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傻夫 作者:江甯 本文文案: 温言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穿越了! 新家一贫如洗不说,他亲侄儿还给他招了个傻夫婿。 温朗:“我二叔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男子,如花似玉美少男,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傻夫婿:“嘿嘿,言言,要洞房。” 温言:“......” 不过,温言发现,傻夫婿很好用嘛。 下地种田,上山打猎,下河抓虾,还会卖萌撒娇耍心眼儿,且极其霸道护短,要把温言宠上天的节奏有木有! 温言觉得,他已经在被掰弯的路上,越走越远了...... ———— 温言为求生计,干起了前世家族老本行——内衣制造商。结果被村里大姑娘小媳妇儿当流氓,从村东头打到了村西头。 倒是他家求生欲极强的傻攻竖起大拇指,一脸色眯眯道:“媳妇儿,有型,我喜欢......” 前期腹黑傻呆萌+后期霸气侧漏护短攻 x 经常炸毛且爱脑补的小病娇受 做做小生意,跟傻夫婿一起养养小崽子,小日子倒也算是蜜里调油。 本文无空间无金手指无生子,无极品奇葩,温馨向,风格轻松。1v1小甜文。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温言,秦厉 ┃ 配角:温玉,温朗,朱淮 ┃ 其它:   第一章   “诶呀妈呀,不好了不好了,温言上吊了!”   “陈大夫,快瞧瞧,还有的救没。”   “二叔,二叔,你快醒醒啊。”   “啧,要说温言也是可怜,原本和容公子一对鸳鸯眷侣,岂料容公子高中状元,转头就把温言抛弃了。”   “嗐,可别瞎说,温言和容公子一没下定,二没三媒六聘,做不得数。”有人捅了捅刚说话那人,示意他有容府的人看着呢。   “别乱说话,败坏了容公子的名声,有咱们好看的。”   温言半梦半醒间,只觉得耳朵炸开了锅了,影影绰绰的看见了好些个人,脖子像是被人勒着似的,难受极了,咳了两声,又晕了过去。   在炕上躺了三天,温言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穿了。   穿到了大楚国随州府丰裕县秀山村,一个和他同名同姓的人身上。   最叫他受不了的是,原主居然是个断袖!还是个被情哥哥抛弃而寻死觅活的可怜虫!   揉了揉眉心,看看这个勉强可以称的上是房间的地方,叹了口气。   一穷二白,家徒四壁啊!   “二叔,粥好了,快起来喝吧。”   三天了,天天喝菜粥,半点儿油星都没有,他肠子都快绿了。   长吁短叹的坐起身,温言捏着鼻子把那碗稀了吧唧的粥一口闷了。里头混着点儿糙米,喝下去都拉嗓子。   温言在现代可是妥妥的富三代,从小到大锦衣玉食的,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心中不免哀叹,也不知他是造了什么孽,穿到了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二叔,还喝么?”   温软的声音拉回了温言的思绪,他偏头看了眼炕沿儿边上站着的一排萝卜头,太阳穴突突直跳。   老大老二是双胞胎兄弟,今年八岁,后面拖着个不到四岁的老三。这仨崽子都是他大哥温淞家的。   温淞三年前被征了兵,在军队里混的不错,靠着温淞的军饷,温家人在秀山村过的也算富足。   岂料天有不测风云,一年前从前线传回消息,温淞战死了。大嫂听闻此事,身体每况愈下,终是熬不住,没过两日就撒手人寰了,只留下温言和一溜萝卜头。   简直晴天霹雳!   温言身子骨弱,也不甚理家事,大嫂没了,温言两眼一抹黑,变卖了些家当,寻了村里的族老,好歹也给大嫂的后事办了。   叔侄几个全靠变卖家当度日,浑浑噩噩的也过了一年。眼看就要弹尽粮绝了,从京里来了封情哥哥的绝情信,这下温言可撑不住了,硬是在屋头扯了根绳要上吊,幸好仨崽子眼尖,及时喊人救了原主下来,挣扎间,小板凳塌了,原主一跟头摔死了……   瞧瞧眼前萝卜头穿着粗麻布衣裳,眼巴巴的看着碗里残留的菜渣。自己却穿着棉布衣裳,二大爷似的躺在炕上,不禁老脸一红。   活动活动筋骨,温言下炕穿上鞋,寻思去屋外头瞅瞅。谁知这一下地,只觉头重脚轻的,两眼直冒星星,险些没栽过去。   “哎呦二叔,您可慢着点儿,您要是再摔了,咱家可没有余钱看病了。”温朗温玉两兄弟一左一右搀着温言。   温言哼唧了两声,靠着温朗,才算勉强站直了身子。   “家里还有多少米了?”   温朗挠挠头,小声嘀咕道:“没,没米了。”   温言不信邪,慢吞吞挪到灶房看了眼,好吧,这灶房比他脸都干净。   “家里还有啥能卖的没有?”   温朗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温言,吞吞吐吐道:“能卖的都卖了,就,就剩二叔那些书本了。”   温淞是个武夫,一心想把温言培养成读书人,还单独给他盖了间书房,可谓是宠惯的不行。   奈何温言不争气,考了这么多年,还是个童生。   那些书本温言非常宝贝,不为别的,就因那书本一大半都是情哥哥送的。故而温朗说话忐忐忑忑,生怕触了他二叔的伤心事儿。   温言却没注意那些个,寻思都没米下锅了,留着那些破烂书本有啥用。   “温朗,你拿着这些宣纸书本去村里宁先生那,差不离儿的,卖了吧。”   温言按着原主的印象,大概估么着,这些书本拢共能卖得一两半银子。再换些粮食,也能活半个月呢。   至于半个月以后……再说吧。   温朗温玉张大嘴巴,不敢相信他二叔居然要卖书!   “二,二叔,你,你真的要卖?那可是容公子……”   “容什么容,二叔说卖咱就卖。”温玉话还没说完,就被温朗打了岔。   温朗扯了扯温玉的袖子,眼神一瞥,忙的上前捧起一摞书本,飞也似的奔了出去,生怕他二叔后悔。   他早就打这书本的主意了,要是二叔今儿再下不了炕,他也是打算卖的。   温玉却是暗暗可惜,这些书本,他也垂涎好久了,奈何二叔不给他看。   温言这几日根本就没吃过一顿饱饭,眼下没了温朗的支撑,更是晃悠着身子,要倒不倒的。   温凌见状,赶忙拖了一根扁担过来。   温言尴尬的咳了咳,接过扁担,像模像样的摸了摸温凌的头。“三崽儿真乖。”   温凌艰难的扯了扯嘴角,也不理温言,自顾往院子里玩儿泥巴去了。   温言觉得无趣,拄着扁担往院门口走,靠着院墙呆呆的望天儿。寻思着,若是以往,这时候他应该刚吃了午饭,躺在沙发里打游戏呢。   嗯,中午吃的必定是小龙虾,麻麻辣辣,鲜香味美的。温言咂么咂么嘴,越砸么越不是滋味。   “哎呦,这不是温言么,病好了?”同村的顺子阴阳怪气儿的喊了一声。   温言不理他。   “嘁,说出去也不嫌丢人,十七八的大小伙子了,一点儿事儿都经不住,容公子都不要你了,还为了人家寻死觅活的。可怜了温家几个小的,跟着这么个不长进的叔叔。”   又特么是容公子,温言已经游走在暴走边缘了,奈何他饿的没力气。   “家里不够忙的是吧,跑这来说些风言风语的。”刘婶子提着篮子从东边过来,骂了两句。   顺子平日就怕刘婶子,瞧她过来了,缩了缩脑袋,扛着锄头就走了,临了还朝温言啐了一口。   “温言,甭搭理他们。”   温言费力的歪了歪头,朝刘婶子笑笑,有气无力道:“谢谢刘家婶子。”   “嗨,甭客气,有事儿就找刘婶子说道去。”   温言撇了撇嘴,这刘婶子也就嘴上客套,真要有事儿求到她了,她能有一百八十个理由不重样的搪塞你,还顺带在你身上摸几把。   “老色婆子。”   温言生的面皮白净,皮肤细嫩,唇红齿白,比这村里的姑娘都漂亮。再加上原主嘴儿甜,村里甭管大姑娘小媳妇儿还是大老爷们儿们,倒也乐得搭搁他。   倒是那顺子牵头的几个小年轻,总是看他不顺眼,没办法,谁叫他长的漂亮,又得容公子喜欢呢。   不过这都无所谓了,他现在只想吃麻辣小龙虾。   大老远就瞧见温朗温玉卖了书本回来,温言仿佛看到了两个移动的银锭子,散发着闪闪光芒。   “卖多少钱?”   “宁先生给了一两又三百文钱。”   倒也不亏。   “温朗,你去冯三叔家借牛车来,咱去县里买些口粮回来。”   “咱?”温玉忐忑的看了眼温言。“二叔也去?”   温言没注意温玉探究的目光,兴奋道:“当然去,去买粮。”   “只是去买粮,不干别的?”   温言奇怪道:“别的还有啥?”   “没事儿,没事儿。”温玉朝温朗呲呲两声,眼神还瞥了瞥温言,口型示意温朗:容家!   温朗会意,温玉是怕他二叔去县里找容家闹事,遂幽幽道:“二叔你有力气了?”   温言老脸一红。“好歹叔是大人,总比你们小崽子强。”   温朗温玉瞥了眼温言白斩鸡一样的小身板。   温言:“……”   温朗温玉一合计,买这么多东西,单去一个人定是不行。若是留他二叔在家,再想不开找根绳上吊可咋整。温凌还小,根本看不住二叔的。   索性心一横,就带上二叔吧。   随州府地处大楚西北端,因着前几年与北越战事不歇,多多少少也波及了些许,不过比起北边,丰裕县也算相对富裕了。   初到县里,温言看什么都觉稀奇。温玉带着温凌,温朗则死死的盯着温言,生怕他去容家闹。   正逛着呢,瞧见前头围了一群人,似是在看榜,温言好信儿,也挤了进去。   温朗则一脸茫然。“二叔,上头写的什么啊?”   “没什么,就是新皇登基的告示。”   “哦。”温朗不以为意。   丰裕县天高皇帝远,这告示传到这里,怎么也得个把月的,新皇估么着半年前就登基了。仍旧沿用楚国国号,只将年号改为康元。不过,这跟他们也没什么关系,只要上头不加赋税,谁爱当皇帝谁就当呗。   而温言却是知道,新皇原是大楚国的丞相,权倾朝野,却突然在半年前发动政变,把皇帝拉下马,自个当皇帝去了。   至于个中缘由,坊间也是众说纷纭。   最广为流传的说法,则是信王谋反为先皇赐死,丞相为信王报仇,这才篡了位。也因此,丞相虽当了皇帝,仍旧为世人诟病。   若是温言穿越成了什么王侯将相的,没准儿还对这些感兴趣,不过眼前,他就一乡下穷鬼,什么篡权不篡权的,爱谁谁。   县里有些狗腿子,瞧见温言进城了,忙去容府报告容二老爷。   容家在丰裕县也是大户,容家大老爷在半年前的政变中非常幸运的站对了派系,跟着丞相混。丞相当了皇帝,容家大老爷也跟着水涨船高,获封荣国公。   在丰裕县的是容家二老爷,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容家风头正盛,可没人敢触霉头。   而跟原主有一腿的正是容二老爷家的嫡公子容琪。   容琪才高八斗,学识渊博。去年中了举,过了年便往京城参加春闱去了。临走时,许诺原主,待他高中,必回来娶他。   新皇登基,剪除不少前朝党羽,如今朝廷也是用人之际。又有容大老爷从中斡旋,容琪倒也颇受重用。京里事务缠身,眼下却是回不来了。原主日日翘首以盼,没想到,盼了封绝情信。   “个大渣男,陈世美,呸!”   温言路过容府,眼皮儿都没抬,他可没那闲工夫理会这些闲人。   “温朗,前头有卖肉包子的,咱买几个,解解馋呗。”温言一脸讨好的看着温朗。   温朗:“……肉包子好贵。”   温玉扯了扯温朗的衣袖。“二叔转性了。”   温朗眯缝着眼看着温言。“有待观察。”   温凌抱着温朗的大腿:“哥哥,包包。”   温朗瞧着弟弟弱小可怜,一狠心一跺脚。“买!”   容府的家丁看着温家几人打从府门口飘过,还一脸的诧异。   居然没闹事!   容二老爷也松了口气。那温言可是个沾包赖,听说前两日在秀山村要死要活的,生怕事情闹大。   如今瞧温言倒是老实,不过容二老爷还是不放心,继续叫人盯着温家。   再说温家叔侄几人,怀揣一两多银子的巨款,买了些中等大米花去三百文,买了些杂粮面花了二百文,想着好几日没沾荤腥了,温言用尽浑身解数,缠磨着温朗割了块肉,又捡了几根大骨棒。   几人满载而归。   喝了三天粥,温言肚子里都是水货,便在中途停了车,往一旁林子去小解。   温朗则眼观八路,耳听八方的盯着车上的东西,生怕被人偷了去。   温玉抱着温凌,一口包子一口水的喂着。眼睛也时不时的瞥一眼车上的米面,露出老母亲般满足的笑容。   忽地从林子里传来一声异常惨烈的呼救声,惊飞了周围歇脚的鸟雀。   “温朗,救命啊!”   第二章   温朗听见呼救声,撂下手里的肉包子就往林子里钻。没跑几步,就见他二叔被一个大个儿压在身下。   要说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温言就想撒泡尿,可家伙事儿还没掏出来呢,也不知打哪儿掉下来这么个大块头,直直的砸中了他。   温言本就生的瘦弱,这么一砸,差点儿连肠子都砸出来了。   “温朗,救,救我。”   温言在现代也是娇生惯养的主,在这破村子几日,他心理防线早就崩塌了,如今挨了这么一遭,更是委屈唧唧的。   虽然他不待见这地方,可也不想一来就被砸死啊。   大个儿实在是壮实,温朗使了吃奶的劲儿才把这人拖到一边儿去。再一瞧,这人原还抱着个奶娃娃,就在他二叔背上放着呢。   温朗想,若不是那人怕伤着这奶娃娃,松了点儿劲儿,只怕他二叔现在早就魂飞天外了。   温朗小心翼翼的将奶娃娃抱起来,那奶娃娃生的实在好看,此时正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看着他,看的他心都化了。   “温朗,你干什么呢,还不快扶二叔起来。”   “哦哦哦,来了来了。”   温朗将奶娃娃放到一边儿,连拖带拽的将温言扯了起来,温言靠着树干喘了口气儿,转头就见旁边躺着大个儿,外头的粗布衣裳被划破了,露出里面的中衣。   虽然温言并未古代人,可在现代也是接触过高档布料的,他一眼就看出那人的中衣是锦缎料子,想来也是个富贵人。   再往旁边一瞧,温朗怀里还抱着个奶娃娃。   “哪来的?”   “哦,大个儿的。”   温言探头瞅了眼,这一瞅,可了不得,那奶娃娃的小衣裳,可是上好的云锦缎,在大楚国,只有贵族才穿的起。   温言眯缝着眼,想了想,若是救了这人,还能挟恩图个报酬,多了不说,就是给自个百八十两的,那也成啊。   可是,这俩货若是贵族子弟,怎么会沦落到此呢,莫不是惹了什么人,被追杀了?万一惹祸上身可怎么办。温言自行在脑中脑补了一出宅斗宫斗大戏。   纠结了半天,直到肚子咕噜噜直叫唤。   “温朗,把这俩货带回去。”   还是吃饱饭最重要。   温朗正纠结着要如何说服他二叔把人救回去,他实在是舍不得这小娃娃。没想到他二叔倒是主动提及了,温朗高兴的不得了。   叔侄二人将大个儿抬上了马车,累的温言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温朗一脸菜色的看着他二叔,明明是自己出了大部分力气好嘛。   好不容易将人弄回了村子,村民们已经三三两两的从田里回来了。   “呦,温言,这打哪儿来的大块头?”   “哦,路上顺手救的。”   “你们家都快过不下去了,还搭救旁人?”陈六探头往牛车上瞅了眼,撇了撇嘴。   温言则不理会他们的异样目光。他还暗自庆幸自己聪明,在牛车上将奶娃娃的云锦布料衣裳给脱了,用温朗的外衫包裹着。省得被旁人看到,再起了贪财的心思。   “路见不平,该拔刀相助。”温言说道。   温言动不动就吐出几个文绉绉的词儿来,村里人也都见怪不怪了。就等着看温言怎么养活这一大家子。   温玉将那奶娃娃抱到屋里,就出来跟着卸货,卸完了货,又去冯三叔家还牛车。   “温朗,你去找陈大夫过来给他瞧瞧。”   说到这儿,温朗又犯难了。看病吃药,又得好些钱。   似是瞧出了温朗的心思,温言嗤了一声。“快去吧,救了他,咱们以后有的是钱。”   温朗不知他二叔哪来的自信,可到底也不好见死不救,遂期期艾艾的去找了大夫。   那陈大夫瞧了半天,也没瞧个所以然出来。捋了捋几根山羊胡,道:“这人是摔着脑袋了,老夫给开服活血化瘀的方子,喝两日就好了。”   温言疑惑的看了眼陈大夫,陈大夫面上有几分发虚,写完方子,拍拍屁股赶紧闪人了。   温言不懂医,不过陈大夫口碑还算可以,便打发温朗去煎药。   “二叔,我还要做饭呢。就煎个药,你坐那儿看着火就成。”   温言看了看温朗,扶着老腰哼哼唧唧道:“哎呦,我这腰,快去找陈大夫瞧瞧,是不是废了啊。”   温朗忙的捂了捂口袋里的一百文钱,忐忑的的问道:“刚不是还好好的。”   温言一边哼唧着往炕上蹭,一边说道:“许是又累着了。”   温朗:“……”   “左右都在灶房,一边煎药一边煮饭,也不碍事儿。”   温朗:“……”   没办法啊,温言本就娇气,先还没觉得什么,温朗一说干活,他这腰突然就疼了,他能怎么办。   看着温朗勤劳的像个小蜜蜂,温言毫无廉耻心的往炕上一躺。耳边是大个儿均匀的呼吸声,他拄着脑袋偏头看了眼。   这大个儿生的人高马大的,浑身尽是结实的肌肉,再瞧这样貌,也是一等一的俊朗。剑眉入鬓,平添一分凌厉的英气。高挺的鼻梁下是紧抿的薄唇,略带些性感。就是不知这人生了怎样的一双眼。   温言一边欣赏这男人精美的肌肉线条,一边盘算着,这男人的大腿,不知道好抱不好抱。   恍惚间,也不知是睡了还是没睡,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就见温凌趴在他跟前,沾满泥巴的指甲戳着他的脸,见他醒了,甜甜的喊了一声。   “二叔,吃饭饭。”   温言看了看桌上的一盆野菜汤还有碗里的窝窝头,胃里一阵抽搐。   “我说,你喂兔子呢?”   “啊?”温朗茫然的抬头。   “不是买米了么,怎么不蒸米饭。还有肉呢?”   “哦,今儿都吃了肉包子了,下晌对付一口就成。米要省着吃,咱家没钱了。那肉我腌上了,回头可以吃肉干,能吃好久呢。”   “那怎么不切点儿肉干过来?”   “诶呦,今儿都吃了肉包子了,还吃肉作甚。”温朗一口窝窝头一口菜汤,吃的倒是欢快。   温言捏着窝窝头,咬牙道:“肉包子能有多少肉!”   温朗缩了缩脖子,嘀咕道:“肉沫沫也是肉啊。”   温言气的狠狠的咬了口窝窝头,都到嗓子眼儿了,却怎么都咽不下去。   就怪这温朗,他本来说买细面,温朗偏要省钱买糙面。   真抠!   哽了半天,温言好容易咽下去一半,剩下那一半就在嗓子眼儿堵着,温言使劲儿扯了扯脖子,猛的灌下一口野菜汤,这才算是下了肚,只是觉得嗓子眼儿被拉的火辣辣的疼。   温言暗想,若是真有钱了,他一定买几个丫鬟回来伺候着,再买个大厨,天天吃小龙虾,再用龙虾汤拌面条。若是再吃温朗的做的饭,他绝对可以飞升了。   再瞧温凌,刚还没注意,这会儿却瞧见他那双手脏兮兮的,想着他头晌在院子里玩儿泥巴,到现在也没个人给他洗洗。   再看温朗和温玉,明明生的挺漂亮的小子,那衣襟的污渍都能打铁了。温言太阳穴突突直跳,   “晚上多烧点儿水,洗澡。”   温朗为难道:“这么多人洗澡,得费多少柴。”   “我出钱买行不。”温言快要气炸了。   温朗看着他,幽幽道:“您哪来的钱。”   温言泄气了。他就知道,温朗最是精细,往常嫂子在的时候,日子过得好好的,嫂子一走,天都塌了!   温言眯了眯眼,有气无力道:“去买柴,等大个儿醒了,咱就有钱了。”   温朗半信半疑的看着他二叔,他二叔最不着调了。   “信我的,没错。”温言坚持道。   温玉戳了戳温朗,也是一脸委屈,他也想洗澡的好吧。   受不住弟弟这般委屈,温朗终是艰难的点了点头。从衣兜里摸出两文钱递给了温玉。   正当温言松了口气的时候,屋里奶娃子忽然嚎啕大哭起来。   温朗赶忙将他抱了出来,只是奶娃子哭声不止,温朗也没了办法。   “二叔,怎么回事儿啊。”   温言哪哄过孩子,可他早把这小祖宗当金元宝供着了,可舍不得叫他哭死过去。赶紧从温朗手里接过奶娃娃,轻声哄着。   奶娃子还是哭的昏天黑地,到后来,哭声断断续续的,眼看着就背过气儿去了。   温言急的直跳脚。   这时温凌适时的说了句:“他饿饿,吃奶奶。”   温言僵着脖子看着温凌。“哪来的奶?”   温凌伸出手指了指温言的胸脯,认真的朝他眨巴着眼睛。   见温言不懂,温凌踮起脚扯了扯温言的腰带。   温言本就是歇了午觉刚醒,腰带松松垮垮的系着,温凌一扯就扯掉了。没了腰带,温言的衣衫敞开,露出胸前两个点点。   奶娃子立马不哭了。   就在温言诧异间,忽觉胸口湿湿濡濡的。再一低头,奶娃子正一脸餍足的吸允着……   温言只觉天雷滚滚。   温朗呆呆的看了半响,结结巴巴问道:“二,二叔,你,你有奶?!”   温言欲哭无泪。   “有你妹!”   第三章   温言寻思,奶娃子这样,那就一定是饿了,他身上除了汗啥都没有,也不知这奶娃子吃啥呢,踹了呆愣在原地的温朗一脚。   “去问问村里谁家有羊奶,买一碗回来。”   “哦哦哦,这就去。”   温言见奶娃子吸的起劲儿,不哭不闹,甚是乖巧,也觉得十分有趣儿。遂抱着奶娃子在院子里晃悠。   晃悠晃悠,忽地碰到了一堵肉墙,再抬头,见大个儿醒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怀里的奶娃子。   温言愣了愣,道:“那个,他,他饿了。”   温言寻思,这奶娃子莫不是大个儿的儿子?许是大个儿看上了哪家千金,却配不上人家,又把人家肚子搞大了,结果千金家人还是不同意。把孩子扔给了大个儿,又给自家千金另寻了好人家。   温言越想越觉得这事儿靠谱,再看大个儿时,不免带了几分同情和怜悯。   “兄弟,没事儿,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温言一边抱孩子喂‘奶’,一边苦口婆心劝导大个儿。   谁料大个儿也不接茬,还是直勾勾的看着温言怀里的奶娃子,咽了咽口水。   “媳妇儿,我饿。”   温言差点儿一个趔趄摔过去。   “兄弟,你没事儿吧!谁是你媳妇儿!”   大个儿不理,眼巴巴问道:“他吃完了么?什么时候轮到我啊?”   温言仰头看着大个儿,似是要把他盯出个窟窿来。原还在心里想着这人的眼睛是怎样的,如今再瞧,这双眼生的足够漂亮,只是如今看来却像是被什么东西遮盖了光芒,徒有外表,没有内涵,更无半分神采。   大个儿一脸茫然的看着温言,扯扯嘴角,委屈巴巴道:“媳妇儿,我饿。”   看着大个儿迷茫的眼神,再想想陈大夫所说,这人摔了脑袋。莫不是,莫不是摔成了个傻子!   想到这儿,温言整个人都不好了。   “兄弟,您家在何方?年方几何啊?”   大个儿摇摇头。   “敢问兄台大名啊?”   大个儿摇摇头。   “他是你儿子?”   大个儿摇摇头,半响又点了点头。   “他是你儿子,你是我媳妇儿。”   温言一脸挫败。   “谁告诉你我是你媳妇儿!”   大个儿红了红脸,羞涩的低下头。   “反正就是我媳妇儿。”   温言:“……”   “媳妇儿,我饿。”大个儿魔音不止。   温言长吁了口气,不死心的问道:“你有钱么?”   大个儿继续摇头。   温言一把将奶娃子塞到了大个儿怀里,裹上了衣服,将大个儿推了出去。   “伤也好了,赶紧哪来哪去,滚滚滚!”   大个儿抱着奶娃子委屈巴巴的堵在院门口。   “媳妇儿,我听话,你别不要我,媳妇儿!”   此时正是吃过下晌饭,村民们出来遛弯儿的时候,听见温家有动静,忙赶过来瞧热闹。   大个儿谁也不瞧,只顾扳着院门,不叫温言关门。   “媳妇儿,别不要我。”   温言脑子一抽一抽的疼。   “别喊我媳妇儿,我不是你媳妇儿!”   大个儿急了,嚷嚷道:“我们娃儿都有了,你就是我媳妇儿。”   这话一出,众人哄堂大笑。   温言咬牙:“那不是我儿子!老子特么是男人!”   “温言可以啊,这大块头虽说不如容公子儒雅,可生的也算英挺俊朗,眼光不错。”   “啧啧,温言,容公子走了几个月了,你这是,空虚寂寞了?”   温言气急败坏。   “你走不走。”   “不走就不走,媳妇儿去哪儿我去哪儿。”大个儿坚持道。   “呀呵,还是个痴心汉子,温言,你可别负了人家啊。”   温言见众人越说越离谱,抄起院门口的扫把就往外抡。“滚滚滚,别在我家门口看热闹。”   奶娃子本来被哄的好好的,这会儿一吵嚷,哇的一声就哭了。   见奶娃子哭了,温凌也委委屈屈的嚎了起来。   温朗刚买了羊奶回来,一路上都小心翼翼的端着,生怕洒了出去。这会儿眼看着到家门口了,却见自家院子门前乱哄哄的,奶娃子的哭声尤为刺耳。   “二叔,二叔,怎么了这是。”温朗挪着小碎步一叠声的问道。   “怎么了,你二叔要出嫁了,哈哈哈。”顺子笑的十分畅快。   温言早就忍不了了,这人总嘲讽自己,往日也就算了,今儿他非要揍的他娘都不认识。   温言抄起扫把就往顺子脸上招呼,可他这小身板,连顺子身都没近,就被顺子抓住了扫把,往自己这边儿拽。瞧着温言脸都憋红了,顺子嘻嘻一笑,松了手。   温言站不住,摔了个四脚朝天。又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温言成了王八了,哈……”   顺子还没笑出声,就被大个儿拎着脖领子猛的掀翻在地。   “你敢伤他,我揍死你!”   温言躺在地上,看着大个儿一手抱着奶娃子,腾出另一只手来在顺子身上狠狠的招呼了两拳。   金色的阳光打在大个儿脸上,趁的他五官棱角分明,温言承认,这一瞬间,他觉得大个儿,真特么帅!   众人本也是来看热闹的,不想把事情闹大,见大个儿发狠了,忙将顺子连拖带拽的弄走了。   大个儿阴沉着脸目送那些人离开,转头看了眼还在地上赖着的温言。逆着光线,再加上大个儿严肃的面容,简直,帅呆了!   “兄弟,你不傻了?”温言内心还有些小确幸。   谁料,大个儿冲他扬了扬拳头,嘿嘿一笑。   “媳妇儿,我厉害不!”   温言挫败的垂下头。   正巧温玉买了柴回来,刚到院门口就见大个儿邀功似的朝他二叔笑,还叫他二叔媳妇儿,瞬间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扔了柴火,颠儿颠儿跑到温言身前,仰起头朝大个儿恶狠狠道:“谁是你媳妇儿,休要胡言,污了我二叔清白!”   温言感动的稀里哗啦,总算是有个直男给他伸张正义了。谁料温玉下面一句话,差点儿没把温言噎死。   “要娶我二叔,总得有三媒六聘,有彩礼,再挑个良辰吉日才行,光嘴上说说,做不得数!”   温朗这时也反应过来了,合着大个儿把他二叔当媳妇儿了!   再瞧自家二叔此时衣衫不整的躺在地上,一张俊脸因着刚才的事儿满是红晕,可不正像是被摧残了的小媳妇儿一样。   “温玉说的对,我二叔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男子,不知多少人惦记呢,这彩礼可不能少了,怎么着也得五两银子。五两银子娶个如花似玉的美少男,这等好事,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温言:“……”   这特么的哪儿跟哪儿啊,谁特么要嫁人了!温朗这死崽子,五两银子就把他二叔卖了,呸,臭不要脸!   大个儿还委屈呢,垂着头幽怨的瞪着温玉。明明就是他媳妇儿!   正僵持不下,奶娃子又哭了。   温言头痛欲裂。   温凌心痛不止。   “二叔,他饿饿。”   温朗这才想起自己端着的羊奶。   “温玉,快去烧火,把羊奶热热。”   奶娃子哭的撕心裂肺,几个小崽子心疼的不行,早把他二叔忘在脑后了。   大个儿十分上道的将温言从地上捞起来,末了还往他胸脯处瞥了一眼,舔了舔嘴唇。   温言又羞又恼,忙将衣裳裹严实,系好了腰带,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大个儿委屈巴巴的贴了过去,道:“媳妇儿,我饿!”   温言受不了了,猛的推了大个儿一把。   “别叫我媳妇儿,老子是男人,钢铁直男!”   大个儿迷茫的看着他。“媳妇儿就是媳妇儿,女人是媳妇儿,男人也是媳妇儿。”   得,又白说了。   温言不死心的又看了看大个儿。本想着叫他知恩图报,亲自给自己送银子的。眼下瞧他这幅德性,怕是连银子是啥都不知道。   温言眯了眯眼,朝大个儿身上伸出手,四处乱摸。   大个儿被摸的浑身痒痒,却还是忍着。   “媳妇儿喜欢摸,可劲儿摸,我不痒。”   温言手掌僵了僵。   温朗温玉热了奶出来,见此情景,忙用手捂着眼睛,贴着墙根飘到了屋里。   非礼勿视!   “我再问你,你真没钱?”   大个儿摇头。   温言这下死心了。“我留你一晚,明儿你就走吧,我家养不起你。”   大个儿急了。“媳妇儿,不行,不走。媳妇儿要钱,我有!”   温言眼睛倏地亮了。   “在哪儿?”   大个儿眼睛溜溜转了转,心虚道:“不能说。”   “为何?”   “秘密。”大个儿神秘兮兮的说道。   温言寻思,这人也许不是被富家千金抛弃了,保不齐是知道什么宝藏的秘密,被人追杀至此。若这么说,那他留着大个儿,给大个儿治病,等他清醒了,一定会知恩图报,分他一些金银珠宝的。   宝藏诶!就是给他个皮毛,他也发财了啊。   温言不知不觉的又脑补了很多剧情,复又想到这人脑子有病。   “兄弟,你说真的?真有宝藏?”   大个儿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   “有……多少?”   大个儿垂下头,眼睛溜溜转个不停,忽地瞥见了远处雾蒙蒙的山,随口道:“一座山!”   温言想,这下准是没问题了。大个儿虽然傻了,可他还记得宝藏在山里,还知道宝藏是秘密。这必是他要守护的秘密,所以即便傻了,潜意识里也还有只言片语的残留。   温言确定了以后,挺了挺胸脯,大气凛然的说道:“那成,以后你就留下吧。”   大个儿闻言,感激涕零。   “媳妇儿,你真好。”   “打住!要留下,你就得听我的。”   “听,我什么都听。”   “第一,你不准叫我媳妇儿!”   大个儿瘪了瘪嘴。“凭啥。”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温言炸毛道。   “好嘛好嘛,不叫就不叫。”   “第二,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不准反抗!”   “好!听媳……你的。”大个儿瞧温言又要炸毛,忙拐了弯,把媳妇儿俩字收回去了。   温言:“……”傻货还挺机灵。   第四章   家里的事儿眼下是温朗管着,要留下两人,还得跟温朗那精细鬼知会一声。   于是,当晚,温家召开了一次家庭会议。   温朗温玉拧着眉瞅着大个儿。   “二叔,听你这意思,是要叫大个儿入赘了?”温朗说道。   温言一听这话,险些从炕头栽下去。   “不是入赘,就是收留几日,收留!”   温玉幽幽瞥了他二叔一眼。   “啧,眼下全村都知道二叔是他媳妇儿了,二叔若是留下他,总得有个名头。不然这么不清不楚的,于二叔名声有损。”   “都是大老爷们,有什么损不损的。”   话一出口,温言这才意识到不对。坑爹的大楚国,男男可通婚。今日闹上这么一出,纵然没什么事儿,他这清白也被大个儿给毁了。   温朗盘腿坐在炕上,心里合计着。二叔老早就确定了自己是要嫁人的,不会娶妻。可大个儿这么一闹,二叔没了好名声,也嫁不到好人家。   瞧着大个儿身强体壮的,准是干活的一把好手,田里的活计自打他们娘病重,就没人打理,那田都荒了。若是再不拾掇,一家几口要喝西北风了。   虽说大个儿脑子有病,可瞧着大个儿那双眼,都快粘到他二叔身上了。这么看来,大个儿倒是十分喜欢二叔的,比那负心汉容公子强了不知多少。   二叔身娇体弱,就算能出嫁,可什么活计都不会做,也定会被婆家嫌弃。若是大个儿入赘,有他们哥几个在身边照看,也能放心。   再说,大个儿还带个儿子,二叔也算后继有人。虽不是亲生,可打小就养在他们老温家,自是亲厚许多的。   “成,二叔,依我看,还是叫大个儿入赘吧。咱手里还剩个百十来文钱,改明儿给二叔办几桌酒席,还能接点儿礼钱。”   “温朗说的对,就这么定了吧。”   温言不乐意了。   什么特么就这么定了,他还没表态呢!   “不行,坚决不行,我还等着娶媳妇儿呢。”   老子是钢铁直男,直男!温言心里呐喊。   呐喊无效,反对无效。   温言生无可恋。   大个儿却是明白了,忙的摘下脖子上的玉佩,郑重的递给了温言。   “信物。”   温言瞧着大个儿递过来的玉佩,眼睛都直了。   这可是上等质地的暖玉啊,绝对是有市无价。长期佩戴可以养身,正适合原主这小病娇体质。这么看来,大个儿绝逼是个富家公子哥儿。   得,为了钱,忍!   温朗倒是没注意温言那一脸贪婪相,心里正合计,办酒席得花多少钱,又能收回多少钱,若是合不上,还不如不办。   温玉则在一旁‘审问’大个儿,奈何无论问什么,大个儿都直摇头。可是整天叫大个儿大个儿的,也不合规矩啊。   “二叔,咱给大个儿取个名字吧。”   温言还在摩挲着那暖玉呢,闻言,掀了掀眼皮儿。   “叫元宝吧。”   金元宝!   自打大个儿说了宝藏,又拿出这么个玉佩来,温言看着大个儿,简直就是行走的金元宝啊!   温朗温玉抽了抽嘴角,二叔你高兴就好。   “那……这娃娃呢?”   众人将目光移到了奶娃娃身上。   温凌警惕的抬起头,捂着奶娃娃道:“凌凌的!”   奶娃娃非常配合的‘啊啊’两声,温凌登时笑的见牙不见眼。   温朗却是留了个心眼儿,这奶娃子日后必是要给二叔养老送终的……   “这么的吧,大个儿,哦不,是宝叔,宝叔既然入赘到咱们老温家了,那这奶娃娃自然也得跟着咱们姓温,至于名字,二叔你读过书,你取一个吧。总归日后也是二叔的儿子。”   温言嘴角已经抽的麻木了,这特么什么事儿啊,白捡个相公也就算了,又白得一儿子。   不过瞧着奶娃子粉雕玉琢的,着实招人稀罕的紧。   “就叫……温瑾吧。”   温玉品了品。“好名字。”   温朗茫然问道:“哪个瑾?啥意思?”   温玉假模假式的捻了捻衣袖。“瑾,就是美玉的意思。二叔取这名字,是希望阿瑾以后能当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温言瞥了眼温玉,心道:这小子没读过书,知道的倒是不少,瞧着却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只可惜被原主耽搁了。   温言叹了口气,坑爹的原主。   既然来了古代,那就既来之则安之,安顿好了,他得琢磨着赚点儿钱来。总不好舔着脸叫小崽子们养活他吧。   原主豁的出去,他可还要脸呢。   瞅着天色渐晚,温言也累了一日了,便支使温玉去烧水洗澡。没办法,家务活,他还真不会。   水烧开了,温言将温家仨崽子招呼进来,把他们脱的溜光,排排站,一个一个的给他们洗。   这还是温言自小到大,头一回伺候别人呢。   瞧着水温差不多了,温言抬头正要招呼温凌过来,忽地余光瞥到一个乱入的光不出溜的傻大个。   温言眼皮跳了跳。   “谁叫你过来的!”   “洗澡!”   “你自己洗!”   “不嘛,要言言洗。”   温言嘴角抽了抽。不叫媳妇儿,又喊言言了。   得,为了钱,他忍!   浴桶正好能容下一个人,温言先是将温凌洗好,用小被子裹着抱到屋里去。再给温朗和温玉搓洗一番。   最后轮到大个儿,不,此时该叫元宝了。元宝一脸的期许,非常自觉的钻进浴桶,桶里的水瞬间就溢了出来,洒了温言满身。   “言言,我不是故意的,要么……一起洗?”元宝眼睛亮亮的,眼神直往温言胸脯飘。   “我,洗,过,了。”温言咬牙一字一句说道。   元宝倒也不再纠缠,只是自顾的撩水玩儿,温言忍着一肚子气给他搓洗身上,却发现元宝身上满是伤痕。   前胸有,后背也有,最凶险的当属胸口那处贯穿伤,瞅着伤口,似是刚刚痊愈不久。也不知元宝之前经历了什么。   “这伤,怎么来的啊?”   元宝摇头。“不知。”   沉默了半响,又听元宝说道:“好多人,都是刀。”   温言虽说好吃懒做又贪财,可也是有同情心的,不知不觉的,搓洗的动作就慢了下来,生怕搓坏了元宝的伤口。   好不容易洗完了澡,温言已经筋疲力尽了。挑了件温淞的衣裳给元宝穿,便自顾回屋睡觉去了。   临了指了指东屋。“你睡那屋。”   “那你呢?”   “我睡西屋。”   温家有三间房,早前温淞在家,自有一间房,温言有一间,温朗温玉出生,温淞又另盖了一间。   是以,房间足够。   可元宝不乐意了。   “我要跟言言一起睡。”   “俩大老爷们往一起睡什么睡!”温言又炸毛了。   元宝委屈巴巴。“你是我媳妇儿,你都收了我的信物了,夫妻就该在一起睡的。”   这边动静不小,温玉闻声,披了衣裳出来,蹙眉道:“宝叔,虽说咱们答应了这婚事,可眼下你与我二叔还没拜堂,睡一起,不合礼数。我跟温朗商量了一番,三日后给您二位办酒,您再忍忍。”   元宝这才不情不愿的去了东屋。   温言脑子一抽一抽的疼,这特么都叫什么事儿啊。   说是为了元宝的宝藏委曲求全,其实也不过是温言的心理安慰。他心里明镜的,凭他现在这处境,也只能嫁给元宝了。   毕竟古代规矩多,更注重清白。眼下,别说娶媳妇儿了,就是嫁汉子,他也嫁不出去。   温言内心一万句mmp。   第二天一大早,温言还没出被窝呢,就听外头吵吵嚷嚷的。   “温言要招婿!”   “对啊,都那样了,温言必是要跟了那傻大个儿的。”   “这温言有多想不开,没了容公子,不是还有柳公子么,温言素来就招人稀罕,作甚要这么作践自己,非要跟个傻子。”   “你没瞧见昨个儿,温言跟那傻子衣衫不整的,谁知道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被人捅破了,这是不嫁不行咯。”   温言听着外头的风言风语,扯过被子就蒙上了头。   真特么八卦!   “众位相邻,我家二叔三日后办酒,还望各位捧个场。各位婶娘嫂子们,若是得闲,就往家来,帮着张罗酒席,可好?”温朗不理会众人的嘲讽,只笑眯眯的通知大家。   二叔本就是清白的,他们行的端做得正。等办了酒,这些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温朗,你二叔呢,这么大事儿,就叫你半大小子张罗?”   “嗨,定是温言害羞了呗。”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得,这事儿咱们知道了,回头定来捧场。”   此事早有容家的狗腿子报给了容二老爷,容二老爷听了信儿,这才彻底放了心。   “把这事儿告诉容琪,省得他惦记那沾包赖。”   容二老爷寻思寻思,又另写了封信给容大老爷,叫他在京城给容琪物色物色好人家,以保仕途通畅。   温朗温玉这两日可是忙坏了,又要给温言和元宝做喜服,又要去张罗酒席的菜式。   可是,家里拢共就一百来文钱,去了做喜服的,就没剩几个子儿了。   温朗使劲儿揉搓着脸蛋,寻思要不要把二叔那玉佩要出来当了。   温言沉着脸看着温朗。“想都别想!”   “可是二叔,我合计了一下,咱们若是办酒,拢共能收回五百文的礼钱呢。如今就差点儿买酒菜的钱,要不得多少,顶多再一百文。”   “是啊二叔,这酒席总也得差不离儿啊,不能叫乡邻们干吃野菜,没有肉啊。说出去,也叫人笑话不是。”温玉跟着说道。   “吃肉!”温凌适时的来了一句,转过头又去逗弄温瑾了。“瑾瑾,饿饿,吃奶奶。”   话音刚落,温瑾非常给面子的嚎啕大哭起来。   温言头都要炸了。   第五章   “温玉,去热羊奶。”   温瑾这哭声实在是响亮,若不哄好了他,旁人就别想商量什么事儿了。   可是,羊奶热好了,温瑾却是不喝。硬是往温言身边爬,指着温言的胸脯,哭的那叫一个委屈。   温言一脸懵逼。   “二叔,吃奶奶。”   温凌看温瑾哭的太伤心,急忙扯了温言的腰带。温朗温玉手忙脚乱的将温瑾塞到了他二叔怀里。   温言:“……”   温瑾到了温言怀里,瞬间就老实了,安安静静的吸允起来。   温言如遭雷劈。   他又没奶,这小崽子到底特么吸啥呢!   元宝则眼巴巴的看着小崽子吸着他媳妇儿的奶,一脸哀怨。   那是他的!   经历了这么几天的事儿,温言早就不挣扎了。   爱咋咋地吧。   瞧着温瑾不哭闹了,温朗又开始絮叨了。   “二叔,那玉佩就当了吧,咱也不贪你的,只跟你借一百文,等办了酒,再还给你成不。”   温言自是不会去当,且不说元宝现在脑子不清楚,若这玉佩是人家传家宝,随随便便给人当了,日后元宝清醒了,他拿啥赔。   再说,这可是养身的暖玉,他如今贴身带着,身子骨定是一日比一日好,就是给他千金他也不当。   没了健康,他有钱也没命花!   “还是那句话,不当。”   “哎呀二叔!”   “没钱就吃窝头野菜汤,反正我不嫌丢人。”   本来温言就对温朗兄弟把他卖了心存怨念,这会儿还要自己出钱办酒席,想得美!   元宝听了半天,倒是听出味儿了。他傻归傻,可有时候,脑筋也是清楚的。   “要吃肉?”   温朗没好气儿道:“还不是为了给你和二叔办酒席,若是没了肉,这酒席不办了,我们老温家可丢不起这人。”   元宝一听,霍地站起身。“不行,不能不办!言言是我媳妇儿!”   元宝生的孔武有力,这一吼,更是惊的几人魂儿都飞了。   “不就是肉嘛,等着!”   元宝哼哧哼哧的出了院子,留几人面面相觑。   温玉捅了捅温朗。“还不跟上去看看,万一走丢了可咋整。”   温朗反应过来,暗骂一声麻烦,赶紧溜溜跟了上去。   温瑾吸饱了,在温言怀里拱了拱,小手指了指羊奶,啊啊啊的几声。   “二叔,瑾瑾喝奶。”   温玉忙将温热的羊奶推了过去,刚要拿汤匙去喂,却被温凌抢了过来。   温凌握着汤匙,舀了一勺羊奶,非常专注且郑重的拿到了温瑾嘴边。   那小手非常的稳,一滴都没洒!   温瑾欢快的喝了奶,时不时的咧开嘴朝温凌笑笑。   温言张了张嘴巴,好吧,他算是知道这小崽子的套路了。合着这是拿着自己那玩意儿磨牙花子呢。   特么什么世道!   晌午,温玉把大骨棒扔锅里煮了,又贴了几个饼子。叔侄几人吃的那叫一个香。吃饱喝足,温玉洗了碗,又在锅里给温朗和元宝温了饭。   瞧着都这么久了,元宝和温朗还没回来,温玉不免有几分担心。时不时的就往村道张望。   温言心里也打鼓,可面上不显,谁叫温朗穷的叮当响还要摆排场。嘁,打肿脸充胖子,死要面子活受罪。   温瑾在睡午觉,温凌在院子里玩儿泥巴。一边儿玩儿一边竖着耳朵听屋里的动静。   也不知他听到啥了,忙的站起小身子,进屋瞅了眼,屁大会儿功夫又颠颠儿的跑到灶房去了。   温言百无聊赖,倚着门框瞅着温凌迈着小短腿哒哒哒的来回跑。   见温凌进了灶房,搬起小板凳,扒着水缸往上爬,奈何人小身子短,愣是够不着水缸。急的温凌直跳脚,好像一只小地鼠。   温言一点儿不厚道的笑了。   听见自家二叔的嘲笑,温凌小脸爆红。将头埋在水缸上,小肩膀一耸一耸的。   吓的温言以为他哭了,赶忙上前去瞅瞅。   刚到跟前,温凌立马扯住温言的衣袖。   “二叔,水,凌凌洗手。”   “要洗手就说嘛。”温言将温凌抱了下来,舀了盆水放到地上,瞧着温凌洗的一丝不苟的。   温言还纳闷,这三崽儿啥时候这么爱干净了。   “瑾瑾醒了,凌凌要抱,手脏脏,不好。”   温言嘴角狂抽。   早前叫自己起床的时候,手指甲里都是泥巴,他还往他脸上戳,怎么碰上个奶娃子,就这么爱干净了。   合着在温凌心里头,他还不如个奶娃子重要!   温言碎碎念的磨蹭到了门口,却见温凌屁颠儿屁颠儿的又跑回来了。   温言瞧着温凌那架势,右眼皮莫名的跳了跳。   “又要喂奶?”   温凌没点头也没摇头,扯着温言的衣摆就往屋里钻。   温言由着他扯着,懒洋洋的解开腰带,准备奶孩子去,可意外的是,温凌走到一半居然跑路了!   温言还纳闷,这三崽儿不是最舍不得温瑾了么,今儿转性了?   温言一边嘀咕一边往炕边儿走,到了跟前一瞧,太阳穴突突跳了跳。   “温凌,你给老子进来,老子保证不捶死你!”   温言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后头去了,这特么……   小崽子拉粑粑了啊!   温言手足无措的在地上站了半天,喊温凌,温凌不应。喊温玉,温玉不答。只得硬着头皮上了,近前将温瑾抱了起来,一瞅炕被上,那坨便便还被小崽子压成了个面饼,像极了温玉今儿晌午贴的大饼子。   温言一脸菜色。   好在温玉还有良心,知道烧水。   等温言收拾好温瑾,已经接近傍晚了。可还是不见温朗和元宝回来。   温玉急了,想要去找人。   “温玉你在家看孩子,我去。”再怎么样温言是成年人,总不好叫个半大小子出去,若是再出了什么事儿,他怎么跟原主死去的兄嫂交代。   “二叔,还是我去吧,你又不……”   “别废话,在家关好院门,我去去就回。”温言说着就走,也不容温玉拒绝。   “哦……”温玉挠挠头,小声嘀咕道:“二叔知道去哪儿找么,他又不记路。”   果然……   温言刚走出不远,他就迷茫了,这要往哪儿去找啊。   他在村道上东瞅瞅西望望,半个人影都不见。   “温言,瞅啥呢?”浑厚的男子声音从身后传来。   温言回头,见那男子生的高大,虽不及元宝俊朗,可五官凌厉,自有一番英雄气概。依着原主的记忆,知道眼前这人是村里的屠户,梁纪。此时应该是刚收了摊儿,往宁先生家送肉去了。   温言瞥了眼梁纪手里拎着的一块五花肉,馋的直咽口水。   “哦,是梁家大哥呀,我家温朗和元宝出去小半天儿了,也不见人回来,我出来找找看。”   “呦,他们还没回来?我头晌瞧见俩人往卧牛山去了。”   “卧牛山?”温言脑子一团浆糊。   “呐,那就是卧牛山,顺着村道一直往东,就是上山的路。”   温言顺着梁纪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之所以叫卧牛山,正是因为此山从远处看去,像是卧着的一头牛。在秀山村几座山中,卧牛山算是个特例。   靠着村子的这面山坡与寻常山无异,但卧牛山腹地却是奇珍异宝居多,却也异常凶险,等闲不敢靠近。   前两年倒是有个猎户,仗着功夫往腹地去了一趟,猎了头野猪。但也因伤势过重,将野猪拖出林子,就晕死过去了。反倒是便宜了那日上山的村民。   此事之后,村民常往卧牛山去,寻思着能不能再碰上这样的好运气。   温言谢过梁纪,艰难的迈开步子就往东边走。要哭死,他能不能反悔,他没上过山啊!   “温言,你,你要上山?”梁纪瞧了瞧温言这小身板,怀疑道:“你行不行啊!”   男人最恨别的男人说他不行,这是尊严问题!   温言咬牙:“行,当然行,我行的不得了。”   梁纪不知温言心中所想,只当这温言要成婚了,倒是一夜间长大了,内心深感欣慰,笑呵呵的朝温言连连点头,拍了拍温言的肩膀:“温淞大哥泉下有知,也该放心了。”   温言被他搞的莫名其妙,抽了抽嘴角,又道了声谢,深吸一口气,大义凛然的往卧牛山去了。   温言前世虽说也是娇生惯养的,可至少身体健康啊。如今这幅身子,走两步就要喘上几口气。这还没到山脚呢,就已经歇了好几次了。   温言双手拄着膝盖,看着巍峨的卧牛山,双眼直冒星星。   上山的这段路倒还算平坦,温言从地上捡了个树杈当拐棍儿支撑着身体,只顾闷头往前走,根本无心欣赏什么大自然风光。   正走着,忽见前头过来几个同村的小年轻,瞧见温言也是大吃一惊。   “温,温言,你你你怎么上山了?”陈六说话磕磕绊绊,似有几分心虚。   “来找我家温朗和元宝,哦,你们刚从山上下来,可看到他们了?”   陈六心里更是发虚了。可瞧着温言这样,又有些于心不忍。   “温朗和大个儿,去,去卧牛山腹地了。”   “你说什么?!”温言心里一惊,双眼直直的盯着陈六。   陈六本就心虚,被温言这么一盯,忙说道:“都是顺子,顺子看大个儿要打猎,激了几句,大个儿气不过,这才去了腹地。”   “陈六,瞎说什么呢,腿长在人家身上,人家要去,我也拦不住啊,怎么就成了我的事儿了。”顺子从后头赶了上来,阴测测的瞪了眼陈六。   “呦,温言,这么惦记你那傻相公呢,要说那傻子也是痴情,非要给你猎头野猪摆席面,啧啧啧,果然生的漂亮,就是招人稀罕。”顺子阴阳怪气儿的说道几句。   温言眼睛都气红了。   “混账王八羔子,明知元宝脑子不好使,还偏去刺激他,若元宝和温朗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绝对不会放过你。”温言狠狠的剜了眼顺子。   顺子那日被元宝揍了,本就心中有气,眼下又被温言这小病娇骂了几句,当下就急了,撸起袖子攥起拳头就要往温言身上招呼,还是陈六把人拉了下来。   “温言,他们估计还没走到腹地,你快去寻人吧。”   第六章   温言心急两人,也顾不得什么了,奈何身子孱弱,又走了这么远的路,眼下更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可一想温朗和元宝,一个是小孩子,一个脑筋不清楚,若是真碰到什么凶险的野兽,可怎么办。   温言没进过山,也不识路,刚才情急之下乱走一通,此时也不知自己在哪儿,更别说要去找腹地了。   他就近寻了个大石头,坐下歇歇脚,嘴里仍旧不停的喊着:“温朗,元宝,你们在哪儿啊。”   山谷空旷,声音撞到了山壁,拐了个几个弯儿,传回温言耳中,只剩啊啊啊的回音。   此时日落西山,山上林多茂密,已几近昏暗,不时有乌鸦咕咕的叫声,和远处不知什么东西低沉的呜咽声,在无人的山中,叫人无端毛骨悚然。   温言坐了一会儿,便觉浑身冷汗淋漓,遂赶紧起身继续往前。只是越往前山路越崎岖,坑坑洼洼,又有碎石横亘路上。温言栽栽愣愣的往前走,不留神踩到碎石,脚底一滑,直直的摔到一旁的矮丛里,那拄着的树杈也应声断裂了。   温言趴在矮丛里,只觉得无限委屈。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无端的穿越,莫名的招了个傻子夫婿,眼下又被困在山上,连路都找不到。   虽是春末夏初,可山上依旧凉爽,夜里更是冷上几分,温言穿的单薄,刚又出了薄汗,此时山风一刮,冻的他直打哆嗦。   正惆怅间,忽地感觉脚底似有什么东西在拱,温言一动不动,连大气都不敢喘。   再仔细一听,身后又有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喷薄出的热气洒在他脚踝上,温言却觉得如临冰窖。   这特么……   再顾不得其他,温言以此生最快的速度猛的蹿了起来,连滚带爬的出了矮丛,却不料被长长的草绊住,扭到了脚,直接一个跟头摔倒在地。   身后那东西感受到温言的恐惧气息,呜嗷一声,慢悠悠的从矮丛里晃荡出来。   待看清那东西身形,温言一脸绝望。   豹子!   那个头都快赶上温言了。   那豹子蔑视的看了眼温言,磨了磨牙,也不急着吃,倒是在温言身边转了几圈,想着从哪里开始享用最是美味。   温言用手肘拄着地,一点儿一点儿往后蹭。直到碰到了身后巨石,温言彻底绝望了。   他哀叹了口气,要早知道今日会葬身豹腹,还不如那日直接被元宝砸死,好歹能有个全尸,死的也算体面。   若被这豹子吃了,尸体七零八落的,万一少了什么重要部件,下辈子他还能当个男人么。   温言靠在巨石上,闭上了哀痛的双眼。   豹子走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吧嗒吧嗒嘴,正欲张开血盆大口咬住温言的脖子……   电光火石之际,一把闪着森森寒芒的匕首直直的插入豹子的脖颈,温热的血液汩汩流出,豹子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不动弹了。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袭来,温言费力的睁开一只眼,便见元宝和温朗睁着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沉默半响,温言开口道:“这里是天堂么?”   元宝迷茫道:“言言,天堂是什么,能吃么?”   元宝的声音真真切切,温言掐了掐自己的虎口,有点儿疼。   “不是梦,不是天堂,我没死!”温言躺在地上傻呵呵笑着。   “二叔,你魔怔了?你怎么突然上山了?温玉呢?”温朗一连串的问道。   知道自己还活着,温言瞬间精神了,伸出手搭在温朗肩膀上,就势坐了起来。   “还不是为了找你们。”   元宝和温朗大为感动。   温言别过头哼了一声,却忽地瞥见豹子张着一双浑浊的大眼睛死死的瞪着他,吓的温言‘嗷’的一声惨叫,立马蹿到了元宝怀里。   “它,它它它死了没有!”   元宝第一次抱媳妇儿,心里得意的不行,还趁机在温言腰间捏了两把。   “二叔放心,这豹子都死透透的了。宝叔可厉害了,你瞧,这些都是宝叔猎到的。”温朗得意洋洋的指了指自个儿身上挂着的野鸡野兔,双眼放光的看着元宝。   看吧,他就是眼光独到,幸好他英明神武,叫元宝入了赘。这元宝会打猎,以后他们想吃肉就吃肉,还愁啥嘞!   好半天温言才缓过神儿来,问道:“咱们这是在哪儿,你们从腹地出来了?”   温朗一听这话,小嘴巴高高撅起。“这里就是腹地。我们本来都打到好多猎物了,可宝叔非要猎到一头野猪才行。也是赶巧,我们刚走到这里,就碰到二叔你了。”   温言看着二人一身轻松,问道:“这么说来,你们一路上都没碰到什么危险?”   “没有啊,不过这山里真好,野鸡野兔遍地跑,我还采了好些菌子,都是东边山上没有的,可新鲜了呢。”   温言苦笑两声,自个儿这是什么命啊,误打误撞的进了腹地,刚一进来就碰到一头豹子。   “二叔,你没事儿吧。”   温朗这么一问,温言才觉得脚腕那处肿胀的厉害。   “我脚扭了。”   温言此时靠着元宝的胸膛,声音闷闷的还略带几分委屈,听的元宝浑身燥热,一手探入温言膝下,另一只手探入腰间,将温言整个人打横抱在怀里。   “我看看。”   元宝手掌粗糙温热,触碰到温言白皙纤细的脚腕时,两人俱是一颤。   温言皮肤白嫩光滑,元宝摸了两下,便爱不释手。只是瞧着那脚腕高高肿起,心下又心疼了起来。想到媳妇儿都是为了找他(元宝自动忽略了温朗),心里更是欢喜。   媳妇儿还是惦记他的。   元宝的手掌似有魔力一般,在温言脚腕处揉捏了几下,便觉一股暖股袭遍全身,甚是舒坦。   温言一时忘乎所以,靠着元宝的胸膛舒坦的哼唧了两声。   元宝见媳妇儿一脸享受,揉的更是起劲儿了,亦不再满足于媳妇儿的脚腕,渐渐的,手掌已经移到了温言的小腿……不知不觉的,小半个时辰就过去了。   “宝叔,你还要揉到什么时候啊,天都黑了,咱再不下山,温玉要急了。”温朗打着哈欠问道。   温言这时也缓过劲儿了,这才发现,自己整个身子都埋进元宝怀里了,这货还特么一脸享受的摸着自己的……大腿!   温言又急又恼的将元宝推开。“流氓!色棍!”   元宝一脸茫然加委屈。“言言……我摸的可舒服了,不信你自己看看。”   温言听了这话,更是臊的满脸通红,在温朗的搀扶下站起身,果然,脚腕不那么疼了。   不过,这也抵消不了这流氓吃他豆腐!   “下山回家!”   元宝委委屈屈的要去扛野猪,忽地,似是听到了什么动静。   元宝嘘了一声。   “宝叔,怎么了?”温朗一双眼瞪得老大,在昏暗的林子里,犹如两颗激光探照灯,晃的人眼睛疼。   他跟元宝一路,每次元宝发出这样的声音,都预示着又有猎物出现了。   温朗还盘算,如今有鸡有兔,还有一头豹子,若是再有不怕死的猎物冲上来,他们能拿的回去么。   毕竟他们可只有两个人啊。(温朗自动忽略了温言。)   “还走不走。”温言不耐烦的催促道。   “走不了了。”元宝声音有些低沉。   “哈?”温言一脸懵。   还没待温言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腾空了,元宝纵身一跃,将温言扔到了一旁的树上,回头又把温朗扔了上去。自个儿一个腾空跃起,飞到了温言身边。静静的看着树下。   “怎么了这是?”温言见元宝神情严肃,心里不免有些打鼓。   话音才刚落,就听不远处沙沙的声音,伴随着野兽的嗷呜声,温言僵着脖子看去,只见前方幽幽点点,泛着寒冷的光……   走的近了,温言才看清,来的竟是……   “野猪!”   “豹子死了,血腥味招来的。”元宝说道。   温言咬牙:“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早点儿走。”   元宝道:“抱着言言,开心,不想走。走了,言言就不叫我抱了。”   温言:“……”尼玛,真是个傻缺啊!   之后,温言见到了此生最凶残的一件事儿,那两头野猪将好大一头豹子分食,纵使闭着眼,仍能听到野猪吞咽豹子肉的声音,吧唧吧唧的,听的温言头皮发麻。   好不容易等野猪吃完了豹子,却不见它们有离开的意思,反而是在原地溜溜转圈。   “它们发现我们了。”元宝的声音在温言耳后炸开,温言只觉眼前一黑,险些从树上栽下去。   还没等温言缓过神儿来,忽见元宝猛的冲了下去,温言紧搂着树干探头往下一看,竟是温朗掉下去了!   元宝速度快,从地上迅速捞起温朗,丢到一边儿去,自个儿则握着匕首,正对两头野猪。   似是感受到眼前这人强大的气息,那两头野猪稍稍往后退了两步,后腿蓄力,复又猛的朝元宝冲了过去。   元宝左躲右闪,匕首在月光的映照下,似道道闪电,在野猪周身划过。   温言搂着树干,紧张的吞咽的口水。   野猪虽然凶猛,却不是元宝的对手。知道斗不过眼前这人,迅速换了方位,直冲着温朗去了。   温朗连滚带爬,奈何比不过野猪的速度快,眼看着那野猪就要扑到身上了。千钧一发之际,元宝飞身过去,将温朗拽了过来,另一只手还要抵挡另一头野猪,无暇分身间,被当中那头野猪击中前胸。   温言眼睁睁看着元宝吐了一大口鲜血。   而与此同时,那匕首也直直的插入猪腹。   野猪见失了伙伴,异常烦躁,加紧了攻势。元宝举着匕首正面迎击那头野猪,就在双方缠斗不下时,突然从斜刺里窜出一根利箭,精准的射入野猪的脖颈……   第七章   “没事儿吧。”浑厚的声音让人安心了几分。   温言一瞅,来人竟是梁纪。   “梁家大哥,你怎么上山了?”温言伸着脖子往下看,内心雀跃不止。   “温玉见你们天黑还未归,心下着急。又听陈六说你们去了卧牛山腹地,温玉害怕了,找到了宁先生那里,正巧我也在,便发动了村民一道上山。我嫌他们走的慢,抄小路上了山,故此比他们先到一步,幸好来得及时。”   温言往远处一张望,果然看见星星点点的火光,这才彻底放了心,这一放松啊,就觉得腿肚子直抽筋。看着离地这么高,又不免哆嗦了起来。   梁纪见温言还在树上,张开手臂,笑道:“跳下来,我接着……”   话还没说完,就被元宝撞到一边儿去了。   元宝狠狠的瞪了梁纪一眼:“言言,我的!”   说完,利落的飞身而起,将温言打横抱了下来。   落了地,还朝梁纪得意的扬了扬下巴。   梁纪注视着元宝的目光,也变的深邃起来。这人与两头野猪缠斗仍不落下风,本就叫他刮目相看。如今发现,这人竟是武功高手,从他身上散发的气息来看,其内力远在自己之上,唯独这脑子不太灵光。他,到底什么来历?   “元宝,梁家大哥救咱们来了,怎么能如此无礼。”温言挣扎着要从元宝怀里下来。   公主抱……受不了,他可是个男人!   元宝不以为意道:“不用他,我也能打死野猪。”   “好好好,你厉害。”温言挣扎间,手肘碰到了元宝的胸膛,触碰之下,一阵黏腻,伴随着血腥的味道,温言猛的想起,元宝似是被野猪击中了。   “元宝,快放我下来,你受伤了!”   “不放,我要抱着言言。”元宝好不容易能跟媳妇儿近距离接触,哪里肯放手。   说话间,村民们也都上来了,瞧着地上两头死透的野猪,还有被分食的豹子残留的内脏、骨头,也是一阵心惊。   “梁大哥,这都是你打死的?”陈六问道。   梁纪摇头。“有一头是元宝打死的。”   村民闻言,倒吸一口冷气。“这傻大个儿这么厉害!”   温朗瞧见村民们那种眼神,登时有种扬眉吐气的赶脚。可听他们一口一个傻大个儿的,温朗不乐意了。   “什么傻大个儿,我宝叔有名字,叫元宝。叫人家傻大个儿的时候,最好想想今日这猪是怎么死的。”   村民们有胆儿小的,还真被温朗给唬住了。   温朗更是得意了。   温言这边还在劝服元宝放手,奈何元宝一根筋,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温言,受伤了?咋还叫人抱着。”   温言刚要装虚弱,就听那傻货说道:“我抱我媳妇儿,你管得着么。”   “哎呦,原是小两口恩爱呢。”众人嘻嘻笑着调侃了几句。   温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快放我下来。”   元宝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等回家,又要分开睡,我就抱不到了。”   温言嘴角直抽,谁说这货傻的,心里头盘算的门儿清呢。   深吸一口气,温言闭上眼,小声在元宝耳边嘀咕了一句,就见元宝眼睛贼亮贼亮的,闪着异样的光芒。   “言言说真的,不许反悔!”   温言艰难的点了点头,为元宝的安危着想,他也只能出卖自己的身体了。   元宝乐呵呵的将温言放了下来,又趁机在他腰间捞了一把。   温言没注意元宝的小动作,得了自由便赶忙去看元宝的伤势。   只见元宝的胸膛血肉模糊,有道不浅的伤口,应该是被野猪的獠牙伤到了。   “这么重的伤,怎么也不说一声,刚才我定是弄疼你了。”温言有些眼红。   元宝连连摇头。“没有,不疼,不疼的。”怕温言不信,赶忙又用手拍了拍。“你看,真的不疼的。”   温言吓的赶忙抓住了元宝乱动的手,又撕了里衣的布料,暂且给元宝包住了伤口。   “怎么可能不疼。”若是挨到自己身上,必是疼的死去活来的。   元宝默了默,道:“真的不疼,以前……比这个疼。”   温言娇气,见不得人受伤。可其实元宝这伤,对比他身上其他的伤痕,已经是最轻的了。   “以前?什么时候?怎么回事儿?”   元宝眉头紧锁,半响,摇摇头。“不知。”   温言却对元宝的来历更加好奇了,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经历了什么样的事儿,才有这满身的伤痕。   梁纪在旁兀自看了会儿,从衣兜里摸出一瓶金疮药来递了过去。“这药给他涂上,止血的,效果好着呢。”   “谢谢梁家大哥。”   “言言,不要他的!”元宝将那药抢了过来,又塞回给梁纪,末了还瞪了他一眼。   敢肖想他媳妇儿!他才不用他的东西!   温言脸上一僵,指着自己的脑袋赔笑道:“梁家大哥莫怪,元宝他这里不清楚。”   梁纪倒是大方一笑。“无妨,他伤口不深,可难保不会撕裂,还是劝劝他吧,我这药可是从江湖贩子手里弄来的,比陈大夫的草药效果好了不止十倍。”   温朗一听,赶紧上前劝了几句。这药可是白得的,若是回头找陈大夫来看病,又得花不少钱呢。“宝叔,梁大哥也是为你好不是。”   元宝傲娇的哼了一声,不理。   温言尴尬的不行,人家好心好意送药,这货居然不领情。“元宝,听话,上药。”   “不要,不要他的东西,言言你也不许要。”元宝闹开了,原本在一旁观赏狼的村民们,也闻声看了过来。   温言咬牙:“你到底要怎样才肯上药!”   元宝眼睛溜溜转了转,道:“你不许喜欢那大块头。”   温言嘴角狠狠抽搐着。“谁说我喜欢他了。”   “他惦记你,他还要抱你,他是流氓,色棍!言言不喜欢他就对了。”   梁纪:“……???!!!”   温言扶额:“现在可以上药了么?上了药咱回家,村民们都等着呢。”   一听说回家,元宝眼睛倏地亮了,忙将温言拉到一旁,扯开了衣衫,露出坚实的胸膛。“言言上药,快点儿快点儿。”   温言还一脸懵,这货怎么突然兴奋了。   温言手指纤细,白嫩如葱段,细滑的手指混着金疮药在元宝身上来回抚摸,元宝一声接一声的喟叹。   “哦~哦~呃~好舒服呀。”   温言:“……你闭嘴。”   好不容易将元宝拾掇利索了,温言长长的吐了口浊气。“咱回吧。”   “诶诶诶。”村民们应着声,眼神却黏在野猪身上不愿挪开。   温言瞬间明白了,大夜里的,折腾村民上了卧牛山腹地,本就是欠着人情。再说,若没有村民帮衬,两头野猪,累死他们也弄不回去。倒不如主动将这野猪送与村民们做个人情。   另外那头,虽说凭元宝一人之力也能打死,可到底最后是被梁纪一箭射死的,按理也该归梁纪。   温言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村们民满口称颂。   梁纪却是拒绝了。“这打野猪,元宝出了九成力,岂能叫我们都吞了去。”   陈六也站了出来,说道:“温家日子本就不好过,咱哪好意思拿这个,都是一个村儿的,谁家有难,自是该互相帮助的,岂能贪人家便宜。”   陈六殷切的看着元宝,这可是打猪英雄啊,心中打定了主意,日后就跟着元宝混了。   村民们闻言,也都讪讪的收回了手。   温朗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一丢丢。   温言却执意要送,他心里自有考量。元宝来历不明,又有这么好的身手,必会遭人眼红惦记,今日这事儿若是不叫大家伙都满意,日后等他们反应过来,心有怨念,传些风言风语出去,也够他们受的。   “大家别客气,承蒙各位惦记,这么晚还愿意来这卧牛山腹地搭救咱们,若是没有大家,咱们几个今日还指不定何种光景呢。”   梁纪见温言不肯松动,眼下天也晚了,再耽搁下去,指不定又会碰上什么,便打头扛起被自己射死的那头野猪,招呼村民们下山。   众人得分了野猪,心里十分高兴,一路上都在说温家的好。   更有村民瞧温朗人小腿短走得慢,主动背着温朗下山。温朗简直受宠若惊。   至于温言这小病娇,上山就废了好大精力,又有刚刚那么一遭险事,早就没力气了。元宝二话不说,将温言背上就走。   温言担心扯着元宝的伤口,老老实实趴在背上,一动不动。温言觉得,这比他自己走,还累人。   等到了山脚,天已经蒙蒙亮了。山脚下也有一批村民等着接应,瞧见大家伙儿完好无损的回来了,还扛了两头野猪,顿时炸开锅了。   又听说温言把这野猪送给大家伙分食,更是欢喜的不行。   “我说温言,这野猪肉可得吃个新鲜,依我看,你们也别等了,倒不如趁今儿把婚事办了吧,席面用野猪肉做,说出去,多有面子啊!”   “就是啊,咱们借了你们的光,才得分这野猪肉,可不得好好庆贺一番。我这就回家把我珍藏的米酒拿出来,咱们不醉不归!”   温朗一合计,左右这婚事都得办,还不如趁着大家伙热情高涨的时候办,还能贡献不少东西呢,瞧见没,这酒钱都省了呢。   可是,温朗蹙了蹙眉。“我宝叔还伤着呢……”   话未说完,就被元宝堵住了嘴。“就今天办!”   温言:“……”   第八章   温言觉得自己弱小、无助又可怜。   明明是自己的人生大事,却丝毫容不得自己开口辩驳。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嫁人了!   嫁!人!了!   坐在炕上任由村里的几位夫郎给他折腾,温言一脸的生无可恋。   “温言,你好幸福啊,虽说元宝脑筋不清楚,可人家知道疼媳妇儿啊。我都听陈六说了,顺子在卧牛山激元宝,说若是没有野猪肉,就办不成酒席。没想到,元宝真的打到了野猪肉,还是两头!”   说话这夫郎名唤刘恽,是冯三叔家的,因着冯三叔在秀山村名声极好,又夫夫和睦,故此,村里谁家嫁夫郎,都乐意找刘叔来梳头。   温言不作声。   刘恽继续道:“你啊,是招婿,不用伺候公婆,家里家外的又有温朗温玉俩小子,那元宝一看也是个勤快的,这日子啊,必是一天儿比一天儿好,红红火火的。”   “就是啊,元宝入赘给你们老温家,就是你们老温家的人。若是嫁去了旁人家,夫家待你好也就算了,若是待你不好,有的受呢。”   “可不,温言是个有福气的。”   温言嘴角微微抽搐。   一夜没睡,快天亮才从山上下来,这会儿又要坐在这里受刑。温言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的,将提议今儿成婚的那人翻来覆去在心里骂了一百八十遍还觉得不解恨。   他们要热闹,自个儿凑去,干嘛偏要拉上他,他想睡觉,他只想睡觉好不好!   本想着梳好了头,就没他什么事儿了,谁承想,这刘恽几人还不走,愣是坐在炕头跟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不大会儿,又进来几个别家的夫郎,坐一起一边嗑瓜子一边唠嗑。   从东家聊到西家,又从西家聊到了东家,翻来覆去就是村里那点儿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温言坐在炕头直打瞌睡。   元宝这边却是另一番光景。甭管是梳头还是换喜服,配合的不得了,一脸春光满面,喜滋滋的。   元宝是为了救温朗才受的伤,温朗心里十分惦记,愣是哄骗着他,若是治不好伤口,二叔会伤心,二叔伤心,就不跟他洞房了。故此元宝很听话,乖乖的叫梁纪看伤口。   只要不涉及到温言,元宝还是很给面子的。梁纪认认真真的给元宝包扎了伤口,瞧着元宝正闭目养神,悄悄将手挪到了元宝的手腕,欲探探脉搏,一探究竟。   岂料,元宝虽是闭着眼睛,却丝毫没有放松警惕,反手将梁纪的手挡了出去,缓缓睁开眼,道:“手只能给媳妇儿摸哦。”   梁纪尴尬的扯了扯嘴角……   虽说成婚这事儿也算是临时决定,可村里人手多,东家婶子西家婆娘的,手脚倒也麻利。   村里的男人们将那野猪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在院子里架起一口大锅,火烧的旺,锅里翻滚着开水,混杂着酱料的味道,喷香扑鼻。   “顺子,瞧见没,那傻子可是真有几分本事呢。要说这温言也是好运气,先有容公子,后来跟了傻子,没想到傻子还会打猎。随随便便猎一头野猪卖了,那可就够一大家子几个月的嚼用了。啧,我等俗人,羡慕不来呦。”   顺子冷哼一声。“再有本事,不还是个傻子。就温言那病秧子,有多少钱够填补的。”   陈六在一旁帮工,闻言说了一句:“行了顺子,好歹今儿是温言大喜的日子,那些不吉利的话,还是别说了。”   顺子冷笑:“行啊陈六,这才过了一晚,就倒戈了。瞧你忙活的,干你自家的活,也没见你这么积极啊。倒贴个傻子,你是不是也傻了。”   “什么倒戈不倒戈的,都是一个村儿的,何必分帮拉伙。往日你那么欺负温言,人家也没说你一句不是,差不多得了。”陈六说道。   “呵,陈六,你知道我跟温言的恩怨,你觉得我心里,能过得去么。”   陈六叹气。“再怎样,也都是过去的事儿了,温言到底也没和容公子在一起,你又何必念着不放呢。”   “容公子……”一抹黯然爬上顺子的眼角,转瞬即逝。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吓的温言猛的一个激灵。还没等缓过神儿来,头上就蒙上一层大红的盖头。   “快快快,吉时到了,要拜天地了。”   温言迷迷糊糊的被几人架着就去了院子里。盖着盖头看不清外头,只朦朦胧胧的看到许多人影,耳边也是叫人头炸的嘈杂声,还有临时组建的唢呐队,吹的那叫一个难听。   温言就像是一个断了线的木偶,任由别人摆弄着。   元宝早就等在院子里了,见温言被几位夫郎搀扶着,立马上前,扯着红绸,还弯下腰从盖头的缝隙往上瞧,一眼就看到了温言红润的嘴唇,不禁咽了咽口水。   刘恽笑骂道:“急什么,还不快带着你的小夫郎去拜堂。”   温言本就累的不行,浑身瘫软,失了刘恽的支撑,一下子就往一旁栽了过去,元宝眼疾手快,直接将温言揽在怀里。   靠在元宝坚实的胸膛里,温言竟忽然有种踏实的感觉。   三拜拜过,礼成了。   温言大大的松了口气。这出闹剧总算是要结束了,男人跟男人拜天地,搞啥呢!   “二叔,二叔诶!呜呜呜……”   温朗温玉突如其来的嚎啕大哭,吓的温言差点儿升了天。   温凌见两个哥哥都哭了,也跟着嚎了起来。   温言一脸的茫然,这是咋的了??   “温朗温玉,哭错了哭错了,你二叔是招婿,又不是出嫁,哭啥嘞!”   温朗温玉一听,嘎的收住势头。“哦……”   温言:“……”   合着这俩死崽子跟这儿哭嫁呢,虽然自己没啥大文化,可也知道哭嫁他不是这么个哭法啊!   “好了好了,礼成了,快扶新夫郎入洞房吧。”   众人七手八脚的又把温言搀回了屋。   这下终于消停了。   温言见人走了,抬手就把盖头给掀了,倒头就往炕头一栽,外头的锣鼓喧天,跟他有毛线关系。   他要睡觉!   “诶呦!”   温言觉得自己似乎是刚睡着,突然一声尖叫,惊的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了身。   “温言,你咋能把盖头掀了呢,这要等着你家元宝来掀的。”刘恽急忙将温言扯了过来,将那红盖头又给盖上了,还碎碎念道:“幸好是我先进来看了眼,要是被旁人瞧见了,必是要说三道四了。元宝见了,也定会不高兴的,你这孩子,真是……”   温言扯了扯嘴角:“第一次成亲,没经验。”   刘恽总觉得这话有些别扭,但也未做深想。“要闹洞房了,元宝这就进来了。”   温言强打起精神。   元宝这时也被几个小年轻簇拥着进了屋,见到盖着盖头的温言,还不好意思的扭捏了一下。   元宝取了秤杆,深吸了好几口气。“言言,我来咯。”   盖头挑起的时候,温言也顺着盖头抬头看了眼。   只一眼,他看到了元宝原本空洞的眼睛里流露出别样的流光溢彩。   “嘿嘿,言言,你真好看。”   “元宝真有福气,咱们温言可是秀山村里一枝花,早几年温淞在家的时候,那来说媒的能把温家的门槛儿给踏平了。”   听别人夸奖温言,元宝也挺了挺胸脯,一脸的骄傲。   “嘁,也就这傻子当真吧。”顺子不合时宜的嗤笑一声。“我说傻子,你知不知道,你家小夫郎心里头,可惦记着别人呢,还为了人家寻死觅活的。啧啧,可谓痴心至极啊。奈何人家高中状元,当了京官儿,瞧不上温言了。不然你还真以为这事儿能落到你头上。”   顺子话一出口,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   温言脑子一抽一抽的疼,还有完没完,这顺子到底和他有多大仇多大怨,总跟他过不去。   元宝定定的看着顺子。“那人是谁?”   “谁?呵,人家可是金科状元郎,容琪容公子。丰神俊秀,端方雅正,不知迷了多少人的眼。你个傻子,给他提鞋都不配。”   “容琪。”元宝重复了一句。“好,我记住了。他不要言言,叫言言伤心。日后,我见他一次,打他一次。”   元宝十分平静的说出这样一番话,却在温言心里掀起了不小的涟漪。   他原以为元宝会闹起来,没想到,他竟是这样说。   只因为容琪叫他伤心了。   顺子见元宝不上当,又继续道:“你真以为温言是真心愿意和你过日子的,你信不信,只要容公子回来,稍微勾一勾手指……”   顺子话还没说完,就被不知打哪儿窜出来的几个人给拖了出去,拎到墙根儿好顿揍。   “我家老爷说了,今儿这婚礼,谁敢搅和,就揍谁!”   顺子哭嚎道:“你家老爷谁啊!”   “老爷就是老爷,你管是谁!”   事情来的太快,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好在这事儿也没闹大。   冯三叔欣慰的笑了笑,温言这是真的长大了。若是以往,听了顺子那番话,必是要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瞧着众人看自己的眼神,温言抽了抽嘴角。原主这个坑爹货!   “好了好了,时候不早了,大家早早散了吧。别耽搁人家夫夫俩温存。”   冯三叔一句话,叫温言如蒙大赦。   这回算是完事儿了吧!   谁料,元宝幽幽的声音在耳边炸开了。   “言言,我们是不是该……洞房了。”   第九章   元宝一双漂亮的眼睛闪着异样的光芒,险些晃瞎了温言的眼。   “言言,洞房!”   “那个元宝,你看你身上有伤,咱们……改日吧。”   元宝拨浪鼓似的摇头。“不要不要,我可听话了,我都叫那流氓色棍给我看伤了,温朗说了,只要看了伤,言言就跟我洞房。”   温言脑壳好疼,怎么办。   这货奸的时候贼奸,傻的时候贼傻。   傻!温言一双眼贼不溜丢的转了转,道:“元宝,你知道什么是洞房么?”   元宝歪着头道:“当然知道啊,洞房就是和媳妇儿在一个被窝里睡觉觉。哦,还要脱光光哦。”   温言狂点头。“对对对,就是一起睡觉,不过现在天气还凉,不能脱光光哦,会生病的。”   元宝下意识的看了眼温言瘦弱的小身板,十分认同的点了点头。“好,那我们快洞房吧。”   温言松了口气,这货还是傻点儿才可爱。   “言言。”   温言才刚躺下,便听元宝的声音从被窝里幽幽传了出来,仿佛一道魔咒,温言一听就头皮发麻。   “作甚?”   “言言……”元宝和温言并排躺着,侧着身子,直勾勾的看着温言,眼里还带着一丝……娇羞。   “干嘛?”   “言~言~”元宝将言言两字拉长加重,还朝温言叽咕叽咕眼睛。   温言:“……”这货还特么会撒娇。“你到底要干嘛!”   元宝委屈的撇了撇嘴。“言言说话不算话。”   “我说什么了!”   元宝垂下眼眸,英俊的脸庞渐渐爬上一抹可疑的红晕。   “山上啦。”   温言嘴角抽了抽,这货记性可真好。   “言言说啦,等回家,就给我抱抱。”元宝眼睛里写满了期盼。   温言半天不作声,元宝急了。“言言,你是不是要反悔,哼,我就知道你是骗我的,你们都嫌我傻,言言也嫌我傻。”   元宝猛的掀起被子,跳下了炕就往外冲,温言担心他伤口再崩裂,忙不迭的把他拽了回来。   “我哪里嫌弃你了,我要是嫌弃你,还能,还能跟你成亲么。”温言一边说一边看了看元宝的伤,还好,梁纪的药果然有效。   元宝听了,老实了不少,委屈巴巴道:“那你为何不叫我抱。”   “我,我怕碰着你的伤口。”   元宝不以为意道:“没事啦,我们躺在炕上,你枕着我的胳膊就好。”   温言:“……”这货连姿势都想好了。   再一次回归被窝,温言不情不愿的被元宝抱着。“我说了,只抱一下下,你看,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该洞房了。”   元宝还死撑着不放手。   “元宝,你要是不听话,以后可没有抱抱福利咯。”   果然,这货非常迅速的抽回了手,乖乖的躺了回去。   温言打了个哈欠,这回终于能睡觉了。   “言言。”   温言:“……你又干嘛!”   “言言,我们成亲了,那我是不是可以叫你媳妇儿了啊。”   “不可以!”   “凭啥,你都是我媳妇儿了!”元宝又急了。   温言忙安抚道:“你看,别家相公也都喊自家夫朗为媳妇儿,咱们要是也喊,那就跟大家都一样了,没有新意哦。”   元宝紧皱着眉头,半响,忽地将眉头舒展,笑呵呵道:“哦,我明白了。别人都叫言言温言,可只有我叫言言为言言。就只有我哦。”   “嗯,元宝真聪明。”   “不对,你叫错了,你不能叫我元宝哦。别人都叫我元宝,你得和别人不一样,你要叫我……宝宝!”   温言:“……”谁说这货傻的。   “言言,快叫嘛,叫嘛。”   温言知道,若是不趁了他的心思,今儿他就别想睡了。“宝,宝宝。”   果然,这货高兴了。“言言。”   “……”   “言言,你叫我啊,你叫啊!”   “宝宝,时候不早了,快睡吧。”   “嘿嘿,言言。”见温言不作声,元宝又戳了戳他。“叫啊叫啊。”   “……”   “诶诶诶,你们说,温言那小身板能受的了么,听见没,元宝一直让温言叫呢。”   “你们猜,温言明早上能不能下来炕,我赌一文钱,不能。”   “我也一文,不能……”   温言已经半梦半醒了,就听元宝在他耳边叨咕。“宝宝是言言的宝宝,言言是宝宝的言言……”   稀里糊涂的,温言似乎梦见自己回到了现代,厨子给他做了满满一大桌子小龙虾,有蒜香的,有酱香的,还有麻辣的。通红的小龙虾,个顶个的大,肉质鲜嫩,汤鲜味足,还有那精面擀的面条,又滑又嫩,拌上龙虾汤汁儿,一口下肚,那叫一个爽。   味蕾的刺激,精神的满足,温言觉得自己此时像是那烧红了的虾子,浑身燥热无比。   ————   梁纪没有探出元宝底细,心中略有几分不踏实。   “先生,这人来历不明,又是个高手,咱们是不是要……”   一间整洁的茅草屋里,一个白衣青年正执笔画兰花。那双手洁白如玉,骨节分明,兰花在他的笔下栩栩如生,竟引的蝴蝶落在了上头。   “嘘,莫吵着蝴蝶。”宁淮伸出如玉手指抵在唇间。琉璃色眼睛掩在银色面具之下,噙着淡淡笑意。   “先生,那人京城口音,我怕……”   宁淮眯了眯眼:“说说这人什么样貌?”   “身长八尺,宽肩窄腰,麦色肌肤,剑眉星目,唇略薄,哦对了,眉骨处有道浅浅的疤痕。头脑不清楚,还带着个婴儿。”   梁纪话音刚落,宁淮也勾勒完了最后一笔,梁纪看了眼,大感佩服。“就是这模样。”   宁淮默了默,将笔下元宝的眼神添了几分神采,再看之下,宁淮瞳孔猛的一缩。   “是他!”   梁纪知道了元宝的身份,心下不安,遂往温家院子去走了一遭。   忽见元宝出来了。梁纪想都没想,悄悄跟了上去,见元宝直奔河边去了。   梁纪躲到一旁的草丛里,屏息凝神,目光如炬的盯着元宝。却见这货挽起裤脚,下河抓虾去了!   河岸两旁杂草居多,这个时节,蚊子也渐渐厚了起来,梁纪赶走一批又来一批,可元宝还在河里不动,也不知这货到底要抓多少。要是再不出来,他怕是要被蚊子吸干血了。   就在梁纪大为郁闷的时候,元宝上岸了,将一网兜虾子系的紧紧的,十分欢快的往回走。   梁纪随后跟了过去。正琢磨着寻个机会靠近元宝,却见元宝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梁纪没动,因为他忽然感受到从元宝身上散发出的强大气息,容不得任何人靠近。若非梁纪内力也不低,此时定会被元宝的气息伤到。   他从远处看着,见元宝躺在地上佝偻着身子,浑身颤抖,似是在忍耐极度的痛苦,饶是这种情况,却依旧将那一网兜虾子裹的死死的。   “这人内力深厚,非寻常人可比。但是气息紊乱,该是中了剧毒,情急之下运全身功力逼出毒素,虽说解了毒,可后续没有人帮助其疏导内力,致使真气四处溃散,伤及大脑。”   梁纪按照元宝此时的状态,大致分析了他的身体状况。只是具体伤势,还要一探方知。   “昨夜这人冒然动用内力,想是已经伤及肺腑。这种情况下,还能坚持到现在才发作,这人的忍耐力简直逆天了。”梁纪心中暗暗佩服。   只是此时不宜打草惊蛇,梁纪只得暗中观察。   元宝再醒来,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了。他睁开眼便去瞧网兜里的虾子,十分认真的数了数。“一个都不少,真乖。”   对于刚才的发病,元宝满不在乎,似是早已习惯了这样一般,乐呵呵的提着虾子回了温家院子,又舀了冷水冲了冲身上黏腻的汗,这才在温言身边躺下。   躺了会儿,元宝不舒服的挪了挪身子,伸手在温言身上摸了摸。“言言,你身上怎么这么烫啊。”   温言稀里糊涂的,听见有人跟他说话,眼皮却似铅块一般重,怎么都睁不开。又觉得身上热的不行,头也晕晕沉沉的,不禁哼出了声。   许是太热,出了汗,温言觉得身上黏腻腻的,很不爽利,遂扯开了衣衫,露出大片雪白肌肤。   温言生的俊美,此时娇弱的躺在炕上,满脸红晕,伴随着低微的□□,漂亮的锁骨随着吞咽口水的动作上下起伏,引人浮想联翩。   元宝不明所以,只觉得自己的身上也热的厉害,尤其下腹,更是肿胀的难受。他低头看着昂扬叫嚣的小兄弟,一脸的茫然。   “言言,言言,我好热。”   温言听不清元宝说什么,只咬着嘴唇哼哼唧唧的,表情极为痛苦。而这番举动看在元宝眼里,却是无限诱惑。   他早就惦记温言红润的嘴唇了。此时瞧温言不搭理他,元宝溜溜转转眼睛,俯下身含住了温言的唇。   唇似火般灼热,相碰的瞬间,元宝浑身似过了电一般,惊的他猛的起身,呆呆的摸着自己的唇。而这种感觉又叫他极为上瘾,欲俯下身再次品尝甘甜。   “疼,好疼……”   “言言,你哪里疼?”   “疼……”   元宝这下急了,忙穿了衣服下地跑到温朗那屋,将门拍的砰砰响。   “温朗温朗,快起来,言言疼,言言说疼。”   温朗睡的正香呢,被元宝这么一吼,吓的他险些就飞升了。   温瑾还小,被这么一吓,瘪瘪小嘴,嗷的一声嚎了起来。   温玉温凌也猛然惊醒,温家上下,顿时鸡飞狗跳。   “快点儿快点儿,言言疼。”   温朗顶着鸡窝头,迷蒙的看着元宝,温玉也迷瞪着呢。元宝也不理会他们是不是清醒的,左手拎着温玉,右手拎着温朗,将俩人拎去了温言那屋。   外头小风一吹,温朗温玉也醒了大半,到了屋里,见温言这幅德行,瞬间就清醒了。   温朗狠狠的瞪了元宝一眼。“你对我二叔做什么了!”   元宝以为温朗知道了他偷亲温言的事儿,有些心虚,支支吾吾道:“我们,我们洞房了,是你说的,要洞房!”   温朗差点儿一口唾沫淹死。“我二叔身子骨本就虚弱,你就是洞房,也要注意分寸啊!好歹下手轻点儿嘛!”   元宝懊恼的点点头,他媳妇儿也太弱了,他就亲了一下,就给亲坏了。“我,我知道了,我下次不洞房了就是。”   倒是温玉还算稳重,瞧着温言情况不对,伸手探了探额头,小眉头狠狠一皱。“温朗,二叔发高热了。”   第十章   温朗一听,脸色顿时惨白。他二叔身子骨弱,全家人都当宝贝似的供着。   记得二叔上次高热还是他们爹被征兵那年,二叔舍不得爹走,急火攻心发了热,险些去了半条命。那之后,二叔虽没再犯大病,但身子骨却是大不如前。   “温玉,这,这这这可咋办啊。”   “哎呀,还不快去找陈大夫来!”   “诶诶诶。”温朗撒丫子就往外跑,鞋都甩飞了。   “陈大夫诶,陈大夫,快往我家去,可了不得,我二叔要不行了,陈大夫,陈大夫……”温朗一叠声的喊着陈大夫,从村西头温家喊到了村东头陈大夫家。   温朗这么一咋呼,全村人都纷纷掌了灯,往温家院子去了。   “温玉,怎么了这是?”   温玉正用冷水浸了帕子给温言降温,忽见家里涌上一帮村民。   “叔伯们,你们怎么来了?”   “听温朗说你二叔要不行了,这不紧着过来看看么。”   温玉抽了抽嘴角。这温朗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什么叫二叔不行了。   “没,没什么,二叔发了高热,我叫温朗去找陈大夫了。”   “这白天还好好的呢,怎么突然发热了?”   “都是我不好,我跟言言洞房,把言言弄疼了!”元宝一脸的懊恼神色,趴在炕边儿看着温言,满眼尽是心疼。   温玉:“……”这话能说么!   众村民:“……”   “元宝太猛了,原以为温言最多下不来炕,没想到居然病倒了。”   “是啊是啊,这以后,温言可有的受咯。”   温玉:“……”他觉得他二叔若是醒了,必是无颜面见世人了。   “快快,快让让,陈大夫来了。”   村民自觉的退到两旁,不过瞧着陈大夫似乎面色不善啊。众人知道这老头毛病多,看病不喜人围观,遂纷纷退了出去到院子里头等着。   笑话,任谁睡的好好的,被人嚎丧似的从被窝里拽了出来,能高兴的起来才怪!   “有劳陈大夫了。”温玉像模像样的朝陈大夫行了个礼,陈大夫这才消了一半的气。   “温家总算还有个稳重的。”   说着探上温言的脉搏,另一只手捋着山羊胡,直嘬嘴。   “陈大夫,我二叔是不是不行了啊。”温朗上前问道。   陈大夫横了他一眼,没好气儿道:“有我在,死不了。”   复又转头对温玉说道:“你二叔这是累着了,又受了惊,他本就身子虚,这么一遭下来,怕是要好好将养了。”   温玉刚要再仔细询问,就听元宝这货幽幽道:“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要洞房,言言也不会病了。”   温玉温朗:“……”   陈大夫的山羊胡刚捋到一半,听元宝这么一说,手一抖,扯了根胡子下来,痛的他直咧嘴。   元宝又哭丧着脸继续道:“陈大夫,言言说疼,你能不能叫他不疼……”   温玉太阳穴直突突。“宝叔,你别说话!”   陈大夫一张老脸涨得通红,从药箱里摸出一个瓷瓶扔了过去。“这药给他上上!”   元宝迷茫道:“上哪儿?”   陈大夫气结:“哪儿疼上哪儿!”   元宝见老头发火了,不敢再多问,瑟缩的收了药瓶。   温朗忙问:“多钱?”   “一两银子。”   “这么贵!”   “这可是顶好的药膏,那地方细嫩,若是用了下等药膏,非但药效减半,就是恢复了,也不如从前那般紧致。你们小娃子不懂这些道道,听老夫的就对了。”   元宝连连点头:“嗯嗯,陈大夫说的对,要紧致。”   陈大夫嘴角狂抽。   “那,我二叔这病,要怎么治?”   “温言三年前就得过一场大病,身体根基太弱。若平日好生养着,也能恢复个七七八八。可如今又发了高热,纵使退了热人醒了,他这日后啊,也少不得与药为伴了。除非,除非下一剂猛药……”   “陈大夫,您就直说了吧,要多少钱?”温朗急道。   陈大夫话说一半被人打断,心里不爽,又横了一眼温朗:“粗俗!健康岂能用金钱来衡量。”   温朗心里咯噔一下,这老头若是这么说了,那银钱必是不能少了。他耷拉下肩膀,有气无力道:“到底多少啊?”   “你也知道老夫在十里八乡的口碑,瞧你们日子也艰难,不多收你们的,就收个药材的成本费。一个月下来,这个数吧。”陈大夫伸出五根手指在兄弟二人眼前晃了晃。   “五百文?”温朗小心翼翼道。   “五百文你买树皮去吧!”陈大夫背起药箱就要走。   “诶诶诶,陈大夫,温朗跟您说笑的,宽限咱们几日,不管多少钱,一定不会短了您的。”   陈大夫瞪了温朗一眼。“不是五百文,是五两,五两!”   空气瞬间安静了,凝固了。   温朗结结巴巴道:“五,两?!温玉,我没听错吧。”   “没有。”温玉也吓的咽了咽口水。   五两啊,那可够寻常人家半年的嚼用了。   “给言言治病!”   “宝叔啊,我们当然想给二叔治病,可是,可是算上昨儿接的礼钱,家里拢共也就五六百文钱,这还差的远呢。”温朗往地上一蹲,使劲儿揉搓着脸蛋。   温玉也一脸生无可恋的往墙上一栽。“温朗,砸锅卖铁也得给二叔治病。二叔在,咱们老温家还有个长辈。二叔若没了,咱们就真成了孤儿了。”   陈大夫看着几个小的一脸愁眉不展,也是于心不忍。他已经将价钱压了一半了。温言这身体太虚空,寻常药材也只能吊着,顶多能熬个三年五载的。他也是为了几个小的着想,虽说药材贵了许多,可好歹能将人治个差不离儿的。   陈大夫就是个乡下大夫,不似那医馆坐堂的,有名望的,身价不菲。他自己也是一穷二白呢。   “这么着吧,这钱你们若没有,也不用急着给。啥时候有,啥时候算。”   温朗温玉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给陈大夫道谢。   陈大夫不耐烦的摆摆手。“先跟我去家里抓退热的药。喝上三五日,等烧退了再换药。”   “诶诶诶。”温朗用袖子抹了把鼻涕,趿拉着鞋跟着陈大夫走了。   外头村民见陈大夫出来了,又一窝蜂的涌进了屋里。七嘴八舌的问温玉,温言到底怎么样了。   温玉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二叔这回病的可不轻啊。”   村民们一听这话,无一不向温玉投以怜悯的眼神。   “哈哈哈,哈哈哈,温言被那傻子搞的下不来炕,还病了!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顺子此时趴在自家炕头,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顺子被人揍的不轻,浑身疼的厉害,故而温家的事儿,他也是第二日才听旁人说道的。   “他活该!”   往日跟顺子一伙的几个小年轻见顺子这般疯魔,也是摇头叹息。   “温言都这样了,什么仇什么怨的,也都算了吧。”冯新说道。   “就是啊,听说那药钱可多了,温家本就没钱,这下更是雪上加霜了。”刘临跟着说道。   顺子狠狠的瞪着他们。“行啊,你们一个个的都向着温言说话,那你们跟他混去啊,瞧着那傻子能打猎,你们眼红了是吧,一顿猪肉就把你们收买了。呵,滚滚滚,别在我眼前晃荡,我嫌恶心!”   “顺子,你咋能这么说呢,咱们哪里对不起你了……”刘临还要再说,被冯新拽了过来。   “得了,都少说两句吧,顺子你好好养伤,哥儿几个改日再来看你。”   出了顺子家,刘临双手往袖口一抄,撇了撇嘴:“顺子总是这样,一提温言就来脾气。那事儿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有什么放不下的。”   “顺子轴的厉害,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   刘临点了点头。“也是。不过现在想想,那事儿温言也没什么错。往日咱们冷嘲热讽的,也不见他生气。这回元宝猎了两头猪,全村都有份。依我看,温言就是肚量大,不跟咱们计较。新哥,要么,咱去瞧瞧温言?”   冯新也有几分松动,回头看了看顺子家院门,微微蹙了蹙眉。“还是算了吧,顺子正在气头上呢。”   “好吧。”刘临嘴上应着,心里却已经开始倾斜了。   喝了药,温言身上没那么烫了。迷迷糊糊间,感觉自己脸上湿哒哒的,费力的睁开眼睛,见元宝哭丧着脸,吧嗒吧嗒往下掉金豆子。   “怎么了这是,哭啥呢?”因高烧,温言的嗓音沙哑的厉害。   “言言你醒了,你还疼不疼了?”元宝一脸的紧张。   温言缓了缓神儿,揉了揉太阳穴。“我头疼。”   “头疼,噢噢噢,等着,陈大夫给留了药呢。”   元宝将收藏在胸口的瓷瓶掏出来,用手指沾了点儿药膏,往温言的太阳穴涂了一些。   刚涂上,有些凉丝丝的,倒是叫温言舒坦不少。   “这药膏倒是好用。”   “嗯,陈大夫说了,这是顶好的药,哪儿疼就涂哪儿,涂完了就紧致了。”   “紧,紧致?!”   “嗯嗯,陈大夫说的。”   温言总觉得哪里不对,寻思傻货可能是听错了,倒也未做深想。   “我这是怎么了?”   元宝听温言问起,抹了抹眼泪,道:“都是宝宝不好,是宝宝要跟言言洞房,才把言言弄成这样的。言言,我们以后不洞房了。”   “洞房?!”温言下意识的往菊花摸了摸,毛事儿都没有,这才长长的吐了口浊气。   第十一章   “宝叔,陈大夫来复诊了。”温朗在门口喊了一声。   “哦哦,快叫陈大夫进来,言言醒了呢!”元宝抬抬屁股往外瞅了眼,又坐了回去。   听说温言醒了,陈大夫还有些诧异,探了脉搏,确实比昨儿好了不少。   “还真是奇了,温言这身子如今恢复的竟比从前快。若这样下去,吃完这一个月的药,怎么也能好个九成往上呢。”   “真的?言言身体没什么……别的问题么?”元宝有些心虚的问陈大夫。   昨夜里他瞧温言着实难受,想到自己有难受的时候,身体里会有一股气流窜,便握着温言的手,给他渡了些真气。   陈大夫却是误会了。老脸一红,道:“昨儿不是给你开了药膏么,抹上几日,就没问题了。”   元宝一听,给陈大夫竖了个大拇指。“言言也说药膏好用呢,头都不疼了。是吧言言。”   温言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   陈大夫:“……这药膏,你给温言抹哪儿了?”   “头啊!”元宝开心的指了指温言的太阳穴。   陈大夫:“……!!咳咳,嗯嗯,挺好挺好。”   温言还是觉得哪里不对。“陈大夫,元宝他,没用错吧。”   “没,没有。”   “哦,那我就放心了。”   “陈大夫,我二叔退热了,这药还要吃几日呢?”温朗问道。   “为防反复,再吃一副巩固巩固,我这就家去,去寻后续的药材。这两日可能回不来,你呢,先照着这个温补的方子给你二叔煎药。剩下的,等我回来再说。”   “诶,知道了。”   “陈大夫,元宝的药也吃完了,你给元宝看看,他得什么时候能恢复啊。”温言说道。   陈大夫嘬了嘬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也不怕你们笑话,你家元宝这病啊,我还真治不了。头前儿给开的方子,是治外伤的。至于其他,我倒并未看出什么病灶来。但他身体又确实有些奇怪的地方,我看,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温朗一听,吓的脸都白了,他二叔还在炕上躺着呢,若是宝叔再……   “不过,他这身体结实着呢,目前看来,倒是挺稳定的,估么暂时不会有什么事儿。”   温朗悬着的心放回了一半。   温言却是更加担心了。   “哥哥,瑾瑾喝奶。”温朗送了陈大夫出去,转头就被温凌拽住了。小手指着屋里,一脸的焦急。“瑾瑾饿,哭了好久了。”   温朗也实在纠结。“一碗羊奶要两文钱,我看,咱们还是给温瑾喝米汤吧。二叔的药钱,还没着落呢。”   温玉也有些不忍心。“米汤能行么?”   “总归饿不着就行。”   温玉搓了把脸。“本以为二叔招了宝叔入赘,日子一天天的就会好起来,如今这么一遭下来,还不如从前呢。”   温朗拍了拍温玉的肩膀。“总会好的。咱家的地荒了大半年了,明儿去地里拾掇拾掇,种些红薯,总能熬过去的。”   “成。只要咱们一家子人在一起,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兄弟俩说话声音不高,可温言在屋里还是断断续续听了些。“元宝,我这病,花了多少钱?”   元宝不作声。   “元宝?干嘛不说话?”   元宝傲娇的哼了一声。“言言犯错,宝宝不理。”   温言本就心烦,元宝又给他使性子,他刚要发作,可看到元宝眼睛下浓重的黑眼圈,想着这人守了自己一夜,也是于心不忍。遂缓了语气,道:“我哪里犯错了,你要告诉我我才知道啊。”   元宝委屈唧唧道:“你和别人一样,叫我元宝了。我就和大家都一样了,不是言言的宝宝了。”   温言也知道了,这傻货在某些地方偏执的厉害。“好,宝宝,那宝宝告诉我,我这病,花了多少钱?”   元宝回忆了下,伸出五根手指。“五两。”   温言张了张嘴巴。“你没记错?”   “没有,我记性好着呢。”元宝还有些不服气。   五两……温言在现代大手大脚惯了,不知穷的滋味。可在古代这些日子,也明白了,五两银子,对于一个普通农户来说,已经是一笔巨资了。更别说像温家这样本就一穷二白的人家了。   想着俩崽子为了自己的病愁眉不展,那么小的孩子,骨头还没长开呢,就要下田干活……温言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第二天一早,温朗温玉做好了饭,就下地干活了。元宝在家照顾温言,温凌则负责带温瑾。   温言躺在炕上琢磨着,温家早前倒是有十亩地的,有温淞打理着,日子倒是富足。温淞征兵后,温家嫂子一人打理不来,索性将田租了出去,自家只留二亩地种着。   一年前家中遭逢巨变,没了主心骨。温言身子骨弱,看病吃药又得花不少钱,还要交束脩,家里过不下去了,便将租出去的田给卖了。   家里剩的二亩地,去年春天温家嫂子种了一茬红薯,有温朗温玉兄弟时不时经管着,秋收时倒也收得些粮,一大家子也度过了一冬。原主不懂农活,到了今年春耕时,两眼一抹黑。温家兄弟除了拔拔草,也不会伺候庄稼,故而那地就一直荒着了。   想至此,温言又在心里把原主那败家玩儿意骂了一通。   现在想想,就剩二亩地,顶多够一家子的口粮,除非刨出金子来,否则别想发家致富。   如今还欠着陈大夫五两银子的药钱,温言叹了口气。自己这幅德行,比原主也好不到哪儿去。   哎,想暴富。   温言揉了揉太阳穴,忽地灵光一闪。   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儿给忘了。   温言前世的家做的是高端内衣制造商,温言自幼耳濡目染,对这方面倒是了解不少。有一次,他去水乡找设计灵感,认识了一位老绣娘,温言被那精巧的刺绣功夫迷住了,央着那老绣娘教了他一些手艺。   温言平日刺绣,也都是图一乐子,也不知道自己绣技到底如何,反正跟那老绣娘比起来,差的可远了。不过他胜在来自未来,脑子里新奇东西多。   若是好好经营,未必不是一条发家的路子。   “宝宝,宝宝,你去东屋找找看有没有针线笸箩,给我拿过来。”   “哦……”   温言今儿个精神了不少,倒是能自己坐起来。他靠着墙,心里想了许多许多,但却是一团乱麻,不知该从何开始。   “温言,今儿身子好些了?”梁纪的声音拉回了温言的思绪。   “哦,是梁家大哥啊!”   “嗯,我过来看看你。”   温言朝梁纪笑笑,扯着脖子喊道:“宝宝,给梁家大哥倒水。”   元宝正在东屋找东西呢,闻言去缸里舀了碗水,出了灶房,瞧着温凌在玩儿泥巴,又捏了点儿沙子扔进了碗里。   “我给你加点儿料。”   梁纪接过碗,瞧着碗底明晃晃的沙子,嘴角抽了抽,淡定的朝元宝道了谢,随手便将碗放到炕头。   “你快喝啊,言言说了,要喝水。”   “这……我待会便喝。”   “现在喝嘛。”   “宝宝,我要你找的东西呢?”   “哦,还没找到,我这就去。”   温言不知道元宝怎么非要让梁纪喝水,不过瞧他那大眼睛贼不溜丢的转个不停,准是没安好心,便将他打发了出去。   “梁家大哥勿怪。”   “诶,无妨无妨。我今儿来是给你送银子的。前儿夜里元宝在卧牛山猎了两头野猪,一头分给了村民,另一头给了我。我当时收了,也对村民说,这猎野猪也有我的份。”   “并非是我居功,而是不想元宝太过出挑,毕竟元宝脑筋不大清楚。若是被有心人利用了,难保不会出事儿。你也知道我是屠户,跟县里酒楼常有来往,故而便将那野猪卖了,拢共得了五两银子,全在这儿了。”   温言瞧见那银子两眼直放光,然而嘴上还是拒绝了。“梁家大哥,这可使不得,那野猪本就是有你的份,你收下,也是应该。”   “不,都是元宝出了大半的力,没有元宝,那野猪我一个人定是拿不下。温言,你不用跟我争。我一个单身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来的时候,我瞧见温朗温玉兄弟在地里锄草,那么小的人,哪抡的动锄头,到最后,还不是上手去拔。”   “那地荒了太久了,凭两个小娃娃,如何能侍弄过来。如今你又病了,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想想温朗温玉啊。”   温言沉默了。   梁纪继续道:“这野猪算我和元宝合力猎到的,那这五两银子也合该有你们一半。剩下的,就当是梁大哥借给你的,可好?”   温言这才点了点头。“那我待会儿给梁家大哥写借据。”   “嗐,这孩子,写啥借据,你啊,就放心用吧。”梁纪笑呵呵的将银子塞到了温言手里。   “流氓!色棍!你放开言言!”   元宝取了针线笸箩回来,就见梁纪握着温言的手,一脸色眯眯的,登时炸毛了。   “宝宝,乱说什么!还不快给梁家大哥道歉。”   “我不道歉!”元宝上前拎着梁纪的脖领子将他扯到一边儿,狠狠道:“言言是我的,他的手只能给我摸!”   梁纪讪讪的笑了笑。“元宝你误会了……”   “我才没有误会,你就是摸言言的手了!”   “我没有,我就是给温言送银子……”   “你们还私相授受!”元宝怒瞪一双眼,将温言手里的银子抢过来朝梁纪摔了过去。   “不要你的臭钱!”   “够了元宝,别闹了!梁家大哥好心好意给咱们送钱来,你怎能如此无礼!”   温言受够了,这段日子以来的憋屈瞬间涌上了心头。即便他心里明白,元宝并不是一个正常人,可当情绪积压到某一个临界点时,便再不受他控制了。   这是他第一次冲人发火。   元宝脸色煞白。“言言,你吼我,你不叫我宝宝了。”   “对,我不叫了,我受够你了行不行!”   元宝踉跄了两步。“你嫌弃我,你嫌弃我了,好,我走!”   第十二章   “温言,元宝他……”梁纪略有些尴尬。“都是我不好……”   “梁家大哥,怎能怪你呢,都是元宝无理取闹,梁家大哥莫怪才是。”   “元宝一个人出去,怕有不妥,我还是去看看吧。”   “不用管他,若总是依着他的性子来,日后还不作上天去。”温言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早就后悔了,在他朝元宝吼的时候,他就后悔了。   梁纪笑笑。“你啊,小两口过日子,哪有舌头不碰牙的,得,我还是去瞧瞧吧,若是真出了事儿,有你后悔的。”   “真是麻烦梁家大哥了。”   “嗐,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早前温家大哥在的时候,也没少帮我。我先去了,你好好休息。”   “诶。”   温言心里着实感动,跟梁纪非亲非故的,人家都能帮到这份上。   从原主的记忆里得知,这梁纪是三年前来的秀山村,比温淞征兵早了几个月。   梁纪原是滁州府的人,三年前北越入侵大楚,边界战乱,百姓流离,梁纪便是为了躲避战乱,从滁州来到随州,途中又救下了一个书生,便是这秀山村的教书先生,宁淮。   当时的秀山村没有先生,村里的孩童若要念书,只能去十里外宝山村的学堂。   虽说宁淮因一场火灾毁了相貌,可其人文采斐然,倒是颇得秀山村村民敬重,想到既无家可归,便在秀山村落了户。   对于三年前的战事,温言倒是从容琪口中知道一些。   当时领兵者是宁王殿下,兵败后拒不受降,力战而死。北越兵强将勇,势不可挡,眼看着就要攻破阳平关了。   在此危机时刻,信王自请出征,皇帝无将可用,准了信王。却不想,信王一路势如破竹,直将北越逼的退回了草原。   信王也因此一战,声明大盛。   但皇帝却另派了大将接替信王兵马,驻守阳平关,并传召信王返京。   那之后不久,皇帝突然驾崩,种种迹象表明,此事与信王有关。在各方势力联手逼迫下,信王被发配到了北疆封地。而各皇子势力碾压,两败俱伤,最后却叫最不打眼儿的离王登了基。   一年前,北越卷土重来,兵指阳平关。因信王密谋造反,与北越里应外合,致使阳平关大败,守城兵士全军覆没。温淞便是在那一役战死。事后,信王谋反一事被告发,皇帝派兵镇压,并处死信王。   丞相为信王报仇,发动政变,篡了大楚国的权。   不过这些事和温言倒是没什么关系了。在他看来,丞相篡权,无非就是冲冠一怒为蓝颜。也是个痴情种。   温言摇摇头,磨蹭着下了地,将元宝扔在地上的针线笸箩捡了回来。蓦地,元宝临走时伤心又委屈的神情浮现在脑海,刺的温言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二叔二叔,宝叔干嘛去了?我们远远瞧着宝叔往山上去了,叫他他也不应。”   温朗温玉兄弟在田里干完了活,拖着锄头回了家,汗水顺着额头滑落,沾上脸上的泥土,混成了泥汤子,活像两个泥猴儿。   “他去山上了?”   “瞧着是往卧牛山方向去了,梁家大哥跟着宝叔呢。”   温言有些担心,他怕元宝闹起来,梁纪也拉不住他。不过他眼下这幅德性,下炕都费劲,也只能在家干等着了。   “你俩一头晌,做了多少活?”   温玉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道:“就,就拔了两垄沟的草。”   温言一合计,两亩地,照着他们俩这速度,得拔到啥时候去。   “下晌甭去了,在家歇歇。”   温玉晃了晃发酸的胳膊,下意识的想点头,可一想到家里这境况,叹了口气。   “我们不累。”   “听二叔的,你们还小,累坏了,做了一身病,以后有的受。银子的事儿,二叔想办法。”   温朗温玉怀疑的看了眼温言,眼睛里写满了不信。   温言抖了抖眉,也知道若自己不做出点儿事儿来,他们是不会信的,遂也不理会他们。   温玉热了饭,温言没在炕上吃,而是叫温朗扶着他去了院子里,他也想透透风,呼吸呼吸新鲜空气。那屋里,尽是药汤的苦味,他嗅觉都快失灵了。   刚一出屋,瞥见院子里放着个大盆,温言探头瞅了眼,见里头都是虾子,个头不小,活蹦乱跳的。   “谁抓的虾?”   “哦,是宝叔。宝叔说二叔想吃虾。”温玉舀了勺野菜汤,想了想,又道:“二叔,啥是麻辣小龙虾?”   “麻,麻辣小龙虾?”   “嗯,宝叔还问我嘞,他说二叔梦里一直念叨着什么小龙虾,什么蒜香酱香的,可是我们也不知道啊。宝叔就把那虾子养着了,说等问到会做的人,他就学了给二叔做。”温朗说道。   温言心里像是被针刺了一下,他的梦话,元宝也当真。“他……什么时候去抓的?”   温玉摇头。“不知道,早上起来就有了,许是夜里去的吧。”   温言低头喝汤,泪水吧嗒掉进汤碗里,消失不见。   吃了晌午饭,温言回屋,捡了笸箩里的碎布头,穿上针线,寻思试着绣个花样儿,可这手却怎么都不听使唤,针尖刺入手指,瞬间涌出一滴血珠来,他猛的想起元宝被野猪击中时,吐了一大口鲜血。   他的伤还没好,他脑筋不清楚,也不知道他现在去哪儿了,梁家大哥有没有把他劝回来。   越是想,温言心里越是乱。扔了布头,披着衣裳靠在炕头,长吁短叹的。   直到天黑,也未见元宝回来,这下温言可是方寸大乱,恨不得这就去山里找他,温朗温玉死活给他拽了回来。   元宝没回来,众人也无心睡眠,一大家子围坐在炕头,继续长吁短叹。   天蒙蒙亮的时候,陈六来了,瞧着那模样,似是刚被人叫醒,脸上还有几条枕头硌出的印记。   “温言,梁大哥叫我告诉你,元宝没事儿,他们往县里去了,差不离儿头晌就能回来了。”陈六一边打哈欠一边说道。   “去县里作甚?”温言听说元宝没事儿,倒是放了心。   陈六迷茫的摇摇头。“不知,梁大哥没说,只说怕你们惦记,叫我来知会一声。”   得了信儿,温言松了口气。一夜未睡,这会儿倒是挺不住了,迷迷糊糊的也不知睡了多久,听见外头有些许响动。   睁开眼时,天已大亮。   “宝叔,你回来了!”温玉见元宝完好无损的回来,登时大喜。可元宝不搭理他,径自进了屋。   温言瞧见元宝的瞬间,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元宝没理会他的尴尬,只从身上解下一个钱袋子塞到温言手上,异常专注认真且霸道的说道:“这是我赚的钱,以后你只能花我的钱!”   元宝专注的神情,配上那张英挺俊朗的脸庞,活脱脱一个霸道总裁啊!温言的小心脏不受控制的跳了跳。   元宝背着一双手,眉梢一挑,下巴一抬,示意温言打开袋子数钱。   那袋子搁到温言手里,他稍颠了颠,就知里头银子不少。果然,这袋子里拢共十七两又三百四十五文!   “宝宝,你哪儿来的这么些钱?”温言惊了。   元宝不以为意道:“打狼挣的。”   “打,打狼?!”   温言吓的心脏直哆嗦,忙将元宝扯了过来,果然发现他尚未痊愈的伤口已经崩开了,还有其他几处小伤口,瞧着倒是又重新包扎过了。只衣衫上沾了血迹,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你又去卧牛山了?谁叫你去的,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你瞧你,又受伤了!”温言一阵后怕,急的眼睛都红了,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元宝慌了,忙捧起温言的脸,道:“言言不哭,宝宝不疼。”   温言往元宝肩头捶了一下。“早前是我不好,不该朝你吼,对不起。”   元宝忙摇头。“不要,言言不要对不起,宝宝不气,宝宝永远不会气言言。”   温言小媳妇儿似的吸了吸鼻子。“可担心死我了,以后不许再上山了。”   “嗯嗯,都听言言的。”   温言在元宝袖子上抹了抹眼泪,忽地想起了梁纪,寻思元宝都受了伤,那梁纪……   “宝宝,梁家大哥呢?”   元宝没好气儿道:“那个流氓色棍好着呢,言言不许问他,不许想他!”   刚进屋的梁纪听了这话,差点儿一个趔趄摔过去。他怎么了!怎么在元宝心里自己就流氓色棍了!   元宝见梁纪进了屋,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流氓,色棍……淫贼!”   温言抬头眯眼看了眼元宝,“宝宝,这话谁教你的?”   元宝没意识到危险,大喇喇说:“流氓色棍是言言教的,淫贼是,是从县里听来的。”   温言:“……”   “好了宝宝,梁家大哥也是好心帮咱们,日后不许这么骂人,听见没?”   元宝不服气,委屈哒哒的蹭到温言身边,扯着温言的袖子哭丧道:“他就是淫贼,他……”元宝咬着唇,似是被欺负了的大姑娘。   “他脱宝宝的衣服,他还摸宝宝,宝宝只能给言言摸!言言,宝宝不干净了,言言会不会嫌弃我。”   温言:“……”   梁纪:“……!!”   梁纪摸了摸鼻子,不自在的笑了笑。“温言,那什么,别误会,元宝受了伤,我已经给处理好了,不碍事儿。”   温言也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多谢梁家大哥,梁家大哥可有伤着?”   “哦,我,我没事儿。”   元宝傲娇的哼了一声。“这人就是个胆小鬼,吓的直往后躲,要不是我,他早就被狼吃了。”   梁纪:“……”   温言:“……宝宝厉害。”   正说话间,院子里头一阵吵吵嚷嚷的。元宝眼睛一亮,道:“言言,我买了好多东西呦,你等着,我去拿。”   温言不明所以的看了眼梁纪。   梁纪这才将卧牛山上的事儿告诉了温言。   第十三章   当时梁纪尾随元宝一道去了卧牛山腹地。元宝上了山,七拐八拐的就将梁纪甩了。   梁纪虽不及元宝内力深厚,可也算是个中高手,他早就察觉到元宝有意甩开他,因此故意叫元宝以为他没有跟上去,随后便敛了气息,继续跟过去,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元宝在林中四处乱窜,也没个章法,梁纪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瞧着天快黑的时候,元宝寻了个矮树,将身形隐藏起来,便不动了。   梁纪在远处藏着,许久都感受不到元宝身上的气息,他甚至怀疑元宝已经不在那里了。   几次欲出去寻人,可还是按捺了心神。直到天完全暗了下来,梁纪忽地听到了嗷呜嗷呜的声音。   是狼!   他从树叶的缝隙清清楚楚的看见不远处幽幽的绿光,一共两头狼。他先是一惊,正寻思若是被狼发现,该如何脱身。   却见那狼并未注意到自己,而是围着元宝所在的那棵树转圈。   这时,梁纪突然又感受了元宝身上若有若无的气息,梁纪恍然大悟,合着这货是故意的。   猛然间,梁纪意识到,这货特么的……要打狼!   梁纪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时元宝已经和狼缠斗到一起了。梁纪发现,元宝没有用匕首,而是徒手!若依元宝的身手,对付两头狼根本不足为惧,可元宝此时却左躲右闪,似是在找一个绝佳的攻击点。   梁纪明白了,元宝打狼是想要狼皮。   闪躲间,胸口的伤崩开了,狼闻见血腥味,更加兴奋了。梁纪紧抿着唇,好在元宝还不至于落了下风。   只是……在两头狼都被元宝解决之后,元宝忽然晕倒了。   梁纪屏息看了会儿,知道元宝是真的晕了,这才跳了下去,确保狼已经断了气儿,才搭上元宝的脉搏。   “我所料果然不错,这人该是真气四处流窜,伤及大脑。若是这样的话,得须一位武功高手助他重新疏导真气,使真气顺行。若得不到纾解,长此以往,大脑必会受损,到时就真成了傻子了。”   梁纪皱了皱眉,将手掌覆上元宝背部,给他灌输了一点儿真气。   却发现这人警惕性极高,自己输进去的真气竟全部给他挡回来了。   梁纪捂着胸口,吐了口血。好在只是试探,他虽昏迷,可浑身真气游走,抵挡在周身,旁人侵入不得。若强行灌输,非但治不好他,自己也会遭受反噬。须得他真心接受疏导才行。   “真是麻烦,还得想个法子才行。”   他将元宝翻了过来,解开衣衫,开始替他包扎伤口。却发现这人浑身上下尽是刀伤剑伤,瞧那伤口位置,可谓九死一生。   梁纪一边感叹一边替元宝包扎,刚打好最后一个结,手就被死死的攥住了,他抬手,正撞上元宝通红的俊脸。   “啊!你踹我干嘛!”梁纪还没反应过来,腹部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脚。   元宝坐起身,嚎道:“流氓!色棍!你非礼我!”   梁纪:“!!我在帮你包扎伤口!”   “不管,你摸我了!”元宝一边说一边使劲儿用手蹭着梁纪刚才碰过的地方,险些又将伤口给弄裂了。   梁纪扶额。“元宝,你打的狼若再不处理,过会儿必有狼群过来。”   元宝一听,果然不再□□自己的伤口了,瞪了梁纪一眼,将衣服穿好,取了匕首,手起刀落,干净利落的将一整张狼皮剥了下来。   梁纪看的目瞪口呆。   元宝利落的将两块狼皮整理好扛到了肩上,也不理梁纪,自顾下山去了。   梁纪:“……元宝你知道这狼皮去哪儿卖么?”   元宝:……   梁纪:“元宝,你知道狼皮能卖多少钱么?”   元宝:……   梁纪:“元宝,我在县里认识专收皮毛的朋友,按市估价,你这狼皮少说也能卖十两银子,若是你自个儿去卖,人家必会坑你的,卖不到好价钱,岂不是亏了。”   元宝:……   到了县里,元宝不走了,转头看了眼梁纪,下巴一扬,道:“带我去。”   梁纪:……   两张狼皮,正好得了二十二两银子。   瞧着元宝没有要回去的意思,梁纪也不问,只跟在他后面走。瞧着他先是去了米铺,买了上好的大米和细面。又跑去成衣铺子,买了几身衣裳。   紧接着,元宝又去了酒楼,还是丰裕县最大的容记酒楼。   梁纪还以为元宝饿了,却不想这货直接扔了二两银子过去,道:“谁会做麻辣小龙虾,这银子就归谁。”   一众伙计一脸懵。   “啥是小龙虾?”   “不知。”   “反正定是虾子的一种,麻辣味儿的。”   当中有机灵的厨子,立马上前拿了银子,取了厨房的虾,混着八角辣子等佐料,做了一盘普通的麻辣虾。   元宝闻着味道很香,遂十分满意,又瞅了瞅那厨子用的调料。扔了一两银子过去。“这些料,我全包了。”   听到这里,温言心里直冒泡泡,感动的泡泡。旋即又觉得这货忒败家,三两银子啊!   梁纪道:“我看的仔细,除了那麻辣虾,元宝可没有乱花一文钱,去了买东西的,剩的银子都搁这儿呢。”   “真是谢谢梁家大哥了,跟着折腾了一夜,都没有好好休息。”   “诶,无妨,此番进山,我也算长了见识了,你家元宝,嘿,真是厉害。若非脑筋不大灵光,那可真是个难得的好夫婿呀。”   “陈大夫说他治不好元宝的病。”温言眼神暗了暗,抬头看着院子里的元宝十分开心的将商铺送来的米面扛进了灶房,又小心翼翼的给盆里养着的虾子换水。   他夸张的表情与那张英俊的面孔格格不入,他实在想象不到,元宝到底经历过什么。   “我担心他的病,陈大夫说,元宝眼下好好的,可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出现问题。我想着,等我身子骨好一些,就带元宝去县里看看。”   早前温言还没有想这么多,可听梁纪说的那些,他隐隐也明白,元宝的来历似乎不寻常。只因自己收留了他,他便对自己掏心掏肺至此。作为回报,他也该尽心尽力为元宝治病。   再说,元宝都说了有宝藏。若是治不好他,他也拿不到宝藏不是。   至于跟元宝的婚事,温言只当那是个笑话,待元宝病好了,这婚事也就作废了。毕竟,他还是要娶媳妇儿的人。尤其在古代,男人可是能三妻四妾呢。想想就爽。   “这样也好,听闻县里济宁堂的大夫口碑不错,医术在丰裕县也是出了名的,其人童叟无欺,你若去县里,不若去济宁堂吧。”   “嗯,我省得。”   “好了,既然没什么别的事儿了,我就家去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知会一声,不必跟梁大哥客气。”   温言感激的点了点头。“多谢梁大哥。”   “温朗,你家发财了?这可是新米啊,精贵着呢,这得多少钱啊?”   铺子里来送了米面,惊动了村民,一瞧是往温家送的,大家伙儿更是好奇了。   温朗温玉还没搞清楚咋回事儿呢,以为是铺子送错了,问了好几遍,问的那伙计都不耐烦了,才敢相信这米面确实是自家的。   “宝,宝叔,你有钱了?”   元宝挺了挺胸脯。“当然有,都是给言言花的。”   温朗这时也不得不佩服自家二叔眼光太毒了,二叔总是说,救了元宝就会有钱,原还不信,没想到,真让二叔给说着了。   “宝叔,你可真是咱家大宝贝。”   元宝傲娇的哼了一声。“我只是言言一个人的宝贝。”   温朗才不理会元宝那点儿小心思,摸着那新米,触感柔滑,想想就知道吃到嘴里是如何的香喷喷了。   自元宝猎了野猪后,村民们看元宝的眼光就不一样了,今儿又来了这么一遭,可谓是羡煞旁人。   “元宝,你又猎到野猪了?”   元宝刚要说话,就被温言喊过去了。   见温言下地了,生怕他摔着,赶紧跑过去扶着温言。   温言笑道:“上次猎到那野猪,也不过是借着梁家大哥的光,哪能次次都有这等好运气。你们也都知道,我这病费银子,如今还拖欠着陈大夫五两银子的药钱呢,眼看日子过不下去了,便叫元宝当了玉佩,换得些银钱。”   众人听言,瞧了瞧元宝,这人来的时候一穷二白的,哪像是有值钱的玉佩的样子。   再瞧温言笑的那么不自在,众人恍然大悟。   温言曾跟容公子有过那么一段,容家可不差钱儿,许是送过温言什么值钱的物件呢。   村民们心里羡慕的不行。   “真是好命啊。”   可转念一想,温言是个病秧子,一年这药钱也得不少银子,元宝又是个傻的。若是家里没个生计,也是白搭。这么一想,却也说不上温言这命,到底好是不好了。   村民们窃窃私语,温言也听了个断断续续。反正他说的模棱两可,人家爱怎么猜是人家的事儿。在元宝病没好之前,他可不能透漏元宝的底细。   “言言,为什么要说谎呢?”元宝不明所以。   “为你好。”   这仨字说的元宝心花怒放,猛的点头,笑呵呵道:“言言说什么就是什么。”   第十四章   下晌,元宝神秘兮兮的将自己关在了厨房,温朗温玉几次欲进去,都被元宝给轰了出来。   温言心知元宝在做什么,心中不由得十分感激,索性由着他去折腾。自己则坐在炕头,拿一块碎布头练练绣活。   他合计着,如今手头有十七两多银子,去了给陈大夫的五两药钱,还能剩下十二两。   在丰裕县,租个临街的档口,有六七两银子也差不多够了。   这种档口是在别人家铺面外头又扩出来的小台面,地方不大,有些类似于现代街市两旁的小奶茶店。   绝大多数商贩租这种铺面,都是卖些吃食。比起外头摆摊儿的商贩,档口就是好在可遮风挡雨,也省了每日往家折腾家伙事儿。   只是温言要做内衣生意,这铺面须得大一些才行。不过如今才刚刚起步,没有足够的启动资金。他想着,要么就先卖些简单的绣帕香包之类的小物件,配上他的刺绣技艺,总会吸引不少顾客的。   待赚得些本钱了,再去想铺子的事儿。   不知不觉的,空气中飘出阵阵香气,勾的温言直咽口水。   他扔下针线,慢腾腾挪到院子里,就见温朗温玉还有小温凌,蹲在灶房门口,那哈喇子流了一地。   没出息。   “温言,你家做啥好吃的了?这味儿,咋恁香呢。”陈六双手抄袖,贼头贼脑的往院子里探。   说话间,元宝端着一盘通红的虾子出来了,灶房门一开,香味更加浓郁了。   温言瞧陈六那双眼都黏在虾子上了,嗤笑一声,道:“快进来吧。”   陈六看了看元宝,见元宝不理他,只端着那盘虾,邀功似的站在温言跟前,活像一条极力讨好主人的大狗狗。   “二叔二叔,还有面条哪!我的天,细面抻的面条诶!”温朗笑的见牙不见眼。   温玉伸着胳膊,护小鸡似的跟在温朗身边,生怕温朗毛毛躁躁的,将面条给摔了。   瞧着这饭食,温言也是诧异的张大了嘴巴。他原以为元宝也就是瞎折腾,正准备牺牲自己的胃吃一次元宝的黑暗料理呢,没想到,这饭食倒是做的有模有样。   “元宝,你会做饭?”   元宝笑呵呵道:“我会做麻辣虾和面条哦。言言爱吃什么,我就会做什么。”   温言的脸无意识的红了红,推了推元宝。“好了,快吃饭吧。”   “陈六,你咋来了!”温朗温玉一直关注着灶房了,没注意到陈六,见这人居然不要脸的坐到他家饭桌了,忙将虾给捂上了。   陈六往常没少和顺子他们欺负二叔,今儿倒是还好意思来。   “是我叫陈六来的,好了,再不吃,面要坨了。”   这陈六在县里做工,县里的情况,他知道的不少,温言正想跟他打听打听铺面的事儿。   元宝不理旁人,只自顾的分虾,每人碗里分得一只,还都是又瘦又小的。   “只能吃一只哦,剩下的是言言的。”   温朗温玉抽了抽嘴角,不带这样的!   温言好笑道:“宝宝,我吃着药呢,得忌口,这虾子,我如今却是吃不了了,还是大家伙一起吃吧,等我病好了,你再给我做好不好。”   元宝一听不高兴了。“早知言言不能吃,那虾子我就不做了,放在盆里养着,等言言好了再吃多好,如今倒是白白便宜旁人了。”   温朗温玉如遭暴击,什么叫便宜了旁人,他们不是老温家的人么!!   陈六这手,还没碰到筷子呢,就尴尬的收了回去。他真不该进来的!   温言笑道:“那盆怎么能养的住虾子呢,再过两日,必是要死了,反倒是浪费了。反正河里好多虾,想吃了,随时都能去捞。”   “是啊是啊,元宝大哥莫急,日后要捉虾,跟六子知会一声,保证随叫随到。”陈六说道。   此时的陈六还没意识到,他给自己挖了多大的坑。   元宝哼了一声,给温言捞了一大碗面条。“言言多吃些。”   温朗温玉生怕他二叔后悔,忙不迭的往碗里划拉虾,温凌人小,动作慢,眼看着那一盘虾都要落到俩哥哥嘴里了,急的直跳脚。   当中最难受的要属温言了,只能看,不能吃。只好闻着香味儿吃面条了。   别说,元宝这手艺还真是好,面条又细又滑,煮的火候也恰到好处,入口十分劲道。   陈六本想着少吃些的,可这一吃就停不下来了。   半响功夫,一桌子的饭食全都吃光了,温朗更是夸张,捧着麻辣虾的盘子,连汤汁儿都舔了个干干净净。   陈六以为他们没有吃饱,更是坐立不安了,尴尬的挠了挠头,脸色通红。“温言我……”   “诶,正好吃完饭了,我还有事儿要跟你打听呢。”   “什么事儿,我知道的肯定都说。”陈六正襟危坐,一脸严肃。   温言噗嗤乐了。“瞧你,又不是审问,你坐的这么僵作甚。”   陈六不好意思的笑笑。“你要打听什么呀?”   “哦,是这样,我琢磨着去县里租个档口卖些物什,家中也能有些许进项。只是我对这些倒不太了解,便想问问你,有没有合适的地方。”   陈六一拍大腿,笑道:“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这个啊,你可算是问对人了。不过我得问一下,你预算租金有多少,我好挑挑地方。”   “八两银子往下吧。”   陈六砸么砸么嘴,道:“八两不低了,在东市和西街都能租到,讲好了价钱,六七两就能租下来。”   “那若是在主街呢?”   “主街的话,我倒是有相熟的,租一间档口,须得九两多吧。若是平常,租金得要十两往上呢!对了,你要卖什么东西啊?我正好闲着呢,这两日帮你去看看。”   “那真是太感谢你了。”   “嗐,我觉得,吃了这顿饭,咱也算是朋友了,朋友之间,不必客气。”陈六睁大眼睛看着温言,一脸的期待。“咱们,是朋友吧。”   温言愣了愣,他倒是没想到,这陈六还是个自来熟。不过,多交一个人就多一条出路嘛,再说这陈六也不是什么坏人。   “是,当然是朋友。”   陈六嘿嘿直乐。“那你快说说吧,我明儿去就去县里。”   “我要卖绣帕和香包一些零碎挂件,档口干净些,周围不要太乱就成。”   陈六暗暗记下。“成,我晓得了,你把心放肚子里,我必定给你寻个顶好的档口。”   这两日,趁陈六去选档口,温言也没闲着,他叫陈六帮他买了些中上等的底帕,在家里绣帕子。   又给温朗一百文钱,叫他请几个帮工,将家里的地拾掇出来。冯三叔给了他一些青菜种子,也顺道种下了。   温朗温玉兄弟时不时的就往地里去看一眼,心里是说不上的满足。   陈大夫出去两日,配齐了药材,这日赶着来给温言复诊。   搭上温言的脉搏,陈大夫嘬了嘬嘴。“还真是奇了,你这身子恢复的居然这么快,我原以为你到今日还下不了地呢,没想到都能做活计了。”   温言理所当然的将功劳全部归功于他身上带着的暖玉。心道,这暖玉还真是好东西。   陈大夫捋了捋胡子,道:“照这种情况,我还得将药方子调整调整,不然药性太猛,反而会伤了身体。”   “有劳陈大夫。”温言说着将五两银子递了过去。   陈大夫又是一脸诧异,这才几日功夫,温言就有钱了?   “这,温言,药钱我不急……”   “陈大夫好意,温言心领了。早两日当了东西,得了些银钱,足够花销了,陈大夫快收着吧。”   “既如此,那就拿着了,不过,调整了药方子,也用不了这么多……”   “诶,陈大夫,您不说,我心里也有数,这段日子,您没少搭搁咱们,我心里都记着呢。当初说好了五两,就是五两,陈大夫若再推辞,我可是不依的。”   陈大夫小眼睛飞快的瞥了温言好几眼,寻思,温言这段时间就不对劲儿,跟从前比,那简直像是换了个人。莫不是被容公子抛弃,受了刺激,一下子懂事儿了?   温言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咳了两声,陈大夫这才回过神儿来。   他捋着山羊胡,笑呵呵的说道:“行啊,你如今这样,温朗温玉总算也能有个依靠,温家老大,也能瞑目了。”   温言:“……”原主这是有多不靠谱,这些话,他这些日子听了不知有多少了。   “呵呵,嗯。”   要说陈大夫这药,效果还真不是吹的。喝了两日,温言觉得身上爽利了不少。这日绣了几条帕子并几个荷包,都没觉得累。   瞧着已经绣了不少了,温言寻思,明儿该叫陈六一起去看档口了。   因是去县里办事儿,温言便没带着几个小的。元宝却是无论如何都要跟着的。   温言寻思,正好顺路带元宝去县里瞧病。   “温言,我一共选了三个档口,东市两间,西街一间,主街的我也帮你瞧了瞧。你看咱们先去哪儿?”   “县里你熟,你看着咱们怎么走省时间?哦,对了,看完档口,我要去一趟济宁堂。”   “去济宁堂作甚,陈大夫不是给你开了药了么?”   “给元宝看病。”   “哦。”陈六没再多问,只说:“那咱先去西街吧。”   西街这一带多是卖古玩字画的,地方有些僻静。温言看了档口,心想,这地方太过儒雅,多半都是文人墨客,他的绣帕图样倒也和这地方契合。   看完了西街的,陈六带着他们从文安胡同穿过,往东市去。   文安胡同算是一条小吃街,有当地的特色小吃,还有外乡人来卖的家乡特色,算是主街之外,最热闹的一条巷子了。   他们过来时,正巧碰见几个混混在收保护费。   陈六看了眼,咦了一声。   “怎么了?”温言问道。   “哦,就是奇怪,你看见那几个收保护费的没?这几人正是你成亲那日,将顺子拉出去揍一顿的人。可我听说,这文安胡同上个月就划给容家了。这几人既是在这里收费,那也必定是给容家做事的了。”   听陈六这么说,温言心里也犯起了嘀咕。   第十五章   “哎呦,这不是温公子么。”那几个混混也看到了温言,嬉皮笑脸的贴了过来。   “瞧温公子红光满面,看来新婚过的不错啊。”打头的癞头说道。   这几人原是街上瞎混的,本想去容家手底下做事,奈何没有门路。费了好大劲儿搭搁上了容家的一个跑腿小厮。   那小厮犯懒,不乐意日日去秀山村守着,便将这活计交给了癞头几人。等到温言办完了婚事,他们这差事也了了。   正赶上容家老爷高兴,那小厮得了赏,倒也没忘记这几人,遂求了管事,将这几人安排到文安胡同来了。   温言笑道:“那还真是多亏了您几位啊。”   癞头满不在乎的摆摆手。“咱们也是听命行事。”   温言寻思,既然容琪已经给他绝情信了,这容老爷作何还要这么关心自己的婚事。硬是叫人守着,不叫婚事出差错。   难不成还怕自己去京城找上容琪不成。可就凭原主那身子,别说去京城了,怕是连丰裕县都走不出。他们这么做,总有些多此一举的意思。   有古怪!   “您几位这是要干嘛去啊?”   “哦,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档口。”   “既如此,咱几个也不耽搁温公子了。”说着,就继续去收费了。   温言寻思,他以前看的电视剧里,小混混不都是欺软怕硬的么,怎么这癞头倒像是很好说话的样子。   “快点儿,你这保护费都欠了多久了,再不交,老子打断你的腿!”   温言:“……”看来,在癞头眼里,他是硬的。   温言一路心事重重的,东市的档口,他也没仔细瞧。   “温言,前头是济宁堂,主街的那处档口还要在往前走一段,你看,不如咱们先去给元宝大哥看病吧。”   “嗯?噢噢噢,好,先去济宁堂。”   陈六奇怪的看了眼温言,问道:“怎么了?怎么瞧你心不在焉的,可是这几处档口没有合适的?”   “哦,那倒不是,就是有些事想不明白。算了,先不想了。”   济宁堂在丰裕县口碑极好,故此来这里看病的百姓很多,好在他们来时已接近晌午,人也少了一些了。   温言走了一头晌,已有些疲累,如今站在外头排队,太阳一晒,他这困劲儿就上来了。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的,头也有些昏昏沉沉的。他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   元宝紧张的问道:“言言怎么了?是不是头又痛了?”   温言无力的点了点头。“有点晕。”   元宝赶紧掏出陈大夫给他的药膏,涂在了温言的太阳穴上。   “呦,这不是温言么,好久没看到你了。”   来人是一位公子,一身华丽衣袍,相貌倒是俊俏,只是眼角眉梢俱是轻浮。瞧着眼底乌黑,精神有几分不济,似是长期纵情房事,掏空了身子。   温言识得这人,是柳家的大公子柳嘉宣。也是容琪的死对头。   在丰裕县,容家风头正盛,柳家也不差。   容家垄断了丰裕县的酒楼茶楼戏楼,柳家则经营布庄绣坊以及成衣铺子。   容家在京城有容大老爷这位荣国公当靠山。而柳家呢,这位柳嘉宣的舅舅,正是随州府的知府。丰裕县的县令,也是随州知府一手提拔的。   纵然柳嘉宣与容琪不对付,可容家和柳家,面上还算过得去。毕竟一家有京官,一家有地方官。这官场上的事儿,风风雨雨谁都说不清。再者,没有牵扯到利益,两家倒是一直相安无事。   柳嘉宣曾对原主起过心思,奈何斗不过容琪,只得就此作罢。   元宝虽傻,可感官极其敏锐,他感受到眼前这人不怀好意,忙将温言拉到身后护着。   柳嘉宣嗤笑一声。“温言,你这又是何必,没了容琪,不是还有本公子么。只要你求本公子,本公子心软,说不定就纳了你了,总比跟了这么个傻子强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元宝,心道这傻子生的倒是英俊,扫到元宝手里的药瓶时,柳嘉宣脸色变了几变,想到刚才元宝拿这药往温言太阳穴涂,一张脸更是涨成了猪肝色。   “啊哈哈哈,哈哈哈,真是笑死本公子了。”柳嘉宣笑的前仰后合,连眼泪都飚出来了。“这个傻子,这还真是个傻子,哈哈哈!”   温言本就厌烦这人,如今他肆无忌惮的侮辱元宝,他更是气了。   “柳公子,请你自重。”温言阴沉的瞪着柳嘉宣。   柳嘉宣得意的挑挑眉。“啧啧,怎么着,还心疼这傻子啊,温言,你何时这般堕落了,一个傻子就能满足你了,还真是……哈哈哈。”   柳嘉宣摇着扇柄,眼神总是飘香元宝手里的药瓶,憋笑憋的他肺都要炸了。   温言还纳闷,这人笑啥呢?   “柳公子,温言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必这样出言讽刺。”温言瞧元宝要发作,忙的握住他的拳头,轻拍了几下以示安抚。   温言前世好歹也是富家公子哥儿,别人上赶着巴结呢,何曾受过这等委屈。奈何他现在就是个乡下小子,没钱没权没势,可惹不起这些公子哥儿。   元宝一根筋,此时必是气极了,若是叫他冲动之下伤了柳嘉宣,必是要吃官司了。   那县令跟柳家穿一条裤子的,元宝若是落到他们手上,铁定没好儿。   柳嘉宣眯了眯眼,心道,这温言从前可是个娇气性子,如今怎么转性了。那傻子都要动手了,还偏生被温言拦下了。   他本想激怒这傻子伤了自己,好有借口拿了他,温言若是想救傻子,定要求到自己头上了,到时候就……却不想温言竟忍了下来!   柳嘉宣遂又开口道:“温言,这傻子跟容公子比,谁的活计好啊?啧啧啧,温言你生的细皮嫩肉的,这傻子懂得怜香惜玉么?要不要再试试本公子的啊,本公子可最是拿手了,保准叫你舒舒服服的,嗯?”   这话一出,周围瞧热闹的人,哄堂大笑。   柳嘉宣说的直白露骨,温言白皙的脸庞登时涨红了。看的柳嘉宣更是心猿意马,心中也是势在必得。   元宝察觉到温言颤抖的手,怒喝一声。“欺负言言,我揍死你!”   元宝这拳头还没打出去呢,就被温言拽住了,同时,柳嘉宣也被他身边那位公子拦在了身后。   元宝好在还顾忌着温言,没有使出全力,不然他身上刚猛的气息,必会伤到温言的。   柳嘉宣见拳头没落到他身上,还有些急恼,推了推身边那位公子。“多管闲事。”   那公子硬着头皮道:“大哥,我这不是怕他伤到你么。咱们要去绣庄谈生意,若是伤了脸,如何见人?”   说话这公子名唤柳嘉清,是柳家庶出的公子。因柳嘉宣不学无术,不善经营,这位柳嘉清倒是冒了头,颇得柳老爷器重。   柳嘉清也是个拎得清的,他自幼生母早亡,在柳府谨小慎微,即便如今得了打理铺子的差事,也记得事事相让,不与柳嘉宣争风头。甚至还时时帮着柳嘉宣,使得柳嘉宣在柳老爷那里少挨了不少责骂。   故此,在柳府众多庶出子女中,柳嘉宣对柳嘉清还是颇为倚仗的。   “你不说我差点儿忘了。”柳嘉宣皱了皱眉,他最是烦谈生意了,偏他爹硬是提溜他去。   “今儿先放你们一马。”柳嘉宣阴测测的瞪了眼温言,甩甩扇子走了。   柳嘉清则朝温言歉意的一笑。“温公子,多有得罪。”   “温言,刚才可吓死我了,还好有柳二公子在,不然今日可就麻烦了。”陈六心有余悸道。   “怕甚,那小鸡崽子,我一拳就能打死。”元宝不服气的晃了晃拳头,面上还带着一丝委屈。“他欺负言言,我讨厌他。”   温言温声道:“宝宝,不是谁欺负我,你就能揍谁的,咱们身份低微,眼下还斗不过他们。”   元宝皱了皱眉,不是很懂。   “总之日后在外面,要忍让,他不过说几句闲话,咱们又不会掉块肉,何必与他争一时之气,到最后,吃亏的还是咱们。”   “元宝大哥,你就听温言的吧,那柳家可不是好惹的。”   温言看着柳嘉宣的背影,眯了眯眸子。   他若来县里做生意,跟柳嘉宣碰面在所难免,这人无赖又记仇,今儿落了他面子,日后指不定如何对付自己呢。   再说,柳家家大势大,他如今做的生意,正对上了柳家,日后有摩擦的地方必是少不了。   他无权无势,拿什么跟柳家抗衡?   头好痛,怎么破……   元宝瞧温言眉头皱着,忙问道:“言言是不是又头疼了,快上药!”   温言任由元宝折腾,忽地想起柳嘉宣那诡异的笑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陈六也跟着叹了口气,道:“都是柳家的公子,那柳大公子若是有柳二公子一半就好了。”   温言瞥了眼陈六,心道,这柳二公子确实好手段。类似陈六说的话,他早前也是听过不少。   柳嘉清不单在生意上颇有手段,其人对诗词歌赋,也有所涉猎,身边倒也交下几个读书人。   在丰裕县百姓眼中,柳嘉清的名声比柳嘉宣不知好了多少倍。这背后若说没有柳嘉清的设计,温言是不信的。   大家族里,有谁是干净清白的呢。   “温言,排到咱们了,快进去吧。”   陈六的话拉回温言的思绪,他晃了晃头,恢复几分清明,带着元宝进了济宁堂。   第十六章   济宁堂坐堂大夫姓何,是个年过六旬的老者,花白胡子已经留到了胸前,一身素色衣袍,飘飘然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思。   那何大夫见来人,笑眯眯的捋了捋胡子。“请坐。”   温言心道,陈大夫也爱捋他那几根山羊胡,是不是大夫都一样。不过这老大夫捋胡子,可比陈大夫好看多了。陈大夫那几根胡子捋的,怎么看怎么猥琐。   元宝进了济宁堂,闻到药味,紧张兮兮道:“言言,你是不是病了?”   温言道:“宝宝,今儿是来给你瞧病的,你乖乖坐在这里,叫大夫给你把把脉。”   “宝宝没病,不用看的,言言才有病。”元宝说着就把温言往何大夫跟前推。   “宝宝,听话。”   元宝摇头。“宝宝没病,宝宝不看。”   身后排队的人等的不耐烦了。“我说,你们到底谁有病啊,有病看病,没病赶紧让让,后面还等着呢。”   温言心知元宝一旦认定了什么,很难改变,外头又有那么多人等着,他也不好意思耽搁时间。   遂踮起脚在元宝耳边嘀咕道:“宝宝听话,晚上回去咱们洞房。”   元宝一听,先是愣了愣,随即又道:“不行,不能洞房,上次洞房言言都病了!”   元宝说的义正言辞,且,声音很大……   温言太阳穴直突突,他能清晰的感受到门外看热闹的人那种异样的眼神。   就好像自己……欲求不满似的。   温言咬牙:“那你要怎样才看乖乖看病。”   元宝无辜道:“宝宝没病。”   温言低声道:“你若听话,晚上回去给你抱抱。”   元宝眼睛倏地亮了,言言说他有病那就有病吧,反正能抱抱了!   温言见他还要说话,忙捂上他的嘴。“闭嘴,别说话,乖乖坐下给大夫诊脉。”   元宝乌黑的大眼睛满是笑意,十分配合的坐下,伸出胳膊,眼睛却是黏在温言身上,一动不动。   “言言要说话算话哦,不能骗宝宝哦。”   温言闭眼不吭声,他觉得他今儿个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   个傻缺!   陈六在一边也是憋着笑,村里人都说元宝傻,不是良配。可他倒是觉得,元宝单纯又对温言极好,比那整日朝三暮四的,不知强了多少。   眼下温言又要开铺子,这生意若是做起来了,温家以后,也不愁啥了。   何大夫像模像样的给元宝诊脉,时不时的嘬嘬嘴,时不时的又摇摇头。吓的温言以为元宝怎么地了。   “大,大夫,什么情况?”   何大夫半眯着眼,颇有些意味不明的说道:“他这病……棘手啊。”   “那要如何是好,大夫您只说,这病您能治不?”温言急道。   何大夫捋了捋胡子,道:“治,倒是能治的,不过,也得看他配不配合。”   “配合配合,他当然配合,只要能治好病,怎么都配合。”   何大夫点点头。“两位,随我进后堂详谈,这里说话不方便。”   温言听何大夫这么说,寻思元宝这病必是很严重了,看着元宝的眼神也不自觉的柔和了下来。   元宝被他看的有些发懵。“怎么了言言?”   温言握着元宝的手,道:“没事儿,宝宝一定会好的。”   元宝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反手将温言的手握着手里,轻轻摩挲着。   温言心烦意乱,倒也没注意元宝这小动作。   后堂的医室宽敞干净,陈设简单。   何大夫示意二人坐下。   温言屁股挨着凳子边儿,坐立不安的。元宝一直捏着温言的手,一根一根的玩儿着他的手指。   反正他没病,至于那老大夫絮絮叨叨的,他是不听的。言言很少这么老实的让他摸手呢,他可是要一次摸个够本的。   元宝心里有自己的小算计,温言心里可是愁的不行。   何大夫看出了温言的焦虑,也不急,依旧慢悠悠道:“这位公子的病情呢,非一般的病灶。他既是你夫婿,想必你也该清楚,他是个武功高手。”   温言心道,这老大夫果然是有本事的,便点了点头。   “所以呢,他这病乃是真气在体内乱窜,伤了大脑。他如今又呆傻无知,不知自己的身体情况,任由真气游走。若想治他的病,只有一个办法,找一个江湖高手,替他疏导真气,再辅以老夫配制的补元方子,方可痊愈。否则的话,若任由真气乱行下去,呆傻是小事,害了性命才是大事啊。”   果然,听说有性命之忧,温言脸色煞白。   早前看武侠剧,多少也是有所了解的。看来,元宝这病情是耽搁不得了。   “可是,我们不过是乡下人,哪里识得什么武功高手。”温言犯愁道。   “不过……”温言看了眼何大夫,道:“既然您能看出元宝的身体状况,莫不是,您就是武功高手?”   何大夫笑着摆了摆手,道:“老夫年轻时的确混迹江湖,可也就是个江湖游医,有些许看家本事。但是你家夫婿内力高深,可不是我等凡人能插得去手的。”   “不过嘛……”何大夫又看了眼温言,笑道:“老夫既是江湖游医,自然救下过那么一个两个的江湖高手,救了人,自是要讨人情的,或许会给老夫些许薄面呢。”   温言心中琢磨着,江湖高手本就少有,替元宝疗伤必是要损耗元气。他们这花费,怕是少不了了。   “既然您看得出他的病症,也有医治的法子,我自是信你,只是不知,这诊费,要收多少。”   何大夫眯了眯眼,道:“看病算上药钱,老夫收十两,至于高手的诊金,要看高手自己如何定价了。”   温言寻思,江湖高手都是狂霸炫酷吊炸天的,这诊金还不得个百八十两的啊。   “不过……也有江湖高手生性怪癖,不喜金银俗物,若是瞧见你这夫婿内功高深,想要与他切磋一番,反而免了诊金,也不是不可能。也或许,那人分文不收,也像老夫当年一样,只要个人情呢。”   温言依旧叹气。别说江湖高手了,他连老大夫的诊金都拿不出。   似是看出温言的难色,何大夫道:“老夫先给他开一些固本培元的药丸吊着,既要寻江湖高手,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儿,你若因诊金犯难,也好趁着这些日子活动活动。”   温言心里苦笑,但既然已决定给元宝医治,就算砸锅卖铁,也要坚持下去。   “有劳大夫了。”   温言前脚刚走,后堂医室的暗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粗布衣衫的汉子,正是梁纪。   “瞧你盯的这么紧,看来这人的身份不寻常啊。”何大夫说道。   “确实。”   “既要给他疗伤,又何必要这么高的诊金,就不怕把人吓跑了?”   “不多要一些,如何能叫他意识到元宝病情的严重性,又如何能要他信服这病很是棘手。”   “那温公子就是个乡下穷小子,整日只知情情爱爱,哪有这么多弯弯绕绕。”何大夫不以为意。   梁纪嗤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温言,可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左右我就是个大夫,只负责治病。说吧,什么时候开始给他疗伤?”   “看先生的意思。”   何大夫摆摆手。“没事儿就走吧,我前头还有那么多病患呢。”   虽然早就知道元宝这病多半不好治,可听何大夫一说,温言心里更加烦闷了。   钱啊钱,想暴富……   “温言,前头就是那个档口了。”   陈六见温言忽然就兴致不高了,心知可能元宝的身体不大好了,也不知如何安慰,便想着转移温言的注意力。   果然,温言还没忘今天出来是干嘛的,便跟着陈六去那档口瞧了瞧。   这档口是做首饰生意的,铺面干净整洁,又是在主街,地理位置好,但相应的,租金也高。   “六子过来了!”   档口老板是个中年人,一脸富态,眼睛不大,笑起来都眯成一条缝了。   “李叔,这就是温言,他想租个档口卖些绣帕类的小物件。”   听陈六说过,这李叔想往江南走一趟,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的商机,故而想将铺子和档口都租出去,租期一年。   因着大部分商贩租好了位置,都习惯一直租下去,一年时间太短,换来换去,先前打下的底儿,招揽的回头客,很容易流散。   故而大家都不愿意短租。   李老板也没什么身家,又不想白白浪费一年时间。这铺面地段好,倒是有不少人打听,可一听说只租一年,纷纷摇头。这租金一压再压,却仍是租不出去。   如今已经到了底线了,若是再压价,也合不上啊。   温言又往铺子里瞧了瞧,见铺面宽敞,柜台整齐,没有半点灰尘。两个小伙计手脚麻利,干活勤快。   温言寻思,一年时间确实是短了些。可若错过了,就没有这么好的价钱了。   凡事都有变数,谁知道一年后是何光景。若是他的生意火了,就算他换铺面,也不怕流失回头客。若是生意败了,那换不换铺面,又有什么关系呢。怕就怕不温不火的,才是恼人。   “李老板,不知这铺面,租一年要多少钱?”   “这,我也不跟你报虚的,你整条街问问,咱这地段若是租,少说也得四十五两一年,这可是丰裕县的主街,铺面位置也不算偏。也就是因着租期这事儿,不好租。这位小公子又是六子相熟的,想必也是可靠的人,我也不多收,一年三十两。”   三十两,温言一合计,这价钱是相当低了。只是……他没钱。   “这样吧李老板,我回去想一想,租期不是问题,问题是我眼下凑不够租金。您宽限我两日,若是成了,我就租下来。若是凑不到,我就只租外头那档口,您看可行?”   “那成,不过小公子您也别拖太久了,我顶多再有十天,就要启程了。”   “放心,不会耽搁李老板的正事儿。”   温言之所以突然改变主意要租铺面,是因为他刚才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儿。   第十七章   温言原还没注意到,就是在刚才,他余光一瞥,瞥见有人鬼鬼祟祟的跟在他们身后,瞧那人身上的衣服,是容府的小厮。   温言先还不明白为何容府的人防他跟防贼似的,好像每次他出现,总会有人盯着他。   也是在刚才,忽然想起了原主的光辉事迹。   原是容琪进京之后,时常与原主保持通信。可过了一个月,来往信件渐渐少了。   原主知道容家二老爷看不起他,不愿容琪与他多来往,便寻思这信件必是容家老爷给扣了。   心念容琪的原主便从秀山村赶到县里,在容府门前哭求,求容老爷给他看容琪的信件。   不巧的是那天下了大雨,又正值初春,雨滴冰冷,原主身子孱弱,被雨淋了会儿,竟在容府门前晕倒了。   容二老爷生怕闹出人命,忙将原主抬进府里。   府医说原主身体太虚,随时都会熬不过去。容二老爷怕了,赶紧把扣下的信件给了原主。   神奇的是,原主看了信,竟然好了。   打那之后,只要算算时日,觉得自己没有收到信,便去容府门前站着,差不多了就晕倒,晕倒了就能看信了。   容二老爷被他弄的几近崩溃。   直到那封绝情信出现,原主一命呜呼了。   想起这些,温言觉得天雷滚滚,怪不得容府的人见了他跟见了瘟神似的,明明是监视,却监视的畏畏缩缩。原主简直是个沾包赖啊!   可是,这容家好歹也背靠荣国公呢,总不至于连原主这么个乡下小子都怕吧。   对,他终于明白了,为何容二老爷会有这么多奇怪的举动,就是因为怕。   只是,怕什么呢。   若说害怕他因那封绝情信再去容府闹,那完全没必要啊。且不说自己已经不是原主了,就说自己已经成亲了,所有的事儿都尘埃落定了。那容家作何还要派人盯着他。   当中必有隐情。   温言忽地想起那封绝情信来。   回了家,温言一头扎进书房,取了存放信件的盒子,找出那封绝情信,另将其他信也都拆开来看,猛然发现,这绝情信的字体虽然和之前信件的字体一样,可字风却是差了很多。   明显是有人刻意模仿。   但只模仿了形,没有完全写出容琪的□□。   原主当时必是伤心过度,并未注意这当中的微妙差别。而他却是一个旁观者。   回顾脑海中原主和容琪相处的过程,他觉得那位容公子目光清正,为人正直,不似始乱终弃之人。   原先继承了原主的记忆之后,他以为原主就是个花痴,他心中的容琪定是刻意美化的,他也懒得去想。   如今再看,这位容公子,倒还真是个君子一般的人物。   到现在,温言也搞明白了,合着这绝情信就是容二老爷伪造的,目的是叫原主死心。可又怕此事败露,引起容琪不满。   之所以盯着自己,是怕自己看出端倪,将此事告知容琪,这么一来,容琪冲动之下,难保不会从京城赶回来。   既然容二老爷如此担心,那就说明,容二老爷心中清楚,温言在容琪心中,分量很重。   温言分析,自己成亲一事,容二老爷必是派人通知容琪了。而同时远在京城的容大老爷,也必会想尽办法给容琪寻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若此事过早败露,容琪得知真相,必然不会好好配合容大老爷。   搞不好,还会不管不顾的从京城杀回来。   温言嘬嘬嘴,为了一个原主,这些人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既然到现在还盯着自己,那就说明,容大老爷还没有成事儿。他想,或许等容琪妥协,容家人才会真正放下心吧。   毕竟等到那时,即便容琪知道了真相,一切都已成定局,大家各自成家,各自安好。   温言不禁感慨,容二老爷倒是个心善的。   容家家大势大,可以有一万种方法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他弄死,毕竟原主这破败身子摆着呢。   可人家终究没这么做。   不过这些都是温言凭着那点儿可怜的线索自行脑补的,到底是不是这样,他还得往容家走一趟,探探容二老爷的口风。   只是……温言从窗户往外瞅了眼在外头劈柴的元宝。   这货要怎么安排。   若是知道自己去容家,这货还不闹翻天了去。   温言使劲儿的揉了揉眉心,犯愁。   夜里,元宝将自己洗干净,脱的光不出溜的躺在了炕上。   温言洗完澡回来,一眼就看到元宝那明晃晃的大鸟,眉心跳了跳。   “宝宝,怎么不穿裤子。”   元宝扭了扭身子。“热。”   说完,拍打拍打胳膊。“言言,快躺下来,要抱抱哦。”   “你先穿上裤子。”   元宝瘪了瘪嘴。“人家不想穿嘛。”   温言:“……你不穿,我就不上炕。”   开什么玩笑,他可不想大半夜的擦枪走火。   元宝一听,委屈巴巴的将大裤衩穿上了。“言言嫌弃我小兄弟,我洗的可干净了呢。”   温言:“……”   元宝磨磨蹭蹭的穿上裤衩,末了又哀怨的看了眼温言。“穿好了,你上吧。”   温言怎么听都觉得别扭,不过他有点儿心虚,倒是没磨叽,乖乖的上炕躺在元宝的手臂上。   元宝顺势将手臂一收,温言直接跌入他怀里了。“言言,宝宝伤好了,不怕碰到了哦。”   温言:“……宝宝,你轻点儿,我脖子要被勒断了。”   温言闷闷的声音传来,元宝赶紧松了松手。   得了自由的温言喘了口气儿,说道:“宝宝,咱们玩儿个游戏好不好。”   元宝眼睛倏地亮了。“好呀。”   “这个游戏呢,是这样,言言要和宝宝玩儿捉迷藏。”   元宝一听,忙用被子将自己捂住,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言言快找我呀。”   温言无语,掀开被子将元宝拎了出来。“不是这样玩儿的。”   元宝眨巴眨巴眼睛。“那怎么玩儿?”   “今天晚了,咱们明天开始玩儿。明天早上,你不许先起床,要等我起了之后,你从一数到一千,才能起床去找我。”   “当然了,这是咱们两个人的秘密玩法,你只能私下里找,不能问旁人。还有,我只会藏在咱家附近,你可别上山去,知不知道。”   元宝连连点头,又道:“我若是找到你了,有什么奖励?”   温言:“……”这货还特么知道要奖励。   “你若是在晌午之前找到我了,我明天晚上就还奖励你抱抱。如果找不到呢,可就没有奖励了哦。”   元宝笑呵呵道:“我肯定能找到的。”   见这货还挺好说话,温言也舒了口气。当然,为防万一,他早就跟陈六串通好了。明儿个叫陈六跟着元宝,省的他自己瞎走再走丢了。   果然,第二天一早,习惯早起的元宝在被窝里乖乖躺着。温言穿好衣服下地,刚洗把脸的功夫,就见元宝出来了。   “宝宝,不是叫你数到一千么!”   “我数完了啊。”   “……你怎么数的。”   “一百,二百,三百……”   温言:“……不是这样数的,要一个一个数。”   “哦……可是,可是我数不明白。”   “数不明白就叫温玉帮你数!”   顶着鸡窝头刚起床的温玉莫名被点名,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被元宝拎到屋里去了。   温言收拾完,带着温朗悄悄离开了。   若不是担心自己身子,他连温朗也不想带的。可到底温玉沉得住气,若是自己长时间不回来,元宝真的急了,温玉好歹还能劝住。留温朗在家,就等着鸡飞狗跳吧。   温朗对于他二叔的举动有些莫名,不过听说二叔要开铺子,许是觉得宝叔傻傻的,啥也不懂,所以才叫自己跟着。   这么看来,二叔还是很器重自己的。温朗忽然心情就明朗了,还不自觉的哼起了小曲儿。   虽然哼的七拐八拐,也听不出到底哼的什么。   温言纳闷的看了他一眼,寻思,这死崽子咋这么兴奋呢。   等到了容府门口,温朗嘎的一下,差点儿没抽过去。   “二,二叔,你,你不会还没死心吧。”   温言不说话,只神神秘秘的笑了笑。   “二叔,你可别吓我啊,咱还是回去吧,你都跟了宝叔了,你这样可不好啊。虽说宝叔人傻,可想想宝叔对你一片心意,你可不能做对不起宝叔的事儿啊。”   “二叔诶,你就听我一句劝吧,咱们老温家虽说是个平头老百姓,可也是家风清正的。你可不能做给咱老温家丢脸的事儿啊,若不然,我爹在阴曹地府,也会被鬼戳脊梁骨的。”   温言受不了了,这死崽子哪来这么多屁磕,伸手就将温朗的嘴给堵上了。   “你闭嘴别说话,你二叔的成败就在此一举了,你若敢多说一句,坏了你二叔我的好事儿,信不信我把你丢到卧牛山去喂狼。”   温朗打了个哆嗦,果然识趣儿的闭嘴了。   倒是容府的门房见到温言又来了,吓的赶紧往主院去禀告容二老爷。   “哎呀妈呀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沾包赖来了,大家快准备起来。”   阖府上下,听说温言来了,全都打起十二分精神,三步一岗哨,五步一设防,府医也紧急就位。   容二老爷正观赏底下铺子孝敬上来的瓷器儿呢,闻言,吓的差点儿将瓷器儿给摔了。   他抚了抚受惊的小心脏。“这沾包赖若是再来几次,老爷我这心脏,早晚得报废。”   温言在容府门前站了一会儿,瞧着时候差不多了,刚要装晕,正巧门房急匆匆回来了。   见温言要往一头栽,闪电一般的速度冲了过去,将温言扶住。   “祖宗诶,我家老爷请您进去叙话。”   温言眉梢一挑,唇角一勾。   剩下的,就看谁是戏精了。   第18章   容家二老爷虽是从商,可这府邸却丝毫没有铜臭味,反而多了几分清隽雅致。不过这多半是容琪的功劳,毕竟容二老爷的品味……   温言随小厮过了两道院门,走过游廊,便到了容家主院的会客厅。   温朗亦步亦趋跟在温言身后,生怕他二叔闹将起来,到时不好收场。   温言却拍了拍温朗的手,示意他去门外等着,并给他递了个威胁的眼神,见温朗瑟缩两下,又递了个安抚的眼神。   温朗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出了门,蹲在房门口等着。   温言坐在厅里,屋里屋外全是小厮,还有一个拎着药箱的府医随时候命。温言抽了抽嘴角,至于不!   等了不大会儿,容二老爷来了。   温言抬头看去,但见来人一副圆滚滚的暴发户身材,一身镶着金线的顶级绸缎衣衫。皮肤白净,生了一张笑面,手上戴着那纯金大扳指,差点儿晃瞎了温言的眼。   见到温言的瞬间,立马眯起了本就不大的眼睛。“温言来了。”   容二老爷名唤容进,年不过五十,样貌倒是年轻。单瞧着,也是给人一种慈祥和蔼的感觉。   温言起身朝容进拱了拱手,刻意的抖了抖自己的衣袖。“容二老爷。”   容进刚要落座,一眼就瞧见温言袖口里藏着一封信,他心里咯噔一下,一个没留神儿,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疼的他哎呦一声。   温言险些笑出了声。   他这还没怎么着呢,容二老爷就开始慌乱了呢。   温言摸了摸袖兜里的信封,看来有戏。   小厮将容进扶了起来,又在椅子上垫了好几个厚垫子,容进哼哼着坐了上去,奈何屁股摔的疼,只得侧着身子。   “我说温言哪,你都成了亲的人了,还往我们容府跑,这不是,这不是平白给人留话柄呢么。你若真是喜欢容琪,就该好好为容琪的前途着想不是。”   温言酝酿了好半天的情绪,再抬头时,眼睛都红了,他假模假式的抹了抹眼泪,道:“容二老爷既是知道温言成亲了,也该知道温言的夫婿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容进眼皮跳了跳,合着这是对婚事不满了。   “那你想怎么办?”   温言眼神示意左右,容进瞬间了悟,挥了挥手。“你们去外间候着。”   一众小厮退了出去,温言瞬间觉得屋里空气都清新了。   “说吧。”   温言将手伸进袖兜,取了那绝情信出来,在容进眼前晃了晃。   “温言与容公子相识许久,也不瞒容二老爷说,温言的字,还是容公子教的呢。容公子的字如其人,淡雅中透着一丝坚定,柔和中又不失刚强之气。以往容公子给温言写信,字里行间都是柔情蜜意,都是深情思念。哪怕信中内容平平,可也能从字风之中,揣摩书写时的心境,这就叫心有灵犀……”   容进没读过什么书,温言这么绕来绕去的,绕的他头好晕。   “你到底什么意思,直说吧。”   温言仍是淡淡笑道:“温言可不敢有什么意思,端看容二老爷什么意思了。”   说着,又弹了弹那封绝情信。   这一弹,就好像是弹在容二老爷心尖尖上似的,叫他好生难受。难道……他都知道了!   温言又继续道:“听说容公子荣登榜首,引得京城无数人青睐,芳心暗许。可是,可是容公子说了,他会回来娶我的。”   容进低吼道:“温言,你还要不要脸,你都成亲了,作何还惦记我家容琪。我儿已经跟你说明白了,你为何还是纠缠不清!”   温言怆然道:“真的……说明白了?既是这样,我合该把他曾寄给我的所有信件,都打包还给他呢。柳公子昨儿还说,要是我求他,他会帮我的。”   温言心知,若是自己寄信,这信怕是没出丰裕县就被截回来了,可若是通过柳家……嘿嘿。   果然,容进听闻此言,有些坐立不安。   “你到底要做什么!”   温言起初只有五分把握,如今瞧着容二老爷这副模样,眼下已是有十成的把握了。   “容二老爷,温言也不跟你绕圈子。这绝情信怎么来的,你心知肚明。你心里担心什么,你自己知道。温言今日来此,倒也不是威胁容二老爷,毕竟您容家势大,我就是一乡下穷小子。”   “只是,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若非日子实在过不下去,我也不愿进你们容家的大门。我今儿来呢,就是想跟容二老爷您,借点儿银钱。”   听说是借钱,容进还诧异了一下,转而又眯着眼看着温言,似是要看出什么不寻常的东西来。   “容二老爷,我跟您说了实话,您也别欺我。我跟容公子自有一套相处的法子,你若想动什么手脚,我敢保证,容公子明儿就能从京城杀回来。”   容进眉毛狠狠的抖了抖,气的脸都白了,小肥手颤抖的指着温言。“你臭不要脸!”   “哈哈哈,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要脸干嘛。”   容进气哼哼道:“借多少!”   温言一瞧,这是成了,忙道:“不多不多,一百两而已,这是借据。”   容进狠狠瞪了眼温言,这死小子准备的倒是齐全。“不用借据了,拿了钱赶紧滚,日后休要踏入我容府半步!”   温言面上笑呵呵点头答应,心里却想,怎么可能不来,这还仅仅是个开始呢。   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子,身后还有柳嘉宣那色棍盯着,他不得赶紧找个靠山。   “嘿嘿,容二老爷若不要借据也成,那这钱,温言就当容二老爷是入股了。日后我那铺子赚了钱,年底也是要给容二老爷分红的。”   容进轻蔑道:“你快拉倒吧,就你,不赔钱就不错了,还赚钱,赶紧的,滚滚滚,本老爷见着你就肝儿疼。”   “诶诶诶,得嘞!容二老爷可要记得,您是入股了的。”   温言转身欲走,正迎面撞上了急匆匆跑进来的小厮,温言那小身板,直接被弹出来了。   吓的容进小心脏险些蹦了出来。   “快快快,府医呢,赶紧给瞧瞧,可别撞死了啊。”转头又劈头盖脸给那小厮好一番训斥。   “你走路没长眼啊,你就是撞了老爷我,也不能撞了这祖宗啊!”   那小厮一脸的委屈,哭丧着脸道:“老爷啊,奴才也是急啊,外头出事儿了,三小姐把温家那小公子给推下河了。”   容进一听,完了完了,这温言就是个沾包赖,今儿又带了个小沾包赖,完了完了完了。   温言被撞倒,就是摔了一下,本来也没啥事儿,结果这府医一顿检查,又是号脉,又是翻眼皮,折腾的他快要吐了,一听说温朗掉河里了,立马炸庙了。   “温朗咋样了,人捞没捞上来啊,哎呦喂,这可是我们老温家长房长子诶,若是出了事儿,我大哥在阴曹地府都呆不消停诶。”   一行人也顾不得什么了,瞧见温言没事儿,赶紧往池塘边儿去。   远远就看见温朗抱着肩膀蹲在地上,哆哆嗦嗦的,嘴唇都发白了,真是瘦小无助又可怜。   温言紧倒腾着小碎步跑上前。“温朗,温朗,温朗诶,你别不是吓傻了吧。”   “哼,你二叔是大沾包赖,你就是小沾包赖。我才没有推你,是你自己掉下去的。”   温言这时才注意,身边还站着一位七八岁大的娇俏小姑娘,双手掐腰,下巴扬的高高的,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回忆了一下,温言知道,这小姑娘是容府周姨娘的女儿。容进子嗣单薄,只与发妻生了容琪一个独子。另有两个庶出女儿容月和容安,分别是林姨娘和周姨娘所出。   容月去年就已出嫁,剩下这个小的,就是容安了。   容进发妻早亡,林姨娘又是个温吞性子,不大管事儿,眼下府上倒是周姨娘管着。容府如今只有这么一个娇小姐,容进疼的跟眼珠子似的,更是骄纵的无法无天。   容安一说话,温朗就哆嗦一下。“二,二叔,是我自己掉下去的,不关容小姐的事儿。”   容安原以为温朗会赖上她,准备了无数借口准备回怼,没想到这死小子居然这么说。   一下子把容安弄的,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就,就是,你看他都承认了,跟我无关哦。”   容进现在是看见温家人就脑壳疼,也不管孰是孰非,叫管家备了十两银子。“不管怎样,到底是在容府出了事儿,这钱就当做赔偿,你们赶紧走吧。”   温朗拖着湿哒哒的衣服,拽着温言,低着头闷闷道:“二叔,快家去吧。”   温言寻思钱也到手了,温朗也没啥事儿,也不愿多呆,便脱了自己衣衫给温朗披上。“别冻着了。”   许是心里有愧,容安瞧着人要走了,忙道:“那个,小沾包赖,你衣裳都湿了,还是换了干爽衣裳再走吧。你二叔身子骨弱,若是被风吹着了,病倒了,又要赖上我们容家了。呐,反正我们容家不差你一件衣裳。”   温朗有些受宠若惊的张了张嘴。   容安撅着嘴道:“不用感激本小姐,本小姐也是为了我们容家着想。”   “哦……”温朗闷头应了一声,小手紧攥着衣摆。   温言低头瞅了眼,这死小子莫不是要发烧吧,怎么脸红的跟煮熟的虾子似的。   府医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给温朗好好看了看,确定没有事儿,温言才放下心来。   叔侄俩拿了银子,温言寻思去找李老板把铺面先定下来,这刚一踏出容府大门,就见陈六风一般的跑了过来。   温言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   “温言,快回去吧,元宝大哥他晕倒了!”   第19章   早上温言走后,温玉一板一眼的教元宝数数。   元宝哪有那个耐心,只要不是在温言身边,他都懒得说一句话。   “温玉,你数了好久了,言言都跑不见了,少数几个嘛。”   “诶,宝叔,说了一千就是一千,少一个都不行。君子立于世,自该以诚相待。你怎可对我二叔欺瞒呢,这样可不好哦。”温玉说了一堆大道理。   元宝无聊的直打哈欠。   好不容易挨到温玉数完了数,元宝蹭的下地就往外头跑。   陈六一早就守在温家院子旁边了,见元宝出来了,忙跟了上去。   元宝在温家附近找了好几圈,连狗洞鸡窝都翻了,还是找不到。   “六子,言言是不是不要我了。”   陈六跟的好好的,突然听到元宝叫他,他还吓了一跳。心道,元宝身后长眼睛了不成,他离得这么远,都能看到他。   他心虚的没动。   “六子,出来吧,我从家里出来就看到你了。”   陈六这才从后头跑了过来,见元宝蔫头耷了脑的蹲在路边儿,像是被遗弃的大狗狗,好不可怜。   陈六挠挠头,笑着坐到了元宝旁边。“元宝大哥,咋这么低落呢?”   元宝哀怨的叹了口气,望了望天儿,道:“瞧,太阳快到那儿了,等到了那儿,我还找不到言言,晚上就没有抱抱奖励了。”   陈六抽抽嘴角,不知如何接他的话。   忽地,元宝站起身就往前头跑,吓的陈六以为元宝咋地了,赶紧跟了上去。   却见元宝仰着头,一会儿往前几步,一会儿又后退几步。来来回回折腾了好久,陈六都看累了。   “我说元宝大哥,你做啥呢?快歇歇吧。”   元宝道:“太阳不听话,我想把太阳打下来。”   陈六噗嗤乐了。“你能够得着?”   元宝转头看了眼卧牛山。   陈六暗叫不好。   “那个,元宝大哥,您就别惦记太阳了。”   “不行,一定要打。”   陈六见元宝要上山,转了转眼睛,赶紧道:“元宝大哥,我这儿有宝贝,你看不看?”   元宝不理。   陈六又道:“是可以叫温言舒服的宝贝哦。”   果然,元宝停下脚步。   陈六贼兮兮的往四处看了眼,拉着元宝躲到了石头后面,掏出一本小人书来,献宝似的给元宝看。   谁知,元宝看了上面的小人儿,一脸懵。   “他们,干啥呢?为啥要压着呢,会不会压坏了啊。”   陈六差点儿一个趔趄摔过去。“你,不懂?”   元宝懵懵的摇头。   陈六忽然好奇心上来了。“那,你跟温言怎么洞房的?”   元宝扁着嘴道:“别提了,言言身体弱,我洞房时都把言言弄病了。”   “不应该啊,你且说说,许是你洞房的方法不对呢。”   元宝一听,眸子亮了亮,四处瞟了一眼,忙趴在陈六耳朵旁叽里咕噜把他和温言怎么洞房的给说了。   陈六听完,憋的脸都紫了。再看元宝一脸郁闷和懊恼,陈六实在是憋不住了。   “哈哈哈,哈哈哈,元,元宝大哥,你……哈哈哈。”   元宝见陈六笑的肆无忌惮,更是郁闷了。“你也觉得我很粗鲁对不对。”   陈六笑的都岔气儿了,忙道:“不不不,不是,元宝大哥,恕我直言,你这洞房的方法,不对啊。”   “果然不对么?”元宝眯眼道。   陈六狂点头,那岂止是不对啊,简直是……搞啥呢!   “那你快教我。”   陈六见元宝有兴致,也不藏私,将那小人书一页一页的翻开,一个姿势一个姿势的给元宝讲。   元宝眼睛瞪的大大的,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   “哦?哦!呀!噢……”   “这才是洞房的正确姿势,你掌握好力度和技巧,保证叫温言□□的。日后,别说是抱抱奖励了,你把温言弄的舒服了,保证他缠你缠的紧。你只需勾勾手指头,温言自己就过来了。”陈六贼贼的眨眨眼,心道,温言,你的性福生活,可全赖我陈六呢。   元宝嘬了嘬嘴,道:“六子,你这小人书给我呗。”   陈六非常大方的甩了过去。“拿去,日后兄弟我若弄着绝版的,还给你看。”   “嗯嗯嗯。”元宝爱不释手的摸着小人书。“这样弄,言言就不疼了?”   “第一次会有些疼,以后就好了。疼是正常的,放心。”   元宝点了点头。“没事儿,陈大夫给我药膏了,涂上就不疼了,还能紧致呢。”   陈六一听,印象中好像看到过元宝拿着什么药膏给温言涂脑袋了。“啥药膏,我瞧瞧。”   元宝宝贝似的给陈六看。“这个可贵了,你可别看坏了哦。”   陈六忙点头,等接过那药膏一瞅,差点儿没被唾沫星子噎死。   这药膏,特么的不是抹菊花的么……   陈六脸都憋成猪肝色了,心里好奇,若是温言知道了……   “元宝大哥啊,这药,顶好呢。”   元宝傲娇道:“是不是,每次抹上,言言就不疼了。等洞房了,言言喊疼,我就给他抹。”   “对对对,就抹这个。”   俩人叽里咕噜的又说了一会儿话,元宝开始还兴趣盎然的,这会儿就有些心不在焉了。   “马上就到时间了呢。”   陈六正绞尽脑汁,搜肠刮肚的想还有什么能引起元宝的兴趣,忽略了元宝眼中一闪而过的贼兮兮的精光。   “啊,我好痛!”   元宝一声惊呼,紧接着就晕了过去,吓的陈六三魂六魄升了天。在原地急的团团转。   正巧同村的刘临过来了,见陈六一脸焦急神色,便问:“咋了六子?”   “哎呀,你来的正好,元宝大哥突然晕倒了,快搭把手,把他抬回温家去,我得赶紧去找温言。”   刘临一听,二话不说,忙将元宝背上。“六子,时间紧急,你先去吧,我一个人就成。”   陈六有些犹豫。   刘临骂了一句:“你还不去,信不着我是怎的。”   “成,温玉在家,若是元宝一会儿又醒了,你可千万叫他稳住,别闹。”   等温言急匆匆从县里回来时,见元宝躺在炕上,陈六蹲在一边儿一脸颓丧。   “宝宝,宝宝,咋的了,你可别吓我啊。”温言急忙上前扑在炕上,一声一声唤着宝宝。   岂料,他刚过去,元宝倏地睁开眼睛,笑呵呵道:“我找到言言了哦,你看,还没到晌午呢,晚上要抱抱奖励哦。”   温言:“……”   陈六:“!!”   谁说这货特么是个傻子的,一肚子坏水儿!   温言气的揪着元宝的耳朵,把他从炕上拎了下来。“好你个元宝,好的不学,学会撒谎骗人了。”   “哎呦,言言,可轻点儿,仔细伤着手。”   温言更是气了。“你打哪儿学的这些花言巧语!”   “六子,六子教的。”   陈六就这么猝不及防的被元宝给卖了。   他真是冤哪!   刘临本还担心呢,这么一瞧,嘿,这叫什么事儿啊,白白耽误功夫。   “刘家大哥,真是劳烦你走这一趟了,元宝他不懂事,给你添麻烦了。”温言狠狠的瞪了眼元宝,又给刘临赔了罪。   “嗐,算咯算咯,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儿。我家里还有活计,就先走了。”   温言又是好一番说好话,说的刘临心里直发虚。   往常跟着顺子,对温言冷嘲热讽的,如今不过帮了个小忙,温言就千恩万谢,还真是个好性子的人。   温言越是说好话,刘临心里越是不舒坦,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儿似的,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可得对温家人好点儿。   毫无意外,元宝自以为是的小聪明惹火了温言,别说抱抱奖励了,晚上连屋都不让进了。   元宝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爬上炕,心里无限幽怨。   容府。   容进自打温言走后,怎么都觉得不对劲儿,就好像钻进了别人给下的套儿似的。   周姨娘瞧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老爷,这是怎的了?”   “嗐,还不是温言那事儿,你脑子灵光,你给分析分析,他这是什么意思呢?”   白日的事儿,周姨娘也有所耳闻,以为拿钱打发了也就了事,如今听容进仔细一说,也觉得有些不大对。   “那温言既然知道了绝情信是假的,却没有直接告诉大公子,而是用这信威胁老爷借钱给他,依妾身看,老爷还是早作打算才是。只要大公子一日不放下温言,咱们就得受温言掣肘,这可是个无底洞啊。”   容进捏了捏眉心。“谁说不是呢。哎,都是这个不孝子。你说说有他这么办事儿的么,他屁股一抬进京去了,还说什么,若是温言出了什么事儿,不管是不是咱们做的,他都拼着不当京官儿了,也要回来瞧着。”   “你说,他这不是逼我么。咱们容家大不了不去招惹他,可万一有别的不长眼的呢。要不是因为他这句话,凭本老爷的手段,还能收拾不了一个乡下小子!”   “哎,大公子这是怕柳家那位伤害温公子呢。”   容进更是头疼。“你说这温言到底哪儿好,值得他们一个两个的,真是个……蓝颜祸水!”   “老爷,您也别急,温言再怎么着,也就是个乡下人,没见识。大公子眼下瞧着好,许是见多了京城繁华,就渐渐淡忘了呢。左右咱们容家家业大,那温言要钱就给他,千儿八百两的,咱们还是败的起。等大公子安定了,彻底放下温言了,咱们有的是法子收拾的他服服帖帖的。”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老爷我是一看见温言就脑壳疼,心脏直抽抽啊。”   周姨娘道:“温言都成亲了,还霸者咱们大公子不放,那可是个没脸没皮的人,对付这样的人,只能拖。不然真弄出点儿什么事儿来,咱们容家也跟着没脸不是。”   容进绝望的叹了口气,这叫什么事儿啊。   现在的容进绝对想象不到,后头等着他的事儿,可是一件比一件意外,一件比一件精彩呦!   第20章   温言总觉得元宝看他的眼神不对。   有事儿没事儿的,眼睛总往他菊花瞟。   不过温言今日有事儿,倒也没搭理他。   吃过早饭,温言叫上陈六一道去了县里。至于某宝,不用叫他,十分自觉的跟在温言屁股后,温言也懒得说他。   昨儿个从容府‘借了’一百两,又白得了十两银子的药钱,如今他也算是富的流油。   李老板翘首以盼,本以为这事儿又黄了,毕竟秀山村温家的事儿,他也有所耳闻。   没想到,一大早,温言就过来了。   “李老板,这铺面没租出去吧。”   “嗨,我这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哪那么好往外租啊。”   “那就好,李老板说了,三十两租一年,可对?”   “没错。”   “那就请李老板立个字据,陈六做个见证,这铺面,我租下了。”   李老板一阵激动,忙叫伙计取了纸笔,一式三份,温言和李老板全都按上了手印。一份温言留着,一份归李老板,还有一份留给官府备案。   李老板要走,铺子里的东西,这两日都贱卖了,眼下这铺子里基本都空了,货架是现成的,格局也算不错,温言倒也不用拾掇什么。   瞧着李老板有些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温言眉梢微挑,道:“李老板,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李老板道:“嗨,也没啥,就是这两个小伙计,他们在这铺子做习惯了,不想换地方,想叫我问问,温公子能不能继续雇佣他们。”   温言道:“李老板也知道,咱们做的不是一样的生意。我这铺子若开起来,必然要重新□□伙计的,当中也涉及一些行业秘密。所以我原是想去买伙计的。”   李老板这铺子签的伙计都是三年活契,契约到期,若愿意留下,就续签,若不愿,就走人。   可温言做的生意,新鲜,做好了,就是大楚国头一份。他若签伙计,也必是跟他一条心的。在双方不熟悉的时候,卖身契,就是一份保障。   拿捏着伙计的卖身契,他们才会有所忌惮。   温言在前两日来时,便注意到这两个伙计了。这两人一身简单衣衫浆洗的干干净净,一丝褶皱都没有,头发也梳的一丝不苟。做事勤快麻利,干净利落。老板说话,只认真听,从不胡乱插话。进退有据,十分自律。   也难怪李老板不舍了。   温言虽说没啥大本事,可就一双眼贼毒,这俩伙计,在李老板这小铺子,绝对是埋没了。   李老板面有难色,看了眼那俩伙计。   俩伙计显然也在思考。   “只要东家留下我们,死契就死契。”年长的一位伙计说道。   温言心里还纳闷,这铺子难不成是什么风水宝地,卖身也要留下?   瞧着温言有所怀疑,年长的伙计道:“小人唐旭,与方辰是同乡人,因家里遭了难,无处可归。今后愿跟着东家,哪怕吃苦受难,绝无二心。”   “我签的,可是卖身契,真的决定了?”   李老板怕温言心里犯嘀咕,将他拉到一边儿,低声道:“我这俩伙计生的漂亮,早前在旁的铺子做事,险些被东家给……”   温言了悟。哎,别说漂亮女人不安全,这男人长的太俊俏了,也遭人惦记哦。   李老板是个清正的人,自己又是招了夫婿的,想来这俩人觉得自己靠得住吧。   虽说买下这两人,要比在人牙子那儿多花一倍的银钱,可温言心里也明白,人牙子那里的怎么能跟他们比呢。   “那成,签了契约,你们就继续留下做事吧。”   “多谢东家。”   铺子租了出去,李老板心事了了,也赶回家收拾行李去了。   温言在铺子里转了转,瞧见里头有两个小隔间,吩咐道:“把这小隔间拾掇出来,里头留一个凳子,一个衣架。回头再去买一大块铜镜镶上,就做试衣间使用。”   “小的明白。”   “外头这些柜台,你去绸缎庄买些素色中等绸布,将柜面铺好。”   “是,东家。”   算了算,从容老爷那抠来的一百一十两,去掉租金三十两,买下两个伙计十二两,另给唐旭留了十两银子添置些物什,还剩五十八两。元宝卖狼皮剩的十二两,给何大夫付了十两银子药钱。如今手头拢共还剩六十两。   粗略一合计,温言决定先做几件样品出来。便带着元宝和陈六去了柳记布庄。   丰裕县最大的布庄要属柳记布庄,柳记底下的铺面还囊括绸缎庄,绣坊等。温言挑了匹质地上乘的棉布,并一些绣线。又去集市上割了块肉,这才回村。   瞧着家里还有一笸箩的绣帕,温言寻思,眼下他这内衣的样品还没着落,倒不如先卖这些绣帕。左右那铺子也租下了,耽搁一日就浪费一日的租金。   温言也没找先生看日子,就定了三日后开业。   于是趁着这三日闲着,便在家中设计内衣样式。   连着忙了两日,温言觉得他脑子都要炸了。   这边刚打了盆水洗了把脸,就见温朗在屋里鬼鬼祟祟的,不知做啥呢。   温言好信儿,轻手轻脚的走到窗跟前儿,往屋里探头一瞅,见温朗兀自盘腿坐在炕头,手里捧着一件衣裳,闻来闻去的。   温言浑身一阵恶寒。   再仔细一瞧。   诶呦!那衣裳,不正是那日在容府,容安给他的那件么   温言抖了抖肩膀,这死崽子,春心荡漾了吧!   “啧啧,古代孩子就是早熟,才屁大点儿,就开始思春了。”温言嘀咕了一句。   知道小孩子要脸,自尊心强,只悄悄瞥了眼,也没作声,省得温朗没脸。   毕竟这孩子刚尝到暗恋的滋味,若是不正确引导,很容易造成心理阴影啊。   温言背着一双手,连连摇头。   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容家那只叽喳火燎的花孔雀。门不当户不对的,搞啥呢。   落日的余晖打在温言身上,仿佛给他浑身镀了一层金光,温言低头瞅了瞅自己锦白衣袍上点点日光,忽然升腾起一种巨大的责任感。   老天爷既然让他替了那废材原主,必是要自己来拯救温家了。   既然死崽子看上了高门大户家的小姐,那他这个做叔叔的,拼了老命,也得把生意铺陈开了,当一回暴发户。   不单是温朗下半生的幸福,还有温玉那小子。   他自己是废了,可温玉还是个好苗子,送去学堂念书,日后也叫温玉考个状元郎回来。   省得那容二老爷四处显摆,合着就你容家出状元,咱老温家就不行了?   早晚也是要当亲家的人,可不能被比了下去。   温言想了很多很多,就差给温朗以后生的孩子取名字了。   “元宝大哥,你看这个行不行。”陈六顶着猪头一样的脸,邀功似的将一小篓子虾倒在了元宝身边的大篓子里。   元宝侧身拄着脑袋躺在河边草地上,见陈六从河里上来了,掀了掀眼皮儿,瞅了瞅活蹦乱跳的虾子。   挑挑拣拣了一会儿,将个头小的都扔回去了,一小篓子的虾,被他这么一筛选,就剩三五个了。   “不够,再去抓。”   陈六欲哭无泪。   可他有什么办法,他也是为了元宝和温言好,可凭什么元宝被温言收拾了,他却反来收拾自己。他这是造了什么孽了。   他摸了摸脸,好疼。   哭唧唧的下了河,又去捞虾了。   来来回回好几次,陈六也摸清了元宝的套路,于是,抓了许多不大不小的虾,又掺了些瘦瘦的小虾。毕竟个头大的虾,都被元宝抓的差不多了。   果然,元宝将小虾挑出去,留了中等个头的虾。陈六刚要松一口气,却见这货把虾跟篓子里的大虾又做了一番比对。   将原来篓子里比出来的相对小的虾,又给扔出来了!   陈六简直生无可恋。   他原是想帮元宝抓虾给他赔罪的,可谁承想,抓虾还有这么抓的!   就这么十几只虾,他抓了整整一天啊!   好不容易挨到元宝松口了,陈六如蒙大赦。又见元宝突然往河里一跳,将本来干爽的衣裳全给弄湿了,他还纳闷。不过眼下他也没力气去想了。   他知道元宝抓虾是为了讨好温言,给他做麻辣虾吃,还有面条呢,寻思忙活了一天,咋还不留自己吃顿饭啊。陈六想也没想就跟着元宝往温家走。   没想到……   “六子,我要家去做饭了,你也回你自己家吧。”   陈六:“……!!”   他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他。陈六郁卒,差点儿吐血。   元宝这货则哼着小调儿,甩着一篓子虾,高高兴兴的回家去了。   陈六生怕这货中途出什么事儿,虽然元宝嫌弃他,不过温言交代,要他好好照顾元宝的,不瞧着元宝进院门,他也不放心啊。   便跟了上去。   “言言,言言,宝宝回来咯!”元宝见温言在院子里望天儿,以为是在等他回来,瞬间就开心了。   “言言言言,看,我抓了好多虾哦。”   陈六:“???”   “言言言言,我抓了一天呢,你看看,都是个顶个的大。我抓了一把,把小的挑出去,留大的,再抓一把,再把小的挑出去,留大的……”   温言见元宝说的极为认真,再瞧他浑身湿哒哒的,心里也软了几分。   “宝宝真乖。”   元宝猛点头。“那,言言,宝宝这么乖,晚上是不是可以进屋睡觉了啊。”   元宝比温言高出整整一头来,可此时看着,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儿似的,耷拉着脑袋,一脸的委屈巴巴。   温言:“……”   “言言,咱们是夫妻哦,总是分房睡,影响感情的,被村里人知道了,要说三道四了。”   温言太阳穴直突突。“这些话谁教你的。”   “六子!”   陈六:“……”   人间不值得……   这个世界对他太不友好了,陈六伤心的走了,功与名,不用深藏了。   第21章   元宝这货做虾还是有一手的。   温言在院子里闻到灶房里的香味,口齿生津。   灶房门开着,元宝一边做饭一边用眼睛偷瞄温言。面团和好了,就开始抻面。   还特意将外衫脱掉,露出坚实的肌肉。   温言寻思,这货若是脑子正常点儿,就凭他这样貌,他这身材,那绝逼是个妖孽祸水。   太帅了!   就是……这货抻面就好好抻面,总朝他抛媚眼是几个意思。   瞧着快要做好了,温言寻思叫陈六祖孙俩过来一起吃。   陈六爹娘去的早,是他爷爷一手给他拉扯大的。陈六也算懂事儿,大了就去县里做工,祖孙俩日子也算过得去。   这两日为了自己的铺面跑断腿,又帮他照顾元宝,他合该好好谢谢人家的。   “温朗,跑一趟六子家,请他和陈爷爷过来吃饭。”   元宝抻面抻的正起兴呢,一听这话,嗷的一声。“不行,不叫六子!”   温言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这货平时不是跟六子玩儿的不错么。   “宝宝,六子帮咱们家这么大忙,理应请人家吃饭的。”   元宝心虚,梗着脖子道:“那,那把做好的饭,给他送去,我去送!不叫他来,只叫陈爷爷来!”   温言更是奇怪了,眯着眼睛打量着元宝:“宝宝,你是不是又背着我做什么坏事儿了。”   元宝忙摆手:“那哪儿能呢,言言都说了,以后不许宝宝说谎的,宝宝可乖了。”   元宝一双漂亮的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六子总是教我不好的东西,叫言言生气,宝宝不和他玩儿。”   “温朗温玉也不许和他玩儿。”   这货一心虚,眼珠子就乱转,温言更是笃定,这货一定有啥事儿瞒着他。   “温朗,去请人。这家里,我说了算。”   温朗不明所以,不过听他二叔的就对了。   元宝抠着灶房的门,牙齿咬着嘴唇,眉头锁的紧紧的,不知跟那儿琢磨些啥呢。   温言不搭理他。   “温凌,去摆桌子。”   陈六的爷爷七十岁高龄,身体倒是硬朗。   麻辣虾口味重,温言怕陈爷爷吃不惯,又叫温朗炒了青菜肉丝。没办法,元宝那货就会做虾。   元宝见陈爷爷不吃虾,忙将那一盘子虾拽到自己跟前儿:“言言这两日不用吃药,这虾都是给言言的,上次你们已经吃过了,这次没有了哦。”   陈爷爷笑道:“元宝真是会疼媳妇儿。”   元宝傲娇的抬了抬下巴:“媳妇儿就是用来疼的,不疼媳妇儿的相公不是好相公。”   陈爷爷捋着胡子哈哈大笑:“好元宝,这话说的真好。”   元宝被夸了,翘辫子了,赶紧挑了一碗面条,推给陈爷爷:“爷爷吃面条,元宝抻的哦,可香了。”   陈六:“……明明是他教的,这会儿他怎么不说了!!”   温言心道,这货还特么会拍马屁。不过自己又吃不了这么多,便将那盘虾从元宝手里又拽了出来。   “宝宝,好吃的要大家分享才行哦。”   原以为这货要撒泼,没想到……   “嗯,言言说的对,宝宝知道错了。”   温言:“???”   陈爷爷连连点头:“元宝真是懂事儿,温言好福气啊。”   温言:“!!!”   “六子,多吃些,这些日子照顾元宝,真是多谢你了。”   “不谢,不谢,元宝大哥很好的。”   温言见陈六脸色不对,问道:“咋了六子,是不是不舒服啊,咋脸色有些发青呢?”   陈六摇头。“没,没事儿,许是这两日晒着了。”   笑话,任谁使劲儿踩着你的脚,你脸色能好的起来!   陈六心中哀嚎:元宝大哥,元宝大爷,我发誓,我真的不会出卖你,求您高抬贵脚,放了小的吧!   为啥受伤的总是他,要哭死!   元宝成功威胁了陈六,心情大好,赶紧趁机好好哄媳妇儿,剥虾剥的那叫一个仔细。   “元宝真是细心。”陈爷爷毫不吝啬他的夸奖,总之是越看元宝越顺眼。   温言一直在陪笑,已经笑的麻木了,这货今儿咋这么反常呢。   本以为元宝得了夸奖又要翘辫子了,没想到……   “哎!”这货幽怨的叹了口气:“宝宝前两日惹言言生气了,言言都不叫我进屋睡觉了。”   陈爷爷笑道:“夫妻吵架,炕头吵,炕尾和。就是正常人家过日子,也有舌头碰着牙的时候,元宝脑筋不如常人,温言该多担待才是。不叫相公进屋睡觉,那成何体统。”   元宝委屈巴巴的点头:“言言,宝宝都知道错了,就叫宝宝回屋吧。”   温言:“……”这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见温言不吱声,元宝急了,忙朝陈爷爷叽咕眼睛。   陈爷爷笑的不行,都说元宝傻,可他瞧着,元宝比谁都精。   “行了行了,温言,老头子活了一大把年纪了,看人最是准成。元宝这眼里心里可装的都是你,晾他几日也就得了,时间久了,伤感情。你若是敬着老头子我,今儿就给个准话,叫不叫元宝进屋。”   温言:“……呵呵,呵呵,您老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哪好意思不答应呢,也真是的,我们小夫夫的事儿,还要您跟着操心,真是,不好意思呢。”   陈爷爷嗔了温言一眼:“你们待六子好,亲兄弟一样,说这些话,岂不是见外了。”   温言:得,前两日六子说他们是朋友,今儿妥了,直接晋升兄弟了,不愧是祖孙俩,都这么自来熟。   虽说没什么大鱼大肉山珍海味,不过一顿饭也是吃的宾主尽欢。   只是临走时,温言瞧陈六走路一瘸一拐的。   “六子,你这腿……来时候还好好的呢,怎么这会儿瘸了似的?”   六子摆摆手:“没事儿,坐麻了……”   “哦……”   元宝非常热情的将陈家祖孙送出老远,陈爷爷笑的见牙不见眼。末了,元宝又不知跟六子嘀咕了些啥,瞧着祖孙二人走远了,这才背着一双手,溜溜达达的回了院子。   回来第一件事,非常迅速且敏捷的把他那些被温言丢到东屋的行李麻溜的收拾回了西屋。然后就躺在炕上不下来了。   温言来古代这些日子,日日清汤寡水的,今儿没控制住,吃多了麻辣虾,结果华丽丽的拉稀了。   拉的他菊花火次撩的疼。   洗完了澡,方才觉得舒坦了不少。   回屋时,瞧见元宝直挺挺的躺在炕上,见自己回来了,忙一骨碌翻身起来,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眼里是赤果果的……渴望??   见温言站着不动,元宝兴奋的拍了怕炕被:“言言,言言,快上炕,咱们洞房!”   温言:“……”   他以为元宝说的洞房就是俩人躺在一个被窝里,遂也没理会他,反正之前也是这么睡的,除了偶尔动手动脚之外,这人睡觉也算老实。   “好,洞房……”   温言心里暗笑,个傻缺,连洞房都不知道咋回事儿呢,也不知他兴奋个啥劲儿。   温言穿着中衣,躺进了被窝,朝元宝笑笑:“不是要洞房么,快进来吧。”   元宝狂点头。   温言见他这般兴奋,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儿。   果然……   元宝一把掀开被子,直朝温言扑了过来,双臂撑在温言头部左右,与温言面对面看着。   温言能清晰的看到元宝眼睛里的自己,是那样的弱小。   他也能清楚的感受到元宝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他看到元宝额前细密的汗珠渐渐凝结,顺着脸部刚硬的线条流到下颌,滴落到自己的锁骨上,是那样的灼热。   下一秒,元宝英俊的脸庞在他眼前逐渐放大。   再下一秒,温热的唇覆上,他浑身似过了电一般,又似被雷劈了一样,劈的他外焦里嫩。   还没等温言反应过来,元宝的手指灵活的挑开他的中衣,大掌覆上了他的胸部……   胸!部!   被他触碰的地方,似被烙铁烙过,滚烫滚烫的。   灵魂回归肉体,温言猛的睁大眼睛,用尽全身力气,将元宝猛的推到了一边儿。   “流氓!色棍!淫贼!你干嘛呢!”   温言一边说一边使劲儿用袖口蹭着刚才被元宝吻过的嘴唇,蹭的都破皮了。   元宝正按着小人书的顺序摸呢,下一步就该摸言言那里了呢。这手还没伸进裤子里,就被温言给推了。   元宝还一脸懵懵的,瞧见温言的动作,真是又无辜又委屈。   “宝宝跟言言洞房,言言答应了的。”   再看被温言蹭坏了的嘴唇,元宝更是受伤了。颤抖的伸出手,指着温言一边摇头一边控诉:“言言嫌弃宝宝,言言嫌弃宝宝了!”   说完,那眼泪疙瘩跟不要钱似的噼里啪啦往下掉。   温言明儿还要去铺子准备开业的事宜呢,寻思若是哄不好这货,今晚儿上别想着睡个安稳觉了。   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宝宝乖,宝宝不是说以后都不洞房了么,你忘了,上次洞房,你把言言弄病了。”   元宝嘎的一声,不哭了,眼泪珠子挂着,要掉不掉的,那双眼像是被水洗礼过,异常的清澈。   他低下头,转了转眼珠子,不知想了些啥,复又抬起头,问道:“言言知道什么是洞房么?”   温言笑:“当然知道,洞房就是两个人睡在一个被窝嘛,你看,这被窝就像是一个洞,两个人盖一床被子,就算是房。这就叫,洞房!”   岂料元宝这货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摇头啧啧两声:“言言错了哦,这不是洞房。我们就是因为洞错了房,所以言言才病的。真正的洞房呢,会叫言言很舒服很舒服的。哦,对了,那个词儿叫……□□!”   温言:“……”这货开窍了?   他眯缝着眼问道:“那你说说,真正的洞房,啥样?”   第22章   元宝听温言这么问,忙正襟危坐,一本正经的给温言科普。   “言言身上有个洞,我的小兄弟要进去撒种子,所以叫洞房!”   温言:“……又是六子教你的?”   元宝想也没想的就点了头。   “言言,咱们都错了。现在改正还来得及,快点儿快点儿,我们今天要用两种姿势的。”   温言:“!!”连姿势都特么选好了?!   个坑爹的陈六啊!   元宝以为温言是嫌弃他,如今方知温言是不懂,刚才那点儿伤心也如过眼烟云般散去了。   “言言,我都给你讲明白了哦,咱们要开始了哦,放心,我一定叫你舒舒服服的。”   温言还没等说话呢,又被元宝给扑倒了。   “哦,刚才摸了一半了,咱们就不从头开始了,还能省时间。”说完,元宝伸手就往温言□□里摸。   温言莫名觉得菊花一紧。   “宝宝,宝宝,今儿不行,今儿不方便。”温言咬牙道。   元宝眨巴着眼睛,道:“这还有不方便的?”   说罢,又蹙了蹙眉:“言言又不是女人。”   温言:“……”卧槽!这货都懂这么多了!!   “宝宝,我今天不舒服……”   元宝急道:“哪里不舒服,我去叫陈大夫!”   温言见他要下地出门,忙将他扯了回来。“不用找大夫,明儿就好了。”   元宝还是担心:“那到底是哪里不舒服嘛?”   温言闭了闭眼:“头晕,要睡觉。”   元宝一听,果断拿出陈大夫给的药膏,给温言抹了抹,又心疼的抱着温言哄了哄。   “言言不痛哦,宝宝哄你睡觉。”   温言:“……”   许是白日累着了,温言没一会儿功夫就睡着了。   ————   大红的炕被上,温言一身红色喜服,乖巧的坐在上面,窗户上还贴着大红的喜字。   元宝亦是一身红色喜服,红光满面,精神抖擞。   “言言,言言,我们要洞房了哦。”元宝俊美的脸庞上挂着色眯眯的笑。   温言娇羞的低下头,不敢看元宝。“嗯!”   元宝见新媳妇儿娇羞,伸出一根手指,捻起温言的下巴,温言一双眼含情脉脉的看着元宝,看的这厮心都化了。   “言言,你真美。”   “哎呀!”温言羞答答的扭了扭身子。   “言言,我要上来咯。”   “嗯!”   元宝麻溜儿的将自己脱的光不出溜的上了炕。   温言悄咪咪瞥了眼,一眼就看到了元宝的威武雄壮,惊的他嘴巴张成了O型,忙将脸别过去,心中暗暗惊奇,这人真是……天赋异禀啊!   元宝看出温言的娇羞,故意在他眼前晃了晃,逗弄着温言。   衣衫尽退,温言白皙的皮肤上,也染上了一抹红晕,看的元宝眼睛都直了。   温言小脸瞬间涨的通红。   “宝宝,待会儿可要轻点儿哦。”   元宝哈哈大笑,像是征服一切的主宰者:“放心,小言言,宝爷会对你非常温柔的,你就尽情享受吧,啊哈哈哈,哈哈哈。”   ————   温言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元宝的臂弯里,还……挺舒服的。   然而下一秒,他就察觉到不对了。   他伸手往被子里捞了一把,触手黏腻……   这特么……做春梦了啊!   春梦的对象还是……傻元宝!   温言僵硬的转过头看了眼还在熟睡的元宝。   这人睡觉时,安安静静的,薄唇紧抿着,性感极了。没了醒时的傻里傻气,绝逼是个养眼的大帅哥。   温言下意识的摸了摸昨夜里被元宝亲过的嘴唇,他发现,自己似乎并不反感。   他可是直男啊!   不单不反感,居然还做了那样羞人的梦!   这意味着什么!   难道他要被这傻货给掰弯?!   绝对不行!   温言觉得,他有必要赶紧将元宝的傻病给治好了,不然指不定哪天,他的菊花就保不住了。   温言轻手轻脚的起身下炕,偷偷去了茅房,将脏了的大裤衩换了下来,趁着大家都尚未起床,赶紧洗了。   清晨的空气清新,叫人没由来的心情舒畅。   温言打了盆冷水,洗了把脸,又甩了甩头,将昨夜那旖旎梦境全都甩干净。   从今日起,他要奋斗!要努力成为暴发户!要给元宝治病!要送温玉上学!要帮温朗娶媳妇儿!要把温凌温瑾养大!   嗯,他的使命光荣而重大。   “言言,你还有没有不舒服?头还晕么?还疼么?”元宝张着双臂将温言护在里头,一脸的紧张兮兮。   冯三叔在前头赶车,闻言哈哈大笑:“元宝真是懂事,这么关心媳妇儿呢。”   温言嘴角抽了抽:“我好多了。”   果然,这货眼睛倏地一亮:“那晚上是不是可以……”   温言暗道不好,赶紧将他的嘴给捂上:“闭嘴别说话。”   元宝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急的直摇头。   温言低声威胁道:“若敢多说一句话,我就把你赶回家,不叫你跟着了。”   元宝委屈巴巴的耷拉下眉毛,扭过身子自己画圈圈去,不搭理温言了。   温言乐得清闲。   元宝以为温言过一会儿就来哄他,谁承想,都到县里了,温言也不和他说话。   元宝生气了,嘴巴撅的老高,都能挂油瓶了。走一步就朝温言哼一声,走两步就哼两声。   温言被他逗的不行,傻元宝还真是,呆萌又可爱。于是,元宝哼一声,温言就哈一声。哼两声,他就哈两声。   哼哼哈哈一路,倒也没觉得累,没多大会儿功夫,就到铺子了。   唐旭和方辰手脚利索,这才两日没来,铺子里就大变样了。柜面上铺了绸布,比之先前淡雅了许多。又摆了几盆栀子花,香气清新雅致,整个铺子都有一种温柔的感觉。   试衣间镶了铜镜,温言这身高刚好能装的下,清理了杂七杂八的东西,里头倒也还宽敞。   元宝将温言绣的帕子递了过去,唐旭方辰则将东西按照温言的指示一一摆好。   只不过,这铺面宽敞,温言拢共就绣了可怜巴巴的二十条帕子,这么一看,总有些不伦不类。   “东家,咱们就只卖这个么?”唐旭问道。   “暂时是这样。”   “一共就这些?”   “是。”   唐旭怀疑的看了眼温言,这小夫郎怕是不懂做生意吧。他租下这么好地段又宽敞的店面,就是要卖绣帕?   太扯淡了吧!   温言知道他心里犯嘀咕,不过此时也没与他解释那么多,只叫他守着铺子就好。   千呼万唤始出来,温言的新铺子终于开张了。   “锦绣坊!”   没错,就叫锦绣坊,毕竟温言是个取名无能者,还是用这个方便好用又好记的名字吧。   这铺面位置好就好在,他左前方对着柳记绸缎庄,右前方对着容记戏楼。   左边挨着何记胭脂铺子,右边挨着张记首饰铺子。   也算是主街客流量比较大的地方。   而且,他发现这街市上,店铺的名字多半都是用自家的姓氏,比如容记,柳记,陈记。   若是有同姓的,则在姓氏后面再加一个字,比如,徐福记,陈锦记等等。   故此,温言这个锦绣坊一出,倒是叫人眼前一亮。   在丰裕县,温言也算是一号人物了。毕竟他可是容柳两大家族的嫡公子争抢的人。又是被容公子抛弃,招了个傻夫婿的人。   这铺子一开张,登时引起了众人的兴趣。   来往居多的,多半都是些富家公子哥儿。瞧着温言如今落得这般下场,也有几分怜香惜玉,故此想借着温言开铺子,多买些东西,给他找补找补。多了舍不得,三五两的,还是败的起的。   然而,当众人看见温言售卖的东西时,全都傻眼了。   “这这这,温言跟了傻夫婿,人也傻了不成,这么好的铺面,就卖这几条破帕子,哈哈哈!”   “瞧瞧那好大一块底帕,就绣了一朵花,还不如外头那地摊货大气呢。温言莫不是穷疯了!”   说什么的都有,温言却是不急不恼,走上前,取下帕子,抖了抖,先是将图样正面展示给那位公子,随后又翻了一面。那公子登时眼睛就直了。   “这……双面的?!”   众人闻言,纷纷上前观看,果然……   据温言了解,大楚国流行的刺绣手法类似于苏绣,还有其他几种地方刺绣并存。在原主的记忆中,并未搜寻到关于双面绣的东西。至少在丰裕县地界,是没有的。   今日再看众公子的神情,果然他所料不错。   在大家还处在惊讶中时,温言将绣帕移到阳光下,绣帕上的图案瞬间像是活了一样。   那牡丹花上停留的蝴蝶似乎在煽动着翅膀。牡丹花的颜色,也呈现出深深浅浅的层次来。伴着店内清幽的香气,那一瞬间,倒真像是在花丛中一般。   “啧啧,还真是奇了。”   “想不到温言还有这等手艺,真是叫人开眼啊。”   温言笑眯眯的看着大家惊奇的表情,心里雀跃的不行,果然,一技在手,前程无忧啊,有木有!   其实温言不过是在绣线的选择上做了些调整,除了普通绣线,又加了些价钱昂贵的金线,并利用色彩的明暗来达到视觉上的效果。   双面绣对于温言来说,不算很难,只是这东西费神费力,温言自打学会之后,便也不怎么去绣。毕竟做绣活,是要沉得住气的。   偏偏他就不是个能沉得住气的。   故而,他每条都只在帕子一角绣个简单的小图案,若不然,短短几日功夫,如何就能绣出二十条来。   再者,温言的初衷又不是开绣坊,绣双面绣的帕子,纯粹是为了吸睛。   众公子捻着那绣帕,不停赞赏。   “我说温言,你这帕子怎么卖?”   温言笑眯眯道:“不二价,一两银子一条。”   “一两银子!温言你咋不去抢!”   温言仍是不急不恼,朝着说话那公子神秘一笑:“一两银子,可不单是这帕子的钱,还附赠公子你一个……秘笈。”   第23章   “秘笈?”那公子微微眯起眼睛,审视着温言。   温言继承了原主的记忆,知道这位是隔壁胭脂铺子的何公子。这何公子呢,也是位情场浪子,清平馆的常客。   虽然温言和他不大熟识,可也听旁人说起过,何公子花样繁多,更是热衷于创新。他手里有好多孤本,千金难求。   “没错,绝对符合何公子您……的口味。”温言凑近了些许,低声说道。   见何公子果然有几分意动,温言唇角勾了勾。   “何公子请后面说话。”   温言刚一转身,duang的撞到了一堵肉墙,抬头便见元宝怒瞪着一双眼。温言见元宝要发作,忙将人扯到角落里。   “宝宝,我这做生意呢,你乖乖的。”   元宝急道:“做生意干嘛贴的那么近,你都没有跟宝宝那么近。”   温言:“……那每天晚上跟你睡一个被窝的又是谁!”   元宝撅了噘嘴:“不行,那人色眯眯的,言言不许跟他说话。”   “不说话怎么做生意!”   “就是不许!”   温言扶额:“宝宝,我又不是金子,人家对我可没那意思,你别误会。”   何公子等了半响,有些急躁:“我说温言,你还做不做生意,把人晾这儿,这是几个意思啊?”   温言转头笑道:“何公子稍待。”   “宝宝,你若不放心,就跟我一起进去好了。”温言寻思,反正这货傻的一批,只要自己不与那何公子靠的太近,至于说什么,他是不管的。   元宝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原本还算宽敞的试衣间,在元宝进来后,瞬间就变得十分拥挤。   何公子被逼到角落里,瞧着高大魁梧的元宝,莫名有几分瑟瑟发抖。   “温言,你干嘛,光天化日的,你还要明抢不成!”   温言一愣,转头瞧见元宝一脸的凶神恶煞,也是心累。   “何公子误会了,宝宝他这里有毛病,你甭理他便是。”   “那你说的秘笈是什么,快给我,本公子付银子,你赶紧让我走。”何公子莫名觉得,若是再跟温言扯下去,这傻大个儿指不定做出什么事儿来。   温言也不啰嗦,从小箱子里取了条平角内裤出来,在何公子面前抖了抖。   “这条内裤,就是温言与何公子说的秘笈了。”   何公子盯着那一块破布头,瞬间大怒:“温言,你诓我!就这破布,当抹布都嫌小,你你你……本公子买了,不就是一两银子么。”   何公子见元宝拳头攥的咯吱咯吱响,本想骂出口的话硬生生的吞了回去,银子事小,命最大。   温言也瞧出何公子不情不愿,便道:“何公子稍安勿躁,且听温言一言。你瞧,这内裤是纯棉的,柔软贴身。再瞧这内裤的设计,非但穿起来清爽舒适,更能展示出性感来。若是不信,何公子穿上一试便知。”   在大楚国,男子贴身穿着的,一种是绔,类似于开裆裤。温言并不习惯,于是将自己的绔的□□给缝起来了。   除了绔之外,还有一种合裆裤,叫裈。一般的农夫,船夫等下层劳作者,会穿一种叫犊鼻裈的,长度及膝,这样干活比较方便。   相比之下,温言还是更喜欢现代的内裤。于是乎,不遗余力的跟何公子推销。   “您瞧,这前头还有宽松的廓形,保证空间足够。还有啊,穿内裤,也更有利于身体健康……”   何公子听着温言越来越大胆的话,更是面红耳赤了。这贴身的衣物,竟光明正大拿出来兜售!   他颤抖的指着温言:“你你你,伤风败俗,有伤风化,恬不知耻,你,你臭不要脸。”   元宝一把攥住何公子的手指,只听咯嘣一声,何公子一声哀嚎:“我买还不行嘛!”   外头围观的一众公子,见何公子顶着猪肝色一般的脸,捂着手指头从里间出来了,有心想要去问几句。   只是撞见何公子飞刀子似的眼神,便都退却了。   “想知道,自己花银子去。”何公子撂下这么句话就走了。   众公子面面相觑,只是瞧着何公子面色不大好,决定去探探消息再说。   待人都走了,温言将元宝拽进试衣间,狠狠的瞪了他好几眼。   元宝搓着手指,委屈唧唧的。   “宝宝,来者是客,若非那何公子是个好性的,今日这事儿,咱们必是要吃官司了。”   “可是他骂言言。”   “那也得受着!咱们就是个平头老百姓,做点小生意,只求安安稳稳赚些糊口的银子,你若再这么冲动,咱们就是有座金山都不够赔的!”   瞧温言真是生气了,元宝扁了扁嘴,扯着温言的袖子摇了摇。   “好吧,宝宝错了,以后言言叫我干嘛我就干嘛,言言不气了好不好。”   温言缓了口气儿,还纳闷,今儿这傻货怎么这么好说话了。   他疑惑的瞅了他一眼,瞧见他胸口那处鼓鼓囊囊的。   温言两眼一眯:“什么东西?”   元宝吓的忙捂住胸口,一边往外推着温言:“没啥。言言快去做生意吧。”   温言见大堂又进来几位姑娘,遂也不理会元宝,径自出门迎客去了。   这几位姑娘倒是十分喜欢绣帕的,只是听闻一条绣帕一两银子,吓的连连摆手。   温言倒是有心想给几位姑娘推销内衣的,只是想到刚才何公子那番态度,这心思也歇了。   到底是自己莽撞了,大楚国民风再怎么开放,也没到现代这种地步。   忙活了一整日,温言拢共也就赚得一两银子,还是被元宝恐吓来的。   越想越是挫败。   索性早早的关了门。   唐旭方辰对视一眼,也没言语什么,虽说生意冷的一批,但他二人身家全在东家身上了,且熬着吧。   温言回家时,温朗温玉已经做好了饭。温朗瞧他二叔辛苦,特意炒了盘肉丝。可温言还是有些食不知味。   他本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儿,前世家族生意也轮不着他去管,反正上头几个哥哥,都是能人。他只要自己吃好喝好玩儿好,随便继承些家产也能过的不错。   真到了要靠自己的时候,才发现他简直一无是处。   瞧着温言情绪低落,几个崽子也十分识趣的没有闹腾,就连最不安分的温瑾,今儿都没有哭闹。   温言无精打采的洗漱完回了屋,寻思着要不要改变策略,绞尽脑汁的回想前世几位哥哥是怎么做生意的,奈何没有一点儿头绪。   正惆怅间,忽听元宝叫了他一声。   温言抬头,见元宝裹着被子坐在炕头,一双大眼贼不溜丢的转了好几圈。   “作甚?”温言第一反应便是捂紧菊花。   谁料那货贼兮兮一笑:“言言,我要给你个惊喜呦。”   “哦。”温言有气无力的应了声。   他烦着呢,可没功夫哄着傻宝玩儿。   元宝见温言要上炕了,猛的将被子掀开,露出精壮身体。   “言言,快看,宝宝好不好看!”   温言差点儿被元宝掀开的被子扇个趔趄,刚一站稳身子,就见元宝赤条条的,只穿着一条平角内裤。   元宝完美的倒三角身材就这么出现在温言眼前,温言看的眼睛都直了。这比他家花高价请的模特都有型啊!   若是叫元宝去当模特……   温言一拍脑袋,想啥呢。若真叫元宝穿成这样招摇过市,怕是脊梁骨都要被戳穿了。   只是放过这么个好苗子,着实可惜啊。温言啧啧两声,对于元宝的身体,垂涎三尺。   不知不觉的,温言只觉鼻腔一热,等他反应过来时,元宝已经冲到他身前了。   “言言,言言,怎么流鼻血了,我去找陈大夫来。”   温言随手抹了两下,将元宝拽了回来。   “你先穿上裤子。”   温言觉得他丢人丢大发了。   他居然看傻元宝看到流鼻血。   不行,不能想,温言觉得自己又有几分心猿意马,赶紧收敛心神。   “宝宝,这内裤舒服么?”   元宝见温言没事儿了,便一屁股坐在炕头,只是穿的薄了些,炕头有些热,他挪了挪屁股,又挪到了炕梢。   “舒服啊,可舒服了,言言真厉害!”   “宝宝不是哄我的?”   元宝哼了一声:“宝宝不说谎的。”   温言嘬了嘬嘴,傻货都知道这东西好呢,看来也不是全无出路。只是古人礼教森严,若是掌握不好度,容易被人当流氓揍啊。   温言想的入神,只是,后背这道炙热的视线……   温言脖子一僵,默默的将解开的衣带又系了回去。   元宝登时就委屈了:“天儿都热了,言言怎么还是不脱衣服睡觉,是不是嫌弃宝宝。”   “哪儿里会嫌弃呢,我,我就是不习惯。”   废话,若不是怕菊花保不住,他也想脱了睡的好吧。每晚都捂的一身汗,难受死了。   “好了好了,天儿晚了,赶紧睡吧,明儿还得去铺子呢。”   元宝十分哀怨的看了眼温言:“言言,你今天身体还好吧,咱们还没洞房呢。”   这事儿他可惦记一整日了,好不容易挨到了晚上,怎么能轻易放过呢。言言答应了的。   “洞房!”   温言差点儿从炕头栽下去。   他怎么给忘了,这货开窍了,坑爹的陈六!   第24章   “咳咳,那个宝宝,我身体还是不舒服,你看我刚刚都流鼻血了呢。”温言小心说道。   果然,元宝虽然委屈,还是非常非常勉强的‘哦’了一声。   “那言言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这个嘛……就要看调养的如何了。”   元宝挠了挠头:“那怎么看嘛。”   “我也不知道哦。”温言摊了摊手。“好了,我好累,快睡吧。”   刚进被窝,就被元宝大手一捞,捞进怀里抱着。   “抱抱总不会抱坏了吧。”   温言:“……”   好在这货只是懵懵懂懂,还不算真正的开窍,能混一天算一天吧。温言寻思。   刚闭上眼,就听头顶传来一阵叹息,似缠绵悱恻,又似无限幽怨。   温言只觉头皮发麻,也不知自己是如何睡着的。   第二日,温言照例去了铺子。如昨日一样,大家也都是瞧瞧,却没人买。   唐旭和方辰对视一眼,方辰捅了捅唐旭,唐旭无奈上前:“东家,要么,咱们将价钱调低吧,你瞧,那几位姑娘喜欢的紧,只是这一两银子,着实贵了。”   温言也在寻思,不过,他是想靠这绣帕来吸引注意,目的就是为了推销他的内衣的。一两银子,买条绣帕再加一套内衣,很划算了。   若是降低了价钱,大家就只买绣帕了,那他的初衷不就变了嘛。   温言咬牙合计着,却总是拿不定主意。   “哎呦,温言都能开铺子了。行啊,长本事了呢。”   温言不用抬头就知来者何人。   他漫不经心的站起身,拱了拱手,道:“柳公子谬赞了,不过小本生意,不值一提。”   “啧,你说你这又是何必,若是跟了本公子,何至于抛头露面,如此辛苦。”柳嘉宣一下一下的拍打着纸扇,一脸的惋惜。   “承蒙柳公子厚爱,只是,人各有志。”   柳嘉宣见温言油盐不进,嘬了嘬嘴:“好啊,本公子倒要瞧瞧,你这卖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柳嘉宣捻起一条绣帕,前后看了看,眼底的轻蔑也渐渐散了去。   一旁跟着的柳嘉清亦是如此。   “听闻温公子卖的绣帕一两银子一条,还附赠什么‘秘笈’,昨日何公子买了一条,只是旁人问起,他都闭口不答,倒是叫人好奇的紧。”   柳嘉宣闻言,眉梢一挑。“这绣帕,本公子买了,温言有什么秘笈,也给本公子拿过来瞧瞧。”   再瞧柳嘉清拿着那绣帕爱不释手的,柳嘉宣嗤笑一声,伸出两根手指:“要两条。”   柳嘉清忙跟柳嘉宣道了谢,只是这目光停留在那绣帕上,怎么都移不开。   双面绣,绣工虽说不上十分精湛,可样式新奇,世所罕见。   柳家名下倒是有间绣坊,柳嘉清也从绣娘口中知道一些刺绣的事儿。   听说这双面绣乃是江州某地一位老绣娘发明的,只是那绣娘年事已高,还未待将一身手艺全部传授下去,就撒手人寰了。故此,会双面绣绣法的人,寥寥无几。   更多的人只是听说过,却从未见过。   只是知道,这双面绣一针两面,正反两面图样色彩完全一致,着实令人惊叹。   想不到,温言竟有这等本事,若是能将此人……   柳嘉清心思微转,将绣帕藏于袖中。对于温言口中的‘秘笈’更是期待了。   虽说温言很不待见柳家兄弟,可也断没有把银子往外推的道理。   再者,柳嘉宣可不是什么纯情小处男,比起昨日的何公子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东西对他来说,接受度应该挺高的。   温言如是想。   只是,这柳公子一脸色眯眯看着他,他可不会傻了吧唧的上赶着给他推销内裤。   只将两条内裤分别包好,递了过去,道:“回家再看。”   柳嘉宣接过内裤,还顺带摸了一把温言的小手,温言赶紧将手抽了回来,只觉浑身恶寒。   幸好元宝不在前头,若是被他瞧见了,指不定又闹出什么事儿了。   柳嘉清心里好奇的很,催促着柳嘉宣快些回去。   柳嘉宣也是惦记着这事儿,倒是没做纠缠。   温言见二人走了,长长的吐了口浊气。   “唐旭,把银子收着。”   温言吩咐了一句,却没人应声。他又连着唤了几声,仍是不理。   他好奇上前,见唐旭方辰二人死盯着柳嘉宣的背影看,似是要给他盯出个窟窿来。   “怎么了这是?”   唐旭率先回过神儿来,忙道:“小的失职,请东家责罚。”   温言摆了摆手,只叫人将银子先收起来,心里却是留了个心眼儿。   这二人当初卖身也要留下,必是有所图谋,再瞧,这店铺门口正对柳记绸缎庄……   柳家?   温言心里画了个问号,正寻思间,忽听门外有人叫他。   “可是温公子?”   来人是个小厮,温言有些印象,是济宁堂的。   他第一反应就是何大夫找到了高手。   “对对,我就是。”   “哦,我家先生说了,人已经找到了,叫温公子明日带着元宝公子去复诊。”   温言先是激动,后又想到,高手诊病,这诊金……   “那个,小哥儿,可知道诊费收多少?”   那小厮摇摇头:“温公子明日去了便知。那人是先生的知己好友,许是不要银子呢。”   温言点头道谢。   再说柳嘉宣两兄弟,因着心里好奇,也没往别处去,而是径自回了家,各回各屋。   柳嘉宣性子急,还没等进了里屋,就把那包装拆干净了,抖落开里头的平角内裤,啧了一声。   “这是个啥东西?”   柳嘉宣摸了摸,纯棉质地,倒是柔软。   “难不成是……帽子?这形状也太奇怪了吧。”柳嘉宣一边叨咕着一边往头上套。   只是觉得哪里怪怪的,又给扯了下来。   “总不会是抹布吧?啧,不对,抹布也不能有这两个大窟窿啊。”柳嘉宣想破了头,也不知这到底是个啥东西。   同样困惑的还有柳嘉清。   他自诩聪明机智,可眼巴巴看着手头这布头,还真是给他难为坏了。   试了无数种方法,总是觉得不对路子。   “咳咳,嘉清在不。”   柳嘉清听是柳嘉宣的声音,忙将内裤收了起来,开了门。   柳嘉宣快速闪身进来,他知道这位庶弟一向聪明,许是他能参透个中玄机呢。   柳嘉清得闻大哥来意,一脸菜色的看着他,连连摇头叹息。   “大哥,我看这样好了,咱们去找何公子参谋参谋?”   “他?他能说?”   “那些人那是没买温言的绣帕,没花银子就想白得消息,何公子自然不会说。可咱们也是买了绣帕的,与那些抠抠搜搜的人可不一样。再者,大哥可是柳家公子,何公子总不会连大哥的面子都不卖吧。”   柳嘉宣挺了挺身子:“那倒是,还磨叽啥,赶紧走啊。”   何公子虽说与柳嘉宣同样喜欢流连清平馆,但二人素来无甚交情。这日柳家两位公子上门,倒叫何公子有些受宠若惊。   得闻二人是来询问那日的秘笈,何公子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温言他,没跟你说什么?”   两兄弟摇摇头。   何公子寻思,温言厌恶柳公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看来是不愿与他多接触,只卖了东西了事。   既如此……何公子捻了捻下巴,道:“哎,实不相瞒,这东西,我也是研究了好久才得出结论。”   何公子眼神一瞥,身边小厮乖觉退下。   柳家两位公子倾身上前,听着何公子在他二人耳边嘀咕,越是听,越觉得浑身血液沸腾。   “这东西当真这么好穿?”   何公子啧了一声:“我骗你作甚,您二位也买了,回家去试试不就知道了。我跟你说,穿上那效果,啧啧啧,当真有型!”   听何公子这么一说,柳嘉清心思歪了歪,温言居然卖这等东西,还真是……   “何公子真是聪明绝顶啊。”柳嘉宣对何公子赞不绝口,倒没注意柳嘉清的神情变幻。   何公子头一次被人如此夸赞,还有些飘飘然,想着,若不是一两银子太贵,真该去找温言再买一条换着穿。   这些事温言自是不知的,这日生意依旧惨淡,他倒是习惯了。刚要关铺子,就见陈六过来了。   “六子今日下工这般早?”   “哦,往常也是这个时间,只是往日下了工,都在县里转转,找些零碎活计做,赚几文柴钱。”   “那今日怎么不去了?”   陈六双手往袖子里一抄,吸了吸鼻子,道:“还不是县里出事儿了,不敢留的太晚。”   “出啥事儿了,快说道说道。”   陈六往四处撒摸撒摸,见没人,小声道:“今儿大清早,有人在南街窄巷发现了一具尸体,是个模样隽秀的小少年,被人奸污致死,尸体惨不忍睹。”   陈六说的煞有介事。   温言倒是没什么反应,许是哪家贵公子玩儿狠了,玩儿出人命了呗。   陈六见温言表情淡淡,又继续道:“这种事儿,可不是一次两次了,三年前,还有位少年,比这还惨。听说是柳家那位大公子做的事儿,不过人家家大势大,这事儿到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陈六话音刚落,只听‘咣当’一声响,吓的陈六跳了两跳。   唐旭抱歉道:“东家,一时失手,勿怪勿怪。”   陈六拍了拍胸脯,道:“温言,咱赶紧家去吧。”说着还往屋里头瞅了眼,见到高大的元宝,这才放了心。   跟着他们一道回去,总归是安全的,元宝可是打猪英雄呢。   温言倒不在意陈六的小心思,只是愈发觉得唐旭不大对劲儿了。   第25章   “六子,你给我说说当年柳嘉宣那事儿。”   温言那时虽然与容琪在一起,但对于这些事儿,倒是不大爱理会,知道的模棱两可。今日想到唐旭的不对,倒是好奇起来了。   陈六惯常在县里混迹,很多小道消息,他知道的门儿清。   “那事儿啊,啧,听说是柳大公子瞧上了一个小书生,正巧那日喝醉了酒,玩儿的狠了些,小书生哪儿经得住,没多时,就咽气儿了。这小书生也是与三五好友一起来的丰裕县,事发之后,那几位好友就去衙门报了官。”   “那柳大公子自个儿也承认了,就想着拿些钱,给那书生家里赔偿,就当是买了这条命了。几位好友也知道了柳家的权势,便也不做纠缠,只拿了银子返乡去了。”   “后来再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温言品了品,又问:“可知那小书生姓甚名谁,是哪里人?”   陈六摇头:“毕竟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县太爷压的紧呢,不叫外传。那事儿了结了以后,就再没人敢提了。”   “哦,这样啊。”   “嗯嗯,可不是呢,后来也有几起这样的事儿,都叫县太爷压下了,其实不说大家伙也都知道是谁做的,奈何惹不起人家哦。”陈六边说边摇头。   温言也附和了几句,那柳嘉宣素来蛮横无理,欺凌弱小,这样的事儿,他倒是做得出来。   柳家就这么一个嫡子,若将家业交到这样的人手里,只怕要不了几年,就给败个精光了。   温言叹了口气,脑子里似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只是再要去想,却是抓不到思绪了。   还没等到自家院子,就听里头叽叽喳喳的,温言推开院门,只见一地鸡毛。   温朗温玉正满院子跑着去逮一只老母鸡,鸡毛沾的哪哪儿都是。   “干嘛呢!”   温言见满院狼藉,脑子一抽一抽的疼。   “二叔,快,快抓鸡,别叫它跑了。”   说时迟那时快,那老母鸡见到院门开了,立马拍拍翅膀就要往外头钻,正被元宝一手逮住,拎了起来。   老母鸡拼命扭动身子,瞪着一对斗鸡眼儿朝元宝叫唤。   “吵死了!”元宝一皱眉,手上稍一用力,那老母鸡就晕过去了。   温朗嘎的一下跳了起来:“宝叔,你咋把它掐死了!那可是我刚买的鸡啊!”   元宝瞪了他一眼:“没死呢!”   温言见那鸡被制住了,转头又喝问温朗:“搞啥呢?”   温朗道:“这不是家里有些余钱,想着买只老母鸡养着,下了蛋也好给温凌温瑾补补身子。谁知这老母鸡这么倔,愣是要跑。”   “花花平日很听话的,今儿也不知是咋了。”   温言这才注意到,院子里还有个姑娘。生的十分瘦弱,怯生生的站在那里,一身衣服尽是补丁。   温言想了想,知道眼前这姑娘是同村老李家的,名唤李玉儿。李家老两口生了一儿一女,儿子还是个病痨鬼,比温言还不如。但没办法,老李家就这么一个独子,砸锅卖铁也得治病。看病吃药花了不少银子,整个家给拖累的不成样子。   李玉儿虽生的漂亮,上门求亲的也不少,可瞧见家里这境况,说的也不是什么好人家。再者李家老两口年事已高,李玉儿也不忍爹娘操劳,这婚事也就耽搁了。   “李家姐姐莫急,这不是制住了么。许是乍一换地方,不习惯吧。”温言笑道。   李玉儿瞅着那老母鸡,还有几分不舍。若不是弟弟看病需要钱,这正下蛋的老母鸡,哪就舍得卖了。   温言瞧着李玉儿神情,心里也是同情。可没办法,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转头再瞧这几个崽子,一身脏兮兮的,温言揉了揉眉心:“明儿个我去打听打听宁先生的学堂何时招生,整日在家不干正事儿,都给老子念书去。”   温玉心里一阵雀跃。倒是温朗,吞吞吐吐道:“二叔,学堂束脩不少呢,不如就叫温玉去吧,家里家外的总得留个人照顾。”   温朗是真心不爱念书,那斗大的字,他瞧着就头疼。还不如赚钱来的实惠,就是他二叔不带他。   温言瞪了他一眼:“二叔供的起,都多大了,还不蒙学,想当一辈子文盲是咋的。”   “二叔,我跟温玉都上学去了,家里咋办。”   “温瑾我自己带,温凌跟你们一起去上学,都快四岁了,话都说不利索,对得起你爹不。”   温凌一听,忙道:“二叔,凌凌还小呢,还是叫大哥二哥先去吧,我照顾瑾瑾。”   温言冷笑着看了他一眼:“这回能说利索了?”   “本来也能。”温凌挺起圆滚滚的小身子梗着脖子道。   这三崽儿最是懒了,整日除了看着温瑾,就在院里玩儿泥巴,说话是能省则省,从不多说一个字儿。害得他差点儿以为这三崽儿是个呆瓜。   温言一合计,束脩每年也得不少钱。先把温玉温朗送去,温凌晚个一年两年也无碍。   “等我先打听好了再说吧。行了行了,温朗快去做饭,饿死了。”   因着心里惦记元宝治病的事儿,第二日温言早早就醒了,把家里的银子全都带上了,寻思若是不够,就央着何大夫打个欠条。   只要别要出天价来,总能还上的。   “温言,你们啥时候出发,我跟你们一道。”刚吃过早饭,陈六就到了。   温言睨了他一眼,心里明镜似的,六子这是被县里那事儿给吓着了。这人,胆子也是够小了。   “这就走了,宝宝,快出来!”   元宝背着一个小包袱,乐呵呵的跟了上去。   温朗撇了撇嘴,不情不愿的洗碗去了。他也想跟着二叔做生意呢。   冯三叔照例等在村口,几人上了牛车,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天儿来,路上倒也不算无聊。   “六子,我跟宝宝先去济宁堂,你路过我家铺子,告诉唐旭自行开门便是。”   “好嘞。”   “言言,怎么又来这里,你又不舒服了?”元宝急道。   “不是我,是宝宝,何大夫说找到了能给宝宝治病的人,宝宝待会儿一定要听话知不知道。”   元宝委屈的皱了皱眉:“宝宝没病。”   温言眯眼瞪了瞪他。   “好嘛,我有病还不行么。”   这小声音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温言差点儿一个趔趄栽过去。傻宝傻起来,真是可爱的紧。   刚一进济宁堂,迎面撞上了容府的周姨娘。   温言笑嘻嘻的打了个招呼,谁料那周姨娘见着他就跟见着苍蝇似的,帕子一甩,眼睛一瞪,哼了一声,扭着腰枝儿就走了。   温言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脾气也是够大。”   “先生,听说是容老爷想再求个儿子,头两日又纳了个妾室,那姑娘才十六七,嫩的能掐出水来。这不是周姨娘就坐不住了……”   “小甲,休得胡言,旁人家的事儿,岂容你胡乱置喙。”何大夫怒斥一声。   小甲唯唯诺诺的应了声,收拾着东西出来了。见是温言,笑道:“温公子来了,先生等候多时了,快请进吧。”   “诶诶,就来就来。”   温言嘬了嘬嘴。怪不得那周姨娘这般火大,原是地位要不保啊。容老爷虽说年近半百,可也算是身体康健,只要没那方面的毛病,再有子嗣,不过是早晚的事儿。   没再理会这些,温言挑开帘子进了屋,便见何大夫盘膝而坐。   还没等温言近前,只觉一股气流扑面而来,再一抬头,只见何大夫身边又多了一人。   温言诧异的睁大眼睛四处撒摸,寻思这人是打哪儿出来的。   眼前这人一身黑衣,带着斗笠,脸上蒙着一块黑布,叫人看不清样貌。   “何大夫,这位就是……高手?不知如何称呼?”   何大夫点头:“这位是老夫多年知己,你可称呼他为纪先生。”   温言拱了拱手:“有劳纪先生了。”   边说还边打量了一下,只是那人像座山似的岿然不动,连声都不应。   元宝不屑的哼了一声:“装模作样。”   温言使劲儿瞪了他一眼。“休要胡说。”   何大夫笑道:“老纪生性怪癖,不喜与人交谈,温公子勿怪。”   “嗨,哪儿能呢,纪先生能治我家宝宝的病,我感激还来不及,就是不知,纪先生的诊金……”温言面有难色。   何大夫捋了捋胡子,道:“温公子放心,老纪不喜金银俗物,只要温公子答应替他做一件事,便可抵消诊金。”   温言又犯了难,若是叫他杀人放火,难不成也应下?   瞧见温言神色,何大夫道:“温公子放心,绝非伤天害理,有违道义之事。”   温言寻思,就他这穷酸破落样,能干成啥事儿,倒不如先答应了再说。   双方达成协议,签了字画了押,就算是成了。   何大夫取了颗药丸给元宝服下,并与温言说了疗伤的过程,务必要元宝放松警惕,真心接受纪先生的真气调节。   温言心里有些犯嘀咕,何大夫是梁家大哥介绍的,在丰裕县又素来有些声望。可纪先生,虽说是应了人家一件事儿的,也算公平交易。可到底不知底细,将元宝交给他,他这时却突然有些不放心了。   遂将元宝扯到一边儿:“宝宝,若待会儿觉得身体不对劲儿,可一定要及时止损,切莫叫他伤了你。”   元宝撇撇嘴,十分不屑的说道:“他还伤不了宝宝。”   纪先生疗伤,屏退众人,可温言不放心,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开,索性何大夫也跟着留下。嘱咐温言,切不可乱动,扰了纪先生清静。   温言点头应是,眼巴巴的坐在一边儿瞅着,生怕一不留神,元宝就会被伤到似的。   第26章   没过多久,温言便觉屋中气温升高。   再瞧元宝,双目紧闭,神情略有几分严肃。额头上浸出了汗水,顺着脸颊滑落。   温言不知内功调息的门道,只是心里干着急,若不是何大夫瞪着他,他早就扑过去了。   好不容易挨到了结束,瞧着元宝似乎没什么大碍,温言才略略放了心。   “宝宝,你感觉如何,可有哪里不舒服?”温言一边替元宝擦拭额前汗水,一边打量着元宝的神色,眼里尽是关切。   元宝矮下身体,十分乖巧的任由温言折腾。   “宝宝没事儿哦,宝宝身体可舒服了呢,就是有点儿饿了呢。”元宝一边说一边往温言胸脯瞄。   温言心急,倒是没注意这些。   “宝宝想吃什么?肉包子?面条?”   元宝摇头:“宝宝想吃奶。”   “好好,咱们去集上买些牛奶。”   “不嘛,要喝言言的奶,温瑾都喝了,宝宝没喝过。”元宝越说越委屈,他都惦记好久好久了呢。   温言:“……”   何大夫捻起宽大的袖子偏头掩面,无眼直视。   温言咬牙道:“跟我走。”   元宝眼神一亮,猛的点头:“诶诶诶诶,这就走,嘿嘿,吃奶奶。”   二人前脚刚走,纪先生哇的吐出一口血来,吓了何大夫一个大跳。   “这是咋了!”   纪先生盘膝而坐,缓缓调节气息,半响,又咳了几口血,只是觉得胸中没有那么憋闷了。   “这人,好生厉害。”纪先生摘下斗笠,露出苍白面容,正是梁纪。   “此话怎讲?”   “早前在卧牛山,我输真气给他,却被他全部抵挡在外。而刚刚,我的真气辅一进入他的体内,便被他尽皆调用,自行运转疗伤。我内力不及那人深厚,便想分多次缓慢疗伤,也好给自己留有恢复的时间。没想到,这人竟自行吸收我的真气,不过一次疗伤,便损了我大半真气,如若恢复,至少须半月时间。”   何大夫一听,捋了捋胡子,道:“按说他大脑受损,脑筋不清楚,是不该出现这种情况的啊。”   梁纪眸色幽深,道:“这人的警惕心已经浸入骨髓了,他接受我的真气,不过是听温言的话,不得不这样做。而真气进入体内,却由不得我来控制了。他的身体似乎自有一套防御的机能。幸好刚才我没有旁的心思,否则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梁纪说着,又咳了两声。   何大夫取了固本培元的药丸给他服下,方觉恢复了些许气力。   “好在那温言什么都不懂,你给他留的药丸,他日日都给那人服用。日后,就算他恢复巅峰,有那药丸的药力在,也必会受制于咱们。”   何大夫点头称是。   “如今丞相韩宜江篡了位,虽说有大半朝臣的支持,也算地位稳固。可到底不是朱氏皇族。朱氏旧臣对他不满,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听闻前几日,有朱氏旧臣提议寻回被废的辰王,并恢复其爵位,延续朱氏江山。毕竟朱氏皇族如今,只余辰王一脉了。”   梁纪嗤笑一声:“呵,这还只是个开始。韩宜江名不正言不顺,那位子,他不配坐。”   再说温言元宝两人,自出了济宁堂,元宝便似黏在温言身上一样,怎么赶都赶不走。   温言气极:“若再不听话,晚上自己去东屋睡去。”   元宝这才老实了,只是那眼神变得无比幽怨,双手叠在胸前,委屈巴巴,似个小媳妇儿。   温言也是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   二人往锦绣坊走,见前头围了一堆人,正欲上前瞧个热闹,便有官差喝退了众人,温言亦不敢上前。   只是听旁边的人说了几句。   “哎,又不知是哪家的公子被祸害了。”   “瞧着面生,许是外地来的吧。”   “啧啧,造孽哦,县太爷又派官差来平事儿了。”   “行了行了,快别看热闹了,当心被抓牢里去。”   温言只在缝隙中瞧了眼,那小公子年岁不大,下身都是血污,一双眼瞪的老大,死不瞑目。   温言头一次见着死尸,不免打了个冷颤,紧拽着元宝就往前走。   “言言不怕的。”元宝摩挲着温言的小手,温声安抚着。   温言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柳嘉宣纵使再胆大妄为,也不至于这般视王法于无物。且不说县太爷治下,出现这等案情,本就是大事儿,若置之不理,早晚必成祸端。再说那随州知府,若要往上爬,也必容不得柳嘉宣这般胡闹。   柳嘉宣不在意这些,可柳家老爷却不是不懂事理之人。这样的事儿,出现一次两次可以压下去,可这么多年以来,光是被人发现的,都不知多少起了。   凭柳家的势力,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人处理了,怎么会堂而皇之的丢在大街上呢?   别说温言不懂,就是县太爷和柳家老爷,也是头疼的厉害。   “嘉宣,爹说过你多少次,你想玩儿,没人拦着你。有范大人,还有你舅舅给你压着,咱们也吃不了官司。可你怎么就这么大意,不将尸首好好处理了呢。这下好了,一连两日,两具尸体,你要范大人怎么做!”   柳嘉宣揉了揉眉心,宿醉过后,头痛的厉害。   “哎,这不是,这不是喝大了么。”   柳老爷气的吹胡子瞪眼。   秦氏赶紧道:“宣儿喝大了,底下人也喝大了不成。你们是怎么办事儿的?不能替主子分忧,还留你们何用!”   “哎,行了行了,娘,那时我都叫他们退下了。玩儿的累了,先睡着了,许是那人自个儿跑了吧。毕竟不是在府上,看守也没这么严。”柳嘉宣倒是仗义。   秦氏更是气了:“你啊你,说你什么好。你舅舅如今正是关键时候,能不能升迁,就看这一哆嗦了,这节骨眼儿上,你不好好做事也就罢了,怎么还尽惹事儿呢。”   转头又瞪了柳嘉清一眼:“嘉清,本夫人把宣儿交给你,你就是这么看顾的?是不是巴不得咱们宣儿出事儿呢。我告诉你,别整日里尽瞎琢磨,宣儿再不济,也是柳家嫡出公子……”   “哎呀,好了好了,这说嘉宣的事儿呢,你埋怨嘉清做什么。嘉清还要忙生意,哪能整日盯着嘉宣呢。”   柳老爷和秦氏你一句我一句,倒叫范大人不知说些什么好了。   “那个,柳老爷放心,这事儿,本官会想办法的。不过,听说皇上派了钦差下来巡查,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到了,还请柳老爷多多注意些。”   柳老爷点点头:“范大人放心,我一定好好看着这逆子。”   “嘉宣,这些日子,你就在府上修身养性。只要挨过了这段时间,你舅舅升了官,少不得咱们好处。”   柳嘉宣还要再辩驳些什么,被秦氏一瞪,不敢言语了。只是悄悄朝柳嘉清使了眼色。   这番小动作没有瞒过秦氏。   “嘉宣,这两日叫柳叔带你熟悉熟悉绣坊的生意。”   柳嘉宣一听,忙道:“哎呀娘,有嘉清呢,不必劳烦柳叔的。”   秦氏瞧自家儿子扶不上墙的样子,气的不行。也不知那孽种给嘉宣灌了什么迷魂汤,嘉宣事事依赖他,日后还得了!   “咱们在吉县选了铺面,这两日就叫嘉清跑一趟吉县吧。”   “吉县偏僻,再说那铺子还没有拾掇利索,你叫嘉清去作甚。”柳老爷蹙眉问道。   秦氏道:“这不是叫嘉清去历练历练嘛,日后也好辅佐咱们嘉宣。”   柳嘉宣听说庶弟被发配吉县去了,心里怪不舍的,他若走了,谁帮他看账簿,谁帮他在爹面前瞒天过海。   秦氏瞧柳嘉宣要开口说话,狠狠的瞪了一眼。   柳嘉清见状,笑道:“大夫人说的是,从头做起,一点一滴的,也能学到不少经验,这可是个历练的好机会,多谢大夫人了。”   秦氏一看柳嘉清一脸笑面,便浑身不舒服,勉强的扯了个笑脸:“嘉清就是懂事。”   这事儿定下了,柳嘉宣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只得怏怏的回房去了。   温言和元宝这时也到了锦绣坊,见铺子里稀稀拉拉的几个人,都在欣赏着双面绣,就是没人买。   “东家,你回来了,何公子在后头等着你呢,说是有事儿与东家商谈。”方辰道。   温言应了一声,问道:“唐旭呢?”   方辰神色闪过一些不自然:“唐旭身体有些不大舒服,我叫他去后头歇着了。哦,他叫我跟东家知会一声,东家勿怪。”   “哦,无妨,左右也没什么生意。”温言倒是不大在意。只叫方辰照顾前头,自个儿往后面去了。   何公子见温言回来了,立马起身,脸上堆起笑意,拱了拱手道:“温公子。”   “何公子,这是,有事儿?”   何公子扇柄往手上一搭,笑道:“这不是,嘿嘿,上次言语间多有得罪,还请温公子莫怪。”   温言摆摆手:“不妨事儿,那事儿,也是温言唐突了。”   “不唐突不唐突,呵呵。”何公子握着扇子,有些不大自然。   “何公子,有事儿直说便是,温言这里可没什么忌讳的。”   何公子一嘬嘴:“成,我也不怕你笑话,这不是上次穿了那内裤,果然舒适,寻思再问温公子你买一条。只是这价钱……是这样,我这次只要内裤,不要那绣帕,不知温公子可否让利一些。”   温言诧异的看了眼何公子。那日他的态度一再叫温言受挫,以为他的内衣生意就此末路了。没想到,这人居然主动上门了。   这他可得好好琢磨一番了。   这东西虽说目前来看,就只有何公子一个回头客。可有朝一日,名头打出去了,客人自然就多了。   再者,他们家前世做的是高端内衣,价钱本就昂贵。可在古代没有那么多种布料,也没有高科技,他只能做出普通的内衣。   而且他希望这东西日后是普遍流通的,作为日常穿戴,价钱就不能太贵了。   按照布料档次高低,可以做高中低三档。目前他手头的都是质地上乘的面料,价钱按高档来算。   “上等布料,三百文一条。”   何公子一合计,三百文,小贵一些,不过也在情理之中。   “成交!”   温言收了钱,给何公子包了一条内裤,又道:“何公子若是穿的好了,定要再来。”   “温公子放心,一定一定。”何公子扇着小扇慢悠悠走了。   外头有零散顾客瞧着何公子又来光顾,心中更是好奇了。索性一咬牙一跺脚,不就是一两银子么。   买!   且不说什么秘笈,单是这双面绣的绣帕,也是值得买来琢磨一番的。   第27章   何公子前脚刚走,后头又进来几位公子。温言先是诧异了一下,再瞧几位公子张头望脑的模样,心里也明白了几分。   这是何公子效应啊!   温言顿觉精神抖擞,不遗余力的向几位公子推销。   那几位公子个个面红耳赤,又羞又恼,还有点儿隐隐的兴奋。再瞧温言红润的小嘴儿巴巴说个不停,毫无顾忌,又恨不得这就上前去捂上他的嘴巴。   奈何元宝大神杵在一边儿,没人敢上手。   不过转念一想,何公子都是回头客了,想来这东西必是有些好处的。   虽说心理遭受了巨大打击,几位公子哥儿倒也还能勉强接受。   好不容易等温言介绍完了,几人赶忙将内裤捂的严严实实的跑出了锦绣坊。   这叫外头瞧热闹的心里头直痒痒。就连方辰都好奇的踮着脚往里瞅。   有那好信儿的一个劲儿的问方辰,方辰自己还一脸茫然呢。也不知他们小东家到底卖的啥宝贝。   “姑娘,前面就是锦绣坊了,姑娘前两日病着,还不知道吧,这锦绣坊卖的可是双面绣的绣帕,样式新奇的很。就是这价钱太贵了,若不然,菊若一定给姑娘买一条。”一个小丫头脆声声道,一边说一边踮着脚往铺子里瞅。   半响过后,马车里传来一道好听的女声:“既如此,那便去瞧瞧吧。”   菊若开心的挑开马车的帘子,取了矮凳放下,随后便见一紫衣女子从容的下了车,尽管衣裙拖曳,那动作却并不显笨拙,反而多了几分行云流水般的优雅。   来往行人不知不觉的看呆了。   “红袖馆的花魁云出岫!”   “啧啧,到底是红袖馆,虽说这几年被如意坊打压着,生意大不如前,但红袖馆的头牌,风韵犹存啊。”   “如意坊怎能跟红袖馆相提并论,虽说如意坊的秦如意连夺了几年的花魁,可比起云出岫来,到底还是差了一点儿感觉。”   “那是因为红袖馆这几年没有参赛,若是云出岫出手,哪有秦如意的份儿。”   “过几日便是花魁大赛了,也不知今年云出岫会不会参选。”   “云出岫许久不出红袖馆,若是再这么低调下去,怕是日后大家只知如意坊,无人再识红袖馆了……”   众人如何评说,云出岫倒是不怎么理会。薄纱掩面,露在外的一双美眸顾盼生姿,不知迷了多少风流才子的眼。   菊若跟在一边,瞧着那些自诩翩翩君子的人在自家姑娘面前像是丢了魂儿似的,顿时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姑娘,咱们还没怎么招呢,他们就看呆了去,若是姑娘舞一曲,怕是这些人都要找不着北了。”   “好了菊若,休得胡言。”   菊若吐了吐舌,扶着云出岫进了锦绣坊。   “把你们这里最好的绣帕拿出来给我家姑娘瞧瞧。”   方辰自是听见了外头的议论,也知眼前这女子的身份,忙将主仆二人引到了柜台前。   “如今只剩这十条绣帕了,姑娘瞧着喜欢哪条?”   云出岫轻轻的拿过那条绣着淡雅菊花的绣帕,针脚并不十分紧实,足见此人绣工一般。可这针法,倒是有几分眼熟……   云出岫心里微微一动:“小哥,不知可否有幸见见这双面绣的绣娘。”   方辰笑道:“自是可以的,只不过,这绣帕子的不是绣娘,而是我们小东家,温言温公子。”   “温公子……”   菊若忙道:“姑娘,就是早前和容公子在一起的那位,后来容公子进京去了……”   云出岫眉头微微松动:“是他啊。”   方辰咳了咳,他们家小东家倒是出了名了。   “出岫姑娘稍待,小的这就去寻东家。”   彼时温言正在后堂和元宝对峙……   元宝蹲在角落里,可怜巴巴的望着温言:“言言说谎,言言骗人,言言不给宝宝吃奶!”   温言使劲儿的掐了掐眉心,手指着元宝面前放着的一碗牛奶:“这不是奶么!是你自己不喝的!”   元宝气呼呼的鼓着腮帮子:“不是这个,是可以吸的那个!温瑾都喝了,宝宝也要!言言不能偏心!”   温言随手取了一根竹管,插到了碗里,扬了扬下巴,笑道:“吸吧。”   元宝把碗推到一边儿去,哭唧唧道:“不是这样的,是要言言身上的,宝宝想吸言言身上的奶……”   温言抱着肩膀,弯下腰,朝着元宝森森一笑:“不,你不想。”   元宝扁了扁嘴,弱弱道:“言言,我想……”   “不,你不想,乖,跟我学,我不想……”   “言言!”   “怎么,我说的话不听了,要反天了是不?”   “宝宝不是,宝宝没有。”   “嗯,真乖,那快吸吧,待会儿凉了。”   “噢……”   元宝哀怨的看着温言,嘴巴叼着竹管,暴风吸入,一碗牛奶眨眼功夫就见了底儿。   方辰进来时,便见角落里高大的元宝可怜兮兮的模样,那竹管被他吸的呲溜呲溜的,好不幽怨。   方辰忍住笑,说道:“小东家,外头云出岫姑娘买了一条菊花绣帕,说是要见见东家呢。”   “今儿生意不错啊,走,瞧瞧去。”   温言刚迈出一步,又猛然止住脚步。   “你说,外头是位姑娘?”   方辰点头:“是啊,红袖馆的头牌,云出岫,小东家应该知道的。”   温言当然知道。红袖馆乃是丰裕县最有名的青楼,尽管这几年如意坊风头正盛,但大家都知道,如意坊再怎样,也撼动不了红袖馆的地位。   这位云出岫,据说是出身官宦世家,奈何家道没落,流落风尘。而红袖馆里的姑娘也多半都是落难的官家女子。   自幼接受家族熏陶,骨子里的傲然,是寻常青楼姑娘无法复刻的风骨。   不过,温言想的不是这些,而是,这次来的是位姑娘。   虽说前世家族里顶尖的内衣设计师不乏男性,而且这种事儿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   可这样稀松平常的事儿放到古代,就不一样咯。   大楚国民风也算比较开放了,他可以毫无顾忌的给公子哥儿们普及内裤。   但若要他给姑娘家科普内衣,他怕是要被当成采花贼了!   纵然云出岫出身风尘,到底男女有别。   可这生意既然做了,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早晚都是要走这一步的。只是如今准备的还不充分而已。   温言只恨自己前世不干正事儿,什么东西都学的模棱两可,导致自己高不成低不就,文不成武不就,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眼下做个生意都手忙脚乱的。   “小东家,怎么了?”   方辰见温言站在那里,安静如鸡,不晓得这小东家又神游到哪里去了。   “没,没事儿,走吧。”   温言迅速启动大脑风暴,在脑子里思考可行性对策。   “方辰,外头是什么人?”元宝叼着竹管,跟在温言屁股后头。   刚才言言的神情不对啊,元宝微微眯起眼睛,有古怪!   “哦,是云出岫姑娘,咱们丰裕县的大美人儿。”   元宝不屑的哼了一声:“比言言还美么?”   方辰一噎,小东家是男子,人家是姑娘,哪有这么比的。   说话间,温言已经到了前厅,见到那抹紫色倩影时,温言眼睛都直了。   美啊,真美!   杨柳细腰,盈盈一握。身姿曼妙,楚楚动人。光是站在那里,就能自成一道风景。   绕是见惯了各色美女的温言,也不得不承认,云出岫,堪称绝色了。   温言贪婪的扫视云出岫完美的身段,恨不得生出一双透视眼来,将她看个透。再想到那内衣穿在她身上,趁的一双玉兔摇摇欲坠,呼之欲出……   不行不行,要流鼻血了啊!   突然,眼前一花,似是一座大山横亘中央,将视线挡的死死的。   温言急的直跳脚。   “言言,你饿了么?为什么流口水了?”   温言被元宝幽幽的声音拉回了思绪,也觉得自己刚才委实是丢人丢大发了。   扯过元宝的袖口擦了擦嘴角,又理了理衣衫,这才上前。   “出岫姑娘。”   云出岫自是见过温言的,只是早前并不知道他会双面绣。   “温公子,多有打扰,还望勿怪。只是这双面绣实在稀奇,小女子唐突,不知温公子这手活计,师承何人?”   温言挠了挠头,胡诌道:“就是一个老婆婆嘛,我也不知道她是谁。”   “那你可知,她是哪里人,还有,你在什么地方见到她的?”   温言被她问的一愣,他这绣活是前世学的,哪有什么老婆婆。   “哦,就是,就是很多年前了,我也不大记得,反正不是本地人。”   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云出岫略略有些失望。   “这样啊,有劳温公子了,麻烦帮我包起来吧。”   菊若见她家姑娘神情怏怏的,便道:“姑娘,听说这里买了绣帕,还有附赠秘笈,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呢。”   “秘笈?”果然,云出岫也好奇了起来。   “嗯,对对对,有秘笈,呵呵。”温言直勾勾的看着云出岫,满脸堆笑,越看越满意,倒像是那花楼里的老鸨子。   眼睛时不时的往云出岫的胸口瞄,垂在一侧的手掌弯成半圆状,习惯性的去衡量云出岫胸部的大小。   “方辰,言言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他都没有这样看过宝宝呢。”元宝一脸受伤的缩在一边儿,好不委屈。   “哪儿能呢宝爷,小东家在招呼客人呢。”   元宝哼了一声:“那女人有什么好,孱孱弱弱的,我一手就能捏碎她的腰。”   元宝说着,将拳头攥的咯咯直响。   方辰觉得心里瘆得慌,忙的往一边儿挪了挪脚步,生怕被元宝误伤。   第28章   “温公子,秘笈在哪儿呢,快拿来啊,你杵在这里作甚?”菊若不悦的皱了皱眉。   “噢噢噢,稍等稍等。”   温言跐溜一下钻进后堂,幸好他闲暇时缝了一件女子内衣。刚才一番打量,这内衣大小正合适。   云出岫绝对是完美身材。   温言又取了纸笔,画了一幅简笔的美人图,并将如何穿戴内衣的方法按步骤画了下来。   勾勾抹抹了好几遍,才算满意。   “出岫姑娘久等,这便是秘笈,是在下特意为出岫姑娘准备的。保证让出岫姑娘的姿容,更上一层楼!”温言说着,还抛了个自以为帅气的媚眼儿。   殊不知,这媚眼儿在菊若眼里,倒像花楼里揽客的姑娘一般模样,叫她浑身恶寒。   “多谢温公子了。”   云出岫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又停了脚步。   “若是温公子想起了那位老婆婆,红袖馆随时恭候大驾。”   温言有些飘飘然,美女向他抛橄榄枝儿了。要不要约一发!   “言言……”   温言推了推元宝:“边儿去,别挡爷看美女。”   “言言!”   元宝急了,言言怎么能看女人呢!女人有什么好看的!   温言拍了拍元宝的脸颊,没好气儿的瞪了他一眼。   煞风景!   马车走出老远,菊若回头瞅了眼。   “姑娘,那温公子怎么回事儿啊,色眯眯的盯着姑娘瞧,真是不要脸。”   “菊若,莫胡说。温公子是嫁了人的,你这样说,平白叫人误会,污了温公子清白。”   菊若撇了撇嘴:“明明就是色眯眯的。”   对面的茶楼雅间,柳嘉宣兄弟二人正在品茶。瞧着云出岫从锦绣坊出来,都一脸狐疑的看着对方。   “那内裤,出岫姑娘也能穿?”柳嘉宣诧异道。   柳嘉清拧了拧眉:“温言如今倒是心思活泛,许是那东西还有什么别的穿法,是咱们尚未参透的吧。”   柳嘉宣点头应是。   “哎,嘉清啊,你什么时候出发?”   “明儿一早就走。”   “倒是我连累你了,你说你这一走,又不知何时才能回来,铺子里的事儿,要我怎么办才好。”   “有柳叔呢,大哥莫急。”   柳嘉宣瞪了他一眼。“柳叔什么德行你也不是不知,那是唯我爹的命是从。我如今连账簿都看不明白,你走了,不就露馅了么,爹肯定又要罚我了。”   柳嘉清笑道:“看账簿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学会的,大哥若是怕爹责罚,不如就做成一件有利咱们家生意的事儿给他瞧瞧。”   “你说的容易,我哪会做生意啊。”   “诶,大哥,这不是现成的么。”   “怎么说?”   “温言啊。”   “温言?”   “没错,温言会双面绣,那可是随州独一份儿。咱们家绣坊才刚起步,售卖的绣样与市面上大同小异,没甚稀奇的。若是能把温言收到麾下,叫他将双面绣的针法说出来,咱们家的绣坊就可以主打双面绣,前程,指日可待啊!”   柳嘉宣眼睛一亮,猛的点头:“我就说嘉清总是有办法的。”   柳嘉清又道:“还有那内裤,虽说如今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可咱们是亲身体验过的,若是将这东西普及开来,影响绝不亚于双面绣。”   柳嘉宣点头如捣蒜。   “得,这事儿大哥知道了,你就不用插手了。别说什么双面绣,就是温言这个人,也别想逃出本公子的手掌心。”   柳嘉清笑道:“那就恭祝大哥旗开得胜了。”   “借你吉言。好了,不与你多说,趁着这会儿,大哥走一趟南风馆,你且在这儿等着,替我遮掩一番。”   “明白,大哥放心去吧,只是别误了时辰,爹最近,看的紧呢。”   “行了行了,知道了。”柳嘉宣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匆匆离开了茶楼。   何平见柳嘉宣猴急的样儿,心里一阵鄙夷。   “这柳家若是交到了他手里,早晚给他败个精光。二公子,温言那里,二公子不是决定自己出手么,怎么又告诉大公子了?若是做不成还好,若做成了,那岂不是叫他翻了身,咱们好不容易取得老爷的器重……”   “诶,何平,放心便是,我自有打算。”   “可是主子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正因如此,我才打算釜底抽薪。”   “二公子的意思是……”   柳嘉清挑眉一笑:“你可知上面派的钦差是何人?”   何平摇了摇头,再看柳嘉清神色,心思微动。   “难道是……”   柳嘉清掸了掸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低声道:“你也知道柳嘉宣是个什么德性,他除了仗势欺人,还会做什么。这一次,我必要他身败名裂,将柳家全部握在手中。”   “全听二公子吩咐。”   “嗯,吉县那里都安排好了?”   “二公子放心,一切妥当,昨儿个又来了新货,保证您满意。”   柳嘉清笑着拍了拍何平的肩:“你办事儿,本公子放心着呢。”   再说云出岫,回了红袖馆,便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从抽屉里取出一条已经泛黄的绣帕,又拿过温言的绣帕仔细比对了半响。   “果然是一样的针法。就连细微处的处理都大同小异。可安娘从未离开过江州,又怎么会有如此相似的绣法呢。难道这当中有什么隐情?还是……只是一个巧合罢了。”   云出岫想不通,便将此事暂且搁置。转而又打开另一个包裹。   只见里面是一块小布料,有肩带,还有两个像是半圆的东西。一端还有一排小小的铁钩,云出岫将铁钩挂在另一端的圆环上,看起来,倒像是一件小衣。   布料下压着一张纸,云出岫拿过来看了一眼,当看清上面画的图样时,一张俏脸腾的红了。   这样的东西就握在云出岫手里,仿佛一块烫手山芋似的。   不过想到自己要做的事儿,云出岫还是按照图示,将那叫胸衣的东西穿在身上。   站在铜镜前,云出岫一脸惊喜。这胸衣果真如温公子所说的那般,效果奇佳。   这衣服小小一件,穿脱方便,又凉爽轻便。更重要的是,将胸部轮廓完美的衬托了出来,傲人的挺拔。   再换上那件紫纱衣,朦胧间,趁的曲线更加优美诱人。   云出岫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嘴角愉悦的扬起。   不过……   今次花魁争夺,彩头与往年不同。今年可是真金白银,若夺魁首,可得白银五千两。   眼下正是缺钱的时候,若不然,自己也不会决定参与花魁竞选。   若如意坊的姑娘也买了这胸衣,那她岂不是少了优势。   况且,这胸衣眼下看来有些惊世骇俗,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若运作得当,也未必不是一条财路。   心思微转,云出岫打定了主意。   “菊若,拿我的帖子,邀温公子一叙。”   菊若呆楞楞的看了她家姑娘好几眼,总觉得姑娘哪里不大对劲儿,脸上多了几分神采,又似乎比往日多了几丝妖娆。   总归是叫人移不开眼。   菊若摇摇头,真是的,都伺候姑娘好多年了,如今竟然还是会被姑娘迷了眼,没长进。   温言收到了云出岫的帖子,直接蹦的老高。   “美女邀约,咱这是走了桃花运啊。”温言说着还弯了弯手掌,似是将那小兔子握在掌中一般。   “想就知道手感得有多好了,啧啧,心里怪痒痒的。”   元宝瞧着自家小夫郎一脸淫邪,顿时警铃大作。   “言言……”   元宝哀怨的小声音将温言从天堂瞬间拉了回来。   他要去约个炮,这货可咋办!   带着?一起?   不行不行,出岫姑娘这样的绝色,配给傻宝,那不是暴殄天物嘛,虽说傻宝也是帅的一批。可这货他不会做啊!   再说,这种事儿少儿不宜,不能把傻宝带歪了。   “那个,宝宝,我一会儿有事儿要办,你留下跟着方辰看铺子好不好,我很快就回来。”   “不好不好,言言去哪儿,宝宝就去哪儿。你不能丢下宝宝哦。”   “可是宝宝,这事儿你不能去的,乖乖听话,晚上有奖励哦。”温言温声细语的诱导元宝。   果然,听说有奖励,元宝眼睛登时就亮了。“洞房嘛!”   温言吓得一个趔趄,这货咋还惦记呢。   “宝宝,还不是时候,晚上回去抱抱好不好。”   元宝嘴巴撅起老高,头摇的拨浪鼓似的:“不好不好,抱抱没趣儿,要亲亲。”   啥?!这货居然知道讨价还价了!   看温言犹豫不决的,元宝气鼓鼓的哼了一声:“一看你就不是真心的,你就是看我傻,净瞎糊弄我。”   哈??这货都有逻辑思维了!还知道自己傻。   何大夫果然医术卓绝啊。   不过,温言好不容易能开荤,还是个古代纯天然美女,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放过。   亲亲就亲亲,就当被猪拱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成,只要宝宝听话,晚上回去咱们就亲亲。”   元宝一脸得逞的笑意,让温言忽然觉得,自己莫不是被套路了?   “那你多久回来嘛。”憨憨的声音,又让温言觉得自己是想多了。   嗯……温言心里合计,前戏再加正题,也不能太快完事儿。各种动作什么的,能试的就试试。   “一个时辰吧。”   “好,那你快去吧,去吧去吧。”元宝笑眯眯的摆了摆手。   温言心里又有点儿七上八下了……   菊若催的紧,温言便也没多想,安抚了元宝,转头就走了。   只是,总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再回头,就能看到元宝站在门口,像一条被遗弃的狗狗,紧抿着嘴唇,哀怨的看着自己。   温言又觉得自己是个始乱终弃,抛夫弃子的渣男。他的宝宝好可怜。   元宝见温言回头看他,忙的扯出一个难看的笑脸。   笑的温言心里直发堵。   不行不行,他可是直男,要去约炮儿的直男,怎么能乱了心绪呢。甩了甩头,温言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29章   元宝见温言走的如此决绝,感觉自己的心碎了一地。再想到他的言言背着他去偷女人,他心里更是难受的不要不要的。   见温言拐入巷口,看不见人影了,元宝也赶忙提步跟了过去。   “宝爷,你干嘛去,小东家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可别乱跑。”   元宝斜睨了方辰一眼,幽幽道:“爷头上长草了,爷要去拔草。”   方辰看了眼元宝的脑袋,一脸的莫名其妙。   元宝嫌弃的看了他一眼,道:“再不去,就要长成一片草原了。”   “可是……”   “好了,没有可是,我是言言的宝宝,言言不在,你就得听我的。”   方辰疑惑的看了元宝好几眼,这东家,真是傻的?还会狡辩了!   不给方辰反应的时间,元宝呲溜一下溜走了。   方辰担心元宝闯祸,忙叫门口的小乞丐去铁匠铺子找陈六,让陈六去一趟红袖馆。   红袖馆坐落于沣水河畔,三面环水,共三层楼。与别家青楼不同,这红袖馆倒有几分雅致。   温言一路进去,鼻尖充斥着姑娘身上香喷喷的气息,来往姑娘见了客人,皆退至一旁,屈膝行礼。红袖馆素来低调,可馆里的姑娘却是百花齐放,争奇斗艳。温言不禁喟叹,这才是生活啊。   云出岫的房间在三楼最里面,也是整个红袖馆最僻静的一处。寻常若无召唤,是不允许旁人靠近的。   温言被菊若引着,前脚刚踏入房间,菊若便悄声退下,将房门紧闭,屋中只留温言和云出岫两人。   氤氲的香炉飘着几缕青烟,透过那淡淡的烟雾,女子曼妙的身姿若隐若现。温言搓了搓小手,心里似小鹿乱撞,蹦个不停。   “出岫姑娘,我来咯。”   “温公子,进来吧。”   挑开纱帘,云出岫正坐在梳妆镜前,垂眸看着手里一方绣帕。   及至温言走近了,方才站起身相迎。   温言这才发现,云出岫比头晌见到时,明显的不一样了,尤其胸部!   完美的形状无比诱人,丰乳细腰,娉婷袅娜,举手投足,尽是风华。   “岫岫……”温言情不自禁的将手搭在了云出岫的胸上,捏了捏。虽是隔着胸衣,但仍能感受到柔软的弹性。   云出岫以为温言在查验胸衣的效果。   “温公子,出岫穿的可对?”   女子口吐幽兰,温言飘飘忽忽的,白皙的脸颊也染上一抹红晕。   “对对,太对了。这胸衣简直是量身定做一般,完美!”   顺着胸部往下,温言的手掌游走到了纤细的腰间,不堪一握。   云出岫又道:“若是穿着这件衣服参选花魁,温公子觉得,胜算几何?”   “必须十成!”   云出岫轻轻一笑:“那就借温公子吉言了。今日邀温公子前来,是有事商谈。”   云出岫转身走到桌前,倒了杯茶水。   温言手心一空,心里愈发的痒痒了。   “不知是为何事啊?”   温言紧挨着云出岫坐下,一手支颐,美人如画,秀色可餐啊。   云出岫自动忽略了温言炙热的眼神,将那泛黄的绣帕递了过去:“温公子瞧着可熟悉?”   温言瞥了眼,这绣帕也是双面绣,上头绣着一池莲花,绣工精细,栩栩如生。   除了前世教他双面绣的老婆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精湛的绣活。   不过,对于云出岫所说的针法,温言倒是不大明白了。只是瞧着施针走线,与自己所学如出一辙。   “温公子真的不记得那老婆婆了?”   温言果断摇头。若真是在这里见过,那才叫见了鬼了!   云出岫略略有些失望,据她了解,温言是土生土长的秀山村人士,一定不是她要找的人了。   “岫岫,难道你唤我来,就是为这?”   “自然不是,只是碰巧知道温公子也会双面绣,故而有此一问。”   “那还有别的事儿?”   云出岫点头,指了指自己的胸部。   温言眼睛一亮,心道,这美人儿总算是按捺不住了。刚要扑过去,就听云出岫道:“是想与温公子谈个生意,关于胸衣的。”   温言动作戛然而止,不可置信的看着云出岫:“你说……谈生意?”   “没错。”   云出岫站起身,在原地转了一圈。   “你瞧,穿上这胸衣,连我自己都觉得身姿比往日美妙了,若是所有女子都能穿上这样的胸衣,岂不是美事一桩。”   温言嘬嘬嘴:“出岫姑娘所言极是,只是,出岫姑娘可以接受,寻常的女子,怕是未必就能看得开啊。哦,当然,我没有贬低出岫姑娘的意思。”   “温公子的顾虑我明白,女子贴身衣物,不可轻易示人。温公子自然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通过那样的方式来售卖。出岫想说的就是,与温公子合作,通过我红袖馆的渠道,售卖温公子的胸衣。”   温言挑了挑眉。   云出岫继续道:“我红袖馆,可不单单只是这一座花楼啊。”   温言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云出岫说的正中他心坎儿,他还犯愁如何售卖呢,这路子就来了。   不过他也知道,云出岫的销路,多半都是些秦楼楚馆。毕竟古代不同于现代。不过,温言也并不觉得秦楼楚馆的姑娘就是低人一等。   他只是设计内衣的,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赚钱。   “出岫姑娘,还有别的要求么?”   云出岫笑:“温公子果然快人快语。我希望在半月后花魁选拔之前,温公子的胸衣,只供给我红袖馆一家。”   不出温言所料,云出岫独具慧眼,看出了这胸衣的好处,想要借此机会力压群芳。   “当然,不是出岫自吹自擂,花魁赛当日,只要出岫穿着这胸衣往台上一站,相信那时过后,温公子的名头,必定十分响亮。”   温言扫了眼云出岫前凸后翘的身材,这才是活广告。   “既然出岫姑娘盛情相邀,我也不愿拂了美人心意。具体事项以及利润分成,劳烦出岫姑娘列个明细,明日送到锦绣坊,若是合得上,我自会告知出岫姑娘。”   云出岫斟酌着温言的话,半响,点了点头:“温公子放心,出岫想与温公子长期合作下去,必然不会叫温公子吃亏的。”   “我自是相信出岫姑娘的。”温言说着,又在云出岫身上摸了一把。“事儿,谈完了?”   云出岫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她有些搞不懂温言的意思。按说这小夫郎已经嫁了汉子了,断然不会与女子有什么瓜葛的。只是他这举动……   温言摸着云出岫的小手,笑眯眯道:“既然你的事儿完了,那是不是该说说我的事儿了?”   “温公子还有何事?”   温言倾身上前,在云出岫脖颈间嗅了嗅,清幽的香气叫人沉醉,只是美色当前,温言却有些下不去口了,他的小兄弟乖的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这可不对劲儿啊……   “言言……”   温言一个激灵坐起身。   “出岫姑娘,可听见什么人说话了?”   云出岫摇摇头:“这房中只有你我二人,温公子莫不是听错了。”   温言拍拍脑袋,一定是元宝给他的影响太深了。喝了口茶,醒醒神儿,又朝云出岫扑了过去。   想当年他也是夜店小王子,威风的紧。可怎么今日这等关键时刻,他的小兄弟罢工了呢。   温言将云出岫的衣衫往下拽了拽,露出漂亮的锁骨,酥胸若隐若现,勾人的紧,温言又一次扑了过去……   “言言,你不要宝宝了么……”   “谁在说话!”   温言腾的坐直了:“你真的没听见?”   云出岫还是摇头。   “真是奇了怪了。”温言莫名的总是觉得有什么人在背后盯着他,临走时,元宝那哀怨的小眼神儿仿佛就在眼前,叫人心里怪不舒服的。   云出岫瞧温言神经兮兮的,又添了杯茶给他。   温言心情莫名有几分烦躁,端过茶杯,一饮而尽。本想再试一次,却发现云出岫在他旁边蹭来蹭去,像是身上长了虱子一般,一会儿挠挠背,一会儿蹭蹭胳膊,半点儿优雅都不见。   没多大会儿功夫,白皙的皮肤上遍布红疹,尤其脸上,霎时间肿了起来,青筋暴露,红血丝蔓延开来,那双勾人的美眸腥红一片……   温言离得近,亲眼看见眼前美女突然变了样子,吓的他嗷的一声跳起来。   “鬼!鬼啊!”   温言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出去,险些撞倒了门口守着的菊若。   菊若担心她家姑娘有事儿,忙的跑进屋里。   “别进来!”   云出岫怒吼一声。   “出去,把门关上,任何人不准进来!”   “姑娘,你没事儿吧。”菊若担忧道。   “没事儿,出去!”   “噢噢,我这就出去,姑娘有事儿可一定要吩咐菊若啊。”   隔着纱帘,菊若只看到云出岫的背影,虽然不知道怎么了,还是乖乖的退了出去。   云出岫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鬼样子,她的毒又发作了。   可明明还不到时候,她平日里又十分小心,绝不会出现什么纰漏的。   云出岫一边想,一边取下书柜上一本书,书后是一个木盒,打开木盒,里面有处机关。按下去,只听咔擦一声,书柜从中间分开,露出一个暗门。   云出岫扶着墙壁走进去,果然在石壁上看到了一颗药丸。   想也不想的吞了下去。   半响,脸上的红肿方才褪去。   似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云出岫忙在周围仔细翻找,只是除了药丸,什么都没有。   “既然药丸在,那定是主上来了。可主上既然出现,为何只诱发了自己的毒,却并未有任何指示?难道是对自己这段时间的表现不满?”云出岫眉头紧蹙,半点思绪都没有。   关闭暗室,云出岫走到窗前,摆上了一盆兰花。   第30章   温言一阵风似的跑出了红袖馆,撞倒了一票姑娘,直到出了红袖馆的门,一头撞进了陈六怀里。   “六,六子,你咋来了?”   陈六看温言跑的上气儿不接下气儿,笑道:“咋了这是,魂儿被勾了?”   陈六这么一说,又让温言想到了云出岫,谁能想那么美的女子,突然就变了模样,难不成真是鬼?   温言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别提了。”   陈六笑道:“我爷爷说了,女人是老虎,你说说你也是嫁了人的了,没事儿往这里跑啥,吓着了吧。”   温言摆摆手:“不说了,咱回去吧。”   陈六这厢才想起正事儿来,便问:“可瞧见你家元宝了?”   “元宝?”   “是啊,方辰叫人去找我,说元宝来红袖馆找你了,只是我问了管事,没有见到元宝进来,我便在这里等着。你也知道,红袖馆三面环水,只这一个出口,只是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影,倒是把你等来了。”   “我千叮咛万嘱咐,叫元宝在铺子里等我的。”   陈六道:“那兴许元宝走错路,没来这红袖馆?”   温言一想到元宝就头大:“先回铺子看看,若是没人,再来寻。”   “也成。”   到了锦绣坊,温言一打眼就看见元宝坐在门口,双臂抱膝,眼巴巴的往这边瞅,漂亮的眼睛湿漉漉的,叫人瞧了,整颗心都揪起来了。   “言言,你回来了!”元宝欢快的站起身,乖巧的蹭到了温言身边。   陈六一脸狐疑的看着方辰:不是说元宝去红袖馆了么?   方辰也一脸懵逼的看着陈六: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刚才还没见着人影儿呢,谁知这会儿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宝宝,你一直在这里等我?”   元宝点头如捣蒜:“言言说宝宝乖乖的听话,就给宝宝亲亲哦。”   温言眯眼看着元宝:“可是我听说,你去红袖馆了?”   元宝忙摇头摆手:“怎么会呢,他们骗你呢,他们欺负宝宝傻,言言走了,他们都欺负宝宝。”   方辰:“??小东家,没有,我们哪儿敢欺负宝爷,这是真的,宝爷确实出去了。”   元宝哼了一声:“言言,方辰撒谎了,他不乖,言言不要用他了。”   方辰:“!!”这特么简直是污蔑!是谁说要去拔草的!   温言云里雾里的,理智上他知道方辰不会欺负元宝,这傻货精明着呢,若是方辰欺负他,他一拳头下去,方辰指不定就升天了。   可元宝又确确实实就在门口等他,红袖馆的管事总不好也骗他吧。双方各执一词,温言也不知孰是孰非了。   “好了好了,方辰,你去忙吧,我相信你。”   “诶诶,多谢小东家。”   “言言,你信了他,那是不是不信宝宝了。”   “也信也信。”   元宝又道:“可明明是矛盾的嘛,言言你又糊弄我。”   温言啧了一声:“你还知道矛盾?”   元宝傲娇的扬了扬下巴:“我知道的可多了呢。言言,你的脸色不太好哦,是不是不舒服了?”   温言想到云出岫的脸,胃里属实有些翻滚,强自按捺下去,方才轻叹了口气。   元宝贼不溜丢的盯着温言,捂着嘴一阵窃笑。   狐狸精,敢勾引我的言言,臭不要脸。   因惦记温朗温玉念书的事儿,今儿温言倒是早早的回了村儿。正好碰到了梁纪。   听说温言要去找宁先生,梁纪道:“宁先生这几日身体不大好,学堂下个月才开始上课。到时你带着温朗温玉行了拜师礼,送上束脩便可,咱们村里学堂,没那么多讲究。”   梁纪素来与宁先生交好,既然得了信儿,温言便也不再去找宁先生了。人在病中,不好叨扰。   回了自家院子,温朗在喂鸡,温玉在书房看书。温凌把温瑾放在摇篮里,自己蹲在一边儿玩儿泥巴。   温言没由来的觉得心里安定了不少。虽说这侄子儿子相公都是白捡的,可在一起久了,温言倒是习惯的这样的生活。   不像前世的家里,虽然吃穿不愁,却总少了几分人情味儿。   “温瑾好像长大了不少啊。”温言蹲在摇篮旁边儿,用手指戳了戳温瑾的小脸蛋儿。   温瑾挥舞着小手,咯咯直乐。   元宝也跟着凑了过去,见温言逗弄奶娃娃,心里又别扭上了。奶娃娃吃了言言的奶,元宝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   对于元宝时不时的闹别扭,温言也懒得理会,这货又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   温言翘着二郎腿躺在炕上,心里正琢磨白天的事儿呢。   虽说他前世到死都是个小处男,但他很明确自己的性取向。而且,自己的小兄弟在见到美女的时候,尤为积极,从未罢工过。   但今日很明显的不对劲儿啊。难不成废掉了?   温言戳了戳软趴趴的小兄弟,脑海里幻想着沙滩美女,可总是能想到云出岫那张毁了的脸。   一想起这个,就浑身一个激灵,小兄弟也硬气不起来了。   “我的妈呀,莫不是被云出岫给吓着了。”   温言一脸惊恐。   陷入自我恐慌中的温言没有注意到元宝已经钻进了自己的被窝,等他反应过来时,元宝已经欺身压了过来。   “宝,宝宝,你干嘛!”   元宝开心道:“亲亲啊!言言答应过的。”   温言看着元宝殷切的眼神,整个五官都纠结在一起了。这货怎么记性就这么好呢!   温言想拒绝,可元宝的速度更快。   没等他说话,温热的唇便贴了过来。   温言觉得,这不是吻,而是在啃。啃的津津有味,口水都蹭到下巴了。   本就红润的唇,在元宝的摧残下,像是滴血的罂粟,诱人的紧。   元宝呼吸略有几分急促,再一次俯身贴了上去。许是本能,在一通乱啃之后,元宝似是摸到了要领,动作也渐渐轻柔了下来。   温言下意识的迎合着,直到察觉到不对,温言猛的推开了元宝,坐起身,看着自己小兄弟撑起的小帐篷,一脸惊悚。   这特么……不应该啊!   “我居然对傻货有反应了!”   元宝啃的正起兴呢,被温言这么一推,觉得浑身都不舒服,挨挨蹭蹭的又贴了过去。   “言言,我好难受。”   温言:“……”   下炕洗了把脸,温言清醒了几分。越是清醒,就越是怀疑人生。   某宝因为某人的不负责任,在炕上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消停下来。温言瞧元宝有些疲累了,这才上了炕。   看着元宝安静的睡颜,还有挂着水珠的薄唇,温言鬼使神差的凑过去,在元宝的唇角碰了一下。   “好像,也还不赖……”   再说云出岫,自打服下药丸后,心里便一直不踏实。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叩叩叩三声响动,云出岫赶忙起身过去。   书柜后的密室留有一块人孔,人站在密室中,透过巴掌大的人孔,屋中景象,一览无余。   “找我什么事儿?”密室中的男子问道。   云出岫没有开启密室,而是隔着人孔与那男子对话。   “主上可有与你联络?”   男子摇头:“主上已经许久没有消息了,我们这边虽然依旧照常运作,可若再没消息,恐生变故。”   云出岫将刚才发生的事儿与这男子说明,男子显然也十分诧异。   “既然主上出现却不现身,许是对你的表现不满,略施薄惩。因为银钱紧缺,很多事情都搁置了,无论如何,你都要把握这次机会。”   听男子这么一说,云出岫点了点头:“只是,我刚才的样子定是吓坏了那温公子,也不知温公子心里如何想。”   “这就是你的事儿了。”   云出岫苦笑一声:“我知道了。”   原以为经过昨日那事儿,与云出岫所商谈的事儿必是要搁浅了。毕竟美人儿都是要脸面的。要是被人瞧见了自己的丑态,不杀了那人泄愤,已是最大的恩赐了。   只是,美人儿也总有不按套路出牌的时候。   温言看着眼前的协议书,心里拐了九九八十一道弯儿。   不过,云出岫给出的利润,确实让温言心动。   “菊若姑娘,你家姑娘,可好?”   菊若懵懵的点点头:“我家姑娘好着呢,姑娘说,昨日怠慢了温公子,若温公子不嫌弃,今晚姑娘设宴赔罪。”   温言忙道:“不嫌弃不嫌弃,赔罪就不用了,这协议书我签了,另叫你家姑娘预付订金一百两,半月后,我交货。”   菊若不知他们合作了什么,总之她就是个传话的,将温言的话谨记在心。   “还有,这几位绣娘是姑娘交给温公子的人,都是好手,连同卖身契都在这里了。姑娘说,温公子若是不想要,大可将人退回便是。”   温言眉头一动,云出岫倒是心细如发,连这点都考虑到了。哎,说到底,自己就不是做生意的料。一路走来,全靠瞎猫碰死耗子。   “行,人我收下了。替我谢谢你家姑娘,这几位卖身的银钱,回头从利润分成里扣,一码归一码,我总不好白要你们的人。”   菊若点头应是。   云出岫见温言签了协议,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不枉她如此大费周章。可想到他拒绝了自己的宴请,又不免有几分黯然。   他到底还是介意了。   云出岫摸了摸自己的脸,只希望这次的事儿若是办成了,主上能看在她尽心尽力的份上,帮她彻底解了毒。   云出岫一共给温言送了五个人。   锦绣坊后头连着一个小院儿,原本只住着唐旭方辰两人,温言挪出一间,留给两个姑娘,剩下的三人,他带回了秀山村。   这绣娘的手艺确实是好,最起码温言那手活计,在她们眼里是不够看的。不过温言也有自己的心思。   将五人暂时分成两拨,分别做胸衣不同的部分。又去陈六的铁匠铺子订做了一批挂钩。   最后组合的一步,都是温言自己动手。   可若订单多了,定是做不过来。温言决定在村里建个临时的工坊,招工!   村里的女子不如花楼的姑娘开放,这人选就得好好挑挑。   既要人品好靠得住,又不能太死板,太因循守旧。   温言在村里晃荡了好几圈,将目光锁定在周家嫂子身上。   周嫂子为人活络,心眼儿好,早前大嫂过世,周嫂子也没少帮着料理家事儿,但又从不挟恩图报。   周嫂子一家平日全靠几亩地过活,日子不算清苦,但也不富足。   做好了功课,温言哼着小调儿就往周嫂子家去了。   第31章   “咦,温言来了?”   此时刚歇过午觉,周嫂子家男人下地干活去了,家里只剩周嫂子,带着三岁的儿子有福,正坐在院子里纳鞋底儿。瞧见温言过来,心里还有些诧异。   这温言素来不爱与村里人走动,自打招了傻夫婿,人倒是变了不少,听说还在县里开了个铺子。   “快坐,我去给你倒碗水。”   “周嫂子别忙,我来就是跟你说个事儿。”   “啥事儿啊?”周嫂子一脸狐疑。   温言以拳抵唇,咳了几声,白净的面皮上还略略有些红晕。   “就,就是想问问周嫂子,愿不愿意到我铺子里做绣娘。”   周嫂子一听这话,更是惊讶了。前几日跟着自家男人去县里赶集,也是听人说过温言的铺子。诺大的地方,就卖那二十条绣帕,说是有什么秘笈送,可那拢共要花一两银子,除了那几位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他们这些寻常百姓哪儿买的起。   故而,大家伙到现在都不知道温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温言那双面绣的绣帕,着实厉害。   “我,我这只会绣些寻常图样,不如旁人做的精细,可没那个能耐去做绣娘啊。”   “诶,周嫂子先别忙着拒绝。咱们秀山村的人都知道周嫂子做的一手好衣裳,我这儿正好需要周嫂子这样的人。”   温言不耐烦与人兜圈子,四下里瞧了瞧,背过身,将小包袱里的胸衣抖落开。   “瞧,我来找周嫂子,就是做这小衣……”   周嫂子也是过来人,虽说一开始不知道这是啥东西,可温言一说完,周嫂子一张俏脸腾的红了,站在原地气的浑身直发抖。   “好你个温言,嫂子原还当你是个好的,你,你居然弄这种伤风败俗的东西,还有脸来找嫂子。你可对得起你大哥大嫂在天之灵,可对得起温朗几兄弟,你是成心叫温家兄弟抬不起头是怎的,你看我不……”   周嫂子左右一撒摸,抄起一旁杵着的笤帚就往温言身上招呼。   “你个臭流氓,叫你不学好,呸,真丢人!”   温言一边躲一边叫:“周嫂子,你误会了,我不是,我这真的是来招工的。”   元宝原本蹲在院子门口望天儿,听见院里动静,一个箭步冲了过来:“疯女人,不许你打言言。”   周嫂子被元宝这么一吼,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手里的笤帚也吓掉了。有福见冲进来一个傻大个,凶他娘亲,哇的一下子嚎了出来。   “臭流氓,你欺负我娘亲。”   周嫂子家本就住在村中央,周围左邻右舍一听见动静,以为周家遭贼了,有那腿快的,听见动静就往地里去寻周同。   “哎呀周嫂子,你这是干啥,买卖不成仁义在,我又没怎么着你,你这不是成心埋汰我么!”   瞧着聚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温言也急了。他还要送温朗温玉去念书呢,若是传出他调戏良家妇女,这俩兄弟日后必是要被人看不起的。   再说了,自打出了云出岫那事儿,他对女人根本就生不出什么歪心思来。   今儿这事儿,本来也就是透透口风,可谁承想闹成这样子,他不要面子的啊!   元宝见这些人欺负他小夫郎,挥起拳头就要去揍人,温言好说歹说才拦了下来。   “哎呦,温言真是出息了,带着自家傻相公来欺负人家周嫂子,你还有没有良心,忘了当初是谁帮你忙前忙后了。”   “人家温言现在也是东家了,自是看不起咱们这些地里刨食儿的人。”   “白眼儿狼,呸!”   温言:“……”   他怎么了,明明不是那么回事儿,怎么就白眼儿狼了!   周同回家时,院子里闹哄哄的,有福哭的上气儿不接下气儿,自家媳妇儿跌坐在地上,呆愣愣的。   听了信儿的温朗温玉也紧跟着过来了,瞧见他们二叔被人拦着,忙挤了过去,挡在温言身前。   “我二叔不是这样的人。”   “你二叔不是,那谁知道这傻子是不是啊。”   温玉气道:“你说谁是傻子!”   “就是,说这话之前,最好想想当初卧牛山上那头猪是怎么死的!”   吃人嘴短,温朗这样么一说,倒还真有几个人不吱声了。   周同倒是急了:“媳妇儿,你咋了,你可别吓我啊!”   周嫂子见自家男人回来了,像是抓到了主心骨一样,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深深的看了眼温言。   温言心里咯噔一下。他本来名声就不咋地,这场面下,周嫂子若说他欺负人,怕是大家都会站在她那边儿了。   温言正兀自后悔,谁料周嫂子却道:“大家误会了,是温言来找我商量点事儿。我不小心碰倒了碗,水溅了一身,元宝以为温言烫到了,这才冲进了院子。我那时也是吓到了,没站稳,才摔了。有福还小,不懂事儿,见我摔倒了,给吓哭了。吵到了大家,给大家添了麻烦,真是不好意思。”   众人虽有些狐疑,可见周嫂子一脸诚恳,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就是,我宝叔可紧张我二叔了,本就是误会一场,你们没搞明白经过,就七嘴八舌一顿胡说。眼下说开了倒还好,若是说不清,岂不是平白叫我二叔担了这骂名,也污了周嫂子的清白。”温玉说道。   温言看着周嫂子,垂眸道:“周嫂子,今儿是温言唐突了,抱歉。”   周嫂子明白温言说的是之前那事儿,点了点头道:“过去了,无须再提了。”   众人见是乌龙一场,也没什么热闹可瞧了,便纷纷散去了。   倒是顺子,看着温言,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温言心里烦,也没有回家,抱膝坐在河边,蔫头耷拉脑的。   他还是低估了古人的思想,没想到周嫂子的反应这么大,刚说了一句话,就谈崩了。   元宝似是知道温言心情不好,难得的没有打扰他,而是紧挨着他坐下,静静的陪着。   “宝宝,我是不是很没用啊,做什么都不行,只会偷奸耍滑,若不是运气好,我怕是早就被人打死了。”   元宝头摇的拨浪鼓似的:“言言最好了,比任何人都好。”   “哪里好了?”   “对宝宝好。”   温言嗤笑一声:“若是你遇到了别人,兴许比我对你还好呢。”   元宝摇头,十分认真的说道:“可我只遇到了言言,第一眼就见到了言言。言言好,言言不嫌宝宝傻,给宝宝饭吃,还跟宝宝睡一个被窝。言言会绣花,会开铺子,会做生意,会缝小裤裤,宝宝穿的可舒服了。还有小衣裳,那狐狸精穿上,都把言言的魂儿给勾走了……”   元宝还在叭叭叭的说,殊不知,温言正眯着一双眼盯着他……   “宝宝,告诉言言,你在红袖馆看见什么了?”   元宝使劲儿的哼了一声:“我看见那狐狸精勾引你,她都贴到你身上了,她还要言言亲她的脖子,还脱衣裳,真是不要脸!幸好那狐狸精现了原形,不然言言要被她吸干了!”   温言冷笑一声:“所以,你从哪儿看到的这些?”   “就是那屋子里一个洞洞看到的。”   “哪里的洞洞?”   元宝挠头:“就是一个洞洞,我也不知道嘛。”   “那你从哪儿进去的?”   “哦……不知道哦,反正走着走着就进去了。”   “所以,方辰没说谎,你那天,确实去了红袖馆,你在骗我,对不对,宝宝?”   温言森森的声音传进元宝的耳朵,元宝倏地僵直了脊背,乌溜溜的眼珠子滴溜溜乱转。   末了,嘿嘿一笑:“言言,你吃虾不?”   温言眯起眼睛,狠狠的给了元宝一个爆栗:“我吃你大爷!”   “可是,可是宝宝没有大爷哦……”   温言站起身,拍打拍打屁股上的灰,恶狠狠的瞪了元宝一眼,转身就走了。   原本郁闷的心情也一扫而光。   既然此路行不通,那他就去买人!   刚走了没多远,似是听到呜呜咽咽的声音从林子里传了出来,温言脚步一顿,伸着耳朵又仔细听了听。   果然是有人在哭。   本不想管闲事儿的,可他这双腿不听使唤了。   走近了瞧,嘿,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日子卖老母鸡的李玉儿。   “李家姐姐,这是怎的了?”   李玉儿本来正伤心呢,忽然从旁冒出个大活人来,也是吓了一跳。   瞧来人是温言,后头跟着他家的傻夫婿,还有些不好意思。   “没,没啥。就是……哎,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温言最受不了话说一半不说了,刚勾起的八卦之心,就这么吊着,真是叫人恼的很。   李玉儿呆了半响,见温言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又叹了口气,咬了咬唇道:“这话,我也就跟你说说,你听听就算了。陈大夫寻了药材,可以治弟弟的病,就是这花费贵了些,我爹娘打算五两银子把我卖给李家屯的老地主做妾。你知道我年纪也大了,本就不好找婆家,若是剩在家里,平白叫爹娘给人戳脊梁骨,日后也会连累弟弟娶媳妇儿……”   “可是,我听说了,那老地主今年六十多岁了,光是小妾就有十八个!我,哎……”   李玉儿边说边叹气,眼泪也止不住往下流。   温言也知道,这个世界的女子,本就没地位。只是想想这黄花大闺女要给那老不死的续弦,倒真是可惜了。   那李玉儿的爹娘一心扑在儿子身上,合着闺女就活该遭罪了?   温言看了眼李玉儿,心思一动。   “李家姐姐,可愿卖身与人做工?”   李玉儿狐疑的看了温言一眼,瞧温言说的认真,心里某处似是发了芽。   “左右都是卖身,既然这样,还不如卖身与人做工了。”李玉儿很快就给了答复。   “什么都能做?”温言又问道。“哪怕是世人眼里伤风败俗的东西,也能做?”   李玉儿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我听人说,那老地主不是什么好人,光是妾室就被他弄死好些个了,想想就可怕。温言你是个好的,我信你。”   温言摸了摸鼻子,莫名有几分心虚,仿佛自己诱拐了良家少女一样。   “那李家姐姐且家去等信儿,我明儿就上门与李叔说说。”   “好,温言,谢谢你。”   温言挠了挠头,心道:若是你知道了要做什么,只盼着你别揍我就成。   第32章   “宝宝没回来?”   温言一路回来也不搭理元宝,等到了家门口才发现,元宝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没看到。”   温凌在院子里扎马步,小拳头紧攥着放在腰侧,小萝卜腿扎的稳稳的,连同五官都跟着一起使劲儿。   温言瞥了一眼:“三崽儿,你便秘了?”   温凌小脸白了白,咬牙道:“才,没,有!我在练功夫,宝叔教的!”   温言哦了一声,踢了温凌的小屁股一脚:“你宝叔教你练腿力,可没教你练屁股啊。”   温凌扑倒在地,哇的一下哭了:“二叔你欺负人!”   温言掏了掏耳朵,心情非常愉悦的进了屋。   温朗瞅了一眼,忙颠儿颠儿的跟了进去。   “二叔!”   “啊?”   温言回头,见温朗双手奉上一个信封,满脸堆笑:“二叔,铺子里来人了,说是给二叔送订金来的,合共一百两。还有,那边传了话儿,说半月后,要二叔先交一百件货。”   “一百件……”温言满意的点点头。   云出岫心细如发,知道自己刚刚起步,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大量供货。   “那个,这还有一张请柬,是专门给二叔的。”   温朗搓了搓小手,笑眯眯的看着温言,他二叔越来越厉害了,都有县里的人给他发请柬了呢!   温言拆开一看,是云出岫邀请他出席花魁赛,坐次还十分靠前。   历年的花魁赛都是座无虚席,尤其今年有红袖馆的加入,听说这坐次都抢疯了。   温言掸了掸那张烫金请柬,忽地又想起了元宝。   红袖馆明面上只有一个进出口,管事也言明并未见到元宝。况且,云出岫的房间有人守着,窗外临湖,元宝如今还无法动用内力,绝不可能如此轻易的进入房中,还不被人发现。   云出岫并不是单纯的青楼女子,元宝说房中有洞,那必定是暗室一类。可元宝又怎么会找到那里?   若说误打误撞?那也太巧合了!不行,他得好好问问,兴许是元宝想起了什么呢。   温言摸了摸胸前的暖玉,再联想初见元宝时,他一身的伤,到后来的猎猪打狼,还有一身的武功。   元宝定不是寻常百姓。保不齐跟红袖馆有什么牵扯呢!   想到红袖馆那些妖艳货色,很可能都是元宝的,温言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温朗见他二叔又神游了,噘了噘嘴。   “二叔!”   温言回神儿:“啊,怎么了?”   “我刚才跟你说的,你都记得了?”   “记得了记得了。”   温朗在地上蹭了蹭脚,手指头纠结着,好半响,问道:“二叔,我表现的好不好?”   温言愣道:“你说什么?”   这下温朗可急了,他对着水缸学着外头的伙计的样子,练习了好几遍,还叫温玉帮着捋顺了几遍,结果他二叔听听就算了,完全不当回事儿!   温言见温朗眼圈都红了,也是一脸懵逼。   “咋了这是?”   他二叔半点不解风情,不知道人家在这里专门等着被表扬嘛!   温朗被打击了,脚一跺,哇的一下哭着跑出去了。   温言:“……一个二个的,咋都这么脆弱呢。”   温言将请柬收了,抱着肩膀斜倚在窗前,琢磨着要不要带元宝去看花魁赛。   而此时的元宝大爷,正在村口堵陈六……   虽说县里人命案没有了下文,日子也恢复如常。可陈六还是下了工便早早回家。   离了老远,就见元宝耷拉着脑袋蹲在村口,手里拎着一网兜儿虾,可怜巴巴的。   陈六以为温言出啥事儿了,三步并两步的跑了过去。   “元宝,温言呢?你自己蹲这儿干啥呢?”   元宝嘟囔道:“言言生我的气了。”   陈六抄手往地上一蹲,笑道:“咋着,温言不要你了?”   元宝没好气儿的瞪了他一眼:“才不是!”   “那你郁闷个啥?”   “六子,你有大爷么?”   “大爷?!没有,大伯倒是有。你问这干嘛?”   元宝搓了搓脸,沮丧道:“言言要吃我大爷,可我没有大爷怎么办,你知不知道谁有大爷?”   陈六一脸惊悚的看着元宝,又往旁边挪了几步。这货想啥呢!!   “我说元宝,温言逗你呢,你赶紧家去吧,温言找不到你,该着急了。”   “可言言生气,就不叫我跟他睡一个被窝了。”   陈六嫌弃的看了眼元宝,真没出息,叫温言吃的死死的。   “得,看在咱俩是好兄弟的份上,我再给你支一招。”   元宝眼睛倏地一亮:“你说你说。”   陈六趴在元宝耳边叽叽咕咕说了一堆,元宝小鸡叨米似的点头。   “六子,我就知道你一定有主意!”   元宝这货得了指点,立马站起身拍拍屁股,屁颠儿屁颠儿就走人了。   陈六眼巴巴望着虾子,咽了咽口水:“真不讲究,都不说留我吃顿饭。”   温玉去同村念书的好友家请教了学问刚回来,就见元宝呼哧呼哧跟陀螺似的满村子跑,叫他他也不应。   等回家时,又见温朗温凌蹲在地上对着嚎,小温瑾躺在摇篮里,无聊的直吐泡泡。   他二叔倚窗望斜阳,神游太虚中。   “这是都发神经了?”   为了让大家不至于变呆傻,温玉夹着书本,往书房门口一坐,摇头晃脑,大声朗读之乎者也。企图用圣人的伟大思想,来洗礼愚蠢的世人……   “言言,言言,我回来咯!”   元宝发现温言没有预想中的紧张他,没有去找他,连自己去哪儿了都不问,他这小心脏一抽抽,可难受了。   但一想到是自己惹了言言生气,那点儿小郁闷也就不见了。   温言偏过头,透过窗看着元宝。   “言言,看,我采了好多花哦,漂不漂亮!”   元宝笑眯眯的挥舞着手里的一捧野花。四下看了看,寻了个竹筒,舀了半竹筒水,将那束野花挑挑拣拣的插好了。   温言看傻货鼓捣的认真,嘴角也无意识的弯了弯。别说,这傻货审美倒是一流的,原本有些杂乱的花色,被他这么一拾掇,倒有几分艺术感。   元宝将插好的花筒摆在温言窗前,徐来的轻风携起一抹幽香,直窜入鼻尖。   “言言喜欢么?”元宝殷切的看着温言。   温言挑眉不语,嘴角却噙着淡淡笑意。   元宝眼睛溜溜一转,凑上前去在温言唇角啄了一口,一触即分。   一旁蹲着的三兄弟嘴巴张成了O型,纷纷以手掩面。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元宝见温言不像寻常一样炸毛了,愣了一瞬的功夫,呵呵一笑,扭捏着身子走了。   走!了!   温言这个纳闷儿啊……   这傻货平日粘自己粘的紧,往常从外头回来,必是要跟自己絮叨他都看见了些什么,诸如谁家老母鸡下蛋了,谁家猪配种了,谁家女人偷汉子了,他门儿清。   今儿倒是反常了,送了束花过来,又钻进灶房去了。温言七想八想的,就是完全没有想起来,元宝刚才还亲他了……   温朗还跟他二叔赌气呢,到饭点了也不去做饭,就在那儿蹲着。   温凌戳了他好几下。   温朗没好气儿道:“不做了,不吃了。”   温凌吸了吸鼻子,小声道:“宝叔做虾子了。”   温朗傲娇的一扭身子:“不吃了!二叔不来哄我,就不吃!你也不许吃!”   温凌闻着鲜辣的香气,义正言辞的拒绝了温朗:“不,我吃。”   温玉弱弱举手:“我也吃!”   温朗:“……”   只是,这三兄弟委实是想多了。   元宝从灶房出来,端着个托盘,上头一盘鲜红香辣的麻辣虾,两碗白面条,还有一个酒壶并两个小酒杯。   元宝小心翼翼的端着进了屋,刚迈进一条腿,回头说了句:“温朗,灶房我用完了,你可以去做饭咯。”   温朗&温玉&温凌:“……”   “言言,吃虾咯!”元宝抹了把额头汗水,笑眯眯道。   元宝将窗前那束花挪到了炕桌上,关上窗,拿过自己不穿的长衫遮挡在窗前,屋中登时暗了下来。   元宝又赶紧点了两根蜡烛。   “你这是作甚?”   元宝神秘一笑,从袖袋里掏出两个镂空的小竹筒,罩在了火焰上。登时,墙壁上便洒下点点光亮,一如夜空。   “宝宝你……”   “言言,我们吃饭吧。今天的虾子特别好吃呦。”元宝叽咕叽咕眼睛,也不待温言说话,盘腿坐在炕上,开始剥虾。   温言一头雾水,不知这货要干啥,端起一旁的小酒杯随意的嘬了一口。   元宝低垂着眼眸,紧抿着唇,好像他手中的虾是什么神圣的物件似的。   隔着氤氲的烛光,温言发觉元宝愈发的俊美了。一杯接一杯,没多时,温言便有一丝朦胧的醉意。   “宝宝,你今日和往常不一样了呢,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元宝疑惑的看着温言:“宝宝应该记得什么么?”   旋即又纠起眉头:“宝宝错了,宝宝不该骗言言的,今儿晚上,宝宝就去东屋睡,言言不要气宝宝了,好不好。”   元宝一脸的讨好,倒叫温言一时哑口无言。这货咋突然这么懂事儿了,再说,他何时要他去东屋了!   放下酒杯,温言不免有几分气结。   酒足饭饱,温言还琢磨元宝下一步要干啥,元宝已经收拾了桌子下炕去了。   温家三兄弟挤在灶房里,看着锅里干干净净,连汤都不剩,徒留一脸悲愤。见元宝来了,齐刷刷的撇过头去,只见元宝端着的盘子里,都是虾皮,哪儿还有半个虾子!   三兄弟欲哭无泪,只得就着灶房里仅存的香气,啃着窝窝头,好不可怜。   元宝将托盘往桌上一放:“温朗,记得洗碗哦。”   温朗:“……我到底做了什么孽了!”   饭后,洗了澡,温言率先回了屋子,寻思元宝这货请自己吃了顿烛光晚宴,是不是接下来就要把自己吃干抹净了。   裹着被子坐在炕上左右摇晃,温言心里莫名生出一抹烦躁来,说不上是一种什么感觉,总之就是怪怪的,怪怪的。   元宝最后进来,裹着一身水气,额前未干的水滴顺着鼻尖滑落,薄薄的一层单衣下,完美的身材若隐若现,温言喉结动了动,有些口渴。   温言往一边让了让,原以为元宝要上炕的。谁料这货将自己的铺盖卷了卷,扛起来就走人了!   走!人!了!   夜里,温言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唉声叹气的。往常总是担心元宝要轻薄他,每每都不敢先睡,但每每却又意外的,睡的十分香甜。   今晚元宝不在了,他竟有几分不习惯!   想到先前自己对元宝起了反应,温言就恨不得找块豆腐撞死。越是睡不着,耳边就越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环绕着元宝憨憨傻傻的声音。   温言索性将被子一扯,蒙着脑袋,硬逼着自己赶紧睡死过去。   屋顶上,元宝扒开一块瓦,借着月光看着温言像一条蛇一样,扭来扭去,细微的叹息声逃不过元宝贼尖的耳朵。   元宝得意的笑了笑,继续盘膝坐着。身体不自觉的开始有气流窜动,元宝顺势调息。   许久过后,元宝只觉精力充沛。视线扫过梁纪家的院子,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了疑惑。   第33章   第二天一早,温言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一脸的无精打采。相比之下,元宝的精神抖擞,反而叫温言气不打一处来。   匆匆吃过早饭,温言揣上银子就往李家去了。   也幸好是来得及时。   李家二老听了温言的来意,俱是惊诧不已,这温言素来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谁知他这铺子能开到几时……   倒是李婆子想的深,谁都知道那老地主不是好归宿,可为了儿子也是没办法,既然如今另有出路,又何必再糟践自家闺女。   温言一脸淡定的看着李家二老商议,好半天,二人才支吾着答应了。   温言倒也不客气,他是买主,签的是死契,这李玉儿既卖给他做工了,日后可就断没有再往回讨要的道理。   果然,李家二老眼神有些闪烁。李玉儿不傻,自然明白自家爹娘心里的小九九,也是气狠了。   “爹娘,您们当初将闺女卖给那老地主,怕是也没想过我有多久活头。今日温言好心拉了我一把,咱们断不能做那恩将仇报之事,叫人戳了脊梁骨。卖身契已签,从今往后,玉儿便不再是李家人。”李玉儿说这话,心里终归是有些怨气的。   李家二老被闺女这么一说,面有愧色,也不再多纠缠,拿了银子,便打发了人走。   李玉儿没什么行装,只一个小包袱,刚出了家门便问温言:“东家要我做什么?”   温言抿唇不语,带着李玉儿直奔锦绣坊去了。李玉儿心里忐忑,见温言不答,倒也不再追问。   云出岫送来的几个绣娘做活倒是麻利,两日功夫,便缝了二十件出来。温言将分成几堆的不同部件挑拣出来,组合后缝好,最后缝上挂钩。也不避讳李玉儿,将胸衣铺陈开。   简单的介绍了胸衣的穿法和作用,温言抬起头凝视李玉儿。   没有像周嫂子那般急恼,只是羞涩的垂下头。   “李姐姐,我找你来,就是做这个的。”   李玉儿闷头嗯了一声:“我刚才,我没有看清楚,东家再缝一遍。我,我针线活,也不错的。”   温言胸口提着的石头终于松了下来,好性子的又演示了一遍。   李玉儿虽是个村姑,但性子聪慧。这堆东西明显是旁人缝好的,眼前是最后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既然东家教自己这个,那自己必是东家的心腹了。   “东家放心,我嘴巴严实着呢。”   对于李玉儿的识趣儿,温言很受用。   “李姐姐,白日你便在这里工作,晚上委屈你先跟绣娘睡一间房,胸衣缝好了,封入布袋中,交给方辰唐旭便可。”   “是,东家。”李玉儿一直垂着头,直到送走了温言。   再抬起头时,脸红的像煮熟的虾子,浑身颤抖不止。看着手里的胸衣,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怪不得温言当时那样说,原来竟是做这种东西。女子贴身衣物,如何卖的出去,叫人瞧见了,羞都要羞死了!更何况,温言还是个男子!   李玉儿在原地呆愣了很久,长长的吐了口气:“总比卖给那老地主要好得多。”   这么一想,李玉儿也不再纠结,麻利的坐在炕头开始工作。   云出岫的合作来的突然,温言还没有时间去琢磨建作坊的事儿。他想着,先看看花魁赛的反响如何,再决定作坊的位置和规模。   安顿好李玉儿,温言照例在铺子里守着。剩余的九条绣帕,迄今为止,还没有买主,温言也不急。   倒是时时有瞧热闹的,温言也不理会。   更有各个绣坊里的绣娘,日日都来琢磨他那双面绣的绣法,只是毫无头绪。   温言也不赶人,反正那针法复杂,若是没人指点,寻常的绣娘,可看不出门道。就算看出了门道,想要融会贯通,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   “唐旭还病着?”   方辰支吾道:“是,是啊。”   温言蹙眉:“方辰,你们是不是有事瞒我。当初签死契也要留下,是不是在图谋什么?”   方辰心里一惊:“没,没有的事儿,小东家多心了。”   温言叹了口气:“你们是我的伙计,虽说我这个东家没什么大能耐,可既然买了你们,总是要对你们负责的。什么时候想说了,再来找我吧。”   方辰一边点头,一边擦汗。   元宝今儿破天荒的没有跟来,温言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劲儿。正闹心呢,柳嘉宣晃悠进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仆从。也不等温言招待,兀自进了后堂。   温言眉头一皱,来者不善。   方辰紧张的攥了攥拳头,正瞧见李玉儿从后头出来,方辰急忙打眼色。李玉儿见到柳嘉宣,也是吓了一跳。   谁人不知,柳家大少爷垂涎温言美色许久。李玉儿瞬间明白方辰的意图,赶忙从后门绕了出去,往茶肆去寻唐旭。   方辰焦急的等着。宝爷不在,如今只有唐旭还会些拳脚功夫,若是那柳嘉宣真要对小东家不利,他们拼了命,也得保下小东家。   柳嘉宣进了后堂,四处打量着,嘬了嘬嘴儿。   “温言,本公子也不跟你打哑谜。直说了吧,本公子看上你的手艺了,你这铺子,本公子收了。日后,就挂上柳记的名号吧。本公子也不亏待你,聘用你当咱们柳记绣坊的大管事,将你那双面绣传下来,如何?”   柳嘉宣说完,半响没人回应,又道:“你也知道,这丰裕县容柳何陈四大家族,都不是善茬。若没有本公子罩着,你这铺子早晚被人给盯上。别说你这铺子,就是你这个人……”   柳嘉宣用扇尖挑起温言的下巴,仔细的打量着,越看越是喜欢。   “容琪走了这么久了,不会再回来了,跟了本公子,保你吃香喝辣,在丰裕县横着走,如何?”   柳嘉宣自以为没人能抵抗住诱惑,谁料温言轻呵了一声:“柳公子,你跟我这儿,做白日梦呢?”   “你!温言,你别不识好歹。没有容琪护着,你以为你是谁,随随便便一个人都能碾死你。还有你那傻相公,若不是看在你的面上,本公子早就收拾他了。”   “你威胁我?”温言抬眸,眸光似古井无波。   柳嘉宣气结:“本公子可没那耐性,既然你软硬不吃,就别怪本公子不客气了。”   温言拨开柳嘉宣的纸扇,笑道:“有什么阴损招数,尽管来啊。”   柳嘉宣阴鸷的瞪着温言:“你给本公子等着!”   温言依旧笑道:“柳公子慢走,不送。”   唐旭刚回来,迎面撞上了怒气冲冲的柳嘉宣,忙往旁边一闪。柳嘉宣膝盖忽地一阵刺痛,脚步一乱,直直的绊在了门槛上,摔了个狗吃屎,吃了一嘴的灰。   温言不厚道的哈哈大笑。   柳嘉宣最是好面子,如今这幅狼狈模样,更不愿让人瞧了去。也不管温言如何张狂,只带着人匆匆回了家,等着新仇旧恨,一起算!   唐旭却是有些担忧。   “小东家,你惹了他,咱们日后怕是,没有好日子过了。”   温言掀了掀眼皮,看了眼许久不见的唐旭,白净的脸上泛起胡茬,似是这几日没有休息好,有些憔悴。   “你怕了?”   唐旭摇头,恨声道:“这种人,若不是仗着家族庇佑,早就被人打死了。我只是怕他会对小东家不利,毕竟柳家势大。”   温言点点头:“既然早就知道他是这样的人,那今日这事儿就避免不了。不管我开不开这铺子,我都逃不开他。”   关于容柳两姓公子争夺温言那段风流韵事,在丰裕县也不是什么秘密,唐旭自然明白温言的顾虑。   “放心吧,我自有打算。”   这年头,谁还没个靠山了。温言腹诽道。   “行了行了,不说这个。柳嘉宣这么一闹,也没什么生意了,早早关门吧。”   “是。”   拾掇了铺子,唐旭方辰没事做,并肩坐在院子望天儿。   “旭哥,你这两日都打探到什么了?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唐旭蹙蹙眉:“这两日柳老爷看的紧,柳嘉宣不敢去寻花问柳,规矩着呢。每每出门,身边跟着大把仆从,给他盯的死死的。咱们,还真不好出手。”   “如今柳嘉宣又盯上了咱们小东家,若是小东家落入他手里,准没好儿。”方辰恨声道。   “不会有那一天的,柳嘉宣恶事做尽,必有报应。”   方辰拍了拍唐旭的肩膀:“旭哥,你别做傻事。不然小书在天上,也不会安宁的。”   静默半响,唐旭方才点了点头:“放心吧。”   温言出了锦绣坊,想着去铁匠铺找陈六一道回村,谁知陈六早就下工了。温言更加不爽了,一路气哼哼的往回走。   快到家时,温言瞧见元宝和陈六鬼鬼祟祟的,只见陈六捂着小嘴不知跟元宝说啥呢,元宝双手抄袖,张着嘴巴,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时不时的还嘿嘿一乐。   怪不得昨儿那傻货那般反常,自己把他赶到东屋,心里还挺内疚的。如今一看,这是有人指点啊。   “个傻货!还耍起心眼儿来了。”温言气的一跺脚,转头就走了。   元宝这货昨儿个尝到了甜头,今儿又去堵陈六继续取经,得了六爷指点,这货又乐颠颠儿回去了。   刚一进院子,就见温言坐在桌旁喝茶。温朗温凌见元宝进了院子,抱上温瑾就回屋了。   临了,还给元宝一个‘请多保重’的眼神。   元宝一时有些茫然。   “言言,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啊。”元宝双手交握,规规矩矩的站在温言身边。   “言言,还吃虾不?”   温言不应。   元宝搓了搓手,又道:“那行吧,言言你先在这儿坐着,宝宝去扫院子咯。”   温言还是不出声。看热闹似的看着元宝扫院子,挑水,又喂鸡……忙了满头大汗。   “言言,宝宝一点儿都不累哦。水烧好了,言言快去洗澡吧。”元宝一脸笑眯眯的,将温言照顾的十分周到。   洗了澡,温言一边拧发一边问道:“宝宝,东屋睡的可习惯。”   元宝下意识的想要摇头,可想到陈六的话,忙改口,一脸愁容道:“没有言言在身边,哪里睡的好呢。可是谁叫宝宝惹了言言生气,宝宝该罚。”   “哦,可我今早看你,精神挺好的啊,不像睡不好的样子。”   元宝忙摆手:“言言你看花眼了。”   温言眉梢一挑:“这样啊。宝宝,有句话说得好,习惯成自然。你昨儿才睡了一天,不习惯是正常的,以后你天天睡东屋,总有一日会习惯的。”   “诶?”元宝听着这话似乎不大对味儿啊。   “我表现这么好,不是应该心疼我,然后叫我回去的么,言言这话接的不对,不对。”元宝小声嘀咕道。   只是再抬头,哪还有温言的身影。人家早早就回了西屋,还给门上了锁。   防火防盗防宝宝!   元宝深受打击,垂头丧气的回了东屋。在炕头上坐着,怪孤单的。想到都是陈六出的馊主意,元宝正好也没事做,便又去堵陈六,教他如何做人。   第34章   这天夜里,温言依旧是难以入眠。他心里暗骂不止,难道他真的弯了!没有元宝,怎么就这么难受呢。   温言蒙上被子,默念:习惯成自然,习惯成自然。   温言默默无语两行泪,他喵的,莫名感觉自己给自己坑了!   同样睡不着的还有元宝,教育了陈六,松了松筋骨,这会儿一个人坐在东屋炕头,长吁短叹的。   想着想着,又爬上了温言的屋顶。见温言也没有睡着,元宝托着下巴,那双在黑夜里依旧明亮的双眼溜溜一转。   嘿嘿嘿……   元宝捡了块小石子,顺着掀开的瓦片精准的往下一扔,温言被点了睡穴,瞬间就睡死过去了。   元宝跳下屋顶,从窗户翻了进去,上了炕,侧躺在温言身边,撑着脑袋看着他。   “言言真好看。”   元宝轻抚温言的眉眼:“眉毛好看,眼睛好看,鼻子好看,嘴巴最好看。”   说完,又凑上去啃了几口。   温言睡着,感觉身上一沉,跟鬼压床似的。不舒服的扭了扭身子,单薄的里衣被他蹭开了,露出大片春光。   元宝咕嘟嘟咽了好几口口水。   看了看温言,又瞄了瞄他的胸脯。   终于抵抗不住诱惑,挑开了温言的里衣,两颗红红的小樱桃跳了出来,像在召唤元宝一般。   “哦,是你叫我吃的哦。”   元宝点了点小樱桃,俯身过去舔了舔,察觉小樱桃的变化,元宝好奇的睁大眼睛,像是发现什么新奇好玩儿的事情一般。戳了戳,又吸了吸。   好半响,抬起头,吧唧吧唧嘴,皱皱眉:“没有奶!”   元宝以为自己吸入的方式不对,各种花式吸樱桃,将温言的两颗小樱桃摧残的不行,到底还是没有吸出奶来。   元宝一脸懊恼。   “明日还是去问问陈六吧。”   此时在自家炕头用热毛巾腾那张被元宝揍成猪头的脸的陈六,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喷嚏。   元宝将温言衣衫穿好,恢复原样。时候差不多了,元宝盘膝坐在温言身边,开始运功调息。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总之,在济宁堂那日之后,他觉得身体愈发的爽利的起来。只是还有两处经脉堵塞,无法畅通。   瞧着天快亮了,元宝轻吐了口浊气,给温言拉了拉被子,又从窗户翻了出去,回东屋去了。   温言一早上起来,疲累的抬了抬胳膊。   “昨晚上,莫不是真的被鬼压床了。”温言坐起身,揉了揉脑袋,又叨咕了一句:“习惯成自然。”   元宝知道温言又生他气了,这回也不整幺蛾子了,早早的就收拾好东西,跟着温言去了铺子。   还没到县里,就见方辰急匆匆跑了过来,气喘吁吁道:“小东家,不好了,柳家人来砸铺子了。”   温言倒是一点不惊讶,这种招数,也就柳嘉宣那缺根筋的能使的出来。   “方辰,你去容府一趟,就说温言有事要求容公子,请他到锦绣坊一叙。”   方辰诧异的看了眼温言:“这……容公子在京城呢……”   “叫你去你就去,按着我原话说,容老爷会明白的。”   “诶诶诶。”   元宝扯了扯温言的袖子:“言言……”   温言抽空看了眼元宝,蓦地发现这货眼神有几分黯淡,以为还是怨自己不叫他回屋睡,也没搭理。   “先去铺子看看。”   锦绣坊本就没什么东西,唐旭趁着人来砸铺子的时候,早早将绣帕给收起来了,这些人砸的都是货架子。   似是觉得没占着什么便宜,把货架子砸了一遍又一遍,砸的稀巴烂。   温言瞅了眼,心里合计着,修缮好,得花多少银子。   这是李老板的铺面,若是砸坏了,他可要双倍赔偿的。   他喵的,开铺子到现在,银子没挣几两,反倒要赔的血本无归了!   “温公子,我家大公子说了,这铺子他瞧着碍眼,你若敢开,开一次,砸一次。”   门外围观百姓敢怒不敢言,其实更多的还是在看热闹。   温言倒不甚在意。   “诸位怕是不知道吧,这铺子,不是我的。”   柳家仆从笑道:“当然不是你的,是你租了李老板的嘛,如今这样,怕是跟李老板也不好交代吧。温公子,我劝你还是不要跟咱们柳家作对,不会有好下场的。”   温言看了眼围在外围的官差,眼神微冷。   “不知这丰裕县的官差,什么时候也姓柳了。”   “温公子,你这是明知故问。若不是靠着咱们柳家,又岂有范大人今日。”   新皇登基至今,半点作为也没有,反倒叫各地的贪官污吏愈发张狂了。丰裕县天高皇帝远,更是没人管了。   这边方辰往容府去,一路心里直打鼓。   容家那是什么人家,虽说容琪公子早先与小东家有过那么一段。可谁都知道,容老爷最是瞧不上小东家。再说了,容公子都抛弃小东家了,小东家也嫁人了,此时再去找容老爷,也没这道理啊。   门房见是锦绣坊的人,登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老爷老爷,不好了不好了,沾包赖家的伙计打秋风来了!”   方辰听见这话,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容进此时正对着镜子刮胡子呢,寻思温言开了铺子,混的不错,也算对得起他了。这些日子也没见他再上门,难得清闲。谁知这么不经念叨,今儿就找上门了。   听见小厮传的话,容进手一抖,差点儿刮出了血。   容进本想打发个管事过去瞧瞧,谁知周姨娘却道:“老爷不如亲自过去吧,那温言可不是好糊弄的。”   容进一想也是。   随后进来的赵姨娘端着一碗莲藕汤,扭着腰枝儿走过去,岂料容进连个眼神儿都没留,急匆匆走了。   周姨娘嘲讽一笑:“赵姨娘心灵手巧,这莲藕汤,不如孝敬我吧。”   赵姨娘气的一跺脚:“咱们都是做妾的,谁也不比谁高一等。再说了,我比你年轻,那可是大有希望给老爷生儿子的。”   “你!”   赵姨娘哼了一声,扭着腰枝儿又走了。   “姨娘别气,那赵姨娘不过仗着几分姿色罢了。姨娘陪了老爷这么多年,也知道老爷不是那忘恩负义的人。”   “我就是不服气,这刚来的小妖精就要骑到我脖子上了,真是!”   “姨娘别急,越急越容易乱了分寸,姨娘好好保养身体,切莫气坏了身子才是正事儿。”   周姨娘这才消了气儿,转头又担心起容进来了,生怕那温言又起幺蛾子。   容进到锦绣坊时,入目所见,一片狼藉,看的他直乐。   温言揉了揉眉心:“容老爷,你这铺子被人砸成这样,你还有心思笑。”   容进一愣:“什么时候成我的了?”   温言道:“上次我去容府借钱开铺子,可是跟容老爷说好了的,这铺子,容老爷是入股的,还是大股。算下来,我也不过是给容老爷打工罢了。”   容进细想,好像还真有那么回事儿。   “不过百八十两银子,本老爷不在乎。”   柳家来的仆从一听,心里转了个个。   “这铺子,真是容家老爷的?”   没等容进说话,温言率先掏出一纸契约:“当然,白纸黑字写着呢,容家入股一百两,占股七成。我不过是帮容老爷打理铺子的。”   容进眯眼看那纸契约,登时气红了眼。那日只想快点打发了温言,根本没看那借条的内容就签字画押了,谁知道这死不要脸的竟然算计他!   容进颤着小肥手,指着温言骂道:“好你个臭不要脸的……”   不等容进说完,温言拍了拍容老爷肩膀,低声道:“容老爷,容公子还没成家吧。”   容进憋的老脸通红,胳膊转了个弯儿,指着柳家仆从破口大骂:“好你个臭不要脸的柳家,我容家素来与你们井水不犯河水,今日砸铺子砸到我容家头上了,谁给你们的胆子。给本老爷下柳家的拜帖,本老爷倒要看看,老柳头到底要干嘛。”   柳家仆从见这铺子真是容家的,心里暗道不好,这回可是捅了马蜂窝了。老爷若是知道大公子又惹火了,怕是又不能消停了。   “容老爷消气,误会,都是误会。今日损失,咱们照价赔偿。”   “光赔偿就了事了?铺子修缮,要耽误多少时间,我得少赚多少银子。这些,不是损失么?”温言说道。   仆从一噎,说不知道这铺子开业这么久,就卖了那几条破帕子,拢共也就几两银子的进账。   温言挑眉不语,容进根本就是无语,他都不知道这铺子是干啥的好吧。   仆从硬着头皮道:“这,小人做不了主,待回府禀明情况,定会给容老爷一个交代。”   “可别叫我们容老爷久等啊。”温言阴阳怪气儿道。   仆从应了一声,匆匆带着人走了。   温言四下瞅瞅,连椅子都砸烂了,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容老爷,还请移步后堂。”   容进气哼哼的甩甩手,进了后堂,指着温言的鼻子骂道:“你这个……”   “臭不要脸的……我说容老爷,你骂人就不能换个新鲜词儿?”   容进见他这混不吝的样子,更是气狠了:“本老爷活了这么久,就没见过你这么没脸没皮的。非要跟我们容家牵扯不清,你才满意是不是。”   温言好性子的笑道:“那怎么会,咱们这是互利共赢。容老爷也别小瞧了我。我这生意都是私下里做成的,铺面只是看着冷清罢了。待再过些时日,怕是我这里的门槛儿都要被人踏破了呢。”   容进鄙夷道:“你快拉倒吧你。”   “容老爷别不信,想必红袖馆的帖子也送到容府了吧,容老爷届时,一看便知。”   容家是丰裕县大户,花魁赛这等盛世,容家必是座上宾。容进听温言这么说,心里也犯起了嘀咕。难不成这温言还有些本事?   温言知道自己如今不过是仗着容琪留下的那点儿情谊,只是这情谊早晚有一日会消磨殆尽。真到了那个时候,他可就半点依仗都没有了。   不过是个平头老百姓,手里有好东西,自然有人盯着。更何况,他还得罪了柳家。若想好好生存下去,势必要选择一方势力依附。   容家是最合适的。   反正他的脸面早就丢尽了,他不在乎。   容进看温言油盐不进,叹息道:“温言,你是嫁了人的,想想你相公吧。虽说是个傻的,可人品样貌也不差,你就知足吧。”   “元宝……”   第35章   温言这才意识到,从刚才柳家闹事到现在,元宝一直老老实实跟在他身边,一声不吱。这会儿他跟容老爷说话,他也乖巧的蹲在门口等着。   若是平时,那些人敢这么欺负上门,他早就要去揍人了。   温言忽然有些难受。   设身处地,若是自己的夫郎跟前相好的纠缠不清,而且那前相好的还是个有钱有势的,自己定然会觉得自尊心受挫。   元宝不懂这些,可不代表他没有感觉。   温言甩甩头,自己干嘛要想这么多,他跟元宝成亲不过是权宜之计。元宝早晚会清醒的,再说了,元宝还有儿子,兴许人家根本就是个直男呢。   若有朝一日元宝恢复了记忆,想起今时种种,会不会一怒之下杀了自己。   温言不禁浑身一抖。   容进见温言不知道又神游到哪里去了,气的吹胡子瞪眼。   “温言,你就不能要点儿脸么!”   温言抬头:“脸能当饭吃?”   容进说不出话了。   温言敛了心神,又道:“虽说容家颇有权势,可柳家也不差。这么些年,容柳两家在丰裕县分庭抗礼。可明眼人都知道,陈家早就依附了柳家,何家还在观望。柳家如日中天,容家不进反退。朝中形势瞬息万变,容老爷还是早作打算才是。”   容进这些年一心扑在容琪身上,生意上的事儿一直保守经营。温言说的问题,他也考虑过。只是其他利润大的产业,多半都攥在柳家手中,若无必要,容家不愿跟柳家撕破脸。   可今日这事一出,他已经站在了柳家的对立面了。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容进气的心肝脾肺肾揪着疼。   “温言你个坑货!”   温言笑道:“容老爷且看着便是,早晚有一日,你会感谢我的。”   “行了,废话少说,你既拉我下水,总要让我知道,你这铺子是经营什么的吧。”   “好说好说。”温言从一堆破烂里掏出装着男士内裤的小箱子,按着容进的身材挑了个大号。   仔仔细细的给他讲这内裤的好处。   容进也是活了半辈子的人了,要脸面。   如今一个嫁了人的小夫郎当着他的面介绍这贴身衣物,容进恨不得一巴掌拍死温言。   好容易喘匀了气儿,容进又伸出那只小肥手:“温言,你别告诉我,这几日你就靠卖这玩儿意活着。”   “那不然呢?容老爷,大家都是男人,你也别害羞,拿回去穿上试试,包您满意。那何公子,都是我锦绣坊的回头客了。”   “另外还有,我跟红袖馆也是签了约的,合约回头送到您府上去。那方面你我不好出头,全权交给红袖馆便是,咱们坐等收利润。”   容进一听,顿时瘫坐在椅子上。他觉得,他的一世英名,就要毁了啊!   打发走了容进,温言按了按眉心。   终于躲过了一劫。   “宝宝,你还在这儿站着?”温言一出门就看到了门神一样杵在门口的元宝。   “哦,言言你跟容老爷谈完了?”   “嗯,怎么了?”   “没什么。”元宝偏过头,薄唇紧抿。“是不是,是不是那个人要回来了?言言是不是要和他在一起了?”   温言一愣,他以为元宝最多就是郁闷一下,没想到他竟想到了这层。别说容琪回不来,就是回来了,他也不可能跟他再有什么瓜葛的。   毕竟他不是原来的温言了。   “宝宝你想什么呢,我跟容公子,早就断了。”   元宝不相信:“真的?可是那个人好厉害的,容老爷也好厉害的。他一来,就把柳家的人吓跑了。宝宝不厉害,宝宝保护不了言言。”   温言头一次见元宝这么失落,心里别提多堵的慌了。   “别乱想,宝宝有宝宝的好处。”   “那言言你还喜欢那个人么?”   “早就不喜欢了,以后也不会再喜欢。”   “那宝宝呢?言言喜欢宝宝么?”   “喜欢,当然喜欢。”   “那言言喜欢宝宝,宝宝也喜欢言言,喜欢的人就要永远在一起,对吧。”   温言心里发虚,元宝说什么他就应什么,反正等这货清醒了,巴不离自己远远的呢。   “对对对,喜欢就要在一起。”   元宝嘿嘿一笑:“我就知道言言舍不得宝宝,那既然言言都这么说了,宝宝晚上就回西屋睡咯。”   温言:“……”他喵的这货还学会套路人了。   “反悔是小狗哦。”   温言:“……”   “你,你赔我的鸡蛋!”温朗扯着一个清秀小少年不撒手。   他原本在家里捡鸡蛋来着,忽然听村里有人说,锦绣坊被砸了。温朗这个心急啊,撒丫子就往县里跑。   谁知道锦绣坊门前围了一堆人,温朗左右挤不过去,寻思绕过前头,从后院进去。   刚一走到巷子口,迎面撞上来一个小少年,温朗手里的鸡蛋吧唧掉到了地上,碎了。   那小少年被人拉住了,刚要抬头骂回去,发现这人好生熟悉,反应了一会儿,一拍脑袋:“原来是你啊,小沾包赖!”   温朗听这小少年声音清脆悦耳,疑惑的端详了眼。这一看,不得了,哪里是少年,分明是个小姑娘。   “容,容小姐!”   容安哼了一声:“你还真是贼心不死,这都能让本小姐碰上。不就一个鸡蛋嘛,赔你银子就是。下次碰瓷儿,记得拿些贵重东西,还能多得点儿赔偿,嘁。”   被容安这么一通抢白,温朗梗着脖子道:“才没有,是你不看路,撞到我的,你不道歉,还侮辱我!”   “嘿,我侮辱你。你有什么让我侮辱的啊。”容安掐腰讥讽道。   “哦,我知道了。你二叔那大沾包赖又赖上我爹了,我正准备去看着,别让我爹遭了算计呢。谁知就碰上你了!定是你们叔侄二人合谋,拦了本小姐去路,好糊弄我爹!你们好毒的心计啊!”   温朗气的脸发白:“我没有!再说,你爹那么大岁数的人了,怎么就被骗了,你去又能顶什么事儿啊!”   “我!”   “哦,我明白了。堂堂容家小姐,出门不带婢女,不走大路,反而扮男装,鬼鬼祟祟的,一定是你心里憋着什么坏主意呢!”   “我!你!你胡说!”   “胡没胡说,你心里门儿清。我们老温家虽说是平头老百姓,可也是家风清正的,容不得旁人污蔑。这事儿,咱们去找容老爷好好说道说道,看看到底孰是孰非,你敢么!”   “我!你!小沾包赖,你给本小姐等着!”   容安是背着爹和姨娘偷偷跑出来的,本就心虚,被温朗揭了短儿,也不敢使脾气,灰溜溜的走了。   温朗还在为自己的聪明机智沾沾自喜,等再反应过来时,人都跑没影儿了。   “喂!我鸡蛋还没赔呢!”   到底是在主街,锦绣坊刚出事儿,就传遍了整个丰裕县。   “原来那铺子是容家的啊。”   “怪不得温言有那底气跟柳大公子对着干。”   “你说,容琪跟温言都断了,这容老爷咋还往身上揽事儿,图啥呢!”   容进也想知道,他这到底是图啥呢。   周姨娘是朵解语花,知道容进回来心里必然不舒服,赶紧过去安慰着。   “老爷,既然温言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咱们瞧着便是。反正入股就花了一百两银子,若是真赚了钱,岂不是好事一桩。”   容进寻思,那是你不知道温言卖的是啥!   其实,跟秦楼楚馆有些瓜葛的东西,的确能卖上价。毕竟流连那地方的人,可都不差钱儿。   但他容家好歹也是百年世家,到了他这一辈,生意固然没有起色,可守成还是绰绰有余。真要做了这门营生,他哪还有脸面见列祖列宗。   不过,话说回来,什么生意都得有人做。若是利润果然丰厚,他倒也不是十分介意。   再者,他也听说了,温言最开始弄的是双面绣的绣帕。那柳家这么急,定是看好双面绣的前景了。   柳家布庄生意红火,又新开了绣坊,盯上温言是常理之中。   既然已经跟温言达成协议了,倒不如,他们容家也开个绣坊……   容进心里转了几个弯儿,猛一拍桌子。   “就这么定了!”   周姨娘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宽慰,忽见容进这番态度,也是一头雾水。不过看容进不愿多说的样子,也乖觉的退了出去。   吉县一间宅院里,柳嘉清看着手里的信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还真是,正中我心意啊。”   “怎么说?”何平问道。   “温言那铺子居然是容家名下的,这回我那好兄长可是踢到钢板了。容柳两家一对上,咱们从中斡旋,坐收渔利,连同容家一起拖下水。”   何平蹙眉:“主子只叫咱们拿下柳家,容家牵扯甚大,你还是不要玩儿火。”   柳嘉清将信件扔进火盆,笑道:“不搏一把,怎么知道行不行。这么好的机会,我可不想错过。”   何平还是有些忐忑。   柳嘉清道:“行了,你放心好了,我不会直接出手。柳嘉宣碰了钉子,要不了两日,他就会传信给我,求我帮他解决这难题的。容琪就要回来了,柳嘉宣还是个不安分的,正好推他出去顶雷。”   “你心里有分寸便好。”   锦绣坊如今乱的很,温言也懒得收拾。   “方辰唐旭,你俩把这堆乱七八糟的木头拾掇起来,扔了吧。铺子先这么放着,等容老爷吩咐。”   方辰问道:“小东家,咱这铺子,真是容家的?”   “我骗你干嘛。”   虽然自己的东西拱手让人,温言心里也不是滋味。但没办法啊,他势单力孤,只要柳嘉宣狠下心来,他是绝对应付不来的。   反正日后这铺子归容家了,他就出个技术,拿干股。所谓技术入股嘛,省心省麻烦。   挺好。   就是有些对不住温家兄弟,没能给他们兄弟几个攒下自家基业。   不过,他还年轻,几兄弟也还小,存够了本钱,再寻出路便是。   新奇事物的出现,总要有个漫长的接受过程,他这门营生本就不好做。如今搭上容家这条船,还有不知底细的红袖馆,好好运作,未必没有可观的利润。   温言想的开,宽慰了自己一番,就带着元宝回家了。   第36章   来了这里几个月了,温言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清闲。自个儿不是做生意的料,他早就明白。若不是为了生活,为了温家兄弟,嗯,也有那么点儿想要证明自己的意思。然而事实证明,他的确不行。   “啧啧,瞧,这秧苗长的多好,今年年景好,定是个丰收年啊。”   田间,一个老汉吧嗒吸了口旱烟,满脸沟壑也挡不住眼角眉梢的喜悦。   温言知道,田地,是庄稼人的命。   望着广袤的一片稻田,温言心里也是说不出的舒畅。若是有良田千倾,光是收租子都能收到手软呢。   可惜咯,他穷人一个,家里拢共就二亩地。   不知咋的,温言竟破天荒的想去自家田里看看。当初雇了几个人,两亩地都种了稻谷,满打满算,去了稻壳,最后到手能有一百五十斤米。   温言哂笑一声:“都不够宝宝吃的。”   “哎呦,温言咋还下地了,不怕晒着啊。”同村的几位婆子调笑道。   “本就是庄稼人,哪就怕晒了。几位婶子家秧苗长势恁好,今年铁定收成好。”温言笑道。   “呦,温言真会说话,婶子借你吉言了哈。”   温言走后,几位婆子叽叽喳喳聊开了。   “温言真是变了不少啊,往常他哪乐意跟咱们搭话。”   “可不是,进了县里开了铺子就是不一样。”   “别说的跟什么似的,开铺子咋了,还不是靠着容家。”   “就温家那情况,温言不靠着容家,哪还有活路。”   ”要我说,幸好他那相公是个傻的,自个戴绿帽子还戴的乐呵呵的。”   “……”   温言知道,自从上了容家的门,他就摘不清了。   到了家,冷锅冷灶的,温言还纳闷儿,往日这时候温朗都做好饭了,怎么今儿没动静呢。   温言顺着窗户看过去,知道三兄弟都在家,怎么他回来也不知道迎接一下的。往常不是挺热情的么。   “温朗温玉,干嘛呢,快做饭了。”   温凌戳了戳温朗,温朗一扭头,不理。   温言又喊了好几声,这下温朗坐不住了。   气冲冲的跑了出来,吼道:“我们老温家没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人!”   温言一脸懵,这是咋了?   温朗气的浑身发抖,温玉抿唇站在一边儿,不说话,但很明显,温朗说的,也是他要说的。   温凌不明就里,委屈哒哒的捧着肚子蹲在一角。他好饿的……   “温朗,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上次去容家我就说,不要二叔你再纠缠容家人,你偏不听。现在倒好,竟然跟容家一起开铺子。你知不知道县里人都怎么说你的,说你寡廉鲜耻,说你不守夫道,说你旧情难忘,说你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说你硬巴着容家不放。你……我们老温家的脸,都被你给丢尽了!”   “我……我不是。”温言有些结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温玉道:“二叔,温朗冲动,说的话不好听,可也是实话。我知道二叔也是为了家里好,但……能不能换一种方式,就算我们不在意,那宝叔呢。”   莫名又被点名的元宝懵懂的看着温言。   “言言好,我就好。”   “二叔你看,宝叔待你一心一意,给你做饭,给你烧洗澡水,拿命上卧牛山给你杀猪打狼换银子。换成别家,哪有相公这么伺候夫郎的。你再看看你是怎么对宝叔的,心里惦着容公子就不说了。都跟宝叔成亲了,还赶宝叔去东屋独守空房,哪有这样的道理。”   元宝见温朗这厮竟然给自己抱屈了,立马表态:“温朗你别这么说,宝宝犯了错,理应受罚的。”   温朗气的将大腿拍的啪啪响,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二叔你看,宝叔这态度,多好!乖巧听话明事理,这样好的相公,你若负了他,亏心不亏。”   温言觉得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怎么叫他们这么一说,好像他真的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不可原谅的事儿呢。   再看元宝,小媳妇儿的站在自己身边,真正是乖巧可人。他从前咋没发现这货这么会捋杆儿爬呢。   “咳咳,那个,是二叔考虑不周。可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二叔跟容公子早就断了来往,以后也不会有来往。至于铺子的事儿,若不靠着容家,咱们也开不下去。今儿那柳家来砸铺子,你们也是知道的。”   温玉眉头微蹙:“二叔说的在理,只是那些传言,终归对二叔不好。”   温朗哼唧道:“还不是二叔模样生的好,迷了那些公子哥儿的眼。”   温玉瞪了他一眼:“怎么说话呢。”   温朗不服气的摸了摸自己的面皮儿,说道:“都是老温家的人,也不知二叔是吃啥长大的,生的这般好看。”   温朗不说,温言还真没注意到这个问题。   温朗皮肤微黑,浓眉大眼,一身正气。温玉生的白净,眉眼比温朗柔和些许。温凌年纪小,但也是眉清目秀。   温朗温玉生的像大哥,温凌像大嫂。   可想想温淞的样貌,温言觉得,自己跟他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许是我长的像我娘。”   温言一出生,他娘就没了。温朗温玉更没见过这传说中的奶奶了。只是羡慕二叔命好,生了一副好皮囊。   “二叔,这次的事儿咱们揭过不提。但以后你得保证,不能跟容家有任何牵扯。我可不想出门就被人戳脊梁骨。温玉日后还要考秀才呢,二叔你可别扯后腿。”   温言举双手说道:“我发誓,我除了技术入股,除了必要的生意往来,绝不跟容家有任何牵扯,这回可满意了?”   “这还差不多,可那些流言……”   “流言而已,新鲜几日也就算了。再说,这些年,你二叔的流言少了?不搭理就完事儿了,过两日就消停了。”温言不耐烦道。   “那……好吧,只要二叔你心思正,我们也不怕啥。”温朗勉强道。   “既然说开了,温朗小爷,是不是该做饭去了。”   温朗忿忿道:“咋又是我做饭!”   温言&元宝&温玉&温凌:“不然呢?”   小温瑾躺在摇篮里,啊啊两声,表示赞同。   温朗嗷呜一声:“我就是操心操肺的命!”   有了自己的套路,再加上温朗的神助攻。元宝独守两日空房后,终于成功回归西屋,回归温言的怀抱。   更要命的是,温言发觉,元宝回来后,自己心里的烦躁不安,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不是元宝不习惯,是他不习惯啊!   你妹啊!   温言背对元宝,捏着被角,一脸纠结。   元宝这晚意外的没有动手动脚,温言心里担心,生怕这货要闷着放大招。可也不知怎的,这眼皮不听使唤,没一会儿功夫就睡死过去了。   元宝替温言掖好被角,轻手轻脚的穿上衣服,出门去了……   于是,丰裕县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某傻宝站在街上茫然四顾。   柳家,在哪儿啊?   扯了一块布条遮住脸,某宝揪过更夫逼问。   更夫抬手一指:“往前左拐再右拐,翻过那道院墙,就是柳大少爷的院子。穿过回廊第二间房,就是柳大少爷的房间。”   某宝疑惑不解:“如何知晓的这般详细?”   更夫答:“无他,唯口熟尔。”   某宝眯眼:“如何知晓我找柳大少爷?”   更夫又答:“夜半三更问柳家,都是来揍柳大少爷的。不过……没几个成功的。”   某宝傲娇道:“爷就是那个会成功的。”   更夫拱手:“祝爷好运,寿与天齐。”   某宝高兴了,扔了一个铜板过去。“爷赏的!”   更夫哭道:“多谢……抠爷!”   及至某宝走远,更夫啐了一口:“才一文钱,穷鬼。往常问路的,哪个不赏点儿碎银子。”   温言睡了个好觉,直到日上三竿方才起身。   元宝已经将缸里的水挑满了,见温言起来,邀功似的说道:“言言,宝宝把地里的草锄了,还扫了院子,还摘了野菜。宝宝乖不乖。”   温言摸了把元宝的小脸,笑道:“宝宝乖。”   刚伸了个懒腰,听见外头路过的村民叽叽喳喳的说话,温言听了一耳朵,好像是柳大少爷怎么着了。   “诶诶,温朗,出去打听打听,啥事儿这么热闹。”   没等温朗出去,陈六来了。   今儿是赶集的日子,陈六陪着陈爷爷去了趟集市逛了一圈,这会儿也是刚回来。   “温言温言,你听说了没,柳大少爷被人给揍了!还是在自家院子自己房间里被揍的,嘿!也不知是哪里来的高手。”   “你不知道吧,头两年,柳家潜进一个高手,柳大少爷被揍的差点儿去了半条命。那之后,柳大少爷的院子里三层外三层,都是打手。搞得后来想去揍柳大少爷的人,都是无功而返。”   “没想到,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下,竟然又有高手出招,把柳大少爷揍的娘都不认识了。嘿!真是活了该了!”   陈六越说越激动。   “温言,那柳大少爷砸了你铺子,这回,也算是给你报仇了。”顿了顿,陈六贼兮兮道:“温言,那高手不会是元宝吧。”   温言啧了一声:“这话可别瞎说,我跟元宝昨儿在家里睡的好好的呢,哪有那闲工夫。再说了,我连柳家大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上哪儿去揍人去。”   陈六摸了摸鼻子:“可也是,若是容家,没准儿还能找到。”   温言踹了陈六一脚:“别胡说。”   陈六嘿嘿一笑:“开玩笑的。啧,瞧二位这精神抖擞的,昨夜过的不错啊。”   元宝道:“那当然了。跟言言睡一个被窝,就是睡的香。”   陈六捂嘴偷乐:“我孤家寡人,倒是羡慕你们小两口了。”   “羡慕你自己娶媳妇儿去啊,都老大不小了,还不成个家,陈爷爷多惦记。”   元宝道。   “嗯,元宝这话可说中老头子我的心坎儿了。”   陈爷爷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看见陈六没好气儿的说道:“元宝都知道体贴孝顺,你看看你,这么大小伙子了,成天可哪儿乱窜。今儿不上工,赶紧家去收拾收拾,我托人说了媒,吃了晌午饭就去相看。”   陈六:“……不是吧爷爷,你也太快了。”   “少废话,赶紧走。”   陈六一脸生无可恋。   温言笑容可掬:“六子,祝你桃花朵朵开啊!”   第37章   吃过早饭,方辰和唐旭一道过来了。还带来了容老爷的口信儿。   “容老爷今儿一大早就去了柳家,逼的柳老爷让柳大少爷认错,还另赔了咱们铺子二百两银子。”   温言嘬嘬嘴,心里琢磨,莫不是昨儿揍了柳嘉宣的人,是容老爷派去的?   锦绣坊虽说是温言强行塞给容进的,可到底还是挂上了容家的名号。柳嘉宣一顿打砸,那打的就是他容家的脸面。   容进也不是个善茬,岂能善罢甘休。   “啧,老头儿行啊,坑了二百两呢。”   “小东家,容老爷说,那铺子既是租的,日后李老板回来,咱们还是要搬走的,也不必怎么装饰,恢复原样就成。铺子还由小东家照常经营,先看看效益如何。如果好了,就将容家的铺面腾出来一间用。”   “还有,容老爷说,既是两家合股,先前那一百两银子,就当是容家买了小东家的手艺,不必还了。至于红袖馆的首批供货利润,全归小东家。再具体的事项,容老爷说了,等花魁赛过后,小东家交了货,再重新商议利润分成,重新签订合约。”   温言满意的点点头:“这老头儿真是个明白人,不错。”   方辰唐旭规规矩矩的等在一边儿,有好几次,唐旭都想问温言,昨儿揍了柳嘉宣的,是不是他家宝爷。   “得,事儿我都知道了,你俩回去拾掇去吧,若是忙不开,就去雇几个帮工。李姐姐和几位绣娘怕是吓着了,你俩多看顾着点儿,这几日没事儿,我就不去县里了。”   唐旭寻思,小东家许是心虚了。这么说来,真是宝爷揍的人!果然痛快,是个好汉!   “那成,小东家若没有其他吩咐,我们就先告退了。”   唐旭如何想,温言不知,他就是犯了懒,不想动弹而已。   柳嘉宣如今被揍了,躺在家里养伤,没人来找温言的麻烦,温言乐得不行。   容老爷都说了,银子不用还,红袖馆的首批分成也都归他,算上一百两定金,他如今手里也有个一百多两银子,算是个富户了。   “啧,柳家赔的二百两,那老头儿咋不说补偿自己点儿呢,不地道。”   被温言吐槽不地道的容进,此时正紧张兮兮的等在赵姨娘屋子外头呢。   瞧见大夫出来了,忙上前去问:“如何了?”   大夫蹙眉摇头:“不大好啊,赵姨娘刚有了身子,胎像本就不稳,如今又落了水……”   容进打断大夫的话:“有话直说!别吞吞吐吐的,就说能不能保住!”   “能能能,就是胎像弱了些,这段日子卧床静养,保持心情舒畅,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容安揪着周姨娘的衣摆,局促不安的站在一边儿。   她本来和府里的丫鬟们在玩儿瞎子摸人,正好轮到了她。蒙着眼睛根本看不见路,谁知道赵姨娘这么巧就出现了。   “姨娘,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周姨娘摸了摸容安的头,抿唇不语。   容安虽然调皮,可不会害人。小孩子玩儿游戏,哪里会注意这些个。那赵姨娘明明知道还往跟前儿凑,根本就是没安好心。   可她信自己女儿,老爷却未必就会信了。毕竟老爷盼儿子,盼了很多年了……   容进得了准信儿,心里石头落了地,回过身劈头盖脸给容安好一顿训斥。   “慈母多败儿,你就宠吧!”   容安是老幺,而且还继承了周姨娘的美貌,生的漂亮极了。容进打小就当眼珠子疼,别说训斥,就连红脸都不曾有过。   如今竟为了一个姨娘挨了骂!   容安也是委屈:“爹有了弟弟妹妹,不疼安安了!”   “爹那是跟你讲道理,若任由你任性下去,岂不是无法无天了!”   容安哼了一声:“你就是相信那小贱蹄子,不信我!”   容进气的一巴掌拍下去,容安的小脸瞬间红了一片。   头一次受这么大的委屈,容安捂着脸吼道:“你既讨厌我,那我走便是!”   周姨娘大惊失色:“老爷,你这是作甚!”   容进也是在气头上,这会儿打完了,也后悔了。但是也不能这么快就服软儿啊,不然他威严何在。   “我当爹的,还不能管教女儿了。你也是,安安这么大了,明儿就去请先生,好好教教她,你看看她说的那叫什么话!开口闭口小贱蹄子,成什么样子了。”   周姨娘心里也委屈,没了往日解语花的温柔模样,冷冷道:“老爷还是先去哄哄你的赵姨娘吧。别回头再有什么事儿,赖到我们身上。妾身体不舒服,这两日老爷不必过去了。”   周姨娘说完,转头就走,给容进气的不行。   “一个两个的,都反了天了!”   周姨娘原以为小孩子脾气,过会儿就消了。可直到天黑,也不见容安的人影儿。   周姨娘这回可坐不住了,府里小厮将容府翻了个底儿朝天,也没找到容安的影子。   容进得知女儿不见了,一股火窜上来,舌头上瞬间就生了疮。   毕竟是小姐失踪,此事也不好太过声张,容府里头如何鸡飞狗跳,外人自是不知。   温朗馋他宝叔做的那手虾子,奈何宝叔偏心,每次做了虾,都只给二叔吃。若是心情好了,兴许能给他们哥儿仨留几个小的。   温朗不服气,想他也是做了好几年饭的,手艺不比旁人差,就不信做不出他宝叔的味道来。   刚从河里摸了虾的温朗,拎着一网兜虾子,哼着小曲儿往回走。   似是听到了什么动静,温朗嘎的停住脚步。   哭声……   温朗吓的一哆嗦。这会儿天刚擦黑,河边林子幽暗,影影绰绰的,似是有个人影儿。   温朗仗着胆子走过去,瞧着好像是个小姑娘。正靠在树干上,抱膝痛哭。   “这是谁家的小丫头?”   容安听见有人喊,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眼,见来人是温朗,哇的一下哭了:“小沾包赖,怎么又是你!”   温朗一怔:“我还想问你呢,这是秀山村,你一个城里大小姐,大黑天的跑这里作甚?”   “我,我爹打我!”   温朗一瞧,果然那小脸蛋肿了起来。   “你还真是大小姐脾气,挨了打也不能不回家啊,你家人会担心的,快来,我送你回家吧。”   容安迷了路,在这漆黑的林子里,吓都要吓死了,赶忙跑到温朗身边。   走到温家院子时,容安忽然改了主意:“小沾包赖,你家房子挺多嘛。”   温朗挺了挺胸脯:“那当然,想当年我们老温家也是良田十几亩,房舍四五间,可是秀山村大户。就是这两年,没落了。不过不用担心,过不了几年,我就会重振我们老温家的门楣的。”   容安嗤笑一声:“你快拉倒吧,就凭你?”   “我,我怎么了嘛。”   “我看,你那弟弟倒是不错,读书人,日后必成大器。”   “啧,你对我家,还挺了解的啊。”   容安哼了一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懂什么。若不是怕我爹被你们算计,我才懒得管你们家里都是些什么人呢。”   “得,您是大小姐,您说的都对。等着,我去找二叔,问冯三叔借牛车,送你回家。”   “慢着,本小姐改主意了,反正我爹也不喜欢我了,打从今儿起,我就住你家了。”   温朗差点儿一个趔趄栽过去。   “你说啥,住我家。我的大小姐,你可是个小姑娘,哪有随便住外人家里的!你就不怕损了名声?”   “大家都是小孩子,有什么的!我还没住过乡下呢,瞧着你家院子挺好的。你要是不让我住,我就喊非礼!”   “你简直蛮不讲理。”   “我本来就这样啊。快点快点,我饿了,我看你捉了虾,快去做饭吧。”   “嘿,你倒是真不客气。”   温言洗了澡出来,见自家院子里多了一个小美女。再一瞅,竟是容家那花孔雀。   “你咋来了?”   “温朗请我来的。”   “啥玩儿意?!”温言差点儿被唾沫给噎死,温朗这死崽子,搞啥呢。   温言没理会容安,跑去了灶房,温朗正准备调料呢。   “你干啥呢?”   “做虾,容小姐饿了。”   “你咋把她给招来了。”   “我,我不要她留,是她自己偏要留的,还说我们若赶她走,她就喊非礼!”   温言拍了拍额头,真愁人。   好不容易跟容老爷缓和了些许,这死丫头来凑什么热闹。   “她定是偷跑出来的,容家指不定急成什么样了。”   一个小姑娘跑来他们几个大老爷们儿家住,这花孔雀真是刚,就不怕日后嫁不出去?   温言左思右想,觉得这事儿不成,赶紧通知了容家来接人。   容安这虾还没吃上呢,就有容家的婆子上门来了。   只是容安说什么都不走,婆子没法子,只能由着她了。   温朗虾子做好了,可是这味道,怎么都不如宝叔做的好吃。   容安是饿久了,一盘虾子被她吃个精光,这对温朗来说,还算是个小小的安慰。   吃饱喝足,就开始犯困,白日跑了一整天,没多大会儿功夫,容安就睡着了。   婆子见状,赶紧轻手轻脚的将容安抱上了马车。无论如何,这人今晚必须得回去。   “温公子,小姐莽撞,给您添麻烦了。”   温言摆摆手:“赶紧走吧。”   瞧着马车走远,温言方才吐了口浊气。   倒是温朗一拍大腿:“哎呦,真是的,怎么又忘了,那容小姐还没赔我鸡蛋呢。”   温言看傻子似的看了温朗一眼,也不知道这死小子想啥呢。不是喜欢人家花孔雀么,咋还连个鸡蛋都舍不得。   “温朗,那容小姐,出什么事儿了?惨兮兮的。”   温朗挠挠头:“哦,听说是他们府上新纳的姨娘落水了,而且,那姨娘还有了身孕。容老爷好一通发火。不过,容小姐也不是故意的。”   温言想,半月前在济宁堂碰上了周姨娘,听说容老爷纳了妾。这么快,就有孕了?那这位姨娘还真是好命啊。   “行了行了,折腾一晚上了,赶紧洗洗睡吧。”   第38章   半月功夫倏然而过,丰裕县这几日的人流忽然多了起来。酒家客栈茶楼,日日爆满。   不为别的,就因这花魁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再加上多年未曾参选的红袖馆今年破天荒的加入,使得今年来观看花魁赛的人,比往年多了不止一倍。足可见云出岫在众人心中的影响。   “这秦楼楚馆,年年都有新鲜角色,单是那如意楼的秦如意,这两年也渐渐被新崛起的姑娘掩盖了些许光芒。那云出岫已年近三十,就算保养得当,到底不如年轻水嫩的小姑娘咯。”   “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年轻有年轻的好处,但未免青涩,尝个鲜儿也就罢了。云出岫那是谁,且不说这丰裕县,整个随州府,谁人不知。本公子,还就喜欢这等有风韵的。”   “……”   沣水河畔搭起了诺大的台子,周围尽是各家船舫,清冷琼月高挂空中,也抵不过那人间辉煌烟火。   灯影交错,夜晚亮如白昼。人声鼎沸,喧闹不止。   温言和元宝没有船舫,只得寻了个就近的河岸边上瞧着。   云出岫的请帖,温言早就不知丢哪儿去了。丰裕县关于他的流言太多,此时若是拿着帖子上了船舫,怕是又要被人说三道四。   在丰裕县丢人也就丢了,他可不想自己的光辉事迹,传遍随州府。他也是要面子的。   不过,想到元宝那日无意中闯入红袖馆,温言心思一动。   “宝宝,若是叫你再去红袖馆那间屋子,你还找得到路么?”   元宝正张开双臂,护小鸡儿似的将温言护在胸前,生怕挤挤挨挨的人群,将他的小夫郎推下去。   “哦,额,不知道哦,要走走看才行。”   “过会儿花魁赛开始了,咱们就走。”   元宝狂点头。他本来也不愿言言来这种地方。那台上搔首弄姿的女人,丑死了!   “呀,来了来了,如意楼的如意姑娘来了!”   温言循声看去,装点奢华的花车上,一个女子薄纱遮面,一举一动,百媚千娇。秦如意斜倚在花车上,纤纤素手握着玉笛,笛声悠扬婉转,沁人心脾。看似慵懒的动作,却勾人心魄。尤其那双眼,双瞳剪水,楚楚动人。叫人看了,便再移不开眼。   温言亦是看直了,若是云出岫风华万千,秦如意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   元宝有些烦躁。   “什么破笛子,吹的真难听,吵死人了。”   元宝随手摘下一片叶子,薄唇轻启,刺耳的音调似要冲破云霄,扰乱了秦如意的笛声。   众人也被这突兀的声音刺激,纷纷捂耳埋怨道:“谁啊,这么吵!”   秦如意见人群纷乱,早没了刚才的痴迷,心中暗恨。   温言也霎时间醒转,此时再看秦如意,美貌有之,却也不至于叫人沉醉。比起云出岫来,还是少了几分浑然天成的优雅气度。   “我刚才是怎么了,好奇怪。”温言揉了揉眉心。   河中央一处船舫,船头小桌两旁坐着两人,一人穿白衣,带着银制面具。另一人黑衣,硕大的兜帽遮住半张脸,叫人看不清样貌。   “先生,刚才是那人用树叶扰了秦如意的笛声。”梁纪低声道。   明亮的灯火,趁的梁纪的肤色有些苍白,可见上次伤的着实不轻。   “他会不会,已经恢复了?”   宁淮给自己斟了杯茶:“你上次说,他体内还有两处阻滞,也是最关键的两处。”   “没错,如果没有外力介入,哪怕顶尖高手,也绝无自己冲破的可能。”   “你既如此笃定,那还问什么呢?”   “先生?”   “秦如意的笛声可摄人心魂,但那人却比寻常人少了杂念。所以,不会受笛声影响,反而会觉得笛声叫人心烦,这才吹响叶片,坏了秦如意好事。”   “原来如此,倒是可惜了。”   “呵,技不如人,就不该丢人现眼。朝中近日有什么动向?”   “韩宜江登基后,一心为信王报仇,所有参与信王案的官员,全被韩宜江处决。朝中官员人心惶惶,又怕波及自己,敢怒不敢言。”   “还有,淮州一带连降暴雨,淮水决堤,淹了好几座村子。官府无作为,导致灾民四处流窜,城中秩序混乱,杀人放火,抢夺粮食者甚多。官府无奈,将灾民驱赶。淮州知府上表请求朝廷发放赈灾粮饷,韩宜江未曾理会,整个淮州民怨沸腾。”   “后有淮州驻军总兵陆琦,强逼知府开仓放粮,又命医馆大夫善后处理,免得水灾过后,瘟疫横行。如此一来,陆琦得淮州百姓敬仰,就连淮州官员也倒戈陆琦。”   “不过,这陆琦也确实有几分才能,那么大的天灾,短短数月,便处理的七七八八。不仅如此,更懂得凝聚人心,如今淮州上下,怕是不知韩宜江那个皇帝,却只认陆琦这个总兵了。”   宁淮放下茶杯,白皙的手指在桌上轻扣:“淮州……”   “淮州地处偏南,素来风调雨顺,今年却遭了灾,韩宜江谋朝篡位,连老天爷都看不过了。”梁纪道。   宁淮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船舫外又一次沸腾起来了,梁纪探头一看,古朴典雅的花车上,站着一位红衣女子,女子浑身上下没有半点装饰,一头乌黑秀发只用一根白玉簪子挽着。越是简单,却越是叫人心向往之。   “那是云出岫!是谁说的云出岫半老徐娘,如此风华绝代,说是九天仙女下凡,也不为过啊!”   “哎呀呀,可不是,这么多年,云出岫的身段愈发的迷人了。”   “……”   宁淮循声看了眼,淡然无波的眼睛里,也闪过一抹惊诧之色。随即,又恢复如常。   “红袖馆,到底是什么来历……”   温言在岸边瞧着沸腾的人群,不禁感慨,云出岫眼光独到啊。   如此看来,今晚的花魁,必定非云出岫莫属。   不过,红袖馆沉寂多年,却突然参选。还有跟自己合作那事儿,虽说温言不是那七窍玲珑的人,但也感觉到,云出岫非常迫切的想与自己做成这门生意。   那么大的红袖馆,可不像是缺钱的主儿。除非,有什么其他的地方,急需用钱。而且,还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温言本不愿理会这些,可他隐约觉得元宝与红袖馆似有什么关系。这,他就不得不管了。   “宝宝,我们去红袖馆。”   “哦,好。”   “宝宝,红袖馆只有一个入口,你那日是从哪里进去的?”   元宝挠挠头:“不是从这里走的。嗯……我不知道了,不过,我那日是从锦绣坊出来的哦。”   温言明白元宝的意思:“好,那咱们也从锦绣坊往这边走,你好好想想,什么地方还有入口。”   “哦,好吧。可是言言,为什么一定要去红袖馆?”元宝莫名有几分委屈。   温言知道这货又想多了,便道:“为你好。”   “哦,嘿嘿,言言真好。你放心,我肯定能找到的。”   与沣水河的热闹非凡相比,街道上就显得愈发的冷清了。   温言跟着元宝,从锦绣坊出发,沿着主街一直走,直到一条不起眼儿的小巷。元宝轻车熟路的拐进去,直到巷子尽头一处破旧的民宅。   元宝揽着温言的腰,纵身跃起,翻过院墙。   “宝宝,这里不会有人吧。”   “没有。”   乌漆嘛黑的院子,只有两人呼吸的声音。元宝推开房门,在墙壁上摸索了几下,只听咔擦一声,靠在墙边的柜子分成了两半,露出一个漆黑的入口。   “地道?”温言略略有些兴奋。   元宝拉着温言的手,在暗道入口处取了火把,眼前瞬间就亮了起来。   这暗道粗糙,里面灰尘很大,似是许久没人来过了。   温言心里默默衡量,从此处院子到红袖馆,若是正常行走,需要从四竹巷穿过,再绕行一段路。可这地道走的是直线距离,没多大会儿功夫,就到了。   与民宅暗道不同的是,这段路是青砖砌成的。再往前便是一道石门,元宝用手指在石门中央的花纹按了几下,石门便打开了。   门后是一个见方石室。   “言言,你看。”元宝取下一块青砖,露出一个洞来。温言从洞中往外看,入目所见,正是云出岫的房间。   红袖馆的人都在沣水河,这房间此时静悄悄的。   温言咽了咽口水。   “宝宝,你为什么会知道这条暗道?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元宝摇头:“不知道哦,反正就是走过来了嘛。”   “宝宝,你是不是认识云出岫?”   “我才不认识狐狸精。”   温言一噎,心道:即便元宝脑筋不清楚,但还记得这条暗道,说明元宝和红袖馆必然关系匪浅。   “宝宝,这红袖馆的人,会不会伤害你?”   元宝想了想,坚定的摇摇头:“狐狸精会勾引言言。”   温言又是一噎:“不说狐狸精的事儿。”   这见方石室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温言就是想找什么线索,也找不到。不免有些泄气。   “哎呀,宝宝,上次何大夫介绍的高手说,半月后给宝宝复诊,如今时间已过,怎么不见何大夫派人过来呢?会不会高手反悔,不给宝宝治病了?不行,明儿我得去济宁堂问问。”   “都听言言的。”   温言睨了元宝一眼,见这货似有几分心不在焉的。   “宝宝,你想什么呢?”   元宝摇头:“不知道诶。不过……好像是忘了什么事儿呢。”   “很重要的事儿?”   “嗯……也不算吧。好了,我们走吧言言。哦对了,这里很危险,你可不要一个人来哦。”   温言嗤笑一声,这货是怕自己走暗道约炮儿不成?   还不等温言说话,突然一根利箭裹挟着疾风袭来,直奔温言面门,温言双腿一软……   那利箭在面门两寸处停下了,元宝手握箭身,幽幽道:“不是吓你哦,真的很危险。”   温言:“……”   花魁赛落幕,云出岫毫无意外的当选花魁,众人却对她如此年纪,还保持曼妙玲珑身姿,愈发好奇了。   云出岫也不藏私,直言若想知晓个中缘由,红袖馆大门随时为诸位敞开。   容进事先便得了温言的口风,心知云出岫所说的东西,必是出自温言之手。再有今日的火爆场面,容进捋了捋几根胡须,似乎已经看见了大把白花花的银子在朝他招手。   回到红袖馆,云出岫紧闭房门,脸上奇痒无比,她知道她的毒又发作了。自从五年前中了毒,每三个月都会毒发一次。而每每毒发之际,主上都会送药丸过来。   上次毒发是个意外,算算日子,今日才是三月毒发之期。   可让云出岫崩溃的是,没有药丸!!   第39章   云出岫强忍毒发的痛苦,没有药丸的情况下,她只要挨过这一夜,明日便恢复了。   可身上脸上又痛又痒,她强忍着才没有去碰。那些痘疮,只要不小心碰破了,必会留下疤痕。   她才刚刚得选花魁,明日还要应付那些前来问询的客人,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事。   紧咬牙关,云出岫浑身汗水湿透,全然没了花车上的从容优雅。   “主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是出岫做的不好么。”   云出岫从未见过她这位主上的真面目。在她的记忆中,只有一个黑衣男子,带着一副鬼脸面具,还有冰冷的没有感情的声音……   温言躺在炕上,眉头皱的紧紧的。原以为那只是一条普通的暗道,没想到居然还有机关暗箭。   这么说来,那见方的石室,绝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言言,你想什么呢,干嘛不理宝宝?”元宝趴在炕上托着下巴,一瞬不瞬的看着温言。   他的声音憨憨的,叫人听了,无端的安心。   温言转过头,看着元宝精壮的上身斑驳交错的伤痕。   “你到底是什么人呢?”   元宝懵懂的眨了眨眼:“我是言言的人哦。”   温言噗嗤一乐:“傻宝。”   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映的屋里的人面容清丽脱俗。   “言言,你可真好看。”   元宝撑起身子,双臂撑在温言两侧,目光炙热,带着几分侵略。   屋中气温陡然升高,温言白皙的脸上染上一抹红晕。   元宝试探的俯下身,在温言唇角轻轻碰了一下。见温言没有什么反应,元宝心里砰砰砰跳个不停。   “言言,我要亲你咯。”   温言没应,但也没拒绝。   元宝见温言不吱声,又试探的低头,在唇上碰了碰。   “我真的要亲你咯!”   温言:“……”他喵的要亲就亲,哪儿这么多废话!   温言受不了元宝温温吞吞的,一扬头,正碰上元宝微凉的薄唇。   元宝双眼倏然间睁大。   他不是做梦吧,言言亲他了,言言主动亲他了!   温言感觉元宝不专心,伸出手臂圈住元宝的脖颈。   元宝小心脏噗通噗通的,冒的全是粉红色泡泡。   言言还搂他脖子!   元宝激动兴奋,无以复加,十分配合的伸出舌头……   “嗝~”   兴奋过头了……   “嗝~嗝~”   “言言,不是我要打嗝的哦,我,我控制不住……”元宝哭丧着一张脸,怎么就打嗝了呢!   温言也被元宝这两个嗝给激醒了。   他干嘛呢刚才!居然主动勾引元宝!   可是……他居然,居然又可耻的有了反应。   “言言,我们重来好不好。”元宝委屈巴巴的推了推温言。   温言:“我困了,睡觉!”   元宝知道自己表现不好,叫言言委屈了。言言难得主动一回,怎么就偏偏这时候掉链子了呢。元宝哀怨的叹了口气,往温言身边拱了拱。   温言后背一僵,察觉到后背什么东西在慢慢放大。   元宝不安分的扭扭身子。   温言颤声道:“你干嘛。”   “蹭蹭……”   温言:“……”   “姑娘,您气色不大好,要不要多休息一会儿。”菊若担忧道。   云出岫熬了一夜,气色能好那就怪了。   “不用,今日会有人过来询问胸衣的事情。你去打水来,我要洗澡。”   “姑娘累成这样子,要不安排在明日吧。”   “不可,大家都是揣着好奇心来的。若是推脱,反倒叫人家以为咱们拿乔。”   她已经一而再再而三的叫主上不满了,可不能再做错事了。虽然她也不知道,主上对自己到底有什么不满。   来人除了惯常流连秦楼楚馆的,还有专做青楼姑娘生意的,和几家青楼管事,如意楼也在其中。   干这一行的,许多东西不似高门大户那么避讳。越是新奇玩意儿,越是卖的好。   云出岫自然明白这些人的意图,也不绕圈子。直说了胸衣的事儿,说是偶然从别处得到的新鲜玩儿意,并且已经谈妥了生意。   红袖馆就是唯一的销售商。   “胸衣的效果,你们都是看见的,无须赘述。我红袖馆在丰裕县这么多年,口碑如何,也无需多言。东西就在这儿了,至于要不要做,全由诸位自己决定。”   “红袖馆在丰裕县这么多年,风风雨雨经历了不少,可依旧屹立不倒。我奉劝诸位,若是起了什么歪心思,趁早收回去,免得到时不好收场。”   云出岫瞥了眼如意楼的张管事。   张管事心神一凛,这云出岫好毒的一双眼。   出了红袖馆,张管事揣着一肚子心事往回走。昨日魁首争夺失利,如意姑娘心里不痛快,连带着整个如意楼都不痛快。要不了多久,二公子知道了,只怕会更加不痛快。   红袖馆低调了这么多年,作甚偏要在这时候插上一脚。   张管事愁眉不展。   刚到如意楼,张管事瞧见一个人影探头探脑的。   “什么人?”   顺子上前笑呵呵道:“我叫蒋顺,秀山村的,您可以叫我顺子。”   “你来这里做什么?要找姑娘,直接进去就是。”   “不,不是,我,我是柳二公子的人。二公子如今不再丰裕县,临走时告诉我,若有什么事情,可以来如意楼找张管事说。”顺子低声道。   张管事纳闷儿,不过一个乡下泥腿子,能有什么事儿。不过碍着柳嘉清的面子,还是将人请了进去。   顺子头一次进这种地方,紧张的连头都不敢抬。   张管事轻嗤一声,乡下人,没见识。   走到后堂花厅,张管事禀退随从,往太师椅上一靠:“说吧,什么事儿。”   顺子道:“就是昨儿个花魁赛,红袖馆的出岫姑娘身上所穿的小衣,我见过。”   张管事猛的坐直了身体:“当真?”   顺子被张管事这激烈的反应吓的一愣,呆呆的点头:“是,是啊。”   “在哪里见过?”   “就是我们村儿的温言,这东西是他做的。”   “温言?!”   “没错。我那日瞧见了,他想要在村儿里雇绣娘,专门做这小衣。原本我也没当回事儿,只当这温言不知羞耻,连女人的贴身衣物都碰。昨日再瞧出岫姑娘如此受欢迎,这才想到那小衣的好处来。”   “我寻思着,二公子既然要我有事来找张管事,那说明这如意楼必然跟二公子有关。这不是一大早,我就来了么。”   柳嘉清自打从温言那儿买了绣帕和内裤,便许了顺子银钱,叫他日日盯着温言一举一动。   顺子心中颇为嫉恨,一个容公子,一个柳大公子,如今又来了个柳二公子。温言到底哪里好,值得他们这般对待。   张管事一拍大腿,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   “顺子兄弟,你可真是帮了我大忙了。来人,取十两银子过来。”   “兄弟,小小心意,别嫌弃。还请顺子兄弟回去后,多多注意那温公子的动向,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顺子拿了钱,心里却依旧不怎么爽利。如此看来,温言做的什么胸衣,果然饱受欢迎。   “哼,叫柳家人盯上,我看你能张狂到几时。有容老爷护着如何,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   温言也从旁人口中探知,昨儿云出岫大放光彩,夺了魁首。又听闻,今日有许多商家前往红袖馆谈生意。   “还不赖嘛。”   正打算带着元宝出门遛弯儿的温言,刚走到自家院门口,就被一辆马车拦住了去路。   “可是温言温公子家?”车上下来一个白净的中年男子,一脸笑眯眯的。   不过温言觉得,这笑容太假了,假的像一个诱拐妇孺的人贩子,叫人浑身直掉鸡皮疙瘩。   “你是何人?”   “免贵姓张,如意楼的总管事。”   如意楼?   温言心里了然,既然找上了这里,许是为那胸衣来的。   “哦,我跟如意楼,没什么瓜葛吧。”   张管事赔笑:“是是是,不过,很快就有了嘛。”   温言挑眉不语。   张管事心里暗骂,这人好生不懂礼。都不知道叫客人进屋商谈么。在院门口杵着,叫那些乡下泥腿子围观,他不要面子的啊!   “张管事这话何意?我可是嫁了人的,那秦楼楚馆的勾当,跟我有什么关系。张管事最好说说清楚,可莫要平白污了我名声。”   张管事尴尬的扯了扯嘴角:“温公子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哦?”   张管事上前一步,低声道:“云出岫身上的小衣,是温公子的杰作吧。”   温言掸了掸衣袖,淡然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温公子就别装了,早有人看见了。”   “那既然你都知道了,刚才又干嘛绕圈子呢?”   张管事一愣,谁绕圈子了,明明是你不好好说话的。   “那,温公子,你看,咱们如意楼愿意和温公子合作……”   不等张管事说完,温言打断了他的话:“不必了,我已经跟红袖馆签了合约了,你要货也行,找云出岫去吧。”   “这……温公子,凡事好商量……”   “你这老色鬼,还有完没完,不知道言言烦你么?”元宝惦记着跟温言出去遛弯儿呢,这老色鬼好不省事。   张管事在丰裕县混了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这样不明事理的人,油盐不进,连话都不好好说。   这生意看来是没法谈下去了。   张管事阴鸷的瞪了温言一眼:“温公子,果真没有回旋的余地?”   温言摇头。   “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既然温公子如此决绝,日后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儿,可别后悔。”   “老色鬼,你要是再敢瞪言言,爷挖了你眼珠子!”   本来就是个傻子,张管事还不放在心上。可元宝生气的时候,身上有一股骇人的气息,张管事莫名觉得头顶似千斤重。   好似自己再多看一眼,这人真能挖了自己眼珠子似的。   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上了马车灰溜溜走了。   陈六朝远走的马车啐了一口,转头说道:“温言,那人问你要什么东西啊?我看他临走时那眼神可不太好,你小心着点儿。”   “该来的,躲也躲不了。无事,别担心了。遛弯儿去,走不走?”   “走着呗!”   第40章   花魁赛的事儿传到了柳嘉清这里,他恍然想起那日从茶楼上看见云出岫从锦绣坊出来。   原以为温言给她的是和自己一样的东西,他纳闷儿了好几日,那内裤出岫姑娘要怎么穿。如今方才知道,根本就不是一个东西。   “想不到温言竟是如此心灵手巧。”   “张管事连温言家的院子都没进去就被赶出来了。”何平道。   柳嘉清笑道:“那是正常的。温言的铺子既是容家名下的,又与红袖馆签了合约,自然不会再许给如意楼。况且,温言性子倔的很,若不然,我那好大哥也不至于这么多年都惦记着他,还偏偏弄不到手。”   “二公子,咱们该怎么办?”   “无妨,这事儿本来也不在计划之中。无非就是如意楼少赚些银子罢了。那东西再好,也不过只在秦楼楚馆流通,上不得台面儿。”   “不过……既然我如意楼赚不到银子,可旁人赚了银子,本公子心里,不爽啊。给张管事去信儿,咱们这样……”   云出岫那边已经拿下了几个订单,温言也如期交了一百件货。   容进也看出了这胸衣的价值,再加上温言给他试穿的内裤。   虽说都是不好光明正大兜售的东西,但算下来,利润也算十分可观。   于是,容家,红袖馆,还有温言,三方人约定在容记茶楼,商谈下一步的合作。   “红袖馆负责销售,我们不多要,只要两成回扣。”云出岫大方道。   “我什么都不管,只负责设计样式,还有教授绣娘缝制。不过我是技术股,我要三成。”温言道。   这生意如今挂在容家名下,虽说容家拿了大头,可经营管理,人才培养,还有应对各项突发事件,都是容家的事儿,这么算来,也是合情合理。   重新签订了合约后,云出岫拿着自己那份儿先离开了。   雅间里只剩温言和容进。   容进给温言倒了杯茶。   温言受宠若惊。   “容老爷,你这是……”   “那日小女多有叨扰,麻烦你了。”   “哦,这事儿啊,没什么的,没什么的。”   温言以为是小事,但容进却因为这件事,对温言以及温家人有了些许改观。再加上温言也是有几分本事的。   跳出容琪和温言的过往来看,其实温言,算是个不错的年轻人。   “本老爷生意场上风风雨雨经历的多了,但今日不想用那一套来应付你。我就直说了吧。胸衣和内裤生意,只是捎带脚的事儿。我真正看上的,是你的双面绣。”   “不用我多说,柳家也有绣坊,你的双面绣已经问世,柳家必然不会放过你。就算你关了锦绣坊,他们该盯上你,还是会盯上你。若不是那柳嘉宣被揍的下不来床,你以为这些日子,你能消停的了?”   “诶,说到这儿,我倒想问一句了,那柳嘉宣被揍的这么巧,不会是你找人动的手吧。”容老爷说着,瞟了一眼元宝。   这人虽然脑筋不清楚,可相貌堂堂,不似寻常百姓。弄不好,也是个有来历的。   温言哭笑不得:“容老爷,我哪有那本事啊。”   容进一想也是,温言就不说了,光会耍嘴皮子。这傻相公就算以前再厉害,那眼么前,不也是个傻的么。   “得,我的意思就是,容家也想开个绣坊,你只要将这手艺传下来,绣坊我分你一半的利润,你看……”   温言知道容进说的没错,他也正犯愁这事儿。不过,他那双面绣就是个半吊子。   只恨他当初耐心不够,学艺不精。   二十条绣帕绣的都是中等难度的图案,这也是为了防止被人看出门道,偷学了去。才费了好大劲儿绣出来的。   其实仔细看去,针脚不细密,有几处连走线都不对劲儿。   就这样,还要他去传手艺,这不是误人子弟么。   可这话说出去,谁信啊。   不过温言心里也有自己的小九九。   不管自己到底会不会,他已经被人给盯上了,倒不如就赶鸭子上架吧,有容家庇佑,那些人总不好太放肆。反正入门的东西,他还是会教的。   “这样,容老爷,我也不哄你。双面绣是我温家不外传的针法,其实,我也只学了一半。你也知道,我一出生,我娘就不在了,我都是靠着我娘留下的几页残纸,自学的。”   温言抬头瞄了眼容进,又道:“虽说只学了一半,但也足够了。你也看见了,我那双面绣的绣帕,日日都有人来观摩。而且,我这么聪慧,谁又能说,日后我就参不透那另一半呢,对吧。”   容进捋着胡子点点头:“光靠自学,就有如此成就,温言你当真聪颖。”   温言谦逊的摆摆手:“教,也不是不行。不过我既说了,这是我温家的不传针法,若要学,必须要拜入我温家门下。没有我的允许,不得私自将双面绣的针法传授他人。”   “这事儿,我应了。当然,我们容家给了你五成利润,你也须得保证,除了我容家送去的人。不再将双面绣的针法,传与外人。”   “一言为定。”   “还有,我丑话说在前头,我会尽全力去教,可绣娘天赋良莠不齐,我可不敢保证,我教出来的,个个都能出师。”   “那是自然,不过,我会尽力挑选天赋高的绣娘给你送去。这样,那锦绣坊如今空着,待我找齐了人,就在那里学吧。”   “好。”   “至于胸衣和内裤的作坊,我们容家在文安胡同有个空置的院子,里头面积足够大。原也是个废弃的作坊点儿,回头我叫人拾掇拾掇,人就搬那里做工吧。”   “容老爷,我那做工的,有个叫李玉儿的姑娘,是我同村人。那人性子好,品性不错,人又聪明机灵。你看……”   “既然是你看重的人,便叫她做个小管事吧。我会另派一个管事过去教她,若品性能力当真过的去,胸衣这部分,就交给她,如何?”   “多谢容老爷。”   温言知道,虽说胸衣被云出岫这么一带,确实火了一把。可也只在秦楼楚馆受欢迎。   丰裕县八大青楼,姑娘拢共不过百余人。就算花魁赛那日有其他县镇的人慕名而来,但这东西受众面窄。相应的,也不会有大批量的需求。   想想现代的维密,那各式各样的内衣,受欢迎的不得了。可没办法,这是古代,礼教森严。   就算是新鲜事物,还需一段时间的适应和流通呢。就别说这本来就敏感的女性贴身衣物了。   不是自己不行,是自己所处的时代不行。   温言如是安慰自己。   从容记茶楼出来,温言带着元宝去了趟济宁堂,却被告知纪先生上次失了太多内力,至今尚未恢复。再过十日,进行第二次治疗。   温言有些担忧,纪先生为了元宝,耗费那么多内力,日后自己回报于他的,必定更多。   这个人他完全不了解,若是自己孤身一人也就罢了,还有温家哥仨呢,若真要他做什么为难的事儿,该如何是好。   元宝抓着温言的手,指了指街市上售卖面具的小摊贩,激动道:“言言,看,那是宝宝!”   温言抬头,一张青面獠牙的鬼脸面具映入眼帘,冷不丁的吓了他一跳。   那小贩见元宝憨憨傻傻的,笑道:“这分明是‘北阴大帝’。”   元宝摇头:“不,这就是宝宝!”   温言看了眼那面具。“宝宝喜欢这个?”   元宝道:“这本来就是宝宝,宝宝当然喜欢。言言,你快把宝宝买回去,不然宝宝就要被别人买走咯。”   那小贩觉得这傻相公还真有意思,忙道:“小公子,这面具就剩一只了。既然这位相公喜欢,不如就买回去吧。”   元宝难得问温言要东西,虽然温言觉得这面具吓人的紧,也还是利落的掏钱买了。   元宝将面具带在脸上,龇牙咧嘴道:“言言,宝宝威不威武!”   温言扯了扯嘴皮:“威武,威武。”   元宝又将面具扯下来,仔细端详着,闷闷道:“看,宝宝在外头都被晒坏了,都不如从前光亮了。连重量都轻了不少,皮肤也不紧致了。这么丑,这还是宝宝么……”   元宝一边走一边嘟囔,温言只当他傻病又犯了。   温朗时常在家自己鼓捣吃的,这日调料用完了,正好来县里买。温玉说要一本什么书,温朗记下书名,一道也给买了。   还有温凌,天天在家扎马步,也不知咋使的劲儿,□□开了好几次了,都补不上补丁了,还得买些结实的布料才行。   原本来时空空如也的竹筐,一会儿功夫就被填满了。   买好了东西,时候还早,温朗惦记着容安。   上次她爹打她了,也不知道这些日子在家,有没有又挨打。   他虽然是个乡下小子,可也听人说过,大家族里那姨娘小妾的,心黑着呢。   容小姐年纪小,可别被欺负了去。   这么想着,温朗抬步就往容府去。   他从文安胡同过来,此时刚走到容府东边的小角门。瞧见前头一个男子鬼鬼祟祟的,在跟一个丫头说什么话。   那丫头穿的不错,想来也不是普通丫鬟。   “姨娘说了,就这些银子了,都给你,足够你买间宅院安置下来的,你就别再纠缠了。”   男子嗤笑一声:“小翠儿啊,你打发要饭的呢,这点儿钱,都不够赌一回的。”   “你就不能戒了赌么!”   “你说的轻巧,爷身上还背着五十多两的赌债呢。这些钱我收着,赶紧想办法再弄钱出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你……”   男子邪笑一声,低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温朗使劲儿听,就是什么都听不见。见那男子走了,温朗稍微躲了会儿,才走过去。   路过小角门时,拧了拧眉:“大家族,还真是事儿多。”   到了容府正门,门房见来人是温朗,赶紧往后头瞧瞧,不见温言,这才缓了口气儿。   不过温家人,都一个德行,门房飞奔到主院,喊道:“小沾包赖来了!”   容进不在府上,正好碰到了容管家。   那管家见门房火急火燎的,还当什么事儿呢。没好气儿道:“不知道么,温家一级警报,解除了。日后再叫我看见你慌慌张张的,仔细挨板子。”   门房前两日回家探亲去了,不知府上发生了什么事儿,容管家一说,他还愣了半天。   容管家见他呆愣愣的,猛的往他后脑勺一拍:“还不赶紧去将人请进来!”   “诶诶诶。”门房寻思,过会儿可得找个人问问,不过几日功夫,咋就变天了呢。   门房火急火燎的去,又火急火燎的回来,温朗有些局促不安。   “那个,温小公子,您请。”   第41章   温朗有些不自在,这容家的人,何时对他这般客气过?总感觉莫名其妙的。   其实他站在门口的时候,就有点儿后悔了。毕竟他就是个泥腿子,人家容小姐是什么人,何时轮到他来关心了。   不过既然来都来了,不进去岂不是显得太怂,回头又要被二叔嘲笑了。   温朗紧了紧身后背着的竹筐,蹭了蹭沾了点儿泥的鞋底,这才进了府。   容管家在主院等着,见来人就一个半大小子,也没有什么看不起的意思,上前问道:“温小公子,我们老爷在容记茶楼跟温公子谈生意呢,您来这里是……”   温朗揪着手指头,道:“我,我来找容小姐的,我,我有事与她说。”   容管家有些诧异,他们家小姐性子直爽,又有点儿骄纵,平时也看不惯别家小姐装腔作势的柔弱模样。其他府上的公子小姐呢,也素来不爱与她玩闹,导致他们家小姐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玩儿。   今日这温小公子主动上门,他可得好生招待了。毕竟他也听说了,他们老爷如今跟温公子做生意呢。   温家人跟以前可不一样了。   “哦,我们小姐在自己院子里呢。前几日闹了脾气,老爷不许她出去走动,拘在院子里好几日了。”   “啊?怎么能拘着呢,就是犯了错也不能这样啊。”温朗急道。   容管家偷笑两声,说道:“温小公子别急,只是拘在自己院子里,没说不让出屋。”   “容小姐不是最爱玩闹,你们这么拘着,她得多难受。”   温朗跟着容管家,一边走一边嘟囔。   容管家心里暗笑,这小公子这么关心他家小姐,可别是瞧上他家小姐了。虽说小姐貌美,可这脾气……   “我说了,不放我出去,我就不吃饭,反正爹也讨厌我了,饿死了,不是正趁了他心意!”   还没等走到容安的院子,就听见噼里啪啦的清脆声,温朗寻思,这么多盘子碗,得花多少钱,容小姐真够浪费的。   容管家叹息道:“这都好些天了,老爷都不知请了多少先生来教,都被小姐这脾气给吓跑了,如今又开始绝食了,你说说这……哎。”   温朗脚底抹油打算开溜:“那个容管家,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那我就先走了,改日再来。”   容管家一把拎住温朗的脖领子,笑眯眯道:“温小公子,难得来一趟,就进去看看吧,小姐也没什么玩伴,兴许你来了,她就愿意吃饭了呢。”   温朗几乎是被容管家拎进院儿里的……   容安见温朗来了,眼睛倏地一亮,忽又瞥见了容管家,本来要站起来的身子又瘫了回去:“小沾包赖啊,你咋来了?”   温朗支支吾吾的,他总不能说,他是来看她过的好不好的吧,他可说不出口。   “那个,那个……容小姐,你还没赔我鸡蛋呢!”   容安气的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抄起手边的一本书就甩了过去:“你个死抠门儿的,一个鸡蛋也值得你惦记,容管家,给他送一筐过来,本小姐连本带利都给你。”   温朗也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怎么能这么说呢。   容管家一脸的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直接退到一边儿:你自己看着办吧。   温朗期期艾艾上前:“那个……容小姐,你吃了么?”   “……”   虽然温朗说话总是叫容安气的肝儿疼,可她现在被困在院子里,哪儿也去不了,有这么个木头陪着,也挺好的。   “我做饭可好吃了,我给你做饭吧。”   “你?”   “啊!”   容安想到那天在温家院子里吃的虾,虽说味道不如自家酒楼的,可也算不赖吧。   “那成,你看看小厨房有什么食材,随便做些吧。”   温朗说干就干,其实他特别喜欢做美食。只是家里穷,没什么可做的。见到容安院子里的小厨房,温朗登时就睁大了眼睛。   这才是他的梦想啊。   温朗也不用人打下手,洗菜择菜切菜,一气呵成。进入状态的温朗,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好吃的。   容安托着下巴看着温朗,觉得这死小子,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陪着容安吃了饭,温朗瞧着天色不早,便告辞回去了。   “小沾包赖,你什么时候再来?”   “我,我有空就来。”   容管家见这小子挺上道,也是露出老母亲般的微笑,亲自引着温朗去府门口。   “哎呀,容管家,奴婢正找你呢。我们姨娘忽然想吃燕窝了,可管库房的人说,要容管家同意了才行。”   温朗瞧这小丫鬟正是小角门那个,便留了心。   容管家眉头微蹙,这赵姨娘自打坏了孕,今儿要这明儿要那的,不过是个妾,也忒不识抬举。不过老爷求子心切,容管家勉强的嗯了一声。   小翠儿得了允准,乐颠颠儿的走了。   “容管家,那是谁的丫鬟啊。”   “还能是谁,妖里妖气的,可不就是咱们老爷新纳的赵姨娘跟前儿伺候的。”   温朗哦了一声,原来是她啊。   “温小公子问这个作甚?”   “哦,没啥,随便问问。”   温朗对于角门的事儿,也没听囫囵个儿,不知个中缘由,故而也不敢多嘴多舌。想着,什么时候去打听打听那男子是何人。若真与那姨娘有什么龌龊,也该尽早提醒容小姐才是。   花魁赛已经过去很多天了,可余温仍在。那日的盛况,仍旧叫人津津乐道。   胸衣风靡各大秦楼楚馆,也引得不少公子哥儿们流连忘返。就连清平馆,也开始兴起一种名叫内裤的东西。   据说,这内裤还是从何公子那儿传出来的,还有其他几位公子哥儿,也早早就入手了。   还是那清平馆的小倌儿追问,才知道,这东西和云出岫穿的胸衣,都是打温公子手里流出来的。   于是,众人纷纷往锦绣坊找温言……不过,都是私下里找。   毕竟古人对贴身衣物的态度都比较隐讳,奈何这东西,又确实好穿。   凡事有利有弊,温言虽说这些日子赚了不少,可毕竟他兜售这样的东西,在大部分人眼中,为世俗不容。   于是,丰裕县渐渐开始有不满之声。   文人纷纷抨击温言,视礼教于无物,将秦楼楚馆的低俗物件堂而皇之的售卖出来,助长了歪风邪气。   又有各家夫人夫郎,斥责温言做出那下作的东西,叫青楼女子,清馆小倌儿,把自家相公勾的家都不回,败坏风气。   温言怒极反笑:“呵,怎么,难道你们都不穿亵衣的?”   “自是要穿,可贴身衣物,如何能拿来售卖,不知羞耻!”   “你们穿得?就不许我做得?那试问,从前茹毛饮血,到如今衣衫精美考究。既然亵衣如此隐讳,那么历朝历代下来,若没有变革发展,又是如何从‘抱腹’、‘心衣’到今时的‘两当’?我不过将‘两当’改为更加轻巧方便的‘胸衣’,又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更何况,我并未将胸衣呈入店堂售卖,乃私下售之。做工者,皆为卖身绣娘。胸衣制成,用布袋包裹严实,再封入木箱之中,从未外露。又何来败坏风气一说!”   “你简直强词夺理!用这迷人心魂的玩儿意,勾了男子的魂儿,夜夜宿醉花街柳巷,成何体统!”   “哈哈哈,怪我了?难道没有胸衣,你们的相公就能按时回家了么?”   “你!”   “大婶儿,有来我这儿讨说法的时间,倒不如回家照照镜子,好好学学三从四德,仪容仪表。如今却似泼妇骂街一般,张牙舞爪。试问,哪个男儿敢要!谁人不喜那温温柔柔的解语花儿,可偏偏,家里是穷凶极恶的母老虎!”   “温言,你才是母老虎!诸位,温言既然不听劝阻,那咱们也不必与他客气。这等败坏风化的东西,一把火烧了了事!”   文安胡同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元宝紧紧的将温言护在身后,若不是温言拽着他的手,他怕是早就上前,一手一个,将这些丑八怪掀翻出去了。   温言心里明白,今日这事儿,必是有人从中煽风点火。   大楚国礼教并不严苛。从前朝发展至今,女子的衣物早已从曾经的保守规矩,到如今的艳丽华美,大胆新颖。女子贴身衣物也更趋于精美,并未纯粹为了遮羞。但售卖胸衣确实是从未有之。   温言也是忌讳这点,所以售卖的方式也尤为低调。   当然了,这并不触犯律法。毕竟为了满足大家的不同需求,私下售卖各种春宫图,助兴药,乃至各种器具者,也不在少数。   不过,想想自家在前世风靡一时的品牌内衣,到了古代竟沦落如斯,温言不禁为自己鞠了一把眼泪。他愧对老温家的列祖列宗啊。   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温言做好了被所谓世俗礼教轰炸的准备,可这等蓄意陷害之言辞,他绝不能忍。   这些人见这小作坊只有几个绣娘和两个管事,愈发的大胆起来。   但他们却忽略了一点,虽是温言设计了胸衣,但真正主导的,却是容家!   “我看谁敢动手!”容进底气十足的大吼一声。   围观众人纷纷让开一条路。   容进身后还跟着丰裕县县令范有同。   温言见这老头儿终于来了,也是缓了口气儿。乖觉的退到一边儿,给容进腾了地儿。   容进没好气儿的瞪了温言一眼。温言摸了摸鼻子,他好无辜……   “范大人,我开这作坊可有触犯大楚国律法?”   范有同摇头:“不曾。”   “既没有,这些人叫嚣着要烧我铺子,范大人以为,该如何处置?”   范有同道:“聚众闹事,罚银五两,或判二十大板。”   范有同虽然是柳家的狗,可容柳二家这些年相安无事,互不干涉。范有同也没必要去触容进的霉头。   果然,听范大人这么一说,闹事者也怕了,纷纷推卸责任,声称自己是被人诓来的。   范有同心里明镜似的,今日这事儿正是那柳家大公子闹出来的。他也只揪出几个闹得最凶的,例行处罚了事。   虽说这事儿了了,可温言如此大胆行径,还是叫人不齿。   本以为这事儿又要传上一阵子。可谁知,没过两日,不知打哪儿传来几首风流词曲,有抒发男女爱恋之情的,也有讲述男欢女爱的,更有描述女子身段的。   自古以来,便不乏风流才子俏佳人的话本。如今大楚国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才子,将温言那胸衣非常完美的融入美人诗之中,叫人浮想联翩,却又生不出半点放荡之心。   足见作诗者娴熟高超的写作技术。   距离丰裕县不远的一座小县城的客栈中,一位白衣公子静坐窗前奋笔疾书,神情肃穆,下笔有神。   不知情者以为这公子定是做了一手好文章。可若看到他笔下所作艳词诗句,你又不得不说上一句。   道貌岸然!   第42章   某‘道貌岸然’的白衣公子,将写好的诗作墨迹小心吹干,递给了身边伺候的小厮,道:“小伍,继续往外散。”   容小伍一脸纠结,他们家公子风清霁月,竟然为了温公子开始作这淫词艳曲,若是被老爷知道了,怕是……   容琪瞥了眼容小伍,幽幽道:“你看本公子这诗作,读起来朗朗上口,内容大胆新颖,且用词讲究,艳而不俗……”   容小伍更纠结了,他完全看不懂好吧。   容琪摇头叹息:“资质愚钝!好,小伍,本公子给你讲个故事……”   一日,苏东坡与佛印一起打坐,苏东坡故意捉弄佛印,问道:“你看我像什么?”佛印曰:“像尊佛。”苏东坡哈哈大笑:“你知道我看你像什么?”佛印曰不知。苏东坡道:“尔穿一领玉袈裟,好似牛屎!”   苏东坡回家向苏小妹炫耀此经历,苏小妹道:“心中有什么,眼中就会看到什么。佛□□中有佛,所以看谁都像佛,那么哥哥你呢?”   容小伍听后,连连点头:“苏东坡看谁都像牛屎,因为他心里都是牛屎!所以说,他们视温公子的胸衣为淫,荡之物,那是因为他们心里想的都是淫,事!”   容琪甩开折扇,笑道:“嗯,孺子可教也。风花雪月助兴之物,自古有之。大多是死板教条的学者私下里骂几句也就算了,哪有光明正大摆到明面上说的。”   “就是,那柳大公子未免太小人,得不到温公子,就使这下作手段。还好公子英明神武,将温公子托付给老爷照看,不然,温公子怕是要吃不少苦头呢。”   容琪扇着扇子的手一顿,又道:“那傻相公,真不是我爹安排的?”   容小伍连连摇头:“这事儿老爷可真是冤了,谁知道那傻子从哪儿冒出来的。怕是,怕是当时温公子心灰意冷,自己找来的吧。”   容琪按了按眉心,愁眉不展:“那劳什子的绝情信根本就是我爹自己瞎写的。就怪本公子一时不察,叫我爹钻了空子。”   容琪在京城收到了容老爷的信儿,称温言已成亲。容琪伤心欲绝,恨不得这就回丰裕县问个明白。奈何当时京中诸事缠身,又有大伯派人盯着。   如今好不容易混了个钦差当,眼瞅着到家门口了,才得知,当初阿言嫁人,是收到了自己的一封绝情信。   容琪这个冤哪!   “阿言当时,一定伤心死了,他身子本就不好,哎……”   “公子,您就别担心了,温公子眼下不是好好的么。如今公子回来了,将事情说开了,就好了。”   容琪摇头:“阿言性子倔的很,怕是难做啊。”   “公子丰神俊朗,文采斐然,比那傻子不知强了多少,温公子除非是瞎了,不然绝不会喜欢那傻子的。”容小伍信誓旦旦道。   温言如今可是丰裕县家喻户晓的人物,不只丰裕县,就连其他县镇,也有人慕名前来。   当然,这都要归功于漫天纷飞的风流诗作。   容琪乃是三元及第,才学自不必说,就是称一句天下第一才子,也不为过。   虽是匿名出了诗作,可也挡不住一众风流才子津津乐道,纷纷效仿容琪手笔,写了一篇又一篇的艳词。甚至私下里,还会互相交流心得。   使得胸衣的名声一夜间暴涨,各地秦楼楚馆纷纷向温言抛出橄榄枝儿……   柳嘉宣又一次将手中上好的青花瓷器摔的稀巴烂。   “气死我了!明明可以叫温言声名狼藉,叫容家也跟着吃瓜捞,这是打哪儿冒出来的风流才子,给本公子查!以后丰裕县地界,不准流传这等淫词艳曲!”   仆从头疼道:“大公子,您消消气儿,这文人的笔杆子厉害着呢。就别说范大人了,咱们知府大人也不敢去触霉头啊。既然此路行不通,咱们再想想招便是。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得啊。”   柳嘉宣这时也冷静了下来。   “要么,给二公子去信儿?”仆从小心道。   柳嘉宣恨声道:“你以为我没给他写信?你瞧瞧他回的什么!说他打听到那钦差大人是容家容琪,叫我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别去惹容家人!哼,容琪怎么了,容琪不是一个鼻子两只眼,有什么怕的!”   “是是是,大公子有什么怕的呢。”   柳嘉宣挺了挺胸脯,道:“容琪除了比我皮肤白,除了比我瘦,除了比我会作诗,他还会什么。论玩儿花样,他可不是本公子的对手。”   仆从陪笑:“是是是,公子最厉害。可是,可是容公子,人家是京官儿啊,眼下又是下来巡查的钦差,怕是咱们知府大人,也得敬着三分呢。”   柳嘉宣又炸了:“不就是个钦差么,有什么的。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在本公子的地界,他就是长了翅膀,本公子也给他掰断了。”   仆从又道:“咱们柳家是地头蛇,他们容家也不差啊。”   柳嘉宣气极:“他大爷的,你是成心跟本少爷过不去呢!瞧不起人是怎的。行啊。这事儿咱还过不去了,容家惹不起,那温言,本公子还惹不起么!去去去,去码人,本公子要好好教训教训那些不长眼睛的王八蛋!”   “诶诶诶,小的这就去。”   秀山村,温言正在自家地头侍弄庄稼呢。   “温言温言,我听胡地保说,土坡村有人要卖地。你不是正打听着要买地么,正好我今儿闲着,咱们不如看看去?”陈六道。   “土坡村?”   “是啊,土坡村离咱们这也不算远,听说卖地的是个农户,家里拢共七八亩田,日子原也过得富足呢。不过飞来横祸,他家那小子在县里跟人起了争执,一时失手,将人给打伤了,还挺严重的。听说那人家里跟衙门官差是亲戚,咱们平头百姓哪惹得起。这不是老汉没办法,只得卖地赔银子了。”   温言知道,大楚国从先祖时期发展至今,世家大族、豪绅逐渐兼并土地,使得农民人均耕种土地,最多不过三亩。像温家曾经有十几亩田,那在乡间,也算是富农级别了。   也因此,如今田地的价钱,着实不低。像临河的良田,少说也得五两银子一亩,普通田地三两银子,贫瘠点儿的,有一两半银子也就买下来了。   “怎么着,我跟胡地保通了气儿,叫他先给咱留着,你去不去看?”   “去,当然去,我转悠了好几天,也买不到合适的地。虽说七八亩田不多吧,不过先去看看那边是什么情况也好啊。我是想着,多屯些田,最好是能连成片儿的,也方便管理不是。”   温言那胸衣被各种宣扬发酵,这段日子着实赚发了一笔,手头也有个三百两左右的闲钱,若都买良田,也够买六十亩了,到时他也能混个地主当当。   这么寻思着,温言叫上元宝一起,先去县里找胡地保。   还没等走到县城,迎面撞上了柳嘉宣,身后跟着浩浩荡荡一堆人。再往后瞧,还跟着衙门的官差。   陈六忙的拉住温言:“这这这,柳大公子这是要干嘛?”   温言紧抿着唇,柳嘉宣素来横行霸道惯了,做事更是简单粗暴。那日的事儿他没捞着好处,听说后来还被柳老爷好一番训斥。凭他锱铢必较,睚眦必报的性子,不来找自己报仇,那就不是柳嘉宣了。   “六子,机灵点儿,待会儿寻个机会赶紧走,去县里找容老爷。”   “嗯,你放心,我腿脚利索,跑的快。”   “哎呦,柳大公子遛弯儿还带这么多人,够拉风的啊。”温言笑道。   伸手不打笑脸人,柳嘉宣虽是来揍人的,可也好声好气的应了:“本公子这等身份,自然不是你们这些泥腿子能比的了的。”   温言又笑:“那可不,咱们泥腿子卑贱,也不会有人盯着,大半夜的在自家睡觉,还要挨顿揍。是吧,柳大公子。”   柳嘉宣被踩了痛脚,急赤白脸道:“温言,你说,是不是你找人揍的本公子。”   温言哦呦一声:“柳大公子,你也真看得起温言。”   柳嘉宣瞧温言粗布衣裳,再看自己一身绫罗绸缎,腰间玉饰……   “也是,真要有那等高手,也不是你这乡巴佬能雇得起的。”   “要么,温言帮柳大公子回忆回忆,柳大公子行事如此张狂,指不定得罪了多少人呢。咱们要是从头开始数,怕是能数到天黑呢。”   柳嘉宣也反应过来了:“温言你耍我!”   温言哈哈大笑:“你才知道啊!没事儿多跟你那好弟弟学学,可别光长身子不长脑子,不然哪一日,你柳家的家产易了主,你还美滋滋的替别人数钱呢。”   “你你你!来人,给本公子揍他丫的!”   陈六见一大帮人气势汹汹的冲过来,忙往旁边躲闪,反正那柳大公子一双眼只盯着温言,可没功夫搭理他这小虾米,陈六倒是顺顺利利的绕了过去。   至于温言,有元宝在,他也没什么好怕的。   柳嘉宣摆明了就是来找茬,就算元宝不出手,他也能黑的说成白的。县衙的人都是柳家的狗,他是无论如何都挡不住的。既然如此,还不如打一顿来的痛快。   至于打完了要如何,自有容老爷操心呢,总不会叫自己吃牢饭就是了。   不过也不知元宝是怎么下手的,明明看上去没使多少力气,却能叫人钻心的痛。   柳嘉宣带来的人不过是乌合之众,元宝一边护着温言,只用一只手,也能把他们揍的哭爹喊娘。   眼看着柳嘉宣这些人就要败落了,那几个官差见元宝这么凶悍,也不敢上前。   柳嘉宣气极。   “大公子,将人拖上一段时间,咱们绕到秀山村,将温家那几个小的揪过来,不怕温言不就范。”仆从道。   “那还不快去。”   温朗心里头惦记容安,想着她自己被拘在院子里,连饭都不吃,太可怜了。而且,她好像特别喜欢吃自己做的饭呢。   温朗内心有一种得到认同的满足感,于是背上竹筐,脚步轻快的往县里去。   也是合该温朗倒霉,这刚走到村口,就被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几个打手给摁住了……   “大爷,我没钱,您放了小的吧。”温朗一手捂着钱袋子,一边哀嚎。   直到被拎到了战斗现场,看见了他二叔和宝叔,还有拎着刀的官差,温朗嘎的一抽,发出杀猪一般的尖叫。   “官差杀人啦!”   第43章   “公子,前头有动静,瞧着是围了一堆人,咱们要不要绕道走?”容小伍赶着车,抬手遮着阳光,往前张望着。   “不必,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还能杀人越货不成?”   容小伍继续一边赶车一边张望,容琪在车里捧着一本书看。   忽然,容小伍猛的一扬鞭儿,那马嘶了一声,撂下蹄儿,疯了似的往前跑。容琪一个趔趄,险些从车里栽出去。   “公子,不好了,前头是温公子和柳公子!看情况,是柳公子带着衙门官差来堵温公子了。”   容琪在车里被颠的七荤八素,容小伍却伸着脖子一边观察战况,一边给容琪解说。   好不容易挨到跟前儿,容小伍叫停了马。容琪扒着车厢下了车,哇哇吐了好几口。   “本公子觉得,应该先考虑换个车夫……”   容小伍:“???”   容琪的马车停在并不显眼的地方,那边剑拔弩张,也没有人注意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停着的一辆不起眼儿的马车。   容琪看着让自己魂牵梦绕的温言的背影,这双腿像灌了铅似的,好沉。   “公子,咱们……”   容琪从袖袋里掏出一枚小铜镜,理了理仪容,吩咐了容小伍一句话。这才缓步走了过去。   仆从捏着温朗的脖子,恶狠狠道:“温公子,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咱们大公子看上你,那是你的福分。”   温言最恨别人威胁,更别说,用温朗的命威胁。   “温言,你指使傻相公行凶伤人,衙门有权逮捕行凶者。还请你不要妄图抵抗,乖乖交出傻相公,我们大可保证不伤害这小孩儿。”县衙官差上前说道。   “我跟你们大公子说话,何时轮到柳家的狗插嘴。”温言怒极。   “你!温言,我们好心劝阻,你若不想日后傻相公在牢里吃苦头,还是乖乖交人。”   元宝一身戾气,官差亦不敢上前,生怕被他掐断脖子。若不是有温家这小孩儿在,他们怕也早就被打的站不起来了。   温言踮着脚往官差身后看,也不知陈六有没有找到容老爷,怎么这么久了,还不来……   柳嘉宣知道他在等什么,嗤笑道:“别等了,容老爷被我爹请去喝茶了,一时半刻的,可回不来。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本公子看在你听话的面上,兴许会对你温柔些。”   “光天化日之下,官差帮着刁民,强抢民男,本公子不知,这丰裕县的衙门官差,何时改姓柳了?”   清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全场寂静。温言蓦地浑身一僵,这特么不是……   果然……   “阿言,我回来了。”   容琪走到温言身前,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神情异常专注。   “阿言,我回来了。”   温言僵硬的抽了抽嘴角:“啊,你,你回来了啊,呵呵呵呵呵,回来好,嗯,回来好。”   容琪皱了皱眉:“阿言,你跟我,生疏了。”   温言默默吐槽:我跟你压根儿就没熟过。   “遇着麻烦了?放心,有我呢。”   容琪的手刚要搭上温言的肩,就被某宝粗暴的挡开了。   “男男授受不亲,我是言言的相公哦,我可在这看着呢。”   憨傻的声音引得容琪一阵烦躁,他抬头看去,墨色的眸子瞬间卷起狂暴的旋涡。   “是你!”   “容公子,你,你认识宝宝?”   容琪僵着脖子看向温言,指了指元宝,又指了指自己:“你叫他,宝宝?你叫我,容公子?”   温言觉得他的关注点有问题,急道:“你说‘是你’,你是不是认识宝宝?你告诉我,宝宝是谁?”   容琪踉跄了两步,一脸悲怆道:“我不过几个月未归,你跟他之间的关系,就这么亲密了,啊?那我算什么?你难道忘了,我们曾经一起看雪赏梅,观星赏月,你也是这般亲昵的唤我阿琪的。如今新人胜旧人,你就叫我……容公子?”   温言被噎的哑口无言,这特么都是哪儿跟哪儿啊!什么就新人胜旧人了!记忆中,这容公子不是玉树临风,器宇轩昂的么。怎么如今再见,像个闺中怨妇呢?   “咳咳咳,二叔诶,你们聊旧情,能不能先把我救了再聊啊!你大侄子还被人掐着脖子呢!”   温朗瞧人家老相好见面,就顾着温存,旁人死活都不管了,他到底还是不是他二叔的亲侄子了!   柳嘉宣见容琪一出现,就直奔温言去了,气的直瞪眼。   “来人,快来人!把他们通通抓到大牢里面去!”   “我看谁敢!”容琪转身怒视柳嘉宣,掏出腰间令牌。   “本官乃圣上亲赐钦差大臣,奉命巡查随州府一线。见此令牌,如圣上亲临,尔等还不速速行礼!”   柳嘉宣一个小县城的纨绔公子,哪里见过这阵仗。不过衙门的官差可是早就听说了有钦差下来,如今这钦差就在眼前……   其中一个官差道:“不管是不是真的钦差,人家容大人好歹也是金科状元,入了翰林院的。咱们小喽啰,别作死了,赶紧跪吧。”   柳嘉宣见官差跪了一地,气的直跺脚。   范有同来的时候,就见柳嘉宣指着容琪的鼻子破口大骂,可给他愁死了。   这柳大少爷仗着有个知府舅舅,目无法纪,在丰裕县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眼下,钦差大人都在眼前了,他还如此嚣张跋扈。   柳嘉宣看范有同过来了,以为是给自己撑腰的。毕竟钦差奉旨巡查,哪有孤身一人的,这身后连个护卫,随行大臣都没有,保不齐还是假冒的呢。   范有同自然早就得了上头吩咐,知道这回的钦差是容琪,而且,他手里还拿着圣上亲赐令牌,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下官,丰裕县县令范有同,拜见吾皇!”   柳嘉宣一愣,这不应该啊!   范有同连忙给柳嘉宣使眼色,柳嘉宣哪里肯服软。   容琪在丰裕县这么久,自然知道柳嘉宣是个什么德行,遂也不理他。   只与范有同说道:“柳嘉宣公然行凶,绑架孩童,按我朝律法,该判三十大板,□□一月,并处罚银一百两,没错吧。”   范有同点头:“大人说的是。”   “什么,罚本公子?!范大人,这可得好好说道说道了。我们劫了这小孩儿,也是为了自保。你看,本公子带了这么多仆从,都被那傻相公给打伤了,几位官差大哥也不是那傻相公的对手。我们也是实在没法子了,才出此下策。若是不信,范大人去找仵作验伤,一看便知。”   柳嘉宣这会儿倒是脑子反应的飞快。   范有同是柳家的人,虽说不好不给容琪面子,可他的衣食父母柳家,更不能得罪。   “这……”   元宝突然开口:“他说谎,宝宝没有打人,是他们自己摔的。”   众人眼睛齐刷刷的看向元宝,这货真是傻的透心儿了。睁着眼睛说瞎话么不是。自己能摔成这样?   某睁眼说瞎话的宝宝非常理直气壮的说道:“就是自己摔的,他们要……碰瓷儿!”   “简直荒谬!你个穷鬼,谁会碰你的瓷儿!”柳嘉宣气的大跳。   “就是碰瓷儿!那县老爷,不信你看看他们身上可有一点儿伤?”   范有同示意身后官差上前查看,果然……   温言也十分好奇,元宝是怎么打的,能让人那么疼,居然还不留一点儿伤痕!   容琪看向元宝的目光,更加不友善了。   似是察觉到容琪对元宝有股莫名的敌意,温言稍稍挪了挪身子,将元宝挡在身后。   容琪气的肝儿疼。   等陈六终于把容老爷请来的时候,这边一众人还在僵持着。   容琪坚持要处罚柳嘉宣,柳嘉宣坚持死不认账。   关于容琪是钦差的事儿,容进老早就从容大老爷那里得了信儿,只是算算日子,怎么也得半个月以后才能到。   容进这些日子为这事儿没少操心,生怕那不肖子回来,又跟温言纠缠不清。   好嘛,这还没等到家呢,人家就纠缠上了。   一同前来的还有柳老爷,对于自家儿子三天两头惹是生非,他也见惯不惯了。   可瞧着人家儿子都当了京官儿,这会儿又成了钦差大臣。自家儿子还在家游手好闲,不干正事儿。   柳老爷那嫉妒的小火苗蹭蹭蹭往外窜。   臭不要脸的说了一句:“不过是孩子家家的瞎玩闹,既然没闹出大事儿来,就算了。”   容琪嘲讽道:“孩子?您见过二十好几的……孩子?”   “巨婴!”元宝见缝插针的来了一句。   虽说容老爷也看不上柳家大公子,今日这事儿也摆明了是柳大公子找茬。合该好好惩戒一番。   但想着根本原因又是因为温言,好巧不巧的,自己儿子又给碰上了。容进就不愿再搅合这事儿。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好了好了,柳老爷心里有数,自会好好管教自己儿子的。大晌午的,都赶紧散了散了,该干嘛干嘛去。琪儿,你也是,到家门口了,也不派个人往家捎个信儿,家里也好准备准备。”   “爹,您就别忙了,儿子还有事儿要处理……”容琪边说边看着温言。   容进脑瓜仁儿一抽一抽的疼。   “能有什么事儿!能有什么事儿!”   温言看容老爷是真急了,为了自己以后的福利待遇着想,温言毫不客气的把容琪给卖了。   “是啊容公子,容老爷可日日盼着你呢。这大热天儿的,让老人家在外头站着,多不好啊。还不快扶容老爷回府。”   温言朝容进偷偷眨巴眨巴眼睛,容进给了温言一个大大的赞。   “是啊琪儿,天大的事儿也得回家吃了饭再说。”   “叫老父亲眼巴巴等着,容公子你不孝哦。”元宝这货又插了一句。   容琪被他们二人左一句右一句夹攻,还有元宝不怀好意的助攻。容琪彻底败了。   “阿言,我回头再去找你。”   一大群人散了之后,温言觉得眼前敞亮了不少。   陈六溜溜过来,贱兮兮道:“行啊温言,人家容公子居然还惦记你呢。”   元宝咯吱咯吱攥着拳头:“小白脸儿,找死!”   温言想起容琪刚才看元宝的奇怪眼神,心里也直打鼓。不行,他得好好问问容琪,元宝到底是谁。   “言言,别想背着宝宝去偷汉子哦。”   温言:“……”   第44章   柳嘉宣这么一闹,再加上突然出现的容琪,使得温言心里烦躁的很,也没什么心思去看地了。   还有容琪看元宝的异样眼神,始终叫温言心里不安。   “宝宝,你认得容公子么?”虽然知道元宝傻乎乎的没有记忆,温言还是试探着问了一句。   元宝点头:“化成灰都认得的。”   温言诧异:“何时认识的?”   “与言言成亲那日,顺子说的。他负了言言,宝宝说过要见一次打一次的。”   温言:“……”就知道是这样,这货能知道什么啊!   陈六倒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贱兮兮问道:“元宝,刚咋不见你打他?”   温言瞪了陈六一眼,陈六嘿嘿笑着摸了摸鼻子,巴巴看着元宝。   元宝却是傲娇的哼了一声:“我当然打了!”   “可我瞧着容公子不像受伤的样子啊?”陈六狐疑,温言亦是如此。   元宝淡定的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内伤……”   ……   “哎呦喂,二叔诶,你心咋恁大呢,你大侄子我,腿都软了,还不快过来,扶一把啊啊啊啊!”   温朗瘫坐在地上嚎的十分悲戚。   “我还是不是你亲侄子了,二叔喂!”   “行了行了,别嚎了,瞅你那点儿出息!”   温言将温朗拉了起来,打量着,看看有没有伤到哪里。   温朗没好气儿道:“感情掐的不是你的脖子!”   到底是八岁小少年,皮肤细嫩,脖子上两道明晃晃的手指印,瞧的温言倒真有几分心疼了,毕竟这崽子是因为自己,遭了无妄之灾啊。   “疼么?”   那伤痕就是看着吓人,其实早就不疼了。   话儿刚要冒出口,温朗嘎的收势,抱着他二叔的大腿,委屈吧啦哭丧道:“疼,咋不疼呢。我刚才差点儿就要下去见我爹娘了啊!”   元宝十分嫌弃的拎着温朗的脖领子将他从温言大腿上扯开。   奈何温朗死不撒手。   脖领子被揪着,勒着温朗的脖子,将温朗勒的面色通红。   温言怒瞪元宝一眼,啪的朝他手上一拍:“仔细给勒坏了。”   元宝委委屈屈的收回手掌,默默在心里给温朗记了小本本。   温言摸了摸温朗的头:“没事儿了,你说你不好好在家呆着,总往外头跑啥?”   温朗趴在温言身上,闷声道:“我,我就是想吃麻辣虾嘛,可是总做不出宝叔的味道。我就想着,是不是缺了什么调料啊,正想着去县里看看呢。”   “二叔,你大侄子想吃虾呢。”温朗怕温言不开窍,又补了一句。   带着鼻音的小奶声,惹得温言一阵怜惜。   从他来到这里,吃喝都是温朗照顾着,他虽占着长辈的名头,可除了赚些银子,倒未曾照看过家里。此时听温朗这般委屈诉求,温言倒是有几分挂不住脸儿了。   “想吃麻辣虾就说嘛,叫你宝叔给做。”   元宝瞬间将嘴撅的老高,十分的不情愿:“言言……”   温言忙又补了一句:“言言也想吃呢。”   元宝一听,二话不说,拎过陈六就去河里抓虾了。   陈六想到上次抓虾被元宝奴役的经历,心里一紧,十分不要脸的扯过了刚刚‘受伤’的温朗。   虽说一脸的不情愿,不过为了窥探宝叔做虾的秘密,温朗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温言左右无事,便也跟着过去了。   几人到了河边,元宝挽好裤脚率先下了河,抢占了个好地方。大块头的元宝出手迅速,激起阵阵水花儿,叫陈六和温朗连下手的地方都没有。   二人对视一眼,贼兮兮的笑了笑,挪到远处去假模假式的摸虾。   “元宝肯定愿意在温言跟前儿表现,你瞧,这才多大会儿功夫,就抓了那么多了,压根儿不用咱俩动手嘛。”   陈六乐呵呵的撩水花儿玩儿,坐等吃虾。   元宝捞了好多虾,捞完了就开始挑拣,仍是原来的套路,只留大的。一边儿挑一边儿数,拢共只留了十五只虾。   “言言,宝宝捞完了,咱们快回家去,宝宝给你做虾吃。”   陈六和温朗一听,也赶紧上了岸,瞧着元宝手里那几只虾子,温朗道:“宝叔,这也不够吃的啊。咱们这么多人呢。”   元宝幽幽的看了眼温朗,憨憨道:“哦,这是我和言言的哦,你们想吃,自己捞嘛!”   陈六看见了被元宝扔出来的中等个头的虾,想着就把这些收入囊中好了。谁知,还没等过去,那剩下的一篓子虾,就被元宝一个不剩的,又倒回了河里。   “那些太小了哦,不能吃的,要等虾子长大哦。呐,篓子给你留着,快去抓吧,晚了我可就不做了哦。”   说完,乐颠颠的牵着温言的手,回家去了。   陈六眼巴巴看着空空如也的篓子,一脸的生无可恋。   温朗小眼神儿使劲儿的瞪着陈六:“叫你偷懒!”   “好像你就没偷懒一样。”   “还不是你撺掇的。”   “快别说话了,赶紧捞虾吧。”陈六哭丧着脸道。   “你动作快点儿,我还想偷师呢!我宝叔傻精傻精的,若是回去的晚了,我就看不全步骤了。”   ……   元宝甩着虾,心情非常愉快的往回走,远远就瞧着自家院门口一个小厮探头探脑的。   元宝眼睛一眯,将原本牵着温言的手,改成了十指交叉。   冷不丁这么一亲密,温言还有些不习惯。   那小厮瞧着这边来人,眼睛一亮,颠儿颠儿的跑了过来。   温言一瞧,这不是容琪跟前儿伺候的容小伍么。   “温公子,可算等着你了。”容小伍毕恭毕敬道。   “你找我有事儿?”   “啊,是这样,我家公子现如今被老爷缠着,脱不开身。公子说,明日请温公子到茶楼一叙。”   温言腹诽:有什么好叙的。   “这……明日我还有事,不如改天?”   容小伍有些为难。   元宝晃了晃跟温言十指紧扣的手,憨憨道:“言言是我夫郎,你家公子要约会别人家夫郎,这不合礼数的哦。有什么事,叫他跟我说就好了嘛。我会一字不落的转告言言的。”   容小伍更加为难了。这年头,傻子都成精了不成。   “小伍,你回去吧……”   温言也不想与容琪有什么纠缠。且不说他跟容琪本就不熟,见了面也是尴尬。单说容老爷这边儿,他相信,他若敢跟容琪再有什么纠缠不清的,容老爷肯定立马撤股走人。   容小伍没法,只得先行回去禀报。   刚走出几步,回头道:“温公子,我家公子对您的心,从未变过。他在京里,顶着大老爷的压力,死扛着不肯娶别人。好不容易跟皇上那儿要了钦差的位子,就是为了回来找你,为此还跟大老爷闹翻了。还有,若非这次我家公子出手,你以为那流言是如何消散的这么快的。”   “温公子,我家公子一路走来,不容易。他只想与温公子说说话而已。还望温公子看在我家公子一片真心,怜惜则个。话儿带到了,小的这就告辞了。”   怪不得突然间,铺天盖地的袭来一大片的艳词,原是容琪牵的头。温言心里暗暗叹息,也不知原主到底哪里好,连容琪这样的人都为他神魂颠倒的。   温言坐在院子里,长吁短叹的。   “言言,吃虾咯。”   元宝动作快,三下五除二的就做好了一盘虾,然后仔仔细细的开始剥。   温言觉得,总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既然自己无心,那也要明明白白的告诉容琪才是。   “宝宝……”   元宝剥虾剥的神情专注,直到剥的干干净净,再往盘子里蘸点儿酱汁儿,乐呵呵的递给温言。   瞧元宝这番仔细,温言想说的话,就在唇齿间打转,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言言,啊……”元宝嘴巴张成O型,示意温言也张开嘴。   温言心里虚,赶紧配合着张开嘴,一股鲜辣的味道冲击味蕾。   不得不说,元宝做的虾,已经到了一定境界了。   人有好吃的,心情自然而然的就好了,吃了几只虾子,温言的心情也欢快了起来。   嘴唇被辣的红红的,一边嘶哈着,一边等着元宝投喂。   陈六和温朗狼狈的回来时,人家已经吃完了,连碗筷都收拾的干干净净。   温朗小嘴巴一撅:“二叔……”   温言瞧自个大侄子这可怜巴巴的样儿,好笑道:“宝宝,温朗回来了,你再给温朗做一份吧,好不好。”   元宝忙点头:“都听言言的。”   这话说的,叫温言心里更发虚了。   温朗倒是一乐,也不嫌累,扒着灶房的门缝使劲儿往里瞅。   “诶?这跟我用的料,都差不多嘛。”   温朗一瞬不瞬的瞪着眼,生怕哪一步落下了,可从用料,火候,到收汁儿,都跟自己的做法差不多,这味道怎么就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等元宝做完了,温朗还沉浸在自己世界里不能自拔,当然,也不忘跟陈六温玉温凌抢食。   元宝做完了虾,就拉着温言出去消化食儿,临走时,贼兮兮的笑道:“不准浪费哦。”   ……   “啊!啊!啊!辣辣辣辣辣死我了!”陈六辣的直跳脚,瞬间,那嘴唇就肿了老高,连舌头都辣麻了。   “温言,你家辣椒不花钱的!”   还是温玉聪明,将虾子泡在了水里,虽说辣味消了不少,可酱汁儿味,也跟着褪了。   一盘虾,吃的大家胃里火燎燎。   温朗:所以,我偷师到底偷到了什么?   今儿太阳大,又是午后,晒的慌。温言吃了饭就困,一脸萎靡。   他搞不懂,这货咋就这么精神,还出来消食儿。   “言言,是不是晒哦?等着,宝宝给你编帽子。”   元宝窜到树上,折了几根柳条。一边编一边嘟囔道:“言言,你有话就直说嘛。”   温言:……这货似乎又精明了。   “宝宝,我……我想去找容公子说清楚,你放心,我跟他绝对不会再有什么牵扯的。”   元宝‘哦’了一声。   “那言言你去吧,宝宝不难受的,真的,一点儿都不难受的。”   温言:……还说不难受,那眼圈红红的,好像自己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儿似的。   不过温言也知道,自己和容琪见面,外面那些人又不知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他们不敢说容琪什么,可是会嘲笑宝宝。   他不忍心。   “好了宝宝,我不去了,不去了。”他寻思着,早晚会再碰见的,那时再说也不迟。   元宝闷闷的应了声,低垂的眼眸闪过一抹得意的精光。   第45章   元宝这货也不知哪儿来的兴致,愣是拉着温言绕着河边儿走了好几圈。温言晚上回家,累的连洗澡的力气都没有了,躺在炕上直哼唧。   不过,不得不说,比起初来时,这具身体已经好了太多了。当然大部分功劳都是元宝给他的这块暖玉。   温言喜滋滋的摩挲着暖玉,温润的触感,让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元宝洗了澡,身上还沾着水气,裹着夏日夜晚清爽的味道,叫温言的小心脏,冷不防的一跳。   “言言累了吧,宝宝给你按摩哦,宝宝按摩的可好了。”   想到卧牛山上这货给揉的那几下,确实舒服。温言又真的有些疲累,便也没拒绝。   元宝跪坐在炕上,将温言的腿捧在手心,大手不疾不徐的揉捏起来,轻重力度把握的恰到好处。   温言舒服的连声喟叹。   慢慢的,从小腿到大腿,再到腰间,温言感觉元宝手上的力度加重了,略微的痛感又带着些许舒适,可到后来,力度越来越重,温言便有几分受不住了。   “宝宝,轻点儿,疼……”   “言言不怕的,今儿疼过了,明儿就舒服了哦。”   “呃……哦……嗯~嗯~啊~宝宝~”   “言言,舒服了没。”   “嗯嗯,好舒服,继续,可以再用力一点点。”   ……   “公子,咱们……咱们还是回去吧。”   容小伍捂着耳朵,非礼勿听!   容琪却像个雕像,呆呆的,一动不动。   听容小伍说,温言拒绝和他见面,他心里难受的不行。好不容易把他爹灌醉了,这才得了空来找他。   没想到,他来了,他站在了温言家门口,却听到了……   “阿言……”   屋里阵阵娇喘的声音,叫的容琪心都碎了。   “公子,温公子既然已经嫁人了,我看还是……算了吧。”容小伍劝道。   容琪眼眸猝火:“不,我绝不放手。那是个危险人物,我不能让阿言卷入是非之中。不行,我要赶紧传信皇上。”   突然,从隔壁屋子传来婴儿弱弱的啼哭。容琪猛然顿住脚步。   容小伍道:“公子,听说那傻相公来的时候,还带了一个孩子。入赘温家后,那孩子就取名温瑾,挂到温公子名下,日后就是温公子的儿子了。”   容琪心里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那个孩子……   温瑾平日乖巧听话,温凌带的也很好。这夜也不知怎的,哭闹了起来。   温言本来已经昏昏欲睡了,听见哭声,麻溜儿的披上衣服下了炕。   顶着被元宝揉搓的像鸡窝一样乱糟糟的头发,扶着老腰开了门。   看见院子里杵着两个大活人,温言吓的嗷的一声窜进了元宝的怀里。   “阿言,是我。”   温言知道了眼前是容琪主仆俩,赶紧捋了捋受惊的小心脏。定了定心神,从元宝怀里挣脱开。   温言衣衫松散的搭着,手扶在腰间,一瘸一拐的走了过去。心里还纳闷儿,大半夜的,这俩人不睡觉,跑他家院子打更来了不成?   容琪知道屋子里刚刚发生了什么,别过头,不去看温言。   “容公子,您这是……”   ‘容公子’三个字儿就像三根绣花针,扎在了容琪心尖尖儿上,扎的好疼。   “无事,是我唐突了。”容琪转身欲走。   温言叫住了他。   “容公子,温言的决定不会改,还望容公子,忘了温言吧。”   容琪没有回头,只道:“阿言,离开他,为了温家兄弟的安全,离开他。”   听了容琪这话,温言心里咯噔一下:“容公子,宝宝到底是谁?”   “无可奉告。你只要知道,一旦他的身份被暴露,必会给温家带来祸患。温言,我是为你好。”   温言摇头:“宝宝脑筋不清楚,又没了记忆。离开这里,他无家可归。你若真的为我好,就该告知我宝宝的身份,我也好,早做准备。”   容琪转过身,紧紧攥着拳头,压抑着怒意,低吼道:“他在你心里,就这么重要么!重要到,你要拿温家人的命去赌!”   温言垂下眼帘,缓缓点了点头。   容琪脸色铁青,觉着自己的心肝儿全都揪在了一起,痛得他已经麻木了。   元宝走上前,拉住温言的手,心里乐的不行。叫你大半夜来偷窥,不叫你伤的透透儿的,爷就不是个好宝宝!   容琪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想知道,明日我在老地方等你……只你一个人来。”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言言,宝宝真的这么重要么?”黑夜里,元宝的眼睛尤为闪亮。   温言一噎。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有考虑过。刚才之所以那么说,不过是叫容琪死心罢了。   再说,听容琪那意思,这货的身份估计是个敏感的。相处了这么久,感情自然是有,可若真的危及到自身生命,温言不知道,他能做到哪步。   可是看着元宝期待的眼神,温言莫名的点了点头。   元宝高兴的将温言抱起,转了好几个圈儿。   “言言真好,宝宝喜欢言言。”   温言被他转的晕了:“宝宝,快把我放下。”   “不放不放,宝宝喜欢抱着言言。”   隔壁屋子受不了了。   温朗哀嚎:“二叔宝叔,你俩别腻歪了,阿瑾拉粑粑了!”   元宝一听,赶忙将温言抱进屋里,把门一插,爱谁谁。   温朗:……   月光将人影子拉得好长。   月光寂寥,人亦清冷。   容琪本就瘦削的身体,在这朦胧夜色下,更显孤单凄凉。   容小伍默默跟着,想劝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只剩一声叹息。   容琪步履踉跄,全然没有往日的淡雅出尘。   “公子……”   容琪摆了摆手。   “小伍,你不要说话。本公子,给你讲个故事……”   某年春,丰山桃花盛开,公子与友相约踏青赏花。行至林深处,不慎与友人走散。公子不急,独自徜徉花海,心情惬意。   忽闻哭声,公子止步。见一蓝衣少年,眼中蓄泪,抱膝哭泣,惹人怜爱。   公子拂去少年肩上花瓣,问:“何故?”   少年答:“发簪为人所抢,某衣冠不整,不敢归家。”   公子眉头微皱,继而舒展,折一段桃枝儿,递与少年。   少年微讶,转而羞愧不已,面色微红:“公子聪慧。”   少年面如冠玉,唇若涂脂,眼若流星,发如泼墨。满园桃花亦不如少年容颜惊世。   公子心思微动,取过桃枝儿,绕过如瀑青丝,轻轻的绾……   “阿言,我愿为你挽发扶簪,可却等不到岁月流长。”   已时值夏日,丰山的桃花早已落了。容琪伫立在那颗桃树下,轻抚上面刻着的一行诗句: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原主对容琪可谓痴心至极,温言稍作一想,便知容琪口中的老地方,正是距此不远的丰山桃林一个犄角旮旯的一颗桃树下。   为了弄清元宝的身份,温言又一次跟元宝玩儿起了捉迷藏的游戏,并许以了亲亲的奖励。   元宝却道:“宝宝不想玩儿。”   温言:“……可言言想玩儿啊。”   元宝纠结:“哦,既然言言想玩儿,那宝宝就勉为其难吧。不过,你要先给宝宝一个亲亲奖励,才能玩儿哦。”   温言:“!!”   这货,真特么精明。   为了顺利走人,温言毫不犹豫的又把自己给卖了。   等一个亲亲奖励完成之后,温言的嘴唇,红肿的不像样。为免遭围观,温言只得遮了一层面纱。   却不料,遮了面纱之后,更引人侧目了。   “……这温言,也太娇气了,跟个大姑娘似的。”   “我看大姑娘都不如他娇气,也不知温淞怎么养的。”   温言好想折道而反,不管元宝什么身份,都要将他给……扔!出!去!   罪魁祸首元宝此时将数数的温玉,监视的温朗,全都绑起来扔进了屋子。并警告温凌看好了人。   作为宝叔的唯一一个徒弟,温凌立志学会宝叔的一身本事。故而,毫不犹豫的把自家哥哥和二叔给卖了。   掐着腰义愤填膺的看着生无可恋的两位哥哥。   温朗威逼利诱:“温凌,你晌午饭不吃了?”   温凌纠结……   “去陈爷爷家吃!”   温朗温玉:……   温言的后手陈六,瞧见元宝出来了,忙不迭的跟了过去。   “六子,好好想想,卧牛山的猪是怎么死的。”   陈六:“……嘿嘿,元宝,咱俩可是好兄弟,我背叛谁也不能被背叛你啊。话说,你这是,干嘛去啊?”   元宝:“拔草!”   温言到桃林时,远远看着那颗桃树下静立一位白衣公子,飘飘然有种遗世独立之风。   原主每每来此与容琪约会时,都会被这个背影迷的五迷三道。   察觉到有人来了,容琪微微偏头,勾唇一笑,露出一个完美的侧颜。   就连温言都有几分看呆了。   “阿言,你来了。”   容琪转身,迎上温言,却不料,脚底一滑,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容琪:!!!   容琪脸色腾的红了,还有几分微微恼怒。他明明叫人清理了周围,这又是打哪儿来的小石子!   “咳咳,见笑见笑。”   温言瞧容琪从耳根红到了脖颈,原本想笑出声,硬生生又给憋回去了。   蹲守一边儿的元宝:“叫你装!叫你装!”   “容公子……”   “嘘,阿言,你看今日阳光甚好,我们不如,走走吧,就沿着沣河水。往常你最喜欢我陪着你散步了。”   “哦,好吧。”   阳光熹微,湖面波光粼粼。温言却有几分心不在焉。   “阿言,为何不专心?与我散步,如今竟这么勉强么?”   “哦,不,不是,就是好奇,这里景色甚美,为何无人。”   “难道你想要旁人瞧见我们私下里约会?我倒是不在意的,越多人瞧见才越好,可我就是怕言言因此而名声受累。”   静默半响,温言开口:“容公子,你知我今日前来所谓何事,还望,如实告知。”   容琪神伤:“就不能陪我好好走走么。”   又是一阵静默,叫人无端烦躁。温言没有一刻像如今这般,期望那个一跟头摔死的原主,赶紧回来。   正出神间,手被一只温润的手掌握住,温言猛的一惊。   “容公子,你,你放手。”   “阿言,我连摸你的手都不可以了么?你和他,你和他都那样了,我不过才摸了一下你的手!”容琪双目微红,嘴唇颤抖,一脸受伤。   温言腹诽:……搞得像我始乱终弃了一样,不服找你爹去。   双方正僵持间,从天而降一块大石头,砰地一声落入水中,水花四溅。   容琪精挑细选的绣着墨竹的锦白衣袍湿了大片。精心用白玉簪子挽起的,带着玉冠,还抹了兰花香油的黑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水花,打的七扭八歪。似一只落汤鸡,好不狼狈。   “容小伍……”容琪浑身颤抖,森森磨着牙,恨不得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容小伍丢到卧牛山里去喂狼。   某守在外围的容小伍,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冷颤。心道:这桃林可是公子与温公子定情之地,公子如今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定能挽回温公子的心的。   第46章   “容公子,你没事吧。”温言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   容琪哀怨的看了他一眼:“你想笑,就笑吧。我不怕你笑话,只要你开心就好。反正我如今,什么风度都没有了,也什么风度都不想要了。阿言,我只想你回来。”   温言不说话了。   “阿言,真的不能了么,那封绝情信,不是我写的,我们之间是个误会,我们不要让这个误会继续下去了,好么?”   温言叹了口气:“容公子,既已成定局,就该接受现实。温言是嫁了人的了,从此不作他想。容公子,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呢。”   容琪默了默,复又轻笑一声,动作优雅的甩了甩衣袖上的水。   “阿言,我不强求。你不是想知道他的身份么。好,我告诉你。知道了他的身份以后,但愿你还是如此决定。”   温言怔怔的看着容琪:“宝宝……是谁?”   容琪缓缓吐出两个字儿:“秦厉。”   “秦厉!天宝大将军……秦厉?!”温言惊了。   容琪点头。   “秦厉原是先皇为皇子时,府上的侍卫首领。先皇登基后,擢拔为禁军统领,掌京畿十万禁军,敕封天宝大将军,深得先皇器重。其妹秦灵入宫为妃,被封秦贵妃。”   “宫变发生时,我在城郊草庐温书。听得有兵马异动,本欲回城看看情况。却被大伯派来的侍卫拦下,只说城中危险。”   “后来事件平息,我才打听了些许。当时韩丞相掌控了城外驻扎的东大营兵马,本来与禁军旗鼓相当。可禁军副统领早被韩丞相收买,关键时刻,背叛了秦厉。”   “禁军溃败,秦厉受伤奔逃。韩丞相掌了先机,控制了皇宫。将各宫人马全部缉拿。先皇不愿受辱,于甘露殿自尽身亡。秦贵妃受惊,有早产症状,当时皇宫乱作一团,根本无人顾及秦贵妃。直到凤灵宫火起,宫人们来不及救火,最后只在灰烬中发现了三具焦尸。一男一女,还有一个婴儿……”   虽是简简单单几句话,温言却能想象当初是多么凶险。怪不得,怪不得宝宝身上那么多伤痕。   “秦厉被副统领刺穿胸口,而那焦尸胸部,亦有一处贯穿伤。故此判定,这男尸是秦厉,女尸必是秦贵妃,而那婴儿,便是秦贵妃之子。”   “秦厉与秦贵妃兄妹感情甚笃,重伤之际仍去凤灵宫相救,是为常理,故此也没人怀疑焦尸的身份。只是不知为何,凤灵宫会突然起这么大的火。”   “韩丞相心有疑窦,却没有什么线索,只派人暗中调查。”   “如今在此处见到了秦厉……如果我猜的没错,他带来的那个孩子,才是秦贵妃之子。凤灵宫失火,无非就是为了掩盖线索,争取出逃的时间。”   “只是想不到,在皇城被重重包围下,他竟还能带着小皇子逃出去。看来,先皇暗处的势力,果然不简单。”   温言知道,容家是韩丞相一派,若元宝的身份真的是天宝大将军秦厉。那么只要容琪泄露出去,元宝和温瑾,必死无疑。尤其是,元宝此时还尚未恢复。   若容琪以此来胁迫自己……   温言看着容琪,目光带着探究和怀疑。   容琪被他这小眼神伤的肝儿疼。   “你放心,我不会将他的身份泄露,更不会以此威胁你,我没那么下作。”   温言脸红:“我知道。”   容琪深吸一口气:“阿言,你既然知道了,最好早作打算。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随行官员就要到了,难保不会认出他来。”   “我知道阿言善良,你待他如此,也算仁至义尽,你不必觉得愧疚。”   温言点头:“多谢容公子告知。”   “阿言,你……”   “容公子,这是温言的事,如何决断,全凭温言自己,容公子不必再劝。”   “既然如此,我希望,你在做决定的时候,考虑考虑温家兄弟。”   本打算与温言共忆美好时光,谁料出门没看黄历,一连在心上人面前失礼。容琪从小到大,都没经历过这样的窘迫。   虽然很不舍,但也不愿以这样的形象,留在温言身边。故此,说完了元宝的事儿,容琪便下山去了。   容小伍托腮蹲在外围,咬着根儿狗尾巴草,百无聊赖的等着他家公子。忽然间,觉得脊梁骨一凉。他回头,见他家公子一身狼狈。   “呀,公子这是怎的了?”   容小伍溜溜一转眼珠子,嘻嘻偷笑:“公子莫不是与温公子在水下……如此看来,战况挺激烈啊,公子真是威武,才不到半日,就收了温公子的心……”   容琪忍无可忍,一脚踹在了容小伍的屁股上。容小伍不留神,直接摔了个狗啃泥。   “哎呦,公子,你这是……小伍哪儿惹着您了?”   容琪森森一笑:“小伍,本公子给你讲个故事……”   容小伍一脸茫然。   容琪道:“从前有个奴才,他办事不力,坏了主子好事。然后第二天……他就死了。”   容小伍莫名替他家公子故事里的奴才鞠了一把同情的泪水。   站起身揉了揉屁股,一瘸一拐的跟了过去:“公子,可不可以不死?”   容琪:“……”   秀山村。   “先生,容琪认出他了。咱们是不是要……”梁纪手掌在勃颈处比了比。   宁淮摇头。   “容琪乃钦差大臣,随行官员不日便到,咱们杀了容琪,那些人也不会善罢甘休。再说,随行官员亦是京官儿,不会不认识他。咱们总不好把所有人都杀了。徒增麻烦罢了。”   梁纪皱眉:“那该如何是好。”   “你的身体如何了?”   梁纪明白宁淮的意思,点了点头:“虽没有大好,不过可以一试。”   “阿纪,不要勉强,我不希望你出事。”   梁纪眼眶微红:“不碍事,你放心,我有分寸。咱们筹谋许久,不能功亏一篑。”   宁淮拍了拍梁纪的肩膀:“明日,叫老何配药,只要让他不能见人就好。”   “我明白。”   温言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   他早就知道元宝不是寻常人,没想到,竟是个有大身份的。   天宝大将军,禁军统领,先皇的大舅子……   那白捡的儿子温瑾,竟然是个天潢贵胄……   温言脑子里一团乱麻,不知要如何安置元宝舅甥俩。如果元宝的身份真的被发现,他们温家,亦会遭受牵连。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温言,不知不觉的走到了村口,突然从树上翻下来一个大块头,将他扑倒在地。   温言刚要喊救命,就听一个憨憨傻傻的声音传来:“言言,宝宝找到你了哦,晚上要亲亲哦。”   温言闭了闭眼,咬牙道:“你想砸死我么?”   “不会哦,宝宝托着你呢。”   温言睁开眼便对上元宝清澈的眼眸,这样的人,温言实在是不放心将他置于危险境地。   走一步看一步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温言出神间,元宝已经逼近,眼看着那唇就要落下……   温言吸了口气,伸手挡住:“宝宝,还在外面呢,你别这样,咱们回家去。”   “嗯嗯,好,可是言言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亲亲哦。”   温言举双手发誓绝不会忘。   不过,鉴于这货有前科,温言还是叫来陈六。   “他真的就在村里找了?没有出去?”   陈六头摇的拨浪鼓似的,非常坚定。   温言眉头微皱,不是这货一贯的风格啊。   回家时,院子里一如往常,大家各做各的,毫无违和感。   温言当然不会知道,元宝只用了一顿麻辣虾,就收服了温家兄弟。   刚到家不久,便有济宁堂的小厮来了。   得知明日便可以去复诊,温言大喜。若这货能尽早恢复记忆,到时是走是留,就和他没关系了。   温言想的十分美好,第二日起床,神清气爽。   可想到容琪的话,温言又怕县里人多眼杂,万一真有人认出了元宝……   温言眼神一瞄,瞄到了元宝那日买的鬼脸面具。   “宝宝,我们带着这个出门好不好。”   元宝嫌弃的看了一眼:“不好不好,这个宝宝现在太丑了,宝宝不想带。”   “今日外头太阳毒,宝宝不带,怕是要晒黑了呢。”   元宝还是摇头:“宝宝晒不黑。”   “可是言言喜欢你带呢。”   元宝撅了撅嘴:“既然言言喜欢宝宝带宝宝,那就带吧,不过,要一个亲亲奖励哦。”   温言:“……”   被这货吃豆腐吃久了,温言竟有种习以为常的感觉。对于和元宝亲亲抱抱拉小手,已经完全没有免疫了。   于是,炎炎夏日,暑气升腾,温言领着一个带着鬼脸面具的傻大个,出现在熙熙攘攘的丰裕县主街,引得行人纷纷侧目。   云出岫刚从倚红楼谈了胸衣的生意出来,看见一个带着北阴大帝面具的人从旁闪过,她竟有一瞬间的错愕。   太像了。   再瞧那人身边牵着的,好像是温公子,又觉自己属实是想多了。   她按了按眉心,主上最近的举动怪怪的,自从那日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也不知道他对自己的表现,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到了济宁堂,何大夫和黑衣高手见到元宝的打扮,俱是一愣。   温言摸了摸鼻子,尴尬道:“是宝宝非要带的。”   元宝:“???”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还是快疗伤吧。”温言推了推元宝。   何大夫照例给喂了药丸,比往常多了一颗,温言也只当是加了剂量。   有了上一次的经历,温言对这黑衣高手也颇有几分信任。   只是这次的疗伤比起上次来,却是漫长了许多。   疗伤完毕,那黑衣高手对温言道:“他体内的经脉已经全部打通了,多多休养,内伤不日便可恢复。”   温言大喜过望:“这么说,要不了几日,宝宝就能恢复正常了?”   何大夫道:“按道理来说,合该如此。不过人与人不同,还要看具体情况。”   几人说话时,元宝不舒服的哼唧了几声。   温言紧张的不行:“宝宝,是不是哪里难受?”   元宝委屈巴巴的指了指脸上的面具:“宝宝好痒。”   温言知道这里没有外人,便揭了面具,这一瞧,不得了,元宝脸上生了不少的红疹。   “哎呀,都是我不好,这么热的天,怕是捂出痱子了。何大夫你快给瞧瞧,可别落了疤啊。”   何大夫诊了诊脉,道:“这,可不是普通的痱子。老夫给你开服药,你回去按时给他喂下,还有这涂抹的药膏。要切记,忌生冷辛辣。还有,不可见风,否则,容易落下病根。半个月后,老夫去秀山村复诊。”   温言一听,心里懊恼的不行。这才没多大会儿功夫,元宝身上也生了红疹子,温言更是愧疚了。   “宝宝,都是言言不好。”   元宝指着那鬼脸面具,委屈道:“是这个宝宝不好,咱们不要他了。”   “好,不要了不要了。”   开了一堆的药,温言雇了济宁堂的马车回村。到了家,又小心翼翼的将元宝搀回了西屋,一个劲儿的嘘寒问暖。   元宝觉得,他美的要上天了……   第47章   “言言,宝宝要喝水。”   “言言,宝宝要喝肉粥粥。”   “言言,宝宝背上痒。”   “言言,宝宝,宝宝要撒尿……”某宝躺在炕上,一脸娇羞。   温言:“……”   这两日温言衣不解带的照顾元宝,可谓有求必应。元宝觉得,他的春天来了,他幸福的要冒泡泡了!   “宝宝,何大夫说,你不可以见风。可没说,不能下炕啊。”温言面上保持微笑,内心却已经接近崩溃。   这货太会得寸进尺,蹬鼻子就上脸,点把小火苗儿就能窜上天。   “可是言言,宝宝身上痒,一动就痒。宝宝忍不住,要是抓破了,就留疤了……宝宝好难受哦。”   元宝这两日脸上身上的红疹愈发多了起来,一张俊脸就快要肿成猪头了。   原本温言还想用什么办法能让元宝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不出门,毕竟昨日钦差随行官员就已经到丰裕县了。   这风疹来的倒还真是时候。   “言言,宝宝要憋不住了。”   元宝委屈哒哒的,躺在炕上一动不动,一副你不帮我我就一直憋着的样子。愁的温言脑壳嗡嗡作响。   最后还是败给了元宝那双闪着清澈泪光的眸子。   在元宝激动的泪花中,温言褪下了元宝的大裤衩,眉头一皱。   这里也长了……   到底是什么疹子,竟然这么厉害!短短几日,浑身铺天盖地的长,完全没有要消退的迹象。   若说只是因为带了面具捂出了痱子,也不至于浑身都是。那面具元宝也不是第一次带,之前怎么没有发疹子呢?   他当时也是急了,只听何大夫说了病症的严重性,却忘记去问,到底是因为什么引发了红疹,而且还来的这么突然,毫无预兆。   果不其然,到了夜里,元宝开始发烧。这也是何大夫预料之中的。温言赶紧去煎药。   喂了元宝喝药,已是深夜,虽说没那么烧了,但温言还是不敢睡,一直在旁边守着,生怕元宝夜里又发了高热。   好在后半夜相安无事。   第二日,温言观察元宝身上的红疹不减反多,想到何大夫说,这种症状就是在排毒期,不必慌张。   可瞧着元宝越来越难以忍受这种痒,温言的心也跟着揪起来。   这才几日功夫,元宝就瘦了一圈了。内伤才刚刚治好,也不晓得出了这场红疹,会不会耽搁了调养。   温言也不知怎的,就是觉得心里不踏实。   “温朗!”   温言喊了好几声也没人答应,倒是温玉应了声。   “二叔,温朗去县里了。”   温言皱眉:“怎么总往县里跑?”   “许是有什么事儿吧。”   “屁大点儿孩子能有什么事儿。”   最近几日二叔因为宝叔的病,变得愈发暴躁了,温玉不敢与他争辩。   “二叔,你有事?”   “嗯,你去看看陈大夫在家不,前两日听说去邻县看诊,不知道回来没。”   “诶,我这就去。”   温玉刚出门,正碰见梁纪。   “呦,温玉啊,我正要去你家找你二叔呢。”   “梁叔,找我二叔有事儿?”   “当然,大好事儿啊,宁先生的学堂,今日开始招生了。我打远儿瞧着好多人在那儿排队呢。温言曾叫我帮着注意着,这不是得了信儿,赶紧去你家告诉一声,可别误了事儿。”   温玉一听,心里这个激动啊。   “我二叔就在家呢,我,我跟你一起去。”   温言见着梁纪,先是一愣,再瞧温玉也在,瞬间有些不悦。   温玉没注意温言的神情,上前抱着他二叔激动道:“二叔,学堂开了,宁先生那边开始招生了,咱们快些去吧。”   温言知道温玉的心思,刚才那股不悦,也散了不少。他回屋看了眼熟睡的元宝,面上有些纠结。   “温言,若不放心,我帮你照看着。你先带着温玉去宁先生那儿吧。附近几个村子的人陆续都来了,若是去晚了,人满了,宁先生就不收了。”   “为何不收?往常村里学堂可没这么多限制的。”   “嗨,宁先生大病一场,身体大不如前。如今开学堂,也是舍不下这些孩子。若是照往常那般收学生,也照看不过来。索性就定了名额,免得看顾不周,误人子弟。”   “那,元宝就麻烦梁家大哥帮着照顾一会儿了。”   温言返回屋中,取了银子。又去隔壁屋子,抱上温瑾,留温凌在家。   梁纪深深的看了眼温言,眼中划过一抹深思。   果然如梁纪所说,学堂前头排起了长龙。当然不都是来报名的,也有观望的。   尤其是朝廷刚刚下来诏令,今年的赋税比往年多征收两成。使得本来就不甚富裕的百姓,生活愈发艰难。   温言甚至在想,以往新皇登基,都大赦天下,巴不得在百姓心中留个好形象。而这位却反其道而行之。   不单加重徭役赋税。听闻淮州遭难,上头不闻不问,任由其自生自灭,最后逼出了一个淮州总兵陆琦,深得百姓推崇,隐隐有割地称王的势头。   这不像一个君主所为,更像一个亡国之君。   “本以为今年年景不错,手头能宽裕些许,不曾想,这赋税又重了。我家小儿懂事,明明想来念书,想到家中负担太重,愣是求着我把他送到县里木匠铺子做学徒去了……哎!”   “可不是呢,这好不容易手头有些银钱,想着送娃儿来念书,谁承想……”   “我倒是有些羡慕淮州百姓了,不管如何,至少人家淮州有个陆总兵。”   “嘘,这话可不能说。被人听见了,要杀头的。”   “要杀就杀,这赋税一年比一年重,早晚有活不下去那天。”   温言听了一会儿,越发觉得这位皇帝未免太任性。   不知怎的,忽地想到了容琪。   随州府天高皇帝远,若依那皇帝的性子,丝毫不理会民生民情,何故要派人往这千里之外的地方巡查呢?   容大老爷是皇帝派系不错,可一心想要容琪留在京城。那么容琪势必要用一个非常有力的理由来说服皇帝,派他回随州。   早前温言没有想这么多,这几日因为元宝的病,也从未踏出院门一步。如今听了这些流言,倒是对容琪的目的,愈发好奇了。   “二叔二叔,到咱们了。”温玉推了推温言。   温言这厢回过神儿来,发现报名了的,只有附近几个村子的富户。温言交了束脩,领了书本。   “瞧,那温家人倒是好运道,靠上了容家。”   “温言交了两份束脩,还要把温朗也送来呢。”   “嚯!真是了不得。”   ……   温言微微蹙了蹙眉,看了眼温玉。   温玉仰头朝他笑笑:“二叔,他们也就是嘴上说说,不用介意的。”   温言舒了口气:“你知道就好。”   心不在焉的回了家,到了院门口,一拍脑袋:“温玉,先别看你那书本了,还不快去找陈大夫。”   温玉还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一听温言急促的语气,也觉得十分不好意思。小心翼翼的将书本送回了屋,赶忙往陈大夫家跑。   只是陈大夫家院门上了锁,明显是没人在家。   “找陈大夫啊,他刚走,说是邻村有个急诊。”   温玉一脸懊恼。   温言进院子的时候,温凌在西屋门口扎马步,梁纪在屋里坐着。   瞧着温言回来了,温凌立马飞奔过去,将温瑾‘抢’了回来,还不放心似的前后左右打量了好几圈。   原本在自己怀里昏昏欲睡的温瑾,这会儿忽然就精神了,对着温凌手舞足蹈,也不知哼唧些啥玩儿意,偏偏温凌还能跟他对上话。   温言:“……”说好的给我当儿子呢。   不过想到这小皇子喊自己爹,温言不禁抖了抖,总觉得自己活不长。   “温言回来了,元宝一直睡着,没甚大事。”   “多谢梁大哥了。”   “不妨事儿,没耽搁温玉温朗念书就行。”   梁纪走后,温言解开元宝的衣衫,发现红疹还是老样子,完全没有消退的迹象。   而且,元宝今日睡的时间太久了。往常午睡不过半个时辰就醒了,今日愣是睡了一个时辰。   “宝宝?”温言轻轻推了推元宝。   元宝没有任何反应。要不是均匀的呼吸声,温言差点儿以为元宝昏死过去了。   “许是身子太虚了吧。”   温言琢磨着,晚饭叫温朗给元宝煮点瘦肉粥,再熬个鸡汤吧。   “二叔。”温玉在门口小声叫了一声。   “陈大夫可在?”   温玉揪着袖子,低着头:“陈大夫刚走。二叔,要么,我去县里找何大夫吧。”   温言看了眼元宝,摇了摇头。   “算了,看看情况再说。”   “哦。”温玉往屋里望了望,看着往日生龙活虎的宝叔躺在炕上,心里怪不是滋味的。若是刚才自己不急着去学堂就好了。   再说温朗,自打上次给容安做了饭之后,隔三差五就往容府跑。不为别的,就为容安院子里的小厨房。   容管家也非常乐意这小少年常往府上来,他发现自打跟小少年熟识之后,他家小姐的脾气倒是温和了些许。   温朗背着个空竹筐,进了容安的院子,见容安坐在紫藤架下的小桌旁托腮望天。   温朗笑嘻嘻道:“容小姐,你吃了么?”   “呀,你来了,快,本小姐都饿的透心凉儿了,快去做饭。”   容府有上好的食材调料,温朗可以按着自己的心情随意发挥。上次帮着宝叔诓骗二叔,温朗可是把他宝叔那手麻辣虾的秘方学会了。   这次迫不及待的试做,却不想,做出的味道跟宝叔,还是差了一些。   不过容安却吃的十分欢快:“小沾包赖,不错啊,你这虾,都比我容记酒楼的好吃了。”   “真的?”   “我骗你作甚,我可是尝遍山珍海味,什么好吃的没吃过。”   温朗也是知道容安最喜吃美食,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美食家,每每吃了自己做的菜,都能指点一二,这才多久功夫,他便发现,他的厨艺突飞猛进了。   毕竟家里还有个病号,温朗再不舍,也得早早回家。   容安倒是大方,每次都把厨房当日的新鲜食材给温朗装上,装的那竹筐满满的。   “呐,这可是乌鸡,听说你那宝叔病了,你拿回去给他补补身子。”   “这,这太贵重了。”   “诶,你就不用跟我客套了,你若不吃,到头来也是便宜了那女人。”   温朗一想也是。   从容安那里出来,温朗正碰上赵姨娘,却不见伺候的小翠儿。瞧她面色有些紧张,脚步匆匆,也不怕摔了。   往常若是碰见自己,总是要停下来冷嘲热讽几句的,今日倒是奇了。   温朗走着走着,又回头看了她一眼。   听说容老爷特别紧张赵姨娘的肚子,若赵姨娘一举诞下男胎,在这府上必是地位稳固了。   若按常理,赵姨娘也必是好生照顾自己的。可怎么瞧着,她好像对自己的肚子丝毫不在意呢?   再看赵姨娘来的方向,好像是容老爷的院子……   第48章   温朗虽然好奇,但也知道容府的事儿不是他能打听的,只瞧了眼,便出府去了。   因着钦差大臣在丰裕县,随行官员如今也在丰裕县驿馆落脚。故而,在街上,时常碰见操着一口京味儿的人问长问短。倒像是那皇上有多关心民事一样。   前头围了些人,似是争执些什么,隐约听见了什么信王,宁王的。温朗对这些没甚兴趣,贴着边儿挤了过去,刚走出没多远,便听见一声杀猪般的尖叫。   “杀人了!杀人了!”   温朗脸色煞白,腿脚有些不听使唤,僵硬的转过头,果然见人群一阵骚乱。   似乎那杀人者是个大官儿,还说什么:皇上有命,辱信王者,杀无赦!   惊的一众看热闹的百姓纷纷噤声,只有那被杀者的血昭示着刚才的争论有多激烈。   衙门官差默默的收了尸,又默默的退了出去,面上一股对京里来的大官毫无办法的,无奈却又不得不恭谨的模样。引得有心人猜测不已,只是不敢公然议论。   温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挪动脚步的,好不容易快到锦绣坊了,寻思去找唐旭方辰,说道说道,缓缓神儿。   刚拐入巷口,瞥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不,是两个。   一个是跟容府小丫鬟有联系的赌鬼,另外一个似乎是晕了,被那人扛着……   “方辰!”   温朗刚叫出声,忽然只觉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温言等到傍晚也没等回来温朗,站在院门口张望了一会儿,瞧着是陈六来了。   “六子,你在县里,可瞧见我家温朗了?”温言急急问道。   “哦,温朗不是去容家了么,还没回来?”   “容家?”   “啊,我亲眼瞧着他进了容府大门的啊,许是容老爷留饭了吧。”   听陈六这么说,温言倒是稍稍放下心来,转头又骂了温朗一句:见色忘二叔。   不过,温朗虽不及温玉心细,但明知家里有病号,也是断不会晚归的。就算如此,容管家是个明事理的,总会叫人来传信儿的。温言心里莫名有几分不好的预感。   “六子,今儿县里可有发生什么事儿?”   “嗨,我正要跟你说呢。”   陈六双手拢入袖中,贼头贼脑的四处瞧了瞧,小声道:“知道么,今儿县里,杀人了。”   温言眉头一皱:“杀人?”   “啊!是个京里来的官儿,就因那人说了信王的不是,那大官儿一刀就把人给捅死了。哎呦喂,当时那个血啊,喷的哪儿哪儿都是,可吓死人了。”   陈六如今想来,还心有余悸。这热闹可不是随便看的,整不好,要出人命的啊。   先是小道消息说皇帝加赋税是为了给信王修王陵,随后便有官员因百姓辱骂信王而当街杀人……   温言总觉得,自打容琪回来,丰裕县似乎有些不大平静了。   信王勾结北越导致大楚兵败,这事儿早就被天下文人翻来覆去骂了好几遍了。也是韩丞相登基之后,才渐渐消散。   当然,私下里也是常有人议论此事,只不过,从未有人公然挑起话头来说就是了。   如此看来,今日是有人当街议论此事,恰好被那官员听个正着……   这会不会太巧了些。   温言想不明白,便也不再费那脑子,反倒是更担心温朗了。   “温玉,你在家等着,我往县里走一趟。”   眼瞅着天黑了,温言实在是坐不住了。   “我跟你去吧,县里近日不太平,可别出了什么事儿。”陈六道。   “那也成。”   还没等两人走到村口,便见前头慌慌张张跑来一个人。   “唐旭?”   “呀,小东家!你咋在这儿?”   “这话不应该我问你么?”   “我,我正要去找小东家呢。本是不想麻烦您的,可是,可是我实在没办法了,方辰不见了,他能去的地方我都找遍了,还是找不到人。”   “方辰不见了!什么时候的事儿?”温言急道。   “就今儿下晌,方辰去文安胡同送订货单子,直到现在也没见人回来。我去文安胡同问过,李姑娘说,方辰送了单子就走了。”   温言拧眉,沉声道:“温朗也没回来,我正要去容家问呢。唐旭,你跟我们一道去,容府人多,叫他们也帮着找找。”   陈六刚想叫唐旭去衙门报官,猛然想起前两日被堵在城门口,不免有几分气怒。衙门不办事儿,还叫衙门么。   几人各怀心思,到了容府时,门房还有些诧异。   “温公子,这么晚了,你这是……”   他们家老爷可千叮咛万嘱咐,不叫公子跟温公子往来呢,这咋大夜里的,还找上门来了。   “小哥儿,我家温朗是不是在府上?”   “哦,你说温小公子啊,他早就走了。”   温言瞬间瞪大双眼:“你说他走了?!什么时候走的!”   “就下晌啊,陪我家小姐吃了晌午饭,歇了会儿就走了。”   门房瞧温言神色不对,问了句:“可是温小公子……出事儿了?”   温言抿唇点头:“温朗没回家。”   容管家听了门房来报,脸色骤变,急匆匆的去禀了容老爷。   容老爷经过风浪,也想的多。他知道他跟温言做的这门生意,有不少人盯着呢。只不过容家铁通一块,那温言也是个软硬不吃的,那些人无从下手罢了。   如今温朗失踪,怕是……   “不单是温朗,还有我铺子里的伙计,方辰。”   容老爷这回更加笃定了:“定是那些觊觎咱们生意的人干的。温言你先别急,我这就派人出去打听打听。”   “有劳容老爷了。”   若真如容进所说,对方是为了他那胸衣内裤而来,温朗和方辰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过不多久,必会有消息到。   想着元宝一觉睡到现在,不知醒没醒。家里还有几个小的,温言也不放心。便留了唐旭在这儿等消息,自己和陈六先行回秀山村了。   容进心里明镜的,能在丰裕县地界搞这样的手段,无非就是柳家人。   “琪儿睡了么?”   容管家道:“大公子不在府上。傍晚时分,有位大人过来找大公子,两人不知商议了些什么,没多久,大公子就和那位大人走了,至今未归。”   容进眉头锁的死死的,想到白日里容琪跟他说的那些事儿,他忽然就有一种无力的感觉。   容进摆了摆手,叫容管家退下。   周姨娘瞧着这么晚了,容进房里还亮着灯呢,想了想,提步进了屋子。   “老爷这么晚还不歇息?”   因为赵姨娘的事儿,周姨娘许久不曾给容进好脸色了。但她毕竟也只是个妾,若真叫那赵姨娘生下儿子,在府上作威作福,她的女儿日后也讨不到好处。   尽管不情愿,周姨娘还是调整了心情,继续扮演解语花的角色。   容进却没心思去想这些弯弯绕绕的。   “你怎么也没睡?”   “哎,赵姨娘今儿又不舒服了,妾担心出什么问题,这不是一直守到现在。不是我说,既然胎像不稳,就该好生在院子里养胎,别有事儿没事儿的出来溜达。”   “这府上这么大,人这么多,若是不小心冲撞了,岂不是……”   “老爷您也多劝着点儿,实在不行,就去她院子多坐坐,省得她惦记老爷,总往这主院儿跑,若真出了什么差错,谁来负责……”   周姨娘说的什么,容进根本听不进去,可她说了主院儿,容进脸色有些不大好:“她今儿来主院儿了?”   周姨娘茫然道:“是啊,老爷没见着她?”   “什么时候来的?”容进声音有些低沉。   周姨娘觉得有些不对,老老实实道:“约么未时一刻。”   容进眸光一凛。   派出去找温朗的人,没有半点消息传回来。   容进愁眉不展。   因上次城门口的事儿,柳老爷把柳嘉宣关在屋子里,派人严密看守,不准他出去惹是生非。   丰裕县一下子涌进这么多京官儿,若这不省事的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岂不是叫范大人和他那当知府的大舅子难做。   容进派去柳家的人,也是这么禀报的。   “难道不是柳嘉宣动的手?”容进使劲儿的揉了揉眉心,越发觉得自己被温言给坑了。   “还真是个沾包赖,沾上了就甩不开,甩不开不说,反倒又黏上来好多事儿。真是……愁死老爷我了。”   容琪踩着月色回府时,就见容进挺着将军肚在花厅来回转悠。   “爹,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容进刚要说出口,一寻思若被容琪知道了,必然又要去找那沾包赖了,索性转了话头:“今儿咱爷俩说的话,怕是被人听见了。”   容琪倒是无所谓的笑笑:“那有什么的,我既然揽了这事儿,就不怕背这骂名。真要说什么要紧的事儿,也不会在花厅说了。听见了就听见了,爹你不必忧心。”   容进气的吹胡子瞪眼:“还说不要紧,那信王乱臣贼子,害的咱们大楚将士伤亡惨重,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你爹我好不容易把你培养成了状元郎,成了天下学子的楷模,光耀我容家门楣。可你如今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应承了替信王修建王陵,就让这一切付诸一炬,让我容家被天下人唾骂!背千古骂名!就为了一个温言,你!你至于么!”   容琪轻笑一声:“爹,从大伯跟了韩丞相造反那日起,咱们容家的门楣,就已经败了。”   “你!”容进那只小肥手颤抖着,指着容琪不知该说些什么。   容琪抿了抿唇:“爹,咱们容家,该早作打算才是。”   容进皱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咱们到书房去说。”   容进眼神示意容管家在此等消息,便随容琪去了书房。   “爹,韩丞相这位子名不正言不顺,天下人皆知。但如今朱氏皇族除了那位被废的辰王外,再无一人。辰王消失多年,了无音讯。近来也有不少人打算寻回辰王,借着辰王的名头,扶持正统,诛灭谋朝篡逆的叛贼。”   “但辰王究竟还在不在人世,无人知晓。淮州事发,淮州总兵陆琦拥兵自重。各地有不少总兵,隐隐有效仿淮州之意。大楚国力日渐衰微,韩丞相更是无心朝政。”   “若任由此事发展下去,要不了多久,天下必乱。”   “儿当初入翰林,辅佐韩丞相,是因为他曾经是天下文人敬仰的韩宜江。谁知信王事发,韩丞相性情大变,登基之后,无半点作为,反而大开杀戒。”   “今日县里杀人事件,想必爹也知道了。这不是偶然,是有人故意借着由子,激起民怨。类似这样的事情,近来在各地屡见不鲜。为的不过是给韩宜江施压罢了。”   “儿以前不懂,现在却是看的明白了。韩丞相,再不是当初的韩宜江了。没了信王,这江山对他,也无半点意义。”   “他如此作为,根本不是坐江山,而是要……毁了这大楚江山!”   第49章   容琪的话震的容进半响说不出话来。   “所以说,我们容家,该早作打算。”容琪看着高挂空中的一轮弯月,声音是说不出的清冷。   “要……如何打算?”   容琪默了半响,轻叹口气:“不遗余力,保护温家人。尤其是,傻相公。”   容进诧异的看了容琪好几眼,探究,怀疑,惊疑不定……   容琪被他爹的眼神儿气的肝疼儿。   闭了闭眼,容琪无奈道:“爹,有些事儿还不能告诉你。你只要知道,儿都是为了容家好。”   “嗯嗯嗯,爹自然是信你的。”   “还有爹,阿言他……他的生意我都听说了。还听说爹要与他合作开绣坊。儿知爹操劳半生,甚是辛苦。但眼下我们不能再止步不前,还望爹广开商路。丰裕县,必是我容家独大。非常时期,可用非常手段,爹不用顾忌什么。”   容进捋了捋胡子:“听我儿意思,你做的事,要用很多银钱?”   容琪点头。   原本借着修王陵的由头回丰裕县,一是为了温言,二是因为心中一个尚不明确的念头。但一路走来,所见所感,让容琪忽然间意识到,韩宜江,不是一个明君。   他苦苦思索容家退路,却在温家院子听到那一声婴儿啼哭后,豁然开朗。   他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立志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今民生多艰,祸乱四起。韩宜江不思治国,竟掏空国库,加收赋税,也要为信王修建王陵。   开工动土,势必要从民间大肆征收徭役。到那时,民怨四起,再有有心人挑拨煽动,必有大乱。   随州府毗邻滁州,一旦随州□□,滁州必受影响。北越至今仍驻军边城外,若随,滁二州乱起来,北越势必趁虚而入。   无论大楚国内如何争斗,都绝不能让异族的铁蹄踏入大楚的土地。   容进这小心脏被折腾的不轻,正一脸郁闷的坐在一边儿消化呢。忽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老爷,出事了。”   容进眉心一跳,忙的开门,示意容管家去外头说。   容琪觉得他爹有些奇怪,问道:“爹,何事不能让儿知道?”   容进吞吞吐吐,容管家身后的陈六却是急的不行:“容公子,温言不见了!”   容琪的眼眸瞬间卷起狂暴的旋涡。   “你说什么!”   “温言不见了!我,我和温言一道回村,半路我有些内急。就在林子里撒泡尿的功夫,回来就不见了人影。”   “我还以为他先回去了,一路跑回温家院子,却不见温言。”   “在什么地方不见的?”   “离村口不到二里地。”   “这么晚,你跟阿言来县里作甚?”   “啊?”陈六莫名的挠了挠头。   容进也知道事儿瞒不住了……   容琪也不知道该如何说他这个祖宗爹了,怎么就分不清轻重缓急呢。   容进被容琪这眼神瞧的有些心虚:“我,我派人去柳家查探了,应当不是柳家动的手。”   容琪知道他爹虽然有些事儿不靠谱,但这种人命关天的事儿,还不至于马虎。   “除了柳家,近日可还与旁人结了什么仇怨?或者,还有哪些人觊觎阿言的东西?”容琪问道。   陈六猛地想起那事儿来,忙道:“如意楼,是如意楼!”   温言迷迷糊糊间醒来,只觉得头很痛。   缓了好一会儿,他才弄清楚状况。   他这是被人给绑了!   隐约记得那会儿他在林子外等陈六,听见脚步声,以为是陈六回来了。刚一转头,便是当头一棒。   不过他仍旧清晰的记得,那个打了他一棒子的人,是顺子……   “也不知那顺子到底跟我有什么仇怨。”温言心里有股怒气无从发泄。   使劲儿搜寻原主的记忆,温言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猛然间发现,顺子,竟是喜欢容琪的。原主是个心思单纯的,没有察觉顺子的心意,无心之下,也闹出了些许误会。   当然,也是那顺子太小心眼儿了。温言腹诽不止。   不去想那糟心的事儿,温言开始打量四周,琢磨着能不能有机会逃出去。   然而……   这里是一处陌生的房间,温言双手被吊在帐顶,两腿被分开,呈大字型。从床两侧延伸出一段绳子来,将两只脚绑住。使他动弹不得。   原还没什么感觉,这会儿便觉得浑身哪儿哪儿都疼。   再瞧屋中摆设,温言只觉一股血气蹭蹭蹭往头上涌。   虽说他到如今还是个小处男,可没吃过猪肉,他见过猪跑啊!   面前的架子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各种玉势,小皮鞭儿,绳子,蜡烛,还有一些制作精巧的辅助工具,温言叫不上名字来。再往边上瞧,还放着几条……内裤!   这特么……   温言在心里翻来覆去把顺子家祖宗十八代全都问候了一遍。   也不知自己被绑了多久了,到现在温言也没见着半个人影,更不知如今是什么时辰。   温朗和方辰下落不明,这会儿他也被绑走了,家里那几个小的,指不定要急成什么样了。   还有宝宝,不知他此刻醒了没有。若是醒来发现自己不在他身边,必是要闹了。   若他不管不顾出来找自己,万一被人认出,察觉了身份,那该如何是好。   温言觉得自己的心都操碎了。   正惆怅间,只听‘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温言蓦地浑身一紧。   那人从屏风后绕过,顺手取过架子上的小皮鞭儿在手里掂了掂。   看清那人样貌,温言大惊:“柳,柳嘉清!”   柳嘉清嘴角挂着淡笑,心情似乎很是愉悦。   “很意外么,温公子?”   比起往日在柳嘉宣跟前的谦卑,在外人面前的恭谨儒雅。此时的柳嘉清身上,带着一股近乎变态的妖冶气息。   温言不知怎么的,脑海中忽然闪现那日在街上看见的少年人尸体。他猛的抬头。   “少年杀人案,自始至终,都是你,对吧。”   柳嘉宣其人虽是张狂霸道,但他缺心眼儿啊!他做事素来横冲直撞,没那些花花肠子。   少年奸杀案表面上看起来,倒像是柳嘉宣的作为。可如今瞧着眼前场景,温言心里开始怀疑,之前的少年奸杀案,凶手或许另有其人。   只是不知为何,每次案发后,柳嘉宣都供认不讳。   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温言小心翼翼的观察柳嘉清的神情。   柳嘉清轻笑一声:“温言,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聪明呢。”   温言眼睛一眯:“你承认了!”   柳嘉清用小皮鞭儿挑起温言的下巴,仔细打量着,嘬了嘬嘴儿:“承认如何,不承认又如何?你没有出去的机会了,就算知道了,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你,你要做什么?”   “你觉得我要做什么?”柳嘉清逼近温言,温言能清晰的看见他眸光中的欲望。   “啧啧,真是一副好皮囊,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不能好好保存下来。”   温言正琢磨他话中的意思,忽地,那小皮鞭儿猛的落到自己身上。   温言痛的一哆嗦,龇牙咧嘴大骂:“柳嘉清,你这个死变态!”   柳嘉清哈哈大笑:“还头一次见着温公子骂人呢。”   话音落,又是一鞭子:“骂啊,接着骂,让本公子听听,从你这小嘴儿里,还能骂出些什么来。”   温言牙关紧扣,死盯着柳嘉清,不说一句话。   “温言,我这里有的是好东西,定会有几种是可以满足你的。当然,也会有惩罚。想要舒服还是要痛,全看你自己的表现。”   “你到底,想怎么样!”   “给本公子说说,你那双面绣的针法,本公子要是满意了,自然就让你舒服着。”   “你做梦!”   温言极力的保持清醒,柳嘉清果然是冲着他的手艺来的。温言忽的想起温朗和方辰。   “死变态,你把我侄儿和伙计,弄哪儿去了?”   柳嘉清皱眉:“跟本公子有什么关系?”   “你别装了,我侄儿失踪许久不见人影,你既是为了我的手艺来,必然是抓了我侄儿来威胁我。”   柳嘉清道:“既然本公子有本事抓你,又何故去浪费那力气抓两个没用的人。”   温言想了想也是这个理儿,他左右也落到柳嘉清手里了,他倒也没必要骗自己。   那温朗和方辰,到底在哪儿?   柳嘉清抽了一通鞭子,见温言仍是无动于衷,扔了鞭子,又点了蜡烛。   温言想想就知道那蜡油滴在身上,该有多疼。尤其是,他此刻满身鞭痕。   他痛苦的闭上眼睛。   好想宝宝,怎么办。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却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柳嘉清的动作。   “何事?”   “二公子,不好了,钦差大人带兵来了。”   温言猛的睁眼,是容琪来了!   柳嘉清眸光一凛:“他来这里做什么?”   “说是抓捕逃犯。”   柳嘉清察觉事情有几分不对,忙随那人出去查探情况。   温言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柳嘉清脚步匆匆的去了张管事哪里,张管事此时却是急的好比热锅上的蚂蚁。   “好端端的,容琪带兵来这里作甚。搜查逃犯?为何事先没有半点消息?再说,有当地官府在,搜查逃犯的事儿,怎么也轮不到他啊。”   张管事眼神闪烁,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柳嘉清眯眼盯着张管事,沉声道:“你是不是背着本公子,做了什么事儿?”   张管事心里一惊,白日里他瞧见那孩子的时候,就知道要完。可那时正好二公子来办事儿,他不敢将此事泄露,生怕挨了二公子惩戒。寻思着等打发了二公子,再将那孩子神不知鬼不觉送出去。   二公子叮嘱过,这时候不叫他们惹事。可瞧着红袖馆生意红火,他们如意楼落了下乘,再有那日被温言那通贬斥,他心有不甘。   便想着抓个小伙计来,若能收买了小伙计,自然最好。若不能,从他嘴里套些话也成。谁知那赌鬼强把温家那孩子也一并给带来了。   这会儿容琪带着官兵过来,莫不是……   张管事冷汗涔涔,殊不知,柳嘉清早已将他的神情收入眼底。   对上柳嘉清阴郁的眼睛,张管事心里一紧,忙道:“二公子,小的,小的不是有意的,小的也是为了咱们如意楼着想……”   “说,重,点!”   “小的抓了锦绣坊的伙计,还,还误抓了温家一个孩子。”   柳嘉清狠狠的闭上眼:“你坏了本公子的事儿!”   第50章   “人在哪儿?”柳嘉清按了按眉心。   他今日从吉县赶来,正是因为设计了除掉柳嘉宣的计划。   自从上次城门口那事儿后,柳嘉宣被看的紧,还是自己以温言的口吻传信与他,诓了他出来。他知道柳嘉宣对温言的执念,只要事关温言,他定然会想尽办法出来。   到时,他逼迫温言说出双面绣的秘密,按照以往的计划行事,自己先尝尝温言的味道,将人玩儿个半死不活,再往柳嘉宣那儿一送。明日一早,温言的尸体将会出现在丰裕县的主街,再有前几次的奸杀案做基础,柳嘉宣百口莫辩。   那容琪对温言又是痴心至极,温言若出了事儿,容琪必然不会放过柳嘉宣。如此一箭双雕之计,却不想,这老不死的张管事扯后腿,将容琪给引到如意楼来了。   如意楼是自己的私产,与柳家没有半点关系。若容琪在这里将人搜了出来,他可就玩儿完了。   主上也绝不会放过自己。   柳嘉清此时的脸色阴沉的可怕。   如意楼虽有隐秘暗室,但容琪那人心细如发,又固执的厉害。他既然带兵前来,必是心有猜疑,就算是掘地三尺,也势必将人找出来。   听着外头的动静越来越大,柳嘉清迅速做出决定:“将那个伙计送去柳嘉宣别苑,温家那孩子交给我。想办法把容琪引到别苑去,若是搞砸了,本公子摘了你脑袋。”   “是是是。”   事态紧急,柳嘉清匆匆回到屋子,给温言喂下迷药,又接了温朗,趁着官兵没有找到这里,从暗道离开了如意楼……   元宝觉得自己好像漂浮在海里,浮浮沉沉,忽忽悠悠。他本来恣意的躺在甲板上晒太阳,阳光温和的洒下,照的人暖洋洋的,舒服极了。   可偏偏不知打哪儿来的水蛇,愣是缠着他不放。冰凉的躯体在他身上扭来扭去,扰的他浑身发痒。   再后来,平静的海面忽地卷起一阵狂风,他那条小破船挣扎了几下,就放弃了抵抗,任命的随着旋涡急剧旋转。   倏忽间,又换了场景。蔚蓝一片的深海不见了踪迹,转而便是漫天红色。   热,浑身燥热的厉害。   元宝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一般,快要被蒸成虾子了!   虾子……   梦境转换,好多红红火火的麻辣虾子围在周围,元宝霎时间就流了一地口水。   这么多虾子,言言一定高兴极了。   “言言……言言……”   倏然间,通红的虾子被熊熊燃烧的大火吞噬。元宝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明明刚才还有好多虾子的,他要全都捡了给言言吃的。   言言?言言是谁?   大火继续蔓延,伴随着刀兵相撞的声音,婴儿的啼哭,还有女子凄厉的嘶吼……   “小妹,坚持住!”   “哥,我不行了,我走不了了。你快走,带着孩子走,不要管我,不然我们谁都走不脱。”   男子还要坚持,女子见状,耗尽最后一丝气力,猛的冲向大火深处……   “小妹!”男子双目猩红。   “头儿,坚持不住了,快带小殿下走,我来断后。”   男子身负重伤,早已痛的失去知觉,他不知自己是如何逃出来的。   只知道那刀光剑影倏然而过,他面前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他身边护着他的人,也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但他不能倒,他怀里抱着的,是他妹妹的骨血,是他妹妹耗尽生命留下的骨血。   所以,他不能倒!   凭着最后一丝信念,他逃离了那个人间炼狱一般的地方。拼着最后一丝力气,他走啊走啊走啊……   “小妹,小妹。”   秦厉体内的真气四处乱窜,引的他痛苦不跌。耳边似是又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秦厉找回了最后一丝理智,忍着剧痛,慢慢的梳理体内的真气。   不知过了多久,疼痛的感觉消散,他体内真气也已趋近平缓。只是,身上那股燥热的感觉仍未褪去,还有叫人难以忍受的痒。   秦厉下意识的要去抓,却被一只小手抓住了手腕。   “宝叔,不能乱抓,要落疤的。”   稚嫩的声音惊的秦厉猛的睁开眼,入目所见,是一大一小两个萝卜头。那小萝卜头旁边摇篮里,还躺着一个幼崽儿萝卜头。   这是……什么情况?   秦厉呆愣了半响,眯起眼睛:“你们是谁?”   温玉温凌对视一眼,一脸菜色。   “二哥,宝叔莫不是给烧傻了吧。”   “宝叔本来就是傻的,还能再傻么?”温玉呆呆道。   “宝叔?傻的?”秦厉指了指自己的鼻尖,一脸莫名。   温玉却是急了:“宝叔,你,你到底咋了,温朗没回来,我二叔也失踪了。你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叫我们怎么活啊。”   秦厉听的一愣一愣的。   “宝叔,你,你难道连二叔也忘了么?”   秦厉身上痒的厉害,心里更是烦的不行,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宝叔,你最喜欢的言言,你都不记得的么?”温凌道。   “言言?”秦厉停下了想要去挠痒痒的手,蓦地,一段陌生而又熟悉的记忆逐渐回笼……   “言言,你是宝宝的媳妇儿哦。”   “言言,宝宝要和你洞房呦。”   “言言,宝宝不想穿裤衩。”   “言言,你又嫌弃我小兄弟。”   “言言,你吃虾不?”   “言言……”   秦厉一张俊脸渐渐变的扭曲,谁能告诉他,那个和他长的一模一样的大傻子,是谁!   到底是谁!胆敢辱没他天宝大将军的名号!   秦厉表示,对于那个顶着自己的脸,骚里骚气,又卖萌耍心眼儿吃干醋的傻子,完全接受无能。   但是……   那个大傻子,不是别人,就是他自己啊!   他堂堂天宝大将军,赫赫威严,竟沦落如斯,为美色所惑!   可耻!   他堂堂掌京畿十万禁军的大统领,八面威风,在京城不知有多少人芳心暗许,竟追着一个乡下穷小子要洞房!   可恨!   秦厉内心一万匹草泥马呼啸而过,他喵的好想捶墙!   不,一定是自己在做梦。   秦厉躺下,闭上眼,然而过往那些傻里傻气的事儿就跟不要钱似的,哗哗哗往外冒。   好想捶死自己啊,怎么办。   “宝,宝叔,你咋了?”   秦厉摆摆手,没说话,他想静静。   与此同时,秀山村草庐中。   “先生,温言温朗失踪这么久,还没有消息,会不会……”梁纪略略有些担忧。   宁淮眉头也微微皱起:“到底是什么人干的?这个时候失踪,不太妙啊。”   “是啊,秦厉如今情况不稳,若是没有温言在一旁安抚,生出什么事儿来,可就麻烦了。”   说到这里,宁淮也有几分烦躁:“再等等看,派出去的人应该快回来了。”   “是,先生。”   半响,门外有轻微响动,梁纪开了门,一个身着夜行衣的男子朝宁淮恭敬的行了礼。   “主子,属下打探到,容大人突然带兵搜查如意楼,说是抓捕逃犯。后来不知怎的,又匆匆带兵去了城西别苑,从那里揪出了柳家大公子,还救了一个少年人,正是锦绣坊失踪的小伙计。不过,温家两位公子,至今没有半点消息,容大人还在带兵搜查。”   “如意楼?”宁淮拧眉。“阿纪,柳嘉清最近在做什么?”   “近来有一批私盐要走漕运,柳嘉清搜罗了几个隽秀少年,正□□着呢,打算送去漕帮,走走关系。”   宁淮还是觉得有些心绪不宁。   “先生若不放心,我往吉县走一趟。”   “不必,你的身子还虚。况且,温家那边什么情况还不好说,你暂且留下。”   说完,指了指黑衣人:“你去。”   “是,主子。”   ——   秦厉好不容易将这段时间的事情梳理完了,猛然意识到,那个他死命追着的言言,不见了啊!   他一骨碌翻起身。   “温,哦不,言言去哪儿了?”   秦厉知道如今丰裕县来了京里的人,那个小白脸儿容琪已经将他认出来了。为了不引起怀疑,他十分别扭的学着傻子憨憨的声音和语调,省得被人察觉他已经恢复。   尤其他身份敏感,不想给温家人带来祸患。   温玉察觉自己刚刚失言,赶忙道:“哎呦宝叔你终于想起二叔来了,二叔他,他和温朗去县里给你买肉,要给你做肉粥粥的!你不是最喜欢肉粥粥了么。”   秦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当他傻是不!明明就是人失踪了!他那小夫郎最是娇弱,又生的貌美,保不齐被谁给盯上了。   柳家?   柳嘉宣那个猪头,觊觎他小夫郎好多年了,如今言言又做起了生意,必是遭人眼红了。   想着自己还没尝到滋味的小夫郎,要落入别人手中,秦厉心里恨的不行。   想着想着,就要下炕去寻人。   温玉赶紧给拦下了。   “哎呦宝叔,您这是干嘛啊,您还病着呢。二叔嘱咐了,叫您不要下炕,要是二叔看见你不好好养病,定要生你的气了。宝叔,听话,乖哈。”温玉尽量放柔声音去安抚‘元宝’。   温玉不说,秦厉还没意识到。叫他这么一说,哎呦不行了,他身上又痒起来了。   这到底是长了什么疹子!   秦厉眉头紧锁,忽地想到那日是温言带他去了济宁堂。   对,济宁堂!   别人都以为他傻,其实他精明的一批。   虽然那时候不懂事儿,但梁纪三番五次试探他,他潜意识里是有防范的。   那个济宁堂的蒙面高手,其实就是梁纪,从一开始,他就认出来了。只是莫名其妙的不想让温言知道。   如此看来,济宁堂的那个何大夫,必是与梁纪熟识。   他们都是内家功夫高手,自然明白,梁纪为自己疗伤这两次,要耗费多少内力,且非短时间内就能恢复的。   可自己与梁纪素未谋面,那人又为如此何执着于给自己疗伤……他有什么目的?   不过这些还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赶紧把他的小夫郎找回来。看了眼原本被傻子扔了,后来又给捡回来的北阴大帝的面具,秦厉想,他得走一趟红袖馆。   只是,自己现在是个傻子,单独放自己出门,这几个小的定然不放心。可若不急,又会露出破绽。   所以,这会儿他得干傻子应该干的事儿才对。   于是……   “言言,言言,我要言言,呜呜呜,言言是不是跟那小白脸儿跑了,言言不要宝宝了!”   温凌&温玉:“……”   画风转变太快,是我眼花了么?   第51章   “言言……宝宝想你了!温玉欺负宝宝,温玉不让宝宝去找言言!呜呜,宝宝要言言。”秦厉一面哭闹一面就要往门口跑。   温玉温凌被秦厉吵的不行。   “宝叔,二叔没跑,二叔跟你玩儿捉迷藏呢。”温玉胡诌道。   温凌忙不迭点头:“是呢是呢,宝叔,我二叔说了,要宝叔数一千个数才行。”   秦厉嘴角直抽抽,又特么来这招儿。   “可你刚刚还说言言给宝宝买肉肉去了呢!”   温玉支吾道:“买完了肉,现在在陪你玩捉迷藏嘛,好了好了,宝叔快数数。”   秦厉佯装委屈,扁着小嘴儿道:“哦,可是,宝宝不会数数哦。”   “我帮你数啊宝叔,每次都是我帮你数的嘛。来来来,宝叔炕上坐着,小心给风吹着。”   温玉一边儿说一边儿朝温凌使眼色。温凌瞬间明悟。倒腾着萝卜腿儿去灶房端了药来。   这药是安神的。这个时候宝叔醒来,二叔又不在,只能给宝叔灌一碗药汁儿下去。等他睡着了就消停了,也省得他们哥俩儿还跟他操心操肺的。小温瑾都比宝叔懂事呢,不哭不闹的。温凌暗暗腹诽。   看着一碗黑黢黢的苦药汁儿,秦厉觉得肠子都跟着揪了起来。   “宝叔乖,喝药药哦。”温玉笑眯眯的端过药碗,学着温言的语气,道:“不喝药药不是好宝宝哦。”   秦厉:……又想捶墙了怎么办。   这厢秦厉正纠结着如何推拒了这碗药,那边梁纪上门了。   瞧着元宝醒了,还微微有些诧异。   白日温言将元宝托付给他照看了会儿,他便暗中探了探元宝脉象。按理来说,人不该这么快就醒的。不过想到这厮雄厚的内力,梁纪哂然一笑。   “咦,梁叔来了?”温凌问了好,给梁纪腾了凳子,自己个儿则上炕去哄温瑾了。   梁纪倒也没客气,随意的坐下去,问道:“元宝可好些了?”   秦厉半垂着头,屋中昏暗的烛光在他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叫人看不清眼底神色。只是略微撅起的嘴巴,昭示着他心中不快。   “宝叔,梁叔看着呢,快乖乖把药喝了好不好。”温玉继续诱哄。   秦厉半拉屁股搭在炕沿儿,看着那药,满脸的嫌弃:“宝宝不喝药,宝宝要言言。”   温玉耐着性子:“宝叔喝了药,二叔就回来了。”   原本只要一提起二叔,宝叔就可听话了,谁料这货今日这般反常,朝温玉翻了个大白眼儿,傲娇道:“你可别当我傻,你们都糊弄我,言言就是跑不见了,你们还拦着不让我找。”   说罢,又耷拉下眉毛,委屈巴巴道:“你们嫌弃宝宝傻了,你们都想让言言跟那个小白脸儿在一起,别当我不知道。”   秦厉内心一万匹草泥马,别看这温玉温温吞吞的,却是这家里最难缠的一个。读书人都认死理儿,这小崽子比京里那些老顽固还死板!   秦厉一面心里默默念叨,一面瞥向梁纪。   这人因着给自己疗伤,损了大半功力,虽说目前还尚不知是敌是友。不过……   梁纪察觉一道灼热的视线朝自己投来,不禁眼皮一跳,果然……   “那个流氓色棍大哥,你带我去找言言好不好,只要你带我去,你以前惦记言言的账,就不算了哦。我也可以不叫你流氓色棍了哦。”元宝侧着身子斜睨着梁纪,意思你看我都给你台阶儿了,你就赶紧下吧。   梁纪嘴角直抽抽,他什么时候惦记温言了!!   自打卧牛山以后,这货逮着自己就喊流氓色棍,弄的整个村儿的人,还以为他把谁怎么着了。   那段时间梁纪整个人阴沉沉的,可人是个傻子,你也不好跟个傻子置气。那岂不是连傻子都不如了。梁纪这股气就在心里不上不下的,憋的要死。   这回这货又提这茬,梁纪登时脸就黑了。你说自己好好在家养伤不好么,干嘛要来这儿找不痛快。   温玉瞧梁纪似乎脸色不好,安慰道:“梁叔,我宝叔他脑筋不清楚,若说了什么不中听的,您别在意。”   温凌皱着小眉头,忽而又舒展开:“原来梁叔也喜欢二叔啊。也是,二叔生的俊美,见了我二叔的,就没有不喜欢他的。”   说着,又端详着温瑾。这小子来温家以后,也算好吃好喝养着,如今白白胖胖的,眉眼间也长开了许多,一看就是个英俊的。   温凌觉得,他应该好好看着温瑾,不能叫人拐跑了。这可是他的人!   梁纪脸色阴的能滴出水来。   秦厉心里也是着急,他不能再耗下去了。   “温玉温玉,家里可还好?”陈六气喘吁吁的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随从,瞧着穿着打扮,是容府的打手。   “六子叔,你来了!。”温玉蹭的站起来,朝陈六递眼神儿,将他引到院子一角,低声道:“我二叔可有消息了?”   陈六点点头,又摇摇头,气喘匀了,方才开口道:“方辰找着了,就在柳嘉宣别苑里,但是温言和温朗还是没消息,容公子正在镇上搜查呢。我不放心家里,就跟容老爷借了两个人,先回来等消息。”   虽然声音不大,但秦厉还是听见了。他眉头锁的更紧了,不管不顾的闹将开来,无论如何都要去县里找人。屋里这么多人,谁都拦不住他。   陈六想到那日元宝单挑了那么多人,也知这人一旦倔起来,几十个人都拦不下。   “梁大哥,元宝是真的急了,要么你陪着元宝去县里一趟。”   “六子叔,宝叔病还没好,何大夫说了,不能见风。”温玉道。   秦厉心里暗骂温玉这个扯后腿的,眼疾手快的夺过那北阴大帝的面具带在了脸上。   “这不就好了!”   陈六拦腰抱着元宝,都被他拖到院子里去了,陈六急道:“梁大哥,你快答应了吧,元宝倔的很,你到时带他去找容公子便是,容公子会安排他的。”   梁纪抿唇不语,也是瞧着场面控住不住了,方才应了下来。   “六子,你在家要照顾好他们哦,一个都不能少哦。”秦厉憨憨的嘱咐道。   “你放心吧元宝,好好听梁大哥和容公子的话,千万别给他们添麻烦知道么。”   秦厉一边摆手一边往外走,瞧着梁纪阴郁的脸色,莫名觉得心情大好。   梁纪感官敏锐,似是觉得身后元宝不大对劲儿,可等回过头,瞧着元宝一脸愁眉不展,还有刚才那么一闹,又觉自己是多想了。   这货还是个傻子。   两人默默走着,谁也不说话,毕竟也是没什么好说的。梁纪知道这货虽傻,但每次说出来的话,都能把人气个半死。   眼下京里人都在县里帮容琪找人,这货去县里,不是自投罗网么!梁纪本就身子虚,被元宝这么折腾,心里怨念更深了。   秦厉则在心里合计,在什么地方将此人甩了才能不露出端倪来。   二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各怀心事。   等到了县里,已是一刻钟后了。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容琪调动了所有能调动的力量,大肆搜查,丰裕县城灯火通明,家家户户皆不敢入睡,只听着外头动静,生怕累了自己,毕竟白日那京官儿还捅死了人。   秦厉抿着唇,暗中观察之下发现,容琪的人绝大多数都在盘查柳家的铺子,极为仔细,不似临时起意,倒像是知道柳家有什么似的。   秦厉混进容琪的队伍,趁乱摸了出去,等到梁纪发现人不见了时,秦厉已经到了红袖馆暗室了。   今夜县里不平静,连带着秦楼楚馆的生意也冷冷清清的,没人敢出门,自然就没有生意。   稍作打听,便知是那温家叔侄二人不知所踪。云出岫与温言是生意伙伴,眼下这生意刚尝了甜头,这时不见了主力,生意自然也就做不下去。   不过云出岫处事小心,只派了几个不打眼儿的暗中去打听。   若温言果真出了什么事儿,她也好早作打算才是。   正在冥思苦想,忽听暗室有动静。云出岫嗖起身快步往那暗门去。果见那暗格被打开了,一张熟悉的北阴大帝面具露了出来。   “主,主上!”云出岫难掩心中激动,主上终于肯现身了。   秦厉可没工夫跟她叙旧,冷冷道:“速速派人去查探温家叔侄下落。另外派影阁的人,去秀山村暗中保护温家几位小公子,不得有误。”   云出岫还有些发懵,难道是主子也知道了温公子的手艺,知道这段日子赚了不少银钱,所以才这般重视。云出岫不禁为自己的聪明暗自庆幸,幸好她早早派了人出去,眼下倒是有些线索。   “主上,属下派去的人回来说,在容家搜查如意楼时,有辆不起眼的马车从如意楼后巷驶出,我们的人暗中跟着,马车往吉县方向去。那些人很是警惕,我们不敢靠的太近。到了吉县下辖的洪山村,才追上那马车,只是已人去车空。”   “吉县?”秦厉眉头一皱。   “哦,对了,柳家二公子在吉县。”   容琪这么大动干戈的查柳家,若说没有柳家的事儿,云出岫打死不信。可偏巧那柳嘉清在吉县,马车的人也是在吉县失踪……   秦厉吩咐了几句,便点了人匆匆往吉县去。   也是容琪动静太大,县里乱的很。秦厉一行人很容易就出城了。但细想来,这等事情发生,城门却盘查的没那么严格,倒不似容琪作风。   秦厉不知容琪的目的,也只得按下猜测,早日救出他小夫郎才是正事儿。   因着在柳嘉宣那里找到了方辰,柳家人自知理亏,容琪此番动作,柳老爷也不好发作。况且,丰裕县都被容琪的人控制了,范有同那点儿衙役根本不顶事儿。   但容琪不单大肆搜查他柳家产业,还将柳嘉宣给扣下了,无论柳老爷如何商量,容琪都不放人。柳老爷气极,命人连夜往府城送了一封加急信件……   秦光耀从外头回来时,夜已深了,这些日子为了调任的事儿,没少走动。再加上钦差这时来随州府地界,也不知是何目的,他也要小心应对。   秦府管家手里拿着从丰裕县来的加急信件,在府门口直转圈,好不容易等到大人回来了,管家忙将信儿递了过去,低声道:“老爷,柳家出事儿了。”   秦光耀眼皮一跳:“又是我那不省心的外甥?”   管家艰难的点了点头,简单将事儿说明,又道:“这容家未免太过分了,不就是一个伙计,至于这么大动干戈?再说,大公子事儿也没做成,柳老爷也道了歉了。都是一个县的,抬头不见低头见,闹僵了去,日后如何收场。”   秦光耀却是阴沉着脸,半天不说话。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只见他脸色倏然巨变,猛的一拍桌子:“不好!”   第52章   温言迷迷糊糊的被颠了一路,头痛的厉害。   “二叔,二叔,你快醒醒。”急切的伴着担忧的声音传来,温言眼皮动了动,费力的睁开眼。   “二叔,你终于醒了。”   温言想揉揉眉心,却发现手脚俱被绑着。他挣扎着挪了挪身子,费了好大力气才坐起来。   “温朗?你怎么在这里!”待看清身边的人,温言大惊。   温朗耷拉下肩膀,一脸菜色:“我也想知道呢。原本是和方辰关在一处,后来再醒过来,发现是二叔。”   “方辰?你见着方辰了?”   温朗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方辰怎么样了。”   “你可知是何人绑了你们?”   “听方辰说,那人是如意楼的管事。”   “如意楼?”温言大脑飞速运转起来。他被送到这里,是因为容琪带人搜查。既然温朗此刻也在此处,也就是说,绑架他们的人跟如意楼有关。那么柳嘉清……是如意楼的人?   那又为何只绑了他们叔侄二人过来,方辰呢?   “那些人绑了你们,是不是问你咱家生意的事儿?”   “嗯嗯,就是问这个。那些人可真不要脸,生意做不过咱们家,就使这下作手段。”温朗气道,旋即小眉头皱起:“二叔,我认识那个绑走方辰的人。”   温言诧异:“是谁?”   “那人是个赌鬼,隔三差五就要去容府角门找赵姨娘身边的丫鬟。我只听了一些细碎的话,好像这赌鬼跟赵姨娘有什么关系,每次都去问那丫鬟要钱。”   温言大致听出些道道来,听闻那赵姨娘就是如意楼的雅妓,卖艺不卖身。后被容老爷包了,也是前不久才弄进府来。   如果如意楼跟柳嘉清有关,那赵姨娘……   温言咋了咋舌,眼下可不是分析这些的时候,得想办法逃出去才行。   “你可知咱们这是被关哪儿了?”   温朗摇头:“我们是被马车运过来的。我是半路上才醒的,这里肯定不是咱们丰裕县了。马车走到一处地方,被那些人弃了。然后我们就被那些人扛着,七拐八拐的来到这里。我一直装晕,但我大致能按着原方向找回去。”   温言四处看了看,这房间破破烂烂的,只有一扇门和一个不大的窗,倒更像是牢房。月光透过那窗洒进来,不至于太过漆黑。   叔侄二人正商议着如何逃跑,忽地,门被粗暴的打开,进来两个大汉,拽起温言就往外拖。   温朗手脚也被绑着,根本抓不到他二叔,只能干嚎着:“你们放了我二叔,放了我二叔!”   那汉子被嚎的不耐烦,踹了温朗一脚:“滚一边儿去!”   温言气的双眼发红:“你不准伤他!”   那汉子来劲儿了,作势又要去踹温朗,还是另一个汉子给拦下了。   “行了,别惹事儿,这小子公子有用处,踹坏了,落了伤,公子饶不了你。”   那大汉哼了声,没再理温朗,拖着温言就走了。   剩温朗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二叔,二叔诶,侄子没保护好你,到了下边儿,我还有何颜面去见我爹啊,二叔诶!”   温朗如何哭嚎,温言是不知道,他只想知道,他该如何摆脱眼前这个变态柳嘉清。   柳嘉清背着手,居高临下的看着蜷缩在地上一角的温言,勾唇一笑:“容琪是钦差又如何,你不还是落到本公子手上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   柳嘉清活动活动手腕,晃了晃脖子,笑道:“原本打算好好疼一疼你,就把你送给那猪头柳嘉宣的。如今计划被打乱……本公子觉得,倒是可以留着你慢慢玩儿呢。毕竟像温言这样的绝色,本公子也舍不得。”   温朗还被关着,温言也不敢惹怒柳嘉清。只紧咬着唇,死死的盯着他。   柳嘉清摩挲着下巴,玩索的看着温言,仿佛是一头老虎在欣赏着被自己猎到而无法逃脱的小兔子,红红的眼睛,异常的柔弱,惹人怜爱。   他抽过一旁放置的小鞭子,在手里把玩着,看着温言的脸色由白变青,觉得甚是有趣儿。   他扬起手,温言下意识的一缩脖子,等着那鞭子落下,卷起火辣辣的痛感。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未袭来。   “二公子,急报!”门外响起急切的声音。   柳嘉清蹙了蹙眉,扰了兴致,他的心情很不好。   他俯身捏起温言的下巴,双目对视:“到了这里,就别想着跑。别忘了,温朗还在本公子手里。”   一番敲打后,柳嘉清整理了衣摆,推门出去了。   温言长长的舒了口气。   “公子,秦大人来信儿,咱们那批货如今还在柳家商铺并未运出,如今容大人大肆搜查柳家铺子,怕是……”   柳嘉清道:“为何没有及时运出?”   “这……货到丰裕县那日,正赶上容大人也到了县里。还在城门口附近与大公子闹了一场。那之后,为了迎接随行官员,县城戒严,城门口都是容大人的人,盘查的紧。秦大人为防万一,缓了两日。”   “原本是打算今日运送的,可不知怎的,容大人突然搜查了如意楼,说是抓捕逃犯,但城门却并未戒严。秦大人恐有诈,便又暂缓运送货物,却不想,闹到了这个地步。”   “听闻是在大公子别苑里找到了容家下边铺子的一个小伙计……”仆从啧了一声,道:“可就为一个伙计,也不至于如此大动干戈啊。秦大人琢磨着,这事儿是个幌子,容大人的目的,其实是咱们那批货。”   柳嘉清眉心一跳。容琪搜查如意楼,自然是因为自己掳了不该掳的人。   他以为将容琪引到别苑,但在别苑却没有找到温言,容琪便会转移目标出城去寻。却不想,他竟借着由头去搜查柳家商铺!   如若真被他找到了那批货,主上那里,怕是没办法交代了。   正思虑间,何平急匆匆来了,那仆从便乖觉的退了下去。   “二公子,你这次闯了大祸了。”   柳嘉清哼了一声:“柳家的大半产业早已被本公子私下转移了,如今只要柳嘉宣被容琪惩治了,我便可以名正言顺的接管柳家。不就是那批货么,藏的那么隐秘,就连柳家人都不知道,本公子就不信容琪有通天的本事。依我看,秦大人是多虑了。”   何平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主上下令咱们暂避风头,我也早就说过,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要操之过急。趁早把温家叔侄放了,叫容琪速速停手。你知道的,咱们手底下,可不单单只有那批货。若出了事儿,主上饶不了咱们。”   柳嘉清看了何平一眼,笑道:“杞人忧天。”   何平还要再劝,柳嘉清不耐烦的摆摆手。“得了,我先派人过去瞧瞧,将那批货再转移回庄子里,等风头过了,再运出去便是。”   何平无语,眼下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柳嘉清当时在门口说话,温言隐隐的能听到仆从与他的对话。就着只言片语,温言大概明白了,柳嘉清上头有人,而且还做了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想到那大汉说,温朗对公子还有用处,温言心里就七上八下的。一个不好的念头瞬间浮上心头……   从吉县往洪山村方向,一队黑衣人悄然落下。   为首那人带着北阴大帝面具,夜风一吹,裸露在外的皮肤瞬间泛起红色疙瘩,痒的叫人心烦意乱。   “主上,马车里的人就是在这里消失的。”   秦厉强忍着身体的不适,观察周围的地形。弃车处正是村道边上。再往深处走,是一片芦苇,周围零零散散有几处碎石。因着此处临河,前几日又降了几场雨,地上尽是坑坑洼洼,借着月光,看起来有几分晦暗不明。   似乎有什么不对,秦厉在前方的小水坑旁蹲下身子,在泥水里捞了一把,果然……   捞上来一枚铜钱儿。   秦厉抿了抿唇,又往前走了几步,仔细观察着地面,果然在十五步开外,又找到了一枚。   秦厉纵身跃到树上,吩咐道:“散开,找铜钱儿,在找到铜钱儿的地方标记。”   众黑衣人不明所以,只听从吩咐,弯下身子,借着月光在泥土里刨钱儿。   每找到一处,便留下一人。   秦厉眯缝着眼,看着这些黑衣人所站的位置,恍然间明白了,这里的碎石竟暗含一个阵法。   而扔铜钱儿的人,误打误撞的留了一条路线,沿着此路,便可找到进去的门路。   秦厉从第一个人处开始往第二个人位置走,每走到一处,站在原地的黑衣人便尾随其后,直到找到了一处洞口。   洞口被芦苇掩着,拨开芦苇,一股温热的湿气扑面而来。   秦厉率先进入。   洞口不大,刚好可以容纳一人。一众黑衣人尾随其后,屏息凝神。   所幸洞口并不长,没多时,一行人便从洞口出来了。   这处因地势高,又有芦苇丛遮挡,便于隐藏。顺着山坡往下看,竟是一个庄子。   那庄子与寻常不同,除却前院儿有院落和小花园儿外,后院的构造则是一排排的房舍。   仅有前院儿几处房间门口挂了灯笼,后院却是一片漆黑。   隐隐的,有一阵骚动。秦厉放眼看去,一辆不起眼儿的马车从后院儿角门驶出。   秦厉朝身后摆了摆手,自有两名黑衣人跟了上去。   房中,温言还在思虑着如何脱身。   因柳嘉清喜欢玩儿刺激的,房中倒是有不少的器具。温言靠着墙勉强的站了起来,蹦着往架子跟前儿去。   正巧那架子边儿上有一把匕首,温言用嘴叼了下来。后又整个人躺在地上,将匕首握在手中。   抽掉刀鞘,温言一点一点将绳子割开。不过,这刀并未开刃,用着不称手,还钝的厉害。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割开一股。   此时,门被打开,温言心里咯噔一下。这柳嘉清真是阴魂不散!   温言缓了手头动作,又往墙边儿挪了挪。   “呦,倒是老实。”   温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柳嘉清笑了几声:“也不怪容琪和柳嘉宣都稀罕你,你身上确实有股子劲儿,叫人上瘾。”   为了分散柳嘉清的注意力,温言尽力去找话题:“柳二公子在丰裕县名声颇好,就算上头有大公子压着,到底他也没什么真本事,这柳家早晚是二公子的。你又何必做这些……”   不知温言哪句话说的不对了,柳嘉清就像被人踩了尾巴似的。   “你懂什么!不过区区柳家,本公子还看不上。本公子要做,就做那人上人!任何阻挡我的,都得死!”   柳嘉清双目猩红,似是魔怔了一般,他一把掐住温言的脖子,看着温言的眼神愈发狂热。   温言怕了。   他狠命的挣扎,柳嘉清的手却越来越紧,他咳的厉害,窒息的感觉让他头晕眼花,手头的刀也不知何时掉了。   一股死亡的恐惧感蔓延全身。   柳嘉清愈来愈兴奋,似乎他很喜欢这种看着别人面对死亡,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温言嘴巴张合着,隐隐的能听见他唤着‘宝宝’。   第53章   ‘咚’的一声,柳嘉清撞在了墙上,被摔的七荤八素。   门外听着动静的仆从,只叹息着摇了摇头,非常自觉的捂上了耳朵。他们家公子玩儿的太厉害了,非礼勿听,非礼勿听啊。   “宝宝!”温言歪倒在地,剧烈的咳着,巨大的痛感让他觉得,这不是梦。他的宝宝真的来救他了。   面具下的秦厉一脸怒容,他飞快上前,解开了温言的绳子,手腕处原本细嫩的皮肤,此刻红肿不堪,已经隐隐化脓发炎,惨不忍睹。   秦厉哑了哑嗓子,想说什么,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只将温言打横抱起来。   温言从未有一刻觉得宝宝的胸膛是如此让人安心。可他莫名的又觉得今日的宝宝与往日不同了。   也来不及细想,便晕了过去。   秦厉来的悄无声息,柳嘉清没有任何防备。   等他清醒时,已经被五花大绑的扔在地上,嘴巴也被堵上了。   秦厉将温言放在床上,取了金疮药,替他轻轻擦拭着伤口。   不多时,一道黑影顺着窗户飘了进来。   那人只看了床上一眼,便收回视线,恭声道:“主上,都摸清楚了,这里共房舍四十间,屋中摆设与此间房相同,俱是□□人的工具。其中有二十二间,每间都关押着一名十五六岁左右的少年,身体十分虚弱,被折磨的不轻。”   秦厉微微点头。   那人继续道:“在房舍后还有几间简陋的屋子,没甚摆设,不过都是空的。还有,没有找到温小公子的踪迹。”   秦厉眸光一凛,目光如箭矢一般射入柳嘉清的眼睛,引得柳嘉清心神一震。   黑衣人了悟,一手将塞着嘴的布拽了出来,一手掐着柳嘉清的脖子,以防他大喊大叫引来人。   “说,温朗在哪儿?”秦厉低沉的嗓音犹如地狱修罗,叫柳嘉清浑身战栗不止。   这个人,到底是谁!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气势!   柳嘉清瞪着双眼,因窒息而发青的脸色变得惨白,恐惧使他面容扭曲。泰山压顶般的气势,让他喘不过气儿来。这时他才忽然间意识到,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   连思考都没有,他抬手指了指门外,哑着嗓子道:“被送走了……”   丰裕县,容琪的搜查仍未停歇。   “方辰醒了么?”熬了一夜,容琪的嗓音也有些沙哑。   “没有,方辰被喂了毒,若不是救的及时,这会儿怕是命都没了。只是那毒霸道,如今虽是捡了条命,可一直昏迷着。什么时候醒,也是未知。也许,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了。”   容琪绷着脸,眉头锁的更紧了。方辰不醒,柳嘉宣又一问三不知,阿言和温朗至今下落不明,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   “继续盯着如意楼。”   “是!”   “禀大公子,那边儿,有动静了。”   “什么情况?”容琪急问。   “那批货被运走了,往吉县方向,我们的人跟着呢。”   “吉县?”容琪不知想到了什么,忙道:“这边交给你盯着,另加派人手,跟本公子去吉县!”   “大公子,吉县情况不明,还是属下……”   容琪抬手打断那人:“不,本公子亲自去。”   柳嘉清在吉县!他怎么早没想到。比起那猪头柳嘉宣来,柳嘉清显然更有城府。货物在吉县,他也在吉县。这当中,绝不是巧合。   因事从紧急,押送货物的人急着将货运回庄子,便只顾赶路,也卸了几分防备,容琪的人才堪堪跟上。   与秦厉的路线不同,押送货物的马车并未走那片芦苇丛,而是绕过一片树林,直接从庄子的正门进入。   容琪一行人在树林边上停下,往前是一片空地,无处藏身。容琪观察这庄子,三面环山,这庄子正好在一个低谷处。明面上看似乎只有眼前这一个入口。两边皆设有高台,高台上有两名弓箭手时刻戒备。   若从此路进去,轻易就会被发现行踪。   “这里应该只是一个中转处。”   容琪知道这批货其实就是私盐。他之所以能得到钦差这差事,正是因为他向韩宜江保证,在银钱并不充足的情况下,可以自行解决修建王陵的费用,同时也不耽搁修建工期。   因为容琪一早便知道,随州知府秦光耀,私下便与盐贩子往来,随州府贩卖私盐,都是经了他的手,盐贩子获利颇丰,秦光耀也从中抽了不少。   容琪打的便是抄了私盐贩子的主意,将秦光耀拉下马,柳家也就蹦跶不了几天了。   秦光耀在随州府势力颇大,自己若想在随州府行事,势必要先解决了秦光耀。   “大公子,我们现在怎么办?”   “容三,你带几个人去附近探探,看看可有其他的路进入庄子。其余人,跟本公子继续盯着这里。”   “是,大公子。”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温言一直睡着,但似乎睡的并不安宁。秦厉一直陪着温言,见他眉头蹙起,便轻轻替他抚平,然后再摸摸他的头,他便又继续安稳的睡着。   秦厉不是第一次欣赏温言的睡颜,可这一次,他忽然觉得那个傻子,暴殄天物了。   对于温言,秦厉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不知是因为傻子,还是因为他内心深处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情动。   傻子不懂爱,他也不懂。   但不懂不代表没有感觉。   他只知道,在得知温言不见的那一刻,他乍然涌上心头的,一种仿佛失去世上最珍贵之物的感觉,让他感到整颗心都被掏空了,甚至是,让他感到恐惧。   就像那场宫变,那场大火。   他经不起失去了。   “主上,庄子后院除了这些被抓的少年,再无其他。只是,单凭咱们的人手,恐怕无法在不惊动守卫的情况下,将人救出。还有,庄子里似乎进了其他人,咱们是不是要,撤了?”   秦厉没有说话。   不多时,又有黑衣人进来禀道:“主上,刚刚在前院驶入一辆马车,属下打探下,发现那车中,是私盐。”   “私盐?”秦厉喃喃道:“这庄子,不简单啊。”   他盯着缩在一角的柳嘉清。   柳嘉清就像是一条毒蛇,虽然他此时服了软,可一旦给他可乘之机,必要被他反咬一口。   “留几个人盯着庄子,其余人原路撤退,带上柳嘉清。”   秦厉说着,将温言抱起,身姿轻盈一跃,翻过了窗。   柳嘉清就没有这待遇了,像一条死狗一样,被人倒着扛起,差点儿将晚饭吐出来。   秦厉没有带温言回秀山村,而是去了红袖馆。毕竟温朗还没有被救回,他需要随时盯着消息。   这房间便是他以往在丰裕县的落脚点。他虽明面上是先皇侍卫,禁军统领。但实则,他是先皇暗势力的首领。先皇当皇子时,许多暗地里的事务,都是他在料理。   而丰裕县,是他们最为紧要的一处暗桩。   宫变时,他被副将偷袭,刺穿了胸口,在京城郊外庄子养伤。当时情况紧急,凤灵宫的设计并非万无一失,他恐迟则生变,只略作休整,便带着小皇子一路往随州府来。   只是身上没有路引,不敢从城镇走,只得捡偏僻山路走。千里之遥,他走的异常辛苦。   路上又遭遇流寇,山匪。本就没有调养好的身子,愈发破败了。他只想着尽快赶到丰裕县,找到暗桩,便安全了。   只是没有坚持到县里,他旧伤发作,再醒来时,便是在温家了。   想到那傻子憨傻倔强的模样,秦厉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那么点儿喜悦甜蜜,似乎还有那么点儿……嫉妒。   嫉妒?   秦厉蹙着眉,不知道心里在琢磨些什么。   天已经蒙蒙亮了。   门外有轻微响动。秦厉给温言掖了掖被角,脚步轻轻的出去了。   “主上,温小公子回来了。”   “人怎么样?”   “除却手脚有绳子的勒痕外,倒是没有其他伤,只是受了惊吓,人有些……神经兮兮的。”   秦厉‘嗯’了一声:“人没事就好。”   “主上,那车里除了温小公子,还有三位□□岁模样的小少年,似乎被关了很久,有些萎顿。属下审问了押送这些小少年的人,据说,这些人是要送往下河镇驻军处的,每隔三个月,便要送一批过去。属下护送温小公子回来,秦大带人往军镇去探听情况了。”   丰裕县是随州府治下最大的县城,人口多,经济发达,又毗邻阳平关。故此,在距县城三十里外另设一处军镇,名为下河镇。与阳平关互成犄角。此处屯兵三千,设营将一人,副将两人。   三年前北越入侵,险些打过滁州府,若非信王力挽狂澜,北越铁蹄早就踏平阳平关,直逼随州府来了。   下河军镇营将名唤楚清河,年三十三。军镇不过是个临时设立的驻军处,三年前那场战役,楚清河的任务就是协助把守阳平关。因北越并未踏足阳平关便被信王拦了。楚清河这小小营将也没有受到关注,更遑论褒奖。   那时朝中夺嫡之争愈演愈烈,这小小下河军镇便被遗忘了。若不是此时提起,秦厉怕是一时半刻的,也想不起来。   一处屯兵三千的军镇,又无用武之地,境况确实尴尬了些。朝廷这些年的粮饷,全都紧着边境要地。楚清河若不想底下人哗变,势必要解决了粮饷问题。   既然军镇这几年都相安无事,看来楚清河平衡的很好啊。   秦厉眼眸微眯:“给我好好盯着下河军镇,事无巨细,尽皆来报。”   “是,主上。”   同时,还在庄子外守着的容琪,也得到了里面的消息。   “你说,这里关押的,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郎?”容琪难掩震惊:“可有发现阿言的踪迹?”   那人摇了摇头:“柳嘉清也不在。大公子,咱们现在怎么办,那些人,救还是不救?”   “丰裕县那边什么情况?”   “刚传的信儿,秦光耀派来的人已被扣押,并从他口中得知这批货的来源,李大人已经派兵过去清缴,眼下只等咱们这边拿到货。”   容琪沉默不语。   那人急道:“大公子,机不可失,错过这次,秦光耀必会更加小心谨慎,咱们这次能追到这里,不过是时机刚好,又出其不意……”   容琪闭了闭眼,他怎么会不知道这次机会难得。可阿言至今都没有一点消息,万一,万一阿言在他们手中,他岂不是害了阿言……   “大公子,温公子吉人天相……大公子还是想想,咱们此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容琪苦涩一笑,是啊,从他着手对付秦光耀开始,他的目的,便不再是单纯的为了阿言了。   沉默半响,容琪缓缓开口:“通知李大人,分派五百兵力给我,剿匪!”   第54章   一大清早,庄子里窸窸窣窣的有了动静。仆从睡眼惺忪的起灶做饭,值夜的侍卫骂骂咧咧的催着快些煮饭,吃好了,就可以换岗睡觉了。   而此时,也是守卫最松懈的时候。   就在大家一如往常一样交接时,忽地从四面八方涌来几百官兵,还有数十名武功高手。众人还来不及错愕,就被抹了脖子。等到反应过来时,已经完全被对方压制,再无半点招架之力……   何平心神不宁,夜里不曾安眠,直到天明方才睡着。忽听外头大乱,何平一骨碌爬起来,只见门外侍从急匆匆赶来:“何先生,有官兵摸上来了,咱们快走!”   何平还有些愣怔:“官兵?哪里来的官兵?”   “小的不知。”   “二公子呢?”   “没见着人。何先生,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何平也知情况紧急,匆匆披上衣服,从暗道出逃。他早就知道这个柳嘉清靠不住,若是一早将那叔侄二人放了,也不至于闹到这个地步。   “对了,二公子带回来的一大一小两人,如今在何处?”   “这……那小的,还有前几日掳来的几个小的,二公子叫人一并送到下河军镇去了。那大的,被二公子单独关押,听说昨晚……挺激烈的。”   何平眼睛一闭,完了。依容琪那性子,必是不死不休。   他得赶紧去找主上,该清理的清理,绝不能被人发现踪迹。   “派人去找柳嘉清,一旦找到,杀!”   “是,何先生。”   这一夜,不知累了多少人。   秦光耀派去丰裕县的人,至今未归,他心神难安,正要出门去,迎面碰上秦管家。   “大人,不,不好了,咱们府上,被官兵包围了。”   秦光耀大惊。   “哪儿来的官兵?”   “随州知府秦光耀,走私贩卖私盐,其罪一。其侄柳嘉宣,屡次奸杀少年,身为知府,非但不加惩处,反而包庇其罪行,任其横行乡里,其罪二。洪山村庄子,关押少年数十名,分别送与各路官员,行贿赂之事,其罪三。秦光耀知法犯法,罪大恶极。来人,将秦府众人全部关押,等候处置!”   秦光耀一头冷汗,跌坐在地。   完了!   与此同时,柳家也遭遇了同等境况。   柳老爷一脸震惊。   “容琪,这都是欲加之罪,我宣儿害了人命不假,可我柳家素来做的都是正经生意,何曾贩卖私盐,你,你不要假公济私!”   容琪道:“柳老爷,做没做过,相信你夫人心中有数。”   柳老爷难以置信的看着秦氏。   秦氏一脸颓丧:“都是大哥,都是大哥找我做的啊老爷。我,我哪知道会有今日。”   柳老爷怒极:“你这无知蠢妇!我柳家基业就这么毁了,叫我有何颜面面见列祖列宗!”   多说无益,如今人证物证皆在,柳老爷也无从辩驳。   柳府外头围了不少看热闹的,议论纷纷。   “昨儿还好好的呢,怎么今儿忽然就被下了狱了。柳家这是犯了什么事儿了?”   “谁知道,反正昨儿一宿都没消停,吓的我一宿没睡。”   “我也是呢,谁承想,是柳家出了事儿。”   “柳大公子横行霸道,柳家早晚得有这一遭。”   “咦,咋不见柳二公子?”   “……”   柳老爷听着众人议论,心中更是愤愤。   “都是你这蠢妇,我好好的儿子,被你娇惯成这样。早知会害了我柳家,真该一早就休了你!”   秦氏冷笑:“若非靠着我大哥,你柳家又岂有今日威风。既然尝到了甜头,也该为此付出代价。”   柳嘉宣已被关进大牢,本以为关上一夜,等他娘找到舅舅说说情,也就能出去了。   没想到,好不容易挨到了天明,等来的不是被释放,而是柳家一众人尽数被下狱,就连范大人也没能逃过。   柳嘉宣这才怕了。   “爹,爹,救救我,救救我啊!”   柳老爷本就一肚子气,此时再见柳嘉宣,更是没个好脸色。   柳嘉宣见他爹不应,急道:“二弟呢,找二弟啊,二弟一定有办法的。”   柳老爷一听这话,更是懊恼,怎么不在刚才找人递信儿,叫嘉清赶紧逃。不管怎样,他们柳家至少也能留个后啊。哎,眼下也只能希望嘉清机灵点儿了。   “容大人,这次咱们端了私盐贩子的老巢,收获颇丰啊。”李大人喜滋滋道。   容琪只淡淡应了一句。   过不多时,清点人数的回来了。   “禀大人,窝点的人都在这里了,只是咱们晚了一步,与他们交易的人,逃了。”   容琪眉头一皱。   李大人倒是不以为意:“容大人,随州府的私盐窝点被端了,也抄了不少钱财,圣上那里也有交代了,这是好事儿。至于接头的人,说句不中听的,各州府私盐贩子屡禁不止,咱们也管不着那么远。只要保证随州府干净,也就成了。”   容琪叹了口气:“李大人说的有理。既然这事儿解决了,就有劳李大人押送一应犯事官员回京去吧。”   “嗯,是该走了。剩下的事儿,容大人费心了。”   “都是为圣上做事,自该尽忠职守。”   “嗯,届时我会留孙照及其部下一千军,交由你调配。”   “多谢李大人。”   李大人走后,容琪问容三:“还没有阿言的消息?”   “没有。”   容琪藏在衣袖下的手攥的紧紧的,一夜过去了,还没有消息,阿言他会不会……   容琪不敢想。   红袖馆。   “主上,人带回来了。”   秦厉靠在床上小憩,听见来报,先是看了眼温言,瞧他眉头微微皱起,嘤咛了一声,似是要醒了。   他轻轻拍了怕温言的肩膀,看他又安稳的睡着了,这才起身走出去。   红袖馆暗室里,一个青年被五花大绑的绑在了椅子上。   看见来人,只撩了撩眼皮儿,便又垂下了头。   秦厉观察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好笑。   “怕就是怕,可不是你装作不怕的样子,就能掩饰的。”秦厉毫不留情的指了指他颤抖的双腿。   那青年脸色一红,不自在的哼了一声。   “落到你们手上,算爷我倒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秦厉轻呵一声,道:“望海庄少庄主,若是就这么死了,岂不可惜?”   那青年双眼猛的瞪大,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带着鬼脸面具的男人。   “你如何知晓我的身份?”   秦厉笑道:“猜的。”   那青年撇了撇嘴,他们望海庄乃是江湖第一庄,这么些年一直握着盐道,与朝廷对抗,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也因此,遭了不少人眼红。   海承旭身为望海庄庄主独子,自幼便娇生惯养,被保护的很好。纵然私下活动,也是十分低调,怕的就是遭人暗算。   但这几年,望海庄愈发壮大,同时也遭受江湖其他几家排挤,日子越发艰难。海承旭不忍父亲愁苦,开始接手盐道一事。   这人脑子还算活络,身边又有高手护卫,这些年倒是一直相安无事。谁承想,跑一趟随州,竟被人给捉了。   海承旭不免有些气急败坏。   “你们到底是谁,捉了海爷我,总要有所图谋吧,不如说说看。”   秦厉道:“你倒是爽快,那我也不跟你兜圈子。直说了吧,我要望海庄一条盐道。”   海承旭瞪着牛眼,哈哈大笑:“你这人口气不小,我望海庄一条盐道,你可知值多少银子?”   秦厉似是没听见他说话,仍是径自说道:“就要随州至雍州一线。”   海承旭嘴巴张成O型,看傻子似的看着秦厉。   秦厉眉梢微挑:“你不用这样看我,以你少庄主的身份,我相信在老庄主心里,你还是值这一条盐道的。当然,为了表示诚意,你望海庄的心愿,我倒是可以略尽绵薄之力。”   海承旭不说话了,这个人,似乎对望海庄很了解。   “你放心,我已派人去望海庄传信了,相信要不了几日,就有结果了。这几日,就委屈少庄主了。”   海承旭咬牙切齿:“卑鄙。”   ‘卑鄙’的秦厉心情非常愉快的回到房里,他走到床前,正对上温言湿润的双眸。   此时正是晌午,日头毒,秦厉逆着光,温言看不分明。   他试探的叫了一声:“宝宝?”   秦厉身子一僵,没有说话。   温言有些疑惑,坐起身,仔细一瞧,瞬间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原来不是宝宝啊。”   秦厉愣怔,心情莫名的不爽。   温言自言自语,又像是给秦厉解惑。   “你这个面具啊,我家宝宝也有个一模一样的呢。不过刚才太阳太大了,晃的我有些眼花。如今再细端详,原来是不一样的。我家宝宝的面具有的地方掉了漆,乌突突的,不如你这面具光亮。那面具我买来拢共才花了十五文钱,他倒是当宝贝似的供着。你这个面具,一看就是纯银的,定是值不少银子呢。”   温言说着,低下了头:“也不知道宝宝醒了没有,若是醒来看不到我,定要作闹了,不知温玉能不能安抚好他。他病还没好呢,若是跟着着急上火的,怕是又要恶化呢。”   温言絮絮叨叨的说着,秦厉便老老实实听着。只是心里忽然间觉得,他有些羡慕那傻子了。   不知想到什么,温言猛的抬起头:“这是哪里,温朗呢?”   秦厉玩索的看着温言脸上的神情变幻,道:“只要你乖乖听话,温朗就会没事。”   温言怒视秦厉:“你跟柳嘉清是一伙的。”   秦厉笑:“这可就冤枉了,你跟你那大侄子,还是我救出来的呢。不然你以为,你现在能好好躺在床上养伤?”   温言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腕,果然伤口已经快愈合了。   似是发现哪里不对,温言又低头看了眼。   果然……   “这衣服……不是我的。”温言小声嘀咕。   此时温言身上穿的是上好的锦缎里衣,贴在皮肤上,柔软轻薄,还有一丝凉凉的感觉,甚为舒适。   秦厉看穿了温言的小心思,故意道:“你原先的衣裳脏了,我替你擦拭了身子,换了衣裳。”   果然,温言小脸爆红。   “你,你,你怎可……”   秦厉好笑的看着他的小夫郎:“怎么,大家都是男人,害羞什么。”   若是放在从前,温言是不介意的,可也不知今儿是怎么了,总觉得这样,有些对不起宝宝。   秦厉看出温言的窘迫,逼近温言,温热的气息扑面袭来,叫温言有些手足无措。   “你作甚?”   秦厉捻起温言的下巴,双目与他对视,低声道:“我好像,有点儿喜欢你了呢。”   第55章   温言睁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秦厉,半响,方才开口拒绝:“不成,我,我有宝宝了。”   秦厉盯着温言:“宝宝是谁?”   温言答:“我相公!”   秦厉心里有些吃味,他叫那傻子相公!那傻子有什么好的!   秦厉皱眉:“他很有钱?”   温言摇了摇头。   “他很有权势?”   温言毫不犹豫的摇摇头。虽然他知道宝宝的身份,可那有什么用么,他主子都归西了,天下都易主了,他这前主子的臣子,旁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哪来的权势。   “那他,相貌很好?”   温言迟疑了下,点点头。除却总冒傻气外,宝宝的样貌真是一顶一的好了。想到这儿,温言竟莫名有几分脸红。   这番动作看在秦厉眼里,就有些扎眼了。不过想到自己跟那傻子一样的皮囊,又觉宽心了不少。至少言言喜欢。   “男人没钱没势,空有容貌,如何养家糊口?我有钱有权有势,样貌也不差,不如跟我如何?”   秦厉觉得今日的自己很奇怪,明明是想派人将温言叔侄送回去的,怎么就莫名的说了这些话。   还跟个傻子争风吃醋!   不过秦厉竟有些期待温言的回答,内心纠结无比。既期待他答应,又希望他不答应。   毕竟不管怎样,那傻子,也是他啊!   温言看不见秦厉面具下那张纠结的脸,只道:“我又没见过你,你终日带着面具,万一是个丑八怪呢。”   秦厉暗道,难不成这小夫郎还真有红杏出墙的心思?   温言只是觉得这人很奇怪,想要看看他的庐山真面目,谁料这人却道:“你早晚会见到的。”   温言有些失望,又问道:“你什么时候放我回去?我就一乡下穷小子,可没什么是值得你图谋的。”   “时候到了,自会放人。”   主上现身了,又在红袖馆停留多时,这是从未有过的。云出岫难得见主上一面,可不得好好表现。   再说,他们愁银子愁了这么久,他们家主上一来,就逮住了望海庄的少庄主。到时望海庄要换人,少不得大出血。   主上就是主上,生来就是给人膜拜的。   云出岫此时正恭候在门外,等着主上吩咐。   自然,她也知道屋里那人是温言。   云出岫寻思着,问道:“秦四,我觉得主上对温公子,不大一样啊。”   秦四一本正经:“主上做事自有章法,莫要无端猜测。”   云出岫吃瘪,扁了扁嘴。女人的直觉告诉他,他们主上和温公子之间,一定有猫腻。   秦厉开门出来,云出岫果断收起小心思,露出标准的微笑:“主上,可有吩咐?”   秦厉眼神略过云出岫,对秦四道:“将叔侄二人送回去。”   “是!”   “记得,他身子虚,注意些。”   秦四道:“主上,您身上的毒……”   秦厉皱皱眉。那姓何的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在他身上种了痘毒。虽说这毒不致命,可长在他身上,着实恼人。   梁纪助他疗伤,在容琪发现他身份后,那何大夫又给他种了痘毒,让他下不了炕。   如此种种巧合,秦厉想,梁纪怕是猜到了自己的身份了。   这一夜忙里忙外,倒是忽略了痘毒。如今被秦四提起,秦厉又觉得浑身发痒。   不过想到里头小夫郎眼里的担忧和疼惜,秦厉决定,这毒就先这么放着吧。反正死不了人。   秦四张了张嘴唇,想要再劝,却被云出岫抢了先:“主上这是中了什么毒,还是要好生休养才是,有什么事儿,尽可吩咐属下。”   秦厉瞥了眼云出岫:“不该问的不要问,好生管好你的红袖馆便是。”   云出岫喏喏道:“属下知道了。”   秦厉的真实面容,除了他的嫡系护卫秦卫之外,底下的人是没见过的。故而,云出岫还不知,他们英明神武的主上,其实就是秀山村那傻子相公。   “秦四,好好审审那个柳嘉清。”   “属下明白。”   这一夜风雨飘摇,柳府被查封,如意楼也被查封,搞的县里人心惶惶。   秦厉走在街上,看众人神色匆匆,不禁轻叹一声。   韩宜江,何至于如此。   ——   温言温朗被送回秀山村时,还一脸莫名。   那人,真的就这么给他俩放了?   直到温玉温凌过来又是打量又是询问的,温言才醒过神儿来。   瞧着家里都挺好,也放心了。   只是,他回来了,大家不该高兴么,怎么还有些愁眉苦脸的。   温言心里咯噔一下:“宝宝呢!”   陈六期期艾艾上前,吞吞吐吐道:“元宝,元宝他,他去找你了。”   温言大惊:“怎么能让他出门呢!万一,万一……”   万一他身份被发现了,大家全都玩儿完!后面的话温言自是不好说出口。   只是一想到那结果,温言心里就揪着疼。宝宝还没有恢复,他还什么都不懂,若是落到那些人手里,能有他好儿?   也顾不得其他,温言转头就要出去找元宝。   刚到门口,Duang的一下撞到了一堵肉墙,温言还来不及抬头,就被元宝紧紧抱住,紧接着,头顶传来一道憨憨的声音:“言言,言言,你终于回来了!”   一种失而复得的欣喜占据了温言的内心:“宝宝,你跑去哪儿了?”   “宝宝去找言言,言言是不是不要宝宝了。”   “傻宝宝,我哪能不要你呢。我只是,只是临时有事儿,耽搁了。”   温言推开元宝,见他浑身脏兮兮的,衣衫有好几处都破了口子,想到他去找自己,定是吃了不少苦头的,心里有几分酸涩。   元宝脸上带着面具,掉了漆的,乌突突的面具。不知为何,忽地就想起那个也带着北阴大帝面具的人了。   元宝见温言瞧他的面具,赶紧道:“言言说不叫宝宝出门,说是宝宝的身子不能见风。你看,宝宝带着面具呢,不会被风吹着的。”   温言嗤笑:“说你傻,你还真傻。”   说着,将那面具摘了下来,果然,脸上的红疹又多了。   元宝忍不住想要去抓痒,被温言拦下了:“你别抓,当心落了疤。我给你擦药,擦上就不痒了。”   元宝高兴的直拍手:“好啊好啊,言言给擦药,宝宝身上,还有那里,都痒痒呢。”   温言倏地脸色绯红,这傻货,什么话都往外说。   陈六等人抬头望天儿:我们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   树上隐藏的影阁暗卫皆以袖掩面,这还是他们家主上么。   失踪的几人,眼下都全须全尾的回来了,温家院子也恢复了往常的轻松。   想着温朗遭了这么大罪,温玉也是心疼的不行,忙将温朗扶到炕上:“我给你去煮碗粥吧。”   温朗头一次享受这待遇,感动的稀里哗啦:“温玉啊,难为你了。”   虽说他俩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可娘告诉他,他比温玉先出来,所以他是哥哥。   这么多年,他也一直秉承着做一个好哥哥的信念,跟着爹娘,将弟弟们照顾的很好。   自从娘走后,灶上的活计,从未叫温玉沾过手,这会儿却要他去给自己煮粥,温朗不禁想:温玉,长大了啊。   “大哥,凌凌帮二哥烧水,给大哥洗澡!”   温朗摸了摸温凌的头:“凌凌也长大了啊。”   温玉瞥了眼温朗,他总是把担子都自己扛着,其实,他与自己一般大啊。   “小沾包赖,你回来了!你有没有事儿啊!有没有受伤!”   温玉才刚进灶房,就听院子外一阵连珠炮似的清脆响声传进来,紧接着,一个俏丽的身影窜进院子,直奔温朗的房间去了。   “容,容小姐?”温朗见到容安,内心倏地雀跃了一下下。   “你这小沾包赖,可真是吓死我了。听说是从我家出来之后就失踪了,我还想着,若是找不到你,你们家铁定又赖上我们家了。”   温朗愣了愣,没有说话。   似是察觉到自己失言了,容安又道:“那个,我,我跟你开玩笑的,还不是担心你嘛。”   温朗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我没在意这个,就是挺高兴的。”   “高兴什么?被绑架了还高兴?你瞧瞧你这手腕,伤的这么重,日后还能抡的动大勺不?”   温朗不服气道:“当然能了,男子汉大丈夫,这么点儿伤算的了什么!”   “……”   屋里两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容琪也只笑着摇摇头。   “大公子,咱们要不要进去瞧瞧?”   容小伍看着他们家公子如此憔悴,心里难受的紧。大公子一夜未睡,刚得知了温公子回来的消息,又紧着往秀山村来,一刻都不曾歇息过,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   容琪在温言房间门口站定,刚要抬手敲门,就听见屋里的动静,顿时黑了脸。   “啊,言言你轻着点儿,你弄疼宝宝了。”   “宝宝乖,不疼的不疼的。”   温言一边给元宝擦药,一边轻声哄着。   本来那地方就敏感脆弱,温言下手又不轻不重,元宝很快就有了反应。对着这等雄壮威武,温言咽了咽口水。   别过头红着脸给元宝擦药,不留神下手重了些,元宝闷哼一声。   大家都是男人,容琪自然明白这声音代表着什么。   他攥了攥拳,复又松开了,自嘲的笑了笑。   “小伍,既然知道阿言没事了,咱们回吧。留个人,过会儿将小姐带回去。”   屋里的动静,容小伍自然也听见了,那温公子才刚回来,傻相公就缠着温公子做那事儿,真是不要脸。   不过,瞧自家公子脸色不好,容小伍识趣儿的什么也没说,默默跟着。   好不容易给元宝擦完了药,温言已累的满头大汗。   陈六好信儿,等温言忙完了,又钻进屋里,斜靠着墙,挪揄道:“刚容公子来了,在门口站了会儿,就走了。”   温言寻思,容琪可能是担心他,不过,走了也好,省得见了面也尴尬。日后寻个机会,再去道谢吧。   其实他心里也清楚,容琪待他的好,不是一句谢就能回报的。   陈六瞧温言有些怅然,赶紧转了话题:“你那日,可瞧见是谁绑的你?”   温言想了想,还是告诉了陈六:“顺子。”   “啥?咋是他呢?”陈六一拍大腿:“这个顺子,那事儿都过去多久了,再说也不怨你,是他自己入不了容公子的眼,作甚要怪罪到你身上,还叫你遭了这么大罪。”   温言早就看开了,既然知道是谁下的手,日后防着点儿就是了。   “诶,六子,你常在县里走动,可知道赌鬼强?”   “哦,他啊,打过几次照面,不过就是县里的小混混,常年混迹赌场。咋着?咋还问起他来了?”   “温朗说,绑走方辰的人,就是他。而且,方辰认出了对方是如意楼的管事。”   陈六不禁唏嘘:“容公子果然厉害,当日夜里就把如意楼给封了。对了,这消息,得赶紧告诉容公子才行。听说容公子查封了吉县下边一处庄子,那庄子里关着的都是十五六的少年郎。容公子正往下传消息,通知家里过来领人呢。”   “那赌鬼强既然有本事光天化日的绑人,又跟如意楼有牵扯,保不齐,这里头还有什么别的事儿呢。”   第56章   温言忽地想起柳嘉清来,赌鬼强绑了方辰和温朗去如意楼,而如意楼似乎跟柳嘉清有关,那么那些少年郎,跟柳嘉清必然也脱不了关系。   “既有了线索,你就跑一趟,去告诉容公子吧。”   陈六满口答应:“得了,你也别操心了,好好休息。”   “嗯,六子,这次真是谢谢你了。”   “嗨,跟我说谢,你也太见外了。”陈六不在意的摆摆手,走了。   听说温言和元宝都回来了,梁纪匆匆上门来看。   见元宝脸上的红疹又严重了,整个人躺在炕上,萎靡不振的,这才略略松了口气。   天知道,他发现元宝不见的时候,有多着急。他在外头找了一宿,都不见人,幸好这会儿人回来了,不然他真不知道该如何跟宁先生交代了。   元宝见到梁纪的瞬间,也不等他说话,赶忙向温言打小报告:“言言,昨夜去县里找你,我是求着梁大哥陪我去的。可谁知……”   元宝低下头,咬着唇:“谁知,梁大哥到了县里,就把宝宝给扔下了,不知道去做什么了。言言,昨夜县里可吓人了,好多官差,好多火把,宝宝找不到你,也找不到梁大哥,就一个人在街上晃啊晃,宝宝好害怕。”   梁纪:“!!!”这特么还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   “温言,你听我说,不是这样的,我一不留神,元宝就不见了,我找了一夜都找不到人。”   元宝似是真的吓着了,又往温言怀里缩了缩,浑身抖个不停。   “言言,宝宝怕,火,好大的火。”   梁纪看着元宝,眼睛微微眯起,不知在琢磨什么。   温言自打经历了这么一遭,对元宝的容忍度莫名的变高了,连自己都不知道,他似乎开始,宠着元宝了。   “好好好,言言在,宝宝不怕。”   转头又对梁纪道:“梁大哥,宝宝情绪不稳,要么,您先回去吧。宝宝不懂事,梁大哥别跟他一般见识。”   温言话虽是这么说,可梁纪也听出来了,温言在怪他。   毕竟他是好人一个,而元宝是个傻子。若不是因为自己给他疗伤损了大半功力,他根本不至于连个人都看不住的。   梁纪叹了口气:“那好,你们没事我也就放心了,不打扰你们休息,我先回去了。”   “梁大哥慢走。”   梁纪走后,元宝才从温言怀里探出头来。   温言揉了揉元宝的头,轻声道:“宝宝怕火?”   元宝低垂着眼眸,温言看不清他眼底神色,他不说话,温言只当他是真的害怕。   毕竟他从容琪口中知道了当年过往,那场宫变,一场大火,让他失去所有。幸好,幸好温瑾还在。   以后还会有他在。   温言在心里默默想着。   “宝宝,不管你曾经是谁,只要你还是宝宝一日,我就护你一日周全。”   那我若不再是宝宝了呢?秦厉在心里默默问。   这个问题,温言没想过,或者说,他不敢去想。因为他不敢触碰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感情。   他,温言,一个宇宙直男,喜欢了那个憨憨傻傻的宝宝。   至于宝宝清醒之后会如何,温言不知道。   秀山村的草庐中,气压低的叫人喘不过气儿来。   宁淮白皙瘦弱的手紧攥着,青筋暴露,足见他此刻的心情有多差。   秦光耀被押解进京,柳家败落,如意楼被封,洪山村庄子被人发现,就连私盐窝棚都给人一锅端了。   宁淮不知道,仅仅一夜,竟发生这等翻天覆地的变化。   何平跪在地上,连头都抬不起来。   “主子,是属下失职,请主子责罚。”   “呵,责罚,责罚了你,有什么用。我苦心经营这么多年,就这样毁了。”   梁纪沉默半响,终是开口道:“先生不必动怒,至少咱们没有留下把柄。不会被人发现踪迹。至于柳嘉清,虽说下落不明,不过是个小角色,他并不知道咱们的事儿。没了丰裕县,咱们还有黎县。眼下还有秦厉在此,只要好好运作,拿到先皇的东西,不愁大事不成。”   宁淮叹了口气:“阿纪啊,还是你最会安慰人。”   “我只是就事论事,先生不必大动肝火,身子要紧。”   “说的也是,阿纪啊,若是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啊。”宁淮的声音似有些悠远,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叫人摸不着边际。   “我会一直在先生身边的。”   “主子,赌鬼强传了消息,容琪此次来丰裕县的目的,是奉皇帝之命,为信王修建王陵。”   话音落下,是一室沉寂。   半响,曝出一阵狂笑。   “哈哈哈,韩宜江啊韩宜江,想不到你对朱信竟如此情深。为一个天下人眼中勾结北越,乱我大楚山河的叛臣贼子修建王陵,你可真敢啊。你就不怕降了天罚?不怕天下有识之士群起而攻之?哈哈哈,哈哈哈!”   梁纪看着宁淮,淡淡道:“先生,这是个好机会。”   宁淮轻嗤一声:“是啊,是个绝佳的好机会啊。何平,将此事散播出去。”   “小的明白。”   “韩宜江,想不到,你竟愚蠢如斯。”   容府。   容琪呆呆的看着天上一轮弯月,手头放着一壶花雕,自斟自饮,月光凄凄,人亦凄凉。   外头关于皇帝为信王修建王陵一事的谣言,愈演愈烈。虽然经了官员当众杀人事件之后,关于信王的事儿,便没人敢放到明面上提了。可这并不代表,百姓心中没有怨言。   而当怨念积累到一定程度,便会爆发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水能覆舟。   容琪作为皇帝钦此钦差,奉旨督办王陵修建一事。在百姓心中,容琪从曾经的第一才子,人人敬服,如今也是臭名昭著,唯恐避之不及。   容进看着曾意气风发,一身傲骨的儿子,如今竟落得这般,也是心如刀绞。   “琪儿,你这,又是何必。”   容琪道:“只有这样,才能让韩宜江彻底放心。委屈不过是一时,可若跟着韩宜江,将这天下搅得民不聊生,那时才是悔之晚矣。”   容进也知形势不由人,只是心疼儿子罢了。   “爹,赵姨娘……”   容琪也是从陈六口中得知了赌鬼强是绑架方辰的人,容安又从温朗那里得知,赌鬼强和赵姨娘似乎牵扯不清。便故意借着他们的口,将此事传了出去。   后调查之下,才发现,赌鬼强和赵姨娘,都是如意楼的细作。这丰裕县,似乎还有一股势力存在,只是抓到的都是小喽啰,查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可赵姨娘坏了孕,便是容家的子嗣。他们容府子嗣单薄……   容进摆了摆手:“赵姨娘腹中胎儿,不是为父的。”   容琪疑惑的看了眼容进。   容进哂笑:“时间对不上,为父又不是傻子。”   容琪叹了口气:“那便好,儿还担心爹会难受,毕竟……”   “哎,算了算了,为父不是还有你,还有安安么。你啊,好好照料自己,为父就放心了。”   “如今柳家人被下了狱,柳家家产充公。儿打算将柳家商铺及土地处理了,咱们自家留下一部分,剩下的,全都经由衙门,卖出去。”   “这些事,你决定就好。柳家主街那几间铺子,咱们留着。这些事儿了结了,温言的绣坊也该开张了。”   “是啊,想不到阿言,竟有如此手艺。”   容进拍了拍容琪的肩膀:“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莫强求……   容琪饮下一口花雕,心中泛起无限苦涩。   温言这两日足不出户的照顾元宝,期间何大夫也来复诊一次,开了些药。如今元宝的病,倒是见好了。   陈六从县里回来,带回了几个消息。   说是赌鬼强被捕,顺子失踪了。还有,范有同被押解入京,丰裕县的县太爷也换了人,此人与容琪是同科,只是出身寒门,没钱孝敬,便被扔到犄角旮旯当县官去了。   容琪觉此人颇有能力,便将此人调来丰裕县。   便是如今的丰裕县县令,赵广致。   县太爷上任第一件事,便是审理如意楼以及洪山村庄子的少年绑架案。   众人这才得知,原来近几年失踪少年,都被拐了。   赌鬼强就是诱拐这些少年的人,每拐来一个少年,可得十两银子的赏银。而如意楼是丰裕县一处窝点,负责接收,转移这些少年。洪山村的庄子,便是□□这些少年的地方。等时机成熟,便将人送往各地,贿赂各处要员。   就在众人以为事情就此落幕,柳嘉清出现了。当堂供认,那洪山村的庄子,以及如意楼,都是自己的。   不单如此,过去几年的少年奸杀案,也是自己做的,并且事后嫁祸给其兄长柳嘉宣。   此言一出,尽皆哗然。   “想不到柳二公子竟是如此畜生不如!”   “枉我还觉得二公子是可交之人,原来竟如此恶毒。”   柳嘉清遭众人唾骂,他苦心经营的正面形象,毁于一旦。看着众人鄙夷,愤怒,不屑的眼神,似是在看什么脏东西一样。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他在柳府里,过的连下人都不如的日子。   他只想有一日能成为人上人,可终究,还是事与愿违。   秦光耀贩卖私盐一事,除却秦氏外,其与众人并不知情。柳老爷在狱中写下休书,休了秦氏女。   容琪也不想赶尽杀绝。   除了秦氏等知情者外,其余柳家众人,全都无罪释放,只是家产抄没,将人赶出丰裕县。   所幸柳家在别处还有些私产,虽然不多,但也足够父子二人生活了。若是经营得当,日后东山再起,也不是不可能。   出狱的柳嘉宣,只觉一切恍如隔世。   但他也明白,他不再是柳家呼风唤雨的大公子了。   他什么都没有了。   这些事儿在温言听来,就像是听故事一样,不胜唏嘘。   如今方辰尚未醒来,唐旭一直照顾着。也是从唐旭口中,温言方才知道,原来他们二人宁愿卖身也要留在锦绣坊,正是因为他们与柳家有大仇,他二人一直在寻找报仇的机会。   当年那个被奸杀致死的小书生,是唐旭的兄长。本是从乡下赶到丰裕县会友,交流学问,等着共同参加府试。本有大好前程,却因宵小毁了一生。   唐旭在得知真正的凶手是柳嘉清时,竟有种悲凉之感。原来这么多年,他连真凶都没有找到,这么多年,他都恨错了人。   第57章   元宝这两日身子见好,温言也放心了不少,夜里不用守夜,倒是能睡个安稳觉。   在自家炕头,如今又放松了心情,温言很快就睡着了。   听着身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秦厉睁开眼,侧身拄着头欣赏着小夫郎的睡颜。   看着他红润的小嘴微微张合着,时不时的吧唧两口,像是在梦里吃到了什么好吃的一样。   秦厉越看越是喜欢。   他大手探入温言衣襟,用手指勾出绳子,一块莹润的玉佩跳了出来。正是那傻子送给温言的信物。   秦厉轻笑一声:“你倒是好命,这暖玉可不是寻常东西,不单可以温养身体,还有防毒的功效。若我带着暖玉,那日也不会被那姓何的大夫算计了去,长了一身的疹子。”   说着,又探了探温言的脉搏。在暖玉的滋养下,温言的身子骨愈发好了。秦厉显然十分高兴。这样下去,就不怕他的小夫郎受不住他了。   想到过去那些日子,那傻子什么都不懂,闹出那些丢人现眼的事儿,秦厉就恨不得一掌把那傻子拍死。   不过再一想,也幸好傻子什么都不懂,若不然的话,岂不是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全然不知滋味,都给糟蹋了。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秦厉俯下身,在温言的小嘴儿上,惩罚似的咬了一口,引得温言嘤咛一声,不耐的翻了个身子。   “宝宝别闹。”   秦厉反而更有兴致了,翻到了温言另一侧,逮住温言的嘴巴,又咬了一口。   温言睡梦中,总觉得有只大蚊子在他耳边嗡嗡嗡的,伸手啪的一声拍在了蚊子身上,在寂静的夜里,尤为清脆……   “主上,主上!”   门外等候的护卫已经等了一个时辰了,再不走,可就耽搁了正事儿了,只得硬着头皮去提醒。   等到秦厉歪着头,摸着被温言甩了一巴掌的左脸出现后,已是一刻钟后了。   众护卫皆不敢抬头。   秦厉冷冷的扫视一周:“走!”   红袖馆中,云出岫翘首期盼。这两日又谈妥了两笔生意,进账十分可观。正等着主上来,好在主上跟前邀邀功呢。   标志性的北阴大帝面具出现,云出岫抢着上前,将这两日的事儿叭叭叭的全都说了一遍,说完,恭敬的站在一边。   只是预想中的褒奖没有等到,反而等来一声嗤笑。   “秦四,什么时候,这等琐碎小事儿,也要报给我了?”   秦四瞪了眼云出岫,道:“主上,海庄主已经到了。”   秦厉哼了一声,转身进了暗室。   云出岫只觉刚才主上瞟她那一眼凉飕飕的,她扯了扯秦四的袖子:“我说四爷,咱们主上,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啊。我怎么觉得,主上看我,好像不大顺眼啊。”   秦四瞥了她一眼:“主上讨厌女子,你日后,少往主上跟前凑。”   云出岫撇撇嘴,她这是拍马屁没拍对地方啊。   作为秦厉的嫡系护卫,秦卫在当初宫变时,就已牺牲大半。独独剩下一早便被派来丰裕县主持事务的秦大,秦四和秦十八三人。   当中最了解秦厉的当属秦四。   秦四几人一直活动在深山,只有缺银子时才往红袖馆走一趟。从前只觉得云出岫才貌双全,是个人才,但为人高冷。如今被主上召回,与她接触几日下来,发现这女人,神经兮兮的。   秦四瞥了云出岫好几眼,又道:“我是真心劝你的,别打主上的主意。”   云出岫没好气儿的瞪了他一眼:“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打主上的主意了?”   “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云出岫一噎,哼了一声,她费力讨好主上,还不是因为只有主上才能解她的毒!   说话间,秦厉已经到了暗室。还未等进门,便觉一股冷厉的气息扑面而来。秦厉非但没有后退,反而直直的迎上那股气息。   两股气息在不大的暗室中对峙着,引得一众护卫纷纷后退。   高手的对决,不是他们小虾米能参与的。   双方对峙许久,这强大的气息方才渐渐消退,紧接着是一阵爽朗的大笑。   “江湖果然人才辈出,阁下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造化,老夫佩服。”   说话者一身青色袍子,虽已年过半百,却不见一丝老态。正是望海庄的庄主,海富。   “海庄主谬赞。”   海富摆摆手:“阁下扣留我望海庄少庄主,今日又将老夫约在这里,有什么事儿不妨直说。”   “海庄主快人快语,那我也就不兜圈子了。”秦厉抖了抖衣袖,在海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听闻海庄主祖上,在武帝时期,曾官拜定远大将军。只是遭奸佞陷害,不得不流落江湖。大将军颇有手段,虽落魄,却仍不气馁,创立望海庄,不过几年时间,便跻身江湖几大山庄之中。后得了盐道,做起了私盐生意,望海庄一跃成为江湖第一庄,富可敌国。”   “望海庄所在的北海城,人人生活富足,家家安居乐业,羡煞旁人。”   听人谈起祖上,海富不禁挺了挺胸膛。   “只是……”秦厉话锋一转,海富眉头微皱。   “只是什么?”   “大将军出身将门世家,威武不屈,本该光耀门楣,却不料堂堂将门,毁于奸佞手中。如今自己的子孙后辈,依旧是江湖草莽,不知大将军泉下有知,心里是何种滋味。”   海富定定的看着秦厉,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人说的不错。他们望海庄纵然是江湖第一庄又如何,草莽就是草莽。甚至为了生存,走上了贩卖私盐的道路,可谓愧对列祖列宗。   只是近几年,皇权更迭,更无明君出现。海富对于朝廷,是失望的。   他一心想要在自己这一辈,让海家重回旧日辉煌。可眼见着自己一日日衰老,却始终不得其法,心中彷徨无措,却又无可奈何。   “阁下似乎对我望海庄,十分了解。”   “知己知彼者,百战不殆。”   “说吧,你究竟想要什么?”   “随州至雍州的盐道,还有……望海庄的支持。”   海富瞳孔微缩,不自觉的释放了些许气息,叫人感到压迫:“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秦厉不以为意:“我用海承旭和一个定远大将军的身份来换,如何?”   海富心里翻涌着,看向秦厉的目光,更加晦暗不明:“我如何信你。”   “海家既是将门世家,相信也是见多识广的。不知这东西,海庄主可认得?”   话音还未落下,一道凌厉的疾风袭来,海富徒手接住那东西,定睛一看,眼睛猛的瞪大:“虎符!”   天下人皆知,先皇登基不过半载,便被韩丞相篡了位。当时与北越战事刚歇,威武大将军依命驻守边城,那另外一半虎符,便一直都在威武大将军手中。   而海富手中的这块,是右半块,也就是本该在皇帝手中的半块。   震惊不过片刻,海富定了定神,道:“如今当政者,乃是韩宜江,你这虎符,并不能代表什么。”   海富虽是这么说,可他心中仍是翻滚不止,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渐渐浮现,叫他坐立难安。   秦厉勾唇一笑:“这天下是朱家的天下,韩宜江不过乱臣贼子,朱氏皇族的人还没死绝呢,岂能容得他来当政。”   海富眸光微闪。他看着眼前这个带着面具的男子,那个叫他坐立难安的念头,让他愈发着迷了。   “放了旭儿,你说的事,我应了。”   “海庄主爽快。”   谈完了事儿,已过三更,秦厉将事情吩咐下去,便匆匆回秀山村了。   温言第二日起床,果然发现自己的嘴唇又红又肿。温朗挠挠乱成鸡窝的头,道:“二叔,你让毒蚊子咬了?”   温言一脸郁结:“可不是,那臭蚊子忒难缠。”   某只臭蚊子丝毫不觉得愧疚,在炕上抻着脖子大喊:“言言,宝宝要撒尿!”   温言:“……”   随着柳家的没落,依附于柳家的何家,也跟着破败了,容进趁机抢占了柳何二家的生意,叫丰裕县其他还在持观望态度的几家,悔的不行,恨没有早些出手。   早前秦光耀还是随州知府的时候,柳家如日中天,附庸者众多。而今秦光耀下马,这些人便成日胆战心惊。直到容琪接替秦光耀,暂代随州知府一职时,这些人更是噤若寒蝉,生怕哪里惹了容家不快,自家也成了第二个柳家。   当然,这当中也有不和谐的声音。信王乃叛逆之臣,容琪奉皇命修建信王陵,这在一众清流文士眼中,容家便是助纣为虐,是佞臣。虽然不敢在明面上说道这些,但暗讽者不在少数。   容琪不理这些谣言,只按计划做自己的事儿。   当容琪宣布要将部分柳家商铺和田产售卖时,丰裕县百姓又炸锅了。   柳家商铺遍布全县,位置都是极好的。还有田地,那都是一等的良田,可遇不可求的。   不单如此,售价竟比市价还低上一成。这可是大好事儿啊!   “嘁,羊毛出在羊身上,虽说这田地贱卖,可赋税持续标高,一年到头,劳心劳力的,还不是都便宜了别人。”   “嗨,这话也不能这么说。田地那可是庄稼人的命,尤其是这等良田。你也知道,咱们丰裕县的良田,都攥在地主老财,还有这些大家族手里,咱们老百姓哪有机会能买到良田啊。如今虽说赋税高了些,可良田亩产也要高一些,算下来,也不算亏。”   “那你可别忘了,这赋税收上来,是干嘛用的。依我看,容琪卖柳家田产,也是为了那位,凑银子呢。”   “行了,你少说几句吧,容大人如今可是随州知府,咱们得罪不起。”   “走了一个柳家,又来一个容家,真不知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   “哎……”   得知容琪要卖柳家的地,温言也想去县里瞧瞧,寻思若运气好,保不齐也能买上十几亩田地呢。   只是,元宝这货无论如何都要跟着一起来,那些京里的大官儿还没走呢,万一露了行踪……   温言一脸愁容。   第58章   “言言,你不能扔下宝宝哦。”   元宝死死的拽着温言的袖子,他的手背上,还散落着点点红色,一直蔓延到整个手臂。   “宝宝,你身体还没大好,你放心,我去去就回,不会有事儿的。”   “不好不好,言言去哪儿,宝宝就去哪儿。宝宝可以保护言言!”   温言也知道自己被绑那事儿,给这货刺激了。但县里人多眼杂,万一……可买地机会难得,他也不想错过。   “言言~”元宝扯着温言的袖子晃啊晃,晃啊晃。漂亮的眸子里蓄满了雾气,眼看着就要凝结成泪滴了。   “言言,就带着宝宝嘛。”   温言被元宝打败,寻思着,反正这货精神不正常,也不会有人想到,那个赫赫威名的天宝大将军,如今成了个傻子。   “那好吧,不过你最好蒙上面纱,免得给风吹着。”   元宝狂点头。   只是……   “言言,宝宝不想带粉红色的面纱。”元宝一脸嫌弃。   而作为秦厉,此时他心里却是万马奔腾,恨不得将这小夫郎扑倒在炕上,狠狠惩罚一番。   “不行哦,家里只有这一个面纱。你若不喜欢,咱们到县里再买一条别的颜色就是。”   元宝蔫儿蔫儿的将面纱遮上。   暗地里守着的护卫瞧着自家主上这幅打扮,险些憋出内伤来。   秦厉内心几近崩溃:他不想当宝宝了!   “宝宝,到了县里要听话,不要乱跑知不知道。”温言非常自觉的牵过元宝的手,十指紧扣。   秦厉觉得:嗯,当宝宝,也挺好。   二人手拉手,元宝时不时的在温言手心抠一下,惹得温言嗔怒的瞪了他好几眼。殊不知,这一瞪,温言眼角眉梢俱是风情,叫元宝险些失控。   等到了县里,县令赵广致已经准备好册子,最先售卖的是铺面,温言不买铺子,便闪到一边儿去等着。   杂乱的人群中,容琪一眼就看到了温言,还有他身边那个,带着粉红色面纱的傻相公。   容琪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   元宝五官敏锐,他一早就发现了投射在温言身上的目光。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他眼睛一转,眉梢一挑。抬起二人交握的双手,作势要去挠脸上那又痒又痛的地方。温言赶紧将他乱动的手给拽住。   “宝宝,不能挠。”   “可是宝宝痒,痒死了。”   秦厉一开始不习惯傻子那憨憨的近乎弱智的语调,可他发现,小夫郎很喜欢呢。这不是,说了几天,自个儿也驾轻就熟了。   “宝宝忍忍好不好。”   “可是宝宝忍不了。”   “那要如何是好,早上才刚擦完药,这会儿还没到晌午呢,不能擦药的。”   “言言,宝宝痒,言言给吹吹,吹吹就好了。”元宝矮下身子,拉扯着温言的衣袖,好像一条哈巴狗。   温言耐着性子在他脸上吹了吹:“宝宝乖,宝宝不痒了,不痒了哈。”   其实本来也没有多痒,叫温言这么一吹,不单脸上,这回可是连心肝儿都跟着痒痒起来了。   哎,自作自受了。   容琪站在高台上,将这一番举动尽收眼底。甚至还隐隐的看见那傻相公朝他投递过来的挑衅的眼神。   容琪气的肝儿疼。   这些隐讳,温言是不知道的,只是莫名的觉得他家傻宝好像心情很愉快。   温言晃了晃头,踮着脚往前瞅了瞅:“呀,宝宝,快,前头开始卖田产了。”   元宝一听,果断将温言护在自个儿怀里,腾出一只手来将往前挤的人都给扒拉到后边儿去了。   于是,在一片骂声中,温言稳居第一位。   不过,众人也都知道温言和容家的渊源,如今丰裕县是容家的地盘,得罪谁,也不能得罪温言啊。   “行了行了,别跟那傻子较劲儿,说不定啥时候,温言就不要他了。”   “可也是,有容大人在,早晚将温言抢回来,倒是可怜这傻子了,一心一意对待温言,到头来还是躲不过被抛弃的命运哦。”   “好了好了,大家都让让他吧,也够可怜的。”   于是,人群自动后退,让出个圈儿来,将温言和元宝二人围在圈儿里。   元宝原本镇定的俊脸,肉眼可见的龟裂开……   你们才是傻子,你们全家都是傻子!   容琪见傻相公难得变了脸色,十分愉快的轻笑一声。   元宝一脸委屈的扳过温言的身子,哭丧道:“言言,他们说你不要宝宝了!”   温言眉头微皱,这些乱嚼舌根子的人真讨厌。   “他们说了不算,言言怎么会不要宝宝呢。”   “他们说那人当了大官儿,要把言言抢回去呢。”元宝翻了个白眼儿。   “听他们胡诌作甚。”   “那言言你发誓,你说你永远都不会离开宝宝。”   “好好好,言言永远不离开宝宝,行了吧。”温言没发觉,他的语气中带了一丝宠溺。   元宝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对温言十分认真的说道:“言言我跟你说哦,宝宝记性好着呢!”   说着,还朝容琪挑了挑眉。容琪险些吐血,转身气急败坏的走了,半点儿风度都没有。   元宝愉快的抖了抖两条眉毛,完胜!   不过……元宝环视一圈,这些人居然敢瞧不起他,居然说他不如容琪那小白脸儿,居然说他傻!   哼,总有一日,他会让所有人都看着,到底是谁不如谁!到底谁才配站在言言身边!   众人瞧元宝又趾高气昂了起来,不禁暗笑:“那些话,也就这傻子才会信。”   “说得对啊。”   元宝:“!!!”   柳家有良田百亩,还有山地百余亩。温言手头有三百两银子,便拣了毗邻秀山村的王水村的一片地,拢共得了二十亩,花了一百六十两。又挑了一块坡地,花去一百两。也算收获颇丰。   因是衙门主持,买完地当场,便将地契等一应事务办完了。   除了买地的,还有一些佃户也来瞧热闹。这地易了主,相应的地租也会随主家不同而改变。   原先这地是柳家的,又是良田,租子比旁人家高出两成。如今上头加了赋税,租子必然又要再高了。   一层层下来,真正到自己手里的粮,也不过将将够养活自家人罢了。   各家佃户心里七上八下的,生怕摊上一个不好相与的主家。   温言带着元宝去了趟王水村,准备看看地里的情况,再见见佃户。   柳家的田本就好,这片田又临河,稻苗长势极好。当中不见一颗杂草,足见佃户伺候的有多精心。   这片地一共佃给了五户人家,温言叫五家人一起过来。知道来了新东家,全都拖家带口出来了。   这当中,年纪大的都有七十高龄,年纪小的,还在襁褓中。无一例外,这些人衣衫破旧,瘦骨嶙峋。   在大楚国,若是自家有田地,日子还算好过些。可那些没有田,只能租赁别人家地的人,能混个温饱就谢天谢地了。看着几个小孩儿瘦弱如鸡崽儿,温言眼眶微微发胀。   其实他也没什么要说的,只是来混个脸熟儿。   “这庄稼侍弄的很好,今年的收成必定也是极好的。有你们这样的佃户,我也放心。这样吧,租子减两成,其余的事项,都照旧。你们若有什么事儿,就到秀山村去找我,我姓温。”   那几人开始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错了,反应了好半天,才知道这小东家说的是真的。有那眼泪窝子浅的,当时就掉了眼泪疙瘩。   “真是遇上好主家了啊!”   温言心软,见不得人哭天抹泪的。只叫这些人寻个时间,到秀山村重新签个契约,便走了。   初来时,他以为那些大人物的事儿,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可如今才发现,只是上头一句话,就能决定他们这些小人物的生死。   看似只是加了一成赋税,可层层剥削下来,老百姓怕是连糊口,都勉勉强强了。   温言只叹自己运气好,若不然,他也要和这些人一样,为了一口吃的,没日没夜的操劳。   虽说他不懂什么军国大事,但到底也是接受过新时代的教育,学过一些历史的。   眼下上头那位不思治国,一心只惦记那信王。淮州已经有了先例,怕是任由此发展下去,天下要大乱啊。   元宝察觉温言有些失神,握了握他的手:“言言你真善良。”   温言摇头:“我也没做什么,只是将地租恢复原价罢了。”   “言言,会好的。”   “嗯?”元宝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叫温言有些莫名其妙。复又想到这货脑筋不正常,谁知道他又神游到哪个爪哇国去了。   两人回村时,梁纪刚从他家院子出来。   “梁大哥?”   梁纪讪笑两声:“我,我这不是来看看元宝有没有好些,不巧你们不在家。”   元宝鼻孔朝天哼了一声:“虚伪!”   梁纪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既然没事儿,那,那我先走了。”   前脚刚走,温玉后脚追了过来:“梁叔,这猪肉您还是拿回去吧。”   梁纪摆摆手:“叔给你的,你们放心吃。”   温玉有些纠结:“二叔……”   “拿着吧。”   温言眯眼看着梁纪的背影,道:“这梁大哥最近来咱家,有些勤快啊。”   元宝道:“没安好心。”   温言知道,上次梁纪把他给扔了,他心有怨念。笑道:“这话私下说说也就算了,可莫拿到面上去说,不好看。”   元宝乖巧点头:“宝宝知道的。”   进了院子,温凌在扎马步,温玉将肉送到灶房,就回去温书了。   “温朗又不在家?”   “大哥去县里了。”温凌答。   温言轻笑一声:“原以为温朗是个榆木脑袋,没想到,居然开窍了!”   元宝走到灶房翻翻拣拣,瞧着也没什么好吃的。也是,毕竟温朗前两日没去容家,那点儿存货早就吃光了。   他探头往外头喊了一句:“言言,你吃虾不?”   第59章   说到虾,温言咽了咽口水,自打元宝病了以后,有好些日子没吃虾了。怪不得他总觉得嘴巴里淡了吧唧的,吃啥都没滋没味儿的,原来是馋虾了啊。   温言吞咽口水的小动作,自然没有逃过元宝的那双利眼。也不多说什么,顺手抄起灶房边儿上的竹篓子,就往外走。   幸好温言反应快:“呀,宝宝,你快放下。你身上还没好利索呢,哪能下河呢!”温言急急的将竹篓子抢了下来。   元宝哪舍得小夫郎嘴馋,愣是将竹篓子又抢了回来。“言言放心,我找六子去摸虾,宝宝不下河。”   说着,人已经走出去了。   温言紧走两步,喊道:“宝宝,晚上叫六子和陈爷爷一起来家吃饭。”   陈六因温言那事儿旷了几天工,这还是熬了两宿,才将欠的活计补上了。这日,正在自家炕上蒙头睡大觉呢。   只是睡着睡着,忽然觉得好像窒息了一般,鼻子不通气儿了。他刚要张开嘴巴呼吸,却发现,嘴巴居然张不开了!   陈六急的满头大汗,猛然惊醒,正对上一双乌溜溜的眸子,闪着贼兮兮的光。再往下瞧,这人还蒙着一块粉红色面纱!   “啊!女鬼啊!”陈六嗷呜一声从炕上弹起来。   元宝猛的捂住他的嘴巴:“是我!”   标志性的憨憨的声音抚平了陈六暴躁的小心脏。   “是元宝啊,你可吓死我了。”   陈六眼下一片乌青,头发乱糟糟的,炕被被他磋磨的,都揪成一团了,枕头上一块一块的水渍,都是陈六的哈喇子。   元宝十分嫌弃的在衣襟上蹭了蹭手。   “咋着,出啥事儿了?咋这幅打扮?”陈六搓了搓脸,越是瞧元宝,就越是想笑。   元宝也很郁闷的,谁叫言言忘记给他买别的颜色的面纱了呢。还叫陈六这厮给嘲笑了,宝宝不开心了呢。   元宝眨巴眨巴眼睛,憨憨道:“哦,言言要吃虾,可是宝宝不能下河,所以来找六子帮忙捉虾。”   陈六一脸惊恐,若问他最怕什么,那绝对是帮元宝捉虾。   “诶,不不不,我,我不行的,我好累哦元宝。”陈六扯过被子挡在胸前,一点儿一点儿往炕头蹭。   谁料,元宝一把揪住他的腿,嘿嘿一笑:“六子,五月二十八那日,你记不记得你做了什么呦?”   陈六脸色倏地煞白。   那日他约了爷爷给他相看的姑娘出来说话。故意将人约到卧牛山去,那天阴风阵阵,眼看着就要下雨了。他躲在一边儿,装神弄鬼,将人家姑娘给吓跑了。然后自己站在大雨里,浇的十分狼狈。转头便与爷爷说,是那姑娘瞧不上自己,还放了自己鸽子。   爷爷带他找上门去说理,那姑娘那日被吓着,早早就跑回家了,根本不知道后面的事儿,只得心虚的低下头。   陈六知道爷爷气性大,这样看不起自己的女子,无论怎么好,他爷爷是断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了。陈六就是知道他爷爷的性子,才故意这么做。   他只是,对成亲那事儿,没想法。而且他又不喜欢那姑娘,所以才使了计。虽然他心里觉得挺愧疚的。   可是,陈六望着元宝,惊恐的瞪大双眼:“你,你你你,你怎么知道!”   元宝道:“宝宝精明着呢!六子你说,若是陈爷爷知道你骗他……”   陈六忙捂上元宝的嘴:“你别说话!不能叫爷爷知道的,他会打断我的腿!”   元宝指了指竹篓子,歪头看着陈六。   陈六耷拉下肩膀,垂头丧气道:“我去捉虾。”   睡了大半天,陈六觉得四肢酸软无力,跟在元宝后面,踉踉跄跄的。   元宝回头瞅了他一眼:“六子,你这样可不行哦,这么虚,日后怎么振雄风。”   陈六咬牙切齿:“我行着呢!”   转头又疑惑的看了眼元宝。这货,居然会开黄腔了??   两人到了河边,元宝将竹篓子扔给陈六:“老规矩,可别想着糊弄我哦。”   陈六哭丧着脸接过竹篓子,挽起裤脚就下了河。   再抬头,瞧见元宝走了,陈六大急:“元宝,你去哪儿,别乱跑!”   元宝道:“我去那边儿摘草药,做虾子用的。你别大惊小怪的。”   陈六知道这货最能装了,忙道:“往常咋不见你去摘,不行,你必须在我眼前呆着,若是出了事儿,我怎么跟温言交代。”   元宝蹲下身子,对陈六道:“哦,刚才忘了告诉你,言言说了,晚上叫陈爷爷一道过来吃饭呢……”   陈六:“……你去吧,去吧去吧,别走远了。”   元宝满意的点点头。   陈六有些奇怪的看着元宝的背影,总觉得这货越来越精明了。而且,好像哪里和以前不一样了呢,总而言之,就是怪怪的。   陈六想了一会儿,也摸不着头脑,叹了口气,任命的摸虾去了。   秦厉走出几步后,立刻施展轻功,眨眼间,便到了一撮泥瓦房的屋顶。   他敛去身上气息,轻轻掀开瓦片,果然,梁纪闷头坐在炕沿儿边上,不知在琢磨什么。   秦厉该庆幸梁纪为了给他疗伤,损了功力,若不然,他还不能这么轻而易举的就来到这里。   这个梁纪,从一开始就试探自己。还有村里那个整日带着面具,半步不出草庐的宁先生。   这二人的关系,绝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丰裕县是先皇的一处重要据点,容不得一点失误。   秦厉眯了眯眸子:“就从你开始吧。”   秦厉手指一弹,淡淡的白色粉末飞散开来,伴着灰尘,飘落到屋子里。   梁纪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喷嚏。   秦厉嘴唇一勾:“叫你尝尝爷的独门秘药。”   秦厉从梁纪家院子出来,往草庐那边绕了一下。   这位宁先生倒是谨慎。周围布了岗哨,俱是一顶一的高手。若不是自己感官敏锐,甚至都察觉不到这些岗哨的位置。   “小小秀山村,倒是藏龙卧虎,有趣儿,真是有趣儿啊。”   秦厉扯了扯嘴角,在路边随手捞了两把杂草,慢慢悠悠的回到了河边儿。   碍于元宝的淫威,陈六捉虾捉的异常认真。比伺候自家秧苗都认真,差点儿就把虾子当祖宗供着了。   余光瞥见元宝回来了,手里握着一把草,这不就是普通的草么。早前他给地主家放牛的时候,牛都不吃这个。   这玩儿意,人能吃?   陈六想想前几次元宝做的虾,每每都叫他回味无穷,便也将心搁到肚子里了。   “呐,这虾子够不够大?”   元宝瞟了眼,点点头。伸手将陈六给拽了上来。   温朗背着满满一筐食材回家时,那虾子的鲜香味都飘出二里地了。温朗不用想就知道他宝叔又做虾了。   怕抢不着,赶紧撒丫子就往家跑。   “哎呀温玉温凌,你们俩少吃几口,给我留着点儿啊。”温朗急的连筐都不放,赶紧挤了块地方,抄起筷子一通抢。   吃爽快了,温朗的问题也来了。   “我说宝叔,为啥我按照你教我的秘方去做虾,味道总是差那么一点儿呢。宝叔,你该不会是,藏私了吧。”   元宝白了温朗一眼:“你又不是宝宝,做出来的味道当然和宝宝不一样。”   温朗还是不信。   倒是一旁的陈六,他可是记得元宝手里拿的那把草啊。   陈六眼珠飞快的转了几圈,嘿嘿一笑。   个死元宝,叫你威胁我,回头我就把秘方告诉温朗,看你怎么办。   陈六说到做到,吃过饭,就把温朗拉到了一边儿,神秘兮兮的,不知嘀咕些啥呢。   “我就说宝叔一定是藏私了!哼!”温朗气的直跺脚。   “温朗啊,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告诉你的,你可别把你六叔给卖了啊。”   “六叔放心,我温朗可不是那样的人。”   “那就好那就好,还有啊,元宝都快成精了,咱们得合起伙来,拧成一股绳,不能叫他给欺负了去。”   “嗯嗯,六叔你说的对。那咱们俩打从今儿起,就结盟了。”   “对,打到元宝联盟!”陈六激动的直拍手。   元宝自恢复以后,耳力更胜从前。   这俩二货说的什么,他一字不落的全听进去了。   掀了掀眼皮儿,看白痴似的看了看俩人。一低头,瞥见那把自个儿随手摘的一把草儿。   转头就回屋去了。   “言言,若是温朗再做虾,你可不许吃哦。”   温言一头雾水:“为啥?”   元宝郑重其事道:“有毒……”   温言笑出眼泪花儿:“怎么会呢,咱们天天都吃温朗做的饭,不是都好好的么。”   “反正你听宝宝的就对了。”   温言以为这货独占欲强,不让自己吃别人做的虾。毕竟这傻货,就只会做虾。若是自己吃了别人做的虾,他就不是独一无二的了。   温言觉得自己的猜测很对,点头笑道:“行行行,以后谁做的虾我都不吃,只吃宝宝做的。”   元宝斜睨了温言一眼,啧,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效果,出其不意啊。   搞定了温言,元宝探头往外头瞅了一眼,见那俩二货还在研究什么打击元宝大计呢。听了几耳朵,元宝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六叔我跟你说,容小姐要跟我合伙开小食店呢。”   “真假?”   “当然真的,明儿个我还要去容府一趟。容小姐把这事儿跟容老爷说了,容老爷说要先考察考察我的厨艺。你说,我这会儿得了宝叔的秘方,明儿做一顿麻辣虾,必定将容老爷收拾的服服帖帖。”   陈六竖起大拇指:“行啊温朗,都要自己当老板了。”   温朗傲娇道:“那可不,咱们老温家,就没有怂人。这事儿若真成了,六叔你可是首功。我那小食店若开起来,随时欢迎六叔光临啊。”   “啧啧啧,那六叔在这里,就祝温小老板旗开得胜。”说着,又朝温朗叽咕叽咕眼睛:“好好表现,没准儿还能成容家女婿呢。”   温朗小脸一红,扭捏道:“八字还没一撇呢。”   第60章   不知道早就被某宝坑了的温朗,第二天起了个大早,一边儿哼着小曲儿,一边洗漱。那荡漾的小心情儿,就差明晃晃在脸上写着‘我很高兴’四个大字儿了。   洗漱完回屋在炕橱上倒腾了半天,左一件右一件的试衣服。   “温玉温玉,你看我穿这件好看不好看?”   温玉细细打量:“显得腿短。”   温朗又掏出一件来:“这件呢?”   “显得皮肤黑了些。”   温朗乐此不疲:“那这件呢?”   “显老。”   “这件?”   “装嫩。”   “……”   倒腾了一大早上,终于是挑到了一件心满意足的衣裳。又将头发梳的立立整整的,还从温言屋里抠了一坨兰花油抹在了头发上。   背上竹筐,哼着小曲儿就出去了。临了,朝屋里喊了一声:“二叔,锅里蒸了馒头,晌午你们就着腌肉吃吧,我就不回来吃啦。”   元宝看了眼高兴的尾巴翘上天的温朗,幽幽道:“言言,温朗好浪哦。”   温言:“……”   温玉吃过饭就去学堂了,家里只剩温凌。温言瞅了瞅桌上没收拾的碗筷,认命的去洗碗了。   元宝也跟着贴了过去。   “言言,我们玩儿捉迷藏好不好?”   温言疑惑的看了眼元宝。   元宝道:“这次是言言找宝宝哦。要是在晌午之前,言言找到了宝宝,那宝宝就奖励言言一个亲亲哦。”   温言心想,那我一定不去找。   谁料这货又道:“要是晌午之前找不到,宝宝要罚言言两个亲亲哦!”   元宝伸出两根手指在温言眼前晃了晃。   不管是几个亲亲,还不是这傻货占便宜。温言不免有些忿忿,这货心是黑的吧!   “好了,宝宝要藏起来了。言言要记得数一千个数哦,一个都不能少哦!”   也不等温言拒绝,这货麻溜儿的溜走了,温言气的差点儿将碗给摔了。   温凌一边扎马步一边看着他二叔:“二叔,宝叔走了,你可以数数了,凌凌看着呢。”   温言森森一笑:“三崽儿,崩坏几条裤子了?”   温凌小脸爆红,差点儿给气哭了。   左右也是无事,温言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门口,呆呆的望天儿。   容老爷昨儿派人传信来,说绣娘已经找齐了,叫他明日去县里开工。   胸衣和内裤如今已经走上正轨,温言只要偶尔设计一些新鲜花样就好。田地佃了出去,他坐等收租子就成。   只是家里的事儿……如今温朗整日往县里跑,温玉又要去学堂念书。家里就剩温凌温瑾两个小的,总归是不放心。   温言想,他应该买几个人回来,最好再找个会功夫的护院儿。毕竟温瑾的身份不同,他还是得小心。   “二叔,一千个数到了,你赶紧去找宝叔吧。”   温言叹了口气,将摇篮里的温瑾抱了起来,只是不知不觉中,这小崽子重了不少,若是这么抱着去找人,他这两条胳膊怕是要废了。   瞧着门口还有一只竹筐,温言嘴角一勾,将温瑾拎起来扔进竹筐里,再将竹筐背上。   吓的温凌一个激灵:“二叔,阿瑾摔了怎么办!”   “这筐深,不会摔的。”   温凌急的直跺脚,瞧着他二叔出门去了,赶紧将自家院门锁上,屁颠儿屁颠儿的跟过去了。   卧牛山上一处隐蔽山谷,一位青年男子半跪在地:“主上,楚清河那里,有消息了。”   “秦大,起来说话。”   那日主上突然现身,正好秦四在红袖馆,传达命令多是经由秦四。秦大直到现在,才见到主上,不免有些激动。   他定了定心神,道:“楚清河账下两位副将对楚清河不满,这么多年,一直暗自蓄力,企图逼退楚清河,独掌下河军镇。但楚清河手段不低,二人合力也只勉强与楚清河分庭抗礼。”   “两副将喜娈童,柳嘉清就是摸着了两位的性子,送了不少男童过去,贿赂副将,并经由他们掩护,运送私盐。当然,副将也会从中得到不少好处,这些钱都用来收买部下兵将。”   “眼下,下河军镇已被二人掌握大半,楚清河的境况不是很好。”   秦厉笑道:“看来,那股势力的人,是想打下河军镇驻军的主意。”   “没错,若非此次事情败露,只怕要不了多久,楚清河就会被他们除掉了。若不是忌惮楚清河部下有死忠者,他们恐引起下河驻军哗变,只怕早就将楚清河暗杀了。”   “属下还发现,跟随副将的兵将,各个吃的脑满肠肥。而跟着楚清河的,却是瘦削不堪,甚至那军服都褪了色,破了洞。”   “呵,这楚清河倒是个硬骨头。秦大,下河镇的事情交给你去办,那些脑满肠肥的东西,趁早处理了。我手下不要孬兵。”   “是,主上。”   “还有,传信千金堂,若有人去买七步草,务必给我盯紧了。”   “是。”   秦厉给梁纪种的毒是‘化丹’,顾名思义,中此毒者,丹田无法聚力,换一种说法便是,一旦中此毒,内功尽失,形同废人。   若超过一月无法解毒,便永远都是废人了。这对于一个武功高手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而解此毒,必要的一种药材便是七步草。七步草是千金堂老堂主无意间种出的药材,播种及浇灌方法,只有老堂主的嫡系才会。又因七步草极难养育,有时甚至一年都不得一株。故此,若要买七步草,只能去千金堂,且一株七步草,值一百金。   不巧,秦厉刚好就是那个嫡系。   只要有人去打探,他便可叫人追踪,从而牵出梁纪背后的势力。   算算时辰,梁纪已经毒发了吧。不知道在那位宁先生心里,梁纪到底值不值一株七步草。   顺着山路望下去,隐隐约约能看见几个小黑点儿,秦厉嘴角上扬,只要看到他的小夫郎,他就非常开心呢。   秦厉摩挲着下巴,幽幽道:“到底要一个亲亲,还是两个亲亲呢?”   “主上,你,你说什么?”秦大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秦大,假如你喜欢一个人,那个人也恰好喜欢你,但他喜欢的,是你的另一副面孔,你说,该怎么办呢?”   “什,什么?”秦大一脸惊悚,这个问题,问他?   “哎!”秦厉叹了口气:“还是应该让他慢慢适应我的另一副面孔才是,我可不想永远当傻子。若再装的久一点儿,我怕自己会真的变成傻子啊。”   对于主上奇奇怪怪的思路和想法,秦大选择闭嘴。   秦厉抬手遮在眼前,瞧那几个小黑点似乎停下了。   “还有一刻钟就晌午了呢,小夫郎这么不积极,还是罚两个亲亲吧。”   秦大:“……”   梁纪十分郁闷。   因为就在今晨他起床练功时,猛然间发现自己的丹田处一丝内力都提不起来了!   他反反复复试了好几次,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   只是这事情太古怪,他匆匆去了济宁堂找何大夫。   何大夫查探之下发现,他这是中了毒。   “怎么可能,我吃喝的东西都是自己做的,况且,我虽然损了内力,但还不至于有人靠近我还发现不了,更别说那人还要投毒。”   何大夫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但你的确是中了毒,而且,若一月内没有解药,你怕是,这辈子都无法修习内功了。”   梁纪脸色惨白。   “阿纪,这解药我会配制,只是缺一味七步草。这药材极难得,我看你还是禀告主上,叫圣远堂的人去寻药材吧。”   宁淮得知此事,也是心有疑窦,这毒来的莫名其妙,他心里不踏实。可看着梁纪苍白的脸色,终究还是有几分于心不忍。   “传我令,不惜任何代价,拿到七步草。”   梁纪阴沉的眸子有了些许光亮:“先生,麻烦你了。”   “阿纪,不要与我见外。”宁淮拍了拍梁纪的肩膀。   温言拖着两个小的,在秀山村转了一圈又一圈,就是找不到元宝。索性挑了个树荫,坐下歇歇脚。将温瑾从筐里捞了出来,放在身前抱着。   温言极少带温瑾出来遛弯儿,这会儿见到河岸杨柳依依,温瑾兴奋的手舞足蹈。   “爹,爹!”   温言吓的险些从石头上栽下去。   “你叫啥?”   温瑾挥舞着两只小胖胳膊,一张嘴,口水直流,乐此不疲的啊啊叫着,时不时的冒出一两个字儿来。   “爹!”   温言这回听清了。他咽了咽口水,道:“不叫爹,叫叔!”   “爹!”   “叔!”   “爹!”   “叔!”   一大一小大眼瞪小眼,温凌听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哎呦二叔,那阿瑾本来就是你儿子,叫你爹咋了嘛!”   温言心道,若是那先皇在地下听见他儿子喊自己爹,怕是要掀了棺材板儿了。   也不知温瑾是一时兴起,还是故意跟自己最对的,反正这会儿是不叫了,只顾着往四处看风景。   已经过了晌午了,温凌肚子开始叽里咕噜叫个不停。   温言寻思,还是先回去吃饭吧。   谁知,刚进自家院子,迎面扑过来一个傻大个儿:“言言,晌午过了哦,你没有找到宝宝,要罚了两个亲亲哦!”   温言:“……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元宝眼睛溜溜一转:“你们一走,我就回来了。”   温言炸毛了,合着他在外头累死累活,这货却在家晒太阳呢!   瞧着温言脸色不好,元宝忙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哦!”   温言更是气了,合着自己这智商,还不如一个傻子!   元宝感觉他小夫郎生气了,溜溜蹭了过去,嘿嘿一笑:“言言,你吃虾不?”   第61章   温朗不在家,温言只得将剩的糙面馒头蒸一下,用小砂锅煮了些米汤。就着腌肉,倒也吃的挺饱。   只是想到温朗在容家吃香喝辣,自己在家吃馒头腌菜,这心里头就是不平衡。   “咳咳,今儿我跟大家宣布一件事儿。”   温凌和元宝乖乖的放下手里的半拉馒头,齐刷刷的看向温言。   “是这样,咱们家两大主力都不在家,明日我也要去绣坊上工。这家里不能没人照应。所以,我决定了,明儿去县里,抽空买几个人回来照顾家里,如何?”   听他二叔这意思,是要给家里买仆从了,那他岂不是变成小少爷了?温凌心里美的慌,赶忙点头,生怕他二叔后悔似的。   元宝闷头喝了一口粥,眼神往南边一瞥,只见南边那颗茂密的大树上几绺树枝儿微微晃了几晃。   “好哦好哦,家里有仆从,宝宝也可以像县里那些大少爷一样威风了呢。”   再说温朗,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温朗从一出门,嘴角扬起的笑容就没落下去。   直到容府门前,他嘴巴都快僵了。   门房瞅了好几眼,怎么觉得温小公子今日,春风满面的呢。还有那头发上抹的兰花油,香味儿都飘出二里地了。   “容管家!”温朗热情的打招呼。   容管家见温朗这幅打扮,也是微微诧异,莫不是温家有喜事儿了?   “小姐在院子里呢,食材都备好了,就等温小公子来了。”   温朗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容管家,今日这顿饭,保证让大家吃了这顿想下顿。”   容管家笑道:“温小公子这么有自信?”   “那是当然,今儿就给大家展示展示我的拿手绝活,麻辣虾!”   “哎呦,咱家老爷就爱吃虾,温小公子,可要争气啊!”   温朗猛的点头,昂首阔步的进了容安的院子。   容管家笑眯眯的看着温朗,心道,若是不出意外,温小公子怕是他们容家的准女婿了。   二人年岁不大,正好可以慢慢培养感情。老爷和周姨娘对温小公子都挺满意,也算好事一桩啊。   就连小姐,不也是日日盼着温小公子来么。这段时间,他们家小姐眼瞅着变了不少,往常不爱念书,最近又把书本捡起来了,脾气也温和了不少。   走了赵姨娘,他们容府也不再乌烟瘴气了,又恢复了从前那样喜乐祥和,真好,真好啊。   容管家感慨的空档,温朗已经开始处理食材了。   容安站在一边儿看他忙里忙外,偶尔也给打打下手。   “小沾包赖,今儿可是我爹亲自考察,你可千万别搞砸了啊。”   “放心放心。”   “也是,本小姐在府上算是嘴最叼的了,我都觉得你做的好吃,我爹那边,肯定没问题。咱们还是先想想,小食店该叫什么名字吧。”   温朗麻溜儿的将虾子处理好,道:“我大字不识几个,容小姐书读的多,还是你来取吧。”   容安拍了拍胸脯:“这事儿交给我,你放心,保证取一个响遍大江南北的好名字!”   温朗做起饭来,十分专注,慢慢的,就不知道容安在嘟囔什么了,等到做好一桌子菜,容老爷已经到了半天了。   看着厨房里忙碌的小身影,容老爷和周姨娘一脸欣慰。   虽说他们容家家大业大,容安不愁嫁不到富贵人家。可富贵人家肮脏事儿也多,容安不比容月,这孩子是个直肠子,脾气又大。在婆家,定是要受磋磨的。   这温朗虽是农家子,可家世清白。他二叔如今跟自家做生意,生意红红火火的,赚了不少银子。他二弟是个念书的,听说念的还不错,日后想必也错不了。   容安嫁过去便是长房长媳,上头没有婆婆,日子定是舒坦自在。更主要的是,这二人一个会做,一个会吃,还真是天生一对。   虽然谈婚论嫁有些早了,但难得有一位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女婿,周姨娘还是要看紧了才行。   “哎呀,瞧瞧,这孩子忙了一头汗,快坐下吧,厨房叫下人拾掇就行了。”周姨娘热情的招呼着温朗。   温朗刚要抬手用袖口擦擦额头的汗,猛的想到今日穿的可是新衣裳,便用手随意的抹了一把脸。   因着出汗,头上的兰花头油味道更浓重了,虽说菜香味也盖住了不少,但坐在温朗身边的容老爷却是被熏的够呛。   也幸好温言是个精致的小男人,买这些东西尽拣好的买,故而,香味虽然重了些,但还不至于太难闻。   “嘿嘿,容老爷,听容管家说您爱吃虾,这道麻辣虾可是特意为您准备的。”   容安也跟着打帮腔:“是啊爹,温朗做了好几次麻辣虾了,比咱们容记酒楼的都好吃。我们商量了一下,就把这麻辣虾当做我们小食店的招牌菜。”   容老爷瞧着那红彤彤的虾子,食指大动,瞧着虾线处理的很干净,容老爷满意的点了点头。   “嗯,果然好吃。”容老爷吃完一只,咂摸咂摸嘴,总觉得这虾,有一点儿怪怪的味道,但用料足,麻辣鲜香,那点儿怪味儿也就若隐若现了。   容老爷吃了几只虾,又尝了其他的菜色,不得不说,温朗这少年,果然有天赋。   才这么小的年纪,就有这等手艺,日后了不得,了不得哦。   饭吃了一半,容老爷觉得自己这肚子咕噜噜叫个不停,一个没控制住,只听一声奇怪的响声,在安静的饭桌上,尤为响亮。   容老爷脸色倏地通红。   刚要解释什么,又一个没控制住,这回这响声居然连成串儿了。容老爷实在坐不住了,尽量保持着最后一丝风度,匆匆往茅房去了。   容老爷之后,周姨娘也觉得有些不大舒服,生怕在小辈面前丢了人,赶忙叫丫鬟扶着自己去了内堂。   温朗和容安也没好到哪儿去,一个接一个的捂着肚子往茅厕跑。   “哎呦,哎呦,我这肚子诶,这是咋的了!”   于是,容家院子里,两大两小四个人,一趟接一趟的在卧房和茅房之间穿梭不停。   直到府医确诊了,这几位是误食了一种草,这草的药性类似巴豆,甚至比巴豆还要猛。   容老爷拉的快虚脱了,颤抖的伸出那只小肥手,指着温朗:“你们温家人,果然不靠谱,就这还要开小食店,你快拉倒吧。”   温朗也委屈着呢。   也是合该温朗倒霉,他这心眼儿多花花啊,生怕被人将秘方学了去,他摘了几根儿草,全都洗吧洗吧切碎了放进麻辣虾的汤汁儿里了。   导致人腹泻的草有好多种,府医在厨房没有找到,自然也无法确定是哪一种。   可是温朗知道啊!既然没有找到,那就一定是他自己带来的那几根儿草了!   但明明陈六说了,他宝叔摘的就是这种草。而且,他在自家院子也看见了啊!   看见了!对啊,温朗一拍大腿,依他宝叔那精明的性子,真要有什么秘方,早就藏的死死的,哪能叫他看见呢。   他这是被宝叔给坑了啊!   “小沾包赖,这回可完了,我爹肯定不能同意咱俩开小食店了。”   温朗耷拉下脑袋:“都是我不好。”   “行了,你也别气馁,我娘那里有私房钱,我自己也攒了不少,我爹不让,咱们就悄悄的,自己开。等小食店开起来了,我爹看到咱们的能力,自然也不会说什么了。”   温朗愁的不是这个,而是他精心打扮了一早上,本来想要容老爷好好夸夸他的,结果全都给搞砸了!   温言在家正琢磨晚饭咋弄呢,瞧着温朗浪了一早上,今儿指不定啥时候回来呢。   就在温言寻思的时候,一个蔫儿了吧唧的小身影闯进了他的视线。   “温朗?今儿回来的这么早?”   温朗有气无力的点点头。   温言往他身后一瞅,竹筐居然是空的!这事儿不对劲儿啊!   “咋着了?”   温朗嘴巴撅的高高的,委屈吧啦的往温言怀里一扑,哇的一声嚎了出来:“二叔,二叔诶,我叫宝叔给坑了哇!”   温朗就这样上气不接下气儿的将事儿给说完了。   温言张了张嘴巴,怪不得宝宝说,不要吃温朗做的虾……   “那个,温朗,你没事儿吧。”   话音刚落,一阵叽里咕噜的声音传来,温朗脸颊倏地绯红,撂下筐就跑去茅房了。   温言转头,咬牙切齿的喊了一声:“宝宝,你做的好事!”   元宝无辜的摊了摊手:“宝宝都教他秘方了,是他自己怀疑宝宝的哦。”   “那为何,温朗说你们做出来的虾子,不是一个味道?”   温言也是纳闷儿,就算不同的人按同种方法做出的菜味道也是不同,但也不会差的太多啊。温朗是个精细鬼,不光表现在钱财上。他对任何东西的量的把控,都很精准。   所以,并不存在配料分量和火候的差异。   元宝眨巴眨巴眼睛,无辜道:“宝宝真的不知道哦。”   为了安慰温朗受伤的小心脏,温言晚上破天荒的下了厨。   在温家呆了这么久,简单的小炒菜,还是勉强会做的。   温朗那崽子因为受了打击,一连几日都不进灶房。为了不让温朗再受打击,温言严令元宝,不准提麻辣虾的事儿。   故此,温家叔侄几人,一连几日,天天吃炒白菜。吃的温言肠子都快绿了,吃的元宝整个人瘦了一圈儿,吃的温凌温玉都快哭了。   终于有一天,温朗受不了了。在温家人的殷切期待下,温朗重掌大勺,温家的噩梦终于结束了。   然而温言的‘噩梦’,开始了……   第62章   到了三伏天,天气热的厉害,尤其晚上,更是又闷又热。   元宝这货给自己脱了个精光,浑身上下就穿一条小裤衩。温言瞅了瞅,默默将解开的衣带又系了回去。拿过笸箩里的剪刀,将衣袖和半截裤腿给剪了,总算是凉快不少。   元宝看着温言的动作,莫名有种欣喜的感觉。这小夫郎看来也没有完全接受这傻子嘛。   不过他好像全然忘了,不管是傻子元宝,还是秦厉,其实都是一个人……   夜半,温言被热醒了,他想下炕去舀一瓢凉水喝,迷迷糊糊的刚睁开眼,正对上一张鬼脸,吓的温言嗷的一声喊‘宝宝’!   那人眼疾手快,还没等温言喊出来,就将嘴巴给捂上了。   “怎么,不认识救命恩人了?嗯?”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丝沙哑的魅惑,在漆黑寂静的午夜,叫人无端毛骨悚然。   温言缓了好半天,才将这口气儿喘匀。他抹了把脸,心有余悸道:“是你啊。”   瞬间,他便反应过来了:“我宝宝呢!”   温言语气有些焦急。这人来历不明,神出鬼没,万一是冲着宝宝来的……   他猛的抓住那人衣领,逼问道:“我宝宝呢!你说话啊!你把他怎么样了!”   秦厉有几分吃味:“那傻子对你就这么重要?”   “当然!”温言想也没想,脱口而出,语气急切的,连他自己都有几分诧异。   “那傻子究竟有什么好的?”秦厉没好气儿道。   “宝宝就是好,像你这样冷血的人,才不会明白呢!”   “冷血?”秦厉喃喃自语。   温言说的不错,他确实冷血。他游走在江湖黑白两道,收服江湖势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除了他妹妹,他不会对任何人手软。   而那个傻子元宝,他单纯,虽然有点儿小心机,但反而是这小心机让温言对他更加疼惜。   凭什么这傻子这般好命。   秦厉低下头看着蜷缩在被子里的温言,不悦的皱了皱眉:“你很怕我?”   温言紧抿着唇,不说话。   秦厉又道:“你要尽早习惯。”   温言不明所以。   秦厉没有说出后半句:你要尽早习惯,因为这才是真正的我。   “你到底把宝宝弄哪儿去了?”   “如果我说,我杀了那傻子,你会如何?”   “你你你,你说什么,你杀了宝宝,你,我,我跟你拼命!”温言气的跳脚,也不管手边有什么,直接抄起来就往秦厉脸上招呼。   不过,就温言这小身板,秦厉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挣扎了两下,温言便放弃抵抗了。   “我只是说如果,又没说真的杀了他。”   温言蹙了蹙眉:“你到底要做什么?大半夜的来我家,总不会是专门来看我睡觉的吧。”   秦厉心道:其实还真是,不单是今晚,每晚都在看呢。想到温言睡着时的姿态,秦厉又有些控制不住了。   “咳咳,我,我来是想要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   “上次我与你说的,我有家财万贯,有权有势,样貌也不差,你不如,跟了我?”   温言嘴巴张成O型,有些惊讶,自己真的有这么迷人么?宝宝,容公子,柳嘉宣,还有眼前这个鬼脸人,啧啧……   意淫只是一瞬间的功夫,温言忙道:“我有宝宝了。”   “我不介意,只要你愿意跟我,我立刻就带你走。”   “不成,我不能抛弃宝宝。”   秦厉还要再说,忽听窗外有响动,他俯身凑到温言耳旁,轻声道:“你的宝宝一会儿就回来,不过我给他下了毒。我给你一晚时间,你好好考虑,是跟我走,还是救你宝宝的命。”   说完,人就不见了。   温言张了张嘴巴:“还真是神出鬼没,可是,可是宝宝……”   温言有气无力的垂下肩膀,好难啊,好难选择啊。   跟在秦厉身边的护卫似乎早已习惯了他家主上这种精分,明明都是同一个人,偏生搞的跟情敌似的,自己跟自己较劲儿,什么毛病!   其实秦厉的想法很简单,没有别的,只因为他是秦厉。   那个傻子元宝,不过是个意外,他回来了,元宝就永远消失了。以后在温言身边的,只能是秦厉。在温言心里,也只能有一个秦厉。   护卫若是明白了秦厉的真实想法,怕是还会来一句:矫情!   自从恢复了记忆,秦厉白天装元宝陪在温言身边,夜里就恢复秦厉的身份,处理各项事务。   好在还有秦四在身边,他也能轻省不少。一般的事情,秦四便可决断。   “秦十八那边怎么样了?”   “如今十八手里有三万兵马,其中骑兵三千。听从主上吩咐,十八专门挑选三十六位资质上佳的少年郎,加以训练,如今已基本成型了。今儿得主上吩咐,属下已派人去接人了,明日一早便到。”   “嗯,海承旭那边还老实?”   自从与海富达成协议,海承旭便不走了,将私盐生意又开到了丰裕县,准备大干一场。   其实不过是他心里不相信秦厉罢了。这人拿了个什么虎符,就唬了他们海家为他卖命,哪有这等好事儿。万一事成之后,他一脚把他们给踢开了,该如何是好?   “海少庄主就是话唠了点儿,什么事儿都打破砂锅问到底。”   秦厉嗤笑一声:“随他去吧。”   海家三代单传,海承旭虽是海富独子,但此人内力不精,练的全是外功。据说此人惯常使一杆□□,枪法不错,是海家祖传的海家枪。招式大开大合,光明磊落。这也说明,他们海家人心里,是渴望回到战场的,更希望能恢复海家将门之风。   “主上,随州至雍州的盐道,海庄主已经让出了,咱们下一步要怎么做?”   海家盐道经营多年,不管是传递消息还是运送人马,都十分成熟。海富诚意满满,将自己的人全部撤出,留给秦厉一条干干净净的盐道。   秦厉想了想,道:“盐道一事尤为重要,秦大就快回来了,这事儿交给他去办。”   “是,主上。”   “容琪,最近在忙什么?”秦厉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句。   “哦,听说是京城来的人已经选好了王陵地址,这两日就过去实地勘察,若是定下了,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要动工了。”   秦厉眉头微皱:“你说容琪,他到底要干什么?”   虽说与容琪接触的次数不多,且每次都将此人气的风度全无。但秦厉心里仍然认为,容琪这次回来的目的,并不单纯。   容家如今在丰裕县一家独大,这个容琪,若是不碍事儿倒还好说。若是碍着自己的事儿了,怕是不好处理啊。   “真是个麻烦……”秦厉揉了揉眉心。   没有元宝在身边,温言根本无心睡眠。终于等到了元宝回来,温言猛的往元宝身上一扑,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道:“宝宝,宝宝,你可担心死我了。”   元宝浑身一僵,不知该作何反应。   温言抱够了,这才想起来那鬼脸人说的话,匆匆点了油灯,将元宝上上下下打量个遍。   “宝宝,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   元宝僵硬的摇摇头。   温言眼圈红红的,小拳头在元宝肩膀一捶:“还说没有,我都知道了,那人给你下了毒。哎,我宝宝怎么这么可怜呢,先是重伤成了傻子,这会儿又被人下了毒。哪有一天好日子过,哎……”   温言絮絮叨叨的话,叫元宝心里揪成一团。还来不及安慰,就听温言道:“宝宝,我们洞房吧。”   元宝:“??!!”   温言定定的看着元宝,这是他想了很久才做出的决定。既然那个人承诺,只要自己跟了他,他就给元宝解毒。那自己牺牲一下,也没什么的。   只是,若叫他就这么跟那人走了,宝宝该怎么办呢。   每每想到自己不见了,宝宝一个人坐在门口像条哈巴狗似的巴巴等着自己的小眼神儿,温言就心疼的直抽抽。   他想,他没有什么能留给宝宝的了,宝宝一心想要和自己洞房,那他就答应了他。不管日后跟了谁,他都是宝宝的人了。   想至此,温言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对元宝说:“宝宝,我们洞房吧。”   元宝脸上的表情就快绷不住了。   这特么的……怎么就要洞房了?!   他的小夫郎,要和这傻子洞房?!   温言见元宝僵在原地,没有反应。他扑哧一乐:“咋着,宝宝,你高兴傻了?”   元宝嘴唇嚅了嚅,吞了口口水,不知如何接话。洞房,他当然愿意,非常愿意。可他不能以这个傻子的身份洞房!   见元宝还是没有反应,温言踮起脚尖,在元宝唇上轻轻一点。   元宝脑子轰的就炸了。他用他强大的理智将温言推开,憨憨道:“言言,宝宝,宝宝不方便哦。”   温言愣了愣,笑道:“宝宝你是个男人,哪有不方便的。”   温言说着就把元宝往炕上拽,三下五除二的将元宝的衣裳给剥了。又略带羞涩的将自己的衣裳也给剥了。   元宝直勾勾的盯着温言白皙瘦弱的胸膛,那里是他一直渴望却得不到的天堂。   温言跨坐在元宝身上,有些扭捏。   “你这傻子,往日嚷嚷的那么勤快,怎么今日真要跟你洞房,你还推脱上了。”温言眼睛一眯:“宝宝,你该不会是外头有人了吧。”   这可是天大的诬蔑,元宝举双手发誓:“宝宝只有言言一个人!”   “那为何不跟言言洞房,你是不是,嫌弃我了?”温言将元宝之前说的话,原封不动的甩了回去。   元宝竟无言以对。   头一次这么主动求欢,温言脸颊红扑扑的,但这傻子不该开窍的时候瞎开窍。该开窍的时候,又不开窍了。温言没法,只得硬着头皮上。   元宝急的不行。   再这么下去,他今儿可就交代在这儿了啊。   情急之下,元宝胡诌道:“言言,不行,宝宝不行!那人给宝宝下了毒,若与人那个,就会,就会死翘翘了!”   第63章   温言停下动作,吃惊的看着元宝:“这,竟还有这种毒?”   末了,又给元宝投递一个十分同情的眼神儿。看吧,不是我不跟你洞房,是你自己不行的哦。   元宝委屈巴巴的点点头。   “这人,真是太卑鄙了。”温言咒骂了一句。   元宝又跟着点点头:“真是卑鄙。”   “宝宝,是不是只要不与人那个,你就没事儿了呢?”   元宝想也没想的又点了点头。   温言舒了口气:“只要不危及生命就好。”   元宝可怜巴巴的继续点点头:“那言言,你可不可以,先下去……”   温言感觉□□有什么东西硬邦邦的,俏脸红的透透的,一脸仓惶的从元宝身上下来,躺回自己被窝去了。末了,还叹息了一声:“我可怜的宝宝。”   元宝麻溜儿的将大裤衩穿上,瞅了瞅温言白皙的胸膛,又将那件被温言丢到角落的里衣,拿回来穿上了。他小夫郎太凶猛了,他得好好保护自己。不,是保护小夫郎,不能被这傻子给睡了。   屋顶上守着的护卫看着他家主上这股别扭劲儿,一个个皆是恨铁不成钢。左右都是一个人,占便宜的都是你,你说你纠结个啥呢!   元宝这回破天荒的没有跟温言挤一个被窝,温言还有些诧异。转而想到宝宝身上的毒,又释然了。   不过既然这毒暂且不要命,那他是不是就可以不答应那鬼脸人了呢。反正这货内伤都治好了,恢复记忆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这段时间尽量和他保持距离,等他恢复了,若是他能接受自己,到时再寻解毒的法子。若是他不接受自己,那就叫他自己去寻解毒的法子,至于寻不寻的到,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嗯,就这么办。   温言想开了以后,打了个哈欠,很快就进入梦乡。   倒是苦了元宝,被撩起了火,却没人给他泄火。   于是趁着温言睡着,元宝窸窸窣窣下了炕,苦哈哈的去外头冲了个冷水澡。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第二日,温言神清气爽的起了床。今日就要开始他的教学生涯了。他也要收徒弟了呢。   因家里没个大人,温言一早就将温凌叫醒,拾掇拾掇,喊上元宝,带着温瑾,四人一道往县里去。   当然,元宝脸上仍是带着那条粉红色面纱。   也是实在受不了元宝的哀怨眼神儿,温言终于想起来,给元宝买了一条黑色布巾。   容老爷办事老道,选出的绣娘也都是一顶一的聪慧手艺好。   温言其实也不需多教什么,这些绣娘都是有基本功的,任何一个人揪出来,都比温言绣工好。   温言只是将双面绣的入门针法简单演示一遍,这些绣娘很快就掌握了门道。   不过刺绣这东西,不可操之过急,温言叫这些绣娘先将入门针法学扎实了。若有那天赋高的,学了入门针法,便可自己演化出多种绣法来。凭温言那点儿半吊子绣工,只会循规蹈矩的按着那老绣娘的针法绣,他可不想将这些绣娘的天赋给局限了,误人子弟。   温言的时间很自由,容老爷并未限制温言的上工时间。故此,教完了绣娘,温言便带着元宝几人去牙行了。   牙行那婆子见来了客人,满脸堆笑的迎了过去。见这小夫郎生的这般俊俏,那眼睛都笑的眯成一条缝了。脸上敷了厚厚的粉,一说话,直往地上掉渣。   “呦,这小哥儿,您来的还真是时候,咱们这儿今早上刚送来一批新货,都是家世清白的,包您满意。”   温言受不了这婆子这么热情,往后退了两步,道:“那赶紧将人带上来瞧瞧啊。”   婆子乐呵呵的朝门外吼一嗓子,很快,就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原本空荡荡的院子,此时站满了人。   温言瞬间就懵了。   他不太会挑人,而且,这次挑的可是家仆,必须要人品好才行。   按他自己的打算,他这次是要买四个小厮,给四个小崽子一人配一个。再买个持重点儿的,经管着家里。   虽说他们乡下人家,也没啥好经管的。但也得买来以防万一啊。毕竟他现在有地有生意,谁知日后会发展成什么规模呢。   除此之外,还要买个扫洒做饭的,一大家子人,也不能光靠温朗一个人做饭不是。   温言来来回回瞅了好几圈,看谁都觉得挺好,一时间,还有些拿不定主意。   元宝跟在温言后面,一会儿指指这个,一会儿指指那个,又拽了拽温言的袖子。   温言道:“宝宝想要这几个人?”   元宝点头:“宝宝精明着呢,这几个人,好。”   温言反正也不知道要谁,索性就听元宝的吧。他瞧着元宝挑的这几个人,目光清正,也不似那奸佞之徒。   一共挑了四个十五岁上下的少年,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还有一个不到四十岁的婆子。   听牙行那婆子说,这些人都是各地逃难来的。若是太平年,哪有这么多青壮年卖。   温言听了,心里怪不是滋味的。吃不上饭,就要与人卖身为奴。一辈子都是奴籍。   不过,感慨也只是一瞬间的功夫,既然来了这里,就该适应这里的规则。如今他是主,他们是奴。若是一味可怜同情他们,迟早会将这些人养刁了,到时奴大欺主,可就不好收场了。   故此,该威严起来的时候,温言一点儿不含糊。   因温言不甚理农事,也不晓得给家里买辆牛车。这都走到一半了,方才想起此事。   温言是平民,虽说他也喜欢那敞亮舒坦的大马车吧,可他不能买啊。便嘱咐那青年人第二日去县里买辆牛车回来。寻常可以当个代步工具,农忙时,将牛往王水村一送,叫那些佃户犁地,也省时省力。   温言扒拉着手里的银子,好在是靠上了容家,若不然这么多人,这么多张嘴,他还真养活不起呢。   那些人被温言买回来,也没人给他们分配活计,便四处瞅瞅,扫院子的扫院子,喂鸡的喂鸡,做饭的做饭……   温言观察了一下午,暗暗点头,这几人果然不错。   “那个,说说,你们都叫什么名字啊?”   几人面面相觑。心里暗忖,他们只有代号,没有名字啊。   那青年人恭声道:“还请主子赐名。”   温言纠结的挠了挠头,看了看几个面容清秀的小厮,又看了看这沉稳的青年,还有那一脸喜庆的婆子。   “这样吧,四个小的,分别叫青石,青玉,青书,青云。你们四位,就是咱们家里几位小少爷的贴身小厮。”   说完,又对那青年人道:“你暂且当管家,就取名束青。”   “是,主子。”   至于那婆子,温言道:“就唤你青婶儿好了。听那牙行婆子说,你早前是大户人家厨房伺候的,正好,咱们家人口简单,也不需要什么大鱼大肉山珍海味,就一些家常便饭,至于做什么,你自己做主便是。”   “多谢主子。”   温家房舍还算足够,单独给青婶儿安排了一间厢房,束青和几个小的,暂且先挤一间房。等温言重新规划好了,再在西边起一座厢房便是。   安排好了众人去处,温言觉得心情大好。怪不得人人都要当主子呢,瞧瞧,家里家外什么都不用自己操心,只要动动嘴皮子,这感觉简直不要太爽。   温言翘着二郎腿,二大爷似的坐在堂屋。温朗温玉回来的时候,迎面过来两个小厮,笑眯眯的叫着大少爷二少爷。   可给俩人吓了一跳。还是温凌三少爷给解释了一番,两人这才知道,自己居然当少爷了!   “二少爷,小人识字,主子说了,叫小的给二少爷伴读。”青玉说着,接过温玉手里的书箱,放到书房去了。   温朗鼻子好使,一进院子就闻到了菜香味儿:“这是谁在做饭!敢抢小爷的活计!”   青石赶忙道:“是青婶儿,主子说了,日后灶上的活计都交给青婶儿来做,几位少爷还是要以学业为重。”   温朗还要争辩什么,温玉怼了怼他:“听二叔的,我知道你要开小食店。可你也得先读书认字才行。若不然,当了老板,也会被人骗的。”   温朗一想也是,那容小姐就会读书,她懂的比自己多多了。自己一个小老爷们儿,可不能叫他给比下去。   家里突然多了这么多仆从,温玉和温朗还有些不习惯。倒是温言和温凌,好似天生就是少爷似的,使唤人使唤的那叫一个溜啊。   好在磨合了几日,大家也都渐渐习惯了。出门在外,身边跟着伺候的小厮,别提多有面子了。更别说人家一口一个少爷的叫着,叫的人浑身通泰,这个舒坦。做事都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别人都舒坦了,温言却不舒坦了。   这不是,那鬼脸人又出现了。   温言似乎摸出了这人的脾气,无论他怎么威逼利诱,温言都是一句话:“你若敢动宝宝,我就扯根儿绳儿吊死了事。到时你人财两空,看你还去威逼谁。”   于是,接下来的几夜,秦厉都是无功而返。   温言倒是乐此不疲,觉得这鬼脸人真是笨死了。   不过他又疑惑了,这人接近他,到底是什么目的呢?难道真是单纯的看上自己,要娶自己当媳妇儿?   这也太诡异了吧。   温言摸了摸自己的面皮儿,虽说是一副好皮囊,可至于这么迷人么?   但若不是这样。这人对宝宝,抓了放,放了抓,除了第一次下毒之外,也没见宝宝哪里不舒服。那他到底干嘛来的?不会又是个精神不正常的吧。   温言这几日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察觉到,元宝又瘦了……   第64章   这几日,那鬼脸人不再出现了,温言乐得清闲。   白日就带着元宝往绣坊去一趟。偶尔再去自家田里视察视察。再收一收胸衣的利润,有事没事儿的考察考察家里几个小崽子的功课,日子可谓十分舒适。   他能教的,也差不多都教给绣娘了,顶多就是设计些新鲜花样儿。于是,两个月后,容记绣坊,紧锣密鼓的开张了。   双面绣一经问世,引来不少人争相抢购。容老爷寻来的第二批绣娘也已就位,温言从第一批绣娘里挑了几个活计好的,以教养学。其实说白了,就是自己躲懒去了。   绣娘人手够了,温言便提议在胸衣上也设计小小的双面绣图案,使得胸衣的火爆程度,又上了一个台阶。温家,容家,还有红袖馆,可谓赚的盆满钵满。   温言做梦都在数钱,每每都从自己的美梦中笑醒。   然而好日子没过多久,一条命令下达各村镇,整个丰裕县瞬间炸开了锅。   “上头要征徭役!”   “是啊,早就有消息传出,说容大人此来丰裕县就是给信王修建王陵的。如今征收徭役,可不正是去修王陵的!”   “上头规定了,每家每户都必须出一人。年十五往上,五十往下。官府都有人口登记,咱们哪家都躲不了。”   “是啊,若是往年征收徭役,家里有钱的,拿钱避过去也就是了,可这回,上头明示,只要人,不要钱!这该如何是好啊。”   “哎呀,我家就那么一个小孙子,今年刚满十五,正要去相看姑娘呢。谁承想出了这事儿。这真是不叫咱们活了呀。”   “造孽啊!”   原本因为柳家出事而沉寂了些许的丰裕县,好不容易恢复了往日生机,今日这布告一出,只剩怨声载道。   容琪成了这些人竞相辱骂的对象。   那个白衣的文弱青年,此时正站在丰山的桃树下,一脸肃然。   容小伍陪在容琪身边,几次欲言又止。   “小伍,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不必吞吞吐吐。”   “公子,若当初您不应承此事,今日也就不必背这骂名了。”   “若不应承,便也没有今日这般权力了。你看看,如今在丰裕县,本公子说一,谁敢说二。”   容琪在京城时,心中便朦朦胧胧的有个念头。他承认急于答应此事,一方面也是为了赶紧回来找温言。但经过一路上所见所闻,他忽然庆幸自己答应了。   “可是公子……小伍就是心疼公子。”   容琪苦笑一声:“这件事,总有人来做的。就算不是我,也会是别人。咱们容家的根在丰裕县,若换成旁人,咱们容家更是左右为难,倒不如本公子来做。”   “小伍啊,这天下局势,你不懂。”   容小伍扁扁嘴:“小伍可不就是不懂,小伍只是觉得,苦了公子。”   容琪拍了拍小伍的肩膀:“你家公子有吃有喝,有家财万贯,有什么好心疼的。想想那些连饭都吃不上的人吧,他们才是真的苦。”   “那公子,您真的要去修王陵么?小伍虽然不懂大事,可一旦征了徭役,到时山路险阻,活计繁重,定要死不少人的。公子您……真的能狠下心来?”   容琪闭了闭眼:“事情没到最后,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呢。”   与此同时,秀山村也乱了。   朝廷征徭役的官兵来了。   自打听说了这事儿,温言惶惶不可终日。几次上门去求容琪,人家都避而不见。   他们温家,三兄弟都不够年岁,他又是嫁了人的。那么他们家符合标准的,就只有元宝一个。   但偏偏,元宝到如今还没有恢复记忆,若是,若是到了山里,出了事儿可怎么办啊。   他都听说了,王陵地址在距丰裕县百里开外的灵山。   不单如此,他还听旁人说过,为了防止王陵机密泄露,每每竣工之时,参与修建王陵的工匠,都要殉葬。元宝这一走,哪还有命再回来了!   官差可不管这些,只要符合条件,管你是不是傻子。他有手有脚有力气,能干活,傻子又怎么了!   “不行,你们不能带走宝宝!不能!”温言拦腰抱着元宝,死活不让官差把人带走。   “你们不就是要人么,我也是男人,我今年十七了,你们放了宝宝,我跟你们走!”   “哎呀,温公子,你莫妨碍我们公务了。这是上头规定,您还是放手吧。不然可别怪我们动粗了。”   “不成,反正就是不能带走宝宝!”   官差力气大,也不管温言,死死的往外拖元宝。温言被拖的一个踉跄,坐在了地上。   官差一根一根的将温言的手指头掰开,才将元宝给带走了。   温言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宝宝,宝宝!我可怜的宝宝啊!”   元宝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全然不似往日那般哭闹。   温言反而更加担心了。   “主子,您别伤心了,宝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儿的。”束青安慰道。   温言将早就甩掉的鞋捡起来,朝束青扔了过去,大吼道:“你这会儿说风凉话,刚才官差拿人时,你咋屁都不放一个,好歹帮我拽人啊!”   束青硬生生的挨了这一鞋底。他心里暗道,这都是他家主上安排的,灵山可是他们大本营,王陵地址好巧不巧的选在灵山,主上这不是急了嘛!   其实温言也就是撒撒气罢了,他也没真埋怨束青。   毕竟人家是官差啊。   刘临看着走远的队伍,眼圈红红的,他蹲下身安慰道:“温言,你别担心了,我家新哥还有六子都被征了,他们一定会照顾好元宝的。”   刘临前些日子嫁了冯新,故此这次征徭役,他和温言一样,都留下了。   这些人一走,村里县里,一下子冷清了不少。   好在还有好些夫郎在家守着。   里正一琢磨,召集了各家夫郎,等到收粮时,各家各户都集中一起,帮着家中只有女人小孩的农户抢收,省得糟蹋了粮食。   自打元宝走后,温言一下子就蔫儿了。   每每夜里做梦,他都能梦见宝宝。   有时梦见他朝自己傻笑。   有时梦见他被巨石砸中,浑身是血。   还有元宝临走时,不哭不闹,那般冷静,让温言更是心疼了。他心里惦记着,生怕元宝吃不饱。   他也担心,若是六子和冯新没有跟宝宝分在一起该怎么办。宝宝会不会被人欺负。   那些官差穷凶极恶的,会不会拿鞭子抽宝宝。   温言整日整夜的睡不好,吃不好,这才半月功夫,整个人就瘦了一大圈儿。叫温家兄弟心疼的不行。   元宝走的这期间,容琪悄悄来看了几次,虽说他也心疼温言日日愁苦不已。但他不得不这么做。   秦厉不该就这么躲在温言身后,他必须狠狠的将他的力量逼出来。   押送壮丁的除了孙照,还有朝廷派来的监工。不过,这些兵丁是韩宜江登位后才征上来的,不曾见过秦厉其人。而且壮丁又都是丰裕县各村镇的人,故此,秦厉的身份不怕被察觉。   容琪已经准备了几位医术高明的大夫,等秦厉到了灵山,寻机会好好替他诊病,尽快让他恢复如初。   虽然并不想承认,但容琪心里十分清楚,若想举事,凭他手下这些人,是绝对不够的。   秦厉的身份非比寻常,武功卓绝,能力出众。有他和小皇子在,他们才名正言顺。   “公子,那边传了信儿,队伍已经到灵山附近的瑶城了。孙照也拉拢了不少壮丁。”容小伍禀道。   容琪当然不是全无准备,他既然要做事,手头必然要有兵力。   这次在丰裕县拢共征收了一千壮丁,还有随州府治下以及随州府周边其他县镇,总数加起来,也有一万多人了。   这些人,就算不能全部拉拢,少说也能扯出五六千人来。尽管人数不多,但好歹也是一支武装队伍。   京里派来的人,全都在他掌握之中,只要到了灵山,装模作样的动几天工,等到时机成熟,便将队伍拉出来,在灵山选块地方操练兵马。   至于那王陵最后修不修的成,与他何干。   秀山村草庐。   梁纪服了解药,毒已经解了,只是先前损了内力,又经了这么一遭,内力一直无法恢复,眼下也就只有巅峰时期的七成不到。   不过能恢复成这样,梁纪已经很欣慰了。   “先生,秦厉被征了壮丁,咱们需不需要将人劫出来。”   “莫要打草惊蛇。”宁淮眉头微蹙。“只派人好好盯着他,莫叫他出事儿就好。至于劫人……咱们经过柳家那事儿,元气大伤,暂且养精蓄锐,伺机而动。多多注意容琪的动向,这个人……不安分。”   宁淮心里烦。也不知是怎么了,自打这容琪回来后,他们接二连三的受挫。就连圣远堂,这段日子都折损了不少人马。宁淮甚至怀疑,韩宜江是不是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   “总之,万事谨慎小心。还有,盯着点儿温家人。”   “我明白。”   瑶城驿站外边搭了不少的帐篷,这些壮丁三五人挤在一处,倒也勉强能睡下。   元宝和冯新陈六分在一处,这一路上,两人对他颇多照顾,倒也没叫元宝受罪。   这夜里,趁着众人熟睡,秦厉摸出了营帐。   随后便有黑衣人跟了上去。   “主上,圣远堂那边反应过来了,咱们的人有些吃力。”   “那就暂停行动,只盯紧圣远堂的一举一动,务必将幕后之人查出。”   “是,主上。”   “家里怎么样了?”   “哦,束青传了信儿,温公子他……他日日惦记主上,整个人精神萎靡,瘦了许多。还有就是……”   “就是什么?”   黑衣人一咬牙,道:“温公子他找你来了!”   第65章   秦厉瞳孔猛的一缩:“你说什么?!言言他,他找我来了?”   “是,束青是这么说的。”   “那怎么不将人拦下!”   “这,这……”   “这什么这,如今人到哪儿了?”   “温公子半个月前就出发了,如今已经到了平城了。要不了两日,就到瑶城地界了。”   秦厉觉得自己的手有些抖,言言他……   “去,加派人手,务必保证言言的安全。”   “是,主上。”   其实这事儿也不怪束青不拦人,主要是,他们谁都没想到,温言居然真的能走出这么远来!   元宝走后,温言夜不能寐,做事都是无精打采的。   温言想去找元宝,可几次想要开口,一想到家里人,便欲言又止了。   几兄弟也知道他们二叔的念头,宝叔不在,他们其实也很担心的。   “二叔,你,你想去找宝叔就去吧,家里有我呢。”温朗小大人似的一本正经对温言说。   温玉也跟着劝了两句:“去吧二叔,与其你日日担心,倒不如去看看,看着人了,也就放心了。”   这可给束青急的不行。只是这家里还轮不到他做主。   就在束青郁闷的时候,温言已经麻溜儿的收拾好小包袱,走人了!   束青大惊,正要去追。却被温家兄弟给拦了回来。   “束青啊,你放心,我二叔那人出门就转向,他根本找不到地方的。”温朗道。   “对啊,我二叔身娇体弱,从来没吃过苦头,也受不得累,他坚持不了几日就会回来了。”温玉道。   “我二叔就是冲动了,等他出了家门,他就知道外头有多难了,不用你去找,自己就回了。不过你也别嘲笑我二叔,他也要面子的。”温凌也跟着说了一句。   束青寻思寻思,还是往红袖馆传了消息,叫人暗中跟着主子。眼下这么乱,真出了什么事儿,他几个脑袋都不够赔的。   就在众人以为,温言过不了几日就会回家时,让他们大跌眼镜的消息传回来了。温言已经走出了随州府了!   温朗听了后,楞楞道:“二叔这是豁出去了啊!”   “爱情的力量真伟大!”   束青这回是真的急了,若他家主上知道了主子一个人去找他,他这小命还想不想要了。主上临走时,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要照顾好主子的啊!   等到再派人去拦截时,已经晚了。   这温言平日看着柔柔弱弱的,却不是一般的难缠。他们这些人不敢伤他,连根头发丝都不敢碰。若是温言执意要去寻人,他们也是没法子的。   想给他喂迷药,奈何不知怎么的,什么药对他都不好使!你若将人打晕了带回来,人家醒了,一哭二闹三上吊,愣是吵着要走。   就这么一来二去的,居然也叫他走到了平城。   所幸主上那边派人来接应了。不然还真不好交代。   也是温言运气好,因着灵山那边还有些前期准备工程要做,这些壮丁暂时都在瑶城等候命令。   不然的话,凭温言这速度,就算他到了瑶城,人也走了。   想要进灵山,那可比登天还难。   温言这一路走来,着实不易,眼瞅着就要到瑶城了,他可不想功亏一篑。   夜里睡觉,人都警惕着,抱着他那个小包袱,和衣而睡。这么的过了一阵子,整个人瘦的快脱相了。   给暗处的护卫急的团团转。   不是他们伺候的不周,是这温公子生怕他们给他下毒,不吃客栈里的饭菜啊!但温言不知道的是,他们早就想尽了各种办法下迷药,偏偏对温言不灵!   温言这段日子,啃的都是从家里带的饼子,硬巴巴干巴巴的,就着开水泡一泡,就当一顿饭了。   护卫们个个垂头丧气,等着吧,主上看见温公子这幅模样,他们必然要受罚了。   这么多壮丁都在瑶城,吃喝也是问题。为了减轻负担,孙照将人分成几拨,往附近山林开垦荒地。将地开出来,种上好伺候,且亩产多的红薯,也省得为粮食操心。   冯新几人一起锄地,好在他和陈六都是庄稼把式,这点活计不算什么。元宝虽然不懂,但他学的倒是快,也不用二人经管。   冯新微微舒了口气。他倒不是嫌弃元宝累赘,只是每几个人都分得一块地,大家一起干。一次两次的,他可以把元宝的那份活给做了。但长久下来,他也受不住啊。   修建王陵不是轻省活计,总不好什么都不叫他做。   不过陈六也很意外,他觉得元宝今日似乎,挺开心的。   往日元宝蔫哒哒的,不说话,也不干活。到了夜里就蒙头睡大觉。陈六知道元宝想温言,他也不知如何安慰,只能由着他去了。   今日倒是奇了,这货干活居然还挺麻利的,白天也不犯困了。   瞥了元宝好几眼,确定他果真没事儿,陈六才闷头锄地去了。   言言来了,言言来了,言言跋山涉水,找他来了!   秦厉从昨夜到现在,脑子里都是这件事儿。   他欣喜若狂,心花怒放,喜不自禁。但又十分小心眼儿的嫉妒那个傻子。   对,言言是来找傻子的,不是来找秦厉的。   陈六莫名觉得身边这货,似乎又阴郁了。   不行,言言不能再想那个傻子了。他得寻个机会,恢复身份。要趁这个机会,好好与言言培养感情。   若再继续装傻子,怕是言言心里就真的只有那傻子了!   秦厉四处撒摸,瞧着那边儿有处小山坡,他磨磨蹭蹭的蹭了过去。   只听‘哎呀’一声。   陈六冯新猛的抬头,就见前头激起一阵尘土。   “呀,傻大个掉下去了!”   冯新陈六二话不说,赶忙顺着那山坡往下寻人。   好在山坡不是很陡峭,人似乎是撞到树了,昏了过去。倒也没甚大事儿。   只是……   “官爷,这人可是干活受的伤,队伍里也不是没有大夫,怎么就不能给人看病了。”陈六道。   “是啊,若说没有药材。那这山里定然有止血的药材吧,我们自己去摘,这也不行?”冯新说道。   “说了不准就是不准,行了行了,活都干完了?赶紧干活去。”   “官爷!”   “别喊了,不就蹭破点儿皮么,死不了人。让他在营帐休息,已经是开恩了,别得寸进尺。”   陈六阴沉沉的瞪着官差,冯新见势不妙,赶忙将人拉了过去。   “六子,别冲动。咱们寻个机会,自己去摘草药便是。”   秦厉并未真的晕过去,他一个武功高手,若连这点儿小事儿都弄不好,那就太差劲儿了。   不过就是蹭破了皮儿罢了。   但没想到,下工之后,陈六居然真的带回了一株草药,也带回了一身伤。   “哎呦,这狗娘养的官差,真不是东西,不就一株草药么,又不是偷他们家的,至于罚的这么狠不!”陈六趴在铺上,疼的直吸气。   “官差若是好的,咱们也就不会在这里了。”冯新将草药撵成汁儿,往陈六伤口上抹。   好在只是抽了几鞭子,伤的不重。   “哎,你说元宝到现在还没醒,会不会……我可是知道,元宝好像脑子有伤,温言曾带他去济宁堂瞧过病。万一这次摔的旧伤复发,可如何是好。”   冯新抿了抿唇:“沦落到这里,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今日陈六被罚一事,整个营帐的人都瞧见了。有不少人替陈六鸣不平,对官差心有怨恨。   “我听说,今日那些官差都是京里来的,咱们孙大人也管不了。”   “什么京里不京里,都是一个样儿。”   “话也不能这么说,今日若不是孙大人求情,那陈六子怕是小命就交代了。”   “总之啊,咱们这些人得抱成团,若是落了单儿,准保挨欺负。”   “可不是。”   “……”   秦厉夜里醒来,给陈六涂了上好的金疮药。这里环境差,不比家里。伤口虽不深,可若发炎化脓,也会要人命的。   到底是因为自己挨了这么一遭啊。   对于壮丁营帐的事儿,秦厉掌握的不少。   这些官差明显是两拨人,一拨是容琪手下的,也就是孙照带的一千军。还有一拨是京里来的,与那主持修建王陵的刘喜,是一道的,头目叫吴威,手下有两千军。   别看吴威兵多,占着上风。可事实上,壮丁队伍的人,绝大多数都是心向孙照。   真若将人逼急了,这些壮丁,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秦厉勾了勾唇,容琪倒是打的好算盘。   看来在他心里,根本就没想修建王陵,他想趁机养私军!   “呵,还真是巧了。”   这队伍里,不单有容琪安插进来的人,也有秦厉的人。明面上看,是分为两拨,可细细分辩,其实是三拨。   陈六和冯新不知道,他们在来的路上,就已经‘被分拨’了。   温言此时已经进入瑶城了,在城里寻了个客栈落脚,清洗了一身的狼狈,换上干净衣衫。随后又向店小二打听着壮丁的去处。   瑶城不大,壮丁都在城外安置,那里距离灵山脚下不远。只是周围设了岗哨,寻常人不得靠近。   温言刚到瑶城,还没来得及往城外去。这一路奔波,他倒有些疲累了。虽然他不知道暗处跟着他的都是什么人,但总之,那些人没有恶意。似乎只是不想让自己来这里,但手段又不是那么强硬。   仔细回想,路上有几次险些遇难,都是暗处有人帮助,才化险为夷的。他能平安到瑶城,还真得感谢这伙人呢。   温言不知怎么,莫名的想到那个很久不曾出现的鬼脸人来。他总觉得,暗处这些脑子缺弦儿的人,跟他是一伙的。   不过不管怎样,他总算是到了,很快就能见到宝宝了。   这一夜,温言睡的十分安稳。   第66章   秦厉来到温言落脚的客栈时,已是深夜。   瞧着床上缩成一团的人,秦厉心里有些酸涩。温言原本圆润的脸蛋,此时已经瘦的棱角分明,白皙的皮肤,经了这段日子的风吹日晒,也黑了不少。   若不是身上有那块暖玉温养着,就凭温言这小身板儿,走到这里,怕是半条命也没了。   秦厉坐在床边,借着月光看着温言的睡颜,似乎怎么看,都看不够。   “你啊,就为了一个傻子,值得么。”   温言觉得脸上痒痒的,不悦的皱了皱眉,喃喃道:“宝宝别闹。”   秦厉的手僵了僵。   “言言,若我不是宝宝了,你还会这样惦记我,心疼我么。”   秦厉心里又有些犹豫不决了。   “不管怎样,我们是拜了天地的,你拿了我的信物,便永远都是我的人了。”   秦厉俯身在温言额头落下一吻,似羽毛划过般,轻柔的让人眷恋。   “人安排好了?”   “主上放心,影子已经混进去了。”   秦厉回头看了眼睡的香甜的温言,不知明日一早,言言醒来看到他,会是什么反应。   陈六早上醒来,发现身上的伤口不那么疼了,撩起衣服一看,这都结痂了,没事儿了诶!   冯新呆呆的看了眼手上的草药汁儿:“这玩意儿,这么神奇?我从前用这个,怎么就没这等效果呢。”   陈六笑道:“六爷我命好,老天爷都看不下去呢。”   冯新撇撇嘴,也没多说什么。   再回头,发现元宝醒了,冯新大喜:“元宝,你没事儿吧。伤口还疼不疼?”   冯新看了看元宝的伤口,再比对比对陈六的伤口。明明元宝比陈六伤的轻,可元宝的伤口,却没有好的那么快。   冯新心里嘀咕了一句,倒也没当回事儿,只当是陈六皮糙肉厚。   元宝睁开眼,看着冯新,也不说话。   陈六听见元宝醒了,也赶紧过来瞅瞅:“嘿,元宝,咋样了?”   元宝皱了皱眉,憨憨道:“你们是谁?”   陈六冯新面面相觑,完了,犯病了!   元宝虽然是人醒了,但还是傻呵呵的。不过比起从前傻精傻精的人,眼前这个元宝,是真的傻。   连他们俩都不认得了。   “我还答应温言好好照顾元宝呢,这眼下人变成这样了,可怎么跟温言交代啊。”陈六急的直跳脚。   “你现在急也没用,依我看,元宝就是伤了头,保不齐过几天就好了呢。”   陈六心里也明白,连何大夫都棘手的病,他干着急也没用。只得倍加小心的照顾元宝,盼着他赶紧好起来。   唯一的好处就是,这个元宝更加乖巧听话,让吃饭就吃饭,让干活就干活,让睡觉就睡觉。总而言之,乖的一批。   陈六总算还有些欣慰。   然而温言这里的情况……   他昨夜睡的好,早上醒来,觉得身子也爽利了不少,只是……他怎么觉得这床,有点儿挤呀!   他僵着脖子偏过头,正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眸。   再仔细一瞧,温言猛的瞪大双眼,腾的一下坐起身。   “宝宝!”   温言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不对啊,宝宝怎么会在这里,我莫不是又做梦了吧。”   “别拍了,仔细拍坏了。”手被一双温热的大手握住,温言转过头,看着眼前的宝宝。   静默半响,他开口道:“我认错了,你不是宝宝。或许,我该叫你,秦将军。”   秦厉手一僵。   秦将军,和容公子一样,都是戳人心窝子的称呼。   “你怎么知道是我?”   温言平静道:“宝宝的眼神纯澈干净,做坏事时,会透着一股狡黠。但无论如何,都不会这般深沉,仿若历尽沧桑一般,深邃的叫人看不出情绪。所以你不是宝宝。”   “你的手腕处系着一条粉红色的纱巾,这是我给宝宝蒙面用的。只要是我给的东西,就算是一根稻草,宝宝都会视若珍宝,不会随意丢弃。宝宝的东西在你身上,所以,你曾经是宝宝。”   温言虽说的很绕,但秦厉明白他的意思。   “你的宝宝以后不会再出现了。”   温言沉默的点点头。其实,他早就该察觉到了。   “你放心,我立刻就启程回秀山村,不会耽搁你的正事儿。”   秦厉蹙了蹙眉,他没说让他回去啊!   “那个,秦将军,之前的事儿,都是权宜之计,你不必介怀。”   “什么事儿?”秦厉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温言抬头看他:“就是,就是咱俩成亲那事儿,你不必当真。回头我就将婚书撕了,咱们权当没有这回事儿。至于温瑾,哦不,至于小皇子,你若放心,温言就帮你照顾着,你若不放心,就派人去接回来。”   秦厉不知道怎么说,只‘嗯’了一声。心里暗搓搓想着,得赶紧派个人回去把婚书偷回来。   对了,那婚书上写的是元宝,他还得将名字改回来,不然这小夫郎不认账可就不妙了。   秦厉想事情的时候,呈放空状态。温言以为秦厉如此漫不经心的应付他,是嫌他烦了。   再想想自己个对他掏心窝子的好,又撇家舍业的跑了这么远来找他,鞋都不知道磨坏几双了。他这会儿竟这般怠慢!一路上的委屈和辛酸顿时涌上心头。   温言瞬间炸毛,红着眼圈,小拳头往秦厉身上一捶:“你这没良心的,就不说挽留我一下下么,我就这么让你厌恶么!”   秦厉瞬间懵了,怎么了?他该做什么?诶,他怎么哭了?   此时温言只着一件单薄的里衣,松松垮垮的,头发也乱蓬蓬的。倒是秦厉,衣着整齐,靠在床头,两条长腿交叠,若是此时再给他一根烟……   像极了那事后无情的浪荡子。   温言越想越气,越想越气!   他吸了吸鼻子,抽抽搭搭的,指着秦厉:“小爷我不知道有多少人惦记呢,你不稀罕我,自有旁人稀罕我。但是,你在我老温家白吃白喝了那么久,你必须给我补偿。”   “什么?什么补偿?”   温言道:“这几个月,小爷陪你吃,陪你喝,还陪你睡,浪费了多少人力物力精神力,折算成银子,你得赔我一万两!”   “黄金!”   温言咬牙想着,这厮这般忘恩负义,他定要狠狠的讹他一笔!让他日后想起自己来,浑身的肉都疼!   秦厉眉毛纠结在一起:“我眼下还没有一万两黄金,你宽限我几日。”   温言听他这么说,心里更气了。   果然,男人都是无情的。他这是要拿钱与自己做个了断啊,好得很,真是好得很啊!   其实温言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般气恼。明明他不是宝宝,自己作何要这般哭闹,没意义啊!   但他心里就是不甘,也不知是气这人把宝宝弄没了,还是气自己知晓他恢复后,没有潇洒利落的转身离开,还是气他对自己这般态度。   总之,他就是气!   屋顶上守着的护卫,简直没眼看了。他家主上之前不是挺会撩的么,这会儿怎么迟钝了!   赶紧上啊!上啊!上!   不知道是不是护卫的意念太执着,终于感化了秦厉。   只见秦厉一个翻身,将温言压在身下。   温言一时没反应过来,一脸惊恐的看着他:“你要干嘛!”   秦厉歪了歪头:“言言,你是不是,舍不得我?”   温言炸庙,像只小奶猫,那两只小爪子往秦厉身上一搭,就是没力气,推了几次,都推不开……   他恨恨道:“谁舍不得你了!我舍不得的是宝宝!”   秦厉又道:“可宝宝就是我,我就是宝宝啊!”   众护卫:呵呵,这会儿承认了。   “我们拜了天地的。”   温言不说话。   “你收了我的信物的。”   温言舍不得暖玉,继续不说话。   “所以,我没有赶你走,也没有不要你。”   温言气呼呼道:“你大可不必如此,我们又没有洞房,我们都是清白的,你不用有负担。”   秦厉这时才明白温言的意图:“啊,原来你担心这个啊。放心,你若想洞房,我随时都可以满足你。”   “不,不是,我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谁要跟你洞房了!”   “口是心非,上次是谁非要拉着我洞房的。”   温言嘴唇动了动,又不说话了。跟这人说话,怕是要给自己气死。   “言言,我没有一万两黄金赔给你,但我有一辈子来陪你。如何?”   温言眨巴着眼睛看着秦厉:“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要赖账?”   “不是赖账,是自卖其身。”   温言哼了一声:“那你未免也太值钱了些。”   “值不值,你以后会体会到的。”秦厉在温言耳边低声说话,温热的气息惹的温言浑身发颤。   他推了推秦厉:“你,你先起来。你这样,我都不会思考了。”   秦厉轻笑一声,让开了身体。   温言将衣裳拢了拢,寻思着,这人突然转变态度,莫不是哄他玩儿的?   想到当初收留宝宝时,他就是秉承着事后拿到一笔钱财,过逍遥快活的日子的。   眼下这人若要赖账,他岂不是亏死了。   温言嘬了嘬牙花子,道:“空口无凭,你说你要自卖其身,那你得写个契书给我,若要自赎其身,需付我一万两黄金。”   秦厉笑道:“你倒是不吃亏。成,写就写。”   秦厉下了床,身边那种叫人心跳加速的压迫感瞬间消失,温言抬眼偷偷瞥了秦厉一眼。   他自然知道这人是俊朗无双的,从前是那种懵懂的眼神。这会儿,那双时而深邃,时而狡黠的眸子,更添神采。让他整个人都活了起来。   比之先前,更加迷人了。   若说对于元宝,温言喜欢有之,怜爱有之,心疼有之。   但对于眼前的秦厉,他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似乎只要看到他若有似无的笑,他的心就不受控制的怦怦跳。   他以为,元宝恢复了,就与自己再无关系了。他不会喜欢除了元宝之外的人。   但是就在刚刚那短暂的接触中,他被自己打脸了。   这样的感情,让温言突然有些迷茫。他不知道是因为此人与宝宝有同样的容貌,还是因为一种莫名其妙的牵引。   总之,温言的心,浮浮沉沉,不曾安定。   第67章   秦厉感受到从背后投来的一道炙热的视线,他唇角微微勾起。   若早知言言对他是有这番心思的,他又何必做之前那样的事儿。现在看来,那时自己的脑子莫不是进了水?   明明宝宝和他就是同一个人,作甚要自己跟自己较劲,没意义啊!   余光瞥见温言有些迷蒙的眼睛,秦厉愉快的抖了抖眉毛。   “呐,写好了,你瞧瞧可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秦厉的字很好看,不似文人那般讲求派系,他的字似乎自成一派。一笔一划,苍遒有力。   温言不知想到了什么,莫名红了脸,他羞涩的点了点头,将那契书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   他悄悄瞥了眼秦厉,见他挪揄的看着自己,温言嗔怒的瞪了他一眼。   “言言,既然来了,便在这里玩儿上几日再回去吧。”   “嗯,好。”   温言想,他来到这里,连丰裕县都没走出去过,这回就权当出来游玩了。   “过段日子,我正好要回丰裕县一趟,到时我送你,咱们一起回去,也省得你一个人走,我惦记。”秦厉道。   “嗯。”   说着说着,温言的肚子咕噜噜叫了。也是,跟这人耗了一早上,早就饿的透透的了。   秦厉笑道:“言言,你吃虾不?”   温言有一瞬间的愣怔,仿佛元宝回来了一样。   “言言?”   温言回过神儿来:“啊,这里也有虾?”   “当然有。”   秦厉知道温言一路上也没吃什么好东西,这会儿自己在,自然要给他好好补补。   虾子是清晨时分去捉的,新鲜着呢。   不过鉴于温言这段时间都是清汤寡水的,秦厉没有做麻辣虾,而是做了一道白灼虾,配上肉粥。   总之这货无论怎么做虾,都好吃的一批。也不怪温言心心念念,人家就是做的好吃嘛!   吃饱喝足,温言这才想到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秦将军,你,你什么时候恢复的?”   听着这戳心窝子的称呼,秦厉不悦的皱皱眉:“言言,你别这么叫我。”   “那我该叫你什么?”   “厉厉?”温言说着,自己还抖了抖。   秦厉哼了一声:“你可以叫我怀远,这是我的表字。”   “怀远?听着文绉绉的。”温言嘟囔了一句:“还不如宝宝好听呢。”   秦厉气结。   “好嘛,怀远就怀远。”温言缩了缩脖子。   “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秦厉转了转眼珠,道:“我,我昨日才恢复的。在山上干活时,不慎跌落山坡,撞到了头。醒来之后,就想起从前的事儿了。”   温言脑补了一下当时场面,登时小脸煞白,早就忘记了心里的一点儿小疑惑,忙问:“你,你还好吧!”   “没事儿,额头蹭破点儿皮。”   秦厉的伤口恢复的快,只剩一点淡淡的红印了,温言瞅了瞅,也放下心来。   “可是,你就这么出来了,那些人会善罢甘休?”   “言言,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自然就会明白,我背后也是有势力的,不过区区几个官差,还难不倒我。为了省麻烦,我丢了个替身进去,六子和冯新照顾着,不会有问题的。”   温言张了张嘴巴,这样也行?   “言言,你怕是不知道,这江湖上,还有一种叫易容术的东西吧。”   温言倒是听说过,但从未见识过。   “好了,这些事儿你不用操心,我有分寸。”   “哦。”温言觉得,他也没什么好操心的。这人应该是比容琪还厉害的角色。   吃过饭,秦厉蒙上温言给他买的黑色布巾,带着温言在瑶城逛了逛。   瑶城虽然不大,但也五脏俱全,时下流行的各种小玩意儿,在城中也见得到。   这不是,刚出门走了没多远,就碰见了一家卖双面绣的铺子。打听之下才知道,这货源都是打丰裕县容家来的。   瞧着自己的双面绣如此火爆,温言也觉得面上有光。更重要的是,卖的好,他赚的分成也会更多嘛!   “言言,瑶城盛产珍珠,前面那家是老字号店了,我带你去逛逛。”   瑶城下辖的溪县临海,盛产水作物。这里产的珍珠,是大楚国最优等的珍珠。听说宫里的贵人,用的都是这溪县产的珍珠。   虽说进贡的珍珠不能拿来售卖,但市面上出售的珍珠,也是品相极好的。   “哇,好大一颗啊!”温言定睛看着眼前这闪着温润光泽的珍珠,连声赞叹。   “哎呦,小公子真是好眼力,这可是今晨新开出来的,无论质地还是光泽,都是上品。”   秦厉嗤了一声:“行了,叫你们东家出来,这珍珠是不是上品,看看你们东家那些藏货,就知晓了。”   掌柜的一听,就知这人是个行家,故此不敢怠慢,忙将人请到后堂去。   温言懵懵的跟着秦厉,果然,见到后堂那些珍品之后,立马就将刚才那珍珠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才是极品啊。   瞧瞧这珍珠,晶莹透亮,饱满丰润,色泽分明,珠圆润滑,璀璨夺目……总之温言有些词穷了。   秦厉双手环胸,斜倚在门口,笑着对温言说:“喜欢哪个,尽管挑。”   温言一听就激动了,他转头看着沐浴在阳光中的秦厉,出手阔绰的人,好帅啊!   “那,我就不客气了啊!”   秦厉眉头一挑:“你高兴就好。”   那东家眼睁睁看着眼前小公子将那上等货色一扫而空,不禁替门口那汉子感到肉疼。   从珍珠铺子出来,秦厉又道:“前头还有玉石铺子,前两日新到了南阳玉,我陪你去逛逛,打磨几件玉饰。”   “好啊好啊。”   秦厉知道他小夫郎爱财,珍珠和玉石都有收藏价值,他定是十分喜欢的。   “宝,哦不,怀远,我瞧那边还有胭脂铺子,瑶城既然盛产珍珠,那一定有成品的珍珠膏珍珠粉什么的,我们去逛逛吧。”   温言是个精致小男人,在前世,男人也会做基础护肤的,他一直都有这个习惯,只是来这里之后没有那条件。这一路上风吹日晒的,他的皮肤干燥的有些起皮了。他得赶紧护理护理才行。   秦厉笑着指了指北边一间铺子:“我们去那儿。”   温言瞧眼前这铺子人声鼎沸,生意好极了,而秦厉指的那间,却是冷冷清清的。   “那铺子的珍珠膏,最纯正。”秦厉解释道。   也对,民间有不少手艺人,都是活计好,但不善经营的。秦厉对瑶城熟悉,听他的就对了。   “客官来了,您要的东西已经包好了,您看看还缺不缺什么。”   “言言,打开瞧瞧,够不够?”   温言疑惑的打开盒子,瞧里头各种护肤膏子一应俱全,不禁红了红脸。   “你,你早就准备好了啊。”   “知道你会需要这些,一早就定好了。”   “小公子,做这珍珠膏的用料,都是这位爷出的,品相都是难得的好。这样的珍珠膏用着,包您这皮肤啊,是白嫩又水润。”   温言脸颊更红了,扯了扯秦厉的袖子:“买好了,咱们走吧。”   秦厉顺势牵住温言的手:“好,逛了这么久,饿了吧,咱们去吃饭。”   温言不好意思的挣脱了两下,没有挣开,索性由着他去了。   从前跟宝宝牵手的时候,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如今跟这人牵手,总觉得心扑棱扑棱的跳……   两人在街上逛了大半日,回到客栈,温言赶紧将他那些东西翻出来看看。   秦厉就坐在一旁,一边喝茶,一边看着温言脸上生动的表情。   察觉被人窥视,温言撅了噘嘴:“你就没什么事儿做么?”   这人既然恢复记忆了,肯定要有所动作,怎么瞧着优哉游哉的,什么都不做呢。   秦厉泯了口茶,笑道:“陪你就是如今最重要的事儿。”   温言努努嘴:“花言巧语。”心里却翻涌着激动的小浪花儿。   转而想到,这人曾经是禁军统领,又是皇帝的大舅子,在京城也算举足轻重的人物。古代人成婚早,可这人都二十好几了,凭他的身份地位,权势样貌,也不该是光棍一条啊。   “宝,怀远,你在京城,没有定亲么?”温言还是觉得怀远这个名字很别嘴,就是不如宝宝叫着顺口。   秦厉蹙蹙眉:“当然没有。”   “那你就没有喜欢的人?”   “从前没有,现在有。”秦厉看着温言。   温言俏脸微红,‘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氤氲的烛光映的温言的容颜更加艳丽,他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悄悄去看秦厉。   秦厉任由他看着,空气中隐隐的有一股暧昧的气流攒动。   温言觉得就这么干巴巴坐着,怪尴尬的。以往他是宝宝的时候,他可以毫无负担的跟他睡在一起,但现在也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怀远,我,天色晚了,我要睡了,你,你也回房去吧。”   “回房?去哪儿?”   “你,你自己的房间。”   秦厉蹙眉:“言言,我今日,可做错事了?”   温言茫然抬头:“啊?没,没啊。”   “那你为何叫我去外头睡。”   “我,我这不是,这不是……”   秦厉站起身,高大的身影逼近,温言只觉眼前一暗,让他有些压迫。   “是什么?嗯?”秦厉弯下腰,双手搭在圈椅上,将温言圈在中间。   “我……”   “你心里怎么想的?是不是根本没有拿我当你相公。嗯?”   “我……”   “既然你如此不确定,不如我来帮你做决定吧。”   “啊?”   不待温言反应,他整个人被秦厉拦腰抱起,扔在了床上。   秦厉俯身将他压在身下,强势的吻住温言的红润的嘴唇。温言有些晕头转向的,跟随着秦厉一起浮浮沉沉。   忽觉身下一凉,温言猛的回过神儿来,将秦厉推开,急道:“你不行的,你不行的!”   第68章   秦厉见他小夫郎敢质疑他不行,顿时脸色黑如锅底。   是个男人,就绝对忍不了‘你不行’三个字儿!而且还是在他提枪上阵这等关键时刻,他说:你!不!行!   秦厉咬牙切齿:“你说我不行,好,那咱们看看,咱俩到底谁不行!”   温言见秦厉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越发粗暴了,大惊失色,急道:“哎呀,不行的不行的,你真的不行的!”   秦厉将他作乱的手按在头顶,作势又要俯身吻下。   温言急道:“你忘了么,你中毒了,你中毒了啊!你不能这样,会死的!”   秦厉猛的收势。   这特么的……挖了个坑,自己掉下去了啊!   他低头看着身下一脸惊恐的小夫郎,见他唇角晶莹,更显红润,衣衫半敞,秀色可餐。   哎呀!秦厉揉了揉脑袋,脑壳好疼。   温言小心翼翼的从他身下 挪出来,道:“好了好了,你先忍忍吧。”   秦厉觉得,箭在弦上,不能不发。   “言言,你听我说,我的毒已经解了。”   “解了?”温言斜睨着秦厉,并不相信他说的。   “你看你,昨日才恢复的记忆,又安排壮丁营的事儿,夜里又守了我一夜,哪有时间去寻那鬼脸人。怀远,你可不能为了图一时的痛快,就不顾自己的命啊!”温言苦口婆心劝道。   秦厉咬牙道:“我自己就会解毒!”   “可那鬼脸人说了,这毒是他独门配方,只有他能解。当中有一味药材只有他才有,就算旁人知道解药配方,也做不出解药来的。你就不要糊弄我了,还是洗洗睡吧。”   温言说着,打了个哈欠,将衣裳穿好,扯了另一条被子,睡觉去了。   睡,觉,去,了!   秦厉低头看着昂扬的小兄弟,一脸挫败。   夜里,温言睡着睡着,就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儿来,好像被鬼压了床似的。   他十分不耐的睁开眼,正对上那张熟悉的鬼脸面具,借着月光,银色的面具闪着寒芒。   温言‘嗷’的一声,扯过一旁的枕头扔向那人。   “又不认识我了?”这人说话总有几分阴阳怪气儿的。   温言往后缩了缩:“他呢!”   “谁呀?”   “他,宝宝,我宝宝呢!”   “你宝宝被我杀了。”   “你胡说,你才不是宝宝的对手!”   正说话间,门被猛的踹开,熟悉的身影闯入视线,温言大喊:“宝宝救我!”   秦厉点头,提剑便朝那鬼脸人刺去,二人在狭小的房间内打了几十回合,不分胜负,看的温言眼花缭乱。   “哎呀,宝宝当心!”   秦厉勾唇一笑,倏然变换剑招,那人应接不暇,渐渐落败。   “宝宝,别杀了他呀,快问他要解药。”   秦厉将剑横陈在鬼脸人脖颈上,冷冷道:“解药!”   那人从袖袋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扔了过去,冷声道:“这次败与你,是我大意,我定会再回来,找你报仇的!”   “兄台不知与我有何愁怨?”   “我,我纵横江湖十几载,未曾有过败绩。如今败于你手,自然视你为对手仇敌。”   “我十分欣赏兄台武艺,兄台若要与人切磋,随时恭候。”   “哈哈哈,倒是我小人之心了,你这人痛快,是个值得交的。我记住你了,咱们后会有期!”   “兄台慢走。”   温言的小脑袋来回摇摆,一会儿看看秦厉,一会儿看看鬼脸人,总觉得这两人之间怪怪的。   秦厉当着温言的面吞下了解药,笑道:“你看,这不就解了么。”   屋顶众护卫:“有没有觉得咱们主上,只要在温公子身边,这智商就跌落谷底了呢。”   “嗯,不单如此,还很傲娇。什么时候都不忘显摆自己。”   “主上可能,又精分了。”   “好低级的精分……”   “同意!”   看了半宿热闹的温言,这会儿也坚持不住了,瞧着没什么事儿,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秦厉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脱了外衣,在他身边躺下了。想着明日还要带他去那个地方,就叫他好好睡吧。   温言醒来的时候,秦厉已经备好了早餐,都是当地特色。   对于这种醒了吃,吃了逛,逛了又吃,吃了又睡的生活,温言觉得,他很喜欢!   “今儿我们去哪儿逛呀?”温言咬了一口虾饺,一脸期待的看着秦厉。   “带你去一个好地方,一个你会非常非常的喜欢的地方。”   直到灵山脚下,满怀期待的温言看着高耸入云的山,一阵眩晕。   “怀远,你今儿不会是带我来爬山的吧!我不要!”   笑话,这山看着比卧牛山还陡,若是让他爬,那不等于是要他的命一样!   秦厉笑道:“言言,你还记不记得当初留下我时,你问过我什么?”   “什么?”   “你问我,是不是知道宝藏的秘密。”   温言这才恍然想起,那时他确实是冲着钱去的,只是后来自己赚了钱,这事儿就被他抛到脑后了。   也是,那元宝是个傻的,他说的话岂能当真,自己当时是傻了不成。   这会儿被秦厉提及那事儿,温言不免有些赧然。   “我那时真的没有骗你。”秦厉道。   “啊?你说什么?”温言瞪大眼睛看着他,凑上前小声问道:“难道,你真的知道宝藏?”   秦厉指了指蜿蜒崎岖的山路,道:“这不正要带你去么。”   听他这么一说,温言立马就有精神了。   “那,那咱快走吧,快点儿快点儿。”   秦厉偏头挪揄道:“你不累了?”   温言大喇喇摆手,呲着一口小白牙:“哎呀,不累不累,大老爷们儿的,咱不怕苦不怕累!你带路便是。”   秦厉闷笑一声:“好,温大老爷,咱们这边儿走。”   温言的身体现如今不算弱了,他能孤身一人从秀山村来瑶城找他,那么爬个灵山,也不算什么难事儿。   他就是,懒,而已。   只要有什么东西刺激他,他就像打了鸡血一般,甭管上山下地,一点儿不带含糊的。   秦厉瞧着他激动的小模样,唇角的笑意就没消失过。   “诶,据说那信王陵就选在灵山,你的宝藏若是也在这儿,岂不是要被那些人发现啦!”温言猛的一拍脑袋,差点儿把这事儿给忘了。   “你今日上山,是不是转移那批宝藏的啊!”   “嗯,是,也不是。灵山地形复杂,他们一时半刻是发现不了的。”   “可是万一呢!”温言那急切的小表情,就好像谁挖走了他的宝藏一样。   “有我在,不会的。”   温言点点头,但脚下步伐却加快了许多。   秦厉就看着他笑,也不说话。   “咦,前头没路了。”温言转了好几圈,就连杂草从都扒拉好几遍了,也没有找到路。“是不是你记错了啊?”   秦厉揽过温言的腰,嘱咐道:“你抱紧我。”   突如其来的亲密叫温言脸颊绯红:“你,你要干嘛,这里,不方便的。”   秦厉轻笑一声:“你想我干嘛?”   温言低下头,手紧紧的攥着秦厉的腰带。   “说真的,抱紧我。”   不等温言说话,秦厉足尖点地,温言只觉得一阵疾风刮过,两边的景色飞速上升,转的他有些发晕。等再缓过神儿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落地了。   面前是一片平整干净的土地,还有一排排整齐的房舍。与刚才的密林判若两地。让他一瞬间以为,他回到了秀山村。   “这……”温言使劲儿的揉了揉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   “这就是我与你说的好地方。”   “可是,我们刚刚明明在山上。”   “这里也是灵山啊,只不过刚才那处地方布了阵法,遍地机关。我带你走了捷径。”秦厉指了指身后的断崖:“我们从那儿下来的。”   温言瞧着那高度,登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天,这要是一个不留神,他就摔成肉泥了啊!   心有余悸的跟着秦厉往前走,温言左顾右盼,‘咦’了一声,扯了扯秦厉的袖子:“怀远,为何这里这么多房子,但是却一个人影都不见啊?”   “这个时候,人都在练武场。呐,就快到了。”   果然,往前走不久,温言便隐隐听见整齐划一的吼声。   待走近了瞧,温言被眼前这场面震撼了。   练武场上一排排手持长矛的兵士,喊着整齐的号子,吼声震天,叫人听了就有热血沸腾之感。   古铜色的皮肤,汗水顺着完美的线条滑落,在烈日的灼烧下,闪着性感的光芒。   温言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   秦厉脸色瞬间阴了下去,怒吼一声:“都把衣服穿上!”   这样一道奇怪的命令下达,兵士只愣了一愣,瞬间便捡起地上的军服,利落的穿好。   令行禁止,纪律严明。   “主,主上!”练武场上,一个年轻人兴高采烈的挥舞着手臂。   不过瞬间功夫,人便到了跟前。   “主上!”那人满面春风,不似秦厉身边其他护卫那般拘谨。“怎么样,我带的兵,不错吧!”   不可置否,这样军纪严明的队伍,确实不可多得。就是秦厉,也挑不出毛病来。   秦十八笑嘻嘻的看着温言,道:“这就是咱们主子了?主上真是好眼光!”   这话在秦厉听来,正是拍对了马屁,他笑着点了点头:“是啊,所以我带他来看看。”   其实不需秦厉多说什么,能被他带到这里的人,除了他们秦卫,温言是头一个。足以见得他在主上心里的地位。秦十八自然不敢怠慢。   “主上,这几日,朝廷的人已经将灵山摸排完了,选在日月峰动工。”秦十八道。   “继续监视,没有犯到咱们这里,尽量规避,不要打草惊蛇。”   “可是,主上,既然您回来了,咱们何不速速解决了那些人呢。咱们在灵山这么多年,都还没上过真正的战场呢。”秦十八摩拳擦掌,这两年,都要给他憋死了。   闻言,秦厉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不长脑子。”   秦十八挠挠头,嘿嘿一笑:“我,我就是说说而已,这不是憋坏了么。”   虽说他们势力不弱,冀州和闵州也同样有势力渗透,届时里应外合,拿下这两大州府,辖制晋州,郴州,则大楚北部,尽在他们之手。   但事实上,情况要比想象中的复杂多了。   第69章   韩宜江登基后,虽表面上不理朝政,且任由淮州事态发展下去。但据秦厉所调查的来看,韩宜江私下却是有所行动的。   早年间,大楚皇室争斗不断,各方势力倾轧,不少能臣贤士遭受牵连,使得诺大朝堂,竟无可用之人。   韩宜江的出现结束了这一局面,在他辅佐之下,朝堂之乱平息,民生经济皆渐渐好转。大楚最年轻的丞相,曾也是被人称颂敬仰的。   那时朝中心向韩宜江者,不在少数。甚至连皇储废立,都以韩宜江的想法为尊。这样一来,皇帝的处境就尴尬了。   韩宜江与信王素来交好,且信王此人,文韬武略,又心怀天下,在一众皇室子弟中,无疑是最出挑的一个。   但因信王生母乃是东夷派来和亲的公主,信王有夷人血统,无论如何,这皇位都轮不到他来坐。   在皇子争斗进入白热化阶段的时候,北越入侵,势如破竹。皇帝无奈之下应了信王自请出征的请求。   信王大获全胜,这绝不是朝中那些人愿意看到的。因为无论是谁,都容不下这样一个功高震主之人。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于是,原本对立的众人,一致对外,以企图谋害皇帝的罪名将信王逼至北疆苦寒之地。   信王离京后,在众皇子尚未反应过来时,皇帝暴毙身亡,最不起眼的离王,登了基。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众皇子打击的再无还手之力。   至于信王在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外人无从知晓,只知一年前,北越再次入侵之时,是信王通敌,致使大楚兵败,死伤无数。为平众怒,皇帝下旨,诛信王满门。   也就是在这之后,一直闭门不出的韩宜江,发动了那场宫变。打的所有人,措手不及。   秦厉本是江湖人,于朝堂之中,并无多少作为。当年离王登基,不过是借助了自己的江湖势力,趁大家都一致对付信王时,渗透进朝堂之中。   而韩宜江不同,他二十二岁入朝堂,至今三十八岁,十六年间,却历经三朝,其势力根深蒂固,盘根错节。即便朝中有不少反对之声,于他来说却无伤大雅。   纵然在天下人眼中,信王是叛逆之贼,为他修建王陵,便是倒行逆施之举。由此加重赋税,也引得百姓不满。但再不满,只要还过的下去,百姓也不会轻易造反。   大楚国内风水宝地不在少数,灵山这处日月峰,只能算中等。且,灵山位于滁州地界,一旦北越再次反扑,滁州首当其冲。这样一个并不算平静的地方,依韩宜江对信王的执着,绝不会将陵墓修建在此地。   若说是派容琪来此地,利用征收来的壮丁养私军,未免有些差强人意。对于韩宜江来说,这样的举动有些多此一举。除非,他还有什么其他目的。   还有,虽说他们眼下有三万军队,但大楚北部六州,这三万人马投入战场,确实有些捉襟见肘。更何况,还有北越虎视眈眈。再者,那个梁纪背后的势力,也让自己颇为忌惮。再加上小皇子如今尚在襁褓,他们并不占什么天时地利人和。   此时,也只能养精蓄锐,徐徐图之。   温言坐在一旁的石墩子上,托着下巴:“所以,这些兵马,都是先皇暗中置办的?”   “嗯。”秦厉点头:“先皇登基之初,在朝中势力浅薄,自然要培养自己的亲信。”   “哦,可是,你既是江湖人,又何故掺和进朝堂事了?”   秦厉轻叹一声:“小妹,小妹喜欢离王。我父母被仇家杀害,那时小妹只有五岁,随我一起颠沛流离。小妹虽是柔弱女子,但性格坚韧。后来我报了仇,重新建立千金堂,并逐步向外发展势力,小妹一直默默支持。那些年,她跟着我,吃了不少苦头,连亲事也耽搁了。”   “所以啊,她喜欢离王,那我就支持离王。尽管知道皇室中人,并非良配,但只要小妹高兴,我做什么,都无所谓的。只要有我在一日,就保小妹一日平安富贵。”   “但终究事与愿违。”秦厉苦笑一声。   温言第一次听秦厉说起往事,也觉心疼无比。他摸了摸秦厉的头,无声安慰。   “韩宜江杀我亲妹,此仇必报。”秦厉低沉的声音,藏着滔天杀意。   秀山村,束青收到了温言平安到达的信儿,这才长长的吐了口气。   温家几个小的,虽然嘴上说着不担心,但这些日子,该去学堂的不去,该去县里的也不去,都坐家等消息呢。束青看破不戳破。   眼下得了消息,才该干嘛干嘛去。   上次给容老爷吃的跑肚拉稀,温朗在容府的地位,一落千丈。容管家每次都向他投以十分同情的目光。   少年,得罪了你未来岳丈,日后有的你苦头吃。   好在周姨娘豁达。再说了,温朗才这么丁点儿大,能做成这样,已经不错了。挑什么呢!   总之,周姨娘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容老爷是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生气。   独独容安和温朗两个不知情的,还在背地里琢磨开小食店的事儿。   “哎,小沾包赖,你怎么好久都不来!”容安在家里等的头上都快长草了。   温朗挠挠头:“哦,我,我担心我二叔,在家等信儿来着。”   “你二叔到了?”   “嗯。”   容安努努嘴:“想不到你那沾包赖二叔,还挺有魄力的。诶,不过说到你二叔,我倒是想起来了,最近这段日子,总有人在咱家绣坊打听双面绣的事儿。”   “虽说往常也有不少人打听吧,可这次,我觉得挺奇怪的。”容安歪着小脑袋,蹙着小眉头,道:“这些人打听双面绣,倒不像是为了拿货,抢生意什么的。哎呀,我也说不上,反正挺怪的。”   温朗哦了一声,反正他二叔那些事儿,他也不懂。只是经了上次被绑的事儿,他还是留了心眼儿。   从容府出来,温朗直奔容记绣坊去了。   绣坊掌柜自然识得温朗,且不说他是温言的侄子,听容府传来的小道消息,这少年日后很可能就是容家的姑爷了。   掌柜的笑眯眯的迎了上去:“温小公子,来绣坊可是有事儿?”   对于旁人对他的‘恭敬’,温朗在容府许久,已经习惯了,此时也不觉得别扭,直接问道:“掌柜的,这两日是不是有人来打听双面绣?”   “这事儿啊,自打咱们绣坊开张至今,每日都有人来打听。不过你这么问的话,这几日确实有外地人来,听口音,像是江州那边儿来的。”   “江州?”   “没错,咱们绣坊开张不过月余,借着咱们容家的路子,双面绣的生意已开始向其他各地发展。但还不至于这么快就传到江州去。”   “那会不会是行脚商,恰好碰到了,想要将这生意带回江州去?”温朗问道。   掌柜的摇了摇头:“不晓得。总之这事儿,我已经告诉容管家了,不管是什么目的,咱们提前防范了,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温小公子放心便是。”   “多谢掌柜的。”   温朗没有察觉,他早已被人盯上了。   容记绣坊斜对过的茶楼里,坐着一男一女,女子梳妇人髻,三十出头年纪。   “明哥,容家的反应太快了,咱们后面行事,会很棘手。”女子说道。   裴明饮了口茶,道:“不止容家,温家那小院儿周围尽是高手护卫。足以说明,这个温家,不简单。”   “不过,这样一来,即便樊姨娘的人摸上来,一时半刻,也动不了什么手脚。更别说,那个温言,根本不在温家。翡儿,我明日启程去瑶城,这里你先盯着。在没有确定之前,尽量保护温家的人。”   “嗯,我明白。”   这二人便是打江州来的,说话女子乃是江州大族高家的大小姐高翡,男子裴明是江州裴家的下一任家主,也是高翡的夫君。   月前,有人在江州打探一个名叫周安娘的绣娘下落。据闻,这位绣娘绣工精湛,更是创新了绣法,研究了一种双面绣。   只是这位绣娘从不收徒,虽然有几幅作品留了下来,但却始终无人参透奥秘。   周安娘曾是高府的绣娘,一直在大夫人院子里伺候。高家大夫人亦是手巧之人,与周安娘投缘。周安娘便将此法教给了大夫人。   大夫人心知这是周安娘的心血,故而,从未将这绣法外传。   十八年前,因为一次意外,大夫人亡故,周安娘下落不明。   虽然后来有人打探过周安娘的消息,但并未引起他们重视。但这次不同。   高翡一直对母亲的死心存疑窦,但那时她已出嫁,母亲身边只有周安娘。这次双面绣突然问世,高翡留在高家的眼线告诉她,樊姨娘母子二人有异动。   那对母子在高家耀武扬威了十几年,向来无利不起早。这次居然把手伸到了丰裕县。   进入随州府,二人才发现这里竟然开始流行双面绣!   她怀疑这里的事儿,跟周安娘有关,故而才往丰裕县走这一遭,看看是否能查出些什么线索来。   好在他们行动迅速,在樊姨娘的人没到之前,就已经锁定了目标。   虽然,高翡不知道樊姨娘要做什么。更不知道自己盯着温家,要做什么。   总之,她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母亲的死,很可能会在这里,找到答案。   温言在灵山已经住了许多日子了。   这些日子,日日看秦十八操练兵马,时不时的,听秦厉他们说说如今的形势。偶尔被秦厉拉着,练练胳膊腿儿。他这身子骨,倒是也结实了不少。至少日后若遇着危险,不至于半点招架之力都没有。   “主上,他们进山了,明日便动工。”   “壮丁队伍里什么情况?”   “有不少人都暗中倒戈了孙照。而且,影子传回消息,他被单独带走了几日。就在瑶城一处民宅,那里有几位大夫,专门为他治疗‘傻病’。只是一直束手无策,后来又给他送回去了。”秦十八说着,觑了秦厉一眼。   秦厉蹙蹙眉,从他进入壮丁队伍起,就有人暗中关照他,那次摔下山坡是他故意为之,但事后,若非孙照放水,陈六也拿不到药材。   他那时便有些奇怪。   孙照是容琪的人,而容琪是知道自己身份的。作为韩宜江重用的人,他与容琪该是对立的。   可眼下看来,容琪不单暗中照料自己,甚至在温家也安排了高手护卫,导致束青几人都要隐藏实力。   那么,容琪到底要做什么?   第70章   “言言,容琪这个人,你怎么看?”   秦厉刚问出口,就后悔了,他是脑子抽了么,居然问言言这个问题。   温言愣了愣神儿,他倒没有想太多,只是这个问题问的他,着实尴尬,他又不了解容琪。不过,单凭原主的记忆,再加上这段日子的接触,温言觉得容琪这个人,还是值得交的。   “容公子他……”   “好了言言,你不用说了,当我没问。”   容琪究竟如何,他自己自会去查探,他不想从言言口中听到那个人的名字。   秦十八觉得他主上突然变脸,有些怪异,悄咪咪的蹭了出去,找护卫兄弟聊天儿去了。   于是乎,秦厉那些过往,又被这些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的护卫,给八卦出去了,以至于这么多年一直枯燥训练的将士们,突然间像打了鸡血一般,搞得秦厉一脸莫名。   温言惦记陈六,壮丁队伍进山后,秦厉陪着他去看了眼。   比起离家时,陈六现在又黑又瘦的,不过瞧着身体结实了许多。倒是那个‘元宝’,貌似还胖了……   这人既然能假扮秦厉还没有被陈六发觉,那么他的身形体态,必然和秦厉十分相似。   据秦厉说,影子是他很早就开始培养的替身。毕竟他要帮先皇组建势力,分身乏术。故而,那些年,在先皇身边充当侍卫首领的,一直都是影子。直到秦贵妃有孕,秦厉才替回了影子,干起了禁军统领。   “元宝,那些人把你带走,做什么了,有没有打你?”陈六趁着吃饭的时候,将元宝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前几日元宝被人带走,他这心里就一直惦记着,若不是冯新拦着,他都要去问官差要人了。好在今儿给送了回来。   元宝憨憨道:“没什么的,他们给宝宝喝药药。”   “药?什么药?”陈六急道:“不会是□□吧,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元宝摊了摊手:“不知道哦,反正我好好的呢。”   冯新也一脸疑惑:“元宝,他们对你凶不凶?”   元宝啃了一口窝窝头,摇了摇头:“不凶不凶,还给宝宝吃好吃的,哦,还摸宝宝手了。”   元宝指了指自己的手腕。   陈六嘬了嘬嘴儿:“瞧着怎么像在给元宝看病呢。元宝,这事儿你别跟别人说,知道不。”   元宝憨憨点头。   陈六将手里的窝头递给元宝:“呐,你多吃点儿。”   元宝乐呵呵的接过窝窝头:“谢谢六子哦。”   温言虽听不真切,但陈六将自己的口粮匀给了元宝,这温言可是看的清清楚楚的,不禁有几分泪目。   他们走的时候,陈六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好好照顾元宝,没想到,陈六能将人照顾到这份儿上。   “怀远,若是日后六子知道了你在骗他,该多伤心。”   “不会的,他早就习惯了。”   温言抽了抽嘴角:你的良心不会痛么?   “好了,人也看完了,这回该放心了吧。”   “嗯,你如今这么厉害,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秦厉歪头笑道:“其实我倒是更希望,自己是元宝。”   “啊?元宝本来就是你啊。”温言迷茫道。   秦厉笑了笑,牵起温言的手:“走吧,我带你去看宝藏。”   温言一跺脚:“真是的,你不说,我差点儿给忘了。”   总之,有秦厉在身边,温言完全可以不用带脑子,一路上尽顾着看灵山风光。反正跟着秦厉走就对了。   七拐八拐的,终于到了一处小山谷。但事实上,这处地方就在他们兵营的下面。   走过一段潮湿甬道,地势开始向下延伸,越往前走,反而越干爽。直到一处石门前。   秦厉转身面对温言,伸手探入他衣襟……   温言赶紧捂住胸口:“你要干什么!”   “你说呢?”   “你不会是要在这里……那个吧。”温言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四周,小心脏扑棱扑棱的。   进灵山后,他们一直和将士住在一起,秦厉也还算老实,没有把他怎么着。温言以为这厮也是顾着脸面。眼下在这里,荒无人烟的,他不会真的要吧。   温言心里一阵挣扎,按说他们的关系已经明了,他也习惯了宝宝变成怀远,那是不是应该试着去接受一下下呢。   可是第一次就幕天席地的,好羞涩啊。   在温言胡思乱想之际,那块暖玉被秦厉修长的手指勾了出来。然后,放置在石门中央的凹槽处,只听几声闷响,伴随着簌簌掉落的灰尘,石门打开了。   温言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切,惊的半天回不了神儿。   “所以,所以,这块暖玉实际上,是打开石门的,钥,钥匙?”温言咽了咽口水,转过头看着秦厉。   “嗯。”   “你,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就轻易送给我了,你你你,你幸好是遇到我了你!不然你这些宝藏,都被别人给抢走了!”温言急赤白脸道。   秦厉笑着将暖玉给温言带上:“可不是,幸好有你保管着。”   温言吓的连连将暖玉塞回秦厉手上:“这,这么贵重,我可不能要了,我怕把脖子压断了。”   “你忘了,这可是我当初给你的聘礼。”   温言嘟囔道:“不过随口说说的,当不得真。”   秦厉不由分说,将暖玉给他带了回去:“既送了你,就是你的。”   温言还想再推拒,秦厉已经牵着他往前走了。   瞧着这地方,倒像是一处古墓,温言不禁有些激动。   “怀远,这里会不会有粽子啊?”温言想起他看的惊悚盗墓小说,往秦厉身边又凑了凑。   “粽子?是什么东西?吃的?”   “额……嗯,吃的。”   秦厉哈哈大笑:“这里怎么会有吃的,不过等回去,你与我说说那粽子是何物,我学来做给你吃。”   “好,好啊。”温言随口应着,小心翼翼的四处看了看:“不会有僵尸的吧。”   “这原本是一座不知名的将军墓,也不知是哪个朝代的。反正我祖先发现这里的时候,墓室里除了一座棺椁,就只有一些兵器。没什么值钱物件儿。后来还是祖先将这里重新修缮,设了机关。”   “先祖在江湖厮杀时,受过重伤,落了病根。这块暖玉是一位大夫所赠,不单能温养身体,还可以防毒。当然,烈性□□无用,但一些江湖惯用的伎俩,这暖玉都挡得住。祖先便想将这暖玉当传家宝传下去,便在石门处设了只有暖玉才能打开的机关。”   “由此一来,这暖玉便是我秦家家主的象征,是要一代一代传下去的。”   温言听完,将那暖玉藏得更紧了。可想到秦家如今只有秦厉一人,而他和自己又……   “怎么了言言?”   “哦,没,没啥,只是感慨了一下,这东西真是太贵重了呢。”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墓室中。   这墓室里的东西,差点儿将温言的眼睛给晃瞎了。他很快抛出脑中杂念,一心去瞧那些宝贝。   “我的天,都是好东西啊!”温言嘴巴都快咧到耳根去了。   “这些据说是我们祖上好几辈人积攒的财务,你别看只有几箱,但都是历朝历代的稀世珍宝,有市无价。”   “当初组建军队,就是从这里拿了一颗东海夜明珠,换得金银。只是这里的东西太过惊世,若是频繁拿出,必会引人瞩目。所以我组建了红袖馆,私下里做了些生意。”   “因当时宫变,我身受重伤,又有江湖仇家趁机报复,我手下的生意接连受创,幸好还有红袖馆维持着,若不然,这些将士就要喝西北风了。”   “哦,怪不得那时云出岫这么急着跟我做生意呢。”说起云出岫,温言咋了咋舌:“云出岫是你手下,那你知不知道她为何变成……那样!”   “她中了毒,这毒非一时半刻就能解开,需要每三个月服一次解药,连服十年才能彻底清除。”   温言不胜唏嘘,忽觉那日那般离去,定是伤了她的心了。   “也真是赶巧,偏我在的时候毒发了,想必云出岫日后都不想再看见我了。”毕竟她看见了大美女的丑态啊!   秦厉不置可否,他当然不会说,那次毒发,是他自己故意催动的。   不提这茬,温言在箱子里找到一块莹润的玉晶石,一边摩挲着,一边赞叹:“这样的好东西,就埋在这地下,真是可惜了。”   “这都是祖先留下来的底蕴。”秦厉在角落里一个箱子里摸出一个银制镯子来,套在了温言手上。   “这,这镯子都是女儿家才带的。”温言拒绝。   “这可不是普通的镯子,这是一种暗器,我来教你用。”   秦厉从身后圈住温言,拉起温言的手,在那银镯子上凸起的一块蓝宝石按了一下。只见寒光一闪,一枚银针刺出,嵌在了对面的石壁上。   温言跑上前去看了眼。   “我滴个乖乖,出针速度这么快,简直杀人于无形啊。”   “也要看你的准头。”秦厉毫不留情道。   温言撇了撇嘴。   “不过,可以在银针上淬毒,加持威力。”秦厉又道。   温言觉得这东西厉害,瞧着样式也简单,便乐呵呵收了。   “你来,不会是专程来拿这东西的吧。”温言问道。   “嗯,钱财乃身外之物,命可只有一条。我选来选去,都选不到合适的暗器,也是猛然想起,还有这个镯子。”   “多谢你了。”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好了,天色将晚,我们回营地去吧,给你做粽子吃。”   “你还记着这个啊。”温言眉毛一耷拉,殊不知,他自打看了盗墓小说之后,已经戒了粽子了……   “听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两人回营地时,已经生火做饭了,远远瞧着热闹极了,可等两人走近了,场面一度冷了下去。   “我怎么觉得,他们看咱俩的眼神,不大对劲儿呢。”温言小声嘀咕道。   秦厉耳力好,这些人在议论什么,他当然清楚。   “所有人,绕营地跑十圈。”   秦十八嘴里的窝头吧嗒掉地上了。   “完了完了,这么大火气,这是根本没泄火啊。”   秦厉脸色黑如锅底:“再加十圈!”   营地一阵哀嚎遍野:“十八爷,您快闭嘴别说话了!”   第71章   温言就算再迟钝,也明白了这些人在说什么了,顿时小脸爆红。   他扯了扯秦厉的衣袖:“吃,吃饭吧,我都饿了。”   “言言,你不用在意他们说什么,他们就是闲的,没恶意的。”   “啊?我,我知道啊。”温言垂下眸子。   秦厉握着他的手:“言言,你在想什么?在墓室里,你就有些不对。”   “我,没,没啊。”   秦厉看了他一会儿,没有再问。   “吃虾么?那些臭小子知道你爱吃虾,特意捞的,新鲜着呢。”   “嗯,吃麻辣的吧,好久没吃了。”   秦厉笑着挽起袖子,开始处理虾子。   温言坐在一边儿,研究着手里的镯子,时不时的看一眼秦厉。   彼时夕阳斜沉,给这山中岁月更添一抹柔和。   从来到山上,温言一直都是和秦厉一起睡的。除却瑶城客栈那一次冲动,这人倒一直都很老实。自然,动手动脚是免不了的,只是没有过界。   温言进营房的时候,秦厉正在铺床。他往外瞅了眼,天才刚擦黑,那些被罚跑的将士们还没跑完圈呢。   “你这么早就要睡了?”温言一边用帕子拧着头发一边问道。   他衣衫松松垮垮的,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滴着水。水滴顺着已经强壮不少的胸膛落下,引人浮想联翩。   秦厉走上前,取过他手上的帕子,轻轻替他绞干头发。   虽说这厮平日里待他极好,可突然这样温柔,叫温言有些摸不透他的心思。   果然,绞着绞着,滚烫的嘴唇就贴过来了。从眉心,到鼻尖,再到唇角。轻轻的,像夏天的风轻柔拂过脸庞,叫人沉迷在这温暖的惬意中,无法自拔。   温言试着去回应,秦厉却若即若离般,叫温言有些急躁。   他不满的嘟囔了一句,秦厉却轻笑一声,用最缠绵的吻堵住了温言没有说出口的小埋怨。   吻着吻着,温言觉得天旋地转的,不知怎么的,就吻到了床上。   又不知怎么的,身上薄薄的衣衫就被丢在床脚,磋磨成了一团。   再然后……   “嘘,你们听!”   秦十八不顾满头大汗,悄么声的蹲在营房外头。有几个胆子大的,也跟着贴了过去。   营房用木头搭建,床铺也都是木板床,两人这一番折腾,那木板床咯吱咯吱作响。羞的温言像个鹌鹑一样,将头埋在被子里,不敢伸出来,只留下细细碎碎的呻、吟声,尤为悦耳。   秦厉生怕把小夫郎给闷坏了,腾出一只手将被子扯了下来。   温言双颊泛红,眼神迷离:“别,羞的慌。被人听见了,不好。”   “那些臭小子没这么快回来,你放心便是。”   ……   木板咯吱的声音直到很久方才散去,门外蹲着的秦十八,腿麻的都站不起来了。   “主子那小身板儿,可受得住?”秦十八无端的抖了抖。   身后几个兵丁一脸赞同:“咱家主上猛如虎啊!”   温言筋疲力尽,浑身瘫软的缩在秦厉怀里。尝到小夫郎滋味的秦厉一脸喜滋滋的揉搓着温言白嫩的小手。   “终于洞房了,这回你可安心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叫温言有些愣怔:“你说什么呢?什么叫我安心了?”   秦厉笑了笑:“不管你之前怎么想的,总之在我这里,就只有一句话。我秦厉,今生只要温言一人。我们拜了天地,入了洞房,从今往后,便是真正的夫妻。你冠了我秦姓,便是我秦家人。日后就算是死了,我们也要葬在一起的,永远不分开。”   “谁,谁要跟你……”温言小声嘟囔。   “嗯?不愿意呀,那是不是刚才为夫表现的不好,要不,再给为夫一次机会吧,包您满意。”   “哎呀你……”   温言没说出口的话,又一次被溺死在秦厉的温柔之中……   此后,咯吱咯吱成了秦家军中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奥秘。   而与此同时,同在灵山的陈六,就没那么幸运了。   也不知打哪儿出现的大个儿,长的还挺英俊。每夜趁大家睡着了,就把自己薅出来好一番捶打。每夜都把自己搞的筋疲力尽,浑身酸痛。   吓的自己以为得罪谁了。   可夜复一夜,陈六发现,自己变得越来越皮实了,特别抗打。有时也能跟那人对上几招。   后来陈六咂摸出味道了,这人是教自己练功夫呢。   自个都十□□了,根骨也就这样了,不像人家自幼习武的。他修习内功过了年龄,眼下也只能练些硬功夫。好歹有个自保的能力。   如此之后,陈六便不再纠结,开始认真练起武来。   就算是大个儿没来的几日,陈六也没有偷懒。   不过今夜,除了他,连冯新也被揪出来了。   冯新一脸莫名,一会儿看看陈六,一会儿看看大个儿。   “什,什么情况。”   陈六朝冯新诡异一笑,又到大个儿跟前谄媚道:“师父,放着我来。”   大个儿看了眼冯新,又看了眼陈六,面无表情的指了指旁边的空地:“你去那儿练,他,交给我。”   冯新往后退了两步:“这,你,你要干嘛啊!”   陈六耸耸肩,给冯新一个看似无奈,实则幸灾乐祸的笑容。   然后,就听见冯新嗷嗷的嚎叫,惨不忍睹。   “怪不得你前几日弄的好像被人揍了似的,原来,真是被人一顿胖揍啊。”冯新扶着腰,慢腾腾的往营帐挪。   “我说六子,这人谁啊,跟咱多大仇啊。”   “说你笨你还真是笨,没看出来人家在教你功夫啊。等着吧,让他揍几天,就舒服了。”   “还真没见过这么教功夫的。”   二人回到营帐时,‘元宝’还在熟睡。   冯新小声道:“那人咋不叫元宝呢。”   陈六白了他一眼:“你忘了卧牛山的猪是怎么死的了?”   冯新恍悟,复又嘬嘬牙花子:“若这厮脑子正常点儿,咱们就能跟着他学了,总好过跟那个暴力狂啊。”   冯新哼哼唧唧的躺下了。   第二天夜里,冯新被揍的更狠了……   午饭时,冯新嘶嘶哈哈的揉着酸痛的胳膊腿儿:“六子,我怎么觉得他揍我,比那时揍你还狠呢。”   陈六瞅瞅冯新,道:“可能你年纪比我大,需要多捶打吧。”   说着,又将手里的窝窝头送给了‘元宝’。   冯新砸么砸么:“我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陈六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儿,看看四周的变化,眉头微微一蹙。   他挪了挪屁股,往冯新跟前凑了凑,低声道:“新哥,你觉不觉得,咱们做的活计好像怪怪的?”   “哪里怪?”   陈六又往前凑了凑,岂料脖领子被人拎住了。   “元宝,你干嘛?”   “说话不要凑那么近哦。”   陈六&冯新:“???”   瞧着元宝没有要松手的意思,陈六就保持这个姿势,小声说道:“你瞧,咱们明明是来修建王陵的,应该是顺着地势往深处挖才对。可咱们眼下做的,却是将这一处地方给填平。这不对啊!”   冯新看了眼,道:“你想多了吧,那王陵若要修建,必是占地极广,咱们做的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而且,你又没见过工事图,哪就确定不对了?”   “这……反正就是有些怪。”   陈六也只是突然想起这么个事儿,不过到底怎么修,跟他又没关系,便也不再理会,拿起稀了吧唧的面汤,嘬了几口。   ————   温言脸皮薄,被这些军中汉子挪揄的眼神搞的连屋都不想出,只日日憋闷在营房里,连亲卫兵的活计都抢了,开始拾掇起营房来。   亲卫兵没办法,只得在一旁杵着,看主子忙这忙那的。   在瑶城那几日,秦厉给他置办了不少衣物,还有瑶城买的那些珍宝,时不时的他就要拿出来欣赏欣赏,擦拭擦拭。   都擦拭完了,这天儿还早呢,温言闲的无脊溜瘦的,开始在营房里随意翻捡翻捡,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好东西。   不出预料,温言果然翻到了一个好玩儿的东西。   “这人也真是,这破面具还当宝似的收着。”温言刚要将面具放回去,忽觉不对,这面具可是纯银的,根本不是宝宝那个,明明是那鬼面人的!   温言原以为这人把鬼面人打败了,收缴了他的面具当战利品的。可仔细回想……   他眼睛一眯。回头对那亲卫兵道:“这破面具忒吓人,赶紧扔了去。”   那亲卫兵也是跟了秦厉多年的,他知道秦厉的另一层身份,但一直在灵山,并不知道之前发生的事儿,见状忙解释道:“这是咱家主上的心爱之物,可扔不得呀。”   温言冷笑两声,倒是没纠缠,只坐在床边儿,翘着二郎腿,把玩着那面具。   亲卫兵抬头瞅了温言好几眼,总觉得这主子面色阴沉沉的,好似要杀人一般,不免抖了抖。   周围轮值的护卫在心里替他家主上默哀,不过还是十分尽职的去告知了秦厉。   于是,晌午时分,秦厉端了一盘麻辣虾,态度极尽谄媚。   温言道:“虾留下,人出去!”   众护卫抬头望天儿: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这日之后,整个营地除了温言,所有人都过得异常艰辛……   ————   “主上,影子来信。”   自被秦厉罚跑之后,这些人果然老实了不少。至少不会明目张胆的八卦主上的事儿了。不过私下里嘛……   秦厉当然知道这些人的毛病,也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这个八卦头子秦十八可就惨喽。   尤其这两日,听说主上惹了主子不快,心情郁闷呢。若无必要,是能躲多远躲多远,生怕被他家主上揪着挑毛拣刺儿的。   秦十八暗暗打量秦厉的神色,瞧着他家主上似乎心情比较愉悦,再看那小主子一脸娇羞的坐在床上做绣活,秦十八暗搓搓寻思,看来主上大展神威,将主子又给收服了啊。   正出神间,忽觉一道冷冰冰的视线射了过来,秦十八浑身一抖,忙满脸堆笑,凑上前去:“主上,可,可需要回信?”   秦厉冷哼一声,走到桌前,提笔簌簌簌写下一行字,交给了秦十八。   “十圈。”   秦十八那张略显稚嫩的脸蛋全都揪在了一起,像一颗苦菜花。   温言扑哧乐了,露出一口小白牙。   秦十八一晃神儿的功夫,秦厉脸色更黑了。   “再加十圈!”   秦十八瞬间耷拉下脑袋,灰溜溜走了。他决定,以后给主上送信这事儿,打死他都不来了!   温言垂下头继续缝内裤:“是不是六子的事儿?”   “嗯。”秦厉走过去,斜靠在一边,看着温言穿针引线,道:“壮丁队伍那边似乎有动作,而且,六子居然看出了些门道。”   温言也有些惊讶:“六子还真行。”   秦厉眉梢一挑:“所以我决定,好好培养他。”   ————   “啊?!念,念书!!”陈六绝望的看着书本笔墨,只觉眼前阵阵发黑。   冯新亦是如此,他功夫还没学两日呢,怎么就念书了呢,这玩儿意有啥用,又不能打架。   英俊大个儿不理会二人的不情愿,不带感情的说了一句:“文武兼修。”   说完,便靠在一旁树干上,仰头看着漫天繁星。   陈六和冯新苦恼的借着一堆篝火,一字一句的背着兵书。   许是太过枯燥,陈六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他看了眼静静靠在一边的大个儿,溜溜转了转眼睛。   “师父,咱们认识这么久了,我都不知道你名字呢。这日后出去,若旁人问我师从何处,我都不晓得怎么说呢。”   “名字?”大个儿转头看了眼陈六,露出迷茫的神色。   “啊,名字!”   大个儿收回视线,又仰头看着星星。   很久,就在陈六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大个儿突然开口:“我是个影子,我莫得名字,也莫得感情。”   陈六:“……”真是个怪人。   第72章   “这还拿我们当人看么,活计繁重,一餐两个窝窝头本就不够,如今又克扣了口粮,两个变一个,还要不要人活了!”   “是啊,这哪够吃的啊。”   “你们来这里,是干活的,可不是享福的,有的吃就不错了,闹什么闹!我看你们是皮紧了,再不老实,老子抽你一顿。”官差咒骂道。   “呵,凭什么同样干活,他们有两个,我们就一个!”   “你们跟他们比?他们是吴大人罩着的,怎么,平日背地里没少骂吴大人吧。不是骨头硬么,接着骂啊!”   官差见众人憋着一口气,笑道:“吴大人呢,大人大量,不跟你们计较,若是想明白了,跟了吴大人,自然吃的饱。”   这话一落,果然有人开始松动了。   “左右都是一样干活的,什么吴大人孙大人的,吃饱才是正事儿。”   “诶你们,你们,忘了孙大人平日是怎么对你们的!”   “哎,孙大人再好,可斗不过吴大人啊,咱们就是出苦力的,何必为了上头人争斗,跟自己过不去呢。”   冯新怼了怼陈六:“这吴大人管着伙房,到底还是压了孙大人一头啊。”   陈六将窝窝头留给了元宝,自个儿吸溜着米汤:“你看着吧,孙大人也不是省油的灯。虽说那些人松动了,可到底站在孙大人这边的不在少数,咱们甭管那些。”   “我总觉得,这事儿没完。”冯新嘟囔了一句,将一个窝窝头掰成两半,递给陈六一半:“多少垫垫肚子,米汤不顶事儿。”   “谢了,晚上多给你烤一个芋头吃。”   ————   “哎,只要有人有利益,都免不了争斗啊。都落到这地步了,还要争。”只要秦厉闲着,就带温言来这里看看陈六,虽然陈六自己不知道。   “人之本性,趋利避害。等真正威胁到自己的时候,又有几个人能坚守本心呢。”   “若这样下去,即便孙大人之前再得人心,怕是到了最后,也剩不下几人了。”   “人不在多,而在一个忠义。左右摇摆的人,只要有足够的利益驱使,早晚会在背后捅你一刀。”   温言偏头看着秦厉:“那个禁军副统领,还活着么?”   “嗯。”   “好,等着,我必定要在他胸口,也戳个大窟窿来!”   秦厉笑:“那人生的又高又壮,你确定你行?”   “行,怎么不行!我有这个!等我毒晕他,再在他身上戳窟窿!”温言晃了晃手腕银色的镯子,呲了呲一口小白牙,一脸可爱的凶狠。   秦厉开怀大笑。   “那个怀远,你这里的事儿什么时候处理完?”   “怎么?想家了?”   “是啊,我都出来两个月了吧。家里那几个崽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温言已经知道了束青几人是秦厉派去的,是以这些日子在山中住着,也没有多惦记。可再怎么说,自己出来两个月了,还是有些想念的。   秦厉望着连绵的山脉,沉声道:“就快了。”   灵山山脉延袤千余里,自南向北贯穿大楚北部随,滁,冀,闵四州。他们所在的是灵山山脉中段的石头岭,与日月峰勾连。也是灵山地势最平缓的一处。   往前二百里,自鹰角峰出山,往北便是滁州,往南是阳平关。当年北越入侵,便是自边城进山,占了鹰角峰,切断阳平关往滁州去的援军,使得滁州孤立无援,宁王战死。   后信王抵达阳平关,分兵两路,一路驰援滁州,自己则亲率精兵绕道鹰角峰身后,包抄了敌军,抢夺滁州。   像鹰角峰这样重要的战略据点,秦厉一个没有经历沙场征战的人,都明白要以重兵把守。以宁王的谋略,是绝对不会忽略的。   北越若不想引人注意,必然不会派大部队进山。五百人的队伍已是极限。况山路难行,边城至此一百余里,即便到了鹰角峰,北越兵的战力也会大打折扣。   可偏偏,这样的条件下,北越还是轻而易举的占了鹰角峰。   甚至阻挡了阳平关的援军。   阳平关三万兵马,就算驰援滁州只派了五千人……可五千对五百,居然还是被拦截了。   简直匪夷所思!   当时的秦厉还在为离王谋划,这场战役他没有过多关注。再后来,又一致对付大胜归来的信王,那场战事背后究竟如何,也就不了了之了。   替先皇练兵后,秦厉勘察过灵山的地形,对此了如指掌,也是在那时,他才发现,三年前那场战役,还有诸多疑点。   他们的大本营在随州,若要起事,自然是从随州开始。可随州背后还有个滁州。   如今守着滁州的是威武大将军韩瑭,此人最早在宁王军中任裨将,后被调任京城巡防营。直至一年前信王勾结北越,致使大楚兵败。那时朝中无可用之人,先皇无奈之下,才派了韩瑭出征。   本不抱希望,却不想此人一出手,力挽狂澜,将北越大军阻挡在边城外。直至韩宜江登基,这人依旧驻守边城。   秦厉看不出这人底细,不知他到底属于哪个派系。   是以,他这段日子都在收集此人消息,只是这人的履历简单干净的让人难以相信。   宁王那人没有什么政治目光,但对于军事却十分有天赋,又很有眼光。若这位韩瑭果真有惊世之才,宁王不至于看不到。   除非,韩瑭在藏拙。   摸不透这个人,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一个巨大的隐患。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反咬你一口。   “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儿啊?”温言瞧秦厉神情有些严肃,目光怔怔的望着前方山脉。   “没什么,就是有些事儿摸不到头绪。”   “这样啊。嗨,我以前啊总是丢三落四的,想找什么东西的时候,偏偏找不到。等你不去找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莫名又出现了。所以啊,既然你眼下想不通,那就不要去想了呗。做点儿别的事儿分散一下注意力,没准儿就找到突破口了呢。”   “你倒是会安慰人。”秦厉笑道:“行啊,反正眼下也不打紧,咱们有的是时间跟他耗。是狐狸,总有一日会露出尾巴的。”   “待我处理好营中事务,咱们就下山。”   “好啊!到时咱们去瑶城买些特产回去给温朗他们尝尝鲜儿。”   ————   卧牛山。   “曹将军你说怎么办吧,是你非要带人洗劫刘村的。如今倒好,打劫不成,反倒将咱们自个儿困在这卧牛山了。”   “周将军,洗劫刘村也是你同意了的。咱们这么多人,若不洗劫村子,你吃什么喝什么!这个时候才来埋怨,晚了!你别忘了,楚清河可是要咱们的命。若不是我大姐背着楚清河放了咱们,你还有命在?”   周桂一噎,吭哧两声:“那你说咱们现在怎么办吧。卧牛山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咱们躲不了多久,楚家军就会找上来。”   曹成一狠心:“咱们从此路往北下山,那儿有个村子。咱们劫了村里的人,就不信楚家军敢罔顾人命。有筹码在手,至少能保命。”   这两人正是下河军镇楚清河部下两位副将曹成和周桂。秦大奉秦厉之命,协助楚清河处理掉这两人。秦大走时,两人已被关入大牢。其手下兵丁,罪行重大者斩首,其余人每人获三十军棍,逐出军中。   却不想,楚清河的夫人曹氏竟暗中将曹成给放了。曹家就曹成这么一棵独苗苗。曹氏心知肚明,楚清河隐忍这么多年,早已起了杀心。为了曹家不至于绝后,她灌醉楚清河,假传命令,着人提审曹成。趁守军不备,曹成劫了周桂,二人一道逃脱。   在二人任职期间,便与柳嘉清合作,在军镇附近几个小山头养了些山匪。恐被人察觉,此事做的极为隐秘。   曹成知道柳嘉清上头还有别人,眼下他们没有出路,只得来丰裕县碰碰运气,看看能否联系到何平。   是以,二人逃脱后,立刻整合山匪,马不停蹄赶来。   不料,竟被楚清河之女楚玉绣察觉,率军追击,将众人逼至卧牛山。   曹成啐了一口:“这臭丫头,竟然连他亲舅舅也不放过。走,咱们这就下山。”   卧牛山北正是秀山村。   此时已过晌午,若是往常,家家户户都开始下地干活去了。只因青壮年都被征了壮丁,以往热闹的村道,此时透着几分萧索。闷热的天气,又让人无端烦躁。   曹成见村落安静,他们虽有些人手,但也不能挨家挨户进去抓人。   听着隐隐有读书声传来,曹成抬手一指,众人一窝蜂的冲向了村里的学堂。   小村子突然涌入百十来号人,不可能一点儿动静都听不到。   瞧着这些人穷凶极恶,直奔学堂去了,村民大惊。   有年轻的女人,还有夫郎,赶忙扛起自家锄头去拦人。村里登时乱作一团。   “温玉还在学堂!”温朗急的团团转。   “有青玉跟着,你别担心。青书,你去学堂帮忙。”束青吩咐道。   因温家周围有容琪派来的高手,在没有摸清对方目的之前,束青不敢轻易离开。   不过有一点他明白,容琪的人,不会伤害温家人。这里的情况,想必已经有人通知了容琪,他们只要等着容琪的人来处理便可。   不过,没有等到容琪,反而等到了一队轻装简从的军士。领头的是一位年约十五的女子,身着暗红军服,使一杆□□,直直的冲向山匪队伍。   只是山匪狡诈,已经跟村民和学生混在了一起,军士左右掣肘,恐伤及无辜,竟落了下风。   青玉护着温玉,想方设法往外冲击。青书护着学生,无奈学堂的学生年纪偏小,受了惊吓,已经完全失去理智,崩溃大哭,青书手忙脚乱。   眼见着一个五岁孩童要死于刀下,温玉赶忙推了青玉过去救人。   就在这时,又是一刀直直的朝温玉劈来,青玉青书抢救不及,大惊失色。   温玉哪里经过这阵仗,当时就吓懵了。他以为自己就要死了,他再也见不到二叔,见不到哥哥弟弟了……   千钧一发之际,温玉感觉自己身体腾空,随后便跌入一个柔软的怀抱,怀中有清甜的青草气息,瞬间抚平了他的恐惧不安。   第73章   “小弟弟别怕,抓紧缰绳。”   清脆的犹如黄鹂鸟一般好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温玉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只看到白皙清瘦的下颌,有着十分优美的线条。   “吓傻了,还不快抓紧了,当心掉下马去,被乱刀砍死。”   楚玉绣说话一点儿不留情面,温玉缩了缩脖子,乖觉的握着绳子。   好凶。   碍着有温玉在马上,楚玉绣并不上前冲锋陷阵。如今,村民已经和山匪军士搅在了一起。   楚玉绣下令军士以救村民为主,他楚家军的过错,不能连累无辜的村民。   曹成正是抓住了楚玉绣的弱点,才敢如此明目张胆。   “玉绣侄女,我好歹是你亲舅舅,看在你娘的面子上,速速撤军,再拿粮草出来。舅舅保证不伤这些村民一根头发。”   “曹成,你卑鄙!”楚玉绣枪尖直指曹成,恨不能杀之而后快。   温玉看着银枪泛着寒光,不免抖了抖,随即又觉有失男子气概,复又挺了挺胸膛,怒瞪曹成。   “哈哈哈哈,你跟楚清河一副德行,清高孤傲。好啊,如今舅舅给你这个机会,只要放了我们,舅舅就成全你的清高。若不放……”   曹成随手拎过一个孩童,将刀架在脖子上,冷笑道:“这孩子的命,可全赖你如何决断了。”   “姑娘,求求你救救我儿,当家的被征了壮丁,就我们孤儿寡母在家,若我儿有个三长两短,我有何颜面苟活啊!”   曹成阴测测的笑道:“听见了?还不松口?”   楚玉绣薄唇轻抿:“好,我答应放人。”   “还有粮草呢!”   “曹成,我们轻装简行,并未带粮草。我这便派人回去……”   “你当我傻,怕是到时等来的不是粮草,是楚家军!”   “那你要如何?”   曹成笑:“从村中取粮,叫你手底下的兵,挨家挨户给老子收粮。”   说完,又朝村民道:“你们可听好了,是楚家军的人将我们逼到这里,我们才出此下策。日后若是讨粮,就去找楚家军要。”   “曹成!”楚玉绣恨的咬牙切齿。   他们楚家军光明磊落,何曾干过搜刮百姓粮食的事儿!只是眼前情况紧急,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众位乡邻,今日所取粮食,来日我亲自送还。”   村民可不知道什么楚家军,只知道这些人是来抢粮的,顿时又乱作一团。曹成手下那些山匪丝毫不留情面,作势又要砍杀村民。   “慢着!”   温玉突然出声,村民们下意识的停止了反抗。   “诸位叔伯婶婶,听温玉一言。交出粮食,咱们尚可保命。”   “不行,粮食可是咱们的命啊,没了粮食,岂不是要饿死!”   “这位姐姐已经答应了咱们,事后会送还粮食。”   “她说的就算?黄毛丫头一个,咱们凭什么相信她。等她撤了军,咱们连人都找不到!”   “就是啊!”   “他们走了,我温家还在!温玉在这里,替这位姐姐做担保,若日后没有如数归还粮食,我们温家自会承担责任,绝不叫诸位饿着!”   “温玉啊,你小孩子家家懂什么,你又不认识这些人,作甚要给她担保!”   “我只知道,不交粮,咱们就没命了!”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吵个不停,曹成几次想插话,都插不进去。不知不觉的,村民已经吵的脱离了山匪的包围圈。   等到曹成反应过来时,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一对官差,从后头将他们给包抄了!   楚玉绣见状,立刻指挥楚家军上前,这次绝对不能放过曹成和周桂。   温玉瞧见大家没事儿了,这才吐了口气。   楚玉绣低头笑道:“小弟弟,刚才你是故意拖延时间的吧。”   温玉点点头。是青书示意他拖延时间的,温玉便知道,必是家里人去找容公子了。   “不过,不过就算没有官差,我也是会替姐姐你担保的。”   “哦?为何?”   “不知道。”   楚玉绣轻笑一声,暗忖,真是个奇怪的小孩儿。   本就是乌合之众,曹成一众人很快就溃不成军,曹成周桂被斩于马下,其余众人死的死逃的逃,一场危机,很快就解除了。   “这位姑娘,你们要追的人已经败了,你看,是不是能放我家二少爷下来了。”青玉上前道。   温玉横了他一眼,还搞得青玉一脸莫名。   “呀,可不是,我差点儿忘了。”楚玉绣将温玉抱下马。   温玉迅速抬头瞄了她一眼,只见这女子巴掌大的脸庞,说不上有多漂亮,但整个人干净爽利,很容易让人心生亲近之感。   温玉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如此英姿飒爽的女子,不免心生一抹钦羡。他堂堂男子汉,竟要女子出手相救,着实有损颜面。   见那女子拨转马头要走,温玉急道:“姐姐,我叫温玉!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温玉!”   楚玉绣回头笑道:“姐姐记得了!”   语毕,策马离了秀山村,只留尘土飞扬。   青玉青书对视一眼,小声嘀咕道:“你看二少爷脸红了诶。”   青书耸耸肩:“吓的吧。”   “二少爷,人都走远了,别看了。咱回家吧,家里人都要担心死了。”   温玉又瞪了青玉一眼,踢了踢脚边石子儿,气呼呼道:“回家!”   青玉:“阴晴不定,果然,小孩儿的心思你别猜。”   还没等温玉几人回去,便见前头有人急匆匆跑来:“不好了不好了,温玉,你家遭贼了!”   温玉大急,撒丫子往家跑,果见自家院门开着,还有浓重的血腥味儿。   院子里杂乱的躺着不少黑衣人的尸体,还有躺在血泊中的青婶儿。   青书赶忙上前:“还有气儿!”   青玉拿出药丸给青婶儿喂下,片刻,青婶儿醒来,抓着青书的衣袖急道:“小主子!救小主子!”   “温朗温凌还有温瑾都不见了!”温玉在院子里找了个遍,顿觉透心的凉意从脚底直冲心间。   他扶着门框,双腿抖成了筛子,就在刚才屠刀之下,他都没有如此恐惧害怕。   “不见了,他们不见了,他们会不会,会不会出事儿了!”   看着满院子的尸体,温玉胸膛剧烈起伏着,他好怕,好怕会突然看到温朗他们的尸体。   “不行,我去找容公子。”   青玉到底沉稳,赶忙拖住温玉:“二少爷,咱们不能轻举妄动。”   “可丢了的是我的兄弟!”温玉红着眼大吼,他无法思考,整个人在血腥味的冲击下,已经崩溃了。   青玉知道这二少爷看着温文尔雅的,实际上倔的要死,若不给他解释清楚,他是不会听自己的。   “二少爷,眼下情况复杂,咱们不能轻信任何人。不瞒你说,咱们家院子周围早就有容家的人护卫,而且,都是高手。”   温玉呆呆的看着青玉:“你如何知道……不对,你是什么人?明明是我二叔买来的仆人,为何有这么好的武功!”   温玉这时才想起,在刚才的那阵混乱中,青玉和青书明显是有功夫的!   温玉推开青玉,眼神倏然变冷:“你,是谁?”   青玉道:“二少爷,我们是主……是宝爷的人!”   “宝叔?”   “没错,主上的身份已经被人察觉,恐温家出事,这才想方设法叫我们混入牙行,再被温公子挑回来。”   “这么说来,宝叔他,已经恢复了?”   青玉硬着头皮道:“是!”   “那就是说,他一直都在骗我二叔!”   青玉解释道:“不,不是骗,是主上和温瑾少爷身份敏感。暗处又有许多人盯着,只能出此下策。容公子已经认出主上和温瑾少爷,只怕容家在暗处盯梢的人,是为了温瑾少爷来的。”   温玉就算再冷静,也不过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少年。温朗几人失踪,他已经六神无主,此时又告诉他这些,他已完全没有了主意。   “二少爷,青玉,我查看了这些黑衣人的尸体,这些人并不是同一伙人。”青书抿唇道。   “可能认出都是哪方势力?”   “只认得出容家的,还有几伙不知名的,至少四方势力。”   “四方势力!”青玉惊了。   “我总觉得这事儿不太对,还是赶紧禀报主上才是。”青书道。   “二少爷,家里不安全,请随我们先行离开。”   温玉看着熟悉的小院儿,他早上还坐在那张桌子上喝粥吃饼子,还夸了温朗的手艺越来越好。   桌旁矮凳上的笸箩里,还放着温凌扎马步崩坏的一条裤子,温朗学着二叔的手法,试图缝补上,缝了好几日,反而越缝越乱了。还是青婶儿看不下去,抢了过去,给缝补上了。   还有那空空的摇篮,温瑾才刚刚开始冒话儿,每天都手舞足蹈的咿咿呀呀,如今却……   “二少爷,别看了,回头小的叫人来收拾,留人在家里等信儿,一旦有消息,立刻就告诉你。”青书眼眶有些微红。   “是啊二少爷,束青他们不在,定是追人去了。说不定温朗他们已经得救了呢。而且主上不单只留了我们几个,为了防备别人,主上留了影阁护卫守护在外围。他们发现异动,也会出手的。”   温玉终于点了头。   青书和青玉舒了口气,简单收拾了东西,准备带温玉去红袖馆。   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两人心头一跳,扛起温玉躲到了树上。   “是姐姐!”   楚玉绣一行人刚出村不久,发现沿途有打斗痕迹,本不想理会。可这事儿发生在秀山村附近,她今日又无端给秀山村招了祸患,心有愧疚。恐村中出事,这才打马回来。   听村人说,是温家出事儿了。她猛然记起那个叫温玉的小孩儿。顺着血迹,果然找到了温家院子,看着满地尸体,楚玉绣提枪防备。   “姐姐,我在这儿!”   楚玉绣抬头便见树上三人,忙问:“可是遇着麻烦了?”   温玉眼眶倏地红了,不等说话,已泣不成声。   “这位姑娘,有劳你跑这一趟,不过,情况复杂,还请姑娘速速离去,免得连累姑娘。”青玉道。   楚玉绣摇头:“今日你们帮了我,眼下你们遇难,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说吧,只要我力所能及,绝不推辞。”   青玉青书对视一眼,有些纠结。   “这,姑娘若不介意,还请姑娘暂且驻守秀山村,尽量保护村民。”   “好!”   第74章   楚玉绣心里明白,让她留守秀山村只是托词罢了,不过她还是爽快的答应了。因为她也有自己的目的。   她一直怀疑曹成背后还有其他人,他们楚家军,也未必就是干净的。   若不然,单凭她母亲一个柔弱女子,如何能如此轻易的就将曹成给放了。   再者,曹成一出去就集结山匪,毫不犹豫的往丰裕县方向来……要知道,一旦被容琪发现踪迹,他们绝对没有活路。   若是逃命,下河军镇往西,翻过群山便是西戎地界,他们大可投奔西戎。然而却偏偏来了此处。   若非她当时偶然发现端倪,及时率军追赶,只怕曹成已经投了别人了。再想将他处决,怕是难上加难。   正好借着留在秀山村的机会,可以好好查查线索。她倒要看看,这丰裕县到底都有哪些牛鬼蛇神,能将手伸到楚家军中。   青书背起重伤的青婶儿,青玉带着温玉,几人悄悄离开秀山村,往红袖馆去了。   秦四见到几人,登时大惊,听了消息后,赶忙给秦厉去信儿。另又派人在附近搜查束青几人的踪迹。   而此时的温言和秦厉,已经到了瑶城了。   “怀远,我们买了这么多东西,会不会不方便啊。”温言瞅了瞅堆了满床的东西,有些赧然。   他看见什么都想给家里的小崽子带回去,一不小心,就买多了……   秦厉笑道:“没什么的,我订了两辆马车,东西恰好装一车,我们坐一辆车。”   “坐车?会不会耽误你时间啊,我无所谓的,我也可以骑马。”   “不会,不过百余里,几日功夫就到了。正好陪你看看沿途风景。”   “那好吧。”温言又低头去收拾东西了。   秦厉特别喜欢看温言拾掇东西,每次看他这样,便觉得整颗心都被填的满满的。   他坐在桌旁,撑着头,看着他的小夫郎忙忙碌碌,嘴角无意识的弯起。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这份宁静,秦厉眉头一皱。   “主上,丰裕县出事了……”   ‘咣当’一声,温言手里上好的砚台碎了,他急急跑上前:“温朗他们怎么了?”   秦厉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你说啊!”   “除了温玉,其他的人至今,下落不明。”   温言踉跄了两步,靠着桌子,才勉强撑着身子,他抬头看着秦厉:“是不是,是不是冲你来的。”   秦厉抿唇:“有至少四方势力,但肯定有一方,是冲我来的。具体什么情况,还得回去再看。”   “那咱们快走,快点儿,剩温玉一个人,他一定害怕极了,我们快点儿走。”   温言此时什么都顾不得了。容琪一早便告诉他,留下秦厉,必会给温家带来祸患。   若此时遭难的是自己,他绝无怨言。可因他一己之私,连累了温家兄弟。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他怎么对得起温家人!   呼啸而过的风让温言原本混乱的脑子,此刻清醒了不少。事已至此,抱怨无用,只能打起精神,应对接下来的事儿。   秦厉的心情显然更加阴沉。   事情不对劲儿,而且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   四方势力……   一路马不停蹄,赶回丰裕县时,已是两日后。   秦厉带着温言直奔红袖馆。   温玉见到二叔,瞬间扑在他二叔怀里,嚎啕大哭。   “二叔,两天了,两天都没有消息,温朗他们……”   “温玉别哭,二叔在,他们一定没事的。”   秦厉没有打扰,吩咐人给叔侄二人准备清淡米粥,便出去了。   “束青还没有消息到?”   秦四沉声道:“没有,不过,我们在北石坡发现了重伤的青云。”   “北石坡!”   随州府往京城去必经之路便是北石坡,如此看来,那四方势力,果真有京城的人!   有人泄露了他在丰裕县的消息。   “主上,会不会是容琪?”   秦厉摇了摇头:“不会。若容琪有这个打算,他不会等到现在才动手。而且,他在瑶城想方设法要治好影子。若他有这个动机,一定会先解决了影子,以绝后患。”   秦厉想不通容琪的目的,他觉得,他有必要去会会容琪。   “对了秦四,前些日子那伙从江州来打探绣坊生意的人,可查出什么线索了?”   “主上怀疑,这伙人也掺和了一脚?”   “不无可能。”   “是这样,绣坊那头一直有容家的人盯着,属下派人暗中查探,发现这些人的确是冲着双面绣而来,除了打听温家的事儿,似乎还在找一个女人。”   “而且,那些江州来的人,是分属两方势力,都在互相防备试探。属下怀疑,这是江州那些豪族内部的事儿,不知怎的,牵扯到了这双面绣。”   秦厉揉了揉眉心,有些疲累的说道:“派人往江州那边查查。”   “是,主上。”   ————   “明哥,温家出事了。”   高翡被裴明留下盯着温家,裴明刚走不久,便有樊姨娘的人找了过来,高翡一边小心应对,一边暗中从江州调人。   许是她从江州调人的动作被樊姨娘察觉,那边也开始重视起来,派了许多高手。   温家周围有高手护卫,樊姨娘的人不敢靠近,一直等待时机。   前两日,突然有一队山匪和一队军士进了村,村中大乱。   同时温家院子也有不少高手靠近,与容家护卫打了起来。樊姨娘的人见机,立刻加入战斗,高翡恐温家人有失,也派了人过去。总之温家院子乱作一团。   高翡晚了一步,他们的人到时,温家两个小的已经被一伙人给带走了,另外一个年长一些的,在樊姨娘的人手中。高翡两头不得兼顾,只得派人盯住樊姨娘的人,伺机救人。   只是樊姨娘这次出动的高手极擅隐藏,他们的人跟丢了。   “我知道了。”裴明说道:“我到瑶城时,温言已经进了灵山,我在灵山找了许久,都找不到踪迹。后来那些壮丁进了山,我便守在瑶城等,等了快两个月,才将人等了下来。”   “本想借机接近温言,却不料,温言忽然启程,十分匆忙,似是出了什么事儿,我便也跟了回来。到了丰裕县,才听说温家出事儿了。”   “明哥,咱们现在怎么办?咱们来丰裕县时,本来也没有什么头绪,都是盯着樊姨娘的动作来应对。可如今温家出了这么大事儿,咱们更没有机会去接近温家人了。”   裴明道:“既然那温家小公子落到樊姨娘手里,我看我们当尽快启程回江州。盯住樊姨娘,或许有机会救人出来。”   高翡点头:“也只好如此了。”   “明哥,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过冲动,单凭一点微弱的线索和莫名其妙的感觉,就追到丰裕县来,甚至还掺和进这些事情中……”   “翡儿,别这样说,我知道岳母的死,你一直心存疑窦,既然在丰裕县发现了双面绣,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不要想太多,凡事随心而为,或许会柳暗花明。”   “明哥,有你真好。”   裴明爱怜的摸了摸高翡的头。   ————   “你?你不是应该在灵山?”容琪看着眼前熟悉却又陌生的人,疲惫不堪的脸上,闪过一抹惊讶。   旋即又释然的一笑:“你早就恢复了吧。灵山那个‘元宝’是假的。”   秦厉挑眉:“容大人果然聪敏。”   容琪摇了摇头:“我早就应该发现的。说吧,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儿么?”   “温家的事儿。”   容琪叹了口气,狠狠的抹了一把脸:“是我大意了。”   “你的人可有发现什么?”秦厉来这里,可不是听容琪忏悔的。   容琪蹙了蹙眉:“当时情况混乱,据护卫所言,第一拨出现的黑衣人,目的明确,是温家那个最小的婴孩。第二拨出现的黑衣人,是冲着温家人去的,目的不明确,逮住哪个都成。再后来又有人来,一拨救人,一拨抢人,还有一拨,不知是救还是抢,总之是一团糟。是敌是友,完全分不清。”   说着,容琪顿了顿,看向秦厉问道:“你信我?”   “不知道,不过言言信你。”   容琪苦涩的笑了笑。   “秦将军,或许我们可以合作。我们的最终目的,都是一样的。”   “哦?”秦厉看着容琪,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容琪觉得跟这人说话须得控制自己的脾气,他深吸了口气,道:“被抢走的那个婴孩,是秦贵妃的儿子,朱氏正统血脉。我在认出你之后,便猜到了。也是在那时,我做出一个决定。”   “你想扶持温瑾?”   容琪点头。   “为何?”   “为天下,也为容家。”   “以容家的底蕴,容大人此举,未免太大胆了些。”   “事在人为。”   静默半响,秦厉开口道:“拭目以待。”   “容家,随时候命。”   “多谢,有事可去红袖馆找秦四。”   寂寥月色中,容琪伫立许久。   “公子,您已经三天没合眼了,快去歇歇吧。”容小伍心疼的劝慰道。   “还是没有消息么?”   “没,没有。那些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找不到一点儿踪迹。”   容琪想了想,道:“叫灵山那边,动手吧。”   “是,公子。”   “等等,小伍,将此消息,往红袖馆传一份,等那边回了消息,再往灵山传。”   容小伍诧异的看了眼容琪。   “去吧,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是。”   第75章   秦厉一身黑衣,似鬼魅一般穿梭在村道上。草庐周边的护卫比之先前薄弱了许多,秦厉眸光闪了闪,最终在一处砖瓦房的屋顶上落下。屋中漆黑一片,没有人。   梁纪从宁淮的草庐回来,心中隐隐有几分不安,他总觉得先生此举,有些冲动了。不过先生做事自有章法,他该劝的也劝了,先生能听进去几分,便也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刚推开屋门,梁纪忽觉一道逼人的气息袭来,他双手横档胸前,勉强卸了那人几分力道,往后踉跄了几步,刚欲出招相迎。那人却忽然换了方向,梁纪躲闪不及,后心中了一掌,那掌风刚猛凌厉,来势汹汹。   梁纪内伤尚未痊愈,挨了这么两下,已无招架之力,那人像拖死狗一样,将他扛起,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秀山村草庐,宁淮给自己泡了一杯茶。   何平跪坐在一旁草垫上,看宁淮脸色缓和许多,说道:“主子,阿纪是个粗人,他说话直,您别与他一般见识。”   宁淮笑道:“阿纪这个人啊,重情义。他今日这么说,我并不意外。不过,他并不知道咱们的具体谋划,也不怕他冲动之下,坏了事儿。”   何平小心的看了眼宁淮,没有出声。   “阿纪重伤未愈,这段日子,就让他好好休养吧。”   “是,主子。可是主子,韩宜江已经察觉到了咱们的存在,圣远堂最近惨遭压迫,看来是他使的手段,故意试探。主子如今撤了大半防卫,怕是……”   宁淮品了口茶,问道:“无妨。秦厉现在怎么样了?”   “哦,据探子回禀,有人请了大夫在瑶城,专门给秦厉治病,不过,仍是没有半点效果。”   宁淮抿了抿唇:“何大夫说,他的内伤已经痊愈,恢复记忆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可是,几个月咱们等得起,若是几年都恢复不了,咱们岂不是白白浪费时间。”   “是这么个理儿啊。”宁淮手指轻扣桌面,淡淡道:“那就……下一剂猛药吧。”   “猛药?可是何大夫说了,这种病,药石无医,全靠自己……”   宁淮打断何平的话:“你何时这般愚钝了?阿纪都看出来的东西,你却还没有察觉。”   “属下不解。”   宁淮唇角勾起:“烧上一把火吧。”   ————   “诶,六子,你有没有发现,最近两拨人好像斗的越来越狠了呢。”   陈六摩挲着下巴,眼睛一眯:“急着作死呗。”   壮丁进山月余,日日干重活,有身子骨弱的,早就坚持不下去了。再加上官差敲打,但凡偷懒,不分青红皂白,上去就是一顿鞭子。最近这些日子,少说也得死了几百人了。   再有吴威挑拨,孙照日子也不好过。整个壮丁营,整天乌烟瘴气的。   “新哥,咱们别掺和,你别看跟着孙大人的人好像都特义气,可其实骨子里是人是鬼,只有人家自己知道。”   “六子,你这么说,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你难道就没发现,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不单单是两位大人的事儿,咱们这壮丁营里,也有不少人跟着搅合。瞧瞧现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说不定什么时候,两拨人就要动刀动枪了。”   “真有这么严重?”   陈六双手拢入袖中:“你看着就是。”   “那咱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趁乱跑呗。”   “可是,就这么跑了,师父怎么办?”   陈六默了默,道:“这人神出鬼没的,莫名其妙的教咱俩念书练武,谁知道背后打的什么主意。走就走了,管那么多作甚。”   “这样会不会,太没良心了。”   “走一步看一步,好了好了,开饭了,先吃饭。”   陈六接过米汤和窝头,顺手便将窝头递给了元宝。   谁料,元宝伸手推开,傲娇一撇头:“不吃!”   陈六一脸莫名:“咋了元宝?”   元宝不理陈六,闷头咕噜噜喝米汤去了。   陈六:“……”   夜里,陈六和冯新照常去了营帐北面的林子里等人。只是,都过了三更了,还是没人来。   两人自个儿练了会儿,出了一身的汗,倒是畅快不少。   “我看今儿是不会来了,咱俩回吧。”陈六道。   二人刚走出林子,就见营帐那边有隐隐的火光,且火光蔓延的区域越来越大……紧接着,便是一阵嘈杂的声音。   “不好,营地出事儿了,咱们快回去!元宝还在!”   扑面而来的热气,让陈六差点儿失去理智。火势最大的地方,便是他们营帐附近。陈六不管不顾的往里冲。冯新伸手要拉他,没有拽住,索性一跺脚,也跟着冲进去了。   “元宝!元宝!”   官差都在外围把守,但见有人奔逃,立刻一鞭子抽回去。   “赶紧去救火,谁敢逃,老子一刀劈了他!”   前头的人往后退,后头的人往前挤。诺大的营帐登时乱作一团。只有少数人在挑水救火。奈何营帐易燃,再有山风助势,着了一处,便是一发不可收拾。   那点儿水,丝毫不起作用。火势反而越来越猛,营帐噼里啪啦崩塌的声音还有壮丁们凄厉的惨叫,回荡在山谷中,叫人毛骨悚然。   陈六在混乱的人群中横冲直撞。   “你看见元宝了么?”   “没有没有,你别拽着我,快点儿跑吧。”   陈六虽说学了几日功夫,但到底武艺不精,在这样危险的环境中,还不能完全自保,眼看着前头倾倒的营帐就要砸过来,陈六一时反应不及,突然冯新从身后冲了出来,将陈六撞到了一边儿去,才堪堪避过。   “新哥,谢谢你啊。”陈六心有余悸道。   “没什么,幸好刚刚有人推我一把,不然我还真没反应过来。”   冯新看着陈六一身狼狈,终是开口道:“六子,别找了,这么大火,咱们营帐怕是都烧成灰了,元宝他……”   “不行,要找的,我答应过温言照顾元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总是要给温言一个交代的。”   冯新叹了口气,也没再劝。   二人略略休整,准备起身继续寻人。忽地,隐隐的听见微弱的声音。   “六子,六子!”   陈六循着声音往前,果然在营帐后面的山窝里找到了元宝,陈六大喜。   “你,你咋躲这来了,有没有伤着!”陈六和冯新搭手,将元宝从山窝里拽了出来。   只见元宝脸上乌漆嘛黑的,身上的衣服也破了好几个洞。是被烧的痕迹。   元宝拍拍胸脯,舒了口气:“还好六子找到我了,不然就变成熏蒸元宝了。”   陈六扑哧乐了:“还能说笑,看来是没事儿。”   冯新眯眼看着周围一片狼藉,听着不远处的咒骂声,惨叫声。   “六子,好机会,走不走?”   陈六毫不犹豫点头:“走!”   ————   温朗几人失踪至今已过十天,依旧是半点消息也无。   秦厉和容琪的人,将丰裕县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什么蛛丝马迹。海承旭也发动了望海庄的人,沿途关注消息。一旦发现有温家少爷的踪迹,立刻来报。   “宝叔。”   秦厉正伏在案上看往来信件,见温玉来了,忙放下手头事务,轻声问道:“怎么了?”   温玉瘦了很多,脸色十分苍白,眼眶下一片乌青,这些日子日日担心温朗他们,叔侄二人,一个囫囵觉都没睡过。   秦厉纵使心疼,也无可奈何。   “宝叔,你告诉我准话儿,温朗他们,是不是已经……”温玉咬着唇,小手使劲儿攥着,似乎在等待一个判决。   秦厉轻叹口气:“若是要温朗几人性命,大可不必如此。既然大费周章来劫人,必是有所图谋。不到最后,我们不要妄下定论。”   温玉艰难的点了点头。   “宝叔,我不想这样等下去了。与其干等着,不如做点事情。”   “你想做什么?”   温玉看着秦厉,一字一句道:“我要学功夫!”   “那日,在学堂外,我眼睁睁看着那些山匪欺压村民,穷凶极恶,可我却没有半点能力,还要让青玉青书保护。回了家,看到家中惨状。我恨不得马上找到凶手,救回兄弟。”   “可我做不到,我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我连自己的亲人都保护不了。”   “温玉,你不要这样想。这次的事儿跟你们没有关系。都是宝叔不好,连累了你们。你不该因此而荒废了学业……”   “宝叔,我们没有怪你。你既娶了我二叔,我们便都是一家人。一家人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我不是一时冲动,做这个决定,我是认真的。”   “学真正的功夫,很苦。”秦厉道。   “我不怕。”温玉坚定道:“不管再苦再累,我都能坚持下去。”   秦厉站起身,摸了摸温玉的头:“那好,我答应你。你现在告诉我,你学功夫,只是想救温家人么?”   温玉迷茫的抬头看着秦厉。   秦厉又道:“我换个问题,你读书,是为了什么?”   温玉恭谨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那你可懂这几个字背后的意义?”   温玉一时犯难,他刚蒙学不久,眼下还在背诵的阶段,只知字面浅薄意思。至于更深的含义,他并不能深刻体会。   被秦厉问住,温玉不免有些羞愧。   “温玉啊,你还小,一辈子还很长……”   “宝叔!”温玉以为秦厉又要劝他放弃,急急的打断:“宝叔,不管学文也好,习武也罢,只要走上正途,都能为天下百姓谋太平。就像,我爹一样。”   秦厉笑了,他拍拍温玉的肩膀:“温玉果然聪慧,这么快就想明白了。”   “宝叔……”   “好了,你既然已经决定,明日我便送你走。你要记着,男子汉大丈夫,说出口的话,就要做到。”   温玉坚定的点点头:“宝叔,你放心,我们温家,没有孬种!”   “好!”   “宝叔,你不要告诉我二叔,我不想他惦记。你就,你就跟他说,容公子帮我找了先生,收我做了入室弟子,日后不能伴他左右了。”   “嗯。”   “还有,宝叔,没有我们兄弟在身边,你可不能欺负我二叔。若是被我知道了,等我学成那日,必要找你好好讨教!”温玉抬头仰视秦厉,气势却丝毫不弱。   秦厉笑着摇摇头:“只有他欺负我的份儿。”   第76章   秦厉回房时,温言还没有睡。   “你回来了,那个,灶上温着饭菜呢,你要不要吃点儿?”   “你吃了么?”秦厉反问。   “我,我吃过了。我晚上吃的可多了……怀远,你若忙着,就叫人随便做些饭菜就好,不用特意给我做虾吃。我没那么矫情的。”   “没什么,只想你胃口好一些。”   沉默半响,温言开口道:“我,我明儿想去绣坊看看。还有,那胸衣我已经很久没有设计新花样了。市面上仿制品已经出来不少了,我得抓紧时间,不能把生意落下,不然容家那边也没法交代。”   “嗯,是该去看看了。对了,温玉明日随容琪去拜先生,是位大儒,学问极好。”   温言垂眸‘嗯’了一声。   “不早了,我们睡下吧。”   人不能只活在当下,要往远了看。能劫走温朗几人并且至今没有任何消息,连秦厉都只能静观其变,说明对方势力极大。   而自己不过是个乡下小子。若想与这些人对抗,只有不断的让自己强大,强大,更强大。   温玉,也是这样想的吧。   温言脑子里想着事儿,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   “主上,灵山急报。”   秦厉起身看了眼熟睡的温言,小心的掖了掖被角,这才轻手轻脚的下了床。   “营帐失火?”秦厉嘲讽一笑:“既然这么迫不及待,那咱们不妨陪他好好玩儿玩儿。”   梁纪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陌生的房间。手脚并未被绑着,他可以自如活动。   只是,他试图运功的时候,发现丹田已无半点气力。   好不容易恢复大半的内力,此刻消失殆尽。梁纪已接近崩溃边缘。   “我能废你第一次,自然也能废你第二次。”   冷冽的声音惊的梁纪虎躯一震。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与你有何仇怨!”   秦厉站在房间黑暗处,一身黑衣与黑暗完美的融合在一起。泛着寒光的面具,让整个人显得更加阴冷。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   总是这样模棱两可的话,让梁纪本就不安的心,此刻更加惊惧。   但他依旧什么都没说。虽然这人浑身气势逼人,让他这个已经完全没有内力的人,感觉异常压迫。   秦厉忽地笑了:“不过是个马前卒罢了。”   梁纪抿唇不语。他不知道眼前这人是冲着什么来的。行走江湖多年,他自然也有不少仇家。后来跟了先生,也做了不少有违道义之事。   这人若是冲着自己倒还好说,可若是冲着先生……   “你好好想想吧,想得出来,兴许我一高兴,就放了你呢。”   秦厉留下这句让人恨得牙痒痒的话,转身走了。   梁纪苦思冥想,都不知道自己何时惹上了这样的人物。   不知道先生知道他出了事儿,会怎么做。上次为了给自己寻药,险些暴露了圣远堂。这次……若依先生那性子,怕是自己已经成了弃卒了吧。即便出去了,没了先生的信任,他又能做什么呢。   想到此处,梁纪反而放松了。   躲在暗处的秦厉眸光微闪。   梁纪背后的人,目的不单纯。既救了自己,同时又给自己种了蛊毒。   若自己只是先皇侍卫长,禁军统领,天宝大将军。他根本发现不了自己已身中蛊毒。   可不凑巧的是,他真正的身份,是千金堂的堂主。那里随便拎出一个老家伙,都能完败宫里的御医。那里还有最珍贵的药材,最上等的丹药。无数江湖人梦寐以求的东西,都在他千金堂。   若不是有千金堂的人坐镇,在宫变那种恶劣的环境下,他的妹妹也不会顺利诞下温瑾了。   虽然自己不学医,但他擅毒。若论起用毒解毒来,他还是很有自信的。那济仁堂的何大夫,医术固然高超。可这用毒的手段,比起自己来,不过小巫见大巫。   “圣远堂么,我们走着瞧。”   ————   不知不觉,已过五年时间。这五年来,看似什么都没有变,却又什么都变了。   秀山村里的学堂依旧开着,先生是位姓何的。早先那教书的宁先生走了,听说是跟着梁屠户寻亲去了。   楚玉绣三五不时的往秀山村走一遭,虽然没有找到曹成背后的势力,但在秦厉的指点下,楚家军也不复往日那般散漫,俨然成了军纪严明的一方守军。   温言搬回了秀山村温家,青婶儿和青云照顾着家里,秦厉每次只得偷偷摸摸的进院子,免得被外人看到,说三道四的。这叫他深感郁闷。   容琪督办皇陵修建,已经有所雏形,皇帝一高兴,给了容家一个皇商做。容记的生意水涨船高。   在秦厉的建议下,温言和容家决裂。温言不再与容家合作,反而成立了自己的温记绣坊,将双面绣以及胸衣的生意都接手过来。并在成品不起眼处加上一个‘温’字标志,算作是温家的商标。   但私底下,该给容家的分成只多不少。   不仅如此,温言还在各地屯了不少良田。借着秦厉的势力,发展了温记粮店。如今的丰裕县,除了容家,便是温家。   很多人都说,那温言公子对傻相公用情至深,因容琪征壮丁导致那傻相公死于非命,温言与容家势不两立。   胸衣在三年中屡次改革样式,早已不复当年为人唾弃。就连京里的贵人们,都以买到最新样式的胸衣为荣。   温记绣坊开遍了北部六州,隐隐有向南部发展的趋势。温言手下教出来的绣娘,也遍布各地。   不知不觉间,温言的名号,也传遍了大江南北。   知情者都明白,温言如此拼命努力,是想快速发展自己的势力,早日找到失踪的温家兄弟。   可人已经失踪五年了。那么小的孩子,五年时间,谁知道会发生些什么,很多人都劝温言,该放手了。   可温言却笑着说道:“方辰中了那么厉害的毒,大家都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醒过来了。可你们看,他这不是就醒了!所以说啊,坚持下去,总会守得云开见月明的。”   ————   一处繁华院落,一位美貌妇人正端详着手里的胸衣。这是从随州府那边流过来的最新款样式。价钱昂贵,且数量稀少。   能买到的,都不是寻常人家。   “主子,我们又失败了。温言平时极少出门,即便是出去,也是十分小心。且温言身边高手如云,还有擅毒的护卫。我们的人根本靠近不得。”   美貌妇人冷眸微眯:“再派人去。”   那护卫却犯了难:“主子,这些年咱们没少派人去,就算咱们行事十分小心,但也并非全然不会露出马脚。这段日子,已经有不少人来江州打探了……”   “是啊娘,我看你就是多心了。”一华服公子走来,脚步略虚浮,眉眼间带着几分戾色。   “如今这高家,可都是娘说了算。那大夫人死了得有二十来年了吧,骨头渣子都化成灰了,娘你真没必要忌惮。”   “扬儿,你不懂,那个女人不会这么轻易就死的……”   “哎呀娘,尸体都见着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高扬瘫坐在太师椅上,随手在案几上揪了一粒儿葡萄扔进嘴里,眼神儿瞥向樊姨娘身边的大丫头春杏,肆无忌惮的扫视着。   高扬生性好色,府上的丫鬟没有谁能逃得脱。若不是碍着春杏是樊姨娘的贴身丫鬟,高扬早就下手了。   樊姨娘心里愁闷,没有注意高扬,而是自顾说道:“尸体?那尸体被人刮花了脸,又在河里泡了好几日,样貌身材早已看不分明。单凭衣着配饰,就确定那人是蒋媛,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信的。”   “真要是没死,那怎么可能二十来年不回高家!娘你可别忘了,当初是谁设计了她。就凭那双面绣,你就断定那人没死,岂不是太草率了。如今大好时光,该好好享受生活才是,何必杞人忧天,自讨苦吃。”高扬说着,又往嘴里扔了一粒儿葡萄。   樊姨娘也知,那女人不好对付。若是知道自己害了她,必然不死不休的寻她报仇。   但女人的直觉就是这样丝毫没有道理可言。她就是不相信,那个女人能这么轻易就死了。   “樊刚,给我盯紧了高翡。若不是当初你们大意,跑了温家那小子,我也用不着如此伤脑筋。”   那叫樊刚的护卫垂下头,应了一声。   高扬朝天翻了个白眼儿,他娘魔怔了不是?   ————   炎炎酷暑,一个又黑又瘦的少年神情专注的在河里捞虾。他身上挂着一个竹篓子,一个上午时间,便已捞了满满的一篓子。   “呦,周大郎又去捞虾了,这一篓子做好了,又得卖不少钱呢。”   “嗯,家里祖母病着,若能卖上好价钱,自然是极好。”那叫周大郎的少年抬起胳膊擦了擦汗。没有再说什么,绕过那婆娘径直往家走。   刚说话的婆娘怼了怼身边的小婶子,撇了撇嘴:“那周家真是好运气,买了这么个能干的小子,能挣钱不说,长的还挺俊朗。我说,你家妮儿也十二三了吧,还不抓紧上门说说去。”   小婶子回头瞅了眼,道:“长的好看又如何,还不是买来的。以后周家那口子生了自己的娃,这周大郎再能干,也是白搭,一分田产都捞不下,闺女嫁过去,也是吃苦受罪。”   “……”   周大郎不理身后妇人如何嚼舌根,将那篓子虾解下,泡在大木盆里,然后便去灶房准备做虾的调料。   周三汉子坐在门口吧嗒吧嗒抽着旱烟,一副懒洋洋的姿态,看着周大郎忙里忙外,就像是看着白花花的银子。   他这还真是买回来一个宝啊。   周三汉子在码头当值,是漕帮底下一个小头头。因早些年与人斗殴,落了病根,至今没有子嗣。看了个神婆,说是需要过继一个儿子来,才能给他引来子嗣。   可周三是外来户,也不知本家在何处,便随便从外头买了个少年回来,取名周引,便是那周大郎。   第77章   周大郎会做虾,且做的一手好虾,那味道,比起县里的酒楼也不遑多让。   每次做了虾,都是周三挑着去县里卖,每每都是刚一撂下筐,便被一扫而空。周三将空筐寄存在不远处的小铺子里,便去码头上工,直到傍晚才回来。   日复一日,元宝虾的名声在黎县悄悄传开。   瞧着周大郎利落的收拾了虾,周三嘬嘬牙花子:“这人呐,任你骨头再硬,多打几顿,总是会老实的。”   周大郎权当听不见,只自顾闷头干活。   “虾子好了,这一筐麻辣,这一筐白灼。”   周三将烟袋磕了磕,别到裤腰带上,取了门口扁担,挑上竹筐,跟屋里婆娘喊了一声,便走了。   周大郎的目光,由原本的呆滞,逐渐变得阴沉。   五年了。   他离开家已经五年了。   他永远忘不了那天,从四面八方涌来的黑衣人,还有洒落在他们家院子里的鲜血……   他被一伙人掳走,青石在后面追,可那伙人武功高强,青石浑身是血,却仍然不放弃。   后来,后来又来了一伙黑衣人,他们缠斗在一起,他寻了机会想要逃,被一位路过的侠士给救了。   还来不及感恩,那人便迷晕了他,将他卖去了清馆,有之前被绑架的经历,他并不慌乱,而是伺机跑走了。   那些人在后面追,他奋力奔逃,从悬崖跌落。所幸大难不死。   只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又身无分文,眼看快要饿死了,他被人牙子给捡走了。   再醒来的时候,就在周家了。那时,他已经流浪了两年。   初到周家,他以为自己遇到了好人家,央求着他们放了他,没想到,这周三是个暴戾的性情。他将自己关在柴房,日日送些稀粥,只要保证自己不饿死就成。   当然,他也不会让自己吃饱。   但凡自己动了要逃跑的念头,便免不了一顿毒打,有几次险些丧了命。   周家的老太太倒是个笑面虎,每每都会给自己处理伤口,劝慰着说几句好话。开始自己还会感激,求着老太太放了他,可事后,却会遭到更猛烈的毒打。   他绝望了,死心了。   躺在柴房冰冷的地上,想着,若是就这么死了,他就再也见不到二叔了,也看不到温玉考秀才,看不到温凌当侠客,看不到温瑾长大,也看不到容小姐明媚的笑了。   那日之后,他像变了个人,每天不再大喊大叫,不再哭求着他们,而是乖乖吃饭睡觉。   如此坚持了一年多时间,他们才从柴房将他放出来。   那时的他,只剩下一身皮包骨,模样骇人的紧。   虽然人自由了,可他了解周家人的秉性,也不敢掉以轻心。整日在院子里干活,从不踏出院门一步。后来他才知道,这周围有周三留的码头长工看着。幸好他没有轻举妄动。   偶尔听见周家人聊天,他知道这里是大楚南部江州府下边儿一个小渔村,村里人全靠打渔为生,日子勉强过得去。   而周三是漕帮底下负责扶风口码头的小头头,手上倒也有几分权力。与黎县樊家的二管家,也能说上几句话。   当然,这都是周三灌了几口马尿之后吹嘘出来的,到底有几分真假,还有待考证。   不过大方向终归是不会错的。   于是半年后,他与周三说:“我叔是厨子,拿手菜便是麻辣虾。你若拿了我的虾去卖,保准儿赚钱。”   起初周三不信,可吃了一次温朗做的虾,便一发不可收拾。   周三这人好赌,外头欠了不少赌债,碍着他是码头小头目,赌场倒没催的那么紧。但为了能继续赌下去,周三什么钱都赚。   第二日,便叫着周大郎一起去河里摸虾。   周三这人,目光倒不算短浅,知道这虾是个长久生意,故而那些酒楼来人买配方,都被他婉转拒绝了。只日日往樊家送去一些,便没人敢惹他。   “爹,若长久考虑,还是咱们自家做这门生意的好。你与那樊家二管事能说上话,倒不如给他个便宜,算他二成干股。有人罩着,咱们自家开个小酒楼,也能赚不少银子。”   这日周三下工回来,温朗做了一桌子菜,吃的一家子人满嘴跑油。   周三喷着饭粒儿道:“你说的容易,咱们哪有本钱。再说了,做买卖去,我码头那摊活计怎么办。你可别跟我说生意你来做,小心我打断你腿!”   温朗垂头道:“码头是爹的地盘,在码头寻个小铺面也不是难事儿。爹在县里这么久,总是有许多回头客的,倒时一吆喝,自然有人乐意去码头那边儿吃虾。爹雇个伙计,时不时去瞧上一眼,也不耽搁你做工。”   怕周三不应,温朗又道:“等酒楼赚了钱,再往县里寻个好铺面。娘这肚子也有动静了,咱自家有生意,总归能给弟弟留点儿家业不是。”   周三婆娘一听还真是这个理儿,周三虽在漕帮,可也是脑袋别在裤腰带谋生活,她可不想日后儿子也走这条路。于是,缠磨了周三一夜,终于是应了。   温朗冷笑着看着一脸神清气爽的周三。   现在逃不走,日后总有机会的。他会慢慢等,等着元宝虾从这小县城传出去。   转眼已过新年,新春伊始,可不知怎的,今年春日竟一反常态,下起了大雪。北部许多州府,甚至闹了雪灾。   其中便包括滁州,随州,闵州。   秦厉这些日子愁眉不展,毕竟这五年时间,北部六州除了滁州之外,都在他手。   若不出意外,今年开春后,便打算渡江过江州,这次雪灾来的忒恼人。出行不便,耽搁生意且不说,百姓受灾,一旦闹僵起来,他之前的努力,全都付之一炬。   “圣远堂的人似乎已经到江州了,若叫他们先与高家达成协议,我们的处境就被动了。”秦四说道。   这些年秦厉一直没有放松对圣远堂的调查,经过梁纪的事儿,他肯定那个躲在秀山村的宁先生与圣远堂有着密切的联系。   或许,这个人甚至是圣远堂真正的堂主。不过此人自五年前消失后,便杳无音讯。   五年前温朗几人的失踪,那位宁先生参与了多少,还不得而知。不过从当时的调查来看,他似乎元气大伤。   而梁纪的所作所为,明明白白告诉了他,他以及他背后的势力,是知道自己身份的,那么自然而然的,他们也知道了温瑾是谁。   虽然劫了温瑾的人走的是北石坡,表面看上去是京里那位发现了他的踪迹。毕竟当时容琪回来,随行的官员众多,再加上韩宜江的谨慎性子,他不敢确定自己是否有暴露。   所以,他派人前往京城查访温瑾的下落。当然,也没有放过圣远堂。   因为最先识破自己身份的,是梁纪。   所以宁淮如今很憋屈。   梁纪失踪五年,也是五年前开始,他的圣远堂愈发艰难。韩宜江固然知道些蛛丝马迹,也与他们周旋了不短的时间。但五年前莫名出现的那股势力,让宁淮怀疑,梁纪背叛了他。   本来在随州安插的各方眼线,在这几年的清洗中,基本所剩无几。连他自己都被逼回了滁州大本营。   还有灵山那事儿,原本想用火逼迫秦厉想起往事,却不料,火势凶猛,直接将人给烧死了!如此一来,他若要找到先皇留下的东西,几率就更小了。   这场雪灾,来的巧,也不巧。巧的是,雪灾席卷北部三州,灾难过后,北部必元气大损,到时便可趁机取势。不巧的是,雪灾来的太快了,江州方面还没有结果,他的时间非常紧迫。   与圣远堂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秦厉心中隐隐有了些许猜测。   圣远堂总部在滁州与随州交界处,从圣远堂的动向来看,他们对江州高家很感兴趣。确切的说,是对江州高家的船感兴趣。   江州四大家族,高,蒋,裴,樊。高家为四大家族之首,富甲一方。作为朝廷钦定的商船制造商,高家的地位无人能及。   蒋家掌漕帮,蒋家大小姐乃是高家家主的发妻,高蒋联姻,在江州只手遮天,就连知府都要避其锋芒。   樊家人呢,本是蒋家的管事,在高家主纳了樊氏女为妾后,樊家的势力如日中天。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蒋家一落千丈,漕帮渐渐由樊家掌握。其后,蒋氏失足落水亡故,高家后宅便由樊氏掌管,樊家人一帮乌合之众,借着高家的势,水涨船高。   相对来说,裴家便更低调了。裴家做的丝绸生意,与另外三家并无冲突。倒是裴家公子与高家小姐青梅竹马,成就好姻缘。   听说高家主十分疼爱长女,一百二十抬嫁妆,红透了半个江州城。其后,对于裴家的生意,也多有照顾。不过,因着高大夫人的事儿,这父女二人的关系似乎并不融洽。   秦厉眯起眼睛:“秦四,既然圣远堂的人找上了樊家,那咱们,就派人去裴家。”   “裴家?主上,高翡是外嫁女,纵然高家主再疼爱女儿,也不会如此轻率。更何况,那漕帮可是在樊家人手里。”   秦厉笑道:“你也知道漕帮在樊家手中啊。”   秦四有些不懂。   “想想当初的蒋家吧。一山不容二虎,当初高家主纳樊氏女,是不想蒋家太过强盛。扶持一个樊家与蒋家抗衡,如今樊家成了蒋家第二……我想,那高家主心里的小算盘打的比谁都响。”   秦四深以为是,旋即眉头紧锁:“如今北部这样子,主上怕是不能动身了。”   “叫秦大去,希望这次,他不要让我失望。”   五年前的事儿,因秦大一时失误,没有及时料理了曹成和楚家军内部奸细,间接导致了温家悲剧。若非温言说了句好话,秦大此时早已成了尸骨一堆。   不过,责罚是免不了的。   之后,秦大一直被晾着,这几年辗转各地,试图找到温家几位公子的消息。此时,人刚好在湖州。   第78章   屋中暖炕上,一位身着青衫的公子盘膝坐在炕上,面前的几案上摆着一摞账簿。那公子将一本账簿摊开,一手打着算盘,一手执笔写些什么。   只见他红润的嘴唇轻抿着,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似乎对手头的账簿有些不满。   屋外是大雪纷飞,望不到边际。屋中却是暖意蔓延。几案旁的暖炉氤氲着雾气,将他的面容趁的愈□□缈。他抬手伸向茶杯,却不料手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握住了。   “言言,茶凉了,我重新沏一壶来。”   温言惊喜抬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一会儿了,见你看的认真,便没有打扰。怎么,瞧你愁眉不展的,可是有什么问题?”   温言摇摇头:“也没什么的,只是这大雪忒凶猛,耽搁了不少生意。生意倒是小事,我就是担心,照这种情况下去,这场大雪过后,怕是要闹灾荒。北部五州你才刚刚平定,就出了这事儿……”   秦厉拍了拍温言的肩膀道:“还没有那么严重,你不要担心。随州闵州方面我已经着人提前防范,幸好这些年咱们手头屯田不少,再加上灵山脚下那一片山地,手里的屯粮足够。最坏不过灾后疫病,我已命千金堂备好药材。只要有粮有药,百姓也不会暴动,放心吧。”   “如今滁州也遭了灾,恐北越那边会有所动作。”温言道。   “月前,楚清河已经拿下阳平关,楚玉绣留守下河军镇。两处互成犄角,即便北越打过滁州府,我也绝不会让他们踏过阳平关。”   “嗯。对了,温玉最近可还好?这天寒地冻的,真是叫人担心。”   秦厉笑道:“温玉这小子倒是让我刮目相看。八岁就被我送去灵山,如今已过五年,人结实了不说,这武艺也精进不少。秦十八跟他对阵,都要小心应对。况且,温玉本就是读书人,聪慧机敏,跟着军师学习兵法,能学以致用,融会贯通。眼下虽青涩了些,不过假以时日,必成一方大将。”   温言也笑了笑:“原本还指着温玉考秀才呢,没想到……”   “孩子们都有自己的造化。”秦厉知道温言又想温朗几人了。   “嗯,我都明白的。”   明白是一回事儿,担心是另一回事儿。   “好了,不是还要看账簿,我陪你一起看。时候不早了,早早看完早早歇息。”   秦厉说着,脱了鞋袜,在温言身边坐下,从身后环着腰,一股暖意瞬间席卷温言全身。   秦厉在温言腰身捏了捏,叹了口气:“还是这么瘦。”   温言垂眸:“这叫身材好。”   秦厉嗤笑一声。   温言扭了扭身子道:“你这样,还怎么看账簿。”   “这样怎么了?暖和啊。”秦厉低头看了眼温言红纷纷的耳尖尖,笑道:“言言,你心里想什么呢?”   温言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我能想什么,是你想多了!别说话,看账!”   屋中旖旎之情不断,气温持续标高……   “咳,你……”温言不自在的咳了一声。   “言言,我们来咯吱咯吱吧。”   温言:“……”   很久之后,秦厉从炕柜中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一股淡淡的清幽香气叫人精神一振。   温言每每看到这个瓷瓶,都会想起傻子元宝做的那些让他气的牙痒痒的事儿。他这张老脸,早就丢的一干二净了。那陈六指不定背后如何嘲笑呢。索性翻过身去,不睬他。   秦厉在他耳边轻笑:“都这么多年了,还别扭呢?”   温言用被子蒙上头,重重的哼了一声。   秦厉开怀大笑,掀开被子将温言抱在怀里,轻声哄着。   好听的声线在寂寂黑夜尤为悦耳。   雪依旧不停,悄无声息。   “主上,陈县急报!”   秦厉一骨碌翻身坐起,他预想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随州陈县下辖几个村庄,百姓穷苦,本就没有储备多少粮食过冬。如今灾难一来,大雪封山,更是半点吃的都没有了。   眼下已过立春,不如隆冬那般严寒,大雪落地,有不少都已开化。许多村庄因大雪厚重,房屋被压塌,百姓流离失所,全都涌入县城。随之而来的,便是各种疫病,陈县已有不少百姓染了风寒,发高热,引发咳疾。   县里的人聚在衙门门口,不准灾民入城。县令无法,只得暂时关闭城门。只每日从城墙往外送一袋子米。   得知城中放粮,灾民在城外盘坐,越聚越多。城中粮库已经告急。但百姓只知道,不进城,他们便没有活路了。   陈县是个小县城,衙门屯粮不多。雪灾来的突然,随州府城那边的运粮队还没等出府城,就被大雪拦了去路。   眼下虽然雪已开化,可地面湿滑,车马不好走,运粮队就算过来,也要十日后了。   可如今短短五日功夫,便有不少人相继染病,县里各大医馆全都爆满,药材已经所剩无几。而染病的人,却越来越多。   陈县虽小,但人口密集,同时也是随州门户。有一个势力不明的滁州在背后,再加上一个随时都会捅刀子的圣远堂。   他与容琪耗费这么多年时间,才好不容易将随州清理干净,绝不能让任何势力借机渗透。   “我与你同去。”温言听见动静,也利落的开始穿衣。   “言言,陈县情况不明,你还是留下吧。”   “不行,你能去得,我自然也能。如今各大州府都有不大不小的灾情,人手本就不够。陈县的情况看来很严重,你一个人哪里顾得过来。”   说话间,温言已经穿好了衣服。   秦厉也不多言,取了一旁厚重暖和的狐裘给温言穿上,二人连夜赶往陈县。   马蹄疾驰,卷起阵阵雪浪,将马背上的人影淹没。   青石得了温言吩咐,第二日一早便去了容家,与容老爷联合,调集各大成衣铺子,开始准备冬衣。   大雪虽停了,可气温骤然变化,冷暖交替,受灾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只会有更多人染病。   温言和秦厉一路马不停蹄,日夜兼程,赶到陈县已是三日后。灾情比预想中更加严重。   饿死的,病死的,冻死的,足足有三百余人。若不是县令沈连义处理得当,只怕死伤更加惨重。   “县太爷不开城门,是要绝了咱们的路啊!”   “是啊,这几日就剩下些糙米了。”   “哼,咱们在外头吃糙米,喝雪水,啃树皮,那县太爷在府上吃香喝辣,满嘴流油,这等不顾百姓死活的贪官,依我看,就是等到死,也等不来县太爷开城门。”一个大汉气愤道。   “就是,我看,咱们不如冲进去。咱们这么多人,还怕他区区几个衙役!”又一人附和道。   百姓闻言,果然松动了几分。   “可是,那官差有刀,咱们……”   “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想想那香喷喷的米饭,流着油的鸡腿,只要拼一把,咱们也去衙门里吃香喝辣去!”   “说得对,与其饿死,不如跟他们拼了!”   灾民被煽动了起来,但绝大部分都是没主意的,别人做什么,他们就跟着做什么,只要有口吃的就满足了。   城门守卫瞧着灾民有所动作,急急飞奔回县衙禀了此事。   毕竟体力不支,灾民们携老扶幼,慢吞吞的起身。   前头的人还在煽动着:“快动起来,我都闻见肉味儿了!”   “呵,您这鼻子倒是好使,隔着好几里地,都闻见肉味儿了?我怎么就没闻见呢?”   那汉子回头瞧了眼,只见说话者是一位披着雪白狐裘的贵公子。他身边还有一人,身着黑衣,系着黑色大氅,带着银色鬼脸面具。一黑一白,在脏乱的灾民队伍里,显得尤为突出刺眼。   “莫不是神仙下凡了?瞧那白衣公子,生的多俊美啊,定是仙人!”   “仙人救命啊,救命啊!”   男女老幼纷纷跪地求情,见此情景,温言心中酸涩。   “什么仙人,他们分明就是普通人。他们跟县太爷一伙儿的,是来迷惑我们,阻止我们进城的,大家别被他蒙骗了!”那汉子率先反应过来。   温言嗤笑一声:“您这话说的,我们也是刚到此地,怎么就跟县太爷一伙的了。再说了,我们只有两个人,你瞧瞧这满地灾民,算起来总有千人了,就是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我俩。我俩若去阻挡,岂不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了。”   汉子被噎的哑口无言。   “总之,咱们今日必须进城。怎么着,他们城里的百姓是人,我们就不是了?凭什么他们在城里有衣穿,有饭吃,有房子住。我们就要在外头忍饥挨饿受冻!”   温言挑眉指了指那袋子糙米:“这不是吃的?”   又指了指帐篷:“县太爷没给安置住处?陈县屯粮不多,大雪封路,物资全都堵在了半路上。就连城中粮店都被一扫而空。城里的境况比起你们,也没见得好到哪儿去。”   “想想淮州水患,多少人流离失所。别说吃饭,大水决堤,淹死者不计其数。如今你们尚有饭吃,有帐篷住。更何况,运粮队很快就到陈县,你们这时与衙门作对,是不想活命了?”   百姓闻言,顿时鸦雀无声。   那汉子急了:“别听他胡说,拐子沟那地方,本就难行,如今这么大雪,那运粮队已经堵在拐子沟好几日了,指不定什么时候才来,你们若不想饿死,就跟我去冲城门!”   温言看了眼秦厉,果然见他眸色深沉。拐子沟地形特殊,本该早早让人防范。却不想,那些人手脚更快,拐子沟那处被挖的惨不忍睹,车马根本过不来。   他二人也是弃了马,绕过拐子沟翻了山过来的。那山势险峻,翻山本就不易,更别说还要运送物资了。只得将拐子沟填平,如此一来,恐怕要耽搁不少时日,但灾情等不了了。   陈县县令急急赶到城墙,他伸头一瞅,可了不得,他家主上被灾民围住了!   沈连义急得团团转。但又不能在此时去开城门,一旦开了,单凭衙门里的衙役,根本挡不住这些灾民。好不容易将城中安顿好了,可经不起乱了。   第79章   这汉子煽动百姓,又知道拐子沟的情况,必是细作。但百姓可不管细作不细作,谁能让他们吃上饭,他们便听谁的。   陈县位置特殊,两面环山,从随州府来,必须经过拐子沟。那地方是个狭长山谷,单靠运粮队从南往北修整,要耽搁不少时日。可若组了队,从陈县这边同时动工,便可节省一半时间。   他和秦厉来此,首要目的便是集结人马修路。但就目前情况来看,须得先将灾民安抚,否则冒然打开城门,再有人从中挑唆,陈县必乱。城外的灾民队伍已经有不少人染了咳疾,更不能让他们直接入城了。   “怀远,灵山的人还有多久能到?”   “快马加鞭,算算时间,最快也要明日一早抵达。”   陈县驻军五百,除了守城门的,其余全都安排在城北义庄,看守病患。以免病患私自逃走,扩大疫情。故而,秦厉调了正在附近历练的灵山兵马,必要时,可武力镇压。   “怀远,城中温记粮店还有存粮,你叫沈连义取来,先将灾民安抚一下。若那些人敢滋事,就揍他丫的!”   温言一路裹挟风雪而来,白皙的脸庞冻的通红,配上那一脸软软的凶相,倒像是一条小狼狗。   秦厉噗嗤笑了。   他抬头看向城墙,沈连义那把瘦弱的老骨头就像一颗浮萍,随风摇摆,好似随时都能飘下来。   “叫温记粮店的伙计来!”秦厉声音浑厚,在寒风中打了个旋儿,飘进了沈连义耳朵里。   “还不快去呀!”沈连义踹了衙役一脚。   温记粮店是主子的铺面,除却拿出售卖的,还有些许存粮。只不过,没有上头命令,他是不敢轻易动那些存粮的。   灾情初始时,那批存粮已经动用不少,如今也不剩什么了,那点儿粮食,顶多能坚持五六日。若那时再没有粮食和药材到,怕是不好收场了。   温记粮店的小伙计手插袖管,哆嗦着上了城墙,见到外面乌泱泱的灾民将他家小东家给围住了,吓的险些从城墙上栽下去。   “东家!”   温言朝他挥挥手,用仅有他们粮店自己人才懂的手势比了比,那伙计连连点头,见没了其他指示,便匆匆离去了。   灾民们面面相觑,不知他们在搞什么。   不多时,那伙计去而复返,身后跟着两个伙计,手里拎着个袋子。   秦厉纵身跃上城墙,厉声喝道:“想有饭吃的,靠左边站好。想跟着造反的,那就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为首那汉子眸光闪烁,与秦厉对视几息功夫,嘲讽的笑了笑,没有争辩,乖觉的去左边排队了。   “老大,就这么算了?”   “放心,城中不会有多少粮食的,他们就是在硬撑。等撑不下去的时候,灾民会比现在更绝望。到时不用咱们多说,灾民们都会争抢着往城里冲的。”   沈连义早就在城外安置了帐篷,大锅等一应物什。这下有了米,温言找了几个憨厚老实的,将米煮了,香喷喷的米粥冒着热气,在冰天雪地里,就像是救命的丹药。   碍着秦厉的威严,没人敢闹事。人们守在大锅旁,眼巴巴看着,口水流了一地。   “大家不要争抢,都有份。”   一碗热粥下肚,灾民们有了力气,有几人开始跟温言攀上话。这小夫郎生的俊美,性子又好,说话脆生生的,笑起来温温软软的,让人很容易生出亲近之感来。   “怀远,我有个主意。”   秦厉盛了两碗热粥。本来包裹里有馕饼,但温言恐遭人眼馋嫉妒,便决定不吃。秦厉没法,只得捞了些干米粥给他,免得饿着他。   见他看着灾民怔怔出神,秦厉笑道:“跟我想到一处去了。”   他二人打的便是叫灾民去修路的主意。   虽说可以从拐子沟附近调集人手,但大批灾民滞留城门,也是白占地方。倒不如让他们活动活动去做事儿,省得日日惦记这城门。   “呵,这才不过吃了一顿热乎饭,便叫咱们去出苦力,哪有这等好事!”那汉子依旧不依不饶。   “凡参与修路者,每日两餐,另有每人每日十五个铜板。”秦厉道。   “别听他的,咱们近千人,他们哪来那么多粮食给咱们。要知道,受灾的可不只咱们一个陈县。”   灾民们又犹豫了。   若不是这汉子几人在灾民们心中有几分影响力,秦厉早就将此人一掌劈死了。   “各州府府库自有存粮,我温家粮店也遍布北部六州。这几年北部年景好,收成也不错。只是这大雪封路,一时难以调集粮食。眼下雪已开化,要不了多久时日,灾情便可过去。如何决断,你们自己好好想想。”   温言温声细语,他看上去似是笑着,可若仔细瞧着,那笑容里还带着一丝戾气。尤其是他身后那黑衣男子,通身气势逼人。   在他面前,他们丝毫不觉得自己人多势众。总有一种感觉,如果他们不答应,他下一刻就会掐着他们的脖子,然后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将脖子扭断。   但凡有口吃的,谁愿意去做乱民,谁愿意去造反。真被扣上了反贼的帽子,官府也容不下他们,到头来,也是死路一条。   温言瞧着灾民们有所松动,也不再继续‘威逼利诱’,而是跟着秦厉一起搭帐篷,然后自顾去休息了。   天还未大亮,便听大地一阵轰鸣。百姓以为是地龙翻身,慌忙起身准备逃难。   前头卷起了风雪,影影绰绰的能看到一队人马,能听见整齐的铿锵有力的步伐。   待到走的近了,灾民们才看清,这是一队青年人,裹着风霜,甚为狼狈,但依旧精气神儿十足。   为首那人是个面容稚嫩的少年郎。只见他一路狂奔,直到那俊美公子帐前方才收势。   时隔五年,温玉已不复从前的文弱,此时的他一身黑色习武常服,在帐外站的笔直。身后的一队青年人,皆着黑衣,肃然挺立。   温言打着哈欠从帐篷里出来,忽觉眼前一花,一个黑色炮弹便冲了过来,险些把他怼回到帐篷里去。   “二叔!我想死你了!”   温玉走时,还不及温言肩膀。此时,却比温言还高出一寸来。   “二叔,你怎么还这么瘦。”   温玉生怕给他二叔扑坏了,赶紧站直了身子,嘿嘿傻笑。   早前温玉是个书呆子,整日之乎者也,克己复礼的。如今在军营混了五年,倒也学得那些糙老爷们儿一身痞气。   “温玉!怎么是你!”温言再见温玉,自是又惊又喜。   可想到他们这些兵也是翻山越岭来的,又不免有几分心疼。   “可吃了?”   “在山中吃了些红薯,还不饿。”   温玉在灵山习武多年,此番下山,便是带着他手下的兵出来历练。这些人轻车简从,并未带口粮,而是沿途在山中凭本事寻找食物和水源。正赶上这场大雪,山中觅食困难,他们也过的十分狼狈。   温言叹气,哪能不饿呢。这些人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光啃几个红薯,如何能行。   可也没办法,拐子沟不通,这粮就拿不到。   灾民们不知这些人是打哪儿冒出来的,但是直觉告诉他们,这些年轻人,可不是好惹的。眼下又得知这领头的是那俊美公子的侄子,更是怕了。不等温言提及,便有人主动加入修路队伍。   沈连义一大早便将粮从城墙头竖了下来。大家伙起锅造饭,热腾腾的米汤下肚,顿时舒服了不少。   “宝叔,修路的事儿交给我就好,你赶紧带着我二叔进城去,别在这挨冻了。”   温玉用袖口抹了一把鼻涕,抬手一招呼,便有两人上前,组织好灾民,齐齐往拐子沟去了。   温言瞧着少年郎满身朝气,终于放了心:“温玉,长大了啊。”   沈连义开了城门。   果然不出秦厉所料,城中的境况好不到哪儿去。往日繁华的街道,如今萧瑟冷清,家家关门闭户。   街道上,只看见来往的兵士,抬着身染重疾的人往城北义庄去。   “寒症可有恶化?”秦厉问道。   沈连义恭声道:“幸得保济堂的大夫提点,咱们及时做了防范,疫情在可控范围内,只是如今药材稀缺,怕是坚持不了几日了。”   沈连义将二人迎进县衙,吩咐后厨备些简单小菜。城里如今食物稀缺,他在衙门也是终日喝稀粥。只是瞧着主子这般瘦弱,可不敢给饿着了。   陈县本来就穷,衙门更穷。好不容易抠了几个鸡蛋出来,叫厨子好一阵肉疼。   温言将行囊里的馕饼拿出来掰碎,泡在米汤里,就着炒鸡蛋,倒是吃的一脸满足。   “那搅事儿精汉子,想必是圣远堂的人了。”   温言吃的脸颊鼓鼓的,秦厉饶有兴致的看着。   “十之八九。”   “以为煽动百姓就能打乱咱们的部署?未免太单纯了些。”温言傲娇的嗤了一声。   秦厉笑道:“若是煽动了所有闹灾地区的百姓呢?”   温言眼睛一眯:“你可都做好防范了?随州是咱们的地盘,可冀州郴州相距较远,真若出现暴动,咱们远水解不了近渴。”   秦厉给他夹了一筷子鸡蛋,道:“咱们跟圣远堂也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了,你看我,何时败过?”   温言点头:“可也是。不过,还是不能大意了。我瞧着那郴州知府一脸的贼相,可不是能靠得住的。也所幸郴州灾情不严重,若不然,那老不休的铁定反水儿。”   郴州与江州之间隔着漓江,且郴州是北部第一大城,形势复杂。郴州知府是个老狐狸,秦厉与他只是互相利用,互相掣肘而已。   虽说实际上北部五州都在秦厉手中,但表面功夫也要过得去。韩宜江自然知道北部的动静,但他不提,他们便当不知。不过秦厉一直小心提防着。   “那圣远堂的堂主也不知究竟是何人,势力遍布各地,甚至连江州都渗透了。”温言咬了口馕饼,蹙眉道:“你说会不会是京里的人。”   秦厉道:“确实是京里的,不过不是那位。”   温言好奇的看着他。   秦厉道:“可还记得大楚有位被废辰王封号的皇六子,朱淮!”   第80章   “本以为拐子沟断了,陈县缺粮缺药,必有祸患。陈县城小人多,届时疫病一旦开始,绝无转圜余地。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温言,还有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一队人马。”   何平看着宁淮。最近主子脾气不大好,早几年主子尚能沉得住气,可自打那股莫名势力出现,将随州府搅的天翻地覆之后,主子眉眼间便多了几分戾色。   “这次出现的那一小队人,看上去就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就是不知是什么人在背后练兵。这些人又隐匿在何处。”   宁淮垂眸看着手里的琉璃瓶,里面是一只死了很久已经干瘪的蛊虫。   很久,就在何平以为主子没有指示,想要告退的时候,宁淮开口了。   “你说阿纪,真的会背叛我么?”   “这……”   宁淮手中的蛊虫是一只母蛊,当年他吩咐何大夫暗中给秦厉种蛊毒,目的就是利用母蛊牵引子蛊,待日后他恢复了记忆,通过子母蛊来控制他。   蛊虫极为难得,这一对子母蛊还是梁纪花了高价从一位南疆蛊师手里买到的。宁淮毫不心疼的将他用在了秦厉身上。   可还未等蛊毒发挥它的作用,母蛊便死了。   这对子母蛊,只要其一死亡,另一只便不会存活。而蛊虫若死,有两个条件。一是寄生体死亡,二是,蛊虫本身死亡,也就是有人解了蛊。   当年灵山大火,他们的人在营地找到了‘元宝’烧焦的尸体。   也是在那时,母蛊死亡。所以宁淮想当然的以为,死的是秦厉。   而且那时,温言因为傻相公与容琪势不两立,丰裕县容温两家这些年表面上更是争斗不止,让他又笃定了几分。   但那之后,那股暗势力如雨后春笋般滋生,扰的他圣远堂不得安宁。还有那个温言,明明是个狗屁不懂只知风花雪月的乡下小子,却在这几年突然崛起。握住北部一半的经济命脉。   他曾暗中查探过温言背后是否有其他势力,但查了许久,也只查到一个红袖馆,顺藤摸瓜下去,他才发现,温言和那股暗势力,果然有关。   既然这里面有温言的关系,那么他有理由怀疑,秦厉,或许没死。   因为江湖还有个千金堂。他所种蛊毒,别人未必能解,但千金堂,必有能人。   而且这次北部雪灾,他发现千金堂各分堂,大肆征集药材,多半都是疫病常用药材。   而北部既然被那股暗势力控制,也就说明,千金堂与那暗势力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   再加之宫变那场大火,秦厉能带着小皇子一起逃脱,绝非常人。   既然能逃第一次,又如何逃不了第二次呢。   宁淮轻笑一声。   “早该猜到的。”   ————   拐子沟那段路惨不忍睹,除了被损毁的路段,竟还埋了不少铁蒺藜,清理起来,极为浪费时间。眼下雪停了,气温又陡然回升,雪开化,道路更加泥泞不堪,修整起来也更费时间。   黎县存粮不多,眼下又多了温玉带来的人。只得日日减少米粥的供应。也幸好有温玉在,那些灾民不敢暴动。   不过为了修路顺利进行,温言命运粮队的人,将米装入袋子里,高高挂在树枝儿上,让灾民们都能远远瞧见。   至少心里有个盼头。   随着气温回升,大雪开化,疫情也会更严重。北部有很多像陈县这样的地方,物资运送艰难,一旦疫情发生,药材运送不及时,很可能造成大规模的瘟疫。   好在千金堂的人已经就位,各地官府都很配合。只要不出什么意外,这场灾难顺利度过倒不是问题。   “陈县有沈连义在,倒也不会出什么事儿,我倒觉得郴州那边儿,咱们得仔细着。郴州大月港可是连接南北的重要港口,容不得有失。”温言一边盘账一边说道。   “我也正有此意,等拐子沟通了,咱们便启程去郴州。”   “怀远。”温言放下手中账簿,对秦厉说道:“此次北部受灾,朝廷依旧不闻不问,只派了容公子当个赈灾使赶赴滁州,却不给一两银子。而今,咱们虽收了除滁州外的五州,可许多事情都只能私下去做。名义上还是朝廷占着名声,我想,我们是时候冒头了。”   “你要怎么做?”秦厉看着眼前这个褪去青涩,愈发成熟稳重的男子,明明还是同样的眉眼,可他却怎么看都看不够。   温言轻抿了抿唇,道:“我要天下人皆知,是我温家救了北部五州。”   ————   早春时节,江南的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难得的好天气,曼夫人打算带着憋闷了好几日的两个孩子出去逛逛。   这位曼夫人年过四十,但保养得当,瞧上去与三十岁无异。娉娉婷婷,尽显风情。   曼夫人是贵客,听闻是与老爷谈了桩大买卖,故此,府上人皆不敢怠慢。瞧夫人要带着孩子出行,樊府的二管家热情的给他们介绍黎县的特色。   “要说咱们黎县啊,老牌的小吃,曼夫人早前来过多次,想必也是吃过不少。今儿我给您说的,是最近一年才流行开的元宝虾,那叫一个鲜香味美,麻辣虾鲜辣,白灼虾质嫩爽口。原是在码头开了小铺面,如今咱黎县也有了铺子,每日往来的客人络绎不绝,您来这里,可一定得去尝尝。”   曼夫人身边一个八九岁大的小少年溜溜转了转眼睛,笑眯眯道:“夫人,咱们吃虾去吧。”   另一个五岁大的小娃也跟着点头:“吃虾,吃虾!”   曼夫人满脸笑意:“就知道你们好这口,行,咱们就去吃虾。”   二管家恭维道:“夫人这两个孩子好生漂亮啊,也只有夫人这样风华绝代的女子,才能有这样卓越非凡的孩子啊。”   五岁小娃道:“我娘是世上最美丽的女子。”   曼夫人听的那一声软软糯糯的娘,只觉整颗心都化了,心情愈发灿烂。   出了樊府,两个小的迫不急待就拉着曼夫人去找元宝虾,眼下还未到晌午,店里就已经快坐满了,三人好不容易找了个角落位置坐下。   “大郎,你快着点儿,客人都等急了!”周三叼着旱烟袋,扒拉着一匣子铜钱儿,别提多满意了。   他是真没想到,就这么一道虾子,竟成了黎县特色了。每天数钱数到手抽筋,他这还真是买了个财神爷回来。   元宝虾火爆以后,周三寻了樊府二管家,在黎县主街盘了个铺子。又将周大郎接了过来。   担心周大郎会借机逃走,周三可是寻了几个好手日日盯着他。只准他在后院活动,每天关了铺子,再回村儿里。周大郎也算老实,叫周三省心不少。   瞧着这里没什么事儿,周三抓了几两碎银子,便往码头去了。听上头说,最近有大货,码头要戒严,该清理的要抓紧清理,不能出半点儿差错。   那八岁少年瞧着后厨出来一个中年汉子,又探头往后厨门口瞅了眼,就是挡的严严实实,他什么都看不见。   “阿凌,你看什么呢?”   “哦,我我就是看看虾子怎么还不好,别人的都上桌了。”说着,还吸了吸鼻子,喟叹一声:“好香!”   五岁小娃也跟着有样学样,曼夫人一时哭笑不得。   不多时,他们要的两份虾好了,考虑到孩子小,曼夫人特意要了份白灼。不过,他看阿凌好像格外喜欢麻辣味儿的。   “阿凌,你怎么了,怎么哭了,是不是辣着了?”   阿凌猛劲儿点头,还用手使劲儿扇着辣的红彤彤的小嘴儿:“嘶!真够辣的啊!”   “那尝尝这白灼虾,味道也很好。”   阿凌摆摆手:“男子汉大丈夫,就是要吃辣的才够劲儿。”   于是,在曼夫人担忧中,阿凌哭着吃完了一整份的麻辣虾。瞧阿凌吃的香,五岁小娃阿瑾跃跃欲试,被曼夫人一个眼神儿给吓回去了,乖乖的去吃白灼虾。   “这两日我带你俩好好逛逛,等办完了事儿,咱们就要回家去了。”   果然,一听这话,两个小的登时就泄了气。   曼夫人没好气儿道:“外头比家好了?出来野了几日,连家都不要回了。”   阿凌撅起嘴巴:“听说咱家大雪都成灾了,还能回去不。”   曼夫人道:“雪化开了,官府又提前备药,防范瘟疫。这几日已经好转了不少。想必等处理完黎县的事儿,也差不多可以回去了。”   也是赶巧,这边几人刚说完北部雪灾的事儿,便听隔壁几位操着北部方言的大汉谈论这事儿。   “……咱北部本就不如江南富裕,原以为雪灾过后,必是一片狼藉,没想到,这雪灾来得快,灾后处理的也快。除了个别地方灾情严重了些,剩下的城镇跟没事儿似的。”   旁边有江南人士好奇的看了眼那汉子,问道:“听说那大雪都没了膝盖了,房子都压塌了,还能没事儿?”   那大汉嘬了嘬嘴儿:“哪有闹灾不死人的,不过是多少的问题。这次那闹的最严重的陈县,死者不过千百人。整个北部算起来,也不如当年一个淮州死的多。”   江南人士更好奇了:“恁大的雪灾,就这么雷声大雨点儿小的过去了?淮州当年好歹有个陆总兵,这北部五州,可没听说有什么总兵啊。”   “嗨,这你就不懂了吧,滁州可是大楚北部门户,若滁州有失,北越必趁机进犯,朝廷可不能坐视不理,那主持修建信王陵的容琪容大人,不就被派去滁州赈灾了么。”   因修建王陵一事,容琪在世人眼中便成了韩宜江的‘走狗’。在随州这么多年,尽管容家也做了不少好事,但依旧毁誉参半。这次赈灾滁州,明明都是自己掏腰包,可对外挂着的,是朝廷的名头。不可谓不郁闷。   但为了麻痹韩宜江,他也只能什么恶名都背负着了。   那汉子瞪了一眼说话那人:“容琪算什么,朝廷只管滁州一个,那北部拢共六大州府呢。我跟你说,灾荒之所以能这么顺利度过,是因为咱北边儿有个温家!”   “温家?就是那个会双面绣的温言温公子么?”   大汉一拍大腿:“可不就是他!”   第81章   “夫人,我还想吃一份麻辣虾。”阿凌抬起红红的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曼夫人。   曼夫人眉头一皱:“都辣成这样了,怎么还要吃。”   “可是真的很好吃呀。”   曼夫人想着,等回了滁州,就吃不到了,索性依着他好了。   这边阿瑾一瞧,也伸出小肉手拍了拍曼夫人:“娘啊,我也想要。”   曼夫人:“……”   那边讨论还在继续,曼夫人无聊,便也跟着听了听。   “……你们不知道吧,我们兄弟几个可是从随州府来的,家在李家镇,就距陈县不远。听说那温公子发动了温记粮店,将去年一年的屯粮都拿出来了,半捐半卖的,这价钱比寻常时日还便宜不少呢。”   “不仅如此,温记还捐出白银五万两,五万两啊!”   “嚯,好家伙,除了粮和钱,人家还购置大批药材,自家绣坊也缝了不少冬衣,捐了好多帐篷。温公子还带动了不少富商也跟着捐善款。总之啊,这温公子,是个十足的大善人啊!”   “你们看容家生意也红火着呢,不过就是碍着皇商的名头,象征性的捐了些,可比不上温公子大义。”   阿凌一边埋头吃虾,一边流眼泪。   曼夫人瞧了他好几眼,也没多说什么。这孩子送到她身边时,有四岁吧。那时她就觉得这孩子奇奇怪怪的。   整天除了看着当时还是婴儿的阿瑾,就是在院子里扎马步。□□都不知道给他缝了多少次了。   后来不扎马步了,又开始爬树了。别看这孩子瘦,那双萝卜腿,可有劲儿了呢。   起初这孩子不爱吃饭,曼夫人也是想尽了办法,后来才发现,这孩子偏爱吃虾。只要是虾,甭管怎么个做法,他都能吃下一整盘去。   瞧他吃的嘴唇都辣肿了,还不放下手里的虾子,一边抹眼泪一边扒虾,不知道的,还以为挨欺负了呢。   曼夫人笑道:“若真是爱吃,回头我叫掌柜的问问,看能不能买个厨子回去。”   阿凌狂点头。   “……那这么说来,温公子还真是个义商啊。”   “可不是,我们打郴州路过,听闻温公子要在郴州开绣庄,郴州商户都沸腾了,争抢着要跟温公子做生意呢。”   阿凌眼泪流的更凶了。   ————   “公子,此次赈灾,咱们容家也是出了不少力的,这名声却都叫温公子给占了。公子背了这么多年骂名了,小伍真是替公子不值。”   从滁州返回随州的官道上,容小伍赶着马车,嘴里不停的嘟囔。   容琪端着一本书,随意的翻了翻书页,道:“为天下计,这点儿骂名算什么呢。是非功过,又不是一时的非议就能盖棺定论的。”   “可外头传的也不好听啊,还说公子是为了跟傻相公争风吃醋,故意害他。”   “传的越凶,别人越放心。不过……”   容琪放下手里的书,撩起帘子看向窗外。雪后初霁,空气倒是格外的清新。   “不过什么?”容小伍回头问道。   “韩宜江对滁州未免太过放心,你不觉得,这有些反常么?”   “滁州有公子在,京城有大老爷在,他能有什么不放心的呢。一旦公子这边出了差错,大老爷可就过不安稳咯。再说,他心里指不定多希望北部乱呢。他的目的不就是想要这天下大乱么。”   “若真想北部彻底乱了,断不会去救济滁州,虽说银子都是咱们掏的。可毕竟挂着朝廷的名号。”容琪道。   容小伍挠了挠头:“小伍也不知道了,反正那人就是个疯子,疯子的想法,咱们正常人哪猜得到呢。”   “疯子……”容琪轻笑一声:“确实是个疯子。”   郴州大月港。   温言第一次坐船。   这是一艘从大月港往扶风口去的商船。   温言晕船,吐的七荤八素。   “从陈县过来,一路马不停蹄,也没有好好休息,就去处理郴州生意的事儿。本想叫人护送你回丰裕县的,谁知那裴家少夫人偏要见你。这么一折腾,又要瘦了。”秦厉蹙着眉,替温言按摩着穴位,缓解晕船的症状。   温言有气无力道:“我也不知道自己会晕船啊。哎,反正我就这幅样子,胖不起来,也瘦不下去。”   秦厉笑道:“还是胖点儿好,有手感。”   温言连捶他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得翻了个白眼儿。   “我觉得,当年拐走温朗几人的势力,必有一股是来自江州的。虽然事后并未查出什么有用的线索。可这几年,时常有人在暗处盯着我,随时准备偷袭。只是那些人太过强横,每每计划失败,便吞毒自杀。”   “算算几年下来,死的也得有千八百人了。我真不明白,这背后到底是什么人,与我有多大仇怨。如此行径,简直与疯子无异!”   秦厉替温言顺了顺毛,道:“裴少夫人此番要求见你,或许与当年之事有关。不过,此人到底是何用意,我们尚且不知,到时一切小心行事。”   至傍晚时分,温言觉得身上爽利不少,便随秦厉去甲板上待了会儿。浩荡江水起起伏伏,映着落日余晖,波澜壮阔。   温言憋在船舱两日光景,此刻呼吸着带着清冽气息的晚风,一扫胸中烦闷,舒适极了。   大楚版图以漓江为界,划分南北。漓江水势浩大,同时又贯通岷江,嘉河两大水系,连接锦州,洛州,惠州三大经济重城,具有十分重要的经济意义。   同时,大月港和扶风口作为连接郴州和江州的两大港口,也有非常重要的战略意义。   大楚多水系,相应的,也有诸多水寇横行。故而,在几处重要水系,皆设有水军卫队。卫队中人皆是各村镇征上来的水性好的汉子,虽不及戍边军队正规,但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战力。   不过,大楚近几代帝王,无宏图大志,只顾汲汲营营,巩固皇权。加之各地官府贪腐之风盛行,卫队军士甚至发不出军饷。为了生存下去,只得与官府同流合污,勾结水寇,行走私之事,朝廷屡禁不止。   当中最为严重的当属北海,北海水军卫队私通夷人,行事大胆,因山高皇帝远,更是无人能管。若非有望海庄的人,北海怕已经成了夷人的老巢了。   而在漓江,战力最强的当属江州水师。   江州水师总兵名唤张达,此人行事低调,不参与任何党派之争,只听命于朝廷。时年四十二岁,任职江州水师总兵十三年。   “一个中立派,在世家大族扎堆的江州,在朝廷几经风雨,仍能坐稳水师总兵的位子,这位张大人,可不是一般人啊。”秦厉望着浩渺天际,喟叹了一句。   温言双手掐腰,扬了扬下巴,嗤笑一声:“甭管哪路牛鬼蛇神,但凡碰到咱们威名赫赫的天宝大将军,一准儿叫他后悔投胎到这世上。”   秦厉看着温言有些出神,这几年的经历,让温言沉淀了不少。不过,他很庆幸,在自己面前,言言还是那个言言,柔弱,傲娇,爱炸毛。   他更庆幸,自己遇到了言言,让他在清醒之后,不至于被仇恨冲昏头脑。   “言言。”   “嗯?”   “咯吱咯吱。”   “……”   深夜,小渔村异常安静,只有一弯月牙儿挂在半空。   院墙外漆黑的阴影下,站着两名男子。   其中一人二十上下,另一人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郎。   “大少爷,属下今日打探到,主子搭乘的那条商船,后日便可抵达扶风口码头。咱们是不是要……联络主子。”   青石看着眼前这个精瘦的,目光阴沉的少年,心口微微作痛。   当年事发,他奋力营救温朗,身负重伤,跌落江水之中,幸被人搭救,足足将养了一年,才堪堪能下床。   之后,他打听了消息,得知温家除温玉少爷之外,另三位小少爷皆失踪,生死不明。自知没有保护好少爷的青石,心中愧疚,只身流落江湖,寻找几位少爷踪影。   月前,他行至江州城,偶然听人提起黎县特色元宝虾,他心中一动,急急赶往黎县,只在那铺子门口闻了闻味道,便知这虾必是出自大少爷之手。   作为护卫,青石素来谨慎。暗中调查下,发现大少爷竟被人禁锢,不得脱身。也是摸排许久,方才逮住机会,与大少爷见了面。   只那第一眼,他整颗心便似被热油浇了一般,曾经那个立志要成为天下第一厨的明朗少爷,竟成了今日这般阴郁沉闷的少年人。   看周家一家的态度,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大少爷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青石恨不得这就冲进周家,将那狼心狗肺的一家人给点了天灯。   “大少爷……”   温朗久久不作声,青石小心提醒。   “青石,那日听闻你联系了秦大,似乎是宝叔有什么要紧事去寻江州高家的人。”   青石点了点头:“具体事宜我也不清楚,只知一直与咱们敌对的圣远堂,一直在黎县活动。黎县樊家是高府樊姨娘的娘家,高府没有正室夫人,后院儿之事都是樊姨娘掌管,看来圣远堂是要搭上樊姨娘这条线。”   “青石,暂时不要告诉二叔你找到我了。”温朗说话时,他背在身后的手,一直在抖。   “为何?”   温朗蹙眉:“不为何,你听命便是,还有,盯着樊家人。”   作为大少爷的贴身随从,听从命令是基本准则。他刚找到大少爷时,便要给主子传信儿,不过被大少爷拦下了。现在主子就要到黎县了,大少爷却还不与主子见面,这太古怪了。   看着少年陡然变的阴鸷的双眸,青石心口一跳:“大少爷,你要做什么?”   温朗墨色的眸子直视青石:“我要将樊家……”他一字一顿,咬牙说道:“连,根,拔,起!”   第82章   樊家?   青石暗忖,大少爷一直被周家人禁锢着,怎么会跟樊家扯上关系?难道当中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事儿?他眉头微蹙,看来得暗中打听打听。   如今大少爷身边只他一人,少爷又不许他联络家里人。可若再出现什么突发状况,自己又恰好不在少爷身边,那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青石想到了这一路上救济的些许江湖人,寻得几个稳妥的,暗中保护着温朗,自个儿则往樊家去了。   “这樊二管家未免太多事,本夫人不过想与那铺子买个会做虾的厨子,又不是贪他的秘方,竟然碰了个软钉子。”曼夫人一脸怒容。   “夫人息怒,听说元宝虾的掌柜,跟二管家关系非同一般,若不是有二管家在,那元宝虾也不会有今日成就。他们如此小心,也是正常。”   曼夫人舒了口气,道:“算了,那批货还没到,你们这些日子谨慎些,切莫出了差错。”   “夫人放心。”   阿凌托着下巴坐在门口,出神的望着雨水洗礼过的碧蓝天空。阿瑾蹲在他身边玩儿泥巴。对于屋里曼夫人的怒火,全都乖觉的选择视而不见。   “哥哥,哥哥,看。”阿瑾笑眯眯的指着自己刚刚用泥巴垒出的小院儿。   阿凌瞧了半天,抠出一块儿泥巴,捏了个半大小孩儿,手里捧着一只老母鸡,放在了院子一角。   想着想着,他回头问了句:“夫人,今日还可以去吃虾么?”   曼夫人点了点头。心道,既然弄不到厨子,就让俩小的趁这几日功夫,吃个够吧。   黑夜,万籁俱寂。一艘硕大商船行驶在漓江上,算算时间,明日一早便可到扶风口码头。   温言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要出什么事儿似的。   秦厉躺在他身边,笑道:“言言若是睡不着,不如我们做点儿什么吧。”   温言扭头瞪了他一眼:“没正形。”   半响,温言怼了怼秦厉的胸膛,道:“怀远,外头是不是有动静?”   话音刚落,他们所在的船舱就被粗暴推开,随即闪进来五六个黑衣人。   秦厉将温言挡在身后,抽出随身佩剑,与那几人缠斗在一处。几人用尽浑身解数,也无法越过秦厉。   温言瞧了会儿热闹,无聊的打了个哈欠。知道这几人不是秦厉对手,慢腾腾的将衣服穿好,又将包袱拾掇起来,背上小包裹,双手拢入袖中,只等秦厉解决了这几个虾米。   那几人见温言这不紧不慢的态度,更是气狠了。出招更加凶猛凌厉,只是无论如何冲杀,都逃不过秦厉掌控。   解决了几人,秦厉带着温言离了船舱,这边动静不小,惊动了不少人,二人刚踏出船舱,从四面八方又涌出不少黑衣人来,看来是埋伏许久了。整条船瞬间乱了起来。   暗处的护卫拦截黑衣人,秦厉只带着温言捡了安静处暗中观察。   “船上都是这等情形,扶风口码头定然有更多人埋伏。”温言担忧道。   秦厉极目远眺,指了指黑暗中缓缓驶来的一条小船,道:“这不是来接应的了。”   待那船近了,温言才看清,来人是秦大。   原来裴少夫人早已料到半路会有人拦截,故此,早早几日便给秦大寻了船,叫他在此等候接应。   “裴少夫人说,那些人,是樊姨娘的人。”秦大说道。   “樊姨娘?”秦厉眉头微蹙。   他们千金堂在北部势力不弱,但在南部,尤其江州这地方,并未渗透多少。对于江州豪族的了解,也不见得有多详细。但他们与樊家素来无瓜葛,与樊姨娘更是八竿子打不着。   他回头看了眼温言,眼神有些复杂。   温言也拧眉思索,他老温家就是个乡下泥腿子。往上数祖宗十八辈,都是土生土长的秀山村人,跟江州高家可没什么干系。   若说唯一有联系,便是从双面绣开始。   他记得云出岫曾问过双面绣的来历,他只胡诌了一句,是跟一个老婆婆学的。后来与容老爷做生意,为了给自己加筹码,又谎称这双面绣是他娘留下的手稿,他自己参透的,是他温家不传手艺。   都知道温言这人嘴上不靠谱,容老爷也没当回事儿,只当他是从哪儿偷师来的。   后来温言从云出岫口中得知。她曾被一个叫做周安娘的女子所救,那女子便是最先创立双面绣的人。   只是那时,她家中获罪,独自逃亡,未免给人添麻烦,不便多留。周安娘赠予她一条双面绣的绣帕,她一直珍藏,想着日后寻着机会,定要好生感谢她救命之恩。   在丰裕县站稳脚跟后,她曾派人往江州查访,却听闻此人早已失踪多年。直到后来,她看到了温言的双面绣,便又派人去仔细查探周安娘的下落。   只是多方查探之下,仍没有结果,便就此作罢。   没想到,却引来了江州高家的人。   温朗出事那年,也有江州来的人在丰裕县打听温言,同时也在寻一个叫周安娘的女子。   秦厉在温家这么久,自然清楚温言所说的什么手稿,家学,根本就是胡诌。所以也只当江州来人,是江州豪族内部的事儿。   别人不知,但温言自己心里清楚啊,他这双面绣是跟着前世一个老绣娘学的,跟那什么周安娘,什么高家,根本扯不上好吧。   再说,原主根本不会双面绣,原主娘也只是个普通乡下妇人,会些女红而已。   这次裴少夫人要见他,想必也是为了这事儿。他觉得,还是解释清楚比较好,省得那什么樊姨娘总在背后,像条疯狗似的咬着他不放。   温言歪了歪头:“我觉得,先前一直行刺于我的那股势力,也许就是那什么樊姨娘的人。总之,咱们见机行事吧,莫要因为此事,耽搁了你的正事儿。若扶风口码头落入圣远堂的人手里,咱们可就举步维艰了。”   “嗯。”   “对了主上,属下联系到了青石,他眼下正在黎县盯着樊家动静。”   “青石!”   温言先是惊讶,继而又舒了口气。当年温家几个仆从,只剩青书青玉和青云,青石和束青失踪多年,杳无音讯,这会儿突然听到青石的消息,温言心里升腾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好像这趟出来,定会有所收获。就像是一道尘封许久的门,忽然裂开了一条缝隙,有微弱的却很倔强的光线穿过,让空荡了许久的心房,不再黑暗。   “青石说,扶风口码头近日有大动静,只是具体情况,他还查不到。不过,定与圣远堂脱不开关系。”   秦厉点点头,若他所料不错,圣远堂此来江州,与自己的目的,是一样的。只是,他们很不巧的选择了对立的两方势力,就看谁技高一筹,占得先机。   秦大闷头划船,他心里也是奇怪,青石既然寻来,又为何不见主子。好在主子也没有多问。或许是青石没有找到几位少爷的行踪,没脸见主子吧。   秦大摇了摇头,叹息一声,继续划船。寂寂黑夜,只剩江水翻涌的声音。   青石守在扶风口码头,这几日开始,这里便在逐渐加派人手,似乎有什么了不得的货物要到港,守卫们皆神经紧绷,来往盘查也异常严格。   他看了会儿,不知不觉的,出了神,想到了自己在樊家查到的事儿,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他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泛着寒芒的刀柄,若非怕惹出事端来,他真想这就冲进樊府去杀了那老不休的。   此时此刻,他也只能感叹一句:幸好,幸好。   幸好~   温朗被噩梦惊醒,他猛的坐起身,滚烫的汗水顺着棱角分明的脸庞滑落到手心,烫的他心尖儿一颤。   他闭了闭眼,那段让他毕生难以忘记的经历盘旋脑海。   元宝虾在黎县兴起之后,确实遭了不少人嫉妒。虽说有樊二管家罩着,但暗地里,也没少有人使绊子。   都知道樊府三老爷喜隽秀少年,但凡见到相貌好的,必要想尽办法掳回家去,变着花样儿的折磨。   不知是谁,透漏了做元宝虾的小少年,样貌端正。念叨的多了,被那樊三老爷听了去,便惦记上了。   樊家在黎县是地头蛇,没人敢招惹,更别说一个小小商贩。周三眼看着樊三老爷将人给带走了,心中暗恨。   周大郎可是他的钱袋子,那樊三老爷出手就没有不死人的。这是要绝了他的路啊,便急匆匆去寻了樊二管家……   温朗不知樊三老爷,但当他看见屋中被折磨的快死了的少年,忽地明白过来了。   他这是出了虎口,又进狼窝。   就在紧要关头,只听得一声凄厉的惨叫,樊三老爷捂着腰哀嚎不止。温朗下意识的睁开眼,只看见一个浑身血污的少年,手里握着不知从哪儿捡到的匕首,狠狠的刺入樊三老爷腰间。   那少年脸上溅了血,勉强的抬头朝他笑笑:“若能逃得出去,替我,报仇!”   那一瞬间,温朗胸腔涨的生疼,又回忆起了当年,他与二叔被绑的事儿。虽然当时不懂,但事后柳家被抄,他多少也听说了一些。   但听说归听说,总不如亲眼看到来的惨烈。   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重重的点头。   那时,樊三老爷已经被随从扶了出去,那少年,被进来的侍卫毫不犹豫的一剑刺死。   侍卫冷冷的看了眼温朗,转身退出。   温朗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正当他琢磨如何逃走时,刚才那侍卫又进来了,将他扛在肩上,带去了另一个地方。   屋外隐隐传来熟悉的说话声,是周三和樊二管家。   温朗不知此刻,他是该庆幸,还是该自认倒霉。   第83章   外面说话的两人并未刻意回避屋中躺着的温朗,或许,也没有必要回避。因为对于他们来说,温朗不过是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多亏樊二管家及时赶到,要不然还真是……”周三汉子一脸庆幸。   樊二管家冷冷道:“我只是不愿我的东西,被别人弄脏了而已。”   “是是是,可是樊三老爷必定不会如此善罢甘休的,我们……”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出一个能做出同样味道的元宝虾的人,我可是等不及要纳这小子进门的。”   周三满脸暴汗,不是他不积极,是找来的人太笨了,没有一个学成的。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周大郎背后搞小动作,可人家光明正大的做虾让他们看,偏偏这味道就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他也没有办法啊。   屋里的温朗听着外间谈话,眼中瞬间汹涌出憎恨的光芒,没有一刻像此时这样,后悔没有与宝叔学功夫。   他绝望的闭上了眼。   仿佛这事儿从未发生过一样,他依旧在铺子里做虾,周三依旧坚持不懈的寻人来学他这手艺。至于那些知道了秘方,又做不出同样味道的人,不用想,也知道这些凶残的人,是如何处理他们的。   可温朗也没有办法,就像当初,他无论如何都学不来宝叔那味道,是一样的道理。   说不清是为什么。   后来,青石找上门了。温朗死寂的眸子瞬间炸开了光亮,他想立刻叫青石带他走。可那一瞬,他想到了那个满身血污的少年。   “若逃出去了,替我,报仇……”   温朗按下心中激动,叫青石隐瞒了已经找到他的事情,并命他暗中去查查樊家的事儿。   他才得知樊三老爷自那之后,一直卧床不起,根本没功夫理会那日的事儿。怪不得那周三一点儿都不担心,原是樊二管家动了手脚。   青石不懂大少爷为何要查樊家,直到他从樊家仆从口中打听到了那日之事,他方才明白,他乐观开朗的大少爷,为何会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温朗被噩梦惊醒,全然没了睡意。他黑亮的瞳仁在漆黑的夜里散发着冷厉的寒芒。   院子里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他知道是周三又去码头了。   这段日子他都是这样,白日在家蒙头睡觉,夜里便去码头盯着。往常即便码头有重要货物,也未曾像最近这般紧张。   当中必有蹊跷。   温朗靠着从青石那里听来的,还有在铺子里偶尔听人谈及的一些事情,兀自琢磨着。   ————   温言和秦厉在第二日傍晚抵达江州城。   在没有摸清对方实力时,二人没有冒然住进裴家,而是寻了个客栈落脚。   江州到底繁华,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川流不息的车马,两旁小贩的叫卖,伴随着小食铺传来的食物的香气……让在船上吃了两日冷餐的温言,食指大动。   饭后,二人逛了逛江州城,买了些许新鲜玩儿意,见天色不早,方才打道回了客栈。   却不想,裴明高翡夫妇已经在客栈等候多时了。   “这么迫不及待。”温言小声嘀咕了一句。   从他二人进了客栈大堂开始,高翡的眼神就落在温言身上,一直不曾挪开。   瞧的温言面皮有些发红。   他就是长的再俊俏,大庭广众的,也不好这么盯着他看吧。   还是裴明咳了一声,扯了扯高翡,高翡猛然回神儿,不好意思的笑笑。   “两位远道而来,该好好休息才是,客栈简陋,恐扰了二位清静。府上已经备好了上房,若二位不弃,不如移步府上。”   怕温言不应,高翡又道:“放心,府上只我夫妻二人及仆从若干,不会打扰二位休息的。”   秦厉没有忽略高翡第一眼见到温言时震惊错愕的神情,继而那眼神又变得惊喜交加,似是寻得了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   还有她如此急切又小心翼翼的请他二人过府,秦厉觉得,这位裴少夫人,似乎与言言有什么过往。   习武之人的本能,他确定这位少夫人对他们,没有恶意。甚至是,在保护他们。   温言扯了扯秦厉的袖子,抬头看他,询问他的意思。   秦厉握着温言的手,对高翡道:“既如此,叨扰了。”   二人先是回房整理了包裹,等再出来时,只见客栈门口停了一辆十分豪华的马车。   温言惊的嘴巴张成了O型。   裴明看着高翡一脸紧张兮兮的表情,不禁好笑的摇摇头。低声问道:“你确定么?”   “最后一步,还要明哥帮个忙。”高翡低声与裴明耳语了几句,只见裴明脸颊倏地通红。   “真要……这样么。”   高翡点头。   裴明看了眼温言身边那个高大英武的相公,深吸了一口气,不免为自己的小命感到担忧。   裴家能跻身江州四大豪族,其底蕴自不必说。饶是前世富二代的温言,见到裴家布置,也不由得惊叹。   这才是真豪门啊!   “两位舟车劳顿,我已备好香汤,二位可泡个澡,解解乏。”裴明道。   秦厉总觉得这裴明怪怪的,心下留了意。   温言可是很想泡个澡的,他身上都馊了。   归置好了东西,赶忙拽上秦厉直奔浴房去了。   “嘶~真舒坦啊!”温言两臂搭在浴池边上,舒服的连声喟叹。“这城里人,果然会享受,怀远,等回去,咱家也弄个浴房,挖个大池子,天天泡。”   秦厉搓洗着身上,笑道:“都听你的,咱挖个比这还大一倍的。四周都要设好围栏,也省得到时有那不长眼的小毛贼偷窥。”   外头偷窥的‘小毛贼’裴明一脸苦相,他也不想的啊,可偏偏……   温言泡舒坦了,准备起身擦拭,裴明打起十二分精神往里瞧,却被秦厉宽厚的背给挡的死死的。   裴明惋惜的叹了口气。   再抬头时,温言已经穿好衣服了。   裴明只得无功而返。   秦厉不知道裴明打的什么主意,只得暗自警醒着,倒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温言,这一夜睡的尤为香甜。   翌日,高翡备了十分精致的早点,都是江州特有的,温言吃的那叫一个欢快。北部民风粗狂,极少能吃到这样的江南小点,温言不免吃多了些。   高翡笑看着他,暗暗记下了他吃的最多的几味点心。   “据我们所查到的,樊家最近有一批货到,扶风口码头已经全线戒严,盘查十分严格,我们的人也被清出来了,故而,并不知道这批货是什么,又会在什么时候入港。”高翡知道秦厉来此的目的,当下便直言说道。   “要我与你们合作也可以,但前提是,你们要先助我们,铲除樊家。”   秦厉摩挲着手里的茶杯,心中暗暗算计。   当年蒋家虽败落了,但还有人在。蒋家祖上便是漕帮起家,论起资历来,高家还得靠后呢。   蒋家事发后,是高翡暗中将人保护了起来。是以,他选择与裴家合作。   当然,还有另一层原因,也是最为重要的原因:蒋家会造船。   当然不同于高家的商船,而是真正的,战船!盖因蒋家有位祖上,年轻时曾游历江湖,误入海盗组织,结识了一位老工匠,学了他一身本事。   这位祖先将毕生所学归纳成册,一代一代传了下来。   外人也许不知,但在江州豪族圈子里,这是个公开的秘密。   当年高家借樊家之手抗衡蒋家,想来也是为了蒋家战船图纸。   樊家日益壮大,高翡已经坐不住了,这两年私下里没少给樊家添堵。眼看着就要斗个你死我活,但身为高翡之父的高家主,却依旧隔岸观火。   恐怕在那位心里,是巴不得两家斗的越惨烈越好,他好坐收渔利。   高翡要的不过是扳倒樊家报仇,而自己要的,却是整个江州。对付樊家,同时也能给圣远堂那位添添堵,这笔买卖,怎么看都是他占便宜。   只是,这高翡总是观察他的言言,还有那个裴明,总想找机会试探什么,让他略为反感。   往前倾了倾身子,挡住他二人看过来的视线,秦厉转头对高翡说:“我应了。”   青石在黎县不少时日,秦厉便叫秦大传信青石,调查扶风口码头一事。   秦厉在江州势力薄弱,这样对于日后行事,大为不便,故而,他开始紧锣密鼓的发展江州势力。   温言自然也不会闲着,双面绣在行脚商的带动下,在江州一带也十分受欢迎。只是行脚商每次带回的货物不多,往往供不应求。   温言便踅摸着,将温记绣坊开到江州城来。   至于那个身后蹦跶的樊姨娘,反正樊家都要落马了,再有秦厉做后盾,他也没甚可担忧的。   高翡知道樊姨娘一直在盯着温言,恐他有事,无论去哪儿,她都要陪着,让温言十分无奈。   “你今年有二十三了吧。”高翡柔声问道。   温言道:“二十二岁。”   高翡眉头轻蹙,又问道:“你家中,都有些什么人?”   “除我之外,只有三个侄儿。”   “那你的父母呢?”   虽然觉得高翡问的有些多,但温言还是如实答了:“母亲生我时,难产而亡。父亲忧伤过度,在我四岁时便撒手人寰。我由兄长带大。后来兄长参军,死于战场,嫂子病重,也跟着去了。家中便只剩我们叔侄几个了。”   “死了?”高翡有一瞬间的失神。“所以,你没有见过母亲是么?”   温言摇头,继而问道:“你认识我母亲?”   高翡只看着温言,没有出声。   温言觉得无趣,便自顾回房休息去了。   下晌,秦厉没有回来,倒是裴明找上门来,说是园子里花开的正盛,邀他一同赏花。   两个大男人……赏花?   温言总觉得说不出的别扭,但这夫妻二人待自己极为热情,他也不好推却,只得跟他一道去。   这两人本就八竿子打不着,一时间倒也无话。好在裴家做丝绸生意,与温言的绣坊总有些交集,二人倒是谈起了生意。   去西园要经过一方池塘,温言脚下不留神,直直的栽倒入水里,也幸好这池子浅,池水只没了腰身。   “呀,都是我大意,温公子您没事儿吧。”裴明利落的将温言拽了出来,赶紧脱下自己外衫给他披上,免得着凉。   “温公子,前头有间厢房,你先去那里将湿衣裳换下来吧。”裴明不容拒绝的引着温言过去。   这屋子陈设简单,只有一扇屏风,裴明便在外侧等候。听着里头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裴明心里盘算着,觉得时候差不多了,透过一早就在屏风不起眼处留下的小洞往里看。   入目所见,便是温言白花花赤条条的身体。   裴明脸色红了红,异常专注的盯着那一处仔细看。   就在裴明震惊之时,忽觉一阵疾风裹挟着凌厉的气息从身后袭来……   第84章   裴明本也是习武之人,武功不弱。可身后这股力道刚猛霸道,让他毫无招架之力。   秦厉一手抓着裴明肩膀,另一手拽着他的腰带,将人整个举了起来。裴明顿觉羞愤难当。   本以为这人顶多将自己扔出屋来,这样至少没人看见他的丑态。谁料,这厮竟举着他一路往池塘去,任由他如何挣扎,都挣脱不开。   沿路小厮皆掩面,裴明生无可恋。   果不其然,只听扑通一声,池塘被砸出一个巨大水花……   高翡本想来看看结果,岂料遇到了这事儿,她忙扯着裙摆往后退了两步,同情的看了眼裴明,嘬了嘬嘴儿。   裴明:是亲夫人么!   听见动静的温言忙小跑着出来,瞧见裴明一身狼狈,捂着惊讶的小嘴儿,又看了看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秦厉,一脸懵。   “裴少爷,您没事儿吧。”   裴明苦涩摇头:“没,没事儿。”   秦厉怒道:“我敬裴少爷是个君子,却不想,竟是个惯会偷窥的无耻小人!”   这帽子可就大了,裴明赶忙给高翡使眼色。   高翡好看的眉头挑了挑,见裴明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心中了然。上前对秦厉道:“我家相公是拿温公子当亲弟弟看待的,这当中,必是有什么误会了。”   “误会!裴少夫人,这厮先是偷看我二人洗澡,今又故意将我夫郎推下河,偷窥他换衣服。怎么,莫不是裴少爷有什么特殊癖好。”   眼看这帽子越扣越大,裴明急了,刚要说出口,被高翡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秦爷,今日这事儿是我相公唐突,至于这个中缘由,请容我们稍后再解释。”   见秦厉根本没有消气儿的意思,温言小心的扯了扯他的衣袖:“怀远,算了,他们可能不是故意的。反正都是大男人,我又不损失什么。”   秦厉气结,涨红了脸,看着温言半天说不出话来。   什么叫都是男人!   他是他的男人!怎么能让别的男人看!   温言见他胸口起伏,真正是气极,赶忙朝高翡使眼色。高翡拖着浑身是水的裴明溜溜走了,转头还朝温言柔柔一笑。   秦厉气的肝儿疼。   “好了好了,别气了,我日后小心些便是。你们才刚达成合作协议,别因为这点儿小事儿损了和气。”   秦厉声音拔高:“小事儿?!”   “好好好,是大事儿,大事儿!但是现在还有一件更大的事儿!”温言眨了眨眼。   “何事?”   温言:“咯吱咯吱。”   秦厉双眸倏地睁大,怒意沉沉的眸子登时迸发出耀眼的光芒。   高翡走出不远,不放心温言,又回头瞧了瞧,瞥见刚才那黑着脸的秦爷此时乐的像个傻子,不免心有疑惑,这温公子,是怎么哄的人?   再瞧身边这个沉着脸的相公,高翡又祭出那温柔的笑容,道:“明哥,我们回房去。”   这语气暧昧,带着几分柔情蜜意。叫裴明郁结于心的火气,登时纾解了。   一场硝烟,就这么被和平的化解了。   事后,高翡柔柔的躺在裴明怀里,道:“明哥,你真的看清楚了?”   裴明想起刚才那事儿,仍是气不打一处来,不过小妻子刚刚哄的他很舒服,他也就大度的不计较了。   “嗯,我这目力,你还信不过?不过,他的年龄不对啊,小了一岁。”   高翡道:“这人你也见了,他的容貌与母亲有七八分相似。再有那屁股上的胎记,尤其是胎记旁边那个月牙状的疤痕。你忘了,那是你想抱弟弟,弟弟大哭,我手忙脚乱的抱过来哄着,指甲不小心抠到了,当时流了血,母亲还给咱俩好一通训斥。”   “这么多巧合在,他一定是弟弟。至于年龄,这其中便大有文章可做。许是当时出了什么状况,不得已而为之。”   “原以为通过双面绣可以查到母亲的死因,没想到竟误打误撞的叫我找到了弟弟。明哥,你速速寻个稳妥的人,去秀山村打听当年给温家接生的稳婆。咱们这边的动静,怕是瞒不了樊姨娘多久。”   “只因双面绣问世,她就疯了一般的要杀掉温言,若是被她知道了温言的身世,必然会更加疯狂。”   裴明郑重点头:“我知道了。”   温言再见到高翡时,发现她待自己愈发的热情了,这感觉,就好像这人是自己的娘一样,事无巨细,照顾的非常妥帖。   搞得自己一头的雾水。   秦厉也发现了这个问题。那个被他扔下池子里的裴明,每次见到他都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像是在憋着放大招一样。   总之,这对夫妻的行为,太奇怪了。   不过,眼下除了发展势力,还要着手对付樊家的事儿,秦厉要往黎县走一趟,临走时在温言身边多加派了人手保护。   青石从温朗那里拿到了消息,樊家接手的那批货,三日后到。   “大少爷,您脸色不好,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青石关切问道。   温朗手捂着腹部,摇了摇头:“酒喝的多了些,没事儿。”   为了从周三口中得知货船具体到港时间,温朗费了好多口舌,极尽阿谀奉承,将周三灌的五迷三道。周三这人嘴也是硬,温朗愣是陪他喝了几大坛子酒,才套出话来。   温朗滴酒不曾沾过,猛然间喝了几坛子,身体受不住,吐了整整一夜,险些昏死过去,这会儿站着都直打飘儿。   瞧着天快亮了,温朗交代了些细节,便叫青石离开了。自个儿则打了盆冷水,冲了个澡。天亮以后,还得去铺子做虾。   曼夫人这些日子十分紧张,一连好多天都不见人影。进出不便,便将两个小的留在樊府。只叫樊二管家日日往他们这院子送两份元宝虾。   许是吃的腻了,俩孩子最近胃口不大好,人也蔫蔫儿的。曼夫人不免有些心疼。可如今正是关键时刻,不能出半点儿差错,只得事成之后,多补偿补偿吧。   匆匆回来看了眼,曼夫人又出去了。   樊二管家照例来给送虾,但见二位小少爷神情怏怏的,对这虾子也不似往日那般热情了。   “是不是元宝虾不合胃口了?”   阿瑾道:“就只有两种口味的虾,早就吃腻啦。哥哥,咱们来的路上,是不是听说过有人还会做富贵虾。”   富贵虾?樊二管家支楞起耳朵。   “哎,倒是听人念叨过,可是咱们没见过那人做啊。”阿凌毫不惋惜的摊了摊手。   “哦?那富贵虾是怎么个做法啊?”樊二管家随口问了句。   阿凌托着下巴做冥思苦想状:“哎呀,肯定要有虾子嘛!”   这不是废话!   阿凌又道:“这虾啊,听那人说,是要用蛋液裹了下油锅炸的,你想想,炸出来的虾,金灿灿的,油汪汪的,像不像闪亮亮的金子!”   樊二管家听了听,这不是很普通的做法嘛。   阿凌继续道:“我还打听了,那人有秘方,说是在虾子里加一种秘料,一准儿叫人回味无穷。”   樊二管家眼前一亮,忙将脑袋凑了过去,小声道:“是什么?”   “凡榭耶。”   樊二管家一头雾水:“什么东西?”   阿凌一字一顿:“凡,榭,耶。”   樊二管家挠了挠头,寻思,自己这是魔怔了,一个屁大点儿小孩儿说的能信?放下虾子,也没多说什么,就走了。   可转念一想,这小孩儿都能说出做法来,也不像是唬他玩儿的。也许真有这种秘料呢。   府上左右无事,他便往铺子里走一趟,周大郎是做虾的好手,兴许他能参透一二。若真能做出富贵虾来,岂不是生意更上一层楼。   顺便,也瞧瞧那些学做虾的学成什么样了,实在不行,他还是先将人给纳了,他可有点儿等不及了。   温朗看见樊二管家,尤其是不怀好意看向自己的眼神,胃里便开始汹涌翻腾。实在没忍住,哇的又吐了一通。   可给樊二管家心疼坏了。   “这是怎的了,都这样了还来做活,赶紧寻个大夫来!”   温朗虚弱的坐在一旁的矮墩子上,无力的摆摆手。   “二管家有事儿?”   “啧,没事儿就不能来看看你了?”樊二管家摸了把温朗的手,笑眯眯道:“别说啊,今儿还真有点儿小事儿。我刚听人说了一种富贵虾的做法,说是有种秘料,叫什么凡榭耶的,我听着怪别扭的,也不知是不是那人胡诌,就想着来问问你……”   樊二管家叽里咕噜说了半天,温朗只觉头皮要炸开了。   凡榭耶?   番泻叶!   江州一带来往客商多,大多数人都讲官话。而在随州,用他们的方言来说番泻叶,就是凡榭耶这种读法。   要知道,温朗对番泻叶那是恨之入骨。当初就是这东西,害得他在容老爷面前丢了人。   这人故意说,在虾子里加番泻叶,那不正是让他记恨许久的被宝叔坑骗事件!   所以,所以,真的是家里来人了么?   温朗头痛欲裂。   不对,青石在黎县,若是家里人寻来,青石不会发现不了。难道是自己想多了,这只是个巧合?   后面樊二管家说了什么,温朗不知道。   当晚,他就召了青石来,让他传信秦大,分派人手过来,仔细查探。   第85章   紧张的空气依旧在蔓延,扶风口码头暗流涌动。   周三汉子一如往常守在码头等货,昨夜喝多了酒,今儿早上起来头晕沉沉的,便顺手又提了一小坛子酒去上工,打算透一透。   “都抓紧点儿,把这边清理干净了,这批货贵重着呢,坏了一处,老子拿你们脑袋填补。”   周三骂骂咧咧,瞧见樊大管家来了,忙乐呵呵的迎了上去。樊家两位管家是都是樊府家生奴才,大管家负责漕帮船上往来的生意,二管家负责樊府在黎县的生意。   今日这批货尤为重要,大管家亲自来盯着,一同前来的还有曼夫人,以及江州水师总兵张达麾下一位随军参将,此人姓刘。   此时暮色降临,江面上雾气重重,影影绰绰的,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驶入港口。一众船工七手八脚的将那庞然大物停靠在码头。   秦厉隐在暗处,待那东西靠近了,他仔细一瞧,瞳孔猛的一缩。   青石也一脸震惊:“战,战船!”   那庞然大物正是一艘巨大战船。只见船上设楼三重,列女墙战格,树幡帜,安置抛车及射箭抛矛的穴口,仿若一座城垒,十分坚固。   刘参军一脸骄傲的指了指那战船:“曼夫人,如何?”   战船外观尤为壮观,叫人心头震撼,曼夫人也惊讶不已,却面上不显,只道:“再继续看看。”   刘参军不悦的哼了一声。   江州水师虽不是大楚兵士最多的水军,但却是装备最精良的一支。全军两万人,装备重型战船五艘,中型战船十艘,轻小型战船各二十艘。   而眼前这艘战船构造,并非传统江州战船,而是在原有战船基础上,加固防守,改良工艺,使得战船更加坚不可摧,战力更强。   依大楚律,军中不可私造兵械。朝中专门设有兵械坊,战船制造便由兵械坊统一管理。至于民间商船,朝廷指定高家独家制造。虽说是指定的商船制造商,但商船与战船泾渭分明,一经发现商船私改,便是诛九族的罪名。   不过既然有江州水师的人在,看来这艘战船应该是水师私造的,秦厉暗暗蹙眉,继续观察。   只见远处一艘轻型小船靠近战船停下,从船上下来几人,先是朝曼夫人拱手致意,然后便登上战船,左右查看,时不时交头讨论几句。看样子,是在验货。   为首那人查验半天,方才慎重的朝曼夫人点了点头。曼夫人一招手,便听一声哨声响起,在寂寂黑夜尤为清亮。   秦厉目光落在那身着紫衣的曼夫人身上,隐约觉得这女子有几分眼熟,却想不出在什么地方见过。   今日三人,代表三方势力。刘参军显然代表江州水师,樊大管家自是代表樊家,那么这紫衣女子代表的是……圣远堂?   一直有消息称圣远堂的人在黎县,只是自始至终没有查到圣远堂在黎县的头目。或许,正是眼前这女子了。   秦厉收敛心神,屏息凝神,他能感受到这周围布满防守,都在伺机而动。   哨声响过不久,便见前方缓缓驶来一艘货船,样式与普通商用货船无异。   船一靠岸,刘参军招呼身后军士上船查验,半响过后,军士下船,与刘参军说了两句。刘参军又亲自登船看了看,只见他点点头,一挥手,便有停靠在后面的马车上前。   军士们开始从船上往下搬东西。起初是一些从夷人那里走私来的货物,数量不多。后来搬下来的是几口大箱子,瞧军士吃力,想来是很有分量的。隐隐听见些细微的脆响,依秦厉判断,箱子里装的,应该是兵器。   再后来,军士又搬了几口小箱子出来。小箱子数量不多,但刘参军却十分紧张重视。   “都轻点儿,莫摔了!”刘参军死死盯着那些箱子,一脸严肃。   秦厉眼眸微眯。若他所料不错,这三方势力是在交易。刘参军以战船交换了紫衣女子手中的货,樊家掌漕帮,给这两方行方便之路,从中获利。   而紫衣女子手里的货,当属最后几箱子最为关键。或许,能换得战船,也是全赖这几箱货。   “青石……”   秦厉刚准备吩咐青石上前查探,忽听一声尖锐的呼啸声,随之便是无数火箭袭来,犹如雨下。不过瞬息之间,便见江面火势迅起,染红了半边天。   秦厉猛的一惊:“撤!”   不过落地功夫,便听身后一阵巨大的轰鸣之声。秦厉回头望了一眼,只见江水迸发,似海啸波涛,汹涌翻滚,十分凶悍。   他脸色变了几变。今日之事,远远超出了自己的预估。   圣远堂手里有如此威力无穷之物,又与江州水师交换战船。其目的不言而喻。他们也想控制郴州大月港至扶风口码头一线,这两处至关重要的港口,扼其便可控制江州,郴州,甚至控制整个南部经济。   自己此番前来,自然也是这般打算。只是没想到被圣远堂抢了先。今日原本是打算探探圣远堂的底,顺便破坏他们之间的合作。   但没想到,还未等自己动手,就被人抢攻了!   到底是谁!   青石惊了一身的冷汗,他显然也没想到,今日这事儿竟这般惊世骇俗,幸好他早已摸清了码头布放,若是撤退时慢了一步,他们今日可就全交代在这儿了!   黎县不大,码头出了这么大动静,县里定然也不会安稳。   衙门里的官差都被县太爷派出去巡夜去了,今夜码头的事儿,作为一县长官,又是与樊家穿一条裤子的长官,他自然也都清楚。   只是不知这中间出了什么差错,竟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如此一来,怕是明日江州就要来人了。   县太爷愁,樊家人更愁。   他们此番也是背着高家人做成的这事儿。其实早在很久以前,樊家便有自立之意。   虽说表面上与高,裴二家并称江州豪族,但樊家是以奴才之身起家,往往被真正的大族所不齿。   再加上樊家有今日,都是高家在扶持,樊家不甘屈居人下,便想早早脱离高家管制。   樊三老爷喜隽秀少年,曼夫人投其所好,一来二去的,通过樊三老爷搭上了樊家家主,私下也做成了不少生意。   通过樊家人,曼夫人又联系上了江州水师刘参军。几人合伙谋事,才成就了今日之事。   谁承想,东西还没到手呢,就被人一把火给灭了!   怎一个愁字了得!   黎县今夜注定不会平静。   温朗默默等在元宝虾铺子的后院儿,他身边站着一位青年,名唤赵玉,是青石留下保护他的。   周三汉子白天刚离家,赵玉便带人绑了周家人,解决了那几个看着温朗的守卫。将温朗带至元宝虾铺子,等候与青石会和。   温朗面前跪着两个中年男子,被捆成了粽子,鼻青脸肿,一个劲儿的给温朗磕头求饶。全然没有往日趾高气昂的劲头。   “小老爷,我们不该起了色心,不该绑了您,可,可那天什么事儿都没做成,您这气也撒了,就,就当个屁,放了小的吧。”樊三老爷一点儿骨气都没有的哀求着。   “大郎啊,我,我是真心喜欢你的,真心想要纳你进门。平日对你也照顾有加,看在这份上,您,您饶了我,我再也不敢肖想您了。”樊二管家急急道。   温朗坐在椅子上,默不作声的盯着二人。   樊三老爷和樊二管家嘴皮子都磨破了,可这人什么话都不说,就盯着他们看,盯的头皮发麻。   许是温朗烦透了他们求饶的声音,终于很给面子的开了口:“我答应了那人,若能逃出来,会替他报仇。”   樊三老爷张大嘴巴看着温朗。   温朗缓缓道:“他死了,要报仇,你得给他偿命。”   樊三老爷瘫坐在地,吓的尿了一地。   樊二管家刚要松口气,就听温朗对他说:“怎么办呢,我只要看见你,就会想到那些屈辱,只有你消失了,我才安心。”   赵玉说道:“少爷,这两人对你不敬,看我先阉了他们,再找几个壮汉来弄弄,保证叫他们生不如死!”   樊三老爷已经吓晕过去了。   温朗抿了抿唇,他盯着樊二管家问道:“那日,你从何处听来富贵虾的秘方?”   樊二管家都吓懵了,一听他这么问,赶忙打起十二分精神,道:“是,是曼夫人带来的小公子。”   温朗急道:“多大年纪?”   “其中一个约莫八九岁,另一个五岁左右。”   温朗急急起身,使劲儿扳着樊二管家的身子:“你说的当真!”   樊二管家忙不迭点头。   “人呢?人在哪儿?”   “就,就在樊府西侧春园里头住着呢。”   温朗忙回过头对赵玉说:“还不快派人去!”   赵玉往窗外打了个响指,便见几道人影闪过。温朗舒了口气,心里直叨咕阿弥陀佛。   赵玉指了指昏死过去的樊三老爷和二管家:“他们呢?”   温朗蹙眉看过去,脑子里闪过那些遍体鳞伤的无辜少年,还有那双绝望空洞,染着血色的眼睛。这两人所犯罪行,就是死一万次也不为过。他甚至想按照赵玉的方法来做,让他们也尝尝崩溃绝望的滋味。   可是话到嘴边,温朗叹了口气:“让他们……自行了断吧。”   说完,匆匆关门出去了。   好似应景一般,今夜没有月亮,夜晚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温朗默默蹲在地上,双手覆上脸颊,触手一片湿润……   赵玉抱着剑,倚在门框上,看他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还有传来的闷闷的呜咽声。   直到码头那声巨响,温朗猛的站起身子,他死死抓着赵玉:“是码头那边么?”   赵玉点头。   温朗心里一哆嗦,怎么,怎么这么大动静,宝叔和青石他们……   赵玉按住想要往外冲的温朗:“别冲动,情况不明,咱们再等等。”   睡梦中的阿凌和阿瑾也被震天的响声惊醒。暗处守着的护卫神情很不好。   等了足有小半个时辰,终于见到一身血污的曼夫人。   “速速离开此地!”   只吩咐这一句话,人便昏死过去。   护卫片刻不敢耽搁,将两个小的直接从被子里拎出来,乘着夜风离开了樊府。   阿凌颇有些绝望的垂下了头,泪水顺着惨白的小脸悄然滑落。   第86章   看着眼前这个黑瘦精壮的少年,秦厉的眸子微微红了。他摘下鬼脸面具,僵硬的扯出一抹笑来:“好小子,居然学会了我的虾,还传出了名声。”   温朗撇了撇嘴,用手指头比了比:“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儿,宝叔你肯定藏私了!”   秦厉扑哧一乐。温朗也傻笑着挠了挠头。   半响,相顾无言,空气略有些许沉闷。温朗终是承受不住,扁了扁嘴,猛的冲进秦厉怀里嚎啕大哭起来:“宝叔,宝叔啊,我,我好苦啊,我好想你们啊!”   秦厉轻轻的摸了摸温朗的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青石也跟着抹了抹泪:“大少爷真是吃了不少苦头,那樊家今日摊上这事儿,也是活该。”   说道樊家,温朗猛的抬头:“宝叔,我,我找到阿凌的踪迹了,已经派人过去了。”   秦厉陡然睁大眼睛:“在何处!”   “樊府。”   话音刚落,便见刚刚派出去的人火急火燎的回来了:“少爷,我们晚了一步,那些人不知何故,匆匆撤走了。守卫皆是高手,我们的人都不是对手。”   “走了!怎么会,这么晚……”   秦厉瞳孔猛地一缩:“那些,都是什么样的人?”   “除了江湖高手护卫之外,还有两个孩子,和一个受了重伤的女人。”   瞧见秦厉脸色不好,那人忙补充道:“我们搜查了他们所在的院子,在其中一个房间的桌腿边上发现了‘凌’和‘瑾’两个字。”   温朗急的大跳:“一定是阿凌和阿瑾!”   “这里也有字。”赵玉隐在角落里,声音略有些低沉。   他指了指面前的一张桌子,果然,在桌腿上也刻着歪歪扭扭的两个字。   凌和瑾。   “他们来过!”温朗吃惊道:“对!我,我想起来了,前段日子,樊二管家日日都要来点两份虾带回府去,如此看来,定是阿凌来过这里,还留了字希望我能看见。但后来不知怎么了,没有办法出府,只能日日订一份虾回去,还故意与樊二管家透漏番泻叶的事儿……”   “阿凌一直在想办法联系我,只是那时,我,我根本不知道……”   温朗有些绝望的看着秦厉:“宝叔,我们差一点儿就找到阿凌和阿瑾了。”   青石那时忙于码头的事儿,只在温朗身边留了赵玉保护。赵玉没有见过温凌,而且,他的职责就是保护温朗。也根本不会注意其他。一时间,竟也颇有几分懊恼。   秦厉拳头紧攥着,狠狠的捶在身边桌子上。   他早该想到的!   那个女人,他之所以眼熟,是因为她是辰王朱淮的胞姐,当年和亲北越的永宁公主朱曼祎!   这两姐弟的生母为荣嫔,出身低也不受宠,直到诞下皇子才晋封为嫔。   十余年前,北越兵马强盛,大楚轻易不敢与之争锋,便派了公主和亲。   北越与大楚百余年来征战不休,况北越狼子野心,绝不会甘愿偏安一隅,和亲不过权宜之计。说白了,就是用一个公主的身份,加上大楚的丝绢棉帛,金银米粮,换取边关短暂的安宁罢了。   一个异族公主,流落到以凶残成性著称的野蛮之族,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大家心知肚明。   这等苦差事,自然就落到了不受宠的朱曼祎身上。那时,她没有任何封号,若不是提起和亲一事,怕是楚帝都记不起自己还有一个女儿存在。   是故,楚帝对荣嫔母子三人好一番嘘寒问暖,大把的金银往荣嫔宫里送,封朱曼祎为永宁公主,前往北越和亲。同时又封了皇子朱淮为辰王,以示嘉奖。   不久后,北越又一次发动了战争,且从前线传来消息称,永宁公主殁了。   荣嫔受不住打击,一病不起,没多久也薨逝了。自那之后,原本不起眼的辰王朱淮,竟屡屡冒犯楚帝,引得楚帝勃然大怒,褫夺封号,贬为庶民。从此,辰王不知所踪。   依照过去几年的追查,秦厉十之八九确定圣远堂背后的势力,就是辰王朱淮!如今在此见到永宁公主,剩下那一两分不确定,也变得尤为肯定了。   “宝叔,都是我不好,我若是再快些,阿凌他……”温朗瘦削的肩膀垂下,眼底闪过一抹愧疚。   秦厉回过神儿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做的已经很好了。至少咱们找到了一丝线索,对么?只要人还在,总有一天,我们会团圆的。”   温朗闷闷的点点头。   秦厉拧眉思索。   早几年,朝中有不少大臣提议寻回被废辰王,毕竟当初世人皆以为小皇子已死,朱氏皇族仅余辰王一人。若恢复朱氏正统,一干老臣势必要寻回辰王的。   当然,就目前看来,那些老臣在不知辰王是否尚在人世就提出这样的计划,谁知道是不是朱淮暗中授意呢。   这人能化名宁淮,躲在秀山村当了这么多年的教书先生,其心智耐力,绝非寻常。   回想那时,永宁公主薨逝那年,北越入侵,大楚节节败退,宁王战死,又险些丢了阳平关。也是在那时,信王自请出征,击退北越,使得北越损失惨重,用了三年方才恢复生机。   但退了北越的第二年,信王便被设计驱逐京城,守在北疆。   秦厉又想起了灵山鹰角峰。   这个永宁公主当年诈死,如今又是圣远堂的人。这姐弟二人绝非纯良之人,只是不知他们在当年那场战役中,又充当了什么角色。   秦厉烦躁的揉了揉眉心。   阿瑾阿凌在他们手中,暂时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可今日码头的始作俑者,又是何人呢?   外面官差搜查了一夜,而元宝虾是樊家的铺子,自然没有人来搜。几人简单温了饭菜,听温朗说了说这些年的境遇。   越往后听,秦厉的眼眸越是深邃,像深不见底的旋涡,黑暗的可怕。   圣远堂的手段果然厉害,如此看来,吉县洪山村庄子里拘着的少年,就是被他们送往这些人手里换取利益的。   简直丧心病狂!   “宝叔,都过去了,那两个人,我叫他们自行了断了。”   秦厉摸摸温朗的头:“到底还是个孩子。”   温朗暖暖一笑:“宝叔,说说家里吧。二叔还好么?温玉呢?温玉也长高了不少吧,他是不是该考秀才了呀!”   秦厉默了默,摇了摇头。   得知温玉弃文从武,温朗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爹是个粗人,他也是。他们就希望老温家能出个读书人,而温玉自幼喜欢读书,学问又好。是大有希望考秀才的。   没想到,往日最喜吊书袋的温玉,从军去了。   “世事变迁,人亦会变。只要不忘初心,便能得始终。”秦厉道。   温朗点点头:“对,文武兼修,德才兼备,这才是爹最希望看到的。”   “那么你呢?”   “我?”温朗先是迷茫的看了眼秦厉,转而大笑道:“我当然是继续我的理想,开小食店,当个生意人!”   “还叫元宝虾?”   “不,这次推富贵虾!”   秦厉几人暂时没有离开黎县,而是在等待码头一事的后续消息。   果然,第二日便有江州官员到。   扶风口码头被损毁,短时间内无法恢复,一应商船货船全都堵在港口,无法停靠。   这消息一传千里,南部各州府的商人听闻此事,急的直跳脚。   更有那些自恃身份的,愣是逼着江州知府给个痛快话。   江州知府曹双是个没主意的,见状悄悄从知府衙门后门溜出去,去寻江州水师总兵张达讨个主意。   张达只给他一句话:“依法惩办。”   “可是那樊家……”   张达眼睛一闭,不说话了。   倒是那吴姓参军好意提醒道:“曹大人,这事儿太大了,咱们谁也兜不住。推出一个樊家去顶雷,不管是知府衙门,还是高家,想必都会乐见其成。”   曹双也是一时急昏了头,此时再瞧张达一脸轻松,也琢磨过味儿来了。樊家这几年风头太盛,又独霸江州漕运,早就遭了不少人眼气了。若不是看在高家面子上,哪还轮得到樊家蹦跶。   如今看张大人的意思,这高家想必也是容不下樊家了。   曹双想通关节,便匆匆告退。扶风口码头尤为重要,必须抓紧时间修补,若不然,停滞在码头的那些船一旦闹将起来,也够受的。   寻思寻思,又狠狠皱了皱眉。这樊家太过分了,净给他惹事儿。看他不狠狠扒他一层皮下来。   曹双走后,张达缓缓睁开眼:“码头那边什么情况了?”   “刘参军和他带去的那些人无一生还,倒是让那女人给跑了。大人,这次的事儿,那女人恐怕不会善罢甘休的。”   张达摇摇头:“呵,码头是樊家的人清理的,时间是那女人定的,咱们可没有插手。别忘了,战船可是咱们江州水师出的。这一遭下来,东西没到手不说,船也毁了,咱们也损失了不少呢。这是江州水师和圣远堂的合作,如今被人破坏了,还闹出这么大动静。她就是算账,也算不到咱们头上。”   吴参军拱手:“大人英明。”   “码头那边儿你盯仔细了。至于堵在码头的货船,叫曹双自己解决。必要时候,可武力镇压。”   张达站起身,拿起身边的搪瓷罐子,捏了些鱼食扔进水里,瞬间便有一群红鲤挤在一起抢食。   “无论如何,南部,不能乱!”   张达看了水面半响,不知是对吴参军说,还是在自言自语。   第87章   “主上,樊家被抄了。江州知府曹双亲自带人来的。”青石一大早打探了消息便急匆匆回来了。   秦厉眉头微皱。他这趟来黎县,确实是存了打击樊家的目的来的。只是自己尚未出手,樊家就被人扳倒了。   按说以樊家和高家,以及江州各府衙的关系,这事儿倒也不至于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但曹双丝毫通融都没有,便直接将樊家给抄了!而自始至终,高家人都没有露面。   “呵!”秦厉轻笑一声:“看来,樊家早就是一颗弃子了。”   “主上的意思是,那日码头的事儿,早有预谋!”   秦厉点点头。   “可有查到什么眉目?”   青石道:“那些人做的太干净了,我们什么都查不到。”   “张达最近有什么动作?”   “张达派了很多人调查码头之事。看样子十分心急。哦对了,还有,张达处决了江州水师几位副将。属下调查之下发现,这几位副将都与私造战船有关。看来,张达在试图毁灭证据。”   私造战船不是小事儿。能与圣远堂合作,且造出那样一艘战船来,必要倾尽江州水师之力。况且,圣远堂用来交换的□□,在大楚国乃是禁品。能弄出那么多□□来,圣远堂也必是费了不少功夫。   如今两方皆遭受巨大打击,张达不急才怪。但秦厉总觉得这当中有些不寻常的东西。   能如此清楚两方布局,甚至用火箭攻击,明显是一早就知道货船里装的是□□。在双方都不知情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的毁了战船和□□,这股势力不容小觑。   “难道是……韩宜江?”秦厉小声嘀咕。   “青石,你留下关注扶风口码头的动向。”秦厉在黎县查不到结果,也不打算继续逗留,便带着温朗回江州城去了。   秦厉怕温言乍然见到温朗太过激动,便早早派人往江州送了封信,简明扼要的说了说温朗这几年的境况。   温言得知后,更是坐立难安。想到这孩子遭了这么大罪,温言便难受的不行。   好在遇到青石之后,温朗的生活多少有些好转,比起先前来,倒是结实了不少。   若叫温言见到那时的温朗,怕是早就哭晕过去了。   有了秦厉的提前告知,叔侄二人再见面,倒是十分平静。像是话家常般说了些话。   “得空啊,给容家小姐去个信儿,这些年,容小姐一直没放弃找你。”温言说道。   听闻容安的消息,温朗默默垂下头。五年不见,她也长大了,小时候就跟朵牡丹花似的,如今想是更加漂亮了吧。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黝黑的皮肤,粗粝的手掌,心下一阵怅然。   温言拍了拍他的肩膀:“咱们老温家人,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过去的都过去了,如今你也大了,该想想以后的路了。”   温朗一听,打起精神,道:“二叔,我要开酒楼。招牌菜就是元宝虾和富贵虾。”   温言知道黎县发生的事儿,也知道差点儿就找到了三崽儿,对于温朗的决定,他一点儿也不意外。   “铺子二叔都给你找好了,听闻那女人受伤,扶风口码头又被损毁,想来她们应该还在南部。江州繁华,来往客商居多,咱们就在江州开。让阿凌知道,咱们没有放弃找他。”   温朗重重的点了点头。   在地头蛇裴家的帮助下,温记酒楼很快就开张了。   原本黎县的元宝虾非常受欢迎,可是在码头事故之后,樊家被抄,那元宝虾的铺子也关门歇业了。   黎县百姓无一不想念元宝虾的味道。   温记酒楼一开业,接连推出两道特色虾,一为元宝虾,一为富贵虾。   有在黎县尝过的,自然也记得元宝虾独特的鲜香味道,一口就尝了出来。登时眼前一亮。   “还以为以后都吃不到了,没想到,元宝虾居然成了温记酒楼的特色。”   招牌才将将打出,便被口口相传下去。很快,温记酒楼便在江州城打开了局面。   只是有裴家人镇着,江州城虽然有眼红温记酒楼的,却也不敢太造次。尤其得知这温记酒楼的东家正是温记绣坊,温记粮店的东家温言之后,这些人便更加不敢动了。   毕竟谁也不是傻子,能在短短五年时间打出这么大声誉却依旧安然无恙,温言的背后,必有一股强劲的势力。再者,温言的双面绣,还有温记绣坊出品的胸衣风靡整个大楚国,不知多少人上赶着跟温言做生意呢。   不过区区一个酒楼,在诺大的江州城,倒也算不得什么。众人也不愿因此与人结了怨。反倒时常光顾温记酒楼,去撑撑场面。   高翡不免有些眼热。   “温公子,你还真行啊。”   温言咧嘴一笑:“不过夫凭夫贵罢了。”   这话说的秦厉浑身通泰。   高翡撇了撇嘴,睨了温言一眼:“马屁精。”   温言挑眉哼了一声:“彼此彼此。”心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平时是怎么跟裴少爷溜须拍马的。   秦厉觉得,他离开这几日,他的小夫郎跟这位裴少夫人倒是亲厚了不少。还来不及细问,秦大匆匆过来,说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北越,进兵了!   简直猝不及防。   北部雪灾过后,刚刚安抚了灾民,还没有休养生息好,这消息,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   “北越挂帅的是赫连敏城,如今与韩瑭僵持在边城外。双方小战几场,各有胜负,赫连敏城没有出手,大战尚未开始。”秦大禀道。   “守鹰角峰的是何人?”秦厉问道。   “韩瑭麾下副将康潜。”   “叫秦十八加派人手,暗中埋伏在鹰角峰附近。若康潜抵挡不住,咱们的人替上。务必要守住鹰角峰。”   “是!”   不知怎的,秦厉心里总有一股怪异的感觉,搅得他很不踏实。   翻来覆去好几次,一点儿睡意都无。他睁着眼望着床帐,总觉得他遗漏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信息。似乎就差一层迷雾,只要拨开这层雾气,就能窥见事情的真相。   可偏偏,这迷雾挥之不去。   正当他心烦意乱之时,一双温软的手摸了过来,修长的手指一根一根插入自己的指缝中,随即紧紧交握。   “怀远,你若担心,不如明日回随州去吧。”   “可是你……”   “不用担心我,酒楼已经有了起色,富贵虾的名声也打出去了。我得多关注着这边,兴许能找到阿凌和阿瑾的线索。北部是咱们的大本营,经营了这么多年,万不可有失。我在裴家很安全,你大可放心。”   虽然不知道高翡那个女人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但秦厉却很笃定,她不会伤害言言,甚至在她眼里,言言似乎是个十分重要的人。   他们的人一直盯着北越,却没有发现一丝一毫要进兵的动向。可北越却突然发动了攻击,太出乎意料了。   秦厉发觉,所有的事情都在脱离自己的掌控,这让他感觉很不好。仿佛头上悬着一把刀,随时都能掉下来一样。   言言说的对,北部,不能有事。   他将温言揽进怀里:“我明日一早便走,留秦大保护你的安全。樊家虽然落败,但樊姨娘那个女人还在,切记当心她反咬一口。”   “嗯。”温言窝在秦厉怀里,闷闷的应了一声。   “不必担心我,边城有韩瑭守着,北越不会这么轻易就打过滁州的。”   “好,待我找到了阿凌和阿瑾,我就带着孩子们回家,你等我。”   “嗯。”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不知不觉的,温言就睡着了。第二日起床时,秦厉已经不在了。   他摸了摸床榻,已经冰凉,看来人已经走了很久了。   温言半靠在床上,抱着被子,怔怔的发了会儿呆。   从他捡了秦厉回来,他们唯一一次分开便是他被征了壮丁那次。而今又要分开,隔着一条漓江,一南一北。   但他知道,他们身上都肩负着责任。他为国,他为家。   只愿一切顺利,他们一家人可以早日重逢。   听得门外有动静,温言穿戴整齐,一开门便见秦大像门神一样守在门外。台阶下站着一脸菜色的裴明高翡夫妇。温朗掐腰站在一边儿,恶狠狠的瞪着他们。   “怎么了这是?”温言一头雾水。   温朗指着裴明道:“这对夫妻心也忒黑,他们,他们绑了陈大夫来!这还不算,绑了人好歹把人带回来也成啊,半路上还被别人截了胡!陈大夫到现在都不知所踪,咱们如何跟秀山村的父老乡亲交代!”   “二叔,陈大夫可是咱家大恩人,从爹参军以后,陈大夫便时常关照咱们,娘病的时候,还有二叔病的时候,陈大夫二话不说,就给咱赊账。如今倒好……”   温朗也不知怎么说才好,气的直跺脚:“二叔,你管管他们!”   温言更是懵了:“你们绑陈大夫作甚?”   高翡也没想到那些人这么难缠,樊家都失势了,竟还能在她手底下劫人。到底还是她太弱了啊。   本想暗地里悄悄的将人带过来,确认了以后再与温言说这些事儿,然事到如今,瞒是瞒不住了,索性跟温言坦白了说。   “……”   “所以,你们一直在怀疑我是高大夫人的儿子?”温言觉得这世界有些玄幻。   高翡点点头,叫裴明拿了大夫人的画像来。   温朗凑过去看了看,嘴巴张成了O型,双手往袖里一抄:“我就说么,我们老温家虽说没有长的丑的,可二叔也实在太俊了。跟这画上夫人一样,瞧这眉眼,啧啧。”   温言将温朗扯到一边儿去,将信将疑的看了眼画像,内心还是不愿接受。他来这里白捡了相公侄子也就算了,咋着,还要给他再配个爹娘?   太惊悚了!   知道温言一时不愿接受,高翡道:“原我也只是怀疑娘的死,可我发现樊姨娘也在暗中调查。他们樊家原是蒋家家奴,樊姨娘与我娘更是一起长大。若说这世上谁最了解娘,那绝对是樊姨娘。”   “当年是她将娘逼死,可事后却依旧不放松调查,那只能说明娘当时的死因蹊跷。或者说,娘根本没死。是以,当随州出现双面绣时,我们便赶往随州查探。没想到,竟发生了这么多事儿。”   “当初劫走温朗的,便是樊姨娘的人。她想通过温朗,逼你现身。”   这么一说,温言倒是能将事情串起来了。   听容琪的意思,当初去温家的杀手有至少四拨人。一拨是江州樊姨娘,一拨是高翡。如今又在圣远堂的人手里发现了温凌和温瑾的线索。那么当初必有一股势力是圣远堂。   还有一股势力,或许是京城的。又或者,京城只是个幌子。那股势力的出现,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江州的人是冲着自己去的,圣远堂的人是冲着温瑾去的。   当初温家的几个护卫,如今只余束青还没有任何消息。   束青,在哪儿?   第88章   温朗听了半天也咂摸出味儿来了。“二叔,你,你不是咱老温家的人啊!”   温言睨了他一眼:“你二叔还是你二叔,别瞎想。”   高翡略有些黯然。“本来想问问娘的下落,如今那陈大夫失踪,线索又断了。”   温朗挠挠头,倏地眼睛一亮,道:“二叔,你记不记得早几年,每次爹带着咱们给爷奶上坟之后,都会去祭拜一个姨奶奶。爹说,姨奶奶是奶奶的远房表妹,叫咱们日后别忘了给这位姨奶奶上坟。”   温言一拍脑门儿,温朗若是不说,他还真没注意这些。此时想想,当初温淞还特意交代过温言,还每次都要他在坟前磕头。   温言原也没当回事儿,反正坟头不远,不过多走几步。每年上坟时,便捎带脚的祭拜祭拜。   他还记得,那坟头并未立碑,温言曾还纳闷儿过。   如今这么多事儿结合在一起,让他想不怀疑自己的身世都不行了。   “自打樊姨娘入府后,娘前后落了两胎,直到我十三岁那年,娘才怀上你。因着前头的事儿,娘小心又小心,终于将你生了下来,只是你的身体比较虚弱。”   “我担心樊姨娘会加害你,日日寸步不离看着。我知道你屁股上有一块红色胎记,我曾不小心用指甲刮伤了,留下一道月牙状的疤痕。”   温言恍悟:“怪不得我刚入府那日,便要我去泡澡,还有后来把我推下河,都是你们故意的!”   裴明不好意思的笑笑:“还不是翡儿,非要去证明一下。”   “我们派了人去秀山村打听当年给你接生的稳婆,得知当初温夫人难产,温老爷连夜去县里寻大夫,好不容易生下婴孩,温夫人却过世了。听闻婴孩身子孱弱,那大夫也医治不了,温老爷料理了温夫人的后事,又带着孩子去府城求医。”   “再后来,温老爷抱着孩子回来了,跟着回来的,还有一个大夫。但温老爷自己的身体却每况愈下,没多久也过世了。”   温朗道:“所以,那个孩子就是我二叔。那个大夫,是陈大夫。”   温言想了想,倒也对的上。虽说年纪差了一岁,可自己打小便体弱多病,瘦的像鸡崽子似的,差个一半岁的,根本看不出来什么。   陈大夫十多年前来的秀山村,因医术不错,人品高洁,很受村民敬重。且对温家颇多关照。听陈大夫自己说,是因为当年温老爷救了他一命。如今看来,当初温老爷外出求医的路上,该是遇到了什么事儿。   “我们找陈大夫,一来是想最后确认你的身世。二来,也是想问问当年娘的事儿。”高翡道。   “既然事关当年,能劫走陈大夫的,除了樊姨娘,便是高家老爷了。”   “我爹?”   温言点点头:“据我了解,樊家不过乌合之众,即便手里有暗势力,一个后起家族,底蕴也不会强到哪儿去。裴家可是老牌士族,裴家手底下的人,不会比樊家差。可每次,你们都败给了那些人……”   高翡忽地抬头:“你的意思是,这背后,一直是爹在助推!”   温言没有见过这位高家老爷。但就秦厉的分析来看,此人隐藏极深,看不出底细。   先是娶了漕帮蒋家大小姐为妻,借漕帮之势发展自家生意。后又扶持樊家上位,里应外合,搞垮蒋家。给樊家造势,让漕帮更上一层楼。前几日码头事发,樊家抄家灭族,高家顺势接管漕帮,声势浩大。   昔日江州四大家族,如今只剩高裴两家,高家势大,裴家式微。若非碍着蒋家还有人在,可以造出战力很强的战船来,想必高老爷早就灭了裴家,在江州称霸了。   “依我看来,樊姨娘母子两个,怕是现在已经自身难保了。”   高翡一时有些怔怔。   她虽因为娘和蒋家的事儿一直埋怨爹,可从小到大,爹对她的疼爱是真。哪怕自己与他冷眼相对,爹都始终温柔待她,让她想去恨,也恨不起来。   几人唏嘘间,忽闻管家来报,说是高家老爷来了。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温言眯了眯眼。   高老爷名唤高振,年过半百,倒是精气神十足,一身素色衣衫,将人趁的沉静安和。   他身后跟着陈大夫。   陈大夫精明的小眼睛溜溜一转,见到了温言,立马鬼哭狼嚎的扑了过去:“亲人哪!亲人哪!这些人忒凶残,把我一个老头子绑到了千里之外,哎呦我这把老骨头呦,都折腾散架子了。”   温言一时愣怔,随即翻了个白眼儿。得,真是瞎操心了,这老不正经的,只有他折磨别人的份儿,别人可别想从他身上捞好处。   他斜睨了高振一眼:“看来,这人也是对他毫无办法,才将人带来这里吧。”   高振自打进门,视线便落在温言身上,眼里从震惊,到欣喜若狂,再到平静祥和,叫温言一时摸不着头脑。   这人这幅神情,也忒会装了。   “你就是温公子?”   温言点头。   高振看着他,也跟着点点头。眼里的满意丝毫不加掩饰。   “陈老先生,人你也见到了,是否可以说说当年的事儿了?”   高翡闻言一震。   陈大夫看了眼温言,温言无所谓的耸了耸肩。爱说不说。   陈大夫哼了一声,亏得他一路上装疯卖傻,生怕这温言被人算计了去,还替他隐瞒。   合着人家根本不上心。   陈大夫捋了捋两撇山羊胡,道:“这事儿啊……”   温言抬手打断:“说重点。”   陈大夫瞪了他一眼:“温言确实并非温家人。”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安静如鸡。   陈大夫满意的抖了抖胡子,继续道:“当年,我上山采药,不慎跌入山谷,恰逢温老爷驾车路过,将我救起。我得知温老爷是往江州城求医的,便自告奋勇的替那小公子诊病。小公子病重,已无回天之力,还没到江州城,人便没了。温老爷伤心欲绝。   “正准备回村替小公子筹办后事,又于途中救下一蒋姓妇人,蒋夫人身体极弱,怀中抱着婴孩儿,眼看着就要饿死了。温老爷痛失爱子,对蒋夫人更是同情。可妇人病入膏肓,能撑到那时,已实属不易。”   “临去时,蒋夫人将婴孩儿托付给温老爷,并请求切莫让人知道这孩子的来历。”   “我与温老爷一商量,将蒋夫人葬在离温家祖坟不远的地方。又将小公子与温夫人葬于一处。处理完这些,我便随温老爷一道回村。因伤心过度,没多久,温老爷便去了。”   高振听得此事,神情有些怆然:“不知蒋夫人,是得了什么病?”   陈大夫想了想,道:“蒋夫人本就体虚,产后没有好好调养,一路流浪,风餐露宿,更是雪上加霜。”   “都是我,害了阿媛啊。”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温言毫不留情的讥讽道。   高振愣了愣,叹了口气,道:“当年,我也是迫不得已啊。翡儿,你难道就没有想过,诺大的蒋家,怎么能被一个家奴出身的樊家给扳倒呢?”   高翡冷笑:“难道不是你从中助推?”   高振摇摇头:“你爹若是真的图谋蒋家,大可从你娘身上入手。”   “若不是你纳了樊姨娘进府,娘又岂会遭那贱人陷害。”高翡说道。   “翡儿你不懂,蒋家会造战船的消息不胫而走,朝廷已经注意到了咱们。若不出此下策,朝廷势必出手对付蒋家,到那时,谁都保不了蒋家人!”   “蒋家有内鬼,若非如此,蒋家的秘密也不会泄露。只是不知这内鬼究竟是何人,爹才借樊家来打压蒋家。一是借此堵住朝廷的嘴,二是要查出蒋家隐藏的内鬼。”   “当年我追查到淮州,本以为可以水落石出,解决了此事。没想到还是被那人逃了。再回江州时,你娘她,她就出事儿了。听府里人说,是游湖时不小心落了水。可爹哪儿信啊,派人调查很久,都没有任何线索,也只得作罢。”   高振说的声泪俱下,俨然一位痛失爱妻爱子伤心欲绝的三好男人。   不过温言内心却毫无波澜。   他只是在想,高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跟了秦厉这些年,他习惯性的将任何接近他们的人往最坏处去想,从各个角度分析他们的目的,不让别人有一丝一毫的可乘之机。   那么,按照最坏的方向来看,高振这个人接近他的目的,还是为了蒋家。   这么多年,蒋家战船的秘密都不曾为外人窥得,足以说明蒋家实力不俗,或者换句话说,当年蒋家败落,也并非什么莫须有的内鬼,而是蒋家急流勇退,保存实力。   高家樊家努力这么多年,都毫无成效,这才将主意又打到了自己身上。   毕竟自己如今的身家——北部第一商。   南部是大楚腹地,日后若要扶持温瑾登基,解决北越问题之余,首要的便是稳住南部。   一旦南部动荡,大楚势必岌岌可危。   而江州这个南部重地,却把持在高振手里,无论他打的什么主意,温言都要加倍小心与此人周旋。   若能兵不血刃解决南部问题,于怀远来说,也能省不少力气。   但这个高振明明隐藏很好,却在这个时候突然跳出来……   温言觉得,若依高振此人性情,即便劫持了陈大夫,即便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也不会如此直截了当来认亲。   如此急切,那就说明一定有什么环节出了差错。让他不得不心急。   温言觑了他一眼,心道,樊家那事儿,他参与了多少,还有暗处搞破坏的那股势力,他又是否知道?   高振知道今日认回温言无果,倒也没有太过气馁,而是好言说了几句话:“樊氏母子,我已料理了,高家如今只有爹一人,温言若是想去,随时欢迎。”   温言笑道:“一定一定。”   打发走了高振,温言叫高翡给陈大夫安排了住处,如今扶风口码头被封,若要回北部,只能绕道淮州,走陆路。陈大夫回去也没什么事儿,索性就跟着温言住下了。   安排了陈大夫,温言径自去找高翡:“关于蒋家的事儿,你了解多少?”   这话问的高翡一脸懵。   她只是忽然发现,这么多年过去,自己好像还是一无所知。   第89章   温言的身份已经确定了,他也没什么好辩驳的。虽然对便宜爹没什么好印象,但对于高翡这个便宜姐姐,温言还是有几分亲近的。   看着高翡一脸茫然的表情,温言有些同情。   “当年蒋家出事,大舅舅带着蒋家人离开了江州,我一直都在暗中与表兄联系,一边又盯着高家樊家的动静,时不时的与表兄传递消息。只知道他们在淮州隐居。一旦发现樊家人有动作,我便及时通知表兄,让他们注意隐藏行踪。”   “温言,难道蒋家真的,在韬光养晦?”   温言摊了摊手:“我也不确定,只是从高家樊家以及江州水师的举动来看,蒋家要么逃离后隐藏的极好,要么就是在密谋些什么。要知道,除了独立的淮州之外,湖州以及半个郴州,都是依附于江州。南部拢共就这么大块地,偏偏淮州独立出去了。而偏偏,淮州是在蒋家去了以后,才开始逐步发展。”   “淮州不在沿海一线,其商业方面比之江,湖二州相距甚远,在南部也相对贫穷。但一场水患,朝廷分文赈灾款都没有拨,淮州不但自己安置了灾民,缓解了灾情,甚至灾后独立了出去,你不觉得,这很奇怪么?”   虽然秦厉在南部没有渗透多少势力,但各个州府还是有他们自己的人的。尽管不能得到最关键的消息,通过一些细枝末节,联合眼前发生的事儿,温言多少还是能猜到一些的。   高翡揉了揉眉心,她自幼便是高家大小姐,锦衣玉食,娇生惯养,从不知勾心斗角算计人心。娘去世以后,她能做到今天这般小心谨慎,已实属不易。   裴明是个生意人,裴父过世后,裴家大小事都由裴明来扛,精力有限。二人光是对付樊家就已经耗费很大力气了,哪有心思去考虑蒋家在做什么呢。   对于高翡来说,只要蒋家人都安然无恙,那便好了。   然而今日听温言一言,她觉得她的世界崩塌了。   她一直以为她自己在奋力保护的人,或许,根本不需要她的保护。   温言安抚的拍了拍高翡的肩膀:“都是猜测,你做的很好了。不过既然高家出手了,我也不能坐以待毙。”   “你要干什么?”   “明日启程,去淮州!”   高翡道:“我这就给表兄送信。”   “诶,不必了。也许,他们已经知道了呢。”   高翡一片茫然。   温言并不言语,他也只是想试探一番。   “我们不直接联系蒋家人,我带着温朗去淮州,开酒楼。”   秦厉带人绕路淮州走靖州,穿过栖霞山脉到了晋州地界,此时已过半月。从晋州到随州,快马加鞭,也要十日功夫。   而就在此时,前线传回战报。   韩瑭败了,边城破了!   北越一举入侵,直逼阳平关。   韩瑭不知所踪,秦厉派去守鹰角峰的人,无一生还。阳平关驰援滁州的兵马在鹰角峰遇伏,死伤惨重。   楚清河示警。   此情此景,与当年宁王那场战役,如出一辙。   灵山深处,两个相携而逃的背影,狼狈不堪。   “妈的这帮北越狗,看新爷我怎么收拾他们。”冯新一瘸一拐,骂骂咧咧。   “新哥你别骂了,省省力气吧。”陈六一手拄着佩刀,一手扶着冯新,艰难的往深山走。   他们二人,是守鹰角峰唯二的幸存者。   暗红色军装满是血污,盔甲早已破损,被丢弃在路上,陈六的佩刀已经卷了刃。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伴随着兵器相撞的声音。   “这里有血迹,快跟上!”   冯新将刚要吐出的血水咽回到肚子里,骂了句:“真是阴魂不散。”   陈六看了眼冯新的腿,嘴唇轻抿。   趁着冯新不备,陈六抬手将他打晕。   边儿上有处山洞,陈六将冯新安置在洞口,又在四周掩上树枝。   追兵越来越近,陈六故意弄出动静,将人往相反的方向引……   他们从鹰角峰一路奔逃,早已迷失了方向,此刻已不知身在何处。   灵山山脉绵延千里,他的目标是找到队伍。   鹰角峰发生的事儿太让人难以接受。他们奉命暗中协助康潜把守鹰角峰,没想到,康潜居然临阵倒戈!   在他们抵达鹰角峰的那日,便已落入了康潜的圈套。   他们根本不是在守,而是故意将北越兵马放过去!滁州已经全线被北越占领,若不出所料,阳平关派去的援军,此刻也定然遭了埋伏了。   他得赶快找到秦十八,不能再往前线调兵了。   近六月的天气,随州已经暑气升腾了。   阳平关地处风口,燥热的风裹挟着砂砾,直往人脸上扑。战旗迎风猎猎作响,一派肃杀之气。   城墙上并肩站着两位将军。一位年近四十,身形瘦削,两鬓夹杂些许白发。正是阳平关守将楚清河。   另一位是个少年小将,身姿挺拔,红色的盔缨随风飞扬,趁的少年愈发夺目耀眼。   “温玉,怕么?”楚清河声音有些沙哑。   温玉朗声大笑:“怕甚!北越若敢侵我阳平关,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楚清河也笑,他说:“我第一次上战场是十五岁,比你如今大了两岁。少年人,意气风发,正是好时候啊。”   远处传来一阵轰鸣,卷起阵阵尘土,温玉抬手挡了挡,灰尘散去,见前方场面,温玉登时惊了!   “北越铁甲兵!”   北越国境有大片草原,战马多,兵马强盛,尤其骑兵。而大楚境内山多林密,不适合训练骑兵。且这几年大楚内斗消耗太多,国力衰微,兵马孱弱。   北越铁甲兵是一只骑兵队伍,兵士身着铁甲,执长矛。战马亦配铁甲,可谓刀枪不入,是一只战力很强的兵马。   而这五千铁甲兵只是前锋军队,身后还有两万北越步兵。皆持攻城器械,云梯,冲车,甚至还有投石车。   阳平关仅有三万兵马,驰援滁州派去五千,皆陷落埋伏。而今只余两万五千军。   虽说双方在兵马人数上对等,但实力却相差悬殊。   “看北越此番装备,是誓要破了阳平关了。”楚清河一脸严肃。   大楚与北越交战数十年,独独那一次让北越逼近了阳平关,但却未曾踏入一步,就被信王打回草原去了。   而今,北越卷土重来,兵马器械皆更上一层楼。阳平关,危在旦夕。   “战况我已传信十八叔,只要我们能守五日,必有援军来。”温玉道。   号角响起,攻城战一触即发。   温玉第一次真正意义的上战场,仿如人间炼狱。   秦厉走到随州府境内时,手里的战报已经摞成了一摞。   他眉头拧的死死的,愈发察觉事情的不对。   北越虽说进兵突然,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但据后来探查到的线报,北越此次出兵十万。   而攻破滁州逼至阳平关的只有两万五千军,那么剩下的兵马,在哪儿?   韩瑭率军八万守边城,即便战力再弱,也不会败与北越区区两万五千人。要知道,当年可是韩瑭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如今溃败的如此迅速,那八万人只剩一万残兵,到底什么样的阵仗能败了七万人马!   秦厉的心一刻都不曾放下,这里的事儿,太诡异了!   同样坐不住的还有宁淮,或者说,是朱淮。   他一脸阴鸷:“明明已经传信北越暂不出兵,他们怎么就出兵了!扶风口码头的事儿还没解决,谁让他们出兵了!”   何平战战兢兢侯在一旁,他确定那封信的确亲自交到了赫连敏城手里,哪成想,事情发展到今日这般地步。   他们本打算在北越进兵时抵达郴州,渡江过江州,借郴州之力以及江州水师,将北部兵马全部拦截在漓江以北。让秦厉的人和北越兵马相斗。   不仅如此,还给了北越一张北部六州地形图,并交代韩瑭暗中协助。事成之后,承诺划分滁,随,闵,冀四州给北越。   只是眼下才走到冀州地界,便被北越兵拦了去路。   “韩瑭又是怎么回事儿?居然放了北越兵过滁州!”朱淮脸黑如锅底。   他在北部经营多年,只有韩瑭手里的八万军。如今韩瑭连人带兵马不知所踪,他焉能不气。   好在他这几年将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南部以及朝廷中去,北部本就是他引诱北越的诱饵,丢与不丢,于他而言并无差别。   只要能离了冀州,一切都不算晚。届时占了南部东部,与北越划江而治,这也是他的初衷。   但偏偏,他过不去。   这些人就像猫捉老鼠一般,他走到哪儿,就在哪儿设卡拦截。被困已有半月,他如何不急。   扶风口事出,姐姐还有那两个小崽子至今消息全无,他手里的筹码一颗接一颗的丢,他已经在暴走的边缘了。   秦厉抵达阳平关时,楚清河和温玉已经守了整整十日。却没有等来秦十八的援军。而秦厉收到的战报却是,秦十八派兵五千增援阳平关。这五千兵马,于途中遇伏。   然而很快,秦厉又发现了不对。   估算双方战斗力,北越铁甲兵若全力攻城,阳平关绝计守不到三日,却硬生生撑了十日。   也就是说,北越军的主要目的,至少就目前来看,他们是不想攻破阳平关的。他们在打援。   没错,他们的目的是在消耗秦家军兵力!进而再一鼓作气,踏平阳平关!   就在秦厉想通关节之时,一封战报让他险些从城墙栽下去。   “韩瑭投敌,北越十万兵马绕路打通闵州冀州关卡,直逼随州下河军镇。”   他们被包围了。   阳平关受困,秦十八将兵马调至前线,却正中北越下怀。   他们要围剿。   陈六跋山涉水好不容易找到了秦家军,然而却为时已晚。   灵山如今仅余一万兵马,于整个北部形势来说,杯水车薪。   谁能料想,韩瑭投敌,放了北越十万军马过境!   朱淮就是再愚钝,此刻也反应过来了,北越背弃了当初与他的联盟。   于是,秦厉收到了这样一封信。   “联手抗敌,事成之后,温凌温瑾必毫发无损交与你手。”   第90章   这封信同样也变相承认了五年前杀入温家的人,便是圣远堂,是朱淮。而与朱淮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但眼前的情况,让秦厉别无他选。   比起北部的肃杀紧张之气,淮州倒是一派祥和。   温言温朗叔侄二人悠悠哉哉,在淮州城大街上闲逛。   不得不说,经历那样一场可怕的水患,淮州百姓的生活反而愈发好了。走在街上,谁人不夸一句陆总兵好。   温言选铺面的事儿进行的异常顺利,今日便是与那铺主人签订契约。   温记酒楼选的铺面在一条小吃街边上,算不得什么好位置,但有江州元宝虾的名声在,铺面选址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然而签契那日,对方来的人却叫温言大吃一惊。   “柳嘉宣!”   柳嘉宣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温言。   温言如今二十来岁年纪,早已褪去青涩,样貌愈发俊朗,端的一位沉静内敛贵公子。   柳嘉宣想起昔日种种,竟有一丝恍惚。   不再锦衣华服,不再霸道蛮横,柳嘉宣这几年变化着实不小,倒叫温言刮目相看。   “这铺子是你的?”   柳嘉宣点头:“我们柳家在淮州有生意,当年事发后,我们父子二人便一路往淮州来,打算东山再起。只是南部不比北部,这里世家豪族数不胜数,我们努力这么多年,也不过是个小商户。”   “你也知道,我们柳家是做布庄起家的,在南部,最不缺的就是布料生意。爹最近打算去进一批好料,无奈银钱不够,这才想将这铺子抵出去。”   柳嘉宣在淮州五年多时间,想来对于淮州的世家大族也有一定了解。温言闲来无事,便与柳嘉宣聊了聊。   温言这几年名声响亮,柳嘉宣自然也是听说过的,故而温言问起淮州的情况,柳嘉宣也知道,他要在淮州发展了。倒也没藏私。   “淮州往大了说,有两大商户,一为严家,一为莫家。虽说两家分庭抗礼,但莫家有江州高家的支持,于漕运上便捷不少,到底压了严家一头。这两年,其他一些家族也隐隐有靠拢莫家之意,严家举步维艰。”   “江州高家……”   温言寻思,高家的手伸的够长啊。   淮州虽然政治上独立于朝廷,但诺大淮州总要有经济往来,高家借机分一杯羹完全在情理之中。   “温言,你的事儿我都听说过。我想,你这温记酒楼一开,淮州必定有大半的人坐不住。你也知道你的双面绣生意太火爆了,不知多少人惦记呢。”   柳嘉宣着实钦羡,想当年,是自己又蠢又笨,双面绣和胸衣背后的前景,他一点儿都摸不透,如今已是悔之晚矣。   温言在江州选了裴家合作,在淮州……从柳嘉宣话里的意思,他倒是十分推崇严家。   倒不如,去严家走走看。   几人从茶楼出来,温言便准备回客栈,给严家递帖子。柳嘉宣签了房契,拿了银钱,也往自家走。   途中碰到两个男孩儿,大的有八九岁,小的有五岁光景。   两个男孩儿怯怯的看着柳嘉宣,大的那个率先张口:“公,公子,可不可以借些钱与我,我家夫人病了,要喝药才行。”   柳嘉宣打量了两个小孩儿,见小孩儿衣着是上好锦缎,不似寻常百姓家的孩子。他笑道:“小弟弟,你家大人呢?”   “我娘病了,叔叔也病了,没有大人。”小的说道。   柳嘉宣耐着性子道:“小弟弟你家在哪儿,我送你们回家,顺便给你找大夫好不好?”   两个孩子连连摇头:“不好不好。公子你且借钱与我,待我找到二叔,我就把钱还你,绝不赖账!”   柳嘉宣觉得这两个孩子太奇怪了,可眼神又很真诚。   受不了这等无辜的小眼神,柳嘉宣蹙了蹙眉,还是拿了一两银子给他。   “请公子留下名讳住址,日后必定奉还。”   柳嘉宣不在意的笑笑:“算了算了,不过一两银子,快回家去吧。”   那大的孩子执意不肯。   柳嘉宣无奈道:“鄙姓柳,家住平安胡同。”   两个孩子朝柳嘉宣行了礼,匆匆跑走了。   柳嘉宣看着两个小背影,心道,定是哪家公子贪玩了。不过,那孩子怎么瞧着有点儿眼熟呢?   “夫人,就这么让那两个孩子跑了!”黑衣护卫捂着尚在流血的胸口,一脸愤怒。   他生气不是因为孩子跑了,而是他们这段日子一直被追杀,东躲西藏。在码头损失了不少人,夫人又受了重伤,本就行路艰难。又有刺客不停追杀,还要护着两个小的。几番拼杀下来,仅余他一个护卫。   若非如此,又岂能连两个孩子都看不住。   朱曼祎靠在草垛上,面色苍白。   “跑了就跑了吧,此刻咱们势单力孤,若是叫两个孩子落到那些人手里,还不知是何光景。”   “到底是哪方势力在背后追杀!咱们躲藏了这么久,主子那边也联系不上,也不知道后续的事儿如何了。”   “算了,小淮会处理好的,别忘了咱们与北越的协议,只要咱们出了淮州地界,那些人也奈何不得咱们。”   听得门外有响动,黑衣护卫赶紧提了刀,只是伤势过重,拿着刀的手,已微微颤抖。   “夫人,待会儿我挡住他们,你寻了机会,赶紧走。”   朱曼祎苦笑,这幅样子,能逃得出去么。   破旧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随即钻进来两个小脑袋,见两人还在,温凌舒了口气。   “还好那些人没找来。”   见到又回来的两个小的,朱曼祎和黑衣护卫尽皆诧异。   “你们……作甚又要回来。”   温凌没抬头,而是自顾解下小包袱,里头装着两件男子衣衫,还有两瓶金疮药。   朱曼祎看着里头的东西,心里不知是何种滋味。   “我知道你们抓我和阿瑾,一定有不可告人的事情要做。我们是不会让你们得逞的。所以我们一直都在谋划逃走。如今机会正好。”   温凌说着,取了金疮药给黑衣护卫,又道:“但是,这五年来,你对我和阿瑾一直很好。一码归一码。我们能力有限,只能做到这些了。咱们就此分道扬镳吧。”   朱曼祎忽觉眼眶有些酸涩。   “走吧,走了就,别再回来了。”   温瑾牵着温凌的衣摆,朝朱曼祎笑了笑。   “若再见,你就不再是我娘了。”   ————   两个小孩儿手牵手,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闲逛。   “哥哥,我们要去哪儿啊?”   温瑾捧着空空如也的小肚皮,一脸无辜,他好饿呀。   温凌也揉了揉肚子,他眼睛溜溜一转:“去平安胡同,找柳公子!”   “可是,咱们也不认识他呀。”   “怎么不认识,咱们不是还欠他钱么。”   “那哥哥你现在有钱还他了?”温瑾一脸茫然。   温凌摇头:“没有啊,咱们再与他借些便是,我看那柳公子是个好人。”   说着,温凌将一包药粉塞到温瑾手里:“记着,若那柳公子敢图谋不轨,就把这药粉扔他身上。”   温瑾:“……你刚刚不是还说柳公子是个好人的嘛?”   柳嘉宣看着眼前一大一小两个萝卜头,脑子一抽一抽的。   “你家大人呢?”   温凌一脸淡定:“哦,跑了。”   “跑,跑了??”   “嗯,他们不要我们了,呜呜呜。”温瑾发挥软萌攻势,哭的柳嘉宣心都要碎了。   “哎呀,好了好了,你,你们先在我家住下吧,我回头帮你们联系你家里人。”   哪有什么家里人,只是两个小的凑不够去江州的盘缠,打算在柳家多赖几日罢了。   也就这几日功夫,温言的酒楼开业了。   柳嘉宣自然也到场祝贺一番,叫他意外的是,严家居然也有人上门祝贺。   “哈哈哈,早就听闻元宝虾火爆,今日倒是有口福了。”严家三公子笑眯眯道。   “那您可是来着了,这铺子里头掌勺的,可是咱们元宝虾的创始人,味道绝对正宗。要知道,即便在江州,也是吃不到这种味道的。”   温朗尝试过很多种办法,终于教出了两个还不错的厨子,虽说味道还是差了些许。   毕竟他不可能一直呆在厨房做虾不是。   柳嘉宣觉得有些玄幻,他们想攀严家的高枝儿,攀了五年都攀不上,温言一来,直接把严家三公子给请出山了。   还真是……厉害啊!   温言也没想到,所谓的严家,其实就是隐居淮州的蒋家。   怪不得这么多年,高振都揪不到蒋家人的影子,合着人家早都改名换姓了。   寻常生意有底下人打理,蒋家人也不用亲力亲为,且极少在淮州商户中露面。一般都是蒋家三公子出面打理生意。   此人虽是蒋家人,但自幼在外游历,就连蒋家都很少有人知道这位公子,更遑论高家了。来到淮州后,此人化名严三公子,在淮州商圈的地位,举足轻重。   温言初来乍到,虽说蒋家人已经知道了温言的身份,但温言为人谨慎,在没有探出蒋家底细之前,是不会贸然与之合作的。   毕竟他的身家,关系着秦厉,关系着温瑾。容不得半点差错。   此番严三公子过来,不过是与温言叙旧闲聊。说白了,双方都在互相试探而已。   温记酒楼在淮州开张,的确引来不少当地豪族与温言谈合作。碍着严三公子在,倒是不好上前,只留了名刺,日后再叙。   总而言之,在没与当地豪族撕破脸的情况下,温言的酒楼倒是顺利开张了。   忙活一日,温言带着温朗早早回去了,铺子留给掌柜打理。   才刚踏入客栈,便察觉不对。   秦大挡在温言身前,小心开了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什么人!”   第91章   “秦,秦大……”那人躲在黑暗角落,似乎伤势极重,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是谁?”   秦大上前查看,温言随后将门关上,又紧着去点了油灯。   “束青!”   看清来人样貌,秦大又惊又喜。   “怎么是你!”   束青无力的摆摆手:“说来话长,我有重要情报,发现了你留下的暗号,这才寻迹找来。”   秦大和温言将人扶了起来。“你伤的太重了,我给你上药。”   束青拽着秦大,急道:“先听我说完,韩宜江与北越勾结,割让北部六州,并命江州水师于漓江设卡拦截,不准一人渡江!”   温言手里的药瓶应声落地。   “你,在说什么?”   束青缓了缓语气道:“当年丢了几位少爷,我一路从北石坡追到京城,苦寻无果。机缘巧合下,入宫做了宦官。我花费五年时间,接近韩宜江,好不容易取得他的信任。”   “前些日子,韩宜江突然决定出宫微服私访,我也在随行之列。并在一月前抵达江州,查验江州水师……”   “一月前?!”温言和秦大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扶风口码头被毁,刚巧发生在一月前。   束青艰难的点点头。“张达,是韩宜江的人。”   “他们为何要这样做?”   “切断圣远堂和千金堂的联络通道。”秦大说道。   扶风口码头是南部第一大码头,来往货船商船无数,各方势力投放在此处的人力物力也很多,一旦码头被毁,各方势力必受巨大损失。   好在秦厉在南部的部署才刚刚开始,损失不大。倒是圣远堂……   最近似乎很久没有听到关于圣远堂的消息了。   “不止如此,韩瑭诈败,放了北越十万兵马入北部。现如今,整个北部都在北越铁蹄之下。北有韩瑭守滁州,南有北越兵指下河镇,我们的人,全部困守阳平关!”   温言险些栽倒过去。   原以为滁州有韩瑭,就算败了,还有容琪,还有灵山兵马。   可谁承想,当朝皇帝勾结北越,将本国兵马困守一处!   他要干什么!!   “秦大,怀远有多久没有传信回来了。”   前方战事吃紧,秦厉走后,也只每五日传信一封。如今算算,竟有七八日未曾收到信了。   有江州水师和郴州兵马拦截,北部的消息全部封锁。即便私下里有各方势力的人马互通消息,也都窥探不到真相。   温言强自按捺心神:“秦大,联络海家。”   ————   阳平关城楼上,三人对酌。   “想不到,当年的辰王这么多年一直都躲在秀山村。”容琪晃了晃手里的酒杯,不知在想些什么。   “更没想到,我们三个人,竟然能坐在一处喝酒。”摘了面具的朱淮,也是个俊美翩然的中年男子。   “拜你所赐,引狼入室却不自知。”秦厉毫不留情的嘲讽。   朱淮倒酒的手顿了顿,随即又自嘲的笑了笑。想不到他最关键的一颗棋子,从始至终,都是别人的。   韩瑭啊韩瑭。   朱淮如今没有办法,即便最开始寻秦厉合作时,有所保留。但碰上了这样一个吃人不吐骨头又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朱淮所有的小心思全都无的放矢。反而还要受制与他。总有一种自投罗网的感觉。   秦厉不理朱淮心思,嘬了口酒,道:“敢不敢赌?”   “赌什么?”   “赌,一线生机。”   秦厉放下酒杯,望着远处点点星火。那是韩瑭军的营帐。他们本都是大楚的守军,如今,却互为敌对。   “要如何赌?”容琪问道。   “弃守阳平关,全军进兵下河军镇,与北越,对敌!”   雍州,大楚国都所在。   一行黑衣人冲破重重阻碍,将一个身着单薄衣衫的老者从天牢中劫了出来。   “容大人,身子可还受得住?”   容蔚虽年事已高,又在天牢蹉跎月余,但依旧精神矍铄。   “无妨,承蒙小友相救,不知小友是何人?”   那人扯下蒙面,笑道:“鄙姓海,北海城望海庄少庄主,海承旭。见过容大人。”   “望海庄,海家。”容蔚眼睛霍地一亮:“原是定远大将军的后人,果然英雄出少年。”   海承旭被容蔚这么一夸,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海少侠如何得知老夫被困于此?”   “是温言公子传了信儿。”海承旭将北部情况大致说与容蔚听,容蔚连连叹气。   “这孩子……不愧是我容家子孙。”   容蔚与容琪不同。   容蔚是大楚的官员,也是容家的家主。他担负着国之重任,也担着家族兴亡。   容蔚欣赏韩宜江,且与韩宜江交好。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容蔚犹豫过。   而仅仅是这一个犹豫,逼的容蔚错失机会,为保全容家,不得不支持韩宜江。   容家家风清正,自先祖起,皆为清廉有建树之人。独他这一辈,成了篡国的逆贼。   容蔚每每思及此,都彻夜难眠。   终究韩宜江有治国之才,容蔚想着,既已走到这一步,不如好生辅佐韩宜江,再创大楚盛世。   却不料,韩宜江登基,只为与信王报仇。非但不思治国,反而任由民间祸乱发生而半点作为都无。   容蔚失望至极,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尽力联合朝臣,于民生处多多作为。   直至容琪传回的那封信,容蔚知道了先皇遗腹子的存在。叔侄二人一人在朝,一人在野,徐徐图之。   就在一切顺利进行之时,韩宜江突然发难,以贪墨之罪将容蔚下狱。凭借敏锐的政治嗅觉。容蔚知道,容琪暴露了,而且,这里的事儿,似乎有很多不寻常。   “容大人,事情还不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如今韩宜江人已到江州。京城之事,还望容大人主持。在下会配合容大人行事。”   容蔚笑了笑:“温言,真叫老夫刮目相看啊。”   ————   “皇上,夜里天凉,回屋歇着吧。”李总管恭声道。   韩宜江双手负在身后,站在江州城墙上,远远眺望着漓江。   这条江,隔开了南北,也隔开了他和信王。他的骨灰,也被他撒在漓江里。   遥想当年,信王被驱逐北疆,他从京城一送千里,直至扶风口。   纵被人冤枉,他依旧满面春风。   “宜江,身正不怕影斜,总有沉冤昭雪的一日,父皇会相信我的。”朱信握着那把随他征战多年的玄铁剑,面容轻松,看不出一丝怨怼。   “他们待你如此不公,你可以选择怨恨的。”韩宜江说道。   朱信笑着摇头:“都是父皇的儿子,我不争,他们便也不会再刁难与我。这些,我相信父皇自有考量。如今北越已被逼退回草原,短时间内不会再进犯了。我去北疆也好,京城规矩多,我呆着不自在。”   韩宜江望着眼前的清隽男子,张了张嘴,最终只吐了两个字:“保重。”   朱信跳上船,回头笑道:“你也保重,等再见面,必要喝上三天三夜,你可不许耍赖!”   一别经年,再见只剩一坯黄土,还有一身骂名。   他恨!   夜风习习,吹在人心尖上,撩拨起一丝苦涩。   “那两个孩子呢?”韩宜江声音低沉,话语里不带一丝感情。   “跑出去了,躲在一个商户家里。那个大的是个精明的,小的也机灵的紧。”李总管道。   “嗯。”   李总管半天没有等来韩宜江说话,也不多言,只恭敬的退到一边儿候着。   康元六年六月二十三。   秦厉弃守阳平关,打天宝大将军旗号,率军突袭围困下河军镇的北越军帐。   旗号一出,天下哗然。   朝中观望北越战事的官员,更是惊喜交加。大将军还在!   容蔚配合秦厉举动,暗中联络忠于先皇的官员们,很快便将京城局势扭转。   楚玉绣把守下河军镇,里应外合将北越兵马逼退。秦厉率军侧翼包抄,阻断了北越往冀州去的道路,楚清河温玉一路,从后切断了北越往阳平关去的路。   只留东北方向一处缺口。   赫连敏城率军退守灵山,并传信韩瑭,围剿秦厉。   秦十八在秦厉弃守关口之后,速速整军,与陈六兵分两路,出灵山,过闵州,沿途收割被北越强占的城池。   北越虽有十万兵马,但此次征战死伤不少,如今只余七万人。且赫连敏城亲率的主力军三万正在围剿秦厉,其余四万人马分散各处,不足为惧。再加上北越此次孤军深入,粮草不足,在各地烧杀抢掠,早就引得百姓不满。   秦十八一行人的举动,很快得到了当地百姓响应。再有秦厉温言早早打下的基础,北部百姓只认秦家军。   但有秦家军出没,城中百姓自发联合,偷偷打开城门,北越不占天时人和,很快就溃不成军,四散奔逃。有逃亡灵山方向的,全部被楚玉绣拦截剿杀。   此一番下来,秦十八收回随,闵,冀三州。并在冀州城与朝廷军马对峙。   如今,大楚北部,滁州有韩瑭,冀州有靳冲,冀州后面还有个驻守郴州大月港的水师。   “十八爷,我总算是看明白了,朝廷这是想让咱们与北越残杀,趁着双方实力耗尽,他们好坐收渔利。一举灭了北越军还有咱们秦家军,朝廷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收复北部六州。”陈六恨恨道。   “所以,主上选择弃守阳平关。将北越主力军逼回灵山,逼韩瑭出手!”   陈六回头望着北方,目光渐渐变的坚定。   “一定会没事的!”   第92章   “哈哈哈,想不到大楚还有如此精兵猛将。”赫连敏城一身黑色铠甲,□□一匹神骏宝马,奔逃数日,身上却不见一丝狼狈。   “韩瑭,当年若有此人镇守边城,我北越恐再难踏入大楚一步了。”   “赫连将军谬赞。”秦厉散漫道。   身后的朱淮一脸愤恨:“赫连敏城,我们明明说好的计划,为何临阵背叛我!”   “背叛?辰王殿下,我们只是合作的关系。合作就要有筹码,谁给的利益多,我自然就和谁合作。”   “我给了你北部四州,这还不够么!韩宜江给了你什么好处!”   赫连敏城不在意道:“韩宜江给了我北部六州。”   朱淮不说话了。   秦厉却是嗤笑一声:“我早就说过,用利益做纽带的合作关系不牢靠,总有人会拿出更大的筹码,让他在背后捅你一刀。但也有句话说的好,贪多嚼不烂。赫连将军,你本可以拿到北部四州,可你却偏偏贪图六州,啧啧,眼下看来,你能活着回去,都是万幸了。”   赫连敏城眼睛一眯:“你什么意思?”   秦厉笑道:“这话你不该问我,还是问问韩将军是什么意思吧。”   赫连敏城心口一跳,他猛的回头看了眼韩瑭。   韩瑭一身军装,红色战袍迎风飘扬,他站在城楼上,手高高抬起。   “圣上有命,北越残暴,侵我山河,毁我家园,我大楚将士当勠力同心,共同抗敌!”   赫连敏城目眦欲裂,提枪指着韩瑭:“你们算计我,卑鄙!”   秦厉冷笑:“我大楚的国土,岂容外族人践踏,是吧,韩将军。”   韩瑭看着秦厉,抬起的手用力的放下:“杀!”   容琪呆愣的坐在马上,周围惨烈的厮杀和震天的吼叫,似乎与他无关。从被困阳平关开始,他就一直在怀疑。今时今日,他终于明白了。   韩宜江,从一开始就在算计他。   什么为信王修王陵,他不过是以此为饵,将所有人都引诱到这里。   自己自告奋勇为信王修陵,却联手秦厉,暗度陈仓,招兵买马。殊不知,这一切都在韩宜江的掌控之中。   朱淮与韩瑭勾结,企图以北部四州为诱饵,钓北越出兵。自己则趁机渡江逃往江州。只留他们与北越相博,待到两败俱伤,再由韩瑭收回四州。   而韩宜江却将计就计,多割让了两个州,就让北越彻底倒戈,任由北越,朱淮,还有秦厉三方势力残杀,他则坐收渔利。   此法虽残暴,但又不得不说,这是一箭三雕的好计策。   只是苦了北部无辜百姓,才遭雪灾,又经战火。   这个人,谋算人心,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不愧是大楚最年轻的丞相,这份心智,果真无人能及。   秦厉拍了拍容琪:“别郁闷了,你看,我这不是赌赢了么。韩宜江算计人心,我们也可以。瞧,赫连敏城像条疯狗似的咬着韩瑭不放,咱们热闹看够了,也该撤了。”   于是,在韩瑭的怒视中,秦厉好心情的朝他拱了拱手:“韩将军,保重!”   “楚清河,率五千军,回防阳平关。容琪,你回随州去,若情况有变,立刻去红袖馆找秦四,安排咱们的人撤离。”   “温玉,我们去找你二叔。”   温玉策马上前,与秦厉并肩,重重的点了点头。   ————   淮州温记酒楼。   掌柜的看着眼前两个小萝卜头,又惊又喜。   他知道他们东家一直在找这两个孩子,若不然,也不会到处开酒楼了。   可问题是,这两个孩子,不信他!   偏偏大小两东家早几日急匆匆走了,人不在这里。   “温少爷,咱真没骗你,我叫阿九套车,送您二位去江州,到了江州就能见到东家了。”   “不成,万一你们把我俩拐卖了怎么办?”   “那,那您二位在哪儿住着?告诉老夫一声,老夫已经给东家去信儿了,等东家来接人,成不?”   “不成,万一你们派人追杀我们怎么办?”   掌柜的左右说不通,焦头烂额的。送信儿一来一回也要好几日。他请二位少爷在酒楼后院住着,这二位死活不肯。   掌柜的腹诽,既然说什么都不信,那这俩孩子找上门来,有什么意义呢?   温瑾扯了扯温凌衣袖:“哥哥,咱们怎么办呀,你都说了,柳少爷打包回来的虾子,跟温朗哥哥做的是一种口味。那这酒楼肯定是温朗哥哥的啊。”   温凌摇头:“不对,上次的口味对,这次又不对了。”   掌柜的这个冤哪:“少爷,您有所不知,前几日是咱们小东家掌勺,奈何江州有事,东家回去了。如今做菜的厨子,是小东家的徒弟,这味道自然是差了一些的。”   掌柜的口水都快说干了,这二位就是不肯跟他走。   “容我们考虑一下。”温凌扬起下巴,拖着温瑾走了。转头又恶狠狠对掌柜道:“不准跟踪我们!”   柳嘉宣接了单活计,是江州的。因扶风口码头一事,江州一带耽搁了好多生意,这才叫柳嘉宣捡了个漏。   好不容易联系到了一个大商户,柳嘉宣觉得机会难得,便准备亲自往江州去送货。   忙活完回家,两个小萝卜头正在前厅等着他,手里端着一杯茶,笑眯眯的看着他。柳嘉宣莫名有些心慌。   “你们这是……”   “柳哥哥,这些日子叨扰你了,我们就要回家去了,这杯茶,权当是我们对您的滔滔谢意。”温凌小嘴叭叭说道。   柳嘉宣正口渴,也没多想,接过茶一口喝了。   谁知温凌突然变脸:“柳哥哥,听说你明日去江州?带上我们一起,路上不要耍花招,不然……呵呵,我们可是在茶里下了毒的。”   柳嘉宣好笑的看着二人,心道,这是话本子看多了。   刚要转身回屋,忽觉下腹一阵剧痛。   “我说了,茶里有毒。”温凌仗着胆子走到柳嘉宣身边。“只要你听话,不会害命的。也别想着抓了我们严刑拷打,这毒我们没有解药,只有到了江州找到我们的人才有。”   柳嘉宣简直哭笑不得。这都叫什么事儿啊!不过对于温凌的‘威胁’,柳嘉宣可没放在心上,只当是这俩小的要往江州寻亲去。左右也是顺路,带上他们也无妨。   “成成成,我带你们去江州。”   温言收到掌柜的来信,已是两日后,叔侄二人大喜过望,速速派了人去淮州接人。不曾想,却扑了个空。   眼下是关键时刻,韩宜江也在江州,若是叫他们发现了温凌温瑾,后果不堪设想。   温言发动裴家人沿途探查踪迹,没有注意到,一辆满载布料的马车已经驶入了江州城。   “解药都给你了,你别再跟着我们了!”温凌对身后的柳嘉宣说道。   柳嘉宣笑笑:“谁跟着你们了,我是去温记酒楼找人的!”   说话间,柳嘉宣眼前一亮,挥舞双臂大喊一声:“温言!”   温凌温瑾猛的回头,看见熟悉的身影,简直如遭雷劈!   “二叔!”   温言猛的顿住脚,看着长高不少的温凌还有怯生生站在他身后的温瑾,眼眶瞬间湿润了。   相遇总是如此猝不及防。   “还真是……”柳嘉宣挠了挠头。“问这两个孩子,他们什么也不说,若早知道是你侄子,早在淮州的时候,我就把人给你带去了。”   温凌撅着小嘴儿:“我们一路被追杀,差点儿就没命了,可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   温瑾跟着点头:“哥哥说得对。”   温言一把扯过两个孩子,最无忧无虑的年纪,却要受颠沛流离之苦。   “都是二叔不好。”   亲人重逢,泪满衣衫,叫柳嘉宣这个旁观者也有几分泪目。   “好了,总归是找着人了。”   温言抹了抹眼泪,起身朝柳嘉宣致意:“谢谢你了,嘉宣。”   温言如此称呼他,叫柳嘉宣有些诧异,转而又有几分欣喜若狂。温言这是,认同他了。   “诶,不,不谢不谢。”   温朗还在裴家等消息,见温言带了人回来,激动的连话都说不出口了。   温言没有掺和,由着三兄弟‘互诉衷肠’。他还有其他事要处理。   北部的消息他已经知道了。如今秦厉与秦十八在冀州城汇合,与靳冲对峙。   韩瑭在楚清河的支援下,击败赫连敏城,削其首级,送给了北越皇帝。   北越皇帝见首级,受了惊吓,一病不起,尤其北越此时尚未立储,众皇子开始夺嫡之争,北越内斗,五年内,绝不会踏入大楚半步。   眼下,外敌已退,温瑾也找到了。他们也是时候表明立场了。   就在温言思索该如何渡江时,韩宜江送了一封帖子。   三日后,漓江见。   只有短短六个字,所有人对这帖子都莫名其妙,不知韩宜江打的是什么主意。   “海庄主到了么?”   秦大答:“今晚便到,海庄主只有两艘商船,匆忙改成战船,战力不强,每艘船可容纳三百兵丁。”   “暂时也只能这样了。”温言转头看了眼乖巧的温瑾,有些人,生来就肩负责任和使命,该承担的,早晚要承担。   三日时间,转瞬即逝。   温言登上战船之时,方才知道,今日收到帖子的,除了他,还有很多人。   他遥遥望着从大月港驶来的战船,秦厉一身黑衣,身姿挺拔,无论他身边有多少人,温言总是能第一眼就看到他。   两道视线在半空中交汇,温言一身素白衣衫,在浩渺的江面上,显得如此单薄,却又坚韧倔强。   从对方的视线中,他们看到了思念,担忧,安抚,还有希冀。   一切都会好的。   从南面缓缓驶来一艘巨大战船,船上设有城楼,女墙边上站着一位紫袍男子。尊贵中带着一丝慵懒,他高高在上,藐视一切。   “韩宜江。”   温言看着这位大楚皇帝,心绪翻飞。想当年,他初来这里,韩宜江刚刚登基。他那时想的还是吃饱穿暖不饿肚子。不过是平头百姓,这些大人物离他还远着。   没想到,时过境迁,经历种种之后,他竟也在这场纷争中,占有一席之地。   第93章   三艘战船在漓江水面中心位置停下,除此之外,外围还有众多普通商船,船上站满了围观的人。有江州官员,同韩宜江一同出巡的朝廷官员,还有江州有名望的商户等。高振也在其中。   漓江没有封锁,扶风口码头也在今日开放了,虽有禁军保护周围,但并没有阻拦漓江两岸看热闹的百姓。更有胆大者,私自乘自家小船,往前凑过去。见禁军并不拦截,百姓愈发大胆。此时漓江上乌压压一大片,都是人。   如此一来,被邀前来的人,更看不懂韩宜江的意图了。   韩宜江冲秦厉点了点头。“果然不负天宝大将军名号,若信王还在,必定十分欣赏你,只可惜……”   韩宜江望着水面波涛,半响没有说话,似乎沉浸在某种回忆里。   “过谦了,韩丞相。”   对于这个称呼,韩宜江并不怎么在意。   “直言而已,你当得起。”   秦厉道:“比不得韩丞相运筹帷幄。”   秦厉不知韩宜江此举用意,只得小心试探,来往几句,并无甚要紧话。   朱淮心里却总有些不踏实。   韩宜江冷冷的看着秦厉身后的朱淮,稍抬了抬手,便见禁军推搡着一个人到了城楼上。   朱淮见状大惊。   “姐姐!”   事已至此,众人都明白了,韩宜江今日是冲着朱淮来的。   秦厉稍往后挪了几步,意思明了,你们的事儿,你们自己解决。   朱淮早已急红了眼。   “韩宜江,你为一己之私,弑君篡位,构陷忠良,为报信王私仇,诛杀皇子,罔顾人伦,倒行逆施!自登位后,不顾百姓生死,民间怨声载道。又勾结北越,放北越兵马入境,任由其肆意践踏我大楚国土。你罪该万死!”   朱淮先发制人,一字一句,如泣如诉,仿佛受了天大冤屈。   围观众人闻此言,皆默默低头,随行官员们个个敢怒不敢言。有胆大的,心里想着,辰王这时出现,只要他们把握好机会,必能将韩宜江这个乱臣贼子拉下马,迎回朱氏正统。   商户们对此倒是不以为意。而围观百姓却愤愤不已。   若不是随州有温言,淮州有陆琦,百姓哪能过上富足的日子。于他们而言,皇帝不过是个摆设罢了。   听到这番言论,再想到当年信王反叛,致滁州百姓死伤无数。再有眼前这位皇帝,刚登记之初,大肆抓捕惩戒于民间散布信王不好言论的人,搞得人心惶惶。   还有淮州水患,北部雪灾,朝廷无作为,更让百姓怨恨。   有许多人自发组成一队,将小船划到温言所乘战船周围,形成一种保护的姿态。意图显而易见。   “二叔,那就是抓了我和阿瑾的女人。”   许是早已知道朱淮的为人,他的这番话,在温言这里掀不起一点儿波澜。反倒是看着韩宜江身后那人,心里泛起了嘀咕。   听温凌说,自离开黎县后,他们身边一直有人追杀,若不是因为死了太多护卫,他们俩根本没有机会逃脱。   可再想想,当时仅有一名护卫,追杀者只需动动手指,他们都没有任何招架之力。可偏偏那种时候,两个孩子跑了。   而后,这女人又落到了韩宜江手中。   他又转头看了眼一脸懵懂的温瑾,心里隐隐猜测,追杀者定是韩宜江,而他,是故意将两个孩子放走的。   可是,为什么呢。   温言没有头绪,只得静观其变。   韩宜江朝朱淮凉薄一笑,指着身后被禁军押着的人,道:“你告诉大家,这个女人,是谁。”   朱淮目眦欲裂,双手紧握着围栏,瞪着韩宜江,眼底尽是仇恨的怒火。   秦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那是永宁公主,朱曼祎!”   话音落,一片哗然。   “永,永宁公主!永宁公主不是早就殁了么!”有官员惊呼。   “不,那真是永宁公主,当年我是护送永宁公主和亲的官员之一,不会认错的!”   永宁公主突然出现,还有消失许久的皇六子朱淮,这当中必然有什么隐秘。众官员窃窃私语,江面上一片嘈杂之声。   “韩宜江,你到底要做什么!”   “这话应该我问你。朱淮,当年与永宁公主里应外合,勾结北越,放北越军马过鹰角峰,拦截阳平关援军,导致宁王战死的人,是你。”   “次年,与朝中大臣联合,构陷信王谋害皇上的人,是你。”   “信王被驱逐北疆,却又被设计与北越勾结,献大楚北部版图,致大楚兵败,险些丢了阳平关。这个人,也是你。”   韩宜江声音沉稳,字字句句,敲打在众人心上。   原本嘈杂的江面,顿时安静了下来。好似连风,都停了。   那些刚才还想着迎回辰王的官员们,一个比一个吃惊,恨不得立马跳下漓江洗洗脑。   “不可能,你不要信口胡说!”   “是啊,六殿下,他这般污蔑你,你可不要……”   秦厉冷笑一声:“胡说?那你让咱们这位永宁公主解释解释,为何明明死了的人,又活了呢?”   朱曼祎本就受了重伤,又奔逃多日,此时被禁军架着,虚弱至极。   温凌拉着温瑾进了船舱。外头的事儿,不是他们能参与的。   温朗见两个孩子有些蔫蔫的,斟酌着说了一句:“阿陵阿瑾,那个女人,是大楚的叛贼。他们姐弟手里,染着不知多少无辜人的鲜血。她待你们的好,你们可以记着。但更要明辨是非。”   温凌闷闷点头:“大哥我记下了。”   温朗让赵玉照顾两个小的,自己则探头往外看。   朱曼祎虚弱的笑了笑。   “小淮,咱们败了。”   韩宜江历经三朝不倒,这份将天下人掌握在股掌之中的心智谋略,不是他们能比得了的。   朱淮不愿承认他的失败,可当他看到禁军将圣远堂几位副堂主的头颅高高悬在桅杆上时,他崩溃了。   “韩宜江!你凭什么!”   朱淮声嘶力竭。   “凭什么宫里那么多公主,他偏偏选了我姐姐。你们明知道和亲北越就是死路一条,却还要我姐姐嫁过去。凭什么!”   “这么多年,我们姐弟在宫中备受欺凌,我们不想争的,我们只想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这都不行么!”   “不要和我说什么生在皇家,身不由己。皇家待我母子三人凉薄至极,我们凭什么要为这皇家牺牲!”   “倒不如推翻了去,我们来做这天下的主!”   一干老臣闻此言,皆捶胸顿足,恨自己识人不清。   “当年的□□皇帝就曾言,辰王狼子野心,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我大楚若由这样的人来当皇帝,早晚,必有灭国之祸!”   朱淮知道大势已去,那些憋在心中多年的怨气,此时不吐不快。   “韩宜江,当年劝说小淮与北越合作的人是我。这一切的缘由皆因我而起。今日我赔你性命,你留小淮一条命,可好。”   朱曼祎知道,依韩宜江的冷硬心肠,她这番话,怕是说了也白说。只是人之将死,还是抱着那么一点儿希冀的。   韩宜江冷笑:“你赔?你配么?”   “韩宜江,你有什么冲我来,放了我姐姐!”   朱淮这个人,心思狠毒,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可若说这辈子,他最珍视的人,便只有朱曼祎这个姐姐。   在深宫中度过的那些无数黑暗,若没有姐姐在,他如何过得去。   朱曼祎深知弟弟执拗,更是不愿拖累于他。   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韩宜江身上,朱曼祎用尽浑身气力,猛的挣开禁军禁锢,夺过佩刀,瞬间,一抹鲜红迸出。   她像一只断线的风筝,缓缓倒在了甲板上。   朱曼祎的死,并没有让众人觉得可惜。   相反,任何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他姐弟二人种的因,自然也该由他们来承担这个果。   朱淮半截身子都探出围栏外,想要抓住那瘦弱的倩影,他的目光迸发出滔天的恨意。   “哈哈哈,韩宜江,你指责我们,那你呢,你又做了些什么!”   “你在随州府广征壮丁,为信王修建王陵,壮丁死伤无数,百姓怨气冲天。你为了铲除异己,与北越合作,割让北部六州,任由北越铁蹄踏破大楚河山。又有多少无辜百姓惨死!”   韩宜江看着强弩之末的朱淮,仰头大笑。丝毫不避讳的直言道:“信王为保大楚江山,立下赫赫战功。却被宵小污蔑为叛臣贼子,背负天下骂名,何其不公!他用命换来的江山,凭什么由你们来坐享其成。”   “是这天下人负了他,那我覆了这天下,又有何不可!”   “今日,你们都看到了,信王是清白的!他没有愧对任何人,真正该愧疚的,是你们!真正该受万人唾骂的,是朱淮!”   一败涂地,声名狼藉,朱淮疯了。   在场众人终于明白,韩宜江今日此举,便是要替信王洗刷冤屈。   当年的信王,甚至没有等来押解入京替自己申辩的机会,就被圣上一道圣旨赐死了。   信王府上下,满门被屠。   若非有一半的东夷人血统,信王才是最合适的储君人选。   此人文韬武略,在先帝诸位皇子中,可谓出类拔萃,卓尔不群。   如今知晓真相,真真惹人心酸。   “宜江,你知道么,我此生三愿,一愿我大楚受四方朝拜,四海升平。二愿我大楚江山永固,山河锦绣。三愿……”   “三愿,是什么?”韩宜江笑看着他。   朱信腼腆一笑:“三愿我与宜江,日日把酒言欢。”   韩宜江俯首看着漓江,浑浊的水面渐渐变得清澈起来,他看到了朱信,他在冲他招手。   “宜江,我们来喝酒啊!”   韩宜江朝那倒影笑了笑。   “这就来了。”   第94章   一切变故来的太过突然,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   而此时,漓江江面上,早已恢复了平静,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哼,这等心狠手辣,谋朝篡逆的贼子,死不足惜!”   北部有百姓经历战乱之苦,对韩宜江亦是恨之入骨。   百姓骂声一片,朝中官员却慌了神儿。   虽说韩宜江名不正言不顺,可到底也是个皇帝啊。   如今皇帝跳了漓江,好不容易找回来的皇六子,受刺激疯了。   他们大楚国,这是群龙无首了啊。   就在一众朝臣骚乱之际。张达率江州水军跪地高呼万岁。   朝臣一惊,这万岁在哪儿呢?   一转头,便见一直被众人忽略的一艘战船上,迎风站着一位白衣公子。   他抬起瘦弱的手臂,高举着一枚虎符,那便朱淮梦寐以求,象征帝王身份的半块虎符。   同时,另一艘战船上,秦厉也示出另一半虎符,是原本在韩瑭手里的。   两块虎符合二为一,可号令天下兵马。   高振只觉情况不对,疯狂向张达使眼色暗示。   张达视而不见。   不多时,众人便见温言的战船上走出一个五岁男童来,那男童身着紫色锦缎衣袍,小步子迈的稳稳的。被赵玉高高举起放在高台处,肃然站立。   阿瑾紧绷着小脸,神情严肃,背在身后的小手却早已抖成了筛子。   “阿瑾,别怂。”温言小声说道。“记着,你才是天下之主。”   阿瑾低头看向温言,一副要哭的表情。   二叔,可不可以不当什么天下之主……   再抬起头的时候,又恢复了刚才的严肃。   众人以为自己看花眼了。   “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小毛孩儿!胆敢冒充皇嗣!谁人不知,当年先皇唯一子嗣早已在宫变中葬身火海!”原先支持朱淮的臣子跳出来说道。   话音刚落,一枚利刃裹挟着凌厉气息擦着那大臣的耳边掠过。   惊的他裤子湿了一片。   随后便听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   “李太医何在!”秦厉扬声问道。   一位穿着朝服的老太医由小徒弟扶着,颤颤巍巍的走到了甲板处。先是朝着温瑾遥遥拜了一拜,接着便面对众臣,解释道:“当年秦贵妃腹中乃是双胎。除了老臣和先皇以及大将军外知晓外,此消息并未外传。”   李老太医德高望重,在□□皇帝时期便任太医院院首,其人刚正,医术超群,颇受敬重。   他说的话,基本没有人敢质疑。   秦厉接过话头,继续道:“当年宫变,情况紧急,贵妃受惊,生产极其危险,只勉强保住一个皇子。本将军在护卫保护下,抱着皇子逃出宫去,在随州府隐居,以待时机。”   “就凭你一面之词,我们不服!”   张达盯着那人,一字一句道:“不服者,格杀勿论!”   若说刚才还看不清形势,那么从张达这话一出口,再蠢笨的人也该明白了。   张达是韩宜江的亲信,韩宜江投江后,张达不但没有闹起来,反而拥护新主。还有一直跟在韩宜江身边的李总管,从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这说明什么!   “韩宜江早就报了必死的决心。”秦厉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温言身边。   这叫不会轻功的温玉眼红的厉害。一直指挥着战船,往他二叔那边儿靠。   “韩宜江怎么会……张达就真的甘愿拜阿瑾为主?”温言有些搞不明白了。   秦厉歪头笑道:“谁跟你说,张达是韩宜江的人呢?”   “那难不成,还是你的人?”   “你别把我看得那么高,这个张达,谁的人也不是,他是,大楚的人。”   “大楚的人?”   “张达的心思很容易猜,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南部不能乱。不管这皇帝谁来当,总之,南部不能乱。南部一旦乱了,大楚可就有亡国的危险了。”   “可此人与高家樊家都关系匪浅,这些年在江州,没少作威作福,以权谋私。还有扶风口码头那事儿……”   “言言,凡事都有两面性。南部的形势复杂,世家大族根深蒂固,地位难以撼动。而张达就像一滩水,给他什么样的杯子,他就能变成什么样的形状。但凡有一点儿缝隙,都能给他渗透的机会。”   “张达这个人,可以说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未必是个好人,好官。但若江州没有张达,大楚,早就亡了。值得庆幸的是,这个人,没有反心。”   “你对他的评价倒是很高。那若以后,他有了这番心思呢?”   秦厉摇头:“他不会。但凡他有一点犹疑,我们都走不出漓江。可不要小看了江州水师啊。”   “我明白了,这是他的选择,就像韩宜江一样,到了最后,还是选择了这天下。他若不死,争斗不休,这天下必乱。”   “他选的不是天下,而是信王。”秦厉握着温言的手,微笑着说。   温玉刚从另一艘战船爬上来,就见到这虐狗的一面,于是乎,捂着眼睛十分嫌弃的绕开两人,投入温朗的怀抱。顺手把温凌还有站在高台上瑟瑟发抖的温瑾也给拎了回来。   温言回头看着闹作一团的兄弟几人,笑道:“终于团圆了!”   那几个挑事儿的大臣见张达凶神恶煞的盯着他们,都像个鹌鹑似的躲到人堆里,不吱声了。至于其他随行大臣,只要这大楚还有皇帝,不管是谁,他们都是无所谓的。   更别说,这新帝,可是名正言顺的皇子。扶持新帝的,又是天宝大将军!   高振趁人不备,想要乘船离开江面,却被张达的人给拦了。   张达将人送到温言面前时,温言都懵了。   所以……   “秦将军,高振早有不轨之心,意图在江州称王。下官迫不得已与他合作,不过是为保南部安定。”   高振气的直想骂娘,什么叫迫不得已!当初也不知是谁,配合的不得了,若不是有江州水师的人,岂能那么容易就把蒋家给败了。   说到蒋家,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蒋家人的线索,这事儿也着实奇怪。单凭高翡那丫头,是无论如何都护不住蒋家的,蒋家身后,一定还有其他人。   高振目光猛的射向张达:“是你,是你在暗中相助蒋家。”   张达没有理会高振,而是抬手指了指漓江上几艘气势磅礴的水师战船,道:“自□□皇帝起,边关连年征战,朝中官员尸位素餐,国库空虚,大楚国力江河日下,不比往昔。可我江州水师却依旧是大楚最精良的一只兵马,盖因这战船,都是出自蒋家人之手。”   高振怒瞪双眸:“怎么可能!”   张达道:“蒋家主比高家主识时务,更懂得审时度势。”   温言扯了扯秦厉,小声道:“怀远,我终于理清楚南部的事儿了。”   秦厉挑眉看他,示意他说下去。   温言道:“当年蒋家手里的战船图纸引多方觊觎,蒋家恐树大招风,将计就计,顺了高樊两家心思,退出江州。但那时,蒋家并未投靠朝廷,而是在权衡利弊。后来高大夫人出事儿,蒋家不愿再继续隐忍,才选择了与张达合作。”   “南部重在平衡。故而,韩宜江扶持淮州独立,阻断江州一家独大。当然,江州蒋家退了,但只要有心,难保不会再扶持出一个淮州蒋家。故此,蒋家在淮州发展时,张达又在淮州推出了一个陆琦总兵,另顺着高振心意,让高家生意在淮州可以顺利发展。这样一个淮州又分出了三方势力,相互制衡。”   “张达必是早知高振野心,他没有刻意压制,而是任其发展。让高振的野心都暴露在自己眼前,便于更好的控制。”   “樊家独立后,张达又暗中与樊家人联合,推出樊家与高家抗衡,任两方相斗。虽说扶风口码头事发后,高振顺势接收了樊家漕帮。但事实上,高振接手的,不过是个空壳子,真正的漕帮,早就在张达手中了。”   “至于当年淮州水患,韩宜江表面上坐视不理,但事实上,南部的情况,他必定是了如指掌。甚至暗中吩咐了蒋家人出力。蒋家能在淮州迅速发展,借的便是朝廷的势,韩宜江如此安排,也不为过。”   “就如同滁州雪灾,韩宜江同样授意容琪赈灾滁州,虽朝廷不拿分文,但他知道,容琪一定会按照他的吩咐去做。因为容蔚大人还在京中。且在天下人眼里,容家跟韩宜江是一条船上的人,容琪若不想暴露自己,就势必听从安排。”   “其实,韩宜江不是不想赈灾,而是各地贪腐之风严重,又有圣远堂的人四处捣乱。且不说如今国库空虚,朝廷根本无力赈灾,就算是拿出了赈灾款项,等真正到了灾区,谁知道能剩下多少呢。”   温言将双手拢入袖中,看着平静的江面,叹息道:“哎,韩宜江果然不愧为大楚最年轻的丞相,若当年登基的是信王,再有韩宜江辅佐,怕如今的大楚,早已是另一番光景了。说不上四方朝拜,但也必定是国力强盛。”   秦厉点头道:“韩宜江擅长算计人心。任何一颗棋子,哪怕再不起眼,他都能让它发挥到极致。这样的人,若一心想要除掉我们,凭我的实力,恐怕要拼尽全力,才勉强与他抗衡。”   高振在一旁听的一愣一愣的,只觉这么多年,自己仿佛是个笑话。就在之前,他已经想好了给自己封个江州王,而在韩宜江投江之际,他甚至都想,这皇帝换他来当,也未尝不可。   没想到……   高振神情猛的一凛,他是温言的亲爹啊!温言的相公是天宝大将军,这天宝大将军又是新帝的亲舅舅!自己是天宝大将军的岳丈,这关系,自然非比寻常。   原想认回温言是要辖制蒋家的,没想到,还有这等效用。高振突然就不紧张了。   有个天宝大将军当女婿,谁敢不敬他!   高振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看张达的脸色了,他笑眯眯的凑到秦厉跟前,道:“好女婿,你可别听张达信口胡言,这人坐拥三万江州水师,早有不臣之心……”   温言只觉这人好生不要脸,也没功夫听他絮叨。只摆了摆手道:“公事公办,再说,我可没有认你当爹。”   “可是……”   高振还要再说,被秦厉一双利眼瞪了回去,不敢吱声了。   温言心道,当年高大夫人出走,还真是走对了。这样的人,的确不是个值得托付的。   漓江发生的事儿,以飞一般的速度传遍了南北两部。把守冀州的靳冲,早在秦厉过江时,就已经撤了兵。如今大楚北部六州依旧在秦厉手中。   他也并没有打算换掉原本的守将。只留秦十八守冀州,将陈六冯新调到关西,以防西陇趁虚而入。   南北平定,剩下的事儿,就是让温瑾顺利登基了。   第95章   战船悉数退去后,漓江霎时间变的安静无比。只有一艘小船,孤零零的停在漓江中心。李总管一脸肃穆,向江水中抛洒着纸钱,整个江面浮动着一股肃然的,萧索的气息。   朱淮不知是什么时候上的岸,他就呆愣的坐在岸边往江面张望着。   “……姐姐,姐姐,姐姐你快上来啊!是九公主推你下水的,我都看见了。为何父皇要偏袒九公主呢。她们都欺负姐姐,我们不和她们玩儿了好不好。等小淮长大了,一定让姐姐过最风光的日子……”   他身后站着一个穿着蓑衣带着斗笠的汉子,汉子背上背着一个女子,正是朱曼祎。   “先生,曼夫人在这里。”   朱淮没有理他。   那汉子默了默,又道:“小淮,姐姐在这儿。”   朱淮僵硬的转过头,一脸茫然的看着汉子。   汉子伸手将他拉起来,两人一道,寻了个山坡,将朱曼祎葬了。   “姐姐在哪儿,小淮就在哪儿。”   汉子点头称好,便在那坟前盖了间房。   ————   对于漓江上发生的事儿,高翡自然也都知晓。当然还有高振做的那些事儿。   不过到底高振是她父亲,高翡在心里,还是不希望他出什么事儿的。   温言也思虑了这件事儿。毕竟自己占了原主的身体,这人又是原主的亲生父亲。虽说没有养育之恩,但到底还是有着血脉关系的。   故此,与秦厉一番商量,将高振交给了蒋家人处理。   他们之间的恩怨如何,便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虽说是高振的嫡子,但温言没有接手高家的产业,而是转交给了高翡。   高家表面荣光,其实内里已经空了。高翡与裴明将生意整合一番,只留了江州湖州两地。   张达依旧任命江州水师总兵,并将漕运交到了秦厉手中。   温言寻了柳嘉宣来,打算将淮州一带双面绣的生意交给他。柳家本就是布庄绣坊起家,做起这些事儿来,自然轻车熟路。   有柳家老爷坐镇,柳记布庄在淮州也占了一席之地。无形当中,也在制约着蒋家。   因从前的南部是世家大族扎堆的地方,多半都是垄断生意。外人很难再进一步。韩宜江登基后,在南部没少花费精力。   此番高振一倒,南部商圈倒是稀松了许多,也引得不少外地人来南部捞金。   本就是大楚富裕之地,如此一来,南部更加欣欣向荣起来。   国不可一日无君,在一众随行官员谏议下,秦厉率军护送温瑾入京,同时又将容琪召回京城。   温瑾在外漂泊这么多年,虽说朱曼祎也有教过他念书,但也只限于启蒙。不过温瑾年纪尚幼,是块璞玉,只需选对授业老师,好好打磨雕琢,未必不能强大楚。   朝中百废待兴,新帝登基,首要任务便是整顿朝纲。   清洗了不少朱淮旧党,还有尸位素餐,贪赃枉法者,朝中官员一下空了一半。   新帝登基第一件事,便是开恩科,广纳人才。   其后,又对有功之臣一一封赏。   首屈一指,便是天宝大将军秦厉,敕封摄政王。   容琪官拜丞相,并太傅,与天子授业。   望海庄庄主海富封盐道总督,其子海承旭官拜北海水师总兵。   秦十八,赐名秦敏,封征北大将军。温玉封虎威将军,随秦敏驻守滁州边城。   陈六赐名陈卫,封西陇大将军,驻军关西。   ……   温瑾拖着疲惫的小身子回到了寝殿,容琪已经恭候多时了。   “皇上,今日咱们学……”   温瑾忙捂上小耳朵:“我不听我不听。我要跟哥哥玩儿。”   容琪好脾气的劝道:“阿凌已经离宫了,他说要给皇上寻这世上最漂亮的女子做皇后。”   “我不要,我不当皇帝,我要去江湖玩儿,哥哥说江湖可好玩儿了。”   容琪皮笑肉不笑的对温瑾说道:“皇上,微臣给你讲个故事可好……”   温瑾吓的小脸煞白。他什么都不怕,就怕太傅讲故事。上次讲的什么奇谈异事,吓的他一宿不敢睡觉。   而且,这太傅讲起故事来,滔滔不绝,你若犯困,他有的是法子让你精神起来。   总之,那是非人的折磨啊。   容琪心道,那该死的秦厉,随便找个由头,借着巡查各地,带着温言早早溜出京城了,丢了这诺大的摊子给他。还将北越机密情报悉数交给他,据说,这是那梁纪为了保朱淮一命,与秦厉做了交换。   秦厉是要自己继续操劳,直接将北越打的抬不起头啊!这叫他如何不气!   没处撒气,他自然不会放过温瑾这个小皇帝。   温瑾每日被太傅折磨,一闲下来,就偷偷给温凌传消息诉苦,奈何那些信就像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入了江湖的温凌,仿佛一条欢快的小鱼儿,在浩瀚的江湖中自由遨游,好不快活。   只是,快活没几日,就被一个老妖怪给抓走了。   那老妖怪整□□着他练武,这就算了,还逼他学医!!   那枯燥的医术在温凌看来就像天书一样,简直欲哭无泪。   可没办法,老妖怪太厉害,他逃不走,只能屈服在他淫威之下。   后来,当温凌成了江湖首屈一指的大医师,接替秦厉成了千金堂下一任堂主之时,他才明白,那老妖怪分明就是奉了他宝叔的命,特意等着抓他回去的。   果然,宝叔什么时候都不忘坑人!   当初温朗与家人团圆时,便给容安报了平安。容琪接到旨意赴京时,将容安也带去了京城。   在温言的指导下,温朗接手了温记酒楼,正好人到了京城,也将温记酒楼开到了京城。   他和容安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开间小食店,做自己喜欢的美食,如今愿望成了真,俩人将酒楼生意经营的红红火火。   温瑾小可怜日日受容琪的摧残,好在京城还有温朗的酒楼支撑。每日,御膳房的总管都要到温记酒楼去领一份白灼虾,安抚一下温瑾受伤的小心灵。   “哎,还是温朗哥哥最讲良心了。”温瑾一边儿剥着虾,一边儿感叹道。   御膳房总管道:“皇上,温朗小爷叫奴才跟您知会一声,他这两日便启程回随州府去了。容家来了信儿,叫他带着容小姐回去成亲呢。”   温瑾:“……”说好的不离不弃呢。   “不行,朕也要同去,朕的兄长成婚,朕岂能不在场。兄嫂可是太傅的妹子,太傅也不能缺席!”   容琪于是就这么被温瑾安排着,带着小皇帝,微服回随州去了。   秦厉和温言在漓江岸边替韩宜江立了碑。   不管怎样,若不是韩宜江治理有方,就算他们赢了这场战争,留给他们的,也必是一个满目疮痍的大楚。   那碑文没有刻字,是非功过,只留后人评说。   接到容琪的传信,秦厉眉头微皱:“怎么都要在这时候成亲。”   温言纳闷儿:“谁要成亲?”   “你大侄子。”   “那你为何说‘又’?”   “哎,还有六子。”   “六子??”   ————   温言和秦厉回到秀山村的时候,正碰见陈爷爷家门口围了一堆的人。   “哎呦,六子出息了,成了大将军了,可真威风!”   “那可不是,六子早前鼻涕啷当的,谁承想,还是个有大造化的,真是悔死我了。当初老陈头跟咱家提亲来着,若是那时应了,咱也是大将军的岳丈了。哎呦!”   “得了吧,这就是命,你个癞头,还妄想当大将军的岳丈。”   “就是,瞧见没,人家六子出息了,都有人抬着聘礼,要求入赘给陈家呢。”   “那人我也瞧见了,嘿,那身形样貌也真是顶好的了,可不比温言他相公差。”   “这老陈家如今可是双喜临门,咱也得好好蹭蹭福气,指不定哪天就发达了呢。”   ……   陈爷爷看着眼前这个高大健硕的男子,也是笑的合不拢嘴。   “好孩子,你叫什么啊?”   那男人憨憨道:“我是莫得感情的影子!”   陈六:“……”这人装傻子装久了,不会真的傻了吧!!   ————   按说,温朗如今才将将十五岁,娶妻尚早。奈何架不住容老爷和周姨娘催促。   这俩人在京城整日黏在一起,却又没有正经名分,终归对容安名声不好。   且不说别的,单说温朗是摄政王的大侄子,当今皇帝的兄长,温记酒楼老板,又是大楚第一商温言的大侄子。   这等身份地位,在京城可是炙手可热。不少官家人排着队的朝温朗献殷勤呢。   况且,温朗生的浓眉大眼,样貌端正,也引得不少京中女子青睐。   周姨娘可不就急了吗!   若说从前,以容安的身份配温朗那是绰绰有余,可今时不同往日。   京城勋贵多,虽然容安是容琪的妹子,可到底只是个庶女,比不得正经的大家闺秀。   生怕温朗被人抢走了,周姨娘紧着催促容进,火急火燎的往京城递了信儿,让两个小的回乡把亲事给办了。   作为温家的长房长子,温朗这婚事,让温言操办的热热闹闹的。   “容老爷,亲家公,近来可好啊。”温言一身喜庆衣衫,趁着整个人喜气洋洋的。   容进嫁女,心情自然也是极好。   “哈哈,没想到,咱们竟然真的成了亲家了,日后两个小的去了京城,还望亲家公,多多关照啊。”容进喝了点儿酒,人都飘了。   “一定一定,亲家公放心便是。”   秦厉瞧容琪的目光停留在温言身上,哼了一声,十分不要脸的对容进说道:“容家小姐都成婚了,这容家大公子还打着光棍儿呢,想容太傅也是风姿卓越,怎么至今也不成个家呢。”   容进酒劲儿上了头:“谁说不是呢!琪儿啊,你大伯毕竟老了,日后在京城,还要多仰仗你秦叔才是,来来来,快来敬个酒。”   秦叔……温言和容进成了亲家公,这辈分自然比容琪高一辈。   秦厉心情十分愉悦的挑了挑眉:“容老爷太客气了。”   容琪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摄政王,臣给你讲个故事……”   秦厉咬牙:“你闭嘴!”   温言双手拢入袖中,笑看着二人玩笑,还有那笑的春风满面的几个小的也跟着起哄。心里头说不出的高兴。   温朗亲事落定,事业有成。   温玉驰骋沙场,建功立业,他日封侯拜相,光宗耀祖,撑起温家门楣。   温凌继承秦厉衣钵,学医也学毒,假以时日,必在江湖占有一席之地。   虽说成长的过程崎岖,但终究,每个人都找到了适合自己的路。   这些年,他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   有人腰缠万贯却依旧赤诚;有人位居高位却痛苦不堪。有人汲汲营营终成空;有人一腔抱负被辜负。有人浪子回头迷途知返;有人趋炎附势唯利是图。有人身无分文却逍遥自在;有人盆满金箔却浑身枷锁。   有人选择善,有人选择恶。   而无论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最终都会收获相应的回报。   温言很庆幸,他觉得此生最大的幸运,便是那年树下,他被傻子砸了个正着。   天降姻缘,命中注定!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本书到这里就结束了。这本书在节奏和格局上的把握并不十分好,也有一些小bug,但我很感谢能支持我到最后的小天使。如果您看到了这段作话,请在评论区留言。从今日早9:00算起至晚9:00结束,评论区前二十名有红包哒!(小声bb:不晓得有没有这么多人看到完结qaq)红包会在次日送达,中午或者晚上。 另,古耽新文《将军与我解衣袍》已开坑,文案可戳专栏哦,跪求收藏,拜谢拜谢! 预收古耽文《少年锦衣行》,预收幻想现耽《六界办事处》,文案见专栏。求收藏求收藏。多谢各位小天使啦! 希望我的每一本书都会有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