ° △ °|||)我的膝盖似乎中了一箭。      第63章 彻骨之怒      秦子楚神色僵硬的对嬴政对视,不敢置信的说:“然公子的正妻?她不是怀孕六、七个月了么,此事,你怎么会猜测到她身上?”   嬴政沉下脸色,不怎么高兴的说:“傒公子的正室自从说出她愿意让贤,朕就知道此人对我大秦心怀怨恨。否则人皆善妒,她如何能够让出正室之位给地位不下于自己的女子?至于,魏国国主之女,你还记得自己称赞过她是个聪明女人吗?”   秦子楚点点头,心中越发迷惑不解。   嬴政眯起眼,眼中流露出狠戾的神色。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近乎嘶哑的说:“想要躲开秦赵之争,只要既不选择你也不选择傒公子足以,她何必一开始就选了沉疴缠身的然公子。难道有女子嫁过来就是为了做寡妇么?还是说,她一开始就没想过在秦国长久居住,而是想要早一点离开,回到魏国去呢?”   嬴政的话说完,秦子楚面上血色尽褪。   “难道死了丈夫,贵族女子不用守寡吗?”秦子楚的声音发抖。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被各种电视剧摧残太久,忽略了女人是可以再嫁的问题了,但他仍旧怀抱着希望,盼着嬴政能够告诉自己期盼中的答案。   嬴政瞥向秦子楚,低声说:“除了国主的正室,其他女人都可以再嫁。不过,难得你也不认同女子再嫁之事,和朕有同样的想法。女人如果能老实一点,就没有这么多淫乱后宫的事情了。”   Σ(っ °Д °;)っ等、等等!   话题到底是怎么神展开的,我绝对没有女人改嫁不对的想法!   嬴政,你脑洞不要那么大!!   这种思想是封建糟粕,快忘记它!!!   “我没有这种想法,你最好也没有这种想法。”秦子楚赶忙拉住嬴政的手掌。   他神色焦急的说:“女子也能撑起半边天,她们聪明体贴温柔端庄自信魅力坚强包容宽厚……”   “够了!”嬴政皱着眉头直接打断秦子楚的话,一脸不高兴的说,“你到底要说什么?”   “再嫁挺好的,有利于社会和谐!”秦子楚飞快的说出自己的中心论点。   嬴政冷着脸对上秦子楚的眼睛,似乎完全不能接受他的想法。   秦子楚叹了一口气,低声说:“无论男女,都不应该沉溺在悲伤的过往之中,一个人能够开始新生活远比守着过去自怨自怜艰难得多。”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嬴政一眼,垂下头,声音放得更加轻柔:“赵姬的事情也许对你的影响很大,可她年纪轻轻就要为了一个几乎没有共同生活过、也不曾与她共患难的男人守寡一辈子实在很可怜。我从来不觉得赵姬找男宠是什么错误的事情。”   嬴政面皮绷得死紧。   他攥紧拳头,压抑的说:“是啊,赵姬没有错。错的是朕!朕被她攫取了君王的权利,约束在后宫每天看着她和吕不韦还有嫪毐寻欢作乐、一个接一个生下孽子,这些全是朕的错!”   “阿正,这两件事并不一样,你为什么一定要要混为一谈?民间也许有多女子再嫁,她们一样会将前夫留下的孩子尽职尽责的抚养成人。赵姬做错的地方从来和她寻找男人无关,虽然这肯定刺伤了你作为君主的尊严。”秦子楚不由得跟着提高了音量。   “她做错的是明明染指了巨大的权利,却没有足以这份庞大权利的智慧——哪怕是男人,为此做错的也不在少数。这种事情从来都和性别没有关系。”秦子楚试图展开嬴政的手掌,可嬴政却始终执拗的攥着拳头。   孩童的指甲单薄又尖锐,嬴政紧紧攥着的拳头缝隙之中透出淡淡的血丝,急得秦子楚团团转,可他却根本不知道该拿嬴政如何是好。   嬴政忽然松开手掌,将鲜血淋漓的掌心放在秦子楚手中。   他笑了一下,用一种畅快无比的语气说:“你知道朕是怎么处置赵姬的情夫和孽子的么?是的,你知道朕,那么一定听说过——嫪毐被朕车裂了,而那两个孽子,朕亲眼看着他们一点点被切成了碎肉,然后送到赵姬面前。她被吓得夜夜啼哭,生怕朕也跟着杀了她,多好,很快她自己将自己吓死了,省得让朕亲自下手。”   秦子楚面色煞白的喘了一声。   他控制不住自己松开了嬴政的手掌,却被嬴政一把扯住手腕,用力压在被褥之中。   嬴政直视着秦子楚的眼睛,平静又冷酷的宣布:“别忘记朕的话,朕的‘容人之量’从不给真正亲近的人。”   语毕,嬴政面无表情的端坐在褥子里,伸手平放在秦子楚面前,吩咐:“给朕包扎一下,疼。”   秦子楚因为嬴政刚刚出口的话而感到压抑无比。   他沉默的用房间里准备好的药粉和干净的细布替嬴政包裹起伤口,完全没有了之前的谈兴。   可嬴政却没有忘记两人之前在讨论什么。   话题一转,嬴政直接将话题扯了回来:“若想证实到底是何人所为,明日,我们去探望然公子。”   秦子楚闷闷的应了一声,转身将嬴政塞进被窝里,自己躺在他身边却无论如何都是睡不着了。   秦子楚侧身看着窝在自己怀中沉沉睡去的孩子,露出苦笑。   阿正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像是一个冷酷的王者,除了睡觉的时候,他几乎没办法从嬴政仍旧稚嫩的脸上看出往日的痕迹。   秦子楚清楚的记得这个孩子在他怀中一点点长大,会动、能坐、爬行、站起来一步步试探着行走的模样,可嬴政柔软稚嫩的一面却随着他越来越能够掌控自身的行动,而逐渐被封嬴政亲手封存起来。   嬴政现在让人害怕。   秦子楚叹了一口气,轻柔的抚摸着嬴政的脸蛋,凑上亲了亲。   他遗憾不已的说:“我快要认不出你了,阿正。你太固执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在你死后,秦朝飞快的灭亡了。”   他怀中的孩子似乎十分不安的动了动,秦子楚立刻伸手轻轻拍打着他的脊背,自己闭上嘴不再多言,跟着阖上眼。   秦子楚的呼吸渐渐变得平顺低柔,嬴政却悄然睁开眼睛。   他漆黑的重瞳之中带着愤怒和不敢置信,看着睡着仍旧不忘记将他拥抱在怀里、做出保护姿态的人,眼中负面情绪渐渐消退。   嬴政凑上前,将耳朵贴在秦子楚胸口。   “咚、咚、咚”的平稳的心跳声传入嬴政耳中,他伸手抱住对他而言仍旧太过高大的男人,重新阖眼。   他亲手建立的朝代竟然这么快就亡败了么?   真是让人无法相信,可秦子楚从不对他说谎,可见这是真的了。   无论他哪一个儿子登上皇位,只要李斯尽心扶持,有精兵相护的情况下都不会飞快灭亡,看来继承了他位置的那个儿子,在昏君之中也算得上出类拔萃了。   嬴政心中轻哂,记下此事。   秦子楚在睡梦中轻哼了一声,似乎不太舒服的双腿蹭了蹭被褥,将嬴政的脚掌夹在他腿间。   嬴政微微一愣,忍不住动了动脚掌,果然贴到半挺起的火热源头。   他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起来,手指轻巧的抽掉秦子楚前襟衣物的系带,将仍旧不大的手掌贴着秦子楚的胸腹来回轻柔的摩挲。   秦子楚鼻腔中呼吸更显粗重,没多一会,嬴政就感到脚下的绸裤湿润了一片。   他松开手,静静的看着秦子楚眉目舒展沉沉睡去的模样,脚掌无意识的轻轻磨蹭着他的下腹和大腿。   嬴政动作忽然一顿,随即扬起眉毛露出了然的神情,再看秦子楚的眼神已经变了。   他静静凝视着躺在自己身边衣衫凌乱的秦子楚,终于凑上前贴着绯色的嘴唇。   秦子楚动了动,皱着眉毫无意识的伸手将捣乱的嬴政扯回怀中紧紧抱住。   嬴政瞪着眼前明明很单薄对自己而言却宽厚无比的胸膛,霎时沉下脸。   他不甘心的瞪了秦子楚几眼,终于气冲冲的闭上眼睛,把自己完全埋入他的怀中。   一夜好眠,秦子楚早早醒来,可没等他动弹,身体猛然一僵。   他动作飞快却轻柔的扯开嬴政扯住他衣襟的手掌,轻手轻脚的走到柜子边,更换了一套中衣,随即重新趴回被窝之中。   嬴政立刻粘了上来,惹得秦子楚含着笑意翘起嘴角。   他亲了亲嬴政的额角,轻声说:“真会撒娇,还说要习武、要去探望然公子呢,结果还是选择赖床了。”   将脸埋在秦子楚怀中的嬴政勾了勾嘴角,立刻放松警惕。   再次沉睡前,他心中道:朕果然无论是否惊醒,都不会伤到秦子楚了。   原本上午探视的然公子的计划因为嬴政回笼觉一口气睡到辰时五刻,不得不拖到下午才能够成行。   秦子楚牵着和自己做同样装扮的嬴政带着一夜之间增加了三倍的侍卫来到然公子居住的院落,苦涩又浓郁的草药气味从院中飞散出来。   秦子楚忍不住皱起眉头,对秦子楚点了点头。   两人抬步走进院子竟然如入无人之境!   满院的侍女和守卫都去了哪里?   秦子楚立刻感受到其中的怪异,带着侍卫们快速走进院落,眼前的一幕彻底让他们惊呆了。   嬴集被绑在柴房之中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而然公子面色青白的躺在他身边,看起来竟然比死人都不如了。   “无论院中还剩下多少人,都绑起来,不准让他们自杀。我要将他们都送到国主面前去!”秦子楚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感到彻骨的愤怒。   竟然有人做出这么恶毒的事情!      第64章 命悬一线      守卫们直接包围了然公子的院落。   秦初自从嬴政被刺开始,干脆抱着剑守在他们父子门外,守卫们对秦初这个相貌绝美、身份不明、举止怪异的剑客见怪不怪,三年以来他几乎不和任何人交谈,但看子楚公子的态度似乎将其奉为上宾。   因此守卫们都将他当做了子楚公子的门客。   对秦初来说,情况也确实差不多,秦子楚帮助他摆脱了男宠的身份。   秦初考虑来考虑去发现自己只剩下一身武艺,他所幸做起了护卫的职责,平日无事专心磨练剑技,一旦发现风吹草动就搬着被褥挪到秦子楚寝房外看守。   前些日子嬴政遇刺的时候,他跑去寻秦王的门客比武未能发现。   心中愧疚之下,秦初至此以后对秦子楚和嬴政寸步不离。   “速速将然公子和集公子送到华阳夫人的宫殿之中,宣医生前来为他们治疗。另外派一人送信给国主。记住,一定要保住他们的性命。”秦子楚快速下令。   然公子和嬴集都不是受到太子柱宠爱的儿子,若是医生听说进宫被他们两人医治,恐怕不会尽心,可送去华阳夫人宫殿就不同了。   “……后院。”然公子面色发青,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声,喘个不停。   秦子楚点点头,拉住他的手掌轻声说:“我知道了,你们一定要活下来。”   随即,他给了秦初一个眼神,带人向后院走去。   此时秦子楚下令,秦初一马当先,直接奔着隐蔽在后院的一座精美的房间冲去。   猛然一脚踢开房门后,入目的景象让秦初都看不下去了。   赵国国主之女、魏国国主之女、傒公子和一名挺着肚子的不知名美人,四人赤条条的纠缠在一起。   眼见房门被打开,四人都急着抢夺被褥往自己身上拉扯。   尖叫之声不绝于耳,场面一时之间变得混乱无比。   一声声的叫喊传到前院,秦子楚立刻带了一队护卫赶往后院。   当他们进入房间的时候,那场衣物争夺战已经彻底结束——秦初大获全胜。   秦子楚早就不像是年轻的时候那样不知天高地厚了,但即使四人之中能认出来的的三个都身份高贵,在确定他们犯下淫乱宫廷之罪后,秦初也不必再对他们客气了。   他直接抢过衣服将他们像是待宰的牛羊的似的手脚反拧着困在一起,四人各丢在一角,防止相互拉开绳结。   秦初事情办得干脆利落无比,也让在场的守卫们一件如此纷纷大笑出声。   秦子楚见到这番情景却无论如何笑不出来。   他总觉得事情越来越朝着怪异的方向发展,真相将会把他带到一个绝不想知道的方向。   秦子楚心中隐藏着一股说不清的不安情绪。   嬴政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   他瞥了秦子楚一眼,露出一抹冷笑,低声道:“这就是你说的好女人很多?”   秦子楚尴尬的摸了摸嬴政头顶,牵着他走进房门。   不等秦子楚开口,傒公子反而高声喊道:“赢异人你竟然如此羞辱于我!你母亲不过是个无名贱妇,得到华阳夫人认为嫡子才一朝飞黄腾达,你在我面前算是什么东西?竟然如此猖狂?!快快给我松绑,把我的衣物送过来!”   秦子楚微笑着看着傒公子,伸手对秦初说:“把他废了。”   傒公子双眸瞪得硕大,满脸不可思议的呐喊:“你怎么敢如此?!我是太子的儿子!”   “与兄长的正室通奸,你畜生不如!太子是个多么高尚受礼的人,他知道了我的做法只会赞同,绝不会护你一下的。”秦子楚毫不犹豫的将太子柱的人格捧上了人性制高点。   他夺过秦初手中的利剑直接从傒公子身下萎软的囊袋滑过。   一声杀猪似的惨叫滑过,傒公子直接疼晕了过去。   他双腿之间血迹逐渐晕开,在地面上汇聚成小小一滩。   秦子楚将利剑放回秦初手中,转过头特别正直的说:“快快将医生请过来为傒公子医治,他虽卑鄙无耻之极,我却不能乱造杀孽。”   话音未落,秦子楚转过头看向两位公子的正室夫人。   他笑得温和良善,叹息着轻声道:“你们是打算把知道的都说了,还是一点点让我问呢?我可不是个惜花怜弱的男人,最喜欢的就是左一刀、右一刀,落去三千烦恼丝,看看各位的头型是不是都长正了。要是这样还不够的话,其实在脸上来几道也是很不错的。”   嬴政在他身后克制不住的勾起嘴角。   他们居住的院落之中伺候人的宫女都是华阳夫人精心挑选的,每一个都貌美如花、身形轻盈,顾盼之间各有韵味。   若是平常男人恨不得全留下,可这些女子纷纷被秦子楚弄得神魂颠倒,每到夜晚眼睛都留恋的落在秦子楚身上,却总是被他不解风情的亲自锁在房门外,日日神色抑郁的离去。   秦子楚的对待女子哪有不温柔体贴的时候,他分明在吓唬这两名女子呢。   可这么简单的手段真的能有效果吗?   嬴政已经琢磨起要不要请秦王下旨动刑撬开两女的嘴巴了,可没想到魏国公主竟然马上呜呜咽咽的滚到秦子楚脚边,把事情都招了!   “请公子不要如此!我一定自豪不差的把知道的消息都告诉公子!”魏国国主之女哭叫着大声道。   秦子楚神色厌恶的退后一步拉开和她之间的距离,冷淡的说:“那就不必废话了,你说吧。”   “国主早就得到六国结盟联合抗秦的消息,也答应联合诸国抗秦。可他舍不得跟跟秦国结盟的好处,才决定将我嫁过来巩固秦魏联盟。只好同时命我寻找机会害死秦国优秀的继承人,引得秦国内乱。”魏国国主之女说着顿了顿,视线在秦子楚和秦初之间间晃过,神色诡异。   Σ( ° △ °|||)你那是什么眼神?老子和龙阳君才没有一腿呢!   我们是多么纯洁的男男关系!   秦子楚有一种自己膝盖又默默中了一箭的感觉,不由得抓紧嬴政的手掌,再退开半步。   魏国国主之女继续说:“身上肩负这样的责任,我只能挑选一个不起眼又能让我尽快离开秦国的丈夫。然公子名不见经传,身体又极差,我嫁给他的话,哪怕他哪天死了,也不会有人怀疑的。这时候傒公子不甘心他还比不上一个快死的废物,主动找到我,我半推半就同他在一起了,暗中搜集秦国的消息,顺便挑动他的野心,让他越来越疯狂和你对抗。”   说到此处魏国国主之女恨铁不成钢的瞪了晕死过去的傒公子一眼。   她继续说:“随即,我假做出怀孕的样子出去晃了一圈,随即回到院中闭门谢客,陈姬和傒公子在太子后宫还有些势力,想把然公子身边的忠心的侍女和守卫替换出去太轻松了。我们两方合谋,很快将他幽禁起来。”   秦子楚看了看如此景象,开口道:“你假装怀孕,若是然公子真被你害死,你打算如何收场?”   魏国国主之女冷笑一声,勾着嘴角向怀孕的不知名美人瞥了一眼。   她轻蔑的说:“天下愿意给鄙下之声产子的贱妇还多得是——连子楚公子的发妻也是如此呢。她现在怀上了傒公子的孩子,不知道公子有什么感触。”   (╯‵□′)╯︵┻━┻感触?   呵呵,我唯一的感触是,赵姬的生命力真特么顽强得不像是正常人!   难怪她能生下嬴政这样的神经病儿童。   秦子楚视线转到被魏国国主之女点明的赵姬身上。   他顾忌的看了嬴政一眼,果然见嬴政面黑如锅底,眼中满是风雨欲来的暴怒之色。   用力握了嬴政的手掌一下,秦子楚不放心的对秦初吩咐:“帮我照顾一下阿正。”   随即,秦子楚自己走到高高挺着肚子的赵姬身边,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整个人从地上提了起来。   赵姬看起来过得很不错,虽然眼神惊恐,可脸上血色十足,身体丰润流畅,完全看不出是被秦王下令“饿死”的模样。   秦子楚挑起眉,笑了一下,吓得赵姬立刻颤抖起来。   秦子楚平静的说:“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但是我以为你已经被处理掉了,不得不忘记。既然你还活着,不如亲自告诉我——那个所谓‘我的孩子’到底是谁生下来的?”   赵姬的眼睛一亮,立刻说:“公子不清楚吗?绿翘那个贱妇果然是把别人的孩子赖在了公子身上。”   秦子楚视线下移,落在赵姬的肚子上,讽刺的勾了勾嘴角。   他点点头,从床铺下捡起一件长袍裹在赵姬身上,轻声说:“那么,魏国国主之女所说的下毒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一定也有所耳闻吧?告诉我。”   赵姬眼睛转了转,发现她似乎得到了不同于其他三人的待遇。   于是,赵姬轻声说:“吕不韦还没离开秦国,他说公子因为有华阳夫人做靠山,才不用管我死活的,只要华阳夫人死了,你有需要其他依靠,肯定会希望透过我再去寻找他的帮助。到时候我就可以不用每天提心吊胆的了。可不知道是不是药量太低了,华阳夫人每天都活得好好的,我实在是饿的受不了了,傒公子听说我是公子的女人前来找我,我只能委身于他的。”   秦子楚霎时放松了,心中道:赵姬是嬴政的亲生母亲,无论如何,她没必要害死自己儿子。   这真是太好了,阿正不必心头再受一次折磨。   放开赵姬的手掌,秦子楚看着她对身后的守卫吩咐:“华阳夫人对我恩重如山,既然这个女人有谋害华阳夫人的心思,无论如何我不会留下你的性命。送她体面的上路吧。”   话落,赵姬高声叫喊着被侍卫拖到角落。   一根绳索缠在她脖颈上猛然抽紧,赵姬瞪大眼睛,吼间发出“嚯嚯”的声响,蹬着手脚不肯轻易放弃活下来的机会,却只能徒劳无功的渐渐失去力气。   这个年代“体面”的死法,绝不可能舒服。   秦子楚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背过身走回嬴政身边,紧紧握住他的手掌。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哪怕动手的人不是自己,可心中的冲击绝不会因此而减弱。   嬴政反手握紧秦子楚的手掌,伸手抱在他腰间,将脸埋进秦子楚怀中。   嬴政眼神一闪,猛然扯着秦子楚向后移动。   可惜嬴政人小力气微弱,秦子楚心绪也正遭受着巨大的冲击,一时之间根本反应不及。   他脚下一绊,摔倒在地,把嬴政推出老远。   无声无息躺在另一侧的赵国国主之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抽出一把匕首。   她竟然不顾自己一身赤裸,直接朝秦子楚刺来!      第65章 哭诉      秦子楚扑倒在嬴政身上。   哪怕嬴政用力推着他,被长长的衣摆绊住,袖子也被嬴政压在屁股底下,秦子楚一时之间真是动弹不得。   他耳中灌满了呼喊声,可秦子楚却只能苦笑着将嬴政紧紧抱在怀里,绷紧浑身的肌肉,做好被刺的准备。   ┭┮﹏┭┮不是我不想动,实在是嬴政压得太紧了。   “……!!!”满室瞬间静了下来,秦子楚只觉得背上一沉,温热的液体浇了他满身。   秦子楚沿眼前的地面上洒满了鲜血,一颗怒瞪着双眼的人头终于落在地上,滚成一个圆圈停在秦子楚眼前不远处。   “抱歉,压到公子了。”秦初踢开倒在他身上的无头女尸。   他直接从秦子楚屁股上跳起来,站在不远处。   秦初一回头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挥了挥手,房中的侍卫们赶紧七手八脚的将秦子楚和嬴政一起扶起身。   “刚刚冒犯公子了,幸好公子没事。”秦初上下扫着秦子楚,嘴角是压抑不掉的淡笑。   宫廷男宠的痕迹几乎离开他身上,几年成长让他越发高大挺拔、神采飞扬,浅浅一笑的杀伤力彻底超越性别,哪怕在这幅场景下,侍卫们也忍不住多看秦初几眼。   秦子楚真心诚意的说:“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应该的,多亏了小公子先扯着公子让开,我才能发现。”秦初摆摆手。   他视线落在一直沉着脸的嬴政身上,转头说:“小公子的手臂是不是磕伤了?”   秦子楚侧脸看向嬴政。   嬴政动了动手臂,低声说:“无妨,右臂脱臼了。”   秦子楚听了这话,毫不迟疑的扯碎长袍,用布条将嬴政的手臂吊在脖颈上。   他凑上前亲了亲嬴政的额头,微笑着说:“谢谢阿正,要不是你先发现了端倪,我就要出事了。”   嬴政拉住秦子楚的手掌,皱着眉说:“还是太弱了,否则也不会让你受伤。”   秦子楚真心实意的的说:“你才几岁啊,现在已经很强了,想一想十年后你能够做到的事情如何?”   秦子楚说着对嬴政眨了眨眼睛,嬴政立刻反应过来,他十三岁经历最大的一件事情是登基。   嬴政心中一惊,道:秦子楚的意思,难道他要在朕十三岁的时候将王位禅让给朕?   当他转头看向秦子楚的时候,秦子楚已经移开视线。   秦子楚回首对秦初说:“你的武艺若是可以外传,我希望你能够教导阿正,前些日子起,他就拿着木剑比划,似乎对此十分感兴趣。”   秦初无所谓的说:“好,明日卯时四刻我来教小公子。公子,魏国国主之女和傒公子怎么办?”   “给他们一件衣服,连同傒公子正室的尸体,一起送到国主面前去。”秦子楚听到他们的消息,厌恶的皱起眉头。   他心疼的瞥了嬴政一眼,轻声说:“走吧,你先送他们过去,代我对国主说明情况;我先带阿正去华阳夫人那里医治手臂,医生现在肯定都去了她那里。”   秦初点点头,承诺道:“公子放心,我会将事情办好的。”   语毕,秦初将占满鲜血的宝剑擦净,塞回剑鞘之中。   他直接从地上提起提起瑟瑟发抖,已经吓得面无人色的魏国国主之女。   他侧过脸轻笑着说:“夫人自己走,还是我送你一程?”   魏国国主之女马上垂下头,忽然不颤抖了。   她无比快速的躲到距离秦初最远的位置,看着他的眼神仿佛他是个杀人魔王。   秦初耸了耸肩,轻轻整了一下长发,整个人气质一变,沉声道:“抓好了他们,不要再出犯人伤人之事。我们去面见国主。”   “是!”守卫们立刻应道。   秦子楚含笑看着这一幕,满意的点点头,牵着嬴政向华阳夫人居住宫殿走去。   嬴政注意着秦子楚的神色,忍不住开口询问:“你很喜欢秦初?”   秦子楚点点头,随后反应过来嬴政的意思。   他赶忙摇摇头,轻笑着说:“秦初原来神色总是带着一股缠绵和幽怨,虽然是个绝色美人,可怎么看都有些小气。他现在很明媚,让人看了就觉得心情舒畅。我对秦初没有多余的感情和想法,最开始接受他也是出于无奈——魏王显然只把他当成随手可以抛弃的玩物。一个男人,但凡不是无能到了极点,怎么可能甘心任人亵玩?现在证明我的做法没错,他过得很好。”   秦子楚说完看向嬴政,有些好奇的询问:“阿正怎么会忽然问起我对秦初的看法,是不是担心我给你找后母了,嗯~?”   嬴政掀开眼皮斜睨了秦子楚一眼,口气淡然的说:“你若是真和秦初在一起了,朕恐怕就要担心你是第一个服侍男宠的君主了。”   秦子楚脸上的笑容霎时僵在脸上,愤愤的瞪了嬴政一眼。   他不客气的顶回去:“那也比你这个肉墩一样的小豆丁强。”   嬴政脸上露出冷笑,平静的说:“你被一个豆丁压住袖子都挣脱不了,让朕怎么不担心你若是找男人,会被占便宜。”   秦子楚无奈的叹了口气,下意识的伸手揉了揉嬴政的头顶。   他蹲在嬴政面前,认真的说:“阿正,两个男人在一起的时候,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样子。谁上谁下和权力地位没关系,也未必是强壮的那一个去占有。我若是有一天和男人在一起出现了这种情况,希望你不会生气误会。”   嬴政皱起眉头,有些迟疑的说:“你说你不介意被人……?”   秦子楚拍了拍他的头,脸上只有微笑,却没给出答案。   嬴政心中道:看来除了女人,男人的事情更麻烦,秦子楚每日都可以见到许多不多的男人。   秦子楚很快牵着嬴政到达华阳夫人宫中,许多医术高明的医生正围着然公子和嬴集团团转。   华阳夫人一见嬴政被布料吊起来的手臂,立刻发出一声惊呼。   她赶忙道:“快去看看小公子。”   嬴政手臂只是脱臼了,手法娴熟的医生用巧劲一推,他的手臂马上回到原位。   华阳夫人来回几次确定嬴政没有受到其他伤害,手臂也不会留下后遗症才放心的舒了口气。   她转头看向秦子楚立刻不高兴的对宫女吩咐:“快带子楚公子去梳洗一番,他这样子怎么能去见国主呢。”   语毕,秦子楚尚未能与两名兄弟说上一句话,已经被宫女们簇拥着向后殿走去。   嬴政追上来,牵住秦子楚的手掌,轻声说:“我和你一起。”   秦子楚毫无防备心的点点头,高兴的笑着说:“好啊,阿正刚刚也弄了一身土,正好你现在手臂不方便,我帮你洗洗。”   嬴政低低的“嗯”了一声,眼神发亮的跟着秦子楚走进浴房。   宫女的身影在门口一晃而过,华阳夫人微微一眯眼,刚刚还充满了笑意的脸色霎时一变,布满哀戚,美目之中充满了盈盈泪水。   她失魂落魄的站在窗边,泪珠在她眼中滚来滚去,忽然顺着优美的脸颊滑落。   “夫人这是怎么了?”太子柱一跨进宫门立刻看到华阳夫人无声垂泪的模样。   他心中一惊,顾不得华阳夫人满是乱糟糟的充满了人,直接走到华阳夫人身边询问起来。   华阳夫人像是受到了惊吓似的猛然转过身。   一对上太子柱关怀的神色,她马上低下头,抹去脸上的泪水,强撑起笑容,竭力平静的说:“太子怎么这个时候就过来了?看我也没有准备,让你见到这副糟糕的样子。”   太子柱哪有心情关心华阳夫人殿中有什么人呢?   他牵着华阳夫人的柔荑,固执的询问:“谁让你伤心了,告诉我!”   华阳夫人霎时崩溃了,她猛然扑进太子柱怀里,紧紧抱着太子柱的腰哽咽不止,断断续续的说:“太子若是真的嫌弃妾了,请赐我一死,不要再让我经历这么可怕的事情。”   “夫人此话怎讲?难道已经在宫中搜出凶手了?!”太子柱彻底震惊了。   他昨日答应华阳夫人的要求搜宫,只是为了安抚她心中的不安,并不认为后果会很严重。   直到今日华阳夫人泪水涟涟,太子柱才终于意识到事情严重了。   华阳夫人咬着嘴唇拼命摇头,可她却一个字都不肯再说。   “到底是何事?竟然真的有人敢谋害我的夫人?!”太子柱忍不住怒声吼道。   宫殿之中的医生和宫女、内侍霎时跪了一地,然公子适时发出一声呛咳,竟在这时清醒过来。   “然儿醒了,太子去看看他吧,不要再纠缠于凶手了。妾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对太子诉说此事。”华阳夫人掩面低泣,彻底将太子柱的心哭碎了。   可华阳夫人不可开口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太子抓耳挠腮也问不出究竟。   一名医生极有眼色的开口道:“回禀太子,然公子和集公子已经被人关押在自己的院落之中足有几个月没有移动过,他们的四肢都没力气动弹了,若想要恢复到原来的模样,少说也要休养半年之久。”   “宫中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太子柱惊呼出声,满眼不敢置信。   此时,秦子楚刚刚带着嬴政沐浴完,更换了一身新衣,从后院走出来。   一见到太子柱站在华阳夫人宫中,他立刻跪下问候。   华阳夫人扑到他身上,转身对太子柱哭求道:“太子若是希望我们母子活下去,请赐死傒儿,妾实在是太害怕了,他不但要毒杀了我,还染指了然儿的正室,又派出自己的妻子刺杀我儿。子楚和阿正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活着还有任何意思?”   “……此事当真?”太子柱木然的站在原地,紧紧盯着华阳夫人。   过了许久,他颓唐的点点头,终于说:“好,我不能有这样的儿子,明日会派人体面的送他们一起走。”      第66章 放心      得到了太子柱的保证,华阳夫人连声仍旧愁容不减,满是忧心忡忡的模样。   她心里很清楚太子柱并不是意志坚定的男人,此时他会因为自己垂泪而表示要严惩傒公子,过些时日就会因为傒公子的含冤自述而心软,再次放过傒公子。   若是以往如此,华阳夫人一定会将隐忍委屈的模样表达到底,来证明自己的纯真宽容。   但她现在清楚得很,自己地位稳固。   秦王看重的也不是太子柱这个儿子,而是秦子楚和嬴政这对王孙父子。   她忍耐了这么多年,已经忍够了。   华阳夫人没必要再忍下去了!   她干脆在太子柱现在失望之极的时候再此事之上再加了一把火,啜泣着说:“妾未能替太子管理好东宫,以致于然儿、集儿遭此大难。陈姬和傒儿既然能够调动后宫如此众多的奴仆,恐怕他们在妾没能注意到的时候,害死了更多刚刚出世的孩子。”   战国时候医疗养护手段其实很差,哪怕自傲的传统医学发展高峰期也绝非在这段时间。   换句话说,太子柱现在活着的二十多个儿子,当刚刚出世就死去的儿子只会更多!   太子柱原本觉得傒公子只是为了权利疯狂,但没有一个男人能够忍受自己的子孙被他人屠杀。   华阳夫人终于彻底让太子柱对傒公子狠下心肠,对他产生了欲除之而后快的心思。   太子柱抖着手,恨声道:“我非要杀了他不可,这等兄弟相残的孽障!”   秦子楚忽然跪在地上,开口道:“请太子不要大肆宣扬此事,此事有伤我大秦威名,傒兄长既然身体不好,请让他暴病而亡吧。”   华阳夫人立刻帮腔:“太子,你看子楚多识大体。此事不雅,若是在诸国之间传开,咱们的脸面往哪里搁。”   太子柱闻言一惊,后怕的四处看着,在场的医生赶忙又跪在地上,全都心惊胆战。   秦子楚轻声安抚:“请太子不要误伤人命,咸阳宫若是一夕之间多人暴亡,绝对无法堵住悠悠众口的。无论医生还是侍卫都是为我大秦服务了多年之人,他们忠心天地可鉴。”   太子柱这才放下心来。   但哪怕如此,他也不想再看到这群人。   太子柱厌恶直接挥手道:“都在夫人的宫殿里像什么样子。”   转眼一瞧,太子柱直接指着秦子楚道:“把他们俩迁入子楚的院子里去照顾吧。”   嬴然和嬴集相视苦笑,他们兄弟俩这一次是阴沟里翻船。   嬴然身体从小就不好,但因为他母亲当初还算得宠,心地善良的照顾过嬴集的母亲,等到自己色衰爱弛的时候,又反过来被嬴集之母照顾。   两兄弟因为母亲亲厚,感情非比寻常,于同母兄弟也不差什么。   哪怕两人的母亲都过世了,兄弟之情却越见深厚。   此番嬴然得到天大的运气能够娶到魏国国主之女,嬴集比他本人都开心。   等到过了新婚的月份,反而发现嬴然没了消息,嬴然再不是个喜欢阴谋诡计之人,也不由得心中起疑。   可嬴集实在不是个有谋算的人,心中怀疑嬴然出事了,竟然还光明正大的走进嬴然院子,被魏国国主之女带来的下人和傒公子被羞辱后增派的打手们按在原地,干脆一起绑起来,将他们难兄难弟丢到同一处。   兄弟俩这几个月过得生不如死,没想到眼下被救了却仍旧不能得到太子柱的一份关爱。   他们心中涩然的同时,干脆沉默的任由太子柱安排。   秦子楚走到他们面前低声道:“我让秦初陪着你们,请安心养病。”   嬴然点点头,哪怕面色可怕,语调仍旧一派温和:“有劳子楚公子了。”   “让兄长遭逢无妄之灾,子楚惭愧。”秦子楚看着嬴然的模样,心中愧疚非常。   嬴然却是真正豁达的性格,平淡的说:“有人心怀鬼胎,哪怕不是我遭逢此难,也总会有其他人倒霉。哪有好心人为了他人恶意负责的呢,子楚不必自责,这些日子要劳烦你了。”   等候搬运嬴然和嬴集的内侍们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秦子楚见到如此,摸出一把铜币悄悄塞进领头人手中。   他低声叮嘱:“路上小心一些。”   “是是是,奴婢一定不会让然公子和集公子感到一丁点颠簸的。”内侍的太子马上发生转变。   秦子楚见到自己的目的达到,对他们点点头,目送着两人离去。   他没有考虑过将嬴然和嬴集一同带到秦王面前,并非秦子楚怕他们两人抢夺了秦王的注意力,而是不想将六国之间的阴谋演变成一件家族内部污浊的伦理剧。   此事之中的重点,其实极容易发生偏移。   太子柱多年混迹后宫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秦子楚却清清楚楚。   一旦大肆宣扬傒公子的错误,那么魏国国主之女和赵国国主之女的事情就不能够深究了。   毕竟,若非傒公子心怀怨恨非要染指“不如自己兄弟的正室”,魏国国主之女的计划、赵姬从宫外拿到的毒药、赵国国主之女的刺杀都不可能如此迅速的被迅速串联起来,造成咸阳宫内连续不断的波折。   成功压下太子柱的心思,秦子楚终于放心了。   正值此时,一名内侍出现在华阳夫人宫门口。   他跪在地上轻声传讯道:“国主派小的来询问子楚公子与小公子的病情如何了?”   华阳夫人见她已经彻底拿下太子柱,脸上仍旧挂着后怕的神色,看向秦子楚和嬴政,柔声说:“只是传话,哪能让国主安心呢?你们亲自去面见国主,让他看到你们活蹦乱跳的才好。”   秦子楚立刻顺水推舟的说:“是,夫人。我这就带阿正过去。”   话落,秦子楚牵着嬴政的手,跟着内侍走出华阳夫人的宫殿。   嬴政紧紧握住秦子楚的手掌,竟然将他手指攥得生疼。   秦子楚小声问道:“阿正怎么了?”   嬴政冷着脸道:“无事。”   “你这么绷着脸,使劲掐我,还说没事。”秦子楚无奈的瞥了嬴政一眼,揭穿他的谎话。   嬴政立刻放松手上的力道,轻轻揉捏着秦子楚的手骨,惹得秦子楚笑出声来。   “我又不是女人,哪有那么容易受伤,没事的,不会有淤痕。”秦子楚顿时觉得嬴政的反应有趣。   虽然儿子已经有些抱不动了,可想到嬴政手臂脱臼过一回,近日不宜大幅度动作,他干脆俯身将嬴政整个抱了起来。   秦子楚凑到嬴政颊边亲了一口,嬴政脸色却更显阴沉。   他不满的说:“刚刚洗澡的时候,你前胸后背都磕伤了好些地方,怎么还抱着我?放我下来。”   秦子楚一愣,不由得低头看了看自己被衣衫覆盖住的身体。   随即,他笑着说:“真的不疼,阿正别担心,你又不是很重。”   “……你气喘如牛的时候,能不能别说这样的谎话。”嬴政无可奈何的瞥了秦子楚一眼。   忽然,嬴政在秦子楚身侧一点。   秦子楚顿时手臂酸麻无比,不由得瞪大眼放松手臂,眼睁睁看着嬴政从自己怀里滑到地上。   “一些实用的小花招。”嬴政迎着秦子楚的眼神低声解释。   秦子楚点点头,没多询问。   嬴政看着秦子楚的眼神,心中道:杀人的小技巧,现在拿来让秦子楚放开朕,这真是杀鸡用牛刀。   两人相携走入咸阳宫正殿,果然已经看不到被送来的傒公子和魏国国主之女。   秦王一见他们出现,马上关心的说:“子楚和阿正安好,寡人终于能放心了。秦初是何人?殿上对答很有条理,是个可造之材。”   秦子楚抬起眼对上秦王的眼睛,一时无语。   他心里清楚秦王对龙阳君黑历史的厌恶,干脆隐瞒下此事,回答说:“秦初是一名出色的剑客,虽然是魏国人,但是跟在我身边两年多时间,十分尽忠职守。”   秦王听到秦子楚对秦初的高度评价,立刻高兴的说:“好,既然如此,你若是愿意,不妨先跟着武安君历练些时间。”   秦初没想到秦王祖孙三言两语竟然就给自己寻找了这么个好去处,他不由得愣在原地。   当意识到此话的内容后,秦王只觉得喉咙被哽住了,鼻子也一阵阵的发酸。   他垂下头,猛然跪在地上,哪怕心中无比期盼这个机会,还是叩首推辞道:“秦初谢国主的栽培,但……恐怕国主有所不知,我是魏国国主的‘龙阳君’。”   秦王被这句话中巨大的信息量震住了。   过了好半晌,他才一脸古怪的看着秦初说:“魏国国主寡人见过不少次了,他那长相……他那功夫……你有一身好武艺,怎么会愿意跟他在一块的,这也太糟蹋了。”   秦初脸上一红,露出点点尴尬。   饶是秦初做好了被秦王大怒断绝日后前途的准备,也绝没想到话题一转,竟然偏到了这个地步。   “国主,秦初年少无知,被人骗了!”秦子楚脸不红气不喘的直接将黑历史定性成了“魏王无耻,诱拐良家美男”。   秦初听了这话真有些脸红。   可他没想到秦王和秦子楚真不愧是亲祖孙,听了他的回答,秦王拍桌附和道:“没错,定是如此。”   随即,他伸手一指秦初,豪迈的说:“孩子,你放心跟着武安君,我大秦军队没那么些废话,凡是看你不顺眼的把他们打趴下就行了。”   秦初在正殿之中有些茫然的望了一圈,发现无论是谁都极为赞同的点头。   他终于叩首,接受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感激不已的说:“秦初定会不负国主期望的。”   秦王满意的点点头,忽然将谈话扯回正题,眯着眼睛露出狠辣的神色低声道:“赵国,看来还是没有被打老实。寡人一定要让他们和魏国这群两面三刀的家伙知道,大秦铁骑的威力。”      第67章 发光      秦赵之战结束的时间不久,秦国的军队目前人倦马乏。><为了集齐这一次的战争的战士人数,秦王亲自前往乡里征召十五岁以上的男丁入伍,国家的农务也被耽误了。   可以说,邯郸之战秦国虽然得到了巨大的胜利,但同时,秦国的民生也遭逢了巨大的破坏。   三年五载之内,唯有休养生息才是唯一的好办法。   而且,此时平原君往返于秦赵之间更换书简尚未归来。   他在赵国的号召力是无穷的。   只要平原君一声高呼,赵国无数仁人志士愿意为其和秦国以命相搏。   因此,无论秦子楚多么想要尽快解决了赵国和魏国,他都不会在这时候火上浇油,撺掇秦王发兵。   秦子楚直接走出坐席。   他跪在秦王面前,认真的说:“请国主息怒。子楚曾经听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大秦虽然得到了巨大的胜利,可战士们连续身在异国他乡作战多年,心中早已疲惫不堪。他们心中没有斗志,不可能打胜仗,而且,近日我随范睢相国查阅国内的存粮,邯郸之战后,已经不足以应付一整年的战争了。”   秦王高挑起眉毛,不高兴的说:“难道你能够忍受这等侮辱?被行刺的是你的儿子,被毒杀的是你的嫡母!”   秦子楚脸上露出苦笑,轻声道:“这种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我怎么可能不愤怒。可无论如何,事关我家人的事情只是家事,而大秦百万雄师的性命是国事。子楚不能自私的明知道战事没有胜利的希望,还固执己见,让国内男丁用他们的性命去填这个窟窿。”   秦王心中不悦,转头看向白起,希望他能够给自己不同的意见。   没想到白起更加不给面子!   他直白道:“上一次攻打邯郸,臣就说‘此战必败’,其中重大的原因就是长平之战后,我大秦将士并未得到足够的时间修整补充。那时,臣就不看好攻打邯郸。虽然子楚公子的奇谋让战争在最关键的时候得到了胜利,可臣仍旧坚持之前的看法——决战之际,若非魏国临阵倒戈,此战仍旧必败。国主若是准备继续发兵,请让臣告老解甲归田吧,臣无论如何是打不赢这一仗的——别说同时对战赵国和魏国,就算只有一个赵国,也打不赢。”   秦王老脸彻底挂不住了。   他怒气冲冲的挥掌拍在桌面上,不死心的看向范睢和彰黎。   范睢笑着摇摇头没说话,彰黎温和的给秦王算了一笔账,让他碰了软钉子。   “国主,我大秦从邯郸之战一口气拿回来十八座近乎全部荒废的城池,这些都需要极大的人力物力来修整。国库剩余的存粮也只够支持七个半月的战争。且不说带兵出战时,战士们的战斗力如何,这些青壮若是离开了土地,今年的耕种恐怕又要荒废了。”   彰黎说着叹了一口气,用异常忧郁的眼神凝视着阴沉的天空,轻声道:“国主,今年的年景不好,春季雨水太大,入夏后反而不爱下雨了。臣猜想恐怕不是个丰年,国内粮食的问题尚未解决,若是开战,拿什么给阵前的将士们食用呢?”   听到此处,饶是秦王雄心壮志,他也萎了。   (╯‵□′)╯︵┻━┻没兵没粮草,打个屁!   “这么好的机会,难道就这么放过他们?”秦王恨声道。   对一个年老的君主而言,一切伤害他子孙后代的行为都比伤害他本身更加严重。   因为秦王希望延续的优秀血脉和他对国家富强的希望都挂在子孙后代身上。   秦子楚走上前,温和的说:“子楚说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且让他们得意些时日又有何妨?都是写秋后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   他笑了笑,将声音放得更加轻柔,建议道:“国主既然早已经与相国和先生定下了毁灭六国合纵之势的大计,不妨装作不清楚此事,继续交好燕国、齐国和魏国,放松他们的警惕。直到我大秦兵强马壮、粮谷满仓的时候,一举成擒!湮灭六国指日可待。”   秦子楚描绘的未来太美好,没有任何一个君王能够抵挡这种诱惑。   秦王忍不住微微直起身。   他双手撑在桌面上,用力一拍,高声道:“好!子楚,你今日的委屈,寡人替你记下了。待兵强马壮之时,寡人一定替你报仇雪恨。”   秦子楚终于放心了。   他勾起嘴角露出轻松的笑容,终于提出自己一直以来的设想:“子楚别无他能,希望国主能够允许子楚做些实事,为我大秦尽一份绵薄之力。”   秦王诧异的一愣,随即笑道:“也好,你这半年来跟着寡人学得很好,既然另有志向,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秦子楚立即叩首,向秦王致谢:“多谢国主的关爱,子楚一定尽心尽力。”   秦子楚心满意足的回到位置上,一低头对上了嬴政神色复杂的眼睛。   他勾起嘴角看着嬴政,轻声问:“阿正,怎么了?”   嬴政平静的说:“你早就想好了?”   秦子楚点点头,正要张口说什么又住了嘴,牵住嬴政的手掌道:“等回去房中,我再跟你详细说。”   嬴政点了点头,可无论如何秦王今日在殿中说什么他都没办法集中精力了。   好不容易挨到秦王让大家散了,嬴政拉着秦子楚一溜烟赶回房中。   他滚进秦子楚怀里,拉着他的衣襟,着急的询问:“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秦子楚歪着头,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   他轻轻勾起嘴角,用一种漫不经心又透着轻松的口吻说:“阿正,你觉得现在农作的方法和周王朝初期相比如何?”   嬴政听了这话,不由得眯起眼睛,心下已经明白了秦子楚的意思。   秦子楚轻笑着说:“简单、快捷了许多对吧?我懂得许多更改农具,令其增加耕作速度的方法,既然如此,不拿出来使用,岂不是暴殄天物了。”   秦子楚说的开心,脸上全是找到未来发展方向的愉快表情。   嬴政紧盯着他的脸心中却觉得憋闷不已。   秦子楚现在做的一切说好听些是为了秦国效力,可他何尝不是时时刻刻向自己展示绝无染指权利的野心,不断对自己退让呢?   嬴政心中道:秦子楚觉得朕不会让他得善终吗?   他攥紧拳头,心中不悦,可脸上却看不出任何端倪。   嬴政轻声对秦子楚附和道:“你的想法虽好,可这些事情却不该由你亲自来做。”   秦子楚茫然的看向嬴政,不解的询问:“嗯?阿正是什么意思?”   嬴政脸上露出舒心的笑容,低声说:“你总是说朕固执不知道变通,现在终于轮到朕时教训你了。”   “愿闻其详。”秦子楚笑眯眯的把嬴政抱到对面,自己姿态庄重的正襟危坐。   虽然他态度摆得十分端正,可神色之间无论如何也看不出任何郑重。   嬴政口气淡淡的说:“你觉得平原君人望如何?”   秦子楚对邯郸之战时候平原君的号召力略作回想,认真的说:“可抵五万精兵。”   嬴政继续问:“那么魏无忌呢?”   这个问题就有些难办了。   秦子楚对这位无忌公子一直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若说他的战斗力,实在不是一个容易评估的问题。   秦子楚犹豫了一会,最终摇头说:“不清楚。”   嬴政眯起眼,露出怀念的神色,他低声道:“当初无忌公子成功击杀了老将晋鄙,率领八万魏国精兵赶赴邯郸,将王乾所带的军队打得七零八落,最终让我大秦连从韩国手中拿到的上党十七县都都化作了水中泡影。此后,他更是锋芒毕露的率领六国联军威逼至函谷关,令我大秦在此龟缩不前,只能在函谷关内灭掉西周撒气。只此一人,可低百万精兵、数十良将。”   秦子楚听到这个消息后不由得瞪大了眼,惊讶的看着嬴政。   他忍不住追问:“那当初你为什么不拦着国主,哪怕告诉我一声,让我转告也好。”   嬴政不在乎的笑了笑,轻声说:“他们都是君子,君子有德行,无论平原君的贤,还是信陵君的勇,都没坑杀战俘,也就不能伤害到我大秦的真正根基。既然如此,失败一二又有何妨。这天下终究属于我嬴氏子孙的。”   说到此处,嬴政停住话语,沉声问道:“现在,你明白我的意思了么?”   秦子楚尴尬的笑了笑。   他心中道:始皇陛下,你是写散文出身的吧?话说了一大圈,中心思想还在千里之外等着你喊它回家吃饭呢。   见秦子楚的神情,嬴政立刻猜到他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   嬴政不由得遗憾的叹了口气。   他拉住秦子楚的的手腕,无可奈何的说:“既然只凭借供养门课的人望就能够达到如此境界,子楚为什么不愿意做一名战国贤公子,而非要与卑贱的下仆从事同样的工作呢。”   秦子楚这才明白嬴政的意思!   嬴政觉得除了统治别人,其他的工作都是低贱的,而这些低贱的工作配不上秦子楚的高贵身份——他舍不得自己受苦。   秦子楚脸上一红,可还是认真的尽力纠正着嬴政的思想。   他轻声说:“阿正,我觉得做一位贤明远播的战国公子是个很好的办法,这可以为大秦吸引更多人才。可我却不觉得那些工作低贱,能够改变民生的工作,是最值得尊敬的,这就像是令万物生长的河水,奔腾不息,是比起统一天下更值得骄傲的的千秋伟业。”   嬴政觉得这一瞬间,秦子楚整个人都发出迷人的光彩。   ……简直,让他想把秦子楚一口吞下去!   秦子楚用发着光的眼睛看向嬴政,轻声问道:“阿正,你曾经统一过这片天下,可你有把它治理好么?”      第68章 求之不得      嬴政专注的看着坐在他对面的秦子楚,将他看得心中澎湃的情绪渐渐熄灭,不安丛生。   秦子楚忍不住将双手交握,紧张的垂下头。   他觉得自己似乎一不小心,说破了秘密,会被嬴政惩罚似的。   嬴政看着秦子楚的反应只觉得有趣。   本质上而言,嬴政是个奉行实用主义的法家人物,只要是真正具有非凡能力的人,他并不在乎是否对他俯首帖耳。   嬴政可以容忍优秀的人才在自己面前放肆、傲慢,甚至可以为了笼络他们不惜折腰以待。   秦子楚在嬴政看来正是既有眼光,又有谋略的人,而且,他比其他人要好太多了!   秦子楚对他从无所求,给他的感情却都是真心实意,不夹杂任何肮脏的目的。   这样的人,嬴政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   他像是感受到了秦子楚的不安,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覆盖在秦子楚手背上,平静的说:“朕自认统一九州,已经建下不朽的功勋。至于治理,我大秦现在的政策能够将秦国治理得安居乐业,同样的方法对征服土地上的臣民而言,也没有什么不好。子楚,你觉得呢?”   秦子楚心中忐忑。   他手掌微微颤抖,嬴政的小手马上牵住他的手掌,一脸认真的凝视着秦子楚的眼睛,让他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秦子楚终于发出一声叹息,将一直不敢对嬴政宣之于口的秘密和盘托出:“阿正,秦朝仅仅经历的二世就亡败了,横征暴敛,惹得民怨沸腾,天下烽烟四起,大小叛乱无数。你的天下,治理得一点都不好。”   自他装睡时候从秦子楚口中听说秦朝亡败的消息以来,嬴政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此时被秦子楚彻底说破,虽然心中仍旧震动不已,嬴政却并非不能接受。   他抓住秦子楚的手掌,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子楚,你既然知道朕建立的大秦帝国其中的弊病,是否愿意帮助朕共同治理这片大好河山?”   嬴政的神色极为郑重,让秦子楚想要告诉他在开玩笑都做不到。   他微微张着嘴,一脸无法置信的神色瞪着嬴政。   过了好半晌,秦子楚忽然露出一抹开心的笑容,伸手将嬴政抱在怀中。   他将脸颊埋在嬴政颈侧,用一种温柔到近乎梦幻的语气说:“阿正谢谢你给我一片施展才华的天空。”   嬴政伸手回抱住秦子楚的腰,安静的享受着他的亲近。   过了许久,秦子楚终于按捺下心中的激动情绪,缓缓松开嬴政,用一种全新的态度面对他。   他商量道:“阿正,你提议我学习战国公子们的做法。但能够认识彰黎先生这样智谋出众的人才和剑术惊人的秦初只不过是我一时侥幸,可若是大量供奉门客,以我的本事,却实在没有分辨人才品行的利眼了。”   嬴政笑了一声,低声道:“子楚开始供奉的门客,能力如何、人品如何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能够将你招纳贤才的消息传递到六国之中去。此时,六国国主和公子们正带着他们的门客齐聚武安。这群靠着游说六国谋生的合纵之生许多身无长物,平日里只靠着一条舌头走遍天下,其中不乏有些真本事的见钱眼开之类。而六国联合的会议绝不会这么快结束。当他们得到秦国招纳贤士的消息后,还能够安稳的坐在其中帮助六国出谋划策吗?势必有许多人抛弃未曾重用他们的旧主,直接往咸阳奔来。”   秦子楚心有灵犀的接着说:“国主还专门派人前往此处,用大笔金银贿赂其中不看好六国联合攻打秦国的重臣。如此一来,无论大臣还是谋士都为了金银财宝和地位争斗不休,城中局势势必变得一片散沙。到了那时军心大乱,再另外收买一批大臣鼓动各国国主,施以离间计——再有能力的文臣和武将,一旦得不到君王的信任,也都不值得顾虑了。”   他们同时说:“秦国目前的为难立刻就能够解除。”   嬴政脸上已经是一片满足的笑容。   他干脆俯身躺在秦子楚腿上,拉着他的说:“子楚与朕心意相通,真是太好了。”   秦子楚摸了摸嬴政的脸蛋,放低声音,温柔的说:“阿正是不是困了?我看你都睁不开眼睛了。”   嬴政向上睨着秦子楚低垂的脸颊,展开一个笑容,眯起眼睛点了点头,轻声说:“朕是有些累了。”   秦子楚立刻唤人来为他梳洗一番,随后亲自替嬴政脱掉衣袍鞋袜,搂着他躺进被褥之中。   秦子楚将嬴政拥进自己怀里,贴着他太阳穴轻柔的亲了亲,有些困倦的说:“阿正,睡吧。”   话音未落,秦子楚自己的眼神已经变得迷蒙倦怠,很快阖上了迷人的眼睛。   嬴政睁开毫无睡意的眼睛,他仰着头用眼神描摹着秦子楚的轮廓。   过了一会,嬴政更用力的将自己埋在秦子楚怀中,在他心口处留下一个轻吻,跟着闭上眼。   第二日一早,秦子楚尚未清醒的时候,感到身边似乎有一股冰冷的气流,他忍不住缩了缩肩膀,气流很快停顿了下来。   随即,他又重新陷入沉眠。   直到阳光透过窗沿漫进房间里,秦子楚才渐渐清醒,一道道模糊的声响从院落里传来。   他伸手摸了摸身侧的床铺,早已经冰凉。   秦子楚无奈的笑了笑,按照自己的步调起身梳洗一番,将自己打理的干净利落,他终于走出房门。   院落之中,果然见到嬴政跟着秦初。   两人各执一柄木剑,表情肃穆的一下接一下挥着,快速的动作破开空气的“嗖——嗖——”声不绝于耳。   他倚靠在门边,含笑看着嬴政专注的模样,心中觉得嬴政神色庄重威严的时候果然比平时更加好看。   “子楚公子。”一道温润的声音在秦子楚身侧轻轻响起。   他扭过头,恰好看到面色青白的然公子被两名身高体健的侍女搀扶着站在那里。   说是搀扶,其实然公子浑身上下都靠着那两名侍女支撑。   秦子楚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然公子的模样,那个时候他虽然浑身也透出一股羸弱的气质,可却绝没到不良于行的地步。   秦子楚马上对侍女吩咐:“带然公子到我房间中。”   随即,他看向然公子,微笑着说:“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坐下聊。”   然公子笑了笑,声音温润一如既往:“多谢子楚公子的照顾,否则让她们俩一起扶着我,确实太辛苦了。”   秦子楚陪着然公子慢慢走近房中。   两名侍女体贴的扶着他靠坐在柱子上,可双腿岔开平直伸向前方的姿势让然公子的神色十分尴尬。   秦子楚一见如此,索性做出相同的姿势。   惊讶之色在然公子眼中一闪而过,随即,他笑了起来,摇摇头,轻声说:“是我太过拘泥了。还未曾感谢子楚公子对我们兄弟二人的救命之恩,这些日子注定要叨扰子楚公子了。嬴然虽然不才,却也认识几个字,阿集的身手非常好,能够将人保护得很好。若是有什么事情是我们二人能够做的,请公子一定要吩咐。我们愿为公子效犬马之劳。”   嬴然从来不是一个爱好争权夺利的人,但之前经历可怕无比的几个月却终于让他正视自己的身份。   身为秦王孙,有些事情并非他愿意躲避就会放过他的。   与其被动的等待着未知的厄运降临在自己身上,他宁可奋力一搏,不再过这种躲躲藏藏、低调得像是不存在于人世的生活。   嬴然自认有些看人的本事,他觉得秦子楚是个宽容厚道的人,只要秦子楚肯用谁,一定会给自己麾下之人足够的权利和信任。   而他们兄弟需要的,正是这股保命的力量!   他们兄弟恰巧欠了秦子楚不止一次恩情,而秦子楚又是太子嫡子,日后的秦朝都属于秦子楚。   因此,嬴然、嬴集两兄弟决定早早拜服在秦子楚脚下,为自己争取一次获得权力的机会。   秦子楚没想到嬴然会这么直白的表达“找工作”的意图,但他手边确实没有得用的人手。   彰黎是秦子楚的心腹,可他被秦王看中“借用”了。   秦子楚瞧秦王每天眉开眼笑的模样,不到他过世绝不会将彰黎还给秦子楚了。   范睢和白起原本是被秦王厌弃发配到秦子楚身边教学的老师,可秦王年岁越大反而越加念旧,现在才没多久,已经又将他们二人调回身边,地位不下于当年。   难得有一个秦初稳妥的留到了现在,但昨日他将犯人送到秦王面前的时候表现得太过优异,也被秦王安排了后路,硬是塞进白起掌握的军队中历练去了。   秦子楚无知无觉之中已经被秦王掰成了光杆司令。   他想要出门养士,都不知道该找谁去张榜了!   眼前有然公子和集公子主动上前表示愿意被他驱使,秦子楚哪有不接受的道理。   三人的想法竟然十分有默契。   秦子楚高兴的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能够得到二位的帮助,子楚求之不得!”      第69章 蜕变      然公子早已尝透了人世间的冷暖。   他相信秦子楚是一个心软又温厚的人,但秦国的国主们为了巩固自己地位,都不愿意像其他国家的国主一样给兄弟们厚赏和名望,让他们手握权柄。   因此,然公子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心中根本没底。   然公子本以为此番向子楚公子表明自己为之服务的意向只是自己求得生机的开端,却没想到秦子楚竟然真的这么爽快的应下了他的要求,让他能够立刻就得到回应。   然公子内心激荡不已。   他挣扎着跪向地面,可无力的身体让他几乎整个人扑倒在地。   秦子楚赶忙上前扶起然公子。   他眼中满是不解,但然公子却已经激动的流下泪来,哽咽着说:“子楚公子宽厚,嬴然定不负公子的仁善,竭尽心力侍奉公子。”   秦子楚将他扶回远处,低声安慰:“兄长怎么哭了,这是值得高兴的事啊。咱们兄弟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哪能整日囿于深宫之中蹉跎岁月。眼下,子楚正有一事不明白,希望得到兄长的协助。”   他替然公子擦去泪水,微笑着看向然公子的脸,让然公子不自觉的跟着笑了起来。   然公子轻声道:“子楚公子有何事不明,请详细讲来。”   秦子楚望着窗外明明听到了房中动静,却仍旧专心致志挥剑磨炼自己的嬴政,含笑的眯起眼睛。   他柔声道:“子楚请国主让我暂时离开正殿,不必再陪他听政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子楚听得再多,自己没有亲身处理过什么,所谓的‘本事’只是纸上谈兵罢了。因此,我想效仿四公子招纳天下贤士,做一些真正为万民谋福祉的事情。但该如何开头,子楚却一窍不通了。”   然公子听了秦子楚这番话,不由得笑出声。   他摇了摇头,轻声道:“子楚公子的消息果然太闭塞了。公子有所不知,自大您逃脱了赵国控制,千里奔逃,成功回到咸阳城,我大秦的土地上就已经满是公子的传说。领土之中,无不称赞公子才智无双。其后,又有公子孝顺王后和嫡母的消息络绎不绝传出咸阳宫,公子的名望已经十分惊人。公子若是能够得到国主的支持,出宫建府,只要放出您想要招纳贤士的风声。不出半日,公子必定门庭若市。”   秦子楚闻言不由得挑高眉毛。   他十分诧异的说:“可子楚归国已经是近三年前的事情了。岁月如流水匆匆而逝,怎么还能有人记得我呢?”   然公子听了这话,跟着愣了一下。   随即,他失笑道:“是我疏忽了。公子只身前去赵国为质子多年,离去前年岁尚幼,归国后又一直跟在国主身边,对人情风俗反而知之甚少。”   然公子细心的解释:“我大秦境内从商君的管束方式,严明法度,一家有罪而九家相互揭发,若不揭发,则十家连坐。将每一个小小的家庭结成为一个整体,有利于彼此之间互相监督,而从贯彻法律的实施。也因此,每十户之间关系亲密异常,共同分享消息。我大秦既然法度森严,日常哪怕说错一句话都有罪。难得有些传闻愿意让贫民知晓,他们当然会乐此不疲的谈论几年而不息止。所以,公子闻名于国内,实在是一件平常事。”   “原来如此。”秦子楚摸清其中的关键,点点头,将秦国内部气氛过于紧张的事情记在心中。   随后,秦子楚笑着说:“我一会去见国主,兄长和集弟弟打算与我一同出宫,还是等待些时日,将身体养好再走?”   “子楚公子若是不介意,我二人自然愿意与公子同行。”然公子有些失落的笑了起来,低声道,“公子不嫌弃我们还是不良于行的废物就好。”   “哪有一点用没有的人呢?兄长妄自菲薄了。”秦子楚笑着将他架在身上,亲自扶着他回到房间。   嬴集一头大汗的躺在床铺上,像是反过来躺在地面上乌龟似的,不管怎么挣扎都动弹不得——看他的情况比嬴然问题更加严重。   “怎么会这样?”秦子楚皱起眉。   嬴然坐在嬴集身边,看着他骨肉大消的四肢,眼中留露出心疼。   嬴集脸上笑容一如既往,看起来就让人觉得他是个热情开朗的大男孩。   他晃了晃唯一有力气动弹的脖子,大大咧咧的说:“性命还在就没事!幸亏子楚公子来得早,否则我真要饿死了,之前都五天没人来给我送饭了。”   秦子楚忍不住上前握住他的手掌,用力攥住。   嬴集下意识动了动手指,可无论如何没办法握住他的手掌。   他愣一下,神情终于流露出一丝低落,轻声道:“子楚公子不必担心,医生们都说我还年轻,好好休养,按时按摩运动,迟早能恢复到以前一样的。反而是然哥哥……听说这几个月的折磨,对他寿数有损。”   秦子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嬴集的话,他牵着嬴集的手垂下视线。   嬴集见秦子楚如此,露出失望的眼神,扯了扯嘴角,然后说:“我懂了。”   秦子楚叹了一声。   他强打起精神说:“我和兄长已经商量好了,这些日子就搬出咸阳宫,我们到外面去住。到时候招揽宾客门生,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无论我们想做什么都可以,不用再闷在这片小小的天地之中。”   嬴集的低落情绪马上被这个好消息打散。   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眼珠兴奋的来回看着秦子楚和嬴然,高兴的说:“那真是太好了,我一定要多结识一些出众的剑客。”   嬴然脸上挂着微笑站在一旁,眼中的担忧已经悄然融化。   秦子楚顺势告辞,从房间之中退了出去。   他站在院子里,有些茫然的看着天空,忍不住低叹了一声,勾起笑容的嘴角也抿成一条直线。   秦子楚心想:现在的嬴然和嬴集与他过去有什么区别?他们都是在权力场中浮浮沉沉几乎被淹没的可怜人。   太子柱的儿子有二十多人,除了已经被杀死的傒公子,自己认识的只有两个而已。   但他愿意照顾其他兄弟么?   秦子楚心中苦笑,不能为他所用的兄弟,他当然不会用。   他现在之所以敢放心大胆的将事情交给嬴然和嬴集去做,是因为秦子楚清楚的知道他们欠了自己自己的救命之恩,自己因此站在了道义的制高点上。   哪怕嬴然和嬴集掌握了权利,只要他们一有背叛自己的心思,自己都能够立刻找到借口将他们打落尘埃,再无还手之力。   秦子楚轻叹一声:“果然是高处不胜寒。”   仅仅用两个人而已,他已经防备不已,做了这么多的设想——不知道阿正当初掌握千军万马,是何等孤单寂寥?   秦子楚忽然对外表仍旧稚嫩、内在却已经经历无数的嬴政产生一阵心疼。   他加快脚步向前院走去。   秦初掐着时间结束了对嬴政的训练。   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向对面的男童恭敬的说:“小公子做得很好,今日到这里就足够了,再多练习必定伤身。”   秦初心中道:子楚公子的儿子做得很好,但就是做的太好了,反而令自己却压力倍增。   这孩子的天赋太过惊人!   秦子楚虽然是自己摸索出的剑术,但他能够在剑术一道有如今这般成就,本身已经有了出众的天赋和绝对的勤奋。   但这么多年来,秦初从未见过第一次拿起木剑,浑身上下都像是笼罩在层层杀意之中的活人,哪怕成名多年的剑客都未必会有这样的本事。   剑乃是杀人的凶器,再去美化它说剑是君子的选择也改变本质。   真正的绝世剑客无一不是了悟了剑术杀人的本质,而他身边刚刚拿起木剑的男童已经掌握到了剑术的本质。   秦初心中道:自己多有不及,恐怕不出三年五载,自己就没什么能够教导嬴政的了。   嬴政练习的十分专心。   吕不韦当初将他圈养在后宫,就是希望他不要那么雄才大略,以便于控制,因此马术和剑术这样的本事,吕不韦一直小心翼翼的控制着嬴政,他费尽心思也只学到了粗浅的皮毛。   在秦初看起来无比难得的凛凛杀意,不过是嬴政经历的刺杀多了,莫名其妙触摸到的规则罢了。   这辈子难得有机会,嬴政十分期盼自己能够有一身好剑术。   虽然他不多言语,但对秦初的剑术十分向往,心中也很尊敬,并不因为他过去而轻视。   “秦初,今日教授的课程结束了吗?”秦子楚此时恰好回来了。   秦初立刻单膝跪在秦子楚面前回答:“今日已经下课了,小公子天赋出众,未来必有所成。”   嬴政顺着声音看过来,直接对上秦子楚的眼睛。   秦子楚霎时露出柔和的笑容。   他态度自然的直接走到嬴政身边,俯身蹲在嬴政面前,从袖子里摸出一方锦帕细致的擦着男孩额角流下的汗水。   嬴政随手的将木剑扔在地上,抬起手臂说:“手疼。”   秦子楚霎时将他们身边的秦初忘记了,单手握住嬴政的手腕,另一只手沿着他的手臂上上下下的来回揉捏。   他眼神里带着关心的询问:“好一点了么?”   嬴政点点头,口中却道:“用力一点。”   秦子楚马上加大手上的力量,递过一个眼神看向嬴政。   嬴政顺势点点头,然后,他心中有些得意的提醒着秦子楚:“师父还等着你回答呢。”   秦子楚这才想起一直安静的等在一旁的秦初!   脸上挂起歉疚的笑容,赶忙说:“辛苦你了。秦初,我见你昨日就搬出院子了。现在,在武安君麾下感觉如何?”   提起新环境,秦初眼中露出夺目的光彩。   他一攥拳头,发出异常震撼人的“咔咔”声,信心十足的说:“打了整夜,太痛快了!”   秦子楚目瞪口呆的看着秦初脸上的神色,半晌才干巴巴的说:“你喜欢就好。”   Σ(っ °Д °;)っ说好的柔弱美人呢!   你到底是怎么变得这么暴力的!      第70章 不出所料      秦初爽快的说:“时辰快到了,恕我先行离去。”   秦子楚赶紧回道:“你有事情就先走吧。”   秦初顺势拱手告辞。   秦子楚低头看向仍旧汗水不停流出汗水的嬴政,忍不住说:“你还是去洗洗吧,不然一身黏糊糊的不舒坦,吹了风也容易得病。”   嬴政抬头看向秦子楚,毫不犹豫的说:“子楚同朕一起,你今日去了两个病人的房间,别染上什么脏东西。”   秦子楚这才反应过来这个时候“病”和“瘟疫”大概没有很大区别。   不过他不排斥清晨洗个舒服的热水澡,于是笑着轻声说:“好啊,咱们一起洗。”   伺候着秦子楚的内侍十分有眼色的去准备热水,秦子楚直接牵着嬴政的手,一起走进浴房。   他习惯性的将嬴政抱到踏脚上站好,亲手解去他身上的外袍,才发现嬴政身上的里衣完全被汗水打湿,紧紧黏在他圆润的身体上。   秦子楚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伸手揉了揉嬴政圆滚滚的肚皮,开起了玩笑:“原本真想象不出来始皇帝陛下幼年是这模样的呢。”   嬴政不以为意的平展着双臂,舒服的享受着秦子楚的手掌在自己身上抚摸。   他平静的说:“朕成年后,身高八尺六寸,伟岸无比。……就你这种身高,呵呵。”   说着,嬴政上下扫了秦子楚一眼,高高扬起下巴露出一个略带鄙视的眼神。   秦子楚被他眼神看得脸上发热,可仍旧坚持道:“我现在足有七尺五寸,根本不是个头矮小之人,你那是什么眼神!”   “七尺五寸?好,朕十五岁足以稳稳压下你。”嬴政把握十足的说。   秦子楚伸手比划了一下嬴政身高,一时之间心里又很没有底气——才勉强三岁,嬴政都已经快身长五尺了,等到十五岁,这是妥妥超越七尺五寸的节奏。   到时候他比嬴政再矮小些,更没有父亲的架势了。   (╯‵□′)╯︵┻━┻我对这个始皇帝陛下是巨人的世界绝望了!   “抱朕进去。”   嬴政对秦子楚张开手臂,秦子楚马上抱住他圆滚滚的身体,一起跨进浴桶之中。   嬴政安然的趴在秦子楚怀里,双手紧紧环绕着他的脖颈,将脸颊埋在秦子楚颈侧。   修长白皙的脖颈毫无遮掩的出现在嬴政眼前,明显凸起的锁骨伸展着贯入圆润的肩头,几根不听话的黑发覆在秦子楚后背上,随着他移动时带起的微风轻轻摆动,让嬴政想伸手抓住它们塞进秦子楚束起的发髻之中。   嬴政像只爱玩耍的猫科动物似的,眼睛紧紧盯着这几根摆动不停的发丝,连秦子楚的呼唤都没听到。   “……阿正,阿正?想什么呢?”秦子楚拍了拍他的屁股,让嬴政坐在自己膝头。   嬴政略微尴尬的挪动一下身体。   他非但没有像往常一样大摇大摆的袒露身体让秦子楚为他清洗,反而更加用力的抱住秦子楚的脖颈,紧紧箍住他,不想离开分毫。   “秦子楚,朕是不会随你出宫的。”没等秦子楚询问到底怎么了,嬴政忽然开口。   嬴政感到自己身下的身体猛然僵住了。   他用脸颊蹭了蹭秦子楚脖颈,继续道:“你此番对付傒公子的手段干净利落,太子柱虽然同意了华阳夫人的请求,可等到时过境,他一定会想起被自己下令杀死的儿子,进而迁怒于你。太子柱因为自身没有才华参与国事,却又无法阻止国主对你另眼相看的时候,早就对你心生不满。再加上傒公子的事情,不满恐怕已经变成了厌恶。虽然你依靠着国主和华阳夫人,太子柱不敢把你如何,但他也会恨不得你狠狠跌一跤才好。你此时出去建府的时机很正确,但朕需要留在宫中,观看事态发展。”   秦子楚失落的笑了笑。   他伸手抱紧怀里的孩童身体,低声道:“我和阿正在一起快三年了,从来没有分开过。真是舍不得让你你离开。”   嬴政有些费力的摩挲着秦子楚的脊背,低声道:“你舍不得朕?”   秦子楚托着他,轻声说:“阿正睡觉很喜欢撒娇,不抱着人不肯入睡。我出宫之后,你一定要记得找人陪着,还有,晚上不许踢被子。”   嬴政原本的问题有着试探秦子楚对自己感情如何的意图,但秦子楚出口的话,却让他十分动容。   只有无数次夜晚醒过来探视自己的孩子,秦子楚才能够注意到自己的睡相如何。   哪怕这种感情不是嬴政期盼的,但秦子楚真心待他,感情深厚,已经超过嬴政预想。   秦子楚是真的将他所说的话变为现实,犹如一名合格的父亲去爱护他、照顾他,诚心以待。   嬴政忽然自嘲的笑了起来。   秦子楚的感情如空气般自然的包裹着他,让他接受的毫无抵触,以致于自己竟然也未曾意识到早就无意识的接受了秦子楚的存在。   嬴政从身边有人就无法入睡,变成了现在每夜都心怀欢喜的拥抱着这具清瘦温暖的身体才能够安眠。   嬴政声音有些发涩的说:“子楚离开后,朕不会找其他人陪伴了。你多久会回宫探望朕一次呢?”   秦子楚摸了摸嬴政的头发,因为他难得表现出的依恋情绪而激动不已。   他在嬴政眉心轻轻印下一吻,低声道:“阿正要是想念我了,给我消息,我立刻就回来。”   嬴政嘴唇微动,最终没有问出心中的话——那朕若是不叫你,你就不打算回来了吗?   这种不甘心的想法让嬴政眉头直皱。   他克制住急欲出口的责问,故作冷淡的点点头,转过身将后背留给秦子楚,命令道:“为朕洗头。”   秦子楚不由得笑了起来,掬起一捧捧温暖,挡着他的眼睛从头顶浇下,很快他的发丝打湿。   他手指穿进嬴政发间,轻柔的按捏着头皮,用柔软的指腹一点点揉搓,随后挫开洗头发专用的除油膏脂为他搓洗一遍发丝。   秦子楚冲掉嬴政头顶的泡沫,忍不住抓着嬴政黑发羡慕道:“阿正头发真好。”   “朕送你一缕,让你随身携带。希望朕的帝王之气,能够保护你万事顺心、逢凶化吉。”嬴政说着转过头,直直看如秦子楚的眼底。   他抬手压住秦子楚尚未离开自己头顶的手掌,牵着他的手慢慢放自己唇边,将嘴唇印在秦子楚掌心。   “朕想对你说‘别出宫,秦王可以保护你’。可朕知道你怕朕有一天像是对付嫪毐或者吕不韦一样对付你,所以你才会在朕显露出征服天下雄心壮志的时候开始为自己寻找出路。语言从来都是苍白无力的。朕不会说出‘绝不伤害你’这种假话,但朕现在不会阻止你做任何事情,除非你威胁到了朕的权利。”嬴政冷声道。   他的眼神刺入秦子楚眼底,将他隐藏得极深的恐惧完全挖掘出来,毫不遮掩的袒露在阳光下。   秦子楚控制不住的颤抖了起来,想要扯出被嬴政牵住的手掌却被他死死按住。   他终于停下动作,长长呼出一口气,彻底平静下来,认真的说:“好。”   哪怕不想承认,秦子楚的对“秦始皇”的恐惧确实随着嬴政日渐长大的身体而与日俱增。   但能在两人都没因为防备对方做出什么的时候开诚布公的提起此事,总比彼此防备加深,甚至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之后,才暴露问题要好得多。   “身上。”嬴政并没有对秦子楚步步紧逼。   挑破问题所在后,他直接转过身,张开手臂,让秦子楚为他一点点擦净身上的水珠,自己动手穿上整套精致的衣衫。   嬴政站在原地欣赏着秦子楚的被热水蒸得透出红晕的脸颊,忽然说:“秦子楚,不准再这么殷勤的照顾其他人了。还有,朕不希望你回来的时候,带着其他男人、女人或者孩子。”   听了这话,秦子楚的耳朵渐渐红了起来。   他彻底明白过来嬴政刚刚的举动和现在的话意味着什么,可他真的一点都没考虑过……人选是嬴政的时候,该做出什么样的回答。   垂首匆匆把衣袍往身上一套,秦子楚甚至等不得嬴政一起,直接脚步凌乱的冲出了浴房。   嬴政站在原地看了看自己仍旧光着的脚丫,忽然笑了起来,轻声道:“……秦子楚这是害羞了?”   他慢吞吞的套上鞋袜,走出浴房的时候果然没能再见到秦子楚的身影。   嬴政脸上神情一变,露出惶然无助的神色,踉踉跄跄的冲向华阳夫人宫中。   嬴政身为秦王的曾王孙,他在宫中行走身后拖了长长一串内侍和宫女。   因此,没等嬴政来到华阳夫人宫中,就已经被得到消息的华阳夫人在宫门口抱了个满怀。   她看着嬴政睁着一双大眼睛、憋着嘴不知所措的模样,心疼不已。   华阳夫人来回亲了嬴政的脸蛋好多下才开口道:“阿正不用怕,今天起你跟着我住在一起。有我照顾阿正,宫中没人敢欺负你。”   嬴政神色慌张的点了点头,仍旧紧紧牵着华阳夫人不敢放手。   华阳夫人哪怕抱不动他,还是一致握着嬴政的手掌许久未曾放开。   她将嬴政带回宫中。   太子柱恰巧今日也在,一看到华阳夫人牵着嬴政满目心疼的模样,就不由得起了已死的傒公子。   霎时,太子柱捏紧手中的酒樽,神色大变,不悦的说:“你把他带来做什么?”   嬴政垂下头,心中道:太子柱的反应,果然不出他所料。      第71章 不容小觑      嬴政做出害怕的模样,直接躲在了华阳夫人身后,扯着她的衣裙瑟瑟发抖。   华阳夫人捂着嘴,像是不敢置信太子柱对嬴政说了什么似的,睁着一双迷蒙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   过了好半晌,她忽然发出一声啜泣,浑身无力的滑落在地。   华阳夫人发出一声微不可查的哽咽,转身抱住嬴政,瑟瑟发抖。   天地可鉴,太子柱一丁点骂老婆的心思都没有!   他真的是完全是条件反射——看到嬴政就想起秦子楚,而想起了秦子楚自然想起亲自被自己下令扼杀的傒公子。   至于秦子楚和华阳夫人之间的关系,被太子柱完全割裂开了。   一见华阳夫人哭了起来,太子柱被怒火蒙蔽的脑子瞬间清醒过来。   他赶忙跑到华阳夫人身边,亲自将她抱入怀中,挤开嬴政,完全黏到华阳夫人身边。   太子柱涎着脸说:“夫人息怒,我绝没有惹你生气的心思。只是子楚不孝顺,竟然哄骗我杀了傒儿,实在不是个对兄弟宽厚的孩子,恐怕我们都被他骗了。”   秦子楚是华阳夫人后半辈子的依靠,儿子永远比享受着众多美人的丈夫靠得住。   因此,华阳夫人哪里忍受得了太子柱在她耳边说秦子楚的不是。   她转过脸瞪了太子柱一眼,脸上的泪水流得更凶了!   太子柱彻底被华阳夫人哭得慌了神了。   他手忙脚乱的擦了华阳夫人眼中滚落的泪珠,忙不迭的说:“我是不是说错什么,又惹得夫人难过了?”   华阳夫人顺势做出哭得精疲力竭的模样,假意摔倒在太子柱怀中。   她用低弱温柔的声音说:“妾并不是为子楚说好话,可当初去赵国这么危险的事情,太子有二十多个儿子,最终却是子楚不曾推卸责任,没有一句怨言主动前往。自他回来后,每日都记得来我宫中探视;被傒儿在宴会上嘲讽的时候,甚至甘愿让出嫡子之位,以防止兄弟离心——这些事情太子你都忘了么?到底是哪个小人搬弄是非,离间你们的父子之情?”   华阳夫人说着哭得更伤心了,她垂下头一下接一下的抹着眼泪。   可华阳夫人当然知道自己说的都是假话,可想到太子柱所说的话,她心中却不由得冷笑:恐怕又是陈姬这个蠢妇用傒公子的死来挑动太子柱不坚定的心了。   不过华阳夫人一直很奇怪,怎么这么多年了,陈姬还是不明白,太子柱从来不是一个脑子清楚的男人。   只要有一个被他放在心里的人时时刻刻向他灌输同一股信念,太子柱很容易忘记之前的决定,甚至完全转变心思。   果然,听到华阳夫人娇柔的哭诉,太子柱又摇摆不定起来。   他皱着眉头,脸上一副为难的神情,似乎分辨不清到底谁对他说的才是真话。   华阳夫人也不着急说服太子柱。   她转过头牵住嬴政的手掌,真正温柔的说:“阿正害怕了么?”   嬴政摇了摇头,反手握住华阳夫人,说出一句给了她无穷信心愿意继续为了秦子楚战斗的话。   他仰着头轻声道:“夫人也不要害怕,父亲总说要好好孝顺夫人,阿正现在没本事,但是长大了一定可以保护夫人的。”   华阳夫人眼圈瞬间红了。   她含着泪水用力点头,伸手将嬴政揽在怀中,转过脸看向仍旧犹豫不决的太子柱,用哀婉又包容的眼神裹住他,近乎责备的说:“太子听到阿正刚刚说了什么吗?他还是这么小一个孩子,根本不懂撒谎,说出的必定都是真的。私下里能够日日不忘恩情,教育亲子孝顺我这个和他没有一丁点血缘的嫡母,子楚怎么会是个丧心病狂的恶人。”   华阳夫人身为正室,除了必要的美貌和强大无比的哭功之外,无论说话办事从来都是中肯大气的。   这一次也不例外。   太子柱心中的天平再一次向华阳夫人的方向倾斜了!   他对嬴政招招手,示意他走到自己身边。   嬴政微微抬起头,用有些害怕的神情瞥了太子柱一眼,飞快的躲进华阳夫人怀里。   华阳夫人娇嗔的瞪了太子柱一眼,转头对嬴政说:“乖,太子是个温厚的长者,他最喜欢孩子了。”   嬴政伪装出担忧不已的模样再次偷看了太子柱一眼,他脸上虽然还带着心有余悸的神情,却还是十分乖巧的走到太子柱身边,用姿态极标准的身形向他行了一礼,认真的说:“阿正见过太子。”   华阳夫人赶忙把嬴政从地面上拉起来,将他安排到自己和太子柱之间。   她用无比欣慰的语气说:“太子你看,子楚把阿正教育得多懂事。”   太子柱看着华阳夫人抱着男童模样的嬴政,终于心软了。   他伸手在嬴政头顶拍了拍,然后用一副忧心忡忡的口吻说:“夫人,既然子楚不是这样的人,他到底为何一定要置傒儿于死地呢?”   华阳夫人叹了一口气,平静的说:“难道有人逼着傒儿去羞辱兄弟们的正室么?做出这样的事情,是他自掘坟墓,怨不得任何人。太子愿意给他个体面的死法,已经是最仁慈善良的父亲才能做到的了。怎么还会有人这么无耻,背后对太子进谗言,将一切责任推到您和其他人的身上呢?他心思未免也太恶毒了。”   华阳夫人说话极有技巧,咬准了一切想法都是别人灌输给太子柱的,而太子柱始终是个温厚善良听得进其他人建议的好人。   他只是太善良了,只是被蒙蔽了而已!   瞬间太子柱被华阳夫人说的通体舒畅,他不由得点头附和:“夫人说得极是。”   华阳夫人一点都不居功自傲。   她一面羞涩的微笑,一面趴进太子柱怀中轻声道:“分明是太子您分辨是非,妾哪里做过什么呢。”   太子柱霎时哈哈大笑,彻底将之前的怀疑和怨气抛到了九霄云外。   嬴政坐在原地看着华阳夫人,实在是佩服不已。   他控制不住的想:当初赵姬若是有华阳夫人三分本事和头脑,哪怕她在后宫玩男人玩得风风雨雨,朕也懒得管她。   子楚说的话果然不假,重要的不是性别,而是脑子。   嬴政跟在华阳夫人身边不足三个时辰,已经看清楚了一场精彩的宫廷大戏,秦子楚却在匆匆跑离了嬴政身边后,心中思绪起伏不定。   他虽然也曾经和嬴政笑着开过带颜色的玩笑,可自己却从没当真。   一起经历了风风雨雨之后,秦子楚真的将嬴政当做自己的孩子。   骤然得知嬴政竟然对自己抱持了这样旖旎的心思,令他大脑一片空白,只想离开嬴政远远的。   至于秦子楚脸上的红晕,非但不是嬴政自以为的羞涩,反而是愤怒糅合了尴尬之后,秦子楚被哽住的复杂情绪。   他没办法再去面对嬴政。   任谁也没办法平静的面对一个三岁孩童所表达的爱慕。   哪怕知道那具稚嫩的身体之中装了一个成熟的灵魂,身体也仍旧是稚童。   简直毛骨悚然!   秦子楚走出院落,终于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他仰头望着广阔的天空,低声道:“幸亏逃出来了,幸亏……”   幸亏不用再和嬴政共处一室,否则他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秦子楚清清楚楚记得嬴政说过他对“越是亲近的人越是苛求”这种话。   亲人、友人、爱人之中,代表了亲人的赵姬、赢异人、吕不韦都背叛过他;童年的经历注定了嬴政不可能得到过什么充满善意的友谊;那么,爱情,哪怕嬴政没有经历过,他对此要求必定高得不敢置信。   秦子楚既没有爱上嬴政的勇气,也没有让始皇帝陛下失恋之后全身而退的信念。   暂时拉开俩人之间的距离,用时间消磨掉嬴政心里的激情大概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你到底喜欢我哪一点?我改还不行么!   秦子楚苦笑一声,根本不相信自己拉开了距离嬴政就会死心。   这世界山最可怕的感情就是不参杂性的感情,因为排除了肉体之间的诱惑还能够存在的感情,势必再没有任何能够抵挡。   这样的感情已经近乎信仰。   何况,嬴政是个有些强迫症的人,他非常固执和傲慢,根本不能够接受失败。   可是被秦始皇喜欢上?   这听起来简直是异常恶劣的玩笑!   偏偏面对嬴政的时候,秦子楚连拒绝都不敢说出口。   因为这世界上根本没有嬴政不敢做的事情。   秦子楚再次叹了一口气,拖着沉重的步伐前去面见秦王,希望他能够划给自己一片远离嬴政的风水宝地。   一跨步走进咸阳宫正殿,秦子楚立刻听到秦王得意的笑声。   不等他抬头,秦王已经大声道:“子楚,你来得正好。平原君已经带上赵国国主送上的国书,到我秦国为质了。你不是正准备搬出外面住吗?不如与平原君比邻而居,跟着他学习一下战国四公子的做法。”   秦王这番话对平原君来说简直是巨大的屈辱,他不由得握紧拳头,嘴唇紧抿。   秦子楚听了这番话,脸上却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   他高兴的走到平原君对面,举止认真的向他行礼道:“子楚在赵国的时候就十分仰慕平原君为人。平原君破家救赵,子楚敬佩不已。日后定然常常叨扰,请平原君不要嫌烦才好。”   平原君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一时之间完全无法分辨他说出口的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如此看来,秦王孙能够从赵国逃脱,果然不容小觑。      第72章 门客      平原君不卑不亢的说:“承蒙子楚公子看得起,日后要麻烦子楚公子照顾了。”   秦子楚微笑着说:“子楚年轻不经事,与平原君比邻而居,其实是我占平原君的便宜,让您照顾呢。平原君真是太客气了。”   平原君正欲再说些什么,秦王已经大笑起来,朗声道:“子楚,你既然也觉得寡人的想法不错,咸阳宫东侧的壅宫别馆就是你的了,要和平原君好好讨教。”   秦子楚归秦的时候,见过那座别馆,知道里面建设得一如咸阳宫般古朴大气,而且出了别馆不远就有繁华的街市,实在是个难得的好去处。   他立刻对秦王道:“多谢国主。”   “行了,我知道你年纪尚轻,不愿意一直憋在咸阳宫里面。既然喜欢,就早点去吧。”秦王对秦子楚摆摆手。   他对待平原君的态度发生了巨大的转变,甚至懒得再看他一眼。   手下败将,没什么值得尊敬的。   平原君知道自己目前的身份是人质,心中对秦王的怠慢表现得十分平和,听到秦王直接定下此事,让自己作为半个侍从陪伴秦子楚共同居住,他也没有发出任何质疑。   秦子楚转过身,看到平原君温和沉稳一如平常的神色,也收敛起脸上过于开心的笑容。   他语气轻柔的说:“平原君请。”   平原君对他点点头,有些纳闷的说:“子楚公子不必收拾行李物品么?”   秦子楚微微一愣,随即失笑道:“这些事情自然有下人去做,若是我还要操心这些事情,每天的事情恐怕要操心不完了。”   平原君勾起嘴角,鼻腔里却发出一声叹息。   他心中道:自己平时什么事情都要为了继位不久的赵王操心,可赵王仍旧平庸不堪造就,始终看不清楚什么事情对他而言是该做的。   与这位年纪相当的子楚公子相比,难怪现如今到了这般模样。   平原君深深的看了秦子楚一眼,沉默的随他登上马车,直接前往咸阳宫东侧的别院。   秦子楚坐在车厢之中看着平原君明显低沉的情绪,简直莫名其妙。   _(:з」∠)_我到底说错了什么?   竟然让面对秦王尚能面不改色的平原君,现在背后乌云滚滚的。   秦子楚和平原君虽然都听闻过对方的名字,可实在说不上熟悉,甚至,两人因为立场相左,隐隐对对方有些敌意。   平原君不愿意开口,秦子楚也懒得拿自己的热脸贴他的冷屁股。   他坐在车厢里拿着一卷竹简慢慢看着,手指在矮桌上跟着描画。   虽然学习战国的文字三年多了,可因为各地文字不同,他始终有些字不能轻易辨认出来的。   平原君其实并不像秦子楚以为的那么高贵冷艳,他只是不知道该找些什么话题,引起秦子楚的谈兴。   两人的立场毕竟不同。   平原君又是个十分有坚持和底线的人,他当然不会做出奴颜婢膝的模样,一脸谄笑的主动讨好秦子楚。   可这并不代表平原君固执到想要在秦国被人搓磨。   平原君知道自己面对的现实是他在秦国做人质,生活质量完全由秦国的王公贵族们决定,而直接执行者就是同车而坐的秦子楚。   因此,只要秦子楚主动对他开口,平原君可以立刻表达自己的善意。   但是秦子楚看了他一眼后,就再也没有然后了!   ┭┮﹏┭┮亲,你看我一眼啊!   这和咱们说好的剧本不一样!   我不是第一次到外国出使了,你说过仰慕我的贤名之后,难道不应该主动与我攀谈,我们顺势惺惺相惜,相谈甚欢么!   秦子楚看书看得十分专注,可被人一直时不时看一眼的窥视感觉,还是将他从书中世界里面扯了出来。   秦子楚看向平原君,发现他一直正襟危坐。   他立刻误会了平原君时常窥视自己的原因——路途这么遥远,平原君肯定是无聊了。   秦子楚打开马车上摆放的箱子,微笑着对平原君道:“路上无事可做,平原君要不要拿一卷书打发时间?”   平原君终于等来了秦子楚开口的机会,浑身低落消退无踪。   他微笑着说:“公子真是勤学不倦,路上如此摇晃,还不忘记看书。”   秦子楚被闻名诸国的平原君表扬了,脸上的笑容自然真诚了许多。   他伸手在竹简上摩挲了几下,轻声道:“子楚年少时候不懂事,只顾着玩闹,现在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什么本事,只要一股脑用最笨的方法把知识都装进肚子里。”   平原君心系赵国,听了秦子楚的话,不由得又想起越来越不成器的赵王,跟着叹了一声。   他感慨的说:“秦国有子楚公子这样的后人,难怪越来越强盛了。”   在秦子楚的印象中,既然有“廉颇”,那么就一定有听信谗言,觉得“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答案是“老了,打不动战争”的软耳朵赵王。   他忽然和平原君心有灵犀了。   秦子楚紧跟着说:“赵国名将辈出,可惜赵王实在是……”   话到一半,秦子楚猛然住口,想起对面的平原君本就是赵国人,看着他的眼神霎时变得尴尬不已。   平原君一直是个宽容大度的长者,经历了赵国的起起落落,他心境十分平和,被秦子楚直白的点出赵国国主性格缺陷也不显得愤怒。   只是无论如何,平原君是没办法不觉得哀伤的。   他苦笑着说:“我赵国国主如何,竟然已经街头巷闻了。”   秦子楚知道这个话题不能再说了。   他略作考虑后,把话题扯到自己要做的事情上头,诚恳的询问:“子楚此番迁出咸阳宫是想要养些门客,平原君往日门客三千,各个才能出众。子楚希望能够为此得到平原君的指点,如何分辨这些人何为贤?何为愚?”   平原君闻言笑了起来,平静的说:“公子觉得什么样的人是贤?什么样的是愚呢?”   秦子楚被平原君问得哑然无声,沉思许久之后才说:“我能够用得上的人,才是有用的人,剩下的人,哪怕才能再出众,对我而言,不过是浪费粮食罢了。”   他说完话,立刻觉得自己明白了平原君的问题是什么意思。   秦子楚向平原君叩谢道:“多谢平原君指点。”   没想到平原君却对他摆了摆手,不赞同的说:“我并非这样的意思,公子误会了。”   秦子楚不解的看向平原君,虚心的说:“愿闻其详。”   平原君指着秦子楚看过的竹简说:“难道公子读过的书,都对您有用么?显然不是这样。如公子所想,觉得什么有需要才去收拢人才,天下贤士怎么会觉得公子诚心诚意,而不是功利的只看重了他们的一点点作用,用过之后又要被公子抛弃呢?唯有不计类别,对有才者全部都恭敬以待,天下贤士才会归顺于公子。公子之前想得太狭隘了。”   秦子楚立刻明白了平原君的意思,恍然大悟道:“兼收并蓄。”   平原君听到秦子楚的话,霎时为了他强大的归纳能力而惊讶,对秦子楚真心诚意的夸奖:“子楚公子机智过人。正是如此。”   秦子楚和平原君打开了话匣子,之前微冷的气氛霎时变得柔和不少。   平原君以叔父的身份和强大的名望尚且能够得到容易怀疑忠臣的赵王信任,可见他是非常会做人的。   秦子楚和平原君都有心打好关系,等到下车的时候,两人已经闲谈甚欢了。   壅宫的仆从早就得到秦王的指示,当秦子楚走下车的时候,已经整齐的跪在宫门口等待新主人的驾临。   能够让秦王让出自己别院的王孙,必定荣宠非凡,他们哪敢怠慢丝毫。   秦子楚看着眼前气势磅礴的宫殿,深吸一口气,心中道:终于有属于我自己的地方了。   他回过头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平原君,客气的说:“请平原君先选住处吧。”   秦子楚客气归客气,但平原君也不是没有眼色的人。   他平静一笑,温和道:“赵胜到秦国做人质,与公子同住,怎么能够鸠占鹊巢呢。请让我住在远离宫门的位置的偏殿就好。”   秦子楚露出为难的神色,看向跪在地面上的宫奴们。   领头的宫奴立刻领会了秦子楚的意思,爬到秦子楚面前,贴心的说:“壅宫正殿后有两座大小相仿的院落,院落宽敞又清雅,其中一个正好远离宫门。子楚公子若是不介意的话,请和平原君入住其中。”   秦子楚满意的笑了起来,高兴的说:“正殿当然应该空出来等待国主驾临,这个安排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宫奴马上说:“奴婢荞,多谢子楚公子夸奖。”   话落,荞已经和秦子楚宫中顶替了枝儿位置的荷打过眉眼官司,他们各司其职的将秦子楚和平原君带来的一应物品往院落中搬运。   忽然,一匹疾驰的骏马从咸阳宫方向,向壅宫冲来。   眼熟的侍卫一见到秦子楚立刻跳下马背,跪在他面前道:“子楚公子,之前阴谋暗害您和小公子的商人抓到了,国主请您立刻回去定夺该如何处置他。”   秦子楚不解的说:“吕不韦不过一介布衣,为何国主竟要叫我亲自回去定夺?”   侍卫顿了顿,压低声音道:“这商人不是在我大秦境内抓住的,他是随着西周相国再次访秦使团过来,被小公子认出来的。”      第73章 摊上大事儿了      秦子楚回头给了平原君一个歉疚的眼神。   他拱手道:“请平原君先行休息,恕子楚先告辞了。”   平原君温和的说:“秦国国主唤子楚公子商谈,此事必为要事,公子不必担心我。”   秦子楚对平原君点点头,跟着登上刚刚走下的马车,转头又向咸阳宫跑去。   咸阳宫正殿之中,秦王脚下坐着嬴政,他向年老的秦王点头道:“正是此人。”   秦王兴味十足的看向嬴政,笑着说:“哦?阿正应该未曾见过此人吧,你怎么知道就是他呢?”   嬴政仰起脸,看向秦王。   出乎秦王意料之外的,嬴政非但没像其他孩童一样瑟瑟发抖,反而十分冷静的回答:“我出生的时候见过他,就是此人没错。只不过,他当年看着要比如今年轻得多,不似现在满面风霜。”   秦王听到这番话,不由得大笑出声。   他浑不在意的指着吕不韦,对嬴政说:“当然。子楚当初在赵国的事情,寡人命人探查过。这个奸商名义上对子楚破家以待,但他可没少从王后和华阳夫人手中捞钱。不过,百倍之利尚且不知道满足,难怪他会落到现在这般田地?”   嬴政不解的看着秦王,眼中露出疑问。   秦王见嬴政不但听懂了其中的问题所在,甚至还能发现问题,不由自主的为了自己重孙如此聪慧懂事而骄傲。   他笑呵呵的对嬴政招手道:“阿正过来,坐到寡人身边。”   嬴政动作有些缓慢却郑重的行礼后,挪到秦王身边坐下。   秦王摸了摸他的头顶,冷笑一声,继续说:“子楚是他手中的最昂贵的物品,也是保命的护身符。一旦你父亲离开他身边,他也不过是个居家逃亡的商人罢了。邯郸之战的时候,平原君尚且需要拿出全部财产来激励赵国士兵奋勇杀敌,他一介小小商人,雇佣了那么许多身强体壮的仆从大汉,怎么会不被人反咬一口,趁机抢夺财物呢。”   “若非吕不韦当初凭借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非说那是你父亲的小儿子,恐怕他早就就性命不保了。这也是吕不韦死活非要扒着王乾大军不放,一同归秦的缘故。此后,他更是借着送秦王重孙归秦的名头,在我大秦国都咸阳城内做成了几笔大买卖,又重新汇聚了许多钱财,因此,才有能力买通宫奴,将慢性毒药下到华阳夫人的香炉里面。没想到他本事真是不小,竟然能够再次逃脱寡人抓捕的命令。”秦王怒气冲冲的狠狠拍向桌面。   他说着眯起眼睛,用一副看着死人的眼神看向吕不韦。   秦王下压胸中的怒火,口气淡淡的说:“人的胆子大,脑筋灵活是好事儿;但胆子大到超过脑筋的时候,恐怕就要有性命之忧了。”   吕不韦听了这话,只觉得背后发冷,立刻挣扎着起身,想要解释。   可不等吕不韦开口,看守的侍卫已经一剑鞘打在他后脑上,直接扯过布团紧紧塞进他口中,让吕不韦发不出声响。   嬴政厌恶的看了吕不韦一眼,回头对秦王道:“既然此人已经无用,国主为何不杀了他了事。”   秦王笑着摸了摸嬴政的头顶,温和的说:“好孩子,你父亲还没见过血呢。他心肠太软了。既然有上好的人选,为何不让他为你父亲留下最后一点作用。”   嬴政这才露出了然的神色,跟着点点头,低声道:“确实太心软了。”   秦王听到嬴政的话,不由得惊讶的愣住了。   他用一种全新的眼光看着嬴政,过了一会,顿觉趣味的说:“没想到你的性格竟然和寡人如出一辙。好!如此也好!寡人是个好战的君主,但眼前我大秦需要修生养息。有柱儿和子楚这样性子温和的继承人守土安疆十几载,轮到你的时候,大秦实力必定能够横扫六国,再无其他忧患了。”   嬴政并未因为秦王的夸奖而露出任何骄傲欣喜的表情。   他眼睛直勾勾的看向吕不韦,露出嗜血冷酷的神情,让秦王心中更加满意。   战国时代神童的例子多得是,嬴政身为秦王的曾孙,又是出生在王室,根本不担心会有什么邪蟲作祟的传言。   他越是生来优秀,就越能够让已经老迈的秦王感到喜悦。   秦王在嬴政肩头拍了拍,高兴的说:“好,真是个好孩子。”   随即,他高声对内侍问道:“子楚现在何处?怎么还没到?”   正值此时,秦子楚迈步跨入正殿之中,秦王霎时笑了起来,将他招到自己身边坐好,忽然说:“将寡人得到的宝剑取来,今日到饮血的日子了。”   待宝剑送到秦王面前后,秦王对秦子楚说:“子楚,你用地面上的人,为这把宝剑开刃吧。”   秦子楚这才明白过来秦王一定要让他回到咸阳宫为的是什么!   这让秦子楚诧异之余,更是犹豫不已。   吕不韦的做法确实一直都很可恶,但秦子楚真的从未兴起过要他性命的想法。   眼前秦王已经当着周朝使团的面下令,秦子楚个人无论如何想的,都必须按照秦王所说的去做,否则秦王的脸面彻底挂不住了。   秦王面子若是挂不住,一定会让他的里子挂不住!   吕不韦的性命有秦王的面子重要吗?   显然没有。   秦子楚走上前,缓缓握住这把剑身萦绕着淡青色光芒的宝剑。   他深吸一口气,一步一步走到吕不韦面前。   秦子楚心跳快得不可思议,他耳中嗡嗡作响,似乎满世界的声音都灌进了耳中。   吕不韦惊恐不安到面目扭曲的模样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让秦子楚眩晕不已。   他紧紧抓住手中的宝剑支撑着身体,耳中忽然听到一声冷酷而清晰的声音——“杀了他。”   秦子楚的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的按照这个无比熟悉的声音猛然将宝剑向前一送。   一股沉重又紧绷的感觉从剑尖传入秦子楚掌心。   他猛然惊醒过来,忍不住后退了几步,瞪大眼看着吕不韦胸前不断涌出鲜血的模样。   忽然,一只温暖的小手牵住了秦子楚的手掌,他低下头,对上嬴政冷静一如往昔的重瞳。   嬴政幽深的黑眸之中暗沉沉的,像是永远望不到底的深渊。   秦子楚却忽然心神安定了下来。   他从跪在地面上的守卫手中接过软布,一点点拭去宝剑上的血迹,将其放回剑匣之中。   秦子楚转身跪在秦王面前,按照他应该说的话,低声道:“多谢国主给子楚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   秦王像是没看到一条人命转瞬之间消失在眼前似的,平静的说:“这才对,子楚。适当的宽厚是一件好事,太宽容就显得软弱可欺了。”   话落,秦王看了看眼神定在秦子楚身边的嬴政。   他忽然说:“你离开的时候没跟阿正辞别吧。眼下无事,带着他四处逛逛,好好道别吧。阿正很聪明懂事儿,可他还小,别把他当大人对待了。”   秦王这番不知内情的话说得秦子楚脸上发烫,让他意识到自己直接离去的举动在外人眼中显得太过不近人情了。   何况,既然秦王都觉得他此事做得不妥,恐怕嬴政也看出了端倪。   秦子楚忧心忡忡的看向嬴政,正好与他的眼睛撞在一起。   嬴政二话不说的主动牵起秦子楚走出大殿,两人很快找到了一片幽静的角落。   秦子楚看着自己的掌心,一语不发,之前强行压下的恶心感觉从腹腔之中翻了上来,惹得他呕恶不止。   嬴政站在他身侧,冷眼看着秦子楚的反应。   直到秦子楚将胆汁都吐光了,嬴政才开口道:“朕是不是太急切了?”   秦子楚真没想到这种时候嬴政还有心情提起感情问题!   他有气无力的斜睨了嬴政一眼,抿紧嘴唇,更加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嬴政直接握住秦子楚的手掌,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朕看起来还小,为难你了。”   秦子楚心中道:呵呵,知道自己年龄段惊悚,还说这样的话。现在再提又有什么意思呢?   见秦子楚不给他回应,嬴政继续道:“平原君不会像看上去那么温和的,你要小心他逃走,令壅宫守卫对其严加看管。还有,知道平原君在你身边,肯定会有不少仰慕他的人试图通过你去见他一面,你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小心刺客。”   话到此处,秦子楚不主动开口,又让他们之间的气氛变得尴尬沉闷起来。   嬴政抓着秦子楚的手掌呆坐了一会,忽然起身将脸蛋埋在秦子楚怀中,紧紧抱住他的腰,低不可查的叫了一声:“父亲。”   “……记得回来探望我。”嬴政最后要求一声,竟然像是不敢面对秦子楚的答案似的,转身跑了。   秦子楚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站在原地瞪着嬴政的身影,直到他彻底消失在自己眼前。   秦子楚忍不住狠狠在自己脸上掐了一下,确定剧痛传来,才放下手。   秦子楚心中只剩下一个想法:我摊上大事儿了!   (╯‵□′)╯︵┻━┻你当我不知道被嬴政尊敬称呼过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么!   你忽然叫我“父亲”是不是在主动告诉我,老子的生命就要终结了啊!   喂!我尽心尽力的饲养了你这么些年,你却对我放大招、竖起死亡flag!   还能有点人性么!   嬴政,你给我回来把话说清楚啊!!!   秦子楚欲哭无泪的站在原地。   他抹了一把脸,心情沉重的转过身,拖着脚步缓缓离开了咸阳宫。   嬴政回到正殿的时候,正好听到秦王语带威胁的说:“哦?周天子的诚意?周天子这么有诚意的话,为何寡人得到消息,听说牵头带领六国要对我大秦施展‘合纵’之人,正是西周公呢!”   周朝丞相面如土色的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面对秦王的问题,他一个字都答不上来。      第74章 你躲啊      秦王发出和善的笑声,转过头看向嬴政,低声询问:“阿正说周朝天子联合大臣有意欺瞒我大秦的事情,该如何应对?”   嬴政轻声道:“周朝所占不过百里之地,平日赋税尚且不足花用,以致于债台高筑,如此还敢妄称天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秦王听了嬴政的话,哈哈大笑。   他轻蔑的看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周朝丞相,高声嘲讽:“我大秦孩童都知道周天子如何,尔等竟然还敢带着六国意图攻秦?你既然来了,就不必离开了,且在这里等着我秦国大军踏平周朝那一丁点微末的国土吧。”   周朝丞相顾不得自己满头大汗。   他赶忙爬到秦王脚边,拉着秦王的下摆死活不放手。   周朝丞相抖着声音说:“秦国国主明鉴,天子已经年届八十,他年老体弱,近些年一直缠绵病榻,根本无力智力国事,以致于大权旁落,被他人把持朝政。这个乱臣贼子已经分裂了我周朝自立为王。因为不得民心,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故意站出来,寄希望于凭借东方六国以合纵之势攻打秦国的威望来堆砌他天子的威信。但真正的周天子绝无此心!”   秦王志在天下,自然了解周天子体弱多病,无力治理国家导致周朝大权被掌握在西周公手中的事情。   可无论东周公还是西周公,他们对秦王来说都不过是平日懒得搭理的跳梁小丑,根本不配称为对手。   但今日他们惹怒了秦王,秦王完全不介意随便派出几万军队,踏平早就不复往日荣光的周王朝,让它彻底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之中。   秦王懒得对周朝丞相再多言语。   他挥了挥手,侍卫们立刻围上来,一下子将周朝丞相打晕,像是扯着死狗似的将他拉出正殿、关押起来。   惹怒了秦王而被关押起来的周朝丞相绝不会享受到平原君的待遇,等待着他的生活必定非常凄惨。   范睢见情况已定,和彰黎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主动开口对秦王道:“唐睢此番带着金银出访,游说各国豪杰。他已经让跟着各国国主和公子的门客们为了许诺得到的大笔金钱争斗起来。眼前,各国都闹得不可开交,根本无心继续讨论攻打我大秦的战术。唐睢从中得到消息,六国联军集结在韩国的阳城和负黍两地,一日接一日的消耗着粮草,军队里显得十分躁动不安。”   彰黎紧跟着说:“国主,西周公好大喜功却又志大才疏,由他代领的联军根本不堪一击,此时出战,正是天赐良机。”   秦王听到这番话,当然十分意动。   但他还没忘记白起前些日子提起“兵疲马乏、出战必败”的话,忍不住有些不安的将视线落在白起身上。   白起走出队列,匍匐在地,直接出声道:“国主若是此番愿意攻打六国联军,白起希望能够领兵出战。”   秦王的脸上霎时笑开了花。   他拍着桌面连声道:“大善!武安君愿意出战,我大秦必胜,寡人还有何担忧!白起领命,寡人准你帅十万精兵出战,一应战备由彰黎负责调度。”   有了秦王这句话,秦国的国家机器立刻以超越想象的速度运转起来。   秋收之后,立刻召集了兵马,直逼韩国阳城、负黍两地。   东方六国无论任何人,此时都还没有从争夺率领六国联军的虚荣之中清醒,他们仍旧做着“只要联合起来,必定能够打败秦国”的美梦,不断争权夺利。   更糟糕的是,秦王用金银买通各国国主身边宠臣的策略非常有效果,跟秦国根本不接壤的燕国和齐国国主都动心了。   事实上,刚刚被秦国打得一败涂地的赵国国主也十分恐惧此次与秦国的对抗。   只有失去了上党十七县因而变得岌岌可危的韩国和被秦国烧掉宗庙的楚国坚定不移的希望能够打败秦国,一口气将其挫败到函谷关内,再也没有出兵的能力。   赵王一圈接一圈的在新建成的王宫之中绕圈。   这座王宫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和位于邯郸的王宫相比,但以赵国目前的国力,实在供应不起赵王浪费,他只能将就了。   赵赫、楼缓一向都是亲近秦国的大臣代表,眼见赵国举棋不定,不由得相互对了眼色。   随即,赵赫轻声对赵国道:“国主,我赵国接连两次被秦国打败,民心涣散、军心不定,国家消耗太大了,根本支应不起下一场对秦的战争。国主为何还非要坚持呢?”   赵王忽然站住脚步,脸上闪过屈辱的神色,忍不住说:“拿不回邯郸,寡人日后怎么有脸面去见宗庙之中的列祖列宗。只要此番抗秦胜利,寡人说不定能够随联军一起一路打到咸阳,报仇雪恨。”   赵赫收了唐睢许多金银,此时劝说赵国怎么会不用力?   他继续道:“我赵国接连战败,损兵折将,连廉颇将军这样的名将都不能和秦军对抗。臣实在是担心国主此番继续抗秦再失败,又要割地赔款,从此以后彻底没有反抗的余力了。”   赵王被赵赫描绘的恐惧未来吓得面无人色,眼神惊惧不安的在朝堂上四处乱瞄。   廉颇立刻反驳:“依臣看,此战该打。”   虞卿从来都是个主战派,眼见赵王快要被赵赫这番无耻的求和话语说服了,他立刻走出高声道:“国主请千万不要如此。秦国虽强,却强不过六国联合。秦国这些年来一心想要吞并六国,取周天子而代之,狼子野心、人尽皆知。哪怕我们赵国不断对秦国妥协,可我们和秦国土地相连,秦国若是想要动作,仍旧会拿我们三晋开刀。与其拿出大量的财宝喂养永远喂不熟的秦国,为何不将这笔钱拿出来笼络楚国、韩国和魏国?至少他们与我赵国立场一致,能够联合攻打秦国。如此一来,哪怕日后合谈,秦国处于不利地位,也有我赵国生存的机会。”   赵王听了虞卿的话,刚刚想要干脆求和的心思又转变成了抗秦更好。   楼缓一见如此,霎时阴狠的眯起眼睛。   他直接走到虞卿面前,不客气的说:“国主待虞上卿不薄,当初你穷的只能穿草鞋,是国主赠给你黄金百两、白璧一双和上卿的身份。虞卿今日为何不思为国主尽忠,反而坑害国主?!”   虞卿眼中满是疑惑,不由得对楼缓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楼缓冷哼一声,跪在赵王面前,高声道:“国主,长平之战后,臣原本说不如将答应给秦国的六城老老实实送过去,以图时间修生养息;虞上卿非要说和现在相差无几的话,挑动得国主相信他。结果引来邯郸之战,以致于非但丢了原本就要给出的六城,甚至还将祖宗留下来的国度邯郸和另外十二城也一同丧失在秦国军队手中。今日,虞上卿又说这样的话!你到底意欲为何?非要闹得我赵国亡国了才安心吗?!”   虞卿被他堵得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可虞卿的话其实没有一丁点错。   邯郸之战之所以失败是粮草不足和援军未能按时到达而造成的,绝不是因为战术的问题。   可长平之战和邯郸之战的失败是摆在赵王面前的现实,他从来不是有一个有着谋略和眼光出色君主,因此,听了楼缓这倒打一耙的话,刚刚动摇的心思瞬间熄灭了。   赵王不愿意再看虞卿一眼,连带着仍旧站在朝堂上的老将廉颇也显得十分不耐。   他摆摆手,恶声恶气的说:“虞卿和廉颇,你们退下吧!战败之将有什么颜面再说继续抗秦,别说白起,连王乾你们都对抗不了。”   廉颇脸上一白,这名为赵国征战多年的沙场老将完全接受不了赵王说出口的话,高壮的身体摇晃不已。   忽然,廉颇猛然一下子扎倒在地,晕了过去。   赵王被廉颇吓了一跳。   可转念想到廉颇为何而晕倒,他立刻变得火冒三丈,十分不满的高声喊道:“送廉颇将军回家,既然他老了,就把位置让出来好好休养吧。”   虞卿还想要说什么。   可听到赵王对廉颇的处置之后,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对赵王失望透顶,跟着被抬起的廉颇一同退出王宫。   廉颇过了许久才在自己的府邸之中清醒过来,听到赵王对他的处置之后,霎时呕出一口鲜血,高声惨笑道:“有君如此,天要亡赵!”   不等家人反应过来,廉颇已经拿起趁手的武器猛然划开自己的脖子,整个人倒回床铺之中气绝身亡。   廉颇府上霎时哭声震天。   不出半日,廉颇被赵王气得自杀的消息已经在赵国传来,闹得人心惶惶,更加无人敢战。   楼缓得到这个消息后,摸着地窖里拜访的金银,不当一回事的说:“死了一个廉颇算什么,我赵国良将辈出,还缺他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么。”   他想也不想,就把成功说服了赵王放弃抗秦的消息可在木简上,派人送到唐睢家中。   唐睢得到这个消息后,高兴的马上把消息传回国内,让秦王兴奋不已。   嬴政坐在他身边分享着这个好消息,但嬴政脸上却一丁点笑意都没有。   距离上一次谈话已经过去五个月了,可秦子楚奉召进宫的时候,从来没有转道来看他一眼。   嬴政攥紧拳头,心中道:你逃得了一时,难道还能逃过一辈子?   迟早有一天,你要回到这座咸阳宫中,继承王位!   到时候,朕倒是要知道,你还敢躲去哪里!      第75章 下套      秦王回过头,正好看到嬴政出神发呆的神情。   他伸手摸了摸嬴政的头顶,笑着问:“阿正怎么了?这幅若有所思的神情显得真有些老成。”   嬴政顺势道:“我已经许久不曾见过父亲了,对他很是思念。”   秦王接到唐睢的消息,心情正好,再听嬴政的话,立刻笑了起来。   他心中道:阿正看起来再沉稳老成,心里还是思念亲人的孩子。   于是,秦王十分慷慨的说:“近日闲来无事,不如寡人带你一同出去逛逛,壅宫别馆的风景不错。此时正是漫天红叶的时候,阿正肯定很喜欢。”   但凡帝王做到了秦王这样的岁数,必定说一不二。   有了秦王发话,不出一个时辰,嬴政已经站在了壅宫别馆的地面上。   他挑高了眉头看着人声鼎沸的壅宫别馆,不由得笑了起来。   秦王也对眼前见到的一幕深感有趣。   他牵着嬴政的手,走下车。   “国-主-驾-到——!”内侍发出一声低沉而具有强烈穿透力的叫喊,壅宫别馆霎时静了下来,人群在祖孙二人面前跪了一地。   秦王见多了大场面,除了对眼前的情景感到兴味十足外,根本没有多余的想法。   他微笑着勾起嘴角,并不叫起,直接带着嬴政走入宫中。   进入壅宫别院之后,那种生机勃勃的感觉就更加明显了,明明已经是万物衰败的时节,可在此处的花园里,他们竟然看到了绿色的嫩芽!   秦王惊讶的放开嬴政的手掌。   他径直走到嫩枝面前仔细查探,发现嫩芽并不是个例,而是密密麻麻一大串嫩枝软茎趴在松软的泥土之中,舒展着枝叶。   嫩绿的枝叶之中,甚至还能够看到仍旧泛着青色的幼小果实。   竟然是草莓!   秦王不由得瞪大眼,不敢置信的回头对嬴政说:“阿正你看,这是不是……草莓?”   嬴政蹙起眉头,表情严肃的点点头,也觉得诧异不已。   他心中道:金秋十月,竟然能够看到刚刚出产的草莓。   此景无异于神迹!   嬴政伸出手想要触碰挂在软茎上尚未成熟的果实,可秦王一把拉回他的手掌,十分忌惮似的说:“不可随意碰触,这是吉兆!”   嬴政直觉此事和秦子楚分不开关系,但当着秦王的面,他乖巧的收回手掌,只是用留恋不已的神色多看了草莓几眼。   随即,嬴政跟着秦王继续向内走去。   秦子楚自从搬出了咸阳宫,每日的生活可以用“如鱼得水”来形容。   他确实是习惯了有嬴政陪伴的生活,可身边骤然失去能够束缚他的一切条条框框,重新回到万事都可以自己做主的情况,秦子楚实在是没办法违心的说更喜欢同嬴政在一起,过提心吊胆的日子。   但嬴政叮嘱他的话,秦子楚还是放在心上了。   事实证明,嬴政的话非常具有前瞻性。   秦子楚正在接待前来投奔自己的众多门客。   他觉得自己快笑僵了,拉起嘴角弧线的肌肉一抽一抽的跳个不停。   “礼贤下士”不是那么好做的,传说中随便一跪拜就四方臣服的情况绝对是写史书的人偷懒。   哪怕现在的“正坐”和“跪”之间区别小得可以忽略不计,但一天到晚面对出现在自己面前做自我介绍的人,秦子楚还是行礼到头晕脑胀。   壅宫别馆的内侍总管荞悄悄走到秦子楚面前,低声说了一句话,霎时让他清醒过来。   秦子楚原本还觉得百无聊赖的心立刻激动的跳动了起来。   机会来了!   他心中激动不已,动作却极为克制的缓缓起身对身旁的众多的前来投奔的门客道:“别馆之中出了些事情,还请诸位稍等,子楚去去就来。”   一位跟随着中年人同来的少年忽然插嘴说:“子楚公子处理何事竟然不敢当着我们的面?”   秦子楚定睛看了看少年,见他一脸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稚嫩模样忍不住弯起眉眼露出浅浅的笑容。   他平静的说:“既然诸位想知道,与我同行也无妨。但子楚丑话说在前面,此去恐怕会让诸位对一位名扬天下的贤德之人失望,诸位不要觉得是子楚作弄玄虚才好。”   “诸位请。”秦子楚语落起身,示意荞带着诸位前来投奔的门客走在前面。   诸位门客怀着一股激动又紧张的情绪,走在前方。   他们并非因为能够见窥探到子楚公子家庭内的绯闻而兴奋,而是佩服于秦子楚这股“无不可对人言”的敞快。   接连走过三道长长的回廊,有些前来拜见过平原君的门客们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声——他们已经认出这条路是通往平原君所住的院落了。   兴奋之情渐渐消减,众人心里越来越压抑,仿佛即将见到的情形会毁掉他们的认知。   果然这股不安的情绪在几层把守的侍卫让开一条小路,让诸位门客进入院落的时候爆发了!   平原君一身泥泞的撅着屁股卡在墙洞之中,从众人的角度完全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如何,但只看他僵硬的维持着这种姿态,也能够猜测出平原君此时必定羞愤欲死。   秦子楚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他用失望的声音说:“平原君在秦国为质,子楚不曾慢待平原君分毫,一切用度皆与子楚相同,院落之中甚至没有安插任何一名秦国仆从侍婢。平原君竟然如此作为回报子楚吗?”   平原君一语不发的僵在原处。   被侍卫们抓住的时候,他已经觉得万事皆休,可当秦子楚出现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还可以更绝望一点。   “把墙拆了,将平原君解救出来吧,哪怕他逃脱的方式实在……可我不能羞辱他。”在随行众人都看到了平原君此时的丑态后,秦子楚一脸正气的开口发话。   侍卫们二话不说的唤来了宫奴,没多一会就叮叮当当的把已经破损的院墙凿出更大一块的空洞,两人一起架着维持着扭曲姿势而导致身体僵硬不已的平原君从洞中撤出。   平原君平日里温和高雅的形象完全被毁了。   此时,他沾了满头满脸的泥土,身上贵重的锦缎衣袍磨蹭得肮脏破旧,皱成一团,看着像是咸菜。   但无论外表如何,内在是无法改变的。   平原君看向秦子楚的眼神平静一如既往。   他现在明白自己跳进了秦子楚早就做好的套子之中,上演了一处拙劣的闹剧。   平原君失落轻笑一声道:“子楚公子也是从赵国逃出的。你我之间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   秦子楚闻言勾起嘴角,竟然点点头承认了。   可他开口的话,瞬间让平原君落尽更加尴尬的境地。   只听秦子楚柔声道:“长平之战后,我秦国大胜,国主为了再次于赵国修好,派子楚到赵国为质。我强秦俯首垂怜赵国,这是国主仁慈,可赵国国主心怀怨恨,竟然将我安排在腌渍的地方居住,派来贪婪无耻的看守日日羞辱搓磨,令子楚的生活几乎到了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地步——平原君,你身为赵国国主的心腹大臣和他的亲叔叔,想必不会未曾耳闻吧?若是不逃,难道子楚要等着这样没有尊严的死在赵国么!子楚的做法到底哪里和你相同呢?”   简简单单一段话,秦子楚不但点出了自己当初经历的窘迫境况,甚至还毫不犹豫的将他经历的悲惨生活扣上“赵王和平原君合谋”的大帽子。   平原君想说自己对此一概不清楚。   可哪怕他说的是真话,事情落到现在这般地步,谁又肯信任他?   赵国对赢异人的苛待和子楚对平原君的体贴之间的对比,霎时成了巨大的讽刺,毫不留情的嘲讽着赵国上上下下器量狭小,更让平原君平日传扬出的礼贤下士,看起来如同虚伪的笑话。   平原君知道大势已去。   他苦笑着叹了一声,心中道:成王败寇,没想到这把年纪了,还被年轻的秦王孙摆了一道。   平原君看向秦子楚,冷声道:“那么公子打算如何处置我身边的人呢?像武安君一样,将他们都杀死么?”   秦子楚露出惊讶不已的神色,好像平原君说出的话特别可怕似的。   他直盯着平原君许久,终于说:“平原君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子楚虽然不屑于鸡鸣狗盗之辈,可既然他们都是平原君的门客,一定有些过人之处。平原君愿意善待他们,哪怕他们在我大秦犯了罪孽,子楚也愿意将他们平安送回赵国,按照赵国的律法处置。”   秦子楚说完这句话,忽然道:“只是有一事子楚心中疑惑,还请平原君为我解惑。”   落到如此地步,平原君也没有什么事情不能回答秦子楚了。   他点点头:“子楚公子请说。”   “撺掇平原君做出这般行径的,恐怕是无忌公子平日所养的门客吧?”秦子楚视线在被捆成粽子的人之间扫了一圈。   他问出口的话,又将另一人牵扯进去,瞬间扩大了打击范围。   平原君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不敢置信的瞪着秦子楚,没想到他会通过几名门客的所作所为就猜出自己离开赵国之前的安排。   秦子楚做出遗憾的神情最后看了平原君一眼,转过头忧心忡忡的对自己收拢的门客道:“看来信陵君被平原君推荐给了赵王。信陵君勇武无比,赵国的军队有他统帅,这该如何是好?”   秦王带着嬴政已经在门外站了许久,将这出精彩的大戏看在眼中。   听到秦子楚的话,他不由得笑了起来,高声道:“武安君尚在阵前,魏无忌又有何惧?”   秦子楚听到秦王的声音立刻过身。   一个肉滚滚的身体猛然埋进他胸口,双臂紧紧锁在他腰间不放。   “父亲,你怎么不来看我?”嬴政仰起头看着秦子楚。   秦子楚被这声责问震得大脑一片空白。   Σ(っ °Д °;)っ我、我好像看到BOSS要爆大招了!!!   救命啊!!!      第76章 城门之外      秦王出现的瞬间,众人立刻对他跪地叩拜,没有人还会去在意嬴政和秦子楚之间发生了什么。   嬴政顺势抱着秦子楚深吸一口气,让他身上带着暖意的淡香充满自己的胸肺。   嬴政恋恋不舍的呼出胸中的气体,缓缓放开手,规矩的站在秦子楚身边。   他仰起脸,用小心翼翼的动作牵住秦子楚的手掌,低声道:“你这些日子过得好吗?平原君的门客没有伤到你吧?”   秦子楚与嬴政相连的手掌一颤,险些甩开他。   他与嬴政僵持了许久,终于放松手指,反握住嬴政的小手。   秦子楚蹲在嬴政面前,与他视线平齐,摇了摇头。   随即,他似乎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过于冷漠了,压低声音解释道:“都没事的,你说过平原君不会老实呆在国内,我就着手准备了。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能忍,身边明明有好些个善于挖掘沟渠和坑洞的人才,却在将近半年之后才动手。”   嬴政一发现秦子楚还能够听进自己所说的话,立刻高兴起来。   他用力握了一下秦子楚的手掌,转头一脸期盼的看向秦王,惹得秦王哈哈大笑。   秦王摆摆手,直接说:“阿正最近一直闷闷不乐的说思念你。难得你们父子相见,陪他玩耍去吧,寡人也好认识一下你招揽的贤士。”   秦子楚心中苦笑,发现自己刚刚挖掘的人才大概又要成秦王的班底了。   但他仍旧规矩的谢恩后牵着嬴政离开。   嬴政敏感的发现秦子楚此时兴致不高。   他并不提起自己曾经说过的感情问题,而是紧挨着秦子楚坐好,拉着他的手掌不放。   一转头,嬴政追问起刚刚的话题:“子楚刚刚说的‘平原君早有准备’是怎么回事?”   ╰(*°▽°*)╯只要不谈感情问题一切好商量!   秦子楚怀着鸵鸟心态,很快调整了自己的情绪。   他看向嬴政的时候,立刻发现原本十分稚嫩的脸蛋,现在看起来似乎张开了不少,总是被软肉掩盖的眉脊开始向上挺起,让嬴政的眼神更显锐利。   秦子楚伸手摸了摸嬴政的脸颊,轻声道:“半年不见,阿正长大了。”   忽然出现的一句感慨让嬴政和秦子楚之间的气氛立刻软化。   嬴政露出浅浅的笑容,跟着说:“我又长高了两寸。”   秦子楚想起他们之间所说的身高话题,不由得跟着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秦子楚才开口解释:“邯郸一战之后,我没多久就从国主的桌案上看到了被逐出魏国的信陵君,前往赵国投奔他姐姐和姐夫的消息。魏王既然没有收缴信陵君的家产,那么他肯定也将愿意追随自己的门客一起带到了赵国。而平原君是赵王的左膀右臂,赵王不可能会甘心让平原君一直呆在我秦国做人质。”   秦子楚说到这里,露出一个十分微妙的笑容。   他挑着眉毛,有点调侃的说:“明知道平原君是信陵君的亲姐夫,而信陵君手下很多擅长旁门左道的门客,我怎么会不防备他。”   “……那今天的事情,到底怎么会变成这样?”嬴政疑惑的问。   嬴政行事作风和秦子楚不同。   他向来雷厉风行,只要确定了事情果真如此,并不一样要有个好看名头才会出手,但秦子楚的做法却显然更偏于柔和,非要明正眼熟才出手解决问题。   秦子楚听到嬴政的问题,脸上笑容更加开怀。   他忍不住挑高了声音,乐不可支的说:“因为猜到平原君一定会逃走,我干脆一个壅宫别馆的奴婢都不派到他的院落之中,省得他们杀心大起平添人命。平日里却交代了壅宫总管荞多多派出宫奴看守好平原君的院子。这些宫奴平日里根本不被他们放在眼里,行动起来也十分没有存在感,而一旦有风吹草动,他们却能够立刻联络守卫。因此才会将平原君一行人一举成擒。呵呵,人赃并获的滋味果然不错。”   秦子楚说完,十分得意的看向嬴政。   没想到却发现他绷着一张冷脸,眼神阴沉的瞪着自己,满脸不高兴的模样。   秦子楚不由愣住,忍不住询问:“阿正,怎么了?”   嬴政掐着秦子楚的手腕,冷声道:“你竟然明知道平原君身边有能人,还不先下手为强,将其擒获,反而坐等他闹得沸反盈天,才派人抓住他?你可知道若是他身边的剑客暴起,你有多危险!”   嬴政瞪着秦子楚,责问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比起自己的安危,其他人的性命根本一钱不值。”   秦子楚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他的喉结上下滚动,被嬴政说得哑口无言。   嬴政牵过秦子楚的双手,将脸埋在他掌心,哑着嗓子说:“……万一,你出事……”   孩子的身体总是十分具有杀伤力。   秦子楚霎时以为自己把嬴政弄哭了!   他赶忙把嬴政抱在怀中,忙不迭的说:“阿正别担心,我已经让人替我探查过了,平原君身边没有擅长暗杀的强壮男人。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的。”   他用力抽出自己的手掌,却见到嬴政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抬头对上自己的眼睛。   嬴政平静的说完刚刚的话:“朕一定要把赵国上上下下屠戮殆尽。”   秦子楚的话猛然卡在喉咙之中,刚刚的心慌意乱消失无踪,脸上表情变得一片空白。   “你在骗我?嬴政,你什么时候学会这样不入流的花招了!”一股被欺骗和戏弄的怒火顺着胸口涌上,秦子楚推开嬴政,站起身猛然高声喝问。   嬴政坐正身体,脸上仍旧挂着得意的微笑。   “秦子楚,你喜欢朕像个孩子似的撒娇,朕装给你看。你不是很开心吗?”他故作单纯的眨了眨眼,眼神闪过狡黠的神色。   秦子楚被嬴政气得站在原地不知道作何回答,嬴政却已经走到他身边,重新抱住秦子楚的腰。   他低声说:“朕发现——你好像很在乎朕的想法。”   (╯‵□′)╯︵┻━┻废话!怕儿子担心和怕狼崽子惦记能一样么!   你离我远一点啊!   不要以为我不敢推开你就是真的怕你!   ┭┮﹏┭┮好吧,我真的怕……   “好了,朕不逗你了。”嬴政放开秦子楚,瞬间恢复了一副冷然的模样。   他缓缓踱步到秦子楚两臂外,眯起眼睛看着天空,真诚的评价道:“平原君的事情,你处理的非常好。秦子楚,每一次你都能够让朕对你刮目相看,但朕对你亲自冒险的行为仍旧非常不高兴——壅宫别馆里面的闲杂人等太多了。即使大部分是奔着富贵荣华希望获得你青睐的,但也别忘记,你是秦王孙,是太子柱和华阳夫人的嫡子,是未来的秦王。刺杀你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失败了顶多是刺客自己身亡,成功却可以惹得秦国王室一片混乱。”   嬴政说到这里沉下声音,双手紧握成拳头。   他知道只说“对你不好”这种话,秦子楚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略停顿了一下之后,嬴政才重新开口:“你若是死了,太子柱一定非常开心的另立嫡子,到时候朕还怎么继承王位?”   (*/ω\*)始皇帝陛下,我相信干翻亲叔叔上位对你来说不是难事儿啊。   秦子楚心中默默吐槽,脚下却不安的蹭了蹭地面,面对嬴政的态度不由自主软了下去。   他轻声说:“我知道了。日后会注意安全的。”   嬴政背对着秦子楚,满意的卷起嘴角,当他回过头面对秦子楚的时候,却摆出一副冷淡的神色。   嬴政忽然说:“秦子楚,五个月内,你回到咸阳宫十六次,可一次都没去见见朕。”   Σ(っ °Д °;)っ大、大招来了!   秦子楚紧绷着脸上的表情,赶忙承认自己的失误:“都是我的错,我太大意了。”   嬴政看着秦子楚四处乱飘的眼神,就知道他的注意力根本没在自己自己身上,不由得冷声道:“你哪里错了?”   “我哪都错了。”秦子楚垂下头,声音放得更低,语调十分诚恳,愧疚几乎快从他的声音之中流出来了。   但是,嬴政知道,秦子楚还是在敷衍自己!   “那就具体说说,你做错的事情都有哪些吧。”嬴政态度悠闲的坐在秦子楚对面,眯眼笑道。   秦子楚彻底傻眼,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呃……”   “秦子楚,你还想继续敷衍朕——明日起,每十日,必须回到咸阳宫去探望朕,考校朕的功课,对朕嘘寒问暖。”嬴政忍无可忍,终于把自己心中所想大声提了出来。   ╰(*°▽°*)╯不怕陛下提要求,就怕陛下提出要求之后让自己漫无边际的寻找答案。   有了嬴政给出的指标,秦子楚立刻觉得这个要求很容易做到。   他马上说:“好。”   嬴政对秦子楚爽快的反应也十分满意。   他点点头,终于露出一点真诚的笑影,重新拉住秦子楚的手掌说:“我们回去吧,国主该担心了。”   秦王担心?不秦王一旦都不担心!   他高高兴兴的吃着荞进献上来的那一批已经成熟的山莓,心情愉快的接见了革新出这种技术的门客。   这时候平民出身的人,大多不是用国家代替姓氏,就是干脆没有姓氏,而门客“缨”就是后者。   他从小跟着父亲在土地里面扒食,因为总是吃不饱,频繁的进山偷吃一些野果,不知道哪一次起就意外的发现了这种藤蔓的果子,只要温度足够,就可以一茬接一茬的种出果实来。   缨的岁数不大,跑来秦子楚面前根本不是盼着做门客,而是希望能够有口饱饭吃。   没想到秦子楚竟然真的看上了他这门种植水果的手艺,竟然把整座壅宫别馆划出大半无人居住的院落,随便他扒掉花草,将里面改成了试验田,继续研究瓜果蔬菜。   一见到秦子楚出现,秦王直接说:“缨不错,让他跟着你好好干,若是能够研究出增加稻米产量的事情就更好了。”   语毕,见嬴政已经一解思念之情,秦王高高兴兴的绑了平原君极其门客,带着他回程了。   可秦王说话时候虽然爽快,却不知道秦军前线的将士们,真的因为魏无忌带领的联军陷入了麻烦之中。   秦军被称为虎狼之师,可见其作战勇猛,当秦军的将领是武安君白起的时候,更是变得所向披靡、无坚不摧。   西周公带领的六国联军,刚一见面便被他打得落花流水,四处溃逃。   可偏偏不知道怎么回事,事情却出了岔子。   赵王明明接受了楼缓的意见同意撤军,由魏无忌领导的赵魏联军却相信这位失去公子头衔的王公子弟,任由他领兵斩杀了下达指令的来使。   魏无忌硬是在后撤七十里后,力挽狂澜,带着这群残兵败将整装再发,顶住了以为此战已成定局而变得骄横的秦军,一口气打回负黍。   雄赳赳气昂昂的秦军被魏无忌带兵格拒在了城门之外!      第77章 大胜而归      “告诉全军将士,死守负黍,不得后退一步。王乾与蒙骜加强侧翼防守。让郑安平看好粮草运输线,不要管其他的事情。”白起看着反扑而来的联军,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他冷静的分配着旗下率领的军队工作,自己思考着下一步需要做的事情。   白起确实没有料到联军之中还有人能拥有魏无忌这样的威信。   他竟然一口气率领残兵败将杀了个回马枪。   白起十分欣赏魏无忌的勇武和战略眼光,但是非常遗憾,魏无忌虽然才能卓越,在白起眼中,他仍旧是一只稚嫩的羔羊,只能任由秦军不断收割联军的生命。   六国联军在魏无忌的带领下勇猛异常,让没有防备的秦军吃了亏。   因此,秦军头一次没有传出捷报,可秦军也并没有什么大的损失。   白起直接下令道:“退守负黍城中”。   白起早已不是容易被激怒的年轻人了。   他沉稳持重,有着征战沙场多年积攒下来的丰富战斗经验,他清醒的知道六国联军能够取得如今的战绩,凭借的是一股必死之心和绝望的锐气。   这时候的六国联军气势如虹。   六国联军最盼望的就是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战,若是自己一心与魏无忌所带领的联军争个高下,很容易吃亏。   因此,无论城墙外挑衅的声音如何鼓噪,白起都能够冷静以对,坚守壁垒、据城不出。   针对魏无忌的战术,白起平静的下令吩咐:“严防死守,不得随意出战。”   战势瞬间发生了转变,由白起率领秦军攻打六国联军,变成了六国联军不断攻打秦国据守的城门。   战场之上局势瞬息万变,可白起偏偏选择了以不变应万变。   白起和范睢以及秦王之间已经摊开了矛盾,君臣信任再次达到了新的高度。   白起很清楚,自己只要及时将战报送到秦王桌前,哪怕他带着这十万大军在此处驻守三年不退,秦王也不会再次对他心中生疑。   比起内部不团结,随时可能分崩离析的六国联军,白起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有了整个秦国作为后盾,他消耗得起!   无论六国联军如何气势惊人,白起仍旧岿然不动。   时间一长,魏无忌郁闷的发现自己面对秦军的时候犹如狗咬王八无处下口。   白起脸上渐渐显出笑影,他清楚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近日细作传来的消息之中清晰的表达了六国联军的士气被渐渐消磨一空,各国之间争权夺利,矛盾丛生。   而早已疲惫不堪的秦军借着这段日子的修整,达到最佳的战斗状态,军容肃穆。   如此一来,反扑的时机就要成熟了。   白起有充分的信心重新带领秦国大军将六国联军杀得片甲不留。   他的计策没有任何错误,三个月的据守之后,秦军终于找到了反击的机会——齐王终于被秦国使者说服,带着他的五万精兵转头回去了,而燕王听到这个消息后,在同一天也跟着撤军。   六国联军之中只剩下同根同源的赵、魏、韩三国和一个孤零零的楚国。   真乃天赐良机!   齐王前脚一走,白起立刻下令反击。   三路秦军立刻像一只翱翔在天际的雄鹰,张开了整天蔽日的巨大翅膀,直接对着猎物扑去。   既没有良将也没有精兵的韩国军队首先溃败,紧接着,由老将晋鄙帅领而同魏无忌不合的魏国军队也飞快的撤出了阵营,只剩下魏无忌带着赵国军队孤零零的和白起奋战。   此时,胜利的天平已经彻底倒向秦国。   可万事都有意外!   白起脸上的笑意还没化成表情,士兵急匆匆送入自己手中的战报就立刻让他气白了脸。   他狠狠拍了一下桌面,怒声道:“竟然不听号令,私自出战,以致于我大秦的粮草被尽数焚毁!我一定要杀了郑安平!”   不怕有神一样的对手,只怕有猪一样的队友。   白起正准备收割胜利的果实,可偏偏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郑安平竟然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   秦国此时什么都不缺,缺的只有粮草。   全国粮仓之中剩下的最后五个月粮草早就被秦王全部派人送到前线,而春耕刚刚收上来的粮食也被陆陆续续押送到边境,以表示秦王对此战的支持。   白起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出此战的破绽竟然在这里!   郑安平很快被压倒白起面前。   白起一见他此时仍旧长袍高冠、风姿潇洒的模样,彻底被气笑了。   “你就是郑安平?老夫从未听说过你的名字,到底是何人把你这么无能又爱自作主张的人送入营中的?”白起语气之中充满了杀意。   他微微眯起眼睛紧盯着郑安平,周身的气势吓得郑安平两股战战。   可郑安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原本惊恐不已的他忽然冷静了下来,脸上甚至还挂起了笑容。   郑安平仰起头,得意的说:“恐怕武安君不敢杀我!我是范睢相国的救命恩人,当初若是没有我的帮助,他早就死在魏国了。”   白起确实不想跟范睢再起争端,听了郑安平的话,立刻犹豫起来。   他皱着眉问:“是相国将你推荐到军中的么?”   郑安平脸上的笑容更加得意了,他掸了掸袖子,仰头高声道:“多亏了相国知恩图报,小人这些年来在秦国平步青云,没沾上什么事情。”   白起敏锐的从郑安平口气中听出他虽然来到征讨六国的秦军之中,可这份职务却不是范睢为他谋的。   这下子就好办多了,范睢会亲自收拾他的。   白起懒得再对这等才能平庸的人多说一个字,直接向自己的亲兵吩咐道:“将他绑起来,随今日的战报一同送到国主和范睢相国面前去。交由相国亲手处置。”   亲兵二话不说的堵住了郑安平的嘴巴,直接将他扯出帅帐。   白起站在帐中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走到外面去,将大军集合在一起。   他高声道:“我军只剩下足够三日的粮草了,若是被六国联军俘虏,他们也出不起十万大军的粮草,必定会将我们屠戮殆尽。此战只许胜、不许败!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此战必胜!”   “片甲不留!”站在营中的将士们跟着白起高声喊道,眼中纷纷射出狼一般凶狠的眼神。   他们都清楚的知道,只有胜利,自己才能够夺取对方的粮食,填饱肚子;而失败,就只能做个饿死鬼了!   白起将王乾和蒙骜请入自己的帅帐之中,诚恳的说:“为了不让联军发现失败之后烧毁粮草,毁掉我军战胜的决心和希望,我希望能由你们其中一人带领五千士兵从西侧潜入城中,率先控制住联军的粮草。但此事异常危险。一着不慎,恐怕性命不保。二位有谁愿意主动出战么?”   王乾虽然邯郸之战一举成名,可无论威望还是资历他都无法和白起相比。   但王乾却迫切的希望在逐渐年老的白起之后成为秦国最受重视的将领。   因此,王乾二话不说,直接跪在白起面前请战道:“末将愿带兵夜袭。”   “好,此事辛苦王将军,请多保重!”白起上前拍了拍王乾的肩膀,随后又飞快的为蒙骜布置的任务。   一决生死的大战已近在眼前。   第二日夜里,王乾掐着时间,带兵出战。   魏无忌并没有轻敌,可他再有本事,身为前魏国公子,他在赵国军营之中的威望也只能抵挡一时,长期作战的时候是完全不够的——尤其,他还压下了赵王“立刻撤兵”的命令。   因此,哪怕魏无忌并未放松,但听说秦国粮草已空的赵国士兵门却都纷纷松懈了。   王乾带兵潜入联军军营的时候,面对的竟然是睡死过去的哨兵。   他眼中闪过一阵笑意,比了比手势,杀人已经成为职业的老兵们立刻悄无声息的走上前,用布巾压住赵兵的口鼻,瞬间划开了他们的喉咙。   王乾带人包围联军的粮草大营异常瞬间,简直如入无人之境。   这对急于立功的他来说简直太没有挑战性了!   王乾稍微一琢磨,悄声吩咐:“分出一千士兵,去把联军的军营给我通通点了,偷了联军的战服,给我去在军营之中大声喊‘城门被攻破了’,事成之后必有重赏。”   秦国的战士们无不为了战功和奖赏而疯狂,听到王乾的话,他们眼睛全都亮了。   战士们悄无声息的摸进了同样毫无防备的联军军营之中,不出半个时辰,他们竟然就成事了!   无数联军士兵像是无头苍蝇似的哭嚎着大营之中溃逃。   他们许多人甚至来不及披上战甲、拿上武器,而原本只是来挑事儿的秦军一件这般情形,立刻忍不住摸出刀刃,一个接一个将他们砍杀在地。   没多久,城门外响起了白起带领的秦国大军攻打城门的轰然巨响,本就混乱不堪的联军更是顾不上抵抗,只想着四处奔逃。   负黍一战,在天亮之前,胜负已见分晓。   联军军营之中满地破碎的尸骨,而秦军大胜而归!   白起看着眼前这幅情景,一直紧绷起来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他高声道:“咱们可以回家了!走!”   秦王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激动得甚至来不及穿上鞋。   他光着脚一路跑到咸阳宫门口。   秦王一把扶起跪在地上的白起,抱着他的后背高兴大笑道:“武安君不愧是我大秦军神!果然百战百胜!”      第78章 自欺欺人      不怪秦王欣喜若狂,实在是因为他的年纪越来越大,近些年来也逐渐感到精力不足,开始担心自己的天年将至。   没有一个君王是不希望自己的功德彪炳史册的,而开疆扩土就是君王最大的功绩。   白起此番虽然耗费的巨大的人力物力,但他取得的成就足以让秦王忽略所有过程。   结果实在是太令人欣慰了!   白起不但完成了原本灭西周的基本目标,还大败六国联军,令其对秦国闻风丧胆。   看到这样的结果,秦王除了高兴,再也没有其他的想法。   这场战争从一开始,白起就已经看到了胜利的结果。   若非中间有魏无忌横空出世、试图力挽狂澜和随后而来的郑安平不谨慎丢失了秦军绝大多数的粮草的烦心事,白起甚至不会将这场战场拖了整整两年才完成。   因此,面对秦王的称赞,白起根本兴奋不起来。   白起再次跪在秦王面前,带着一股近乎愧疚的心情说:“承蒙国主不弃。白起用人失当,以致我军粮草被尽数焚毁,请国主降罪。”   白起此话绝不是做做样子的。   其他六国虽然并不清楚秦国内情,但身为常常出战的主帅,白起和范睢等人一样清楚秦国此时必定在没有存粮了。   而没有存粮会对这时候靠天吃饭的国家会造成什么影响,不言而喻。   秦国这两年虽然不能说都是丰年,可也没有大灾,几乎是堪称上苍保佑了。   因此,白起才能够无后顾之忧的打倒现在,硬是带了一场大胜归秦。   若是老天不做脸,他就只能速战速决,甚至要建议秦王派出使臣和赵、魏、韩、楚四国合谈了。   但无论白起如何想,秦王的思考方向必定不会和一名主将相同。   对秦王而言,只要是胜利,就值得庆祝!   他一丁点都不生气,再次强硬的将白起从地面上拉起来,大笑着说:“武安君何罪之有?寡人赏赐你还来不及呢。此番大胜,寡人一定要大肆庆祝半个月。”   有了秦王这句话,白起也不再纠缠此事。   他直接起身,随着秦王向众多将士宣达了奖赏后,走进咸阳宫中。   整个秦国霎时都陷入了这场狂欢,秦子楚当然不能置身事外,一驾马车将秦子楚迎回了他住过三年的院子。   秦子楚本以为之前两年每次都在华阳夫人的院子里看到嬴政,他肯定早就搬过去了。   但他却没想到重回旧地的时候,这里从来没有失去过主人。   院落之中的一草一木都没有任何变化。   已经年过五岁的嬴政穿着一身隆重的华服站在树下,静静看着他。   秦子楚出现在他眼中的瞬间,嬴政紧绷的脸色瞬间放松,嘴角勾起十分清浅的弧线,整个人都柔和了。   “子楚,你回来了。”嬴政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可是他立刻板住身体,稳稳的站会原地。   嬴政眼眸深处藏着淡淡的焦虑和急切,可当他发现秦子楚停在自己面前五步左右的位置,再也不肯向前挪动一点时,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他眼中的焦灼也被秦子楚冷漠的举动浇熄。   秦子楚有些犹豫的看着眼前的男孩,一脸为难。   嬴政的身高似乎永远处在蓬勃的成长期。   虽然两年之中他每隔十天都会按照嬴政的命令“主动”前来见他,可有了华阳夫人在其中调解,短短半个时辰会面并不需要秦子楚付出多少心力。   他只要“嗯嗯、啊啊”的应付一番,再说上一句“阿正要注意身体”或者“不要太用功了,注意身体”的话,就可以抹掉额头的冷汗,转身离开咸阳宫了。   他们俩在华阳夫人面前见面的时候总是正坐着,秦子楚甚至连嬴政现在确切的身高都没有概念。   乍然面对已经长大了许多的男孩,秦子楚完全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因为他想说的话,每一句都会透出生疏,彻底暴露他这两年来没对嬴政付出过一丁点发自内心的关怀。   “嗯,我回来了。”秦子楚胡乱应了一声,垂下头又没了声音。   嬴政广袖下的手掌紧紧攥成拳头,挑高了嘴角勾出一抹笑容。   他像是完全不在意秦子楚表现出的生疏似的,主动走上前,仰起头温和的对上他的眼睛。   嬴政带着一丁点羞涩的笑了起来,牵住秦子楚的手掌,轻声解释起自己还住在这座院子的理由:“朕搬去华阳夫人的院子里一直睡不着,她说朕太挑剔,认床的厉害,做主让朕搬回来了。这里确实很不错,朕每天都能睡得安稳。”   嬴政说到此处顿了顿,直视着秦子楚用充满了好奇的口吻说:“子楚呢?你在外面能够夜夜安寝么?”   秦子楚额头上的冷汗瞬间流下来了。   嬴政本性如何,恐怕没人比他更清楚。   现在嬴政如此发问,话中的意思肯定不是“知道你过得不错,朕就安心了”这种充满了温情脉脉的感觉。   要让秦子楚来翻译,必定是“朕不在你身边,你还敢睡得着,胆子不小啊”。   Σ(っ °Д °;)っ威胁!这是赤果果的威胁!   我今天晚上睡在这里,会不会被五马分尸变成冤魂飘荡在院子里面!   秦子楚反应极其灵敏的察觉到了嬴政的不满。   他立刻垂下头,毫不迟疑的说:“自从阿正提醒我说许多人想要刺杀我,就每天都睡不好了,总是夜半时分无端惊醒。然后会变得很想念阿正,你小时候被我抱在怀里沉甸甸特别暖和。那时候心里总是特别安稳。”   没有人不喜欢温情的回忆。   被秦子楚提起他们最亲密的那段生活,嬴政眼底的寒冰骤然破碎,融化成一汪春水。   他心疼的揉了揉秦子楚似乎永远都不长肉的纤细手腕,轻声说:“那朕今天搬回寝殿,和你睡在一起好了。”   ……搬回寝殿?   ……搬回?   ……回?   Σ(っ °Д °;)っ我是不是说了一段蠢话!   原来始皇帝一开始的计划是和我分开睡么!   我现在反悔行不行!   秦子楚脸上惊讶和抵触的神色一闪而过,但这足够被嬴政精准的捕捉到他内心的真实情绪,发现秦子楚之前说出口的话都是故意说来哄他的。   嬴政心中强行压抑下来的怒火瞬间被秦子楚点燃。   他掐住秦子楚的手腕,攥了半晌,忽然扔开,一甩袖子,转身大步离开院子。   嬴政脸上的愤怒根本掩饰不住。   秦子楚静静站在原地目送嬴政离开,眼中慌乱和放松混合在一起。   他分不出自己是该庆幸彻底伤了嬴政的心,让嬴政从虚妄的幻想里面清醒更好,还是应该开始为了自己小命不保而感到担忧。   秦子楚在原地站了一会,然后觉得自己傻透了。   事情他已经做完了,难道日后嬴政准备报复他,他就眼睁睁看着连还手不会么!   他是嬴政名义上的父亲,只要他不死,想收拾嬴政是分分钟的事情。   现在想“日后”的问题,实在是杞人忧天了。   秦子楚转过身,对跟着他跑来跑去的随从们吩咐一声,转身直接去了书房。   他现在虽然称不上门客三千,可也要养几百人的。   这群门客擅长的事情各有不同,虽然大多数都是口齿伶俐的人,可也不乏一些本事稀少古怪的人才。   秦子楚从来不是个习惯于发号施令的人,理工科生的毛病之一就是任何事情越盯越窄,这个缺点在他身上尤为明显。   换句话说,秦子楚并不是一个擅长管理的人。   比起在秦王身边做副手,秦子楚学习做一个领导人投入了更多的精力和时间,因为他需要一点点的摸索这个位置应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构架的难度有时候远远超过施行。   秦子楚被“管理”的问题折磨的焦头烂额,所幸,他还没有倒霉到连人才都收拢不到身边。   虽然谋士没人像是彰黎跟自己那么合拍,但有了嬴然从旁协助,一切还能够进行下去。   但秦子楚仍旧念念不忘寻找到一个出色的谋士,帮自己出谋划策、解决烦恼。   秦子楚回到书房门口,直接询问:“今日要来见我的人是谁?让他进来吧。”   求见秦子楚的人当然不能随便带进咸阳宫中,可秦子楚当初亲自定下了规矩,每日接待一名前来拜访自己的人。   他不能失信于人,干脆将人交托给侍卫,让他们检查一番,确定没有身带利器之后,一起带进宫来了。   内侍跪在地上,悄声道:“奴婢已经将人领入书房之中。”   秦子楚点点头,抬脚走了进去。   “咳咳咳——咳咳!!”激烈的咳嗽声立刻钻进秦子楚耳中,没等他走进房间,已经猜到前来面见自己的人大概是个眼中的病患。   “你的身体还好吗?需不需要先休息一下。”对着外人,秦子楚自动进入温文尔雅、礼贤下士的状态,表现得滴水不漏。   没想到等着他接待的人仍旧委顿在地,有气无力的抬手擦了擦嘴角根本不存在的污物,根本不着急转过身面对他似的。   擦净嘴角,来人终于调转方向,面向秦子楚。   他叩拜一番,低声道:“小人甘孜,秦国逃臣甘茂之子。家父已经过世,小人希望能够让他死后落叶归根,因此拖着最后一口气回到秦国,没想到身体实在是太糟糕,反而把家当都砸在了小人身上。听说公子希望招纳贤士,甘孜虽然不才,也希望能够得见公子一面。”   甘孜的话说得很好听,无论是自己的出身还是现况都很清楚,可秦子楚看着甘孜,心中实在无奈。   他觉得自己身边一定有“病弱队友”的召唤令,否则为何有了一个整日大病小病不断的嬴然,又能够看到在病弱的方面更胜他一筹的甘孜呢?   秦子楚几乎以为这位甘孜是来讹诈临终关怀钱财的了。   眼见秦子楚眉心皱了起来,甘孜竟然扯开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从容的自嘲:“甘孜三、五年之内还不会死,公子多虑了。”   结果甘孜此话一出,秦子楚立刻就给他跪了。   甘孜真是个聪明人!   他对人心的把握超乎寻常。   秦子楚立刻端正了态度,正坐在他面前一叩首,愧疚的说:“子楚无礼,轻慢了先生,还请先生大度,不要与子楚计较。”   甘孜前来面见秦子楚的目的就是成为他的门客,带着儿子一起得到照顾。   因此,甘孜表现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并不就此搭话,而是直白无比的说:“子楚公子虽然得到国主信任,可不受宠于太子。华阳夫人哪怕在太子面前荣宠依旧,可她已是美人迟暮。太子重色,华阳夫人迟早会失去了护卫公子的能力。公子此番出宫,招纳天下贤士,除了多年受制于赵国,没有自己的亲信之外,恐怕也是为了依靠贤名逼迫太子,令其放弃废立嫡子的想法。”   短短几句话,甘孜已经彻底点出秦子楚一直未能够摆脱的窘境。   他说着咳嗽了几声,甘孜年纪幼小的儿子立刻举着温水送到甘孜唇边,让他饮下。   甘孜轻轻一笑,摸了摸儿子的头顶,就着他的手掌将温水咽下。   随即,甘孜继续道:“公子若想要天下闻名,必须做一件能够让秦国万民称颂的事情——非开疆扩土,或者让万民不惧天灾不可。今春雨水不丰,公子觉得开凿水渠,修建一条能够解决关中地区耕田用水的巨大水渠如何?”   这个想法和秦子楚不谋而合!   秦子楚看着关中正片没有河流的土地不顺眼已经很久了!   他眼睛霎时亮了起来,直接跪倒在甘孜面前,越发可客气尊敬的说:“请先生教我。”   甘孜又克制不住的发出一连串咳嗽,捂着嘴唇的指缝之间留下点点血迹。   他擦了擦嘴角后,声音显得越发虚弱:“大秦关中平原东西数百里,南北数十里,然而西北略高、东南略低。泾河从北部群山之中流出,行至礼泉后,直接灌入关中平原,而不与东侧的洛水相交。若是能够有一能人利用这一地形开凿水渠,西引泾水、东往洛水,自西北之地引水入东南,则可以最大限度缓解农人春耕干旱之忧,再无灌溉的苦恼。”   甘孜说到这里,顿住声音,抬眼看向秦子楚,终于说出自己的目的。   他明知道秦子楚身边没有修建河渠的能人,因此,故意道:“此事一成,千秋功绩。只是不知道子楚公子手下是否有这样的人才了。”   秦子楚简直要心花怒放了!   他直接开口说:“我自己就可以做。”   这个答案和甘孜想象中的绝对不一样!   甘孜清楚的知道秦王孙子楚是个连字都认不全的废物,哪怕甘孜想要借机留下,他也觉得子楚公子的话太无耻了。   甘孜的咳嗽霎时就停住了,他瞪着眼睛看向秦子楚,满目不敢置信。   过了许久,甘孜一边呛咳得满脸通红,一边怒声道:“子楚公子,这不是能拿来开玩笑的事情!”   甘孜说完这句话,撑着无力的身体猛然站起身,踉踉跄跄的向书房外冲去。   哪怕吃了上顿就要没下顿,他也不想侍奉这么愚蠢狂妄、肆意胡为的主人!   秦子楚坐在原地被甘孜劈头盖脸的大声喝问后,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是“知耻而后勇的子楚公子”了。   他现在根本不可能明白这些。   秦子楚赶忙起身,想也不想扯住甘孜没有一丁点肉的手腕。   甘孜身体柔弱到需要儿子的支撑,哪里经得起秦子楚猛力拉扯?   他瞪大眼睛惊呼着向后摔去,秦子楚想也不想把他往自己怀中一抱,终于在落地前稳住了他下落的身体。   “……好险。”秦子楚看了一眼已经恢复平静的甘孜,喘了一声笑起来。   甘孜动作缓慢的被秦子楚搀扶着站稳身体。   他不太高兴的蹙紧眉头,直接推开秦子楚,有些不耐烦的拱拱手,仍旧说:“告辞。”   语毕,甘孜竟然没给秦子楚说话的机会,起身就要离开了。   秦子楚不得不再去抓甘孜的手腕,让他重新摔回自己身边。   秦子楚干脆摆出一副死缠烂打的姿态,硬是靠着强了一截的战斗力把甘孜压在原地动弹不得。   没等秦子楚开口,书房大门“吱嘎——!”的一声被人推开,嬴政手中捏着一卷书简神色僵硬的站在门外,眼睛瞪得滚圆。   秦子楚霎时松开手,跳离了甘孜老远。   他目光紧紧盯着嬴政,时刻等待他开口,因此,秦子楚不由得紧张的嘴唇都哆嗦了起来。   秦子楚用力抿紧嘴唇,喉结上下滚动。   嬴政意味不明的看着秦子楚,视线在他和甘孜、以及坐在一边面带焦急神色的男童身上一晃而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嬴政终于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似的绕开地面上的三人,直接走到书架边上,换了一卷书简。   嬴政转过身,神色自然的再一次绕开他们,平静的离开了。   秦子楚觉得自己准备了一腔解释,全都被嬴政轻轻松松的封在口中,吞吐不得,憋得他有些内伤。   眼看嬴政问也不问的离开了书房,秦子楚顿时觉得意兴阑珊,看向甘孜也没有了刚刚非要解释清楚的急迫感。   他仍旧客气体贴的将甘孜扶起身,声音有点失落的说:“先生误会了,子楚虽然识字不多,但对开凿河道还有些研究。先生若是不信就算了,请回吧。子楚还有些事情,就不奉陪了。”   说完话,秦子楚拖着脚步走到床边,眼神忍不住望向寝房,心中猜想嬴政的反应为什么会这么奇怪。   (╯‵□′)╯︵┻━┻熊孩子根本不是个好脾气的人。   他刚刚失恋啊,怎么反应这么平淡!   一点都科学好么!   还是说始皇帝陛下的脑内世界,真的不是吾辈凡人可以推测的!   秦子楚紧紧盯着寝房的窗户,可无论他怎么用力看,对面都没有一丁点打开窗户抛给他一个眼神的预兆。   他越想越烦躁不安,窗台上的手掌忍不住紧紧攥了起来。   但秦子楚愿意发呆紧张都是他自己的事情,甘孜却没有心情陪他呆在这里,可秦子楚对待嬴政这个儿子的反应让甘孜想到了另一种安排自己儿子的可能性。   身后忽然又响起一阵咳嗽声,让秦子楚诧异的回过头。   他发现一开始对他十分不满的甘孜此时竟然并未离开,看着他的眼神不由带上了疑惑。   甘孜坐在原地,见时机成熟忽然说:“子楚公子当真懂得开凿水渠么?”   秦子楚压下心中繁杂的情绪,坐回甘孜面前点点头,谦虚的说:“会一些。”   听到他的回答,甘孜又停下声音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之后,他才重新斟酌着开口道:“子楚公子,并非甘孜一定要难为你,但略懂皮毛对河渠修建毫无价值。大秦此番大胜,威震六国,可日后六国也不会再如今日这般容易说服放弃联合抗秦了。我原本是想要借着大胜的威风,让公子向国主提出要求从韩国讨要一个人。若是由他来主持此事,绝对能够胜任河渠的建设——但唯独有一件事情不好。”   “哦?何事?”秦子楚立刻追问。   甘孜讲话的方式很勾人,哪怕秦子楚原本担心嬴政的反应而有些分心,随着甘孜的叙述,他也渐渐集中精力了。   “此人并非秦人,而且他也无心来秦国效力。”甘孜说完遗憾的摇了摇头,低声道,“若是公子将此人讨要过来,恐怕他会借着修建河渠的机会,故意拖延工时、加大人力,以行消耗我大秦国力之事。”   秦子楚听了这话沉默下来。   强扭的瓜不甜。   被甘孜这样一说,秦子楚心里反而不太期待此人出现在秦国的土地了。   此人若只是想要消耗秦国的国力还好,但他要是心狠手辣的人,把好好的河渠硬是弄成水流到哪里、田淹没到哪里,这才真是大麻烦。   秦子楚不想用成千上万的人命和秦国的国诈来试探他人的品德。   考虑过后,秦子楚摊开手说:“先生虽然是好意,可我大秦平民的性命不能不顾。子楚不能因为先生提起的人才能卓越就以强权压迫,令他来此处主持如此重要的工程。否则,一旦他心存歹念,故意修建的河道沟渠泛滥成灾,我大秦就要生灵涂炭了。”   甘孜叹了一声,秦子楚猜测他这是彻底准备告辞了。   没想到甘孜却忽然开口道:“公子不是‘会一点’么?为何不能由子楚公子亲自盯着此人,榨干他的价值,却刨除此人的恶意呢?”   Σ(っ °Д °;)っ对、对啊!我自己明明会的!   为什么会聊着聊着就被把这茬事儿忘到沟里面了!   秦子楚尴尬的笑了一下,然后对甘孜叩首道:“请先生一定要留下帮我。”   甘孜绕了这么大一圈,就是为了让秦子楚将他留下,眼下听到想听的答案,他立刻满意的笑了。   甘孜回话道:“承蒙子楚公子不弃,甘孜愿意效犬马之劳。”   “先生尽力就是。”秦子楚客气的说。   语毕,他有些担忧的看着甘孜面色青白的模样,犹豫了一会还是说:“我有一兄长身体也不甚健壮。先生若是不嫌弃,不妨让为兄长医治的人手替你瞧瞧。”   “多谢公子。”甘孜不再推辞,大方的应下秦子楚的示好。   但他停顿片刻后,微微一咬牙,忽然要求:“甘孜注定是个短命之人,希望公子能够让小子甘罗跟在小公子身边,也算是让他日后不至于流落街头。”   秦子楚听了这话,险些吓得从原地跳起来。   他哪敢给嬴政随便找书童!   秦子楚直接牵住甘孜的手掌,快速说:“先生不必担忧。若是你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会让这孩子流落街头任人欺凌的,但子楚不能让他小小年纪就做侍奉人的活计。先生平日里都可以让他陪伴在身边,壅宫别馆的房间很多,一定住得下。”   比起伺候人,自己儿子能够抬头挺胸做人当然更好。   有了秦子楚的承诺,甘孜终于分出一点真心。   他轻声道:“甘孜所说之人,是韩国水利名家郑国。”   “我懂了。”秦子楚记住人名,马上派人安排了甘孜父子生活食宿。   随后,他抬脚向寝房走去。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反正嬴政不过轻易放过他的,还是不要自欺欺人了。   ┭┮﹏┭┮希望还能够看到明天的太阳。      第79章 玩具      嬴政心头怒火熊熊燃烧,可他早就过了大吼大叫、打人毁物的发泄情绪的年龄了。   因此,从他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他恼怒的痕迹,只有紧紧捏着书卷的手指透露出嬴政内心的愤怒。   秦子楚!   他可真是迫不及待的表达到底有多么抵触与朕的亲近,竟然反反复复的将一个看起来面无人色的丑男人拉到怀里面,还敢故意展示给朕看。   嬴政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当他在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底的邪火已经完全被压制了,与众不同的眼瞳之中只剩下平静和冷酷。   秦子楚的选择朕一直清楚,他会做什么朕也早有准备,只是没想到亲眼看到的时候,节制自己的愤怒会这么艰难。   嬴政自嘲的笑了笑,摊开书简,一字一顿的缓慢的阅读着。   这些东西早在吕不韦故意压制他的时候就已经背得滚瓜乱熟,可再次读来,熟悉的字句却让嬴政渐渐挣脱了情绪的桎梏,越来越冷静。   嬴政一点都不着急。   他知道秦子楚对他近乎刻骨铭心的恐惧会催促秦子楚主动来到他面前。   到那个时候,就该轮到他为所欲为了。   嬴政嘴角牵起满意的弧线,心中却因为自己清楚意识到的内容而不甚欢喜。   没人会为了自己喜欢的人恐惧自己而高兴的。   嬴政想到这里情绪越发低落。   他虽然无情,可还没能够达到希望天下人人恐惧自己的程度,尤其,这个人是秦子楚的时候,“恐惧”两个字就越发让人厌恶了。   果然不出嬴政所料,不满三刻钟,秦子楚已经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神色进入寝房。   他缩头缩脑的窥探着嬴政的表情,心中纠结着是否该上前。   嬴政心里笑了笑,微微垂下视线,做出更加专注看书的神情。   秦子楚坐在房间里面,只觉得自己心跳如鼓。   “咚、咚、咚!”的心跳声急促的敲打着秦子楚的胸腔,几乎快从他胸膛之中跳出来了,可看着嬴政瞧也不瞧自己一眼的模样,他一点主动开口的勇气都没有。   直到坐的双腿发麻,秦子楚终于故作无意的对仍旧站在房间中的宫女说:“你们都下去吧,我该午休了。”   宫女们偷偷看向嬴政,等着他的指示。   嬴政点点头,宫女们这才鱼贯而出。   她们不给面子的反应让秦子楚脸上一红,尴尬的抬不起头来。   秦子楚视线在寝房中转了一圈,直接落在地面上唯一的一套被褥之上。   他眸光闪了闪,顾忌的回头看了嬴政一眼。   秦子楚见嬴政仍旧视自己如空气,只好灰心丧气的挪到被褥边上,一件件褪去长袍,带着点憋闷的情绪钻进被窝中,真的“午休”去。   “把发髻解了,否则睡不舒坦。”没等秦子楚闭上眼睛,嬴政忽然开口。   他珍惜的卷起书卷,终于起身一步步走到秦子楚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秦子楚脸上立刻显出慌张的神色。   嬴政慢慢跪在秦子楚面前,低下头凑近他。   直到两人贴近的距离能够感受彼此的呼吸,他才低声说:“怎么不拆了发髻。你回宫之后没有什么人要接待,放心休息一会吧。”   说着话,嬴政伸手搭在秦子楚头顶,手指有些留恋的从他脸颊抚过,落在发簪上,将其从一头浓密的黑发之中抽出。   玉簪被嬴政握在手中,他手掌微微一顿,将玉簪摆放在秦子楚枕边,转过身,竟又做出要离开的姿势。   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秦子楚怎么会放过!   他立刻伸手扯住嬴政的衣袖,用力向自己的方向拉扯,可身高勉强到达他胸口的男孩却纹丝不动。   秦子楚干脆放弃了的嬴政的袖子,直接握向他的手臂。   但刚刚一接触到嬴政的身体,秦子楚却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不敢置信的爬起身,一把撸高嬴政的袖子——一截手臂霎时露在空气中。   嬴政长高的速度原本就极容易令人联想起“过度发育”几个字,他现在的身高别说五岁,就算说已经十三、四岁恐怕都有人相信。   但长得高的孩子不少见,可不但高还结实……   太过分了!   秦子楚忍不住在嬴政手臂上捏了捏,确定他手指下面的都是货真价实的肌肉——一块一块硬疙瘩像是铁块似的,以秦子楚的手劲根本掐不进去。   秦子楚抬眼看向一直凝视着他的嬴政,不由得疑惑的说:“你怎么会长得这么可怕?”   “对你来说,朕长得……丑陋?”嬴政微微蹙起眉头,比秦子楚看起来更加迷惑不解。   虽然六国之人没少编排他相貌丑陋如恶鬼的留言,可上辈子从后宫的女人每次见到他都痴缠不已的举止看来,嬴政对自己的相貌还是十分有信心。   事实也如此。   嬴政生得五官棱角分明,头发全部束起的时候能够看到清晰的美人尖。   他的脸型威严,衬着斜飞入鬓的剑眉更加气势惊人,异于常人的双眸像是看不到头的海洋深邃又危险,盯着谁看得久了就会让人克制不住的哆嗦起来,嘴唇同样棱角分明。   若不是现在年纪小,脸上始终带着婴儿肥,气势恐怕会更加惊人,令人不敢与之对视。   ……但其实嬴政的嘴唇是很适合接吻的。   秦子楚盯着他看,脑中忽然飘过一句不靠谱的话。   他自己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再看嬴政的时候,始终无法将这个想法丢出脑海。   “子楚?”嬴政反手握住秦子楚的手掌晃了晃。   秦子楚立刻清醒过来。   他局促不安的笑了一下,但转瞬之后又绷紧了脸皮,异常严肃的说:“阿正长了一副好相貌。我之前话中的意思是你才五岁,看着竟然就像是个半大小伙子了。”   嬴政对上秦子楚的眼睛,忽然露出一抹开心笑容。   他轻声说:“读书读了许久,我也累了。子楚不介意让我跟你挤挤吧?反正院子里也没有其他能够让我休息的地方了。”   秦子楚立刻让出自己捂热乎的半边褥子,嬴政快速解开一声衣裳,直接钻进被窝。   一股冷气立刻随着嬴政的动作挤了进来,让秦子楚霎时颤抖了一下。   嬴政马上凑到他身边,展开手臂,紧紧环在秦子楚腰间,整个人都贴到了他身上。   炙热的胸膛与秦子楚之隔了两层单薄的布料,嬴政温暖的呼吸吹拂在他胸口,让秦子楚更加紧张,身体僵硬得像是一块嚼不动的肉干。   嬴政侧头枕在秦子楚手臂上,忽然开口道:“朕九岁的时候第一次出精。”   他的手臂动了动,手指顺着秦子楚脊背滑动,落在中衣底端,微微向上掀起,手掌顺势钻进衣衫,直接贴在了他的后腰上。   他立刻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   随即,嬴政仿若无事的继续说:“秦子楚,你还记得有一天早晨起来的时候,裤子湿了,染得中衣下摆都是痕迹吗?那天夜里是朕帮你一点点揉出来的。”   Σ(っ °Д °;)っ卧、卧槽!这两段话信息量太大了!   求让我冷静的思考话里都有什么意思啊!   你绝对不是在暗示我屁股四年之后就不再安全了,绝对不是这样对不对!   秦子楚立刻推着嬴政的肩膀,想要将嬴政推得远远的,就像他小时候一样。   可嬴政反手一捏秦子楚的手腕,他立刻移动不了嬴政分毫。   “朕该谢谢你派来秦初教导朕。他一直对朕倾囊相授,为了回报你们两个的用心,朕学得也十分卖力。”嬴政说着气人的话,心情特别愉快的卷起嘴角笑了一声。   他将秦子楚扯到自己身边,重新将头枕在他手臂上,悠闲的说:“果然是天道酬勤。子楚现在能耐朕何?朕想把你怎么样都可以。”   这番话翻译过来就是“你不行”,可“你不行”三个字却太过刺激男人的神经。   秦子楚往日还算温和冷静的头脑立刻被嬴政连番打击的混沌不清。   他恼怒的用力瞪着嬴政,脱口而出:“你有什么行的?我就是脱光了和你躺在一起,你也什么都做不了!”   秦子楚说着视线挑衅的在嬴政身下一晃,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   嬴政听了这话却只是平静的笑了笑。   他将脸颊贴到秦子楚的脖颈上,用嘴唇感受着血脉的跳动,扳着秦子楚的手臂一起摸到他身后,在凹陷的臀沟之中来回勾画了几下。   嬴政终于开口道:“秦子楚,你不知道朕后宫住满了女人又分身乏术的时候,是怎么安慰她们的吧?”   嬴政忽然眯起眼睛露出让秦子楚心惊肉跳的笑容。   他用特别温和亲昵的语气说:“给她们准备很多玩具,让人拿着玩具陪她们打发时间。”   秦子楚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紧紧盯着嬴政像是随时准备奋起反抗似的。   嬴政安抚的在秦子楚背脊上一下接一下的轻轻拍着,就好像是秦子楚在他年幼时候做过的那样温柔贴心。   直到秦子楚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他才接着说:“朕当然舍不得让人碰你,不如这些日子我们一起研究研究那些东西该怎么用?”   (╯‵□′)╯︵┻━┻你还敢更下限一点么!   老子是你爹啊!是你亲爹!!!   “嬴政,你是不是人?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秦子楚忍无可忍的怒吼道。   嬴政听了这话却笑得十分开怀,他轻声道:“终于会对朕发脾气了。”   “你到底有多丧心病狂,要拿这种事情来吓唬我?”秦子楚非但没有被嬴政的话安慰,反而更生气了。   嬴政抬眼看着秦子楚,特别大方的承认道:“朕没在吓唬你,朕说的是真话。”   ……等、等等啊!难道你还真的打算给我用?      第80章 爆发      秦子楚觉得自己忍耐真的到达极限了。   正因为嬴政是原本的“嬴政”,所以他一直退让、退让再退让,绝不想引起丝毫与之争夺帝位权柄的怀疑,让他对自己起杀心。   秦子楚甚至抱着一股“惹不起,至少我躲得起”的鸵鸟心态,觉得只要自己离得够远,嬴政总会有自己醒悟的一天。   可眼前嬴政所做的一切彻底打碎秦子楚的自欺欺人。   难道为了性命无忧,感情和身体就能够拿来当做筹码吗?!   他清醒的意识到有些事情退一步海阔天空,可对着嬴政这种你退了他反而更会得寸进尺的人,任何妥协都会成为他更进一步逼迫自己的新起点。   最终,自己到成了把自己推到这一步的帮凶。   “别指望我再给你蹬鼻子上脸的机会!”被嬴政大意松开的拳头终于有了真正的用处,秦子楚抬手打向嬴政肚子。   毫无防备之下,嬴政竟然成功被他掀翻在地。   秦子楚坐起身,冷笑一声,不客气的说:“嬴政,别给脸不要脸。你所谓的‘喜欢’不过是觉得我给你的感情新鲜,你没拥有过,想要持续占有罢了。但是天下哪有这种好事儿,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你当普天之下皆你妈,人人都要宠着你!”   腹部是人体最柔软而没有保护的部位之一,极容易受伤、感到疼痛。   秦子楚哪怕看着再瘦弱无力,他也是个成年男人,一拳挥来的时候又只顾着挣脱嬴政。   因此,他手上的力道根本未曾收敛。   嬴政毫无防备的吃下这一拳,只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一般,火辣辣的疼痛灼烧着他,可这股疼痛远比不上秦子楚出口话更伤人。   嬴政再次伸手试图去抓秦子楚,秦子楚却像是早就料到嬴政要做什么似的,直接避让开来。   他用既嘲讽又怜悯的眼光睨了嬴政一眼,继续后退几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扯过自己脱下的外袍裹在身上。   “你之前向我表达‘爱意’的时候,说我在你眼中是人而不是奴仆。是的,这话我相信是真的,可你对而言,你是这个世界的主宰,是‘彪炳史册、功在千秋的始皇帝’——只是‘人’凭什么让你平等以待?我对你而言和不断并入大秦版图的领土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你功绩史上勾勒出的一笔罢了。或许因为你没有得到过梦想中无私的感情,而让‘得到秦子楚’这个诱惑显得更加浓墨重彩,可究其根本,毫无差别。”秦子楚系好腰带,抹平长袍上的褶皱。   他再次看向嬴政,闭着眼睛苦笑一下,终于彻底放开心中最后一点犹豫。   终于,秦子楚冷静之极的说:“我看着有一副好脾气,可性子韧得很,逼压到了极致只会反弹的更加严重。你若是没办法将我当成真正的父亲尊敬,那么这天下就由我来和你争吧——我若不死,你有什么资格坐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听到最后,嬴政不由得瞪大双眼,他眼中露出狼一样狠戾的神色。   秦子楚染指了嬴政决不能放弃的东西,他看着秦子楚的神色瞬间变了。   秦子楚一直盯着嬴政,见到他这幅模样,心中闪过丝丝缕缕的疼痛,可整个人却越来越清醒。   他自嘲笑了一声,低声道:“果然是这样的反应。我到底还在期待什么?自己骗自己真的没有好下场。”   秦子楚推开房门向外走去,可站在屋门口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顿住脚步,留恋的看了一眼仍旧捂着肚子坐在被褥之中的嬴政。   可当他彻底跨出房门,之前萎缩的气质消融在了正午明媚的阳光下。   秦子楚眼神温润一如既往,但整个人却再也不是谁都可以接近的模样了。   “荷,整顿宫务,将不听使唤的奴婢都赶出去。我的院子里不需要认不清楚谁才是主人的奴婢。”秦子楚出门口第一句话就让院落之中的奴婢们大惊失色。   他脸上仍旧带着淡淡的笑容,温和的视线在这些人之间转了一圈。   午休之前主动看向嬴政的婢女脑筋非常灵活。   她立刻扑到秦子楚面前,不停磕头道:“请公子宽恕奴婢,奴婢照顾小公子一直尽职尽责,对他忠心耿耿,所以一时之间才会延误了公子的命令。”   可秦子楚脸上的笑容不变,却直接抬脚踩在她的手背上,直接从她身上碾过。   “连院落真正的主人都分不清,要这样愚蠢不知进退的奴婢有什么用。荷,快点将他们都收拾出去,当我从书房出来的时候,不想再看到他们任何一个。”秦子楚的声音远远飘来,他往日温暖之极的声线此时下达着最冷酷的命令。   之前还未发觉任何古怪的奴婢们心如死灰的在瘫了一地,有些人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秦子楚躲到书房,看着书架上一卷卷堆放在一起的书简,心情更加烦乱。   他并不想依靠为难院子里艰难求生的奴婢们获得权威,可对这些人来说,比起嬴政,他自己反而根本不是能够命令他们的人。   秦子楚没有一天比此时更加深刻的了解到嬴政所说“良将难求,可不能为我所用的良将都不必活着”这句话的意思。   摆在他眼前的,就是这么一副情景。   满院子不听自己话的奴婢,他们却都是嬴政力量延伸的一部分。   既然如此,留下何用?   莫不如都清理出去,再挑选一批真正得用的人。   “……我没想过去改变嬴政,可他却把我改变了。”秦子楚手撑在额前,嘴角的笑容越发苦涩。   可心里越苦涩,他反而越能够清晰的看到自己眼前的道路。   决断了无用的痴心妄想,秦子楚只剩下真正踏上那条充满鲜血和荆棘的道路——成功登位,他可以遏制嬴政直到自己的死亡来临;若是被嬴政战胜,未来也不过是幽禁深宫的结局,和嬴政现在试图做的没有任何区别。   争夺的道路并不比退让更加艰难。   他是个男人,而男人哪会没有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呢?他也不是生来就喜欢对人赔笑脸的。   “小混蛋,果然不该对他心软。”秦子楚揉了揉脸,忍不住又想起脑回路始终异于常人的嬴政,有点烦心的叹了一声。   一旦退让的想法消失,秦子楚发现自己心理的包袱立刻被丢开了。   可想到要和自己亲手带大却越来越像是白眼狼的嬴政继续对抗下去,疲惫还是涌上心头。   他闭上眼睛安静的斜倚在床边敞亮的阳光下打起盹来,心中道:睡一会,补充力量,否则晚上再见到嬴政,不知道还能不能睡得着。   嬴政捂着始终隐隐作痛的腹部,眼睁睁看着被他收拢的奴仆被一个不剩的清理出院子。   怒火灼烧着他,但回想起秦子楚刚刚说话的神态和语气,这股怒火变成了温情脉脉的小火苗围在嬴政周围,让他通体舒畅。   哪怕一切如秦子楚所说,自己并没有将他放在相等的位置上,但这个世界对嬴政而言,已经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不是令他登上权力最高峰的器物和仆从的人了。   秦子楚是唯一能够陪伴他站在权力顶峰分享风景的人。   嬴政揉了揉肚子,毫不迟疑的起身,捡起随意丢弃在地的华服套在身上。   他没有呼唤任何奴婢服侍自己,神色淡漠的从被捆绑在一起、塞住嘴巴却满脸泪痕的奴婢面前走过,脸上冷酷的神情像是他们从不存在。   不能发挥出大作用的人,丢弃也没什么值得心疼。   转过回廊,嬴政来到书房门前站定脚步。   正如秦子楚对他的了解,几年相处让嬴政对秦子楚的性格也了如指掌。   嬴政很清楚秦子楚嘴上不说,但本质上是个很要面子的人,哪怕他们两个之间争端严重,也不会闹开让其他人看笑话。   所以,秦子楚现在能独自发泄情绪的地方只剩下书房。   书房大门敞开,一丁点都起不到遮掩的作用。   秦子楚坐在阳光下闭着双眼。   他显然睡着了,可微微翘起的嘴角和眉心的褶皱却同时反映了他心中截然相反的两种纠缠在一起的情绪。   嬴政沉默的注视着秦子楚此时的模样,回想起自己“小”时候,秦子楚畅快微笑的模样,心里不由得闪过一点点悔意。   但能够彻底得到这个男人的想法很快将不甚明显的悔意压制,嬴政的思绪已经转到了秦子楚下一步会有什么作为上。   秦子楚的想法很容易猜测,难猜的是秦子楚对他抗拒的程度到底有多深。   他不愿意见到眼前这种结果。   荷已经按照秦子楚的吩咐,将宫人都清理了。   此时她正好前来复命,但一看到站在门外的嬴政,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荷是亲眼见过秦子楚对嬴政的宠溺变成疏远的老人了,在如何对待嬴政的问题上,最为难的反而是他们。   “……小公子。”荷跪在地面上,将头深深的埋在地上不敢抬头。   嬴政轻轻的“嗯”了一声,压低声音道:“取被单来。”   荷听到嬴政稚嫩却充满了上位感的声音,身体忍不住动了一下,险些按照他所说的去做,可她没忘记被清理出院子的奴婢们的下场,到底克制住了自己的动作。   “别让父亲受凉了。”嬴政满意的看着荷,再次吩咐一声,转身离开。   比起秦子楚喜欢另起炉灶的行为,嬴政反而更喜欢跟随秦王学习处理政务。   秦王的年纪越来越大,他的生命已经越来越逼近终点,这些年来老眼昏花,许多政务都是直接吩咐嬴政念出来给他听的。   因此,嬴政不但彻底掌握了秦子楚的动向,连六国的动向也一清二楚。   嬴政卷起嘴角,脚下步伐更显得轻快。   他心中道:秦子楚哪怕想要对付朕又如何呢?在他好不容易想到掌握权利的时候,朕已经放眼六国了。      第81章 平等      嬴政来到咸阳宫正殿的时候,秦王已经高兴的有些喝高了。   他拉着白起的手掌,声音含混的说:“赵王那混小子没把和氏璧拿出来?呵呵,他还以为守得住那块玉璧么!”   白起无可奈何的看着秦王,根本不知道怎么对付喝醉了的酒鬼。   行伍之人虽然酒量都很好,可白起偏偏是例外。   他从来都是一杯就倒,因此多年以来滴酒不沾。   眼前他被秦王喷了一脸酒气,自己也有些头脑发晕,只好坐在秦王脚边陪他聊天。   “虽然赵王总是无端怀疑手下大将,可赵国名将像是春天的韭、韭菜似的,切了一茬还有一茬!想要向他们索要和氏璧,太难了。”白起迷糊的甩了甩头,也有些大舌头。   秦王无赖的笑了起来,倚着矮桌一挥手,把满桌珍羞美味和酒具都扫落在地。   他指着门外大声喊道:“就算寡人今天看不到和氏璧,迟早有一天和氏璧也会悬挂在我大秦宗庙上。名将?天下名将总有一天都是我大秦的!蔺相如当年戏耍寡人,从寡人手里骗走了十五城——今天怎么样?赵国还不是被我们打得屁滚尿流的逃跑了。别说那十五城,连邯郸都是我大秦的郡县!”   秦王喊完这句话,傻呵呵的笑一下,伸手扯了扯自己白花花的胡子,用力在白起肩膀一拍。   他十分哥俩好的说:“寡人没几年好活了,武安君比寡人年轻,日后就要靠着你、范睢和彰黎护持柱儿了。他啊,哎……”   秦王说着话,脸上的笑容消失无踪。   他猛地转过脸来,瞪向一边坐立不安的太子柱,抬手指着他,非常不给面子的呼喝道:“寡人七十来岁的人了,还得为了你这个只会在女人肚皮上逞威风的不孝子操心!要是你哥哥还在……算了,说这些做什么呢。”   秦王骂着骂着忽然惊醒过来。   他眼圈发红,恨铁不成钢的瞪了越发忐忑的太子柱一眼,有些心烦的挥挥手,直接说:“你身体不好,回去歇着吧。”   太子柱多年以来一直生活在后宫女人们的抚慰之中,从来没有接触过政务,骤然面对一大堆国家重臣,本就十分紧张,他不由得表现得有些糟糕。   此时骤然又被秦王一番大骂,燥得太子出根本抬不起头来,只能脚步不稳的被内侍扶着向外走。   秦王不解恨的嘟哝着:“若不是有个好母亲,他生了个好儿子,好儿子又有好孙子,寡人真是看他一眼都心烦。”   尚未走出正殿的太子柱听到秦王的话,脚下一顿,脸上羞愤的红色变成了心凉的苍白。   走出正殿后,太子柱马上推开内侍,皱着眉狠狠甩了他一脚,口中道:“滚开。”   内侍虽然被他狠狠踢开,可哪敢真的离开醉酒的太子柱身边,万一太子柱摔个好歹,他项上人头不保,就算不断被打骂也是寸步不离。   太子柱踉踉跄跄的晃悠着往回走,可走到华阳夫人院门口,忽然想起秦王的话,转身去了其他女人院中。   他确实真心喜欢华阳夫人,疼爱她到了骨子里。   可是一想到华阳夫人一定要收养为嫡子的秦子楚三番两次为自己带来的羞辱,他今夜实在不想歇在华阳夫人身边。   太子柱抱着后宫不知名的美人滚了一场,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为什么子楚的长子都年过五岁了,他却从来没找过女人,哪怕男人都没有?   太子柱猛然坐起身推开缠上来的美人,匆匆套上衣裳往华阳夫人院子里赶。   华阳夫人对东宫的一举一动都了若指掌,太子柱醉酒后跑去找其他女人的事情她早就得到消息了。   随着年岁的增加,她对待太子柱出去找女人的反应越来越平淡,这两年有了嬴政的陪伴,对着太子柱甚至都懒得装出吃醋的模样。   因此,华阳夫人今日早早歇下了。   太子柱猛然闯进她的宫中硬是把华阳夫人吓了一跳!   看着太子双目赤红的模样,华阳夫人心中莫名有些惊恐。   她挪到太子柱身边,轻轻依靠在他的手臂上,柔声道:“太子深夜前来,妾真是受宠若惊。但怎么没人伺候太子梳洗一下呢?看你脸上烧得通红,喝了不少酒吧。”   太子柱心中一软,可转念又怒火冲天的抓住华阳夫人的手腕,狠狠将她推倒在床上。   他暴怒的喊道:“子楚没有妻妾、没有娈宠,他这么多年只亲近你一个!你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俩、你们是不是背着我做了苟且之事,所以你才事事都护着他!”   华阳夫人面色瞬间苍白。   她缓缓坐起身,垂下眼睛一点点的整理好衣裳,直挺挺的往太子柱身边一跪,一句分辨没有,直接道:“请太子赐死妾吧。妾跟随太子三十四年,没想到会等到这样的质问。”   华阳夫人的举动把太子柱吓坏了,原本莫名其妙出现在他心里的想法瞬间被她的话扑灭。   他立刻走到华阳夫人身边,将她搀扶起来,愧疚不已的说:“都是我的错,夫人不要再提死的话了。实在是夫人艳冠天下,无人能抵挡夫人魅力,可子楚他这么多年身边又连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我不得不想歪,以为他对夫人有非分之想。”   华阳夫人这一次实在是哭不出来。   她心里冰凉,垂眸看着已经跪倒在自己面前神情沮丧的男人,忽然掩着小口克制不住的笑了起来。   没等太子柱明白华阳夫人为何而笑,她已经冷声对侍女道:“送太子出去,今日起封宫,谁也不见。”   太子柱直接被怒极的华阳夫人大半夜扔出宫中。   太子柱根本没明白自己一番话造成了什么可怕的后果。   可华阳夫人看着自己仍旧细嫩的手掌却吓得浑身颤抖不已。   她将太子柱三十几年来都哄得团团转,在东宫之中不知道得罪死了多少女人。   无论这种可怕的想法到底太子柱被秦王责骂后一时不忿琢磨出来的,还是有人给他灌输的,都代表着一旦大肆宣扬开了,从她到秦子楚和嬴政三人,无一个人能够幸免于难。   太子柱并不是一个有着好头脑的男人,他耳根子软。   万一太子柱真的把这种想法听进脑子里面,深深记住了,他们就全完了!   华阳夫人舍不得太子柱的宠信,可她知道比起太子柱一时的宠爱,儿子登上王位自己的地位才能够彻底稳固。   因此,舍不得以死明志的她只能用激烈异常的手段将太子柱赶出去。   从今日起一个人都不再见,硬生生咬牙挺到秦子楚继位的那一天是剩下唯一一个办法了。   华阳夫人给贴身的侍女飞去一个眼色,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侍女立刻前往秦子楚院中将这个消息转达给他。   “……让夫人受累了。”秦子楚不知道自己这时候还能说什么,只好愧疚不已的致歉一声。   宫女将话带到,没有多做停留,只管离开。   秦子楚已经被惊得完全没有了睡意。   他爬起身坐到窗下,任由月光洒了一身。   苦笑了一声,秦子楚自言自语道:“宫廷里面的男人到底都在想些什么?难道我为了不让小混蛋被后妈欺负不娶妻子,就一定要跟自己嫡母搞在一起么?太子柱这种神一般的想法,真是……嬴政跟他还真是一脉相承。”   秦子楚知道自己现在应该为了太子柱的怀疑而苦恼,可这种完全无法按照逻辑来推算的结果实在只能让他感到哭笑不得。   他揉了揉发疼的额角,索性决定起身到外面走走。   可秦子楚一出门,却正好见到嬴政迎面而来,两人不由得看着对方都停下了脚步。   嬴政抬头看向秦子楚,视线顺着脚下的路看向院外,若有所思的挑了挑眉。   随即,他语调平静自如,仿若中午的争吵从不存在似的说:“更深露重,子楚多加一件衣裳吧。”   秦子楚看着嬴政毫无破绽的样子,恍惚之间觉得时间像是停在了嬴政还小的时候,不由得轻轻应了一声,走上前揉了揉嬴政的头顶。   嬴政闭上眼感受着秦子楚的指尖落在脸上的感觉,忽然说:“秦子楚,你想跟朕争夺这天下,对吗?”   “是又如何?”既然已经下定决心,秦子楚面对嬴政的时候反而不再像过去一样缩手缩脚,紧张得脑子都不清楚了。   嬴政在他面前,现在只是一个竞争者,他们终于站在平等的位置上了。   眼见秦子楚转身回去取斗篷,嬴政自动跟在秦子楚身后。   他轻声说:“秦子楚,你不擅长布局和掌控,眼下六国尚未征服,我们先合作吧。”   秦子楚听了这话忍不住笑出声,他看着嬴政说:“你不想跟我合作也不行了。眼下,咱们有大麻烦了——太子柱以为我跟华阳夫人有染。”   即使嬴政因为眼前难得和平的气氛沉溺不已,听清楚秦子楚话的书简,他也彻底愣住了。   嬴政站在原地不敢置信的重复了一遍秦子楚的话,忍不住说:“太子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经过嬴政的刺激,太子柱对秦子楚来说连精英怪都算不上。   他调侃的说:“哦?你理解不了么?我以为嬴氏男人思维都这么奇怪,你会很理解太子的想法呢。”   嬴政将手掌平放在秦子楚面前,终于放下往日高高在上的神情。   他低声说:“朕只是喜欢你而已,没有想过会弄成现在这样。”   他偷偷瞥了秦子楚一眼,声音更低的说:“哪怕你故意疏远朕的时候,也还是忍不住把朕当成你的儿子,多有顾忌。可是朕知道不能在这样下去了,否则你永远不会清醒。你总是说朕没能够平等的对待你,你又何尝不是如此对待朕的呢?”      第82章 想太多      秦子楚停下脚步,点点头,迟疑的说:“你觉得我哪里没有平等的对待你?”   嬴政眼中眸光一闪,并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你大概是来自朕死后许多年的世界吧?从一开始你就近乎盲目的信任朕,后来得知朕是那个人之后,又表现得异常恐惧——你敢说自己心中的人是朕,而不是自己想象之中的人么?”   不等秦子楚给出答案,嬴政带着点失望的语气摇了摇头,低声道:“秦子楚,到死为止,朕一直都经受着六国那些失败者的刺杀,无论朕做什么,都有人咒骂朕。史书会如何抹黑朕,朕也都猜测得出来。在你心里的朕和史书中的恐怕没有什么区别。朕认识的是真正的你,可你心里的人却是‘始皇帝’。”   秦子楚被他说得哑口无言,站在原地沉默了下来。   回想起两人相处的时光,他确实一直保持着轻松的心态,哪怕经历危险的时候也有“这是秦始皇,所以不放弃他,我也不会死”的古怪想法。   过去的嬴政在他心中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能够让他始终平安活下去的符号。   直到最近,频频发疯的嬴政在他心里才越来越像是一个“人”。   秦子楚走上前,展开手臂将嬴政拥抱进怀中。   他轻柔的摩挲着嬴政的脊背说:“阿正,对不起,我做错了。”   嬴政眼中得意之色一闪而过,反手抱紧秦子楚,将脸埋在他胸口无声的摇了摇头。   嬴政终于得回秦子楚主动张开的怀抱。   他贪婪的紧箍着秦子楚不放,没多一会就让秦子楚从嬴政刻意制造出的愧疚之中清醒,回想起前夜发生的不快。   他的身体猛然僵硬住了。   秦子楚真想问“你昨天晚上说上工具是真的还是假的?”这句话,可这种问题真的适合现在说出口么?!   哪怕嬴政说自己过去认知里面不是真正的他,可他昨夜的举动仍旧让秦子楚觉得嬴政危险极了。   嬴政瞬间察觉了秦子楚的僵硬。   他知道掀开最后一张王牌,自己再也不能像过去一样肆意妄为了,否则秦子楚绝不会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用愧疚和包容的心态对待他。   秦子楚只会彻底的推开他,让他们之间的距离扩大到不可挽救的地步。   嬴政心中遗憾的叹了一声,脸上神色却没有丝毫变化。   他主动松开秦子楚的细腰,退到三步外。   嬴政回过身,主动为秦子楚取来披风盖在身上,因为每日练剑而分外宽大的手掌拉扯着细细的绸带,生疏的结在一起。   做完这个简单的动作,嬴政却像是完成了一件艰难的大工程似的扬起笑脸,连眼神都亮了起来。   “这样就不会冷了,朕陪你出去走走。”嬴政一低头,直接牵起秦子楚的手掌,拉着他向院外走去。   秦子楚被嬴政牵着,忽然停下脚步,向回拽了拽。   嬴政立刻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向秦子楚,目露疑惑。   秦子楚轻笑着摇摇头,轻声说:“我不想出去了,自己在院子里坐一会就行。现在很晚了,你去休息吧。”   嬴政只好放开秦子楚的手掌,磨磨蹭蹭的回到房间里。   嬴政站在床铺前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开口对一直守在门口的荷吩咐:“再准备一套被褥,挨着父亲的拜访。”   荷无声叩首,很快离开寝房,按照嬴政的吩咐去办。   事实上,这也是秦子楚早就交代过的。   他害怕嬴政晚上故技重施,打定主意只要嬴政死皮赖脸的非要和他睡同一个被窝,就将嬴政彻底清除自己的寝房;但若是嬴政知情识趣,老老实实的提出自己另睡一个被窝,他还勉强可以容纳嬴政共处一室。   没多一会,荷指挥着另外几名侍从整理好床铺。   他们一起向嬴政叩拜后,为嬴政褪去一身沉重的华服,随后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嬴政躺进崭新的被褥之中,闭上眼睛回想着今天看到的国政,心中默默计划自己可以向秦王建议的事情。   ……秦子楚似乎接受了甘罗父亲的提议,要从韩国将水利大师郑国讨要过来?   嗯,秦子楚一直不明白法家真正的内涵。   既然如此,干脆一口气将韩非也要来算了,反正韩非在韩国被他的国主的视若无物。   在秦子楚开口之前替他想到这些,秦子楚一定会高兴的。   嬴政想着,轻轻勾起嘴角。   他双手交握在腹部,忍不住相互捻了捻手指回味着秦子楚手指的细滑和温暖。   今日秦子楚能够接受朕牵着他的手掌,迟早有一天他也会彻底被朕收服,心甘情愿对朕敞开心扉。   门外响起轻柔的脚步声,嬴政耳朵一动,立刻放缓呼吸,脸上的表情也柔和得仿若陷入了沉睡。   秦子楚悄悄走进房门,发现自己的铺盖边上安静躺着的人时,他脚下步子不由得一顿,心中迟疑了起来。   他沉默许久,终于抬脚行至嬴政身边,轻轻的替他掖了掖被脚。   做完这些,秦子楚才回到自己的被褥前,轻手轻脚的褪去衣衫,尽量小声的钻进被窝里面躺好。   两人的铺盖之间只有不到一尺的距离,只要伸出手就能够碰触到彼此。   秦子楚躺在被窝里翻来覆去,脑中不受控制的回想起中午与嬴政不合时宜的亲密。   侧眼看向呼吸平稳的嬴政,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成眠。   秦子楚轻叹一声,侧身蜷缩起身体。   他在黑夜里静静看着嬴政模糊的身影,心中说不上是股什么滋味。   挨到夜半,秦子楚终于被倦意侵袭,缓缓闭上眼进入梦乡。   嬴政听着逐渐变得缓和的呼吸声,立刻张开眼。   他看着侧身面对自己的男人,犹豫片刻后,伸手钻进秦子楚的被窝里,克制不住心中的贪欲,将秦子楚的手掌握在掌心。   嬴政心满意足的闭上眼,嘴角翘起快乐的弧线。   秦子楚本以为这一夜有嬴政伴在身边,他会彻夜不眠,但当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嬴政的被褥已经被被收拾整齐,完全看不出昨夜自己身侧还躺了另外一人。   屋外挥剑的锋利响动一声接一声不绝于耳,秦子楚披上外袍,悄悄推开窗户向外望去。   总是穿着华丽长袍的嬴政此时却做了一身短打扮,手持锋利的宝剑不断演练着最基础的劈、砍、刺动作。   他脸上神色肃杀,每一下动作都充满了杀气,似乎能够将人瞬间劈成两半。   嬴政猛然抬眼对上秦子楚的眼睛,他动作一转,竟然抬起剑尖将秦子楚直刺而来。   锐利的剑锋带着一股寒意擦过秦子楚脸颊,可对着嬴政满含笑意的眼睛,秦子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根本不去躲闪。   那眼神告诉秦子楚嬴政不会伤害他。   果然,剑锋擦着秦子楚的脸颊而过,“嗡——!”的一声深深嵌入墙壁的缝隙之中,未曾伤到他分毫。   嬴政顺势放开剑柄,手掌一撑,整个人直接跃入房中,稳稳的站在秦子楚面前。   他展开双臂扣住秦子楚的细腰,整个人埋在秦子楚胸口,忽然开口道:“昨天是朕两年来,唯一进入沉睡的夜晚。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   为了这句简单的话,秦子楚原本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柔。   犹豫片刻之后,他还是张开手臂回抱住嬴政蒸腾出汗水的年轻身体。   他下意识的说:“怎么不去沐浴一番?万一吹了风……”   “又该受凉了。”嬴政笑着接下秦子楚曾经每日都对他说的话,牵着秦子楚的手掌低声道,“子楚被我蹭了一身汗水,味道奇怪得很,咱们同去吧。”   像是怕秦子楚拒绝他似的,嬴政忍不住加了一句:“宫里的浴桶早就换了,比原来大了几倍,你可以坐到我碰触不到的位置去。”   嬴政紧张又小心的态度取悦了秦子楚,他忍不住笑了一声,点头同意了嬴政的提议。   嬴政马上扯着他往浴房走去,不给秦子楚一丁点反悔的时间。   泡在热水之中令人放松。   秦子楚半闭着眼睛,一口口呼吸着空气中氤氲的水雾,忍不住用手掌遮着嘴轻轻打了个哈欠。   太舒服了,他简直想再睡个回笼觉。   “朕为你捏背。”一句询问硬是被嬴政说出命令的口吻。   秦子楚侧眼斜睨了嬴政一眼,懒洋洋的“嗯”了一声,竟然直接背过身趴伏在浴桶外壁上。   嬴政挪到秦子楚身后张开手一下一下揉捏骨肉匀称的身体,忍不住开口说:“你怎么不防备朕了?”   “嬴政,你真的才五岁多,别想那么多没用的事情。脑子转得再快,你身体也跟不上——我知道的你发育程度还没体现在生殖功能上。”秦子楚的声音满是笑意,再没有昨夜的恼怒。   “嗯~”嬴政指尖按压的位置忽然让秦子楚闷声发出一道低吟。   他不安的扭了扭身体,下意识避开了机会按压在此处的手指。   嬴政挑高眉毛,仔细盯着刚刚下手揉按的位置——被热水烫得泛出粉色的皮肤上仍旧残留着一枚透红的指印。   嬴政心中一动,霎时眯起眼睛笑了起来,将这处牢牢记在心中。   他手指仍旧看似规矩的在秦子楚脊背上移动,可秦子楚躲闪的动作却越来越多。   秦子楚终于忍不住猛然转过身,直接开口:“按倒这里就够了。”   嬴政无辜的回望着秦子楚。   停顿了一会,他才露出恼怒的神情挤开秦子楚,背过身趴在他依靠过的位置,用不高兴的语气说:“该你给朕按了。”   秦子楚盯着展现在自己眼前的脊背,心中疑惑道:难道真是我太多心,才会觉得嬴政刚刚每按一下都是在占便宜么?      第83章 要人      琢磨了半天,秦子楚也没弄清到底是不是因为几日前的冲突,硬是让他把嬴政从残暴不仁脑补成了色情狂。   想起嬴政此时的还那么小,他笑着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终于走到嬴政背后坐好,伸手一下下替他揉捏着肩膀和脊背。   按照嬴政的年纪,他看起来实在是过于结实了.   秦子楚亲手捏过嬴政的手臂,那一块块的肌肉都坚硬得像是铁块。   他本以为自己揉按嬴政身上的时候,根本掐不进去,手上不自觉的加大了力道,却没想到此时嬴政放松了身体。   当他的手指按在夹脊两条肌肉上的时候,指下的肌肉触感柔韧饱满,弹性好得让人想展平手掌来回抚摸。   “子楚,痒。”嬴政抖了一下,从鼻腔之中发出懒散的哼声。   听到这话,秦子楚手上动作不由一顿。   他心中道:结实过头了也不用炫耀啊。   我都用这么大的力气了,他竟然觉得像是挠痒痒?   想到这里,秦子楚不由得坏笑着弯起嘴角,放松力道屈起手指更向前伸,对着嬴政的腋窝搔去。   嬴政从小就怕痒,哪里禁得起秦子楚刻意的撩拨。   他忽然从吼间发出一声急促的抽气声,整个人已经缩成了一团,敏捷的转过身不停闪躲着秦子楚的双手。   “……哈哈……子楚,哈哈哈……别闹……”秦子楚从没听过的放肆笑声从嬴政吼间不断涌出,让他不由自主的跟着大笑起来,玩性十足之下越发得寸进尺。   秦子楚咬着嘴唇边笑边说:“闹?我没闹,我不是在替你按背么?你这么怕痒么,嗯~?”   嬴政看着秦子楚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心中感慨不已——他们俩已经几年都没有这么亲密的时候。   嬴政原本已经绷紧了肌肉准备直接将抓住秦子楚的手腕,直接将他压进水中,结束这场争斗。   可看着秦子楚现在的模样,嬴政身上渐渐放松,他舍不得灿烂的笑容从秦子楚脸上消失。   嬴政做出一副不敌的样子,心中默默算着距离小幅度后退,既不让秦子楚能够抓到他,又让秦子楚不能甘心想要一直上前。   嬴政的做法果然让秦子楚上当了!   他的指尖从嬴政身前不到一个指节的距离扫过,却始终没能够搔到嬴政身上。   秦子楚立刻欺身上前,不断靠近嬴政。   他口中还放肆的说:“竟然还知道躲?你不是喜欢进攻么,躲什么躲?”   两人笑闹不休的扑腾在水中,随着秦子楚的不断威逼,嬴政的脊背已经贴在桶壁上了。   他估计做出笑得停不下来的模样,伸手求饶道:“别过来,朕说说别再来了。”   “小混蛋,现在知道求饶了么?前几天的样子呢!”秦子楚果断不听嬴政的提醒,直接挤到他面前,伸手就往嬴政腋下探去。   嬴政脸上一绷,哪里还有刚才笑得浑身无力的样子!   他猛地向前一窜,张开双臂直接将秦子楚的小臂夹在腋下,人已经直接将秦子楚锁在怀里。   “噗通——!哗——啦——!!”接连两声巨大的水声响起。   嬴政借着前跃的动作带着秦子楚落入水中,浴桶中满满的温水立刻被巨大的力道拍起,溅起无数水花落,拍在地面上。   水流得到处都是。   秦子楚根本没想到笑得都快缩成虾子的嬴政会骤然暴起,毫无防备之下被他压着保持着后仰的姿势摔入水中狠狠呛咳了起来。   嬴政心满意足的抱着怀中的身体,任由秦子楚咳嗽个不停。   他悠哉的说:“以退为进,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子楚,你太嫩了。”   秦子楚咳嗽得满脸通红,呼吸尚未喘匀,哪有能力反驳嬴政。   他索性放弃语言,眼角挂着水珠直接瞪过去。   但这一眼非但没让嬴政觉出其中的恼怒,反而让他心里狠狠一跳,把秦子楚抱得更紧了。   “撒娇什么,起来了。”停下呛咳,秦子楚拍了拍箍在自己腰间的手臂。   嬴政忽然说:“子楚,五年了,你一点都没有变老。”   秦子楚闻言一愣,随即失笑道:“你不会又想到修仙永生这类事情了吧?我真心劝你不要考虑了,直到两千多年之后都没有人能够永生,修仙什么的不过是拿来赚钱的小说话本罢了。”   嬴政摇了摇头.   他凑近秦子楚的耳际,轻声道:“朕开创了不世之功,若是朕都不能永生,当然没有其他任何人可以做到。朕说的也不是这个意思——赢异人死在了秦王过世后三年,你不要死。”   秦子楚对待生死的事情看得反而比嬴政淡许多。   他在这里几乎算得上无牵无挂,甚至有时候自己都在想,这里不断与人相争的生活万一只是他自己过于悠长不能清醒的梦境呢?   “你不愿意答应朕的要求么?”嬴政急切的追问着。   秦子楚安抚的在他脊背上摩挲了几下,轻声回答:“出生之后,人都是在等死。这不是我自己想活下去,就能够控制自己绝对不会死的。所以,我从来不考虑自己还能够活多久,而是让自己在活着的时候开开心心的就足够了。阿正,别那么偏激,其实世界上还是好人多,总会有人真心待你的。你现在能够遇见我,迟早也能够遇见其他真性情的人——你看,哪怕魏王那样冷酷自私的人,至少秦初当年也真诚的爱过他。你比魏王强多了,怎么对自己反而没有信心。”   嬴政听到秦子楚开导自己的话,并没有生气。   他放开怀中的秦子楚,与他肩并肩靠坐在桶壁上,面色古怪的挑眉说:“你怎么会以为朕没有得到其他人的真心?”   秦子楚一愣,诧异的看向嬴政。   嬴政对着他的眼睛克制不住的大笑起来。   他凑近了秦子楚,低声说:“难道你以为朕‘富有天下’指的只是占有九州大地吗?只是任何一个都没能进入朕心里罢了,否则朕才不会空悬皇后之位——今后这个位置,留给你好不好?”   秦子楚被他燥得脸上刚刚退去的红晕再次爬了满脸。   他赶忙伸手推开嬴政的脸,绷着脸道:“别胡闹,有太上皇不做,我去做皇后?你真当我疯了么。”   话落,不等嬴政再开口,他已经匆匆起身,快速爬出浴桶把自己整个裹了起来。   嬴政紧盯着秦子楚透出粉色光泽的皮肤,视线在他后臀流连不已。   等到秦子楚猛然转身的瞬间,直接垂下眼眸,往自己身上轻轻泼水,做出一副“我才没有偷看”的虚伪模样。   “……出来吧,水凉了。”   秦子楚来回深吸气了三次才勉强可制止住自己,没有将“我知道你在偷看我”说出口。   他知道,要是自己现在说这个话,肯定又会引来一场没完没了的调戏。   于是,秦子楚干脆结束了话题,只叫嬴政出来穿衣。   嬴政紧盯着秦子楚的一举一动,将他的全部表情神态都收入眼中,如何看不出秦子楚的意图。   他撇了撇嘴,跟着爬出浴桶披上单衣。   在秦子楚抬脚离开前,嬴政忽然说:“朕刚才在偷看你,朕常常这样做,朕喜欢你的身体,哪里都觉得漂亮。”   秦子楚忍不住失手将衣襟在胸前勒得更紧。   他抬眼看着嬴政许久后,牵了牵嘴角,低声道:“嬴政,我在水边看过这具身体的模样……”   嬴政立刻打断了秦子楚的话:“朕不能说自己不喜欢好看的皮相,否则当初不会幸了那么多女人,但朕看得已经够多了。你若是长得不好,直说无妨。”   秦子楚却笑了起来,用温和又惹人生气的口吻说:“不,我是说——搞不好,我真的是你爹,异人的相貌和有七成相似,但我看着没有这么女气。”   话道此处,他视线下滑到嬴政仍旧袒露在外的下腹上,带着一丝笑意的说:“还有,你不觉得这么‘小’的时候,和我谈论这些太奇怪了么?还是仔细想想一会去见国主的时候,该说什么吧。”   语毕,秦子楚潇洒的推门离去。   嬴政脸上一副被雷劈到的神情站在原地,过了好半晌,忍不住捂着嘴压抑的笑出声。   他果然还是更喜欢这样的秦子楚,笑闹无忌的样子才是秦子楚真正的模样。   哪怕又被他调侃了,嬴政心中还是很欢喜。   “公子吩咐奴婢来伺候小公子。”荷跪在门口轻声道。   嬴政收起脸上的笑意,口气淡淡的“嗯”了一声,张开双臂仍由进门的六七个侍女为自己整理衣衫。   嬴政小时候吃了不少苦,他并不是不会自己穿衣服,可如果不需要当着秦子楚的面,他还是更喜欢被人伺候。   打理妥当后,秦子楚带着嬴政直接前往咸阳宫正殿。   可还没进门,已经听到秦王恼怒不已的大吼:“你真是越来越长本事了?这种事情也做得出来!”   “国主息怒。”范睢劝阻的声音难得显出一丝犹豫,让站在门口的秦子楚心中大惊。   他不由得和嬴政对视一眼,两人眼底都浮现出疑惑。   范睢面对秦王的时候一向都是信心满满,怎么会有现在这种怪异的口气出现呢?   嬴政对秦子楚摇了摇头,不动声色的说:“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知道。”   语毕,两人耳边已经响起秦王犹带怒火的声音:“子楚,你来得正好,去劝你母亲,让她打开宫门,不要闹脾气了。哦,对了,你前些日子向我上书的事情,寡人准了,从赵国打下的太原城,你拿去随便玩玩吧。”   秦子楚马上想起嬴政刚刚叮嘱自己的话,心中不得不佩服嬴政纯王者的思考方式。   他脸上一片平静,眼带疑问的向秦王见礼后,询问道:“子楚昨日拜见母亲的时候,她还说今天打算处理东宫事务,怎么会闹脾气呢?难道有侍婢顶撞她了?”   秦子楚说着有些埋怨的看向跪在一边的太子柱。   儿子站在殿上被老父赐以厚赏,可自己只能跪在地面被训斥。   太子柱因为华阳夫人誓死不见而闹得不愉快的心情越发恶劣。   “滚下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寡人不想看你。”秦王看到太子柱的眼神,心头怒火更胜。   太子柱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已经被秦王轰了出去。   秦子楚做出犹豫的神色,目送太子柱离去。   秦王叹了一声,忍不住说:“寡人一世英名,怎么就有这么个不成器的儿子。”   见秦子楚看过来,他心烦的摆摆手,劝道:“柱儿平时混迹后宫,资质平平,他若是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情,多想想他是你父亲,同意让你作为嫡子的事情,不要跟他计较。”   秦子楚心中已经明白刚才秦王和太子柱之间争吵的原因,可他仍旧摆出一副莫名的神情,只是乖巧的点头说:“子楚知道,国主不必担忧。”   秦王欣慰的连声说好,随即向他招手道:“来,跟寡人说说你之前说过要做的事情。”   秦子楚立刻上前,认真的说:“子楚一早就觉得奇怪,赵国西面有我大秦、东面元环绕着野心勃勃的燕国、北侧尚有匈奴窥伺,这些年来征战不断,青壮始终没能够回到田地里耕作。可为何这些年来赵国却从未缺乏过粮草,仍旧能够保证军需充足呢?因此,子楚私下托了武安君和彰黎先生的情面,从邯郸宫廷之中拿到了赵国来不及带走的书简,仔细查阅后,我发现他们依靠的是经过革新的农具和耕牛。”   农耕一事在靠天吃饭的年代是每个国家的重头戏,秦国也不例外,种地好的农民可以得到官府奖励。   遇上饥荒念头,别说打仗,君主甚至只能够对其他国家俯首称臣以图借来些粮食度日。   若是能够男子全部外出征战,家中只剩下妇孺的时候仍旧能够保证农田不被荒废,简直是除去了秦王心中一块沉甸甸的大石。   秦王听出其中的门道,不住点头。   他着急的说:“竟然有这等这事情。你还有何想法,快快讲来。”   秦子楚马上说:“我大秦目前兵疲马乏,青壮男子却都回到了土地之中,近几年希望能够休养生息、劝课农桑。因此,子楚想,赵王虽然无道,在农耕的事情上确实比我大秦做得要好上许多。国主胸怀宽广、深谋远虑,一定能够明白其中的好处,我大秦何妨向赵国学习一二。若能够从中获利,我大秦从今以后就再也不必因为粮仓空虚而担忧了。出兵讨伐他国的时候不缺少粮草,军队就再也没有后顾之忧。”   “好,能在我大秦全面推广开就最好了。”秦王立刻同意了秦子楚的话。   秦王越年老就越着急,但身为谋士,无论范睢还是彰黎都不会只听秦子楚的一面之词,就觉得能够在赵国做的事情肯定能在秦国成功。   彰黎主动开口劝说道:“国主何必心急呢?既然是重要的大事,不如将想要给公子的太原改成关中一代,让公子花些时间试试看此事能否成功。成功了之后再做推广也不迟,以免万一失败了,全国上下都要饿肚子。”   提出农耕改良的秦子楚马上附和道:“正是如此。国主,农具改良需要征兆不少铁匠,饲养耕牛也是一笔巨大的开支,这都不是能一蹴而就的事情。还请国主三思。”   秦王遗憾的叹了一口气,终于说:“只好如此了。关中腹地乃是我大秦的命脉之地,子楚好好好管理,千万不要让寡人失望。”   嬴政见时机成熟,立刻插嘴道:“父亲昨日还对我说,此番战胜尚且未向六国讨要财物,因此,想要借国主的威风,从韩国要两个人。”   秦王对曾孙宽容更胜与孙子,一听到嬴政开口,马上笑呵呵的说:“哦?什么人竟然能够得到子楚的仰慕?真有这样的人,寡人一定要将他们都要回来。”   秦子楚赞赏的看了嬴政一眼。   他立刻对秦王叩首道:“一名是韩国出名的水利大师郑国,子楚觉得他能够为关中平原修建一条贯通南北的水渠;另一人则是韩国公子非。”   秦王看向秦子楚,一拍桌子诧异的说:“韩国公子竟然还有擅长水利之人?”   秦子楚马上解释道:“子楚曾经听说非公子贤明,提出了很多治国良方,但他在韩国并不受国主的重视。若是那一天韩国国主一时被祖先庇佑,开眼意识到非公子的好处,那岂不是我们的损失。这样的人,哪怕不能为我所用,也不能让他留在韩国,否则恐怕又是另一个魏无忌。”   秦子楚这番话说得绝对发自本心。   如果说过去他心中还有过收服韩非的想法,那么在经历过平原君一事之后,他彻底了解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   韩非不是秦国的人,他是韩国的公子,真正的王公贵族、地位尊崇,秦国能够给他的永远不会比韩国更多。   这一点和平原君相同。   平原君在秦子楚身边居住的时候,秦子楚对他礼遇有加,可平原君虚却只是委蛇,以求一时安稳。   因此,可等到面对抉择的时候,韩非肯定会做出和平原君一样的选择,为自己国家效力,有意无意的暗示秦王当权者避开自己的国家,让韩国存活下去。   他们和一般追名逐利想要建功立业的平民不同。   保卫国家已经融入了各国公子的血液之中,国家就是他们的生命。   但若是其他国家的有才之士,秦子楚并不会偏激的认为全世界人都是来坑害他的,他愿意重用这群有才华的人。   听到秦子楚的话,秦王眯起眼睛,眼中狠戾之色一闪而过。   他点点头,称赞道:“子楚想得很好,若是寡人开口就要杀了韩非,恐怕韩国国主再昏庸也会明白非公子的好处,只是把他要到我们秦国看守起来,就不会引人瞩目了。”   秦子楚垂眸轻笑,认真的说:“劳烦国主为子楚另外费心了。”   秦王欣慰的笑着说:“你这两年的成长让寡人很高兴。范睢、彰黎都是你相熟的大臣了,此去关中,需要什么直接对他们开口,不管人力还是无力,寡人都权力支持你。”   “多谢国主。”秦子楚感动不已的说。   但凡事情牵扯到了农耕和军事力量这一类容易引发猜忌的东西,国主肯定会心中犹豫的,但秦王的反应实在是让秦子楚太感动了。   “行了,咱们祖孙哪来那么多客套,好好做,寡人闭眼之前想看到我大秦强盛更胜以往。没事的话,回去与你的门客商讨一番该怎么做吧。”秦王笑着说完话,打了个哈欠。   他摆摆手,似乎很疲惫的说:“都退下吧,寡人休息一会。”   秦子楚皱起眉头,忍不住望了一眼天色,室外天光大亮,时间早得很。   他牵着嬴政走出正殿,心情有些沉重。   “国主他的身体……”秦子楚看向嬴政,说话的语气显得十分迟疑。   嬴政点了点头,用一种平静到近乎冷酷的语调说:“我们的时代快要来了。”   秦子楚一惊,霎时停下脚步,不敢置信的说:“竟然这么快?”   “快?”嬴政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向秦子楚,不解的说:“时人五十尚不易得,国主年过七十难道还不够长寿么?”   不等秦子楚开口,嬴政已经立刻反应过来。   他欢喜的说:“你的意思是——你那个时候,七十多岁也不是很大?这真是太好了,朕盼着你能够长长久久的陪伴朕。”   秦子楚被嬴政不加掩饰的惊喜表情冲击,心头因为秦王没多久就会过世的消息而产生的压抑消散了不少。   他与嬴政并肩向回走,轻轻的“嗯”了一声。   临近屋门的时候,秦子楚忽然说:“既然你知道我想把韩非和郑国都要过来,那昨天肯定是偷听到我同甘孜的谈话了。他想要将儿子派到你身边,这么好收买人心的机会,你不要么?”   嬴政看着秦子楚笑了起来,低声说:“甘罗日后必定出人头地,朕舍不得让他为奴。还是由子楚来照顾他吧。但是记不住,不要把他也当成儿子来养,朕不喜欢。”   这句话暗示性太强,秦子楚想装作不知道都很难。   他脸上有些发红,沉默了下来。   直到两人跨入院落里,秦子楚忽然说:“嬴政,我一直觉得很寂寞。这个时代任何人理解不了我的想法,就像你们理解不了刀耕火种的古人一样。你不必将担忧总是挂在嘴边,因为连交流都做不到的话,根本不会有爱情产生。”   嬴政满意的点点头,有点心疼的握住秦子楚的手掌:“这么说来,似乎只剩下朕有机会了。别的人没资格在你面前站直身体,他们只能匍匐在你脚下。”   嬴政停下脚步,瞥了一眼跪了满院子的奴仆和走出书房紧跟着也跪在地面上行礼的门客。   他挥了挥手,用只有两人能够挺清楚的声音道:“有再多人接近你,朕都可以安心了。此去关中,注意身体。”   秦子楚笑着点了点头。   秦子楚伸手在嬴政头顶抚过,凑过去在嬴政额角轻轻一吻:“小孩子竟然这么猖狂。乖一点,等我回来再收拾你。”   嬴政呆愣愣的摸着仍旧残留着嘴唇余温的额角。   他注视着秦子楚潇洒的走入人群之中,无比自然的说:“收拾行装,我们离开咸阳,去关中。”      第84章 此时不妙      秦子楚说是去“关中”,但事实上,除了后期打下来来的城池,整个秦国差不多都在“关中”的范围内。   换句话说,秦王其实还是将变革整个秦国农耕的重任交托到了秦子楚的手中。   他对秦子楚寄予厚望。   咸阳城距离秦子楚要去的地方并不远。   近些日子他一直往返于咸阳宫和壅宫别馆之中,行李是很容易就能够收拾起来的,但秦子楚没想到他心中的“轻车简行”竟然也劳动了上百的宫奴和整整一千人的军队护送。   这让秦子楚心理压力有些大,幸亏护军的将领是他的老熟人秦初,才缓解了秦子楚不少紧张情绪。   古代的赶路除了遭罪之外,找不到任何其他形容词能够精准的替代。   秦子楚……重度晕车。   他已经顾不上什么形象了,连续吐了十二天之后,秦子楚只能面无血色的仰面躺在马车上,连她的呼吸都变得异常清浅。   秦子楚连说话的力气都吐光了。   在他肩膀右上侧放着一个看起来十分精美木质小桶,马车已经竭尽全力维持平稳,可前进的时候仍旧颠簸不已。   “呕——”在马车颠簸的瞬间,秦子楚猛然随着震动爬起身,抓住精美的木桶呕出一口青黄色的粘液。   他的手指紧紧捏着木桶边缘,指甲上透着不健康的苍白,呕吐过后,脸色更显惨淡。   “公子,请漱口。”荷体贴的替他擦去嘴角的污物,捧起一碗散发着辛辣味道的热汤送到秦子楚嘴边。   秦子楚并不喜欢被人像是残废一样对待,可眼前,他真的和残废没什么差别。   除了呕吐时候起身的力气,秦子楚坐都坐不直。   因此,秦子楚一点挣扎都没有的张开嘴让荷把热汤送进口中,漱口后,扭头吐掉胃液和胆汁的可怕混合物,再饮一口,将剩下的汤汁咽下肚。   辛辣的姜汤从喉中一直烫到肚子,让秦子楚翻涌不已的恶心感觉降低了不少。   他有气无力的笑了一下,声音沙哑的对荷说:“不用收拾了,我一天呕吐的次数那么多,你收拾不完的。”   接连不断的呕吐早就把秦子楚嗓子灼伤了。   他每次开口都觉得吼间生疼,秦子楚忍不住皱了皱眉。   荷立刻跪在他面前,扶着秦子楚躺回原位。   她笑了一下,有点俏皮的压低声音道:“小公子吩咐奴婢许多次,不断叮嘱说公子身子弱,经受不起舟车劳顿,恐怕会大病一场。奴婢若是不能把公子照顾好,回去的时候,恐怕小公子又要用眼睛瞪奴婢了。”   荷说着话,脸上的笑容渐渐冻结。   她忍不住抖了一下,声音低不可查的说:“奴婢看小公子的眼神,心里有点害怕。”   秦子楚听到荷的话忍不住勾起嘴角。   他忍着嗓子里的灼痛,轻声道:“他长大了,浑身上下的气势越来越惊人。哪怕阿正眼睛不看着对方,他对谁说话的时候,谁又能不怕呢?其实,阿正的眼睛很好看,瞳仁清澈又深邃,像折射着光辉的宝石一样,真是太美了。”   听到秦子楚明显自言自语的话,荷垂眸跪在他身边不敢出声。   可她心里却想:虽然国内一直传传颂小公子长了双圣人之瞳,可小公子看人的时候简直让人背后发冷。   公子怎么会觉得那双眼睛好看呢?   秦子楚根本不知道荷的腹诽,他没多一会就睡着了。   一路上晕车呕吐消耗了秦子楚太多体力,若是不想到达泾阳的时候用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见到自己治下的民众,他必须快一点好起来。   荷悄无声息的在秦子楚身边摆上盥洗一新的木桶,收拾好东西轻手轻脚的下车离开。   秦国法度森严,作乱的人几乎绝迹,加上秦子楚带了整整一千人的强大军队随行,根本没有不长眼睛的人跑来劫道。   秦子楚又在路上晃悠了三天之后,终于到达泾阳。   这是他和嬴政反复考虑之后,精心挑选的地方。   秦子楚本就知道泾阳这个地方在现代号称“白菜心”,是华夏的大地原点,而嬴政更是直白的指出泾阳身处渭水中段,地势平坦、土地肥沃、耕地广阔,甚至还有着丰富的矿产资源。   哪怕有人从中作梗,秦子楚身在地理环境这么优越的地方,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无功无过,绝不会给人留下任何把柄,影响秦子楚好不容易堆积起来的名望。   夏日多雨,关中四季分明,秦子楚进入泾阳的时候,正是一场大雨过后。   雨水冲去了夏日的燥热,却让路上变得更加泥泞难行。   秦子楚难得来了精神,他对领军的秦初道:“转路去渭水边上转转。”   秦初受秦子楚的知遇之恩,从不反对他的话,望了一眼秦子楚难得染上血色的面颊,确定他身体无碍后,直接对麾下的兵士高声道:“掉头去渭水。”   河中水势暴涨,河边青柳柔软的枝条垂入湍急的河水之中,随之摇摆不定。   秦子楚深吸了一口气,雨后青草的香甜气味钻进他的鼻腔,让他脸上显出淡淡的笑容来。   “终于到了。”秦子楚放松的低语了一声。   咸阳宫正殿之中,嬴政坐在年老体衰的秦王身侧,一字一顿的缓慢念着书简汇报来的消息,秦王却闭着眼睛一下一下轻点着头,瞌睡起来。   嬴政像是丝毫没有意识到秦王的衰弱,仍旧神色平静的念着内容。   直到一卷书简到头,他才停下声音。   “六国贼心不死,竟然意图再次联合。相国与先生觉得我们是该战,还是该派人出使各国,再次离间他们呢?”嬴政口气平静的询问。   范睢和彰黎都是脑力劳动者,在他们看来,能够挑动六国君主和主战派不合,目的已经达到就足够了,并不一定非要连年征战动物,消耗国家钱粮。   因此,范睢主动说:“依臣的意思,不如继续休养生息,也好和子楚公子的计划一致。”   嬴政的眼神犹如鹰隼捕猎时的目光,专注并且充满了自信。   当嬴政的视线扫过范睢和彰黎两人时,让他们忍不住有一股心惊肉跳的感觉。   嬴政忽然否定了范睢的话。   他微微眯起眼,开口道:“若是一直靠着嘴皮子让战士接触不到战场,我大秦的将士们迟早有一天会变成周朝军队那种毫无用处的乌合之众。他们必须时时保持警惕,用战场磨练自己的本事。离间计很好,可该战的时候,必须战,不能让他们懈怠下来。”   范睢和彰黎对视一眼,都显得有些为难。   彰黎温和道:“小公子的想法很好,可子楚公子为了试验新的农具,已经调走了大部分的铁匠,今年青壮需要参加徭役也几乎都送到了子楚公子手上。臣去哪里召集军备和士兵呢?”   嬴政对彰黎的劝阻不为所动。   他低声说:“抽调明年的徭役,让一小部分老兵带着新兵去见见血。父亲做的事情,一定会成功的,他不是拖后腿的人。”   彰黎和范睢都以为嬴政这是年纪小,异想天开,不由得转脸看向在一旁一声不吭的白起。   白起忽然对着嬴政一叩首,激动不已的说:“小公子的想法和我不谋而合。”   白起此话一出口,范睢和彰黎都愣住了,两人眼带疑惑的看向白起。   最终,由范睢开口询问道:“武安君这是何意?”   白起对他摇摇头,认真的说:“相国有所不知,打仗的战士和书生不同。新兵上了战场,第一次见血都会受到极大的冲击,战斗力大减,若是国内练兵了三年五载让老兵习惯了安逸,新兵从未见过人血,那等到再次上阵杀敌的时候,他们就跟等待宰杀的猪羊没什么区别了。想要保持他们的战斗力,最好每年都上战场见见血,让浑身剽悍之气不至于没生活消磨殆尽。”   彰黎比范睢要明白一些行伍之事,他看向范睢点了点头。   范睢当初听信他人的意见,撺掇秦王让白起从邯郸撤军,确实是为了保存自己的地位,可他也是真的不懂兵法,认为什么时候都可以打下邯郸。   这件事情现在给了范睢深刻的教训,让他在军事方面不敢多插嘴。   眼见白起和彰黎都觉得嬴政的话有道理,范睢的态度也软化了。   可国内确实无粮可用!   范睢为难的看向嬴政,说:“粮草的事情该怎么办呢?”   嬴政短促的笑了一声,展臂指向北方:“燕国和我大秦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派出些人手扮作商人,去燕国买粮食就够了。”   嬴政话落,范睢已经跟上了他的步调。   他笑着说:“那依小公子的意思,该用哪个国家立威呢?”   “柿子,当然要挑软的捏。”嬴政得意的扬起眉毛。   他的手指点在竹简上,带着点笑意的说:“韩国不是还没把郑国和非公子送来呢么?派兵去请他们好了。”   白起立刻笑道:“小公子,这真是个好主意,老臣愿意带兵名正言顺的去边境转转,让憋坏了的战士们带点军功回来。”   “……嗯?刚刚说到哪里了?”秦王发出一声含混的声音,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   他抬手捏了捏额头,转眼看向殿上几人说:“怎么看着寡人的脸色都这么难看?”   范睢局促的笑一下,赶忙说:“我们几人想要向国主请命,派兵到韩国压境,以便震慑六国。”   秦王想也不想的说:“既然相国和武安君都商量妥当了,那就这么做吧。”   “诺。”白起三人一起叩拜,唯独范睢侧脸看向嬴政。   范睢心中道:国主醒过来之前,自己竟然没觉得和小公子对话有任何问题。   此事不妙。      第85章 田间地头      在范睢作为一个政客敏感的察觉到嬴政非同一般的时候,嬴政用一股近乎骄傲的心态感受着他们三个人脸上受到冲击的神情。   哪怕和秦子楚和解、合作,他仍旧不觉得秦子楚有身为帝王的资质。   这三人之中,连与秦子楚共患难的彰黎对待秦子楚的感情都只是“尊敬”,而没有畏惧,因此,更不要提起比鬼还精的范睢和浑身杀气凛冽的白起。   他们都是不服管的。   以秦子楚的温润气质根本压制不住这群老臣,而气质这种东西是最难以捉摸也最难改变的。   既然秦子楚做不到,那么眼看着秦王逐日老去,时间越来越紧迫,就有他来做!   从嬴政登基的那一天起,阴谋杀戮一直萦绕在他身边。   他一步步走来,正是与整个天下为敌,最终将九州收入掌中的过程。   只是收服几个老臣,对嬴政而言不过是手到擒来。   这一次重新争夺王位的过程充满了波兰,可比起他过去只能由吕不韦主宰顺风山水的样子,嬴政反而觉得有趣得多。   虽然是一个新的起点,他却始终兴致勃勃。   大概,因为有秦子楚并肩而行,才让路上的风景更加美妙。   秦王既然清醒过来,嬴政顺势收敛了自己身上的气势,可正殿之中的气氛始终透着古怪。   夕阳落下,嬴政见今日事情已了,垂眸对秦王说:“政想去华阳夫人宫中探视。”   秦王疲惫的点点头。   他语重心长的说:“她也怪可怜的,一辈子终于有了指望又被柱儿怀疑,除了封宫禁止外人进出之外,也没有什么排除嫌疑的好方法。你多去见见华阳夫人无妨,让她放宽心。”   嬴政立刻说:“夫人照顾我多年,衣食起居无一不是尽心尽力。羔羊跪乳、乌鸦反哺,政一定会好好对待华阳夫人,不让她深宫孤寂的。”   秦王挥手,嬴政顺势退下。   嬴政脸上带着一股微不可查的杀意,缓步走在咸阳宫宽阔的走廊上。   他停在华阳夫人居住的宫殿外,跟随着他的宫人立刻敲响了大门。   一名女婢悄声道:“夫人不见太子,门外若是太子派来的,请不要为难奴婢了。”   “是小公子来探望夫人。”宫人轻声回答。   听到这话,婢女立刻打开了宫门,匆匆赔罪道:“奴婢怠慢小公子,请小公子赎罪。”   嬴政“嗯”了一声,直接抬脚走进院落之中。   嬴政的视线在庭院无数精致的花草上转了一圈,微微眯起眼睛笑了。   没有太子柱的宠爱,华阳夫人花园中种植的草木更显精致,可见华阳夫人本身彻底对太子柱绝望,把精力转向他处。   这样,事情就好办了。   “阿正来了?”华阳夫人缓步走出,长长的裙摆逶迤在身后。   她眼神温暖,可脸上没有了往日刻意扬起的笑容,整个人竟然有了一股人淡如菊的味道。   见到嬴政后,华阳夫人终于扬起浅浅的笑容,眉眼舒展,眼角浅浅的皱纹非但没让她看起来容貌衰败,反而更有了从容和宽和的味道。   嬴政点点头,眼底透出淡淡的温情,但很快他将这种情绪封在了眼底。   嬴政挥了挥手,华阳夫人立刻一点头,满院的奴仆立刻离开了院落。   “政有事情想与夫人商量。”嬴政没有迟疑的开口。   华阳夫人浅浅的笑了起来,低声道:“你想去关中寻你父亲?这可不行,你看着再壮实也是个小孩子。”   嬴政没多说一句废话,直接从袖口中摸出一袋东西放入华阳夫人掌心。   他神情平静的说:“若想要消除太子心中的怀疑,非我父亲死不可。太子近日只能对着夫人口出恶言是因为他手中没有掌控权柄,但国主一日老过一日,迟早会有太子登基的一天。压抑越久的怀疑和愤怒爆发出来的后果,只会越可怕。到了那时候,夫人若是没有了嫡子,还背上这种不可对外人道的阴私罪名,后半生该怎么过活?但只要在国主过世,将这里面的东西给太子服下,一了百了。”   华阳夫人难得过了些舒心的日子,骤然听到嬴政所说的话,脸上血色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只觉得掌心的一袋东西沉得根本托不住,秀美的手掌颤抖不停。   “……好。”不知道过了多久,华阳夫人虚弱的应了一声,可声音里面却没有任何迟疑。   嬴政一直紧紧盯着华阳夫人的脸,等到她终于应下此事,嬴政才重新开口道:“夫人不必担心,这东西和过去被送入夫人房中的没有任何区别,看着是香料而已,平常人若是偶尔用一次并无大碍,但血脉不畅之人却会觉得胸口越发滞闷。听说太子近些日子时常心口绞痛,我才想起它来。哪怕出了什么事情,只要扔进香炉里面点燃,再敞开窗户通通风,就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的。”   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华阳夫人根本不想再做委屈害怕的模样。   她轻轻一翻手,将锦囊藏进袖口之中,牵着嬴政向房间中走去。   待坐定,华阳夫人柔声说:“你过来,难道就是为了和我说这样的事情吗?”   嬴政摇了摇头,用超乎年轻的深沉眼光凝视了华阳夫人一眼说:“我想让夫人做主,向太子建议,为父亲向齐国国主求娶一名淑女为妻室。一来,可以打消太子对夫人和父亲之间的怀疑;二来,父亲这些年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我不能让他再被流言蜚语纠缠。我国正需要联合齐国、燕国和魏国,魏国人如何夫人已经见识过了,如此一来,不如挑选齐国国主的女儿,对父亲也有些帮助。”   虽然华阳夫人对太子柱的怀疑异常愤怒,可在她看来,秦子楚一直独自带着个孩子一直不娶妻确实是过分了一点。   听到嬴政主动开口提起此事,她只有高兴的份儿。   反正为了把药粉一点点给太子用了,她也不能跟太子继续僵持下去,有了嬴政的提议,正好让华阳夫人有了与太子柱“重归于好”的台阶。   “小小年纪就这么懂事儿,阿正真让人心疼。”华阳夫人忍不住摸了摸嬴政的头顶。   她温柔的看着嬴政的眼睛,压低声音说:“这种原因娶进门的女人,子楚是不会喜欢的。你不用担心日后被欺负,你是子楚的嫡子,一辈子都不会遭受磨难的。何况,无论如何,还有我护着你。”   嬴政仰起脸,像个得意的孩子似的笑了起来,欢快的说:“我知道。”   嬴政一直在胡扯!   哪怕秦子楚已经向他吐露心声,没办法爱上这个时代任何人,嬴政也也不想把女人弄到秦子楚身边去碍眼。   可是这样做的好处太明显,就算是华阳夫人手软没给太子下药,只要有了“妻子”这个名头做掩护,秦子楚也能够从流言蜚语之中脱身而出。   嬴政是冷静到近乎冷酷的人,凡是能够利用的人事物,他都不愿意放弃。   因此,一举三得的娶妻事情,硬是被他压下心中的不悦,努力推动了。   嬴政垂下眼眸,心中道:朕唯一担心的反而是秦子楚有太多坚持,不愿意弄个摆设回来。   嬴政和华阳夫人商量妥当了事情,另一头的秦子楚完全不知道。   他此时正被一群随行的门口阻拦着,死活不让他亲自到田间地头去。   “诸位到底为何如此?”秦子楚苦笑着看着几百人阻拦他一个的凶残架势,心中满是无奈。   他打从来到战国时代,过的一直都算是养尊处优的生活。   秦子楚对贫民生活唯一的接触,还是从赵国逃回来时候,在嫪毐家中短暂停留的那一夜。   因此,秦子楚对这个时候普通百姓的生活水准完全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清楚。   但若是想要改变民生,最起码也得对百姓的生活有个基础了解。   这种农耕时代,最简单有效的方法就是走到农民之中去,在田间地头了解他们真正的生活和需要,用需求推动发展。   除此之外,听别人说得再多,不明白始终是不明白。   秦子楚亲自跑来泾阳的意义也就一点都没有了。   作为秦子楚新宠的甘孜拖家带口的从齐国一路回到秦国。   他见多了田间地头的事情,咳嗽了半天之后,不由得面色古怪的说:“公子非要下田地去,但公子知道地里现在是什么样子么?”   秦子楚被他问得一愣,很有点呆愣愣的说:“难道不是在种田?”   甘孜忍着笑,咳嗽得更厉害了。   他憋得满脸通红,好不容易喘匀气,才重新开口说:“夏初的时候,麦子刚刚从地里收割。现在正是关中种植晚熟粳稻的时节,田垅之间堆满了肥料,随便走一步都是污物。公子此去,肯定会被冲撞到的。”   秦子楚这才反应过来门客们非要阻拦他出行的原因。   这个时代根本没有化肥一说,用的都是人畜粪便和烧成灰烬的草木,且不说气味如何,光是想象一下踩上去的感觉,确实足够倒胃口了。   更糟糕的是,身为王孙贵族,秦子楚理论上是应该从来没有见过这些污物的。   要是他被田地里面脏污的模样吓到了,不光是当地的农民要被牵扯进去,就连他养着的这群门客也要跟着吃挂落。   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秦子楚马上摆手解释:“没关系,我知道种田的时候需要施肥料的事情。若是嫌脏,回来清洗几遍身体就够了,你们不用替我担心这么多。武安君出战的时候能够跟着将士们同吃同住,我一个大男人,这点苦有什么不能吃的。”   秦子楚话落,干脆转身对荷吩咐:“给我准备一套短打,穿成这样太不方便了。”   秦子楚很快换了衣裳走出来。   众多门客见他一副心意已决的模样,实在阻拦不住,只好一脸灰败的跟着他往地里去。   他们心中想的都是:公子肯定会被地里肥料腌渍的模样和气味恶心到,到时候就知道厉害了。   可秦子楚的反应很快毁掉了门客们的想法。   当视线中出现了在农田里面耕种的村民时,秦子楚笑眯眯的抓乱梳理整齐的头发。   他干脆利落的将穷苦人家脚上根本不可能穿得起的皮鞋脱掉塞进袖子里,竟然就这么赤着一双洗白的脚直接踩进地里。   “哎呀呀,那面的小哥,不能踩、不能踩啊!”天地里面的一脸苦相的中年男人立刻心疼的喊了起来。   他扔下锄头匆匆跑到秦子楚面前,十分不客气的说:“你是哪家偷跑出来戏耍的啊?一看就没做过农活,怎么每一脚都正好踩到快发芽的秧苗上!”   秦子楚马上露出尴尬的笑容,语速飞快的说:“都是我的错,老翁息怒。我就是什么都不会,才被父亲从家里赶了出来。正巧遇上老翁,想向你打听打听粳稻种植——今年是不是田里遇见了什么难事儿啊?”   老翁得意的笑了起来,“彭彭”的用力拍着胸口说:“我还是有些眼光的。小哥打扮成这样也没有用的。看看你那双脚嫩的!快把鞋子穿起来吧,再走几步就要磨破了。”   秦子楚再次称赞一声:“老翁真是好眼力。”   随即,他竟然伸手拍去脚上的泥土,掏出鞋子直接套上鞋子,东拉西扯的和种田的老翁闲聊起来。   门客们看着秦子楚这幅入乡随俗的模样,纷纷闭嘴了。   他们觉得眼前的年轻男子同自己跟随的子楚公子简直不像是一个人。   (╯‵□′)╯︵┻━┻骗子,说好的风流倜傥、礼贤下士的公子哥呢?   子楚公子现在怎么看都像是偷跑出来玩的纨绔子弟!      第86章 安利      无论门客们眼睁睁看着子楚公子跟着一个满面风霜的老农蹲在地头闲聊的时候,心情有多么的复杂,秦子楚都已经成功的让自己身边这位老翁打开了了话匣子,一句接一句的对他吐露实情。   他眼睛瞪的溜圆,用一副不敢置信的口气惊呼道:“什么?竟然还有这种事情!里正家的儿子要娶媳妇跟你们春耕分水有什么关系啊?”   老翁苦恼的皱紧眉头,抬起满是裂纹的粗黑大手在发髻里搔了搔,满不当一回事儿的说:“这算什么啊?春耕的时候谁家不用水?反正也要找机会抢水自己家里先用的。里正肯拿理由出来忽悠咱们就不错了。哎嗨嗨,世道就是这样的。咱们大秦已经是好的啦,哪怕农具不太趁手,凭着一把好力气也能做完活。平时耕地耕得好了,还有奖赏。哪像其他国家——听说他们一直被咱们秦军打得大败,当兵的一个个逃跑的时候能把鞋子都跑丢了。要是在那样朝不保夕的国家里面生活,就是有地也没办法好好耕种,不如咱们安稳。”   秦子楚记住老翁的话,继续追问:“怎么说农具不趁手呢?我刚刚看老翁很快就从这头走到田陇到那头了。”   老农搓一把脸,忍不住在身上抓了抓痒。   他掐死一只虱子后,挥着手臂勾画出整块田地的模样,叹了口气慢悠悠的说:“手里的农具都好些年没换过啦。要是能有些新工具,或者有头耕牛的话,别看我老汉快五十了,再多耕十亩地也不费劲儿!”   秦子楚露出惊诧不已的眼神。   他指向老汉故意向后一墩,摔坐进泥土里面,高声道:“什么?老翁你竟然都快五十岁了?看着一点都不像这个岁数人的,身板太硬朗。”   老汉哈哈大笑,扯住秦子楚,扶着他盘腿坐好后,不当一回事的说:“小门小户哪有那么多说道,咱们这群人,活到死、干到死。不然儿子都上战场杀敌去了,谁养活咱们?下面还有媳妇孙子张嘴等饭吃呐。”   秦子楚叹了一声,说:“老翁太辛苦了。”   “嗨,日子不就是这么过的嘛,哪来的那么多受累。凭着我的一把力气,全家都能吃饱,平时还不用挨饿受冻,这就挺好。”老汉说着笑了起来,自豪的挺起胸,“我儿子上次回来还送了不少钱回来,说他又有军功啦,听说这次回来就是个士公。我说你年纪轻轻的,既然不用上战场搏命去,不如老老实实回家,该学点什么就老老实实的跟着你老子学。别到处乱走继续蹉跎岁月啦。”   秦子楚像是十分受用的拱手攻:“自然,多谢老翁开导。”   老汉拉着秦子楚,小心翼翼的把他带出农田外面,然后一摆手,直白的说:“行了,你走吧。下次路过别人家的田地也要小心些,再踩伤了秧苗,可就要挨打了。”   “我知道了。多谢老翁提醒。”秦子楚傻呵呵的笑着挠了挠后脑,慢悠悠的走出农田。   等他回到门客之中的时候,脸上单纯憨厚的神色已经消失无踪。   他冷着脸说:“去查查争水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各地春耕时节都为了水源不足的问题苦恼。”   “是,公子。”秦初马上分出一对士兵去调查此事。   没等人离开视线,秦子楚又开口说:“再去调查地方志,我要知道最近一次更换农具是什么时候。”   秦子楚说完这些眉头之间已经出现深深的沟壑,耕地牵扯出的事情似乎比他想得要严重得多。   关中平原河道不少,按道理说这种长在表面的大河人人都可以过去汲水灌溉,而且秦国这几年风调雨顺,根本没到需要争水的地步。   可既然已经闹出了这种事情,里面肯定有些门道。   出门之前秦子楚还曾经查阅过存档的书简,农具怎么也不至于“好些年没换过”!   “不好了,里长出大事儿了!”一个相貌平凡无奇的年轻人跑进村庄里面唯一一间整齐的大房里面,连气都没喘匀就开始高声嚷了起来。   “谁不好了?!你这死德性,还里长不好了?我让你现在就不好!”屋子里走出一个年岁不小的丰腴妇人。   她身上穿着没有补丁的细布长裙,头上别着几支银钗。   听到青年的话,妇人神色不善,好像青年犯了什么忌讳似的。   青年一见到夫人从房间里走出来,赶忙冲到她面前,急着开口道:“王孙子楚公子也不知道怎么跑到咱们这个小地方来了。谁知道有人对他说了什么,打从子楚公子的带来的军队从府衙之中抬走了成车的木头片子之后,就开始大发雷霆,从各地的县尉、亭长和里长好多都被抓起来了。我刚刚去山上打柴,远远看着有人过来。阿姐,你说这是不是……?”   “呸!”丰腴妇人往青年脸上啐了一口。   她不高兴的说:“里长他又没做什么?咱们有什么怕的。”   青年往妇人头上的银钗瞥了一眼,压低声音道:“阿姐,两年前县里往下发过一次农具和三头耕牛的事情你忘记啦?你非说别人家的婆娘有银簪,就你没有,丢了脸面。姐夫不是把农具都给当了,然后给你买了头顶上的三根银钗么?——你说,会不会是这个事情暴露了。”   丰腴妇人吓得脸上发白。   但随即她崩起脸来,推开自己弟弟,扭着身子回到房里一屁股坐在被褥上。   她不高兴的说:“要是真被发现了,还用等到两年之后吗?这个事情又不是光咱们一家在做,否则你当另外的那些里长都拿什么哄媳妇、取小妾的。”   丰腴妇人恋恋不舍的抚摸着这些年来积攒下来的首饰,猛然一扣妆匣。   她狠狠瞪向青年,咬着牙说:“你平日里别嘴上没有个把门的。这事儿被附近几百户的大小官员们瞒得严严实实的,要是闹了出去,按照大秦律法也不是好玩的。”   青年擦着喷到脸上的口水,涎着脸说:“阿姐,你不用担心,这种事儿我不会拿出去乱说的。”   丰腴妇人终于露出笑脸,可没等到她脸上的笑容化开,门外不绝于耳的兵刀声却让她花容失色的尖叫出声。   秦子楚一卷一卷的翻阅着这些年下发农具的诏令,越看越生气。   关中腹地,大秦命脉!   这么重要的地方,竟然藏了数也数不清的贪官污吏,连新发下来的农具都不放过,层层扒皮之下,有的地方竟然连续十七年没有发过新的农具!   十七年!!   “哐当——!”一声,秦子楚狠狠将书简摔在地面上,声音包含愤怒的对手下的门客道,“你们有多少人在这片土地上长大,竟然没有一个觉得其中有问题,还一齐阻止我亲自来关中看看。难道这群蛀虫都给你们送过好处了吗?!”   门客们跪了一地,谁也不敢开口。   哪怕他们最开始的目的只是觉得秦子楚受不了舟车劳顿,可闹出了眼前这档事,身为为了主人排忧解难的门客,他们全都难辞其咎。   这个时候反而是身为兄弟的嬴然更好说话。   他神色平静的走上前,将其书简,一卷一卷摆回桌案上,轻声说:“子楚,大怒伤身。”   秦子楚听了这话不由得冷笑一声,可他还是主动将怒火压入心底。   深吸一口气,秦子楚沉声对嬴然说:“我原本还担心若是更换农具会引来巨大的反弹,此时爆出这样的大事正好。哪怕我随便往下发农具,关中百姓也只会对我感恩戴德了——毕竟再差的农具也比他们手里的破铜烂铁强上百倍、千倍!”   甘孜听到秦子楚的话笑了起来,轻声道:“祸兮,福之所伏。这是天助公子,公子何不开心一点。”   秦子楚心中的郁结渐渐散去,对上甘孜的眼睛跟着笑了一下。   他点点头,再看门客的时候,恢复了一派温和有礼。   秦子楚拱手道:“接下去的事情,还要劳烦诸位,随我请仔细将赵国得来的农具拆解开来,看看他们是如何让农具将‘耕’和‘种’两件事情同时进行的。”   见秦子楚没有被反贪一事牵走注意力,跟来的几名擅长器具的门客脸上都露出笑容。   其中一人忽然走出队列,“嘭!”的一声跪在秦子楚眼前。   他向秦子楚叩拜道:“在下曾狐,乃是墨家门下不成器的一名弟子,之前隐瞒了公子,请公子恕罪。公子有志为民,曾狐原为公子出力。”   秦子楚看着曾狐,脸上忽然露出灿烂的笑容。   他一把将其从地上拉了起来,爽快的说:“走,干活去!我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呢!”   ╰(*°▽°*)╯墨家啊!   这可是墨家弟子啊!   能够发明连弩车、转射机、 藉车这种神器的墨家啊!   曾狐被秦子楚热情相待弄得脸上有些发热。   他正想要说些什么,秦子楚已经欺身上前,紧贴着他耳朵将一口吹过去,声音微微嘶哑的说:“你的师兄弟们,还有没有缺钱没工作的?我大秦愿意招揽他们。”   亲,快去给你的师兄弟卖安利!      第87章 好主意      曾狐向后挪动一下身体,有点不自在的说:“可是墨家的事情,公子心里清楚吗?”   秦子楚下意识的说:“纪律严明,不能杀人?”   曾狐点点头。   然后,他用有些迟疑的口吻说:“墨者需服从巨子的领导,做官之人,需要推行墨家的主张,并且将俸禄全部上缴,有财相分。公子,秦国推行的是法家,这个……恐怕不合时宜吧……”   秦子楚笑眯眯的摆摆手,轻声说:“我没打算给你官职啊,至于我发给你的俸禄,怎么花是你个人的事情,子楚绝不横加干涉。”   曾狐犹豫了一会,到底咬着牙点头了。   墨者大多具有强烈的实践精神,吃苦耐劳、严于律已,将维护公理和道义看作是义不容辞的责任。   因此,哪怕他们有本事拿到许多钱,可却一个个都是过手财神,轮到自己的时候,穷的叮当响,恨不得连饭都吃不上了。   曾狐正是其中的一员,所以才会身无分文到卖手艺给秦子楚换口饭吃。   单纯就“公理正义”而言,墨者在秦国生活并不会产生太大的心理压力。   秦国的百姓十分醇厚,但当他们走上了战场,却个个都能够变成杀人狂魔。   正因为这一点,曾狐原本没打算在秦国常驻。   但秦子楚刚刚为了改善平民百姓而发怒的举动实在太令他欣赏。   头脑一发热,曾狐顺口就把自己的出身交代了。   他其实很后悔提起这件事情,可秦子楚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十分心动——吃不上饭的墨者太多了!   眼睁睁看着一个个师兄弟饿的皮包骨却仍旧为了心中的信念不懈研究,曾狐实在是于心不忍。   秦子楚彻底表示过墨者只是被“子楚公子供奉”,而不必加入秦国的权利倾轧之后,他反而松了一口气。   曾狐一拱手道:“承蒙子楚公子为我考虑,曾狐立刻去联系几个师兄弟。但是,请公子不要让我们研究杀人的凶器!”   秦子楚点点头,平静的说:“我们是雇佣关系。无论你找来的师兄弟过去擅长什么,我将他们雇佣来的目的只是研究改善农具,还有饲养耕牛。至于其他的事情,若是我还有其他需要,你们愿意做就继续接受,不愿意做随时可以离开,我绝不阻拦。”   秦子楚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然后,他开口道:“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曾狐直接的说:“公子请讲。”   “我可以为你们提供最优越的条件和丰厚的薪酬,但是,在我这里研究出来的一切物品,都归我所有,你们不可以把研究成果带到其他国家。”秦子楚脸上神色已经变得异常强硬。   他敲了敲桌面,强调道:“我不会花了大笔金钱供养一群人,然后让他们拿着我投资的成果给秦国添乱。但薪酬归你们,你们可以随意使用,哪怕送给和秦国不睦的国家也无妨。”   知识产权,秦子楚绝对不会放弃的。   曾狐身为墨家传人之一,他的脑筋相当灵活,立刻就意识到秦子楚要求之中的陷阱。   他据理力争道:“虽然发明是在子楚公子的支持下完成的,可结果却是我的。子楚公子怎么能据为己有,反而不让我这个主人使用了呢。”   秦子楚听了这话,忍不住笑道:“你也承认了,一切发明都是在‘我的支持下完成’。那么我的支持就是你获得成果的前提,若是没有我支持,所谓的成果也就不过是空中楼阁、水中泡影。既然如何,我当然比你享有更大的决定权利。”   不等曾狐插嘴,秦子楚已经笑着说:“这就像是我雇用你来耕田,给了你承诺的钱财数量,地里出产的粮食当然跟你没有一丁点关系了。”   曾狐立刻说:“非也。此事怎么能够这样比较?分明是我栽种了一株苹果树,今年将苹果卖给公子,公子拿出相应的钱款,可明年的苹果连同苹果树,还是我曾狐的,而不是公子的。”   秦子楚被曾狐的清醒弄得有些没办法。   思考了一会,秦子楚让步道:“你既然这么坚持,那我们就各退一步。你提到了苹果‘今年’和‘明年’的不同,那么在我支持你们研究的时间段研究出的东西,无论任何理由,二十年之内,不得外传。”   “五年。”曾狐表现得一步不让。   秦子楚被他气笑了。   他曲起指节,一下接一下的敲打着桌面,紧紧盯着曾狐的眼睛道:“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买卖。五年?改良农具需要的时间尚且不止五年,你们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用我的、拿我的,若是真的只能保密五年,我还用得着你们吗?我说二十年,而不是有生之年,这已经是看在你在我麾下献过一份力的份上了。你若是能够同意,就去叫他们;不行的话,独自离开吧。我大秦不缺少时间慢慢研究,也不缺乏具有创新才智的人才,但我不能让属于秦国的东西,被人当做爱心四处播撒,还一副委屈的嘴脸说我大秦不义。”   秦子楚话落,直勾勾的看着曾狐,沉默的等待着他的回答。   战国时代绝对没有“知识产权”的说法,也没有法律去保护知识产权。   除了墨家之人外,任何人都觉得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之后,这个“文武艺”都不再属于自己了,只有购买它的人才拥有绝对使用和占有的权利。   因此,在场的门客都觉得曾狐不知好歹。   曾狐身为这个时代的人,哪怕他学得是墨家的知识和义理,也清楚其他人的想法。   没多一会,曾狐面色涨得通红。   他终于顶不住众人的目光,声音跟蚊子叫似的说:“那就依子楚公子的意思,二十年。”   秦子楚满意的笑出来,心中道:还是我赚了。   他恢复了温文尔雅的模样,立刻拱手道:“子楚恭迎诸位的到来,必定让各位宾至如归。”   话音一落,秦子楚立刻对荷吩咐:“单独准备一个宽敞的院落,等待曾狐先生的师兄弟们到来。他们缺什么,直接提供就好,不必再询问我了。”   曾狐原本还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听了他热情又细心的布置,也很快抛开了心里的包袱。   他一拱手,转身出门用墨者特殊的方法联络师兄弟们去了。   秦子楚心里简直乐开了花,这种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都能被他遇见。   有了墨者这群凶残的科学家们,纯粹科研的问题,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秦子楚甚至一点都不担心这群墨家弟子带着他给的钱财和秦国作对。   想想曾狐前来拜访他时候破破烂烂的穿着和直到现在被他供奉起来仍旧满是补丁的破衣烂衫,秦子楚有充分的把握,墨家弟子注定做一辈子穷鬼,而穷鬼是没有战斗力的。   因为他们有再多的智慧,也没有创业基金把梦想变成现实。   ╮(╯▽╰)╭屌丝只能和五姑娘作伴围观女神的动作片,这就是现实。   既然有了墨家弟子的加入,秦子楚很快放过了农具复原和二次研发的问题。   他指着自己记录的问题,继续说:“咸阳传来消息,郑国和非公子什么时候能到了吗?”   甘孜毫不犹豫的说:“小公子传讯的书简上说,路途老远,需要五个半个月才能到达。”   “五个半月?这未免也太久了。农耕不等人,他们来的时候秋收已经结束,河道都快要结冰了。”秦子楚遗憾的叹了一声。   他心想:嬴政若是插手此事,恐怕还会另生枝节。   他说五个半月,那时间肯定相去不多。   在郑国进入秦国的土地之前,他还是自己想办法解决农田缺水的问题吧。   秦子楚的思维飘到郑国身上,被他想到的人现在却心里苦闷不已。   韩国领地狭小,国主也是分外昏庸。   郑国上书给韩国国主,认真的说:“自我国失去了负黍两城后,税收日少,产量不丰。正好黄河流经国土之内,臣希望国主能够派给我一些人手,修建一条水渠横贯南北,以解燃眉之急。”   韩国国主心里对这个还需要花钱的项目觉得没滋没味,可郑国为了韩国效力多年,他实在不好一口拒绝。   因此,韩国国主意兴阑珊的翻看着书简上内容,准备挑些毛病出来,顺势否了郑国的提议。   可他定睛细看郑国列出需要的人力和财力,眼睛霎时亮了起来。   韩国国主猛然大声道:“郑国真是我韩国的救星,这个主意好,太好了!”   郑国见自己的提议得到韩国国主的认可,脸上也显出笑影来。   可没等他开口,韩国国主已经站起身来,在大殿上反复走着,口中道:“关中腹地缺水,你若是被寡人拍去秦国让他们修建水渠,一口气拖个十年八年的,秦国一定能够被拖垮!”   韩国国主话音未落,一个内侍已经捧着一卷书简跪在他面前道:“国主,可是秦王发来的消息,说是他向战败的国家提出的要求。”   韩国国主沉着脸张开书简。   待看清上面的内容,他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一把将其塞进郑国怀中,哈哈大笑:“真是天助我也!没想到秦王真的向寡人讨要你了。”   郑国面色一白,心中道:哪怕一时让秦国国力衰弱,可水渠修建完成之后,整个关中产量霎时增加数倍。   国主竟然还觉得这是个绝妙的好主意?!      第88章 一击必胜      郑国觉得韩王已经被可怕的消息逼疯了。   他立刻跪在韩王面前恳求:“国主,一旦秦国真的修建水渠成功,那么恐怕我们六国联合也再没有和秦国一拼之力了。”   韩国国主不当一回事的挥挥手。   他语调轻慢的说:“修建水渠要是真有那么大的作用,我们韩国还能落到今天这种地步?你就别为了自己的想法胡吹了。”   他瞪向郑国,不耐烦的再次说:“行了,反正秦王开口向寡人要你,以我们韩国的国力,你也不能不去。过去之后,为了国家好好做,一定要把整个秦国的青壮都牵扯进水渠修建的工程之中去,拖他个十年八年的,我就不新秦国的兵还能战!”   “可是国主,此事万一没有成功呢?或者被秦国发现了我们的目的呢?灭国之祸,近在眼前啊!”郑国苦口婆心的再次重申。   韩王忽然用力一拍桌子,指着他高声责骂道:“难道过去你说要修水渠,寡人为此派出的人手还少吗?可是结果呢?!我韩国现在只剩下国都和国都附近的小城镇了——寡人就是相信你的鬼话,韩国才被拖垮成现在这幅模样!你为什么不快一点滚去秦国祸害他们?!”   郑国被猛然落在头上的咒骂刺激得身子摇晃了几下。   当他彻底明白了韩王对自己的怨怼后,郑国苦笑着跪着应声。   他低声道:“臣定当不负国主所托,去……去祸害秦国。”   语毕,不等韩王再说什么,郑国起身直接走了。   他心中道:在国主心里,一直以来竟然都是这么看他的?这么看待他竭力缩减人手完成的利国利民事情的?   有主如此,何愁韩国不亡!   郑国灰心丧气的拖着脚步缓缓走出王宫,一个神色郁愤的年轻人正好与他错身而过。   郑国忽然停住脚步,低声道:“非公子,你怎么又进宫来面见国主了?”   韩非回头看向郑国,扯起嘴角笑了一下,脸上的郁郁之色稍减。   他尊敬的拱手道:“郑、郑国先、先生。”   话一出口,青年猛然住嘴,脸上浮起尴尬的神色。   韩非从小就有口吃的毛病,而这时候的人都觉得有口吃这种小毛病的人都是智障白痴。   哪怕韩非跟随荀卿学习,才华横溢,可世人的眼光仍旧没有任何变化。   韩王更是因为韩非口吃这一点,无论他提出怎么样的建议都一口否决,私下还曾说过“这样的人也来对寡人指手画脚,寡人纵使不如先烈英主,难道还比不过一个脑子有问题的口吃!”这样诛心的话。   因为生活异常的不如意,韩非哪怕身为韩国公子,脸上也总是情不自禁蒙着一层压抑的神情。   郑国轻声说:“我刚刚从国主那里出来,他……哎!非公子还是不要去了,免得自取其辱,国主不是个能够听进他人忠言的明君。”   非但不是明君,嘴巴还刻薄得很。   郑国和韩非都清楚坐在王座上的男人是什么样人,两人相视一眼,神情都变得越发苦涩。   郑国又叹了一声,对韩非拱手道:“过几日恐怕我就再也见不到非公子,要在客死秦国这片异乡了。”   韩非一听到郑国的话,目露紧张的神色,不由上前抓住郑国衣袖。   他越是紧张的时候,口吃就越是严重,因此,出口的话不由得变得更加含混:“先、先生,为、为何如此?前、几日,不是还听、听先生说,要修、修渠引水入、入城么?”   郑国苦笑道:“我原本向国主觐见希望能够如此,可国主非但不信,把当我恶意消耗国家财力。正好,秦国向国主讨要我作为战利品,不如过去给秦国修建水渠吧。一来,能够竭尽全力消耗秦国的国力;二来,也好回报韩国养育我的恩德;三来,有生之年,老夫也想完成自己的心愿,修建一条名冠华夏的沟渠改变田中缺水的现状。”   韩非紧张的说:“不、不、不,此事不可!先、先生不要这么做!”   “我还能如何呢?郑国别无长处,秦国要我,不可能再为了其他事情的。此后,非公子多珍重,不要再顶撞国主了,他不责备你是因为觉得……你的病,所以懒得搭理你;若是真的将国主惹怒,没人能帮着公子了。”郑国说完这番真心实意的话,终于离开。   韩非站在原地看着郑国的背影,脸上留露出难过的神色。   他心里很清楚,无论郑国说的哪一句都是真实的,可……   韩非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可就算国家疲弱、国主昏庸无能,他身为韩国公子,也该尽力维护韩国,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国家被消灭。   韩非重新抬步向正殿内走去,心中道:无论今日国主宣他进宫为何,这总是个机会。   “国主宣召非公子觐见。”内侍略有些刺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韩非客气的冲内侍点点头,走进殿内。   “你来的正好。”韩国国主看着殿下站着的韩非,不怀好意的笑了一下。   他晃了晃手中的水晶杯,不客气的说:“这一次六国合纵战败,秦王没向韩国索要城池,只要两个人,寡人已经同意了。”   韩非清楚,韩王一向看不起他这个弟弟,主动对他谈起国事还是第一次。   因此,哪怕韩王口气极差,韩非的心情也十分激动。   他已经知道郑国被韩王卖到秦国的事情,不由得磕磕巴巴的开口说:“剩下、下一个是谁?”   韩国国主嘲讽道:“你这是在对寡人装傻吗?算了,寡人知道你是真的不聪明。赶紧回去收拾收拾东西,跟着郑国一起动身。”   “秦国从未和韩国结盟,国主竟然让一国公子只身前往秦国为质!无、无耻!”韩非听了韩王的话,不由得满头怒火。   他的高声咒骂立刻惹怒了韩王。   韩王毫不留情的说:“一国公子?韩国有你这样口吃的公子在诸国之间丢了大脸,寡人念在你分享了韩国高贵的血脉,平时不缺你吃喝住用,你还有脸说寡人无耻?!好,真是好!你这么有骨气,寡人看去秦国的时候自己背着你刻得那些木片子就行了,也不必寡人给你准备金银和兵士了。”   “我也、不需要那、那些无用的东西!”既然撕破脸吵了起来,韩非根本懒得继续顾忌韩王的脸面。   他直指核心道:“一国之君,沦落到出卖国之栋梁和骨肉至亲的地步,国主就是为我准备再多的金银珠玉、随从仆妇,难道就能显得韩国有本事了吗?国主图的不过是自己脸面好看罢了!国主若是能够早听我一言,何至于落到今天这般任人宰割的地步。国主无能,真是我韩国的大不幸!”   韩非硬邦邦的戳破了韩国国主虚伪的表象,不等他怒吼,干脆利落的转身就走。   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和韩王吵起来了,韩非对韩国国主根本无所畏惧。   虽然嘴上说的是“尽快动身”,可郑国手中尚有其它工程未能完成,一定要将工作交代妥当才能够离开。   可就是这么十几日的耽误,秦军竟然又来了!   韩王坐在新郑宫殿之中,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他高声对内侍喊道:“快把非公子和郑国找出来,送到寡人面前来!寡人到时要问问这些年韩国哪里亏待他们了,竟然故意磨磨蹭蹭的拖到现在不走,把秦军都引来,让整个新郑给他们陪葬!”   身在韩王身边的大臣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他低声劝说道:“国主,秦军兵临城下哪会真的只为了两个人来呢,国主还是快些调兵防备吧。”   韩国国主却转头将怒火对准这名大臣,怒吼道:“若不是他们两人磨磨蹭蹭的不动身,何致于到了今天的地步。反正眼前兵临城下了,难道寡人还不能将他们找出来泄愤么!”   大臣马上跪在他面前用力磕头道:“郑国和非公子死不足惜,但秦王既然已经开口讨要这两人,国主要是把他们打成重伤再送过去,恐怕又是一场祸事啊!”   韩国国主气得满面通红,没滋没味的挥手道:“那就让他们两个赶紧滚蛋秦国军队里面去!”   有了韩国国主这句话,不管韩非之前有多少书简没收拾完、郑国主持修建的水渠哪里有危险没交代清楚,两人都以飞一般的速度被打包扔进了秦军之中。   白起开口此番连路上消耗的时间,半载足以。   一听这话,秦王干脆将似乎对兵事十分感兴趣的嬴政一起让白起带到了军中。   嬴政正坐在白起的帅帐中,不解的询问:“此番不过是练兵,无论托给王乾还是蒙骜都足够了。武安君为何亲自领兵前来?”   白起一边接一遍的擦拭着惯用的长枪。   他转头对嬴政笑了一下,爽快的回答:“反正这一次谁来都一样,所以干脆由我压阵,省得让韩国国主以为他可以联合赵国和魏国,有什么可乘之机。王乾、蒙骜、王翦都足够了,可他们没有一个像我一样心狠手辣到名震六国。要是让他们来了,六国这群容易心存侥幸的家伙说不定会搞出麻烦事来。”   嬴政看向白起,用一种令人心折的语气说:“武安君考虑的没错,我大秦要的正是一击必胜。越是如此,日后他们只会越发害怕。”   白起听了这话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高声称赞道:“小公子像国主一样出众!”   嬴政却自信的说:“我会做的比国主更好。”   朕日后必定问鼎中原!      第89章 意外的胜利      韩国此时一丁点都不想和亲兵打这一仗。   但很不幸,秦王找到了“充分”理由,打不打这件事情就不是韩国能够决定的了。   韩国既没有精兵,更没有良将。   面对白起这种级别的对手,哪怕严防死守,国都高高的城墙上还是不断出现各种各样的伤痕。   这时候,就算韩王想要将韩非和郑国送到秦军之中,也没有人敢打开城门放他们出去了。   毕竟,谁也说不清楚到时候经过城门的到底是被送走的郑国、韩非二人,还是带着刀枪杀进来的秦军。   “韩国死伤超过三万人了,可以撤军。”白起看了看送到眼前的战报,满意的点点头。   但他的话还没来得及下达,嬴政已经开口道:“武安君,等到十万人如何?”   白起沉思了片刻后,点点头,认真的说:“有些冒险,但是并非不可。但这个时候,恐怕韩王已经坐不住向赵国和魏国求救了,若是等到韩国军队死伤过八万人,恐怕赵国和魏国也该坐不住,准备调兵前来救韩了。老臣不知为何小公子非要选择如此冒险的做法?”   嬴政看向白起,笑了一声。   他在这个从死人堆里面爬出来、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凛冽杀气的老将面前的时候,从来不想掩饰自己的本性,因为他们都是同一类人,喜欢战争和胜利带给自己的成就感。   只听嬴政语调平静的说:“真人面前不说假话。长平之战后,赵国青壮几乎尽数死绝。赵王昏庸,燕王也不差。明明国内满是反对的声音,几员大将也都觉得无法战胜,可燕王竟然一意孤行,硬是派兵攻打赵国,想要趁虚而入,从赵国身上讨些便宜。且不论结果如何,原本唇齿相依的两个国家之间的关系迅速恶化。等到邯郸之战的时候,燕国更是再次趁乱偷袭。可赵国平日就需要四面迎敌,但论战斗力,哪怕我秦国的战士也未必更加优秀。赵王在逃亡路上派出廉颇和乐乘分为两路迎敌兵,硬是将之前还耀武扬威的燕国军队狠狠打了回去。燕赵之间的关系因而越发恶劣,三天两头大战不断。加上廉颇自尽的事情对赵军士气打击极大,赵王再想出兵韩国,恐怕也没有多余的力气了。”   嬴政说到此处看向白起。   白起立刻赞赏的点头,用鼓励的语调说:“小公子请继续讲。”   嬴政清了清嗓子,继续道:“魏国与齐国领地相接。我离开前,做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派人去魏王宫中,为他死了两年多的女儿发丧。第二件则是,请华阳夫人出面,让她对太子言‘求娶齐王家中一名淑女为妻’。魏王给他女儿什么命令,他自己心知肚明,以魏王胆小怕事又惊恐多疑的性格,只怕傒公子和他女儿同时发丧的事情一入耳,魏王已经吓得夜夜不能成眠。而齐国为东方诸国之中领地最为辽阔的国家,虽然国力未必最为强盛,相对于魏国已经具有足够的震慑作用。两件事情加在一起,魏王必定认为秦、齐两个联合。魏国自保尚且不及,怎么会分出兵力派往韩国。”   嬴政说着,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   他信心十足的开口:“韩国剩余的兵力顶多十五万,只要有武安君坐镇,以我大秦十万兵力对战韩国十五万,岂不是手到擒来?!”   白起惊讶不已的说:“什么?小公子的目的竟然是灭韩?!”   嬴政微笑着点点头。   从他脸上一丁点都看不出去早在开口讨要韩非和郑国的时候就已经再算计此事了。   没能够得到嬴政的回答让白起浑身都难受。   他追问道:“小公子是何时想到此计的?”   白起刚刚开口猛然顿住声音。   他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的说:“难道两年多之前子楚公子压着傒公子过世一事的时候,小公子就有了这样的想法?你、你那时候才三岁!”   嬴政平静的说:“六国之中,唯有韩国最弱,无精兵、无良将、无贤臣、无英主,难得苍天降下一个韩非,可他从来没得到过韩王的重视。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是我们不能灭掉韩国,恐怕日后就难遇了。”   白起狠狠倒抽了一口气,看着嬴政的眼神已经彻底改变。   他神色郑重的整理了一番套着铠甲的军服,大步走到端坐的嬴政面前,跪在地上,深深俯首叩拜。   白起口中道:“小公子所言不虚,你会比国主更加优秀,建立无人可及的伟业。老臣虽然不才,却愿意相仿姜太公辅佐武王,以残躯征战沙场、马革裹尸。”   嬴政看着跪在自己面前五体投地的白起,满意的笑了起来。   他亲手扶着白起起身,认真道:“武安君愿意辅佐政,政求之不得。至此以后,必不相疑。”   白起听了嬴政的保证后,豪迈大笑起来。   他高声道:“老夫这般年纪,哪怕小公子对我疑心,我也没几年好活了。”   白起话到此处,忽然有些顽皮的笑着低声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既然老臣带着这十万大军出征了,国主说的话,我还有些权力擅自决断的。有了小公子的点播,老臣可以放心与韩国决一死战。”   嬴政听着白起说出的话,眼睛里露出着迷的神色。   他轻声说:“新郑,马上就会变成我大秦版图之中的一个新的郡县了——和邯郸一样。”   嬴政的话过去没有错,现如今也没有任何失误。   此时赵国急着与燕国打得不可开交,而魏王得到了自己女儿随同傒公子一同过世和秦王嫡孙要迎娶齐国国主女儿的消息后,吓得魂不守舍。   面对韩王亲自发来的求救信,魏王根本不搭理。   当嬴政迎来他六岁生日的时候,东方诸国再也没有“韩国”了!   消息传回秦子楚耳中的时候,他彻底愣住了。   “甘孜,你、你说什么?韩国被武安君带领的十万大军灭掉了?”秦子楚呆愣愣的坐在原地。   哪怕他手中抓着甘孜递过来的书简,也没办法将上面的文字化成语言投入到自己大脑之中分析。   “公子,此事当然是真的。”甘孜重复道。   见秦子楚激动得无心自己阅读书简,他犹豫片刻后,忍不住说:“传来的消息之中还说,此番灭韩能够成功,武安君亲口对国主说全是小公子的功劳,否则他绝不敢贸然做出灭韩的决定。”   甘孜自己儿子就是个大脑发育过度发达的奇葩。   他十分理解“儿子思维不能以常人水准猜测”的苦恼。   因此,非但不如其他人听到这个消息后交头接耳的讨论不已,反而递给秦子楚一个饱含同情的眼神。   可秦子楚听到里面有嬴政的手笔,他反而立刻淡定下来了。   秦子楚心中道:我就说武安君以前吃过“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大亏,怎么现在还敢乱来,这根本不像是他的作风。   ╰(*°▽°*)╯原来里面有嬴政参合!   哪怕现在用新的眼光观察嬴政,秦子楚始终还是有一种“不管多么不科学的事情,只要和嬴政搭边,瞬间就科学了”的感觉。   他很清楚能够成为华夏大地第一位完成统一大业的君主,嬴政的才智能力不容置疑。   因此,确定了此事和嬴政有关系之后,秦子楚脸上立刻挂起与有荣焉的笑容。   秦子楚用一种谦虚得满溢着虚伪的口气说:“阿正还小,不懂事儿,办事狂妄,诸位不要太过夸奖他了。”   可是任谁看着秦子楚嘴角开怀的笑容和他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都不可能开口说出什么扫兴的话。   Σ( ° △ °|||)公子,你笑得这么虚伪,你家里人知道么?   “小公子天纵英才,真是公子的幸运。”甘孜轻笑着恭喜道。   他摸了摸身边一直照顾自己、寸步不离儿子的头顶,心中有些遗憾当初没能够坚持将甘罗送到嬴政身边。   甘孜心中清楚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恐怕是撑不到甘罗长大成人了,落在儿子身上的眼神不由得透出几许忧虑。   甘罗这些年都父亲相依为命,十分清楚父亲担忧的事情。   他抓住甘孜的手掌摇了摇头,脸上绽开稚嫩却生机勃勃的笑容。   甘孜情不自禁的跟着笑了起来,伸手揉了揉甘罗的发顶。   既然有了捷报传来,秦子楚高高兴兴的决定给自己放一天假。   他笑眯眯的说:“近日辛苦各位了,子楚今日办酒席,宴请各位,请诸位一定要赏脸。”   子楚公子开口,被他供奉的门客们根本不会反对。   等到夕阳西沉的时候,秦子楚居住在泾阳的大宅之中已经弥漫起歌舞。   身姿妖娆的舞姬们扭动着她们诱人的细腰和丰润的臀部,满场眉眼乱飞,勾得宾客们连声叫好,但有秦子楚这个不近女色的顶头上司在,谁都不敢对舞姬们做出什么不规矩的动作。   无事可做之下,门客们纷纷对着秦子楚灌起酒来。   “没、没醉,干!”秦子楚眯着眼睛轻轻一笑,仰首将酒樽中的酒水倒入口中。   透明的酒液沿着秦子楚被熏得粉红的脸颊滑落到下巴,一路快速的滚入领口之内,在他细白的下巴上留下晶亮的痕迹。   他推开矮桌,摇摇晃晃的爬到桌子对面的人面前仔细分辨。   秦子楚笑嘻嘻的说:“嗯~?我好像看到阿正了……”   他用力甩甩头,笑着伸手捧着眼见仍旧稚嫩的脸蛋,用力在少年脸上一拧。   随即,趴在来人怀里慢慢闭上眼睛,安稳的睡了过去。      第90章 见证      秦子楚醉眼迷蒙之下看到小孩子就觉得是嬴政,可被他捏了脸蛋的男孩却是年近五岁的甘罗。   甘罗的先进发育方向是大脑。   他的身体和其他五岁孩童没有任何差别,骤然被秦子楚压住,哼哼唧唧的仰面躺在地面上根本爬不起来。   “阿爹,救救我。”甘罗很快就觉得自己喘不上气了。   他红着眼圈向外挣扎,可他父亲甘孜平日里进进出出都需要他的搀扶,这时候根本忙不上一点忙。   房间之中满是醉酒谈笑的门客,一时之间竟然没人注意到甘罗的窘境。   一道带着风霜的身影大步从门外进入。   映入他眼帘的却是秦子楚紧紧压着一个孩童抱在怀里不撒手,口中还不停叫着“阿正、阿正”的模样。   嬴政面色霎时一沉,大步上前,抬手扯着秦子楚后领子直接将他从甘罗身上拽了起来。   他冷冷的瞥了甘罗一眼,用截然相反的温柔动作扶着秦子楚靠坐在矮桌上。   嬴政转头对荷埋怨道:“你怎么让父亲喝了这么多酒?他醉了竟然不知道扶他去休息。”   身为秦子楚的贴身侍女,秦子楚醉酒被嬴政发现,无论是不是秦子楚自己愿意喝醉的,只要没做到防止主人醉酒,一切就都是荷的错。   荷直接跪在嬴政面前柔声道:“奴婢知错,请小公子责罚。”   嬴政冷哼一声,立刻吩咐:“把解酒汤准备好。我带父亲下去休息。”   语毕,嬴政根本在场众人有什么反应,将秦子楚手臂挂在自己脖子上,一手抓着他的手腕,一手揽着秦子楚的腰直接像后院走去。   嬴政现在的身高比起秦子楚还差了一头,可他这些年习武,又加上天生力气大,支撑起秦子楚偏于消瘦的身体毫不费力。   秦子楚踉踉跄跄的斜倚在嬴政身上,每走两三步,人就开始往地上坐,逼得嬴政不得不来回调整姿势将他扯起来。   “……阿正?嗯~阿正……”秦子楚侧过脸费劲儿的枕在嬴政肩膀上,被他握住手腕的手掌来回挣动。   他口中含混的说:“阿正你好厉害,灭掉了韩国呢。呃——!”   秦子楚猛然打出一个酒嗝,呛人的酒味儿混合着饭菜的味道喷在嬴政脸上,让他眉头越皱越紧。   好不容易走进房间里,嬴政不怎么温柔的将秦子楚摔进厚实的被褥之中。   他转头怒声道:“备水,我要和父亲沐浴!”   语毕,他根本不等荷离开,直接坐在秦子楚身边,伸手将他浑身上下沾满了酒臭的衣衫脱了个一干二净。   随即,嬴政干脆用被子卷着秦子楚,将他扛在身后带进浴室。   秦子楚现在整个人像是骨头都被抽空了似的,坐在哪里都往下倒。   嬴政根本不敢放他一个人进浴桶,就怕一个不注意,秦子楚把自己淹死了。   “子楚,靠着我。”嬴政伸手揽着秦子楚光滑的肩背,一只手费力的接着衣衫的绳结,花了好一阵子才将上衣扯下去。   秦子楚轻哼了一声,更努力的蹭到嬴政身上,眯着眼睛伸手从嬴政胸口一路摸索到他背脊上。   他不满的嘟哝着:“不像是我喜欢的类型,这也太矮了。”   温暖的身体环抱着他的整个胸膛,嬴政身体猛然僵直,拉扯着腰带的手掌颤抖了起来。   可当他听清楚秦子楚口中吐出的话,脸色霎时沉了下来。   嬴政匆匆踢掉裤子,将秦子楚的身体向后一推,浑身无力的秦子楚立刻后仰着摔进浴桶之中。   嬴政猛然跃入浴桶,一把将秦子楚住。   秦子楚立刻攀住嬴政的肩膀,死也不肯撒手,整个人完全贴在他胸前,连腿都环在他腰间不放。   嬴政身体不由得变得更加僵硬。   他现在身体稚嫩,确实没有做某些事情的能力,但没有能力并不代表嬴政不想。   嬴政简直是太想了!   秦子楚就这么毫无防备的挂在他身上,两人胸口相贴的依靠在温水之中,嬴政有一股强烈的冲动掰开他的身体将自己买进去。   但他现在却只能浑身僵直的扶着秦子楚柔韧的细腰,防止他坐不稳身体,瘫进水中呛到。   鼻腔传来一阵阵的痒意,嬴政无语的扬起脖颈靠在浴桶壁上,平息脑中似已蔓延的野火。   可嬴政很快就发现醉酒的秦子楚比清醒时候精明多了!   他歪头枕在嬴政肩膀上的脸颊轻轻挪动,嘴唇擦过嬴政的脖颈,忽然呼出一口热气,用充满了诱惑他人味道的声音低声说:“想做吗?”   嬴政觉得自己简直要疯了——秦子楚醉酒之后就是这副模样?怎么像是整个人都变了!   “……不做么?扫兴……”秦子楚再次开口嘟哝道。   他头无力的枕在嬴政肩上,环在他脊背上的右手挪动到身前,握住半硬的部位眯着眼睛一下下揉弄着。   秦子楚手掌每一次前伸的动作都蹭到嬴政腰腹之间,可嬴政偏偏没办法做出任何反应。   该死的年纪小!   温暖又湿润的呼吸急促的吹拂在嬴政脖颈上,让他身上很快起了一层细细的疙瘩。   秦子楚像是忘记了之前说的话,不过瘾的用嘴唇轻轻咬着嬴政的脖颈,时不时伸出舌头从他颈项的肌肤滑过。   “嗯~”一声悠长的呻吟从秦子楚鼻腔里挤出。   他顺势松开手掌软趴趴的倒回嬴政怀中,迷迷糊糊的哼了几声,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嬴政一直僵硬着身体靠坐在浴桶之中,直到秦子楚彻底睡去,他终于缓缓放开攥紧的手掌,将被指甲抠出深深凹痕的手掌平放在秦子楚脊背上。   他用手掌测量着着秦子楚的身体,双手平贴在他的肩胛骨上,一寸寸摩挲而过。   嬴政手掌发力,托着秦子楚转身斜倚在桶壁上,自己凑上前将嘴唇压在他的脊柱上磨蹭。   秦子楚忽然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吟。   嬴政动作一顿,猛然张嘴狠狠一啜,随即合拢了牙齿在上面留下一个通红的咬痕。   “啊!”骤然袭来的强烈痛感让秦子楚惊叫出声。   他终于从昏沉沉的状态清醒过来了。   “阿正吗?”敢忽然咬他的人也只剩下嬴政了,秦子楚张口呼唤这个名字的时候没有任何迟疑。   他的态度让嬴政露出高兴的笑容,直接放开秦子楚被压在桶壁上的身体。   秦子楚喝多了,其实现在还是有些头昏脑胀的。   他转过身直接将手臂摸向背后,一边轻轻蹭着伤口,一边皱眉道:“你咬我干什么?嬴政,我记得咱们说过了感情问题,同一件事情的回答,我不懒得再说第二遍。”   嬴政表情自然的抬手指向水中的一团浑浊白色液体,低声道:“你就是这么保持自己答案的?”   秦子楚顺着嬴政指尖方向望去。   他脸色瞬间涨红,尴尬的说:“……怎么会这样,我没、呃……”   “你主动勾引朕的,要不是朕的身体还小,现在恐怕就要被你倒打一耙了。”嬴政没有顺势凑到秦子楚身边,反而扶着他靠坐在桶壁上。   嬴政自己撩着水来回搓洗着身体。   他从来没觉得自己身上这么脏过,跟着行军的大半年可算是让他明白小时候在赵国的生活,并不算是最艰苦的,边关的将士们比他要辛苦的了。   虽然身上还是没有什么力气,但秦子楚的大脑终于挣脱了酒精的控制。   他眼神定在嬴政身上,上上下下仔细扫视了一遍,忽然抬手在嬴政手臂上拍了拍,温柔的说:“阿正,站起来。让我看看你现在多高了。”   嬴政顺势站起身,温水立刻争先恐后的从他身上滚落回桶中。   秦子楚挣扎了半天还是手脚发软的未能站起身,他伸脚踢了踢嬴政,低声说:“拉我起来。”   嬴政弯腰向前,一把握住秦子楚的上臂,直接将他从水中扯了起来,比他高了一头的清瘦身体毫无遮蔽的出现在在嬴政眼前。   秦子楚有些摇晃的抬手比了比嬴政的身高,忽然笑道:“阿正失约了。”   “朕迟到了。”嬴政点点头,他抬眼紧紧盯着秦子楚脸上的笑容。   秦子楚这时忽然一伸手,主动上前环抱住嬴政的肩背。   他抬手抚摸着嬴政脑后的漆黑长发,轻叹一声道:“大半年不见,阿正又长高了。”   这么好的机会抓不住就比猪更蠢!   嬴政毫不犹豫的抬手拥抱住他垂涎需要的细腰,心中发出一声享受的喟叹。   秦子楚温柔的声音钻进他耳中:“阿正,听说开始打仗的时候,我一直很担心你的安慰。能看到你健健康康的回来真是太好了。”   嬴政犹豫了片刻,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问:“子楚,你想念朕了吗?”   秦子楚笑了笑,轻声道:“当然很想你。甘孜的儿子你看到了吗?他真是个聪明可爱又懂事的孩子。看着他一天比一天长大,我总是忍不住猜想你在边关又做了什么?然后觉得自己真是个爱操心的傻瓜。虽然总是担心乱七八糟的事情,但我知道你会活着回来的。”   话到此处,秦子楚忽然停住了。   直到嬴政心中有些失望的时候,他忽然继续开口道:“你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这一次也是。看到战报,我不止没有失望,还觉得很惊喜。”   “惊喜什么?”嬴政有些疑惑的说。   秦子楚平静道:“你让我见证了华夏统一的历史。”      第91章 纵马      嬴政一直为了自己开创了不世之功而骄傲。   但算上上辈子,距离他亲手统一华夏大地已经过了十几年,嬴政再听秦子楚的夸奖,心里自然没有了年少气盛时候的那般傲慢想法,只觉得被秦子楚夸奖后心中温软,像是被泡在了温水中一般熨帖。   嬴政放轻了声音说:“灭韩只是个开始,还剩下五国呢。你、若是你真的喜欢,日后,朕可以带去阵前,亲眼看看国门大开,各国国主披发出门叩拜的场景。”   秦子楚推了推嬴政,被他扶着又坐回浴桶之中,两人肩并肩依靠着对方。   他笑着说:“好啊,我确实很想亲眼看看这一幕呢。”   说到这里,秦子楚停顿了一下。   他用一种既带着遗憾又透出疑惑的语气说:“此番前往韩国难道不是为了要郑国吗?你灭了韩国之后,他人呢?”   嬴政一愣,没想到话题已经转到了这里。   他不由得笑道:“我已经命令军队将他带回来了,过些日子,郑国大概就会被押送到咸阳了。”   嬴政提起郑国脸上的笑容渐渐冷了下来。   他侧头枕在秦子楚肩膀上,语调疲惫的说:“小心此人。”   “他不是一个水利大师么?阿正,你怎么会提醒我小心他。难道他还会做出刺杀的事情?”秦子楚扭过头,诧异的询问。   他的呼吸吹在嬴政头顶,让嬴政霎时绷紧了身体。   秦子楚醉酒时艳色惑人的模样还残留在嬴政脑中,过了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秦子楚的问题。   嬴政清了清嗓子,力持镇定的说:“郑国渠难道你从未听过说吗?它是由郑国主持修建的。当初郑国被韩王派来我大秦修建水渠为的不过是消耗我大秦的人力物力财力罢了。”   “等等,你说郑国渠是名为‘郑国’的人主持修建的水渠,而不是郑国这个‘国家’修建的水渠吗?”秦子楚瞪大眼睛追问道。   嬴政侧首看着秦子楚,眼中漾出压抑不住的笑意,轻笑道:“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秦子楚脸上一红,默默扭过脸去。   Σ(っ °Д °;)っ每天都控制不住卖蠢,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身为一个地理渣,我能记住郑国渠已经很不容易好么?   别以为我没看到你眼中的笑意,很好笑吗?!   答案当然是很好笑。   嬴政嘴角一直卷着淡淡的笑容,连对秦子楚诉说自己的困扰时都没有露出往日冰冷的神情。   他温和道:“朕此番彻底灭掉韩国,就是为了了断郑国其他心思。可这样一来,朕也很难说郑国到底是对毕生事业追求更加强烈,会继续愿意主持修建水渠灌溉农田的事情;还是会心灰意冷,再也不想参与任何事情。”   秦子楚笑着低声调侃道:“你故意让士兵们将他‘押解’入咸阳,不就是为了让我去礼贤下士,把郑国感动的一塌糊涂,头脑不清楚的为了大秦肝脑涂地么?”   嬴政听了秦子楚话,不由得跟着高声笑了起来。   被人猜中心思的感觉太奇妙了!   嬴政满意的说:“子楚越来越了解朕了。朕确实意欲如此。”   “……阿正,那么,韩非呢?”秦子楚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追问。   他对韩非的心情一直非常复杂。   韩非是现代社会耳熟能详的法家集大成者,若说秦子楚对韩非没有围观明星的心态想要去见见韩非,那么他绝对实在撒谎。   可来到这个时代的时间越长,秦子楚对秦国的归属感越强。   因此,秦子楚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态发生转变。   现在再看韩非的时候,除了他在现代的身份之外,大脑也会冷静的提醒秦子楚,韩非是韩国公子。   若是韩王已死,只要韩国遗民还有复国的想法,韩非就是一个好选择。   韩非本身的才学也让他能够迅速在自己身边聚拢一批文人。   秦子楚心想:若是自己,大概会一绝后患的杀了韩非。   嬴政听到韩非的名字,转头看向秦子楚。   他立刻回想起秦子楚当初对自己的态度,于是不由自主的带着点试探的心情,低声询问:“韩非在你的时代非常出名吗?”   秦子楚的思绪还停留在是否要提议杀了韩非的问题上,直接点头道:“对,他非常非常的出名,比起后半辈子联合胡亥杀了你长子扶苏登基的混蛋李斯,他可是真真正正的法家集大成者,写出来的东西简直摸透了帝王心术。”   听到这个答案,嬴政彻底放心了。   他不当一回事的说:“若是你觉得韩非有点用,留在身边做个帮你整理书卷的人吧。留着他无妨。”   这话彻底让秦子楚愣住了。   他马上转过身看着嬴政,一双明媚的眼眸之中满是震惊和疑惑。   秦子楚情不自禁的追问道:“你怎么会说留着韩非无妨,若是韩国复国,难道不会把他当做旗帜吗?”   嬴政平静的笑了笑。   他握住秦子楚的手掌在掌心把玩,带着薄茧的指尖轻轻摩挲秦子楚的掌心。   他冷静又冷酷的说:“韩国不如赵国,就算是有人想要为韩国复国,首先一点,他们就找不到土地。韩王有嫡子,就算他们父子俩都死了,也轮不到韩非这个韩王的庶弟。更何况,他身上有那样不体面的病,再有才华,只要他一开口就失去了被人尊崇的宝座。”   嬴政侧脸看着秦子楚被酒精熏蒸得越发红嫩的脸颊,发现泡在温水中让他已经昏昏欲睡。   他停住剩下半截的话,背着秦子楚离开浴桶,细心的为他擦净身上的水珠,又重新将秦子楚裹在被单之中带回寝房。   这时候秦子楚已经完全睡着了。   嬴政专注的看着秦子楚安详的睡颜,忍不住凑上前轻轻贴上他的眉心,一点点向下挪动着落在了他红润的嘴唇上。   嬴政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只是这样轻柔的贴着秦子楚的柔软红润嘴唇,足以让他心满意足。   嬴政终于勾起嘴角离开了秦子楚,一同钻进被窝之中。   他紧紧挤在秦子楚身后,双臂充满了占有意味的环在秦子楚腰间,将他护在自己怀里。   过了许久之后,嬴政才低声自言自语道:“明知道你听说过韩非的才华,若是朕不将他带来你身边见识一下,你怎么会知道韩非到底什么样子,进而摒弃他呢?对你来说,有朕一个特别的存在就足够了。”   韩非确实才华出众,这一点连嬴政都不会否认。   可没人比嬴政更清楚,一旦发现自己想象中的那个人距离自己的期待十万百千里,很快会将自己的失望转变成对对方的责备。   当初他自己见到了韩非的著作也对韩非惊叹不已。   可亲自和韩非本人讨论过后,嬴政就已经对韩非心思寥寥,连李斯最终杀了韩非也没有多做反应。   秦子楚的反应也不会太过让他意外。   秦子楚像是听到了嬴政的低语一般,轻哼了一声,翻过身面对着嬴政,竟然将头蹭进嬴政肩窝之中。   嬴政伸手一下下抚摸着秦子楚的背脊,让他更加安心的睡在自己怀中。   他轻掬起秦子楚的一缕长发,贴在唇边,微笑着闭上眼睛。   冬天一向是农闲时节,秦子楚原本就有回到都城咸阳的计划,此时迎来了秦军灭韩得胜的消息,他立刻收拾行装,带人往回走。   可没出十里路,骑在马上的嬴政已经第三次听到秦子楚在车中呕吐的声音。   他一摆手停下了队伍,翻身下马,直接跃入车厢之中。   秦子楚起身冲他笑了一下,随即飞快的扑回小桶前继续干呕不止。   嬴政坐到秦子楚身边轻声道:“朕怎么不记得你晕车得这么严重?”   秦子楚接过荷递来的姜汤,漱口后,推开小桶。   他有气无力的说:“逃回来的时候连命都快没了,哪顾得上身子不舒服,就算是咬牙忍着也要忍下来。这几年过得太舒坦了,越来越身娇肉贵。……唔,可能和越好的车晕车越严重也有关系。”   “不能坐车的话,骑马呢?”嬴政看着秦子楚这幅面色苍白的模样,心疼不已。   他忍不住出声询问。   “……壮士,我不会啊。”秦子楚苦笑着摆摆手,直把嬴政往外推。   他轻声道:“快点走,早点到咸阳,我就能早点休息。路上耽误的越久也不过是延长我的痛苦罢了。没事的,我既然能平安的过来,一定可以平安的回去。”   嬴政在车厢里迟疑了一阵,到底抵挡不住心中的想法。   他一把拉住秦初的手臂,将他从车厢里拖了出来,打横抱着直接扔到马背上,自己翻身坐在了秦子楚身后。   可嬴政上马后,秦子楚立刻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调侃道:“阿正,你还能看到前面的路吗?”   嬴政身体猛然僵直。   他冷哼一声,翻身下马,又挪到秦子楚身前,咬牙切齿的说:“抱住朕的腰,否则一会把你颠下马!”   话音未落,嬴政已经狠狠一扯缰绳,纵马飞驰。   秦子楚笑着抱进嬴政有力的腰杆,将下巴挂在他肩膀上,轻笑着说:“阿正这样好可爱,一点都不吓人了。”   嬴政耳朵慢慢泛起一层红色,低喝:“闭嘴!不要这样说朕!”      第92章 乐在其中      秦子楚头一次见到嬴政羞涩的模样,不由得欢快的笑了起来,就连身体不适都被压下不少。   他畅快的笑声随风飘了老远。   凛冽的风声呼呼的从秦子楚身边穿过,他闭上眼,感受着冷风从头顶滑过的感觉。   秦子楚非但没觉得难受,反而有了一股畅快的感受,心情也越发愉快起来。   他一手抱着嬴政的腰,一手挡在嘴前,遮住灌入口中的寒风道:“阿正,策马疾驰,咱们多久能够回去?”   可风太大了,直接将他的声音吹散。   嬴政只能够感受到秦子楚口中的热气轻轻呵在自己颈项,却听不到他的声音。   他高声道:“子楚,你说什么?”   秦子楚不得不提高声音,大喊:“我问你,骑马回到咸阳需要多久?”   “比你坐马车快一半时间。”嬴政回答完他的问题,立刻不高兴的说:“把嘴闭上,一会你该肚子疼了!”   秦子楚在他身后轻笑一声,抬手捂在嬴政露在寒风之中的脖颈上,动作极小的上下游移,试图去温暖他被寒风侵袭的身体。   秦子楚立刻感觉到自己掌下的肌肉立刻绷紧了。   他带着好奇的心态向前探去,试图抚摸到嬴政的喉结,可他很快顿住动作,自己笑了起来。   怎么又忘记嬴政的青春期还没开始?   嬴政现在根本没有喉结呢!   嬴政感受着抚摸在自己颈项上带来无尽温暖的手指,心中叹道:秦子楚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动作多么危险。   若是其他人将双手放在朕的要害之处,无人任何原因,朕一定会杀了他。   可对着不知死活的秦子楚,朕本身也心软了。   嬴政单手握持缰绳,抬手搭在秦子楚的手背上拍了拍。   秦子楚立刻以为自己的动作随着骏马奔驰、颠簸扯得嬴政不舒服了,赶忙松开手指。   可下一瞬,他的手指却被嬴政紧紧拉住,带着他向前伸,一同握在缰绳上。   嬴政低声说:“朕教导你骑马如何?朕不可能时时刻刻保护你,万一出了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你学会了骑马,自己也能够逃脱。”   “好。”秦子楚没有任何迟疑的应下嬴政的提议,环在少年腰间的手臂也从他腋下伸过,被嬴政带着一起握住缰绳。   秦子楚这方面真的称不上有天赋。   自打他的动作从环抱着嬴政的腰变成抓着缰绳,整个人在马背上就变得左摇右摆、前后不定,像是随时都有可能摔下马背似的。   嬴政被秦子楚吓得浑身冷汗,提升起来的速度越放越慢,最后干脆变成了让身下的骏马慢悠闲的散步。   好不容易挨到了驿站休息的时候,嬴政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滑下马背,一抬头却发现秦子楚看着自己的眼神似乎露出了强烈的恳求意味。   “……子楚怎么了?”嬴政不解的问。   秦子楚抖了抖手臂,有点尴尬的笑着说:“能帮我一把么?我的腿一直僵着,好像不会动了。”   嬴政不由得失笑。   他点点头伸出手臂,秦子楚立刻将仍旧有些颤抖的手掌放入嬴政掌心。   嬴政手上一用力,拉扯着秦子楚倒入自己怀中。   他骤然伸出手臂,箍住秦子楚的腰,表情故作平淡的说:“站不稳了吧?第一次骑马都这样,时间长了,慢慢就不会这么紧张了。”   秦子楚靠着嬴政站了一小会,等到大腿上的肌肉渐渐没有那么僵硬了,才推开嬴政。   他感激道:“嗯,我知道了。明天继续骑马试试看吧,说不定时间长了就会好过来了。”   嬴政带着点刻意的说:“晚上泡个热水澡,我帮你按一按。朕当初学骑马的时候,也差不多。”   秦子楚被嬴政自爆的黑历史抓住了全部注意力,脑中忍不住想象出嬴政躺在床上哀叫的模样。   因此,他一定点都没有意识到嬴政的语言陷阱,极其自然的回答:“好啊。”   得意之色从嬴政眼中一闪而过。   他微微垂下头扶着秦子楚的手臂,平静的说:“走吧,进去躺一会,晚上早些休息。”   秦子楚一丁点防备都没有的跟着嬴政走进房间。   没多一会,两人已经光溜溜的一起泡在浴桶之中,这个浴桶还是他们随行准备着的。   秦子楚仰面躺在浴桶之中,脸颊殷红,嘴唇微张。   他额角透着湿润的汗迹,身体在微微荡漾的水中沉浮,闪烁着诱人的光泽,鼻腔之中一声接一声发出压抑的低吟。   “啊、啊哈……阿正,够了……轻一点……啊!”秦子楚猛然抓紧桶壁,身体整个绷紧,脊背像是一架绷紧到了极致的弓,弯曲出异常美丽的弧线。   他一条腿被架在嬴政肩膀上,脚背绷紧,五趾蜷缩。   嬴政手掌微不可查的颤抖了一下,可下一瞬,他捏着秦子楚大腿内侧肌肉的力量却越发加重。   嬴政有点不高兴的说:“你能不能别这么叫。朕只是给你捏了捏腿而已!”   秦子楚抬手擦去额头的汗水,不满的睨了嬴政一眼。   他带着点调侃的用眼神飘过嬴政两腿之间和身高不符的部位,笑着说:“我叫怎么了?难道能把你叫硬吗?”   嬴政愤愤的瞪着秦子楚,深吸一口气,神色压抑的说:“朕要是能硬起来,你以为自己现在还能这么悠闲的支使朕给你按腿吗?”   秦子楚俯身向前,长腿“啪!”的一声落回水中,溅起的水花嘣了嬴政满脸。   他伸手替嬴政擦去脸上的水珠,手指掐着嬴政的下巴晃了晃,笑着说:“对啊,就是知道你现在什么都做不了,我才故意欺负你。”   不等嬴政回答,秦子楚已经慢慢收起脸上的笑容。   他认真的说:“嬴政,我就是这样的人。给我做儿子和给我做情人是不一样的,你想要的温情作为父亲,我可以给你提供很多。可一旦当我们的关系转变了,我不可能对你包容一如既往,甚至会无端找你麻烦,故意激怒你。你想好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样的‘秦子楚’吗?”   秦子楚的话让嬴政震动不已。   他看着秦子楚脸上神色变化莫测。   过了许久之后,嬴政展臂将秦子楚抱在自己怀中,高兴的说:“好,朕等得就是你这句话。”   秦子楚拍了拍嬴政的脊背,温和的说:“那么,尽快长大吧。等你彻底换完了牙,我就给你一个机会。”   嬴政身体一僵,不由得伸舌头顺着自己的牙床舔了一圈。   ……他还是整一口乳牙,一颗都没有松动呢。   “你不觉得时间太晚了吗?”嬴政用力箍紧秦子楚,说话的时候甚至不敢面对他的脸。   秦子楚安抚的摩挲着嬴政的脊背,温和却坚定的说:“我绝对不要体会接吻的时候告诉对方‘亲爱的,你乳牙马上要掉了。可不要乱舔啊,新牙会长歪的’这种话。全部换牙结束,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可‘换牙之后,才给朕机会’——秦子楚,你真的不觉得自己的要求太过分了吗?”嬴政不依不饶的说。   嬴政深深记得自己最后一颗牙是在十五岁才更换完成。   若是加上智齿,时间更会推迟到二十二岁!   秦子楚若是真的强硬的坚持这个要求,他到底要多少岁才能够得到心爱之人的抚慰?   “一点都不,我不打算和幼童谈论感情问题——在我的年代,这是犯法的。”秦子楚坚持道。   他推开嬴政死赖在自己怀里的身体,一下子从浴桶中爬了出去。   嬴政坐在水中望着秦子楚态度坚决的模样,终于软化了态度。   他认命的询问:“你所说的‘幼童’又是什么年纪?”   秦子楚擦拭着身上的水珠,回头对嬴政笑了笑,一字一顿的说:“十四岁以下要坐牢的,嗯,想到还有八年多,我心情就特别愉快。”   语毕,他披上衣衫,大步离开浴房,将嬴政一个人丢在这里。   秦子楚心中道:熊孩子,真以为我一点没发现你一路上变着花样占我便宜吗?   今天就让你尝尝“忍无可忍,从头再忍”的滋味有多憋屈。   ╮(╯▽╰)╭可要好好品味啊。   嬴政坐在水中沉默许久,抬手抹了抹脸,自言自语道:“朕以前怕他一直害怕朕,可是现在却有点怀念他原本乖巧顺心的模样了。不过现在这样,真的很好、很好……”   ……可是八年啊……   朕一向到还有八年,就觉得特别不愉快。   回到房中,秦子楚立刻对荷吩咐道:“把阿正的被褥摆放得远一些。”   荷不解其意,可她却知道秦子楚曾经和嬴政父子俩几年前闹过的一场别扭。   不必秦子楚多叮嘱,荷立刻将嬴政的被褥拉到距离秦子楚最远的位置。   没想到秦子楚却忽然说:“别摆放得那么远,两臂的距离就行了。”   荷听到秦子楚的话一愣,又赶忙将被褥扯了回来。   她小心翼翼的偷看着秦子楚脸上的表情,发现他眼角眉梢都含满笑意的神色,赶忙垂下头,匆匆退出房间。   荷心中道:公子和小公子不知道又在闹什么别扭了,怎么看着竟然像是要不停逗弄小公子似的。   秦子楚笑眯眯的看着嬴政就算是伸腿都碰不到自己铺盖的距离,嘴角勾起满意的弧度。   他心情愉快的躺进被窝之中,闭着眼睛暗暗等待嬴政出现。   果然,当嬴政跨入房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立刻顿住了脚步。   他鹰隼般锐利的眼神立刻落在秦子楚勾起的嘴角上停留了许久,终于走上前,直接推着被褥摆放到秦子楚身侧。   越过蹭蹭被褥,嬴政精准的抓秦子楚手腕。   他低声笑道:“子楚,咱们又不是真正打闹的小孩子,这样玩有意思吗?”   秦子楚侧过脸冲他眨了眨眼睛,轻笑道:“我觉得你很乐在其中啊。”      第93章 人渣      嬴政绷起脸,可眼中却满是笑意。   他避过秦子楚的问题不作回答,竟然掀开自己的被单,在身边的位置轻拍几下,诱惑的说:“春寒料峭,孤枕难免。子楚不打算和朕睡在一起,好好取暖吗?”   秦子楚故意翻身背对着嬴政紧了紧被脚,低声道:“我自己睡也觉得很暖和。”   嬴政挑眉看着秦子楚的背影,忽然说:“韩国虽然是七国之中实力最弱的国家,可想要灭韩也非容易的事情,你想不想知道,朕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内容比嬴政用六岁孩子的身体勾引他有用多了!   秦子楚立刻翻过身,眼睛亮晶晶的闪烁着兴味十足的光芒紧盯着嬴政。   嬴政心中感叹一声:朕还不如故事有用。   可他对上秦子楚充满了期待的眼睛,情不自禁开口道:“想知道就和朕睡在一个被窝——直到朕成年之前都不能分开。”   面对嬴政的漫天要价,秦子楚只能坐地还钱,他笑着说:“回咸阳宫之前都睡在一起。”   “朕初精之前,不能再短了,否则你就跟着国主看最光明正大、气势磅礴的书简内容吧。”嬴政故作生气的模样闭上眼。   秦子楚忍不住上前握住他的手掌道:“不会这么小气,真的生气了吧?”   “过来。”嬴政睁开眼,掌心抓着被脚张开怀抱,仍旧有些单薄却蒙着一层肌肉的胸膛清晰的展现在秦子楚眼前。   他笑着摇摇头,拉扯着自己的杯子该在嬴政身上,自己匆匆钻进嬴政怀里。   “说吧。”秦子楚推了推嬴政。   嬴政得寸进尺的揽住秦子楚的细腰,这才开口道:“韩国无论如何都会灭亡的,此番战争只是被朕提早了。”   他露出有些怀念的眼神回忆了一会,终于仔仔细细的解释道:“申不害与商君都是法家出众的代表,可申不害不同于商君商君变法的时候重视的是富国强兵、以法立威的务实做法,虽然竭力遭到六国的贬损,可商君的做法成效显著。而申不害强调的却是帝王权术,说白了,就是国君如何统治臣子,令臣子不敢心存侥幸、期满君王的方法。这样一来,申不害为韩国效力的时候,韩国虽然生活在夹缝之中,仍旧能够国富兵强;但当他死去,韩国又迅速衰落。”   秦子楚不解的说:“申不害?我怎么好像根本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嬴政笑了起来,贴在秦子楚耳边说:“他都死了几十年了,子楚不了解也是正常的。”   秦子楚听到这里撇了撇嘴,低声道:“拿一个死了几十年的人说‘他是韩国被灭’的原因未免不地道了。”   嬴政对着秦子楚总有无穷无尽的耐心,听到他的抱怨只是来回摸索着秦子楚的黑发,表现得十分好脾气。   他平静的说:“朕不是没有说完呢么,子楚真是越来越心急了。”   不等秦子楚反驳,嬴政继续道:“三家分晋之后,韩国生机已经决断。他背面是能征善战的赵国,东面是魏国和齐国,南面是楚国,西侧又与我大秦疆域犬牙交错。四周强国环伺,没有任何可以开拓的土地,可偏偏却占据了各国想要发展时候必须攻克的要害之处。如此一来,无论强大的是哪一个国家,若是真的有心一统天下,必定将韩国列为消灭的首个目标——这种想法绝非朕一人如此。”   说到此处,嬴政有些嘲讽的笑了起来,不客气的开口:“既然不止我大秦能够看到这一点,韩国的土地当然接连不断的被各国并吞,国土日渐萎缩,实力也越来越衰弱。自从上一次武安君攻下了三川郡,韩国再也没有还手的力量了,此番从南阳一口气攻打到新郑的时候,韩国连抵抗都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国家覆灭。”   “武安君这一次又杀掉了多少士兵?”秦子楚说话的时候口气显得有些迟疑。   他微妙的停顿片刻,随即解释道:“我并不觉得杀掉敌人是什么错误,现在维持仁慈的代价也太高了。可当你统一了华夏大地之后,无论现在生活在何处的百姓都是你的臣民,你不能让他们对你如此心怀怨恨。”   嬴政笑着抱紧秦子楚,将脸颊埋在他肩窝,低声叹道:“子楚,你能这样关心朕,朕特别开怀。不必为了此事忧心,再损伤过七万人之后,韩国国主主动打开城门投降了。”   说到此处,嬴政哪怕觉得上辈子郑国一直故意耗损秦国人力财力的举动十分恶心人,但还是客官的说:“韩国国主任用了郑国主持国内的水利建设大概是他一辈子唯一一个正确的决定。当武安君带着朕进入新郑城的时候,粮仓之中堆满了谷物,这些粮食足以喂饱剩余的韩国士兵。所以,武安君也懒得再去杀掉他们,正好修筑防御工事需要许多人手,干脆将他们都挪去服劳役了。”   秦子楚庆幸的笑了起来,他开心的说:“这样就好,也免得日后有人说武安君杀戮太过,又要拿他做筏子。”   嬴政淡淡的“嗯”了一声,心里对秦子楚关心白起有些许的吃味。   可转念一想白起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心情又慢慢好转。   他连忙扯回话题,继续说:“若是只是之前三条,韩国还未必亡败的如此迅速——韩国历代国主实在都很不会做人。身处如此环境,韩国本就没有壮大的可能。可韩国这些国主们非但没有好好与周边的国家接触,维持良好的关系,反而时常食言,惹怒强大的国家。”   嬴政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可笑的事情,脸上的笑容变得十分古怪。   他低声道:“朕一直很纳闷,韩国国主的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韩宣惠王竟然在我秦国攻打韩楚联军的时候,先拿出一城向我大秦求和,再翻脸与楚国修好,最终又联合我大秦将楚国打了一顿——朕若是没记错,那个时候苏秦可在忙着到处说服六国合纵遏制我大秦的发展。”   嬴政摇了摇头,感叹道:“算了,这种事情朕想不明白也无所谓,让国家一步步衰落的国主,没有让朕琢磨的价值。”   他终于说:“韩国的国主们频繁翻脸,最终闹得各国都不信任韩国,只能看着四周的脸色,苟且偷安。因此,这一次朕故意向武安君建议灭韩,才会没有一个国家愿意带兵前来拯救韩国——谁都清楚,韩国没救了。”   嬴政忽然想起自己向华阳夫人提出的建议也是导致无人救援韩国的原因之一,赶忙越过这个话题。   他轻声道:“很晚了,子楚不是赶路累着了么?快些睡吧,明日你若是能够自己起来,朕就继续教你骑马;你若是起不来,还是凑合一下,趴在朕身后搂着朕的腰吧。”   话到此处,秦子楚忽然想起来一路上想说却都因为害怕落马而未曾提起的事情。   他立刻坐起身扯着嬴政,着急的说:“阿正,现在的骑兵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嬴政没想到自己原本转移话题只是想要哄着秦子楚睡觉,他却想到了另外的地方。   但只要秦子楚不追问“这一次韩国到底怎么得罪其他五国了,才没人愿意拯救它”这个问题,嬴政都愿意仔仔细细的回答秦子楚的问题。   因此,嬴政没有任何迟疑的回答:“骑兵虽然机动性强,可马背上拿着武器实在是难以作战,因此,骑兵一般只做侦查或者是大战从侧翼包抄、袭扰敌营、偷袭和追击的活计,没办法成为主要的战斗力,承担起大战的关键,但不得不说,骑兵实在是非常有用。”   秦子楚马上笑了起来。   他抓着嬴政的手掌说:“阿正,若是有一种东西能够让骑兵稳稳坐在马背上不担心掉下去呢?”   嬴政的面色瞬间变了,刚刚的放松转变成了深思。   他毫不迟疑的说:“若真的有此物,可让骑兵变成尖刀利刃。”   “回到咸阳宫后,你自己睡,我就告诉你到底是什么东西,这笔交易如何?”秦子楚微笑着看向嬴政。   他知道答案是什么,因此显得气定神闲,看着嬴政的眼神十分得意。   嬴政顶着秦子楚半晌,忽然说:“就算没有此物,我大秦的勇士们依旧能够踏平九州沃土。”   秦子楚脸上的笑意一僵,不敢置信的说:“哪怕知道之后能够少死很多很多条人命,你也不愿意用这个来交换吗?”   嬴政握住秦子楚的手说:“朕特别不愿意同你分开,但是我大秦的将士不该因此殒命。”   他抱进秦子楚,语调遗憾的说:“好,朕回宫后自己睡,你说吧。”   “在马背上加上马鞍和马镫,马嘴附近安上缰绳,马蹄上钉入马掌,从此以后,骑兵可以千里奔袭,斩杀敌军如入无人之境!”秦子楚说完话凑上前,将嘴唇压在嬴政眉心。   他语调轻柔的说:“虽然这样子像是作弊一样在帮助你争夺更快速的胜利。但我还是不想为了明知道结果的胜利答案,而消耗更多条人命,人命太珍贵了。”   嬴政点点头,随即,忽然说:“子楚,你知道一句话叫‘兵不厌诈’么?”   秦子楚脸上的笑容一僵,抬手一拳打向嬴政,低声喝道::“嬴政,骗出答案就反悔的是人渣!你怎么也这样!”      第94章 想太多      看着秦子楚眼睛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却瞪视着自己的模样,嬴政舒坦的闭上眼睛。   他轻声说:“朕一直这样。秦国言而无信、贪得无厌,这是六国公认的。”   秦子楚瞪了嬴政一会,回道:“好,我记住了。”   话落,他跟着闭上眼,背过身去。   嬴政顺势贴到秦子楚背上,从后拥抱住他的身体,将平稳又温暖的呼吸吹拂在秦子楚脊背上。   单薄的内衫根本抵挡不住湿热的呼吸,秦子楚脊背发痒,不由自主动了动身体。   嬴政闭着眼睛感受着相贴身体的反应,勾起嘴角勾出浅浅的笑容。   两人一夜相安无事。   第二天一早,秦子楚起床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两条腿软得像面条一样,根本使不上力气,腰背也酸疼的厉害。   “我还是坐车吧。其实吐啊吐的,也能习惯的。”秦子楚尴尬的笑了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酸胀的大腿内侧。   嬴政紧盯着他的动作,直到秦子楚意识到自己掀起外袍揉捏大腿的动作,能让嬴政从豪迈的开裆裤里清晰的看到什么内容之后,他猛然红了脸,手忙脚乱的拽下衣摆。   “既然不舒服,今日暂时不走了。”嬴政按着秦子楚把他押回被褥里面。   没等秦子楚感动,嬴政已经口气当然的说:“既然知道马鞍、马镫、蹄铁和缰绳的配件模样,你好好休息。朕去下令召集当地的铁匠和手艺人,让他们将这些东西打造出来。”   秦子楚身体确实不舒服。   他没有固执的要求继续向咸阳进发,口中轻轻的“嗯”了一声,扯开腰带和外袍,舒服的窝回被褥之中。   没多一会,秦子楚就昏昏沉沉的又陷入睡眠,直到肚子传来了一阵阵饥饿的叫喊,他终于挣脱了梦境清醒过来。   明媚的阳光透过大敞的窗户落在房间里,秦子楚拥着被子浅浅一笑。   虽然腰腿还是很难受,可不像是早晨一样,挪动一下都浑身不适。   他撑着身体爬起身,自己套上衣袍,走出房门。   虽然来到这里很久了,可身边服侍的人大多是女性的情况下,秦子楚一直不习惯贴身的衣物都由她们帮着穿着。   开裆裤这种破廉耻的装束,实在让秦子楚没有勇气对着一群云英未嫁的姑娘们遛鸟。   他觉得自己这样做等于时时刻刻耍流氓。   院落之中没有嬴政的踪影,可地面上却微微泛出了青色,树木也微微抽出了嫩芽,枝头挂着一簇簇含羞带怯的桃花花苞,完全是一副春意盎然的情景。   秦子楚忍不住走上前,伸手轻轻拂过娇嫩的花苞。   柔软到微微带着水气的花瓣拂过他的指尖,带来丝丝凉意,他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嬴政跨步迈入院落的时候正好看到这副情景。   他马上停住脚步,看着秦子楚站在树下的身影有一瞬间的晃神。   只是这么看着秦子楚微笑的模样,嬴政心头都仿若一朵朵桃花绽放般的欣喜。   他不由得咽了咽口水,一股陌生而急切的心情从他胸口涌上,灌满了胸膛。   “阿正,你回来了?事情进行的怎么样?”秦子楚转过头看向嬴政,手掌不由自主的撑住仍旧酸软不堪的后腰。   听到他的呼唤,嬴政顺势走上前,扶着他慢慢往回走。   待两人坐定,嬴政将一个一尺见方的朱红色漆盒摆放在桌面上,推到秦子楚面前。   他低声说:“子楚,除了昨夜,你从未可以拿出过日后才会出现的东西。可朕今早清醒过来的时候,在你手指上发现了不少细小的伤口。这些……都是被刻刀划伤的吧?”   嬴政抿了抿嘴唇,用一股他自己都异常不习惯的温柔口吻说:“你浑身上下朕都喜欢,朕舍不得你受一点伤。蒙恬当初为了书写战报方便,用动物毛发和竹竿相合做出了毛笔,只要沾取颜料就能够书写。虽然也会蹭脏手指,也不会再让你留下伤口。边城小地工艺粗糙,做的毛笔很糟糕,你凑合用用吧。”   秦子楚看着嬴政微微泛红的耳根,不由自主笑了起来。   这个礼物确实惊喜!   秦子楚虽然写不出一手好字,可他会用毛笔写字。   但正因为这是“秦始皇的时代”,秦子楚一直表现得束手束脚,与嬴政关系密切之人做过的事情,他一样都不敢提前做。   秦子楚唯恐自己会改变什么,影响到嬴政统一的进程。   此时有了嬴政亲手打破这个魔咒,秦子楚忽然有了一股豁然开朗的感觉。   他微笑着打开漆盒,一样样取出粗细不同的毛笔,漆盒最里面整齐的码放着一只砚台和两条做功粗糙的墨块。   “我很喜欢这个礼物。阿正,谢谢你的用心。”秦子楚手中握着笔杆,指尖在动物发毛编织成的柔软笔头来回抚摸。   嬴政高高悬起的心终于放下,可得到秦子楚的回应之后,又有些遗憾。   他盯着秦子楚的动作,心中道:子楚执笔的姿势生疏僵硬,恐怕他生活的年代连毛笔都已经落后的书写方式,不常被使用了。   见嬴政沉默下来,秦子楚轻声问到:“马鞍之类的东西,准备得怎么样了?”   嬴政摇了摇头,显得有些不满意。   他低声回答:“做木工的手艺人看了之后说此物从未见过,需要将你用碳条画在牛皮上图样拿走研究些时日。朕虽然知道他们不可能看过就立刻把马鞍做出来,可还是有些心急。”   秦子楚握住嬴政的手掌,温和的说:“阿正,我知道的马鞍不是这个时代可能出现的,我对古老的战马配具没有研究,知道的马鞍是自己亲眼看过的、存在于两千年后的装备。哪怕工匠们研究马鞍需要十年,能够将两千多年前的智慧浓缩到这么短暂的时间里,得到的成果已经是超乎想象了。你有什么可着急的呢?”   嬴政反握住秦子楚的手掌,没有回话,可耳朵却越来越红。   他垂眸心中道:看着你在马车上呕吐得这么严重,在马背上又弄得浑身不舒服,朕恨不得他们立刻将马具打造出来,能够让你舒舒服服的上路,不再吃一丁点苦头。   嬴政每日清晨和傍晚都会练剑。   因此,他并不像是一般的王孙贵族的白皙,皮肤像是在阳光下流动的蜜糖,充满了光泽和诱人的味道。   搭配着嬴政五官深刻的脸孔,哪怕年纪幼小,也能隐隐看出成年后的威严和男人味。   秦子楚虽然看着嬴政,可他没自恋到觉得嬴政心里已经把自己心疼到了这样的地步。   眼看嬴政面色似乎有些过于红润了,秦子楚忍不住摸了摸嬴政发烫的脸颊,关心的说:“我去取些面脂来给你擦擦脸吧。你在外面跑了一上午,脸晒得太红了些。”   嬴政无奈的看着秦子楚,抬手按住他搭在自己脸上的手上摇了摇头,口中道:“无事,不是晒伤的,别担心。”   秦子楚动作一顿,脸上浮起一抹坏笑,揉着嬴政的耳朵调侃道:“这么说的话——你是害羞了?”   嬴政压下嘴角,挑眉看向秦子楚。   秦子楚在嬴政充满压迫力的眼光下反而渐渐沉默下来。   他有点尴尬的摸了摸脸,坐回原位。   没想到这时候,嬴政忽然伸手摸在他脸上说:“你现在也脸红了。”   秦子楚原本只是尴尬的面色微微发红,被嬴政忽然摸到脸上,整个脸颊霎时烧了起来。   嬴政不由得勾起嘴角,可开口却再也不提此事,而是说:“我们一起用饭吧。”   秦子楚见他掠过此事不谈,脸上的热度慢慢消退。   没多一会,荷带着一群妙龄少女鱼贯而入,将两张桌案并排摆放在两人面前。   秦子楚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东西,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嬴政看他这副样子,忍不住说:“食欲不佳吗?”   秦子楚摇了摇头,回答道:“这个时代的东西很难吃,你知道么?调料太少了。整天白水煮菜,再加上‘昂贵’的食盐。偶尔吃一顿觉得食材很天然,现在时间久了,没滋没味的。”   嬴政手掌一顿,看着他觉得很不错的饭食,忽然有了强烈的危机感。   秦子楚生活的地方一定比这个时代要好太多了!   无论他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一旦有离开的机会,秦子楚真的会心甘情愿留下吗?   “……朕会开疆扩土,找到调味的香料。”嬴政忽然开口做出了这个承诺。   秦子楚愣在原地,神情呆滞的看着嬴政许久,才忽然笑了起来。   他轻声说:“有些事情是非人力所能及的。我有生之年恐怕是吃不到许多香料的味道了,阿正也不用强求这个。”   嬴政听了这话,不得不沉默了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嬴政每日都处在一股若有所思的状态中,整个人显得魂不守舍。   秦子楚不能说自己对嬴政的心思了若指掌,也可能够猜得八、九不离十。   他终于忍耐不住的主动出现在嬴政面前,拉着他坐在一起交谈。   “阿正,别为了明天的烦恼担忧。我出现在此,或是离去都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可我都在这里住了七年了,说不定根本不可能离开了呢。”秦子楚伸手将嬴政压在怀里,轻轻摩挲着他的背脊。   嬴政头一次没有伸手回抱住秦子楚。   他低声说:“朕能够接受的,只有万无一失。”   “……你竟然要求连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别撒娇了!”秦子楚见嬴政根本哄不好,索性不哄了。   秦子楚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嬴政说:“你想要万无一失?那好,就做到‘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吧;做不到别废话——你现在连六国都没统一呢!”      第95章 卑鄙      嬴政心思复杂的再看秦子楚,却找不到反驳他的话。   上辈子费尽心思,嬴政也没有求得升仙永寿的办法,反而在年老的时候发现一切不过是都是江湖术士的骗局。   他追求的长生不老是水中漂浮的圆月,而而他正是那个不停打捞着水中月亮的蠢货。   因此,嬴政在重生之前就已经对鬼神之事深恶痛绝。   若非他真的有此经历,恐怕再多活几年的话,会一怒之下让方士这种职业彻底消失在世界上。   此时被秦子楚用傲慢的语调说出“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嬴政立刻就明白过来,这件事情是绝对无人可以做到的。   换句话说,无论如何他都控制不了秦子楚的去留。   这让嬴政心中失望不已。   他握住秦子楚的手掌叹了一口气,开口道:“子楚,你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样的?不,还是别告诉朕了。”   嬴政忽然说:“朕总有一种感觉,若是在你的年代,朕绝不会是你欣赏的类型。”   秦子楚听到这句话,不由得笑了一下。   他带着点调戏的心情捏住嬴政下巴晃了晃,压低声音说:“不遇见的话,怎么会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人呢?陛下似乎对自己没什么信心——来,告诉我,谁伤害过你脆弱、幼小、稚嫩的心灵,让你从此憎恨这个世界,发誓要报复天下?”   嬴政推开秦子楚的手,低声说:“朕看你是方士的书看多了,净胡言乱语。”   秦子楚想起自己看过的那些书里描述的嬴政,笑得根本停不下来。   他干脆斜倚在矮桌上,将脸颊枕在手臂上面,挑眉斜睨着嬴政,轻声道:“你知不知道自己不立后的后果有多惨烈?史学家都说因为赵姬在宫里和嫪毐胡搞乱搞,你从此以后完全不信任女人,绝情断爱,了渡残生。啊哈哈哈哈!了渡残生啊!!!哎呀,想起来真是有意思死了。他们要是知道你这幅样子,估计都会想把自己的发言稿扯成哈士奇撕咬出来的碎片!”   嬴政心里不清楚“哈士奇”是什么东西,不过听秦子楚的口吻,那似乎是一种讨人喜欢却很麻烦的宠物。   于是,他略过这个问题不提,反而兴致勃勃的被秦子楚拐跑了注意力,询问道:“史学家?他们都是怎么评价朕的?”   秦子楚不客气的说:“有人说你是‘千古一帝’,不过,真正说起来,你的名声大概是也算是毁誉参半。但我觉得你创建的功业真的太伟大了,你不知道吧?直到两千年之后,封建帝制彻底崩溃,华夏大地才离开你构架的社会格局。”   说到这里,秦子楚顿了顿。   随后,他笑眯眯的说:“作为一个男人,我一直奉你为男神。所以,刚开始的时候,对待你的反应才会表现得那么奇怪。”   嬴政终于亲耳听到秦子楚毫无芥蒂的提起过去,脸上神情不由变得越发温柔。   他不由得说:“朕喜欢你之前的态度,但现在你能够和朕笑闹无忌,朕更加开心。”   两人话到此处,相视一笑。   秦子楚本以为嬴政下达命令给匠人制造马具,时间再长也不过是十天半个月的事情,却没想到嬴政其实是个有强烈完美主义倾向的人。   开始打板之后,嬴政就停不下来了。   “子楚,你看他们造出来又是这样敷衍的东西,怎么能拿来安放在朕的马背上?”嬴政厌恶的推开摆放在桌面上的马鞍。   他眼神之中嫌弃明显得瞎子都能看出来。   秦子楚伸手揽过马鞍,前后转着看了一圈,心中无语。   鎏金的马鞍在每一处凸起都镶嵌宝石,曲线流畅、外观华美,手掌摸上去还能感到舒服的回弹力量,哪怕坐在上面也不会觉得咯屁股,秦子楚不知道这样的马鞍还有哪里不好。   他找了半天也没发现任何不对劲。   因此,秦子楚不得不开口向表达这是次品,需要给差评的嬴政询问。   秦子楚疑惑的说:“到底哪里不好?”   嬴政伸手翻过马鞍,让接触着马背的位置朝上,手指点在其中凹陷的部位说:“就是这一块做的不好,会让马的脊椎很疼,磨伤他们的背部,下面的绑带做的也不够理想,固定不稳,极速奔驰的时候会导致马鞍滑动。”   嬴政说着摇了摇头,坚持的说:“这种东西绝对不行,朕一定要让他们改成完美的才可以。”   秦子楚对嬴政的完美主义一点办法都没有,嬴政对此已经放弃治疗了。   秦子楚只能无奈的说:“可我们在路上都耽误半个月了,就算是坐马车慢慢游荡回去,也该到咸阳城了。国主看不到我们该怎么解释?”   嬴政皱着眉头犹豫了片刻,不满的抓起长长的马鞍。   他终于说:“将这批工匠带走,我们先回咸阳。”   Σ(っ °Д °;)っ你的意思不会是,做不到完美誓不罢休吧!   少年,你的强迫症这么严重,你家里人都清楚么!   嬴政一向气场强大,说做就做。   当天下午秦子楚就坐在被自己评价为“回弹力舒服”的马鞍上,双臂搂在嬴政腰间。   他们踏上了回到咸阳的旅程。   虽然秦子楚一路上马术的毫无进步,但经过整整一路的折磨,当他到达咸阳城的时候,已经能够自己利落的上马、下马,而不被人发现只是粗通骑术的现实。   “真是许久未曾回来了,看着都城竟然会觉得陌生。”秦子楚感叹了一声。   抬眼看向仍在马上的嬴政的时候,秦子楚忽然坏笑了一下,用温柔似水的眸光裹住嬴政,抬手柔声道:“阿正,下来吧,别怕,父亲接着你。”   嬴政忍不住一挑眉,眼中写满了戏谑,看的秦子楚脸上发烧。   可嬴政却将手放在秦子楚掌心,表现得像个真的不通马术的孩子似的,从马上滑了下来,摔在秦子楚怀里。   嬴政语气颤抖的说:“父亲,我脚疼。”   秦子楚脸上一白,心中道:嬴政你摆出这幅病娇脸的模样要做什么?   大庭广众之下啊!   你的廉耻呢!   像是看出秦子楚要逃,嬴政眸光一闪,不动声色死死握住他的手腕,让秦子楚动弹不得。   他低声说:“父亲扶着我好不好?”   秦子楚很想说“不好”,可他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想要逗弄始皇帝陛下果然是会被历史滚滚的车轮碾死的。   秦子楚扶着比自己还沉了不少的嬴政跌跌撞撞的往里走。   嬴政压在他臂弯里志得意满的低声说:“好玩吗?玩的开心吗?以后还打算继续再玩一次么?”   秦子楚扯了扯僵硬的嘴角,低声道:“我日后不这么玩了,求放一条生路。”   嬴政绷不住脸上的“痛苦”的表情,低笑出声:“你走的就是生路。”   秦子楚一愣,心中道:生路?   ……这是什么意思?因为他和嬴政之间的关系越来越融洽自然么?   秦子楚心中存在疑惑,扶着嬴政走入咸阳宫。   宫门外,人群中的马车轻轻移开遮挡住脸颊的宫扇,低声说:“刚刚下马的人是谁?”   “那就是子楚公子。”与她共乘一车的奴婢马上回答。   美人眼眸轻轻一眨,若有所思的说:“此人竟然是子楚公子么?真没想到他居然是个圈养了男宠,举止还如此不加遮掩的男人。……不过这相貌,真是、嗯,年轻。”   美人说这话,脸颊染上淡淡的红晕。   跟在她身边的侍婢一见美人误会了,立刻纠正道:“公主,与子楚公子共乘一骑的并不是什么男宠。魏王送给他的龙阳君早就被子楚公子丢到军营中去了,被他抱住的是小公子政。”   美人霎时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提高了音量:“什么?你是说,那么高大的竟然是年仅六岁的小公子政。”   侍婢迟疑的点点头,轻声说:“探子回报的画像和他很像。据说这名小公子政身怀异象,眼有重瞳,身材高大,天生神力,而且还才智出众。奴婢看,应该错不了。听说灭韩的计划就是他告诉武安君,武安君才敢对韩国都城新郑动手的。”   可惜,哪怕侍婢替嬴政介绍了这么一番壮举,车上的美人却对嬴政一丁点都不感兴趣。   确定他是秦子楚的儿子后,美人意兴阑珊的摇了摇宫扇,垂眸低语:“没想到他儿子都这么大了,还未曾续娶正室——真是个痴情人。”   侍婢看着美人的神色,还有什么猜不出来?   她马上明白公主这是春心动摇了。   他凑在美人耳边压低声音道:“子楚公子虽然年纪大了些,可年纪大的男人懂得疼人,他的相貌又出众,与公主正般配。”   美人一时间面如桃花、娇不自胜。   她羞涩的扭过脸,柔声道:“谁在乎他的年纪和相貌了!不是国主让我随信陵君前来秦国的么!”   侍女咬着嘴唇“吃吃”的笑了起来,燥得美人面上红晕更胜,抬手捂住发烫的脸颊不再搭理她。   侍女却更加凑近美人,轻声细语道:“眼前韩国被灭,我们赵国虽然同时打胜了野心勃勃的燕国和匈奴,可国内却需要休养生息。公主是国主的亲妹妹,国主确实是想要为赵国争取一段时间,可嫁给子楚公子并不辱没公主。何况他是秦国未来的国主,有了这样的丈夫,公主与子楚公子琴瑟和鸣,日后又是一番秦晋之好,可解我赵国之危。”   侍女说话的语气异常动听,美人终于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她的反应让侍女松了一口气。   “……春杏,你说子楚公子会喜欢我吗?”美人睫毛轻颤,语调之中满是自我怀疑。   她的问题让侍女春杏心中一凛,可口里却非常有信心的安慰道:“公主艳冠群芳,性格温柔似水。子楚公子怎么会不喜欢公主呢?公主多心了。”   美人重展笑颜。   她扭过脸望向咸阳宫大门的通道,一股雀跃之情从心头浮起。   可坐在她身边的春杏心中却因为缥公主的问题而变得不安。   她并不如表面一样是个纯粹的侍女,而是赵王费心千辛万苦培养的死士之一,精通传递情报和暗杀。   此番春杏被派到缥公主身边,乃是为了赵国的存亡。   这三年多来,九州格局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自无能的东周公率领了一群乌合之众攻打秦国不成,反而被灭国后,六国都有了兔死狐悲之伤。   原本还如同一盘散沙的六国迅速联合起来。   他们借着结盟、合纵大军尚未彻底溃败,由魏无忌带领的军队和秦军狠狠打了一场。   虽然魏无忌最终失败了,可他尽力保存了平原君托付给他的赵国精锐。   魏无忌竟然在回国的时候,帮助镇守边关的李牧一口气兵分两路,同时与趁机捣乱的匈奴和燕国大战,并且获得了巨大胜利。   魏无忌用这一战挽回了赵国的颓势,再一次开阔了赵国的领土。   老将晋鄙年老,合纵混战结束后,回国就一病不起了,魏国这个时候再也没有任何一位名将。   此时声名大噪的魏无忌简直像是上天给魏王的恩赐,原本就优柔寡断又多疑的魏王立刻就为了自己剥夺魏无忌公子尊位的事情后悔了。   他亲笔写了一封情深意切的书信,派亲信送到身在赵国的魏无忌手中。   这封信中不但恢复了信陵君的地位,还恳求他回国。   可魏无忌却是一个性情中人,他十分重信义。   姐夫平原君在他最危难、艰难的时刻救了他,魏无忌无论如何都没有答应在平原君未曾回国的情况下丢下赵王不管,自己带着门客回国。   但为了表达自己思念故土,魏无忌接受了返还给他的信陵君身份和魏王送来的大笔金银一共花用。   可信陵君愿意倾尽心力帮助赵王,赵王却是个耳朵软又敏感的人。   他的亲信大臣郭开忍不住对赵王说:“国主,信陵君身为魏国人,魏王此时这么恳求他,他都不愿意回国,难道真的就是因为平原君的请托?臣看未必啊。”   赵王马上追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郭开最懂怎么样的说话方式能够让赵王动摇。   他脸上露出忧心忡忡的神色,语调真诚的说:“信陵君的姐姐是平原君的妻子,可平原君一家早已全部赴秦为质。国主与信陵君之间的关系只有一个平原君,国主不清楚信陵君是什么样的人。而魏王是信陵君的亲哥哥,此时有难的绝不会只有我们赵国一家,魏国与秦国领土相接,此时必定也是岌岌可危。魏王已经悔悟了自己当初误会信陵君的错误,送来爵位和金银。可信陵君却如此不依不饶,非要留在我赵国,国主难道一点都不奇怪吗?他连自己的宗庙都能够不顾及,可竟然会遵守答应姐夫的一句话。”   赵王被郭开挑动了情绪,不由自主批评道:“信陵君的气量太狭小了。”   郭开叹了一口气。   他踱了几步,做出一副“我都是为你着想”的模样,开口说:“若只是器量狭小,信陵君尚可。臣的意思是,信陵君连自己的祖国存亡都不在乎——若是秦国攻打我赵国,难道信陵君会像平原君一样散尽家财试图保存赵国的存在吗?”   赵王脸上变得惨白惨白的。   他被郭开的话吓坏了!   赵王立刻拉扯着郭开的说:“还请先生救我。”   郭开虽然收了秦国送来的重金,可他还没丧心病狂到希望自己的国家立刻灭亡。   因此,郭开轻声说:“既然此番边境大胜,国主为何不借机修生养息呢?”   赵国国主苦涩的笑了起来,他开口道:“若是能够天随人愿,秦国早就灭亡了,哪会等到现在这般地步。”   话到此处,赵王眼中燃烧起熊熊怒火。   他语调激昂的说:“燕国一再犯我边境。秦国有武安君白起,我们赵国比不了,可这不代表我们赵国收拾不了燕国军队那群废物!他们想要来偷袭,那好,我们便一直战下去!寡人一定要把他们打老实了!”   郭开马上说:“既然国主有如此雄心壮志,臣愿意为国主想一条妙计。”   “哦?先生请说。”赵王立刻开口询问。   郭开眼睛转了一圈,压低声音道:“臣曾经听闻秦国太子柱及其正室华阳夫人有意为嫡子子楚公子物色一名淑女做妻子。国主既然要一心攻打燕国,那么绝对不能和秦国再起争端,以致于腹背受敌。既然如此,国主觉得将缥公主许配给子楚公子如何?缥公主年方十六,艳色倾城,与子楚公子正般配。”   “……这……”赵王听了郭开的话立刻心动了。   他迟疑的征询着郭开的意见道:“可秦、赵两国之间关系如此恶劣,他们怎么会同意寡人将阿缥嫁过去呢?”   郭开笑得十分无耻。   他缓慢的说:“秦国刚刚攻占了韩国的全部土地,国主此时以恭贺秦国战胜的名义派人出使,再加上理由,要求探望为质的平原君一家不就完了么。谁能知道出使的团队之中带上了缥公主这样倾城倾国的美人呢?到时候只要找机会让子楚公子见缥公主一面,像子楚公子这样年轻的男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郭开的话立刻被赵王采纳了。   因此,作为死士精心培养的春杏作为缥公主的贴身侍女随同她来到了这片陌生的土地上。   秦王没想过自己有生之年竟然还能够获得灭掉一个国家的功绩!   他如何能够不去大肆庆祝此事?   面对各国或真心、或假意的恭喜,秦王难得不去计较他们的真实意图,兴致勃勃的一个接一个亲自接待着来访的使臣。   秦子楚和嬴政作为嫡孙和嫡重孙,理所当然坐在紧邻秦王的位置上。   他们跟着秦王欣赏各国使臣五彩缤纷的脸色。   秦子楚真诚的觉得古人真的是自己找罪受。   明明各国之间完全是撕破脸皮、殊死搏斗的状况了,可剩余的东方五国使团竟然都出现在了正殿之中,表情纠结的听着秦王一声接一声开怀的大笑。   “怎么了?”嬴政侧过脸低声询问着秦子楚。   秦子楚小幅度摇了摇头,同样以只有他们两人能够听清的声音回话:“只是觉得可笑罢了。都这种时候了,想要保存自己的国家不被消灭,竟然不是不停的革旧立新,而是跑过来打嘴架。”   身为赵国师团代表的信陵君站在殿中仿佛是个显眼的坐标,嬴政顺势伸手指向他的方向,对秦子楚随口说:“若你是赵国国主会如何做?”   秦子楚听了嬴政的问题,克制不住自己发出嘲讽的笑声。   各国的内部的消息一封接一封的被送入咸阳宫中,秦国对他们的举动了若指掌。   因此,秦子楚对于赵王打算倾尽国力和燕国死磕到底的行为,简直快要笑到流出眼泪了。   他侧脸对嬴政说:“赵国地势特殊,四面都是强敌环饲,眼看我大秦的势力无法遏制了,赵王非但不去弥合与燕国的关系,以合纵之势克制我大秦的气焰,竟然还打算倾国之力对战燕国,将他们打服——愚蠢之极!若是我的话,大概立刻与燕国联姻,修生养息,然后共同对付秦国吧。”   嬴政沉默的听着秦子楚说出口的话。   秦子楚停下后,他才在桌下借着广袖的遮掩轻轻握住秦子楚的手掌,与他十指交缠在一起。   嬴政喟叹一声:“子楚,幸好你不是赵王,否则这片天下属于何人,朕忽然没有把握了。”   “哦?我在你心里竟然有这样的本事?”秦子楚诧异道。   嬴政不由得笑了起来,指尖轻轻在秦子楚掌心挠了挠。   他低声道:“子楚,你的眼界当世无人能敌,非朕不能匹配。”   “行了,人这么多还不忘记自恋。”秦子楚听了嬴政加在最后的一句话,不由得卷起嘴角笑了起来,可广袖下的手掌却反握住他的手掌。   “赵国国主之妹缥拜见秦国国主、子楚公子。”缥公主忽然从使团之中走出,窈窕的身影踏着轻盈的步伐而来,飘飘欲仙。   她的一双水眸含羞带怯的落在秦子楚身上,似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   使团中的郭开忽然一步跃到信陵君前面,挡住他的身体。   郭开主动对秦王叩拜一番,直白的开口:“国主听闻子楚公子多年未曾续娶正室,想为缥公主寻找一名长情的丈夫,也好借机修补秦赵之间多年的裂痕。”   不等秦王和秦子楚开口表达自己的意见,燕国使团和齐国使团同时不干了!   (╯‵□′)╯︵┻━┻赵国真的太卑鄙了!   你以为只有你们先把妹妹嫁过来么?   妹妹或者女儿我也有啊!      第96章 战利品      赵王能够想到的事情,其他几国也不会想不到。   毕竟,无论多么坚贞的国家都避免不了有主和派的存在,而这些主和派也都未必是真的割地求和、奴颜婢膝之辈。   赵国国主目前希望的是能够一边彻底打服燕国,与此同时,国内能够获得休养生息的机会。   同样的事情换了一个立场,燕国的想法则是,反正秦国一直在对他们伸出友善之手,那么如此一来,不如接受秦国的好意,秦、燕联合一同攻打赵国。   燕国没想过灭掉赵国这个选择,因为燕王同样认为秦国是更加可怕的对手,但这并不妨碍燕王此时与秦国交好的决心。   所以,此番前来祝贺秦国势力越发强盛,他也派人将自己的小女儿送来了。   反而是被嬴政最好看的齐国国主对此事心情最自得。   秦国和齐国疆域相聚甚远,两国称不上交恶。   可秦国虎狼之势越发明显,勃勃野心呼之欲出,齐国对秦国的态度也绝对称不上友善。   但即使如此,将女儿嫁过来也并非不可,有一门实力强横的姻亲是一笔合适的买卖,甚至还能够在公主身边安插探子,摸清秦国许多不欲人知的秘密。   基于这样的理由,齐国国主也耀武扬威的让使团带来了一名公主。   因此,原本名声不显、无人问津的子楚公子忽然之间成了香饽饽,各国出访的使团竟然为了谁能够把公主嫁给他吵得天昏地暗!   “郭开你未免太过无耻了!”眼见差一点被截胡,齐国使团的领头人忍不住怒声开口怒斥。   太子柱虽然无能,可他和华阳夫人是子楚夫人的父母,已经替秦子楚派人前往齐国,表明了为嫡子求娶正室的态度。   比起另有所图的赵国和燕国,齐国使臣名正言顺,腰板直得很。   所以,被伤了面子的时候,骂起来人也没有丝毫声低气怯的模样。   郭开是什么样的人?   他是能够收受了秦国大笔贿赂之后,在赵王面前面不改色、义正词严诬陷忠良的宠臣亲信,自我修养极其深厚,脸皮也如城墙一般。   听了齐国使臣的辱骂,郭开脸上仍旧笑如春风。   比起齐国使臣气急败坏的模样,郭开实在表现得风度十足。   他走到齐国使臣面前,上下扫了一眼,随后道:“我赵国愿与秦王交好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你生气的未免太过了。缥公主容貌清丽,温婉动人。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子楚公子若是喜欢缥公主与我赵国结成连理,更能够让两国的百姓少遭受些征战之苦,何乐而不为呢?”   郭开这话简直是无耻到家了!   天下谁人不知赵国上上下下恨秦国入骨?可他偏偏把赵王卖妹求荣的行径说成了仁主贤君,赵国主动把公主奉上任由他人挑选说成了子楚公子和缥公主相情相悦。   齐国使臣冷笑一声,不客气的说:“是啊,果然是窈窕淑女,赵国国主之妹艳色倾城,有妲己妹喜之资,想必一定能够让子楚公子神魂颠倒。我们齐国国主精心养育的公主确实比不了,她温婉端庄,也就是个做正室夫人的愚笨模样。”   娶妻娶贤、纳妾纳色。   齐国公主未必不是个美人,可显然人家齐国不把美貌当做主要卖点。   齐国使臣的话一出口,立刻就让齐国公主显得高端大气上档次了起来。   他视线再挪到赵国的缥公主身上时候,不客气上下扫了扫,露出嫖客对待妓子般待价而沽的神色笑了一下,立刻让缥公主泪盈于睫。   她楚楚可怜的眼神不停往秦子楚身上飞。   “看来我还真没说错话,缥公主的天资不俗啊,哈哈哈。”齐国使臣见缥公主如此,更是冷嘲热讽了起来。   郭开本事再大也改变不了缥公主自身战斗素养不高的现实。   听了这番嘲讽,他脸上终于有些挂不住了。   郭开不由得反唇相讥:“齐国国主之女既然这么端庄,想必相貌足以震慑他人了。既然如此,恐怕就算齐国国主之女被华阳夫人和太子主动替子楚公子求娶,子楚公子也未必愿意了吧?”   齐国使臣原本的话让他自断后路,现在肯定不能不端庄的让公主出场展示自己的美貌。   他瞪了郭开一眼,神色恼怒非常。   正殿之上唇枪舌剑接连不断,别说齐国使臣这个局内人,就连躺枪的秦子楚都不由得笑了起来。   他根本不管郭开和齐国使臣之间的争吵,低声对嬴政说:“太子可不像是会主动管我的人?华阳夫人什么时候说起要为我娶妻的——阿正,你可从来没对我提起过此事啊。”   秦子楚斜睨了嬴政一眼,眼神戏谑。   他继续道:“可别说‘你不知道’这样的蠢话,我不会信的。”   嬴政神色显得尴尬不已。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垂首不敢对上秦子楚的眼睛,轻声解释:“齐国国主并不一定会愿意嫁女儿给你,朕原本只是想要借此震慑魏王,令其不敢轻举妄动,影响朕灭韩的举动。”   秦子楚听了嬴政的解释,笑着点点头,口气却显得十分冰冷愤怒。   他压抑着心里的怒火,竭力低声道:“是啊,只是始皇帝陛下这么才智过人,也没想到太子柱大张旗鼓的派人去齐国为我求娶淑女,闹得天下皆知,战火一路烧到赵国和燕国身上。”   “……子楚。”嬴政干巴巴的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随即,嬴政嘴角拉成一条直线,神色变得冷酷深沉。   他认真的说:“朕想到你会不高兴了,但是机会难得,所以朕还是这么做了。”   秦子楚松开嬴政的手掌,深吸一口气,随后缓缓吐出胸口。   他低声道:“你是不是觉得因为我可以成功的解决这个问题,所以就不会被欺瞒真相所伤害到了——嬴政,你把我当成了筹码还是战利品?”   不等嬴政回答,秦子楚挂起温和的笑容,已经起身走到齐、赵、燕三国使臣面前。   正主都出场了,三国使臣也自动闭嘴,他们等待着秦子楚要如何表示他的立场。   秦子楚轻笑着看了一眼含羞带怯的缥公主,可人却直接越过众人走到齐国使团之间。   秦子楚露出郑重其事的神情拱手行礼,十分郑重的说:“子楚当然愿意遵从父母之命,但诸位何必为了此事闹得不愉快呢?既然齐国公主大度,赵国公主美艳,燕国公主羞怯,子楚身边没有任何一名佳人相伴。我愿以同样的态度对待三位公主。只是不知道各位公主觉得如何?”   秦子楚说完话,温和的笑着站在原地看着使团的成员。   他像是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将可多可怕的难题丢回给了齐、赵、燕三国。   三国使团既然将公主都亲自带来了,自然没想着再将公主拉回去。   可秦子楚摆明车马说出的“同等对待”却说了和没说一样,让嫁公主的举动可能带来的巨大好处瞬间成为泡影。   三个女人同等对待就意味着她们三个谁都不能拥有正室的威严和权力。   既然如此,那么他们嫁公主过来还有什么意义呢?   难道就让金尊玉贵的公主名不正、言不顺的留在子楚公子的后宫里面三个人互掐吗?   三个国家使团的领头人面面相觑,不由得都沉默了下来。   秦子楚满意的笑了。   他继续在使臣们本就迟疑不决的心板上留下血粼粼的伤口。   秦子楚温和的说:“阿正是我的正室为我留下的嫡子。各位公主都是贤良淑德的女子,无论谁嫁给子楚,想必都一定能够视如己出,不会令其亲子与阿正相争的。”   不能将自己国家血脉融入嬴氏,让秦国成为他们真正的姻亲,那么日后轮到嬴政接替子楚公子位置的时候,之前所做的全部努力岂不是成了白费心力么!   谁要做这种无用的事情啊!   齐国使臣直接拱手道:“子楚公子快人快语,可我国国主不愿意公主受苦,此事作罢,就当小臣没有提起过此事。”   燕国使臣原本就没参合进赵国和齐国使臣的争吵。   此时,他也无比低调的跟着齐国使臣说:“我国亦是如此,还请子楚公子见谅。”   “公主们高贵娴熟,是子楚不堪与其般配。”秦子楚笑得十分和善,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勉强。   他站在正殿中央,风度翩翩,配上一张明媚美丽的脸庞,简直让人移不开眼睛。   齐国使臣看着秦子楚这样的相貌和风度,非但没觉得后悔,反而更加确定自己不将公主留下是个正确的选择。   子楚公子这样的男人太容易得到女人的好感!   公主正值花季,心中哪会没有点美妙的期待?   若是她留下成了子楚公子的后宫,日后真难说说公主为齐国尽力,还是为了讨好子楚公子主动自觉的把她所知道的秘密和盘托出。   可齐国和燕国使团有眼色,不代表赵国的缥公主有眼色。   不等郭开拒绝,她已经直接走到秦子楚面前无比主动的说:“缥仰慕子楚公子,愿留在公子身边。”   此话一出口,郭开脸上的笑容霎时僵硬了。   他心中道:缥公主怎么这么不懂事儿!这些话哪是她该说的!   燕国使团看向郭开竟然还翘着嘴角,神色也变得僵硬了。   他心中不满的叨咕着:郭开果然老奸巨猾,眼见咱们都退出了,可不就让赵国拔得头筹了么。   这下子可没有人跟赵国国主之妹抢夺正室之位了。   秦子楚脸上笑容不变,心里却像是被一口气哽住。   (╯‵□′)╯︵┻━┻冲动的脑残萝莉真是太讨厌了!      第97章 碰他一下      好好的情况被一个年轻不懂事儿的女孩搅乱了。   可秦子楚实在没有时间去责备缥公主,对他来说,目前最重要的是解决缥公主主动求婚的麻烦,而不是追究责任。   他绝对不能咬牙认下眼前的情况!   秦子楚抬手扶起缥公主,低声道:“公主美艳大方。”   缥公主精致的容颜上立刻萌上一层红晕,像是出水的芙蓉,清新姣美。   可没等到缥公主脸上的笑容绽放,秦子楚已经笑着转过身看向郭开,柔声道:“可子楚不能因为倾慕缥公主的美貌就言而无信。赵国国主的好意,子楚心领了。”   秦子楚说完话,不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抬脚回到位置上坐下。   郭开也不是好打发的人。   缥公主若是未曾开口,他肯定不让公主出嫁;但缥公主既然开口了,他绝不能让缥公主被人拒婚。   否则赵国岂不是成了诸侯之间的笑柄?   郭开上前一步,拦住秦子楚的去路,赶忙说:“子楚公子,何来‘言而无信’一说?”   秦子楚眼神落在郭开贴在他身前的手臂上,缓缓挑高眉毛。   郭开发现一股摄人的气势竟然从这个笑容温暖、举止宽和的年轻人身上散出,让他惊惧不已。   他顺着秦子楚的眼神看去,被他眼中的冷意所震慑,讪笑着放下手。   秦子楚这才说:“太子与华阳夫人既然希望子楚能够求娶齐国国主之女,也表达出了求娶的诚意,那么子楚绝对不会违抗他们的心意,因为见识到了缥公主的绝色,就转而求娶缥公主。哪怕齐国国主之女拒绝了这门亲事,子楚也不会如此。缥公主请回吧,子楚心意已决。”   秦子楚话到此处,干脆利落的向秦王拱手道:“国主,请容子楚告退。”   秦王看了一场好戏,呵呵的笑着摆了摆手,爽快的说:“无事。阿正对寡人说过你路上呕吐不止的事情了,子楚快退下休息吧。”   “多谢国主。”秦子楚视线瞥向嬴政,微微一顿,随即转身离开。   嬴政坐在原位,沉默的凝视着秦子楚的一举一动。   他心中叹了一口气。   嬴政知道自己和秦子楚的想法之间肯定有巨大的差别,而这种差别导致了他们不同的做法,进而让秦子楚对他失望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秦子楚为什么要在乎几个素未谋面的女人呢?   反正统一六国之后,也要把这群血统高贵的女人通通弄进后宫养到老死。   嬴政攥紧拳头,心中道:朕尚且不在乎秦子楚娶妻子入门,为何他却做出这么强烈的抵抗。   秦子楚,他只要将这些女人娶进门之后扔在一边就足够了。   ……朕本来也不会容许秦子楚另有其他人的。   原本欢快的气氛因为秦子楚坚持的拒绝而显出了凝滞。   根本不必秦王吩咐,与他默契十足的范睢已经温和的说:“诸位远道而来,想必都已经累了,不如坐下一同观赏歌舞。”   缥公主主动向子楚公子求婚却被拒绝,赵国使团丢了大脸,这时候能够有个台阶下是极其高兴的。   可并不是人人都乐于见到如此的。   燕国使臣故意放肆的笑了一声,走向桌案坐好的时候,放声道:“范睢相国可真是个好脾气的人,三家分晋,一门被秦国所灭,一门送了商君和相国给秦国国主,一门还有女人送上门来自取其辱!”   原本就坐立不安的缥公主听到这话,发出一声哭嚎,掩面啜泣不止。   这下子,燕国的使团彻底捅了马蜂窝!   无论如何,嘲讽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燕国使臣的行径未免令人太过不齿了。   信陵君猛然站起身走到燕国使臣面前。   他高声道:“赵国眼下与燕国停战为了什么,你想必一清二楚。先生何必说这样的话,赵国不与燕国开战并不是怕了燕国!”   眼见信陵君也加入了此时的纷争,秦王脸上保持着微笑,冷眼看着名义上合纵抗秦,团队内部却早就关系错综复杂、矛盾重重的剩余五国。   这群人还想要以合纵之势打败秦国?他们分明是痴人说梦。   见到信陵君站出来,魏国的使团也坐不住了。   魏国国内仰慕信陵君高义的名士不在少数,使团之中也有许多信陵君的仰慕者。   他们直接上前站,像是标明态度似的站到了信陵君身后,将保护的姿态清晰的展示了出来。   燕国使臣见赵国和魏国使臣合到了一处,不由得发出一声冷笑。   他指着信陵君道:“信陵君还真是声名远播,无论赵国还是魏国竟然都唯信陵君马首是瞻。下官不知道何时才能出使魏国,恭贺信陵君登上魏王的宝座!”   此话一出口,无论魏国还是赵国使臣的脸色都变了。   刚刚还气焰十足的信陵君霎时像是被狠狠的敲了一棍子。   他面上血色消失得一干二净,抖着手指向燕国使臣,愤怒不已的说:“你说这话挑拨我与国主的关系,到底是什么意思?”   信陵君此生心中最委屈的一件事情,就是被同父异母的亲生哥哥魏王怀疑有不臣之心。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当初邯郸之战的时候,他请求魏王调出精兵救援赵国,才会被魏王一口拒绝,最后不得已出了下策窃符再次被魏王发现,剥夺了信陵君的身份赶出魏国国土。   哪怕现在魏王释放出善意,希望他能够归国,信陵君心里仍旧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的亲哥哥对他防备甚深。   眼前骤然被燕国使臣说出自己想要取魏王而代之的话来,信陵君简直向当场将其斩杀,以消除流言。   燕国使臣见自己的话戳到了信陵君痛处,不依不饶的说:“魏国上下无论大臣还是平民都知道信陵君贤德有才华。既然信陵君有了人望,手中又握有赵国大军,杀回魏国,自己坐上宝座还不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么?小臣静待这一日的到来。”   “胡言乱语!简直是一派胡言!”性情直爽的信陵君终于忍无可忍。   他猛然拔出腰间的佩剑,对着燕国使臣的猛刺而去。   “够了!你们当我大秦咸阳宫正殿是谁都可以撒野的地方么!”秦王猛然一拍桌面,高声大吼。   借着秦子楚的面子得以出现在大殿之上的秦初早在信陵君拔剑的同时,抽出佩剑,横刺而出。   他的剑尖直接挑断了信陵君宝剑手柄与剑刃相连的部分。   “叮——!”的一声,信陵君的长剑落地。   信陵君手中只剩下短短的剑柄,哪怕摆出刺向燕国使臣的动作,也只能显得异常可笑。   秦初看了信陵君一眼,手上挽了个剑花,收住手上的动作,潇洒之极的将宝剑入鞘,飞身回到嬴政身后,继续自己的护卫工作。   秦王赞赏的看向秦初,高声道:“好!不枉费子楚对你的知遇之恩,果然是个有才华的好孩子!”   不同于面对信陵君时候的横眉冷对,秦初听到秦王的夸赞后,瞬间笑得犹如漫天春花绽放。   他跪在地上面有点羞涩的挠了挠脸,随后,朗声说:“谢国主夸奖。”   信陵君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了。   他完全认出眼前这个越发光彩夺目的男人是什么身份——这不是魏王宠爱过的龙阳君,还能是谁?!   “你不是被国主送给了子楚公子做……”一时气急,性情直爽的信陵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脱口而出带着羞辱味道的话。   他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赶忙住口,看着秦初的眼神带上了愧疚。   可秦初早已经彻底从过去走出来。   他不当一回事的摆摆手,平静的回答:“子楚公子用人不拘一格,见识过我的剑术后,觉得只让我当个男宠太过糟蹋我的才华,就将我推荐到了军中。秦初现在已经是一名不更了。”   “……秦、初?龙阳君竟然连名字都改了。”信陵君听到秦初的自称,显得失魂落魄。   他苦笑着摇摇头,低声道:“没想到魏国已经衰落至此,连国人都不愿意再以国为姓了。”   秦初神色平静的站在信陵君面前,直到他回过神来,才拱手退回到嬴政身后。   闹出了这样的事情,各国使团实在都很害怕秦王记恨,因此,没有一个敢开口说离开的话。   秦王充满了威势的眼神在大殿之中赚了一圈,他忽然露出浅浅的笑容,高声道:“既然各位都不吵不闹了,继续歌舞吧。”   秦王说这个话比他勃然大怒还要吓人得多。   各国使臣都像是见到了老虎龇开利齿,除了少数几人,全都吓得浑身颤抖,像胆小的鹌鹑似的缩在一起,根本不敢动弹。   好不容易挨到宴会结束,全都收拾行装迅速告辞了。   他们离开秦国的速度简直像是身后追满了虎狼般的秦军。   唯独赵国的缥公主,哪怕经历了主动求婚被拒绝的事情,还是坚持没名没分的留下了。   嬴政坐在原地,静静的注视着那个不断望向秦子楚居住院落的年轻女人,心中燃起熊熊怒火。   他猛然站起身,走到了缥公主面前,顿住脚步。   缥公主忐忑不安的看着嬴政,干净的眼神和微微发红的眼眶让她像一只有着洁白皮毛的小兔子,让人不忍心欺负。   嬴政对缥公主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在缥公主放松的瞬间说:“有我在,你别想碰他一下。”      第98章 太拥挤      缥公主被嬴政异于常人的眼睛吓坏了,异常硕大的两重瞳孔套在一起,让缥公主被嬴政盯上的瞬间仿佛略的自己落入了可怕的地狱。   她抱着双臂颤抖的后退几步,腿软的跌坐在地。   嬴政一步步紧逼上前,毫不客气的踩住她的裙摆,令缥公主无处闪躲。   他用更加充满了威逼意味的口吻说:“他是我一个人……”   “公主!你怎么跌倒了!”春杏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冲了出来,动作利落的将身材比她高了半个头的缥公主扶起身。   嬴政看着眼前的一幕,嘴角忽然浮现出笑意,不再搭理缥公主转身就走。   他心中道:原来身边带了探子,难怪无论如何都要留下。   这样心思不纯的女人,子楚是绝对不会喜欢的。   知道这个女人不好,朕就能够放心了。   嬴政快步回到两人合住的院落之中,发现秦子楚果然又跑去了书房生闷气了。   可嬴政站在门外凝视了秦子楚许久,却没有进门,而是悄无声息的转身离去。   秦子楚已经不是那个只能躲在空荡荡的书房里,在原地等着他的人了。   在他“长大”的同时,秦子楚也在一刻不停的成长,逐渐脱离过于的生涩稚嫩,经过岁月的打磨越来越绽放出迷人的光滑。   现在的秦子楚能够身处在一群门客之中侃侃而谈,说出自己的梦想,控制着他们的智谋指向自己所需。   这时候的秦子楚再也不需要嬴政亲自去开导、道歉,他完全可以控制生活节奏,用事业来填补心中的空缺,替换出负面情绪。   可嬴政却知道,秦子楚的本质一点都没变。   他没有为了权力、地位疯狂,这样的成长令人着迷。   嬴政回到正院之中,沉下心神,将腰间佩剑抽出,一剑接一剑刺出。   秦初今天翩若惊鸿、宛如游龙、毫不迟疑挥出的一剑,让嬴政清清楚楚的意识到了自己往日习剑过程中对剑术的误解——他只是将杀气赋予剑术之中,却忘记了习剑本身杀人的目的是为了保命。   嬴政干脆闭上眼睛,安静的体会着之前领悟的剑术精髓。   与此同时,秦子楚坐在书房之中,忍不住向窗外望了一眼。   丝丝缕缕的杀气连绵不绝的从屋外传来,让书房之中的门客越来越坐立不安。   他叹了一口气,干脆说:“今日晚了,各位都去歇息吧。”   门客们马上露出送了一口气的神情,急急忙忙从秦子楚的院子争先恐后的挤了出去,让他心下好笑。   怎么都觉得嬴政很可怕似的。   “甘孜,你为何不跟着离开?不怕么?”秦子楚看了一眼气定神闲坐在自己身边逗弄着儿子的甘孜,微笑着出声询问。   甘孜轻笑一声,用他一贯虚弱的声音道:“小公子在屋外练剑,杀意并非冲我而来,甘孜有什么可怕的呢?子楚公子说笑了。”   秦子楚忍不住再次看向院中舞剑的嬴政,叹了一口气。   “小公子剑术进步了,子楚公子为何不喜反忧?”甘孜追问一句,可他神色之中没有一丁点好奇。   秦子楚知道这是甘孜引入话题的一贯说话方式。   他低声道:“阿正和我有冲突之后,这是他第一次没来找我,反而跑出去练剑消气。按道理说,他越来越能够控制自己的脾气,也找到了合适的发泄渠道,我应该为他高兴。可只是意见不合,练剑的时候,就透出如此浓烈的杀气……”   秦子楚咽下欲出口的话,心中道:嬴政,你的杀气难道是冲我而来的么?   明知道不该作此想法,事关嬴政,秦子楚还是有些克制不住自己胡思乱想。   甘孜随着秦子楚的视线向窗外看去,眼神中写满了忧虑。   他迟疑许久后,终于说:“疏不间亲,可子楚公子对我们父子有活命之恩。甘孜命不久矣,不妨对公子说一句真话——甘孜一向觉得小公子行事过于狠辣,性格专横,做事强硬而不留余地。这样的人日后虽未枭雄,却不会是明君贤主,不如子楚公子对待百姓和善。而且,父亲无论做了什么,做儿子的都应该体贴孝顺。子楚公子为了小公子,这么多年了身边连一个知冷热的人都没有,可他此时非但不体恤公子,反而浑身杀意的在院子里练剑。公子请多加防备。”   秦子楚一愣,再看甘孜的时候,眼中竟然闪出一道杀意。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心情,猛然清醒过来,将自己吓了一跳。   甘孜对他刚才所说的话绝对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典范,可他想得竟然不是去防备嬴政,而是杀了甘孜——因为,甘孜窥伺到了嬴政真实的性格和他非常可能做出的事情。   秦子楚垂下眼眸,轻声说:“甘孜,你知道吗?为了你刚刚说出口的话,我想杀了你。”   甘孜咳嗽了几声,看着秦子楚的眼神却亮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一直期盼成为秦子楚心腹的契机终于来了!   果然秦子楚再说出刚刚那句话之后,再次开口时候已经改变了神色。   他低声道:“甘孜你对我说了真话,我也告诉你一句实话,日后不要在我面前说阿正任何一句不是。我不能容忍这一点。”   哪怕再熊孩子,也是自家的好,就算现在不把嬴政当儿子养了,秦子楚也改不掉这个臭毛病。   秦子楚过于维护嬴政的话,让甘孜彻底愣住了。   许久后,甘孜才苦笑了一声,捂着嘴继续咳嗽起来。   秦子楚跳过眼前的话题,将一卷竹简放在甘孜面前,低声道:“我曾经听说关中矿业发达,我要开采一批石灰石,此事交由你负责。”   秦子楚提出的话题跳跃性实在是太大了,甘孜有点跟不上节奏的说:“公子开采矿石意欲为何?”   秦子楚闭上眼睛,勾起温和的笑容。   他轻声道:“要想富,先修路。可比起修路来说,更加重要的是修建水渠,吃饱了肚子才能追求更高的目标。郑国此人应该已经身在我大秦境内了。修建水渠灌溉四方,需要不断夯实土地,其中消耗的人力过于庞大。眼前需要修养深吸的不止是剩余的五国,还有我们大秦。不到了粮仓挤满了谷物,库房里装满了崭新兵甲的时候,就没到我大秦征服华夏的时机。为了降低水渠的修建难度和所需要消耗的人力,我需要一些特殊的手段,做出渗水性良好又足够坚硬的材料,以此作为水渠的底面。”   甘孜并不明白秦子楚要做出什么东西来,但他知道秦子楚在壅宫别院之中专门开辟出占地最广阔的院落,以此作为墨家几名投奔他的弟子的起居之地。   甘孜猜想:子楚公子提起的材料,大概就是由这群墨家弟子近期发明出来的,眼前正好派上了用场。   甘孜拱手道:“我知道了。只是甘孜身体虚弱,不知道公子除了我,还准备让何人参与进来。”   秦子楚微微皱起眉头。   他犹豫了片刻后说:“让嬴集随行吧。他也该离开兄长,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总跟在嬴然身后,嬴集永远都不会长大。而且……”   秦子楚说到一半,又停顿了下来。   过了一会后,他才苦笑着对甘孜说:“你总说自己‘命不久矣’,可当初被错娶的妻子接连不断的折磨了几个月之后,兄长的身体比看起来病歪歪的你要严重多了,他现在连下床走动都十分艰难。宫廷的医生们纷纷告诉我,兄长离去的时间顶多到后年之前。兄长也清楚此事,他专门就这件事情找我商谈过,不希望嬴集一直寸步不离的照顾他,连雄心都蹉跎了。所以,将嬴集带离咸阳城,也是他的愿望。”   甘孜听了这话,叹息不已。   甘孜是认识嬴然的。   他很清楚嬴然是个非常有见识和本事的男人,可惜两人都是早亡的命运。   因此,推己及人,甘孜看着怀里已经忍不住睡着的儿子甘罗,就能够彻底了解嬴然想要找个稳妥的办法将幼弟嬴集交托出去的心情。   同病相怜之情让甘孜立刻说:“此事交由我负责吧,甘孜一定能够将集公子支使得团团转,绝不让他发现一丁点问题。”   秦子楚立刻叩谢道:“那就多谢先生了。”   交代清楚了事情,甘孜立刻告辞,秦子楚也终于抬步走出书房。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嬴政正值此时从领悟的剑术之中清醒过来,一见到秦子楚缓步走来的身影,直接奔到他面前,眼神期待又有些闪躲的看着秦子楚。   秦子楚向嬴政伸出手,嬴政立刻紧紧抓住他。   秦子楚握着嬴政的手掌贴在自己脸上,轻声说:“我不是对你的做法生气,而是气愤于你不知道,感情的世界之中,只能有两个人——超过‘二’的感情,哪怕只是无关紧要的人,也太拥挤了。”   他垂眸看向嬴政,温和的说:“你想明白了吗?”   嬴政有些艰难的说:“你不是为了朕自作主张而恼怒吗?”   “当然不是。”秦子楚手指微动,穿入嬴政指缝间,与他交握在一起。   他与嬴政凝视着对方,忽然笑了。   秦子楚将另一只手落在嬴政脸颊上轻柔的滑动:“虽然这一次你自作主张有点讨人厌,但是从大局着眼,这样的做法没有错——能不费一兵一卒瓦解剩余五国的联盟,让他们一个都不敢轻举妄动,进而轻松的消灭韩国,我很欣赏你的做法。比起在书面上看到那些为你歌功颂德的苍白文字,能够这样清醒的看着真实的你非常好。”   嬴政克制不住自己嘴角上翘,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   他喉头有些发紧的“嗯”了一声,低声承诺道:“朕日后施计,会将后果考虑得更加清楚。”   秦子楚微笑着点点头,嬴政觉得他们之间的麻烦应该算……结束了吧?   没想到相携回到房间后,秦子楚忽然开口:“听说赵国的缥公主还没走?”   嬴政面色一沉,心中道:你还挺惦记那个丫头?      第99章 自作孽      秦子楚看向嬴政明显沉下来的脸色,不由得笑了起来。   他带着点调侃的说:“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现在知道难受了?想想怎么解决她才好。”   嬴政不满的说:“一个女人罢了,你不喜欢、不想见到她,随便塞在那里把院子一缩,我就不信她有本事跑出来。赵国国主之妹身边带着探子,我们如何处置她都可以。”   秦子楚听到嬴政的冷哼不由得纳闷的说:“你说那个小姑娘身边有探子?”   嬴政脸色越见阴沉。   他拉着秦子楚的手在掌心把玩,沉声道:“你不信我说的话?!”   秦子楚摇摇头,眉心显出一道褶皱。   他迟疑的说:“就因为知道你说的肯定是真话,我才这么疑惑。缥公主看起来很冲动、没有算计,她昨天说一定要留在我大秦的时候,连郭开的脸色都变了,可见不是个有脑子的姑娘。这样人就算身边跟了一群探子,难道就能够有所作为了?我真理解不了赵王在想什么……”   秦子楚说着忍不住叹息:“廉颇将军为了守卫邯郸城,那么大岁数了还跟着前线的将士们一起忍饥挨饿。这样的将军都能被赵王逼死,我每一次看到从赵国传来的消息,都觉得赵王脑子和我们长得不一样——大概他脑袋里面坑特别多吧。”   嬴政听到秦子楚的话,终于可止不住的挂起了笑容。   他认真的解释:“今日赵王想要联姻,已经是他难得清醒了。”   “哦?此话怎讲?”秦子楚好奇的询问。   嬴政嘴角笑容不由得又扩大了几分。   他低声道:“你可知道当初我秦国大军与赵国僵持不下,赵王不得不将李牧从北方调回抵御我秦国大军,结果李牧连战连胜,一时之间秦军显出颓势,被打得缩在函谷关不得动弹。朕以前一直觉得若是李牧不死,赵国的结果如何实在难以预料,当时已经有了退意,打算先去对付其他国家。结果没想到派人随口散布的谣言,赵王竟然相信了,派人阵前斩杀了李牧。以致于我秦军长驱直入,彻底灭赵。”   秦子楚觉得他快被赵王的做法蠢哭了,脸上不由得挂起古怪的神情。   他摊开手掌说:“你真的该感激他,说不定他深深的仰慕你,时刻盼望你统一华夏九州,所以才会这么积极主动的配合。”   骤然被秦子楚调侃一声,嬴政瞪了他一眼,责备道:“这样的话你也能随口胡说。”   秦子楚收起脸上的笑意,严肃的说:“我听你的口吻似乎非常看好李牧,想不想将他弄到秦国来效力?”   嬴政看向秦子楚,连忙说:“你有办法?”   秦子楚笑了笑没说话。   他躺平身体枕在嬴政腿上,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感慨道:“确实很舒服啊,难怪你总往我腿上躺。”   嬴政顺手抽下秦子楚的发簪,手指在他浓密的黑发之间穿行,带着点痴迷的说:“子楚的头发真好,又柔又顺,乌黑柔亮。”   秦子楚抬手抓过一把自己的黑发,用发尾搔了搔嬴政的手背,轻笑着扯回话题道:“最能够成就一个人的是他的敌人。”   嬴政立刻了悟,若有所思的说:“你的意思是……?”   秦子楚闭上眼睛点点头,语调十分轻柔:“秦国强盛、秦军强势,所以久攻不下才会显得李牧用兵如神,否则他也不会现在被派往北方对抗匈奴,而是早就被赵王拉回到西南方向的战场上对付我们秦军了。日后用反间计会让赵王想要杀了李牧,但是现在对赵王而言,他很可能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将领,也许打仗很好,但还没到非他不可的地步。想要提前试试看反间计的效果吗?说不定李牧又是一个逃难到我大秦的范睢相国呢。”   嬴政摩挲着秦子楚的头皮,为他揉按着酒后略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他低声说:“子楚现在学会心狠了。”   秦子楚闭着眼睛扬起浅浅的笑意,手掌搭在嬴政手背上,含混的说:“本来也不是我大秦的将领,就算操作失误死了也不可惜,顶多算是提前干掉了对手而已。若是李牧真的活着过来了,我会给他高官厚禄,让他开开心心生活的。”   秦子楚声音越发含混沌,终于在嬴政舒服的按摩和酒劲儿双重攻击下,睡了过去。   嬴政抱着他放入被褥之中,手指留恋不已的描摹着秦子楚的五官。   他小心翼翼的将秦子楚手脚都塞回被窝里面,掖好被脚,自己转身离开。   秦子楚的想法非常奇妙,嬴政几乎瞬间发现了一个新的思路。   李牧的事情可以如此对待,那么其他国家出色的人才,他为何不能以此照搬做法,令他们被本国国主怀疑,无法生存,进而只能被秦国收用呢?   但向各国国主进谗言的人选和救济名人的人选绝不能够选择同一批,甚至不能让他们彼此认识。否则,事情极容易走漏风声,被这群聪明人看出端倪来。   嬴政嘴角的笑容扩大。   他知道这些事情可以慢慢谋划,因为他和子楚现在能够动用的力量太少了。   所幸,他和秦子楚有许多时间来完成这些事情。   嬴政清楚的知道他今生能够建立的功业会远远超过上一世,而这一切都因为有秦子楚的陪伴。   秦子楚让自己越来越清醒,心胸也越来越开阔,不再只将六国的人才当做敌人,而是把他们看做自己的臣民,尽力收服。   秦子楚醒过来的时间很晚,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他视线在房间唯一的亮光处看去,嬴政搬了张桌子,坐在离他很远的角落里面。   此时,嬴政正在皮革上奋笔疾书,不知道再写什么内容。   “阿正?”秦子楚轻柔的呼唤了一声。   嬴政立刻回过头,放下正在写的动作,大步走到他身边。   他直接将一双有力的手掌搭在秦子楚额头上力道充足的揉捏着:“你终于醒过来了。”   秦子楚舒服的哼了几声,低声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寅时六刻。大概是一路上太疲惫,你又饮酒的缘故,从昨日下午躺下,你睡到现在才醒过来。”嬴政体贴的回答着。   随即,嬴政拉起秦子楚,让他站起身,主动替他更换了衣衫,牵到桌案前。   嬴政将整张鞣制过的皮革递给秦子楚,指着上面的名字说:“你昨日醉酒后的话,让朕想到一个绝妙的办法。这些人都是六国之中出类拔萃的能人,对付李牧的办法可以一用再用,将他们全部都搜罗到我大秦麾下。”   秦子楚看着皮革上密密麻麻的人名,抬头对上了嬴政的眼睛。   嬴政眼中燃烧着炽烈的火焰,他激动道:“有了这些人,我们收拢六国的进程必定可以得到极大的提升,如虎添翼!”   秦子楚点点头,跟着说:“不光是统一华夏大地。打江山不易、守成更难,有了这些人才,对我们日后治理天下用处更大。”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发现了惊喜的笑意。   他们之间越发有默契了。   嬴政没忘记秦子楚说不喜欢孩子的话,压下心中涌动情愫,忽然起身执剑向屋外走去。   他口中说:“你再休息一会,朕去练剑。”   秦子楚一愣,心中疑惑的想:以嬴政这样得寸进尺的性子,眼前两人气氛正好,他不窝到我身边来伺机亲近,竟然说他打算出去练剑?   真是奇怪。   可秦子楚面对嬴政却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直接说:“你去吧,一会我们一同用饭。”   嬴政脚步顿了顿,鼻腔里有点闷闷的“嗯”一声,抬脚走了。   秦子楚却在他出门后,笑倒在了桌案上。   他心里想:嬴政这是傲娇了吗?   他竟然会故作矜持等着我开口把他留下!   真是,太可爱了。   嬴政心里确实有点闷闷的不舒坦,秦子楚主动对他表达亲近的时候太少了,给出的关怀看着与对待孩童没有多大分别。   这让嬴政十分疑惑,秦子楚到底有没有将他所说倾心于秦子楚的话放在心上?   可时时刻刻追问此事,既显得过于急迫,又会给秦子楚一种他自己并没有用心将秦子楚的要求放在心上的错觉。   因此,嬴政哪怕总想要向秦子楚询问这个问题的答案,可每次话到嘴边却都还是压下了心底的疑问。   这些疑惑压在嬴政心中,让他面对秦子楚的时候,态度越来越冲动急切。   嬴政几乎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年轻时候毫无耐性的时候。   嬴政猛然抽剑而出,抬手挥剑斩断了院中散落的桃花花瓣。   花瓣被锐利的剑锋劈开,湿润的花瓣黏在剑上,随着他的剑势而动,院子里行成一道香艳的微风。   宝剑被嬴政舞得虎虎生风,秦子楚在房间里觉得不过瘾,干脆缓步走出房间,带了一个软垫倚靠在柱子上,近距离欣赏着嬴政的英姿。   在嬴政一套剑舞结束的同时,他笑了起来。   嬴政回过头,霎时对上了秦子楚满含笑意和欣赏的眼神。   那不是一个看着令自己骄傲的孩子的眼神,而是一个欣赏男人的眼神。   嬴政手上一松,忽然将宝剑丢弃在地。   他大步走到秦子楚面前,一个飞扑将秦子楚仰面按倒在自己身下。   “秦子楚!”嬴政唤出每日在舌尖咀嚼的名字,紧紧抱住秦子楚的细腰。   秦子楚以为嬴政还在为了练剑前自己没挽留他而生闷气,好脾气的抬手环住嬴政脊背,一下接一下的摩挲。   他轻声说:“因为很喜欢看你舞剑,我早晨才没叫你停下来的。”   嬴政虽然猜出秦子楚误会了自己的举动,可他还是十分高兴,口中不由得说:“你若喜欢,朕可以每日为你舞剑。”   秦子楚淡淡的“嗯”了一声。   他抬手晃了晃嬴政亲手写满了人名的皮革:“你昨夜整宿都没睡吧。日后不能再如此了。”   “好。”嬴政毫不犹豫的回答。   他爽快的态度让秦子楚觉得十分没有成就感,可要求如此迅速的得到了满足,又让秦子楚很开心。   秦子楚心中自嘲:果然是人性本贱。   嬴政时间把握的极为准确,他和秦子楚出现在咸阳宫正殿的时候,郑国和韩非被当做价值连城的战俘带了上来。   秦子楚带着点新奇的看向韩非,眼中露出好奇的神色。   出现在大殿之上的是一个特别年轻的男人,他的五官有棱有角,一双眼睛清澈却又透出郁愤之情,鼻梁不算高,但是弧度不错,紧抿的嘴唇显示出此时略有些紧张和愤怒的心情。   简单的说,秦子楚看着韩非的模样,直接想到了一个现代称谓。   愤青。   秦子楚凝视的视线让韩非忍不住扭头看向他。   两人对视的时候,秦子楚自然的露出温柔的笑容,可韩非却执拗的转过脸,摆出了一副不愿与之相交的神色。   秦子楚心中道:我不是真金白银,确实不可能人见人爱,可韩非看起来实在是年轻的过分了。   秦王看着被士兵押着跪在地面上叩拜的郑国和韩非,漫不经心的说:“这就是子楚你要的两个人。你既然觉得他们有用,一会将他们带回去吧。”   “多谢国主惦记。”秦子楚感激的向秦王拱手。   秦王不当回事的摆摆手,平和的说:“去年你做的事情很好,虽然雨水不丰沛,可关中栽种的稻谷却没有减产。寡人知道你是个能办实事的孩子,好好使用这些人吧。”   话音未落,秦王忽然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他脸上憋成暗红的色泽,气势十足的冕服挂在他身上显得空荡荡的。   原本十分伟岸的英主,现在看起来竟然像个失去了水分而抽抽巴巴的苹果。   秦子楚心中一惊,“风烛残年”四个字浮现在他脑海之中。   嬴政赶紧抓住他的手掌,在上面写道:国主老病缠身。   秦王咳完,自己摆手笑了笑,压了一口水入喉,从容的说:“老了,身体不如壮年的时候了。你们下去吧。”   有了秦王的吩咐,秦子楚只能和嬴政一起退出正殿。   他们俩身后跟着秦子楚期待已久的韩非和郑国,可现在,秦子楚却对这两人没有丝毫兴致。   秦子楚的注意力全部被吊在秦王越来越衰弱的身体上了。   “国主身体竟然到了这般地步吗?”秦子楚担忧的回头看了看大殿。   嬴政却拉着他匆忙离开大殿,不准秦子楚多看一眼。   他压低声音说:“君主越是接近死亡的时候就越是厌恶他人窥探。太子这些日子整天围着国主转,已经被国主训斥许多回了。”   秦子楚惊讶的看向嬴政。   嬴政点点头,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朕当初也是如此厌恶窥探的视线。谁知到他们是关心朕的病情,还是盼着朕早点死,好从中获利呢。”   一丝疼痛忽然闪过秦子楚的心头。   他用力握紧嬴政的手掌,柔声道:“不会的。我盼着你好好的。”   “朕知道。”嬴政昂起头做出自信满满的模样。   可秦子楚分明看到了他发红的耳朵尖。      第100章 区别对待      秦子楚含笑的眼睛盯在嬴政身上,让他耳朵上的红晕渐渐退却。   很快嬴政已经整理好了心情,面对秦子楚的时候心中剩下的只是温暖和平静。   嬴政忽然上前,不顾众人在场,一把抱住秦子楚,将脸紧紧埋在秦子楚肩窝之中。   他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朕,一直隐瞒了一个秘密,未曾告诉你。”   秦子楚发现嬴政情绪似乎过于激动了。   他回抱着嬴政的身体,在他脊背上摩挲许久,终于说:“你愿意对我说真话,这很好。但咱们是不是找一个没人的地方慢慢说。你再抱下去,整个咸阳宫的人都该知道你是个爱撒娇的男孩了。”   嬴政面色不变,从鼻腔里面发出了低低的一声“嗯”。   他牵着秦子楚抬脚走回院落之中,把郑国和韩非丢给了守备们送去早已准备好的院落看管。   嬴政将秦子楚带到了已经凋零的桃花树下,眼神落在满地残红上,许久未曾发出一丁点声音。   秦子楚安静的站在他身侧,与嬴政并肩而立。   他眼神平静温和,完全不被嬴政浑身越来越强大压抑的气势所干扰。   嬴政忽然说:“异人他……是闻不了花香的。”   秦子楚听了这话,猛然瞪大双阳不敢置信的看向嬴政。   嬴政点点头,声音越发低沉。   他低声说:“朕当时就怀疑过了,后来一起洗澡的时候,故意把背对着朕的你按在桶壁上,也是为了确定这件事情——你的肩膀上没有一块褐色的胎记。”   秦子楚蹙起眉头,不明所以的说:“既然你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为何当初不说,反而将事情压到现在?”   嬴政呼出胸中的浊气,看着秦子楚的眼神慢慢盈满了笑意。   他向前走了几步,直到距离近的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才将额头顶在秦子楚的头上。   嬴政温柔的说:“朕心悦你,当然要你真正对朕有些感情,才能说出实情。否则没有最后一丁点血脉的牵扯,你岂不是要走的无影无踪,彻底把朕抛之脑后了。”   “可当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秦子楚得到嬴政肯定的回答后,脑子却越发混乱了。   “朕也不清楚,吕不韦和赵姬都死了,这件事情已经没办法继续查了。朕能够确定的也只是你并非异人而已。”嬴政摇了摇头,可眉宇之间却是一副轻松的神情。   他叹了一声道:“朕终于不必再独自守着这个秘密。如此一来,你再也不能用父亲的身份来对我说教了。”   秦子楚回想起嬴政明知道自己不是他生身父亲,却还眼睁睁看着自己一头热,甚至顶着父亲的身份对他说教和打屁股的事情,脸上一阵阵的发烧。   但他对自己的身体仍旧感到疑惑,低声说:“那我到底是谁?这似乎也不是我的身体——至少不是我二十六岁时候的模样。”   嬴政牵住秦子楚的手掌,平静的说:“管他是何人呢,能够承载你的灵魂是他的荣幸。此事已清,朕带你去见郑国吧。”   秦子楚红着脸点了点头,被嬴政主动拉扯着向外走。   一被揭穿了他的真实身份,秦子楚忽然觉得自己继续居住在咸阳宫中变得名不正言不顺起来,每一步路都走得小心翼翼。   嬴政看向秦子楚,笑意盎然的说:“朕还是第一次见你这般模样?”   “什么模样?”秦子楚微微一愣,   嬴政笑得云淡风轻,可出口的话却让秦子楚脸上温度再攀新高:“一脸娇羞。”   秦子楚咬牙切齿的说:“熊孩子,回去打屁股。”   嬴政凑到秦子楚耳边低声说:“你想在床上被朕打屁股?要是红成一片,朕可能看了不会心疼,反而更想要欺负你的。”   秦子楚被嬴政的下限彻底击败,带着一脸薄红抿唇不语,安安静静的跟着嬴政走出院落。   嬴政忽然说:“朕此事揭穿这件事情不光是为了点醒你对朕有其他感情了,还是因为你最近越来越把朕当个雏对待,朕只是第一次喜欢人,可并不是个生嫩的少年,你别忘记了。”   秦子楚看着嬴政恢复了沉稳的侧脸,无奈一笑,反手握住他的手掌,快走两步与嬴政平齐前行。   不管每次逗弄起来多么有趣,可一旦开始反击,嬴政果然还是一句话就能够打败他。   郑国和韩非被安置在一处布置得十分清雅舒适的小院之中,两人对坐在桌前面面相觑。   无论怎么样的折辱和困境他们都设想过了,可却没想到真正进入秦国境内之后,直接被五花大绑的送入了咸阳宫正殿。   随后没经历过一句拷问,直接扔给了秦王孙,然后又被秦王孙直接派人安排到了院子里面,好吃好喝好睡的供了起来。   “郑国先、先生,你说秦王孙这是什么意思?准备对我们礼贤下士,也、也不能将我们晾在这里啊!”韩非不解的说。   他是法家的集大成者,有着高贵的出身和一直遭受不公平对待的经历,这些更将他磨砺得对现实极为透彻。   秦王和秦王孙可能会做出的一系列举动,在没有被杀死的时候,韩非心中早早就有了设想。   可他千算万算,却始终没想到会是这么一副场景。   秦王孙到底要做什么?   在宫里好吃好喝又不提出需要的供养着他们有什么作用呢?   郑国看向韩非,摇摇头。   他对眼前的情况也是一头雾水。   两人相视苦笑,坐在院落之中竟然像是彻底被人忽略了,完全没人在乎他们在院子里面做什么。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心里反而越来越忐忑不安。   “这位子楚公子到底要做些什么?难道他们要把我们关在这个小院子里一辈子吗?可国主都已经被杀死了。”郑国紧张的抠着手指。   韩非听到郑国提起自己兄长,神色一僵,脸上血色褪去。   过了一会,他冷静下来,磕磕巴巴的低声说:“郑国先、先生不会有事的。我、我乃是韩国公子,若是要杀,也只会杀了我一人。”   郑国看向韩非苍白到毫无血色的面孔,忍不住安慰:“非公子过虑了,秦王和秦王孙既然一开始没有这么做,现在也应该不会如此的。”   韩非摇摇头,低声道:“我、我得到韩国的养育,虽然不、不能力挽狂澜,可也、也不会对秦王孙摇尾乞怜,期盼着能够独自苟且偷生。何况,秦国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我是、是非死不可的。”   话到此处,韩非与郑国两人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   韩非的话并没有错。   郑国是一个水利大师,无论韩国是否灭亡,秦国早就表示过对郑国的兴趣,只要郑国愿意表示出一丁点的臣服都会被秦王所喜。   他甚至不必臣服,只要老老实实的按照秦国的要求继续从事本职工作就足够了。   秦王不会可以为难郑国,甚至逼迫他去死。   可是韩非与郑国不同。   他是地道的韩国公子、姬氏血脉,一旦整个韩国的王室男嗣都被秦国处死,那么韩非立刻就会成为韩国复国的唯一希望。   他本人师从名士荀况,有名望的师兄弟遍天下,本身也具有极其强大的号召力。   无论以上两点之中的哪一点,都容易为他找来杀身之祸。   更糟糕的是,韩非其实是个十分固执的人,他并不懂得摧眉折腰。   为了生存而放弃尊严和坚持这样的事情,韩非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   因此,韩非才会落得在韩国时候为韩王所厌恶,落到了秦国又成了时时刻刻需要为了自己性命担忧的可怜人。   郑国和韩非两人忐忑不安的坐在院落之中,直到午后炽烈的阳光转变成了温暖的橘色夕阳,秦子楚和嬴政才联袂而来。   韩非张了张嘴,忍不住想要嘲讽他们的姗姗来迟。   可想到自己的处境,他抿了抿嘴唇,沉默下来。   “让二位久等了。”秦子楚微笑向两人拱手,直接坐在他们对面。   一群宫装美人立刻跟随秦子楚走进院中,将原本有些破败的院落飞快整理成了能够暂住的居所。   “子楚公子要郑国做什么事情,不妨直说吧。”郑国看着院落里的衣香鬓影,还有什么不明白。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秦子楚对他有所图谋,而所图谋的事情,对郑国而言也只能是他修建水渠的这一手看家绝活了。   秦子楚并没有立刻回答郑国的问题。   他起身在院落之中晃了一圈,轻声吩咐:“前院没有大树,夏日阳光炽烈,记得移栽一棵过来。郑国先生和非公子都是韩国人,摆设的起器具记得更换成韩国样式的,别让他们觉得陌生了。”   细心的交代完这些吩咐,秦子楚才走回整过对面坐好。   他温和的说:“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子楚此番过来见郑国先生,是希望先生能够为我大秦关中千里沃土修建水渠,贯通东西,解无水之疾。从此以后让百姓安居乐业、衣食富足。”   郑国忍不住瞥了韩非一眼。   随即,他咬着嘴唇低下头,一声不吭,摆出了一副消极的态度面对秦子楚的邀请。   秦子楚并不为了郑国的态度生气。   他仍旧温和的说:“郑国先生的才能,子楚早有耳闻。子楚一直恨不能早日见到先生。因此,子楚明知道若是将你从韩国讨要到我秦国后,你很可能借着修建水渠的机会,故意浪费人力,仍旧异常坚持的不要金银珠玉而选择了先生。在子楚心里,郑国先生的才能是千金难比的。秦国是灭了韩国,可历史上被其灭亡的国家成百上千,韩国既不是第一个,也永远不会是最后一个。国家兴衰是不可避免的,但若是您能够在关中腹地修建一条举世闻名、造福千秋的水渠,改变百姓无水耕田的窘境,那么先生的功绩将会永世流传——恕子楚直言,子楚不觉得韩王这样昏庸无能的君主值得先生为其埋没了一身才华。”   “良禽择木而栖。”秦子楚说着,用一股带着忧郁和遗憾的口吻继续道,“若是先生愿意主持修建关中腹地的水渠,这条水渠从建成之日起,将会冠上先生的名字。”   秦子楚话落,郑国猛然抬起头。   他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秦子楚,想要从他脸上找到说谎的痕迹。   可秦子楚仍旧保持着一派温和有礼的模样,坦荡的任由郑国观看,似乎一丁点都不在乎他的冒犯。   “……子楚公子,刚刚所说的话当真?”郑国的声音透出明显的颤音。   显然,能够修建一条以自己姓名命名的水渠流传千古这个提议,让郑国心动了。   秦子楚轻轻一笑,温和道:“字字属实,子楚口中绝没有一句虚言。”   郑国顾及的看向身边的韩非,迟疑的说:“请子楚公子容我考虑写时日。”   秦子楚轻笑道:“春耕此时已经开始了,等到夏末麦子收割的时候,请郑国先生一定要将你的答案告诉子楚。”   秦子楚说完要对郑国说的话,视线落在了一直安静的听着他们对话的韩非身上。   秦子楚脸上露出一抹羡慕的笑容。   他跪在韩非面前,直接向韩非叩首,开口道:“子楚一直仰慕荀卿的人品才华,可惜子楚当初在赵国为质,未能有幸见到前往秦国的荀况先生真容。为了表示对荀况先生的尊敬,此番非公子既然来到我大秦,子楚不会太过限制非公子的行动,非公子一切自便。”   语毕,不等韩非回话,秦子楚已经带着未发一言的嬴政转身离开小院。   嬴政不解的说:“子楚明明更欣赏韩非,你为什么却摆出了一副陌生的面貌对待他呢?”   秦子楚神秘的笑了笑,低声说:“我这是在准备熬鹰,让他主动亲近我呢。”      第101章 秋毫无犯      韩非心里对子楚公子的话是不信的。   他现在还居住在深宫内院,别说身体尚未受到什么伤害,哪怕进行过处理之后不怕冲撞了后宫的美人,身为韩国公子,谁又敢让他乱走呢?   但是韩非心中的这个疑惑很快被秦子楚亲手消灭了。   “非公子,走吧,难道你还想继续赖在这里吗?这可不是男人该住的地方。”一名内侍目含讥讽的在韩非耳边絮絮叨叨的说着话,不客气的将他携带不多的行李直接团成一团,塞进箱子里面。   今日,他们就要移除咸阳宫,前往壅宫别馆了。   韩非瞥了内侍一眼,根本不愿与之对话。   他很清楚为什么有了子楚公子的吩咐,内侍还敢对他呼喝不止。   这群内侍都觉得他有口吃,所以,脑子蠢笨不堪,用看着猪牛一般等待宰杀牲畜的态度看着他。   如此这般,又怎么会有丝毫的尊敬。   韩非动作轻柔珍惜的一卷卷将带来秦国的书简收起,没有了高贵的身份之后,书籍成了他最后的伙伴。   这几日孤单的生活让韩非越发兴起了著书立传的想法。   他抬眼望向明明春意盎然却显得空寂不已的院落,嘴角自嘲的勾起笑容。   “良禽择木而栖”真是一句可怕的魔咒。   哪怕郑国先生对韩国的感情异常深刻,也抵挡不住一个男人对自身事业的疯狂追求。   对郑国先生而言,能够留下一条名传千古、造福千秋的水渠,才是他毕生所求吧。   韩国疲弱,现如今都已经亡国了,韩非觉得自己凭什么要求郑国先生死守着过去,给韩国陪葬?   想通这一点,韩非主动走向院落之中另一面的房间——郑国先生已经将自己关起来,十来天没有见人了。   “哐当——!”的一声,郑国从不离身的度量衡砸在了地面上。   他瞪大双眼看着出现在自己房间之中的韩非,脸上渐渐蒙上了愧疚之色,忍不住侧身遮住桌面上平铺开的皮革。   两人同时沉默了许久,郑国才低低的唤了一声:“……非公子?”   韩非和郑国同住一个院落,郑国这里有什么风吹草动其实是瞒不过韩非的。   他知道这些日子,内侍们按照秦王孙的吩咐接连不断送入郑国房间之中的地图和各种测量、绘图的工具。   以郑国先生对兴修水利事业的钟爱,会有什么结果,韩非也考虑到了。   但想到了和亲眼所见毕竟有着巨大的差距。   看到郑国这般遮掩的举动,韩非的喉结上下滚动,想要说的话猛然卡住了。   一股愤懑的情绪充塞在了他胸口,顶得韩非只能张口不停的大口呼吸,排解这股压抑的情绪。   “非公子,郑国……郑国无耻,请你责骂我吧。”郑国人一下子跪在了韩非面前,不停磕头。   他人到了中年,因为常年在外主持修建工作,脸上布满了风霜之色。   可眼下,郑国看着却像是个做错了事情愧疚不已的孩童,黝黑的脸皮涨得通红,将他粗糙的脸上衬出了无法言说的苦恼。   韩非僵硬的扯动着嘴角的肌肉,强行把他考虑好的话说出口。   “郑国、国先生,你去为秦王孙做、做事吧。不、不必和我一样,给韩国陪葬。”韩非丢下这句话,转身落荒而逃。   韩非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一条丧家之犬,除了他们这些韩国的王公贵族之外,整个天下的人都对韩国再也没有了留恋之情。   郑国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韩非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他猛然用力在地面上不断磕着响头,脸上涕泪横流。   亡国之痛,谁人敢忘?   可偏偏秦王孙子楚公子提出的条件让人根本无法拒绝,至少,郑国清楚自己无法拒绝这么诱人的条件。   “子楚公子,国主请你进去。”内侍轻声细语。   这些日子国主也来越衰老,每日精力不济,可偏偏性情却也越来越暴躁了。   一旦被国主听到丁点不顺耳的声音,动辄就要被打骂,在正殿中伺候的奴婢已经换了好几茬,他可一丁点声响都不敢发出。   秦子楚听过嬴政的叮嘱后,对秦王现在的状态有了大致了解。   许多老人上了年纪之后都会无端入睡,又在看似进入浅眠之后骤然惊醒。   可偏偏在这个年龄段,老人们的思维也比年轻时候慢了许多,根本反应不过来眼前出现的声响到底是谁发出来的,极容易因此发怒。   秦王虽然年老了,可他仍旧是一国之君,说出的话谁敢不从。   因此,这群内侍可不就纷纷遭殃了。   秦子楚刻意放重了脚下迈步的声音。   他刚刚跨进正殿,就直接跪在地面上,拖长了声音道:“子楚拜见国主。”   秦王在秦子楚走进大殿之中,就已经被沉重的脚步声吵醒。   等到秦子楚语调温柔又缓慢的说完话,叩拜在他面前的时候,秦王原本有些昏沉的脑子已经彻底清醒了。   秦王笑呵呵的招手道:“子楚你来了。哦,不是说有事情要来跟寡人说吗?来来来,到寡人身边坐着,我们慢慢聊。”   秦子楚这才起身,缓步走到秦王身边坐定。   他将语调调整得极为温柔和缓,可开口的声音故意放大了不少:“国主,子楚此番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哦?何事,你说吧。”秦王抚平刚刚睡着时候压出褶皱的广袖,慈爱的看向秦子楚。   自己越来越衰老的事情,秦王当然有所察觉。   毕竟他的眼睛视物昏花,耳朵也渐渐背了,听不清楚声响。   没有一个人乐于见到自己逐步走向死亡,可身为长者,秦王又不得不为了嫡孙的体贴而感到开怀。   因此,秦王对待秦子楚的态度十分温和可亲,与之对谈的时候总是不由自主留露出慈爱的味道。   秦子楚柔和一笑,低声道:“韩国刚刚被我大秦所灭,当地的平民心怀故土本事寻常事情。子楚不想为此对他们多做苛责,等到过些年,他们明白了身为我大秦之人能够再无兵患的忧虑,自然就会回转心意了。因此,想向国主请求对这些刚刚归顺我大秦的子民释放一些仁爱,平等的对待他们,不要任由驻守再次的侵扰,肆意劫掠。”   说到此处,秦子楚抬起眼睛看向秦王。   他认真的说:“他们都不再是韩国的遗民,而是我大秦三川郡的百姓。这些百姓为我大秦交税服役,他们有资格同样享受军队的保护,而不是被不断侵扰,将怨恨越积越多。”   秦王并不把此事当做一件大事。   他摆摆手,随意说:“子楚你太小心了。这群人当初被攻打的时候连抵抗都不敢,现在就算劫掠他们,他们又敢如何?我大秦的军队强大、能征善战才是立国的根本。”   秦子楚轻叹了一声,露出忧虑不已的神色。   他柔声道:“子楚曾闻齐湣王趁着燕国内乱的时候攻占燕国,可占领燕国之后,杀其父兄,累其子弟,毁其宗庙,迁其重器,最终导致了燕地居民的反感和敌视,爆发了大规模叛乱,逼得齐军不得不仓惶逃回自己的国土。前车之鉴未远,子楚请求国主三思。”   秦王闻言一愣,随即失笑道:“好,子楚所言有理。你想怎么做呢?”   “子楚觉得,入城后,限制士兵的行为,令其不得肆意劫掠平民。”秦子楚话到一半,顿了顿。   他过来找秦王商谈此事,心中其实非常忐忑。   这个年代打了胜仗之后,随意抢劫其实是常规事宜,哪怕武安君这样出众的将领也不能够免俗。   但历史的经验清晰的告诉秦子楚,只有进入城市之后秋毫无犯,才最容易得到平民的拥护,也会让那些迟疑是否应该抵抗的城市轻易动摇,对秦军打开城门。   这对秦军日后敲开全部剩余五国的大门有极大帮助。   秦王听到秦子楚的话,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低声道:“然后,你打算如何犒赏士兵呢?”   秦王这个人一向很直接,若是没兴趣,绝不会勉强自己继续听下去。   秦子楚听到秦王如是说,忍不住露出一个笑脸。   他快速回答:“攻打的城市一定会有府库,将其封存,统计金银珠宝的数量之后,将其作为对战士们的封赏。虽然这样对国家而言暂时没有好处,可良田千里,这才是真正具有价值的,远非摆在眼前的利益可以比拟,国家日后总会得到许多税收。”   秦王点点头,赞赏的说:“想法不错,但是太粗糙了。你去和范睢、彰黎好好商讨此事,过些日子确定了具体做法,确定之后,再来对寡人详说。”   秦子楚原本也没指望自己随口一声,秦王立刻就答应了。   眼前的成果对他而言,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秦子楚高兴的叩首道:“多谢国主,子楚这就去找范睢相国和彰黎先生。他们都是积年老臣,更懂得其中的门道。”   秦王“嗯”了一声,闭目养神了一会之后,继续说:“把白起也叫上吧。”   “是。”秦子楚恭敬的应下秦王的要求,眼见秦王又要睡着了,自己轻手轻脚的转身离去。   可没等他走出正殿大门,本该沉沉睡去的秦王忽然开口道:“子楚,被灭国的非公子,你打算如何处置?”   秦子楚听到这话笑了笑,低声说:“韩非虽然已经灭国,但他才学很出众,而且,我想依靠他引来一个人,为我做老师。”      第102章 胡思乱想      秦王打了个哈欠,好奇的说:“引一个人来?子楚说的该不会是荀况吧?”   秦子楚温和的笑了笑:“是啊,正是此人。”   “寡人当初未曾用此人,子楚怎么会对他感兴趣?”秦王听到秦子楚确定的答案,显得十分好奇。   秦子楚轻笑了一声,用充满仰慕和憧憬的神色看着秦王。   他口中道:“国主未曾用荀卿,是因为他当时所说的内容,我大秦用不到。商君制定下来的国策已经足够令我大秦逐步强盛起来。可现在眼看着我大秦已经有了吞并九州的气概和能力,那么以仁爱和教化为核心的儒家思想来改变这些融入我大秦国土的臣民,未尝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子楚并非一心向儒,而是觉得儒学适合,所以顺手截取需要的部分。”   秦子楚话中的意思很明确。   当初秦王不用荀况,既不是秦王不好,也不是荀况的错误。   一切原因都是荀况所说的内容比起秦国国情提前了,所以秦王虽然赏识荀况,仍旧没有因为个人的欣赏就擅自打乱秦国发展的节奏而去任用他。   秦王是明君,而荀况是有才华的贤士。   秦子楚这番话说得太好听,哪怕秦王听出了其中特意的追捧之意,仍旧高兴得哈哈大笑。   他单手撑在桌面上,手指冲着秦子楚点了点,乐不可支的说:“子楚啊子楚,你这么哄着寡人一个老头子。呵呵,也好,你出的注意一直都不错。既然如此,寡人这一次也信你的话。若是荀卿真的来到我大秦,寡人必定将其奉为上卿。”   “多谢国主厚爱。”秦子楚感激的对秦王叩拜一番。   秦王不再多言,直接说:“行了,去做你的事情吧。关中腹地修建水渠的事情,你还要多上心。”   秦子楚轻声道:“子楚一定尽力。”   随即,秦子楚走出正殿。   可这个时候,他却骤然和数月未曾见过的太子柱迎面相逢。   秦子楚立刻看到太子柱阴沉下来的脸色。   他毫不迟疑的跪在地面上,以殿内秦王绝对能够听清楚的声音,高声大呼:“子楚拜见太子。”   太子柱站在秦子楚面前冷哼一声,沉声道:“既然赵国的缥公主主动留了下来,你为何还不曾与她同住?”   秦子楚嫡子都有了,哪有正常父亲会去管自己儿子是不是要睡敌对国家的女人?   太子柱这番话一出口,秦子楚真的觉得他已经快疯了。   但幸好,太子柱不明白的事情,秦王一定懂得其中问题所在。   因此,秦子楚跪在面上俯身不起,用沉默来抵抗太子柱的质问。   “你这个不孝子,你自己说是不是因为你……?”秦子楚的沉默显然惹怒了太子柱,他怒气冲冲的爆喝了起来。   太子柱虽然不是一个聪明人,可他并没有傻到极点。   华阳夫人对待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太子柱很清楚。   这些年来华阳夫人越来越敷衍的态度让他十分恐慌,害怕华阳夫人心里真的喜欢上了年轻英俊的秦子楚,而再也没有他这个越来越衰老无力的丈夫了——华阳夫人和秦子楚毕竟不是亲生母子。   所以,太子柱一反前些年四处宠幸美人的做法,反而整日整日围着华阳夫人转悠。   可这也只能是太子柱一头热。   华阳夫人爱到极致的时候在太子柱面前异常卑微,不爱他的时候也同样决绝。   任凭太子柱怎么专心诱哄,冷了心的华阳夫人都只能虚假的回应他。   担惊受怕了一年多,太子柱本就被女人消磨得十分严重的身体越发不中用了,性格也逐渐朝着阴沉多疑发展,总觉得没人将他看在眼里。   秦子楚的沉默正好打在了太子柱多疑的心里,让他立刻对自己充满了敌视。   可惜,不等太子柱继续训斥秦子楚,原本还觉得十分困倦的秦王听到门外的吵闹声后,彻底不困了!   他用比太子柱更大的声音怒吼道:“孽子,进来,你又在闹腾什么?难道就不能让寡人安安稳稳的休息一会吗?”   太子脸上阴沉骤然褪去,变成了惶惶不安。   他哆嗦着脚步向正殿中走去,离去前还不忘记狠狠的瞪了秦子楚一眼。   简直是无妄之灾。   秦子楚苦笑一下,继续向宫外走去。   嬴政曾经提起过太子柱的转变,可秦子楚一直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太子柱毕竟从来未曾摸到过权柄,秦子楚觉得一直厮混在后院的脂粉堆之中的男人没有什么可怕的。   可今日一见,秦子楚终于开始正视这个现实了。   太子柱的变化实在是让人心惊。   他原本闪烁着温情的眼神现在变得浑浊不堪,垂挂下来的眼带配合着时时飞出阴狠光芒的神情,让人背后汗毛直立。   太子柱是真的认为自己和华阳夫人有染,恨不得他去死。   秦子楚觉得自己的想法荒谬级了,可眼前的情况却让知道无论结果多么荒谬,都是真实的。   他走出咸阳宫,终于有喘过一口气来的感觉,脸上不由得带出了痕迹。   “你这是怎么了?”嬴政一眼看出秦子楚的情绪有些低落,不由得立刻开口询问。   秦子楚登上马背,依靠着嬴政坐正身体。   当怀中抱紧嬴政挺直的腰板,他终于有缓过来的感觉。   秦子楚低声将刚刚遇到太子柱的事情说出口,忍不住感叹道:“没想到才一年多的时间,他竟然改变了这么多。”   嬴政不当一回事的回道:“国主命不久矣,朕不会让对你有威胁的人活到掌控你我生杀大权的时候。”   秦子楚心中一惊,脱口而出:“你要杀了他?”   嬴政回首瞥了秦子楚一眼,平静的说:“是他要杀了你,朕先下手为强而已。”   “可这安全吗?”秦子楚有些忧虑的说。   秦子楚几年前就别秦王逼着亲手杀死过吕不韦,因此,现在提起杀掉太子柱的时候,秦子楚并没有太对的抵触。   可他却为了刺杀失败可能造成的后果而感到困扰。   太子柱存在是他们接掌秦国天下的基础,所以,在秦国老去之前,太子柱绝对不能死,之后更不能让太子柱发现他们其实要杀死他来为自己登基铺平道路。   只有这样才能够一击得胜。   嬴政笑了笑,侧脸凑到秦子楚颊边低声道:“由他最爱的女人亲自动手,一定能够成功的。”   说着嬴政露出有些古怪的笑容,带着点调侃的说:“原本,太子也没有坐国主之位的命运。国主在我十岁那年春天过世,按照我大秦的风俗,秋收之后,才可以举行登基大典,而太子刚刚坐上王位三天就过世了。哪怕朕不下手对付他,他也命不久矣,如此计划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   秦子楚听了这话总算是放下心来。   两人共乘一骑,向壅宫别馆飞驰而去。   嬴政低声道:“子楚不晕了吗?”   秦子楚想到现代的名车,再看身下千金难买的神驹,忍不住笑着说:“坐宝马当然不好意思继续晕了。”   他们身后拖着长长一串护卫和行李,连韩非和郑国都在其中。   郑国仍旧心心念念关中地图上纵横交错的河流,秦子楚干脆体贴的让他独自乘坐一架马车,能够安静的思考。   至于不肯出力的韩非就没有了这样的待遇。   他不得不和其他门客一起挤在另一架马车之中,耳中灌满了他们的高谈阔论。   “子楚公子真是仁慈无比,听说他竟然保下了韩国那个口吃的非公子性命,让他随咱们一起住进壅宫别馆呢。”   一名面相有些刻薄的门客不客气的打断了面前男人的话。   他高声讽刺道:“韩国的非公子?这世上哪里还有韩国!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罢了。”   “哈哈哈,不但是丧家之犬,那个韩非还是一面吃着子楚公子递给他的肉骨头,一面不肯低头的傻狗!没有子楚公子护着,他以为自己能够活到现在吗?”第三名门客跟着开口。   他露出一副“我说秘密给你们听”的神情,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开口:“你们听说了没有,韩国国主连同他的十三个儿子当日就被斩杀在新郑城外。韩国的王室男性子嗣全部都要被杀死或者去势的,结果子楚公子特意向国主恳求,国主才下令,让前线的将军把那个韩非完好无损的送到咸阳城中。”   刻薄的门客不屑的哼了一声,嘲讽道:“这算是什么秘闻,大家都在猜测子楚公子是不是与韩非有旧,不过……”   刻薄门客说着露出猥琐的神色高高挑起眉毛。   他嘲讽的笑道:“你们大概不知道吧?现在领着护队的秦初小将当初是魏国国主的龙阳君,他被送给子楚公子,服侍舒坦了公子才有了今天的作为。听说韩非的相貌是顶尖的,哎,你们说——?”   几名门客瞬间都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跟着“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但最初引起话头的门客却语气迟疑的说:“可是韩非有口吃的毛病啊,子楚公子就算要男宠,也用不着这样的人来辱没自己——公子相貌有多出众,你们又不是没见过。”   “……这也是。”被他一说,之前还不断把话题越来越扯到下限的几人住了口。   韩非坐在一旁沉默不语,他衣袖下的手掌已经紧握成拳。   现实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难以令人接受——子楚公子到底为什么要留下没有任何成就的他?   嬴政感觉到秦子楚一路上的好心情。   他忍不住出声询问:“什么让你这么开心?”   秦子楚笑着说:“我想有我刻意招待,韩非一路上肯定在胡思乱想。”      第103章 你往哪摸      嬴政第二次从秦子楚口中听到他兴致勃勃的提起韩非。   秦子楚的反应让嬴政略有些不开心,听到他的回答,嬴政抿紧嘴唇不愿多说。   可秦子楚未曾发现嬴政脸色的改变。   他轻笑着说:“我故意让内侍把韩非丢进说话最刻薄的莫非先生、卓鑫、韩江三人车中去了,一想到他们几个可能会开口闲聊的话,我都能想出来韩非现在的脸色到底有多难看。”   嬴政忍不住皱起眉头,不解的说:“你既然欣赏韩非,为何偏偏要折辱他?”   秦子楚笑了一声:“我欣赏一个人的才能,并不代表我喜欢这个人的性格。韩非相貌如何你也见过了,难道你觉得他是个容易沟通的人吗?韩非看起来就有满腹抱怨的模样对不对?这种人不让他知道自己还能够更加倒霉,他就永远都不知道收敛。棱角太突出的人,都不会活得太久。我现在就是故意在消磨韩非的志气,等他不再每次对着我都昂首挺胸,一副天下皆醉他独醒模样的时候,我就可以用他了。”   秦子楚微微收紧环抱在嬴政腰间的手掌,将头枕在他的肩膀上,低声说:“我总觉得自己心肠好像越来越冷硬了,根本不想为了陌生人多花一丁点心思。”   嬴政腾出一只手搭在秦子楚手背上,两人手指很快交缠在一起。   他心中道:这样才最好,你对朕一个人温存就足够了。   过了一会,嬴政故意转移话题道:“马鞍坐起来还舒服吗?朕让人修改了很多次,固定的还不够稳当,但是舒适度勉强能接受。”   秦子楚闷闷的“嗯”了一声。   他连眼神都没睁开,整个人仍旧赖在嬴政背后,懒洋洋的说:“还挺不错的,可你不觉得我们两人同乘,马鞍显得有点短了么?”   说着话,秦子楚向前顶了顶跨,身下磨蹭在嬴政后臀上,让嬴政身体猛然一僵。   “呵呵呵。”秦子楚低笑一声,睁开了眼睛。   他故意将温暖湿润的呼吸喷在嬴政颈侧,用充满了微妙停顿的语调说:“怎么了?怕我么?六岁多的小娃娃。”   嬴政冷哼了一声,抽出与秦子楚相连的手掌,压在自己高挺的鼻梁上。   过了好一会,他才说:“朕让你得意几年。”   日后再慢慢收拾你。   秦子楚发出浅浅的笑声,老实的收回手,用双臂抱进嬴政腰际,低声说:“我有点不舒服,让我闭眼靠一会。”   他话音未落,嬴政已经挪了挪身体,将背脊挺直,让秦子楚能够舒服的靠在自己肩背上,不必因为身高差距而难受。   秦子楚看着嬴政尚显稚嫩的侧脸,心中一阵感动。   有多少人能够关心他到如此细致的程度?   之前被他怀疑、闪躲,认为是个冷血无情暴君的男人,却做到了。   “阿正,你真好。”秦子楚枕在嬴政肩膀上,忍不住向前挪了挪,将两片薄薄的嘴唇印在他脖颈上。   轻柔的接触一碰即分,他立刻感觉到怀中身高和自己相差无几的身躯狠狠抖了一下。   秦子楚愉快的闭上眼睛。   当他再醒过来的已经已经夕阳西下,自己安稳的躺在被褥之中,嬴政早已经跑得没了踪影,而院落里面不停传来剑舞时候的劈砍声。   “……又在败火了?”秦子楚忍不住咬着嘴唇低笑出声。   他推开被褥起身,接过守在房中的荷递来的外袍披在身上,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口,向外看去。   自从嬴政说破了心思,每每秦子楚与他些微亲密的接触之后,嬴政总会跑到院子里面练剑。   若说秦子楚一开始没不明白嬴政为什么这么做,几次之后,他也彻底了解了。   秦子楚只是觉得奇怪,嬴政的身体才六岁出头,他哪里来的这么大的火气?   ……阳气未免太旺盛了一点吧?   难道男孩子都这这样么?   秦子楚心中疑惑的想到,他忍不住回想着自己小时候的情形,不由得摇摇头。   他认真的思索了好久之后,才失笑道:我在想什么啊。   自己这个年纪的时候根本还在为了下一顿妈妈能不能让我多吃一块红烧肉而烦恼,怎么会想到近乎天方夜谭的感情问题。   “你醒过来了。外袍怎么不系好,夜晚风大,会冻着的。”嬴政将宝剑收回腰间,冷着脸几步走回到秦子楚身边。   不等他开口,一连串的责备已经落到了秦子楚头上。   嬴政垂下眼,伸手扯过外袍上的绳结,紧紧将它们结在一起。   秦子楚静静的看着嬴政的一举一动没有作声。   等他为自己拢好了外袍,秦子楚才伸手牵住嬴政快要离开的手掌,笑着说:“我不想穿着厚重的外袍,你说该怎么办呢?”   嬴政觉得秦子楚似乎在故意为难自己,可他皱了皱眉头之后,还是拉着秦子楚转身向屋内走去。   “那就不要去屋外了,虽然快到入夏时分,可晚上还有些凉。”嬴政难得有些絮叨的说。   秦子楚停在他身后,在嬴政停住声音之后,忽然说:“你出汗了,我们去洗澡吧。”   惊讶的神色从嬴政脸上一闪而逝。   他望着秦子楚,纳闷的说:“朕早晨已经沐浴过一次了,你怎么又让朕沐浴,汗味很大么?”   秦子楚没做任何解释,有些专横的说:“我只问你去不去?”   “……去。”嬴政叹了一口气,十分认命的回答。   秦子楚提出的要求,他几乎没有不同意的时候。   听到主人们的吩咐,荷立刻将秦子楚要和嬴政一起沐浴的命令传达下去。   不到一刻钟后,两人已经光溜溜的面对面坐在了浴桶之中。   嬴政凝视着今晚的秦子楚,觉得他身上似乎有什么地方与往日不同了。   秦子楚一双会说话似的明眸之中忽然闪出笑意,温水中的手掌抓住嬴政带着薄茧的手指,拉着他放在自己腰侧。   他动了动腿,闭上眼睛舒展开四肢倚靠在桶壁上,低声说:“马背上的时候,你是不是想要碰我?”   嬴政贴在秦子楚腰间的手指忍不住微微一动,从他细瘦的腰间摩擦而过。   但几乎是瞬间,他停住了动作,视线落在秦子楚因为闭着眼睛而神色不明的脸上。   “子楚为什么忽然说这样的话?”嬴政简直不能相信他的耳朵。   秦子楚平日里一直十分严苛的克制着自己对他的亲近,像今日这样的情形根本不可能发生。   秦子楚仍旧闭着眼睛,抬手顺着嬴政虽然有一层肌肉却仍旧十分单薄的胸膛攀在他背上。   他拱了拱身子,对着嬴政的耳朵轻声道:“每次和我接触之后,你都要跑去练剑——小小年纪火气就这么旺盛,你想不想用正确点的方式排解一二?”   话到此处,根本不必再多说。   嬴政马上了悟了秦子楚的意思!   秦子楚分明是说自己浑身凝聚的火气,正是因为触碰不到秦子楚,而越积越高,偶尔一次碰触就能够点燃他浑身上下的烈火,让他自制力全失。   嬴政双手立刻紧紧环抱住秦子楚劲瘦的腰,手掌贴在因为温水浸泡而更显滑腻的肌肤上。   他顺着秦子楚的后腰向上轻移,一寸寸感受着往日根本没机会接触的隐秘部位。   一股热流猛然涌出嬴政鼻腔。   他捂住鼻子转过头越过桶壁,“滴答——滴答——”的声响过来,几滴浓艳的鲜血在地面的晕开。   秦子楚非但没有上前帮嬴政擦鼻子,反而坐在原地笑得停不下来。   “哈哈哈,竟然、竟然真的是这样!”秦子楚身上一颤一颤。   嬴政随手抓来一块干净的细布压住鼻子,转过头狠狠瞪向秦子楚,让秦子楚好不容易歇止的笑声再次放大。   秦子楚凑到嬴政面前,温柔的说:“血流出来,有没有觉得心头火热的感觉消失了很多?好了,我不笑你了,把对侧的手臂举高,这样能快一点止……”   秦子楚欢快的声音猛然顿住,“嘭!”的一声被嬴政推着向后狠狠压在桶壁上。   少年脸上仍旧带着丝丝缕缕的血迹,他果然高高举起了对侧的手臂,可抬手却将秦子楚双手捏在一起,用力按在他头顶不得动弹。   嬴政挤进秦子楚曲起两条腿之间的空隙,空闲的手掌不客气压在他胸口。   他眼神像一只饥饿的野狼般闪烁着无尽渴望的光芒,直直盯入秦子楚眼中,手掌顺着温暖光泽的身体上下游动。   “既然你愿意让朕碰触到渴盼依旧的梦境,那朕就不客气的消受了。”嬴政张开嘴,猛然咬在秦子楚心尖搏动处,舌头碾压着微微隆起的皮肤。   疼痛混着细微的痒从皮肤直插胸口,秦子楚从鼻腔只重发出细弱的哼声。   “阿正,轻一点。”他被迫保持着难受的姿势,已经分不清楚自己只是胸口被他叼住,还是整个人化身成了猎物都被嬴政含在口中。   嬴政放开口,舌头来回扫着齿痕边缘,低声威胁道:“下次不准再这么玩了。”   语毕,他手掌绕到秦子楚身后,用力掐了掐圆丘。   秦子楚脸色一变,不禁惊呼:“嬴政,你往哪摸?!”      第104章 低估你了      “你说我往那里摸?”嬴政冷笑一声。   他推着秦子楚身下整个悬空后,手上猛然用力“啪——啪——啪——!”打在他屁股上。   他生气的说:“还敢不敢闹腾了?还说朕六岁多?朕看你也不差!”   秦子楚几乎快要忍不住尖叫出声了——嬴政的手劲未免太大,这才几下,他就被抽的火辣辣的疼。   “嬴政,别闹。”秦子楚抖着声音开口。   他出声的瞬间,嬴政停下了动作,手掌包裹住秦子楚的身后轻轻揉着,低声道:“很疼?”   “……除了疼,还很羞耻。”秦子楚尴尬的动了动身体,身前彻底和嬴政蹭在了一起。   这一次不等嬴政开口,秦子楚已经急匆匆的说:“我现在真的不是故意的!”   嬴政意味不明的“哦”了一声,手掌摩挲的动作已经从他身后蹭到了前面,脸颊枕在秦子楚心口骤然安静下来。   “碰触你再多,朕也不会消火气的。下次别再这么闹了。”嬴政说话的声音很轻柔,让确实只是故意跟他胡闹的秦子楚脸色发红。   他展开手臂抱住嬴政,轻轻的摩挲着他的脊背,主动转变了话题道:“阿正这一次怎么跟着我跑出来了?国主那里许多事情不是离不开你么?”   嬴政在秦子楚胸口蹭了蹭,带着点笑意的说:“国主原本确实很喜欢我,可我成长的似乎太快了一点,而他没多久好活了——对比之下,他看我并不舒服。这几年,朕还是离得远一点更好。太子的前鉴不远,朕才不会上杆子表现自己对王位有多么势在必得。更何况接连不断的征伐早就耗空了国家积蓄,这几年我大秦没有打大战的本事,国主面前摆着的也不过是些春耕、秋耕、旱灾、洪涝的常规事宜。跟着你,朕一样能够接触到这样的事情,不是非国主身边不可。”   “……而且,你似乎很喜欢韩非,朕不想放你们单独在一起。”   听着嬴政忽然说出的话,秦子楚脸上忍不住发红。   他清了清嗓子后,才故作平静的开口:“韩非口舌不清,连一句好听的情话都不会说,你有什么可操心的。”   秦子楚原本只是随口找到这个理由,却被想到嬴政从他胸前爬起,撑着双臂凝视着他的眼睛说:“朕也没对你说过甜言蜜语,可你对朕一样好。不能让你们在一块。”   对着一双写满了专注和认真的眼睛,秦子楚脸颊越发烫了起来。   他干巴巴的说:“你说甜言蜜语的天赋已经很高超,别再练了。”   “不够。”嬴政忍不住抬手摩挲着秦子楚发烫的脸颊,发出了一道极为含混的声响。   水凉之前,两人终于泡得浑身皮肤发皱的从浴桶中走出,回到房间之中。   秦子楚已经睡了整整一下午了,他根本就不困,反而是腹中有些空落落的。   一进屋,他马上说:“荷,现在有什么能垫垫肚子的水果吗?”   荷微微一愣,立刻说:“奴婢去给公子拿些春杏、春桃来。”   “准备一道羹端上来。饿了只吃瓜果怎么行。”嬴政直接皱眉否定了秦子楚对付一口的想法。   秦子楚听了这话,脚下一转直接向屋外走去——嬴政一直有强迫症的表现,比如吃饭的时候绝对不可以在卧室进行,否则心情就会变得很恶劣。   可嬴政此时忽然拉住秦子楚,皱着眉头说:“更深露重,刚刚沐浴后腠理全开,你去外面做什么?被虚邪贼风趁机侵入,该受风寒了。”   “……我在寝房吃东西,你还怎么睡觉。”秦子楚被嬴政今日特别的反应弄得惊讶不已。   嬴政低声说:“无事的。跟着武安君往韩国走了一遭之后,朕那些你不习惯的毛病都改掉了。”   秦子楚摇摇头,认真的说:“虽然我是个懒散惯了的人,但是你原来那样并没有什么不好。”   嬴政握住秦子楚的手,一根根磨蹭着他的手指,脸上露出自嘲的笑容道:“朕不是因为喜欢规矩才养成了这样的习惯——朕九岁之前过了什么样的生活你根本想象不出来,若是朕真的这么喜欢规矩,根本活不到被异人接回国。可回国之后没等朕高兴自己能够见到父亲,就先为了哪一个才是朕的生父而烦恼了。朕打心眼里不想给一个鄙贱的商人做儿子,所以,忍不住事事都要弄出一番规矩,显示自己和吕不韦的不同。”   他干脆躺在秦子楚腿上,放肆的曲起腿,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可无论是国主还是武安君他们这些出身高贵、成就非凡的人,都没有朕那种近乎严苛的恶习。可见一直以来,都是朕自己的问题。”   “你要是觉得随性一点更舒服,那就这样也无妨。”秦子楚替嬴政散开身后编成辫子的长发,手指轻轻的在他头皮上按摩着。   没多一会,荷将做好的羹汤捧进屋,摆放在秦子楚和嬴政身边的桌案上,两双象牙箸搁在羹汤边上。   或许是嬴政今日意外平和的态度让秦子楚谈兴十足。   他抓住一跟筷子在嬴政面前晃了晃,笑着说:“我们那个时候,有人说夏桀因为一双象牙箸而亡国,结果我们天天都在用这东西——似乎,也不太珍贵?”   嬴政起身,并肩坐在秦子楚身侧,看了看莹白的双手间拿着的一双象牙箸,忍不住凑上前亲了亲他的手指。   嬴政笑言:“你是在暗示朕以奢侈亡国?”   秦子楚顿了下声音,摇摇头:“百姓在乎的才不是什么名正言顺,天授其权的废话。谁能够让他们不用挨饿受冻,谁就是仁君明主。你若是能够让他们吃饱穿暖了,谁会没事儿去反对你,非要推翻秦王朝,再去经历朝不保夕的战乱呢?”   嬴政听后点点头,继续说:“你的意思是,朕征税太高、徭役太重,逼得他们过不下去了。”   秦子楚有点忐忑的点点头,看着嬴政沉默下来。   嬴政亲手一点点喂着秦子楚进食,思索一会后,平静的说:“可无论是修建长城,还是移富户入咸阳都是安定百姓的做法。否则匈奴不断在边关侵袭,百姓性命尚且不保,还提什么安居乐业。各种富户在乡里作威作福,不是豪强,胜似豪强,会让政令无法下达。”   “……可你给自己修建的那个巨大的陵墓……”秦子楚说着叹了口气,眼中带着一股赞叹的神色,说话的语调却显得异常压抑,“直到两千多年之后,都没人敢打开你真正的陵寝。但是现世的兵马俑真的太宏伟了,其中投入肯定也特别巨大。人死如灯灭,何必为了保存尸体做这些无用的事情呢?”   嬴政用一种混合了诧异和愤怒的说:“你们竟然掘开了朕的陵墓,还闹得天下皆知?!”   秦子楚脸上终于露出为难的神色。   当着正主谈论他死后陵墓里面的陪葬品很不错,确实不太地道。   秦子楚犹豫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随后说:“是保护性的开发,不是为了偷盗之后拿去变卖。就像是现在没办法知道两千年前的人穿着、饮食等等事情,到了我那个年代,现在的一切也都变得像个传说。所以才会通过古墓之中发掘的陪葬品来保留记录,嗯,没有被真正的盗墓贼破坏的墓室,都是尽量不会打开的——至少,在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因为做不到完整保存你的尸身,你还舒服的躺在你的棺椁里面。”   “朕听了这话,一点都不觉得自豪。”嬴政冷笑一声。   秦子楚赶忙凑上前,柔声说:“中华大地的第一男神,其实两千多年之后,仍旧有万千少女对你爱慕非常,想要见一见你的尸身,瞻仰你的美貌——这样说,会不会让你开心一点?”   “包括你吗?”嬴政挑高眉毛,眼中闪烁出淡淡的期待。   秦子楚看出他的神情,却故意笑道:“真遗憾,我一直是个男人。”   嬴政瞪了秦子楚一眼,咬牙切齿的说:“不承认朕也知道答案,否则你不会没发现朕是谁的时候,连自己性命都不顾的保护朕。现在想到你是为了什么对朕好,朕真是觉得自己当初的感动都被你糟蹋了。”   秦子楚得意的笑了笑,顺手在嬴政的嫩脸上摸了一把。   他推开碗筷说:“我吃饱了。咱们去休息吧。”   嬴政意犹未尽的看着秦子楚,忽然舔了舔嘴唇,让他心头一惊,看着嬴政不由得有些闪躲。   可出乎秦子楚意料之外,当夜两人竟然相安无事,嬴政连趁机在他身上乱摸几下的事情都没发生。   第二日一早,一个不该出现的人站在了秦子楚面前。   迎着日光,韩非微微眯起眼睛注视着背光而立的秦子楚。   他眼前的人看着温柔雅致一如往常,浑身都透出一股美好的气质,可韩非盯着秦子楚的眼神实在称不上多么友善。   “子、子楚公子好、好本事。韩非、非受教了。”韩非话一出口,秦子楚脸上的笑容立刻变了。   他低笑一声道:“没想到处于如此困境,非公子还是看透了我设的局。子楚低估非公子了。”      第105章 冻僵了      秦子楚抬手示意韩非跟着自己进屋。   韩非只犹豫了一会,随即,便抬脚跟着他向房内走去。   一进门,韩非忽然对上了一双冷若寒星的眼睛,让他不由得顿住脚步拉开了和秦子楚之间的距离。   嬴政冷冷的瞥了韩非一眼,垂下眼眸,不言不语的坐在距离秦子楚最近的位置上。   “子楚有一件事情相询——非公子是怎么发现此事是子楚设局的呢?”秦子楚笑得云淡风轻。   他似乎丝毫不曾因为韩非识破自己刻意设下的局而受到任何影响,神色悠然得像是在谈论天边的彩云。   韩非抿了抿嘴唇,带着些许责备的说:“子、子楚公子太着急了。”   “哦?此话怎讲?”秦子楚没想到韩非竟然真的回答了自己的问题,似乎还有指点的意思。   他不由得好奇的眨了眨眼睛。   秦子楚含笑的眼神让韩非发现他心情十分坦然,而这种想法让韩非的心情越发糟糕了。   他有点对自己生气,语调压抑的说:“子、子楚公子口口声声称呼我为‘非公子’,可、可我们两人都清楚,韩国灭、灭亡已经是不可更改的现实。子楚公子只是在嘴上对、对我客套而已。韩、韩国灭亡的事情非但子楚公子一、一清二楚,九州之内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造成的影响也都是清清楚楚摆在我眼前的。若、若子楚公子不是派人刻意不断在我面前提起此事,韩非虽然会心中不满的抗拒些日子,可仍旧能够清醒的意识到。但韩、韩非因为口吃的毛病,被人为难不是一次两次了,唯独没有任何人拿国家大事来刺激我——若非子楚公子出手,怎么会有人刻意提醒,国家大事对我的影响呢?韩非本应该是个痴傻得看不懂其中意义的愚人。”   秦子楚听到韩非的解释,不由得笑出声,赞赏的说:“非公子大才,子楚果然太傲慢了,竟然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他话音刚略,却发现韩非看着自己的视线并非全然的指责,反而有些期待和迟疑。   因此秦子楚放轻声音,温和的说:“非公子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子、子楚公子,不觉得韩非是个愚人吗?”韩非紧盯着秦子楚的眼睛,似乎要从他的眼神中分辨出真伪。   秦子楚低笑了一声。   他没想到韩非竟然是这么有趣的人!   韩非非但没有在此时纠结秦子楚故意欺骗、做戏愚弄的事情,反而迅速的接受了韩国已灭的现实,甚至从中抓住了秦子楚设下计谋中的重点——秦子楚认为韩非拥有敏锐的大脑和灵活的思维。   韩非心中想:子楚公子竟然从来都不觉得我是个蠢笨之人吗?为何国主都不肯相信的时候,一个敌国公子却坚信不疑。   秦子楚对韩非问道:“难道非公子认为自己才华不够出众,也因为寻常人不公正的评价而怀疑自己身的价值么?”   韩非彻底因为秦子楚这翻话愣住了。   过了许久,他才摇摇头,回话道:“子楚公子果然是有真本事的。短短几句话,韩非已经顺着你的想法而思考了。”   不等子楚开口,韩非抬眼看着秦子楚不放,认真的说:“既然子、子楚公子一心想要将韩非纳入麾下,韩非恭敬不如从命,愿、愿意跟在子楚公子身边做个见证人。我也很想看看秦国用虎狼一般贪婪的军队占领六国的土地之后,还能有什么作为。”   秦子楚轻笑道:“可子楚更想让非公子为我效力,而不是让你做一名旁观者。这该如何是好?”   韩非摇摇头,神色苦闷的推辞:“子、子楚公子说笑了,韩非一介亡国的废人,身患、患口吃之疾。韩非说出的话,子楚公子迟早会怀疑的。既然如此,子楚公子不必与我相互为难了。”   哪怕他曾经欲以一人之能,力挽狂澜而不得,但韩非仍旧打心眼里不愿意为秦国人效力!   嬴政想起韩非上辈子的所作所为,不由得冷哼一声,再次引来了韩非的视线。   秦子楚转头笑着看了嬴政一眼,伸手握住他的手掌,柔声说:“阿正怎么了?”   嬴政冷着脸摇摇头,反手抓住秦子楚的五指不放。   秦子楚因为嬴政刻意表现出来的敌意而对韩非歉意的笑了笑,可他开口说出的话,却让韩非脸色更差。   “非公子无意为我大秦效力无妨。阿正不舒服,我要照顾他。请非公子回去的路上替我给郑国先生带一句话——半个月后,去渭水河边进行实地勘测。”话落,他将视线转回嬴政脸上。   韩非立刻发现秦子楚的眼神变了!   他的眼中不再是温和得毫无波澜的虚伪模样,而是眼神充满了关怀的抬手在他身侧的少年脸上摸了摸,又凑到少年面前,将额头顶在他头顶。   随后,秦子楚露出庆幸的神色,用柔软得仿佛羽毛搔过心尖的语调说:“没事就好,怎么脸色一直都这么难看。”   少年忽然转过头,狠戾的眼神瞪向脚下像是生了根一样不肯离去的韩非,将他吓得不由得后退了几步。   没等韩非定神,少年已经转回头。   少年垂眸将头枕在子楚公子肩膀上,用带着点撒娇味道的鼻音呢喃:“入夏之后阳光炽烈伤人,你白天就不要出门,让人带着郑国去就行了。若是事事都要你亲力亲为,根本忙不完。”   “我白天不出门就不会晒伤了。这么大的工程,不亲眼看看,我怎么能放心呢。”子楚公子说着笑了起来。   他有用些诱哄的口吻道:“难道阿正不想跟我一起去水边乘凉吗?”   子楚公子脸上的笑容极其闲适,两人对话的语调简直像是在说家常,而不是动用会占用秦国三分之一人力的大工程。   韩非惊得倒抽了一口气,秦子楚这才发现了他仍旧站在院中。   他温柔得仿佛盈满了秋水的眼神骤然冻结成了温和的死水,语调轻柔客套的说:“荷,送非公子离开。”   韩非心中暗叹一声,终于跟着守在院落中领头的侍女转身离去。   他心中道:没想到说话办事滴水不漏的子楚公子对着他儿子的时候,竟然是个容易心软的人。   待韩非一离开,嬴政立刻忍不住冷笑着说:“他刚刚幸亏说自己不想出力,否则指不定又要做出祸水东引的事情来了。”   秦子楚纳闷的看向嬴政,询问道:“此话怎讲?”   “论学识,李斯不如韩非;论人品,两人却不相上下——他们都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嬴政说着摇了摇头。   他用有些遗憾的语气说:“朕曾经是真的欣赏韩非才华,欣赏到了不惜将吞并六国的计划对他和盘托出,可韩非却先告诉朕灭韩不如灭赵,随后又不断借着朕对他的信任和欣赏,对专门出使其他国家进行分化说服的姚贾进行诬蔑,让朕一度对姚贾废弃不用,耽误了国政。赵国难打到朕不得不多次使出反间计对付赵国的将帅——韩非此人远不像他表现出来的这么耿直,法家哪有好相与之辈。”   嬴政笑了起来,轻声说:“说来也对,他又不是我大秦之人,和郑国联手抗秦才能够显示出节义来。”   秦子楚听到这些陈年秘事,不由得心疼的摸了摸嬴政的脸颊。   他轻声安慰道:“人都会有自己的心思,你欣赏韩非的时候别忘记他是韩国公子。学着保护你自己,别再让自己受伤了。”   嬴政挪动了一下身体,轻笑着说:“你在心疼朕?朕说这些话,是为了告诉你,别被韩非表面的样子欺骗了。单论心机,无论如何,你比不了能写出《孤愤》等文章的韩非,他清醒得异于常人,简直像是一只隐藏在阴影里面的毒蛇,伺机就想要咬伤其他人。”   秦子楚“嗯”了一声,两人就算是商定了对待韩非的态度。   两人专心关注正事的时候,华阳夫人不得不为了清除太子柱心中连绵不绝的怀疑而主动将赵国缥公主送入壅宫别馆。   “子楚公子!”缥公主站在人群之中仍旧明艳照人,当她与相貌同样出众的秦子楚面对面站在一起的时候,美得像幅画。   可秦子楚看着缥公主却觉得身后一阵阵发冷。   秦子楚忍不住回头看向嬴政,果然见他罕见的挂起了笑容。   发现了秦子楚的目光,嬴政抬脚走到他身边,歪着头,特别单纯无辜的开口:“父亲,你打算给我另寻一位嫡母了吗?”   Σ(っ °Д °;)っ你、你笑什么?   吓死人了有木有!   我没打算和这个少女来一段啊!   秦子楚毫不犹豫的摇头道:“绝对没有这回事!阿正你不要乱想!”   秦子楚话音未落,缥公主已经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哽咽着说:“子楚公子为何嫌弃我到这般地步?就算不愿意娶我做正室,只要能够留在子楚公子身边,没名没分的我也不在乎。”   听了这话,秦子楚心中默默的说:对,你这样豁出去的做法,我能看出来你什么都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啊!   惹怒了嬴政,你以为他是好哄的么!   “子楚真的觉得缥公主是个很好的姑娘,是我们没有缘分。子楚的整颗心都随着上一段感情死了,给不了你任何回应。公主请回吧,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的——你能捂化一块寒冰,可你没办法让寒冬变成夏日。”语毕,秦子楚抬脚就走。   可他却没想到自己腰间猛然一紧,一具曲线玲珑的身体没有一丝缝隙的紧紧贴在了他的背上。   “我不怕冷!宁可终日住在冬日之中!”缥公主一边哭着一边说。   秦子楚听到这话确实有些感动。   可当他抬眼对上嬴政笑得越发灿烂的笑脸,心中不由得想——还真是冬天。   _(:з」∠)_我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被嬴政的眼神冻僵了。      第106章 施恩      秦子楚挣脱了缥公主的拥抱,伸出手掌像个大哥哥似的拍了拍她的头顶,笑着说:“可哪怕你愿意留在寒冬之中,也不该是我这一片寒冬。你是个可爱的好姑娘,可惜不是我的选择。”   话落,秦子楚抬步走向嬴政,停在他面前主动牵起嬴政的手掌。   他若无其事的对嬴政开口道:“走吧。与郑国先生商量的时间到了,别让他久等了。”   嬴政向秦子楚飞去一个眼神,反手握住秦子楚的眼神,低声道:“早这么利落,哪会闹到今天的地步。”   秦子楚无奈的皱皱眉头,苦笑一声:“缥公主只是个小孩子,我一直以为不必做得这么绝,她就会懂了。”   “绝?一点都不绝。”嬴政摇摇头。   他回首瞥了缥公主仍旧痴痴看着秦子楚背影的模样,眼中戾气又起。   “阿正,你当初没有一怒之下杀了郑国,而是让他完成郑和渠真是太正确了。”登上马背,秦子楚环抱在嬴政腰间,忽然开口。   嬴政平静的说:“朕也是个人,怒火散了之后,理智总会回来的。但朕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亲自去做劳什子的实地勘探。”   秦子楚听了嬴政的抱怨不由得笑了起来。   他向嬴政耳中喷了一口热气,笑意十足的说:“其实去年在这里消磨了大半年时间,我已经把各地勘探的差不多了。但是此时春光烂漫,我想跟你一起踏遍关中腹地。而且,你当初会上当,也是因为没有懂行的人从中指点,不清楚哪些是不必要浪费的才会多付出了那么多——我替你省下更多的金银粮草准备战争。”   “简直像平民的管家婆似的。”嬴政埋怨了一句,嘴角却勾起愉悦的弧线。   秦子楚坐在他身后,笑而不语。   他心中道:嬴政果然是没谈过恋爱的人。   他明明谈起政事成熟老辣,可私底下只要几句贴心的话,就能把嬴政哄得忘记东西南北。   老男人的单纯?   秦子楚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这么想的话,忽然觉得嬴政很可爱啊。   “小心一点,这个摆到前面去堵住河口!修得高一点,对,四周都要加固,把土地夯实了才行!”郑国袖子高高的挽在肩头,裤脚完全卷到了膝盖上面。   他直接赤着脚踩在河岸的泥土地里。   郑国此时正穿着一身短打。   若不是他身后跟着许多恭恭敬敬任由指挥的民工,几乎没办法将他从这群干活的人之中分辨出来。   秦子楚一下马,立刻被眼前的情景震惊了。   他转过头对嬴政说:“郑国要是一直有这种工作热情,难怪你看不出来他是在故意施展疲秦之策。”   嬴政面上一黑,咬牙切齿的说:“闭嘴。”   秦子楚正要说什么,但他马上反应过来嬴政话中的意思是郑国原本对他冷淡得很,可嬴政还是热情不已的贴上去告诉郑国随便用钱财和人力。   秦子楚忍不住低笑出声。   他调侃道:“这么说来,你看着郑国不清不愿、拖拖拉拉的做工,还没发现他其实是在拖延喽?”   嬴政冷冷的瞥了秦子楚一眼,耳朵尖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   嬴政心中道:郑国当初是韩国特意送来我大秦的,若是他积极主动的像现在一样扎在泾水边不肯离开,朕才要怀疑他另有所图。   郑国不清不愿的样子反而能够获得朕的信任。   但朕当初未曾派专人前来监督郑国的行为是否可靠,确实是朕轻信他人。   一见秦王孙亲自出现在着这里,整个河岸上做工的农民和士兵立刻跪了一地叩拜。   秦子楚拱手道:“辛苦各位了,快请起。”   语毕,他秦子楚扶起手边的郑国,让郑国神色立刻变得激动起来。   “子楚公子,您怎么亲自过来了?”郑国的声音颤抖不止。   他在韩国任职多年,为韩国境内修建水渠无数,无论干旱还是洪涝,都能够保证粮食不会缺水和淹水。   可韩王从来没给过他任何赞美,甚至在亡国前夕还明确的告诉郑国,他觉得郑国所做的一切就是在消耗国力。   韩王令人寒心的做法与眼前出现的秦王孙两相对比,郑国如何能够不激动?   秦子楚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堪比国家领导下基层视察,没人看到他不陶醉的。   他脸上保持着温和的微笑,托着郑国的手臂,语调之中充满了感激之情的说:“郑国先生心胸宽广,能够以华夏苍生福祉为先,摒弃个人小情小爱,造福天下万民。子楚对先生敬佩不止。”   郑国的眼眶瞬间就红了,两行浊泪从他眼角滚落。   他哽咽着直接跪在了秦子楚脚下,不停叩首。   郑国高声道:“子楚公子愿意体谅郑国,郑国感激不已。我没有其他本事,必定倾尽一生的才华,建造一条举世无双的水渠,让关中腹地再无缺水的忧患。”   秦子楚顺势一同跪在地上,双眼直视着郑国,沉声道:“子楚替秦国的百姓谢谢郑国先生的高义。”   秦子楚都跪下了,在场还有何人敢站着?   呼呼啦啦的,整个泾水河岸跪满了干活的人。   韩非彻底看透了秦子楚收买人心的举动,根本不愿意陪着做戏。   他脸上透出微不可查的冷笑,可没等这道冷笑显现,韩非膝盖上已经受了一脚,整个扑倒在地。   他身后高声传来了一声带着哭腔的嘶吼:“子楚公子和郑国先生的大恩大德,我们没齿难忘。田地里从此再也不会缺水了!”   “叩谢子楚公子的大恩!”   “多谢子楚公子!”   做工的百姓接连不断的感恩之声充塞了韩非的耳朵,他跪在地面上,脸上的血色渐渐消退。   郑国明明是被秦子楚诱之以名,他现在为何对子楚公子感激不已?   子楚公子所做的事情明明只是在收买人心,这些贱民为何却要对他感恩戴德?   他们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难道他们都疯了吗?   秦子楚表现完了自己需要做到的仁爱后,扶起郑国。   他状若关心的说:“不知道子楚是否有荣幸亲眼见一见先生绘制的工程图?”   经过秦子楚刚刚的一跪,郑国对他一点怀疑都没有。   郑国爽快的说:“公子请随我来,趁此机会,正好让我仔细为公子说说修建计划。”   秦子楚看向嬴政,微微一笑,牵着他跟上郑国的脚步,走进河岸不远处临时搭建的茅草棚中。   “依我的意思,就从礼泉县东北的谷口开始修干渠,使干渠沿北面山脚向东伸展,依靠当地天然的地形地把干渠分布在需要灌溉土地的最高位置。这样不仅能够最大限度地控制灌溉面积,还能够形成全部水域自流灌溉的渠道。效果理想的话,最高能够灌田四万余顷。但有一事,郑国必须提前对子楚公子交代清楚。”郑国说着露出谨慎的神情,看向秦子楚的眼神十分严肃。   “郑国先生请说。”秦子楚客气的一拱手,直白道。   郑国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说出修建水渠需要付出的代价:“虽然这条贯通关中的水渠修建成功之后能够使秦国的腹地获得无穷无尽的好处,更是秦国的万世功业。可秦国的水工技术比起三晋来说,实在是落后太多了。想要完成这件巨大的工程,少则五年,多则十载才可全渠修建结束。”   秦子楚这几年来着手的一直是内政。   他很清楚十年之内,秦国哪怕不修建水渠,也没有大战的资本了。   秦国需要更多的时间休养生息!   秦子楚的视线落在没有任何多余部分、每一处设计都堪称完美的设计图上。   他直接点头同意进而郑国的提议。   秦子楚爽快的说:“郑国先生只管修建水渠,如何调集人手的事情交给子楚负责吧。”   有了秦子楚这句话,郑国立刻放心了。   他脸上的笑容舒心了不少,不由得用一种充满了抱怨的口吻对秦子楚说起了韩王。   郑国皱眉道:“能有子楚公子这句话比什么都强,韩王若有公子的眼界,何致于到了今日的地步。连些人力都不舍得投入到水利建设之中,哎……”   秦子楚此时并不去附和郑国的话,沉默的听着他抱怨。   直到郑国停下口,秦子楚才重新开口道:“一切都托付给郑国先生多费心了。阿正难得出宫游玩,子楚想要带着他出去逛一逛,见识我大秦的万里河山。”   “子楚公子好走。”郑国恭敬的对着秦子楚叩首。   短短几句话,秦子楚已经完全收拢了郑国的忠心。   秦子楚带着嬴政离开。   还没等他们带队远离河岸,一直沉默不语跟在他们身后的韩非忽然拦住了秦子楚的去路。   “子楚公子,你所做的事情并不特别,不过是一些收买人心的事情,任何一个国主都能够做到,他们对臣民的施恩也不在少数。你为何能够让百姓对你感恩戴德?”韩非面色苍白,像是自己一直以来的信念被人打破了。   秦子楚微笑着看向韩非,平静的说:“施恩,也要看这个‘恩’是不是别人需要的。”   听到秦子楚的回答,韩非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第107章 母老虎      秦子楚笑了笑,轻声道:“非公子精通权术。掌控臣民的手段,想必非公子比子楚清楚得多,你难道不明白何时该对臣民露出笑脸吗?”   韩非青白交错的神情让秦子楚看了有点可惜。   他再次开口道:“非公子一直不曾接触过政务吧?高深莫测、让臣子摸不清楚心思的上位者当然可以轻而易举的震慑臣下,可宽容的上峰总能让人更加放松和信任。其中该把握的‘度’,只能慢慢摸索。”   秦子楚留下这段话,被早已经不耐烦的嬴政拉上车,两人立刻催马前行。   嬴政几乎是带着一股厌恶的口吻说:“子楚为什么要提醒韩非?他这样才思敏捷的人,你只要说一句,他几乎就能够将你的全部手段融会贯通,紧接着将内容全部写出来,完全摸透你将要运用的办法。”   秦子楚忍不住笑出声。   他不客气的评价:“韩非聪明,而且太聪明了。但聪明人都傲慢,总觉得天下能够与之相比的人不多,每每觉得自己曲高和寡——这一点而言,韩非也不例外。但他身上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韩非因为身体的缺陷,从没真正的进入权力中心,手中也不曾执掌过权柄。因此,无论他将帝王的心术和手段剖析得多么透彻,韩非自己都没有控制自己书写内容的本事。”   秦子楚语毕,仰目望向天空,看着蔚蓝的天际。   他冷静的说:“为君者,统御天下或有疑问不得解决,阅读他的著作之后,会觉得豁然开朗;但韩非却从来没有为君的本事。他只是个写书人,如此而已。”   话到此处,嬴政皱起眉说:“你的意思是,他与赵括是同一类人?可朕觉得韩非有真本事。”   秦子楚摇摇头:“我并没有那种意思。韩非的才智远非赵括可比,他缺少的只是生活经历而已。若是给韩非几年时间在朝堂历练,并且让他接触真正的市井生活。韩非他扶助的国家恐怕会成为你的劲敌。”   秦子楚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有些艰难的说:“阿正,见过真人之后,我发现自己有点舍不得杀了韩非。可留着是不是……会让他成为我大秦的一个大麻烦?”   嬴政展开自信的笑容。   他将手掌搭在秦子楚的手背上,扬声道:“朕仍旧是那句话,你若是喜欢,留着他无妨。”   秦子楚立刻心满意足的笑了起来。   他低声调侃道:“阿正这话真霸气,听起来好像是谈恋爱的时候对女孩子说——随便买,不用给我省钱。”   嬴政耳朵有些发红,口中却说:“整个天下都是朕的,你有喜欢的直接让他们献上来就好。”   ╰(*°▽°*)╯嬴政果然是男神,说话就是讨人喜欢!   不知道嬴政纵马将他带到了何处,当他们休息的时候,秦子楚发现自己身处一片幽静的树林里。   这时,山间骤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   秦子楚眼睛一亮,福至心灵。   他惊喜的转头对嬴政说:“是那只当初喂了你乳汁的母虎?”   嬴政点点头,扶着秦子楚下马。   他眼神望向远处解释道:“我见你当初不忍心杀了它,可宫中不能放入这么危险的猛兽,为难得很。正好朕跟在国主身边,能够知道些事情。这只母虎就被朕移入这里。此处也是国主的一处别管,国主年纪大了,绝不会过来此处,正好安置它。”   秦子楚有些意外的说:“我以为国主的别馆只喜欢设置在咸阳城附近。”   嬴政笑了笑,低声道:“此处距离咸阳城也不算远。走,我带你去逛一逛。”   秦子楚一进入别馆的正院立刻感受到空气中湿润的水汽,整个皮肤似乎都被温润的空气包裹住了。   他眨了眨眼睛,忍不住询问道:“难道这里有温泉?”   嬴政得意而矜持的点点头。   他故作冷淡的说:“今日正好无事可做,子楚不妨与朕在这里休息一段日子。轻松的时候不多了。”   嬴政转眼看向秦子楚,嘴角显出一抹冷笑。   见秦子楚看过来,嬴政才轻声解释道:“不出三载,必定天下大乱。”   秦子楚不解的说:“哦?你怎么会这么说?难道国主身亡会对其他国家有这么大的影响吗?”   嬴政摇摇头,皱着眉头低声道:“齐国现在不行了,我们离开咸阳宫前,朕刚刚在国主的桌案上看到齐国向我大秦纳贡的消息。东方剩余的五国之间,恐怕另有什么探子还没查出来的冲突即将爆发。”   秦子楚抬手,将修长的手指压在嬴政眉心轻轻揉散了皱褶。   他轻笑道:“他们之间的矛盾就是我们的机会。阿正,你不要总是皱眉,小小年纪就这样,看着不可爱了。”   “……可爱?”嬴政斜睨了秦子楚一眼。   秦子楚立刻改口说:“我是说,你眉心的刻痕那么深,显得眼神戾气太重。”   嬴政不当一回事的笑了起来,牵着秦子楚直接向别馆深处走去。   他边走边说:“好,朕日后会记得不总皱眉的。咱们就当是忙里偷闲,在此处停留些日子,好好轻松一下——你最近忙得瘦了很多。”   秦子楚心里一暖,反手握住嬴政的手掌,与他十指相缠,柔声道:“既然如此,多停留些日子也无妨。”   没多一会,两人已经泡在温泉之中。   嬴政忽然开口道:“子楚,你似乎特别喜洁?家境很不错吧。”   秦子楚愣了一下,随即说:“洗热水澡在我的时候是挺正常的事情,那个时代已经发展到你完全没办法想象的程度了。”   秦子楚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随后以现在的教育水准做了个比较:“和我年龄相仿的人,人人都读书识字,远非现在可比。”   嬴政听到这个内容,心中确实非常诧异。   可没过一会,他忽然说:“读书识字的人多了,胡言乱语的人也就更多了吧?”   秦子楚忍不住喷笑起声。   他蹭到嬴政面前,笑着问:“难道乡间不识字的人胡说八道的就少了吗?没有人是不好传闲话的。人的品德如何,跟是否读书一点关系都没有。”   顺口忽略了这个问题,秦子楚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出门前遇见的缥公主。   他忍不住开口说:“将缥公主送回去如何?她岁数挺小的一个女孩,我们把她身边的探子都清理了也没看出来,可见她不是一个有心计的姑娘。但不管是留在咸阳宫,还是壅宫别馆,她都是个麻烦。”   秦子楚的态度十分明确,嬴政对这个小公主也没有更深的恶感,直接道:“她回国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你若是不想让她遭殃,只管给她找个差不多的男人,强压着嫁过去,时间长了,她也就消停了。”   “这怎么行!”秦子楚马上摇头。   见嬴政脸色转冷,秦子楚苦笑着说:“阿正,若是你喜欢上一个人,他不但拒绝了你,还故意让其他男人这样从身到心的侮辱你……”   “这不是你正在做的事情吗?”嬴政口气平淡的说,忽然开始翻起了旧账,“你趁着朕年纪小的时候,没少打朕屁股,还会三天两头还说朕是暴君。怎么?对朕怎么做都可以,对着小姑娘就下不去手了?”   “……这根本不是一回事好么?”秦子楚被嬴政忽如其来的反应打得措手不及。   他只能干巴巴的说了一句之中,住口愣在原地。   嬴政冷哼一声,压抑的说:“别总让朕从你口中听到那些护着仰慕你的、还有你仰慕的人的话。”   秦子楚简直要给嬴政的神逻辑跪了!   他握住嬴政的手掌,轻声说:“我以为自己表达得够清楚了。”   “可你的眼神却总落在其他人身上,尤其是漂亮的女人身上。”嬴政根本没抬眼,语调抗拒又厌恶,可手掌却死死拉扯着秦子楚不肯放松丝毫。   秦子楚抱住嬴政,轻拍着他的后背,一个字都不再多说。   轻巧的脚步声压断了温泉附近的枯枝,一道明黄和黑棕色交错的斑斓身影从树后钻了出来。   它站在池边试探的伸出爪子探了探,可当带着硫磺味道的水雾钻进鼻腔后,猛然打了个喷嚏。   母虎用力甩了甩头,几下跳到池外三尺远的位置上,龇牙咧嘴的露出一脸烦躁的神色。   “让朕静一静。”嬴政闭上眼摆出不愿意多谈的态度。   秦子楚只瞥了嬴政一眼,起身就走,竟然像是毫不留恋似的。   嬴政听到动静猛然张开眼,恶狠狠的等着秦子楚的背影。   他眼中怒色大盛,心中道:朕叫你走,你就真的离开了?那朕之前让你不要被人喜欢上,怎么还是有这么多人对你心怀不轨!   秦子楚赤着脚越过母虎身边,原本站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母虎忽然一爪子拍在秦子楚腿弯,将他推到在地,自己凑上前反复嗅着秦子楚身上的气味。   过了一会,它像是想起眼前的男人是谁了一样,它用有着厚实肉垫的爪子来回拍打着秦子楚的身体,毛茸茸的大脑袋蹭着秦子楚的胸口,像是在催促他快一点起身,跟着自己走似的。   秦子楚纳闷的看着母虎。   母虎表现出的动作越发急促了,他只好抓紧身上的长袍跟着母虎往山林中走。   林中的路很滑,地上满是泥土,秦子楚几次险些摔倒在地,若不是一路靠着母虎回头顶住身体,慢慢的等待他,他肯定要彻底趴在地上起不来。   “嗷呜~?”软萌萌的三个毛团子听到声响,立刻跌跌撞撞的跑到秦子楚脚边。   毛茸茸身子在他脚边滚成一团,还没有什么力气的爪子扑腾着相互即开对方抱住秦子楚的腿往上蹦。   ……都很活泼可爱啊。   (╯‵□′)╯︵┻━┻原来这里不只有一只老虎吗?!好可怕!!!      第108章 长大了      秦子楚心中惊跳不止,就怕雄虎出现,发现了自己老婆孩子都跟着“野男人”亲热的镜头。   母虎才不管秦子楚担心什么!   它又用头推了推秦子楚,随即快速从草丛之中叼出一只看起特别虚弱的幼虎,转头看向秦子楚,剔透的眼睛里充满了水痕。   秦子楚心理防线立刻崩塌。   他接过虚弱的幼虎,抱在怀中,低声道:“它生病了,需要我帮忙治疗吗?”   母虎像是听懂了秦子楚话中的意思,立刻急切的拱着他的腿,将他向外推。   秦子楚不再迟疑,小心翼翼的护住幼虎往山下赶,可一转身却看到额头透出汗迹的嬴政。   他竟然追过来了?   秦子楚一愣,顾不上之前的不快,直接开口道:“阿正,它生病了。”   嬴政瞥了秦子楚怀中的幼虎一眼,听到秦子楚主动开口,他眼中立刻闪过轻松的神色。   嬴政拉着秦子楚往回走:“不用担心,朕会找人治好它的。”   毛茸茸的小团子在秦子楚怀里发出一声虚弱却柔软的叫声,秦子楚忍不住用手指蹭了蹭它下颚的皮毛。   他轻声对嬴政说说:“你当初这么小小一团的时候,比它丑多了。”   嬴政脚步一顿,忽然说:“事情总有意外,若是救不活它也是常理。”   “……阿正,你真是小心眼。”秦子楚无可奈何的发现嬴政对和他亲近的生物反感范围,已经扩大到了“活物”这个标准。   他一边跟着嬴政向外走,一边说:“阿正,你到底在什么生气?总觉得你最近很不满的样子。”   嬴政迟疑片刻,终于说:“你现在放在朕身上的关注越来越少了。”   秦子楚猛然停住脚步,将嬴政扯进怀里,张口咬住他的耳朵轻轻拉扯,用低柔的语调说:“就你这幅小模样,还想让我怎么样?难道我能开吃吗?”   话音未落,秦子楚已经推开嬴政自己继续前行。   他微微一低头,对上幼虎好奇的眼神,不由得嘴角勾起微笑的弧度。   身后一只有力的手掌猛然握住秦子楚的手腕,嬴政快走几步越过他,重新拽着秦子楚向外快速前进。   嬴政的声音从前方飘来:“你若每日都能对朕亲近一二,朕就不会像现在一样多想了。”   “傻孩子,等你年纪到了再说这个问题吧。”秦子楚低笑一声。   没多一会,随行的医生已经带着药匣子匆匆赶来,一见到所谓的“病人”竟然是一只有气无力的幼虎,神色不由得露出些许幽怨。   可随大军而动的医生大多都通晓些医治牛马的本事,虽然没治疗过老虎,他也不至于全然不懂。   检查了一番后,医官神色僵硬的说:“子楚公子,它很健康,只是没吃饱而已。”   秦子楚呆愣愣的看着医生的眼神,脸色蓦地红了。   他强撑着笑脸,客气的将医生送走后,立刻回头瞪向无辜回视自己的幼虎,对荷吩咐:“去准备马奶、羊奶或者牛乳,再端些肉糜来。”   有荷办事,没多一会吃饱了的小老虎就恢复了活力,跌跌撞撞的窝进秦子楚怀里。   它似乎十分清楚比起给自己喂食的荷,秦子楚才是真正说了算的人。   毛团子在自己怀中扑腾个不停,左脚绊右脚的摔得四仰八叉,没多久就把秦子楚逗乐了。   他轻轻挠着幼虎下巴上的软毛,转头对嬴政笑了起来。   “我们一家三口,要不要一起午睡一会?”秦子楚满含笑意的眼神落在嬴政脸上。   他轻声说:“原本泡过温泉,我们就该做这个的吧?”   他郑重其事的将幼虎放入嬴政怀里,自己褪去衣衫躺进被褥中发出一声放松的喟叹。   当秦子楚看向嬴政的时候,果然发现他的眼睛亮了。   “过来。”秦子楚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他眼前一闪,怀里已经多了一个毛团子。   嬴政披在身上的衣裳已经被他丢弃在地,秦子楚立刻发现自己连同毛团子被一起被裹紧火烫的怀抱之中。   “现在够不够亲近你了?”秦子楚眯起眼睛,笑着问了一句。   嬴政瞥了怀中的秦子楚一眼:“你要是愿意把这东西也丢出去,朕才会真的开心。”   语毕,他闭上眼睛,沉声道:“睡觉,你昨日睡多了,熬了半宿翻来覆去的,朕也陪着你根本睡不着,现在困得要命。”   秦子楚笑了笑没说话,一手抱着还想要动弹的毛团子,一手伸向嬴政背后,轻轻摩挲轻拍着。   没多一会,两个“年纪不大”的“男孩子”都在他的轻抚下睡着了,秦子楚微微笑着跟着闭上了眼睛。   放松的日子无论多久都嫌短暂。   在秦子楚越来越喜欢每天吃饱了睡、睡饱了吃,闲来无事遛遛老虎的生活后,他和嬴政短暂的假期终于到头了。   秦子楚懒散的穿着一身广袖长袍。   他衣襟微微有些散开,露出内里雪白的内衫,一见到来人的身影,立刻真诚的笑了起来呼唤道:“彰黎先生!”   彰黎视线在秦子楚白皙之中透出红润血色的脸上赚了一圈,跟着笑了起来。   他高兴的说:“公子今日看起来强壮了些,不再像入冬时候那么单薄了。”   秦子楚笑眯眯的看向身旁的嬴政,柔声对彰黎说:“阿正也一直说我瘦了、瘦了、又瘦了,结果他硬是把我拉进别馆里面偷闲,将许多事情都转给了门客让他们处理。这才多久,我腰上就涨了一圈肉。”   “小公子是个细心的人。最近小公子跟着公子出门,国主还总提起小公子不在身边,他多有不便的话来。”彰黎说着话,已有所指的向四周左右看了看。   内侍们立刻训练有素的退出房间,将空间完全留给秦子楚三人。   当房间被彻底清空,彰黎忽然说:“半月之前,太子柱忽然晕倒,醒后耳中血流不止,听说国主忧虑过度也跟着呕血了一场。醒来之后,精神头比往日还差了。彰黎觉得此事不妙,国主行将就木,太子也已年老。公子在外面游荡的够久了,该回去主持大局了。”   秦子楚看向彰黎正要点头,嬴政忽然插嘴道:“彰黎先生此番是受了国主之命前来接父亲回宫,还是先生自作主张的?”   彰黎低声道:“齐国今年朝贡的金银数目过于巨大,国主派我出使齐国问个究竟。臣借此机会过来的。”   嬴政听了彰黎的回答,沉默片刻后,攥紧拳头。   他咬着牙说:“不能回去,需要等待国主的传讯——否则父亲和先生的性命都要没有保障了。”   秦子楚心中一惊,立刻明白嬴政的意思:秦王和太子同时重病这种大消息是注定要被封锁的。   他远在关中腹地主持修建水渠,若是得到消息这么快赶回去,岂不是显得咸阳宫中的事情尽在掌握?   现在性情越来越古怪的秦王和本就敏感多疑的太子柱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秦子楚点点头,对彰黎道:“王宫之中有王后和华阳夫人主持,她们都对我表达过善意,若是国主和太子病情真的严重,必定会派人通知我赶回去继位。此时消息还没散开,可见问题不严重。先生不必替我担忧。”   彰黎点点头,认真的说:“既然公子心中有数,那么彰黎就继续向齐国去了。”   “先生一路顺风。”秦子楚恭敬的送走了彰黎。   可当秦子楚回到房间之中,一对上嬴政的眼睛,两人却同时露出苦笑。   面对彰黎的时候,秦子楚和嬴政当然都能够义正辞严的说此事急不来。   可秦王的身体是真的不好,遭逢年老的时候儿子骤然重病的刺激,谁也说不准秦王是不是真的能够挺过这场骤然而来的急症。   即使秦子楚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秦王嫡孙,宫内也有王后和华阳夫人这两尊大佛保驾护航,但继位这种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旦发生了什么料想不到的意外,就会变得无可挽回。   按兵不动还是尽快向回赶,两难的选择已经摆在了秦子楚面前!   秦子楚犹豫许久,最终还是说:“我宁愿冒险一次!咱们留在这里等着吧,否则一旦回宫了国主和太子病情无碍,咱们同样要倒霉——如何知道宫中秘闻的事情,无论如何是解释不清楚的。”   “好,朕陪你。”嬴政毫不犹豫的点头,接受了秦子楚的选择。   他们都以为此事需要的等待很快就会结束,可直到他们度过秋收,甚至春节后嬴政的生日,仍旧未曾迎来秦王宣召两人回宫的消息。   不仅仅他们两人没有接到消息,秦子楚可以派回咸阳城打探消息的门客听回来的事情,也从来没和秦王的身体有任何关系。   打听出来的消息中,无论范睢相国,还是武安君白起,都每日按时进宫、出宫。   秦子楚看着传回的消息,忍不住摸了摸额头的滚落的冷汗。   他对着嬴政说:“幸亏我们小心,看来此番太子病重是真,国主受到刺激呕血是假。”   嬴政却笑了起来:“越是这样,朕越能够确定国主的身体确实一日不如一日了。否则他为何担忧会有人背着他传递消息出宫呢?”   “收拾行李吧。春耕又开始了。最近国主一定会派人将我们接回宫去。”嬴政牵着秦子楚站起身,看向窗外又泛起绿色的地面。   他忽然回头说:“朕又长大了一岁。”   秦子楚面色一僵,看着嬴政的笑脸,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菊花一紧。      第109章 保护自己      “阿正,你怎么对国主要宣召我们回去这么有把握?”秦子楚清了清嗓子,忽然开口询问。   嬴政笑着伸手给秦子楚揉捏着有些昏沉的额头。   他柔声道:“难道这些日子韩非不在你面前晃悠,你就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秦子楚总觉得嬴政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异常开怀。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嬴政话中的意思,秦子楚立刻笑道:“对了,我在等荀卿前来秦国为韩非说情。”   “半年多的时间,无论发生什么,足够荀况再次请求面见国主了。”嬴政点点头。   秦子楚听了这些话收起脸上的笑容。   他认真的说:“我们一起回去。郑国这些日子呈到我面前的计划说明没有任何问题,他真的挺用心,没有故意浪费。”   说到这里,秦子楚的眼神显出好奇的神色,轻声道:“阿正,你说郑国怎么会这么用心?我以为他多少也会有些抵触情绪的。”   嬴政想秦子楚伸出手,将他的手掌抓在自己掌心,神色平静的替秦子楚分析:“郑国原本对朕虚以委蛇,是因为他身负韩王的命令而来。这时候对郑国而言,修建水渠是假,消耗我国的人力物力以图灭秦才是真。现在韩国已灭,郑国原本就失去了他为之效力的国主,身上自然也就没有了命令,加上他又是一个憨直实干的人,会有现在的反应不稀奇——毕竟原本哪怕身负重任,他也还是修建出了水渠。”   嬴政说着忽然笑了起来。   他抬眼看向秦子楚说:“哪怕朕说过郑国这一次不会再做出心怀二主的事情来,你也仍旧坚持派专人定时向郑国探查工程进度和消耗的人力物力。”   秦子楚以为嬴政在责怪自己。   他不由得解释道:“人的判断有时候会出错,不如调查的结果。我们浪费不起秦国的国力。”   嬴政抬手压住秦子楚的嘴唇,摇了摇头,笑着说:“朕的意思是你的做法给了朕很大的启示。朕曾经太过信任自己的判断,未曾考虑过人是会随着时间而改变的,他们的心思根本无法猜测——过去是朕太傲慢了。”   秦子楚反握住嬴政的手掌,将他拉到自己面前,将嘴唇轻轻印在嬴政饱满的额头上。   他鼓励的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看着你越来越成熟、宽容、温和,我觉得特别高兴。”   嬴政嘴角忍不住显出笑意,可出口却是令人听不出真假的抱怨:“但对你来说,朕的年龄更大一点才好,对吧。”   秦子楚笑而不语。   不出三日,他们就接到了秦王让他们回去咸阳城的诏令。   行李都是收拾好的,秦子楚和嬴政很快就踏上了归程。   秦子楚和嬴政各自骑了一匹马,嬴政身下的骏马皮毛黝黑,泛着润泽的光满,而秦子楚身下雪白毛皮的骏马神色显得有些紧张。   它在原地不停跺脚,想要向旁边闪躲,它身旁跟着一只异常活泼、蹦蹦跳跳的半大的老虎。   小老虎仰起头,从喉咙中发出一连串带着威胁意味的咕噜声,吓得马腿肚子更是颤抖不已,直往嬴政身下的黑马身边躲闪。   秦子楚忍不住轻笑着俯身揉了揉小老虎的皮毛。   他柔声道:“明皇,乖一点,不准吓唬随行的马匹,它们都没见过你,胆子小得很。”   小老虎欢快被秦子楚揉着皮毛,主动拉开自己和白马之间的距离。   它剔透明亮的虎目一转,一个飞跃,直接跨过两匹骏马,悄无声息的落在地面上,猛然太张开虎口对着黝黑的骏马发出一声咆哮。   骏马看也不看的抬起蹄子踢了过去,小老虎也熟练的跳开,闪避着黑马的攻击。   一马一虎玩得热火朝天,竟然像是练习了数千遍似的。   秦子楚安抚的磨蹭着身下白马的鬃毛,伸手喂了几颗饴糖给它。   他转头对嬴政苦笑道:“白露怎么这么怕明皇,明明它才是和明皇一起过来的。”   嬴政看了一眼仍旧瑟瑟发抖的白马,挑眉笑道:“它只是一匹年纪很轻的母马,性格温驯,当然害怕明皇猛兽的血腥气——否则你怎么可能安稳的坐在它背上。夜是跟着我去过战场的,它连人血都不怕,怎么会怕一只未曾自己捕猎过的幼虎。”   说着话,嬴政忽然道:“等白露长大了,让它和夜生几个小马驹吧。”   语毕,嬴政眼神直望进秦子楚眼底,看得他脸色渐渐发红。   “好。”秦子楚低应一声,手下抚摸着白露鬃毛的动作越发温柔和缓。   这一次,秦子楚回到咸阳宫放弃了身后搬动行李的大部队,将他们托付给秦初麾下的一员小将,自己连同嬴政带上一队精兵,一人一骑彻夜不停的赶回咸阳。   这一次回程速度极快,比起往日路上的拖拉,没几日秦子楚等人已经回到咸阳宫。   “你们去壅宫别馆休息吧。”匆匆丢下这句嘱咐,秦子楚牵着嬴政抬步向咸阳宫正殿走去。   没等进门,他已经高声道:“子楚叩见国主。”   秦子楚带着嬴政落脚跪在门口。   一阵暮气沉沉的苍老声音带着颤抖传入秦子楚耳中:“子楚、阿正,你们父子俩回来了。来,过来寡人身边坐下,寡人与你们有事相商。”   秦子楚没敢抬头观望秦王现在的模样,牵着嬴政的手走到秦王身边二十步就停下脚步,随便找个位置坐下。   秦王有气无力的说:“寡人听说你们在关中腹地兴修水利的时候,训练了一队骑兵?”   秦子楚心中凛然。   他很清楚秦王能够问出这句话,手中一定掌握了某些事实。   因此,秦子楚非但没有丝毫隐瞒,甚至扬起笑脸,毫不犹豫的回答:“国主也听说这件事情了吗?您知道我马术糟糕的事情,阿正也为此烦恼很久了。有鉴于我根本没办法凭借自己的力量上马、下马,阿正特意找来工匠研究能让我容易上、下马背,同时还能够稳稳的坐在马背上不必担心掉下去的工具。研究了这么些日子,终于做出整套马具。后来,我觉得这东西用在骑兵身上一定能够收效甚多,干脆让工匠打造了一百多副,把马具全部都给随行的骑兵配上了。”   秦子楚带着些献宝的口吻说:“此番回来,子楚正想要对国主提起此事呢——国主觉得统一铸造马具,用在骑兵身上,是否能够令其变成一支战斗力强悍的奇兵,对阵之时出其不意呢?”   秦王点点头,声音嘶哑的说:“你的想法很好。”   说完话,秦王像是喘不过气的深深呼吸了几口。   他停顿许久才说:“荀况来了,我派人将其安顿到了壅宫别馆之中,你去见他吧。”   秦子楚脸上马上显出惊喜的神色,高兴的说:“多谢国主,那子楚就去见荀况先生了。”   秦王眯着眼睛看了秦子楚一会,忽然说:“你父亲重病,你先去探望他吧。”   “嘭——!”的一声,被秦子楚握在掌心的玉佩落在地上“叮叮咚咚”的滚了几圈才停住。   他呆愣愣的看着秦王,眼神空白而惊恐。   过了好久一会,他才忽然抖着声音说:“什么时候的事情?太子现在病情缓和了吗?”   秦王脸色显得阴沉不已。   他语调生硬的说:“有人给太子下了助兴的东西,他在后宫美人身上昏了过去。这个孽子!不把寡人气死他是不会消停的!”   秦子楚直到这个时候才明白秦王一开始试探他的意思——秦王怀疑有人给太子柱下毒,而这下毒之人必定和太子柱关系不睦。   秦子楚自己正是如此!   他心中道:幸好下毒的人不是华阳夫人,否则事情的结果一定会变得令人遗憾。   “他现在还没大好,需要多休息。子楚,你去为柱儿尽一尽孝道。”秦王的口气很平和。   秦子楚猜测秦王并不太心疼太子柱的病痛,真正令秦王愤怒的是秦国的宫廷之中竟然能够如此轻易的流入各种药物。   这对秦王的安全造成了巨大困扰。   秦子楚直接叩首,像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似的说:“子楚遵命。”   秦王满意的看着秦子楚点点头。   忽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急声道:“子楚,你怎么看着一丁点都不见老?”   秦子楚心中一惊,像是很惊讶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失声道:“国主说什么?竟然有这样的事情吗?”   秦王摇摇头,叹了一口气,挥手说:“行了,你去见你父亲吧。让寡人休息片刻。”   秦子楚叩首离去。   秦王盯着他的背影露出苦笑,看了看自己布满了一块块老人斑、与枯木相似的手掌,浑身颤抖。   他忽然低声说:“怎么会有长生不老的事情呢?寡人竟然也会胡思乱想了。”   秦子楚走出正殿,背后已经布满了冷汗。   他转头看向死死扣住自己手腕的嬴政,轻声说:“阿正,没关系的。我还很年轻,看着不显老也无妨,日后我记得贴上些假胡须就足够掩饰了。”   嬴政眯起眼,沉声道:“好。”   但他心情已经变得异常糟糕——为君者,最能够明白对方的想法。   今日秦王觉得秦子楚不显老,恐怕秦王是意识到自己的死期将近了。   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秦王的视线凝聚在秦子楚身上,因为秦子楚这些年来脸上肌肤平滑的没有丝毫变化,依旧充满了弹性、紧致不已,太容易被人识破伪装了。   “见过荀况之中,你带着他去壅宫别馆。无事不要出现在国主面前。”嬴政一锤定音。   他凝视着秦子楚,眼神里满是忧虑:“保护好自己。”      第110章 疲惫      哪怕没有嬴政的提示,骤然被秦王提起自己不见衰老的事情,秦子楚短期之内也绝对不敢接近他了。   他对嬴政点点头,压低声音道:“宫中眼多口杂,咱们去探望了太子,速速离去。”   嬴政收紧下颚,微微一点头,率先迈步向东宫走去。   太子被下药而导致的病重。   他此时绝对不会歇息在任何一个女人身边,哪怕宠爱如华阳夫人也不可能。   果然,来到东宫正殿,门外围着一群内侍殷勤的进进出出,却连一名宫女都见不到了。   这幅情景有些奇怪。   秦子楚不由得与嬴政对视了一眼。   有眼力见的内侍立刻跪在秦子楚面前,轻声解释:“子楚公子您回来了。太子病重之中,华阳夫人听说他晕过去的原因之后大怒一场,太子劝说不住,干脆放手将宫务彻底交给华阳夫人管理。夫人将那群平日撺掇太子多宠幸些美人的宫女都撵出宫了——小的叫申,原本在华阳夫人宫中。”   听到此人出身华阳夫人宫中,秦子楚立刻明白他热情招呼自己,并且详细解释一番的原因了。   这是在告诉他,东宫之中再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秦子楚点点头,将一枚不显眼的玉扣放进申手中以示亲近:“你做得很好,平日里要好好照顾太子的身体,不要让他胡为损害了健康。”   申笑呵呵的说:“是,奴婢一定照顾好太子。”   秦子楚点点头,准备迈步走进殿内,忽然一声嘶哑的吼声从殿内传了出来:“她为什么不见见我?你说!她是不是还在生气?”   这声叫喊让秦子楚觉得自己撞破了什么尴尬又荒唐的场面。   他不由自主停住了脚步,露出为难的神色。   申马上说:“太子和华阳夫人争吵后,夫人再没过来见他。太子总想亲自去见华阳夫人,可太子根本起不来。这些日子身体折腾的越来越差了。”   秦子楚听了这话,只觉得自己乌云罩顶。   生病的人有许多脾气会变得阴晴难定、不好伺候,太子柱现在要求得不到满足,心情必定越发烦躁。   秦子楚身为他的眼中钉肉中刺,觉得自己现在进去肯定要倒霉。   但秦王发话让他来尽孝,秦子楚就是硬着头皮也得走进去“尽孝”。   他深吸了一口气,带着一股送死的悲壮心情抬脚迈入殿中。   一只有力的手掌猛然将秦子楚向后拉扯,把他用力拽了回来。   “我们去请华阳夫人吧。”嬴政看着殿中的神色十分冰冷。   秦子楚摇摇头,这时候忽然显出非同一般的冷静。   他略有些怜悯的看着嬴政,低声道:“你这种没谈过恋爱的人根本不懂这样的心情,太子现在是把我当做情敌呢。华阳夫人是他的女神——你说若是你的女神被你情敌邀请,才愿意来看看你,你会高兴吗?他肯定加倍恨我。我还是不要给自己找麻烦了。”   嬴政冷冷的说:“反正不必华阳夫人起多大的作用,只要她能够让你平安挺过今日的探视就足够了。”   秦子楚摇摇头,叹了一声:“太子其实也没对我做过什么,反而给了我嫡子之位。何必在他这种时候,还要刻意为难呢?我亲自去为他尽孝,他若不为难我,我就当是偿还前尘的恩情。”   秦子楚压住嬴政的肩膀,微笑着说:“你在这里等我,不要进去了——我不想让你听到我被人训斥的话,也不想让你看到我满脸卑微的神情。”   话落,秦子楚不给嬴政一丁点反应时间,直接走进殿中对上了太子柱难看的脸色。   “把药给我吧,你们下去。”秦子楚温和一笑,从不知所措的内侍手中接过药碗。   他一步步走到太子柱榻边,动作自然的跪在太子面前,叩首道:“请太子用药。”   太子柱恼怒而嫉妒的瞪视着秦子楚。   他不客气的嘲讽:“你还记得回来侍疾?”   秦子楚表现得恭恭敬敬,神色没有一丝不耐。   他语调温和的说:“子楚平日不能随侍太子左右,现在知道太子病重,怎么还能心安理得的身在远方,全然不顾太子的病痛呢?太子请用药。”   秦子楚舀起一勺泛着古怪苦味的汤药送到太子唇边。   果然,太子一挥手打翻药碗,对着秦子楚喊道:“滚开!”   药汤从头泼下,撒了秦子楚一脸,一滴滴的药汤顺着他白皙细嫩的脸颊滑落,将锦帛的内衫染得脏污不堪。   看着秦子楚这幅模样,太子柱哈哈哈大笑。   秦子楚早就预料到了太子柱不会让他轻松,可只是被丝毫不烫人的汤药泼在脸上就能让太子柱心满意足这一点而言,他还是不得不说,养在深闺的男人就算是发起脾气来,都显得没有力度。   他用袖子随便擦了擦脸,好脾气的转头对申吩咐:“再去给太子准备一碗汤药来。”   太子柱一见秦子楚脸上没有任何为难的神情,原本挂在脸上的大笑骤然隐退。   “我不喝?别再端上来了。我身体好得很!”太子柱恶狠狠的瞪着申,忽而转头对秦子楚喊,“你以为我会死了让你天天肆无忌惮的看着夫人吗?做梦!”   秦子楚始终面带微笑,听了太子柱的话,笑得更加开怀。   他语调一如既往温柔的说:“那真是太好了,儿子盼望太子长命百岁。”   太子柱像是听到了什么诅咒似的,脸上怒色再现,对着秦子楚微笑的表情张了半天嘴却找不到合适的话去羞辱他。   内侍已经重新端着一碗温度适口的汤药重新跪在秦子楚面前。   秦子楚笑眯眯的接过来,再一次将盛满了药汁的勺子伸到太子柱唇边。   太子柱呼吸变得极为粗重,他怒视着秦子楚仍旧选择打翻药碗,让秦子楚看起来更加狼狈。   “申,再去端药。”秦子楚脸上的笑容仍旧不变,看也不看的吩咐。   太子柱的面色已经彻底僵硬了。   他瞪着秦子楚的脸,心里说:我要看看你能忍受多久!   太子柱表现得越发恶劣,如此反复了十几次,连来回端药的申都跑得双腿发软了,可太子柱似乎还是没有收敛的意思。   内侍们眼见如此,都瑟瑟发抖的躲在殿外。   他们生怕太子柱或者子楚公子发怒,遭受到池鱼之殃。   室内渐渐变得昏暗不堪,秦子楚忽然抬眼看了看天色。   他脸上的笑容褪去,根本不管太子柱的畅快的面色,直接起身抻了个懒腰,轻声对申吩咐:“到用饭的时间了,我今日先出宫,过些日子再来。既然今天太子不愿意用药,那就放着等我来的时候用吧。”   语毕,秦子楚直接起身,抬脚就走。   太子柱忽然冲他喊道:“你难道不是来伺候我喝药的吗?”   秦子楚转头露出无辜的表情,用一股纯真得虚伪的口气说:“太子今日不是用过药了吗?子楚这一身痕迹清晰得很。”   留下这句话,秦子楚走出门外。   嬴政仍旧在外面等着他,一见到秦子楚这幅狼狈的模样,眉心几乎皱成了一个“川”字。   秦子楚并不去牵嬴政的手掌,平静又温和的说:“咱们回去吧。”   嬴政抬手想要替秦子楚擦去满脸药渍,却被秦子楚挡住了动作。   他轻笑着说:“就这样走,看到的人越多越好。”   嬴政听懂了秦子楚的意思,心疼的说:“咱们过来只是摆摆样子,你何必非要弄成这样?”   秦子楚眼光转冷,嘴角的笑容凉薄。   他口气淡淡的说:“我很想让太子好好养病,可他非要闹腾,我也不拦着。我不是一个任人捏的软柿子,国主只是让我来尽孝,我尽孝到这种程度,怎么能不给人知道呢?否则岂不是糟蹋了太子的一片好意?我这样蓬头垢面、形容狼狈的在咸阳宫内走几圈,不出半月,太子专横、子楚公子孝顺的话,就会传遍国都,到时候,他若想指责我不孝,我倒要看看太子还有出什么话可说。”   秦子楚说完,重新笑了起来,牵着嬴政的手掌向外走。   嬴政回首瞥了东宫一眼,默默记下秦子楚今日遭受的折磨。   他轻声说:“子楚,你可以不在乎这些名声的。”   秦子楚玩味的眨了眨眼睛,轻笑道:“好名声对于结交正直的君子来说是一张通行证,我们还要结交许多人,让他们为秦国效力,不能浪费这种轻而易举得到名望的机会。”   语毕,秦子楚像是一丁点都感觉不到羞辱的愤怒似的,牵着嬴政高高兴兴的向外走。   嬴政悄悄的注视着内侍们的神色,果然从他们眼中发现了对秦子楚升起的敬佩。   他心中道:子楚所言不假,名望果然能够控制一部分人心。   这一次,秦子楚没有执意自己骑马,在他自己的院落之中更换了衣衫后,主动坐在嬴政身后,双手环抱在他腰间。   他对嬴政说起应付太子柱很轻松,可心里并不是丝毫怨气都没有的。   此时,秦子楚忽然感到一阵疲惫。   秦子楚安静的靠在嬴政背上阖上眼,他心中道:这时候能有一个人能让他依靠,真是太好了。   一股热气忽然盖在秦子楚背上,嬴政的声音从前方模糊的传了过来:“朕日后不会让你受这样委屈。”   秦子楚不由自主勾起嘴角。   他反握住嬴政的手掌,轻笑着说:“我不觉得委屈,只是偶尔会有点点累——但现在已经不累了。”   章节名:换牙   “子楚,醒醒。”   嬴政的声音显得十分含糊,秦子楚迷迷糊糊的从鼻腔里“嗯?”了一声,睁开双眼。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可现在整座壅宫别馆之中的宫奴们全部都跪在地面上等待他的接见,只有嬴政仍旧坐在马背上,紧紧握着他的双手,防止他从马背上掉下去。   “阿正,好了,我醒过来了。”秦子楚松开手,随着视线的清晰,整个人慢慢苏醒。   此时天空已经完全昏暗了下来,宫奴们在壅宫别馆之中点满了火把,目光所及之处均被染成了温暖的橙色。   他身上盖着嬴政的披风,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感受不到任何冷风。   秦子楚反手在嬴政手背上摸了摸,果然感到一片冰凉。   他赶忙下马,解下披风盖在嬴政身上,双手握住他的手掌将温暖传递到掌心。   秦子楚轻声说:“你快去喝点姜汤,我去见荀况先生。”   嬴政摇摇头,硬是把秦子楚扯回房间之中:“朕已经派人告诉荀况先生你路上辛苦,睡着了。今晚,你就放心休息吧。”   秦子楚下意识的说了一句:“路上吹了一脸尘土,难道不洗澡了吗?”   嬴政脸上一黑,转身出屋。   他口中道:“你先睡,朕沐浴后回来。”   秦子楚还有些迷迷糊糊的没清醒,躺进温暖的被褥之中,没多一会,他又睡了过去。   嬴政急匆匆的洗了个澡,很快顶着湿淋淋的长发赶了回来。   一见到睡得双颊生晕的秦子楚,嬴政心头的担忧忽然消失无踪。   秦子楚嘴里说的轻松,可嬴政自己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若是有人敢像太子柱羞辱秦子楚一样羞辱他,嬴政必定会让这个人后悔出生。   因此,他觉得秦子楚简直是受尽了委屈。   当秦子楚在路上忍不住睡着在他肩头的时候,嬴政十分害怕他心里难受。   但看到秦子楚现在的模样,他终于安心了。   嬴政轻轻描绘着秦子楚睡梦中舒展的眉目,一直紧绷的面色放松下来,轻手轻脚的钻进被窝里,将秦子楚抱了个满怀。   统一六国曾经带给嬴政无无穷无尽的荣耀,但现在比起六国,他希望能够看紧秦子楚,不让他出现在任何意外。   上天给了嬴政令一份渴求的生命,所以他对新生没有了兴致,但以他的贪婪绝不会就此罢休。   秦子楚是嬴政毕生的追求!   嬴政在梦中拥紧怀中修长消瘦的身体,嘴角勾画出清晰的笑意。   秦子楚第二天清醒的时候,神清气爽,一股许久未曾拥有的好心情萦绕在他心间。   他低笑了一声,戳了戳也放弃了良好作息跟着赖床的嬴政,手腕猛然被紧紧握住。   嬴政张开了他那双不同与常人的眼睛,神色迷茫的望着秦子楚。   秦子楚心中一动,忍不住凑上前在他额前亲了亲,柔声道:“阿正疲倦的话,就多睡一会。”   嬴政张嘴,点点头。   忽然,他神色一僵,抬手捂住嘴巴,慢慢涨红了脸!   Σ(っ °Д °;)っ你、你忽然脸红什么啊?   秦子楚诧异的看着嬴政脸上密布的红晕,嬴政发红的嫩脸却渐渐褪去羞红,变得僵硬又严苛。   他垂下头,忽然动了动嘴,“噗——!”的一声从吐出了整齐的四颗牙齿。   雪白光滑的牙齿落在嬴政掌心,虽然保持的非常健康,但这四枚牙齿的压根很浅,一看就知道是乳牙。   嬴政抬起头,秦子楚几乎瞬间就发现他嘴唇微微向内凹陷。   他忍不住愣了一下,下意识的伸手往嬴政口中摸去。   嬴政闪躲着秦子楚的动作,激动的说:“离别彭真!”   话一出口,秦子楚和嬴政都愣住了。   秦子楚忽然哈哈大笑。   他抬手抱住嬴政的肩膀笑道:“好啦,别闪躲了,我知道你脱落的四颗都是门牙了。漏风成这样!哈哈哈哈!”   秦子楚伸出手,笑意不减的说:“把牙齿给我,我要留作纪念。”   “……?”嬴政用充满了疑问的眼神看向秦子楚,嘴唇却抿得死紧,不让一丝空气透出去。   秦子楚在他背上轻拍了几下作为安抚,柔声道:“日后你换下来的牙齿都要留下,我拿个小盒子装起来,这是你成长的标记,多值得纪念。”   嬴政耳朵有点发红,却仍旧点头将乳牙放进了秦子楚掌心。   秦子楚起身拍了拍嬴政的肩膀,微笑着说:“好啦,这几天不愿意说话,就老老实实的等着新牙长出来,别到处乱跑了。今天是个艳阳天,正适合我去拜会荀况先生。”   嬴政冷着脸点点头。   秦子楚忍不住又在他额头亲了亲,才更换了更加郑重的外袍离开寝房。   荀况的年纪已经很老了。   他五十岁的时候曾经到过秦国游历,也见到了将秦国推上诸侯之首的秦王。   荀况试图像那位王者推行自己的政治思想和治国方略。   虽然最终未能够得到秦王的赏识,但荀况仍旧觉得那是一次愉快的经历。   秦国境内的百姓安居乐业、憨厚朴实,国家政治清明,完全推翻了荀况心中秦王野蛮血腥的想法,简直是他心中治世之国的模范代表。   此时,他又站在了秦国的土地上,不仅仅因为心疼得意门生韩非成为了秦国的阶下之囚,还有一个不欲人知的秘密。   其实,荀况这几年与对他照顾良多的春申君之间矛盾重重。   春申君得到楚王的赏识,家中豪富,门客三千。   因为楚王无子,春申君这几年甚至接连不断的为楚王物色面相易生养的美人送入宫中,为此得到了楚王更多的信任和宠爱。   可比起表面上的这些事情,荀况知道的内幕还要更多——春申君曾经拿过一件阴私的事情前来询问荀况该如何处理!   “国主无子,但他曾经答应李园迎娶他的妹妹入宫,可这个小女子娇媚多情,我已经收用了。”春申君说着脸上羞愧的神色一闪而逝。   不等荀况开口,春申君已经继续说:“李园的妹妹怀孕了。他们和我商量,不如将她依照原本的计划送入宫中,若是生下一个男孩,就是下一任国主。先生觉得此事如何?”   春申君看着荀况的神色十分期盼,眼中闪烁着勃勃野心,显然对此事已经有了决断。   荀况心中清明。   他很清楚春申君此时已经利令智昏,无论他说什么,都无法改变春申君的决定了。   但荀况仍旧是个十分有坚持的人,知道自己无法改变春申君的想法,干脆辞掉了春申君为他推荐的官位。   荀况摇了摇头,真诚的对春申君说:“荀况无能为春申君分忧,只希望专注于开馆授徒,不想再过问天下事了。”   春申君虽然对荀况忽然说出的这段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而感到困扰,可他还默认的荀况的选择,温和道:“荀况先生若是愿意开馆授徒,我有一处广阔的大宅,送给先生。”   语毕,春申君直接离开。   不出三日,荀况就得到了春申君向楚王进献了李园之妹的消息。   荀况心中对春申君的做法十分不齿,可他一直受到春申君的恩惠,也无法对任何人明言心中的抑郁。   正值此时得到消息,得意门生韩非被囚禁于秦国,荀况心中忽然一动。   他带着愿意继续学习的弟子,辞谢了春申君提供的宅院,举家来到秦国的都城咸阳。   荀况安静的坐在庭院之中。   安置他的宅院十分宽敞,足够他和弟子们居住。   壅宫别馆的环境优美,以超越咸阳宫的清幽而闻名于秦国。   荀况也曾听过这座别馆,可他没想到这位素未谋面的子楚能够得到秦王的爱护,将此处赏赐给子楚公子居住。   荀况细心的打量着暂居的庭院,心中想:子楚公子年纪轻轻,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老师,弟子有一事不明。”一名衣衫陈旧却竭力将自己打理的干净整洁的年轻人出现在荀况面前。   荀况平凡的脸上立刻露出温和的笑容:“有什么事情不明白?”   年轻人视线有些痴迷的在院落转了一圈。   随即,他开口道:“老师是有意投到子楚公子门下才特意前来的吗?从秦王和子楚公子的举动中不难发现,韩非他并没有生命危险,可老师却为了他特意来了。”   荀况笑了笑,轻声说:“与韩非有关,可并不全是为了他,我也很想见一见这位子楚公子。”   “哦?荀况先生也有此意吗?”一道清亮温暖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院门立刻被推开,一道身着红衫的男子出现在了众人眼前,让他们顿时觉得眼前一亮。   八名侍卫护在来人两侧,红衫男子一步步走到荀况面前。   他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眼神虽然像是海水般深邃而充满了魅力。   当年轻人抬眼看向众人的时候,他们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表情,跟着微笑起来。   “在下子楚,拜见荀况先生,昨日多有怠慢,请先生赎罪。”秦子楚自发坐在荀况面前,向他行了一礼,举止郑重。   他抬眼对上面前的老人,忽然提出了一个让荀况震惊不已的问题:“先生曾经有意为我大秦效率,不知道现在是否仍有此心?”   章节名:山陵崩   荀况惊讶的看向秦子楚,脱口而出:“子楚公子何出此言?”   秦子楚微笑了一下,低声道:“国主为我大秦奠定了一统天下的基础,而九州将会在我有生之年收拢。可治天下不同于打天下,法家可以富民强兵,可当天下无敌的时候,继续运用重典,则会导致百姓的怨言。”   荀况点点头,却并没有开口插话。   秦子楚语调温和的继续说:“先生曾经对国主说过,儒生是重视礼仪之人,他们恪尽职守又对君王一片忠心。如果君王能够任用儒生为官,那么对朝廷有益;若是不幸未萌人主赏识,也不会有所怨恨,会做一个顺从老实的百姓。”   荀况再次点头,可仍旧未曾开口。   秦子楚像是习惯了一个主演独角戏似的,面色仍旧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他摇了摇头,对荀况说:“国主的希望是统一天下,可天下即将成为我嬴氏的天下。因此,子楚需要的是一个能够帮助我创造盛世的人。当初听闻这段对话之后,子楚就一直很清楚,荀况先生温婉谦逊,并非夸夸其谈的人,所以,子楚希望能够获得先生的帮助。”   秦子楚说到此处,停下的声音,抬眼真诚的望着荀况。   荀况听到自己心中激动的声音。   多少年来他一直希望能够有一个人重视他的治国方略,但每次却只能够得到失望的回应。   多年的搓磨早已磨平的荀况本就不够锐利的棱角,让他越发的谦逊温和,几乎忘记了年轻时候的壮志。   可荀况真的没有辅佐一方君王治国的宏愿吗?   荀况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不但有,而且这种愿望还异常的强烈。   他忍不住心中的激动,开口说:“但子楚公子该清楚,秦国崇尚法家,与我并不一致。”   秦子楚笑了笑,这个问题他已经思考很久了,答案也早就印在脑中。   他立刻回答:“无论哪一家的学说流派,究其根本就是为了统治而存在的;而同样的,无论哪一家的学说,也都有着各自的缺点。就像法家愚民是错误的,儒家教化百姓是正确的;而法家的帝王权术是正确的,儒家一味强调通过个人修养和礼义完成政治清明是不现实的一样。”   秦子楚看着荀况的眼睛,认真的说:“只有正确运用各家学说治理天下的君主,没有完美无缺的学说。子楚不会因为希望先生教导我,而违心地说我将要‘放弃法家、尽尊儒术’,但我确实有向儒家吸取营养的想法。”   荀况细细品味着秦子楚话中透出的意思。   两人静静的对视了片刻,荀况温和的说:“那么子楚公子想要如何运用儒术呢?”   “以法家订立典律,明确何事会触犯法律;而用儒术教化百姓,令其知廉耻、开民智。不以出身而论才能,个人成就仅凭才智。”秦子楚说到此处,微微眯起眼睛,忽然笑了起来。   他声音异常温柔的说:“当‘法’与‘礼’紧密的结合在一起,就能够摆脱公卿世禄的束缚,若是贵族做出不合礼法的事情,一样能够让其受到惩罚,而若是寒门学子懂得礼法并且践行之,同样可以封官拜相。”   秦子楚所说的内容在现代看来是极其自然的“法制”和“人治”的结合,但在这个战乱的年代,则充满了浪漫色彩。   他的想法与荀况不谋而合!   荀况身处稷下学宫的时候,因为不断阅读各家流派的学说和亲身感受到的天下大统趋势,而让他在儒家“礼教”的基础上凝练出了“法制”的想法。   可荀况没想到,万里之外,竟然会有一个身处上位的年轻人与他有着同样的想法。   这个发现让荀况立刻兴奋了起来。   他瞬间收起了之前温和的模样,兴致勃勃的说:“子楚公子是如何得出这样想法的?”   秦子楚淡淡一笑,手掌在空中划了一圈,用一股气定神闲的口吻说:“这天下注定是我大秦的,所以,子楚为了教化自己的臣民提前考虑些事情乃是本分。”   “子楚公子未免太自信了。”荀况摇摇头,刚刚忽然兴起的激动略有些消退。   秦子楚平静的说:“荀况先生与范睢相国有过接触,他提出的治国方略已经显现出了成果。今日我大秦可以灭韩,明日就能够以同样的方式灭掉其余五国。哪怕统一的道路上会有各种阻碍,可谁都无法阻拦我大秦的脚步。子楚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希望能够获得先生的帮助。我现在已经得到了国主的支持,对待刚刚并入大秦版图的三川郡臣民一视同仁,决不允许士兵侵犯他们的生活、抢夺财物、虐杀百姓;未来,子楚也会以同样的态度对待其他郡县的百姓,让他们享受关中百姓同样的待遇,交同样多的赋税徭役。我大秦的士兵也会保护他们不受外敌进犯,体会平安的生活——子楚有这样的决心,荀况先生还觉得我想得太早了么?”   荀况这才露出真正的笑意。   他点点头,轻声道:“子楚公子想得不错,荀况可以留下,但我此番前来却并非为了子楚公子,还请公子将我的弟子韩非带来吧。”   秦子楚客气的解释:“非公子过得很好。子楚并未难为过他,他唯独没有的只是自由而已。荀况先生若要见他,我今日就命人带他挪到这个院子里面来。”   荀况忍不住为了秦子楚的宽容而折服。   他对秦子楚叩拜一番,感激的说:“多谢子楚公子大度。”   “荀况先生客气了。”秦子楚笑了笑,随后说,“子楚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先行离去,先生若是有事寻我,只管让内侍传讯,子楚一定尽快前来拜访荀况先生。”   话落,秦子楚礼数周详的与荀况辞别,回到了自己的庭院之中。   嬴政一见到秦子楚,忍不住抬手掩住口,逗得秦子楚眼中马上现出笑意。   一名内侍跟在他身后捧上一枚小小的玉盒,端到嬴政面前。   秦子楚笑着说:“因为你的乳牙都是成长时候特别珍贵的纪念,所以,我让他们从府库之中找了一块璞玉,将其中剖开,制成一枚小小的玉盒,大小正好可以将你的乳牙都放进去。这样的话,上面穿上皮绳,就可以挂在脖子上了。”   秦子楚说着拿起桌面上穿着绳结的玉盒,往自己脖颈上挂。   他忽然说:“不要舔你的牙齿,听说那样会长歪的。”   嬴政瞥了似乎兴致勃勃的秦子楚一眼,忽然伸出手,他掌心又出现了三颗洁白的乳牙。   秦子楚看得呆愣不已。   他猛然扑过去,抱住嬴政,严肃的高声道:“张嘴!你让我看看这是怎么回事,一口气掉了七颗牙,这也太夸张了!”   嬴政闪躲着秦子楚的手掌,用力将他箍在自己怀里。   可秦子楚这时候哪肯听从嬴政的摆布,越是被嬴政压制就越反抗个不停。   嬴政忍不住捏住秦子楚的手腕,将他整个人控制在身下,厮打之中,两人在地面滚成一团。   嬴政漆黑的长发完全覆盖在两人身侧,为他们隔出一片封闭的空间。   他定定的看着秦子楚的眼睛,用漏风的声音低声说:“朕原本就这样,没关系的,你别怕。”   秦子楚微微一挣,嬴政立刻松开了他的手腕。   秦子楚马上抬起手臂,掌心落在嬴政脸上,细腻的手指一寸寸抚摸着他的脸颊,指尖停留在嬴政唇上。   “张嘴!”秦子楚坚持的说,眼神一寸不肯退让。   嬴政忍不住叹了口气,张开嘴唇。   秦子楚的指尖立刻穿入他口中,落在光秃秃的牙床上轻柔摩挲,敏感的指尖下感觉到新生牙齿的痕迹。   他的动作刺激着牙床,让嬴政口中呻吟不绝。   他闭口含住秦子楚的手指,舌头忽然卷住指尖向内挽留。   秦子楚忍不住笑了起来,另一只手掐向嬴政腮边的嫩肉,声音里充满了笑意的说:“松口吧,被没有牙齿的人咬住感觉太微妙了。你刚出生的时候,都没有这样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牙床光秃秃的样子。”   嬴政脸色一黑,猛然张嘴用舌头将秦子楚的手指顶了出去。   他起身坐回原位,用充满了埋怨和指责的眼神瞪向秦子楚,让他脸上慢慢露出愧疚之意。   “阿正,对不起。”秦子楚牵住嬴政的手掌,柔声致歉。   嬴政冷哼一声,紧紧抓住秦子楚的手掌。   他心中道:朕决定在换牙结束之前,都不再说话了。   嬴政一向是个敢想敢做的人。   在他下定了决心后,果然未曾再对秦子楚开口说过一句话,两人之间的一切活动都变成了眼神交流。   秦子楚惊讶的发现,经过两年多的沉默,嬴政只要一个眼神,他就能够从这双别致的眼睛里解读出真正的含义。   “阿正,你真的打算换牙结束之前,一句话都不对我说吗?男人太小心眼了不是什么好事儿。”秦子楚无奈的看着固执的嬴政。   嬴政向下飞去一个得意的眼神,对秦子楚已经无法用身高体现权威异常满意。   “公子,国主薨了。”内侍忽然闯进门,面色苍白的。      第111章 发饭盒      “你说什么?”秦子楚和嬴政听到这个消息都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   内侍跪在地面瑟瑟发抖,将头埋在双臂之间,低声重复:“国主薨了。王后和华阳夫人传来消息,让子楚公子带上小公子速速回宫。”   “我知道了。荷,你去通知嬴集,让他立刻随我回咸阳宫。荞去告诉甘孜负责安抚壅宫别馆之中的门客,无论发生任何事情他都可以代替我做决定。你自己收拾好了东西之后,再随着大军回宫——不用着急。”   秦子楚飞快交代清楚这些事情,立刻扯着嬴政去换了一身素服,往咸阳宫赶路。   秦王当初给了秦子楚一千兵甲护身,有五百人被嬴政挑选出来,彻底训练成战斗力极强的骑兵带着随行;剩下的五百步兵全部留下看守壅宫别馆。   此时的壅宫别馆只许进不许出,以防止门客之中有他国的奸细携带消息奔逃。   太子柱的重病在华阳夫人的悉心照顾下,两年多没有丝毫起色。   秦子楚十分确定秦王薨了的事情,目前完全被控制在一个极小的范围内。   此事一旦昭告天下,必定引起极大的震动。   他必须在这个消息天下皆知之前赶回咸阳宫!   秦子楚马术不佳。   他这些年来没有策马狂奔过,没想到第一次在官道上疾驰竟然就是为了给秦王奔丧。   或许是心里装着事情,这次回程的路途他跑得出奇顺利,晨光尚未布满大地,秦子楚已经站在了咸阳宫正殿之中。   “子楚,你回来了。”在秦王掌控大局时候很少露面王后跪在秦王的尸身旁边。   她亲手为秦王更换了入殓的衣物,神色庄重哀伤。   秦子楚直接跪下,先冲秦王的尸身磕头三次,才起身走到王后身边再次跪好。   秦子楚的眼神一直停留在秦王安详却也僵硬的尸体上,心里克制不住的涌上一层痛苦。   过世的老人曾经细心的指导过他如何处理国政,也放心的赋予极大的权利在他手中,此时秦王的尸身冷冰冰的躺在这里,再也没有气息。   秦子楚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感受到死亡是多么可怕的力量,这种冲击远非吕不韦死在他手上时候能够比拟。   秦子楚忍不住向秦王的尸身伸出手,王后却压住了他的动作。   她十分冷静的说:“子楚,你父亲不中用了,国主的葬礼由你主持。”   秦子楚看向王后,眼中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王后虽然神色悲哀,可她却是哀而不伤,感情十分节制。   对上秦子楚的眼神,王后露出空茫又透彻的眼神。   她柔声开口道:“国主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他能享福这么多年,没有什么遗憾,你也不要太难过,伤了身体。太子是我的亲生儿子,他哥哥也是。太子现在这样,有我很大责任。我不愿意见到亲生兄弟相残,故意将他教养得性格绵软、碌碌无为,却没想到他哥哥壮年而逝,让无能的他登上太子之位——幸好国主长寿才没闹出乱子。现在没有了国主的护持,也到了我们母子离开的时候了。”   秦子楚额头马上出了一层冷汗。   他心里清楚,王后话中的意思竟然是对华阳夫人这些年故意拖着太子的病情不让好转的事情一清二楚。   而且,她也不打算追究了。   这怎么可能合理?!   王后伸手拍了拍秦子楚的头顶,平静的说:“我说这话不是为了震慑你,而是实话。我与国主相伴五十载,已经活够了。知子莫若母,柱儿没有为人君的本事,也没有为人主的心胸,他能早些离去既是他的福分,也是秦国的福分,不会让我在地下无颜见嬴氏列祖列宗。”   秦子楚简直不敢相信王后所说的话!   但比起这些,更糟糕的是,门外骤然一声闷响,人站不稳而跌坐在地的声音同时传入秦子楚和王后耳中。   王后顿了顿,低声唤道:“柱儿。”   果然,不出一刻钟,两名内侍吃力的搀扶着有着一身痴肥赘肉的太子柱气喘吁吁的走了进来。   太子柱额头满是虚汗,颧骨上浮着一层病态的赤红。   他双眼之中满是血丝,神色癫狂,看着竟然像是疯魔一般。   “母后,你说什么?我坐上太子之位将近三十年了,你难道从来都盼着我和国主一起去死吗?!”太子柱忽然挣脱了内侍的搀扶,扑到王后身边,用力拽着她的衣襟拉扯。   王后冷下脸,轻喝一声:“柱儿,住手!”   太子柱立刻缩回手,可他马上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瑟缩,神色更显痛苦疯狂,高声道:“你们都盼着我死!竟然都盼着我死!我马上就可以登基了,到时候我一定要让你们看看谁才能够……”   “柱儿,别闹了。”王后口气淡淡的。   她起身露出秦王的尸身,伸手指向那处,双眼直视着太子柱,认真道,“你敢对着国主的尸体说你有为君的才华和气度吗?你敢向你父亲保证自己能够开疆扩土延续大秦的荣光吗?”   太子柱被王后几句说的满面惨白,额头的虚汗流得更加欢畅。   他忽然扑腾着站起身,对内侍说:“快扶我去如厕。”   对着先王尸身说自己要上厕所实在是失礼的事情,两名内侍被太子柱说出口的话吓得跪倒在地瑟瑟发抖,无一人赶上前搀扶。   太子柱见无人搭理他,自己气喘吁吁、费力不已的向后走,何处可以如厕他一清二楚。   看着太子柱现在的模样,王后却深深皱起眉头。   她转头对两名内侍说:“太子过来之前是否如厕过?”   一个看起来机灵些的内侍赶忙向倒豆子似的将太子柱的生活作息说得清清楚楚:“华阳夫人说过太子是用了药伤身,不准他近女色。太子整日在东宫无所事事,只好多用些餐点饭食打发时间,今天起来后已经吃喝过三次,如厕七次了。”   王后的脸色越发苍白。   她满含苦涩的扯了扯嘴角,对两名内侍说:“行了,你们将太子扶回东宫吧。”   秦子楚听了内侍的话也明白过王后面色大变的原因了。   吃得多、喝得多、尿得多,太子柱分明把自己养出了糖尿病。   而且看太子柱走动几下就显得眩晕不已的模样,搞不好,他现在还有很严重的高血压。   太子柱走后,王后和秦子楚忽然无话可说。   她疲惫的摆摆手,轻声道:“你去主持大局吧,我这个老太婆想和国主单独待一会。”   “是。”秦子楚再次对秦王的尸身叩首,起身走出大殿之外。   秦子楚立刻在自己的院落之中招待了仍旧担任相国职位的范睢。   范睢显然也是秦王过世的知情人之一,一夜之间,他看起来老了不少。   范睢轻声道:“国主的丧事向来有成例可循。看到公子回来,老臣就放心了。”   秦子楚点点头:“子楚无知,并不懂得其中事情,还请范睢相国为我讲解。”   “派使臣通知其他五国国主,他们过些日子会有使团前来致哀。同时加紧边防,以防止有人浑水摸鱼,想要扰乱我大秦的民心。”范睢冷静的说。   他看向秦子楚,眼中闪过一丝欣慰,温和的说:“国主过世前曾对我说过,公子虽然没有平定天下的才能,却有安定民心、收拢人才的本事。请公子无需忧虑,老臣定当护持公子度过眼前的难关。”   秦子楚向范睢叩首:“多谢相国的帮助。刚刚相国提起边境恐怕有人作乱,所以,子楚想干脆分批派出国内的名将,前往边境震慑他国——这两年郑国建造水渠初见成效,国家虽然不能说粮食满仓,可支撑三年的战争却不成问题。”   范睢直接点头同意了秦子楚的想法。   随后,他说:“公子日后都能够像现如今这样冷静,我大秦就没有什么可担心了。其他五国国主,真的是到了灭国的时候,无一人有此眼光、见识。”   秦子楚的提议得到了政治经验丰富的范睢支持,他立刻将命令下达到了文臣和武官之中。   因为近几年秦国休养生息政策而分外憋闷的文臣和武将都立刻高兴了起来——终于有他们施展才华的机会了!   太子柱还想要再坚持自己的地位不容动摇,可无论是谁都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直到秦王的葬礼彻底结束,他只在朝臣之间露了一面。   任何人都清楚这位在葬礼上如厕六次的太子命不久矣,真正能够带领秦国走向另一个巅峰的是站在一旁神色矜持又哀戚的秦王孙子楚公子。   半个月后,王后于睡梦中安详而逝,秦子楚再一次主持了葬礼。   金秋十月,登基大典。   太子柱意气风发的带着许久不肯见他一面的华阳夫人出现在面前。   他得意的看着脚下跪拜的臣民,和彻底垂下头颅的秦子楚,心中道:终于轮到寡人收拾你们这群见风使舵的东西了!   可短短三日之后,甚至不用华阳夫人动手,幸过一个美人的新任秦王过世了。   “国主薨了。”内侍小心翼翼的对秦子楚说出这句话。   秦子楚点点头,整理了一下始终穿在身上的素服,走进咸阳宫正殿。   嬴政早已经在此等待着他。   见到秦子楚出现,嬴政对他伸出手,秦子楚沉默的握住嬴政的手掌。   “我们的时代,来了。”嬴政的神色透出一点点的喜悦,更多的是将天下尽数掌控在手的笃定。      第112章 噎到      秦子楚尚未褪去丧服,新一轮服丧期再一次落在他身上。   许多人都说“女要俏一身孝”,但嬴政看着浑身上下只有漆黑长发作为点缀的秦子楚,心里却觉得这种干净到空白的色彩穿在他身上的时候,不逊色于浓艳的朱红。   白色甚至还为秦子楚增添了一层飘渺的仙气。   “阿正,怎么了?”秦子楚对着嬴政摆了摆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   他脸上显出淡淡的笑容,又很快克制了自己的表情。   三重重孝加身,秦子楚不能肆意欢笑。   屏退了左右的宫人,嬴政直勾勾的盯着秦子楚开口询问:“死后,你想要什么样的陵墓?”   秦子楚瞬间愣住了。   随即,他眨了眨眼睛,反应过来死过一次的嬴政又在考虑“身后事”这个重大的课题。   对古人来说,葬礼是和出生一样重要的大事儿。   因此,无论年老而去的秦昭襄王还是仅仅做了三天国主的秦孝文王的丧事都极尽荣哀。   这一点从现代发现的秦始皇陵之中就能够看出来连嬴政也不能免俗——依山傍水的秦始皇陵之中驻扎了一支威武强大的秦军陶俑。   “史上第一手办男”的封号因此落在了嬴政头上,让他膝盖无辜中了一箭。   仅仅从这一点中就能够看出嬴政对身后事的重视,和秦国因此而形成的过度浪费。   秦始皇陵确实是中华的奇迹,可……秦子楚一点都不羡慕。   秦子楚对保存尸体完好没有这种近乎强迫症的追求,他习惯现代的丧葬模式了。   他凑近嬴政,抬手顺着他的眉目描画,眼中神色温柔,可说出口的话却瞬间让嬴政沉下脸。   “阿正,我若是某一天死了,把我化成灰,撒进大海里。”   秦子楚的声音穿透了嬴政的脑海,话中的意思让他勃然大怒。   嬴政“嘭——!”的一声狠狠拍向桌面,猛然站起身怒视着秦子楚,咬牙切齿的说:“朕以为你改变心意了,可是你要做什么?让朕将你挫!骨!扬!灰!!!秦子楚,你还有什么不敢说、不敢做的?既然早就想好了死后宁可如此也要与朕分别,为何表现得与朕亲昵如斯?”   他一把抓住秦子楚的手腕,挥手指向窗外,怒声道:“若是你注定会比朕早死,就算是找机会将你囚禁,朕也不会让你死后如此潇洒的逃开。你不要做梦了!”   手腕上的力量强横得秦子楚眉头直皱,可从嬴政的表现之中不难猜出他所做的决定踩到了嬴政的痛处。   秦子楚努力忽略手腕上的疼痛,露出微笑。   他轻声说:“阿正,你冷静下来,我没有这种意思。”   “没有?你的话,朕不信!”嬴政性格之中被隐藏得很深的多疑全面爆发,过于良好的记忆力让他轻而易举的回想起秦子楚曾经做过的种种拒绝。   此时,嬴政眼眶发红,看着秦子楚的眼神充满了怀疑和愤怒,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雄狮。   “你若是还能听进去我的话,现在放开我的手腕,我被你捏的很疼——我们之间相隔的不仅仅是时间,还有漫长的时光带来的差距。”秦子楚眉头微蹙。   可他彻底放松身体,做出任由嬴政摆布的模样,一直温和凝视着嬴政的眼睛。   当一个人生气的时候,另一人只有保持冷静才能够控制局面不会滑向可怕的深渊。   秦子楚一如既往的举止让嬴政迅速压下暴起的怒火。   他放松手掌的力量,扶着秦子楚坐回原位,快速掀开袖袍遮掩的部位,果然在上面见到了被自己捏出的红痕。   嬴政眼中立刻留露出悔恨的神色想松开手。   秦子楚反手握住嬴政的手掌,摇了摇头。   他轻声说:“阿正,时事迁移,我的年代没有什么人土葬了。大家死后都是送去焚烧成骨灰的,将骨灰撒入大海就像是死后能够逍遥的游遍五湖四海,这不是挺好的么?我不懂得你对身后事的执着追求,这对我来说不过是一场消耗人力财力的巨大浪费。”   嬴政想要说些什么,秦子楚立刻开口道:“不,让我说完。对你来说,曾经建造过的秦始皇陵是对自己始皇帝地位的印证,但我不需要这些。这种行为和我的整个意识都无法符合,虽然我不会阻止你做这样的事情,但我不能容忍自己接受满是血泪和尸骨累积成的皇陵,不要为此劝说我接受你的想法。”   嬴政看着秦子楚难得坚持的神色,忽然觉得心中憋闷不已。   他摩挲着手中始终不见衰老的手掌,轻声说出他心中的恐惧:“子楚,你想过没有,这些年来你始终生机勃勃,没有任何衰老的迹象,若是——朕死了,你还在。你该怎么办?”   秦子楚脸上露出惊诧的神色。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拥有无穷无尽的生命,这种可能性太可怕了!   慌乱从秦子楚眼中一闪而逝,他看着嬴政忽然说不出话来。   嬴政低声笑了起来。   他将秦子楚的手掌贴在自己脸颊上,用嘴唇轻轻摩挲着,低声道:“朕想过。朕曾经无比奢望自己能够长生不死,漫长的生命对于任何人来说都充满了诱惑力,足以让骨肉至亲反目成仇。朕想要拥有你,而你也对朕说过不能再有其他任何人,那么朕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无论谁来继承朕日后的基业,他都不会是你的亲儿子、亲孙子。血脉亲近尚且不能信任,更何况血脉如此遥远的人,你怎么能保证他们不会伤害你?无论你怎么说朕的秦始皇陵是铺张浪费、消耗国力,朕都要建造这座在你的年代仍旧未曾被人探明、侵入到内里的皇陵——你在里面会很安全。”   嬴政说着露出执着到近乎偏执的神色。   他凑到秦子楚身边,亲昵的蹭着秦子楚的脸颊,却语调无比压抑的说:“这样的话,哪怕你有无穷无尽的生命,也永远都只能属于朕。朕不会在死前还担心你日后喜欢上其他人,死不瞑目。”   光滑温暖的皮肤紧贴着秦子楚脸颊而过,可他瞬间却恍然的觉得有什么将他紧紧捆缚起来,再也无法移动。   “子楚,若是朕先走一步,在留在皇陵之中,陪着朕好不好?”   嬴政的声音钻进他耳中,秦子楚猛然清醒过来了。   对上嬴政的眼睛,他从中发现了压抑极深的惶恐不安。   秦子楚抱住嬴政的身体,轻轻摩挲着他的脊背。   嬴政没能得到自己期盼中的回答,心中恐惧不断放大。   一种可怕的想法不断在他脑中轻轻荡漾:若是子楚不答应,朕快死的时候就亲手杀了他,无论如何将他带进皇陵之中,这样他就能够永生永世的陪伴朕了。   沉默了许久之后,秦子楚忽然发出一声叹息。   他轻声道:“和你都是相处了这么多年才勉强到今天这一步,我不知道若是你死了,我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阿正,我也是个不肯屈就的人,尝试过最好的,其他人自然看不上眼了。但我不想孤单的一个人像个幽魂似的游荡在皇陵之中,苟且偷生。若真有那一天,你在死前杀了我吧。”   嬴政猛然收紧手臂,将秦子楚压在自己身下,看着他平静的神情,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他真的有秦子楚口中的想法,可随着秦子楚清淡到凉薄的口吻描述皇陵之中可怕的生活……   嬴政心中苦笑:朕现在都舍不得伤害秦子楚一点,到时候又怎么舍得亲手杀了他。   “到时候再说吧,朕宁可你比朕先走。”嬴政闭上眼睛埋首窝在秦子楚颈窝,无可奈何的低声说。   “公子,缥公主求见。”荷在门外轻声说。   国主继位的时候总是每年十月,哪怕秦孝文王只登基了三天就过世,秦子楚错过了今年的时间仍旧不能登基为王,宫中的内侍依旧以“公子”称呼他。   秦子楚纳闷的点点头,同意缥公主见面的请求。   与嬴政对视一眼后,他开口道:“好,让她进来吧。”   对这个住进壅宫别馆之后从未犯过一定点错的赵国公主,秦子楚很迁就。   虽然缥公主始终不放弃的行为,让秦子楚为难,可除此之外,缥公主不曾做出任何惹人厌的举动死缠烂打,也让秦子楚找不到将她送回赵国的借口。   缥公主礼节完备的走入殿中。   她脸上的稚嫩已经渐渐消失,取而代之是成长后的明澈。   “子楚公子,请节哀。”缥公主以面见国主之礼郑重其事的向秦子楚行礼。   她看着记忆之中根本没有任何变化的男人,脸上露出苦笑,忽然说:“子楚公子,我此番是来向你辞别的。虽然我知道你大概会觉得松了一口气,可我想让你知道我的离去。燕、赵之间刚刚结束一场大战,我将会作为最昂贵的赏赐。”   语毕,缥公主眼中含泪的再次叩拜一番,起身直接离去。   秦子楚忍不住摇摇头。   嬴政一见秦子楚这样的神色,立刻皱眉,口气微酸的说:“你后悔了?缥公主还没走,现在阻拦的话,赵王一定很高兴‘秦王’将她留下。”   秦子楚斜睨了嬴政一眼,低声道:“你不觉得很可怜吗?这时代对女人未免太残酷了,她们也是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   嬴政口气淡淡的说:“与其在这里担心缥公主的未来,你不如想想华阳夫人该怎么办——她马上就是太后了。她要是像赵姬一样,弄出些儿子来,你就该知道厉害了。”   秦子楚目瞪口呆的看着嬴政,过了半天,才开口道:“你对女人的偏见可真够严重的。华阳夫人还很年轻,另找男人抚慰寂寞也不是什么问题。难道你想让她孤独终老吗?就当是男宠替你尽孝不就完了。”   嬴政听了这话,脸上一片被噎到的神色。      第113章 相助      “看来将你带进陵寝,还真是个正确的决定。”嬴政的神色显出一股无奈。   他摸了摸秦子楚的脸颊道:“你还是朕的‘父亲’呢,难道朕也要给你找些男宠抚慰寂寞吗?说出这种话,也不怕朕生气。”   秦子楚侧过脸,让嬴政的手掌能够完全包裹住他的脸颊。   他勾人的眉眼一挑,调笑道:“有始皇帝陛下伺候我,三生有幸,子楚还要什么男宠。”   嬴政顺势捏住秦子楚的下巴,仔仔细细的将他含笑的表情全部收入眼底。   随后,他摇摇头,忽然说:“可惜,孝期未过。”   秦子楚失笑的拍了嬴政后背一下,将他推开,自己起身道:“你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牙齿还没换完呢,你想得也太早了一点。”   嬴政跟着起身,随秦子楚向外走去。   他口中道:“前些日子太忙乱了,朕想,你也许忘记了一件事情。”   “哦?何事?”秦子楚瞥向嬴政,发觉他此时脸上的神色像是偷吃到了蜜糖的棕熊一样,心底不由觉得有些古怪。   嬴政凑近秦子楚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朕可是已经九岁多了,你晚上还能安心睡着吗?”   秦子楚莫名其妙的看了嬴政一眼,心中道:特意提什么年纪,难道是埋怨我没有给他过生日吗?   直到两人走入咸阳宫正殿,他才猛然反应过来嬴政话中的意思。   秦子楚的脸蓦地红了。   “公子。”众多大臣纷纷叩拜在秦子楚脚下。   秦子楚摆摆手让大臣们都起身,自己带着嬴政一起坐下。   他开口道:“赵国的缥公主因为燕赵之战向我辞行,可我却没听说过燕、赵之间的这场大战——到底是怎么回事?”   武安君白起是武将之首,此时秦子楚提问,他自然由他回答。   白起开口道:“燕、赵之间自从长平之战,起每次当我大秦与赵国发生战事,燕国都会趁火打劫。可燕国的军队实在是太无能了,让赵国即使腹背受敌也能够平安将他们打回易水北岸。但无论如何,燕赵之间的仇恨都结下了。加之燕王喜喜怒无常,赵王迁年轻气盛,两人得到机会总会派兵在边境杀得天昏地暗,相互消耗兵力。尤其自从将缥公主留在我大秦,赵王迁就像是笃定了缥公主能够笼络住公子一般,全然不顾赵国境内连年征战、兵疲马乏、国力衰弱,竟然对燕国展开大战。因为此番又是赵国的一场大胜,与往日并无不同,臣未曾特意提醒公子。”   秦子楚点点头,与嬴政交换了一个眼神。   随即,他看向说客之中,能力出众的姚贾,直接道:“先生曾经在赵国为官,不知道现在在赵国境内是否还有相熟的官员?”   姚贾听了这话,额头瞬间蒙上一头冷汗。   他赶忙叩首道:“臣当年为赵国所逐,幸亏得到老国主的青眼,否则无以为生。臣绝无二心!”   秦子楚微笑着摆摆手,温和的说:“先生不必紧张,你误会子楚的意思了。”   秦子楚说得再温和,姚贾也不敢只听一句话就起身。   他仍旧跪伏在地,深深叩首。   秦子楚只好继续说:“子楚十分欣赏赵国的李牧将军,希望能够与之结交,可我十分清楚他对赵王迁的忠诚,此人绝不可能投靠我大秦。因此,希望姚贾先生能够分别寻找两批人,一批在赵王面前说李牧将军的坏话,令赵王对其心生怀疑;另一批在李牧将军遭逢大难的时候将其平安无事的从赵国转移到我大秦来。”   “不知此事,对先生而言,是否为难?”秦子楚眼睛盯在姚贾身上,直白的询问。   国主提出的请求,行了要行;不行的话,创造条件也要行!   子楚公子已经将计划说的这么清楚了,姚贾哪里敢不照办?   他直接叩首,用信心十足的口吻道:“公子不必担忧,臣一定可以将李牧将军带回国内。”   秦子楚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着说:“正好此番缥公主归国,你作为使臣,秦初作为护卫队长,你们一同去吧。”   姚贾垂眸,心中道:子楚公子竟然连前往赵国的名头都给我准备好了,看来此事果然是只许成功不能失败。   他马上说:“臣此番出使想要达成子楚公子的愿望不难,但希望子楚公子能为臣准备大笔金银,让臣能够拜访些老朋友。”   秦子楚明白姚贾此时要的是“活动经费”。   他笑言:“早已经给先生准备好了,先生无需担忧此事。”   “多谢公子。”姚贾留下这句话,心中已经安稳了一半。   重金买通赵国大臣,让他们对赵王进谗言的事情,姚贾不是第一次做了。   此事对他而言驾轻就熟,他唯独害怕的是刚刚掌握了权柄的子楚公子心思傲慢又苛刻,不再允许他动用大笔金钱撬开大门,却仍旧盼着他做到同样的效果。   若真是这样,任凭姚贾再本事通天,他也无能为力。   但现在有了子楚公子这句话,姚贾就可以安心出行了。   半个月后,由姚贾领头、七人组成使团和秦初作为护卫队的五百骑兵护送着缥公主踏上了前往赵国的路途。   而比姚贾动身更早的是,范睢一直负责的探子。   他们已经快马加鞭的冲向赵国,将李牧面对赵国另有异心的消息在赵国境内散布开来。   旅途总是无聊的,好不容易挨过了路程,望见到赵国新疆界,姚贾眼睛立刻亮了。   他走出车厢,手中拿了一袋钱币走到门卫面前,客客气气的说:“辛苦两位大哥了,我从南面过来,一路上纷纷攘攘的听到些消息不明白,想让两位替我解答一二。”   姚贾自己就是门卫的儿子,他很清楚这些人拿不到几个钱,平日里都贫穷得很。   因此,只要能够得到足够的钱币,让他们做什么都敢干。   果然,听到姚贾的问题,哪怕他身穿了一身有着浓郁秦国风情的衣袍,两个门卫还是直接抓过钱袋,将其中的钱币平分了。   随即,他们两个像是倒豆子一样,直接将赵国国内的消息全部吐露出来。   “国内还能有什么事情啊?我们赵国还不是整日打仗、打仗、打仗嘛!今天和燕国开战,明日和你们秦国冲突,后日再与匈奴厮杀,整日每个消停的时候——这不是么,最近刚刚将燕国军队打垮么?”门卫说着压低了声音。   他眼神四处一转,声音微不可查的说:“这几天四处都在传,李牧将军这一次拒绝了国主的调遣,不愿意从匈奴撤军去和燕国对战,是因为他已经联合了燕国和匈奴,要带兵打回来,取国主的位置而代之。不知道谁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国主大发雷霆,已经派人前去顶替李牧将军的位置,要将他捉拿回来治罪了。”   姚贾瞪大双眼,摆出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夸张的说:“这不可能吧?连我都听说过李牧将军不止一次大败匈奴,他怎么可能和匈奴人勾结在一起。”   城门看守被姚贾逗乐了。   他们嘿嘿一笑,口中道:“李牧将军上一次就是在边关毫不作为的屯兵几年,才打了一次胜仗,这一次又是这幅模样。要我说他分明早就是匈奴的走狗了,不然哪用得着一直缩在城里当王八?军队的几万张嘴是好养活的吗?我们赵国这几年缺水,自己吃饭都费力,还得供给前线的将士,简直是造孽!李牧这种王八羔子,趁早杀了干净。”   听到门卫的话,姚贾心中大定。   他知道范睢相国派细作到赵国来散布虚假消息,引导民意的办法成功了。   “多谢二位,我们入城了。”姚贾向两人一拱手,转身离开。   见姚贾回来,秦初立刻示意战士们启程。   这一次前来赵国,秦子楚虽然有意派出了有战斗力的骑兵,可为他们配备的马具却不是前后革新过三次、反复修整的最精良的那些,而是一些最开始设计时候的残次品。   这样既能够保证骑兵们的战斗力,在出现万一的时候,让他们带着使团的能快速奔逃回国;同时,又不怕被赵国学到其中的精髓。   秦子楚这一次派使团和军队保护缥公主回国的举动得到了赵国上下一致瞩目。   赵王听到秦国使团到达的同时,立刻派人迎接了他们。   “姚卿回到家乡请多住几日。”赵王迁心中仍旧愿意和秦国一战,可他知道眼前军心不稳,不是和秦王闹崩的时候。   因此,面对姚贾很有些阿谀奉承的意思。   姚贾客套而疏远的微笑着,脸上带着些许对赵国疲弱的轻视。   他开口道:“子楚公子命臣将缥公主送回,以免路上发生意外。此时公主已回,臣还有其他事情,准备回国了,赵王不必挽留。”   姚贾一句话,直接否定了赵王的意思。   他清清楚楚的表示了一丁点都不把自己当做赵国人的意思。   姚贾出生在邯郸城,自从邯郸并入大秦版图,姚贾也确实是秦国人了。   赵王脸上忍不住显出怒色,可脸皮极厚的宠臣郭开马上说:“姚卿一路辛苦,不如明日再走。”   姚贾冷淡的哼了一声,也不道别,转身直接离开。   可他摆出这幅傲慢的模样,偏偏赵国朝堂上下无人敢拦。   姚贾口上说的骄横,可他心里清楚,越是这样,越不会有人猜到他已经对赵国现况一清二楚。   当夜,郭开主动来拜访姚贾。   他笑呵呵的说:“姚卿,老夫此事做得如何?对得起你送来的五箱珠宝吧?”   姚贾一番朝堂上冷若冰霜的模样,十分亲近的说:“多谢您的相助。”      第114章 感激不尽      姚贾主动带着郭开坐在上位。   他客客气气的一俯首,感激道:“我原本只是赵国一个门监的儿子,没想到郭上卿竟然愿意帮助我,姚贾真是感激不尽。”   郭开呵呵一笑,模样显得十分仙风道骨。   他摆了摆手,温和的说:“老夫最厌恶的就是那些仗着自己有些功劳,对同僚呼呼喝喝的人。李牧既然进门的时候曾经让士兵殴打与你,老夫眼下做得有什么错呢?”   姚贾根本没对郭开说过这种话,但有人为他诬陷李牧主动找来理由,姚贾求之不得。   他顺着郭开的话说:“若是没有郭上卿的帮助,哪怕再多珠宝也不能达成此事,姚贾感激不尽。”   “哎~姚上卿这话就不对了。咱们这样要好的关系,对不起你就是对不起我。我郭开哪里能放过李牧呢?”郭开说着,眼中留露出恶毒的神色。   他语调压抑的说:“天天派人给国主送信,今天要粮草、明天要粮草、后天还要粮草,老夫真是厌恶透了他们这群武夫。镇日在边关吃香喝辣,归国之后还要再出钱犒赏他们。一个个都是国之蛀虫。”   姚贾安静的保持着脸上的微笑,对此并不插嘴。   他心里清清楚楚,郭开不过是因为他除了一张能够讨赵国国主欢心的嘴之外,根本没有什么真本事,所以才会看赵国的名将们不顺眼。   姚贾心中不屑的想:若是在我大秦,子楚公子恨不能得到天下贤士为他出谋划策,像郭开这种无用之人哪能有什么立锥之地。   就郭开这幅德行,还是赵王宠臣?呸!   当初老将廉颇明明平安护送赵王北逃,沿路成功打下了匈奴百余里给了赵国重燃辉煌的机会。   谁不知道正是因为郭开看廉颇不顺眼对赵国国主嚼舌头,才让赵王对觉得廉颇守卫邯郸怯懦、未曾尽力,最终将其羞辱致死的?   若非廉颇死了,说不定他还能顺便多带一个名将回国,让子楚公子更加开怀。   姚贾虽然心中对郭开不屑,可脸上却一丁点看不出痕迹,同他表现得亲如一家。   他再次叩首,双眼闪动着激动的泪水:“郭上卿说的是!就是这群武夫,平日里耀武扬威的,真是烦人至极。郭上卿的眼光见识真是无人能及,赵国国主得到郭上卿这样的能臣真是上天的恩赐。”   姚贾是秦王重用的能臣,能被他这样不顾及底线的吹捧,郭开很快得意的忘记东西南北了。   他高兴得哈哈大笑,像个老大哥似的用力拍着姚贾的肩膀,凑近了他耳边说:“来,我们今日投缘,老夫教你一个对付政敌的办法,保管百试百灵——就说他们有不臣之心,私底下说过不满国主的坏话。”   姚贾心中一跳,可脸上却毫无变化。   他千恩万谢的说:“多谢郭上卿指点。这个……李牧将军的事情?”   郭开挪开身体,不当一回事的摆摆手,信心十足道:“姚卿不必担忧,明日一早,我保管李牧这家伙被打得半死的捆回来。到时候我找个机会,让你把他带走,要杀要剐都随姚卿。”   姚贾马上露出愤怒又期待的神色,高声道:“好,多谢郭上卿,事成之后另有重谢,我一定要报当初的一鞭之仇!”   郭开听到“重谢”两字,眼睛放出亮光。   他为的就是金银财宝,事已谈妥,郭开不多停留。   随便拱了拱手,郭开小心翼翼的四处查看,确定无人发现后,起身匆匆离去。   姚贾厌恶的冷哼了一声,一脚踢开郭开坐过的软垫。   他斜倚在门边,单手撑着下巴斜睨了窗户一眼,忽然懒散的开口:“秦初,你出来吧,别躲着了。”   秦初直接从窗外跃入门中,姚贾顺势抬脚在他快要落地的位置一绊。   秦初一时不查,向前跌去。   可他这些年来武功越发精进,遇到这样的事情,并不是向常人一般跌得仿若狗吃屎,反而就地一滚,找准方向冲到姚贾面前。   秦初抬手直接压住他的脖颈,将姚贾牢牢困在身下不得动弹。   “你踢我做什么?”秦初长眉微扬,明艳不可方物的脸上显出不悦。   姚贾顺着他下压的动作干脆平躺在地,有些放肆的说:“子楚公子就让你这么保护我的?他一定说过‘姚卿一张利嘴可顶千军万马’这种话。”   秦初有些诧异的看着姚贾,脱口而出:“公子难道对你亲口提过?”   姚贾霎时低笑了起来。   他轻声道:“男宠出身的武将,果然脑子不好用。”   话虽然不中听,可姚贾语调很温和,脸上也没有面对郭开时候那种伪装出来的亲热。   秦初这些年来身在军中,什么样的荤话没听过?姚贾一句调侃不过是清风过耳,毫无杀伤力。   他放开姚贾,坐到他对面,姚贾却仍旧懒懒散散的躺在地上。   姚贾冲秦初扬了扬下巴,带着点引诱味道的笑容道:“想知道我怎么猜出子楚公子嘱咐的吗?”   秦初看着姚贾这幅模样,立刻想到他路上总是故弄玄虚的样子,直接说:“不想。”   姚贾马上爬起身,蹭到秦初身边,再问一次:“你真的不想?”   秦初冷静的闭上眼睛,低声道:“完全不想。”   秦初心中道:反正你知道不知道,子楚公子的吩咐我也要照做。   既然如此,是否追根究底本就毫无意义。   秦初将自己不感兴趣的心情表现得十分明显,可姚贾脸上却显出气急败坏的神色。   他用力扯住秦初的衣袖,马上说:“你不想知道我偏要告诉你——若不是子楚公子怕我此行不安全,他何必让你带上骑兵?我大秦上上下下谁人不知你是他的心腹之一,而新训练出来的骑兵是战争时候致胜的法宝。”   秦初敏感的从中抓住了姚贾的心情。   他张开眼看向姚贾凑得极近的脸,轻声说:“你被子楚公子舍得花这么大代价保护你感动了吧。既然感动了就使出浑身解数报答公子,用的嘴撬动五国联盟去。”   姚贾只觉得自己面前闪过微微的气流,两排小扇子似的长睫毛映入他的视线。   他呼吸不由得一窒,清秀的脸上微微有点发红。   秦初对姚贾的反应直皱眉,将他从自己膝头推了下去。   “嘭——!”的一声,姚贾摔得趴伏在地,他瞥了秦初一眼,忽然说:“难怪魏王当初宁可闹得满朝风雨也要给你封爵赐地。”   秦初目含怒色的瞪向姚贾。   他沉声道:“公子只说不要让你受了重伤、伤及性命,我打人很有分寸。”   姚贾非但没有见好就收,反而凑上前,伸手去摸秦初的脸。   秦初手上一用力,姚贾立刻“彭、哐当——”的狠狠摔在地上。   他毫不留情的抬脚对着姚贾肚子狠踢了几下,然后冲他露出耀眼的笑容:“姚卿有一句话说得很对,我是公子的心腹,就算是打你,你又能奈我何?日后小心点,否则你被打的日子还多得很。”   话落,秦初转身就走。   姚贾扶着肚子在地上喘了好久才慢慢平息胃部的翻腾。   他瞪着敞开的大门,咬牙切齿的说:“他娘的,本来只是随口逗了一句,可你笑成这样让人怎么冷静下来。你以为我挨打的时候少吗?秦初,你给我等着!”   秦初的身影忽然从门外出现,姚贾愤愤不平的表情霎时僵在脸上。   秦初挑起眉头,慢慢踱步到姚贾身边。   他像是没听到姚贾的话似的,拿出一些药酒给他推开肚子上的淤痕,随即,再次一拳接一拳的打在姚贾肚子上,让他哀叫个不停。   “不怕挨打,就受着吧。”丢下这句话,秦初彻底离开。   姚贾躺在地上觉得自己的肚子简直快要裂开了。   他抱着肚子抽气了好一阵,才动作迟缓的从地上爬起来。   姚贾抱怨道:“不说自己打人有分寸吗?这哪里是有分寸的样子,动了真火也不直说。”   语毕,姚贾收起脸上的神情,恢复了一派虚伪和善,整理好衣衫走出房门。   他环视了守在门外的士兵一圈,微笑着说:“各位刚刚听到什么动静了吗?”   “回姚卿,未曾听到一丁点动静!”几十个士兵整理整齐划一的高声吼道。   姚贾眼中闪过一抹尴尬之色,心中道:你们还不如不回答!   这么说岂不是等于告诉我什么都听见了,还听得一清二楚?   他干咳的几声,装模作样的说:“辛苦各位了。明日之事,还要劳烦各位多费心。”   果然,第二日一早,一头雾水的李牧没等开口收一句话,已经被赵王直接撸掉了全身官职,绑进牢中。   坐在这样破败的地方,李牧脸上露出苦笑,自言自语道:“魏国守边十数年,竟然得到今日的下场。”   “……里面的人是李牧将军吗?”一张几乎能够点亮牢房的漂亮脸孔出现在李牧前面。   不等李牧开口,身穿劲装的漂亮男人已经一剑砍断了牢房的大锁,拉扯李牧向外飞奔。   “你是谁?”李牧所受的伤对他而言根本不严重,他脚下移动的飞快。   但眼前的情况实在有些出乎意料,他忍不住出声询问。   漂亮的男人回过头直愣愣的说:“我是秦将秦初,缥公主得到赵王的命令回国,子楚公子让我护送公主归国。入宫时候正好听说将军被下狱,明日要被斩首。请将军随我归秦吧?”   李牧听到秦初的话,面色一白,他心中怀疑这是秦人的反间计。   可依照赵王迁的习性,哪怕不是反间计,他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显得太正常了!   沉默了片刻后,李牧忽然苦笑一声,点点头,主动带着秦初继续向前跑:“好,我们快走。”      第115章 爽透了      李牧知道自己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   赵国周围只有匈奴、燕国和秦国三个选择。   但他与匈奴对战多年,坑杀掉的匈奴人口不下二十万,其中甚至包括妇女幼童,这有这般深厚的血海深仇,匈奴人无论如何不会接纳他。   燕王喜昏庸无能,耳根绵软到谁说的话都信,并且暴躁易怒,逃往燕国也许能够获得燕王喜一时的重视,但是若燕王喜让他时时刻刻出兵与赵国对战,绝无常胜的期望。   因此,李牧的选择只剩下一个秦国。   历代秦王都异常看中战将。   秦国强盛,哪怕他投靠秦国之后不会受到重用,但也绝对不会随便被推出来杀了泄愤。   这是历代秦王和现如今赵王本质上的区别,而且最重要的是,既然秦国将领秦初来救他,这已经足够表情新一任秦王的态度。   秦王希望重用他!   哪怕反间计是秦王做的,他也绝非想要趁机除掉自己这个心腹大患,而是盼着他给秦王开疆扩土。   从老秦王宁可得罪魏、赵、韩三国也要给范睢相国报仇就能够看出,若是秦王志在得到某个人的时候,此人是没有资格拒绝的。   他自己已经变成其中之一。   李牧苦笑正是因为如此。   从大牢之中出来的道路出奇简单,他们没有遇见任何一个守卫。   一见如此,李牧心中更是如明镜一般——可他自问自己此去秦国会后悔吗?   李牧眼神渐渐转冷,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一丁点都不后悔。   赵王迁不是第一次撤销他将军之位,怀疑他与匈奴勾结了!   一次怀疑尚可接受,但他每每为赵国传来大胜,国主竟然还要怀疑他对赵国的忠心,李牧怎么可能忍了一次、两次,还继续忍耐第三次、第四次?   来到秦国的使团之中,李牧近乎诧异的看着原本神色直爽的小将眼神变得深邃了不少。   他脸上露出笑容,不由得开口道:“原来老夫上当了。后生可畏啊!”   秦初绷着脸向他一拱手,郑重其事的行礼一番,认真的说:“之前欺骗了李牧将军,多有得罪,请将军赎罪。”   李牧既然看透了自己的处境,就不会再做出故意得罪秦王派遣亲信的举动。   他笑着说:“无妨,赵王原本对我就是心存怀疑。否则他不会仅仅听凭一面之词就不顾边关的战事,直接派人将我捉拿回来、投入大牢之中拷问。”   此时,姚贾推门而入,秦子楚立刻让开位置,将说话的工作让给姚贾。   姚贾风度翩翩的向李牧行礼,微笑着说:“李牧将军无需多虑。昨日,秦楚将军已经派五十骑兵护送您的父母妻儿提前动身,往咸阳去了。”   不给李牧说话的机会,姚贾向他叩拜,正色道:“子楚公子曾经私下对我交代过,若是将军愿意随秦初将军来此,让我一定要对李牧将军言明他的歉意——子楚公子欣赏将军,认为将军日后成就绝不会下于武安君,因此,他不希望日后我大秦统一华夏的时候,用反间计让将军死在赵王刀下。但子楚公子知道他此时的做法不够光明磊落,也会让将军的名声蒙上阴影,他为此向将军致歉。”   李牧这时候才彻底正视起秦国此番的作为来,但……   “为何是子楚公子,而不是秦王出此计谋?”李牧一直身在边关,对秦国内部的消息并不清楚。   他觉得一个国家做出这样冒险决定的不是国主而是一名公子,情况十分奇怪。   姚贾尴尬一笑,用一股略有些羞耻的口吻说:“昭襄王天年已尽,年初的时候薨了,十月孝文王继位,三日而亡。若是子楚公子登基,需要等到明年十月了。”   李牧点点头,心中道:前一任国主登基三日而亡,继任者不能登基,秦国可谓群龙无首。   可秦国非但没有任何乱象,还能够趁着赵王召回缥公主的机会,一举布置出这套反间计,并且迅速实施成功。   秦国确实已经有了横扫剩余无国的能力了。   一扫天下,这绝非秦国狂妄自大的吹嘘之词!   姚贾再次向李牧叩首,真诚的看着他说:“请李牧将军相信子楚公子的诚意。我大秦只待公子孝期一过,继承大位,立刻就会有将军施展才华的时机。”   李牧明白其中的意义。   他冷静的说:“不知姚卿准备何时动身?”   姚贾微笑着说:“将军不必担忧,在下已经将一切都布置妥当,路上绝不会有任何意外,今天下午动身即可。但要委屈将军换上大秦战士的衣衫,混入士兵之中了。”   李牧不在乎的摆摆手:“无妨,老夫能够跟着你们平安离开就行了。”   他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须,笑着说:“老夫去将胡须刮掉,否则秦军中绝对不会有我这般年岁的士兵。”   话落,李牧对一个士兵抬了抬下巴。   对上他的眼神,对面的士兵忍不住晃动了一下身体,可最终他却看向秦初。   秦初点点头,士兵才动身为李牧带路。   李牧回头对秦初夸奖道:“好,这样的士兵才是能上战场的兵!”   眼见李牧跟着士兵离开,秦初转头对姚贾说:“你把事情对他说得这么清楚。李牧还会忠心为公子做事么?”   姚贾斜睨了秦初一眼,招手轻笑。   他低声说:“秦小将军若是今晚肯与我同塌而眠,姚贾就把事情为你解释清楚。”   “好。”秦初想也不想的回答。   他脸上露出兴致勃勃的笑容,眼睛闪亮亮的催促,“那你快说。”   姚贾被秦初明艳的笑容晃得头脑有些发胀,脱口而出:“子楚公子说过,能用同一个计策守卫赵国边疆不被匈奴侵犯,十几年不变的将领绝不会是驽钝之人。见到李牧将军第一面就要表现得坦荡,与他有话实说。我见李牧将军神色犹疑,心中似有疑问,立刻怀疑他想到了反间计——赵国因此被我大秦弄下来的将领太多了,他想到这个不稀奇。”   说到此处,姚贾眯起眼睛笑了起来:“想起子楚公子的话,我当然要把事情解释的清楚好看。子楚公子的计划本就是阳谋,比起赵王迁,公子清白无辜得很。李牧是个识时务的人,他既然当初听说你是秦将还与你回来了,此后就不会再中途反悔的。”   秦初听了这番话,脸上透出了然的神情。   然后,他远远离开了姚贾,冷淡的说:“多谢姚卿指点,否则秦初就要回去报告公子你随意散播他的秘密了。”   姚贾脸上的迷茫被这句话震得霎时消退的一干二净。   看着潇洒离去的高大身影,姚贾猛然抬手扇了自己自己一巴掌:“色令智昏。”   语毕,姚贾面上带着通红的巴掌印子,毫不在乎的挂起了虚伪的和善笑脸。   有了郭开的放行,秦国使团回国的路途走得异常顺利。   从赵国往回走的一路甚至没人询问,守卫通通开门放行。   李牧坐在马车之中,眼神兴奋的紧紧盯在车外护卫的骑兵身上,双手紧抓着衣袍。   他忍不住侧脸向姚贾询问:“这些马具都是秦国新做出来的?”   姚贾自豪的仰起头,笑道:“这是子楚公子和小公子一同想出来的,用着还不错。”   李牧摆摆手,不赞同的说:“姚卿自谦了。老夫在赵国的时候专门和匈奴对战,对骑兵是最有研究的人了。但骑兵之前直接坐在马背上,只能做一些辅助性的工作,真打起来的话,我们是根本没办法和匈奴人相比的。但要是骑兵人人都能有这样整套的马具,马上开弓射箭再也不用担心被摔下去,真是太好了!”   姚贾趁机说:“李牧将军想要训练一支铁骑吗?我大秦目前正好没有擅长此事的人才。”   李牧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下巴,但掌下微刺的触感立刻让他想起自己将一把美须刮得溜干净。   他领悟到姚贾话中的意思,压低声音道:“子楚公子打算对赵国用兵了?”   姚贾笑而不语,李牧也只好收起疑问。   秦初坐在马背上,竖起耳朵偷听着车厢之中的谈话。   他心中道:姚贾还算是嘴巴紧的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一旦进入秦国的疆域,不必再隐藏身影后,李牧立刻抢过一匹战马骑上去感受着马具的新奇和强大的力量。   他深吸了一口气,对秦初道:“有这样一支骑兵,九州之内,秦国的军队再无对手。”   秦初看了李牧一眼,忽然提议:“李牧将军若是觉得咱们这样缓慢行进不过瘾,不如让秦初留下三百战士护卫使团,由我带队领着将军策马疾驰回咸阳。”   李牧脸上霎时显出喜色,高声道:“好,多谢秦小将!”   不给姚贾任何反对的时间,秦初已经直接挥手下令道:“两百骑兵随我前行,剩下的人保护使团!”   话音未落,秦子楚和李牧已经策马疾驰而出,甩了钻出车厢的姚贾一头黄土。   姚贾伸手狠狠拍在车厢之上。   他转头对车夫吩咐:“加速,不可距离秦初太远了。”   几个月的道路,硬生生被他们一行人月余就赶回咸阳城。   得到李牧一同归秦的消息后,秦子楚早已经敞开城门,与嬴政一同等待他们归来。   “阿正,看到老对手成了秦国的将领,感觉怎么样?”秦子楚微笑着抬眼看向嬴政。   “等到他跪在朕面前,朕才知道到底是什么感觉。”嬴政卷起嘴角,露出浅浅的笑容,借着衣袍的掩饰掌握住秦子楚的手掌。      第116章 质问      “我以为你会说,期待极了。”秦子楚笑着调侃了嬴政一句。   嬴政从善如流的说:“是啊,朕期待极了,所以昨天整夜都睡不着,翻来覆去的非要拉着你陪朕聊天。”   嬴政话一出口,秦子楚脸立刻红了。   他握紧拳头捏了嬴政一下,略有些气弱的说:“李牧可是传说中的第二个武安君啊。有了他可以省下我大秦多少麻烦。我高兴的睡不着,你用得着调侃我么?”   嬴政凑进一步,贴着秦子楚的耳朵轻声说:“可你在朕怀里蹭来蹭去,朕肯定也睡不着——牙没换完,朕不能碰你。”   “难道你听说李牧过来,真的一点都兴奋?”秦子楚转头看向嬴政,眼神充满了好奇。   嬴政摇摇头,收起眼中笑意,认真的说:“朕经历的那场统一华夏之战远比现在要艰难得多,而眼前这样的方法给不了朕成就感。我们只是在用偷懒的方法作弊罢了。朕懂得你期盼更加轻松的方式获得胜利,也减少伤亡。但大秦哪怕没有李牧,没有武安君,没有范睢相国一样可以让脚下这片大地沉浮在朕的脚下。”   这一瞬间的嬴政简直高大伟岸的不可思议!   “咚咚、咚咚咚——”   心跳一瞬间快得超乎想象,秦子楚直勾勾的对着嬴政的眼睛,喉头发痒。   他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圆润的喉结上下滚动,凝视着嬴政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茫。   嬴政手上猛然用力,相连的手掌传来痛楚,让秦子楚立刻清醒过来。   嬴政微眯起眼睛,声音嘶哑的说:“……子楚,刚刚你在想什么?”   秦子楚脸色变得更加红润,连一双明媚的双眸都透出奇异的光彩,他柔声说:“我忽然很想亲亲你。”   嬴政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压抑的说:“那就快一点接见李牧,你跟朕回去。”   秦子楚扭过头,试图挣脱嬴政的手掌。   一种急迫的感觉压在秦子楚身上,他恍惚觉得自己像是被绑住翅膀的飞鸟,马上就要被锁在华丽的鸟笼之中,再也不能展翅飞翔。   可嬴政紧紧抓住他的手掌,非但没有丝毫放松,还将手指强行挤入他的指缝之间,将秦子楚的手掌牢牢困在掌心。   秦子楚抵抗的动作越来越轻、越来越小。   他终于忍不住轻叹一声,彻底放弃本就不甚强烈的挣扎,反手回握住嬴政的手掌。   秦子楚的动作让嬴政眼中染上淡淡的笑意。   望着由远及近的骑兵队伍,他勾起嘴角。   李牧跳下战马,几步走到秦子楚面前。   不等他跪在地面上,秦子楚已经一把托住李牧的双臂,用激动之极的声音道:“李牧将军,子楚久闻将军名声。将军愿意来我大秦,真是子楚之幸、大秦之幸。”   李牧早已想到子楚公子会善待于他,却没想到这名当初在赵国为质名不见经传,逃出赵国疆域后却开始声名大噪的王孙公子见到他的时候,竟然激动得双颊发红,眼神晶亮!   李牧瞬间被秦子楚的诚意感动了。   他忍不住立刻说:“子楚公子的意思,姚卿已经向我转达的一清二楚了。能够得到子楚公子的欣赏也是李牧的福气。听闻公子缺少一个统御骑兵的将领,李牧多年镇守西北,愿意为公子训练秦军的骑兵兵团。”   秦子楚眼中闪过一道惊讶的神色,但他马上惊喜的笑了起来。   秦子楚牵着李牧的手掌一同登上秦王御用的马车,高兴的说:“将军若是愿意出任这个位置,真是再好不过,解决了子楚的燃眉之急。但今日不提这些,将军和您的家人数月未见了,今日不如让子楚送将军回家见见他们,安顿好了再来见咸阳宫中见我。”   既然子楚公子将骑兵当做一支奇兵使用,加上马具的消耗,这支骑兵兵团哪怕只有五万人,代表的意义也超过其他手握十几万重兵的将军。   子楚公子对他的信任竟然真的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李牧身在赵国为将,出生入死二十几载,何曾得到过赵王如此信任?   他霎时激动不已跪在车厢之中向秦子楚叩首,口中道:“李牧定然不负子楚公子所托,将其训练成一支无人可挡的奇兵!”   秦子楚跟着向李牧叩首,十分配合的说:“将军有此承诺,子楚定然不负将军——无论将军如何训练军队,子楚都全力支持。”   短短几句话,李牧和秦子楚之间已经营造出了君臣相得的景象。   马车将李牧送到咸阳城内距离咸阳宫极近,又宽广华丽的大宅院时候,他眼眶微红的走下了车。   目送子楚公子的车架离去,李牧才渐渐平复心情向院内走去。   与他分别多日的家人立刻将李牧团团围住,全家抱头痛哭。   若是李牧以叛将的身份被杀,那么他们全家也离死不远了,现在他们全家上下十几口人都逃过一劫。   嬴政之前安静的收敛了全部气势,像一具雕像似的安静的等待李牧离去。   现在车厢之中只剩下他们两人,他忽然上前,一把抱住秦子楚,手指落在他脸上细细描摹。   “你说,李牧知道不知道你刚激动的样子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而是因为盼着和朕单独相处而双颊生晕呢?子楚,你的反应全是为了朕。”嬴政轻声道。   他口中喷出的呼吸吹拂在秦子楚脸上,手指顺着衣襟滑落,紧紧将他箍在自己怀中。   秦子楚张嘴主动咬住嬴政的手指,含混的说:“别问这么蠢的问题,你我都清楚,无论李牧知道不知道,他都会为了我表现出的重视而跟着做出激动的举止,然后表达忠心。”   李牧无处可去,不好好哄着未来的秦王还能如何?   他走的根本一条只有独木桥了。   秦子楚低笑一声,反客为主的将嬴政压在车厢上,凑上前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化为乌有。   嬴政轻轻感受着脸颊上传来的温柔碰触,可这股温柔却迟迟未曾落在他的嘴唇上,让嬴政心中渐生不满。   他忽然说:“朕小的时候,你尚且能够坦率的亲吻、拥抱朕,怎么现在反而缩手缩脚的?”   秦子楚无奈的笑着推开嬴政的脸颊,抬手捏了捏额角。   他苦笑着说:“一想到你才九岁,我什么都做不下去了。”   嬴政瞥了秦子楚一眼,抓住他的手掌,按在自己腰下,原本温软的位置立刻膨胀起来,剑拔弩张的在衣袍下彰显着强烈的存在感。   嬴政笑着说:“你现在还觉得朕年纪小吗?再过几日,朕就不再是九岁,而是十岁了。”   秦子楚有点尴尬的抽回手掌,轻声说:“九岁、十岁有什么区别,都是小孩子而已,你长得高也改变不了这一点。”   他立刻转移话题道:“对了,你是不是还有几颗后面的乳牙没换呢?”   嬴政面色立刻黑了下来,闷闷的“嗯”了一声,不再作答。   马车“咕噜噜——”的走进咸阳宫内,嬴政忽然抬头直直看进秦子楚眼中。   他态度强硬的开口要求道:“在城外吹了整整一日的风沙,朕现在要去沐浴,你随朕一起!”   秦子楚心想:刚刚拒绝嬴政的要求,继续推辞实在不好。   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的做法,秦子楚不喜欢,可他每日入睡之前都要沐浴,因此,他点点头,轻声答应了嬴政的要求:“好,我们一起去沐浴。”   嬴政转过头,眼中闪过阴谋得逞的得意笑容,对着车夫吩咐:“转路,我与父王要沐浴。”   秦子楚莫名其妙的就被嬴政直接带进浴房之中。   “都出去!”嬴政直接对宫人吩咐道。   秦子楚一直有和嬴政单独沐浴顺便商讨国事的习惯,宫人从来都不在其中伺候。   眼前嬴政一声令下,宫人立刻鱼贯而出。   嬴政转过身紧紧锁住房门。   他眼睛一瞬不错的盯着秦子楚,像是一只盯住了猎物的猛兽。   他一步接一步缓缓接近秦子楚,让他心中控制不住的升起强烈的危机感。   秦子楚的呼吸不由自主的加快。   他忍不住后退几步,直到身下紧紧贴上桶壁,同时,嬴政也动了!   嬴政飞快的上前,一把将秦子楚按在桶壁上,捏住他的下颌,迫使秦子楚高高扬起脸。   一段修长的脖颈立刻毫无遮掩的显出在嬴政眼前,细腻光滑的肌肤闪烁润泽的光芒。   嬴政像是被诱惑了似的凑上前,用高挺的鼻尖贴在秦子楚的脖颈上面来回滑动。   “呵呵,好痒,阿正别这样。”秦子楚扭着身体,闪开嬴政的磨蹭。   他觉得嬴政现在这样简直像是一只撒娇的大猫,只要他肯伸手抓抓大猫的下巴上的皮毛,立刻能够安抚住嬴政的躁动不安。   秦子楚心中这么想,跟着也这么做了。   他展开怀抱,将手臂环抱在嬴政脖颈上,修长的十根手指深入嬴政浓密的发丝之中,扯下捆着他长发的布巾,将嬴政的脸颊按在自己颈侧。   秦子楚侧过脸,温柔的轻吻着嬴政的侧脸。   嬴政忽然说:“朕想要的不止是这些。”   话落,他的双手扯开秦子楚的衣襟,手掌贴在秦子楚的胸口,温柔摩挲而过。   自己张开口,含住了秦子楚的耳垂,用牙齿轻轻拉扯。   嬴政质问:“你明知道朕要什么?为什么不愿给朕?”      第117章 随口说说      秦子楚笑着回抱住嬴政,语调温和的说:“可我不想和也许亲吻时候会换牙的男孩子有亲密举动。你就老老实实的等着长大吧。”   秦子楚话音一落,嬴政干脆利落的松开怀中之人。   他冷静的点点头说:“好,日子也没有多远了,朕等你。”   秦子楚笑眯眯的在嬴政的嫩脸上摸了一把,凑过去调笑道:“等你十五岁,我亲自为你加冠如何?”   嬴政向身上撩水的动作一顿,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立刻点头。   随即,他神色有些迟疑的看向秦子楚,忽然说:“子楚,似乎从来没有人为你举行冠礼?”   秦子楚点点头,不当一回事的说:“我在赵国的时候,这具身体应该已经年满二十。当时没人提醒我冠礼的事情,我那时候又不习惯长发,整日披头散发的也觉得很麻烦,干脆自己学着将头发束起来就算完了。反正我生活的年代没人在乎这些,大家都是几乎都是短发。有没有举行冠礼,对生活都没有丝毫影响。”   嬴政眼中划过一丝异色,轻声说:“原来是这样。”   秦子楚没注意到嬴政异样的反应。   他微笑着凑到嬴政身边并肩坐好,柔声问:“阿正到时候想要什么做礼物庆祝自己长大成人?”   “朕要你,你愿意给吗?”嬴政侧脸看向秦子楚,眼中神色透出掩饰极佳的迟疑。   秦子楚一次又一次的拒绝让嬴政明知道他对自己的感情,心里还是有些没把握。   他现在已经分不清楚到底是因为他身体的年岁太小,还是另有隐情,所以秦子楚才始终不愿意对他敞开胸怀。   嬴政紧紧盯着秦子楚脸,一瞬间都不想错过他脸上的表情。   没想到秦子楚闻言一愣,随即失笑道:“你还挺有情调的,成人礼之后就要……嗯,可以。”   嬴政没想到秦子楚竟然这么简单就答应了他的要求,不由得彻底愣住了。   随即,他脸上绽开惊喜的笑容。   秦子楚一无所觉的转头看向嬴政,轻笑着推了推嬴政的肩膀,继续说:“帮我擦背……哎?你怎么笑得嘴角都僵住了?真这么高兴?难怪都说年少贪欢。”   嬴政沉默的接过布巾,直接将秦子楚翻身按在桶壁上。   他声音发紧的说:“朕当然很高兴。”   秦子楚抱着桶壁,忍不住露出笑容,低声说:“你表现得这么清纯真的没问题吗?都不像是‘鞭笞天下’的始皇帝陛下了。”   嬴政轻轻擦着秦子楚的脊背,口中道:“难道朕非要对自己放在心里的人不好,才能显出朕威霸天下的气势?朕心悦你,只会想对你好,不停的对你好,把九州之内所有的珍玩都堆放在你面前,让你此生此世都无法遇见超越朕的男人,再也离不开朕。”   嬴政说着话,放开手中的布巾。   他从身后将秦子楚抱在怀中,两条手臂紧紧拥抱着他略显瘦弱的身体,火热的胸膛紧紧贴在秦子楚的背上。   两人在浴桶中相拥片刻,秦子楚侧过头蹭了蹭嬴政的侧脸,轻声说:“阿正,你已经很好了。我不需要这些东西,你若是真的想要讨我欢心,不如对百姓臣民好一些,看到他们吃饱穿暖,我会很开心的。”   “好。”嬴政想也不想,直接答应了秦子楚的要求。   嬴政明白自己答应的要求代表了什么,可秦子楚已经告诉过他,自己上辈子重刑重法得到了怎么样的结果。   因此,此路不通,嬴政不会撞了南墙仍旧不回头,非要一条路走到黑。   嬴政希望嬴氏天下千秋万载,能有一个纠正上辈子错误的机会,未尝不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   秦子楚不知道嬴政心中所想,只觉得嬴政现在与史书中所说的那个男人有越来越大的差别。   他可以轻而易举的分辨出两者不同,而眼前的少年令他倾心。   秦子楚转身抱住嬴政,低声说:“水快凉了,我们回去歇息吧。”   嬴政点点头,主动为秦子楚擦干身体,两人携手回到寝房之中。   嬴政看着紧紧相贴的两床被褥,忽然说:“子楚,朕每天晚上都想拥抱着你入眠。”   秦子楚面色微红,微不可查的从鼻腔里发出“嗯”的一声,人已经钻入被窝里面,在身侧腾出一块空位。   嬴政立刻上前挤在他身后,将秦子楚整个人裹在怀里。   秦子楚感受着身后火热的胸膛,轻轻发出一声喟叹,主动向嬴政怀中贴近。   他立刻感觉到拥抱着自己的身体僵直了,少年的身体像一张拉满的弓般紧绷着。   热烫的温度贴在他身后,宛如一块热烫却坚硬的玉石,让秦子楚忍不住伸手与他的手指紧紧纠缠在一起。   秦子楚忽然说:“阿正,我喜欢你表达出来的一切,唯独不能接受你身体的年纪。谢谢你愿意包容我。”   嬴政急于加深两人之间的羁绊,为此事事都表现得极为执着。   对此,秦子楚并非没有丝毫感觉。   但嬴政表现得越是容忍退让,秦子楚就越是克制不住去试探嬴政的底线。   结果两人之间一退一进,秦子楚生活得越发自在,反而让本该肆意胡为的嬴政忍了又忍,不得不披上温和包容的虚假外皮对待他,才能够让两人之间关系继续。   秦子楚知道自己现在的表现用“恃宠而骄”来形容最为贴切。   环在他腰侧的双臂猛然收紧,嬴政一口咬住秦子楚后颈的嫩肉,可唇齿上一丁点力道也无。   他口中含混的说:“若是朕表现得霸道强势,你会立刻缩回温和的硬壳之中,再也不把真实的一面表现给朕看。朕宁可保持现在这样。”   嬴政双手从秦子楚胸口滑下,直落在他腰间。   可不等秦子楚阻止,他已经自己停住动作,咬牙切齿的说:“反正也没几年了,朕说自己可以等,一定就没有等不下去的。”   “嗯,阿正最好了。忍无可忍的时候,一定能够从头再忍。”秦子楚忍不住闭着眼睛轻笑出声。   他放心的翻身依靠在嬴政怀中,很快陷入梦境。   嬴政感受怀中全无防备的清瘦身体,脸上却不由得露出苦涩的笑意——还有,五年多的时间呢,他该怎么熬?   小心翼翼的挪动着身体,嬴政拉开和秦子楚之间的距离。   他心中道:再被秦子楚磨蹭下去,能不能做到承诺,朕真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男人的承诺本来就只是说出来好听的!   嬴政强自镇定的跟着闭上眼睛。   第二日一早,秦子楚跟嬴政刚刚用过饭,宫人已经传来大臣觐见的请求。   秦子楚没想到,白起和李牧竟然同时求见!   他纳闷的看向嬴政,轻声道:“武安君怎么会和李牧将军一同来了,好巧。”   嬴政摇摇头,挥手让宫奴扯下饭食。   他提前揭破谜底:“恐怕这两人都是为了攻打赵国的事情而来。”   “若说武安君前来对攻打赵国进言是本分,李牧将军此来又要做什么呢?”秦子楚看着嬴政,眼神更显迷惑。   战事一途,秦子楚确实没有天赋。   嬴政沉吟片刻,看着秦子楚忽然说:“若让你说,现如今的天下第一名将是何人?”   秦子楚想也不想的说:“非武安君莫属。”   听到秦子楚的回答,嬴政露出古怪的笑容。   他语速缓慢的说:“是啊,你觉得武安君是天下的一名将,朕也这么觉得,剩余五国之人都这么觉得。此事犹如板上钉钉,毫无意外——可武安君老了!国主走了之后,武安君的身体也时常发生一些病痛。三年之中,太医们已经向朕提起过武安君身上的病痛六七次了。他年轻时候随着士兵一同吃苦,现在年岁大了,浑身的病肯定都找回来了。”   嬴政说着露出遗憾的神色看向秦子楚,认真的说:“我大秦从来不缺名将,让武安君一家独大绝不是对他的善待,而是将他架在火上烤。赵国虽然能征善战,可眼前赵国最好的将领已经变成我大秦之人,不如趁此机会让武安君歇一歇,也让其他将军有了历练的机会。”   秦子楚听到嬴政的话,马上反应过来白起此番过来的用意。   他不敢置信的说:“武安君此番求见,竟然是要推辞?”   嬴政对上秦子楚的眼神点点头。   秦子楚忍不住叹了一声,随即道:“如此也好。将军百战死,若武安君求见真的是推辞出战的话,就让武安君留在国内,为我大秦训练出无坚不摧的雄兵吧。也好让他安度晚年。”   嬴政牵住秦子楚的手掌,低声说:“若是你失望……”   “难道我失望,你就打算逼着武安君上前线了?”秦子楚眉头一挑,非但没有欣慰的神色,口气反而透出些许恼怒。   嬴政气定神闲的接上之前的话:“……不如去壅宫别馆住些日子,想必荀卿很想见见你。打从你将他和他带来的那群儒生安置其中,已经半年多没搭理过了。还记得当初的命令吗?‘只许进、不许出’脾气再好的人,都该憋坏了。”   秦子楚脸上的表情瞬间裂了。   Σ(っ °Д °;)っ我都已经回咸阳宫稳定住局势这么久了,难道从来没人考虑过对他们放行吗?   这哪里是礼贤下士,根本是和儒家学派妥妥结仇的节奏啊!   “快让他们给荀卿和他的弟子们解禁!……不,算了,若是今日无事,我亲自过去向他们致歉吧。”秦子楚搓了搓脸,放弃了之前的打算。   反正事已至此,现在放了和过几天在放也没有区别。   秦子楚回想着刚刚的话题,随口说:“李牧将军过来又是为何呢?难道他想做主帅攻打赵国吗?”   嬴政点点头。   秦子楚立刻瞪圆了眼睛。   Σ( ° △ °|||)其实,我真的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怎么会,这么准!      第118章 阴云      嬴政面带微笑的凝视着秦子楚,亲昵的凑到他身边轻声说:“子楚为何会做此想法?”   秦子楚犹豫了一下,不太想开口。   可对上嬴政专注的眼神,他的脑子瞬间迷糊成了一团。   秦子楚老老实实的交代:“我觉得李牧将军会想要申请成为主帅,一来,是想要表现出立功的愿望以便于证实他归顺我大秦的诚心;二来,也有对赵王迁的怨恨,想要为自己报仇——如范睢相国当初那般。”   嬴政点点头,补充说:“不止如此,若是赵王悔悟,他还能够阵前反悔,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报复你的设计陷害。”   秦子楚眼中的迷蒙瞬间消退无踪,面色一白,瞪大了双眼死死看着嬴政。   嬴政忽然笑道:“子楚,你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很好。但是李牧这样投靠我大秦的降将,一开始不能让他掌握如此大的权利,否则,这将会导致你和我大秦的将领离心离得,也会让李牧变得自豪骄横。”   秦子楚并不很懂帝王心术。   但他知道嬴政特意提起此事,一定不是能够随便忽略的小问题。   因此,秦子楚点点头,虚心的询问:“那么该派遣谁作为主帅统领其他将领攻打赵国呢?”   嬴政眯起眼睛看向殿外,许久未曾开口。   直到秦子楚忍不住想要再次询问,他忽然说:“攻打赵国的主帅,朕仍旧意属王翦。此人不但能征善战,而且极富头脑,当初正是他想出了反间计,在两军僵持不下的时候釜底抽薪,直接让赵王迁亲手杀死了挽救赵国危亡的将领。单论心机,李牧不如王翦。”   秦子楚闻言点点头,若有所思的说:“王翦随机应变的能力很不错,可你为何不考虑近些日子冒头的王乾,我见他很希望能够在武安君之后,接替武安君的地位。”   嬴政笑了起来,口气平淡的说:“武将比得不仅仅是资历,还有能力。王乾能力不足,他最擅长的是消耗大量的兵力获得胜利。因此,他虽然是一员猛将,却绝对成不了名将。”   秦子楚点点头,认同了嬴政的安排。   谈妥了安排,秦子楚才终于起身与嬴政并肩走进正殿。   他对内侍吩咐道:“宣武安君和李牧将军进来吧。”   内侍很快引着白起和李牧走进咸阳宫正殿。   白起是三朝老臣。   他与秦子楚十分熟悉,跟嬴政甚至还有一半的师徒情谊。   因此,白起表现的不如李牧拘谨受礼。   他直接坐在秦子楚对面,叩首道:“老臣此番面见子楚公子是希望能够推辞攻打赵国的主帅位置。”   秦子楚与嬴政对视一眼,心中道:阿正猜得还真是丝毫不差。   但他更想听听白起的想法。   因此,秦子楚好脾气的说:“武安君若是不想去,子楚绝不为难。但我想知道武安君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   白起再次叩首,直起身后,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苍老面孔。   他苦笑着说:“子楚公子,白起今年已经五十岁开外了。臣不如赵国的亡将廉颇将军能够让身体保持在最佳的状态,这些年病痛不断。当初坚决推辞邯郸之战主帅之位,也和身体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自打前些年灭韩之后,老臣越发觉得精力不济。因此,我怕耽误了子楚公子攻打赵国的时机,让公子损失了无数士兵的性命,回头追悔莫及。”   秦子楚点点头,接着说:“那么武安君觉得此战我大秦的胜率是多少?”   白起侧眼瞥了李牧一眼,沉声道:“若无人从中作梗,我大秦此战必胜。”   白起说完话,转头看向李牧,忽然开口道:“公子,老夫推请王翦或者蒙骜担任主帅伐赵。”   秦子楚顺着白起的目光看去,视线落在李牧身上。   他停顿了片刻后,故意开口说:“武安君这么看着李牧将军,不觉得他适合担任这个主帅的位置吗?”   白起摇摇头,爽快的说:“并非如此,李牧将军比起其他人,当然更加熟悉赵国的地形和作战方式,但他对我秦军将士们却丝毫了解也无。若是让未曾与士兵磨合过的将领带着士兵们攻打赵国,这简直是让我秦国的士兵去送死。因此老臣反对李牧将军作为主帅出战,但子楚公子若是希望李牧将军出战,未尝不可。”   话落,白起直视着秦子楚,眼神坦荡。   他言尽于此,不再多说。   秦子楚点点头,表示自己对白起所说理由的接受,心中道:白起原来并非有意为难李牧。   这就好,否则两个有才能的将领之间关系不睦,绝非好事。   没想到听了白起的分析,李牧脸上显出笑容,竟然跟着点头。   秦子楚开口说:“李牧将军是否有话要说?”   李牧笑了一声,态度平和的说:“武安君所言不假。若是让我领兵与秦国的将领对战,我敢说除非武安君亲临,否则其他将领都可以被我带领赵国士兵们打退。但我对秦国的士兵确实毫无接触,不知道该如何带领他们。此番前来,若是子楚公子不能允许我跟着前往赵国熟悉秦国兵将,也希望公子出兵战胜赵国后,能将一个人交给我处置。”   秦子楚好奇的微微向前倾着身体,忽然说:“哦,何人竟然让李牧将军念念不忘?”   李牧面色一冷,声音透出一股杀气:“赵王迁的宠臣郭开!”   秦子楚一楞,没想到李牧不要赵王迁,却偏偏要郭开这么一个只会进谗言的佞幸。   但灭赵之后,无论如何秦子楚都没想过留下郭开这样的蛀虫再来祸害秦国。   因此,他直接点头,平静的说:“李牧将军可领一路士兵随军前往赵国,但要听从主帅号令,不可自专。至于郭开,只要能够活捉此人,子楚一定将他交给将军,绝无二话。”   李牧脸上显出笑影,“砰、砰、砰”的给秦子楚实实在在的磕了三个响头。   他眼眶发红的说:“李牧再无其他事情恳求公子,多谢公子体谅。”   秦子楚笑着说:“李牧将军不必如此。我只是很好奇,你为何会选择郭开,而不是赵王迁——毕竟无论郭开进了多少谗言,最终选择怀疑李牧将军的人毕竟是赵王。”   李牧叹了一口气,低声说:“并非子楚公子想的那样。我与廉颇将军颇有私交,他死前曾经专门给我传信,告诉我赵王无道,若是不想被他怀疑,日后同样无路可走,回到国都一定要先杀了郭开,否则我注定会有性命之忧。是我未曾听从廉颇将军的善意劝告。李牧现在想要弥补当初的错误。”   他说着瞥了秦子楚一眼。   随后,李牧压低声音,似乎有所顾忌的说:“李牧明白子楚公子根本看不上郭开为人,可他确实为了公子做出不少有利于秦国的事情。若是灭赵之后由公子出面立刻杀掉郭开,恐怕其他国家国主身边进谗言的佞臣,事后为了保住小命,再也无人敢为公子帮忙了。但只要公子将此事当做对我的奖赏,一切就会迎刃而解。”   秦子楚未曾考虑过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之中竟然还有着许多弯弯绕绕。   听了李牧的话,秦子楚坐在原地,目瞪口呆!   李牧见秦子楚没有一丁点反应,再次对他叩首,认真的说:“子楚公子仁厚,要用李牧的时候非但将我从赵国救出,还派人从赵国将我的家人悉数迁出,对李牧全家上下十几口人有活命之恩,请让李牧报答子楚公子。”   秦子楚终于点点头,轻声道:“李牧将军不恼恨子楚故意使出反间计,让你失去赵国的高官厚禄,不得不举家逃亡我秦国,还愿意感激我这个始作俑者。子楚无言以对。”   话落,秦子楚也向李牧叩首一番。   他态度诚恳的说:“李牧将军有心如此,子楚感激尚且不及,绝不会推辞。但让将军蒙受污名,子楚惭愧。”   李牧直白道:“公子能够将骑兵交给李牧训练,李牧已经明白了公子的信任,公子也不必再如此。”   闻言,秦子楚看着李牧露出笑容,眼神更显亲近。   眼见秦子楚点头,李牧终于告辞。   在他走后,白起脸上显出满意的神色,忽然对秦子楚说:“公子,此人可用。李牧日后成就不会下于我。”   秦子楚笑着说:“武安君好眼光。”   白起闻言十分得意的哈哈大笑,完全不在乎把自己当成了标杆。   两个月后,春耕结束。   秦国兵强马壮,二十万大军由王翦统领,直接开往秦赵边境。   长平之战和邯郸之战的阴影再次由强盛秦军亲手笼罩在赵国上空。   但赵国哪怕一再败给秦国,可比起其他只会装作缩头乌龟的国家,赵国上下从来悍不畏死!   他们最能打也打得最惨烈。   赵国人已经失去了国度邯郸,他们决不愿意接受亡国的结果。   赵王迁坐在庙堂之上,忽然对坐下的大臣说:“将司马尚从雁门关掉回来迎敌,寡人绝不向秦国屈服!”   郭开想要说些什么。   可是看着这位始终年少气盛的君主,他老实的闭上了嘴,但郭开心里清楚,恐怕这一次的结果也不会有什么意外。   秦子楚安安静静的坐在空旷的咸阳宫正殿之中,这里只有他和嬴政两人。   他忽然说:“阿正,我想起自己一直应该做可是没去做的事情。”   “什么东西?”嬴政好奇的询问。   “沙盘!”秦子楚说着,眼睛亮了起来。      第119章 刺眼      秦子楚的兴奋不能感染嬴政。   嬴政对上秦子楚明亮的眼睛,眼中满是疑问。   “‘沙盘’是何物?”嬴政好奇的询问。   秦子楚微微一愣,然后笑着说:“我说的‘沙盘’是根据实地地形,按一定的比例关系缩小,用泥沙、兵棋和其它材堆砌制成的模型。有着这个东西,就能够更加直观的推演战场形势。”   嬴政立刻明白了沙盘在战争之中所能够激发的巨大作用,但他马上意识到其中有一项事情是现在极难做成的。   嬴政不由说:“可知道地形的人却很少,连地形图都不甚清晰。”   秦子楚神秘一笑,神色之间显得特别得意。   他凑近嬴政,低声说:“想知道怎么解决地形图的问题吗?想知道的话,亲我一口就告诉……”   话音未落,柔软的嘴唇已经贴在秦子楚额角。   秦子楚的脸蓦地红了,磕磕巴巴的说完刚刚未曾出口的“你”,然后瞪着眼睛、保持着身上的动作僵在了原地。   “……你怎么真的亲了?”秦子楚的眼神水润润的,看着人的时候即使带着嗔怪也显得温柔。   嬴政低笑一声,抬手蹭了蹭秦子楚发烫的脸颊,低声道:“你愿意让朕亲近,朕求之不得。”   秦子楚站起身,瞪着嬴政深吸几口气,强自镇定。   可他脸上红晕未褪,瞪人的时候根本没有一丁点气势。   嬴政顺势跟着他起身,牵住秦子楚的手掌,轻声说:“朕亲过了,答案该告诉朕了吧?”   秦子楚难得有些矫情的扬起脖颈,恶声恶气的说:“派人传唤李牧去壅宫别馆,等墨家的几个弟子齐集一堂,我再仔细解释,反正跟你说,你也不明白。”   嬴政点点头,跟着秦子楚走出门登上前往壅宫别馆的马车。   车厢之中,他忽然说:“李牧比其他任何人都清楚赵国的地形,这就是你说的解决办法吧?但他的‘知道’不够细致。刚才出宫前,朕已经派人向范睢相国传讯,让他派出探子谈查清楚地形回报了。”   秦子楚面色更红,可这一次不是因为羞涩而是因为尴尬。   嬴政异常强大的理解能力和迅速的反应能力都让他从短暂的自傲中清醒过来。   紧借着,秦子楚感受到的是这个世界的巨大恶意。   (╯‵□′)╯︵┻━┻当你身边是男神的时候,自己无论做什么都会秒秒钟被比成渣渣啊!   嬴政见秦子楚神色不对劲,不由得抬手摸上了他的脸,轻声询问:“子楚,你怎么了?”   秦子楚觉得自己简直想要嘤嘤嘤的飞扑进嬴政怀里大喊“不要不要,你不要这么牛逼,我好自卑”了。   可他坚强的克制住了自己这股犯二的冲动。   秦子楚深吸一口气,回答:“没事,只是有点被你的聪慧打击到了。跟你一比,我果然只是个凡人。站在巨人肩膀上的人一旦失去巨人支撑起的高度,果然就成了我们两个之间这样明显的身高差异。”   嬴政忍不住笑出声,捏着秦子楚的下巴让他转过脸看向自己。   他微微眯起眼睛凑近秦子楚,用一股充满了引诱的语气说:“你总说的‘男神’和‘凡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秦子楚一直红晕未褪的脸上温度再创新高。   他磕磕巴巴了许久,才用比蚊子叫唤更低的声音说:“就是我觉得自己不够好,但是喜欢你,把你当成神祗一样膜拜的意思。”   嬴政得更紧,在几乎能够分享彼此呼吸的距离上说:“但是朕愿意跟你分享神祗拥有的一切。”   嬴政现在情话说得得心应手,秦子楚听多了也渐渐有了抵抗力。   原本他脸上还烧得厉害,嬴政一开口,秦子楚反而冷静下来了。   秦子楚推开颊边的嫩脸,故意抬手戳了戳嬴政硕果仅存三颗乳牙所在的位置,挂起惯常的笑容道:“好哇,先把你的乳牙给我吧。”   嬴政面色一僵,猛然抓住秦子楚的手掌,从自己颊边拿下。   他微微垂首,抬手掩住口,张嘴吐出一颗白生生的牙齿,直接放在了秦子楚眼前。   嬴政神色古怪的说:“……给你,朕的乳牙。”   秦子楚面色先是一僵,随即忍不住哈哈大笑,抱着嬴政笑得浑身颤抖。   他紧贴着嬴政的耳朵,低声道:“嗯,我信,我现在完全相信你的话了,哈哈哈哈。”   嬴政面色冷酷的听着秦子楚的话,耳朵泛起红晕。   一路笑闹,当马车御驾来到壅宫别馆门口的时候,秦子楚竟然第一次没觉得晕车。   内侍小心翼翼的扶着秦子楚走下车。   看着熟悉的宫殿,秦子楚忍不住笑了起来,但转瞬之后,他脸上的笑容变成了尴尬。   Σ(っ °Д °;)っ我、我到底拉了多少仇恨啊?   我的门客也都养在了壅宫别馆!   “只许进、不许出”针对的不光是住在这里的儒生们!   秦子楚膝盖一软,险些跪在地上。   他干巴巴的露出笑容,直接躬身行礼,向因为他到来而近两年来头一次能够走出来放风的客人们真诚的致歉道:“都怪子楚粗心大意,让各位受委屈了。”   壅宫别馆占地广阔,内里设施齐全、藏书丰富,哪怕两年不能出门,居住在其中的门客大多也生活得十分愉快。   连身体极度虚弱的甘孜都因为能够不必不停处理繁杂的事务而让身体有所缓和。   因此,得到马上要登基为秦王的子楚公子一声致歉,绝大多数门客心中的怨气已经完全消散无踪了。   他们跪在地面上齐声高呼:“拜见子楚公子!”   可却并非人人都是这么轻易就能够忽悠过去的。   人群之中忽然发出一声刺耳的笑声,秦子楚顺着声音看去,跪了满地的人群里站着三名身穿旧衣的儒生,发生之人身后有着韩非熟悉的身影。   两年不见,韩非脸上的书生意气被消磨得不剩多少,平滑的眉心也出现了深深的刻痕。   显而易见,这两年幽闭的生活让他能够深刻的思考自己的处境和应该做的事情。   秦子楚敏锐的从韩非沉静许多的眼神之中读出了往日没有的平静。   他对上韩非的视线,忍不住轻轻一笑。   时隔两年,韩非又成长了不少,在老师荀况的提点下,他已经完全能够平静的接受韩国灭亡,并且深刻检讨韩国犯下的历史错误。   韩非甚至在这两年之中,重新提笔写出了更多内容深刻的著作。   但无论韩非的成长多么惊人,他都不觉得自己能够与子楚公子平静对视——因为秦国是毁灭了自己国家的仇敌!   可眼前男子清浅温和一如老友的笑容却将韩非震慑在原地,让他久久回不过神。   秦子楚面带笑意,平静的凝视着韩非。   在他眼中看不出任何轻视。   秦子楚心想:韩非表现出来的平静也出乎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但我怎么总觉得哪里有些违和感。   “韩非,你想什么呢?”韩非身侧另一名清秀的年轻男子推了推他的肩膀。   韩非浑身一震,看着秦子楚猛然瞪大双眼。   他匆匆一拱手,竟然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秦子楚心中道:难怪我觉得有哪里不对劲,韩非原来不是平静,而是看着我发呆了。   (╯‵□′)╯︵┻━┻难道我长了一张写满“脑洞”和“联想”的脸吗?   请认真的看着我!   不要胡思乱想啊!   与韩非状若亲密的年轻男子充满歉意的冲秦子楚露出笑容。   他直接跪在地上叩拜,口中道:“在下李斯,是荀况老师的弟子,师弟韩非对子楚公子多有得罪,请公子不要与他计较。”   不等秦子楚回答,一开始发出讽刺笑声的儒生已经狠狠瞪向李斯。   他怒声道:“你这不要脸的家伙,他将老师幽禁在此处两年,你竟然对他叩拜!”   站在秦子楚身后的嬴政脸色霎时沉了下来。   他目光阴森的扫过这名儒生,将他的相貌牢牢记在脑中。   嬴政心中道:上一世朕就厌恶这群儒生整日高喊着“法先王”和“分封”鼓动臣民,现在你们竟然还敢这么羞辱子楚?   真是该死!   可不等嬴政多想,秦子楚已经再次扯开歉疚的笑容,客客气气的对嘲讽他的儒生说:“子楚未能做到对荀卿的承诺,都是子楚的错,我绝不会推脱的。此番前来,正是想要对荀卿亲口致歉。听你的口气与荀卿相熟,也是他的学生吗?若是荀卿此时不忙,请为子楚带路,向他询问是否有空见我一面;若是荀卿没空,也让我能在门外,将此事解释清楚。”   秦子楚的眼神太直白,口气太诚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起自己的错误根本不加掩饰。   一瞬间,他的诚实就把对面的儒生比得尖酸不已。   这儒生说话如此难听一来是年少气盛,二来确实为了自己老师千里迢迢跑来秦国“坐牢”而恼怒。   此时,听到秦子楚的话,再对上他温和美丽的一张脸,儒生再多怨气也消散得差不多了。   他生硬的一点头,直接说:“子楚公子随我来吧!”   随即,儒生同手同脚的引着秦子楚向院内走去。   秦子楚忍不住轻笑一声,回头向嬴政伸出手,扬了扬下巴:“阿正,我们去见荀卿吧。”   对上秦子楚欢快的笑脸,忽然之间,嬴政觉得儒生没那么刺眼了。      第120章 引荐      嬴政伸手牵住秦子楚的手掌,随他一同跟在儒生身后前去拜见荀况。   那名儒生走到门外,神色僵硬的说:“劳烦子楚公子稍等。”   语毕,不等秦子楚回话,他钻进大门,直接将其锁紧,阻止了秦子楚向其中窥探的可能性。   嬴政略有些不满的对秦子楚说:“真是不识好歹,竟然敢让我们在外面等待。”   秦子楚微微一笑,轻声道:“阿正对儒生很不满吗?”   嬴政一撇嘴,眼神嘲讽。   他不客气的说:“朕当初养了七十几个博士官,几乎都是儒家弟子。可他们整日就会拿着朕发下来的俸禄反对朕的策略,不停喊着‘法先王’,反对新政,逼迫朕将打下来的天下分封诸侯。朕推行郡县制、统一天下文字、统一货币和度量衡,这些举措都是为了更好的控制百姓,不让黔首因为地域纠葛而产生不满。只要推行了新政,日后施行政令也可以更加快速便捷。但儒家保守,完全没办法接受任何改变,对不符合儒家学说的办法极力抵抗,导致天下之人议论纷纷。”   说到此处,嬴政眼神变得冷冽不堪:“而朕不能一口气杀光的六国贵族更无耻的与这群没有脑子的儒生搅合在一起,把他们当枪使,希望借机恢复分封制,从中攫取丧失依旧的权势。朕能对儒生有一丁点好感,才有古怪。”   “所以就去把儒生全部都活埋了泄愤么?”秦子楚无奈的低声一笑,捏了捏嬴政的掌心。   嬴政被他说得一愣,抬眼看向秦子楚的神色闪过失落。   他低声解释道:“朕当初活埋的是儒生之中专好阴阳五行、精通方术的儒生。韩终等人不辞而别;徐福花费巨资,最终杳无音讯;陆生接受了朕的巨额资助,可他不务正业,私底下编排朕的不是,还敢诽谤朝廷。朕无论如何不会放过他们的。但这“把儒生全部都活埋了”的话……”   秦子楚安抚的抓了抓嬴政的掌心。   不等他多言,嬴政已经说:“没关系,朕明白自己死后,会被怎么编排。”   院落之中,荀况神色温和的坐在院中,身边跟着全部随他一同过来秦国的学生。   “老师,子楚公子亲自拜见,他把您关在这里这么久,若是你你不愿意见他,学生去哄他离开。”带着秦子楚过来的儒生坐在荀况对面,神色恭敬,语气却显得愤愤不平。   荀况微笑着摆摆手,温和的说:“子楚公子是一国之君,日理万机,没有那么多时间想起我们这群闲人的。他曾经告诉过我有事情可以向壅宫别馆的主事传递消息,要求面见。可我们原本也只是个学馆,在此被伺候的不缺衣食住用,有什么能够对子楚公子的抱怨的呢?”   “……老师说的是,我去请子楚公子进来。”原本一脸愤怒的儒生被荀况几句话说得怒色全效。   他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起身前去邀请秦子楚进门。   “子楚公子请,老师请您入内。”   秦子楚轻轻一笑,面色不改之前的温和,低声应道:“多谢。”   随即,他牵起嬴政的手掌入门,直接走到荀况面前跪坐在地,郑重其事的向荀况行了一个大礼,口气认真的说:“子楚粗心犯下的错,没有什么可解释的,不求荀况先生谅解,只希望能够对您表达我的歉疚之情。”   荀况扶起秦子楚:“子楚公子不必如此,荀况并没有为此事埋怨公子的意思。”   荀况说到此处,叹了一口气。   他的声音透出一股无奈之情:“子楚公子能够将精力放在改变百姓生活、稳定秦国境内局势上,荀况求之不得,怎么会反而埋怨公子做正事而忘记了跟门客谈笑风生呢?真正优秀的君王并不是要像春申君一样整日同门客混在一起寻欢作乐,子楚公子的做法才是正确的。”   秦子楚听到“春申君”的字眼不由得留心,可他对春申君没有任何了解,并不开口多说。   荀况也只是随口抱怨一句,而不是等着秦子楚回话。   抱怨完了,荀况直接将话题扯回正轨,向秦子楚询问:“子楚公子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秦子楚摇摇头,低声道:“其实并没有什么事情想要劳烦先生。子楚不是个有魄力的人,开疆扩土的事情全部托付给能臣良将,不需子楚操心,子楚现在只等着王翦将军将胜利的消息传回我大秦遍足够了,国内其他事情都已经上了正轨。”   听到秦子楚的话,荀况非但没有说他无能,而是露出宽和的笑容。   他温和的笑了起来,夸奖道:“子楚公子知人善任,又不醉心于战争,这是天下百姓的福祉。”   能够被一代大家夸奖,秦子楚脸上忍不住勾起笑容。   他忽然想起之前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但略微一犹豫,还是决定不能够在事情未曾决定之前告诉不是自己亲信的人。   于是,秦子楚干脆利落的向荀况辞别道:“子楚还有其他事情要做,荀况先生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向荞提,我先告辞了。”   “子楚公子慢走。”荀况点点头,亲自起身送秦子楚出门。   韩非忽然站了出来,用平和了不少的语气叫住秦子楚道:“子、子楚公子请留步!”   秦子楚点点头:“非公子。”   韩非摆摆手,眼神认真的说:“请、请不要叫、叫我非公子了。韩、韩非一介亡国之人,担、担不起这个称呼。”   秦子楚从善如流的更改了称呼:“那么韩非,你拦住我有什么事情要说?”   韩非神色显出三分犹豫,他沉默片刻后,低声说:“韩国灭亡之前,韩非希望自己能够得到国主的重用。……子楚公子现在需要博士官吗?”   秦子楚想破头也弄不清,为什么楚韩非被关在壅宫别馆之中劳改了两年之后,忽然放弃了国仇家恨,想要做秦朝的官员了。   他疑惑的对上韩非的眼睛,真诚的说:“韩非,我理解不了你的变化为什么会这么大。一直以来,我都认为你是个有才华的人,而且还是才华惊人的那一种人。所以,在无法信任你的的时候,我更不敢用你。你的身份有多敏感,我想你和我一样清楚。”   韩非垂下头,过了一会才抬眼看向秦子楚,从身后拿出一卷书简递给他。   他抿紧嘴唇低声道:“若、若是子楚公子读后,仍旧未曾改变心意,韩非不会再打扰公子了。”   话落,韩非直接走了。   可秦子楚盯着手中的书简,却忍不住想要将其打开,阅读其中的内容。   但秦子楚知道,大庭广众下,哪怕是为了维持自己清雅高贵的形象,他也要淡定从容,不能像个急猴似的在韩非还没走远就将他留下的书简打开阅读。   ……不过……   _(:з」∠)_难怪都说好奇心害死猫,果然好想打开看啊!   嬴政发现秦子楚紧盯着手中书简不放,忍不住眯起眼。   他脸上挂起笑容,一把抽走秦子楚手上的书简,柔声道:“父王,不是说要去见见曾狐吗?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早点动身吧。”   一提起和战争相关的事情,秦子楚立刻被嬴政牵走注意力。   他点点头,随着嬴政向外移动,很快在儒生所居住的院落之中消失了踪影。   房间内,韩非站在窗边沉默的凝视着子楚公子的身影消失。   与他一同站在房间之中的清秀男子忽然开口:“师弟,你同子楚公子十分熟悉吗?我见你同他说话的口吻十分随意。”   听到男子的描述,韩非不由得一愣。   但他很快摇摇头,回答清秀男子的问题:“我只是子楚公子的阶下之囚,现如今恐怕连阶下囚都不是了。”   韩非说完这句话,脸上透出恍惚的神色。   他回想起刚刚被押到子楚公子面前的日子,心情不由得更加消沉。   历经两年的沉淀,韩非已经比最初更加清楚自己和郑国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们两人更加在乎的都是自己的才华是否能够有机会施展。   他同过去那些出名的大家一样,无论表现得高傲还是谦和,汲汲营营所期盼的都是被一位明君所重用,能够让自己的学说发扬光大。   传承自己学说的重要性,甚至压倒了他对韩国王室血脉的重视。   子楚公子是韩非最后的机会。   若是错过了,他此生都只能闷头做一个不得志的书生,将全部人生都消磨在书房之中了。   “师弟若是得到了子楚公子的赏识,可否将我也推荐给子楚公子?”相貌清秀的男子深深看了韩非一眼。   他眼神中写满了对韩非回答的不信任,可出声要求韩非引荐却没有丝毫困窘之色,显得十分坦荡。   韩非点点头,没有反驳清秀男子的要求。   子楚公子两年之中头一次回到壅宫别馆,身为总管的荞几乎是泪流满面的出现在秦子楚面前。   他直接跪倒在地,高呼道:“公子,老奴许久未曾见到公子了。”   “荞,起来吧。”秦子楚笑得十分和善。   眼看着荞从地上爬起身,秦子楚柔声道:“我要去见见曾狐和其他前来投靠的墨家子弟,为我带路吧。”   “啊?”一听说秦子楚要去见那些快把壅宫别馆都拆了的墨家子弟,荞脸上的表情立刻僵住了。   秦子楚疑惑的看向荞:“他们怎么了?”   荞动作飞快的跪在地上,完全不敢有丝毫隐瞒的说:“子楚公子,他们住的院子被炸坏了。”   ……“炸”?!!!   秦子楚猛然瞪大双眼,心跳的飞快。      第121章 可持续发展      “他们都还活着吗?人没有受伤吧?!”秦子楚立刻松开嬴政,激动得一把扯住荞的衣领询问。   荞不舒服的动了动,目露惊恐。   他以为自己没能够阻止那群墨家学派的疯子破坏壅宫别馆惹怒了子楚公子,子楚公子询问他们是否活着则是为了治罪。   荞整个人立刻瘫在地上哆嗦起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秦子楚一见荞如此,自己也是跟着面色一白,心中蒙上一层阴影。   他不由得催促道:“快说啊!”   荞的声音简直抖得不成调子:“回公子,墨家子弟都安好,只有些人受了一点轻伤,但、但宫室几乎全塌了。”   一听人到人没事,秦子楚的脸色霎时恢复正常。   他松开荞的衣领,露出庆幸的神情,低声道:“人没事就好,有人在比什么都强。”   嬴政从后握住秦子楚的手掌,将他拉拽到自己胸前。   高挑解释的胸膛从后支撑着秦子楚的身体,让他低喘了一会后,面色终于恢复正常。   秦子楚回握了嬴政的手掌,用力攥了一下,低声说:“我没事了。”   嬴政轻轻“嗯”了一声,并未多言。   他心中想:这个“炸”到底是什么惊人的事情,竟然能让见识远非常人的秦子楚面色骤然大变呢?   嬴政不由得随着秦子楚也将注意力放在了即将见到的墨家子弟身上。   荞见子楚公子一句话都未曾问题坍塌的宫室,心里也明白过来子楚公子没有丝毫治罪的意思。   他脑筋灵活的说:“奴婢带公子进去吧,公子请小心。这个……院子里面已经只剩下宫奴居住的一排矮房了,先生们无论如何不肯挪走,都凑合着挤在那几间屋子里面——先生们不让奴婢带人修缮宫室。”   秦子楚点点头,没把这个事情放在心里。   但秦子楚玩味的想:墨家子弟这是玩脱了,险些把自己活埋,结果死里逃生还想研究爆炸的结果?   必须不能把火药的知识产权让给他们!   秦子楚脸上忍不住挂起笑容,兴致盎然的转头对嬴政说:“走,带你去看看知识的力量。”   嬴政对秦子楚每每爆发惊人之语已经习惯了。   被秦子楚这么一说,嬴政也被吊起了兴趣,立刻点头跟上。   两人在荞的带领下,跨过最后一道阻拦,出现在曾狐等人居住的院落之中。   原文巍峨的宫室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块块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碎石,雕梁画栋已经彻底被夷为平地,四周散落着被巨大能量掀翻的土块,原本生长着姣美花朵的园子彻底被焦土彻底取代。   现在,这里丝毫看不出这里曾经是壅宫别馆占地最为广阔,风光最优美的院落,反而更像是被攻陷后彻底废弃的都城。   嬴政完全被眼前的一幕彻底惊呆了。   他心里说不出是一股什么滋味,但思绪已经远远飘到了秦子楚曾经说过“在你死后,秦朝没几年就灭亡了”的话上面。   嬴政心想:若是朕的大秦灭亡,恐怕无论咸阳宫,还是后来建设的阿房宫都会随着朝代的灭亡而化作眼前这幅残破的景象吧?   “不对,你这个配比有问题!刚刚根本没办法炸非土块——白白烧过去有什么用?”一个面色黑瘦、一脸痞气的小个子男子一蹦三尺高,龇牙咧嘴的瞪着对面的曾狐。   他抬手在曾狐头上狠狠一打,怒声道:“说几遍你才能听懂,这是准备替农民翻地用的!炸不起来冬日的冻土有屁用?!你当家家都能养得起耕牛吗?”   秦子楚顺着声音望去,曾狐也没有了在他面前时候的整洁出尘,胡子拉碴的极为不修边幅。   他后退了几步让开黑瘦男子的追打,回头大吼:“难道硝石、硫磺普通百姓就能用得起了吗?这还不是子楚公子随便我们花用,咱们才整天浪费的?不然我看你现在是不是饿着肚子,继续带领大家一起去野地里挖野菜!”   曾狐没跑几步,眼神直直对上秦子楚。   秦子楚温和的笑了笑,拱手向他行礼。   霎时,曾狐左脚绊在右脚上,“嗷”的一声惨叫着平直啃在了石板地面上。   他棱角分明的下巴瞬间就磕破了,鲜红的血液往下淌。   Σ( ° △ °|||)好像很疼的样子。   可曾狐一点都不在乎,随便用衣袖一抹,抽着气就跪在秦子楚面前。   他干笑着说:“子楚公子,您什么时候过来的?”   秦子楚不赞同的看了曾狐一眼,转头对荞说:“将医官叫来给曾狐先生医治一番。”   随后,他转过头看向曾狐,又向跟在曾狐身后紧紧闭上嘴巴像是一个字都不会说了的黑瘦小个子男子点点头。   秦子楚温和却不容拒绝的说:“七十五份草木灰,十份硫磺,十五分木炭,可得火药。足够分量的火药能够瞬间崩塌一座坚固的城池,但保存起来极容易引发眼前这种可怕的爆炸,请几位平日不要在壅宫别馆之中做这样具有强大危险的实验了。你们的行为已经对其他人的生命造成了极大威胁。”   原本一言不发的黑瘦男子瞬间蹦到秦子楚面前。   他瞪大了一双眯缝着的小眼睛,不敢置信的说:“你不是秦国的子楚公子吗?怎么会懂这些东西?”   秦子楚不回答男子的问题,看着他轻声说了几个初中学生都明白的常识:“生石灰中加水,可以将鸡蛋煮熟。夜间路过乱风岗看到的‘鬼火’是白磷。”   黑瘦男子的一双小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不住的点头。   他干脆的盘膝坐在秦子楚面前,兴致高亢却通透的说:“行,子楚公子懂得不少,你之前说的比例我信了,不在这种人多的地方继续做,也不会向外多说的。”   秦子楚顿时觉得这群墨家子弟十分直率可爱。   他笑着感激道:“多谢各位。但子楚仍旧还有另外的事情相求。”   “什么事情?子楚公子请说!”有了之前的铺垫,秦子楚再说什么,黑瘦男子看他都很顺眼。   秦子楚将沙盘简单向男子描述了一遍,男子不住的点头,眼睛放光,嘴里马上念念有词的说:“好做,好做,这个很容易。不过,子楚公子能有这种想法真是太惊奇了。”   嬴政视线在院子里滚了一圈,见其他人从黑瘦男子开口,没有一个插嘴,他忍不住眯起眼睛。   嬴政忽然说:“巨子既然来到我大秦,何必隐姓埋名的当个普通门客呢?”   他话一出口,整个院子的气氛都僵硬了。   黑瘦男子脸上神色一转,之前醉心科学研究的狂热表情已经消散无踪,整个人气质一转,已经露出三分威慑的气势。   嬴政似乎觉得黑瘦男子身上气势变化很有趣勾了勾嘴角,微微眯起双眼。   他甚至不用改变身上的动作,眼神已经让对面的黑手男子额角留下冷汗。   十几名聚在一起的墨家弟子忍不住都退到了黑手男子身后,手往腰间摸去,做出掏武器的动作。   秦子楚的视线在沉默着彪气压证明自己存在感的两人之间转了转。   他直接抬手在桌面敲了三下,神色不变的微笑道:“你们若是有兴致,一会在慢慢交流感情好吗?请让我们回到正题。”   不给嬴政和墨家子弟任何反对的时间,秦子楚取过内侍递上来的地图,毫不遮掩的直接铺在桌面上。   他细白的手指点着秦赵之间的新地界,然后轻声询问:“李牧将军到何处了?”   内侍跪在地上轻声细语的回答:“将军不出一刻钟就能够赶到。”   秦子楚点点头,内侍马上退下。   他抬眼看向黑瘦男子,神色不变的说:“还不知道先生如何称呼?”   “叫我继墨吧。”黑瘦男子有些迟疑的看了看似乎对他另一重身份毫无兴趣的秦子楚,犹豫片刻后,坐回桌前,收敛了浑身的气势。   秦子楚再次重申自己的观点:“想必曾狐先生对各位说过子楚招各位成为门客的条件,所以,你们该如何做、我又该如何做,各位心里都有数。你们另外的身份我没有兴趣,只要不是在我秦国境内犯上作乱,爱做什么做什么。”   随即,他指着并不精美的地图说:“继墨先生能够将这几个位置做成地形详细的沙盘么?”   即墨看着本应该是秦国密宝的地图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展示在他眼前,可继墨心里仍旧十分不是滋味。   “……子楚公子做沙盘是为了打仗吗?我们墨家学派的主张是非攻。”他的神情写满了抗拒。   秦子楚仰起头,直视着眼前黑瘦的汉子,平静的说:“那就不算在子楚提供的薪俸之中,成本额外另算。”   “子楚公子,这不一样。”即墨摇摇头,再次拒绝秦子楚。   秦子楚闻言笑了起来。   他心想:这群技术宅还挺有原则的。   可墨家的原则和自己相悖的时候,秦子楚知道自己可以亲手打碎这群梦想家的希望。   “即墨先生,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眼前我大秦一统天下已经是不可逆转的大势了。难道你以为我秦朝不动,其他诸侯国就会不动了吗?赵国和燕国战争不断,齐国曾经被其他五国联合攻伐,三晋之间纷争不断!再没有安定的日子,受苦的才是天下百姓,他们需要休养生息,平静度日——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秦子楚的话说得极重。   到了此处,他发出一声冷笑,“我敬重各位,是因为墨家都是有钻研精神,又十分务实的学者,但各位的政治主张,比子楚还要天真,就不要参合不明白的事情了。”   “好了,在商言商,沙盘各位愿意为子楚做吗?若是不愿意的话,当做子楚没提过这个请求,我出门立刻召集匠人来做,诸位仍旧研究农事。”秦子楚的口气恢复了温和。   但即墨看着秦子楚却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他轻声道:“做完了沙盘,那群匠人怕是要没命了吧?”   秦子楚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知道墨家子弟们已经把他当成笑面虎了,但是秦子楚心想:能做出沙盘这么珍贵的手工业小能手,我当然要把他们留下当做可持续发展的资源了。      第122章 一步之遥      继墨沉默许久之后,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好,我们做此物。”   他喘着粗气,努力压抑着情绪说:“但是子楚公子,工匠也是人,他们……”   秦子楚笑着摇摇头,带着一股耍赖的口气说:“我没说要杀了他们啊。不过,既然继墨先生应下此事,那就要麻烦你们了——哦,对了,你害怕工匠们被杀害是吗?我会让他们过来,跟着你们学会沙盘做法,造出更多的沙盘之后,再送回来的。”   继墨忍耐的神色一僵,眼中清楚写着“你耍赖”这样充满了控诉的话。   秦子楚温和的保持着脸上的笑容,无耻的装作没有看懂他的眼神。   两人对视着,不由得沉默下来。   多了一会,继墨搓了搓手掌,十分憋屈的叹了口气。   他摇头晃脑的重新坐到秦子楚对面,苦笑道:“子楚公子两年的薪俸,真不是能够白领的。今日公子才说了几句话?我墨家子弟研究了一年多的天雷震已经被公子揭破谜底,和我们再无关系;原本不愿意接下的沙盘也老老实实做了。”   秦子楚眨了眨眼睛,用纯真无辜的口吻说:“墨家原本为郑国服务,可郑国早就灭了——这还不足以证明墨家不适合征战天下吗?”   “可我墨家也并非只有器械。”继墨强撑着回了一句嘴。   秦子楚闻言笑得更加欢畅。   他摇摇头,用一股不赞同的语气说:“子楚认为,先生错了。技术对战争有着巨大的影响力,甚至能够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但继墨先生能够保证墨家的知识不被人所知吗?不能!若不是和子楚有言在先,恐怕今日你们得到的结果,先生明日就会将其公开。而失去了力量上的绝对优势,重新回到实力相差无几的状态再多的知识也没用了。更加重要的是,无论多么强大的实力,都只在拥有一个明智的领导者的前提下,才能够发挥强大的作用。墨家错的不是现在流传下来的研发精神,而是误以为只要掌握力量就能够控制一切。”   秦子楚说完这些,内侍已经轻声在院外说:“公子,李牧将军来了。”   “让李牧将军进来吧。”秦子楚点了点头,内侍马上转身出门,将李牧带了进来。   秦子楚并不喜欢臣子向他跪拜,因此早就免除了大臣们这个习惯,并未随大军同行的李牧近日常常出入咸阳宫,这一点了解很深。   他直接坐在秦子楚面前,开口说:“听闻公子有事寻找李牧。”   秦子楚点点头,带着李牧将视线落在对面的墨家子弟身上,将他计划做的事情交代了一番。   李牧双眼立刻亮了一起来,高声道:“若是有这件器具,攻城之时一定可以事半功倍!李牧愿意协助公子。”   “那么此事就交由李牧将军随继墨先生等人一同完成了。正好此时将军未走,一旦完成,立刻带着沙盘赶往前线。”秦子楚听到满意的答案,直接将整个任务都交托了下来。   达成了心中的目的,他不再多做停留,直接带着嬴政告辞。   坐在马车之中,秦子楚有些心累的窝在嬴政颈侧,整个人都依靠着他才能坐稳。   嬴政轻轻摩挲着秦子楚的脸颊,低声关怀道:“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朕骑马带你吧。”   秦子楚将脸埋在嬴政颈窝,摇了摇头。   他声音软绵绵的说:“再过没多久,我就要登基做秦王了。咱们总不能出门就骑马吧,否则太没有威仪了。”   “可你不舒服,骑马又能如何?我强秦本就不像山东之国那么在乎这些事情。”嬴政托起秦子楚的脸颊,心疼的揉捏着他的额角。   秦子楚忍不住闭上眼睛,更将自己全身的重量都托付给嬴政。   他柔声道:“真舒服。”   嬴政看向今日对他表现得意外亲近的秦子楚,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他亲了亲秦子楚的额头,将他揽在怀中,语调温柔的说:“子楚,不要有其他顾虑,朕没有多想。朕知道你贪恋的不是帝王的权利,何况,你在这个位置上,朕比任何人都觉得安心。”   秦子楚忍不住更加抬手紧紧环抱在嬴政腰间。   他声音透出一股迷茫:“阿正,叱咤疆场的秦国战车是你的,就连沙盘都是首先在秦始皇陵之中出土的。我现在所做的事情,其实在重复你的功绩,可你为什么从来不说?”   嬴政低声一笑:“朕也不知道自己将多少东西都带进陵寝之中陪葬了——原来有沙盘吗?”   秦子楚忍不住跟着笑出来:“别逗我了。我知道提起沙盘的时候,你就不是真的惊讶,否则你的领悟力也太惊人了。我这两天才想起来这件事情,真是尴尬死了。”   嬴政笑着轻拍着秦子楚的脊背,语调温柔的几乎能够滴出水来:“只要你能够高兴,朕也很开心。”   “你能一直在我身边真是太好了,让人安心。”秦子楚干脆拉着嬴政平躺在车厢之中,自己枕在嬴政手臂上,侧头对着嬴政的眼睛。   两人随着马车前行微微摇晃,视线错开又匆匆寻找对方,不断向对方释放着笑容。   嬴政干脆长臂一伸,直接将秦子楚紧紧压在自己怀中,抬腿将秦子楚双脚夹在自己腿间。   两人亲密无间的紧紧贴在一起。   马车猛然一阵摇晃,秦子楚顿时发出一声低低的鼻音。   他声音之中满是压抑和忍耐,忍不住挺腰向嬴政身上磨蹭。   嬴政跟着绷紧身体,更加用力的将他抱在怀中。   一波接一波的摩擦推挤着秦子楚,他死死咬着嘴唇,可呼吸却越来越快,嬴政干脆掀开长袍,将手伸进去。   秦子楚几乎立刻将头埋在他颈侧,完全贴在嬴政身上。   不知道过了过久,秦子楚发出一道放松的声响,嬴政顺势抽回手掌。   用布巾擦净掌心的痕迹,嬴政笑着将布巾塞进怀中,凑在秦子楚耳边说:“朕也要留下来做纪念。”   原本还有些迷糊的秦子楚立刻坐直了身体,明媚的双眸瞪得滚圆。   Σ(っ °Д °;)っ不就是搜集了你的乳牙做纪念么?   嬴政,你也太小心眼了!!   把我的黑历史还给我!!!   不等秦子楚反应过来,嬴政已经一把将他抱回怀中,摩挲着秦子楚的脊背坏心眼的说:“怎么不晕车了吗?”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没牵走注意力的时候没什么,可一旦被人提醒,霎时就变得无法忍耐。   秦子楚顿时感受到了嬴政的恶意。   一股恶心从胃中直接翻涌上来,逼得他面色一白,靠回嬴政怀里不敢动弹。   嬴政抱着秦子楚靠坐在车壁上,一下接一下的摩挲着他的脊背作为安抚。   在秦子楚忍无可忍的时候,他们终于回到了咸阳宫之中。   嬴政单膝跪在车厢之中,小心翼翼的替秦子楚拉平长袍下摆,免得被人看破两人之间的关系。   他忽然抬头对上秦子楚的眼睛,低声说:“朕觉得你诟病许久的开裆裤很好。”   秦子楚苍白的脸色瞬间覆上一层薄红。   见他如此,嬴政露出放心的神色,起身轻轻摩挲着他的脸颊道:“这样,脸色就好看多了。”   下车的时候,嬴政忽然再也没有与秦子楚并肩而行,而是默默错后一步,跟在他身后。   “……阿正,这是为何?”秦子楚看向嬴政,眼神满是不解。   嬴政平静的笑了起来,像是他已经思考过这个问题几千次一样自然的说:“我不能再装作小孩子,和你走在一起了。但走在你身后,朕才能够放心,这样就没人能够越过朕对你行刺了。”   秦子楚眼眶一红,险些落下泪来。   他从来没想过,天生为了权势而生的嬴政,能够为他做出这样的让步。      第123章 以逸待劳      秦子楚背过身掩饰住自己发红的眼眶,昂首阔步向前走去。   嬴政静静跟在他身后,一步不落的维持着两人之间的距离。   秦子楚能够感受到始终落在自己脊背上的柔和目光,让他每一次迈步都越发从容和缓。   终于回到后殿之中,秦子楚猛然转身对宫人们说:“出去,将门关上。”   嬴政安静的立在原地,视线落在秦子楚脸上,看着他瞬间消除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他抬起手臂环抱住秦子楚的细腰,裹住贴在唇上的两片嘴唇轻柔摩挲。   可惜,没等他多做什么,嬴政自己已经面色大变,一把将秦子楚推开。   “……你又在换牙了?”秦子楚脸上的感动褪去,留下一层古怪的红晕伏在颧骨上。   他看着嬴政,视线之中充满了强忍着笑意,可肩膀却来回耸动不已。   嬴政吐出两枚小白牙,抬眼看向秦子楚忽然说:“等它们长出来,朕换牙就结束了。”   秦子楚想到什么,脸上红晕一闪而过。   他走上前将嘴唇贴上嬴政,一触即分。   随后,秦子楚语调温柔的说:“刚刚你没有换牙,我也没拒绝亲近——但是我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刚刚那一幕了。”   #和男神初吻的时候,男神在换牙#   #男神为什么总是在换牙#   #连乳牙都看不下去了,这样亲密真的没问题吗?#   嬴政脸上一黑,将秦子楚压在自己怀中,愤愤不平的说:“你非要提起这件事情吗?”   秦子楚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紧贴着嬴政笑得浑身颤抖。   他贴在嬴政耳边道:“多难得的机会啊?没几个人能够在亲吻的时候发现对方的牙掉了吧?”   嬴政不太用力的在秦子楚臀上拍了一下,绷起脸说:“下来,别闹了。”   秦子楚非但没有远离嬴政,反而得寸进尺的抬手揽住他后颈,抓住嬴政随便绑成辫子垂在脑后的漆黑长发,用力按下他的头,直接将嘴唇印了上去。   柔软的嘴唇带着淡淡的暖意,嬴政立刻被秦子楚主动的亲近降服了。   他双臂猛然用力,死死捆住怀中清瘦的身体,像只饥饿的野兽终于抓捕到了心仪的猎物,不停品尝着秦子楚的两片嘴唇,急切的钻入秦子楚唇齿之间的缝隙,撬开秘境找到宝藏所在。   秦子楚温和的配合着嬴政的进攻,任由在他自己口中翻搅。   他的手指埋在嬴政发丝之间,指腹轻轻滑动着磨蹭嬴政光滑强韧的发丝,绝佳的手感让忍不住扯开捆绑着长发的布巾。   嬴政不断推挤着秦子楚将他压在雕刻着精美花纹的柱子上,秦子楚仰起头,鼻腔里喘促之声不绝于耳,紧紧裹在他身上的华丽长袍已经变得散乱不堪。   “阿正。”秦子楚抓着嬴政的长发,眼神迷茫的轻声呼唤着他的名字。   嬴政正埋首在秦子楚散开的衣襟之间,一段白嫩的脖颈上在他口下任由品尝。   听到秦子楚的呼唤,嬴政松口起身,大手贴上秦子楚的脸颊轻抚,抱着他缓缓坐在地上,手指压在秦子楚变得通红的嘴唇上来回摩擦,忽然露出一个笑容。   “若你不是秦国的掌权人,嘴唇肿成这样,恐怕出门就会有人编排你的流言蜚语了。”嬴政的手指顺着秦子楚优美的下颚滑落在他颈间,指尖来回揉按着因为秦子楚急促呼吸而滚动的喉结。   他轻笑着说,“不过现在,所有人都匍匐在你脚下,除了朕没人能够看到你这幅模样。”   秦子楚终于缓过神来。   他拍开嬴政的爪子,扯了扯衣襟,调侃道:“哦?若是你这么怕被人知道,就不会在我将宫奴赶出门后,猛然冲上来了——你说自己现在算不算男宠?”   嬴政的视线落在秦子楚腰间,意有所指的说:“要是男宠都能像朕一样对你为所欲为,恐怕人人都盼着做子楚公子的男宠了。”   想起来马车上,险些剖开他身体的手指,秦子楚面上更烫。   不等秦子楚说什么,嬴政已经将他抱在怀中,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谁敢像朕一样对待你,朕一定要把他五马分尸,然后把你捆起来,让你再也见不到任何人。”   嬴政说着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上下扫着秦子楚。   “阿正,怎么了?”秦子楚整理好衣衫正待起身,却被嬴政一手压住肩膀,动弹不得。   他不由得抬眼看向嬴政。   嬴政停顿片刻后,忽然说:“在你没来这里之前,是否曾经有过……关系亲密的人?”   考虑战国时期少女私奔和寡妇改嫁都是很平常的事情,秦子楚爽快的说:“没遇见你的时候,我的人生当然是不可控制的。”   “……那就是有过了。”嬴政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秦子楚一见他如此,刚刚愉快的心情跟着消失无踪。   他带着点翻旧账的心情说:“就好像你没有过似的?不知道始皇帝的几十个儿子是从哪冒出来的。”   嬴政面色一僵,完全顾不上秦子楚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立刻收敛。   他柔声解释:“朕第一次有爱慕的人,这个人就是你,可你已经有过倾心的人了,所以朕很不愉快。”   秦子楚下意识的反驳:“你不喜欢也能随便跟人生孩子,好像我更应该对你生气吧。”   听到秦子楚出口的话,嬴政顿时觉得自己把自己推到了一个糟糕的处境之中。   他再一次拥抱住秦子楚,用带着点撒娇的语气说:“朕觉得不开心——为什么不能早一点遇见你。”   秦子楚像是安慰撒娇的动物似的,轻轻抚摸着嬴政的脊背。   他语调温和的解释:“你喜欢的是经历过之前人生的我,没有那些事情就没有现在的我;我喜欢的也是现在的你。所以,不用为了不必要的事情纠结难过。”   “可朕一想到曾经有人和朕一样品尝过你,就想要杀了他——还是他们?”嬴政说着话,不由得又透出杀意。   秦子楚没再回答这个问题。   他当然可以对嬴政说“没有任何人”,但他已经抓住事情的主旨。   嬴政在意的并不是他曾经做到过什么程度,而是他曾经对其他人敞开心扉,嬴政就不不会愉快。   可恶的占有欲。   “等朕死了,把你带进皇陵果然是个好决定。”沉默了许久,嬴政忽然开口。   他点了点头,像是认可自己的说法:“哪怕之前的事情朕控制不了,至少之后你永远属于朕。”   秦子楚说不上到底是感动还是害怕。   他对嬴政的了解让秦子楚心里清楚嬴政所说的不是一句情话,而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但关于未来,秦子楚已经对嬴政做出承诺。   那么,无论他们两个谁的生命先终结,他都可以任由嬴政安排他的未来。   于是,秦子楚推了推嬴政的肩膀,低声说:“起来吧,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呢。”   见秦子楚没为过去的情人说任何一句话,嬴政也慢慢恢复了心情。   起身后,他要求:“给朕梳头发。”   秦子楚忍不住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会想让我把你的牙齿收好呢。”   嬴政一低头,恰好看到秦子楚一直握在掌心的最后两枚乳牙。   司马尚带着赵国最后二十万雄兵镇守在晋阳。   他神色肃穆的望着城下无边无际的秦军,心情悲壮。   也许这将会是他疆场的最后一战,但国主愿意给他信任,将赵国最后的兵力全部交到他手上,司马尚一定誓死保卫赵国,不让赵国灭亡。   赵国既然能够抗拒匈奴的进犯,能够折断燕国的暗算,也能够挺过长平之战和邯郸之战的失败,那么这个在风雨之中飘摇了数百年的国家,一定也可以撑过秦军这一次的攻击。   司马尚慢慢走下城楼,见到仍旧肩膀上未曾取下箭头的守城士兵,忽然停下脚步。   他单膝跪在年轻的士兵面前,努力扯了扯嘴角勾起一个笑容,竭力温和的说:“你怎么不去医治呢?”   小战士试图摸去脸上的血痕,却只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糟糕。   他一脸认真的说:“小伤而已,我下去治伤守城的人就更少了。我不能让赵国亡了,秦军最爱杀我们赵国人,我得保护我娘和我媳妇。”   司马尚用力拍了拍小战士的肩膀,直接将他按在城墙上,动手解开小战士的铠甲。   他手上一用力,极其娴熟的硬是将箭头拔出。   伤口附近已经有些红肿溃烂,司马尚丝毫不嫌弃的帮小战士吸出脓血吐在一旁。   他红着眼眶高声道:“对,我们赵国士兵悍不畏死,赵国不会灭亡的!”   此次攻赵因为杀敌勇猛而显出能力的小将李信听着帐外赵军的叫号声,脸上神色越来越愤怒。   可秦军主帅王翦坐在帅帐之中看着铺在桌面上的地形图,像是一丁点都没听到声音似的。   “将军,子楚公子派出二十万雄兵,咱们为什么要在军营里面做所有乌龟,不出去将赵军杀得片甲不留!”李信终于做不出,跳起来怒气冲冲的询问。   王翦看也不看李信,沉声道:“坐下!”   李信对这个十分有威严的主帅心中有些惧怕,一被王翦喝问,他不由得坐回原位。   可李信的眼睛却紧紧盯着王翦,希望他能够回答自己的问题。   王翦再一次推算过如何战争的布局,心里将如何安排思考妥当,才瞥了李信一眼开口道:“哀兵必胜,你太冲动了。”   “……那将军的意思是?”   王翦自信一笑:“我们以逸待劳,消磨赵军的气势,让他们力竭而降!”      第124章 登基      太行山雄居于左,吕梁山巍峙于右,云中、系舟二山合抱于后,汾水自北向南纵贯全境——晋阳此地着实易守难攻!   若要强攻,王翦当然有信心打败年岁普遍幼小的赵军。   但秦国意在灭赵,交到他手中的二十万大军是为了灭赵而来,不是为了攻下晋阳这一作城池。   王翦决定智取,而不是拿出一决死战的心理消耗手中的精锐。   秦军自春耕结束后,直接整装赶赴秦赵边境,中间没有一丝一毫的耽搁。   因此,到达晋阳的时候,全军上下都是疲惫不堪。   此时一听说主帅王翦将军让他们修整,战士们心下都松了一口气。   军营里面的士兵们听一说这个消息,都眉来眼去的相互交换着眼神。   可秦国治军严谨,没人对此多说一个字。   一旬之后,原本拖着疲惫身体、紧紧绷着神经不肯放松的秦军将士们不由得都松懈了下来,没几个人还能够按时起床参加晨间的训练;再过两旬,所剩不多的那几个坚持下来的士兵也跟着放松了。   至此,早晨的训练无一人出列。   王翦带着手下几员大将在清晨忽然出现。   看着空荡荡的校场,他抚着下巴上的胡须,满意的点点头,错后他半步的蒙骜也是一脸欣慰的神情。   唯独李信年轻气盛,脸上显出怒色,站在原地将拳头捏的死死的。   “将、将军!”姗姗来迟的众多小队长吓得满身冷汗,全部都直接跪在王翦脚下,抖如筛糠。   没想到王翦一句责备的话没说,反而询问道:“战士们最近都睡得早吗?”   小队长马上点头,忙不迭的说:“他们睡得都很早,只是一路疾驰赶到这里都累坏了,起不出来床。”   王翦平静的说:“既然困倦,那就让他们多睡一会。”   “是是是,多谢将军宽厚。”小队长们都对王翦表现得千恩万谢。   李信不顾王翦和善的面色,猛然上前对回话的小队长狠狠踢了一脚,将他踹出二尺有余。   他高声怒喝:“军令如山,违令者斩!你们竟敢这样松懈!”   小队长们被李信骤然的怒气吓得面无人色,一个字都不敢说。   李信的话虽然没错,可战士们也是人,他们不像将领有车马可以代步,一路上只能用自己的双脚长途跋涉。   如此千里远征,再坚强的战士也抵抗不过身体的疲累。   眼前松懈嗜睡,乃是人之常情。   王翦转眼看向李信,不由得皱起眉头。   他沉声道:“李信,回来!你在做什么?这些都是我大秦将士,让他们休息是我允许的。”   李信心里清楚王翦根本没说过这种话,可眼前主帅开口,无论如何他都不能不给面子,只好面带不服的神色退了回来。   王翦亲自上前扶起小队长,温和的说:“让他们好好休息,平时多吃肉。你们退下吧。”   语毕,王翦带着众将领回到帅帐,将一头雾水的小队长们留在原地。   他们心中道:将军们来检查晨练,发现了士兵们不出席却不责怪,这到底是在做什么呢?   这一点不但小队长们想不通,被王翦训斥的李信也想不通!   回到帅帐,王翦神色淡淡的瞥了李信一眼,眼神显出笑意。   他摇了摇头,轻声感叹:“果然是年轻。”   蒙骜听了王翦的话,哈哈大笑,伸出蒲扇似的大手拍在李信肩膀上。   他揭破了王翦的做法,高声道:“长途奔袭,兵疲马乏,你以为有了公子和小公子新造出来的马具就能万无一失吗?”   李信脸上还是满脸不服的神情,王翦笑了笑没说话。   蒙骜身为副将,只好从中调解,好脾气的说:“你好好看着将军的做法,多学着点吧。”   李信既然看不顺眼王翦带着手下二十万大军驻扎在边疆整日散漫的做法,对王翦不由得就有了些偏见。   他本以为王翦包庇麾下的各级队长是为了颜面,没想到等到晚上用膳的时候,却听到帐篷外面守卫的小兵嘻嘻哈哈的笑闹道:“将军竟然给下令给咱们每天杀几头牛吃。”   “哈,你就知道吃!你听到的那算什么啊?哥哥告诉你,我听说将军见咱们连番疾驰赶到这里累坏了,下令前面负责侦查的士兵小心防范,一旦发现有赵军侵袭,只要点燃烽火即可,无论如何不必迎战。”他身边挤着另一个士兵大大咧咧的说。   他手中晃着一大块肉,吃得满嘴流油。   李信听得更是火冒三丈,愤愤的喷了一声鼻息,转身回到帐内生闷气。   牛肉哪里是平民百姓可以吃的!   他心想:王翦这番收买人心,却坚决不愿意出战,难道他是惧怕赵军能征善战,才故意龟缩不出的吗?   为什么连蒙骜将军也帮着王翦说话!   可无论李信如何不服气,他都没有调动大军的权利,只能坐在营帐内干生气。   秦军这头抓紧时间彻底修整,赵军也在主帅司马尚的带领下不断调整着战术。   司马尚对秦军有着深刻的了解。   他清楚秦国将士唯一升官的办法就是搜集对手的头颅统计军功。   因此,司马尚不断派出小股士兵,故意出现在秦军的视线内,做出一副不堪打击的模样,每次一见到秦军前哨出动,就毫不整齐的往回奔逃。   李信恰巧是冲锋陷阵的前锋!   看到赵军如此侵扰,他如何忍耐得下去。   再也顾不上王翦下达的命令,李信带着手下一千骑兵,直接冲了上去大杀特杀。   赵军出动的都是步兵和没有马具的古老骑兵,长途奔扰能力绝对没办法和革新过的秦国骑兵相提并论。   李信此番竟然大获全胜,硬生生杀了三百人头回去领功!   他出现在王翦面前,昂头挺胸,满眼的不可一世,看向王翦的眼神直白而嘲讽。   王翦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平静的说:“给李信记上一功。”   可转过头,他再一次吩咐:“李信,不听主帅号令,念在你此番没有造成损失,我不与你计较。日后不准再这么做了——赵军此番吃亏,不过是因为他们不了解公子革新的马具,没有准备。吃过这一次亏,赵军不会再上当的。”   李信怒气冲冲的拱手道:“是!”   他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对王翦的不满。   王翦不由得叹了一声。   蒙骜却沉下脸,忧心忡忡的说:“王翦将军,咱们原本想要将新式骑兵当做一直奇兵从侧翼围堵赵国士兵,眼下被李信泄密,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王翦看向蒙骜,不由得笑了起来,平静的说:“难道公子没有革新骑兵之前,我们秦军就不能战胜了吗?”   蒙骜听后哈哈大笑,直白的说:“是我把自己绕晕了,好,此番就好好的打一仗!”   两位驰骋沙场多年的名将相视一笑。   王翦忽然说:“将计就计,既然李信已经把骑兵的秘密透出去了,不如干脆爽快的将赵军前来试探我们的探子都杀了,也好震慑他们。”   “还可以让赵军以为我们驻扎在此三个月有余,终于沉不住气了!”蒙骜高兴的抚掌大笑。   “什么?三百人竟然被秦军尽数截杀在了路上?这不可能!”司马尚猛然拍在桌面上。   他高声道:“我赵国对年与匈奴对抗,骑兵远胜于其他国家,秦军怎么可能截住整整三百人,让他们全部、全被……截杀了?!”   司马尚不由得站起身,在营帐之中来回走了几圈之后,忽然说:“选一千人的敢死队,编成五组,再去侵扰秦军,一定要将他们为何拥有这么强大的本事打探清楚。”   “是,将军!”赵国士兵得令,立刻做出反应。   半月后,司马尚看着得到的战报和绘制的战马图,不由得苦笑。   难怪秦军能够将之前的三百人和后来的以前士兵几乎全部拦截住,原来他们的战马已经变成这样了!   不同于此时骑兵普遍始终的战车,一人一骑能够极大的释放战斗力。   一人一骑可以不必再担忧前方驾车的士兵性命不保,连带后方的战士也无法战斗,秦军只要士兵骑在马背上一手控制战马奔驰的方向一手拿着武器,就能够收割他们赵国士兵的性命!   果然是一场死战。   天气冷了又热,热了又开始转凉,荒野之中的绿草之中不由得染上秋日衰败的萎黄。   十月终于到来!   咸阳宫内,秦子楚平举双臂,嬴政将庄重的冕服最外层亲自为他穿上。   他微笑着注视眼前的男子,轻声说:“这一天终于来了。”   秦子楚略显紧张的抽动了一下嘴角,温暖的手掌立刻抚在他脸颊上,让他不由自主的放松了情绪。   他低低的喘了一口气,轻声道:“衣服太沉了。”   嬴政为他最后整理着衣襟,不由得笑了起来:“是你太瘦了,怎么总也长不胖?”   秦子楚冷哼一声,眼神却止不住羡慕的注视着嬴政年轻却异常伟岸的身材。   他低声说:“或许是这具身体的身材随母亲了吧。”   “时辰到了,我们走吧。”嬴政为秦子楚正冠后,笑着说。   秦子楚点点头,一步一步走向正殿。   满朝文武已经跪在正殿之中等待着他们新的君主驾临。   内侍随着秦子楚前进的脚步一个接一个的高喊:“秦-王-到——!”   秦子楚站在正殿上看着脚下跪拜的臣子,一股不同以往的责任感自他胸口升起。   一个内侍忽然冲进正殿之中,脸上带着极度兴奋的笑容,高喊:“国主,王翦将军从前线发来急报——赵国兵败,赵王迁被俘!”      第125章 人才计划      赵王被擒获对秦国来说是天大的喜事儿。   尤其,这个消息又是在子楚公子登基当天传入咸阳城,整个咸阳城内的秦国百姓都沸腾了!   “好,寡人要亲自前往边境犒赏将士。”对上朝堂上异常激动的臣子,秦子楚略一犹豫,直接开口承诺。   反正,他和嬴政早有前往边疆的约定。   此时消息都已经传到他耳中了,那么,前线必定是安全的。   不给臣子们反映的时间,秦子楚忽然话题一转,开口道:“诸位都是我大秦的功臣,日后觐见,不必再行跪拜之礼了。”   范睢脸上闪过诧异。   他赶忙出列阻止秦子楚道:“国主,此事不妥。”   秦子楚温和一笑,柔声道:“范睢相国为我大秦定下‘远交近攻’的总策略;武安君为国开疆扩土,攻城无数;彰黎先生对子楚有救命之恩。在座的每一位都为我大秦立下汗马功劳,子楚无以为报,只能以此聊表心意。”   范睢眼中闪过欣慰的神色,不由得缓下语气。   可他仍旧十分坚持,跪在地上叩首,不肯起身。   范睢强调说:“为君王出谋划策是臣子该做的。天下贤士千万,能够得到国主的信重,这是范睢的幸运。若换成其他人,一样可以做到这样的程度。”   秦子楚听后不由得笑了起来。   他轻声说:“范睢相国既然有这样的话,有一件事情,子楚想要同在座各位商讨。”   秦子楚对他越尊重,范睢就表现得越发恭敬。   他叩拜一番后,开口询问:“国主有何事想说?”   “前些日子,子楚前往壅宫别馆再一次见到了已灭韩国的非公子。此人向子楚进献了一卷书——才华横溢。子楚舍不得埋没这样的人,希望能够让他在我秦国为官。但子楚心下有些犹豫不决,希望能够得到诸位的指点。”秦子楚的语气很诚恳。   说着话,他已经将韩非送来的书简让内侍送到臣子之间传阅。   事实上,当夜从壅宫别馆归来,秦子楚和嬴政已经一起阅读过韩非的上书。   韩非的才华毋庸置疑,这卷书中,韩非清楚的写明了他对秦国统一天下后各类刑罚的设想。   秦子楚简直看得目瞪口呆。   韩非的上书法令详细,思考完备,各种可能发生的意外都被他考虑到了。   秦子楚觉得自己无法从中挑出任何毛病,就连下定决心不肯再用韩非的嬴政也不由得动摇了。   放过这样的人才,真是暴殄天物!   因此,拿不定主意的两人,商量之后,干脆将此事拿到朝堂上,当做一件重要的事情商谈。   他们希望能够得到诸位文官的意见。   范睢听到这个问题,不由得沉默了下来。   他是魏国人,开口向秦国国君谏言是否任用韩国的亡国公子,总显得不那么合适。   彰黎与范睢对视一眼。   他犹豫了一下,随后开口。   彰黎并不直接说自己的观点,而是将秦国历代国主所重用的人才一一提点出来:“孝公知人善任,不因商君是卫国人而摒弃他,商君因此为我大秦变法图强;重用纵横家张仪,不因他是魏国人而怀疑,张仪因此对六国施展连横策略,将六国的联盟一一瓦解;武王因为信任下蔡人甘茂,而攻下韩国宜阳,将一柄利剑刺入赵国和魏国之间,直指中原;昭襄王信重范睢相国,而定下远交近攻的策略,让我大秦彻底安稳无忧的发展,并且能够攻打其他国家,而相国是魏国人。”   话到此处,彰黎的意思很明显了。   他真诚的看向秦子楚说:“国主,我大秦能有今日的发展,只因为国主们能够做到三点。一来,能够唯才是用,不在乎人才的出身和经历;二来,用人不疑,全心支持出战的将领和才华高远的谋臣;三来,礼贤下士,以高官厚禄酬谢能臣。韩非虽然是亡韩的公子,可他的才华毋庸置疑。依臣之见,韩非可用。”   嬴政坐在秦子楚身侧,听了彰黎的话,不由得想起狂言绝不对任何人跪拜的尉缭。   他轻轻一扯秦子楚的袖子,直接点头。   秦子楚与嬴政对视一眼,终于下定决心,开口说:“好,以按照彰黎先生的意思,辟韩非为廷尉,主掌刑律。”   “国主贤明!”咸阳宫中,满是臣子对秦子楚决定的赞美。   秦子楚侧过头看向嬴政,两人相视一笑。   王翦原以为迎接自己的将会是一场大战。   当李牧带着沙盘来到晋阳的时候,更加坚定了王翦心中的信念。   “司马尚?此人曾经是我的副将。他心思缜密,沉稳可靠,从不贪功冒进。若想凭借奇计战胜他是不可能的。”李牧听到王翦的问题,立刻摇头,给了司马尚极高的评价。   王翦点点头,态度平和的说:“我也是如此想的,他派来的一千探子,我故意让人留下了三十来个轻伤的装作一时不查放跑了。自从弄清楚我秦军的战马如何改良之后,司马尚坚守阵地,依据天险打起了守城战,还与赵军将士同食同住,甚至亲口为其吮脓疗伤,赵军将士上下一心,士气竟然没有丝毫消减。”   李牧听了王翦的话,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附和道:“是他的作风。”   王翦视线一转,落在李牧身上,原本想要出口的话忽然停了下来。   李牧敏感的抬头对上王翦的视线,两人同时眯起眼睛。   王翦猛然一拍桌,高声道:“多谢李牧将军,真是一个妙计!”   李牧脸上的笑容却越发苦涩。   他忍不住开口说:“若是可能,将司马尚也收入秦军麾下如何?此人最善守城之战,与我配合极佳,日后镇守匈奴是不可少的良才。”   王翦思索了片刻后,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向李牧承诺:“好,只要司马尚不在当场被赵王迁的使臣斩杀,我绝不为难他。”   “多谢王翦将军。”李牧真心诚意的向王翦叩首,感激他对司马尚的恩德。   不出半月,探子已经将司马尚拥兵自重,被秦国收买,因此不肯挪动一步与秦军开战的消息在赵国新国都炒得沸沸扬扬。   赵王迁得到消息之后,顿时惊恐不已。   他着急的看着郭开,连声时候:“郭上卿觉得此事会是真的吗?”   郭开摸了摸胡须,收起脸上的笑容。   他凑到赵王迁身边低声说:“我国最精锐的二十七万大军全部交到了司马尚手中,就连此刻继续抵挡匈奴和燕国的十万大军不过是老弱残兵,这一点都举国皆知。晋阳依凭天险,易守难攻,王翦率领的秦军数量比不上司马尚手中人数,而且兵疲马乏,可司马尚竟然没有立刻攻打,反而拖了大半年还毫无消息,这个……这个,臣可不敢乱说。”   赵王迁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急切的抓住郭开的手掌,慌乱不已的说:“若是司马尚被人收买了,寡人性命危矣!快,立刻派人将他换下来!寡人不信这种毫无作为,只顾着消耗国库粮草的废物!”   郭开顺势把向自己进献过无数金银财宝的两人推举了上去。   他垂首恭敬的说:“臣知道两人,虽然未必有天大的本事,可一身忠心却毋庸置疑。”   “哦?是谁?郭上卿快告诉寡人啊!”赵王迁病急乱投医。   他扯着郭开不放,不停向他追问到底什么人“忠心可靠”。   “赵葱和齐将颜聚,这两个人对国主绝对忠心一片。”郭开抬起头,神色庄重的看向赵王。   赵王迁瞬间就被郭开这种眼神俘获了。   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信任,高声道:“宣旨,由次两人代替司马尚为主帅。司马尚、司马尚……”   赵王迁念着司马尚的名字,眼中的慌乱忽然被阴暗的杀意取代,咬牙切齿的说:“杀了他!”   “是,国主。”郭开领命,转身大步离去。   他嘴角显出奸计得逞的得以笑容,心中想:不知道这一次赵葱和颜聚会给老夫献上多少珠宝呢?   司马尚正在边关稳扎稳打的布置着兵力。   他知道自己不是个天赋惊人的将领,可守城战不同于进攻。   他只要凭借天险做出可靠而且合理的布置,秦军绝对无法进犯晋阳一步。   秦军远程作战,又能在此消耗多久?   胜利迟早是属于赵国的。   “将军,国主的使臣来了。”守备士兵传信给司马尚。   司马尚诧异的看向他,疑惑的自言自语:“国主这时候怎么会派使者过来,奇怪。”   “将军,我看他们来者不善,来人都带着刀剑呢。”因为司马尚一直与普通战士同甘共苦,小战士很钦佩他,忍不住多嘴说了一句。   司马尚听了这话,天性的谨慎让他背后的汗毛瞬间竖起来了——当初李牧将军就是这样被捆到国度谋害的!   他点点头,低声道:“你下去吧,将他们带进来。就说帅帐重地,只放最高的使臣进来。”   “是,将军。”小战士转身离开。   司马尚立刻将从不离身的长剑抽出剑鞘,紧紧握着藏在身后。   赵葱和颜聚进门口二话不说直接向司马尚攻击!   司马尚多年征战,一身杀人功夫哪里是两个半吊子能够对付的?   三下五除二,他已经将两人彻底斩杀。   司马尚双目赤红,心中怒火冲天。   他忽然狠狠将宝剑摔在地上,直接下令全军向秦军投降!   因此,王翦不费一兵一卒的直接破除赵国的最后一道防御,一路高歌着将赵王迁俘获。   简直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第126章 强迫症      战报之中当然不可能如此详尽的描述瞬息万变的战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秦子楚与嬴政一路来到边境犒赏士兵的时候,才从王翦口中听说了这个消息。   “……这么说来,反间计?”秦子楚点点头,若有所思。   王翦侧脸看了一眼坐在安静的坐在一旁李牧,主动开口:“司马尚是个沉稳的将领,一直凭借天险固守阵地。对此,臣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对付他。直到李牧将军带着沙盘前来的时候,臣忽然想到了反间计可行。”   秦子楚点点头,随后说:“司马尚发现赵王派来撤换他的人,所以一怒之下反叛了?……不,听王翦将军的意思,司马尚是个十分沉稳可靠的人,若只是如此的话,他不会有这么激烈的举动。”   李牧闻言苦笑。   他动了动袖袍中的手指,忍不住说:“赵王当年不顾蔺相如上卿的话和赵括生母的话,非要征用赵括。赵括死后,赵氏全族被诛杀。廉颇将军一声戎马,在他自杀后,他的家人被赵王威逼得不得不举家逃亡,迁入楚境。臣若非有国主相助,恐怕一旦被赵王认为反叛,也是全家性命不保。所以,心思缜密如司马尚,怎么会想不到这一点。若是司马尚阵前遇袭,他的家人恐怕……哎!难怪他会这么愤怒。”   秦子楚听了李牧的话,面色瞬间一白。   他不敢置信的说:“赵王怎么会昏庸至此?”   李牧摇摇头,垂下视线分析道:“赵王本就敏感多疑。赵国国土三面被围,武将掌握的权力极大。赵王年轻的时候登基为王,经验不多,年轻好胜,心中对我等老臣怀疑实属正常,因此当初不顾阻拦任用了赵括。长平之战大败,赵国的青壮几乎全部死于这一战,此后,赵王很是收敛了一段时间的多疑,能够信任廉颇将军与我镇守西南。但匈奴和燕国被我们打得夹着尾巴奔逃之后,他多疑的一面再次冒头。加之又有郭开此等口蜜腹剑的小人,落到今天这一步实属正常。”   秦子楚听了李牧这番话,心中挑了挑眉头。   ……李牧这是在暗示自己,要吸取赵王迁的教训,自己不可如此吗?   但李牧话中透露的意思没有错,彰黎和范睢也不断向他灌输给予在外的大将更多信任和支持的观念。   故而,秦子楚忽然明白过来,这些积年老臣不断提起此事的用意——他也是年轻继位的国主,容易犯冒进的错误。   秦子楚侧脸看想嬴政,却发现嬴政轻轻勾起的嘴角。   显然,在位多年的嬴政也听出李牧话中的隐喻了。   秦子楚当然赞同给将领信任的观念,但话该怎么说却需要斟酌,否则时间长了,这群老臣也真的会有喜欢指挥君主的习惯。   秦子楚脸上笑容不变,温和的说:“此番王翦将军功不可没,诸位将军也辛苦了,寡人定当重赏。日后灭魏、燕、楚、齐四国,还要多仰仗诸位。”   话一出口,秦子楚立刻从诸位将领眼中发现庆幸的神色。   他知道自己做对了。   李牧是其中最为庆幸的人。   他开口提起此事其实是极为冒险的。   但李牧清楚,他是秦子楚千辛万苦从赵国设计骗来的将领,哪怕是为了名声和颜面,秦子楚也不会为难自己。   因此,受够了反间计迫害的李牧最终冒险开口提起此事。   新一任秦国国主的话,成功安抚了他的紧张情绪。   王翦见李牧如此冒犯的话都未曾让秦王变色,立刻明白秦子楚是个温和宽厚的君主。   身为阵前主帅,他的情绪不由得也放松了不少。   王翦立刻询问:“赵王迁该如何处置?”   秦子楚微微一笑,温和的说:“李牧将军不是提起过赵王迁犯下的许多错误吗?将他历来犯过的错误搜集起来,在赵国境内每日不断的昭告半个月,直到街头巷闻、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赵国的嫡系杀掉,剩余的贵族没收家产、贬为平民,让他们自谋生路去吧。”   赵王虽然不断在阵前斩杀良将,但他至少还是个可以任用贤才的君主。   在赵王迁面前都没有冒过头的贵族子弟,无一不是酒囊饭袋。   只要没收了他们的家产,不要多久,一个个没有谋生手段的废物都会穷困潦倒,而起兵反叛最需要的就是钱,没了钱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如此一来,根本无需秦子楚出手。   这一招不可谓不狠,可偏偏让人挑不出毛病,还得称赞新一任秦王宽厚!   王翦听了这话却不由得摸摸自己的鼻尖。   他有些心虚的轻声说:“国主,虽然臣抓住了赵王迁,可太子却让他逃到了边疆建立一个小朝廷。”   秦子楚点点头,仍旧未曾发怒。   王翦攻打赵国的速度已经超乎想象,哪怕只是攻打下晋阳都让秦子楚惊喜。   何况,王翦回报俘获了赵王迁的消息是真的呢?   他若是再多苛求未免过分了。   不等秦子楚开口,王翦已经解释道:“臣估算国主继位的日子快到了,想为国主增加一番喜信,因此,自作主张将含混的战报送入咸阳。请国主治罪。”   “王翦将军不必自责,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抓住赵王迁,已经出乎我的预料。”秦子楚说着笑了起来。   他忽然之间开口:“武安君因战功卓著而封君,王翦将军灭赵,战功也令我十分欣慰。”   秦子楚的视线在列席的名将之间绕了一圈,高声道:“王翦将军出生在平阳东乡,封为东乡侯,食邑五百户。”   帅帐之内,霎时静了下来。   白起此生战胜无数,一个人攻下的城池就快比得上其他人全部,可说是秦国第一名将。   因此,白起才得以封君,拥有封地。   虽然秦国的封君在食邑之内必须奉行国家法令,所受封邑只是食租税,也没有世袭,但是哪怕只有五百户的食邑,这种机会也实在是太难得了。   王翦到底是什么运气!   真是让人难羡慕嫉妒恨!   秦子楚开口的瞬间,在场的将领们眼睛都亮了。   王翦更是激动得双目涨红,趴伏在地,无论秦子楚怎么拉扯他都不肯起身。   “国主宽厚,王翦定当为国主倾尽全力。”王翦高呼一声,红着眼眶不停叩首。   他往日总显得沉稳的脸上透出压抑不住的兴奋之情。   王翦继续说:“不出两年,臣定当踏平赵国全部属地,将赵国的国土全部并入大秦疆域之中。”   “子楚拭目以待。”秦子楚脸上撑起鼓励的神情,视线在将领之中环视一圈。   等到将领们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秦子楚重新开口:“子楚此番前来,是希望诸位善待当地百姓,不要放纵手下的士兵烧杀劫掠。赵国已灭,他们都是我大秦的百姓。人心都是肉长的,哪怕百姓一时之间不愿意接受,只要我们持之以恒,总能够日久见人心的。”   王翦马上说:“臣一定约束手下的将士,不让他们胡作非为。”   话到此处,秦子楚转头看向嬴政,勾起嘴角露出笑容。   他兴致勃勃的转移了话题道:“我听说赵国境内有长城,想要同阿正一起去看看,不知道王翦将军将长城所在的地方攻打下来了吗?”   自打司马尚一怒之下主动投敌,赵国再也没有精兵强将能够和天险地形能够阻挡秦军的脚步。   王翦几乎是几天一座城池的扫平了赵国国土。   赵王迁没有任何抵抗的就被他俘获在刚刚建成的王宫之中。   因此,秦子楚想要去看长城对王翦来说是一个毫不过分的要求。   王翦立刻回答:“臣立刻安排士兵护送国主。”   秦子楚笑着说:“不要安排太多人护送。我想和阿正‘单独’相处,看一看这片归入我大秦的领土。”   “是,国主。”王翦再应一声,亲自出门安排此事。   秦子楚可以说自己不想要太多护卫,但王翦不能真的这么做。   有了王翦妥善的安排,当秦子楚和嬴政站在长城上呼吸着两千年前的空气时,他一丁点都感觉不到现代登上长城时候处处都是人的浮躁,苍凉之气扑面而来。   “感觉真的完全不同。”秦子楚深深叹了一声。   他忍不住伸手摩挲着墙垛,将脸颊贴在上面,闭上眼睛感受着真正护卫百姓的神奇建筑。   嬴政微笑着看着秦子楚天真的举动,抬手贴在他脸上轻轻摩挲。   “子楚,很喜欢长城?难得你没有说朕做过的事情是劳民伤财。”嬴政笑着靠近秦子楚,将他从后拥抱在怀中。   五千护卫远远的停留在外,将整段长城都留给他们二人欣赏。   王翦彻底贯彻了秦子楚的话,真正做到了他“单独相处”的要求。   眼下,两人怎么亲近都不担心有人闯入而变成公开表演。   秦子楚抬眼看向嬴政,摇了摇头。   他轻声说:“听过‘孟姜女哭倒长城’吗?说的就是因为你一直建造长城,她的夫婿被征来服徭役,最终死在长城里,结果她为了寻到夫婿的尸骨把长城哭塌方的故事。”   嬴政脸上笑容一僵,声音不如开始欢快。   他皱眉道:“他们竟然敢用不坚固的长城来糊弄朕?”   “……你自己想想到底一口气开了多少个大工程,这时候该关心的难道不是徭役太重的问题么?”由长城想起的烦心事让秦子楚不由得收起笑脸。   他完全提不起之前散心的情绪了。   嬴政看向秦子楚,沉声道:“朕将长城连缀起来是为了西退匈奴。哪怕徭役重一些这也是该做的事情。”   秦子楚无奈的看着嬴政,柔声道:“正确的事情也不一定要立刻完成。”      第127章 兴致      “匈奴是夏朝移民融合了当地外族血统形成的。他们各个都以华夏正统自居,贪得无厌。每每在朕忙着平定六国、无暇北顾的时候,对我大秦北方侵扰突袭。朕以安居为乐,最厌恶这等目无法纪,侵袭他人的恶徒。”嬴政说着,眯起炯炯有神的双眼。   他抱紧怀中的秦子楚,语调压抑的说:“匈奴此时已成气候,中央王庭、左部贤王、右部贤王分立,控制的疆域极其广阔。兼之匈奴善于骑射,境内领民凶悍无比,对我大秦百姓是极大的威胁。朕岂能容他盘踞在我大秦北方,觊觎大好河山?!”   秦子楚十分理解嬴政的想法。   自己家仓库里面的东西,自己怎么祸害都行,但是要被人偷走了或者是大张旗鼓的抢跑了,谁能不心疼?   匈奴祸害秦朝的百姓,嬴政当然要挥军北上,打得他们哭爹喊娘。   秦军将匈奴打出恐秦症的事情,一直是华夏人心中骄傲的事情。   打仗没错,但长城是不是真有必要修成秦子楚现代看到的模样,或者说,是不是该一口气就修出秦子楚现代时候见到的那样,这件事情就见仁见智了。   秦子楚安静的趴在嬴政怀里,半晌没有开口。   他的双手环在嬴政腰间轻抚,脸颊枕着嬴政肩头。   嬴政随着秦子楚的安抚,心情越发冷静。   他很快从“自己的功绩怎么总是被后人误解”的郁闷之中挣脱,接受了秦子楚的话。   亲了亲秦子楚的侧脸,嬴政举手捏住他的下颌让他抬起头,专心的注视着这双始终温暖平和的双眼许久,移动不开视线。   嬴政忍不住凑上前,将嘴唇贴了上去。   秦子楚温驯的张开口,包容了嬴政的进攻,与他主动纠缠在一起。   分享过这个甜蜜的亲吻后,嬴政摸了摸秦子楚发烫的脸颊,低声道:“好,今生朕能够多出更多几十年时间,有你在,看着朕——别让朕那么急。”   秦子楚愉快的点头。   他眉尾一挑,手指点在嬴政背心,顺着背脊划上后颈,指尖伸进衣领,轻轻磨蹭着那块始终未曾改变过形状的龙鳞状胎记。   秦子楚拖着声音慢慢说:“过来,我觉得还不够。”   话音未落,柔软的嘴唇已经再次贴上嬴政,秦子楚张口吮住他的下唇,舌尖沿着嬴政的唇线轻轻描绘,两排牙齿轻轻扯着嬴政饱满的唇肉。   嬴政立刻抓回主导权,将秦子楚按在自己怀中,张口吸住他的舌头,两人重新黏在一块。   “你们!”秦子楚和嬴政正在兴头上,一声惊呼夹杂着响亮的抽气声从长城的墙根下响起。   嬴政猛然将秦子楚按在自己怀中,抽出腰间长剑,毫不迟疑的从墙垛之间的凹陷处斜刺而去!   “噗——!”的一声,嬴政一击得手。   他手上剑势翻转,再次用力连带着被长剑穿透的人一起再次刺向他身后的另外一人。   后面的人根本被骤然而生的变故吓傻了,眼睁睁看着嬴政横剑而来却一动不动,直到被狠狠刺伤大腿,才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夏生,你做了秦王,怎么眼睁睁看着往日兄弟被杀!”被刺伤了肩膀的汉子大叫一声,视线直直往秦子楚身上去。   秦子楚心中一惊,慌乱的看向嬴政,嬴政也在同时停下了剑势。   他捏住肩膀被刺穿的男子,直接提着滑过城垛,直接摔到自己脚下,在男子的惨叫之下硬生生抽回长剑。   剧痛之下,被刺穿了肩膀的男子也晕过去了。   “国主,有刺客?都是臣护卫不利!”   跟着秦国大军前来赵国历练的秦初因为当初被秦子楚收留的特殊身份,这一次又被王翦抓来临时看护秦子楚。   一见到不该出现在此,做着普通装束、浑身带伤的两人,秦初立刻满头冷汗的跪在地上请罪。   嬴政紧绷着脸,怒声道:“滚下去,没有命令不准过来。”   秦初被嬴政吓了一跳,不由得看向面色苍白的秦子楚。   秦子楚点点头,声音有些发飘的说:“你们速速退下,没听到我的呼唤不要过来。”   “是,国主!”秦初这才二话不说的带着赶过来的秦军战士飞快消失。   嬴政猛然抬脚踩在肩膀被刺伤的男子伤口上狠狠碾压。   “啊——!!!”男子额角霎时青筋暴起,冷汗直流着疼醒了过来。   不断滴落鲜血的剑尖顶在男子颈上,嬴政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气的声音忽然响起:“你叫他‘夏生’,他是谁?”   秦子楚所占据的身体到底属于何人,是一直压在嬴政心底的疑惑,更是困扰着他们两人的问题。   原本因为赵国看守公孙乾、投资异人公子的吕不韦和秦异人的妻子赵姬三人相继死亡,而让这个问题变得永远不可能得到答案,但眼前出现的这两人让嬴政和秦子楚重新看到了获知答案的希望。   他们显然对秦子楚所占身体的身份一清二楚。   “你、你又是什么人?一个男宠,凭什么管我们兄弟的事情?”受伤男子色厉内荏的喊了一声。   嬴政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残酷的笑容。   他剑尖猛然向前一送,肩膀被刺穿的男子瞬间被挑破了颈侧的血脉,鲜血四处喷溅。   他倒在地上不停抽搐,因为死亡驾临的惊恐而瞪得极大。   没多久,男子已经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失去了气息。   嬴政冷笑一声,抬手抹去沾在脸上的血迹,抬剑指向墙垛外另一人,冷声道:“装晕装够了吗?朕要杀你易如反掌。”   原本被刺伤了大腿而不良于行的男子霎时爬起来。   他拖着伤腿躲闪着嬴政的视线,一点点爬到秦子楚脚边,一把扯出秦子楚的裤脚。   嬴政瞬间眯起眼睛,怒声道:“放开!”   不良于行的男子被吓得瞬间松开手,整个人缩成一团,闪躲着嬴政的视线。   他哭嚎着不断向秦子楚叩首,磕磕巴巴的说:“夏、夏生,当初异人公子死了,可是咱们兄弟说他和你长得一个样,一起商量之后才让你扮作他的模样的。兄弟们说好了一起吃香喝辣,结果你自己跑了,害得我们没了职务。现在你当上秦王,不、不帮我们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杀我们?”   秦子楚挑起眉毛,露出一股带着点痞气的口吻。   他用故弄玄虚的口吻说:“谁会认识你们?别在我面前胡扯了!你说寡人是‘夏生’,有什么证据?”   眼见秦子楚翻脸不认人,男子哭嚎得更加悲惨。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夏生,怎么能这么说?我们给你老娘送终了——还有你身上的胎记,以为我们不知道吗?!”   秦子楚听到这话抬眼与嬴政对视一眼,嬴政忽然低声道:“‘夏’生……他母亲性‘夏’,是楚国人。”   “对对对,你说得对,请放我一命!!!”男子听到嬴政的话,像是看到了生机似的。   嬴政没再停留,直接刺入男子胸口。   在男子不敢置信的目光中,他轻声说:“既然知道了他的身份,你活着还有什么用呢?”   一脚踢开男子的尸体,嬴政将沾染了血痕的剑刃在男子身上蹭了蹭,擦去血迹。   他抬眼看向秦子楚说:“朕猜出你的身份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秦子楚急着追问。   嬴政将宝剑入鞘,一把抱住秦子楚的细腰,贴在他耳边轻声说:“夏姬是华阳夫人从楚国带来的,华阳夫人曾经提过夏姬有一名亲生姐姐,伺候华阳夫人的嫡姐。诸侯之间互为姻亲,华阳夫人出嫁之前,她姐姐正是嫁到赵国。难怪你和异人会长得如此相似,你大概是异人的表兄。”   秦子楚了然的点点头,再看地上的两人,眼中不由得带上了厌恶的神色。   他低声说:“这么说来,这两人明知道‘夏生’的身份,还打听到我今日前往此处,恐怕正是为了威胁我给他们荣华富贵的。”   嬴政低笑一声,亲了亲秦子楚的侧脸。   他轻声安慰:“此等秘事,他们定然不会告诉其他人,既然连‘夏生’的生母都已经过世,世上再也无人知晓其中的秘密了。”   说着话,嬴政眯起眼睛,狠辣之色从他眼中闪过:“但若是能够打听出我们的行程,此二人想必是混在军中之人,一定要彻查此事!”   乘兴而至,败兴而归。   有了“行刺”的事情发生,哪怕秦子楚和嬴政没有受到一丁点伤害,从王翦到秦初的全部将领也都不由得觉得面上无光,一个个都狠狠发了一通火。   不出一顿饭的时间,跑来威胁秦子楚想要荣华富贵的两人身份已经被打探得清清楚楚。   “启禀国主,这两人原是赵国投降的战俘。臣已经将愿意继续为国效力的前赵士兵并入军中,因此行军造饭的人手短缺,只好选择了背景干净、素无劣迹的人,这才给了他们可乘之机——都是臣失察,让国主受惊了。”王翦跪在秦子楚面前叩首,后背的衣衫完全被冷汗沁湿。   国主今日在开口赏赐他成为封君,晚上就除了这么一出闹剧,王翦觉得自己快要性命不保了。   没想到,秦子楚却好脾气的笑了笑。   他主动拿出台阶给王翦下,轻声道:“这两人子楚还记得,他们曾经在质子府中任职。将军不必自责了,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呢?是子楚太任性了非要散心,否则也不会遭逢此难。”   秦子楚心中想:定时炸弹一样的身份问题都解决了,他心情好着呢。      第128章 你很好      秦子楚的心情是不错,但嬴政的心情却差到底了。   他是真正的古代帝王,所有可能造成性命之忧的意外都让嬴政深恶痛绝。   秦子楚可以当做一场意外轻轻放过此事,嬴政却忍不住觉得比起秦子楚的温和相待,很该给这群不知道好歹的赵国人一点颜色看看,让他们知道帝王之怒,伏尸百万!   车厢之中,秦子楚难受之极的靠在嬴政怀里。   他脸色难看的轻喘着,嬴政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倚靠得更加舒服。   嬴政心疼的说:“子楚,别坚持了,我带你出去骑马。”   秦子楚点点头,随即苦笑道:“我真不想尝试一路骑马回咸阳。和坐马车比,说不好哪个更像是酷刑。”   “腿疼和头疼,你只能选一样。”嬴政扶起双腿无力的秦子楚,敲了敲车厢,直接带着他下车。   秦子楚没有反抗嬴政的决定,跟着一点点走下车。   秋高气爽,微凉的风拂面而过,秦子楚很快觉得自己获得了新生。   “好了,咱们走吧。”秦子楚笑了一声,面色渐渐恢复红润,紧皱了一路的眉头也完全展开。   秦子楚翻身上马,正待前行,却被嬴政一把抓住手腕。   嬴政仰头看向秦子楚,忽然勾起嘴角,借力上马,直接坐在他身后。   嬴政展开手臂环在秦子楚腰侧顺势抓过缰绳,直接催马前行。   他侧过脸,将温暖的呼吸喷在秦子楚脸上,带着一股调笑的意味道:“国主,让政伺候你。”   秦子楚白皙的面庞瞬间被一层薄红侵染,贴在嬴政胸前的脊背立刻挺直。   他红着耳朵,故作无事的说:“好好驾马,不要分心。”   嬴政发出一声低笑,没再开口,骏马立刻悠闲的向前移动。   两人挤在一起,每前进一步,秦子楚都毫无意外的撞在嬴政胸口,身体不停的蹭向嬴政腰间,激得他越发挺直脊背,努力拉开令人心猿意马的距离。   可秦子楚却不知道嬴政是如何用力的,他只要轻轻一收手臂,就将自己卡得死紧。   最终,秦子楚只能紧紧贴在嬴政怀里不得动弹。   “放心靠着吧,朕路上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嬴政贴着秦子楚的耳朵轻声道。   秦子楚听了这话却忍不住回手用手肘狠狠撞向嬴政腹部。   他咬牙切齿的说:“你这道貌岸然的骗子,你要是不会把我怎么样,那是什么反应?”   嬴政从容的收紧一条手臂,单手握着缰绳前进,口气听不出一丝一毫的一样:“你说朕年少贪欢,朕不这样,怎么对得起你的品评。”   秦子楚不由得咬住下唇,紧紧相贴的身体和盘在他腰间不肯放松的手臂都让秦子楚越来越放弃坚持。   他不断放松僵直的脊背,依靠在嬴政怀中。   嬴政微微垂下眼帘,视线扫过秦子楚腰间,忽然发出一声低笑,更让他脸上烧得厉害。   好不容易挨到驿馆,秦子楚连滑下马背的勇气都没有了。   骑在马上他尚且可以用冕服遮挡腰间的尴尬,若是在马下站直,岂不是要天下大白了?   “国主身体不适吗?让政扶您吧。”嬴政神色肃穆的说了一声。   他一伸手直接将秦子楚打横抱在怀中,快步向房中走去。   秦子楚忍不住把脸埋在他怀中——他实在是没有嬴政义正词严说出这种不要脸话的本事。   嬴政见秦子楚如此,抽紧的腹部因为忍笑而颤抖个不停。   秦子楚咬牙切齿的说:“你够了,这么好笑吗?小心我让你等着瞧。”   嬴政面色不变,以只有两人能够听到的音量小声道:“走着瞧?朕都瞧了一路——除了某位绝色面若桃花,什么风景都没看到。”   “今晚滚出去自己睡!”秦子楚忍无可忍的说。   嬴政忽然颠了秦子楚一下,惹得他惊慌的扯住嬴政的前襟,眼睛瞪得滚圆。   嬴政这才轻笑着说:“朕偏不。”   两人在跪成长长两排的仆从面前而过,低语不断。   终于进门后,嬴政直接将秦子楚塞进被褥之中,两人谁也顾不上解衣,匆匆蒙上被单,手掌落在对方身上不断滑动。   一番纠缠,本该威严庄重的冕服凌乱不堪的挂在秦子楚身上。   他双目含水的仰面躺在被褥中低喘着,两条长腿岔开,其间湿浊不堪。   嬴政手掌顺着秦子楚露在空气中的长腿轻抚而过,低笑道:“国主觉得政伺候得如何?”   秦子楚斜睨了嬴政一眼,用混合着沙哑和慵懒的口吻说:“怎么,阿正还想再来一次?”   嬴政不由得大笑出声。   他凑上亲啄吻着秦子楚的嘴唇,温柔的说:“路上艰难,你早就没有力气了。”   “不行”对男人来说天生是个禁忌。   哪怕嬴政语调再温柔、目的再善意,秦子楚还是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不服输的说:“再战又何妨?”   嬴政扯过被单遮住秦子楚,一股温暖忽然将他包裹。   “呵、啊……”秦子楚克制不住的扯紧床褥,大腿上的肌肉紧紧绷住。   他整个人猛然一挺,随即摔回褥子里,直接咬住自己手腕,克制出口的声响。   “……子楚?”嬴政轻轻摩挲着秦子楚的脸颊,将汗湿的长发抹到他脑后。   秦子楚眨了眨酸胀的眼睛,有气无力的扯着嘴角道:“我想沐浴,浑身黏糊糊的好难受。”   嬴政扶着他坐起身,低声说:“自己走没问题吗?已经‘休息’”这么久了,若是朕再扶着你,恐怕会有人多想。”   秦子楚休息片刻,撑着身体起身。   低头一看身上的皱得不成样的冕服,秦子楚忽然笑了起来:“当国主果然是有好处的,我现在衣着再糟糕也没人敢问了。”   嬴政无奈的看向秦子楚,没跟着他一同出门。   没想秦子楚走出房间后,却忽然回头,扬了扬下巴:“阿正,怎么不同我一起沐浴了?”   “你不怕……?”嬴政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意有所指的说。   秦子楚伸出手,柔声道:“你还没有,不如一起去吧。”   走出浴桶的时候,秦子楚只觉得掌心磨得发疼,手臂也酸软的根本不想抬起来。   苦笑一声,秦子楚有些埋怨的说:“难怪你当初有那么多孩子。”   嬴政有些得意的扬高长眉,握住秦子楚摩擦得发烫的掌心,牵着他回到寝房之中。   两人紧紧挤在一块,嬴政将秦子楚裹在自己怀中,他翻来覆去的让秦子楚也无法入眠。   秦子楚抬眼对上嬴政在夜里也闪出光芒的眼睛,他忽然道:“子楚,朕还想要。”   “……啊?!”秦子楚呆愣愣的微张开口。   “朕想要。”嬴政坚持的再强调一次。   秦子楚凑上前亲了亲他的嘴唇,低声说:“果然是贪得无厌的始皇帝。”   秦子楚根本不知道这一次是什么时候结束的,马车摇摇晃晃的感觉伴随着他清醒,一只大手轻柔的按着秦子楚的额角,一刻不停。   秦子楚睁眼眨了几下,看清头顶的暗影是谁,随即,他再次安心睡去。   头顶阅读着送来国事书简的嬴政悄悄勾起嘴角,抬手为秦子楚遮住闯进车厢的明亮日光。   有些事情就怕开头,自打路上解禁,秦子楚再也没有早晨按时爬起来过。   可他晕车的时候从内侍到护卫的将军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有人都当他这是难受导致的休息不好,竟然没一人多想。   秦子楚通过这一次旅程,“神奇”的让他的晕车之症不药而愈。   回到许久不见的咸阳宫,秦子楚不由得有些怀念。   他回头看向嬴政,拉着他一同坐上王座,感慨的说:“我们终于回来了。”   嬴政收起旅途中轻松惬意的神情,双眸透出锐利的光芒,忽然道:“唤廷尉韩非觐见。”   秦子楚转过脸看向嬴政,低声询问:“阿正,出了什么事儿?你怎么会忽然想要见韩非?”   他双目森寒,冷声道:“韩非的法令可以执行了。保甲连坐,既然对你意图不轨的两人身份彻底查清楚,也该让赵国这群享受够了你宽厚待遇的愚民知道我大秦的法令,不是犯了之后可以轻易逃脱的!”   “可我们都清楚,其他人是无辜的。那两个哪怕有歹意,没有好机会也一辈子都摸不到我们身边来。”秦子楚听了这话不由得皱眉。   现代一切早就在他灵魂之中刻下烙印。   嬴政发出冷酷的笑声。   他语调平静的说:“既然他们提到了你们从小相熟,谁敢说这些人之中再没有其他人能够认出你的身份来?斩草要除根,他们都得死。”   秦子楚猛然倒吸一口气,整个人僵在原地,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听到自己激烈的心跳声,可最终,秦子楚却沉默而僵硬的点了点头,用虚弱不堪的声音说:“你说得对,阿正。我又……妇人之仁了。”   不等嬴政安慰,秦子楚苦笑一声:“坐在这个位置上之后,我也开始变得自大。以前的坏毛病全都显现出来了。”   嬴政在桌下握住秦子楚颤抖的手掌,专注的凝视着秦子楚温暖的眼眸。   他摇了摇头,柔声道:“子楚,你一直都很好,但你始终没有座位一个帝王的狠辣无情——你太善良了。”   “拜、拜见,国主,韩、韩非觐见。”一个穿着普通秦人装束的男子跪在门口叩拜。   秦子楚抬眼看去,正好对上来人的眼睛。   竟然是韩非?!   他怎么做出这样的打扮!      第129章 拜会      韩非对上秦子楚不加掩饰的惊诧眼神,身体微微一僵。   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行礼后起身行至殿内落座,有意将语速放得极慢的说:“请问国主,何-事宣韩、非觐见?”   秦子楚将关于韩非装扮的疑惑压在心中,回想着嬴政与他商量过的问题。   他开口道:“寡人于赵国巡游,在长城上被两名赵国人行刺。你关于我大秦律法改革的谏言,寡人已经仔细阅读过了,按照你的意思,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   韩非诧异的眨了眨眼,随后毫不迟疑的回答:“行刺国主,杀无赦。乡里牵连之人,论罪当连坐。”   秦子楚听到毫不意外的答案不由得顿住声音。   他停了片刻后继续询问:“行刺之人已死,连坐之人又该除以什么样的罪责呢?”   韩非露出与嬴政相似的眼神,没有丝毫怜悯的说:“论罪同诛。”   秦子楚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不是秦子楚第一次接触秦国的律法,可法令严苛确实远远超乎他的想象。   若是平常的事情,依照秦子楚的想法,哪怕其他人连坐跟着一同受刑,顶多判服几年徭役也足够了。   可眼前的事情偏偏不是这回事。   秦子楚就是要凭借秦国的严刑酷法彻底诛杀其他可能认识他的人。   因此,秦子楚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后,最终怀着愧疚之情点头道:“准。”   他在心里轻声说:待六国统一,我一定要改变这些严苛到令人胆寒的律法。   解决了这件心腹大患,秦子楚不由得将视线落在韩非身上。   他出声询问道:“韩非,你怎么忽然更换衣裳了?穿什么是你的自由,寡人不会以此难为你的。”   韩非自嘲一笑。   他伸手扯了扯仍旧不太习惯的秦国服装,张口缓慢的说:“韩、非,要让国主知道,我是真-心慑服的。”   秦子楚看着韩非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为胜利者,他不可控制的对韩非产生了一股同情和怜悯。   同情韩非有这样的才华却不得不向现实低头,怜悯他连最后怀念故国的方式都要放弃。   但这种情绪充满了胜利者俯视的自豪和傲慢,秦子楚心知肚明自己不该将其向韩非表达出来,这反而是对韩非的尊重。   秦子楚点了点,只能说:“好好担任你的职务,寡人觉得廷尉这个职务比博士官更加是合适你。”   话落,秦子楚和韩非之间不约而同住嘴,一起陷入沉默之中。   过了一会,秦子楚整理好情绪,微笑着重新开口:“荀卿现在身体如何了?”   提起哪怕被秦子楚关了两年,仍旧对他赞不绝口的老师,韩非眼中浮现温和的情绪。   他第一次勾起嘴角,露出柔和的表情,低声道:“老、老师的身体很好,这些天仍旧开馆授徒。”   秦子楚闻言立刻笑了起来。   他高兴的说:“荀卿老当益壮,这可真是太好了。寡人正有一事想要请求荀卿帮助。”   韩非敏感的收起脸上温和的神色,有些紧张的说:“国、主有何事要托付老师做?可-否让韩、非代为转达?”   秦子楚为了韩非的防备摇摇头,轻声道:“韩非,你不必太紧张,阿正前几日向我提起统一文字的事情。荀卿身为大家,肯定对各国文字很有研究,寡人希望能够由他来主持此事。”   韩非听到秦子楚的话,脸上瞬间闪过了悟的神色。   他点点头,说破了秦子楚的想法:“周天、天子无能,周朝政权衰落,乃、致诸侯战乱,无暇顾及文字的规范。诸-侯国争强,也无暇他顾。因此,时-至今日,各国文字差异极大,别字横行,简化频现。秦国已、经攻下了韩国,赵国也岌-岌可危。但,恐怕执行政令的时候,当地许、多人读不懂吧?若是不能够保证政令在如此广阔的国土上彻底贯彻执行,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韩非说着露出一股让人说不清含义的笑容。   他脸上闪烁着出奇迷人的光彩,轻声道:“小公子能够想到统一文字,真是才、华横溢。但……”   韩非猛然抬头对上秦子楚的目光,目光直刺入秦子楚心中,震得他头目眩晕。   “想、要统一六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国主,需要十数年,甚至,数-十年的时间也、也未必能够完成。从现、在就开始推行统、统一的文字,若真-真有兼并六国的一天,则普天之下,全部读书人都在用秦文。潜、潜移默化之下,华夏九州早、早就被国主囊括了。”韩非的口吃仍旧没有任何好转,说话一加速,磕磕巴巴的让人极难分辨。   可他现在说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显露出极强的攻击性,似乎完全看透了秦子楚的小心思,让秦子楚在自己面前无所遁形!   瞬间,秦子楚看着韩非的神色就改变了!   他心想:难怪嬴政当初见韩非无法为他所用,宁可让韩非冤死牢狱之中。   像韩非这种心思剔透到能够完全摸透君主心思的人,不在自己阵营之中,简直就是最可怕的敌人。   韩非一双闪烁着无穷智慧的眼神直视着秦子楚,没有任何闪躲。   他等待着秦子楚的回答,而秦子楚终于控制不住慌乱的心跳声,移开视线。   “韩、韩非说的对吗?”韩非仍旧紧紧盯着秦子楚,不依不饶的追问。   秦子楚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深吸几口气之后才渐渐冷静下来。   他重新撑起温和的笑容,柔声道:“韩非大才,子楚自叹弗如。不知道对待此事,你是否还有什么想要补充的?”   韩非沉默的思考了片刻,又蹙起眉头。   他看向秦子楚问道:“国主将此事交由老师,是不是看中他的弟子遍布天下,具有极大的影响力?”   秦子楚对此并不辩驳。   他轻笑着开口说:“荀卿著书许久了,从未立碑过是吗?寡人今日有意做一件事情,将有名望、有影响力的先贤所著书籍刻碑石上供天下学士阅览——荀卿弟子遍天下,此番定有他一席。”   秦子楚看着韩非的眼神温和平静。   韩非却忍不住叹了一声。   他忽然说:“国主一点没变,又是阳谋。当初郑国因为修建一条举世著名的水渠、造福一方而转变了心思;能够开碑立传,老师想必也是非常乐意的。‘帝王之术’,国主已经彻底掌握了。”   “那韩非的意思……?”秦子楚笑意不减的开口询问。   韩非轻声说:“韩非定将国主的话带到。”   秦子楚点了点头,随后体贴的说:“壅宫别馆虽然是个好地方,可进出不便。寡人已经在咸阳宫西南方向准备了一处宽敞幽静的别馆作为荀卿教授弟子之用。此处背山靠水,冬暖夏凉,最适合年岁大的人休养。”   韩非抿紧嘴唇未曾开口。   秦子楚再一次释放善意,轻声说:“统一文字需要花费许多精力,要劳烦荀卿举荐一些书写文字优美的弟子与他一同完成子楚所托。”   帮老师留名千古,又给同窗出人头地的机会。   秦子楚心想:做到这个程度,韩非一定不会拒绝了。   韩非直视着秦子楚的眼睛,神情清楚的写着他真的看透秦子楚心中的想法。   他点了点头,忽然想起师兄的托付。   韩非脸上显出不同于刚刚透彻的犹豫,让秦子楚立刻发现了韩非的异样。   “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吗?若是寡人能够解决,不妨说出来。”既然开始卖人情,秦子楚看来只卖一次不如卖到韩非满意。   于是,他十分大方的开口承诺。   韩非涨红了脸,含混的说:“韩、韩非有一位师兄,很有本事,希望能够得到国主的面见。”   一个熟悉的名字瞬间浮现在秦子楚脑海之中。   他与嬴政对视一眼,嬴政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随即垂下眼帘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么。   秦子楚却像是什么不知道似的,露出好奇的神色盯着韩非,口气显出十足的兴致:“哦~?竟然有能够让韩非你推崇备至的人选吗?寡人一定要亲眼见见他才行!”   韩非马上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色。   他虽然原本是韩国的公子,可真的不擅长与人交际,被人请托说好话的事情,做得异常艰涩。   听到秦子楚的回答,韩非赶忙说:“此、此人名为李斯,随同老师住在一处,并未四处钻营。若是国主想、想要见他,韩非回去见老师转达国主意思的时候,立刻通知他。”   秦子楚有意为难李斯,故意道:“寡人从没听说过此人的名字,对他一无所知。既然韩非你说他好,那么,此时寡人刚刚在赵国遇刺,就让李斯写一篇文章呈递上来,让寡人读一读吧。说得在理,寡人就他个机会。”   李斯投在荀卿名下前只是楚国上蔡的一名刀笔小吏,根本没有任何贤名流出,说“名不见经传”毫不为过,秦国的国主当然不可能听说过李斯。   因此,秦子楚的反应已经很让韩非欣慰了。   但韩非对李斯了解不少,他清楚以李斯的才华,写一份文采华美的谏表根本不是问题。   韩非心中感激秦子楚因他而起的宽容,可他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与秦子楚大眼瞪小眼的经历了好一阵尴尬的沉默之后,韩非脸上一红,竟然直愣愣的起身拜别秦子楚。   随即,韩非同手同脚的离开了。      第130章 文字      走出门,韩非忽然停下脚步。   他静静的站在庭前一动不动的凝望着咸阳宫正殿。   他心想:秦王子楚羽翼以丰,再不是过于看起来温和无比,却能够让人轻易分辨出其中虚情假意和真情实感的人了。   韩非离开后,嬴政浑身气势外放,懒得再去掩饰自己的不同。   他觉得心情十分压抑。   刚刚有那么一瞬间,秦子楚和韩非两人心意相通,无论脸上的表情还是心思都完全与对方重合,默契十足的你来我往。   简直,像是忘记了他的存在,将他彻底摒弃在外了一般!   嬴政从韩飞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压力。   他有一个可怕的预感,这个才华横溢到令他总是迟疑是否该杀的男人,也许会在他与秦子楚之间带来巨大的冲击。   秦子楚根本不清楚嬴政的忧虑。   他兴致勃勃的说:“你看到了吗?韩非穿我大秦的服饰了!这要这么一想,真是太有成就感了。”   “有什么可得意的?赵国为了推行新政,也曾胡服骑射,放弃宽袍广袖。我大秦服饰和韩国服饰之间的差别,难道会比赵国和匈奴之间的更大?”嬴政能够理解秦子楚类似收服了珍奇异兽的欣喜,可他却忍不住低声反驳了一句。   秦子楚没听出嬴政话中的不满。   他笑着摇摇头,口气十分郑重的说:“剃发易服乃是后来一个蛮族入侵中原时候做的事情,接受了这一点,才证明他们真正统治了大好河山。韩非此举若是卧薪尝胆,我也敬佩他能做到这个地步,若是真心臣服,我自然更高兴。”   秦子楚的话终于引走了嬴政的注意力。   他皱紧眉头不满道:“谁人竟然让蛮族统治了我华夏大地,简直是羞耻。朕在此,决不让匈奴胆敢犯我大秦疆土一步。”   “你已经做到了。”秦子楚牵住嬴政的手,垂眸浅笑。   嬴政心中怒吼着布满的野兽瞬间被秦子楚毫无意识的亲近安抚了。   他回握住秦子楚的手掌,低声道:“朕不喜欢你刚刚和韩非对视时候的眼神——朕嫉妒。”   “傻样。”秦子楚轻笑着挠了挠嬴政的掌心。   他微微眯起眼睛半倚在嬴政怀中,声音夹着淡淡的笑意道:“在没遇见你的时候,对我来说你已经是这个时代最特别的人了,其他人哪能跟你相提并论。”   秦子楚说着,低笑一声。   他忍不住出声调侃道:“……阿正,你怎么觉得韩非这么特别呢?对我来说,他和天下其他人都是一样的。”   嬴政摇摇头,认真的说:“子楚,对你来说,韩非是不同的。你与朕是真心相交,所以不畏惧将真实的自己摊开在朕面前,但你害怕韩非看透你,你在不由自主的抗拒他接近。”   秦子楚惊讶的看着嬴政,不由得愣在原地。   他回想着自己刚刚和韩非相处时候的反应,终于点头,露出深思的神色。   秦子楚蹙眉道:“有那么一瞬间,韩非让我觉得危险,他好像读懂我了。这种感觉,从来没有过。哪怕阿正你也能猜中我的心思,可这……不一样。”   嬴政攥紧两人交握的手掌,接上了秦子楚的话:“你一开始就将朕放在心里,对你来说,朕是亲密、可靠、安全、能够信任的人。哪怕后来我们之间的关系发生转变,可我们都已经足够了解对方,之前建立的信任已经不能够被轻易动摇了。但韩非,呵呵,朕说过,单论心机你远不如韩非——他是一个摸透帝王心术的人。当你越来越成为一个合格的王者,你就会越来越感受到韩非的威胁。”   嬴政停顿片刻,终于说:“若论法家,绝无人能够出韩非左右。李斯虽然有本事,但在这一点上,他确实不如韩非。”   话到此处,秦子楚终于想起李斯。   他看向嬴政,有些犹豫的说:“若非李斯,秦二世就会是公子扶苏,当时施行仁政、善待天下人也许还有机会,可他和赵高合作逼得公子扶苏自尽。紧接着扶持了你的幼子胡亥,将严刑苛政推向另一个高峰,加速了秦朝灭亡——阿正,你还想用李斯吗?”   嬴政点点头,平静的说:“李斯此人最喜欢的就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只要国主大权在握,他就绝不会背叛。为了维护自己的地位,他甚至会提出许多令人惊喜的方法推行上位者的想法,是个很好用的人,用了无妨。”   嬴政说着露出一个满意的表情。   他轻哼道:“此生朕不会让让李斯这样私心甚重的人坐上丞相之位。”   嬴政对上秦子楚的眼睛,郑重其事的说:“子楚,有一件事情你说得对,位高权重的大臣,确实应该选择人品高卓之人。哪怕他们可能与朕政见不合,但他们也不会为了一己之私,做下有着巨大危害的决定。”   听到这番话,秦子楚欣慰的笑了起来。   韩非乘车回到壅宫别馆,将秦子楚的意思透露给老师荀况。   他发现自己老师的眼睛瞬间被点亮!   荀况一边摇头一边感叹的说:“国主竟然不是在骗我,这、真是……”   他擦去眼角激动的浊泪,脸上带着混合了感动和悲痛的神色,喃喃道:“我与春申君相交愈十载,他从未用过老夫提出的一条意见。但国主总共只见了我两面,还将我遗忘在此处两年之久,却能够听进我的话,不以法家愚民之策为准则,愿意吸收儒学,为先贤建碑立传广传天下。没想到,临老的时候竟然还能等到这样一天!我荀况的运道比仲尼好!”   韩非看着老师荀况老泪纵横的模样,轻声说:“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学生恭喜老师。”   荀况满面狂喜,不断擦拭着眼角滚落的泪水。   他觉得自己浑身像是焕发出新生一样充满了力量!   荀况激动得立刻起身,兴高采烈的对韩非说:“将他们都召集到我这里来——统一文字将是千古留名的功绩,我们一定要倾尽全力,尽快将文字统一出来,上报给国主。力求字体优美圆融,清晰简单、便于书写。”   “是、是,老师。”韩非应了一声,跟着起身。   没想到荀况干脆拉起韩非,再也等不及了。   他直接扯了韩非就往外跑,高声在院落中大喊:“都出来,都出来!快——!!国主让我们整理文字!!!”   荀况虽然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立刻将午休的学生们全部都惊醒了。   他们匆匆跑到院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老师,你说国主让我们编纂文字?”李斯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他早年身在楚国担任的就是刀笔小吏,每日都泡在各种卷宗之中不断抄写,几乎能够同时写出各国不同文字。   比起荀况其他学生,在文字方面,李斯具有极大优势。   果然,一听到李斯的询问,荀况立刻笑着将他拉到自己面前。   他笑呵呵的说:“你在这里正好,各国文字李斯熟悉得很。今日起,咱们马上将市面上常用的文字统计出来,查出各国文字的写法,慢慢研究合适的,写几种给国主备选。”   李斯因为早年的工作,练就一手华美的好字。   他知道自己一飞冲天的机会来了!   李斯马上双眼放光的说:“多谢老师提点,我马上就带着师兄弟们去查书。”   荀况呵呵笑着拉住似乎比自己更加心急的李斯,温和的吩咐:“仔仔细细的将用得上的文字都挑拣出来。每个国家的写法都记清楚,定下的文字写法务必要美观并且实用,不可华而不实,让读书人书写不易。”   李斯心中不以为然,但面上还是带着一脸殷勤的笑容。   他马上回话:“学生知道了,老师请放心。”   荀况满意的点点头,又对院落中的其他学生交代了一番。   他收起一开始欣喜的神情,严肃的警告:“秦国的法令严苛,你们自己都有所耳闻。国主亲自交代下来此事,可见极为重要。但你们切不可因此抱着贪功求利的心思胡乱折腾,要谨慎认真的对待。若成文字能够统一,将会造福千秋,让我等读书人走遍天下,而不必再为了不同的文字而困扰。”   有了荀况亲自把关,原本还热血冲脑的学生,许多都冷静了下来。   他们想到秦国动不动砍手、砍脚、车裂的刑法,脸瞬间变成绿色,再也没几人将这件事情当做一单升官发财的捷径了。   “老师教训的是,学生们必定认真对待此事,为理想抱负而谨慎的校对文字。”李斯装模作样的带着一群师兄弟跪在地面上荀况叩拜。   荀况欣慰的点点头,满意道:“行了,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你们就散……”   “老、老师!等等!”跟在荀况身后的韩非忽然打断了他的话,也将全部师兄弟的注意力都引到了自己身上。   “还有一事,我、我忘记说了。”韩非话语一顿。   他的视线不由得瞟向壅宫别馆之中完全对他们开放的书阁。   韩非低声道:“国、国主另外为老、老师准备一座书馆,说那、那里更加适合老师养生。”      第131章 秦半两      韩非原本认为秦子楚的决定是为了荀况的身体着想,可眼下荀况及他的学生接下了整理、统一文字的职责,却忽然要搬去在没有书阁的书馆。   无论如何,国主的做法都会给人一种他在故意为难儒生们的错觉。   果然,脑子转得快有这种想法的人不止韩非一个。   原本还兴致高昂的儒生们脸色瞬间变成绿色,他们脸上都现出了愤愤不平的神色。   从儒生们的眼神不难看出,他们几乎瞬间对秦子楚的感官就从“为读书人着想的有为国主”变成了“法家果然与儒家不合,连这种任务都不忘记折腾我们”。   韩非一时间觉得自己好像办了一件蠢到家的事情,凭白给秦子楚惹来了麻烦。   ……可,若国主的目的真是为了为难儒生,让他们知难而退呢?   韩非虽然觉得秦子楚不会这么愚蠢的将他的老师请来秦国,却故意为难他的学生,可韩非心中也没有底,国主是否还有其他目的。   他已经看不透秦王子楚的心思了。   “秦国国主欺人太甚!”一个年轻的儒生怒气冲冲的开口。   他忽然说:“秦国新主继位,可他的兄弟却没有一寸封地,可见他是个严苛不慈的人。老师,他这样将您骗来秦国,又故意难为你,您到底是为什么不离开?”   荀况温和包容的看着自己年轻冲动的学生,平静的说:“公子然身体衰弱,却被国主留在宫中医治,始终未曾迁出;公子集获得国主指派的十万大军剑指魏国、厉兵秣马。子埝,你怎么能说秦王子楚对待自己的兄弟不亲厚呢?”   那学生不依不饶的说:“可国主有二十多名兄弟,不过只有两个对他俯首帖耳的才得到重用。这样的兄弟与普通臣子有什么分别?”   在宗族势力庞大的过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名儒生出口的话已经完全是责备的意思了。   荀况看着学生微笑着摇摇头。   他认真的说:“仲尼曾经被问‘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他是如何回答的?”   学生想也不想的回答:“以直报怨。”   荀况点点头,重新露出笑容,温和的说:“国主年少的时候曾经被拍去赵国为质子,而秦赵之间征战不断,人人都知道这是一场必死的人质之行。国主有二十多个兄弟,他排行在中间,为何偏偏是国主去做这个必死的质子呢?”   学生听了荀况分析,不由得羞愧的涨红脸,垂下头。   荀况温和的看了他一眼,继续说:“本不该国主以命相搏的事情偏偏落在他头上,国主的兄弟们都欠了国主的活命之恩。今日国主不因往事而故意折磨他的兄弟,已经是宽宏大度;而他能够因为才能而倚仗其中两名公子,完全足够证明国主胸怀宽广。子埝,日后不可再说这样的话了——这些话,都是他人污蔑国主而故意编排出来的。”   “是,老师。”儒生子埝红着脸退下。   被老师荀况一番教导后,子埝脸上有些过不去,一时之间忍不住想要躲着人。   他心中仍旧想:就算老师说秦王是个不错的人,可我们挪出壅宫别馆之后身边缺了这么好的书阁也是不争的事实!   正巧他与韩非私交甚笃,干脆跟着韩非身后一同躲到韩非房中图清净。   身在房中,子埝时不时偷看韩飞一眼。   他终于克制不住自己心中的好奇,开口询问:“国主,真的向老师说的那么好吗?”   韩非中肯的说:“国、国主不是个度量小的人。他、他做事喜欢使用阳谋,但却让人无法推脱。”   子埝眼睛一转,咋舌不已的说:“竟然这么厉害,不是说国主才三十出头的年纪吗?他怎么会这么有本事。”   韩非听到子埝的问题,沉默下来。   过了许久之后,韩非忽然笑着自言自语道:“原、原来是这样!”   “师兄,什么‘这样’,你说什么呢?”子埝忍不住出生追问。   韩非对他摇了摇头,然后说:“国、国主知人善任,为人宽厚,你日、日后若是在秦国为官,定、定然不会被国主为难。可太、太子却是个刻薄寡恩、性情严苛的人,他极、极为维护国主。因此,若是你得、得罪了国主,国主说不、不定一笑置之,而太、太子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子埝完全不信的哼了一声。   他不高兴的说:“太子才是个不到十四岁的半大小子,他能奈我何?”   韩非看了看子埝偏于娇小的身材,认真的说:“秦、秦国多出伟丈夫,太、太子身高足有七尺九寸,腰宽、宽大半围。他若、若是想要难为你,单手就足、足够将你从原地拎起来。”   子埝听到韩非的介绍,瞬间目瞪口呆的愣在了原地。   他忽然说:“可秦国国内人人都说国主和太子感情甚笃,直到现在还住在一起——我以为太子还是个孩子,怎么长成这么高大的样子了。”   子埝抱怨完了这一句,自己甩甩头:“秦王宫那么大,爷俩住一起也不会拥挤的。我想什么没用的呢。哎呀,都这个时辰了,师兄,我去书阁和他们一起挑拣文字去。”   话落,子埝直接起身跑出门。   韩非坐在房间里目送着子埝消失,心思却始终停留在刚刚心中感悟到的真相上。   秦国新任国主子楚为何明明攻陷了赵国却仍旧不让人觉得他暴戾弑杀?   因为他改变了历代秦军的做法!   凡是赵国被攻下的城池没有一个遭受军队的野蛮洗劫,年轻美丽的女子有被羞辱、年幼的孩童没有成为刀下亡魂。   原本对秦军恨之入骨却怕之入骨的赵国人在发现家园未曾被破坏之后,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心中的恨意被富足的生活冲淡了。   因此,他们把之前两场战争死去的亲人之恨归咎在秦昭襄王身上,而觉得秦王子楚是个温和亲善、值得拥戴的国主!   这位秦国的新任国主其实远不像他表现出来的温和无争,而是将温和柔软当成最尖锐的武器,消磨掉了其他国家平民的仇恨。   秦王子楚根本就是有意识的在善待百姓,拉拢他们!   强势无敌的军队和仁爱宽厚的国主,当这两样利器同时出现的时候,哪一国的百姓能够不五体投地的等待着这位仁君的驾临,成为他们名正言顺的君王呢?!   “我终、终于明白了。”韩非感叹一声,忽然泪流满面。   他终于彻底明白为了韩国落败被灭的原因。   韩国之亡不仅仅因为韩王毫不考虑的拒绝了他帮助,而且因为韩国从来不曾拥有过如同其他国家那样身为大国的威严,不曾有过强势的军队,不曾拥有不是只顾着自己醉生梦死的聪慧君主。   覆灭一直都是韩国唯一一条路,而韩国从出现就走在了灭亡的道路上。   哪怕没有秦国,最终被留下的也绝对不会是孱弱的韩国。   韩非擦干眼角的泪水,彻底解开雍滞心中多年的跨不过的结。   他散开一卷空白的木简,提笔在上面写下新的感悟,心中想:秦王子楚既然说过要为大家立碑,法家怎么能少了我韩非?   秦子楚当然对壅宫别馆之中所发生了的一切一无所知。   王翦带领的军队不断攻克新的城池,秦国的版图已经越来越辽阔。   这对秦国来说当然是好消息,可攻克的赵国领地之内却发生了大面积旱灾!   这个时代的人哪有不迷信的?   旱灾一出,原本老老实实接受了秦国统治的百姓之中忽然传出了“天道不容强秦进犯赵境,必当诛灭秦国”的谣言,因此,百姓暴乱了起来。   不断有人刻意挑起纷争,在已经平定的城中作乱。   秦子楚看着送到自己手上的奏章,脸色沉了下来。   “阿正,赵国竟然遇上严重旱灾了。”秦子楚皱着眉头,脸上一片凝重之色。   他不在乎四处乱飞的谣言。   可这是农耕时代,百姓几乎都靠着老天赏脸才能够吃上一口饱饭,一旦发生大面积旱灾,且不说秦国的统治不稳,恐怕赵境之中必定灾民遍地、枯骨成片。   而人口是一个国家最昂贵的财富,他根本不可能舍得百姓纷纷饿死!   嬴政回想了片刻,点点头冷笑道:“曾经也有过一次这样的事情,与我大秦进攻与否毫无关系。呵呵,果然一群愚民。”   秦子楚叹了一口气,捏了捏发疼的额角。   他思索片刻,忽然说:“现在已经过了补种的机会了,赵境之中颗粒无收已成定局。可灾难未必不是机遇……”   秦子楚说着笑了起来。   他对嬴政眨了眨眼睛,轻笑道:“想不知道知道,我打算做什么?”   嬴政笑着抚上秦子楚的脸颊,压着成长期变得有些难听的声音说:“你之前忙着完善朕当初做过的事情,这一次恐怕是打算借着赵境之内百姓无粮可吃的机会,干脆将赵国流通的布币和刀币用米粮全部换成秦半两吧?”   秦子楚无奈又欣慰的笑了起来,低声说:“阿正你太了解我了,让我都不好意思从你身上讨好处。”      第132章 刮目相看      嬴政摇摇头,口气平淡的说:“朕的一切都掌握在你手中。若是你想要毁了朕,只需要娶妻生子就足够了。”   秦子楚只要拥有一个新的正室和正室所出的孩子,就足以威胁到嬴政眼前的地位,而若是另外的孩子还有实力强盛的外戚家族,嬴政知道自己未来的帝王之路会变得异常艰难。   他目前毕竟只是个笼罩在“父王”光辉之下的太子。   这样的办法虽然卑鄙老套,可却异常有效。   这一点嬴政清楚,秦子楚当然也知道。   但是,哪怕嬴政极度抗拒秦子楚喜欢他人的可能性,也不得不说他并未在交心之前期待秦子楚能够始终守身如玉。   嬴政那时候觉得秦子楚只要不册立正室,弄出与他敌对的嫡子就好,可在两人之间的关系渐渐融洽之后,让他开始恐惧秦子楚有其他人的可能性。   毕竟哪怕不愿意承认,秦子楚温驯谦和的脾性对下位者而言是异常吸引人的。   而且,感情和身体从来都是两回事,嬴政从为将其混为一谈。   但秦子楚始终如一的做法却让嬴政刮目相看,进而安下心来。   直到今日,他已经能够面对秦子楚,平静的提起可能会威胁到地位的事情。   秦子楚闻言笑了起来。   他们两个生活在一起,日日相对、夜夜相贴,有些不明显的转变很难感觉到。   但嬴政如今面对他的时候,态度越来越坦然,甚至能够毫不在乎的将过去的疑虑和防备和盘托出。   骤然发现这一点,与嬴政最初什么都不愿意多谈的冷情相比,秦子楚心里乐开了花。   嬴政能够敞开心扉,远比他说多少好听的情话都让秦子楚快乐。   他脸蛋带着兴奋的红晕,高兴的对着嬴政傻笑了好半晌都收不住眼中的笑意。   一会之后,嬴政清了清嗓子开口道:“铸币的事情,子楚你有什么想法吗?”   秦子楚摇了摇头,低声说:“我只知道你统一货币是一件好事,但真正的秦币到底长成什么样子,我真的从来没见过。”   秦子楚没说假话。   原本身在赵国的时候,他身上基本不用自己带钱,吃喝玩乐自由吕不韦供应打点;后来有了钱,也是成块或者成片的金子。   回到了秦国之后,更是从来没机会摸到铜币,所谓的“刀币”还能勉强想象出来模样,至于“布币”和“铲币”,对秦子楚而言,完全是传说中的物品。   他一直都不清楚那是些什么东西。   秦子楚好奇的说:“‘秦半两’和我后来看到的方孔圆钱是同一种钱币吧?我忘记在哪里曾经听过铸造‘秦半两’所用的铜矿似乎有治疗跌打损伤的效果。”   嬴政笑了一声,凑进秦子楚耳边。   他轻声说话,可语调之中却是掩饰不掉的自得:“子楚,朕是亘古未有的君王,德兼三皇、功盖五帝,使用的钱币当然与众不同。”   嬴政说着语调透出一股冷酷的气息。   他眯起眼睛,低声道:“但有一件事情一直是朕的心腹大患。各地私铸钱币屡禁不止,匈奴人不懂得冶炼技术,因此,为了得到更多的铜,他们会和商人交易,带走许多钱币,将其融化、打造成其他物品。因此,秦半两现世不满十年,外流的数量让人震惊。”   秦子楚想纳闷的说:“武器不是都用铁器或者百炼钢么?要铜做什么呢?”   “铁器虽然锋利,可容易锈蚀报废,铜器则没有这样的困扰。铜镜、铜壶、铜鼎,甚至是兵器,样样都需要铜。匈奴人不懂得炼铜的技术,干脆用昂贵的物品直接兑换铜钱回去。因此,朕的秦半两流逝掉太多了。”嬴政脸上浮现出厌恶的神情。   显然,他对被他打得四处奔逃的匈奴人深恶痛绝。   秦子楚顺着嬴政说:“对,挖大秦的墙角,简直太可恶了。”   话没说完,秦子楚自己就笑了起来。   他眼神带着点坏坏的味道,单独勾起左边嘴角,轻声说:“若是你的做出来的铸币特别容易损坏,再也没有其他作用了呢?”   秦子楚这次没有卖关子,而是直接说:“合金。”   这两个轻飘飘的字落在嬴政头上,砸得他心头一震!   嬴政立刻眯起眼睛,通过“合金”两个字就能够推测出秦子楚的意思。   “金”这个字在这时候其实很难区分是铜还是黄金,因为颜色相近,很多人都将铜和黄金混为一谈,甚至有些不法商人故意在黄金之中兑入铜,再将混合物当做纯金使用,从中谋取暴利。   因此,他立刻明白了秦子楚的意思——在铸造铜币的铜材之中加入其他金属,破坏掉铜坚硬耐磨的好处,让它只能够作为毫无杀伤力的钱币流通。   这个时代也没有分离合金的办法,秦子楚放心得很。   嬴政心道:真是个好办法!   “子楚如何得到这样的想法的?”嬴政真心诚意的看向秦子楚寻求帮助。   秦子楚笑着捏住嬴政的耳垂在手心揉了揉。   他语调温和的说:“知识就是力量!合金的特别大概就是熔点高、强度、硬度高,但缺点也很明显,就是脆性大。我不清楚现在秦国的冶炼技术到什么程度了,也不清楚哪种矿脉是开采出来的,但是既然底下有人,想要做到我们的要求肯定不难。”   秦子楚说着得意的笑了笑。   他摇头晃脑的继续说:“曾狐他们最近似乎很悠闲,我听门客说宅得连壅宫别馆封宫都不知道的墨家子弟最近竟然频频往外跑,该给他们找点活干了。”   正说着这群疯狂的先秦科学家们,内侍已经戴着一枚造型别致的铜铸令牌走了进来。   他跪在门口低声说:“公子,继墨先生求见。”   秦子楚看着这枚令牌,心中不由得一惊。   墨家子弟都很聪明,他们清楚有问鼎中原决心的秦国绝对不会接受墨家的主张。   因此,在秦子楚表达了只在科技上作为合伙人之后,从来不往秦子楚身边靠,也不对他提出任何政治主张,每一个都规矩得很。   哪怕秦子楚中途坑过继墨一次,他们也没有人找上门来。   所以,眼下继墨忽然带着秦子楚早年留给曾狐的令牌急匆匆的求见,恐怕是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宣他进来。”秦子楚毫不犹豫的同意了继墨的请求。   继墨这一次不再上之前破衣烂衫、仿若流浪闲汉的打扮了。   他穿着一套利落的短衫,头戴斗笠、腰缠利剑,进门口知道自己的装扮会惹来护卫的顾虑,并不往秦子楚身边凑合,而是直接开口道:“国主,我的朋友身在赵国边境游历。这几日,他传回了一个消息给我——因为赵国兵败继续北逃,所以雁门关以外无人看守,匈奴近几个月来极其猖狂,除了不断抢夺村民所剩无几的粮食之外,还烧杀掳掠。我朋友暂居过的村子,已经有三个都被全部屠戮殆尽了。”   语毕,继墨直接跪在地上,叩首道:“打退匈奴之事并非继墨带领我墨家全部子弟能够完成的,请国主出兵,派人守边!”   秦子楚看向嬴政,眼神明显写着“QAQ男神,求助”。   他心中想:眼前我正准备一鼓作气,同时对魏、齐两国和出手,彻底切断楚国和燕国与中原其他国家的联系呢!   这时候匈奴来捣什么乱。   没想到嬴政却似乎十分放心的点了点头,开口道:“司马尚不是带着二十七万赵军投降,无处安置了吗?派李牧统帅他们,立刻前往边境,镇守雁门关即可。我们原来的计划照旧。”   秦子楚真的要给嬴政跪了!   这是什么样的脑子!   男神就是男神!   (﹃)必须跪舔!   虽然嘴上不说,可连秦子楚都对一口气并入秦军之中的二十七万赵国精锐胆颤。   他生怕自己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令这数量惊人的军队士兵心生不满,进而破坏掉秦国军队之中的纪律。   但若是将这二十七万赵军交由之前一直统帅他们的将领李牧管理,则可以最快的让他们找到归属感,完全听从安排。   只要将赵军交给李牧守边,就算冲着城池之中他们的亲人,这群赵国士兵也会老老实实的保家卫国。   而且匈奴真的好对付吗?   当然不好对付!   否则李牧这样才能卓著的将领也不会在对待匈奴的时候,还放出尽力防守、放松敌人警惕心之后打一场大仗的经典招式,而不是你来我往的跟匈奴对砍。   因此,将赵国士兵拉上匈奴战场,还可以有效的消耗赵国精锐的人数,不知不觉之间就让匈奴和赵国士兵两败俱伤。   而当下一代赵地青壮成长起来,他们都会是生长在秦国教育之下的“秦人”。   秦子楚不由得笑道:“妙计。继墨,你的的速度如何?若是能够忍受长途奔袭,今天就跟加急的传讯士兵一同前往驻守在灵寿的大军,也好替寡人看看,我大秦士兵是否真的按照寡人所说,善待赵地百姓,秋毫无犯。”   继墨身为墨家巨子,当然不喜欢秦国这种贪得无厌,仗着兵力强盛逮着谁灭谁的做法。   可他曾经在赵地游览过,听了秦子楚的建议,确实产生了一股克制不住的冲动,想要去了解赵地百姓此时的生活如何。   终于,继墨在沉默许久之后点头了。   继墨低声说:“国主既然将此事托付给我,若是让继墨发现有秦国士兵违反法令随意杀害城中百姓,我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秦子楚对王翦治军的手段很有自信。   他平静一笑,反口回道:“恐怕先生走了一遭回来,会对我大秦的军队刮目相看。”      第133章 犯边      继墨根本不相信秦子楚的话。   无论沙盘的出现,还是秦子楚连最佳配比成分都一清二楚的火药,在他看来都是为了战争而准备的。   秦军贪得无厌,对中原大地垂涎三尺的事情更是九州之内,人尽皆知。   墨家一向崇尚非攻,换句话说,都是彻头彻尾的反战人士。   他们连墨者组织之中的人若是犯下了杀人的错误,都觉得罪无可恕,从不放过。   若非秦王子楚看起来就是个温柔好沟通的人,登基之后也一改过去坑杀投降战俘的恶行,继墨肯定会立刻带着门下子弟全部离开,而不是处于眼前进退两难的境地。   继墨紧绷着脸,冲秦子楚随便一拱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他绝不会与秦军那群杀人如麻的将士站在一块!   比起随军而行看到可能是专门表演给他看的虚假场面,有着一身好功夫,而且根本不担心自己安危的继墨决定独自前往赵境。   他要亲自去看看边境上的百姓到底遭到了多么可怕的蹂躏。   一旦碰上匈奴人,他一定要给这群禽兽颜色看看。   继墨一离开,秦子楚撑起的笑容马上消失无踪。   他再也不愿意压抑愤怒,转头对上嬴政的眼睛,恨声道:“匈奴人未免太过分了!赵境干旱、颗粒不收,匈奴人分明一清二楚,可他们竟然还不断南下侵袭,将百姓最后一丁点赖以为生的口粮都夺走!如此,如此还嫌不够,三个村子,整整三个村子!!!里面有多少老弱妇孺?他们竟然把人都杀光了!禽兽,我要让他们有命来,没命走!”   秦子楚的呼吸声异常明显,双手紧握成拳,忍不住狠狠砸在桌面上。   他怒不可竭的瞪视着北方,眼眶红了起来。   “……阿正,你说得对,我果然是太天真了。原本还觉得没有修建长城是正确的,因为它太过浪费人力财力,让百姓民不聊生。眼前看来,将长城连缀起来变成抵御匈奴的防御工事才是最需要的。”秦子楚忍不住叹了一声。   若不是亲身处在这个时空,他绝对不会赞同嬴政修建长城,以致满地尸骨的行为。   但眼前的情况却让秦子楚清清楚楚的意识到,没有这一道坚实的壁垒,他的臣民根本无法安居乐业!   嬴政从身后揽住秦子楚像被压弯的脊背,轻轻摩挲着。   他神色十分平静,口气却显得很认真:“子楚,朕当初敢于修建长城是因为除了匈奴,整个天下已经尽在朕手中。可眼下郑国渠还差一些才能够收尾,剩余四国未灭,赵国刚刚打败,未曾彻底收复民心——眼前就去修建长城,也许会造成你所说徭役过重的情况,导致民怨沸腾。你想好了,真的决定要这么做吗?”   秦子楚眼神闪过一片茫然。   统一和保护国内的百姓,哪一个更加重要?   秦子楚沉默了许久,终于坚定的眼神终于渐渐显露。   他低声说:“阿正,统一中华大地真的是一件充满了诱惑力的事情。可我希望我的臣民能够在任何地方都不被人侵扰、劫掠、残杀,我更希望秦国百姓能够在任何时候都挺起胸膛高声说‘我的国家是我最安全的壁垒,它受到我的供养,现在也能够保护我’。”   嬴政露出傲慢的笑容。   他箍紧怀中情不自禁颤抖的身体,充满信心的说:“子楚,有我大秦军队在的地方,绝不给匈奴机会南下牧马——不光中原大地,匈奴今日敢杀我大秦境内百姓,明日朕必定要让匈奴人无家可归!”   “阿正,我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秦子楚听到嬴政的承诺却眼眶一红,紧紧握住嬴政的手掌不停表达的歉疚。   往日秦子楚能够妙语连珠,可今日他却笨拙的找不到任何语言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秦子楚清清楚楚的知道,与匈奴开战注定会打破他和嬴政之前推演了千百遍的计划。   他一时冲动之下所做的决定甚至可能导致秦国军队真的疲惫不堪,彻底拖垮秦国境内的经济,导致秦国一蹶不振,再无争霸的实力。   但若是让他眼睁睁看了百姓经历这么可怕的生活,秦子楚的良知根本过不去。   若是嬴政反对他的决定,也许秦子楚会觉得恼怒甚至对嬴政失望,可他既然知道嬴政的历史使命,在情绪过去之后,也会任命的接受嬴政安排。   可秦子楚无论如何没有想到嬴政竟然想也不想的开口赞同了他的做法!   嬴政一直将秦子楚揽在自己怀中,轻轻拍打着他的脊背。   直到秦子楚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他才开口说:“这一次你做的已经比朕要好太多了。”   嬴政说着勾起嘴角,眼中满是与有荣焉的得意之色。   他贴着秦子楚的耳朵轻声说:“哪怕你决定从燕国开战,朕也有信心一统天下。不过是区区匈奴,又有何惧?”   秦子楚听了嬴政傲慢至极的话,忍不住烦恼全消。   他低笑一声,轻声道:“这么自信?你就不怕这辈子没等你统一华夏就亡国么。”   嬴政牵住秦子楚的手掌抵在自己唇边,对着他的眼睛缓缓露出笑容,口中却故意说:“这天下是朕的,只要朕想要,随时都会回到朕手中,而你却不可再得——一定要选的话,朕要有你的天下。”   “真是会说话,你哪有什么损失。”秦子楚闻言彻底放开心中的忐忑,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当日两封诏令分别传到了李牧和蒙骜手中。   蒙骜看着手上这卷书信,发现自己完全无法理解国主的做法到底有什么目的。   他茫然的看向对面的王翦和李牧,语气发飘的说:“国主,竟然要重修长城?”   李牧听了蒙骜的话,脸上却也是一片相似的茫然。   他递出自己接到的书简,空荡荡的眼神显示出他比蒙骜对此事更加没有头绪。   李牧说:“国主让我从俘虏的二十七万赵军之中挑选出十五万最佳的,编成军队驻守边境——剩下的十二万人交给李牧将军,由他主持修建长城。”   “长城?可无论秦境还是赵境,原本都有长城。国主到底要让我带着十二万人修什么呢?”蒙骜的视线落在平摊在桌面上的地图上,紧紧拧起眉头。   他的两个儿子从小跟随在蒙骜身边,因为嘴巴严,从来没把听到的消息泄露过一个字,王翦也当做看不到,任由他们时时刻刻跟进蒙骜进出帅帐。   此时站在蒙骜身后的长子蒙恬,眼睛紧紧盯着地图,忽然面色一变。   “蒙恬,你有什么要说的?”王翦立刻发现了蒙恬不同以往的神情,立刻追问。   蒙恬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走上前,手指落在地图上,将秦长城、赵长城和燕长城连缀了起来。   随后,他的视线在帅帐转了一圈,略有些腼腆的说:“王翦将军,你说国主是不是有意攻打下了燕国之后,彻底把三国之间的长城连缀起来。若是如此,军队从长城而过,虽无天险也会拥有‘天险’,可以据此随意对匈奴的进犯反击。”   蒙恬说着,脸上的稚嫩和腼腆消失无踪,一股从小接触军事而培养出的战斗敏感从他眼中映射而出。   他的手指忽然沿着地图从赵境直指匈奴领地,惊呼道:“父亲你看!这里是赵国旱灾最严重的地方,匈奴与赵国这一片平原相连。若是赵国大旱,匈奴肯定也会缺水牧马养羊,饿死不少牲畜的!”   蒙骜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冲上前,眼睛紧紧盯着地图。   可这些日子为了攻打赵国,他们早就将眼前的地图背得滚瓜烂熟,哪怕一眼不看蒙骜清楚知道地图上画的是什么。   蒙骜松开地图,愧疚的看向王翦,“嘭——!”的一声单膝跪在地面上说:“蒙骜大意了,忽略了匈奴往年都会南侵,因而有百姓上报的事情。时至今日还没有任何消息,恐怕、恐怕与匈奴相近的村落里面,人都被那群畜生杀光了。”   李牧知道他们近日忙成了什么样子,因此恨恨的一咬牙说不出话来。   近日急着攻下赵国全境,抓住自立为赵王的太子,他们三人都忽略了赵境之中百姓的安危,给了匈奴人可乘之机。   王翦立刻道:“李牧立刻去点兵,十日之内一定赶到雁门关排兵布阵,让匈奴再也没办法随意攻入。”   蒙骜一刻不停的跟着开口说:“将军,我也去,剩下的赵国士兵我都带走,被烧杀捋掠的都是他们的亲人,甚至可能是他们的家小。眼见到这一幕,就算之前对我大秦有很多抱怨,我想这群赵国士兵也会非常愿意尽快将长城连缀起来以保家人平安的。”   王翦点点头,神色认真的说:“二位辛苦了。只有十二万人肯定无法尽快完成任务,秦军之中尚有八万战斗力不足之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现在将他们也挪给蒙骜。你们一定要尽快对匈奴还以颜色,决不能让他们再得意下去了!”   李牧与蒙骜同时向王翦一拱手,一前一后走出帅帐,相伴调集士兵解决此事。   嬴政生性喜欢热闹,是个精力旺盛闲不住的人。   看到郑国上书郑国渠彻底竣工后,他立刻拉着秦子楚往河道边散心。   两人从一条小路疾驰而过,一个穿着华服的少年猛然从旁边翻墙而过,一时失手,直接摔在了秦子楚背上。   “啊啊啊——!!!”少年惨叫着。   秦子楚被从天而降的“东西”砸得眼前一黑,直接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第134章 阴影      嬴政瞬间抽紧缰绳,直接跳下马。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秦子楚面前,托住了他毫无知觉向下摔的身体。   “哎呦——!!”根本没人关心的青年在砸晕了秦子楚后,向外侧狠狠撞在厚实的墙上,最终摔落在地。   他额头狠狠撞了一下,眼眶瞬间就红了,可怜巴巴的看着怀抱着秦子楚,不断温柔呼唤他名字的嬴政。   可嬴政现在根本没有心情分一丁点注意力给青年。   “子楚,子楚?”嬴政轻轻呼唤着秦子楚的名字。   自打征服了天下之后,嬴政从来没有这种惊恐无措的感觉,但在他怀中紧紧闭着双眼悄无声息的人,却让他感到一阵心惊肉跳的窒息。   秦子楚并没有晕多久,外力猛然作用在他额头上,他只是被狠狠震到了,而秦子楚当时其实曾经下意识的抬手挡了一下来人的碰撞。   因此,比起微微有些眩晕的头,他的手臂更疼。   “阿正,没事的。嗯,好吧,其实还是有些问题的。”秦子楚试图挪动一下自己的手臂,但他原本温和微笑的表情变成了难看的龇牙咧嘴。   “——嘶!”秦子楚嘶嘶的倒抽着气,意识到问题比他想象的更为严重。   秦子楚和嬴政两人出行,当然不可能没有人护卫。   在秦子楚发出疼痛呼声的瞬间,无论在前方清路的护卫还是在后方守护的战士都瞬间露出凶神恶煞的表情冲着青年冲了过去。   原本就把自己缩成一团的青年颤抖得更加严重了。   他抱住头,整个人蜷缩在墙根下,根本不用任何战士威胁他,已经快将自己吓死了似的。   秦子楚苦笑一声,没有手臂的支撑,以他现在别扭的姿势,自己根本站不起身。   他只好用无事的手掌扯了扯嬴政衣襟,低声说:“阿正扶我起来,除了手臂,我都很好。”   嬴政阴沉着一张脸,干脆利落的打横抱起秦子楚,直接跳回马上。   他将秦子楚固定在自己怀中,怒声道:“抓住他,走!”   原本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看着没有任何威胁力的青年瞬间跳了起来。   他冲到嬴政面前仰着头大声喊道:“我是燕太子丹,你凭什么抓我?我可是来秦国为质的,若非两国开战,不能受到其他伤害!”   嬴政听到这个名字,再看到这张做梦都不会忘记的脸,忽然扯开一抹让人浑身战栗的阴森笑容。   “哦?是吗,燕太子丹?”嬴政露出迟疑的神色,视线来回扫着仰头直盯着他的青年。   青年脸上升起了希望的光芒,他“嗯”了一声,挣脱开侍卫们不太用力抓着他的手臂,主动来到嬴政面前站定。   嬴政冷笑一声,忽然说:“你身为质子却避开守卫私自逃出质子府,还刻意砸伤了秦王——燕国果然图谋不轨!”   青年脸上的血色瞬间消退得无影无踪。   他像是承受不住打击似的后退了几步,摇摇晃晃的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不该是这样的。”   嬴政眯起眼睛冷哼:“果然是想要逃回燕国。将他押回去,质子府的看守失职,每人二十军棍!”   解决了燕太子丹,嬴政不再耽搁,立刻掉头往回跑。   他紧紧箍着秦子楚的细腰,减少他在路上的颠簸。   可骑马的时候,无论嬴政如何细心体贴,他都不可能完全让秦子楚感受不到痛楚。   嬴政一路上都不得不自责的感受着怀中紧绷的身体渐渐被冷汗浸湿了衣衫——今日散心的提议是他提出来的。   好不容易下马的时候,秦子楚脸上已经惨无人色了。   总是让嬴政留恋不已,亲了又亲的柔软嘴唇上被秦子楚自己咬出两道深深的血痕。   “阿正我没事的,大概是手臂的骨头裂缝了。”秦子楚挺着苍白的面色安慰了一句。   当疼痛迁延持久,完全没有好转倾向的时候,人类对疼痛的忍耐能力总是能够成倍提升。   路上的时候,秦子楚已经忍不住顺着自己受伤的手臂摸了一圈。   手下的骨头似乎很完整,没有任何碎裂的感觉,但整个疼痛的感觉确实从手腕下方一直延伸到了手肘。   秦子楚苦中作乐的心想:说不定我手臂上有一条充满了曲线美的裂痕,沿着臂骨从上到下全部裂缝了。   “先让太医给你看看,敷上药再说。”嬴政对秦子楚的说法不置可否。   硬是抱着他一路招摇不已的走回寝殿之中,等待太医的医治。   “伤筋动骨一百天,请国主保重。”太医的态度很温和,温和之下又藏着些许的清醒。   他快要被身边太子冰冷的眼神冻僵了!   QAQ为什么自打我掀开国主的衣袖,沿着伤口检查范围开始后,太子就对我怒视不修?   难道身为一个普通的太医,老夫竟然没资格检查国主的伤口吗?!   秦子楚原本对自己的伤口就有些猜测,听到太医佐证,他反而松了口气。   他温和的笑了笑,开口道:“那就要麻烦太医为我敷药疗伤了。”   “是,国主。”太医马上用酒调了捣碎的药末,借住一条木棍的支撑将秦子楚整条小臂都缠了起来固定好。   收拾停当后,他擦了擦因为太子怒视而不由自主流下的汗水,松了一口气的说:“国主,已经绑好了,千万不要碰触到伤口,会引起剧烈的疼痛,还会延缓伤口愈合的时间。”   秦子楚温和的应了一声“好”,太医立刻匆匆离去。   ……看他的背影竟然像是被鬼追在身后一般。   秦子楚不由得笑出声。   他看了看自己受伤的右臂,故意眼含深意的斜睨了嬴政一眼,说:“阿正日后就要靠你为我着衣了。”   对上秦子楚的眼神,嬴政脑中立刻浮现出秦子楚每晚躺在他怀中可以让他随心所欲探索的修长身体——除了最后一步,他这一年来没有任何遗憾。   嬴政呼吸不由得有些加快。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不合时宜的躁动,可口中还是忍不住说:“朕更喜欢为你脱衣。”   “冕服,还是中衣?”秦子楚故意加深了这个话题,让明知道不敢在这时候动他的嬴政为难。   嬴政看向秦子楚,忽然说:“子楚,你发现朕刚刚的表现不同以往了吧?”   秦子楚听到嬴政的问话,之前挂在脸上的表情瞬间消退无踪。   他冷着脸说:“你以前和他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一直直勾勾的盯着你,那可怜巴巴的小眼神可真够恋恋不舍的!”   嬴政脸上闪过一道厌恶的神色。   可他还是开口解释:“你肯定知道燕太子丹派出杀手意图行刺朕的事情,朕上辈子与他算是多有纠葛了。”   秦子楚奇怪的蹙起眉头,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滑向八卦的方向。   嬴政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随后,异常压抑的说:“朕九岁归国的事情,燕太子丹正在我大秦做质子,那时候他十三岁。”   秦子楚隐约觉得自己就要接触到一个可怕的秘密。   他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嬴政继续道:“燕太子丹的相貌你今日见过了,果然也觉得轻灵柔美之中带着一股柔弱之色吧?他年少时候那股气质更加明显。朕那时候年纪很小,骤然归国提高身份,很有些喜欢播撒同情的臭毛病。”   嬴政说着忽然冷笑一声,眼神讥诮。   他低声道:“朕与燕丹就是那时候结实的,同病相怜之下不由得十分同情他,虽然没到同塌而眠的程度,也相差无几了——可朕十岁的时候,他趁着朕熟睡之际,想要对朕不轨。”   秦子楚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应该抱住嬴政细心安慰他受伤的、脆弱幼小的心灵。   可是……   Σ(っ °Д °;)っ男神,你十岁的时候比燕丹现在都高一截啊!   他能怎么你?   主动被你压么!   ( ⊙ o ⊙ )!等等!   秦子楚本就瞪大了的眼睛,瞬间瞪圆。   他觉得自己大彻大悟了——就是因为十岁的时候虽然高大英俊强壮,可身体还在换牙的尴尬时期,所以才会更加厌恶燕丹吧。   ……童年阴影太可怕了。      第135章 兵临城下      开过巨大的脑洞之后,秦子楚面色忽然沉了下来,上下扫着嬴政冷笑了起来。   “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段秘闻啊。”秦子楚语调怪异的说。   嬴政面色跟着冷了下来。   他不高兴的说:“别乱想,朕当初根本不喜欢男人。何况还是这样看着可怜楚楚,实际上有一丁点压力就会急躁的全无理智的人。”   秦子楚觉得难以接受嬴政的说法,不由得开口反驳:“若是你一点不喜欢他的话,事情还会落到你午睡的时候,他能够随便进入?”   嬴政听了秦子楚带着酸味的话,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很是开心的笑了起来。   他抬手摩挲着秦子楚的脸颊,凑在他耳边说:“你这……也是吃醋了吧?”   秦子楚理直气壮的承认:“是啊。”   “朕又不是一开始就冷血无情的。”秦子楚的回答让嬴政心花怒放。   他控制不住的轻笑起来,凑上前像只爱撒娇的大猫似的用挺拔的鼻子磨蹭着秦子楚脖颈。   嬴政语调柔软,透着一股讨好的味道解释:“对着同病相怜的人,朕把他当朋友,谁能想到他心怀不轨呢?朕也很失望,后来才会越来越冷血的。”   亲情、友情每一样都伤到过嬴政,这么一想秦子楚心中发酸的气泡霎时被戳破。   他轻哼了一声,脸上却露出放松的神情。   可秦子楚口中还是说:“那为什么不是你去杀他,反而是他买凶杀你?”   嬴政眼中瞬间射出一道寒芒,嘴角勾起嗜血的笑意:“是朕当初大意让他跑了。不过跑了又能如何?若非是朕派人说和,燕王喜怎么会亲自割下燕丹的头颅送到朕面前——朕最喜欢这种自作自受的戏码。子楚,你知道吗?燕丹的头颅被呈给朕的时候,他死不瞑目。”   秦子楚简直听得后背发冷。   他一直都知道嬴政发怒起来,处置他人的手段残酷狠毒,却没想到竟然回到了这个地步。   秦子楚不由得咽了咽口水,没想到这时候嬴政猛然对上他的眼睛,轻轻笑了一笑。   “子楚,你害怕了?”嬴政的语调轻柔温软。   秦子楚忍不住微微拉开和嬴政之间的距离,沉默了许久之后,靠向前,将额头枕在嬴政肩膀上。   他轻声说:“确实有点怕,我头一次听说这么吓人了做法。”   嬴政搭手摩挲着秦子楚的脊背,轻轻牵起他的手掌,并没有被秦子楚看到的眼神中流露出淡淡的笑意。   他温和的说:“若是你怕,日后,朕不这么做了。”   秦子楚听到嬴政的话很想点头同意,让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秦子楚还没被骤然袭来的惊吓刺激到这个脑子有病的地步。   他明白身为帝王对于愚弄过自己的人,除非从不在意那个人,否则没有任何一个帝王会放过愚弄自己的混蛋。   燕丹甚至是在行刺之后,才被嬴政想起来报复,他已经够幸运了。   “做你想做的事情,只是针对即将灭亡的各国王公贵族报复,我不会拦着你的。不过阿正,我希望你别牵累了无辜的百姓。”秦子楚叹了一口气。   他遗憾的发现,自己的节操似乎也碎成渣渣了,说起报复别人的事情毫无压力。   Σ(っ °Д °;)っ对我而言,其他国家的王公贵族已经划上死亡标签了么!   秦子楚深刻的反省了一会自己的想法,然后放过了燕丹的问题,转而提起刚刚的问题。   “阿正,其他国家的王公贵族你打算怎么处理?虽然我们已经撸光了他们家财,可总有些有本事的人能够活下来,而且过得很好。这群人若是驻扎在原地,恐怕会凝聚不少人望,休养生息几十年,会成为我大秦的心腹大患。”提起这个糟心事儿,秦子楚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   嬴政平静的说:“将他们迁入我秦境偏远无人之地,让他们全部都住在一起便可。到时候没有熟悉的百姓供养膜拜,他们只能自己耕地为生。一群连锄头都么见过的王公子弟,纵使有天大的本领,干起农活之后,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而且,各国之间忽悠争斗,旧仇连篇,让他们居住在一块肯定会乱成一锅粥,绝不可能再有作为。”   有了嬴政的保证,秦子楚立刻放下心,再也不管这个问题。   反而是嬴政回想起了燕丹之前口中古怪的话,默默留心记住。   他决定派人去探查为何燕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燕国公子竟然能翻过围墙,逃跑出来。   若非恰巧他今日心血来潮,非要拉着秦子楚一同到河边看看新开凿的水渠,恐怕这个燕国的人质已经逃之夭夭了!   “子楚,朕抱你回去休息。”嬴政说了一声,话音未落,已经打横将秦子楚抱在怀中,大步走回寝殿。   秦子楚很想说“我的腿没断,可以自己走”,可当嬴政胸口的温暖气息传来,他很没出息的往嬴政怀里蹭了蹭,安心的闭上眼睛。   长长的回廊里只有嬴政的脚步声,映着浅浅的烛光和头顶高悬的明月,气氛安详静谧。   秦子楚忽然正眼对跟在身后的宫奴摆摆手让他们退下。   随即,他凑上前,拉下嬴政紧紧裹住脖颈的衣领,将嘴唇贴在上面,用力一吮,留下了一块通红的印子。   嬴政胸腔震动,发出低笑声。   秦子楚却像是没听到似的,唇舌继续在上面留下一连串的罪证。   好不容易回到房中,秦子楚仰着脖子用一股居高临下的口吻说:“过来服侍我。”   嬴政扶住秦子楚受伤的手臂,干脆利落的将他剥出来。   他难得没要求任何亲密动作,直接将秦子楚塞进被窝里,自己跟着上前,小心翼翼的固定好秦子楚的身体,不让他乱动压到伤口。   秦子楚闭上眼睛,嘴角露出一抹愉悦的笑容。   没多一会,他就蹭着嬴政温暖的身体睡着了。   郑国渠的修成意味着整个关中地区产粮能力大幅度提升。   哪怕现在已经过了秋收的季节,但在入冬前,百姓们还能够想方设法的在田里种出写瓜菜来充饥。   而想起郑国当年口中的“最少也要五年”,目前才勉强跨入第四个年头的工程完结速度让秦子楚异常高兴。   他不是法家代表,从来没有榨干民力的可怕想法。   秦子楚很清楚这条郑国渠能够提前竣工,不光是依靠郑国和其他专业人员的合理规划,更多的功劳应该归于秦境之中百姓们夜以继日的勤劳和汗水。   节省出来的一年时间看似短暂,但为秦国争取到的是绝对超乎想象的好处。   “通知郡下官员,核查修建郑国渠征用的民夫。凡是还活着的,都减除未来两年徭役,连续三年的赋税减少一成当做奖赏;若是不幸死在服徭役途中,再免三年赋税和徭役。”秦子楚略一思索,直接开口承诺。   嬴政诧异的看向秦子楚,没想到他一开口就许下了这么多好处。   等待传令官离开,嬴政忍不住立刻开口说:“子楚,今年做了好处,奖赏一些就可以,为何要如此重赏?”   秦子楚轻轻的笑了起来,单手撑在桌面上支着下巴。   他瞟了嬴政一眼,语调温和的说:“我打算实行赋税改革,你听听看是否可行。”   提起正事,嬴政跟着露出认真的神色,点点了头。   秦子楚立刻说:“每年负责观测天象的官员都会提前将雨水是否充沛或者过多上报,事实上,春秋两季耕作,我们都能够因此而提前推测出是否会丰收。”   嬴政听后虽然不解秦子楚为何将赋税改革与天象项链,却还是安静而专注的听着他的话。   秦子楚继续说:“郑国渠竣工之后,我让官员特意测算过。整个关中腹地郑国渠修成后,除非遭受百年不遇的旱灾,否则全境都不会再缺少水源,也就是说每年的产量都得到极大的提升——而我们收取税收大多是直接从百姓手中征粮。”   说到此处,秦子楚笑了起来。   他玩味的说:“阿正,你注意到了么?若是直说提高赋税会引起民怨,可不提升的话,相对于产量而言,我们拿到手的赋税反而变少了。”   秦子楚话到此处,嬴政已经明白他要做什么了。   两人对视一眼后,秦子楚心情极好的说:“此后各地可以按照比例征粮。不,我的意思不是现在收八成,日后还征收八成,而是计算出百姓每年不饿死人的底线数字,详细划定丰年、平年和灾年的税收比例。若是遇上了灾年,也好按照受灾程度有例可循,直接按照规定的比例降低税收数量,省得朝堂之上为了减免多少赋税而争执不休,浪费更多时间。如此一来,哪怕国家吃些亏,至少不会导致民怨沸腾——吃饱了肚子的人,脾气总是更好,抱怨也更少的。”   嬴政想了一会,点点头。   他干脆的交代:“此事交由范睢相国和彰黎先生主持。让他们带着其他大臣详细讨论一番,将可能出现的麻烦都一一列出来,思索出解决之道。税收乃是重大的事情,我们不能急着改变。”   秦子楚点点头,赞同道:“好。”   说完话,他有点腼腆的笑了起来,低声说:“若不是秦国将商君变法坚持了下来,我也不敢随便把自己的各种想法都告诉你,眼下能够有些帮助真是太好了。对了,既然郑国渠修建完成了,郑国就闲下来了。赵国已经变成了我们大秦的领土,但赵国境内的水利设施也不够良好,因此今年才会因为旱灾而死伤如此严重。我考虑继续将郑国继续派往赵国,为当地百姓修筑水渠。可目前赵国的青壮绝大部分都被李牧领着抵御匈奴,剩下的也交到了蒙骜手中修筑长城,巨大的人力缺口已经成了难以解决的问题,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秦子楚说着遗憾蹙起了眉头。   他有些烦恼的说:“我们当然可以将关中的男丁拉到赵境之中继续修建下一个水渠。可这样一来光是在路上恐怕就会有许多人受不了长途迁徙而死亡,而且需要的准备粮食也太多了,我舍不得自己的百姓受苦。”   嬴政听了秦子楚所苦恼的问题笑了起来。   他直接说:“燕丹闹出这样的事情,正好让我们借题发挥。让王翦带兵压在易水河边,然后由我们派遣使团将你被燕太子丹‘故意打伤’的事情直接向燕王描述出来。以燕王喜的的性格,他恐怕会吓破胆,这时候若是我们开口只要求十万青壮作为赔偿,他一定高高兴兴的把人送过来——反正赵国与我们开展之前把燕国打得连易水河都快守不住了。”   说到此处,嬴政微微一顿,看向秦子楚笑得异常畅快的说:“这样也可以放松燕国国主的警惕,让他以为我们目前没有能力继续开战。”   其实不光是燕国,若是按照嬴政的方法做,可以同时麻痹魏、楚、齐三国,让他们都放下心来继续醉生梦死。   等到意识到的时候,秦国大军必定兵临城下。   秦子楚觉得自己看着嬴政的眼神快要快成两颗红心了。   男神真不愧是男神,始皇帝陛下每一次提出的解决办法,最少也可以一箭双雕!      第136章 计谋已成      “什么?竟然有这样的事情?”燕王喜惊叫一声。   他猛然站了起来,满脸的惊恐和害怕的大喊:“不不不,寡人绝对没有让那孽子行刺秦国国主!”   赵国是除了秦国之外最能够打仗的国家,匈奴对赵国的兵将都毫无办法,而且,那也是名将最多的国家。   可赵国能够抵挡强敌环饲,却接连三次被秦国军队打得头破血流,二十年之内青壮几乎死绝,现在更是干脆灭国了。   强盛到如此境界的秦国,燕国惹不起!   燕王喜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股神经质般的惊恐。   他双眼瞪得大大的,高声道:“诸位请千万相信寡人,寡人绝没有做过这种事情,寡人连这种心思都没有过!”   出使各国的业务,姚贾做得很熟练,他对诸侯国的国主也了解甚深。   姚贾直接露出温和的笑容,好声好气的说:“燕国国主请放心,我们国主虽然震怒不已,可还是相信国主为人的。但太子丹如此胆大妄为,竟然借着我们国主的宽容相待逃出了质子府,还用重金买通内侍询问出国主巡游的地点,故意守候在那里砸伤了国主。国主实在是难消心头之恨啊。但国主仍旧让我带人来询问燕国国主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不是直接斩杀了太子丹,同时派兵打过来——请燕国国主不要再推脱责任了。”   姚贾说完话,忽然微笑着对燕国国主叩拜一番。   他用一种亲近、熟稔的眼神对上燕国国主的眼睛,然后不着痕迹的向自己身后比了比。   燕王喜立刻明白姚贾有话要单独对自己说。   他马上开口生硬的说:“诸位来到燕国舟车劳顿,还没有好好休息。今日先请各位去行馆梳洗休息,我们不妨明日再谈。”   燕国国主说完这句话,秦国使臣也不好死皮赖脸的留下,非要今日说出个结果。   内侍一见秦国使者们面色松动,马上将秦国的使臣向殿外带。   姚贾本就站在正殿最里面的位置,转身往回走的时候自然错后了同僚几步。   没多一会,姚贾已经拉开和他们之间的距离,被远远甩在后面。   等到出门之后,一个内侍悄悄走到他身侧,轻声说:“国主邀请姚卿私下聊聊,希望能够得到姚卿的帮助。”   姚贾露出一个极度贪财的眼神,“嘿嘿”的奸笑了几声。   他一拱手竟然十分无耻的笑道:“那就劳烦您领路了。”   内侍心中鄙视,脸上不由得带出几分。   他垂首隐藏住心思,走在前方带着姚贾往一件看似平凡无奇的房间走。   姚贾眼中闪过一道嘲讽的神色,心想:在我面前还玩“垂首遮掩心思”这一招,都是我出访时候玩剩下的!   若是能够专注于此三十年,说不定你个阉人还能小有所成,但可惜,你们燕国不用几年注定要完蛋了。   姚贾跟着内侍走进房中,看也不看的挂起谄媚的笑容。   他直接跪在地面高呼:“都是姚贾无能,让国主为难了,太子的事情姚贾已经查得一清二楚,他受到了魏王刻意安排的官员蛊惑,竟然将国主给他保命的金银财宝通通拿来买通质子府的守卫和看城门的那些小吏。最后,太子丹甚至被那个官员撺掇着要去行刺秦王子楚。国主您想,没有车马、没有随从,太子从小娇生惯养,连路都不认识,他怎么可能自己逃回来呢?就算太子丹亲眼见到了秦王子楚,可秦王身边护卫成千,他根本伤不到人啊!”   燕王喜没少给这个身为秦国人却四处说服诸侯的姚贾送钱,姚贾游走在诸侯国之间的时候,也对燕王喜总表现出一副叛国的模样,时常透露些秦王那里听来的消息给他。   因此,现在听到姚贾的话,他没有一丁点怀疑。   燕王喜探身向前,着急的说:“还请姚卿救救寡人。秦国的军队到底有么多可怕您比寡人更加清楚。以燕丹的脑子,他是绝对没本事想到这一步的,必定是魏王恶意陷害我们啊!”   姚贾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凑到燕王喜耳边,轻声道:“国主若是对姚贾放心,姚贾对此事有一个猜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燕王喜听到自己纳闷不已的事情能够立刻得到解答,根本顾不得什么颜面,直接向姚贾就地叩拜一番。   然后,他泪眼汪汪的哽咽道:“姚卿请说,关系到生死存亡的大事,请您不要对寡人卖关子了。”   姚贾马上扶起燕国国主,回身向他叩首回了一礼。   然后,他正色道:“那名与太子交好的官员已经被国主查出家中藏有巨额私产,可他原本只是个被秦王子楚看中才得到官职的书生罢了。那些金银珠宝全部都来路不正,而且其中有一个小摆件很是别致,可若是不仔细查看也分辨不出来。哎,但是也真的太凑巧了,范睢相国原本是魏国人,在魏王面前都露过脸。他一眼认出那是魏王的东西——魏国这分明是眼看着韩、赵两国接连被灭,三晋已亡其二,自己也岌岌可危了,想要嫁祸于人啊!”   燕王喜虽然性格胆小,但他的胆小绝对不是“谁都不惹”,而是“柿子专挑软的捏”,否则也不会在长平之战赵国青壮死伤大半之后,贸然反动对赵国的战争了。   因此,听了姚贾的话,他心中立刻想:对啊,三晋互为姻亲,可是已经被秦国灭掉了两个!   哪怕魏国有些本事,可公子无忌回国之后已经被魏王逼得郁郁而终,就魏王那种不断将良臣、谋士推到其他国家的蠢人,他统治的国家怎么能够和寡人相提并论呢?   眼前秦王子楚也查出来是魏国想要谋害他性命,恐怕立刻就要对魏国发病了吧?   哈哈,寡人只要坐山观虎斗,到时候坐收渔人之利就行了!   真是天赐良机啊!   姚贾一眼就看透了燕王喜,他心想:若是世事如你若料,燕国也不会混到现在这个地步了。   真是个蠢货!   可姚贾脸上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心思,他反而露出忧虑的神色继续说:“原本找到了这样好的机会,我以为秦王子楚必定会发兵讨伐魏国,没想到……”   愤恨从姚贾脸上清晰的闪过。   他怒气冲冲的说:“没想到得到我的谏言,这个昏君竟然说什么‘王翦率领的军队和燕国离得更近,寡人不想再麻烦的改路运送粮草了,打哪个国家都一样’的胡话,将我训斥了一顿!”   燕王喜脸上的得意之色瞬间消退无踪,惊喜重新被惊恐所取代。   他猛地抓住姚贾的手掌,抖着嗓子说:“姚卿,看在你和寡人多年情分的面子上,你可一定要救救寡人啊!”   姚贾露出为难的神色,燕王喜立刻向内侍大声吼道:“快将寡人的珍藏拿出来。”   随即,他扭头看向姚贾,讨好的小声说:“寡人偶然之间得到了这件东西,希望姚卿不要嫌弃。”   姚贾这才露出贪财的表情,立刻眉开眼笑的回话:“哎~国主怎么这样客气。那、姚贾就却之不恭了。”   他看也不看的从内侍手中接过他捧着的托盘,直接放在自己面前。   然后,姚贾神秘的笑了一下,压低声音说:“秦王子楚修建水渠上了瘾,郑国渠修完了还觉得不够,又要在赵境继续开挖。因此,他需要大量的人手。若是国主愿意让出十万战斗力不足的青壮,加上督亢的地图,我就有把握让秦王子楚转变心思。”   燕王喜听到姚贾开口提出的条件瞬间,脸就变白了。   他磕磕巴巴的说:“什、什么?你想要督亢?”   姚贾露出一副无辜的神情,特别耐心的解释:“督亢是燕国最富庶的地区。若是国主肯拿出这块地,姚贾才能以此激起秦王子楚的贪欲,令他相信国主真的没有行刺秦国之心啊——您不会以为查到了魏国人撺掇太子,秦王子楚就会忘记这件事情是太子亲自动手的吧?”   燕王脸上一片茫然无措。   他心里根本舍不得富庶的督亢地区,那里占了燕国税收三成!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拒绝姚贾的提议,请求更换其他地方的地图代替,没想到姚贾忽然叹了一口气。   燕王喜立刻心虚了。   他像是被揭穿了心思似的涨红了脸。   可当他对上了姚贾带着催促味道的眼神时,姚贾却猛然一咬牙,露出豁出去的神情开口说:“若是国主舍不得督亢地区,那、那国主就再给我十万青壮吧。”   什么?又要二十万青壮?!   燕王惊讶不已的瞪大了眼睛。   他心想:二十万青壮,哪怕不是我燕军精锐,也占了燕军总数三分之一。   我若是将这么多人都给了秦王子楚,还不如把督亢地区给他!   毕竟,税收年年都会有,可人若是没有了,需要二十来年才能够补充上。   燕王喜赶忙伸手拦住姚贾,终于向他妥协了。   “明日寡人就将十万青壮和督亢地区如数奉上,请姚卿一定要多向秦国国主美言几句。让他打魏国去吧!”燕王喜再三叮嘱此事。   姚贾耐性十足的听着他絮叨,终于在燕王喜住口后,温和的说:“请国主放心,姚贾一定不负您所托。”   燕王喜松了一口气。   他这才发现自己被吓得浑身无力。   燕王喜冲内侍招了招手,脚步虚浮、跌跌撞撞的离开房间。   临走前,他还没忘记交代:“这间屋子平日是寡人的居所,这几日安排给姚卿居住,请不要嫌弃。”   “国主真是礼贤下士的贤君!”   反正说好话不要钱,姚贾顺口夸奖了燕王喜一句,哄得他高高兴兴彻底离开自己视线。   一道高挑的人影抱剑盘膝坐在屋顶。   亲眼见到燕王喜诡异的步伐,他猛然皱起眉头。   待内侍全部随着燕王喜离开,高挑的人影猛然翻身站在门口,直接推门而入。   姚贾侧脸向门外看去,直接说:“装神弄鬼的干什么?要进来就赶紧进来,今天怎么不躲着我了?呵,我还以为你在赵国打了一场就出息了呢!”   人影几步走到姚贾面前,面带疑惑的上上下下扫着姚贾既不高、又偏瘦的身材。   过了好一会,他才解下蒙在脸上的黑布。   来人竟然是秦初!   秦初想也不想直接将姚贾按在身下,毫不迟疑的将其制服。   “你上一次战场难道伤了脑子吗?你把我绑起来做什么?!”姚贾对秦初的做法简直莫名其妙。   可很快他就明白秦初到底要做什么了。   云收雨霁,姚贾双手仍旧被紧紧捆在一起。   他浑身是汗的趴伏在褥子里,口中嘟囔:“……自己喜欢过满脸褶子的年老国主,就以为全天下就和自己一样么?若是脑子笨的武将。”   秦初一言不发的伸手在他发疼的位置狠狠拍了一掌,姚贾马上住嘴不再说了。   见他这幅模样,秦初舔了舔嘴唇,低声说:“在上面的感觉原来这么好,日后就这样了。”   姚贾不顾酸疼的腰背,猛然扭头,满目惊恐的看向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多么可怕话语的秦初。   他心中的悲痛逆流成河。   早知道真的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而且日后也没有翻身之日,我姚贾无论如何也不会招惹秦初的!   给人当男宠的怎么会这么懂怎么玩男人?   难道秦初不应该主动躺平任由他爱护吗?!   不管姚贾身体如何不适,第二日一早,非常恐惧秦往回立刻发兵打过来的燕国国主,马上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神情,动作无比迅速的拿出了十万青壮和督亢地区地图,像是送瘟神一样欢快的送走了前来问责的秦国使团。   姚贾躺在车厢里面根本不愿意动弹。   一方面是身体疲惫不堪,另一方面,他也在默默筹算着自己此番额外骗来的督亢地图能让自己得到什么样的官位。   虽然许多人都称呼他“姚卿”,可姚贾自己清楚,他这是有其名而无其实,国主从来没给他升官过。   但有着这一次的功劳,事情就不同了。   他终于能够成为真正的“姚卿”了!   无论史书如何评价嬴政,说他残暴也好、昏庸无道也好,但秦子楚却知道嬴政有一个好处。   嬴政向来是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   这个“不疑”还不是仅仅体现在疑惑臣子的忠心上,嬴政能够完全相信自己选择出来的办理任务大臣的能力,而且深信不疑。   嬴政会按照自己的计划,在第一位大臣动身的时候,紧接着直接默认第一位大臣的任务能够成功,进而选出接下去执行任务的第二位大臣,将整件事情从头到尾一一安排好。   此番姚贾作为使团领头人前往燕国,故意借机哄骗燕王的事情,刚刚定下来,嬴政已经一脸理所当然的坐在秦子楚身边,当着一群大臣的面说:“父亲,王翦既然能力卓著,此番攻打魏国,仍旧选择他做主帅吧。”   秦子楚看了看坐在一旁的白起,白起立即跟着点头。   因此,秦子楚直接通过了嬴政的提议。   他低声说:“好,此事就按照阿正说的办。”   说完话,秦子楚抬头,发现坐在重臣之中的韩非一脸欲言又止的神情看着自己。   他不由得开口询问:“韩非,你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韩非像是终于解脱了似的,放慢语速说:“老、老师和我的师兄弟希望能、能够让我问问国主,可否等到将文字编纂完成,再搬去新的住处?”   秦子楚完全理解不了韩非的问题。   给荀况准备的新院子不但风景优美,而且里面有一个很大的温泉。   老年人身上常有骨节疼痛的毛病,出出汗、泡泡热燥是觉得最舒服的,怎么荀况反而一点都不想搬走,而是更想留在有一个大池子以致于冬日更加寒冷阴森的壅宫别馆的小院子里面呢?   “书馆有什么荀卿不喜欢的地方吗?寡人可以派人立刻修整。”秦子楚好脾气的说。   韩非赶忙摇头,将真相说出口:“不不不,不、不是这个缘故!国主赏赐的书馆非常好,可是那里没有丰富的藏书,老师只好让我请求国主让他们整理过文字之后再搬出来。”   秦子楚这才恍然大悟。   可壅宫别馆之中的藏书都是珍本,很多全天下也只有一套,他不可能大方到直接做人情,将其全部让给荀况和他的学生。   因此,秦子楚只好说:“是寡人疏忽了。可是荀卿原本居住的院落湿气太重了,反正寡人已经离开了,荀况和儒生们搬去寡人的院落暂住吧。”   惊喜的神色从韩非脸上一闪而逝。   可他考虑了片刻后,马上拒绝:“国、国主的位置,只有人主才能够居住,老、老师和我的师兄弟们不能进去——这于礼不合。”   秦子楚再三劝说,韩非却始终不同意。   因此,他只好无奈的说:“那就让宫人们把湖面堵上,不要让水汽过来了。平日里勤晒被褥,多烧些柴火,也好保暖。”   话虽如此,可在座有不少人都已经步入老年,他们很清楚秦子楚后来提出的办法用处不大。   秦子楚自然也很明白这一点。   他忍不住抑郁的说:“若是能有纸就好了。可以把壅宫别馆之中的书籍全部都抄写一遍,送给荀卿做临别礼物。”   “‘纸’是何物?”因为父亲身体非常差而每日跟着进宫的甘罗,正一脸好奇的坐在甘孜身边,仰头询问。      第137章 文化      纸当然就是纸啊!   雪白的、柔韧的、手指弹上去会发出迷人脆响,可以写字、印刷和擦屁屁的神物!   秦子楚表示自己真的想要这么回答甘罗的问题。   但只要他还没疯,就能够清楚的知道除了自己,这个世界上再也没人明白“纸”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他只好微蹙着眉头回忆着造纸术的起源。   在座的大臣没有一个蠢人。   哪怕秦子楚并没有解释出“纸”到底是什么东西,但通过他前面提起要用“纸”作为载体抄录书卷的话,他们也能够猜测出“纸”大概是比丝帛更加轻柔、容易书写的好东西。   因此,几位常常需要书写文字的老臣眼睛“刷——”的一下全亮了。   他们期待不已的凝视着国主。   秦子楚终于想起造纸术最初是从什么状态里面弄出来的了!   他做出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说:“蚕茧抽丝织绸之后,剩下的恶茧、病茧等没办法直接用,只用漂絮法制取出丝棉。等到漂絮这道工艺完成,竹篾编出来席子上自然沾染一些遗留下来的残絮。等到漂絮的次数多了,篾席上的残絮便积成一层透白轻柔的薄片。把篾席晾干之后,将薄片从上面完整的剥离下来,就是寡人所说的‘纸’了——不过,寡人听说用树皮、麻头、敝布也可以造纸,但是具体工艺就不清楚了。”   只有百工才会做抽丝剥茧的活计。   在场没有一个人见识过这个过程,听到秦子楚的话,心下却都不由得感到一阵向往。   秦子楚见他们这样,只好说:“这几日,不如就让百工造一些呈递上来,正好和阿正拿出来的毛笔配合,能够写成一笔好字。”   甘罗年纪小,正是对这个世界最好奇、最有探索精神的年龄。   他一刻都等不及了。   听到秦子楚的话,甘罗立刻说:“国主,请让我现在就去看看如何造纸的吧?”   给各国国主使用的衣物当然是最好的。   因此,咸阳宫内一直都有专办织造的地方,甘罗的要求并不难做到。   秦子楚的视线在殿内转了一圈,发现无论哪一个人在听到甘罗声音稚嫩的要求后,都露出期待的神色。   他笑着摇了摇头,知道殿内的大臣们心都散了,思绪完全飘到纸张上面。   秦子楚只好说:“算了,今日国事先到此吧。寡人带你们去看真正的纸是什么样子的。”   有了秦王发话,宫奴们立刻将织造处整理出来。   等秦子楚和嬴政身后一披大臣同时到达的时候,里面已经干净整洁的看不出丝毫脏污——完全清理干净的竹篾上自然也看不到任何“纸”的痕迹了。   众人脸色霎时僵住了,可怜巴巴的看向秦子楚。   “漂絮之后,篾席上沾上的那层白白脆脆的薄片呢?”秦子楚知道这里打扫的这么干净就是为了迎接“高贵”的他们,因此,口气十分温和。   但事实证明,“亲切友好的对待下层人民可以打消恐惧”这句话是骗人的。   秦子楚开口疑问的瞬间,整个织造处的宫奴都跪下了。   主事兜着嗓子说:“奴婢扔了……”   “若是有蚕茧,现在做一些来吧,寡人要看看那个东西。”秦子楚见他这幅模样,只好收起脸上的笑容,恢复平淡的模样直接下达命令。   秦子楚冷下脸不笑了,主事反而也不颤抖了。   他恭敬的说:“请国主出去稍等,做起来味道难闻。”   语毕,他抬眼看着秦子楚,秦子楚直接拒绝了管事的提议:“无事,寡人就是为了看那层东西是如何造的,你们做吧。”   得到了国主的命令,主事马上呼唤着宫奴开始做。   这些活计都是他们做熟了的,虽然不知道国主为什么不去看歌舞却要求表演这个,可除了存下纸张的过程比较花时间之外,并没有别的问题。   可惜宫廷使用的都是上等蚕茧,出碎渣的几率反而比外面劣等的要低很多。   秦子楚带着一群位高权重的大臣等得腿都酸了,终于看到了一层薄薄的、湿润的纸出现在宫奴手持的篾席上。   宫人们脸上也露出松了一起的神情,赶忙将篾席晾到阳光下,等待晒干。   等待的过程是漫长而无聊的,每天有许多事情等待秦子楚处理,他在这里浪费不起时间。   秦子楚干脆利落的说:“去几个炭火盆过来,烤一烤。”   他才不在乎纸面会不会被熏黑了,只要能够让湿掉的纸张快一些干燥取下来就行了。   可惜秦子楚的这个想法十分不专业。   织造处的主事大着胆子回话:“国主,直接熏干的取下来都是破碎了,只能慢慢晾干。”   秦子楚脸上的笑意一收。   他心中默默的说:Σ(っ °Д °;)っ我又丢人了!   甘罗又好奇的瞧了几眼。   但到了这时候,之前的过程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   秦子楚几乎没有露出过不高兴的表情,手下的大臣都觉得他好脾气,但越是好脾气的人甩起脸子看着就越有震撼力。   因此,眼见国主脸色不好,彰黎忍不住主动开口说:“国主事务繁忙,还是回正殿处理国事吧。既然小甘罗喜欢看,让他独自留下,看看也好。”   台阶都给秦子楚准备好了,他顺势爽快的走下来,直接说:“好,我们回去。”   语毕,秦子楚带着这群观摩纸张最后却没能够见到成品的大臣,在折腾了一大圈之后又回到了咸阳宫正殿。   “诸位觉得纸张如何?”秦子楚脸色已经恢复,他轻声询问。   在场的大臣之中,范睢资格最老,见到的政务也最多,亲眼见识过“造纸”的过程后,立刻看出了其中的好处。   他马上笑了起来,直接说:“自古以来书卷从龟甲、骨板,直到现在的削制的木片和竹片,耗功极大,自从太子拿出毛笔,更改了书写方式之后,虽然皮革和锦帛也可以用来书写。可这些材质消耗的财力更加巨大。但纸张不同,这是制造锦帛过程中剩余的物品,原本也是无用的,而且……”   范睢说着露出一个略有些奸猾的笑容。   他语速缓慢而低柔的说:“可哪怕是织造锦帛过程中的废料,纸张的产量也不大,而天下学子众多,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比起沉重的书简,谁不喜欢轻薄柔软、色泽柔和的纸张呢?最近战事频繁,之前国家积累的钱财消耗了不少,国主此时提出纸张真是太好了。”   秦子楚听到范睢的话,心中立刻想到“垄断”两个字。   这个年代,身为一国之君想要垄断真是太容易了。   管仲辅佐齐桓公的时候就不止一次在国内实行垄断政策,进行宏观调控掌握国家经济以富国。   这个年代造纸术妥妥的就是作弊器啊!   而且,一旦秦国掌握了造纸术,那么各国的书生学子,哪怕就是为了亲眼见见这种神物,也一定怀着朝圣的心情向秦国聚拢。   到时候还可以将纸张作为奢侈品,抄书之后作为奖品赏赐给优秀的人才。   等、等等!   另一个想法滑过秦子楚脑海。   他微微眯起眼睛,露出一个更加开心的笑容,心中道:虽然活字印刷术可能先进了一些,我造不出来,但提前把雕版印刷弄出来根本毫无压力嘛。   到时候将各家的学术大家召集到一起,将现有的经典古籍编纂整理,再附加上大师版分析讲解,标准教科书都出现了。   统一了思想之后,其他的事情彻底无所畏惧。   果然,知识就是力量。   当各国的人才都聚拢到秦国之后,阅读秦国出版的读物,接受秦国的文字之后,其他国家哪怕苟延残喘,被灭亡也不过是早早晚晚的事情了。   没有自己独特文化的民族是没有生存力的。   ╮(╯▽╰)╭真是一本万利的好办法啊。   “今年起,调整税收的比例,加大对丝织品原料的收集,再派人往其他国家,大量购买蚕茧。”秦子楚再次开口的时候,整个人的气势都强硬了不少。   不等大臣回答,他继续道:“各个学派的大家还有多少传人?立刻派使臣客客气气的将他们请到咸阳城中,给他们准备学馆,从国库划钱善待他们。寡人要重修典籍。”   只是雕刻碑文已经满足秦子楚现在所要做事情的政治需求。   他要让整个华夏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到学子们不得不接受秦国制定的文字和编修的典籍。   “是,国主。”众大臣立刻从命。   嬴政凝视着秦子楚意气风发的样子,轻轻勾起嘴角。   他心中不由得感叹:大概秦子楚自己还没发现,他已经越来越像是一个真正气势万钧的年轻帝王了。   若非如此,范睢现在绝不会一言不发的直接叩首执行命令。   但总是会笑得柔软,偶尔露出心中脆弱的那个“活生生”的秦子楚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真令人感到满足。   “报告国主,李牧将军传讯上奏——匈奴果然挥军南下,进犯我大秦疆土!”正在高兴的时候,内侍忽然呈上这样的消息。   秦子楚脸上笑容一僵,霎时沉下脸来,看也不看战报的直接说:“让李牧将军,放心打,打到匈奴单于他母亲都忍不住他是谁!”      第138章 叛变      秦子楚说的异常果决暴力。   可他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显然继墨送来匈奴南侵,屠戮了整整三个村镇的消息时候之后,他内心再也无法克制的愤怒。   匈奴人当然也是人,秦子楚没有种族歧视。   但是当匈奴战士们做出了在非战场的地点屠杀手无寸铁的平民的事情之后,秦子楚觉得他们只是一群畜生了!   既然是畜生,留下何用?   不如杀了干净。   剩余的燕国根本不敢同秦国正面对抗;魏国只敢私底下搞小动作;楚国国力不丰,单打独斗不是秦国的对手;而齐国除了未曾跪拜着前来秦国朝拜之外,早就成了秦国的附庸。   哪怕秦子楚对匈奴动兵,这四个国家也根本没有实力和秦国开战了。   而他们的国主一旦有了合纵的想法,被姚贾定期送上无数金银财宝的宠臣佞幸们,就会马上冲到他们的国主面前,充分表达自己的意见——和秦国开战的国家都没有好果子吃。   因此,最近几年,哪怕秦国接连灭掉了韩国和赵国,剩余的东方四国也没有任何动作。   他们一个个醉生梦死、得过且过。   范睢是真正冷血狡诈的政客,不像秦子楚还有一腔热血。   因此,得到内侍通传的消息后,他向从内侍手上接过战报,飞快的阅读了一遍,随后,将战报传递下去,让在场的大臣们一一阅览。   “国主,赵国灭国之前连年与匈奴和燕国对战,国库空虚。去岁大旱之后,更是颗粒无收,彻底耗光了国库的存粮。自从您下令分出战国士兵修建长城、抵御外敌之后,已经调出三批粮草运往赵境。李牧将军此番送来战报,并非是告诉您匈奴难以抵挡,而是继续要粮的。”彰黎看完内容之后,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秦子楚视线在彰黎和范睢身上转了一圈之后,发现范睢的脸色同样难看。   他忍不住开口询问:“范睢相国,彰黎先生,行军打仗需要粮草本是常理,为何二位看上去如此面带忧虑?”   范睢苦笑一声,手指在地面上点了点。   然后,他沉声说:“王翦将军早已带领大军向着魏国移动,并不是同李牧将军一同使用粮草的——李牧将军索要的三次粮草加在一起,足够赵境之中的士兵们吃十个月了;若是再给,恐怕我们等不到王翦将军和魏国开战,已经把给他准备的粮草都掏空了。”   秦子楚沉默的看着范睢的神色,忽然说:“范睢相国是不是有事情瞒着寡人?”   范睢脸上透着苦意的笑容一僵,随后像是十分为难似的,瞥向彰黎。   彰黎这才叹了一口气,解释道:“其实,自打李牧将军领兵前往边疆之后,就有逃走的赵国太子迁自立为王之后,派人联络李牧将军的消息传出。军中留有我大秦的探子,传回的消息也无二致。彰黎和范睢相国并不愿意相信此事,因此琢磨了许久,决定将此事暂时压下,得到今年春耕收获之后再将此事通告给国主。可之后李牧将军屡屡大量的讨要粮草,这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心中生疑啊。哎!”   彰黎说着,忍不住重重叹了一声。   秦子楚听到这个消息更是震惊不已,但犹豫了片刻之后,他还是说:“不管李牧将军要多少粮草,都给他送过去。”   刚刚说完这句话,秦子楚迎着目露不解的诸位大臣平静的说:“请范睢相国派人去赵境之中询问一下,李牧将军是否将军粮分发给平民食用过。”   开春之极,万物复苏,可偏偏这时候青黄不接,是最容易饿死人的。   为了能够活下去,去年把留下的种粮都吃光的百姓不在少数。   秦子楚就是否“以国家的名义暂借百姓种粮,秋收后加三成归还”的事情还曾经和在座的大臣还曾经讨论过。   他清楚的记得因为借粮的百姓太多,最终每家每户所借出粮食数量将将控制在能够耕种的范围内。   至于口粮,哪怕秦国财大气粗,也负担不起那么多张嘴。   因此,这时候秦子楚还愿意相信李牧并非反叛。   范睢面色沉重的点头应下此事。   可他还是忍不住说:“国主,要不要再派以为监军前往前线督战?”   言下之意,范睢还是觉得李牧真的反了。   秦子楚摇摇头,十分豁达的说:“不必了。”   他看向嬴政,果然从嬴政眼中看出赞同之意,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十足。   嬴政转过脸,对上秦子楚的眼睛,桌下的手掌捏住他的手指轻轻一握,随后,主动开口替秦子楚解释:“若是李牧将军已经反叛,在整个军营都是由原本赵国人组成的情况下,派人过去不过是枉送性命;而若是李牧将军并无反叛之心,派人过去指手画脚,只能够让他心生怨怼——李牧将军一家妻儿老小都还被安置在咸阳,他的妻子前些日子还进宫拜会过华阳夫人。所以,不用多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了。”   既然秦王和太子都反对派人看着李牧,再没人就此都说什么。   范睢和彰黎很快带领其他官员计算国库之中的存粮,以免国库空虚,秦境之内又逢灾年导致百姓过不下去日子。   这时候韩非走上前,忽然说:“国、国主,臣带来老师主持的第一卷文字,尚未请国主过目。”   “哦?这么快?!”秦子楚一愣,脸上严肃的神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像个孩子得到礼物似的惊喜。   韩非被秦子楚脸上露出不加掩饰的神情晃花了眼。   他心中不由得想:秦王子楚这些年似乎从来不见老,真是驻颜有术。   说起来,秦王子楚笑起来的样子,很美。   秦子楚主动起身走到韩非面前,不给韩非任何反应时间,已经握着他的手腕、掰开手指,直接把书简抢到了自己手中。   韩非不由得身体一僵,觉得被秦子楚握住的手腕一阵火热。   秦子楚兴致勃勃将书简直接平摊开在桌面上,拉着嬴政一起毫不避讳的看着上面的文字。   荀况为人谦逊温和、厚道可靠。   由他主持编纂的文字而构成的书简也呈现出同样的风格。   修订而成的同一个字的几种备选字体书写在最上方,等待秦子楚挑选,其下是稍小了一号的七国文字,以供读者辨认,最下方是对文字的解释,甚至还编入了经典之中使用过这个字的句。   内容完备详实,看不出任何错漏,实在让人惊叹!   “真是太精彩了!”秦子楚忍不住赞叹了一声。   可当他看向嬴政的时候,却发现嬴政微微蹙着眉头,眼神竟然显露出一种诡异的迟疑和犹豫。   “阿正,怎么了?”秦子楚小心翼翼的询问。   嬴政将书简转了一圈,摆在韩非眼前,直接冷着脸说:“这两种字怎么完全不同?”   韩非视线直接落在嬴政手指指点的位置,发现了字体完全不同的文字。   他直接道:“这、这是老师和师兄分别定下的字体,老师觉、觉得文字只有能够被熟练、频繁的使用才、才有存在意义,所以在整理过各、各国文字之后,选择了秦境内出现毛、毛笔后,最广为流传的写法,稍加、加修改令文字更加圆融饱满。而师兄李斯说国、国主的功绩非、非前人所能够企及,使用的文字也、也用该与以往做出区别,因此让文字极为不同。”   话到此处,韩非忍不住看了表情仍旧十分温和可亲的秦子楚一眼。   见秦子楚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他垂下眼帘,轻声说:“老师觉得师兄的文、文字非常优美,虽然觉得不实用,还是加、加上了。”   “不实用?”嬴政一字一顿的重复着韩非的话,眉头打了一层褶皱。   他看向秦子楚,口气之中压抑着一股隐藏很深的不满的说:“父王,你觉得那一种更好?”   秦子楚想也不想的指向荀况挑拣的文字,直接道:“这个好。”   嬴政眉心的褶皱更深,略有惊诧的说:“为何?”   秦子楚闻言不由得笑了起来。   他终于反应过来嬴政到底在别扭些什么了——无论他、荀况、还是绝大多数的儒生,都觉得偏向于隶书的文字更好,而李斯所写的却是嬴政当初主持定下的文字。   嬴政定下的小篆华美、精致、整齐,可惜这些外观上的优点实在无法掩藏他难以书写的弊端。   尤其在书写工具从刻刀、竹木简变成了毛笔和纸张之后,小篆的这个缺点会越来越凸现出来,直到被人摒弃。   但隶书却是从民间而来,它也许不像小篆一样充满了美感,但无可否认,相比起繁复难写的小篆,隶书笔画简单、容易书写,彻底抓住了文字“简便实用”的生命力所在。   “阿正,荀卿定下的文字多好写啊。想一想,若是你小时候从这种文字开始学习,一定会更快的。”秦子楚说着,不由得笑了起来。   提起小时候,嬴政不由得眯了一下眼睛。   他是没有童年的人!   “……想不出来。”嬴政冷声道。   秦子楚闻言一愣。   随即,他立刻卷起韩非呈上来的书简,起身走到嬴政身侧坐下,将毛笔塞进嬴政掌心。   秦子楚自己则从外握住了嬴政的手掌,一笔一划的直接在桌面上书写了起来,学习速度快得令人惊异。   嬴政侧脸看着秦子楚欢快的神情,忽然点头同意了。   他体贴的说:“你这么喜欢,定下荀卿选择的文字作为统一使用的文字吧。”      第139章 什么都没发生      秦子楚看着嬴政的眼神,嘴角的笑意更深。   他攥紧掌心嬴政的手掌,深吸一口气才压下心头涌起的感动。   秦子楚回过头对韩非说:“这样很好,就定下最简单便捷、辨识度高的文字。”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   秦子楚忽然嘴角轻轻一弯,眼神荡漾出温柔的情愫,直视着韩非柔声道:“阿正喜欢的字体也单独整理一份出来。”   既然是嬴政喜欢的文字,那么他也要学会,这会成为他们之间的小秘密。   韩非对上秦子楚的眼神,心中不由得跳了跳。   他神情古怪看着秦子楚,视线在他和嬴政之间转了一圈,可再看去,古怪的感觉又消失得一干二净。   随后,韩非叩首称是,跟着众人一起离开了咸阳宫。   秦子楚牵起嬴政的手掌,一字未说,可红晕已经顺着他的脸颊一路蔓延到了紧紧收拢的领口之中。   “阿正,我们回去吧。”他紧张得声音带着微微颤抖,可手掌却紧紧攥着嬴政。   嬴政反手牵住秦子楚,忍不住抚上他刚好没多久的手臂,关心的说:“是不是骨头刚养好,遇到阴雨大风的天气又疼了?”   秦子楚没有回答嬴政的问题。   他以往并不这样,想与爱人亲近本是正常的事情,没有什么值得羞耻的。   可现在,他克制不住自己闪躲着嬴政的视线,但身上却越发热了起来。   嬴政看着秦子楚在自己面前神色闪躲,却眉眼含情的模样,忽然明白过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松开秦子楚的手掌,低声道:“子楚,我们回去。”   秦子楚声音极低的“嗯”了一声,抬脚便往前走。   可仅仅疾走了三步后,他放缓脚下的速度,清了清嗓子,欲盖弥彰的说:“其实,我一点都不着急回去。”   嬴政不置可否,眼中却瞬间被笑意充满了。   秦子楚见嬴政不回话,之前的怪异反应总算是消退了不少,对待即将发生的事情越发从容。   嬴政继续跟着秦子楚往寝房走,可秦子楚却忽然停下脚步说:“今日,我们分开沐浴吧。”   嬴政顿了片刻,随即点点头,毫不迟疑的跟着宫奴走向另一侧浴房。   秦子楚将自己整个人都埋入水中,一连串的气泡立刻从浴桶之中浮上去,发出“咕咚、咕咚、咕咚”的声响。   可当秦子楚泼水而出,轻喘着靠在桶壁上的时候,脸上却越发烧红了。   他克制不住自己的思绪,脑中总是浮现出嬴政晚上睡着时候温和平静的模样,和他……年轻而强壮的身体。   秦子楚没有被人操控的经验,而嬴政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放弃了“做了秦始皇”的想法。   (╯‵□′)╯︵┻━┻可怕透了好么?   想到那个画面,别说腰下,整个人都软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熟悉的脚步声响起,来人站到了浴桶外。   秦子楚回过头,视线正对上嬴政大敞的衣襟,借着橘色灯光,嬴政年轻的身体泛出一股油润的光芒。   ……好想,对着胸肌和腹肌咬几口。   秦子楚的眼神迷迷蒙蒙的,似乎有水在他眼中荡漾,而由上至下的视线,更让嬴政产生了一股他正祈求怜爱的错觉。   他向秦子楚伸出手,低声道:“子楚,出来吧,你的皮肤都泡皱了。”   秦子楚被嬴政说的猛然坐直身体,急匆匆站起身。   下一刻,他被按在热烫的怀抱,裹上了一层厚厚的狐裘,直接被嬴政抱回房间。   一截修长的小腿露出狐裘外,微微透粉的脚趾蜷缩起来,随着嬴政的步伐摇晃。   宫奴们对这个场面见怪不怪。   国主喜洁,日日沐浴,受伤后一直都是有太子亲自照顾、抱进抱出。   这幅场面他们已经看了一百多天,若是还能大惊小怪,只怕在就人头落地了。   回到寝殿,烧着无数火盆而变得异常温暖的房间立刻让秦子楚热得挣扎滚出狐裘。   他站在被褥上胸膛起起伏伏,整个人毫无遮蔽的将自己展示在嬴政眼中,而嬴政对他的熟悉也早已超过自己,没有什么可害羞的。   嬴政的视线从他殷红的嘴唇下移。   长发粘在秦子楚胸口,滴滴答答的向下滚着水珠,晶莹的水滴在光下折射出瑰丽的色泽,沿着秦子楚身体下落,而嬴政的视线也像是与水滴合而为一了似的,紧紧吸在秦子楚身上。   “阿正。”秦子楚对上这样的眼神只觉得吼间发干。   他意识到自己现在有些紧张,努力露出一个笑容。   可当嬴政随着他的呼唤抬起眼睛,与他视线纠缠在一起的时候,秦子楚忽然发觉自己根本没有必要说些词不达意的废话。   他将手臂缠上嬴政的脖颈,将嬴政整个人拉到自己面前,按下他的后颈,心满意足的亲了上去。   熟悉的味道和温柔的举动,都让人满足。   秦子楚嘴角越发上翘,心中的忐忑消失无踪。   嬴政感受到了秦子楚的放松,不由得上前一步,将他完全困在自己怀中。   他轻柔的以秦子楚喜欢的方式扫荡着他的唇舌,顺势将秦子楚放倒在被褥之中。   一吻结束,秦子楚已经彻底放松。   他的手臂松松的挂在嬴政背上,上下摩挲,掌下的身体年轻、强壮,充满了力量,无论怎么碰触都让人感到享受。   秦子楚不清楚嬴政现在功夫如何,可他见过嬴政夏天觉得热而光着膀子练剑时候,瞬间劈出的一剑砍断了足有成年男人腰粗的桂树,那一刻,嬴政整个上身的肌肉都反射出迷人的光芒。   秦子楚想,嬴政一定是异常有力的。   嬴政指尖似触未触的勾画着秦子楚身体的线条,他抬起头对上秦子楚的眼睛。   秦子楚立刻从他眼中捕捉到了熊熊燃烧的火焰,而下一刻这股火焰从嬴政眼中蔓延到了他的身上,让他浑身开始发烫。   两人的嘴唇重新黏在一起,秦子楚摩挲着嬴政的脊背。   他不由的说:“你身上涂了什么?很……吸手……”   嬴政在秦子楚脖颈上巡游,伸出一条手臂,从被褥边掏出一个漂亮的盒子。   盒子里摆放着满满一盒膏脂,一股说不上什么组成的复杂香味混合在一起,静静的散发着幽魅的意味。   它似乎带着浓郁的花香、青草的芬芳和野兽暴烈而充满了侵略性的味道。   密实的亲吻很快让秦子楚忘记之前的问题,也彻底忽略了那东西到底由什么构成。   他专注的感受着被人叼住喉结时候,带着战栗的情绪和身上更多愉悦的碰触。   嬴政忽然在他后腰一掐,秦子楚立刻软绵绵的叫出声,整个人紧绷着身体颤抖不已,夹着嬴政身体的大腿内侧肌肉跳动了几下。   嬴政的亲吻还在继续下落,让他体会到更多快乐的同时,也颤抖更加严重了。   秦子楚再也抓不住掌下油润的身体,手掌无力的垂落在被褥上。   随着嬴政在他胸前骤然一吸,“刺啦——”的一声扯破了娇贵的锦帛。   身上越来越燥热,也越来越空虚,秦子楚情不自禁的抬腿磨蹭着嬴政的身体,腰下与他紧紧贴在一处,细腰和脊背形成了一条美妙的曲线,将他完全祭献入嬴政口中。   嬴政看着这样的秦子楚,亲吻渐渐下移。   他猛然将秦子楚死死压住,手掌托住他臀上两团向旁边分开。   秦子楚颤抖一下,可他很快顺从的放松身体,让嬴政彻底接近他。   早已经被嬴政掌心捂得融化的膏脂被大量抹在他腰下,那股似乎有些更加强烈吸引力的味道越发在房间之中弥漫,秦子楚简直有些头昏脑胀,两人接触的时候,摩擦变得更加折磨而热烫。   “阿正?”秦子楚又忍不住呼唤了他的名字一声。   嬴政忽然捏住秦子楚的手掌,让他顺着自己腰下位置,从脚踝滑上大腿根,彻底分开自己,展露在他面前。   简直像是主动给嬴政干似的。   有人对着秦子楚做过这个破廉耻的动作,可他从没想到这样的姿势自己也会摆出来。   秦子楚胡思乱想着,可很快他就什么都想不到了。      第140章 后果      嬴政知道自己今晚要狠了。   他轻吻着秦子楚的眉梢、眼角、鼻梁、嘴唇和下巴,无论怎么碰触都不够,可越是亲近却越是欢喜。   在这个漆黑的夜晚,嬴政眼中充满了掩饰不住的爱意。   “朕一定会找到好办法,不让你在朕死后孤孤单单的。”嬴政终于抽离自己。   敞开的双膝之间,瞬间淌出许多湿浊的痕迹,嬴政愣愣的看着这幅画面,终于想起事后清理的问题。   他皱着眉头在寝殿之中望了一圈,将长袍重新批回身上,把秦子楚裹得严严实实之后,抱起他抬脚走出门外。   “备水。父王深夜伤寒,出了一身汗。”嬴政面不改色的说着谎话,抬脚就往浴房走去。   他心想:朕竟然将事后清理的事情忘记得一干二净,下次不可如此。   否则,次数多了,一定会被有心人识破他和子楚之间的关系——现在他们还没到可以肆意妄为的时候。   嬴政由此忽然想起政务,哪怕身体有些倦意,也忽然没有了睡眠的意思。   他静静坐在秦子楚身边,眼神完全离不开秦子楚,脑中深思着两人未来需要走的路。   嬴政从不觉得严刑苛法是错误的,但若是不给臣下好处,谁能够容忍他和子楚之间的关系呢?   不,哪怕给了好处,这一点也无人会接受。   冠礼就在不久之后了,或许……是个不错的办法。   嬴政眯起眼,冷冷一笑,心道:朕总会让子楚能够不必在躲藏起来的。   想通了关键,嬴政躺回被窝里拥抱着秦子楚。   他怀中的男人迷迷糊糊的轻哼了几声,却很自然的趴回嬴政怀里,安心睡去。   嬴政抱着怀中的疲惫得沉沉睡去的男人,心中像是被塞满了快乐的气泡,满足得无以复加。   天光大亮,秦子楚迷糊的眨了眨眼睛,腿、腰、背传来强烈的酸痛。   他咧了咧嘴,倒抽一口冷气,心中道:我终于也到了静如瘫痪的地步了。   秦子楚紧张的检查了一番自己身上,可除了体内火辣辣仍旧像是嬴政仍旧埋在里面的古怪感觉之外,他身上没有留下一丁点痕迹。   秦子楚面上飞起一丝红霞,心想:……我明明记得昨天被从上到下吃了一遍,可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ω\*)阿正真的好细心。   “纵欲过度要不得”果然是一句至理名言。   当秦子楚坐在铜镜前等着侍女束发的时候,从磨得光亮的镜面发现了自己原本神采奕奕的双眼下面挂着两个青黑的大眼圈,脸颊也浮肿得厉害。   几乎彻夜不眠的现实充分的展示在脸上了。   他根本没办法出去见人!   就冲着他现在这张脸,有经验的男人谁都能看出来秦子楚昨天晚上做什么了。   秦子楚无奈的叹了一声,只好决定今日告诉诸位大臣自己抱病的消息。   荷试探的说:“国主,要不要热敷眼睛,按一按也可以散肿。”   秦子楚一愣,马上微笑着点点头:“好啊。”   透着热气的锦帛立刻贴在秦子楚眼睛上,荷跪在他面前,轻轻揉按着他的脸,反复三次之后,秦子楚脸上的浮肿和眼底的青黑已经消去大半。   虽然看着仍旧面带倦容,可却不再是会让人误会的模样了。   秦子楚视线在房间之中转了一圈,又侧耳倾听了片刻。   确定没有嬴政练剑的声音后,他开口询问:“阿正去哪了?”   荷走上前,垂眸轻声道:“今日出使燕国的使团归朝,太子不忍心国主早起,先去城门外迎接使团了。”   说到此处,荷顿了顿,见秦子楚没有任何反对后,才继续说:“太子交代,若是国主醒了不难受,直接去正殿等待即可;若是还不舒服,请国主以身体为重。”   之前秦子楚亲自迎接姚贾,但那时候他只是秦王孙,而嬴政现在的身份是太子。   哪怕秦子楚不去,而由嬴政亲自迎接姚贾等人,这个规格也足够高了。   毕竟,各国的“公子”有的是,“太子”只能是一个。   嬴政亲自迎接姚贾,更能够反映出秦子楚身为一国之君对姚贾的重视和信任。   秦子楚醒过来的时间刚刚好,等他收拾停当,来到咸阳宫正殿的时候,姚贾正跪在门口叩拜。   “姚卿起来吧,寡人过来了。”秦子楚站在姚贾面前,君臣二人对视了一眼。   秦子楚脸上笑容温和,姚贾也是满脸的感激,一股君臣相得的气氛瞬间就被营造出来了。   秦子楚秦子楚弯腰扶起姚贾,相携走入殿内坐好。   嬴政安静的跟在秦子楚身后入门,眼看着秦子楚坐在厚厚的软垫上,眼中盈满了笑意。   他心想:只怕刚刚弯腰扶起姚贾的一下子,让秦子楚后腰难受坏了吧。   嬴政走到秦子楚身侧落座,借着视线的遮挡,手掌落在他腰上,对着紧绷的筋肉推了几下。   果然,秦子楚脸上立刻显出难忍的神情。   他只想立刻趴回被窝,再也不起来了。   姚贾对上秦子楚发白的脸色,心中道:国主身体抱恙,面色如此难看,却仍旧亲自见我。   瞬间,姚贾被感动了。   哪怕秦子楚三令五申不必臣子行礼,他还是叩拜了一番。   随后,姚贾开口道:“国主,姚贾此番自燕国归来,按照国主的意思,成功要来十万青壮。”   他说着,眼中闪出欣喜的神色,微微扬起下巴语速极快的说:“臣有一物献给国主——督亢地区的地图奉上。”   秦子楚瞬间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的说:“督亢地图?!”   他猛然撑着桌面站起身,可瞬间酸麻的痛感沿着尾椎而上,以绝对存在感压下了秦子楚的兴奋之情。   秦子楚额头满是冷汗的撑着身体僵在半空。   随后,他以延缓了五倍的速度慢慢坐回位置里。   秦子楚赶忙扶住额头,做出眩晕的模样,冲姚贾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声音放得极轻,飘飘荡荡的听起来完全是有气无力的感觉。   他低声道:“寡人太激动了。姚卿竟然能够不费一兵一卒拿到督亢的地图,真是才能出众。”   姚贾赶忙从头到尾将拿到督亢地图的过程交代了一圈。   随即,他恭恭敬敬的将燕王喜送给他的财宝全部送到秦子楚面前。   姚贾叩首道:“若非有国主的器重和信任,燕王绝不会赠送这些金银珠宝给臣,希望能够以此收买臣。臣理当将其呈给国主。”   姚贾性格最是圆滑谨慎,敏感多思已经成了他保命的绝技。   此番自燕国归秦,他心中其实是十分傲慢自得的。   情场事业都顺利,要是姚贾再没点翘尾巴的举动,他就不是人而是神了。   但一入秦境,姚贾立刻听到了李牧将军再次反叛了秦国,带着无数粮草前去向赵王迁投诚的消息。   这简直如同一盆冷水从姚贾头顶泼下!   且不说赵国已经无力回天,李牧若是真的对赵国如此忠诚,他也不会在前任赵王意图杀了他的时候带着全家跑来秦国,而他的副将司马尚也同前任赵王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情况如此明显,那么为何“李牧反叛”的流言还像是长了翅膀似的飞得天下皆知?   这必定是一次反间计!   不知道哪一国,意图同时杀掉前线同匈奴奋战的李牧、司马尚,也让秦国彻底失去赵地的民心。   手段之狠辣,远非寻常。   此事立刻给姚贾敲响了警钟,他原本也是赵国人!   秦王子楚此时尚未处置李牧和司马尚,姚贾不明白为何,但他却不能让国主对自己心生怀疑,进而毁了自己眼前好不容易在秦国站稳的脚跟。   因此,姚贾原本因为额外得到督亢地图的得意全消,面前秦子楚的时候,态度摆得异常端正。   同时,他还不忘记小心翼翼的暗示秦子楚,自己能做到这一步,功绩全部属于秦王子楚的信任。   姚贾获得了这么大的功劳,可表现的也太……小心翼翼了吧?   秦子楚看着姚贾的举动,非但没觉得这一顶顶飞到自己头顶的高帽子好戴,反而觉得意外和古怪。   就他所知,姚贾可不是个谦逊的人。   秦子楚心想:难道姚贾这是在以退为进,暗示我该给他加官进爵了吗?嗯,也不是不可。   思考之后,秦子楚直接开口道:“姚卿才能卓著,不必动用大军已经拿下燕国最富庶的土地,拜为上卿。”   秦王子楚能够不对自己心存怀疑,对姚贾来说已经是万幸了。   没想到秦王竟然还给了自己天的赏赐!   姚贾激动得不可自抑。   他猛然对秦子楚叩首三次。   秦王子楚以真心待他,没有丝毫疑虑,姚贾觉得不能再隐瞒国主李牧将军被诬陷的猜测了!   姚贾忽然抬头看向秦子楚,开口道:“国主,臣以为,李牧将军反叛的事情只是一场流言。”   秦子楚闻言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姚贾之前谨慎低调的举动是因何而来了!   他笑着摇摇头,温和的说:“姚卿多虑了,寡人没怀疑过李牧将军,否则也不会在前几日又将大批粮草运往边境。”   姚贾听了秦子楚的回答,明显松了一口气。   他感叹的说:“我大秦多次使用反间计对付其他国家的能臣良将,此番却有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臣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幸亏国主信任将军,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哦?为何?”秦子楚顺口问了一句。   姚贾面楼深思之色,认真的说:“国主,赵境不稳。李牧将军控制了赵国最精锐的十五万士兵在外抵御匈奴,赵境之内只剩下了老弱妇孺,所以,才没有闹出什么乱子来。而司马尚能够活命,全因李牧将军阵前求情。若是李牧将军被您赐死,恐怕立刻会有人站出来,带着士兵们与我大秦对抗!”   “你是说,军中有奸细?!”秦子楚猛然明白过来问题所在,继而,感到一阵庆幸。      第141章 幸运      姚贾沉默的点点头,脸色非同一般的沉重——他似乎对自己要说的话顾虑重重。   秦子楚并不催促姚贾开口,反而体贴的说:“姚卿不必为了此事烦恼,既然寡人有了这样的猜测,再与范睢相国和彰黎先生探讨一番便可以了。”   听到秦子楚的安慰,姚贾明显松了一口气。   他有些忐忑的看向秦子楚,随即,匍匐在地自责的说:“多谢国主宽宥。姚贾、姚贾生来不是秦国人,此事不能胡乱开口。”   秦子楚跟着沉默下来。   随后,他面带苦涩的笑了笑,轻声说:“终有一日,寡人可以做到普天之下都是大秦的百姓,再也不让人才因为国家的缘故枉遭冤屈或是不敢开口。姚卿起来吧,你立了大功,这些珠宝都带回去,寡人还要额外赏赐你。”   话音一落,内侍立刻捧上早已准备好的金银珠玉。   秦王子楚是直接从后宫来到正殿的,姚贾看得清清楚楚。   换句话说,在秦王子楚还未知道他带回的消息到底是好是坏之前,已经准备给自己赏赐。   姚贾心中更是感动不已,原本能言善辩的人现在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姚卿舟车劳顿,你的家人想必都十分思念你。寡人不多留你,快回家歇息去吧。”秦子楚温和的结束了他对姚贾的会面。   姚贾看着秦子楚始终有些僵硬的姿势和泛白的面色,也赶忙说:“臣告辞。”   随即,姚贾匆匆离去。   姚贾一离开,秦子楚立刻放松了自己,接过嬴政递来的软垫躺下身。   他放松的呼出一口气,然后侧首看向嬴政,轻轻一挑眉,低声说:“阿正,你说若是军中有人被收买了,会是什么人,或者说,会是谁呢?”   嬴政坐到秦子楚身边,在他肚子上拍了拍:“趴过来,朕替你捏捏腰。”   秦子楚毫不羞涩的翻过身,趴伏在他嬴政面前。   嬴政眸光一闪,手却规规矩矩的搭在秦子楚腰背的位置上,力道十足的替他推揉起长袍下僵硬而紧绷的皮肉。   秦子楚享受着筋脉渐渐舒展开的舒适感,过了好一会才说:“阿正怎么会做这个?”   嬴政顿了顿,随后,神色平静的说:“九岁之前,朕本来就是要伺候人的;这一次,习武之后自然也会更明白——你觉得好一点了吗?”   秦子楚点点头,从鼻腔里发出轻轻的哼声,低喘着说:“挺好的。”   嬴政嘴角往上一勾,手掌落在昨日被他抓住狠狠压在秦子楚颊边的右腿腿根。   他用力一捏,秦子楚立刻倒抽着冷气叫出声:“阿正,轻、轻一点!好疼!”   嬴政稍稍放轻手上的力道,口中却说:“日后不要总是撩拨朕,那种时候,朕控制不住自己。”   语毕,嬴政放柔声音,轻声道:“现在不推开,你会难受好几日的。”   秦子楚还想再辩解,可腿上一下接一下的推按,舒服得让他闭嘴不再多说了。   “坐起来,把腿搭在朕腿上。”嬴政拍了拍秦子楚被厚重冕服遮盖,却仍旧翘起圆润弧线的臀部。   他面色严肃,开口的声音也十分冷淡,似乎还夹杂着淡淡的怒意。   秦子楚并未多想,以为自己腿上肌肉拉伤的很严重让嬴政不高兴了。   他听话的起身,将腿搭在嬴政盘起的膝盖上。   嬴政的手掌立刻没入长袍之下,在咸阳宫正殿之中借着长袍下摆的遮掩握住他,前后摇摆着手掌摩擦。   秦子楚控制不住的发出一声低叫。   他立刻垂下头,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   结束了这一次,嬴政若无其事的抽出手掌,低声说:“父王觉得好多了吧?”   他抽出一条丝帕,擦去攥在掌心的湿润痕迹。   在秦子楚瞪过来的时候,嬴政忽然回答了他一开始提出的问题:“姚贾说的没错,若是有人敢出卖我大秦,此人必定是一个出生在秦国的人。……而且他在李牧军中的地位一定不低,能够掌握许多军权。朕想,此人该是樊於期。”   “阿正,你为什么会想到是他呢?”听到“樊於期”名字的瞬间,秦子楚立刻皱紧眉头。   “樊於期”此人不说如雷贯耳,对秦子楚而言也相差不多。   至少樊於期的名字对秦子楚来说比蒙骜有存在感多了,荆轲刺秦王所携带的那颗人头就属于此人!   嬴政低声一笑,用一股轻蔑的口吻说:“樊於期此人虽然有些战功,可从来不是有才华的猛将良才,而且极为怕死。”   说着话,嬴政眼中射出两道寒芒。   他微微眯起眼睛,用特别温存的声音道:“天下没有几个武安君,因此,朕从没期待过手下的将领百战百胜。战败的将领有许多,可偏偏樊於期害怕朕会杀了而他逃去燕国,寻求燕王喜的庇护。”   嬴政忽然声音忽然转冷,极其愤怒的说:“李信当初也曾战败,我大秦一口气损失了二十万士兵,朕也没将李信如何。这个樊於期恐怕当初不止是兵败才逃脱的。既然他这么怕死,那么朕就让他逃出我大秦疆域之后,尝一尝家人全部被他牵连致死的痛苦。听说他的家人死后,他在燕国夜夜无法入眠,朕开心极了。”   听到这些事情,秦子楚皱紧眉头。   过了一会,他若有所思的说:“姚贾离开之前说过,若是赵境大乱,我大秦之前千辛万苦打下的土地恐怕再难统治……与赵境相连的除了大秦,只剩下燕国和齐国。难道此事又与燕王喜有关?所以,这一次姚贾出使燕国,燕王喜才会以为我们看透了他的计划,吓得屁滚尿流的立刻将督亢都拿出来,希望破财消灾么?”   否则,只是被使臣吓唬几句就将全国三分之一税收的地区让出来,燕王喜再不着调做事也显得未免太过儿戏了。   嬴政沉着脸点了点头,低声说:“虽不中亦不远。”   他抬起眼看向秦子楚,忽然有些恶意的笑了起来,平静的说:“无论是谁,朕都要将此人抓出来。”   “阿正,你已经有办法了——说说看。”一见到嬴政的眼神,秦子楚已经明白他对抓出奸细胸有成竹。   嬴政笑着抓起秦子楚的手掌贴在自己脸颊上,轻轻磨蹭着。   他轻声说:“连续派出几名心腹前往边关‘训斥’李牧仍旧不对匈奴出兵、毫无作为只会消耗粮草,私底下也可以将事情对李牧说清楚,让他安心。”   秦子楚的眼睛马上亮了起来,笑着说:“真是个好办法。”   确实是个惊喜的好办法!   李牧可以知道此事是秦王与他合伙做出抓捕内奸的全套,但在外人看来,却是李牧将军投向秦国之后,再一次被秦王子楚放弃。   秦王与李牧生了嫌隙,要废除李牧将领的职位,将他押解回咸阳问罪。   内奸知道了这样好的机会,怎么会没有任何动作呢?   只要他动了,就立刻能够将他抓来!   秦子楚凑上前,对上嬴政的眼睛,手指顺着他的高挺的鼻梁滑动,柔声道:“阿正,你真小心眼。”   嬴政微微扬起脸,让秦子楚的指尖落在自己嘴唇,轻轻一咬。   他不客气的说:“反间计是我大秦玩剩下的手段,没想到还有人想要用同样的招数回头对付朕。既然他自作聪明,朕一定要让此人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若真的是樊於期,你打算怎么办?”秦子楚忽然问了一句。   嬴政脸上笑容转冷,目光阴森的开口道:“上辈子只是失去家人,这辈子朕要让他的家人知道樊於期做下了什么样的作孽,用最恶毒的话咒骂他,渐渐死去。如此一来,朕倒要知道樊於期还能不能苟且偷生。”   秦子楚还是不能习惯“一人犯法,全家株连”的刑罚。   因此,他忍不住劝说:“何必呢?他的家人总是无辜的。”   嬴政摇了摇头,低声道:“得到的好处不是樊於期一人独享,所以他的家人都是我大秦的罪人。”   “并非如此。”秦子楚摇了摇头,叹了一声。   他看向嬴政认真的说:“无论你说什么,这一点上,我都无法赞同你的观点。”   嬴政瞥了秦子楚一眼,没做声。   他知道这又是时间为两人带来的鸿沟,在这个年代无论接受哪一家学术流派变法的国家,都在实行连坐,秦子楚的想法超前了太多,注定不可能为人接受。   但哪怕做不到不株连任何一人,嬴政还是让步了。   他牵住秦子楚的手掌,认真的说:“子楚,朕可以只杀了叛国之人和他的父亲、儿子,但其他家人必须服徭役抵罪。”   秦子楚没想到嬴政竟然让步了这么多,不由得与他对视着愣住了。   过了好一会,秦子楚感动的挂起笑容,轻轻“嗯”了一声。   设计钓出内奸的计划当然不能交给原本是秦国的人来做,否则,若是有与内奸相熟之人走漏了风声,因此抓不到人,秦子楚和李牧都要骑虎难下了。   思来想去,最终定下的人选还是姚贾,他又推举的另外三名来自赵国、魏国和楚国的门客一同完成。   “此事,只能托付给姚卿了。寡人惭愧,本想要让你多在国内休息一段日子,没想到这么快就要逼着你再次离开。”秦子楚轻声说。   他眼神留露出一层浅浅的愧疚。   姚贾怕得就是上次把话说的太透遭到秦子楚的怀疑,以为自己挑拨离间。   因此,秦子楚这一次无论让他做什么他会异常愉快的接受,更何况是这种只会托付给心腹之臣的事情呢?   只要成功办成此事,他就能够彻底成为国主的信任的大臣了。   “臣并不疲惫,能够为了国主分忧是姚贾的福分。姚贾此番出行,必定将此事办妥当!”姚贾信心十足。   像他这种四处奔波的使臣,最擅长的就是勾心斗角,军队之中的武夫们在这方面,恐怕替他提鞋子都不配。   秦子楚见姚贾对此事这么有把握,也安心了不少。   他心情非常愉快的说:“好,那么寡人就等着姚卿的好消息了。”   姚贾跪地叩拜。   然后,他带着浩浩荡荡、气势万钧的队伍,向赵境和匈奴连接的边境进发。   快马加鞭的赶路了两个月,姚贾终于带着三名门客出现在风尘烈烈的边疆。   他转头对三人低声道:“你们每人带五百甲士,相隔一日前往军中,一定要当众大声斥责李牧将军。以李牧将军的为人,他一定会事后主动前去寻找你请罪、解释的,到时候将国主的亲笔书信在绝对没有第二人的情况下给李牧将军。等到我到了之后,就可成事。”   姚贾交代完,门客们纷纷动身。   姚贾站在原地遥望着随风摇摆的军旗,忽然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   他心中道:国主如此善待前来秦国投奔之人,真是他们的幸运。      第142章 时日不多      “李牧,你身为望郡之子,赵之逃臣,秦之降将,竟然敢勾结被灭的赵国伪国主姬迁。有何颜面统帅大军御敌于外?”接连三天的羞辱,对李牧来说都不是大问题。   尤其在知道了此事是受命于秦王子楚,希望他能够里应外合抓到内奸之后,李牧听到任何话都入清风过耳,全不在乎。   有什么能比国主的信任更重要呢?   但姚贾不愧是靠着一条舌头走遍六国的说客。   他一开口,哪怕李牧心里再清楚,精神上还有受到了震荡,一时之间,脸色难看的要命。   李牧如此,受了他活命之恩的司马尚更是完全看不下去了!   他皱眉就要上前教训姚贾,却被李牧一把抓住手臂推回自己身后,自己跪在地上,一脸颓然的说:“臣李牧,知罪。请国主责罚!”   姚贾露出一抹充满了恶意的笑容。   他对身后挥了挥手,油腔滑调的躬身道:“国主已经指派秦初将军暂代李牧将军的职责。等姚贾休息数日之后,马上带着李牧将军回咸阳。”   李慕一言不发的闭上眼,叹了一口气。   他的脊背微微弯下,似乎异常的疲惫和失望。   姚贾故意大声说:“李牧将军,你这是对国主的安排有什么不满意吗?”   “李牧不敢。”李牧配合的向姚贾叩首,顺势遮掩住自己环视在场副将的精悍眼神。   他瞳孔骤然紧缩,发现了一道与众不同的目光。   李牧暗自记在心中,再抬头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都老了许多。   姚贾冷哼一声,不耐烦的摆摆手:“对国主没有不满,你还不快滚,在这里跪着做什么?让人以为国主怠慢你了吗?真是两姓家奴!”   神色轻蔑的丢下这句话嘲讽,姚贾点头哈腰的扯着秦初走进帅帐。   “如何?”姚贾得意一笑。   秦初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的走到李牧帅帐的书架边上,一卷接一卷的拿起他从不离身的兵书津津有味的读了起来。   对武将而言,再没有比良将亲手写下的兵法更有价值的东西了。   姚贾忽然有一种自己被忽略的郁闷之感。   他狠狠瞪了秦初一眼,转身出门继续执行秦王子楚的命令,争取做一个人嫌狗厌、恨不得让赵国士兵都想杀了他的监军。   姚贾心中有火气,嘲讽起人来更是百试百灵。   没多一会,整个军营都在姚贾刻意惹事的情况下,知道了李牧将军已经被秦王子楚怀疑反叛,因而革职的消息了。   “姚卿?来了此处怎么也不来见见老朋友?”樊於期笑着走上前,一把按住姚贾的肩膀,让他不能追着一个小战士羞辱。   姚贾猛然转过身冷笑,视线上上下下的扫着樊於期。   他不客气的说:“呦,这是谁?姚贾现在是国主亲封的上卿,你一个小小的将领也敢在我面前阻拦,以为手里有几个兵很了不起啊。”   樊於期看着姚贾这副浑身长刺的样子,叹了一口气。   他忽然说:“姚卿在国都过得不好吗?脾气怎么忽然变得如此暴躁,容不得人了。”   姚贾顺势露出更加愤怒的神色。   他左右看了一眼确定无人后,尖酸刻薄的说:“你还说我不给你面子,脾气暴躁——你倒是回去国度看看国主的脸色啊!我当初保举李牧归秦,国主也许给他高官厚禄,结果现在整个咸阳城都闹腾沸沸扬扬,人人都知道自立为王的赵迁和李牧沆瀣一气。国主大怒之下,我险些连小命都没了!我们也算是多年的老相识了,你给我透个实底,李牧是不是真的和赵迁有过联络?”   樊於期露出为难的神色,好半天没说话。   姚贾心中冷笑,脸上却做出急不可耐的神情催促道:“你倒是说啊!”   樊於期点了一下头,又赶忙惊恐的对上姚贾的眼睛摇头不止。   然后,他丢下一句:“没、绝对没有这样的事情,姚卿不要多想了!”   眼见樊於期逃也似的离开了,姚贾不由的眯起眼睛。   他心中道:我要是这么好骗,现在就不是六国分崩离析,而是拧成一股绳合纵打得我大秦出不了函谷关了!   樊於期此人将古怪表现得太明显了。   这分明是告诉我,李牧和赵迁有过接触,让我对李牧更加怀疑。   虽然姚贾心中有了怀疑,可他也没有就此停下,反而继续一个接一个的将军中将领得罪过去。   要不是姚贾身边带着亲卫,恐怕晚上回来的时候就要被打得鼻青脸肿了。   回到帅帐,姚贾猛然踢下鞋子,蜷成一团。   他有些埋怨的说:“我还从来没有一天之内走过这么远的路,脚真疼。”   秦初持着书简阅读的动作一顿,随后,他将书简放下,走到姚贾面前。   秦初一声不吭的出门端了一盆热水回来,捏着姚贾的脚泡在水中,细心的为他揉着穴位和略有些抽搐的小腿肚。   脚上的疼痛当然不会这么快就消失无踪,可姚贾忽然觉得自己身上的疲惫消失无踪。   他向后仰躺进褥子里,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恐怕国主和太子猜对了,真的樊於期。”   秦初点点头,以同样低的声音道:“剩下的事情交由李牧将军处理即可。待事情解决了,我们不必在此处多做停留,直接回国都。”   “国主待手下文臣武将都不薄,你难道就不觉得奇怪么——这个樊於期到底怎么想的,竟然会做出叛国的事情?”姚贾口气之中满意疑惑。   他是因为得不到重用,才跑来秦国谋生的;可樊於期有好的出身、好的职位,能够给李牧将军做副将历练的只有三人,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   可樊於期竟然丝毫不浪费的拿这样好的机会卖国,真是奇也怪哉!   秦初听到此处,平静的说:“李牧将军乃是一名叛将尚可得到国主的欣赏,统帅一方;李信比樊於期晚入行伍七年,已经同样是一名副将,樊於期身在此处,面子里子都挂不住。他怎么可能不心生怨怼?”   姚贾嘲讽的撇了撇嘴,轻蔑道:“草包一个,心还挺大的,也不看看自己有多少本事。”   秦初深深的看了姚贾一眼没再说话。   往年五月的天气都十分宜人,今年也不知道怎么的,热得人浑身难受。   秦子楚夜夜笙歌,近些日子脸色总是透着些许睡眠不足的白。   一入夏,他脸色就更加难看了。   小心翼翼的偷看了嬴政几次,秦子楚到底咬牙说:“阿正,这个到月底还有十二天了,你别想了,日后一旬一次。”   嬴政手掌的毛笔笔杆骤然被他捏断。   他冷声道:“十日一次?!”   秦子楚咽了咽口水,还是坚持的说:“再说就是半月一次。”   嬴政明明冷着脸怒视秦子楚,可秦子楚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   Σ(っ °Д °;)っ为什么阿正的眼神那么委屈?!      第143章 可怕的事情      “算了。”嬴政抬手摸了摸秦子楚发白的脸颊,叹了一声。   他也知道国事繁忙,秦子楚连连熬夜,身体越来越差。   可他大概真的是现在身体太年轻了,每到夜里总是克制不了自己,把秦子楚压榨得昏睡过去。   近些日子,荷频频为秦子楚揉按脸上的浮肿。   嬴政知道恐怕近身服侍的宫奴们都以为秦子楚天不假年,恐怕也要追随着前两任秦王的脚步而去了。   嬴政当然想过趁机让秦子楚假死,可嬴政清楚自己是个多么执着并且占有欲强烈的人。   一旦秦子楚没有了地位的保护,就再没有什么能够制约嬴政自己心中的偏执了。   他会彻底将秦子楚囚禁起来。   ……秦子楚一定会憎恨他的。   这绝对不是嬴政要的结果,或者说这是他避之唯恐不及的结果。   秦子楚露出愧疚的神色,凑到嬴政耳边低声说:“别进去就好。”   他舔了舔嘴唇,轻轻一笑,用满含深意的口吻,语速极慢的说:“其实我知道很多其他玩法,一样能让你不用忍着。”   嬴政瞬间捏住秦子楚的手腕,语调压抑的说:“可你现在面色苍白全是因为休息时间太少了,晚上不睡身体怎么会好?”   秦子楚笑了笑,干脆枕在嬴政膝头,阖上双眼道:“我现在休息好了,不要叫我。”   嬴政抿唇低笑,伸手解开秦子楚的发髻。   秦子楚忽然开口说:“秋收之后,举行冠礼吧。”   “好。”嬴政低应一声,手掌蒙住秦子楚的双眼,柔声道,“快睡吧,朕喜欢你脸色红润的样子。”   “嗯,我也喜欢自己健康的模样。”秦子楚笑着回话。   他轻轻一动,侧身枕着嬴政的大腿没多一会就睡着了。   嬴政摩挲着秦子楚的脸颊,目光之中充满了眷恋。   他很快压下对秦子楚的关注,拿起摆放在桌案上的书卷,继续批阅着国事。   不得不承认,秦子楚那些在他看来柔和到近乎阴柔的手段收效甚多——以往反抗得最为激烈的赵境居民此次竟然表现得极为沉默,并未发生一场接一场的动乱;而韩境的百姓更是温驯的犹如羔羊一般。   但不可否认的是,因为文字上的差距,政令的推行极为不易。   识字的人除了少量是有着大志向的学子之外,剩下的都是原本赵国和韩国的王公贵族。   两国境内的官员当然不可再用这群人,否则秦国费尽力气打下韩国和赵国也就失去了意义,但若是将他们全部撤换下来,则会形成巨大的官员空缺,一时之间不能弥补。   可用之人,还是太少了!   嬴政手持汇报情况的这卷书简思索了片刻,在附近平铺开的白纸上轻轻写下“文字”和“贤才”四个字。   一手优美的小篆跃然于上。   果然,文字才是重中之重。   此时因为同时通晓秦文和韩文的人数不足,暂时可以不动韩国境内的那些底层官员,但这件事情不可一拖一再拖。   哪怕韩境的百姓认同韩国已灭,但因为文字不同,他们也不可能对秦国有太过深切的归属感。   眼下韩境百姓不敢作乱,依靠的是秦国强大的军事力量,而不是国家的归属感。   比起韩境之内唯一得到嬴政重用却身份尴尬的韩非,赵地之内的居民反而更好控制。   李牧本就是赵国人,他镇守边关多年,打退匈奴数次,充分保证了赵境百姓没有性命之忧,民望极高。   哪怕李牧后来因为前任赵王的冤屈而被迫来到秦国,成了秦国的将领,可这并不是李牧的错误,不影响他在赵境之中的声望。   有了李牧继续掌握赵境的士兵,对赵境的居民而言本身就是极为强有力的安抚。   当然,赵境的情况还要更为复杂一些。   赵境之人不同于韩境之人,赵境之中的青壮哪怕投降也接连被秦国斩杀了无数。   因此,当初邯郸之战的时候,赵境百姓能够凝聚如此强大的民心誓死抵抗秦军,除了爱国之外,更是因为害怕全家上上下下都被屠戮殆尽——反正最糟糕的也不过是死,那么为什么不干脆与秦军决一死战呢?   但这一次秦军因为得到了秦子楚的命令,攻下赵国之后,不得劫掠百姓,不得杀伤投降的战俘。   赵国的精锐不但能够保住性命,甚至能够领着军中的薪俸,继续与匈奴作战,他们除了更换了一个国籍之外,没有任何损失。   极端的庆幸之下,赵境最有利的青壮无人反抗秦军吸收、整编他们,很得人心。   反而是家中留守的老弱妇孺的心情更为复杂。   嬴政心道:该催促荀况快一些将文字整理出来了。   等到文字彻底清理出来,朕已经要立刻搜集天下之书,聚于咸阳,刻文立碑让文士们各自为了自己的流派打成一团,没空撺掇无知的百姓跟着他们胡闹。   至于各地官员,如何收拢他们的想法,还需要多做考虑。   嘴角勾起阴森的笑容,嬴政默默将文是和官员都在心底记了一笔。   荀况并不清楚嬴政准备派韩非催促他加快编纂《大秦字典》的速度,但看着面前摆放着一叠比锦帛更加轻、薄、脆、软的纸张,荀况无可避免的兴奋的涨红了脸!   荀况看向韩非,说话都快犯了和学生一样的毛病:“这、这是书写用的呢?老夫从未见过此物,太昂贵!”   “老、老师,这是国主最早得到的一百张纸,让我、我给你送过来,说辛苦老师这些日子修整出来的三卷文字了,送过来也让老师有空能够整理儒家典籍,抄录于上,以供日后雕文刻碑和传承只用。”韩非坐在荀况面前,将秦子楚交代的话转告荀况。   然后,他解释起了纸的由来,摇了摇头说:“产量确、确实非常低,竟然比织造锦、锦帛出来的数量还要少。但国主说此物还、还有更改的余地。学、学生想,此物日后必定大有作用。”   荀况点点头,压下心中的狂喜。   他手掌来回摸索着如雪般迷人的纸张,更有整理文字的动力了。   秦国决定统一后使用的文字一日不完成,那么这些白纸他就没有使用的余地。   否则现在兴冲冲的将儒家经典都抄录于上,统一文字后,这批书籍一样要被废弃的!   这点基本的眼光,荀况绝不会缺少。   但,几乎在同一瞬间,荀况想起了闷头写着国主和太子喜欢,却绝对不打算推广的“小篆”的李斯。   荀况不由得叹了口气,心中感到一阵失望。   李斯是他的得意门生,才学出众、文笔华美、脑筋灵活。   他唯独有一点不好,就是满心全是追名逐利的想法,为了讨上位者喜欢而全无做人的原则。   荀况一直觉得自己得天之幸才得到了带着学生们一起统一文字的机会,但李斯眼前却舍本逐末。   仅仅为了国主一句喜欢他的字,单独献上一份,李斯就彻底与其他师兄弟们分开,埋头苦做自己那份注定不可能被广泛应用的文字。   荀况实在不知道该说自己这个学生什么才好。   可李斯到底是荀况得意门生,荀况不能眼看着李斯钻牛尖不回头。   他想让韩非帮助李斯得到一个机会,不要再做手上这件无用之事了。   因此,荀况苦笑一声,对韩非说:“这几日去见国主的时候,少带两卷我们做好的秦隶,把李斯写好的小篆都奉上吧。也好让他在国主面前露脸,哎!”   “老、老师担心李斯师兄?”韩非看着荀况的面上的苦笑,不由得问了出来。   荀况点点头,用无比惋惜的口吻道:“能够窥探到上位者的心思,并以此做出反应,是为官后保命的好办法。可人却不能够如此短视,只在乎这一点。李斯若是长此以往,哪怕为官,也必定是个佞臣。我不能看着他这么下去,他会把自己毁了的。”   荀况说着露出一脸遗憾的神情。   韩非却说:“老、老师不必担心此事。”   荀况忧心忡忡的看向韩非,低声询问:“我怎么能够不担心呢?”   韩非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后,用只有他们师徒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只有太、太子称赞过一次李斯师兄的字好,国主见太、太子喜欢才说送一份上去,之后……国主和太子都再、再没问过了。”   韩非话到此处,微妙的停顿了片刻。   然后,他用一种古怪和佩服的口气道:“太、太子只见过一次师兄写的文字,而且只有短短五十字,但此后,我不、不止一次见太子写出更多同一体例的文字,都是师兄还没整理的字。”   荀况面楼惊异之色与韩非对视,师徒两人竟然不知道对此事作何反应才好。   这名秦国太子竟然如此聪慧过人?!   原本是应该为了李斯受重视之后,不是一个好臣子而担忧的。   可眼下,怎么忽然变成了担心国主和太子都彻底将李斯忘在脑后,再也想不起这个人而忧虑了呢?   进献文字已经三次了。   韩非和荀况并不是注意这些事情的人,都有了李斯不受重视的感觉,更何况一直满心期待国主召见的李斯呢?   “这样不行,我得先能够见到国主,他才会赏识我!”李斯忽然从书卷之中抬头。   人生最可怕的事情,是如他现在这样默默无为的做个小人物,每天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了。   他一定要功成名就,掌握权柄,否则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李斯道:我不能被埋没在这片狭小的屋檐下!      第144章 良心难安      李斯考虑着该如何面见到秦王子楚和太子,让他们对自己刮目相看,进而重用的时候,嬴政也在思考着同样的问题。   事实上,从一开始秦子楚提出单独让李斯写一份小篆呈上来的时候,嬴政就动了重新用李斯的心思。   他决定磨一磨李斯的性子,让他知道自己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因此,嬴政才会故意将这种消耗大量精力,还得不到什么任何好处的事情交给李斯,然后,像是忘了还有这么个人似的,根本不提召见他的事情。   否则,就算是看在韩非的面子上,哪怕提出要求面见国主和太子的人是个从未听说过的学子,嬴政也会见一面看看他是否有真才实学。   如果说上一辈子李斯对嬴政的了解非凡,那么作为朝夕相对的君臣二人,嬴政对李斯的了解也非同一般。   尤其现在的李斯只是一个初涉政坛的愣头青,以嬴政三十年的执政生涯,瞬间就可以拿捏住李斯。   李斯此人一旦臣服,将会是最忠诚的臣子,尽心尽力完成君主的要求——只要君王还能够掌控权柄,他会是最好用的鹰犬。   韩国已灭,赵国亦亡。   可两国留下的官员和贵族极多,绝不是简单的看守起来就能解决问题的。   哪怕秦子楚剥夺了他们的财产和地位,只要这些人活着,就仍旧能够凝聚起强大的人望,而且绝不会放弃夺回权利的妄想。   嬴政可没忘记自己上辈子统一天下之后,在第三次巡游途中遭遇的刺杀。   因此,哪怕嘴上告诉秦子楚不必担忧此事,可他心中却已经做好了私底下派人解决掉这群贵族的准备。   而李斯,正是嬴政看中的人选。   千辛万苦获得这样一个机会,李斯可能不尽心尽力吗?   李斯当然会费尽心思将嬴政托付给他的事情办得漂亮,而且无可挑剔。   比起秦子楚带着有色眼光对李斯的挑剔,嬴政反而看得很淡。   用生不如用熟,李斯的才能卓越。   嬴政活着的时候能够把握住李斯不会私底下搞小动作,那么,就比重新培养其他人手要强得多。   君王对臣子的使用,注重的只有两点,一是才能,二是忠心,而身为君主对忠心的看中往往要比才能多得多。   嬴政也不能免俗,确认了李斯的忠心之后,他始终认为李斯此人可用。   秦子楚睡了整整一上午才清醒过来。   他心中想:睁开眼的瞬间就能够欣赏到爱人闪烁着笑意眼神,这感觉真是太美妙了。   秦子楚自然的展开笑容。   嬴政见他醒过来,立刻有些担心的说:“朕把书简扔开的时候,震动声吵醒你了吗?”   秦子楚抓住他的手掌坐起身,顺手从桌面上取过被嬴政生气而丢在一边的书简。   从头到尾看了一圈后,他轻笑道:“又为了这群遗民生气?”   嬴政本就是故意让秦子楚看到摆放得显眼的书简,其中写满了韩国和赵国没有被杀死的贵族,又做出了什么阻挠他们推行政令的事情。   眼看秦子楚被吸引了注意力,他直白道:“此事朕想派一人来管。”   “什么人?”秦子楚好脾气的将书简卷了一圈,整齐的码放在嬴政手旁。   嬴政看了秦子楚一眼后,开口道:“李斯。”   秦子楚手上动作微微一顿,随后,他却出乎嬴政意料之外的说:“好。”   秦子楚原本厌恶李斯的情绪表现得异常明显,嬴政没想到此时他竟然会这么好说话,不由得将诧异的视线落在秦子楚身上。   秦子楚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认真的说:“以前反对李斯是因为觉得他对你不忠心,可你能够提拔他成为秦朝的丞相,还君臣相想得数十年,甚至互相结为儿女亲家。可见在政务上,你们保持了高度的一致性。而你执政期间所做的事情,与李斯有关的除了焚书坑儒这一件被后世扭曲的事情遭受了巨大诟病之外,他也算是名声清白,可见李斯是个可用之人。所以,我不阻止你用他。”   嬴政听到秦子楚的分析,眼中闪烁出激动的目光,握住秦子楚的手说:“知我者,子楚也。”   嬴政话落,看了看秦子楚,向他保证:“朕日后会选择品行更加高尚的臣子,子楚你放心。”   秦子楚原本平静脸色显出裂痕。   他低低的喘了一声,终于反握紧嬴政的手说:“阿正,我与你心意相通之后,做人的底线不断降低。可无论如何,我不想再看到你死后,尸身在夏日腐烂着被驮回咸阳城。这太让人难过了。”   嬴政闭上眼睛,低声道:“……朕死后竟然有这样的事情吗?”   秦子楚虽然也说过他死后没多久秦朝就亡败了,可对他的身后事却总是避而不谈的。   嬴政猜到了他死后也许遭到了一些磨难,却没想到真正的结果竟然如此惨烈。   难怪秦子楚对李斯抵触的情绪如此严重!   “阿正,我不该告诉你的。”秦子楚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此话一出,哪怕嬴政在政务方面与李斯再君臣相得,他们之间的裂痕也彻底产生了。   嬴政心情有些疲惫的摇摇头。   忽然,他眯起眼睛,语调阴冷的说:“以李斯一人之力,绝无做到此事的能力,恐怕身为中车令的赵高也参与其中了吧?”   赵高身为中车令除了掌握了君王的车马行程之外,同时,他也掌控着嬴政的玉玺和诏书派发。   可以说赵高才是真正的天子心腹。   若是没有赵高合力,李斯的能量根本做不到只手遮天,相距千里也能够让他尸身腐烂的送回咸阳城。   秦子楚沉重点点头。   他故意让各国贵族穷困潦倒,永无翻身之力,甚至让嬴政说出将其他灭国的贵族关押起来永不录用的话,就是为了彻底断绝嬴政任用赵高的机会。   因为,赵高有一个比李斯更容易攻击的身份——他是赵王远亲,赵国的贵族。   嬴政冷静的说:“不用便是,没有朕,赵高不过是个废人罢了。”   两人话到此处,不再提此事。   远在他乡的樊於期却觉得自己倒霉透了!   “李牧将军,请你相信末将绝没有做过通敌叛国的事情,都是姚贾那个奸臣诬赖我的!”樊於期被两个士兵死死压在地上。   身上明明五花大绑,可樊於期仍旧不甘心的用力挣扎,口中不停喊冤。   李牧完全不为所动,甚至十分冷静的点点头。   樊於期像是得到了希望似的用力点头,高声说:“李牧将军请相信末将,我一定能够将此事解释清楚的——末将只是对国主尽忠啊!末将怕你真的反叛了,让国主失去千辛万苦打下的疆域!”   听到樊於期的辩驳,李牧不好开口反驳,可这不代表其他人不能说话。   “所以你就代替李牧将军和赵王迁的手下连成一气,在军中收买人心,准备随时杀死我这个国主的侍者了吗?樊於期将军还真是对我大秦忠心耿耿。姚贾真的感动得恨不得向你跪拜叩首。”姚贾冷笑一声,张口吐出一连串的讽刺之语。   樊於期立刻涨红了脸。   可他仍旧不死心的说:“姚上卿不明白,我这是故意借着赵王迁的力量,摸出军中到底有多少心怀鬼胎之人,好将他们处置了!”   姚贾脸上的笑容更显嘲讽。   他点点头,笑意温和的说:“没想到樊於期将军竟然是这么忠心的臣子,看来是姚贾误会你了。”   可话音未落,姚贾已经狠狠一拳头砸在樊於期脸上。   他满目怒色的高声喝问:“国主将你们留在赵地,就是为了减轻赵境居民对我秦国的仇怨,彻底臣服。国主三令五申不可另起私心,不可疑心李牧将军,凡事唯李牧将军马首是瞻——你听从国主的吩咐了吗?你口中忠心呢?如今证据确凿,还胆敢再次狡辩。好!也好!国主英明,早已猜到奸细定会这么说,姚贾此番前来只是奉命将你带回咸阳城,听后发落。”   姚贾说完话,慢慢平静下了语调。   他看向李牧,面露愧疚之色,单膝跪在李牧面前,拱手道:“近来让李牧将军受委屈了,姚贾此番口出羞辱之语,还望将军宽恕。”   李牧扶起姚贾,以同样郑重的口吻说:“李牧擅自挪用粮草接济赵地居民,犯有欺君之罪,国主听到流言非但未曾怀疑我,还不断送粮到前线,完全支持李牧的作为,并且为我正名。李牧愧疚,请姚上卿回到国都后,将李牧的请罪书上呈国主——李牧有负国主的信任。”   “将军过虑了。”姚贾笑着推开李牧亲兵呈递上前的书简,笑言道,“李牧将军每一次为百姓送粮,都表明了这是国主的恩赐。将军替国主善待我大秦的百姓,国主只有感激不尽,怎么会埋怨将军多此一举呢?请李牧将军收回请罪书,否则姚贾根本不敢回去咸阳城了。”   李牧却仍旧摇头拒绝了姚贾的好意。   他无比认真的说:“国主对李牧信任非凡,可擅自挪用粮草却是李牧的错误。哪怕是为了获得更好的结果,却不能够掩饰李牧做法欠妥。若是国主不以此惩罚李牧,李牧良心难安。”   “……好。”   姚贾沉默了片刻,终于接过李牧的请罪书,踏上了归程。      第145章 万事俱备      “哦?樊於期竟然一路上都在喊冤?”秦子楚翻阅着姚贾呈递上来的信物,笑得根本停不下来。   行军打仗的将领从来不在身边带太多杂物。   因为军需物品分发时候已经包括了大部分,而绝大多数将领也崇尚与普通战士同食同住,以增加军队的凝聚力。   因此,金银珠宝这一类纯累赘的东西,将领们是肯定不会带在身上的,更不用说一口气带了好几箱子。   当然姚贾不会仅仅因为几箱金银珠宝就给樊於期定罪。   镇守边疆抵抗匈奴的全部都是赵国士兵,而对赵国士兵而言,无论对付匈奴、还是对付燕军,都未逢败绩的李牧是他们的军神。   李牧在赵国士兵之间的地位和白起在秦军之中等同。   在这种情况下,李牧得到消息后,哪怕只有短短三天时间准备,他也能够轻而易举的在樊於期收买的士兵里面安插人手,得到需要的消息。   之前,李牧没有这么做,是因为觉得有秦王子楚的信任,那么无论军中有什么事情发生,他都压得住。   因此,李牧才仗着自身的实力,完全将注意力集中在匈奴身上,懒得管其他人使出的鬼蜮伎俩。   但现在不同了!   秦王子楚对待他的尊重和信任远远超过李牧预期,秦王甚至愿意为了他的名声查找出军营之中的奸细。   那么,李牧怎么会不高高兴兴的配合秦王子楚的做法,将奸细找出来,彻底挤掉这颗脓包呢?!   得到了姚贾的暗示,李牧当晚做足准备,静静等待着樊於期的到来。   果然,在四更天战士们看守最松懈,身体也最疲惫的时候,樊於期带着不足两千反叛的士兵和几个底层不得志的小头领团团围住了空荡荡的居所。   搜查了半天也没找到李牧的人影。   这时候樊於期已经明白自己落入圈套之中,但想逃已经晚了!   下一刻,军营之中吼声震天。   李牧带着数万大军将樊於期等人彻底包围,让里面等着樊於期一声令下便杀死主帅获得军权的小头领么纷纷慌了神。   樊於期立刻被抓住看押起来,另外几个小头领则直接按照军法处置,全被砍了头。   姚贾不客气的从被褥边缘、夹层和铠甲里面和褥子底下的泥土之中翻找出一些樊於期和赵王迁往来的信函。   信函之中内容繁杂,信函的数量也极为庞大。   这不得不让姚贾再次感叹武将的脑子果然不知道是怎么长得——这东西分明应该看过之后立刻销毁的!   此时,摆放在秦子楚和嬴政面前的正是这些齐备的证物。   嬴政不感兴趣的随手翻看了一遍之后,立刻对这些东西失去了兴趣。   他懒洋洋的吩咐:“将樊於期的罪证送给他的家人,在门外找几个高声宣读他的罪状十日,然后让士兵压着樊於期回家去,封门、断粮断水,一起饿死。”   得到嬴政的吩咐,传令官立刻走出房门。   反而是秦子楚来回看了几次之后,忽然叫住了传令官道:“等一等!”   秦子楚转脸看向嬴政,忽然开口询问:“阿正,若是同时灭燕和灭魏,我秦军有几成把握?”   嬴政平静而自信的说:“交由王翦父子,不日即可胜利。”   不提已经征服的韩境和赵境,单论秦国原本的土地之中供养的军队始终士兵数量就足有八十万之众。   同时对付战斗力不行的燕国和魏国,难度只在粮草供应上,其他都不是问题。   得到了嬴政的保证,秦子楚彻底安心。   他思索了一会之后,说:“蒙骜祖孙三人都在赵境监督修建长城的事情,太浪费人才了,将他们调回军中吧。”   嬴政点点头,认可了秦子楚的要求。   然后,他看向姚贾,举止自然的吩咐:“父王马上要为我举行冠礼,姚上卿参加过后,便前出使楚国和齐国,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然后再派人伪装成商人,购买巨额粮食运回国内。”   姚贾下意识的叩首,听从了嬴政的吩咐。   可下一瞬,他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僵硬在了原地,心中道:在国主面前,我竟然直接听从了太子的命令!   ……国主会如何看待此事呢?   姚贾浑身僵硬的直起身,却发现秦子楚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姚贾刚刚的举动有什么问题。   秦子楚十分自然的继续同嬴政商量着出兵的问题:“阿正,想要出兵需要名正言顺,都以何种理由出战,你想好了吗?”   “魏国和燕国联合,意图谋杀我大秦国主,有了这个理由,还需要什么虚假的借口?”嬴政眯起眼睛,冷声道,“他们本就该死!等我冠礼之后,将燕太子丹和樊於期一家一起杀了吧,也算给他们一个痛快。”   “臣告退。”   确定秦王对太子的爱重确实已经完全不在乎大臣听从太子的命令后,姚贾轻轻说了一声,悄无声息的退出大殿。   站在门口,他擦了擦额角留下的冷汗,心中道:国主果然对太子宠爱非凡。   可国主现在正值壮年,对待太子如此盛宠又能够持续几年呢?   他摇了摇头,将担忧压入心底。   姚贾决定日后一定要更加谨慎小心,否则一旦国主开始计较太子掌权过重,那么他们这些对待太子太过敬重的臣子立刻会成为国主攻击的目标。   不知道多少人会晚节不保呢!   因为郑国渠的修建,秋收时节,关中又迎来了一个丰年,与此同时,李牧也从边疆传来了好消息。   “李牧幸不辱命,已经把匈奴人打退!”李牧脸上胡子拉碴的,满面风霜之色,可他眼中却闪烁的豪情壮志。   秦子楚激动的站起身,一步步走到李牧面前,亲自将他扶起。   他面色郑重的说:“辛苦李牧将军了!还请将军为寡人讲一讲当时的情况。”   李牧垂首恭敬的说:“臣先要叩谢国主的信任和宽容,没有国主源源不断送入军中的粮草,李牧绝没有战胜的机会。”   秦子楚摆摆手,完全不把将士们在边关拼杀得来的功绩揽到自己身上。   他平静的说:“寡人于兵事一途毫无才能,唯有依靠许多能臣良将这一点还称得上是个好处。李牧将军不必自谦了。”   听到秦王子楚一如既往的话,李牧更加安心,知道自己直到现在仍旧深受国主的信任。   因此,他马上将对付匈奴的战术和盘托出:“匈奴一向是小股人马入侵我国边境的。他们人少,战斗力也强大,而且今年是个丰年,秋收时节只要居民足够数量的交出粮食,他们也不杀人,所以,变得更加难以抓捕。其实,臣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对付这群匈奴人。可臣与匈奴相互对抗多年,深知匈奴人贪婪的习性。因此,臣故意每次相遇时都做出战败的样子,边跑边将押运粮草的辎重全部丢下。几次之后,这个办法就养大了匈奴人的胃口——他们不再满足于抢夺普通百姓手中不多的粮食了。”   李牧说着,眼中射出仇恨的光芒。   他沉声道:“匈奴人也是论战功的。一次又一次‘大胜’之后,匈奴单于立刻发现了眼前的情况,觉得有利可图。因此,匈奴单于竟然亲自率领大批人马入侵臣防备的区域,完全落入了臣的全套之中。”   说到此处,李牧脸上露出感激之情。   他连忙说:“幸亏国主出钱出力,蒙骜将军督办的长城修建也极为迅速。等到匈奴单于带着兵马冲入臣的防区之后,臣才能够依凭长城的护卫,展开防御,派遣司马尚、李信张开两翼,将匈奴大军包抄于内。以便于臣正面迎敌,彻底歼灭了匈奴单于大军十数万人。”   李牧想起一个重要的人,他忽然说:“对了,臣请国主对秦初厚赏!姚卿押送樊於期归秦后,秦初小将军奉命留在军中历练。匈奴单于原本尚有一搏之力,若是动作够快,说不定就让他逃跑了,完全凭借秦初小将军出众的武功。他竟然单枪匹马杀入匈奴护卫军之中,斩获了匈奴单于首级!阵前主帅死亡是最打击士气的事情,臣才能够更加迅速的获得胜利。”   秦子楚点了点头,同意李牧的要求。   然后,他笑着说:“正好将军也回来了,寡人正要为阿正举行冠礼,能有李牧将军带着几位将领出席,真是再好不过。”      第146章 霸占      既然早就选定了为嬴政加冠的具体日期,并且不再交托他人,而是由秦子楚亲自为嬴政加冠。   那么,加冠之前的准备只剩下通知宾客这一步了。   事实上,冠礼这样正式而严肃的事情进行之前,必须卜问吉凶来确定日期并且决定冠礼的来宾,以免相冲。   在举行冠礼前三日再次通过占卜选定为嬴政加冠的人选作为主宾,然后,在用同样的礼节为主宾选择一名称之为赞冠者的助手。   但秦子楚经过多年的马列熏陶,完全没有迷信思想;而嬴政上辈子是沉迷至死,这辈子反而什么都不在乎了。   因此,两人随便商量了一番之后,只让司天监选择了一个秋高气爽、阳光明媚的日子。   甚至,秦子楚还霸占了主宾的大位,犹豫再三之后,同时选定了为了秦国订立统一大方向的范睢和秦国的军神白起出任赞冠者一职位。   将这样重要的位置交给两人,是向两名老臣对秦国奉献而做出的肯定和奖赏。   至于通知来宾的事情,无论秦子楚和嬴政都没放在心上。   他直接在大朝会的时候,将嬴政的冠礼当做一件重要的国事宣布。   秦国国内的“宾客”不客气的说都是秦子楚和嬴政奴仆,只要他们一声令下,这些人有时间要来,没时间创造时间也要来!   而其他国家足够被秦王和太子亲自邀请的宾客,只有另外苟延残喘的四国国主。   秦子楚当然不会失了礼数,但是他十足坏心眼的在半个月前才派人快马加鞭的送出邀请的信函。   秦子楚相信这四国的国主,绝对没有传讯兵这样良好的体力和骑马的技术,能够疾驰半月不停,专门为了赶到秦国参加太子的冠礼。   冠礼这日清晨,秦子楚再一次与嬴政相拥着清醒过来。   他眨了眨眼睛,伸手从嬴政越发深邃的五官上摩挲而过,手指下的皮肤呈现出被阳光宠爱的蜜色,衬着自己因为不爱活动而显得有些过于白皙的手指,简直让人联想起烈日下泛着光芒的蜂蜜,恨不得咬上去。   心动不如行动。   秦子楚咽了咽口水后,嘴唇凑上前,在嬴政侧脸留下一个轻吻。   当装睡的嬴政忍不住张开眼睛时,秦子楚迅速的呲牙啃了他一口,在线条威严的脸上刻上一枚圆润的口水印。   骤然对上嬴政张开的眼睛,原本准备赶紧挪开脸的秦子楚,也不知道怎么猛然咬紧牙关。   “嘶——!”嬴政倒抽一口冷气,手臂箍紧秦子楚,用力在他臀上捏了一把作为警告。   秦子楚讪讪的张开嘴。   看着嬴政脸上清晰的红痕,他止不住心虚的说:“……没咬破,真是万幸,我给你揉揉吧。”   嬴政根本不不让秦子楚再上手动自己的脸。   他直接掀被起身,走到铜镜前仔细的看着自己现在的模样——牙印彻底破坏了嬴政原本英俊却充满了压迫感的气质,搭配着刚刚起身凌乱的睡袍显出一股符合年龄的稚嫩。   可与嬴政深沉的眼神相比,总有一种古怪的感觉。   秦子楚走到平铺挂着嬴政衮服的衣架前,摩挲着衣衫上的花纹,回首轻笑道:“阿正,你有没有觉得特别期待今天的到来?”   嬴政起身走到秦子楚身后,将他揽入怀中,将脸埋在秦子楚颈窝缓慢而细致的轻吻着。   过了一会,他才回答秦子楚的问题:“朕在乎的不是冠礼,由你为朕加冠,朕才开始重视这件事情。”   嬴政看了看垂挂在衣架上的玄色长袍,忽然笑了起来:“绣龙纹?子楚,朕以为你喜欢凤凰纹饰的。”   秦子楚闻言笑了起来。   他牵着嬴政一起坐下,然后拉了拉自己的衣袖,让花纹平展在两人面前。   秦子楚轻声道:“都说龙凤呈祥,反正龙和凤都是公的,咱们两个一起用不是正好?”   嬴政听了秦子楚的话,笑得欢畅。   陪着嬴政斋戒沐浴后,秦子楚反反复复的叮嘱内侍们将冠礼过程中所需的盥洗之器、官服、梳妆用具和酒器礼器在会场陈列好。   “国主,您都说第六次了。”荷掩口轻笑,揭穿了秦子楚的紧张。   秦子楚脸上微微一红,很快掩饰过去,故作平静的说:“太子冠礼就能够证明他长大了,从此以后,我大秦会更加安定的。”   话落,秦子楚匆匆转身离去,荷与她带着的几名宫女相视几眼之后,纷纷掩口轻笑。   (*/ω\*)国主分明是着急太子的冠礼。   太子的冠礼上只有别人等待国主和太子,绝没有让国主和太子等着其他人的情况。   当秦子楚表情郑重的出现在宗庙中的时候,能够有荣幸列席的大臣早已经恭敬的站成两排,等待着他出现。   “国主。”范睢和白起拱手相迎,直接走到秦子楚身侧。   “范睢相国、武安君,让二位久等了。”秦子楚拱手回礼,带着两人一同神色肃穆的迈步进入宗庙。   范睢和白起心中不由得都感到了紧张的情绪,成为赞冠者的意义两人都很清楚,因此,分外重视。   若是没能够幸运的成为太子冠礼的赞冠者,他们连进入嬴氏宗庙的资格都没有。   一路上专职此事的官员引导着秦子楚、范睢和白起在途中的每一个转角处相互作揖行礼。   行至宗庙大门口,秦子楚停下脚步,回身向其他参加的大臣躬身作揖,等到臣子们回礼后,才抬脚走进宗庙大门。   范睢、白起不厌其烦的向秦子楚再次作揖三次,得到回礼后,继续前行,升阶的过程也如同进门一样繁琐。   好不容易,他们才停在嬴政面前,嬴政挺直了背脊跪在地上迎上他们的视线。   他的眼神完全落在秦子楚脸上,视线专注而郑重,像是要将秦子楚整个人都吞噬了似的。   对上嬴政的眼神,秦子楚温和一笑,接过内侍呈上的三顶不同的冠冕,依次为他带上,嬴政也跟着前后更换了三套礼服。   终于结束了这个繁琐的过程,嬴政被秦子楚牵着走到总面前,相对而坐。   作为赞冠者的白起和范睢终于上前为嬴政梳头、挽髻、加簪,口中高声念诵着吉祥的祝福。   待一切结束,四人向先人叩拜,随后,秦子楚忽然站在嬴政面前,俯首亲了亲他的额头,笑着说:“此后,阿正的字就是祖龙吧,我知道你一定喜欢。”   意有所指的话让嬴政挑了挑眉头,随即,他与秦子楚默契十足的相视一笑。   冠礼已成,内侍带着众多官员离开宗庙,聚于宫殿之中。   秦王子楚携太子大宴宾客。   秦子楚客客气气的向范睢和白起叩首,口中道:“多谢二位此番的帮助,请收下鹿皮与玉璧。”   赞冠者本就应该得到感谢礼物,因此两人都十分自然的接受了内侍捧上的大笔谢礼。   眼看殿内酒酣耳热,范睢凑到秦子楚身边,低声道:“国主,臣想要向您推举一位贤才。”   “哦,何人?”秦子楚心情极好,对臣子的敬酒来者不拒,开宴没有多久已经微醺。   他面色绯红,眼中含着一层水光,笑得欢畅,询问的口气十分随性,显然有意接待范睢亲口推荐的人才。   范睢立刻回话道:“日前有一名为李斯的上蔡人前来见臣,臣与其交流后,认为其非常有才华,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因此,想为国主举荐他。”   秦子楚侧脸看向嬴政,果然见到嬴政笑得一脸深意。   嬴政点点头,接过范睢的话头,用略带好奇的口吻说:“相国,这个李斯和您谈了什么?竟然让您觉得他才华横溢。”   听到嬴政的问话,范睢立刻高兴的笑了起来。   他对李斯大加赞赏:“李斯此人有经世之才。拜会臣的时候,他直接开口谈了该如何对付剩余的四国。他说魏国和楚国尚有余力,应对这两国之中能够笼络的大臣许以重金笼络,而不能够笼络还立场鲜明表示要抗秦的臣子则加以陷害或者买凶杀掉他们,使魏国的君臣关系分崩离析。最终,对这样内无贤臣、外无良将、君臣离心的国家发兵进攻,里应外合,轻而易举的消灭。臣虽然定下了‘远交近攻’的策略,但如此细致详尽的计划,却没有想到。此人可以加以重用。”   嬴政闻言故意露出诧异又惊喜的神色点点头,转头对秦子楚说:“父王,您不是正有一事为难,需要求一名贤才来解决此事吗?政觉得此人合适。”   听到国主有难题,哪怕已经萌生致仕之心,范睢还是忍不住多嘴道:“国主有何事忧愁,不妨说出来让臣分忧。”   秦子楚立刻摇头叹息。   他微微蹙眉道:“哎,相国有所不知,已经灭掉的韩国和赵国贵族,竟然有些是有真本事的。他们甚至还有人借着隐藏的财宝买通了守卫,逃出划定的看守区域,逃回已经平定的郡县之中,不断收买人心,掀起小股反抗的势力。虽然说都不成气候,可实在是恶心人。”   听到这话,范睢也显得无可奈何。   他轻声道:“国主,此事绝非一时能够办成,只要我大秦强盛依旧,长此以往下去,绝对无人愿意与这群跳梁小丑为伍。百姓迟早会对国主臣服的。”   秦子楚摇摇头,用焦急的口吻道:“可寡人忙着继续攻打魏国和燕国,哪里能够腾出时间和兵力不断管这群人做什么呢?既然相国如此看好李斯,请让他来见寡人吧!也让寡人看看他是否有良策。”   说到此处,秦子楚抬手一拍额头,笑着大声对满场宾客喊道:“诸位!诸位!”   臣子们的视线立刻集中在喜不自胜的秦王子楚脸上。   秦子楚伸手揽住嬴政的肩膀,表现得异常亲密而得意。   他高声道:“今日起,太子再授王爵之位,关中腹地,尽归太子统帅。”   秦子楚清楚自己不能够做出禅位的蠢事儿,否则一旦他与嬴政政见不合,秦国境内必生乱象。   但只要活着的一天,秦子楚就愿意将一切对嬴政双手奉上。   他要让嬴政知道,属于嬴政的天下,他绝不霸占。   哪怕权利再诱人,秦子楚也不会为此忘记做人的底线。      第147章 封君之子      嬴政没想到会骤然听到秦子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得狠狠愣住了。   他们之间相处的时间已经超过十五载。   哪怕嬴政心中说过只给秦子楚十五年时间,可在秦子楚光明正大的态度下,嬴政可以接触到全部政务。   哪怕只是顶着太子的名头,他决断事务也无人阻拦。   嬴政几乎遗忘了自己对自己的承诺。   否则,他也不会年初满十五岁,快到年末才举行冠礼也不不想去催促秦子楚。   但不得不说,秦子楚现在主动释放手中权力的举动,让嬴政心中更加开怀。   知道“秦子楚不会被权利迷惑”和亲身体会到秦子楚将手中的权利不断转移到自己手中,这两种感觉完全不同。   在座的臣子们虽然心中有些奇怪国主的举动,但秦王子楚之前没做过任何一次分疆裂土的举动,还在国中不断推行郡县制。   有许多从其他国家赶到秦国为了功名利禄而奋斗的人才,事实上对这一点并不满意。   战国一直有分疆裂土以求人才的说法。   秦国变法后,加强了中央集权,哪怕有人获得过“分疆裂土”的机会,可他们能够得到的只是封邑内的税收,任何法令仍旧都要按照国家统一颁布实施,甚至,这种恩赐是不可延续的。   人死了,恩赏也就结束了。   秦国当地尚且有贪心不足期盼能够千秋万世享受封地内财富的人存在,更何况从小生长环境就与秦国不同的其他六国的人才呢?   而不肯分疆裂土酬谢有才之士这一点也能够从侧面在“秦国君主刻薄寡恩,为人多疑”上面做文章。   这是极为遭人诟病的。   荀况如此温和谦恭的老师手下,尚且有学生以此认为秦子楚愧为明君,更不用说朝堂之上自以为替秦国贡献良多的臣子们了。   只不过是因为字昭襄王起,君主们大权在握,身处高位的臣子也与他们君臣相得,从不反对中央集权的行为。   因此,昭襄王收回了亲生弟弟手中的权利,并且将其远远的驱逐回到领地,无人敢多言。   秦子楚也是手握重权。   因此,哪怕他一直压着异母弟弟们,给他们吃饱穿暖却绝不分疆裂土的行为才没有被臣子们群起而攻之。   但不可否认,这些人是乐于见到分封制永远存在的。   因为,只要分封制存在的一天,他们就会有机会封侯拜相,子孙无忧。   秦子楚今日许诺给嬴政的关中腹地,正代表了这一点,满朝文武无不为此高兴。   秦子楚坐在位置上有些紧张,久违的紧张。   他已经准备好了受到忠臣的责难,却没想到……   “国主英明,国主宽厚,国主大度,真乃我大秦之福啊!”一个秦子楚平时用不太上的老臣忽然一抹眼睛,哭嚎着当殿叩拜起来,把额头磕得通红一片淤血。   这老头一开口,其他有着同样心思的大臣立刻跟着扯开嗓子哭嚎,一个个都表现得激动异常。   而另一些人却面无表情的坐在桌案前该吃酒吃酒、该用膳用膳,全然不被嘶声力竭着哭嚎的臣子表现当做一回事。   大殿之中极度的反差把秦子楚看得双眼发愣。   沉默了片刻,秦子楚侧过脸对嬴政轻声说:“阿正,他们这是怎么了?”   嬴政深邃噬人的眼瞳之中闪过一道冷光。   压低声音对秦子楚解释了一番后,他忍不住嘲讽:“哭嚎的这些,都是盼着分割我大秦疆土的蛀虫;而对此不做声的臣子,则是看清楚了我们下定决心在疆域之中郡县制的,可以提拔一些。”   秦子楚听到嬴政的话,脸上忍不住显出笑意。   他柔声说:“阿正,日后许多事情你可以自行决断,不必特意与我商量。我知道你是顾及我的情绪,可我们想得一样,你能够顾虑我的情绪,我也不能因为不好退位而一直让你被迫压抑才能和本事——我们常年在一块,日夜不分,根本不必这么……客套。”   禅位当然是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照此办理之后,秦子楚似乎彻底从繁忙的政务之中解脱出来,地位也变得异常高,不会有人慢待于他。   但现实却正好相反。   秦子楚若是禅位之后能够彻底不再出现在臣子面前,做个逍遥养老的上皇,“禅位”未必不是一个好选择。   可秦子楚不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他不可能整日无所事事的养花种草,与宫妃行欢作乐。   甚至,秦子楚与嬴政之间还有着非同一般的亲密关系,根本不可能与嬴政分开!   因此,一旦秦子楚彻底退出权力中心,他一定会遭遇危险。   天无二日,民无二主!   只要秦子楚活着,并且健健康康的活着,那么在他接触政务的时候,国家的老臣绝对会更加忠心于旧主;而急于获得权力和更高地位的年轻臣子则会以嬴政为名,扯虎皮做大旗,硬是造成新旧两代臣子之间的仇怨和分歧。   秦子楚若是敢禅位,秦国之乱近在眼前!   因此,无论秦子楚是否自愿,他都必须坐稳国主之位。   秦子楚可以让臣子们觉得国主宠爱太子到任由权利外流,却不能让任何人觉得国主大权旁落,而横生枝节。   急速扩张之中的秦国首要做的事情不是建立威信,而是维持稳定!   所以,无论如何,秦子楚不会做出禅位这个不现实的选择。   嬴政抬头对上秦子楚的眼睛,平静的说:“朕想要对你好,照顾你的想法和感情,这一点,朕控制不了自己。”   秦子楚眼中闪烁出欢快的笑意。   他直接起身拱手对在座的大臣道:“寡人不胜酒力,诸位继续享受晚宴,寡人先回去躺躺。”   语毕,秦子楚直接拉着嬴政往寝房快步离去。   “备水。”回房途中,秦子楚一刻都不停顿的吩咐,宫奴们立刻将热水准备好了。   秦子楚扯着嬴政一进门,直接将他压在门板上,用力亲了起来,灵活的舌头撬开嬴政紧闭的牙关,上下勾画着他唇间的弧度,很快与嬴政起舞。   两人互不相让的推挤着对方。   刚刚被嬴政穿在身上的衮服立刻被秦子楚扯下,腰间悬挂的珠玉叮叮当当的落了一地,嬴政更加干脆利落的剥出秦子楚。   他一把抱起秦子楚,将他轻轻丢入水中,自己跟着压了上去。   浴房之中水花四溅,因为激烈的动作而涌出浴桶的水渐渐凝成一滩,伴随着水中接连不断的低喘和压抑的叫喊,交织成片。   秦子楚坐在嬴政腿上,忽然紧紧绷住脊背,胸膛拉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随后,他有气无力的倒在嬴政怀里,一口接一口的咬着嬴政的脖颈,让呼吸慢慢平静下来。   嬴政摩挲着秦子楚的脊背,低声笑道:“子楚今天晚上好像特别的激动,朕说出口的情话这么让你开心……”   秦子楚故意在嬴政腰下磨蹭几下,让嬴政呼吸一窒,停下了未出口的话。   他转了转眼睛,嘴角悄然勾起一道弧线,柔声道:“阿正,若不是体力所限,我真愿意跟你一起死在被褥里。”   嬴政脸上的表情越发柔和,摩挲着秦子楚腰背的动作也显得更加温存。   他咬着秦子楚的耳朵,呵气道:“朕也愿意。”   秦子楚这才接上之前的后半句话:“可惜,听你说了情话之后,我决定还是恢复之前的约定。十日一次——你每次都故意说些我爱听话讨好我,趁机胡作非为。我不能一直纵容你了。”   嬴政面色一僵,握着秦子楚的腰再次进入温柔乡,一连串的进攻已经让秦子楚头昏脑胀的忘记了自己刚刚所说的话。   “……子楚,能自己走吗?算了,朕扶着你。”嬴政看着完全瘫软在他怀里昏昏欲睡的人,根本舍不得叫醒秦子楚。   没想到秦子楚听到他的声音,费力的眨了眨眼睛,迷茫的眼神渐渐凝聚,竟然清醒过来。   他喘促一声,扶着桶壁站直身体,对嬴政露出一个笑脸,随后道:“甜言蜜语佐餐,我吃得很饱。”   露骨的话让嬴政也不由得涨红了脸色,秦子楚却已经抽紧腰带,施施然走出浴房。   月光之下,缓步而去的人姿态潇洒,没有一丁点局促羞赧。   嬴政心道:朕有一股自己被秦子楚玩弄了的诡异感觉。   难道秦子楚今晚打定主意放纵一回,而朕顺着他的设想做了么?   嬴政眯起眼睛,随意将衮服搭在肩上,大步前行很快追上了秦子楚。   “子楚,你……”嬴政一开口就顿住了声音,忽然不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秦子楚却微微侧首,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舔了舔嘴唇,轻声道:“我就知道你是为了权利而生的,果然手握重权之后,释放出更过真实面貌了——比起你可以收敛起气势,我更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嬴政停下脚步,深深的凝视着秦子楚。   他忽然展露出充满了霸气的笑容,抬手捏住秦子楚手腕,拉着他往寝殿走出。   嬴政很快将仍旧散发着水汽的身体从冕服之中剥了出来,再一次压入被褥之中,咬着秦子楚的耳朵开口道:“你若是喜欢朕真正的模样,朕还客气什么呢?”   来不及出声反对,秦子楚又一次被他拉入漩涡之中。   第二日清晨,渐渐适应了夜晚辛苦的秦子楚按时清醒过来。   他揉着自己疲惫整夜的腰露出苦笑,低声道:“……我真是自讨苦吃。”   秦国今年最大的盛事就是嬴政加冠,此事一结束,原本的进攻计划立刻被提上日程。   “镇守边疆的司马尚传来消息——匈奴单于死后,他十六个成年儿子已经打成一团,根本无暇南顾。司马尚趁机出兵,将十三人斩于雁门关外百里,剩余三人带着残部继续向北撤退。他们原本逃得够远了,没想到又继续北撤。”秦子楚脸上挂着笑容,高兴的拍着桌子。   华夏的历史就是一部与游牧民族的抗争史。   哪怕秦子楚没有军事才能,能够打得匈奴不敢“南下而牧马”也是让他开心不已的消息。   嬴政露出与有荣焉的笑容,直接说:“李牧将军,你曾经说过守将而言,司马尚上是难得的人才,此时匈奴已经不足为患。既然你回来了,我们有打算同时攻打燕国和魏国,王翦将军被任命为攻打魏国的主帅——由你带着手下的兵马,攻打燕国如何?”   王翦已经领略过了秦王子楚对于太子的信重。   他毫不拖泥带水的拱手回答:“臣愿意带兵与与匈奴一战,但李牧手下将士折损近五万人,仅剩的十万兵马不足以对抗燕国五十万大军。”   嬴政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   没想到,他却摇头回绝了李牧的要求。   对上李牧的眼睛,嬴政认真的说:“李牧将军手下皆为赵地的士兵。若是给你秦境的士兵,谁都保证不了他们不会打起来——长平之战不远,长平飘荡的鬼魂也许就有他们的父兄。”   李牧无法平静的接受了嬴政给出的答案。   他反驳道:“太子仍旧称呼我手下的士兵为‘赵境之兵’?太子若是也如此,赵地的士兵又怎么会觉得自己是秦国人呢?”   嬴政闻言笑了起来。   他走到李牧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非但显出怒容,反而笑着说:“李牧将军,话能够如此说,但事情不可如此办。秦境不缺士兵,可你我都清楚,他们是无法友好相处的,既然如此,何必要去相互掣肘呢?”   李牧显然被嬴政说服了。   他脸上显出失望的神色,叹了一口气之后,向嬴政接连叩首三次。   李牧无可奈何的说:“太子打算将赵境的士兵全部消耗在战场之中吗?”   嬴政面上神色不变,语速平稳的说:“是也不是,此战一了,政准备让他们解甲归田,过几年再从赵境募兵——赵境的兵都是好兵,不用太可惜了,可现在他们却不能都活着。”   嬴政眼中的冷酷之色一闪而逝,低声道:“若是战死沙场,赵境士兵家中老弱妇孺可以从当地官府连续领取十年的米粮供养自身,与我秦境之中相同;而他们若是活着,却未必有本事让妻儿老小吃饱穿暖。甚至,一旦被原本赵国的贵族们招揽供养,马上要面对被处死的情况。李牧将军,政不对你隐瞒此事的决定,你觉得自己该如何做?”   李牧目露惋惜之色,再次叩首后说:“此事并非李牧存了私心,而是七国之中,唯有秦赵两地士兵彪悍神勇、临死不惧。臣手下又都是经历了许多长大战而能够落下来的精锐,哪怕只有十万人,他们的能力也远非燕国那五十万酒囊饭袋可以相比。臣不是没有把握以十万赵兵攻打五十万燕军,而是舍不得这样优秀的士兵。”   嬴政却完全不为所动。   他直白的说:“李牧将军保证不了他们的忠心,这些人不能留,战死或是养残,只能有这两个结局。”   李牧遗憾的叹了一声,却没有再次反对。   他心里也很清楚嬴政的决定是正确的。   修筑长城尚有十多万赵国士兵,若是加上他手中剩余的兵数,对任何一个上位者而言都是一股可怕的、不能够容忍的力量。   嬴政还愿意在他们战死后抚恤家属,已经是难得的仁慈了。   “是,国主!”李牧最终只能叩首接受了这个他一点都不想接受的任务。   但嬴政将这个计划对李牧和盘托出,是对他的信任;李牧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将这个消息再吐露给第三人知晓。   分配下去任务,李牧只得告辞离去。   他低落的神情,无论嬴政还是秦子楚都看得一清二楚,可两人谁也没有开口改变最初的决定。   能够无知的死在战场上是这群士兵最大的福分,否则,他们会面对更加可怕的未来。   每当有这种事情发生,心肠不够冷硬的秦子楚总会受些影响。   嬴政见秦子楚笑意不展的模样,开口道:“子楚觉得朕做错了?”   秦子楚摇摇头:“恰恰相反,我心里不舒服是因为我知道自己会做出与你相同的选择。……当时,哎!善待他们的家人吧。”   说到此处,秦子楚顿了顿声音,终于说:“阿正,我们该面对现实了,你考虑过秦朝未来由何人继承吗?”   嬴政忽然抬头,惊疑不定的看向秦子楚,失声道:“谁对你胡言乱语了什么?!”   秦子楚有些莫名其妙的看向嬴政。   沉默片刻,他忽然眯起眼睛,低声威胁道:“看来你有事情瞒着我,坦白从宽,赶紧交代。”   嬴政拍了拍秦子楚的手背,苦笑道:“然公子见嬴集年近三十仍旧未曾娶妻,着急了。他一直卧床不起,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只好派人传讯给朕,希望能够为集公子寻找一名淑女为妻。”   话到此处,嬴政明白过来秦子楚根本不是发现他私底下从各国贵族之中挑选淑女。   他神色古怪的说:“对了,子楚,你怎么会忽然想到继承人的问题上来?”   秦子楚面上闪过尴尬之色,垂首停顿了许久之后才开口说:“其实我能够想到继承人问题是从抚恤战死、残疾士兵的事情方面延伸的。”   嬴政点点头,继续询问:“你觉得朕有什么做的不妥的地方?”   秦子楚十分犹豫的说:“这件事情其实有点复杂,我慢慢说。你过世之后,李斯和赵高反叛,逼死了其他公子,拥立胡亥为帝。你待李斯不薄,他为何要这么做呢?你手下的大将无数,为何他们也袖手旁观呢?我想了一阵子,发现了一件事情——秦国无论对将领本人封赏多高,但一旦本人死亡,享受的一切权利地位都烟消云散。我当然觉得这个规矩很好,但是,无论文臣武将,连改郡县制为郡县制不分疆裂土给大臣,他们都觉得无法接受。那么到了他们手中的权利,他们真的会心甘情愿送回来吗?”   提完这个问题,秦子楚自己摇头否定了问题,回答道:“绝不可能。但只要国主昏庸无能或者不是名正言顺,那么他就必须依靠着臣子的力量坐稳自己的位置,才会继续给现有的大臣们许诺高官厚禄。”   秦子楚说了这一长串话,但事实上,他很难开口描述心中真正的想法。   说到这里,秦子楚再一次沉默了下来。   嬴政从新回想了一遍秦子楚的话,忽然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因此,嬴政不解的询问:“子楚的意思难道是让朕要向这群臣子保证他们后代的高官厚禄,哪怕是无能之人也要奉养吗?”   这是嬴政深恶痛绝的恩泽,会养出一群废物。   秦子楚却艰难的点了点头。   他当然知道比起动不动就给三代五代爵位的做法,秦国现在谁有本事谁封侯的做法要出众得多。   但最好的并不是最合适的。   战国人的思想觉悟绝没有到这个高度,秦国这一步迈得太急太大了,他需要克制住嬴政的步伐。   秦子楚深吸了一口气,认真的说:“封君之子,三世而收爵禄。”   嬴政已经以为过于先进的做法跌倒一次了,他不能让嬴政跌在同一个大坑里面磕得头破血流!      第148章 难逃一死      嬴政听到秦子楚的话笑了起来。   他看向秦子楚低声说:“‘封君之子,三世而收爵禄’这话是吴起说的。当时,楚境之中世卿世禄为患,大量消耗国家财政和爵位,他是为了替楚悼王变法图强解决这个问题才想出的办法。我大秦已经将世卿世禄解决的一干二净了,子楚却为何要再提此事呢?”   世卿世禄制度最大的弊端是无法调动人才为国家效力的积极性,而若是人才缺少建功立业的想法,那么国家肯定会越来越疲弱,政治也会逐渐倾向于腐败无能。   但不可否认,在开疆辟土的时候,若是能够对功臣封赏之中包括了对他们后代官爵的承诺,反而能够调动出他们更大的积极性。   因此,秦子楚和嬴政两人站在了不同的角度去看待这件事情。   秦子楚摇摇头,认真的说:“我大秦的爵禄制度比起其他国家而言,已经最大幅度消弱了爵禄的力量,爵位只能够为他们提供钱财,而不是权力。而且,爵位只针对封爵的臣子一人,一个子孙后代都得不到庇护。但我想,若是能够‘仁慈’的延长到三代,那么哪怕只是钱财,也会有很多人对爵位趋之若鹜。因为没有人能够保证自己的子孙后来注定会出良才,而对有以命相搏的功臣保证他们家族三代不会衰败,则会得到他们更多支持和感激。三代之后,则有能者居之,无能之家自然也会渐渐败落。而且……”   秦子楚说着露出一个含义深刻的笑容。   他有些得意的说:“阿正,我大秦选拔人才,几乎不论出身,官员攻击对方品行的时候,出身也无法当做其政敌的缺陷。其中的好处不用我多说,但举荐上来的人才多不胜数,除了少数我们能够挪出时间见一见的之外,很多都是交给臣子处理,换句话说,这些人才与其说是我大秦的人才,不如说是其他臣子的门客。但若是将他们都变成‘天子门生’呢?”   嬴政原本微微眯起的眼睛霎时亮了起来,完全理解了秦子楚的思路。   他将秦子楚前后的话串联起来,激动的说:“子楚,你的意思是国家的武将必定常年镇守边关,其中苦头难以言说,并没有多少人愿意替代他们。因此,可以对武将许以爵位厚禄笼络,保证其家人三代不致于衰败落难。而大殿之上的文臣却由人举荐之后,统一招考……不,可以干脆张榜,然后拿出目前为难的时事作为考题,让他们统一作答,择其善者而任用!”   秦子楚立刻点头说:“对,我就是这个意思。阿正,你觉得如何?”   “妙计!”嬴政抚掌大笑,双眼闪烁着极为明亮的光芒。   他高兴的凑上亲不停亲着秦子楚的侧脸,高声笑道:“这个办法真是太好了。如此一来,朕可以随心所欲的推行郡县制,而不必再为了齐国田常那样撺掇姜氏王朝权利的大臣而担忧了。到时候也能够一语反驳儒生们要求分封时提出的责问!”   嬴政当初选择了郡县制,除了因为郡县制能够最大限度的将权利掌控于自己手中之外,还有出身的缘故。   嬴政的童年过得很不好,他那时候有着“下等人往上爬”的野心。   在阶级相聚过大的战国时代,嬴政甚至还是有些仇视赵国王公贵族的心态,而当他归秦之后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和享受过公子的骄奢生活之后,这种仇视范围也随着他统一华夏的野心,扩大到了其他六国贵族子弟身上。   当嬴政统一华夏之后,六国曾经的王公贵族并没有老老实实的接受他的统治,而是变着法子闹腾。   这更加深了嬴政对其他国家遗存的王公贵族的厌恶情绪。   因此,当儒生们孜孜不倦的提出“法先王”,意图分封那群好不容易被嬴政打垮却还在蹦跶着找死的各国贵族遗民之后,彻底触怒了嬴政的神经,连带连儒生也遭到了厌弃。   话句话说,分封制在嬴政心中,除了本身比不上郡县制优越之外,还深深刺激了嬴政的负面情绪。   他绝不会通过分封制的,哪怕重生也不可能改变嬴政在这方面的想法。   秦子楚体贴的说:“我眼看着平灭六国的时间不会太久,知道分封制和郡县制的争斗迟早会再一次被推到朝上。所以,我才去回想了一下封建制度下演变出来的维持君王手中权力的办法。你觉得好就可以了。”   嬴政听秦子楚的话,发现这个办法竟然不是他想出来的。   他好奇的询问:“何人有这样的才华,想出这个办法?”   秦子楚听到嬴政的问题,知道他肯定不会高兴这个答案的。   但秦子楚还是忍不住笑着说:“创立科举制度的是一个和你名声差不多的暴君,而开创了天子亲自策问贡人于殿上的则是一名女皇帝。”   隋炀帝和武媚娘,每一个肯定都会触到嬴政的怒点。   果然,嬴政听到回答后,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他不高兴的说:“都是怎么回事?竟然还有女人当政?”   秦子楚拍了拍嬴政的肩膀,平静的说:“别看不起女人,你现在有资格说女人不行,不过是因为女人没有机会接受和男子同样的教育,而这个年代因为战争和耕田的技术太落后了,女性因为天然的体力弱势也还没机会使用智慧。弱势日后单独拼脑子,女人不会输给男人的。”   秦子楚说着叹了一口气,郑重其事的说:“没有谁是该受到压迫的。阿正,别给女人送什么贞节牌坊,我很厌恶这种事情,恶心透了。压抑女性的发展,只能证明男人从心底里的恐惧,恐惧自己是失败者。”   嬴政冷哼一声别过脸。   秦子楚凑上前好声好气的说:“你不也说天子亲临巡考是个好办法吗?至少这名女皇是很有才能的。”   “朕不会表彰守节的寡妇的。”嬴政把秦子楚拉进怀里,贴着他的耳朵轻声道。   他傲慢的宣布:“朕无所畏惧!”   秦子楚忍不住笑出来,伸手环在嬴政腰间,两人相偎在一起许久都没出声。   过了好一会,秦子楚才满含笑意的说:“害怕也没关系,女人发货是很可怕——比如我母亲。”   秦子楚和嬴政两人缠缠绵绵,在咸阳宫内气氛和谐,远在蓟地的燕王喜却吓得面无人色。   “姚贾明明收下了寡人的巨额贿赂,为何秦国还会攻打我大燕?”燕王喜吓得口不择,慌乱之间竟然将自己勾结秦朝重臣的话都说出口了。   丞相栗腹一向没有眼光,而且妄自尊大。   听到燕王喜的话,他非但没觉得燕王喜不跟臣下商量一下,就去勾结秦国使团忠臣的做法不妥,反而认为这办法不错。   因此,栗腹立刻追问道:“国主,边境并未传来秦军的动向,这是姚贾为您送来的消息?”   燕王喜失魂落魄的点头,焦急的说:“姚贾说他将寡人的解释和督亢地图带回秦国,完全没让秦王子楚消气。丞相请看,姚贾传来的消息上写着太子政已经将魏国的奸细抓起来拷问过了——魏国奸细只是想要打探秦国的消息,丹那个不孝子竟然才是行刺事情的主谋!秦王关着他,他就想要杀了秦王,那么寡人派他去秦国做人质,他是不是回国之后也想要杀了寡人?!!因为此事,别说一个督亢,寡人就算是将整个燕国地图都送给秦王子楚,并且对秦国俯首称臣,他们也不会放过一个企图刺杀自己的人。寡人无论如何躲不过这一劫的!”   栗腹接过燕王喜塞进自己手中的小块锦帛。   上面用蝇头小字密密麻麻的写着赵国通行的文字,意思和燕王喜所说的差不多,但除了交代事情之外,不外乎就是反复劝说燕王喜继续割地求和。   栗腹虽然不是个脑筋灵光懂得人心之人,可他确实个十足的好战分子和野心家。   读完了锦帛上的内容后,栗腹满脸不屑的将锦帛丢弃在地。   他直接对燕王喜说:“国主,姚贾既然是个吃里扒外的家伙,我们继续为他送上大笔珠宝,让他故意对秦国国主和领军的将帅进言,从武遂和方城进入燕境,以瓮中捉鳖呢?”   栗腹话一出口,燕王喜脸上惊惧不已的神情立刻消失无踪。   武遂和方城是当初燕赵之战中,被廉颇攻打下来才成为赵国土地的城池。   进入城中的的密道和附近的地形地势,燕国人一清二楚。   若是秦国军队真的由此进入,那么无论来多少秦军,都会被提前准备好的燕国士兵想方设法堵在两座城池之中,动弹不得。   到时候准备好柴火和菜油,锁紧了两座城池的大门,哪怕秦军再神勇无敌,也是插翅难飞!   想到这一点,燕王喜欣喜若狂。   他口中反反复复的说:“对、对、对,丞相说的是!寡人立刻给姚贾送去金银财宝,让他对秦王进言!把士兵都送到武遂和方城去!”   当夜一辆车队从燕国国都机城飞奔而出,迅速向南疾驰。   押送着巨额行贿款项的燕国人,意图赶上向北而行的秦军——姚贾信中已经说过,这一次他的任务就是随军前来,说服燕国的老邻居齐国不要多事,对燕国被秦军攻打坐视不理。   姚贾坐在对面,向主将李牧前叩拜一番后,认真的说:“李牧将军,你吩咐的事情,姚贾已经做完了,但是,燕王喜若是不上钩,会不会今后的战局有影响呢?毕竟我们提前了将近半个月将秦军将至的消息送到他面前去了。”   李牧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他眼中射出一道厉光,摆摆手,沉声道:“若是计策成功,燕军的全部注意力都会被集中在武遂和方城之中,无心部署其他位置,我军可以尽快毁掉燕军的有生力量。哪怕此事不成,对我们而言也没有任何损失——燕军的战斗力,准备和不准备,我看不出一点区别来。”   李牧曾经是赵国人,他手下的士兵也是曾经赵国人。   难道燕国人对武遂和方城的地形熟悉,作为曾经胜利者的他们就不熟悉了吗?   燕王喜越是抱着侥幸心理对战争的准备不详尽,对他们来说就是越好的机会。   李牧要的从来不仅仅是胜利,这对他而言太简单了——李牧要的是,灭燕的过程中最大限度保存手下士兵的性命!      第149章 秦二世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李牧知道站在秦王和太子的角度上,秦王子楚和太子政的决定都是正确的,但身为原本的赵国人,他的良知让李牧没办法眼睁睁看着手下的士兵去送死。   里模样要让这些战士趁着这个好机会,一战积累到足够的人头,加官进爵。   李牧心想:虽然一时之间改变不了亲王父子两人的想法,但只要我手下的将士们都活着,自己也常常对国主进言,总归有保存他们性命的希望。   哪怕退一万步说,这么好的士兵,随便处理掉,真的太浪费了。   有了这样的心思,原本正面对敌一样有信心战胜燕国军队的李牧,思考之后,还是决定使用计谋更加轻便的拿下燕国。   没多久,燕王派来的使臣已经见到了姚贾。   姚贾既然和李牧早就商量好了,自然是单独住在一处驿管,做出随时准备转道前往齐国的模样,伪装得十分到位。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帮助过燕昭王变法图强的剧辛。   剧辛此人年轻时候是一名贤士,曾经著书,可惜,年岁渐渐增长之后,剧辛反而越发的贪功冒进了。   “姚卿有礼了。”剧辛笑呵呵的躬身向姚贾见礼,满是肉的胖脸笑起来时候显得十分和气。   姚贾回以同样温和的笑容。   回礼后,他挥挥手让身边的侍者都下去了,然后,转过头看着剧辛,柔声道:“想必您来此是为了秦国大军准备攻打燕国的事情吧?”   不等剧辛回话,姚贾微微蹙起眉头,一脸为难的说:“您看,姚贾能做的都做了。”   姚贾用力的叹了一口气,用特别委屈的口吻道:“燕国国主原本对我承诺,行刺国主之事绝不是燕太子丹主谋,姚贾才冒死从中劝说国主息怒,收下督亢的地图就不要计较太子丹一时信错人的事情了。可偏偏我这话还没说完,负责刑讯调查此事的大臣已经回报,魏国的探子们都招供说燕太子丹因为国主拒绝了他归国的要求而怀恨在心,故意用重金借助魏国探子的手,买通了国主身边的内侍,一定要刺杀国主,他们才是阴沟里翻船的人。听了这话,姚贾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再劝国主了——燕丹这是要国主的命啊!”   剧辛十分不耐烦姚贾这一通废话。   出行前,燕国国主已经不厌其烦的对着他唠叨了许多遍了。   可剧辛没多说什么,脸上仍旧保持淡淡的笑容,像是十分专注似的侧耳倾听着姚贾的抱怨。   直到现在姚贾住了嘴,不停的叹气,他才开口道:“姚卿请不要害怕,国主绝对没有因为此事责怪你的意思——他完全懂得你的为难。”   姚贾瞬间化愁绪为笑脸,十分无耻的说:“姚贾也绝对自己做的仁至义尽,燕国国主没有可以指责我姚贾的地方了。”   剧辛被姚贾出口的话顶得胸口一阵憋闷。   陪了许久的笑脸后,他开口道:“国主相信以姚卿的本事,想办法将秦军引到武遂和方城这两个地方总不成问题吧?”   姚贾霎时露出为难的神色,不停的推拒着剧辛的请求:“哎呀呀,瞧你这话说的!姚贾人微言轻,怎么可能说得动李牧将军呢?您是不清楚啊,国主对李牧将军信重得很。连之前赵王迁派人在咸阳散布李牧将军反叛的消息,国主都丝毫不信。眼下,国主有言在先,军中一切事情都交由李牧将军全权负责。您说这话,这、这不是……为难我么?”   剧辛刚刚喘匀的气再一次卡在胸口,憋得浑身疼。   他深吸了几口气,才想起来自己的计划,派人将一箱箱珠宝抬进房间内。   然后,剧辛强笑着看向姚贾,说:“这是国主的诚意,请姚卿笑纳。国主相信姚卿一定可以做到的。”   姚贾脸上的为难再一次褪去,语调也显得温和了不少:“既然是这样,姚贾再勉为其难的尝试劝说李牧将军一二——不过,有言在先,这事情能不能成,姚贾可没办法保证。”   姚贾收了钱,他们就是绑在同一条绳上的蚂蚱。   事情当然是成也要成,不成也要成。   剧辛听到了姚贾松口,他终于开始讲解第二部分燕王喜的计划:“武遂和方城都是原本督亢地区的城池,盖因前些年和赵国的一场大战才丢掉了这两个富庶的城池。姚卿既然将督亢地区献给了国主,那么此番李牧将军对武遂和方程这两个地方一定是有些了解的。这两处易守难攻,绝对是排兵布阵的好地方,姚卿向李牧将军进言让他停兵于此,李牧将军绝对不会多做他想。事成之后,姚卿继续东行前往齐国。胜败都是李牧一个人的责任,和姚卿没有关系——毕竟秦国国主不是说过了么?军中大事,可是李牧将军全权负责啊。”   姚贾闻言笑得更加欢畅。   他拍着桌面笑道:“好,真是个妙计!剧辛不愧为国士。”   国士?   国士个狗屁!   姚贾心中嘲笑不已,讽刺道:剧辛果然是年纪大了,脑子越发不中用了!   武遂和方城两处确实是军事重地。   若不是燕国从上到下都因为接到姚贾的“通风报信”而心怀侥幸,而是老老实实按照他们所想的在这两座城内布下陷阱,恐怕一时之间,李牧真的无法发现,因此而吃些亏。   可惜,燕国在联系姚贾的时候,再没有其他的机会了!   笑着送走了自以为达到目的的剧辛,姚贾根本不做停留,直接转道去了李牧营中。   “李牧将军,不出您所料,燕王喜真的快马加鞭的派人过来了。”姚贾也不客套,开口直接将剧辛说过的话向李牧交代清楚了。   然后,他看向李牧将军,平静的询问:“将军打算如何做?”   李牧没有立刻回答姚贾的问题,而是和手下的副将们一起研究着彻底被完善过的沙盘,仔仔细细的推演着地形。   姚贾耐心的等待着答案,眼神止不住往神色肃穆,不同以往的秦初脸上偷瞄。   他自得其乐,可这让对人的视线都十分敏感的武将们忍不住来回在秦初和姚贾之间偷瞄。   李牧故意大声清了清嗓子,然后指着沙盘道:“这里竟然有长城,到时候让主力藏在这里,一旦武遂和方城起火,做出往长城败逃的样子,将他们都引入其中。”   武遂和方城之间正好形成了一个U字型。   若是真的走入其中,哪怕秦军强大也不好在这里对付排布好阵型的燕军,容易被人包了饺子。   但若是将燕军从这个U字之中引出来,落到U字的底端,那么,从外包抄彻底解决燕军不过是小事一桩。   有了剧辛的吩咐,整个秦军要做的事情反而更少了!   简直是亲自将把柄送到他们手中,等着被秦国彻底消灭。   姚贾闻言露出笑容,语调轻松的说:“攻打燕国的事情还请李牧将军多费心。姚贾令有国主吩咐的职责,明日启程前往齐国,我家秦初要劳烦李牧将军多照顾了。”   语毕,姚贾冲秦初眨眨眼,转身潇洒的离去。   见姚贾走了,李牧拍了拍秦初的后背,高声笑道:“行啊,不声不响的跟着姚上卿出门两趟,一回来,他就是你的人了!”   在场的副将们立刻跟着笑闹了起来,荤素不忌的跟他开起玩笑。   比起明明有着天险易水河,却偏偏将战线向前拉到原本燕赵之间作为国界的长城边上作死的燕国,真正没有什么本事只能凭借大梁城抵抗秦军进宫的魏国国主才是真正的欲哭无泪。   “请先人保佑我魏国万世千秋!保佑大梁城不会被攻破!保佑将士们英勇无畏保护寡人!!寡人不要做亡国之君!!!”魏王姬圉跪在宗庙之中不停向历代魏国国主的画像和排位磕头。   “寡人、寡人孝顺母亲,善待臣子,照顾兄弟。当初明明是范睢和齐国国主勾结,可范睢逃走之前却故意指使着秦王羞辱于寡人,还杀了我魏国的重臣!明明是魏无忌无耻不断向寡人讨要财物,还有篡谋王位之心,被寡人闲置在国中之后,他却故意装模作样的在国内散播寡人嫉贤妒能,不能够容忍他存活的流言!寡人这才忍无可忍偷偷买通了他的门客对他下毒,让他早些死了的!寡人没有错!为何天要亡我!”魏王姬圉说着脸上一片扭曲,出口的话也充满了憎恨。   但即使他已经头破血流,可却一刻都没停下。   魏王姬圉不断对着牌位磕头,脸上的泪水和鼻涕混在一起,衬着阴冷疯狂的眼神,整个人看起来狰狞恐怖。   “国主,秦军的强弩已经射入城中了!”宗庙外一个内侍扯着粗哑又刺耳的声音嚎叫。   魏国国主尚且有着安静的宗庙可以躲藏,但他们这些去势的宫人,若是失去了国家,就真的再也没有容身之处了!   过了半晌,宗庙之中仍旧没有任何动静。   内侍顿了顿声音之后,继续嘶声力竭的喊道:“国主,国主!请您出来主持大局啊!魏国的存亡全都靠着您啦!”   “国主,国主请您出来啊!国主!!!”内侍哭嚎着跪在门外,也不停的磕头。   可即使明知道若是魏国亡国再也没有“魏王”的存在了,内侍也没有一丁点胆子冲进去看姬圉一眼,丝毫不敢触及魏王的权威。   任凭内侍哭嚎的声音再凄惨,可庙堂之中仍旧没有一丁点动静,魏王姬圉不愿意搭理这些低贱的内侍。   他抬头看着庙堂上先人威武庄严的画像,心中满是绝望。   秦国的进攻,他到底能够拿什么抵挡?   原本秦军的计划是让王翦同时攻打燕国和魏国。   王翦已经准备好了兵分两路,弱势的燕国由他的儿子王奔率领军队攻打,而他自己来对付更难战胜的魏国。   这不是因为王奔比他手下的其他将领更加出众,而是王翦知道最了解自己心思的是陪伴身边多年的亲生儿子。   他们父子俩不会在战场上相互掣肘。   但情况有变,李牧提前击退匈奴回到战场。   国主将攻打燕国的任务交给了得胜归来的李牧,王翦反而更加高兴。   有了稳重热切才能卓著的李牧在燕国战场作战,王翦能够在魏国的战场全力以赴,完全不用担心儿子年少无知、冲动激进耽误战局了!   “父亲,大梁城坚固不已,我们困守此处已经许多日子了,可是根本打不下来。”王奔皱着眉头,目光沉沉的怒视着屹立在自己眼前的城墙。   整整三个月的攻打,可除了每日上升的战士人数,秦军的进攻竟然没有一丁点收获。   王奔此时正是最意气风发的时候,王翦虽然也遭逢过败绩,可跟随在父亲身边长大的王奔从来没见过其他任何一座城池像大梁城这么可怕。   它似乎永远不会倒下,一刻不停的拒绝着秦军的进攻。   ……简直像是有了魏国先人的庇佑!   但这一点,王翦根本不信!   攻打不下大梁城只是他用错了方法,而不是魏国枯木逢春。   王翦跟王奔站在一起,抬头凝视着大梁城。   他一言不发的转身回到帅帐,手指点在地图上,紧紧皱着双眉,凝视着从两条宽广的河流横跨大梁城两侧。   王翦忽然笑了。   魏王姬圉现在已经吃得到了当初种下的恶果。   因为不想与秦国正面对战,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魏国国土大面积丧失,现如今只剩下国都大梁城及其附近的一些小城邑,而这些小城邑根本没有一丁点护卫的作用。   大梁城现如今就像是孤独漂泊在海洋之中的一帆孤舟,面对扑面而来的惊涛骇浪,它能够存活至今依靠的完全是运气。   可被滔天巨浪吞没已经是大梁城未来注定的道路了!   而曾经辉煌无比的魏国也像是大梁城一样,成了迎风悲泣的海岛,孤立无援。   可就是这么一座孤岛竟然顽固不已的挡在二十万秦军面前,一步不肯想让,硬生生阻止了无往不利的王翦父子前进的脚步。   “不必动用更多的军队,也不必再架设起云梯强攻。我们无法战胜大梁,攀登高耸入云的城墙,无法攻破坚硬到无法留下任何刻痕的砖块,再多投入战力也是没用的。”王翦当机立断收兵。   回到营地之中,他认认真真的研究起了地图。   “父亲,虽然魏国士兵抵抗的十分凶猛,可亡国之前,奋起反抗的总是比束手就擒的要多,我们若是继续加派人手,攻下大梁指日可待。”王奔现在还是分年轻,不免有些少年人特有的热血和猛士般的冲动。   王翦神色平静的摇了摇头,轻笑道:“魏国人当然还想继续存在下去,但他们气数已尽了。”   话落,王翦的手指落在地图上之中包围魏国国都的两条河水上。   他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看向王奔,将地图送到他面前。   王奔迟疑的凝视了地图许久,终于明白过来父亲的意思,脸上立刻露出惊喜的笑容。   他不敢置信的说:“这个办法真是太好了!”   确实太好了。   大梁这座魏国的国都城墙坚固到令人绝望,几乎可以用坚不可摧来形容。   可当黄河和淮河贯通,引入大梁城中,却不知道这座坚固的名城地基是不是能够稳固到,连世间至刚至柔的水都足以抵御在外呢?   “传令下去,让曾经参与过郑国渠修建的士兵们出列。我要将他们集中起来修渠。”王翦忽然向传令兵吩咐。   “王翦将军有令,参与过修建郑国渠的士兵出列!”一声接一声的号令之音嘹亮的传入军营之中。   关中腹地乃是秦国龙兴之处,更是百姓聚居之所。   因此除了后来收拢的疆域之中百姓,王翦带来的二十万大军之中,参与过挖掘和修建郑国渠工作的士兵竟然超过了十五万之众。   人当然是越多越好了!   王翦看着底下熙熙攘攘的人群,脸上的肃穆之色终于褪去。   他让手下的小将带着这群休养后越发膀大腰圆的壮汉们前往黄河边上,一下接一下掘开了河堤。   渐渐的这条十数米宽的渠道直接指向了大梁城,而王奔也带着另一队人来到淮河边上,带着手下的士兵向着同样的目标开挖。   “将军,你天天带着战士们挖河沟,这是要做什么?”手下的小将不解的询问。   王翦忍不住笑了起来,轻声道:“当温柔的河水流过大梁,我要知道那些由粘土风干之后粘合到一块的石头是不是真的丝毫不为所动,坚固得一如既往。”   小将瞪大了眼睛,磕磕巴巴的说:“您、您的意思是要将大梁城的城墙泡烂?这不可能!大梁城那么高,怎么可能……”   “只要腐毁掉坚固的地基,上面的城墙就算是在坚固又有什么用呢?它们一样要轰然倒塌。”王翦看了看开掘河堤的进度,有些不满的皱紧眉头。   王翦走上前,干脆连自己也拿起了犁和铲子,跟着在场的将士们一同挖掘这条能够断了大梁气数的河沟。   希望河水如母亲般温柔的抚慰,能够让这座倔强的都城软化。   如果只是为了攻打这么一座根本没剩下多少士兵,就大量折损秦国的战士,那就太不值得了。   胜败在此一决!   秦子楚坐在桌案前,一颗一颗挑拣着棋盘上黑白分明的棋子。   围棋这么高端的游戏,他当然不会,所以,秦子楚无耻的把围棋玩成了五子棋。   嬴政按住秦子楚的手掌,忽然说:“子楚,你的心不静——你在担心战事?”   听到嬴政的询问,秦子楚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随后,他开口道:“以前看过的军事分析都说两线作战最容易失败,燕国和魏国一个在我大秦北方、一个在东方,我是不是有些被这些日子的顺利冲昏了头脑,所以变得贪功冒进了?”   闻言,嬴政露出笑容。   他安抚的拍了拍秦子楚的手背:“我大秦曾经同时对燕、楚、魏开战而得胜,不必担忧。李牧和王翦都不是吃素的。”   “但历史是不可复制的,胜利也相同,我忍不住为此担忧。”秦子楚蹙起眉头。   他略有些失落的看向嬴政,忽然说:“有时候我很后悔我们之间发展成这样,因为你大概没机会做‘统一了华夏’的始皇帝了。”   嬴政满不在乎的笑了起来,潇洒的说:“其实当秦二世也不错。”      第150章 资格      秦子楚闻言一笑,心中却想着:你可以不在乎,我却不能不在乎。   “始皇帝”这个名头不该属于我,我也没资格占有它。   嬴政抬手用掌心裹住秦子楚的脸颊,缓缓摩挲了半晌后,忽然眯起眼睛,用无法置信的口吻说:“子楚,你竟然不愿意接受这个位置?这个位置会让全天下的男人为之疯狂。”   秦子楚将手重叠在嬴政手背上,静静微笑了一会之后,终于开口说:“大概是执念,或者信仰吧——这个位置只能是你的。哪怕你想给我,我也无法接受好意。”   他拉着嬴政的手掌离开自己脸颊,站起身走到窗边,迎着扑面而来的明媚日光,敛眉轻笑。   嬴政坐在原地注视着秦子楚的身影,低声道:“子楚,你知道朕是在讨好你吗?”   秦子楚回过头,脸上带着惊讶的神色,不由得立刻开口询问:“阿正,你怎么会忽然想要讨好我?我……我对现在的生活没有任何不满足。”   嬴政凝视着秦子楚的眼睛,神色庄重的说:“你除了‘对待百姓好一些’之外,没向朕要求过任何人、事、物,这么多年来一点改变都没有。人的心思应该会随着时间而改变,而你没有。你仍旧没有提过任何要求,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朕现如今所拥有的一切,无法与你曾经的生活相比。因此,你才会提不出任何要求。朕做不到对吗?朕想不出这样的生活对你来说有什么好。”   秦子楚听到嬴政的话,不由得一愣。   随后,他展开笑容,从阳光下走回房间的阴影之中,在嬴政身边落座。   秦子楚握住嬴政的手掌,看着嬴政横贯掌心的一道横纹和交错其上纷繁复杂的线条,轻声说:“阿正,你求全责备了。我不提要求,一方面确实如你所说是因为这个时代的生产力水平达不到我的要求;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有‘你’就让我对生活很满足。”   随着话语从秦子楚口中流泻而出,他脸上的笑容越发明艳。   秦子楚轻声道:“阿正,你本身已经集合了我对爱人的全部期待,所以,我才会每天都很开心、满足,别想那些没用的了——今日的战报似乎没呈上来?”   嬴政点点头,正色道:“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或许是有些意外发生了。”   确实是大意外。   楚国和秦国的仇怨真的是比山高比海深。   因为已逝的老国主的昭襄王当年字渑池之会后,将战略重心转向了楚国。   有了白起这样凶残的一代军神作为主帅,他带领本就如虎狼一般的秦军,路过之处必定拆桥、烧毁船只,丝毫不给自己和所带领的大军留下后路。   本就神勇的秦军一路势如破竹。   更加糟糕的是,楚国当时刚刚新主即位,政局不稳,加上之前忠臣被驱逐和令尹子兰乱政,楚境之中几乎无人、也无心汹涌而来的秦军。   因此,士气高涨的秦军自汉水起,气势高涨,从邓城开始,竟然接连攻克了一座又一座城池,甚至拿下了出国的别都鄢城。   直到这个时候,楚国才如临大敌,因为邓城和鄢城分别依靠着武当山和大别山两座天险,是楚国御敌的天然屏障,可他们竟然连这两座军事要地都失去了。   最糟糕的是,白起其人的“人屠”名声绝对不是随便叫着玩的!   水攻鄢城之后,整个鄢城的人随水而流,死者数十万,等到大水退去,城里聚满了尸臭。   而百里之外,就是楚国的国都郢城!   经过鄢城一役,楚国人对秦军闻风丧胆,丝毫不敢抵抗。   武安君白起竟然直接带着军队开进了楚国国度郢城,随后他还一口气攻占了整个西陵,干脆利落的烧光了楚国宗庙。   原本亦敌亦友的秦、楚两国,至此彻底沦为死仇。   现如今,不光是秦子楚意识到了秦国同时与燕国和魏国对战是两线作战,楚国国主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楚国国主简直欣喜若狂!   “苍天不负寡人!我楚国报仇的时候到了!”燕国国主坐在朝堂之上,看过战报后高声大呼,随即,泪如雨下。   燕国国主的视线转了一圈,忽然落在一人身上,露出笑脸,高声道:“项燕听令,率领十万大军援救魏国,将王翦他们打出去!寡人要一举西进,夺回我楚国国度郢城!”   当年秦军犹如虎狼迎面扑来,死死咬住楚国的可怕景象,尚且留在许多人心中。   此时,骤然听到燕国国主的命令,他们不由得都有些面色发白,根本没人跟着开腔多说一个字。   没想到项燕面不改色,直接抬步走出。   他跪在燕国国主面前磕了三个响头,应承了他的命令道:“是,项燕定然不辱国主使命,将秦军打退。”   “好,寡人等着项燕将军的好消息!”燕国国主拍着桌面高声笑道。   他似乎已经看到了楚国的胜利。   秦国,哼,秦国!   终于寡人终于能够看到秦国一败涂地的样子了!   项燕的家族在楚国时代出将入相,在军中也极有威信。   有了项燕的统帅,楚军立刻被调动起来,飞速向着大梁前进。   每一个楚国士兵都怀抱着一腔热血,准备给专注于攻打魏国的秦军一点颜色看看。   王翦本身是有着丰富战斗经验的老将。   他为人沉稳谨慎,极富谋略,绝不会犯下不注意探查军情的低级错误。   因此,楚军未至,王翦脸上已经显出冷笑。   “水渠挖掘的如何了?”王翦将战报扔到一边,抬眼向副将们询问。   蒙骜年纪大了,已经退下去回到咸阳城,接替他副将职位的是他的儿子蒙武。   听到了王翦的询问,蒙武立刻开口回答:“回将军,贯通黄河和淮河的水渠已经挖掘完毕,只待将军一声令下,就可以水淹大梁。”   王翦点点头,微微眯起眼睛开口说:“项燕正带着十万楚军赶往大梁,派人紧紧盯着他们,再派几队士兵往前去,楚军一打就退过来。别忘记,随时上报楚军的动向。”   蒙武立刻明白了王翦的意思——王翦将军这是打算诱敌深入,随后将十万楚军和魏国国都一起解决了。   他高声道:“蒙武得令,绝不会让楚军偷偷摸入咱们秦军军营的。”   王翦闻言笑了起来。   他拍了拍蒙武的肩膀,直接说:“让蒙恬他们兄弟俩跟着王奔,一旦有楚军袭来的消息,立刻开闸放水。”   蒙武理解的点点头向下传令,王翦坐在帅帐之中盯着秦国越来越扩大的疆域,忽然发出一声充满了轻蔑的笑容。   只听他低声道:“楚国人,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上一次水淹鄢城还没有记住教训,明知道大梁所处的位置同样环水危险,还敢围上来?好,我王翦就让你们有来无回!”   “将军,秦军又被我们打退了。”一名副将高喊着冲进帅帐,他满脸得意之色完全掩饰不住。   项燕满意的点点头,指着地图说:“魏国抵抗的非常激烈,连续几个月让秦军一步碰不得大梁城城墙。本将看秦军现在甚是疲惫,这是我们攻打的好时候!我们一定要为楚国宗庙被焚毁的事情向秦国复仇!”   “是,项燕将军说得对。”听了项燕的话,进门的副将气得双目发红。   他高声喊道:“我一定要为鄢城的妻儿老小报仇,让秦军血债血偿!”   经过短暂的修整,已经做出了万全准备的楚国雄赳赳、气昂昂的挥舞着武器一路追着全无斗志、只知道不断哭喊求饶着逃跑的秦国士兵砍杀,不断前进。   忽然,一阵地动山摇,滔天巨浪咆哮怒吼着迎面袭来,激荡着地面一阵摇晃。   “前、前面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水?”楚国士兵惊恐的叫喊了起来。   原本被他们追得无处可逃的秦国士兵忽然停住脚步,他们脸上神色一变,红着眼睛反身挥刀砍来。   秦军这群下定了死志的战士们紧紧扯住楚国士兵的领子,红着眼睛高喊:“你们不是无所畏惧吗?那就一起给大梁城陪葬吧!”   楚军士兵都想挣扎,可他们已经没有力气反抗了。   楚军士兵完全被眼前的滔天巨浪吓得恨不得转身就跑,可惜发软的双腿让他们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至刚至柔的大水冷漠的注视着眼前渺小的生命,张开血盆大口将其吞噬。   王翦站在高地上,忍不住闭紧双眼。   他的眼眶有些发红,低声道:“这都是我大秦的好儿郎,等大水褪去,将他们寻找出来,尸体带回去厚葬。”   “是,王翦将军。”身边的小将记下王翦的吩咐。   原本的滔天怒浪已经渐渐平歇,黄河之水和淮河之水交汇,已经汇集成了一道温柔宽厚的河流,将大梁城包裹,静静的流淌。   “将军,咱们什么时候对大梁城动手?”蒙武看着平静的河水,低声询问。   王翦笑了笑,轻声回答:“什么时候泡软了大梁城的地基,让它自己坍塌,我们什么时候动手——无能的魏王姬圉会自己跪着出来的。不用我们多费心思。”   “你担心你蒙骜将军,想归国了?”王翦看着蒙武略带焦虑的神色,忍不住询问。   蒙武露出一抹苦笑,低声道:“不光是家父,家父的来信上说,武安君的身体似乎也……若是不能尽快攻下大梁城,恐怕迟则生变。”   作者有话要说:给大家道歉首先:   之前写错了,蒙骜是爷爷,儿子是蒙武,孙子是蒙恬兄弟俩。      第151章 双灭      听到蒙武的回答,王翦刚刚彻底摧毁了楚军而升起的喜悦荡然无存。   武安君白起和蒙骜的年纪都很大了。   他们这个年岁过世也是常理,可老一代武将活着本身就代表了一股强大凝聚力。   武安君白起更是其中翘楚。   只要白起活着,整个秦军都充满了必胜的信念,而一旦白起过世,那么秦国对其他国家的威慑力肯定会大幅度下降。   这对正在用兵的秦国军队而言,将会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严重影响进攻时候士兵们的作战情绪。   王翦沉默的思索了许久之后,到底还是拒绝了蒙武尽快归国的提议。   他认真的解释:“若是武安君不幸辞世,我们更该彻底攻下大梁,一举灭掉魏国,已证实秦军本身的势力绝不因为武安君离世而消减。”   蒙武迟疑的说:“可,若是武安君走了,咱们还没结束这一次战争,会不会让战士们无心战斗?”   王翦摇头,直接否定了这个可能性道:“魏国不同于赵国,他们打不动了。否则也不会一直依靠着大梁坚固的城门,闭门不出。只要等到大梁城倾塌,整个魏国手到擒来,魏王姬圉不想披发跪迎我们也不行了。”   “那将军为何愁眉不展?”蒙武看着王翦严肃的神情,不由得追问道。   王翦苦笑一声,忽然说:“李牧将军的岁数也不小了,而且燕国虽然士兵和将领都很无能,可五十万大军的人说不是说笑的。我除了担心武安君的事情对士兵们的士气有影响之外,还有些害怕李牧将军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触,影响他的判断。”   王翦能够接到的消息,李牧当然也不会错过,若说此事对李牧没有任何影响,这是不可能的。   蒙武听后沉默下来,完全不知道应该接上什么话才合适。   他干脆一言不发的沉默下来,过了许久之后才说:“河水平静了,末将带人去查看一二。”   王翦点点头,没阻止蒙武的行为。   连续十天,被评为贪婪无耻的秦军分为无数波,一批接一批的搜寻着加入立下死志而被河水吞噬的同僚。   有些尸体被大水冲上岸的还算是容易分辨,剩余的那些显然已经被泥浆和草皮纠缠着落入河底,没了踪影。   “蒙武将军,还差一百三十九个兄弟,让我们入水找找吧!我们这百十来人的水性都很好,不会出事的。”来人是个壮实的汉子,脸上看着并不比蒙武年轻,此时手上满是翻找尸体后占上的污物。   可他红着眼眶,眼神透出天真的希冀。   蒙武掀了掀嘴唇,张口竟然说不出任何话来,一股酸楚的情绪哽在他吼间。   蒙武的眼眶又红了,他从小跟着父亲南征北战,早就看惯了死人。   俗话说得好“慈不掌兵”,蒙武自认绝不是心地善良柔软的人。   可从前几日起,亲自挑选出了一批战死赴死之后,他一直没办法冷静下来。   蒙武伸手在壮汉肩膀上拍了拍,说话竟然破了音:“再等上五日,他们的尸体肯定就能从河底浮上来了。你们别下去,大家现在都心情激动,容易出事。……他们、他们都是我大秦的英雄!”   汉子还想要在说什么,不由得跪在地上。   蒙武却一把将他从地上扯了起来,怒声高喊:“战士就该死在战场上!你们谁敢冒险下水,军法处置!”   刚刚开春,河水还冷得要命,下水根本就是在玩命!   蒙武口中的话不假,再过了几日,新开凿的河面上陆陆续续浮起了泡的发白的尸体。   尸体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看得让人心里直泛恶心。   可没有一个负责打捞的秦军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哪怕打捞上来的几乎都是前来搅局的楚军,他们还是紧紧绷着一张脸,不断将尸体丢到另一头,然后通过军服辨认,继续从中寻找遇难的秦军士兵尸体。   可惜,哪怕他们已经这么努力了,最终仍旧有七个人的尸体再也寻不到了。   这样的结果令人沮丧,哪怕秦军此时获得了战胜十万楚军的巨大成功,仍旧弥补不了其中的遗憾。   时间一日接一日的向后推移,三个月后,轰然一声巨响,完全无法被秦军折服的大梁城城墙终于坍塌。   整面墙“轰隆——轰隆——!!”的砸进河水之中,掀起层层水花,一时之间翻起了河底的泥沙,让河水变得浑浊不堪,而在城墙最上面成片的坍塌之后,越是往下的城墙,越是碎裂成一块块巨石,跟着接连不断的砸入河水之中。   大梁城毁了。   这座犹如孤岛一般却无比傲慢的大梁城终于再也无法站在秦军面前耀武扬威。   原本还觉得秦军无法奈何他们,只能挖土撒气的魏国人看着完全失去保护的大梁城,全都垂头丧气的等待着秦军进入这座让他们荣耀了无数代人的城市。   魏国已经无力回天。   “关闭闸门,停掉河水入口吧。”王翦看着轰然倒塌的大梁城,多日不见笑影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层满意的神色。   蒙武一见王翦脸上的笑容,立刻开口道:“全军整装待发。”   当河水渐渐褪去,大梁城内早已经变了样。   往日平整的街道被泡得泥泞不堪,涌进城内的河水像是带着死去秦国战士们的遗志一般,彻底摧毁了城内居民赖以居住的房屋。   哪怕秦国不去着意为难居住在大梁城内的居民,可完全被泡软的地基让他们居住的房屋充满了危险。   满城的房屋都随时可能倒塌,有着和大梁城相同的危险。   魏王姬圉面上没有丝毫血色,原本十分魁梧的男人短短几个月已经瘦成了一具枯骨,原本因为养尊处优而被岁月优待的脸上也留下了一道道交错纵横的沟壑。   现在,他看起来终于像是符合这个年龄的老人了。   “国主,大梁城的城墙倒了。”内侍跪在魏王面前瑟瑟发抖,说话的声音抖得简直让人难以分辨他话中的意思。   魏王姬圉半天没有反应。   过了许久之后,他才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睛抬起头,茫然的说:“……城、城墙倒了?”   内侍偷瞄了魏国国主一眼,声音放得更轻,很害怕自己激怒了姬圉:“是的,国主,大梁城的城墙塌了。”   魏王姬圉站起身,整个人摇晃了一下,视线终于凝聚在一起。   他磕磕绊绊的走到大殿中央,低声道:“为寡人更衣,寡人要出城去、去……”去给秦军投降,跪求他们不要屠杀大梁城内的百姓。   姬圉猛然跪倒在地,掩面失声痛哭。   他享受了一生荣华富贵,没想到人到晚年竟然当了亡国之君。   当初前往宗庙将魏王姬圉劝说出来组织军队抵抗的太子假走上前,扶起他的父亲,让魏王姬圉坐好。   他平静的说:“父王,儿臣陪您一起去吧。”   魏国国主将视线落在太子假脸上凝视了一会,忽然露出一个笑容道:“好、好、好!”   话音未落,魏王姬圉竟然栽倒在太子假怀中断气了。   太子假脸上的表情被瞬间清空。   他僵硬的保持着扶着魏王姬圉的姿势,完全反应不过来须臾之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太子假抬起头看向传来消息内侍。   内侍已经吓得惨无人色,他猛然尖叫了一声:“国主薨了!”   太子假脸上这才露出惊恐的神色,慌乱不已的丢开怀中的尸体,向后逃了两步,又猛然顿住脚步,“嘭——!”的一声转回身,跪在被城破消息刺激得死去的魏王姬圉尸身面前,大声哭嚎。   转瞬之后,宫殿内充满了哭嚎声。   可此时才死去的魏王姬圉,已经再也没有机会享受一国之君过世的待遇了,他的尸身只能被草草收入棺椁之中,随意停在宫内。   “国主,王翦将军已经带兵入城了。您、您是不是该……该……”内侍跪在地上艰难的说着。   他怕死!   内侍很不想催促在这种时候还不得不去做亡国之君而蒙受羞辱的魏国新国主去投降。   可秦军凶名在外,若是魏国的新国主不满身白衣、披头散发的跪着出现在秦军面前,难道要整个大梁城的百姓都给魏国陪葬吗?   太子假还年轻,他一直期盼着自己有登上国主之位享受呼风唤雨权利的那一天。   可无论如何幻想,太子假都没想过,自己尚未迎来登基大典,已经需要做亡国之君。   他抹去脸上的泪水,更换上投降时候必须穿着的衣衫,披散着头发跪在地面上,一点点向城外挪去。   可是哪怕太子假的心中充满不甘和遗憾,他仍旧以这幅面貌出现在了王翦带领的秦军面前,五体投地的接受了魏国已灭的现实。   魏国已灭!   派兵收起魏国新一任国主假捧来的降书和魏国地图,王翦随手指了一个士兵,开口淡淡的说:“将已灭国的魏王收押,回去献给国主。”   魏王假绝望的闭上眼睛,浑身无力的任由自己像是一条死猪似的被强壮的秦军拖走。   比起一切顺利的王翦,李牧总显得有些倒霉。   为了防止士兵们窝里斗,无论秦子楚还是嬴政都不会在李牧手中还有十万赵地士兵的时候再派兵进入他手中。   而这一战赵国和燕国之间根本不像大梁城一样,既没有天险可以凭借,也没有多余的人员能够调动。   李牧想要战胜燕国,哪怕使用了计谋,在攻占燕国土地的过程之中,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命的和燕军开战。   开始的时候,一切都很顺利。   剧辛带回了姚贾的消息,燕军果然在武遂和方城外布置了特别多的燕军待命。   只等一声令下,他们就要烈火焚城,将李牧手下的军队全部烧死。   李牧将计就计,狠狠耍弄了燕军一场,一口气消灭掉了二十五万燕军。   可至此之后,燕军无论如何不肯上当,再也不将剩余的二十五万燕国士兵分成几路意图奇袭,而是彻底进入正面战场,意图用强大人数优势碾压李牧手中伤亡后不足八万的秦军。   一切战略战术在实打实的攻击之下都没有任何发挥的余地。   在燕军改变了进攻策略之后,李牧瞬间感受到了正面战场的压力,而燕军看着远远少于自己三分之一人数的秦军,士气高涨。   一时之间,燕军竟然和比他们单体实力强大了数倍的秦军打得势均力敌,甚至隐约有居上的趋势。   李信按照李牧的吩咐带兵从侧翼向主力回拢。   他随手将乱发塞回发髻之中,焦急的说:“李牧将军,末将看燕军此时气势惊人,难以掠起锋芒。”   李牧神色郑重的点了点头,眼见秦初带着另一队士兵赶回营中,当机立断的说:“秦初,你的骑术更好,带着五百骑兵向燕军之中冲杀,尽量扰乱他们的阵型,然后赶紧回来。”   秦初问也不问的直接道:“是。”   话音一落,他带上骑兵转身就走。   李信看着秦初的背影,忍不住说:“李牧将军这时候你怎么能让秦初去送死……”   李牧抬手阻止了李信将要出口的话,忍不住笑道:“李信,你年轻气盛、心高气傲,可是有一点好,有什么错敢承认、敢改。不过,眼前你却误会老夫了。燕军本身强大吗?不!燕军的士兵别说老夫手下的一对一,平日里哪怕五对一也不必上老夫手下的士兵,可是他们现在心中既哀且怒,所以从气势上压倒了我们。现在我们率领大军后撤到长城,据此镇守几个月,彻底消磨掉燕军身上的士气,到时候就可以一口气拿下剩余的二十五万燕军。”   李信羞得脸上通红,拱手道:“末将现在就去下令军队后撤。”   李牧伸手又在李信肩上一拍,认真的说:“秦初前几日对你有活命之恩,你担心他也是应该的。不过,没事,以秦初的骑术,这一次他带着五百骑兵前去扰乱燕军,恐怕非但不会受伤丢命,还能带一份不小的战功回来。”   两人快速交谈后,立刻带训练有素的士兵后撤。   八万大军竟然没有一丁点混乱,很快挪到了长城后,重新架起防御工事。   李信没想到李牧的话竟然完全是正确的,他们在长城内等待了许久也不见燕军袭来。   忽然,一队身披玄色甲胄的骑兵踏着滚滚黄沙而来,战马嘶鸣着将他们带了回来。   秦初猛然一扯缰绳,稳稳停在营中,直接跳下马跪在李牧面前道:“末将幸不辱命。”   李牧欣慰的对着秦初后背拍了几把,然后带着他们回去帅帐商量日后的战术。   李信一直没机会带着骑兵,见秦初毫发无伤的回来,忍不住羡慕的开口说:“秦初将军的功夫真好,带着手下的五百骑兵竟然无一人受伤。”   秦初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刚刚二十岁、进入行伍不超过五年的李信根本不明白现在的骑兵和使用战车的军队之间的差距。   战国其他国家的骑兵仍旧使用着战车,而秦国的军队因为马具的改良已经变成了一人一骑。   自从做出了这样的改变,秦军的骑兵极大加强了机动性,只要横刀在敌军之中疾驰而过,收割敌军的性命简直像是切菜一样简单。   马上的身高差也让敌军极难伤害到他们,而敌军的骑兵更是因为马车负重大,完全无法追上来。   秦初赶忙把其中的问题向李信解释了一遍。   当秦初把话说完,李牧、李信和秦初忽然都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之后,李牧狠狠一拍桌子,高声道:“老夫明明受到国主的信重培养骑兵,为何竟然把他们的作用忘记了!”   李牧心中对自己恼火不已:既然知道骑兵本事大、攻击力又强,我怎么会仍旧将骑兵认为是传讯用的队伍呢?   真是暴殄天物!   看着李牧的脸色,秦初低声道:“将军,那咱们还要依靠着长城等待燕军士气低落吗?”   李牧思索了片刻后,点点头:“还是需要继续等的。既然骑兵好用,那么这些日子你就带人在晚上去袭扰敌营。等到燕军不堪其扰又士气低落的时候,大军一举成擒,将他们彻底打败,直接冲入蓟城,灭掉燕国!”   有了李牧制定的计划,一切顺利的进行着。   秦初功夫好。   他带着骑兵每天都趁着夜色燕军最疲惫的时候,在他们营地之中践踏一番,顺道收割些人头回来,让燕军各个疑神疑鬼、夜不能寐。   不出一月,燕军原本的冲天气势已经悄然无踪。   燕国战士们都萎靡不振,白日哈欠连天、夜晚神经兮兮的躲躲闪闪。   “时候到了,明日决战!”李牧看着探子回报的消息,终于做出决定。   秦子楚和嬴政悄悄带着一队护卫来到白起府上,在白起的几个儿子陪同下进入白起房中。   一个沉睡的老人静静的躺在被褥之中,满头华发,本应该威武壮硕的一个西北大汉竟然已经形销骨立。   “……武安君这几日身体还好吗?”秦子楚看着白起英雄迟暮的样子,不由得眉头紧皱。   白起的儿子听到问话,神色有些不安。   他并没继承父亲的才华,也没想过有生之年有机会见到国主,因此,面对秦子楚的冷脸——哪怕是知道国主是担忧自己父亲——实在是非常恐惧。   他磕磕巴巴的说:“回、回国主,太医说,家父就在这个月底了。”   秦子楚与嬴政对视一眼,神色更显哀恸。   他压低声音说:“让武安君好好休养,寡人明日再来见他。”   话落,秦子楚与嬴政一同转身离开。   登上马车后,秦子楚说:“阿正,你想好了吗?”   嬴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顿了一会之后说:“一个月前,李牧和王翦都送捷报回来,若是武安君能够挺到月底,那么,或有可为。”   秦子楚听到嬴政的话,忽然不确定自己的做法是对还是错,忍不住有些迟疑的说:“阿正,你真的觉得我的想法很好吗?”   嬴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将手掌伸入冕服下摆之中,握住仍未抬头的某处,将头凑到秦子楚耳边,咬住他的耳垂道:“除了不让朕十日之内贪欢,都是对了。”      第152章 功臣      秦子楚轻轻给了嬴政一下子,却没阻止他手上的动作。   两人都是男的,下限这种问题的底线从来都低得可以忽略不计。   爽快了来了一次之后,秦子楚和嬴政分别擦净手掌就下车了。   或许是白起将要离世的消息给范睢触动,这几日,他也显得魂不守舍。   秦子楚与嬴政相携走入房门,范睢竟然没注意到。   “范睢相国……相国,国主来了!”站在他身后伺候笔墨的内侍小声提醒了几句。   范睢这才回过神来,猛然看向正殿殿门口,双手撑着桌面就要起身。   “相国坐下吧,寡人说过多少次了,你们每日都要入宫陪着寡人处理政务,根本不必这样苛责自己。”秦子楚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范睢身边,压着他的肩膀将范睢压回座位之中。   范睢摇摇头,笑着直言道:“国主宽厚,不与我们这群臣子计较这些小事。可作为臣子,范睢却不能一直这样不守礼仪。国主对待臣子太宽松,容易养出许多人的野心。”   范睢这些话秦子楚耳朵都听出茧子了,也不与他争辩,直接转移话题道:“相国刚刚在想什么呢?都出神了。”   范睢呈上一份他所书写的计划,解释道:“哎,老臣一直觉得国主宽厚,却没想到国主竟然宽厚到这个地步——国主,您真的想好了吗?”   秦子楚看向嬴政,嬴政点点头。   秦子楚这才开口道:“李牧将军送上来的伤亡名录您看到了。最初的十五万赵境士兵,到现在已经剩下连五万人都不到了。虽然成功攻下了燕国国都,可寡人消耗赵境之中有生力量的想法也快被人发现了。而且无论这些战士生前是不是一心忠诚于我大秦,他们的性命却都是为了我大秦开疆扩土而葬送的,因此,寡人想要以国家的名义建在各地修建英烈祠,将战死沙场的士兵名字都用新修订出来的文字镌刻于上,专门让他们享受香火供奉。”   在处理这批死人的问题上,秦子楚当然可以直接送钱,而且必须向这群战士们的家人分发抚恤金。   可有时候金钱解决不了感情问题。   赵境之中的居民虽然这六年来对秦国臣服了许多,可其中却始终有不和谐的音符。   有什么能比以国家的名义供奉这群原本死了就彻底死了、除了家人之外再也没有人会记得的士兵,更好的办法来收买人心呢?   秦子楚只需要出几块大石头,提供几个雕刻石碑的匠人而已。   英雄纪念碑一旦竖立起来,连纪念碑的维护工作都不必亲自做了,因为每天都会有死者的亲属前来祭拜。   而且,最重要的不是那群死人,整个赵境之中活着的百姓都会对秦国王室感恩戴德。   因为秦子楚许诺这群战死沙场的战士们能够永远享受香火供奉,而且不必分原本的国籍是否不同!   这既是对战死沙场战士们英灵的抚慰,同时也能够让一直战战兢兢生活在秦国统治之下的赵境居民彻底放心,让他们了解秦国在收服那片土地的同时,已经对土地上的居民一视同仁。   一举数得,简直没有更好的办法!   范睢见秦王父子都已经下定决心,因此点点头:“既然国主和太子都已经想好,不那么此事就这样决定了。”   范睢说完话后,微微蹙眉看向秦子楚。   他口气显得越发迟疑:“可是国主,您真的打算赏赐武安君的子孙三代爵位?”   秦子楚听到这个问题轻轻一笑,平静的说:“范睢相国觉得自己的后人如何?”   范睢也不隐瞒,摆摆手平静的说:“国主若是缺少人手,老夫愿意给国主推举几位。至于老夫家中的子孙,不是老夫舍不得他们,而是他们都不成器。凭借老夫攒下的钱财和封赏,尚且能够做个富家翁,若是参合到朝政之中,恐怕只能依靠国主对老臣的感念,做不出政绩的。”   言下之意,吃感情牌的老本,吃不了几年,还不如老老实实的拿着钱回家种田。   秦子楚原本的意思就不是向范睢讨要子孙入朝为官,而是引起话题。   听到范睢的回答,他笑了笑继续说:“一朝天子一朝臣。祖父尚在的时候,寡人认识了范睢相国,现在相国又为寡人辅政六载,阿正与您也是相熟的。可人都难逃一死,相国的子孙寡人和阿正一个都不认识,若是他们被人欺负了,也没办法递话给上前来求助,相国能不为他们担忧吗?”   范睢是个明澈至极的人,听了秦子楚的话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摆手道:“国主真是抓准备臣的心思了。范睢哪怕现在也不能不为了儿孙后代担忧的,臣尚且如此,那些不得圣心的官员心中更怕更是忐忑不安。”   秦子楚点了点头,平静的说:“将心比心而已。我大秦现在人人尚武,战斗力凶猛不畏虎狼,是因为这天下还不全是我大秦的天下,若是等到再彻底平灭了齐、楚两国,武将晋升的道路就彻底被掐死了。让他们重回故土耕作、安居乐业当然是一件好事,可在军营习惯了的人有多少是能够静下心来的,寡人也说不准。此事还是早作准备的好。”   范睢一惊,不由得猜测道:“国主的意思,是要革除军士?”   秦子楚摇摇头,平静的说:“只有刻薄寡恩的君主才会在手下的将领们打完了天下之后反手对付他们,寡人要让他们享受荣华富贵,而且绝不为了子孙后代担忧——降等袭爵,三代而斩。若是三代人仍旧不能养出能够为寡人后代所用的臣子,那么哪怕给再多的时间,他们也永远做不到了。”   范睢仔细思索了一会,不得不承认秦子楚的办法就连他听了都心动。   秦国原本无论什么样的功臣都只有自己能够享受恩赐的法令确实太过严苛了。   范睢点头道:“国主有这样的想法很好,可什么人能够给这样的封赏,什么人不能给,国主是否定下标准了呢?”   听到这里,秦子楚笑了起来。   他转头看向坐在另一张桌子后的韩非,低声道:“韩非,武安君的功绩不必再多说,寡人对他是必然要厚赏的;李牧将军退匈奴百余里,让他们再不敢南下一步,寡人不会拉下他的一份功劳;王翦将军已经作为主帅带兵攻克两国,其中作用不言而喻,此三人就是寡人赏赐三代袭爵的标准,你考虑一下,定下来一个标准吧。”   韩非点点头,应下秦子楚交托的任务。   他之思索了一会,很快开口道:“定边、扩土、开疆。”   语毕,韩非略一琢磨,忍不住开口道:“国、国主,蒙骜将军的身体也很不好,难道他没有这样的封赏么?”   蒙骜确实也为了国家奉献一辈子,若是不给封赏似乎说不过去。   秦子楚被韩非问得沉默了下来,犹豫片刻之后,他到底还是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   秦子楚认真的说:“我大秦将士有二十一级战功,三代袭爵将会成为第二十二级军功,蒙骜将军达不到这一点。”   话落,秦子楚看着韩非忍不住笑了起来,轻声道:“韩非,你问刚刚的问题——是因为李牧将军不是秦人,而寡人为其家人封赏三代爵位;而蒙骜将军明明是大秦将领,却只未曾被寡人提起吗?”   韩非一愣,随后失笑着致歉:“韩非想多了。”   秦子楚与他相视一笑,语调温柔的说:“韩非,你还没忘记你是什么人。彻底忘了吧,韩国灭了就是灭了,你的亲戚们日后只是平凡的秦人了。”   秦子楚眼睛忽然一转,低声说:“对了,你将李斯推荐给寡人之后,他到底对赵国和韩国的遗民做了什么?这群人竟然都不闹腾了?”   秦子楚的问题跨度很大,韩非听到的时候忍不住愣住了。   随后,韩非失笑着回答:“李斯、斯师兄一点没忘记国主的吩咐。他明、明知道贵族最在乎的就是脸面,自打听闻国主将赵王失、失德无道的事情在赵地百姓之中连说几日之后,干、干脆找了几个闲汉,围着关押遗民的院落,成日到晚宣、宣扬各国祖上做过有违信义的事情,燥得各国遗民都没脸出门。随后,自己背、背诵一句秦国法令,让闲汉们大声重复一句,让遗民们知道厉害,告诉他们若是再闹依照律法处置,决不能再说不明白秦国的法令。种种做法之下,闹得遗民日、日夜不安,只要闭门不出,完全没有心思做其他事情了。”   韩非说着重复着两国遗民的遭遇,原本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无踪。   他摇了摇头,忽然走出桌沿,直接跪在秦子楚面前叩拜道:“国主,韩非有一事相求。”   秦子楚垂眸看着韩非,猜到了他的心思。   他叹了一口气,随后道:“韩非,你觉得自己要说的事情合适吗?”   韩非脸上露出愧色,却还是忍不住开口说:“国、国主既然说过自己‘唯才是举’,那为、为何不能接受韩、赵两国的遗民?”   秦子楚听了韩非的挑衅,脸上露出讽刺的笑容。   他一字一顿的重复了韩非的话后,轻笑道:“韩非,你说这话是真心的吗?你能够保证自己推选到寡人面前的人才,不是抱着杀了寡人的心思吗?能够确定他们心中没有得到寡人信重,手握大权之后推翻我大秦统治的想法吗?寡人处置六国遗民非常宽容,除了国主及其嫡子嫡孙,其余一人不动。可你回想自己一下最初的心情,拿什么来说服寡人信任他们的忠心?”   说出这些话,秦子楚摇摇头,语气更加平静也更加冷淡的说:“不,甚至不必对我大秦忠诚,哪怕他们能够善待各地百姓,寡人也愿意对遗民更加宽和一些。可他们这群遗民对待自己曾经治下的百姓犹如驱赶牛羊,何曾有过什么仁慈之心呢?否则,你以为为何近些年各地频频有自称是王室之后举旗造反,却没有什么百姓愿意跟着闹腾——百姓希望的是拥有一个仁善宽松体贴自己的国主,他们已经被愚弄够了。谁都不是真的愚蠢,哪怕不读书,百姓也懂得谁会带领他们过好日子!”   秦子楚本以为两人对话到了这个地步,韩非总该知难而退。   没想到身为法家“愚民”理论代表的韩非竟然再一次开口,硬是将他想要推选的人才说出名字了!   “韩、韩非想要向国主举荐一个少年,他叫张良。”秦子楚回头的刹那,这句话钻进他耳中。   秦子楚忍不住微微一抖,停住了脚步。   韩非关注了秦子楚的反应,见他如此,脸上露出了悟的神色。   他完全误会了秦子楚的反应,直白的说:“国主既然也对张良关注许久了,一定知道张良家中三代为相,他是个不可多得的聪慧少年。”   Σ(っ °Д °;)っ亲,你推选的人才太如雷贯耳,我都要不忍心听了!   你造他是灭秦的大功臣么!!!      第153章 火势冲天      秦子楚声音发飘的对韩非说:“你怎么会非要将他推荐过来?”   韩非面露不忍之色,轻声道:“韩非从未阻拦过国主对遗民行事任何政令,但我每次回去探望却都发现那个孩子白日不醒,夜间不寝,借月色而读书。臣忍不住对他考校了几句,发现他小小年纪竟然有进退有度,气质非凡,聪慧远超常人。”   韩非抬头瞥了秦子楚一眼,再次叩首。   他诚心实意的说:“堵不如疏,若是知道未来一丁点希望都没有了,人也就没有了顾虑。国主若是愿意任用各国遗民之中有才华的幼童,从小教导,何愁他们不对国主忠心耿耿呢?”   秦子楚听到韩非的话不由得一愣,与嬴政对视的时候两人眼中都闪烁出讶异的神情。   他们两人越来越心意相通,思维上的漏洞也就越来越相似。   秦子楚和嬴政都觉得上辈子嬴政遭遇各国刺杀不断,那么各国遗民绝对想要和他拼个鱼死网破,却忽略了人在有奔头的时候,是有弱点,也容易屈服的。   韩非的话,恰巧点破了秦子楚和嬴政的思维误区!   韩非替他们俩解决了大麻烦!   秦子楚脸上飞过一道红晕,赶忙对韩非叩首,口中感激道:“多谢你的提醒,不然寡人恐怕永远也想不到这一点了。”   秦子楚根本就是被嬴政的描述带着思维跑到了十里八村之外,再也回不来的节奏。   各国遗民现在过得不好,所以天天想着推翻秦国的统治。   可若是他们知道子孙后代有机会重新享受荣华富贵,哪里还会死挺着脖子跟高官厚禄过不去呢?除了少数死犟的人家,绝大多数都会主动说秦国的好处,让孩子努力上进谋得秦国国主的欢心。   韩非赶忙扶起秦子楚,着急的询问:“那国主是否愿意见一见张良呢?”   “除了张良,廷尉若是还有觉得不错的孩子,不妨一同送入咸阳宫中。”嬴政忽然插嘴。   韩非犹豫的看向秦子楚,希望此事由国主决定。   可他却见到此时面貌仍旧没有丝毫衰老迹象的国主侧首微笑,视线落在太子身上,眼神温暖之中夹杂着一丝……明亮的火光?   韩非心中一跳,说不出如何诡异的猜想莫名跃入他脑海之中。   正在这时,总是绷着一张脸,神情充满了压迫感的太子却像是用皮肤捕捉到了国主的视线似的,极其自然的转过头对上他的眼神,露出无比相似的笑容。   温柔又暧昧。   他们两人的眼神像是粘着丝丝缕缕蜜线的莲藕,虽然分别两地,可神情之间牵连不绝。   尤其,国主一直状若好女,端得起气质温雅,对太子更是纵容得没有丝毫底线和防备,而太子已经年届二十,却从未对女人表现出任何的兴致!   韩非不由得摇晃了一下,瞪大双眼,被自己的猜想吓得浑身冰凉。   “韩非,就按照阿正说的做吧。”秦子楚这时从嬴政身上挪开视线,恰巧看到韩非死死瞪着自己和嬴政的神情。   他面色不变,广袖下的手掌却猛然攥成拳头。   秦子楚笑着说:“廷尉最近更改的秦国法令,有一些让寡人看不太明了,一会还请廷尉留下为寡人详述。”   韩非虽然不明所以,却赶忙道:“是,国主。”   别人或许看不出秦子楚脸上微小表情所代表的含义,可嬴政对他的了解非同一般,瞬间注意到了秦子楚骤然升起的惊恐。   他微微眯起眼睛,顺着秦子楚的视线挪到韩非脸上,立刻发现了韩非眼神的古怪。   嬴政心下叹了一口气,知道无论子楚还是自己身边始终没有女人,迟早会有人意识到其中的古怪,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快。   ……也不很快了,毕竟都二十年了。   不等秦子楚多说什么,嬴政已经笑言道:“父王,你不能光顾着国事——不是说此番灭掉燕、赵两国之后,要将两国的王女充入后宫吗?政的年岁已经不小了,父王不必再为了巩固我的地位如此苛责自己。”   秦子楚一丝眼神都没分给嬴政,口中却极有默契的笑着回答:“我看分明是你年纪渐长,到了慕少艾的时候了——说吧,这些日子频频往外跑,喜欢上了哪家的姑娘?寡人将其为你纳入宫室,也好让你懂些人事。”   嬴政总是紧绷着一张冷脸,听到秦子楚的话,此时却极为难得的垂下头,露出羞赧之意。   秦子楚自然的发出笑声,握住嬴政的手掌说:“阿正,还有什么需要为父教导你的吗?”   在场的都算是秦子楚的心腹,范睢和彰黎听到这些话都发出善意的笑声,韩非心里却更觉古怪。   为何他刚刚一有这样的猜想,秦王子楚和太子政忽然就提起了要广纳后宫的消息?   ……但这样违背人伦的事情,或许,真的是他多心了吧。   韩非将古怪的想法压入心底不再多提。   范睢这是却忽然开口道:“国主,范睢年事已高。此番武安君身体衰弱至此,老夫想要退出朝堂,回家含饴弄孙以享天伦之乐。请国主同意范睢的恳求。”   范睢身为秦国相国超过三十五载。   他的存在本身就以为秦朝政局的稳定,范睢不是不可以告老,但此事必定会对秦子楚统治造成一定的动荡。   不得不慎重。   秦子楚低声道:“范睢相国,子楚绝不会拦着您回乡,但希望相国能够稍后再走,国内许多政务尚未通行。”   范睢摆摆手阻止了秦子楚的劝说,平静的说:“晚走不如早走,彰黎先生对国主有救命之恩,他的才能也是众所周知的。   彰黎先生与老臣共事多年,朝中该如何运作,他都十分清楚,其下还有冯去疾辅佐。国主将相国的位置交由彰黎先生,老夫是放心的。此时六国没有彻底平灭,国主将一切交托新人正是时候,否则等到统一的天下,再调整人事,恐怕反而不如现在轻松了。”   范睢的话虽然没有说透,秦子楚却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   等到了天下统一的时候,所有在朝为官的人都是“开国功臣”,若是没有重大的失误,是绝对不能够随意调整的。   哪怕秦子楚心中不愿意,也必须善待他们。   但现在这个时候,秦国正处在上升期,每个官员都不能够挟持着自己的功绩威胁国主,秦子楚想做什么都可以随心所欲。   没想到临走之前,范睢竟然提醒了他这么重要的事情!   秦子楚感激的向范睢叩拜,终于说:“多谢范睢相国。好,那么范睢相国在王翦将军和李牧将军得胜归来之后,告老吧。”   范睢感激的向秦子楚叩谢,被内侍搀扶着慢慢走出正殿。   他的精力已经慢慢衰退了,也越发贪恋权势,能够现在离开是君臣之间最好的机会,若是国主此时不准许他告老,恐怕就是存了等到彻底平定六国,需要用他这样的积年老臣开刀来震慑权臣的心思了。   秦子楚深深的叹一口气,看向彰黎。   他起身走到彰黎面前,直接跪下叩拜,郑重其事的说:“子楚日后要依靠先生了。”   彰黎以同样郑重的姿态向秦子楚叩拜三次,随后正色道:“国主,武将可以开疆扩土,但文臣可以治国兴邦——范睢相国已经被昭襄王封为应候,而我大秦能够有如今局面与范睢相国定下的国策是分不开的。此番大封群臣,国主是否愿为相国家中也加以封赏呢?”   听到彰黎的话,不由得笑了起来。   他摆摆手,轻笑道:“先生与子楚想到一块去了。”   彰黎跟着露出笑容,低声解释自己说出这番话的原因:“范睢相国离开前既然说过大秦的江山不可能一直依靠战争来维持,那么仗总有打完的一天。到了这个时候,文臣的力量就会凸显出来。但文臣与武将本就不同,武将以性命为国征战,国主愿意厚赏多名武将本是常理,而能够做到范睢相国一般伟业的文臣,对我大秦而言也绝不会再有第二人。因此,彰黎希望国主能够将范睢相国捧至高处,让文臣能够有一个为之奋斗的目标——哪怕,再没人能够有这样的机会。”   范睢的意思很简单,虽然武将为国拼命,可文臣也不是干坐着享福的。   那么,决不能让文臣和武将之间产生裂痕。   因此,在大封武将的同时,也要给文臣选择树立一个高大上的榜样,让他们为了绝不可能达到的目标奋斗,就像是在驴子面前钓一根胡萝卜,那么驴子就会一直向前奔跑不停。   秦子楚再一次向范睢叩谢:“多谢先生……不,彰黎相国提醒。”   彰黎不当一回事的摆摆手,平静的说:“彰黎家人已经全部亡散,孑然一身,不在乎这些事情。事实上,比起我,其他几位大人更加适合相国之位,他们为秦国付出的时间要比彰黎长久得多。”   这一点秦子楚则没有办法认同彰黎了。   他抬手打断了彰黎的话,认真道:“祖父封范睢为相国时,范睢仅仅是魏国的一名逃臣。先生现在为大秦所做甚多,为何反而说自己没有资格坐在相国的位置上呢?相国之位能者居之,先生当之无愧。”   彰黎这才点点头,向秦子楚郑重其事的叩拜道:“彰黎定不负国主所托,全力辅佐国主,开创盛世。”   秦子楚露出喜悦的笑容,扶起彰黎,回道:“寡人会全力支持彰黎相国的。”   咸阳宫内一片其乐融融,带领赵地出身的秦军大国在易水河不远处平灭了燕国国都蓟城的李牧眼中却充满了难言怒火。   他狠狠将利剑刺入土地之中,怒声道:“李信,你贪功冒进,以致集公子为了救你而身中数箭、被人掳走!自己回去向国主交代吧!”   嬴集是唯二两个被秦王子楚重用的兄弟之一。   虽然秦王子楚从未曾给集公子任何封地,可这年来让他浸淫军营之中,手握兵权,这一步本身已经表明了秦王子楚对嬴集的信重。   嬴集也是个争气的弟弟,虽然之前对军事了解不多,可这些年来无论跟随哪一位将军出征,出来都是多学多看、奋勇杀敌,从不给人找麻烦。   哪怕被派去看守或者押运粮草,嬴集也从无怨言。   能够做到这一步,即使忽略他的身份,嬴集也是一员出色的小将。   可偏偏在李牧攻下了大半燕国国土,完全搜到燕国地图和国主印后,李信杀红了眼被反扑的燕军玩了一手诱敌深入,引入敌军包围之中,转眼没影了!   “秦初将军脱不开身,末将将李信带回来。”嬴集马头一转,直接一挥手,带着秦子楚特意给他保命用的三百铁骑尾随着李信带领的军队从后追上,直插入敌军之中。   这下可好,等到李牧率领大军赶到的时候,李信浑身是伤的被丢在战场上,嬴集却没了踪影。   “该死,真是年轻气盛,怎么一个个都不能记住穷寇莫追,不让我省心!”李牧怒喝一声,转身命令道:“大军不要调整方向,继续往东北攻打。”   李牧说完这话,心中“咯噔——”一声,恼火的想:该死!上当了!   燕军的目的从来不是杀死对敌英勇的李信,而是与李信相距不远的嬴集公子!   无论战争的时候李信是多么勇猛的一员将士,但究其根本他只是秦王手下的奴仆。   可嬴集是秦王子楚的亲兄弟,还是被他重用的兄弟,其分量不言而喻。   若是能够抓住嬴集,燕军立刻就有了和秦军谈判的资格。   他们竟然阴沟里翻船了!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可无论李牧如何搜索,都没有嬴集的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回报的小兵跪在地上深深低着头,轻声开口,语气之中满是沮丧之情:“将军,咱们追不上了,燕军来的是战车,而集公子带去追人的都是骑马的亲兵。”   李牧抬手阻止了主力队伍继续前进。   他深吸一口气忽然说:“咱们回去吧,做出歌舞升平的样子,让秦初将军过来见我。”   “是,将军。”传令兵应了一声,立刻退下,没多一会就将得胜归来的秦初喊来了。   秦初抹去脸上的血痕和肉末,拱手道:“李牧将军,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末将怎么听说集公子追着去救李信,结果失踪了?”   李牧神情沉重的点点头,咬牙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已经过去三个时辰了,恐怕集公子和他的亲卫都已经被俘了。咱们不能自乱阵脚,更不能让燕军以为抓住了集公子就可以漫天要价,否则集公子无论如何都回不来了。”   秦初闻言,忽然说:“李牧将军,你打算做出歌舞升平的样子,是想装作走失的人根本集公子,而是一名秦国小将对吧?”   李牧有些疲惫的点点头,顺着秦初的话说:“你相貌华贵,跟在国主身边多年对宫廷礼节也知之甚详,若想要扮作一名秦国公子并不是难事。老夫已经打定主意在军中大肆庆祝几日,然后派探子往燕军之中散播消息他们抓错人了。这样一来,就能够放松他们对集公子和亲卫的看守。然后,我们趁着夜色偷袭燕军大营,将集公子救回来。”   秦初犹豫的说:“可若是被燕军发现被抓的不是‘集公子’,他们会不会干脆杀了他们泄愤?”   李牧摇头道:“当然会有这样的危险。不过,你忘记姚贾上卿了吗?前几日他派人送消息给老夫,快要回来了,老夫刚刚已经派人给姚卿送信,希望他冒险走一趟燕军大营,指认集公子是国主派来军中抢功劳的男宠了。”   无论在嬴然面前还是秦子楚面前,嬴集都是弟弟。   因此,嬴集的性格之中仍旧带有几分孩童似的天真和些许的骄纵,加上秦国王室都很不错的脸蛋,说他是“男宠”还真有几分味道。   秦初听了李牧的安排,不由得笑了起来。   他低声道:“以集公子的暴脾气,恐怕要气坏了。”   李牧摊开手掌,无奈的说:“老夫也是没有其他方法了。‘男宠’说来是国主喜欢的人,能够让燕军从他身上牟利,可男宠这样的身份和女人一样,最怕的就是被敌人抓走羞辱过。听到这样的事情,多少男人都会干脆杀了情人,再去毁灭全部羞辱过情人的敌手?燕王喜若是听说集公子其实是‘男宠’,恐怕恨不得立刻让集公子回来,只不过又要让秦初将军受委屈了。”   秦初好不容易凭借战功走到今天这一步,若是他再因为“男宠”的名头兴起波澜,恐怕之前的努力都要被人否定了。   秦初却无所谓的摆摆手,直白道:“这种话伤不到我,李牧将军不用多想。我们开始准备对集公子的救援吧。”   话落,秦初直接转到帅帐门口,摆出一副骄纵的神色高声对李牧喊道:“李牧你该当何罪?竟然将本公子兄长的男宠被燕军抓走了!本公子隐瞒身份在军中,你竟然没有保护好伪装我的人,真是该死!”   李牧猛然喊道:“不过是一个男宠,若是他死了就能让公子躲过一劫,死也值得。”   “那可是国主喜欢的人,你们快些将他救回来,否则国主降罪,本公子也保不住你们的项上人头!”秦初故意怒气冲冲甩开帅帐的帘子大步而去。   站在门口的小兵们一脸茫然的对视,直到秦初的身影消失无踪,才聚在一起小声道:“哎~你们刚才听清楚了吗?我们以为的秦初将军竟然是集公子,集公子原来是扮作他的男宠——这男宠是怎么回事啊?”   另一个带着些许不屑的说:“难怪那个‘集公子’平时不苟言笑的,看谁都用眼白。原来他是给国主当男宠的,男宠当然不能跟我们这群男人多说话,否则出点什么流言蜚语,真的集公子还不得告诉国主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年岁很大的士兵对他们俩招招手,声音压得极低的说:“你们还不知道,好多年之前国主接受过魏国国主送个‘龙阳君’啊。”   之前一直沉默听着各种消息的士兵这才开口说:“若是当年跟着国主的人,怎么也得三十五、六岁了吧,看着可真是够年轻了。”   说这话,四人两人都露出猥琐的神色。   他们相互一撞肩膀后,笑嘻嘻的说:“要不年轻,还能让国主这么些年了都不娶妻吗?嘿嘿嘿……”   人从来都更加相信自己“亲耳”听到的消息,而不是摆在明面的结果。   眼见秦军之中丢了个公子还能够每日大肆庆祝胜利,燕军将领别提心里多憋屈了。   他猛地大步走到嬴集面前,一巴掌抽在他脸上,怒吼:“你们这群无耻的秦国人!”   嬴集昂起头冷笑一声,又把燕军将领气个好歹。   剧辛赶忙扯住燕军将领的似乎又要打到嬴集脸上的手掌,赶忙劝道:“将军息怒,此人到底是秦王的男宠,还是秦国的公子尚未可知。不如等到姚贾出现再做定夺。”   剧辛话没说完,门口已经响起一道油滑的声音:“剧辛先生有礼了,多日不见,您看起来真是憔悴了不少。”   剧辛回想起之前非但没有捉住秦军,反而被秦国将计就计杀死了二十五万大军的事情,心中一阵不平。   他直接开口责问道:“国主待姚卿不薄,姚卿竟然将我们的计划告诉李牧那个老匹夫!”   姚贾不慌不忙的笑了起来,摊开手十分坦荡的说:“此事若真是我泄密的,姚贾此番如何还敢踏足燕军的地界——剧辛先生您说是吧?恐怕燕军之中有探子也说不定。”   姚贾说完话,视线在宽敞的帅帐之中转了一圈。   他脸上露出遗憾的神色道:“剧辛先生竟然叫来了这么多人,算了,请燕国国主收留我吧。否则刚刚的对话被国主知道,姚贾就要被车裂了。”   听到姚贾后面表示要留下来不再走了,剧辛放松的脸上的表情。   可他看着帅帐之中燕军将领的神色却显得阴冷非凡。   剧辛直接指向嬴集道:“姚卿,你可认识这是何人?”   姚贾“哎呀呀”的叫一声,直接撇过头不肯看嬴集,怒声道:“剧辛,你竟然让我看这样的人脏眼睛!”   有了这句话,嬴集的身份立刻被确定了。   剧辛哈哈一笑,摆手让士兵将嬴集绑下去,然后说:“今日劳烦姚卿了,老夫已经为姚卿准备好的寝房,快去歇息吧。”   姚贾摆出不高兴的样子拱拱手,大步走了出去。   姚贾一出帅帐,帅帐之中的将领们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抢人妻女——哪怕男宠是男的也该算进这个标准之中——最是深仇大恨,可若是秦国再加派十万大军过来,连他们都要没命了。   燕军上下都清楚,现在要做的是拖着秦军,让他们给自己一些时间喘息,而不是再一次激怒秦军。   但眼下抓到的不是秦王的弟弟,而是秦国国主的男宠,这可怎么办?   难道千辛万苦抓错了人,再原样送回去吗?!   不过,燕军并没有为了这个问题困扰多久,当夜燕军燃起连城大火,火势冲天!      第154章 如臂使指      “天啊,快逃啊!!整个军营都烧起来了!!!”燕军的战士们脸上满是惊恐之色,捂着脸四处逃窜。   剧辛高声吼道:“不许逃走,阵前逃跑按律当……啊!”   不知道哪里来的战士狠狠将剧辛一棍子打倒,随即,匆匆从他身边跑过,想着安全的南门冲去。   秦军却在李牧的带领下早早堵住了燕军的两个出口,每当有燕军跑出来就让人将其截住,捆缚起来。   从火场之中逃出来的燕军根本无心抵抗。   逃出来的二十三万人竟然像是刚出生毫无抵抗能力的羊羔似的,被只剩下四万多人的秦军看守起来,抱着头蹲在角落里面瑟瑟发抖。   “姚上卿人呢?他出来了吗?”秦初带着一队士兵从中火场之中带出浑身是伤的嬴集公子,视线忍不住在场内的将领之中转了一圈,搜寻着姚贾的身影。   李牧指挥着随军医官扶着嬴集公子下去治伤、休息,然后伸手指向后方营地的位置说:“姚上卿受了点小伤,已经去休养了。”   秦初紧张的说:“他没有伤在脸上吧?”   文臣若是脸上有伤,是不能继续出入朝堂的!   李牧安慰道:“虽然脸上却是有些淤痕,不过姚上卿并没留下日后无法痊愈的伤口。”   听到李牧的回答,秦初瞬间放松,感激的向他一拱手,毫不迟疑的抬步向军营走去。   火烧敌营,李牧一举得胜。   虽然燕王喜带着手下所剩不多的财宝和一群老弱残兵逃往辽东,可当燕国的地图和玺印都被李牧掌握之后,秦军已经获得了实质的胜利。   李牧脸上终于露出笑容,狠狠一挥手,高声道:“整顿战俘后,咱们班师归秦!”   可当这句话说完,李牧脸上的笑容却骤然消退无踪。   他猛然用一双粗糙的大手掩住老迈的脸,失声痛哭——所要回去的地方,再也不成他曾经为之奋斗一生,竭力维护的赵国,而他手下的士兵,竟然真的所剩无几,他们归程的秦国都城咸阳也不是带着满身荣耀回到故土。   “……李牧将军。”李信安静的站在李牧身后,并没有打扰李牧释放自己的情绪。   李信是一个土生土长的秦国人。   他不明白李牧的悲痛,可这并不妨碍李牧等待着这位老将慢慢冷静下来。   李牧脸上露出一丝惨笑,摇了摇头,低声道:“多谢你了,老夫无妨。”   “将军,你去歇一歇吧,剩下的事情交给末将。末将不会再惹出麻烦了。”李信自打连累了嬴集公子,整个人的气质瞬间从寒光外泄的宝剑收入剑鞘之中,变得冷静沉稳。   李牧没有强撑着。   他点点头,低声道:“善后的工作交给你了,老夫年纪大了,先去歇一歇。”   交代下任务后,李牧转身就走。   李信站在原地目送着李牧离去,忍不住蹙起眉头——为什么他觉得李牧将军好像一瞬间就苍老了?   燕军并不像赵军充满了反抗意识。   他们被秦军看守起来后,全部都显得死气沉沉、得过且过,秦军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   第二日一早,姚贾顶着青肿交错的脸出现在李牧的帅帐之中坐好。   在几位上将为了二十三万燕军该如何处置争执不下的时候,他静静的听着他们交谈。   当杀掉燕军的呼声成了最高点的时候,姚贾终于开口了:“国主有命,战胜了燕国之后,曾经的燕国士兵就是我大秦的百姓,不可屠杀平民。”   李牧从来不像白起一样杀性过重。   因此,在手下的将领们争执不休的时候,李牧一直没有开口表达自己的意见。   此时听到姚贾出声,他立刻道:“姚上卿有何高见,不妨说出来,也好为我们这群武夫解决眼前的困境。”   燕国不像韩国有着满仓的粮食。   蓟城之中虽然也屯粮不少,可这些粮食数量显然不够养活二十三万张嘴整日白吃白喝。   “又要到了春耕的时候,不如将他们登记名册,送归故土,等到农闲的时候服徭役,前往赵地修筑水渠——姚贾想,比起性命来,他们一定不介意服十年徭役。”姚贾说着笑了起来。   姚贾和这群武将思考的问题从来不同。   武将担心的是燕军再次仗着人多势众作乱,而姚贾在乎的是国主准备主持修建的工程缺了多少人手!   姚贾从来都是一个既有眼光的聪明人。   他早就看清楚国主不愿意让国民承受着沉重的赋税,也不愿意他们服过重的徭役。   否则,以大秦现在锐不可当的气势,国主此时不会仍旧住在前几代国主们修建的咸阳宫之中,从不大兴土木建立更加气势恢宏的宫殿。   一个全心全意将思绪全部放在兴修水利,为了百姓谋福祉的国主,怎么可能会希望在他征服华夏土地的过程之中,以残暴的手段毁掉这么多青壮劳动力呢?   国主必定希望留下这群人的性命,去做值得做的事情。   姚贾毫不犹豫的对在场的将领们提出以徭役赎命的方法。   他紧紧盯着在场的将军们,等待着他们给出答案。   在场的将军们大多数心思是不够细腻的,加上姚贾多年来深受国主信任,他们相互看了几眼,竟然全同意这个办法。   李牧更是直接道:“那此事就交由姚上卿管理了。国主让我们速度赶回国中,恐怕有事情要交代我们做,还请姚上卿在此多耽误些时日。”   姚贾无所谓的笑了起来,拱手应下这些繁杂的事情说:“多谢李牧将军的信任,姚贾会处理好此事的,但是我需要一些会写字的帮手,不知道将军能够提供些人手。”   二十三万人的身份统计,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姚贾就是再能干,自己一个人也处理不了这么多的内容。   “秦初将军手下有五十来个识字的士兵,姚上卿不介意的话,可以向他调派人手。”李牧微笑着说。   李牧早就打算将秦初一同留下来。   这样一来,既能够让秦初帮助姚贾统计战俘,也可以让秦初给有了小心思而对他不服气的士兵们一点颜色看看,把他们都打到服气。   “多谢将军。”姚贾露出喜悦的笑容,开开心心的应下此事。   燕国的战事虽然一直打来打去,可结束的竟然比不停等待大梁城地基被河水泡烂的魏国之战还要早。   因此,路途遥远的李牧竟然和路途比较短的王翦同一日率领大军回到了咸阳城中。   秦子楚一大早就带着嬴政前往城门口等待着他们归来。   阳光暖洋洋的照射在秦子楚脸上,色泽庄重的冕服完全吸收了阳光的热力,让秦子楚昏昏欲睡——因为范睢准备告老还乡,而导致朝局略有些震荡,秦子楚和彰黎一同经历着来自臣子的为难。   只有彻底将他们压服,秦国上下才能够真正让秦子楚如臂使指。   为了能够在朝堂上给他们好看,秦子楚总是忙到深夜。   “若是困了,靠着朕的肩膀睡一会吧。”嬴政皱眉将秦子楚按在自己肩头。   他宽大的手掌紧紧捂着秦子楚的眼睛,不让一丝阳光漏入他眼中。   秦子楚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干脆侧过身子,整个人都窝进嬴政怀中。   他用鼻尖蹭了蹭嬴政的脸颊,慵懒的笑了一下,随即,低声道:“那我睡一会,两位将军过来了要记得叫醒我。”   嬴政淡淡的“嗯”了一声,看着秦子楚疲惫的模样,忽然说:“子楚,你若是觉得辛苦,退位吧。”   相交多年,秦子楚当然明白嬴政说出这句话不是为了从他手中完全夺回权柄。   可略一思索,秦子楚竟然还是觉得嬴政的提议很令人心动——将秦王的位置交给嬴政真的是个不错的选择。   秦子楚微笑着说:“好,不如封赏群臣的时候一起说了。我确实有些厌倦了与人勾心斗角,而且,我也想要好好睡一觉,不必每日都是被宫奴叫醒,催着上朝处理政务。”   看着他有些撒娇的神色,嬴政忍不住抬起袖袍遮住两人,主动凑过去含住秦子楚的嘴唇,跟着低声说:“是啊,朕也想要能够有一个早晨,拥抱着迷迷糊糊、还没睡醒的你,而不是面对只剩下余温的被褥。”      第155章 重愈千斤      秦子楚闻言亲了亲嬴政的侧脸,低笑道:“别说得这么委屈啊。其实你平日练剑,比我起来早的时候多多了,而且,从此之后,冷被窝都该是我享受了。”   “……呃!”他腰间猛然多出一条手臂,手臂的主人将指尖定在他的痒痒肉上抚弄。   秦子楚浑身一颤,忘记自己刚刚还想要说些什么了。   “子楚,你难道打算日后每天都睡到日上三竿再起来吗?”嬴政的手指隔着厚重的冕服在秦子楚腰间的软肉上轻轻滑动。   其实,隔着厚厚的冕服,秦子楚根本体会不到这种微妙的碰触,可他仍旧缩成一团,觉得自己浑身发痒。   秦子楚撑着身子坐起来,脱离嬴政的怀抱,回眸给了他一个责怪的眼神,低声道:“现在起床的时间根本不人道。”   说着话,他伸手摸了摸嬴政的脸颊,忽然笑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阿正,日后要早起的人就是你了,可要挺住啊。”   嬴政握住在他脸上来回乱摸的手掌,顺势将秦子楚扯回自己面前,抵着他的额头说:“朕以前每日要批阅一百二十斤上奏的书简,早就‘吃得苦中苦’了。子楚,你想好自己退位之后该如何生活了吗?若是每日居住在宫中,朕会忍不住限制你,直到将你困死在身边的。”   秦子楚听了他的话笑起来,拉过嬴政干脆一起向后躺在铺着厚厚兽皮的车厢地板上。   他侧脸笑着看向嬴政,平静的说:“我会现在开始‘患病’,慢慢淡出重臣的视线。我现在这样的年纪,无论如何不能继续用这么年轻的面貌出现在群臣面前了。否则事情会变得非常棘手,也会变得对你很不利。至于,我日后要做什么?”   秦子楚说着笑了起来:“天下之大,任何事情都是可以做的。”   他翻身面对着嬴政,伸手揽住他的脖颈凑上去,不断啄吻着嬴政棱角分明的嘴唇,低叹了一声:“其实,我喜欢枯燥无味的平淡生活,能够像我父母一样每天各自做着自己感兴趣的事情,然后下班回家一起分享生活的细节——这是一件很让人憧憬的事情。”   嬴政从秦子楚的叹息之中能够听出他话中的无奈。   他心里很清楚,一旦秦子楚开始着手退出秦国政坛,那么他注定不能够在人前现身,或者说,出现在上层的贵族之中,被他们发现秦子楚始终年轻的秘密。   否则,哪怕是秦国的贵族们也会人心浮动,他们会很快意识到秦子楚永不衰老是一件多么充满诱惑的事情,然后将这个秘密撒布开来,之后,无论生出的到底是恐惧、崇敬或者激起贪婪之心,对秦子楚来说都是一件坏事。   但,若是让秦子楚在毫无防备的时候被送走有了,嬴政根本舍不得!   秦子楚最后的结果竟然是无论如何都要久居深宫“静养”,直到最后假死才能够获得自由。   想到这样的结果,嬴政的面色变得极为难看。   “阿正,别想那些没用的,敲到船头自然直。我们先安稳的在宫内住个三、五年,也好让我好好休息一阵子。”秦子楚说着开起了玩笑,“到时候我请求国主面见,然后与你君臣相得,这也是美事一桩啊。”   嬴政对上秦子楚带着笑意的眼睛,沉默许久之后开口道:“朕不愿意被你跪拜,你应该和朕坐在一起,接受整个全天下人的顶礼膜拜。”   秦子楚笑了笑,他并没有接着嬴政的话继续说什么,而是与他手指交缠在一起。   “国主,王翦将军和李牧将军前后出现了。”内侍跪在车外低声将消息传进来。   秦子楚慢慢坐起身,嬴政小心翼翼的替他抚平冕服的压痕,两人相携走下车架,站在城门口。   王翦和李牧手下的大军早就已经远远的停在城外,跟随他们进入咸阳城中的只有几名取得了彪炳战功的将士。   一见到秦王子楚的身影,他们立刻跪下叩首。   秦子楚走到将士们面前,左右两手各自扶住王翦和李牧的手臂,将他们从地面上拉起来。   他温和的笑道:“二位将军得胜归来,为我大秦开疆扩土,建下不世功业!”   刚刚站起身的王翦和李牧听到这些夸奖,立刻又朝地面跪去。   王翦不给秦子楚任何反应的时机,高声道:“若非有国主的信重,王翦绝无机会攻下大梁城,国主谬赞,王翦愧不敢当。”   李牧跟着屈膝,同样谦虚的说:“李牧擅自挪用军粮,有负国主所托。国主不曾责罚李牧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国主的赞赏,李牧受之有愧。”   “二位将军请起,寡人说过给两位绝对的信任,二位掌兵之后就绝不会为难你们。有错当罚,但两位将军的功绩早已经超过了其中的小错,请二位将军不要再推辞了。”秦子楚再一次将他们从地面上扯了起来。   随即,秦子楚笑着说:“两位将军请登车,咸阳宫内已经为将军们设下大宴,接风洗尘。”   硬是抓着王翦和李牧二人一同登上车架,一行人很快回到咸阳宫内。   宫中早已准备了盛大的宴会。   圈养在宫内的歌女舞女舞动着妖娆的身体,美貌的宫女也不停为有幸参加宴会的官员和将士们斟酒夹菜,宴会上一片热闹的景象。   秦子楚举起酒樽站了起来。   大殿之中立刻静了下来,歌女和舞女悄无声息褪去。   忽然,他神色肃穆的开口道:“武安君月前已经辞世,寡人心中悲恸难当。他阖眼前曾经说过唯一的遗憾是没能够看到攻打燕国和魏国的将领得胜归来——今日,武安君而已瞑目了!武安君生前为我大秦立下汗马功劳、攻克城池无数,是我大秦最出色的将领,无人可及。哪怕武安君年岁渐长、不良于行后,他仍旧为了大秦训练出一批又一批悍不畏死的战士。借着今日这个好时候,武安君死前受封的爵位完全不能够表达寡人对他一辈子为国奉献的感恩。今日起,我大秦对武将的封赏从过于的二十一级,再跃升一级,扩为二十二级。”   说到这里秦子楚顿住声音。   在全场的文臣和武将都屏住了呼吸,他们心中焦急的等待着“二十二级军功到底是什么?”的答案的,哪怕原本有些微醺的人,此时也瞬间清醒过来了。   直到这时候,秦子楚才语速缓慢的说:“寡人决定,为武安君家中弟子余荫三代,降等袭爵。”   余荫三代!   在场的武将们眼睛瞬间都亮了起来。   哪怕“余荫三代”的代价是降等袭爵,可无论如何这三代的爵位和荣华富贵都是凭空赚到的。   秦国以前早就彻底废除了余荫的制度,称其为毁国之策。   因此,哪怕一个个人才来到了秦国谋发展,可对子孙的忧虑也从未放松。   他们就怕自己一旦过世,将不能再给后代留下好处。   但是现在不同了!   武将拿命在战场拼杀可以更加肆无忌惮,因为前方有一个看似不可能达到,却已经获得了好处武安君作为先例,领受着三代爵位矗立在前方!   等到下了宴会,他们一定要回去好好查查武安君到底攻克了多少城池,才获得了这样的封赏。   范睢一见时机成熟,立刻跟着走出桌案。   他跪在大殿正中,朗声道:“国主,臣范睢比武安君还要年长,此时头昏眼花,已经看不清奏章,也写不出工整的字迹了。请国主能够允许老臣致仕,回家含饴弄孙。”   范睢请辞,秦子楚当然不能够随便就应下此事,否子会显得他赶走先帝留下老臣的心情特别迫不及待。   因此,秦子楚露出为难的神色之后,婉拒了范睢的请求:“范睢相国乃是我大秦的中流砥柱,武安君已逝,此时更需要您来稳定朝局。”   范睢发出苍老的笑声,平静道:“若是老夫仍旧精神饱满,自然愿意再为国主在担任相国之位二十年。可老夫现在已经看不清楚奏章上写的都是什么了。三代国主都对老夫都恩重如山,范睢实在不能素尸裹位,继续占着尊贵的相国之位,却不能为我大秦做一定点有益的事情了。”   “范睢相国太过自谦了。”秦子楚扶起范睢坐到自己身边。   范睢摆摆手,郑重其事的再次叩首道:“请国主任用彰黎为相,准许老夫告老还乡。”   秦子楚遗憾了叹了一口气,似乎十分认命的说:“难道相国竟然不肯为了寡人继续留下吗?”   彰黎用十分留恋的视线在大殿之中绕了一圈。   然后,他跟着叹了一声,颓唐的说:“老夫不希望自己老眼昏花之后阻挡国主的雄心壮志,也不想这般年岁还要继续日夜操劳。请国主恩准范睢的请求。”   秦子楚这才说:“好,寡人准许范睢相国致仕,从今日起相国之位由彰黎担任。”   话落,秦子楚转过身,态度认真的向范睢叩首三次,然后道:“范睢相国定下我大秦并吞九州的计划,是我秦国的恩人。正如武安君之位不能够表达寡人对白起将军的感恩之情,应候之位也不能体现出范睢相国为我大秦获得的好处——请相国一定要接受寡人的心意,由您的子孙继承与武安君后代相同的三代余荫。”   范睢当庭告老是早就和秦子楚商量好的戏码。   可他却没想到演到最后,国主竟然给了他这样一份大礼!   范睢完全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瞬间老泪纵横。   他趴伏在秦子楚脚下,不停感激道:“多谢国主恩赏,范睢感激五铭。”   “范睢相国有此功绩,理当受此恩赏,快请起。”秦子楚扶起范睢。   当他的视线扫向满朝文武,果然见他们眼中全部都发出充满了期待。   秦子楚瞬间放心了。   有了自己眼前这两次安排,那么,当他紧接着表现出身体虚弱不理朝政,将政务全部甩给“年轻”、“缺乏经验”的太子之后,朝臣只会更加用心的向嬴政表达忠诚,竭力展现出他们的能力,以期获得重用;而不是给嬴政拆台故意为难他。   因为子孙三代的未来不过是国主一句话的事情,若是得罪了国主被他记恨,那么整个家族就完了。   一场君臣相得的戏码落幕,无论秦子楚还是范睢都对结果非常满意。   回到寝殿之中,嬴政急切的将秦子楚压在床铺之中亲吻摩挲,狠狠挤压着他。   结束后,秦子楚趴伏在松软的褥子里,有气无力的调侃:“怎么?你这打算让我明早起就称病不朝吗?”   嬴政宽大的手掌摩挲着秦子楚汗涔涔的脊背。   他凑上前,用嘴唇留恋不已的亲吻着脊椎的凹陷,轻声道:“子楚,你不用为了朕做这么多,朕可以将他们全部收拢在手的。你明白这只是很轻松的小事儿。”   秦子楚翻过身,双手挂在嬴政脖颈上,指尖轻柔的穿行在强韧顺滑却微微带着凉意的发丝之间。   忽然,他紧紧扯住嬴政的发根,拽着他抬头对上自己的眼睛。   秦子楚将自己的嘴唇贴在嬴政唇间,用微带喘促的声音说:“阿正,这对我来说也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可却能够让你更加轻松,何乐而不为呢?”   他抬腿勾出嬴政后腰,咬着嬴政的耳朵,冲他耳廓之中喷着气,轻声道:“昨日在城门口吹了许久的冷风,寡人今日身体有恙,太子是否愿意侍疾,在寝殿里伺候寡人尽孝心呢?”   嬴政按住秦子楚的双手将他压回被褥之中,笑着回答:“当然要伺候得父皇浑身舒坦才行。”   果然,秦子楚这一天只在群臣面前出现了一面。   他整个人看起来萎靡无力,两颊飘着酡红,眼眸带水,哈欠不停。   秦子楚摆摆手,歉疚的说:“寡人似乎受寒了,先去休息。政务交由太子全权处理。”   语毕,秦子楚像是鼓励似的拍了拍嬴政的肩膀,留下一个笑容,抬脚离开大殿。   霎时,咸阳宫正殿一静,众臣视线犹豫的在嬴政和奏章之间游动,却始终没能够定下来。   他们全部心思灵活的想:太子年轻,是否可以从中谋得些好处呢?   嬴政像是根本未曾注意到大臣们的视线一样,平静的开口道:“李牧将军擅自挪用军粮,念在他心存仁善,爵位降一等,罚三年薪俸;李信误中敌策,以至于集公子身受多处箭伤,降三级军功,让他回去好好想一想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日后若是再犯同样的错误,严惩不贷!”   韩非听了嬴政的处置,忽然说:“太子,都是李牧将军极其麾下的将士获得刑罚,会不会让赵地百姓不平?”   嬴政将奏章扔向桌角,不当一回事的说:“王翦将军麾下众将士未有过错,孤难道要无罪而处罚他们?李牧将军和李信各有过错,稍作处罚也是为了能够让他们收敛一二,不致于日后失了分寸。”   话落,嬴政看向韩非,眼神逼视着他,冷声道:“廷尉掌握我大秦律法,孤的处置有任何不妥之处?”   韩非一顿,随后拱手退下,低声回话:“太子的处置并无不妥。”   嬴政满意一笑。   随后,他视线看向有功的将领,对着嬴集开口说:“听说,集公子此番从燕军之中带了一个女人回来?”   嬴集身上仍旧带伤,可他却因为属于此番有功的将领而不得不出席今日国主的传唤。   此时听到嬴政的问题,嬴集叩首一番,耳根微微泛红的说:“集能够在燕军之中得到治疗,全赖她的救治,所以,集将她带回来了。”   “哦?是何人竟然身在千军万马之中救助集公子?”嬴政这才提起了些许兴致。   嬴集直接跪下,请求道:“请太子将琬赐给我做妻子,不要对其治罪。”   “琬”的名字一入嬴政耳中,他心中忽然一跳,福至心灵的说:“……难道,这女人是燕王喜的女儿?”   “正是此女,请太子将她赐给嬴集为妻。”嬴集坚持的说。   他人已经跪在地面上做出五体投地的姿势向嬴政恳求。   若是燕国未灭的时候,秦国公子迎娶燕国公主自然是门当户对的喜事。   可眼前燕国已破,燕王喜的女儿只是一名战俘,无论如何,她是配不上嬴集的身份了。   但即使如此,只要嬴集自己喜欢,原本也该没有任何问题。   可偏偏有一件事情却让嬴政如鲠在喉——“琬”是公子扶苏的生母。   哪怕承诺了秦子楚绝不碰其他人,可不得不说嬴政还是下意识的将认为这些女人应该孤老终生,为他守节。   遭遇眼前的问题,嬴政竟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太子?”嬴集发现应诊变得无比古怪的脸色,低低的唤了一声。   嬴政立刻点头道:“既然是集公子的婚事,集公子自便就好,无需多虑。”   嬴集向他叩谢一番,退回原位不再言语。   李牧终于找到机会开口说:“太子,臣班师回朝的时候,姚卿托臣将这封奏章呈递上来。”   嬴政点点头:“送上来拿吧。”   内侍立刻接过李牧手中的奏章,送至嬴政面前。   姚贾上书的内容非常符合秦子楚当年的提议,平定赵国的国土之中缺少水渠,也缺少修建水渠的人口,而秦国的将士们需要不断征讨其他国家以便于维持秦国强盛的形象。   因此,赵境之中修建水渠的事情不得不搁置不理,时间长了,已经变成秦子楚的一块心病。   但姚贾自述李牧俘虏了二十三万燕军。   这样一来,完全解决了赵境之中修建水渠缺少的青壮劳力问题!   嬴政仔细的阅读之后,脸上的显出笑意,高兴的说:“姚卿这样的提议甚好。”   话音一落,他立刻将姚贾的奏章传递下去,让文臣们相互传阅。   果然,彰黎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之后,产生了相同的观点。   他愉快的说:“燕军士兵的战斗力不济,原本留下他们对我大秦也没有任何威胁。可这么多张嘴,管理起来总归是个麻烦。姚卿的设想非常好,只要将他们迁入赵境之中,既能够解决修建水渠的人力问题,尽快在赵境之中完成水利建设,降低天灾造成的影响;还可以让这群燕军远离故土,没有机会再拧成一股绳、被人挑唆生乱。臣以为,此事可行。”   嬴政故作为难的说:“可粮草的问题……?”   彰黎摆摆手,直接说:“蓟城的粮草之中存粮足够让燕军挺过这个春天。此时正好到了春耕时节,只要让他们快一些进入赵境开凿水渠,那么到了春耕结束的时候,赵地出产的粮食足够让燕军俘虏填饱肚子。而且,若是能够让燕国的青壮留在赵境之中婚嫁,还能够缓解赵地缺乏青壮的窘境。”   燕国没有反反复复每十年死一次人,每家每户仍旧有许多男子,足够应付燕地农耕所需。   嬴政点点头,直接说:“尽快给姚上卿回信,将彰黎相国所补充的内容一起充入其中,全部交给他……和秦初一同办理此事。”   韩非见嬴政三两句话解决了二十三万燕军的去留,终于挑选了一个温和的问题。   他轻声道:“太、太子,国主让臣从赵、韩两国遗民之中挑选出聪慧懂事的孩童,臣已、已经选好了。国、国主身体不舒服,太子要替国主见一见他们吗?”   在场的大臣都清楚这群孩子被挑选出来是收买人心用的。   他们未来是不是能够得到重用完全是一个未知数。   但只要国主展示出对各国遗民态度的转变,那么其中的意义已经远远大于这些被挑选出来孩子的未来成就。   嬴政心中一动,忽然想到了日后可以让秦子楚做什么打发时间。   他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柔声道:“将这些孩子明日再送到父王面前去——,不要告诉他们见到的是谁。”   事情至此算是告一段落。   夜晚,久久未能够独断朝纲的嬴政浑身舒畅的回到寝殿之中,可他却发现秦子楚坐在桌前,用烧制出来的细碳条勾画着什么。   听到嬴政的脚步声,秦子楚抬头向他露出一抹笑容。   他招了招手,然后,低下头指着白纸上的图纸道:“我今天看了看,发现军队之中常用的兵器都是容易生锈的铁器,所以,将常用炼钢方法写出来了。然后,铜质的弩机结构,被我按照先进一些的方式改良了——这样更加易于使用。”   嬴政托着手中轻飘飘的一沓白纸,却觉得重愈千斤。   他猛然将秦子楚抱入怀中,低声道:“子楚,你可以过得轻松一点,不用时时刻刻为朕操心这么多。”   秦子楚轻轻摩挲着嬴政的脊背,温柔的回答:“阿正,我不是操心,只是提前让自己找到合适的定位。”   位置转变是痛苦的,他不能走到和嬴政抢夺权利的糟糕地步。   嬴政为了他已经忍让国主之位二十年,现在,到他主动让贤的时候了。   作者有话要说:说一下年龄的问题,大家似乎有疑惑。   阿正正月生日,冠礼实在秋收的时候,那时候将近16岁,之后准备攻打燕国和魏国,古代的路程是很麻烦的,来回设定一年多,攻打时间两年,所以昨天更新的时候啊郑氏20岁无误。      第156章 谁的责任      嬴政听到秦子楚的话,非但没有替他开心,反而走上前抱住秦子楚的身体不放。   他愧疚的说:“子楚,朕让你受委屈了。”   秦子楚反手拥抱着嬴政有力的腰杆,忍不住笑出声。   他深吸一口气,绷住脸上的笑容,镇定的回答:“阿正,你想太多了,我没觉得委屈。”   不等嬴政反驳,秦子楚已经亲上他的嘴唇,阻止嬴政将要出口的话。   柔软的舌头灵活的挤进嬴政双唇之中,勾挑着他的上颚,一点点磨蹭着,带起丝丝缕缕的痒麻。   嬴政不由得加入其中,随之舞动,可他却被秦子楚的舌头一卷,勾在口中,舌尖摩擦着他的舌底,顺着光滑的络脉温柔移动,将嬴政全部注意力都集中过去。   嬴政忍不住将秦子楚紧紧箍在怀中,用力吮着秦子楚的舌头,直到怀中之人传来微小的挣扎,才意犹未尽的张口,松开秦子楚。   秦子楚面色绯红,眼中微微含着一层媚色。   他恋恋不舍的又对着嬴政棱角分明的下唇吮咬了几下之后,才轻声解释道:“阿正,原本我坐在国主的位置上就多亏了你平日里对我的提点。生杀予夺,我从来不如你果断;阴谋诡异,我也不能够信手拈来,国主的位置并不适合我。虽然习惯了随便说一句话都有人仔细记在心上的享受,可若是我继续担任秦国国主,对你、我和秦国而言都不是一件好事。”   嬴政眼中漾出一层怀疑,直视着秦子楚的眼睛。   许久之后,他才点了点头,柔声说:“好,若是如此,朕就不替你担心了。”   说着话,嬴政忽然露出一抹笑容。   他凑到秦子楚耳边,轻轻咬着他的耳垂低声道:“韩非为了不让韩国遗民穷困潦倒,还真是迫不及待。这才几日,他竟然将韩、赵两国遗民之中有些资质的孩子都挑出来,等着你验看。朕已经告诉韩非不要对那群半大孩子说出你的身份,明日让韩非带他们入宫,让你见一见。有喜欢的就留下,若是没有看中的,都扔给博士官教导,省得他们整日无事生非。”   嬴政说着撇了撇嘴,露出一丝不满的神情。   秦子楚敏锐的发现嬴政心中的不满神情,不由得心中纳闷。   秦国设置博士官多年,对博士官的要求极为宽泛。   博士官之中阴阳家、道家、法家、儒家和杂家学派都有,既有议政的权利,平日里还会出任顾问官的职责,偶尔甚至还担任礼官的职权。   博士官已经被嬴政当成了万金油使用,不管是议政、制礼、藏书、教授、试策还是出使,缺少人手的时候,都直接从中抽调。   一旦受封这个官位,很快就能够飞黄腾达。   秦子楚实在是想不出博士官之中,怎么会有人惹得嬴政不高兴。   他奇怪的询问:“博士官惹你不生气了?”   嬴政向后仰面躺倒在秦子楚身侧,攥着他的手掌,来回把玩着秦子楚细瘦的手指,将其送入口中轻轻咬着指节。   秦子楚以为嬴政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了,可是没想到过了许久,他忽然开口道:“博士官们最近一直嚷着让朕娶妻,朕很不高兴——其实他们也没有做错什么,只是朕不待见他们掺合这件事情。”   嬴政声音闷闷的,似乎对自己无法掌控眼前的局势而感到压抑和愤怒。   秦子楚抽出仍旧被嬴政咬在口中的手指,低笑道:“原来你是在发脾气。”   嬴政顺势揽住秦子楚的细腰,将他按在自己怀中,手掌拉开秦子楚的冕服,啄吻着他的脖颈和胸膛一路向下移动。   他从鼻腔发出一声冷哼,忽然在秦子楚心尖上一咬,不高兴的说:“朕现在对六国的女人没有兴致,不高兴出大笔金钱养着她们。”   秦子楚配合的扔掉自己身上厚重的冕服,翻身躺在松软的被褥之中,手指顺着嬴政的脸颊轻抚而过。   他笑道:“我倒是有个好办法,能让你把多余的贵族女人找个好地方安置。”   嬴政看向秦子楚,手掌从手臂上微凉的皮肤滑过。   他眉头一皱,赶忙用被单将秦子楚裹紧,直到他身体渐渐回温,才一点点解开秦子楚的裤带,将长裤从他腰间褪下。   嬴政低声道道:“子楚,你是不是打算将那些女人赐给有功之臣?”   秦子楚点点头。   嬴政却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孩童幼年多长于女子之手。虽然朕不愿意承认,可孩子天生对母亲就有股亲近的感情。而且,贵族女子的心机远非朕的大臣那群同甘共苦的乡野村妇妻子能够相提并论,若是将这群女人送入重臣后院,会不会留下什么隐患,朕实在没有把握。”   他说着摇了摇头,无奈道:“说来说去,平灭六国之后,竟然还是将贵族女子全部关在皇宫之中,让她们不能够再与他人联系得好。”   秦子楚贴着嬴政比自己温暖许多的胸膛,有点不敢置信的说:“阿正,谁说过让你把他们嫁给有妻有子的中老年男人了?你若是给她们找到如意郎君,你说是愿意为了国家效死力抛弃人生的女子多,还是愿意相夫教子、享受富贵荣华的女子多呢?”   秦子楚埋首在嬴政颈窝,闷笑不止:“阿正,你真的想太多了。”   过得不幸福的人才会想要报复社会。   被看守起来的亡国贵族女子此时犹如惊弓之鸟,哪有几个人有心思报复秦国?   亡败的国家原本将她们养育成人,也不过是为了联姻。   这些女子对国家的归属感远不如他们的兄弟多,嬴政只要能够给她们一片遮风挡雨的婚姻,秦子楚一点都不觉得这群年轻的女孩子们会放着舒坦日子不过,非要杀敌破秦,恢复已经亡败、也没有任何复起可能的国家。   “子楚,你觉得她们不会这么做?”嬴政习惯了人性最阴暗的部分,此时一听秦子楚的话,反而有些不能接受。   秦子楚笑了一阵子之后,摇摇头,柔声道:“或许会有几个例外的吧,但是大部分不会有那样心思的。”   美丽的女特务也不是人人都能做的,这需要太高的智商和情商,没收过专业训练的贵族女子能不能有这个天赋太难说了。   嬴政挤捏住秦子楚的细腰,挤进两条细长的双腿之间,忽然向前一顶。   他压着秦子楚道:“子楚,要是操心完了那些事情,你分些心思关心朕好不好?”   秦子楚用力环住嬴政的脖颈,挺腰迎上他的动作,语调微带喘促的说:“我、呃……我还不够关心你吗?贪得无厌的家伙……”   嬴政满意的笑起来。   只短短睡了一个多时辰,可嬴政醒来的时候却觉得自己精力充沛。   他轻柔的摸了摸秦子楚的脸颊,动作小心翼翼的掀开被单,套上一身衮服,离开了房间。   荷跪在门外,深深叩首,完全不敢抬头看嬴政一眼——她身边摆着一盆温水,而水盆边上放着一方小小的药盒。   这东西的味道嬴政熟悉得很,曾经被他宠幸过的宫妃许多都用来消除身上的淤痕。   嬴政瞥了荷一眼,眼眸之中闪过一阵冷意。   嬴政心中明白自己和秦子楚的关系,恐怕能够隐瞒得了朝臣,却没办法瞒得过这些近身伺候的宫奴——男人激动的时候总是难以控制力量,秦子楚身上偶尔确实会留下一些细微的痕迹。   以秦子楚对此不够谨慎的态度,两人保持亲密关系几年却从未被朝臣发现。   那么,只能说有人刻意帮助秦子楚遮掩此事。   这个人选,除了荷不做他想。   而荷此时此刻跪在门外,刻意出现在他面前,已经表明了愿意奉嬴政为主人的想法。   “记住该做什么;也记住,什么不该说。”嬴政却对荷一阵厌恶。   他只对着跪在地上的荷说了一句话就头也不回的走出寝殿,向咸阳宫正殿走去。   一群宫奴立刻从后跟上嬴政的脚步,迎着晨光,在长廊之中拉出无数道长长的影子。   直到寝殿之中的脚步声彻底消失,荷才浑身发抖的从地面上爬起身。   她始终低垂着头,端起水盆走入房中,本该沉沉入睡的秦王子楚却睁着一双明澈的眼睛,看向门外。   他的眼神干净明亮,可其中却看不到属于人的温度。   荷本心中更添三分恐惧,脚下一顿,生生站在门口,竟然吓得动弹不得。   “阿正警告你了吧?”秦子楚轻笑一声,对自己点点头,平静的说,“你选择了这时候才故意让他知道自己参合进这件事情之中,就是已经选定了对他表达忠心。既然如此,过来给寡人将身上的淤痕推开吧。”   荷浑身上下更是颤抖成了一团。   她跪在地面,不停向秦子楚磕头,可口中却一丁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秦子楚冲她招招手,轻笑道:“行了,过来吧。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寡人没有责怪你,别一副吓坏的样子了。寡人的腰又疼又酸。”   荷这才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窥视了秦子楚一眼。   随即,她赶忙捧着盛满温水的水盆走上前,净手后,挖出厚厚一层带着清香的膏脂,在秦子楚腰腹之间推开。   “嗯、呃……嗯……这里用力一点。”秦子楚趴在被褥之中,将脸埋在臂弯之中,丝毫没有羞耻之意。   一滴泪珠忽然打在秦子楚背上,荷停下动作,掩面低声啜泣。   “国主,你何必、何必委屈自己,歉疚太子这个丝毫不懂人伦的畜生呢?”荷终于忍不住开口。   她眼神完全没办法从秦子楚脊背到臀缝之间一个个绚丽绽放的殷红痕迹上移开,哪怕一次次催眠自己,荷也清醒的知道这些东西的由来。   秦子楚翻身坐起,丝毫不在意腿间的湿意染在褥子上。   他一把掐住荷的脖颈,收紧五指,平静的笑道:“你若是觉得此事不对,怎么会将这句话留到现在才说呢?荷,一年半之前,浴房外的人影就是你吧。呵呵,若是没有你‘忠心耿耿’,我和阿正的关系怎么会平静的维持到今日?不过,要是你以为用这件事情作为威胁就能够获得什么,我不介意现在就送你上路。咸阳宫内死了个把奴婢,连一件小事都算不上。”   荷吓得瞪大了双眼,手掌抓着秦子楚的手腕挣扎个不停。   她期盼着能够脱离秦子楚的控制,可女性天生力气就没办法和男性相比,哪怕荷用尽全力,也无法挣脱秦子楚的控制。   荷的面色渐渐蒙上一层死灰,直到这时,秦子楚才不紧不慢的开口道:“日后,该怎么做,明白了吗?”   不用荷回答自己的问题,秦子楚已经松开手,重新趴回褥子里,慵懒的命令道:“继续按腰。”   荷浑身颤抖,可她尚且来不及大口呼吸,已经下意识的将手压在秦子楚腰上,一下一下为他推揉开僵硬的肌肉。   秦子楚轻轻勾起嘴角,心中满意道:早这么老老实实的继续工作不就完了,非等到阿正一上位就如此迫不及待的刷存在感。   荷难道真的以为自己被嬴政关在内宫随意亵玩的俘虏吗?   这想法也未免太可笑了!   秦子楚心里嘲讽了一声荷的自作聪明,却不知道这时候一群真正的聪明孩子正被韩非带着走进咸阳宫。   “非公子,你为了自己苟且偷生,将我们送到秦王子楚面前而感到羞愧么?”刚刚过了韩非腰高的少年,梳理着发髻,仰着头一本正经的向他提问。   少年的神色十分平静,似乎自己问出的问题天经地义,可韩非却被他说的脸色惨白。   韩非向内侍打了个招呼,将一袋子铜币塞给他,恳求内侍不要对外说出少年的问题。   随后,他转过身,蹲在少年面前开口道:“张、张良,何为国?何为正义?何为胜利?”   韩非话音一落,少年立刻开口道:“生我养我的地方的是国,张良该以死报之。不违背道义的是正义。”   可说到“胜利”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却微微一顿,随后,有些迟疑的说:“……达到自己的目的,就是胜利。”   韩非摇摇头,眼神沉郁的说:“眼前,只、只有秦国才有资格说国、胜利和正义——韩国已经灭了。”   话落,韩非向前走去。   小小的少年却张开手臂拦住韩非的去路,不满的说:“非公子,张良不懂你的意思!难道你真像爹爹说的那样,已经把国仇家恨都忘记了吗?”   “哪来的孩子?”一声清爽的笑声夹着询问响起。   韩非面色一变,想要移动,却强忍住抬步的冲动,站在原地。   相貌出众、眼神明亮的年轻男子从转角处走了出来。   他在张良面前停住脚步,顿了顿之后,蹲下与他平视,显得极为体贴。   少年为了男子的举动而有些脸红,别扭的说:“我日后会长高的。”   出现的男子笑了笑,抬手在头顶的天空绕了一圈,笑着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张良,你在秦王的宫廷之中说出这些话,难道觉得自己还有‘日后’吗?”   少年没想到看起来让人极有好感的男子张口竟然说出这样谄媚的话来,霎时崩起小脸。   男子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语调温和的说:“秦王子楚若是不杀你,是他对待臣民宽厚。傻孩子,听说你的们一家辅佐韩王几代人了,可韩国兴盛了吗?没有,韩国亡败了——那么,你说到底是你的祖先无能,还是韩国国主无昏庸呢?”   韩国亡败的原因当然不能够简单归结于任何一方的错误,男子的问题显然是故意为难。   但乍然一听到如此尖锐的责难,少年被问得愣在了原地,哑口无言。      第157章 要求      秦子楚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语调不变的说:“回答不出来了吧?廷尉刚刚说的话是为了你好,他的意思是——只有胜利者才有书写历史的资格。你想要找秦国报灭国之仇,可难道没有秦国,韩国就不会亡败了吗?不,韩王是个昏庸无道的君主,他在位的时候既没有兴修水利、改善民生,也没有强化军队、增强国力,更没有联合东方诸国,加强外交上的话语权。非公子这样才智出众的人身为他的兄弟,韩王竟然都丝毫没有意识到他的才华,那么,韩国的破灭已经在顷刻之间了。哪怕,等到我大秦衰落的一天,也绝对不也会有史官说韩国强盛无比、上下一心,却骤然败落于秦国,仅仅因为秦国有着强大的军队。”   他说着话,又揉了揉张良的头顶,温和的开口道:“你现在年纪还小,等到长大了,真正用自己的眼睛看看这个世界,就该明白没有事情是非黑即白的——若是有机会,你不如回去原本的韩境地界看一看生活在那里的百姓,亲口问问他们更想要被哪一个国家的君主统治。”   对收拢民心一点,秦子楚充满了信心。   百姓是非常淳朴的,谁能够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心里就会向着谁。   韩国原本就国土狭小,韩国的亡国之君又是喜好享受之人,因此,征收的税务极高。   境内虽然有着郑国而兴修水利,可此事的负责人却不是郑国,因此徭役分配异常不合理,民夫每年要服极重的徭役,闹得民怨沸腾。   加之百姓时时刻刻为了灭国而担忧,底层的百姓生活困苦居多。   韩国被攻克归属与大秦版图已经有十年时间了。   这么长久的时间用于改革,早已经让重新成长起来的韩境百姓习惯了低廉的税收和安稳没有外地侵扰的生活。   没人会去怀念韩国的遗老遗少,盼着他们回来统治自己,再回到过去困苦的生活。   秦子楚真诚的看着还是个少年模样的张良,原本布满了张良眼中的迷惑却渐渐褪去。   他上下扫着秦子楚的装扮,忽然说:“秦国和韩国的服饰不同,所以,我才没注意你穿了便服——你是秦王子楚。”   秦子楚牵住张良的手,回头看了看被他一语道破天机后神色不安的孩子们,露出温和的笑容。   他柔声道:“时间还早得很,你们都没用早膳呢吧?走吧,跟我一起吃一点。饿着肚子的时候,一整天都会没精神的。”   秦子楚不担心韩非带过来的少年之中有熊孩子。   因为,为了给他一个好印象,进而放出韩、赵两国遗民之中年纪幼小的孩子,哪怕这群少年之中有些性格倔强的人,却绝对不会有不明白事理,或者,故意惹是生非的孩子存在。   他们都很懂得看人眼色行事。   不过,这样虽然显得十分遭人同情,可总是少了几分不卑不亢的气度。   两相比较,果然在人前敢说话、也敢凝视着别人眼睛回答问题的张良惹人注目。   张良见秦子楚没有否认自己的身份,抿紧嘴唇不再言语。   他脸上显出几分迟疑,可张良却没有一口拒绝秦子楚的建议,而是垂下眼帘,任由秦子楚牵着自己的手掌向特意开辟出来的院落走去。   荷早已经带着几名宫奴,在其中准备好了膳食餐点。   一见秦子楚像是孩子王似的带着一群少年进门,立刻带着奴婢全部跪在地上,她声音微微颤抖的说:“国主,奴婢已经见院子布置好了。”   秦子楚点点头,早晨警告过荷收敛自己的行为之后,就略过此事不提。   此时,秦子楚带着孩子们围着一张宽大的桌案坐好,主动拿起筷子说:“我们先吃饭吧。吃过早饭之后,我还有些事情需要你们帮忙呢。”   张良心下好奇,却没开口说话,而是乖巧的开始吃早餐。   秦子楚动哪一道菜,他就跟着吃哪一道菜。   一餐结束,秦子楚竟然看不出张良有任何饮食偏好。   不过,秦子楚也不心急,漱口之后,带着少年们走进书房。   书房之中真正放着书的地方都已经不再是沉重的书简,而是一本本用线绳穿起的白纸。   刚刚推开房门,一股墨香扑面而来,让少年们惊呆了。   “这些全部都是白纸写成的?”饶是张良在老成冷静,他也只是个少年。   此时,张良完全克制不住自己开口询问。   秦子楚扬眉浅笑,面带自豪的说:“寡人已经在原本的韩国和赵国境内下诏令,征集书目三次,虽然不敢说全部书籍尽在这间书房之中,但以你们这个年龄想要阅读的书,绝对都能够找到。”   他说着摆了摆手,带着点俏皮的眨眨眼,轻笑道:“但是这个书房不能没有任何代价的让你们阅读,寡人是有条件的。”   张良难忍心中的期待,可听到了秦子楚话,他还是收回视线,十分自制的说:“外逃的公子有什么消息我不清楚,韩国的秘密我也不知道。”   秦子楚摆摆手,平静的说:“你们这么小的岁数,就算有什么秘密,家里人也不会告诉你们的。寡人所说的条件根本不是这个。”   话落的瞬间,秦子楚立刻从尚未成长起来的一群孩子眼中看到松了一口气的神情。   他心中道:看来这群小东西肚子里面还真就有货。   不过,这些事情不着急,他原本也不是为了打探消息才把一群半大孩子弄进咸阳宫的。   秦子楚眼中含着责备的在少年之中转了一圈,忽然叹了一口气,沉声道:“官人今日允许你们走入咸阳宫,完全是因为廷尉觉得你们都是可造之材,而寡人不想让明珠蒙尘。你们且将各自的小心思都放下,好好跟着李斯博士学习。每十日一次考试,成绩好的人可以带着赏赐回家探望父母;成绩不好的人,可是要留下受罚的。”   秦国法制森严天下皆知,听到“惩罚”两字,有几个胆子偏小的孩童已经忍不住后退,像是这样就能够避开秦子楚所说的惩罚。   张良却向前走了一步,直视着秦子楚开口问道:“秦国国主,若是我能够每次都获得最好的成绩,那么我可以额外提一个要求吗?”   秦子楚考虑一下,笑着问:“什么条件,说出来让我听听。”   张良咬了咬嘴唇,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说:“我的母亲生产时候伤了身体,弟弟和妹妹们的身体也都很差,能让太医为他们医治吗?”   这句话打动了秦子楚,他忍不住抬手将少年抱在怀里,在他强行挺直的脊背上轻轻拍抚着。   过了一会之后,秦子楚才说:“你可要好好学习,寡人准备好太医等着你给他们治病。”   秦子楚松开怀抱,一抬头却对上门外的人。   那双与众不同的眼睛里闪烁着寒光,其中充满了怒火。   他狠狠瞪着被秦子楚松开的少年,大步走来,行至秦子楚面前忽然停住脚步,沉声道:“父王果然很喜欢孩子。您的身子不好,若是见完了他们,还是快一些随我回宫修养吧。”   语毕,嬴政看也不看当场这群小豆丁,牵住秦子楚就往门外走。   秦子楚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嬴政的反应会让人觉得怪异,只好一边握住住嬴政的手掌,在他手背上轻轻抓了几下,一边回头说:“李斯博士过了晌午就会过来,你们都要听话好好学习。寡人先回去休养了。”   秦子楚毫不反抗的任由嬴政将自己拉回寝殿,没等他开口就忽然沉下脸,恶人先告状的说:“嬴政,你把我当成什么样的人了?见到孩子就忍不住喜欢吗?!”   嬴政被秦子楚噎得说不出话来。   秦子楚才露出笑脸,伸手掐了掐嬴政的耳垂,低声道:“你这么想了对吧?所以才生气。我知道你有这样的想法,也觉得特别生气。”   嬴政抱住秦子楚,反复用力亲吻着他的嘴唇,压抑的说:“朕今日从你手中接过大秦的权柄,可朕没有丝毫喜悦,只觉得时间越来越残酷无情的逼迫着我们分别。现在你已经不方便出现在重臣面前,等到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呢?……等到朕死去的时候呢?会不会出现其他人打动你,让你走出阴森的秦始皇陵,开始新的人生。”   秦子楚感受到了嬴政身上的颤抖,忽然发现自己刚刚完全误会了嬴政的意思。   他还将嬴政的猜疑和怒火定位在表层,可嬴政已经在为了“未来”本身而恐惧。   “阿正,对不起。”秦子楚不知道自己能够说出什么安慰嬴政,只好顺着他的脊背轻柔摩挲。   嬴政绷紧了脸色,带着些许苛刻的要求:“不要与人亲近,更不要让他们享受到朕曾经在你身上得到过的抚慰。否则朕总有一天会克制不住自己,杀光天下人。”   秦子楚看着嬴政的模样,忽然笑起来,低声道:“阿正,装的太过就不像了。”   嬴政脸上苦闷和哀怨一扫而空。   他遗憾的叹了一声,牵着秦子楚坐下开口道:“是不是朕表现得再冷静一点,你就会答应朕许多过分的要求?”   秦子楚在嬴政眉心印下一个轻吻,温和的说:“这个要求也不算过分。我答应你。”      第158章 谋逆      嬴政显然对秦子楚爽快的回答而感到高兴,但他仍旧强调道:“朕也知道这样的要求很过分,但仍旧希望除了朕,你此生不要再喜欢任何人。”   秦子楚点点头,亲了亲嬴政的掌心,轻声说:“时间会证明一切。”   嬴政勾起嘴角,将秦子楚揽在怀中。   忽然,他拿出一卷白纸平摊在桌面上,带着点自得的口吻说:“子楚,你猜这是什么?”   秦子楚目含迷惑的结果嬴政手中的白纸,捧着读了起来。   一个接一个人名仔仔细细的被誊写在其中,清晰的展示着他们的父母和在家中的地位。   秦子楚心中一惊,蓦然抬头看向嬴政,双眸睁得极大,深棕色的瞳孔之中被惊讶的神色填满。   他不敢置信的说:“阿正,你竟然将我这一代所有公子和他们的孩子都查出来了?”   嬴政眉眼含笑的看向秦子楚,认真的说:“正如你说‘时间会证明一切’,朕也认为有些事情只有做完了,才有资格说自己能够做到。朕没办法承诺目前的自己能够抵挡住群臣的建议,此生不设任何后宫。但朕能够向你承诺绝对不会再与任何人亲密,所以,朕现在就将所有的孩子都查出来,打算等他们年纪到了就全部收入宫中教养。这群孩子的身份都很合适,只要足够优秀,就选择最好的过继,册立为太子。”   秦子楚凑上前,贴住嬴政的脸颊蹭了蹭。   嬴政的举动让他心里十分感动,可秦子楚却觉得这样的做法对嬴政的名声影响未免太大了。   他有些抗拒的说:“阿正,你平灭六国之后,必定有许许多多的人想要在你身上泼脏水,这样做会让他们怎么说——秦王政身怀隐疾、不能人道?我、我没办法忍受这样的侮辱落在你身上。”   嬴政满不在乎的说:“朕上辈子哪怕儿女成群,还不是有许许多多被灭国的人,说朕是吕不韦的儿子?所以,就算这辈子有人说朕不能人道又如何?蝼蚁之言,何足挂齿。”   说着,嬴政暧昧的笑了起来,贴在秦子楚耳边语调缓慢的说:“何况,朕行不行,子楚你最清楚了。只要你满意朕的表现,其他人说什么,朕根本无关痛痒。”   他枕在秦子楚腿上,手掌握住秦子楚的手,不断轻吻着他的手指,微微用力咬着不明显的骨节。   嬴政眼中闪过一片冷光,自信的说:“等到朕执掌天下的时候,臣子也就没有资格对朕指手画脚了。”   嬴政说完话,拉着秦子楚和自己并肩躺在一起。   他低笑一声,向上蹭着,将额头顶在秦子楚额头上,闭上眼睛轻声说:“子楚,你是个温和的人,所以大臣们对你都表现得没上没下。可朕哪怕名义上只是‘太子’,他们对着朕却不敢放肆。”   秦子楚摸了摸嬴政的脸颊,柔声道:“阿正一直是最优秀的。对了,给我讲讲最近几天都有些什么事情发生,忽然闲下来真是不习惯。”   嬴政听了秦子楚的话,不由得笑出声来。   他叹息着说:“朕也觉得你会不习惯现在的生活。此番大战一结束,朕已经加派四十万大军,让王翦带领他们攻打楚国。至于李牧,之前逃走的赵国代太子不是在燕国边境伪立了新赵国么?燕国的国主也带着几名贵族逃亡边境,重建燕国。就让李牧将他们都杀了吧。留下他们只会惹得当地百姓心存疑虑,不肯归顺我大秦。”   秦子楚担心的说:“这样频繁的连年征战,会不会对将士们压力太大了,让他们厌战?”   嬴政摇摇头,平静的说:“出征的将士可以免除家中不少赋税和徭役,而且获得军功的封赏非常丰厚,他们其实都是盼着打仗的。”   有了这些保证,秦子楚就放心了。   他放松了心情,懒洋洋的窝在嬴政身侧,低声道:“军中没有厌战情绪就好。对了,阿正,我对强弩上望山的修改方法,你看可行吗?”   秦军攻击力最强大的一部分就体现在了强弩队上。   三排强弩队轮番拉弦、搭箭,当万弩齐发,敌军哪怕拥有千军万马也难以前进一步。   秦军的强弩队使用的弓弩只用手完全没办法拉开弓弦,必须用脚上弦,而扳机却被设计得却非常精巧,战士将其举起之后能够用手指轻松勾动,并且以最小的抖动幅度将箭矢射出。   而且,通过弩机上的望山能够在上弦时,能够自动的把扳机重新调整到激发的位置。   甚至,望山还拥有另外一个不可思议的功能——它能够让使用强弩的士兵通过望山估算出抛物线的落点,进而保证射击时候的准确性,能够让敌军一箭毙命。   可以说秦军装备的强弩上“望山”这个装置已经具有了现代瞄准系统的功能,是个惊人的创举,先进得不可思议。   但“望山”这个装置的瞄准功能对秦子楚来说却太落后了,他直接画了新图,将望山做出改良。   此时,秦子楚出声询问,正是希望嬴政能够对自己说说看,自己的设想是不是现在的工艺水平可以达到的。   嬴政并不是战争狂。   可只要是男人对战争天生就有着无法掩饰的狂热,对强大的武器也有着不输于任何人的兴趣。   一听到秦子楚的问题,嬴政马上张开眼,惊喜的说:“子楚,你修改过的望山简直太令人惊奇了!寺工今日回禀,按照你的提议改动过后的望山能够更加精准的测算敌人的落点。使用这样的强弩,哪怕射手没有以前熟练,也能够更加良好的掌控箭矢射出的方向,杀伤敌人。”   秦子楚满足的笑了起来,侧躺在嬴政身边眯着弯弯的眉眼道:“有用处就好,我最近再想想未来有什么适合造出来的。”   “子楚,你喜欢孩子的话,朕今日带来名册上的孩子和六国遗民选送上来的孩子,都交给你看管教导。”嬴政眉眼温柔的注视着秦子楚,轻声说出自己思考过后的想法。   秦子楚一惊,睁开了原本眯起的眼睛,口中道:“阿正,你打算将他们养在一起?”   “有何不可?”嬴政扬眉笑道,“朕也不是天生就处在太子之位,接受最好的教育才变成始皇帝的。”   说到此处,嬴政眼中露出一丝黯然的神色,忽然叹了一声,开口道:“朕有二十几个儿子,可却没有一人真的让朕满意。扶苏是朕的长公子,他很孝顺、也很优秀,可心却太软了,为人也单纯。朕临死前曾经下诏书传位于他,可心里却不觉得扶苏能够管理好我大秦的疆土,没想到一语成谶,他竟然连皇位都未能坐上。”   秦子楚难得听到这一类的话,不由得坐起身扒到嬴政身边。   他双眼闪着好奇的神色凝视着他,忍不住问道:“难道你觉得胡亥矫诏登基的行为很好?”   嬴政发现秦子楚的目光,脸上挂起笑容。   他跟着坐起身,很随行的将手撑在下巴上,平静的说:“你已经跟朕说过胡亥联合李斯和赵高做的事情。说实在的,朕并不觉得胡亥登基的做法有什么错误,但他登基之后的做法却十足愚蠢。”   “阿正,若是你,你会怎么做呢?”秦子楚眨了眨眼睛,侧首看向嬴政。   见他一脸期待的神色,嬴政牵过秦子楚的手,在他掌心拍了一下,低叹一声:“子楚,若是朕真的到了那个地步,用赵高和李斯牟朝篡位之后,立刻找个理由先后将他们都杀了,让天下从此以后没人能够用这个秘密威胁朕。然后重用蒙毅、蒙恬两兄弟这样多年为我大秦进献忠诚的故旧。随后,找上骂朕最严重的各学派弟子,对他们许以高官厚禄,做出礼贤下士能够听进劝谏的模样,让他们为朕扬出贤德的名声,扫平民怨。与此同时,不知不觉的提拔亲信,将整个朝局掌控在自己手中。只有政绩才能让君王坐稳皇位!胡亥太年幼了,他没经过挫折,不明白其中的道理——朕能够掌控九州,不只是因为朕有百万秦军,这与朕多年积攒下的威严,让官员不敢在朕活着的时候弄鬼是分不开的。”   秦子楚听了嬴政的话,忍不住真诚的夸奖道:“嗯,我的阿正果然是古往今来最优秀的男人。取得皇位的方式本来就与一个人是否能做好皇帝是两回事,没想到阿正你是中华的始皇帝就已经能能够清醒意识到这一点了。”   听到秦子楚的夸奖,嬴政笑得得意。   可他却将秦子楚揽入怀中,按回被褥之中说:“子楚,你睡一会吧。你今日起太早了,肯定没有休息好。”   秦子楚闭着眼睛点点头,嘴角仍旧带着一丝笑容。   李斯用过饭后赶忙来到咸阳宫中。   这是国主第一次亲自任用他,李斯心中道:我一定要让国主见识到我的本事,不能再被埋没到处理没人愿意搭理的各国遗民了!   “原来给我做老师的人就是你。”没等李斯整理好衣衫,扒在门边的少年已经探头发现了他的身影。   少年上下一扫李斯的装扮,露出嘲讽的眼神,嘟哝了一句:“穿着还像模像样的,都是老熟人了,谁不知道谁啊?”   李斯看着唇红齿白,比少女还姣美三分的少年脸上一黑,沉声道:“张良,你这顽劣孩童怎么也会被师弟选上来?!”   张良双手抱胸一笑,故作谦虚的说:“因为我面前算是个优秀的人,而且日后也会努力做最优秀的学生。倒是不知道你有什么本事,足以担任眼前的重任了。”   李斯略有些阴险的笑了起来。   他上前一把将还没他腰高的张良夹在腋下。   张良一时不查,被李斯抓住,伸胳膊蹬腿的反抗,却没办法从无论身高力量都远远超过他的李斯怀中挣脱。   他不由得大声喊道:“你怎么能这样?”   李斯大步流星的走进院落之中,直接把张良摔在地上,对上少年愤怒的眼神高高跳起眉毛,不客气的说:“我明知道单单比体力就能够制服你,为何偏要用脑子?张良,你再聪明也就是个孩子罢了,我要是想收拾你,不过是抬抬手的事情。”   不给张良反驳的机会,李斯不耐烦的一摆手,直接说:“回你的位置去坐好,一刻钟之后上课。国主给你们安排了许多课程,我没心情跟你们混闹。”   提起“课程”,张良也没了对付李斯的想法。   他收起一脸孩子气,抿紧嘴唇又摆出小大人的模样,将一个个熟悉或是陌生的同窗叫到身边。   院落正中央已经竖起一块浅灰色的巨石,石面打磨得极为平坦。   李斯拿起毛笔,在上面一笔一划的写下五十个字,原本还坐在底下发出窸窸窣窣声音的一群孩子立刻静了下来。   他们盯着石板上从未见过的文字,整个人都傻了。   Σ(っ °Д °;)っ这特么的是个啥?   这特么的全都是啥啊!   李斯转过身,高高扬起眉毛,眼神得意。   他手掌温柔的摩挲着石板,字字清晰的说:“从今天起,你们要学着识字——没错,就是识字。每日五十个字,每十日考试一次,记住的人带上国主准备的奖励,回家探亲;记不住的人,呵呵,我想你们不会希望知道惩罚有多么严苛的,比如永远留在咸阳宫里面,再也出不去。”   什么身份的人能够永远留在咸阳宫之中一辈子不出去呢?   答案是宦官。   在场的少年们对上李斯含着微笑的眼神,下意识的纷纷夹紧两条小短腿,整齐的吞咽着口水。   李斯并不与他们计较,声音平板的开始一个字一个字的解释起到底是什么意思,由哪一个字转变而来,这个字在曾经七国的写法,然后引经据典的将相关的知识统统交代清楚。   李斯把好老师的态度摆得极为端正。   他和专注于学问的师弟韩非不同,心思灵透,善于揣摩上位者的心思。   李斯心里知道秦王既然将韩、赵两个遗民之中的孩童接到咸阳宫中,就绝对不会是为了日后引人唾骂,而是为了收拢这群孩子的忠心。   因此,李斯讲课的时候极为用心,绝不报一丁点敷衍的想法。   秦子楚来到此处,见到的正好是这么一副师徒相得的景象。   他不由得满意的点点头。   给一群少年讲课对知识积累极为深厚的李斯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他三心二意的注意着院子里面的动静。   当李斯发现一名华服青年满意点头,心中得意的笑了一下,道:这一定是国主派来的官员,看来我成功了。   随即,李斯反应过来站在角落的“青年”根本不是什么官员,而是秦王子楚本人!   他惊讶的不已的想:国主应该已经年届四十了吧?怎么看着竟然还这样年轻,容貌没有任何凋零的痕迹?   秦王子楚真是驻颜有术!   李斯不敢再多想,飞快的收回视线,继续讲解题目。   直到结束了一半课程他才收声,面色严肃的说:“休息一刻,随后继续。”   李斯本以为秦王子楚偷偷见过之后就会离去,没想到他放学生课间休息,秦子楚却主动走上前向他拱手行了一礼。   “国主!”李斯立刻跪下叩首,慎重的模样让秦子楚有些反应不过来。   Σ( ° △ °|||)为什么日后权倾朝野,跟着矫诏篡国的李斯丞相,现在看起来这么激动?   他完全是一副好不容易找到工作的庆幸表情啊!      第159章 不落人后      “国主,这群孩子都是可造之材,只要稍加教导,假以时日都能够成为国之栋梁。臣一定不辜负国主的命令,让他们转变心思。”李斯叩拜后,见秦王子楚根本不说一句话,停顿片刻之后再次开口试探着秦子楚。   他说出的话,其实正中秦子楚心中所想。   秦子楚深深看了李斯一眼,心中道:能将上司的想法揣摩到这个地步,难怪原来的李斯能够和嬴政君臣相得。   秦子楚自问若是有一个人说话、办事,在任何时候都站在他的角度,考虑他的利益和感受,秦子楚也没办法拒绝由此而来的好感,绝对会重用此人。   秦子楚很清楚自己对李斯的偏见完全来自于李斯在嬴政死后的背叛,但他改变不了自己这种想法。   否则,偏见就不是偏见了。   因此,哪怕李斯此时说出口的话再悦耳动听,秦子楚的态度还是显得十分平静。   他神色淡淡的点了点头,手上做出托起的姿势,轻声道:“孩子们都都是顽皮的年纪,辛苦李斯博士了。”   李斯跪在地上,动作舒缓的起身,表现出的气质一派温和儒雅。   可听到秦子楚说出口的话,李斯心中却不由得皱起眉头。   他心道:只有孩子的父母才会说出国主刚刚说的话,看似责备实则保护。   ……难道国主,对他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吗?   还是说,国主现在就想要收拢这群少年的好感,才故意当着他们的面这样说,想让他李斯来做这个恶人呢?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刚刚的想法从李斯脑中一闪而过,抬起头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已经变了。   他像个严厉又不通情理的老师似的,直接抬头瞪视着秦子楚,毫不畏惧的怒声道:“国主,少年顽劣不堪才更需要严厉的指导,您怎么能纵容他们?”   秦子楚闻言一愣,看着李斯“年轻气盛”的脸,心中一阵恍惚。   Σ(っ °Д °;)っ眼前能说出这样话的人,真的是李斯吗?   李斯居然这么刚直不阿、直言敢谏?   我今天一定还没睡醒!   快揉揉眼睛重新面对这个世界!   李斯敏感的注意到了秦王子楚眼中的惊讶之色。   他立刻觉得自己摸对了秦王子楚的脉,早就准备好的话,没有一丁点迟疑的冲出口:“无规矩不成方圆。李斯的老师曾说过人的自然本性是‘饥而欲饱,寒而欲暖,劳而欲休’,这种天然的本性对现实生活的追求和道德礼仪规范都是相冲突的——人性本恶!若是顺应这样的天赋性情而发展,将引起人与人之间的争斗,让他们自相残杀,导致社会混乱。今日这群少年的本性亦是如此。国主理解他们年幼,愿意让他们随着性情发展,这是国主的宽厚和仁善,可这对眼前这群孩童却没有好处,会让他们越发不明事理,骄横无知,若是能够现在加以教导,令其通过对律法知识的学习增加智慧、开拓视野、端正品行,则能够在未来有所成就。李斯请国主三思。”   话到此处,李斯发觉自己似乎吹得太大了。   他微妙的停顿片刻后,神色自然的接话道:“哪怕日后他们无法成为才学出众、能够为国主所用的人才,至少也会是个明白律法,不去犯上作乱的规矩人。李斯再次请国主慎重考虑,不要放纵他们。”   这些话听着都是规劝秦子楚不要纵容少年,可仔细琢磨一下,秦子楚却发现其中充满了语言陷阱。   李斯强调了几次学习律法的重要性。   若是秦子楚认同了李斯的话,那么眼前这群孩子的课程就会立刻从“看书识字”变成“秦国法律精讲班”。   而且,李斯开办的“秦国法律精讲班”还是小班授课,包教包会,不学会不毕业的那一种。   秦国一向以法家立国,能够精通律法的年轻人极容易得到上位者的喜欢而获得重用。   可以说李斯现在提倡的做法,其实就是一个官员速成班。   而若是李斯的学生都成了官员,那么他能够为自己编织多么庞大的一张关系网呢?   这其中的好处当然是享用不尽的,可以一举打破李斯目前尴尬的职场定位。   秦子楚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影,心中道:这才是时时刻刻抓住机会往上爬的李斯丞相。   他对李斯点点头,轻笑道:“今日是第一天上课,让他们多休息一刻钟。博士若是有空,陪寡人去院外走走。”   李斯眼睛一亮,立刻道:“李斯无事,愿意随侍国主左右。”   秦子楚微微颔首,带着李斯向门外走去。   坐在原地装模作样摆出认真学习文字模样的张良,动了动耳朵。   听到两道不同的轻柔脚步声渐渐离去,他立刻将毛笔放在桌上,起身追出门外。   李斯在围困遗民的聚居地盘桓已久。   他是什么样的人,张良心里有数,绝不认为李斯刚刚对秦国国主说出的话是为了他们好。   李斯肯定有其他的目的!   他必须跟上去探听一二,看看李斯又要对他们这群可怜人打了什么坏主意。   走出门外不远,秦子楚主动开口询问:“李斯博士似乎很注重律法?”   李斯垂首、微微躬身,回答:“老师荀况虽然是儒家学派的,可我却是法家之人,与师弟韩非想法更接近一点。”   韩非在秦子楚面前虽然称不上受到信任,可廷尉一职位列九卿,韩非是实实在在的秦国重臣。   对李斯来说只要能受重用就行了!   秦子楚鼓励的看向李斯,柔声道:“你不必紧张,韩非不止一次对寡人提起过你,寡人知道你是个有才华的人。关于寡人让韩非选进宫的这群少年,你觉得他们如何?”   李斯赶忙回话:“臣曾经奉太子之令,前去开导韩、赵两国遗民,与这群孩子有过一些接触。他们大部分都是很乖巧沉默的,不过,有那么一两个孩子却极容易惹是生非。”   秦子楚扭过脸看向李斯,诧异的眨眨眼。   他不敢置信的说:“你说什么?寡人给了他们这样好的机会,竟然还有不识好歹的少年在其中故意搅混水?”   李斯露出为难的神色沉默一会,像是为了自己将要毁掉他们未来而迟疑似的,眼神犹豫的游荡在秦子楚和地面的青石板之间。   过了好一会,李斯才小声说:“其他孩子都还可以教导,有一名叫‘张良’的孩子却十分顽劣,不堪教导。”   秦子楚心中玩味道:张良小小年纪竟然就已经把李斯得罪死了?   李斯这分明是在告张良黑状。   可秦子楚却偏偏露出为难的神情,迟疑的说:“哦?那个长得极为出众的少年吗?他年纪这么小,博士对他悉心教导,总是可以改正的……吧?”   李斯露出心痛不已的神情摇摇头,语调遗憾的说:“当初给这群遗老遗少出主意,让他们闹得哭声震天,引得看守韩、赵遗民侍卫同情遗老遗少的人就是张良。他当初小小年纪就说过情之动人,可以摧枯立朽。眼前若是国主肯亲自见见他,他一定又会说出一些让人听了辛酸不已的小故事,让人不得不心疼他。所以,臣才说张良心思诡谲,并非善类。若是国主仍旧愿意给他个好出路,恐怕会养出一条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上位者最恐惧的事情,莫过于有人想要推翻他的统治。   李斯眼下故意对秦子楚说这样的话,显然是打算一口气封死张良未来全部晋升的道路,甚至置他于死地。   可张良现在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少年,和李斯能有什么深仇大恨?   张良哪里值得李斯这样坑害他呢?   难道张良竟然优秀得让李斯如此恐惧他日后一定会得到的重用吗?   秦子楚压下心中的疑惑,脸上仍旧保持犹豫不定的神色。   因为他的迟疑,李斯心中忐忑不安,脸上的表情也渐渐有了些变化,额角沁出一层汗珠。   秦子楚视线滑过李斯的头顶,又继续沉默一会之后,才叹了一口气对李斯开口道:“博士先回去吧,寡人需要再想想。”   语毕,他露出心烦的神情摆摆手。   李斯迅速退下,不再多言。   秦子楚立刻收起脸上的神色,重新露出笑容。   他转过身冲角落招招手,一名侍卫立刻拧着被堵住嘴的张良走上前,将他放在秦子楚面前。   侍卫单膝跪地道:“国主,这名少年刚刚想要偷听。”   秦子楚轻笑道:“你做的很好,若是这批少年日后还有人敢在宫内擅闯,同样处置就好。现在,将他放开吧。”   也不知道侍卫是怎么做的,他只在绳结上轻轻一弹,刚刚手脚还都被捆到一起的少年立刻获得自由。   秦子楚将食指搭在嘴唇上,做出噤声的姿势,可张良从一开始就没发出任何声响。   挣脱了绳索之后,少年走到秦子楚面前,拱手行礼,抿着嘴唇不高兴的说:“我母亲和弟弟、妹妹身体不好的事情是真的。张良不会用家人的性命作假,以期望博取秦国国主的同情。”   秦子楚对付孩子很有一套。   他直接蹲在张良面前,伸手轻柔在他头顶拍了拍。   然后,他牵住张良的手掌走到一处僻静的角落,柔声开口:“嗯,寡人相信你说的是真话。”   秦子楚并不主动询问张良和李斯之间的矛盾,而是笑着另起一个话头道:“今日学习有什么觉得艰难的地方吗?”   提到学习,张良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他飞快的说:“毛笔使用起来很方便,而且秦国新换上的文字也非常有趣。笔画简便,字型优美。这些文字是您下令整编出来的吗?”   秦子楚随性的掸了掸地面,直接坐在地面打磨光滑的石板上。   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拉着张良坐在自己身边。   秦子楚脸上挂起得意的笑容道:“统一文字、度量衡、车辙长度和武器都是太子提议的。阿正,嗯,就是太子,他是最优秀的人。你觉得不错的文字是由大儒荀况先生带领门下弟子一同修整出来的。在我大秦将毛笔推广了之后,已经有许多人用毛笔将之前的秦文字写成类似的模样。荀况先生查阅过各国文字和民间写法之后,创造性的将其融合成了现在的模样,力求便于书写、容易记忆——这是一项创举。”   张良看着秦子楚眉飞色舞的模样,忽然说:“秦国国主,外面都在传你生了重病。可我看你很健康,根本不像是有病的模样。”   秦子楚神色不变的看向张良,眼中忽然蒙上一层悲痛之意。   他将声音压得极低,语调含混的说:“寡人患上了心悸之症。得了这个病,平时看着与常人无异,病痛骤发时候直接昏死过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再也醒不过来的。”   秦子楚不知道自己随后编出的话里哪一点刺激到了张良,少年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惨白的。   他瞪着一双水润明亮的眼睛紧紧盯着秦子楚,粉红色的嘴唇被他咬得发白,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你这是怎么了?”秦子楚手里还握着张良的手掌,此时只好轻轻拍着他的手背。   一滴泪珠“啪嗒——!”落在秦子楚手背上,张良抓着秦子楚的衣袖竟然抽噎起来。   秦子楚赶紧将少年搂进怀里轻声哄着说:“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有什么话好好说,你哭什么呢?”   张良用力抹去脸上的泪痕,却控制不住的又发出一声哽咽,然后,他再次擦掉话落脸颊的泪水。   随后,张良一边打嗝一边说:“我娘也是这样,会忽然昏过去……弟弟、妹妹都和娘一样。”   秦子楚心里一惊,没想到自己随口编造的疾病竟然和张良家里人相同。   一个有心脏病的母亲生下这么多孩子,难怪她身体越发不好了。   不过,这样说起来,她能够在一堆亲生子女之中留下一个健康的张良,还真是一件令人惊讶的事情。   不需要秦子楚的回答,张良自己已经慢慢收起崩溃的情绪,红着一双眼睛不好意思的偷偷看了秦子楚几眼。   随后,他垂下头,带着点亲近的拉住秦子楚的手指,声音特别低的说:“这病真的治不好了吗?”   如果真的是心脏病,以现在的医疗水平能够维持就是好的,想要不让它恶化是非常艰难的事情。   对着小孩子,秦子楚知道自己应该说几句安慰的话。   可张良的眼神并不是充满希冀,他只是期盼着答案而已——从他坚定的眼神中,不难看出哪怕回答不是一个好结果,张良也希望能够得到一句真话。   秦子楚反握住张良的手掌,收起脸上的笑容,盯着他的眼睛认真道:“这种病很难治好,顶多维持现在的状态罢了。患病之后不能操劳、不能情绪起伏太大,否则都会让人加重病情。张良,你要是想让家里的母亲和弟弟、妹妹健康成长到大,一定要有本事供养他们才行。”   张良抿紧嘴,一口白牙将嘴唇咬得毫无血色。   可过了一会之后,张良整个人看起来都成熟了不少,属于孩子的天真似乎短短几分钟之内已经被他收起来了。   张良忽然抬头对上秦子楚的眼睛,转而提起他和李斯的恩怨来:“秦国国主,不要相信李斯博士的话。”   秦子楚不说信与不信,直接提问:“李斯博士并不是个心胸太狭窄的人,你和他之间到底有何宿怨?”   张良垂下头,低声道:“张家五代为韩国的相国,对已逝的韩国国主人物背得滚瓜乱熟。国主只杀了韩王嫡系,留下的几名公子纷纷向父亲讨要历代韩国国主名讳祭扫,父亲就书写了好几份送给他们——这件事情被李斯博士发现了。”   张良偷偷向秦子楚瞄了一眼,见他没有露出生气的神情,才将声音放得更轻。   他有些心虚的说:“李斯博士发现此事之后,警告过我父亲,并且收走了祭扫先人的名册。可几名公子知道父亲记得住韩国的先祖名讳,总会再次上门,我父亲就每年再重头写。几年下来,李斯博士和我们家……”   秦子楚点了点头,张良一家做的事情问题确实很严重。   他忽然意识到李斯之前告状算不上黑状,顶多“据实以告”而已。   这让秦子楚的心情有一次变得复杂不已——李斯为人真的那么高尚吗?这不科学!   “日后,我一定能证明自己的价值。秦……不!国主,请为我的母亲和弟弟、妹妹们医治。”张良忽然跪在秦子楚面前变换了称呼,向秦子楚深深叩首。   张良明白秦国和自己有灭国之仇。   可眼下遗民们的日子过得太困苦了,一群享受惯了锦衣玉食的贵族怎么可能懂得如何使用农具耕作?   在被挑选进入咸阳宫学习之前,连张良都要带上弟弟妹妹们跟自己父母一起下地耕作,每天光脚踩在冰冷粗硬的泥土之中让他觉得日子难熬得很,像是看不到一丁点未来,而这样艰辛的劳作之后,能够收获的粮食甚至不能填饱肚子。   这样下去,他的家人根本不可能能攒够钱治病。   比起虚无缥缈的国仇,张良没办法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因为困苦的生活越发糟蹋了身体,在他眼前烧尽生命。   秦子楚握住张良细瘦的手臂,轻轻叹了一声。   十三岁孩子的上臂,他竟然一只手握紧后,还有许多空余。   张良竟然瘦弱成这般模样!   秦子楚对上张良的眼睛说:“寡人不做赔本的生意,这一次算是你赊账的。寡人先让太医先去你家中为你的母亲和弟弟、妹妹们检查、治疗。但十日之后的考试,你必须拿到第一,否则没有下一次了。”   “一言为定!”张良像个男子汉似的点头应下秦子楚的要求,眼中燃起拼搏的火焰。   秦子楚又拍了拍他的头顶,然后道:“快到时间了,你赶紧回去上课吧——今天的事情,除了你家人的病,不要对李斯博士多提。”   张良用力点点头,转身跑回小院中去。   秦子楚脸上多余的表情渐渐消失,心中想:贫穷果然能够激发奋斗的雄心。   他慢慢向寝殿走去,见到嬴政的时候,脸上终于露出放松的笑容。   嬴政放下奏章,露出一抹笑容,轻声道:“子楚有话要说?”   秦子楚点点头,语调温和的开口道:“李斯一直在负责各国遗民的事情,阿正怎么从来没有为他提过换一换职位的事情呢?”   嬴政停笔,笑着说:“子楚觉得他处理降者办得很好,打算将其调到典属国的位置上吗?”   秦子楚摇了摇头,低声笑道:“我觉得他做的确实不错,可典属国的位置有两千石的俸禄,还要赐以银印青绶。想起他在你死后做了什么,我真是有点舍不得。”   嬴政顺势道:“眼下不是正好。让李斯做着典属国的活计,只给他博士官的俸禄。也让朕散一散上辈子的怨气。”   嬴政眼中划过遗憾的神情,继续苦笑着说:“朕上辈子将皇陵修建的完美无缺,可却让腐烂的尸身入住。这真是天大的讽刺。”   秦子楚坐到嬴政身边,看着他低声道:“我的感觉果然没错——你是故意折腾李斯的。”   嬴政点点头,随后说:“子楚,你很看重那个叫张良的孩子吗?朕觉得你似乎对他特别关注。”   说起这件事情,秦子楚顺势将他知道的一些重要人物提了出来:“日后取秦帝国而代之的一个叫刘邦的人,他之前是秦国的一名亭长,被称为‘沛公’,而张良就是帮助他获得胜利的谋臣。与刘邦争夺天下的人是项羽,水淹大梁时候意外身死的项燕是他的爷爷。不过,这两个人都是后来出现的,最开始揭竿而起的人是陈胜和吴广,他们是被你征发的民夫。”   嬴政冷静的点点头,带着一丝好奇的神色询问:“一个亭长竟然能够夺得天下,若是你不说,这四人之中,朕或许会以为是项羽获胜。”   秦子楚歪头笑着问:“阿正,你为什么觉得胜利者应该是项羽呢?”   嬴政重新提笔在奏章上一条条批阅,口中道:“项燕是楚国名将,若非王翦将军将挖渠引水的事情隐瞒得极好,让他毫无防备之下意外死于大水,与楚国的一战必定会异常惨烈。有这样的先祖,项羽必定精通调兵遣将的方法。”   秦子楚闻言皱紧眉头,忍不住说:“既然项燕已死,你为何还是派出六十万的大军攻打楚国呢?难道楚国现在不该不堪一击吗?”   “不堪一击?”嬴政重复秦子楚说出的这个词之后摇了摇头,他看向秦子楚,神色郑重的说,“楚国之南尚且有百越,东南之地炎热潮湿,我大秦的军队在这样的地方作战适应极为不良。此时又已经入夏,我大秦将士只会觉得再这样的环境下战争,身体不适得越来越明显——六十万大军并不多。”   “阿正,你竟然让王翦将军一口气连百越都攻打下来?”秦子楚忍不住惊讶的高呼。   嬴政看着他笑了起来,抬手摩挲着秦子楚的脸颊,凑过去温柔的吮着他的嘴唇。   他语调轻缓的说:“子楚,你说过朕上辈子只做了最好的开国之君,却没能够守住这片天下。上一世二十二岁的时候,朕刚刚登基,准备着手对付六国;这一次,朕要在二十二岁的时候,将这片江山拱手捧到你面前,然后向你证明,治理天下,朕也不落人后。”      第160章 动手      秦子楚笑得欢畅,手指有些轻佻的来回摩擦着嬴政下巴上光滑的皮肤。   他柔声道:“那我一定要在你满二十二岁之前退位让贤,好让自己日日上龙床。有始皇帝陛下伺候我,这样的日子真令人期待。”   嬴政被秦子楚逗得笑起来。   他一把握住秦子楚的手腕,将秦子楚压在怀中,顺着肩膀向下剥开精工细作的冕服,口中道:“朕一定会好好伺候父皇——父皇不如说说看,今晚你想让朕什么姿势伺候你?”   秦子楚被嬴政不正经的话弄得笑的根本停不下来,软绵绵的躺在嬴政怀里,笑得浑身颤抖。   嬴政顺势沿着他的锁骨轻吻而下,手掌已经伸入衣摆之下,轻柔的揉弄着,一口一口吮着耳垂,同时道:“子楚,朕原来想若是你在朕十五岁不让位给朕,朕就杀了你。可是现在朕想,哪怕你一辈子坐在国主的位置上都无所谓,你能陪伴着朕就好了。”   “我不走。”秦子楚动情的发出一阵阵轻哼。   “嘭——!”的一声,嬴政将桌面上的奏章和砚台都推下桌案,秦子楚被他平放在桌面上,压上去。   秦初和嬴政在咸阳宫享受着愉悦与欢乐,李牧坐在军营之中,却一杯接一杯的饮着凉酒,眼神遗憾。   秦初掀开帅帐,走进去,手中提着一瓶温过的热酒。   李牧将茫然的视线掉落,猛然一凝神,气势凛凛的眼神落在秦初身上。   看清楚来者何人,他点点头,平静的说:“姚上卿让你过来的?”   秦初摇摇头,干脆利落的走到李牧身边坐好。   他直接换掉李牧喝着的凉酒,开口询问:“国主又将十五万精锐交到将军手中,将军这些日子为何闷闷不乐?”   李牧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压低声音道:“军中这些日子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传言?”   秦初赶忙说:“没有军心不稳的事情,但将军神色不如往日刚毅了,秦初以为……您心中担忧捉捕赵王代和燕王喜不顺利。”   李牧摇摇头,眼眸浮现出一丝茫然:“老夫征战沙场一辈子,却没想到最后封侯拜相依靠的是秦国的国主。”   他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哪怕心中感激国主的照应,可李牧当了一辈子的赵国人,还是把自己当赵国人的。哪怕赵国破国,我手下的士兵仍旧是赵国士兵。李牧这几年来竟然一直没发现有什么不一样。不就是替人打仗吗?给我充足的粮草,老夫能打一辈子!”   李牧大声喊出这句话之后,忽然灌下一大杯酒。   随后,他老泪横流的说:“可赵王要杀了我!杀了我全家老小!秦国的国主却给我的子孙荫了三代官爵,老夫心里难受。我不舒坦!”   秦初不声不响的把凉酒藏到自己脚边,顺着李牧的话说:“国主既然愿意厚赏将军,将军还有什么可难过的呢?尽快将赵王代和燕王喜抓住送回国度才好。”   李牧呵呵笑了几声,他在秦初肩膀用力拍了几下,感叹道:“这军中将领现在竟然没有一个秦人——咱们都是受了国主恩惠的人。”   秦初跟着点点头,嘴角扯出笑容,眼神满足:“若是没有国主,秦初现在无论获得什么样的地位,都只是一个男宠,一辈子都甩不开这样的名声。可我现在能够堂堂正正的被人称呼一声‘秦楚将军’,秦初愿为国主效死力。”   他说着话,神色露出一丝哀痛。   秦初叹息一声道:“可惜,秦国的国主都不是长寿之人,今日传递回来的战报都是太子执笔。听说国主沉疴已久,都是怕太子年轻、掌国不利,才硬生生拖到现在才敢休息的。”   李牧沉着脸,跟着点点头。   他深思道:“我们加快行军速度,尽快将他们抓到手中。别……”赶不上国主最后一面。   秦初听出李牧未尽之语,一收下颚,已经没有了继续开导李牧的心思。   他提起凉酒瓶子,转身走出帅帐。   姚贾一直停留在当地登记战损、安抚居民、调度战俘的燕军,整日忙得脚不沾地,原本一个白面书生硬是从脖子以上晒成了麦色。   秦初回到帐中,姚贾口中还在念念有词的写着奏章,向国主汇报燕地的情况。   “国主这些日子身体如何了?”秦初坐到姚贾身后,有力的双手搭在他肩膀上,仔仔细细将肩上发僵的肌肉揉开。   姚贾手上不停,回头瞥了秦初一眼,轻笑道:“我看国主身体有恙是假,想要退位给太子才是真的。”   秦初动作一顿,不由得皱紧眉头,过了许久之后才犹豫的说:“国主和太子父子两人相依为命,现在国主这般年岁,想要安享晚年也是常理。”   姚贾却摇了摇头,收起脸上的笑容。   他凑到秦楚耳边,压低声音道:“这些年,国主哪有一丁点变老的痕迹?”   秦初闻言一愣,随后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若有所思的说:“……太子好像时至今日仍旧与国主同住一屋。”   姚贾绷紧脸上的神色点点头,低声道:“太子站在国主身边丝毫看不出是父子来,反而是国主现在看着更像是太子的弟弟,而且太子看向国主的眼神也与寻常父子不同。国主从太子小时候起就对太子有求必应,眼下这样的情况,国主不退位,难道要等到太子名望受损了,再事后补救吗?”   秦初和姚贾关系非同寻常,都喜欢上了男人,自然对这种事情最敏感。   此时,秦初脸上已经一片惨白之色。   他声音发颤的说:“可国主和太子,他们……国主竟然能够退让到这个地步?”   姚贾苦笑一声,平静的说:“太子气势惊人,手段狠辣,为人深沉。每次他有一些举动,事后都让人脊背发凉,堪为一代雄主。连你、我都清楚,国主和太子在一起的时候,国主已经压不住太子了。国主无论是否甘愿退位,眼前这个时机都是最好的。”   秦初摇头叹息,可却没有任何反驳的话能够说出口。   平灭六国的道路非常艰难。   国主每次都要谋划许久,大战之后竭力休养生息,不至于劳动过多的民力。   这是仁君所为,可其中流逝的战机却非常多!   但太子不同,明眼人都能够看出同时对燕国和魏国发动战争是太子的提议,而他更趁着一举歼灭燕国和魏国之后,秦军气势如虹的时候,干脆利落的再次任用王翦和李牧出征,并且将国中的全部军队都交托在他们手上。   这其中的气魄、心机和对时局的掌控,就绝不是国主能够比拟的。   太子羽翼已丰,国主拦不住他了!   但国主是心甘情愿落到如此地步的吗?   秦初不清楚。   可他不敢问出这句话,这不该是身为人臣询问的事情。   秦初闭上眼心中盘算着随李牧将军,彻底抓住赵王代和燕王喜需要的时间,可他心中却仍旧惦记着远在咸阳宫中的秦王子楚。   士为知己者死。   国主对他有活命之恩,若是眼前的局面并非国主所愿,秦初下定决心,当他随着大军班师归秦的时候,若是知道了国主并非自愿留在咸阳宫作为被囚禁、被控制的人,他就算是拼死也要将国主救出来。   “你觉得此事可行吗?”这个打算秦初并没有隐瞒姚贾。   姚贾看着秦初严肃的神情,抬手在他被风霜侵染的脸上一寸寸摩挲而过,忍不住劝说:“秦初,国主将你送入军中看来是个错误的决定,你到现在都不懂得勾心斗角。若是你继续为将,迟早不得善终。”   不等秦初反驳自己的话,姚贾已经站起身慢慢踱步到了军帐中央,平静的说:“你怎么不明白,若是国主真的不愿,朝廷哪里会平静到了现在这样的地步?哪怕此时国主被囚禁起来,也是他自己选择的。何况……”   姚贾说着皱眉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太子似乎事事顾及着国主的心思,你们这群同国主亲近的大臣,他一个都没动过。”      第161章 天下已定      姚贾的话只能暂时稳住秦初,却不能让他彻底放心。   男人到底可以无耻到什么地步,秦初自己也是男人,所以清清楚楚。   但眼前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是彻底平灭北方两处伪政权,而不是为了远在国都的国主操心贞操问题。   只有得胜归来,秦初才能够名正言顺的进入咸阳城中。   眼前,哪怕他带着大军掉头冲回咸阳,也进不去宫门一步。   赵王代和燕王喜两人,一个逃到了安阳,一个躲去辽东。   他们都幻想着能够重建往日的辉煌,东山再起,打回南面,因此选择的地理位置虽然不是顶好,却都是实实在在是适合发展的地方。   赵地的长城一直没有修建完成。   因此,在攻打魏国之前,蒙毅就将小儿子蒙恬留下督建。   随着长城一日接一日的连缀起秦国和赵国原本的位置,安阳城也渐渐暴露在蒙恬眼中。   蒙恬站在长城城头上,身后跟着被征用作为劳工的赵军。   他眼神透出一股怨念——怎么看怎么觉得安阳城矗立在眼前有一股耀武扬威的味道。   真是碍眼!   “蒙小将军,秦初将军带大军前来。你是不是过去迎迎接他们一下?”蒙恬的亲随冲着满是烟尘的远处眺望,看到了旗帜上绣着的名字赶忙向蒙恬通报。   蒙恬跳到地面上,纳闷的说:“领兵的人不是李牧将军吗?怎么是秦初带兵过来了?”   但不管其中有什么原因,蒙恬还是立刻整理衣衫,带着督建长城的大小领事飞快向秦初率领的大军迎了过去。   “蒙小将军。”秦初一见到蒙恬仍旧带着微青胡渣的脸,立刻下马向他拱手示意。   蒙恬马上跟着行礼,开口询问道:“李牧将军人呢?国主前些日子还发过消息给我,说由他领军收拾赵王代,我怎么没看到李牧将军的身影。”   秦初轻轻笑出声。   他在蒙恬背上拍了拍,开口道:“李牧将军怕他来了之后,你不好管理手下的赵国人,因此,直接分了一半大军给我,让我带人攻打赵王代,他自己带着剩下的十万大军转道去辽东了。”   蒙恬脸上闪过尴尬之色。   他揉了揉脸,然后嘿嘿笑着说:“将军你就别笑话我了。都是男人聚在一起,哪能不打架。赵国这群兵确实不错,能和咱们一对一个痛快。哪怕一直修筑长城,我也没让他们把训练落下。你要是觉得手里兵不够多,我手里这些人随便拉出去,就是一支大军。”   秦初听了蒙恬的话不由得笑起来,口中却责备道:“你怎么敢让我带着赵国兵却攻打赵王代?没看到连李牧将军都此事了吗?这可是一件麻烦事!”   蒙恬对天翻了个白眼。   他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他和秦初,才压低声音说:“国主定下什么劳什子‘轮休规定’之后,这群修建长城的人比我被我爹带着去打仗都轻松,又能吃饱穿暖的,他们有什么可闹腾的?”   秦初摇摇头,认真的说:“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这是要将赵国彻底灭国,总会有些人从中作梗,阻碍我们彻底攻克安阳城。”   蒙恬脸上露出笑容,甩甩头,得意道:“这我知道。打从赵王代跑到这里像只王八似的缩头不出的时候,我手下这群被征用的赵国兵就已经有不少人蠢蠢欲动,私底下交头接耳的想跑到安阳城里面去。”   “哦?还有这种事情?”秦初眉头一皱,露出些许好奇的神色。   蒙恬冷哼了一声,抬手在胸口拍了拍。   他自信的高声道:“我就让他们跑,不想留下的都滚过去才好。哈哈哈,果然,没出几日赵王代就亲自把这群跑过去的民夫全都捆成粽子给我扔回来了。我一人赏了他们二十军棍,然后取消休息,往死祸害他们。不是挺能跑的吗?有本事就死在安阳城里面,全都别回来!”   蒙恬平日并不是气性这么重的人,当初也是被气狠了。   别说秦国国内之前征发民夫没有这么好的条件,就是满天下也没有国主这么厚道的待遇——吃好穿暖,干活还有休息的时间。   结果没想到,秦国被留下的战士们格外感恩戴德,而赵国那群人却整日吃秦国、用秦国的,回头却吃里扒外,一个个都想跑到对面的安阳城中去,美其名曰“思念故国”。   被怕死的赵王迁亲自扔回来最终落到后来的下场,蒙恬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秦初听到蒙恬的话,不由得再次皱眉。   他有些担忧的说:“国主叮嘱过不要累死人,你手下的赵兵死了多少了?”   秦初摆摆手,赶忙强调:“除了故意闹事的,根本没死几个人,这几个还都是病死的。随军的医官们都说是真的有病,没法医治的。您不用担心此事。”   秦初这才松开紧皱的眉头,带着蒙恬一同回到营中,计算起如何对付赵王代,尽快拿下安阳城。   李牧在分兵给秦初之后,就带着手下十万秦军背上,虽然秦境之中已经入夏,可越往北走,天气反而越冷。   秦国人疯狂的迷恋车马,因此,秦境之中的路途被修建得四通八达。   但顺着原本燕国的道路往北走,他们不得不一直绕着崇山峻岭和山林沼泽进发。   “将军,燕王喜也太会躲了。”骑在马上,李信忍不住伸手抹了一把脸,北风刮到脸上简直像是小刀子剜肉似的疼。   明明已经四月的天气,没想到前几日竟然还下了一场大雪!   李牧摇摇头,平静的说:“燕国地势偏北,当地百姓已经习惯了严寒的天气。咱们带来的冬装还够多吗?”   李信点头回答:“将军不用操心此事,末将已经让人把厚实的军服都发现去了,但这种鬼天气什么时候是个头?”   李牧叹了一声,然后开口道:“燕王喜往这里逃,也是看重了辽东天气与咱们原本的地方不同。不过现在入夏了,再冷的天也没多久好过。咱们速战速决,将其擒获。”   话一出口李牧猛然一眯眼睛,一股凛然杀气从他体内爆发。   只听他冷声道:“辽东地区的夏日一定非常短暂,咱们决不能将战场拖到那时候去。”   “是,将军!”李信高声应道。   十万秦军继续北上,每日全速进发。   当天气终于暖和起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和燕王喜带着逃出来的“燕国大军”相遇了。   四个多月的时间,燕王喜竟然才刚刚跑到此处,尚未修筑起一道坚固的城墙抵抗他们!   这是何等轻狂傲慢的心态!   李牧脸上霎时露出笑容,忍不住抚掌大笑:“此处乃是一片平原,毫无遮蔽之处。李信,你带上骑兵队伍直攻而下。战车队紧随其后,一定能将燕王喜的军队杀个片甲不留。”   所谓战车队从来不是独自作战。   战车在前方奔驰,配备的步兵紧紧跟在战车后方手持兵戈,借着战车冲击的优势,向两侧厮杀,收割敌军的生命。   有了李牧的安排,李信立刻带上骑兵队直接向燕军冲杀而去。   “秦军到底是怎么追上寡人的?!!”燕王喜见到秦军身影的瞬间,大惊失色。   他惨叫了一声,立刻怒吼道:“快快快!寡人的大军在哪里?让他们保护寡人!”   燕军从来没有什么能臣良将,此时得到了燕王喜的命令也只能匆忙调度,毫无准备的迎上扑面而来的秦军。   玄色的大军像是一片黑压压的帐幔,将燕军完全包裹其中。   燕国这群神色迷茫的战士们的脖颈立刻被刮出一道细细的血痕,毫无准备之下已经有许多燕国战士躺倒在地,再也没有了呼吸。   血线高高的抛入空中,溅开无数血花,原本还为了自己逃过一劫而庆幸的其他燕国战士被喷了满脸。   他们惊叫着像是被驱赶的羊群一般四处逃窜。   转瞬之间,燕军匆忙结成的阵型已经被冲入军队之中的秦军摧毁殆尽。   可这并不是结束,仅仅是秦国攻打的开端!   “站住,都给我上去打啊!胆敢退后之人全都杀——啊!!”正用受伤的长剑砍到一个回头逃跑的士兵而怒吼出声的燕军主帅没等说完话,已经被其他战士打倒。   燕军战士们为了能够比其他人快一步逃脱,全部都急红了眼睛。   他们惊恐之下理智全失,只顾着不停逃窜。   “主帅已死,燕军速速投降!”燕军士兵没有发现他们做了什么,可疾驰而来的李信却看得一清二楚。   他立即指挥着身后的一排战士,向无头苍蝇似的乱窜的燕军大声喊道。   本就混乱不已的燕军立刻变得更加混乱了。   有些燕国战士甚至完全失去了方向感,丢盔弃甲的奔着秦军的方向而来。   骑兵的威力虽然惊人,可骑兵从来不是秦国真正的攻击力所在。   当燕军彻底失去了主帅的统御,而仓惶奔逃的时候,李信已经带着手下统帅的战士们,转头回到秦军之中复命。   李牧已经带着强弩手摆好了阵势。   “放箭!”一声令下,阳光下金光闪闪的强弩之中立刻射出无数利箭。   站成三排轮番上弦的秦军弩兵们彻底化身死神,不断收割着燕军士兵的生命,闪着寒光的箭头精准刺入燕军士兵心脏之中,让他们成片倒下。   嬴政和秦子楚坐在庭院之中对弈。   嬴政手持的黑子落盘,彻底封死了秦子楚的退路。   他抬眉轻笑,口中道:“天下已定。”      第162章 头破血流      秦子楚挑眉斜睨了嬴政一眼,不紧不慢的将两色不同的棋子丢回棋篓里面。   他笑了一声,开口道:“你就这么有信心‘整个天下’都已经平灭了?”   嬴政眼睛瞅着棋盘,帮秦子楚挑拣着棋子,神色温和的说:“楚国失去了项燕,就算有再多精兵也没有用,对王翦来说,此时的楚国和张开大门任由他带着大秦军队进入毫无差别。恐怕过年的时候,寿春已经被攻破了。”   秦子楚露出“你在吹牛”的神情,可他心中已经信了。   事实与嬴政所说确实十分接近,但又有着微妙的不同。   “将军,楚国又在夜里偷袭我们。现在已经有八十名战士受伤了,他们的士气都很低落。”蒙毅气愤的狠狠拍着桌面。   他显然在为手下的战士折损而感到心疼。   王翦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口中道:“咱们刚刚到达楚地,兵倦马乏。战士们夜里受不住疲累睡过去,让楚军钻空子也在常理之中。”   蒙毅苦笑一声道:“将军,我懂你的意思。可楚军现在显然已经偷袭上瘾了,一次、两次的偷袭已经给我军造成这么大的消耗,这是他们命大还都活着。若是楚军尝到甜头,日后次次都这么做,咱们该如何是好?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吗?”   王翦拿过地图,展开铺在蒙毅面前,手指在已经攻下的陈邑和平舆一带划了一道弧线。   然后,他平静的说:“立刻撤军到陈邑和平舆两地,搭建防御工事。”   “末将听令!”蒙毅立刻接受了王翦的调遣。   当天六十万秦军军容整齐的匀速后撤,把在城内紧密观察他们动向的楚军弄得摸不到头脑。   “将军,你说王翦这是在干什么?”副将凑到主帅身边,看着城下飘起的黄沙干巴巴的询问。   主帅瞪了副将一眼,直接道:“干什么?秦军这是眼见咱们偷袭成功后撤了。”   副将瞥了主帅一眼没出声,心里却想:谁看不出秦军这是因为咱们楚军的偷袭而后撤啊?我问的意思分明是王翦后撤到底是有什么打算!   但不管是副将还是主帅都没有猜测出王翦要做什么。   过了几日,楚国的探子终于把答案打探出来回报给了他们。   “将军,王翦带着六十万大军在陈邑和平舆一带构筑壁垒,眼见工程就要完成了!”   楚国的主帅和副将立刻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的说:“什么?!”   可他们很快反应过来,六十万大军的力量修筑城墙真的不过是几日的功夫就能够完成了。   他们楚军虽然人数也不少,可眼下没有了项燕将军凝聚军中的信心,无论他们任何一人都没有这样的本事做到令行禁止了。   “将军,楚军近日以来频频叫阵,咱们要出去迎战吗?”蒙骜蹙着眉头,显然厌烦透了楚军所为。   王翦此时正在营地之中巡视。   他并没有立刻回答蒙骜的问题,而是停下脚步,转身走到一个手臂包扎起来的战士身边,为他重新整理了一下绷带。   然后,王翦转身对亲随吩咐:“再给将士们每日宰杀十头牛,犒赏他们的英勇。”   受伤的战士们脸上立刻露出惊喜的笑容。   其实,六十万大军同时吃十头牛,每个人甚至连一块骨头都未必能舔到,但有了王翦这句话,战士们就足够开心了。   他们的将军已经跟着他们同食同饮月余,有了这样的将领他们根本没有什么可挑剔的。   交代完了这些,王翦才回过头对蒙骜说:“此事不急,不必理会楚军的叫嚣,他们都是秋后的蚂蚱,跳不了多久了。现在战士们还没有休息够,等之前受伤的战士们身上的伤势彻底恢复,我们再与楚国一决雌雄。”   蒙骜点点头,再次吩咐守城的将士看紧城门。   整整六十万大军驻守的地点竟然一片肃穆,丝毫听不到随意笑闹的声音。   又过了三四个月,酷暑渐渐褪去。   秦军的军营之中渐渐充满了欢声笑语,除了每日不断的操练之外,丝毫看不出这是一支出门在外征战的大军。   与秦军每日惬意的生活相比,楚军却在王翦主导的沉默对侧之下吃尽了苦头。   秦军日日能够在城内按照规定训练,可楚军整个夏天却每三、五日就要跑出几十里路来到秦军城下叫阵,得不到回应之后,又不得不在炎热闷窒的空气之中赶回大营。   一个夏天来回这么折腾下去,楚军疲惫不堪,全部都被折腾得晒脱了皮,各个满腹抱怨。   楚军原本高亢的士气也被消磨得所剩无几。   第一场秋雨落下之后,王翦忽然说:“全军听令,明日清晨行动,向楚军发起进攻!”   楚军面对凶狠扑来的秦国大军几乎没有一丁点防备。   他们早就已经习惯了秦国的军队在陈邑和平舆两城之中龟缩不出——怎么忽然就要打仗了呢?   这样的军队怎么可能在他们还没彻底清醒的清晨时分已经达到城门口呢?!   城门还没关闭!   守门的楚军士兵霎时吓得面无人色,高声吼叫:“快把城门关起来,快!快关城门!”   可这时候才想起来关城门已经晚了,秦军的先头部队已经冲到了城门口,挥舞着剑戟向他们突刺而来。   “啊——!!!”守城的楚军士兵惨叫着一个接一个扑倒在地,身首异处。   “秦军打进来了!”守门的队长最后高吼一声。   他眼见自己已经挽回不了眼前的颓势,心灰意冷的拔剑自尽,从高高的城楼上“嘭——!”的一声坠落在地。   四敞大开的城门阻挡不了秦军,这次突袭很快演变成了一场惨烈的屠杀。   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被秦军飞速抹杀。   至此一战,原本将秦军控制在边境不得进入楚境的战局彻底扭转。   楚国大军几乎全部被秦军在此处诛杀,而后,楚国完全失去了抵挡秦军的资本。   只能像一个无助的孩子眼睁睁看着秦军得意的一步步踏平楚国的土地,将秦国的大旗插满这片南方的土地。   仅仅两个多月时间,王翦带着蒙骜并几名猛将连拔七十几城,一口气打到了淮南地区。   楚王眼见国已破、家已亡,绝望之下拔剑先杀了他的儿子,随后自刎。   楚国灭国!   王翦并没有就此停下他前进的脚步,太子政早已向他下达过命令,要一口气攻下百越。   “派人向国主和太子报喜,我们继续前进。下一步,攻打江南!”王翦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带着战士们继续向前。   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大秦的军队征服分裂已久的中原大地。   天下注定是嬴氏的!   报信的秦军带着一辆华丽的囚车赶往咸阳,囚车之中蜷缩着一个面容哀戚、心如死灰的人。   “死了,都死了,都死了……我的国家,我的儿子……”春申君擦去脸上的泪水,可眼眶之中立刻又被新涌出的泪水充满。   他满头乌黑的头发一夜苍白,整个人看上起老了许多,终于超越了他的年纪。   不知道在路上摇晃了多久,已经在路上被搓磨得去了半条命的春申君终于发现囚车已经停留在原地许久。   他勉强爬起身,声音嘶哑的询问:“怎么了?”   囚车外没人给他回答,过了许久,却有一双布满了皱纹的清瘦手掌握住他的肩膀,支撑着他坐稳身体。   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其中充满惊讶之情:“春申君怎么会蹉跎成这般模样?”   顺着声音有气无力的抬起头,黄歇眯缝着眼睛定睛看了许久才认出来面前虽然苍老却精神饱满的人,竟然是多年不见的荀况!   “荀卿你、你……在秦国过得很不错。”黄歇上上下下扫着荀况现在的模样,只能发出一声叹息。   虽然荀况已经是七十多岁的人了,可他眼神清亮,神经饱满,整个人看着完全没有古稀老人的萎靡神色,更像是一个为了理想而拼搏的年轻人。   荀况面对春申君,脸上也露出尴尬的神情。   他离开楚国已经多年,在秦国受到秦国国主的器重,协助秦王统一文字,也在秦国广收弟子,将儒学的仁爱思想传播在这片充斥着法家严酷精神的土地上。   可因为拉开了距离,春申君曾经对他的照顾反而更加清晰的回放在荀况脑海中。   此番,荀况取出从未使用过的令牌进入咸阳宫,恳请主事的太子政,希望能够见一见曾经对他帮助良多的春申君,没想到从来不好说话的太子竟然直接同意了他的请求,大开方便之门。   “秦国国主是个很好的人,他是一位仁君。”荀况真诚的说。   他停顿了片刻之后,看向春申君,平静的说:“春申君若是不愿意在秦国被看守起来受到折辱,老夫愿意向国主和太子求情,让您搬来老夫这的学馆之中居住——我的弟子韩非也在此处落脚。”   春申君回想起荀况离开楚国之前对他说过的话,惭愧的回答:“黄歇无颜面对荀卿。您当初说过我将怀了自己孩子的女人送入国主宫中行为不端,是乱国之源,此番已经应验了。楚国亡了,灭国就是对我的报应。”   话落,春申君惨笑一声,猛然抬头重重撞在车柱上,头破血流。      第163章 转机      “什么,春申君竟然自杀了?”秦子楚听到内侍回报的消息,悚然一惊。   他不明所以的看向嬴政,眉头蹙在一起,茫然的说:“荀卿性格温和又念旧,他不可能刺激到春申君。春申君怎么见过荀卿之后忽然想不开了呢?”   嬴政冲内侍扬了扬眉毛,内侍立刻趴伏在地将当时的情形一字不落的叙述出来。   秦子楚听后有些佩服的说:“没想到春申君竟然殉国的义士。”   听到秦子楚脱口而出的话,嬴政霎时控制不住的笑出声来。   “有什么可笑的。”秦子楚瞪了他一眼,轻声嘟哝。   嬴政凑到秦子楚面前,克制不住眼中笑意,语调轻快的说:“你以为春申君是殉国?哈哈哈,楚国国主死的比春申君还要早,春申君那时候都没考虑过要殉国,现在又怎么可能提起伤心事而自杀殉国?他分明是一见到荀卿就觉得自己故意想要改窜楚王的江山没成功却让楚国亡国,所以为此感到难堪——只要身在我大秦一天,黄歇就要面对知晓其中内幕的荀卿一天。黄歇与赵胜斗富的时候,愿意给门客用珍珠镶嵌鞋履,他现在怎么可能忍受得了日日被知情人同情?黄歇根本就是丢不起人才愿意死的。”   秦子楚眼中的敬佩霎时消退无踪,不可思议的说:“……竟然有这样的死法。”   他摇了摇头,然后说:“如此说来,黄歇与平原君相比相差太多了。”   邯郸之战赵国失败,送来平原君一家做人质,平原君当初不声不响,对秦国的一切善意都沉默以对,摆出了非暴力不合作的姿态;而当赵国破国的消息传来,平原君一家上下立刻就全部自杀殉国了。   虽然秦子楚无法理解这种自杀殉国的想法,可他却敬佩平原君能够热爱赵国到这个地步。   与平原君相比,楚国的春申君黄歇行事实在太容易先露出轻佻和猥琐了。   嬴政不当一回事的摆摆手,平淡的对内侍下令道:“厚葬了吧。”   随后,他转头看向秦子楚,握住他的手掌说:“子楚,你不用在乎这群人太多。此时天下已定,你可愿意陪着朕一同欣赏万里河山?”   秦子楚反握住嬴政的手掌,轻笑道:“我自然是愿意的。但是,咱们现在谈这个太早了。刚才的事情给了我灵感,我有更好的办法安抚平灭国家的百姓了。”   嬴政看向秦子楚闪闪发亮的眼睛,顿时觉得两人之间距离实在太过遥远。   他猛然将秦子楚拉到自己怀中,手臂紧紧禁锢着秦子楚的细腰,咬着他的耳朵,热切的说:“子楚想做什么?”   “阿正,你也觉得平原君这样的人是忠君爱国之士。既然如此,为何不将各国当地做过类似事情有名望的人封做土地公,给灭国的百姓一个念想。同时,将攻打此地的大秦将士性命镂刻在石碑之上,立在边界线上,让他们的英灵能够永远护卫我大秦的疆土。”   建立英雄纪念碑的想法已经在秦子楚脑中盘桓多日了。   时至今日,他终于开口将这件事情提出来。   比起耗尽财力的秦始皇陵、兵马俑,在秦子楚看来耗费时间和财力都不多的英雄纪念碑和土地庙实在是上上之选。   “立碑?好。”嬴政略一思索,也觉得为秦国的将士立碑永远纪念是一件非常值得做的事情,但到了赐封土地公的时候,嬴政却犹豫了。   他有些不甘心的说:“朕明白你的意思,只要将这群人赐封到各地,立即能够安抚当地的百姓,也能够显示出朕胸襟广阔。加上你之前定下的宽和政策,等到恩赐进入咸阳宫之中学习的这群少年能够被任用为官的时候,普天之下反对朕的人一定会少之又少。可朕真不愿意我大秦的国土之上竟然要供奉六国的忠臣。”   秦子楚笑着侧脸枕在嬴政肩膀上,并没回答嬴政的话。   果然,嬴政随口抱怨之后,还是接纳了他的意见。   他低声说:“此事对我大秦有利,朕会这样做的。”   秦子楚听到他郁闷的声音,笑着说:“阿正,你大不了多封一些人下去,几十年就更换一批土地公,把这当成对功臣的恩赏就好了。”   嬴政在他背上轻拍几下,两人没多一会,又躺回铺着厚厚皮毛的地毯上嬉笑着翻滚在一起。   “太子,甘罗求见。”内侍跪在门外轻声道,低垂的头颅丝毫不敢抬起。   嬴政放开秦子楚,为他整理好衣衫,才将自己收拾好。   然后,转头对内侍吩咐:“让甘罗进来。”   秦子楚犹豫了一会,还是在嬴政手臂轻拍几下,低声说:“我躲到后面去听,甘罗见到我这样不好。”   秦子楚知道自己看着太健康,红润的面色隐瞒不了任何事情。   此时他若是留在此处,以甘罗的聪明才智,很快就会发现其中的秘密,暂时避开是最好的办法。   嬴政却猛然握住了秦子楚的手臂,将他用力扯回自己身边,直接按在腿上。   “子楚,朕说过决不让你受一点委屈——你不必把自己隐藏起来。”嬴政伸手摩挲着秦子楚的脸颊,眼神执着又专注。   秦子楚嘴上这么说是为了嬴政考虑,可他心中却是不觉得自己见不得人。   听到嬴政的话,秦子楚不由得跟着勾起嘴角,他的腿向外勾了勾,将平日盖在腿上的薄毯搭在身上。   秦子楚对着嬴政眨了眨眼睛,然后向内侧一转,闭上眼睛轻声道:“嗯,寡人年事已高,平日离不开太子尽孝心,只能躺在你腿上休息,否则容易惊醒啊。”   嬴政被秦子楚逗笑,手掌在他脸颊上温柔的来回摩挲。   甘罗一脸兴奋的走进门,根本没注意到躺在长长桌案后、还盖着薄被把自己隐藏起来的秦子楚。   他大步上前,直接跪倒嬴政面前,叩首后高声道:“太子,臣研究明白国主所说的用麻头、树皮造纸的办法了!”   甘罗高高兴兴的抬头看向嬴政,却被他面上阴沉的神色吓得住口不再多说。   甘罗只能小心翼翼的偷看嬴政的神色,等待他主动开口。   嬴政抬起手指在嘴唇上比了个噤声的姿势,声音异常微弱的说:“父王已经睡了,不要把他吵醒。”   甘罗赶忙点头。   此时,他终于顺着嬴政的眼神注意到枕在嬴政大腿上,背对着自己的人——国主似乎沉沉的睡着,呼吸十分轻柔缓慢。   甘罗眼眶瞬间变红了。   他竟然忍不住低声安慰道:“太子,甘罗明白你的心情,你别难过,国主他吉人自有天相,不会这么早去的。”   嬴政心中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秦子楚和他不停散布“秦王病重”的消息已经深入人心。   此时甘罗眼眶发红,一定是联系到自身——他父亲甘孜哪怕有天下医术最精湛的医官治疗,几年前,还是顶不住天命早至,离开人世了——因此觉得嬴政自己也快要失去父亲而难过。   嬴政不由得产生了些许啼笑皆非之感。   可他瞬间将这种心情压入心底,露出一副满腹辛酸却不能开口言说的表情点点头。   甘罗脸上的神色更显同情。   他体贴的主动开口略过国主身体的问题,压低声音道:“太子,甘罗带来了许多新造的纸张,虽然不如国主最初提出造纸办法制造出的纸张细腻白润,可胜在价格低廉,能够大量制造。”   嬴政点点头,跟着压低声音:“此事暂时不要公布出来。秘密制造纸张积攒到一块,等到……的时候,用来封赏文臣。”   他微妙的停顿一会,然后看向甘罗年轻的模样,提议道:“过些日子,我会将郡县制彻底推行到全天下,为你选择一个地方。你过去之后,从县令做起,不要继续在都城蹉跎岁月了。”   甘罗听到嬴政的话,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他一直有心报效国家,可秦国能臣众多,无论文武之事都轮不到甘罗插嘴,他也只好一心一意研究国主所说的“于国有利”的小事。   眼前的机会实在是太难得了!   “臣甘罗一定不负太子所托,必然会将当地民心紧紧收拢到手中的。”甘罗用力叩首三下,再抬头时候,眼睛里充满了期待的光芒。   嬴政点点头,直接说:“你手中所做的事情,交给宫人,自己好好休息日记,等我的消息。”   “是,太子。”甘罗再次叩首,然后,迅速告辞,回家整理行装。   秦国上下都在为了统一天下做最后的努力,姚贾也不例外。   他和秦初虽然情投意合,可说到底,他仍旧是秦国的上卿而不是秦初圈养在家中的情人,比起情人的心情,还是国家大事更重要得多。   秦初此时与蒙恬一同准备着踏破安阳城,姚贾也踏上了他的旅程,按照既定路线前往齐国。   齐国除了前往秦国叩拜,对秦国国主行诸侯国之礼外,完全表现出对秦国的顺服。   此时,一听说五千秦军护送着秦国上卿姚贾前来齐国,齐国国主田健霎时慌乱了起来。   齐王田健惶惶不安的自言自语道:“秦国已经完全灭掉了其他五国,此番他们只派了五千战士和一个说客前来我齐国到底为了做什么呢?”   他用力甩了甩头,惊讶的说:“难道寡人这些年以臣子之礼侍奉秦国,竟然有了回报!”   秦王田健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心中道:是的,一定是这样了。   若是秦国要灭掉齐国,何必再派大军前来呢?   事情一定另有转机!      第164章 血洗朝堂      “速速设宴,寡人要举办盛大的仪式招待姚贾上卿!”齐国国主田健立刻向内侍高声吩咐。   他脸上带着一股急迫又热切的神情,催促着内侍为尚未进入齐国国境的姚贾准备一场盛大的晚宴,意图感谢秦国放过他的国土——即使,这根本只是齐王自己幻想出来的一件没影的事情。   齐国地处山东北侧,是周王朝分封诸侯时候最早得到分封的国家之一,物产丰富,有鱼盐之利。   当齐国国主想要好好招待人的时候,一切山珍海味立刻被送到了餐桌上。   于是,姚贾到达这片土地、面对着满盘珍馐的时候,眼神中透出不明显的复杂神色。   齐国曾经在七国之中实力强盛,连秦国都不能对其小觑,当初昭襄王为了称帝不得不得顾及齐湣王,拉着他一同称帝。   齐国实力有此雄厚可见一斑。   可就是有着这样深厚底蕴的国家,却偏偏订立了错误的国策。   当初灭宋的时候贪婪不已,根本没有喊上其他国家,将好处全部吞到自己肚子里,导致了五国伐齐,国力大衰。   等到齐湣王过世,接下来的襄王和田健却又呈现出了截然相反的举动,通通当起了和平爱好者,坚决不再动用武力,甚至连保家卫国所需要的基本武力程度也不能保障,完全将齐国变做了一个好看的空架子。   眼看秦国一天天作大,齐国非但没有联合其他五国抗秦,反而事事以秦国为先,彻底做出了人臣的模样,恭恭敬敬的孝敬着秦国,坚决不肯违背秦国的意思。   哪怕姚贾是秦国的臣子,可他还是觉得连着三代齐国国主所作所为蠢透了。   齐国与秦国并不接壤,这些年来与其他五国也几乎没有任何摩擦,而且,齐国土地辽阔,气候以异常的温润,几乎没有大灾年发生。   占有这样的国家,齐国国主若是有一丁点才能,也能够让百姓休养生息,安居乐业,并且储备下极度富足的军粮,训练出足够数量的战士抵御外敌。   可是齐国国主竟然一样都没做到!   真是暴殄天物!   可一进入齐国国都的城门,姚贾脸上立刻挂起笑容,快步走到了齐国国主面前,笑呵呵的说:“齐国国主有礼了,小臣姚贾,此番前来替国主和太子向齐王问候。”   齐王田健已经垂垂老矣,他在位四十四年,从未做出过任何政绩。   一见到姚贾温和的笑容,他霎时晕头晕脑的的更加坚信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齐王田健立刻拱手笑道:“姚贾上卿快请入内,寡人已经为上卿准备了歌舞助兴,我们今夜不醉不归。”   姚贾笑了一声,并未接话,脸上始终保持着温和的神情跟着齐国国主走入宫门之内。   席上齐王和一群早就被秦国收买了投降派大臣频频向姚贾敬酒助兴。   姚贾的酒量是出使六国锻炼出来的,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千杯不醉,但他故意做出早就喝懵了的样子,大着舌头高声喊道:“干、干了!”   宴会上美艳的舞姬立刻围到姚贾身边,莺声燕语,好不热闹。   齐国国主见时机一到,赶忙给了舞姬们一个眼色。   舞姬们簇拥着姚贾往早已准备好的院落中走去。   姚贾知道齐国国主没胆子杀了自己,也不反抗,故意摆出头重脚轻的模样,一步一颠、左摇右摆的慢慢往院落中磨蹭。   等到一入内,他立刻做出醉死过去的模样,闭上眼睛发出巨大的鼾声。   果然舞姬们将他安置在被褥之中后,全都退了出去,而没过多久,齐王田健带着几名内侍走了进来。   “姚卿?姚卿?姚贾上卿!你醒一醒……”内侍跪在姚贾身边一面用温热的帕子轻轻擦着他的脸,一面小声叫着他的名字,试图将其唤醒。   姚贾猛然翻过身,做出一副被惊醒的模样,忽然道:“什、什么事儿?”   齐国国主立刻涎着脸凑到姚贾面前,亲自又为他擦了一边脸,小心翼翼的说:“姚卿,您此番前来齐国,到底所谓何事呢?”   姚贾听到这话,立刻放松了脸上的表情。   他不客气的在齐国国主肩膀上拍了拍,在白发苍苍的齐王田健面前像个老大哥似的拿腔拿调的说:“齐国国主,你既然直接问了,我也不好隐瞒你。国主病重,病势危急,他一辈子也没有其他愿望,就希望自己合眼之前能看到六国都拜服在我大秦脚下。太子是个孝顺的儿子,这不?听了国主的要求,马上把八十万大军通通派出来了。无论如何,太子都要平灭六国的。”   姚贾说着摇了摇头,齐国国主田健额头已经布满了冷汗,扶着姚贾的手颤抖不已。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寡人对待齐国一向是恭敬有加的。寡人对待秦国的态度,姚卿你一定要向太子解释清楚啊。”齐王面色苍白,说话的时候忍不住牙齿打颤,咬到了舌头。   他整个人惊恐不堪。   姚贾笑了两声,认真的说:“齐国国主,你的为人我都明白,否则此番,我也不会只带了五千护卫就跑来齐国。”   齐王田健立刻紧紧拉住姚贾恳求:“既然如此,请姚卿为寡人出个主意,寡人一向是愿意向秦国国主称臣的叩拜的。”   姚贾笑着摆了摆手,温和的说:“哎~齐国国主,您不用这样。离开咸阳宫之前,我已经对太子说过您这些年来的态度,太子考虑了许久之后,终于采纳我的意见——您若是率领齐国直接向我大秦投降,那么日后封疆的时候,让您做个占地五百里的封君安度晚年。”   说着话,姚贾微笑着看向齐国国主询问道:“您看这样如何?再好的条件我也无能为力了。”   兵临城下,披头散发的跪着走出国门;还是现在直接写国书、上交印信向秦国投降随后做一个享受着荣华富贵安享晚年的封君——这个问题对齐王来说从来不必多做考虑!   他立刻喜出望外的说:“好好好,这样好!此时能够成功真是辛苦姚卿了!寡人、不,孤立刻撰写国书向国主投降!”   姚贾笑着说:“封君能够做这个选择真是再好不过了。既然如此,那明日起,就请封君尽快上书让我能够带回去向太子复命了。”   姚贾说着叹了一口气,语带威胁道:“若是迟了,太子忍不了,向将军们传讯、下令攻打齐国,我可就真的一丁点办法都没有了。”   “是是是,您说的是!不必等明日了,孤今晚立刻就去写!劳烦姚卿尽快将国书送回咸阳,解了我眼前的困境啊!”一听到后面的话,齐国国主吓得双腿发抖,根本站不起来,忙不迭的请求自己能够尽快投降。   见到自己的威胁奏效,姚贾也不多耽搁。   他做出一副完全为齐国国主着想的表情,立刻起身拱手道:“那姚贾今晚就带着封君的国书,动身归秦,连夜疾驰向咸阳飞奔。封君可一定要在太子派官员送您去封地之前将需要的东西都收拾出来,不要耽误了日子,让我为难。”   “孤一定尽快整理行装,不让姚上卿为难,您无需担忧此事。”齐王田健立刻向他保证。   姚贾笑了笑,冲他一挑眉毛,齐王赶忙命令内侍取来印信将投向的国书整理出来,连同印信一起交给姚贾。   跟随着姚贾的亲随马上将其收好,姚贾郑重其事的向齐国国主一拱手,转身走出屋外。   他并没带走全部秦军,而是极为善意的对齐国国主说:“就让这四千人留在此处吧。我将国书送回去,立刻就动身回来迎接封君离开,带着他们也就是让他们跟着我受苦多跑一圈,不如在这里享受几天好日子。”   齐国国主马上说:“姚卿仁善,你说得对,不用担心他们。这四千人,孤一定替你照顾好,好吃好喝的招待。”   姚贾拱手谢道:“那就劳烦封君了。姚贾这就启程了。”   夜色之中一直千人骑兵队伍悄无声息的离开了齐国国都,他们将天下彻底归入秦国手中的消息送回到嬴政手中。   嬴政拿起姚贾递到面前的国书,平淡的笑了笑。   他难得温和的说:“你做的很好。前几日李牧送消息回来说赵王代和燕王喜都已经被抓住,不如让他在辛苦些,将齐王田健也带回来吧。封君?想得倒美——共地有一块肥美的松林,远超五百里之数,将他们三个一起送进去吧。”   姚贾听得脊柱发凉,心中道:太子这是准备眼睁睁看着灭国了的三位国主一起饿死在松林之中,还是打算看他们上演人吃人的闹剧呢?   这太可怕了!   嬴政像是觉得姚贾受到的刺激还不够大。   他再次看了姚贾几眼之后,忽然说:“姚卿与秦初将军关系很亲密,但文臣与武将相交通并非好事。姚上卿今年已经要到知天命的年纪了吧?”   姚贾心中一惊,可转瞬之后反而彻底冷静下来,并且为了太子的决定感到高兴。   哪怕要动手,对付的也是他,而不是秦初这个国主提拔上来的亲信,可见太子无意血洗朝堂!   姚贾直接叩首道:“太子英明,姚贾这些年四处奔波,身体糟透了,正想要回家好好将养一番。”      第165章 杀无赦      姚贾的识时务让嬴政非常满意。   他并无意将这群有功之臣全部废弃,但是比起有实际作用的王翦、李牧和蒙氏族人,姚贾这样单独靠着一条舌头就能够撬动六国之间关系的说客实在太危险了。   无论将姚贾留在朝中什么样的位置,一旦姚贾不如现在清醒,而是野心膨胀想要攻击政敌的时候,都会对他的政敌造成巨大伤害。   连嬴政都无法保证自己不会被他说服,进而做出错误的决定。   但若是现在对姚贾许以高位荣养,进而让他离开朝堂,前去帮助对秦子楚忠心耿耿、不太懂得变通的秦初身边,则可以同时解决掉秦初耿直可能在朝堂上遭遇到的危险。   嬴政点点头,吩咐道:“此事不急,既然姚卿解决了齐国国主,那么此番也要勤苦姚卿有始有终了。”   姚贾不由得心中叹息:太子这一手太狠了。   他要替太子处理完该做的事情,然后还得亲自上书请求荣养,退出朝堂!   日后朝臣再说起他姚贾,必定都是自己识时务,而非太子逼迫他尽快告老。   这样一来,太子既能够榨干他的价值,也可以不让自己的名声受到任何损害。   秦国有这样的太子,未来三十年也不会有任何意思亡败的迹象!   “臣领命。”姚贾跪伏在地,原本心中微妙的不满彻底消失无踪。   嬴政并不多留,发下旨意后,直接让姚贾尽快赶回齐国。   秦子楚从后殿走出来,坐到嬴政身边,与他对视一眼后,露出笑容。   他主动开口:“你做人事安排,不用特意考虑我的想法。”   嬴政握住秦子楚的手,将额头枕在他肩膀上,轻叹一声,忽然说:“朕害怕自己过世的时候,你还活着,满朝文武却无人可用。无论如何,文臣武将,朕都要几名对你忠心耿耿,性格耿直不阿的。”   秦子楚忍不住笑了起来,轻轻摩挲着嬴政的后颈,柔声道:“你怎么一直为了这件事情恐惧呢?我还是觉得自己会死在你前面。不过这样的话,对你来说太残忍了,要亲眼看着我离世。”   嬴政枕在秦子楚肩上,沉默了一会之后说:“不管看着你离世,还是朕死后你仍旧活着,对朕而言都是个坏消息。”   秦子楚又在他脊背摩挲了一小会,终于说:“那就别操心了。”   嬴政顺势抱紧秦子楚的腰,将他按在自己怀中,忽然询问道:“你带着那群孩子最近做什么呢?”   秦子楚发出得意的笑声,捏了捏嬴政的耳垂,故意说:“六国已灭,你准备大封群臣,武将高官厚禄许下去就足够了,文臣拿不出点惊喜的东西,肯定是不够的。文臣在赏赐方面的挑剔程度可比武将高多了——所以,我现在和李斯一起带着这群孩子给文臣们准备赏赐。”   这就是对待暴发户和文艺青年的区别了。   虽然秦国的武将许多都是一直为国奉献了几代的,可他们更注重实惠,只要给武将大笔大笔送各国搜刮来的金银珠宝,武将心里会欢乐不已;但是送从六国慕名投奔而来的文臣一样的东西,未免就显得……俗气了。   白纸目前还是御用产品,除了少数极为得到国主欣赏的重臣有资格在宫廷内使用白纸,只有身在学宫之中继续主持编修古籍的荀况不计数量的拿到了这份难得的恩赐。   换句话说,白纸这个后世的日常消耗品,目前还是奢侈品。   白纸不仅仅是买不到,而是哪怕买到了也不能用,否则是杀头的大罪。   嬴政轻轻的从鼻腔里发出“嗯?”的疑问声。   秦子楚已经握着他的手,一边在奏章上写着嬴政喜欢的小篆批阅,一边说:“反正孩子们平日需要做的就是机械的将秦隶记忆在脑海之中,我干脆将荀卿送过来整理过后的儒家典籍当成他们的学习任务。这群孩子不愧是贵族之后,之前都经受过良好的教育,对秦隶的吸收非常快,出手的字也都流畅优美。”   说着话,秦子楚忍不住笑出声,眉眼弯弯的说:“李斯现在恨不得我看重他,每日对着孩子们完全是严师出高徒的模样,写错一个字加罚五遍,粗心大意写错字的孩子还总是那么几个,几乎每天都要被罚写相同的份数。这几个月下来,我手里已经有不同的典籍六、七种,每种几十套,用来赏赐文臣绝对够了。”   嬴政忍不住捏着秦子楚的下巴,逼着他仰起头,执掌权柄后越发深沉的视线凝在秦子楚眼中。   过了好半晌,嬴政才开口道:“子楚,你之前的计划不是造纸之后,用纸张将内容统一刊印出来吗?现在为何让这群少年手抄了呢?”   秦子楚知道嬴政又在担心自己委曲求全,不敢现身人前,所以才带着一群少年抄写典籍打发时间。   他侧脸亲了亲嬴政的掌心,然后说:“甘罗刚刚将造纸术革新,负责此事的宫人还不太熟练,何况典籍看着不厚,里面的内容加上注释却一点都不少。而且版式尚未调整好,若是贸然刻板投产,一来太过浪费,二来时间也太急了,不如手抄的效果好。”   嬴政这才松开紧皱的眉头。   不过,他仍旧不太放心的说:“子楚,你想做一做其他事情吗?”   秦子楚微微一愣,随后摇摇头,平静的说:“你每日都故意带回来许多奏章,让我与你一同讨论批阅,我的生活其实很充实。宫中找来的孩子们都很可爱。他们年纪小,虽然许多都因为灭国而对我们没有好感,可人都是感情动物,他们现在正是重新行程思维的阶段,日日住在宫中接受我们的教育,父母兄弟对他们的影响越来越小。这几个月下来,很多都已经被打消了敌意,渐渐有了亲近秦国的意思。而且,你将其他公子的孩子们送入宫中之后,越发热闹了。”   秦子楚想起一群半大小子闹起来毫无节制的模样,眼中充满了笑意。   “你们不就是投生在秦国吗?若不是有一个得力的国主,你们和我们又有什么区别!”张良的成绩一直非常出众,秦子楚为此没少夸奖他,眼见一群后来者没本事用成绩压倒自己的成绩,还耀武扬威,他终于忍无可忍,彻底爆发了。   被质问的少年一窒,随即看向站在他们身后笑而不语的秦子楚。   秦子楚安静的看着吵嘴的孩子们,没插嘴。   他心里清楚,张良此时出口的话已经犯了忌讳,但秦子楚不是心思敏感的国君,反而觉得张良的话没有什么错误。   日后要从有着嬴氏血脉的少年之中挑选出国君,无论何种方式,若是连收服眼前这群少年的本事和气势都没有,他们已经失去了登上秦王宝座的资格。   少年见到秦子楚的笑容,像是忽然被注入了信心。   他走上前不客气的直接推了张良一把,昂起头十分蛮横的说:“你们已经灭国了!都是我大秦的奴仆!”   张良的脸色立刻涨红,充满了被羞辱的愤怒。   秦子楚心中摇了摇头,直接划掉这个嬴氏少年的名字。   他走上前,将手掌按在张良肩头,张良深吸几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   秦子楚已经看向那名少年,严肃的说:“张良可以凭借自己的本事养活自己,赢取寡人的家里救治自己父母兄弟。你的父亲是秦国公子,但你长大后就不再是了,你又能够做什么来维持现在的锦衣玉食呢?”   这下子面色大变的人立刻变成对面的少年,他面色苍白打开看向秦子楚半天没敢出声。   秦子楚恢复了笑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终于缓和了口气,柔声道:“好了,寡人刚刚故意吓唬你呢。寡人希望你们一同坐在这里接受李斯博士的教导,无论是用武力还是智慧,都使用自身的力量,而不是借着祖辈积攒下来的优越条件凌人。”   语毕,秦子楚主动推着两人回到各自的位置上。   随后,他又对张良叮嘱:“日后不可以再说这样的话,否则寡人一定替嬴氏先祖教训你。”   张良尴尬的点点头,眼中终于出现了一抹惧怕。   将这件事情给嬴政讲了一遍之后,秦子楚叹息一声,遗憾的说:“入宫的孩子里面除了那一个鲁莽之极的,竟然全都被张良震慑,没人敢开口了。看来后嗣的问题,还是需要多等等。”   嬴政平淡的说:“我们无需为了此事着急,朕……朕觉得或许嬴集的儿子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扶苏?”秦子楚默契十足的开口询问。   嬴政摇了摇头,终于说:“不知道他这辈子是不是还会叫这个的名字。”   嬴政忽然一顿,然后表情微妙的再次开口:“就算这辈子名字还是‘扶苏’,他也不是朕的孩子,谁知道会长成什么样子呢?”   看着嬴政脸上被戴了绿帽子似的的表情,秦子楚哈哈大笑。   秦子楚身在咸阳宫中,被嬴政逗得兴高采烈,被姚贾忽悠得带着整个齐国束手就擒的齐国国主田健现在却整个人都傻了。   “这、这是何处啊?国主不是承诺许给孤五百里的封地,做个封君安稳度日吗?”田健看向面带微笑的姚贾,神色茫然。   他显然还没了悟眼前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姚贾温和的笑了笑,没有回答田健的问题,而是转过头对装备得看不清楚面貌的秦军吩咐:“看好这五百里封地,太子有令,走出此地者,杀无赦!”      第166章 赋税      田健就是再愚蠢,现在也明白自己上了姚贾的当,愚蠢的拱手将齐国的千里沃土毫不抵抗的让给了秦国。   他脸色霎时变得惨白,血色完全从他脸上消退。   田健忍不住上前死死扯住姚贾的衣袖,绝望的大喊:“姚贾你欺骗寡人!!欺骗寡人!!!”   姚贾确实不再是年轻的小伙子了,可比起田健却要年轻很多,加上他多年以来东奔西走,虽然体格不壮实,却很有几分力气。   他在田健肩膀上一推,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笑言:“田健,做人不可以出尔反尔,您现在已经不再是国君了——难道我大秦没有按照协定为你准备五百里的封地,让你安度晚年吗?”   田健被姚贾的无耻气得浑身发抖。   姚贾却偏偏笑得更加放肆。   他上下扫了田健养尊处优而有些肥胖的身体之后,高声笑道:“哈哈哈,封君这身肥肉一定可以在封地过得很好。姚贾先退下了。”   语毕,姚贾转身就走。   待走出秦军围困田健的包围圈之后,姚贾发出长长的一声“啊~”。   然后,他转过身,看向对自己怒目而视的田健,恶意十足的说:“过一会,年轻力壮的赵王代和心狠手辣的燕王喜就回来和您汇合了。听说民间荒年有易子而食的事情,不知道三位国主到时候会是一副什么样子?”   田健本就惨白的脸上更显出一层青灰色,他哆嗦着脸上垂挂下来的肥肉,双腿发软的一屁股坐在了地面上,怎么也起不来。   过了许久之后,田健终于爬起身。   他明明已经垂垂老矣,却坐在地上像个孩子似的嚎啕大哭。   没多一会,田健已经爬到阻挡着他离开的秦军面前嘶声力竭的哭嚎道:“求求你们放我出去,我在齐国领地之内还有中忠心耿耿的百姓,还有无数金银珠宝!!!不,我现在身上就带了金银珠宝,寡人将这些都献给你们!放过我,放我出去吧!!寡人不要饿死在这片荒林之中!”   回答田健哭嚎的是秦军骤然出鞘的长剑,四尺青锋寒光湛湛,杀气瞬间布满整片松林。   田健的哭声瞬间被噎在吼间。   他松开扯向玄甲战士的手掌,手脚并用的后退到几十步之外。   狠狠喘了几口气,田健好不容易才站起身,慌不择路的逃入松林之中,没多一会就消失了踪影。   姚贾这才从不远处的马车上收回偷看的视线。   他摇了摇头,微笑着讽刺道:“难怪做了亡国之君,果然是个没志气的。”   姚贾回身坐好,收起总是挂在脸上的笑容,冷淡的说:“走,回去向太子回禀此事。”   姚贾走得潇洒,却不知道田健自从钻进松林之中就彻底迷失了方向。   这并不稀奇。   田健从来不需要自己为了方向而操心,他所要做的只是讨好秦国,在秦国有所表示的时候跟着表达出自己的臣服之意,就能够免除齐国的战乱之苦,继续享受荣华富贵。   田健什么时候自己操心过方向?   他甚至没有用自己的双脚走过这么远的路!   眼前,田健根本分不清楚东南西北,更加找不到回到松林边缘的道路。   松林十分茂盛,随着时间消逝林中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原本别有趣味的窸窸窣窣的声响一下子显得阴森空不起来。   田健跌跌撞撞的走在林松之中,已经将自己来回绊倒了几回。   年迈的身体完全经受不起整天大量的消耗,可他不敢停下脚步,唯恐秦军改变心意,现在就冲进松林之中将他抓起来,剁成碎块。   “哒、哒、哒……”的声响回荡在松林之中,田健猛然停住脚步,眼中满是惊恐的抱住了粗粗的树干,将头埋在双臂之中,完全不敢向外看。   “……齐王健?”一个年轻的声音带着迟疑从不远处响起,并没有秦军的剽悍肃杀之气。   田健这才哆哆嗦嗦的抬起头,冲发出声音的方向看过去,眼神惊恐不安。   待确定了来人是已经灭国的赵国国主姬代之后,他站起身,随即猛然又缩回去,更加恐惧的看向自己满是肉窝的手掌,然后,以全部不符合他年纪的灵敏动作跳起来,转身就跑。   姬代不明所以的盯着田健逃跑,等到他离开之后才拧紧眉头,忍不住说:“齐王建为何会似乎先是打算向我求救,之后却又这么惊恐的转身就跑呢?”   赵王代和燕王喜并没有田健的荣幸,能够得到姚贾亲自解说眼前危机的情况。   因此,他根本不清楚松林之中根本没有能够糊口的食物,自然也就不明白,田健对于自己被人杀死拆吞入腹,急于逃离任何活人的恐惧。   赵王代只好在松林中不停游荡,但他到底年龄力壮,对饥饿的感受也要比年老的燕王喜和齐王建敏锐得多。   没等到天色完全昏暗下来,姬代已经饿得前胸贴后了。   他忍不住拖着疲惫的身躯在林中继续游荡寻找食物,可不管走了多远,仍旧一无所获。   姬代终于停下脚步,颓唐的撑着粗壮的松树树干坐在地上面,紧紧捂着自己叫个不停的胃部哀声道:“为什么寡人一丁点能吃的东西都找不到?难道秦王子楚打算饿死寡人……!”   姬代原本只是一句随口的抱怨,可没等话说完,他已经瞪圆了眼睛猛然坐起身。   姬代急促的呼吸着,鼻翼不停扇动。   他眼神之中留露出惊恐的神情。   在原地呆坐了足有一刻钟后,姬代终于勉强辨认了一下方向,飞快的朝着自己进入松林时候的方向走去,试图逃离这片没有任何食物的地点。   但姬代很快发现自己所做的事情不过是徒劳无功的。   因为,燕王喜已经早自己一步了悟了这个生死攸关的秘密,跑回他们进入此地的入口。   而且,他已经被秦军毫不留情的刺伤了肩膀,只能斜倚在一棵靠近边缘的粗壮松树上发出濒死的粗喘。   姬代悄悄缩回脚步,一步一步沿着与秦军看守的位置不远不近的距离,小心翼翼的掩藏着自己的行踪。   他期盼能够有那么一两处守卫不严密的位置能够让他找到逃生的机会。   但很快,姬代再一次感受到了绝望。   秦军每两人一组,相隔视线能够清楚看到对方的位置站立。   玄甲战士们神色警惕,没有丝毫放松。   哪怕有夜色遮掩,他们也能够轻而易举的将想要从两组看守之间偷偷溜走的人抓出来。   更加糟糕的是,松林地处平原,姬代就是想要寻找一个有个地势险恶的地方慢慢爬出去,都没有机会。   时间一点点流逝,姬代仍旧没有寻找到逃离这片松林的办法,但一种不断磕着松仁的小动物拯救了姬代。   他学会跟着松鼠破开松仁,用其充饥。   仅仅几天的时间,姬代已经明显的消瘦下去,但他仍旧有着饱满的精力。   唯一的变化是,他觉得自己此生再也无法离开这片松林,最终一定会死在其中。   也因为这样,姬代开始有心情漫无目的的在松林中游荡,试图认识自己的埋骨之地。   “啊啊啊——!!!”姬代忽然发出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惨叫。   随后,他转身就跑,完全不敢在此处停留。   被他远远抛在身后的人,终于抬起头,口上占满了碎肉和鲜血。   田健满不在乎的用脏污的衣袖擦了擦嘴,扔下燕王喜仍旧带着微弱呼吸的身体,拖着脚步走回粗壮的松树下“嘭”的一声瘫坐在地。   他呵呵的笑了一声,喃喃自语道:“寡人不要死,寡人不会死的。燕王喜死了,还、还有姬代,哈哈哈哈!”   “哈、啊哈!!”姬代不停喘息着,双眼瞪得滚圆,手指紧紧扣入松枝之中,被扎伤了仍旧没有任何反应。   他忽然松开手,不停用力的劈断粗壮的松枝,一点点剥除上面的松针,不断在地面上见粗壮的松枝头部摩擦得锋利。   姬代瞪着惊恐不安的眼睛,低声安慰自己道:“只要杀了他我就安全了,只要杀了他!”   田健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他早就过了能够凭借体力获取食物的年龄,若非秦军一早因为燕王喜的胡搅蛮缠将其刺得重伤,田健一定早就和燕王喜一起饿得头昏眼花,毫无挪动一步的力气,只能任由他人宰割。   因此,他完全没有防备过姬代在夜晚前来杀他。   姬代小心翼翼的压着步子,不让自己发出太多声音,终于摸到了田健身边。   可老年人觉轻,田健竟然醒过来了!   “你也要吃吗?别杀我,我把姬喜分给你一半,不,全都给你!”田健看着姬代手中握着有着尖锐头部的松枝,大声喊着,手臂撑在地上不断往后爬。   可姬代没再去搭理田健丝毫,他轮着松枝不断敲打着田健的头部,无数血花混着脑浆喷涌而出,飞溅了姬代满头满脸。   直到手上没有一丁点力气,他才停下动作。   姬代等待着力气恢复,随即,赤红着双目走向没死却还不如早就死了的姬喜面前,将松枝尖锐的头部送入燕王喜几乎不再跳动的心房之中。   当一切都结束,姬代狠狠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用力快步,将头狠狠砸在树干上,彻底结束了性命。   嬴政坐在咸阳宫中,带着心腹大臣探讨了接下去秦国应该有的举动,但神色之间似乎不如往日专注。   彰黎忍不住出声询问:“太子今日身体不适吗?”   嬴政摇摇头,忽然说:“朕派姚贾将投向的齐国国主田健送入没有任何食物的松林之中,松林面积远超过五百里。”   姚贾以五百里封君劝降了齐国国主的事情,身在秦国权力核心的大臣早就已经有所耳闻。   他们一直为太子是否舍得给田健分疆裂土而心存怀疑,因为太子政根本不是个如何宽和好说话的人,眼前亲耳听到他提起此事,不由得心中都感到诧异不已。   嬴政微微蹙着眉头,有些烦躁的说:“孤让姚贾将田健、赵王代和燕王喜一起关入松林之中,五百里的松林没有任何能够进食的食物。晨间,有将士回报,他们三人都已经死了。”   “太子将他们饿死了?”彰黎随口询问,显然已经不将这群亡国之君放在眼中了。   没想到嬴政却摇摇头,将松林之中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   大殿之中骤然静了下来,沉默尴尬的在其中蔓延,似乎永远没有结束的时候。   正殿之中的大臣们完全被这个消息之中惊人的转折吓坏了。   嬴政视线在他们之间转了一圈之后,忽然说:“朕希望我大秦治下的土地,没有人吃人的事情发生。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要有这种情况。”   众臣赶忙跪下叩首,连声称是。   嬴政却仍旧眉头紧皱,忽然道:“难道人吃人的事情过去常常发生吗?”   哪怕嬴政上辈子童年过得再艰辛,也没考虑过人吃人的事情竟然是十分常见的。   三位亡国之君之间发生的惨剧,让自以为身经百战的嬴政再一次意识到自己眼界仍旧不够宽广。   彰黎苦笑一声,点点头,轻声道:“国主仁善,轻赋税、薄徭役,又有关中水渠贯通东西南北,百姓的日子过得十分富足。前些年赵境大旱,死的人绝不光是战死的,许多孩童都变成了他人的盘中餐。所以,太子没听过这种事情是理所当然的。”   嬴政抿紧嘴唇,终于说:“肃清律法,灾年再减赋税。”      第167章 论素质教育和应试教育      嬴政既然已经主持国事,那么他开口肃清律法,秦朝上下的工作自然都要为了这句话而服务。   重置郡县的问题立刻被提上了日程。   原本的赵境和韩境,因为早已归入秦国版图多年,已经渐渐习惯了秦国郡县制的划分,但燕、魏、楚、齐四国因为接连的征战攻打,所需要的官员则远远没有到位,只能依靠军队维持治安。   与此同时,又因为秦国任用官员的标准一向有高度理解律法的偏好,而导致了虽然任用官员不拘出身,却仍旧有着巨大的人事缺口。   在这个年代,学识是比武力更加难得的本事,每个乡里识字的人都不多,更不用说明白律法了。   换句话说,秦国现在需要无数法律和管理双科人才,但因为书籍的极端缺少,能把一种学明白的人都不多,更别提双学位了。   因此,摆在嬴政眼前最艰难的问题不是迅速将秦国的法令推广到已经征服的土地上,而是发现更多的人才。   这个问题嬴政上辈子就已经发现了,可要解决真的没有什么好办法,他只能更加严峻律法,然后派遣强大的秦军作为上官驻守各地,暂时以武力慑服四方,意图人才丰厚之后,在未来渐渐改变。   武将们大多没有多余的花花肠子,对嬴政忠心耿耿,虽然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可总体而言对地方的管理都让嬴政满意,直到过世,嬴政也就再没想起改变这一点。   因此,人才缺乏的问题再一次摆在了嬴政眼前,并且成了亟待解决的大问题。   举荐人才是相国的工作。   但哪怕秦国的正副两位相国眼下都放下手中处理的事务,立刻开展人才招聘会,不停的面试前来拜访他们希望得到重用的人才,时间也是不够的。   所幸周王朝只剩下西周一块小小封地,其中体弱多病的周赧王仍旧吊着一口气苟延残喘,嬴政懒得搭理。   而周王朝遗留下的礼乐早已崩坏,哪怕在六国亡败之前,按照周王朝规定走的国家也一个都没有,国主任用的人才并非由举荐而来不可。   所以,嬴政眼下想要如何任用人才都没有大问题。   秦子楚曾经提到过的科举方法瞬间反应在嬴政脑海中,并且被他优越的大脑迅速调整出更加完善的方式,同时解决结束战争后武将的安置工作。   “彰黎相国,下令全国,后年五月,在各郡内由郡守主持考试,凡能够通过科考之人,全部可以破格征用为官。”嬴政话音一落,正殿立刻静了下来。   满朝文武脸上都露出震惊的神色,显然已经被嬴政说出口的话所震慑。   不等臣子回话,嬴政已经用一双充满了威慑力的眼睛平静的凝视着他们,在众臣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了心脏的时候,再次开口补充:“宫中亲卫及各地有功爵武士,无论识字与否,只要有心参加科考者,都可入咸阳,由孤派遣人员教导他们。”   这一次,当嬴政彻底结束话语,朝堂上的大臣们脸上绝大多数都露出了笑容。   秦国尚武,在朝为官的人员除了少数将自己推荐到秦王面前获得任用的书生,绝大多数职位还是由战功累积到能够面见秦王,交谈之后让秦王感到才华,才被征用到文官的职位上的。   这其中许多人原本都是不识字,而在得到任用后在后来的职位上慢慢学习。   以最好的方式安置武官也是秦国一直以来保持旺盛战斗力的根本原因。   太子政的话再一次清楚明白的表达了这个观点。   比起毫无根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更不清楚是否对秦国忠心的书生,太子仍旧秉持了历代秦国国主的行事风格,善待武将,公然给他们大开方便之门。   军功二十二级,太子政开口只要有功爵的武将都可以参加考试,并且特意给参加考试的武将补习考试内容,这不就是开后门吗?   只怕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原本所在赵境和韩境之中未能够参加战争获得功绩的人现在肠子都悔青了!   可比起事不关己而能够正视其中好处的官员们,两位相国脸上的表情就有些尴尬了。   举荐人才历来是相国的职责,太子公然提出举国之内使用科考征召人才,等于是在他们脸上狠狠的抽了一巴掌,就连彰黎神色都显得有些古怪。   但三人无一人反对嬴政的提议,他们身在其位,也都很清楚秦国目前巨大的人才缺口。   法家所谓的“术”,正是君王恩威并施,控制群臣的方法。   普天之下绝对没有人比嬴政运用得更加熟练。   他视线在朝堂中扫了一圈,用带着些许叹息的口吻道:“孤年轻,于朝政上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需要两位相国守在孤身边指导,因此让你们没有更多的时间做这些繁琐的小事。此番将人才举荐工作从二位身上剔除,也希望能够让两位相国更好的辅助孤处理朝政。”   这番话实在是太好听了。   不是两位相国没有做到自己职责内的工作,而是太子年轻,他们不得不花费全部精力辅佐幼主,因此,只好将“不那么重要”又十分“繁琐”并且“浪费时间”的举荐人才推后。   而太子理解两位相国的辛劳,主动体贴他们,将选择人才的活计定下标准,直接下放。   彰黎迅速抛弃掉心中微妙的别扭情绪,叩首道:“太子锐意进取,定下统一的标准选择人才极好,老臣感激太子的体贴。”   冯去疾是个办实事却相对没那么会说话的大臣,虽然他坐在副相的位置上有些年头了,却一直显得不温不火。   但此时,他也跟着开口:“太子的想法极好,如此这般挑选人才,无论他国希望获得官位和任用的人才,无论口中如何指责我大秦律法,终究要学习的。”   听到冯去疾的话,坐在后殿偷听的秦子楚立刻捂着嘴笑了。   他心想:是啊,统一考试最凶残的一点就在于,想要出人头地,无论你对教科书有什么不满,都必须妥善的将它背下来,否则,一旦考试出了这里的知识点,哭都没地方哭!   这么一想,秦子楚立刻明白了前些日子,嬴政忽然提出雕版印刷暂时放弃荀况整理好的儒学经典,反而从韩非整理的历代法家经典和秦律开始的含义。   “原来阿正早就想好了,我竟然现在才明白。”秦子楚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心中道:嬴政果然是天生的政治动物。   秦子楚之前一直不理解为何嬴政觉得科举制度好用,却从来不对朝臣开口提起此事的原因。   但眼见如此简单的一个人才缺口,被嬴政演绎到了现在的地步,让他对嬴政的爱慕之意再升一个台阶。   (*/ω\*)果然是我的男神,只能跪舔。   秦子楚从嬴政眼前做出的节点上,已经看到了他未来将会做的事情。   国家统一出版发行的考试专用书,问:学生买还是不买?   答:买买买!   国家统一考试再版、删改内容的考试专用书,问:上一年没考上的学生和今年又加入考试的学生买不买?   答:买买买!   国家扩大了招考范围,增加考试科目而添加的考试专用书,问:前些年法律专科一直没考上,而今天想要转化一个方向考试的学生买不买?   答:买买买!   买了就是一个“穷”字!   嬴政有的是办法从这群书生口袋里掏钱。   除了教科书,完全可以建立国家统一标准学校,吸纳各个学派学识方面出众的大家,将其任命为专门的老师,不拘学生如何,统一招生学习。   这样一来,还能够妥善的安置墨家越来越想要脱离壅宫别馆,躲到深山老林去避世的一群才华出众的人浪费生命,不让中华大地一口气歪倒再也没有科技发展的歧途之上。   如此进行下去,大秦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缺少官员的困扰了。   秦子楚坐在后殿偷听,思绪已经像脱肛的草泥马跑到了欢脱的远方,前朝的话题却仍旧没有离开科举制度选拔人才的问题。   彰黎是个注重人才品德的人,他很清楚许多人有才无德。   因此,彰黎正忍不住开口,忧心忡忡的说:“太子,如此选拔上来的官员,虽然能够保证才学足够,可又该如何确定他们的品行良好呢?”   嬴政露出一丝笑容,把早已考虑好的答案说出口:“各郡先考一次,通过考试的人员全部集中到咸阳城中,开壅宫别馆,由孤亲自面对,再考第二次,然后,一一面对面问话作答。其实彰黎相国多虑了,我大秦早已有律法监管官员,以防止他们作威作福、鱼肉乡里。双管齐下,虽然不能够彻底杜绝奸佞入朝,也足以震慑他们收起鬼祟的心思了。”   “太子说的是,老臣多虑了。”彰黎略做思索,犹豫片刻后,到底对嬴政的说法点头同意了。   日久见人心。   哪怕是通过举荐制度选拔出来的人才,其实也有着这样或者那样的缺点,人总是不能够免除自己小心思的。   嬴政微笑道:“此事烦劳两位相国处理了,父王身体欠佳,孤去探视父王,先走一步。”   语毕,嬴政起身走入后殿,一个面带着柔和微笑的男人站在门口凝视着他。   嬴政立刻被秦子楚的眼神征服,脚下加快了步伐走到秦子楚面前,将他抱在自己怀中,对着肉粉色的嘴唇亲上去。   秦子楚没有丝毫羞涩的伸手揽住他的脖颈,手指轻柔的穿入嬴政后脑的发丝之中,摩挲着他的头皮,嘴唇轻柔的蹭着嬴政的两片嘴唇,舌尖顽皮的勾画着他唇峰分明的棱角。   微痒的触感立即让嬴政不满的用力按住秦子楚的细腰。   他用力一吮,将秦子楚的舌头含在口中,舌苔擦过光滑的舌背,引起秦子楚身上阵阵战栗,让他不由自主的越发向嬴政怀里靠拢。   嬴政抬起手轻轻摩挲着秦子楚仍旧不见衰老的脸颊,猛然捏住他的下巴逼迫他仰起头,炙热的亲吻顺着下巴一点点落在脖颈上,盛开出艳丽又细碎的花朵。   “咸阳宫的后殿,不知道以前是否有先祖在这里胡闹过?”嬴政忽然轻声开口。   秦子楚原本放松瘫软在他怀中的身体猛然抽紧,双手推向嬴政的肩膀,试图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呵呵,子楚你的力气对朕来说太小了。”嬴政一手按在秦子楚后腰,立刻制服了他抗拒的举动,空闲的手掌压在秦子楚胸口,故意让指尖带着点力道来回撵柔着层层衣料遮掩下的红珠。   果然秦子楚低喘一声,刚刚凝聚在手臂上的力量就散了。   秦子楚红着耳根侧过脸,低声说:“我们回房去吧。”   嬴政抽掉一层又一层包裹在秦子楚身上的衣衫,故意咬着他的耳垂道:“朕喜欢看你红着脸的模样,偏不回去。”   “……”   秦子楚瞬间觉得嬴政丧心病狂又上了一个台阶,忍不住推着他找理由说:“地上太硬了,我会不舒服。”   嬴政轻而易举的用一句话解决了秦子楚的借口:“没关系,你可以坐在朕腿上,今日阳光这么好,朕想要清楚的看着你。”   轻柔细致的亲吻落在秦子楚脖颈上,他能够感受到湿滑的舌头在皮肤上滑动的躁动不安。   嬴政带着薄茧的手掌,已经彻底将衣袍从秦子楚身上剥离,顺着细瘦的腰线上下轻抚,支撑着他的身体,在渐渐失去衣物保护而变得微凉的皮肤上留下让人贪恋的温暖。   秦子楚主动扬起脖颈,半跪在嬴政大腿两侧,将自己送到他唇边,灵巧的十根手指熟练的解开嬴政的腰带,将自己贴在他炙热的胸膛,微微蠕动着,擦出更加绚烂的火花。   嬴政低笑一声,双臂架在秦子楚腋下,硬是将他拉出自己怀中。   他由下至上对上秦子楚闪躲不已的眼睛,故意说:“子楚一直不愿意让朕看清楚你的模样,怕朕知道你红着眼睛的样子吗?”   话音未落,他爬上胸前的手指已经夹住一颗红珠,调笑道:“子楚哭出来不停哀求的样子,朕最喜欢了。”   温热的嘴唇贴上取代了手指裹住胸口,嬴政含混的说:“子楚说没有力气,要朕扶着的样子,朕也喜欢,朕都喜欢……”      第168章 誓死效忠      “喜、喜欢的话,你就听我的,啊……回去房间里。”秦子楚忍不住后仰着脖颈,手指用力陷入嬴政肌肉饱满的手臂之中,微微肿起的嘴唇之中传出一声声压抑不住的低吟。   嬴政的手指陷入腰下两瓣弹性十足臀肉之中的窄缝,犬齿刮擦着秦子楚凸起的锁骨。   他模糊的声音传入秦子楚耳中:“可是朕最喜欢听你反驳朕的声音——你现在又紧张又害怕,浑身紧绷的模样特别迷人。”   围在后殿之外的内侍没有一个探头探脑的看向内殿。   因为曾经有过这般举动的内侍,早就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了咸阳宫深处。   现在的内侍早就学会了当做自己眼瞎耳聋,他们的存在意义就是防止外人闯入有国主在的地方。   反正各国君王私生活都这么混乱,王太后养男宠,国主养男宠,他们大秦的太子将国主囚禁在宫内不得见人,随意亵玩,也不是过于特例的!   秦子楚根本不知道这一场激烈纠缠什么时候结束的。   等到他清醒过来的时候,身上密实的裹着衣衫,自己窝在仍旧未着嬴政怀中,而嬴政赤着上身,展示着他每日习武带来的宽厚胸膛和健壮的手臂。   他十分放松的斜倚在桌边,手中握着一支毛笔,在奏章上批阅,另一只手仍旧一下接一下轻轻拍着秦子楚的脊背,似乎很放心他睡不好似的。   虽然体内仍旧有着令人尴尬的湿液不断往下滑,可秦子楚看着嬴政安详的神色,却忍不住勾起嘴角。   “阿正。”秦子楚轻唤一声。   嬴政立刻放下手中的狼毫笔,转头小心翼翼的扶住秦子楚的脊背和后腰,托着他的身体温柔轻语道:“你睡醒了?要不要先梳洗一下。”   秦子楚伸手抓住他的衣领,微笑着将嘴唇贴上去。   声音里夹杂着一点刚刚清醒的慵懒,低声道:“先让我亲亲你。”   嬴政顺势翻身,手臂撑在秦子楚身体两侧,让他仰面迎接着自己的轻吻,低声笑道:“朕以为你够疲惫了,没想到还有力气吗?”   说着,他的手掌摸到秦子楚臀部,抓握住弹性十足的软肉,指尖又往秦子楚体内送去。   秦子楚赶忙抓住他的手臂,不怎么用力的阻止:“啊……阿正,别再来了……呃、啊……”   嬴政压在他身上,两人腰胯叠在一起来回磨蹭,可嬴政却将秦子楚体内的湿液引出后,收回手指,哪怕自己腰间的凶兽仍旧叫嚣着饥饿,却温柔的握住小子楚,轻柔的抚慰了他一遍就停下动作。   拭净手掌的湿痕,嬴政殷勤的服侍着秦子楚将衣衫穿好。   随即,他抓过早就放在一旁的奏章,和秦子楚商量道:“科考的事情今年来不及了,交付刻的大秦律刚刚开始。朕打算这几年先寻找一批通晓律法之人,其他有才学的人物,过几年再慢慢添入到官吏之中。”   秦子楚很理解嬴政的想法。   比起发挥个人才能,秦国目前最需要的是统一法度,让归入秦国版图的百姓都明白头顶的天已经变了。   战乱的年代礼乐崩坏,目不识丁的百姓是不可能主动了解秦国律法的。   嬴政不但要管理治下的百姓,还要让防止他们在毫不了解律法的情况下触犯法律,进而在受到惩处之后,再心生怨怼。   这样一来,精通秦律的官员正是嬴政最需要的。   从头到尾细致的看了一遍嬴政写下的想法,秦初琢磨了一刻钟后,正色开口:“阿正,在科考这方面除了挑选出来的是否是人才之外,首先要注意的是预防作弊。这一点你想好如何应对了吗?”   嬴政轻笑一声,满不在乎的说:“能够当上我大秦官员是许多人一生难以企及的荣耀,想必很多人愿意滥竽充数。这样品行不好的人,便是做官了也没办法当上好官,杀了就是,不必为了他们浪费时间。”   秦子楚一愣,看着嬴政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嬴政对上秦子楚茫然的表情,也意识到他们俩的想法,大概又有出入了。   因此,他忍不住询问:“子楚,你想的与朕不同吧?你的想法是什么呢?”   秦子楚很想要笑一笑,可无论如何却没办法做出这个表情。   他抬手揉了揉脸上发僵的肌肉,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低声说:“不提参加科考的人作弊被抓住杀头的事情。我说的开始考试之前,防止作弊在出题方面的审慎,以及,阅卷的时候糊上考生姓名、出生地点,防止阅卷人收受贿赂,给其过高评价这两方面。”   嬴政跟着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之后,他才握住秦子楚的手掌,将秦子楚拉进自己怀中,轻声解释:“子楚,我秦国确实严峻法度。因此,更加不能够容忍以卑鄙手段登上官位的人存在。朕当然可以不杀他们,可是一群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书生,就算是发去服劳役,也是没什么作用,他们的体力未必能够和民夫相比。”   秦子楚点点头,神色仍旧有些恹恹的,显然对于过于严峻的惩罚不能够释怀。   他抓着嬴政亲手书写的奏章,从桌案上拿过笔,一笔一划的填上自己从出题内容,到纸张上材质和完成后防止调换内容的密封考量。   嬴政摸着秦子楚的脸颊,注视着他抿起嘴唇一言不发的模样,在犹豫了许久之后终于忍不住说:“子楚,你仍旧觉得朕立法过于严酷了对吗?”   秦子楚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略有些迟疑的开口:“作弊在我看来与其他犯罪有所不同。虽然此事可能损害到其他人的利益,但本质而言,这种投机取巧的方式是不会危害到他人性命的,与烧杀掳掠不同。”   这么说着,秦子楚忍不住再次叹息。   他反手握住嬴政的手掌,眉心微蹙的说:“阿正,其实我一直觉得征用的民夫延误了到达日期,也全部要诛杀一类的刑罚也都太严重了。他们延误了工作,当然该罚,可延长服徭役的时间就已经足够了,没必要非要将他们全部杀死。也许每一个人都很普通,可他们也有父母妻儿,若是家中失去了壮劳力,这些人又该怎么过活呢?亲人一定会为了他们的死亡伤心难过。这样一来,我们也会凭白解下许多仇怨。各地民情不稳,宽以待民,休养生息才是最该做的事情。”   秦子楚说完这些话,不过瘾的另起话头:“在你之后几百年,越是对待百姓宽厚的朝代,越能够得到空前盛世。阿正,我也希望由你亲手建立的大秦帝国,永远不会倒塌,将今日的荣耀蔓延到时光尽头。”   秦国之所以不能长久,除了强征民力、大兴土木而导致民怨沸腾之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征用的民夫哪怕做得很好,也仍旧随时可能应为一丁点小事而被斩首。   在这样的环境之中,谁能够安心生存呢?   想要反抗秦国的统治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虽然俗话总说“忠言逆耳”,可没有人喜欢听逆耳的话。   嬴政虽然面对大臣的时候,能够接受他们的建议,可心里着实称不上喜欢。   嬴政只是衡量得失之后,觉得“逆耳忠言”带给他的好处更多,因此才能够虚心接受。   可秦子楚不同,哪怕他说出毫无道理的话,嬴政都觉得悦耳动听,更何况,现如今秦子楚事事说得在理呢?   “朕明日就召集大臣,开始休整我大秦的律法。”嬴政毫不犹豫的承诺。   秦子楚忍不住露出笑脸,忽然说:“我忽然觉得自己也有烽火戏诸侯的本事。”   嬴政凑上前啄吻着他的嘴唇,大笑着说:“子楚若是愿意点烽火台取乐,朕可以现在就带你去玩——不过诸侯肯定招不来了。”   秦子楚跟着笑出声。   诸侯已灭,这大概是嬴政最得意的事情了。   嬴政说到做到,原本已经送去雕版的大秦律立刻被叫停,第二日一上朝,他立即将秦子楚的意思公布下来。   “此事由韩非和……李斯共同主持。孤希望你们二位能够慎重对待此事,将秦律之中判处杀人和斩断肢体的重罪适当减轻,以徭役替代。”嬴政说话时候的表情十分郑重。   韩非匆忙叩首,开口道:“臣、臣遵旨,但臣有、有一事不明——若、若是现在修改律法,那昨日已经下达各地的科考诏令该如何应对?”   嬴政平静的说:“你们二人带人尽快修改律法,结束后及时孤过目,交由百工雕版。孤会派人把大秦律法刊印成册,贩卖给想要参加科考的人员,此事无需忧心。”   “是,臣、臣一定竭尽全力。”韩非立刻叩首接受了这一项任务。   人都是站在不同角度看待问题的。   韩非当然是法家学派的代表人物,但他的亲属都已经处在秦国的统治之下,能够在一个轻松的环境生存,哪怕触犯律法仍旧能够保住性命和肢体完整,这是莫大的幸运!   此事,简直不像是太子政的行事作风,可他竟然能够做出这样的选择。   韩非彻底对嬴政的胸襟所拜服。   比起因为感受到责任而决定要尽快将大秦律法修整好的韩非,多年以来一直不受重用、过得很有些抑郁的李斯听到这样一份重要的工作落在自己头上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   “太、太子真的说过让你、我师兄弟一起主持此事?”李斯激动得和韩非犯了同样的毛病。   韩非点点头,认真的说:“此事、事是真的。”   李斯一顿,随即跳着冲到正门口。   他朝向咸阳宫的方向跪下,不停用力叩首,高声道:“太子贤明,李斯一定誓死为太子效忠!!!”      第169章 内斗      李斯大声将这句话嘶吼完,一回头就对上了韩非古怪的眼神。   随即,他将自己惊出一身冷汗。   国主沉疴已久,重病卧床,李斯自己公然喊出要为太子尽忠——这件事情好说不好听!   若是国主和太子都胸襟广阔、懒得追究,那这不过是李斯一时情急之下的戏言;而是日后传入国主或者太子耳中,引得他们勃然大怒,那就是李斯的催命符。   “……呃、我这是一时情急,你忘了我刚刚说的话吧。”李斯咽了咽口水。   韩非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直接点头应下此事,转身就忘在了脑后。   他看了看天色,忽然说:“时辰差不多了,师、师兄随我进宫去见太子吧。”   语毕,韩非抬步向屋外走去。   李斯跟随在韩非身后,眼神逐渐透出一股阴冷的意味,慢慢攥紧了拳头。   他心想:此处并没有外人,听到我高呼的人唯有韩非一人。   而且我们师兄弟二人本事不分高下,因为他先得到了国主的重用,现在才能够位列九卿。   可现在国主已经快要不行了,难道年轻的太子仍旧愿意使用韩非这样身份敏感的人做继续做廷尉吗?   眼前编修大秦律的机会简直是让他一步登天的天赐良机!   韩非并不知道李斯心中所想,仍旧心心念念的惦记着太子此番开科举的动作能够带给六国遗民的机会。   不拘出身的任用,这对挣扎在眼前困境之中的遗民而言,是多么难得的机会!   若说六国遗民毫不介意秦灭六国的行径,这绝对是天大的玩笑,但眼前秦取周而代之是大势所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哪怕遗民心中恨得再深,只要没有以身殉国的勇气,他们就只能咬牙将日子过下去。   国主废除了原本那些养尊处优的贵族地位。   哪怕此后并未为难他们,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六国遗民已经没办法再去过贫困潦倒的生活了。   这也是为何太子从韩、赵两国遗民之中挑选聪慧的孩童入宫教养之后,这么多遗民宁可放弃了灭国之仇、破家之恨,也要让他们的孩子入宫学习的最大原因。   遗民们从秦王子楚和太子政的举动背后,看到了他们重获尊荣的希望!   眼下的科考,对他们而言也是同样的机会。   韩非感激秦王子楚给他施展才华的机会,可这并不代表韩非就忘记了自己的出身。   只要条件允许,他仍旧希望自己的族人能够过更好的生活。   走在咸阳宫内,韩非微微顿住脚步。   他忍不住看向李斯,商量道:“师、师兄,太子此番创立科考的机会,你说、说若是韩国遗民学习了秦国的律法参加,并、并且通过科考,太子会如、如约任用遗民为官吗?”   李斯一愣,待他反应过来韩非找自己商量什么事情的时候,险些笑出声来。   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递枕头!   他心中想:韩非师弟啊,你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可李斯脸上却故意露出犹豫的神情,像是十分为了韩非着想似的说:“眼前天下已定,大秦官员匮乏,机会确实难得。但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师弟在朝廷中枢,一定比我清楚得很。此事是不是从长计议为妙?万一太子并非只招考一次呢?来日方长啊。”   李斯或许不清楚太子是什么样的人,但他与韩非师兄弟多年,对韩非性格不说了解得十成十,至少也了悟七八分。   他话一出口,韩非脸上的神色果然显得更加急迫了。   韩非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焦虑的询问:“师、师兄果然也觉得太子日后若是招考人才,也会、会比现在把关得更加严谨吗?”   李斯状若不经意的直接点头。   然后,他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瞪大了双眼,对韩非再次劝说:“师弟,还是小心为上。遗民的身份太危险了,你能够屹立在朝堂不倒,可除了你,哪还有其他人获得重用呢!”   李斯和韩非心里都清楚,受到秦王子楚和太子重用的人才绝不止韩非一个,可李斯偏偏要这么说,就仿佛每天跟在国主身边,像个小尾巴似的张良和率领大军南征北战的李牧将军都不存在似的。   单凭这几个人身处的位置,李斯就敢断定亲王父子都是胸襟广博、任人唯贤的人。   可他不能这么直接说出来,而是要让韩非“自己想清楚”,主动越过这些年来一直谨守的线,跑到太子面前开口为遗民谋福祉,惹得太子勃然大怒。   如此一来,不用李斯自己出手,韩非一定会失去君心。   到时候,修改秦律的大功不久全部都是他一个人的了么?!   果然,坐在咸阳宫内特意分出的院落后,韩非只是对一起参与修改工作的几名博士官拱手示意之后,就完全坐不住了。   赶在日落之前,韩非终于忍不住对李斯说:“师、师兄,我先走一步,韩非有、有事进宫求见太子。”   李斯握着笔,做出一副仍旧为了律法如何修改为为难的模样,直接挥挥手,根本不去阻拦韩非。   韩非也没有对李斯的举动产生任何怀疑。   丢下这句话,他大步离开院落,走向咸阳宫正殿。   李斯轻轻勾起嘴角,等待着“好消息”传入自己耳中。   他抬头对似乎有些躁动不安的年轻博士官们扫了一圈,沉声道:“这是太子交代的事情,事关大秦兴衰,都打起精神尽快完成——坐立不安的成什么样子。”   “太子廷尉求见。”内侍跪在后殿门外,小声通报。   秦子楚和嬴政正一同讨论着最近几日送上来关于科考奏章里书写内容是否可行。   他们听到通传声,不由得一起停了下来。   不等秦子楚开口,嬴政已经扬起浓眉,带着些许失望的说:“韩非一定是来替那群遗民询问机会的。”   秦子楚无奈一笑,将手搭在嬴政手背上,柔声道:“阿正,若是我们落到国破家亡的地方,你却得到他人重用,你也会想要让我过得好一些。这不是什么怀念故国的行为,韩非只是对亲人心软罢了。”   嬴政有些烦躁的揉了揉额头,笑了一声,将嘴唇贴在秦子楚额头上。   当他放开秦子楚的时候,神色已经恢复平静。   嬴政摇摇头,遗憾的说:“朕也清楚心软的人比起心肠硬的人更好控制,但只要一想到遗民都是什么出身,就心中厌烦。”   秦子楚听到嬴政难得的抱怨,忍不住勾起笑容。   又亲了嬴政几下之后,他轻声道:“阿正,你不用心烦,官员又不是世袭的。”   说着话,秦子楚晃了晃手中的奏章,冲嬴政眨了眨眼睛,笑着说:“考评制度不就是给他们这群人准备的吗?要不要将他们撸下去,都是你一句话的事情。”   嬴政终于忍不住摇着头笑出来。   他一转头,扬声对仍旧跪在门外的内侍道:“宣韩非到正殿等着孤吧。”   语毕,嬴政起身向门外走去。   秦子楚微笑着看着嬴政,等到他离开后,却收起脸上的笑容轻轻叹了一口气。   同时任用李斯和韩非主持修改大秦律法的事情,嬴政早就对他提起过这个设想。   这既是对韩非的一次考验,也是对李斯心性的磨练。   君臣数年,可以说嬴政对韩非的性格也比上辈子有了更加深刻的了解,更不用说他一直暗中关注的李斯。   而对嬴政而言,韩非的地位其实是比不上曾经愿意不断结为儿女亲家的李斯的。   因此,现在能够让嬴政感到巨大的烦躁,绝对不仅仅是韩非准备为亲属求情就能够达到的程度。   ……恐怕,李斯也作出了让嬴政失望的事情了。   秦子楚猜测得十分正确,坐在正殿的嬴政听到韩非所说的话之后,心情确实不好。   他冷淡的看着跪在面前的韩非,沉声道:“此事,你与李斯商量过?”   韩非抬起头,眼中惊讶一闪而逝,可如此短暂的瞬间已经被嬴政彻底捕获。   他骤然眯起眼,露出一股令人心惊肉跳的恐怖气势,仰头发出一阵大笑,看着韩非的眼神透出一股深切的同情。   嬴政起身走到韩非面前,将手掌搭在他肩膀,微微压低身子,低声道:“韩非,你知道吗?若是三年前,你敢说这样的话,朕已经会杀了你,然后把跟你熟识的韩国遗民都杀光。至于李斯,他早就从父王那里听说过孤对遗民任用的态度了。可他竟然能够抓住你的性格弱点,驱使原本犹豫不决的你现在就冲入宫中。你好好想想吧。”   语毕,嬴政抬脚走回原位落座,韩非却因为他的一番话而变得眼神空白。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说不出话来。   大殿静了好一会之后,韩非才开口磕磕巴巴的说:“那太、太子觉得韩非所说的事、事情,行得通吗?”   嬴政对韩非此时仍旧念念不忘亲属的行为真是毫无办法。   他不耐烦的点头道:“可以参加科考,但廷尉不可借用职务之便,提前将修改后的大秦律交到遗民手中。”   韩非赶忙叩首称是,得到了答案后,脚步飞快的告辞离去。   听到韩非离去的脚步声,秦子楚从后殿走出。   他坐到嬴政身边,忍不住说:“阿正,你为何非要让他们师兄弟反目成仇呢?”   嬴政冷笑一声,然后道:“韩非心机不下于李斯,只是对李斯没有防备而已——朕不需要日后打算重用之人拧成一股绳,他们斗起来才好。”      第170章 挫败      秦子楚有些诧异的说:“既然你早就打算重用李斯了,为什么我压着他这多年,你都不反对?”   嬴政眼中笑意一闪而逝。   随即,他凑到秦子楚颊边忽然落在一个轻吻,柔声道:“因为子楚为朕抱不平,朕心里觉得特别欢畅。”   话音未落,嬴政眼中的笑意转为冷酷和漠然。   他抬眼看向窗外的天空,平静的说:“李斯对自身的评价一直非常高,也懂得自己要什么——他是很清醒、也很现实的人。若是不让他始终处于困苦之中,日后李斯又怎么会更加竭尽全力呢?”   秦子楚骤然失笑:“我以为他原本对你也十分尊崇。李斯是一个很会顺着别人心意说话,又能挑出问题关键劝谏的人。事实上,若非因为我清楚他在处理你身后事这个问题上有所偏见,连我都想用他了。”   嬴政冷笑一声,平静的说:“只要能给李斯荣华富贵,并且一直给他荣华富贵,李斯能够马上掏心掏肺的献出他的全部才华和本事。这样人可以用,也可以重用,但朕绝不会再将身后事托付给他了。”   说到此处,嬴政忽然看向秦子楚,认真的说:“朕已经下令修陵墓了。”   秦子楚听了这话不由得一愣,脱口而出:“你真的修秦始皇陵了?”   嬴政点点头,语调显得十分温和:“子楚,你从未关心过自己的身后事,现在‘重病不起’导致朝臣议论纷纷,都怕你哪一天走了,结果却因为未曾修陵而无法入土为安。朕借机表示我们两代君王同葬一墓,此时已经开始修建骊山陵墓了。”   秦子楚微微皱眉,有些古怪的说:“活着的时候讨论陵墓,这感觉有点古怪——阿正,此事会不会太浪费民力了?”   嬴政闻言摇摇头,将秦子楚揽入怀中,指向立在正殿之中极其完备详尽的地图,低声道:“朕过去曾经在咸阳城内大兴土木,将被征服的六国宫殿全部仿造了一遍以展示朕的功绩。但此生有你,朕没有做这件事情浪费民力。而且,历代君王都要修建陵寝,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我们两个合住只修建一个陵墓,对百姓来说已经是非常轻松的事情了。你无须担忧,百姓们不会为此感到难以承受的。”   听到这里,秦子楚终于放心了。   离开咸阳宫的韩非一回到家中马上将好消息再一次对亲属们公布,可得到的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他微微皱眉道:“难道你、你们想要一辈子在土地之中耕作吗?其中的艰辛不、不必我多说,这些年来,你们一、一定完全明白了,眼前有这、这么好的机会,为、为何全都沉默不语?”   张良的父亲张平曾经是韩釐王和韩悼惠王的宰相。   他虽然不愿意耽误儿子的前程将张良送入咸阳宫中学习,以图日后张良能有一个好的未来,可自己早就灭了继续做官的心思。   此时,他对韩非提出的问题看得最清楚。   张平直白的回答:“非公子当年不得国主重用,秦王子楚和太子无论如何重用公子,都无可厚非。您有的只是‘韩国公子’的身份而已,但平与你不同。我曾经得到两人国主的信重,担任宰相之职,是平能力平庸、有负国主,未能够力挽狂澜。平与其他得到过国主赏识之人,又怎么能够背主而去侍奉秦国的国君呢?”   韩非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   比起张平谨守信义,韩非对现实的理解要清醒得多。   他视线在张平和许多其他族人身上转了一圈,冷声道:“国、国主宽仁,只是将、将我们看守起来,让我们自、自食其力;太、太子延续国主的想法,不以我们为、为心腹大患除之而后快。但秦、秦国下一任的国主呢?下下一任的国主呢?秦重、重法度而少宽仁,我们能过的已经是、是最好的日子了。你、你们还不知道吧?太子下、下令修编大秦律法,要废除过、过重的刑法,尽量转变成刑徒徭役!只、只要眼前秦国对待百姓宽厚的政策能够延续下去,等到、到秦三代之后,天下之人皆为、为秦之顺民,谁还记得我、我们这些不能够出门交际走动的各国遗民?那个时候,无、无论秦国国主想要如何处置我们,都不会有、有人阻拦。你、你们竟然放弃这样的大好机会,坐在家中等死!”   这番话一出口,满室皆惊!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骤然痛诉:“天下之大,竟然没有我们容身之所了吗?”   韩非皱眉道:“张翁,其实这些年来送入此处的禄米,并非是我买回来的,而是秦国国主吩咐的。国主怕你们知道了不肯食用,才一直让你们误会下去的——他知道你们根本不会耕作,也没有耕作的那把力气。非并不是替秦国说话,我也懂得破国之痛,只是眼前已经没有韩国复国的机会,别做无谓的坚持了。”   张开地闻言痛苦的闭上眼睛。   他终于叹息着说:“秦国彻底平灭了六国之后竟然不再坚持他们的严刑峻法了吗?六国果然是气数已尽。”   众所周知秦国的法度严苛,这也是最为六国百姓诟病的一点。   但若是强大的秦国连这点缺陷却改正了,怎么可能再失民心,给六国遗民复国的机会呢?   秦国灭六国起,做过的事情一招一件连缀起来,已经彻底断绝了六国复国的机会了。   韩非看着在场的众人,终于说:“如此,诸位是、是否愿意在后年参加科考呢?”   一时之间,在场无论老幼,脸上的表情都变得十分精彩。   韩非忍不住再叹一声,失望的说:“诸位还有许多时、时间可以考虑此事,日后再说吧。”   话落,韩非拖着脚步直接走了。   他对自己族人的选择既欣慰又失望,欣慰于他们对故国的怀念,又为了他们的固执而失望。   这让韩非心情十分复杂,想出门走走冷静下来。   原本师兄李斯家中是个好选择,可想到咸阳宫正殿之中太子提醒他的话,韩非却感到一阵齿冷。   师兄弟多年,他对李斯扶住甚多,却没想到两人竟然走到现如今这般境地。   果然是人为权死。   韩非虽然遗憾,可这些年来他经受的困苦已经非常多,虽然难掩心头的失望,他还是很快挣脱了负面情绪,前往学宫探望越发年迈却仍旧精力充沛的老师。   一进门,韩非却愣住了。   李斯正坐在老师荀况身边,两人不知道低声交谈着什么。   荀况很快发现了韩非身影,招手笑道:“你来了。”   韩非收起心中多余的情绪,走到荀况身边坐好,恭敬的低声道:“老师,学生已经多日未能前来探望你了。学生真高兴老师的身体仍旧十分硬朗。”   荀况笑呵呵的开口道:“李斯刚过来没多久,听说你们俩一同主持修改秦国律法?能够废除过重的刑罚是一件于民有利的好事情,你们俩要好好做。”   闻言,韩非忍不住抬头瞥了丝毫看不出心虚的李斯一眼。   然后,他故意挑起话头对荀况说:“老师,韩非今、今日来正是对此有不明白的地方,希望能、能够得到老师的指导。”   韩非话虽然是对荀况说的,可余光却未曾离开李斯片刻。   果然,话音刚落,他就发现李斯微不可查的扬了扬眉毛,眼中闪过惊讶的神色。   韩非心中道:太子的话果然是真的。   若是太子一怒之下免除了他的官位和职责,那么修改律法的事情自然就会落到李斯一人身上。   以李斯的本事,想要做出成绩来绝不是难事。   到时候,李斯就可以凭借他的落败作为垫脚石,一飞冲天。   真是好攻心为上的好计谋!   荀况已经发现两位得意门生的古怪气氛。   他略作思考,很快明白了其中可能产生的纠葛,可却故意不提此事,而是微笑着拍了拍李斯的肩膀,温和的说:“既然此番得到了太子重用,你要尽心尽力。”   李斯垂首恭敬的说:“是,老师。”   “还有其他要问的事情吗?”荀况说出这话,已经带上了送客的意思。   李斯再此处盘桓已久,自然起身道:“那学生告辞了。”   见李斯已经彻底离开,荀况看向韩非,柔声道:“朝堂之上尔虞我诈,人心诡谲,有什么不方便说的事情,可以来老师这里诉苦。”   听了老师的话,韩非反而说不出李斯什么话来了。   他沉默一会之后,开口却说:“老师,学、学生想要向您询问的是法律之中减轻罪责需要掌握的‘度’——什么样的罪犯可以宽恕,什么样的罪犯罪无可恕。”   荀况见韩非已经对之前的事情释怀,露出欣慰的笑容,尽快回答了他的问题。   师徒二人都默契的略过李斯不提。   临走的时候,韩非脸上带着疑问获得解答的满足神色。   “这是为师整理好最后一部儒学典籍,你回去仔细看一看,理解其中的意思,然后将其呈给太子吧。”荀况拍了拍韩非的肩膀。   韩非点头称是,随后,起身告辞。   他很清楚这是老师借此再次让他通过儒学“仁爱”的观点来掌握降低刑律之中的严苛。   秦国国内一片歌舞升平,此时的百越战场却迎来了一场令人沮丧的战争。   之前战无不胜的秦军,终于遭到了百越土著的挫败。      第171章 暗示      百越地处东南,气候潮湿炎热。   当地十分落后,仍旧保留着许多原始社会的习俗,既无娶嫁礼法,又喜欢断发纹身,与中原人的差别十分明显。   通常而言,越是落后的民族,百姓战斗力反而越加强盛。   百越也不例外!   秦军有铜甲、强弩、长戈和数万战马,可这些在平原上令秦军战无不胜的强大装备在丛林密布之中却完全施展不开了。   说到底,百越是个各民族杂居的地方,百姓并不追名逐利,也因此很难用金钱收买他们。   更糟糕的是,百越人极其排外,而秦军对这里的地形不熟悉。   在最初势如破竹的深入到百越内部之后,百越人神出鬼没的冷箭遏制住了秦军前进的脚步。   王翦是个大胆却又谨慎的将领,知道秦军的劣势之后,他并没大肆分兵,而是只将秦军兵分三路。   第一路军队攻陷了闽越地区后,再此处建立蜀中郡;第二路军在南野扼守,同占领了南越番番禺的第三路军一起对闽越和南越行程掎角之势,对他们造成极大的压迫,暂时放弃了同时对西瓯的试探。   但即使王翦已经如此小心翼翼的降低了秦军的压力,仍旧不能够改变眼前的劣势——秦军战士们越来越无法忍受不断升温的酷暑了!   与此同时,百越各部族也以他们特有的方式进行联系,展开了持续不断的反击。   虽然秦军的伤亡人数不多,但这对原本一举拿下齐、楚两国而高涨的秦军士气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几番尝试反攻失败后,王翦冷静的意识到强攻百越,哪怕付出巨大代价也没办法收获他们期盼的结果。   王翦一挥手,并不在乎百越之战暂时让他的威望蒙上了一层阴影,十分平静的说:“传讯回咸阳,通知太子,王翦无能,暂时无法找到攻下百越之法。粮草已经不足,请太子调派粮草。”   蒙武想起他们势如破竹的攻下齐、楚两国之后,直接对太子夸下海口三个月打下百越的话,不由得涨红了脸色。   他尴尬的询问:“王翦将军,我们若是一直被阻拦在这里,可如何向太子交代?”   王翦笑了笑,在蒙武肩膀拍了一把,笑道:“国主和太子何曾因为武将战败而责罚我们?咱们驻扎在此处,安心琢磨攻破百越的方法就是了。”   王翦所想分毫不差,在他刚刚将战报送入咸阳城的时候,早已经随同大军一起被派往余干的监御史禄,早已经调集了民夫开凿运河联通湘水和漓水,意图用最简便的方式将粮草平安运入此地。   只有粮道沟通,吃饱了肚子的秦军才有心思攻打百越。   “哦?竟然又这样的事情?”王翦听说此事之后微微一愣。   回想起太子曾经交代他百越难以攻打,用兵一定要谨慎的话,王翦不由得心情有些复杂。   他心想:没想到太子小小年纪,只看着地图就已经猜到老夫此战未必顺利了。   真是后生可畏!   王翦略一思索,非常开明的对史禄派来传讯的兵丁说:“既然缺乏人手,老夫手中的兵将都可以借出帮忙开凿运河,能够尽快打通粮道才是正经事。”   “多谢将军体谅,我们监御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想到让小人来求您的。”小兵赶忙磕头致谢。   大战过后,荆楚之地百姓人口锐减。   哪怕史禄带来的人手不少,也禁不起家家征粮和开凿运河同时进行的时候,明显捉襟见肘的现状。   王翦摆摆手,毫不耽误的说:“既然此事急切——蒙武、蒙毅、王奔听令,率领四十万大军前去史禄处,协助他开凿运河,尽快打通粮道。”   “是,末将听令!”   哪怕开凿运河的工作并不适合秦国精锐大军来做,但事关紧要,也没有人在乎这些事情了。   王翦只留下十万大军,足以应付百越当地的居民,不要随便过来打扰他们。   秦军将士们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非但没有觉得自己大材小用,反而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秦国地处西北,战士们能够忍耐严寒,却无论如何习惯不了这种空气里都夹杂着黏糊糊水汽的气候。   更兼丛林之中虫蛇遍地、毒虫咬人都是很可怕的事情,秦军将士们宁可北上去打凶悍的匈奴,都不愿意在百越的从里之中再呆着受苦。   简直要人命了!   眼下王翦将军能够派遣他们去开凿运河,真是太好!   看着大军撤离此地时候全部兴高采烈的模样,王翦不由得笑着摇摇头。   他自己也觉得非常不适应此处的环境,因此,才会在才粮草和军需都严重缺损的时候,做出这样的决定。   百越的气候确实炎热不堪,可王翦不相信百越之地就没有天气凉下来的时候。   总有一天他们秦国儿郎能够适应环境,到时候,一定要百越的蛮人尝尝他们的厉害!   史禄一直为了太子给自己的任务感到很绝望。   楚国名将项燕当初死的实在太过窝囊,等到秦国灭楚之后,这群剽悍的荆蛮人恨不得生啖秦国官员的血肉,哪里会尽力配合呢?   即使将斩首了一批又一批不服从命令的楚地百姓,可史禄心里清楚,楚地的粮草怕是真的快要被他搜刮干净了。   古代运送粮草只能完全依靠人力或者畜力。   光是运送途中就要消耗绝大部分,百越之地又难以运送粮草,史禄真是要愁白了头发。   总算太子下令修建运河,替史禄解决了眼前的困境,可下一刻他就发现大战之后,楚地的民夫人数也严重不足了!   “蒙武将军?!!!”史禄正在焦头烂额,恨不得荆楚之地一年的农作物可以成熟个七、八回替他筹够粮草数量。   骤然听到整齐却震得官衙内频频颤抖的脚步声,史禄很快走了出来。   他开口的时候,整个人立刻都惊讶得变了声音。   蒙武跳下马背,大步走到史禄面前,一抱拳,爽朗的笑道:“多日不见,监御瘦了不少。”   史禄摆摆手,脸上跟着露出笑容,摇头叹气道:“天天忙着征粮,还要召集民夫开凿运河——这个破地方晚上蚊虫太多,根本睡不着,就是有山珍海味我也吃不下去,哪能不瘦呢?你看我这脖子,都黑的不成样了。”   史禄说着话,不拘小节的将衣领往下扯,露出两截色差巨大的脖颈皮肤,脸上的笑容苦涩。   话一出口,他脸上的笑容跟着就淡了。   他上前拍了拍蒙武的肩膀,低声道:“听说战事不顺,太子是否派使者斥责咱们了?”   蒙武听了他的话心中一暖,反手在史禄胸口不轻不重的打了一拳头,跟着压低声音道:“太子叮嘱咱们注意安全呢,没有斥责,你不用担心。”   史禄松了一口气,露出庆幸的神色道:“太子宽仁,真是咱们的大运气。”   语毕,史禄将视线转向王奔和蒙毅两人,笑着冲他们拱手道:“王小将军、蒙毅你们也来了。走,既然王翦将军给我派来这么多帮手,咱们赶紧去要开凿的地方看看。明日起,可就要辛苦啦。”   “在这里挖河道也比在林子里被毒虫咬好。”王奔笑着回话。   一听这话,四人都面带微笑的向河岸走去,史禄细致的给他们三人解释了一下具体的做法。   修河道就没有快的,但有了四十万身强力壮的大军加入,原本大概要做几年的工程以不到一年半的时间就被迅速完成了。   河水咆哮着联通了两条大河的时候,史禄的眼眶立刻就变红了。   他忍不住跪在河岸边上,感叹的说:“有了这条运河,我大秦无论军队还是粮草深入百越,都再无阻碍。”   一年半的时间能够做的事情非常多。   在史禄四人主持开挖河道的时候,秦子楚终于亲手写下了禅位诏书,将秦国国主的位置传给了嬴政,而在秦国的国境之中,终于出现了两个新称呼。   一个是秦子楚的“太上王”,另外一个,则是一直别居于秦朝其他宫室养男宠欢快玩耍的华阳夫人,她的称呼更加别具一格“太王太后”。   秦子楚听到这两种称呼,不由得抽了抽嘴角,脸上忍不住挂起一抹笑容:“……挺好笑的。”   终于能够和秦子楚同样穿着冕服的嬴政转过身。   他看向出声的爱人,眉头一挑,扬声道:“你觉得不好听?”   秦子楚起身走到嬴政面前,为他理了理整齐的领子,轻声笑道:“确实满难听的,听太上皇比较习惯。……唔,不过,我似乎很久没听到你叫我过父亲了。”   彻底成年的嬴政足有八尺六寸,比秦子楚高了大半个头,威武强壮的身体罩在秦子楚身前,将门外的阳光完全遮掩住,浑身都散发着浓郁诱人的男人味。   阴影之中,秦子楚很难看清楚他的神色。   嬴政凑上前,忽然在秦子楚嘴角落下一个轻吻,不正经的说:“今天晚上,朕一直叫你‘父皇’如何?”   秦子楚控制不住白皙的脸颊上涌上层层血色,手上霎时没轻没重的直接将整齐的衣领捏出一道折痕。   “如果不在那时候叫,我会觉得更好一点的。”秦子楚垂下头,只肯把通红的耳朵尖留给嬴政。   嬴政握住秦子楚把自己衣领扯得越发狼狈的手指,低笑道:“那就不在晚上。”   秦子楚霎时瞪大眼睛,对上嬴政充满暗示的眼神。   Σ(っ °Д °;)っ不、不是我以为的那个意思吧?!!      第172章 货币战争      嬴政对上秦子楚蓦然睁大的双眼,欢畅大笑着在他唇上亲了一口之后,转身走向正殿。   走出后殿,嬴政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秦王子楚病重无法处理国家大事,太子监国虽然名正言顺,可嬴政一直以来代替秦子楚处理政务也让大臣们有了许多不好的猜想。   在秦子楚手书了禅位诏书之后,臣子们的心思就更加活跃了。   许多大臣都猜测国主这是被逼退位的,可想到嬴政继位的合理性,也没有人愿意出头讨人嫌。   嬴政继位可以说顺风顺水却口碑极差。   加之嬴政登基后迎来的第一条战报是王翦未能攻陷百越之地,哪怕之前嬴政监国的时候表现再出众,大臣们仍旧不由得都对新一任国主的能力保持怀疑。   嬴政心中清楚臣子们的犹豫,但对他而言,这根本算不上什么问题。   一年半吩咐下的任务,已经到了嬴政收获果实的时候。   他神色平静的走入正殿之中,大臣们立刻跪了满地,齐声高呼:“国主。”   明知道没人敢抬头看自己,嬴政还是点了点头,用充满了掌控力的声音道:“平身吧。”   嬴政走到最尊贵的位置坐下,视线在殿内扫了一圈。   李斯冲韩非露出一抹冷笑,立刻带着满脸顺从的笑容向嬴政叩首道:“国主,大秦律已经修改完成多日,不知道何时雕版刊印?”   韩非心中略有些鄙薄李斯讨好的行径,坐在原位并不插嘴此事。   嬴政却露出满意的点了点头,语气略带嘉奖的说:“很好。既然你如此关心此事,雕版刊印的事情就交由李斯负责了。寡人会给你一道手书,可以随便调集咸阳城中百工。”   李斯垂首掩饰住自己嘴角得意的笑容,十分虔诚的叩首,带着些许试探的开口说:“那……御纸……?”   嬴政慷慨的说:“等雕版后送上来给寡人阅览一番,字体优美的话,直接去领纸吧。”   “是,国主。”李斯激动不已的应下此事之后退回原位。   等到李斯结束了和嬴政的对话,韩非才不紧不慢的开口说:“国主,若、若是大秦律并无不妥,臣、臣就派人将其分发到各个郡县官员手中,责令他们尽、尽快通读,以明、明白其与以往的不同,让天下人皆知国主的仁厚。”   韩非虽然说话磕磕巴巴,可他出口的话,显然比李斯要懂得抓重点得多。   李斯眼中隐藏得极深的得意霎时消退得一干二净。   和心怀天下的韩非相比,他刚刚做的事情看着竟然像是一个佞臣!   嬴政也对韩非的提议感到满意。   他点了点头,爽快的说:“廷尉所言极是,就按照廷尉所说的做吧。”   “是,国主。”语毕,韩非直接退回座位,看也不看李斯一眼,神色之中满是高傲。   李斯被他气得脸色发白!   嬴政看得分明,却对李斯和韩非师兄弟二人反目的事情故作不知,只用深沉的目光缓缓从正殿之中的大臣身上一个个扫过。   可年仅二十二岁帝王的视线却让他们全都不由自主的跪伏在地,不敢直视。   大臣们没有人清楚,嬴政强大的气势是在无数阴谋诡计和征战杀戮之中磨砺而出的。   他一步步走来,成就了不世功业,而正是这些成就反馈在本就不可一世的嬴政身上,让他越发自信强大,无人可以比拟。   好不容易下了朝,大臣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块,低声谈论着刚刚令自己心脏紧缩的君王。   冯去疾和彰黎都是经年老臣,为人也十分低调。   可此时,冯去疾偏偏凑到了彰黎身边,赖着不肯离开。   他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却压低看声音说:“彰黎相国,我有一件事情十分疑惑,还请相国为我解惑。”   彰黎四平八稳的向外走,低声回答:“哦?你我同朝为官,冯相国有何事看不清楚,需要向老夫询问呢?”   冯去疾心中低声骂了彰黎一句老狐狸,可脸上却笑容不变。   他摆出真心诚意神色的说:“这两年如此大动干戈的征召天下贤士,似乎有其他打算?”   彰黎思陈片刻,考虑其中得失之后,回话道:“此事,老夫也只是心里有个猜测,国主心思深沉又没有兄弟,是否如此想的,老夫就不能确定了。”   冯去疾眼中显出些许急切,赶忙说:“那相国猜测国主的意思……?”   彰黎忍不住笑了一下,伸手对冯去疾点了两下,轻声道:“冯副相未免太小心了,老夫的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你还装什么一无所知呢?”   冯去疾只好褪去焦急无知的神色,尴尬的笑了几声。   他将声音压得极低的说:“难道国主真的打算就此设立郡县了吗?”   彰黎不由得叹息了一声,平静的说:“太上王当初就和兄弟们不亲近,他是因为什么被送去赵国做人质的你也清楚。所以,太上王没有大肆封赏兄弟是情理中的事情,无可指责。等到了国主这里,甚至连兄弟姐妹都没有了,从小又被昭襄王和太上王轮流带在身边教导,更没有什么亲近的堂兄弟。他们的血缘已经太远啦,又没有深厚的兄弟情谊——还封国?封国这不是明摆着再演周朝的诸侯之乱么!”   冯去疾心中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不封国而完全设立郡县显然要受到许多人非议的。   自己功成名就了,就忘记了血脉相连的兄弟们,无论如何是一件不够仁厚的事情,若是传出去,恐怕又要被灭国的六国遗民拿去说嘴了。   冯去疾心中这么一想,脸上就显出了苦相。   国主从还是太子监国的时候起,浑身上下就已经显露出了言出必践的强韧心性,只要事情是正确的,他可以不在乎一切非难。   眼下,国主已经登基,就更没有人能够劝阻他了。   尤其,冯去疾自己也是赞成郡县制的,他实在没办法违背自己的心意劝阻国主,说什么封国更有利于安抚当地百姓的鬼话。   犹豫了一会之后,冯去疾见彰黎眼含笑意的审视着他。   他心中一凛,知道郡县制的事情八、九不离十了,恐怕国主还亲口对彰黎说过!   冯去疾暗暗腹诽着彰黎为人不地道,口中却赶忙说:“我也觉得不封国极好。”   彰黎点了点头,温和的说:“是啊,反正百年之前已经有了划分郡县的习惯,眼下能够重置郡县,将各地划分出来由国主统一调派官员,实在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有了彰黎这句话给他吃定心丸,冯去疾马上就明白,国主宣布重置郡县的事情恐怕已经近在眼前了。   既然国主的心意已经明明白白的摆出来了,自己也觉得此事正确可行,还有什么可推脱的呢?   冯去疾马上旗帜鲜明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直白道:“国主若是肯宣布此事,冯去疾必定全力支持。”   彰黎温和的笑了笑,然后提高声音拱手道:“好好好,那老夫他日必定登门拜访,去尝尝副相小孙女亲手酿造的米酒。”   冯去疾脸上的笑容霎时僵住了,险些破口大骂:彰黎你个老混蛋!家里小痞子似的孙子也敢肖想我最得意的孙女!   过了许久之后,他才咬牙切齿的说:“恭迎丞相大驾——你家中的子弟就不必跟来了。”   彰黎厚脸皮的笑道:“哎,老夫家中子弟众多,也有好孩子,副相不必紧张。”   几个孙子结伴出去玩,无意中撞见了冯去疾孙女,进而全都收敛起一身痞气开始奋进,准备考科举的事情,彰黎决定不告诉冯去疾。   哈哈,就让平日里总是摆着一张沉稳可靠脸孔的同僚好好操心一会好了!   咸阳宫内,秦国的正副二相已经为了嬴政彻底进行郡县制而达成共识,着手联络起了亲近的大臣。   这个消息很快以一种隐秘又势不可挡的势头席卷了秦国中枢。   善于经营人脉的李斯也毫不费力的得知这条消息。   他不由得摸了摸自己为了看起来更加稳重可靠而开始蓄须的下巴,脑中打起腹稿。   李斯思考着,脸上渐渐露出一抹笑容。   他心中道:眼下国主未曾明言,官员们都还模糊着任由国主向各地派遣官员,一旦郡县制被公然提出,必定引发一场巨大的朝堂震动。   虽然多年之前郡县制就已经在七国实行了,但从古至今,百姓还是早就习惯了古老的封国制度。   固定传承的诸侯会让百姓找到强烈的凝聚力,而频频调动的官员却会像一道紧紧勒在头顶的绳索,让百姓们时刻恐惧。   大秦历经四代君王,直到近日才彻底平灭六国。   国主若是想要大张旗鼓的改变封国制度,其中的阻力绝对远超想象,可结合了国主提过的科举制度,其中的好处几乎令李斯浑身战栗!   这是他们升斗小民一举跃升至朝堂的机会,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   但是现如今,国主想要彻底实行郡县制,一定会遭到巨大的反对。   想到这里,李斯撇了撇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忽然低声自言自语道:“我的那群师兄弟们,恐怕不少人反对此事吧。呵呵,不知道韩非你到时候会不会妥协呢?”   可只要韩非碍于人情妥协了,那么将他扳倒的机会就又来了。   九卿的廷尉之职,李斯势在必得!   有了国主的命令,李斯毫不费力的征调到了最好的雕刻工匠,而他一手飘逸优美的字体,迅速被工匠们展现在了雕版之上。   仅仅月余时间,李斯昂首阔步的带着一群宫奴手捧一张张雕刻满了秦隶的《大秦律》走上朝堂。   他直接跪倒在嬴政面前,得意非凡的说:“请国主过目,《大秦律》已雕版完成!”   嬴政扬起眉毛,意外的说:“哦?竟然这么快?!传上来,让寡人看一看。”   内侍立刻捧着雕版上前,一张一张展示给嬴政观看。   嬴政一直是个喜欢尽善尽美人,换句话说,他有强迫症,看到任何比例失衡的内容都浑身难受。   眼见如此字体优美的雕版出现在眼前,嬴政脸色不由得放松了许多,抬头看向李斯的眼神露出赞赏。   “此事做得十分合寡人心意,很好。”嬴政不加掩饰的赞赏了李斯,却话锋一转直接道,“博士师门之中似乎除了廷尉,都是修习儒学的吧?”   李斯没等到露出得意的眼神,已经吓得后背都被汗水浸湿了。   他忍不住想到这些日子以来流传在朝臣和书生之间的传闻——国主想要废除封国制!   对这个传闻最不满的就是动不动就要喊出“法先王”的儒生们,而糟糕的是,李斯的师兄弟们几乎都是儒生。   李斯在心中不停咆哮:是不是这群混蛋做了什么把我也牵扯进去了?!   可他此时只能擦着额头的冷汗,忐忑不安的回话道:“回国主,臣的老师是荀况,师兄弟们自然大多都是儒生。”   嬴政神色不明的轻轻“嗯”了一声,然后一摆手,平静的吩咐:“将《大秦律》刊印成册,发往各地,百枚圆钱一册。”   嬴政说着,眯起眼睛露出淡淡的笑容:“其他国家的钱币,十枚铜币换一个圆钱,金不论。”   嬴政此言一出,殿内的大臣脸上立刻都露出惊诧到无法压抑的程度,他们双目瞪得滚圆,在一阵诡异的安静之后,朝堂上立刻爆发了热烈的讨论。   彰黎皱着眉头率先开口道:“国主为何不像太上王一样,派遣官员专门前往燕、魏、齐、楚四国等价调换钱币呢?这么做,是不是太急了。”   他并不是反对嬴政的做法,而是此四国境内仍旧民心不稳。   因为嬴政让遗民破国的仇恨,秦国的圆钱在这四个被攻下不久的国家推广得极为艰难,根本没什么人愿意使用,圆钱也显得分外的不值钱,购买力底下得令人发指。   嬴政微微一笑,用一股与脸上表情相反的、冰冷到令人浑身战栗的口吻道:“若是使用圆钱的想法都没有,他们又有什么心思为我大秦效力呢?”   秦子楚坐在后殿,露出与有荣焉的笑容。   嬴政处理钱币流通和科举人员的手段,比他预计的还要优秀太多了。   他眨了眨眼睛,觉得心头火热。   ……忽然很想要将那个全天下最好的男人抱在怀里,肆意亲吻他的嘴唇。      第173章 记上心头      秦子楚平日里从不仗势横行,可现在烧在心头的火焰却让他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行为。   他微微垂首,低声道:“去吧阿正叫过来。”   内侍站在原地,没有一个敢动作的,全都在装木头人。   秦子楚抬起头,冷笑一声,挺起了脊背,往日身为帝王的气势瞬间流泻而出。   他冷冷的说:“若是你们不肯叫他过来,我就自己去见他。”   内侍身体一颤,猛然跪在地上,却一句求情的话都不敢说,只管不停的磕头。   秦子楚垂头看着跪了一地的内侍,并不叫他们停下,而是直接抬步向外走,待到了后殿和正殿一墙之隔的位置,一下接一下的敲着墙壁。   内侍们颤抖得更加严重,却全部被他所震慑,仍旧没有人敢于阻止秦子楚的动作。   谁不清楚上王是国主的心头肉!   哪怕上王被关起来,国主也没舍得折辱他一点,平日细致体贴恨不得亲手穿衣喂饭。   虽然没有人敢站在上王的身边,可也没有人敢触上王的眉头惹他不快,否则到头来还是他们这群宫奴遭殃!   “咚、咚、咚——!”的闷响不断,接连传入正殿之中。   嬴政一愣,当反应过来这声响从何处传出后,他脸上威严的神色瞬间柔软了下来,严苛的眼神化作一泓温暖的泉水,直接起身。   嬴政边向后殿走,边对满堂朝臣吩咐:“父王寻寡人过去,你们在这里等一等。”   语毕,不给臣子们任何反应时间,嬴政已经带着满脸遮不住的笑意,大步穿过正殿和后殿之间的回廊。   嬴政进入后殿的时候,入眼就是这样一幅画面:秦子楚面带怒色的站在后殿里,殿内跪满了内侍。   见到嬴政的瞬间,秦子楚脸上怒色全部消失无踪,明媚的双眸之中盈满了温润的色彩,脸上不受控制的红了起来。   他眼中再也看不到其他人,克制不住自己,一步接一步向嬴政走去。   “……子楚,你……”嬴政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秦子楚,他似乎抛弃掉了全部防备和遮掩,将对自己充满了欲望的,并且这样的他完全展现在自己眼前。   秦子楚展开一抹动人的笑容。   他扯住嬴政的衣袖,眯着一双水汽朦胧的眼睛轻轻喷出一口湿润的呼吸,低声道:“嘘,什么都别说。”   话音未落,秦子楚已经伸手按住嬴政的后颈,将他强行拉下,俯首面对自己。   秦子楚张口含住嬴政的下巴,小口小口轻轻吮着,舌头来回扫着他下颚上刮人的胡渣,时而用牙齿刮擦而过。   轻柔却饱含期待的亲吻沿着嬴政脖颈而下,温柔潮湿的口腔包裹住嬴政下上滚动个不停的喉结。   一声低喘破唇而出,嬴政猛然掐住秦子楚的细腰,推挤着他背靠在刻满了花纹的墙壁上,终于后发制人,用力捏住秦子楚的双手,高举在头顶,将它们压住不得动弹。   “阿正……”秦子楚仰起头,眼神迷离的看着嬴政。   宽阔的袖摆骤然从他双臂滑落,层层叠叠的挤在秦子楚发冠和上臂之间,色泽浓郁却异常柔软的布料之间,两条纤瘦的手臂露在空气中,皮肤被衬托得越发晶莹剔透。   嬴政忍不住凑上前,咬住上臂内侧细滑的皮肤,小口啜着,一朵朵艳丽的痕迹很快盛开。   秦子楚急切的扭着身体,与嬴政严丝合缝的紧紧贴在一起。   两具亲密无间身体经过频繁的摩擦,毫无意外的升起热度,不停灼烧着他们。   嬴政放开对秦子楚的控制,双手在他前襟拉扯。   “刺——啦——!!”的裂锦之声响起,衣服被扯坏的却是忙着拉开秦子楚衣物绳结的嬴政。   他动作一顿,随即上前叼住秦子楚的耳垂,轻轻咬着说:“子楚今天比平时都要主动——朕做了什么让你开心的事情吗?”   “我要你。”秦子楚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舒展开自己柔韧的身体,扭过脖颈,让嬴政能够更加方便快捷的调动他的感觉。   这样的好事嬴政怎么会平白放过?   他继续轻柔的亲吻着秦子楚敏感的耳垂和脖颈,手掌已经钻进内衫之中,在紧窄的臀上滑动。   “嗯、嗯哼……啊……啊、啊哈……”秦子楚小声不断抽着气。   他的大腿内侧肌肉抽紧,两条笔直的长腿胡乱摆动,早就不知道将鞋子踢到了哪里。   一只白袜从他脚上滑落,露出有着粉色趾尖的五根脚趾,可秦子楚的脚趾却紧紧蜷缩在一起,压得趾甲发白。   “唔……呃!”裹在体内的手指骤然碾过敏感的部位,秦子楚紧紧咬住的嘴唇之中爆出一声嘶哑的叫喊。   嬴政托起他的腰,抽出手指,缓缓将自己埋入深处。   正殿之中,大臣们已经坐得腿都麻了。   彰黎主动笑了一声,平静的说:“国主孝顺,平日侍奉上王就十分用心。”   最得国主信重的相国都开口了,其他人还能说什么呢?   冯去疾立刻毫无违和感的接上了彰黎的话,十分感叹的说:“哎,若是老夫家中子孙能够像国主伺候上王一样无怨无悔,我就满足了。”   在座的大臣们心中对两只老狐狸呵呵了一声,全都控制不住的想:上王身边有成群的奴仆伺候,哪里用得着国主亲手做什么?   说是两个多时辰都在伺候上王,其实国主是恨不得上王早点死了好脱身吧!   可他们偏偏还得撑起笑容,不约而同的说:“是啊,国主如此孝顺,真不愧为人之先。”   各种夸奖不要钱的落在仍旧和秦子楚抵死缠绵的嬴政身上,可他本人却真的一点点亲手伺候着秦子楚。   微带湿气的帕子热烘烘的擦过皮肤,带走了汗水黏腻的污浊感觉。   秦子楚动作缓慢而僵硬的翻过身,平躺在嬴政面前,扯开笑容,手掌却还没时没晌的顺着嬴政手腕往上摸。   指腹下强健的肌肉触感让他满足的叹了一声,愉快道:“你不着急去找大臣了吗?他们还在前殿等着你吧。”   嬴政眉头一挑,空闲的手中压住秦子楚膝盖,手中捏着的锦帕从他仍在微微抽搐的腿部肌肉擦过,满不在乎的说:“是又如何?你都叫得不怕他们听到,朕又有何畏惧的呢?”   秦子楚抬起酸软的腿,不怎么用力的踢了嬴政一脚,却疲累的阖上眼,侧着身子蜷缩成一团。   他口中喃喃道:“天下毕,四海一,你就开始荒淫无道了?给我滚出去,不处理完国事不想看见你。”   嬴政凑到秦子楚身边,故意把他闹醒,一口口亲着已经满是痕迹的脖颈,轻笑道:“朕真是满足你了——现在不是刚刚怎么都喊着‘不够’的样子了。”   秦子楚完全闭上眼睛,彻底放弃躲闪嬴政的攻击,轻哼着说:“是啊,用完了,我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嗯~手别往下摸了,让我睡一会。”   嬴政松开手,在他额头又印下一串轻吻。   他终于抬起头,收起眼中的全部温情,看向从头到尾都跪在地上的内侍吩咐:“服侍朕穿衣。”   内侍战战兢兢的爬到殿外取回干净整洁的新冕服,安全不敢抬头的服侍嬴政穿好衣衫,然后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嬴政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走回正殿。   殿外的日头已经偏西了,露出橙红色的光芒,硬是将庄严的咸阳宫正殿营造出一股慵懒妩媚的韵味。   大臣们看着嬴政,眼中都闪烁着猜疑的神色,可关于秦子楚的事情,嬴政偏偏什么都没提起。   他像是根本未曾离去似的,直接接上了之前的话题,继续道:“六国之民轻贱秦币,若是有风骨的,那就让他们继续轻贱下去;想要成为我大秦的官吏的,必须使用圆钱。这世间没有借着我大秦权势耍威风,却回头说我大秦凶暴、作恶多端的道理。”   嬴政说着,不客气的笑了起来,继续道:“购书的时候,将他们的名字和户籍都留下来,等到科考之日,未曾购书之人,把他们的名字全部勾掉。”   彰黎彻底明白了嬴政的意思,不但为他无与伦比的大胆构想而拜服,还充分的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现实——新国主远不如上王宽容。   嬴政是个十分记仇的人,和他硬抗的人,绝对得不到任何好结果!   彰黎没有提出任何反对意见,直接说:“国主大才,彰黎拜服。”   秦王号令已定,各个地区暂时的管理人在接到中央下达的诏令后,立刻对国主的要求一丝不苟的执行了起来。   远在原本的楚国,现在泗水郡城邑之中的几个狐朋狗友却坐在酒馆里面高声抱怨着嬴政的政策。   “秦王政可真是够狠的,《大秦律》的官售价格一下来,这秦国原本不值当的圆钱立刻就身价百倍了。”一个长得相貌堂堂、器宇轩昂,神色之中却满含地痞之气的年轻人举杯将浑浊的酒液送下喉咙。   娇媚的酒肆老板娘从他身边走过,笑盈盈的为他又添了一碗酒,贴在他身上调笑道:“刘郎真是不知羞,秦国的圆钱就是怎么涨,也和你没关系啊。你还是想想晚上什么做才能把今日欠的酒钱补上吧。”   年轻男子脸上笑容不变,完全不以为意的在老板娘丰满的臀上抹了一把,笑着说:“哎,我一定把武姬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一转头,年轻人看向另一名神色抑郁的青年,继续说:“萧何,怎么紧绷着一张脸?你不会不想继续做这个狱吏,而是想跟着那群穷酸书生一起考科举吧?”   萧何苦笑一声,抬手仔仔细细的将酒碗中的浑浊酒液一点点送入口中。   他尴尬的低语:“刘季,圆钱现在如此昂贵,我就算倾家荡产也买不起那本《大秦律》,还提什么科考的事情?别说啦,都是伤心事。”   听了这话,刘季坐直了身体。   他倾身向前,压低声音道:“和那部《大秦律》有什么关系?科考不是没提过非要买书么?”   萧何眼中的苦涩之情几乎快要流淌而出了,狠狠抹了一把脸。   他气弱的说:“我听县长说购买了《大秦律》的书生要登记在册。刘季你说,若是里面没有猫腻,官衙详细的记录这些东西做什么?”   萧何眼中闪过一道压抑过后的哀戚,再次举起酒碗,却将满满一碗浊酒大口咽下。   他不再掩饰自己的不满,高声道:“在沛县之中若论学问,有几人能够与我相提并论?可、可我……呃!我连一部他娘的《大秦律》都买不起。”   刘季安慰的在他肩头拍了拍,转脸看向在坐其他几人,忽然,拍了拍桌面道:“屠子、阿婴、阿参,师兄弟的,咱们就给萧何凑钱!”   膀大腰圆的屠子敞开钱袋直接把里面的刀币都倒在桌面上推到萧何面前,阿婴也不犹豫的拿出了绝大多数,唯独曹参根本不动受。   曹参推了刘季一把,皱眉道:“三枚刀币就能买一斗米,可现在一个圆钱就能顶上十枚刀币了。凑钱?咱们四个把裤子当了都凑不齐扯成碎片的《大秦律》!你到底看没看过那部书是拿什么做的?御纸!那可是御纸!”   说到此处,他压低了声音,继续道:“再说了,你们以为只是买一部《大秦律》的事情吗?我和萧何早就看过里面写的东西了,不全是秦文,很多字猜都不知道该猜什么意思。我听县长说过,那里面用的是太上王令大儒荀况编修的新秦文,叫什么‘隶书’。你们听听这名字?‘吏’,‘官吏’的‘吏’!和这个字搭边的东西,哪能不贵?想看懂《大秦律》,还得再去买一整套十册的《说解秦隶》——这部《说解秦隶》比那个劳什子的《大秦律》昂贵了几十倍!两部书加在一块,足够买十几亩良田了,就凭咱们兄弟一个个口袋比脸干净,拿什么买?别做白日梦了!”   曹参如此不客气的一出口,原本掏出全部钱币的屠子和阿婴脸上都有些尴尬的燥红了脸。   萧何摆摆手,主动将满桌子的刀币退还给屠子和阿婴两人,有些遗憾的说:“也许是我没这个命,劳累兄弟们替我着想,让你们跟着受累了。”   刘季已经沉默了许久。   忽然,他眼睛一转,将声音压得极低的说:“萧何,你和阿参都能看到县长登记的购书人了,怎么没想过,自己先把《说解秦文》看懂之后,在名册上面添一笔自己的名字呢?”      第174章 平灭百越      萧何听到这话,第一反应不是庆幸或者为难,而是下意识的看向四周。   确定周围的酒客仍旧在各自谈笑,没有任何人注意他们,萧何才将憋在胸口的那口气缓缓吐了出来。   他狠狠瞪了刘季一眼,咬牙切齿的说:“秦国律法严苛,我现在又给秦国人做狱吏,若是敢这么干就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你想让我被挫骨扬灰吗?”   刘季吊儿郎当的翻了个白眼,对上萧何严肃的神色,转脸又笑了起来。   他摊了摊手:“不然还能怎么办?隔壁不远处就是秦国的六十万大军。除了百越都没有仗可打了,拿着军功晋身已经没希望。你要是不肯做这事情,这辈子只能老老实实做个狱吏消磨日子了。”   刘季用手肘对着萧何轻轻一撞,再次开口道:“你不是会模仿别人的字迹吗?抄写一份替换出来又能怎么样?反正没人知道——大丈夫不拘小节。”   萧何想也不想,直接摇头拒绝了刘季的提议,神色庄严的说:“我是想让家中过得好一点,可这么做于德行有失,不是大丈夫所为。我宁可一辈子我在沛县当个狱吏。”   “我说萧何你啊,真是什么都好,就是太固执了。”刘季叹了一口,剥开一枚盐水煮花生,将果仁塞进嘴里咀嚼起来。   萧何听了他的话忍不住叹息一声,可眼神虽然遗憾却不后悔。   “阿——阿、嚏!”坐在一边老老实实听着刘季说话的夏侯婴猛然一抖,大大的喷嚏声震得满酒馆都一清二楚。   酒客们善意的笑了几声之后,刘季拍了拍夏侯婴脊背,眼神带着些许关怀的说:“阿婴,你年纪小,最近天气转冷了怕是着凉了,赶紧回家歇一歇吧。”   “我知道了,没事儿的。”夏侯婴直接一伸手就将鼻水抹去。   他带着点刚刚成年男子特有的执拗抱怨道:“最近的天儿也不知怎么的了,凉得未免太快了些,冻得人浑身发僵。”   听到夏侯婴的抱怨,刘季若有所思的抬起头向东南方忘了一眼。   随后,他拧着眉头说:“最近恐怕又要开战了。”   萧何闻言点点头,跟着皱起眉头,十分厌恶的说:“对,这些日子是有异动!秦军成天到晚打个没完没了的,楚地的粮食都快被他们征空了,这是要活活饿死我们这些穷百姓才满足吗?”   他没了喝酒闲谈的心思,将酒碗扔在一边,气哼哼的开口:“这些日子除了征粮,恐怕还要再调一批民夫过去,你们恐怕都要去做工的。”   霎时,刘季和夏侯婴也都没有轻松的心态。   在座四人,萧何和曹参都是狱吏,只有他们两个是平头老百姓。   若是征发民夫服徭役,刘季和夏侯婴俩谁都躲不过去,而按照秦国的律法,擅自逃脱、躲避徭役刑罚重得让人完全承受不起。   “得了,敲到船头自然直,想那么多做什么?”刘季拍了拍夏侯婴的肩膀,笑了起来。   他周身萦绕着一股令人信服的气质。   夏侯婴对上刘季的眼神,没多一会就冷静了下来。   不足百里之外的秦军营地,王翦看着奔腾而来的河水带来的一支支运送粮草的行船,脸上露出的惊喜的笑容。   “工程竟然这么快!”他不由得感叹了一声。   王奔跳下运送粮草的行船,直接扑到王翦身边,高喊一声:“父亲,我回来了!”   王翦上下扫了王奔一眼,欣慰的点点头,在他肩头拍了拍,难得温和的说:“蒙武将军把你训练的很好,又高了不少,壮实了不少。”   短暂的叙旧很快就结束了,王翦收起脸上温情的笑容,严肃的说:“工程结束得这么快,战士们是不是都累坏了?”   王奔立刻听懂了王翦的未尽之语,马上回答:“将军,绝对没有这样的事情。御监知道我们不是专门来替他修渠的,对待大军十分客气,每日早晚都可以空出时间让蒙武将军带着我们操练。”   王奔说着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眯缝着眼睛道:“这群征用的民夫之中有不少原本的楚地战士,都是很勇武的老兵了。我和蒙武将军一琢磨,他们留着也是留着,不如选拔一群人上来,所以此番,除了原本跟去的人员外,又带回来十五万大军。”   王翦跟着点头,夸奖了一句:“蒙武将军做的极好,荆楚的士兵一旦战斗起来都是不要命的,他们对百越的地形和气候也比我们熟悉得多,很好、很好,此事做的太好了。”   虽然有了王奔的保证,可王翦还是不放心的亲自同蒙武商讨之后才彻底定下心。   他脸上露出放松的神色,终于叹了一口气说:“打完这一仗,咱们终于能歇一歇了。”   蒙武爽朗的笑了起来,高声道:“若是此番大胜,我一定要带着儿子们去镇守北疆,打得匈奴再也敢回来。”   王翦闻言眉头一皱,厌恶的说:“怎么?匈奴再一次南下了?”   蒙武跟着不屑的勾起嘴角,冷声说:“他们听说新主即位。对着一个年仅二十二岁的青年,无耻的匈奴人还有什么不敢做的?才被李牧将军打垮了没几年又来进犯我大秦,匈奴人真是太自负了!我一定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王翦不由得跟着蒙武点头。   随即,他面容一整,直接道:“大军听令,明日攻打南越,拿下南越之后,直奔西瓯。”   “得令!”蒙武立刻高声应下王翦的吩咐。   炎热的温度已经彻底消融在冬日之中,对秦国战士来说无比舒适的温度已经来到,他们脸上挂着自信却又充满杀气的神情,像一群狩猎中的雄狮紧紧盯着他们的敌人。   百越注定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咻——!”一支冷箭迎面射来,王翦手脚利落的斩断了箭杆,让箭头“噗”的一声扎进泥土之中。   他垂首看着地上粗劣的箭头,看向在密林中隐藏了自己身影,人数却十分稀少的百越人,脸上浮起一层包含杀意的怜悯:“上弦,放箭。”   三排强壮的弩兵结成阵势,搭弓、上弦、放箭。   在阳光下闪耀着迷人金光的青铜箭不断射入林中,一声声沉重的声响伴随着百越人不堪重负的惨叫响彻丛林。   可秦军没有一个停下手中的动作,端着一丈有余长戟的战士站在强弩手面前拱卫着他们,脚步整齐划一的踏着步伐不断向前推进。   “咚、咚、咚!”战鼓深沉的回响着,敲出一曲曲沾染了杀戮和血腥的战歌,而秦国的将士们伴随着他们的战歌,无情的征伐着这片从未被人染指过的土地。   偶有躲过强弩的百越战士放出一、两箭,精准的刺向秦军战士们的身体。   可他们很快就发现自己失算了!   百越人的武器实在是太落后了。   秦军装备着由青铜封边的玄色皮甲,鞣制过的厚实皮革保护着他们身体全部危险的部位,面对这样的敌人,百越人的箭矢甚至不能在他们的皮甲上留下任何伤痕;可当百越人射箭的时候,他们所隐藏的位置已经被秦军战士们精准的推断出来,反手一箭射下。   百越人连最后的希望都没能够留下。   鲜血和尸体很快堆满了这片山林,而杀气腾腾的玄色大军,已经继续开往西瓯,意图彻底平灭百越之地,将其收归秦国版图。   王翦深吸了一口充满血腥味的粘稠空气,再睁眼的时候,已经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平静的对王奔吩咐:“向国主传讯,百越、已灭!”   “是,将军!”王奔转身而出,亲手书写下这次胜利的战果,将其交托给激动得双眼发红的传递消息的士兵们。   他握拳在领队的士兵胸口锤了一拳头,认真的说:“别光顾着高兴,面见国主的时候,切不可胆怯。”   战士胡乱点了点头,即使未曾彻底冷静下来,却也清醒了不少。   他站在原地沉默片刻之后,单膝跪地,双手接过战报,郑重其事的说:“决不负将军所托。”   王奔冲他摆摆手,送别道:“好了,走吧。”   一队传讯的士兵骑着良驹宝马,很快消失在王奔眼前,只留下地面上一层飞扬的泥土。   他忍不住露出笑容,搓了搓脸,才强行崩起脸上的愉快神色,大步向军营内走去。   秦军大胜!他怎么能不高兴呢!   自打冬天到来前最后的温暖时节,秦子楚和嬴政在咸阳宫后殿胡天胡地的疯狂了一回之后,秦子楚几乎瞬间发现本就在他面前十分放松的嬴政,越发暴露出了贪得无厌的真面目。   咸阳宫中温暖舒适、风景优美的地方,几乎都留下了他们缠绵的痕迹。   (╯‵□′)╯︵┻━┻简直丧心病狂!   “子楚,现在没有人,过来。”嬴政拍了拍自己身边,一脸笑容的看着秦子楚,双眼之中满是期待。   嬴政微笑明明是绝美的风景,可惜,秦子楚却从嬴政眼眸深处看到了他不加掩饰的欲望。   金灿灿的王座那么耀眼,可秦子楚却控制不了自己抽搐的嘴角。   Σ(っ °Д °;)っ亲,你不觉得打造好龙椅这个神奇的物品之后,第一件事是来玩羞耻play,显得品位略猎奇了么!   说好的高大上呢?!   嬴政看着秦子楚的神色,放肆的笑了起来。   他干脆走上前,一把打横抱起秦子楚,直接将他压在龙椅上。   嬴政的手指缓缓摩挲着秦子楚的脸颊,低声说:“明日一早,朕就是名副其实的‘秦始皇’了。”   秦子楚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而嬴政下一句话更是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他虔诚的亲吻着秦子楚的嘴唇:“朕会做到当初的承诺,登基后立即带你巡游天下。”      第175章 巧合      虽然一直都知道嬴政并不是个彻彻底底的宅男,可这些年来嬴政也没有表现出什么离开咸阳四处游玩的意向,秦子楚不由得将两人当初说过的话,早就抛之脑后了。   此时骤然听到嬴政说出口的话,他原本微带挣扎的身体忽而放松了。   嬴政凑到他耳边,嘴唇轻柔的摩挲着他的耳廓,低声道:“子楚以为朕忘记了么?”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抱紧怀中放松的身体,温柔的说:“不管子楚说什么,朕都记得。自从朕继位,就一直让你受委屈了。”   秦子楚抬手摩挲着嬴政深邃的五官,指尖从他眉脊上滑过,最终落在嬴政脸颊上,捧着他的脸,倾身向上印下一个柔软的亲吻。   他摇了摇头,平静的说:“其实没有什么可以让我感到委屈的。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内侍们不是不怕我,只是对他们来说掌握了生杀予夺权利的你对他们而言更具有掌控力。走到眼前这一步,我早已有了准备。何况……”   秦子楚说着,轻轻一笑。   他勾下嬴政的脖颈,将他整个人抱在怀中,贴在嬴政侧脸上,带着一股放松的口吻柔声说:“这权利是我偷来的,本就不属于我,我又有什么霸占它的资格呢?现在它重新回到你的手中,本是常理。”   嬴政抿着嘴唇没接话,亲吻秦子楚的力度却越发温柔。   天子才有巡游天下的资格。   西周未灭,嬴政却公然宣布要巡游天下,可得到消息的西周朝却任何反对的声音都不敢发出,只能用尴尬的沉默维持自己苟延残喘。   西周自上到下全都眼睁睁看着远超过诸侯国该有规模的御驾自咸阳城出发,沿着大好河山,向相对温暖的南方驶去。   秦子楚以为此番巡游天下,他和嬴政乘坐的马车顶多也就是大了那么一丁点,但是事实证明,他真是太天真了。   所谓的御驾根本就是两室一厅带卫浴的标准!   这种出门背着豪华套房的感觉,真是豪!透!了!   门轴这个小物件早就被喜欢开窗透亮的秦子楚公布出来,秦国聪明的工匠飞快制造出了这个神奇的小物件,并且将它大面积应用在御驾的装饰之中。   宽敞的卧房里铺着厚厚几层皮毛,能够让人完全探身出去的宽敞窗户上蒙着一层特别细薄可以隔绝尘土,却又让人能够清晰看到窗外景色的纱帘。   秦子楚只要向内打开窗子,就能舒舒服服的观赏窗外的绿水青山。   加上无药可医的晕车症,他干脆每天懒洋洋的窝在卧房里面,听着御驾的门厅之中嬴政和心腹忠臣一起商量国事。   “您的身体一直很健康,为什么要退位过给国主呢?”被秦子楚带出来跟着解闷的张良忍不住开口道。   秦子楚微微笑了起来。   他眯起眼睛看向窗外原生态的美景,十分满足的说:“我做国主办事总是瞻前顾后,替几十万人做决定的时候也频频迟疑,太过计较得失了。一直都觉得心里累得慌,此其一;其二嘛……呵呵,阿正比我合适得多,真正的天下之主。”   秦子楚眼中漾出迷蒙的笑意,浑身散发出一股美妙的气息。   进入发育期而身高猛涨的张良看着他脸上的表情,脸色莫名有些发红。   秦子楚回过头,对上张良的神色,笑着揉了揉他的头顶,仍旧像是对待孩子似的,关心的说:“是不是我一直开窗晒着你了?脸好红。”   张良升起古怪的心思,看了秦子楚几眼之后,忽然说:“别总揉我的头顶,我不是小孩子了!”   秦子楚顺势放开手,轻笑道:“是啊,是啊,小孩子都爱这么说,就跟醉酒的人都喊着‘我没醉’一样。”   张良被秦子楚调侃的脸皮一红,刚刚的古怪情绪反而彻底消除了。   他有点生气的别过脸。   秦子楚笑笑没说话,拿起嬴政特意送来后头让他解闷的奏章看起来,悠闲的在上面批阅几笔。   过了一会,张良又忍不住凑到秦子楚面前说:“上王四十有三了吧?”   秦子楚头也不抬,好脾气的说:“是啊,可惜不能告诉为何驻颜有术。”   张良哼了一声,然后忽然说:“我知道上王非要退位的原因了,你怕自己看着比国主还嫌小,脸面过不去。”   嘴上这么说,张良心里却冷静的想:其实不是脸面过不去,而是看起来似乎长生不老的上王太容易给臣子错觉,让他们以为国主会比上王先死。   上王有没有其他孩子,一旦有心人起了恶意谋害国主如何不动摇国本?   但对上王来说,也太委曲求全了。   这样想来,张良忍不住侧过脸,不想让秦子楚发现他脸上的情绪。   张良在咸阳宫中每日与秦子楚相见,虽说授课的老师是李斯,可关心他们这群遗民孩子生活的人却是秦国的上王。   他私心里对秦子楚亲近,更因为他看着年轻,已经有些将秦子楚当做父兄来孺慕。   张良的视线落在摆放在一角的地图上,脸色忽然一沉,立刻转过头看向秦子楚,顾不得其他情绪,担忧的说:“上王,谁制定的巡游道路,这也太不安全了!”   秦子楚看向张良,眼中满是茫然。   张良叹了一口气,十分操心的说:“此番巡游是按照原来赵境、韩境、魏随后直接转路进入温暖的楚地过冬,然后转路开往齐境,等到来年夏日的时候进入燕地避暑,秋收前后回到咸阳宫,正好主持科考。计划原本不错,但怎么会经过这个地方?阳武县是个极为适合刺杀的地点!”   秦子楚虽然听懂了张良话中的意思,可他对地理真的不了解,只能继续茫然的看着张良。   张良着急的坐起来,爬到地图边上,指着上面绘制的各种线条语速飞快的说:“想要进入阳武县,古博浪莎是必经之路。这里北临黄河,南邻官渡河,到处沙丘连绵起伏,一望无际;沙丘上更是荆棘丛生,尤其在低洼处,又有沼泽地、水洼连成一片。地方志记载此地一直都杳无人烟,极难行走。但是若是行刺的话,哪怕一击不成,行刺的人也可以向北逃过黄河,或是向南可逃过官渡河,轻而易举的躲过秦军的搜捕!没几日的路程就快要到此处了,太危险了!”   秦子楚看着张良,露出安抚的笑容,心中感叹的想:真不愧是日后能够辅助刘邦建功立业的谋臣,只看地图的就能够想到那么远了。   他低声道:“你一会去见见阿正吧。”   张良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秦子楚话中的意思。   他很快误会了秦子楚的意思,不由得涨红了脸,口气中带着怒气的说:“我这么说才不是为了功名利禄呢!”   秦子楚点点头,微笑着说:“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们的安危,怎么忽然不高兴了?”   张良有些别扭的扭过头。   过了一会,他才跪倒秦子楚面前,叩首道:“张良无礼,冒犯上王,请上王赎罪。”   秦子楚不以为意的把他拉起身,柔声说:“多大点事儿,明年的科举准备得怎么样了?”   张良点点头,不把考试当一回事的说:“已经快要背完了,有些不明白的地方也寻过老师和廷尉帮我解答。”   说着话,张良抬起头看向秦子楚,压低声音有点调皮的说:“谢谢上王的照顾,廷尉给我看的断案记录我都分析过了。”   秦子楚跟着眨眨眼,心中道:呵呵,这一次就让古代的考生们感受日后学生面对考试的恶意。   选择、填空、判断改错都是小意思。   他和嬴政商讨的时候,精心的为考生们准备了简答和论述题,能够保证此番大考过后,考生之中哀鸿遍野。   最坏心的是,秦子楚在最后准备一道“如何看待秦灭六国”的分析题,需要从历史、文化、变法的等等方面做出分析,而且立意一定要正。   否则,这道题会成为许多考生们落榜的关键。   秦子楚伸出手揽在张良肩膀上,低声道:“我把你和甘罗都当成我的子侄看待,你们两个若是此次科考不能名列前茅,让我失望。日后就别来见我了。”   张良脸上飞快熏上了一层兴奋的光晕,忙不迭的点头应下此事。   “……父王?”眼前的光线忽然被遮住,嬴政黑着脸站在门口,挑眉看着秦子楚把张良半拥在怀中的样子。   他心里滑过一丝疼痛,看着秦子楚童心未泯的模样,心想:朕多久没见过子楚这么放松的样子了?   可嬴政什么都没说。   他心里清楚,秦子楚虽然和张良表现得亲密,两人神色都没有任何暧昧的情愫。   嬴政走到秦子楚和张良身边坐下,秦子楚已经自然的放开逐渐长大的少年,下意识的靠坐在了嬴政身边,与他紧紧贴在一块。   “阿正,张良刚刚跟我说通往阳武县的古博浪莎是个刺杀的好地方,我们是不是应该小心一点?”秦子楚仰头看向嬴政。   嬴政直接握住他的手掌,用像是古琴余音绕梁的最后一根弦的低沉声音道:“朕已经派了大军前往此处肃清。不光是此处,凡是路途之中出现的古怪人士,靠近御驾五里之内,格杀勿论。”   即使如此,嬴政还是忍不住看了张良一眼,心中赞赏的想:这小子倒有些本事,能猜出此地是个刺杀绝妙的地点。   既然无事,张良很快告退。   秦子楚却有些新奇的看着嬴政,高兴的说:“阿正竟然没在吃醋,真不容易。”   嬴政冷哼了一声,直接将秦子楚压在车厢上狠狠一同狂亲。   然后,他抱着气喘吁吁、面色绯红的男人说:“长得像个姑娘似的小个子男人,能让你有什么心思。他若是个伟丈夫,或许朕还会警惕一点。”   秦子楚顺着嬴政的手臂摩挲而上,一边咬着他的耳朵,一边轻声说:“虽然张良长得有些阴柔貌美,可你不能这么说他——他上辈子刺杀你之后逃之夭夭,你不也没抓到他?”   嬴政身体猛然一僵,忽然冷声道:“难道上一世在古博浪莎买通大力士砸碎了御驾的人就是张良?!”   嬴政不知道刺杀之人,秦子楚记不清张良刺杀嬴政的地点,他们对视一眼,不由得一起沉默下来。   秦子楚和嬴政面面相觑,两人心中都想:难怪张良能猜到古博浪莎危险!      第176章 刺杀      秦子楚反应过来嬴政一路上如临大敌到底是因为什么之后,彻底笑趴在他怀里。   他整个人缩得像是一只虾子,笑得耳根都泛出红色。   “阿正,哈哈哈,阿正……”秦子楚仰面躺在火红的狐裘之中,身体一颤一颤的,手指扯着嬴政的衣袖来回摇摆。   嬴政俯身压在他身上,轻轻摩挲着秦子楚的脊背,眯起眼睛低声应着询问:“嗯?子楚有什么要说?”   秦子楚强行深吸一口气,笑得浑身发软的侧头枕在嬴政手臂上。   他眯着眼睛笑道:“就是觉得很有趣,见到上辈子买凶杀你的张良,有没有特别想把他扒皮抽筋下油锅?”   嬴政将手掌贴在秦子楚因为笑个不停而特别热乎的脸蛋上细细摩挲,傲慢的说:“这辈子他要把全部的才智都为我大秦奉献出来——这是比杀了他是更好的报复。朕喜欢看曾经的敌手俯首称臣。”   秦子楚又像是被嬴政迷惑了似的,凑上前轻轻吮着他的嘴唇,轻声道:“你这个样子,总是让我很想亲近。”   嬴政轻轻抽掉他的腰带,顺着薄薄的腹肌向上摩挲,回吻着秦子楚,低声道:“子楚没有朕对你的心诚——无论你做什么,朕都觉得特别迷人,想要同你亲近。”   “那就来啊。”秦子楚露出暧昧的笑容。   他的手掌伸到嬴政腰下,指尖轻轻揉着,感受到掌下的温热逐渐隆起。   嬴政鼻腔之中发出淡淡的哼声,紧紧盯着秦子楚脸上的笑容,凶狠的眼神恨不得立刻将他拆吞入腹。   秦子楚干脆翻身坐起,更加方便的揉弄着他。   他轻笑着说:“阿正一直不肯跟着我把开裆裤换掉,是不是觉得这样特别方便,嗯~?”   嬴政再次低喘一声,猛然出手将秦子楚压回皮毛之中,熟练又利落的将他套在胯上的锦裤扯掉,急匆匆的自暗柜之中拿出油膏往秦子楚臀间抹去。   秦子楚微笑着曲起长腿,可语调之中却透出一丝诧异:“怎么这么急?”   嬴政揉按着他的身体,口中道:“路上哪有宫中舒适。你眼下日日挂着青痕,朕根本舍不得再让你劳累——不过既然你也想了,朕就不必忍着。”   “嗯!哈……”猛然推进身体的手指带来他始终不能习惯的古怪感受,秦子楚发出一声低哑的叫喊。   随即,他主动翻过身,张口咬住衣袖,双手用力扯着垫在车厢内皮草丰润的长毛。   这更加方便了嬴政的动作,他轻柔的吻着脊背正中迷人的凹陷,时不时轻咬一口,或者啜着光滑的皮肤,埋在秦子楚温软中的手指却换着花样不断进出,试图尽快开辟出足够包含自己的位置。   激越的感觉瞬间戳中秦子楚,他更加用力的拉扯着皮毛,鼻腔里控制不住的“嗯~”了一声,细腰颤抖,浑身紧紧绷起。   嬴政强壮的手臂抱住他的腰,手掌安抚的摩擦着他腰下的皮肤,终于用手裹住前端,上下摩挲,加快秦子楚顺服的速度。   油膏在内里化开,又湿又黏,顺着嬴政进出的手指流下腿根。   秦子楚不适应的扭了扭身体,浑身颤抖着说:“可以……呃、可以了,阿正。”   “既然父王都这样说了,那、恭敬不如从命。”嬴政抽出手指,用占满了油膏而滑得不可思议的大手紧紧捏着他臀上的两团软肉,整个人狠狠冲了进去。   利刃一下接一下的劈开身体,带来热切的冲动,让他想要大声叫喊,把憋在身体中的情绪全部释放出来。   可秦子楚始终死死咬着衣袖,不肯发出一丁点声响。   嬴政眸色变得越来越深,他叼着秦子楚的后颈,忽然说:“子楚,转过来,让朕看着你。”   秦子楚摇摇头,脊背扭出微小的弧度,松松垮垮挂在身上的内袍刮过皮肤又让他颤抖了起来。   嬴政却丝毫不理会秦子楚的反对,一手捏住他的细腰,一手掰着秦子楚的肩膀,就着相连的姿势彻底将他拧了过来。   “啊啊啊——啊!”秦子楚瞪大双眼,泪水控制不住的从他眼中滑落。   他大张着嘴,像是缺水的鱼一样,发出压抑的叫喊,脸上的红晕已经在浑身散开。   嬴政抓着秦子楚的两条长腿攀附在自己身上,让他随着马车和身上的男人摇晃个不停。   压抑的低喘一声接一声从秦子楚口中钻出来,他似乎已经丧失了神智,茫然的伸手抓住在自己眼前不停晃动的漆黑长发,扯在手心。   秦子楚此时只能下意识的反应着身体的需要,他的两条长腿紧紧夹住嬴政强壮的腰杆,脚趾完全蜷缩在一起,将趾甲挤得发白。   嬴政眼中露出沉迷的神色,腰上的动作越发凶狠快速。   秦子楚忽然松开紧紧扯着嬴政长发的手掌,用力掩住口,不停摇着头。   可嬴政见他如此反应,偏偏动作微微停顿之后,更加控制着自己的步调,不断寻找着刁钻的角度在他内里研磨。   “啊……阿、阿正……别这么用……啊、用力……会被人听见的!”泪水从秦子楚眼眶中滴落,他忍不住抬手攀住嬴政的脊背用力吻住他的嘴唇,试图用爱人灵活的舌头堵住自己频频发出的叫喊。   车厢外的脚步声如此清晰,他们甚至没将窗户关起!   恐惧和快乐一同折磨着秦子楚,他不断攀上快乐的巅峰,却在下一刻推翻刚的想法,被嬴政带上更高点,几乎快要昏死过去。   “父王要等朕一起才行。”嬴政带着薄茧的手指在他前端一撮,当秦子楚颤抖不停的时候,却紧紧掐住他,让“结束”成为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秦子楚抖着身体去拉着嬴政的手掌,却被嬴政先一步一掌捏住他的双手手腕,直接压在头上。   “父王、父王、父王、父王……”每一次埋入都伴随着一声充满忌讳的呼唤。   秦子楚羞得赶忙抬起头,匆匆用嘴唇堵住嬴政没羞没躁的话。   “父王早就到了吧?”嬴政控制着节奏,感受着秦子楚包裹着自己不断挤压的快乐,燃烧着热烫火焰的眼睛之中终于露出满意的神色,低声道:“既然父王听够了,那朕同父王一起。”   嬴政封住秦子楚的嘴唇,加快速度推顶几十下,骤然停住动作,松开控制着秦子楚的手掌。   他们亲吻着彼此,一同发出长长的哼声。   嬴政像是失去力气似的压在秦子楚身上,两人一起急促的喘着,过了一会才终于冷静下来。   嬴政抱着秦子楚翻过身,让他趴在自己身上,秦子楚不舒服的咕噜了一声,抱怨道:“一身完完整整的穿着,你觉得特别得意吧。”   嬴政听了这话忽然笑了起来,低声道:“子楚不是说开裆裤不好吗?朕觉得很不错。”   秦子楚踢了他一脚,扯得自己身后难受得龇牙咧嘴。   他不客气的说:“就好像我穿着开裆裤,你就会不把我剥干净似的!”   嬴政没羞没躁的抱起浑身无力的秦子楚,为他擦拭干净身体后,亲吻着他的耳朵,直白的承认道:“是啊,朕一定会想要看到子楚的,怎么能接受衣料遮挡住你的模样呢?”   他细心的从箱柜之中抱出挂着狐狸皮内里的被单将秦子楚裹紧,抱在怀里,一面为他揉着酸软的后腰,一面说:“子楚想好了,科举真的要这样出题?朕觉得难度并不如你说的小。”   秦子楚点点头,笑着说:“不觉得很有趣吗?短短五十道题中,能够将他们所学的全部内容彻底挖掘出来,全面衡量他思考问题的能力和深度。”   嬴政闻言笑了起来,心中道:还不是你想折腾考生?   他从桌案上翻出秦子楚写下的题型,轻吻着他说:“朕把李斯和韩非一同留在都城按照你说的方式出题。他们两个现在每日都奏章不断的送回朕手里,纷纷表示自己能力不足,请求其他人帮助。你这可不仅仅是在考书生,还是在难为朕的大臣。”   秦子楚满足的勾起嘴角,笑眯眯的说:“判断题考察的是比较重要的概念、事实、原理、结论内容;选择题需要的知识覆盖面广、题量多,考生们要是不能踏实、牢固、全面地掌握《大秦律》肯定会开始胡乱选择,而且想要从中挑出正确的选项,还需要正确的分析和判断能力;填空题能够从最刁钻的角度考察书生们的背诵成果。简答题能够让他们从浩瀚的书海之中挑选出体面的关键节点,而分析题嘛……”   秦子楚笑得越发得意和恶意。   他指着自己出的与律法毫无关系的题目说:“从什么角度回答‘秦灭六国’,加上他们的出身,能够看出很多问题,比如风骨、比如忠心,而且这个问题根本没有正确的答案。”   秦子楚说着话,脸上的笑容更加得意。   过了一会之后,他不客气的说:“开始的时候一年一次科考,等到三年之后,咱们可以把之前的题目集结成册,再将考官设计出来却没机会用来考试的题目凝在一块,继续出书。唔,就叫《五年科考,三年模拟》好了!一定也很好卖,还能帮你继续将圆钱推广到齐楚燕魏四国去捞钱。”   嬴政点点头,毫不迟疑的接受了秦子楚的选择。   他比秦子楚更加丧心病狂的说:“多做几册,刊印得字体更大一些,价格能够提高不少。”   秦子楚和嬴政对视一眼,开怀的笑了起来。   有了张良的提醒,本就已经保护得分外郑重的御驾护卫严密程度再创一个新高度。   入冬的时候,嬴政的车队已经绕进温暖的楚地。   虽然游山玩水十分尽兴,可秦子楚的身体却有些受不了了,本就十分清瘦的身体越发消瘦起来。   嬴政摸着他已经隐隐浮现肋骨的身体,终于沉下脸来。   “停到最近的寿春去,父王需要休养!”嬴政皱着眉头下令。   当初攻下楚国的过程比较顺利,寿春的前楚王宫保存得十分完好。   秦子楚不是个喜欢铺张浪费的人,有他拦着,嬴政没能在咸阳城内重建寿春王宫,只好就地征发民夫修缮了经历战火的寿春王宫。   此时,它终于派上了用场。   大军很快穿过泗水郡,直奔九江郡的寿春而去,没几天功夫就到了这里。   无数秦军排成方队和纵队护卫在御驾两侧,整齐威武的进入寿春大门,娴熟的围着这座王宫开展护卫工作,沿路的街市被清理得一干二净。   百姓们都匆匆奔走相告,无一不是心中战栗。   当御驾从街市路过的时候,百姓远远跪在护卫圈外,没有一个敢抬头面对浑身散发着浓烈杀气的秦军。   因此,他们彻底错过了心中强大不可抵挡的秦国国主满目担忧凝视着爱人的温柔神色。   “国主,泗水郡、东海郡、琅琊郡、陈郡、薛郡的郡守求见。”内侍跪在御驾外,轻声通传。   嬴政却皱起眉头不耐烦的说:“让他们等着。”   语毕,嬴政直接用狐裘裹住秦子楚,打横抱着他下车往寝殿走去。   摇晃让秦子楚有点恶心的喘了一声,然后强撑起笑容道:“我没虚弱到没办法自己走。你去见郡守们吧,他们千里迢迢过来,没有一个容易的。你这样晾着他们,多让人心寒。”   嬴政不以为意的摇摇头,脸颊蹭着秦子楚的额头,眉头不展的说:“你都这样子了,怎么还有心情管他们如何?好好休养,朕还有几十年好活呢。”   言下之意,他竟然是怕秦子楚身体过度虚弱,死在巡游路上。   秦子楚一愣,反应过来自己既然不老,也就没有办法确定他到底是彻底不会死;还是只是不老,不知道什么时候死。   他心道:自己这副苍白消瘦的模样,又让嬴政犯疑心病了。   生死之事秦子楚没有反驳的余地,他只好点头安抚嬴政道:“嗯,我会好好休养的,都进屋了。我自己睡一会,你去见大臣吧——起来之后,我会把荷准备的食物都咽下肚的。我保证好吗?半个月内,让肋骨都被肉埋住,彻底消失不见。”   细长的手指按在嬴政眉心,秦子楚轻轻揉散他双眉之间的绷出的竖线,期待的看向嬴政。   嬴政叹了一口气,将秦子楚的手掌握在掌心,终于无奈的笑起来。   他轻声解释:“朕明白你的意思的。好好休息。”   说完这段话,嬴政殷勤的帮他掖好被角,才收起脸上温柔的笑容,带着一身威严抬步离开。   五位郡守早早等在殿中,国主未到,他们也不敢在这威严的大殿之上谈笑叙旧。   待稳健的脚步声传来,他们脸上都露出欣喜的神情,赶忙起身跪下,齐声高呼:“见过国主。”   嬴政点点头,用听不出任何心情的威严声音道:“起来吧。”   各位郡守赶忙坐好。   郡县虽然划分好了,也派人管理,但为了防止别人的制止,于朝堂之上,嬴政并未公开宣布此事。   因此,能够到各地认作郡守的,无一不是当初秦军之中立国功勋、前途无量的小将。   最重要的是,郡守们都对秦王室忠心耿耿。   这些郡守本就出身军中,被派往各地的时候,更是每人都带上了数量可观的秦军。   当带着黑底绣金龙的旌旗大军伴随各位郡守驻扎在郡县之后,早就被秦军打得彻底拜服的各地百姓,哪怕心里骂死了这支玄色大军,可谁还敢公然与之作对?   他们不过是在钱币和文字方面的细节之处与秦人负隅顽抗罢了。   嬴政坐好了,视线终于在他们身上扫了一圈,脸上露出些许笑意,鼓励的说:“各地整治得十分不错,辛苦诸位了。”   诸位郡守脸上马上露出庆幸不已的神色,秉持着军人的作风道:“国主一路行来,也消瘦了不少。”   古代交通不便,巡游天下绝对算不上享受。   哪怕富有天下,嬴政的东巡之路也过得十分辛苦。   他又要处理政府,又要操心秦子楚的身体,自然累瘦了一些,但无论如何,嬴政仍旧是个高大健壮的青年,周身气势更因为消瘦后更加深刻清晰的五官而强盛了不少。   听到自己心腹之臣的感念,嬴政神色更显放松,点点头,温和的说:“诸位也累瘦了。”   正在此时,薛郡郡守忽然开口道:“国主,彭征有一物要献给国主!”   看着他激动的神色,嬴政心里有了些许趣味,轻声询问道:“哦?彭征,到底是何物竟然让你这样激动?!”   彭征叩首道:“请国主允许四名武士抱着它觐见。”   嬴政眼中更显得兴味十足,直接点头说:“好,当他们进来吧。”   四名威武的战士穿着秦国的玄色皮甲,抱着一个蒙着黑布的球状物品缓慢向殿内移动。   他们每走一步,额角青筋都骤然暴起,手臂上更是隆起一块一块饱满的肌肉,脚步沉重,落在地上竟然发出“嘭、嘭、嘭”的闷响。   听这声响,四人捧着的物件,竟然足有千斤之重——此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嬴政眼中闪出疑惑,看向彭征,等待他的解释。   彭征起身走到球状物面前,单膝跪在地上磕了个头之后,才猛然先开罩在上面的黑布,一只一人高的铜鼎骤然出现在嬴政面前,随着殿中点燃的人鱼膏油灯而发出耀目的赤金色光芒,闪得人眼前一阵眩晕。   嬴政不由得站起身,克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大步走到铜鼎面前,抬手摩挲着上面篆刻的一个个文字。   他激动的抬起头,惊讶道:“竟然是寻遍不着的雍鼎?!它居然真的不在周王室手中……”   话音未落,嬴政瞳孔骤然紧缩,翻身向后一仰,整个人矮下一截。   “叮——!”的一声,金石相撞,擦出无数刺眼的火花,雍鼎上已经被磕出了一道剑痕!   一名与其他秦军战士穿着无二的士兵手中持着的却是与秦军装备得完全不同的长剑,不断朝嬴政行刺而去。   他手中拿着的是一柄铁剑,剑长不过三尺,宽不过三寸,剑身没有任何花纹,只是从头到尾泛出一层青光,看得出来绝对是一柄杀人利器。   嬴政从未亲身参加过什么战争,对外而言,秦王政不过是个长得异常高大威猛的西北壮汉。   可他这些年由秦初亲自教导,更是日日练剑从不懈怠,绝非外人以为的不通武艺!   嬴政弯腰后手扶铜鼎,一个利落的转身,负在腰间的长剑已然出鞘。   他拿着的是秦军装备最标准的长剑,由铜和锡以令人惊叹的完美配比而铸成,既能够保持剑身的硬度还可以最大限度的保持它的韧性。   长剑比刺客手中的要长一尺有余,剑身充满了美妙的弧度,更是闪烁着皇家特有的豪气。   纯金色的剑身滑过,反射出的烛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你们不必上前。”嬴政扯出一抹冷笑,令人胆寒的双眸落在刺客身上,直接对围上来的护卫发出命令。   他操着长剑猛然直刺,招招都是毫无花俏的杀人剑招。   对面的刺客很快就在嬴政强大的力量和凶猛的攻势之中失去了原本的气势,几十招过后,不得不由攻变守,捉襟见肘的闪躲着嬴政的攻击。   嬴政却不会对他客气!   他手中的长剑猛然向前一送,“噗——!”的一声狠狠捅入剑士的腹中。   手握剑柄,嬴政眼中露出凶残的杀意,就着刺破胸腹的姿势将长剑翻转一圈。   “啊啊啊啊——!!!”剑士只觉得自己腹中的肠子完全被绞碎了。   他双阳瞪得大大的,脸色青白,发出的惨叫已经不似人声。   嬴政这才抽出长剑,挑断他的手筋脚筋,瞥了跪在地上的彭征一眼,冷声道:“查出来,到底是何人行刺!”   “是!请国主降罪!”彭征跪在地上满头大汗。   他的面色也十分难看,却并没有推卸自己的责任,仍旧抖着嘴唇,开口请求嬴政降罪。   嬴政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随即,他厌恶的看着一眼离死还远的刺客,对彭征道:“揪出行刺的幕后主使,此事便与进献雍鼎的功劳相互抵消了。”   嬴政再看上辈子求之不得的雍鼎,已经没有之前的激动。   天下已经被他掌握在手,一个引来祸患的铜鼎,又有什么值当?      第177章 痴情种子      秦王巡游天下的时候遭遇刺杀,这是一件震惊了天下的大事。   更因为此番行刺之人是随着运送名义上尚在西周的雍鼎而出现,本就体弱多病号称“快病死了”的西周帝终于一命呜呼,撒手人寰。   嬴政看着传来的消息,冷笑一声:“死了?他以为自己死了,事情就算完了吗?派王翦出征,把西周灭了。”   声音从嬴政口中透出十足的冷酷。   他眼也不眨的看向彭征,直接询问道:“查出此事是何人所为了?”   彭征满脸惭愧的跪伏在地,用力磕了三个响头之后,回话道:“都怪彭征无能,轻信他人的谣言,见项燕得建土地庙后,他的后人勇武又未曾做过什么过激的反应,才将项氏一族收入军中效力——行刺国主之人正是项氏族人。”   嬴政微微挑眉,有些诧异的询问:“你是说,项氏一族自己亲自来行刺朕?”   彭征跪在地上点头,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替项氏一族辩解,哪怕其中还有许多老弱妇孺。   这让嬴政十分玩味的挑高了眉头。   他一生遭遇过的刺杀次数并不少,可无论哪一次,都是别人买凶来刺杀他,还从来没有自己出手的呢。   这荆楚项氏一族胆子可真不小!   但话又说话来,做事并不藏头露尾,项氏一族办事实在是光明磊落。   嬴政虽然遭到了刺杀,可心中震怒之余,不由得有些敬佩这荆楚项氏一族。   犹豫了片刻之后,嬴政终于道:“刺杀者父母妻儿尽数诛杀,项氏一族余者成年男子全部发配边疆服劳役,其余老弱妇孺充入咸阳宫为奴。”   以嬴政的标准,这实在是轻而又轻的处罚了,却与新修订《大秦律》中“少杀戮”的想法不谋而合。   但彭征还是十分诧异国主竟然真的如此轻易就放过了行刺之人。   他沉默了一会,低声道:“是,国主。”   然后,彭征转身退出正殿,快步离开,希望能够尽快将此时处理妥当。   嬴政抬眼看到雍鼎上的刀痕,有些厌烦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杀,忍不住哼了一声。   他望向窗外逐渐凋零的花木,举步向后殿走去——不知道停下路程之后,子楚舒服了一些没有?   秦子楚不但是舒服了,而且食欲大开。   他并不是身体真的难受,而是晕车加上时时刻刻的摇晃,让人整个都没了精神。   现在能够躺在松软的被褥之中好好睡一觉,清醒过来之后,他立刻恢复了活力,不管什么东西都开始往空荡荡的肚子里咽。   “阿正,你来了。”一见到嬴政,秦子楚立刻放下筷子,露出温暖的笑容。   一整日的坏心情像是滩在阳光下的水,立刻被晒干了。   嬴政不由自主的跟着扬起笑脸,快步走到秦子楚身边,轻声道:“吃什么呢?这么开心。”   秦子楚把小碗往嬴政面前推了推,笑着说:“忽然想吃鸡蛋羹,就让他们做出来了。里面有新鲜的河鱼肉蓉捏的丸子,很鲜美,你也用一点吧。”   嬴政张开嘴,含笑看着秦子楚。   秦子楚嘴角挑得更高,抬手舀了一勺带着拇指大小鱼丸的鸡蛋羹送入他口中,主动喂了一口。   滑溜的鸡蛋羹已经顺势滑下喉咙,嬴政慢慢噘着弹软的鱼丸,不由得点点头,赞美道:“确实很鲜美。”   秦子楚见他松开脸上的表情,才终于开口询问:“在前殿是不是发生什么不高兴的事情了?”   事情既然已经了结了,嬴政略过自己现在被捅了一剑的事情,尽力轻松的将事情讲了出来。   他摊开手,有点纠结的说:“这个项氏一族恐怕是你说过出了‘项羽’的,但他们家真是顶天立地,毫不作伪。若为武将,必定不错。”   秦子楚不以为意的说:“不想杀就留着。张良都能变成傲娇的可爱少年,项羽好好养养说不定会是我大秦的下一个武安君呢——说起来,项羽似乎还没出生吧?”   嬴政和秦子楚对视片刻,不由得一同沉默下来。   ……这好像是真的……   秦子楚忍不住哈哈大笑,嬴政也是一副忍俊不禁的神情。   待笑声停止,嬴政坐在秦子楚身侧,商量道:“开春之前,朕打算向琅琊郡、东海郡两地遗民,这两处人烟稀少。”   “百姓总是觉得故土难离的,贸然遗民会不会让他们不太适应,心生反感?”秦子楚担忧的询问。   依照秦国律法,现在对待百姓已经宽容的不少。   可对待早就习惯了散漫生活的六国百姓来说,秦国的法令还是严苛得令人望而生畏。   他们因为秦国的强大而服从,但这并不代表他们能够立刻放弃过去一言不合动辄打打杀杀的生活去适应这种法令森严的日子。   秦子楚担忧的就是频繁的移民政策再生民怨,对秦国不利。   嬴政摇摇头,握住秦子楚的手掌解释:“这是必须的,否则琅琊郡和东海郡人丁稀少,良田无人耕作,时间久了自然会变作荒田。遗民的举措也可以打破一地固有的势力,让我大秦官员能够更快控制当地百姓,树立威信。”   “哦?还有这样的原因在里面?”秦子楚皱起眉头,眼中显出厌恶的神色。   无论如何美化地方豪强,他们都在挖秦国的墙角。   嬴政虽然心中对豪强厌恶非凡,却不像秦子楚一般将情绪表达的如此明显。   他平静又冷酷的说:“后来攻打下的四国百姓思念故国,地方上许多有钱有势的人家都同遗民沾亲带故,自然能够轻而易举的收拢民望。有钱的富户,朕将他们移入咸阳城中,自然失去了尊崇的地位只剩下钱财傍身;而有着很高名望的人一旦被征发到其他郡县,就会断了他们在当地的声威。”   秦子楚在寿春王宫将养了一个来月,身体才渐渐丰润起来。   他原本凹下去的两颊填上了软肉,看着竟然又比原本又年轻了不少。   嬴政见他这般模样,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   “子楚,朕和你现在看起来终于般配了。”嬴政将额头抵在秦子楚头上,眼眸微闭。   秦子楚笑起来,捧着嬴政的脸颊,手指轻轻在上面摩挲,低声道:“阿正想的话,可以一直和我般配。”   嬴政听了这话,露出衷心的笑容,他轻声说:“快要开春了,咱们继续往东走吧。”   迎着晨光,寿春王宫大门敞开,一面面修满了金龙的玄色旌旗迎风招展,无数玄甲战士护卫在御驾两旁。   车驾在精锐战士的拱卫之下,缓缓离去。   当他们彻底离开寿春,沿街叫卖的声响终于又响了起来,这座城市像是忽然恢复了生机。   听着身后的喧嚣之声,秦子楚窝在嬴政怀里,一边翻阅着奏章,一边道:“我们果然不受欢迎。”   虽然知道以武力灭六国之后,肯定要经历这个阶段,秦子楚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心中感到一阵抑郁。   嬴政轻轻摩挲着秦子楚细细的腰侧,轻吻着他的侧脸。   他的手指指向逐渐被抛之脑后的寿春城,气势恢宏的说:“二百多年以来,各地都流传有我大秦残暴之名,对听信黄老之说的楚地百姓犹如泰山压顶,让他们喘不过气来。之前天高皇帝远,除了一些贵族遗民,没人感觉到改朝换代的压力,他们现在也不过是慢慢明白了,才会如此战战兢兢。若说百姓心怀故土自然是有的,可说他们愿意为了楚国而殉葬,却没有一个人还会去做。”   说着,嬴政勾了勾嘴角,有些目中无人的说:“不过是一些蝼蚁,如何撼动得了参天巨木。”   “嗯,我们一起将秦国好好经营下去,它会从一株需要呵护的幼苗长成参天巨木的。”秦子楚接过话,两人相视一笑。   秦王御驾本就十分庞大,荆楚项氏一族人口同样不少,将他们三族之内的老弱妇孺通通充作宫奴后,秦子楚很快从荷口中询问出了已经怀孕的某位嫁入项氏的女子。   她的丈夫是项梁的亲哥哥,换句话说,她是项羽的亲妈。   秦子楚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低声吩咐:“给她点照顾,日常饮食别委屈到了——让她把孩子平安生下来。”   嬴政批阅着奏章,听到秦子楚的吩咐,嘴角不由得勾起笑容。   他从中挑出一本贴着红签的奏章,摆放到秦子楚面前,低声道:“嬴集的儿子一个月前出世了,他说叫……扶苏。”   秦子楚脸上霎时显出微妙的神色,看着嬴政的眼神带上了些许古怪。   嬴政握住他的手掌,低声道:“怎么这样的眼神看着朕?他母亲原本就是个柔情似水的女子,喜欢对情郎唱《山有扶苏》的曲子,现如今嬴集与她相情相悦,这个名字也在朕意料之中。”   语毕,嬴政看向秦子楚,调笑道:“子楚真是心宽,朕此番带了十来名后宫的女子随行,你竟然到现在都未曾发现。”   秦子楚瞥了他一眼,不客气的回话:“我就算是一辈子不再找女人,也有了继承人,外人顶多说我一句‘痴情种子’;至于你嘛——呵呵,女人这么多,却始终没有孩子,嗯~?”   嬴政微笑着与秦子楚对视,面色不变的说:“子楚把朕看得这么严,朕哪有体力再去找女人呢?你知道得一清二楚,朕当然也是个痴情种子了。”      第178章 梦境      嬴政带着秦子楚巡游天下,自然不是胡乱游玩。   秦子楚提过的项羽、刘邦等人,都被嬴政都暗自记在心上,此番巡游天下途中既然已经走过寿春,下一个方向自然是奔着沛县而去。   沛县,正在泗水郡治下。   而泗水郡的郡守是任嚣也是嬴政一手提拔起来的武将,端得心思细腻,又勇武非凡。   嬴政将这么重要的位置交到任嚣手下和史禄一同掌管,可见嬴政对他的信任。   此番前往寿春接驾,任嚣将手头的全部工作都暂时挪给了史禄,往泗水郡回去的时候,嬴政自然将任嚣带在身边。   “国主,沛县领地之内,各国迁徙而来的百姓杂居,很有些不服管教的人。”任嚣说着用力叹了一声。   他还是分年轻,脸上不由得透出一股因为治理乏术而压抑不掉的愤懑。   嬴政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此事,但他却不以为意的说:“征调民夫服徭役,他们可出人出力?”   任嚣咬牙道:“回国主,这……他们倒是没耽误过。”   嬴政瞥了任嚣一眼,认真的说:“那是何事令你感到为难?”   任嚣脸上压抑的愤怒霎时喷涌而出。   他语速飞快的说:“昭阳大泽一代楚国遗民构成的匪盗不断,总想要劫掠我大秦粮草。之前攻打百越的时候,他们这群暴民很是给臣和史禄造成了不小麻烦。后来因为王翦将军派来的四十万大军将运河修好,不走那条路,才算是解决了其中的麻烦。至于巨鹿一代,那里沼泽遍地,大盗纷纷扮作渔民——不是扮作,根本链接的几十个村镇百姓都是大盗——更是每逢征调的任务下达,就故意躲入沼泽之中捕鱼为生,让咱们扑个空。贼子真是可恨!”   嬴政闻言不明显的皱了一下眉头,随即,出声对任嚣安抚道:“此事不必着急,你先稳住他们就可以了,平日该做什么做什么。不要和他们多做计较,既然他们平日扮作良民,那么剿匪的时候抓不到,就让他们继续猖狂些日子——你和史禄的《大秦律》学习得如何了?”   闻言,任嚣脸上蓦地红了。   他挠了挠头,干巴巴的说:“国主,并非任嚣不用功,实在是平日太忙了,这个、这个……啊哈哈哈字有那么多,我还是看不太懂啊。咱们大秦原本的文字不是挺好的么?何必还要造新字呢?”   听到他的回答,嬴政挂下脸,平静的看着自己委以重任的年轻将领。   任嚣瞬间觉得自己被一道冷光穿透了,浑身上下僵硬得简直像是数九寒天被光着屁股扔到屋外冻着去!   他对上嬴政的眼神,立刻手忙脚乱的跪在嬴政面前,赶忙磕头认罪:“臣有负国主的期盼!请国主责罚!”   嬴政冷哼一声,沉声道:“责罚不必了,我大秦日后以科举制提拔官吏!别看你在各个战事之中有些表现,但若是秋收时节的考试无法通过,寡人就让你管铺盖卷滚回老家种田去!”   不需要任嚣的回答,嬴政训斥他之后,已经声音一转,透出一股忧虑:“寡人希望看到你能够获得堂堂正正站在咸阳宫大殿上的资格,而不是凭借过去的军功吃老本。不要辜负了寡人的期望——比起其他六国的臣子,寡人更希望与我关中子弟一同治理这片大好河山。”   任嚣已经被嬴政训斥得满脸通红。   他满眼愧疚的不停叩首,口中道:“任嚣一定不负国主的期望,等到国主结束东巡就将《大秦律》背个滚瓜烂熟!”   嬴政淡淡的“嗯”了一声,放平语调,恢复了高声莫测的口吻。   只听他说:“待到了科举之后,朕还另有其他任务要安排给你。”   任嚣眼睛马上亮了起来。   他高兴的“哎”了一声,然后道:“国主,是还要对何处用兵吗?”   嬴政摇摇头,平静的说:“别整日就想着打仗。天下已定,该到了治天下的时候了——你平日里不要在军中和战士们瞎混,多多拜会郡县之中德高望重的读书人才是正理。”   不等任嚣反驳,嬴政顺势将造就准备好的话题转了过来。   他一脸认真的说:“听说此地人杰地灵,上王十分仰慕儒学,打算在泗水郡多住一点时间。寡人闲来无事,你将泗水郡之内亭长以上职位的人都叫来,寡人想要一个一个见见他们。”   任嚣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了什么。   分辨清楚嬴政话的意思,他不由得愣在原地。   嬴政安静的看着任嚣,过了好半晌,任嚣才一个机灵明白过来自己听到什么内容竟然全都是真的!   他惊讶的长大了嘴巴,磕磕巴巴的说:“国、国主竟然相见这些人?这、这、这……”   嬴政眉头一挑,低声道:“此事不妥?”   任嚣面上立刻泛出苦恼的神色,有点担忧的低声说:“国主也知道咱们大秦官员不足,各地官员郡守一职尚能够满足,到了县令和县长一职的时候,就有不少是滥竽充数的人了。至于那些、县丞、县尉、亭长之类的,根本不是我大秦指派的,而是当地居民选派的一些有势力或者有威望的人。这些人里面,有许多其实都是镇得住当地的地痞流氓。国主若是要见他们,容易污了眼睛。”   嬴政浑身散发出一股冰冷的气势,平静的说:“正是如此才更要见上一见。你去安排吧。”   任嚣当然不明白嬴政这个“更要见一见”到底有什么可见的。   可是见到国主心意已决的模样,他也不便多说,只好心存疑惑的告辞退下。   嬴政看着任嚣带着满目疑惑离开,轻叹了一口气。   虽然他口中说不会恐惧由他亲手建立的秦朝被人所毁灭、取而代之,但心里又怎么会没有一丁点的痕迹呢?   嬴政到想要知道刘邦此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又有何种本事,竟然能够建立了另外一个不如大秦强盛,却稳定了许多年的朝代。   “见过后,杀了吧。”嬴政轻轻勾起嘴角,平平淡淡的给刘邦的性命找了出路。   能够成大事的人,没有活下去的必要;注定的失败者,才有被秦子楚留下养着玩的资格。   刘邦,必须死。   秦子楚躺在床上沉沉睡着。   嬴政从来是个贪心不足的爱人,自从秦子楚身上开始长肉,他也开始吃上肉了,上路之后,秦子楚反而能够多休息补眠些时间。   此时,他正做着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自来到秦国之后的生活被夸张到了无穷无尽的程度,每个人都显露出最恶毒的嘴脸,竭声咆哮着他们丑陋的欲望,继续把秦子楚灼伤。   每一个人似乎都在指责着秦子楚,六国死去的国主们纷纷从墓地之中爬了出来,抓住他的袍角向四面拉扯。   他们像是要把撕成碎片。   无数参加了战斗的秦军战士则不断被屠杀着。   鲜血从他们的脖颈之中喷溅而出,全部都双目含恨的仰面摔倒在泥泞的土地之中。   他们的残肢断臂被扔在了不同的方向,胸腔中的器官也撒了一地,可人还没死,躺在地上不住的发出哀嚎。   恐惧和鲜血交织在这一片诡异的梦境之中。   一双双血红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秦子楚,无论他走向何方都从未消失。   “子楚?子楚你醒醒!”急切的呼唤在耳边响起,秦子楚尚未脱离梦境的惊恐,整个人便已经被紧紧抱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拥抱着他的手臂强韧有力,脸颊枕着的胸膛也无比宽厚,令人安心。   秦子楚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的衣袍紧紧沾在身上,黏糊糊的让人难受。   他安静的在嬴政怀里枕了一会平静心神,然后撑起笑容推开嬴政的手臂,柔声道:“阿正,我没事的,现在清醒过来了。”   “备热水。”嬴政细心的盯着秦子楚看了许久,还是对内侍吩咐了一声。   他完全不管这样的行为是否会给行进中的大军带来麻烦。   “阿正,别折腾了,我随便换身衣服就好。”秦子楚拉着他的手掌,阻拦道。   嬴政摇摇头,关心的说:“换了衣服,身上黏过一层汗水还也是容易吹风着凉,既然如此,干脆擦洗一番。”   眼见秦子楚似乎还要反驳,嬴政放下手,直视着他的眼睛,沉声道:“别让朕操心。”   秦子楚心中一凛,不由得呐呐的闭上嘴。   他垂下视线闪躲着嬴政的眼睛,乖巧的点头应下洗澡的要求。   刚刚的梦境给了秦子楚一股非常不好的预感,可秦子楚又不知道为什么不想矫情的将一段混乱到毫无主题的梦境说给嬴政听,凭白让他跟着难受。   但秦子楚从未隐瞒过嬴政任何事情,现在,他心虚不已。   嬴政看着秦子楚的反应,知道自己问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梦境让秦子楚吓得咬着牙躺在被褥之中频频颤抖,却一丁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不过秦子楚向来知道轻重,嬴政觉得他不愿意说的事情,必定也不会涉及政事。   事情在嬴政脑中过了一遍,他立刻想:不涉及国家大事却能够让秦子楚不愿意开口提及的事情,难道,他……想家了吗?   人人都会思念故土。   秦子楚过去不提此事,也许是因为他还年轻。   可现在秦子楚年龄渐长,又事事顺心,回不去的家乡一定会成了他最惦念的地方,而这恰恰是嬴政也无法帮他完成的梦想。   嬴政心中一阵黯然,也不主动开口提起此事。   上辈子求长生而不得的事情已经让嬴政明白,哪怕他富有天下,也注定会有一些遗憾无法完成。   “子楚,我们到了泗水郡,让你看看刘邦好不好?”嬴政转移话题到秦子楚一定会感兴趣的方面。   果然,秦子楚立刻露出惊喜的笑脸。   他低声道:“真是个惊喜!”      第179章 乱军      见秦子楚打起精神,嬴政脸上的阴郁之色悄然隐退,立刻向他说起自己特意记住的风土人情。   “齐楚两地民风开放,女子若是有看对眼的男人,无论双方娶嫁与否,都会主动献身,尽一场鱼水之欢。”嬴政说着笑了起来。   他意有所指道:“幸亏子楚和朕在一块,若是子楚走失了,朕还不知道要到哪个女人家里去寻你。”   秦子楚忍不住低笑一声,看着嬴政说出同样一句话:“幸亏阿正没和我走失,否则,我也不知道该去哪个女人家里找你呢。”   嬴政微微有些诧异,这时代虽然重英雄,可男子能被人称一声好的,大多貌如好女。   嬴政自己现在不在这个审美范围之内。   过去也曾经听秦子楚提起过他喜欢壮硕的伟丈夫,嬴政却一直没正经放在心上,此时,不由得心花怒放。   他凑上前吮了一口秦子楚的嘴唇,眼睛眯出欢快的弧度,温柔的说:“若是朕和子楚分开了,绝对不让你去女人家中找朕,朕就在咸阳宫中老老实实的等你回来。”   秦子楚笑出声来。   他轻抚着嬴政的下巴,神色简直像是个纨绔子弟,十分放纵的说:“这样好,省得我担心你得给我带了绿帽子。”   两人谈笑之间,秦军队伍已经走进了让任嚣头疼不已巨野泽。   此处位于泰山西南和济水中段之间,因为多年冲刷积存下来数量可观的淤泥,形成了一片极其广袤的沃野,又因为连绵不绝的群山以此为出口而被称之为“大野”。   因为环山绕水、地理位置优越,这里在后世有一个更加出名的称呼,叫做“梁山”。   可见,此处历来就是匪寇聚集之地。   秦子楚不好的预感很快就应验了。   不知道从哪里忽然冒出来了四、五千人,呼呼啦啦的对着御驾就冲了过来!   秦子楚此时并不紧张。   他看着冲上来的乱兵,他还有心情看向嬴政调笑道:“阿正,你这算不算是阴沟里翻船?明明沿途已经清理匪患无数次了,可偏偏就有人故意给你难堪?”   嬴政确实面色不佳,可听到了秦子楚的调侃后,反而露出笑脸。   他向窗外瞥了一眼,轻蔑的说:“不过是乌合之众,尚且不能突破我大秦的战士,谈何行刺?”   秦子楚头一次亲眼见到征战是什么样子,倒是兴味十足的盯着窗外。   此番东巡天下,嬴政带出来的秦军士兵其实并不多,连宫奴都加在内,满打满算也就是六千出头的数量。   因此,这群乱贼一旦发起冲锋,很快就到了御驾之前不远处。   他们和秦子楚之间的距离绝对不超过五百步。   可就算只有五百步的距离,看起来仍旧像是反贼们异常遥不可及的梦。   “他们打不过来的。”嬴政对这些人蚍蜉撼大树的行为没有丝毫兴趣,可秦子楚扒着窗户围观,让他不由得也想看看窗外的情形。   亲眼看过之后,嬴政却更觉失望。   因为觉得赵高不可靠,嬴政干脆指派了自己的心腹赵佗担任中车府的职位。   这个职位并不高,甚至不能够位列九卿,但非心腹之臣不可担任。   赵佗本身是个勇猛的悍将,出身秦国,马术和御术都十分出众,对嬴政忠心耿耿,因此,嬴政干脆利落的提拔比过去更加年轻的赵佗坐上了中车府的职位,将其下六百来个中车卫士都交由他统帅。   中车卫士虽然名声不显,可他们每一个都是由秦军之中对优秀的士兵提拔而来,战斗力比起一般的战士还要更胜一筹。   眼下,虽然匪寇众多,吼声震天,可抵挡他们攻击的秦军却应对得井井有条,丝毫看不出他们面对是杀人如麻的盗匪,中车卫士们围在御驾两侧并不参与战斗。   一眼看去,就能够发现这群匪盗出身荆楚当地。   他们通通光着膀子,露出半身飞龙纹绣,手中拿着的武器也是当地生产的三尺的短剑。   外面的秦军卫士由将领指挥,奋力搏杀,赵佗则是带着一股锐利的杀气高声对紧紧围住御驾的中车卫士高喊:“长枪阵!”   原本一动不动的中车卫士门霎时动了!   手持一丈多长的枪兵立刻站到最外侧,毫不迟疑的打横举起长枪,以御驾为圆心将刺目的青铜枪头一致对外。   他们稳稳的保持着阵型,随着车驾向前移动,而训练有素的秦军更是在中车卫士门举起长枪的瞬间,向外移动,拉大战圈,带着匪寇远离需要护卫的御驾。   秦子楚叹了一口气,意兴阑珊的说:“我和大秦的将士们相比,他们太弱了。”   嬴政却在秦子楚开口的瞬间拧起眉头,指着一处开口道:“也有意外——你看那里!”   秦子楚顺着嬴政指向的方向探头望去,霎时倒吸一口冷气,张着嘴惊讶的看着那处移不开视线了。   秦国战士出身西北,地理位置决定了他们大多高挑健硕,荆楚之地的战士虽然勇武,可身高身形却有不足。   但一个脸上绘着花纹的壮汉却比他眼前的一排秦军通通高出整整一个头,膀大腰圆,远远看去竟然像是一座小山般充满了存在感。   他不断向御驾冲来,抢过秦过战士手中的盾牌,口中高呼着当地的俚语,不停挥舞手臂,砸翻了面前的整排秦军。   赵佗一见那名壮士和御驾之间缩短的距离,霎时皱紧了眉头。   他不高兴的下令道:“放箭!”   壮汉距离赵佗还有非常远的距离,可他显然挺清楚了赵佗下达的指令,双眼瞪大犹如铜铃。   他恶声恶气的咆哮一声,震得地面都颤抖了。   随即,壮汉完全不顾散射而来的箭雨,猛然挥舞着利剑直冲向赵佗——或者说,赵佗身后的御驾。   赵佗见壮汉这般猖狂的反应,也怒了。   他高喊一声:“给我杀!”   话音未落,赵佗自己已经冲出中车卫士的兵阵,舞着长剑不断突刺,直奔壮汉而去。   只听“叮——!”的一声,火花四溅,原本勇猛的赵佗猛然被壮汉一剑劈得后退了几步才稳下身体,可以诡异角度弯折的手臂显示出他已经失去了战斗能力。   壮汉冲他露出一抹鄙薄的笑容,反身挥剑将另一名重来的秦军战士拦腰砍成两截。   随即,他再也不顾身后的赵佗还有什么反应,已经跃入了中车卫士之中,眼看着就要冲上御驾。   “……真是太强大了。”秦子楚不由得发出一声感叹,手掌却紧紧抓住嬴政。   他似乎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杀意,心脏在胸口“突突”的跳得飞快。   嬴政反手握住秦子楚的手掌,将他拉起来,深深的直视着秦子楚眼睛,忽然对门外的卫士们命令道:“保护上王!快速前往大营与王翦汇合。”   “不,阿正!我……”秦子楚想也不想的反驳。   嬴政却抬手捂住他的嘴,露出一抹令人信服的笑容,平静的说:“朕知道你的骑术不好,跑不了太快。可是你在此处,朕没办法安心对敌,去找王翦调动大军。”   秦子楚对上嬴政的眼神,只觉得自己喉头发干,只能点头应下他的要求。   嬴政细心的为他系好厚实的斗篷,转身后,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无踪。   无论如何安抚秦子楚,嬴政都清楚自己刚刚说出口的是假话。   他从车壁上抓下用了多年的宝剑,整个人的气势霎时变了。   攻击秦军的壮汉此时已经来到御驾面前,眼见中车护卫保护着身着华贵斗篷的人,离开目眦欲裂的高声大呼:“秦贼,不要逃,等爷爷收了你的小命!”   可他正要抬脚追去的时候,一道满是杀气的剑气已经袭来。   壮汉猛然转身避让,可锋利的剑刃仍旧划破了他的脸颊。   鲜血霎时顺着壮汉的脸颊流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完全毁掉了他的脸。   壮汉回过身,瞳孔瞬间收缩成了一团,瞪视着身着玄色冕服的嬴政,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完全是一副恨不得活吞了嬴政的仇恨神色。   “守不住国家,只能刺杀的无能鼠辈。”嬴政低沉的声音吐出一句刻薄的评价,原本想要追着救急军队而去的壮汉瞬间停住脚步。   秦子楚对上壮汉的视线,冷笑着微微扬起下巴。   他眼中不可一世的神色刺得比他矮了半个头的壮汉霎时怒吼出声,咆哮着直接冲而来。   壮汉爆喝一声“爷爷今日要你的命!”,人已经冲到了嬴政身边不两臂外。   因为壮汉强大的攻击力而被撕开一道口子的秦军防御圈不由得进入了许多匪盗,让中车卫士不得不空出手来清理他们。   可国主遇袭,哪还有秦军能够冷静以对?   一名十分年轻的中车卫士立刻奋不顾身的冲到嬴政身边,奋不顾身的挡在他面前。   壮汉脸上挂着嗜血的敞快笑容,高声大笑着挥剑劈开了年轻卫士的头,年轻的卫士霎时四肢抽搐着瘫软在地。   黄黄白白的脑浆混合着鲜血飞溅在嬴政脸上,可他却眼也不眨的紧盯着壮汉的动作,握在手中的长剑已经蓄势待发。   嬴政清楚这个大力士能够以一敌百,就算他本身的剑术也不错,却没办法从壮汉手下过百招。   可眼前的陷阱既然布置得整个秦国大军毫无防备,可见逃脱的路上也会有阻拦。   他留在这里做诱饵,乱军才不会猜测到转身离开的人不仅仅是个调救兵的将领,而是嬴政放在心尖上的人;一旦他也动身逃离此地,那么秦子楚的处境就要危险了。   无论如何,秦子楚决不能出事!   狠戾的剑刃劈来,嬴政握紧了手中的长剑猛然格挡而去。   火星在嬴政眼前散开,崩在他脸上烫得人皮肤发疼,可嬴政硬是紧紧握住剑柄,脚下发力向前冲,而不是抽剑回身闪避攻势。   嬴政心里清楚,一旦被壮汉压住了气势,他只会死得更快!   强烈的杀气将嬴政从头围住,可越是生死之间,他就越发冷静。   嬴政不断出鞘格挡着劈斩而来的剑势,而且每当瞅准了时机,他竟然偶尔还能反击一两下。   “噗——!”的一声壮汉瞪大双眼,浑身抽搐起来。   被他握在掌心的长剑“嘭”的一声坠落在地,壮汉的粗壮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猛然摔在地上,双手不停抠挠着地面的泥土,试图站起身。   他口中发出“霍霍”的声响,双眼瞪得滚圆,眼中满是愤恨之情。   鲜血不断从壮汉口中涌出,最终抽搐着死去。   死不瞑目!   嬴政抬眼向一百步外看去,任嚣瞬间扔掉手中的强弩,直接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他抬不走到任嚣面前,捡起强弩擦去沾染上的泥土,平淡的说:“别弄脏了武器。”   “国、国主……”任嚣颤抖得不成人样,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果断。   嬴政直接抓着他的衣领子,将人从地上扯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做得很好,这是救驾之功!”   任嚣脸上看不出任何庆幸的神色。   与其说他刚刚获得救驾的大功,不如说看着更像是才刚死了爹。   任嚣面色苍白的扯了扯抽搐不已的嘴角,终于还是忍不住膝盖一软,又跪在地上,终于把话说全说:“多谢国主赎罪,臣、臣刚刚威胁到圣驾了。”   嬴政拍拍他的肩膀,认真的说:“寡人刚才已经力竭了,千钧一发之际,若是没有你射来的一箭,寡人必死无疑。多谢你了。”   泪水“刷——”的一下从任嚣眼眶滚落,他不断抹着眼睛,僵硬着身子从地上爬了起来。   嬴政转身回到御驾之中,终于松开掌心的宝剑,崩裂出血的虎口赫然展现出来。   他看着掌心的伤口,无声笑了一下,心中道:原来朕也有对敌的本事,而不是只能躲在他人身后,等待护卫的保护了!   随便扯过一条布巾缠在手上,嬴政对外吩咐:“派人去向王翦大军驻扎的方向追,将上王接回来。”   赵佗忍着疼痛将嬴政的命令传达下去,这才下去让随行的太医治疗。   可没等队伍继续向前走出多远,一个脸上占满了鲜血,背后插着一支断箭的秦国战士却被派出的秦军抬了回来。   刚刚拿到护驾大功的任嚣不得不硬着头皮走进御驾之中求见嬴政。   他低垂着头低声道:“国主,上王前往寻找王翦将军率领的大军途中遇袭。”   嬴政猛然攥紧拳头,沉声道:“人、呢?”   “……正在全力寻找。”在嬴政的威势之下,任嚣不由得一阵颤抖,回答的声音已经低得让人听不清了。   嬴政低低的喘了一声,冷冷的说:“生要见人!子楚,他不会有事的!”      第180章 不如死了      一场恶战之后,带出来护卫的五千秦军只剩下不到三千人。   嬴政一声令下之后,楞是完全不顾自己的安危,态度强硬派出两千秦军沿途寻找。   可他得到的结果却越发令人恐惧。   嬴政亲手系在秦子楚颈间的斗篷和他被刀刃撕扯得破烂的冕服分别在一处山涧和与之相连的陡坡下的河岸处被发现了。   嬴政紧紧握着破碎的衣衫,浑身散发着冷厉的杀气。   “国主,此番上王钦点随行的张良也不见了。”在嬴政满脸怒容的时候,赵佗却带来了这么一个令人玩味的消息。   嬴政果然挑起眉头,露出一个古怪的神色。   他低声道:“此番行刺,贼寇都是直奔御驾而来,跟在后面的车驾无一收到攻击——张良却消失不见了?查一查是否有宫奴见他何时消失的,又是去往何处。”   赵佗已经将这些都打听清楚了,一听到嬴政的提问,立刻答道:“回国主,据宫奴交代,盗匪刚开始作乱的时候,他们已经不清楚张良跑到哪里去了,那时候他们都以为张良躲在车上,可上车之后却都找不到张良。因为张良年岁尚小,与成年男子脚型不同,臣派人在他乘坐的马车附近仔细查探过,唯一一排符合大小的脚印消失的方向和国主相同。”   听赵佗的意思,恐怕他已经将张良定为此番匪寇袭击的内应了。   可这件事情嬴政却不信。   张良虽然是韩国的遗民,可他年纪太小,韩国灭国的时候并不太懂得国仇,而且这些年来在宫中完全依靠秦子楚的关照,才能过的春风得意。   失去了“秦国太上王”这座稳固的靠山,张良未来绝不会比现在过得更好。   因此,此番策划了匪寇袭击的人,哪怕和韩国遗民有了牵扯,也绝不会同张良有关系。   嬴政直接摇头否定了赵佗的猜测,平静的说:“再去查,此事定有蹊跷。”   “是,国主!”赵佗根本不去问嬴政如何判断出张良同此事无关,只要嬴政说出这个结论,他就对此坚信不疑。   “等等。”见赵佗接受命令后转身就走,嬴政皱了皱眉,忽然开口叫住他。   赵佗转过身,又一次跪倒在嬴政面前,等待国主好发施令。   嬴政却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   一直以来,为了降低秦子楚的存在感,两人都默契十足的降低秦子楚出现在大臣面前的次数。   眼前,嬴政吃到了苦果。   秦子楚的冕服已经沿途掉落,当然,哪怕冕服加身,在一个生存着对秦国统治者态度异常不友善族群的聚居地四周,秦子楚也一定会将这些能够显露出他身份的衣物全部抛弃。   因此,没有人能够凭借秦子楚的脸蛋认出他的身份。   毕竟这个世界上养神再专注于养神的人,也没见过四十四岁还长着一张嫩得能够掐出水的脸蛋的人来!   可既然敌手认不出秦子楚的身份,难道秦国各地派去的县令和郡守就能够认出来那个年轻得不像话的人是他们的上王了么?!   自然也不可能。   嬴政此时进退两难。   一旦对外宣布了秦子楚的相貌特征,哪怕不说那是秦国太上王,敌人也一定会意识到秦子楚的身份不一般,进而可能为他引来危险。   更糟糕的可能是,沿途的秦国官员误会了嬴政的意思,以为国主下令搜寻的是行刺之人,发现秦子楚之后伤害到他。   而不对外公布秦子楚失踪的消息则更加糟糕,因为秦子楚等于丧失了被秦军主动搜索的机会。   嬴政绝不能够容忍这一点!   “……国主?”赵佗试探的轻声呼唤了嬴政一声。   嬴政闭上眼,用一股疲累之极的口吻说:“派人继续向王翦大军驻扎的位置寻找,同时派人沿着河水的全部支流搜寻,不得放过任何可能的消息。”   “是,国主。”赵佗得令离去。   赵佗一离开,嬴政沉默了片刻便睁开双眼看向仍旧跪在地面不肯起身的任嚣。   他平静的摆摆手,低声道:“起来吧。”   任嚣狠狠在御驾的车厢地面上磕了个头,声音发紧的说:“臣罪该万死,请国主赐我死罪。”   嬴政看向任嚣,认真的说:“你确实该死,但却不能这时候死——掘地三尺也要将上王平安的找回来。任嚣,不要让寡人再一次对你失望,好好整理你郡下治理的百姓。哼,这么大的动静,巨鹿泽的百姓真的会一无所知?他们没有一人无辜!给寡人将他们全都杀了。”   秦子楚就像是嬴政生命之中的缰绳一样紧紧拉扯着他,阻止他再一次对治下的百姓像对待牛马一样狠毒的奴役。   此时,秦子楚走失,嬴政发现自己越发难以克制之前生硬压抑下来的杀戮欲望。   既然整个天下都是他的,那么巨鹿泽的刁民还有什么存活的必要?   天子一怒,本就该伏尸百万!   任嚣显然对嬴政的决定感到诧异。   上王尚未找到,如此大动干戈实在是太容易引起齐、楚两国遗民的反感和抵抗了。   可任嚣也是对嬴政忠心耿耿的人,见嬴政面若寒霜,一句话都没说就已经抱拳接下任务,直接退出御驾之外。   他心中道:国主将寻人的任务交给中车卫士,可见心中真的是气狠了。   排除伤亡和前去寻找秦子楚的秦军士兵,剩余人数并不多。   可就算是这样,比起丝毫不懂得打仗的平头百姓,每一一个秦军战士都有以一敌百的本事。   巨鹿泽足有一千七百多户的平民百姓,当他们面对不不到一千秦军的时候却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哭嚎着等待冰冷的杀人兵器结束他们的性命,让他们化作这片沼泽之中的肥料。   人数如此庞大,哪怕秦军接连不断的砍头,这场屠杀也持续了整整一下午。   当夕阳西下,巨鹿泽泥泞的道路已经被染成一片洗不去的血色,只剩下空气中蒸腾而起的血腥味提醒着上万条人命消失在了此处,为秦子楚平稳过度的想法悄然埋下波折。   秦子楚当然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事实上,他现在根本没有闲情逸致考虑那么多问题。   御驾东巡的路上遇见夸张的五千人对付埋伏队伍已经超乎想象,若是前去搬救兵的途中再遇刺杀,简直可以说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偏偏秦子楚被一队秦军保护着向驻扎在百越之中尚未返回的大军方向奔逃的途中,就遇上了!   “保护上王,冲出包围,不得惜命!”队长一声令下,秦军骑兵立刻依照着他的口令按照平日所学挥舞起兵器围成一个圆形的阵列,将秦子楚紧紧裹在正中央保护起来。   短时间之内,秦军获得了巨大的成效。   他们所过之处鲜血喷溅,不断将冲到面前的盗匪斩杀在马前。   秦子楚本以为做到这一点,他一定可以可以安心的前进了。   但秦子楚很快意识到自己太想当然了。   护卫着他的人都是秦国的正规军,可前来刺杀他的却是一群亡命天涯的盗匪,他们没有正规军队战士浑身带着的正气,办事也不按章法,下作之极。   一声刺耳的唿哨而过,绳结已经从从这头被扔到了对面,两个匪寇脸上带着恶意的笑容在马队冲到他们面前的同时用力扯高绳索。   “噗通——!”一声闷响,圆阵最前方的秦国士兵已经狠狠摔倒在地,他完全被膘肥体壮的马匹压在身上,口中涌出一股鲜血顺着下巴淌了满身。   没多一会,骑士已经断了气息。   后方的秦军立刻降低了胯下骏马飞驰的速度,努力调整队形,始终保持将秦子楚护卫在最中间。   但没等到秦军度过第二次绊马索的为难,山涧两侧竟然冒出无数箭雨,企图将秦军连同秦子楚一同射杀。   他们的准头并不好,可胜在占据的位置实在太优越。   在这样密集的箭雨之中,想要完全不受到伤害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残阳如血,刺目的炙烤着秦子楚汗湿的脊背。   保护着他的战士们数量不断减少,可他却咬紧了牙关不顾一切的向前疾驰。   若是他死在这一场刺杀之中,那么拿性命保护他的战士们就白死了!   “上王,往左靠!”一声清脆的喊声忽然回响在身后。   秦子楚分辨出这是张良的声音,他想也不想一转马头,整个人歪在马背上,拉着缰绳相左侧的山间靠拢。   “笃笃笃——!!!”的箭矢刺入血肉的声音响起,秦子楚却不敢回头,仍旧向前狂奔。   他身后忽然贴上了一具温热的肉体,随之而来的是不断射在那具不知道属于谁的身体上的箭矢打出的恐怖刺痛,带的压在身上的战士不停颤抖。   贴在背上的身体终于渐渐失去了温度,他姿势僵硬向外一歪,终于掉下秦子楚的马背,完成了自己“护卫上王”的使命。   秦子楚并不是一个软弱的人,可现在他的双眼却忍不住流下泪水。   “小心!”撕心裂肺的叫喊再一次从后响起。   秦子楚试图让自己完全趴伏在马背上,可这没有用,一根利箭狠狠扎进他大腿之中。   秦子楚的马术本就十分平凡,这些年来疏于练习,能够撑到现在已经是万幸了。   此时骤然被射中,终于再也控制不住胯下的骏马,被狠狠摔在地上。   “咱们走!我带你走!”倔强的声音从后传入秦子楚耳中。   不知道怎么跟上来的张良跳下马背,狼狈不堪的扯着秦子楚往山涧之间的凹槽里面缩。   他们两人一个瘦、一个小,虽然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到底成功躲进去,避开了下一轮箭雨的射杀。   可一进去之后,两人立刻从山壁之间的裂缝狠狠下坠,相互拉扯着不知道滚到了何处。   失去意识前,秦子楚心想:还不如死在外面。   找不到我的尸体,阿正已经会急坏了吧?      第181章 丧心病狂      “上王,上王……”很低很低,低得几乎让人听不清楚的声音模模糊糊的在秦子楚耳边响起来。   他不由得皱起眉头,强忍着浑身席卷而来的疼痛发出一声低吟。   微凉的手掌立刻顺着他的脖颈往后摸,揽着他的脖颈,扶着他坐起身。   ……简直像是被重物从身上碾过去似的疼。   秦子楚苦笑一声,用绝对强大的忍耐力扯开似乎紧紧黏在一起的眼皮,顺着声音看去。   “您、觉得怎么样?”张良说话的语调十分犹豫,眼神透出一股心疼。   秦子楚以为是自己摔得太惨了,张良的神色才变得这么惨淡。   他努力笑了笑,低声说:“没关系,我不……嘶!不那么疼。”   秦子楚说完话,又带着点心虚的笑了起来。   看着托着自己身体忙前忙后照顾的半大小子,他眼神里不由得流露出一点点讨好的味道。   张良神色更显古怪,脸上甚至泛起淡淡的一层薄红。   他扭过头生硬的说:“我刚刚看过你的腿了,没伤到骨头,就是刮破皮了……”   说到此处,张良忍不住转过身,背对着秦子楚皱了皱眉头。   他用十分隐晦的视线用余光很厌恶似的瞥了一眼秦子楚笔直长腿上刮痕。   然后,他的声音不由自主降低了,有点压抑的说:“咱们从山崖上滚下来之后,就迷路了。上王刚刚昏迷的时候,我在这附近逛游了好多圈,一直也没有发现人家。恐怕今晚,上王和我要在这深山老林里面度过了。没有兵器也没有御寒工具,今夜会变得十分危险。”   东南温暖,哪怕计算着日子才刚刚开春,此地也已经褪去了严寒,连空气里都透出一股温软的气息,就算没有御寒用的斗篷,穿着单衣强挺一宿也没有大问题,绝对冻不着。   因此,秦子楚听到张良的话,并不为了自己身体担忧。   真正令他心生警惕的是深山老林之中可能出没的野兽,这才是可怕的东西呢!   秦子楚皱了皱眉头,双手撑着地面慢慢站起身。   “上王,你小心!”张良立刻喊了起来。   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秦子楚面前,扶住秦子楚摇摇晃晃的身体靠坐在一旁。   秦子楚冲着急的张良露出一抹安抚的笑容,张良脸上虽然显出不赞同的神色,也没有继续拦着他活动筋骨。   秦子楚发现自己确实没有伤到骨头,可他厚实的外袍却被石子和树杈撕破出好大几道口子,露在外面的皮肤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看着就让人觉得疼。   他沿着四周环视了一圈,眼神越发迷惑不解,不由得询问道:“张良,咱们从哪里掉下来的?我看这四周没有缓坡啊,剩下那些地方掉下来都要磕死人的。”   听了这个问题,饶是张良年轻,对生活充满了期待也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   他指着潺潺的流水,有些愧疚的低声说:“我和上王是被河水冲下来的,从哪来的我也不清楚。我醒过来的时候,咱们两个一起飘在水上,上王已经昏过去了,可还是紧紧拽着我的手腕。我一醒,赶忙把你从河里捞上岸,暂时放在能晒到光的地方烤一烤身上的……衣物。”   张良说话的时候,十分脸红。   看到秦子楚挂在身上的一条条破布,张良还是秉持了文人的美德,没有一口气把自己的功绩吹到底。   百无一用是书生,秦子楚虽然瘦,也是正常男人的体重,也不是高壮体型的他几乎拉扯不动秦子楚。   将本就被泡得湿润不堪、容易扯破的衣袍变成了破布,与张良的施救方式有着分不开的联系。   他尴尬的别开眼睛,不去看秦子楚像是被人蹂躏了似的模样,轻声提议:“上王若是还能走,咱们顺着水流往下走走看吧,若是遇上了人家,也好安顿一二。”   秦子楚点点头,向张良伸出手,让他扶着自己慢慢起身。   可看着穿着的内衫和鞋子,秦子楚却停下了脚步,眉心出现一道深深的刻痕。   他为难的说:“我不能穿着这种绣纹的衣袍和鞋子出门,稍微有点见识的,一眼就能看出我的打扮有问题。”   张良这才转回头,多看了秦子楚几眼。   很少有人连内衫都穿着艳丽的红色,毕竟这个颜色一般人想要压住太难了,稍稍不注意,就会让“艳”变成“俗”。   但秦子楚浑身的温和气质和他清亮的眼神却让这抹艳色变得柔软驯服,只让人看到了宽容和正直。   可无论秦子楚平日里穿着红色多么合适,此时,再这样穿着也是过分了。   “上王担忧的是齐、楚两地百姓认出您是秦国的上王吗?这一点道是可以不必忧心——楚地一向崇尚朱色绣凤纹的穿着。”张良虽然口中如此说,可面色却也是十分不赞同。   他忧心忡忡道:“让人担心的是,既然此地能够藏住这么多的匪盗叛贼,可见荆楚之地的反秦情绪极端严重。若是您穿着这么一身走出去,恐怕会被误以为……嗯,以为是亡楚王室的遗民。”   秦子楚眼中惊讶的神色一闪而过,不敢置信的说:“王翦将军手下大军直接冲入寿春,难道还会让他们跑出来这么多,随便一个小城镇就能隐藏了许多遗民?”   张良听了秦子楚的话,不由得笑出声。   他调皮的眨眨眼睛,主动跪在秦子楚面前,像个真正的忠仆似的为秦子楚整理好衣衫可当张良开口的时候说的却是:“这个事情我也是听我父亲提过的。当初韩国被灭的时候,哪怕上王下令不诛杀除了国主嫡系一脉子孙,仍旧有许多韩国公子逃跑,然后主动上报已经自杀殉国了。韩国才这么一丁点大都有六、七名公子出逃,隐姓埋名的等待东山再起,何况是其他国家?他们哪一个都比韩国公子多,也比韩国土地大。而且,越是偏僻的地方,反而越好躲藏。”   秦子楚想了想,放松的笑出声来,轻声道:“也是,我大秦在六国之重名声一丁点都不好,向来有‘背信弃义’和‘翻脸不认人’的臭名声,其他国家的公子怕死提前躲了也是常理。我之前还纳闷,怎么就有那么多公子想不开,一破国就自杀了,原来是这样。”   张良听了秦子楚的话,脸上也挂起笑意。   他心中道:没想到上王原本在宫内总表现得温和可亲,出门之后却自有一股天真豁达。   其实这件事情也不怪秦子楚天真。   他是亲眼看着平原君一家在赵国灭国之后挥剑自尽的,更何况史书之中关于古人“自杀殉国”和“重信诺”的描写段子多得超乎想象,他几乎是下意识觉得自杀殉国是一件符合常理的事情。   秦子楚根本没考虑过,除了“自杀”这件事情的目的除了“殉国”之外,还能作为“隐姓埋名”的前提。   可惜,哪怕有了这么好的条件,秦子楚也没有丝毫办法,装作亡楚的公子对他而言是不现实的。   秦子楚遗憾的苦笑道:“我不会楚国方言,楚文也写不好。”   张良并不比秦子楚矮多少,他看了看秦子楚的模样之后,忽然说:“上王与我换一换身上的衣物吧。”   秦子楚惊讶的看过去,张良却收起笑脸,十分严肃的说:“李斯博士对我们的教导十分严格,《说解秦文》之中的各国文字他都讲解过,我进度能快同窗一些,闲着无事就将这些都记下来了。我母亲又是楚国贵女,此地的方言难不倒我。只是,要委屈上王扮作张良的奴仆了。”   其实楚地的一些小风俗,秦子楚也是有些了解的。   毕竟他的嫡母华阳夫人一直都心怀故土,当年为了讨她的欢心,秦子楚也曾经对此做过了解。   只是多年不做,秦子楚将这些又渐渐忘记了,但若是做人奴仆,为了主人家服侍打点,不通晓许多事情就说的过去了。   “好。”秦子楚点点头,应下张良的提议。   他毫无避讳的直接对着张良拉开腰带,将艳丽的衣袍脱下,露出带着许多斑驳痕迹的身体。   张良没想到秦国上王这么不讲究,根本没来得及退避。   可他很快瞪大了眼睛,紧盯着秦子楚袒露在他面前的脊背,指着脊柱迷人的凹陷,惊喘一声,双眼瞪得大大的,完全没办法闭嘴收起自己的蠢样。   张良已经通晓人事,知道那些斑驳妖艳的痕迹绝不是从山涧上摔落能够留下的!   秦子楚听到张良的抽气声转过身。   看着他的神色,秦子楚脸上露出迷茫的神色,询问道:“张良,你怎么了?”   张良对上秦子楚的眼神,再次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什么都不敢说,只是摇了摇头咬牙掩饰道:“无事,上王背上磕出了好大一片淤痕,吓着我了。”   秦子楚光着上身将衣袍塞进张良怀里,伸手习惯性的在他头顶揉了揉,温和的说:“果然还是年纪小,这算什么呢?过几天自然就消散了。”   张良垂下视线摆出一副受教的神色,没有再说什么,匆匆褪下自己的衣物,再一次主动的替秦子楚穿着。   张良绕到秦子楚背后,手掌轻扯着衣袍,视线却没办法从肩胛骨下到腰际的一小截盛开繁花般痕迹的皮肤上移开。   他心中惊恐的想:上王一路几乎未能够离开车驾,在御驾之中能够有幸与上王共处一室的,除了被他点明带过来的自己,只剩下一个人能够自由进出其中,也只有那个人能力量对貌美的上王做这种事情!   秦王政!   你真是禽兽不如!   秦子楚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当张良克制不住自己将指尖落在那一小片皮肤上的时候,敏感区被触及的刺激让秦子楚忍不住缩起身体。   他染红了双颊,回首道:“怎么了?”   “……无事。”对上这双清澈温柔的眼睛,张良心里难过,却不愿意揭开秦子楚的“痛楚”。      第182章 不想知道      秦子楚笑着缩了缩肩膀转回身,忽然说:“你叫我阿秦好了。”   张良的思绪还停留在一出狗血无比的宫廷大戏之中不断脑补,骤然听到秦子楚的话,不由得愣住了。   过了好一会,他才磕磕巴巴的说:“阿、阿、阿秦。”   秦子楚笑眯眯的接上他的话,开口道:“不知道主人唤阿秦,有何事吩咐?”   张良被吓得霎时后退了一步,左脚绊右脚的仰面摔在地上,狠狠跌了个屁墩。   秦子楚赶忙把他拉起身,有点责备的说:“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不知道小心一点。”   张良哭丧着脸说:“上王,你这么叫我,我有点怕。”   秦子楚无奈的耸了耸肩膀,正色道:“不然呢?现在不习惯这个称呼,日后出现在人前,你楚国话说的再顺溜,也一样会暴露了身份的。”   张良当然知道秦子楚的话没错,可他听了之后却觉得自己欲哭无泪——秦王政是禽兽不如,可他的威势确实是无人能及的,自己在他面前双腿都打颤。   张良心想:若是我私底下这么亲密叫过上王的事情被秦王政知道了,还能活到科考的时候吗?   就算是考上了,也一定会被扔到鸟不拉屎的地方自生自灭的!   秦子楚也是当了多年国主的人,自然从张良脸上看出不妥之处。   他挑着眉头说:“怎么,主人觉得阿秦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请主人指正。”   说着话,秦子楚已经接过张良手中的活计,为他整理好满是破口的衣袍,一点点抚平卷起的衣衫。   修长白皙的指尖压在张良胸口温柔滑过,张良咽了咽口水强压住自己狂跳的心脏,立刻紧紧闭着眼睛根本不敢张开观察秦子楚的动作。   秦子楚不由得轻笑了一声,低声道:“真是个孩子,这还觉得害臊。”   “才没这回事!”张良下意识的反驳了一句,随即,又闭紧嘴唇撇过头,无论如何不肯看向秦子楚。   他别扭的样子倒真是像偶然遇难后闷闷不乐的小公子了,秦子楚满意的笑了笑,带着点哄孩子的心态说:“主人,咱们启程吧。和家人失散这么久了,咱们早些回去与他们汇合才好让他们安心。”   张良冷哼了一声,忍不住嘟嘟哝哝的小声说:“你怎么还想回去呢?”   秦子楚耳朵很尖,将这句话听在耳中,心下疑惑顿生。   张良原本应该躲在安全的车驾之中,而那些车驾与御驾相距甚远。   当时兵荒马乱的,张良是怎么发现嬴政下令让一队秦军带着他逃跑,调集大军;又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跟上了秦军骑兵队伍的呢?   秦子楚不由得皱起眉头,不得不向恶意的方向做出猜测。   他的视线在这一眼望不到头的旷野,小心翼翼的试探道:“主人怎么会发现阿秦遇难,追上来呢?”   若是以往,凭张良的敏锐必定发觉秦子楚语气中的怀疑。   可他现在脑中混乱,还不停回放着秦子楚背上斑驳的痕迹,稳住自己的面色已经非常困难了,哪还有多余的心思考虑其他?   听了秦子楚的话,张良不高兴的说:“阿、阿秦你和国主也太不小心了,带出来的宫奴里面竟然有奸细!”   秦子楚霎时抛开之前的怀疑,眼中划过一道厉光,停顿了片刻之后,他忽然说:“是——荷?她有身孕了吧。”   张良仍旧想着秦子楚和嬴政的关系,魂不守舍的点点头,没精打采的说:“阿秦你猜出来了啊,就是她,我前几日看到她整理床铺之后,总和骑兵队之中的一个男人眉来眼去的。最开始的时候,我没放在心上,结果近日一早她竟然比平常早得多就离开了御驾,躲到比我还往后的车里去了,我立刻觉得事情不对劲儿。再看的时候,那个骑兵人已经消失不见了,没过一刻钟呢,前面就传来了喊杀声。”   他狠狠踢了一脚挡在前面的小石块,垂着头往前走。   张良的声音之中终于显出一股愤怒的情绪来,高声道:“照顾我的姐姐人很好,那时候还没忘记提醒我藏好。我乘坐的车驾虽然不如御驾惹眼,可位置也算是也很靠前了,人要懂得知恩图报,我跟她说自己一直觉得浑身发冷,命令她给我到后面取一床被褥来。等到她走了之后,飞快的打开了拉车的马匹,故意站到不起眼的角落地面。幸亏中车府提供的马匹都是神驹,否则在护卫你的队伍之中我看到那人,也追不上你了。”   听了张良的话,秦子楚猛然一惊。   他受到的攻击全部来自于前方,也就是说被安插到秦军之中的奸细尚有明在,他若是活着回去见到阿正,那么阿正岂不是要危险了?!   秦子楚霎时转过头掐住张良的肩膀,高声道:“等一等——你的意思是这个内奸还没死?!”   张良头一次见到秦子楚发怒的样子,被吓了一跳,赶忙点头。   随即,他意识到自己对秦王父子的猜测或许和真相相距甚远,看着秦子楚的眼神更加纠结,很想要开口询问。   秦子楚此时已经顾不上张良在想什么了。   他满心都是嬴政的安危,完全顾不上身体的疼痛和被地面凹凸不平石块磨得发疼的脚掌,不断加快速度向外走去。   秦子楚简直不敢想象谋划这一次刺杀行动的人到底有多丧心病狂。   先是派遣足足有五千之众的匪盗阻拦,其后又有力大无穷、以一敌百的的刺客攻击,然后在嬴政肯定会为了秦子楚安全而将他送走,在这途中安插奸细截杀自己。   无论自己是否成功逃脱,尚有命在的间谍都会获得一个接近嬴政,在极近距离内行刺他的机会!   环环相扣,步步杀机。   这天下是他们堂堂正正打下来的,无能的六国遗民到底还打算使出多么阴险无耻的手段,让刚刚安定下来的华夏大地重新陷入战火之中?   “阿秦,歇一歇吧。”眼看着天已经完全黑下来,除了天上悬挂的明月什么都看不清楚,张良忍不住开口劝说。   他脚下踩着的是秦子楚的鞋子,这双绣满了凤凰花纹的皮鞋远比他自己的布鞋鞋底厚实舒服。   可就算这样,走了三个时辰,张良也已经完全磨破了脚底,更何况穿着自己那双只适合在室内行走布鞋的秦子楚?   恐怕上王双脚已经伤痕累累的。   没想到秦子楚却直接摇摇头,十分执拗的说:“你若是累了,自己歇息吧,我要快一点走到能够联系上阿正的地方。”   张良被秦子楚照顾这几年,这还是他头一次被秦子楚噎得不知道如何开口。   停顿了半晌之后,张良心情有些古怪的低落。   他抿紧嘴唇咬牙跟上秦子楚,两人继续向林外前行。   天黑了又亮,当天际泛起鱼肚白的时候,秦子楚终于眯着眼睛发现树林已经变得极为稀疏,而不远处有袅袅炊烟升起。   秦子楚高兴的扯了扯嘴角,再次抬步的时候,双腿却不听使唤的一酸,猛然朝地上跌去。   张良眼疾手快的拉住秦子楚,可他却高估了自己的力量,非但没有稳住秦子楚,反而被秦子楚扯得一个踉跄,直接跌在他怀中,两人翻滚着一起砸在地上。   微不可查的暖香冲进张良鼻腔。   他一愣,脸颊贴着的细腻皮肤却让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张良微微撑起身,立刻看到秦子楚的衣袍被他扯得向两侧散开,露出一小片雪白胸膛,上面嵌着一枚红豆——显然被人用力吮过,微微肿着。   他知道自己应该起来,可看着秦子楚神色疲倦却强撑着要起身的模样,一股怒火却从他心里燃烧到大脑之中。   张良忽然揭破了自己发现的秘密,大声道:“国主到底和你是什么关系?值得你这么护着他!接连不断的走了一夜,你不要命了吗?你、你都已经四十四岁了!怎么不能为了自己考虑一下。”   话音刚落,张良忽然鼻子一酸,抱着秦子楚的细腰滚下泪珠来。   张良愿意相信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恶霸的秦王政一直强迫温柔美貌的温柔上王,达到他不可告人的下流目的,却不想让这个护着自己走过少年时期艰辛历程的温柔男人沾上羞耻的名声,连死后都要被人指指点点。   可秦子楚眼前的行为让心思敏捷的张良根本没办法欺骗自己。   他越抱越紧,从低声哽咽变成了嚎啕大哭。   秦子楚叹了一声,伸手摸了摸张良的后脑,并不去辩解。   张良盯着两个通红的眼眶抬起头,一边抽噎一边说:“谁都行,普天之下谁都可以!!你为什么要挑秦王政!他会毁了你的,他已经把你毁了!”   秦子楚看着张良这一副整个人生信念都被他摧毁的模样,实在说不出口“我们是真心相爱的”这种刺激人的话语。   在绝大多数情况下,这种话绝对不是用来宣布真情,而是将事情推向更加糟糕境地的。   秦子楚只好舔了舔嘴唇,干巴巴的开始编造谎言:“我身上有种怪病,让人不会衰老却会每旬骨骼疼痛不休,令人欲死,需要天下气韵最充盛的男人……呃……帮助,方可维持正常生活,阿正为了我放弃正常生活了。你别说他。”   普天之下还有比“真龙天子”更气韵充盛的男人么?   没有!   张良瞪着兔子似的红眼睛紧紧盯着秦子楚,似乎想要确定他是不是在说谎。   过了好一会,他才慢慢爬起身,冷冷的哼了一声转过头,说:“我才不想知道呢!”      第183章 万幸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张良别扭却不多嘴的性格!   秦子楚知道张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就是放过这个话题,不继续深入追问了。   他局促的笑了一下,忍着脚上的疼痛,快速坐起身。   秦子楚随便整理了几下自己的衣衫,便好说好商量的开口哄道:“我们继续向前走吧。”   张良叹了一口气,扶着他站稳,看着完全磨破了的布鞋鞋面,关心的说:“阿秦,你这样不能再走了,距离下一个月圆还有二十一天呢,咱们一定赶得上找到国主的。”   不等秦子楚开口,张良已经用力攥了他的手掌一下,然后跌跌撞撞的奋力往村镇之中跑去。   秦子楚听到张良回头大喊:“阿秦,你在这里休息下一下,等等我!我去叫人过来。”   他感激的点点头,抬起手臂捏着腿将脚掌从鞋子里抽了出来,脚掌果然已经和沙石刺得血肉模糊。   “确实是走不了了。”秦子楚叹了一声,抱紧双膝坐在地面上。   确定身边再也没有外人,秦子楚脸上终于肆无忌惮的留露出深刻的恐惧,他将脸埋在腿弯中眼眶慢慢变得湿润。   他喃喃的说:“阿正,你千万不要有事,等我回去。”   秦国的上王已经失踪,若是再闹得国主遇刺身亡的事情来,天下大乱近在眼前——六国遗民复国也就指日可待了。   无论与公与私,嬴政都不能出事。   “呦,这是哪里来的……哎?大哥,前面坐着不动的是个男的!”原本十分不正经的声音在看清楚秦子楚高高盘起的男式发髻之后,变成了失望的回头大喊。   秦子楚将眼睛在膝盖上蹭了蹭,擦去被泪水沾湿的睫毛后,微微眯起眼睛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   一个顶多十五、六却长得意外粗壮高大的少年站在他面前,少年回头招呼的地方,还站着另外一群从十三、四到二十出头的半大小子。   他们浑身上下除了“穷苦”之外,唯一的共同点大概就是气质里都显出不正派,看着流里流气的,简直像是要劫道的小流氓。   秦子楚安静的坐在地上等待少年们的下一步反应,心里并不如何恐惧。   他除了身上这一套破损的衣物之外别无长物,就算是被打劫也不会有什么可怕的后果。   张良是个聪慧万分的孩子,他既然向村子跑,一定很快就能够同秦国大军联系上。   因此,自己哪怕被抓走了,也会很快被秦军寻找到。   那个被称为“大哥”的二十来岁青年看到秦子楚脸的瞬间瞪大了双眼,一副痴傻的模样。   秦子楚见青年对自己似乎并无恶意,不由得展开一抹淡淡的笑容冲他点了点头。   原本来有些痴傻的青年霎时清醒过来,大步走到他面前,直接蹲下来,一把捏住秦子楚的下巴逼着他抬起头将脖颈露在眼前。   青年视线在秦子楚颈间扫过,然后遗憾的叹了一口气。   他松开手掌后退一步,抱拳道:“再下刘季,这些都是我的小兄弟,多有得罪之处,烦请不要介意。”   秦子楚完全明白自称刘季的青年刚刚那番举动分明是不相信自己是个男人,跑过来验明正身的。   他在心中狠狠记了刘季一笔。   可当秦子楚看向刘季的时候,还是挂出温柔又单纯的笑容。   他眼中夹着淡淡的疑惑,像是完全不明白刘季的举动代表了什么。   秦子楚用他的嫩脸和清澈的眼神彻底断绝了在场之人怀疑他真实年龄,猜测出真实身份的可能性。   刘季顺着秦子楚抱起双膝下的两只脚掌看了一眼,马上被秦子楚脚背上过于白嫩的皮肤震惊了,这绝不是平民百姓过的粗糙生活能养出来的好皮肤。   他再次挑了挑眉头,露出笑容说:“小兄弟,你在等谁吗?”   秦子楚微笑着点点头,神色自如的说:“小主人前去村子里请求帮助了。都是我无用,还要他为我操心。”   一口带着明显赵国乡音的话一出口,秦子楚立刻发现刘季脸上的神色变得疑惑和防备。   不给刘季开口的机会,秦子楚做出恳求的神情,可怜巴巴的垂下视线。   他的手掌在自己腿上拍了几下,气息十分微弱的说:“都怪我无能,主人让我照顾好小主人,我现在竟然还需要小主人救助。”   刘季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们是赵国人?”   秦子楚猛然抬头,瞪大了一双明媚的眼睛,慌乱不已的摇头。   然后,他猛然僵住身体,磕磕巴巴的说:“只、只有我是赵人,我们家主人和小主人都是荆楚之地的,多亏他们收留我才能活下来。”   刘季有点不相信的上下扫了秦子楚几眼。   秦子楚立刻有些脸红的笑了起来,随后握住地面上的一枚石块,书写着弯曲流畅的文字。   然后,他抬头看向刘季,期待的说:“我原本是个书生——这是你的名字‘刘季’,是伯仲叔季的‘季’没错吧?若是不麻烦,能请你们将我扶到村子里去吗?小主人年岁尚幼,我不放心他独自处理这些事情,毕竟……”   秦子楚说着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眼神显出一股压抑不掉的忧虑。   刘季是这附近的地头蛇,就他所知,身在楚地,能够养得起书生做奴仆的人家,绝对没有年岁尚幼的儿子偷跑出来玩的。   这样说来,眼前这个青年和他的小主人一定是外乡人了。   可外乡人……   赵国口音又自称是一个楚国人的奴仆——恐怕面前的青年身份不一般,而他那个小主人的身份就更加特别了!   刘季心中很快有了计较,露出十分有亲和力的笑容,拍了拍秦子楚的肩膀,客客气气的说:“小兄弟你行动不便,不如大哥背你过去?”   秦子楚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伸出伸臂,整个人攀在刘季背上,轻声道:“多谢这位兄弟了。”   刘季的力气很大,秦子楚看他没费一丁点劲儿就把自己整个背起来。   而且,刘季往村庄走到脚步十分平稳,没有一丁点力竭的迹象。   一开始出现的一群少年眼看他们的大哥走了,莫名其妙的看了一会,竟然没有一个离开,全部都跟了上去。   秦子楚将这一幕收入眼中,心中明白这个刘季恐怕在下一代成年的男丁之中极有人望。   他露出羡慕的神色,操着一口明显的邯郸口音主动跟刘季搭话道:“刘兄弟很会照顾孩子?这么些少年恐怕十里八村的都在一块了吧?”   刘季爽朗的笑了起来。   他微微弯着腰,回身在一群半大小子身上指了一圈,有些得意的说:“家中老父托人给我安置了一个亭长的职位,他们都是我从小认识的,愿意跟着我玩乐也是好事儿。对了,我看你比我还小,咱们楚地方言大哥是‘邦’,你喊我‘刘邦’就行了,兄弟来兄弟去的听着忒古怪。”   秦子楚霎时僵了,心中不敢置信的想:Σ(っ °Д °;)っ什么?   这就是刘邦?   为什么看起来不像是个老流氓,顶多只能叫拉帮结伙的小流氓啊?!   秦子楚伏在刘邦背上,他有什么反应,刘邦当然知道得一清二楚。   一感觉到秦子楚的僵硬,刘邦偷偷笑了起来。   他心中更加确定这个“赵国书生”恐怕是哪一位出逃到此处的楚国公子的门客。   刘邦立刻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说:“暴秦不仁,我们都厌烦透了派来此处的县长和郡守。哎,可惜没办法大家还得在这里过日子,只能忍耐他们了。”   秦子楚并不是因为刘邦“亭长”的身份而感到恐惧,但听到他故意拿话开解自己,也知道自己刚刚紧绷着身体引起了刘邦的怀疑。   他立刻放松,老老实实的趴在刘邦背上,跟着赞同道:“是啊,秦王贪得无厌。”   得到了秦子楚亲口说的话,刘邦更加放心,不紧不慢的带着他往村子里走。   “刘季,你还在倒腾什么呐?国主东巡,马上就到了!你快回去职位上,若是被人发现你又跑回来偷偷喝酒,要被杀头的!”一位身材曼妙的女郎从酒馆内走出来,十分泼辣的张口就对刘邦吼了一通。   刘邦也不生气,笑呵呵的背着秦子楚走进酒肆,在女郎的丰臀上掐了一把。   随即,他将秦子楚放在无人占据的角落之中,语调温和的叮嘱道:“武姬的酒肆人来人往都看得见,你的小主人若是来了村子里,一定能够看到你的。我还有事儿,先走一步。你有什么过不去的事情,可以到在路上随便找他们,他们会带你去找我的。”   “多谢你了。”秦子楚拱手行了一个赵国的礼节。   刘邦再看秦子楚,神色更显温和,挥了挥手,快步离去。   秦子楚这才转头看向酒肆的女老板。   他露出年轻人特有的羞涩笑容,往回缩了缩脚掌,撑着桌面费力的起身,显得十分拘谨。   秦子楚声音低如蚊呐的说:“能麻烦这位姐姐借我些清水,清理一下脚上的伤口吗?”   舞姬一摆手,忙把他押回去,自己转身捧出一个木盆,舀了半盆水亲自给他端过去,宽慰道:“刘邦把你托付给我了,我肯定要照顾好你的。来,把脚伸出来。”   “不不不,这不能让姐姐做。”秦子楚像个大男孩似的,脸上已经完全红起来了。   他不停往回缩着脚,坚决不让武姬碰自己一下。   舞姬瞪了秦子楚一眼,然后说:“那你快一点,也不知道怎么的,国主忽然说要来咱们沛县这个小地方。他来了就要净街,我还得把刚开张的酒肆收了。”   舞姬话未说完,大军而至的整齐步伐已经震动得地面扬起一层尘土。   “晦气!”舞姬嘟哝了一句,加快手脚。   她的酒肆处在沛县最热闹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必定会经过,眼下秦王一到却吃到了苦果。   武姬只好匆匆抱起木板将酒馆门挡住,不让秦国的将士看过来。   一匹通体漆黑的骏马飞驰而过,骏马上的主人穿着一身气势恢宏的玄色冕服。   秦子楚眼睛霎时亮了起来,不管不顾的推倒武姬酒肆的门板,“嘭—咚——!”一声,震得秦军全部握紧了武器朝这个方向看过来。   秦子楚根本不管有没有人注意,他站在原地目标明确高喊一声:“阿正!”   奔驰的骏马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前腿离地,半身立在空中,硬是被背上的骑士扯着转过头,快速向回飞驰。   他一把将秦子楚从地上捞起来紧紧抱在怀中,闷声道:“幸好你没事。”      第184章 牵扯      秦子楚也同样激动的心情反手抱住嬴政,将脸埋在他颈侧,深吸了一口嬴政身上特有的熏香味道。   可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却与嬴政所想的完全不同:“阿正,你派给我的人,忠心的都死光了,还活着的应该都是奸细,要小心。不要让他们靠近你。”   嬴政低应了一声,却没有就此再多说。   他揽着秦子楚侧坐在马上,向临时准备的住所疾驰而去。   见到秦子楚的第一眼,嬴政就已经放下心。   可的心理上得到了满足之后,嬴政立刻动起其他脑筋,他需要秦子楚彻底对他展开身体,以此证明他真实的存在于自己身边。   否则,无论秦子楚如何安慰他,对嬴政来说都不够。   十分整洁的院落里开着三两支桃花,毛茸茸的鸟雀躲在花枝之中相互追逐着“啾啾”的打闹着,叫声清脆而欢畅,像是庆祝一场狂欢。   可嬴政没有任何心思关注这般惬意的美景。   打从一下马,他就将秦子楚打横抱在怀里,大步向内室走去。   秦子楚脚上疼得厉害,并没试图挣脱嬴政的怀抱,可他却十分诧异的多看了空荡荡的庭院几眼。   “原本的内侍,让朕都清理掉了。”嬴政看出秦子楚眼中的疑惑,直接向他表达了自己简单粗暴、狠辣血腥的处事手段。   秦子楚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他瞪大了双眼,低呼:“全部几百人……都?”   嬴政露出一抹笑容,凑上前含住秦子楚的嘴唇,含混的说:“都杀了谁来伺候你,朕将身边有权利调动得了其他宫奴的内侍全杀了,其他人还留着。目前已经又提拔一批新人上来,想必他们能消停一段日子。”   听到嬴政的解释,秦子楚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能够造成此番的重大失误,与宫奴们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秦子楚也知道以秦国的律法这群宫奴死的并不冤屈。   可此番带出宫的内侍,近身伺候他和嬴政的人数是大头,其他多是年幼的宫奴,还有一些则是做粗使活计,不可能提到前面来的。   换句话说,嬴政为了撒气,一口气清理掉了五分之三的宫奴。   这数目未免太庞大了!   秦子楚伸手抱住嬴政的脖颈回应着他的亲吻,却在亲吻间隙轻轻喘息着劝说道:“阿正,杀戮太过不是吉兆,下一次别再这样杀人了。”   嬴政从鼻腔里发出“嗯”的一声,像是应下了秦子楚的要求,手掌却拉出他的腰带,将衣袍用力撕下。   他厌恶的皱起眉,眼中显示出不满的情绪,压抑的说:“你和张良连内衫都换过来穿了?”   这时候的内衫穿着起来是紧紧贴着皮肤的!   为了怕秦子楚不舒服,嬴政历来将上供最柔软舒服的一块料子留下,让秀娘们专门给秦子楚缝制内袍和长裤。   可他却没想到短短一天多不见面,秦子楚竟然就从里到外和人将衣衫调换过来了。   “下次不准穿这种粗糙的料子,你都磨伤了。”嬴政不满的咕噜了一声。   他的嘴唇和手掌却以完全相反的轻松动作轻轻贴上秦子楚的皮肤,小心细致的摩挲着比白瓷更加细腻温润的肌肤,轻轻揉散了被粗衣烂布刮出的红痕。   秦子楚温驯的躺在被褥里,手指轻柔的拨弄着嬴政的发丝,任由他动作,只在忍不住的时候才会从鼻腔里发出低低的哼声。   “嘶——!”嬴政顺着秦子楚的大腿往上摸,秦子楚迷迷糊糊伸脚落在被褥之中,不由得碰到了伤口,骤然袭来的疼痛让他狠狠抽了一口气。   嬴政立刻停下动作。   他的眉峰挑出愤怒的弧线,压着秦子楚的肩膀不准他起身,大掌握住秦子楚的脚踝,硬是让他曲起两条长腿,将满是伤痕的脚掌完全露出来。   秦子楚有些心虚的说:“本来已经把伤口洗净了……”   “然后你就不管不顾的跑出来,又踩了满脚的尘土,让自己伤上加伤!”嬴政不客气的接下秦子楚的话,把他燥得脸上更红。   自己受伤了,面对关心自己病情的家人总会不由自主感到心虚。   嬴政继位之后,周身的气势更显弘大,因此,秦子楚的心虚就加倍了。   他呐呐的不敢多说,有点可怜巴巴的看着嬴政。   嬴政终于叹了一口气,凑上前轻轻吮着他的最初低声感叹:“怎么这幅神情,像是朕欺负你了。”   “阿正,你现在看着比以前让人害怕了。”秦子楚抬手抚摸着嬴政的脸颊,也十分感慨。   嬴政收起坏脸色,微笑的注视着秦子楚,忽然说:“子楚,你在装可怜——这也没用,不把伤养好,不准自己走动。”   语毕,不给秦子楚反驳的机会,嬴政翻身坐起,捏着他的一双脚踝直接对外吩咐了一句:“将太医请进来。”   举着双腿的动作一点都不舒服,何况秦子楚身上尚且穿着张良的衣裤。   两腿一胎,悬空的下半身整个都冷飕飕的,令人不得不脸红。   秦子楚别扭的侧身挪动了一下,将头枕在自己手臂上,侧脸看着嬴政似乎心事重重的脸,柔声道:“阿正,你在担忧什么?”   嬴政垂下视线对上秦子楚的眼睛,有些歉疚的说:“子楚,朕毁了你刻意营造的平和假象被朕毁掉了,巨鹿泽一百七十户平民,朕将他们全部都诛杀了。”   嬴政确实为了自己的做法感到歉疚,但这不是对着死去的百姓,而是因为他记得秦子楚从最初灭韩之后就开始的温和手段是多了艰辛才获得了成果。   这样的方式要花费更多的力气才能够收拢民心,可秦子楚当初做得很好。   而嬴政却做不到!   秦子楚愣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嬴政话中的意思。   他努力扯了扯嘴角,却发现这时候是否微笑全无意义,这群人的性命已经消失了。   可即使如此,秦子楚凑上前将脸贴在嬴政掌心,闭上眼睛、放松心神,用困倦的语调安慰他:“巨鹿泽的百姓死得并不冤屈,他们就算是没有参与,却一定是知道这件事情的。我不欣赏你屠杀百姓的行为,可按照这个年代的习惯而言,能够从巨鹿泽冒出五千多人敌兵,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里面有这群百姓的手笔,谋反的重罪,他们都是从犯。”   嬴政听了这话,心中一轻。   他用指尖温柔的描画着秦子楚的眉眼,终于说:“你若是累了,就先休息一会,正好正让太医帮你清理伤口。”   秦子楚低低的“唔”了一声,人已经陷入睡梦之中。   看着眼下的青痕,嬴政眼底闪过心疼。   他放轻了脚步,缓缓走出卧房。   太医早已跪在门外,却一直没敢进门,直到嬴政走到他面前,才叩首轻声道:“国主。”   “进去轻一点,不要吵醒了上王。”嬴政吩咐了一声便离开去往前殿。   暂居的院落当然不会像是咸阳宫一般恢弘庞大,没多久,嬴政就迈步进了正院。   张良跪在门口,低低垂着头,一身破烂的红衫让嬴政死死皱着眉头。   一想到曾经紧紧包裹着子楚的衣衫现在贴在张良皮肤上,嬴政无论如何兴不起任何好情绪。   张良偷偷瞥了一眼神色冷凝的嬴政,自己也是一肚子委屈和怒火,跪在地上并不主动开口请罪。   霎时,两人一坐一跪,僵持在了原地。   张良心想:冷着脸给谁看?   若不是你未曾注意手下的忠心,又怎么会害得上王滚过山涧,更是担忧你的安危,结果硬走了整整一夜的山路,把自己伤成那副模样。   嬴政瞥了一眼张良脸上掩饰不掉的神情,不满的挑起眉尾,一言不发的拿过奏章批阅。   东巡路上,秦国重要的大臣必须全部跟随国主迁移,彰黎等人自然全部跟了出来,早早坐在此处等待嬴政现身。   眼见嬴政未曾开口先说遇刺的事情,而是从国家大事开始整理,彰黎老怀甚慰的心中感叹一声,主动开口给嬴政寻找台阶下。   “国主,任嚣已经将咸阳城中这些日子以来看守的韩、赵两国遗民的动向调查清楚。国主是否让他进来回话?”彰黎语气温和。   无论嬴政,还是张良都对此番牵连甚广的谋刺事件甚为关注,听到彰黎的话,他们俩都将注意力转了过来。   嬴政养气功夫比张良到家,脸上完全看不出什么。   他神色平静的点点头:“宣他进来。”   任嚣带着一身风霜走进门,脸上胡子拉碴的,一双虎目熬得通红,一看就知道事发以来压力大得从未休息片刻。   他大步走到嬴政面前,直接单膝跪下,神色恭敬又肃穆的说:“任嚣拜见国主。”   嬴政见他这样,点点头,之前因为秦子楚失踪而熊熊燃烧的怒火已经所剩无几。   他再看任嚣的模样口气不由得放松了许多,指向身旁不远处:“过来坐吧。”   得到嬴政的准许,任嚣紧紧绷着的情绪瞬间放松了。   他“哎”了一声应下,起身坐到嬴政身旁不远处,有些顾忌的瞥向张良和韩非。   嬴政微微一挑眉,更有了仔细听任嚣交代这次调查的兴致,不由得提高声音说:“说吧,将查出来的事情都交代清楚。”   张良当然也注意到了任嚣的神色。   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的神色,心中有了些许不好的猜测,脸上便带了出来。   嬴政低笑一声,略带嘲讽的看向张良。   张良却忽然冷静下来,冷哼一声撇过脸。   他心想:我的父亲懂得审时度势,怎么可能参合进这些事情里去?      第185章 牵连      嬴政转过头冲任嚣点点头。   “是,国主。”任嚣立刻叩首一拜。   起身后,他赶忙出声解释起自己查到的消息:“数月之前曾有燕地口音的几名壮汉前去韩、赵两国遗民居住地点拜会,但他们当日就离去开了。因为六国之内联姻混乱,看守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中,只是随便记了一笔。但是送来的消息之中提起的事情,却有两件事情和廷尉及张良有关,查明此事后,这件事情已经由张良之父亲口证实。他恳请国主开恩,不要杀了张良兄弟,愿意以身代之,恳请国主不要牵连张良。”   嬴政平静的说:“哦?何事?”   张良却在听到“兄弟”这个字眼的时候,面色瞬间变得苍白。   他紧紧攥住衣袖,惊喘了一声,显然已经明白过来发生了何事。   嬴政顺着声音看向张良,伸手一指,低声道:“看来你自己已经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了,不如由你亲口说说看。”   张良咽了咽口水,终于心甘情愿的跪在地面上深深叩首,声音发抖、语无伦次的请求:“都是臣的嘴巴不牢靠,喜欢胡言乱语才将事情泄露出去的。臣弟才十岁,他不明白事理,请国主将一切罪责都让张良承担。”   嬴政冷哼了一声看向任嚣。   任嚣立刻将张良这段没头没尾的话解释清楚:“事实上,此事并非张良一下和廷尉大人参与,但事情却都与他们有些牵扯。前来拜会遗民的燕地之人正是被买通的杀手,他们此番拜会正是为了联络韩、赵遗民,希望能够通过他们与廷尉相见,进而获得国主此番东巡的详细路线图。可廷尉大人谨慎,并未将这些重要的资料带回家中,也严词拒绝这些人的邀请,将他们赶走了。但是此番行刺之人却贼心不死,硬生生买通了廷尉大人的书童,令其开放书房,把他们放了进去。即使如此,行刺之人也只能找到一些廷尉大人随手写下的山水志——巨鹿泽就是这么选择的。”   韩非低着头,跪伏在地,不愿意为自己辩解。   他心里清清楚楚自己这样做不妥当,上王遇袭的事情与他有撕掳不开的责任。   以忠心而论,韩非等于背叛了秦国国主给予他的信任;可韩国遗民都是他的亲属,他怎么能够仅仅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而将燕地刺客前来找他的事情上报朝廷,让主动招待了刺客的亲属家人跟着一同受累?   嬴政清楚韩非的性格,对任嚣的话并不多作表示,只是点点头,平静的说:“其他的呢?”   任嚣同情的看了张良一眼,回话的时候不由得将事情略作修饰:“此等贼人回去的路上遇见了张良的亲弟弟,询问过后发现其中有可乘之机。挑唆之下,让他从张良口中打听出国主可能会去的危险地方。张良与他的亲弟关系亲密,似乎将自己担忧安全的位置都说了一遍,而他的弟弟在他离开后将这些消息说给那群贼人听了——其母听说此事之后,已经悬梁自尽了。”   张良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变得更没有血色了。   他克制不住自己摇晃起来,哀痛的低语了一声“母亲”之后,骤然向后摔,整个人昏了过去。   彰黎赶忙将青年扶着平躺在一边。   嬴政这才想起张良陪着秦子楚走了整整一夜,秦子楚疲惫不堪,张良想必也好不到哪里,体力被消耗一空。   而且,张良又逢这样仿若晴天霹雳的消息一刺激,他才昏了过去。   嬴政沉默的瞥了一眼脚下同样全是伤痕的张良,终于因为他彻夜陪伴着自己心上人而兴起些许恻隐之心。   嬴政摇了摇头,开口道:“派人将张良的母亲厚葬了吧。死者为大,不要为难她。”   “是,国主。”任嚣应了声。   嬴政有些厌恶的说:“但参与的战士看身形绝不是燕地的战士,还有哪些国家参与了此事?”   交代完了对朝政恐怕有影响的两人事情,任嚣心里就没有了其他顾及。   他声音十分平板的说:“供养军队的金银是赵国遗民提供的,联络行刺地点的是燕人,为他们训练战士的是不愿意臣服的魏国将领,谋反行刺的战士则是自楚地招募而来,韩国的遗民和齐国遗民对此事知道的都不多,算是知情不报。”   嬴政闻言冷笑一声,嘲讽的神色直接挂在脸上,懒得掩饰。   齐国原本就对秦国臣服对年,齐地百姓对秦国的统治也不如其他几国抵触;而韩国是秦子楚最初提议攻打下来的国家。   十几年过去了,掌握家中话语权的青壮大多受过秦子楚的照顾。   因此,这两国才没乱起来。   但即使秦子楚如此尽心尽力的善待他们,韩国遗民也没有一个开口将刺客联系他们的事情上报,可见都是不知道感恩的人。   既然善待他们不能让遗民看清楚自己的处境,那么嬴政完全不介意让他们遭罪来知道些厉害。   “将韩国和齐国的遗民挪到一起,剩余四国遗民,将他们手中的田地换成薄田,耕牛和农具也都不必给了。”嬴政微微眯起眼睛,露出一抹令人浑身发冷的笑容。   他语调十分畅快的说:“迁居的时候记得搜查得仔细一点,把钱财珠玩都挑干净,别让他们再剩下闲钱折腾。”   韩非坐在原地一直未曾言语,可听到嬴政的安排,却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说完了此事,嬴政冲着张良扬了扬下巴,然后对韩非交代:“你将他带回去照顾吧。若是他想要开口,就让他来见寡人。但不要让他耽误了科考,上王对他抱有非凡的期待。”   韩非赶忙叩首称是,带着张良离开。   东巡路上出了这等大事,嬴政自然没有了继续游玩的心思。   他赶忙和彰黎、冯去疾等人一同将政务商量妥当,就立刻回到了寝房之中。   房间里烧着火盆暖融融的,让嬴政一进门头上就冒出了厚厚一层汗水。   他视线迅速捕捉到了秦子楚沉睡的身影——原本套在秦子楚身上碎布似的破衣烂衫已经被褪去,被单覆盖在他身上。   秦子楚似乎觉得有些闷热,轻哼了一声,窸窸窣窣的将手臂从被单中伸了出来抱着被子一角翻过身,一条修长的大腿弯折在松软的被子上,连同圆润的肩头一起出现在嬴政视线里。   这让嬴政忍不住眯起眼睛,脚步轻柔却快速的走到秦子楚身边。   他丝毫不在乎仪态的直接在秦子楚身边坐下,伸出手掌直接落在秦子楚肩膀上。   雪白的皮肤微微沁着凉意,更显得入手细嫩光滑,可嬴政的眼神却像是黏在了秦子楚的双脚上。   以往两只瘦长的脚掌已经完全被软布包裹起来,不用靠近都可以嗅到一股草药特有的苦涩味道,如同嬴政的内心。   他的嘴唇轻轻落在秦子楚肩头,低声说:“子楚,对不起,朕没有将你保护好,让你遭受了这样的无妄之灾。”   但是今后绝对不会了!   嬴政眼神之中闪过冷冽的光芒,心中如此想。   秦子楚善待百姓的想法没有错。   嬴政认为错的是他自己也跟着心软了,竟然一同放松对于六国遗民的看管,让这群人贼心不死,以为自己有机可乘。   若非对待他们太过松懈,这群遗民也不可能有本事弄出此次这一场大阵仗。   “朕要让他们都不得好死。”嬴政顺着秦子楚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一下一下轻吻着,慢慢将他抱在怀中。   秦子楚仍旧在睡梦之中,可他却像是感受到了身边的温暖,自动缩着肩膀转身投入嬴政怀抱。   脚自然而然又踢在了被单上,秦子楚满脸难受的醒了过来。   嬴政抬手捂住他的眼睛,温柔的说:“没睡饱就多躺一会。”   秦子楚贴在嬴政胸口蹭了蹭,不甘愿的说:“睡得头疼,你陪我躺着?”   嬴政闻言起身将冕服褪下,重新回到被窝之中,把光溜溜的秦子楚整个抱在怀中,手掌从上到下摩挲着他的皮肤,任何部位都不放过。   “啊……”当指尖碾过后腰,秦子楚不由得抽紧了小腹颤了颤,发出一声低低的叫喊。   嬴政轻吻着他的后颈,低声道:“朕真害怕你消失不见了。你不在的时间,朕快要疯了,脑中除了杀光这群作乱的愚民,再也没有其他想法。”   他的手掌缓缓挪到秦子楚身前,顺着柔软的腹部上移,罩在他胸口捏住微凸的小点,带上些力道揉捻碾压,嘴唇却啃着秦子楚后颈最下端的皮肉,留下青红交错的痕迹。   “阿正,呃……阿正……”秦子楚被他推挤着趴伏在被褥里。   他的胸膛紧贴在嬴政的掌心,背上压着他强壮的身躯,动弹不得。   嬴政展平手掌,顺着平滑的腹部摩挲,用力握住他的细腰,托着他跪在床褥里,双臂猛然收缩,将秦子楚完全箍在自己怀抱之中,两人彻底相贴。   他沉迷的亲吻着秦子楚的肩膀,口中不由得说:“子楚,你在朕身边,真是太好了。”   被人强烈需要的感觉太过美好。   秦子楚伸过手臂,掌心落在嬴政手臂上前后滑动。   他忍不住低声安慰:“我在这里,就算咱们暂时分开了,我也会让你立刻找到我的。”   嬴政不满的咕噜了一声,更加用力的将他抱在怀中,咬着秦子楚的耳朵说:“你若是再敢消失不见,朕就把捆起来。”      第186章 猜忌      秦子楚笑了笑没有回应。   相伴多年,若说以前嬴政真的考虑过将他囚禁起来,那么他现在已经把这句当成甜蜜的情话,只有在撒娇的时候才专门拿出来说给秦子楚听。   他窝在嬴政怀中,任由嬴政展开自己的身体,竭力放纵,整个过程表现得极为柔顺。   嬴政摩挲着秦子楚的脊背,嘴角勾起满足的笑容。   他凑上前亲了亲秦子楚的脸颊,指尖落回到秦子楚留下无数痕迹的身上细细摩挲。   “竟然累得沉睡过去了。”嬴政再叹一声。   他沉吟片刻,帮秦子楚拉好被单紧紧裹住后,自己起身唤来宫奴穿好冕服走出寝房,回来前院。   整个院落被中车卫士们严密看守,连一只偷嘴的老鼠都无法随意进出。   “赵佗,你的伤势如何了?”跨出二门前,嬴政顿住脚步。   他的视线落在带着一群中车卫士单膝跪在地面的赵佗身上,略带关心的低声询问。   赵佗激动的涨红了脸,赶忙回话:“国主,只是臣只是被那名大力士甩出去的时候脱臼了而已。太医当日就为我接上了手臂,绝不会留下病根的。”   嬴政点点头,眼中滑过一丝满意的神色,对赵佗宽慰道:“无法抵挡那名大力士并非你的错误,不要自责。寡人尚有任务要交由你来办。”   听到这话,赵佗哪有不高兴的道理?   他立刻叩首,正色道:“中车卫士愿为国主肝脑涂地,百死不悔!请国主下令!”   嬴政摆摆手,给赵佗递了一个颜色让他跟上自己。   赵佗马上起身,紧紧跟在嬴政身后。   哪怕身在院落之中,赵佗的神色也十分警惕,并未因为处在安全的环境就认为绝对不会发生意外。   嬴政一边走着,一边低声说:“寡人来到沛县的时候,感觉此地守卫军十分松懈。你去将县长、县丞、县尉、亭长、狱吏都传唤来,查一查这些人中有没有借职务之便谋取私利、欺压百姓的。若是发现了,严惩不贷;有尽心竭力完成职务的人,也一并推荐上来。”   此时万户才能够称为县令,不足万户称为县长。   沛县虽然占地极广、人杰地灵,却偏偏是个不足万户人口的小县,总管此地的官员连县令都没机会做,只能当一个可怜巴巴的“县长”。   因此,赵佗实在不能理解为何国主会想要从这地方寻找人才提拔上来。   但他不是多嘴的人。   相反,赵佗还是一个极为明白谋虑的人。   因此,他从不反驳嬴政提出的要求,只管将国主下达的命令做到最好。   得到嬴政的命令后,赵佗立刻拱手离去前去处理此事。   武姬的酒肆之中,刘邦扔掉一枚干瘪的黄豆,拧着眉头一脸的怒气。   他身边的年轻男子推了刘邦一把,高声道:“大哥,皱什么眉头,有不方便的事情,兄弟替你收拾那群不得消停的小混球。”   刘邦听了夏侯婴的话,强行撑起一抹笑容,但很快勾起的嘴角又落回原位。   他低声道:“此事你管不了,不要插手。”   语毕,刘邦神色更显沉重。   他视线在酒肆之中绕了一圈,确定没人注意之后他们四人之后,才压低声音道:“前几日我捡到了一个有赵国口音的外乡人,他自称要进来寻找身为楚国人的小主人。我见他不像是普通百姓,带着结交一二的心思把他带进城,暂时送到武姬的酒肆,让他修整一二。结果等到我从大营训练回来路上,武姬竟然急急忙忙的让人给我传口讯,说那个赵国口音的小子竟然主动冲到秦王政的面前去,还被秦王十分怜惜的抱到了马背上带走了——你们说此事是不是太蹊跷了。”   不懂这些枝枝绕绕的屠子和夏侯婴听到刘邦的话都目瞪口呆。   夏侯婴更是个口没遮拦的莽汉。   他脱口而出:“大哥,你说那个赵国口音的小哥不会是我听他们提过的那个吧?漂亮的像个娘们似的那个?——他会不会本来就是秦王政的娈宠,觉得咱们沛县荆楚人多,故意骗你呢?”   一直坐在位置上沉默不语的萧何登时瞪向夏侯婴,沉声道:“阿婴,慎言!”   夏侯婴被萧何压了一句,尴尬的红了脸。   过了一会,他挠挠头,压低声音开口分辨:“你们别不信我说的话——大哥不是也见过吗?要是不好看,他那么个就跟兄弟们只见过一次的外乡人,能闹得全县都快知道长得好看了?武姬长得够水灵了吧,据说那青年的相貌和身段,十个武姬都比不了。一个男人长成那副德行,还被秦王政亲自抱走的,不是这种关系,谁信呐?”   夏侯婴的话十分粗鄙,可说起来也在理;但刘邦心里就是有一种感觉,事情不是这样的。   他有些迟疑的摇摇头,再一次开口:“那个小兄弟跟我说过他是一名书生。读书人不是都心高气傲的吗?他怎么会给人当娈宠呢?”   刘邦说着,瞥了一眼“心高气傲”的萧何。   平日里不喜欢被人打趣的萧何这一次却难得没有生气,他也皱着眉头,神色迟疑。   四个人不由得都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萧何忽然开口说:“听闻上王派兵灭掉了韩国和赵国之后,将两国遗民全部迁到咸阳城中看管。秦王继位之前又忽然下令征兆了韩、赵两国学识出众的少年入宫学习。说起来,会不会阿婴的话没有错,那个青年对大哥说的也是真话——秦王政今年都二十有三了,虽然东宫有不少收容的姬妾,可他却仍旧未娶正室。”   人的猜测一旦蒙上了风流韵事,事情自然而然就会背离初衷。   萧何的猜测一出口,在座的另外三人脸上都不由得闪过暧昧的神色。   萧何停顿了片刻,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继续说:“大哥遇见的青年说的应该是真话。当日曾有一个约莫十六、七的青年操着一口地道的楚地官话跑来县衙,死活非要拜见县长。我当时前来见县长,亲眼看到了,那也是个生得风流婉转的美人。”   夏侯婴撇了撇嘴,“呸”了一声,压低声音嘲讽道:“虽然咱们楚国被秦国灭了,可哪个男人提起灭六国的秦王政不得赞一声‘是个人物’。真是没想到啊,他竟然好这一口。”   萧何看了看夏侯婴,端起酒碗轻轻咽下一口。   他不当一回事的说:“到了国主的位置,普天之下只有他不想做的,没有他不能做的事情,别说找几个男宠,就算是大兴土木将九州内的美人都搜罗起来夜夜笙歌,不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么。”   萧何这话得没意思。   在座的四人没一个娶上妻子,他们一时之间都低头喝酒吃着小菜,全都没了谈笑的心思。   沿途忽然响起整齐的脚步声,紧接着不断有人从酒肆附近垂首匆匆跑过,竟然没人敢多停留一刻。   夏侯婴起身向外瞥了一眼。   随后,他大摇大摆的走回位置坐好,不客气的说:“也不知道都在怕些什么,难道咱们喝酒,那些秦军还敢闯进来随便抓人?”   话音未落,在街上游走不定的秦军士兵忽然注意到了这个人声鼎沸的酒肆。   队长扬了扬下巴,他们直接走了过来。   “刘季是否在此?”领头的秦军战士直接开口询问。   他并未如楚国原来的军队一样大摇大摆的走进来随便占店家的便宜,而是规规矩矩的站在酒肆门外一动不动的堵住了刘邦的去路。   刘邦立刻笑了起来,看起来十分好脾气的走上前一拱手,平静的说:“在下刘季,不知道上官找我为了何事?”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可领队的秦国士兵却像是没看刘邦脸上善意的笑容似的。   他用力一摆手,直接对身后的士兵吩咐:“领受我大秦薪俸,却频频私逃旷职,把他带走!”   “嘭——!”的一声,矮桌被夏侯婴掀翻在地。   他直接走到秦军面前,蛮横不已的昂首高喊:“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我夏侯婴的大哥一下?”   秦军小队面无表情的看着渐渐聚拢到刘邦身边的三人。   忽然,领队抬手指向萧何,诧异的说:“你是狱吏萧何?据县长说,你将职务处理的很好,而且前往科考报名了。你的前程锦绣,为何要与旷职的罪犯混在一处?国主正要封赏你,你让开吧。”   此话一出口,夏侯婴和屠子看着萧何的眼神就变得,其中竟然有了防备和芥蒂。   一时之间,连刘邦的神色都有些微妙。   萧何身为狱吏,平日里最常与擅长装疯卖傻的刑徒为伴,很有几分分辨人的表情很的本事。   此时,他将刘邦三人的神色统统收入眼中,脸上不由得挂起一抹自嘲的笑容。   萧何心想:多年兄弟,能够同苦,却无法共甘,说的就是这般模样吧?   刘邦三人的神色本就令萧何齿冷,没想到见萧何站在原地不动,秦军小队的队长以为他心中有所动摇,再次开口劝说道:“萧何你不必参合此事,回去等着国主召见吧。我大秦赏罚分明,你和刘邦非亲非故,他的问题绝不会牵涉到你身上。”   秦国小队领头士兵的“非亲非故”四个字一出口,萧何瞬间敏锐的发现刘邦三人对自己的排斥更重了。   他苦笑一声,知道自己今天留在这里恐怕也得不了好——比起自己这个书生,喜欢闹事的刘邦当然暴脾气的夏侯婴以及有着一身好功夫的屠子更加性情相投。   萧何自然也有文人的傲气,见刘邦如此,他直接一拱手,沉着脸走出酒肆。      第187章 数罪并罚      秦军小队原本就是顾及萧何。   萧何职务处理得异常明确,他是很可能受到提拔的人,因为他在场,秦军小队才感到犹豫。   既然此时萧何已经听他们的劝说离开了,那么,故意闹事的刘邦三人还是有什么值得他们顾及的呢?   秦军领队一摆手,指着酒肆内的百姓说:“防止误伤,立即离开,否则同罪论处,严惩不贷!”   一个在酒肆中畅饮的年轻人发出一声刺耳的笑声,他似乎对秦军队长的话极为不屑。   “笃——!”的一声,一支有着金光灿烂尖端的箭矢骤然射向他,狠狠将年轻人的袖摆钉在桌面上,尾羽轻轻晃动,显示着刚刚一箭的力道有多么强劲。   年轻人顿时吓得面无血色的摔落在地。   一股骚臭的味道慢慢在空气中沁了出来,水痕在他衣袍下摆晕开。   嘴欠的年轻人竟然被秦军战士的一箭吓得尿了裤子!   “快走啊!”   人群之中不知道谁发出一声叫喊,原本还带着看热闹心态觉得自己留在此处也绝不会有事儿的百姓们,这时候终于明白过来秦军不是原本楚地那些和他们沾亲带故、不敢下手的兵丁了!   这是一群征服六国的杀神!   百姓哗啦啦的彻底散开,你推我挤的往门外冲。   霎时,酒肆之内杯盘落了满地,放酒的矮桌也被纷纷踢翻。   秦军队长并未阻拦他们离去,仍旧守在酒肆门外,对着酒肆再喊了一次:“非刘邦同党者,速速离去,否则同罪论处!”   刘邦终于拧起眉头,有些担忧的在酒肆内搜索了一圈——刚刚他并未见到武姬离开。   刘邦心想:哪怕武姬愿意与我共患难,我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却不愿意她陪我遭这份罪。   他转过身对着柜台温和的说:“武姬,你离开吧。这事儿和你没关系。你一个送往迎来、开门做生意的女人,军爷们日后不会难为你的。”   三言两语,刘邦竟然将他和武姬之间的暧昧关系推得一干二净。   武姬颤颤巍巍的从柜台里头探出头,眼见门外三排举着黑金相间弩箭的秦军和面上已现颓色的刘邦,一行泪水霎时顺着娇媚的脸蛋滚了下来。   她虽然害怕,却还是跌跌撞撞的凑到刘邦身边,拉住他的手哽咽道:“我平日不让你总跑过来喝酒,你偏不听,你看看现在这叫什么事请啊!这叫什么事请啊!”   刘邦对着秦军说了一句“对不起,麻烦稍等。”之后,竟然还有心情转过头安慰起了哭个不停的武姬。   等到武姬渐渐收了眼中的泪水,他才推着武姬往门外走:“没事,男人的事情不用你参合了。”   武姬回头恋恋不舍的看着,脚步顿了又顿,终于用力一咬牙,捂着脸跑出门外。   她背对着刘邦三人的脸上泪水直流,可夏侯婴却狠狠“呸!”了一声,怒骂道:“贱妇!”   刘邦皱着眉头看向夏侯婴摇了摇头。   随后,他撑起笑脸,拱手对秦军领队拱手好声好气的说:“国主前几日到达沛县寻找的人,是我在路上救助的。因此才耽误了回营中的大事,还行诸位明察。”   刘邦表现得极为和善,可秦军领队却完全不吃他那一套。   他用力一摆手,两名秦军战士立刻扭着刘邦半跪着按在地上。   领队不假辞色的说:“你渎职岂止国主到达沛县这一天,抓起来,带走!”   “混账,放开我大哥!”听了这话,夏侯婴霎时大怒。   他不管不顾的举起一张矮桌朝着秦军领队扔去。   秦军领队身着一身秦制皮甲、头戴玄色方冠,显然是立过军功的士族。   他虽然不是从小习武,可从战场上拼杀出来的功夫远比夏侯婴这样没见过血的乡野流氓实用得多。   只见队长猛然后退半步,平直伸出手臂,已经“嘭!”的一声将矮桌狠狠推到地面上,而一直守在门口未曾离去的秦军弩兵已经在夏侯婴出手的瞬间踏着整齐的步伐走到前方,直接扣下扳机。   “不——!!!”被按在地上的刘邦目眦欲裂,拼尽全力挣扎。   可他怎么比得上专吃杀人一行饭的秦军战士呢?   两个战士早有准备,将刘邦按在地上竟然动弹不了分毫。   数道金色的流光从眼前夹着强劲的风声而过,夏侯婴身上已经插满了箭矢。   他睁着无神的双眼,顺从箭矢飞去的方向摔落在满地狼藉的杯盘之中。   夏侯婴仰面躺在地上手脚不停抽搐着,暗红的血液从他口中不断流出。   可这时候夏侯婴身边的屠子已经没有精力管他了!   屠子是他们沛县功夫最高的人。   他家中世世代代都是屠户,天生一把好力气,可即使如此,面对秦军无敌的强弩,他也只是勉强避开了要害部位,肩膀和大腿都硬生生吃下了几只利箭的攻击。   现在,他也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一开始跑出酒肆的百姓有些胆子大的并未彻底离去,而是盘桓在四周偷看着酒肆之中的热闹。   眼下,他们发现秦军执法竟然如此严苛,都吓得面色惨白,赶忙跑回家中插紧房门。   秦军领队确定夏侯婴和屠子都没有反抗的余力,也不再去管他们伤势如何,直接对手下吩咐:“将刘邦及其同党押走。”   “是!”秦军纪律严明,上峰发令,战士们莫敢不从。   此时领队的命令立刻被战士们一丝不苟的执行了。   他们扯起失魂落魄的刘邦和重伤的屠子,至于已经快死了的夏侯婴,这被两名秦军战士头尾提着手脚,像条死猪似的往回拉扯。   血液“滴滴答答”的从屠子和夏侯婴身上流下,沿途滚了一地。   等到了县衙的时候,饶是健壮如屠子也只剩下半条命,而夏侯婴已经是面色灰败,几乎没有了呼吸。   秦军士兵们完成了任务就不再管他们,只把刘邦和屠子各自捆住手脚。   刘邦费尽全力蹭到夏侯婴身边,用肩膀拱着夏侯婴,红着眼睛自责道:“是大哥对不起你,给你惹来的祸患。阿婴,你挺着点!大哥救了秦王的相好,我去找人,冲着这件事儿他们会网开一面找人救你的。”   夏侯婴已经没有力气反应刘邦说什么了。   他只觉得自己身上越来越冷,眼前一片昏暗什么都看不到。   “嚯-嚯——!”夏侯婴胸口一片窒息的门塞感,他猛然瞪大无神的眼睛重重一喘,随后再也不动了。   “阿、婴……阿婴!!”刘邦发现了夏侯婴的异状,终于忍不住大喊出声。   泪水从他眼眶里大颗滚落,脸上终于显出刻骨的仇恨和愤怒。   “哦?你竟然用这样的理由将他们捆来了?”   一个带着笑意的温和声音从门外响起,刘邦艰难的跪在地上猛然抬起头,用恶狼一般阴森的神情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身着艳丽红衫、姿色上乘的年轻男子跟着身穿玄色绣金龙的冕服的高大国主一同走院子,他看着秦国国主的神色显然十分亲密,而他们的亲密之中夹着蜜糖一样又甜又粘的情丝,与这院落的肃杀格格不入。   刘邦心中更加恼怒了,可他却却强行把心中的火气压下去。   他要是想给夏侯婴报仇,自己就不能折在这里。   他得活着出去,哪怕现在要对一个娈宠逢迎讨好,也要带着重伤的屠子活着出去!   红衫的年轻男子终于来到刘邦面前,夏侯婴凄惨的死状似乎让他吃了一惊,在门口就停住脚步。   男子这样的表情终于让刘邦心里舒服了一些。   他知道自己要去讨好的人,不是这场屠杀的参与者。   可惜,刘邦正准备露出笑容,年轻人却像是没看到他似的就那么转回头瞪了秦国的国主一眼,语气带着些许责备的说:“阿正,怎么弄出人命了。”   随着美貌的年轻人将这句话说出口,刘邦立刻感觉到秦王充满了杀意的凛冽视线从自己身上刮过。   他的后背立刻被冷汗沁湿了!   刘邦赶忙垂下头,可这么可怕的视线却已经移开。   他听到秦王用一种温和到无法想象的纵容口吻指向跟随他们而来的将领开口道:“任嚣,说说看,到底发生了何事?”   亲自抓人这种事儿,早几年前就不用任嚣自己做了。   他看向几个领队的队长,其中一人立刻出列用十分刻板的事情将前因后果都描述了一遍,然后他直接退回队伍之中。   刘邦马上听见红衫男子软软的叹了口气,似乎十分遗憾似的说:“怎么有人总是喜欢拿着国家的钱,却不干人事?出了事情却要带着兄弟一起遭殃。”   刘邦心头怒火又起,忍不住抬头看向那名红衫男子,想要指责他忘恩负义。   可红衫男子已经背过身,有些厌倦的说:“咱们回去吧,我没兴趣见他们了,地痞流氓而已。”   霎时,刘邦脑中一片混乱,心中又气又急。   可他却又忍不住想要喊住男子,借他在秦王面前的宠爱将自己放回家中免除罪责。   红衫男子再没有给刘邦多想的机会,他已经被秦王扶着细腰转身走出老远。   “依照《大秦律》处置。”嬴政头也不回的开口。   他心里清楚刘邦旷职次数庞大,又有攻击秦军的事情,数罪并罚,刘邦已经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了。   刘邦霎时委顿在地,有些后悔自己刚刚为何没能开口叫住红衫男子,落到眼前悲惨的境况。   嬴政却凑在秦子楚耳边说:“子楚,这沛县也没什么特别的,咱们回咸阳吧。”   秦子楚侧脸看向嬴政,微笑着点点头:“好啊,我们回家。”      第188章 丑闻      或许是秦军一口气斩杀了巨鹿泽一百七十户居民的事情太令人震惊和恐惧,回程路上,秦子楚没有发现一丁点再被行刺的痕迹。   他坐在嬴政身边不由得低叹了一声:“感觉遗民真有些贱皮子了。平时好吃好喝的供着他们,还给他们儿孙解决日后的谋生问题,一个个都不知道珍惜;这下子把他们的同党都杀光,反而全老实下来了。”   嬴政听到秦子楚的抱怨,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凑过去温柔的亲了亲子楚的脸颊,揽过细腰将人抱在自己怀中。   嬴政顺手抽掉秦子楚抓在掌心的奏章扔回矮桌之后,无奈的说:“子楚,你一直很好,是遗民太贪妄了。”   像是怕自己的话没有说服力似的,嬴政顿了顿声音,继续说:“各地小民虽然各有心思,可除了游手好闲的混子,却都异常感激你定下的稀少赋税,如此延续,不需百年,便可天下归心。子楚不要妄自菲薄。”   秦子楚摇摇头,眼眸微闭,枕在嬴政肩膀上。   他低声说:“我只是对遗民有些失望。百姓何辜?为何他们作乱偏偏要去鼓动这些不懂得天下大势却淳朴热忱的平民。平民原本可以过着平淡的生活直到在子孙绕膝的情况下安然终老。”   嬴政抱着秦子楚,像是哄孩子一样摇了摇,手掌轻轻摩挲着他的脊背。   过了许久之后,他才说:“子楚的梦想也是这样吗?”   秦子楚像只猫咪似的眯起眼睛,从喉咙挤出一声舒服的轻吟。   听到嬴政的文化,他他抬起眼,疑惑的说:“嗯?你说什么?”   嬴政神色郑重的说:“过平淡的生活,最终子孙绕膝而逝。”   秦子楚闻言眯起眼睛。   他笑得十分满足的说:“再波澜壮阔的生活,迟早也会归于平静,我对现在的生活已经非常满足了。至于孩子,在准备好和男人共度此生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期待过。”   嬴政闭上眼睛,用额头轻轻蹭着秦子楚的脸颊,低声道:“子楚,你是一个很好的父亲。”   秦子楚由衷笑了出来,转身抱住嬴政的脖颈,和他缠绵的吻了一会,分开时,他眼里像是浸满了星光,闪烁着柔和得不可思议的光芒。   秦子楚低声道:“你开口说话之前,我已经过足了当父亲的瘾头,对人生没有遗憾了。”   嬴政将秦子楚紧紧拥在怀中,终于放下心头一块大石:“朕怕你没有后嗣而觉得委屈,听你这么说,朕总算是放心的。”   “虽然这么说实在是太恶心了,但是——我有你就够了。”秦子楚揽住嬴政的脖颈亲了又亲,终于将嬴政最后的不安完全扑灭。   路途遥远,加之此时正是盛夏时节,秦子楚的旅途不适感加倍,嬴政干脆命令回程走得更加缓慢。   等到他们回到咸阳城的时候,秦子楚忍不住立刻掀开窗帘,微笑着深吸一口高原特有的空气,轻叹道:“咱们终于回家了。”   嬴政握着他的手掌,低笑道:“那朕让他们走得更快一些——宫中有朕准备给你的惊喜。”   秦子楚一愣,随即有些忧虑的说:“你不会是巧立名目,把阿集的孩子也弄进宫中来了吧?”   嬴政听了秦子楚的话,也不由得跟着怔忪片刻。   随即,他乐不可支的说:“你都说过只要朕就够了,朕怎么还会带着一群孩子来分散你对朕的感情。来吧,去正殿就知道朕要给你的惊喜是什么了。”   秦子楚露出期待的眼神,主动握住嬴政的手掌,走在他身侧进入正殿。   巍峨庄严的建筑矗立在秦子楚面前,他每走一步都更加接近这座曾经置身其中数十年的宫殿。   可现在,秦子楚却觉得自己有些双脚发颤,前进的步伐迈得越来越慢。   咸阳宫正殿,早就不属于他该踏足的地点了。   “子楚,跟朕来。”嬴政攥紧他的手掌微微用力,秦子楚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随后,他的自我怀疑瞬间犹如雪花般消融,对着嬴政露出温暖又自信的笑容,不客气的说:“若是我出现惹来麻烦,我可不会帮你收拾烂摊子的。”   嬴政见秦子楚眼中盈满了笑意,开怀道:“那又何妨?朕这一次不再无依无靠,只能将希望寄托于鬼神。朕有你陪伴在侧,就不会刚愎自用。我们统一九州走得很缓慢,虽然耗费的时间比上一世长得多,可现在想杀朕的人却比以前少了无数倍。待二十年、三十年后,我大秦基业必定稳如磐石,无人可以撼动。就算现在惹出点小麻烦,朕又有什么可怕呢?子楚都快让朕无事可做了。”   “你刚刚屠灭了整个巨鹿泽一百七十多户百姓,怎么会无事可做呢?恐怕正是忙的时候。”秦子楚斜睨嬴政一眼,直接抬脚进了正殿。   门外跪着一群不敢起身的大臣。   虽然他们都听到了秦子楚的声音,可能够分辨出这声音属于上王的却没几人。   听出来秦子楚声音的这些人,虽然诧异“久病”的上王声音之中竟然充满了年轻的活力,却不会乱说;剩下的官员虽然好奇究竟是谁这么大胆敢对国主出言不逊,却偏偏没胆子在积威日重的嬴政面前抬头放肆。   秦子楚一步接一步向前走,眼神完全被摆放在高高的台阶之上、紧紧挨在一起的两张座椅所吸引。   一张椅子雕满了龙纹,金龙仿若腾云驾雾攀着座椅的边沿而上;在这张金龙椅左侧摆放着一张同样金光灿烂的椅子,上面雕满了展翅欲飞的凤凰!   秦以左为尊,嬴政竟然将这张凤椅放在了比他的龙椅更加尊贵的位置上!   秦子楚倒抽一口气,骤然转身失声道:“阿正,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嬴政是个无法无天、傲慢自负的人,除了他所掌握的之外藐视一切权威,可即使是这样,嬴政怎么能够用将自己置于比他更加尊崇的位置!   用这种行为来表达自己的感情,此事荒唐得足以动摇国本,让臣子们再生二心了。   嬴政却直接笑着将秦子楚往自己怀中一带,推着他脚步凌乱的走上御阶,最终将秦子楚按进凤椅之中。   他满不在乎的眨了眨眼,做了个“稍安勿躁”的口型。   随即,嬴政返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他如鹰隼般带着强大压迫力的眼神从默默跟进门后跪在两侧不敢起身的臣子身上扫过,直接开口:“如今,天下毕,四海一,九州纷争已经彻底结束,西周王朝的雍鼎也被进献到寡人手中——这预示着我大秦迎来的新的开始!”   嬴政说完这些话,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笑容,将温和的视线对上秦子楚,悄悄握住他的手掌。   秦子楚心中觉得奇怪,嬴政是一个注重效率和成果的人,可以说未达目的不择手段。   他虽然精通权术却又十分厌恶玩弄权术的人。   此时,嬴政现言有话要讲,怎么会说一半留一半呢?   秦子楚的疑惑并未持续多久,在殿中的已经响起一道沉稳的声音。   李斯施施然从众臣之中走出来到嬴政面前,姿态极其清高的跪在地上,声音平稳的说:“如今我大秦的疆土东起大海,西至临洮,南抵北乡,北逐匈奴,疆域之广,亘古未有。国主……国主与上王一同开拓了如此庞大的帝国,这样的功绩是之前历代国主从未做到的,而国主达成了这一步,想必也足以傲视后人。如今国主的地位已经和我大秦的疆域不能匹配,臣请国主更改名号,与前人加以区分,让后世能够永远记住国主、和上王的功绩。”   秦子楚不由自主挑高了眉头转头看向嬴政,果然见他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神色。   他心中道:原来这个惊喜不仅仅是屁股下的凤椅,还有眼前这场真正成为天下之主的变革!   嬴政对秦子楚笑了笑,手指在他掌心轻轻一挠。   可当嬴政转过脸看向殿下的臣子们,已经恢复了一副冷然的面貌。   他本就伟岸的身躯坐在高台之上更对这群臣子充满了压迫力,让他们连仰望都觉得呼吸困难。   “我大秦的先辈为寡人奠定了稳固的基础,寡人才能够与父王掌握这天下。奉常此言有理,寡人是该改一改自己的名号,好让后人知道他们能够享受的一切是由何人赐予的。”嬴政说话的口吻淡淡的,可话中的内容却一点都不谦虚。   即使如此,也没有任何大臣开口反驳嬴政的话。   在场的大臣心里都清楚明白得很,大秦已经是华夏大地的胜利者,无论嬴政打算如何处置属于他的土地,其他人都没有置啄的余地。   李斯再一次叩首,态度虔诚的说:“国主所言极是。臣已经召集咸阳宫中的博士们商量过此事了,希望为国主择一超过其他全部帝王的名号以证明国主的功德。”   嬴政默契十足的说:“哦?奉常有何想法,不妨直说。”   李斯在地上用力一叩首,将额头磕得留下一块通红的印子。   他终于将早已在腹中重复了无数遍的嘉号:“请国主此后对外自称‘朕’,改命为‘制’,改令为‘诏’,改号为‘皇帝’。国主,德兼三皇,功过五帝,臣请国主号‘始皇帝’,至此我大秦千秋万代皆由国主起始——国主意下如何?”   嬴政垂眸看着跪在殿上的李斯,心中冷冷的说:意下如何?朕吩咐你做的事情,你说意下如何?   他心里清楚这是必然要走的一步,连着满朝文武都期盼着他能够将他们带往更高的境地。   只有“天子”才能够分封诸侯,而当了“诸侯”之后才能拥有分疆裂土的资格,打下这天下有他们尽的一份力,又有谁会去阻碍自己获得更加显赫的身份呢?   果然,不需嬴政开口,跪在殿下的大臣已经齐声高呼:“天佑吾皇,天佑大秦万世基业!”   嬴政极其难得的对着朝臣露出一个满意的笑脸。   他挥了挥袖袍,从善如流的说:“朕累了,改号的典礼你们自行商讨,朕只要求在秋季科举之前定下吉日。父皇路上已经疲累不堪了,朕扶父皇去休息。”   语毕,嬴政根本不管殿中的朝臣有何想法,直接托起秦子楚的手腕,垂眸对上他的眼睛柔声道:“父皇,儿臣扶您回去。”   秦子楚微笑着点点头,抬起行走的动作却显得十分滞涩缓慢,每走一步路,眉头都会跳动一下。   原本还对上皇身体有所怀疑的朝臣,霎时被秦楚刻意为之的动作打消了疑虑。   绕出正殿之后,秦子楚脚下自然恢复了轻快。   他笑着摇摇头,低声道:“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快就将李斯升到了奉常的职位,我以为你至少也会压一压李斯,用中等的官职吊住李斯那颗‘上进’的心。”   嬴政笑得深意十足,凑在秦子楚耳边说:“奉常一职掌宗庙祭祀礼仪,李斯坐到这个位置,岂不是最适合催促朕改号的事情么?”   秦子楚却摇了摇头,戳破嬴政的掩饰:“奉常身为九卿之一,其下属官尚有负责宫廷音乐的太乐,太庙祭祀的太祝,应诏卜筮的太仆,负责帝王饮食和祭司供奉食物的太宰,管理巫医的太医,负责观察天时星象且兼任史官的太史——李斯的一身荣辱尽数掌握在你手中,你只要看好了李斯,他必然会将手下的人管理得妥妥当当。无论我们俩在宫中如何胡作非为,他也绝不会让我们之间的事情外泄。”   嬴政停下脚步与秦子楚相拥在一起。   他叹息了一声道:“此事果然瞒不住子楚。”   秦子楚却笑着摇摇头,回吻着嬴政形状饱满的嘴唇,用牙齿轻柔的挤压着敏感的唇肉,低声说:“阿正,谢谢你如此谨慎的安排。”   嬴政露出愉快的神色,亲了亲秦子楚的耳廓。   他一把将秦子楚打横抱起,引来秦子楚的惊呼,大步向回走,大笑着高声道:“朕等着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秦子楚有心劝说嬴政别太肆意胡为,可对上他盈满了畅快笑意的眼神,却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配合的窝在嬴政怀中,让他将自己抱回寝殿。   能够这样光明正大的相拥着走在阳光下,不也是自己一直追求的生活吗?   这种感觉真是……太舒坦了!   欢快的生活虽然让秦子楚满足,可恼人的事情却从来未曾消失。   金秋时节,秦朝的第一次科举竟然闹出了整整一个考点的考生全部作弊的丑闻!      第189章 宽容      甘罗缓缓倒出一杯浊酒,将微酸的浊酒松下喉咙,神色之中看不出丝毫异动。   张良坐在他对面却紧紧抿着嘴唇,眼中满是怒火。   眼见甘罗再次举杯自斟自饮,他“啪——!”的一声伸手拍掉甘罗掌心的酒盅,皱眉怒声道:“出了这样的大事,你怎么不想着随我进宫为陛下出谋划策,反而还有心情坐在这里优哉游哉的饮酒作乐?”   甘罗不紧不慢的起身捡回酒杯,坐回原位,瞥了脸上神色根本不加遮掩的张良一眼。   他微笑着摇了摇头,低声道:“你跟在陛下身边几年了?”   张良本以为甘罗会回答自己的问题,没想到他开口却是一句反问。   张良皱了皱眉头,瞪着不出力的甘罗道:“我跟在陛下身边没多久,以前……都是上皇教导我的。”   甘罗闻言一笑,伸手在张良额头敲了敲。   他四处看了看,确定无人注意之后才压低声音说:“我就猜到会是这样。上皇为人温和宽厚,最是大度体谅,可陛下却子不肖其父——他是个说一不二,最厌恶别人反对自己意见的人。今日竟然有人敢冒犯天威,哪里还用得着我们多想,陛下定然早就想好了对策,只等着杀鸡儆猴。这些人算是栽了。”   张良一撇嘴:“你当陛下这样睚眦必报的性格我真的一点都不了解么?我当然清楚陛下早就准备了对策,可即使如此,朝堂上总会有些人因此而对陛下为难的。咱们为何不能对陛下施以援手!”   甘罗再次摆摆手,也不对张良绕弯子,直白道:“非也。冲你这番话,我才说张良你不了解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张良看向甘罗,等着他为自己解惑。   甘罗也不推辞,将手指在酒水中沾着在盛酒的矮桌上写了几笔。   随后,他抬头看向面色变得苍白的张良,微笑着说:“我说的对不对?”   张良闭嘴不言,甘罗却不以为意。   他继续说:“我早就猜到了,有什么可遮掩的。”   张良狠狠瞪了甘罗一眼,咬牙切齿的说:“就算这样又与此事有什么相关?”   甘罗笑眯眯的丢了一颗煮花生进口,一边咀嚼,一边说:“既然如此,有上皇在,还用得着你出现吗?陛下一来有对策,二来有能臣,这件事情闹不出什么大乱子,顶多让陛下对着上皇撒娇讨喜欢罢了。你担心得太多了,快回家去吧。”   语毕,甘罗站起身,抻了个懒腰。   他回头有点不正经的说:“等过半个月后发榜,我去寻你一起看成绩如何?”   张良跟着起身,平静的说:“陛下不会让我们同在一处任职的。”   甘罗点点头:“是啊,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了。你最好现在就想想除了大秦原本的国主和韩国故地之外的郡县,何处适合自己,早些对上皇和陛下透个意思过去,也好省些麻烦。”   张良这才说:“你的意思是——陛下心中已经有了决断,此后再不会让官员在故土任职了。”   甘罗见他听出自己未尽之语,只要点头认下此事。   随即,甘罗不再多说,两人相互一拱手,就此分别。   甘罗站在原地看了离去后脚步仍旧急匆匆的张良,忍不住摇摇头,继续往家中走去。   自打父亲去世之后,甘罗一直居住在壅宫别馆受到嬴政照顾,年过十五之后,干脆被他提携成了嬴政伴读的身份。   虽然身份亲近,可嬴政当年并不是个需要他人当跟屁虫的太子,对他也没有表现出足够的亲近。   甘罗明白,若不是有已逝父亲的人情在,嬴政是懒得管他如何的。   正因为这样,甘罗几乎抓紧了全部能够利用的资源靠近嬴政,琢磨日后需要服侍的君主的心思。   所以,甘罗很清楚,只要他这一次的科考成就没到不堪入目的程度,自己注定是要留在国都里,从庶务开始接手职位;但张良不同。   张良被上皇教养成人,上皇对待有感情的孩子一向是十分大方的,估计他要去外面闯自己的天地了。   甘罗心中计算着一切,十分感慨,又略有一丝不甘。   他也盼望能够有自己施展抱负的天地,但人要懂得惜福,甘罗虽然羡慕张良的好运,对此却并不急嫉妒。   只要他有本事,总有能够大展才华的一天!   想到这里,甘罗握紧拳头深吸一口气。   张良与甘罗分别后,虽然看起走得潇洒,胸口却像是梗着一口气似的难受。   他闷闷不乐的回到家中,直接走进自己的书房把自己关在门内,直到天色渐渐黑下来也不想用膳。   “咚、咚……”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不需要张良的允许,其父张平已经端着碗盘推门而入。   张良马上收起脸上的情绪,起身恭敬的赢了上去,赶忙叫了一声“父亲”。   张平点点头,坐到他身边,将晚膳摆放在张良面前,温和的说:“不管出了什么事情,你母亲既然已经去了,你就不该让她地下还操心你的身体。快将晚膳用了。”   张良愧疚的脸上一红,点点头,赶忙捧起碗快速将饭食咽下。   张平见张良吃得差不多,收起脸上的笑容。   他抚平衣摆的褶皱,温和道:“我儿可是发生了什么为难的事情?你爹虽然没有力挽狂澜、不让韩国覆灭的本事,一些人事往来却比你清楚些。”   张良也不含糊,直接开口提出了心中的疑问:“我不明白为何出了集体舞弊的事情之后,陛下越发不能容忍当地官员留任,而一定要将人派往他乡任职的想法。”   张平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在多年不见之后相貌越发出众的儿子头顶疼爱的摸了摸,像小时候张良犯倔时似的安抚着他的情绪。   等到张良脸上愤愤不平的神色消退,张平才开口道:“当地人之间的牵扯绝不仅仅是利益,还有亲眷血缘之类撕掳不开的关系,这些都不是一句‘执法为公’能够解决了。面对自己的亲人,若是他犯了法令,而你按照律法令其伏法,那么也许会有人说你‘大义灭亲’,更多人却会觉得这样的人天生冷酷无情、残忍自私。一个人若是连自己的亲人都能下手,更何况毫无关系的人物呢?”   张平说着摇摇头,一阵见血的说:“虽然名义上我们都已经是‘秦人’了,可真正能被陛下全心信任的,还是居住在关中腹地的老秦人。不过这也不是怪陛下,任谁坐在这个位置,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过个百年,其中的矛盾自然会如冰雪消融——我真正好奇的是,谁告诉你了这样的消息?”   若是从小遭遇苦难,张良或许能够立刻明白张平刚刚说出的亲缘牵涉。   偏偏他被秦子楚接近咸阳宫教导之后,生活环境单纯得可怕,每日接受的教育就是“自强不息,拼搏奋斗”这一类充满了积极意义的引导。   因此,现在的张良虽然聪明异常,人情往来实在欠缺太多了。   此时听到张平的教导,他竟然好半天反应不过劲儿来,等到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就被恶心得够呛。   张良有点别扭的“哼”了一声,嘟哝道:“若是上皇主持此事,怎么这样?”   张平凝视着自己儿子,笑而不语。   过了一小会,张良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脸颊,垂下头终于承认:“若是上皇,恐怕没有陛下这样的大魄力,观其在位期间的行止就能够推测到了。”   张平终于满意的点点头,柔声道:“行了,既然你想明白了,为父对此事也就不再多言了。”   “恭送父亲。”张良起身相送。   走到了门口的时候,他忽然一扯张平的衣袖,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说:“爹,你跟我说这话,其实也是想出仕了吗?”   张平愣了半晌,忽然一巴掌抽在张良后脑勺上低喝:“你瞎说什么?我若守不住之前对韩国遗民‘永不为秦国所用’的誓言,就再也管不住他们了,到时候你们兄弟的未来全都要破碎了。”   张良呐呐的不敢出声,张平狠瞪了长子一眼,低声埋怨道:“秦国上皇把你教育得真好,竟然连这点小心思都没了,一心想着给他们爷俩找帮手。”   语毕,张平踏着重重的脚步离开了书房。   秦子楚和嬴政坐在一起聊着政务。   他无数次拿起那个举报辽东郡境内考点全员参与作弊的奏章查看,越看越是忍不住脸上的笑容。   若是平常出了这样的大乱子,秦子楚肯定要皱眉冷斥参与此事的官员和学生无耻的。   所以,秦子楚现在的表现清清楚楚的写满了“有问题”。   嬴政忍耐了片刻之后,还是顺从了自己的心思,开口问道:“子楚为何笑得如此开怀?”   秦子楚扔下手中的奏章,却无论如何都压不下上翘的嘴角:“我想起来自己读书的时候,同住一寝的哥们就算是辽东郡人。他当初参加全国性大考就是一路抄袭上来,最终踩进了我们学校的分数线的;后来系内还有几个同样地方过来的同学,也都说当地考试监管的并不严格,都占到了考试的便宜。”   嬴政听了秦子楚回忆过往,不由得跟着勾起嘴角。   可嬴政说出口的话,却对当地官员和考生没有一丁点宽容:“当地郡守失职,扣去五年俸禄,其余涉及此事的官员全部斩首,作弊的考生流放到骊山去修皇陵。”   嬴政冷酷的眼神从版图上滑过,沉声道:“该让他们知道朕的宽容是有限的。”      第190章 舞弊案      嬴政从来都是个铁血的帝王。   他和秦子楚不同,从不浪费时间关心平民百姓的想法。   既然身为自己的奴仆,为自己统帅,那么百姓理所应当对自己言听计从,而不该去反驳自己做出的命令。   嬴政这种纯粹上位者的蛮横想法,在大臣之间非常有市场。   毕竟,身为一个帝王,嬴政目前还处于择善固执的状态,对臣子提出的于国有利的建议,他是善于接纳的。   但嬴政此番杀气腾腾的举动,仍旧让在朝的官员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自古以来,“刑不上大夫”的思想仍旧是深入人心,除了宫廷的权势倾轧之外而被处死的官员太少了!   嬴政的举动简直像是一个信号,明确的告诉了满朝官员,他们和整日土地里刨食的贫贱百姓没有区别。   “陛下,对官员的处置,是否太过严厉了?”一大早,彰黎就不顾自己年迈的身体,急匆匆的赶到咸阳宫求见。   他口中的话虽然是向着嬴政说的,可求救的眼神却落在了秦子楚身上。   秦子楚微笑着摇摇头,并不接应彰黎的话。   彰黎心中遗憾不已,可当他见嬴政并没有阻止自己说下去的时候,还是开口劝道:“陛下,官员是我大秦的基石,若是没有他们的忠诚和支持,陛下下达的政令还有谁能够执行呢?陛下没有兄弟姐妹扶持,与其他公子的儿女们也不亲密,这时候只要有当地的官员不停施恩于下,‘田氏代齐’的事情很可能会在我大秦的国土之内重演。”   “田氏代齐”的史实,上辈子曾经被儒生在嬴政耳边反复强调,令他厌恶透顶。   可此时被伴随他成长的彰黎提出这个故事当做例子,内涵意义却有了巨大的转变。   彰黎提及此事并非为了其他人要求封国,而是纯粹出于对国家政治稳固的考虑,嬴政绝不反感因此而来的忧虑。   他温和的说:“相国请坐。”   待彰黎就座后看向他,嬴政才细致的解释:“此事并非仅仅为了立威而诛杀官员。这是我大秦第一次尝试着开展科考,用最公平的方式选拔人才,各个郡县之内的百姓都对科考的结果翘首以待。可以说今日的责罚程度,决定了日后惩罚力度。”   彰黎闻言忍不住叹了口气,有些颓唐的说:“老臣明白陛下的意思。四海已定,哪怕法家对提升国家实力的效果再惊人,论起治国的时候统御民心,法家却无法与儒家相比,日后进入朝堂的儒生人数必定会越来越多。陛下想要恩威并施,却迟早会碍于儒生整日挂在口上的‘法先王’和陛下亲自定下的《大秦律》不能再过于严厉处罚犯下了罪责之人。因此,陛下才会在这第一次科考狠狠处罚他们,让‘严惩科场舞弊’成为大秦的成例。”   嬴政满意的笑了笑,赞赏道:“朕正是此意,相国能够理解朕的苦心真是太好了。”   没想到彰黎却再一次摇头,开口道:“陛下想要如何处罚官员,臣并不想横加干涉。他们收受贿赂,影响我大秦取材的公正本就该死。可臣恳请陛下对参加科考的学生们网开一面。终生修建陵墓的处罚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过严厉了。”   “哦?那相国的意思是……?”嬴政看向彰黎,等待着他的回答。   彰黎露出老谋深算的笑容,摸了摸自己颚下的胡须。   他语调温和的说:“徒五年,或派去修建骊山皇陵,或修建长城,总有安排他们的去处。待刑徒都被拉走了,在当地派人敲锣打鼓的一路念出名字和所犯下的罪责。这样心存侥幸、铤而走险之人,我大秦朝堂上自然是不敢任用的。而出过这样品德问题的学生,当然也该划入到十恶不赦的大罪里,大赦天下的时候也不必释放。如此一来,从未犯罪的学生当然不清楚这责罚到底有多严重,会对保护了保护他们利益的陛下感恩戴德。既能够保全陛下的威名,又可惩治敢于挑战科举规则的考生,岂不是一举两得。”   彰黎说完,期待的看向嬴政。   嬴政想了想,嘴角勾起笑容,高声道:“好,就如相国所言有理,大朝的时候详细讨论。”   若是提起察言观色,揣摩嬴政的心思,除了与之相交多年的彰黎、甘罗等人,无人能够出李斯左右。   彰黎刚刚走了没多久,李斯已经跪在咸阳宫正殿外。   嬴政眉头微挑,微笑着说:“哦?李斯也来求见?让他进来吧。”   内侍得令,赶忙前去叫李斯觐见。   秦子楚十分稀奇的说:“虽然知道李斯本事不凡,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这么有政治敏感性。”   嬴政得意一笑,凑到秦子楚耳边将一口热气喷在他耳廓上,发出低沉的声音道:“朕并没看错人吧?李斯是个可以重用的人。”   李斯跪在殿外求见,心中忐忑不已。   虽然他已经坐上了九卿之中奉常的位置,可以李斯的敏锐怎么可能不从宫中传来的蛛丝马迹里发现上皇和陛下之间的暧昧?   这个发现令李斯又惊又喜,惊的是看似明月一般干净的上皇竟然和陛下有着如此不可告人的关系,喜得是既然他们二人将自己放在了奉常的位置上,那么二位帝王必定将他当做了心腹之臣。   此番,李斯正是希望借由劝说因为辽东郡学子舞弊一案而大发雷霆的陛下来证实自己心中的猜测。   成功了,至此以后李斯当然会做一个直言敢谏的能臣;若是不成,他也好绝了再进一步的妄念,安安心心的守稳奉常的位置,享受一辈子荣华富贵。   “奉常请吧,陛下宣召您了。”内侍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门口,低声传达着嬴政的话。   李斯赶忙收起四散的思绪,理了理衣袍随着内侍跨入正殿。   一进门口,他垂眸跪下,完全不敢向御阶上多看一眼,直接高声道:“李斯叩见陛下、叩见上皇。”   嬴政一见李斯如此,和秦子楚对了一个“你看,他果然猜到了”的眼神,嘴角浮起笑容。   “起来吧。”嬴政低应了一声,随即,将李斯晾在正殿之中,像是他只是心血来潮跑来宫内看一眼,而不是有事禀报似的。   李斯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忍不住抬头偷偷看了嬴政一眼。   不巧,嬴政正好转过视线,看不出丝毫情绪的深邃眼眸让李斯整个人都僵在原地,浑身发冷。   他克制不住的哆嗦了一下,随即,猛地一咬牙,豁出去似的开口道:“处置舞弊案涉案人员的事情请国主三思。”   “哦?奉常又有什么想法呢?”   嬴政平淡的说出这句话,李斯马上听出其中的深意,心中道:难道还有人前来觐见的比我更早?   那么,觐见之人说了些什么呢?   各种想法冲进李斯的脑海,可他决定不去管别人的说法,先将自己的观点说清楚。   李斯再次叩首:“吾皇请听臣一言,参与舞弊案的臣子虽然其心可诛,但其却在此事之中为了当地的学子谋取了许许多多的好处,哪怕将涉案的官员和学子全部抓起来了,那群学子的父母亲朋仍旧会说辽东郡官员是为了当地谋福祉,而不会说其行为卑鄙无耻。”   他没勇气再看一眼嬴政分不出愤怒还是平静的眼睛,只好干脆俯首,头也不抬的一口气将心中的全部说完:“陛下可以处置这群品行不端的官员,但绝不能仅仅因为科举舞弊事件对他们加以刑罚,否则陛下该如何收拢当地百姓的忠心。这样的官员必定还有其他触犯我大秦律法的行径,请国主另找原因处置,不要因此事尽失民心。”   嬴政快被气笑了,可他却发现自己诡异的听懂了李斯话中的意思。   若是一个人将贪赃枉法获得的利益独吞,那么他必定会遭受千夫所指;但若是这个人把贪赃枉法来的钱财与他人分享,那么除了能够得到一个好名声之外,还会收拢一帮同样得到好处人的忠心。   此次辽东郡涉案的官员,除了确实能够保证忠诚却被牵连的郡守之外,剩余县令、县尉、县丞等人通通都得到了当地学子的称赞。   之后更因为涉案人员太广,当地几乎没有几名学子是干净的。   可嬴政的抓捕行动却做得辽东郡上下皆知,当地百姓更是许许多多人都因为连坐之法被牵扯到了麻烦之中。   这样一来,一起遭罪的百姓非但没有将舞弊案中的官员和学子当成罪魁祸首,反而对下令严惩此事的秦国心生怨言。   真是可笑!   但再可笑,这也是不能回避的现实。   若非辽东郡守手下军政大权在握,完全依靠秦军的力量掌握了局势,辽东郡内此时绝不会如此平静。   嬴政早已得知这些事情,心中自然十分窝火。   他瞥了一眼仍旧跪在阶下的李斯一眼,冷然道:“李斯,那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李斯本想说什么,却别嬴政眼中的寒冰冻得浑身发冷。   嬴政冷笑一声,不客气的说:“我大秦若是要处置官员,绝不用另外寻找名目!”   说完话嬴政露出自信的笑容,指着李斯道:“日后不可诡道,回去好好想想,过几日大朝再仔细商讨此事。”      第191章 觉悟      惹怒嬴政的人从没有好下场,此番,他果然言出必践。   若说嬴政原本还有一些在朝堂上让大臣商议舞弊案的心思,此时面对站在殿中神色不安的臣子们,他只想冷笑。   “此事不必再议,按照彰黎丞相的意见执行。”嬴政说到此处,视线在人群中转了一圈。   最终,他的眼神落在秦初身上,直接道:“秦初,朕命你为御使,你带上三万秦军。朕倒是要看看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违背朕的命令,再多言!”   秦初面无表情的单膝跪在地上,直接道:“臣领命,定不负陛下心愿。”   嬴政终于收起脸上冰冷的神情,露出些许赞赏的神色点了点头,温和道:“由你做此事,朕很放心。”   李斯也站在殿内,心中却感到一阵阵的惊悸不安。   正是由于他复述的一些刁民言论才惹得陛下大怒不止,因此,自己非但没能够探听出陛下是否打算让自己再进一步,还让陛下生出了暴虐的心思。   眼下这样好试探陛下的机会,他怎么能让笨嘴拙舌的秦初将军专美于前呢?   李斯立刻走上前,一脸认真的说:“此番面对的都是牙尖嘴利的书生,臣请陛下允许臣与秦初将军同去。”   嬴政看着李斯这幅忠心耿耿的模样,心中略有些犹豫,但考虑过后却笑着拒绝了他的主动提议:“秦初将军与已经致仕的姚上卿是至交好友,多年来口舌上怎么会没有一丁点进步。由他主持此事便可,奉常不必多想。”   话到此处,嬴政有意转移话题,进而询问:“此番科举初试的成绩已经批阅完了吗?”   为人细致的冯去疾主管此事。   一听到嬴政的问话,他立刻出列道:“除辽东郡之外的三十五个州郡已经在一月前将科考试卷统一上交,由骑兵护送至咸阳城中。臣一旬前带着七十二名博士官将试卷整理出来,凡是未能规范书写秦隶文字的已经剔除,剩下的两千余份试卷已经全部糊名誊抄完毕,正在批阅中,不日即将完成。”   嬴政点点头,忽然笑了起来,开口道:“朕很期待此番科考初试的成绩。”   “臣一定尽快完成批阅工作,将精彩的文章呈递给陛下过目。”冯去疾马上知情识趣的表示。   嬴政向来独断超纲,科举选才这样的大事被分为初试和殿试两次,在朝中摸爬滚打过的老家伙们都明白陛下这是厌恶了各地封国过的贵族遗民把持当地的民心所向,打算提拔新兴起的势力去打击这群人,进而巩固朝廷的权威。   无论如何,只凭借着强大的武力不是长久之道,这种怀柔的策略令人欣慰。   嬴政这样的作为,在讲究公平和效率的秦国朝廷之中几乎没有反对的声音。   若说几百年的战乱造成礼乐崩坏是个遗憾,那么礼乐崩坏为秦国带来最大的好处则体现在了选拔人才这一点上。   在秦国朝堂上,再没有人刻意提及出身,而是以能力为先,只要秦朝不骤然亡败,那么其中的好处享用不尽。   嬴政听了冯去疾的回答满意的点头,放过了科举的问题等待冯去疾过几日的回报。   平灭六国后开始担任宗正的嬴集却忽然出列,拱手道:“奏请陛下立后!”   嬴政原本渐渐好转的心情瞬间蒙上一层阴影。   他垂眸看着站在殿下的嬴集,挤出一抹生硬的笑容,声音硬邦邦的说:“天下刚刚平定,百废待兴,国库空虚,百姓疲惫。朕与父皇不愿耗损民力,连陵寝都修建在同一处,哪有多余的闲钱举办立后大典?更何况国务繁忙,朕尚且不知后宫佳丽哪一个贤良淑德——难道叔父很清楚吗?竟然提起立后的大事。”   嬴政最后的问题相当不客气。   嬴集瞬间出了一脑袋的冷汗,他只觉得有无数杀气将自己包裹起来,膝盖一软,直接跪在地上,口中赶忙道:“陛下赎罪,臣绝无此意。”   嬴政这才收起浑身冷冽的气势,不再多言。   李斯一见如此马上明白陛下并不想为难嬴集这个叔父。   他笑呵呵的从中斡旋道:“集公子,陛下德兼三皇,功过五帝,是亘古未有的雄主,普天之下什么样的女子能够与之相配呢?自然没有。既然陛下并没有对哪位佳丽倾心非常,何妨空悬后位呢?”   东方六国身份高贵的佳丽尽充后宫,若只是选择一个名门出身的贤惠女子并非难事,可李斯一张口就将嬴政的地位提到了比三皇五帝更高的位置,哪怕世间女子再温柔体贴、高贵贤良,只凭借她们都是“战败国人充入后宫”这一条罪过,就没有任何一个有资格登上后位。   而哪怕老秦人出身的女子,也没有任何一人配得上嬴政。   这皇后之位,是空着也要空,不空仍旧要空!   李斯此话一出,嬴集为难的看了嬴政几眼,最终神色迟疑的退回大臣的队列之中。   可满朝文武却都都忍不住交头接耳。   大秦自古实行的就是嫡长继承制度,若是陛下不娶皇后,那么只能由长子来继承。   可偏偏嬴政已经年届二十四岁,后宫的女人却一无所出!   嬴集愿意提起此事,正是因为后宫平静的像是一潭死水,兴不起丝毫浪花。   正常的后宫怎么可能是这样的?!   嬴政却像是满不在乎的说:“子嗣之事不急。哪怕朕没有后嗣,朕这么多的叔叔家中都有孩子,想要挑选一良才继承大位也很容易。”   有幸能够有职位的几名公子霎时都矮了一截,趴伏在地,没有一个敢起身。   他们背上凝了一层汗水,打湿衣襟。   嬴政却笑出声来,摆手道:“诸位叔父都不要如此,朕说的是正事。之所以将你们的孩子都接进宫中教养,也是为了能够让朕亲眼看看孩子都是什么模样。”   话中的意思,嬴政竟然像是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似的!   大臣和公子们面面相觑。   过了好一会之后,他们忽然想到陛下曾在年轻时候的与上皇前往赵国,而当时他被人行刺了又不准侍卫靠近。   难道说陛下那时候就伤了根本吗?!   一股不好的预感在众人心中盘桓,可当时嬴政年纪尚小,若是真的伤了现在怎么可能长得如此高大强壮,下巴上还有一层明显刚刚刮去胡须的深青色痕迹。   其中的问题真是太令人疑惑了。   嬴政带着微笑的表情仔细听着殿下臣子们的窃窃私语。   过了许久之后,他终于轻轻咳了一声,收起脸上的笑容。   朝堂之上立刻变得鸦雀无声,所有大臣都抬起头看向嬴政,安静而专注的等待他们的君主给予暗示或者明示,让他们明白自己该做些什么。   嬴政侧脸看向秦子楚,秦子楚点了点头,冲着嬴集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柔声道:“听说你的长子异常聪明伶俐,两岁已经能够诵读《诗经》了?”   嬴集并不知道秦子楚这时候提起自己家中聪慧伶俐、惹人疼爱的长子为了什么,但他当初没有期待过王位,现在自然也不愿意自己儿子一脚踏进这片不知道深浅的漩涡里。   嬴集赶忙跪下,一字不错的说:“嬴集的长子扶苏不过是个学他母亲口舌的顽童罢了,不值得上皇如此夸奖。”   秦子楚轻柔的笑了起来,摆摆手道:“赶快起来,你我兄弟别这么讲究。自打继位之后,你和我生分了不少。既然扶苏聪明,不妨早些开蒙,若是弟妹担心的话,让她陪着扶苏一同来就是了。”   嬴集仍旧拿不准秦子楚的意思,可犹豫了片刻之后,他还是接受了秦子楚的提议——再没有比秦朝宫廷教育更好的地方了。   他拱手道:“多谢上皇抬爱。扶苏是个男孩子,不可长于妇人之手,臣弟不会让他娘坏了规矩的。”   秦子楚满意的点点头,见嬴集似乎仍旧有话要说,忍不住体贴的询问:“还有何事,你不妨一同道来。”   嬴集抿了抿嘴唇,终于一撩衣摆,猛然跪在地上叩首。   他高声道:“兄长然过世已经多年,他在世的时候身体羸弱未能留下子嗣,我与夫人已经已经有两个儿子了,想过继一个到兄长名下,让他不至于日后无人祭扫。”   秦子楚听了这话皱起眉头。   他和嬴政本来打的注意就是嬴集有两个儿子,日后选一个继位也无妨,却没想到嬴集还有这样的心思。   秦子楚看着嬴然,并没有立刻给他答案,反而是嬴政一把握住秦子楚的手掌,然后笑着说:“叔父有这样的心思当然好,可朕怎么舍得你们骨肉离散呢?我大秦皇室血脉亲近又无力抚养子嗣的人家也不少,不妨从中择一个懂事的孩子过继到然伯父名下。孩子交由叔父抚养便是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   嬴集脸上马上露出笑容,直接叩首高呼:“多谢陛下和上皇的圣恩。”   嬴政瞥了跪在殿下的嬴集一眼,对他多年来还是没有任何政治觉悟十分满意。   他点点头,平静的说:“叔父快请起,明日可要早些带着扶苏过来,朕真想知道他是多么讨人喜欢的孩子。”   下了朝,秦子楚与嬴政相伴离开正殿。   嬴政忽然笑出声,凝视着秦子楚的眼睛说:“子楚,这么多年来,你终于越来越回到朕对你动心时候的模样了?”   秦子楚摸了摸自己没有变化的脸颊,忍不住疑惑的说:“我当时是什么模样?”   嬴政凑上前不管不顾的讨了个碎吻,柔声说:“每天开开心心的,不再刻意逼迫自己明白权利倾轧。”   闻言,秦子楚不由得抿唇而笑:“过得舒服了,人自然就越来越笨了。”      第192章 生同裘死同穴      嬴政不喜欢秦子楚自己说自己“笨”,他看着秦子楚是标准的“情人眼里出西施”,怎么他看怎么觉得好。   他容不得别人说秦子楚一句坏话,哪怕秦子楚自嘲也不觉得开怀。   可只要想到秦子楚说出上面那句话的语境是自己与他心意相得,嬴政心中又立刻被甜蜜和欣慰充满。   他伸手揽住秦子楚的脖颈,与他缠绵的亲了一会,然后微笑道:“那朕会让你永远单纯下去。”   秦子楚开怀的笑出来,牵着嬴政的手掌往回走,嬴政却猛然停住了脚步,皱眉向角落看去。   他忽然大喝一声:“何人躲在石柱后面?滚出来!”   一个矮小的身影哆哆嗦嗦的从花丛中走了出来,匍匐在嬴政脚下,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   他走出一丁点声音都没敢发出,却能够让人听到少年牙齿打颤的清晰声响——真有些令人心生怜悯。   可嬴政看见这名少年之后,浑身上下却都散发出欲致人于死地的冷冽杀气!   他直接对身后跟着的内侍吩咐:“此人欲图谋不轨,杀了。”   秦子楚首先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名少年的身份。   他觉得不适的微微皱起眉头,却没对嬴政的做法表达任何不满。   虽然杀死一个少年的做法秦子楚欣赏不来,可这一次他绝不会制止嬴政的决定。   若是政治家和盖世英雄,秦子楚很愿意当做储备人才将其留下培养成未来继位秦皇的亲信,至于阴谋家,早一些全死光了才好。   嬴政对内侍交代完如何处置那名少年,内侍直接捂住少年的嘴巴将他拖了下去。   哪怕少年不停扑腾着身体试图挣脱内侍的控制,恳求嬴政留他一命也没有机会挣脱钳制。   转过回廊,嬴政忽然停下脚步,低声道:“刚刚那名少年是……赵高。”   秦子楚点点头,应了一声:“我猜到他的身份了。”   话落,两人都不知道是否该继续这个话题,不由得停在一块,看着对方的眼睛沉默不语。   过了片刻,秦子楚眼中染上笑意,牵住嬴政的手掌,笑着说:“你觉得自己占了‘先知’的好处,相当于作弊吗?这没什么可羞愧的,我也觉得赵高死了挺好的。”   嬴政重新抬起脚步,便走边说:“虽说如此,朕心中却仍旧觉得十分古怪。朕喜欢凭借自己的力量达到目的,如此这般做法,在对付刘邦的时候,朕已经心生抵触,再一次用来杀掉一个宫奴,实在是……哎……”   嬴政摇了摇头,不再多说。   秦子楚此时却想起了之前带回宫中的另一个重要人物。   他摇了摇嬴政的手臂,忍不住开口询问:“项羽出生有些日子了吧?”   嬴政看着秦子楚,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脸颊,笑着说:“你确定他叫‘项羽’吗?那个路上捡回来冲入宫奴的女人生下的儿子取名叫做‘项藉’。因此,朕才没有拿定主意,是否将他送到你面前,让你养着玩。”   秦子楚闻言彻底愣住。   随即,他皱紧眉头脸上露出不确定的神色,茫然的看向嬴政,眼神里面满是无辜。   “……我也记不清楚是本名还是姓氏加字组合的了。”秦子楚尴尬的放轻声音,脸上蒙上一层淡淡的红晕。   嬴政忍不住笑出声来,在秦子楚嫩脸上掐了一把,将他拽回寝殿后,压进床铺一边对冲着他腋下轻挠,一边说:“是与不是都无妨,不过是养着玩的。”   秦子楚闪躲着嬴政的手掌,笑得浑身颤抖,语不成声的说:“哈哈……对……啊!哈哈哈!”   嬴政眸光一闪,两人又滚作一团。   有了嬴政的吩咐,第二天一早,秦子楚就看到了被裹得像个毛团子的扶苏就被送进咸阳宫。   小男孩被一个内侍抱着,脸蛋红扑扑的,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看人的时候自动勾起棱角分明的嘴唇,露出讨人喜欢的笑容,唇形一看就知道是嬴氏血脉。   “伯、父,陛……下。”扶苏吐字很清晰,可惜年岁所限,说话速度快不了,一快口中自动流出吞咽不及口水。   没等秦子楚和嬴政开口,他已经红着脸垂下头,手指绞着衣袖,显得十分腼腆。   秦子楚立刻忍不住笑起来,笑声惹得显然已经明白事儿的扶苏脸上更红,垂着头根本不敢抬起来了。   秦子楚伸手把肉滚滚的孩子抱在怀里,喜欢的凑在他颊边直亲。   他抬眼看向嬴政的时候说:“确实很讨人喜欢。”   嬴政看着秦子楚怀抱扶苏的模样,神色异常复杂。   终于在秦子楚开口后,他勾了勾嘴唇,低声道:“是啊,是个好孩子。”   秦子楚不由得抿唇而笑,心中道:这么说来,扶苏的相貌和原本相差无几,可身份却千差万别了?   上辈子的扶苏是嬴政儿子,现在却成了他堂弟,这身份对嬴政而言确实太过刺激了。   秦子楚有些坏心眼的撇了嬴政一眼,嘴角轻轻一挑,直接贴在扶苏耳边说:“扶苏怎么称呼阿正得这么见外?叫他哥哥就行了。”   扶苏抬起发红的小胖脸,睁着眼睛只朝嬴政看了一眼,立刻收回视线。   他泪眼汪汪的摇头:“伯父,扶苏不敢。”   秦子楚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嬴政见秦子楚这幅模样,摇头叹着气将扶苏从秦子楚手中接过来,姿势极为标准的抱在怀中。   他宽大的手掌在扶苏背上轻拍了几下,原本还有些惊恐的扶苏立刻像只爱困的小狗崽似的眯缝起眼睛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今日要进宫,你一定起得太早了,睡一会吧。”嬴政低沉的声音飘进扶苏耳中,本就困倦不堪的男孩眼皮彻底黏在一块了。   没多一会,扶苏趴在嬴政怀里沉沉睡去,发出幼童睡眠时特有的小咕噜,声音软绵绵的。   秦子楚盯着嬴政的动作,眼神之中满是惊讶。   嬴政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掌牵住他,低笑了一声,道:“子楚以为朕当年不是个好父亲?”   秦子楚略有些犹豫,随后无奈的说:“你对着我是个很好的爱人,可我从不觉得你面对其他人能保持一样的神情。你可从来都不是一个温情的人,所以,我完全都没想到你抱孩子的姿势这么……熟练。”   嬴政又瞥了一眼怀中的扶苏,嘴角向上勾起,压低声音对秦子楚说:“他母亲是个柔情似水的女人,就算不是爱情,男人对待真心倾慕自己的女人也会十分宽容,而对她生下的孩子更会多了一份喜爱。而且……”   嬴政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又张开,像是解开了锁在自己身上多年的困惑而感到放松似的终于承认:“扶苏虽然和朕的想法不同,可他性情仁厚,处事温和,对待匈奴也从不手软,只有愚孝这一点让朕觉得无可奈何——他早就成为了朕属意的继承人了。”   秦子楚反握着嬴政的手掌,十分认真的说:“那我们好好教养他,让他变成你这辈子更加喜欢的继承人。”   嬴政凝视着秦子楚的面颊,正色道:“好,朕也愿扶苏既像你又像朕。”   秦子楚脸上一红,不由得说:“别不正经了,孩子是嬴集和他夫人的,当然应该像他们夫妻才对。”   嬴政指尖在秦子楚掌心轻轻抓挠,凑上前一咬他的耳垂轻声道:“咱们也是夫妻,把扶苏养大正好,也算是了了朕上辈子未能看着扶苏继位的遗憾。”   说到这里,嬴政的视线终于挪向远处,扯回昨日的话题道:“朕已经将项藉挑来给扶苏作伴了,项藉确实不同于常人,明明是个比扶苏尚且小了半年出生的孩子,可他都已经能够推动宫门了。”   “这么大力气?”秦子楚惊讶的瞪大眼睛。   嬴政神色郑重的颔首道:“天生神力。好好教项藉定能够让他成为未来皇帝的左膀右臂——你不是曾经说过项藉性格孤傲,无纳谏的胸怀却有万夫莫敌之勇吗?养在一起,正好看看扶苏是不是有本事将他收为己用。”   秦子楚瞥了一眼幼小的扶苏,有些心软的说:“他们都还是这么小的孩子呢。项羽当初是楚国遗贵,过的生活、受的教育都不会和现在相同,他现在给扶苏做侍从,从小自然会懂得尊卑。”   嬴政点点头,略过此事不再多说,两人一路抱着扶苏来到书房之中。   站在门口,秦子楚将温暖的手掌贴在扶苏脸上轻拍了几下,柔声道:“扶苏,该起来了。”   睡得脸蛋发红的小男孩没等睁眼已经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在秦子楚掌心蹭了蹭。   他抬起肉嘟嘟的手掌揉揉眼睛,终于慢慢清醒过来,乖巧的模样看得秦子楚喜欢到心坎里。   “伯父。”扶苏软绵绵的叫了一声,嬴政顺势松开怀抱,弯腰将扶苏放回地面。   他心中道:朕若是抱着扶苏进门,一旦日后他不适合成为君王,就再也没有退路了,还是小心些微妙。   秦子楚看懂了嬴政举动中的体贴,笑睨了他一眼。   秦子楚眼中调侃之意让嬴政故作冷淡的起身走到他们身外两步,不再搭理秦子楚。   秦子楚却摸了摸扶苏的头顶,温和的说:“扶苏若是有不明白之处,下课回来告诉伯父,咱们可以慢慢学。”   “伯父,扶苏明白的。”扶苏笑着回答,清脆的声音之中满是信心。   秦子楚点点头,终于牵着他走进门。   书房里面的孩子们早就得知今日将会有一个陛下特意点名的孩子出现,无不聚在一起翘首以待。   扶苏刚一出现,众学子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   平日千娇万贵养在家中的孩子多少有些怕生,秦子楚以为扶苏会往自己怀中缩,却没想到扶苏站在原地,看着那群比自己年长数倍的“同学”露出一个讨喜的笑容。   “是男人的别耍阴的,咱们考试成绩见真章。”   秦子楚听到扶苏的话,霎时愣在原地。   他心中默默的说:这就是传说中的温和宽厚?   传言果然不可尽信!   嬴氏一族分明专出熊孩子啊!!   秦子楚定睛看向学堂里的孩子,却感到有些惊讶——原本还神色各异的孩童,此时都收起了恶作剧和看好戏的眼神。   他甚至能够从几个特别不懂得遮掩的孩子眼中看出了强烈的斗志。   这倒有趣了!   秦子楚对嬴政使了个眼色,两人直接走了。   出门口后,他们转到外面的窗户旁,静静观察着书房中的情景。   像个肉团子的扶苏走得摇摇摆摆,可竟然没有人故意绊倒他,而这种情景直到仍旧简直皇家大讲堂主讲的李斯上完整节课就更严重了。   “果然是个聪慧非凡的孩子。”派内侍将扶苏送回嬴集府上之后,秦子楚忍不住发出感叹。   扶苏近乎过目不忘的本事是天生的,秦子楚无法多嫉妒什么,而他小小年纪就能够完全理解李斯话中的意思、并且举一反三,这份理解能力就更是惊人了。   嬴政笑了一下,牵着秦子楚翻看今日呈递上来的科举考卷,嘴上却说:“好是好,却锋芒毕露,还需磨练,但这个年纪的孩子能有如此手段已经足够了。”   让别人的心思顺着自己走是每一个帝王都必须有的本领。   小小的扶苏能够掌握这项技能确实让嬴政感到惊喜,可仅仅如此还不够,他要让李斯将这个孩子打磨得更加完美。   秦子楚转过最薄的一摞试卷翻看,忽然说:“甘罗的试卷太精彩了!”   嬴政点点头,下巴向着那些试卷说:“张良也不错,对了,尚且有几人的卷纸很有趣。”   “哦?这些人都是谁?”秦子楚爬到秦子楚身边,越过他探着身子翻看。   嬴政微微起身,滚烫的呼吸喷在秦子楚脖颈上,手掌不自主的握住了他的细腰,沉声道:“其中一人自然是子楚提起过的萧何,剩余的也都查明了身份,各地名宿竟然不在少数。”   秦子楚将试卷抓到手,顺势躺在嬴政怀里,一页一页的翻看着。   嬴政感叹了一声:“没想到怀柔之策效果竟然如此惊人,上辈子这群老家伙可都躲在深山里面宁死不屈。”   “现在你看他们都主动来投,觉得满足了?”秦子楚心中觉得有点古怪,他可从来都觉得嬴政是实用主义者。   嬴政收紧手臂,露出一抹满足的笑容道:“日后科举文试与武试相隔一年,交替进行吧。”   秦子楚眨眨眼,觉得自己似乎跟不上嬴政的节奏。   这是嬴政却低下头,吮住他的嘴唇,将秦子楚的疑问全部含入口中。   此生有你相伴,万事足矣。   始皇帝三年,大秦开设科举制,正式划定选材原则,选天下良材,择善而任之。   各地郡守带兵将其下官员小吏送入京中考校,不能通过考试者,暂罢官职,责令归家,两年后参加科考若仍旧不能上榜之人,彻底废除官职,贬为庶人。   始皇帝四年,大秦科举新增武举,不拘泥于兵法之论,而各自带兵一千,相互攻击获胜者任之。   始皇帝五年,御纸推广于天下,引众书生争相购买;官府设下印刷社整理完成天下典籍送至各郡,平户籍对百姓开放阅览,销量惊人,书生归心。   始皇帝六年,西北大旱,北地、陇西、内史、汉中四郡皆因修建而成的水渠而躲过一劫。当地耕地虽减产,却未曾赤地千地,百姓得以保全性命。   此后,大秦推广修建水渠、官道,再无人阻挠,乡邻齐心,众志成城。   始皇帝七年,太皇太后薨,天下举哀,谥号“仁惠”。   太皇太后入王陵与孝文王合葬,男宠三人闻太皇太后薨,皆自尽以请殉葬,陛下准。   始皇帝八年,匈奴恢复元气,再次犯边,蒙氏一族兄弟蒙恬、蒙毅据长城之险,携武举人三百、秦军四十万迎敌,杀匈奴之主与壮丁二十五万,生擒十万余青壮男丁,青壮妇女皆用以秦军将士婚配。   此后,匈奴后撤五百余里,大秦疆域再次西迁。   始皇帝九年,大秦开通丝绸之路,各式新奇珍玩、种子、作物涌入秦境,而上皇除各类食材、香料外,皆不宜为奇。   始皇帝十年,御膳增加煎、炸、炒三式新菜,风靡全国,餐具翻新,钟鼎失色。   始皇帝十一年,黄豆压榨油脂技术问世,始皇帝下令推广黄豆种植。   始皇帝十二年,公子扶苏为上皇收养,改宗谱,始皇帝册立其为皇太弟。   始皇帝十三年,始皇帝亲自为公子扶苏举行冠礼,赐字“天佑”。   始皇帝十四年,始皇帝携上皇二次出巡,命公子扶苏监国,李斯、冯去疾、蒙毅共同辅佐。   天子巡游消息公布后,举国欢庆,御驾未至而百姓跪迎。   妙龄女子自请入宫陪伴已过天命之年的上皇共度余生,以谢上皇当年坚持修渠保下四郡百姓。   始皇帝大怒,责令女子不可专于后宅,当读书识礼、不以美色为手段。   自此,天下兴女学,女子五岁而开蒙,与男子无异。   始皇帝十五年,始皇帝巡游天下而归,责令御史严查各级官员,清理贪官污吏,还政治清明。   始皇帝三十年,上皇睡梦而崩,始皇帝诏公子扶苏登基,随后,始皇帝同日而逝。   始皇帝与上皇同棺椁,葬于秦始皇陵,陪葬兵马俑上万,珍宝无数,盗墓贼垂涎不已,然工匠皆受上皇与始皇帝恩泽,得脱贱籍为六部工匠,宁死不肯泄露皇陵秘密,贼人欲入无门。   秦朝长盛,八百年而陨。   作者有话要说:越是结尾月卡文,今天多更了2K多的内容感激大家一直以来对我的包容和体谅,要不是有你们的支持我很难坚持写完这么长的大纲。   =3=本文到此是正文就全部完结了。   今天起可以留言想看的番外,懒作者会挑选五个写出来的。      第193章 山有扶苏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山有桥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扶苏微微晃了晃头,迷迷糊糊的从桌案上爬起来。   他向窗外看去,果然见到自己的生父和生母又紧紧拥抱在一起,总是严肃着一张脸的父亲此时嘴角挂着柔软的笑意,而本就美貌温柔的母亲眼中几乎荡漾出柔软的波涛。   我想日后我一定也会有这样美满的爱情和婚姻——by.扶·六岁·苏扶苏擦了擦嘴角流出的口水,随后撑起可爱的笑容,提高声音对门外喊:“送些热水进来,我要梳洗一下。”   “小公子,热水马上送上来。”门外顿时传来一声底气十足的声音。   这声音明明带着孩童的稚嫩,却偏偏让人不敢轻视。   扶苏脸上立刻露出无奈的笑容,顶着夏日晒人的阳光快步冲出门,一把拉住那道比自己高大了很多的人影,赶忙说:“我只是想擦擦脸而已,用不着搬浴桶进来的。”   被扶苏拉住的少年露出茫然又有些不信任的神色,将他从上到下看了一遍。   然后,他固执的摇摇头,坚持说:“小公子浑身是汗水,丝袍都湿透了,沐浴是理所应当的。”   扶苏低下头,看着自己透出汗水印子的腋下,只好点点头,认命道:“那我与你同去吧,浴桶再装上水,太沉了。阿籍年纪比我还小呢,别这样受累。”   对面的男孩听了扶苏说出口的话,有些茫然的看向他。   过了一会,他伸手比了比自己和扶苏之间强烈的身高差,然后说:“……啊,小公子,项藉觉得不沉。”   扶苏从小就聪明。   可不知道是母亲柔美的身形影响,还是他浑身上下的营养都被喂给了聪明的脑子,扶苏比起同样年岁的孩子虽然不显得孱弱矮小,却比项藉硬生生矮了一个头。   此时听到项藉真诚的提示,他燥得脸上一红,原本的伶牙俐齿竟然说不出话来。   项藉见他面色绯红,立刻伸出相比同龄孩子宽大太多的手掌罩在扶苏肉嘟嘟的小脸上,轻柔的试探着温度。   入手的感觉滚烫!   项藉眉头一拧,打横将扶苏抱了起来,快步向卧房走去。   “阿籍,你这是做什么?下午还要进宫见伯父和陛下呢!”扶苏眼中闪过惊慌的神色,伸手拍着项藉的手臂。   项藉却十分执拗的说:“小公子病了,额头滚烫——您自己竟然没发现吗?”   扶苏当然没发现,他以为自己脸上发热完全是因为阳光晒的呢。   项藉虽然长得高大健壮,却不是个愚笨的人,霎时从扶苏脸上发现端倪,原本担忧的神色变成了恼怒。   他咬着厚实的嘴唇脚下动作更快。   两人身后跟着一群表情苦得能滴出胆汁来的内侍,可偏偏这些人没有一个赶上前多说一句,更不要说劝阻项藉不要给小公子脸色看了。   项藉一条踢开房门,直接将扶苏塞进被褥之中。   他转头气势十足的命令:“快进宫!你,去向陛下和上皇为小公子请假;你,去请御医过来。不要耽搁!”   内侍霎时去取入宫面圣的牌子,一刻不敢多停的跑出门。   扶苏虽然额头滚烫,可神智十分清醒。   眼见内侍们的举动,他不由得笑出来,柔声玩笑道:“阿籍真有威风。”   项藉脸上的血色尽褪。   他姿态僵硬的屈膝跪在扶苏面前,直接叩首下去,“嘭——!”的一声,震得扶苏不知如何是好。   扶苏不知所措的说:“阿籍,你快起来,怎么忽然跪下了!”   项藉爬起身,垂首恭敬的说:“项藉明白自己的身份,小公子不必多想。”   扶苏一愣,随即脸上浮现出一层话语被人曲解的无奈和愤怒。   他攥紧拳头背过身,不再搭理项藉,自己撩着水洗掉身上的汗水。   没多一会,项藉主动举着布巾围在扶苏身上,将他从浴桶里抱了出来,垂眸低声道:“小公子别贪凉,快出来吧,否则病得该严重了。”   扶苏瞥了项藉一眼没出声,显然还在生闷气。   项藉闷声不吭的将扶苏抱回卧房塞进被子里,仔仔细细的掖好被角,自己抱着剑坐到门外看守。   过了约莫一刻钟,门外响起整齐却轻柔的脚步声。   项藉抬眼望去,果然见到了绣着金龙的旗帜,一向关心扶苏的上皇很快出现在他眼前。   “上皇!”项藉单膝跪在地面上行礼。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视线有些顾忌的向房间内探看,很怕自己吵醒了扶苏。   秦子楚笑了笑,温和的说:“起来吧,扶苏昨日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忽然烧起来了。”   项藉低声道:“是项藉未能照顾到小公子,让他午睡的时候吹了风。请上皇责罚。”   秦子楚摇摇头,平淡一笑:“那孩子平日里固执起来谁也劝不住,和阿正一样,你管不了是常理。”   话音未落,秦子楚已经抬脚走进寝房之中。   项藉忍不住向前踏了一步想要揽住秦子楚的去路,却立刻死死攥住拳头,收回自己的动作,垂首跟在秦子楚身后,悄无声息的走进房间里。   扶苏只是身上难受,又不是缺困倦,所以心中有事儿的他此时并没睡着。   一听到秦子楚熟悉的脚步声,扶苏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一咕噜跑到他面前,唤了一声:“伯父。”   秦子楚看到他长袍下光着的脚丫,伸手在扶苏额头弹了一下,伸手直接把他抱回到褥子里坐好,用被子紧紧裹了一圈之后才责备的说:“得病了,还光着脚往地上踩!”   扶苏撒娇的抱住秦子楚手臂,小脑袋往他怀里蹭了蹭,软绵绵的说:“伯父,我吹风的时候才有点难受,你不要着急。”   秦子楚伸手在他烧得发红的脸蛋上轻轻掐了一下,对着讨喜的孩子实在没办法生气太久。   他终于叹了一口气,耐心的叮嘱:“我把太医带来了,你可不能又说药苦不肯吃药。”   扶苏刚刚还亮晶晶的眼神霎时变得暗淡不已。   他可怜巴巴的扯着秦子楚衣袖推脱道:“伯父,我真的不那么难受——药能不吃了吗?”   秦子楚温柔的看向扶苏,在他脸上摸了摸,柔声道:“真的不难受?”   “嗯!”扶苏立刻点头,眼神中充满希冀。   秦子楚微微一笑,飞快的打破了他的期待,残忍自私冷酷无情的说:“那也要喝三服药。”   他给了太医一个眼神,太医立刻跪在扶苏面前将手指按在他腕脉上诊断起了脉案。   秦子楚眼见太医又让扶苏张嘴看了看舌象之后,很快在随身携带的药箱里写出一副药方。   随即,秦子楚直接对项藉说:“拿方子送去煎药,一会我亲眼看着小公子吃药,不能让他再躲过去了。”   扶苏这孩子聪明又会撒娇,古灵精怪得秦子楚时常没辙。   “谨遵圣命。”项藉应答的声音高了不少,转身就走。   扶苏霎时一个眼神瞪了过去,气呼呼的鼓着脸颊,可眼神却十分委屈。   他转回头看着秦子楚,泪眼汪汪的说:“伯父,汤药好难吃,扶苏不喜欢,扶苏不要吃。”   秦子楚微笑着看着扶苏,点点头,口气平淡的说:“良药苦口利于病,这时候撒娇没有用。”   “行了,躺下好好休息。等一会药煎好了,我再喊你起来。”秦子楚说着伸手蒙住扶苏的眼睛,催着少年赶紧入睡。   扶苏像只小猫似的在秦子楚掌心蹭了蹭,微微嘟着嘴唇蜷成一团,低声说:“伯父真温柔,和爹爹完全不一样。”   秦子楚笑着说:“嬴集本来就不苟言笑。你家中严父慈母,这也很好。”   听了这话,扶苏像个小大人似的叹口气,撇撇嘴遗憾道:“比起我,母亲更喜欢爹爹,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关心我。”   一个称谓已经道尽了扶苏在父母之间的亲密值。   秦子楚有点心疼的轻轻摩挲着扶苏的手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时候,扶苏已经自己缓过情绪来,嘴角轻轻卷起,将睡未睡的含糊道:“爹爹和母亲感情好对我才好呢——我不想要庶弟庶妹。”   秦子楚简直不知道该如何看待扶苏过于成熟的心智,只觉得秦国这些孩子都早熟得令人心酸。   约莫过了两刻钟,项藉端着一个小碗走进来。   他看向已经窝在秦子楚腿边睡着的扶苏停住了脚步。   秦子楚带着疑问的眼神看向项藉,项藉马上单膝跪地,将药碗稳稳的举到秦子楚面前。   秦子楚一接到碗,立刻压着声音说:“怎么这么烫?你的手有没有伤到?”   项藉摇摇头,用比秦子楚更轻的声音回答:“太医说小公子的药要趁热喝。”   听到项藉的回答,秦子楚终于忍不住挑破自己看出两个孩子之间的古怪气氛,道:“现在不和扶苏闹别扭了?”   项藉面色不变,只是垂下了头。   过了一会,他才开口道:“项藉的祖父死于秦将之手,项藉的母亲因为谋反被牵连,贬入咸阳宫为奴。我项氏一族可说与秦国有血海深仇——项藉,已经懂得这些了,上皇为何还让我陪在小公子身边?”   秦子楚看着他,认真的说:“这要看你如何定位自己的身份了。”   语毕,秦子楚唤醒睡得迷迷糊糊的扶苏,将苦涩的药汁吹到容易入口的温度后喂给他。   项藉跪在地上久久不语。      第194章 育儿手册      秦子楚并未继续纠缠项藉忠心的问题,只管照顾了扶苏之后,哄着他睡着就离开了。   离去前,秦子楚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项藉。   项藉跪伏在地,直到寝房恢复安静,他才起身,悄悄走到扶苏床前。   他安静的看着脸上烧得布满红晕的少年,沉默许久之后坐在扶苏身边,将手伸进被窝里抓住扶苏的手掌。   “……小公子快点病好。”项藉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声,随后,满室又陷入了安静。   扶苏静静的躺在被褥之中,眉头不适的微微蹙起,高热让他的呼吸略有些急促。   项藉忍耐不了多久,轻手轻脚的走出门端了一盆冷水进门,拧了锦帕敷在他额头上,试试关注着温度,一旦有所上升立刻更换一条新的。   眼见昏睡的少年身上温度渐渐消退,项藉终于放松了脸上紧绷的表情。   秦子楚骑马回到咸阳宫中,脸上的表情没了出门时的焦躁。   嬴政一对上他的眼睛就知道扶苏的病情不严重。   他摸了摸秦子楚被晒得发红的脸颊,露出一抹不赞同的神色道:“这么热的天出去做什么?让太医走一趟就是了,他一个六岁多的孩子还能出什么大事!”   秦子楚侧脸贴近他的手掌蹭了蹭,轻轻一笑,忽然说:“阿正三十来岁的沉稳模样更加俊俏了。”   嬴政没想到秦子楚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样的话,不由一愣,闹了个大红脸。   可当他一绷起脸,周围的护卫和内侍纷纷垂首不语,恨不得自己刚才什么都没听到。   嬴政没办法的叹了口气,牵着秦子楚往回走,口中无奈道:“子楚何时起变得这样顽皮了?”   秦子楚笑了起来,故意道:“都说老小孩,我早应该这样了。”   嬴政眼中笑意更浓,停下脚步装模作样的凝视着秦子楚的脸,可他脸上的神色却猛然一变。   秦子楚对嬴政了解甚深,见他如此,跟着紧张起来,抓住嬴政的手掌着急道:“阿正,怎么了?”   嬴政霎时放松了表情,低笑道:“嗯,老小孩,朕也觉得自己这样不错。”   秦子楚抬脚在他腿上狠踢了一下,嬴政反而笑得更加欢畅。   两人笑闹了一会,回到殿内遮阳。   嬴政开口道:“去岁天下大旱,而灾情不重,我大秦民望提升了不少。今年再征调民夫修渠引水,不用派那么多的士兵镇压。呵呵,真让朕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秦子楚从嬴政手里抽过奏章从头到尾读了一遍,忍不住叹了一声:“百姓不过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罢了。去年的大灾不少人都吃到了苦头,现在知道好歹,当然不想再靠天吃饭了。百姓愿意主动参与国家建设是好事儿,应该奖励。”   嬴政笑着“嗯”了一声,感叹道:“果然还是应该开启民智,百姓若是真的什么都不懂,就算利益摆在眼前也看不明确的。”   秦子楚窝在嬴政怀中,懒洋洋的说:“阿正和最初相比,变了好多。”   嬴政却摇头道:“朕从来没变过,凡是对延长我大秦基业有好处的事情,朕一向是来者不拒的。”   说着话,嬴政想了想,低声道:“朕知道现在天下越来越稳定,你整日处理这些奏章也觉得疲乏了。等到来年春耕过后,让百姓缓一缓,咱们去泰山封禅。”   秦子楚瞪了他一眼,不客气的说:“与其想着封禅,还不如明日随我去探望扶苏。”      第195章 大臣威武+大秦欢迎你      秦子楚和嬴政对了个眼神,轻柔笑了起来。   他十分坏心眼的戳破扶苏急于隐藏的情况道:“扶苏成绩不是一直名列前茅吗?怎么今日竟然被处罚了。”   没想到扶苏竟然脸上微微一红,直接垂下头,声音有些羞涩的说:“都是我上课的时候没有仔细听老师讲课,被提问的时候没办法回答出老师的问题,所以,才被老师处罚的。”   秦子楚心里默默的“呵呵”了一声,继续戳破扶苏的谎言:“李斯已经见过我了。扶苏,我对你编造的借口很失望。”   扶苏装出来的镇定霎时破碎,小脸一白,一言不发的直接跪在地上。   秦子楚叹了一口气:“扶苏,你想保护自己的人,这样的想法非常好。可是你面对远比自己强势的人的时候说出这样容易被拆穿、令自己获辱的谎言……今日回去,回去好好想想吧。项藉,大丈夫立于天地,自己犯下的错误要学会自己承担,不要因为这是你所不擅长的就逃避,也不要因为有人愿意帮助你,就心安理得的坐享其成。”   项藉脸色跟着一变,已经跪倒在扶苏身前,俯首道:“上皇教训得是,项藉知错。”   秦子楚点点头不再多言,嬴政冷淡的看了跪在地上的扶苏和项藉一眼,沉声道:“明日向李斯呈递一封致歉的信函。”   “是,陛下。”扶苏和项藉直接应承。   嬴政忽然笑了起来,认真的说:“扶苏不可为项藉代笔,朕到时候会亲眼看看的。”   项藉的脸色霎时变得一阵青一阵红,扶苏的神色也显得十分为妙。   离去前,嬴政忽然说:“项藉,你天生神力,又有重瞳的吉兆,朕对你特别开恩,请秦初将军教导你拳脚和剑术。”   项藉面色不变的再次叩首,兴奋说:“多谢陛下恩赐。”   扶苏却瞪大了双眼,眼中满是惊诧和迟疑。   “扶苏,跟我来。”秦子楚敏锐的察觉了扶苏的眼神,温和的对他笑了笑、伸出手。   扶苏神色迟疑的走上前握住秦子楚的手掌,被他牵着一步一回头的向只有天下之主才能够踏入的寝殿走去。   扶苏以为等待着他的将会是另一场由上皇和陛下组成的说服教育,可这根本没发生。   他们态度温和的带着他用膳后,直接安排自己歇下了,而一切转折都出现在了第二日一早的学宫之中。   学宫里既没有了项藉的身影,也没有了其他同学,只剩下扶苏一个人孤零零的面对站在自己面前的李斯。   这个总让他觉得虚伪又过于圆滑世故的大臣今日脸上没有挂着笑容,看着他的眼神也不如往日温和亲近,严肃又恭敬的神色只能让扶苏想起“大事不妙”四个字。   这让扶苏有种本能的抗拒,虽非恐慌却有些焦躁。   “小公子,你可知项藉因何被陛下调离你身边?”   李斯刚刚话落,立刻看出扶苏眼中担忧的神色。   他哂笑不止道:“你猜测的丝毫不错,陛下确实是故意如此的。”   语毕,李斯抱着双臂站在扶苏面前,垂下的眼眸看不出思绪。   扶苏听了李斯的话,反而冷静下来,点点头坐稳身体。   他转身取出一卷书稿,呈递到李斯面前,看似十分温驯的垂眸道:“昨日愚弄了老师,扶苏心怀歉疚,这是陛下吩咐的功课和老师对项藉处罚,他是我的人,扶苏应该与他共患难的。”   李斯接过扶苏送上来的书卷,认真的读了几遍,脸上露出笑容,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继续说:“陛下心思已定,李斯进今日起要教导小公子如何才能做一名合格的帝王了。”   扶苏脸上的抗拒之色越发明显。   李斯忽然冷笑一声,“啪——”的将《韩非子》一书摔在扶苏面前,直言道:“小公子一向喜好儒学,这并非错误,但项藉今日遭此祸事盖因小公子不懂得如何做一个成功的帝王,更不懂揣摩陛下的心思。”   听到这话,扶苏面色这才终于有了彻底变化。   他抬头看向李斯,仔仔细细的想要从李斯脸上看出欺骗的神色,但李斯这样老奸巨猾之人如何会让扶苏得逞。   最终,扶苏无可奈何的垂下头。   他恭敬的向李斯行了一个师徒之礼,郑重其事的说:“请老师教导我。扶苏不愿今日之事再演。”   作者有话要说:   李斯脸上终于露出笑容,直接推开扶苏面前的书桌,认真道:“小公子愿意抛开对法家的偏见,李斯感激不已,定会倾囊相授,好好教导小公子。”   他脸上挂着真诚的笑容,心中道:感谢天、感谢地,姜尚七十岁尚能够辅佐周朝,老夫闭眼之前也有希望挪挪屁股底下的位置了!   扶苏从来都是个聪明的孩子。   可他身上因为过于安稳环境创造的天真也明显的厉害,这并不是上位者该有的美好情操。   李斯现在已经人老成精,他明白陛下将这个孩子交给自己教导绝不是为了自己作为一个老实的权威,而是要培养着小公子爱上运用权利带来的好处。   因此,李斯也十分识趣,并未做出恫吓扶苏小公子的行径来,而是直接将小公子带上朝,让他亲眼眼、亲耳听,回来再将每一件事情拆开,让扶苏自己分析。   随后,李斯借着扶苏的错漏之处挑出,点明事情若是按照扶苏所想进行的话,将会带来多么可怕的后果,最终让他理解事情该如何处置。   果然不出李斯所料,这种手段温和的潜移默化之下,扶苏身上不该属于的天真无邪飞快的消磨无踪。   “奉常此事做得很好,不知你是否有兴致做太傅?”嬴政对扶苏的变化看在眼里,心中满意,自然愿意给李斯提一提身份。   李斯激动得不能自抑,直接跪在嬴政脚下,感激道:“多谢陛下恩典。”   嬴政没对李斯客气,反而直白的说:“扶苏虽然有了改变,但你觉得他如何?”   这种口吻反而能让李斯更加轻松,他知道陛下这是真的在向他询问小公子是否堪为人君,而不是作为一名家长讨要孩子老师的夸奖。   李斯也十分郑重的说:“小公子仍旧年少,还需打磨——不过他性格温和细腻,有上皇的风采。”   嬴政点点头,继续问:“难道扶苏很有些心慈手软?”   这话说出口,意思和“扶苏是不是能够掌握杀人的权柄”意思完全一致,李斯哪敢胡言乱语?   他垂首认真道:“陛下为难住臣了,小公子年纪尚幼,未曾经历过什么需要他做主统管杀伐的决定,臣也不好胡乱猜测。”   嬴政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扶苏的优点和缺点同样明显,至少此时绝非完人。   若是李斯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表示扶苏已经合格,那么他一定要让李斯在奉常的位置坐到白头。   随后,嬴政直接分权道:“蒙氏一族世代为我大秦立下汗马功劳,半月后,蒙毅和蒙恬两兄弟将会回来与你一同教导扶苏。奉常自可与他们商量。”   李斯面上不由得显出少许僵硬的神色,但他很快回答:“臣一定不负陛下所托,好好教导小公子。”   嬴政点点头,开口后却直指问题的核心:“你与蒙氏兄弟都是朕倚重的大臣,不可互生嫌隙。”   李斯心中一凛,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   他心中道:看来陛下已经下定决心挑选小公子做继承人了。   既然不能够和蒙氏兄弟翻脸,那么,他肯定要专注现在的机会好好和扶苏小公子培养师徒之情。   ……嗯,对蒙氏兄弟也要好好拉关系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个番外《大秦欢迎你》在这章节作者有话说里~   ps:大家可以关注一下懒作者的围脖。   因为本文会开定制的,所以到时候打算搞个抽奖的小游戏,送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