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有几个好徒儿[穿书] 作者:醉书南飞 文案 我,世外高人,收徒 平均每十年救一个主角 第一个十年送了修炼秘籍 第二个十年送了绝世宝剑 第三个十年传了毕生绝学 最后发现,妈的 他们居然是同一个人 现在他们找上门了,非让我出去 他根本不理解我这颗死宅的内心! 我不出去! 就是个沙雕小甜饼,认真你就输了~ 我的wb名:神奇飞书没有书皮 内容标签: 乔装改扮 仙侠修真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玉央子 ┃ 配角:徒弟们 第1章 早知道就不驻颜了   五十年前,余笙在宅居多年后的一天清晨突然打了鸡血,震声宣告亲朋好友:“我一定不是见光死!我要锻炼身体,走出家门,我一定可以健康长寿!”   然后就在晨跑时猝死了。   自此,健康长寿与宅到天荒地老,两个理论上并不兼容的词,同时成为了余笙的最大执念。   死后的余笙灵魂不灭,被系统451选中回收,在短暂的商量之后,以完成任务为交换条件,让余笙得到了重活一世的机会。   任务很简单,就是要穿越到异世界扮演世外高人的角色,避世隐居、捡主角,救命送宝。   余笙对这个任务很满意,对自己的角色定位更满意。   世外高人,还是悬崖下的世外高人,这意味着什么?   足不出户(崖),不问世事——梦想中的宅居生活!   世外高人,仙风道骨——前世未能体会到的健康长寿!   最关键的是,世外高人的戏份少,每天只需要修炼、晒太阳、捡主角。   不,准确来说,捡主角这件事,压根不需要每天做,而是时隔很多年才会碰到一次的事。在余笙眼里,这就是十年不开张,开张吃十年的完美咸鱼生活!   任务地点是名为三界崖的悬崖底,而余笙则负责在崖底蹲守掉下来的主角。   崖底荒凉没有生气,地势、风水都不适合寻常人居住,因为这个地方,刚好位于人、鬼、灵三界的交汇处,最是不稳定,危机四伏。   也正是因此,看起来一片颓败之气,在外界传闻中,也是个掉下来就必死的地方,寻常修士的种种自保救命、御剑腾云的术法,到了这里,都会失效。   余笙挥挥衣袖,用了三天时间,将崖底的杂草乱石清理了一通,造了个自己的小洞府,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而后道:451,我想好了,等主角掉下来,我就用白发老者的形象去救他,这样一来……   有破风声传来,一道阴影自头顶笼罩,余笙脸色微变,脚尖点地、动作利落地往旁边错开十步,躲开了‘偷袭’之人。   ‘嘭’地一声巨响,人影落地,尘土飞扬。   是主角一号。   系统451凉嗖嗖道:晚了。   余笙低头,十步远处,一个浑身血肉模糊的男子躺在那里,骨头不知道还有几根没断的,尘土散去,四目相对。   “噗……”主角一号瞳孔骤缩,刚要开口说话,就呕出一大口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余笙微笑,朝着主角走了过去:谁说来不及?   拂尘飘过,术法过后,主角一号陷入昏睡,余笙也摇身一变,成了白发老者。   余笙:等他醒来,我就一口咬定他昏迷前看到的都是幻觉,是梦,打死不承认!   系统默默放出主角一号的资料:一号任务目标,展笑天,来自人界,逆袭龙傲天式主角,现发放任务道具‘不死之身’、‘上古剑灵’,请宿主待主角痊愈后赠与。   余笙蹲在一旁,试探着展笑天的鼻息,又去摸人脉搏,得出结论:我觉得,‘不死之身’这种金手指,还是现在就给他比较好。   系统451咬咬牙:按照剧情,你刚才本该直接御风而起,接住下落的主角。   都说了主角会下来,结果你关键时刻躲得飞快!   余笙:……咳。   “安息……不是,安心睡吧,”他慈爱地摸摸展笑天的头,然后以术法将人托起,一边用源源不断的灵力续命,一边往自己的洞府走去,“醒来后你就会忘记一切的,记住将你打下悬崖的仇人就好了,千万不要记得我,我只是个不求回报的老爷爷。”   ‘老爷爷’余笙如今的确看起来一头白发,白色的胡子也柔顺亮滑,一直垂到肚子上,脸上带着喜庆慈祥的笑纹,眼睛一眯就弯成月牙。   至于他的原本模样?别说白胡子了,就连白头发都莫得一根,连肌肤都是水嫩粉白,婴儿肥都不带瘦下去的。   然而在余笙的中二幻想中,世外高人应当是白衣飘飘、白发白胡子、仙风道骨的老爷爷,在谈笑中斟茶下棋,便能化解一切,一开口说话,就是让人听了似懂非懂的玄妙之语。   比如那种来个人就让人拿茶杯加开水问烫不烫的,就很世外高人。   然而事实上,他胎穿过来数十年,因天赋太高,驻颜过早,始终停留在16、7岁的容颜,没能变成理想中白发老爷爷式的高人。   这也导致了余笙原本冲着‘世外高人’的方向去的人设,最终立歪了,成了相差十万八千里的‘盛世美颜’、‘众修士心中的清冷白月光’。   对此,余笙曾经颇有微词,认为清冷白月光角色怎么也得是个性清冷的,可自己明明只是人一多就话废面瘫而已,更何况还有下不去的婴儿肥,这些人未免滤镜太厚。   无奈之下,他只好在万众瞩目下宣布退隐山林,特意用白胡子老爷爷的形象在外刷了好几年的高人人设,等到时机成熟了,才终于蹲守在三界崖底等待主角。   本体,是人称‘君子翩然白如玉,灵河星尘横未央’,美貌与实力兼备的‘半灵仙’玉央子。   拿来走剧情做任务的身份,是白发白胡子飘飘,老气横秋,每天不是喝茶就是晒太阳的咸鱼笙。   余笙将主角一号展笑天在自己的玉床上安顿好,很是乐观地自我安慰道,“我觉得,现在开始猛艹自己的世外高人老爷爷人设,应该还来得及,你看主角他睡得多香甜,做梦还吧唧嘴说梦话呢。”   昏迷的展笑天躺在床上,浑身上下每一处好地儿,显然开始发烧了,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干裂的嘴唇喃喃出声。   余笙五感敏锐,仔细一听。   “鱼……”   鱼?他想吃鱼了?这悬崖底下连个鸟都不好抓……   “羊……”   羊?怎么还想吃羊?不愧是主角啊,都快死了胃口还这么好。   “子……”   子?什么子?不是鱼羊子是鱼羊鲜才对吧?不对……玉央子?!   卧槽!   余笙倒吸一口冷气。   “我决定了,如果他醒来问起这件事,我就说玉央子是我儿子。”余笙想了想,似乎是意识到天下人都知道玉央子出身一般,老子都耗尽了凡人寿命西去了,便又加了一句道,“认的,干儿子!”   系统451欲言又止。   余笙毕竟是胎穿而来,在开始执行系统任务之前,已经潜心修炼了数十年,这幅肉身又是被系统开了挂,天赋极高数百年难出一个的好,救人续命对他来说并不难。   ‘不死之身’这个金手指,虽说能省事很多,但余笙先前也只是当玩笑话说了,把展笑天安置好后,就开始认真治愈、照顾他。   外伤好说,他作为‘玉央子’行走时,就收集积攒了很厚的家底,最不缺的就是各种丹药,内伤,则是日夜不休地为展笑天输送灵力,让其加速复原。   展笑天在生死的边缘走了一圈,几次昏昏沉沉地醒来,又很快睡了过去,彻底清醒时,看到的便是白发老者面带疲惫、寸步不离守在床边的情景。   发觉他醒了,余笙很是忐忑紧张,怕他真的问起、提到玉央子的事,脑子里反复练习各种应对之法。   然而直到展笑天可以下地走路,再到行动自如,修养身体、养精蓄锐,转眼一个月过去,假胡子都快被余笙摸秃了,也没被询问过玉央子的问题,像是真的忘记了最初掉落时的惊鸿一瞥,从未怀疑过白发老人的身份。   余笙这才放下心来。   不知是不是之前摔得那一下太狠了,展笑天恢复的速度,还是比系统给出的剧情中慢了几个月,余笙始终有些心虚,也不好意思催他离开。   主角不愧是主角,展笑天来自人界,论年纪,的确比余笙小了很多,不过二十出头,身上的血污洗去之后,露出一双明亮的星目,盯着人看的时候,总显得无比专注和认真,视线像是带了温度。   一看就是能迷倒一片男女的类型。   余笙觉着,这孩子受了这么多委屈,伤得那么重,怎么眼里也该带点警惕和棱角,每每被他一瞧,却总联想到某种安静乖巧只对外人凶的大型犬。   明明已经手手脚脚都好了,却还眼巴巴瞅着自己,等着自己个糟老头子亲手喂药,吃了药后不给糖就一直皱着眉不说话。   这谁顶得住啊。   余笙无奈叹气,“最后一次了啊,明天自己吃喝,多大个人了还撒娇。”   展笑天顿时甜甜笑起来,乖巧道,“前辈待我真好。”   仿佛尾巴都摇起来的大狗子,余笙无奈望他一眼,脑海中莫名出现了‘笑天犬’三个字,忍了忍,没叫出来。   这兆头可不太好,余笙自认记性不好,健忘得很,但若是不小心起了外号,便会自此停留在他内存紧缺的脑海里了,可身为主角,按照系统所说,展笑天离开崖底后,便不会再回来的,而他也断不会离开这悬崖,抛弃得之不易的悠闲宅居生活。   余笙高深莫测地摇摇头,“以后还会有更多人待你更好。”   你的主角剧情才刚刚开始啊。   “前辈是待我最好的,也是第一个待我好的。”展笑天喝完了药,认真道,“我没有爹娘,前辈您就像我的亲人一样。”   余笙笑了笑,不置可否。   “前辈,我想拜您为师。”   余笙佯怒,“胡闹。”   也不管余笙答不答应,展笑天冒出了这个主意,便自此不肯放弃了。   系统451适时提醒,根据人设,展笑天身为主角,最不缺的就是毅力和决心,换句话来说就是一根筋,认死理。   余笙左右磨不过他,没过几天,还是答应了。   只不过,他前脚收完了徒弟,后脚就开始后悔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为什么系统的编号是451不是666也不是233:   451→斯锅一。   当然是因为5在日语发音里是go啊!连起来就是斯锅一!   すごい=斯锅一=厉害! 第2章 都说了不收徒了   “师尊,师尊,”展笑天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也得了那一柄上古剑灵附着的宝剑,命名赤辛,功力与日俱增,却仍然和掉下来没多久那时一样,成天地缠着余笙,练剑要看着,好了求夸奖,错了求安抚求指导,   “师尊,等我大功告成,您与我一同离开此地吧。”   余笙心里咯噔一下,只有一个想法:要坏事。   “不可。”这一次,他很坚决,“既然拜了师,为师还有最后一样东西要赠与你。”   ‘不死之身’金手指。   余笙的神情少有的严肃,假胡子随风飘起,负手而立,“得了它,你的体质便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自此,再于三界内经历任何风浪,都无人能置你于死地。”   系统451曾说过,这一副不死之身的体质,本就该是主角一号的,只是世界出了点问题,才需要经由余笙的手还给主角。   宝剑和金手指都赠送过后,余笙顺势诈死。   遗言是,“不要再回来寻我,为师死后别无所求,只愿清静长眠。”   诈死之时,余笙闭着眼,没能看到展笑天的表情反应。   展笑天临走前磕了三个响头,而后离开三界崖,继续闯荡他自己的人生。   系统451:“良心痛不痛?”   余笙恢复原状,从坟包里爬出来,抖抖土,摇摇头捂住心口,认真点头,“痛得很,而且后怕。”   系统451:“怕什么?”   余笙长呼一口气,“怕小展是火葬派的。”   系统451:“……”   此后每年的这一天,天空都会洋洋洒洒地飘下纸钱雨,黄黄的一大片漫天飞舞,等到落地时早已被上方空间交汇处的罡风绞碎。   余笙盘坐在自己洞府门口,张开个小结界,把那些碎纸钱都挡在外面,顺便不时地挥动拂尘,把门口清理稍许。   主角一号走了,带着他一次还没叫出口的外号‘笑天犬’一同离开,换来了第一笔庞大数额的积分。   余笙不禁怀疑,系统451的积分制度会不会有点通货膨胀,就像非洲某国家的货币一样,看起来后面跟了很多个零,其实一点也不经花。   对抗通货膨胀的办法,囤积灵石?黄金?这个不太靠谱,余笙想了想,还是直接都花出去比较好,趁着积分没有通膨到更可怕的地步。于是到积分商城转了一圈,买了一堆以后也许会用到的东西。   其中一个便是空间口袋,花费了他一半多的积分,买了之后变成了一道呈现三角形的纹身,停留在了左手手背上,仔细一看像是首尾相衔的蝌蚪,余笙试了试,一挥手就能自由地取出、放进去东西。   剩下的积分则买了各种乱七八糟的玩具、道具,反正平时在崖底呆着也无聊,没点娱乐可不行。   在没事的时候,余笙甚至可以放出神识,以神识和灵力操控那些特殊的玩具进行消遣,四舍五入就是玩AR、VR游戏了。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余笙早早在悬崖底部靠近峭壁附近安置了大量的蹦床,又种植了各种能缓冲下落力道的树木、藤蔓。   他想着,这么一来,就算是十个展笑天掉下来,也能接住了。   十年后,第二个主角如期而至。   只见一道黑色的阴风向下飘落,速度似乎并不快,而且很轻,掉着掉着,就挂在了余笙种出来用以缓冲下落力道的树上。   树被施了肥,短短十年就长得高大浓密,上面还爬了许多藤蔓,那黑影掉进树冠,被七八条藤蔓勾着,愣是没有继续坠落,而是悬在半空,随风摇曳。   余笙姗姗来迟,便瞧见了那个快要魂飞魄散的黑影,在晴朗的烈日下被吊着暴晒。   系统451称职地给出资料:主角二号,殷妄之,来自鬼界,反派式暗黑系男主,现发放任务道具‘窥梦秘法’、‘定魂珠’,请宿主待主角痊愈后赠与。   白发老爷爷状的余笙走到属下,忍住心虚尴尬的神色,扬起拂尘,将挂在树上的人……不,是鬼,救了下来。   然后就见那藤蔓断了之后,鬼影落下,掉在蹦床上……又弹起三尺多高,再落下去,再弹起来……   余笙愧疚万分:“对不起……”   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这次掉下来的会是个鬼,如果是个像展笑天那样的大活人,光是体重就能把藤蔓扯断,掉在蹦床上也不会弹起来这么高,还弹这么多下了……   往常,悬崖底也总是薄雾弥漫,很少会有什么时候会像今天一样,阳光充足,一点云雾都没有。   暴晒之下,鬼影都开始发虚了,俨然是一副随时都会魂飞魄散的模样。   殷妄之浑身的阴气不但挥发着,皮肤呈现没有丝毫血色的灰败模样,一双眼盯着余笙,像是随时会暴起攻击的猛禽野兽。   然而直到余笙以拂尘将他整个鬼卷起,带着离开,这猛禽野兽都始终没有任何动作,鬼魂不用睡眠,更不会昏迷,他只是盯着余笙,许久后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你是谁?”   余笙脚下生风,迅速将人带到洞府之内,放在阴气最重适合养魂的方位,想了想,答道,“一个普通的隐居散修而已,你可以叫我余……闲。”   本想直接报上余笙的姓名,但万一有人知晓余笙是玉央子的本名,就麻烦了。   那鬼影虚弱地像是随时会消散,却仍咬着牙说话,继续问道,“你所求为何?”   “无所求,救你只是顺手。”   这话落下,殷妄之眼里的警惕之色不减反增,仿佛比起各取所需的交易,这样毫无缘由的善意更加可疑,周身气息愈发阴冷危险。   他讥笑一声,虽然一动不能动,却嘴上不饶人,“救我?你就不怕我一旦有了气力,就将你当做进步的药材?”   要知道鬼界弱肉强食,不光是针对其他鬼魂,更是针对活人。   余笙愣了一下,随后哈哈大笑两声,“好啊。”   殷妄之见他答应得如此干脆利落,眼里稍许困惑。   余笙笑完了,又补充道,“等你打得过我了,可以试试看。”   殷妄之脸色一黑,硬气地‘哼’了一声,不再理他,只觉得这人是故意嘲笑逗弄自己,可恶得很。   下一刻,那个可恶至极的老人,便开始以他为中心布阵,仔细一看,竟是个聚阴阵。   余笙怕他不明白,还特意解释道,“别紧张,这地方灵气、阴气、生气混杂,无论是谁掉下来,都会被影响,我给你画个圈,你恢复起来会容易些。”   就像是在绿豆红豆黄豆混杂的地方,圈个圈,把绿豆单独筛选出来,聚拢在一处。   殷妄之的脸色变了变,感受到了周遭的阴气聚拢,也的确很有帮助,这次不再用警惕怀疑的视线看他了,改用看神经病的眼神,声音沙哑低沉。   “你到底想干什么……”   余笙退出圈外,找个地方盘腿坐下,笑着回答,“等你快点恢复好来找我的麻烦啊。”   仔细瞧他眼睛眯成一道月牙,含着笑说话的模样,竟让人看不出是认真还是玩笑。   画完法阵,余笙又把手伸进怀里,摸出一个个药瓶,隔空丢给殷妄之,“拿去。”   法阵加持,外加各种对魂魄有益的丹药滋补,殷妄之再没别的废话或意见,闭上了眼睛潜心恢复。   鬼魂不似活人,一旦伤到了想要恢复,并非易事,殷妄之在崖底,哪怕借助着余笙的各种阵法、丹药、法器支持,也用了一个多月才算恢复,身形总算凝实许多,肤色也只是惨白,没那么像尸体了。   期间几次遇到瓶颈、难处,余笙便捧着瓜子盘腿坐在一旁,各种激将法轮番上阵,“这样可是八百年也没法把我当补品吃啊”,“认输之前先写个欠条,我看看找你亲朋好友把你用掉的丹药法器都算成钱还我”,“我现在知道为什么救你了,大概是崖底太无聊图个乐子吧”。   三言两语之后,殷妄之便会小宇宙爆发,化羞愤为力量,迅速跨过难关,然后得意地一扬眉,神气十足地等着余笙鼓掌。   被鼓掌夸了之后还不承认自己想被夸,一定要‘哼’一声表示不屑,若不是瞧见耳根泛红余笙几乎要信了。   等到殷妄之恢复完了,想邀战时,余笙又丢给他一个功法,一个宝贝。   都是系统给的,功法是‘窥梦秘法’,练成之后是个既能瞧见他人梦境、发现各类隐秘,又能以此在战斗时使用,扰乱敌方心境,制造破绽。   定魂珠,用系统的话来说,是本就属于殷妄之的东西,有了它,殷妄之便能阴气不散,魂魄永固,效力相当于‘不死之身’。   殷妄之皱眉,凶巴巴地问他这又是玩得哪一出。   余笙笑呵呵地摸胡子,“给你点宝贝提升实力,否则就算你现在超常发挥,也抵不过半个我呀。”   殷妄之抿唇,垂眼思索了片刻,又生硬表示,“非师非友非亲非故,我不能学你的功法。”   他鹰隼般的眼睛盯着余笙,努力露出一个不那么凶狠锐利的神情,“不能白白受你恩惠,前辈,今日我便拜你为师。”   余笙刚要拒绝,心想这次绝不能再心软了,结果殷妄之压根没给他选择的余地,说完话就行了拜师礼,态度强硬,再之后不管他说什么,都一口一个师尊地叫了起来。   不但如此,还以不击败师尊绝不离开为理由,直接赖在崖底不走了,每天捧着那本秘法修习,还三天两头汇报自己修习的进度。   终于某天,殷妄之像往常那样顶着那张不苟言笑、看哪儿哪儿变冷的脸来找余笙时,系统出声提醒:不能让主角再这样赖着不走,会影响主线。   “师尊,若是我哪天当真赢了您,可否……”   余笙抬手,无论殷妄之想要立下什么约定,他都不能让其说出口,“不会有那一天了。”   殷妄之话语一顿,微微蹙眉,“为何?”   余笙长叹一声,闭上了双眸,“因为我快死了,你走吧。”   就在这时,风起了,花雨般的亮黄色自悬崖上空飘洒而落,竟是铺天盖地的纸钱碎片。 第3章 这次还真没收徒呢   “我不信。”   余笙第一次听到殷妄之用如此阴寒刺骨、仿佛紧咬牙关带着狠意的语气说话。   然而他还是当着殷妄之的面坐化了,至死,仍面目安详。   纸钱飘落满地,被风吹进了洞府,却无人打扫清理。   殷妄之双拳紧攥,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鬼啸之声,周身阴气炸裂开来,一瞬间便充斥整个洞府,将这个他与师尊朝夕相处的地方,连同师尊与睡着无异的尸身一同冰冻。   “连……一丝鬼气,也没有么……”   余笙借着用积分兑换的道具诈死,隐约还能听到殷妄之的声音,以及一声冷笑。   在这个世界,心无牵挂、寿终正寝的人,是不会直接化鬼的,死后也会直接去往鬼界,短暂走个过场便会回归灵界本源,等待转生。   临走前,殷妄之落下最后一句狠话,依然咬牙切齿,却带了些错觉似的鼻音,“我会恨你的。”   整整三天后,余笙才在系统的呼唤下将自己解冻,恢复原样。   他不怕冻,不怕冷,就是被吓着了点,接连一个月,都有点疑神疑鬼,担心一个转身便会瞧见殷妄之站在身后,阴沉沉的一双眼盯着自己,说上一句,你果然在骗我。   最终驱散这般不适的,是系统结算的大量积分,以及积分商城上架了的一排排新商品,琳琅满目……全是他喜欢的好东西!   彻底玩耍放松了一年之后,余笙再次迎来了自己的‘祭日’,这一次,不但有漫天的黄纸钱,还下起了瓢泼大雨。   余笙闻着味儿不太对,伸手一摸,一舔,竟然不是雨,是酒……   这手笔,阔气得让人牙疼。   这样的‘祭日’又持续了十年,余笙把峭壁下的蹦床给撤走了,迎来了主角三号。   有了前两次的前车之鉴,到了这一年,他直接从自己的洞府搬了出来,直接住在峭壁下,搭了个帐篷蹲守了好几个月,甚至好几次看到有东西落就冲过去接,分别得到了垃圾、垃圾、垃圾和垃圾袋。   耐心快要耗尽时,又一个明显是垃圾的东西掉了下来。   白色的,透明的,一个大的,后面跟着三个小的……不是垃圾是什么?   系统451:是男主哦。   “嘭!”   余笙深吸一口气,双手微微颤抖,浑身的汗毛都要炸了。   那、那个东西……怎么可能、是、男主三号?!   他放出神识感受了一下……还真是。   系统451:主角三号,温久,来自灵界,黑马型温柔系男主,现发放任务道具‘天目绝学’、‘御灵光环’,请宿主待主角痊愈后赠与。   黑马型?余笙疑惑了一下,系统便解释道,三号主角来自一本多主角小说,与前两本一开始就既定了主角的爽文不同,这本小说根据角色人气分配戏份和主线,而三号主角温久一开始只是男配,却在后期凭借着突然飙升的人气一路逆袭,成为了书中笑到最后的唯一主角。   余笙努力冷静下来,靠近温久坠落的地方,记忆中那个白色透明的不明物体已经不见,只剩下一个身穿白衣,略有些书卷气,面色苍白却仍然带着歉意的微笑,虚弱地靠坐在树干的成年男子。   仔细看去,他的双眸黯淡、没有聚焦,呈现很浅的蓝色,似乎对外界反应不大,听到了余笙的脚步声,朝这边扭头过来,   “无论您是谁,请救我这一次,酬劳我一定不会赊欠……”   余笙愣了一下,问系统,温久竟然看不见吗?   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余笙来到他身侧半蹲下来,“不必担心,我不会让你在此陨落的。”   温久闻言松了口气,又虚弱地笑了笑,“谢谢。”   有了之前的积分兑换,这一次余笙没有直接用拂尘,而是拿出了一个可以载人的小轿子,以灵力驱使,亲手扶着让温久躺了上去。   余笙这才发觉,温久的腿部已经开始变回本体模样,像是水一般呈现白色的透明状,快要维持不住人形,像是脱了一条鱼尾。   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来自灵界的人,对灵界的个体来说,死即是生,灵体消散的一刻,四周必会有新的生命诞生。   只是这么会儿功夫,温久不过虚弱了些,被他靠过的那棵树已经疯长了不少,地上更是铺了一层绵软的草,开了一片五颜六色的花。   他拂尘如鞭,在空中啪地一打,轿子便向前飘去,温久安静躺在轿上,流泻而出的能量让这一路都开着一簇簇的野花。   走了一段路,余笙向后看去,三个白白糯糯的小团子正小心翼翼跟随着,与他和轿子保持着一段距离,似乎是认了主的灵宠。   灵宠看着很小的一团,同样是白色透明,却看起来毛茸茸的,圆圆的黑豆眼朝这边望着,一蹦一蹦地走。   余笙没再管他们,迅速带着温久回了洞府,动作迅速地布阵、施法,又献祭了多个法器为温久恢复。   期间,他因为不太了解灵界的种种,还反过来被温久口述教学,现场调整了种种辅助的法子,挑选出更合适献祭的法器。   温久的身形总算彻底凝实,说话也有了些力气,挣扎着还要起身,“累坏了吧,我这里有一些可以补充气力的灵果、灵水,如果不嫌弃可以收下。”   这怎么好意思呢,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事。   余笙笑了笑,感动得口齿不清,“这么贵重的东西,我自己收着就好,不必费心……”   ……   他老脸一红,连忙纠正,“我的意思是,你自己收着就好,不必费心拿出来送我,我不差这些的。”   温久笑出了声,干脆将那些报酬放在了洞府内的角落,反正这附近的地盘看起来都是面前这修士的,只要他不收回去,就算送成功了。   他的一条手臂忽然变幻形态,先是化作透明的白色,而后变形、拉长,藤蔓似的将那些东西卷起,在角落安置好,做完这一切,才收回手臂恢复原状。   余笙看得眼睛都圆了,心想难不成主角三号是个史莱姆,这真是……   太奇妙了。灵界也好,灵体也好,都很奇妙。   看完以后,他便将目光转向自以为藏得很好的三只小团子。不知这仨是不是也能像温久一样,随便改变形状什么的……   感受到他的视线,三个团子啾地一声蹦起,然后窜没了影。   论身体的恢复速度,温久是三个主角中最迅速的一个,不到一个月,就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了,甚至还为了答谢余笙,反过来照顾起了余笙的饮食起居。   前两个主角,都是余笙按部就班地救命、照顾、送机遇,头一次遇到个反过来关心自己的,余笙一时半会儿还真有点不适应,只觉得这个灵体主角当真不太一样。   时机到了,他便将‘天目绝学’和‘御灵光环’送了出去,前者直接给温久开了类似天眼的一种感官,让其虽然眼盲,却能感知到眼前种种能量,分辨活物与死物等种种气息,后者,则是能让一切灵体都对温久产生天然的好感。   看着光环好像用处不大,实际却能保证温久‘不死不灭’,作为灵体,只要他不断吸引着其它更加弱小的灵体,便能像太阳能一般以其它灵体的气息为自己‘充能’,无论遇到多大的危机都不怕。   光环用上之后,那三只意外随温久一齐坠崖的团子,便直接抛弃了节操和脸皮,成为了温久的跟宠,每天蹦蹦哒哒跟在脚边,并且神奇地从未被一脚踢飞。   到了需要学习的时候,温久也是最聪明、最快的一个,并且学以致用,开了‘天眼’就开始干活。   荒凉的悬崖之下,经过温久的照顾,多出了一口井,一个菜园子,一片花田,一片竹林,日子一久,甚至还引来了各种小动物,如兔子、鸡鸭一类则被单独圈了起来,平时由温久照顾,其它时间则负责让余笙逗着玩。   忽然间,就有了种菊南山下的感觉,一切都多了生活的温馨气息,尽管辟谷,余笙也每天都短不了吃喝,各种零嘴果酒都是温久做的。   余笙觉得自己堕落了,再也不是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高人了,他就是一条普普通通能躺着绝不坐着的人间咸鱼。   差不多期限到了的时候,余笙收到了系统的提醒,准备送人走,客气地与温久表示,报恩也该报完了,你可以做自己的事去了,离开悬崖的方法我告诉你。   在他的印象里,温久是脾气最温和、也最好说话的一个,说话做事又总是客客气气、规规矩矩,到了分离的这一天,应当也不会出差错。   对温久,他很放心,也很信任。   听了这要赶他走的话,温久也没有露出太多情绪波动,只是垂下眼帘,仔细思索了片刻,而后小声反问,“能让我再多住几天么?”   系统给出的期限,也只剩最后三天而已。   余笙叹气,“为何?”   温久唇角微微翘起,“明天,果园里的那几株红丹果就要收了,后天,水缸里的水该空了,要打新的灌满,大后天,我还计划清理一次竹林,上次看长了好些竹笋,我记得前辈最爱吃这个……”   说到这里,未等到余笙接话,他便闭了闭眼,“抱歉,我说谎了。”   余笙一愣。   “对不起,刚才是骗你的,”温久伸出手来,第一次做了件在他看来,有些越矩的事,轻轻握住了余笙的手,他侧头,在手腕处亲吻,“是我不舍得离开了,我想永远留下,陪在前辈身边。”   温久半跪在他膝边,抬头注视着余笙,双眸依然是最初的浅蓝色,天生眼盲,无法聚焦,却又好像能透过一切皮相、伪装,直接瞧见眼前人的心魂神思。   在他背后处,衣衫撕裂,身体的一部分化作白色透明的网,蝶翅般伸展开来,浅淡的影子将余笙连同整个藤椅笼罩在内。   余笙吓出了一身冷汗,在脑内疯狂呼叫系统:要死要死要死!!!   系统451:您好,系统的建议是先检查良心是否正常运转呢亲。   作者有话要说:  温久:你要的形状我都有。   ——————————————   感谢 系铃人x5、一只鲨鱼、医科大柚子、Zhuzhu、想吃布朗尼、昵称无法显示 的地雷   感谢 系铃人x70、绾思结x61、昵称无法显示x50、喵喵喵x10、不想出被窝x2、三月折花 的营养液 第4章 这次真不是死遁   刹那间,余笙以为温久之前的好脾气都是假象,说黑化就要黑化了,接下来没准就是什么‘不让我顺心就杀死你/囚禁你’之类的可怕发展。   他下意识又想到了诈死,然而眼前的主角是温久,温久是个全世界最牛批的灵体,最擅长的事估计就是给人起死回生续命之类的了,一不小心就很可能会玩脱。   然而温久只是平静地望着他,低声询问道,“为什么我一定要离开呢?”   余笙没敢轻易回答,这时温久又问道,“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么?不能告诉我的原因,所以我必须离开?”   “前辈,你在紧张。”他起身,凑到余笙的面前,保持了一个很近却不至于过分的距离,“没有否认,是因为如果说谎的话,会被我发现吧。”   他的‘天目’,除了能分清生死之外,熟悉以后还能看出很多其它的东西。   “是……”余笙见他如此灵巧,竟然替自己想出了借口,连忙顺坡下,作出一副另有苦衷的沉痛语气,“其中天机,不可言说,若说了,怕你我会遭天谴。”   没毛病,剧透遭雷劈。   “温某此生遇到过很多人、鬼,前辈您是第一个反过来替我着想,对温某能带来的种种好处不加贪念的人。”温久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   余笙呼吸一窒,心里忽然像被针扎了一样,几乎要心软了。   温久的体质太过特殊,他哪怕什么都不做,只需停留在一处久居,便能浸润一方水土,改善风水灵气,若是做些什么,又能敌得过无数金山银山,是个修真界的摇钱树。   在他人眼里,温久是绝世的补品,浑身都是宝,杀了吃了胜过灵丹妙药,捉了用了敌过万千法器宝物,哪怕是受了他的恩惠以人情换他做事,都是天大的好处。按照之前的交谈,在坠崖之前,温久便是怀璧其罪,被太多人觊觎了,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这是第一次,有人让我走,而不是千方百计地将我留下。”温久自嘲地笑了笑,“可我怎么高兴不起来呢……”   他背后伸展而出的白□□状灵翅开始分化,逐渐离开了身体,朝着四面八方飞去,投入洞府内外的一个个角落,化作无数毛团子似的‘灵宠’,而最初的那三只团子,则连忙凑了过来,贴在温久脚边,自愿为他补充生气。   “我会离开的,很快就会。”温久的脸色苍白了许多,不待他说话,便做了决定,“离开前,我能拜您为师么?”   “拜师?”   余笙有点转不过弯来,怎么现在的主角都流行拜师么?   “这是我的私心,”温久说道,“想收我为徒、趁机得到好处的人太多了,若是前辈您愿意收我……今后,我便有最好的理由回绝,也算是留个念想,今后想起自己是您的徒弟,便不会再满心只剩离别苦。”   说到了这种程度,还要拒绝的话,就真的太没人性了。   余笙点头应下,为以防万一,只嘱咐温久不要对外人提及自己的名讳身份,以免惹来是非。   温久留下的那些白团子,则成为了一个个没有灵智的苦力,重复做着那些温久在的时候会做的事,打水、清扫、收菜等等,唯一不同的是,因为只是从温久身上分化而出的灵体,它们并不能做出美味的各种点心零食。   三日后,温久离开崖底,生活似乎没有什么改变,余笙却连连叹气。   系统451:怎么了宿主?这次不是结局挺好么?   余笙:上次花了那么多积分买的假死道具,居然没派上用场,我觉得我好败家。   第三次任务完成,最初几天积分还未结算,余笙感觉自己可能是诈死上瘾了,每天盯着那个新道具发呆,终于在第二个三天决定不用白不用。   买都买了,用个玩儿吧,毕竟这个道具保质期比较短。   倒不是真的很想在温久面前诈死,在这个脾气格外好的主角面前,余笙是真的一句重话都不忍说,道具浪费了肉疼是肉疼,但还是松了口气的。   正好自己的‘忌日’到了,又到了一年一度下纸钱雨和酒雨的时候,在这样值得纪念的一天诈死,多么应景,多么浪漫。   所以说,人吃饱了以后真的是很可怕。   余笙在洞府内端坐好,说诈死就诈死。   却没想到,下一刻,原本如一个个上了发条的机器般到处忙活的白团子们,忽然不约而同地定格在了原地。   几息后,白团子们一只只放下了手头的事,朝着余笙的方向蹦蹦哒哒聚拢过来,而后汇聚在一起,相互融合,变成了一个一人多高的大团子。   大团子仍然是白色的半透明状,而后橡皮泥似的变化形状,逐渐化作一个模糊的人形,赫然是温久的模样,他一步步走向余笙,爬上玉床,张开手臂,将余笙抱在怀里。   就像是一点点蒸发的水一般,那‘人影’维持着拥抱的姿势,开始不断地消散、缩水,转眼间变成了一个圆润结实、大小如成年狐狸的团子。   那些消散蒸发了的部分,则化作雪花般的星星点点,飘出洞府、朝着悬崖上方飞去。   醒来后,余笙就发现自己的团子们不见了,只剩下什么也不会做的最后一只傻团子,傻团子只会跟在他后屁股蹦跶,没事的时候可以充当暖手宝、枕头、抱枕……然后再没别的用处。   苦力没了,田要荒了,兔子也要占领菜园子了,唯有洞府后的一片竹林还自顾自长得挺好。   他这次用的道具‘死’得比较彻底,完全不知道中途发生的事,只非常惋惜地感叹,原来温久留下的团子们不是太阳能的。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对正常人来说是这样没错,不过对于余笙来说,只要是变成咸鱼,那就没什么是难的。   第三次任务结算的积分已经到账,余笙照例去积分商城奢侈了一番,不过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花积分的时候,只花了一半,留下了一半当做存款。   之后的每年‘祭日’,依然是下酒下纸钱,只不过又多了一个特色,那便是每次落下这些东西的时候,悬崖上空都会电闪雷鸣,哪怕是晚上也响雷一个接着一个,亮如白昼,好几次余笙都以为自己要渡劫了。   到了第三年,祭日这天仍然不停电闪雷鸣,阴风呼呼地吹,余笙好奇天有异象的原因,干脆摸出了来悬崖前买的一个法器。   法器名为‘云窗’,算是如今修真界常用的一类法器,长得像个罗盘,上面扣着个半球体,随便点点就能查看近期的八卦,以及各个三界内发生的大事。   看功能作用,倒是和收音机差不多。   半球体上有模仿群星起落的亮点,每个星辰代表了一件传闻,亮度大小则代表它引发的关注度,颜色则是这件传闻的性质,白色最常见,是八卦,红色则是与伤亡事件有关的事,蓝色是和各大势力有关的事,如联姻、交好、敌对、宴席等等。   余笙摸出来在上面看了一圈,找到了最大最亮的几颗闪着黑光的星辰,这个颜色多半代表了与三界存亡息息相关的大事,会令大局动荡,很是少见。   如今,却一口气出现了三颗。   在三界崖底住了几十年,这还是他第一次使用云窗。第一颗黑色星辰被点中,一道光幕投射而出,将带有色彩的画面投影在洞府斜上方。   第一件大事,是人界仙盟盟主主动退位,将盟主之位让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一时轰动之下多人不服,那年轻人便干脆开了个擂台,任何不服自己之人皆可上台挑战自己,谁赢了他,便能将他从盟主之位拉下来。   结果自然是七天七夜过去,新盟主以一敌多,从未败过,这之后,再无人敢质疑他的能力,事后更是在其它方面展现了其盟主才能。   仔细一看,这新任仙盟盟主,可不就是主角一号展笑天?那身金红搭配的盟主长袍倒真的很衬他。   第二件大事,则是鬼界尊者易主,前任鬼王被一个资历不深的青年击败后吞噬全部功力,鬼界势力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比起人界,鬼界的规矩更加残酷一些,讲究弱肉强食,新任鬼王一上位,就将前任的旧部吞了个干净,实力更是翻倍增长,但凡有谁敢忤逆其意思的,一律不废话直接杀完吞了。   画面上的鬼王黑影如墨,正是主角二号殷妄之。   余笙觉得很是欣慰。   第三件大事被点开,画面投影,余笙已经做好准备看到三号主角温久一展拳脚了。   结果瞧着瞧着,这件传闻竟然与温久毫无关系,说的是人界与鬼界即将开战,带头的是两界最大势力,而开战原因……竟然是为了一个传说中的人?   画面里是一幕幕快速闪过的打斗场面,看着很是华丽真实,让人有如身临其境。   余笙看着里面犹如死敌碰面的展笑天和殷妄之,眼里一阵迷茫不解。   这俩怎么打也死不了的小强……玩什么‘倚天剑砍屠龙刀’的故事呢?他俩分明是两个完全没交集的主角啊。   系统451在这时突然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哔哔’声。   余笙:咋的了?   系统:骂了脏话,自动消音了。   余笙:……   黑色的星辰旁边还分布了密密麻麻的白色星辰,余笙好奇之下随手戳开了几个看,结果全都是对于人界盟主和鬼界鬼王为何开战的种种猜测,其中最亮的一颗白色星辰,则是在说这两人一怒为蓝颜。   而那个蓝颜,按照这些八卦之众的说法,就是数十年前突然退出众人视线的‘半灵仙玉央子’。   余笙哈哈哈地笑了起来,前仰后合地直拍大腿,而后就收了云窗,不再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八卦,现在人想象力真丰富哈哈哈哈哈!”   之后的生活似乎在慢慢恢复原状,十年过去,二十年过去,五十年过去了,依然没有新的主角掉下来。   余笙:“我怀疑有其它的悬崖跟我抢生意。”   系统没理他。   悬崖底下的酒和纸钱已经铺了厚厚一层,天时地利人和之下,长出了遍地开花的玄灵酒藤,香气弥漫。   而消极怠工的余笙,在第五个十年的秋天,光着脚丫躺平晒太阳的时候,终于久违地再一次瞧见了坠落的人影。   系统:跑!   余笙应声弹起来,化作老爷爷,看也不看就欢天喜地朝着人影跑过去。   那只从来没什么存在感,只会跟在后面蹦跶的白团子,则炮弹似的从地上猛然弹起,噗地一下正面撞在余笙脸上,糊了一脸。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你是傻子吗?!跑反了!!! 第5章 开始你的表演   余笙刚跑两步,就被一向乖顺无害的白团子糊了一脸,正球型在他脸上拍成圆饼型,令人窒息。   系统在他脑内疯狂示警:跑反了!掉头!是展笑天!   啥?他怎么回来了?!竟然不是新来的主角!?   白团子瞬时飞起趴在他头顶,死死扒住。   于是余笙惊得原地一跳,开始掉头往回跑,步步生风,人的潜能在这一刻被逼到极致。   去的时候跑出残影,往回跑的时候便犹如一道闪电,影儿都看不着就没了。   后面的人影追了一半,干脆不追了,站在原地等。   余笙嗖地一下躲进了竹林,自己的洞府后面,唰啦一下把老爷爷的幻术装扮给去了,变回了少年模样。   从年迈变得年轻,一双杏眼也变得更圆润了些,里面的惊慌再也藏不住,他来回踱步一圈,匆忙忙又将身上的衣服给换了,不再是老爷爷爱穿的带补丁白色长袍,而是一袭浅淡的鹅黄色阔袖长衣。   头发也来不及整理成少年的模样,干脆一把拆了,直接披散在后背,因为太长,发梢还有一部分拖在了地上。白团子从他头上下来,一蹦一跳,身形凝实逐渐变成大白兔的模样,一动不动毫无存在感。   还没等他做好一切准备,脚步声已经传来,眨眼间靠近了。   已经换回玉央子模样的余笙,下意识打了个激灵,强行装作镇定模样,直到脚步声在身后站定,才装作刚刚发现般缓慢回身,看向来人,紧张到面无表情。   回头,转身,最后抬头,对上来人的视线。   几十年不见,展笑天长高了不少,居然得抬头看人了。   当年二十出头的少年,已经打磨得锋芒毕露,那一身代表了仙盟盟主身份的赤色长衣更显张扬。   唯有那一双深色的眸子,盯着余笙看时,仍然一如当初,只一眼,余笙便能下意识地读懂里面的意思,是饿了,冷了,苦了,还是疼了。   如今这副盯着人不说话的模样,他也看懂了,应当是疼了,还有点点的苦。   他不说话,俩人大眼瞪小眼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余笙更是不清楚自己有没有被认出来,当初的诈死被看穿没有,只好清了清嗓子,装作不认识,想办法试探。   “阁下……”   这称呼一出口,展笑天便是一蹙眉。   好吧,换个称呼   “这位公子?”   展笑天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余笙脸上有点僵,越发地面瘫起来,淡淡道,“哦?公子认得我?”   心里慌得一批:我、我以前什么样了?什么样??你说话不要这么吓人的好吧。   系统:你亲切地唤他小兄弟、小朋友,上来就嘘寒问暖体贴入微。   “我……”展笑天似乎是犹豫了一下,而后轻笑,眉头却未舒展,笑得格外吓人,“当然认得,半灵仙玉央子大名,如雷贯耳。”   没掉马甲就好,余笙松了口气,“过誉了。”   而后想起了什么,脱口而出,“我已是世外之人,三界已经是年轻一辈的天下了。身为人界仙盟新任盟主,展公子才是真的名声鹊起、年轻有为、才华横溢,令人久仰,今日一看果然一表人才,不愧是人界的顶梁柱。”   求生欲尽数化作生硬的夸赞,一股脑地往展笑天脸上胡乱地拍。   展笑天不愧是主角,一派宠辱不惊,默不作声盯着他,似笑非笑……大概是想冷笑吧。   哎,徒儿长大了,会摆脸色了,为师心里好心酸又好欣慰。   余笙尴尬地继续说道,“不知展公子来此处是为了何事?”   展笑天垂眼看他,嘴唇一动,干脆利落吐出两个字,“扫墓。”   扫、扫墓……   余笙正寻思着该怎么解释自己这个‘玉央子’会出现在崖底,听了这俩字,就感觉喉咙里噎了一下,脑海里顿时冒出‘衣锦还乡’四个大字,脑子一抽,接话道,   “嗯好巧,我也是。”   说完了就差点咬了舌头,恨不得打自己一下。   扫什么墓!当初笑天留下的墓连墓碑都没了好吗?!   果然,展笑天面露狐疑之色,古怪道,“你也是??”   尾音都惊讶地扬上去了……   余笙连忙转移话题,“这个不急,你身上怎么有血腥气?难道是坠崖受伤了?”   展笑天面色稍微缓和了些,碰面来第一次挪开了视线,看向别处,“小伤,不过断了一条腿,不碍事。”   你咋不说你不过截了个瘫,还能喘气不碍事呢?!   余笙瞪大眼睛,紧张到面瘫的脸上总算有了些色彩,“这还不严重?!你……”   等一下,展笑天断了一条腿?那他刚才在后面还追得那么快?!这要是没断腿,是不是要直接把自己拦住了?   想想就后怕,余笙失神了一瞬,然而低头看到衣摆下方的一片血迹,还是心里一阵揪疼,几十年前,他好不容易把这人的身子从头到脚养好了,如今就这么说坏就坏……   一点都不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简直就是仗着有不死之身乱来。   “你……生气了?”   余笙莫名其妙地抬头看他,心想我哪儿敢跟你生气啊,“我为何要生气?走吧,带你去前面的洞府内休息疗伤,之后的事等你伤好再说。”   他走上前去,主动搀扶住了逞强站着的展笑天,“对了,你这伤是什么时候……”   身上啪叽一沉,余笙一懵,转头看人。   展笑天半个身子都贴到了他身上靠着,毫不客气地将自己的身体重量交了过去,收到他询问的眼神,摆出满眼的纯良无辜,“实不相瞒,我的确疼得要紧,站不住了,多谢前辈。”   不是,你刚才站得很稳啊,还在后面追着我跑呢。   余笙无奈,心想这倒是比逞强站着好多了,便不计较,再次询问道,“你的伤是怎么弄得?”   “摔……”展笑天跟着他一瘸一拐往前走,语气一顿,认真道,“率领众人和鬼界开战时,被鬼王打得,他下手都是杀招,打起来就是个疯子,连准备逃跑了的修士都不放过,我一心急,就漏出了破绽,让他趁机重伤。”   余笙微微皱眉,心想都这么多年了,你们还没打完呢?转念再一想,这的确有可能是殷妄之的作风,那孩子对人对自己都比较狠,也不知道哪儿来的仇怨打这么多年不带停的。   “所以你就来扫墓了?”怎么感觉这个逻辑怪怪的?   “是。”展笑天面不改色,“我想起上次受伤如此惨重,便是崖底的师尊悉心照料我,无微不至地关心我、待我天下第一好。可如今我已经没了师尊,也没人再会如此真心待我好了,遇到的人不是敌人、就是弟子、手下,心中感伤,便想回来看看……”   诶,好可怜的主角,居然当了这么多年的单身狗……   余笙忍不住心中感叹,主角也能混成这样,难不成展笑天是无cp升级流的主角?那也太惨了,可无cp的也不该混得这么惨才对,摇摇头,不解道,   “你这么厉害,这些年来就没人喜欢你、想和你结道的么?像是结义兄弟、亲传徒弟之类,也没认上几个?”   展笑天答非所问,和他进了洞府,反问道,“前辈觉得我很厉害?”   “自然是厉害的,这么年轻就当上仙盟盟主,还这么能打的,你应当是千年以来第一个,而且你相貌也不差,应当很讨女孩子喜欢才对。”   到了室内,余笙熟练地摸进怀里,依次拿出止血棉、绷带、剪刀……   终于在他拿出一个明显比衣兜更长的、用来固定骨头的夹板后,展笑天的表情出现了一丝震惊之色,那眼神非常好读懂,大约是在说‘你怀里的口袋怎么那么大’吧。   这个反应,余笙还是很理解的,毕竟异世界的人,没看过哆啦a梦,不晓得什么叫四次元口袋,更不会晓得自己用大量积分换来的空间口袋有多么美妙。只要他想,就是从怀里掏出个藤椅都没问题的。   不过若是直接从空中抓出来的话,展笑天的反应就更无法预料了。   “女孩子……”展笑天半天才回过神,继续刚才的话题,“我不喜欢女孩子。”   余笙手一抖,镊子夹着的棉花掉在水盆里。   竟然不是无cp!   展笑天还望着他,余笙深吸一口气,坐到了主角身边,开始灌鸡汤,“没关系,和男人一起也挺好的,你是盟主,大可不必管他人如何看待你,尽管去追求的自己的幸福就好,我理解你。”   话貌似说对了,展笑天的眼睛亮了许多,仿佛一个压抑自我许多年第一次得到释放与理解的可怜深柜,他声音轻快,与余笙四目相对,“前辈当真如此认为?不是说来逗我的?”   “当然不是。”余笙手下不停,给笑天处理伤口,固定右腿,忙完以后又给他检查了一遍身上的其它伤口,不假思索道,“因为我也喜欢男人,当初隐居,本来是打算今后梅妻鹤子了此一生的。”   全程展笑天都乖乖配合,不乱动也不喊疼,更没有多说一句话,大大提高了包扎上药的效率。   他忙完之后,顺着临时想到的借口开始继续编瞎话,越编越真,“我是过来人,知道压抑自我、不敢追求幸福的生活有多苦,自然不希望看到你也像我一样辛苦,到头来却像我一样耽误了大好时光,错过许多人和事。”   展笑天眸光闪动,似乎是真的被说动心了,“我会的。”   余笙差不多忙完了,起身收拾那些布子、器具,趁着他转身的片刻功夫,展笑天眼底一愣,悄悄将没伤到的左腿放下床,一脚踢向那只守在玉央子脚边的大白兔子,动作稳准狠。   白兔子毕竟是假冒的兔子,体重比寻常兔子轻盈许多、而且质地绵软、弹性十足,一脚踢过去,就飞到墙边,丁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然后便见它尾巴突然变长,像是猫尾,而后扭了扭屁股,直直朝着展笑天冲刺过去,一口咬在他脚踝上,兔子牙都变成了猫咪的尖牙。   展笑天夸张地惨叫一声,余笙转身回头,兔子瞬间恢复原状乖乖巧巧,蹲着不动。   而后是来自于展笑天的委屈告状,“前辈,您养的兔子咬我,下嘴好狠啊。”   余笙看了看兔子,又过去看他的脚踝,的确有个小压印,还破皮了呢,隐隐渗出血来,“奇怪,它平时很乖的,怎么会无故咬人?”   说完了,还摸了一把白兔子的毛,手感那叫一个顺滑绵软,没忍住,多摸了两下,“展公子是好人,你不要咬它。”   白兔子睁着圆滚滚的豆豆眼,乖巧可怜又无助,发出了‘卟’地一声,耳朵一点点耷拉下来,无辜极了。   余笙犹豫了一下,转向展笑天,“真是它咬的?”   展笑天点点头,一副懂事到让人心疼的模样,“没事的,反正我腿断了都能挺得住,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我不怪它,反正它也咬不死我,我让着它便是。”   余笙一想起他那条腿就脑壳疼,下意识厉声反驳,细如柳刀的眉头拧到一处去,“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展笑天:是时候用上我苦学数十年的宫斗技巧了。   大白兔:卟。   余笙:你快清醒一点啊!!   ——————————————————   今天开始加更三天~今天第一天~双更! 第6章 吾徒叛逆伤透我的心   余笙觉得,主角展笑天的生活态度很成问题,有了金手指就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兔子的咬伤的确不严重,但是很明显,展笑天对待这个兔子咬伤、和对待断腿这种严重的外伤是一个态度,这就伤得重不重的事了。   他非常严肃正经地和展笑天平视,皱着眉劝说道,“不可以不当回事,兔子咬你,你可以把它轻轻踢开,把它吓走。其它伤也同理,你是不容易死,但你还是个人,会疼、会流血,伤重了会不能动。”   展笑天望着他一声不吭,唯独一双眼睛亮闪闪的,对着余笙露出笑意。   “而且,在乎你的人见你这样,也会担心你的,善待自己,才是一切的前提。”余笙脑子一热说了一通,说完了以后停顿了一下,感觉有点不好意思,担心自己说教太过,让笑天反感,“嗯,这都是……我自己的看法,你先在此好好养伤吧。”   说罢起身,把团子抱了起来,端在怀里。   委屈巴拉的团子立马精神了,耳朵都竖起来,动了动嘴巴,露了一下两颗小尖牙,端端正正地在胳膊里坐稳稳,颇有一副居高临下的神气劲儿。   偏偏这幅示威一样的神态,从抱着它的余笙角度,是瞧不见的。   展笑天的面容一僵,笑容逐渐消失,“前辈很喜欢宠物?”   “它平时还挺乖的,”余笙怕他记仇,连忙解释道,而后灵机一动,“而且这是另一位前辈唯一的一件遗物了,你来此处就是为了祭奠他的吧?那个……老爷爷。”   余笙天真地想到,看在师尊的面上,展笑天一定会不计前嫌,与白团子和睦相处的。   “师尊……”展笑天低声念了一句,有那么一瞬间,余笙差点以为他在直呼自己,下意识地手指一紧,攥住了大白兔的短尾巴,   “您说的,是我师尊吧,不过在我的印象里,他从未养过什么宠物。”展笑天说话时,视线向下挪去,和兔子大眼瞪小眼,“我是亲眼看着师尊仙去的,别说宠物了,就是飞鸟、都不曾见过几只。”   “是么……”余笙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脑内开始飞速转动,疯狂想借口,“也许那时候它正好在发情期吧。”   我的天,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刚才说了什么……   大白兔若有所感,扬起小脑袋,自下而上看过去,露出一个毛茸茸的下巴和胸脯。余笙心虚地摸了两把,心想这个团子应该是听不懂的吧,嗯一定不懂,不能慌。   “我出去一下,你在这里不要乱动,扯到伤口。”   说罢就落荒而逃。   优雅、稳健、而缓慢地走出洞府后,离开展笑天视野的余笙顿时原形毕露,肩膀唰啦一下垮下来,一个提气就冲了出去,化作一道残影窜入某片荒地。   时间不多,他必须在展笑天发现之前,把自己的‘坟墓’给复原了才行!   如今的展笑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好骗的小屁孩了,若是单纯只用幻术,肯定会露出破绽,到时候更加解释不清……   见他在堆满落叶和烂了的碎纸钱的地面乱挖,大白兔也蹦了出来,有样学样地帮忙在旁边到处乱挖,小爪子动得飞快。   余笙隐约记得,当初自己从坟包里爬出来之后,就随手把墓碑拔了,丢在坑里没再管过,后来殷妄之掉下来之后,担心被发现引起误会,还特意把土坑给踩瓷实了。   再后来,温久下来了,将附件的荒地重新开垦,树啊草啊都变了模样,已经没法凭照记忆中的参照物寻找到那个坟包的位置,只能凭着大概的印象,广撒网,到处挖。   也就是有修为傍身,挖坑而已不会太累,一人一兔刨了许久,等余笙终于找到墓碑松了口气时,已经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   大白兔,准确来说白团子变成的大白兔,不知哪儿去了,余笙转了一圈,才在一个三人多深的深坑里发现了那一团白。   大白兔蹲在坑底,靠着后腿支撑站起来,和余笙用豆豆眼对视,耳朵抖了抖。   这兔子是不是脑子有点轴……?   余笙:“……出来吧,乖。”   他哭笑不得,只觉得白团子一定是心智不全,和其它灵宠一样,有想帮忙的心结果帮错了,心里便一点也不生气,拿出拂尘将团子从坑底卷出后,时间紧急,便暂时没管这个坑,转身去继续布置坟包了。   趁着这个功夫,大白兔又蹦跶哒地溜走了,看它往外蹦,余笙还特意嘱咐了一下,“别挖坑了哦。”   大白兔听懂了一样,还点点头,抬起前爪作了个揖,才继续离开。   余笙一边琢磨着如何复原坟包,一边笑着摇头,觉得这灵宠真是可爱又贴心,说不定之前咬伤展笑天也是出于护家的心理呢,自己还特意把它抱出来怕一人一兔打架,真是多虑了。   土堆的坟包上特意铺了一层旧土,还糊了很多纸钱碎屑上去,以免看出端倪,正在最后插墓碑呢,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奇怪的声响。   回头一看,竟是展笑天……   的上半身。   下半身掉坑里了。   还好这是主角,身手敏捷,看来是下落的一瞬间,及时用腰间的剑卡住了洞口,这才有了个借力的东西,不至于整个人掉下去。   完了完了,余笙心底慌得要死,看看展笑天,再看看自己手里还没埋好墓碑,脑袋和表情同时变得空白一片,“你、你没事吧?这个……我本来想等会就把坑填上的……”   这人,不在洞府里好好养伤,怎么跑出来了?!   余笙连忙走过去,把人从坑里拽出来,现在的展笑天还有伤在身,行动不便,而且要是真的掉下去,就真的是伤上加伤了。   展笑天好不容易回到平地,脚下便一个不稳,正面靠向了余笙身上,看起来就像个大大的拥抱,只不过因为身高差的缘故,倒丝毫没显得虚弱,反而有点饿虎扑食的架势。   “前辈不让我出来,就是怕我踩到陷阱里去么?”   余笙心虚地直冒汗,嘴上却说得跟真的一样,语气不带打颤的一本正经又鉴定,“什么陷阱不陷阱的,只是个错挖了的土坑而已,是……兔子,你知道的,兔子爱打洞,它可能是快生了吧,需要筑巢。”   “筑巢?什么动物筑巢竟然这么……”展笑天直接被气笑了,随后扶着余笙的肩膀勉强站稳,“不对,我怎么也开始说这个……我是想说,如果不是陷阱,为何要在深坑上面铺上树枝烂叶做遮掩?”   “不是吧,”余笙冤枉得很,立即反驳,“你没看错吗?”   看到他的反应,展笑天眼睛一眯,突然气不打一处来,“那兔子呢?”   余笙一惊,心想糟了,“你别生气,它刚才挖了洞之后,就被我说过了,之前应该是个意外,它是想把洞口埋上,才会弄来那么多枯枝烂叶的吧……”   这个推理真的是很合乎逻辑了,毕竟一只白团子而已,它的心智那么低,连给菜园子浇水、除杂草什么的都学不会,不可能突然就变聪明,连布置陷阱都会了。   “这样啊。”展笑天眸色一点点沉下去,而后目光一转,“我师尊的墓,为何会成这个样子,难不成,也是那兔子筑巢时……”   余笙:!!!   差点把最重要的事给忘了!墓碑还歪着呢!!   “那个是……”   怎么解释?!   展笑天望着他,神情逐渐黯淡,期期艾艾,仿佛被人刨了祖坟,又委屈又压着怒意,“前辈,您还要继续瞒着我么?师尊坟墓被毁,到了这种时候,前辈还要维护一只兔子?”   余笙吓得指尖一抖,差点把身上挂着的人扔出去,“不是的,你听我解释!”   俗话说得好,一个谎言说出,就注定要用十个谎言来兜底。   以此类推,如今的余笙只觉得,给他一个谎言,他能为求生胡编乱造出一整个世界。   展笑天果然安静下来,直直望着他不说话,等待解释。   “那个,坟,其实不是兔子弄的。”余笙羞愧得脸色越来越红,“是我……”   他声音太小,展笑天听不清似的,凑近了些,“嗯?”   “……是我不久前发现的,在那之前兔子一直在我身边没离开过。”余笙硬着头皮继续编,“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是怕你看到了会伤心,就想着在你看到之前修复一下。”   “既然前辈也不清楚是谁做的,那就有必要好好调查一下了,”展笑天像是信了,“劳烦前辈先帮忙扶我过去一下,我想亲自为师尊修坟,顺便祭拜一下。”   “好。”余笙缓缓放松了些神经,心中感慨,这么多年过去了,展笑天怎么还是一如既往地容易相信人,单纯又耿直的。   还好展主角比较能打,一般人应该不敢骗他玩,不然怎么能保持单纯的心性这么久。   他扶着展笑天来到坟墓前,展笑天便松了手,单膝跪下,断了的那条腿伤得是膝盖,面前弯曲维持平衡,而后小心翼翼地将墓碑扶正、插好,又仔细将上面的尘土擦拭干净。   最后,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件件贡品。   糯米糍,红糖糍粑,桂花糕,还有盛放在各种酒壶里的果酒、米酒、酒酿小圆子……   甚至还有一些明显买不到,是他在崖底养主角期间提到过的食物,比如炸鲜奶,当时也只是聊天时提到过做法,直到温久来了才有条件和材料做过一两次,也不知展笑天是怎么搞到的。   余笙咽了咽口水,忽然发现这都是他最爱吃的零嘴们,“诶,展公子准备的祭品,好丰富啊,你……你师尊泉下有知,一定会很感动的。”   展笑天抬头,目光幽深,表情沉痛,“可惜他再也吃不到、也喝不到了……师尊,我好想您,如果您还在世的话,我就能用这些东西孝敬您老人家了,哎……”   然后拿起旁边的一杯散发着香气的酒,哗啦一下泼洒在墓前,一滴都没留。   余笙也跪在了旁边,一双杏眼都染上雾气,真情实感地难受起来,“呜,吃不到也喝不到了……”   展笑天似是感动地看向他,又满了一杯,递过去,“既然前辈也是思念师尊的旧识……”   余笙眼睛一亮,“那我就先干为……”   展笑天毫不留情说完后半句,而后自己拿起另一杯,做示范一样又洒了出去,“就与我一同祭拜师尊,让他老人家在泉下能喝个痛快吧。”   余笙别无选择,颤抖着手指把酒倒在碑前,内心满是挣扎,要哭一般地吸了吸鼻子,然后闻到浓郁的香气,“……这些吃的,也要全扔出去吗?”   炸鲜奶啊,那个是炸鲜奶啊,积分商城都莫得卖!出了悬崖外面也没得卖!他已经快一百年没吃到过了!!   浪费粮食啊!暴殄天物啊!为师当年没有这么教过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  展笑天:浪费完所有美食美酒之前,师尊会自愿掉马吗?   ——————————————   第二更不是六点就是九点,取决于天时地利人和! 第7章 三个戏精一台戏   “其实……”   余笙低头盯着一盘盘点心,神情是淡然无波、超然物外,脸色还有点苍白,“其实什么?”   展笑天:“其实我听到过一个说法,把食物埋在坟前,死者便能享用。”   余笙欲哭无泪,“谁说的……”   “嗯,是鬼王告诉我的,”展笑天非常干脆利落答道,“我想着他是鬼界之王,但凡未入轮回的亡魂皆由他掌管,他说得总该没错。”   余笙:!!!   鬼王!那不就是殷妄之么?!   哎,吃不到也就算了,馋了点也就算了,竟然还要亲眼看着它们被埋掉,心好痛,说埋了好的竟然还是二徒弟……   同样是老二,看看隔壁八戒多护食啊,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那么糟践粮食呢。   展笑天一边往挖好的小坑里垫纸,一个个放吃的,一边追忆过去,“这个糯米糍,是师尊在的时候最常吃的。”   余笙在一旁戚戚然点头,“是啊,尤其是一口咬下去的时候,绵软黏牙,又香又甜,吃了一个,就想吃下一个。”   展笑天继续道,“还有这个,红糖糍粑,师尊他老人家还在的时候,最喜欢蘸很多很多的红糖糖浆,师尊很厉害,吃到最后总能一滴糖汁也不留。”   余笙继续点头,“是啊,糍粑外酥里嫩,口感和寻常年糕区别很大,而且色泽美观,尤其是趁热吃,最好了。”   展笑天又拿起一小碗酒酿小圆子,“师尊每每干的吃多了,就喜欢搭配各种酒酿的粥来喝,他常说烈酒太辣,就喜欢果酒,以及这样带着酒香,吃进去却是甜口的东西。”   余笙却想起来,当初自己做的酒酿小圆子总是勉强能吃,但总比没有强,“我……是啊,无论是酒酿圆子,还是西米捞,都是最适合搭配点心吃的了……”   在这种时候,余笙格外地思念起三徒弟来,毕竟,温久是三个主角里最持家温柔的,也是厨艺最好的,要是温久还在,他哪里还会对着几盘点心酒水痛心至此……   眼看着坑已经挖好,方方正正精精致致的一个坑,扑了一层纸,就要把美味可爱Q弹软糯的点心放进去埋了,余笙盯着展笑天双手,怨念几乎化为实质。   就在此时,一道白影一闪而过,点心没了。   白兔!是大白兔!   余笙唰地一下抬头,发现了刚才不知躲去哪里的大白兔,只见那大白兔看着嘴巴小,其实潜力可大了,嗷呜一口一个点心,贪吃蛇一样迅速将一堆珍馐连同盘子一起吞了。   这个速度、这个胃口、这个身体被撑成盘子形状的能力……没错了,是灵宠的力量!   “竟敢抢我师尊的祭品,找死!”   在这个瞬间,展笑天仿佛小宇宙瞬间爆发,得到了爱的力量,腰不酸了、腿不疼了,站起来就是一个猛冲,拔剑就上。   动作流畅得让人心疼。   大白兔见状不妙,耳朵一动就再次化作一道虚影,到处逃窜,所经之处卷起一阵阵旋风,落叶飞舞。   余笙干脆跪坐原地,感受着清风,默默给自己倒了一杯,趁着一人一兔没注意,嘬了一口。   他还是有点担心大白兔子的,毕竟刚吃完就剧烈运动对身体不好。对于展笑天也有些担心,毕竟腿断了还强行用灵力维系,非要跑来跑去,伤口估计要重新固定包扎了。   然而那俩的命,他倒是不担心了……   又小嘬了一口,感觉心中的肉疼感缓解、麻木不少后,余笙才放下酒杯,起身,拿起拂尘一扫——洁白的毛毛瞬间变得光泽,附着灵光,随着挥动而拔长、朝着某个方向点去。   下一刻,大白兔便被卷回,来到余笙的怀里,又大又圆。   奇怪的是,脾气上来后拔剑狂奔的展笑天仍然没有停下,还在四周追着什么东西。   咦?   余笙心下奇怪,定睛一看——   大白兔……怎么突然变成这么多只了?!   也不知展笑天有没有发现。   余笙没再出手,说实话,这些大白兔是灵宠,他能感觉出来,但是无论是糯米团子一样的外形,还是如今的大白兔样子,他都无法做到区分它们,总觉得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难道是当初温久留下的那些回来了?   余笙思考的功夫,那一群数不清的大白兔蹦蹦跳跳地逐渐聚在了一处,恢复了原型,成为一个个糯米团子。   然后开始合体。   一只两只三只……逐渐地,一只只小巧可爱的团子,相互融合,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大团子。   看着还,还挺可爱的。   团子还在继续变形,仿佛在上演着我捏我自己的史莱姆游戏,而展笑天也停下了脚步,紧紧握着长剑,严阵以待。   就在这时,余笙怀里的大白团子动了动。他低头松了些力道,不再紧紧抱着团子,以为它也要跳过去加入集体。   结果大白兔变回白团子后,并未直接跳走,而是把嘴长大了,嗷呜一下吐出一盘糯米糍。   完好无损,带着盘子,干净的,一点灰没沾上,而且形状仍然完美的,糯米糍。   余笙:……   发生了什么,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灵宠还有冰箱一样的能力。   团子把放着糯米糍的小盘子顶在头上,晃晃悠悠。   余笙只好小小声跟它说悄悄话,顺便背过身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糯米糍和团子,防止被看到,“给我的吗?”   团子扭了扭,貌似是在肯定回答。   想他堂堂一个世外高人npc,曾经红火一时的半灵仙玉央子,拿着系统俸禄的师尊,竟然要背着自己的大徒弟、人界大佬仙盟盟主、异世界的一号主角展笑天……偷吃。   偷吃的还是用来祭奠自己的东西?   余笙越想,脸上就越是发热泛红,“这怎么好意思呢……”   然后把第一盘糯米糍拿起来,收进怀里藏好。时间久了,他已经习惯用这个动作来为空间口袋做遮掩,所以看上去就像是怀里藏了个乾坤。   “我先替你收着吧。”   然后大白团子又嗷呜一下吐出第二盘、第三盘。   余笙手下不停,一盘盘全都收怀里,直到被它吞了的所有点心都收起来,他的衣服依然松垮,怀里口袋的位置依然扁扁的仿佛啥也没放。   一个是虽然傻了点,但是很厉害的灵宠,另一个是修为极高的余笙,这一套动作下来,倒是配合地行云流水天衣无缝,没几息的功夫就全藏好了,期间余笙也只是拿起了一个炸鲜奶,没忍住给偷吃了。   等忙完这些,重新朝那边看过去,巨大的合体团子已经完成了塑形过程了,变成了一个人。   仔细一看,赫然是温久的模样,只是眉眼外貌一样,身体却有些不似常人,像是浑身上下都褪了色,不但眼眸颜色更加浅淡,头发也是银白一片,像个冰雕。   展笑天看清了来人,杀气迸发,举剑刺了过去,“果然是你!”   温久不慌不忙,赤手相抵。   余笙慌忙以拂尘挥去,挡在二人中间,灵力激荡,让两个徒弟都各自退了半步,这才纷纷缓过神来,齐齐看向余笙。   “胡闹!”   下意识的,余笙如同曾经还是他们师尊那样冷声怒斥,短短两字蹦出,那两人便同时收敛了周身杀气,一个比一个无辜,一个比一个委屈地看他。   余笙吸了口气,反应过来以后,眼神声音都重新放软,规劝道,“前人墓前,怎可如此喊打喊杀呢?会扰了已故之人清静的。”   展笑天:“……”   温久:“……嗯?”   不知为何,说完这句话,那两人的面色都有些古怪,不过很快又都恢复了正常。   展笑天先站了出来,完全没了前一刻的杀气,“是展某唐突了,多谢前辈提醒。对了,玉央子前辈,给您介绍一下,这位就是灵界的第一圣主,温久。”   温久愣了下,似乎是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开场,他眨了眨眼,思索片刻道,“我不是。”   余笙也愣了下,不是温久?难不成温久有儿子了?   “我只是他的一个分神。”那白发的温久缓缓说道,“不过,将我当做温久本人也没有问题,真正的我还在别处忙着,暂时无法脱身。”   分神?也是了,温久是灵体,想要分化出分神到处走动,替自己做事,倒是比凡人修士、鬼魂之类的要有优势,容易很多。   “久仰。这里玉央子。”余笙装作第一次见面,与温久颔首,“暂时无法脱身……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温久虽然也是主角,但是看起来最容易惹坏人觊觎,余笙难免有些担心,若是真遇到了反派,还特意派分神过来,只会让麻烦更大。   “没有难处的。”温久笑了笑,而后抬头,朝着悬崖上方看了过去,“我的真身离这里不远,就是三界崖上面,如果前辈想见我的话,随时可以回来。”   余笙愣住:“诶?”   温久补充道,“回来后,顺便一起吃饭吧。”   想吃。不过这个现在不重要,“你在悬崖上做什么?”   “嗯……”温久有点不好意思,“有个年轻人遇到了追杀,快死了,我看着与我当年像极了,于心不忍,想着救他一命。”   余笙:“……”   等等,悬崖边,年轻人,遭受追杀,快死了……   这不是他今天一直在等的主角四号吗?   合着是被温久给拦住了??   温久走近了些,真诚而善解人意地说道,“前辈放心,那年轻人如此命运坎坷,可怜得很,温某定然会救人之后好生安置他,绝不会让他坠落悬崖,否则就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余笙脑袋一懵,手一松,怀里的大白兔子啪叽落地。   好徒儿,你一个坠崖后因祸得福的人,当着另一个坠崖后因祸得福的人,这么说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好……”余笙恍惚地说道,干笑着赞赏两句,点头,“敢问,这是你,第一次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吗?”   别告诉我这么多年都捡不到主角就是因为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  温久&殷妄之&展笑天:决不能让第四个人坠崖成功!情敌,就是要在诞生前在源头扼杀!   ————————————————————   感谢 系铃人x5 的地雷   感谢 玉落千丈x5、拣尽寒枝不肯栖、姚易x2、秋水溟x10、百洁x6、猫来喵喵x10、谷风x10、远去的铃铛 的营养液 第8章 心痛到不能呼吸   想到数十年来的门前冷落无任务可做,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从余笙心底升腾起来,   “单说悬崖附近的……是第一次吧?”   是吧,是第一次吧,告诉我你只拦住了这一个主角?   温久想了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伸出左手掰手指,当场数了起来,数完左手,数右手。   余笙脑洞发蒙,随着温久掰手指,也开始在自己心底数数,一个主角任务积分一百万,两百万,三百万……七百万了,别数了……   温久放下手,眼睛带着笑意,“不多,是第三次。”   余笙:……?!   那你数那么多做什么啊!故意吓我吗!   余笙木着脸点头夸赞,“三次啊……温圣主真是面慈心善的好人,嗯……”   温久继续道,“还有很多次,不是我出手救的人,是展盟主和殷鬼王合力做的。”   余笙:“……合力?他们不是……”   他看看站在一旁要笑不笑的展笑天,确认他不反感后,继续说了下去,“不是合不来、见面就打吗?为何会为了不相干之人合作?”   展笑天尽管腿断了,仍然抱着胳膊酷酷地站着,拒绝搀扶依靠在任何树干上,见两人都看了过来,解释道,“自然是为了不让不相干的死人扰了师尊清静。”   我要这清静何用!   “而且,”他继续道,“合力救几个人而已,这里本就在三界的交界处,他负责鬼界的,我看着人界的,至于温圣主,负责灵界的,合力做事,并不影响我们办完正事后再打上一架。”   办完正事打架?   余笙感到一阵诡异,“那你们……一共救了,几个险些坠崖的人?”   展笑天低笑一声,“前辈为何如此好奇这个?难不成还想等出崖后亲自去一一探望那些可怜人?”   “我不出崖。”余笙下意识反驳,“就是,好奇而已。”   问清楚了,以后想起上面那个一百万……哦不,是新主角、的时候,我才好知道他到底是三号,还是七号,还是别的几号主角啊。   错都错过了……到时候午夜梦回,追忆自己错过的几个亿,才好对着那看不清面容的背影喊一声,老七,在梦里也好打个招呼,让他下次别再给其它主角捡了去。   这样也好过在梦里叫错编号,喊一声老三,然后得到头也不回的一句,‘你认错人了’。   展笑天:“不多不少,一共七个。”   很好,再见了老七,再见了第七个一百万积分,你我有缘无分,我对不住你。   余笙失落地蹲下身,摸摸脚边的大白团子,想起自己不久前刚藏起来的满怀点心,忽然觉得索然无味起来。   他赢得了点心,赢得了白团子,却输掉了整整七百万积分,若是有那些积分在……   等一下,怎么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   余笙抬头,重新抱着团子起身,“每次碰面都是办完正事后打架?”   展笑天点头。   “这么说……”   每年到自己祭日的时候,悬崖上空的电闪雷鸣,难道是神仙打架?!   所以说自己的这三个徒弟,早就互相通过气了?那自己诈死的事,岂不是……不对,如果他们不相信的话,就不会特意来这里祭拜了啊,应该直接挖坟验明真相才对。   嗯,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一定还没有露馅,要自信,要乐观。   温久望着他,忽然开口道,“其实,我这次来此,也是为了祭拜师尊。”   余笙忽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展笑天也好,殷妄之也好,他的确是在他们面前诈死过,若是剧情出错了,回头找来给自己上坟那没问题,但温久……他分明记得自己当时心软得很,并未在温久面前诈死而且温久是最后一个收的徒弟,为何也坚信自己是死了的呢?   “祭拜?”他没想明白,疑惑地低声念了一句,“你们是一起来的?”   莫非是他的三个徒儿互相通过气,针对自己的诈死讨论出了什么奇怪的结果,才一致认定自己真是个死人?后来两次都是诈尸不成?   诶,不会被当成僵尸了吧?这个世界有僵尸吗?   温久摇了摇头,又点点头,而后走到墓前,垂眼望着墓碑说道,“师尊有许多事没有与我说过,包括他还有另外两个徒弟这件事……他总是喜欢什么事都闷在心里,就连快要仙去时,也不愿让我知道,特意将我支开,怕我因此伤心难过。”   三徒儿的滤镜好厚啊……   余笙摸了摸脸皮,对比了一下厚度,感觉到了差距。   温久:“若非我当初,特意在几日后派分神回来偷看,只怕现在还蒙在鼓里,以为自己的师尊还活着,连一个祭奠他的机会都错过……若是早知当初师尊是因此让我走,我是说什么,都绝不会离开他半步的。”   余笙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看来,当初那些白团子们突然消失,应该就是在他使用快到期的诈死道具时,不小心被温久发现,然后带走的。   “你……你也别太伤心了。”他深感愧疚,捏了捏怀里的白团子,“那这个灵宠,也是你才特意留下的?”   展笑天突然冷笑一声,“怪不得这么狡诈,物随其主。”   温久理也没理他,点头道,“正是如此,是想让它替我守护师尊的遗体,避免被什么山林野兽、无关之人给毁坏了,没想到我再回来,他已经有了这个墓。”   余笙倒是真不太了解这东西,甚至可以说灵界的种种,他都不甚了解。有点怕温久和展笑天一齐追忆起当初种种,再打起来,便转移话题道,“这个灵宠一直留在崖底,不会饿死的么?”   温久的视线从墓碑上挪开,看向余笙,“不会的,前辈可以随便喂他些东西试试,它什么都吃的。”   什么都吃?它明明吃了吐。   余笙好奇地一手抱着白团子,另一手摸进怀里,随便摸了个自己的存货出来,结果不小心摸错了,拿出了一根甘蔗。   温久面带笑容,装作没看见转头,继续对着墓碑沉思。   一个甘蔗比手臂还长,拽了好几下才整个拿出来,变魔术似的,余笙拿出来就有点后悔,总觉得喂团子吃甘蔗有点蠢,于是把甘蔗塞了回去,又摸出两个香蕉来。   还没等喂团子呢,余笙一侧头,发现展笑天不知何时站到了近处,正惊讶困惑又好奇地盯着自己侧开的衣襟,像是在探究里面到底藏了多少东西,为何看着寻常的口袋这么能装。   ……幸好那些偷偷藏起来的点心不是真的在衣襟里面,而是用衣襟障眼法藏在空间口袋了,不然这样被发现就丢人丢大发了。   余笙想到那些点心,脸上就有点温热,一手拿香蕉一手抱团子,装作不经意地往墓边挪了两步,见团子没打算吃香蕉的样子,便打算塞回去。   反正空间口袋什么的,实际是在手上的。   结果香蕉比甘蔗直径大了些,第一次没能成功挑开衣襟,反而把衣领压在了胸口。就在这时,侧面伸过来一只手,‘体贴’地用一根手指勾住了薄薄的布料边缘,打开。   如果这样帮忙的展笑天不是一边伸手,一边还用余光往里偷瞄的话,余笙真的不介意说声谢谢。   罢了罢了,他心一横,想也不想把两根香蕉放进去,心道展笑天也没有恶意,看的不是自己,只是好奇口袋的秘密,作为主角会对这种金手指一般的道具感兴趣是最自然不过的,要冷静、要淡定、要放平常心。   展笑天的小动作无可指摘,余笙的动作也很快,然而还有比他们更快的。香蕉刚放回口袋里,展笑天眼神一斜,还什么都没看清呢,便被一团白绒绒的东西挡住了想看的一切。   是白团子,在香蕉进去时紧跟其后,动作灵巧地顺势钻进了余笙的衣襟口袋,毛茸茸软绵绵地贴着余笙的胸口,鼓鼓囊囊地窝在怀里,露出一双无辜又无害的豆豆眼,与偷看被发现的展笑天四目相对。   只是这样的眼神、动作,落在展笑天的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丝毫不无辜单纯,只剩下赤锅锅的挑衅,仿佛在说:看什么看,看我吧,蠢货。   一时间,杀气如烟花般炸开,又在余笙抬头时转瞬即逝。   展笑天默默收回手,发出细微的磨牙声,深吸一口气,道,“前辈竟然就这么惯着它!还让它钻进衣服里去!?”   余笙正被兔子萌得不能自已,眼睛亮晶晶地,对展笑天的怒气威压完全免疫,笑着说道,“哎呀,它只是个兔子而已,不要和它计较嘛。”   “兔子?!”   “额,灵宠。”余笙看了看怀里这个没有耳朵的白色生物,纠正道,而后想起展笑天是被它咬了一口的,还被它挖的坑摔过……顿时有点不好意思,“别生气……”   展笑天已经要气死了,“您还真当它只是个普通灵宠??它分明就是温久他——”   “展师兄!”温久在墓碑前站得笔直,突然厉声打断他,严肃道,“你怎么可以这么和前辈说话,玉央子前辈好歹是师尊的知交故人,也是我们的长辈,怎么可以这么没大没小的。”   而后又褪去肃容,朝着余笙温和地笑了笑,“前辈,展师兄他心性耿直,脾气急了些,您不要和他计较,温某在这里替他赔个不是。”   余笙此时倒完全没觉得被冒犯,只无奈地摆摆手,觉得这俩徒儿也太把这些规矩当回事了,“没事的没事的。”   甚至还有点好奇展笑天的后半句是什么,可惜这么一打断,再去追问的话,会让维护自己的温久面子过不去的。哎,大概是什么余笙觉得自己也能猜到,约莫就是说这个团子不是寻常灵宠,训练有素,之前咬人就是温久指使之类的。   接连的打击让展笑天越来越不爽,硬刚没用,干脆就来软的,下一刻就小脸一白,身形虚晃了一下,“前辈,对不起,是我语气不好,不该因为身上难受就发脾气,算了,我还是明日再来祭奠吧……”   眼看着要摔,余笙连忙过去,“我扶你回去休息吧。”   “多谢前……”   “不必劳烦前辈,”温久横插过来挡在中间,不计前嫌地朝展笑天伸手,“这等小事,由我扶展师兄回去便是。展师兄,请吧。”   展笑天稳稳站直,面冷如霜,咬牙道,“没事,我忽然觉得不疼了。”   作者有话要说:  展笑天:什么灵宠,那明明就是温久他自己变得!趁机占便宜!!这种人就应该逐出师门! 第9章 一日为师   温久笑了一声,恭维了两句,“说不疼就不疼,毅力惊人,不愧是仙盟盟主。”   是啊,这可是光凭借打架时长和频率,就能出名到在云窗上点亮一颗星的主角。   不过这种时候的毅力,在余笙看来不过是逞强,是不爱惜身体,这是他最不支持的,“都祭拜完了就一起回洞府内歇息吧,身上的伤再小也不要不当回事,万一恶化了怎么办?”   展笑天脸上总算有了些血色,“前辈是在关心我?”   余笙:“那是自然。”   展笑天:“那我等温师弟也一起回吧。”   余笙心里一跳,这才想起来温久来此也是为了祭拜,“温公子……莫非也准备了丰盛的供品?”   不是又要来一次吧,若是温久要将亲手做的食物都拿去上坟……   “这倒没有,”温久笑了笑,“师尊最喜欢我的手艺,无论是种出的果子,还是酿造的米酒果醋,各种点心,他都赞不绝口,师尊这样喜欢它们,一定不希望我看到这些美食被浪费、没人吃就扔了的样子,若是泉下有知,他一定会心疼的。”   余笙闻言感动不已,连连点头。   好徒儿,没白养,太懂事了,太乖了。   虽然比不上那些任务积分,但正因为已经错过了太多,才会更珍惜当下的美味,他的心灵今日已经受伤太多,再承受不住更多打击了。   说完这些,温久还特意看向一旁的展笑天,笑得令人如沐春风,客客气气地征求同意,“是吧?展大师兄。”   展笑天‘呵呵’笑了两声,算是回应了。   真是一派兄友弟恭、礼尚往来、其乐融融的美好画面,如果没有杀气就更好了。   于是就三人回了洞府,余笙走在中间,左边一个老大,右边一个老三,左手搀扶着左边的老大,右边被老三搀扶着,三人并排着走了一路,仿佛运动会开幕式里扛旗子的头兵。   原本温久是想亲自把展笑天扛起来走的,奈何展笑天一副逞强模样就是不让扶着,余笙心想也许在长辈面前笑天才会露出柔软的一面,便劝说二人不要争论下去,成了这样一个诡异的阵型。   因为自己的‘祭日’还剩几天才到,两个主角变住了下来,然后就谁睡哪里的问题展开了多方位多角度的持久辩论。   洞府不小,但也不大,余笙平日有自己的房间,里面只有一个玉床,平时自己睡,睡两人则会略显拥挤,另外两个房间,则是他百年前就准备好了,一个阴气汇聚,一个生气旺盛的房间,专门用来放来自三界的主角。   然而,展笑天身上有伤,身为来自人界的修士,更是不适合去另外两个房间,余笙觉得最好是睡有玉床的这一间。   展笑天:“前辈与我同住便是,反正前辈是师尊故交,不碍事的。”   温久:“那间阴气重的房间不适合住人,但委屈前辈与你挤一张床,未免失了礼数,依我看,还是与我同住,东边那间房虽然灵气不多,但对活人至少无害,而且比这里宽敞得很,铺上软垫便可。”   展笑天:“前辈又不是灵体,怎能讲究打地铺?你若是真为他着想,就直接回去,区区分神不要占地方。”   温久:“我答应了前辈,今晚睡前作为见面礼,要留下做夜宵的。”   余笙:“……”   讲真,他想自己住,不睡也可以,大不了打坐调息一夜,又不累。   然而看着两个很认真辩论的徒儿,有点不敢说。   吵吧,让他们自己吵去吧,这个时候表现得太热络太管闲事,被认出来就不好了,余笙提醒自己玉央子的人设,然后抱着团子到一边坐着嗑瓜子去了,一手嗑瓜子,一手揉团子。   到了夜里,两人的意见终于达成一致。   玉床,空着。隔壁东边房间,三个大男人打地铺,整齐睡了一排。   余笙躺在正中间望着天花板发呆,思考人生,担心睡了一半这俩人就打起来,然后自己变成夹心。   左边的展笑天翻了个身,侧躺着面对余笙,小小声地倒抽一口冷气,“嘶……”   余笙眨眼,看他,“哪里疼吗?”   展笑天摇摇头,近距离望着他,身上却很僵硬,“没事的,只是不太舒服,白天想着别的事感觉不到,晚上才觉得……”   小可怜。   余笙身上只剩里衣,还是伸手到怀里摸了一把,习惯性地摸出一小块糖,想了想,没有亲手剥开,直接递给展笑天,“吃吧。”   展笑天接过糖果,眼神顿时软化了许多,像余笙记忆中一般湿漉漉,一边剥糖纸吃糖,一边说悄悄话,“师尊还在的时候,也经常喂我吃糖,好长时间以来,我都以为不管多疼,吃了糖就会好些,后来离开了悬崖,才知道不是这样……”   余笙看着心疼,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展笑天:“原来,不是糖果甜了就不疼,是师尊喂我吃糖的时候,才会忘记疼。”   余笙怔怔望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右手边传来些声音,是温久翻了个身,改为脸冲着余笙这边,似是梦中呢喃,“师尊……”   似乎是因为在梦中放松了,温久的身形看起来更加浅淡了,像是随时都会变得透明消散。   余笙怕吵醒他,对着展笑天比了个‘嘘’的手势,小心翼翼看了看那边。   温久不知梦到了什么,眉心紧蹙着,呢喃声很是模糊,听着有些惊慌,睡得极不安稳,手也在被子上乱抓,动来动去。余笙正想安抚他一下,便不小心被抓到了手。   “师尊……”   又这样念了一声,不过是换成了心满意足的语气,梦中的温久叹息一声,终于表情缓和,安稳地陷入沉睡。   余笙试着动了动,手被紧紧握着,不用大一些的力气把人弄醒,是无法抽走的了,便直接作罢。   没办法,只能继续平躺着了。   ‘咔嚓’一声脆响,展笑天把硬糖咬碎了。   余笙闻声看了一眼他,记忆中的展笑天似乎吃糖都很慢的,这好像是第一次听到咬碎糖果的声音。   展笑天冲他乖巧一笑,“很甜,谢谢前辈。”   不知不觉间,余笙也有了些困意,似乎一闭眼就睡着了。   而后做了一整夜的怪梦。   梦中的他一会儿变回那个白发老人,一会儿变回原本的模样,还遇到了二徒弟殷妄之,梦里的殷妄之脾气好像更凶了,见到了自己之后,又瞬间变得温和许多,含着师尊便朝自己走来。   走到面前,他便发现自己的幻术失效了,变回了玉央子,然后身份被识破,殷妄之抬手捏起他脸侧的一缕发丝,用低哑好听的声音凑到他耳边说话,潮湿温热的气息弄得人耳朵发痒,像是用羽毛轻轻挠过,   “一日为师,终生为夫……”   余笙的脑袋昏昏沉沉,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有……这句话吗?”   殷妄之又低笑起来,一个从面相到气质都冰冷狠戾的人,在努力对人好时,也是气势逼人,“师尊骗得徒儿这么苦,是否也该被徒儿骗一次,好对昔日的种种负责……?”   好像……是这个道理。   梦中的一切情绪都被放大,连愧疚也是,余笙点点头,一下子变得乖顺起来,不再躲闪了,“对不起……”   殷妄之解开他腰间的衣带,将他拂尘偷偷卸下,丢到远处,将自己的鬼鞭也卸下来,丢在脚边,动作时两人贴得亲密,像是环腰拥抱着,“师尊自是不必道歉,虽说徒儿要您负责,却也心甘情愿被师尊骗这一回,旁人哪有这样的福气。”   余笙还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你不是要打败我么?”   他记得,二徒弟是最盼着胜过自己的,怎就把兵器都扔了呢?   殷妄之望着他,“徒儿已经败给师尊了。”   “诶?什么时候?”   殷妄之摇头,凑过去堵他的嘴唇,“师尊,鬼界的阴阳双修之术,可曾听说过?”   余笙一愣,“你……”   而后便不敢再发出声音来。   梦终究是梦,又荒唐又没逻辑,乱七八糟的片段交错在一起,只剩下模模糊糊的一片混沌,余笙只觉得像是整个人都在沸水里煮着,喘不过气,又浑身燥热得厉害,翻来覆去地想醒来,想离开这片汪洋,却怎么都做不到,持续到后半夜才稍许安稳下来。   半睡半醒间,他似乎还听到了什么人说话的声音,并隐隐闻到了浓烈的醋味儿。   怎么会有醋味儿?   等到醒来时,大半的梦境已经忘得干净,想不起来,中途听到了什么、闻到了什么,余笙也记不起来了,他睁开眼望着天花板,几息之后猛然感觉到衣服之间的不适。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昨夜的梦是什么性质,余笙的脸噌地一下变红变热,抓紧了被子不敢起床。   虽然说他很喜欢健康长寿的体质……但这也太健康了吧?!简直精力旺盛到令人发指!   偷偷在被子下施了个小法术,将里衣被子都清理干净至看不出异样后,余笙才僵硬着身体起身。   其它两个主角已经醒了,室内只剩下一个温久,见他醒了,体贴地端来一杯暖胃的清茶。   “前辈,早上可想吃点什么?”   这样的问话,像极了温久在这里住的那段时间。   “我……随意就好。”说多了口味怕暴露自己。余笙放出神识感受了片刻,询问道,“展笑天……他人呢?”   问话刚一落地,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龙啸般的轰鸣之声,响彻天地。   诶,又开始打雷了。接连两三声之后余笙听出来了,这是没能到自己‘祭日’那天便会听到的雷声,不过今年似乎提早了些……等等,这个雷声貌似……   温久为他拿来洗漱用的温水,热毛巾,面色自然道,“他一早起来就出去了,估计正在和鬼王决斗。”   作者有话要说:  殷妄之:呵,以为不让我出场就万事大吉了么?天真。   展笑天:敢让师尊做春梦?!殷妄之你死定了!!! 第10章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和鬼王决斗??”余笙愣了一下,眼皮一跳,“殷……鬼王也在这里?”   温久点头默认了,见余笙发愣,拿起热毛巾,自然而然地凑近为他擦脸,还非常顺手地用一手抬起余笙的下巴,以便动作。   虽然只是那个真温久的分神,算不得本体,但眼前的温久双目依然没有焦点,‘看’东西的方式借用‘天目’,需要判断细节的时候要借助触觉,被热水蕴热的指腹轻轻擦过脸颊皮肤,动作轻柔。   余笙舒服地眯起眼睛,轻舒一口气,而后猛然反应过来,慌忙抓住毛巾,“诶等等……怎么好意思让你做这事,我自己来就好。”   温久笑了下,并未坚持下去,而是转身拿了梳子,又绕到余笙身后为其梳理,“前辈不必客气,就当是替我师尊接受了吧。我见前辈很是亲切,总让我想起师尊,当年我便是这样伺候他的,如今只是有些怀念那段悠闲平静的日子。”   这话说得,就像是一个失了父亲的孩子,看到个与父亲相似的人,便忍不住想要亲近,以此纾解心中孤寂思念一般,实在让人心疼得紧,无法拒绝。   更何况余笙本就是他师尊,心一软,便由他去了,这时代的人头发都忒长,他也是很久没正经好好梳过了。   至于原本的身份,能不能瞒下去,剧情被改变的后果,余笙心里还没底,得等到系统从忙碌装死状态回来通知才行。   等到洗漱差不多时,温久悄悄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前辈,趁着展笑天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将灵宠藏下的点心吃了吧,放久了该坏了。”   余笙老脸一红,“咳,这个,不太好吧。”   对哦,灵宠是温久的,自己和团子一起藏的东西,温久肯定最清楚不过。展笑天说得不错,灵宠受温久指使的可能性是真的高。   余笙心里庆幸,好在那团子看着傻乎乎的,只知道听人话做事,不然自己的身份早就暴露了。   怕他没面子,温久还在一旁给台阶下,“祭祀之事讲究心意,我相信这么多年过去了,以师尊的心性定然已经不在鬼界徘徊,这些食物若是埋了、上供了,他定然享用不到,只是浪费。若是他还在,也会看不得这些东西遭白白浪费,宁可让前辈您代他吃了。”   好有道理,余笙在一边点头,觉得自己若真死了,的确会宁愿让别人替自己吃了,也不想浪费。   “您也与师尊熟悉,定然也知晓他的性子。”温久继续道。   不,最了解你师尊性子的,还是好徒儿你啊。   余笙本就不是脸皮非常薄的人,被灌了一耳朵迷魂汤,很快便调整好了心态,笑呵呵地与温久摆了桌子茶水,一样样从怀里拿出点心。   “既然是这个道理,那温公子不如一同享用吧,我一人也吃不了这么多,当初藏了……也同样是不想浪费。”   “好。”温久在桌前坐好,动作优雅,举手抬足都规规矩矩,不像个常年坐在高位的人,倒像是个贵家公子或是儒雅书生,一切锋芒格外内敛,这一点,与当初余笙捡到他时一模一样。   只是今日的这份规矩、受礼,又更放松肆意了三分,平日里喜欢用筷子夹断成小块吃的糕点,犹豫一下放了筷子,直接用手拿着咬了。   余笙在一旁偷偷瞄他,也很自然地放了筷子上了手,顿时感觉还是这样吃着舒服,眼角美滋滋地带了些笑意。当年他在外面做‘玉央子’的时候,可没这样放松做自己的机会,无论走到哪里,旁人的视线总会落在身上,让他站也僵硬、坐也笔挺,做什么都放松不下来。   即便无人议论,也会在他人投来惊讶视线时感到不适。连修为都遇到瓶颈,后来变成了白发老人的身份,才一举突破。   温久吃得慢条斯理,片刻后朝他眨眼,“今日之事,便是我与前辈的秘密了。若是展笑天问起,便说已经代他埋在坟前了。”   余笙又是面色微僵,他方才脑子里都是殷妄之也在悬崖上面的事,此时又觉得就这么吃了东西,考虑不够周全了,糕点是展笑天的,道理再多,也是未经同意就吃了别人东西,和单纯的吃掉祭品不太一样。   到底是清楚自己就是他们师尊,有点绕不过弯子。可温久在自己的建议下已经成了‘共犯’,这时候再改主意,好像有点白莲了……   他舔舔嘴唇,“若是他发现了,我便说是自己吃的,让他对我生气便是,你们本就关系不好,就别再闹得更不愉快了。”   温久笑得开心,“前辈,您是天性如此呢,还是看在我是师尊之徒的份上,才如此……善良?”   余笙想也不想道,“自然是因为后者,我若是善良之辈,便不会避世隐居这么久了。”   等到杯子还剩两口,余笙一饮而尽,说了句稍等便拿着空杯子往外走去,来到洞府门口,抬头看天。   悬崖之上,仍人电闪雷鸣不断,剧烈程度远超以往,像是要生生将这天地都撕裂了般的架势,再加上地势特殊,位处三界交接点,更是变数多多。   他倒是不担心俩主角的安危,不打算上去搀和,一个是因为主角们都有金手指,另一个是因为心里逼数比较足,心知自己这个‘高人’身份其实没那么厉害,修为高,却缺乏输死搏斗的实战经验,好好活着才是硬道理。   余笙看了两眼,晃得眼晕便不看了,而是站在雨幕前,伸手接了两滴水,看看闻闻。   嗯,果然不是酒,天空也没飘纸钱。毕竟没到自己祭日吧,所以就算打雷下雨,下的也不是美酒灵水之类的。   若是放在以前,他都会借助自己高超的修为与反应速度,唰唰唰在雨里动作一番,将坠落的部分雨水收到杯中慢慢嘬饮的。这事情看着不难,其实非常考验人的手速、眼力、修为以及心理素质,毕竟从那么高的空中落下的水,又小又快,还要保证让其保持洁净,更有碎纸钱、杂乱无向的风干扰,一般人还真做不好。   余笙叹气、摇摇头,拿着空杯子回去继续吃吃喝喝。   温久好奇心丁点不重,见余笙回来,也不多问,什么事都没法似的继续。倒是余笙有些好奇了,笑着问他,“不怕我刚才是去劝架?”   他原本以为,温久会立刻起身阻拦的,还想好了怎么安抚解释,在他看来,温久比较老实沉稳,定然会分析利弊,不让自己去冒险。   温久摇摇头,指着自己的双眸,“我能瞧见,前辈的情绪很镇定,也很放松,所以并不担心。”   是天目的能力了。   余笙点头,而后说道,“你的真身还在上面吧。”   虽说天目是他给的,但是具体能开发到什么程度,灵活运用的效果,他并不很了解,系统附带的说明他也没仔细看过。   温久点头,“我有试过劝架,但失败了,在打架这方面,我不是很擅长。”   这话是谦虚了,三界之内,也只有开过挂的主角能与温久有一战之力。   “不过,前辈关心的话,温某愿意将实际情况展现一番。”   说罢抬手,拿出了一个扁圆的法器,看起来像个陶瓷隔热垫,盘子大小,抬手一挥,法器上便出现了动态的画面。   这个法器余笙认得,名为‘双鲤镜’,两人同时拿着便能单向传播画面,非常实用,此时更是像实况转播一样,将悬崖上方的情况清晰展现。   他起身挪到温久身旁,法器竖立在桌面上,边吃边看。   只见悬崖之上,殷妄之一身黑衣,阴气化龙,展笑天一身金红长衫带甲,剑气逼人。   悬崖边上,一个刚被救下,伤势颇重的陌生青年风中凌乱、瑟瑟发抖,约莫就是那个刚被救下的主角十号,紧张地往向‘镜头’附近,颤抖着牙关询问了什么,可惜声音无法传递过来,只能看到口型。   而后,不知青年听到了什么回应,嘴角抽了抽,神情微微扭曲。   温久适时解释,“他问我拿的是什么法器,是打算劝架还是打算帮哪边。我告诉他,我拿的只是‘双鲤镜’,用来看戏的。”   余笙扶额。怪不得十号会有如此反应,从他的角度来看,自己跟温久一定像极了吃饱了撑的人吧……   又好奇道,“这个人看起来伤得好重,可他为何不跑?”   温久挥挥手,画面变幻,天空的打斗消失,变成了悬崖边缘的景象,日朗风舒,主角十号被逼得退无可退,眼看要被打下悬崖时,殷妄之从天而降。   杀气腾腾、阴气遮天蔽日地,提着刀就冲主角十号飘飞过去。   见此来人,主角十号喃喃了两个字,看口型很好猜,似乎是‘鬼王’二字,随后他眼中的挣扎、不甘、怨恨……尽数化作绝望,脑门上仿佛写着‘死定了’三个字,未等殷妄之来到近处,就转身打算主动跳下去。   至少这样也许还能留个全尸,魂魄也可顺利完整的转生。   然后杀气就更重了,刚迈出半步,就被殷妄之一把提了起来,拎着领子痛骂一顿。   后面似乎专程来围剿主角十号那群人,被殷妄之的气势一慑,齐刷刷后退三步,戒备又警惕,为首的还刀尖向下握在手里冲殷妄之说了几句话。   温久在一边负责旁白,“他和鬼王打招呼,以为鬼王也是来杀他的,提出想与鬼王合作,将那小子身上的什么东西二八分,若是鬼王想炼魂,他们还自愿提供法器相助。”   余笙:……   画面里,殷妄之眼神阴冷,随手一抓,便放出几道黑鞭似的阴气,黑衣人纷纷倒下不动了。   最后,鬼王的视线转向手里的主角十号,那视线比方才看黑衣人时更加阴冷可怖,甚至写满了嫉恨与浓烈杀意。十号绝望无比,打算自爆,被鬼王一掌拍中,没死成,想咬舌自尽,被卸了下巴,想拿手里藏得暗器自杀,被卸了手……   一套折腾下来,伤势更重了,而且疼得发抖,这时鬼王才冷笑一声,开口冲他说了什么。   温久继续道,“鬼王让他不准死,好好活着,事后会送他去该去的地方,他当时好像误会了,我们是打算找个好门派收留他的。”   余笙一阵无语,心想殷妄之这样凶别人,不把他当成变态杀人狂就不错了,一点都不像是去救人的好吗,“对了,你当时一直在旁边记录这些画面?”   温久点头,“是啊,我一般负责善后、治疗,以及保留证据。”   “什么证据?”   “被害人遭受他人追杀的证据,以及我们是去救人,而非绑架挟持的证据。”   余笙:“……哦。”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来晚啦抱歉,本章发二十个红包给大家~   明天开始日更三千,每天晚上九点更新!   本来想写到二徒弟出场的,结果不小心浪大了,吃了一整章……   殷·超凶·妄之:再敢寻死,就让你后悔出生在这世上。   主角十号:?!已经后悔了…… 第11章 傻人有傻福   双鲤镜中的画面再次切换,回到了天空中两个打架的人,只不过因为距离比较远,两大主角又实力雄厚移动过快,难以捕捉到全部画面。   法器有法器的限制,甚至很多靠足够的眼力能捕捉到的动作、细节,通过这法器去看,反而只成了一道道的影子。   余笙看得坐立不安,一会儿忽然想到展笑天本来就一身的伤,这再打完回来,怕不是要比当年坠崖时还惨,说不定会直接住上半年,一会儿想到自己的七百万积分,以及它们身后一个个错过重要机遇的主角。   看着看着,不知温久想了什么办法,画面突然拉近了,每每都能在那两人打斗的空荡,瞄准其中一个给出特写。   说来这两人的决斗方式也是奇特,每每打上几个回合,便要来一番骂战似的。眼下,又是殷妄之打了过去,却见展笑天眼神不屑,不知说了些什么,迎面而来的攻击便生生卸去了一半力道,带了犹豫不决,到近处时干脆没落下,将怒气都发泄在了半空之中。   便又是一个雷声轰动。   余笙表情一囧,指指画面里的人,“他们每次都是这样打的?”   动静挺大,结果都没往死里下狠手?看着俩人那不共戴天的样子,也不像是真的有什么情义啊。   温久摇摇头,“这倒不是,今天是看在师尊的份上。”   而后指着画面里的俩人,解释道,“展笑天说他行事如此阴狠毒辣,就算说出去是师尊的徒弟,也只会让师尊蒙羞,殷妄之骂他衣冠禽兽、虚伪至极,大抵就是这些骂战罢了。”   余笙点头,觉得是挺符合人设的,就是怎么感觉原话的句子长度不太一样?   另一边,高空之上——   “呵,有本事你就把我打得断胳膊断腿、血肉模糊,我越惨,师尊就越心疼!”   “无耻卑鄙!你也就剩这点幼稚手段了,算得了什么出息!”   下一刻,鬼王视线一转,向下看来,画面瞬间一暗,熄火了。   温久淡定地收起双鲤镜,“差点被发现。”   余笙也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这画面太真实了,若是殷妄之直冲着镜子瞪上一眼,估计效果跟真的被他凶了一样。   想当年刚坠崖的时候,殷妄之还是一个不高兴只会扭头‘哼’一声,嘴巴倔强身体诚实的小可爱呢……   温久抱着白团子起身,往外走去,步履有些匆忙,“他们快回来了。”   他们?   余笙一僵,挥手以术法清理了整个餐桌连带桌子都收了,“等等,鬼王也要下来?现在?!”   怎么办,他竟然有点紧张。   紧张什么?余笙摸摸后脖子,感觉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   对了,好像是昨晚做梦就梦到过回来找自己的殷妄之,具体细节却一概记不清了,只隐约感觉又热又惊。   可能是日有所思,做了被水煮活吃的噩梦吧,所以现在才这么紧张。   余笙被自己的推测说服了,来到洞府门口,身旁的温久突然起身,化作一片光点消失了,不知是不是回到了本体里面。   片刻过去,从悬崖上方回来的,却只有展、温两人,没见殷妄之。   展笑天果然受了许多伤,看着狼狈可怜,一落地便踉跄几步,然后顺势被余笙借了个满怀,   “师、嘶……”展笑天倒抽了一口冷气,“疼。”   余笙低头一看,好嘛,昨天刚处理好的伤口全开了,流血不要钱的。   “回去休息,我给你再处理一下。”   他原本是有点生气的,这种明知自己有伤在身,却仗着死不了硬要打架的行为,让心疼值灌满后直接崩成怒气,仿佛看到了自家孩子皮断腿。   只是真的摸到一手的温热,又想起温久说‘看在师尊的面上’两人打的比较有收敛,加上法器中的确看到展笑天努力用唇枪舌战保护自己了,这股子气便又熄灭回去,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一摸脑门,还有点烫,怕不是要发烧。   展笑天不知是不是伤太重,脑子坏掉了,见状还冲着余笙傻呵呵地乐,“前辈,又要劳烦您了。”   余笙低头看他明亮的眼睛,突然觉得大徒弟有点欠抽。   于是直接挥了挥拂尘,把自己多年未用的轿子拽了过来,把人放了上去,然后一抿嘴,“不劳烦,我有工具。”   展笑天的傻笑僵在脸上。   那轿子放了许久,按理说该有些灰尘的,只是方才用的时候没注意,余笙想起来再一看,却发现其干净得很,像是不久前刚被擦拭过,便没再多管,丢了个术法就要把人送进去。   温久已经不再只是分神,而是本体,身上颜色也不再是一片深浅的白,除了瞳色外看起来与常人无异,此时安静走到了余笙身侧,“鬼王也回来了,不过他似乎需要点独处时间。”   余笙点头,感到可以理解,殷妄之嘛,虽然现在看起来又凶又暴躁,其实本性是有点别扭的,不想见生人很正常,反正下来悬崖估计也只是为了祭拜。   这样也好,他也没准备好见面,脑子里前一刻还在想记不清了的被煮熟吃的噩梦,有点紧张。   前面躺在轿子上的展笑天,一路滴着血,蔫儿了一会儿后突然扭头过来,瞪着温久,“等一下,我的那些供品呢?我给师尊准备的那些,你到底藏哪儿去了?”   居然在这时候想起来了……   温久脸不红气不喘地笑,“展师兄放心,自然是已经埋在师尊坟前了,我相信,师尊他会喜欢的。”   听了这回答,展笑天的眼里露出狐疑之色,似乎感到了不对劲,而后看向了余笙。   余笙本长了一张清秀的脸,没有表情时便显得冷淡疏离,此时一紧张,却直接打了个嗝。   还不是那种气嗝儿,而是无法控制喉咙的那种脆嗝儿。   展笑天收回视线,似乎心情糟透了,又瞪了一眼温久,“可以,你很好,我记住了。”   而后就继续瘫着,赌气一样一动不动。温久在后面但笑不语。   余笙一个嗝儿打完之后,突然就停不下来了,走几步,停一下,等着‘嗝儿’的一声完毕了,再继续走,避免蹦跶。   等到一边打嗝,一边安置好伤员时,已经整个人都沮丧起来,手不稳,是不好处理伤口的了,直接让展笑天在屋里等着就逃了出来。   余笙躲在外面,低头捂脸。虽然他的修士没错,也很厉害没错,更是十六七岁驻颜没啥难倒自己的,但这并不妨碍他不知道如何止嗝儿。   温久忍住淡淡笑意,轻轻抬手贴在余笙后脖子上,温温热热的气流涌了进去,没一会儿果然不打了。   “不必紧张。”   余笙无奈,他也不想紧张的,正好温久在,便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惑,“刚才展公子他为何生气?是因为点心吗?他是不是发现了……”   温久安抚道,“自然不会,若是发现了,定然会直接说出来,他哪里是会容忍我的那类人。”除非不得不容忍,而且是为了让亲爱的师尊高兴。   余笙想了想,是这个道理,才放心了些,“刚才多谢了……我是说,治打嗝。”   “嗯,小事不必客气。”温久定定注视着他,视线专注,“我师尊在世时,也有这个毛病,一被吓到,或是紧张了,情绪调控不过来,便容易打嗝停不下来,后来我离开了三界崖,便立刻去学了治疗这个的灵界术法……只可惜。”   余笙一阵心虚,喉咙又有点紧了,“你……节哀。我去、先给他包扎一下。”   又是落荒而逃。   回到房间里已经不再打嗝,余笙一件件拿出纱布等物,动作利索。   展笑天躺在床上,气息凌乱,脸色苍白,不知道的,会以为他当真伤得极重,余笙看破不说破,想起温久刚才的话,顿时觉得展笑天也是同样的心理,把自己当成了师尊一样的长辈,难得示弱。   手下动作,便又轻了几分。   “师尊……”   ‘当啷’一声,东西又掉地了。   余笙强压下心底慌乱,抬头看人,“你说什么?”   展笑天呼吸有些乱,眼里雾蒙蒙的,仔细听来,声线里竟然还带了鼻音,又唤了一声,“师尊……我又梦到你了……”   余笙捡起东西,重新清洗了放下,坐到床侧,“你……你看清楚,这不是做梦,我也……也不是……”   展笑天眨眨眼,似乎在费力的思考。   有点凉的手掌贴在额头上,轻轻一沾便松开了,果然很烫。余笙叹气,“你烧糊涂了。”   “对不起……”展笑天丁点主角风范、仙盟盟主的气势都没有了,仿佛一瞬间变回了约百年前,那个狼狈坠崖的少年,又乖又傻,“是前辈啊。”   “嗯。”余笙拿起毛巾,擦他手心、胳膊上的血污。   “我师尊当年……也是这样照料我的。”手指合拢,勾着毛巾不松开了,毛巾另一头抓握在余笙手里,绷成了直线,“但也不太一样。”   余笙一阵心疼又心软,轻声问他,“哪里不一样?”   “我师尊……”展笑天手掌一点点合拢,将一大段热毛巾攥在手里,只留出余笙抓着的那一个小角,手指贴上手指,比毛巾还烫,   “我师尊他,并不擅长照顾人,像是第一次遇到伤得像我这么重的凡人,手忙脚乱,却极为耐心,日夜不离地守着我……”   余笙怔愣,随着他的话想起了久远的回忆,竟是有些与眼前重合了。   展笑天眼眶泛红,像是真的发着高烧的人那般,断断续续地说着话,像自言自语,   “相比之下,前辈照顾伤患的手法要熟练、冷静许多,也从不担心我会死,更不会寸步不离。”   “我……”   “师尊说,以后会有人对我更好。”展笑天身上虚弱,手里的力气却很大,拳头死紧,像个石头,“其实是骗人的吧。”   余笙摇摇头,不知是在否认,还是想说不知道。   “可我不在乎被他骗。”   “我去换一盆水。”余笙心乱如麻,腾地站起来,端起还热着的水盆就往外走。   然后三两步走到门口,推开门,一条腿迈出去,顿住,又收了回来,关门,端着盆转回身,   “还是等会儿再换、嗝儿……水吧。”   作者有话要说:  温久:当年师尊……   余笙:告辞!   展笑天:当年师尊他……   余笙:告辞!   殷妄之:……师……   余笙:我回来了,笑天你刚才说啥? 第12章 还是捂紧马甲吧   余笙回来了,大门重新关上,将站在不远处的鬼王隔绝在外。   一瞬间,外面阴风怒号,仿若台风来袭,门窗震得噼啪乱响,像是随时都要碎掉。   他放下水盆感慨,多好的门窗,当初花了他四位数的积分,挡得住风雨,拦得了酒雨纸钱,经历百年却仍然坚不可摧……   却偏偏挡不住鬼王充满怨念的视线,被人盯着的感觉如芒在背。   惊悚感挥之不去,余笙硬着头皮回到床边,忽然觉得发烧到说胡话的展笑天是如此的可爱亲切,皮断腿都是调皮了些而已。   展笑天委委屈屈地喊师尊,他就笑着摸头安抚说声乖,展笑天攥着他衣角这疼那疼不肯睡,他就吹吹伤口痛痛都飞走了,展笑天彻底迷糊了怕做噩梦要抱着师尊一起躺下才能安心,他就……   ……把展笑天摇醒了。   毕竟有着金手指的鬼王还在外面,别说你怕噩梦了,为师也怕啊!睡什么睡,起来嗨!   展笑天又困惑又脆弱地望着他,仿佛不理解刚才还被哄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卦了呢?   而余笙则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个重要的道理。   在灵异惊悚故事里,最可怕的往往不是鬼本身,而是厉鬼来临之前,那种等待着恐怖之物带来的紧张、压迫感,混合着未知与求生欲,才最是吓人。   想开这一切,不再逃避,选择面对,正视一切,摆正心态,问心无愧的话,自然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余笙安抚地摸摸展笑天的头,慈祥一笑,迈着奔赴前线般豁出去了的步伐往门口走去。   虽然自己并不是问心无愧。   但若是此时表现得太怂,只会让鬼王起疑,让自己更容易暴露,再说了……就算殷妄之再凶再吓人,在自己这个前辈‘玉央子’面前,好像也做不出什么真正可怕危险的事。   心有多大,胆子就有多大。   想明白后,余笙便来到门前,面上一派的风轻云淡,握住了门把手,缓缓地、轻轻地向里拉开——   呼地一下,风停了,阴气消散。余笙动作顿住,透过面前这只开了三寸的缝隙向外看去,只见阳光明媚,花好人更美。前方的庭院里,殷妄之一身黑衣,头发高束,面如冠玉,手执白玉酒杯,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淡笑意,似乎三步内便要吟诗一首,又像是酒杯空时,便要拔刀碎落叶。   他只露出一个五官立体的侧脸,此时一滴水从门框滴落,像是将他从沉思中惊醒,眼珠一动,朝着余笙的方向侧过一个恰到好处的角度,眼角似乎带着深情。脱去了杀伐戾气的殷妄之,俊俏地让人一眼便能失神。   是你,绝佳拍照角度,四分之三脸!   余笙脑袋有点懵,下意识觉得自己可能在做梦,甩甩头,又把门给关上了。   看错了吧,一定是看错了。   然后门窗又开始被阴风吹得咣咣响,一切阳光都照不进来。   余笙再次开门,外面风轻云淡,殷妄之周身气息多了三分阴霾,捏着酒杯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泛白,额角爆出个若隐若现的青筋,除此之外,似乎和刚才开门时无异。   他心下茫然,没有看人,而是探究地望向自己的木门,还摸了摸。   没有术法或者结界的痕迹诶。   殷妄之吸了一口气,竭力维持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痕,终于主动走了过来,声线低沉,“玉央子前辈。”   余笙木着脸,客套打招呼,“殷鬼王,久仰。”   殷妄之往前一步,站在了余笙面前,光线从身后照来,将阴影投在余笙全身,整个笼罩,“您不想见我?”   两人的距离顿时拉近了,鬼王低头望着他一眨不眨,视线中有些余笙看不懂的东西。   “没有的事。”余笙努力放空大脑,让自己忘记紧张,“只是忙着照顾伤患。”   “是吗?”殷妄之笑了笑,又靠近了一步,几乎贴在一处,还将手撑在了门框边沿,压迫感十足。   余笙很想躲,想后退,想起屋内的展笑天,却还是坚持住了没有后退。   不但没退,还往一侧挪了一步,挡在殷妄之面前,阴气冰寒,让他的衣衫边角处起了白霜。   余笙一脸认真严肃:“他已经伤得很重了,今天就先休战吧。”   殷妄之:“……”   展笑天在屋内玉床上躺着,撑起上身刚坐好,看到的就是这一幕:玉央子被鬼王门咚了,而玉央子非但不躲不闪,还往鬼王怀里钻了过去??!   凑那么近!是想鼻子贴鼻子吗!   ‘哐当’一声,床头的东西被碰掉地上,余笙被声音一惊,转头就要赶过去看,被殷妄之一把拽住了小臂阻拦。   殷妄之气都不打一处来,“你当我是冲他来的?还防着我?”   余笙‘啊?’了一声,心想虽然我也有点怕被你看出身份,但在此之前鬼王和‘玉央子’的确是没碰过面的啊,咱俩都不是一个时代的人……   而后灵光一闪,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哦!你是不是……”   殷妄之脸色稍缓,眼底恢复了三分笑意。   “……也受伤了,需要医治?”余笙自以为猜中了答案,大大方方道,“去西边那个房间吧,你来自鬼界,医治过程也最好在那边进行,我稍后就过去!”   余笙说完就掉头小跑过去看展笑天,留下笑容凝固的鬼王。   跑过去扶起掉落的东西,让展笑天重新躺下后,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路跑回门口,一脸抱歉地看了眼鬼王。   然后拿出拂尘轻甩,在门口留下一道肉眼不可见的简单屏障,隔绝了对伤患不利的冷风和阴气,这才又回去继续照顾人。   “哼!”   他又被嫌弃了。   冷哼一声,一甩袖子,脸色黑的能滴下墨水,气呼呼地掉头离开,本是冲着林子去的,走到一半,又顶着更加糟糕的脸色掉头回来,走向了西侧的那间房。   余笙照顾完了这个看那个,发现殷妄之虽然脸色不好,却依然乖乖等在屋里的时候,已然松了口气,一边为其医治,如当年那样布下些阵法,处理鬼身损伤,一边试探着劝说,在殷妄之面前为展笑天说话,试图让二人少起些冲突。   殷妄之听得一言不发,等到余笙忙活完了,收拾东西要走的时候,才突然开口,   “前辈也认为我是无恶不作、阴狠毒辣的大恶人?若是我与那人人尊敬、奉为盟主的人起了冲突,就定然是我的错?”   余笙听得一愣,人界总将厉鬼游魂视为邪恶,鬼王之名更是令人闻风丧胆……但这样的话从殷妄之口中说出来,却不太一样了。   “当然不是。”余笙没急着离开,下意识地觉得这个问题的回答很重要,便斟酌起了字句,“我……知道很多人怕你,知道你脾气不好,下手比较狠,但温久已经告诉我了,那些遇害的可怜人,是你救的,他们的仇敌,陷害他人的败类,是你除去的,没有你,那些人说不定已经粉身碎骨、变成新的厉鬼冤魂了。”   然后成为新一代主角,为我带来一百万积分……   殷妄之看着他,“你觉得我在行善?”   行善?余笙回想了一下某些画面,有点想笑,乍一看,的确不像是行善,倒像是上刑折磨人。   可很多事,不是光看谁摆着笑脸、谁摆着哭脸、谁凶煞气更多就能简单判断。   “被你救了命,总好过背负着血海深仇成为厉鬼,你再不好,也是他们的恩人。从此之后,他们便不必再提心吊胆地活,可以过上平淡却安稳的日子。”   余笙带着笃定的语气说道,“虽然我不清楚你为何会和展笑天打起来,这么多年都不能停手,但我相信这其中一定另有原因,没有严格的谁对谁错。”   哎,反正已经这样了。余笙觉得自己已经看开了,损失了主角是没错,七百万积分也很可惜,但总不能盼着别人坠崖重伤,或是为了这个就认为做主角的人生,一定比路人甲幸福。   至少,他自己就是个喜欢做路人甲的,比起大风大浪、每天都可能死掉的日子,他更喜欢现在这样蹲在崖底养老,比起那些大灾大难、甚至是用重要之人的死换来的成长,他宁愿不去成长那几分,继续做自己怂了吧唧的咸鱼。   殷妄之听完他的话,沉默了片刻,余笙趁着这会儿功夫赶紧离开了,继续跑去展笑天屋里守着,直到后半夜人退烧了,才离开房间透气。   黑暗之中,有一道可疑的黑影悄无声息地离开房间,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余笙想了想,跟在后面,他修为高超,只要小心,便不容易被发现。   走了没多远,那黑影停在了一个墓碑前面,借着月光,余笙认出了人,正是今日才来到崖底的鬼王殷妄之。   深更半夜,独自站在墓前追思师尊……这场景,让余笙心里又是一阵酸涩,想起温久和展笑天怀念师尊、这么多年过去都在伤心难过的样子,愧疚更甚。   别看鬼王平时很硬气很凶的样子,说不定夜深人静时,也会在没人的时候露出脆弱的一面吧……   余笙侧耳细心聆听,果然听到了殷妄之低哑的声音,   “师尊……我回来了……”   诶,殷妄之他……他果然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接下来恐怕又是一番说给自己听的肺腑之言了,这孩子,这么多年来一定受了很多苦。   “呵,真可笑,他们竟然真在这里摆了水果酒水,洒了纸钱……”   余笙听着话语里的讥讽,心里更难受了,接连两日的经历,与三个徒儿重聚,已经让他越来越动摇,恨不得立刻就跟他们道歉,说自己没死,让他们别再难过了。   如果殷妄之都愿意原谅他的话,那……   “弄这些,有意思么?”   殷妄之周身的阴气开始变得狂乱,眼底也透出一抹红光,神情骤然变得阴森可怖,猛地一挥手,便爆发出一股强力,‘轰’地一声,打断了那墓碑,削平了后面的坟包。   余笙:……   “未埋尸骨,算得什么师尊之墓!”   ‘轰!’   坟,炸了,化为土坑。   余笙呆滞在原地,彻底屏息,冷汗冒了一后背都是。   好、好可怕,仿佛自己的坟被炸了一样可怕……   不对,没有‘仿佛’。   作者有话要说:  余笙:哎,我的徒儿好爱我,我不想瞒下去了怎么办……   鬼王:呵,什么鬼坟墓!炸了!   余笙:……我觉得我还能瞒。   ——————————————————   来晚了十分钟,前十发红包!   推一下基友的文!《网红的妖怪淘宝店》现耽甜文! 第13章 剧情渐渐失控   捏诀的手,微微颤抖。   余笙一个惊吓,险些将自己的气息泄露出去。   “滚出来!”   就在这时,殷妄之却猛然抬头,带着强烈的杀气朝着空旷处喊了一声。   余笙吓得腿一软,险些直接跌出去。   被发现了?!   “鬼王好强的洞察力。”   出乎意料的是,另一个人影从暗处走了出来,一步步来到鬼王对面不远处,两人隔着深坑站定,并未再靠近。   竟是温久。   鬼王似乎懒得理他,只发出不屑的声音,“哼。”   余笙下意识紧张起来,这两个徒弟的性格差异最是大,在这种场景下正面对上,怕不是要……   “你弄出的动静太大了。”   担忧中的正面冲突却没有到来,温久看起来神情平静得很,丁点没把鬼王的态度放在心上,只这样说了一句,便开始动手修缮坟墓。   一个个藤蔓般的透明‘肢体’从背后伸出,淡淡的灵光亮起,控制着一个个土堆,将深坑重新填埋,就连那被劈成两半的墓碑,也由温久亲自蹲下,以双手贴合在上面,一点点复原了。   一切都完成地很快,也很完美,就连旧土新土的层次,都一丝不苟地恢复原状,温久耐性地做着一切,就像是根本没发现坟墓之下是空的,并未掩埋任何尸骨。   殷妄之冷眼看着他动作,“懦夫。”   温久脸上不见波澜,甚至可以说是冰冷的,站直身后平视着鬼王,微微蹙眉,“不要做多余的事,这是我们事先约定过的。”   “约定?可笑。”殷妄之手掌心里再次汇聚了暗黑色的阴气,似乎是准备再次动手,“温大圣人也未免太看得起本王为人了,是谁告诉你我会守约?”   “……你!”   眼看着又要动手炸坟,温久一个闪身挡在了墓前,“这么大的动静,你是非要把人吵醒,把事闹大?!殷妄之,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冲动!”   这是余笙头一次见到温久露出如此鲜明、强烈的情绪,一时惊讶大过了其它情绪,忘了反应。   明明只是个空荡荡什么也没有的坟墓,温久也看到了……为何还要这么竭力护着?   余笙忍不住脑补了一番,也许在他们眼中,自己的尸骨早就没了,但还是自欺欺人,借着一个空冢寄托哀思?哎……   他并不愿看到两个徒弟打起来,但直觉又告诉他,这样的一幕,是他们不愿自己看到的,而且那什么‘约定’,大概是一起来祭拜师尊,不惹事不打架之类的吧……   摇摇头,余笙默默后退,准备先悄无声息地离开这里,再从长计议。   还没走多远,刚到看不见那两人的拐角,就听见‘轰’地一声。   余笙深吸一口气,脑海里应声出现坟包被炸的画面。   光炸一次,不够过瘾吗……?   再次后退了两步,刚要转身时,余笙猛地撞到一个身体,本就紧绷的神经差点崩坏,一声惊呼被堵在嘴里。   展笑天一只手捂住了余笙的嘴,黑暗之中双眸像是吸了月光,明亮精神,对着瞪大眼睛的余笙比了个‘嘘’的手势,等到他冷静下来,才松开手。   余笙冲他比划,指指展笑天,再用两根手指模仿双腿走路,然后指指地面,然后一歪头、摊手。   ——你,走来,这里,做什么?   展笑天眨眼,努力理解他手势中的意思,然后点头,指指自己,指指余笙,然后双手手掌闭合贴在脸颊,做个睡觉动作。   ——我,发现你,没有睡。   余笙一阵无语,拉过他的手,指指房间方向,摆摆手。   ——走吧。   一拽,没拽动。回头发现展笑天还在看那边。   坟墓那边,‘轰’、‘轰’的声音动不动就来一下,脚下的地面都仿佛跟着颤动,余笙的后脊梁也跟着一阵阵地冒冷气。   展笑天指指看不清的坟墓那边,余笙对他摇摇头,摆手,还是把人给拽走了。   余笙还想继续比划,然后发现俩人已经回屋了,不用再担心被听到了。   “快休息吧。”   展笑天看起来已经好了很多,躺下后依然欲言又止。   “怎么了?”   “前辈……”展笑天腾出一半的床,拍了拍,“前辈怎么还不上来,您不是答应过来陪我一起睡吗?”   余笙:“……?”   “是我误会了吗……”   还真是。   “没有,睡吧。”一阵心软,余笙还是上了床,“闭眼睛。”   展笑天便乖乖闭眼,怕余笙一会儿就走掉似的,偷偷伸手攥住了余笙的一缕发丝。   余笙叹气,见他呼吸逐渐绵长,自己却睡不着了,只好在脑海里一遍遍呼叫失踪已久的系统。   这一回,总算是得到了回音。   系统451重新上线,解释说之前是因为有太多突发情况,所以忙碌了一阵,刚刚腾出些功夫来。   余笙: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不?主角不但被拦住了一堆,还跳回来三个……我觉得我快瞒不下去了……   系统451:剧情已经全面崩坏了,你的任务可以暂停了。至于你……自求多福吧。   余笙:???自求多福?!什么意思?   系统451呵呵笑了一声,把三个男主的原本剧情用数据形式传送了过来,另外又多送了记事本奇奇怪怪的小说。   余笙翻开看了看,才发现三个主角的剧情人设已经全部崩坏了,该收后宫的不收,该冷血无情的因情生了心魔,该飞蛾扑火为情所困的苦命情圣,成了冷静沉稳顾全大局的人。   这些,倒没什么,可以解释成一些不确定因素导致的蝴蝶效应。三个主角后来也的确没有失去气运,仍然坐稳主角之位。   真正可怕的,三个主角,三本原著,本是同一个系列之作。   在结局中,三人本应联手结拜,成为天龙八部中三男主一般的兄弟情深,最后结局是三界合一,三个主角一同统治整个天下。   系统451:但是他们现在都巴不得对方死掉。   余笙:……那,剧情变成这样了,会不会有什么惩罚落在我身上啊……   系统451:新的任务还没发放,惩罚也暂时没有,在此之前,你可以再挣扎求生一会儿,具体的我不能多说了。   余笙翻到原著之外的一堆小说:这些又是什么?其它主角们所属的原著吗?   系统451:不,是你的求生指南。   余笙在识海中看向那些书的封面,只见一个个都画着色彩鲜艳、画风夸张的美男子,每一本都带着个‘纯爱’的标签,而书名则一本比一本可怕。   《徒弟他黑化了》、《为师不要》、《徒儿他总在以下犯上》、《徒弟有了心魔后》、《狼狗徒弟养歪了》、《感化逆徒的正确方式》……   余笙心里隐约感觉到有点不妙,随手翻开了几本,粗略一看,竟然主角全都是师徒的,剧情套路大致相同,约莫都是师父对徒弟怎么怎么好,然后徒弟长大了,俩人决裂了、反目了、出现误会了等等,一番虐心之后,师父诈死。   看到这儿他明白了,系统大概是想用这些套路,告诉他诈死之后如何应对走极端不冷静的徒弟吧?以及,再怎么诈死,一定是会被徒弟发现的套路定理?   温久和展笑天这边倒是好说,余笙估摸着俩人性格,应该都不会太难为自己。   就是殷妄之那边……总觉得有点危险,而且看刚才的情况,他确实有了心魔,很容易失控。   余笙随手翻开了一本徒弟人设和殷妄之最像的,里面的徒弟有着魔修血脉,注定走不成大道,长大后血脉败露,师尊为了护他身亡。   里面的那个魔修,也是个冰系的,看到师尊没了气息就黑化了,还把师尊的尸身带走冷冻了。   到这里,也有点像……   后面开始写回忆杀了,余笙看着看着昏昏欲睡,还没等找到书中这个师父是如何‘复生’,如何安抚徒弟的,就睡了过去。   睡梦里,他按照系统给的‘求生指南’一步步安抚了三个徒弟,最终大家和和美美地坐在一起,像真正的一家人一般愉快地打起了麻将。   真是个美梦,醒来后的余笙感觉浑身都是劲儿,内心充满了希望与自信。   一睁眼,床边站了个人影,自上而下低头看他,“醒了?”   殷妄之低头望着他,目光沉沉。   余笙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连忙要坐起身来,结果身上一沉,侧头,发现展笑天还死死抱着自己,手手脚脚都缠在他身上。   见他侧头看过去,展笑天甜甜一笑,“前辈早啊。”   余笙深吸一口气,“早。”   若是放在昨天,他一定会紧张忐忑,不安又害怕,担心这俩人又打起来,担心自己睡觉时说了梦话暴露身份,更害怕各种有的没的。   但是,今天的他不一样了!   余笙的目光逐渐不再慌乱,变得坚定起来。   今天的他,要开始为自己谋生存,寻出路了!他要在系统的新任务、新惩罚送达之前,挽回脱缰的主线!   撮合三主角,让他们和好,安抚三主角,为自己的‘死而复生’做好铺垫!   决不能辜负系统的一片苦心,指南在手,天下我有!   对了,那些套路文里的师父,在诈死后悔之后,是怎么补救来着?   好像是先对伤心失意的徒弟表达关心,用假身份变着花样对他们好,同时等待时机,开解心结,让徒弟的心里重新充满爱。   余笙起身,把自己从展笑天的手手脚脚下面挖出来,从容地独自整理衣服,穿好外衫,对着殷妄之露出慈爱亲切的微笑,   “一起用早茶吧,我这里还有一些鬼界能食用的东西。”   然后又转向展笑天,笑容不变,“展公子也一起来吧,今天我亲自下厨,做些点心。”   空气顿时陷入诡异的死寂。   作者有话要说:  余笙:我想开了!不就是掉马吗!把人先哄好就是了,没什么可怕的!   系统451,欲言又止。 第14章 看谁先把谁逼疯   殷妄之还在默默放杀气,周身气息涌动,展笑天的一只手仍然放在枕头边的剑柄上,随时准备暴起。   然而两人中间的余笙,却丝毫不紧张害怕了,颇有股临危不乱的气度。   见到他这般从容淡定,甚至由衷地微笑着,原本还在用视线气息交锋的两主角反而被弄懵了,就连殷妄之都有些意外。   要知道就在昨日,余笙还会被鬼王身上的气势吓到,出个门都要反复练习。   展笑天也有些不解,虽然昨夜他的确身体不适,但并非真的彻底迷糊了,玉央子是如何担忧自己,不愿让自己与鬼王再次正面起冲突,他还是有记忆的。   出于某种微妙的担忧,以及仇敌间特有的默契,展笑天松开了剑柄,殷妄之紧握的拳头也微松了几分力道,气息减稳。   在余笙走到一旁整理头发时,身后的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展笑天投去一个疑惑、控诉而愤怒的眼神:你又让师尊做了什么梦!?   殷妄之冷冷一挑眉,但还是无辜地摇头,同样不解:我什么都没干,别看我。   一旁的余笙哼着歌,悄悄注意到身后的气氛,心下‘耶’了一声。   看啊!他们两个人果然在自己的感召下削弱了针锋相对的气氛,都开始私下里眉目传神了!   我的努力方向果然没错,这样好有效!   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余笙倍受鼓舞,收拾完自己,就去给睡了一晚上的展笑天换纱布换药。   一边做事,还一边在识海里翻书,正是那本《感化逆徒的正确方式》,那本徒弟人设与殷妄之很像的书,里面的主角师父也和自己一样苦命,每天担心徒弟黑化过头死翘翘,也担心自己感化失败后掉马、被徒弟杀掉死翘翘。   相比之下,余笙觉得自己的情况还挺好的,至少如果他掉马……   应该不会死翘翘。   嗯……   自动忽略了这个问题,余笙看向重点段落,学习感化徒弟的手法。   首先,在徒弟心情差的时候,要转移徒弟的注意力,让他不要动不动钻牛角尖,避免心魔被反复激活。   余笙坐在床边,小心检查着展笑天的断骨,正做到一半,突然抬头看向一旁杵着不动的殷妄之,微微一笑。   殷妄之愣了一下,下意识调整了站姿,背脊更加挺拔。   余笙指了指他身侧,“可以帮我拿一下东西吗?”   殷妄之看了看展笑天,又看看余笙,沉着张脸,然后在余笙微笑的注视下,竟然真的伸出了手,拿起了放在桌上的小碗,碗里是捣碎了的外伤药。   那架势,不像是要帮忙递过来的,更像是下一刻就要朝着反方向摔在地上,或者冷笑着一把将里面的东西倒在脸色僵硬的展笑天头上。   毕竟相比之下,这两种画面都比什么‘鬼王亲切地守在床边为死敌盟主递药’来得更加符合人设,也现实多了,想象起来也丝毫不困难,很容易就能勾勒出画面感。   展笑天:“前辈……我没事的,要不我自己来……”   很显然,鬼王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让这个仙盟盟主备受震撼,感动地浑身都充满了力气,精气神都足了几分。   某种名为宿命友谊的神奇力量支撑着他,让展笑天愣是挣扎着自行坐起来了。这个可怜又缺乏安全感的孩子,仿佛一夜间长大了,变得倔强又自立,不肯再依靠任何人,坚持自己拿碗,自己换药,自己重新包扎伤口,以此回报关爱自己的长辈与师弟。   看,多好的进展啊。余笙欣慰地想到,这就是对自己这些努力最大的肯定。   余笙决定见好就收,感化也要一步步慢慢来,没再难为两人,主动将药碗接到手里,安抚着展笑天让他重新靠回软垫上,不要逞强。   然后体贴地嘱咐殷妄之,“累不累?如果觉得闷得话,不必特意留下来帮忙。”   殷妄之像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用格外少见的语调复读他的话,“我?特意留下来帮忙?”   余笙点点头,明白鬼王这是第一次对敌人示好,一定又是脸皮薄了,要不就是还不适应兄友弟恭般的气氛,端着人设不想放下,“没事的,我都懂。”   殷妄之莫名其妙看着他,“你都懂?”懂什么了?   看,你又装傻,脸皮还真是一如以往的薄啊,可惜我真实身份是你的师尊,一下就看穿了真相。   余笙笑得春风满面,没再戳穿他,担心殷妄之万一觉得丢了面子,又和展笑天闹僵了就前功尽弃,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随意拿了些需要扔掉的东西交给他,找理由将人送出门去。   真是贴心极了。   木门轻轻关上,殷妄之站在门口,正好与走来的温久正面碰上,四目相对。   温久眼盲,但能依靠天目辨人识物,在发觉殷妄之和其手中明显沾着另一人血迹和药渣的垃圾时,震惊地愣在了原地,嘴巴都微微张开,“你……”   而后猛然露出警惕的神色,一手探向自己的识海,检查天目是否有损,或者是否有被幻境干扰的痕迹。   不对啊……?   温久迅速思索,以自己聪明的才智硬生生找出最合理的解释,而后询问道,“殷鬼王,你是打算用这种东西下咒吗?我怎从未听闻过有这种咒术?”   一定是没法直接动手,打算用阴损招式了,毕竟实力如鬼王,总不能一夜之间就被人下了降头,突然善良到帮展盟主疗伤换药,还亲手拿这些用过的纱布出去扔掉吧。   殷妄之:“呵,孤陋寡闻。”   鬼王向来不喜欢废话,以招牌式地嘲讽回了一句,便动作潇洒地转身离开,并在转角处一个用力,将手里的东西尽数化作灰烬,没留下丁点痕迹。   温久忧心忡忡地敲门进去,随后在见到里面的余笙和展笑天时,又顿觉柳暗花明了——展笑天会不会被下咒干他何事?便恢复了温和平淡的笑容,将花瓶和里面新鲜的花枝摆在室内,淡淡花香散开,让屋内多了一丝生气。   余笙心情看起来很好,热情地与温久打了招呼。只是展笑天的脸色就没那么好了,苍白中透着一丝迷茫,迷茫里夹杂着担忧与警惕。   最可怕的是他今日竟然没什么虚弱之态,不喊疼不装病不示弱求关爱了,尤其在余笙和温久打招呼后,变得格外地自强自立,“前辈,我真的好很多了!”   温久眼睛一眯,感觉事情不简单,皱眉审视地看向展笑天,似乎想辨认清楚,这又是玩的哪一出。   然后便听到余笙反驳,“不行,你虽然体质更强、自愈能力比常人要好,但伤还没彻底复原。学什么不好,学你殷妄之师弟逞强要面子?”   温久听了这话,险些被呛到,连嘲带笑地看展笑天,仿佛抓到了什么足以嘲讽对方一百年的黑料。   展笑天凌乱到了极点,反而福至心灵,突然坚定地摇摇头道,“不,我是要向温师弟学习,不能仗着自己是晚辈就任性,要学会为他人着想,回报对我好的人。”   温久:……???   余笙还真的信了,欣慰又赞赏地摸了摸展笑天的头,为他的懂事给予肯定,觉得这个大徒弟真是有慧根,这么快就理解了自己的良苦用心,开始主动与师弟搞好关系了。   然后转向温久,语重心长道,“温公子啊,今天你就休息一天吧,不要亲自下厨了。”   温久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若不是手里的花瓶已经放下,此时恐怕已经落地摔碎,“为……为什么?”   是他做的不好吗?是自己的厨艺后退了吗?还是师尊的口味变了?他一直引以为豪的优点,最享受做的亲近之事……竟然要被叫停?!   难道是殷妄之背着自己,偷偷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视线一飘,展笑天果然知道内情,正意味深长地微笑着,仿佛在享受敌人失败的美景。   余笙已经处理好了展笑天的伤口,背对着玉床,自然没有发现,只是自顾自地‘安抚’温久道,“是啊,今天的饭食之类的,就交给我来做吧,难得你们三师兄弟都在,大家伙一起在餐桌上好好聚聚,痛饮一杯。”   失宠的打击来得太快,太过猝不及防,让温久头脑一片空白,只隐约听明白了,亲自准备伙食,是为了让另外两人也能吃好喝好……   他越发肯定起来,这一切的突变,一定是因为鬼王的到来,不然为何在今天之前,师尊都从未提议要给展笑天下厨做吃的?鬼和人比起来,分明是肉体凡胎的展笑天更需要进食!   温久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大睁的眼眸里一片雾蒙蒙的。   余笙见他这个模样,更是心疼了,瞧瞧,平日里一定很少被人照顾,更没体会过兄弟情谊,这才感动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再次翻开识海中的小说,看了看相似的情节,无非就是师父给徒弟送法宝,师父在徒弟受伤或低落时给关爱,看了两页,觉得小说里只有一个徒弟,但他有三个,也不是完全一样。   要是有师徒四人作为主角的小说能提供参考就好了。   德高望重的师父,头铁又皮得一比的大徒弟,总是吓到无辜群众、贪图七情六欲的反派二徒弟,稳重细心、踏实肯干的后勤必备三徒弟,大家一开始是敌人,后来不打不相识、和睦一家亲……   诶,这不是西游记吗。   余笙被自己的联想惊到,默默低头捂脸,遮掩因竭力忍笑而扭曲涨红的面孔。   作者有话要说:  余笙这个人,没什么优点,就是心大,乐观。   ——————————————————————   感谢 杜陵言寺、霜词 的地雷   感谢 墨亦非白x5、小寒姐姐呀x5、什逸x4、只想当非酋x3、hgfaa、临渊、一只无聊肥宅在线冲浪、泽漆x10、尼古拉斯·赵四x5、彩果x20、阿元x6、三月折花x2、玖玖x4、远去的铃铛、姚易 的营养液 第15章 吃个团圆饭   说起来还真是很有道理,西天取经的那四人也是这样,和谐友爱靠师父,师父一诈死,徒弟三人就树倒猢狲散,不再团结……   ……这个词好像不是这么用的。   罢了罢了。   余笙跟系统要西游记看,然后被拒绝了,无论是书本形式存在识海,还是电视剧的都不给。   他已经对不起自己的宿主,不能再对不起主角们了。   余笙觉得系统对自己误会很大,多说无益,他只能用行动证明自己。   比如对徒弟们更好一些,努力让徒弟三人之间再和谐友爱一些。   餐桌就是一个很好的契机,在觥筹交错间,大家吃吃喝喝,关系自然就拉近了。   准备吃食的时候,余笙倒是没敢让其他人打下手,在他的印象里,餐桌上的人能有多和谐,厨房里的人就能有多么的硝烟弥漫。   场景他都预想好了:温久要把葱花切成段,因为到时候不吃葱了容易挑出来,展笑天要把葱花切碎,因为那样才最符合强迫症的审美,香味还浓郁,于是两个人甩着葱开打。   打完以后殷妄之讲究面子,不肯暴露自己不会切菜的事实,冷冰冰地在一旁洗盘子洗菜,最后不小心阴气太重,把菜给冻住了,于是展笑天嫌他浪费食材,不准他碍手碍脚,又打了起来……   果然,还是自己做吧。   折腾了一早上,余笙摆好了四方桌,将自己准备好的饭菜酒水端上桌,一半是人界的食物,剩下则是鬼界的阴食和对灵界灵体有益的特殊食材。   餐桌之上,唯有酒水是大家都能饮用的。   所以,为了促进徒弟之间的和谐相处,酒类也成了准备最多的东西。   没过多久,一桌子都摆好了,展笑天坚持自己走路,也来到了饭桌旁。   余笙:“坐吧。”   展笑天抢先坐在了他的左手边。   温久自然而然坐在了他的右手边。   因为觉得这样太傻而不肯一起吃饭错过机会的殷妄之:“……”   余笙抬头,看向脸色一年四季都很阴沉的鬼王,“怎么不坐?大家都是自己人,不要拘束。”   殷妄之一言不发,来到了余笙对面的位置坐下,自顾自拿起了一个酒壶,准备倒酒。   作为鬼王,哪怕是阴食,他也没太多兴趣,也就是酒还好些。   余笙眼睛一亮,好机会,于是起身,等殷妄之倒满了一杯,眼疾手快就拿了起来,放在了温久面前。   温久受宠若惊,没说话,睁着眼睛看余笙。   余笙小声跟展笑天嘟囔,胳膊肘戳人,“还不快谢过鬼王。”   殷妄之:“……”   温久表情有点不自然,仿佛是经历了什么奇幻的事情一般,“……谢……过?”   罢了。殷妄之举着酒壶的手停顿片刻,又重新倒了一杯。   刚想伸手去拿,一旁的展笑天很是灵活机动,嗖地一下抢走了。   然后还冲他狡黠一笑,“谢过鬼王了。”   殷妄之周身气息一冷,刚想发怒摔东西,就撞见对面余笙一脸欣慰满意的笑容,硬生生地又将怒气噎了回去。   ‘咔嚓’,酒壶上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裂缝,一滴又一滴的酒液漏了出来,没办法,殷妄之只好动作利落,将酒又倒了两杯出来,剩下的都倒在自己大大的瓷碗里。   他拿起其中一杯,看向余笙,“前辈也饮这等烈酒?”   余笙点头,心说酒可是化干戈为玉帛的良器,还能让人更容易说出心里话,他当然要喝,今日的目的就是要把他们灌醉。   接过酒杯时,俩人都起身,分别伸出手臂,越过了半边桌子,指尖对指尖,中间隔着个酒杯,杯中酒液已满,轻轻晃动。   余笙一捏杯子,便发觉殷妄之忘了松手,抬头一分神看人,酒液就洒出两滴,顺着杯沿润湿鬼王苍白的指尖。   似乎是不想被酒水沾湿,殷妄之手指轻碾,冰凉湿润的触感便染到了余笙手上,这才松手,仿若无事般坐了回去。   不想再洒出更多,余笙两手拿稳酒杯,还未坐下便抬嘴去接,喝下半杯,放下后又下意识舔了手指,小动作一如从前吃点心时,也会最后舔去指尖的碎屑。   殷妄之无声轻笑,脸色转好,嘴角勾起,一口干了手里的一杯,“好酒。”   ‘嘭’地一声,展笑天将自己的空杯砸在桌上,力道大了些,几乎能看到碗盘齐齐一跳。   余笙眨眼,本着要细心贴心尽心关爱徒儿的原则,给展笑天夹了一大块子肉,小碗堆得满满冒出个尖来,“来,多吃点,你身上有伤,需要营养。”   展笑天撇撇嘴,看着那一块鱼肉,叹气道,“看到红烧鱼,我就想起我师尊在的时候,那时我还小,不会挑刺,师尊便总是为我挑好了刺喂我吃,还专门把最好的鱼肚、鱼眼留给我……自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吃过鱼了。”   殷妄之在一旁压根就没动筷子,冷声道,“幼稚。”   余笙:“傻孩子,这是溜鱼片,没有刺的,为……我在做之前,就已经把刺都去掉过了,放心吃吧。”   然后又想到,爱要不偏不倚,于是很快给温久也夹了一大块子吃的,给殷妄之也夹了些鬼能吃的。   殷妄之刚想继续出口嘲讽,就被堵住了嘴,脸色有点僵硬,瞥过头去不说话了。   见他和温久都不怎么说话,一个只喝酒,一个只吃东西,余笙便轻了轻喉咙,找来各种各样的理由给他们一起干杯,至于展笑天,倒是因为还有伤,被勒令不能喝太多。   余笙想了想,什么都没得喝也挺可怜的,便站起身来,去厨房找果汁豆浆一类的东西,若是找不到就直接用积分兑换。   离开房间,房门关闭的一瞬间,一个结界猛然张开,隔绝了一切声音,三个人影拍桌的拍桌,拔刀的拔刀,质问的质问,一阵鸡飞狗跳。   余笙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了什么,又中途折返,推开房门。   三个徒儿乖巧坐在桌边,坐姿端正后背笔直,齐刷刷朝着门口的余笙望来。   余笙:“那个裂开的酒壶呢?我拿去顺手扔了吧。”   温久微笑着指指墙角。   余笙过去伸手一碰,哗啦一声,酒壶突然彻底碎裂,变成一地碎瓷片。   余笙:……   “咦?怎么突然坏得这么彻底?”   殷妄之冷笑一声,“这还用问么,当然是我……”   温久抢话,“不小心引起外散,给冻坏了,然后……”   展笑天一脸无辜,“然后我想给恢复一下,就用火烤了一下,解冻。”   一冷一热,的确容易把不太结实的东西直接彻底弄坏。   余笙:“……哦。”   然后将随便以术法清理干净,重新出门。   顺便又趁着拿饮料的功夫,从识海里翻开小说,将一些如何让徒弟打开心扉的技巧,通过相关剧情温习了一遍。   一起吃饭,有了。   一起喝酒,有了。   给徒弟送礼物,好像也……一开始就有过吧。   在徒弟噩梦/心魔发作时安慰?   嗯,这个靠谱,可行性最大,而且还没试过!   毕竟直到现在,余笙还没摸清楚他们三个的矛盾根源,借着酒劲儿,再和他们聊聊心里话,若是没聊好不小心谁和谁起了冲突,或者打厉害了、出危险状况了,那也是他的机会!   就这么定了,今天要给展笑天灌醉是不太可能的了,温久的问题又不大,可以先从鬼王殷妄之那边入手,毕竟他脾气最具攻击性。   再看看,剩下还有什么情节比较能治愈徒弟的心——   一起取暖,嗯,外界的艰苦环境让人内心柔软,更容易感性,很有道理。   一起过夜?也不错,黑夜让人更容易暴露内心的秘密。   一起泡温泉,互相擦背?哇,这个好像亲子互动啊……也挺好的,就是想不好是曝光身份之前还是之后比较好。   再往后好像就是难度比较大的了,比如师徒中一个中毒,其它的帮忙解毒,一个被陷害、众人声讨,另一个鼎力相护什么的,不太适合刻意去制造这样的机会,余笙便没再细看下去。   做好之后的计划,余笙便合上书,不再看了,用积分换了豆浆,就往回走。   系统忽然冒了出来,语气怪异地问了一句:……宿主怎么不继续看后面了?   余笙:不着急,后面大概的发展我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啦,都是套路,而且结局在扉页就写了是大团圆结局,肯定没错的。   系统:哦,你知道就好。   这一次的系统来得突然,恢复忙碌得也很突然,余笙来不及追问怎么回事,就已经回了屋,推开门一看,三人仍然端端正正地坐着,桌上的酒菜都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仿佛一口都没动过。   被这样的三个好徒弟眼巴巴看着,余笙有点不好意思,“你们不会一直维持这个坐着的姿势,一口饭菜都没动,就等我回来吧?”   这也太尊师重道……了吧,好乖。   虽然自己还没表明身份。   殷妄之没说话,展笑天只尬笑两声,温久开口圆场,脸不红心不跳地承认了,“您是前辈,自然没有我们不等您的道理。”   余笙坐回去,给展笑天单独倒了一杯热豆浆,然后一愣。   余笙:“诶?温公子,你的袖子怎么破了一块?”   温久:“兔子咬的。”   余笙:“哦……展公子,你的头发丝怎么落在地上一缕?”   展笑天:“……”   温久:“他和兔子开玩笑,不小心扯掉的。”   余笙点头:“那……殷……鬼王,酒杯怎么也裂了?诶等等,酒壶又碎了一个?”   温久:“那是因为……”   “不为什么。”殷妄之瞥去一眼,让温久闭了嘴,而后直直看向余笙,“就是我故意弄碎的。”   余笙小小的‘啊’了一声,而后点点头,“喝高了吗?没事的,反正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别在意。”   殷妄之似乎是忍耐够了,直接将酒杯丢在桌上,任其直接裂成两半,“我没喝高。”   余笙点头又点头,心道喝高了的人都这么说。   温久蹙眉:“殷鬼王,你冷静一点。”   殷妄之直接起身,吃也不吃了,“你们爱装傻装瞎、玩什么过家家,就自己玩去吧,恕不奉陪!”   余笙一惊,而后猛地松了口气——还以为会被怒极掀桌呢。   紧接着,拔出拂尘一甩,软滑细长的白丝缠在鬼王腰上,坚固如金石,将人生生拽住,语调神情中的迟钝与玩笑褪去,多了几分认真,连同淡淡的威压倾泻,“别急,陪我多喝几杯再走不迟。”   作者有话要说:  余笙:头可断、血可流,高人人设不能丢! 第16章 酒后吐真言?   殷妄之的下一步迟迟没有落下,他低头看到腰间阻拦自己的白丝,眼神中露出几分惊奇之色。   很显然,他没想到余笙会动手,这个几日以来始终看上去迟钝、好骗,甚至有点傻的玉央子,竟然也会有态度认真强硬的时候。   更何况,是为了这种幼稚玩笑一般的酒席,谁又会为了玩笑一样的闹剧认真动手?   若非他早就通过梦境确认过身份,他几乎要认不出眼前之人就是当年的老者了,在亲眼瞧见玉央子面对自己时的紧张、戒备之后,也曾经生出过是否认错了人的疑惑。   物是人非,他回到旧处,却难以像另外两人那样,从眼前的一切寻回当初的影子,急躁感随着时间发酵,又在离谱的酒席上爆发。   殷妄之感觉到了这股力道,是他不动几分真格的,就无法挣脱的程度。   气氛一度僵持,温久眉头紧皱,与旁边的展笑天一样,随时准备动手,像是错以为玉央子的这一举动也是玩笑,生怕他鬼王恼羞成怒,大动干戈。   仿佛他才是那个恶人,下一刻就会以下犯上,而他们两个乖徒儿,即将挺身而出,护在如那张脸一般弱小天真的师尊身前。   殷妄之没有再往前走,抬起的一步缓缓收回,转过身来,看向余笙,不怒反笑,“你要我继续喝酒?”   他没有动手,也没有反击、威胁、或是怒骂出声,先是一声轻笑,而后听到余笙也带着轻飘飘的笑意,意有所指地说道,“吃饱喝足了,才好有精力在别处发泄不是?”   然后轻笑化作了爽快地哈哈大笑,愣是没带着任何嘲讽、敌意,当真开怀。   在另外两人或是惊讶或是不解的目光中,余笙收回拂尘,仿佛刚才只是弄洒了一杯酒般,重新坐下。   少年的脸庞上不留破绽,尽是与方才无异的简单情绪,只剩下因为美食美酒而露出的赞叹,因为有人陪着一同吃喝的满足欣慰,仿佛眼前就只剩下这两件简单的事。   言笑之间,全无做过惊人之事的痕迹,也从未有过讶异神色。   殷妄之也回来坐下了,险些失控的心魔重新恢复稳定,在温久直愣愣盯着他,几乎要怀疑他被夺舍之时,才不耐烦地回瞪了一眼。   一杯接着一杯,杯杯都敬酒给玉央子前辈,直到散了桌,视线都没再从人身上离开过。   他是鬼王,说白了,去掉这个‘王’的身份,不过是个厉害些的鬼魂。   一个与其它鬼又不相同,永远都不会散去一切,回归灵界,等待转生的鬼。   同样的,也没有前世。从他记事起,就一直是鬼,不像其他鬼那样,还有‘生前’的经历、记忆。   殷妄之觉得,这就是他从来无法喝醉的原因,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喝酒,都只是因为对面坐着一个人,他的恩人、师尊、前辈,以及他的欲念。   可余笙是人。是人,就总有醉的时候。   酒桌散了,余笙喝得高兴起来了,笑嘻嘻地拉拢徒弟们继续相亲相爱,请求温久帮忙扶着展笑天回屋休息。   展笑天明确而坚定的拒绝,走了一条直线连带前空翻以证明自己,才顺利逃脱,温久面色冷淡,似乎也懒得真去帮忙,便坚持要收拾桌子洗碗,忙碌了起来。   毕竟是灵体,表面上维持人形只有两条手臂,实际上余笙一转身,便能变形出八条,做事比谁都快。   余笙看起来就像是真喝多了,脚步虚浮,眼睛里也有点朦胧,顺着圆滚滚的肚子出门,果然又瞧见殷妄之守在门外,摆了个最好看的姿势,用最好看的角度侧脸看人。   便打了个招呼,走到跟前。   他今天是真的高兴,借着酒,借着胡闹一通,总算发现自己的徒儿虽然看起来不一样了,长大了,其实一点没变。   性子该别扭的还是别扭,该内敛多思的还是那么多思不断。   以前他不敢管,也不能管,担心牵一发而动全身,恨不得完成任务之后,直接讲自己的痕迹从主角们的生命里彻底抹去,画一个比太阳还圆的句号。   如今系统说了,一切早已脱缰,再糟糕,也不会比眼前更糟了。   他可以管了,可以干涉,可以插手,甚至可以彻彻底底地参与进去,往坏了说,脚破罐破摔,往好了说,那就是破而后立!   这感觉……就像是小时候头一次养了宠物,全部的心神和感情都倾注进去,然后爹妈说,不行的,你要放生,你不可以养,于是忍痛送走。   几年后,却瞧见那宠物一身狼狈地爬回来了,耷拉着耳朵,淋了雨,一身泥泞,尾巴却摇成了螺旋桨扑过来。   他有了最正当的理由,可以重新接受它了,只有这样才能给它治病,带他洗澡,给他吃喝。   现在,这么可爱的狗狗,他有三个!   还是全天下最牛逼的那种天狗!   这种小心思,几乎要超出苦中作乐的范围,余笙小心藏好了,没让任何人发现,连系统都不能给透露,在最初的惊慌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余笙抿了抿嘴唇,觉得自己估计是这片土地上第一个会因为有人给自己扫墓、炸墓而感到开心的活人了。   还能怎么办呢,也只有这样乐观积极心胸宽广地生活态度才能继续活下去这个样子。   殷妄之手里还拿着一杯酒,见余笙一声不吭走了过来,醉汉似的眼睛发直,只盯着自己手里的酒杯发呆,便向前送了送杯子,用动作试探了一下,以为余笙是还没喝过瘾。   若是不够的话,大不了把自己这杯也给他便是。   殷妄之身为鬼王,架子是有的,气势威严也有,若是常人看到他将自己的酒杯拱手让人,大约会惊掉下巴。   不排除也有那么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小心思,想看看玉央子惊讶的模样。   毕竟就连刚才他没动手,反而笑着坐回去继续喝酒,都没能让玉央子真的惊讶出来。似乎有关他的一切,到了玉央子这里,都会打个折扣,或是反其道而行之,不想人紧张的时候紧张,想他惊讶一下的时候,反而淡定从容。   结果余笙脑子一蒙,低头瞧见眼前的酒杯,直接张嘴碰上了杯沿,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大口。   二徒儿,今日好大方,好乖。   果然这个酒宴是很好的,有助于拉近人和人之间的关系。   余笙想着想着就很开心,嘴唇边还印着一圈水痕呢,就抬头对着殷妄之笑。   殷妄之愣在原地,手一抖,酒杯就掉地了。   这回是土地,不是石砖地,倒是没碎。   余笙‘哎呀’一声,追着在地面滚动的杯子,往一旁快步走去,结果酒后失了准头,刚要低头去捡,脚尖就踢在上面,直接让酒杯弹飞发射。   放弃了,不捡了,好麻烦。   余笙望着前方摇摇头,摸出拂尘甩着玩,叹息道,“罢了罢了,随他去吧,小小杯子竟然也有如此脾气,唉,还不如不急这一时,等他停下了再慢慢寻回来。”   殷妄之被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拉回了神,沉默地望着玉央子的背影。   等到余笙又转身回来,重新摸出个新的酒壶对花慢品,殷妄之瞧见他醉醺醺的模样,一眼就能望到底的清澈眸子,又觉得仿佛是自己多想,方才那句,不过是调侃酒杯的醉话。   若是他师尊当真聪明,当真在拐弯抹角暗示他什么、能看清真正的局面,又怎会如此心无芥蒂、放松自然地在他眼皮底下喝醉?   又怎会像现在这样,丝毫不担忧、毫无心事般站在他身旁赏花。   可当初的当初,也是他的师尊,明知他的敌意是真、冷酷狠绝是真,也不当回事般救他、帮他,笑着说等他厉害了回来打败自己。   殷妄之心神又是一晃,今日之前有多焦躁,如今就有多冲动难耐,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朝着余笙探去。   “嗯?”余笙偏偏恰在此时回了头,明亮无暇的眼睛看向他,举起手里的酒壶,“鬼王也想再来点?”   “嗯。”殷妄之手指一拢,点点头,而后手里就被塞过来同样的一个酒壶。   温久骂过他冲动,匹夫之勇,展笑天怒过他胆大妄为,不顾后果。   可一个有着匹夫之勇、胆大包天的人,又怎会只敢在梦里冲动,又生怕人梦醒后想起一切。   “前辈。”   “怎么啦?”   余笙笑得淡然而不夸张,眼底醉意不减。他刻意喝了许多,就是怕太清醒的时候,便有人会有不敢说的话。   来了来了,他想着,总算到了和徒儿谈心的时刻!   求生指南,诚不欺我。   “师尊的……祭日过后,前辈可否与我切磋一番?”   看着挺凶的,交谈起来,殷妄之却是客气正经得很。   “好啊。”   “一言为定。”   余笙和他碰了碰酒壶,“一言为定。”   殷妄之忽然又偏头来看他,像是还有话没说。   余笙以为他想说的是,‘我认为师尊没死。’   结果听到的却是,“当初,我便想与师尊在这里切磋,可是没来得及,如今,只好再与前辈约定一次,了却心愿。”   余笙想起他当年被自己打断的话,有些感慨。   “为何那么想切磋?”   殷妄之嘴角勾起,“证明一些无聊的东西。”   余笙眨眨眼,心想,殷妄之这么好胜么?证明自己厉害了,出师了?   殷妄之突然凑近他,认真地看进余笙眼里,引诱道,“前辈想知道么?”   余笙刚想说话,忽然感觉脚上一沉。   低头,看到那只消失好久的白团子。   殷妄之脸色沉了下来,看着余笙捡起团子,看着他把团子抱在怀里揉捏,看着余笙露出嘿嘿傻笑。   冷冷开口,殷妄之毫不留情戳穿真相道,“前辈抱着温久的分神做什么,不觉得别扭么。”   余笙:“……?!”   作者有话要说:  余笙:竟然有人比我先掉马! 第17章 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白团子是温久的分神?   这只白团子不是灵宠,而是温久??   余笙低头,忍不住又揉了一把怀里的团子。   触感极好,柔软,温暖,需要的时候还会变得毛茸茸,因为不是寻常动物,还不必担心抱得姿势不对,更不用怕一不小心就弄伤它。   豆豆眼亮晶晶的,水润润的,和余笙大眼瞪小眼。   几息过后,余笙咧嘴一笑,“怎么看都不像是温久呀,它可是连最基本的许多事都不会做。”   殷妄之见他不信,也懒得多说,只冷淡地哼了一声表达不屑,“天真。”   他始终认为眼前的人太过天真,对一切都不够防范,将一切都看得太好了,一点都不像是个修为高深莫测的人。   只是,就算是明知道对方不会信,殷妄之也不愿憋在心里,想说便说了,哪怕是只埋下了一个怀疑的种子,那也足够。   至于会不会被玉央子认为故意陷害,因为私仇恩怨才故意栽赃?这就完全不在殷妄之的考虑范围内了,他本来就是鬼王,没这么些名望形象的包袱。   余笙看起来完全没把这种‘白团子就是温久’的说法放在心上,当玩笑一般听了就忘,该笑笑该摸头摸头,殷妄之心下微微失望,正要掉头离开眼不见心不烦,又发觉玉央子抬眼看自己的视线仍旧清澈。   他有点不懂了,明明不相信自己说的‘玩笑话’,为何又对自己的‘污蔑’毫无反应?按理说,不相信这番话的玉央子,应该反过来思考自己这样说的动机才对,思考过后,总该对自己有点不一样的看法……   殷妄之已经准备好了被误会,甚至被劝说,像今日做过的那样,让他们‘化干戈为玉帛’。   余笙见他要走不走的样子,冲着殷妄之一眨眼,“感觉好点了吗?”   什么好点了?   殷妄之明显地一愣,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讶异过后,脸色竟然微微变化。   一股温和的药力在体内流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潜移默化地安抚着躁动的心魔,让鬼王的力量趋于稳定,阴气也是许久都没再因情绪波动意外泄露了。   他竟被提醒了才后知后觉。   余笙也有点意外,他偷偷在酒中加的料,原是以为殷妄之很快就能察觉到的,生怕对方不喜欢他这样做,才迟迟没有离开,在一旁观察着殷妄之的反应。   结果,竟然是才发现,比他预想中要晚太多了。   余笙盯着他的脸多看了几眼,确定那微微尴尬的神情,约莫是殷妄之代表性的害羞表现了,一般在这种情况下,他是巴不得能独处一会儿的,无论自己做什么都不会轻易跟来。   余笙松了口气,不再进一步说破,放心地溜达走开。今天他没让温久下厨,对方便掉头去找别的事情做了,约莫是在修整那些被杂草占领了的菜园花园和林子们吧。   余笙将那白团子抱在怀里,慢悠悠走出殷妄之的视线后,眼底的酒意一点点散去,恢复了清明一片。   脑海之中,不断回忆的是过去数十年里,与白团子朝夕相处的日日夜夜。   他的记忆其实很模糊,缺乏很多细节,人活了太久,许多事都懒得去记了,反正十年如一日,没什么新鲜。   等到终于在菜园找到温久,余笙的脸上又挂起浅淡的笑意。   杂草已经除得差不多了,一切都在以惊人的速度恢复成当年的模样。   余笙安静地在一旁站着,等到温久结束了手头最后这点零碎的活儿,才和人打了招呼。   “有没有我能帮忙的地方?”   温久一愣,而后摇摇头,“我自己很快就能搞定的,前辈不必担心。”   这一点,余笙的确相信温久的实力,他像是好奇般在菜园周围转了一圈,已经有灵果结出果实了,是周期并不长的寻常灵果,功效不至于能药用,却比寻常水果口感、功效更好一层。   在温久的生气滋润下,不到一天,便有了可以食用的。余笙看向其中红彤彤圆滚滚的一个,看起来几乎是个气球,半透明的果肉像是玉石。   温久循着他目光看了过去,摘下了那一个,细心地擦净,去掉叶、梗,掰开成两半,递给余笙。   余笙笑弯了眼,不客气地接过来,松开了白团子,俩手捧着果子啃,明明才刚饱餐一顿、又喝了许多酒,却好像灵果唯独特殊,酸酸甜甜的口味再饱也能吃下去。而这个玉石般的红玉灵果,正是他餐后最喜欢的甜点,吃的时候,也习惯连同里面的籽一起吃掉,不像其他人那般喜欢去掉籽吃。   他什么都没说,但温久好像什么都懂。   懂他的习惯、他的喜好、他的口味,一切细节都照顾到了。   俩手还拿着果子在啃,果子是红色,一口咬下去,汁水沾在唇边,却更像是淡淡粉色,余笙俩手拿着红玉灵果,和温久招呼了两句别太忙太累,便继续饭后的散步溜达,一路离开。   走了几步,发现白团子没跟上来,余笙停下脚步,回头朝着温久脚边的白团子打响舌,发出逗狗狗的声音,像之前做的那样想让团子继续陪自己玩。   温久又是一愣,他脚边的团子则突然靠着后肢站起身来,像个四处张望的兔子,他不确定地开口询问,   “前辈还需要让它陪着吗?”   “当然呀?”余笙眼里面上都是一片茫然的空白,仿佛真的不明白温久在问什么,又为何要问,“怎么了?你要是需要帮忙的话,让我来就行了呀,它傻乎乎的,当然是宠着最好。”   “没什么。”温久摇摇头,一抬手,白团子蹦跳着回到余笙脚边。   直到余笙的身影从拐角处消失,温久才收回视线,陷入沉思。   师尊他……猜到了?   而另一道来自白团子的视线,却是短时间内都无法收回了。   余笙回到房里时,手中的果子已经吃完,沾了手指嘴上都是甜汁,四处找水洗手。   放在以往,他大概会心无芥蒂地蹲下身,让灵宠帮他舔净手指。如今,还是坚持找到了储水缸,舀起一些洗了洗。   到如今,他才是真的累了,想好好休息休息,睡个午觉。   院子正中央摆放着一个摇椅,阳光正是最好最暖的时候,尽管是在崖底,也能浑身暖洋洋地小憩,一旁的树木正好叶片茂密,刚好能挡住脸部,不至于晃到眼睛。   余笙躺了上去,在静谧中闭眼,没过多久就发出轻轻的鼾声。   表面上平静安详,脑海中惊涛骇浪。   余笙:系统,你在吗,在吗,在吗,好的你不在。   系统:……   余笙:我脑子有点混乱。   系统:说说?捋捋?   余笙:一个公式。   白团子=温久。   白团子在我身边日夜陪伴数十年=温久在我身边日夜陪伴了数十年。   白团子有灵智的话,它肯定知道我就是玉央子就是那个白发老头。   所以温久知道我是谁。   系统:等式不错。   余笙继续分析:温久知道我是玉央子是他师尊,一开始就知道,但是他不说。   然后我刚才知道他知道我的马甲还装作不知了,我也在装不知道。   系统:……对啊,你为啥要装傻。   余笙:直觉。   如果温久知道我的马甲了还装不知道,那就是在替我着想。   现在我知道温久知道我的马甲了还装不知道然后我也装不知道,这样一切的平衡就不会突然被打破,殷妄之也不会就此作出任何举动。   那么如果温久知道了我知道他知道我的马甲了装不知道也跟着装不知道……   系统:……你再这样我就要死机了。   余笙不理他,继续在脑子里梳理思路:但是殷妄之知不知道温久知道我的马甲了装不知道呢?如果不知道的话他肯定也不会知道我已经知道温久知道我的马甲了装不知道于是也跟着装不知道,如果他知道的话那么他知不知道……   系统:[忙碌中请稍后再拨.jpg]   余笙心中一惊:啊!我想到了,之前殷妄之和温久偷偷半夜私会……不是我乱了,半夜见面,殷妄之炸了我的坟,他显然是知道坟里没有人的!温久看上去也很淡定不惊讶,这么说殷妄之也知道我的马甲还装不知道?是温久告诉的还是他自己……   等等,之前好像梦到过殷妄之,如果之前的梦境就是他做的手脚那么早就掉马了,之所以醒来后没有记忆是因为,殷妄之知道我的马甲了但是想装作不知道,也可能是温久不想让他戳穿,另一种可能是温久瞒着殷妄之,用其它说法骗了殷妄之让他以为师尊的尸骨不见了于是到这里来调查……   系统:[忙碌中请稍后再拨.jpg]   余笙:那我只需要再去验证一下殷妄之知不知道我就是他师尊了?嘶……幸好刚才相信了直觉装傻到底。   方才那样的表现,温久应该一时间没法确认,那么他现在就是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他知道我的马甲了还装不知道于是跟着装不知道,因为这件事和白团子的马甲是直接关联的!   也就是温久同样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他的白团子就是他了还在装作不知道!   系统:……   余笙打了个哈欠,手臂动了动,抱住抱枕一般的白团子,乐观地得出结论——白团子暂时还能接着揉,想怎么摸怎么摸,只要不承认,就可以多点时间想对策,还能最后再过过手瘾。   余笙:反正温久不知道我已经知——   系统:啊啊啊住口啊!!!   作者有话要说:  余笙:没想到吧,我会诈死。   三主角:没想到吧,我们又回来了。   余笙:没想到吧,我有马甲。   三主角:没想到吧,我们知道你的马甲但是装傻。   余笙:没想到吧,我知道你们知道我的马甲但是装傻于是也跟着装傻。   系统:╯‵□′╯︵┻━┻够了!! 第18章 做快乐咸鱼不好吗   余笙睡醒了。   准确来说,因为一直在脑袋里碎碎念,压根就等于是没睡,只是趁着闭目假寐的功夫,运转灵力把体内的酒气驱除了□□分。   接下来,只需要再去确认一下殷妄之是不是也知情,顺便再试探一下展笑天就行了……   一睁眼,殷妄之还正巧就在不远处,站在树下,幽幽的一抹黑影,不像是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霸气鬼王,倒像个被渣男用完就杀的地缚灵。   地缚灵殷妄之见余笙醒了,黑色的鬼身逐渐迈出树下阴影,朝着余笙的方向走了几步,但没到近处,便停了脚步。   余笙记得这个距离,曾经殷妄之还不是鬼王的时候,每每身体恢复些了、修为功法有些进步了,就会默默站在这个距离上偷看自己。   这是他当初留给殷妄之的每日功课,中午时,他会假寐,有时候会真的睡着,有时候是装睡,但呼吸、心跳都很平稳,看不出端倪。殷妄之什么时候能准确判断出他是装睡、还是真睡,甚至能侵入他的梦境,就算是出师了。   但在余笙的记忆里,殷妄之直到离开,都没算彻底出师。   于是便有了每天中午午休睁眼后,便能看到殷妄之站在不远处凝视自己的场景,日复一日。   余笙也怀疑过,这个殷妄之是不是故意偷懒,可仔细看殷妄之的性格脾气,又不像是展笑天那种,会故意偷懒、装乖的类型,甚至在正式切磋这件事上面,殷妄之的积极性一直很高。   比如现在。   “前辈醒了?”   殷妄之眼底暗藏着一丝跃跃欲试,望着摇椅上的人,“今日可否切磋?”   余笙抬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只觉眼前的画面与当年的重叠在一起,感慨万千。   当年的殷妄之刚刚伤愈,每日站在树下,等着贪吃贪喝又贪睡的老人醒来,不认真完成布置的功课,却非要等人醒来了请求比试,自以为很凶狠吓人的样子,每日都觉得自己能赢。   数十年过去,殷妄之成了鬼王,也不再是‘自以为很凶狠吓人’,而是真的‘夜能止孩童啼哭’了,更不是‘觉得能赢’,而是真的‘胜负难料’。   余笙想起,自己的确是为了安抚鬼王,答应了会与他切磋一番。   没急着起身,他下意识抬起手想摸把胡子,想起来自己现在没那层伪装,便只好在半空停顿一瞬才落下,摸了摸窝在肚皮上的白团子,笑了笑,   “今时不同往日了啊……”   这样的感慨,像极了身为‘师尊’才能说出的话,令殷妄之瞳孔极细微地一缩,手指一颤。   他肚皮上的白团子也仿佛僵了一瞬。   余笙又打了个哈欠,揉着眼角,说完下半句,“我玉央子,隐居百年有余,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了……”   在他难以注意到的地方,殷妄之眼角放松,眼里的神采黯淡了几分。   险些暴露身份的感慨,就这么拐回了加固马甲印象的唠叨。余笙仿若无觉般又伸了个懒腰,才拍拍藤椅扶手,白团子从身上跳下,他也慢悠悠地起身。   当年,殷妄之每日都有这么一次,要提出与他切磋,皆被他找了各种各样的理由借口,甚至是不走心的三两招对付过去,每一日,殷妄之都要被他不厌其烦地叮嘱,‘痊愈了再说’、‘出师了再说’,而殷妄之也总是一遍遍地下定决心,‘下次一定逼得前辈不得不认真应付’。   实际他只是懒得动真格,等到没那么懒了、殷妄之水平也差不多够了,又拖延症发作而已……   就这么直到任务完成,都鸽着一次切磋。   余笙倒不至于这就想暴露自己了,故意说了许多似是而非的话,也无非是想观察殷妄之的反应。   如今,反应看完了,结论差不多能得出了,似乎继续鸽下去也没什么问题……   摸摸鼻子,余笙难得的没听到系统的半句调侃嘲讽,当年可是被系统骂过骗小孩的。看来是之前的碎碎念余威犹存。   “殷鬼王啊……”余笙慢悠悠地边说边措辞,“明日就是……他,的祭日了,切磋之事,不好急于一时。”   他琢磨了一下鬼王现在的实力,回想了一下在云窗里看到过的打斗实况,暗自捏了把汗。   这要是真要分出个高下来,肯定就不是切磋那么容易了,不拿出十成力来,都得算放水了,殷妄之肯定会不乐意。   那要是不放水,不随便地打,那就得耗费大量的时间、人力、精力……   看看展笑天和殷妄之就知道,都打了几十年了,也没人敢说谁更厉害,他可不想一打就是百年。   每天晒晒太阳、喝个小酒、吃点美食、数数积分,当个愉快的咸鱼不好吗?   哦,他还没积分可数了。   至少,在明日之前,真的切磋起来,是完不了的。再加上殷妄之有九成可能已经看破自己的身份,余笙可不敢在没把握的前提下冒险。   若只是对玉央子,尚可点到为止,旁人又不知道玉央子退步没有,但殷妄之将自己视作师尊,那就绝对没放水的可行性,再参照一下昨夜炸坟的那个狠劲儿……嗯,鸽的理由就远远大于愧疚感了。   殷妄之失望归失望,但也没多说什么,似乎很轻易就接受了这个拖延的说法。   离开之时,余笙叫住他,多问了一句,   “你之前提到过的,想通过这次切磋,证明一件事……可不可以透露一下,具体是哪件事?”   殷妄之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我……!@#¥%……&*()”   刚要说到关键时刻,一阵嘈杂的可怕噪音猛然响彻天地,仿佛数千个带雪花的电视机音量开到最大,还同时冲着余笙,又像是疾风暴雨的ASMR,结果是全损音质。   余笙:“……???”   这他妈。   好在,噪音只维持了一句话的时间,随后就如来时一般突然地静音了。   殷妄之:“……所以,才想切磋。”   余笙:“我……刚才没听清,咳,能不能再说一次?”   殷妄之沉默了片刻,刚一开口,噪音又开大了,于是这次干脆不白费力气,提前闭嘴了。   余笙满面地茫然与崩溃,四处张望,寻找声音来源。   等到再次恢复安静时,殷妄之的肩膀似乎垂落了零点一个角度,像是叹气般,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   不但如此,顺便还拔刀了。   刚才的殷妄之有多平静祥和,现在的鬼王就有多暴躁狠戾,冲着里屋就是怒喝一声,   “展天狗,滚出来!”   余笙浑身一震,在意识到方才那噪音来源而惊讶的同时,竟然诡异地生出了一种‘我与二徒弟心有灵犀’的可怕错觉。   不但如此,甚至还想端茶慢品笑叹一句,‘你们关系好好哦,都能互相叫外号了呢。’   诶?仔细品品这句话……似乎真有点道理啊,殷妄之这么正经的性格,似乎没叫过其他任何人外号。   最高明的胡言乱语,就是连自己都能被说服的那种。   余笙顺着殷妄之长刀所指的方向一看,果真瞧见展笑天走了出来。   两日过去,展笑天的腿骨已经表现出超乎常人的愈合能力,只剩下一些尚未彻底痊愈的裂缝了,从表面上看不出曾经的伤口有多深。只是这样的程度,也不能支持他再打一次。   余笙刚开始琢磨是劝还是不劝,就发觉展笑天手中的宝剑正在嗡鸣颤抖不止,剑灵十分躁动,似乎随时都要脱离其主的掌控。   ……奇怪?   他记得这柄宝剑,上面附着的上古剑灵还是自己当年送出去的,名为赤辛,与展笑天极为投缘,早就滴血认主了,收服的过程也格外顺利。   如今怎么看着,这剑灵一副要逆主的意思?   难不成剑灵也有叛逆期么?   余笙很纳闷,没等他想明白,那熟悉的噪音便又来了,不光是嘈杂、震耳欲聋和令人头疼这么简单,仔细一观察,竟是上古剑灵发出的声音!   这声音表面听着难忍,实际对于修为达到他们这个境界的修者来说,再大的噪音,都不应该能做到将其他一切声音都隔绝,更不应该能让他们头疼欲裂,这其中,定是蕴含了剑灵的力量。   可剑灵早已认主,这么多年过去了,本该重塑剑魂,与展笑天心念相通,断是不会像那些有野性的器灵一般胡闹……   除非,在胡闹的不是剑灵,而是剑灵因感受到主人的心念躁动,才代替其发泄纾解。   人,是懂得忍耐、懂得演戏的,剑灵却只知敞快与否,主人要憋到内伤了,自然就直接失控。   转眼间,殷妄之已经出招,与展笑天打作一团。与此同时,那可怕的噪音竟然停歇了,余笙定睛去看,果然发觉赤辛仿佛被安抚了一般,回到了展笑天的掌控之中。   余笙望着那仿佛要燃起来、恨不得斩尽一切的上古剑灵,以及一脸阴沉冷酷、实则在出招助人压制剑灵的殷妄之,只觉一阵错乱,怎么也没法将眼前剑灵的负面气息,与那个有点傻、有点孩子气的展笑天联系在一处。   紧接着,一股浓郁刺鼻的酸味儿,突然顺着一阵冷风吹来,余笙皱着鼻子闻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这个醋味儿,似乎,好像,大概……是从打架的两人那边传来的?   嘿哟?你还好吗??上古剑灵??? 第19章 求生指南正确用法   他明白了。   原来逼格极高的上古剑灵,其实是一个柠檬精……   才怪吧!!   余笙干脆也不出手了,就这么站在原地开始走神,在识海里把系统留下的书翻出,找到展笑天的那本原著,开始在字里行间搜寻有关上古剑灵的描述。   上古剑灵,后附在宝剑之上,共名‘赤辛’,滴血认主,心念相通。   本是属于主角展笑天的,一个特别高大上的一个金手指。   什么叫心念相通呢?   展笑天想杀人时,剑灵会让剑气更加锐不可当,展笑天心软后悔、想收手时,剑灵会辅助收势、让剑锋变得又钝又偏,展笑天身受重伤不能动、却战意冲天时,剑灵会自行出鞘,展笑天心情低落、自闭不想理人时,剑灵会让谁都拔不出这柄赤辛宝剑。   到了后期,剑灵则会越发与展笑天人剑合一。展笑天需要乐器时,便可以指敲击,弹剑成曲,一边舞剑、一边给自己配乐,成就独一份的浪漫。   展笑天行走在外,想喝酒又找不到时,便可直接以剑洗泉,那原本清冽冰凉的泉水,便会经过剑灵催化,瞬间染上酒香——虽然喝起来不是真的酒,只能闻味儿。   看到这里,余笙总算觉得有点熟悉感了。   他看出两个结论,第一,剑灵它成精了,会出声,第二,它还会些属于器灵的简单术法,一般都是迎合展笑天的内心真实想法的,第三,它会欺骗人的嗅觉。   可是,剑鸣成琴瑟之音,和刚才那种精神攻击一般的可怕噪音,是不是差得有点远。   可怕的醋缸被司马光砸了一般的气味儿,是不是也和醇美的酒香,也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儿……   余笙的心情有点复杂,看向打架那两人的视线也跟着变得复杂起来。   甚至有点不敢根据现象逆推出展笑天的精神世界。   噪音这个……还好说,心烦意乱嘛,大家都懂,暴躁、想打架什么的,也能解释,哪怕是疯了也行,可醋味儿……   这个赤辛剑灵,在散发出醋味儿之前,到底有没有征询过它主人的意见啊???   看着展笑天竭力压制剑灵躁动的样子,怎么越看越像是,和剑灵有了分歧的样子呢?   为什么两个心意相通的家伙也会有分歧啊!还有醋味儿到底是不是吃醋的意思?!   余笙越想越不敢想,干脆不想了。   反正这么多年,就是靠着不胡思乱想才幸福生活的,到现在都还要思考掉马对策的时间,也是靠着装傻得来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似乎有某种直觉在告诉他,眼前的剑灵,最好不要去招惹。   余笙转身,迈出几步,脚步从轻快便为沉重、从大步流星变成小步慢踱。   最终,还是停了下来。   余笙叹了口气,一甩拂尘,转身追向了半空。   他修炼了百十来年,真正动手的次数并不多,曾经留下的那些虚名,也多是因为在需要动手时,以修为强行压制了对手,道理和一力降十会差不多。   总的来说,余笙对于自己的打斗能力,还是比较心虚,比较不喜欢显摆的。   脚下腾云而起,余笙身上一直收敛着的气势逐渐流泻出来,如涓涓溪水奔腾到下流处,不经意间便逐渐化作洪水滔天,悄然膨胀,又悄无声息,等到察觉时,已经将对战中的两人包裹得水泄不通。   若是换了刚开始修炼不久的年轻孩子,在这样安静又强大到可怕的威压之下,只怕会直接跪倒在地,不敢动弹。   眼前的两个主角,却只是投来讶异的一个眼神。   余笙笑了笑,觉得浑身上下都透着舒坦闲适,对别人来说,展现自己的气势威压,如同野兽竖起浑身的毛、努力撑场面,是费力气、费精神的,对他来说,这却像是久卧床榻的人,终于下地散步走走,然后在空旷的场合里伸上一个懒腰。   拦腰伸得差不多了,他便抽出拂尘,手腕一抖,泼墨似的洒出数丈白丝,柔而不弱,避而不退,生生卡在那一刀一剑中间,如乱七八糟的蛛网、藤蔓似的,不讲道理地缠过去,为激烈的战局强行叫了个停。   眼看着,那剑灵就随着他的靠近、他的突然出手、他的阻拦,又开始变得躁动不安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像个四五岁的孩童一般,要大哭大闹、绝不罢休。   呵,这时候的剑灵,的确是心智如同四五岁孩童,毕竟在认主之前,它存在的时日再长、都是只长本事,不长脑子的。   思及此处,余笙看向那赤辛的视线,便多了一丝无奈而宠溺的笑意,一如第一次发现白团子似乎欺负了展笑天时,暗地里和小家伙交换的眼神。   毫无底线可言,轻易就败给了可爱,怪罪不起来,更气不起来。   而后他又靠近了些,站在展笑天与殷妄之两人中间,亲自加入了这个危机四伏的战局,这才再次一抖手腕,收了拂尘。   越是靠近、越是到了此时,那股子‘最好不要搀和’的直觉,就越是强烈。   可他再懒、再咸鱼、再没良心节操可言……也不能把一切都交给直觉,偶尔用别的什么做次决定,也是不错的体会。   令人意外的是,展笑天似乎有点慌张,见余笙靠近过来,反而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动作很小,幅度也很轻微,但和那双眼睛一样,藏不住事。   “前、前辈……”   “你的伤还没好,不能这么大开大合地动手。”余笙随便想了个理由,劝了一句,“如果你们实在看对方不顺眼,就换个方式较量,或者过了明天,你们都离开三界崖了再换个地方打。”   另一边,殷妄之虽然很想和他切磋,但也只想来一对一、正式的交锋,眼前这局面太乱,便没了继续动手的心思,直接收了长刀,脾气好得令人咋舌。   展笑天看看殷妄之,眉心更紧了,刚想说什么,就感觉手臂被轻轻碰触了。   余笙抬起手,很轻很小心地握住了展笑天执剑的那条手臂,温和绵长的灵力渗透过去,一点点安抚着紧绷的肌肉。   其实他根本不擅长安慰人,更别说孩子一般的剑灵了,在余笙自己看来,不过是硬着头皮上。   再怎么说,主角们剧情跑偏、人设跑偏,都和自己有关系,那现在的一切问题,自己也不能光看着什么都不做。   等到了做的时候,就只好翻出系统给的那些小说作为参考了……   展笑天的那一本原著、他已经看过八九不离十,里面倒是没多少用来安抚剑灵、安抚主角的情节,要么就是不适用当下,他便只好另寻他路,参考了另外几本书,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一本主角个性设定与展笑天最像的,打算当成说明书照着做。   只不过在那本书里,主角不是什么压制不住剑灵了,而是本命魂兽失控,道理是差不多的,都是与主角心念相通却脑子不好使的灵物,因主角的心念动荡而出了差错。   虽然那个书的名字很俗,读着也很小白,叫《狼狗徒弟养歪了》……   但不妨碍余笙从中学习,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海绵一般学习自己需要的社交技巧。   书中情节里,徒弟的魂兽失控了,跟麒麟臂发作似的掀起血雨腥风,只有不断地杀戮和战斗才能让其一次次镇定下来。而文中这个徒弟的师父,则是非常明智地认为若想安抚魂兽,就要先安抚魂兽的主人。   于是,余笙也直接来到展笑天面前,没有管他的剑和剑灵,直接握住了他的手臂。   书里,师父先是唤回了徒弟的神智,让其将目光落在身上,而后为徒弟当场疗伤,还以一己之力为其挡住了外界攻击。   现实中,余笙照葫芦画瓢,也阻拦了殷妄之的刀子,并动用自己的灵力,为展笑天直接止血、止痛,虽然那些伤口都根本只是皮肉伤,若是来得晚点,说不定就……自己好了。   书里,师父等徒弟终于专心看着自己后,问他冷不冷、怕不怕,安抚他受委屈了,为师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现实中,余笙……觉得有点牙酸,冷不冷怕不怕什么的,实在模仿不出那个语气,便委婉地换了个措辞,“你看你伤口又裂了,疼吧……”   展笑天一眨不眨看着他,一脸委屈地点头,“可疼了,还冷,还熏得眼睛酸,前辈,我不是故意挑事打架的,是剑灵突然不听话了。”   诶,咋还带抢台词的呢。   殷妄之冷哼一声,掉头离开了,可能听不下去了,当然也可能是被熏得想换衣服了。   余笙就比较乐观了,用敏锐的嗅觉得出了醋味虽然很浓郁,但已经比刚才好了一些的结论。   再看剧情,展笑天这么坦诚不遮掩的一句,直接让接下来一连串对话都被省略过去了,余笙继续往下看,书里面,师徒二人说了说暖心话之后,剑灵便开始有了好转。   那师父见好就收,为了进一步安抚徒弟,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个随时会暴走杀人的青年,拉入了怀里,紧紧抱住。   余笙一懵,寻思着书里主角也是缺爱型的,只是比展笑天更闷一些,所以……照着来,应该没错吧?   虽然他小时候也只在展笑天昏迷的时候,抱过一次。   谁让那书是求生指南呢。余笙心一横,一声不吭地展开双臂,给了展笑天一个充满慈爱的抱抱。   就是身材差得有点多,看上去不像是把主角摁进怀里安慰,倒像是一头扑进展笑天怀里。   浓郁醋味儿瞬间发酵成了甜味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知更鸟、周公度 的地雷   感谢 周公度、陆拾玖、之南南南南、取名字真难x4、只想当非酋、北山秋风起x2、Worldx2、无生x5、什逸x3、乞灵 的营养液 第20章 误会多来不压身   展笑天也紧紧抱住了他,恨不得把俩腿也扒过来,模仿一下鹰爪钩扒住墙边的架势,紧紧不放。   书的剧情还没完,余笙已经开始感到难为情了,脸颊浮上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薄红。   然后就打了个喷嚏。   他的鼻子,好不容易才适应了刚才的醋味儿,结果气味突然来了个急转弯,变得奇甜无比,让余笙同时想起了蛋糕店爆米花店和奶茶店开在同一处的冲击力,愣是甜得他鼻子一痒。   香水店都没有这么香,香妃都不敢这么香,香菜都不能这么香。   一个喷嚏过后,余笙就很想结束这个拥抱了,按照书中安排,拥抱的下一步就是互诉衷肠,说一些感天动地的话,比如‘为师永远支持你的选择’、‘就算天下都与你为敌为师也会护你周全’、‘无论到什么时候为师都会放心地将背后交给你’之类的,要多煽情有多煽情,要多热血也有多热情,热到热泪盈眶,情到矢志不渝。   余笙看了眼,感觉这个作者的文笔还是有点问题的,矢志不渝怎么能用在这种地方呢,应该是父慈子孝才对。   ……嗯。   好像也不太对。   好吧他承认作者文笔再差也比他好。   然而就在余笙在心里练好台词,轻拍了拍展笑天的后背,差不多该松开了的时候,身上的手臂突然又一紧,根本不打算松手。   余笙寻思这是正在情绪上呢,估计还没缓过来,应该多给他点时间,也就没挣扎,一下下哄小孩似的顺着展笑天的后背。   顺三下,打一个喷嚏,顺五下,再打一个。   主要还是在天上呢,风大。   于是等到殷妄之感觉不对,拽着温久一起上来找人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玉央子一身宽松的浅淡米黄长袍,秀发随风而起,窄腰被紧紧扣住,整个人都贴在金红战袍的展笑天怀中,衣袍边角、发带与发梢,都被展笑天身上的血污与灰尘沾染。   两人抱得死紧、难舍难分,更刺眼的是展笑天还微微抬起头来,眼睛明亮如豺狼,露出个极其得意欠揍的笑容,而他怀里的人,则时不时地轻颤一下——仿佛在抽泣,其实是喷嚏。   玉央子每轻颤一下,他便会低头用下巴蹭蹭怀中人的耳尖或是发丝,眼里全是浓烈的占有欲。   这……一看就是刚刚轻薄了怀中的人!肯定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混账!”   殷妄之目呲欲裂,当即便骂出声了,右手捏紧了刀柄,却碍于‘前辈’还在那畜生怀里,不便出手,气得杀气四溢,四周的温度顿时转冷,仿若寒冬瞬至。   余笙又被冻得一激灵,空气中的气味不知何时已经散去,虽然冷了点,但不至于一直打喷嚏了,余笙揉了揉鼻子,这才被展笑天放开,发觉殷妄之不但去而复返,还多捎带了个温久。   事到如今,他也终于在心里得出结论——展笑天恐怕也早已看破自己身份。否则怎么会撒娇讨关爱到这种地步,这么熟练顺手的?但眼下,还不是先关心思考这个的时候。   回过头,露出的是一张因为打了太多喷嚏,所以鼻尖和眼眶都略微泛红的脸,嘴唇也因为刚才抱太紧了,一直压在展笑天肩膀处,被略硬的垫肩硌红了。   看着非常引人误会。   温久不知怎的一晃神,竟是忘了说话、也不说来意,直接沉浸在个人的内心世界了。   殷妄之就比较直接了,又是怒喝一声,“展狗,你这畜生还不快放开前辈!”   余笙:???   他已经放开自己了啊,为何殷妄之这么激动?   他觉得这里面可能是有什么误会,但具体是什么又很难猜。   剧情又有点跑偏了,但余笙的脑海里仍然残留着那本小说里的剧情,猛然想起,按照书中描写,这时候的徒弟刚刚安抚了‘魂兽’,也就是展笑天的剑灵刚被安抚,正是心理最脆弱敏感的时候,不适合顾全大局,适合偏心,适合不讲理,适合做个慈爱老父亲。   余笙偷偷瞄了一眼那柄赤辛剑,确定它还尚未彻底平息下来,瞬间做出了决定。   “好好讲话,不要骂人。”他一脸正经地劝说了一句,“都是师兄弟,这其中一定有误会,笑天他没有欺负我或者胁迫我,咱们有话好好说。”   殷妄之危险地眯起眼睛,“你叫他什么?”   余笙:“……”   为什么重点这么歪呢。   余笙一脸的无辜,叫名不带姓,显得亲近什么的,也是那书上教的……   还没想好应对,腰上又是一暖,展笑天贴了过来,从余笙身后将人环腰搂住了,脑袋也靠了过来,“鬼王,你骂我畜生,那你又算什么?”   余笙越发听不懂他们对话了,纳闷这明显应该有误会,怎么展笑天都不反驳不澄清的,就瞧见殷妄之的神色突然就不对了,视线飘忽不敢看自己不说,还一副略带慌乱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心虚……   行吧,他明白了,这是因为前几天那个把自己煮了吃肉的噩梦吧。   没想到啊,真的是他!真的是他的二徒弟殷妄之干的!   余笙顿感痛心疾首,深吸一口气,忍住了。   谁让他诈死了呢,他理亏,他该,不就是被梦里煮了么,不就是被炸坟了么,不就是午睡还被盯了一中午么……反正他又没真的承受什么损失,殷妄之也只是发泄发泄而已。   懂得发泄还是好的,生气也好不满也好都能调整,不发泄的话就会闷成展笑天了,看着没事儿人一个,剑灵直接失控。   余笙脑内自我调节得很成功,很快就接受了现实,至于现在,安抚大徒弟要紧,那破噪音和醋味儿他可不想再遇到了,治愈展笑天,就是为整个人界造福,就是对过去负责,就是为崩坏的剧情线赎罪。   那边殷妄之被噎了一句,脸色不太好,论斗嘴,不是他的强项,旁边温久又入定了似的对外界没了反应,只想直接开打。   “前辈,您让开一下。”   余笙没让,腰上挂着个人也让不了,微微蹙眉,“你误会了,他……”   话还没说完,剑灵又是一阵躁动,展笑天趁机插话,“前辈不必为我说话,反正我与他积怨已久,不是说清这一个误会就有用的。”   余笙叹了口气,倍感糟心。   来了,是你!‘有误会一定不能当场说清、一定要引发一系列矛盾冲突’的惯用桥段!   想当初他还狠狠吐槽过,觉得如果自己是当事人,一定不会放任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拖个三四五六集闹出大动静了才解释清,一定要及时用人类文明中最重要之一的语言发挥作用。   如今,他总算有了这个机会!   结果又反复试着开口解释了几次,却发现每次一开口,剑灵就躁动要闹,一闭嘴,剑灵就老实了。   剑灵代表的是展笑天的心念啊,这个被冤枉的正主,怎么还不希望自己解释清楚?   他疑惑地看了看这几人,感觉事情不简单——展笑天分明就是巴不得被怀疑!   难道展笑天他,宁可背上不属于自己的罪名,也要把殷妄之气死……不对,是只要能气死殷妄之,背上什么莫须有的罪名都没关系?   这得是多可怕的敌意,绿帽之仇也不过如此。   难办了。   不过,这么一看,之前的噪音、醋味儿,似乎也就可以理解了,也许让剑灵失控的,就是展笑天的这份恨意?因为恨意太深,所以所有与大仇人殷妄之有关的人事物,都会变得非常在意?   这么想好像一切逻辑都能接洽了。   所以说,他们究竟为何关系这么差?   局面正僵持不下,误会解释不清、稍微出点差错他们又要打起来,余笙干脆将这个困惑他许久的疑问抛了出来,   “你们之间究竟什么仇什么怨?”   此话一出,风都静了。   余笙微微皱眉,觉得可能自己问得方式不太对,又重新说了一次,   “不方便透露也可以,但你们打算一直就这么打下去么?这次来三界崖,也只是为了在坟前再打几场?”   几番试探下,余笙已经知道他们在演戏,一个个看着苦大仇深,其实都知道师尊就在眼前,既然如此,那他们此番回到三界崖,定然不是为了祭拜,而是为了其他事。   可这件事,看着也不像是‘戳穿师尊的假身份’,就连脾气暴躁如殷妄之,也努力忍住不说穿了,更像是坚信自己有难言之隐,不打算直接说破真相。   所以余笙合理地怀疑,他们此次回来,说不定就是为了借扫墓一事,彻底了结彼此间的恩怨!   那这事,他就非插手不可了!   殷妄之眸色沉沉望着他,展笑天也保持了沉默,似乎有什么唯有余笙一人不知的秘密,在三人之间维系了一份恰到好处的默契。   最终,是温久回过神来,朝着余笙一拱手,主动回答了这个问题。   “实不相瞒,我们师兄弟三人此次前来,一是为扫墓、祭奠师尊,二则是为了玉央子前辈您来的。”   余笙心一颤,“为了我?”   明面上,他们可是素不相识的啊。   温久恭恭敬敬,语调平和慢条斯理,微笑着解释道,“为了请前辈离开三界崖底、重出山林。”   余笙:……?! 第21章 天真一脉相承   变故来得太快,令人猝不及防。   余笙似是没听清温久的话一般,神情恍惚,“……什么?”   实际上,温久也没完全从刚才的冲击中缓过神来,细心敏锐如他,竟一时没察觉到余笙的异样,当即又回答了一遍,   “我们来这里,是想请玉央子前辈出山的。”   余笙倒吸一口冷气,眼里瞬间溢满了痛心、受伤、委屈、恐惧等种种情绪,仿佛听到了天大的事情一般,掉头就跑,边跑边大喊一声,“我不出去!”   还是那种什么都不顾了,直接动用全身灵力,瞬间闪成一道虚影的那种跑,因为跑得太过认真,一眨眼就不见了,徒留三人在半空茫然。   唯一能确定的是,他是朝下方掠去的,应当是回了自己的洞府。   余笙:我自闭了。   系统:……欲槽又止。   温久眼底的茫然更重了,面对另外两人猛然投来的视线,更是无辜都写在脸上,而后只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而后抬头看了看天,直接连人形都维持不全了,变回了原本的半透明灵体模样。   他愣在原地,喃喃问了三遍,“是我说错什么了吗?是我想错了吗?我究竟哪里出了差错?”   第一遍问两个师兄弟,第二遍问自己,第三遍抬头问天。   他素来引以为豪的头脑,似乎突然成了前路上最大的阻碍,平日里最能看清一切本质的天目,也成了什么都看不懂的盲目。   “别管他了,让他自己入定参禅去。”   殷妄之最后瞥了这个搬来的军师一眼,彻底放弃了他,很快也反应过来,朝着崖底飘飞回去。   展笑天怀里突然空了,失落多于愤怒或是嫉妒,也没了打架的心思,剑灵更是随之蔫儿了下来失去活力,他沉沉望着玉央子离开的方向,也不甘落后,跟着鬼王一同飞回去了。   面对他们的是一堵几乎严丝合缝的石墙。   为什么说‘几乎’呢?   因为石墙的四周,几乎和上下左右合为一体,看不到缝隙,石墙上面,也瞧不出有任何明门暗门。   但正中间的位置,偏偏开了一个小窗口,方方正正,和人的脑袋差不多大,让人能看到里面,却绝对没法从窗口钻进去一个大活人的程度。   余笙就坐在里面,抱着腿,身上披了一件保暖的毛绒毯子,整个人裹在毯子里,手中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脸色苍白,可怜兮兮的。   三个主角不懂,系统懂,这是标准的遇难者被营救时候的待遇,常见于各种天灾人祸后的现场。   石墙是一开始就建好的,用的不是积分,而是余笙自己用各类术法、法器造出来的,因为‘积分商城不卖这种鬼东西’——系统451原话,造完之后因一直是备用又很隐蔽,如同暗室一般,始终没被主角们注意到过。   见三个徒弟来了两个,余笙沉沉地叹了口气。   窗口开得很巧妙,正好与坐在里面的余笙脑袋高度持平,而外面的两人若是想沟通得舒服些,也可以在墙外拉两个椅子坐下。   距离,反倒不远不近,想牵手可以牵手,若是不乐意被碰到,其中一方往后躲闪便能不被碰到一丝一毫。   这么看来,又是个标准的……人工客服窗口。   “温久呢?”   他借着近封闭的空间冷静了一下,尚且还记得提出离开悬崖的是温久。   殷妄之提起温久就来气,说放心不下要去看看的是他,去了就开始愣神的也是他,整天不知道瞎琢磨什么东西,   “入定了,暂时来不了。”   展笑天拉过椅子坐下了,抢先占了个最靠近窗口正中央的位置,恨不得把自己整个嵌进窗口去,一点也不给别人看。   “前辈,您为何突然离开,又突然进了这一处奇怪地方?”   奇怪地方?   余笙摇摇头,“这是我闭关的地方。”   殷妄之有点急了:“你要闭关?现在?”   余笙心想,你们要不这样我能闭关吗,睁开你们的眼睛看看我什么时候是积极进取勤学苦练的人了。   口头上却一本正经道,“这个不重要。先回答我,温久方才说的那番话,可是真的?”   语气中竟隐隐带了控诉。   殷妄之感觉到有些不对,但也不擅撒谎,直言道,“是真的,但也不完全是。”   展笑天一条胳膊都趴在了窗口处,凑过去补充道,“前辈不想随温久离开没关系的,我和他们不一样。”   余笙微微抬眼,视线中带了点希冀,“如何?”   展笑天甜甜一笑,“温久想请前辈出山去灵界,殷妄之想请您去鬼界,我就不一样啦,我只想请前辈去人界游山玩水、享乐放松一番。”   余笙:“……”   这不还是让我出去么有毛区别啊?!   “呼噜噜……”   余笙低头,贴在杯子边沿,吸溜着缓缓嘬了一口热茶,发出呼噜的声音,感觉到热热的茶水浸润口腔、喉咙,滑入胃里,带着点烫,又恰到好处地暖了身体,这才缓解了一些因‘出去’而带来的寒意。   一举一动,缓慢得仿佛老人打太极,缓慢得好像时间都要凝固。   然后他摇了摇头,一字一顿,“我不……不能出去。”   现在说自己不是玉央子还来得及吗。   不,干脆编造一个理由出来吧,类似于三界崖底封印着可怕的恶魔,必须由自己奉献一生守在这里寸步不离,才能维护三界和平?   好中二啊,但是好带感。   展笑天面露不解,“前辈是无法信任、不喜欢我们任何一个吗?”   余笙再次摇头,“我也想问你们……”   “前辈请问?”   他抬头,一双杏眼蒙上水雾、微微泛红,“你们是不是对我有怨恨?”为何你们要这样惩罚我?   展笑天和殷妄之齐齐一愣,罕见地同步了,露出想要争辩的迫切神情,以及隐隐的心疼、不忍。   无论是什么样的面容,眼睛是骗不了人的,那双杏眼一如既往地明亮而清澈,一如当初那般,只要被这样的眼睛看着,一切由他说出的话语,都会变得令人信服,只想继续听下去。   余笙见两人耐心听着,继续说道,“是不是我这几天做错了事?还是哪里让你们难受、委屈了?”所以才想到出此下策?   展笑天担忧地望着他,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了,“前辈……”   余笙闭上眼睛,睫毛轻颤,仿佛在竭力压制着自己的悲痛与自责,看起来越发让人心疼了,那样子,就像是下一刻就要引咎自闭……不、引咎闭关,“对不起,是我错了。”否则一手养出师的徒弟怎会这样对我。   殷妄之在后面,透过尚未被展笑天的脑袋挡住的窗口一角,勉强能看清里面的玉央子,此时也受到气氛感染,攥紧了拳头,不发一言。   展笑天热血上头,终于看不下去了,以坚定的语气打断他,“不是这样的!”   余笙睁开微红的双眸看他。   “前辈你什么都没有做错!你也不必自责、不必愧疚的,”展笑天动情道,“是我们不该如此不知好歹,是我们不够聪慧,无法领略前辈的智慧和用意,请您不要伤怀了!”   孺子可教也。   余笙欣慰地看着展笑天,伸出手,与他交握,“真的吗?那你……”   只要一个就好,哪怕三人里面只有一个,能站在自己这边,保护自己不用出崖,那就是势均力敌的二比二了!   展笑天也紧紧握住他的手,“是我们太不懂事了,都怪我们因为前辈是去三界的哪一界争执不休,才让前辈如此为难、夹在中间不好做人,前辈您放心,我一定尽快让剑灵恢复全盛期的状态,替前辈搞定另外两人,让您不必为难!”   余笙:“……?”怎么和我想的不一样。   你不是应该热泪盈眶地说‘前辈放心我再也不逼您出崖了吗?’   殷妄之:“……呵。天真。”   余笙脸一疼,忽然感觉造化弄人,这一声‘天真’,简直不像是嘲讽展笑天的,而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嘲讽!   他感觉更绝望了,使劲挣扎着抽出自己的手,紧紧抱住怀里的热茶,“你、你真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虽然让我生不如死,但还知道考虑我的心情,怕我不敢死呢。   余笙:“所以你们之前……那么多年的不和,都是因为在这件事上起了争执?”   展笑天点头,犹豫道,“差不多……可以这么说吧。”   余笙欲哭无泪,无语凝噎,抬头望天……天花板,忍住悲痛。   所以这是他的徒儿们太体贴,虽然让他生不如死,但还想着让他亲自挑选死法和墓穴的风水吗?然后怕他为难,大徒儿还想着替他挑?   自作孽,不可活啊……都怪他当初没死干净。   一百多年了,都活了两辈子了啊,上次面对这样的痛苦,还是刚毕业那时候,全家老小外加大狗子都唐僧一样地念经,每日换着花样逼他出门、放弃宅人生活,最后还是被他用月收入和搬出去自己住给堵住的嘴……   可他现在就算宅一千年也不会宅死不会不健康啊,为什么还要面对这样的折磨?   余笙怎么也无法相信,这一次的徒儿们,也会和上辈子的亲朋好友一样,是真心地‘为了他好’,这里面……一定有阴谋!   是马甲吗?是因为诈死和马甲吗?虽然没有直接戳穿我的身份,但是反正已经知道我是谁了所以戳穿不重要,所以要这样对我?!   大概是那种‘你不是喜欢诈死吗那就体验一次真正的死亡吧’的可怕套路?!   余笙怎么也想不明白,如果徒儿们知道他多么怕出崖,又真的不怪他,就不会这样对他,如果徒儿们不知道这一点,那也没有让他出崖的理由啊,只想孝敬他对他好、报答师恩的话,根本不需要出去啊!   逻辑自洽成功了。   余笙感觉自己顿时老了十岁,满面沧桑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该怎么办了,你们先……准备明日祭奠的事吧,不用管我。”   他逐渐放空,手中的热茶也刚好喝完最后一口,摆在了一旁,坐直身体、盘腿打坐后,身上的毯子也自然滑落下去。   而后闭上双目,灵气运转的瞬间,四周出现了一瞬间的压迫感,是灵力骤然朝着某个方向漩涡般汇聚过去的气势,那个中心,正好是余笙。   只是因为有了石墙的遮挡,有了那个‘暗室’的特殊阻隔,两个主角这边受到了影响才不至于太大。   两个主角……不,尚未回来的温久也包括在内,都因这样的波动而惊诧无比。   他们知道余笙很强,修为很高,无论是传说中的玉央子,还是他们朝夕相处过的那个师尊……都是三界内难找出第二个的程度。   但他们也知道余笙很懒、很随意,甚至在所有人都抓紧一切机缘修炼、提升自己的时候,余笙都只是晒太阳、睡懒觉、吃吃喝喝,相比之下,就连之前的两次动手,一次留殷妄之喝酒、一次拦住打架的两人,都足以让他们惊讶了,却远远比不过眼前的震惊程度。   只因为,这还是他们第一次,亲眼目睹到玉央子因情绪波动,而突然引发了灵力的波动。   更惊人的是,他们一时无法判断,这次的波动究竟应该归类于入定、突破的一类,还是失控、暴走的一类,在这之上,余笙却好像早早预料到了一切,提前一盏茶的时间躲进了暗室之内,隔绝了对外界的八成影响。   这一刻,三人终于了解到,一直骗着他们的师尊,原来是如此深切地在乎着他们,震撼、感动、自责……百感交集。   展、殷、温的脑回路,在这一时刻达到了高度一致:是我们师兄弟之间的自相残杀给师尊带来了压力,让他失望/痛心/难过了!   天真一脉相承,有其师必有其徒,与此同时,余笙也正处于百感交集的时刻。   系统:宿主,你冷静一点,灵力都外泄了……   余笙:我很冷静啊,真的,非常冷静,我只是在反思自己。我不想出去的,不想出崖也不想重出山林,所以啊……一切是因为我之前的诈死和马甲吧,如果我明天就承认一切、脱掉马甲,解释清楚诈死的事,他们是不是就会原谅我、不再要求我离开这里了?   这么一想,余笙感觉顿时好了大半。   作者有话要说:  灵力外泄什么的不是开玩笑啦2333下章会解释的!   以及,不出意外下章彻底掉马!   码字的时候,突然发现,   ‘自闭’在九宫格键盘上打出来,最先出来的不是‘自闭’,是‘宅’。   都是9424呢…… 第22章 我掉马还不行吗   余笙睁开眼,对于这一次的灵力外泄,同样感到了几分讶异。   殷妄之生了心魔,展笑天剑灵躁动,这些都情有可原,他知道是自己影响了剧情、波及到了主角的人设和命运。   可他自己也出现了类似状况……这就真的意外了。   不想出去,是真的不想出去,打死也不想,掉马也不想,哪怕被炸坟一百次每天都被馋死或者失去白团子也不想,为了不出去,他觉得自己什么都做得出来!   可这种心情,郁闷归郁闷、委屈是委屈,余笙自认为却还没达到要让力量不受控制的地步。   他却真真切切地处在了这个境况之中,进一步是顿悟突破,退一步是走火入魔、重伤己他。   方才想到对策后,情况以及稳定了一半,至少加上石室的结界压制,已经不会损坏洞府里的建筑摆设了,主角三个也各凭实力,不会被误伤。   但想也清楚,在这样的灵力‘浪潮’下,温久好不容易种起来的花花草草们,肯定要遭殃了。   想到这些花花草草、瓜果树木,余笙就是又一阵地心疼,若是他离开这里,那么熟悉、习惯了百十来年的这些东西……就都要离他而去了。   深呼吸……他努力冷静下来,不去想万一离开会有什么后果,将一切拉回控制。   余笙:系统,系统,451?我这是咋回事啊……剧情需要吗?   系统451:当然不是剧情需要,这个得问你自己。不过以我的经验,历来的穿书宿主,都会有这么一个坎儿,无论任务中多么顺风顺水、多少金手指和光环顶着,都躲不开面对自我心结的这一关。   余笙:去,我才没有什么鬼心结,我只是想宅到死而已。   系统451:那我就没啥说的啦。不过只要其它主角都躲开,你小宇宙爆发也没事,命我有道具能给你吊着,任务可以继续做,这崖底最多被你轰炸了,不会伤及无辜。   余笙:……不至于吧,这么严重的吗?   他当然不想毁掉自己的家。   不过,类似的情况他似乎以前也遇到过?   上学时,所有人都说他压力大,他自我感觉良好心态很稳,结果没有任何征兆诱因地犯了肠胃病,考试之后直接去急诊。   工作后,所有人都说他沉闷、缺乏活力,他自我感觉还是良好,觉得自己没啥变化啊,结果突然发现一个月暴瘦十斤,还是没节食减肥的情况下。   临死前,所有人都说他不能一直宅着了,他自我感觉很好,享受极了宅居生活,突然有一天真的感觉自己好了,可以不再宅了,结果出门的第一天就猝死了……   想着想着,余笙脸色就是一黑,阴影几乎化为实质肉眼可见。   余笙:系、系统……我难道是……死怕了?前世的死因是脱宅,所以才?可我自己咋还是没感觉呢……   系统:醒醒,死因不是脱宅,是猝死好吧。   余笙:自闭可耻,但是舒坦。   系统:……   不知过了多久,余笙的脑子里走马灯一样地闪回了很多很多事,竭力从中寻找让自己冷静下来的出路,也寻找着解决眼前这个难题的办法,正如当年身体的症状替他承受被忽略的情绪时,努力寻找情绪的来源一般。   然后温久就闯进来了。结界是单向的、只为保护外界而存在,自然不会拦着人。   准确地说,他分不清进来的究竟是温久,还是温久的一缕分神,因为先进入视野的是一只柔软如无骨的灵体,从小小的窗口钻进来,让余笙想起‘猫咪都是液体’这种话,然后落地成形,变成了一个人。   透明的、只隐约带着人形,刻画出五官四肢的模样,来到余笙面前。   在这种时候,来到这里,无疑是在冒险,一旦余笙下一刻真的控制不住,离他最近的人,会受到最大的伤害。   “温久……”   余笙打坐着,不能乱动,微微皱眉。   “前辈,你看上去很不好。”温久蹲下身,半跪在他的膝前,“在我的眼里,你的这种‘不好’,非常清晰、容易辨认,就像是你们看到雪山里大朵大朵的血莲花一样鲜明。”   余笙没有说话,他想起温久和白团子,想起这么多天以来,那只‘灵宠’是如何地装傻装笨,又寸步不离,也想起这两天的时候,温久是如何瞒着另外两人,带着自己偷吃东西。   “灵力外泄、修者心念不稳,也许对前辈来说是很复杂、很严重的事,”温久微笑着,手臂轻轻放在余笙的腿上,浅蓝色的双眸望过来,“但我可以代替前辈看清它,前辈,将我的天目借去用吧。”   余笙怔住了,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拒绝了温久的提议,   “不行……”   温久歪头问他,面上是纯然地困惑不解,“为什么不行?前辈不需要吗?”   余笙没有说话,他下意识地看向窗口外面,想要寻求一些帮助,他不明白,另外两个人怎么会任由温久如此冒险,丝毫没有异议,然而窗口之外,并没有人。   “前辈不必担心他们。”温久看懂了他的眼神,安抚道,“以防万一,鬼王在四周布置结界,盟主在四周尽可能地转移灵果花卉及树苗。”   徒儿们好、好贴心……   温久的手指轻轻勾住他垂在身侧的一缕发丝,偷偷卷在手心里,继续道,“所以,前辈就算是压制不住了、不管不顾地发泄一番,也没有关系的,您什么都不必顾虑。”   余笙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温久似乎总是这么懂事温柔、这么善于照顾人。   但他还是摇了摇头,拒绝了也许在此时,能挽回一切的天目,没有同意借走天目。   有很多事,是不能以寿命论长短的,比如顿悟的能力。   他不是很明白自己的事,也自知要彻底看清自己、从中顿悟,是一件难事,但是没关系,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他还可以送给别人。这样一来,就像是自己也被治愈、被安慰了一样,会让心境明显转好。   温久不解地望着他,“前辈?”   余笙:“这样的话,我也想对你说。温久,你不必奉献自己、牺牲自己也没关系,不去成为最有价值的人也没关系,我不是因此才让你接近的。”   也许在其它地方,对其它人来说,温久是无价之宝,甚至像是得他者得天下一般的存在。   那本原著,余笙看过了,从小到大,温久只要被人需要、带来好处,便能交换来想要的一切,也招来了不少灾祸,到后来,温久有了天目,一切才逐渐好转。   可境况好转了,温久却从此陷入了不断自我奉献的循环,他是全书中最深情、最可怜、也最无私的角色,他的人气高、人格魅力也高,却也迎来了最惨的一系列虐心剧情。   系统说,因为一切改写了,所以温久变得聪颖、有心计,不再是那个人们最喜欢的苦情情圣,余笙却觉得这不是坏事。   有的事情,他想趁着现在说清楚。   温久微微睁大了眼睛,似乎是一时没有转过弯来,“您……不需要我吗?”   余笙摇头,又点头,“不需要你做任何事,但是需要你看着我。温久,需要与否,和喜不喜欢你,是两码事的。”   温久朝他伸出了手,准确来说,是背后那些延展而出的‘灵须’不由自主地展露出来了,那是他平时会藏起的感觉器官,是他作为灵体时,最敏锐也最脆弱的部分,此时从背后一点点探出,像是花朵绽开时伸向天空的一个个花蕊。   然后这些‘花蕊’化作了伞,化作了网,化作他的手、他的眼、他的全部,朝着余笙笼罩过去。   事到如今,余笙才终于真正地了解到,当初他告诉温久离开时,那些张开的是‘灵须’,而非牢笼,也终于真正明白了眼前的一切代表了信任、好奇、和亲近,而非愤怒、占有、与敌意。   他希望自己明白的还不晚。   温久重复着他说过的词,“喜欢?”   顿了顿,又念道,“需要……看着?”   余笙点头,摸着他头顶的手,来到眼角,那里有经由他的手赠送而出的‘天目’,“对人来说,‘被看到’,‘被理解’,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事了。”   他笑着,安抚一般地告诉温久,“你不必将眼睛借给我,你可以代替我将我看清,知道你能看到这些,我就已经很幸福了。”   是啊。   说白了,不过是需要不多不少、不轻不重的一次理解。   我知道你感觉很不好。   我看到你的压力、痛苦和迷茫了。   很难受吧。   温久若有所感,缓缓起身,朝着余笙拥抱了过去,很柔、很轻,也很软,就像是平时抱着白团子一样,只不过此时,是被大白团子抱着。   余笙拍拍他的后背,由衷笑了。与此同时,体内的、四周的那些乱窜而强盛的灵力,在相拥的瞬间又平息了三四成。   像是狂风和海啸,正在一点点褪去,归于宁静。   正如那句话所说,渡人如渡己,渡己也是渡人,余笙不懂如何排解、安抚自己,那太难了,可排解安抚身边的人,则容易很多、也能借此让心境好转。   温久的那些灵须,也正随着主人的平静而慢慢回到体内。   “对不起,我骗了你。”余笙小声的、悄悄在他耳边呢喃,像之前他们分享偷吃的小秘密一样,小心翼翼,生怕被发现,   “你其实早就发现了吧,我就是……你的师尊,我其实没有死。谢谢你这么久以来,始终没有戳穿我。”   余笙的内心无比紧张又忐忑:马甲我脱了,身份我认了,一切都是我不好,造成的后果我会努力负责的……所以现在可以原谅我、放弃让我出崖的事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继续掉马!修罗场!   这个文文我也好喜欢啊!!!!写着好开心!!!小天使们我超爱你们呀!!!!!   推一下我的接档文~开文前文名可能会做一点小调整!   《活在台词里的白月光[穿书]》   他穿越成白月光,一个从头到尾都活在他人的台词与回忆里,却是全书存在感最高的人。   与原著剧情不同的是,这次他没死。 第23章 掉马就要掉彻底   余笙对温久期望很大。   在他看来, 如果三个主角徒弟里, 只有一个会支持他留下、甚至为他的宅居生涯而努力, 那么最有可能的人选就是温久。   毕竟温久是最会过田园生活的,种的瓜果都那么好吃,厨艺又好, 走哪儿哪儿开花, 若是不喜欢和他住在这里的生活,又为何要在这两天努力让那些田地、林木恢复生机呢?   在这样巨大的期望、信赖与亲切感之下,余笙选择抓紧机会, 先对温久坦白了身份。   “师尊。”温久惊喜地笑了,“我可以继续叫您师尊了?”   余笙摸摸他,“当然。”   “可是我也骗过师尊……”温久的声音低了下去,“鬼王说得没错, 那只被您当做灵宠的, 其实是我的一部分……我知道您不想让我留在身边,所以就留下了它,伪装成灵宠黏着您。”   余笙再次表示了理解, “没关系的,就算这样我也永远喜欢白团子。”   你萌, 你做什么都对!   而且这种时候就是要趁机把一切说开!要借着这个机会,彼此包容彼此谅解, 这样才好在之后的事情上顺理成章得到支持!   余笙继续问道,“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看到我的身份了?”   温久不好意思地点头, 微微低头,好像看穿了他人秘密的他,才是过错最大的那一个,“我一开始还以为……师尊您当时让我离开,是感觉到了自己的寿数将近,为此消沉了很久,还因为这个误会,把原本留下来照料师尊的那些分灵带走了,只留下了一缕分神。”   余笙叹了口气。   温久继续解释道,“分灵虽然是从我的身体分化而出,但如同割下来的肉,只是有能量、能听话的行尸走肉,算是灵体天生有的本事,但分神是与我心念相通的。后来因为距离较远、崖底生气稀薄,它就只能做到与我心念相通,没有更多能量做别的事了。”   余笙眨眼看他,“啊?嗯。”   关于灵界的那些常识,他是真的知之甚少,听到这里,脑子里冒出的也只是模糊的概念,一时没明白温久说这些是什么用意。   结果温久脸色微窘,又深吸一口气,仿佛忐忑又鼓起勇气地努力解释道,“所以……所以,师尊,您相信我,我不是故意不让它给您干活、总是装傻偷懒的,只是后来它真的不像我其它分神那么接近我了而已,您……您别不高兴。”   余笙:……   原来是想着这事儿呢啊。   “噗。”不行,忍不住,笑出来了。   “我怎么可能因为这种小事和你计较?”余笙无奈地直摇头扶额,“你还担心我嫌弃你不干活?你是我徒弟,又不是仆人。”   倒是他自己,真无法想象温久误会他的时候,经历了怎样坎坷的心里路程……   温久仍然担忧地望着他,不舍得离开,“师尊……”   余笙被他盯得有点发毛,“我这样害你误会,你不怪为师了?”   温久摇头,“师尊有事不便明说,自然有师尊的道理,我怎么会怪罪?”   余笙倍感欣慰。   温久:“师尊的身份如何、用意如何、为何假死……这些,我都可以不知道,只要您需要,我可以永远都是不知情的那个人。在您面前,我的好奇心、好胜心都可以抛弃……   “师尊,我想要的只有您,只有陪在您身边,我才感觉到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而非所有人想要掠夺、利用的工具,或是什么被浪费了价值的财宝。”   因为感觉到了真正的尊重与关心,他再也无法像原著剧情中那样,陷入任何无望、虚假、自私的感情,无法成为那个让所有读者流泪,让自己凄惨狼狈、深陷苦难的主角。   余笙心中感慨万千,真切觉得,可能这就是亲情的力量吧。   “好,那就留在我身边吧。”   温久笑了,仿佛在一瞬间变回了最原本的模样,不再收敛矜持,也不再顾虑良多,露出了一个不止有温和礼貌规矩的笑,而是人开心的时候,会露出的最原本的笑容。   余笙也被他的心情感染,顺水推舟道,“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徒儿大可不必见外,想住就住下,想回来便随时回来,为师一定在。”   “师尊,您真会说笑。”温久真被逗笑了,肩膀微颤,“师尊待我这么好,我怎能抛下您一人不管不顾呢?”   余笙不好意思:“那你要一起住下?”这样会不会对剧情影响更不好啊。   温久困惑不解:“您刚才不是答应了要与徒儿在一起么?那当然是要一起去灵界的呀。”   余笙:“……”   这倒霉孩子!刚才那么多都白说了是不是?!   “温久,你实话跟我说……”   “嗯?”   余笙幽幽地抬头看向他,“我究竟还有哪里做得不好……?”   温久一愣,“师尊为何这样说?您哪里都很好的。”   “那你为何要这样对我?”余笙委屈不已,“非要让我离开这里?”   本就是一念成佛一念成魔的关键时刻,任何一点细微的情绪波动,都会被放大数倍、带来更加显著的影响,此时余笙一委屈,刚开始平复的灵波,猛然又动荡起来。   受这股动荡影响,石室整个颤动起来,结界松动,四面石墙和天花板、地面都开始出现一道道裂缝,仿佛那些不是什么比胳膊长度更厚的结实石墙,而是什么刚刚出炉的锅巴,又酥又脆。   余笙努力闭目调息,修炼近两百年来,第一次感觉到这样鲜明而强烈的挫败感,也第一次遇到这样难以控制的局面,他不想伤到徒弟们,   “温久,你先出去,快出去!”   温久没有动,他还在思索着,甚至伸出手来,想要用自己的身体挡下尽可能多的冲击。   “再不出去,我就不认你这个徒弟了!”余笙哪里看不出他的念头,顿时强硬起来,哪怕是稍显稚嫩的面庞,都少见地有了威吓力,“管什么屋子家具!”   裂缝更大、更多了,平整的墙壁都开始变形、扭曲,越发呈现出弧形的面。   哪怕在这种时候,余笙还忍不住觉得,自己的一部分仍然是冷静的,看着那些裂缝,还有点想笑,觉得它们看上去真像蛋壳,自己则像极了快要破壳的小恐龙。   温久的眸光颤动了一下,最终还是听话退了出去,没过多久,余笙就一松劲儿,让力量爆发开来,整个石室随之四分五裂、尘土飞扬。   不是积分换的,就是不心疼,诶嘿。   余笙勉强分出些神识感知了一下四周,发觉三个徒儿都没受损伤,总算有了点放心的事。   这么一闹,等尘雾散去,他便成了幕天席地打坐的模样,四周灵力没了阻碍,更加放肆。   看着那些被不同结界保护起来的树木花草、田地和家具,余笙抬眼,看着满眼的宽广景色,忽然一愣。   余笙:系统?我这个情况……该不会是受崖底风水影响了吧?   三界崖位于三界交汇点,崖底更是危机四伏、气息紊乱,修者若是在此处,没有任何阵法相互,一旦出了什么事,的确会更严重些。   系统:按理说,你的境界已经高到可以不被这里影响才对,而且你都住这么久了,没理由到今天才被影响。   余笙:可是我住了这么久,一直都是咸鱼状态啊。   系统:……对不起,我的数据不足,无法解答宿主的问题。   余笙:说人话。   系统:以前没遇到过这么咸鱼的宿主,经验不足,不过理论上貌似都说得通。   见余笙的状态时好时坏,三个主角也是紧张万分,做好了那些结界后,三双眼睛便齐刷刷盯着余笙这里。   下一刻,三人开始自发成阵,站成等边三角形的位置,分别发力,一齐为余笙护法。   余笙心中无奈,他还想着好好利用石室,温久不答应让他留在崖底,还可以分别与其他两个主角谈话,这下大家之间啥遮拦都没有了,办不成了。   可也就是方才的灵光一闪,让他意识到了如今这异变的全部原因,那就是刚好凑齐了‘天时地利人和’!   人和:情绪的不稳,前世是因脱宅而死,阴影爆发。   地利:三界崖崖底的独特‘风水’构成。就像是人在空气里才舒服、鱼在水里才舒服、植物在土里才舒服,以此比喻,三界崖就是交界处,空气、水、和土壤无序分布的地方,谁都别想舒服。   天时:他从来到崖底后就开始咸鱼,维持着低功率输出式的存活方式,导致一切都不明显,一直没有超过临界值。   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修炼都是摸鱼一样的随便修一下,不退步就好,没有追求,动手是不存在动手的,动用灵力最大的一次也就是帮忙挖井,以及搬运主角尸……呸、身体。   就像是人在高海拔运动更容易缺氧,余笙在这种危险的地方,反而因为没有追求的生活方式,保持了长久的平静无波。而这样的平静,在今天终于被打破,得到了最后的引线。   系统:我觉得这六个字好像不太适合这么用……   想通了症结所在,余笙便舒坦多了,压根没听系统的吐槽。   怪不得那本原著里也好,三界的那些传言也好,都总说一旦从三界崖坠落下去,就是死无葬身之地,绝无生还的希望。他还一直以为只是因为悬崖太高,外加修士平时的保命术法难以施展,才会丧命。   事到如今才发现,真正致命的不是这些,而是这个崖底的独特构造,能将修士身上的一切隐患在人最没防备的时候放大,令其彻底爆发!   所以最聪明的温久,总是竭力避免正面冲突,只用最简单普通的术法,所以殷妄之会心魔被一次次诱发,所以展笑天的剑灵才会突然躁动失控!   解决问题的第一步,是看清问题症结所在,第二步,才是找到解决途径。余笙在想通这一切、没有被表象迷惑之后,周身灵力的波动便逐渐平缓下来,恢复到比刚才更安全的程度。   余笙再一收神望去,发现三人表面看起来在合作,但是因为四周地气不断变化,站位也需要不断变化,期间小矛盾各种眼神杀气的交锋其实不少。   无奈之下,只好开口指挥。   “温久,向展笑天方向替换。”   “展笑天,最短距离去往殷妄之方向替换站位。”   “殷妄之……”   一句句的指挥给出后,三人的合作效率也高了起来,阵法也竟有余笙自行进行了调整,让四周一小片地方的‘气’越发接近人界,一点点脱离于三界崖的负面影响。   按理说,接下来……只需要让自己的情绪竭力恢复镇定,再调息辅助就好了。   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趁着有主角相助时,抓紧时间机会赶紧恢复稳定,回到安全平静的状态,绝不在自己的安危置于他人手中的时候,招惹别人。   然而余笙的决定是,在走火入魔的边缘疯狂试探一下先。   反正他是要掉马的,掉马这么重要的大事,就是要在自己最倒霉危险的时候,主角最心疼担心自己的时候做!就好像人会趁着重伤、生病、凄惨的时候坦白罪行一样,余笙认为自己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若是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没准主角们的反应就更大了呢!   从另一个方面看,现在的阵法也是最安全稳固的,如今的阵法原理,恰好就是由鬼王汇聚阴气、将四周的鬼界气息控制在一个范围内,由温久汇聚灵界生气,再让展笑天汇聚灵气、为灵气引流,再三人合力在余笙身下伪造出一片‘人界的土地’。   这时候让主角们心情波动一下,也远比一切结束后再掉马,来得稳妥多了。   考虑好一切因素后,余笙做好了心理准备,在又一次变换阵型后,开了口,   “趁着现在,我有一件事想说。”   最后一个字尾音落地的同时,余笙周身外貌身形发生变化,声线也逐渐变得低沉,眨眼间,便化作了当年那个白发老爷爷的模样。   “瞒了你们这么久,对不起,其实我就是你们的师尊,我没死,也没想到……你们还会回来。”   温久:“……师尊,我还以为您只打算告诉我一个人,尚且需要我再对师兄们保密一阵子呢。”   余笙:“咳咳……”   殷妄之果然有点不爽了,“你什么意思?”   温久无害地看过去,轻轻地露出丁点笑意,“没什么,只是我早了一步被师尊告知这件事而已,诶,怎么,殷师兄不惊讶么?”   殷妄之不善伪装演戏,闻言冷笑一声,“你让我惊讶我就惊讶,当别人和你一样喜欢做戏么。”   温久的脸色这才冷淡下来,闭嘴不言。   倒是展笑天反应很快,手印未松动,突然短促地‘啊’了一声,然后睁大眼睛,眼眶里迅速蓄满了水雾,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张口欲言、却又好像声音卡在了喉咙深处,先挤出的是一声鼻音颇重、有些干涩的字眼,“……师、尊?”   余笙后脊梁的毛炸了一圈,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几乎结巴了,“是、是我?”   “师尊……师尊,您还活着,您没死,太好了!”展笑天表演欲瞬间爆棚,神情动作细节语气完美到位,几乎让人跳不出刺儿来,他深深望着余笙,那眼神几乎是想当即跪下一般,“徒儿好想您,师尊,这是真的吗?我不会再失去您了,对不对?”   余笙:“……”   殷妄之一脸恶寒的表情,被惊得倒吸一口冷气,显然是没想到人界的仙盟盟主还有如此惊人的一面。   温久则摇了摇头,和殷妄之交换了一下视线,用无声的口型做出了‘供品’二字。   殷妄之假装自己懂了,沉稳地收回视线。   余笙:“你别激动……不是,冷静点,我确实没死,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不对,展笑天不是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么,这是在干啥,装傻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若不是展笑天呜呜了半天,都光打雷不下雨,丁点眼泪挤不出来,余笙几乎要信了他,险些要负罪感爆棚了。   展笑天还在真切地表演自己的震惊、惊喜、感动、狂喜之情,甚至为了增强真实感,在阵法上加强了输出。   余笙顿时感觉周身的气息更加舒适了,好像自己打坐的地方不是什么普通的人界,而是人界某一块风水宝地……   这、这就是主角的实力?!   见到他的神色变化,展笑天灿烂地笑了,眼角仿佛还带着不存在的泪光,“师尊,徒儿再也不想与您分开了。”   下一刻,仿佛在较劲一般,殷妄之脸色一沉,也加倍投入了自身的力量,那架势仿佛是要将整个三界崖的阴气都聚拢干净、丁点都不放过,直接把崖底改造成四季如春的气候。   阴阳相隔,余笙的感觉并不大,但是气温明显回升,顿时有了蒸桑拿的感觉……   他求助地看向温久,希望他不要和两个师兄一起胡闹了,放自己一马,这样他压力真的很大。   温久朝他轻飘飘地笑了笑,视线顺利相接,然而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一定不辜负师尊的期望。   ‘唰’地一下,整个崖底荒地中,以温久所站之位为分界线,三分之一的地方瞬间化作花田。   余笙:……   ‘唰’地一下,另外三分之一的土地灵气几乎化为实质、仙气飘渺。   ‘唰’地又一下,最后三分之一的地盘阴风阵阵,四处寸草不生、一切都蒙上白霜,鬼影绰绰。   ‘唰’地又一下……   余笙:……?!   “你们都住手!节省精力!”   再这么下去,这个三界崖就真要变成三界崖了!   不是三界的边界混乱那种,是真的泾渭分明了好不好!这样还让他怎么继续宅下去啊!   三人果然听话地住手了,一个两个投来淡定无辜的眼神。   余笙默默收回术法,变回原本驻颜时的模样,“你们……就没什么想问的,想说的吗?”   这个发展,实在是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他以为,自己此时脱掉马甲,是趁着主角们最容易心软的时机俯首认罪,能得到宽大处理。怎么现在看来,好像完全不是这回事了?   反而是主角趁着他不能乱动开始搞事情?是什么无形的约束突然解开了吗??怎么感觉三个人都比之前更……放得开了???   余笙的周身灵力已经运转了几个周天,平息了有□□成,只差最后收尾了,他试探说道,“笑天,你说不想离开为师了,可你毕竟是盟主,肩负大任,想与为师一同住在这里没关系,但需要交接处理好仙盟那边的事。”   展笑天不解地眨眨眼,“不用呀,我已经是盟主了,可以以公谋私,接师尊出去人界享福。”   余笙深呼吸一口气,“我不出去。”   温久有些按捺不住了,语气前所未有的激烈起来,“师尊,您不愿与我去灵界,也不愿去人界,难道是要随鬼王去那阴冷没有人气的鬼界吗?!那地方明明最不适合……”   展笑天瞳孔骤缩,这次是真的惊狠了,厉声打断了温久,“不可能!!”   “呵。”殷妄之人狠话不多,只是朝另外两人投去轻蔑的一瞥,“师尊已经与我约定好,会在何时的时候与我切磋一番,约定未达成之前,怎会轻易去别的地方?”   你到底在骄傲什么啊。   余笙抱着最后的一丝侥幸与希冀,看向殷妄之,“妄之,你不怪我了,对吧?”   殷妄之直直注视着他,点了点头。   余笙松了半口气,“所以你愿意让我留在这里,哪儿都不去吧?”   殷妄之一脸的莫名其妙,“为什么?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吗?”   这一句,倒是问出了其它两人心中的疑问。   余笙心中凄苦,觉得今天这事儿要是说不清楚,自己怕是要真的走火入魔、好不了了,“难道你们不是因为怨我、恨我、怪我骗了你们,才用逼我出崖的事发泄解气的么?”   温久:“……师尊,您专心调息吧,此时危急关头,心魔易生幻觉、扰乱心智。”   余笙:……?!   别以为你说得这么礼貌我就不知道你在怀疑我!我没疯!!我还能挣扎!   展笑天:“师尊何出此言?无论您是师尊、还是玉央子前辈、或者两者皆是,我们都会请您出山的呀,怎会是故意害您?您放心,出去后徒儿一定好吃好喝孝敬您,绝不让您受一点气的。”   余笙快哭了,强撑着一口气继续辩驳道,“不管外面有什么,说不出去,就不出去。你们不要白费口舌了,难道到了这时候,宁可让为师走火入魔也要违背师命么!”   温久摇摇头,迅速开启了胡思乱想模式,以为自己被拒绝了,“不可能……师尊,您一定是哪里误会徒儿了,徒儿怎会对你有怨、想要害你……”   展笑天也摇头,“您若是现在还不愿意下决定,不知道接受我们师兄弟三人中的哪一个好,徒儿愿意等下去,一个月、一年、十年也愿意等。”   这两人都无一例外地,觉得余笙拒绝这样的事,定然是有别的原因,定然是自己的宫斗技术不够强,或者是另外两人太狡猾。   唯有比较一根弦的殷妄之,想法最简单直接,“师尊,您不想出去?”   余笙看到脑回路对上的二徒弟,感动地用力点头,“嗯!”   殷妄之:“想留在三界崖底,是不想离开这个熟悉的环境,不喜欢其它地方?”   余笙再次用力点头,恨不得用下巴钉钉子,“嗯嗯!”   殷妄之总是阴沉沉、板着的脸忽然一松,舒畅地露出个无声的笑来,似是无奈,又似是在感叹‘小菜一碟’,“那就不离开这个家好了,师尊,这很好办的,不必担心。”   他向来直来直去,虽然唯有在师尊面前,会突然想起自己还有脸皮这回事,但说话做事,一直就是简单干脆的模式。   话一出口,余笙顿时感觉自己得到了最大的救赎与升华!   腰不疼了、腿不酸了、腾云也有劲儿了,一口气能飞上天!就连那些乱窜不好控制的灵气也瞬间乖得像个鹌鹑!   啊!舒服!   啊!自由的空气!   余笙陶醉般深吸一口气,彻底解脱,危机已经顺利渡过,他也活动了一下手脚,从原地站了起来,笑得风淡云轻、雨后天晴。   就差在手里摸个羽毛扇子,装逼地晃悠两下了。   他认真而专注地望着殷妄之,感觉这个徒弟前所未有地顺眼可爱,甚至开始纳闷,以前怎么就没发现殷妄之是这样一个贴心小棉袄呢?真是鬼不可貌相啊!   阵法也终于能放开了,就是余韵犹存,四周仍然带着较为稳定的惯性。   温久皱着眉,显然并不理解殷妄之的发言,“鬼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展笑天:“想用什么诡计把师尊骗走,然后独占吗?师尊,您不要信他。”   余笙:“……啥。”   怎么感觉主角徒儿们,越来越无所顾忌了呢,这都是些什么奇怪频道的发言,完全不像是他们平时会说的话啊,到底是哪里不对?   殷妄之目露不屑,沉默地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玲珑螺?”温久一眼认出了那样法器,惊讶道,“这等罕见法器,竟叫你弄到手了。”   东西似乎不是产自人界,展笑天也没认出来,只皱着眉戒备万分道,“什么东西?”   异世有三界,每界各有法则、奇珍异宝无数,余笙纵然活了这些年,也没有认清、熟悉每一个法器,此时也只是觉得‘玲珑螺’三字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它的功用。   法器不大,正好能托在手掌心上,形状倒是让人过目不忘,正如那个‘螺’字一样,是呈现下粗上尖的螺旋形,一层层盘旋而上的。   好在它通体晶莹剔透,螺旋的部分又是越往上越细的,看起来更像冰淇淋,至于颜色质地,非玉非晶非金属木材,在阳光下流光溢彩,非要形容的话……   余笙灵光一闪地想到,那大概就是‘五彩斑斓的白’吧!   一不小心没忍住笑,余笙怕被误会了,连忙轻咳一声,随便夸赞了一句,“好漂亮的法器。”   殷妄之手里托着个玲珑螺,对于师尊目不转睛的打量很是满意,背脊都站得更加直挺了些,平日里总是话少,此时却突然打开了话匣子,   “师尊喜欢便好。这玲珑螺是千年难得一遇的稀罕宝贝,由几乎绝迹的乾灵水螺脱下的躯壳制成,那乾灵水螺则是生长在灵界与鬼界交汇之处的幽河之中,千年只脱壳一次,来去无踪,要想把它制成如今这件玲珑法器,也不容易,稍有不慎就会失败,必须由三界内最精巧有经验的工匠来做……”   其姿态、有如皇太后的寿宴之上奉上寿礼的皇亲国戚,其遣词造句、有如竞价拍卖时的那些富家老爷……   余笙愣愣地看着、愣愣地听着,目光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这个法器,是无价之宝啊,难不成鬼王是想用它赚走我的全部财产,以此交换我的自由身?!   站在一旁的展笑天已经听得不耐烦了,伸出小拇指掏掏耳朵,蹙着眉头,“我以前有个熟人,特别爱显摆,后来他死了。”   殷妄之滔滔不绝的话一个停顿,冷笑了一下,“言多不达意,那么此法器的真正威力,我就不口头介绍了,直接展示一下便好。”   说罢,便手掌汇聚起大量阴气煞气,倾注于那玲珑螺之上,另一手两指并拢成剑,直指玲珑螺,操控之下令其腾空而起,在悬浮中越涨越大、越大越亮,逐渐变得透明。   余笙眼皮一跳,直觉他是要搞些什么大动作了。   只见玲珑螺越涨越大,逐渐从手掌心上的小玩意儿,变得如同一座高塔,还不断旋转、发着淡淡荧光,那法器的白色外壳也变得越发透明,玻璃似的露出里面复杂离奇、刻满了各式机关、法阵的结构。   然后他听到了殷妄之的声音在耳边低语,一侧头,才发现他无声无息地站在了自己的身侧,   “师尊,这是徒儿为您想到的两全其美之法,您可还喜欢?”   两全其美?   余笙还没明白过来,旁边的温久倒是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不愧是鬼王做派。”   鬼、鬼王做派?!他听着怎么有点吓人呢?   殷妄之继续道,“师尊,您不想离开家,徒儿们又舍不得您,这些都没关系,徒儿绝不会让您为难。”   余笙:“……?”   在玲珑螺大出不知多少倍,将他在崖底的整个洞府都覆盖住的时候,余笙终于有了鲜明的危机感。   他开始抖,从头到脚都仿佛抽了风一样地抖……过了一会儿,余笙发现抖的不是自己,而是脚下的整片大地开始地震了,而震动的源头多半是那个法器。   现在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余笙与其他三名主角一同运气,脚下踏风,自地面悬飞而起一个高度,自上而下俯视着那个仍然在继续膨胀旋转的玲珑螺。   很快,方才他们还站立着的地方也被法器覆盖了,转速也逐渐放慢,就在余笙担忧着怕自己的洞府被法器拆迁了的时候,玲珑螺的转动停了下来,静止几息之后,开始朝着反方向旋转。   这一次,越转越快,整个法器也不再膨胀,而是逐渐随着逆向旋转缩小了,其速度远比方才更快。   不但如此……那玲珑螺逐渐缩小之后,方才被它占据过的地方,只剩下一个切口圆润光滑、又圆又正的圆柱形深坑了,什么洞府、水井、花田,统统不见!   望着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余笙忽然就想到了法海那个降妖伏魔的大金钵、托塔天王李靖的那个塔、太上老君被妖怪偷走的‘叫你名字敢答应吗’紫金红葫芦……   余笙颤抖着抬起手,声线都变了,沙哑、低弱、又结巴地指着前方那个深坑,以及深坑上面还在转圈圈的法器,惨白着一张脸看向殷妄之,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它、它……它把……?!”   它把我家给吞了?!   殷妄之见他如此激动,将玲珑螺召回手掌之中,将其放在余笙面前,捉住他的一只手,轻轻放在比方才更加多彩炫目的玲珑螺上面,示意他可以随意触摸查看、甚至拿走。   “是啊,师尊,它把家带上了,从此再也没人能损伤这个家。”   余笙发出窒息般的气音,因为忘记呼吸甚至憋得脸有点红,瞪大的双眸死不瞑目,“鸡鸭……家……?!你……我……”   真的把家给拆迁了……你、你好狠,我好悔……   殷妄之望着他脸色微红的模样,不知怎的也跟着脸上微热,竟放轻了声音,握着余笙的手,两人四手一同捧住了中间的玲珑螺,“是啊,以后,师尊您想出来走走散心就散心,不想出来就不出来,其它人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必管。”   最后半句话似乎意有所指,咬字重了两分,话毕,殷妄之还故意抬眼,略带挑衅嘲讽地瞥向另外两人。   “呜……”   好一招‘釜底抽薪’,真是,太绝了、太绝了……   此时此刻,余笙的心经历了蹦极般的大起大落,这才明白了温久那句‘鬼王做派’是什么意思,心痛得无法言语。   是他太天真了,是他不够了解这三个徒弟。   是他忘记了当初的殷妄之,是如何的行动派、说干就干,拜师都能先斩后奏,是他忘记了刚回来的殷妄之,是如何的人狠话不多,先噩梦上刑后炸他坟墓。   呆滞地望着手中的玲珑螺,集中精力时,他甚至还能透过那半透明的螺壳,依稀窥见‘家’的轮廓。   “太狡猾了!”展笑天愤愤不平,就差拔剑了,直接上前几步拦在余笙面前,拉开他和殷妄之的距离,生气地打断道,“亏你还是鬼王,竟然用这种计谋逼师尊和你去鬼界!这算什么?威胁吗?!”   余笙大悲之下,哭都忘了,面无表情地抬头,在内心默默认同大徒弟的话。对,这就是威胁吧,是吧,可是我已经没有选择了!   温久面带微笑,摇了摇头,拍拍展笑天的肩膀,暗自给他递了个眼神过去,“大师兄,你在说什么傻话?殷师兄这么爱戴师尊,怎舍得以此威胁他呢?今日献宝,定是要直接将这法器送给师父的。”   说完还回头看了眼殷妄之,软刀子不露锋芒,“对吧,殷师兄?还有什么宝物比得上师尊开心来得重要呢?”   余笙不再盯着手里的东西,开始盯着那个边缘被黑色浓雾覆盖的深坑了,心中满是生无可恋,他们斗嘴一句,他就在心里迎合一句。   是啊,还有什么比得上我的项上人头重要呢。   然后默默捧着螺蹲下,在地上画个圈圈,插三个小树枝点燃,前面放个圆滚滚的鹅卵石代替馒头,祭奠自己一去不复返的宅居生涯。   鬼王本就不爱吵嘴,刚才的长篇大论已经是他的超常发挥了,此时直接忽略了温久那边的陷阱,转向不知为何蹲下了的余笙,“师尊,一切的选择权在您手里。”   余笙幽幽叹了一口气,眼神空灵,“为何我一定要选?”   展笑天凑过去,和余笙排排蹲,“师尊,您应该已经听说了。有天启预言,百年之内,三界必有大乱,整个三界崖都会不复存在。”   温久也接话道,“师尊,我们来接您,不是为了逼您承认身份,也不是想让您出去主持大局、或者参与那些劳心费力的事,只是希望能借此机会,回报师恩。”   系统也在此时冒了出来,滴滴滴地发布了最新任务。   【最新任务:请拯救世界,维护三界和谐!*】   余笙一愣,点开后面的星号。   【隐藏设定:展笑天、殷妄之、温久三位主角分别是三界之子,主角的个人气运与三界气运相互关联,若三主角之间争执不断、则三界永无安宁之日!唯一的解决办法,是让主角三人化干戈为玉帛,接受彼此,齐心协力守护三界!   若三位主角无法接受彼此、最终合体,三界将彼此分离隔绝,成为更漫长更可怖的末日,其后果犹如海陆空三者彼此断绝联系、彻底分离!   任务提示:万年前,三界本为一体,后气运之子诞生,成为凡间行走神,后因种种原因将自己的神、魂、身彼此分裂,化作三人,于此同时世界划分灵、鬼、人三界。   请宿主规劝感化三位界之子,让三人重新合为一体,助三界合一,世界和平!】   作者有话要说:  前二十和最后二十的2分评发红包!   推个基友文~文名《网红的妖怪淘宝店》   一句话:继承山脉后我包养了大佬 第24章 因祸得福   拯救世界, 维护和平?   这不是主角的活儿吗?   余笙的视线逐渐犀利起来,开始构思对系统的一百八十种精神攻击大法。   比如之前那次, 系统没有提前告诉他掉马的事、在最关键的时刻装死好多天,于是他愠怒之下用了的碎碎念大法,效果拔群!   系统:滴, 补充说明!   【本次紧急任务酬劳:700, 000, 000积分整, 一次性结清。   (因宿主蝴蝶效应下扰乱剧情主线、主角人设,造成世界崩塌危机,本次任务酬劳抵扣九成,实际到手积分70, 000, 000整。)】   好、好多零……?!   余笙:!啊!!!土拨鼠尖叫.jpg!……?诶我怎么会发表情包了?!   系统:这个是给宿主的精神补偿。   余笙:……   余笙:土拨鼠尖叫.jpg x3!!!   他深吸一口气,从地上站了起来, 假装放空, 默默将积分后面的零前前后后数了五遍,还反复确认了单位是积分, 进制是十进制不是别的进制。   没错了,虽然被扣了九成, 但是剩下的也有七千万积分了!   比之前错失的七个主角们能带来的积分、还要多出整整十倍!!!   啊!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七百万积分诶!再见!   喔!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的新积分七千万哟~我来了!   这可能就是富有的力量吧, 余笙舒坦地闭目呼气, 在这一刻, 只觉得任务换了不算什么, 天塌了有主角顶着,就算离开三界崖也没关系,只是换了个地方继续宅而已,就连不靠谱的系统451,看着都比往常更加可爱了。   善良的他决定先不跟系统赌气了,他要着眼当下,放眼未来,珍惜积分的好。   他心潮澎湃,他气壮山河,他胸怀天下,他!余·玉央子·笙!要去拯救世界了!   余笙面带慈祥、温暖、欣慰又令人琢磨不透的诡异微笑,转过身来,仿佛看着自家的三颗白菜们一般,视线仿若老父亲宽厚的大手,缓缓抚过三个徒弟们的脑袋瓜。   热烘烘的内心世界里,唯一的遗憾只剩下七除以三,不能整除——否则他以后就能在心里多一个徒弟们的代名词了。   自回到悬崖底以来,三个主角还从未见到玉央子像现在这样笑。   在展笑天眼里,这是发现了徒儿小心思、小把柄的琢磨不透,是不知哪一个明天便会清算账本的深藏不露。   在殷妄之眼里,这是看透了徒儿小把戏、阴暗面的琢磨不透,是下一刻便会将窗户纸戳破,随之将其赶出师门的深藏不露。   而在温久眼里,这是料尽了徒儿小城府、虚假面具的大智若愚,是只要他想、随时都能不再吃这一套,将这些算计、私心都拒之门外的一切尽在掌控。   三人的反应出奇的相似而同步,强作镇定之下的,是心虚、慌乱、和害怕。   用四个字来概括,就是——不明觉厉。   如果说余笙的精神面貌变化过大,一瞬间的超强欺骗性过后,就是隐约的感觉不对:眼前的人分明单纯得很、不该如此啊。   那么接下来,余笙果断、突然地幻术变化,便是彻彻底底、万分及时地将三人心中的这最后一点疑虑,彻底打消干净了。   十七岁模样,五官线条分明、俊美中略带青涩稚气的少年人,瞬间变得头发花白,胡子弹性十足地垂落摇晃,样貌不断老去,化作三人最初遇到的那个老爷爷模样。   仔细比较的话,会发现为了更像老人,余笙的身材都变得更矮更圆了些,笑纹明显、额头脸颊下巴饱满红润,活像个什么小庙小观里供奉的老爷爷,蹦跶两下都能招财降福。   这一定是为了提醒他们注意长幼尊卑,不能太放肆,以此形象来压制他们心中那越矩的企图!   三个主角同时想到,并暗自心惊,片刻后,又神色各异——就算如此,也不能轻易放弃!   余笙一愣:“你们怎么了?”   三人同时摇头不语,唯有在此刻,三个主角看起来有了那么一丁点‘是同一个人’的迹象。   然后这迹象就在下一刻被打破。   殷妄之主动邀请余笙,“师尊如果准备好了,我们就出发吧,如今鬼界已不同往日,不再是那副可怕荒凉的模样了。”   展笑天咬了咬牙,过去揪住余笙的衣袖一角,“师尊的情况刚稳定下来,还是去人界先静养一段时间吧?师尊,徒儿准备了很多很多美食点心、瓜果酒水,还有数不清的集市、灯会、杂耍可以去看去玩。”   温久倒是不急不缓的,懂事又体贴地笑了笑,“师尊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吧,灵界路途遥远,放在最后去也不迟。”   反正,最后去的,才最有可能成为最终留下的地方……   余笙也笑了笑,静静地看着他们表演,不说话。   现在的他,已经不一样了,他知道剧情了,知道隐藏设定了,他不再是世外高人了,是要拯救世界拯救主角的人了!   若是以往,他还会一个头两个大,恨不得装晕装死装傻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但现在,再看这三个主角,就只剩下看调皮小侄子般的慈爱、宠溺、与放纵了。   没事的,不就是有点小矛盾嘛,拌拌嘴、吵吵架,就算是亲兄弟也会吵架的,而且他们不是为了打死彼此呀,是病榻前争抢着把阿爹接走养老的孝顺儿子们。   多么温馨,多么可爱,多么懂事而善良啊!   更何况,准确来说,这三个主角原就不是兄弟,归根结底是同一个人啊!这甚至连兄弟阋墙都算不上,这就是自己疯了打自己呀!有什么可愁的?人嘛,最容易原谅的就是自己呀!   余笙由衷地相信着,主角三人和好如初、合体化为一人,只是时间问题,而他,就是这份独一无二的催化剂。   乐观、积极又向上的余笙回来了,主角三人的噩梦也回来了。他们摸不清余笙的想法,看不透师尊的打算,明明是修罗场的制造者,最应当为难头疼的师尊,却拿出了‘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的气魄,四两拨千斤。   余笙越是笑,他们就越是心慌,一度想起被家庭聚餐支配的恐惧。   展笑天拽了拽他的袖子,“师尊?”   余笙一手举高高,摸了摸展笑天的头,“乖,我打算三界都去一次,你们……手心手背决定顺序吧。”   三人都愣了一下,露出自己没听错吧的怀疑视线,面面相觑。   这么重要的事……竟然就用手心手背来决定了!?   余笙举起拂尘高于头顶,“预备——手心手——”   (接作话) 第25章 首发晋江   巨大的响声过后,烟尘渐渐散去, 四个人屹立不动的影子, 在光照下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殷妄之忽然觉得身旁的师尊比刚才好像高了点, 侧头一看, 视线向下一飘,才发现余笙已经盘腿悬浮在了半空,而其他三个人的脚下,全都洒满了被炸开的土。   余笙嫌弃地抖了抖拂尘, 将四周飘散的灰尘赶走,然后定睛一看。   三个人,两个人出了手心, 只有殷妄之是手背。   余笙摸了把胡子, 微笑道, “乍一看,是殷妄之赢了……但是嘛,”   然后话语一顿,“你们以为自己是一界之首了, 以为自己的动作足够快, 也足以蒙混过关, 甚至以为师尊我比较慈祥, 就算看出来了也不会点破, 对不对?”   慈祥?三人的脸色顿时有点奇怪。   余笙丝毫没注意, 仍然看着他们的手, 继续道, “温久,你在出手的时候,在最后一瞬间翻了手掌,从手背变成了手心。”   然后转向展笑天,“至于你,故意比其它三人慢了那么一丢丢出手,但是在一开始,就被温久看穿了,所以他故意炸出一个土坑,让尘土遮掩视线,叫你慢了多少都难以判断,你倒是没变,一直是手心。”   三人互相看了几眼,表情都不怎么好,只有温久仍然在强行微笑着。   余笙:“温久用暴击炸土坑的同时,笑天你和殷妄之也出手了,只不过,你是为了让温久也看不清,冲动地想反击,却忘记了温久视物,从来靠得就不是肉眼。”   温久惭愧地一低头,“对不起,师尊,是徒儿学艺不精。”   展笑天嘴角一抽,“学艺不精?你该道歉的分明是作弊!”   温久:“……”   余笙斜眼一瞥,展笑天缩了一下,顿时从炸毛犬变成小可爱,无害地看回去,“师尊,我也错了,您别生气。”   余笙清了清嗓子,摆摆手算是收下了两人的道歉,既往不咎了,“按照你们原本的结果,应该是殷妄之和温久出了手背,获胜的是展笑天。”   展笑天面露一喜。   “但是你们两个小动作太多,算不得数了,这一局,还是要算殷妄之胜了。”   展笑天脸又是一黑,咬牙不甘地瞪回去。   殷妄之扬起下颌,朝另外两人投去冷冷的无声嘲笑,默默收回了手,抱臂而立。   余笙:“殷妄之,本来我也好奇你为何也要来个暴击,不过现在,我已经找到答案了。”   他拿着拂尘一指下方,只见四人中间,三个土坑,其中两浅一深,最深最大的那个,分明就是鬼王殷妄之炸出来的。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按照原本的结果,鬼王虽然输掉了比赛,但他收获了实力的证明,最大最深的坑,就是他实力超群、比试也最认真努力的象征!   或者,大概可以说,也只有殷妄之这样耿直的强者,才会单纯地认为三个人突然暴击是为了拼谁的土坑最深吧。   余笙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投去鼓励的眼神。   虽然看不太懂这眼神的含义,但殷妄之赢了,心情自然好得很,也笑了一下。   师尊就是师尊,发生在那样一个瞬间的事情都能看得分明清晰,一点细节也不放过,令人敬佩!   选择困难症成功被拯救,余笙也很满意,宣布了结果,“那就这么定了,先去鬼界。”   鬼界,亦称为魂界,是二徒弟殷妄之的地盘。   听到这一声判决,温久整个人都难过到掉色了。   是字面意思的那种失去颜色,从普通人的模样,变回了本体的半透明。   余笙还是很关心温久的,担忧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展笑天倒是很快振作起来,直接替他回答了,“入定了,不用管他,我们先走吧。”   殷妄之语气不善,“我们?”谁跟你是‘我们’?   展笑天刚要开口回击,余笙打断了这俩的争执,看起来很认真的安抚道,“哎呀,当然是师徒四人的我们啦。他的这个‘们’字里面,肯定是把你也涵盖了进去,你不要担心,你师兄不会刻意把你排除在外的。”   这语气、这神情、这在后背拍拍顺顺的动作,俨然就是一个安抚着班里孤僻小可怜的老教师,为其它同学的排挤言行而努力圆场,生怕小可怜真的以为自己被其它同学排挤了更加伤心,也是为了给欺负人的同学一个改邪归正的台阶下。   更可怕的是展笑天还在一旁毫无下限地帮腔,“是啊,鬼王,你看开点,我其实对你这个鬼本身没有什么意见的。”   仿佛他刚才那句话真的是余笙所说,想要和其他徒弟一起前行,热心善良地投入了这个集体。   有那么一瞬间,心思简单的殷妄之差点就真的信了。   但他毕竟是鬼王,是一界之主,他有他的尊严和骄傲,绝不会轻易被带走话题的重点,他方才想反问的分明不是——   余笙:“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鬼王:“……今天。”   他要收回前面的话。   他信了。   就算不信,之前的重点应该是什么,也没有意义了,反正在师尊的眼里,另外两个碍眼的家伙就是要跟着的,就是甩不掉的。   但他觉得还可以再挣扎一下。   “师尊,”殷妄之郑重地盯着余笙,“鬼界阴气重,两个师弟去了那里,难免会感觉不适,实力也不会如在其它地方一般强盛。”   余笙点头,“说得有道理。”   然后转头,“到时候你们若是需要,就和我一起进到这个玲珑螺中避一避吧。”   殷妄之:“嘶……”   展笑天:“多谢师尊!”   温久也是颤了一下,忽然回神,刚想说话,就被殷妄之怼了回去,“玲珑螺中灵气充裕,但少有生气,倒是对温师弟没什么用处了。”   其中‘温师弟’三个字,还咬得特别重,仿佛要将这三个字碾碎一般。   若是放在以往,余笙倒是乐得让他们分散些,生怕哪天打得你死我活、还要被牵连进去。   此时,他倒是真有点担心了,若是温久不跟着去,他就少了许多让徒儿们彼此熟悉、好好相处,以便发现彼此的人格魅力的机会。   好在温久已经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师尊,虽然我进去了对自身没有什么好处,但我还是希望能为您种些喜欢的灵果、蔬菜,让您的洞府周围不至于只剩杂草枯枝……若是实在不喜欢的话,我可以只让无意识的分灵进去。”   余笙顺势心疼了他一把,“我怎么能这么欺负你?你若是想来,人跟着来就好了,本来这螺中存放的也是你们都熟悉的地方,我没什么好避讳的。你都是为了我好,想必你师兄们也会心疼你、理解你的。”   想必会心疼理解温久的两个师兄:……   说完这些,余笙就丁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给他们留下,直接将手中捧着的玲珑螺转身放在殷妄之怀里,然后就一头钻了进去。   法器虽然功用各异,使用的方式倒是差不多,余笙搜集各类宝贝搜集惯了,愣是第一次就找准了入口,一眨眼就回到了自己熟悉的洞府前面。里面乍一看起来倒是和以往没什么不同,就是风水地气都变了,像是人界一般灵气充裕,似乎是殷妄之在得到玲珑螺之后就已经收集起来的。   乐观点想,这个玲珑螺还是不错的,余笙已经能看到自己未来动不动就缩进壳里的美好旅程。   法器之外,三个主角六目相对,片刻□□味十足的互相打量后,险些又开始的冲突被余笙一个千里传音打断。   ——徒儿们要好好相处,此去山高水远,一路上你们就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了!   谆谆教导,余音绕梁。   于是□□味就这么被一股神奇的力量驱散了,三人默不作声地各显神通,一起离开了三界崖,朝着鬼界的方向飞去。   三界崖这个地方比较神奇,按照空间,是位于三界交汇处的,但若是要从三界崖离开,去往其它界,却是人界最近,其次鬼界,最后才是灵界,只因这三处的边界不太一样。   是以三人出崖后,还是需要些时间,才能真正从不属于三界任何之一的边缘地带,抵达鬼界。   与短途、近地的悬浮不同,长途飞行,展笑天是御剑的,轻松惬意,直接就能坐在上面,鬼王是鬼,自己就能飘很快,温久则是直接在身后分化出一对薄翼,御风而行。   飞着飞着,展笑天就凑到了中间去,小声询问玲珑螺内可能听到外界声响,得到个否定答案后,便顿时更放松了,   “温圣主,恭喜啊。”   温久不带温度地看他,“多谢。”   展笑天这几日憋得惨了,总算能喘口气把心里话说出来,直言道,“你是不是以为,师尊就喜欢持家能干、温柔贤惠的?”   温久微微皱眉,毫不留情回怼,“师尊若是不喜欢,难不成要喜欢除了卖惨装乖什么都不会的?”   殷妄之少见地也微微皱眉,师尊喜欢的类型,他还真没仔细思考过。   展笑天哈哈大笑,“真是笑话,以师尊的能耐、地位,身边何曾缺过温柔会照顾人的修士?你可把自己看得真高。”   温久摇头,这样的话已经无法动摇他了,师尊说过,会接受他喜欢他,和他会做什么、有多大价值没有关系,不过这样好听的话,他才懒得与这两个师兄说,只想自己一个人回味。   殷妄之见状,也想起了师尊方才替温久说话的模样,心下不爽,“你别高兴得太早了。”   温久不以为然,他向来就不是高兴太早的那个,这话从此时的鬼王嘴里说出,只令他想笑。   展笑天从来是对温久积怨最大,看他一副从容样子就来气,更别提这两日以来,又是白团子又是各种小计俩让他吃足了亏,此时更是不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可你也别忘了,师尊可是特意变幻了模样,化作老人,你这点小心思,他早就看出来了!根本不会给你占便宜的机会的!”   温久一侧头,表情无波,“我打小主意对师尊好又如何,师尊是老还是少,又有什么区别?”   殷妄之震惊地看着他,占便宜吃豆腐的时候,竟然不在乎老少?!   “虽然你看东西和我们不一样……”展笑天也被顿时噎住,愣是被惊得忘了吵嘴,说话都带了点颤音,“没想到,你竟连这个也毫不在意的,我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温久……算你狠!”   温久一脸的莫名其妙,“我又怎么你了?”   殷妄之不可置信地看他,插话道,“世间修者无数,驻颜者无数,长寿者更众,可我从不知道,对灵体来说,还可以如此……嗯。”   温久:???   展笑天突然恢复坚定,“我不信!我不信面对老爷爷的时候你也能动情!就算你看不到外貌美丑,也有天目,能看出大概的,你耳朵也不聋,触觉又不是没有了,师尊的幻术可是五感一起骗的!”   温久飞行的轨迹突然一晃,比他们两个都要震惊十倍地瞪大了双眼,“你、你们竟然……对师尊动情!?一直以来想着的都是那档子关系?!”   展笑天表情一白,愣住了,“啊?”   殷妄之首先反应过来,突然感觉到大事不妙,“你不是?” 第26章 首发晋江   展笑天是一个很单纯的人。   比如他不小心多嘴、阴错阳差下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然后被鬼王鄙视嘲讽了一番, 他可能就会认为鬼王之前是故意装傻、特意不让他知道温久没开窍这件事, 就是为了此时此刻能看他出丑丢脸, 然后用这个黑历史让他一百年抬不起头。   同理于犬类半夜睡觉不小心被起夜的人类绊到, 会单纯的认为这个人类为了猝不及防地踢他一脚,特意在凌晨时分抹黑爬起来。   所以在展笑天瞪过来的时候,殷妄之的第一反应已经不是凶回去,而是一阵脑壳疼, 非常不耐烦地瞥过去一眼,没好气道,“别看我!我也不知道!”   然后就一甩手加速离去, 前面就是真正的鬼界, 殷妄之一个猛冲, 就将那两人甩在了后面,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些糟心的情敌也远远甩开。   温久此时正是拨开云雾见月明、浑身都是劲儿的亢奋时刻,刚刚顿悟,只觉身轻心亮, 前途宽广再不迷惘, 再也没了前两日动不动就陷入沉思、一受刺激就入(死)定(机)的迟钝。他见殷妄之捧着玲珑螺一跑, 当机立断就冲了上去。   展笑天见那俩人突然飞得快了, 虽然不明所以, 但也从坐在剑上改为跳了上去站着, 脚下灵力倾注, 也加速追赶。   殷妄之回头一看, 自己好心给他俩留出拌嘴空间,却被不识好人心了,更是觉得糟心又头疼,本能地不想被追赶上来,暗自又加了几分力,飞得更快些。   就像是连锁反应那样,三人你追我赶、越飞越快,越快越飞……直接化作了天空中的三色流星,本该慢悠悠花费半天的路程,愣是活生生被他们缩短得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   展笑天还没有接受现实,追到了温久就抓着人问,“不可能,如果你之前不清楚对师尊的感情,又为何要处处与我作对?”   温久很是坦然道,“大概是本能吧。”   展笑天:“那你还试图算计过鬼王??”   温久:“本能啊。”   展笑天:“你甚至还特意在师尊面前说我们的坏话!还拿我准备了那么久的点心给师尊借花献佛,甚至处心积虑地假扮灵宠黏在师尊身边又怎么解释!?”   温久:“没什么解释,因为想做就做了,我觉得这大概就是直觉和本能吧。”   展笑天怒道:“你除了本能就没别的可说了吗?!”   温久歪了歪头,似乎认真思考起来,“想亲近师尊,并且觉得师尊其它的徒弟很碍眼,于是想方设法独占师尊,这不也是你们在做的事吗?这一切只能说明我对师尊的感情足够纯粹,已经成为了我潜意识的一部分……”   展笑天听不下去了,受足了刺激掉头就跑。   温久望着他的背影,不急不缓地跟上,温雅平静的面容上,缓缓浮现出暗藏锋芒的笑容。   视线一侧,又发觉殷妄之正戒备十足地盯着他,仿佛正盯着什么稀奇而可怖的怪物,阴冷的气息让人想忽视都难。   两人一个常年笑面,一个常年冷面,偏偏都是喜欢拿一种表情当面具示人的,冷不丁一个眼神,便仿佛交锋过了一回合,温久的表情很快冷淡下来,笑得渗人,“之前是我没弄清状况,为敌人做嫁衣的这等事,绝不会再有第二次。”   殷妄之冷哼一声,并不多言。   之前回崖时,他能得到机会潜入师尊梦境,就已经起过疑心,还好奇过温久怎会如此能忍,为了引走展笑天,不惜助他一力,这样一个情敌,怕是越到后面越棘手。   可现在真相大白,原来温久并非能隐忍到非人地步的情敌,只是之前没开窍。他却依然笑不出来,这样一个心思叵测的温久,连没开窍的时候就能有如此多的手段、本事来争宠,今日开窍之后,怕是要变得更难对付。   相比之下,展笑天那样的二愣子情敌,当真可爱多了,虽然戏多了些,好歹气头上来了还能打一顿。   殷妄之是个行动派,此时被温久弄得烦闷焦躁,打又和温久打不起来,那家伙就知道弄一堆逃遁防守、滥用阵法的招数,不爽,干脆就赶了一段距离,打算找展笑天打架去。   名副其实的被甲欺负了,所以要打乙一顿。   反正那个傻狗打到最后就会忘记问他为啥打架了。   余笙正在玲珑螺中午觉睡得香甜,突然就感觉到一阵地动山摇,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就从螺里出来了,整个人化作一道白光,冷不丁地出现在一刀一剑即将相撞的正中央。   打斗正酣、刀剑相向的两人同时面上一慌,急忙收力,却因箭已出弦、来不及反悔了,再这样下去,重伤的定会是站在中间困到睁不开眼睛还伸懒腰的师尊!   一切只发生在刹那间,但对于实力超群,就连手心手背都能玩出花样的三人来说,却异样地漫长,温久也察觉到突然的异变,连忙出手想要保护师尊,但同时也心知自己与那两人相隔太远了。   剑尖、刀尖不断靠近,甚至削断了几根白色发丝,在三人两个都脸色煞白、一个再次吓到掉色的瞬间,近百年前师尊突然在他们眼前死亡的一幕如走马灯般闪回,眼见着就要与可怕的现实重叠!   直到余笙的发丝被剑气削断、袖口也出现一道裂口,还差一寸就要被穿心而过时,那个懒腰终于伸完了,动作迅速地侧了个身,周身猛然迸发出一道金光,拂尘的须子也活蛇般伸长、化作两股,击打在那两柄刺来的利刃之上。   许是精力都集中在了别处,金光迸发之时,那年迈的老者模样隐隐淡去,一道眉目清秀、面容如画的少年人虚影浮现在余笙身后斜上方,墨发披散、气势如虹。   下一瞬,只听‘叮’、‘当’两声,犹如金属相撞,清脆而响亮的声音伴随着细碎火花传出,余笙一个旋身,仍是稳稳站在正中间,身上丁点伤口没有,而展笑天与殷妄之二人,则是一身冷汗地换了个位置,被偏离方向的武器带了出去,擦着余笙的身侧击中了对面的乱石。   再回头时,方才的异象已经消失,白发老者还是那个白发老者,笑眯眯的,抱着拂尘一副无害模样,仿佛刚才只是给两个爱打架的小朋友顺手拉了个架。   就连他袖子上的那道破口,都已经不知何时被术法复原了,没留下丁点痕迹。   殷妄之心中一阵后怕,刀也不拔不收了,站稳了身就转身跪下请罪,脑子里却一片混乱,想不出任何说辞,只唤了对方一声,“师尊!”   展笑天也吓得够呛,腿一软也跟着请罪,被余笙飞出去的两道术法施力托了起来,“他那么慌,怎的你也慌了,竟忘了自己宝剑有灵,你不愿伤的人,自然不会被命中要害么?”   展笑天这才反应过来,低着头红了眼眶,“徒儿……徒儿一慌神,就给忘了。”   余笙又转向殷妄之,“就这么信不过为师的实力?若是如此顾虑良多,真的与为师切磋起来,你当真用得出全力?”   殷妄之不说话,只握紧了拳头,胸口一阵起伏,张了张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低哑道,“师尊,还请莫要再如此……如此考验徒儿了,这等惊吓,徒儿承受不起。”   余笙抬步随便找了个方向走去,边走边点头,“好啊,只要你们不给我机会,为师自然想吓唬、也吓不倒你们。”   两个徒弟终于沉默了。   温久默不作声跟了过去,抬手,轻轻捏住了余笙那一缕被削断的发丝,捏在手中,淡淡的白光晕染过去,‘白发’开始缓缓生长,逐渐恢复了原本长度,这才松手。   余笙见了一愣,眼睛微亮,“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本事,要知道就算是驻颜了的修士,也有不少为脱发、秃顶所困的,怕是要再过千年也没有什么灵丹妙药能救他们。”   温久笑了笑,“徒儿只想为师尊续发。”   余笙:“不……还是祈祷我没有需要续发、生发的这一天吧……”   温久低头保持微笑,没说话。   余笙:“……该不是我早就有过脱发问题吧?温久,你是不是趁我不注意偷偷助过我长过头发?”   他忽然觉得刚才温久那一招很娴熟啊!   温久摇头,纯良道,“没有呀,师尊想多了。”   余笙半信半疑地看他,“当真没有?”他怎么记得像他这个年龄的修士,半数多都有发际线后退问题呢?反而他一直没愁过??   温久特别认真点头,“真的没有,师尊天生丽质,样样都是最完美的,怎会遇到如此问题,根本不需要由徒儿出手。”   余笙忧心忡忡,姑且信了。   方才的矛盾已经过去,余笙又打了个哈欠,远远就看到前面一群人风风火火地朝这边赶过来,尤其是领头的人,看起来气质出众,像是个上位者。他顿觉不妙,急忙忙赶到殷妄之那边,从他怀里扒拉玲珑螺要钻回去缩着。   结果那群人偏偏走得飞快、缩地成寸,几息间就来到了近处,声如洪钟地打起了招呼,   “属下参加鬼王大人!见过仙盟展盟主!见过灵界温圣主!见过……额,这位莫非就是传说中唯一能拯救三界于水火的那位天命之子?!”   随着这一声慷慨激昂的话音落地,几十双眼睛唰唰唰地朝余笙扎了过来。   余笙面无表情,只剩下迷茫和尴尬的微笑,“嗯?”   什么?天命之子?你在说主角?有事吗?   我是谁?我在哪儿?这是啥情况?   为什么第一次从螺里出来,就要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面对这么多陌生人?   余笙看似淡定地拍拍身旁殷、温两个徒儿的肩膀,“找你们的啊,那我回避一下。” 第27章 禁止转载   钻回螺内之后, 余笙忽然有了一种奇妙的舒畅感。   他苦思冥想了很久, 才想明白, 这种感觉, 大概就是前世今生的多年夙愿终于得偿所愿的爽感。   曾几何时, 他余笙, 无数次盯着地缝、盯着墙壁, 真诚地盼望自己能有一个安全封闭不会被打扰的地方,能一头钻进去, 躲着不出来。   说它是地缝也好,是龟壳也好,总之只要能在他感觉尴尬、紧张、慌乱时提供一个躲避之处就行。   如今,他终于有了, 而这个宝贝还有个动听的名字,叫做玲珑螺。   关于徒儿们会怎么想, 那些不知打哪儿来的一群人会怎么想……他倒是不太担心, 早在他还只是玉央子的时候, 还没有玲珑螺可以钻的时候, 就已经在多位修士面前玩过无数次逃遁大法了。   最初他也担心过, 但后来很快就发现, 有了名望之后, 无论他做出多惊人的举动, 众人都能替他想出最完美最合理而体面的解释。   谁让他脸好。   在世俗而颜控的超厚滤镜下, 他玉央子闭口不言, 是博知者寡言, 他面无表情,是漠视权贵,他避人不见,是厌倦虚伪逢迎,他大门不出,是闭关苦修,就连他一而再的放别人鸽子、拖延种种会面,都是在考验年轻人的心性和拜访者的诚意,能被他考验都是一种荣幸。   就连他最后宣布隐退山林,再不与三界来往,都只得到了‘玉央子清高如明月,视功名利禄如粪土’的评价,一个个敬佩起他‘拿得起放得下’的‘洒脱自由’。   也只有余笙和系统自己知道,他闭口不言,是大脑一片空白,他面无表情,是紧张到忘记微笑,他避人不见,是社恐复发,他大门不出,是瘫在床上咸鱼,他鸽子是因为忘了,不见人是懒癌复发。   就连最后真的隐退,也从来不是‘放下’了什么,而是重拾了对美好生活的希望与自信,重新走上独属于自己的康庄大道!   玲珑螺外,鬼界镜内,三个师兄弟站在寒风中,严厉的视线盯着那一干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鬼手下们。   虽然他们已经是鬼了,自然不会怕冷怕热,真正令他们发抖的,是来自三个界面之主的可怕威压。   鬼王:“师尊他平生最厌恶这些繁文缛节、表面功夫,你们自作聪明,未经我允许就擅自来迎,惹了他老人家不悦,这次就算了,若有下次,便直接滚出鬼界!”   那些鬼也自觉办坏了事,邀功不成,反要受责罚,都恨不得直接逃走,连连点头。   唯有一个傻愣愣的鬼,约莫是这群人里的二把手,偏偏在此时多了一嘴,小声问道,“滚出鬼界……去哪儿?”   鬼王想也不想道,“呵,当然是自行兵解,滚去灵界。”   人鬼灵三界,从来都是相克相生,人死了魂魄去鬼界,鬼终了兵解成灵去灵界,灵界再孕育出新的灵体,时机成熟便会化作新生命,降临人界,只不过三界的个体都怕‘死’,大多想方设法地逗留,不愿去往下一个界罢了。   殷妄之觉得自己这么回答,没毛病的。   然而这话一出,旁边的温久听了就不乐意了,他脸上是笑着,却一挑眉,意有所指地看向殷妄之,“鬼王是将我们灵界,当成了可以随便丢垃圾的地方了?”   惹师尊不高兴的家伙,他凭什么就要收着?简直岂有此理。   殷妄之颇意外地看他一眼,放在开窍以前,温久可不会如此直接地与他呛,“不想要,你大可盼着三界分立之时早点到来。”   展笑天顿时感觉到了点不妙,常年坐在盟主的位子,倒是让他比常人更懂得收拢人心,只冲着那群人一扬下巴,怒道,“还不快滚?!真等着当场兵解了你们?”   那群炮灰们才抓紧的机会,一溜烟就没了影。   殷妄之看出他这是假怒真纵,嘲弄道,“展盟主,这里可不是你们人界,对我的属下来那一套,是收买不到人心的,鬼从来不信奉你那套善恶,从来是先论强弱,后看恩仇。”   而且就算是到了看恩仇的时候,看的,也是生前在人界的恩仇,可不管死后如何。   这话一出,就是变相地警告展笑天,注意这是谁的地盘。   展笑天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而后视线向下,落在了殷妄之抱着的玲珑螺上,努力压制住了开口反击的冲动,“师尊他还是不肯出来?”   三人的注意力瞬间被拉回余笙和他的壳上。   温久直接伸手摸了过去,被展笑天一掌挡住,想抢先一步进去找师尊?没门!   结果温久的‘手’却瞬间变得软若无辜,直接透明变形,断成两届,化作一只白团子嗖地一下钻进了螺中。   断肢之上,新的‘手掌’重新长出,面对另外两人杀人般的眼神,温久面上毫无波动,轻声解释道,“师尊不愿出来,我进去寻他便是。”   展笑天气得剑气都开始外放,觉得这个温久比以往更加狡猾难对付了。   毕竟若是放在以往,他和殷妄之才是行动派,温久总是更加谨慎保守些的,从来不会做这种‘先下手为强’的事!   换句话说,就是比较要脸,发大招之前总是耿直地念完招式名称。   经此一事,殷妄之将那玲珑螺护得更严实了些,他不是不能用二重身,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比如先回寝宫住下,布置准备好一切要献给师尊的东西。   顺便还得一路防着展笑天也往螺里钻,温久已经进去了个分神,此时展笑天再进去,不会有什么好的影响,最多被里面的温久欺负一通,然后激得温久越发没有顾忌。   真的奇怪,手心手背明明是他赢了,师尊最先来的也是鬼界,殷妄之却打一开始就感到疲惫了,仿佛占了最大优势的从来不是自己。   就在这时,走在一旁的温久忽然朝他看了一眼,看似客气地微笑着,低声提醒道,“鬼王也要小心着些,师尊在法器之内时难以感知外界种种,全靠你全力相护了。”   说完这话,也不管殷妄之回应与否,就继续目视前方赶路,仿佛刚才的真真只是无心提醒。   殷妄之的脸色沉了下来,捧着玲珑螺的手紧了又紧,终于意识到问题的关键——不能让师尊总这么藏在法器内了。   否则表面上师尊是来了鬼界,实际却是负责在鬼界保护法器的他,最没有机会和理由进入螺中与师尊相会!   怪不得之前温久虽然输了比赛,却并不很惊讶……   三人行进了不多时,便在殷妄之的带领下来到了久闻不如一见的鬼王宫殿。   在大部分人,包括展笑天和温久的想象中,鬼王的宫殿,必然如鬼界和殷妄之的画风一般,阴沉、黑暗、阴风呼啸。   而他们的眼前,却是一座金灿灿银光闪闪、到处张灯结彩、歌舞升平的……宝殿。   那明亮到刺目的景象,几乎要将天空上的一轮血月都遮得无光黯淡。   一切都充满了有钱人的铜臭味,一切都是堕落而奢靡的,纵是见惯了贪财凡人那些酒池肉林的展笑天,也脸色微僵,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反复将视线焦点在宝殿、与身后那段布满枯骨、孤魂的漆黑长路之间来回移动,不断对比。   殷妄之的脸上却尽是骄傲得意,“到了,进去吧。”   他倒是要看看,谁还敢用‘荒凉破败’、‘单调无趣’之类的说辞来贬低鬼界,阻拦他争夺师尊。   展笑天和温久没动,殷妄之也没动。   最终,两双眼睛都落在温久身上,无声询问——师尊呢?   温久笑了笑,“他不想出来呢。也许……是鬼王准备的这些吸引力不够大吧。”   话音刚落,却见温久脸色微变,殷妄之却是早有所料地笑了笑。下一刻,便见余笙化作一道白影,从玲珑螺内出来了,怀里还抱着个团子。   一出来,就吸了吸鼻子,“好香的酒气!”   温久:……   展笑天有点藏不住事儿,好奇道,“师尊如何闻到的?您方才不在玲珑螺内吗?”反正看样子,不像是温久说的。   余笙无辜地眨眼,“井里传出来的啊。”   那口连着地下水的井,到了玲珑螺中之后,便成了连通螺内外的通道。   殷妄之的视线落在他的唇角,抬手,为余笙抹去了那一点几不可见的糖霜,而后就将手藏在了袖口里,“是徒儿特意将玲珑螺的出入口改造过,一切都是为了让师尊住得更放心,这样便不必担心对外界一无所知了。”   余笙点头,欣慰又感动,这时候才注意到了眼前的宫殿,脱口而出道,“哎呀,不是去鬼界吗?这是哪儿?”   展笑天突然咳嗽,侧过脸去掩盖面上的嘲笑。   殷妄之坦然道,“师尊,这就是鬼界,这里是徒儿一手修建的宫殿。”   余笙看着眼前的金灿灿,揉了揉眼睛,又重新抬头看了看,确认自己没瞎也没疯。   在他的脑海里,几行在原著中出现过,描述鬼王宫殿的句子浮现而出:   【鬼王殷妄之个性阴鸷、心狠手辣、冷心冷情,他位于鬼界的宫殿也如他本人一般,死气沉沉、阴暗寂静,到处都是黑、灰为主色调的阴影,且不喜结灯,就连色调惨白的高级魂灯也很少用,在那宫殿四周能看到的唯一色彩,便是那一轮高悬的血月了。】   【就是这样一个雪花飘落都会听见声响的死寂之处,鬼王却安置了大批的鬼气傀儡,一个个纸扎人一般的仆人、侍者,像是些摆件般一动不动站在各自的位置上,非但没有为这个宫殿增添一丝活力,反而让其显得更加阴森恐怖,让人多看一眼都会胆寒,一步都不愿靠近。】   余笙:……   我信了,主角的人设果然崩得十匹马都拉不回来,太可怕了。   这简直比大魔头穿粉红兔兔拖鞋还可怕!   正想着呢,殷妄之牵起余笙的手臂,扶着他向那闪瞎人眼的宫殿里走去,刚一进门,眼前的色彩就一变。   大片大片的粉红花树映入眼帘,不美不要钱。   仔细一看,花心还是特别像兔兔形状。   殷妄之笑得深邃,笑得迷人,笑得自带柔光滤镜,微微低头,凑到余笙耳畔介绍道,“师尊可还喜欢?那些花,正是鬼界最罕见、最难种植的魂生花,方才那些酒香,就是它散发出的。”   余笙的理智已经差不多完蛋了,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什么魂生花,改名粉红兔兔花吧。 第28章   魂生花, 有个好听的别名, 叫醉光阴——与其花蜜酿成的酒同名,是只能在鬼界成活的花。如果说这天下还有什么植被,是温久无法‘施肥催熟’的, 那么鬼界的这类罕见花卉就是一个。   殷妄之带着师尊站在花树丛中, 很是骄傲地介绍了起来, “魂生花极难养活, 靠鬼界阴气、煞气生长,它的花蜜是天然的阴酒,可令魂魄迷醉。若阴气充足,便会像现在这般产出大量花蜜,无害而秀美,若是长在其它阴气不足的地方, 便会主动捕食途径的鬼魂,充当花肥。”   不过这宫殿四周的阴气,一看就是充足到令人窒息的, 不如说全鬼界的阴气短缺了, 这里都不会短缺。   有了之前的对比,余笙的心理预期已经大幅下降到约等于没有,愣是自我安慰地想道, 至少鬼王宫殿阴气浓郁这一条设定没有脱缰。   粉色的花郁郁葱葱, 开了一片, 近看起来花心虽是过于可爱的兔兔形状, 但远看也就是一片粉。花是无叶的那类, 树枝树干则都呈现骨白色,树枝的分叉处,也不似人界植物一般,而是像活物的骨骼关节般的结构、相连但可以活动,阴风吹过,那些开着花的树丛,还能朝着来人‘招手’……   就是这样一朵长在‘白骨’上的花,被殷妄之摘下来一朵,献到了余笙面前,酒香浓郁,仿佛深吸一口气便会醉人。   奢华宫殿之中,昔日凶狠高傲的高位者,摘花低首献美人,本该是一副可传为佳话的美好画面。   只可惜,如今的这幅画面里,被献花的不是什么冰肌玉骨的美人,而是一个吉祥物般的白发老人,在这样的‘忘年恋’身后,还屹立着两尊发光发亮、存在感和杀气都极强的同门情敌……   如此一看,就说不上暧昧与浪漫究竟有几分了,怕是就算有,也活不长。   余笙倒是没多想,抬手就接过来了,近距离闻着了,闻着闻着,忽然表情一僵,想起来那些年每逢‘祭日’都会来临的瓢泼大酒……   他还好多次借助残影般的手速拿杯子接着喝过,就因为这单独练出了一门手快的功夫呢。   余笙其实不算酒鬼,对酒的兴趣,也和对其他饮品的兴趣一样,只图好喝,难分贵贱,自然也记不清那些酒雨的气味,和眼前的这个酒味,算不算是一种。   但同样是酒,同样都是殷妄之的手笔,难免不让人多想……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表情,殷妄之笑了笑,“师尊不喜欢么?徒儿为了让魂生花酿出酒液,可是足足等了近百年……”   原本以为假身份和诈死的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到了现在,余笙又不确定了。   他捏着手里的花,里面的花蜜般的酒液渗出,沾湿了手指,试探道,“百年?这个花的花蜜酿酒,需要这么长时间啊?”   这么说,之前的酒雨,应该是用了别的酒咯?   殷妄之点头,“师尊觉得百年很久么?徒儿倒是觉得,不过百年,等得起。”   余笙干笑两声,头皮发麻接不上话了。   听鬼王的话里话外,似乎意有所指,也不知等的是花蜜成酒,还是等他这个师尊掉马出崖。   明明是很寻常的对话,余笙愣是紧张了起来。先前觉得徒儿们变着花样为难他,是为了逼他承认身份,解释诈死,后来见他们反应如常,便以为没事了,被出崖的事一闹,就把掉马诈死什么的抛在了脑后。   等一下,他好像至今都还没解释过为何要诈死,为何要用假身份……后来也证实了,徒儿们让他出崖是因为三界灾乱将至,和他马甲没关系,那……?   余笙脑子有点乱,忽然有点弄不清徒儿们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了。   马甲?他掉了,解释?他们好像也没问,之后找机会可以说说?出崖,他也出了……   可殷妄之看过来的视线,还是让他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具体哪里不对,又好似蒙了一层雾,看不分明。   也许是被瞒了骗了太久,心中还有怨气未散吧?最终余笙勉强想到这么个理由,这样解释的话,徒儿们想要的……是哄哄?关爱?补偿?   这个倒是挺好说的,系统给的小话本里花样多得是。   一行人慢慢朝着宫殿内走去,路边种植着的粉红兔兔花也向后掠去,殷妄之没再追问什么,只是抬手摸出个白玉杯子,随手从几株盛放的花心接了些花蜜出来。   那些花枝似乎认得他,当他杯子靠近时,便乖顺地自动晃悠过来,低下花冠让里面透明的酒液流出,滴入杯内,不多时,就蓄满了两杯。   是两杯,也不是三杯,更不是四杯,意味着哪怕他再富有,也不会大度到愿意分享给后面两个情敌。   其中一杯,递到了余笙手里。   “先前是我的手下太鲁莽不懂事,冲撞了师尊,还请师尊允我以酒谢罪,这杯醉光阴,就是赔礼了。”   诶,好香,好漂亮,这么一看,似乎酒液里也带着淡淡的粉色?   余笙俩手捧着杯子,路也不走了,低头朝杯子里看,刚才还暗自琢磨着哄徒弟的人,轻易就被徒弟哄笑了。   展笑天站在后面,面上明显的不高兴了,吸了吸鼻子,貌似在不高兴里还掺着点馋,只是被殷妄之捏准了嘴硬这一点,不会主动索要一杯。倒是旁边的温久皱了眉,那样子不像是吃醋,而是对于某些其他的东西的敏锐。   正在温久打算问些、说些什么的时候,一道奇异的光亮出现在天际。   银白色,瞬间出现、又瞬间泯灭,像是骤然开放到极致的烟花,在下一个瞬间逆向缩成一个光点,而后消失。   一见到这一幕,温久的脸色就变了,“师尊,你们先在此处歇下,我去去就来。”   说完,便抬脚冲了出去,没了踪影。   展笑天见状解释,语气平淡,“是灵体不惜自爆也要发出的求救信号,按理说灵体的力量天生克制鬼魂,可惜这里是鬼界,除了温久这个灵界圣主,约莫也没别的灵体救得了了。”   话音刚落,相反方向的另一处,也炸开了一道光亮,也是来自遥远的天际,是真正的烟花,五颜六色的。   “怎么回事……仙盟的求救信号?近期三界之间的冲突这么频发么?”展笑天眼里透出一丝烦躁,不得已也拔剑而出,临走前瞪了殷妄之一眼,警告道,“别让我发现是你搞得鬼!”   殷妄之倒是坦然:“是又如何,是我做的,你就能见死不救?”   余笙:……   都快忘记这位是反派角色了怎么办。   展笑天气得眼睛都红了,愣是无话可说,抓紧时间扭头就御剑飞走了。边飞边放狠话,“殷妄之你给我等着!”   余笙站在原地,目送着大徒弟也飞走,心下无奈。也不知这些徒弟怎么回事,身为三界之主,他们在其它人的地盘里保护自己界面的人,应该是挺正常的事,怎么就一个两个这么咬牙切齿的,生怕鬼王趁他们不在做什么一样。   对师兄弟的防备心重成这样,也太夸张了,余笙摇着头想道,再怎么说,也都是为师尊着想的好徒儿,他相信费尽心思求自己出崖、怕自己随三界崖一同陨落的殷妄之,是不会对自己存有歹心的。   而且就算是争着赡养‘老人’,就这么一会儿走开而已……也决定不了最后的去留呀。   余笙正纳闷着呢,眼前的视野便被殷妄之挡住了,后者举着酒杯,一双眸子沉得像夏夜的河水,看不清摸不透,偏偏映出了星月的光彩。   殷妄之凑近了些,明明整个宫殿都空荡荡的,哪怕一个傀儡都见不到,他却偏要摆出说悄悄话的姿态,把嗓音压得低哑,用影子罩住余笙说话,   “师尊,无论您今年出崖或是不出,三界的动荡来临还是不来,最终的您愿意坦白诈死之事与否,这整个园林内的醉花阴,都注定是您一个人的,从它们被种下的那日起,便是为您而生。”   余笙沉默地望着他,忽然发现了两件事。   一是发觉,殷妄之眼里映出的‘星月光华’,原来是他手里捧着的那杯酒的反光。   二是发觉,百年过去,鬼王好像长高了。明明是个鬼,却窜了个子?   自己之前为了更像老爷爷,把身高都缩了一寸真是太傻了。   不过……醉花阴注定是自己的,是什么意思?   余笙不擅长这类对话,憋了半天,也只是憋出一句,“那……谢谢你,辛苦了。”   殷妄之仍是看着他,举了举手中的杯子,与他的杯沿轻碰。   一切看起来都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余笙也举起杯子,一口口品尝起来,似乎这杯喝完,周遭的微妙气氛便会散去,殷妄之也不会再用这样看不懂的眼神望着他。   酒液入口,香气扑鼻,舌尖口腔似乎什么都被碰到,如同他喝得不是什么酒,而是亲吻在了娇嫩欲滴的花瓣上,深深地将花蕊中的香气吸入肺腑。   不,准确来说,倒像是花心里藏了一团甜丝丝又醉人的云雾,先用香气引人吻过去,再趁机顺着口鼻钻入吻花之人的体内,灵巧如冰糖制成的小蛇,入了五脏,才放心融化开来。   到了此刻,余笙才明白,魂生花的可令魂魄迷醉是什么意思。   修真之人,若是不想醉,是醉不了的,他们的灵气太强,轻易便能将酒气驱逐体外,即便是不主动这样做,也都体质过人,不靠没命的酗酒是感觉不到真正的醉的。但这杯醉花阴,却是直接作用在了魂魄神识之上。   喝下的那一刻,管他是大能或是蝼蚁,都只是无甚差别的饮酒之人。   醉光阴令人上瘾,余笙自打尝了一口,便上瘾似的,来不及放下杯子,便一口接着一口,将一杯都咽了下去,直到最后,才感觉到了液体滑过的触觉。放下杯子时,眼眶已经染上了淡淡的薄红,像个真正的醉酒之人。   殷妄之也早已喝尽了手中的那杯,笑道,“有件事徒儿忘了询问师尊,近期可有什么心事?”   余笙眨了眨眼,不解道,“心事?”   “因为这醉花阴,不以酒量醉人,而是心事越重、越多的人,越容易醉。”殷妄之慢声解释道,“方才忘了说与师尊听了,是徒儿不好。”   “哈哈,为师哪儿会有什么心事?”余笙一摆手,不以为然,“这点小事不必道歉。”   “这样啊……”殷妄之握住他的手,牵带着他一同朝路边花枝伸出杯子,教他续杯一般耐心动作,在一朵朵粉色的花中来回游移,“也是,有心事的是徒儿才对。”   这林子够大,酒够多,他不急。   “师尊不必客气,想用多少,就饮多少。徒儿有心事,不便喝多。”殷妄之自然地将另一手搭在了余笙的另一边肩膀。   距离有些近,余笙不知为何莫名地又紧张起来,偏偏脑子比寻常时候慢半拍,想不明白紧张什么,便下意识地调转话题,开口问道,“对了,方才他们说到的天选之子……是怎么回事?”   殷妄之:“是一个在三界内流传颇广、可信度也最高的一则天启,师尊想必是太久没有出崖,才不了解吧。”   天启,也就是这个世界的预言。   说着,殷妄之便将两个天启的内容讲给余笙听。   第一个天启,与余笙从系统那里得知的信息差不多,是说三界即将迎来巨大的天灾,此灾如若降临,便会如同末日一般,让三界都陷入水深火热中,谁也别想全身而退。剩下的便是说了一下天灾的来临方式,约莫就是三界彼此分离隔绝,由此而导致的一系列问题。   第二个天启,便是说这世上唯有一个‘天选之子’能拯救世界,还说此人的出身不同寻常,超脱三界轮回,若想请天选之子救世,唯有三界的最强者彼此联手,才能办到。   再后来,大家便默认世界完蛋了,一部分开始了末日前的狂欢,另一部分开始了末日前的颓废,也只有最顶尖的那一小部分,还抱着一线希望请求三界的盟主、鬼王、圣主为大局着想。   毕竟,这三人的关系究竟恶劣到什么地步,是百年以来所有人有目共睹的。让他们联手、和好,其可能性远小于世界末日。   真是糟糕了……   余笙一摸脑门,莫名羞耻地发现……他好像……真的,可能大概也许,就是那个‘天选之子’。   天选之子诶,他还以为自己只需要在系统的安排下,偷偷摸摸地拯救世界而已,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一出?   “师尊不必多思,”殷妄之安慰道,“那天启只有第一条可信,其余的不过是些糊弄人的说法,不用放在心上,无论这三界最后变成什么模样,徒儿都有自信护师尊一世周全。”   余笙感动地看着他,“好徒儿,你有这份心就够了。”   我还是比较想要一世的荣华富贵,积分花不完。   两人继续在花林间散步,殷妄之刚好又为他蓄满了一杯酒,“师尊如此不愿干涉世事,应当也不愿要这份‘天选之子’的名头吧,这一点……徒儿早已想到了。”   “想到了?”   余笙有点懵,又是一杯下去,清香沁鼻,殷妄之蓄酒的动作太慢,太随意,他忍不住伸手自己去够那些花,偏偏此时又吃了身高的亏,有那么一朵不太配合,非要从高处滴落,都洒出了一两滴了。   无奈之下,余笙环顾一圈,确认四周没有外人,干脆褪去那层幻术,变回了原本模样。   这身高,自然也高了那么一点,虽然不多,但好歹够用了。倒不是不能借助术法,只是酒气上头,愣是在这种细节较上劲了。   一回头,他便瞧见殷妄之又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以为徒儿也酒气上头发愣呢,便提醒道,“刚才你说,想到什么了?”   “想到……就算我去请师尊,也不一定请得到人,也许您会躲起来,也许您会拒绝离开、或者跑掉,也许再也不想见我。”   余笙不明所以,“为何我要做到如此地步?”   殷妄之只是盯着他,眼里包含了千言万语,将余笙看得一僵,顿时心虚地想起了诈死的事。   “我……”   他想解释、或者表达歉意,殷妄之便出声打断他,“师尊,今日徒儿有幸,能请您来此一游,不过是借了三界末日的光,又捎带了三分运气罢了。”   这算什么说法,哪有人借末日的光的……   余笙的呼吸略微急促,一时竟有些不敢想这话背后的意思了。   难道说……殷妄之,他本就打算有朝一日,来崖底找自己,带走自己的?   他难道命中注定过不上安稳的宅居生活?!太可怕了!   愣神的功夫,他们越走越深,已经来到了花林的深处,挺立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株两人方可环抱的参天大树,它同样开满了粉红色的魂生花,只不过因为树太高、太大了,花朵都高高地悬在头顶。   “师尊啊,即便徒儿抱着这样的心思,您也愿意原谅吗?”   殷妄之抬头,望着参天的大树,声音低得像是梦呓。   下一刻,鬼王对着树干击出一掌,发出闷闷地响声,整棵魂生花树都被震得剧烈颤抖,枝干关节发出细细密密地吱嘎脆响。   随着花树的簌簌颤动,那些铃铛似的粉花一个个摇头晃脑,无数滴清亮的酒液漫天落下,像极了祭日那天会准时降临的酒雨。   魂生花可酿酒,其酒液可醉神魂,取名醉光阴,哪怕是最厉害的修者大能,也敌不过它的酒力。   余笙望着铺天盖地的酒雨,想到了自己祭日收到的酒雨,也忽然意识到,若是他习惯了引用雨中的酒,忽然有一年,雨中酒换作醉光阴如今日这般落下,他恐怕会毫无防备地醉到不省人事。   殷妄之挥手,阴气凝聚成形,将一切下坠的‘雨滴’接住,让它们密密麻麻地悬停在半空,那颤动的花树也听话地安静下来。   杯子再次相碰,碰过之后,杯沿却贴着杯沿,久久没有分离,他望着余笙,眼瞳之中像是有墨化开,   “师尊,这才是徒儿真正打算献给您的礼物。”   余笙捏着杯子,没有说话。   不是吓傻了,也不是愣住了,而是在识海中拼命翻书。   他记得这个剧情!他有印象!他要在最短时间内找到‘正确答案’!   是了是了,就是这里,在那个小话本里,也有类似眼前这样的剧情!师徒两人正有说有笑着,然后徒弟一言不合就要黑化,展露出超吓人超级极端的一面还等待师尊的反应!   如果反应不对的话,很可能会加重徒弟的‘病情’,所以一定要谨言慎行,这个时候的徒弟最脆弱最敏感了简直就是一朵受不住丁点打击的娇花!   余笙深吸一口气,连眼神都没从殷妄之脸上挪开,或是露出丝毫的警惕、不认同,反而慈爱地笑了。   应该是这种笑吧?!小话本里那个描述真的好难懂啊,什么是笑得‘温柔深情好似艳阳初升柳暗花明把禁闭的心门都照亮’?!这些人……咬文嚼字要人命!   下一步,下一步是什么来着?   余笙做好准备,按照小话本里的‘标准答案’那样,再次抬起酒杯,一饮而尽。   第一点,不能防备嫌弃徒儿。   然后呼出一口气,若无其事地笑道,“这个礼物我很喜欢。”   第二点,要对徒儿的一切由好心出发的言行表达肯定、理解与全盘接受。   殷妄之显然有些意外,端着自己的酒杯都忘了喝,他不确定地微微凝眉,“师尊……您不生气?”   “为何要气?”余笙坦然地反问,心道,自己都诈死了,徒儿想恶作剧一下,筹谋百年了只为灌醉自己一次,这又不严重?再狠点,也只是趁自己酒醉,让自己脱宅。   “说到底,还是为师不对。”   是我不该诈死,不该骗你,让你心有怨怼。   第三点,减轻徒儿的压力和负罪感。   殷妄之摇头,“不是的……师尊没有错。您不知道……您不知道我都做了什么,又打算如何对您。”   余笙伸手抬起他的头,微凉的指腹落在脸颊,“我知道。”   我知道你想把我生吞活剥煮了吃,知道你恨到要半夜炸我坟,也知道你打算逼我脱宅,拆穿我的身份,没关系的,都过去了。   最后一点,宽恕他的负罪感,让徒儿得到心灵与精神上的救赎与治愈! 第29章 晋江首发   话音才出, 殷妄之骤然睁大了眼睛,眼底惊诧激动之色尽显,被余笙瞧得一清二楚。   在这样的近距离下, 即便是幅度再轻微的神情变化, 也难以掩盖。殷妄之的眼睛线条冷硬, 表情稍微冷些便看着凶狠, 此时却因着微微扩张的瞳孔, 被余笙琢磨出了几分单纯可爱味道。   是了,就像当初在崖底养伤时的殷妄之一样,这才是他最原本的模样才对, 不擅长伪装, 总是做好一切的最坏打算, 碰到好事和善意, 就露出这样的表情。   余笙觉得有点纳闷, 都这么久了,殷妄之还是不相信自己这个师尊会对他好、相信他包容他爱护他么?   这个情绪的起伏是不是有点夸张了   怎么脸都有点红?呼吸都不稳了?   诶怎么还突然抱过来不撒手?!   余笙被殷妄之突然的动作弄得一脸懵, 然而手里还端着酒杯,高高地举在半空不敢乱动, 生怕洒出来浪费了, 只好由着徒儿使劲抱, 因为太用力,还险些岔气儿。   对了!余笙脑袋瓜灵光又是一闪, 觉得自己明白了。   殷妄之一定是喝多了!他刚才不还说自己有心事容易醉么?肯定是因为这个。   想明白之后的余笙放下心来, 胳膊费力地在殷妄之背后弯曲, 努力越过其肩膀把酒杯送到嘴边,在洒出来前喝进嘴里,咕咚一声。   余笙:……   殷妄之:……   好、好响亮!为什么咽东西的声音突然这么大?就因为仰着脖子吗?!   肯定被听到了啊啊啊!!!   殷妄之默默松开了他,眼神复杂欲言又止,最后闷不吭声地从树边拿出一个大大的酒坛子,借用术法的力量将刚才被一掌震落的酒滴都收集进去。   一滴不落的那种。   余笙:……?!   这是要海饮一大桶?!   他连忙拉住殷妄之,担忧地劝告,“酗酒不好的,你已经醉了,不能再喝了,冷静点。”   殷妄之动作一顿,莫名地看向余笙,“这些是给师尊的,您想喝多少都可以。”   误会了……   余笙松了口气,脸上笑开了,“这么多也太贵重了,我就是喝上二十三天每天三杯……也喝不完啊。”   然后笑容一僵,啊,不小心把刚才的计算结果说出来了。   殷妄之倒是不觉得尴尬,只笑道,“两旬过后,师尊可再来取。”   那……那我就不客气了。   余笙闻着越来越馋,仔细想想接受徒弟的孝敬也没什么,便打算口是心非地接受了,脸色还因不好意思有点红。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喝了酒才红的,醉光阴毕竟直接作用在了神魂上。   嗯……不过这个酒坛子有点大,塞进空间里是没问题,当着殷妄之的面往‘衣服里’塞就有点视觉效果太惊人了。   余笙干咳了一声,声音都比平时小了几度,朝着殷妄之摆摆手,“那什么,你……你、先闭上眼睛一下下。”   殷妄之深吸一口气,眼睛反而睁得更大了,有些不敢置信地反问道,“闭……眼睛……?”   这一反问,余笙反而觉得自己是酒气上头,太矫情了,哪儿有收礼物还不准人看的?这个酒果然厉害……   他刚想反悔,一句“算了……”刚冒出口,就见殷妄之急切慌忙地低喊了句,“别!”   然后就特别听话特别迅速地紧紧闭上了双眼,似乎连周身的阴气都收敛压制了。   余笙一愣,突然就被徒儿的体贴包容感动了,为了不辜负徒儿的一片心意,利索地搬起酒坛子、收进空间里。   也许这就是收获地喜悦吧,虽然种的人不是他。   等他做完这些,回到殷妄之面前,就发现鬼王脸上的醉意更重了,眼睛闭得很紧张的样子,似乎是感觉到了他靠近回来的气息,还动了一下喉结,舔了下薄而苍白的嘴唇。   “妄之?”   余笙叫了他一声,殷妄之也不肯睁眼,状态看起来非常奇怪,若是仔细感知,还能发现有些气息紊乱、却拼命压抑着什么的现象,双眼也是超级想睁开,却绷着力气紧紧闭着的模样。   反常,太反常了,绝对有情况,这是醉彻底了?   还是说……之前一直较为安分的心魔,突然反噬了?!   余笙心底一惊,态度瞬间严肃起来,比起展笑天之前的剑灵失控,显然殷妄之的心魔会造成更大的伤害。   为了进一步探查殷妄之的情况,余笙朝着他伸出手来,摸向鬼王的脖颈,毕竟是鬼不是人,检查这里比摸腕脉靠谱得多。   殷妄之比他略高了一些,哪怕是用本体比较,也高出了一点,余笙站得很近,头也仰起了一小个弧度,就在指腹轻轻碰触在脖颈肌肤的一瞬间,殷妄之突然动了。   一反常态,鬼王猛然出手,快得叫微醺状态下的余笙来不及反应,一下子被拽住了手臂、揽住腰背拉进怀中,几乎是撞在了一起,余笙以为他突然被心魔控制了要动用武力,吓得浑身汗毛都炸了起来,眼前一黑。   等等、嘴……嘴唇……!   嘴唇撞嘴唇了啊!!!   余笙被巧合到可怕的事态惊到头脑一片空白,眼睛瞪得像铜铃!殷妄之却还紧闭着双眼一无所觉,做完这个突袭之后就不动了!   余笙震惊,余笙颤抖,余笙脑袋死机了……然后感觉门牙和上嘴唇都好疼。   “呜……”   你清醒一点啊徒儿!不要被心魔控制!不能在这里就轻易认输!你可是要做主角的人!!!   也许是听到了余笙内心的呐喊,殷妄之……还是没有反应。   但是原处突然传来了一声中气十足的爆喝!   “殷妄之你放开师尊!!!”   余笙趁机一把推开殷妄之,从那个比妈妈的怀抱更加坚不可摧的怀抱中挣脱出来,一扭头,看到了从远处杀来的温久,   的分神。   啊,应我灵魂的呐喊被召唤而来的三徒弟啊,你来得正是时候。   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温久这么充满活力的样子,余笙脑子还有点懵,嘴唇也好像磕破了,微微发烫刺痛着,等到温久已经眨眼间靠近了,才想起要解释现状,甩着拂尘就拦在两个徒弟中间,严肃认真又正经道,   “温久!快!助为师一臂之力护法!你师兄心魔反噬了!”   两个徒弟同时愣住,余笙背对着殷妄之,只瞧见了面前温久的异样神色,怀疑、惊讶、而复杂,多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导致有点些微的扭曲,仿佛听到的不是什么危险的事,而是什么怪异的奇闻。   看来,是鬼王的名声在外,给人的印象太凶狠、太无敌了,高高在上,才会让亲师弟都无法将其和心魔联系在一起吧……   余笙不禁有点心疼,但也顾不得多了,抓紧时间转身布置结界,拿出适合的伤药逼殷妄之服下。   温久深吸一口气,“师尊,您还护着他?!他这副模样哪里是心魔发作!分明就是……”后面的话,似乎有点难以启齿,被咽了回去。   余笙听着奇怪,捧着丹药看向殷妄之,后者杀气毕现,看眼睛?红着的,气息?乱糟糟的,没毛病啊,不是心魔就是走火入魔了。   温久惊呆了,看着眼前的一师一徒,竟然一时分不清是谁在做戏、谁在骗人了。   殷妄之理直气壮地吃了伤药,顺势而为地紧紧握住师尊的手,突然轻笑一声,“是啊,是心魔的错,不过现在已经好了,怎么,师弟不信?”   心魔来得快,去得也好快,他还没分辨清楚那心魔究竟有什么特点,殷妄之就清醒过来了,余笙倒是松了口气,觉得还好不严重。   也许是因为在自己的地盘,所以更容易自控?   余笙察觉到温久的情绪不对劲,劝说道,“不碍事的,就算不是心魔,是醉酒,也没出什么大事,谁都没损失。”   温久死死盯着他的嘴唇,余笙反应过来,用手背抹了一把,低头看到上面的血迹,满不在乎道,“哦这个呀,小伤而已,不疼的,都是误会,他不是故意的。”   沉默了几息,温久盯着他的视线忽然一松,也笑了出来,就是笑得有点奇怪,“原来如此……误会啊,”   他抬手,悬停在余笙的唇前,淡淡的白光过后,细小的伤口便痊愈无痕了,做完后放下了手,视线一斜,落在一旁的殷妄之脸上,意味深长道,   “还真是纯粹的误会啊,殷鬼王。”   殷妄之被他的表情语气弄得很不舒服,蹙起眉头,“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温久释然地一摊手,“师尊说得是真相,我自然要相信。鬼王忘了吗?我的天目,是能瞧见很多东西的,比如情绪……之类的。”   不论殷妄之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又自作多情了几分,温久都不在意了,他瞧见的那些情绪的色彩,不会作假,没有动情,就是没有动情,甚至连羞涩紧张都没有……   鬼王殷妄之,还差得远。   温久恢复了往常的温和守礼模样,看向余笙,“是徒儿方才冲动了,师尊莫怪。” 第30章 禁止转载   眼前的两个徒儿, 你来我往, 聊得很起劲,在余笙琢磨过味儿来之前, 话题又回到了自己身上。   余笙隐约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 但仔细回想的话,温久和殷妄之说得每句话,好像都挺正常的, 是两个关系不和但是针锋相对的人会有的对话, 就连结局也很皆大欢喜, 误会很容易就解释清楚了, 也许是因为温久脾气好、比较好讲道理吧?   可到底是哪里不对?   对于自己的事情, 余笙很容易一叶障目,然而在对待徒儿的事情上,有时候还是挺灵敏的。   比如现在, 他完全听不出来话里有什么不对, 但就是觉得两个徒儿的情绪很奇怪, 温久还好,就是情绪控制得太好了些, 他能感觉到,温久现在是真的心情不错。然而殷妄之的状态就有点不对,说是不高兴吧……不太像, 说是高兴吧,眉头能夹死蚊子。   倒更像是……   还未等他琢磨清楚,温久的声音让他的理智回笼。   “师尊?”   “啊, 嗯?没事的,”余笙一张嘴,喘气儿都带着酒气,慢了半拍回话,然后自然地问道,“你怎么先派了分神回来?那边的事没问题了吗?”   温久少见地沉默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没事了,已经救下了所有能救的灵体,正在逐个送回灵界。”   余笙感觉他没有说出全部的情况。   “到底发生了什么?是灵体和这里的鬼起了冲突?打起来了吗?”   在他身侧,殷妄之略带担忧地看了一眼余笙,而后将目光投向温久,后者看了他一眼,担忧的神色不必鬼王更少。   “师尊为何突然关心这个?”温久笑了笑,和殷妄之默契地将余笙夹在中间,一个牵手一个勾着胳膊向殿内走去,“虽然是来了三界之内,但身外之事,师尊完全可以不听不问不管,就像之前隐居时那样,照常过日子。”   “我们不等笑天回来了吗?”余笙还有点不情愿,一边跟着走,一边努力扭头往身后看,听了温久的话,虽然脑子有点慢,但还是努力思索后认真回答,“我是挺想继续不闻窗外事,当自己不存在一样过自己的,可我现在不是成了‘天选之子’了么?很多人都在等着我出现,然后拯救三界吧?”   既然要完成任务,那就是要拯救三界,拯救主角们,余笙自认为之前的态度还是不可取的,怎么也得多了解了解现在发生的事。   毕竟只有他自己知道,拯救世界用主角合体就能做到,但是其他人们不知道的,真这样说出去没人会信,不但不会信,还会放弃希望,抱着‘天选之子都这么不靠谱还是大家一起等死吧’的想法全世界一起颓废——那就太糟糕了。   温久的脚步一顿,随后又很快恢复如常,继续缓步走了起来,“这是师尊真正的想法吗?还是因为那些人突然说您是‘天选之子’,所以有了压力?”   殷妄之有些不以为然,“就算是没有这个天启,也没有什么三界末日,难道这天下的坏事就会少一件?师尊不想管的话,完全可以不理会那等胡言乱语。”   余笙满脑子问号,这俩徒弟是怎么了?千方百计把自己从悬崖深处□□,如今又希望他继续之前的处事风格,不想让他拯救世界?   可是他也自己去查过了,按照那个‘天选之子’的天启描述,自己的确是最符合‘天选之子’的人,系统的任务就是一个最明显的证明。   只要拯救了世界,三界就不必再分立,只要三界能继续呆在一起,他的徒儿们就不用争夺赡养权,可以重新成为和和美美的一家人,那今天这些徒弟们之间的矛盾就没有了啊,虽然他隐瞒了三个人会合体的事情,找不到好的时机解释……但三界不用分立,难道不是好事?   “我……不介意啊。”余笙在脑海里想着措辞,努力表明立场,“我之前隐居三界崖,的确是不想管外面的事了,但我并不讨厌这个世界,一点也不想看它变得越来越糟糕,我没理由占着‘天选之子’的名头还只顾自己,坐以待毙。”   这样说……应该没问题吧。   之前提出把三界都转一遍、再决定在哪里养老,也只是个拖延时间不想做决定的说辞而已,原本余笙的打算,就是尽快地帮助三人走回剧情主线,挽回世界。现在这个说法,也只是把他暗地里的打算,摆到了明面上罢了。   温久没再说话,他的身体看起来跟供电不良似的,一明一暗地,仔细看是透明度在不断变化着。   “怎么了,温久?”余生抬手,碰了碰他的肩膀,结果下一刻,温久变成了个白团子,蹦跶了两下,就呆在余生头顶没反应了。   “估计是那边又有别的状况,需要他集中力量,所以把分神这边的收回去了。”殷妄之见怪不怪地帮忙解释道,一撇嘴,轻笑道,“这种时候还非要留下一双眼睛看着,看来是问题不够严重,尚且游刃有余。”   余笙摸了摸头顶的软绵绵,小小声地‘哇’了一下,“你好了解他啊,看到你们关系这么好,为师真的好高兴。”   “……?”殷妄之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好在鬼是没有口水的,微微皱眉,“不了解,只是每年一两次会在三界崖边遇到,偶尔合作罢了。”   余笙:……   啊,我的老四老五老六老七老八老九小十……你们的牺牲也是有意义有价值的了,换来了我徒儿们的进一步相处,呢。   见余笙突然沉默下来,殷妄之一边领他走进主殿,找了一处地方坐下,一边在桌上摆上了各种冷食点心,糕点为主,主要是热食在鬼界不好保存。   “师尊。”过了会儿,他见吃得东西也没让余笙回神,终于忍不住又唤了一声。   “嗯?”   “师尊,可是觉得醉了?”殷妄之一手撑在余笙的椅子扶手边,低声询问。   余生一抬头,一个一团子四只眼睛齐刷刷看过去,神采竟然是差不多的茫然发呆,一个是因为能量不足心智无法同步,一个是……真的醉了吧。   然后就见到余笙一摆手,“醉得人都说自己没醉。”   殷妄之忍住发笑,“所以呢?”   “所以我醉了。”   对,就是这样,逻辑满分,没毛病。   余笙自认回答完美,嘿嘿一笑,还抬起手来,摸了摸殷妄之的头发,“好徒儿给为师准备这么多酒,不就是想让为师醉一次么,乖,为师顺着你便是。”   因为体位的区别,他不大好摸到头顶,于是凑合了一下,就只摸在了头侧的发丝上,看着就像在摸脸颊,动作亲昵。   殷妄之呼吸一滞,险些要冲动了,捉住师尊乱动的手,放回去,“师尊再如此下去,徒儿又要分不清您是装傻,还是真的不懂了。”   余笙望着他,眼底逐渐恢复了几分清明,神态微妙地转变,只一眼,就叫殷妄之猛地直起身子,拉开了距离。   一瞬间,他以为师尊要动怒了,或是终于打算与他算清总账了。   “殷妄之,我不知道你,还有温久,为什么不希望我去管这次三界的事,但让为师离开悬崖的,正是你们三个。”余笙突然语调一变,一本正经地说了起来,那调子、那语气,就像是约莫百年前,装作白发老者时指点他修炼、身法的时候,   “告诉鬼界众魂吧,三界有救了,让他们别再惹是生非,也别再消极应对。”   原来师尊要说的……是这件事吗。   殷妄之肩膀微沉,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失望更多些。   温久和展笑天遇到的那些,虽然都没有详细说来,但究竟还是让师尊猜到个□□不离十了。听闻三界将要分立,那些底层的鬼们,最是容易陷入比往常更加不计后果代价的疯狂中去,要趁着末日之前,狠狠放肆一把。   “是,师尊。”   余笙看他这么听话,忽然又笑了出来,俩手撑着下巴支在了面前摆满食物的桌上,“我们尚未切磋,也许你早已比我厉害了,完全不必这么恭敬听话的。”   殷妄之抬眼看向他,眸色深沉,没有说话,但眼里都是看不透的情绪。   余笙只觉得酒气后劲儿极大,一开始只是酒香醉人,如今倒像是逐渐地浸入了骨髓深处,浑身上下都冒着热烘烘的舒坦,轻飘飘好似要乘风归去。   “妄之,为师承认醉啦,那你有没有醉?”   殷妄之摇摇头,他岂能轻易醉了。   “哦。”余笙点头,拍拍桌,一个大酒坛子顺势跳起,朝着殷妄之飞过去,“那就再喝,喝醉为止。”   殷妄之:“……”   师尊这话什么意思?想和他不醉不归么?俩人都醉了,还怎么做别的事?   余笙笑嘻嘻地,把自己手边一坛子酒也打开,闻了闻,“这些也是醉光阴?不是我们就换成醉光阴吧?”   殷妄之已经有些无奈了,“不必换,都是的。”   他可是准备了很久很久了。   余笙继续道,“那就好。嗯……对了,你之前想说什么来着?”   “之前?”   “就是……被展笑天打断的那次,”余笙努力提醒他,“我午睡的时候,你想说什么来着,然后被剑灵嗡嗡嗡地给打断了。”   殷妄之点头,表示想起来了。   “其实那些话,从一开始就是打算说给师尊听的,哪怕您不愿承认这个身份,我也打算说,”殷妄之手指抚摸着酒坛边缘,   “您听到的部分,是徒儿想与您好好切磋一次,是想要能够有一天,青出于蓝,胜于蓝。您没听到的部分,是徒儿想要借此证明的事。   “师尊,不如您现在变与徒儿切磋一番,到时候自然会明白,徒儿究竟想证明什么。”   破空声响起,殷妄之二话不说就拔了刀,高大华丽雕满了各种花纹的殿门,嘭地一声自动关严了。   余笙:……??   我是不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话,剧情发展太快我跟不上。   “师尊,再与徒儿做个约定如何?”殷妄之见他还一动不动,便笑着加了一句,“如若今日师尊赢不了徒儿,这破烂的三界……就随它是分是合,别再管了。”   “约定?”   接作话   作者有话要说:   余笙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殷妄之尚未离开三界崖底时,也提过这个词,但后来他忙着诈死,没让他说到最后。   “是啊,约定,师尊同意吗?”殷妄之震袖一挥,摆满食物的圆桌便整个向后滑去,过了很长一段距离才停在墙边,“当年我也想与师尊做约定,但是没来得及……师尊,您想不想知道,徒儿那时候想约定的,又是什么?” 第31章 晋江首发   系统曾经说过,殷妄之是反派式主角, 原著中也曾写到过, 殷妄之这个角色的存在, 从来就不是正义的、善良的,恰恰相反,他是反英雄、反圣母式的角色, 所以他无情, 他果决,他理智, 但他是成功并且强大的,所有恨他的人、看他不顺眼的人,也只能为他的魅力折服。   这样的一个角色,一切言行都有着明确而统一的出发点, 那就是自我,作为鬼王, 他从未遮掩过这一点。   甚至在原著之中, 对于殷妄之重伤坠崖后的奇遇,也是与寻常人不同的描述, 他没有轻易被感动, 也没有因为低谷时遇到的好事而倍感温暖,而是将其视为一生的耻辱,并自此开始发狠变强, 绝不让自己第二次落入这般田地。   很难想象, 这样的一个人, 会过分注重什么‘约定’、‘报恩’之类的事。   按照原本的人设来讲,或者只按照余笙印象中那个极度要强的性格来说,若是殷妄之只单纯要和他切磋,一较高下,以战胜当初的恩人,来证明自己的成功、证明他战胜了过去的不光彩,落魄的黑历史彻底翻篇什么的,倒是更好理解、也更合理一些。   余笙原本的打算,也是给殷妄之这个机会,顺便验证一下,鬼王的心魔是不是在于崖底重伤、屈居人下到最后都没能赢一次的阴影,抱着这样的想法,才会答应了切磋的事,又轻易同意了前来鬼界停留。   可眼前的发展……和余笙预料中的切磋场景,似乎不太一样。   地点不对,气氛不对,台词也不对,重点则更是不对了,殷妄之的人设,什么时候就成了注重‘约定’的怀旧派?   想是这么想,余笙倒是没因为这点细节的差异就拒绝,打从刚才殷妄之心魔突然冒出来开始,他就一直放心不下殷妄之的状态了,此时哪里还敢刺激。   他缓缓站起身,没有急着拿出拂尘备战,而是平静地注视殷妄之的双眼,试图从中找到一丝一毫被心魔影响的痕迹。   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那双深邃的眸子已经被种种复杂而深切的情绪浸染得彻彻底底,填充得不留一丝余地,明明是最容易陷入狂躁的状态,却又分明清明透彻。   难道是刚才喂给他的丹药,效果奇佳?这样的话……省心是省心了,但也难办了啊,已经不是把魔心压制下去就能让殷妄之冷静下来这么简单了。   余笙眼里几不可查地滑过一抹黯然,也许寻常人会觉得大能的心魔更难搞,但在他看来,压制二徒弟的心魔,远比和其谈心、纾解心事让其从酒气中恢复冷静容易得多。   谁知只是这么一个细微的神情变化,也落入了殷妄之的眼里,他忽然将剑反手握住,上前了几步逼近师尊,突然地动作险些惊得余笙一屁股又坐回椅子里。余笙右腿往后一错撞在椅子上,身体刚刚后倾,就被殷妄之用左手托了把后背,让人恢复了平缓。   可站、是站稳了,殷妄之却不松手,也不退回去,仍面贴面地站着,像是被余笙一个眼神就耗尽了全部耐心。   “师尊,您究竟在顾虑什么?”   简直就像是在逼问。   余笙被他的气势弄得有点慌,即便理智上知道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却还是被鬼王下意识放出的威压影响了,不得不也释放些同等的威压,以此抵抗,一来二去地,神经也好、身体也好,就越发紧绷起来。   在这样的暗潮汹涌下,似乎一切都暗示着稍有不慎,就会让情况急转直下,没了心魔的干扰,却比心魔出现的时候更加令他紧张。   “不是顾虑。”余笙下意识地谨慎措辞,手指蜷缩起来,无意识地反复揉搓指腹,他分明记得按照书中的剧情套路,和酒有关的,总是促进感情的剧情,要么就是化解误会、酒后吐真言居多,完全不符合眼前的场景。   没了攻略可看,没了原著的指引,余笙的手指捏得更紧了,生怕自己哪里言行不对了,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他被这个过于近的距离弄得浑身不自在,想躲,又躲不掉,再躲就要真的动手了,只好先不管了。也许是殷妄之怕他逃避交流、逃避切磋,才本能地想捉住他,不让他乱动吧?   “我在……很认真地思考你说得话。”   “哦?”殷妄之的眼梢微微上挑,看起来就像是没有相信这句话,纵是在说实话的,都要被他这一眼盯得没了三分底气,“那师尊,考虑得如何了?”   酒气在两人之间一来一回,浓得让人头晕目眩,余笙抬手,不轻不重拍拍他的肩膀,脑子一慢,语速都快不起来了,“这个……”   余笙努力回想,隐约记得那些攻略里面倒是有写到,当语言解决不了问题的时候,就用行动解决,这招对直来直去的人特别管用。   比如,用行动示好,用行动博取信任,用行动换来更多时间。   于是他突然一摸兜,摸出了一颗丹药,抬手就往殷妄之嘴里送去,“你先把这个吃了。”   手指碰到嘴唇,一如鬼王的体质,有些冷,余笙被冰得一缩手,丹药险些掉了,被殷妄之张嘴一允吃了进去,一瞬间指腹都被唇齿碰到。   余笙慢了半拍回神,“那个,你也不问我是什么药……”   “……”殷妄之盯着他,“师尊给徒儿的,是什么?”   “醒酒药。”余笙安抚地拍拍他手臂,“你先冷静一下,等会儿如果感觉酒醒了点,再切磋也不迟。”   想抱师尊却被塞醒酒药的殷妄之:“……”   他深吸一口气,“我没醉。”   “嗯没事,醉的是我,你替我吃。”余笙哄着他一般顺着话说。   殷妄之愈发头疼,“师尊……”   明明是恰到好处的气氛,明明是再近一步,就差一点便能水到渠成说出真心话,愣是让一粒醒酒的丹药给打断了,殷妄之几乎要失去理智地盯着师尊,“我说了这么多,在您看来只是撒酒疯?”   就只是这样吗?   那到底要做到什么地步……师尊你,才会认认真真地将这些都当回事,正眼地、毫不回避、不退缩地面对?   余笙连忙摆手,“不是,当然不是。”   他试探着摸出了拂尘,无辜地解释,“妄之,你一下说了这么多,又要切磋、又要为师回答这么多问题,再着急也得一件件来啊,要不,我们先切磋,然后再说那些赌约、约定之类的事?”   是了,一定是因为要同时想太多事,才会大脑死机。   殷妄之沉沉望着他,似乎想从师尊的眼里判断出,刚才的解释究竟是玩笑还是认真的。   对于这样境界的师尊来说,一边切磋打架,一边想点问题,很难么?在双方正式用出全力之前,做好用胜负决定的约定……很困难?   然而余笙的表情,貌似是认真的,丝毫不作伪。   殷妄之不知道这是他今天第几次想叹气,第几次觉得胸门头疼了,倒是直觉地认为,应该不会是最后一次。   “师尊,约定是以切磋的胜负作参照的,您提出先切磋,再做约定……咳,是不是有点……?”   话语的最后,顾及余笙颜面地留白了,然而余笙还是听懂了这道填空题。   二徒弟想说的应该是,‘你这样是不是有点耍赖/欺负人/不讲道理了’?   诶,失策啊。的确不能先定胜负,再考虑要不要答应那些‘赢了/输了就xxx’的约定……这和先猜拳,后定规则说‘赢了的洗碗’有什么区别。   余笙思考时,眼睛一会儿左看看、一会儿右看看,睫毛随之一下下眨动,被殷妄之观察得细致入微,忽然发现从这个距离、角度看过去,师尊的眼睛格外漂亮,一时间就有些心猿意马,托在余笙身后的手掌,也忽然紧了紧,像是要将人抱在怀里。   然后下一刻就被余笙给推开了。   怀里一空,连温度都瞬间冷了下来,数十年都从未觉得阴冷的房间,突然令人无法满意了。   余笙一屁股坐回椅子上,脚尖碰了碰殷妄之的脚尖,想当然地劝说,其措辞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那就先不切磋了吧?我们先聊天谈心?我们一件件把事情说通顺了,达成共识了再说,而且醉醺醺地,只想睡觉不想动手……”   睡觉?什么睡觉?   殷妄之抬手扶额,感觉自己可能真的有那么一点点醉,差点被带跑了,费力坚定了一番意志,才想起自己原本想说想做的,俯身,将余笙依旧困在自己和椅子中间,继续维持着不准逃跑的姿态,   “师尊,昨日您觉得不是时候,今日您觉得醉了,明日又会是什么理由?”   “嗯……”明日我还可以说自己吃撑了不想动,余笙眼神飘忽,   “还是先说说约定这个事吧,为师觉得青出于蓝胜于蓝,你肯定会赢的,用这个做决定不太合适。”   “师尊的意思是,三界的事,您打算管到底了?”   “妄之,你不希望我管?”余笙眼睛一眨,忽然想到了一计,“那若是为师说,不管可以,但需要答应为师其它条件,可也行的?”   “涉及到展笑天和温久的除外,其他都可以答应。”   余笙:……   这你就把天聊死了啊。   “还是先说另一个问题吧,”余笙无奈道,“当年你……离开崖底前,想约定的又是什么?”   殷妄之:“想与师尊约定,若是徒儿赢了师尊,您便将真面目露出,与徒儿坦诚相待,然后与徒儿一起……重出山林,离开三界崖。”   哦豁,在这儿等着我呢。余笙的表情迅速崩塌,化作一片惨淡的空白。   马甲、早在那时候就掉了吗?   还有宅不下去的命运,早在这么多年以前就注定了吗?!   “可是……”余笙痛苦地闭眼,有气无力地挣扎问道,“想让为师出崖,为何还要先、先赢我一次?”   闻言,殷妄之无声笑了。   “以师尊的大智慧,应该很容易就能猜到吧。”   在他的世界里,在鬼界中,在以他为主角的那本书里,一切的一切,向来都是强者为尊,谁更厉害,谁就有能力得到想要的一切。   “啊,我明白了。”余笙愣愣地想了片刻,一拳击在手心,语气坚定道,“难道是打算着,如果我不愿意,就趁我不注意,偷偷掳走我?”   殷妄之沉默地看他,没有说话。   余笙:“然后你担心我发现被带出悬崖后,生气起来打断你的腿?所以要先保证自己能打赢我,以防万一?” 第32章 严禁转载   一想到如今被迫出崖, 其实是徒儿从数十年前就开始谋划的事情, 余笙的心中就开始寒风吹、落叶胡乱飞。   比起一开始就被看穿身份更可怕的, 就是今日的悲剧早已注定,是哪怕世界没有末日也难以挽回的结果。   也是了……玲珑螺是个什么珍贵的法器?就算是鬼王殷妄之,也很难在末日天启传出后的短短几年里,就迅速找到这么合适的法器, 还准备得如此充分。   阴谋, 都是阴谋!   余笙心里一阵委屈,情绪鲜明的视线直勾勾落在殷妄之脸上, 硬生生把人看得凭空冒出愧疚感来。   一切心理准备、决心、之后的打算和计划,在这一瞬间溃散崩塌,让向来无畏的鬼王也一时有些无措,而松开了几分手上的力道。   殷妄之被他看得慌了神,向后退了一寸,就是这一寸,让他手臂的力道松了几分,他周身传来的压迫感也猛然后退,若余笙真的想跑、想逃,这便是最大的破绽, 趁虚而入定能成功。   可他分明连自己为何要慌都不清楚, 更不知道师尊怎么就露出这样的神情了,一切都在意料之外, 更远远超出了情理、逻辑、理解能力的范围。   余笙也觉得殷妄之的所作所为、想法、情绪, 都不在正常的可理解范围内, 远远超乎他的想象。   两人沉默对视,一瞬间都在对方的眼里读出了困惑、费解、以及百感交集的无奈感叹。   一个想着,主角心,海底针。   另一个也想着,师尊心,深不可测。   本该朝着粉色暧昧、或是压抑危险方向发展的气氛,顷刻间被人类的求知欲打散,消失得几乎一干二净。   一只始终沉默、存在感几乎没有的白团子,安安静静地趴在一边,随着时间流逝,已经像仓鼠般逐渐柔软,立体感降低了不少,变得越来越扁、越来越圆。   只是形体的变化,并不等于心智的减弱,恰恰相反,这让它直接变成了低功耗状态,将大部分画面、声音传送了出去,更好地成为了温久的眼、耳。   此时此刻,见到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团子的豆豆眼中滑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神色——如果豆豆眼也能看得出神色的话,仿佛在说,也许,这就是以柔克刚、无招胜有招吧,姜,果然还是老得辣。   远在天边忙碌的温久,忽然松了一口气,感叹师尊真是令人放心。   个人形象逐渐高大的余笙对此毫无察觉,仍在努力摸着殷妄之的海底针之心。   仔细一想,他的白发老者形象,早就被殷妄之发现是假的了,可这样一来,殷妄之‘因为被骗得很惨所以要把师尊从幸福的田园生活中拽出来以报复解气’的说法就行不通了,后来的‘因为师尊有恩于己所以不能放着师尊与三界崖共存亡要给师尊养老送终’的说法,也是不存在的,毕竟几十年前还没有三界末日的天启出现。   那时候的殷妄之,人设也还没崩塌才对呀……所以究竟是为什么非要让他走?   余笙认真思索起来,连委屈和悲痛的感觉都淡了几分,忍不住开口问道,“所以,殷妄之,你早就看穿我的幻术了?”   殷妄之还处于思维和情绪对不上号的混乱中,最擅长的打斗能力与心狠手辣完全派不上用场,听到问话,只沉默地点了点头。   “你知道我不是什么余闲,也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殷妄之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你知道了这么多,却假装没有看破,是打算先想办法让我出崖再说?怕戳破了一切,我就更不愿意走了?”   殷妄之还是点头,表情中带着一丝凝重。   椅子咚,是没法再椅子咚了,身处外界时再叱咤风云的强者,如今被绕进师尊的氛围怪圈中,也一时难以脱身,浑身上下的王霸之气凝聚不成,倒是多了浓重的沉痛自闭感,仿佛只是一个被师长训斥问话的可怜人,站在原地,忍不住地反思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   心虚,茫然,又无措。   余笙长长、慢慢地叹了一口气,他这么一叹气,殷妄之的神经就变得紧绷起来,手指肌肉都绷紧了,悄悄攥成拳头,视线也一眨不眨盯着余笙,生怕他再露出失望、伤心之类的情绪,又怕他有了种种不好的情绪想法,却藏着掖着,不叫自己发现。   余笙一时没有说话,殷妄之也丁点声音没敢出,只觉得酒气上涌,忽冷忽热。   什么步步紧逼,什么请君入瓮,什么强取豪夺、霸王硬上……咳,原本计划得很好、想得也很好的种种发展,种种可能性,此时都像个笑话一般。   他……他原本想做什么来着?   殷妄之努力让思维回到原本轨道,努力回想着不久前自己做过的事。   带师尊回鬼界,带师尊来他的宫殿,给他喝酒,灌醉他,试探、询问他的心意,向他坦白,向他证明一切,想尽一切办法让师尊成为自己的……   他自认从未心软过,想要的东西从来只有‘得到’这一个选项,得不到,就抢过来,他是鬼界的最强者,从来不知什么是畏惧。   他想过与师尊切磋。   在鬼界,有一条公认的规矩,甚至说是习俗,两人切磋,赢了的人便可以提出要求。就像是人界讲究的‘人情’一样,欠了别人的,便要还回去,接受好意,总有代价。   师尊没有拒绝切磋……   就算是他最终也赢不了,也做好了作弊的打算。   想灌醉师尊,带走师尊,也想知道如果这些打算都不再遮掩,师尊会如何反应,会不会想要跑,还是接受他。   他原以为已经得到答案了,可是温久的反应又让他不确定了。   但如今……如今怎么就变成现在的局面了?   问题的重点是出崖吗?他当初那样……很过分?是他自己不够好,让师尊伤心了?   一个又一个的困惑疑问打乱了鬼王的节奏,也逐渐提醒了他,感情的事,似乎远比他想得复杂、曲折,根本不是简单的得到与占有了,就能解决的事情。   短短不过几息时间,最懒于思考、习惯用行动搞定一切的殷妄之,已经完成了前前后后的困惑、反思、分析、纠结的过程,幽深晦暗的眼底,也逐渐展露出星星点点的了悟之色。   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无畏了,没想到前前后后,竟然做了这么多拐弯抹角、谨慎胆小的计划,付诸实践了那么多畏首畏尾的行动。   距离大彻大悟,只剩薄薄一层窗户纸,殷妄之情绪起起伏伏,眸色被紧接而至的惊诧与骇然点亮。   “师尊……”   他喃喃出声,曾经因骗过师尊、在师尊面前拿捏着秘密装傻,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握的得意感受荡然无存,相反,还忍不住为那时的自己倍感丢脸。   余笙也从走神和沉思的边缘回神,抬眼与他对视。   殷妄之又唤了他一声“师尊”,这一次的语调、情绪,有了微妙的转变,他心底的波澜再难掩饰压抑,逐渐浸染了全身,成为了他的神态、动作、言语。   如果说当初要喊这一声师尊,是一时兴起,是权宜之计,是为了将来能够趁其不备、将人占有。   那么如今的一声师尊,便是第一次认认真真、带着应有的恭敬叫的,发自内心地承认、向往,又隐隐压抑着早就成型的情愫,千言万语都在里面。   余笙看着他,面对他的变化,倒是没有多少惊讶,不知是没有察觉到,还是在他看来,这一切都在预料之内。   “好徒儿。”   随着这一声沉沉的回应,好似摸不透的问题,又有了肯定的回答。   是在应那句‘师尊’的称呼,也是在一如既往地接纳他,告诉他,‘我知道’。   余笙始终觉得,被人‘知道’是一件很难得很重要的事。   他很少能被人‘知道’,想要的东西也好,阻止他走出一步的障碍也好,做出种种选择的原因,以及当他感受到与常人不同的喜怒哀乐的时候也好。   也许是因为别人总是‘不知道’他,所以他乐于将这个自己得不到的东西,毫不犹豫地给予别人。   殷妄之收敛起了随时会黑化的压迫感,收敛了几乎是逼问、不甘的情绪,从风雨欲来,悄然无声地转变成了风雨已散。   他右腿向后挪出一步,单膝跪在了余笙面前,在余笙伸出手的时候,缓缓垂下眼帘,让师尊的手掌轻轻落下。   他以为余笙会想摸他的头顶,结果却落在了肩膀。   殷妄之眼里滑过讶异,无声望去——他一直以为师尊会拍他肩膀、摸他肩膀,是因为够不着头顶的,是因为他不肯低头,也不肯轻易屈膝。   余笙轻笑,让他起身,“好了,不必如此,脸皮薄就别为难自己。”再跪你人设就真的没救了,你可是最高傲冷酷心狠手辣的反派主角,这哪是被我感化心魔了这是用力过猛直接洗白的驾驶啊啊啊!   殷妄之心中一动。   ——他知道自己不是展笑天,没有那么厚的脸皮。   微妙的认知非但没有激起醋意,反而在殷妄之的心底灌入一股暖流,又烫又危险。他微微眯起眼睛,方才收敛了没多久的锋芒又有了展露的趋势。   ——师尊,这可是你自己表示不要的。   不需要他低头,不想为难他,也不要他为了师尊改变。   鬼王一生只在一个人面前谦卑这么一次,若是那个人太过‘贴心’,不肯收下……   那就不能怪他自私又贪心了。   殷妄之捉住他的手腕,牢牢攥住,随着笑意横生、眉心微微下压,眸光流转,顷刻间转变了周身气质,一眼一笑,锋芒毕露、摄人心魂。   “师尊,我……”   余笙也由衷笑了起来,自以为猜到后半句,轻快地接茬道,“我们这就切磋吧!”   太好了,二徒弟的反派人设气质拉回来了! 第33章 晋江首发   一切事情, 都会有一个逐渐适应的过程。   比如殷妄之, 第一次想要坦白心意被意外打断时,是噎得慌的, 是不爽的, 提起长刀就要和展狗打成一团。   第二次的重要时刻被打扰时, 是心梗的, 是愤怒的, 恨不得直接把温久捏爆。   到了第三次, 好不容易酝酿的气氛被瞬间打散, 一次次被师尊绕进怪圈里, 总是捏不住主动权时。   他已经开始迷茫,然后反思自己,最后……终于能够泰然处之了。   殷妄之淡定地望着师尊, 笑容逐渐虚假, “切磋?”   余笙见状, 忽然敏锐地反问道,“你刚才想说的, 不是切磋?”   当然不是。   殷妄之沉住气, 咬牙道, “没错,是切磋。”   直觉告诉他, 如果现在不赶紧答应下来, 下次他真想切磋的时候, 不知道又要有什么幺蛾子。   随着一次次奇妙地交谈, 殷妄之逐渐学会珍惜师尊的一时兴起,也懂得了见好就收的重要性。   余笙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那就开……”开始吧。   话刚说到一半,拂尘已出,眨眼前还宁静柔软的空气仿佛同时变得沉重锋利,自四面八方倾轧而来。   殷妄之丁点准备还没做,冷不丁被近距离来了一个硬招,险些来不及招架,瞳孔骤缩,脚下一滑瞬间向后退去数丈远。   他抬刀抵挡,心下又是惊叹又是无奈。   惊叹的,是师尊一副迷迷糊糊酒气上头的模样,此刻却突然清醒无比、双眸清明一片,下手更是稳准狠,哪里还有丁点被酒影响的样子。   无奈的,是师尊看着正经严肃,却偏偏要攻他一个不备,挑在话说一半的时候出手。   他早就在打听师尊真身时,听闻过不少‘玉央子不喜欢循规守矩’的说法,却没想到是这么个不喜法。   可要说他不讲公平和道理,却又在突然出招的同时,分出了一部分灵力,迅速扩散开一道灵光,于大厅四周第一时间张开了一道结界,避免了此次切磋误伤家具。   就连那只白团子,都被挡在了结界外面。   余笙手执浮尘,平常里总是绵软顺滑的末端白毛,此时直愣愣地竖着,被贯注了海量的灵气,微微发着荧光,长矛般直愣愣指着殷妄之,阴气与灵气碰撞,交界处光华激荡,一黑一金泾渭分明。   “其实,我真的很不擅长切磋打架。”余笙一边不断加大灵力,发丝衣袂都被吹起,一边还腾出了精力说话,“我不擅长各种各样的招式,也不懂应对,所以我们一击定胜负吧。”   殷妄之一言不发盯着他,丝毫不敢放松,也不能放松。   汹涌澎湃的威压自两人力量的交汇处炸开,几乎将整个结界内的空间劈成两半,以此为中心,不断向外倾泻出几欲将一切都烧成粉末的波动,看似只是风,实际却有如泰山压顶,又如洪水滔天,与这样可怕的力道比较起来,就连脚下的重力都不值一提。   有那么一瞬间,殷妄之几乎产生了一种错觉,方法他不是站在地上,而是背靠着万丈悬崖,悬在空中,被千万斤的重量压在身上,稍有不慎便会坠入深渊。   他终于明白了师尊要及时张开结界的意图,这不单单是为了他的宫殿,更是为了保护这方圆百里内的鬼界天地。   在这样的冲击下,倒是无所谓究竟在哪里开打了,就好比一个□□落下去,究竟是落在平地还是落在屋里,结果都是一样的。   师尊是认真地在与他切磋,没有试探,没有应付,没有瞻前顾后。   这个认知让殷妄之不禁心绪激荡起来,眼底因兴味而变得明亮有神,那光亮不似余笙眼里的潭水,更像是冷制兵器的反光,锋锐而危险。   力随心念而盛,寒冷黑暗的阴气猛然膨胀,不再是简简单单的抵挡,而是开始较量高低。   到此时,他已经完全不在意究竟是何时开打,又是如何在猝不及防下应对,鬼界本就危机四伏,他经历过这么多决斗,本就没有哪次是双方心平气和,喊了一二三才同时动手的。   余笙眼中透出一抹欣赏,明白这是鬼王答应他速战速决了,抬起左手,轻轻搭在拂尘柄上,也加了几分力道,只片刻,稍稍朝着鬼王倾斜的天平,便又有了被掰回来的趋势。   倒不是他特别放心,相信殷妄之不会一边和他角力,一边再出别的招式,所以才将全部精力放在这一暴击之上。而是在殷妄之也认真了之后,两边都动用真格的,到了这种程度,便没有其它花招的舞台了。   所谓一力降十会。   按理说,像他这样用最简单基础的招式攻击,往往效果没那么好。然而多年来,余笙都只是靠着自己境界高、气海足,靠等级压制的对手,从来没想过节省气力、提升效率之类的事,懒得用那些让灵气更抗用的术法招式。   尽管他招式不爱玩,但等级压制就是等级压制,灵力足就是足,没办法的,要是碰上修为差不多的对手,倒是有比拼招式的价值了,只用暴击应付,未免不够持久。   所以这一次,他选择提前出手,在殷妄之来不及反应前,就被迫用同样的力道抵抗,又开口提议按照自己的方式来打。   也许是之前的感化有了作用,殷妄之看起来心情不错,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原本在鬼界,一切人界的修者力量都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压制,气海往往不如在人界那么容易恢复,鬼王这么一答应,就相当于是又让出了一个优势。   余笙笑了笑,力道不减,人,却往前迈了一步。   很小的一步,带来的改变却是巨大。可怕的威压浪潮之中,光是不后退已经艰难,他却气定神闲地向前迈去了。   拂尘微微颤抖,白色的尾毛随着灵力倾注,崩断了一缕,还未落地吹散,便在风中化作灰烬消弭无型。   殷妄之眼力极好,见此微讶,神色有了细微的动摇。   这是他的法器已经不堪重负的征兆,尤其是本命法器,往往都有一个能够承受的最大临界值,超过这个度,便会崩溃。   对于寻常修者来说,这种事往往只发生在生死关头,甚至在大部分情况下,本命法器的崩毁,甚至能代表这个修者的陨落。能够作为本名法器而随身携带的,往往也是世间不可多得的宝贝,会与修者匹配、一同成长,也会有较高的临界值,寻常切磋,根本不会有恙。   可眼前的人不是什么寻常修士,而是余笙,是他们的师尊,是当初备受关注、惊才艳艳的半灵仙玉央子。   不爱循规蹈矩,不按套路出牌,是能够说隐居就隐居的潇洒坦荡之人。那一柄拂尘,想必也经受过不少次可怕的摧残,若是次次都如今日这般打法,其损耗,必定会比寻常法器可怕得多,使用寿命也会大大缩短。   殷妄之猜出了这拂尘早早出现崩毁倾向的原因,又忍不住多想,当初师尊……还是玉央子的时候,匆忙隐居在三界崖,是否就是因为被这不抗用的法器拖累?   要知道本命法器,一旦定下契约,便会与其主心脉相连,轻易崩毁,后患无穷。   灵气阴气激荡处,光芒更胜了,余笙像是看不见法器地飞快损耗般,不要命地将全部气力倾注进去,步步紧逼,一点点朝着殷妄之的方向走去。   “别退缩。”   像是猜中了殷妄之的想法,余笙及时出声,嘴角还挂着些笑意,“也别分心。”   殷妄之神色凝重了几分,刀尖颤动。   “师尊如此……”   露出如此神情,却叫他不要分心,真是太过分了。   他不愿师尊因此受伤,也不愿输在这里。   片刻过后,局势一点点倾斜,随着余笙手中的拂尘越来越细,木柄上都出现几道裂痕,殷妄之终于向后退了一步。   “忘了告诉你了,好徒儿,”余笙笑得无害,“我这法器……”   结界之内,金光大盛,遮天蔽日像是用金色的粉末将一切淹没,遮蔽了肉眼视线。   眼看着,就要分出胜负。   “……没有器灵呢。”   随着余笙的最后一个字话音落地,殷妄之已经被金光刺得紧闭双眼,可就算是闭着眼,也和睁着没多少区别,他后退三步,心下骇然。   没有器灵,就意味着,哪怕法器彻底损毁,也不会因此伤到其主。   殷妄之猛地一挥长刀,在漫天流金中切开一道裂口,无尽阴气自天地涌入他的身体,又从手掌集中冲破一切屏障。   就在拂尘终于崩毁,从余笙手里碎裂落地的一瞬间,局势再次逆转,金光消散,阴气如乌云般将两人紧紧包裹吞噬。   反败为胜。   “您输了。”   黑压压的阴气中,一切都看不分明,余笙动了动四肢,倒是没感觉哪里不适,只是浑身沉重发软,听着低哑的嗓音从耳畔近处传来。   结界同时崩塌,凝滞的气息再次流动,地面之上,拂尘碎片仍然维持着原本的形状,被风一吹,便有多半化作烟尘。   然后如有实体的阴气也散去,一点点缩回殷妄之体内,为他凝实了身体。   余笙这才看清自己的处境——倒在地毯之上,被徒儿面贴面死死压着,因为刚经历一场恶斗,看起来狼狈得很,发丝衣衫都是乱的。   原来浑身都沉重没力气,不是因为气海亏空,或是鬼界缺乏灵气,而是被徒儿压住了,他想动腿,都要被对方的腿压住,抬起也踢不到人。   这模样,哪里是什么主角打架?分明是小孩子斗殴,赢了的一定要把输了的摁倒起不来,等对方承认自己输了才肯松手。   余笙一个没忍住,轻笑出声,因为俩人贴得近,手臂又被攥着,便侧头、抬起下巴,轻蹭了蹭殷妄之的肩膀,软声哄道,“好了好了,为师认输了。” 第34章 晋江首发请勿转载   余笙想象中的“师慈徒孝”画面并没有到来。   殷妄之的确对他的“示好”有反应, 但这个反应不是突然温柔亲切或者害羞……   而是变本加厉地扣紧了余笙的手臂,压在身上的身体也更加没规没矩了,就连近距离盯着他的那双眼睛,也丝毫不带愧疚心虚慌张羞涩地……直勾勾盯着他。   余笙眨了眨眼,感觉再近点眼睛都要失焦了, 会变对眼的。   然后就眼前一晃, 感觉到颈窝一片温凉发痒, 这是……殷妄之?   回礼?   信息量有点大,慢了半拍才分辨出来,是二徒弟的脑袋埋了过来, 因为是鬼身, 余笙非但感觉不到热气,反而觉得身上和颈侧都一片温凉,像是夏天里躺在水床上, 不但凉丝丝,还软软的, 很舒服。   余笙放下心来, 心道这是接受了示好的意思吧,手上这么使劲儿是因为紧张?   毕竟二徒弟, 不太擅长和人亲近, 说不定这是第一次主动和自己这个师尊撒娇。   对, 是撒娇吧, 就像笑天经常会做的那样, 以往笑天跟他小孩子心性求关爱的时候, 殷妄之总是一副不屑又高冷的模样,好似十岁的孩子瞧不起七岁的要抱抱。   所以今日趁着其他人不在,这样埋颈窝……才会忐忑紧张吧。   余笙脑补脑补着就有点心疼,觉得殷妄之太要强了,为了做好反派主角,连缺爱的一面都习惯性隐藏起来。   要把握好一个度,既让殷妄之人设回到反派状态,别崩坏太严重,又要让殷妄之心魔消失,保持冷静,实在是难度太高了。   他想摸摸头,结果手臂被攥住,像是被铁铐子固定在地面一样结实。   余笙又是一阵无奈,觉得这一定是殷妄之想撒娇求温暖,又不想他反过来安慰过头,让他失了面子。   这个至于吗?难道我不摸摸头,你就能当做自己没有把脑袋埋过来蹭人?   好像还真能。   “打都打完了,撒娇也撒够了,放为师起来吧,乖。”   “我没有。”   殷妄之理直气壮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冰凉的鼻尖侧过来,擦过余笙的耳朵,引得他一阵不可自控的战栗,   “我分明是在欺负师尊,师尊怎么连这点自觉都没有。”   欺负?   余笙心中茫茫然,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领也太符合人设了吧。   他不合时宜地想起,原著中的殷妄之,也曾经仗着自己厉害又无敌,杀完了人嚣张地说过“杀人?是他说愿意来鬼界效忠我,我不过是把这个招贤纳才的好日子定在了今天,你情我愿有何不可。”   要么说是反派呢。   可反派虽然强势不讲理会看起来很坏,此时却偏偏是压在他身上不讲理,撒娇了硬说没撒娇,什么都没做却说在欺负他。   同样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余笙却觉得,此时的殷妄之完全没有原著中那么邪肆凶残,反而更像是……口是心非。   他手臂懒得较劲,正是刚打完一场,在这地界,灵气的恢复比殷妄之的阴气恢复慢许多,也不适合再较劲。想了想,便很不老实地动了动脚丫,用脚尖踢踢他小腿。   身高差唯一的优势唯有在此时被用得淋漓尽致。   余笙笑着跟他开玩笑,“徒儿怎么可以欺负师尊,这可是以下犯上啊。”   若是还有下一句,就该是别闹了,乖一点。然而看在这个徒儿好歹也曾经是个很凶的主角,考虑到面子问题,没说全。   “以下犯上……师尊打算怎么罚?”   殷妄之却仍然没有放开他,好似欺负人上了瘾。   余笙开始怀疑他就是在耍赖,想要抱抱亲近些不好意思直接要,才不肯放他起来了。   这也太别扭了吧。余笙无奈,接话说起这些玩笑话时,也不那么认真了,   “罚你有什么用……”你可是主角啊。   余笙摇头,继续笑道,半真半假说了真心话,“徒儿如今是鬼王,比为师还厉害,哪里还能罚你。”   当初他收徒也好,救人捡人也好,倒是真的把这些角色当成自家孩子护着捧着。   因为他面对的,都是这些孩子尚未成长为真正的主角的时刻,是那些角色人生中的最低谷。   就像是再厉害的猛兽,要去亲手照顾它们的幼崽,哪怕心里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也会不自觉被萌化,投入感情。   如今这些记忆中萌哒哒的幼崽,已经长大成主角了,真正的主角,一切当然不一样了。   余笙对于这个师尊的身份,其实也很难生出多少实感,是以输了,败了,被鬼王这样使小性子,以下犯上,也感觉不到多少冒犯,更不觉得丢脸或者窘迫愤怒。   他笑着,开着半真半假的玩笑,一副酒意未醒的模样,看起来太过随遇而安了,也远比殷妄之预料得淡定从容。   换句话说,就是徒儿们觉得他有师恩,余笙自己却不觉得。徒儿们有这样那样欺他骗他瞒他的小心机,他却只在意当初捡到的小崽子,是不是诚心对待自己。   至于眼前的主角……怎样都是可以的,正常的。反正都人设崩塌剧情也崩了,反正都是能日天日地的主角了,出了师的徒弟泼出去的水……余笙心态稳得不行,啥也不怕。   只是他这么淡定,殷妄之却好像突然觉察到了什么一般,对他的回答,他的态度,都很不满意。   这样的不满意,直接就反应到了言行上,头抬起来了,眉头也皱紧了,手仍然攥着人,力道却没有之前那么狠了。   他说,“您怎么可以不在意。”   余笙说不罚,说罚不了,他竟然就直接配合着一个笑猜中了那份不在意。   突然这么敏锐,是真的另人诧异,这个不满的点,也很难理解。   余笙困惑地看着他,嘴角的笑意还没来得及彻底散去。   然后一只手被松开了,殷妄之用空出的手摸向他,停留在余笙的脸侧,犹豫了下,最终只捏住了一缕发丝。   眼前的人太从容,太不在意这一切了,让他心底猛然间蹿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师尊,你还是不肯回到这三界之内。”   殷妄之莫名说出这样一句结论,像是在叹息,“您随时都准备回去,是吗?”   回到那个与世隔绝的角落,不问世事,不关心尘世的悲欢离合,也断绝一切儿女情长。   余笙愣了愣。他是想着早晚回去的,宅,才是他的归宿。   可宅而已,怎么到了殷妄之口中,就听着那么……沉重?他宅回去,对他们有什么不好吗?   殷妄之盯着他,似乎已经从余笙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您的法器已毁,是因徒儿毁了的,您的住处也不再,是徒儿将其整个带走的,您的假死之事也暴露,也是因为……”   “不,”余笙打断他,“这个真不是你一个人逼得,是你们师兄弟齐心协力,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块使才让为师承认身份的。”   殷妄之:“……”   余笙继续道,“而且拂尘毁了不要紧啊,你别这么自责,看。”   他正好一只手自由了,伸手就摸进自己的怀里,拿出一根崭新的,和之前那个一模一样的拂尘,在空中晃悠了一下。   殷妄之深吸一口气,表情复杂。   “很多年前,就有前辈劝告我别用这种费力打法,就算我撑得住本命法器也撑不住的,我觉得他说得对,就一口气囤积了很多法器,用个千年没问题。”   殷妄之无奈地发现,他的后半句好像说不成了。   余笙也如愿以偿,终于摸到了他的头,语重心长,“妄之,我才发现你其实也不是那么冷冰冰的,和人们想象中的鬼王不一样。”   殷妄之看他,“如何?”   “别人都说你凶神恶煞,连看人的视线都是冷的,其实吧,”余笙笑得眯起眼睛,“你其实比这里的地面还要更温乎一些,有温度的。”   “……”   “真的,地面可凉了,不信你自己也躺躺看。”   殷妄之终于在余笙拐弯抹角地提醒下良心发现,万分愧疚地起身了,顺带着还把师尊给抱了起来。   “既然师尊觉得喜欢,那就多靠一会儿,徒儿有的是力气。”   丢掉脸皮这种事,殷妄之自认已经在展笑天的熏陶下学会了一点皮毛。   余笙终于无言以对了一次,被鬼王打横抱着,整张脸皱成一个囧字。   他隐约觉得殷妄之可能还有哪里气不太顺,可他哄也哄了,切磋也切磋了,好话都陪着说了,实在想不通是哪儿差了火候,才要被这样对待。   他的确不在意为师的面子,但是被这样抱着的面子他还是不想这么快丢弃的。   现在再次翻找攻略,是不是有点来不及?   余笙挣扎了一下,乱动的结果就是衣服敞开更大了,可他一只手挂在人脖子上,另一只手实在不方便去整理同一边的领子,无助地和殷妄之对视。   殷妄之心领神会,低头凑了过去,同时抬起抱着人的手臂,将余笙的上半身拉的更近了些。   不知怎的,余笙正好被这个角度的鬼王颜值冲击了一下,识海里翻看攻略的动作也是一抖,出了个小差错。   本该翻到下一页的话本,突然随机蹦了个页数,到了很靠后的位置,余笙还盯着殷妄之的脸,书页上密密麻麻的字啥也没看到,就单独瞅见了一个“吻”字。   大脑瞬间空白,识海内系统传输的书籍被余笙下意识一键恢复到默认初始值,整整齐齐,丁点浏览记录和书签都没剩下。   而现实里,则是余笙突然呆住了,石化了一般任由殷妄之一点点凑近,甚至在感觉到彼此气息时,睫毛还颤动了一下——吓得。   然而殷妄之最终略过了他的面部,低下的头颅贴着他的耳畔,落在了半褪的衣襟上。   在余笙思维能力还未回笼的时刻,殷妄之已经咬住了他的衣襟一角,将敞开过多的长袍拉回原位,再次松开了口,眸色沉沉望着怀里仿佛被点穴了的人。   期间,嘴唇有没有碰到肩膀,或者是碰到更多地方,已经没有记忆。   殷妄之凝视着他,色彩浅淡的薄唇忽然抿起一个狡猾的弧度,“师尊,看来您也不是什么都不明白。”   像是在笑,却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种笑容,倒是像极了他的体温,没有对比会觉得冷,一旦熟悉了,又觉得原来也是暖的。   余笙还愣着,直到殷妄之重新将他放在一个宽大柔软到可以午睡的长椅上,又欺身靠近,才直觉似的警铃大作,猛地抬手,掩在殷妄之的唇上。   奇怪……竟然是热的。   来不及思考温度怎么变了,仿佛在耳边炸开的巨响就打断了一切,一道巨大的白色身影闯了进来,杀气滔天,让余笙都下意识挥手去挡,却忘了自己刚经历一场耗尽精力的打斗,没多少气力剩下。 第35章 首发晋江   一切都来得猝不及防, 突然得让人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后来余笙明白过来, 做不出反应的仅仅是他一个人而已, 并不包括他的两个徒弟。   说不定一会儿会变成三个,算上一直没回来的展笑天的话。   余笙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整个人安安稳稳地坐在了大厅一侧的软椅上,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的交锋完全影响不到他这里,甚至偶尔波及过来的几缕风都是柔和的, 只会将他垂落下来的发丝拂起。   他的表情维持了片刻的空白, 罕见地没有反复思考劝架与否的问题, 也没有去识海里翻看那些不小心一键整理了的书籍, 就那样空茫茫望着两个徒儿闹腾。   又过了片刻,余笙试图回想方才发生的一切, 人与生俱来的求知欲总算发挥了点作用, 他缓缓抬起手, 朝着身体一侧低头看了过去。   衣领有些松散,一个不易察觉的边角上留着浅浅的牙印, 瞧清楚这个之后, 茫然的手指似乎找到了方向,朝着那处摸了过去, 将不久前弄乱的衣服整理好,指腹捏在牙印上时,下意识地揉捏了两下。   被殷妄之叼住这里的一角、抱在怀中整理衣领的画面再次一闪而过, 快得像刀剑相碰时擦出的电火花, 挺刺眼, 也令人心惊。   余笙的动作一顿,柔软饱满的嘴唇缩了缩,小心地抿了起来。   然后就收回视线了,后背板直做得端端正正,好像再多看一眼,那牙印就会像真正的鬼魂一样,直接从衣领跳到他的锁骨上,留下个又疼又痒的印子。   直到这时,他完全空白的表情才出现一丝松动,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重新挪回了不知为何突然打起来的两个徒弟身上。   余笙在屋内环视了一圈,可以确定的是没有看到那只白团子,而正在和殷妄之交手的‘人’,其实也凝不出个实形,战力有点低,应该是温久的分神。   可就算突然冲过来的是分神,而不是温久本人……   余笙微微皱眉,以他对温久的了解,对方压根不是这种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人,尤其是敌我水平有着显著差异的时候,要说是展笑天突然冲了回来打殷妄之,他倒是会更理解一些。   下意识地,他总觉得其中还有点什么其它理由。   不,仔细一看,好像也不全是在打架。   余笙睁大眼睛,这个动作让他的杏眼看起来更圆了一些,也让他的注意力更加集中,总算看清了两人的一来一回——并非打架,而是殷妄之试图靠近这里,又不断被温久的分神打断、阻拦。   恰好,温久最擅长的就不是攻击,而是防守那一类的,加上灵体力量对鬼魂的天然压制,直接抵消到了地处鬼界、以及力量不全的短处。   也许一开始温久的确有攻击的意识,但最终目的,看起来并非是伤害殷妄之。   余笙的眼里透出些迷茫,不明白这三个徒弟的关系怎么还越搞越复杂了,这一来一去的过招,又不是处处都冲着把对方打伤而去的,他刚来鬼界就用过一次的劝架招式,此时约莫不会那么管用了。   拂尘的白毛晃来晃去,余笙犹豫了几次,最终还是没出手,倒不是不打算管了,而是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和殷妄之打过一架,全力输出的那种,此时还没恢复呢。   就算想恢复,那速度也不会像眼前的殷妄之这么快速,人家毕竟是在自己的地盘上,是接了电线无限供能的,自己只是个太阳能的蓄电池,还相当于刚刚用完了呆在只有月光的夜里,最多能当个吉祥物。   然后他就看到了……真正的吉祥物,一只雪白柔软、仿佛可以食用的某只团子一蹦一跳地靠了过来,像只在佛像里晒太阳的猫儿一样,钻到了余笙的怀里,转了一圈,找好舒服的姿势窝下。   余笙的第一反应是温久又来了,这个三徒儿好像脑子永远那么够用,本体在外面处理事情不说,还能分出个分神打殷妄之,再弄出这么个小可爱陪自己解闷。   这样的多线程脑力工作,对于现在处于拒绝思考、脑袋卡机的余笙来说真的非常厉害,也非常艰难。   他自然而然地抬手摸着团子,感觉柔软度似乎和以往不太一样,怎么说……更有弹性了?差不多是从糯米糍到布丁的转变吧。   余笙一个低头的功夫,周遭气流就骤然一变,待他抬头时,房间里已经漫起了白蒙蒙的雾气。   也许是最近温久分裂的比较多,他的第一反应又是温久,怀疑这个三徒弟是不是突然受了什么刺激,分裂成三个还不过瘾,要再分裂出一片雾气来干扰敌方视线。   想到这里,他的表情就是一困,无奈又无聊,仿佛再打个哈欠就能睡过去,下意识地,就四处张望起来,想找出那个螺钻一下。   “这里。”一只白皙的手拿着玲珑螺,从后方递了过来,余笙下意识接住了,还不忘回了句“谢谢”。   余笙:……?   等等,谁的手?   他惊得一个激灵回头去看,正好对上一双淡蓝色带笑的双眼。   “温——”   差点叫出声来,余笙的嘴被温久以两指挡住,待他冷静下来,才笑着‘嘘’了一声,示意他不要惊动打架的那边。   此时的温久,身体透明到可怕的程度,几乎与周围景物融为一体,唯有一双眼仍然保持着原本的模样,若是不注意的话,还真瞧不见这里站着个大活人,哦不,活的灵体。   余笙想到了自己那个世界里看到过的透明鱼,下意识地视线往下一飘,发觉其它地方也很透明,看不到内脏什么的,也看不到衣服里面……   然后就注意到自己的打量全被温久看在了眼里,心虚地抬眼看回去的时候,温久笑得更真切了,全无怪罪,却好似一副很懂的样子。   ……你究竟懂了什么啊!?   余笙的神经还敏感着,被他这么一笑,耳朵轰地一下就热了,这下不用温久用手堵嘴,也一个字音都发不出了。   “师尊,跟我走。”   再次愣神的功夫,温久对他伸出手来,微微欠身的姿势看起来恭敬又狡猾。   看起来不像是带师尊避难、远离战场的孝顺徒儿,倒像是……趁着夜色正浓,爬上别人家的窗台,带他偷偷逃跑的年轻人。   余笙很少对这样大胆的违规行为主动伸手,可逃跑又是他最常做的事。   反正也差不多不能思考了,余笙干脆放弃了思考,鬼使神差地搭上了温久的手,在那一瞬间又慢半拍地想到了借口,钻进螺里是逃,接受这样的邀请也是逃,没差的。   而后便觉到浑身猛地一坠,失重感骤然袭来。同一时间,打斗声、殷妄之的骂声都隔绝不见,只剩下眼前一片茫茫白雾,而温久的身形,则在此时重新变得凝实清晰。   应该是某种传送阵,不是人界的那种术法,应该是灵界会用的。   逃……成功了。   他甚至还没弄清楚自己想逃的是什么,就已经逃开了,任由温久抓着自己的手,将一切交给本该被自己庇护的徒儿去扛。等到殷妄之发现,也不会觉得是他这个师尊跑掉了,只会将一切怪罪在温久身上,认为是这个师弟带走了师尊……   余笙低头,发现自己还抱着那个团子。   耳朵有点痒,他猛然抬头,瞧见朝这边凑近的温久,无辜地眨了眨眼,带着疑问的神情,被弄痒的那一侧耳朵还动了动。   温久见状一愣,而后笑得有点勉强。   “师尊变敏锐了啊……”   “敏锐?”余笙不明所以,是说对他人的视线、距离的敏锐程度么?   温久忽然来到他斜后侧,指尖勾住发丝,从衣领里挑起长长的一缕,轻轻缓缓拉到了外面落下。那些发丝,原本是不知何时落进去的,微微有些闷得潮湿了,沿着余笙的后颈坠进去,紧贴在余笙的背脊处。   挑出来才发觉,那一缕极长,直接落在了后腰,随着他的动作,余笙只觉得后脊梁从下而上窜过一阵令人颤栗的凉意,让他连呼吸都屏住了,明明连丁点皮肤都没碰到,却浑身都绷紧了,手指都蜷缩起来……   看着,像是在紧张。   温久低声念了声师尊,眸色渐渐变得深邃,视线落在半掩在发丝中的耳朵上,那里正在一点点变热。   以前的师尊,没有这么敏`感的。   他的手不作声地攥紧,又在余笙回头时猛然松开。   周围的白雾瞬间散去了,温久挂回一如既往的微笑,轻声道,“我们到了。”   失重感终于散去,一切落灰坚实的地面,余笙也浑身一沉,松了口气,低头一看。   余笙:“……我说我怎么一直坐着,为什么传送的时候带上了椅子?”   生机勃勃、到处都是各色奇形怪状灵体的‘仙境’之中,一个木制、带着软垫的古朴木椅落地,与四周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   余笙也觉得自己特别格格不入起来,紧张地捏紧了手里的白团子,愣是把浑圆的灵体挤出一对‘耳朵’来。   温久的一只手落在他的肩膀,从后方弯腰过去,在耳边低声安抚,“师尊别担心,灵界很安全,它他们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来的。”   当然,师尊若是突然反悔,也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路的。   见他初来灵界,还带着新鲜劲儿看着四周景色,温久朝着一旁被冷落的玲珑螺伸手,将法器重新收了起来。 第36章 禁止转载   灵界属于黄昏和拂晓。   就像是鬼界只有无尽的夜晚那样, 灵界没有白天也没有黑夜, 时间像是永远凝固在一切开始和结束的位置。   一切都呈现着浅淡的、仙境般的云雾的颜色,也是一切晚霞的颜色, 是乳白、暖黄、淡蓝、或是绯红的颜色。   天空是绯红和暖黄色的,地面永远飘着浅浅的一层水,粼光闪闪,水面之下分不清是陆地还是冰层,植被、花卉和灵体们都是从未见过的模样和形状。   可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竟然带来了奇妙的既视感, 就好像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原因, 曾经来过这里,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欣赏过这样的美景。   一般人在第一次瞧见灵界的时候,总会感到惊讶的, 也会充满新奇感,可余笙将视线一一投放过去, 落在那些灵体,那些水与白色的树木上面时,却隐隐有一种感觉——它们就应当是这幅模样。   晶莹剔透、五彩琉璃、生死和冷暖的界线都变得模糊。   不,准确来说, 是一切的界线都变得不重要了。   余笙愣愣地看了许久,而后才收回视线, 低头发现怀里的团子也有了些变化, 似乎正带着淡淡的鹅黄色, 让人想到了蛋黄馅儿。   因为是连人带椅子一起传送过来的,四周虽然荡起了水波,余笙的鞋袜却依然没有被沾湿。   他开始忍不住想到,这就是温久将鬼王宫殿里的椅子也带来的原因,哪怕因此会更早被发现,也要让自己有个反应的时间,不至于一脚踩进水里。   似乎是因为到了自己的地界,一切都变得不那么紧张了,温久笑着靠近,来到余笙的视野之内,低头时垂落的发丝滑过他的胳膊。   “师尊,对这里可还满意?”   满意,当然满意。   余笙点头后还想再夸两句,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他想说灵界的景色很美,是画中都画不出的模样,话到嘴边,又想起温久眼盲,只有一双天目能判断必要的东西。   在他的印象里,光是颜色这一点,温久就不是很敏感。   明明生活在这么漂亮的地方……   余笙的目光又垂落下去,瞧见地面这一层镜子似的水面。它很浅,也极清,像是暴雨后的积水,甚至能不能没过脚踝都难说,像是太阳一出来,就能被晒干的样子,又均匀地延绵到天际,让天空和流云都好似倒影进去。   是以他这么一低头,好像什么都没有避开。   这天这地,天生就长得一副让人避无可避的模样。   “师尊。”温久又念了他一声,咬字清晰,又带着股咏叹般的腔调,听起来就算什么都不说,他也可以将这个称呼反复念上一遍又一遍。   生怕他真的这样做似的,余笙连忙抬起头来,鹿似的眼睛望过去。   温久很喜欢他这样看过来的样子,嘴角的笑变得更真切了些,“师尊,您可知道这里的天地,在徒儿的眼中是什么模样?”   余笙摇了摇头,诚实到像是乖巧听话。   温久淌着水,来到他身边,也坐在了椅子上,抬起手,指着远处的一片白色林子。   余笙沿着他的手指看过去。   “林木是白色的,像是霜雪雕刻后的模样,那上面开出的花,是一个个充满了气的水泡,让人担心随时都会破裂、或者掉下来。”   温久的手继续滑动,又指着一个小山丘,继续道,   “那里的天色最艳丽,看起来像火。山丘旁是一群淡蓝色的、扁平的灵体,聚在一起的时候像莲花,转几圈玩够了又散开,两两凑在一起飞成蝴蝶的样子,飞不高,又散开,像一群群的羽毛,再聚起来,假装成大型的鸟儿,如果飞高了,就不是淡蓝色,逐渐靠近橘色……”   温久说着,又向下指去,“水面能倒映一切,但仔细看的话其实很清澈,不带任何颜色,那里有很像竹筏的东西飘过去,但仔细看其实也是灵体,它很懒,喜欢这样到处飘,是半透明的鹅黄色,有些更小的灵体会偷偷停靠在它身上。”   余笙的嘴巴一点点张大——温久描述的这些,竟然与他看到的完全一致!   无论是形状、颜色、透明的程度,还是其他细节,都和他看到的灵界一样!   说着说着,温久停了下来,不知是给自己休息的时间,还是让余笙有个缓冲。刚才两人一起看着天,看着远景,看着水面和形态各异的灵体。   现在余笙仍在望着远处,温久已经收回视线,认认真真看着师尊惊讶时的模样。   然后他换了个方式,重复方才的问句,   “师尊,喜欢这里吗?”   余笙一双眼都变得亮晶晶的,唰地一下转过头来,激动得主动靠近过去,一把攥住温久的袖口,“你是说,你的意思是,是不是说,灵界的这些,我看到的,和你用天目看到的,都是一样的?这么神奇么!”   温久捏捏他的手,把衣袖救出来,把自己的手塞进去给他攥着,点头,“是啊。”   余笙摇晃着他的手笑得兴高采烈,“那必须喜欢呀!”   他还以为,温久永远都无法和其它人看到同样的风景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除了让温久恢复视力之外,还有这样一个办法!   灵界居然长这样!   就像是……其它的世界是蒙着一层外壳的世界,其它人能看到外壳,温久却只能看到里面的其它东西,于是所有人都说他是瞎子。结果却有个名为灵界的地方,它天生就没有外壳。   在这里,余笙有没有天目,温久的肉眼是否能看到东西,都不再重要了。   余笙被一时的激动冲昏头脑,直接从椅子上蹦了下来,一脚踩进水里,唰啦一下收了椅子,什么鞋袜湿了,什么人生地不熟,什么不认路——都无所谓了。   到这时候,他的心里才真的涌起常人会有的那股子新鲜感,对于这片从未来过的灵界,对于一切都很漂亮的风景,对于灵界。寻常情况下,突然来到陌生环境会有的紧张不安,直接被欣喜感给覆盖过去了。   连同之前那股子看不分明的紧张,以及由殷妄之带来的奇怪状态也这样被轻易打散。   温久没松开他的手,带着余笙到处游玩开来,阴云密布的心情也总算转好了些。   他偏头,看向余笙,“师尊很好奇天目视角下的一切么?”   余笙想也不想地一摇头,笑着说道,“不是好奇天目,是你啊。”   温久向一侧靠近了些,贴在余笙身边,两人行走之处,水面的倒影都被打乱。   他轻声道,“师尊既然喜欢……”   “啊,那是什么?”   余笙指着不远处的一个灵体,散发着淡淡的紫色,像个努力破壳而出的雏鸡似的,形状不断改变着。   “狐狸。”温久简短答道,“在来到这里之前,应该是狐狸的鬼魂,但是它不想做狐狸了。”   余笙瞧着那两个一会儿变大,一会儿又变小的尖耳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道,“这里的每个灵体,你都能瞧出它们之前大约是什么吗?”   温久摇摇头,“比较明显的可以看出来,其它的其实很难,在灵界逗留越久,就越是难辨认了,有时候它们自己都会忘记自己是谁。”   说到这里,他又停下了脚步,四周正好有藤条垂落下来,不知为何有个秋千,余笙也跟着停了,毫无戒心地坐了上去打晃。   “天目到了这里,辨别活物与死物的作用就没那么有效了,但是冷热,喜怒,还是能瞧出来的,暖色是偏喜的,冷色都与不太好的情绪有关,鹅黄是放松惬意,橘色是欣喜,红色是激动亢奋,绿色是怒,紫色是痛苦,灰色是冷漠……”   余笙默默将这些在识海记录下来,眼睛看来看去,努力将一切对应上。   温久还在断断续续说着,继续解释什么代表力量强弱,什么代表敌意和善意,什么代表记忆的多少。   说着说着,便瞧见师尊不知何时收回了视线,不再看着那些灵体和风景了,转而盯着自己看。   “温久,那粉色和淡蓝色,藏在体内的荧光,不一样的影子,都代表了什么?”   他低头看去,恢复平静的水面上倒映出自己的影子——带着粉色和淡蓝色,皮肤下闪烁着心脏跳动般的荧光,被黄昏拉长的影子不似人形。   师尊在问的,是他的模样。   注意到温久的沉默,余笙忽然意识到也许自己的问题有点过线,连忙摆手,“算了,我只是随口一提,不用……”   “师尊,”温久打断他,那双眼睛比平时更加蔚蓝,瞳孔也像是真正的肉眼一般,镶着幽深的黑色,“师尊想知道,徒儿定会毫无保留。”   余笙踩回水里,从秋千上下来,不留痕迹地拉开些两人的距离,忽然觉得这个答案,也许不是自己想听的那种。   他注意到温久身上的颜色更深了,像是在灵界之外时那样,一点点凝实,不像个灵体的样子。   温久站在原地没有动,水面上,他的影子却动了,轻易拉伸变长,绕到余笙的身后,牢笼般将人的所有退路封死。   他认真思索着,仿佛没有注意到余笙有点僵硬的脸色,一句句补充解释灵界的规则,   “影子与本体不同,是因为灵体在伪装自己,就像人类会乔装打扮成另一幅模样。   “藏在体内的荧光,是不可告人的秘密,秘密的大小,是光亮的范围,光亮的颜色,是它的性质。   “而蓝色,象征了固执、不肯悔改、执迷不悟,以及痴、愚、妄念。   “至于粉色,其实徒儿也不很清楚,非要解释的话……”   温久笑了,走近余笙,朝他伸出手,悬在半空。余笙又感到紧张了,却不好意思躲闪,只微微屏住了呼吸。   一阵暖风掐准了时间吹过,将一缕发丝送到温久的手心,他像是安抚般又捏着发丝,向下压去。   后面的那句话,也仿佛被风吹得模糊不清了。   “是鬼王贴在您肩头的呼吸,还有徒儿斗胆挑起的一缕发丝,师尊,这样解释的话……不知您能否理解?”   轰地一下,余笙只觉得脑袋里有什么东西猛然炸开了,只剩下一片嗡嗡作响,直接炸烂了他前前后后一炷香的记忆和思绪。 第37章 晋江首发   余笙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法面对粉色了。   求知欲的大门轰然关闭, 向全身心宣告着再也不会有下次。   可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了, 现在才反悔已经来不及。在温久念出那样令人遐想的语句时, 一道道比叶片脉络更细的触感爬过脊梁与肩颈, 静电似的一闪而过,带过一阵细微的痒意,却不是让人想要抓挠一把的那种痒。   余笙只觉得热血都在往头上跑, 明明方才还只是令人紧张的触感, 此时被身体擅自回味了一通, 突然就变了味儿, 越发地往骨头芯儿里钻去。   怕不是什么任督二脉给打通了。   什么粉色?什么秘密?什么影子不影子?   我是谁?我在哪儿?你刚说啥呢?   温久放完了□□, 还在对他温和无害地微笑,余笙努力忽略那一瞬间的奇异感受,假装什么都没想到般, 也歪头回了一个微笑,笑容中的茫然、困惑和呆滞都恰到好处地融合在一起,在奇妙的反应下带出一丝半真不假的傻气, 仿佛真的没有听懂刚才的委婉暗示。   伴随着一声很轻,又很短促的疑问音,“啊?”   其中的僵硬、紧张、无措,好像真被掩盖了个七七八八。   一个宅了约百年没见过活人, 没跟人说过话的世外宅人的演技, 在此时得到了超常发挥, 迈向了今后也许再也无法逾越的巅峰。   他真的尽力了, 看起来甚至有点可怜。   好在,下一刻风就停了,温久也松开了手,他似乎打算先放过这个话题,将目光投向了忽然被阴云覆盖的远方。   有一片‘云’飘了过来,到近处像雨般落下,化作无数个白团子,汇聚在一起,重新融合回了温久体内。   “是之前留在鬼界的那些分神,那边的事暂时告一段落,我也就都回来了。”   余笙一时间有些无奈。他忽然觉得,光是从温久的身上,就能瞧见那个‘行走神’喜欢分裂自己的一面呢……不知道当初三个主角还是一人时,是否就是像今天的温久这样,很随意地将自己分成了三个部分,结果不小心回不来了。   温久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整合了自己的两部分,看着那片发暗的天色时,眼神一瞬间变得有点冷。   “温久。”   他回头,看向余笙。   “你很讨厌他们两个吗?”   余笙下意识地问出了口。   面对这样的问题,如果是展笑天的话,大概会皱紧眉头,嘟嘟囔囔说一串另外两个人的坏话,然后表示这是没办法的事,不过为了师尊可以不计较那么多。   如果是殷妄之的话,估计会冷笑,然后明确而剪短的承认,是的,希望另外两个死掉。   他以为温久会否认的,哪怕三人的关系有多么水火不容,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结果温久看着他,没有急着说话,只是过来重新牵住了他的手,朝着远处漫步走去,风轻云淡地纠正了他的用词,   “师尊,准确来说,那不是讨厌,是嫉妒。”   嫉妒……   他们走得很快,来到了一个水上树屋边,沿着螺旋向上的透明楼梯一步步走上去,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脚上的水就干得差不多了。   树,是几个人都难以环抱的参天大树,建在那上面的树屋也很大,豪华得像个行宫,一切都像是用漂亮的水晶宝石砌成,摸着却并不冰冷。   余笙走进去,忽然发觉里面的样子和外面相差很多,房间布局、家具的摆设,门窗、桌椅……竟都与那个三界崖底的洞府一模一样。   他愣在屋子中央,脑子里却还想着温久提到的那个词,嫉妒。   老实说,他现在有点不敢提问题了,任何疑问句都有点不敢说,总觉得随口一说,迎接他的就是另一个能变成脑内□□的回应。   然而这次,温久直接读懂了他的表情,学会了抢答。   “不光是我,另外两个人,他们的对师兄弟的敌意,也是来自于嫉妒,师尊不必怀疑。”温久缓慢说道,嘴角噙着笑意,“师尊想知道为何要嫉妒,我们又在嫉妒什么吗?”   余笙干笑了两声,“能、能猜到吧。”   应该是突然发现自己不是独生子,然后嫉妒哥哥弟弟割分亲情的那种嫉妒……吧。   至少他之前是一直如此认为的。   温久:“哦?”   他眯起那双宝石似的蓝眼睛,笑得意味深长,摇了摇头,“师尊,如果您真的清楚,就不会尝试让我们三个和平共处了……”   “不行吗?”头一次这么直白的被拒绝,余笙愣了一下,他明明记得,之前温久是最配合他的徒弟了。   而且接纳师兄弟的存在,先缓和彼此的关系,才好提出合体不合体的事。   温久突然沉默了很久,表情变得有点严肃,严肃中还带了点不确定和困惑,他抬头,试着开了几次口,才成功说出后面的话,声线听着有些发紧,   “师尊的意思难道是……?”   话语在这里停顿,恍然大悟和迅速晴转多云的神情在温久脸色迅速切换,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   余笙直觉哪里被误会了,而且情况不太妙,悄悄捏紧了自己的拂尘,摆出一张无害无辜茫然的脸看人。   温久盯着他,一字一顿道,“您希望同时拥有我们三个吗?哪一个都不想失去?还是哪一个都不想要了?”   余笙眨眼,“怎么会不要你们……”   可是‘同时拥有’为何要这么用力的咬字,听起来仿佛这是什么有违人伦的心愿一样??   方才的那些粉色、蓝色、亮光之类的,已经看不分明了,在温久不想透露的时候,他就看上去和寻常人没什么两样,没有天目的余笙无法再用颜色、透明度、光之类的东西判断他的心情。   但没有这些,余笙也觉得有些不太妙,温久的影子已经越发变本加厉了,挂满了墙壁、天花板,将整个房间封得密不透风。   可温久分明还站在远处,动都没动,余笙回头看了一眼,发觉自己的影子被逼得越缩越小了,最后变成了……一团。   他有点不安,“温久,影子……”   “它们只是投影而已,不会造成实质伤害。”温久低声解释了一句,然后忽然低笑了一声,“怪不得鬼王希望您放弃拯救三界。”   余笙:……   不,为了和师兄弟保持敌对让三界彻底分立,直接迎接末日什么的,也太狠了点吧?!   他合理怀疑如果这种时候说出他们三个其实是一人的事,会不会直接起到反作用。   “那个……”眼看着温久的语气越来越不对劲,余笙愁眉苦脸地开口,“所以,是因为我吗?”   远处传来了奇怪的响动,像是有人在天边放鞭炮一般,温久没管,反问,“什么?”   “我好像明白了……你们三个关系这么糟糕,是因为我?”余笙隐约抓到了某个关键点,不确定地问着,这个说法显得有些自我意识过强了,换句话说就是自恋,这让他忍不住放低了声音,有点不好意思,   “如果不是我的话,你们或许早就成为好朋友了。”就像原著里那样。   温久愣住了,一时竟想不到如何回话。   余笙略带不安地看看他,又看看窗外,“啊,是他们追过来了吧。”   不知先跑来的,是殷妄之还是展笑天,温久冲动,他也突然跟着冲动逃跑,现在想想好像不太合适。   怀中的白团子往他怀里拱,抬起脑袋,用软绵绵的腮帮子蹭他脖子,像是睡醒了在撒娇。   余笙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不是个称职的师尊,抱歉。”   我只是个送宝的npc而已,凭什么要被你们叫这一声师尊啊。   好事没干多少,反而将你们的人设剧情都搅乱了……原本以为只是蝴蝶效应,结果是因为自己,导致主角之间相互嫉妒?   管它是亲情师徒情还是什么来的嫉妒,都一样。   “不是的……”   温久越听越心慌,连忙上前一步,试图争辩,“不是这样的!”   余笙勉强挤出个笑,无奈看他,仿佛在说‘别说谎安慰为师了’,然后抽手,“仔细想想,现在哪里是到处游玩,决定在哪里定居的时候,三界到处都在出乱子,身为三界之主的你们却因为为师耽误这么多,为师岂不是……要成了三界的罪人。”   想想都头大了。   “师尊!”温久一慌神,直接单膝跪下了,低着头道,“是徒儿不好,都怪徒儿胡言乱语,不分轻重,师尊,您别多想……”   他拽住余笙的衣角,气息不稳,带了些颤声,“请您……请您怪罪徒儿吧,别这样,是徒儿越矩了,您……!”   余笙抬手,轻轻落在他的手臂上,一个眼神投来,止住了温久乱七八糟的言语,一施力,将人托了起来,“别跪我。”   跪都不让跪了,温久脸色都苍白了,恍惚地看着他,不知在怕什么。   余笙浅笑一下,“说了不会不要你们,为师只是觉得这个虚名太重了,得做点什么才好。”   他一手托着团子,一手提着拂尘迈出房门,神情淡然,仿佛忽然间又变回了那个令人敬佩的玉央子,脚下点地,直接掠向空中,   “走吧。”   温久连忙跟上,“师尊要去哪儿?”   “先一起去看看到底是哪里炸个没完,处理一下,然后迎上你的两个师兄。”余笙平静地说着,飞出房门的一瞬间,以幻术变回老人模样,声线也低了一度,“然后带我去找人。”   温久:“找……人?”   余笙点头,“嗯。你们不是说,在悬崖上救过七个人么?里面有来自灵界的吗,有的话,为师想去见见。”   毕竟是主角,气运傍身,三界面临危难,除了这三个徒弟,最能帮上忙的,大概就是其它主角了。   温久的脸色顿时又转阴了。   系统这时候也久违地蹦了出来,欢脱地先发了个颜表,才说话道:宿主突然良心发现了?   余笙:发现?什么心发现?   系统:……好了知道你没有良心了,那你干嘛心血来潮找失落的主角啊,这个找了也没有积分的,提前说好。   余笙:你就是为提醒我这个?   系统:乖巧.jpg   余笙:我只是觉得,在很难帮他们合体之前,应该还有其它我能做到的事,拯救世界的重担肩上扛,我有一种使命感……   系统:说人话。   余笙:你懂那种平时最讨厌做家务尤其是洗碗,但是作业特别多特别难的时候,会格外想做家务洗洗碗的心情吗? 第38章 禁止转发   说话间, 余笙停在了树屋的门口,伸长的房檐下有一个可供乘凉看风景的平台,向前直走便是螺旋向下的楼梯。   温久走在余笙的身后, 目光垂落,瞧见了落在门前的影子。   那是师尊的影子, 不知为何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像个两三岁的小孩, 两个短小的胳膊举起来, 抱住了沉重的头。   心中一动, 便见到另一个影子涌了过去,受了什么刺激一样, 无比亢奋地围住师尊的影子,又亲又抱,将其整个困在圈里肆无忌惮地□□亲近。   温久认出那是自己的影子,默默偏开视线,在余笙瞧不见的身后露出些许不好意思的神情, 眼神飘忽, 虽然努力把注意力挪到别处,却还是忍不住一次次往站在门口的师尊身上瞟。   师尊怎么突然站住不走了,不,这样更好吧, 趁这个时候想想办法拦住他, 别去管其他人的事……影子开始动手动脚了。   不, 虽说如此, 但是师尊看起来很坚定,不像是会更改心意的样子,这样的话还不如……影子亲到嘴了。   温久耗费极大意志力地闭上眼,轻轻用脚尖点点地面,试图控制到了灵界就不听话的影子。   他本就属于这里,是最强大的灵体,控制这些应该更轻松才对……师尊的影子还是个孩子,不能继续乱动了。   温久目光复杂,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住镇定模样,向前走了几步,也来到门外的平台上,语气不稳地开口,“师尊,您……”   然后就话语和动作一气卡壳。   余笙站在原地,不知在想着什么,头微微低着,一手捏住了白团子的耳朵,那耳朵很小,像仓鼠,一般都藏在厚实的毛里瞧不见。   重点是脸色,还有耳朵,好像都有点热?   寻常的幻术能欺骗肉眼,却欺骗不了温久的天目,再细微的温度变化,在他眼里都变得异常鲜明,就算是余笙的外貌从少年变成了老爷爷,在他眼里也没有太大差异。   不,除了有点热之外,还有点……嗯。   难道是师尊察觉到自己的影子做得那些事了!?   温久一阵心虚惊慌,话都忘了说,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余笙已经小声说了句‘走吧’就飞出去了。   刚才、到底、究竟发生了什么,无论肉眼还是天目,都不再能分辨清晰。   灵界的天空中,会飞的灵体似乎很多,如果要说的话,是比人界的飞鸟蝴蝶更多的程度。两人飞了没多久,便不小心误入了灵体的‘鸟群’,那些灵体倒是不排外,大大小小地在空中飞着,看起来像是风筝成精了,呈现不太规则的菱形。   余笙为了节省灵力,没有直接踏云,而是坐在了变得大了一些的拂尘手柄上,一边朝着不断发出危险声响的天际飞去,一边好奇地看着身旁路过的灵体们。   为了节省灵力,还是盘腿坐的,就这样居然能在半空保持平衡,引得一旁飞着的温久频频侧目,似乎在担忧他一个不小心摔下去。   也许是并未直接坐在拂尘上,而是藏了什么小板凳?抱着这样的猜想,温久偷偷落后了一点距离,偷偷朝着师尊的屁股下面看过去,下垂的衣摆挡住了大部分视线。   余笙突然回头过来,迅速地瞥了他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   偷看被抓了正行,温久再次理亏,连忙跟上,假装什么都未发生过,目不斜视地赶路。   刚才的那一瞥,微热的眼角,半带羞赧和责怪的细微神色,却挡在脑海中怎么都挥之不去了。   余笙一声不吭,在温久赶上来和自己并排前行后,又默默加快了些速度,主动把温久落在身后了。   温久:……?   生气了吗?   余笙嘴唇抿成一条薄薄的线,胳膊动了动,不知做了什么动作,然后在前方闷闷出声,“你……幻术什么的……对你是不是相当于无效?”   声音很小,温久差点以为这句话不是对自己说的,不过想想,四周也没有别人,   “可以这么说。”他在后面开口,语气恭敬了许多,想了想又补充道,“师尊的幻术主要作用于视、听、触,对徒儿来说,没有肢体接触的话,的确变化不明显……不过徒儿辨人,主要靠声音和身形,所以如果没有留下分神的话,的确没法一下子就认出师尊。”   余笙又沉默了,兀自思索了一会儿什么,情绪似乎仍然没有平复,又过了会儿,突然双手捏住了那只灵宠,举到与视线平行,大眼瞪小眼地对视。   温久:?那只怎么了?   然后就瞧见那只灵宠在半空挣了挣,伸着脖子朝余笙的方向凑,鼻子像个兔子似的嗅了嗅,而后伸出小小的湿漉漉的舌头,讨好地舔了下余笙的鼻尖。   余笙:……!!   灵宠柔若无骨,换句话说就是比猫还像液体,被他这样拎在半空也不怕高,扭了扭身体便挣脱出来,噗地一头钻回暖洋洋的怀抱,小肉爪还扒拉开衣服,直接贴着胸口皮肤钻进去,把余笙的衣服撑起鼓鼓囊囊的一团。   余笙一阵手忙脚乱,身形真的晃悠了一瞬,温久连忙凑过去,担忧地从后背扶稳他,一低头,瞧见白色的灵宠被余笙一手揪出来,衣衫领口都被撑得松散了,露出一小片微微发热的皮肤。   唔……脸颊也是,微微发热的。   温久正要伸手,打算代替师尊把灵宠收回来,就对上余笙半带悲愤和异样神色的视线,一下愣住。   “师尊……?”   “你……”余笙仿佛憋着口气一般,‘你’了半天没‘你’出个下文,唰地又一甩头不理人了,动作超级暴躁地整理衣服,在温久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时脆生生骂了句,“混账!”   温久:……??   什么?   “师尊?”温久无辜又茫然,看了看被抓回来的灵宠,又看了看师尊的脸色,“出什么事了?为何……”   为何突然骂徒儿啊,等一下,难道……   温久僵硬了片刻,盯着手里忽然变乖巧的灵宠,脸色一阵白一阵绿,又一阵红。   “咳咳……”温久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些,“您是不是……把它,当成徒儿的分神了?”   余笙脖子落枕了般僵硬转头,动作缓慢如僵尸,表情纠结,“……你,说,什么?”   “徒儿说,这个灵宠,额,您没认出吗?”   “认出?”余笙心底一阵爆炸,心说这些都长得一模一样能认出个啥?!   “你刚说它是什么?”   “灵宠啊,”温久震惊不已,“当初徒儿坠崖时,身边就跟着三只灵宠,师尊您见过的,它就是其中一只……师尊,您之前以为它是什么?”   余笙僵硬地转回头,越飞越快,“没什么,赶路吧。”   温久:……   一定是当成别的什么了吧,比如我?   所以刚才它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才会让师尊这样的人都骂出一声‘混账’来……   温久默默低头,抬手捂住半边脸,被自己的遐想冲击得险些飞不稳当。 第39章 晋江首发   一路无言。   直到最后两人终于到达了发生灾乱的地点,余笙的脸色才终于恢复正常, 两人在一处不知被什么炸出的大坑前停下, 余笙一点点下降, 终于从拂尘上跳了下来。   他这么一跳, 才终于露出一个小小的、固定在拂尘手柄上的板凳,板凳下方有两块刚好能卡在棍子上的‘兀’形腿, 成为它能稳稳当当安在拂尘上的秘诀。   温久恍然大悟, 而后就瞧见那个小板凳被师尊收进怀里不见了。   余笙眉头紧锁,看着眼前这个足足能放下三个大酒楼的巨坑,“刚才那些声音, 就是这些坑被炸开时发出来的?”   温久回神, 将注意力拉了回来, 眼前的深坑凹凸不平, 四周的水正在源源不断冲刷进去,看起来不久后就会形成一个新的水池。   “应该是。”他挥挥手,四面八方便陆陆续续走来许多个不算小的灵体, 对他欠身行礼, “你们把这个坑填一下。”   余笙眨眨眼,疑惑回头,“这个坑……填上就行了?”   “目前看是这样的。”温久面色无波,“灵界不比其它两界,无论哪个地方, 都有很强的自我修复能力, 这里的灵体适应性也很强, 外来者想捣乱的话,炸出多少个坑都无所谓,填上就是了。”   余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就算这样,也总有越界的人或鬼来捣乱吗?他们图什么?”   温久忽然笑了,“天启中说道,末日来临时,三界分立。他们应该是想要从其它两界越界而入,结果失败了,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   “越界?”   温久:“三界之间建立围墙已经很久了,除了个别被允许的人,以及因自然的生死而从人变鬼、从鬼变灵、从灵变人的那些,其它个体早已被禁止在三界之间出入,只不过总有些个体不死心,以为可以突破围墙。”   余笙听明白了,这个‘围墙’,估计就和边境线差不多,他之前好像也从云窗上了解过,只是觉得枯燥无趣没有多看,也不知是靠术法、阵法维持的,还是靠人在边界看守。   温久皱着眉,趁机补充道,“之前在鬼界的时候,我与展……师兄,就是因为这样的事不得不走开,鬼王对于这些事管得不严,围墙的建立很是糊弄事,他主张来了人就直接杀死,变成鬼,若是灵体过去,那就杀两次,所以我和展师兄才会在鬼界看到那样的信号。”   余笙心说这的确是鬼王的作风,倒是干脆利落,就是太容易引起‘外`交’纠纷了,继续问道,“这个深坑,是有人想暴力破入灵界,结果失败后留下的痕迹?这样的事每天都会发生吗?”   “频繁的时候一天好几次,运气好可能两三天都碰不上一次。”温久答道,   “灵界、人界、鬼界都是如此,如果不建立这样的围墙,三界那些原本会被处死、关监狱的罪人们,就会趁这个时候纷纷出逃,就等着三界彻底分立了,就再也没人能抓到他们,从此告别过去,过上逍遥快活的日子。当然,也会有一些其它情况,只要对本界无害,都会特别允许通过。”   余笙点头,又无奈地叹气,“掌管灵界的你,以及人界的仙盟盟主展笑天,鬼界的鬼王殷妄之,你们三个都在负责这些事?”   温久点头,“之前没有这样的天启传出时,虽然也有越界的个体,但没有围墙,那些罪犯无论逃到哪里,都会被抓,所以实际出逃的并不多,趁乱在边境打砸抢掠的也比较少,现在……”   那些灵体们动作迅速,很快就从各处找来了用以填充深坑的‘土石’,实际上就是一些像水晶、冰块一样的东西,丢进水里就沉了下去,填坑的速度特别快。   余笙站在坑边,思索了片刻,在脑海里敲了敲系统,询问距离三界分立的‘末日结局’还剩余的时间。   系统:时间不是固定的,要看剧情线被干扰的程度变动,不过宿主积极完成任务,情况不继续恶化下去的话,至少还能剩余两个月时间,在那之前三界都不会开始隔离。   余笙心里有了数,转头对温久道,“现在的围墙是如何维持的?损耗如何?”   温久愣了一下,“师尊可是有了什么主意?”   “主意算不上,”余笙犹豫道,“就是好奇,你们三个有没有试过联手应对这件事?”   “联手?”温久的脸色沉了沉,嘴角露出一丝讥讽,“除了师尊的事情……”怎么可能在别的事上联手?不直接打个天昏地暗就不错了。   余笙回头,他的神色又迅速恢复如常,温声笑道,“的确没有试过,还请师尊提点。”   余笙瞧了他两眼,确认没有异样才继续道,“我见你传送阵用得不错,不过据我所知,传送阵这种东西虽然实用,但有一定的限制。”   “您是说,用传送阵……!”   “对。”余笙微微笑道,“在三界边境处布置一圈传送阵,让哪来儿的,回哪儿去,而且是直接传送到对应的其它界的牢狱之中,应该能给你们节省不少麻烦事吧。”   温久深吸一口气,“这个……的确需要联手配合,才能办到。”   余笙再次在心底呼唤系统。   余笙:三个主角互相打个没完,关系奇差,会导致三界分立,那如果他们开始合作了,是不是能缓和be剧情?   系统:理论上说是这样的,不过宿主刚才的这个办法,治标不治本,最多能延迟be的到来。   余笙松了口气,心道:聊胜于无啊。   到时候等另外俩徒弟来了,把这事儿一合计,三个人齐心协力共建美好家园,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块使,那就是友谊建立的美好开端!   等到他们各自都尝到了联手行动的甜头,各界的动乱都能因此得以缓和,该抓的逃犯都抓了,他再看准了气氛正好的时候,把他们需要合体的事儿这么一说——   哎呀,大家都是一个人,根本没有嫉妒的必要呀!自己嫉妒自己算个什么事儿?你的还不是他的,他的还不是你们的~   余笙觉得自己有理由相信,无论三个徒弟互相嫉妒或者讨厌的原因是自己,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只要大家冷静平和地接受三人是一个人的事实,那么任何矛盾都会迎刃而解,任何看不顺眼都会变得没有必要。   谁会闲得没事自己打自己呢?   想到这里,慌乱又紧张了许久的心绪,总算得到了些许安抚。   温久:“啊,他们来了。”   ‘轰’地一声巨响,眼前这个刚刚填好的深坑,再次被炸开,成为一个更深、更宽广的坑,白蓝相间的粉末尘雾还未散去,隐约只能看到出现在坑底的,似乎不止两道身影。   余笙面无表情地看向温久,“他们是暴力闯入灵界的?”   好歹也都是一界之主?和偷渡的走一种路?   温久面色微尬,沉默地躲开视线,点头默认了。   余笙:“每次都是?”   温久无言,每次?他们还想来几次?   尘雾中走出一道挺拔身影,扯着嗓子在坑里挑衅,“温大圣主,这次怎么不见你放陷阱洒毒`药了?”   温久:“…………” 第40章 晋江首发   虽然是看起来像冰晶一样的烟尘, 但还是很干扰视线也呛鼻, 余笙面无表情地挥动拂尘, 带起了一阵清爽的风,瞬间将四周的尘雾驱散。   深坑之中站着一群人,齐刷刷抬起头来, 和坑面上方的余笙与温久对上视线。   是一群, 不是两个,除了余笙一眼就能认出的展笑天和殷妄之外, 还站了一批看起来有点狼狈的男男女女。   双方先是都沉默了一会儿, 展笑天的反应最大,脸上的表情毫无掩饰, 生动诠释着什么叫‘还有一肚子的脏话硬生生卡住吐不出来’。   那些方才还在填坑的众灵体,已经纷纷跳出深坑, 在坑的边缘均匀地站了一圈, 看着很是壮观。   余笙脸色微微僵硬, 突然面对这么多的人,显然在他的预料之外,一时间很是不想说话, 甚至还后退了一步。   恰在这时, 温久上前一步, 自动挡在了余笙斜前方, 端出客气又疏离的微笑, 开口问候, “展盟主, 殷鬼王,来一趟灵界就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是担心师尊与我注意不到二位么。”   刚才没看到人就开口放话的正是展笑天,此时他脸色微微沉了片刻,便很快恢复活力,长剑一指就不客气地落人面子,“谁知道师尊是自愿跟你来的,还是被你个居心叵测的灵给劫来的?不弄点动静,我还担心师尊以为自己被其它徒儿忘了呢!”   长剑带起一阵风,说完话又落下,展笑天身后的人群得了什么暗示一般,齐刷刷地出声附和,连连起哄。“嘿哟,居心叵测!”   “盟主说得对!”   “盟主英明!”   余笙:……   你们是星宿派串场过来的逗比吗。   展笑天皱眉,觉得有点丢人,回头让他们闭嘴,一群人又嘿嘿赔笑着遵命了。   “师尊,您是自愿过来的吗?”   一道冷冷的声音插了进来,是殷妄之,他只身前来,没有带任何鬼界的手下,仰头望着余笙的方向,眼底一片幽深的黑,不知藏了什么。   余笙下意识地一个紧张,手指嗖然攥紧,努力冷静下来之后,从温久身后挪了出来。   他生气了吗?   如果承认是自己主动跟温久走的,殷妄之会因为他的不告而别生气么?   这样也好……   余笙点头,“是。”   想了想,又皱眉补充道,“为师还没有弱到会被人胁迫的地步。”   殷妄之闭了闭眼,停顿片刻,嗓音低沉地答了个,“好。”   展笑天并不关心其它,一步步已经走到了深坑边缘,抬脚在那陡坡上踢了一下,一脚就踢下来一块白蓝色的石头,再一脚踩下去,就是个刚好能落脚的平台。   一步一步,缓慢又坚定地从陡坡朝着余笙走来,脚下看似轻松,实际已用了千钧重的力道,硬生生将这个陡坡踩出一串崎岖的台阶来。   “师尊,您来灵界,也不与徒儿说一声。”展笑天一步步走来,笑得灿烂,话这样说着,语气中却全无不满,仿佛只是与亲近的师尊客气地开了个玩笑,等到走出斜坡时,“徒儿找您找得好辛苦,若是再找不到,就要犯错了。”   余笙看了眼他的身后,发觉那一串像是手下,又不像仙盟中人的一群,也费力沿着展笑天踩出的台阶往上爬,只不过有的腿脚好像受了伤不太灵便,爬着爬着就滚下去了,形状惨烈。   他不忍直视地收回视线,“他们是?”   展笑天解释,“师尊可还记得在鬼界时,徒儿曾收到一个求救信号?就是他们送出的。”   偷渡越界的人啊……   殷妄之没有爬坡,身形一晃,就化作一团黑雾,直接出现在了余笙身后,丁点声音没有,平白用冷气激得余笙一个寒颤,“殷、殷妄之,你……”   “劳师尊挂心,徒儿无事。”   见殷妄之和温久只是暗中用视线交火,没有打起来的意思,余笙松了口气,虽然被这么多人看着,有点如芒在背的痛苦感,但仔细想想,被徒儿记仇就记仇吧,总比怒火都引到他们之间彼此记仇的好。   殷妄之有自己的发泄方式,正好附近就是灵界边缘,直接定准了几个气息波动异常的地方,当场抓住了一群偷渡的鬼界野鬼,一个个就地打到散魂,现场投生到灵界成了新生灵体。   温久对此显然很是不满,但看在余笙的面子上,只叫了其它灵体过来忙活,收拾现场,没有正面作对。   展笑天还拉着余笙说个没完,“师尊,当时我去了就发现这些人在偷渡,被一群厉害的鬼抓住了,险些没命,在没弄清状况前就先救下来了,本来应该送回人界的仙盟处置的,但是要真去了,不知道要花费多长时间才能回来,就先带在身边了。”   余笙点头,“关于三界之间的围墙,和那些偷渡者的事,我已经听温久说过了。”   “不过师尊放心,”展笑天一抬手,身后那群人刚从坑底爬出来,就同时单膝跪下,低着头恭恭敬敬的,“这些人虽然都是凶恶之徒,比较危险,但徒儿已经从他们身上各自留下了一道识海玄印,只要他们在回去之前都能保证听话,就能得到些许好处。”   余笙听到此处,才微微露出些讶异神色。   识海玄印,这是人界特有的一种东西,一旦被另一方在识海留下这种印记,就相当于把身家性命交出去了,捏在别人的一念之间。   只要展笑天愿意,这些人的生死,都是一瞬间的事,他们再也没有任何反抗的可能,展笑天哪怕是快死了、全身修为都废了、昏迷不醒了,都有办法让他们死。   可要想留下这样的印记,也不容易,这只能说明展笑天的实力比这群人加起来都高出许多个境界。   殷妄之在旁边冷笑,“抓几个亡命徒还拿来显摆,丢不丢人。”   “人界也人界的规矩。”展笑天一转头,表情就瞬间变了,笑意都褪去,看起来沉肃正经,上位者的气势都变得鲜明了几分,“无论他们的亡命徒还是什么,该死还是该上刑,都必须活着押回仙盟接受审判!”   殷妄之冷嗤一声,“装模作样。”   展笑天毫不退让,“总好过你们鬼界滥用私刑!三界之中的偷渡者就数来自鬼界的最多,只见鬼王以杀止杀,倒不见丝毫反思改善,呵。”   殷妄之‘哦?’了一声,“说得真好听,师尊不喜见外人,你却带这么多外人来,还有脸说别人居心叵测,我看你孝顺师尊是假,借机利用师尊的力量平三界之乱是真!”   余笙一阵头大,在两人中间挥挥拂尘,做了个暂停的手势阻止他们继续吵下去,一回头,发觉怒意还留在展笑天脸上难以散去。   “师尊,您当年说过,”展笑天仍不服气地说道,“想要维护是非善恶,先要维护的不是人心,而是规则,越是有情有义的世界,越需要无情冰冷的惩罚分明。”   余笙一愣,没想到自己都快忘记的话,展笑天还记得这么清晰。   “徒儿自从成了仙盟盟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仙盟中的惩罚对事不对人,将其中因人而异的‘判决参照’全部废除。”展笑天语气放缓了些,似乎因为说起这些事,逐渐冷静了下来,   “这些人我一定会带回去的,无论他们是该死、该罚、还是无辜,徒儿绝不会凭借自己是盟主,就为了省事而草率决定他们的命运。师尊,徒儿带着他们,不是因为心软,也不是优柔寡断,只是想无愧于心。”   “我当然相信你只是想无愧于心。”余笙连忙安抚他,展笑天的人设是崩了不少,但好歹也是个正派主角,在原著中就公私分明得很,因着一份正气傲骨赢来了众多配角的支持,“想带着他们就带着吧,至于三界的事,为师原本就打算管了。”   殷妄之的脸色更黑了,几乎要变成人形冰山。   余笙哄完这个哄那个,挪了两步,轻拍了拍殷妄之的胳膊,小声道,“这次不打招呼就离开鬼界,是为师做得不对。”   殷妄之一僵,小幅度地偏头看过去,“那就回去。”   余笙心虚,“现在还不行……”   殷妄之恢复冷酷站姿,嘴角压下去,“哦。”   余笙:“……”   展笑天似乎是嘟囔了一句‘不知好歹’,余笙大声咳嗽了两下,连忙转移话题,   “关于三界之间的围墙,和频繁出现的偷渡事件,为师有一个建议。”   三个主角的视线集中过来,余笙继续说道,“需要你们的配合,可以吗?”   展笑天第一个反应,“只要是师尊的吩咐,徒儿莫敢不从!”   殷妄之微微皱眉,但还是没有拒绝,“鬼界的人手,师尊可以随时调配。”   温久沉默了片刻,点点头,“您开心就好。”   余笙满意了,欣慰了,笑了,很干脆地将自己的打算说了一遍——在三界的边境布置大型传送阵,让那些偷渡的刚进来就直接被传送到各界的牢狱中去,给各界的相应组织处置。   这样一来,三个主角就不必到处跑不说,还能让三人各自合作,培养点友情。   展笑天表情复杂,“这个需要互相配合吧,这种规模的传送阵……”   殷妄之:“……和他们配合?不是和师尊配合么?”   余笙:“你们刚才答应了的。”不许反悔啊!   温久默默低头,看脚尖,看地面,看水中倒影。   展笑天:“喂!温久,你早就知道师尊的主意了吧!!”   殷妄之一阵烦躁,抬手揉着眉心道,“这种规模的传送阵,至少需要界面之间的最强者出手,必要条件是在彼此识海留下印记,保持心念相通……师尊,您认真的?”   那表情仿佛在说:要我和他们识海互留印记、心念相通,还不如直接恶心死我。   展笑天一副要死的表情,“我宁可和殷妄之手拉手唱歌跳舞。”   殷妄之震惊地看他,差点直接拔刀。   余笙:“你们要是觉得有困难,先手拉手培养一样感情再弄传送阵也行啊。”   展笑天&殷妄之:“……不必了。”   温久:“呵。” 第41章 没有标题   “在那之前, ”余笙抬起拂尘, 指着前面的深坑,“不用急着培养感情做传送阵, 先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帮忙把坑填了吧。”   展笑天:……   谁要跟他们培养感情!   殷妄之:……?   急着做传送阵??   余笙恍然无所觉,一手拉一个,把殷妄之和展笑天带到那个可以玩蹴鞠的深坑面前, “为师发现你们对于当年的教导印象颇深, 很是欣慰, 既然这样, 那为师就不得不提起一个对你们三人都郑重嘱咐过的话了, 那就是,再厉害的人,也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他面带微笑, 一挥手, “当然, 你们师兄弟间闹出这样的矛盾,为师也有责任, 所以这块地皮,为师陪你们一起填平,然后再忙正事。”   然后就率先往里一跳——没跳成。   余笙只感觉身上一轻, 就被殷妄之拽着后脖领,提回了地面上,站稳了。   他转头看人, 一双杏眼依然圆溜溜,很是无辜。   殷妄之叹了口气,唯有在师尊面前什么办法都没有,“不必劳烦师尊动手,我们自己来。”   然后就踢了旁边展笑天一脚,下去填坑了。   温久在旁边看着,感觉仿佛在梦里,素来见面连好话都没有一句的鬼王和盟主……竟然在眼皮子底下帮他填坑。   亲手填的那种。   当真是,受宠若惊了。   不是受师兄们的宠,是师尊的宠。温久感动不已,忍不住轻声唤了句,“师尊。”   连声线都软了三分,恨不得直接过去抱抱,当然,身后的影子也的确心动就立刻行动了,两个影子背着他们亲亲我我,好不腻歪。   余笙一抬手,手掌立起来朝着温久的方向一推,把人凑近的动作制止在远处。温久的眼角余光一扫,发觉那个师尊的影子依然是小小只的模样,竟然动作整齐划一地推了一掌,把自己亲过去的影子也给推开了。   温久:“……咳,师尊?”   余笙:“陷阱。”   温久:……   余笙:“毒药。”   温久:…………   余笙:“都在哪儿呢?”   温久:“没有……”   余笙微微一笑。   温久:“嗯……哪儿都有,在他们常出现的几个位置放了一片,师尊您小心些别碰到了。”   余笙拍拍他的肩膀,“我去收拾一下——”   温久:“等等!师尊……我去收拾,反正以后也用不到那些东西了。”   余笙:“为师好欣慰。”   好了,三个主角都有活儿干了,不闲着了。   余笙松了口气,找了个地方盘腿坐下,随手摸出一袋五香瓜子开始嗑。   旁边是那群安静乖巧又无助的偷渡者,一个个跪坐在地上不敢吭声。   半晌过去,余笙分了一把瓜子过去,“吃吗?”   几个人面面相觑,犹豫,疑惑,忐忑。   余笙淡定道,“没毒。”   离他最近的一个身上瞧不出大伤的人拿了俩瓜子,试探着捏在手心里,“多谢前辈。”   还没等这个路人甲胆敢嗑瓜子,展笑天风一样地冲了过来,瞪着那几个人,然后转脸,眼巴巴瞅着余笙。   余笙愣了下,“啊,累坏了吧?歇会儿?”   展笑天点头,毫不客气地席地坐下,继续盯着他看。   余笙摊开手露出一小把瓜子,刚要给出去,又收了回来,“不行,你手太脏了,不能吃东西。”   然后在展笑天的手心里画了个小小的阵,指尖一点,施了个小小的清洁术法,看着手干净了,才把瓜子匀出去,“你这么盯着我,他们都不敢分瓜子吃了。”   “他们?”展笑天回头看那几个人,对着其中一个说道,“你的门牙不是掉了么。”   被他盯着的人先是一愣,而后满头冷汗地连连点头,“啊,是啊是啊!我忘了,不能吃瓜子,盟主,给您给您收着吧。”   他又看另一个人,“你不是胃里破了洞,不能吃东西么。”   那个人也连连冒出冷汗,干笑着拿出手心里仅有的一个瓜子,交给了盟主大人。   余笙好奇地探头看,“诶?是吗?为什么你会知道他胃里破洞——”   那人学会了抢答,“展盟主心善有人性特别关心俘虏体恤平民!我们几个他来之前都特别关照过我们最敬佩的人就是展盟主!”   余笙收回视线,微微感叹道,“这样啊……”这算是崩人设了还是没崩人设啊。   一把瓜子嗑完了,他才推推展笑天,让他继续填坑去了,毕竟是一起炸的坑,不能让殷妄之一个人都干了。   结果前脚展笑天回去填坑了,后脚殷妄之又过来了。   “师尊。”   余笙差点被瓜子呛到,喉咙里一痒就咳嗽了两声,脸都憋红了,殷妄之蹲在一旁,一下下拍着他的后背轻抚,   “师尊,您在紧张。”   “我没有……”   殷妄之笑了。   他不笑还好,最多是冷冰冰,突然这么一笑,落在周围那群‘俘虏’的眼里,就自动带上了‘暴戾无常杀人如麻殷鬼王’的滤镜,齐刷刷吓得大气不敢出。   若不是怕了鬼王的名声,他们也不会放着更稳妥的鬼界不去,磨尖了脑袋从人界来这灵界。   余笙注意到他们的反应,嘴角有点压不住了,“真的不是紧张,是为师最近吃太饱了,脑子里胡思乱想。”   对,他会对两个徒儿有那些不该有的猜想,一定都是误会,就像把那个灵宠当成了温久一样的误会,误会嘛,别多想自然就没有了。   总之,殷妄之之前和他都喝了酒,还是粉红兔兔……咳醉光阴,那些异常的举动,都是因为醉酒才是,他不能多想。   殷妄之却凑了过来,一手支撑在他身侧,在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念道,“什么想法?师尊不说出来,又怎能断言一定是‘胡思乱想’,而非……‘明察秋毫’?”   余笙手一抖,瓜子皮掉了一地。   殷妄之依然不放过他,轻笑了一声,像个乘胜追击的将军似的不肯放过他,继续说道,“师尊若是真认定了一切只是胡思乱想,又何必特地换回这幅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余笙:不,这个你真的想多了。   现代社恐:出门戴眼镜帽子口罩耳机,仿佛做贼。   余·社恐·笙:出门变成老爷爷,美滋滋。 第42章 没有标题   殷妄之盯着他, 目光像是要化作细长而执着的羽毛, 直接钻进一切隐秘的最深处,看似柔软, 却不放过任何角落。   他要将一切私密都看透, 要将掩饰和伪装都扫落开来,找寻到想要的答案后,还要用细小尖锐的末端在那里留下自己的标记, 在不可见人的角落写下一句‘本鬼王到此一游’, 不给人自欺的机会。   当真不讲理到了极点。   “我不是……”余笙一开始还想否认和解释, 他甚至还有点茫然, 幻术也好, 伪装成老人也好,都只是接近本能的应对而已,就连他自己都没有细想过原因和动机。   可被殷妄之那样的视线一盯, 本该认真思考的脑子就混乱掉了, 他想到了很多, 想到酒,想到自己之前的行为几乎可以定性为落荒而逃, 想到了该有的不该有的字眼,唯独想不到自己用幻术伪装的合理动机。   ——他的眼神,看起来就像是知道了什么。   这样的念头闪过之后, 余笙下意识地就有些慌,也有些心虚,一瞬间被视线迷惑了, 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如殷妄之所说,脑子里不该想的杂念太多。   余笙说话的嗓音小了下去,心跳声又一点点变得聒噪,“可是我自己都……”   自己都不知道那些‘胡思乱想’究竟是些什么想法,又哪里能说得出口?殷妄之这个表情,又是在等待他说出什么样的答案?   识海中曾在话本里余光一瞥的危险字眼一闪而过,余笙有点出神,感觉殷妄之似乎离得太近了些,风一吹,发丝都快要缠到一处去。   他闻到了淡淡的酒气,掺杂着魂生花的芬香。   紧绷的神经被香气浸染,得到了片刻的放松,余笙垂下头,避开了殷妄之的视线。   “不想让无关的人知道我重出山林罢了。”   他终于想到了最合适的答案,只是说法来得太晚,在一连串的结巴、沉默、紧张之后这样回答,在鬼王听来,难说还有几分可信度。   话语刚落地,余笙又有点后悔了——如果殷妄之继续追问‘为什么’,他可没有精力再想出更多合理解释了。   那样的话,他恐怕……   “这样。”   殷妄之却没有追问下去,见好就收地放弃了能戳穿一切的大好时机,一手轻搭在余笙的肩头,径自起身了。   “喂!你这混蛋要偷懒到什么时候!”展笑天站在坑边喊话,攥着拳头示威,“我的人都在旁边盯着呢,别想趁机对师尊动手动脚……啊!”   余笙弹出个瓜子皮,正中展笑天脑门,留下个可爱的淡红印记,面无表情地吹吹手指,抱臂道,“胡说八道什么呢!”   谁要被动手动脚了!   这种混账话竟然这样大声喊出来!!   逆徒!   展笑天蔫儿了下来,耷拉着尾巴……啊不,耷拉着佩剑回坑了。殷妄之轻笑一声,也抬手弹了一下——弹在余笙干干净净的领口。   一道轻如薄纱的黑烟冒出,离开了余笙的领口,与此同时,一道冰凉沁骨的寒气也贴着锁骨拂过,像极了殷妄之的体温。   见余笙愣了下,殷妄之临走前低声解释道,“先前不胜酒力,不小心在师尊身上残留了阴气,还望师尊莫怪。”   阴气……   简单来说,阴气分两类,一类是存在于鬼界的,是众鬼赖以生存、修炼的本源,另一类,是来自鬼本身的,相当于有标识作用的‘气味’。   而鬼,一般只会在两类存在上留下独属于自己的阴气,一类是他们的所属物或猎物,另一类,是他们的伴侣。   至于作用,越强大的鬼残留的阴气越是霸道强烈,能够让比他更弱的众鬼自觉退散,防止自己的东西被其它鬼觊觎,另一方面,则是可以用来感知‘所有物’和‘伴侣’的所在方位。   等余笙回想起阴气会在什么情况残留,以及其作用的时候,殷妄之已经走远了。   他真是,‘不小心’留下的阴气吗……   余笙久久不能回神,独自盘坐默念了好几遍清静经才重新冷静下来。等到再次睁眼,三个徒儿已经各自忙完了他交代的事,纷纷回来了。   展笑天身后又多跟了□□个人,据他交代,是‘填坑的时候意外发现了有人从人界偷渡过来顺手抓了’。   那几个人面色颓然,完全没想到自己的运气会这么背,好不容易偷渡成功,就直接被三界的三个最不能惹的人撞上了,直接生擒活捉还被留了识海玄印。   与之前被抓的那些人不同,他们一见到余笙这个‘慈眉善目’、‘看起来很有权威’的老爷爷,就忍不住开始卖惨诉苦,说他们并非十恶不赦的坏人,只是想趁着最后这点时间多赚点小钱。   余笙没听懂,反问了句,“赚钱?和偷渡有什么关系?”   展笑天嫌弃地看了他们一眼,上前一步代为解释道,“回禀师尊,他们说得好听,实际做的只是些倒买倒卖,低进高出的生意,灵界有许多东西到了人界就会变成宝贝,等到三界分立之后,时间越久,这些宝贝就越值钱。”   原来是进出口生意啊……   余笙摸摸胡须,听明白了。   展笑天:“但这类行当一般需要灵界同意才能做,最近是非常时期,被允许进入灵界采集各类灵物的家族只有那么几家,这样能有效防止人界的犯人假借商户身份偷渡。其它散商得不到应允,就开始对这种歪门邪道动心思。”   按理说,展笑天已经是人界的仙盟盟主,这类事都属他说的算,完全无需对余笙这个挂牌师尊汇报,也不用征求任何其他人的看法意见,此时却仍然不厌其烦地一一说明了,种种细节,甚至无需余笙开口问,只要露出点疑惑神色,便主动解释。   丁点盟主的架子也没有,仿佛和刚才那个严肃果决、上来就夺走那些人生死大权的展大盟主是两个人。   倒更像是……在外面捕食到了猎物,将成果带回家里,叼着死兔子来讨赏的狼狗,对外是厉害凶猛的狼,对内是尾巴摇成花倒地露肚皮的狗狗。   见识过‘狼’那一面的众多偷渡犯默契地挪开视线,保护自己脆弱到不能再经受更多打击的世界观,不愿再去看人界最大大佬不为人知的一面。   余笙没想那么多,只觉得大徒弟的事业心还挺强的,虽然位居高位,倒是对这类无关己身利益的小事依然了解非常,余笙微笑着点头,忽然觉得三个徒弟里,就属大徒弟的人设崩坏程度最低。   在原著之中,展笑天也是功绩显赫、日理万机型的了,迷弟迷妹哪儿哪儿都是。   余笙没有插手仙盟内部事务的意思,也明白此时的展笑天人设再崩,也不需要自己这方面的指点了,便没有多说什么,更没有像那几个人希望的那样为其求情。   一抬眼,瞧见的是展笑天眼睛明亮笑容灿烂,仿佛在等夸似的表情,颇有几分当年在崖底时功法有进展之后的神态。   余笙抬手,本想摸摸头,意识到周围外人较多,最终只拍了拍肩,如他所愿夸夸,“仙盟有你,那些前辈长老们想必可以放心了。”   展笑天走近了两步,目光灼灼仍盯着他,好似还没满足,追问道,“那师尊有我,可也觉得放心了?”   余笙眨眼,“嗯?自然是放心的。”   就大徒弟搞事最少,最好哄了嘛,心思也简单,不用猜来猜去。   展笑天笑得更开,目光仍然灼热。   余笙想了想,补充一句,“这次没伤到自己,有进步了。”   他的心情似乎彻底好起来了,手背到身后,再拿出时多了一把各色各样的花花草草,递了过去,“师尊,这个给您。”   礼物?   余笙下意识接来了,捏在手里才发觉不对。   这哪里是什么寻常的花花草草,分明是‘缰绳’!连接着那些偷渡犯识海内的玄印,只要毁掉这把花,就等于要了那些人的命!   余笙一口气没喘过来,“你……?!”   那些性命又被第二个人捏着玩的犯人们,表情更是五彩纷呈。   展笑天完全没当回事,嘿嘿一笑,“这些人,原本也可以直接在外处死的,有盟主的身份压着,不会有人问责……他们惊扰到了师尊,耽误了我与师尊的时间,其实徒儿方才好几次都想杀了他们,就算现在,也对自己的意志力没什么信心,说不定睡梦中就怒气攻心夺了他们性命,仔细想想,还是先交给师尊保管比较好。”   余笙:……   好个屁。   我又不是仙盟的人。   展笑天一手轻轻放在佩剑上,指腹在上面摩挲,下意识安抚着剑灵,声线低沉下去,“师尊对徒儿放心得太早了。”   余笙皱眉,“笑天,你担心被剑灵影响心智?”   他摇头,“师尊,这些人命是贱了些,没想到玄印彼端的‘缰绳’,实体化出来倒是漂亮,您若是觉得好看、顺眼,就代徒儿保管吧,不喜欢这种野花野草,随手丢了、烧了都可以。”   殷妄之在旁边看戏看得腻歪了,“知道是野花野草,就该早些一把火烧了做肥料,找个没人的地方埋了。”   展笑天脸色恢复了一本正经,语气平淡,“仙盟有仙盟的规矩,我不能这么做。”   殷妄之:“自相矛盾。”   “如果师尊觉得他们该死,那就不算是坏了规矩,更不会触犯任何原则。”展笑天嘴角扬起,眉眼间多了股疯劲儿,看得余笙心头一跳。   他方才还觉得,展笑天人设崩坏的程度最低。   他方才还在心中欣慰,觉得展笑天作为盟主,足够冷静顾大局,会像原著里写的那样,维护人世间的是非黑白,又不缺乏一定的人情味,没有迷弟迷妹都难以理解。   余笙心底里泛起一阵凉气,低头再看这一簇看似寻常的花花草草,手心都冒出汗来,那些花是真的好看,是鲜嫩欲滴,泛着奇妙香气的,颜色来自于灵魂,气味来自于记忆,枝叶中的养分水分来自于命脉根骨。   展笑天仍然知道什么是该做,什么是不该做,什么是不可让步的原则。   可他也早已不是原著中的那个展盟主了。   那个清润明朗的嗓音再次响起,音调平直低沉,不带情绪地念出句子,   “仙盟盟规中,有一条是针对盟主的。”展笑天一边轻抚着佩剑,一边缓慢说道,“历代盟主若道心不稳、心念动摇,其师长前辈可行监管之职,划分一线规范。”   余笙沉默了。   他竟然一直没发觉,此时的展笑天,已经失去作为盟主的自信了。   也许骄傲还在,但展笑天的信念已经开始动摇,开始自我怀疑,道心出现破绽了,原著中意志最坚定的主角,以一己之力改善整个仙盟现状做出改革的主角,成了无数人是非准则、憧憬对象的主角,此时竟主动请求师尊成为他的监管者。   就连眼下,他都不相信自己能时刻保持理智,不因私愤而冲动处死一些本应该带去仙盟审判的犯人。   殷妄之说他自相矛盾,说他虚伪,而在原著中,展笑天是没有破绽、对自我要求极其严格的,让立场不同的鬼王都挑不出毛病,甚至亲口表示过欣赏敬佩其为人,这也成了两人友谊的开端。   如今,则成了两人彼此讥讽争吵的源头,互相看不顺眼。   他展笑天,本该是第一任不需要监管者在背后辅佐的仙盟盟主。   监管者,换句话说,就是唯一能阻止、否决、影响盟主的决定、言行的人,也是人界仙盟中唯一能制衡盟主权力的人,更是防止盟主忘却初心、被利欲熏心的最后一道保险。   唯一能让盟主退位让贤的,也是监管者。唯有自控力最强的圣人,从来不犯错、最无私也最强大的盟主,才不需要这样的角色守在背后。   余笙低头看着手里的这一捧花,凝视许久,终于从中找出了最特别的一朵。   他伸手,挑出了那一枝花,金色的花瓣,银色的花茎,茎叶坚硬带刺,因为太过漂亮耀眼,导致它看起来就像是假花,用什么稀有的金属捏造出的一般。   这一枝,是属于展笑天的花,凑近了能闻到让人想打喷嚏的香气,不刺鼻,却有点辣,像是混了辣椒粉在里面,金色的花瓣上从花心处有另一种颜色沾染,深红色,像极了浓稠的鲜血。   谨以此花,献给仙盟盟主之师尊,命其为现任监管者,守护最后的一线。   就像是其它那几朵花,是玄印彼端的化身,这一朵,也是展笑天识海中的玄印彼端的化身,藏在那些犯人的‘花’中,趁着师尊不注意送过去,成了最贵重独特的礼物。   展笑天耿直了许多年,傻了许多年,唯独就狡猾这么一次,就骗在了师尊头上。   等同于交出了自己的生死大权,又像是主动在脖子上拴了项圈,把绳子彼端放进师尊的手心,做了这样的事,他却笑得仿佛自己才是占了大便宜的那个。   余笙笑不出来,也不敢皱眉拒绝,捧着花,也捏着展笑天的‘花’,像是被什么钉在了原处,半晌没有任何反应。   展笑天本该是不死之身,所以他哪怕主动交出玄印彼端的化身,也应是最坚不可摧的花,如同这金银色的坚固花朵,应是火烧不化、铁砍不断的。如今花心处却染上了红色,蜡烛滴落般的痕迹。   他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触碰,刚靠近那里便觉得发烫。   红色的部分是有热度的,烧红了一般的烫,却也是柔软的,再也无法恢复那些金属的硬度,成了逆鳞、死穴、破绽,成了能够杀死展笑天的秘密,也是展笑天需要他这个监管者的最强证明。   余笙觉得喉咙深处像是被什么梗住了似的,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又说不出口,最终只是站起身,将这些花都小心收了起来,藏进自己的空间里,找了个最安全的角落安置。   片刻后他找回自己的声音,看向展笑天,一字一顿地询问道,“是因为我吗?”   说是人设崩了也好,剧情歪了也好,说成是道心不稳、信念有了动摇破绽也好,怪罪给剑灵也罢——这一切的变化,好的坏的,有遗患的有收获的,难道都是……   因为我?   展笑天脸上的笑意逐渐挂不住了,一点点地散开来,沉淀下去。   “师尊,这怎么能怪您呢,一切都是徒儿心甘情愿。”   好一个心甘情愿。   “比起做圣人,徒儿更向往凡人的生活。”展笑天的眼眸总是很亮的,此时黯淡了不过一分,便看着有些苦涩的意味了,他说话间呼吸都小心地放轻了,压抑着情绪反问,“师尊觉得这样,是错了吗?”   错了吗?   余笙眼睫一颤,顿时觉得脑袋一懵,像是心脏被什么重重击打了一下。   不久之前,展笑天也用类似的语气,问过他的看法吧。   只不过那时候他没当回事,也没有放在心上,那时候问的问题,也只是个很小的烦恼。   ——喜欢男人,错了吗?   他已经记不清那时候的展笑天,是以如何的话语、如何的态度试探他的看法,可约莫,是有过这么一个问题摆在两人面前。   那时候他振振有词,告诉展笑天不必在意世人看法,不必多思多虑,喜欢就喜欢了,努力争取才是,不要留下遗憾。   现在……   现在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无意中自掘了一个风水极好的坟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花子 1枚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43章 没有标题   余笙出神的时候, 温久已经在一旁做好了最后的准备工作。   按照计划, 他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布置第一个传送阵了, 不久前展笑天已经先答应了合作, 在人界仙盟内的牢狱和灵界边境布置第一个传送阵。   顺便,再把这几个被抓住的人送几个回去试试。   大局当前,一切私事私情暂时被放下, 余笙也得以从那令人无所适从的微妙气氛中暂时逃离出来。   殷妄之在一旁抱臂靠在树边站着, 一副倍感无聊快要睡着的样子, 完全不打算参与。   “话先说在前面, ”殷妄之看也不看他们, 说着划清界线的话,“鬼界还没同意这件事,别把我算在里面。”   展笑天很是不满, “我看你是在迫切证明自己没把师尊放在眼里, 鬼界如何倒是其次。”   “呵, 这种话,等你们真的成功布置传送阵了再说吧。”   温久甩手将布阵用到的临时法器扔到一边, 打断他们无意义的斗嘴,“师尊,可以开始了。”   “等等, ”余笙抬手示意了一下,眉头轻蹙,“再等一下。”   方才殷妄之的话提醒他了, 跨越两界的传送阵,而且是从边境直通两界核心要地的,需要长时间运作,其布阵难度和消耗远高于常见的那些传送阵。   传送阵两端要有两位护阵者默契合作不说,成功的方式只有一个,失败的方式却有千百种。若要比喻的话,就像是同时在天平两端不断放上更多砝码,还要全程保持平衡,不能偏向任何一边的难度等级。   应该还有提高成功率的方法才对……   要么,先提前培养一下展笑天和温久之间的默契,确保到时候两人能心念相通。   余笙的视线在两人脸上滑过,仿佛计划着什么的目光将两个徒弟看得后背发毛。   展笑天面带不解,“师尊?”   余笙摇摇头,不行,培养是可以培养的,但是现在才开始就有点来不及了。   第二种办法的话,就是在两人布阵时,让可靠的人在一旁监督辅助。   借助双鲤镜?这个似乎可行,但是仍然不够。最好的办法,是像温久和他的分神那样,让同一个人出现在阵法的两端,确保力量的‘平衡’。   但温久才是最适合做这个的人选,让他同时再负责这个,有可能适得其反,不如……   余笙收回视线,兀自有了主意,向温久要回了那个玲珑螺。   他需要回螺里好好琢磨琢磨,准备一下。   “你们先试试吧,如果不成功的话,再来叫我。”余笙没有多说什么,只嘱咐了一句,“我先回去休息一会儿。”   眨眼间,眼前风景变幻,他又回到了自己的洞府面前。至于外面的三个徒弟要怎么合作,展笑天什么时候动身回人界准备阵法,交给他们主角团自己解决就好。   他相信徒弟们的能力。   回到洞府中,余笙找到自己最熟悉的地方盘膝坐好,闭上眼睛,将全部精神都回拢在识海之内,打开了系统的积分商城,逛了起来。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里面应当有一个价格部分的法器,刚好花光他剩余的积分能买下来,可以用在这次的任务上。   系统再次冒出来:宿主,这个道具是二手的,出现bug和副作用的概率极高,您确定要买?   余笙指着自己的积分余额,又指了指全新版道具的价格,问系统:来,给你出道数学题,题目叫做比大小,小朋友快看看哪个数字更大?   系统:……   行吧。   他的宿主曾经也富可敌国,然而挥霍无度,早早用光了积分买了太多最后没派上用场的东西,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道具是个罕见的法器,名字太长不好记,模样倒是特别,是一柄很大很宽的伞,伞柄还带了个底座,可以随意固定在什么地面上,和法器配套的还有三枚丹药。   余笙先是将丹药拿了出来,捏在手里把弄,又对着光线看了看,怎么看怎么觉得像是个半透明的琉璃珠,闻着没有药味儿,摸着也太过光滑坚硬了,让人想研究成分都难。   三枚丹药分别是白、黑、红色,按照积分商城的说明,是吃下几颗就能有几颗的效果。   系统:决定了?   余笙:说实话,有点怂。   丹药和法器需要配套使用,成功的话,他就能在短期内将自我分裂成好几个,就像是当年那个被称为‘行走神’的主角一样,一个人变三个。   丹药的用法,是要么三个丹药都吃,会变成三个人,要么只吃一个,那么就是变成两个人,分裂出去的那一部分依照吃下的丹药属性而定。   红白黑,倒是真像极了他的三个徒弟,以及他们所掌管的三界。红色是人界,服下这枚丹药能分裂出血肉之躯,白色是灵界,服下能分出灵体的部分,黑色是鬼界,服下能分裂出灵魂的那部分。   如果成功分裂的话,不光是传送阵的事,就连任务的难点,说不定都会一起迎刃而解。   余笙:如果能亲自走一遍主角走过的路,也许就能更加理解他们了吧,到时候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分身乏术,手忙脚乱。   系统问他:如果失败了怎么办?   余笙:手心手背都是肉。   系统:?   余笙:他们想让我做出一个取舍,想知道我到底更加偏爱哪个徒儿,可我做不到。若是失败了就失败了吧,到时候三界彻底分立,我唯一能补偿他们的,也就是陪在他们身边了。   如果导致这个局面的是自己,那么应当为此负责的也是自己,分裂成仨人而已,凭什么主角做得,他就做不得?法器也好丹药也好,就算效用原本是有限时间内的,但等到它失效了,三界之间的一切活物死物都无法通行,他肯定也就无法恢复成现在的样子,顺其自然留下也不错。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按理说它的运转速度堪比超级电脑,无论思考什么问题都不需要这样的沉默,余笙合理怀疑它是死机了,忍不住叫了一声。   系统:没事。就是忽然觉得一切又变得合乎逻辑了。   余笙:逻辑?又?   系统:什么样的师父养出什么样的徒弟,先前还觉得宿主随遇而安,又佛系又咸鱼,按理说徒弟不应该这么能疯,轻易就人设脱缰,现在看来……真是活该。   余笙不太确定它说的是自己活该,还是主角们活该。   也可能是自嘲吧,说不定系统是觉得自己识人不清,数据分析推算能力太弱鸡,活该业绩下降。   真是太可怜了。   余笙忍不住安慰它:当初我还没猝死时,在家里一宅就是好几年,放着大好前程和外面的花花世界不想要不关心,在当时周围的人们看来,原本就是个极端且不理智的决定。   说完这话,又觉得好像这么讲也没啥安慰的效果,闭嘴了。   前世他能为了宅,为了追求想要的东西把一切都豁出去,猝死了都没戒掉宅,这辈子自然也能为了些别的什么东西再次做出惊人之举,把其它的一切再次豁出去。   余笙觉得这挺正常的,应当一开始就在系统的推算范围之内才对。   没多久,系统就想通了,表示反正局面已经不能更糟糕了,末日都要来了,宿主想干嘛都随便造吧。   余笙嘿嘿一笑,情绪显露在了脸上。   “师尊。”   一睁眼,笑意未散,屋内多出个人。   是他的大徒弟,展笑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进到这螺里来了,恭恭敬敬地单膝跪在榻前。   余笙叹了口气,悄悄将手心里的丹药收进空间,“如何了?”   展笑天将头低了下去,“那传送阵……出了点差错。”   余笙:“果然。”   这样的结果,也是意料之内的,现在的三个主角之间别说默契了,就是你拍一我拍一都不一定能玩好,上一掌还拍手呢,下一掌估计就朝脸糊过去了。   他见展笑天脸上愧疚非常,抬手施力,让人站起来了,“不怪你们。现在是在何处?”   展笑天不肯起来,只低着头乖乖回答,“现在是在人界了,仙盟的总部。”   余笙抬手,摸摸他的头顶,“别怕,没有人会怪你。”   “师尊。”   余笙又道,“师尊已经找到办法了,传送阵也好,天启也好,三界分立也好……都会没事的。”   展笑天终于抬起头,一双眸子闪着光,直直盯着他的师尊,“徒儿不明白。”   “不明白就对了。”余笙轻笑,从榻上起身,亲手将人扶了起来,“正好你来了,陪为师喝几杯再走吧。”   展笑天眨眼,嘴角一下子扬了起来,听话地跟在余笙身后,摆桌子,拿点心,倒酒,然后坐在了余笙的手边。   余笙用手肘戳他,“坐对面去,哪有坐旁边一起喝酒的?”   展笑天熟练地摆出无辜脸,“想挨着师尊坐,桌子太宽太大了,不想隔那么远坐对面。”   让人拿他完全没有办法。   展笑天又道,“师尊不想问其他两个师弟的事吗?不怕他们等急了闯进来?”   “你既然能在这里守着我,应该是已经想办法搞定外面的事,不怕打扰了吧。”余笙无奈道,“真的一个两个都把师尊当傻子?”   “嘿嘿,不敢的。”展笑天捏着酒杯,闻了闻,“是那家伙的酒啊,醉光阴……师尊,我把他们拦在外面,一时半会儿进不来,出去的时候肯定又要起冲突了,您不生气吗?”   “生气要是有用就好了。”余笙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模样,和他碰杯,“现在已经没关系了,你以后,都不用在担心这种事,也不用和他们三个一起藏着掖着,斗来斗去了。”   展笑天捏着酒杯的手一抖,身形无意识地紧绷起来,等余笙干了第一杯酒,才试探着又问道,“师尊您……您莫非是,已经想好了,做出最后的决定了?”   最后的决定?余笙寻思了一下,明白展笑天是又误会了,以为他突然态度转变、这么从容淡定,是因为已经在三个徒弟中选出了最中意的一个,决定好在三界中的哪一个养老了。   不过,虽然和展笑天的理解不太一样,但这么说也差不多。在一切付诸行动之前,余笙不想提前透露解释自己的计划,便干脆由着他误会,点了点头。   余笙呼出一口浓重的酒气,含糊回答道,   作者有话要说:  “可以这么说。”   可以说是决定了,三个徒弟,他哪个都不想亏待,哪个都不想委屈。   三界末日了也好,任务成败也尽人事听天命,若是最终都挽回不了一切,那就不合体,不合体就不合体,大不了他陪这几个徒弟一起分裂。   他就不信,自己都平均分成三份,舍命陪徒弟了,这仨还不能安分下来。   喝着喝着,拿着酒杯的手突然被攥住了,连手带杯都被固定着,动也不能动。   “师尊,您喝得太快了。”   ——————————————————————————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遥零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3415744 20瓶、贾熠熠 10瓶、反正我叫什么都可以 10瓶、高山有乔木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44章 没有标题   醉光阴, 醉的是人魂, 再厉害的修者也抵挡不了其霸道的酒力。   然而还有个不确定的例外。   余笙被拦住了杯子,也不恼不急, 只顺着展笑天的手放下了杯子, 松了手。   展笑天以为自己成功劝住了酒,刚松口气,就见师尊猝不及防地突然脱了幻术伪装, 变回原本模样, 趁着他愣神的功夫, 白皙修长的手在眼前迅速一晃, 夺走了原本属于他的那一杯。   “师……”   余笙眼底狡黠, 眼角瞟出去一抹得逞的笑,将大徒弟只喝了一口的酒倒入口中,生怕喝晚了就要被抢回去似的, 腮帮子都微微鼓起, 将酒含在嘴里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吞。   展笑天阻拦的手僵硬在原地, 目光在师尊湿润柔软的嘴唇上打了个滑,摔落在残留着水渍的杯沿上, 被几滴酒辣得从脸一路红到了脖子。   杯子……他才喝过的、碰过嘴的酒杯……   余笙的嘴唇到底是落在杯沿的哪一侧,是否和自己方才的那口重合了、碰到了,都是未知, 在一方心猿意马的时候,未知的细节又变得不重要了。   杯子被抢去了没关系,反正他还可以回敬一杯。   展笑天捏着师尊的杯子, 鬼使神差地端了起来,凑到自己嘴边,指尖一动,将杯沿转了一个弧度,压在唇上仰头饮尽。   味道果然不错,占了鬼王那家伙便宜的感觉也好极了。   余笙毫不在意地等他喝完,眯着眼笑着看他,“怎么样?”   “什么?”展笑天还没彻底缓过神,强作镇定道,“啊,酒,挺好的。”   “会醉吗?”   “怎么可能醉,”展笑天下意识地摆手,“就算是醉光阴,也不够的。”   余笙舔舔嘴唇,一手托腮,“我一直很好奇,醉光阴是作用在魂魄上的,如果魂魄不全的话,是不是就会让它失效了。”   展笑天愣住了,“您怎么知道……”   余笙拿起酒壶,再次续杯,心想这也太好试探了,随便一句就试出来了。   凡间行走神当初将自己的神魂身彼此分裂,如果这三个主角正是分裂后的人格,那么展笑天自然就不止是死不了这么简单,而且是没有神魂的特殊人类。   他先前只是好奇,这三个徒儿,对于自身的情况到底知情与否,现在看来,并不是一无所知的了。   余笙笑了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气熏得呼吸都变得灼热,醉意一直烧进骨子里,又蒸腾回升,染进眼底。   “好徒儿,再陪为师多喝几杯。”   “师尊……”展笑天捏着杯子,“您的决定,是什么?”   余笙两指并拢,在他面前摆了摆,“现在保密,还不能说,到时候你们自然就知道了。”   展笑天没能问出答案,仿佛很沮丧地耷拉了肩膀,认命似的灌了一杯,小声嘟囔,“师尊怎么学会吊胃口了。”   “吊胃口?”余笙杯子一落,“我的亲徒儿有事都瞒着我,还不准我吊个胃口了?”   “我……”   余笙视线一瞥,“你的佩剑呢?拿出来。”   展笑天捂住背后,神色中有了几分央求,“师尊,它没事的,不用管它。”   余笙伸手在怀里一摸,拿出那朵金色的花,随手插在只剩个底的酒壶里,“不管你也可以,把它收回去。”   “……”展笑天没办法了,还是摘下了藏得严严实实的佩剑,摆在面前,“师尊,您别生气。”   气?他哪里还气得起来。   余笙很少会有这样态度强硬的时候,似乎从回到这个螺中开始,一切都不太寻常。他也不是很怕被察觉到,反正被发现不对劲了,他也来得及行动。   佩剑摆在桌上,安安静静,那层多余的布套摘下后,露出的是被贴上层层符咒的剑鞘。   怪不得今日这样安静了。   余笙摇头,“上古剑灵,哪里能这样草率封印,笑天,这样会让情况变更糟糕的。”   说罢便抬手,弹指一震,将上面的符咒尽数毁去了。   在使用新得来的那个法器,服用那些丹药将自己分裂成三个之前,他得先安顿好三个徒儿,把最要紧的事情暂时处理一下。   比如展笑天的剑灵,殷妄之的心魔。   剑灵被解开了封印,顿时就变得躁动不安起来,剑身在鞘内震颤嗡鸣,下一刻便猛地自行拔出,飞入空中。   展笑天连忙出手掐诀,努力压制,却收效甚微。   “你之前封印了它多久?”   “就……两三天。”   余笙皱眉,看着他不说话。   展笑天:“……好吧,其实有一阵子了。只是一开始的封印只有一道,想让它安分点,最近才收不住了,封印越加越厚……”   余笙:“在崖底来寻我时,封印有几道?”   展笑天看了看满屋子疯跑的佩剑,小声回答,“不多,就,三道……”   带着三道封印,还能在后期闹出那么大动静,真不愧是上古剑灵了。   余笙无奈,迅速张开一道结实无比的结界,将剑灵困在室内。   “既然压制不住了,就彻底放开它吧。”余笙甩动拂尘,白色的尾毛如兽类尾巴般翘起,末端追逐着到处乱飞的剑灵对准,“我数三下,你就撤力。”   “师尊!可是它万一伤到您——”   “你想伤我?”余笙大声问他,“剑灵失控得再厉害,也只是放大其主人心中的欲念,它继承的冲动、闯祸也好闹事也罢,都是为你而去的,笑天,难道你想伤我?”   “不……”展笑天一慌神,“可是……”   “一!”   余笙不等他,灵力汇聚拂尘之上,已经开始数数。   “二!”   “三……”   字音刚吐出一半,地面突然开始震颤,想对异变做出反应、停下手头的事已经来不及了。   展笑天终于撤去压制剑灵的灵力,瞬间出了一身冷汗,余笙一道精纯灵气注入,弹射在佩剑身上,一时间光芒大盛。   与压制相反,余笙弹出的灵气是毫无攻击力在内的,掺杂着一丝药力,直接注入在剑灵体内。   不堵,反而给了助力。   剑灵顿时被补充了大量的灵气,原本只能依附在剑身上闹事的它,在光芒散去后直接化形,在半空中汇聚出了一个模糊的人身。   “师尊……它怎么化形了?!”   展笑天又惊又急,直接迈了一大步挡在剑灵和师尊中间,“你……不要乱来……!”   余笙一阵无语,心说你若不想乱来,剑灵自然会安分,现在拦着干啥呢。   仔细一看,剑灵临时的化形,也是个男子模样,其相貌身形与展笑天有着八九分的相似,剩下的那一分,则是瞳色、神态的区别,让人一看便能瞧出他不是凡人,而是器灵。   剑灵与展笑天沉默对视了片刻,嘴角一勾便露出个写满了讥讽与嫌恶的微笑,冷冷骂了声,“懦夫。”   展笑天:“……师尊,我被我的剑灵骂了。”   余笙拍他肩膀一下,把他推开,从展笑天身后走了出来,“剑灵的化形是暂时的,别慌,趁着现在好好面对一下问题。”   简单来说,剑灵会变得和展笑天如此不调和,完全就是被憋得。   修仙世界就是牛逼,心理问题全能变成其它问题,精神决定物质,够个性。余笙兀自感叹了下,开口提点道,“笑天,这是剑灵,但也是你的另一面,试着接纳他,面对他,才能治本。现在剑灵已经化形,你们之间沟通起来应当也更容易了。”   他的本意便是如此,催动剑灵,给它化形的力量,让展笑天好好跟自己的另一面谈谈心,解决一下心理问题,总好过没完没了的压制和封印。   系统说过,要借助法器和丹药分裂自己,是有风险的,余笙左思右想,觉得既然有风险,那就先办好后事……不对,是解决好眼前的问题再去面对这个风险,防止分裂后的自己因为各种副作用之类的帮不上忙。   另一方面,也好提前让展笑天感受一下‘另一个自己站在面前和自己作对’的场景,提前预热一下合体的事。   想到这里,余笙就有点想笑。   地震般地颤动再次从脚底传来,余笙朝着结界外看了看。   “应该是鬼王或者温久,其中的某个想进来吧。”见师尊不责怪,展笑天便实话说了,“徒儿进来之前,把这个玲珑螺藏起来了,不太好找,他们现在应该是快找到了。”   余笙抬手,一个手指戳在他脸颊上,将他的脸推得转向剑灵,“那就抓紧时间,好好地当面安抚一下自己的剑灵。”   剑灵顶着一个展笑天的脸,抬手就要揍过来,展笑天后退三步,赤手空拳出招应对,却没料到剑灵压根不是要打他,而是直接甩出了一道道禁制,要将他的身形困住。   平日里,就算是没有封印时的剑灵,虽然本事花样多,但也不至于能反过来拿捏主子,展笑天惊讶它还会下禁制之余,一不小心就有了片刻的疏忽,被占了先机定住了双脚。   余笙在旁边看戏看得直摇头,“别忘了,这不是普通敌人,是和你心念相通的剑灵,你的招数、风格它都最了解,不要想着打架,反思一下被你压制的另一面究竟是什么,不要和它作对,你开始接纳它,你的剑灵才会发生转变……”   “师尊……”展笑天额头都冒出汗来,“我不能——”   他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一副纠结又有苦难言的模样,越是跟着余笙的思路去想,越是心绪起伏不定,呼吸急促。   展笑天:“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余笙皱眉,“打是别想靠打来搞定它了,剑灵方才被我n……被我注入了大量灵气药力,实力刚好鼎盛着,相当于吃饱喝足又嗑药的状态,就是为了方便你们谈心。”   好险,差点把‘奶了一口’这种话说出来了。   又是一道禁制弹出,剑灵目不斜视,下手招招狠戾,压根没给展笑天反击的机会,这场比试它占尽便宜,不公平得很,这样的结果似乎也完全在两人一器灵的预料之内。   毕竟,剑灵是认主过的,伤了剑灵,展笑天也会受到反伤,可剑灵对他的招式,又全是禁制一类,用的是余笙刚才给的力量。   余笙再次摇头,恨铁不成钢地直捶手心,“你啊,你啊,连你自己都这么抗拒、厌弃自己,还指望怎么让剑灵信服于你呢。笑天,我知道这很难,但你只是个凡人,不要钻牛角尖了,放松些吧……”   他想到了桌上的那朵花,想到了花心处与金属花瓣格格不入的鲜红嫩蕊,也想到了展笑天人设与原著中的出入。   无论要不要让展笑天挽回崩坏的人设,都要走这一遭的,如今的笑天仍然是无坚不摧的,可内里贴近凡人的那一部分已经被压制过头了,憋坏了,反馈在剑灵的失控上,再不及时面对这个问题,下一个出错的,就会是他的不死之身。   二十一片花瓣,有一片和其它的不一样了,不想坏掉,就要接纳它,正式它,而非将其藏起来,逼着它变得和其它花瓣一样。   余笙望着剑灵毫不留情的一招招禁制,闭了闭眼,忽然觉得这样也好。   让剑灵暂时占了上风,也好,展笑天不愿意面对自己的另一面,那就让另一面强行冒出来,逼着他看清楚、想明白。   他觉得,另一面,应当是不够公正,不够正义和无私的吧,这本是每个人都会有的。展笑天是仙盟的盟主,是人界位子坐得最高的人,要求他始终像原著中那样完美,本就压力大过山。   如果眼前的展笑天仍想坚守原著中那个完美的自己,而剑灵代表了被压抑的、被否认的凡人那一面的自己,那么偶尔让两者调换一下主被动的位置,也未尝不可。   反正这只是暂时的。   余笙站在一旁,心中思绪万千,看到剑灵化形后神情张扬,笑得肆意又有点邪性的模样,心里忽然一轻。   他自言自语似的,在脑海中对系统开口。   余笙:也许错的不是他,是不切实际、脱离人性的原著人设。他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现在不完美了又怎样?没人会怪他不够完美,他却先责怪上自己了。   系统没有回应,余笙又道:其实,他这个剑灵的问题,还有殷妄之的心魔,都有另外的力量从中助力吧?为了逼他们恢复原著中‘应当有’的人设,催化了这些问题。   系统终于冒出来了:也许是有的,就像世界为了避免末日,会让宿主成为天选之子,但这股力量的比重,其实并没有宿主想得那么多。   余笙:最后一根稻草往往也没有人们想得那么重,它甚至可以说是最轻的,但这不影响它决定性的作用。   来来回回聊了许多句,现实里也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系统再次陷入沉默,剑灵则已经将展笑天困在了一个阵内,转身朝着余笙走来。   余笙脑袋里冒出个问号,剑灵应该对自己的主人意见最大才对,突然冲自己来是干嘛?难不成展笑天还没接受自己对师尊的不满?   他还以为展笑天早就完美接纳那个‘觉得师尊偏心’的怨念了呢。   低头一看,展笑天本人脚下的阵法赤红,冒出无数条锁链将其束缚在原地,但仔细看去的话,阵法并不是很高级的类型,花点时间就能脱困,问题不大。   剑灵似乎不太爱说话,与师尊长师尊短的笑天犬不太一样,径直走过来的时候,赤色的眼睛里像是藏了刀子。   余笙扬起脸看他,手指暗自攥住了拂尘,身体却仍是放松的姿态,“确定要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你的主人现在很需要你。”   剑灵歪了歪头,笑了一下,“他的确很需要,需要我代替他做点什么。”   余笙:?   他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然后歉意地回视,“抱歉,虽然我是助你化形的人,但我不能放你离开这个结界。”   剑灵来到余笙面前,擅自抬手,扶在了余笙的后脑处,剑身一般冰凉的掌心隔着发丝贴在上面,“离开?笑天从未想过离开师尊一步。”   ‘哐当’一声,余笙的后背猛然撞在门扉内侧,惯性带动着后脑也磕向门板,却落在柔软的手掌掌心,另一个手掌同时落在他耳侧,用几乎要将那些木头拍碎的架势,与他的身体一同关紧了房门,死死抵住。   “我好嫉妒……”剑灵沙哑着嗓音贴在余笙耳边,呼出的气息都是冷的,“他们对师尊做的事,都让我嫉妒到快要疯了,可笑天却不肯承认……既然他不愿意承认,那就让他好好看着这一切吧。”   作者有话要说:  余笙:笑天,你要试着接纳自己,不要压抑真实的自我……   剑灵:他不敢说、不敢碰、不敢动的……就交给我来代行吧。   余笙:?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我轰总萌爆天下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子 20瓶、取名字真难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45章 没有标题   展笑天的气质中, 是天然就带着一股子正气的, 就连脾气不好的时候,也是光明正大地直接硬刚, 弯弯绕绕的心思少, 也不屑于动用种种手段、心计。   也正是这样一股子正气,让他看起来总带着点褪不去的少年活力,领导仙盟时总看着热血, 轻易就能挑起众多下属们的情绪, 让人愿意跟着他走, 听他的话行事, 也让人可以轻易地信任他, 将仙盟、将人界交到他的手上。   而在余笙的面前,这股子气质就变得更加无害起来,时常会给余笙一种错觉, 好像展笑天从未离开过悬崖, 也从未经历数十年的磨砺与成长, 仍是当年那个有点傻兮兮的孩子。   而眼前的这个人……   邪气,侵略性强, 放肆,没大没小,不守规矩, 就像是展笑天的相反面。可要说行动力、直白程度,以及隐约透出的孩子气,以及那副几乎一模一样的眉眼, 却又带着展笑天的影子。   余笙被猛地推到门扉,脚下来不及站稳,便被体温寒凉的剑灵抵住了身子。   啊,这就是大徒弟一直以来,小心翼翼在自己面前藏起来的那一面。   直到剑灵朝着他低下头来,那副仿佛豁出一切、什么也不顾了的神情在眼前逐渐放大,凑近,余笙还没能反应过来,只睁着眼睛认真望过去。   也许是早有准备,哪怕是惊讶,也没有写在余笙的脸上。   所以同样的,也没有愠怒,没有责备,相反的,剑灵甚至在他的眼里读到了一丝好奇。   扶在后脑的手掌轻轻滑动了,捧在师尊的耳下,手指插在发丝间,掌心贴上了带着温度的脸颊,动作很是大胆,也轻柔到不可思议。   小拇指压在了颈侧,感受到脉搏有力的跳动,剑灵低头时,额头与额头相抵,过近的距离让余笙的眼睛有些失焦,反而看不清了。   他说,“师尊,您不推开我,真的好吗?”   他的身后,真正的展笑天忽然安静了下来,挣脱破坏禁制的努力未停,嗓音和挣扎的动作却好像被什么突然安抚了一般。   余笙瞧不清眼前的人,也瞧不清被挡住的展笑天。   现在的感觉……说不清的复杂。   就像是印象里一直乖巧的好学生,突然闯了祸了,却瞒着自己,而今天,他终于得偿所愿,用最正当的理由翻开了好学生的日记本,窥见了全部的秘密,剥下了那层乖巧懂事的伪装。   余笙潜意识里觉得,这也是对自己信任的一种体现,他应当珍惜笑天的这一面,而不是一味地只考虑自己的面子感受,这是能帮助笑天的最好时机,是真正了解这个徒弟的大好机会。   所以,他怎能稍微受惊就将人推开呢?   心跳有些快了,要说不紧张,也是假的,他连动都不知该怎么动作了。   剑灵的触感,就像那一柄宝剑一样,是冰冷的,可呼出的吐息又带着滚烫的温度,余笙不自觉地有点炸毛,从脑袋到后脖领,一片刺刺痒痒的感觉扩散出去,让他呼吸一滞。   他说,“笑天,你别怕……”   然后贴在额头的冰凉温度离开了。   另一片柔软温暖的触感贴上了唇瓣,将他的话都堵了回去。   那一瞬间,有淅淅沥沥的水滴落下,润湿了两人的面颊,嘴唇,又顺着下颌流淌下去,滚落进了领口之中,流向不可窥探的深处。   是真正的展笑天,在最后一瞬间拼尽全力用处的术法,穿透层层禁制,化作一层锋锐剔透的坚冰,挡在自己的师尊与自己的剑灵之间,试图阻止那一次触碰。   坚冰太薄,又太小了,像是一层透明的纸,瞬间就被剑灵融化,破碎的瞬间一半成了朦胧的水雾,一半成了脚尖大小的雨。   余笙睫毛被沾湿,下意识闭上眼睛,脑袋里也像是被什么东西融化了,只剩下一滩快要沸腾的水,把七窍都给堵住。   剑灵的手贴在脸颊,像是要为他抹去水珠,追逐着它们滚落下去,连衣领都被不小心扯松,却还是没能拦住那些水珠。   与此同时,脑海里响起了系统的提示音。   系统:滴——启动攻略辅助程序,检测到主角一号展笑天黑化值。   系统:目前黑化值90%。   半晌,剑灵才松开了余笙,又吻了回去,将他唇上、下巴上的水珠都吸走了。   “师尊,你的衣衫湿了。”   系统:目前黑化值85%。   余笙:……?   余笙目光一片混沌,不知是酒气染得,还是被剑灵的举动惊得,愣在原地没有反应。   趁他愣住,剑灵又说道,“师尊,让我服侍您更衣吧。”   湿了的衣服当然要换掉,不然贴在身上,也是难受。   名正言顺,理所应当,逻辑自洽。   系统:目前黑化值84%。   行动比打招呼的话语更快。   比剑灵行动更快的,是情敌的突袭。   一柄刀破门而入,擦着余笙的肩膀而过,直冲剑灵刺去,叮地一声,就打断了剑灵的进一步动作。   余笙看着近在咫尺的刀尖,这才认出了这是殷妄之的武器,连忙一掌向后拍去,加固了被破坏的结界,硬生生将那刀尖逼得退了回去,挡在外面,他转身,拂尘气势大胜,打在门板上,连那掉落了木屑的破洞都一齐补上。   殷妄之的杀气瞬间暴涨,显然快要气疯了,不断在门外闹出更大动静,恨不得拆了这破地方。   余笙的应对是将结界又加固了几层,然后丢出个沙漏到外面,传音让殷妄之稍安勿躁。   能稍安勿躁就怪了,但他深切地明白,有个进度条总能安抚人心,让人有个盼头的。   剑灵面上不解地看着他,“师尊,您是在护谁?”   是在保护展笑天,还是外面的殷妄之?   余笙摇摇头,心说我是在保护自己,防止自己分裂之前就被你们撕成两半。   结界暂时无碍了,他看着剑灵,平复了很久的呼吸,有很长一段时间,他连开口说话都觉得艰难,一说话,嘴唇就会开合,然后就会想起它被触碰的感受,脑子又要混乱起来。   余笙垂下眼睛,站在原地,不去看剑灵,也不敢看旁边的展笑天。   他方才,是想说什么来着?   对了,是要帮助笑天安抚剑灵来着,还想耐心地问问剑灵,究竟是什么让你如此无法平静。   可剑灵怎么就……怎么就突然……   剑灵望着他,笑了,引诱似的说道,“师尊,您想帮我吗?”   没了殷妄之的捣乱,他似乎一下子又恢复了之前的肆无忌惮,上前一步,又想去触碰师尊,“您想知道笑天的真实想法?想看到他的秘密?”   当然想,一直都想。   可余笙什么也说不出来,就在刚才,系统突然出现,剑灵动一下,就回报一下黑化值。他觉得这哪里是什么黑化值,分明就是剑灵的暴走值。   剑灵不允许他走神,也不许他发呆沉默,凑过去又要抱他,嘴唇朝着耳垂贴去,“师尊,笑天还什么都没做呢,您就被吓到了?这可不行。”   他像是憋闷了许久,压抑了许久,一旦有了行动、说话的机会,便什么都拦不住他,要成倍地发泄出来。   “师尊……您若是想帮我,光靠嘴上说说可是不够的。”他用展笑天的面容,露出展笑天从不见人的微笑,眼里全是私欲,丁点乖巧的气质都没有,“其实一切都很简单,您只要不拒绝徒儿就好了。”   不拒绝?   余笙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这就是你一直瞒着我的……秘密?可是……”   他有点慌,又有点困惑,“可我不是你的师尊吗?而且,而且一开始还是……”   还是老爷爷的形象啊!   剑灵歪头,轻轻捏着他的耳垂在指尖把弄,看着那里一点点变得滚烫发红,“师尊好奇徒儿是如何、何时、何地有的这种越矩的念头?师尊,您竟然忘了吗?”   余笙更加不明白了,但也隐约地察觉到,眼前的剑灵,似乎正在随着这些不合礼数的言行而发生微妙的变化。   暴躁危险的气息在变轻,眼底那一片红色的邪气,也在逐渐散去,虽然很慢,但的确是有效的,系统的检测的确没错。   可一想到这些言行,这些由剑灵表达出来的想法,都是展笑天内心最深处的东西……余笙就觉得脑袋嗡嗡直响,可若是现在逃了,也许剑灵的情况会变得更加糟糕。   只是一个慌神的功夫,余笙忽然脚下一轻,视线一花,急忙抓住了离自己最近的东西。   身上又是一软,再次落下时已经来到了展笑天的身旁,被剑灵仰面放倒在了一旁的软垫子上,至于那个软垫子是什么时候出现,又是谁摆在那里的,就不得而知了。   余笙不想动手,也怕剑灵的状况再次恶化,不敢轻举妄动,却也对自己突然被放倒的情况摸不到头脑。   这时候剑灵已经得寸进尺,故意将他压在了尚未挣脱的展笑天身旁,一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仿佛故意要让展笑天近距离观察,看得更清晰、听得更分明似的,倾身贴了过来,在余笙身上来了个标准的床咚。   不……不不,这只是个垫子铺在地上而已,根本不算床吧。   余笙抬手落在剑灵肩膀上,想阻止他进一步乱动。   系统:目前黑化值75%。   余笙放下了手。   突然感觉很难办了……   展笑天在旁边看着愤怒到了极点,脸红脖子粗的,眼睛都气红了,实际却在一点点降低黑化值?脸上很倔强,内心倒是很诚实嘛……   到底是和剑灵心念相通,余笙看看剑灵,看看展笑天。   剑灵凑过去又要亲他,余笙一偏头躲开了,亲吻就落在了嘴角。   系统:目前黑化值70%。   余笙:?   这样也行?   他试着安抚性地摸摸剑灵的头,有点紧张地看过去,“笑天?”   系统:目前黑化值72%。   余笙:……   展笑天终于又破开一层禁制,冲着旁边的剑灵就骂开了,“你放开师尊!”   余笙面无表情地看他,觉得孺子不可教,都说了那是你自己的内心,这样吼是没用的,为师也想被放开啊,你倒是先自行冷静一下啊!   剑灵笑了,炫耀似的握住余笙的手,放在嘴边亲吻手指,“你明明很喜欢这样,所有的这些触碰、亲吻……你也能感觉到的,不是么?”   余笙怕前功尽弃,没敢乱动,便开口道,“笑天,最清楚如何化解这个局面的……只有你,剑灵的隐患不除,为师是说什么也不会离开的,更不会替你压制它一分。”   剑灵闻言挑眉,“师尊待我真好,这话的意思是,无论我今天做了什么,您都不会拒绝吗?”   “师尊……师尊!您别管我了,都是徒儿不好,是我不好,我错了……”展笑天情绪激动,越是心绪不稳,灵力越是在体内乱窜,没法专心对付剑灵留下的禁制,噗通一下就跪了下来,眼睛都蒙上雾气了,“师尊,您别这样……”   “想救师尊,又想侵犯师尊,想恭敬对待师尊,又想将他拽下高台,想让师尊拥有一切最好的,又想独占师尊,想讨您的欢心,又想惹怒、欺负您到哭泣……”   剑灵低声念着,嗓音沙哑,旁边的展笑天有多懊悔自责,他就有多放肆混账,一个跪着,一个拥抱着,手指顺着余笙的指腹一点点向上滑动,抚过腕心,滑过小臂,手肘,一点点钻进宽松的袖子里去,藤蔓似的爬上肩膀,还不肯停歇。   “师尊,这样的笑天,是不是很过分,很不知足?”   他的手指停在了肩膀,那攀爬向内的触感,却幻觉似的没有及时停下,像是一路窜到了更隐秘的地方,余笙倒吸一口凉气,有点怕了。   系统:目前黑化值60%。   剑灵的眼里尽是沉溺其中的笑意,他转向一旁已经深陷矛盾的展笑天,眼神便多了几分嫌弃,“你根本不想我停下来的,否则,为何到现在还不亲自来取代我?你自己争取想要的一切,我便无需代替你实现心愿了。”   这话,已经说得够明白了。   展笑天仍是摇头,“不行……不能让师尊为难。”   如果师尊有丝毫的不适,不悦,却是因自己而起……   他会受不了的。   他已经不敢抬头去看师尊了,怕到了极点,丝毫不敢想象师尊此刻的眼神,会有多震惊,多么失望,或是皱眉,还是在怨恨他,或是将这些情绪都藏起来,变得冷淡……   可那些亲吻,触摸,又无比真实地落在了身上。   就好像正在亲吻、触碰师尊的不是什么被心念控制的剑灵,而是自己。   展笑天僵在原地,一动不能动,有什么比禁制更加可怕的东西,挡在了身前,阻止了他的行动。   好想要……   想要师尊,还想要更多……   “怕什么呢?”剑灵被他的欲念催动,动作突然变得粗暴了些,就在余笙快要不能忍受,想要阻止他的时候,一把扣住了余笙的手腕,压在头顶,“师尊,为什么我就不行呢?您明明连鬼王那家伙都能够容忍,凭什么只有他占尽了便宜?您还原谅了他,还说不介意……凭什么?!”   他眼底隐隐有些委屈,借着愤怒般的情绪倾泻而出,“凭什么就连那种梦您都会记得,却偏偏忘了我!”   “忘了……什么?”   余笙心底一惊,指尖都因不安慌乱的情绪变得冰凉一片,他有些听不懂了,“什么梦?可那个明明……”   系统:目前黑化值65%。   余笙:……   系统:目前黑化值69%。   余笙;……╯‵□′╯︵┻━┻   气死了!真是气死了!   这个大徒弟……不就是思春了吗!搞这么严重到底想做什么!!   余笙被再次攀升的黑化值惊到,冲动之下突然被气傻了,猛地抬起头来,手臂一个用力摆脱了剑灵,一手支撑着上半身,冲着展笑天凑了过去——   吧唧。   余笙拧着眉,瞪着自己的大徒弟,一下亲在了展笑天本人的脸颊上。   虽然距离还是不够近,没亲准,但总算是碰到了。   系统:目前黑化值59%。   系统:目前黑化值55%。   余笙:呵,男人。   地面又是一阵剧烈的震动,加固了好几次的结界终于再次破裂,木门在可怕的撞击中化为飞灰,尘雾之中殷妄之冲了进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余笙被两个展笑天围在中间,看起来受制于人、衣衫不整的样子。   更过分的是其中一个展笑天的某个地方还精神着,师尊更是不太高兴的表情,脸色和唇色都很不正常。   殷妄之:“展狗,滚出来受死。”   系统的提示音越发活泼:目前黑化值44%!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emeter 3枚、遥零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腐女王御影 10瓶、慕 10瓶、枫泾泾泾泾泾泾泾泾。 6瓶、贝佳 5瓶、大猪蹄子 1瓶、一只小穆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46章 没有标题   别看展笑天之前一副慌乱无措又可怜的样子, 好像占了便宜的不是他, 眼下殷妄之一出现,他就立刻切换了状态, 身体不僵硬紧张了, 脑子灵光了,就连嘴皮子,都利索了好几倍。   包括招恨气死人的本事, 也瞬间觉醒了。   “有师尊陪在身边, 谁要跟你出去, 嘁。”   展笑天几乎是不屑地嘟囔了一句, 在面对殷妄之时, 本体与剑灵的立场突然保持了一致对外。   一个双手一揽,直接将余笙拦腰抱在怀里,故意做给人看一样地凑过去亲头发, 另一个抓住了余笙的手, 十指相扣。   这一举动, 无异于在名为殷妄之的滚烫油锅里甩水珠子。   还是洗完手特别得瑟地瞎胡乱甩的那种。   如他所愿,殷妄之的杀气瞬间就炸开了, 小不丁点的屋子里顿时被阴寒刺骨的阴气充满,眨眼间,就见寒光闪烁的刀锋直直刺来, 殷妄之整个人更是化作一条黑影。   余笙这才心中一惊,想起来展笑天还被禁制束缚着,怕是要吃亏, 身上灵气一动就将剑灵推开了,拂尘灵气充盈地一震,闪身挡在笑天身前,以看似柔软易折的拂尘卷住刀刃,抵挡来势。   方才的受制于剑灵、不能随便乱动仿佛都是假的,剑灵的嘴巴笑意加深,随即也动了,伸手一抓攥住了余笙的手臂,将人扑倒在一边。   这个蠢货!   于此同时只听“嗡”地一声,展笑天瞬间就打破了身上的所有禁制,抓住剑鞘挡住了殷妄之的长刀。   余笙被惊出了一身冷汗,后怕地腿都软了几分,这一刀若没能拦住,怕是要砍掉展笑天一条手臂外加半个肩膀,深可见骨的程度,就算不会死也能要去半条命了。   他还以为……他还以为展笑天那么大半天都没挣脱禁制,刚才一定来不及自保了,结果竟然压根不需要自己去救?   虚惊一场之后,余笙又深吸一口气,轰然炸毛。   是字面意义上的炸毛,浑身威压气势全开,灵气排山倒海地倒灌倾轧,导致整个人都好似渡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荧光,直接将整个屋内的阴冷阴气驱散了一半有余,因着灵气影响,浑身的衣袂与发丝都无风自动,轻盈地飘荡在半空。   然后手脚灵活地从剑灵身下挣开,一脚踩在剑灵肩头,要将他整个踹飞——   飞不起来。   剑灵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竟然在这时硬生生抗住了他这一脚,还笑得更灿烂了,一副‘师尊随便踹吧徒儿甘之如饴’的欠揍脸,还美滋滋地偏过头,在余笙的脚踝上亲了一口。   “吧唧。”   特别响亮。   这一声响亮的吧唧,便成为了新一轮决斗的号角,长刀与剑鞘再次弹开,殷妄之在被余笙的威压短暂冲击了之后再次恢复十二分的战意,眼睛都充血般快要失去理智。   “轰!”   又是一声巨响,是余笙拔出了另一条腿,毫不留情地踩在了剑灵欠揍的笑脸上,直接将人成功踹飞出去,砸在墙壁的声音。   下一瞬间,他便直接挡在了两个徒弟中间,左手一掌,右手一甩拂尘,直接将两人生生隔开,三股力量相互碰撞,直接崩飞了房顶。   看着屋内的一片狼藉,余笙的脸色黑了又黑,肉疼得快要滴血。   他花费了五位数积分才搞好用来养老的房子啊……   “你们……”余笙咬牙切齿道,“都给我住手!”   这一声怒吼,是带了十分的灵气威慑在里面的,一声出去,震得四周家具都跟着颤动,让人听了也会脑袋嗡嗡直响,配合这个师尊的身份和威严,本该起到真正的效果。   然而怒从中来,让余笙力道控制得不是那么好,无差别的攻击连自己也没放过,身上本来就有些乱的衣服,瞬间被一个崩飞的木屑切中,将腰带直接弄断,散落坠地。   美色乍现。   空气,出现了一瞬间断层般的死寂。   系统:目前黑化值37%!   某些意外的事件,倒是比余笙这一声怒喝管用多了,本该决一死战的两人,因为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不该落的地方,而无法集中精神打来打去,不约而同地暂停了攻势。   余笙开始庆幸自己不是河豚。   正窘迫不安时,剑灵已经把自己从墙上那个人形坑中抠出来了,不知何时绕到了余笙身后,双臂绕过他的腰侧,将衣服好生合拢起来,挡住上身的肌肤,掖好衣服后瞬时环腰抱住。   有点凉。   “师尊可别再挣了,万一再将衣服挣开了,多不体面。”   这是威胁吧?!   挣脱怀抱,就无法保持衣服的整齐,不挣脱亲自捂住衣服,就无法腾出双手对付那两个暴走的徒弟,真是进退两难啊……   句式还挺伤感的,   个屁。   眼看着那俩徒弟的视线焦点又落在了腰间的手臂上,几乎要在剑灵身上烧出个洞来,余笙心中的警铃再次冲着散架了狂响,连忙旋身一个肘击过去,把剑灵撞开了。   剑灵这次没死扛了,后退一步躲开,张开双臂装无辜,眼神又顺着往人胸口那一片溜达,毫不掩饰地舔了一下嘴唇。   余笙将衣服合拢,看了看脚下的腰带,干脆抬手到脑后,将发带给拽了下来,拿来暂时固定松散的衣衫,至于头发,披着就披着了,直接垂落下去,发梢正好落在腰椎的高度。   展笑天咽了口口水润嗓,声音又低又软地唤了一声,“师尊……”   系统:目前黑化值28%!   余笙转过身去,杏眼非是最正统的杏眼,相比之下略显狭长,在怒容的晕染下瞧出了几分清冷出尘。   唯有这时候,才能让人将眼前的余笙,和当年名盛一时的半灵仙玉央子联系起来,让人觉着那曾经被人广为传阅的画像中的人,正是眼前的世外高人——若是衣衫头发再整齐端庄些的话,就更像了。   两个想动手继续打的徒弟又被震住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可尊可敬的师尊,安静得大气不喘一声。   余笙斜眼一瞥,冰刃似的刺向殷妄之,“为何闯进来?”   殷妄之眼底的红色慢慢褪去,刀尖垂落在身侧,眼神里带了些倔强,抿着嘴闭口不言。   余笙又弹出一道灵气,打在殷妄之身上,当的一声一个沙漏落地,“时间还没到,就闯进来,是因为展笑天?”   按照原本的计划,殷妄之应该再晚点才会进来的,到那时,也许他已经安抚好了剑灵,也解决了展笑天身上的隐患,就算没彻底解决,也缓和了有大半。   结果他却提前闯进来了,还险些坏了事。   殷妄之嘴唇动了动,攥紧了刀柄,终于气不过道,“他对您如此……如此……放肆,若是我不进来,师尊打算由着他去,做到最后一步不成?!”   余笙听得表情都要扭曲,一甩拂尘,几缕白丝就钉子似的打在殷妄之身侧,“胡说八道!”   脸色也不知是气红的,还是羞红的,余笙很快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抽回拂尘,压着情绪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师尊也没有那等奇怪的癖好。”   谁会想和徒儿以及徒儿的剑灵一起那啥啥啊!   剑灵的化形时效已经接近末梢,距离变回原样不远,此时身形有些黯淡,却不妨碍他继续搞事。   眼角余光刚注意到剑灵又要偷摸凑过来,余笙一个眼刀过去,却只换来剑灵一个厚脸皮的笑容,和不知廉耻的调侃,“师尊是害羞了吗?可我什么都没做呀,这腰带又不是我砍断的……”   人跟剑灵生气,是没有用的,就好像你被石头绊倒,不能转身打骂石头。   余笙努力做心理工作,深吸一口气,压着羞怒,转向展笑天,没好气地吩咐了一声,“笑天,你过来。”   展笑天一脸无辜纯良又无害,只是此时有了真实内心的对照组摆在旁边,迷惑人心的力道大打折扣。   余笙打死也不要再信这个大徒弟的无辜脸了。   殷妄之好惨一个鬼,原本不需要呼吸的,愣是被‘仨’人的互动气得开始喘气了,闭着嘴鼻子直呼呼。   展笑天也垂下了剑,又乖又听话地走到师尊身边,小心地讨好一般捏住余笙的衣角,“师尊,您别气坏了身子……”   果不其然,正主过来了,剑灵就安生了许多,没有一副不贴过来就会死的状态了,挺满足地呆在几步之外没再有小动作,只是表情神态依然很欠抽。   系统还在脑子里没事就报数一次,从刚才开始就忽高忽低,让余笙不堪其扰,直接给屏蔽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放剑灵这么闹腾了一遭,展笑天的情况似乎好转了许多。   有些事就是这样,一直憋着、藏着掖着,压力就会越来越大,等到意外之下一切真相大白了,什么都抖落出去了,反而会心中轻松些,然后发现让人夜夜噩梦的‘可怕后果’,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失败了、暴露了、事与愿违了,也不会死,不会真的就失去一切。   谁能想到展笑天这么个乖徒儿的另一面,不是什么想要毁天灭地的大魔头,只是个厚脸皮又欠揍、胆大包天以下犯上的小流氓?结果防了半天黑化boss,却迎来一个青春期的大傻子。   展笑天乖乖站着不敢再乱动,剑灵凭着最后的时间,还在身后不留余力地嫌弃嘲讽其主人的‘又怂又蠢’,殷妄之被拂尘盯着,吃醋的心思昭然若揭。   就连方才还很精神的小小天,也还没将最后一点点精神头压下去,要靠展笑天红着脸遮掩。   余笙无奈地叹了口气,很不妙地发现,自己在最初的大脑死机、吓到不知如何是好的慌乱之后,心中也没有变得多么震惊无法接受。   那些被他直觉糟糕、下意识抗拒不想承认不想察觉戳穿的真相,到了真的摆在眼前的时候,也不是什么大事,一直以来有意无意地逃避,就像个笑话。   那层窗户纸后面的影影绰绰,不是奇形怪状的妖魔鬼怪,只是一个个躲在门外不舍得离开,又因为某些心思不敢敲门而入的情动。   一旦真的看破了,就再也回不到当初。   想装傻,都装不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嘤嘤嘤!   抽几个红包吧qwq 第47章 没有标题   余笙摸到了一个规律。   那就是每次剑灵不老实的时候, 及时满足笑天的需求, 剑灵就会变老实。   然而这么做有一个弊端,那就是殷妄之的黑化度会上去……   是的, 系统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变得特别活跃,眨眼的功夫,又开始辅助探测殷妄之的黑化度了, 并且无论他怎么做, 殷妄之的黑化度和展笑天的黑化度, 都是反着动的。   此消彼长, 此长彼消。   殷妄之状态也有点不妙, 听了余笙的解释非但没有消气,更是被两人间的一系列互动气炸,“不是我想的那样?”   他像是半晌才组织好自己的语言, 咬着牙问道, “师尊, 不是我想的那样,就可以了?那我是不是也可以?”   可以什么啊?什么就可以了啊?!你把话说清楚啊!   余笙一阵胸闷气短, 见这俩人不打了,才稍许收敛了周身威压,皱着眉看向殷妄之, “我不清楚你在说什么,但方才不让你进来,只是为了帮助笑天解决剑灵的异常, 没有别的。”   殷妄之冷冷一扯嘴角,“哪里的异常,下半身的?”   展笑天怒了,护着余笙凶巴巴地骂他,“你怎么跟师尊说话呢?!”   他还想再骂,被余笙拦住了。   因为殷妄之的黑化值,越来越不妙。   余笙沉默了片刻,决定先转移话题,这种时候,越是解释,只会越描越黑。   他淡淡地抬眼,眼角还残留着细微的薄红,迅速思索后找到了那个‘紧急出口’,   “殷妄之,你是不是对我用过梦袭之术?而且是,在我不知情的时候。”   是了,刚才的混乱中,展笑天曾说过一句,认为他‘记得’一个‘梦’,但是又忘了什么东西。如果没猜错的话,那个梦,应当就是殷妄之留下的噩梦。   具体梦到了什么,余笙其实根本不记得,只隐约感觉到那个梦的存在,以及和殷妄之之间的关联,由此猜测过其中的梦境,但如今看来,那个梦恐怕不是自己认为的那么简单。   否则,又如何解释展笑天的反应?   果不其然,他这话一出口,殷妄之就被他看起来很严肃的神情唬住了,脸上的神色唰地一下就僵硬了。   展笑天更是一副吃醋到想杀人的表情,“你居然还没和师尊坦白?!”   很显然,这件事,展笑天早就知道了,而且还误会了什么。   殷妄之顿时有点心虚,又有点焦躁,视线飘了飘,“师尊,我以为您已经……”   “已经什么?”余笙微微皱眉,“以为我已经知道了,还是以为我不在意了?”   殷妄之一时说不出话来,不善言辞的属性突然体现的淋漓尽致,完全不是刚才气到口不择言的模样了。   余笙:“我之前也以为,我应该知道了,但事情好像有点误会。”   他向前几步,本想逼近些好增加点气势,结果被展笑天和剑灵一左一右拽着衣角和手臂拦住,无奈停下,继续道,“我以为你让我梦到的,只是些寻常的、发泄不满的噩梦。”   殷妄之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师尊想知道真相?”   ……这个。   其实他是不太想知道的,总觉得知道了以后会更加糟糕。   但好不容易话题被转移了,余笙又查了一遍两人的黑化值,发现稍微比刚才好点,有点舍不得再改口。   “你若是不愿意说的话……”   余笙打算给他个台阶下,大家都别太尴尬的好。   结果殷妄之忽然笑了一声,一副破罐破摔的神情,“我怎会不愿意?从来只有师尊您不敢听下去、看下去。”   被说中了。   一旁的剑灵似乎冷静了些,也可能是快要维持不住人形,心中的不甘显露在脸上,插话道,“师尊已经决定好在三界的去留,你就算说出再多东西,也来不及改变他的心意了,蠢货。”   话音落下,剑灵便周身散发出荧光,化作一道锐利的锋芒朝着殷妄之刺去,两人之间距离太短,几乎叫人来不及防备。   “嗡”地又是一声,剑尖悬停在殷妄之的胸前三寸处,被闪身而动的展笑天牢牢握住,剑灵已经恢复了原型,躁动不安的邪气也消散了大半,被他这么一抓,便无法再向前。   “我的确很想杀了你,哪怕是偷袭,哪怕是不择手段,都希望你消失。”展笑天冷冷盯着鬼王,眼里的敌意丝毫不作假,“但我不能辜负师尊对我的栽培,不能让他失望。毕竟对师尊来说……最下错事、以下犯上的徒弟,一个就够了。”   光明磊落,不屑于偷袭,也不愿违背师尊的意愿再次与师弟打斗,剑灵消失后的展笑天,似乎又变得正常极了。   余笙上千,一手搭在展笑天握剑的手上,同时安抚了人与剑灵,而后看着殷妄之道,“瞻前顾后,不是你鬼王的作风。”   几日前,就是在崖底,殷妄之也不顾一切,连他的坟都炸过,不应该到了眼下这时候,连布在他脑海的梦都犹犹豫豫不肯直说。   殷妄之终于与他对视,似乎是有很多话想说,又被太过苍白的语言所限制了,那一瞬间看过来的眼神,像是藏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让余笙一时恍然,又觉得似曾相识。   “师尊,您本该记得的。”殷妄之没有理会展笑天,沉声道,“您本该什么都记得,既然您忘了,那也没办法。”   余笙仍然没听懂。   “不过,以师尊的聪慧,有了提示的话,一定能轻易猜到真相。”   说完这句,殷妄之陡然弹指,一道极重的阴气打出,直冲向展笑天的佩剑,与内里刚刚安分下来的剑灵剧烈撞击。   这一击,远比直接打在展笑天身上更加有用,后者为了控制剑灵,避免情况再次恶化,不得不集中精力应对,连连后退了三步。   殷妄之得了空当,趁机身形一闪,瞬间出现在了余笙面前,伸手一抓。   刹那间,光线与声音一同消失,天旋地转,余笙再一睁眼,两人已经离开了玲珑螺的内部,站在一片广阔无边的荒漠上。   “这是……”   余笙还未看清周遭景色,殷妄之已经贴身袭来,全力以赴地朝他丢来一个陌生法器。   寒光闪过,余笙下意识抬起拂尘回击,法器在半空被切作两半,突然炸开,却没有就此被毁,反而一个化作两个,从两个不同方向再次冲来。余笙脚下点地,瞬间腾空而起,旋身躲闪,这才看清那法器是个骷髅形状,甚是阴森可怖。   “殷妄之!”   他来不及多说,只厉声低喝了一声,却见殷妄之眸光沉沉,不知打算着什么,也随着那奇怪的法器一同出手,却不是用刀,而是忽然张开了一把伞。   头顶的光线突然变暗,倾盆大雨转瞬落下,余笙动作慢了一瞬,隐约闻到了酒香。   “您想看那个梦……那徒儿,就帮您回想一下。”   酒香醉人,余笙本来就喝过一些,虽然不至于彻底醉了,却也并不如寻常时灵敏,此时闻着的香气,竟然也是醉光阴的气味,他一边躲闪着那些追逐不舍的骷髅头法器,一边朝四周看去,发现四周的景色瞬息就变了。   就像是回到了他的那个断思崖,又像是站在鬼王那颗参天大的花树下面,雨不是雨,而是漫天倾洒的酒液。   余笙再一低头,惊讶地发现手中的拂尘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熟悉的酒杯,自己正站在雨帘前,躲在门内看雨,而刚才的骷髅头,以及殷妄之都不知所终。   幻术?   他微微皱眉,怀疑殷妄之是想借这等幻术展现一切,可他不想亲身再经历一遍不说,若是只要幻术,也根本不需要用那种一看就不妙的法器才对。   风景变幻,不等余笙做决定,他便瞧见自己来到了雨中,不遮不挡,杯中的酒便满了,他浑身也被酒液打湿得彻底,酒气顺着口鼻深入肺腑,像是更醉了。   不远处,花树之下,则站着一个黑色的身影,像是在等什么人。   “师尊。”   殷妄之?   余笙心下警觉,不肯靠近,脚下的土地却不断变化,将他与那树之间的距离自动缩短,躲也不能地站在了殷妄之的面前。   天旋地转,他开始醉得彻底,站立不稳,几乎摔倒在地上,余笙皱眉,只觉头晕,心中清楚这只是幻术的作用,并非是真的醉。   下一刻,殷妄之张开双臂,接住了他,干燥的手掌压在湿润的衣衫上,一点点为他抚平褶皱,将层层布料中的酒水挤出,一下一下,紧紧贴在身上。   余笙咬了咬舌尖,抬手去推,画面却又是一变,后背猛然撞在了树干上,手臂举过头顶,被殷妄之扣住。   身上本该是冷的,因为衣衫都湿透了,可身上也在不断发烫、变热,因为醉得太厉害了,也因为两个人贴得太近了。   “这就是……那个梦?”   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找到答案了。   果然应该相信直觉的,他并不想知道的……   “不全是。”殷妄之贴在他耳边,为他吹干耳畔的水,“还有徒儿的野心。”   “什……”   “师尊,我早就想这么做了。”殷妄之望着他,眼底有心魔被唤醒的赤红,“等到全部的醉光阴足够在三界崖下一场雨,就骗您彻底醉倒过去,然后带您走,离开这儿,藏起来,谁都不给分享。”   余笙深吸一口气,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你拐我个糟老头子做什么?”   殷妄之被噎了一下,而后提醒他,“您在徒儿眼里从来不是什么花甲老人。”   余笙:……   “从一开始,就不是,但我愿意被您骗。”殷妄之继续道,“师尊,您做好决定了,不会留在鬼界了,对吗?也是,鬼界那么冷,我又做了这么多大逆不道的事,您一定失望透了……”   余笙:“我……”   嘴又被堵住了,殷妄之盯着他,像是怕自己阻拦得不够及时,就会让什么可怕的话从师尊嘴里冒出似的。   “我真想杀了您,师尊,您若是死了,就会变成鬼了吧,到时候,我就能永远留下您了……”   余笙在他捂嘴的手上咬了一口,急忙开口,“不,你不想。”   殷妄之笑了。   他一语道破,“如果你真的有这个打算,就不会把鬼王的宫殿变成那个样子,也不会在那附近种下那么多的魂生花。”   对于新生的鬼魂来说,无论生前有多厉害,魂生花都是最可怕的杀器。   那满园的花,就是鬼王无法狠下心来的证明。   周遭的画面开始模糊、颤动,是幻术快要被打破的迹象。   紧接着,是犹如玻璃破碎般的脆响在耳边响起。   “师尊——”   余笙听到了有人用惊慌的声音喊着自己,身上一轻,循声回头看去。   树没了,三界崖没了,周围变成了昏暗寒冷的鬼界,又瞬间回到了荒漠上,脚下是裂成两半的骷髅法器,一个白白的影子猛然扑了过来,他以为是白团子灵宠,结果却被扑了满怀,竟是温久。   “师尊?师尊,您醒来了?这里很危险,我们快离开吧,离开这……”   幻术,破了。   余笙抬头,怔怔地望着温久的面容,却什么都听不进去,脑子里久久不能回神。   所以,那个让他感觉忽冷忽热的梦魇,真的不是殷妄之在梦里折磨他,而是……   展笑天对他……这样,殷妄之也……   作者有话要说:  大型修真界抢师尊现场,现在开始。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二冉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石瑛 2瓶、懒得取 1瓶、枫泾泾泾泾泾泾泾泾。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48章 没有标题   “师尊, 他们是不是对您做了什么?”   温久察觉到了他的异状, 抓住余笙的手担忧地问道。   余笙没说话,实际是不知道这种问题该怎么回答, 然而在他犹豫的几息之间, 温久的眸光已经沉了下来,似乎已经从他面上找到了想要的答案。   “您现在……还不想和他们见面,对么?”与温久眼底的暗沉幽深相反, 他的语气变得愈发柔软温和起来, 就连手指相握的地方, 都放轻了力道, 无论动作、姿态, 都收敛得规规矩矩、丝毫不带侵略意味。   他生怕将对方惊到,藏起所有锋芒和意图。就像是人在靠近警惕性极高的幼兽时,会蹲下身体, 放松浑身肌肉、垂下视线, 将香喷喷的饵食推过去, 以此诱哄。   而温久常年与各类灵体灵宠打交道,深谙此道。   “师尊暂时不能两个师兄见面, 这完全没关系,”温久低声念着,一字一句将安抚的话送入师尊的耳中, “您只是需要等自己准备好了,双方都冷静下来,那样才能避免更多的误会和冲突……”   那三只许久没见的灵宠, 也不知从哪个角落蹦跶着凑了过来。   温久没有催他,甚至没有用手碰触他手指外的任何地方,只有那三只最为无害、最容易让人心软,降低警惕的灵宠簇拥在余笙脚边,用柔软温暖的脑袋蹭着,用撒娇讨好一般的肢体动作推着、挤着,带动余笙的脚步。   只要挪动了第一步,后面的就都好办了。   “让徒儿带您去歇息吧。”   温久只牵着手,将一切的字眼挑的干干净净,恰到好处。   是不想见面,不是拒绝,是需要冷静,不是怕了,是没有准备好,不是装聋作哑。   是去休息、等待更好的时机,不是落荒而逃。   没人在这样的说辞下能做到完全不动心,丝毫不动摇,更何况还有一双天目,不断确定每一句话语对情绪的影响,调整每个细节的力道。   在这样的基础之上,甚至还有些许醉意作东风。   余笙不确定地回头看了一眼,法器碎在脚边,不远处掉落着玲珑螺,里面应当还有一个展笑天,他不清楚殷妄之去了哪里,但他们一定很快就能回来。   没人能困住真正的主角,哪怕是他们自己。   他向前小幅度地挪了几步,缓慢、犹豫,像是身体跟不上思绪,漫天的黄沙将一切都吹得模糊不清了。   然而步伐缓慢,却有缩地成寸的术法相助,转瞬间两人的身影便动了很远。   温久注意到他的视线,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师尊想回三界崖看看吗?”   余笙眨眼看他,没有说话,但眼神中有了些微的亮光。   温久露出个微笑,像是真的别无所求,一切都不带有任何目的,哪怕不去灵界都无所谓。   “三界崖……”余笙的语气里带了点不确定,眼睛却还明亮着,“不回灵界?”   “嗯。”   余笙点了点头,再次前行时,脚步变得坚定了许多,也比先前快了些。   在他瞧不见的方向,温久闭了闭眼,不作声地长长松了口气。   等到殷妄之和展笑天赶来,温久已经带着三人的师尊离开,只留下一道来不及散尽的术法余烬,两道人形的光影消散不见。   三界崖。   曾经最熟悉的住所,洞府、田园、水井、竹林……都已消失不见,生活了百余年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一个半球形的深坑,以及以此为中心,被均匀切割成三个扇形的区域。   像是三界各自探出一角,汇聚于此。   也许再过一段时间,这里又会恢复之前的模样,各自气息混杂,再次成为那个被外界称为死境的可怕悬崖,但如今,它还残留着几天前的阵法痕迹,是来自三界的主角互相较劲而导致的独特风景。   余笙望着眼前的一切,轻轻叹了口气。   他并不讨厌这里,也不觉得三个徒弟这样的胡闹有多么恼人,只是叹当时的自己没也料想到如今的状况。   也是,连原著、系统、天启都预料不到的一切,他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又怎么可能预见端倪。   温久站在他斜后方,等余笙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提议,“师尊,我去四周布个阵吧。”   余笙像是没有反应过来,又像是根本没细听他说的话,目不转睛地点了点头。   过了片刻,等温久动身去忙了,余笙才悄悄调转视线,落在温久的背影上。   那是他一直以来认为的,最令人省心的,也是最贴心的徒弟,温久,更是脾气最好的一个。   可如今,余笙又有点不确定了,或者说是不敢确定这一点了。   如果温久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受到了一丁点来自外界的影响,绝不可能变得和原著中的温久出入那么大。   余笙向前走了几步,来到深坑的底端,站在最中央,这个位置,以前是他的洞府所在,依着那些山石建了个冬暖夏凉的好住处。温久见他走动,只是朝这边关心地看了一眼,见师尊只是低头看着脚下的土地,仍然神游着,便继续布阵,没有打扰。   如果只是一个人的话,余笙觉得自己真的会被两个徒弟的心意震惊许久,很长时间都回不过神来,无法思考,头脑混乱,只想一个人躲起来,对一切的判断力也会下降。   只不过到目前为止,他已经冲着脑海里的系统,持续刷屏发泄了很久很久。   表情包,颠三倒四的言语,以及‘啊啊啊啊啊’之类的无意义话语,连在一起瞬间刷了个99+,让系统的省略号瞬间被淹没。   有了一个发泄的途径,再加上系统忍无可忍之下的强行干预,余笙破纪录地在短时间内恢复了清醒。   然后冷静地检查了一下另外两个徒弟的黑化值,发现它们分别停留在了50%左右。   他的演技不好,也不擅长骗人,唯一一次弄假身份,还被三个徒弟早早拆穿,唯独让他装傻、发呆的时候,演技会浑然天成。   毕竟早在上一世,他就靠着这样一张无辜懵逼脸,逃……不、解决了许多事情。   温久信了。   对温久,来三界崖,是权宜之计,是安抚师尊的好办法,回到这个老地方,会让师尊更容易放下戒心,也更容易找回安全感。   他希望师尊的安全感能与自己联系起来。   对余笙来说,先回三界崖,能拖延更多的时间。展、殷二人发现他被温久带走,第一反应一定是闹去灵界找人,因为换成他们的话,一定是不由分说把师尊带回人界、鬼界。   有了时间,他就可以不受干扰地做完正事。   三界崖,也是最适合使用那个法器的地方,唯有在这里,将自己暂时分裂成三人的成功率最大。   而温久,已经在为他布阵了,一个能隐藏他们气息,同时让外界很难进入这里的阵法。在这个方面,他的天赋真的很高,就像殷妄之擅长杀人,展笑天擅长统领手下。   但就这样将一切交给温久,依赖他的阵法,显然不够稳妥。   余笙在怀里摸索了一把,拿出一个毯子铺在地上,席地而坐,眸子一放空,又恢复那个看起来就很懵的神情。   “笑天说,我忘记了一些事。”   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试着倾诉,为自己饱受冲击而无所适从的情绪寻找出口。   温久的动作一顿,然后没有说话。   余笙:“殷妄之也这么说,可我……不明白。”   温久看向他,发现师尊低着头,很是苦恼又迷茫的样子,令人心疼。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张了张口,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却欲言又止。   试探没有得到回应,余笙也不太着急,他搓着自己的指腹,低头沉思了片刻,便抬头笑了一下,   “真奇怪啊,我的记忆明明没有断层,又怎么会有忘记的事?他们应该是弄错了吧。”   他又看向温久,“下次见面时,我会将一切都说清楚的,从那之后……你们就不必再为了我的去留争执了。”   温久手中的东西险些没有拿稳。   “师尊已经想好,想好去三界的哪一边了?”   余笙笑了笑,“今天想好的。”   刹那间,他瞧见温久蓝色的眸子中迸发出炙热的温度,像是一块死石,在瞬间成为了透亮的璞玉。   他的温久,像是将压抑当做了习惯,即便此时,也下意识地藏着眼底的光亮。   余笙继续道,“我想休息一会儿,等他们找来了……再叫我吧。”   温久点头。余笙随即挥动拂尘,在周身画了个圈,而后抛向空中。拂尘的白丝四散开来,不断伸长,化作鸟笼般的形状,悬停在余笙头顶。   拂尘手柄之上,难以察觉地镶嵌了一小块灵气充裕的白色玉石。   拂尘是支撑结界的本源,玉石则代替余笙,给拂尘供给灵气。如此一来,纵然出了任何问题,余笙不能再继续动用术法,结界也会依旧稳固。   余笙盘坐在这片白光之内,确认温久看不到自己了,才拿出那个伞状的法器,插在地面。   然后将三颗丹药一齐用酒咽了下去。   一次深呼吸之后,插在地面的伞柄突然亮起了金色的荧光,一分为三。   头顶那巨大的‘伞’,也开始无声旋转。   小小的结界之外,温久的阵法还差最后一笔,作为‘笔’的法器却突然出现了一道裂痕。   头顶之上,苍穹不知何时乌云密布,漩涡般的云如同巨大的盖子,落在三界崖上空,风云巨变。   一道道金色的光犹如芒刺,自余笙以法器布下的结界缝隙中透了出来,让温久怔愣在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我轰总萌爆天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玖玖 14瓶;别那么古怪 5瓶;煙雨江南 2瓶;大猪蹄子、只想当非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没有标题   下一刻, 温久猛然攥紧法器, 笔走飞龙,将只差一点的阵法逆行改写, 额头隐隐有冷汗渗出。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冲了下来, 殷妄之和展笑天来得比他们预计都快。   “怎么会这样……”   殷妄之一眼就瞧见了三界崖的异状,“师尊!”   “别喊了,他出不来的, 里面有法器……和师尊的寿元、气运、生死, 共存亡了。”温久面如死灰, 一双眼冷似寒冰, “轻易乱动, 会害死师尊。”   “可这地方马上就要变天了!再待下去的话……”展笑天也吓得声音都在抖,“师尊他到底在做什么?!”   温久闷声改写阵法,“三界崖若是彻底崩坏, 地方还不至于直接消失, 但师尊很可能会被带去未知的地方……无论生死, 都再也回不来。你们闭嘴别添乱,我还能争取用阵法留下师尊。”   殷妄之不屑于做这种向天求生的事, 确认事态之后,直接拔刀而起,冲向头顶那一片乌云, 势要逆天而行。   天道要毁掉三界崖,必先以雷劫分割时空,那就先毁去这片劫云, 引走雷劫!   展笑天来到了深坑之下,来到余笙的结界面前,噗通跪下。   “师尊!是徒儿们错了,是我们大逆不道!是我们不该争斗不休,不该逼您……求您……求您快停手吧,求您回来,不要用自己的命冒险了!”他握着佩剑,冲着里面的人大声喊道,   “我……愿意放弃,只要您、您别再用自己冒险,徒儿愿意离开人界永不归来!师尊您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或者您不想见我,徒儿就绝不出现在您面前……师尊,求您了,停手吧!”   如果说,余笙动用法器,试图将自己这个‘天选之子’分为三个人的举动,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话。   那么三个主角现在在做的,就是从天、地、人三方面,分别出力阻止他的此举。   他们看不见结界内的模样,不知道那个被他们吓到了的师尊究竟想做什么,甚至摸不清那些金光从何而来。   但他们是三界的最强者,也是与三界气运相连的主角,三界发生了什么变化,他们单靠直觉便能知晓,而一切的异变都是直接或间接被余笙引发的,他们也能轻易感知。   展笑天看到的,是师尊将他的那朵能定他生死的‘花’还给了他,然后独自来到这里,是他们的胡闹逼得师尊棋走险招,导致三界崖的风水地气突然改变。   他第一眼就瞧见了拂尘上的玉石,他了解人界修者的术法习惯,知道抱着必死决心的修士,才会让这种玉石代替自己供给灵气,维持法器或者其他东西的运转。   为了挽回师尊,他愿意离开仙盟,放弃人界,愿意让步,这样的一瞬间,他拥有不顾一切的心,就像带领仙盟征战沙场时,甘愿为了所有人的赢放弃自己,不介意多‘死’几次,他总能活过来。   但师尊不能死,师尊已经将不死之身还给他了。   殷妄之看到的,是天道突然动手,要将三界崖在今日内毁去,成为空间和时间彻底错乱的一堆碎片。他不明白师尊做了什么会导致这样的异变,但这不妨碍他长刀指天。   看看是他先被雷劫劈死,还是这片劫云先被他打散。   他向来是如此简单直白的,就像是动心了,就直白地出手,也很简单地想将人占为己有,从此再不放手,在他看来,这一切都理所应当。   所以,逆天而行,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温久不信天,不信己,他的阵法已经快要完成了。用阵法护住这一小片地方,让雷劫劈下时,师尊在的地方不至于成为深渊,是他能做到的最多。   师尊想做什么呢?他的天目看不透,也想不分明。他只知道那一刻,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几乎超越天道,引起了天地的震怒。   他更愿意相信师尊,相信师尊的决定,相信这一切都有其目的和价值,相信师尊有这么做的理由。   是逆天也好,是救世也罢,温久都想守在师尊身旁,助他一臂之力,只要师尊不要永远离开……那就怎样都没关系。   当然……   能成功,当然是最好的。   若是败了,那便更好。   最后一笔落下,温久双手结印,站在阵眼,以己身为媒,发动阵法。   若是放在最初的最初,他当然愿意拼尽全力,只换取师尊一次顺心满意,只要是师尊想做的事情,他便会助师尊达成。   如今,他却只希望师尊留下来。   无论是作为活人,鬼魂,灵体,留下来就好。   败了更好。若是师尊败了,失去一切,身体和精神都溃不成军、崩塌得彻底,那也好,当然是好的……他会成为师尊最需要、最离不开的那一个。   他的师尊……站得太高、太远了,像是从未败过。   所以他永远、永远都无法得到师尊。   滚滚响雷犹如龙吼,殷妄之的身体一次次承受雷劫,魂魄破裂后再次凝聚。劈在天地的雷劫,不同于修者渡劫时的雷劫,那是真正的大刀阔斧,是能够改变时空的巨刃,却一次次劈在了殷妄之身上。   大不了魂飞魄散,也好过眼睁睁看着师尊消失在面前。   若是能死,他希望自己死得其所,死在师尊的前面。   展笑天不肯离去,“师尊,没有人值得您做到这个地步……哪怕是整个三界加起来,也不值您一条命,我们……他们……都不值。”   他说到最后,已然无法再维持清晰的神智,“若您是因为我们,有了丝毫的损伤,求您停下来,我们不要了……若是为了拯救三界,为了什么天选之子的名头冒险,导致您最后无法再回来,那徒儿只好让整个三界为您殉葬。”   话已至此,他也不愿乌鸦嘴,可如今的情况看来,保住师尊的可能性,才是微乎其微的。   他的师尊,凭什么要以身殉道,这一切活该是反过来才对!   结界之内,系统忍不住叫了起来,通知余笙,三个主角的黑化度全部爆表,若再不挽回,三天内,便是三界的末日。   余笙:……不好意思我正忙着分裂,没什么空哄人了。   他打趣地回应道:三个徒弟啊,好歹都是主角,这么大人了,也该学会自己哄自己了。   系统无话可说,余笙又问他,若是任务彻底失败,还弄巧成拙了,会有什么后果。   系统:你是问自己的后果,还是他们的?   系统:这次若是搞砸了,这个世界就只能自生自灭了,任务可以重启,世界线无法重来。   系统:不过,不知怎么回事,我这里显示的任务成功几率还不低,和现状不太一样,应该是还有什么希望和办法,没被你发现。   余笙沉默了。   伞状的法器还在旋转着,他闭着眼睛,也不太清楚自己什么情况,啥时候才能分裂好,但这种东西一旦开始,就不是能轻易喊停的。   但了解到外界那三个徒儿的情况时……说不心疼,是假的。   余笙:我不知道……他们会突然走极端。   不知道法器发动时,会牵动天地,惊动天道。   不知道事先没说清楚,就会被徒弟们误会成自己要用命换什么东西。   可他现在一动不能动,更不能说话,体内的灵力也不能随便动用。   余笙:算了,后果如何,还是先别告诉我了,知道了也没用。   一道道雷终于劈下。   九道落在殷妄之身上,他终于支撑不住,阴气无法凝聚,向悬崖坠落下来。   又是九道,劈在温久的阵法上,九道过后,他终于也支撑不住,彻底维持不住人形,化作莹白色的兽形,趴伏在阵眼上。   最后九道,朝着余笙的结界劈来,被展笑天挥剑抵挡,最后鲜血淋漓地倒下,剑灵也扔然在战。   拂尘碎了,金光瞬间炸开,将那可怖的雷一齐淹没。   余笙便是在这样的一瞬间感觉到了天旋地转,浑身剧痛不已,没过多久便失去了意识。   ……   再醒来时,身处异地,一切都变得陌生了。   我这是……成功了?   还是,失败?   余笙试着联系系统,却丁点回应都没有得到。   他又试着联系‘自己’,想确认究竟成功分裂了没有,过了很久,才收到了些回音。   这感觉很是奇妙,说不清道不明,又有些别扭,就像是灵魂里还住了另外的人,随时能沟通,但不沟通,又察觉不到彼此的存在,又像是突然从独生子,变成了灵犀相同的三胞胎。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余笙才弄清楚了现状。   成功,的确是成功了。   只不过,三个他因为那些雷,不巧落在了不同的地方,相隔甚远。   一个他在人界,一个他在鬼界,最后一个他在灵界,而且谁都没找到系统。   但副作用,也的确如系统所说的那样来了,来得迅猛异常。   人界的他,正巧也是保留了肉身的那个,但是成了聋人。   鬼界的他,是个飘来飘去的鬼魂,不巧成了哑巴。   灵界的他,是个人形的灵体,结果天生眼盲。   更糟糕的是……   三界如今的情况,似乎和余笙想的不太一样。   没有灾乱,没有人心惶惶,没有被三界崖的雷劫吓到的修士。   一切都和平安稳得不正常。 第50章 没有标题   分裂后的副作用, 总体来说还在余笙的接受范围内。   如果同时变得又聋又哑又瞎, 他大概会直接变成废人,倍受打击, 此时问题平均分在了三个分身上面, 反而让事态缓和了些。   他是修者,不是凡人,一种感官失去了也不会死, 就算是有人来打架, 大概也能靠境界压制保命。   然后三个余笙们, 忽然就发现好像不太行。   一开始只是觉得四周环境有点陌生, 想先离开, 就近寻找城镇、大路,再打听主角们的下落。   余笙一直觉得,向自己这种水平的人, 是不需要考虑迷路与否的问题, 想去哪儿, 记个大概的东南西北,然后闷头飞飞飞就是了。   既然能一日千里, 又何必担心迷路。   结果今天,却真的迷路了……   一日千里也没有了。   他,余笙, 三个余笙,修为突然跌了不止一个度!   准确来说,是每个他的修为境界, 都跌到了原本水平的三成左右。   人界的余笙一阵头疼,他是还有个拂尘没错,但这样一来,再见到主角的时候就麻烦了,万一那三个又打起来,他可该怎么劝架?   修为术法什么的,又不是加减法那么简单,不存在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的情况,不如说是一个诸葛亮横扫一群臭皮匠。   他再次于识海中呼唤系统,想要寻求一些帮助。   还是三只一起敲系统的那种。   这一次,系统居然没再继续沉寂,而是模模糊糊地冒了出来,发来一段仿佛信号被干扰的消息。   系统:……时空……过去……   余笙:什么?   太多字眼变得模糊,无论用听的还是看的都难以辨认,余笙反反复复确认了半天,才勉强分辨出系统的意思。   练成完整的话就是:三界崖时空紊乱,与法器副作用产生共鸣,将你送到了过去。   至于这个过去,自然是在三个主角徒弟坠崖之前。   人界的余笙眼睛突然就是一亮。   那感情好啊!这是不是说明他能见到小时候的徒儿们了?!   脑补总是令人快乐的,然而下一刻余笙就又愁苦了起来。这里如果真的是过去,那他就不能轻举妄动了,万一因为他的无心之举让主角们崩坏得更厉害了,那就麻烦了。   最重要的是他这张脸,并不适合与主角们正面对上,万一被记住了,更麻烦。   若是寻常的那些小说主角们突然穿越到过去,一定会试着改变历史吧?   余笙摇了摇头,心道天真,他可完全不想冒这个风险,还不如找个深山老林躲起来,一直到未来的自己分裂完毕那时候再出现,假装无事发生。   嗯……思来想去,这似乎是最为稳妥的方式。   相比之下,就连呼叫系统,寻找穿回去的办法,都成了不够保险的对策。   他有耐心,他可以等,可以守着,甚至不介意用这些时间把自己的三个分身们修炼一番,恢复之前的修为境界。   似乎是因为时空的bug,系统反反复复地试图和余笙重新连接,一直都不太成功,总带着点模模糊糊的干扰效果,余笙干脆给屏蔽了,打算等系统完全好起来再说。   做好决定的余笙们在这一刻仍然无比团结,互相知会了一声便各自开始找地方隐居。   这可是他最擅长的事了。   人界的余笙打量了一番四周地势,哪儿人烟稀少哪儿荒凉就往哪儿走,顺便还打听了一下现在的年份。   虽然系统失灵了,但他识海中的东西还在,参照那些关于主角们的原著,能推算出故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而后余笙便发现,他所在的时间点真的太靠前了,直接是原著的故事尚未开始的时候。   这个发现也让他松了口气,故事没开始,也就是说明三个主角尚未在三界内变得很活跃,没有今天遇到个挫折明天遭遇个陷害,也没有今天升级明天打脸,压根没有存在感。没有存在感,就意味着会正面碰上的概率很低很低。   即便如此,余笙也很想再多一层保障,给自己加个幻术,改变一下容貌,将危险降到最低。   可惜现在修为大打折扣,平日里手到擒来的事,对现在的他来说却有些麻烦了。不是办不到,而是很难轻轻松松就维持很长时间,不露破绽还稳定。   他走到一条河边,对着水面看了看自己倒影,果然是和原先一样的,没有像三主角一样分裂了就帅得各有千秋。   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余笙叹气,若是法器的话,倒有很多方便变模样的,但他因为完全用不到,从未收集过或是用积分买过……   无奈之下,只得作罢。   余笙漫无目的地走了不知多久,很快遇到了新的问题。   修为倒退,境界跌落,最直接可怕的后果,不是幻术不好施展、也不是踏云飞行多么困难,而是,肚子饿。   胃部一阵阵的难受,余笙纳闷了好久才想了起来,他现在不是已经辟谷的修者了,而是个不吃饭就会饿死渴死的普通修士。   然而深山老林里,他已经走了很深、很远,哪里还有什么吃的?   余笙四处环顾,于心中再次叹气。好在鬼界的那个自己不需要吃喝,只要有鬼界阴气滋养就没事,至于灵界更是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   没有野果,也懒得打猎,他干脆闻着香气找到了一些野花,分辨出没有毒的那些,挑准了含苞待放的一些,直接揪下来,嘬饮里面的花蜜。   甜丝丝的,带着花香,虽然不容易管饱,却很是令人享受。现下又正值温暖的春夏,花儿漫山遍野,哪里都是。   余笙一路摘花,也吃了一路的各式花蜜,碰到些能认出来,可以做点心的花,还会摘几片柔嫩的花瓣当零嘴嚼了咽下,有的味道像百合,有的像菜叶子。   他吃得起劲,饿肚子的时候丝毫不想怜惜那些花儿的美丽,中途本来碰到一串可食用红果,结果被酸得脸都皱了,狂吃了十几朵花的花蜜才缓过劲儿来,再也不碰野果了。   第一天,就被他这么凑合过去,到了夜里想从空间取出软垫去山洞睡觉,却发现空间也不能用了。   无奈之下,只好挑了一棵自带驱虫的香气,干干净净的树,爬上去对着月亮打坐调息。等到第二天太阳快要升起时,才重新睁眼。   正是山间露水重的时候,余笙跳下树来,正好口渴,便开始搜集花叶间的露水喝。   余笙虽然境界下跌了,心境却依然很稳,倒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有多苦,更是自得其乐,新鲜得很。   喝着喝着露水,山间便起了雾,稍微远些的地方便看不清了,余笙也并未在意。他好歹也是有保命的法器,有拂尘在手,寻常的飞禽走兽,毒虫毒蛇,还不至于能害了他的性命。   这地方也不像是还会有别人在。   而意外,就在他快要解渴喝够了时候发生。   余笙正披散着头发,赤足走在林间,因灵气和法衣护体,周身没有沾染上丁点尘污,脚下更是看似踩在地面,实际步伐轻盈,连枯叶都不曾踩碎。   他发现了一颗很好的树,花瓣上的露珠很干净,枝叶也很低,伸手去够,便能令其伏地些,让露珠一颗颗滚落。大部分都掉进了他手心临时用叶子做的小盘子里,又有几颗要从别处坠落了,余笙心下一急,直接仰头凑了过去,迅速用嘴巴接住了。   微微吐露的粉色舌尖将那三滴露珠一接、一卷,带入口中,竟是染上了花香。余笙舔了舔嘴唇,满意地浮出些微笑意。   然后他便察觉到了一股视线。   他以为是有山间野兽靠近,迅速警觉了些,手指一松,那一枝花束便向上弹了回去,‘啪’地与树上其它枝叶拍打在一处,在余笙头顶下了一场比叹息还短暂的雨。   他朝着四周看了一圈,向着视线来源回头看去的时候,鼻尖正好挂着半滴晨露,一双杏眼被拂晓的暖光一照,看起来亮晶晶的。   雾气朦胧中,不远处的确站了一个人。   是本该没有任何存在感,连原著中都尚未出场的展笑天。   余笙一下子愣在原地。   他看见几步外的展笑□□他开口说了些什么,却因为耳朵失聪,听不见说的话语。   更奇怪的是,眼前的展笑天,似乎和他当年在崖底捡到的那个……一模一样。   身高、年纪、容貌,都一直维持在同等的水平。   可这是数十年以前了……   余笙很快想起来,展笑天不是寻常的人,是行走神的化身,寿命长一些也很合理。   啊,亏他还幻想了一下笑天小时候会有多可爱……   不,等等,他们见面了啊!?   余笙这才想起来惊慌,下意识退了一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展笑天见他没有反应,似乎又说了些什么,嘴巴开合,余笙看不懂,只好打着手势,指着自己的耳朵,而后摆摆手,告诉对方自己听不到。   见都已经见到了,总不能撒腿就跑了……   余笙刚比画完,就见对面的展笑天身后有一不寻常的走兽正要偷袭。   主角因为自己穿越而意外死掉,可比不小心撞见穿越的自己严重多了!余笙吓得脸色一白,直接冲了过去。   展笑天愣愣地被他猛然扑倒在一边,反应过来时,余笙已经用几个石子击中那野兽,将其击退,动作干脆利落,堪称漂亮。而他的手臂上,则因为方才的动作出现了两道划伤。   那野兽似乎带着灵气,不知是灵兽还是什么,余笙来不及多想,起身后又伸手去扶展笑天,发觉后者也有了点擦伤。   当他习惯性地要为其处理伤口时,展笑天却忽然阻止了他。   余笙:?   展笑天摇摇头,然后用手帕草草擦了两下,给他看已经迅速痊愈的擦伤,又开口说了些什么。   这一次,余笙看明白了,他是在说,不用管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洛洛青依 100瓶;一只小穆穆 5瓶;宁子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木有标题   像这种受过的小伤很快痊愈的情况, 余笙并不陌生。   因为这原本就是不死之身金手指的自带效果, 也只有伤筋动骨的重伤才会恢复得慢一些,余笙前前后后给展笑天处理了好几次的伤口, 对此最是熟悉。   此时的余笙却还是愣住了。   不死之身?   展笑天的这个金手指, 不是坠崖之后才被自己送过去的吗?可系统说了现在是过去,他也通过一些过路人确认了现在的年份了,按理说现在的展笑天, 应该还只是个看上去挺普通的人才对?   但伤口, 却是确确实实地在他眼皮子底下飞速痊愈了, 一点疤痕都没留下。   这样的惊讶神情落在展笑天的眼中, 倒是见怪不怪了, 以为他是没见过这么神奇的痊愈速度。   余笙抬眼,便发觉展笑天正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看,心里忽地一跳。有那么一瞬间, 他几乎要怀疑这个展笑天是跟着他一起穿越过来的了。   好在很快他就清醒过来, 发觉眼前的展笑天还是看起来嫩了一些, 而且看他的眼神不太一样,透着一股好奇、打量与陌生。   余笙放下心来, 虽然被看到脸了,还是正面撞见了,但现在抽身应该还能及时止损。   他摆摆手, 转身就准备离开。   没走两步,就见到之前被他打跑的那只野兽跑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两只体格比其大了一圈的救兵。   余笙:……   他这是捅了什么窝吗?   担忧地回头, 他刚想确认一下展笑天的态度,在他印象里,这个主角在早期都是个弱鸡,也不知道现在能不能打得过这些野兽。   而且看样子,那些野兽没准还是灵兽,不是拼力气就能赢的类型。   还没等他回过头去,就见到一道黑影冲了出去,和那三只扭打在了一起。   真的是扭打,拳拳到肉的那种,余笙看着就觉得累,想出手的时候,才发觉展笑天藏了一把匕首,等到了时机正好,就朝着野兽的脖子刺了下去。   鲜血喷溅,将一旁的花丛都染红了。   看样子,是一场肉搏,展笑天也不是不懂得如何战斗的,虽然只凭借着本能和力气在打,但无意中也会捎带着一些灵气相助,每一招都直指要害。   如果放着不管的话,展笑天自保是没有问题的,这样的打架方式虽然不成章法,但好在直接有效。   但如果现在出手,直接用术法相助,反而容易给展笑天留下太深刻的印象。道理很简单,双方实力相差太多了,任谁都不会轻易忘记一个帮过自己的高人。   余笙有些犹豫了,重新收了拂尘,又捡了几颗石子,隔三差五地打在那些野兽的关节、喉咙、眼睛处,以这样的方式为展笑天提高胜算。   然而就在最后一只野兽即将毙命的最后一刻,它似乎察觉到了败局已定,猛然爆发出一阵怒吼,放弃了生机,直接自爆了。   野兽果然是灵兽,突然自爆了灵力内核,死死抓着展笑天,势要同归于尽。因为两方距离太近,余笙甚至来不及相救,眼睁睁看着刺眼的光芒在近处炸开。   待他反复眨眼,终于恢复了视力时,看到的便是满目疮痍,三个灵兽尸体散落着,展笑天也血肉模糊,闭着眼睛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余笙顾不上身上飞落的血肉碎块,直接扑了过去,脸色苍白的检查笑天的呼吸和脉搏。   然后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一旁。   完了……   穿越到过去的第一天,就遇到了不该碰面的主角,然后把主角害死了……   是他害死的吧……余笙脑子嗡嗡直响,意识到如果不是自己,这三只灵兽就不会结伴找来。   按照剧情……故事开始之前,展笑天是绝不会出事的,就算灵兽袭击的时候他没有挡,以笑天的实力,也只会受些皮肉伤。   余笙手脚冰冷,坐了一会儿,努力冷静下来后,才想起用术法清理一下自己身上的血污,然后抬起展笑天的身体,朝着远处走去。   血腥味只会引来更多危险,他们得先离开这里。   回到附近的山洞后,余笙又找来一些枯枝、稻草,搭了个建议的床,把展笑天放了上去。眼下他似乎没太多可以做的,身上的丹药之类的,没有很多,他现在的术法又不强盛,只能祈祷展笑天是真的拥有不死之身,能靠着自己活过来。   虽然……身体已经冷了,呼吸心跳都没了,怎么看都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而已。   余笙在他身边守了三天,每日靠着附近的野花野草和溪水露水充饥,剩下的时间就修炼打坐,醒着的时候每隔一个时辰检查展笑天的状况。   上天保佑,到了第三天的时候,展笑天总算有了微弱的气息,不再是尸体的样子了。余笙放心不下,又守了几天,不敢离开太远,等到展笑天有了开始痊愈的架势,为其清理了一下伤口,包扎,又将骨头归位到了原处。   到了第五天的时候,余笙便有些惊讶了。   像这样程度的伤势……骨折、内脏碎裂、烧伤等等都有,在他的印象里,展笑天有了金手指,也要十天才能恢复得差不多,而眼下,这个展笑天的身上已经看不出有多严重了,除了还未苏醒,就只剩内伤还没好全,连纱布都可以拆了。   倒是能松一大口气了……   余笙在山洞的一边放了些采集来的果子,虽然比较酸涩,但总比吃花好些。   眼看着展笑天就要醒了,眼皮颤动着,手也在紧张地四处摸索,余笙连忙把他的匕首放在一边,然后转身就跑——现在是退场离开的最好时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跑到山洞外,他又忽然想起来自己听不见的,不用眼睛看的话,压根没法判断展笑天到底醒了没有,是否还安好。   踌躇再三,余笙蹑手蹑脚地凑到洞口,借着垂落的藤蔓遮掩,悄咪咪探出半个脑袋往里看。   噫……   视线对上了。   余笙嗖地一下缩回了脑袋,抬脚走人。山洞里躺着的展笑天还很难行动,果然没有追来。   要说从此放心,那是万万不可能放心的,余笙没有走太远,仍然保持了每天回来偷看一次,每天都在门口放些吃喝再走,等到亲眼确认展笑天能下床行走了,觉得他已经好得差不多,就没再来过。   既然展笑天隐居在这附近,这个山头就不适合继续呆着了,余笙等到又是一个雾气朦胧的拂晓,随便找了个方向徒步离开这片山林。   没成想,刚走到山林边缘,他就被伤势痊愈了的展笑天追上了。   余笙被眼前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展笑天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而后反应过来他听不到,便从怀里拿出了一块破布。   破布上整整齐齐写着几个字:你要离开了吗?   余笙点点头。   展笑天拽着他的衣角,在一旁倒下了的枯树树干上坐下,又拿出个小木棍在上面写字。   【你是神仙吗?】   余笙:……   被展笑天神奇的脑回路弄得哭笑不得,余笙摆了摆手,没有承认。   展笑天却突然讶然地看着他,连忙又低头写了几个字。   【你不是哑巴,你笑出来的声音很好听。】   余笙再次无奈,怀疑展笑天突然追上来,就是为了拉着他聊闲天的?是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憋坏了吗?   他的确不是哑巴,但这可不代表他想说话……   就在刚才,他压根就没意识到自己笑出声了,现在眼前的这个比较傻,姑且还能夸他一句好听,要是被别的什么人听到他说话了,指不定就要因为控制不好音量和声线被嫌弃。   好听还是难听,太吵还是太小声,他自己根本判断不了。   余笙摇摇头,从他手里拿过来了那个‘笔’——实际是被火烧得焦黑的某种东西,然后在下面跟着写字。   【不想说话。我也不是什么神仙,你不用跟着我。】   看到这行字,展笑天的神色有些着急了,他把布子翻到了背面,匆忙地继续写字,连笔画都有些飞起。   【我没有家,也没有亲人,去哪都可以的,不能让我一起走吗?】   见余笙有些犹豫为难,他又继续写到:   【我知道这几天是你帮了我,我听说好人都要知恩图报。】   余笙回他:   【听说?】   【我还听说,山林间有一种神仙,是住在晨雾之中的,会为在山间迷路的旅人指引方向,雾气散去,就会随之离去……】   余笙明白了,这是真的误会了。   这个时期的展笑天,心智似乎特别的单词……完全就是停留在会相信一切离奇传说的阶段啊!   等等,难道这个展笑天,也迷路了?   希望自己带他找个路?   【我还听说,这种神仙都容貌俊美,食花饮露……】   余笙打了个哈欠。   他也吃了好几天的花没错,现在打嗝都是花香味儿,身上都香喷喷的,但这个……只要修为高一些,辟谷了,那就全都可以不食人间烟火的啊,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哪里特殊。   他还是不太想影响历史的进程,如果自己今天带着展笑天走出这个山头了……之后的剧情怕不是又要被改写很多。   思及此处,余笙只好再次拿过笔,   【我也不认路,不知道怎么出去。】   反正四周都是浓雾,又是没修过路的山林,他一个普通人不认识路走不出去,说出来也挺可信的。   展笑天看到他的回应,一下笑了出来。   【没关系,我认得路,你跟我走吧。】   余笙:……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大家猜剧情都好准2333   不知道大家希望多走走这部分的初遇剧情,还是快点回去~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琼琼孑立铁骨蒸蒸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接好我的小心心、木乃饼干、遥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秃落落 5瓶;贝佳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没有标题   余笙眨了眨眼睛,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但是眼下话已出‘口’, 再推脱好像不太合适了。好消息是展笑天原本就认得路的话, 就没有什么因为自己改变太多剧情的危险了,起码不会因为他的出现, 让展笑天突然少迷路几十年。   两人便开始结伴前行,余笙没有什么要去的目的地,心里只想着怎么才能再找个机会退场, 连展笑天打算去哪儿都忘了问。   等到他从苦思冥想中回神,两人已经离开了这片不知名的山,来到了一处地势平坦的林地,走在一旁的展笑天忽然察觉到了什么, 伸手拦住了余笙, 然后进入了全神戒备的状态。   难道又有什么野兽灵兽之类的来袭击了?   余笙猛然想到那只自爆的灵兽,顿时有些紧张,一动也不敢动地僵在原地, 呼吸都放轻了,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然后就瞧见展笑天忽然拿出了一柄短刀, 瞄准了某个有轻微晃动的小灌木丛, 猛地抛出了刀刃。   几只飞鸟被惊起,展笑天也再次站直了身体,不再绷着神经,大阔步走过去,在灌木丛中拎起一只被一击毙命的野鸡。   虚惊一场的余笙默默捂脸,觉得缺乏语言沟通的世界真是让人心累, 他刚才连拂尘都差点□□!   没注意到余笙的微妙脸色,展笑天捉到了野鸡看起来很是高兴,当即就找了个地方,用沙土洒了一个圈后在中间堆了个柴火堆,开始给野鸡拔毛处理,串在削光滑了的木棍上开始烤鸡。   肉质肥美不说,他竟然还随身带了盐巴?   余笙慢吞吞磨蹭过去,坐在旁边的小石头上看他烤鸡,本以为展笑天会一直盯着火,没想到刚把烤鸡架好,他就又四处张望着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展笑天带着一大把蜂蜜满满的野生蜂巢回来了,也不知为什么,身上竟然没有太多蛰伤的痕迹,另一手则捧着一大把野花,到火堆旁坐下时,献宝一样地把那一大把花递给余笙,满眼里都是期待的亮光。   余笙:?   这是,我吃花,你吃肉的意思?   他懵着接过花,默默从里面挑出来几朵不能吃的放在一边。   展笑天又拿出个破布来,开始在上面写字。   【喜欢吗?这是我特意为你采来的。】   余笙面无表情。不,不喜欢,我也想吃肉。   【我听说像你这样的人都不食人间五谷,也不吃肉。】   这是哪个王八蛋说的,让他出来我们决一死战啊!   余笙心里苦,心里委屈,这种把好吃的摆在面前却不能吃的感觉,忽然勾起了一点似曾相识的回忆。   ……对了,那三只突然下来找自己的时候,展笑天好像就这么干过,拿一堆吃的说要埋土里,当着他的面馋他,害得他心疼得好惨。   不对?!展笑天他们三个不是说早就知道自己身份,早就知道他没死了吗?   所以那个时候的笑天他是???   故意的?!   卧槽!!!!!   怪不得他总觉得掉马以后展笑天怎么总是一副很心虚的样子!   可恶啊……余笙默默攥拳头,明明逗弄自己的徒弟就在眼前,但时间轴不一样,根本没法冲着眼前的这个小白花问罪啊!现在的展笑天还什么都没做过,是无辜的!   余笙吸吸鼻子,闻到了一阵烤肉的香气,导致他好几天没正经吃过东西的胃部,积极而热切地一阵收缩。   难道这就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么?眼前的展笑天明明第一次见自己,素未平生无冤无仇,他应该不是故意用烤鸡忽悠自己玩的……   就算是故意的,也不会是为了作弄他,说不定是这深山老林里本就很难找寻食物,野鸡是他打来的,给不给别人吃当然是他说了算,自己什么都没干,还害得他受伤,当然不能厚着脸皮蹭吃蹭喝。   想到这一点,余笙又有点犹豫了,如果笑天是不想分给自己食物才这么说,那自己这时候说能吃肉,就太过厚脸皮了些,还是算了吧。   想着想着,余笙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之前那个山头他转来转去都只能吃花,原来是其它能吃的都被这个展笑天吃光了啊……   这也太厉害了点。   正揉着肚子哀怨吃花呢,余笙眼神一瞥,发现展笑天的嘴角有点压不住了。   嗯?他笑什么?   余笙看着他把蜂蜜一点点弄出来放进一个大碗里,有点摸不到头脑,好奇地看着时候,又对上展笑天的视线。   过了会儿,那一大碗蜂蜜就被捧了过来,附带一行写在旁边布上的字。   【你能吃蜂蜜吗?】   能吃,当然能吃!   余笙拿过他的笔,在旁边力透纸背的澄清自己道。   【我不挑食的。】   这句话写得好啊,可以理解成什么蜜都吃,也可以引申到肉也吃,就看展笑天想怎么理解了。   不过他还是觉得,既然有蜂蜜,抹在鸡肉上烤着吃不是更美味吗……这么喝好浪费啊。   于是他也在心里做了个决定——如果笑天给吃肉,他就推荐这个蜂蜜抹上去烤的美味吃法,如果不给吃,那自己就用蜂蜜充饥吧。   真是太公平太机智了。   余笙拿起旁边的花,吮完花蜜揪花瓣,揪下来一朵数一下:有肉吃、没肉吃、有肉吃、没肉吃……   啊,胃部还是好饿,好怀念辟谷的时候……   烤着烤着,四周的雾气终于散了。余笙揪完最后一个花瓣,正好数到了‘没肉吃’,一抬头,和展笑天四目相对。   所以,他总看自己干嘛?   他怎么还有点脸红红的?   展笑天似乎在犹豫什么,踌躇再三,又开始写字。   【很饿吗?】   废话……   余笙无奈地回他。   【怎么了?看我做什么?】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比如请我吃鸡腿?   展笑天再次犹豫。   【我刚才一直听到你的肚子叫,对不起。】   余笙:……   展笑天又继续写道。   【雾散了,你没有消失,原来你真的不是住在雾里的啊。】   余笙只觉得一阵哭笑不得。   不是神仙哥哥真的对不起哦,我也希望自己是吃花也能饱的神仙啊。   余笙心血来潮,忽然又在他后面写字。   【把蜂蜜抹在肉上烤,会更香的,你试试。】   虽然之前是想着,自己又没肉吃,干嘛还分出去一半蜂蜜,那就更饿了,结果饿着饿着,余笙还是心软了。   几口肉而已,又饿不死人,能看着未来的徒弟吃得香喷喷美滋滋也是高兴的事啊。   他还是觉得展笑天过得太苦了些,莫得钱,也莫得家,到处漂泊,风餐露宿的,就算以后会成为叱咤风云的主角,也让人心疼。   展笑天照做了,倒是毫不客气地用了很多蜂蜜,等到余笙已经开始望梅止渴的时候,鸡肉烤好了,一个大鸡腿被掰了下来,递到面前。   【要不要尝尝看?】   余笙顿时感动得眼圈都红了。   【你真是个好人。】   展笑天看了他写在布上的夸奖,露出一个困惑的神情,显然不是很理解。   余笙一脸无害地和他对视,比他更困惑,是自己夸得有问题吗?   【你没有欠我任何东西。】   过了会儿,展笑天又写下了这样一句话。余笙看了,更是摸不到头脑,感觉两个人的逻辑似乎不在一处。   吃过了鸡肉,展笑天便起来了,又开始带着余笙到处走,一路走一路打猎,什么鸟、兔子、鸡鸭、野猪,都没放过,眨眼间就拖着一堆猎物找住处了。   这附近没有什么天然的山洞,只有一个荒废了的破庙,巧合的是,破庙那摇摇欲坠的牌匾上,还写着几个落了灰的“放下屠刀”。   展笑天见状毫不在意,笑了一声,将那牌匾直接砸了下来,踩在上面走进破庙。   余笙跟在后面,微微皱眉,最终还是拿出拂尘,将牌匾上的蛛网尘土一扫而空,然后将其靠墙立在了一边,才跟着进去了。   到这时,他才终于清晰地瞧见了眼前的展笑天,与自己记忆中那个笑天犬的鲜明区别。   他们是一个人,但从另一个方面来看,又完全不是一个。   纵然只是过去和未来,人都能有如此大的差异,也难怪他们三个分裂后,会变成后来的那种局面了……   那些打来的猎物,并非全都死透了,有一些似乎是为了保鲜,还留了一口气,堆放在那里还时不时地乱动、挣扎。展笑天就在一旁布置休息的地方,见到有些猎物要跑也不拦着,只等到哪只冲到门口了,才飞出一枚锋利的利器,将其杀死。   余笙总觉得,这么多的肉,一时半会儿肯定吃不了的,除非展笑天是大胃王,否则一定会浪费许多。   他看向展笑天,找不到布了,就只好拿了一小块转头在地上写字,然后过去拽人的衣袖,给他看字来沟通。   【你知道那三只灵兽,为什么袭击你吗?】   这时候回想起来,余笙忽然觉得奇怪了,灵兽不像寻常的野兽,有一股天然的野性,大多数是很聪明的,聪明就意味着知道自保,如果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很少会像那样闹得鱼死网破、要同归于尽。   展笑天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纳闷地看了他几眼,才在下面回复。   【畜生杀人,还需要理由?】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我轰总萌爆天下 48瓶;贾熠熠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标题没有   余笙终于摸到问题在哪儿了。   话题暂时没有继续下去, 展笑天在一旁忙碌着, 很快就手脚麻利地割下来两块毛很厚的兽皮, 虽然没有晾晒过带着些血腥味,但胜在兽皮完整, 下面垫着稻草、泥土,忽略气味还是能将就一下的。   展笑天转过身来,示意他不用客气, 随意躺。   两个临时的草床彼此挨着,余笙还有话要说的样子,坐过去后摸了摸兽皮,上面还残留着一点点的温度, 比那些石头、地板要温和许多。   然而在他找到话头之前, 展笑天先一步捉住了他的手腕。   【我们是同类吧?】   同类?   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问话,让余笙歪了歪头。   接着,展笑天又写道。   【你和我一样, 没有灵魂,和那些死了会变成鬼的凡人不同。】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余笙知他说得不错, 自己为了分裂成三个, 的确看起来和三个主角很像。   但他只是低配版的啊,并没有主角那样的金手指,而且还被副作用影响着,要说是同类,还是牵强了些。   但现在否认这个……不太合适,也许展笑天很孤独, 正需要一个这样的同类,让他说说心里话呢?   余笙眨了眨眼,看着他,忽然想到,刚见面的时候展笑天就在盯着自己看,后来受伤又迅速痊愈,也没有把这个秘密瞒着自己的意思,难道就是因为这个?   依他看来,此时的笑天并不傻,不会不知道自己不死之身的秘密有多重要,被乱七八糟的人知道了会引来多少麻烦。   想了想,他在布上回话了。   【但我没法像你一样,伤势痊愈那么快。】   展笑天愣了一下,微微皱眉。   余笙身上没有什么伤可以证明自己,只好伸出手指头,给他看自己发呆抠手玩的时候,不小心弄破的一个小红点。   小红点像是破皮了,但没有流血,就是红红的,落在食指指甲盖的侧面,疼倒是不疼,就是很解压了。   展笑天顺势捏过他的手指,凑近了盯着看,持续地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确认它真的没有自己痊愈,才微微惊讶起来,看样子是信了。   余笙正要抽回手,就见笑天又捏住了他的手,翻过来看着手心,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一般,一会儿和自己的手来回对比,一会儿沿着他的手掌纹描摹,一会儿又捏捏他的指腹。   然后一个招呼都不打的,将他那个有小红点的指尖含在了嘴里,轻轻舔了一下。   余笙:……!!   余笙猛地吸了一口气,被烫到了似的嗖地一下抽回手,那股痒痒的感觉直接窜到面颊上来,变得又热又恼人。   他果然是属狗的吗!?   展笑天歪头看他。   【破了不好的伤口,舔舔就会好更快。】   好吧,果然是属狗的。   余笙觉得既然笑天这么纯洁,自己思想也不能太龌龊,只好努力冷静下来,假装什么事都没有。   展笑天又嘟囔了一句什么,余笙看不明白口型,用手指把布和笔推过去。   他其实有点犹豫的,如果这时候两个人聊得太多、太深,也许未来的剧情人设,就会崩坏得更厉害。   另一方面,又对于展笑天此时的状态无比担忧,抓心挠肺地想知道笑天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是怎么一回事。   有些事就是这样,没摆在面前的时候,总能做到冷静客观,顾全大局,可一旦看见了、摆在面前了,想再维持一个局外人的心态,就会变得比想象中更难。   就像他当初捡到笑天的时候,明知他注定要命途坎坷,要受罪,要遇到一个又一个赶着被打脸的炮灰,明知道笑天有他自己的剧本,但就是会入戏,三天两头的,就要忘记自己只是个负责送金手指的npc。   啊……难道说,就是因为他心态不够端正,剧情才会变成那样的吗……   余笙又试着敲了敲系统,这种时候也只有它能给自己一个定心丸了。   系统的声音是直接在脑海出现的,已经成为他此时能听到的唯一声源,可惜这声音并不美妙,呲啦乱想的就是噪音,余笙无奈,只好屏蔽了声音部分,只看那些打了马赛克一般的文字辨认。   沟通了好几句之后,他才终于确认了两件事。   一,是他穿越到过去这件事,任务方面不会再对他追责,属于系统bug,不必担心(扣分、惩罚)。   二,是现在的他可以和主角接触,没问题。   余笙又在第二点上问了问,为啥没问题?   系统表示,人设已经不会比之前更糟糕了,无法计算出世界线和主角人设们更糟糕的情况,所以你可以试试以毒攻毒。   余笙:……   哦。   打个比方就是死马当活马医咯。   但……也算是个好消息。   那边展笑天在他愣神的功夫,不知从哪儿找来好大一张纸,还有一个砚台一些毛笔,开始唰唰唰写字了。   余笙愣了一下,仔细一看,那些纸的背面,竟然是一堆经文。   大概是从破庙里翻出来的吧……用这些倒是比在什么破布上用木炭写要方便多了。   他凑过去看,发现展笑天的字其实还挺漂亮的,一笔一划都带着棱角,透出股苍劲。   或许是真的将余笙当成了‘同类’,展笑天写的都是一些过去的事,像是在聊天一样,将一些琐碎的小事写出来。   包括他为什么会住在深山老林里,为什么没有家人之类的。   原来眼前的这个笑天,一开始也是会和人接触的,他天赋很好,力气足,不怕累也不怕疼,想要赚些钱其实很容易。   他说,自己不记得过去,不知道活了多少岁,也没有父母家庭,没有朋友,生来就是这个样子,也不理解为什么其他生命那么容易受伤,那么容易死。   他自己不觉得有哪里不对,但那些发现他体质的人,都会对他改变态度,他很不喜欢,久而久之就厌烦了,干脆躲进了深山老林,图个清静。   余笙拿来了另一张纸,这里的废纸好像很多,虽然一面有经文,但看起来都是之前住在这里的修者手抄的,并非用于传阅,也就不算浪费了。   他告诉展笑天,拥有这样的体质,不是坏事。   想了想,又在后面加了一句。   【如果你当时因为那三只灵兽死了,我会一辈子都不会好过的。】   展笑天停下笔来,抬头看他。   【我不明白。】   展笑天继续写道。   【你也觉得我只是块石头吗?】   【石头?我为什么要这样想?】   展笑天告诉他,之前有一个知道了他的秘密,但是却没有嫉妒羡慕他,也没有算计他,态度依旧的人,但那个人不久后也疏远了。   因为那个人觉得他没有灵魂。   他提起了被评价时的那些话,突然隐居到这样的深山老林不想见人,似乎也是受了那人的刺激。   被说是【因为不会死,所以对生命没有敬畏】,又被说【这样的人不像是个人,与一块石头没有区别】,还对展笑天说,【石头是无法真正的理解生死,拥有情感的】。   余笙一时有些不知说什么好。   一切似乎都合情合理,展笑天也没有做错任何事,但因此而惧怕他、疏远他,似乎也不能怪那些人。   【可是你救了我。】   余笙提到了那些灵兽,没有透露自己也能打败它们的事。   展笑天告诉他,比起救人,他也杀过很多人,无论是哪一样,对他来说区别不大。   他知道人死了会变成鬼,会到另一个地方去,也知道大部分人不想变成鬼,留恋人间。   【我不想再做石头了。】   不想做石头,不想做人群中的异类,也无法理解死亡有什么可怕的,无法理解那些种种的喜怒哀乐。   系统说这三个主角,从世界分为三界开始就存在了,他们似乎活了很多年。   可即便如此,眼前的展笑天,却不像是个活了很久的人。他看着草木,看着山石,与看着那些飞禽走兽,看着活人死人,都是一样的眼神,就连看着自己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区别。   他也不怕死,不畏惧受伤流血,对自己有着同样的不在意。   就像是记载中的那个凡间行走神,明明是世界的主宰,降临世间时,却只得到了人们的畏惧,被说成最冷漠无情的神。   神却不愿这样,为了更好的明白一切、体验一切,将自己分成了三份,从此失去自己是神的记忆,在三界内浑浑噩噩,历经种种离奇坎坷。   余笙心里一阵柔软,抬手摸了摸笑天的头。   后者望着他,似乎仍然没有找到想要的答案,打了个哈欠,便结束了话题,回床上睡觉去了。   余笙心事颇多,有些睡不着,便坐在一旁守着,闭眼一直打坐到了半夜。   睁眼时,展笑天不知何时醒了,正侧着身看他,不知道像这样望了多久,见余笙看了回来,便伸出手来,环绕在他的腰上,胳膊一用力,将人向后拉拽得躺倒下来。   展笑天俯视着他,忽然用手臂支撑着,将余笙困在身下,唇齿缓慢地开合,对他说了些什么。   余笙:……?   他想问,你说什么?可展笑天忽然变得很固执,就是不肯写字,一遍遍地、反反复复地用同样的口型说着,到他被好奇得心急了,也只是一笔一划,用手指划拉着,在他的胸前写字。   【帮……我……吧……】   到了不知第几遍,余笙才勉强认了出来这三个字,他捏着嗓子,用最低、最小的声音,试探着说话,一边担忧着声音太奇怪,一边小心翼翼将这三个字复述出来。   展笑天点点头,满意地笑了,然后对着他继续用手指比划。   先指指自己,然后指指余笙。   【给……你……】   给……给我?啊???   这个展笑天,他到底想做什么?! 第54章 标题是啥   余笙差点就要以为展笑天要献身给他了, 整个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还好展笑天没有立刻做什么, 而是对着他继续念个没完。   【我……想……成……为……人……】   成为人?   余笙记得, 睡觉之前展笑天的确说过,他不想做一块石头, 不想做异类了。   等等。   一个猜想忽然冒了出来,过去的展笑天是有不死之身金手指的,但是未来那个坠崖的展笑天没有, 并且看上去是个很普通很寻常的青年,也就是说,按照剧情的正常发现,展笑天会在原著剧情开始之前就失去他的这个金手指。   因为主角突然失去了金手指, 所以系统会派他作为世外高人, 用奇遇的方式把金手指送给主角。   难道说,展笑天之所以会失去这个金手指,完全是出于自己的决定?   因为不想做异类, 不想做没有同理心的石头了,所以干脆丢掉了不死之身?   结果他突然穿过来了……   展笑天说的‘帮我’, 难道就是希望他帮自己拿掉不死之身的体质?   那么后面的‘给你’是什么意思, 为了报答这个大恩大德以身相许???   不、不会吧……应该是‘给你报酬’或者‘给你吃肉肉’之类的吧……   哈、哈哈。   余笙整个人都有些紧张,他反复清了清嗓子,咽了口水,没法写字了,只好试探着小小声回问。   “怎么帮你?”   展笑天见他似乎是答应了,面上更是高兴了, 高兴到直接亲了他一口,吧唧一下落在额头上。   那个不老实的手指又开始在他胸前写字,一边写一边耐心地做口型,直到余笙看明白。   【交……给……我……】   交给我?   所以什么都不需要做吗,这个展笑天究竟是从哪儿得知的办法……   在余笙缓慢的点头中,展笑天终于暂时放开了他。   然后就是……赤诚相见。   等等,这是要洗澡?   如果是余笙记忆中的那个笑天徒儿,这个时候他估计就已经跑路了,毕竟两个徒弟都先后对他表明了那方面的意思,但眼前的这个展笑天,与记忆中的还是相差太多,余笙总担心自己会误会对方,迟迟没有跑路,而是忍不住猜测到底是要做什么。   毕竟,此时的笑天没有多少人生经历,生死都不能理解,其它的七情六欲,应当也不太理解才对,否则也不会到现在都是只身一人,看着傻傻的。   之后发生的事,都有些玄乎了。   余笙当时给出金手指的时候,基本是系统代为操作的,他只需要意念控制一下就好,没觉得哪里难过。但展笑天这时候似乎做了很多很多的准备,看起来要完成这件事,并不容易,似乎还需要一个仪式。   看起来像极了禁术之类的。   他先前没有见过展笑天动用术法,也没有多少灵力,此时,却见到一个繁复陌生的法阵被画了出来,用的是从那些野兽身上取来的血液,而法阵的中央,则是他们两个临时铺就的床。   四处漏风的破庙里,顿时充斥了大量的血腥味。   也不知是法阵的作用,还是那些血腥味闹得,余笙身上看着清凉,却不觉得特别冷。   床铺的四周,点了四个蜡烛,烛火被吹得摇曳,却一直不灭。展笑天走了过来,用小刀割破了手腕,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床上,染红了白色的兽皮皮毛。   似乎是为了防止伤口太快愈合,这个伤口被他下了狠手,割得又长又深,余笙看着都下意识倒吸了一口冷气,觉得好疼好疼。   下一刀,就落在他的身上了,余笙下意识闭上眼睛没看,眯着眼一瞧,展笑天却只是在他手腕上轻轻划了一个很小的扣子。   又小,又浅,血珠子都渗不出来几颗。   展笑天爬上床来,将两人的伤口贴在了一处,鲜血交融。   一股汹涌的热流猛然顺着手腕的伤口处冲进身体,在体内横冲直撞,余笙眼前一晃,四肢瞬间就没了力气,呼吸粗重地向后躺下。   然而一切还没有结束,身体是热的、烫的,同时又变得无比敏感,像是每一根神经、每一块肌肉都活跃了起来,一切感官在瞬间变得放大,就连身下的兽皮擦在皮肤上的感觉,都变得或疼或痒。   怪不得……要脱光……   余笙微微颤栗着想道,若是此时还穿着那些衣服,不知浑身上下要有多难受了。   展笑天注视着他,眼神变得深邃,视线接轨的瞬间,余笙恍惚间以为自己找回了大徒弟。   他的嘴又开开合合,不知道说了什么,余笙盯着他的嘴唇,觉得笑天的气色真差,嘴唇都白了,还有点干裂。   然后眼前一黑,是展笑天朝他低头吻了过来。   一切的不适、灼热、虚软、痛与痒,都在唇齿相接的瞬间得到了救赎。   如果说之前的仪式也好,体质的改变也好,都让余笙觉得难受得快要死掉,脑袋都要炸裂,那么此时的一个亲吻,就是一切的解药,直接将他从深渊中拉拽出来,迅速攀升到清凉舒适的云端。   他无法自控地抬起另一只手,环住了笑天的脖颈,将他拉近。   他的身体很烫,很热,而展笑天的体温则在迅速变得冰冷、僵硬,与他肌肤接触的时候,才能恢复些许温度,不至于像个尸体一般。   十指相扣,余笙的喉咙里发出一连串呜咽,因为无法听到,所以声音也变得放肆不加收敛,他已经没有余力去注意这些,就连展笑天眼神的变化都无从察觉。   他像是要从身下那折磨人的兽皮上逃离,却又离不开这个囚笼似的床铺,便只好朝着另一个人求救,树袋熊一样地将自己手手脚脚挂上去,缠过去,沾到兽皮的皮肤少一寸是一寸的舒爽。   展笑天很是体贴,直接伸手去揽着抱着,拖着他的重量,好心帮他逃脱苦海。   唯有在此时,他再也不似什么木讷的石头、木头,成了一个有欲有求,懂得进退的凡人,每一次触碰、靠近,也都写满了凡人应有的喜怒哀乐。   能够在此时拥有便是喜,难耐的感觉找寻不到出口便成了怒,想到他无法永远拥有此刻,便成了哀,得到一次亲昵的蹭蹭、亲吻,便是乐。   展笑天只觉得,一切好似将所有颜色都打翻了,泼墨般一股脑冲进自己的身体里,也染在自己的生命中,再也洗不掉了。   因为此刻得到了色彩,尝到了滋味,他才终于意识到曾经的无色寡淡是多么的无趣,再也不想回去了。   百感交集中,展笑天的身体逐渐回温,而那些可贵的、属于人的热度,又成了新的折磨。   他热泪盈眶,不知为何有了想哭的冲动,却只恨不得将这些冲动都落在这个偶遇的仙人身上,他骨子里窜出了燥热,像是要将他变成一个只剩下本能的野兽般,让他不断地想要更多。   他甚至开始害怕了,可他从未感觉到过什么是怕,也从不理解为何要怕,突如起来的畏惧将他吞没。   展笑天贴在他耳边一遍遍地呢喃,一遍遍的、发泄似的说着什么。   后者抓挠在他的后背,听不到,也看不到,反复问他,你在说什么,你告诉我,你说了什么?   然后他看到,这个仙人也红了眼圈,也呼吸灼热,也像他一样甜蜜又痛苦着。   他摸着仙人的脸颊、耳垂,霎时间便觉得整颗心都被填满。   太好了……   余笙被他折磨得不行,似乎是被哪一下逼得狠了,一口咬在他的肩膀,然后换来更多的欺负。   那个牙印不深,只稍微破了点皮,余笙被他猛然抱住,天旋地转之后发现两人调换了位子,再去看肩膀的那处,发觉愈合的速度正在变慢。   快要……成功了吗……?   余笙的视线不断晃动着,明明五感都变得敏锐了,却被晃得什么都看不清了,嘴巴一瘪,像要委屈哭了般,又是被一阵好哄,前前后后都哄着,伺候着。   伺候完了,等到他彻底缴械投降时,展笑天还在恬不知耻地凑在他耳边亲啊亲的。   余笙这才能好好定睛看东西,抬起手腕,发现那一小个口子好像已经消失了,疼也不觉得疼了,但上面还糊着一些血迹,看不分明。   早知道所谓什么‘帮我’是这么个‘帮’法……   余笙趴在他身上喘气,浑身感官还在方才的冲击中,鼻子一抽一抽的,看起来很是委屈,无意识地哼哼唧唧,过了会儿似乎反应过来了什么,突然皱着眉撑起身体。   “出去……”   听到他这一声软绵绵的命令,展笑天的眼神再次有了危险的趋势,吓得余笙腿软也不顾了动作利落连滚带爬地就要跑,还发出了‘啵’地一声。   如果他知道会有这种声音的话,也许会庆幸自己耳聋。   展笑天抱了过去,嘴唇贴着他后颈留印儿,余笙想躲,他就把人紧紧抱住,气得人直蹬腿。   余笙被他亲来亲去,只觉得哪儿都不被放过,只是身体实在太累了,没过多久就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时,身上已经变得干净清爽,衣服也比较整齐了,地上的法阵、血迹,对方在角落的野兽尸体都不见了。   一股香喷喷的肉香飘了过来,余笙看到视野里出现的一块肥瘦适中、焦香迷人的五花肉,吸着鼻子凑过去就要张口吃,越凑近,那块肉就躲得越远,再凑近,就被烤肉的人亲了一大口。   肉呢?   余笙看向展笑天,眼睛还有点睁不开困唧唧的样子,目光中带着没吃到肉的控诉。   展笑天干咳了一声,吹了吹肉,用嘴唇碰了一下确认不烫了,给他喂到嘴里去。   外酥里嫩,咸淡适中,有嚼劲还不硬不柴,啊……   咽下一块肉舔舔嘴唇后,余笙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猛地睁大了眼睛。   现在的表情,大概可以用三句话来概括: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干了什么?!   想起了昨夜一切的余笙,心情逐渐沉重,表情逐渐复杂,脑袋逐渐死机。   余笙神情恍惚地起身,恍惚地下床,恍惚地一个趔趄,然后撞进了浑身都充满了力量和朝阳气息的展笑天怀里。   现、现实太美……不敢看……   展笑天扶着陷入呆滞的余笙在一旁铺了柔软兽皮的地方坐下,继续一口一口喂吃的,好在余笙就算大脑彻底死机了,彻底进入石化状态,嘴巴也不会忘记吃东西这个本能。   他崩溃地在脑内大喊大叫,然后火速联络了另外两个自己:啊啊啊怎么办啊我不小心和主角睡了啊啊啊啊啊!!!!!   鬼界余笙:冷静点,都是小场面。   灵界余笙:啊?你才睡??   人界余笙:……???你们是谁?你们对纯洁的我做了什么?   系统:呵呵。   余笙们:……为什么这个时候你信号就不差了?   系统:修好了。宿主,们,有回去的办法的,什么时候试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低调,低调,嘘——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煙雨江南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没有标题   余笙们瞬间就真真切切地冷静了下来。   肉也不吃了, 鱼也不摸了, 嗝儿都不打了。   回去?   他当然想回去了,在发现自己穿到过去的那一瞬间, 就很想回去了,要不是系统信号差,以及突发情况让人慌乱, 能回去早就回去了,怎么可能阴错阳差地遇到主角,还……   可仔细一想, 不久前才做了那样的事, 现在提裤子就走人, 而且是一走就毫无踪迹杳无音讯的,是不是有点渣?   不过, 认真道个别说清楚的话, 应该就没关系了吧。   毕竟他们是因为……因为……   嗯, 为了那个金手指才擦枪走火的?昨夜那个阵法竟然有这种副作用,实在意想不到,说不定展笑天自己也很惊讶。   余笙欲言又止地看向一旁的展笑天, 后者已经放下了肉, 举着几个字到他面前:   【吃饱了?】   余笙点头, 开始琢磨该怎么说。   展笑天又开始给他写字。   【昨天晚上, 对不起。】   余笙摇头,自己也是受了影响了,这些也不能全怪笑天。   【我听说人们做了这种事之后, 会变得更亲近。】   【我想和你再多亲近一些。】   写完这两句,展笑天带着期望的眼神望过来。   余笙拿起笔,顶着这样的视线,险些写下一个错别字。   【昨天是因为那个阵法的缘故吧,这样应该算是意外。】   他认认真真的写了起来,并深刻认识到未来徒弟急需这方面的常识教育,现在还是一张白纸的笑天,太需要正面引导了。   这时候决不能言辞含糊,也不能逃避问题了,面子啊脸皮啊什么的,就先丢掉吧……   【两个人因为彼此心悦、有着伴侣间的爱恋而困觉时,才会变得更亲近。】   【所以……你不用太在意昨晚的事。】   那根本就不能作数……最多只是,一夜荒唐而已。   不能在这时候让笑天误会,否则要是他以后做下错事,欺负别人就麻烦了。嗯,虽然吃亏的可能还是自己。   写完几句话,余笙忐忑地抬头,观察笑天的反应。后者眉头微微皱起,似乎不是很高兴,但也没有发脾气。   【那我该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这是要我手把手教他如何追求我?!   余笙默默捂脸,觉得羞耻感越发爆棚了,简直没脸见人。   他摇摇头,摆手,不合适,这个真的不合适。   还是感觉说清楚吧……   【我不可以的。】   【我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不能陪伴你。】   想了想,又加上一句。   【谢谢你做的烤肉,很香。】   展笑天的神情变得落寞下来,看样子似乎叹了口气,很久都没再写字。   过了会儿,才拿着笔过来,让余笙伸出手。   ‘展笑天’三个字被他一笔一划写在了余笙的小臂内测,湿润的笔尖滑过皮肤时有点痒。   【我的名字,别忘记了。】   余笙一怔,看着手臂上的字出神。   忘记?   难道说,其实这些过去的事,早就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展笑天当初说他‘忘记的事’,就是这个?   余笙不可置信地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这样真的很能说通,就连许多他觉得纳闷,有些听不懂的那些话,令人困惑的误会,以及三个徒弟过于亲昵的态度,都成了可以解释的。   对于他们来说,会直接认为是自己这个师尊忘了一切,忘记他们了,还是会觉得是故意装不记得?   或者直接,理解成了前世?毕竟他这次离开后,他们就算是翻遍三界,也不可能找到自己的。   在他发愣的功夫,展笑天又写了一些字。   【昨夜送给你的东西,下次见面的时候如果不想要了,再还回来吧。】   送的东西,指的是不死之身吧。   【你听不见声音,很容易对外界的危险没有察觉,也容易受伤,你比我更需要这样的天赋。】   【我们这样算是真的同类了吧?】   都是没有灵魂的凡人,也都有、或者曾经有过不死之身,偌大的世界里,只有他们二人是一样的,是可以彼此理解的。   展笑天写完这些,脸上又恢复了些笑意,倒是挺乐观的。   余笙再次摸了摸他的头,没有否认。   让他认为自己不是孤独的异类,心情应该会好很多吧。   余笙:系统,系统?回去的事有时间限制吗,可不可以拖延几天?   系统:你们三个自己商量。   余笙便装作吃饱了要午休,眯着靠在一边,在脑海内感应了其它两个自己,表达了一下希望多留几天的意愿。   一个,是觉得这样就离开有些太匆忙了,而且也不用再顾虑剧情,另一个,是觉得有些放心不下仨主角。   鬼界余笙回应道:三个,是因为一回去就又要面对可怕的场面,还不如多安稳一阵,还是过去的徒儿乖巧又懂事啊。   灵界余笙破了个冷水:而且现在回去要怎么解释呢?笑天啊,我也很喜欢你,所以特意回到过去和你睡了。   鬼界余笙一唱一和:妄之啊,为了表明自己的心意,为师回到过去和你睡了个爽,既然已经睡过了眼下就不用再睡了对不对~   人界余笙欲哭无泪:然后指着身上的这里那里说,看啊,这是你当初留下的痕迹,为师特意保留了几百年到现在都没消……?   三只余笙调侃完毕,同时陷入死一样的沉寂,谁都笑不出来。   想想这样的对话和场景,不过脑子也知道绝对不会有多风平浪静的。   余笙们:系统,我想……   系统:不,你不想。   余笙满心都是控诉,我们还没说想什么呢!   系统:知道你想一直拖延到几百年以后,直接把穿越都给省了是吧?没门的,你这个分裂本来就有时效,现在用的时间多了,回去以后能维持的时间就少了。   余笙回忆了一下,当初用积分买下这个法器分裂自己的时候,时效说是能维持三到五个月不等,他当时只想着时间不重要了,最糟的情况三界彻底分立,就算失效了他也回不去,没关系。   没想到现在还是被这个时效限制了。   之前系统说过,情况不再继续恶化的话,三界分立的时间还剩余两个月左右,也就是说,他现在最多最多还能在这里停留一个月,再稳妥一些的话,则是一个月不到了……   系统:准确来说是半个月,因为时间轴混乱,所以你们现在消耗的时间是成倍计算的。   余笙:……   半、半个月?   嗯,至少有足够的时间消掉身上的痕迹了,乐观点,乐观点。   乐观的另外两个余笙:就算被徒儿们误会成“搞得天崩地裂雷劫乱劈冒着生命危险,只是为了和他们之外的人春宵一度”也不会死的,我很乐观。   别说,展笑天的话,没准真的会这么想呢。   余笙悄咪咪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偷看旁边无聊到玩狗尾巴草的展笑天。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说了会离开的关系,展笑天今日格外安分,哪儿也不去,既不打猎也不乱跑,就守着他不肯离开视线范围。   余笙重新闭眼,顺便询问了系统关于这个金手指的事。   而系统只是回复,说没有检测到未来的剧情线有任何变动,还是和他穿越之前一样糟糕。   至于金手指,既然主角把金手指给他了,对剧情又没有影响,那就不用特意在临走时还回去,反正不是主角的他们也没法驱动那样的法阵。   作为系统,为了防止bug出现,以及金手指过多扰乱宿主的复原,它会在穿越回去时对金手指进行回收。   余笙:等等,其它两个也被送了金手指?   余笙们这时才发觉自己和自己沟通的必要性,但口述太主观,就提议互相共享了一下彼此这两天的记忆。   人界余笙:共享的时候可不可以在关键时刻打码。   鬼界余笙:我觉得布星。   灵界余笙:你不好奇三个徒儿的……区别吗?   人界余笙:我是那种节操全无的人吗?!   鬼界余笙:我还真是。   灵界余笙:……本是同根生,咦?同根……   求求你快住口吧。   人界余笙:现在我总算知道自己的意志力和自我约束力怎么那么差了……   鬼界余笙:走着?   于是嘴上说着不要不要,不行不行,人界的余笙还是默默和另外两个自己共享了。   反正都是自己的记忆,万一回去之后突然一切转好,自己从三个变回一个,那最后还是得想起来的,早点知道嘛,也……也没差……   嗨呀我这个小机灵鬼!   先看到的记忆,是来自鬼界的。   说是共享的记忆,但因为原本就是同一个人,与记忆相伴的身临其境感也被一同传送了,不光是画面、声音,还有与其相关的其它感觉,心情、念头等等,都变得鲜明而真实。   刚刚来到鬼界的余笙是一缕游魂,认识到现状不久后就发觉自己哑了,还没和系统联系上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冲向记忆中鬼王宫殿的位置。   在他看来,自己会出现在这么远的地方,又和系统失联了,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因为之前的突发情况,三界已经分立,说不定距离自己使用法器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   所以当务之急,是赶快寻找殷妄之,早些重聚。   他的动作太快,不一会儿就真的飞到了鬼王的宫殿,然而却不是记忆中殷妄之的那个,而是上一任鬼王住的地方。   不出意外,就惹祸上身了,因为不会说话,也无法为自己辩解什么,刚刚靠近那里就被几个看守的鬼捉了起来,丢进了附近的魂生花林子里,要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游魂当做魂生花的养料。   余笙看到将自己包围的那些粉红兔兔花的时候还有点懵,甚至有点想笑,上一次他站在这样的花林中,还是殷妄之带着他,引他品酒,说这些花都是为他种的……   可如今他不是那个修为高超的余笙了,只是一缕游魂,之前的修为、境界不能用,自带的那些阴气、力量,也远远比不上曾经和他差点打平手的殷妄之,一旦以寡敌多,便是必输无疑。   对于那些名字都记不住的鬼来说,他还是太弱了,对于这些花来说,他却是足够强的养料。   魂生花不会对凡人起作用,却会吸收消耗他身上的阴气,余笙心知这一点,起身想要寻找一个离所有花都远些的地方。   也就是这时,才从系统那里得知,自己已经回到了过去。   然后他兜兜转转地,看到了奄奄一息的其它游魂,看到了从自身一点点解离出去的阴气,以及那一圈防止花肥出逃的结界。   最后,遇到了过去的殷妄之。   不是守卫,不是养花人,此时的殷妄之竟然和他一样,也是被丢进来当做魂生花养料的一个鬼魂。   与其它那些花肥不同,殷妄之眼里泛着冷光,身为一个鬼魂,竟然在反过来掠夺魂生花的阴气,为自己进补。   而他的身边,则堆满了一个个已经即将消散的其它鬼魂,如同地狱中的尸山。   察觉到了余笙的靠近,殷妄之的动作突然停顿,偏头朝这边看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轰总萌爆天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沉檀 20瓶;空间、猪脖子先生 10瓶;取个名字真麻烦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没有标题   那是一双看着死物的眼睛。   如果说展笑天是将一切都看做林间的山石花鸟, 无法理解生死, 对一切都一视同仁到冷漠的地步。那么殷妄之的这双眼,则是带着冰冷的杀意的。   就像是简单粗暴地将视野之内的一切划分为两类, 一类是已经死了的,一类是可以杀死的。   因为他物的死,则意味着自己的生。   余笙倒是被惊了一下, 但没有直接离开,而是直愣愣望着殷妄之,心中兀自感慨起来。   原来过去的殷妄之是这样的啊……   与人界的自己一样, 他同样在心底发出了‘没见到小时候的徒儿好遗憾’的感叹, 但更多的, 还带着在陌生的时空见到熟悉之人的安慰感。   成为鬼魂后,似乎一切情和欲都被放大了, 变得更加直接, 更没有遮掩, 在脱离了身体的束缚时,其它东西也变得更难控制。   他忍不住想要靠近,想念起自己的徒儿, 甚至怀抱着一丝不合逻辑的希望——说不定眼前的殷妄之不是过去的他, 而是跟着自己穿过来, 特意来找自己的……   不是没有来过鬼节, 也不是没有见过魂生花林,但对于此刻的余笙来说,这里和陌生的世界没有什么区别, 初次做鬼,说不定哪一个时刻就会魂飞魄散,而殷妄之是这里他唯一熟悉的人。   哪怕此刻的殷妄之,还不是鬼王,还力量不完整,甚至看起来比记忆中的那个更凶、杀气更重。   但这个主角的本质如何,他是知道的。   殷妄之原本在啃食魂生花的果实,与突然靠近的余笙对上视线后,就半天没动。   许久,才开口问了一句,“你不怕我?”   余笙不能说话,只摇摇头,看起来很是无害。   反正一直呆在这个林子里是死,被殷妄之给榨干……不对、吸干?   ……被殷妄之弄死也是死。   怎么还是感觉怪怪的……   横竖都没有什么好结果,余笙反倒没有任何怕的理由了,如果一定要命丧于此魂飞魄散的话,还是在熟悉的徒儿身边好一些,至少最后不会变成前任鬼王的杯中酒,而是能为徒儿助力,快点变厉害,快点逆袭。   当然,殷妄之真的朝他走来,将他手臂捉住,凑到颈侧的时候,余笙还是小小的紧张了一下。   就连准备好打针的人,也会伸出手臂后闭眼不看,更何况现在的情况。   然而他等来的却不是什么吸食阴气之类的慢性谋杀,而是被殷妄之凑近了到处嗅着气味,余笙直接懵了,满脑子问号地扭头看人。   他张口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倒是被凑近的那处痒痒的,忍不住想躲。   “你……”   我?我什么?我很香?是大鸡腿很香的那种香吗?   余笙囧囧地看他,感觉非常的微妙,有槽不能吐快要被自己憋死了。   过了会儿,殷妄之也发现了不对,奇怪地看着他问道,“为什么不说话?”   余笙指指喉咙,摆手,我说不出来啊!   “哑巴?”   点头点头。   余笙能感觉到,就算是现在的殷妄之,也比自己要厉害一些,所以为了避免吃亏,全程都表现得毫无攻击性。   殷妄之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好像在打量着什么,而后一声不吭地再次凑近。   余笙以为他又要闻味儿止渴了,结果这次是真的被咬了一口,带着痛感的那种。   鬼魂是没有血肉的,被咬了之后,是更多的阴气泄露而出,被殷妄之一口口吮进嘴里,丁点不浪费的吞下。   余笙感觉有点腿软,身子一晃就被牢牢抱住了,无声地揪紧了殷妄之的衣衫,忽然就想到了那些被啃食的魂生花以及堆在一旁的尸山……   他觉得自己应该还能抢救一下,不会真的就这么蠢死了吧,余笙刚想做点什么,就感觉脖子上的触感变了。   刚才是吸血一样地咬,将他阴气都夺走,现在又变成了……舔。   正懵着,余笙被放开了,因为身子有点软,几乎是依靠在殷妄之身上,后者见他一副走不动道的样子,微微皱眉,搂着他的腰架起一条胳膊,像拖着个醉鬼一样往别处走去。   居然架着走?你以前可是直接公主抱的——   可怕的念头突然冒出脑海,将正在观看这段记忆、并且代入感很强烈的人界余笙惊了一个激灵。   啊啊啊我怎么会这么有这么掉节操的想法!!!   还好,鬼界余笙也很快反应了过来,自认鬼就是鬼,和做人的时候好不一样。   殷妄之把他带到之前已经被毁坏一半的魂生花树旁,将人放下,然后又闷不吭声地继续之前的工作——掠夺花树中的阴气。   余笙从一开始以为被吃——以为只是闻闻不下嘴——又以为要被吃,这样的跌宕起伏的心境循环中,被搞得一头雾水。   之后他终于摸到些实用阴气的路子,和殷妄之面前表达自己意思的时候,才问了出来,殷妄之的确是没打算吃他的。   遇到他,对他这样特别,是因为发现他和自己一样,是一个有点与众不同的鬼魂。   同样的生来就有一些阴气,但却和执念什么的没有直接关联,不像这个阴气等级的鬼应有的精神面貌,同样的也像是不完整的鬼,闻不到前生和后世的气味。   就和殷妄之自己一样,若是有办法从此消散了,便是真的终了,不会去灵界,也不是从人界而来。   而那一口咬下去,也不是真的要吃他,而是想借此试探一下,看他会不会很快恢复,还是和寻常鬼魂一样变得虚弱下去。   余笙又很快发现,殷妄之对待‘同类’的心态,是和展笑天有很大区别的。   后者是自觉被世间排斥,感觉有些寂寞了,前者却看上去完全不在乎这个,之所以会对这个与自己有些像的鬼魂感兴趣,完全是希望借此机会弄清自己的身世,检验出一些对生存下去有帮助的事。   他不会转生,所以继续存在下去的意念,也比一切鬼魂都要强烈。   余笙被他咬了那么一口,就这样虚弱了好几天,最终殷妄之似乎是觉得很失望,但也没有因此就舍弃他,发觉两人终究不同之后,便拿来一些魂生花的果实,掰开了揉碎了,将里面的阴气喂到余笙的嘴里,让他不至于就此消散。   再后来,便是两人破坏花林的事被发现,余笙被殷妄之一把捞起来,冲出重围逃离了这片地方。   经过几天的不断掠夺阴气,殷妄之的实力已经稳步攀升,不再是当初那个可以随意丢进花林中充当花肥的鬼魂。   之后的几天,两人都生活在来自鬼王的追杀中,数不清的鬼魂手下被派来追杀他们,又有数不清的鬼一个个给殷妄之送上人头。   如果他只是一个逃出花林的游魂,也许那些人、包括鬼王都不会太放在心上,就像是丢了一个不重要的小玩意儿,懒得追究。然而殷妄之走的时候,一半的花林都被他啃食毁掉了,自然就引起那一位的震怒。   就在殷妄之被追得不耐烦,一次次看向余笙,怀疑自己是否该和这个来历不明的鬼分道扬镳时,余笙救了他一次。   不是字面意义上那种主动出手的救,余笙不能说话,又没有修炼鬼道的天赋,努力不拖后腿已经是最好。真正扭转局面的,是殷妄之潜入他梦中所得知的一些信息。   那是一个非常零碎、非常混乱的梦,缺乏逻辑与连贯性,一看就是醒来后就会被立刻忘掉的梦。   可殷妄之偏偏从里面发现了重要的信息,他看见了这一任鬼王的脾性、优势劣势,看到了那些手下中比较厉害的几个的心境弱点,看到了那些人将来会往哪里重点搜查的安排……   有些是模糊的画面,有些则像是史书上记载的文字。   一个并不强大的鬼而已,怎么会知道这些?难道是胡编乱造的?   可一切又看上去那么合理。   走投无路之下,殷妄之选择了赌一把。   然后他赌赢了。   在这期间,余笙一度以为是自己干扰了剧情,因为他记得昨晚的梦,也察觉到了殷妄之在窥视,却没能保持冷静,在一个清醒梦里不断刻意地回忆起那些有帮助的信息。   好在之后系统带来了好的消息,让他稍安勿躁。   在这之后,当任鬼王遇到了新的麻烦,没有更多的精力再专门盯着殷妄之。   原著前的序章剧情,总算是告一段落。   又是一天之后,殷妄之对他缓和下来的态度突然间又急转直下。   “你在透过我看谁?”   这样的质问让余笙无法回答,他的笔拿在手里,直到墨水滴落在纸上,都没能想到足够好的解释。   昨夜,他没能控制自己的梦境,不小心梦到了和殷妄之有关的东西……   而且是一些不太能见人的场景,梦中殷妄之穿着象征了鬼王身份的黑袍,力量强大,拥有自己的魂生花园林,不讲道理地将他压在粗大的树干上,低头亲吻。   殷妄之太敏锐了,这种可怕的敏锐完全超出余笙的预料。   总不能直接告诉他,我在透过你看未来的你吧?   可如今的殷妄之性子更加冷冽,不像是会因为‘也是自己’就不计前嫌的人。   余笙心虚地低头,怎料这样的动作却好像验证了殷妄之的猜想。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有一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煙雨江南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没有标题   “我昨夜到了你的梦里。”   对于梦袭的那个金手指, 殷妄之没有保密, 也不屑于藏着掖着,“我本想给你一个惊喜。”   惊喜?   余笙不明白, 到别人梦里去能给什么惊喜。   “在梦里,一切都是自由的,你无法开口, 但如果是在梦里……你就可以说话了。”   “我也想听听你真正的声音会是什么样。”   余笙抬眼看他,一眨不眨。   “可你竟然将我当做那个人的影子……”   影子?   随着殷妄之后面的话,余笙终于明白过来误会有多大。   因为将其梦作了鬼王, 又有种种场景, 加上梦中那个颇有些紧张、想要逃窜的气氛, 殷妄之误会了。   他不知道从何处得知,当天余笙之所以被抓, 是因为主动靠近了鬼王的宫殿。   然后由此得出, 余笙也许是倾慕着鬼王的结论。   因为倾慕, 所以无比地了解,甚至能借此推测出鬼王的行事风格、会如何应对种种变故……   所以将眼前的人当做那个鬼王的替身,怎料在梦中露出马脚, 再结合日常相处中, 时不时会带来异样感、仿佛透过他在看着其他什么人的眼神……   等余笙听明白了, 想争辩的时候, 殷妄之已经将他压在了床榻之上。   “我会向你证明,到底谁才是更好的。”   “如果你不想给我这个机会,现在就推开我, 然后从这离开,去找你的鬼王大人,永远别再回来。”   余笙挣了挣手腕,一个亲吻落下之后,还是没能推开他。   一个误会,两种应对,一种要让殷妄之好生误会愤怒、甚至是伤心一下,另一种,可以稍等片刻、安抚了他的心情再解释。   那必须是选第二种,没毛病。   余笙放松了身体,微微垂下了眼帘,从殷妄之的角度看上去,此时的他眼梢线条就像在微微上挑着一般,引人亲吻。   他说,“你会知道,谁才能给你最好的。”   “你这么聪明,一定可以想明白的。”   殷妄之的动作就像他的人一样,直接而不留情面,只不过这样的特点,在杀敌的时候或许令人胆寒畏惧,在这样的时候,却显得让人格外难以招架。   他是直奔主题的,不会装作正人君子,也不懂什么是委婉温吞,就连动作细节上仅剩的那一丁点轻柔耐心,都像是在为之后的放肆做铺垫,是一个个别有目的引人上钩的诱饵,是暴风雨来临前令人颤栗的平静前奏。   他看起来早就想这样做了,也毫不避讳,不怕被看出来。   不,或许是巴不得被看出来呢……   直到这时,余笙才真真正正地明白,自己那个徒儿妄之究竟是对自己多温柔、多么的留有余地。   简直堪称绅士。   他很想叫出声来,却只能大口地喘气。   思维混沌,随着浪潮起起伏伏时,余笙恍惚地、难得反思了一下自己。   其实……也许他说得没错。   自己的确是,从第一眼见到他,就在透过他去看、去想未来的那个徒儿。   本质来说,的确是有点渣,也的确对眼前的妄之不太公平。   若是被知道,现在的自己也在无意中做着种种对比,不知道殷妄之会有什么反应……   余笙望着他,眸子里像是浸润了水汽,那一抹狡黠的意味在眼底,如同灵窍的鱼儿似的一闪而过,却被殷妄之眼尖地发现了,于是一切便做得更加卖力。   没过多久,余笙便察觉到一股股精纯的阴气顺着体内流淌进来,填充着他的四肢百骸。   这算什么……双、双那什么修么?!   余笙微微睁大眼睛,殷妄之却好似不准他偷看走神似的,凑过去堵住他的嘴唇,将他的视线也遮掩了。   唔……表面上好像在欺负自己,结果却让自己占尽了便宜……   该说他耿直憨厚好呢?还是笑他口是心非好呢?   余笙只觉得身体很暖,也很舒适,就像是醉了一般,意识几近模糊。   思绪有点不受控制,他想到若是回去了,该怎么面对自己的徒儿,想到了自己为何会做到这一步。   这不像他……   难道真是因为变成了鬼,所以行事风格、个性脾气,也会受到相应的影响?   过去的他从未想过这么多,那股子潜意识里冒出来的逃避冲动,几乎将一切都掩盖了。   只知道逃,知道装傻,紧张了就想藏起来,不肯好好看看自己,也不敢看清太多。   直到如今却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会紧张,为什么会怕,又是在为了什么而装傻。   原来他是真的……   ……真的招架不住了。   若是真的毫无动心,又怎么会害怕面对徒儿的亲近,不过是怕自己真的成了一个不称职的师尊吧。   也只有在一切都无法变得更糟的现在,才可以还原最真实的念头。   余笙仰起头来,在喘息的间隙,轻轻回了一个亲吻。   真想从此彻底逃,从自己那又傻又怂的本体里面逃脱出来,从此逍遥快活,肆意妄为,什么都不管了……   啊。   如果真的一直分裂下去,是否有一天自己也会变得像三个徒儿一样,明明是一个人,却彼此排斥,忘记同源的事,从此再也不能心意相通?   他似乎……似乎明白一些了。   “不准走神。”   耳廓被轻轻地咬了一下,余笙像是被碰到什么要命的开关,浑身都打了个颤。   殷妄之一愣,紧接着便拿捏住了他的这个弱点,对着耳朵又咬又亲,不肯放过,激得怀中的人挣扎都变得更走心了。   一个回合,又一个回合,余笙逐渐意识到了魂体的缺点与优点……   缺点是,在这种方面似乎是玩不坏的,只要阴气补充得足够,那怎么都行。   优点是,若是主动的那个想要持久,不想停,那就可以不停。   仔细再一想想,余笙决定把两条都一齐划分为缺点。   简直禽兽!   好不容易他终于累到不行,彻底昏睡过去,想着终于可以休息的时候……   殷妄之又跟进了他的梦里。   “如果是梦里的话,就不会累了吧。”   余笙:“……过分!”   啊。在梦里真的能说话了。   “我不会太过分的,只是想听你的声音而已。”   所以原来想听的是这时候的声音吗?!   亏他还天真地以为殷妄之很浪漫很讲究,是要听他说话,要促膝长谈从人生理想谈到风花雪月!   不,等等,他能说话了,不就是能解释了?   余笙急忙伸手推他,语速飞快地解释,说这些都是误会,真的是误会,他从来没有对这一任鬼王深情不悔,也没有把他当替身的意思。   “所以,真的,真的你不用证明自己也没关系了……”   求求你放过我?   “嗯……”   “我只是特别崇拜你,觉得你早晚会比这个鬼王更厉害,推翻他的□□,成为更厉害的更棒棒的鬼王,那个梦,没有别的意思的。”   “没有别的意思?”殷妄之危险地眯起眼睛,“难道不是你做梦都在幻想和我同房的意思?现在你说没有?”   诶这人怎么听人说话只听一半啊!   余笙欲哭无泪,泪洒心田。   “你,你不要欺负人啊,你明知道我这句话不是这个意思……”   没了师尊这个身份压着,真的是太容易变成任人宰割的局面了……   殷妄之摸摸他的眼角,又摁将他皱着的眉头抚平,将人搂在怀里,一边不老实地乱动,一边贴在他耳边低语。   “我想一直这样欺负你。   “想每天都能看到你,单纯地看见你在身边就可以。   “明明你已经没有什么要被我利用的地方了,我也得不到任何好处。   “我不想杀你,也不想让你离开,甚至想在你身上吃亏些才好。   “既不是猎物,又不是敌人,更不是手下……我以前从未碰到过这样的情况。   “这样的关系,这样的感觉……该怎么称呼它,你知道吗?”   糟糕了……   这些描述,怎么好像、好像,和他的感觉是一样的?   余笙捂住心口,无法控制的梦境之内,一个个烟花嗖地窜上天空,然后炸裂得五彩缤纷。   不过是一起相依为命了几天,不过是一起躲追杀,互相救一救,顺便再嗯嗯了几次,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见他不出声,殷妄之不依不饶地在他耳边继续问着,   “你知道答案吗?”   “我我我……”   余笙慌乱得要死,原本这些话语就足够让人语无伦次了,偏偏殷妄之还越来越不老实,又要挑起他身上的热度,逼着他发颤或是起点别的反应。   “你想知道……就自己去找,找到了再……唔……!”   不行的,当然不行,他很快就要离开了,要回去了,这个时候表明心意什么的,不就是害了妄之么!?   他不能这么渣,回头提裤子就走人了,却要害得殷妄之独自面对一切,然后苦等那么多年……   啊……怪不得,怪不得当初殷妄之坠崖的时候,看起来脾气那么糟糕,难道就是今天的自己害得?   ……   两人做了一整晚的不可描述之梦,醒来之后,便遇到了变故。   余笙来不及分辨到底是哪里派来的人,前来围剿他们,情况似乎是前所未有的危急,殷妄之似乎以为自己即将走到尽头了,竟然在最后一刻交出了那个梦袭的金手指。   当然,因为只是个既能,所以送出的时候,不需要像展笑天那样费时费力。   “我看你还挺喜欢说话的,声音也好听。”   “这个你就自己留着吧,以后若是觉得闷了、乏了,就随便找几个顺眼的人,钻他们梦里聊聊天。”   一句句的话,听上去就像是在诀别,若非后来两人都成功脱险,余笙几乎以为自己要害死主角了。   人界的余笙心情复杂,受到了强烈的冲击,结束这段记忆的时候,脑子里只剩下几句话循环播放。   这不是我这不是我这一定不是我不不不……   这么积极这么主动这么会玩啊啊啊我怎么可能啊啊啊啊!!!   请让我立刻原地去世吧行行好。   另一边,鬼界的余笙也看完了他的那一份记忆,并发出了一句‘啧,好嫩’的评价。   作者有话要说:  请根据原文回答问题:   文中的‘好嫩’一词,指的是?   A.技术   B.性格   C.套路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江城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没有标题   灵界的余笙眼盲, 穿过来之后因为看不到东西,还喊了几声徒儿们的名字, 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停留在原地好久没有乱跑。   在三个余笙里,他应该算是最乖的那个, 发现自己盲了,也没有特别慌乱,猜到了这是分裂的副作用, 便乖乖等着徒儿来找自己。   不久之后,他就遇到了灵界的余笙。   这一段记忆因为没有视觉,而变得有些沉闷, 只能通过其他感官,最多是听觉和触觉,来判断周围的情况。   余笙在原地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人,于是自己摸索着找路,好歹先弄清楚这里是哪, 在发觉自己来到灵界以后, 先是愣了会儿, 然后就开始专注的寻找温久。   在他看来, 既然自己出现在了灵界,无论发生了什么,那么最容易找到的徒儿只能是温久,或许再等一会温久就会来找他。   结果温久没找到, 却被另外的一群人找到了,那些人说的他听不懂的话,说要请他去一个地方,但余笙直觉的认为这个请字,并没有字面意义上的那么礼貌,话语中全是威逼利诱。   这时候他也发现自己的实力后退,并没有当初那么修为强盛,作为一个灵体,未经修炼的他根本打不过这么多人,只好装作听话乖顺走一步看一步了。   等到系统终于和他联络上,余笙才知道自己回到了过去,而那些人的言谈之中也让他得出结论,这些人想抓的并不是他,而是过去的温久,其目的显而易见。   余笙纳闷了很久,然后才想明白自己会被当做温久,是因为他闭着眼睛,而且和温久一样,是比较独特的灵体,他们寻找温久的方式,或许不是通过容貌身材之类的,在原著中他也曾看到过作为灵体越是强大,则越容易改变自身的样貌形状,所以他们应该是通过温久的特点来寻找他的。   而那个特点就是灵体只是灵体,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正如其他三个主角一样,不死不生,不在三界的循环之内。   可温久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他是主角,是行走神的一部分,而余笙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他将自己分裂成了三个人,中间的区别看似没什么,其实非常大,至少他没有办法像温久那样具备极大的利用价值。   不久后余笙就遇到了真正的温久,倒不是真的被抓来了,或是他这个冒牌货被认了出来,而是温久了解到有一个可怜人被当成自己抓走心,有不忍刻意闯入虎穴来救他的。   原著中的剧情还没开始,这时候的温久并不是很厉害,但好在聪明机智,善用计谋,倒是绕过了重重眼线,将那些人耍的团团转,愣是将一个都走不稳的,眼盲的余笙救了出来。   余笙问他,我们素未平生你为什么要救我?   他想着,如果不救的话,就有人代替温久去承受那些不好的事,这样的话,温久或许能因此过上一段安稳的生活,对余笙来说这是祸,对温久来说,这本该是福。这样说或许冷漠了点,但涉及自身利益又是性命攸关的,谁还能保证善良呢。   温久只是告诉他,我和他们不一样,他们抓我就是想用我的灾祸来换取他们的利益,若是如今我用你的在乎来换取自己的安稳生活,不就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余笙看不到东西,只能试着触碰温久,以此来确定他在自己身边,他以为自己会摸到一个人,或者至少是人的形状,实际摸到的却是一片像鸟一般的羽毛,很温暖也很柔软。   那一片羽毛般的触感将他搂在了怀里,余笙只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了柔软的云端,浑身上下都又舒服又温暖,躺在这片柔软的羽毛上就这样睡了过去。   余笙记忆中的温久是一个非常温柔也很成熟的人,比起徒弟反倒像是他的长辈、哥哥,很会照顾人,也对周围的一切都抱有善意。   然而此时的温久给他的感觉却更加琢磨不定,话很少,也很少笑,当然不是指大鸟的状态下,鸟当然是不会笑的,有时候温久也会变成其他的样子,动物也好,植物也好,人也好,但无论从说话的语气中,还是余笙触碰他时描绘出的表情,都几乎没有笑容在里面。   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余笙逐渐了解到,不光是笑容,这个时候的温久在其他方面也和他记忆中的那个徒弟温久很不一样,若非名字相同,余笙几乎要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他以为温久救了自己是出于善意,后来却发现,这时候的温久似乎做每一件事都不是出于善意,而是出于一些更加负面的情绪,比如厌恶,比如畏惧,比如痛苦。   救他也不是因为想做个好人,而是讨厌那些每天都在觊觎他的人,吃东西也不是因为味道好,而是不想忍受饥饿的痛苦,变成各种各样的形状外貌也不是因为喜欢或者好玩,而是讨厌被人记住,就连询问天气和时间的时候,都只是为了推算下一次的灾祸大概还有多久来临。   更多的时候温久都处于一种平静,毫无波澜的状态,似乎在他的世界里,就算没有糟糕的事情发生,也不会有什么好事。   余笙停留在他的身边,温久没有说赶他走,但也没有说让他留下,生活冷冷清清,昏暗无边,余笙不习惯这样的日子,便忍不住找他搭话。   “现在是什么时间?”   “早晨。”   “你能看到日出吗?”   “日出?什么日出?”   “太阳从天边冒出来的样子。”   “……”温久的语调毫无波澜,“这里是灵界,不是人界,太阳永远都在天边,不会落下也不会升起来。”   他居然忘了。   “那今天的天空好看吗?是什么颜色的?”   “你为什么会好奇这个?”   “因为无聊嘛,如果能看到的话一定很漂亮,”余笙用手指戳了戳他,“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看看风景。”   “我不明白,风景有什么好看的?无聊又有什么不好?”   余笙的话头被他堵了回去,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好像有人问他,肉有什么可吃的?酒有什么好喝的?这种显而易见又简单的问题反而无法回答。   这时候的温久,比展笑天更像石头,情绪鲜少起伏,每天做的事情,不去解决那些麻烦,躲开那些想抓他找他的人之外,就是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要么闭目养神,要么打坐修炼。   好在他的耐心不错,尽管余笙在旁边天天的没话找话,因为看不见一时半刻都安静不下来,要么嘴巴不停,要么就玩他的尾巴,玩他的羽毛,玩他的头发,无论温久是什么样的外形,他总能找到乐趣。   但很快温久就摸出了规律,发现只有自己是人形的时候,受到的打扰最少,因为那时的余笙,只会玩他的头发,不会再对其他地方乱动乱摸,而头发若是长一些,就算被人拿在手里玩,也不会有什么感觉。   久而久之,只要是在余笙的面前,温久就会变成人的外形,落下长长的头发,随他编成麻花还是编成蝴蝶结。   两人的对话也很是有趣,明明余笙才是那个眼盲看不见的人,每天却总是余笙将这个世界有多少漂亮的东西,告诉温久,日出有多好看,花花草草有多鲜艳,风吹过草地时的波浪有多么像海,自己看不到就总哄着催着温久代替自己去看。   温久自然是懒得看,想要生存下去,有天目就足够了,他只想时时刻刻确保自己的周围没有对他抱有敌意的东西,也没有除了余笙之外可疑的活物。   与其看到那些虚伪的嘴脸,无用的伪装,不如直接看到人心。   在温久看来,世界是丑陋的,灰暗的,不加色彩的,甚至是没有希望也没有盼头的。   他无法理解余笙对这一切的热情,以及想要看到那些无关紧要的事物的渴望,无法理解他的赞美,怀念,和寂寞。   更无法理解余笙在赞美那些美景的时候,为什么往往还要捎带上一句,你一定也很好看,那些打听你想要接近你的人,不一定全都是想要利用你,吃你的肉,喝你的血,也许是觊觎你的美貌,想要和你成亲呢。   温久想也不想的反问道,“那个人就是你吧,除了你还会有谁?”   然后余笙就躲起来了,这倒是稀奇,他认识余笙这么久还从未见他有躲着自己的时候。   温久问他,余笙就说躲起来是怕被他看见了,谁让他成天睁着天目,能看透人心呢。   温久又反问,“不想让我看到,是因为,你对我有敌意吗?”   余笙连忙否认,当然不是,你这么好,我喜欢你还来不及。   “那为什么怕被我看到?”   余笙心想,当然是怕你发现我的心情是粉色的,就算现在的你不知道粉色代表了什么,以后知道了再回想起来,我还要不要面子的啊?   虽然他也不确定自己这时候的心情,在天目看来到底是什么颜色。   然而他躲着不想被看到,温久却不解,当真怀疑他是不是抱有敌意,硬是将他从角落拽了出来,仔仔细细看了个遍,还直白的反问他,这有什么不能看的?   余笙打了个哈哈,说没有没有,我就是开个玩笑。   谁知他无心的一句话,就让温久记住了,还特意在之后的几天,多多留心观察了一下,还有什么其他的灵体,会出现和那时候的余笙颜色一样的心情,借此研究一下它到底代表什么,有没有危险。   结果就得出了‘这样的心情代表了想要□□’的结论。   温久觉得很惊奇,死水般的心境忽然起了些许波澜。   “你喜欢有趣的东西,对吗?”   那一天的温久突然问他,“所以希望我也能感觉到、理解到什么是有趣?”   余笙想当然的回答道,“是啊。”   “现在我有一个好办法,比你跟我描述的那些风景,美食,有趣的东西,都要来得有效得多,你愿意陪我一起试试吗?”   “真的吗?什么办法这么好?”   “你。”   “……???什……”   一个吻落在了唇上,毫无经验的温久看起来动作有些青涩,带了些试探,却并不扭捏,大大方方。   灵体之间的交合,与凡人的那种不太一样。   换句话来说,就是肢体过于自由了……   寻常时候,温久就很自由,想做人就做人,想变成其他模样就变其它模样,在这种时候,他也发挥着这项特长。   一切都开始地太快,余笙来不及反应,便已经感觉到了触碰,他在黑暗中生活了一段时间,触觉早已变得敏锐非常。   “等、等等……这就是你说的,好办法?!”   他惊呆了,不明白事情怎么就突然发展到了这一步。   他忽然想起系统之前告诉他的,说是未来的剧情也好人设也好,不会变更糟了,和主角见面没关系。   灵界的余笙没有单纯从字面意义理解,认为这是因为未来的剧情已经无可救药,糟到不能更糟了,反而在这时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也许是因为这段历史早已注定?   就像是那些他前世看过的那些故事一样,主人公回到过去以为能改变一切,没想到正是自己回到过去做的事情,促成了未来的那个悲剧,最终还是没能改变任何事。   余笙愣神地想了一下,所以说系统的话,也可以理解成是现在穿越过来的自己,导致了主角三个人设崩坏,剧情崩坏?   一切都说得通了。原本的温久,那个原著中的温久,的确更接近现在的模样,至少在故事的一开始是这样的。   他从未看到过真正的风景,像是活在无色无味的世界中,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趣,喜怒哀乐都是寡淡的,所以第一个打破这一切的人,便成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可是……   余笙有点自私地想道,比起原著的温久,比起原本的人设和剧情线,他更喜欢自己记忆中的那个……   如果是今天他做下的一切,导致了那样的结局,那么即使将一个纠错归位的机会摆在他面前,他也想视而不见,想装傻,不愿意为了任务、世界线什么的,就失去那个暖心又温和的小徒弟温久。   与其看着温久变成一个悲情主角,不如让其成长为一个更有温度的人。   于是他回应了温久,微凉的手贴在对方的背脊上,认认真真地、真正地开始教温久如何体验欢愉和有趣。   在两人都变得像个凡人一般温热发烫时,温久将自己的天目给了他。   “看着我。”   在余笙因此惊慌的时候,温久这样说道。   比起继续注视着这个令他感到无趣和颓败的世界,不如将天目送给眼前的人,让他拿来注视着自己。   “为什么?”   余笙记得,天目分明是温久拿来保命的东西,怎么说给就给了……   “如果天目也有心的话,它也会更希望留在你的身边吧。”   温久亲吻着他,用低沉的语调在他耳边说道,总是毫无波澜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情绪,   “我看不到那么多美丽的东西……”   “所以,你替我看吧。”   “就像我曾经替你看着天空那样。”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雅吱牌金枪鱼 2个;孤帆独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千音星宇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没有标题   温久缠着他‘体验有趣’, 一缠就是很久。与殷妄之的毫无节制相比,倒是温和很多, 至少他会允许余笙中途休息,给吃给喝给睡觉,要求的只是在饱暖后能继续再来。   若说殷妄之的那一套叫涸泽而渔,温久的这一套, 便是可持续发展……   另一个区别,应当是一个比较遵循本能,几乎要把人逼疯才算过瘾, 而温久比较注重趣味性。   谁让他是可以变幻形态的灵体?   一开始,还算是个人呢,后面就不太是人了, 到了最后,就真不是个人了。   有的主角,表面上看着斯斯文文的,实际和禽兽没有区别。   余笙在期间还有了点意外地收获……   在温久竟然学会了中途变化那里的形状时,余笙被逼得直蹬腿, 声儿都变了, 温久却还不放过他, 闻声软语地哄他, 教他,要他也‘变化’一下。   “我不会!嗷……”   “你也是灵体,灵体哪儿有弄不会这个的?慢慢来……你可以的……”   “不行……”   “听话……”   余笙知道,自己若是一时半会儿回不去, 总要学会这个的,可这种学习的方式,实在太羞耻了……   而且一般人变化外貌,都是为了看上去不一样,他这样变化……里面……那里……   ……   这之后,余笙又很快意识到了新的问题。   他记得原著中,还有自己遇到的那个温久,都有眼盲的问题,但眼前的人……似乎在把天目送给自己之后,并没有直接变得看不见东西,肉眼还是可以用的。   在这件事上,他还特意在之后询问了系统,却没有得到很好的答复。   另一个问题是……   因为他是以灵体出现在这里的,所以容貌,和他在这个世界的身体容貌不一致。   相比较之下,他看起来更像前世的自己。   原来他早就在无意识中改变了自己的外貌。   不过,仔细考虑之下,余笙还是没有将自己的容貌刻意变成‘余笙’的模样,特意让温久记住自己。   他是希望温久的人设崩一些比较好,但并没有希望温久变成第二个殷妄之。   虽然有可能已经来不及了,但是,能拖一时是一时!   ……   回忆结束。   人界余笙长吸一口气。   三个余笙都看完了彼此的回忆,开始陷入尴尬的沉默。   然后又同时开口呼叫系统,提出了相同的疑问:为什么他们仨在这里停留的时间不是一样长?   很明显的就是,鬼界的余笙穿越得最早,然后是灵界,然后是人界。   系统:不知道,但我之前信号不好,就是因为这个。   余笙这才发觉,自己根本不能停留那么久了,若是按照鬼界那边的时间计算,说不定他三天内就要离开。   看完那些,只觉得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其实在现实世界只是一盏茶的功夫,但精神已经累了,来不及多说就直接睡了过去。   在这之后,余笙们又进行了一次讨论,既然没有办法,晚些再回去,那就趁着现在想办法,让回去之后的局面更好办一些。   最好的办法,就是趁着现在,就把主角们的身世告知他们,让他们知道自己是这个世界行走神的一部分,并且将来会遇到其他两部分,告诉他们,其实他们都是一个人,不必分你我。   告知身世,再告知他们之所以会成为这样的种种缘由,这样一来主角们必然会不再浑浑噩噩。   最重要的是,既然都是一个人了,自己和自己之间也就用不着计较那么多了,用不着在打来打去,或是反目成仇,更不用计较他这个师尊到底是跟着哪一个主角,反正都是一个人。   就算将来他们将这件事忘了,或者没有辨认出师兄弟三个就是他们一个人的三部分,那也没关系,他大可以在和他们解释一次,这样一来,也就不必互相吃醋,到时候齐心协力一起挽救这个世界的结局也会更容易些。   真是太棒了,余笙感觉自己仿佛已经看到了这样一副美好的画面,几乎可以重拾对未来的信心,穿回去以后即将面对的修罗场也好像不是那么可怕了。   系统提到的回去的方法,非常简单,就是让三个余笙聚在一起,剩下的交给系统就可以了。   至于他们多出来的金手指,系统会进行回收。   在最后的这三天时间,余笙对另外两个自己提议,要好好利用这三天时间道别。   然而鬼界的余笙却沉默了一会儿,表示如果自己突然提出要离开,恐怕殷妄之不会轻易放他走,说不定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他有点怕,所以打算留一封书信,偷偷离开。   毕竟就在不久之前,殷妄之还对他表现出了可怕的占有欲,说,如果有任何东西或者任何人,胆敢将他们分开,他必将彻底毁掉这个东西,绝不手软。   至于灵界的余笙,则是看得很开,打算到最后再说这件事,不为别的,就想让自己的身体好好休息一下。   最终,余笙们在三界崖会和,然后穿回了原本的时间。   从三界崖到三界崖,风和日丽的天气变得乌云密布,雷霆滚滚。   余笙终于回去时,三个人还是三个人,只是当初从主角们手中得到的金手指,已经被系统回收了,迎接他们的,是三个看起来无比狼狈、昏倒在地的徒儿们。   当初这三个人从三界坠落,被余笙救起,如今他又要救他们一次了。   哪怕有不死之身,哪怕是主角,伤痛也不会因此而削减一分。   好就好在,此时的余笙也算是三个人了,等到主角们醒来了,问他先救的谁后救的谁,也不用犯怵,不用排序,大可以摸着良心说:我是同时救的!   余笙们对此非常满意,并打算等他们三个醒来以后,再好好问问当初的事,看看事情是否与自己想的一样。   没等他们醒来,余笙又心生一计,分裂成了三个人这种事,还是不要太早告诉徒儿们好。   于是三个余笙,各自抬着一个徒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离开了三界崖,分别去往了人界,鬼界和灵界,等待徒儿们醒来。   至于分裂成三个人这件事到底瞒不瞒的住,就看天命了。   人间的余笙此时却突然发现,当初的那些副作用,已经消失了,他可以听到声音,鬼界的余笙也可以说话,灵界的余笙更是能看到东西,方才他们太过紧张,匆匆忙忙的商量对策,又匆匆忙忙的离开,根本没意识到这一点,难道说哪些副作用根本就不是分裂导致的,而是穿越到过去才出现的?   这样倒是方便了。   展笑天是最早回去的,因为刚到了人界,余笙就遇到了仙盟的人,那些人认出了展笑天,一边喊着盟主,一边就将他们迎了回去,直接回了仙盟总部,问起盟主是为何受这么重的伤?余生只能随口编了个谎话,说是和鬼王打架打的。   这个理由显然比真实情况更加令人信服,那些人再也没有丁点怀疑,只熟练的骂了几句鬼王的坏话。   因为得到了很好的照顾,展笑天苏醒的很快,一睁眼就看到了守在床边的师尊,情绪猛然起伏,挣扎着就要起来,被余笙手忙脚乱的摁了回去,怕他乱动,让伤势更难恢复。   这么一碰余笙才猛然发现,展笑天恢复伤势的速度似乎变快了,像极了他在过去遇到展笑天的时候。   回到这里之前,余笙还能面色自若的和过去的展笑天亲近,如今被他猛的这么一看,反而像是突然想起了自己还有脸皮这个东西,反倒觉得不知如何面对才好了。   “你乖乖躺好不要动,身上的伤还没好之前,就不要试图下床,也不要碰到伤口。”   “师尊,是你送我回来的吗?”   余笙点头算是默认了,“你放心,我没事,之前的计划也很成功,这几天我就和你待在这里,哪也不去。”   展笑天反问他,“那以后呢?以后师尊要留在哪?”   余笙摸着他的头,微笑着说,“如果你希望的话,师尊就一直留在这里陪你,好吗?”   展笑天很快就被巨大的惊喜冲击得说不出话了,甚至怀疑自己是在做梦,捏了捏自己刚刚包扎好的手臂。   余笙又继续道,“但在此之前,还有另一件事,你还记得吗?”   展笑天:“当然记得,是要在三界之间建立传送阵法,答应师尊做的事我有哪一件会忘记?会忘事的,只有师尊您而已……”   “如果为师说,我已经想起来了呢?”   “您……!”   “在很久很久以前,你还没有坠崖的时候,我们就见过吗?你说我忘记的,就是这件事?”   “您竟然还记得!”展笑天惊喜的脸很快染上了一丝委屈,死死抓着余笙的手说,“既然您都记得,为何要装作不认得我?还要用另外的身份来唬我,甚至在之前还装作不记得,是因为其他两个师弟还在吗?”   余笙耐心的跟他解释,摇了摇头道,“不是这样的,之前我是真的不记得,现在想起来了,是我不好。”   展笑天哪里舍得怪他,舍得继续闹脾气,他眼眶红红的,像是失而复得了一件最珍贵的宝贝,什么都不想管了,恨不得从此就抱着师尊守在这里,一步都不离开。   “师尊,您不想留在人间也可以,不管您去哪儿,徒儿都愿意跟着,只要您还要我……”   “什么要不要的?净说些丧气话。”   哄好了展笑天,余笙姑且放下心了,打算等展笑天的伤好一些,还考虑任务的事情。   布置传送阵也好,努力拯救三界,让他们三个早些合体也好,都不着急。   比较让他着急的是,一旦这些说开了,他就真的要好好回应徒儿的心意了,怎么才能让禁欲了几百年的展笑天稳住这一时,别那么直入正题,好歹给他一个适应的时间和过程。   对此鬼界的余笙表示,你们都不用着急,只有我才是真正的受害者,你们那能叫禁欲吗?鬼王诶,殷妄之,他这才叫真的禁欲,让他休息一天不上床,他都能把我给活吃了!你们那里的主角,会因为一天没有上床就要活吃了你们?   与此同时,鬼界之内,殷妄之也醒了,并且以为师尊之所以会变成鬼,是因为在方才的雷劫中死掉了,要不是因为身上还有伤,不能乱动,下一刻估计就要提刀冲出去,报复世界了。   鬼界的余笙非常慌张,郁闷的询问另外两个自己的意见,到底是骗他自己死了,让殷妄之找世界和天道的麻烦,还是告诉他真相,让他再冲出来找另外两个主角的麻烦?   灵界的余笙有点儿不理解,说出真相的话,徒儿们真的会不同意吗?我们当初要把自己分裂,不就是为了让他们三个都满意,别再打架了?   话这么说好像是这样的,但任何道理,都无法解释他们三个为什么不约而同地隐瞒了分裂这件事,心虚还是会心虚的,他们当初已经把主角的身世告诉过他们,回来之后,情况还是没有改变,就有可能说明他们三个根本不在乎大家其实都是一个人这件事,该吃醋还是要吃醋的,该打架还是要打架。   这样一来还是先隐瞒比较稳妥,至少等他们三个都同意了合体这件事,世界的确有救了,再坦白也来得及。   灵界的余笙比起这个,更担心另一件事。   “我觉得自己可能还没有彻底掉马。”   当初的他,回到过去的时候,根本就没有用自己这张脸,虽然他现在已经特意变成了余笙应有的外貌,但如果在温久的意识中,现在的他和过去那个眼盲的灵体,根本就是两个人的话,他再主动提起过去的那件事,没准就是多此一举。   但反过来看,他实在想不出可以用什么理由试探温久?   鬼界的余笙:你就说你喜欢他,问他在你之前有没有抱过别人呗?   这也太直白了。   灵界的余笙不同意:万一他不喜欢我怎么办?温久又不像你们那两位,表面上恭恭敬敬叫师尊,背地里指不定做了多少春梦了。   人界的余笙快要懵逼了:我们这两位?你清醒一点啊,我们是一个人!不要步徒儿们的后尘啊!   鬼界的余笙说道:就算破了他们的后尘又怎样?我感觉这个世界是没救了,说不定从此我们就要分道扬镳,来吧,找个时间我们三个聚一聚,好好喝一次散场酒。   灵界的余笙:这算是单口相声吗?   鬼界的余笙:这个‘单口’一词就用得很灵性了……   人界的余笙声嘶力竭:你们清醒一点啊!!!   灵界的余笙:好吧,恢复正题,我该怎么试探温久?   鬼界的余笙:要不然你试试色诱?当着他的面沐浴更衣之类的,看他有没有反应,有反应就是喜欢你,然后你就可以借机告白,然后问他有没有前任,没反应那你就啥都别提了,干脆给他介绍个对象。   人界的余笙:???被上过床的前那什么友兼师尊介绍而来的对象真的好吗?万一有一天真相大白,他的对象该怎么看你?   灵界的余笙:不愧是人界的另一个我,道德感好强,我要向你学习。   人界的余笙:喂!!!这不是重点吧!   人界的余笙:喂?!人呢?!   鬼界的余笙:我觉得他是去沐浴更衣了。   人界的余笙:不可能,怎么会这样,这不是我,这一定不是我……   鬼界的余笙:也可能不是去沐浴更衣了,你想开点,也许根本没有穿衣服的这个过程呢?直接……   余笙切断了‘通话’。   再和自己说下去,他怕是要疯。   展笑天凑了过来,见他眉头紧锁,好似脸色不佳的样子,抬手环住师尊的腰,亲昵地蹭了蹭,“师尊怎么了?”   余笙睁开眼睛,看到展笑天这张脸,就觉得更头疼了。   对了……   “笑天啊,有件事我忘了问。”   展笑天:“师尊请讲。”   余笙:“你也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份,对不对?”   展笑天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心虚点头,“是……”   “所以,你用祭拜师尊的借口回到三界崖,当着我的面,打算将那些美食点心,全都埋在土里的时候,也是故意的,对不对?”   展笑天:“……”   余笙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说实话,勇于承认问题的都是为师的好徒儿。”   “师尊,我错了,您别生气……我当时以为师尊不想要我、不想认我了,才忍不住故意刺激您……”   “嗯?”   “您当初明明最喜欢我做的食物,如今,却只爱吃温久做的那些,我实在是气不过,”展笑天当真无比诚实地说了起来,“我就想着,既然你不喜欢我做的这些,那我做它还有什么意思?不如全都埋了扔了,师尊不在的话,我才不想一个人吃。”   听到这里,余笙又有些心软了,觉得还是自己更可恶一些,虽然不是故意的,但他的徒儿们真是受苦了。   他甚至不想将所有事实都说出来了,就算说了自己分裂成三人的事,也不想提什么回到过去。   他避开展笑天的伤口,将他轻轻抱在怀里,安抚地拍了拍。   展笑天闷闷地小声说道,“我还以为师尊救我,只是为了将当初我给师尊的礼物,成倍的还回来,从此各不相欠。”   是啊,还……   在余笙看来,自己只是突然回到了过去,有了一段和未来徒儿们的邂逅。   然而在三个徒儿们开来,是他在很久以前与他们相遇,得到了金手指,又在多年以后本该重聚的幸福时刻,将当初几乎可以称之为定情信物的金手指,还了回去,不但如此,还要乔装打扮,还完了诈死,生怕他们认出。   现在想起来,他们非要认个师徒的名分,或许就是怕真的成了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连个回来看他的理由都没了吧。   真是……太伤人了。   “对不起……”   展笑天看他终于不生气了,便偷偷过去亲他,趁着师尊安抚自己的姿势,将嘴唇印在师尊的脖子上,自以为不会被发现地还偷偷向下……   然后被推开。   “你还有伤,不想好了是不是?”   余笙拿他简直没办法,打、打不得,骂、更不舍得,随便找理由找借口想讨回点场子,最后都会变成自己开始心软心虚心疼的没完。   这一句话的语调太过柔软,听不出丝毫责备,展笑天便嘻嘻哈哈地不肯放手,继续讨便宜,一声声的师尊叫着,又做些徒弟不该做的事,   “你既然这么有精神,是不是不用继续休息了?”   余笙眼睛一斜,问了句明显在挖坑的话。   展笑天干脆利落跳进去,“是呀师尊。”   “那我问你,当初我告诉你的,关于你的真实身世,你可还记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空间 10瓶;懒得取、大猪蹄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没有标题   “记得。”   在余笙的试探下, 展笑天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他记得自己的身世,也知道自己并非一个完整的人。   余笙继续问道, “那你知道另外的两个部分是谁吗?”   展笑天看着他,答非所问道,“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你是凡间行走神的一部分,另外两个部分, 就是殷妄之和温久,他们既是你的师弟,同样也和你是一个人。”   “师尊, 无论您说什么我都愿意听,既然您说我们三个是一个人,那就是一个吧, ”展笑天不以为然道,他的眉峰微微扬起,“但是师尊,除了您的这句话,徒儿实在无法从其他方面感受到我和他们是一个人, 我们一点都不像, 也从未有过什么默契, 恐怕就连寻常的双胞胎之间, 都会比我们更像一个人。”   “一个严肃的人,也会有跳脱的一面,一个张扬的人,也会有内敛的时候, 人心如此复杂,能剥离出不同的模样,性格,也是正常。”余笙耐心解释道,“你的剑灵化形时,严格意义上来说……展现出的性格言行,也是你的一部分,但他跟你真的不太像……”   提到了那次剑灵的事件,展笑天的面色一红,像是顿时被顺了毛,语速都放缓了下来,“好、好吧……的确是这样。既然师尊坚持的话,那么我也没有任何异议了……”   余笙纳闷,“什么异议?”   他刚才不就提了一下他们仨是一个人的事么?还没继续说要做什么呢,展笑天就同意了?同意了什么?   展笑天一副心甘情愿让步妥协的模样,眼神炙热地望着余笙,认真地牵起他的手,郑重道,“师尊,像您这么厉害的人,当然值得让徒儿们一同服侍陪伴,我会努力和师弟们好好相处的,到时候只要您分出三成的时间陪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余笙:???   怎么听着那么奇怪呢?   余笙:“你等一下,为什么要分出三成的时间?”   “啊……原来师尊不想平均分的吗?”展笑天思索道,“那师尊凭心情来也可以的,哪天心情好了,想徒儿了,就叫徒儿来陪您,不想了,就叫师弟们来暖床?”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余笙头疼地扶额,和他驴唇不对马嘴地说了半天,才闹清楚。   展笑天这是以为他想同时和他们三个徒弟做道侣?   还每天翻牌子?   啊???   余笙一个手指头点在他额心,看着展笑天哎哟一声晃悠了一下,才又气又好笑道,“谁要说这个了?我提这个,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恢复原状!”   “恢复原状做什么?师尊您不喜欢现在这样吗?”   余笙摸了摸他的头,“都喜欢,恢复原状,是指你们三个重新合为一体,重新成为神。”   展笑天:“成为神的话,就可以让师尊也长生不老,不再受病痛折磨了吗?这样的话当然值得,”   “这个倒没有……只是可以拯救三界了而已,”余笙说道,“如果你不喜欢的话,那么不恢复,也可以,为师会在这里陪你,三界能救就救,不能救,就一起面对一切。”   展笑天听了他的话一愣,像是完全没想到师尊会这么轻易放弃,三言两语便不再坚持,不再试着说服他了,今天发生的一切,似乎都有些美好到不可思议,像是假的一样。   与此同时,殷妄之也在鬼界醒了过来,与展笑天不同的是,鬼王的手下并不擅长照顾人,只有几个功利心较重,又比较胆大的鬼,趁着此时献了殷勤,指望着鬼王醒来以后能给他们些赏赐。   果不其然,妄之一醒来便看到守在床边、变成了鬼魂的余笙,瞳孔猛的一缩,杀气直接就漫了出来,直接吓得屋内的两个侍从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他以为自己的师尊已经死了,死后变成了鬼魂,才会一直陪在他的身边,这根本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以为是自己没有保护好师尊,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巨大的情绪波动,让心魔也变得活跃,险些再次加重他的伤势,余笙连忙哄了好一会儿,才让殷妄之冷静下来,没有当即冲出去找天道的麻烦。   他告诉殷妄之人终有一死,自己也只是一个凡人,只不过因为修炼寿命长了些而已。   但殷妄之不一样。   “师尊其实有话要说吧。”   余笙惊讶于他的敏锐,点了点头。   殷妄之竟是直接猜了出来,“如果我变成神的话,和另外两个可恶的人一起努力,是不是就可以让师尊复活了?这个世上,总不会还有神也做不到的事。”   “这个不是我的意图,”余笙解释道,“我不想用自己的性命要挟你,威胁你按照我说的去做,我到底是活人还是鬼魂也没有什么区别,对你来说不都是我?”   殷妄之没有说话。   “如果神重新降世的话,三界就可以被拯救了,拯救这个世界,难道不比拯救某一个特定的人来得更好?”   “十分总是将这些大义挂在心上,我几乎要以为,师尊和展笑天那个家伙更有共同语言。”   “你其实一点也不想拯救三姐,也不想我去做这些对吗?”余笙反问他,“其实也可以,如果你不想就算了,为师会与你一直陪在这里,直到三界彻底分立,崩塌,世界都迎来末日的时候,都不会再离开了。”   “你……”   余笙凑过去,给了他一个拥抱,在耳边轻声说道,“当初不打招呼就离开,还忘记了那么多事,是我不好,你不要难过了。”   殷妄之眼眸深处的赤色逐渐淡去,慢慢归于平静。   “这可是你说的。”   ……   灵界之内,温久正将灵体状态的师尊压在身下,一眨不眨地盯着。   “您说的,可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   “您不会再离开了……是我的运气太好吗?”温久低声喃喃道,“师尊,您就这样做好决定了?连那个玲珑螺也不打算拿回来了?”   余笙笑了笑,“有你在,还愁没有好的住处么?”   “师尊的衣衫又乱了……”温久深吸一口气,只是一个分神的他,虽然不受本体伤势影响,但自制力显然也因此倒退了许多。   余笙笑着看他,“是啊,我刚成为灵体,不记得怎么处理这些细节了,徒儿可还记得?”   于是温久便为师尊整理了足足一个晚上的衣衫。   灵界余笙:我色诱成功啦!   鬼界余笙:恭喜哦!   人界余笙:……   一夜温存与脑内闲聊过后,余笙埋在温久的怀里醒来,睫毛扫过锁骨,回想起正事来。   “温久喜欢师尊么?”余笙的脑袋从被窝里钻出来,往上面拱啊拱,脑袋一抬,一副讨要好话听的模样。   温久直接低头过去,压在他的唇上辗转舔吻,缓慢而柔和地亲近,直到快要擦枪走火了,才将人放开,“我爱您,一直一直都爱。”   余笙直接被亲懵了,半天都想不起后面的台词,支支吾吾地回应了一句,亲吻便又落在额头、鼻梁、眼角上,将他的脑袋都亲得热烘烘一片,闭着眼睛只想赖床,差点又睡了过去。   半晌,才又反应过来,不对。   他费力地撑开眼皮,一手攥住温久胸前的一小片衣领布料,小声道,“你其实已经活了很久很久吧,我知道你并非一般的灵体,那么漫长的岁月,你就没有其他喜欢的人么?”   温久笑了,“听起来真像是吃醋,徒儿这是生了多大的福气,能轮到被师尊吃醋,而不是和其他人争抢师尊了?”   余笙眨眼看他,目光坚定——别想转移话题。   “好吧,”温久败给他了,“认真回答你就是,从头到尾,我都只对您一个人有感觉。”   说罢还不动声色地补充了一句,“我只是个灵体,不是凡间野兽,没有发情期,也不是重欲爱享受的鬼魂,只要我不想,就不会需要什么伴侣。”   相隔甚远的展笑天和殷妄之同时鼻子有点痒,想打喷嚏。   “真的?”余笙笑眯眯地看他,“可是我听说……”   “听说什么?”温久又凑过去亲他了,像是故意逗弄他似的,一边要他说话,一边又在唇上一下下啄吻着,“听说我早就有过一个深爱的人,只不过被他始乱终弃?”   余笙:“……你怎么说得这么具体……”   还有,什么始乱终弃啊!   呜呜呜他果然看上去好渣。   “因为我大概能猜到师尊知道的是什么,”温久毫不避讳道,“有些事,我也不打算总瞒着藏着,几乎两百年前,我的确遇到过一个灵体。”   诶?   余笙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一边防止继续被亲亲,一边听他‘坦白’。   原来,在温久的意识里,现在的他,和过去那个成为灵体后穿越到过去的他,当真算得上是一个人,只不过中间有了一个小误会。   按照三界内的规则,灵体在结束‘寿命’后,便会转生成人,温久当年与他道别后,怎么等也等不回来那个灵体,找又找不到,再遇到余笙时,察觉到相似的地方,便错以为眼前的余笙,他的师尊,就是当年那个灵体转生成的人。   按照时间来算,还真对应得上,余笙本就是在那之后才出生在这个世界的。   “师尊,我找了您好久、好久啊……”   “无论是上一世,这一世,还是下一世……您转生了多少次,徒儿便会寻您几次,绝不放手。”   刚从被子里探出脑袋的余笙听了好一番甜言蜜语,脸上有点热,又重新钻了回去,将自己有失师尊风度的模样藏了起来。   等到他调整好了心态,恢复了语言能力,余笙才小小声地说了一句,“以后我争取不让你找得这么辛苦了……”   人界的余笙那边发来了抗议,催他赶紧提合体的事,他才想了起来,跟温久说起他的身世,说起合体,说起拯救三界。   他原以为,温久对于合体的事情也会像其它两人一样,要么很抗拒,要么不太情愿,结果温久第一个想到的,是三界不能拯救的话,余笙的下一次转世会变成什么样。   在温久的逻辑看来,若是三界分立后余笙仍然会寿终,会转世,并不受影响,反而能缩小一下寻找的范围,那就不要管三界了,若是余笙会从此没有下一世,那就必须救。   人界的余笙:三徒儿脑子好好使哦……   鬼界的余笙:殷妄之开始找那种能让我活得比世界长的仙丹妙药了,我也觉得温久脑子好使。   殷妄之皱了皱眉,若有所感地看了一眼旁边的余笙,发现后者不知怎的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坏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得他心里直痒痒。   为了解痒,他便直接抱了过去,随便找了个‘梦到师尊不要我了去找别的徒儿了’的理由开始肆意妄为。   之后的几天都还算平静。   三个余笙在安抚好各自照顾的徒儿后,便找好了时机,安排好相关事宜,开始一个个地建立那些传送阵。   徒儿们都突然变得很好说话,余笙前半句还没说完,只开口了两个字‘我想……’,就会得到‘可以’,‘好’,‘想做什么?有需要我帮忙的吗?’之类的回应。   鬼界的余笙来了几次,觉得殷妄之实在可爱,便故意逗弄了他一下,先说了一句,“我想……”   等到殷妄之“好”了一声,才慢吞吞说完道,   “禁欲一个月。”   一个晚上之后,余笙发誓再也不开这样的玩笑。   约莫九天过后,三界之间,位于那些边缘处,能在一定程度上代替‘墙’的法阵便建立好了。   因为一次只做一个,还很好地避免了三个徒儿相互碰面,顺便避免了露馅。   系统终于坐不下去了,在余笙们度过了奢靡、堕落、毫无追求的又一个十天后,向他们发来了消息。   系统:宿主?在?确定不再抢救一下这个世界了吗?   余笙们:……   系统:我还以为你们之前的那些只是权宜之计,只是迂回战术,别告诉我你们是认真的?谈个恋爱脑子都坏掉了?   余笙们:……诶,如果任务失败的话,我会消失吗?   系统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冷漠:你会和这个世界陪葬。   余笙们齐声欢呼。   在系统即将乱码的时候,余笙们才良心发现了一下。   人界余笙:好了,说正经的,我感觉现在还不是定局,系统你别丧,我们还有时间,你看,现在三个主角之间的敌意不是已经减弱了一些吗?他们不再打打杀杀每天想着你死我活之后,三界的情况好像出现了一点点好转。   系统:就是因为这个,我才会信了什么‘迂回战术’……   鬼界余笙:系统你放心吧,我们毕竟是一个人,有些事情根本不需要商量,就会保持默契一致的行动了。   系统:哦,所以我还是误会了,其实你们还要后招的?   人界余笙:是啊,我打算等笑天那个剑灵的问题彻底解决后,再试试让他们合体,最近他也开始寻找给我续命的法子了,我估摸着找不到的话,他还是会想成个神什么的。   鬼界余笙:是吗?我打算直接告诉妄之我没死,我变三个了。   灵界余笙:诶?不是直接白头到老啥也不管了吗?我还很喜欢那个前世今生的说法呢……   系统:这就是你们说好的默契和一致?   余笙们:……   在又一次的讨论过后,余笙们还是一致决定,等到三个徒儿情况稳定了,就向他们坦白。   殷妄之的心魔很快便没有了,展笑天的剑灵又被化形了一次,虽然依旧脸皮很厚很欠揍,但看起来稳定了很多,已经不再出现失控的问题,也不再需要用各种符咒压制。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在余笙主动说出真相之前,三个主角们就自己发现了不对劲。   毕竟,当初的他们能发现分裂后的余笙的特点,今日便也能发现,只是之前被惊喜冲昏了头脑,意识不到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慕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没有标题   原来, 早在余笙们将三个徒儿救回各自的地盘,守在床边照顾的时候, 三个徒儿们就在心中埋着疑问了。   只是他们看起来□□分,太乖巧了,从未主动问过余笙,问他当时在三界崖到底做了什么, 问他到底在计划、打算着什么,看起来就像是真的毫不在意,丁点也不好奇。   他们也打算着, 等到自己的状态调整好了,就主动弄清楚这件事情。   于是,某一天的余笙们同时遭到了来自徒儿们的身体压榨, 又在同一天的第二天早上,被抱在怀里带着离开了之前住的地方。   余笙睁开眼之后,就发现自己和自己和自己面面相觑,空气中弥漫着欢乐又诡异的气息。   欢乐,是因为殷妄之发现师尊没死, 温久发现师尊没有魂都没留下。   诡异, 是因为真相被动大白了, 三个徒儿你看着我, 我看着你,所有人都维持了一种‘吃着怀里的看着别人怀里的’并且认为‘其他两个竟然觊觎自己怀里的真是花心’的可怕矛盾状态。   余笙们:“你、你们先听我解释……”   人界余笙:“不对,先放我下来。”   鬼界余笙:“不用放我下来,只要你们愿意听解释那怎样都好。”   灵界余笙:“他说的是他, 不包括我的那一部分,请你们‘怎样都好’的时候对他做。”   展笑天微微皱眉,觉得怎么就自己这边的师尊最放不开?   殷妄之趁机朝他挑衅地一勾嘴角,仿佛在用眼神无声地说,‘呵,抱都抱不到了,真可怜’。   温久还是有点困惑,先是看看怀里的,又看看其他两个,试探着询问,“师尊……?师尊??都是您吗?”   当然都是了!   殷妄之无视了另外两个师兄弟,直接道,“师尊,这就是您之前在三界崖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做的事?”   其它两人被他这么一提醒,也反应了过来,是啊,师尊为何要这么做?难道就是为了他们?如果他们没有及时发现真相的话,师尊打算如何?   余笙连忙争辩,表示自己原本就没打算瞒到最后,想等他们都完全康复了,状态也稳定下来之后再说而已。   “这就是您的答案。”温久苦笑一声,“我还以为师尊当真是选了我,原来你根本做不出取舍,是我们难为你了,使我们害得您出此下策,宁可伤害自己。”   展笑天反而没有摆出一副哭丧脸,看起来虽然很震惊,也并不高兴,但很快又振作起来,坚定的说道,“没关系的,师尊,您别怕,我们没有怪您的意思,只是觉得您为此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实在太令人难过了。我知道,我们三个都是您的亲徒弟,都是您最爱的人,既然是真想同时选择我们三个,徒儿愿意第一个同意。”   说完这样的表态的话,展笑天看向另外两人,拿出了一副当家大夫的样子,识大体地说道,   “我早就说过,不应该逼师尊这么紧,给师尊这么大的压力,我们作为徒儿,要先一步想到师尊的想法,替他考虑,师尊哪个都不想失去,那就要懂事些,别再闹什么有我没他的小脾气。”   殷妄之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不留情面的拆穿他,“你‘早就说过’,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记得?”   温久紧接着说道,“我也没有意见,原本我就是这样想的,只要能留在身边,无论是什么身份,能每天陪着师尊,我就很满足了。”   他怀里的余笙对此意见很大,“骗人,你明明天天都要亲要抱的,根本不会满足。”   温久的脸色微微发红,幸福地笑了,笑得另外两个师兄非常想打人,十分想杀人灭口。   不仅如此,他还贴到了余笙耳边,假惺惺做出一副说悄悄话,实则声音另外几个人都能听到,问道,“那师尊喜欢如何做才好满足?”   站在展笑天身侧的余笙指了指他们两人,又指了指没骨头似的躺在殷妄之怀里,始终被公主抱的另一个自己,说道,“看到了没?他们都是反面教材,我们是好孩子,不要和他们学。”   鬼界的余笙知道自己被骂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一下更来劲儿了,当场跟殷妄之要了个亲亲。   人界余笙眼看着话题越来越远,马上就要恢复到打情骂俏的环节,说不定再过一会儿,他们叫聚众淫乱了,赶紧趁着这个时候把该解释的解释了一遍。   解释完了以后,还很无辜的加了一个问题,“这样真的不好吗?”   明明自己分裂以后,大家都很开心了,矛盾啊问题啊什么的,好像一下子就没有了。   “当然不好。”   “不。”   “师尊,您可能没有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展笑天握着他的手,在他面前单膝跪下,这本是师徒间的礼数,此时却好似带上了别的意味,   “我爱您,不希望您因为我而受到一丁点伤害、损失,无论这样的代价换来了多大的好处,只要是亏在您身上,那就是不值得的。”   殷妄之也将怀里的人放下,和温久一起,让师尊们站在一处。   殷妄之:“师尊,能恢复原状吗。”   温久:“您总教导我,不要过分牺牲自己,就算我没有利用价值、没有这样那样的好处,您也会喜欢我,反过来也是一样的,师尊,我尊您、爱您,不是建立在您愿意陪在我身边这个基础上的,所以您大可不必委曲求全。”   余笙和余笙互相交换了几个眼神,一时都有些惊讶。   被戳穿的时候,他们真的很慌,以为徒儿们一定气急了,说不定之前的努力要功亏一篑,又要再次一个个黑化了,甚至黑化得更厉害。   然而事实却证明……他们远比自己想象中是更好的徒儿,也是更好的伴侣。   已经好到了,完全超出他们想象的地步。   当初三个徒儿为了他一个人相互吃醋,争执不休,余笙还只是有些意动,被这样的情谊弄得手足无措。   如今他们三个,却愿意为了他放下矛盾,让他看到这份感情里,除了侵占和独占,还有太多其它的、更美好温暖的东西……余笙真的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了,彻底要认命了,失败了,这样深切的温度,直接溢满了整个胸腔,几乎让他呼吸困难。   “我……”   其中一个余笙揉了揉鼻子,诚实又抱歉地说道,“你们真的……真的要我变回去吗?再反悔可就不行了……”   其实要提前恢复原状,也不是不行的……   但如果再来一次分裂,那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他已经没有积分了,道具也是一次性的了。   殷妄之抬了抬手,欲言又止。   温久则只是用温和而深情的目光注视着他,低头亲吻余笙的手指,“当然,徒儿无怨无悔,只希望师尊能安然无恙。”   鬼界余笙和殷妄之对上视线,“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说的?”   殷妄之:“我……”   展笑天:“吞吞吐吐,一看就没安好心……师、师尊,咳咳,算了,你现在不愿意也没用了,不同意的话,我们就只好强行……”   “不是。”殷妄之摇头,“我只是想歪了,没什么。”   鬼界余笙一副要与鬼王同流合污的样子,“你是不是在想我想的东西?”   殷妄之和他视线交流,空气中呲呲啪啪仿佛要蹦出火花来,“你……也在想?我怎么感觉怪怪的……”   鬼界余笙:“哪里怪了?并没有啊,难道你只认我一个是你师尊,另外的不想认了?”   殷妄之:“当然不是……”   鬼界余笙:“那不就得了。”   不知怎的,另外两个余笙的脸色顿时变得很精彩。   展笑天和温久表情困惑,不明白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三个余笙又是互相看了几眼,嘿嘿一笑,突然换了个站位。   余笙们:“好,那就说定了,再过三天回三界崖会和,到那时候再正式恢复原状!”   于是,更加掉节操的一幕出现了。   人界余笙被推了一把,到了殷妄之的面前,慌乱弱小又无措,羞得不行,鬼界余笙主动跑去了温久那里,嘻嘻笑着张开手臂要抱抱,灵界的余笙则走到了展笑天身前,主动牵起他的手。   鬼界余笙:“等一下,要不然就六天吧,这样才能一轮都走完……”   人界余笙:………………   啊啊啊啊啊!!!你们这样是不可以的!   啊啊啊为什么我没有反抗啊!   系统:……我…………你们还是屏蔽我吧我不想看了……   然后。   三个主角们,和三个余笙们,一起,齐心协力,手牵着手,心连着心,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不,这何止是新世界的大门。   这简直就是跨越人性的另一个位面!!!   一开始,殷妄之觉得自己是最大的赢家。   因为他们之前真的真的不知道,原来师尊变成三份的时候,每一份之间还有那么鲜明的区别。   而人界的这个余笙,恰好是最容易脸红的一个,被另外两个遗忘抛弃掉了的廉耻心,似乎全都集中到他一个身上来了。   要脸,要面子,一碰就炸毛,一戳一蹦跶,短短三日的相处,殷妄之简直像是开了荤,自己都觉得自己太禽兽了。   之后,展笑天也觉得自己是最大的赢家。   因为在拥抱那个灵界的师尊之前,他,一个耿直、憨厚、正经、乖巧的仙盟盟主,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还可以有这么多玩法!   他的师尊居然会变形!!!   于是他的这三天,完全在‘还可以这样的?’,‘竟然还能这样?!’等等的一系列惊喜中度过。   过年都没有这么精彩!   然而,最闷声发大财的,却是温久……   一个花样百出、技术绝佳的温久。   遇到了一个,能将他所有的花样、技术,全部榨干吃透的鬼魂状态的余笙。   其荒淫程度,已经不是呈加法的方式简单叠加!   而是成指数形式疯狂他祖宗的飙升!!!   技术与技术的碰撞,是创新与质量的升华!   就连情话,都是比另外两边的加起来还多得多得多。   甚至鬼界的余笙,还未经商量,就私自透露了一件事:   “其实在不久之前,我们三个还彼此分享了……的记忆,”余笙趴在他身上笑着说道,“不光是画面哦。”   温久轻轻捏着他,“是吗?那我是最好的那个么?”   余笙凑过去吻他,不要命地自己给自己挖坑,“那就得看你今天了……毕竟到现在为止,也只有两个亲身体验过久儿的好,对不对?”   温久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来,此时余笙却丝毫感觉不到危机似的,一下下在他唇角、下巴啄吻,到处都亲吻,可就是偏偏绕开、躲开嘴唇的正中央,非要叫人越来越心急、越来越难耐,最终被温久一个翻身压在身下,捏着下巴狠狠吻着、轻咬回去,叫他没法子再使坏。   六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毕竟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不分日夜的时光更是。   系统曾经忍无可忍地出现,问宿主怎么这么贪玩,就不怕任务出问题吗。   对此,余笙们很是淡定地给了他一个无法反驳、逻辑满分的理由。   ——只有这样,才是让主角三个接受‘三个人其实是一个人’这个概念的最佳方式。   听起来似乎真的如此,系统信了他们的鬼话。   三个当初的情敌们再次见面,表情各异,气氛更是诡异。   简单来说,就是因为余笙们的胡闹,三个主角现在都觉得自己好像渣男,做的好过分,但是又真的很……   余笙们的思想,再一次达成了高度同步: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真好。   节操什么的,有世界和平重要吗?   我们为了三界的安危,为了世界的和平,为了让神能更好的回到世间,为此牺牲一下节操和肉体,有什么不对的?   人界的余笙已经没有表情可以摆出来了。   三个人呼唤了系统一炷香的功夫,系统才从死机中回来,帮他们恢复原状。   原本三个主角们还有点担心,怕恢复原状的时候,又出现之前的状况,危险之类的,然而一切却进行得非常顺利,一阵视线无法穿透的灰色雾气,包裹了三个余笙们,一阵光芒过后,便彻底散去。   唯一的,独一无二的,什么都不缺的余笙躺在了原处,睡得很沉。   三个主角们没有经过对视,同时上前,检查了余笙的状况。   心脉平稳,生命无忧,灵气、修为恢复,一切都没有什么问题。   ……   余笙再次醒来的时候,像是突然回到了自己的洞府,三个徒儿都守在他的床边,维持着表面的和平,不吵不闹不打架,三双眼睛全部齐刷刷、火辣辣、直愣愣的看着他,发现他一脸的茫然,争先恐后的凑过来嘘寒问暖。   余笙顿时想起了之前的事,明白自己不是在三界崖,多半是回到了玲珑螺中,想了又想,恨不得再装睡一会儿,晚个一时半刻的再回来面对这残酷的人生。   见他脸色发白,徒儿们还以为他身体不适,温久更是准备好了十八般……灵丹妙药,随时送上。   余笙却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需要。   “我没事。”他努力维持着更加流于表面的平静,“你们……想好以后怎么办了吗?”   是合体呢,还是把为师变成真正的渣男呢?   展笑天抓握着他的左手,“师尊,我们答应您,会好好听话,会……会努力拯救三界的。”   合体就合体,总比变成三对儿来回换着强,虽然很刺激,但是太怪了。   殷妄之捏着他的右手,“这样的事情,既然师尊受得,没道理徒儿就受不得。”   吃饱喝足睡够以后,鬼王已经进入了可以考虑大义的贤者模式。   温久扶着余笙起身,坐在他身后,让余笙靠在怀里,为他梳洗,“师尊,您最喜欢的就是三界崖,以后徒儿们将三界崖恢复原状,您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哪怕哪儿也不想去,徒儿也不会为难您了。”   只要师尊不再折腾自己,不再以身犯险,他什么都愿意。而且只有这样,才是最容易找到办法让师尊长生的……再多的转世,能比得上师尊一直活着?   余笙一时间感慨万千,感觉自己仿佛一个垂暮的老人,快要死了,病床前的徒儿们便一夜之间突然长大了、也懂事了……   当然并不是真的快死了,但是眼下这个气氛、这个场景,真的太激发人的表演欲。   余笙干咳了两声,沙哑着声音,肩膀微颤,展笑天连忙端水过来,给师尊喂过去。后者咳得脸色微红,喝下了几口,才呼出一口气,用一种久违的欣慰而感动的眼神望着他们,   “太好了……这样我就放心了。”   剩下的便是最后的正头大戏。   余笙在识海中戳了戳系统,询问让主角们合三为一的办法。   因为三个主角之间的关系已经改善了一些,三界倒是暂且稳定,没有继续恶化的征兆,剩余的时间还多,余笙确认了方法之后,便将实际的时间告诉了徒儿们。   他明白,如果可以的话,徒儿们肯定还是希望能晚一些再合体的。   而这个合体的方式,需要同时达成两个条件。   一个条件,是三个主角之间的精神状态,要彼此调和,心念相通。   另一个条件,才是需要通过系统、余笙用术法、阵法这种硬性技术来达成的,需要逆天而行一次。   难,当然就只难在第一个条件,系统直接告诉他,三个主角之间的关系缓和,但彼此并没有达到心念相通,进度条大概只到了百分之七十左右。   也就是说,余笙还需要另外再做点什么,或者牺牲点什么东西……让三个主角在短期内,做到团结友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余笙苦思冥想了很久,忽然间……   就灵光一闪。   余笙:我想到了!   他自己也分裂过,而且也是分成三个,分开之后随着时间推移,也产生了险些人格分裂的情况,几乎要怀疑自己回不去了。   但正因为他亲自体验过,所以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清楚,要‘自己和自己’心念相通,达成最容易合体的状态,什么样的方式才是最方便容易又靠谱的。   只不过这个方法有点,难以启齿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我。   丢掉了所有的节操。   希望大家喜欢。   鞠躬——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煙雨江南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没有标题   接下来的日子里, 余笙只说了一句‘需要等待时机’, 并表示时机到了便会告知三个徒儿, 之后便好像忘了合体这件事一样, 开始带着三个徒儿四处走动。   没过几天, 三界的众人便都知道了天选之子的出现,开始拯救三界免于末日, 而那个天选之子,正是当初名盛一时、又突然隐居的半灵仙玉央子。   在三个徒弟的辅助下,余笙开始频繁游走于人间鬼界灵界, 每到一个地方,就开始帮助那附近因三界末日受灾的人们, 或是居住在三界边境的居民,因三界动荡, 家园被毁, 或是那些经商之类, 需要频繁来往于各界的人们,支撑生活的收入断掉后无以为继……   每到一个地方, 就会有一群欢迎的人出现, 玉央子重新成了一切视线的焦点, 所有修道之人的崇拜对象,他的画像也再次成了热卖品,出现于大街小巷。   实际上余笙并不认为拯救了三界的人是自己,他做的最大贡献,不过是让三界之主各司其职, 从打来打去互相争斗,回到其应有的互帮互助,共度难关的局面。   当然不管他怎么说,别人都不会相信,毕竟普天之下,也只有他能对三界之主下命令,让那三个人听话又顺从,也只有他,能让他们三个展现出前所未有的信赖和尊敬。   在所有人都认为三界有救了,一切形式都在转好,走到哪儿哪儿都开始庆祝的时候,那三个三界之主却并不开心,反而平添了好几分烦恼。   在这方面他们三个倒是非常团结,想法前所未有的一致。   第一个烦恼,是师尊变得太忙了,他们能够分师尊单独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就算把单独两个字去掉,勉为其难将另外两个情敌,也当成自己来看,这个时间也少之又少。   从早到晚不是公事就是正事,不是世界大义,就是顾全大局,哪里还有他们相亲相爱的时间。   第二个烦恼,是情敌突然变得多了起来,不知为何,所有人都认定了他们三个是将玉央子奉为长辈,奉为可尊可敬的师尊,丁点儿八卦都传不出来。   反倒是其他那些听都没听过的人,一个个都成了师尊的旧识,什么当初一起喝过酒的朋友,一起闯过龙潭虎穴的师兄弟,重新被他救过一命的路人甲,甚至为他画过画像的三流画师,一个个都要跑出来和他扯上关系。   至于八卦,虽说没有人敢传闻他们的师尊和谁有染,但是谁谁谁对玉央子用情至深、等了百年终于等到他重新出现之类的说法,倒是数也数不清。   他们的师尊也变得非常忙,只不过只有八成的时间是在忙正事,剩下的两成不是在看那些请帖,就是在婉拒各种各样的邀约,甚至连媒婆都要日常劝退好几个,偶尔碰到几个大胆的,甚至敢直接对师尊‘求婚’!   就在昨天还有两个人界的修士,各自带了好几车的‘诚意’前来,在门外就攀比了起来。   这算过分的吗?   最过分的是,这些人之中,有至少超过半数的人,根本就不是冲着他们师尊‘天选之子’的这个名头来的,是真的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守身如玉了百余年,听说玉央子重出山林,才重新开始追求他。   他们的师尊虽然不胜其任,却并不惊讶……   一个醋坛子倒了是倒了,三个醋坛子倒了,也不比只倒一个可怕多少。   第三个烦恼,也是有关情敌的。   他们的师尊虽然对那些追求者没有兴趣,甚至在绝大部分情况下谁也不见,逼急了就躲进玲珑螺里,装聋作哑,然而却有一个例外,就是当初被他们拦在悬崖之上,被救了性命,没能成功坠崖,更没能成为他们师弟的那些人。   三界加起来一共七个,彩虹都没他们精彩。   就是这七个人,师尊偏要一个个去拜会问候,关心他们的修炼程度,人生成就,体贴他们的生活情况,甚至连他们有没有道侣,有没有遇到心爱的人,都要事无巨细的关怀一下。   经过前几次的吃醋事件,险些闹出人命之后,他们的师尊甚至要求他们回避,不是去和那些人会面。   在这三个烦恼的基础之上,两个主角终于忍不下去了,然后对外公布他们的关系,对这个谁都想染指的师尊,宣布占有,然而他们的师尊却不同意,理由也非常的充分。   ——四个人在一起成为道侣,天下哪有这样的事,成何体统,简直败坏人伦!   ——就算不是四个人在一起,是为师一个人说了你们三个,那你们要天下人如何看待为师?   逻辑满分无法反驳,三个徒弟心虚愧疚又痛苦。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他们三个早些成为一个人,然而……心念相通,哪里是想做就能做到的?   展笑天已经在疯狂记仇了,盯着师尊失神、发春、目露深情的黑名单越来越长。   殷妄之比较懒,不喜欢记住那么多人,所以只记仇了那些被师尊注视着微笑、关怀超过一炷香的时间,以及那些和师尊并肩逛过街、直接用名讳称呼师尊的人。   温久比较内敛,他为了像自己答应过的那样不惹事,不轻易闹腾,每吃一次醋,就在玲珑螺中种下一朵花,如今玲珑螺内已经快要被种满了。   短短十几天的时间,对三个主角来说却变得无比漫长。   但他们的师尊已经做得足够好了,为了安抚他们,就是每天都和三个徒儿谈心,变着花样说自己多爱他们,多在乎他们,又是多么发自内心的想和他们结为道侣,能够名正言顺的赶走那些不喜欢的人,想在全天下人面前秀恩爱,想大大方方的和他们手牵手,日日夜夜都不分开。   情到深处,说着说着,余笙还能在眼角挤出几朵泪花,仿佛真正受委屈的是他,看起来忍辱负重,为了这个世界,真的付出很多,牺牲很大,令人动容。   每当余笙拿出这一招,三个徒儿便心软了,对自己做的不够好,让师尊受苦,好的心虚,愧疚感所淹没,对天发誓对地发誓,说什么也要早日摆脱现状,早日和师尊结为名正言顺的道侣,到时候一定要好好补偿师尊,绝不再让他有一丁点的难过。   等到三个徒儿们发誓完毕,轮流表完了忠心,余笙便又要去忙了,拯救三界,顾全大局一整天,然后再例行会见几个无法再躲再拒绝的人,最后每天一次的慰问那七个和他没有师徒缘分的七百万……七个主角。   于是三个徒儿再次陷入吃醋到好想爆炸的恶性循环。   到了后几天,余笙不怎么忙了,却在闲下来的时候也鲜少开怀地笑,明显出现了食欲减退,焦虑难眠,心神不宁的状况。   展笑天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殷妄之亲他摸他手,他也没有多少反应,温久变着花样将三界最顶尖美味的点心拿来献给他,他也只吃几口就都剩下了。   三个主角无奈之下,只好背着余笙猜想,师尊究竟是怎么了。   是因为三界末日将近,他们三个还没解决问题,时机仍然没有成熟,所以忧心天下?   还是因为这几日忙得太狠了,让师尊操劳过度,积劳成疾?   还是……   终于有一天,殷妄之趁着师尊不注意偷看,发觉师尊正对着一个请帖发呆,而那个请帖,正是旧识中一对近几日要举行结道大典的人发来的赤红色喜帖。   展笑天忍不住,也挑了个时间偷看,发现师尊正在偷偷用法器查看那些最新款的喜服,有的是大红色,有的是出尘脱俗的月白色,挑到几身好看的,便记下来那些店铺,过了会儿,脸上的笑容又消失了,将那些记下来的东西统统丢掉。   温久觉得偷看真的很不好,但是在另外两个人都得到部分消息的情况下,也坐不住了。   在一次隐藏身形的尾随之下,他撞见了师尊乔装打扮后出门散心,却还是被一个修为高深的男子拦路,那男子见面便目露热切,显然正是爱慕师尊的人之一。   师尊垂着眼摇头,躲避,想要拒绝,那男子却不肯轻易放弃,大声质问他为何不能给自己一次机会,你我都是独身一人,你也没有心悦之人,更不曾有过任何道侣,难道就不能试试看吗?   余笙哑口无言,欲言又止,皱着眉说,“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他也喜欢我。”   结果却被质疑了真实性。   “如果这是真的,为何你们迟迟没有结道?既是两情相悦,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难不成是他根本对你不够好,不肯公开与你在一起,害怕惹祸上身,是个孬种?!”   温久暗中看着这一切,气得一口气没上来,险些走火入魔。   太过分了!   但他却无法……无法冲动,更不能冲动,为了师尊的一切考虑,他不能在这时候冲出去证明一切,给师尊一个底气。   都怪他们……   温久回去之后,便将此事对另外两人说了,三人为此沉默了好几天,每天都是苦大仇深的脸。   不知道的,还以为三界之主真的开始忧心世界的安危,为此茶不思饭不想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快要完结了。   这里的剧情,   我真的好想好想好想写成……通过四个人一起那什么,酱酿,然后达成最终的心念相通。   但是这样是不可以的!会被锁!   所以那个只存在于脑补中的合体方式……就,大家自己随便脑补脑补吧_:з」∠_   比心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贾熠熠、水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唐卿卿、只想当非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合体,结道   矛盾的爆发, 是在一次庆功宴上。   庆功宴是余笙当初的师门举办的, 庆祝的是因为近期三界动荡, 一个先前怎么抓也抓不到的罪大恶极之人终于落网, 结束了耗时三百年的追捕。   余笙自认也被请了过去, 这样的大事,他若是再拒绝, 就属于端架子了,不太合乎体统。   他的三个徒儿也跟了过去,一左一右以后的守着, 在比较靠前的位子落座。   庆功宴中,除了吃吃喝喝吹吹牛, 还有一个重要的环节,是门主为众人展示他们关押那个大恶人的独特阵法机关, 让众人从此安心的同时, 还有点宣传门派实力在里面的意思。   变故就是在此时发生的。   当余笙好奇地凑在第一排, 与那一脸凶恶之相的赤发男子对上眼时,原本已经束手就擒、不再反抗的恶人突然暴起。   这边, 门主长老们还是安抚, 说着“没事没事, 小场面,他无法挣脱的”,另一边,牢笼已经松动,一道道符文迅速变黑作废。   余笙也微微皱眉, 却保持着镇定没有妄动,只盯着那被困的恶人,准备必要时刻随时出手。   谁知那男子却口出狂言,大笑三声,道,“一群以多欺少的蝼蚁!真以为老夫是被你们制住了吗?哈哈哈!蠢货!我不过是听说了若假装被擒,说不定能近距离地一睹半灵仙真容,如今一看,果然貌若天仙!这两天受的苦……值了,值了!哈哈哈哈哈!”   他这边大话说着,那边众人已经摆阵应对,明白今日若是真叫他脱逃成功了,便是在天下人的面前被这恶人打脸,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决计不能让他得逞!   事态越发严重起来,没过多久,那关押着恶人的牢笼和阵法果然被破,可他现下所求的,似乎并非只是逃出生天,还要特意在玉央子面前刷一把存在感,似乎是打算耍个流氓的。   放在平时,虽然追求余笙的人不少,但是胆敢放肆妄为,未经同意就动手动脚,不尊重余笙的,却是从未有过,此时更是一瞬间就成了全民公敌。   三个主角同时红了眼,直接抢在所有人、所有布阵斗法的人前面,直接对着那人下了杀招。   在此之前,展笑天温久殷妄之三人本就压抑了十多日的醋意,无从宣泄,早憋在肚子里酿成了陈年老酒,此时终于找到了可以无所顾忌的发泄口,顿时是有如火山喷发,其威力,自然不可言语……   一开始,其它修众还试图帮忙,神情紧张。   过了一会儿,众人的表情已经变得逐渐微妙起来,并且随着时间推移而慢慢放松,恢复了先前的从容淡定,从第一个后退的人开始,所有人都争先恐后的为那三人让出战场,将一切都交给他们。   最终,庆功宴又恢复了庆功宴应有的样子,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若是无聊了,闲着了,还能看三界之主将那可怕的恶人千锤百炼的美景,分析一番其中的绝学术法多么精妙,感叹一下那恶人不愧是恶人,血够厚,这么打都没有死,善哉善哉。   而余笙,则是趁着此时,通知了系统,屏退了不相干之人,在此时布阵,又在时机最恰当之时甩出拂尘,假意参战,实则动用了障眼法,让云雾弥漫。   “别打了别打了,再打就真的魂飞魄散了,他已经认输求饶了……好徒儿们,现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需要你们配合。”   合体大法,正式完成。   随着三个主角的合体,三界也开始了一番全新的动荡。   ……   凡间行走神,于千百年前来到世间,又于千百年后降世救世。   世界,随着他的自我分裂而分为三界,如今,又终于随着他的自我合而为一,而……   并没有。   不存在的。   三界还是三界,非常稳定,没有合并,甚至连合并的趋势都没有出现。   好消息是,三界分立的危机已经解除了,所有人都不必再担忧。   坏消息就是,行走神他看起来有点奇怪,似乎出现了人格分裂的症状。   当然这个对于行走神自己来说,也算是个好消息。   表面上看起来,行走神丰神俊朗,面貌出众,实力深不可测,结合了余笙那三个徒儿的特点,是个当之无愧的神,稍不注意泄露点威压,就能让一众人情不自禁下跪行礼。   从细节上看来,他的眼睛像温久,嘴巴像展笑天,脸型手型像殷妄之……   从个性上来看,行走神又好像并没有回来。   身体合体了,但是人格没有合体,竟然从三个人格中间自由切换,让余笙几乎不想和他讲话了。   在三界危机解除的第二天,行走神殿来到了众人的视线中,牵着玉央子的手,宣布他将择良辰吉日,和这位挽救了三界的半灵仙结为道侣。   至于这个良辰吉日,正好就在三天后。   与此同时,系统也宣布了任务的完成,七千万积分到账。   余笙心中百感交集,没来得及数数钱,就被行走神拉着去挑喜服了……   结道大典就这么定下来了。   但余笙却有点发愁,因为他的徒儿……嗯,准确来说,是他的未来道侣,越来越不好哄了。   在他的美好设想里,三个主角合体,就意味着他从此告别哄完这个哄那个的悲惨生活,再也不用面对各种各样的可怕状况了。   另一个好处是,如果三个人变成一个,那么从此他需要完成的……酱酿的事情,也会成三份变成一份。   然而并没有。   想得美!   就连结道大典都不能一口气完事的!非要在人界鬼界灵界办三次!!!   每次还是和不同人格!!!   穿不同的喜服!   吃不同的喝不同的!   对此,余笙表示,办三次可以,但他有一个条件。   那就是结道以后,要把他的三界崖复原,把他的洞府也安回去,并且,从今以后他想住哪儿就住哪儿,谁也不准强行给他在别处安家。   行走神同意了。   换句话说是那三个都同意了,为了表示诚意,甚至在结道大典开始的前夕,就把玲珑螺中的洞府为他放了出来,安置在原本的位置,更是动用了神的力量,让三界崖恢复如初。   人界的结道大典,是在仙盟特别提供的望仙台举行的。   仙气飘渺,如诗如画,展笑天强行邀请了他黑名单上的所有情敌近距离看他和余笙秀恩爱。   两人各自穿了一身火红的喜服,没有什么拜天地,只有对拜,还当众许诺要让他们的爱与天地同寿。   之后是交杯酒,喝了交杯酒,下酒菜就是那些失恋者的哀伤。   洞房之时,行走神笑着询问余笙,“当初我说要与你亲近,你却说,要两人彼此心悦,主动做这等事才能更加亲近,如今,我们这算不算是满足条件,可以更加亲近些了?”   余笙搂着他的脖子吻过去,“算,当然算了,以后我与你天下第一亲近。”   而后便瞧见他的神色有些异样,片刻后又恢复如常。   第二天,是鬼界的结道大典。   殷妄之占据了身体的主导权,一出来便危险地看着他,在大典尚未正式开始时,便缠着余笙询问。   “你与他天下第一亲近,那与我呢?”   好在余笙支支吾吾正不知该如何哄人时,一切都忙碌起来了,殷妄之抽不出空再讨要说法,只好先和他甜甜蜜蜜地举行仪式。   两人穿着的,是黑白色的喜服,款式霸气,象征了哪怕的阴阳之隔,也无法将两人分开,要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这是我最后一次称呼您为师尊了。”   “从今以后,你我便是道侣,便只能以道侣、名讳相称。”   殷妄之在众目睽睽之下,凑到余笙耳边,又说出一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话,   “既然不是师尊了,那您的命令,我也不必全都遵循了……到了晚上,您再怎么喊停,可都要不管用了。”   “你……”   余笙的脸色迅速飞上薄红,想要争辩,却怕被人听了去再胡思乱想,只好作罢,“我又不是……不是只会那一句……”   第三次的结道大典,是在灵界。   此时的余笙,即便仗着修为境界高超,再怎么也不至于恢复不过来,但已经有点虚了。   在这次的大典上,他是吃得最开怀,喝得也最畅快的一次。   毕竟,要吃喝足够了,才能经得起折腾。   他已经有经验了。   这一次的喜服,是纯粹的白色。   并不苍白,反而看出些圣洁意味来,众人聚在一处,都在议论着还是这套衣服,最能衬出半灵仙的出尘气质,最是好看了。   温久笑着与他四处敬酒,凑在余笙耳边低笑,声音中带着几分得意,   “所有人都在看您,可您,却只看着我一人。”   “师尊,我们叫他们再多嫉妒一些,好不好?”   说着,就当众揽过余笙的腰肢,吻在了他的唇上,只听得四周一阵吸气声。   余笙被他吻到脸上都热了,才被放开,小小声的控诉,“哪有你这样的……”   “真是抱歉,”温久凑在他耳边又啄吻了一下,“以后我都要这样放肆下去了,我的道侣,你要做好准备。”   “好……”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大结局啦啊啊!!!   之后发生的其它东西都补番外~   推一下我的接档文!欢迎戳我的专栏收藏~预计开文时间这个月底~   《活在台词里的白月光[穿书]》   文案:他一朝穿书,没有穿成主角、配角、反派、炮灰……   而是穿成了那个全书存在感最强,却还没出场就死了,从此活在所有主角、配角、反派、炮灰回忆中的白月光。   只是和原著剧情不同,真死变成了诈死,他每天隐姓埋名苟且偷生,生怕被认出来。 第64章 撒糖番外   余笙终于回到了自己最熟悉的那个三界崖。   当初, 他就是在这里捡到了三个坠崖的可怜主角, 又是在这里, 赠送他们金手指, 让他们拜师, 再为了让他们别再回来而先后三次诈死。   重回故地,自然是感慨万千。   余笙深吸一口气, 点开了积分商城,用自己的六千万积分买下了本世界的永久居留权。   随着系统的叮咚一声提示,购买成功。   他, 终于不用再离开了,至少在这个世界再次步入覆灭之前, 都无需再考虑离开的问题。   相对的,要永远留在这里, 也不是什么都不用做。   新的任务, 很快被系统发了下来。   还是以前的配方, 还是熟悉的味道。   系统:   【新任务!为配角炮灰送温暖,请宿主接到任务后尽快完成~】   余笙起身, 拿出拂尘, 摇身一变, 又成了那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模样。   在他出门前,一个有着蓝色眼眸的神祗挡在了他的面前,用低沉的,带着点幽怨和委屈的声音问道,“又要去了吗?”   余笙点点头, 一手摸着胡须,老气横秋道,“老夫去去就来。”   “那……你快点回来。”   三界崖底,一道身影为了躲避追杀,坠落下来,虽然勉强保住了性命,但已经一身的重伤。   这,就是他的结局了吗?   他绝望地想道,受了这么重的伤,他恐怕再也回不去了,他已经败了,这一生除了在此隐居,平平淡淡耗尽寿命之外,再无其它结局……   就在这时,一个白发老者出现在他的眼前。   老者仙气飘飘,浑身都透着一股修为深不可测的威压,让他瞳孔一缩。   “你,想改变命运吗?”   “你,甘心就此了结自己,从此退出世人的视线吗?”   “你,想不想开启另一段人生,从此走上巅峰?”   三段莫名其妙的话从白发老者的口中蹦出,将那脸色灰败的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最后再问你一句,少年,你想变强吗?”   “想的话,就拉住我的手,与老父签订一份生死契约,我保证,你不会失望的。”   那个人望着眼前这个神棍一般的老者,本想吐槽,这人是不是脑子有坑,要不就是自己摔坏了脑袋,出现幻觉。   但是他已经沦落至此,心想着,他已经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既然如此,倒不如赌一把,如果这老头是个神棍,那就算了,反正他也骗不走任何好处。   如果这个老头,说得都是真的……   那他,就赌赢了。   一阵金色的光华笼罩了少年的身形,不久之后,遍体鳞伤的少年消失了。   余笙的脑海里,发出了一声来自系统的提示音。   【滴,任务完成,请查收到账积分。】   原来,从余笙完成之前的救世任务开始,为了在这个世界长久的停留下去,他就答应了系统,开始接收并许诺完成新的任务,而那些任务的目标,这都是为系统筛选更多的,各方面条件都优秀的,适合成为新宿主的人。   在签订契约之后,那些人将离开这个世界,像当初的余笙一样,成为另一个系统的宿主,完成或这样或那样的任务。   比起之前的任务,救主角送金手指,这样的任务也不错,虽然积分没有那么多了,但是好在没有后患,也不会为他那个特别会吃醋的道侣生产更多情敌。   对于只见一面,说一次话,之后就会消失的这种事情,虽然行走神很难理解,但愿意配合,没有捣乱也没有突然冲出来放杀气吓人,余笙已经很庆幸了。   完成了这次的任务之后,余笙甩甩拂尘,变回了原本的模样,一转身,就撞进了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来人紧紧抱住他的腰,不肯放手,一声不吭就吻在他的唇上,将他所有的话语都堵了回去。   亲完了他的嘴唇,余笙的右手又被拉了起来,也凑在嘴边一寸也不放过的亲吻。   “刚才他抓你的手,抓得好紧……”   “你……”余笙想问他,你现在是哪一个,却又不敢直接问出来,上次他这么问的时候,就被抓住了把柄,反过来问他,那你希望我是哪一个?要么就是让他猜,猜猜我是谁?这种时候无论他怎么回答都是错的,免不了一顿折腾,想想就头疼。   “你不要吃醋了,只是完成任务而已。”   对此余笙早就解释过,他用了一种比较容易被理解的说,告诉行走神,这就是他找到的长生的办法,是他和一个不能说的前辈仙人做的交换,他替仙人完成特定的事,他就能长久地留在这里,寿命无止尽地活下去。   “就因为是任务,我才没有阻止你,吃醋都不行了吗?”他声音话语放得很软,很乖巧,动作却一点都不乖巧,“你这种肉薄的地方,本来就最是敏感,却总要让别人碰……”   余笙叹气,知道自己又躲不过了,“那好吧,要怎么样你才肯开心点呀?”   行走神伸出三根手指头,表情严肃道,“三次!只和我!”   好吧,现在他认出来了,这个应该是展笑天,也只有他,回回都用吃醋当作道理来讲,还回回都用这么幼稚的方式和他做交换。   余笙讨价还价道,“不许玩花样,就……最普通的体位,也不许在外面!”   行走神一眨眼,‘哦’了一声,“好吧,这个……也可以,那三次可不准少。”   余笙脸皮快要挂不住地捂脸,摆手,“是你的三次还是我的三次……”   展笑天抱着他不撒手,耍赖道,“当然是我的——”   “你的三次?那岂不是我的……咳咳,”余笙偏头,没有说下去。   哼,谁怕谁,大不了这次狠一点,不要脸一点,就不怕笑天撑得住……   他可是根据分裂时期的那段记忆学到了不少东西呢!   “对了,你可别让他们俩……”   “让我们什么?”   “……嘎。”   吓出鸭子叫。   这也切换地太快了吧!!!   还要不要人活得了啊!   余笙猛地摇头,“没有啊,我是在嘱咐他,不要让你们两个受委屈了,作为一个身体里的一个人,大家要友好相处,团结友爱!”   “嗯……用您的话来说,是不是,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   “你……你又偷看我做梦?!”   殷妄之摇摇头,“是笙儿自己说梦话,一边嘿嘿地笑一边念出来的。”   “唔……”真的?!   好、好丢人……   “所以,既然要整齐团结,笙儿是不是应该,把刚才答应了笑天狗的事情,也答应我一份呢?”   余笙无辜可怜地望着他,“我没有答应什么啊……”   殷妄之冲着他微笑。   余笙:……   笑容逐渐变态。   余笙:“我错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   别人家养孩子,是一样的零食要买三份,平均分。   他养了徒弟,是一样的嘿咻来三次。   永远都没法平均。   永远都在赛跑……   余笙再次签下不平等条约,只不过这次耍了个心眼,成功地蒙混过关,骗殷妄之说自己答应的只是一次。   “他居然只要一次?”殷妄之露出狐疑的神色,自以为明察秋毫地眯起眼睛,“不可能,他肯定还加了其它附加条件,对吧?是不是想学我上一次那样的玩法了?”   余笙表情浮夸地瞪大眼睛,“哇!你怎么知道的哦!”   殷妄之冷笑,“呵呵,我还不知道他什么尿性。”   那你真是很棒棒。   按照这个发展趋势,温久应该很快也要出来了。   然而奇怪的是,这一次他竟然没有等到,余笙几乎要以为自己终于要被体贴一次了。   结果到了‘事后’的特殊时期,温久还是冒了出来。   那时候他刚畅快淋漓了一场,虽然嘴上说着不要,但到了后面就要要了……   腿软,腰疼,身上麻。   还饿。   他真的辟谷了,但有时候体能消耗过头,还是会有‘饿’的感觉,这时候往往调息一次,或者用别的方法补充一下也就过去了。   然而这一次,他不但被扶着沐浴按摩,还被端上来了一大盘美食。   太贴心了,余笙一口咬下去,一下就认出来这个是温久的手艺,感动又害怕地热泪盈眶。   他不知道温久是怎么回事,就是特别喜欢霸占另外两只的温存时间。   有时候霸占也就霸占了,有时候就会擦枪走火。   “师尊,今天的味道可还满意?”   行走神的面上,露出温和的笑意,一边喂着吃的,一边为余笙按摩肩膀。   余笙点点头。   温久笑了笑,“全都满意的?”   余笙一呆,“还有什么?”   全部?是指全部的吃喝吗?   温久的手顺着按摩,来到不可名状。   余笙咕咚一大声咽了下去,差点呛到。   “后半截的时候……”   “别!别说了!”   余笙面红耳赤,立刻反应了过来。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温久不可能突然在其它两个闹事的时候放过自己!   原来……原来是中途换人……!   怪不得他觉得这次格外的……   系统明明说过,既然已经合体了,那么人格就算一开始还是分开的,但随着时间推移,总会互相融合的。   但现在是什么情况啊!!!   他们融合的只有不见外不介意中途换人的这部分耻度而已!   温久凑过去,将他抱在怀里,余笙虽然是一脸的悲愤,但怀里实在舒服,早就放弃了骨气这种东西,身子熟练地就放松下来,没一会儿就被按摩得眯起了眼睛,昏昏欲睡。   耳边,是那个熟悉的声音在一边边诉说着对他的爱意。   “我爱您。   “我想要您……无论何时,都想要您……   “不止是身体,还有全部的全部。   “可我也不希望您有丝毫的痛苦。”   余笙感动不已,在温久的肚皮上蹭了蹭,恨不得钻进衣服里面贴着睡。   紧接着就又听到了后续的话,一句比一句没有遮拦。   “所以不希望您,因为这种亲近的事而困扰。   “刚开始的时候,您总是有点难以适应,明明已经做了这么多次……   “所以,所以我想好了。既然如此,不如让这个‘开始’的部分,变得更少些。   “如果我们一直停留在‘中途’和‘刚刚结束’的时候,您的身体……就不会不适应了。”   余笙:“………………”   我一定是在做梦。   噩梦的梦。   什么,这都是什么狗屁歪理邪说?!   只要一直不间断的做,就不需要经历前戏的艰难了是吗?!   余笙怒从心起,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几乎是用喊地大声控诉:   “你听听!!你听听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然后就猛然发觉哪里不对。   比如行走神的表情神态眼神。   “笙儿怎么了?”   诶,好像换人了?   诶,好像不对,我刚才不是躺在他身上的吗,怎么一起身……   诶,我好像刚才真的是在做梦?!   卧槽……   “没,没什么……我说梦话……”   余笙一边结巴着,一边在心底隐隐松了口气。   还好是梦,还好是做梦而已,还好不是真的……他还能活,他的好徒儿还没有变成彻头彻尾丧失人性的禽兽……   好欣慰。   余笙发觉自己真的是越来越容易满足了。   ……   展笑天:怎么样?怎么样?   殷妄之:嗯……确认了,师尊很不愿意这样,反抗很剧烈,都气得直接从梦里坐起来骂人了。   温久:好遗憾……我真的觉得那个方法很好来着。   殷妄之:我也觉得很好,虽然我很讨厌你,但是不得不承认,这方面你的确有那么一点可取之处。   温久:呵……   展笑天:重新分裂的方式,我有点头绪了,但是风险有点大。   殷妄之:有办法演练或者尝试一次吗。   温久:比如让鬼王用梦袭的力量,在最逼近现实状况的梦境里模拟一次。   展笑天:我不确定,不过我也觉得需要在梦里模拟一次,但不是模拟那个方法……   殷妄之:而是试探师尊的反应?   温久:过两天试探吧,如果天天做噩梦,他会食欲不振的。   展笑天:……?   殷妄之:……姑且信了你。   ……   重新睡下的余笙,忽然有了一种很不妙的第六感,背后袭来一阵寒意,再次惊醒。   “怎么了?”行走神让他枕着胳膊,另一手安抚地顺了顺他的头发,“天色还早着呢,继续睡吧,今晚保证不再折腾你。”   “唔……”   余笙不确定地问道,“没有发生什么事吧?”   他笑了,亲了口他的额头,“胡思乱想什么呢,现在是太平盛世,哪里还会有事需要你我担心?”   “那就好……”   余笙放下心来,重新闭上了眼睛,陷入甜美的梦境之中。   这一次,他如愿以偿地做了个美梦,梦境之中,行走神终于三个人格好好融合成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