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重生 作者:石头与水 文案 重生为胤禟, 悠悠闲闲过小日子的小故事 内容标签:清穿 灵魂转换 宫廷侯爵 搜索关键字:主角:胤禟 配角:太子,康熙 第1章 少了一碗孟婆汤 安静的躺在美人儿娘身边,用浅黄缎子皮的褥子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颗圆滚滚小脑袋的小家伙貌似无邪的听着周围一大帮子妃嫔贵人言不由衷的赞美。 “瞧九阿哥真是好相貌!” “是啊,一看就有福气,这鼻子跟万岁爷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脾气也好,不哭不闹的,宜妃姐姐真有福气。” …… 嘿嘿,有福气的可不只是宜妃。小家伙无邪的笑啊笑,上辈子虽然命数短了些,谁承想他过奈何桥就少了碗孟婆汤呢,带着三十年的记忆转世,这得占多大的优势啊。虽然咱是往后穿,没空调没暖气没气车没飞机,可架不住命好,投胎在皇家,还有个“千古一帝”的爹,真他娘的威风! 是啊,就是这九阿哥下场不太好,可想想,康熙做了六十一年皇帝,掐指算算他怎么着也得逍遥个小四十年,命短也不算啥,两辈子加起来,他还有得赚! 随着小家伙一天天长大,宫里人都知道九阿哥是难得的好脾气,极少哭闹,这与比他小俩月的十阿哥形成鲜明对比。便是康熙闲了也喜欢逗逗小家伙,捏几下小家伙的双下巴小脸蛋儿之类的事没少做,小家伙秉承巴结皇帝的原则傻兮兮的咧着嘴笑,顺便把口水涂在康熙那张美中不足有些小麻点的脸上。 康熙帝龙颜大悦体现在两个方面:第一,给小家伙取了个好听的名子——胤禟;第二,给他额娘宜妃的赏赐那真叫个大方,瞧得他有生红眼病的趋势。 九阿哥胤禟与十阿哥胤礻我只差两个月,脾气秉性却是天差地别。胤禟自小文静,唉,想他内里也一把年纪了,实在做不出像老十那般上树捉角的事情;胤禟还生性聪敏,康熙去翊坤宫消遣时常教个三字经啥的,胤禟从来是过耳不忘,喜得康熙直接把人抱到乾清宫亲自养在身边教导。 说起来能得康熙亲自养在身边的前两位大神是出了名的倒霉太子以及更有名的冷血雍正皇帝——如今的四阿哥胤禛,如今这两位年纪大了,一个住毓庆宫一个搬阿哥所,康熙见胤禟聪明伶俐的心喜之下便把小家伙接到乾清宫亲自教养,直惹得一帮子后宫嫔妃红了眼,暗中不知扯坏了多少锦帕,咬碎了多少钢牙。 不过,不接到身边康熙也不知道这小子如此无赖懒惰。当然,胤禟坚决认为你叫一个三岁的孩子凌晨四点起床,这完全是虐待!无人道的摧残! 康熙收拾好还听到暖阁里低切的叫起声便抬脚去看,胤禟仍蜷在被窝里睡得正香,康熙皱眉,“拿块冷帕子来。” 大冬天,浸过冰水的帕子敷在脸上,便是死人也得炸了尸,胤禟差点没直接从被窝儿跳到地上去,唉唉呀呀的一激凌又听到宫婢叫起,烦死一撅屁股又裹严了被子,小嘴儿打个呵欠望着康熙笑,“皇阿玛,您不得上朝嘛,可别耽误了时辰。” “你也该到时辰起床了吧。”康熙脸色不大好,古人讲究抱孙不抱子,对儿子就像对阶级敌人,康熙一双眼睛不赞同的盯着被窝儿里的胤禟。 “唉,皇阿玛您有所不知,儿子这是病,早上得睡到卯时,否则会生病的。” “朕看你就是一身的懒病!”康熙冷声道,“小小年纪便懒惰懈怠,以后怎么能有出息!染香,马上伺候九阿哥起身洗漱!”又道,“起之后先把昨儿教你的千字文背熟,一会儿考你!”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胤禟唉声叹气,还不如跟宜妃住呢。宜妃向来疼他跟心肝子似的,还不用这么大早起床。胤禟满面睡意,穿着缀着狐狸毛镶边的小棉袍小马夹又开始打嗑睡,终于洗漱好后,胤禟又爬上床搂住被子让奴才去命了七八个手炉脚炉的一并塞脚下抱怀里,又要了书看了几页说,“先下去吧,别围着了,等卯正再叫我。” 染香大着胆子道,“阿哥若是温书,还是留下奴婢们伺候吧。” 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落在染香身上,胤禟白白嫩嫩的小手抚摸着袖口滑腻柔润的狐狸毛,漫不经心地说,“你在置疑我的话么?” “奴婢不敢。”染香忙跪伏在地上,还想辩驳,胤禟已挥了挥小手,“染香,你带这些人下去,到卯正喊我起来,明白了么?” 一屋子人悄没声儿的退了个干净,胤禟又打了两哈欠蠕动着钻回被子里,管他呢,先睡了再说。 康熙用早膳前先检查胤禟背书,那脸冷得跟三九寒流一般,胤禟硬是视而不见,吧啦吧啦的把千字文从头背到尾,一字不差。康熙这脸色稍霁,道,“今日第一次朕不与你计较,再有赖着不早起的事,你就仔细着你的皮!过来用膳吧。” “皇阿玛,人跟人哪儿能一样。我天生躺在床上背书最快,而且您容我睡醒了再念书效率还高,事半功倍,两全其美的好事。”胤禟坐在康熙身边说,“您别觉得儿子是花言巧语骗您,这是真的,儿子现在还没睡醒呢。” 康熙听着小家伙抱怨,不由笑了,“呵,成语学得不错,事半功倍两全其美都会说了。”夹了个奶饽饽放到胤禟面前的小碗里,“多吃。” 胤禟倒真是饿了,吃了两个小奶饽饽又进了块炸枣糕,喝着醇厚的奶子时道,“拿些蜂蜜来。”这东西倒是地道,不过还是腥味儿足,又不甜,难以下咽。舀上两勺蜂蜜,胤禟捧起碗一口气喝光,又夹了几口牛肉才放下筷子。 康熙对儿子要求极高,不但小小年纪就得去念书,便是行事规矩也要有礼有度,不能露怯小气,如今胤禟在他这养心殿泰然自若的气度倒是合了康熙的法眼,又见胤禟吃的也香,眼中便多了几分暖意。 “一会儿去给太后请安,午膳后到养心殿东侧间儿小书房温书,那儿光线好,晚上教你新功课,听到没?”康熙十分仔细的给儿子制定一天的计划。 “知道了。”胤禟笑嘻嘻地点头,“儿子会把以前阿玛教的书背熟的。” 胤禟装乖时绝对是世上最讨人喜欢的乖宝宝之一,一张年画上观世间座下金童的可爱小脸儿乖巧认真的点头,粉嘟嘟的别提多可爱,康熙便命人送儿子去了慈宁宫。 下午好好补了一觉,到晚上胤禟精神大好,听康熙开篇讲论语时精力更加集中,康熙先逐句念了,又简单的释意便让胤禟自己去念。过了半晌也不见动静,看着胤禟端着奶子喝不禁沉下脸,“先念书再吃东西。” “这个又不难,要不皇阿玛再多讲几篇?”胤禟坐得挺直。 好大的口气,康熙又问,“背会了?” 胤禟点头,吧啦吧啦的从头到尾背了一遍,又将这篇释意复述了一通,看向康熙说,“背这个真枯燥,皇阿玛,我能不能学些别的书?” 康熙又惊又喜,这种资质,要比他现今所有的儿子都出色,甚至比他幼时都要强,这是一种天赋,非人为乃天赐。 作为一个父亲,康熙心中涌现出极大的喜悦。可做为一个君主,眼中闪过一丝凌厉,康熙笑着摸摸小家伙的头,“小九儿还想看什么书?” “我想学医。”胤禟说,“这样以后谁都个头疼脑热的我都可以帮上忙。” “可以,不过每天朕教你的功课不准落下。” “哦。”胤禟马上扔掉手中的书说,“那我背好了,去睡觉了。晚上看出对眼睛不好,会把眼睛看坏掉的。” 胤禟钻到暖和和香喷喷的被窝里,露出个舒服的笑容,缓缓的进入梦香。 第2章 悠闲的皇宫生活 九阿哥想学医,康熙便让太医院医正教他医术。 九阿哥从不早起,康熙也不逼他了,反正人家功课能能完成。 康熙的书屋向来不对任何人开放,唯有九阿哥自由出入。 于是,皇宫内外上下无不不知九阿哥深受帝宠,身份高贵,聪慧过人,绝非凡俗……总之那一连串夸赞的词笑得胤禟差点断了气。 “什么事让九弟这般开怀哪?”来人一身明皇夹衣,容长脸,容貌与康熙极是肖似,眉宇间一抹傲倨的高贵,自上而下打量着趴在石桌上笑得直揉肚子的胤禟。 胤禟忙撑起身子行礼,“臣见过太子殿下,给殿下请安,殿下千岁。” 太子转身坐在石凳上,伸手扶起胤禟,笑容倒是温煦,“自家兄弟不用多礼,坐。倒是你,十里地外就听到你笑了。”此时的太子仍是内敛儒雅的,对几个兄弟也极和气,尤其胤禟母族乃著姓大族,太子平日里对这个弟弟也称得上可亲二字。 “我才不说呢,说了肯定给太子哥哥笑话。”胤禟眼睛弯弯的笑着倒引得太子越发好奇,“我怎么会笑你,倒是你越大倒知道要面子了。” “那是当然了,过几年弟弟就要娶老婆生儿子了呢。”胤禟小小声说,“太子哥哥,小九连儿子的名子都取好了呢。” 太子殿下一口茶呛了,抽出帕子擦了擦才一指头戳向胤禟的包子脸,笑道,“毛还没长全呢,你倒是心急。” “不是早晚的事儿嘛。”胤禟歪着头笑,“到时太子哥哥可得送弟弟一份儿大礼。” “少不了你的。”太子笑,“成天也不知道你这颗脑袋在想什么。皇阿玛说等天暖了就给你挑师傅选伴读,你也收收心,静心念书,别总想这些有的没的。” 胤禟抓了把开心果剥去乳白的外壳慢悠悠的嚼着,一副小大人的样子,说,“昨天我看了个‘守株待兔’的成语,想通了一个道理,太子哥哥听听弟弟说的可对?” “哦,你又悟出什么了?”康熙带着三阿哥胤祉四阿哥胤禛走到亭子里,随口问。 几人分别见了礼才在康熙的示意下坐下,太子笑道,“儿子原想赏春花,恰就遇到九弟也在,听九弟讲话可是比赏风景要有趣的多。” 胤禟见康熙在看自己,笑道,“是啊,儿子谈吐风趣众所周知啊。” “少贫嘴,朕等着听你悟的大道理呢。” “哦,儿子昨夜大半宿没睡着就想这兔子怎么就撞死了呢。后来终于得出一个伟大的结论,”喝了口奶茶,胤禟才问,“三哥,你知道原因么?” 胤祉平日里最喜欢读书,可惜自从胤禟“小荷一露尖尖角”后便再未得到过康熙任何实质性的夸赞,所以胤祉其实对胤禟一直有些说不出的嫉妒,此时又见胤禟问他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可皇父面前,也只得忍气道,“想来是那兔子是个瞎的吧?” “这是其中一个可能性。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便是这只兔子跑得太快了,砰一撞,力道太大,所以一命归了西。”胤禟两眼极清亮,说,“你们想想,要是换了乌龟,就是个瞎的也撞不死木桩上啊。” 胤祉嘴角抽了抽没讲话,胤禛仍旧一张冷面,康熙曲指敲了胤禛大光脑门两下,恨铁不成钢,“你就成天替这些兔子乌龟操心吧。” 太子无声笑着摸摸胤禟的头,说,“你不是刚刚把儿子名儿都取好了,跟皇阿玛说说,咱们也帮你议议,看看这名子气不气派。” 康熙真是哭笑不得,胤禟倒是半点不羞了,“现在不能说。皇阿玛,是不是三哥四哥要娶媳妇了?” “是啊,怎么,你急什么呢?” “嘿嘿,儿子当然急啊,急着喝两位哥哥的喜酒呢。”胤禟又问,“皇阿玛,有没有什么用得着小九的地方,儿子去给两位哥哥帮忙。” “行了,你别操这份心儿了,你只要准备好跟着师傅念书就成。”康熙对胤禟如今的状况又有些头疼,胤禟天资高,当初他有些担心这孩子日后不好驾驭,便鼓励他多学些杂学。如今倒是什么都懂些,可这孩子明显有些……不着调,这脑子走的方向与常人不一样,学个成语都能想些有的没的。 胤禟问,“皇阿玛,您给儿子找的什么样的师傅,儿子可不喜欢那种一堆白胡子的老古董,颤颤巍巍的说句话都要喘半天。您给儿子找几个年轻的吧,相貌要好,书讲得好不好便无妨,关键是要看着舒坦。” “混帐话!”康熙一拍桌子,怒斥,“宠得你半点规矩都没了!这也是皇子阿哥说的话么!还轮到你挑师傅了!反了你!让你念书是为了让你看美人儿的!” 胤禟嘟嘟嘴,不说话了。 “滚回你房里先把弟子规抄五十遍,朕明日御览!” 胤禟小声说,“念书,天天就知道念书。又不用去考状元,都念成呆子了。阿玛,您能不能别逼儿子念书了。”一句话,书也不用抄了,胤禟挨了顿揍直接给抬回去养伤了。 要知道在封建社会,君主专制的年代,受到皇帝斥责就好比天要塌下来一样严重的事件。惶恐不安睡不着觉是正常反应,何况胤禟不仅挨了顿骂,身上还吃了几鞭子,当然康熙也不可能把儿子当贼打,胤禟也不觉得太疼,外敷内服一通折腾后他就睡着了,也没啥心里阴影。不过外人可不这么看,不说别人,他亲娘宜妃亲自看了好几遭,宫里数得上号的娘娘都差人送了礼物,再说他那一群兄弟也多少有了表示,尤其是太子殿下,礼品不菲,人还亲自来了一趟。 “呵呵,让太子哥哥担心了,小九已经好了。”胤禟打开一个雕琢精美的檀木盒,满满一盒子黑珍珠,胤禟立码两眼泛光,拿起来对光瞧着说,“真好看,谢太子哥哥惦记。” 太子呷了口茶,“珍珠养神安眠,入药是极好的。” “我拿去送人,你不生气吧?”胤禟问。 “给你就是让你用的,随你处置,这个又不比那些器物,内务府没记录。”太子眼睛一弯,伸手捏捏胤禟明显胖了一圈的腮帮子,“你这伤养得倒挺滋润,双下巴都出来了。” “嘿嘿,一不留神,补过头了。”胤禟伸手打掉太子的手,自己揉了几下,“不许捏。” “昨晚下了雨,今天天也清爽,走,带你去看看你阿哥所的院子,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太子起身,虽然依旧是少年瘦削的身子,比起圆滚滚的胤禟,却不知俊秀的多少倍。 太子殿下极白皙秀美的手极自然的握住胤禟白嫩嫩的小手,将人带了出去。 路上胤禟才问,“太子哥哥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帮皇阿玛看奏章么?” “不急。你才五岁,不过正式进学就得搬到阿哥所住,这是祖宗家法。那些奴才见识毕竟有限,我便向皇阿玛讨了这差事替你把把关。”太子不急不徐的解释,对胤禟道,“凌普那奴才你也认识,以后缺什么短什么的便跟他要去。” “唉,我想八岁再进学也不迟,真不知道皇阿玛着什么急。”胤禟张开小嘴儿叹气,“太子哥哥,得念到几岁才算完啊?” 太子笑,“这也不一样,等你大婚了或是开府就不用天天去上书房了,要看皇阿玛的意思。”俯身将小家伙抱在怀里,太子眯着眼睛笑,“你走得太慢了,我抱你吧。” “会不会抱人哪,我喘不上气了。”胤禟扭了扭身子,“你看我袍子皱的,屁股都露出来了,马夹到脖子上去了。要不你背我得了。” “也好。” 胤禟双脚着地先自己整理了一个衣袍,太子一猫腰他便向上扑去,太子一只手向后勾住小家伙的大腿,说,“小九儿,你可不轻。” “太子爷,可是你自愿背我的。”胤禟眼睛一瞟两人身边低着头直哆嗦的内侍,问,“你们哆嗦个屁,这叫什么,这叫兄友弟恭!看看,太子哥哥多体贴多善良多高贵多慈悲……哇哇哇!” 太子闲下来一只手狠狠拧了胤禟屁股一下,恶狠狠的说,“闭嘴!” 胤禟也不是善茬,低头就在太子殿下的后脖子上咬了一口,太子疼得一抖,差点直接把人扔到地上去,叹口气,“到了,别闹了。” 就见一所小小黑漆院门,门口内务府总管凌普带着几个内务府小吏忙跪下请安,胤禟也从太子背上跳下来,乖巧的仰头问,“太子哥哥,就是这儿么?” “进去看看吧。”太子率先进门,胤禟也只得跟上,他实在想不明白这太子抽了哪根筋来跟他示好,他们之前也没啥要紧的交情啊。 小小的所四方庭院,正房一溜六间,东西屋也挺干净,是给宫婢太监准备的。卧室暖阁书房的东西一应俱全,比起大阿哥的住所还要清贵一些。当然胤禟怀疑太子是故意的,这家伙与大阿哥早就不对盘,莫不是想收买他。 胤禟边看边点头,“挺好挺好,凌普大人,真是辛苦你了。” 凌普忙道,“奴才份内之事,哪敢当阿哥‘辛苦’二字,阿哥折煞奴才了。” “呵呵。”胤禟站在正房门口说,“什么都好就是这院子太清净了,瞧,就是一路青石板铺地,真叫一个素净。怎么也没个花啊草啊树木啊荷花池的,这倒是一目了然,清净,真清净,比和尚庙里还清净。” 凌普道,“是,奴才明儿个就命他们来补种花草。” “你懂什么,听九阿哥吩咐。”太子看向胤禟。 胤禟也不客气,笑道,“先把这青石板撬了,正房这一排种上玫瑰花,大门口到正房门口铺一条鹅卵石小路,不用太宽,路两旁搭葡萄架。这东边种棵合欢树,等夏天我也有个乘凉的地儿哪。这院儿小,什么荷花池挖了也不像个样子,就弄两缸子荷花摆在正房回廊两边儿。听没白没?” “是,奴才都记住了。” “这路都用鹅卵石砌,这青石板沾水就滑,铺路最是不中用的。”胤禟道,“这院子虽要重新布置,不过,花啊树的我不讲究,你也别挖空心思的去哪哪给我去弄,一般的东西就成。你去算一算,若是超过五十两我自己出银子找人做。” “是,是,奴才明白。”凌普额头上一层细汗,这皇子真没一个好相与的。 太子挑挑眉,对凌普道,“依九阿哥说的重新布置院子,不可奢糜。小九,还有没有别的吩咐?” “没有了。” 太子命凌普等人退下,对胤禟道,“皇子住的地方,太简朴也不像话,要不要弄几只禽鸟放院里养。” “不用,我不喜欢那些。”胤禟笑,“我以后要分府自己过日子的,当然得学得精打细算。” 太子摸摸胤禟的大光脑门儿,“真不知道你这小脑袋成天在想什么,走吧,送你回去,别误了你用午膳。” 第3章 搬家 康熙见太子同胤禟一起回来,心中欢喜,便吩咐两人一起用午膳。此后,别的不说,太子对诸兄弟都和气了不少,康熙嘴上不说,对太子却更为看重了。 翻了个黄道吉日,胤禟便搬去了阿哥所住,临走时抓着康熙的手说,“皇阿玛,您别太想我,我会时时回来看你的。” 康熙笑,“你又不是出远门儿,别依依不舍的,去吧。” “哦,那我走了啊,皇阿玛,您把这大钟赏儿子吧,儿子看着时辰,省得念书迟到。”胤禟眼巴巴的瞅着搁在桃花凳上的金钟。 “拿去吧。” “谢阿玛赏。”胤禟眉毛一挑,“小林子,抱稳了搬家去。”又对康熙打了个千儿,“皇阿玛,我去看着他们收拾了。” 康熙点了点头,胤禟便晃悠悠的走了,康熙还真没从他那胖包子脸上看出他有啥不舍的,摇摇头,继续批奏章。 因为是乔迁之喜,胤禟特意赏了院中奴才一个月月钱,便去给宜妃请安。 宜妃如今有三个儿子,五阿哥胤祺自幼被太后抚育,虽然如今的太后比不上当初太皇太后孝庄的地位,可也是极尊贵的;九阿哥胤禟则由康熙亲自教导,也极为受宠;十一阿哥胤禌小胤禟两岁,养在自己身边。更别提如今后位空悬,虽然有贵妃佟佳氏却是不大管事的,宜妃手握半个凤印,正是春风得意。 胤禟容貌似母,这小子嘴巴也甜,宜妃也是极疼的,忙让人准备了儿子喜欢的糕点水果,又煮了胤禟最喜欢的蜂蜜奶茶。 “都收拾妥当没?可还缺什么东西。”宜妃关切的问,之前她便遣人送了一堆用品,可惜不能亲去看着,始终不放心。 “都弄好了,额娘你别担心了。”胤禟先拿了块梅花糕给胤禌,“有染香看着呢,话说染香好像要到出宫的年份了。” 宜妃弯起唇角,“这你别担心,我早给你选好了人。”对身边大宫女道,“香墨,叫香慧进来。” 一个十七八的宫女跟在香墨身后俯身给宜妃与两位阿哥见礼,宜妃命她起身,“九阿哥你也见过,九阿哥身边的大宫女染香快出宫了,你今天收拾收拾晚膳后与九阿哥去阿哥所。从今以后,你便伺侯九阿哥,你也是我身边的老人儿了。如今我便把九阿哥托付与你,明白么?” 香慧又给胤禟嗑了头,“奴婢见过主子。” 宜妃满意的点了点头,便让香慧退下去了,对胤禟道,“这丫头为人处事还算清楚,他自十三岁便跟着我,你放心使唤便是。” “嗯。上次太子送了我盒珍珠,成色也不错,我用不到,给额娘带来了。”胤禟让小林子把东西交给宜妃。 宜妃出身八旗贵女,扫了一眼便又盖上了,“是好东西。太子对你好,你也别没个分寸,像让太子背你这种事可不许做了。” 胤禟笑了笑,伸出手指戳戳胤禌的小肉脸儿问,“十一,哥哥如今有自己的院子了,羡慕吧?” 小胤禌摇头,一脸鄙视,“十哥说等我六岁也能搬阿哥所去,有啥好羡慕的?” “嘿,小东西,改天哥哥带你去长长见识。”胤禟弹了弟弟一下,跳下炕说,“没事儿我先回去了,一会儿等哥哥们放了学去给他们请安。” 宜妃叮嘱,“去吧,别晚了。”看着胤禟出了翊坤宫的大门才转身回房。 胤禟觉得如今太子对他的态度有些不对,殷勤的过了头,特特等在他的阿哥所就为了亲自带他拜见各位兄长。 踩在石板路上,胤禟说,“就这几步路,便要劳烦太子哥哥,太子哥哥日理万机的,小九真是过意不去。” “行了,别跟我说这些客套话,上次咬我一口你倒过意的去。今儿这话假的,我听了牙酸。”太子不以为意,说,“李佳氏有了,若是她生个儿子,有小九一半聪明,我便知足了。” “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胤禟笑,“看苏东坡就知道了,还是笨些的好。” 太子展开折扇轻摇,香风习习,“小九说的有道理。” “这香味儿怪好闻的。”胤禟皱皱鼻子,“荷花香。” “内务府制的,用香料熏过,你要我那儿还有许多,”没容胤禟拒绝,太子便道,“小路子,差人跟太子妃说一声,挑几把好的,给九阿哥送去。” 小路子领命去了,太子笑,“几把扇子,也不值什么,小九不要跟哥哥客气了。” “总要谢谢太子哥哥才是。”胤禟道。 阿哥们都住的很近,胤禔比太子还要年长两岁,王府已在监造,虽然娶了福晋还住在阿哥所。胤禔素来热衷武功,舅舅便是权倾朝野的明珠,母亲也居妃位,又因是长子,颇得康熙爱重。 不过胤禔一见太子眼中的温度便先去了三分,面上却极恭敬的行礼问安,兄弟三个见过,大福晋又过来招呼了一番,说了些客套话后,胤禟便告辞了。 因为有太子在,其他人都恭敬的不行,胤禟又是个受宠的,谁也不会不长眼为难他,走这一趟也只为见个面,礼数无失罢了。 告别了八阿哥胤禩后,胤禟舒了口气,总算结束了,唾沫也得喷了几两啊。太子眼中含笑,“去我宫里走一趟吧,太子妃治了酒菜。” 第4章 进学 清代皇子正式进学后将面临异常严酷的学习制度,例如春夏早上凌晨三点便要去念书,还有天下皆知的变态120遍等等。 唉,小胤禟在太子殿下金碧辉煌的毓庆宫用了午膳便回去睡觉,预备着第二天的早起。 先说说康熙帝给胤禟找的这位皇子师便是十分不简单的人物,大名鼎鼎的大才子高士奇,天文地理皆通的人物,时不时为康熙讲书释疑评析书画。康熙帝挑遍了朝中鸿儒才点了高士奇,这当然是有原因的。 论学识渊博,也并不只高士奇一人,但这人有个大大的好处,脑筋活络,他不认死理,这种人遇到个意外事件也容易妥协,绝不会像四阿哥的师傅一样做出打皇子手板的事情来。康熙帝并不是死板之人,严师出高徒嘛,不过,四阿哥是个能忍的,这胤禟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为了防范于未然,康熙帝指了高士奇做胤禟的老师。 高士奇果然不负康熙帝的期待,对于头一天上课像迟了大半个时辰的九阿哥也只是略点了几句,未加责斥。见九阿哥精神还好,便先问九阿哥之前可读过什么书? “四书五经皇阿玛已经略略给我讲过一遍了,其它的也没念什么,满语蒙语都会了,就是藏语不大熟练。”胤禟打个呵欠揉揉眼睛,“小林子,煮杯奶茶来,哦,给师傅也煮一杯。” 高士奇早知道这九阿哥是由康熙帝亲自养育的,想着启蒙的书该是念过了,没承想一问,人家四书五经都讲完了。挑了挑眉便抽了几个章节让九阿哥背诵释义。 九阿哥一通背下来,高士奇目瞪口呆,心说,阿哥都会了,皇上还让我来教什么呢。不过这人聪明,便问,“不知阿哥想学些什么?” 胤禟想了想,“我是这么考虑的,师傅你就给我讲琴棋书画吧,反正我以后是要走才子路线的。这些东西我也不太懂。” 呵,瞧人家这口气。高士奇温和的应下,便开始了胤禟的才子教育。而高士奇,则开始了最悠闲的皇子师生涯。 一段时间接触后,高士奇便对胤禟心服口服,难怪人家口气大,人家过目不忘,着实有这资本。若说才子有什么共同点,首先便要记性好博览群书,高士奇的记性便相当不错,但也比不上胤禟把《大清律》倒背如流的脑袋瓜子。所以高士奇不知不觉对胤禟的要求严格许多,胤禟在高士奇极委婉的劝说下喝了口奶茶才说,“师傅,你说这世上谁是最有福气的人?” 高士奇眼睛瞪圆,心说这是什么混帐问题,一言不发的望着胤禟,胤禟拈起块儿梅花糕瞧着,“太子妃二嫂做的,你瞧,还能看见梅花瓣儿呢,色香味俱全。”咬了小半个,胤禟才接着刚刚的话题道,“皇室乃天下至尊的存在,不过身在皇室也有许多身不由己啊。皇阿玛地位尊崇,可天下多少事得让他老人家操心呢,做得好是应该,做得差了还不免被人骂声昏君,唉,天下最难当的差事哪。太子哥哥,他从小到大就没睡过一日懒觉,你说这每日山珍海味的养着,太子哥哥就胖不起来,什么原因,累得呗。再说后宫嫔妃,媳妇可也不是好当的。我算来算去,也就是我们这做皇子的最好福气,小时候没人敢亏待咱,以后结婚娶媳妇也不用咱操半点儿心。我就是一辈子啥也不做不也是吃喝不愁么?师傅,你说说,我这运气是不是太好了?” “阿哥说的是啊。”高士奇此人能常伴君侧自然是个极聪明的,此时也不由笑了,“是臣着急了,只是大好光阴,荒废了岂不可惜。” “我学得已经比常人快多了,荒废个一时半会儿也不怕什么。”轻轻的展开折扇,胤禟笑,“况且琴棋书画有一辈子的时间学呢,学得快了我下半辈子还得找新鲜事儿做,岂不是自己找累受?”扇了几下,胤禟将点心上前推了推,笑道,“师傅也尝尝,味道着实不错的。” 高士奇也是见多识广的,当下便与胤禟讨论是天下名菜,两人滔滔不绝一直说到下午放学,当下拍板,胤禟去跟康熙帝请假,明日同高士奇出去尝尝北京城的名小吃。 此时胤禟已经八岁,也稳重了许多,康熙也主张男孩子得放养,所以阿哥八岁后若出宫只要与他说一声便行。 “多带几个侍卫。”康熙揉揉眉心,“这快过年了外面人也多,别玩儿得太晚。” 胤禟见康熙一脸的倦色,眨眨眼睛道,“皇阿玛,事情多也要着紧身子,看奏章别太费神,也适当休息,劳逸结合。” 康熙靠着太师椅的椅背上,笑道,“朕可没你运气好。罗刹人要来给朕请安,事情多着呢,朕听高士奇说你罗刹语说得不赖,要不要去理藩院玩几天?” “呵呵,儿子成天忙着呢,哪儿有空跟这些洋鬼子打交道。”胤禟道,“要是有葡萄牙,法国人来,您派人通知儿子一声,儿子倒能长长见识。上次那个西莱斯神父回国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儿子还托他带些他们国家的物件呢。” 康熙笑,“行了,朕知道了,忙你的去吧。” 待胤禟退下,康熙慢呷了口茶水,心说这小子倒真过得滋润。康熙对胤禟有一种很复杂的感情,有这么个聪明漂亮的儿子,作为父亲,康熙是自豪的。五年的亲身抚育,两人之间也多一分亲呢。康熙也当真是有意让胤禟与其他儿子区别开来,胤禟的教育上,康熙特意留了许多自由空间,在康熙帝的心目中,太子仍是完美的继承人,可他也想看看,胤禟会为自己选择一条怎样的道路。 康熙在为国家大事操心的时候,太子殿下忙不忙的都得在一旁伺候,还得准备着应付康熙突然间扔出的题目。幸好太子殿下生来就过得这种日子,习惯了,也没逼出个什么心里疾病来。 “这次罗刹人带了几只火统来,说是献与朕的,一会儿陪朕看看去。”康熙道。 大阿哥倒是没放在心上,“罗刹那里穷乡僻壤,能有什么好东西不成?火统也比不上咱大清的红衣大炮。” 康熙垂眸笑了,“胤禔也一同去。” 太子道,“小九素来对这些洋人事物感兴趣,倒叫他也看个新鲜吧。” “梁九功,去跟九阿哥说明天别出宫了,让他后日再去。”康熙在人前很少反驳太子的提议,笑道,“这小子原本要跟高士奇出宫玩儿的,你可别嫌他抱怨你。” 太子抿嘴笑,“无妨,前儿得了一盒子红宝石,小九眼馋好几天了。”饶是康熙也撑不住笑了,太子想了想又说,“既然小九去,不如让进学的阿哥都去长长见识。” 康熙点头允了,便让梁九功去各处传旨。 …… 因为有洋人,也要见外臣,胤禟换上一身浅黄色的黄子服饰,精奇嬷嬷周嬷嬷上下仔细看过了,又将两个荷包给小主子系在腰间说,“这荷包里有薄荷糖和粟子酥,主子中途若饿了就偷偷垫巴些。” “嗯,我估摸着得下晌午才回来呢,妈妈也别总在屋里闷着。昨个听说大忠病了,不是有太子哥哥赏的西洋参么,这参最是滋养,妈妈拿两枝去,也是我的心意。”胤禟对自己人绝对大方。 周嬷嬷屈膝行礼,“哪里当阿哥垫记,不过略着了些凉,哪里当得起这些好东西。” “妈妈还跟我客气什么,大忠是我的奶兄,又不是外人。”胤禟道,“小顺子,一会儿拿我的名帖去太医院请林太医去给大忠看看,别耽误了。” 周嬷嬷忙又谢过,又给胤禟整理了一番,才说,“阿哥去吧,咱宁早了也别迟了。”又呆嘱了小林子几句。 胤禟先去养心殿见驾,人都齐了就差他,不过还未到出宫的时辰,也不算晚。一番见礼打招呼后,康熙便移驾理藩院。 康熙轻车简从,这次去主要也是因为罗刹人坚持要为康熙帝演示他国威力最大的火器的缘故。 排场已是减了又减,到了理藩院又行完礼,相互介绍清楚时已是晌午,康熙便到一处演武场,先看罗刹使臣叫洛班的亲自介绍火统。这洛班嘴巴相当俐落,不少大臣都心动了,倒是康熙仍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胤禟摸摸肚子,见身边的老十胤锇一脸不耐烦,小十一半低着头无精打彩的样子。胤禟摸了两块儿薄荷糖塞给胤锇,使了个眼色。胤锇也正饿得心慌,偷偷放嘴里一块儿又塞给小十一一块儿。分完一边,胤禟想想也不能厚此薄彼,八阿哥瞧他那眼神儿里带着点点微笑,胤禟忙又分了一块儿给八阿哥。 此种种动作落入不少人眼里,不过几位阿哥年纪都还小,也只得装没看到,不然你以为你揭皇子的短儿,让皇帝没面子会有你的好处么? 可是却有一个人不爽快了,大阿哥胤禔强忍着心中的怒火,胤禟与太子走得近倒罢了,八阿哥胤禩可是他额娘惠妃亲自养大的,倒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与胤禟勾搭上了。 大阿哥道,“听说九弟见多识广,尤其对这洋人物件极是精通的,瞧着这火统如何?” 胤禔这话问胤禟却是有意为难了,说好吧,长他人志气,说不好吧,不好在哪儿你给给人家罗刹人一个交待啊。 胤禟先对康熙打了个千儿,才挑眉淡淡的说,“大哥在外面时候多,弟弟常年跟在皇阿玛与太子哥哥身边,对这东西倒是熟的。洛班大人,拿一把火统过来。” 洛班双手将一把漆黑的火统放在胤禟手里,胤禟掂了掂说,“太沉了,拿起来不方便,后挫力还大。子弹呢,我试试。“胤禟半低着头,极流畅的放好子弹,前面百步远设了靶子。胤禟的个子在同龄人中不算矮,可这枝火统给他抱着确是显得庞大了,可偏偏有一种睥睨的气势,众人只见九阿哥随手抬了抬,砰的一枪便将面前的靶子打了个大洞。连放五枪,无一虚发。胤禟将枪还给洛班说,”你们这东西真不咋样,前两年我皇阿玛的卫队使这种火统,如今用的可比你们这种精致的多。你看你们这火统,沉不说,太大了也不好带。你们的弹药也不好,射程太短,威力还小。” 康熙大笑,“行了,再说把朕的机密都泄露光了。洛班,你这火统不赖,朕也看到了。谢谢你家皇帝还惦记朕,给朕带了这些贡品,朕知他的情,定不叫你空手回去。今天也不早了,申时朕赐宴乾清宫,索额图,你与洛班是熟的,为朕好好招待使臣。” 圣驾转了一圈便回宫了,康熙心里还是喜滋滋的,不但没丢面子,胤禟这胡说八道的功力简直是不凡。 所以,回宫后,胤禟被理所当然的留下伴驾了。胤禟小脸泛白,捂着胳膊说,“皇阿玛,快拿九毒化淤膏来,我快疼死了。” 康熙忙问,“怎么了?”便让大宫女给胤禟脱了上衣,上臂里侧一大块乌紫淤青,胤禟嘟着嘴巴说,“火统后挫力大,我又只能抱着,给撞的。都怪大哥没事找事!” 康熙心疼地直骂梁九功,“还愣着做什么,眼瞎了!把太医正叫来!” “别去,”胤禟拦住梁九功,看向康熙,“总得唱完这出戏,别给人瞧出破绽,不然今天刚炫耀了兵器,明日可就要发兵宣战了。外伤上些药就行了。” 大宫女砚香忙取了药膏来,康熙要亲自动手给胤禟上药,胤禟笑,“算了,阿玛,您还是让砚香给我上药,女孩子手脚轻巧。” 康熙便坐在一边看着,看胤禟时不时皱眉,便问,“你怎么会用火统的?” “洛班不是都演示过了么?”胤禟拧着眉毛,“上次西莱斯不也带了几把小火统给皇阿玛,我也练过的,罗刹人这个就是大些,其实也没什么差别?唉哟,疼死了,我得休养一段时间了,我还立了功,皇阿玛,你打算怎么赏我?” “你想要什么赏赐?”康熙笑问。 “一万两银子。” “什么?”康熙觉得自己好像没听清楚,别的时候这小子一般都是弄他这儿的摆设古董之类的,如今都直接要银子了。 胤禟看着砚香给自己包裹起来,便说,“我看中了块儿地皮,想买下来建个庄子以后有去住住,银子不够,您给我。” 康熙笑,“你倒不客气。” “嘿嘿,跟自己亲阿玛客气,我这不是傻么。”胤禟小心的穿好衣服摸了摸肚子,“您这里要不要传膳,不传膳我回去吃。” 康熙看了梁九功一眼,“传膳吧。” 第5章 圣宠 自那群俄罗斯人走了后,九阿哥的圣宠明显实现了由量到质的飞越,以前康熙最喜欢赏些笔墨纸砚新书扇子不值钱的,如今则是捡着珍珠翡翠古董字画的往胤禟处赏,看得人眼热不已。如今胤禟这气焰直逼当年太子殿下,看得众兄弟真叫一个眼红。 胤禟乐得在家数珠宝,一样样的都登记在册,该孝敬的孝敬了,余下的细细的装箱里锁好,塞床根底下。 反正如今康熙宠他,胤禟更是时不时翘两天课去庄子上看建造进程,再让人去移了几千棵桃树种在庄子周围,想想芳菲三月,桃花盛开,也是一胜景,他这庄子就取名桃花庄。 胤禟骑马回宫,身后十来个侍卫跟着,在礼部门前正巧遇上三阿哥胤祉同一干礼部官员。满人礼多,胤禟下马行礼。胤祉瞧了瞧日头问,“怎么又出来了,你天资虽好,也别浪费了,这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哪有做学问的样子?” 胤禟笑,“成日在宫里闷着也没趣儿,念书不过是解闷儿罢了,难道我们兄弟还用得着考状元。三哥的话弟弟记住了。” 胤祉端着哥哥的架子,倒是多看了胤禟身侧一个青衣侍卫一眼,一时间觉得眼熟却想不起来,胤禟笑,“这是皇阿玛身边的阿济,一等侍卫,武功很厉害,弟弟特意求阿玛赏的。” 胤祉笑得温煦,点头赞道,“怪不得觉得眼熟,嗯,你若是出宫是要多带几个好手。行了回去吧,我这儿还有些事,倒是下个月我生辰别忘了来喝酒。” “哪儿能忘呢,哥哥的寿礼我都选好了。” 胤禟待胤祉与众官员先行进了礼部衙门才转身上马,一行人洋洋洒洒的回宫。 胤禟前脚刚回住所后脚便有小太监传口谕,养心殿见驾。 这个时间一般康熙应该在后宫消磨,怎么宣他去养心殿呢,他不过八岁,也不到听政的年纪呢。 康熙坐在养心殿偏殿的炕上靠着引枕,身畔放了一张小小的炕桌,上面一撂折子与一盏茶,康熙倒没看折子,正握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胤禟行礼请安,康熙赐了座才问,“这几天都念了什么书?” “回皇阿玛,儿子前几天去了太医院,与医正商量着研究怎么治天花呢。”胤禟一句话让康熙坐了起来,一摔手中的书,怒斥,“胡闹,那种东西也是你能碰到!朕看你是疯了!”子女之中,因天花而折的甚多,康熙当年也出个花,称得上是九死一生,对天花尤其忌讳,何况天花传染性非常高,躲还来不及,这小子竟然上赶着去碰。 “儿子没碰,就是跟医正想法子呢。”胤禟惜命的紧,好不容易投了个宝贵胎,谁舍得去找死呢。 “嗯,有分寸是好事。”康熙端是茶盏,“想出法子没?” “儿子想呢人痘风险太高,十个人中只活三个。不如换成牛痘试试。”胤禟坐得规矩,“就说了一声,有太医们去操作,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让儿子靠近呢。阿玛您放心,成不成就一试,成了最好,不成另想别的招儿呗。” 康熙呷了口茶问,“你是打算日后当大夫了。” “日后?”胤禟摸了摸光脑门儿,笑,“别说日后,后日的事儿子都没想过呢,想那么长远作什么啊?”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康熙意味深长的看了胤禟一眼。 胤禟精致的小脸儿上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细长的丹凤眼瞟向康熙,慢悠悠的说,“没事儿,儿子有大靠山,有发愁的事儿就来找皇阿玛呗。” 康熙一笑,换了个话题,“你那庄子建得如何了?” “刚动地基,早着呢,估计得明年才得完成,还得糊纸刷白打家具,明年这个时候儿能住进去就不错了。”胤禟叹口气,“阿玛,庄子建好了,儿子能住到庄子上去吗?” “去庄子上住也无妨,朕一道旨意罢了。”康熙笑,“听说你几天都没做过功课了,高士奇都要跟朕请辞了。” 胤禟道,“儿子明天就听先生讲学问。” “伤仲永你也读过的,给你出宫的自由,你也别没了边儿。若是不喜欢念书,你便每日跟着上朝,学着听政吧。”康熙正色训斥。 “儿子知道了。”胤禟应了一声。 康熙又说了几句便让胤禟回去歇着了。 当康熙看到太医正关于牛痘的奏章时心内又惊又喜,太医正当然是大大的突出了胤禟的功劳,康熙帝倒是没明面儿奖赏,只是在胤禟生辰时大肆赏赐了一番。 胤禟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先种了痘,这年代,还是不要冒什么风险的好,尤其是他如今可是坐在火上烤了,盼着他英年早逝的不是一个两个。康熙帝也开始在宫廷宗室中扩展牛痘的普及,至于效果如何就不是胤禟关心的了。 胤禟悠悠闲闲的过了四年,一直到十二岁,高士奇实在忍不住请辞,他实在是没什么好教九阿哥的东西,虽说每天跟胤禟聊天也挺有趣,可如今胤禟圣宠之隆,便是太子殿下也在让他三分,这般炽热,高士奇怕了。 康熙帝便在养心殿听高士奇把胤禟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笑着让梁九功宣胤禟到养心殿。 如今殿上除了明珠,索额图,高士奇,李光地,张英,便是郭络罗氏,瑞轩,正经的九阿哥的外公,康熙帝微笑,“朕这么多儿子,小九儿的天资最是出众,便是朕当年也有所不及。瑞轩,你有个好外孙哪。” 瑞轩心中自是喜悦,面上去半分不显,仍恭敬谦虚了几句,康熙帝一高兴便让瑞轩入内阁参政了。 胤禟一身浅黄的皇子服饰,身量细致,面容俊美,俐落的行礼问安,听康熙帝解说了几句才明白是高士奇请辞皇子师一职。他倒也不觉突然,高士奇早隐隐提过几次,对高士奇的心思,胤禟亦明白几分。 如今他年纪渐长,康熙言语间早透露出让他上朝听政的意思,只是胤禟不愿意便混过去了,如今提到明面上,便是康熙帝不容他再躲了。 胤禟笑道,“正巧儿子正构思了一部书,准备着笔著书呢。师傅既然觉得儿子学问差不多了,儿子也好专心著书。若能写出本传世名著,也是一件美事。” “有这心思也是好事。”康熙帝道,“这书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写出来的,且后再提也不迟。倒是如今你也大了,你几个哥哥早在朝中学着当差为朕分忧。朕知道你素来是个有主意的,跟朕说说你打算到哪部历练?” 胤禟弯着眼睛笑,“皇阿玛问得突然,儿子都没仔细想过呢,这一时间脑袋里乱哄哄的,倒没了主意。皇阿玛倒是给儿子些时间,仔细考虑清楚再跟阿玛讲。” “随你吧,差事一时间倒也不急。”康熙想着你先上朝是正经。 “皇阿玛,”胤禟忙截住康熙的话头,若是康熙在这么一群人面前说出让他明日上朝就得君无戏言了,胤禟眉毛一挑,对康熙使了个眼色,“儿子想着师傅教导儿子这几年,十分辛劳,正巧有几件礼物送与师傅。可否请师傅随儿子去阿哥所一趟,儿子想亲手交与师傅。” 康熙帝便愣了一下,心想这是头一遭有人给朕使眼色哪,便点头允了,笑道,“你外公的寿辰也快到了,你也别忘了准备寿礼才是。” 胤禟忙应了,便与高士奇退下了。 高士奇怎不知胤禟的心事,这人倒是有一番定力,胤禟不提,他更不能开口,倒是胤禟送的几件礼品即贵又雅,极得高士奇的心,高士奇道了谢便出宫了。 胤禟阿哥所的院中有一株合欢树,院中花草极繁茂,修剪的极好,一进门便让人觉得清爽。 送走高士奇,胤禟让侍女泡了茶坐在树下喝茶吃点心。 “紫鸢,你且退下,我自己坐会儿。”胤禟揉了揉眉心,整个身体都靠在藤椅背上,放松着疲倦的心情。 他当然很明白康熙的心思,如果明珠索额图势如水火,康熙心烦得很,两人都为大清立下了汗马功劳,且是皇子外亲,若除去必然一同除去。可康熙做为皇帝,势必不愿意看到朝中震荡,所以他要扶植第三方势力,便是九阿哥胤禟,郭络罗家也是八旗贵族,满族大姓。且胤禟有同母的一兄一弟,自己又深受帝宠,天资也够,不容易做出蠢事。如此三足鼎立,即分了明珠,索额图的权,也能稍缓太子与大阿哥之间的矛盾,给予了最直接的警示。 …… 胤禟本想着晚上再去找康熙说个明白,或者康熙会直接宣自己过去,但没想到康熙如此急迫,直接驾临阿哥所。 康熙乘步辇,远远的听到一阵幽雅低沉的萧声,抬眼望去,紫花绿叶中一袭浅黄半隐半现,胤禟坐在合欢树一枝粗壮的枝桠中认真的演奏着一段曲子,箫声低回,好像飞进了人心里。 千种心思闪过,康熙暗暗叹息,笑道,“朕看过这么多读书人,名人,贤士,若论雅致二字独容若与小九配得上。” 梁九功听不出个好歹,但他却明白康熙是看重九阿哥的意思了。 康熙出行有御鞭开道,胤禟远远便望见了,停了曲子淡淡一笑,抱拳作了个揖便纵身越了下去。 康熙身边的随从连同梁九功都被康熙帝留在院中,胤禟亲手奉了茶垂手侍立一侧,康熙一指椅子,“坐。” 胤禟便在康熙下首坐了,康熙先掀开茶盖,一股花香萦绕,忍不住赞了句,“香。”只见浅碧的水中几朵淡淡黄花点缀,即清且雅。 “是茉莉花。”胤禟道。 “高士奇没白教你这些年哪。琴棋书画诗酒花,学得不错。”康熙帝眼中有淡淡的赞赏,“若是容若还在世,你们必是忘年之交。”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胤禟叹道,“世事无常罢。” 康熙帝也有几分惋惜,“人的寿数自有天定,容若是可惜了,若是他能活到现在必是朕的股肱之臣。”说到纳兰容若不免想到他老子纳兰明珠,康熙帝心中有些烦燥,见胤禟脸色淡淡的,便问得直接,“不愿意上朝听政吗?” “上朝其实没什么意思,就算阿玛下旨让儿子去六部当差,儿子天天当聋子哑巴也解不了阿玛的烦恼。”胤禟眼珠极亮,唇角勾起一抹笑,“什么舅舅外公表哥堂弟,便是同胞兄弟之间,再亲近也亲近不过父与子。” 胤禟这话说得堂堂正正,他直直的看向康熙的眼睛,没有半分躲避,康熙心中一震,半晌才点头,示意胤禟接着说。 “阿玛您如今才不惑之年,已经平三藩收复台湾,开疆拓土,日后笔笔青书,说是千古一帝也不为过。”胤禟忽然一笑,“作阿玛的太出众了,作儿子的真是有压力。” 康熙笑,“胡说八道。” “儿子是从没想过有多大出息的,”胤禟叹道,“现在阿玛您是皇帝,儿子并无所虑。阿玛百年之后,做皇帝的是儿子的兄弟,只要儿子无大错处,一辈子的富贵是十拿九稳。这么说是太自私了,儿子作为皇子享受万民供奉,便应该为朝廷出力。阿玛如今的烦恼,儿子也清楚,如今倒是有个主意,不过妄议朝政,阿玛要不怪罪儿子才是。” 康熙笑眯眯打量着胤禟,“朝廷便是朕的,你是朕的儿子,什么妄议不妄议的。” “如今朝中大臣,入内阁则意味着拜相,如今内阁争得激烈,不过也只是些芝麻谷子的小事。阿玛何不另立机构取代内阁。”胤禟认真的说。 “接着说。” “军机处。专门用来处理军机事务,一切机密大政均归于军机处办理,如此集中军权,便是日后阿玛用兵也可以先行在军机处商议,以防外泄。”胤禟看康熙眸中的冷峻,淡淡一笑,“这也是儿子心中的一个小念头,阿玛觉得好,再放儿子轻闲几年如何?” 康熙问,“你就这么不想上朝?” “儿子想住到庄子上去。”胤禟软了声音央求。 “准了。”康熙倒也极大方爽快,笑道,“只是别忘了时时进宫给太后请安,这院子朕一直给你留着。” “谢皇阿玛。”这次道谢,胤禟才是真心实意。一个愿意隐于背后出谋划策的儿子,无职无爵,给这点自由还是应当的。 第6章 离宫 内阁如今气氛挺紧张,明珠索额图明知要被人分权,却不敢不给。前些日子提的九阿哥上朝听政如今康熙帝只当从未有过此事,倒是九阿哥收拾收拾搬庄子上去了。 别说明珠,索额图,便是瑞轩这当亲外公的也摸不着头脑。不过皇帝不提,别人也乐得不提,依着康熙对九阿哥的宠爱,以及郭络罗家庞大的家族势力,还真不是好对付的。 按正常情况只有失宠的皇子才会因皇帝厌弃提早搬离宫闱,可明显九阿哥圣眷依旧,瞧皇帝赏床榻赏被褥连夜壶都赏,恨不得把内务府赏给九阿哥,还一脸无奈的道,“也不知这小子脾气像谁,非要住到庄子去。他在宫里娇养惯了,虽有奴才们跟着,朕也是不放心。梁九功,让宜妃挑些伶俐的宫女太监的给九阿哥送去,再送俩厨子去,跟内务府说一声,但有什么时令鲜果新鲜玩意儿的,万不能委屈了九阿哥。” 众人听了这话都不由的抽了一下,太子殿下更觉得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幻听了吧。别说这些人,就是接旨接到手软的胤禟都觉得康熙一定是给人穿了。 什么叫偏心!这就是!三阿哥胤祉气得胃生疼,一天没吃饭,都是皇阿玛的儿子,差距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胤禟看自己的小庄子建得有声有色,特意游览了一番,这庄子还有件好处,有两个泉眼,冬天泡温泉真是一大享受。再者地气暖,也可以试着冬日种些蔬菜。 亲自请康熙御笔题了庄名:桃花坞,挂匾之日,胤禟特意请众兄弟来喝酒,就是刚刚六岁的十六阿哥都被带来了。 胤禟给大家敬酒,“这是去年酿的桃花酒。十四十五十六,你们年纪小,桃花酒只准喝一杯,倒还有榨的桃汁,味道也还好。” 太子饮了一杯,笑着夹了口菜,“小九儿这真是过得神仙日子。” “呵呵,太子哥哥过奖了,实在是皇阿玛被弟弟闹得撑不住的才松了口,”胤禟乐得给康熙圆话,“要说皇阿玛虽是一国之君,却也是咱们的亲阿玛,平日里威严,心还是软的。” 大阿哥胤禔自前几年得罪了胤禟,也只是面上过得去,想想自己鞍前马后的忙,却比不上胤禟得皇父宠爱,嘴上便酸了,“兄弟之中,便是太子殿下也比不得九弟得皇阿玛欢心呢。” 胤禟笑道,“太子哥哥是一国储君,皇阿玛爱之深责之切,比不得弟弟不长进成日只想着吃喝享乐。要我说大哥你也太心忙了,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大哥日夜为皇阿玛分忧真是辛苦了,弟弟敬大哥一杯。” 太子笑得真叫一个开怀,亦举杯,“此杯当敬大哥。”太子一有动作,底下兄弟情不情愿的都得跟着,胤禔那个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也只能仰头干了。 其实虽然大家有些眼红胤禟受宠爱,不过在胤禟这儿吃酒却是极自在,他这儿规矩少,再者胤禟已经表明态度暂不上朝,明瑞在内阁也极是安分,这种姿态便是太子殿下也感念几分。 今日因要请酒,胤禟特意叫了小戏班儿,这庄子里因临水便挖了个一亩大的小湖,湖心建一小亭,如今胤禟在湖畔设酒,便让戏班儿在湖心亭中唱几段名曲,又有宫女源源不断的奉上果点,招待的极周到。 酒戏一开,胤禟喝了几杯便有些上脸儿,拉着八阿哥胤禩划拳,胤禩的母亲是有名的大美人儿良妃,胤禩的容貌也是极雅致,却不比胤禟艳丽张扬。 胤禟这边热闹起来,几个兄弟也不拘谨了,说笑的赌酒的热闹起来,倒是苦了三阿哥胤祉,因大阿哥失了面子,冷面郎一般不言不语只是冷冷的喝了一杯又一杯。胤祉不敢理会,可另一侧坐的便是素来寡言少语的四阿哥,没说两句,胤祉便找不到话题了,郁闷得差点吐血。 胤禟作为主家,因此次为方便看戏,便设的四方小桌,一人一桌,胤禟每桌都去敬酒,亲自执壶为太子斟了一杯,胤禟笑,“太子哥哥,山乡野处没什么好东西,怠慢了。” “挺好。”太子心情欢愉,见胤禟双腮泛红凤眼流光,不由轻声叮嘱道,“自家兄弟,倒不用这般客套,你年纪小呢,少喝些,别伤了身。” “弟弟知道。”胤禟附在太子耳边道,“您看大哥这劲头儿,打算喝回本儿呢。” “淘气。”太子捏了胤禟的小脸儿一记,“去吧,我这儿不用你特意招待。你也别惹他了。” 胤禟笑着点头,便去他处敬酒,又特意给几个小的上了些好克化甜糯的点心,吩咐宫婢仔细侍候着。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胤禟喝得有些上头,半眯着凤眼看着小戏子们的华衣彩服,有一搭没一搭的与八阿哥聊天。就听一声厉喝,“狗东西!眼睛长头顶了么!” 胤禟抬眼望去,石径上大阿哥胤禔一脚将一位宫婢踹到了地上,盘子碟子的摔的满处是,沾污了胤禔的莽袍,那宫婢跪在地上连连叩头。 看这模样应是刚方便回来,胤禟揉着太阳穴起身道,“怎么这般不小心,小林子,把这奴才带下去按规矩处置!”又望了眼胤禔的贴身太监小沈子,“马上回去给你们主子取新袍子来,我这儿没合适的衣服。” 胤禔喝得有些过,胸中积郁的火气此刻再也忍不住,恶狠狠的盯着胤禟,冷声道,“没想到我堂堂郡王,在九弟这府里还比不上一个侍女!” “大哥这是什么话,大哥堂堂郡王,皇子阿哥,天皇贵胄,何苦自薄。若是弟弟招待不周,大哥尽可教训,”胤禟上前几步,笑道,“倒是弟弟觉得大哥自降身份与她一个奴才计较什么呢。” 胤禔是带过兵打过仗的,论嘴皮子自是不如胤禟,此时恼怒,上前一步抓住胤禟的衣领向上一提。胤禔人高马大,此时真勒得胤禟难受,胤禟眉间轻皱,狠狠一拳击向胤禔的胃上,胤禔脸上一白手下的力道已是轻了几分,胤禟身子偏侧,顺势扛住胤禔的肩,狠狠的将人摔在地上。这一连串的动作迅如闪电,太子殿下刚走上前劝说便看到自已的大哥屁股着地狼狈姿态,不由微愣。别说太子,十几个兄弟谁都不信矮胤禔一头的瘦瘦小小的胤禟能把胤禔摔到地上去。 “你敢动手!”胤禔爬起来,目露凶光的逼向胤禟。太子极快的拦在胤禟跟前道,“大哥,别伤了兄弟和气,小九儿还小呢,你就给孤个面子别与他计较了。” 胤禔冷冷一笑,他年龄居长,平日里也最得康熙器重,此时哪里肯咽下这口气,“他如今都敢对哥哥动手,我便要教训他,让他知道个长幼分寸!” 胤禟沉着脸,寸步不让,“大哥若想教训我,恕弟弟说句轻狂的话,弟弟上面有皇玛嬷,有皇阿玛,有额娘,再者这里还有太子殿下,也轮不到大哥你教训我!倒是今日,弟弟好心请兄弟们喝酒,不知什么地方让大哥看不顺眼要找弟弟的不是,弟弟倒要问一句什么是‘长幼分寸’?”胤禔那张脸青白交加,正欲开口,胤禟一挥手,“大哥若愿意便留下喝一杯,若不开怀,弟弟也不强留了。” “好!好!”胤禔的目光扫过一脸正色的太子殿下,又落在胤禟那张精致的脸上,猛得转身,拂袖而去。 胤禟不耐烦的说,“我也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他,每次都要找我麻烦。”对着众兄弟抱拳明媚一笑,”这酒也喝得差不多了,哥哥弟弟们也到里头去看看,不是我吹牛,这庄子可盖得不赖。厅里已煮好了酽酽的茶,兄弟们去醒醒酒。十三十四十五十六,我准备了好些玩意儿给你们。” 众人看着胤禟这笑盈盈的脸都有些发寒,心想,这才是好心理素质,康熙帝对诸皇子的教育非常严厉,最不喜的便是兄弟间起争执,不过人家胤禟都没事人儿一样,又有太子殿下打头,谁也不能不捧场,说句公道话,若没这一场闹,今日这酒喝得也是挺舒心。 这间厅室布置得颇有些味道,也没什么堂桌之类的,进门正中便是一丈长半丈宽的矮几,几上已摆了各色鲜果干品,四周各设四张矮榻,榻上铺了厚软的青色松江布的褥子,靠背也是宣软舒适。四周临墙亦有高几桌椅,角落里摆着些花卉芝草,正对门的墙上是一副巨大的油画,画中人正是胤禟本人,十分传神。 太子进门正看到这副肖象,脚步一缓才迈进去,仔细的欣赏了一番,点头道,“不错,神形皆备。是你从西洋人学的画法吧。” “太子哥哥好眼力。” 十六阿哥胤禄便是寄养在宜妃名下,与胤禟便是相熟,奶声奶气的说,“很像九哥呐。” “笨,这本来就是九哥。”十四阿哥胤祯不客气的瞪了胤禄一眼。 太子自然坐了主位,余下众人随意坐了,便有宫婢上前奉茶,四阿哥胤禛道,“你这里收拾得挺舒服。” “这是个大客厅,还有个小厅,若人少便在小厅招待。咱们兄弟这样坐着倒是更亲热。”胤禟笑着解释,若以后这位做皇帝,还得小心着别得罪了。 太子殿下亦暗暗赞叹这位弟弟的心思灵巧,再加上今日大阿哥丢了大人,心里不是一般的舒畅,夸了茶夸点心,夸完点心夸花草,便是庄子上的奴才也得了句伶俐乖巧。太子殿下十分遗憾他亲娘没多活几年给他生个这般伶俐的弟弟出来,以至于他得这般哄着防着赞美着。 总而言之,对于太子殿下而言,这是极为舒心的一天。 临走时胤禟让人抬了四箱子东西,是给四位小弟弟玩儿的,太子殿下挽着胤禟的手,十足的温煦,“到底是大了,知道你这般懂事,皇阿玛也是开心的。” “当不得太子哥哥夸。”胤禟谦虚,“弟弟自进学,十日中倒有八日在毓庆宫,耳濡目染的也得学哥哥一点子皮毛不是。” 太子殿下笑盈盈,“这嘴巴是越来越甜了。行了,你今日酒也喝得不少,别送了,自家兄弟又不是外人。虽说出了宫,也要时时记得回去给皇玛嬷皇阿玛宜母妃请安。”又对小林子道,“仔细伺候你们主子,若有半丝不是,孤先揭了你的皮!” 小林子忙满口应了,胤禟当然不能恃宠而骄,一步步送到庄门口,太子殿下上了辇车,诸兄弟上了马,远眺着人走远才转身回庄。 第7章 偏心 满人规矩多礼数大最重颜面,胤禔被胤禟赶出庄子,里子面子丢了个精光,这口气如何咽得下!便是后宫惠妃也气了个死,在慈宁宫请安时便给胤禟上眼药。 “这小九儿也是个孩子脾气,宠惯了,没个轻重,跟哥哥比划了起来,如今胤禔还在床上躺着呢,太医说得养两天。”帕子拭了拭眼角,惠妃叹气。 宜妃一挑眉笑了,“这事儿臣妾也听说了呢。”亲手从冯姑姑手中接过茶奉与太后,笑道,“怕是惠妃姐姐听差了,小九今年虚岁十二,大阿哥二十三,又素来是个喜爱兵事的,几个小的都说大阿哥是巴图鲁呢。臣妾觉得就小九那小细胳膊小细腿的也只有被大阿哥教训的事儿了。要臣妾说,兄弟们,打断骨头连着筋呢,又是男孩子,小九素来是个娇惯的,给大阿哥教训几下臣妾还得知大阿哥的情呢。” 太后笑眯眯的点头,“是呢,可不许真生气。” “额娘放心,这些阿哥们大度着呢,自家兄弟,哪里有真放在心上的道理呢。”宜妃笑道,“小九儿自幼被皇上带在身边,却是个明白的。” “哀家看小九儿也好。”太后素来喜爱宜妃的爽俐,又道,“赶明儿让他回来,哀家好几日没见都想小九儿了。” “是。”宜妃斜睨了眼惠妃僵硬的脸梢,又是接着奉承太后。 惠妃进宫比宜妃早,虽诞育皇长子,却不比宜妃受宠,何况宜妃育有三位皇子,出身八旗贵女,又得太后看重,不然也不会握着半壁凤印。 可孩子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受了委屈,惠妃便是再不想得罪宜妃,该做的事也得做。宜妃到底是厉害的,回宫后便差人送了一匣子红宝石到惠妃宫里,好巧不巧的让康熙碰了个着。 康熙一问,宜妃便笑了,“听十一说,小九儿好像与大阿哥起了争执,今儿个在太后跟前惠姐姐也说了,做额娘的都心疼自家儿子,臣妾想着小九儿毕竟是做弟弟的,有理没理且不说,兄弟两个总得有个先低头的,他素来是个脾气犟的,臣妾这做额娘的便先给惠姐姐赔个不是。” 这事儿康熙当然知道,而且知道的无比清晰,今儿个早朝的便有御史参了胤禟不敬兄长不孝不悌,这话让康熙狠狠的骂了回去!朕两个儿子吵架,怎么你倒知道得这么清楚!便是真打起来,也只是小磨擦,不孝!不悌!好大的帽子!康熙帝一气之下连驳了明珠三个折子!脑袋昏了不成,敢指责朕的儿子! 康熙早朝后细问了太子此事,太子自然是向着胤禟,何况太子一句话也说得对,“大哥年长九弟十一岁,功夫极好,当时大哥喝得不少,儿臣怎么也不相信凭九弟能把大哥摔个跟头。儿臣看八成是大哥醉得太厉害没站稳罢了,当时大哥一把能将小九儿揪离地面,这也是诸兄弟都看到的。” 此时康熙那颗心早偏了,对宜妃道,“小孩子之间的事哪还用你去低头认错,行了,你休己有限,收起来吧,朕下旨赏赐抚慰便是。” 宜妃笑着应下,又把话题往自家儿子处扯,“小九儿早说写书,臣妾以为他在说玩笑话呢,昨儿个小十一送了些书稿来说是小九的书稿,臣妾看了几页极有意思的,皇上要不要看看?” “好,拿来给朕看看。”康熙极有兴致,看康熙对纳兰容若的重视便知他有多盼着满人出个大才子什么的也好杀杀汉人的威风,若这人是自家儿子那更是求之不得了,瞧瞧爱新觉罗家的优秀血统,半点不比这些自以为是的汉人差。 宜妃可谓对康熙了解极深的,亲自捧了稿子,入目的便是一手极俊的小楷,康熙笑,“小九儿虽说性子跳脱了些,字却是不错。” “万岁爷慢慢看,臣妾这边儿还有个荷包要忙呢。”宜妃见康熙看得入神,自在一旁做起了针线,一时间室内倒多了几分温情。 …… 康熙帝自己便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物,对有才华的人物是极为看重的,胤禟早便打算好了,他身份高贵,母族势力也大,同胞兄弟便有两个,新皇登基必是极忌讳,所以他若想着后半辈子平安,权掌朝政是不大现实的,便是在康熙朝熬个铁帽子王,到了雍政朝也落不下好儿,而他自己又不是个憋屈性子,想了又想他便想走才子路线。汉人向来视满人为夷人,若人个满人琴棋书画上压汉人一头,怕新帝也舍不得他。亏得老天保佑他有这过目不忘的本事,抄本《红楼梦》也不是难事。 胤禟心忙也只抄到林黛玉进贾府一章,便已看得康熙帝赞不绝口,只看前几章那满篇诗词便不是什么人都能写出来的,何况文笔细腻,读起来齿颊留香。 “真是长进了。”康熙帝细细放好,眉眼中俱是笑意,对宜妃道,“朕也只当他小孩子闹着玩儿,可你看这谴文造句,便是高士奇也写不出这等文章来。好好!就让他安心写文章,写好了朕出银子给他付梓,也让天下人开开眼。” “那可是好。”宜妃笑眯眯的说。 康熙大半天便在翊坤宫同宜妃说话,宜妃本身脾气爽俐口齿也好容貌极佳,更是百般奉迎。所以说子以母贵母以子贵,真是至理名言。 说惠妃这边听说又是宜妃的绿头牌,差点没气死,便是进宫请安的胤禔走的时候也是冷着一张脸,弟弟对哥哥动手,皇父不但没半丝抚慰,就是他母妃这里也是连句话都没有。这心,偏得没边儿了!胤禔咬了咬牙,握紧拳头离开这冷漠的宫廷。 回到直郡王府,明珠已经在等着了。 “舅舅坐吧。”胤禔满面疲倦的让人上茶。 明珠抬眼笑道,“大阿哥不必气馁,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大事?”胤禔苦笑,摇了摇头,“舅舅不必安慰我了,我十九岁从征,为皇阿玛当差,没辛劳也有苦劳吧。如今被小九打了,皇阿玛连句话都没有,还有什么意思。我累了。” 明珠叹了口气,“我又要老生常谈了,大阿哥,九阿哥只是个无爵阿哥,纵有皇宠无职无人,他能做什么呢。你何必将他放在心上,他若是有争位之心早该借着皇上的话上朝听政培植势力才是。可如今他都搬到庄子上去了,就摆明了他的立场。这是好事!”见胤禔在听,明珠细细的给他分析,“宜妃是宠妃,九阿哥又有一兄一弟,郭络罗家也不是吃素的,若是他们合在一起,别说你我,怕索额图也睡不着觉了。九阿哥不上朝,是天大的好事!他不动,咱就不去招惹他!大阿哥啊,你与他发生争执,不是明摆着把他往太子那边推么?” “舅舅,他还用我推?他早就把毓庆宫当家了!”这也是胤禔极不爽胤禟的一点,妈的,早早的便在太子屁股后面当狗腿子,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所以他出宫是对咱们有利的!以前都住宫里,太子想见他不过是几步的事情,倒是如今出了宫,难道太子殿下还有时间三天两头的往宫外跑不成!”明珠道,“九阿哥是个聪明人,他不会与太子走得太近的。” 胤禔淡淡的说,“我真不明白他哪里好了,皇阿玛当眼珠子似的捧着。” “不论他是好是坏,大阿哥,九阿哥是你的手足,没哪个做阿玛是想看到儿子间起争执,你又是长兄,皇上更要看这些,你就装也得装个兄友弟恭!”明珠的声音十分镇定,“九阿哥不喜欢您这不是什么大事,皇上知道了更好,这样他但凡日后在皇上面前说你个不好,也会大打折扣。可您,一定不能再犯今日的错了。您也看到皇上的态度了,若日后您成功,任何人都会随您处置的。” “我听舅舅的。”胤禔忍得难受。 明珠威严的面容渐渐温和,语重心长的说,“大阿哥能纳言,是臣之福气。” “舅舅不是外人,别说这些客套话,天也晚了便留在外甥这儿用膳吧。” 甥舅二人其乐融融,自不必多提。 有失意人便有得意人,胤禔自出昏招,太子殿下心情便如这正午的阳光,灿烂明亮。索额图也是称殿下英明。 太子殿下扶住欲施礼的索额图,温声道,“外叔祖不必多礼。” “九阿哥睿智通达,臣也只是匆匆见过几次,倒不缘说上话。”索额图打得便是瑞轩的主意,无奈他隐隐提了几次,这老家伙顾左右而言他的装傻。 “小九儿素来就懂事,我们这些兄弟,独他最得皇阿玛欢心,我也是极喜欢他的,就是石氏提到小九也是满口称赞。”太子笑,“兄弟中也只有他十二岁便结束了功课,我一直盼着他上朝为皇阿玛分忧,倒是这小子素来懒散,既然他喜欢过神仙生活,也不好常去打扰的。”太子是康熙手把手教出来的,有时小九时不时暗中提点几句,他照做了总能得到康熙的赞赏,久而久之,他也摸到了几分皇父的心思,也得承小九这情。 太子端起茶盏,示意道,“外叔祖也尝尝这花茶,极香。是小九儿送给我的,我喝着倒还觉得不错。” 索额图喝了茶,面上却有几分忧色,“臣听说皇上欲组建军机处。” 太子殿下眉心一跳,垂眸沉默了半晌,才笑了,“我倒没听皇阿玛提过,皇阿玛素来乾坤独断的,这也是好事。孤做儿子只要用心,能为皇父分忧便好。” “殿下所言极是。”索额图也是个明白的,如今赫舍里氏已是权倾朝野,可有什么办法,这是他的经营也是皇上的心思,若皇上真有分权之心便也是他的保全之策,只要太子殿下在,便没什么好担忧的。 太子也没多少时间说闲话,有大批的折子等着他去批阅,然后明日康熙指不定就问起其中一本,那时便得说出个一二三来。所以说,做太子,尤其是做个英明帝王的太子,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索额图告辞后太子便在偏殿处置政事,一个玫红色美妇拎着一个大食盒在外求见,太子见天色已晚也乏了,伸伸胳膊便让人进了门儿。 这美妇不过十八九岁,眉目如画身材丰润,笑盈盈的奉上一碗热汤道,“知道爷辛苦,妾身左右无事便炖了碗鸡汤,爷且尝尝,若味道还好,妾身再做。” 李佳氏跟太子最早,也一直受宠,如今太子长子便出自她腹中,因子嗣,便提了侧福晋。 太子尝了几口便让李佳氏退下了,转身去太子妃石氏房中。 石氏一门都统额驸的不知多少,论出身便是十个李佳氏也比不得一个石氏,何况石氏素来贤慧,打理宫务也是一把好手,宫里没人说一个“不”字。石氏温婉可人,也极得太子殿下的心,如今对朝政倒不急了,只盼着石氏能产下嫡子。 石氏房中倒是极热闹,一堆的小孩儿玩意儿,太子拿起个朴质可爱的小石碗问,“哪儿来的,倒有点意思。” “二弟送来的,弘皙还小,妾身留下了几样送过去了,倒还有这些,妾身想着给几个弟弟送些去,他们还小,估摸着会喜欢。”石氏温柔的笑着,“还是殿下给妾儿提了醒呢,倒是不值什么钱,弟弟们别嫌弃就是。” 太子坐下握了握石氏的手说,“值不值钱的,关键是咱们做兄嫂的一片心。” 石氏给太子递了杯茶,“是了,若是金银珠宝的也失了趣味。下月是宜母妃的寿辰,礼单妾身拟好了,殿下也帮妾身掌掌眼吧。” 太子接过来看过倒与往年一般,石氏道,“李佳妹妹说简薄了些,妾身倒觉得还是这样的好。” “她一个侧室,能有多少见识!问她不过是给他几分脸面,你也别太心慈了,宫里是个有规矩的地方。”太子正色道,“这些东西就好。” 石氏笑,“妾身明白了。” 第8章 巴图鲁 胤禟正在庄子上住的舒坦便接到圣旨,康熙想他了,要他进宫。这肉麻的,胤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眼珠转了一圈,给了那传旨太监一个荷包,问,“皇阿玛心情好不好?” 传旨太监笑得真叫一个诌媚,“瞧阿哥说的,皇上心情好着呢。阿哥若方便,马上准备吧,听说法兰西国的皇帝给万岁爷进了几桶葡萄酒,万岁爷想着您呢。” “小林子,准备车驾。”胤禟还担心他揍胤禔的事康熙要秋后算帐呢。 …… 康熙心情愉悦,有白晋等几个洋人,还有诸位阿哥,几位内阁老臣都在伴驾,一番见礼后,康熙笑,“小九儿过来,你是最喜欢这些洋物什的,这有些法语书。” 胤禟见桌上几只高脚水晶酒杯,十分精致,又有红酒香,不由笑了,心想康熙也挺时髦的。眼睛扫过一位坐于康熙右手首位的洋人倒是面生的很,不由多看了几眼,此人大约二十岁左右,金毛绿眼,十分俊俏。 “这位是法兰西国的肖恩公爵。”康熙笑道。 胤禟笑着伸出手,“欢迎您来大清国,公爵阁下。” 肖恩有些吃惊,忙握住胤禟的手,习惯性的吻了胤禟面颊一记,胤禟回吻,肖恩的中文还凑合,”您好,尊贵的皇子殿下,大清国真是个非常友好的国家,我十分喜欢。” “我听说法兰西也是个浪漫唯美的国度。”见肖恩不太明白,胤禟便用法语翻译了一下,那肖恩便一副要晕过去的模样,对康熙道,“伟大的皇帝陛下,您的皇子们不但十分俊俏,还,很聪明,他的法兰西话比我都要好听。” 康熙心里觉得好笑,这洋鬼子果真没见过什么世面,便说,“公爵太客气了。既然公爵与朕的九阿哥投缘,公爵在我大清的这段时间便由九阿哥招待你吧。” “您真是太体贴了。”肖恩十分开心的点头,忽然道,“哦,我忘记了,可以尝一尝我们法兰西国的美酒了。” 肖恩亲自取出冰镇过的红酒,胤禟看向康熙,康熙微点了点头,胤禟便过去帮忙,用法语细细的交谈,从葡萄酒的产地说到酿制过程,肖恩已经两眼冒红心了,亲自将酒递与胤禟。 胤禟优雅的拿着酒杯,向内微微倾斜,又顺时针晃了晃,再嗅一嗅,呷一口,味道还真不赖,便又去跟肖恩赞美的一通。 此时肖恩公爵已经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到出宫时,肖恩已经与胤禟十分熟稔,法国人特有的热情还真让中国人有些吃不消。 肖恩明显对康熙帝的安排十分满意,那满口的赞美让听惯了逢迎拍马的康熙帝都觉得过了。康熙帝也想过了,肖恩是法兰西贵族,胤禟素来喜欢这些洋人的东西,让胤禟招待即省了鸿胪寺的麻烦,省得洋人挑眼。 待朝臣都散了,阿哥们也回去了,康熙帝才忍不住笑出声,坐在榻上伸了个懒腰,“唉,这些洋人哪,有小九在倒省了朕的事。” “九阿哥倒懂这些洋话,奴才虽说听不懂,可没几句就把那肖公爵说得跟打了鸡血一般。”梁九功道。 “让小九招待去吧,去跟他说有什么需要自去内务府领,别怠慢了公爵。”康熙笑,“把那葡萄酒给小九送一桶去,看模样他是喜欢的。” 肖恩去了桃花坞,桃花坞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一应齐全,再有鲜花锦簇,整个庄园都洋溢着一股花香,肖恩只觉得眼睛都不够用。 胤禟让小林子专为肖恩安排了院落,亲自带他与他的随从去休息。 相对与跟朝中大臣打交道,胤禟倒是喜欢与肖恩说话,肖恩带了不少随从,更有许多法国物品,更妙得是还有两个法国厨子。胤禟便提出尝尝法国菜的味道,肖恩当然是极开心的点头。 用了法国大餐,胤禟更要进地主之谊,领着肖恩在北京城逛了又逛,凡北京城的名吃尝了个遍,总而言之,这趟文化交流极为成功。 甚至胤禟安排这些法国人演了一出《罗密欧与茱丽叶》的舞台剧,浪漫的法国人被感动得眼泪都出来了。 肖恩临走时将自己带的大部分礼品都送与了胤禟,从一尺高的纯金自鸣钟,到小巧精致的咖啡杯,林林总总的有半屋子。 胤禟当然也没让他空手走,精美的瓷哭,绸缎,茶叶,还有请多中国诗词书籍,自家酿的美酒,金银首饰等等也装了一马车。另外康熙的回礼是给法国国王的则不计。 肖恩十分不舍,抱着胤禟泪流满面,不知道的以为是生离死别呢。 胤禟为肖恩擦干了泪说,“肖恩,如果以后还有机会,欢迎你再来大清国,你住过的屋子我会一直给你留着。” 肖恩握着胤禟的手,“再见了,胤禟。一想到要与你分开,我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你等着我,等你长大了,我会再来大清国见你。” 挥别浪漫的肖恩,胤禟才回宫复命。 康熙帝刚用了早膳正在接见各省进京督抚,御书房外等着一群人,八成胤禟都不认得,倒是有个熟人胤禔也在等着宣召,两人不冷不热的打了招呼。 胤禟把外面的小太监叫到跟前,赏了个荷包,那小太监素来是知道眉眼高低的,躬身请安道,“怕还要有一会儿子,九阿哥若乏了,奴才给您搬个椅子。” “你去跟皇阿玛说有天大的事情急报!”胤禟见小太监踟躇,脸上一冷,“出了人命你负责,嗯?” 最后一个字音调上挑,有股子说不出的寒意,小太监一个激灵忙去了。 既然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康熙简单问了臣下几句便直接宣胤禟进了御书房,胤禟看了看四周没啥外人才极神秘的将一件东西自袖中取出来呈上。 康熙挑眉,拿在手中摩挲了会儿,看向胤禟,胤禟道,“比俄罗斯人的火统更小巧,法兰西人叫手枪来着。肖恩送了我两把,射程够远,威力也好。” 康熙做了多年帝王,自然明白这东西的重要性,胤禟自认为尽到了责任,揉了揉太阳穴说,“昨天晚上陪肖恩说了一夜的话,累死了。东西给您了,皇阿玛没事,儿子就先回去休息了。” 仔细看过去,胤禟脸色的确有些憔悴,眼袋发青,康熙道,“就近在宫里歇着吧。”不待胤禟拒绝又说,“阿哥所里就几个粗使太监,梁九功,伺候九阿哥去养心殿暖阁歇着。” 梁九功垂手应了,康熙温声道,“先去吧,朕晚上再跟你说话。” 这具身体年纪毕竟小,胤禟真是累狠了,倒头便睡。梁九功命人好生守着,又让御膳房先备下这位小爷喜欢的糕点膳食。 胤禟一直睡到天色黑沉才醒,洗了个澡,又吃过晚饭加夜宵。估摸着梁九功就来宣他过去了,没想到康熙帝亲临。 康熙帝笑问,“睡醒了?” “皇阿玛还没睡?”胤禟睡得有些晕,问,“什么时辰了?” 梁九功道,“九阿哥,酉时了。阿哥一觉睡了六个时辰呢。” 康熙见胤禟精神挺好,便道,“梁九功,在床边摆上桌案纸墨笔砚,上些糕点,屋里不必留人。” 在康熙看来,胤禟许多毛病非常不可取,例如别人都在书房看书议事,胤禟喜欢在床上坐着想事情,而且会边吃边想。为这些事,康熙没少骂他,可如今康熙明着要胤禟出力,这些小节也就不去管了。 “知子莫若父哪。”胤禟拍了个马屁,笑眯眯的坐在床上,屋里点着儿臂粗的蜡烛,亮如明昼。 康熙也脱了靴子盘腿坐在胤禟身边,“那把手枪朕收下了,朕看了一下,构造很精巧。只是那罗刹人的火统兵部还未研制成呢,这东西好是好,怕是难做成。” “啊?”胤禟根本不知道这事儿,问,“研究多久了?” “四年。”康熙有着怒气,“都是一群废物!” 胤禟捧起酸奶喝了一口,说,“人家不知道废了多大力气弄出来的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让咱们弄明白呢。倒是自己研究不出来,不如想个别的法子偷出来。” 听到偷字,康熙斜了胤禟一眼,倒也没反对。 胤禟捂着嘴巴笑了一回,手肘撞了康熙一下,“唉,窃钩都贼,窃国者侯。要不我说文雅些,叫技术交流。” “行了,别废话。”康熙道,“也没什么,只是得行事隐密。” “那咱们就设个局,派出使臣去罗刹国说要跟他们买火统,大批量的买,预计要100万两。”胤禟抬眸笑,“罗刹国内气侯环境都不如大清,这100万两在他们那儿可是不小的数目。谁不喜欢银子呢,若皇阿玛是罗刹国皇帝,这生意做不做?” “做。” “火统的产量有限,再者咱们大清没这技术,自己做不出来,罗刹人也不担心。”胤禟笑,“此时咱们得提条件,得去他们制造火统的地方参观一下,看看他们是不是真能做出来,别到时咱付了银子他们交不出东西。让兵部研制火统的人去,看仔细了。再者,只要去便会接触他们那里懂行的人,不管金银珠宝娇童美婢,人家喜欢啥咱送啥,贿赂好了想问出个一二三来也不是难事。” 康熙听着也觉得不错,笑着点头,“不错,这法不赖。嗯,到时先把火统研制出来,再做这小的就简单了。” 胤禟看了看桌上纸笔说,“挺晚了,皇阿玛您还是去休息吧,明天您还得上朝呢。”康熙绝对有工作狂的潜质。 “还有一事,近几年噶尔丹是越来越嚣张了,朕打算对西北用兵。”康熙真没把胤禟当外人,听完胤禟偷技术的损招,康熙觉得胤禟的主意比较实用。而且这小子是个明白的,绝不敢外泄出去。 胤禟瞪大眼睛望着康熙,没搞错吧,这种事要他出主意,康熙这是啥意思哪。康熙倒是一派镇定,“就问问你有何看法,放心,朕绝不会让你担干系,就随便说说。” “从,从哪儿说哪,皇阿玛,第一我跟噶尔丹没交情,第二我也没在兵部呆过,连军营都没见过。”胤禟仍觉得不可思议,“第三,更不了解草原上各派之间的纠纷。” “那就说说你对战争的看法,你觉得该如何准备一场战争。”康熙道,“噶尔丹大不了你几岁,你看人家都敢跟朕叫板,只是让你随便说,怕什么。” “唉,是啊噶尔丹什么都好,就是可惜没个好爹。小小年纪出来讨生活。”胤禟捡了根毛笔,分开三页纸,写了粮草,军队,兵器,六个字,将笔搁在砚台边儿上,胤禟道,“粮草也就是说银子,发动一场战争,得要有银子,买粮食买马。皇阿玛,户部银子够不够,粮草还好能买来,马匹呢,皇家马场里的马够不够?骑兵战马都要提早训练。” 摸了杯茶,胤禟喝了几口,又拿出另一张纸,“八旗劲旅已经许多年未曾打过仗,在儿子看来,一对一的战斗力比不上噶尔丹,何况在草原上,地形总不如噶尔丹熟。不过,咱们人多,三个打一个总能打得死。” 康熙脸马上就黑了,胤禟笑,“忠言逆耳哪。您自己也清楚,放心我不在外面说。”取出最后一页纸张,“兵器么,刀剑咱们应该不少,就是火统能制好,士兵也要重新训练,如果您着急,火统怕来不及用。我能想到的便是这些,纸上谈兵,说实话没什么用。” “噶尔丹那里有朕的人。”康熙的手指轻敲桌面,“可惜地形,朕需要熟悉草原地形的人。” “其他部落的人呢?”胤禟问。 康熙冷笑,“内蒙人是不可信的,朕不敢信他们!再者如今噶尔丹势大,他们怕都怕得要死,让他们出面做朕的向导,没那么容易。” “如果他们没了自己的地盘,怕是巴不得皇阿玛替他们出头呢。”胤禟轻声说,“噶尔丹如今羽翼未丰,肯定会扩大地盘,周围部落难免被他吞并,那些蒙古王公岂是好说话的?怕到时皇阿玛不提,他们都要求您呢。倒是可别让他们死绝了。收服一个落魄蒙古贵族可就容易多了。” 康熙也不是什么君子,便是噶尔丹与周边部落交好,怕他也能弄出点问题来,满意的拍拍胤禟的后脑勺,“再有就是银子,朕实话说,国库空虚。” “您不是打算把赏我的东西再要回去吧?” 第9章 木兰 康熙精力充沛得不像话,一直同胤禟说到五更天,眼都没合一下直接洗漱去上朝,胤禟也便出宫回庄子休息去了。 康熙早朝上直接设立军机处,并钦点了四名军机大臣。康熙帝素来乾坤独断,说得又有理有据的,也没人敢说个不字。关键是明珠索额图都老实了,康熙并未让这两人进军机处,当日又把索额图召进南书房谈了半日,索额图出来时虽满面倦色,精神却极佳。康熙帝总要一碗水端平,又抚慰了明珠一番。 康熙帝素有雄心壮志,对儿子们期待极高,可惜儿子们都小,否则哪儿有噶尔丹在西北称王。胤褆不错,就是脾气太傲慢。 十三阿哥连珠五箭正中靶心,引得康熙龙颜大悦,便问,“小十三弓箭出众,不错,想要什么,朕都赏你。” 十三阿哥生母早逝,康熙素来便多几分怜惜,十三眨着眼睛问,“什么都行吗?皇阿玛,十三三想跟您去木兰围场。” “想去便去。”康熙笑。 “皇阿玛,儿子也要去。”老十跟老十一不干了,他们比十三还大呢。 “嗯,老十,十一,十二,十三都去,十四,十五,十六还小,等你们大些,朕再带你们去木兰围狩。”康熙起身,“你们慢慢练吧,朕还有折子要看。” 北京城的夏天可不是一般的热,便是懒洋洋的胤禟也盼着去塞外避暑。不过让胤禟高兴的是,他倒是一家子去,宜妃受宠,每年必去的,五阿哥那里,有太后的便有他的份儿,倒是小十一今年第一遭去,极其兴奋。 长路无聊,十一激动了几天也蔫儿了便拉着十阿哥去找胤禟聊天,胤禟左右无事便给他们讲三国故事。 感受着两个小家伙无比敬仰的目光,胤禟想易中天还真好用。倒是他这里真热闹了,几个小的每天大早上的吃了饭就来等着,像十一阿哥仗着自己跟胤禟是一个娘生的,起了床就来,还得蹭一顿早膳。 说是皇子车驾也没多宽敞,胤禟自己坐中间靠着软垫子,边儿上大大小小的萝卜头围着,跟围着一圈儿小鹌鹑似的,也不嫌挤的慌。 康熙这次三阿哥,四阿哥,七阿哥,八阿哥都没带,除了大阿哥与太子殿下就是几个小的,折完折子议完事,康熙就想咋这么清静呢,掀开御辇窗帘,太子殿下与大阿哥一左一右骑马伴着御驾,“胤礽,小九儿他们做什么呢?” “回皇阿玛,十弟他们都在听小九儿说书呢。”太子殿下在马上笑,“儿臣刚才去看了看,都在小九儿车上,儿臣这就叫他们过来。” 康熙倒笑了,“朕今日还没见他们呢,叫他们过来。” 御辇绝对是会移动的一室一厅,那叫一个宽敞,角落里摆了冰盆,清爽极了。众阿哥请了安,康熙抱过最小的十三问,“在听你九哥说书呢?” “嗯,九哥说的书很好听,怪不得师傅们都说九哥有学问。”十三重重的点头,“我们每天早膳后就听九哥说书,三国故事。” 胤禟擦了擦额头的汗,笑道,“皇阿玛,可有酸梅汤赏儿子一碗,儿子这嗓子都冒烟了。” “嗯,现在倒有做哥哥的模样。”康熙挥手让宫女去取酸梅汤,笑道,“你那车能有多大,几个人挤里面也不舒坦,这样,每日午膳后过来在这里讲吧,每天半个时辰也别累着你们九哥。” “到底是阿玛心疼儿子。”胤禟松了口气,都挤他车里,他要闷死了。看着出是新鲜的酸梅汤,因几个小阿哥年纪还小便没加冰,不过喝一碗也是由里到外的舒服。 “讲到哪里了?”康熙问。 小十三嘟着嘴巴说,“九哥羡慕周瑜娶了大美女。” 胤禟叹道,“难道你不羡慕,曹操都羡慕,怕连皇阿玛都羡慕呢。” 康熙瞪了胤禟一眼,胤禟道,“呐,有诗为证,铜雀春深锁二乔,瞧瞧,这就是说连曹操都想把两个美人儿抢回去呢。” “不就是一个女人,哪儿没有呢。”十阿哥嗤之以鼻。 “就一个女人,当初就是因为李自成抢了吴三桂的女人,名妓陈圆圆。最后怎么着了,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转头降了咱们大清。要没吴三桂这一降,怕咱们老祖宗也没这么容易打进山海关占了汉人江山。”胤禟道,“就说陈圆圆,还是个妓女呢,就有改朝换代的本事。你还别看不起女人,一个伟大的男人背后必然有一个伟大的女人,而一个伟大女人的背后必然有个极其失败的男人。” 十阿哥顿时给绕蒙了,“啥伟大不伟大的。” “唉,你慢慢想吧。到时记得让皇阿玛给你指个能干的福晋就是。”胤禟拍拍十阿哥胤礻我的肩。 康熙说,“看来朕是打扰你们听小九儿说书了,小九儿你就接着说吧。” “我胡乱讲的,皇阿玛您可别笑话我。”胤禟有些发愁,几个小的好糊弄,康熙可是熟知经史,到时候他问起来你就得解释,还不够头疼的呢。 “朕常听朝里的大学士养心殿进养,没事儿,这就没外人,俱是咱们父子兄弟,便是讲差了也没人笑话你。”康熙温声道。 其时已经是下午了,胤禟想了想说,“反正也快讲完了,皇阿玛你就从中间听吧,我不从头儿说了。” 胤禟口齿伶俐,有注意的地方都避讳过去,加上他言语诙谐,不时引得几个小阿哥发笑,连康熙也弯了唇角。当胤禟说起那副“问天下头颅几许,看老夫手段如何”的剃头对联时,康熙帝一口茶喷到了地上。 几个小的也哄笑起来,胤禟忙拿了帕子递给康熙,康熙擦拭着仍笑道,“真是个促狭鬼。” 十一阿哥道,“等回宫就把这对联送给冯公公。” 康熙帝也觉得有趣便让胤禟接着讲下去,直到明珠请求御驾在行宫休息才停下来。 塞外早修了行宫,不过人多,便是胤禟也只分到了一处小院儿,还好他只带了四个小太监两个宫女,人不多,挤一挤也住得下。 康熙巡幸塞外,诸蒙古王公皆要来朝拜。何况太后也在这里,科尔沁草原的王公贵族更是来了不少,出嫁的公主都来请安。 几个小的真是撒了欢儿,每日骑马射箭摔跤,同许多蒙古小贵族处得不错。倒是胤禟整日懒懒的呆在屋里避暑,他实在不喜欢大太阳的出去。只有太阳落山,胤禟才出去逛逛。 小十三一见着胤禟便拉着人到几个蒙古小男孩儿跟前说,“这就是我九哥,不但长得好,还极有学问,武功更是一等一的好,大大的勇士,绝对比你们那巴赫哥哥强!” 胤禟抚着额头,挥了挥手,“小屁孩儿,玩儿去吧。我还有事呢。” 胤禟伸了个懒腰,扭了几下,清风徐徐吹得很舒服,打个呵欠揉了揉眼睛。天边流云远,胤禟眯着眼睛眺望远空,低头笑道,“十三,走,哥哥带你去月湖边烤肉吃。” “嗯,能带朋友去么?”十三很舍不得自己的小伙伴。 “九哥,九哥。”十阿哥同十一阿哥边喊边跑过来,一人一只手的拽着胤禟,“大哥输了,去救场!” 烤肉没去成,蒙古人天性热情好客,每次来木兰都少不了比摔跤什么的,关键这次是有个大赌注,太祖皇帝曾用过的一张劲弓。连素来高傲的大阿哥都下场了,可见这张弓真是了不得的宝物。 一堆人过去,此时上阵的是裕亲王福全的儿子保泰,再一看那对手,胤禟倒抽了口气,跟座小山似的蒙古汉子,自己跟人家比就是小白兔对猛虎。胤禟瞪了十阿哥与十一阿哥一眼,问,“你们觉得我有本事打败人家?” “大哥差一点儿就赢了,你比大哥要厉害,肯定能赢。”十一阿哥对胤禟不是一般的有信心。 此时保泰已败下阵来,对于保泰的勇武,胤禟十分佩服,保泰也只大他一岁。胤禟摇摇头,“我又不喜欢弓箭。要是有两万两银子么,说不定我还试试。” “小九儿要是赢了,银子本王出。”说话的是保泰的老爹,胤禟的亲伯父,福亲王裕全。 “巴赫有生擒猛虎之能。”另一个蒙古贵族笑睨了胤禟一眼,“九阿哥喜欢,可以去试试。” 胤禟摇摇头,“我胜不了这位勇士。这位勇士不只习过摔跤,也学过内家功夫,虽然身体旁大,动作却灵活。再看他一招一式,简单直接,他应该在军中呆过吧。” 蒙古贵族眼中多了几分欣赏,“九阿哥真是好眼力。” “我虽胜不过,却可以推荐一人,”胤禟笑,“小林子,去把阿济叫来。” 阿济是康熙专门给他的侍卫,来得很快,一身青衣,面貌平凡,还偏瘦,实在看不出是位高手。胤禟指了指那蒙古汉子,“阿济,打胜他,就能赢太祖的弓箭,我是不喜欢舞刀弄枪,赢回来就是你的了。” 阿济的眼神马上就变了,抱拳对胤禟一礼便跳进场。 第10章 阿济 胤禟没什么,十一阿哥却是摩拳擦掌站立不宁。 “九哥,阿济能行么?”十阿哥生怕错一眼的瞧着场上比武,“大哥都不是他对手。” “大哥习武是爱好,像这位勇士是刀光血影中杀出来的,比大哥厉害是正常的。”胤禟淡淡的说,“你看他左手动作略滞,怕是左肩有过旧伤。” 十阿哥睁大眼睛,挠头发,他实在看不出来,就觉得人家拳脚飞快。 比武时间不长,巴赫后退一步,抱拳认输,诚心实意的说,“我不是你的对手。” 阿济仍是那平平常常波澜不惊的模样,微点头退回胤禟身侧,蒙古贵族哈哈大笑拍了拍胤禟的肩,“九阿哥真是智慧过人。取弓来。” 胤禟接过双手递给阿济,“拿着吧,宝弓赠英雄。” 阿济躬身接过便退下了。 十三张着小嘴儿,“想不到啊,阿济看着挺平常的。可,巴赫也没受什么伤哪。” “比武不一定要接得头破血流才能分出胜负,若是自知与对方有差距,能果断认输,才是聪明人。”胤禟笑着摸摸十三的头,说,“鸡蛋要执意想去碰石头,最终也只能是粉身碎骨。所以古人才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哪。” 十三点了点头,“十三明白了。” 胤禟笑对福全道,“快天黑了,伯父没别的吩咐,我先回去了。” “去吧。”福全笑着点头。 巴赫这擂台摆了好几天最终败在一个普通侍卫阿济手里,而且那可是太祖用过的良弓。一时间上门找阿济比武的不知多少。阿济为了躲麻烦便一直跟在胤禟身边,胤禟优点不多,护短算一个。 “哦,你要找阿济比武啊,可以,不过有条件,”胤禟坐在院中拿小银挫子修指甲,吹了吹粉屑,伸长手指打量着,有些漫不经心,“十万两银子一次,半个时辰内赢不了阿济再付十万两。有银子先抬来搁我这儿。” 一身金银的少年气得脸色涨红,“你在侮辱我吗?” “不,看你年纪小我已经打了八折。”胤禟一脸正色的站起来,“没银子就回去吧。” 少年大喊,“你知不知我阿玛是谁!我阿玛是端亲王!” 胤禟轻笑,反问,“那你知不知道我阿玛是谁?小林子,把这小玩意儿给老子扔出去,抬水,洗地!” 一只细细白白的小拳头横在胤禟跟前,胤禟扣住反手一拧,拖到院门口向前一送,少年惨叫着摔了个狗吃屎。胤禟上前狠狠几脚踩在少年屁股上,连踩边骂,“给老子滚远点!不然见一次揍一次!滚!” 打痛快了,胤禟才算出了口恶气,横了少年的几个随从一眼,“还不抬着你们的狗屎主子滚!” 胤禟的英姿正好给十二阿哥十三阿哥瞧个正着,两人打了个寒颤,垂手站在一旁,乖乖的喊了一声,“九哥。” “嗯,你们来干嘛,什么事?”胤禟叉着腰问。 “今儿个晚上皇阿玛宴请诸王公,皇阿玛差我跟十三来跟九哥说一声,让九哥过去呢。”十二阿哥恭恭敬敬的说。 胤禟点头,笑眯眯的凑近两个小家伙,问,“怕了?”说着两手一手摸一个小脸儿,两个小家伙直摇头,胤禟笑,“放心吧,哥哥不打你们。倒是小十三,不是说要跟我学武功么?还学不学?十二要不要一起学?” 十三到底胆气足,说,“要学。” “我,我也学。”十二阿哥小声说。 “呵呵,好啊,以后每天未时以后来我这儿,我教你们。”胤禟直起身,大手一挥,“走吧。” 康熙十分注重对皇子们的锻炼,像有什么宴会的一般都会叫他们出席,只是凑凑热闹而已,这种场合最大的主角便是康熙帝,其次便是太子殿下。大阿哥已经成年,而且向来豪勇,也很得这些人的看重,倒是小九领着一群小的吃东西。 塞外多肉食,不过胤禟素来是个无肉不欢的,过得挺适应。 “九阿哥,这碗酒敬聪慧的勇士。”巴赫的主人蒙主贵族似乎挺有地位,端着酒上前,胤禟瞧这人不过三十岁的模样,身量很高,深眉大眼极有霸气,胤禟也倒了一碗酒,双手举起一饮而尽,“你客气了,我不是什么勇士。” 蒙古贵族也喝光了碗里的酒,说,“您会是一只雄鹰。” “这句话用来形容您很合适。”胤禟眼神冷淡的盯着眼前人,凑到这人耳际轻声说,“不,您像草原上的一匹狼,知道么,你身上的味道可不怎么好闻。” 蒙古贵族后退一步,“您过奖了。”转身回了自己的座位。胤禟坐回坐位,奶酒很烈,他有些喝不惯,脑筋发驰,也没多想。 第二天早上还在床上时胤禟便被梁九功摇醒了,梁九功一脸急色,“九阿哥,您快起来,皇上急召您过去呢。” “嗯?有事么?”胤禟头有些疼,紫鸢已经捧了衣服来着紧的伺候着胤禟穿,紫燕打开温水给胤禟擦干净手脸,又去梳头编辫子。 瞧梁九功一脸焦急,胤禟一刻钟便理好了,急匆匆的跟着过去。 康熙身边太子殿下,大阿哥,福亲王,恭亲王都在,胤禟行了礼倒有些摸不着头脑,“皇阿玛宣召儿子有什么事么?” “昨天晚上那个跟你敬酒的蒙古人都跟你说了些什么?”康熙神色中颇多恼火。 胤禟皱眉,“儿子昨天喝醉了。” “九弟素来是过目不忘的,难过听过的话还会忘记?”胤褆忍不住说。 “让我想一下!”胤禟眉心紧皱,他血压偏低,早上没睡醒便起床已经很难受了,此时听到胤褆的话也不由的上火,“我根本连他的名子都不知道,倒是大哥跟他的随从比过武,知道的也该比我多吧。” 康熙道,“坐下想,梁九功,给九阿哥端碗奶子来。” “我觉得那个人很奇怪,他十分傲慢,非常有霸气。第一次见过是在比武场边儿上,阿济赢了太祖的弓,我只是觉得这人很诡异,蒙古王公便是有随从出来比试,应该也不敢赢大哥,所以我就警告了他几句。跟他说别鸡蛋碰石头免得碰得粉身碎骨,这些话二伯父也听到了。”胤禟从梁九功手中接过奶子喝了几口,“昨天晚上行宴,因为是第一次来塞外,我跟小十三他们同这些蒙古人并不熟悉,那个人就来找我敬酒。一般王公身恃身份,何况我与他第一次见面并不愉快,他过来我就很吃惊了。我说他像一匹狼可惜身上的味道不太好闻。因为不是什么好话,我就在他耳边悄声说的。说完之后,他就后退一步离开了。奶酒我喝不惯,头有些晕就没多想,后来还是阿济送我回去的。” “你觉得他可疑,怎么不跟皇阿玛讲?”胤褆冷声问。 “大哥这话何其可笑!我见一个陌生人两面觉得人家奇怪便要跟皇阿玛讲!怀疑人是要有证据的!我觉得你可疑,要不要跟皇阿玛讲!”胤禟眉毛都冒火了,“托你的福,堂堂皇子自降身价同个奴才去比试,还比输了!若不是为了你的狗屎面子,我用得着出手么!自己搞不清楚还说七道八,有本事把你的武功练好点,别让做弟弟的去给你找回场子!没这个本事就闭嘴吧!” “比输了怎么着,谁没输过!输在勇士手里,我不觉得丢人!也不用你找场子!”胤褆怒吼。 胤禟都要气笑了,抬手抚了下额头,砰的将碗放下站起身,“你是猪脑子么!勇士!什么是勇士!你要只是个勇士你以为你输了我会看你一眼!我真是倒是八辈子霉,用你的猪脑袋好好想清楚,难道你输了我要在一边拍手叫好!若你不是我大哥,你以为我喜欢凑热闹!”看胤褆恼怒,胤禟冷笑,“怎么,现在是不是人有问题,丢了还是路了?若是跑了,这人的身份根本不必再猜,那人就是噶尔丹!他顶谁的身份来的,怕这个部落已经给他吞了吧!大哥素来骁勇,不去追敌,在这儿呆着就有军功了?” “你们两个都给朕闭嘴!”康熙一拍桌案,“跑都跑了,再计较也无用。小九儿,你回去好好把孝经抄十遍送来。胤褆是你哥哥,心急也不能这么说话,去吧!” 胤禟行了一礼躬身退下了,本来他就没睡醒,头如今还有些晕。 真神勇哪,福亲王都默默感慨,敢骂大阿哥猪脑袋,虽然大阿哥是有些猪脑袋。 “二王兄,尽力搜索吧。”康熙淡定的说,“明珠,拟旨,召噶尔丹十月份来朝。” 胤禟回去睡了半天,又喝了醒酒汤才舒服了些。 第11章 学武 胤祺在兄弟中排行第五,自幼在太后跟前长大,蒙语说的最好。胤祉这人十分有主见,甭管你谁跟谁争,我走的是中间路线,两头装傻,袖手旁观。 胤祺大部分时间都陪在太后身边,尤其是昨晚行宴,因太后小恙他便留在太后身边侍疾,也没去成,便少了一桩是非。不过作为儿子,晨昏定省是少不了的,算着时辰,胤祉先去了宜妃那儿,胤禟正与小十一一处吃果子,十一这段时间吃肉吃得有些上火,胤禟便让他多吃些水果,通便。 “老五,过来。”宜妃笑眯眯地,“冰过的荔枝,你最喜欢的,燕儿,端上来。” “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荔枝,我也喜欢吃来着。”胤禟翻了个大白眼,敢情还藏着掖着的,小十一跟着起哄,“额娘偏心,十一也要吃!” “别跟我这儿捣乱。”宜妃拉着胤祉在自个儿身边儿坐下,“你们还没吃够,一会儿还吃不吃饭了。孔融让梨没学过么?” 胤禟抢了一把与十一守着桌子剥皮说,“我们又不姓孔,再说要是吃梨,我也挑大的给五哥。” 胤祺脾气素来好,笑道,“给小九跟小十一吃吧,儿子在皇玛嬷那里吃过了。” “别理他们。”宜妃见儿子瘦了,说,“是不是饮食不惯,看你一天比一天瘦。” “额娘知道的,儿子有些苦夏,每年都这样的。” 胤禟道,“要不要我给五哥开副方子开开脾胃?” “哪儿都有你。”宜妃说,“倒是让太医正来瞧瞧,喝些汤药的好。” 胤禟已经拽过胤祺的胳膊,三指把脉,似模似样的说,“不浮不沉和缓有力,没事儿,可能是这塞外饮食的原因。每日早上炖一盏燕窝补补就行了。” “正好我这儿有上好的燕窝,一会儿送去交给岳嬷嬷,让她记得打发你吃。”宜妃说。 “时辰不早了,额娘,儿子带弟弟们去皇阿玛那儿请安。”胤祺笑着起身。 宜妃送到门口。 康熙很注重与儿子们的感情交流,不论宫内宫外,每日都要抽出一些时间与儿子们见见面联络联络感情啥的。几个阿哥也就掐着点儿一块儿来,毕竟帝王的时间是相当宝贵的。 大阿哥一见胤禟便肝火上升,咬咬牙冷哼一声转过头去,那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让一惯嚣张的十阿哥都有点发怵。 胤禟嘻嘻哈哈的与几个小弟弟打招呼,小十三撅着嘴,“今儿个下午弟弟与十二哥找九哥去了,九哥人不在。” “唉哟,忘了,”胤禟一拍脑门忙道歉,“对不起呀,明天吧,明天一定等你们好不好?” “嗯,九哥可别再忘了。”小十三道。 “不会不会,明天我就在屋里等你们。”胤禟满口保证。 众人没久等,行了礼请了安坐凳子上说话。不过明显气氛不够好,大阿哥胤褆怎么着也恢复不了以往的精气神,他现在是在紧咬后槽牙克制自己不要冲过去宰了胤禟。五阿哥胤祺素来话少,胤禟一脸漫不经心,几个大的不开口,小的也不敢多说。 康熙郁闷了,便逗着小十三说话,没几句小十三便把他要跟胤禟学武功的事儿说出来了,十三想得也挺对,反正他皇阿玛早晚都会知道,不如过了明路。 “九哥很厉害。”十三道,“端亲王世子克善都不是九哥的对手。”他九哥把克善打得跟狗一样。 “原来那小兔崽子是端亲王府的世子啊,”胤禟跟康熙交待一番,“昨天跟我比后台,恼羞成怒后被儿子揍出去了。那小子拿他爹是端亲王吓唬我,不给他点厉害简直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又问小十三,“他找过你麻烦?” “没,弟弟跟他比摔跤,输了。”十三有些发窘。 “没事,失败乃成功之母啊。等明天教你几招咱再揍回来。”胤禟根本没当回事儿,说,“这端亲王也是,怎么教这了个二百五儿子,还出来献眼。” 康熙笑斥道,“不准胡说,端亲王乃朝中重臣。你要教十三武功,便在这西苑校场教吧,地方宽敞。” “是。”胤禟笑道,“倒是十二,十三,跟我学武功,准备什么当束休啊?不会还没想过吧?” 十三张大嘴,一脸吃惊。 康熙笑,“瞧瞧这缁珠必较的模样,十二十三能有什么好东西,朕替他们出了。梁九功,赏九阿哥百两黄金。” 胤禟谢了赏,康熙道,“即收了束休就不能草草了事,朕可是要验收成果的。” “唉,儿子现在只担心把十二十三教得太好。”胤禟勾起抹浅笑。 太子殿下道,“这倒是巴不得的,等以后弘皙大些,我也让他拜小九儿为师。放心,束休一定给够,倒是咱们兄弟,你可得给哥哥打个打扣。” “一定一定。”胤禟满口应下,“弟弟正打算开书院呢。” 终于把气氛炒热了,康熙又闲话几句便放儿子们回去休息了。 胤禟收了银子就得办事,倒是有两个无赖,十阿哥同十一阿哥两个脸皮厚的,一个银子没有,也跟着学。 十阿哥仗着后台硬,虽然小小年纪没了娘,可人家一堆舅舅十分不好招惹。十一阿哥更不必说,你敢不教我马上去额娘那儿告状。 系统的东西胤禟都忘得差不多了,搬张椅子坐下,胤禟想了半天说,“嗯,先教你们截拳道,这套功夫不但好用,而且姿势超级帅,以后英雄救美时一定要记得用。”站起身,胤禟道,“想学揍人,得先学会挨揍,先给你们演示一下,老十,你过来跟我对打。” 十阿哥也没怎么将胤禟放在眼里,他们同年,只是他小两个月。胤禟念书的确厉害,可弓箭摔跤都一般,何况自己个头还高,力气也不会比他小。 胤禟转转脖子,扩展扩展筋骨,一伸手,“不必客气。” 十阿哥胤礻我也是学了六年摔跤的,手上功夫也不含糊,还是头一遭两三下给人踹到地上去!十一十二十三眼都直了,胤禟笑,“厉害吧。” 头一天胤礻我总得来说一直在挨揍,因为他最壮,个头儿也合适,剩下的几个年纪小,胤禟有些下不去手。 胤礻我平日里都是欺负别人的主儿倒也忍得下来,胤禟教了一个时辰便到了吃饭的时辰,十三这孩子打小就刻苦,说,“哥哥们先去吧,弟弟再练会儿。” “诶,不用急,哪儿能一口吃成胖子,走,先吃饭吧。”胤禟道。 “不,我得多练习才能跟得上哥哥们。”所以说人家十三日后有出息是有道理的。 胤禟也不再管他们,自己走了。 这四个小家伙中,十三最有天分而且最刻苦,人家不是一时间脑袋发热就去刻苦个一下子,人家是每在这么刻苦,颇有些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模样。就是康熙帝见儿子如此上进,下雨天便让十三去他的练功房习武。 胤禟坐在一边喝着茶水吃点心,陪康熙帝,太子殿下看小家伙练武,还有那个讨人厌的胤禔。胤禟道,“十三要照着这种劲头儿练上十年真能练成高手,绝不会比阿济差。” “前几天打败克善了?”康熙帝听到这消息时非常痛快,还赏了十三几把宝刀,此时旧事重提也是对胤禟的一种肯定。 “克善不过会些花拳绣腿,白给的。”胤禟根本没将克善放眼里,“如今小十一也不是小十三的对手。” “倒是你这功夫跟谁学的?”康熙十分纳闷,胤禟也没接受过啥特别教育,也没吃过十全大补丹,怎么小小年纪就能为人师了?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当然也有好功夫。”胤禟大言不惭,“这功夫是在咏春拳上改的,小十三便是我们截拳派的开山大弟子,我还指着他将我门派发扬光大呢。” 康熙笑,“回宫后也顺便教教十四他们。” “儿子没空。”胤禟喝了口茶,“忙着呢。皇子又不用去做武林高手,有兴趣的呢说个三招五式就够了,学得太好,要侍卫干嘛。” 这边儿说呢,胤禔是个真懂行的,关键是他真觉得小十三练的这武功不错,看得更是用心,太子殿下笑得儒雅,“大哥若是喜欢,不如也上去松松筋骨。” “功夫不错。”胤禔对本事的人是真心佩服,而且很客气,“这功夫是不错,更快更灵活,很实用。等十三到我这个年纪,肯定比我强。” 康熙淡淡地,“许多人不懂武功,照样战功赫赫。胤禔,在朕看来,你的武功很不错,这些年的努力,朕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日后,有你策马扬鞭的机会!” 胤禔心中一哽,差点流下热泪,忙道,“皇阿玛教诲,儿子冥记于心。” 康熙起身,“小九儿,你随朕来。” …… 康熙帝一路直接回书房,胤禟与梁九功一左一右的跟在康熙身侧,梁九功给康熙撑伞,胤禟自己撑了把油纸伞。后面还有十几年宫女侍卫。 梁九功十分自觉的清场。 薄唇轻抿,康熙呷了口热茶才说,“以后对你大哥恭敬些,再让朕听到你嘴巴里不干净直接掌嘴。” 胤禟一双丹凤眼,薄眼皮,十分好看,即使此时瞪得大些也一样好看,“我从没主动招惹过他,是他看我不顺眼。” “胤禔性子鲁些,他招惹你什么时候占着一星半点儿便宜了。”康熙帝搁下茶杯,“你就不能在大庭广众下给他留些面子?你也是念过书的人,怎么说话还要朕教你不成?” 胤禟那脸刷就黑了,“他年纪比我大这么多,您还要让我让着我?”您脑子没毛病吧,“难道做弟弟的天生就欠了他的,还是皇阿玛看儿子主动欺负过谁不成?” “你年纪比胤禔小,可你比胤禔能干,比他聪明,在朕的眼里,你胜过他,比他厉害。你站得比他高,让他一些也没什么。”康熙仍十分镇定。 这是什么狗屁理论,胤禟忍不住讽刺,“是,能干就该死了!” “你放肆!”康熙怒喝,“滚回去!朕会让宜妃好好教导你!” “您说得真对!宜妃那是我的额娘也是你老婆,五阿哥十一阿哥是我兄弟也是你儿子,你若有剜肉剔骨的本事便使出来给我瞧瞧,你看我会不会眨一下眼!”胤禟响当当的话撂下。 康熙帝一个茶碗砸过去,怒吼,“滚!” 第12章 微服 胤禟跑得贼快,康熙火了,他也不会傻瓜一样留在那儿等抽,所以他一歪脑袋避开飞来的茶杯,撒腿便跑了。 跑时没忘了在外间顺把伞,这时候淋雨容易感冒。回了自己的院子,胤禟仍忍不住问侯爱新觉罗家的祖宗,妈的,脑子没抽吧,拿自己老婆威胁自己儿子,没病吧。 小林子一直是胤禟的贴身太监,见主子跑得及,他也追的及,湿了大半截裤腿子抹了把头上湿的雨水,苦着脸说,“主子诶,可累死奴才了。” “行了,下去换身干净衣服,煮两碗姜汤来,别冻着。”胤禟摆摆手把小林子打发下去。 紫鸢在一旁问,“主子怎么回来得这般急,倒是晚膳主子可有想用得,奴婢吩咐下去。” “嗯,天有些凉了,上次那个鹿脯蒸核桃挺不错,其他的看着上吧。”胤禟靠在软榻上,“多上几个素菜。”皇子有其份例,胤禟真是觉得摆上几十碟有些夸张,一般保持十个菜之内,想吃什么就去点,御膳房也没人敢说不是。 找了本书翻了翻,也没人来传个口谕之类的,看来康熙是把火头压下去了。 康熙帝还头一遭听人说,那是你老婆你儿子,你愿意咋办咋办,当时气得不轻,恨不能宰了胤禟,可那必竟是亲儿子。 且不说胤禟平时还挺不错,而且现在人家不涉朝政,康熙对于自己无干朝政的儿子素来宽慈,何况胤禟还能做个狗头军师之类。他倒是想赏顿板子出出气,想想以后再去哄也麻烦,康熙直叹气,“也不知道这小子像谁?”屋里没别人儿,康熙翻着眼皮瞧了梁九功一眼道,“你说朕是不是太宠他了?” 梁九功跟在康熙身边二十几年,对康熙那心思也能摸着几分,此时一听这口气就知道万岁爷没生气,笑道,“奴才老家有句老话,说女儿娇养儿子贱养,奴才瞧着万岁爷对九阿哥倒是素来娇惯的。” 的确是娇惯,这话康熙帝自己也承认,其他儿子哪个不是恭恭敬敬的,只有这个真是一点都不怕。胤禟胆大是一方面,他刻意的纵容也是主要原因。自小胤禟早上不起床,康熙帝便说“年纪小,多睡会儿也无妨”;胤禟把阿哥所重新收拾又是栽花又是种树,康熙帝说“又用不了几两银子,种吧。”;胤禟把胤禔骂得跟狗一样,康熙帝想“口齿倒是挺伶俐”,他当然看到了大儿子的羞恼,可你一个做哥哥的硬让弟弟给顶得内出血,真不是一般的没用,康熙帝罚胤禟抄孝经,实际上胤禟一个字没写,他也没把他怎么着。于是康熙帝的底限一步步后退,胤禟一步步的嚣张,今天就敢跟他叫板,你老婆你儿子,爱打就打爱杀就杀。 重新沏了茶,康熙帝喝了几口想,是自己把他宠坏了。可是一国之帝,孤家寡人,强大如康熙帝也盼着有个人能与自己亲切些。康熙帝满口无奈,“罢了,朕何必与他个小孩子一般计较。御膳房上次做的密豆双皮奶九阿哥不是赞了么,做一碗给九阿哥送去。朕刚刚是气恼了,别吓着他。” 梁九功忙应了,心想九阿哥这圣眷哪,隆盛的让他都心惊肉跳。 安排给胤禟送双皮奶的是康熙身边新上来的小太监,俐俐落落的说了,又将几样鱼肉山珍取出来,笑道,“这几样儿呈上时万岁爷一筷子没动直接便赏了,说是九阿哥喜欢呢。” 胤禟倒不介意再吃顿宵夜,笑道,“辛苦魏公公了,紫鸢,看茶。”又将一个荷包赏了魏珠道,“大雨天的,喝杯热茶再回。” 小太监忙谢了赏,心想九阿哥对他们这些奴才真是客气,便在绣凳上坐下捧了热茶,滚滚的,正是一碗姜茶,小太监心中不由多了几分感激。 胤禟笑问,“以前倒没见过你,叫什么名子?” “奴才是刚在万岁爷身边当差,叫魏珠。”小太监忙说。 “哦。”胤禟多看了一眼,名人哪,这个也是太监中的名人哪,笑道,“好名子。魏珠魏珠,好名子。” 魏珠不敢多呆,笑道,“不敢当九阿哥的夸。” 紫鸢布好膳食,胤禟准备吃了,魏珠正准备告辞,胤禟道,“你们差事忙,我便不留你了,这些器具明日再来取就是。” 魏珠恭恭敬敬的告辞,回去交差。 胤禟一身浅紫色长衫,腰间系同色腰带,上系一黄底绣粉荷的荷包,戴着一顶瓜皮小帽,中间镶了一块儿无瑕美玉,手上拿了把染香折扇,在康熙面前扇了几下,挑挑眉说,“皇阿玛,怎么样?俊俏吧?” 别的不论,单论容貌,胤禟在诸皇子中排行前三,如此打整出来,真是翩翩少年郎,康熙问,“你这是准备出门?” “儿子想去街上转转,来这么久,还没出去过呢,也看看塞外的几土人情。”胤禟笑道,“怕阿玛一会儿找儿子,先跟您说一声,您别惦记着。” 康熙笑,“朕也正准备出去看看呢,咱父子倒是一条心。” 胤禟抽了一下,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套近乎。哼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不会有什么事吧,他这边想着,康熙已命人准备衣物。 其实老康本来长得不赖,虽然脸上有些小麻点子,可这么多年了也不太明显,多年来文武双修,平日里也注意保养,胤禟左看右看都看不出老康是四十多岁的人。 “瞧什么呢?”曲指敲了下胤禟的大光脑门儿,康熙笑,“不是说出去走走嘛,在这里朕可比你熟。” “皇阿玛,其实我觉得咱俩不同路。”胤禟跟上康熙的脚步,就看见不知何时梁九功也换了身青衣袍子,弓着身子跟在后面,胤禟忙问,“没其他侍卫么?” “当然有,你别操心这个。”康熙笑等一步挽住胤禟的手,“来了这么多日子,朕还没得闲出去看看呢。” 康熙走的侧门,已有六个青衣侍卫在那儿侯着,行了礼便默默的跟在康熙身侧,胤禟见这几人面色沉寂身形稳健脚不生尘便知是高手中的高手。一想也对,康熙是出了名的怕死,上趟五台山怕人行刺,硬让把山上的树砍光,这种人没安排妥当,料想也不敢随意出门。说什么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其实就是怕死呗。 胤禟胡思乱想着,就听康熙问,“想去哪儿逛?” “嗯,最繁华的街道。”胤禟摇着扇子装帅,“我打算去胭脂铺子银楼看看。” 康熙想着昨天刚入了一夜的雨,不由问,“你热吗?” “不热,今天冷,我特意穿了身厚料袍子呢,一入秋就凉,这塞外更明显。”胤禟偏头看了康熙一眼,又摇了两下,勾唇一笑,“这样比较帅气,讨女孩子喜欢。” “要不赏你几年女人,”康熙觉得自己有时真是不能了解胤禟,“说起来,你这年纪还小呢,别耽于美色。” 胤禟笑,“不用,儿子我还小呢,哪有十二就找女人的。嘿嘿,再等两年不急。” 七拐八绕,总算走到正街,果然是车如流水马如龙,尤其如今圣驾犹在,街上收拾的很干净,来往的大部分是非富即贵的人物。 什么绸缎庄首饰店胭脂铺,胤禟一家家的看得仔细,有看得上眼的便拿银子买下,胭脂水粉用指甲挑一点在手心研匀,闻了味道看了成色,买了个周到。铺子里的小二偷瞄着这一行人,都是挺气派的大男人,来胭脂铺子的几乎都是女人哪。 康熙是个要面子的,瞧出人家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尴尬,不由偷偷掐了胤禟一把,胤禟让店小二包起来,挽着康熙的手臂尖着嗓子嗲声嗲气的说,“阿玛,别急嘛,很快就好了。”又骂店小二,“狗东西,麻俐着点儿!看什么看!再看挖下你的狗眼当珠子踩!” 掌柜的忙赔笑,仔细觑了胤禟几眼,心想这看着细皮嫩肉声音又尖细,怕是个小姐罢,便赔了不是,笑道,“我们铺子总店在江南杭州,不是小的吹牛,这承德城里的胭脂铺子没一个有小店的成色,小爷,要不再挑些。” “罢了,看着也就一般。”胤禟淡淡地。 掌柜忙说,“还有几瓶子法兰西香水,昨天晚上刚到的货没摆出来,小爷要不要看看?” “嗯,拿来瞧瞧。” 又加了几瓶子香水,胤禟才算心满意足,康熙刚刚给胤禟的怪相吓了一跳,出了铺子门道,“在外面也注意些,弄些怪模怪样的出来做什么?” “阿玛,男人总不好在胭脂铺子多呆,我就逗逗店小二。”胤禟笑,“先看看外面的行情,我准备回京开个脂胭铺,也添个进项。” “银子不够用?”康熙问着,看着时辰便带胤禟去了酒楼,要了个包间歇歇脚。 待小二烫了茶杯倒了茶退下后,胤禟才道,“够,不过我银子也不多,您想想,就是日后开府也就二十三万两银子,这其中还包括建造府第,一应的田庄奴才都折算在里面。有个爵位,一年也就几千两银子,够什么用?几个哥哥其实都有铺面进项,我也得提早准备,别到时闹了饥荒。”喝了口茶水,“京中的铺子们我都看过了,想来想去,还是女人的银子最好赚。我让肖恩给我在法兰西找了几个做香水的师傅来,先开个胭脂香水铺。我还准备开个银楼,卖首饰。” 康熙倒没放在眼里,“能有多大利?” “您可别小瞧,女人的购买力是很疯狂的。”胤禟笑。 “南效几个皇庄,记得有个小的,约有个五十顷,赏你罢。”康熙也不乐意见儿子小小年纪就为以后的营生发愁。 胤禟笑嘻嘻的谢了赏,说,“那等我铺子赚了银子,我拿出一成孝顺皇阿玛。” “嗯,随你罢。” “阿玛,您有没有去福广的打算,要是有也带上我吧,”胤禟一脸向往,“听说广州那边的港口多是外国人带了洋货来交易,有机会去看看,贩卖洋货才是一本万利,保证赚翻。我现在还在跟肖恩通信,肖恩是法兰西皇帝的堂兄,在法兰西挺有地位。他对咱们大清的丝绸,茶叶,瓷器都很有兴趣,不过洋人的东西也有趣,皇阿玛,您要不要跟我合伙?” 康熙笑睨了胤禟一眼,“你是没银子吧?说什么合伙,朕出银子出货物,根本用不着你吧。” “说句实话,皇阿玛,您根本没把这点子小买卖放在眼里,”胤禟给康熙倒茶,极热诚的说,“所以朝廷不可能出面,内务府也不会做。可是我现在没银子,茶丝瓷都在您手里攥着,我可以先付三成银子,余下的银子一年内付清。这样我赚的银子里再拿出三成给您,算是咱们两个私下合秋如何?”胤禟笑得诌媚。 康熙一挑眉,“你倒是打得好主意。想怎么赚银子是你的事,先付三成银子,我给你这个方便,不过你也少把我扯进来。” “您真是我亲爹哪。”胤禟转头对梁九功道,“上菜吧,今天这顿算我帐上。” 梁九功笑眯眯的下去吩咐,胤禟对康熙道,“唉,真可惜,阿玛,白花花的银子,您点个头就是您的了,真的不再考虑一下。” “看你写的书一派清高,怎么人这般市侩?”康熙皱眉,“等回京,先把书多写些出来,写到二十回,我打算先印些出来。” 胤禟思量了一回说,“我想好了,九回一卷,等我写到二十七回正好三卷再刊印吧。” “抓紧些。” “您对我这么好,年前把书稿给您。”胤禟向来有恩必报,梁九功亲自上菜,胤禟道,“那几个侍卫轮班去用些东西,随便点。”从袖子里摸出张银票给屋角侍立的侍卫甲说,“拿去,别客气。” 见康熙点头,侍卫甲才接了银票去安排他们的午餐。胤禟为康熙斟酒说,“前三卷快一些,后面您可别催了,这不是个催催就出来的事儿。我准备写个十年二十年呢,这辈子就靠这本书吃饭呢。”康熙抬眸看了胤禟一眼,“我看你这文笔不错,着实可以多写几本。你看容若当年那些诗词,如今念起来仍是动人心弦荡气回肠。” “唉,纳兰容若为啥短命呐,太伤心了,您瞧瞧他那些诗词,整个一情圣,我是怎么都没他那境界的,也写不出他那种词来。”老康对他的期待可不是一般的高。 康熙夹了一筷子狍子肉放到胤禟碗里说,“贾宝玉也是情圣哪。” “是啊,贾宝玉视金银为粪土,我巴不得家里堆满粪土呢。”胤禟见康熙脸一觉,举杯碰了一下笑道,“行了,阿玛,您也别装清高,我知道您多缺银子,都恨不得一个铜板扳两瓣用了。来,为粪土干一杯。” 康熙大为皱眉,“粗俗不堪。” 抿了口小酒,胤禟不在意的挥了下筷子,“放心,我好不容易舒坦一回。等到外人前,一定装得尊贵高华,到时我帮你糊弄糊弄那些书呆子们,包管他们乖乖为您效力。“当初,康熙也就是这样用纳兰容若的。 康熙叹口气,“咱们满人太少了。” “阿玛您想得太多,只要您让天下百姓吃得饱穿得暖,说实话,他们管龙椅上坐得谁呢。”胤禟吃了几筷子,总归比不上宫里的御厨,便撂下了,“那些文人成不了事,古话说嘛,文人造反十年不成。虽说当年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有些过了,您想汉人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用雷霆手段,谁肯剃头啊,倒是多尔衮真叫一个厉害。这么些年,您也补偿了。” 康熙听得舒心,忍不住笑了,“你倒想得开。” “嘿嘿,这是事实啊。”胤禟道,“只有天下太平,我的生意才能赚钱。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如今天下太平,来之不易。” 第13章 纳宠 期待已久的木兰秋狩让胤禟失望透顶,一群人把惊惶失措的猎物追得满地跑,再行围猎。这要是再射不中,岂不是成了瞎子。 混了二十几天终于盼到起程回京,胤禟倒是得了不少赏赐,光皮子就有几车再有诸如猎物更不计其数。胤禟当即便分了一半给自己随驾的外公,老头子身子骨儿挺硬朗,还来谢恩。唉,封建社会就是这样,不管你什么亲戚,皇家面前一律是奴才。 郭络罗氏.瑞轩恭敬的行礼谢赏,胤禟当然不会让老家伙真跪下,一个眼色过去小林子便搀起来了,胤禟笑,“都不是外人,外公不必多礼,请坐。”待老头儿坐下,小林子上了茶,胤禟慢悠悠的笑,“说起来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二次跟外公见面呢。看到您老康健,额娘也就放心了。” 瑞轩捧着茶道,“娘娘与阿哥乃天家贵人,天家规矩重,奴才们惦念也不敢轻易打扰。” “规矩礼法,自是不敢逾越,”胤禟茶碗中是杯浓香的奶茶,喝了几口,才说,“只是皇家也有自己的亲戚,您是我亲外公,便有些来往也正常。” 瑞轩忙道,“阿哥说的是。” 胤禟笑,“您不是外人,今天您既然来了,我正有事情要麻烦外公。” 瑞轩惊诧,面上仍纹丝不动,一派诚恳,“阿哥请吩咐。” “端亲王,您知道么?”胤禟见老头儿眼中闪过不惑,便笑道,“不瞒您说,我出去的少,便是朝中这些大大小小的宗亲也弄不太清楚。倒是这端亲王,即不是宗亲,却还是个铁帽子王,他家世子我也见过,这位王爷好像不在京城呢。” “端亲王乃军功封王,富察家侧枝,爵位在富察家是顶尖儿的。端亲王如今驻守荆州,世子进京念书也是规矩。听说他家有位格格明年要参选呢。”瑞轩即便不明白胤禟为何打听端亲王,可他知道就得照实说。 胤禟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瑞轩点到为止,胤禟也不再多言,便转了个话题,“说起来,我也好久不见世亭了,他还好么?”世亭是他的嫡亲表哥,当年挑进宫给胤禟做伴读的,只是胤禟三天打渔两天晒网搞得伴读也没学到啥,再者高士奇请辞后便搬出皇宫,伴读也没规矩再伴他左右了。 “世亭仍在家念书,倒是这孩子资质有限,老臣看他实不是个念书的料,武功倒是过得去,若阿哥不嫌弃,让他跟在阿哥身边做个侍卫,也是他的造化了。”瑞轩语气忠恳中带了几分慈和。 老头子开了口,胤禟便不会拒绝,笑道,“我念书的时间短,不过在宫内几年相处是极好的。世亭是外祖父的嫡孙,我却无爵无职,倒是怕委屈了他。”眼珠望向瑞轩,四目相对已然心有灵犀,胤禟道,“既如此,便让他到宫里办手续,我跟皇阿玛求个恩典。” 瑞轩替孙儿谢了恩,两人又水磨客套了一番,便见魏珠春风满面春风的由内侍带了进来。 魏珠何等的机伶,先请了安,胤禟笑道,“瞧魏公公这一脸喜色,定是有大好事。” “奴才先给九阿哥道喜。”魏珠笑着宣了康熙的口谕,却是让胤禟吃惊,康熙竟赏了两个侍女给他。 胤禟起身,笑吟吟的望着魏珠,他如今周岁才十二,这也太早了吧。魏珠低声道,“您与十阿哥都得了赏。” “皇阿玛恩典,待明日我进宫当面向皇阿玛谢恩。”胤禟说着,便自小林子手中接过荷包放进魏珠手里,“别跟爷客气。你大老远的来了,只是你是皇差,我这里也不方便招待你茶水。” 魏珠自是知道好歹,忙道,“正巧奴才出来时梁公公便吩咐了要快些回去,奴才告退。” 一般皇子在成年前皆会赐下侍女服侍让皇子知晓人事,九阿哥如今虚岁十三,明年十四,正是选秀的年份,瞧皇上这意思是有明年赐婚之意。瑞轩心中思量着,眼光不由在胤禟的脸上多停留了几分,十三岁的皇子,身量纤瘦,面容俊美,目光沉稳。宜妃是她的女儿,育有三位皇子,地位尊贵,只是他仍需要进行一项政治投资,尽管九阿哥如今并未上朝参政,可他仍最看好这位皇子。 垂下眼眸,瑞轩道,“老臣也恭喜阿哥。” “倒真是好事。”胤禟自袖中掏出怀表看了看时辰道,“小林子,去交待一声,多添几个菜,中午我许外公用膳。” 别说每日胤禟见几个人,怕是胤禟拉几次屎康熙都知道。这位帝王也未将瑞轩请安的事放在心上,人家亲外公,见个几面也没啥。瞧瞧人家索额图,恨不得长在太子的毓庆宫。而且康熙一个恩典,让郭络罗家的世亭进二等侍卫,赐给九阿哥。 倒是胤禟并未动那两个御赐的侍女,只是让他们留在庄子里伺候,康熙还特意问了一遭,胤禟懒懒地说,“没兴趣,儿子还小呢,等大几岁再说吧。” 康熙有几分担心,“是不是不好看,朕让内务府再挑几个顶尖儿的。” “皇阿玛,儿子不是吹牛,儿子我天天照镜子,再看如今这些女人,也没见到比儿子再漂亮的了。”难听的话胤禟没说,您给我赐的那几个,颜色还真是不怎么样,“您别担心,儿子就觉得自己年纪还小,耽于女色未免对身子不好,想再等两年。” 康熙也便没多提,只想着下次定得找几个好的给胤禟。 胤禟的胭脂楼取了个极雅致的名子——闻香,取自闻香识美人的意思,租用铺面,研制各种胭脂花粉,还有几个洋人师傅准备各种香水,说起来肖恩给他找的这几位洋人还挺好用。 胤禟花了大指银子装铺子装饰一番,柜台一律用透明的玻璃一格子一格子的隔开,说起来还有个原因,此时玻璃的纯度极低,而且大块儿极难烧制,饶是内务府想巴结,也只能提供小块的成品。胤禟索性每种样品都用小格子隔开,上面镶上玻璃。又选了府中口齿伶俐的小丫头,出来站柜台。 要说宣传,胤禟有最好的人选,他奶奶皇太后与他额娘宜妃,如今皇太后与宜妃用的洗脸的擦脸的护肤的都是胤禟无私赞助。一群女人在后宫也就说些吃的用的,再者女人爱美,胭脂水粉是常有的话题。对这些事情,胤禟两辈子都是极热衷,甚至常跟宜妃分亨护肤心得,宜妃眼看三十出头的人,那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胤禟功不可没。 这胭脂铺子一开,便有不少顾客光临。胤禟完全走上层路线,别人一盒子上等胭脂也就三两银子,他标价便是八两。即使如此,生意仍一天好似一天。 虽康熙允了他出宫居住,不过一进腊月,康熙便吩咐胤禟搬回阿哥所,不论如何他没正经分府,过年一定得在宫里过。 三百年前北京城的冬日不是一般的冷,烧了地龙胤禟还是怀揣手炉,每日请了安便窝在屋子里整理美容心得,都是一些自制面膜的法子,胤禟准备先印五千本卖卖看。 “爷,魏公公来了。”小林子先引着魏珠在堂屋坐下,再来回禀胤禟。 胤禟搁了笔出去,果然是康熙宣召养心殿伴驾。胤禟问,“就我一人吗?其他兄弟们去了没?” “这雪从昨夜一直下到现在,太子爷与大阿哥都在万岁年身边呢,万岁爷召进学的阿哥过去说话呢。”魏珠笑着回答。 “那我便不留你了,快去吧。”胤禟笑着将人送走便换衣服,紫鸢又拿出了件狐狸皮的裘衣,围脖,雪帽,一路伺候着胤禟穿上,再将手炉里添了新炭,又问,“爷,外面雪大,备轿吧。” “不必了,这几步路挺近的,我书桌上的东西别乱动,将笔墨收好就行了,估摸着中午回不来,你们自己用膳,不必等我。”胤禟见小林子一身棉衣忍不住摸了一把,“给小林子也拿个围脖来。” 小林子忙道,“爷,不必了,奴才围了也不像样,奴才不冷。” 胤禟没多言抬脚便出了门,身边也只一个小林子一个阿济。这一出门正碰上了八阿哥胤禩,他们两家本来就挨着,胤禟抱拳见礼,“八哥今儿也没出去。” 胤禩眉目雅致,笑道,“雪太大了,我在屋里看书来着。一块儿走吧。” “瑞雪兆丰年,这是好兆头。”胤禟笑,“皇阿玛心情定是不错的,听十三说皇阿玛前儿得了把软剑,弟弟还没见识过呢。” “那日你出宫了,我同十二,十三都见到了,剑身极有韧性,却是极锋利的,是江南织造曹大人献上的。”胤禩温和的问,“很难得的宝剑。” 八阿哥因母亲出身不好,在宫中地位有些尴尬,虽说欺凌谈不上,可这些奴才都是眼睛长在头顶上。难得他温文儒雅,不骄不躁,功课也不错,这几年康熙对这个儿子也是极青睐的。 两人说着倒到了养心殿,众人见礼后便都坐了。说起来索额图已经从罗刹国把人家的机密偷了个差不多,工部的火统研制成了,康熙心情极佳,又见雪景,便召儿子们来说话,热闹热闹。 康熙笑,“偷得浮生半日闲,你们念这一年的书也体息几日。说起来,上次比武,十三得了头名,小九功劳不浅哪。” 十四早憋着心气儿,见康熙心情好便说,“皇阿玛,上次儿子小没跟您一起去塞外,也没得九哥教儿子三招五式,您得让九哥给儿子补上。不然,都是弟弟,这不是偏心么。” 没等康熙说话,胤禟便挑眉笑了,“十三可是给了我银子,我才教他的。那时你九哥还年轻,如今老胳膊老腿的不灵巧了,你想学就跟十三去学,九哥我可是教不了你了。你当弟弟的,就体念一下哥哥吧。” 太子殿下笑嗔道,“这张嘴越发说的没谱了,看你这些天都窝在房里,不叫你都不出来,忙什么呢。” “忙着赚银子呗。”胤禟十分得意,搂着手炉说,“太子哥哥可能不知道,弟弟开了个胭脂铺子,那生意真不是一般的好。我正准备着明年在城南开家分店呢,最近准备写本养肤护颜的书,我看准了城西的致之书坊,听说这家书坊是三哥门人的买卖,弟弟这里先跟三哥打声招呼,可得给弟弟个优惠价。” 胤祉越发福态,笑眯眯的说,“难得九弟还看得上这些小钱。” “哟,别说这个,比这再小的钱弟弟都看得上,”胤禟笑,“哪里比得上三哥家大业大。” 康熙喝着茶,“你就是不把心思用在正经地方,这些商贾小道交给奴才做便是。” 胤禟道,“皇阿玛,说起来儿子都是为您着想呢。” “你倒是说说看。”康熙就喜欢听胤禟胡诌,“你赚的银子又不孝敬朕,朕看不出你从哪儿为朕着想来。真为朕着想就办些正经事。” “皇阿玛,您想,儿子对这些差事一窍之通,也没个门人孝敬,以后过日子就得指着年俸银子。待儿子开府,怎么着也得一两百口子,上下嚼用礼数往来一年得多少银子,年俸肯定不够。等到时没了银子,儿子就得跟您伸手,谁让您是儿子的阿玛呢。”胤禟笑眯眯的说,“所以说儿子不会赚银子就得花您的,儿子如今学得赚银子就是给您以后省钱呢。” 第14章 醉酒 胤禟搂着手炉听诸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谈,老三胤祉一派学者的风范,做个生意也捡着书坊做。虽不是他出面,不过谁不卖三阿哥几分面子,这胤祉悠哉悠哉的便揽了内务府刊印的生意,真是让胤禟恨得牙痒痒。挑眉扫了小十四一眼,这小家伙时不时便去他院子里玩儿,这么小就学会套近乎了,难怪康熙末年让他出尽风头。 “九哥想什么呢,皇阿玛叫你两声了。”小十一拍了胤禟手背一下。 胤禟才警醒了,忙笑着告罪,康熙皱眉,“成天都在操些什么心,到朕这儿都这么神思不属的。” “唉,”胤禟叹了口气,抬眼望着康熙笑,“儿子在想皇玛嬷呢,皇玛嬷真是慈悲大方呢。儿子去皇玛嬷那儿请安,鲜果糕点一应俱全,倒是皇阿玛这儿,就干巴巴的一碗茶。” “越发贫嘴了。”康熙笑,“梁九功,赶紧着上些果子茶点,别让九阿哥挑了朕了理。” 胤禟笑着说,“儿子岂敢,天冷,不知潭柘寺的梅花儿开了没?” “不论有没有开,你身上单薄又怕冷,还是在屋里养着为好,别吹着风。”康熙道,“御花园的梅花也开得不错。” 这怎么一样,胤禟也没敢回嘴。宫婢奉上鲜果茶点,胤禟便将手炉放在膝上,拿了个黄澄澄的柑橘剥开,放了一瓣在嘴里,真甜。 太子殿下瞧胤禟无知无觉的吃东西,忍不住笑了,康熙便说,“难得今儿有空,午膳都在朕这里用,你们想用些什么告诉梁九功让奴才们去准备,岂不好?” 没人开口,皇子饮食素来有例,谁也不想给康熙落下个贪吃的印象,太子殿下见有些冷场,便对胤禟使了个眼色,胤禟笑,“照儿子说,吃烤肉吧,儿子早想吃烤肉了。鸡肉鸭肉牛肉羊肉鹿肉獐子肉,都挺好吃。” “那要现烤出来才好吃,倒是弄得烟薰火燎。”康熙摇头。 “吃火锅怎么样?”胤禟揉捏着手里的桔子说,“可以配的菜也多,像儿子喜欢吃肉,四哥爱吃素都便宜,用小火锅,咱们每人面前摆一个,果蔬鲜肉配在一旁,谁喜欢吃什么便放什么,也自在。” 康熙才笑着点了头,“吃喝玩乐的事,问你一准错不了。” 胤禟笑眯眯地,“皇阿玛英明。” 胤禟打心底不喜欢同康熙一块儿吃饭,康熙开箸他们才能动筷子吃,每当康熙开口说话他们就得放下筷子一个个正襟危坐听训话,当然指到每个人头上的问话,回答时必须言语清楚对答流俐恭敬而亲呢。胤禟在心里骂娘,这本事可不是一朝一夕练就的。 “如今你们都大了,倒是拘谨了,小九儿你不是最喜欢朕这里的梨花白,别给朕省着。”康熙眼神和悦,几乎不用眼色胤禟身后的小宫女便执壶为胤禟斟满酒。 胤禟眉眼带笑,举起杯子,“儿子酒量一向浅,比不得大哥,这杯敬皇阿玛,皇阿玛一年到头的操劳,辛苦了。儿子敬您。” 儿子敬他,康熙笑了笑便干了,还说了几句,“倒是懂事多了”的话,这下子好了,十几个皇子都得学着懂事,便轮翻敬起酒来。康熙边喝边瞧着胤禟上翘的唇角,深觉自己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倒是太子殿下深明圣意的说,“行了,十三,你们还小呢,心意在就是了,不许喝酒。” 康熙借坡下驴,关怀了几句小儿子们的身体,还好酒不烈,康熙倒是面色如常的看向胤禟,胤禟挑眉,唇角上挑慢慢露出八颗雪白的牙齿,眼角眉梢俱是挑衅:你当老子吃素的是不是? 吃到最后,胤禟也有些醉意,微醺,头有些晕,不过很舒服。胤禟斜歪着身子支着头朝太子与四阿哥笑,胤禟容貌生得极好,俊眼眉飞此时皆染了几分醉,笑得有几分慵懒几分玩味,直笑得太子同四阿哥头皮发麻。 “瞧什么呢,这么高兴?”太子殿下仍是极温和的笑,心想他可没得罪过胤禟,不由去瞧四阿哥胤禛。 胤禟仍是笑,不发一言,连姿势都没换过。 胤禛小小年纪便练就了一张冷面,淡淡地说,“是不是喝多了?” “给九阿哥盛碗醒酒汤。”康熙吩咐着,对胤禟道,“酒量浅便少喝些。” 胤禟脸上一冷,猛然坐直,冷声道,“它强任它强,轻风拂山冈;它横任它横,月光照大江。” 十阿哥一口酒喷了,其他人都愣了,还未有所反应,胤禟长眉轻蹙,悠悠轻叹,“自古美人如名将,人间不许见白头。” “莫唱当年《长恨歌》,人间亦自有银河。石壕村里夫妻别,泪比长生殿上多!” 康熙已经确定这小子的确是喝多了,忍不住笑了,自己倒了杯酒,说,“老七,再劝你九弟喝几杯。” 七阿哥端起酒,胤禟歪着头,左手如电卡住七阿哥的脖子,眼睛半眯着,声音中有几分狠戾,“把银子交出来!” 七阿哥手里的酒杯啪的落在了地上,十一跳下来扒住胤禟的手腕说,“九哥,你醉了,快放开!”几个近前的兄弟都跟着劝,胤禟手一软抱住七阿哥的脖子,娇滴滴地蹭啊蹭,“爸爸,我口渴。” 康熙此时也不想看热闹了,忙道,“梁九功,扶九阿哥去暖阁歇着,多留几个人伺候。” 一群人连哄带骗把胤禟弄到暖阁去歇息,这午膳也便到此了,康熙越想越觉得好笑,“还真有喝醉酒做诗的,朕以前只当是书上夸大呢。” 太子殿下自梁九功手里接了茶亲自奉与康熙,“就是不知道小九儿醒了记不记得今儿个的事儿。” 三阿哥胤祉笑,“倒是把老七吓了一跳。” “待他醒了,让他亲自给老七赔罪。”康熙觉得这顿饭吃得滋味儿不赖。 胤禟躺在养心殿暖阁的床上,盖着大红牡丹的锦被,脑子有些晕可仍在高效率的运转,太可疑了,都说年关难过,康熙就是闲也闲不到这种程度,这午膳都过了连一个大臣请见都没有,离腊月二十六封笔的日子还有十几天呢,往年可是正忙时。胤禟同几位弟弟无职无差,可太子大阿哥等几位兄长可是身上兼差的,这么大半天的说话聊天真是太诡异了。 胤禟不知不觉就想到阴谋论上去了,这也算一种政治敏感,可他就想不明白什么惊天大阴谋让康熙得把进学的儿子都集中起来……惊天大阴谋!脑中细细的思索着,肯定有危险,有危险的事,胤禟猛然睁开了眼睛,心中忍不住担心,宜妃还在后宫呢。这种想法马上又被自己否定,康熙的老娘老婆也都在后宫,那里应该是安全的。闭上眼轻轻吐了一口气,那现在,养心殿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想到这儿,胤禟都想抽自己两个嘴巴,他应该守在康熙的身边儿。 此时,康熙在微笑着听小十三与小十四说功课上的事儿。小十三,小十四巴啦巴啦说了大半个时辰,实在口干了,康熙便开始关爱十五,十六。 康熙笑眯眯地听,偶尔还要插一两句,果碟蜜饯管够。此时几位年长的阿哥早察觉出不对劲,可谁敢开口问一句,眼看着一个个问过来就要轮到他们了,都不由的羡慕起此时躺在暖阁里面早早“醉”了的九阿哥。 冬夜来得格外早,宁静肃穆的紫禁城被一片遥远的声音打破了这派凝重寂静。 有了心理上的准备,胤禟反而并未惊讶,是枪声。小太监和宫婢急匆匆的把胤禟叫醒,手急脚乱的穿上衣物,前拥后簇的去了养心殿的偏殿。 盖着大被子眯了这大半天,胤禟脸颊有淡淡的红晕,精神也好。这一瞧,都在呢,一番礼仪过后便被赐了座赏了茶。 感觉这气氛有些紧张,胤禟也很想装一下紧张,可现在太迟了,就是装了也不像。喝了大半杯茶,又吃了两块玫瑰杏仁酥,胤禟才说,“儿子好像听到火统的响动了,这深更半夜的,儿子也不知道缘故,当真是担心皇阿玛的安危。” 这最后一句假的惨不忍睹,连平日最为胤禟圆场的太子殿下都没说话,康熙眼皮都没抬一下,“哦,那说说你是怎么担心朕的。” “唉,这乱党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大过年的还出来折腾,幸好是在腊月初啊,这要赶个大年三十,这年可怎么过?”胤禟慢调斯理说,手里玩儿着袖口缀着的风毛儿,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对这些人,可是不能留情面,敢杀到宫里来,真是不把咱们爱新觉罗氏放在眼里了。这次进来的肯定不是全部人马,只是有千日作贼没千日防贼的道理,还得把剩下的乱党引出来一网打尽,咱们父子兄弟才能睡个安稳觉。” 康熙没说话,胤祉欲言又止望向康熙,康熙道,“想说就说,又不是早朝答对。” 胤祉便道,“九弟说的是,这道理哥哥也明白,倒是不知道九弟有何手段对付这些乱党。” “三哥,弟弟也只是随便说说,今儿个也是听到枪声才知道有人作乱的,幸好皇阿玛提前作了安排,”胤禟笑,“弟弟连外面造反的是什么组织都不知道,哪里有手段?呵呵,随便说说。” 这种事也是随便说的!三阿哥差点喷血,只得闭紧嘴巴。 胤禟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开始低头玩儿腰上系的如意扣。大约小半个时辰,御前领侍卫大臣裕亲王福全在外请安。 福全外披一件御貂裘衣,端得是雍容华贵。福全深受康熙信任,又比康熙年长,皇子也得向这位伯父行晚辈礼,福全道,“回万岁,共一百五十九名余孽,活捉七人,其余全部绞灭。” “给朕仔细审讯。”康熙温声道,“兄王辛苦了,天色已晚,朕便不留你了。” 福全告退。康熙道,“这一天你们也乏了,都回去歇着吧。胤禟,你留下,朕有话问你。” 待人走干净了,梁九功也识趣的到门外守着,康熙微动了下身子,拍拍炕沿儿,“坐这儿来。” 胤禟一见这副要谈心的架式便觉得好笑,于是他便笑了,乖乖的坐到炕边儿,正挨着康熙,康熙倚着靠背,腿上搭了条毯子,拍了拍胤禟的手,“坐里面些,也舒坦些。” 胤禟便拿了个枕头躺下了,双手叠着搁后脑勺下,仰头笑,“皇阿玛单单留下儿子,有什么好东西要私下赏儿子不成?” “赏你一顿板子。”康熙摸娑着胤禟的小脸儿,“今日进宫行刺的是天地会的乱党,天地会,你知道么?” 嗯,我跟陈近南不是一般的熟呢。胤禟摇头,“反清复明的?”见康熙有些惊讶,胤禟笑,“这是汉人最常用的名头。” “这些人朕自是没放在心上,天地会里有朕的人,这次行事朕也早便知道,不过是借此机会试试工兵新制的火统威力如何罢了。”康熙眸子低垂,“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有千日作贼的没千日防贼的,若是有法子连根拔了,朕定好好赏你。” 胤禟眼波流动,笑道,“皇阿玛,天地会的头儿叫什么啊,咱们做个小草人扎死他得了。” 康熙还头一遭听人如此讽刺他,那脸马上就黑了,胤禟翻了个白眼,“我对天地会一无所知,手上也没人,您说得真简单,要这么容易连根拔了,还能让人家打进家来!” “朕给你人。” “得了,你的那些人我还真没兴趣,沾上了就难撒手,”胤禟道,“天地会有组织有计划,不是那么好干掉的。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这种话都是废话,我没这本事,您还是找伯王商量吧。” 康熙低声斥责,“你不会好好说话么?给朕滚起来,惯得你。” 胤禟也不大想得罪康熙,只得乖乖坐起来,见康熙眼中那个寒啊,手一撑,变了个姿势,跪得笔挺。康熙敛了几分怒火,“朕对你够宽容了,天地会的事朕会召裕亲王进宫与你商议,朕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你用人用银子,朕都给你,五年时间,给朕拔掉它!” “是,儿子遵旨。”胤禟低头道。 “年前朕希望看到你具体的计划。”康熙自会留一手。 “皇阿玛,过年的时候不仅您忙,伯王肯定也没多少时间跟我讲这些小事,再者,这么大的民间组织有多复杂,您心里知道。儿子三个月把天地会里的关系捋顺已经是快的了,还有,你说的那些人都是暗子吧,我还得考虑怎么用。你就是把猫放在老鼠窝里,怕一网打尽也难。具体的计划得明年年中了。”胤禟愤愤不平,“这还是在您没给儿子其他差事的前提下。” 康熙也不是不讲理,便点了点头,“行,朕不催你,你就专心负责这件事,明年年中,你自己说得话记清楚,朕也懒得三催四请。” 这死老头子,胤禟心里把康熙骂了一千遍,康熙也没兴趣理答事他,便让胤禟跪安了。 第15章 惊吓 胤禟不喜欢康熙这么单独将他拎出来显摆,首先,他对做皇帝没半分兴趣,这种需要早上五点钟起床的工作根本不适合他;再者,他也不想被当成眼中钉肉中刺。而该死的康熙,明显是把他当钓饵了。 所以胤禟极不高兴,大半夜冷着脸出了养心殿,刚出宫门差点没被这兜头的暴风雪刮个趔趄,小林子忙扶住胤禟,胤禟道,“备轿了没?” 小林子跟胤禟的时间长了,也不敢冲这火头,忙道,“轿子在外面。” “什么外面!抬进来,想冻死我吗?”胤禟一腔怒火没处撒,小林子苦着脸,“爷,要不奴才背您走。” 胤禟瞪着一双凤眼,“叫你抬进来就抬进来,你是不是聋了!” 康熙耳聪目明,听到胤禟在外面排揎奴才,一掀帘子,几步到门口抬脚便将人踹到地上去,冷声问,“你喊给谁听呢?”他当了三十几年的皇帝,被这么个小东西指搡骂槐,不用混了! 这一脚正踹在胤禟后腰上,康熙自幼习武,脚力颇重,胤禟一个没站稳便趴到了地上,手里的小手炉也砸在了地上,滚出去老远。 外面几个奴才见这阵势都跪在地上不敢动。 雪下了一天一夜,养心殿外常有人打扫此时也积了厚厚的一层,胤禟还真沾了下雪的光,跌了个狗吃屎也没真正咋样。康熙负手站着,看胤禟灰头土脸的爬起来,才道,“进来!” 说实话,康熙也不能把他吃了,可人家毕竟做皇帝的年数长了,自然而然就有那么一股子威严,凛然如殿外暴风雪,胤禟也只能抬脚跟进去。边走边骂,这该死的封建社会。 康熙是个极要面子的人,胤禟虽说平日里没脸没皮的事做了不少,可康熙依然认为胤禟也是个极要面子的,所以,他也不想众目睽睽下给胤禟没脸。 屋内也只有他二人,康熙挑眉问,“你哪里不如意,说给朕听听?” “都说猴子是人的祖先,可也没人愿意做猴子吧。”胤禟刚说完,康熙直接从炕上跳下来,狠狠一巴掌抽在胤禟脸上。 康熙从来都是用两石弓,这一巴掌力道十足,胤禟几乎原地转了个转,整个脑袋都是懵的,半边脸又麻又痛,血红的巴掌印肿得老高,衬着破裂的唇角,足以毁容的一记耳光。胤禟并没有感觉到疼,他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康熙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宰了胤禟,可真看到儿子给自己一巴掌打晕,这滋味儿也不太好受。胤禟年纪尚幼,抱在怀里也没多大份量,康熙将人放平在炕上,喊梁九功传太医。 “胤禟,小九儿。”康熙掐住胤禟的人中,叫了几声,见胤禟皱眉便把人扶起来,硬灌了杯茶水进去。 胤禟摸摸自己的脸,头还是晕,一手拽住康熙的衣襟,秉着肥水不留外人田的精神,将肚子里的存货半点没糟蹋全吐在了康熙身上。 梁九功惊叫了一声,堪堪的上前去伺候,胤禟知道自己被小心的推开,可他还是恶心,想吐,头晕…… 康熙也头晕了,是被熏的,养尊处优这些年,他头一遭闻到这种味道,康熙嫌恶的皱眉,又瞧了一眼躺在炕一侧半昏半醒的胤禟,道,“将九阿哥移到暖阁,带太医去诊视。准备沐浴。” …… 胤禟一直恶心,开的药吃的饭,怎么进去的再怎么出来,脸也痛头也痛嘴也痛,胤禟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康熙,有气无力的说,“下辈子也不知道投胎到什么人家。” 这话真是戳人心哪,康熙板着脸,声音却柔软,“不准胡说八道,再过几天就好了。” “真不想死,我还没去过江南呢。”一滴泪顺着眼角滚到耳际发鬓,消失不见。便是铁石心肠如康熙也有几分哽咽,他为什么要打他呢。 胤禟努力伸出手抓住康熙的手,“我还想着让你给我指个最漂亮的妞儿呢。” 握住自己的这双手潮湿柔软,康熙说不上什么滋味儿,只能强挤出一抹笑,“你好好养伤,以后,朕再不强求你,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明年选秀,朕一定把最漂亮的秀女指给你。过两年南巡,也带着你。” “你别伤心了。”此时胤禟三天没吃东西,脸色憔悴不堪,一双含着泪水的眼眸眨都不眨的盯着康熙,盯的康熙的小心肝一揪一揪的疼。 康熙再一次后悔自己动手,问,“头还晕么?还想不想吐?” “好些了。” 康熙顺手喂胤禟喝了碗白粥,这么好几天吃不进东西,太医也交待一定要饮食清淡。就这么出奇,这次,胤禟没吐。 周嬷嬷双手合什念了声佛,笑道,“还是万岁爷的福祉大,镇得住。” 胤禟想,你当我是妖怪啊,镇得住?! 太医又诊了回脉,“能吃下东西就好,慢慢调理,九阿哥定能痊愈。” 康熙大喜,又柔声安慰了胤禟一番,才出去用膳。 …… 裕亲王福全真切的感受了什么是冰火两重天,他常年伴驾,又是兄长,康熙很少给他脸色,可就这几天也没少挨刺。见裕亲王都碰了南墙,索额图明珠很自觉的老实下来,便是如此,也给骂得狗屎一般。 唉,天子近臣也难做哪。 可有了事该回也得回,裕亲王见康熙和颜悦色的问起问起他家儿子啥啥啥,硬是愣了三秒钟,好在裕亲王是个伶俐的,马上便圆了回来。 “王兄,天地会的事颇是繁冗,朕给你找了个帮手。”康熙早将一个时辰前的话忘了个干净,想着胤禟过几天便康复,过了年总要干活。 裕亲王心中一动,笑道,“还是皇上体贴奴才,这些汉人狡诈的很,躲起来连个尾巴都抓不到。只是,这些暗子们……” 话到此处,裕亲王又有几分为难,康熙一摆手,“无妨,朕也是看小九儿闲着无事,他又不喜欢上朝当差,便给了他这件差事。等过了年,朕让他到你那里,你跟他说道说道,他也没正经当过差,还要王兄提点。” “九阿哥天资过人,定能为皇上分忧。”裕亲王奉承了康熙几句,“真是文武双全,奴才看比起当年的纳兰容若,有过之而无不及哪。” 这马屁拍得真到位,康熙虽嘴巴里说满汉平等,也承认大部分汉人的确是比满人有学问,可自从出了个纳兰容若,康熙硬是觉得自己的腰杆子更硬了,瞧瞧,他们满人的大才子也是一等一,绝不比汉人差。而且那种灵性,真是百年不遇。康熙对纳兰性德十分信任宠爱,着人将纳兰容若的诗词整理成册,刊印成籍,广为传诵。只是可惜,纳兰性德实在是死得太早。 康熙受用的笑,“小九儿才多大,王兄也别太夸他,还得看以后。” “咱们爱新觉罗家的孩子,定是不差的。”裕亲王见康熙脸色还好,便将其他几件事一并回了,跪安时还得了些赏赐。 康熙掐着胤禟的下巴,对着烛火仔细看他脸上的印子,已经消了肿,可印子还在,瞧着这势头,可能会脱层皮。 “没事儿了,明天我想去给皇玛嬷请安。”胤禟道。 “等好俐落再去,朕已经跟太后讲过你身子不适要养着,她老人家不会怪你的。”康熙道,“年前应该能恢复。”见胤禟不高兴,康熙道,“你顶着巴掌印子觉得好看么?” “天天闷在这几间房子里都快闷傻了,”胤禟自己照镜子,哼了几声,“稍微抹点粉看不出来的,要不我出宫转转,在外面戴帷帽,绝对不会给人认出来。” 康熙皱眉,“哪儿来得这么些话,夜深了,你就寝吧。” “阿玛~~~~~亲阿玛~~~~~~好阿玛~~~~”胤禟拽着康熙的手臂不撒手,还摇啊摇,摇得康熙鸡皮疙瘩掉了一记,直接揪着胤禟的耳边把人拎床上去,骂道,“你再恶心朕,可揍你了。” “阿玛,儿子真想去嘛。”小嘴儿微微撅着,眼睛眨啊眨的一派无辜天真。 要是哪个女儿对自己撒娇,康熙还是很有父爱精神,可面对胤禟,康熙觉得自己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把人压翻在床上狠狠揍了几下,胤禟喊疼喊得真叫个一波三折,九曲回肠,“唉哟,疼死了,阿玛,我知错了。” “朕看你是脑子有问题了。”康熙松开手,胤禟嬉皮笑脸的粘上去,“你别伤心,我不记恨你。我想通了,你也有你的难处。” “多养几天总没坏处。”握住这双细嫩的手,康熙承认自己给吓着了,他从不知道小孩子这般娇嫩,“没事的话在屋里写书,要不让裕亲王来跟你念叨念叨天地会的事。” “我想起做什么了,哈哈哈。”胤禟下巴搁康熙肩上,小声说,“明天画地图,我要画张地图。这是机密,你可别告诉别人。” “嗯?” “现在不能说。”抽出自己的手,胤禟道,“我得先睡觉了,对了,阿玛,地图你都放哪儿了,明天我得参照。” “朕的寝宫有一副大的。” “其他各州县的地图有没有?” “那得从兵部调阅。” 胤禟奸笑两声,“嗯,暂时这两天还用不着,不过您跟兵部打声招呼,我过几天要用。” 康熙拍了胤禟两下,起身回自己寝宫,“你也早些睡。” “儿子送您。” “罢了。” 第16章 太子殿下(更完) 胤禟觉得闷,他从小到大从没如此闷过。他现在无比感谢命运大神没把他穿个女胎,要不,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他非疯了不可。 养心殿当然有人,宫女太监侍卫加起来百十来个,可这些人只会说“奴才”打头的话,这五六天的病养下来,胤禟觉得自己抑郁了。 抑郁的胤禟趴在一卷卷地图中自愉自乐。 “哟,这是忙什么呢?” 真是天簌之音哪,胤禟一抬头便看到温文儒雅的太子殿下正站在门口迎着和风暖阳望着自己,眼中带着点点浅笑。 “太子哥哥?!”又是惊又是喜,胤禟搁了笔,起身要行礼便被太子一把扶住,太子殿下也知道这几日胤禟在养心殿养病,还是特意求了康熙的恩典来看望,笑道,“不必多礼,听说你病了,可好了?” 瞧见胤禟脸上浅色的印子,太子心中有数,道,“今天外面倒暖和,你不忙的话,不如陪我出去逛逛。” “不忙,弟弟一点儿都不忙。”胤禟看看太子一身宝蓝色常服,又瞧瞧自己身上浅黄的袍子,忙说,“太子哥哥等弟弟换过衣服。”又对大宫女道,“桌上的东西不许乱动。”对太子匆匆一揖便去偏殿换衣服去了。 太子殿下轻笑着到桌前拿起桌上绢纸,有些杂乱,倒看得出是地形图。再看散着的州县图上有兵部的印鉴,也知道皇上给胤禟的差事。太子殿下轻放在原位,坐回椅中喝茶,垂下的眸子中掩去一丝复杂。 他乃元后嫡子,自幼为康熙亲自抚养在养心殿,除了他自己便只有四阿哥同胤禟有这种殊荣了。自四阿哥的养母佟皇后过逝后,四阿哥同生母德妃并不亲近,脾气也是出名的喜怒无常,并不是很得康熙青眼。倒是胤禟,自幼荣宠不衰。早早结束上书房的功课又不上朝听政,隐于幕后倒是让明珠索额图都忌惮。 “太子哥哥,我好了。”胤禟也换了身宝蓝的棉袍,外罩深紫色缂丝马甲,一张小脸俊俏风流。 听到这番亲呢的嗓间,太子殿下上下打量了一番,见胤禟脸上的印子不知用什么巧妙的遮住,满意的说,“走吧,如今天短,咱们早些出去。” “到底去做什么啊?”胤禟乖巧的由太子牵着自己的手问。 “快过年了,几位叔伯府上的赏赐也下来了。听皇阿玛说你这几天正闷着,我便讨了这差事,带你出去透透气。”太子殿下笑道。 胤禟笑,“还是太子哥哥想着我呢。” 出了宫换了宽敞的马车,普通的青呢马车,只是略大些,里面备好了炭盆手炉,一应茶水糕点都是俱全,后面跟了二十名侍卫,又有两人的贴身内侍与阿济相陪。 马车内相当暖和,胤禟倒了两杯茶,自顾自的去拿点心吃,抓在手里竟是温的,不由感慨太子殿下真会享受。 “你成天除了吃就是玩儿,也不胖。”太子殿下想起什么,便笑了,“倒是老三这勤学苦读的长了一身虚肉。” “弟弟是心累。”胤禟拿了块儿酥皮点心,咬了一口掉了半身点心屑,便是味道好,喝口茶送下去,才说,“说起来,除了皇阿玛谁比得了哥哥毓庆宫的供奉,皇阿玛跟太子哥哥哪个又胖得起来?” 太子殿下笑问,“跟哥哥说你都操什么心?” “唉,”胤禟叹口气,抬眼看向太子殿下,“做皇帝难,做太子难,做皇子也难啊。” 这个难字当真说出太子殿下的心声,太子殿下却是担心隔窗有耳,笑斥,“天天胡说八道,吃你的去吧。”心中却暗自叹息,一瞬间敛了情绪也拿了块桃花糕咬了一口。 太子殿下算是看着胤禟长大的,别的不说,有一样却是胜于他,不管天大的事,胤禟都吃得好睡得好。这也是本事哪。 “先去庄伯父家,说起来你还没见过庄伯父吧。”前几年胤禟小,国宴啥得轮不到他,这几年大了,他倒搬出宫了,有啥国宴他都不去,一大半皇亲都眼生的很。所以太子殿下一提,康熙便允了。 胤禟眼珠一转,压低声音,“是不是庄伯父如今还膝下荒凉哪?” 太子殿下瞪了一眼,却没反驳,胤禟心中盘算,轻声问,“太子哥哥,皇阿玛这么多儿子,你说要是过继一个给……” 还没说完,胤禟后脑勺就挨了一巴掌,太子皱眉,“别乱说。”这过继一事虽自古有之,庄亲王也是铁帽子王,出继皇子也不为过,可如今庄亲王正当盛年不说,胤禟正是受宠,从没听说过皇帝把自己得意的儿子过继给别人的。要是说出来,免不了一番训斥。太子严肃的说,“你别想些有的没的,让皇阿玛知道赏你顿板子是轻的!” “就这么一说。”胤禟干笑了几声。 太子殿下看向胤禟道,“别成天嘴里没个把门儿的,话前三思,你当跟老四学学才是。眼瞅着快指婚的人了,一点儿都不稳重!” 胤禟给训得低下头不敢声响,太子殿下摸摸他的头,声音依旧温雅,“别垂头丧气,不过给你提个醒。” 这些古俗,胤禟还真不太清楚,不过也知道太子殿下一番好心,便笑着道了谢。 两人话间便到了庄亲王府。康熙对宗室向来以怀柔为主,庄亲王博果铎也是自幼与康熙一同长大,年纪比康熙福全都大,康熙对这个堂兄也是极尊敬,这年下赏赐向来由皇子来宣旨,如今太子殿下亲临,真是给足了庄亲王面子。 庄亲王府大开中门相迎,太子殿下看了胤禟一眼,胤禟点了点头先由内侍扶着下车,站在车前亲自扶住太子殿下一只手臂。 太子殿下长身玉立,身姿形容有说不出的尊贵,胤禟退开半步,庄亲王行了国礼,太子殿下亲自搀起,温声道,“王伯父不必多礼。”又亲自携了胤禟的手,笑道,“这是小九,伯父还没见过吧。” 胤禟同庄亲王又是一番见礼,庄亲王把两人迎进中厅。 庄亲王不愧为铁帽子王,一应摆设用具极是精致。摆香案听了旨意,庄亲王谢君恩,又命人上了好茶,恭恭敬敬的陪着。 太子殿下略说了几句便携胤禟去了裕亲王府。 倒是没承想在裕亲王府正碰到来访的恭亲王常宁,这两人都是康熙的兄弟,康熙对兄弟都封了亲王,如今倒省了太子殿下一趟。 裕亲王同太子相熟,常宁做过太子殿下的满学师傅。倒是这两人都跟胤禟不大熟,裕亲王对胤禟印象极深刻,当初直骂大阿哥是猪脑袋,又想到康熙曾经的话,裕亲王对胤禟极客气。恭亲王也是个眼明的,笑道,“早听二哥说过九阿哥生得好,念书也好,这一见真真是钟灵毓秀。” 胤禟笑,“不敢当恭王叔夸。” 裕亲王见这时辰差不多午时了,便要留饭,太子顺势应了,笑对胤禟道,“二伯家的蜜汁鹅掌做得一绝,小九儿有口福了。” “那可得尝尝。”胤禟笑问,“要是好吃,也让我府里的厨子过来学几手。” 胤禟虽没开府,可众所周知人家在郊外盖了庄子,常年在宫外逍遥着。裕亲王连声应了,见胤禟瞧着堂桌上摆的半尺高的黄金镶宝石的自鸣钟,笑道,“这还是皇上赐的,洋毛子的东西,倒也好看。” “嗯,皇阿玛有一座比这个大的,以前摆养心殿的。” 太子殿下不由笑了,“不是早赏你了么?怎么,你倒又看上二伯父这个了?” “弟弟在想,这一座自鸣钟真是有价无市,以往在外面洋货铺子里见的拳头大小的便要五千两,怎么工部不做出些来卖呢。”胤禟问。 裕亲王笑,“这东西都是洋毛子那边儿传过来,工部也弄不成。” 胤禟歪着头笑了,“倒是一桩好生意。”说完便闭上嘴,不肯再多谈。 太子殿下看了胤禟一眼,“我看你到户部倒合适。” “太子哥哥饶了弟弟吧,弟弟懒散惯了,这得要了弟弟的命。” 太子殿下倒给胤禟逗笑了,他也只是一说,笑道,“你就浪荡吧。” 裕亲王心里有底,笑道,“九阿哥年纪还小呢。对了,九阿哥写的书,福晋极是喜欢看,臣听说京城中文人仕子传颂不已,第一批刊印出来,半个月倒售完了。如今又在准备印第二批呢。臣看了,里面诗词文字真是不俗,难为九阿哥小小年纪就有这等造诣,臣是自愧不如。” 恭亲王听了他二哥的溢美之词真是抖了三抖,他也看过,诗词啥的他不大懂,倒是想着这九阿哥小小年纪懂得倒多,也跟着说,“是啊,如今真是洛阳纸贵。” 胤禟笑得郁闷,康熙拿去印了,可是没半点红利给他,再者他顶多抄到八十回,以后还得想着怎么交差呢。 几人从天气聊到皇恩,终于到了用膳的时辰。裕亲王引太子殿下等人到花厅,里面布置得暖和雅致,几盆水仙开得正好,厅里淡淡花香盈绕。 一桌上等席面,荤素得宜也不奢侈。太子殿下自要坐首位,胤禟便在太子左首坐了,接着便是裕亲王,恭亲王。 裕亲王府的菜做得实在不错,胤禟口味儿偏酸甜,也没太子殿下每道菜不过三箸的讲究,吃得开心满足,尤其是裕王府的名菜蜜汁鹅掌,见胤禟那势头,别人都没好伸筷子。 “嗯,名不虚传,名不虚传!”胤禟赞了又赞,“二伯,赶明儿让我府里的厨子来学上几手,好吧?” 裕亲王笑,“九阿哥若喜欢,这厨子送你。” “君子不夺人所爱。”胤禟相当有原则,再说人家厨子好好亲王府不呆,难道愿意去他一个无爵阿哥府上不成,“让他们来学就是了。” 胤禟吃得不注意,唇角沾了酱汁,太子殿下随手用帕子轻轻擦了去,“这汤了不错,尝尝。” 旁边侍者细细盛了一碗放在胤禟手边,胤禟对太子笑了一下,便去喝汤。恭亲王抬眼看了他二哥一眼,裕亲王刚收回眼神,仍是一副长辈的关切模样,笑道,“是啊,这鱼圆汤里的鱼圆是用新鲜的鳗鱼剁成茸,再加以瘦猪肉虾肉等配以高汤烧得,我尝着倒好。” 胤禟生性喜欢荤腥,他进学后,三顿饭中两顿在太子殿下毓庆宫用,太子对胤禟一些习惯比他自己都清楚,又夹了一筷子鲜嫩的小青菜放胤禟碗里。 胤禟撇撇嘴,斜挑着眼嗔向太子殿子,太子殿下仍是一副温和的微笑,胤禟便低头吃了。恭亲王看直了,还是裕亲王脚下踢了他一下,笑道,“这种时节青菜是难得的。” 恭亲王笑,“是啊,二哥这里还有个专门烧素菜的厨子呢。” 一顿饭吃好,又喝了茶,太子殿下便起身告辞。此时约摸未时,阳光正好,裕亲王与恭亲王送到门口,见两人上了车才回府。 恭亲王坐稳了,给了裕亲王一个古怪的眼神,裕亲王笑了笑,“走吧,棋下了一半,接着下完。” 死狐狸,恭亲王心里嘀咕。 临过年,天气又好,街上极热闹,卖东西的杂耍的街两旁的铺子都是人来客往的,一派盛世太平气象。 两人弃了车,只带着侍卫在街上逛,时不时看到装满年货的车队经过。 街上车水马龙,太子殿下即便出宫也有明确目的地,像这样在街上瞎逛还是头一遭,而且人多又杂,胤禟东瞅西看,真像只猴子一般,太子生怕一时没注意丢了,便挽住胤禟的手,“要什么让侍卫去买。” “没事,阿济武功很高。”胤禟轻声说着,“难得出来,去转转嘛。” “一个时辰。”太子殿下始终想着前几天天地会乱党,难说料理干净了,此时他们带的侍卫不多,真碰到几个亡命徒也麻烦。 见太子殿下点头,胤禟眉开眼笑的拉着太子边走边说,“虽说东西没家里的好,难得看看这民间百态。” 太子殿下性洁,见胤禟站在烤羊肉串小摊子前直皱眉,“刚吃了饭你又饿了?” “嗯,我故意没吃饱,真香。”肉串上吱吱的滴着油,一想这是纯绿色无污染的食物,胤禟就觉得赚了。接过羊肉串,见太子殿下那修长的眉毛皱成小疙瘩,也没让他,自己吃起来,肥肉入口即化,瘦的也香辣爽口,羊油顺着铁钎子浸透粗纸。 太子见胤禟一脸享受的模样,盯着他看了几眼,胤禟伸手递给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就着胤禟的手咬了一口,不由点头,“又香又辣,还不错。”却不再多吃。 胤禟一个人全部解决,太子殿下笑,“看你这模样,不知道还以为饿了多久了呢。” “好吃嘛。” 胤禟也不看什么金银器皿,专看吃食,打包了不少,后面几个侍卫一人手里拎着一大包点心吃食,买够了,便转向胤禟的胭脂铺子。 门面是胤禟自已题的字,不是什么名家大师,也有几分雅致风流。掌柜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叫江和,眉目清秀,还有几分书香气,倒是得太子殿下多看了几眼。 铺子里有几个女客,胤禟直接去了后院。 江和亲自捧了茶予太子殿下,他虽不知这人的身份,但见此人气度尊贵,自家主子又退半步相随,也猜着了几分。侍卫全部守在门口,除了阿济仍随侍在胤禟身侧。 “这是我二哥。”胤禟道,“在外面不必拘礼了。” 江和仍深深一揖,便道,“这一个月生意极好,几家王府都转在咱们铺子采购胭脂水粉。” 自怀中取出一叠手稿,胤禟道,“这是一本新书,找最好的书行印出来,纸章墨水一律要最好的,外面这样做,”拿出一张纸展开,胤禟道,“四个角用银箔包严,书皮用加厚白纸,这个图案,我都画好了,让他们先做出个样品。首印五千本。” 江和细细看了,“成本可不低,一两银子打不住。” “无妨,只要东西够好。”胤禟轻声说,“店里经营的好,各店员多发三个月工钱算年终奖,他们也辛苦了。再者,等纯利润算出来,你拿一成。” 江和忙站起身,“这如何敢当?” “拿着就是,我常在宫中,这店还是要你张罗,里里外外多少事,你也辛苦了。”胤禟挥手让江和坐下,“我看边上的江南胭脂铺生意不怎么样啊?” “以前还好,这几个月越发差了。”江和眼中有几分笑意,“我正打算着他们歇业买了他们的铺子,扩大咱们的产业呢。” 胤禟笑着点头,挑眉道,“看吧,今年才开张,这倒不急,明年选秀的年份,胭脂水粉是少不了的,这书催着他们印,出正月前我要见到成品。还有明年的胭脂香水花粉的量要跟上来,几个制香师傅那里你去打点好了。” 江和都应了,说,“之前的帐我都理好了,主子要不要看?” “等这个月结束再说吧。”胤禟笑道,“各种胭脂水粉,给我准备十份上好的,用咱店里的礼品盒装了,过几天我派小林子来拿。” 交待清楚后,胤禟道,“卖到大年二十六,那天下午你去仙客来订好席面,店里人不多,一起吃顿饭。然后各去家里张罗过年的事吧,正月十六开始来铺子里干活,给你们带工钱休假。” 江和心中暗自叹服,胤禟道,“再抽出些银子买些年货发给伙计,总是这么个意思。” 交待清楚,胤禟并未多留便与太子殿下回宫了。 第17章 兄弟(更完) 二人回宫里天已尽黑,养心殿内烛火通明,康熙在暖炕上批阅奏章,腿间搭了条狐皮毯子,见到两人,眼中多了分温暖。 太子殿下同胤禟请安见礼,康熙让二人在炕上坐了。 太子回禀了差事,又说了今日行程,胤禟笑,“这么晚了皇阿玛还在看折子,儿子买了好些吃食孝敬皇阿玛,皇阿玛也赏儿子尝尝吧。”做皇帝的肯定会过劳死,唉,想康熙寿命还真算不上短了。 康熙看了小儿子一眼,“你就天天想着吃喝玩乐,正事不做一点。” “今天儿子同太子哥哥去街上逛,真是车水马龙天下太平,一派盛世景象,还有要操心的事吗?”胤禟小小拍了一下马屁。 康熙果真开怀,笑道,“别奉承朕了。咱们满人毕竟人少,朕厉行仁政,也免不了被些汉人嚼舌根。” “皇阿玛想得太多了,其实在儿子看来,豪门贵族占少数,大多数仍是平民百姓,他们关心的可不是汉人当皇帝还是咱们满人当皇帝,只要能让他们吃饱穿暖,谁不感激您呢。”胤禟宽慰道,又笑着说,“别说这些扫兴的话了,夜深了,用些宵夜吧。” 梁九功已经命人去收拾九阿哥带回来的食物,即要给皇帝用,那一层层的检验是免不了的。 康熙被胤禟三言两语说得心情舒缓,也让太子留下一同用膳。太子殿下便把胤禟吃了一盘子蜜汁鹅掌的事拿来逗趣,康熙笑骂,“朕的脸都给你丢光了。” “是真好吃。”胤禟有几分娇憨,“比宫里做得要好,儿子都说了要厨子去学手艺了。” 康熙道,“真这么喜欢,朕宣那厨子进宫专做给你吃。” 胤禟眨眨眼,这么好,不会有什么阴谋吧,忙摆手道,“别,今天二伯说把厨子送我,我都没要。” “你也太小心了,一个厨子而已,难道裕亲王还舍不得?”康熙笑道。 “也不是。”胤禟道,“那厨子在裕王府做得好好的,儿子贸然要了去,总觉得不妥当。” 太子对胤禟的小心早有所知,如今更是深有体会,权贵之家赠奴也是常有的事,见胤禟脸上的笑容,便道,“我看,皇阿玛还是赏小九个做素斋的厨子才是,从小这么金尊玉贵的长大,见了肉跟不要命似的。”掐了掐胤禟的小脸儿,太子笑,“让他吃两口青菜,就跟让他喝汤药似的。” 太子摸得滑腻,正在心中赞了声好便被胤禟拍了下去,“别乱捏,疼。” 梁九功进来问夜宵摆在何处,康熙道,“摆在西暖阁。” 众人便移驾西暖阁,冬天还是炕上暖和,小方桌上摆好点心吃食,还有三碗杏仁茶。皇室吃东西讲究食不言,不论是康熙还是太子殿下都是目不斜视,举止优雅,胤禟也只得闷头吃东西。 用了宵夜,太子便回毓庆宫了,康熙仍然让胤禟留在养心殿,胤禟道,“我转年都十四了,住养心殿不大好吧。” “你桌子上散着的地图都是机密,在这儿住几天也无妨,朕准了,谁还说什么不成?”康熙挥了挥手,“也不早了,收拾收拾睡吧,明天朕宣裕亲王进宫,你也熟悉一下乱党的事。” 果然是有阴谋的,胤禟心里哼了几哼便回自己屋了。 裕亲王早朝后直接留下来被赐了早膳,养心殿内鸦雀无声,康熙先回寝宫更衣,换了身常服,这套龙袍有个十几斤,一般人还真穿不惯。 宫人穿花一般行云流水的摆膳,其实康熙向来节俭,何况这两年省吃俭用的攒军费,早膳也只有八道菜,康熙问,“九阿哥还没起么?” 梁九功道,“回万岁爷,周嬷嬷说九阿哥昨夜熬到三更才睡,这会儿睡得正沉。” “罢了,他醒了用过膳让他去军机处。”康熙先坐下,道,“二王兄,坐。” 裕亲王心里奇怪也没缺心眼儿的表现出来,只是恭敬亲切的陪康熙用了早膳,才说,“有些卷宗还是臣亲自同九阿哥解说才好。” 康熙点头,“王兄想得周到,待午后朕让他去军机处寻你。”康熙眼中有几分笑,“还有一事,听说王兄府上厨子做的菜着实不错,王兄割爱借朕几天如何?” 裕亲王万分惶恐,起身道,“臣一衣一食皆万岁所赐,万岁青眼,是那奴才的脾气,臣回府让他收拾好进宫。” “王兄坐下说话,咱们自小一起长大,怎么倒生疏了。”康熙笑,“是小九儿回来赞不绝口,朕都有些好奇了。” 裕亲王笑,“九阿哥喜欢,是臣的福气。” 胤禟中午才起床,梳洗后用膳,便有一道蜜汁鹅掌,一尝味道,心中直骂娘,这就是皇权哪,怪不得一群儿子拼死拼活不要命的抢皇位。 桌上皆是胤禟平日喜爱的菜色,味道也极对口味,瞧瞧人家康熙对有用的儿子的待遇,胤禟叹了口气,认命的用早膳。 刚放下筷子,喝了口茶,便有内侍传旨:宣九阿哥军机处见驾。 军机处也没别人,就裕亲王一人在那里翻着卷宗公文。胤禟同裕亲王见礼,他虽是皇子,可康熙儿子多了去,肯礼让皇位甘为贤臣的哥哥只有福全一个,所以裕亲王堪称宗室中第一人。 裕亲王哪敢真让九阿哥行礼,扶住胤禟的肩,温声道,“都是自家人,九阿哥坐吧,这里东西不少。” 胤禟背对放卷宗的书架,与裕亲王隔桌相坐,不由皱眉,裕亲王忙问,“九阿哥,可是有什么不妥当?” “密室里的人可信吗?”胤禟抬眼问,见裕亲王惊讶,胤禟曲指叩了叩书案道,“我觉得有人在看着我。” “九阿哥请放心。”裕亲王将卷宗放到胤禟跟前,低声道,“是自己人。” 胤禟不再计较,将裕亲王推到他跟前的卷宗又推回去,“天地会的事,我略有耳闻。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有什么办法,即不用接手二伯手里的机密又解决掉天地会。二伯不必给我看这些,先听听我的想法如何?” 裕亲王有些不明白胤禟的想法,康熙此举明显是准备将一部分暗子交与胤禟,这是帝王的宠信。胤禟笑了笑,“从天地会行事来看,这是一批组织相当严密的逆党,他们打的口号便是‘反清复明’,也一直在为此而努力,听说在福建广州劫杀过不少富户官员,对吗?”见裕亲王点头,胤禟道,“反清复明,第一得有军队,第二得有粮响,不论军队还是粮响,这些都得要银子。您说,若是有一批前明遗留下来的宝藏,这些人会不会去找呢?” 裕亲王答得斩钉截铁,“当然会。” “所以我准备了一张藏宝图。”胤禟自袖中取出一卷纸,徐徐展开,上面山川河流标识十分清晰,“这张图便是饵,这些财富足够将藏在暗处的逆党引出来,一网打尽。” “接下来便是如何巧妙将这张藏宝图送出去。”胤禟眼中有些冷,“这是原本,首先我们得找人在兽皮上做旧,做成二百年的旧图。再分为八份,第一份放在这本佛经中。”胤禟手中是一本古旧但保存的相当完好的佛经,“是我小时候在皇阿玛的藏书阁找出来的,那里去的人少,这本佛经是崇祯帝亲手抄录,做一个夹层不是难事。这样第一份藏宝图上截断的位置便是第二份藏宝图所在,在最后一份藏宝图上有宝藏的位置。听说除了天地会还曾有个朱三太子作乱,二伯对朱三太子应该也有所了解,联系暗子,将这本佛经漏出去。朱三太子得了定会视为宝物,此时再将朱三太子得到藏宝图的消息漏给天地会。天地会从不曾承认朱三太子是明朝皇裔,难道他们会甘心这么一大批宝藏落到别人手里么?先让他们狗咬狗。若是有朝廷得知这消息,当然也得派人去夺藏宝图。这样一场恶斗,不会再有人怀疑藏宝图是假的,用这张图钓出这两方人马,此时主动权尽在我们掌中。” 裕亲王佩服的同时,也是冷汗涔涔,这种心机谋略他当真是甘败下风。 两人又商议了些许细节,胤禟便离开军机处,军机处门外,阳光满地,小林子同几个侍卫正侯着。裕亲王将胤禟送到门口,言语行为多了几分恭敬谨慎,胤禟笑了笑,转身离开。 小林子笑道,“主子要胭脂水粉奴才拿回来了。” 此时正赶上小阿哥们放学,碰个正着,此时上书房最年长的便是八阿哥胤禩,胤禟给兄长行礼,笑道,“八哥。” “小九来得正好,今天十三十四要比武来着,你是十三的师傅,也来看看。”胤禩眉眼温润,功课在阿哥中是极好的,几个小阿哥也对这个哥哥多了几分恭敬。 十阿哥胤礻我也跟着凑热闹,“是啊,九哥,你说他们两个谁厉害些,皇阿玛也给十四指了个一等侍卫做师傅。” 几个小阿哥围过来,一群人叽叽喳喳的往小校场去。 康熙要求儿子们文武双修,骑马射箭摔跤,每日都要练习,若真有好武的,康熙也会给儿子指个武林高手做老师。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年龄相近,都十分得康熙宠爱,不过胤禟显然更喜欢十三阿哥胤祥,不是因为德妃与宜妃同为后宫宠妃在后宫勾心斗角,让他说胤祥脾气磊落,直肠子,也努力。十四阿哥胤祯明显比十三有心机,在康熙面前会撒娇,会说话,功课也好,可是在胤禟看来好得有些过了,这么小的孩子太会借势,就像那日在康熙面前要胤禟教他武功一样,胤禟从心里讨厌这种自以为是聪明人的聪明人。 十一阿哥胤禌脾气与十阿哥相像,大大咧咧,个子也高,小胤禟两岁,如今个头倒与胤禟差不多,对胤禟十分亲密,此时曲臂搂着胤禟的肩,传达宜妃思念胤禟的话,末了道,“九哥,你前几天不是病了么?好了没?” “嗯,没事了。”胤禟想到什么,叮嘱道,“这些日子身上可好?我得了些上等燕窝,让紫鸢给你送去,别忘了吃。” “吃呢,每天嬷嬷都盯着我吃,跟吃药差不多。”胤禌笑答。 没几步便到了小校场,胤禟命人搬了张椅子坐着,小阿哥们先练弓箭,再分组练习摔跤,因十三十四约定了比武,其余人有心旁观,几个教摔跤的谙达便让剩下的阿哥先停了。 十三十四都是一身短衫,干净俐落,谙达说开始,两人拳脚往来,密不可分,颇有几分凌厉,真是有些武林高手的苗头。想想日后十四被封大将军王,也不是没依据的。 胤祥终究大了一岁,又得胤禟用心教导,将胤祯压在地上胜了一局。 “不错,两人都不错。”康熙笑着走过来,众人连忙下跪行礼,康熙将十三十四拽起来道,“有我八旗之风。好好努力,日后朕老了,便是你们替朕开疆拓土。” 两人谦虚了一番,康熙笑睨向胤禟,“你这做师傅的功不可没。” “不敢当皇阿玛的夸。”胤禟笑,“是十三自己努力。” 康熙笑道,“朕看你多日不习武,骨头都懒了,朕这里倒有个人,不如你们演练一番,也给你这些弟弟们做个榜样。” 胤禟看向康熙身侧的青衣侍卫,路人甲的平凡面孔,眸中光华独蕴,看向胤禟抱拳做了个请的姿势。 众人都退到康熙身侧,康熙坐在椅中,梁九功不知从哪儿变出茶点奉上。 第18章 军情 康熙帝手捧着五彩小瓷盅,里面是沁香的碧螺春,手边一只梅花式矮圆凳上放了四样小茶点,梁九功随侍一旁,几位小阿哥依次排开,尽量占据最有利地形,准备看一场精彩红绝仑的比武。 胤禟微微一笑,转头看向远处跑来的大学士李光地,便退回康熙的身旁。 李光地跪下请了安,便将折子奉上去,康熙看都未看,摆了摆手,起驾养心殿,同时传召上书房议政大臣军机大臣议事。 康熙一走,胤禟笑着坐下,抓了块玫瑰酥酪,说,“散了吧散了吧。” 十一阿哥胤禌道,“九哥,我去给额娘请安,你去不去?” “去,去。”端了一盘子花生糕,胤禟起身同胤禌一路离开。 胤禌有些鄙视的看了胤禟一眼,“才吃了午膳没一个时辰你就饿了?给人看到,又得说你不守宫规了?” “啊?哪条宫规说不准人吃东西了。”胤禟吃东西很快,宫里的点心做得精细,巴掌大的盘子里才四块儿糕,将盘子递给小林子,摸了摸胤禌的脑门儿,“不如我跟皇阿玛请旨,明年你跟我出去住吧。” “我还得念书呢?皇阿玛能同意?”胤禌倒是想出去玩儿。 “我看你书念得够了,再念小心变成呆子。”胤禟道,“这些书没什么大用,你还是学些经济学问比较实用。” 胤禌“哦”了一声,“其实我武功也不赖。九哥教我的,我也每天坚持练习。” 胤禟眼睛弯起,笑了笑,“智者劳,勇者累,愚者无忧享富贵。十一啊,不如我教你打太极拳。” “哦。” 两人说话间到了宜妃的翊坤宫,屋里烧得上等银丝炭,薰的果香,清新暖和。宜妃见到两个儿子极是开怀,尤其是这几天一直惦记着胤禟,让人摆了果子,问长问短。 “不小心把皇阿玛得罪了,挨了打,这几天养伤来着。”胤禟倒是实话实说。 宜妃挑着眉直戳胤禟的脑门儿,数落道,“打小,你皇阿玛就惯着你,你如今长大了,不说为皇上分忧,倒是惹皇上生气不成?活该打揍!我看是打轻了。”又不放心的问,“伤哪儿了,我看看。” “脸上,已经好了。”胤禟浑不在意,拿了个桔子揉捏,“额娘,天天住养心殿,我快烦死了,您跟皇阿玛说一声,我搬回阿哥所住吧。” “这是什么话,”宜妃真是给胤禟气个死,语重心长的说,“你脑袋是不是石头做的,你皇阿玛恩准你住养心殿,那是你的福分。这种混帐话以后休要提,皇上让你住哪儿你就住哪儿。”别人求还求不来呢。 胤禟抬头看向宜妃,叹气,“额娘,这一过年我就十四了,哪儿能住养心殿,总得避讳着些。现在皇阿玛是宠爱我,可谁知道以后呢。皇阿玛天恩浩荡,可我也不能恃宠而骄啊。” 这眼瞅着康熙要亲征噶尔丹,再没几年就是九龙夺嫡,那叫一个惨烈,他总得提前抽身。一番文雅的解释,宜妃总算稍稍气平了些,又抱怨了胤禟几句。宜妃有三个儿子,如今五阿哥是出了名的老好人,谁也不得罪,十一阿哥性子鲁莽,唯有九阿哥文武都出挑,又得康熙喜爱,可是胤禟许多想法,便是自己作为他的亲娘也无法理解。宜妃想得很明确,大阿哥不过居长,又有个做相爷的舅舅便可以同太子一争长短,自己家的势力也不比惠妃家差,何况大阿哥也不比自己儿子受宠爱。宜妃身居内宫,又深得帝宠,手握半个凤印,也明白有些事能想不能说,看了胤禟一眼道,“你说得也有些道理,有空我跟你皇阿玛提提。” 宜妃仔细打量着胤禟的脸庞,轻声道,“你也大了,做事说话别总是冲动。” 十一阿哥马上接话道,“来给额娘请安时,九哥端着一盘子花生糕吃了一路呢,好多宫人都看到了,我说他还不听。” 胤禟抬手给了十一后脑勺一下子,小小年纪还学会告状了。十一阿哥虽比胤禟小两岁,可从小生得壮实,论个头也只稍逊胤禟,哪肯白白挨打,伸手就要打回去。 见两个儿子闹在一起,宜妃训斥道,“不许闹了。还是小孩子么?” 胤禟攥着弟弟的手腕说,“你还想不想跟我一起住了?” 十一阿哥才不动弹了,胤禟又对宜妃说了一遍让十一阿哥跟他出去住的事,宜妃摆手,“你别妄想了,没这规矩,你是皇上恩典。十一再出去住,你们一个两个的都不成体统了。你别开这个口,也省得你皇阿玛心烦。” “又不是常住,就一年。”胤禟寻思着,历史上的小十一可是早早死了,可他瞧十一这身体,怎么看也不是早夭的兆头,难道是被人害的?胤禟一直在寻思这事,想来想去还是把十一带在身边比较放心,“近来总觉得心神不宁,我想着过了年去万佛寺吃段长斋,带着十一去庙里沾沾佛家气息,未尝不是福气。” 这时的人多少都迷信,尤其是女人,宜妃马上皱着眉毛问,“怎么心神不宁了?可有宣太医看看?” “没事儿,额娘别担心。”胤禟安慰宜妃,“我身子好着呢。” 在宜妃这儿用了些点心,至天略黑,胤禟与十一才从宜妃处回各自住所。 康熙同几位大臣仍在养心殿议事,胤禟便回了自己的暖阁,洗漱后拿了本书倚在床头看,早早安歇。 康熙并未同胤禟提及此事,胤禟更不会自找麻烦,只是在年前他终于得到康熙的允许搬回阿哥所,看着自己的小院子,胤禟才真正觉得舒心。 接下来便是过年了,祭天祭祖大宴小宴,真是忙得头晕脑涨,这要身子不好的,真得要了半条命。 过了年,康熙便准备西征事宜。胤禟趁着康熙心情好,便提出回庄子住,康熙笑了笑,“在宫里住着吧,朕西征噶尔丹,准备把你几个哥哥都带上,你年纪也不小了,在宫里也帮衬着太子些。真喜欢住宫外也日后再说。” 胤禟顿时苦了脸,支吾着看向康熙,康熙道,“本来想带你一同去,想想还是算了,你在宫里照顾好这一大家子,朕回来给你记一大功。” “哦。” 康熙挑眉,这算是什么话,“哦”,他还真没听过有人这样回话的,见胤禟低着头一副不情愿的模样,忍了忍才淡淡地道,“朕不知道是哪里对不住你,还是你天性如此,这宫里住的都是你的父母兄妹,朕同你的兄长们出征打仗,让你照看一下弟妹,你就心不甘情不愿,即如此便罢了,你愿意住哪儿都随你,出去吧。” 胤禟听到这话,一双凤眼圆睁,怒道,“我怎么了?你让我办的事我哪次推脱过?怎么了?我天性凉薄?谁心里没自己的小算盘!您要找个大公无私的,还是再去山东祭祭孔圣人的好!既然皇上有旨,我今儿就搬到庄上去了!” 康熙一怒,倒没一巴掌把胤禟打晕过去,狠狠赏了一顿板子,康熙说了,不许伤了筋骨,几个行刑的奴才都是经过特训的,一顿板子下来皮开肉绽,不伤筋不动骨,太医开了药,说大半个月也便好了。 胤禟在屋里养伤,门户紧闭,不相干的人都不见。伤一好,马上命人打点行李出宫,周嬷嬷瞧着实在不像话,劝道,“阿哥好歹也得跟娘娘说一句不是。” 胤禟自小极有主意,周嬷嬷又是个识趣的,觉得自己主子有出息。如今这势头,胤禟是对皇上有怨望了,周嬷嬷心中惊骇,劝了又劝。 “不必说,我也是奉旨出去。”胤禟脸色温和。 周嬷嬷急得跺脚,转身去了宜妃处,在翊坤宫外远远瞧见是康熙身边的内侍,便知康熙在宜妃宫里说话,又转身回去了。 康熙何等灵通的耳目,知道胤禟又要出宫,气得摔了茶盅,宜妃忙劝慰着,“这小子真是个犟种!皇上……” “让他尽管滚!梁九功,你去告诉他,出去容易,他今天敢出宫门一步,便永世不得踏入宫门一步!”康熙着实怒了,他儿子一大把,还没哪个敢蹬着鼻子上脸的,真是纵坏了他。 宜妃听到这话,差点没晕过去,忙跪下求情,“都是臣妾教导无方,皇上且开恩,容臣妾劝导他几句,小九脾气拧些,可也不是不孝顺的孩子啊。” 康熙虽说愤怒,可也没到失去理智的地步,伸手扶起宜妃,叹了口气,“梁九功,让他好好在阿哥所反省,没朕的手谕,不准他出阿哥所一步。” 梁九功忙转身去了,宜妃用帕子拭泪,“臣妾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不懂事的孽障呢。”康熙也着实有些头痛,胤禟三岁时就跟在他身边,感情总比其他几个儿子深厚。他也素来因胤禟的聪颖纵容些,而且胤禟有一大好处,如今看来胤禟对皇位无丝毫野心。胤禟也帮他解决了几个大难题,功劳不小,办起事来滑不溜手,不给自己留后患。因如此,康熙觉得胤禟简直是聪明的近于妖异,宠爱胤禟的同时也有几分防备。 “小九儿也十四了,眼瞅着娶媳妇的年纪,也没当过差,无寸功朕也不好给他封爵,”康熙思量了一番,“朕本想亲征噶尔丹时让他留下辅佐太子理政,他既然不愿意,便去两广看看吧。魏东亭和武丹都在那里,也可照应他一二。”眼看宜妃眼角又一红,康熙劝慰道,“你且安心,他们都是极稳妥的人,小九儿去转一圈,回来朕也好论功行赏。” 宜妃强笑,“皇上说的极是,他出去走走,也能懂事些。” 康熙在宜妃处说了半晌的话,晚间也歇在翊坤宫,第二日便知道太子已去阿哥所劝过胤禟,康熙也没多说。 太子请安时果真提起胤禟的事,笑道,“小九儿还小呢,儿子看他是真的长教训了,皇阿玛便饶了他这一遭吧。” 康熙喝了口茶,挑眉笑睨了太子一眼,“他同你倒是亲厚。” “小九儿也比弘皙大不小几岁,又是孩子脾气,儿子也算看着他长大的。”太子笑得亲昵,“说起来,他这脾气也是皇阿玛惯出来的。” 康熙差点呛了,轻声斥道,“放肆。”眼中并无怒火,哂道,“他的事朕自有主张,倒是朕这一走,少得有七八个月,朕想把索额图给你留下,你觉得呢?” 太子起身跪在康熙膝前,轻声道,“皇阿玛,叔公跟随您多年,劳苦功高,如今年纪也大了,儿子求您一个恩典,赏他在家荣养吧。” 康熙一愣,慢慢的扶住太子的肩膀,道,“不至于此,起来。” “阿玛。”太子仰头,眼角微湿。 “你的心,朕知道。”康熙眼中柔和,扶起太子,“朕的胤礽长大了。”想到去了的孝诚皇后,康熙笑,“索额图是你皇额娘的亲叔叔,他偏向你,也是人之常情。让他留在京里辅助你吧,明珠随驾。” 太子道,“张英,李光地做事也干练。” 康熙欣慰的点头,又说了对胤禟的安排,太子拧眉,“福建山高路远,听说那里常年闷热,吃食也与京城大异,小九儿娇生惯养的,怕住不惯。皇阿玛若想他多加历练,山西山东都近,再者江南也是好地方……” “你也知道是历练,两广正好。”康熙对儿子要求素来严厉,“多派几个侍卫跟着便是。” 胤禟当天晚上就接到了康熙的圣旨,倒也开心,总比留在宫里等着跟赫舍里家结仇的好,历史上这时索额图可是差点断了康熙的粮草。索额图是何下场当然与他无干,可他也犯不着做砍掉赫舍里家的那把刀。 不过,胤禟总觉得太子同历史中的废太子真的有差别,起码,现在太子没表现出同性恋的倾向,毓庆宫的用度也不奢糜。 反正要走了,胤禟也没想太多,反正该暗示的他都拐了八百道弯跟太子说了,谁做下任皇帝跟他无干,康熙让他离开京城,他巴不得呢。唯一担心的,便是十一了。想了想,胤禟也释然了,若真是天意让十一早逝,他纵然留在十一身边怕也阻止不了什么。 胤禟常被宜妃召过去念叨,又去辞过太子。 太子仍是一副儒雅温文的模样,让太子妃安排了小菜美酒,兄弟二人便在暖阁用晚膳。太子道,“在外面记得照顾好自己。” “太子哥哥放心,我巴不得出去转几年。”胤禟笑着帮太子斟酒,“广州港最是繁华,我这回带了银子,得去赚一票。” 太子轻笑,“小九发了大财,可别忘了孝敬皇阿玛和宜母妃。” “那是那是。”胤禟想到能出城游玩儿,便十分愉快,“听说像咱们阿哥去,当地官员都有孝敬的,我这可是头一遭收礼。” “你且给我熄了这个心思。”太子敲了胤禟大头一记,“让皇阿玛知道又是一顿板子。” “哦哦。”胤禟笑,“我就盼着二嫂能给我添个小侄儿呢。” 太子心中何尝不曾盼望嫡子,只是子嗣也是天意,胤禟凑到太子耳边嘀嘀咕咕好一会儿子,太子嗔他一眼,“真的?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可是跟医正学过医的,不知道才稀奇呢。”胤禟撇撇嘴。 太子思量着胤禟的话,又叮嘱了好些时候才放胤禟回阿哥所。 第19章 魏东亭(稍做补充) 胤禟要去福建,这消息传得很快,十几个阿哥都知道了,得意着有之,不舍着有之,无所谓者有之。胤禟收拾好行礼,带着侍卫太监宫女银票,挥一挥袖,踏上南去的马车。 魏东亭接到康熙的圣旨,康熙把福建的行宫赏给胤禟暂住,这事儿没把魏东亭给吓死,行宫都给皇子住,可见胤禟深得帝眷。康熙又交待魏东亭务必照顾好胤禟,不可有丝毫闪失。 魏东亭是谁,康熙发小,心腹中的心腹,对帝王的心思不能说知道个九成九,可总能猜出个七八分,这回,魏东亭懵了。听说九阿哥身边十八个侍卫,都是康熙亲挑细选赐下的,这样还要魏东亭“照顾”?再者,康熙说让九阿哥在广东历练,可啥差事没提,明晃晃一个皇子过来,这要魏大人如何安排? 魏东亭差点儿愁白头发。等了三个月,九阿哥的大驾终于到了福州,魏东亭这个两广总督,又署理福建的超品大员带着福建三品以上的官员去行宫给九阿哥请安。 胤禟梳洗好,一身青衣布袍,扶住欲请安的魏东亭,笑道,“皇阿玛说了,不许我给魏大人添麻烦,魏大人不必多礼,坐。” 胤禟大咧咧的坐在上首之位,笑眯眯的望着魏东亭,魏东亭先问了圣安才坐了,胤禟抬手,“你们也坐。” 巡抚布政使也都坐了,胤禟吩咐宫人上茶,笑道,“说起来,我这无爵阿哥到这儿来,皇阿玛也没说给我啥差事,几位大人肯定觉得奇怪。”端起茶喝了半碗,胤禟道,“很简单,我在宫里不小心把皇阿玛惹毛了,他老人家一生气就把我流放到这儿了。所以我觉得,你们不用对我太客气。” 魏东亭忙起身,“奴才们怎敢对阿哥不敬。”巡抚布政使也忙站起来。 胤禟眼睛一弯,笑,“魏大人坐,别动不动就站起来。我这儿跟你们分析局势呢,你们得认真听着。当然了,你们也不能对我太不客气,毕竟,我也是当朝皇子,虽说无权无职无爵,可架不住我有个好阿玛哪。我跟太子交情也不错,我还有同母兄弟。虽然在下不才没混好,可总有些好亲戚。”一指侍立在左侧的俊秀男子,“这是我嫡亲表哥。”又抬下巴示意右侧的青衣侍卫,“皇阿玛派给我的侍卫,武功不错,关键是他的主子不是我,说不定我一举一动都得回禀回去。你们在我面前说啥做啥都没事,与人放便自己方便,我也不是啥清高人,送礼什么的可得小心些,别让他瞧见了。不然事发我可只保自己的,你们也别说我没情谊。” 巡抚布政使满头的汗,魏东亭这心里七上八下,胤禟轻轻一笑,“略备薄酒,诸位大人不要推辞。” 魏东亭到底是康熙身边的老人,不管胤禟说啥,他就一副恭谨的模样,说话极有礼仪规矩,该笑就笑该吃就吃,十分坦荡。巡抚同布政使见上司有了底气,也敢说笑几句。 几人吃了饭就告辞,巡抚忐忑的问,“大人,您看,九阿哥这……” “九阿哥天潢贵胄,你我只管恭敬着便是。”魏东亭淡淡地说,也知这大麻烦是要在自己的地盘儿落户了,只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道,“九阿哥的话,字字珠矶,我等记在心里就是。” 巡抚擦擦头上的汗,布政使笑,“大人说得是。”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巡抚是太子殿下的人,早得了太子的吩咐,要对九阿哥毕恭毕敬,布政使则是大阿哥的人,大阿哥早与九阿哥有龌龊,此时有机会自然想给胤禟下绊子。只是布政使也给胤禟几句话说得没了主意,他虽投靠了大阿哥,可九阿哥说得也对,人家虽遭流放,架不住亲戚多。他小小一个布政使,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五阿哥可是封了贝勒,再者人家九阿哥一来直接住行宫了,失没失宠还两说,他还真犯不着跟九阿哥叫劲。 魏东亭上马走了,巡抚与布政使皮笑肉不笑的寒暄几句,分道扬镖。 魏东亭直接回府,书房,幕僚苏睿听魏东亭说完,先是皱眉才笑了,“这位九阿哥真是个聪明人。” “嗯。”魏东亭点头。 “即有圣意,九阿哥也明白世情,不会让大人难做。大人所虑,无非是会否惹九阿哥不悦?”苏睿道,“诚如九阿哥道,他本人虽无爵,可是皇子中同胞兄弟就有两个,九阿哥的母族也不是好惹的。郭络罗家的嫡孙就在九阿哥身边,看来郭络罗家对九阿哥十分看重。大人但有为难,请示万岁爷,让皇上决断便是。只要九阿哥要求不过分,大人尽可满足他。在属下看来,九阿哥圣眷犹在。” 魏东亭叹息,“也只有如此。” 魏东亭如今正在准备康熙打仗所用粮草事宜,只是派了一队兵士保护行宫安全,当然这些人完全听命于胤禟。 胤禟也不去总督府打扰魏东亭,他组织了建筑队,接了个修路的工程。说到这件事真是巧,当地便产石灰石,胤禟听说要修路,一想这水泥的主要原材料有了,便安排人找工匠,以巡抚衙门一半的价格接了这单工程。 巡抚于世高于大人战战兢兢的派人去看工程进度,胤禟笑,“回去告诉于大人,别担心,准时交工。” 这条路是新修的官道,预备着后面康熙南巡时用的,决不能有半点马虎。于世高拒绝了许多送礼接工程的商人,没想到九阿哥开了口,于世高这一时犹豫就被九阿哥定了去。 胤禟准备了一个月才开工,差点儿把于大人急出病。 这边胤禟修路,那头儿康熙已经在征程上。 胤禟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朋友,肖恩与他的堂妹珍妮公主。魏东亭想着,这可以什么规矩安排呢,胤禟已经作主将两人安排在行宫,留两人在福州游玩。 肖恩带来了一样上好的药材,金鸡纳霜,送予胤禟。 胤禟郑重谢过,又转交魏东亭,正色道,“前几天我做了个梦,太皇太后对我说会有洋人送来一份灵药,可解皇阿玛之急。如今想来,莫不是太皇太后在天上担心皇阿玛呢。” 魏东亭听得一身冷汗,事关康熙安危半分不敢懈怠,忙双手接过,“此药是……” “治疟疾的好药。我等子孙即得太皇太后托梦,怎能让他老人家担心,此药不可耽搁,八百里加急送去给皇阿玛。”胤禟神色中带着一丝冷厉,“派最可靠的人,把他们的家人控制住,告诉他们出半点差错,满门抄斩,九族连诛。” “是。”魏东亭心中一凛,躬身道,“臣这就安排人。” “有劳魏大人。”胤禟淡淡地说完,便告辞了。 魏东亭还特意来给法国的亲王请安,可当他看到穿着一身法兰西宫廷长裙半露胸前一抹白的公主时,连忙扭过身去。 胤禟哈哈大笑,用法语解释了一番,珍妮在胤禟脸颊印了一个吻,在侍女的陪同下转身去了花园。 魏东亭先说了送药的事,又语重心长的劝道,“恕奴才多嘴,洋人同咱们大清人毕竟风俗不同,九阿哥喜欢,奴才给您挑几个……” “我知道了,您担哪门子心呢。我同公主只是普通朋友。”胤禟笑着眨眨眼,“公主有几个侍女颜色很不错,法国人天生浪漫多情,要不要我为大人牵线。” 魏东亭老脸一红,“九阿哥别笑话奴才了。”又说起修路的事,“这路您可千万上心,耽搁了,奴才可吃罪不起。” “知道知道,我让你们省了一大笔银子,怎么也没个人来谢我。”胤禟笑得漫不经心。 魏东亭同胤禟渐渐熟悉,也敢开几句玩笑,“谁不知道九阿哥视金钱如粪土,奴才也没什么好东西孝敬,前几天岳母大人送了几缸小菜,带了一坛子来给九阿哥尝尝。不值什么,九阿哥若喜欢,奴才再送来。” “多谢魏大人还挂念着我。”胤禟心说,你送几坛子黄金多好,吩咐道,“小林子,把行宫里新结的桃子摘一篮子给魏大人带回去尝尝。”对魏东亭笑着解释,“不值什么,倒是这桃树听说是皇阿玛亲手种的,也算御桃了。” 魏东亭忙起身谢过皇恩浩荡,笑眯眯的想,这真是君子之交哪。 事实证明历史还是有其可信性,康熙命悬一线时,这药真救了他的老命,想到魏东亭信中所言,康熙即怀疑又欣慰。胤禟是有些本事,可若说他能千里之万算出他得了啥病并且正好由洋毛子送药,这也太神了。唯一的解释,就是太皇太后真的显灵了。 想到这里,康熙再一次怀念自己的祖母。 康熙病愈后,众臣都劝康熙先回京,但康熙是何等强势之人,硬是顶住压力,一气拿下噶尔丹的人头,才大胜还朝。 胤禟接到消息时,捂头呻吟了一声,完了完了,历史真的发生了变化,噶尔丹现在就死了,那就是说没有后年的亲征。据他所知,康熙的粮草也没出问题,索额图在康熙未出京时就主动辞官了。 胤禟心神不宁,青衣侍卫看了胤禟一眼,“你好像很吃惊,主子大胜噶尔丹的事。” “我是吃惊你主子这么快就把我赦免还朝了。”胤禟讽刺了一句,康熙把这家伙派来,一路上除了睡觉不跟,他去喝花酒都得坐一边看着。 青衣侍卫面无表情,“这是我当得最累的一趟差。” 人家自己也委屈着呢,胤禟正欲反驳,青衣侍卫又道,“你睡了人家公主,这事儿打算怎么办?” “你问我?” “是主子让你处理清楚吧。”青衣侍卫提醒道。 “珍妮执意把孩子生下来,我也没法子,现在也不适合赶远路,等生了再说吧。”胤禟倒不觉得麻烦,人家公主也没打算嫁给他。 青衣侍卫饶是冷心冷情,此时也有几分气恼,他从未见过如此不负责任的男人!胤禟叹口气,“公主从没有要嫁予我的意思,她在法国有王位,有实权,有宫殿,她只是喜欢我,愿意为我生个孩子而已。” 青衣侍卫目瞪口呆。 康熙得胜还朝,满城欢庆,大摆排场。几位随驾的皇子也觉得脸上大有光彩,太子殿下仍是一副温文儒雅的模样,倒是提了胤禟一遭。 康熙脸色一冷,太子又笑,“倒是有一桩喜事,因皇阿玛在外打仗,不敢轻挠。石氏有身孕了。” 听到这消息,康熙真觉得比自己胜了噶尔丹更开心。古人重嫡长,康熙也不例外,重重赏赐了太子一番,太子谦逊了几句。直把胤禔气得牙痒痒,这真是,生个孩子比他们刀枪剑雨里大半年都要有功了吗? 康熙龙心大悦,也不会真计较胤禟的事,去奉先殿祭过太皇太后,当天点的便是宜妃的牌子。 宜妃眉飞色舞的说,“去了一次战场,臣妾看孩子们更英武了,果真不一样。就是晒黑了,也瘦了许多。”末了又有几分心疼,又道,“皇上可传太医了,臣妾在宫里也不知道外面的事,可真是吓死臣妾了。” 康熙龙颜和悦,“朕的身子一向很好,倒是多亏了小九。”叹了口气,康熙道,“还有一件事,你听了也别急。法兰西国的亲王和公主来大清了,那亲王叫肖恩,同小九挺熟。这次带来了个公主来,这些洋毛子女人半点儿不讲究,蛮子一个。那个公主有了小九的孩子。” 宜妃一声惊呼,直气炸了肺,“真真是个没脸皮的,堂堂的公主,怎么做出这种不知羞耻的事。” 康熙则是多对胤禟的恼火,行宫里多少宫女,再说福州城内平头正脸的女人也不少,何必去招惹人家公主,他以为公主是好睡的,想到此处,康熙冷哼,“等这小子回来,朕非好好教训他不可。” 宜妃马上换了脸色,顿时舒缓了许多,“今儿个皇上这话,臣妾可得为小九叫冤了。皇上您想想,之前您特特赏的小九的两个大宫女,还有他身边的丫头们,哪个不是容貌出挑的。咱们小九可曾碰过一根手指。去福州前,小九可是连一个屋里人也没有,可见儿子都是被那些个不讲究的洋人给勾搭坏了。”想到这儿,宜妃叹口气,“小九儿毕竟年纪小,平日里做得也都是书本文章,皇上又护着他,这乍一出去被人算计去也是有的。臣妾也不盼着他有什么出息,只要平平安安的,臣妾就知足了。” 宜妃这么一说,康熙还真有几分牵挂,想着怎么说孩子都是自己家的,生在外面也有几分不妥当,便道,“朕下旨让小九回京。” 宜妃当下眉开眼笑的谢恩。 第20章 私产 古今父母偏心这一点,便是康熙宜妃亦不能免。宜妃咬牙切齿大半夜,不为别的,操心胤禟的婚事。因康熙亲征,选秀推迟一年,眼瞅着明年胤禟十五,定是要指婚的。依儿子的身份和自己在宫中的地位,不知有多少人盯着儿子嫡妻侧室的位子呢。可如今胤禟同洋人公主有私,眼瞅着公主若产下儿子,便是胤禟的长子。 想到此处,宜妃深深吐出一口胸中浊气。法兰西公主的身份自然高贵,可远洋之地,娘家势力是半点儿指望不上。再者,诸位皇子嫡妻皆是满洲八旗大姓或内蒙贵族出身,也没有洋人做嫡妻的规矩。 宜妃思量了大半夜,也没想出个眉目,遂将此事暂且搁下。 纵是康熙英名若此,也始终没明白胤禟为啥要跟个洋公主生孩子。胤禟留在福州陪珍妮待产,珍妮并没有将儿子带走,待儿子满月之后,便起程回国。 胤禟带着自家混血儿子回京时,已是来年春三月。其时春光明媚,草长莺飞。 康熙看着面前向自己请安的少年,眼中极是温和喜悦,自炕上起身,扶起胤禟,上下打量一番,笑道,“不错,长高了许多。已经到朕肩膀了。” 胤禟微微一笑,眼角微红,“阿玛,我想你了。” 康熙摸摸胤禟的头,携儿子坐在炕上,“你呀,”又问,“朕的皇孙呢?” “我让周嬷嬷带宝宝去额娘那里了。”胤禟明白康熙是认下这个孩子了,笑道,“宝宝长得很可爱,眼睛是蓝色的,极漂亮。” 蓝眼睛?康熙脸上的笑僵了一下,郑重的说,“这孩子既然是咱们爱新觉罗家的后人,朕自然会承认他的身份,只是,你现在还未大婚,听你的意思又是天生异象,日后他不能承袭你的爵位。”见胤禟沉默不语,康熙总不想刚见面便与儿子起争执,便解释道,“你大婚后,嫡妻侧室总不会少,你若让长子袭爵,日后嫡子们如何安置?” “我也没说让宝宝袭爵的话。”胤禟道,“现在说这些还太早,我也不愿意让宝宝袭爵。宝宝的身份有些特殊,待他大些,总要去看望他的母亲。” 康熙噎了一下,虽然他也对胤禟同洋人生孩子的事不喜,可既然生了,小孩子就是他家的,此时便有些不悦,“那个公主既然走了,便罢了。” 胤禟道,“宝宝现在还不懂事,等他大了总要让他见见自己的生母,珍妮也很喜欢宝宝,若是宝宝觉得跟着珍妮更好,也没什么不好。” 康熙一掌击在小炕桌上,桌上的茶碗也晃了几晃,可见康熙真是气狠了,低声斥道,“你脑子在想什么!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都是朕的!你,也是朕的!那个洋公主,凭她什么身份,有本事来紫禁城当着朕的面把孩子要回去!没这个本事就给朕闭嘴!孩子是你求她生的么?既然生在大清,这孩子就是大清人!你是不是傻了疯了,他根本不会再见他那个生母一面,怎么会觉得跟着生母好呢?”话到最后,康熙眼中带了几分警告,几分冷厉。 胤禟听到这话,都傻了。合着康熙把他看成自己的私产了,是啊儿子是他的,儿子的儿子也是他的。 真是长见识了,胤禟抿抿唇,放弃与封建皇帝的思想交流,忙笑着赔罪,“儿子可不是糊涂了么?得皇阿玛教诲,如今儿子真是明白了。皇阿玛也知道,儿子打小儿就心软的很呢。” 康熙冷哼,又细细问是胤禟在福广的见闻。 胤禟口齿伶俐,三分趣味也说到十分,康熙听得高兴,便携胤禟一同至宜妃宫中看望胤禟的混血长子。 宝宝长得非常可爱,大眼睛高鼻梁,圆滚滚的玉雪可爱,脾气也好,见人就笑。不过明显母系基因太强悍,宝宝一头金黄卷发,眼睛也是苍蓝色,加上一双翅膀便可以友情客串天使宝宝一角。 胤禟对宜妃行了礼,便从奶娘手中熟门熟路的接过孩子抱到康熙跟前,温柔的盯着小家伙胖嘟嘟的小脸儿,“很漂亮吧。一般混血儿会很聪明的。” 康熙从不觉得洋毛子有啥好看的,即使面前这只小洋鬼子是自己的亲孙子,也实在说不出夸赞的话,想了想才说,“嗯,这孩子看着倒是挺结实。” “现在穿着衣服看不到,宝宝的腿比一般小孩儿的腿长,以后肯定是个高个子。”胤禟低头咬了小家伙的脸蛋儿一下,颇有几分自豪,“长得又帅,得迷倒多少女孩子啊。” 康熙实在看不惯胤禟这幅宠爱儿子的模样,如今人都讲究“抱孙不抱子”,便道,“你如今还未大婚,孩子便先放在你额娘这儿抚养吧。行了,让奶娘抱去安置。” “当初太子哥哥不也是在皇阿玛身边长大的,”胤禟将孩子交予奶娘,才说,“我是宝宝的父亲,当然应该亲自抚养他,这样宝宝以后才跟我感情深。” 康熙看得出胤禟是极喜欢这孩子的,见胤禟提及太子,便有了几分心软,笑问,“孩子有名子了么?”没有话,朕赐你一个。 康熙一片热心肠,给胤禟的话浇了个透心凉,“取了,小名儿叫宝宝,大名叫家宝,法文名叫凯文。” 康熙那个修长的眉毛拧成一股绳,瞪向胤禟,“这叫什么名子,一点儿水平都没有,真真是白念了这许多年的书。土气难听。朕想过了,从弘字辈论,就叫弘恪。希望他以后敬恪恭俭,立世为人。” 什么叫敬恪恭俭?我儿子用得着敬属恭俭么?胤禟嘴巴撇了一下,说,“我取的名子一目了然,简单大方也不错。” “你想的那个就当小名儿叫着吧。”康熙道,“你这头一遭做父亲也不大知道,这小名是越平常越好。” 宜妃笑道,“是啊,臣妾也觉得皇上赐的名子大气,又有寓意。” 这到底是谁儿子啊! 胤禟打福州回京,太子殿下做为宫里第二消息灵通之人,第二日便去阿哥所探望胤禟。 胤禟正裹在棉被子睡大觉,身边儿还有个小的。太子殿下好脾气的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这一大一小,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形。此时,太子殿下不由期待起太子妃腹中嫡子的模样。 “小九儿,该醒醒了。”太子殿下两根玉色的手指夹住胤禟脸上的肉,又软又滑,不由捏了又捏。 打掉捏自己脸的手,胤禟睁开眼睛,满是抱怨,“大早上的,扰人清梦。”伸手将宝宝在自己胸上一揽,笑,“我儿子,可爱吧?帅吧?” “跟洋人画儿上长翅膀的小娃娃一模一样。”太子笑着起身,“我先去外面,可是日上三竿了。” 太子殿下移步外间,紫鸢紫雁便上前侍候大小两位主子穿衣服。在福州住了一年多,太子多有信件来往,对京城的事,胤禟也多有了解。历史已出现偏移,这位太子殿下并不如清史中所言养娇童好奢侈,相反索额图主动辞官休养绝对与这位太子殿下有关。 这一招真有说不出的漂亮,索额图退得漂亮,赫舍里氏乃元后功勋之家,明珠家底再厚也比不得。如此索额图一退,好面子的康熙便驳了明珠的辞官折子。一下子两在首辅辞职,咋回事啊,你们对朕不满呢。 明珠退不得,进不得,便如同走在刀锋上一般。太子的退步也很好的博取了康熙的同情和保护。康熙是历史中少的明君,清朝更是君权高度集中的时代,军机处的设立更加强了康熙对军队的掌控,何况如今康熙年过不惑,已立不世之功。年富力强的帝王最忌讳的便是有人觊觎自己的宝座,如今离帝位最近的太子退了,大阿哥若执迷不悟,便是取死之道。 胤禟对太子颇有几分瓜目相待,穿好衣服,又吩咐紫雁让周氏照顾宝宝,便去外厅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正在悠然自得的品着胤禟自福州带回的好茶,见胤禟欲躬身行礼,抬手免了,“坐吧,要不要用些膳食。” “不饿,让紫鸢上碗杏仁茶便是。”胤禟在下首拣了把椅子随意坐了,笑道,“我还想着今儿个去给太子哥哥请安呢,倒是您先来看我了。” “你这一去福州便是过得快活,虚岁十五就做父亲了,便是我也不如你的。”太子殿下笑悠悠的放下茶盏,“怎么没把公主带回来,嫡福晋的位子没有,一个侧福晋还是少不了的。” 胤禟怎么听怎么觉得怪,笑了两声道,“这男欢女爱的,不过珍妮也没打算嫁我,人家在法国正经的公主,有爵位有封地,怎么说也不会跟着我做小。现说洋人都兴娶一个老婆。” “呵,看来是在福州见识了不少,男欢女爱都懂了?” 太子殿下唇角噙着抹笑,眼中却有说不出的冰冷,胤禟摸了摸鼻子,心说,你一大早上来就是找我麻烦的吗?可胤禟也不想得罪太子,便道,“我就随口一说,太子哥哥还不知道,皇阿玛派了那么多贴身侍卫给我,就是我睡觉也有人在外面站岗。哪里敢乱来呢?” 太子正色道,“你才多大,别为了女人把身子弄坏了。这次选秀,皇阿玛少不得为你指婚,咱们大清,多少名门闺秀没有,倒是跟个洋毛子混在一起。一点都不讲究。” 胤禟全当轻风拂耳,待太子一说完便笑嘻嘻的说,“弟弟这一走都一年多了,才一回来,哥哥怎么连声好气都没有,倒先骂一顿。我这要心理脆弱,得给你们整出毛病来。好二哥,弟弟都知道了,可如今珍妮也走了,宝宝也生了,还能咋样啊。下不为例就是。听说二嫂有孕了,弟弟还没恭喜二哥呢?” 太子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胤禟的情,道,“我也不过是多叮嘱你一句。眼瞅着要大婚的人了,岂能没个成算。” 胤禟未说话,便见小林子引着四阿哥八阿哥进门。二人先对太子行礼,胤禟向两位哥哥问了安,才各自坐了。 四阿哥胤禛一贯的严峻冷肃,眼中倒是多了几分温和,“听说你回来了,我同小八进宫给皇阿玛请安,便一同过来看看你。” 八阿哥胤禩笑如清风,“是啊,小侄子也抱出来给我们看看,听说可爱的紧。” 说到自己家儿子,胤禟不掩笑意便吩咐奶娘把小家伙抱出来,粉团儿似的小家伙,就连冷硬如四阿哥,脸上也多了几丝柔和。 胤禩赞了一回,见四哥眼睛都舍不得移开视线,伸手自奶娘手中抱过送到四哥面前,微微一笑,“四哥可是亲伯父,也抱抱。” 胤禛家中已有嫡子,对抱儿子却是陌生的很,生怕力气大了伤着碰着,心中又着实喜欢,十二万分小心的抱住小家伙。宝宝半点儿不认生,咿咿哑哑的去抓四阿哥的脸,胤禟笑,“宝宝喜欢四哥呢。” “可有名子了?”胤禛模仿奶娘抱孩子的姿势,一手托腰一手托屁股,倒也稳当。见小家伙不怕自己,更添喜悦。 “原本我说叫家宝,皇阿玛非说不好听,给取了个弘恪。”胤禟说,“现在还小,先叫宝宝。” 胤禛抱着小家伙说,“皇阿玛赐的名子好。”正说呢,胤禛觉得手中一片温热,脸上一片僵硬,胤禩先察觉到,忙问,“四哥,怎么了?” “尿了。”胤禛脸色那真叫一个黑,宝宝的一泡童子尿已漫过四阿哥的手掌浸湿了一大片的朝服。 胤禟扭过头笑了一回,奶娘已上前接手,行了礼带孩子下去换尿片。 几人忍俊不禁,胤禟笑道,“中午我请客,给四哥赔不是。唉,以前弟弟还被这小子拉一身大便的时候还有呢,四哥想想我,就心里平衡了。” “那一会儿要叨扰九弟了,我身量与四哥差不多。”胤禩忍着笑,拉住胤禛的袖子说,“四哥就先换了件袍子吧。” 两人联袂而出,胤禟又忍不住笑过,太子笑道,“别光顾着看别人笑话,你还是先垫补些,离午膳还一个多时辰呢。” …… 胤禟自用早膳且不提,胤禩与胤禟的院子只隔一堵墙,着宫人取了干净衣物,看四哥换上。胤禩笑,“四哥喜欢小九的儿子,不如抱回府养几天?” “胡说,孩子也有乱抱的,你看小九的模样也是疼的。”胤禛重新系好腰带,坐在胤禩身旁,轻声道,“这次选秀规模极大,你,小九,小十的年纪都到了,皇阿玛定是会指婚的,你可有什么打算?” “四哥还不知道,我额娘在宫里是说不上话的。左右不过看皇阿玛同惠母妃的意思罢了。”胤禩声音中有一抹无奈。 胤禛也有几分黯然,他自幼为佟皇后养育,如今佟皇后已过逝。与亲生额娘德妃的关系也只是平平,指望不上。胤禛道,“你若有心怡之人,不如让小九求宜妃娘娘帮忙。” “我额娘出身一般,我也只想将来的妻子出身平平,性子温和。若是名门贵族之女,生性骄纵,少不得闹心。”胤禩见胤禛眼中神情,笑了一下,“四哥别胡思乱想了,真有了可心的,我自然跟你说,少不得要四哥帮弟弟出主意的。” 胤禛眼瞳幽深,握住胤禩的手道,“我还不知道你。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你想好了可得告诉我一声。”这个弟弟看着最是温文儒雅,骨子里的骄傲更胜他人。 胤禩微笑着点了点头。 第21章 封爵 四阿哥虽已成亲分府,毕竟年纪尚小,未历练出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午膳时便带出着形色。桌上无人不是察言观色的高手,只是四阿哥自己不说,别人也不好开口问。 胤禩夹了一筷子小青菜放到胤禛碗里,眼中有几分笑意。 胤禟歪头笑道,“太子哥哥,内务府不是在忙选秀的事儿么?听说这次选秀可了不得,郡主便有两位,科尔沁乌尔锦噶喇普郡王的女儿是一位,还有就是刚搬迁回京的端亲王家的新月郡主。其余名门望族家的格格更是不在少数,热闹极了。” “怎么,你看上谁了,我替你去跟皇阿玛求个恩典。”太子笑吟吟的扫向胤禟虚心求教的小脸儿。 “二哥你笑话弟弟不成,如今还没大婚,弟弟都带球跑了。”胤禟笑道,“真是个名门贵女,能不能善待宝宝还是两说,我只求皇阿玛给弟弟指个性子贤淑的福晋罢了。” 胤禩笑道,“九弟说得在理,娶妻娶贤。” 胤禛亦点了点头。 太子看着忧心忡忡的弟弟们,忍不住安慰了几句,“咱们这样的身份,福晋出身差了也不成体统。别管怎样的身份,难道还能比皇子阿哥高贵了去?皇阿玛指的人,性子模样自然也差不了的。” 胤禟几人又说笑了会儿,才各自散了。想到八阿哥胤禩,胤禟不由叹了口气。人的出身是无法选择的,胤禩模样学问在阿哥中也是一等一,人缘儿也好。可胤禩的生母乃辛者库出身,最低贱不过,连带的宫人对胤禩也多有怠慢。历史中康熙为胤禩指了安岳亲王的外孙女为嫡妻,未尝没有提高胤禩身份的意思。只是不知如今康熙是个什么意思了。 胤禟总不想稀里糊涂的被指了婚,便去宜妃处请安。 宜妃问过孩子,道,“你一个大男人,周嬷嬷带大了你,如今也快六十的人了,精力有限。赶明儿我跟皇上请旨,还是带进来我看着放心。” “额娘。” “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了,”宜妃戳了儿子一指头道,“不论怎么说,这是你的长子。古今天下,做母亲的都是疼自己的孩子。嫡母嫡母,毕竟不是亲生母亲,你以后为皇上当差,还能一天十二个时辰盯着弘恪不成。这内宅的事你们男人哪里清楚。” 胤禟想了一下,“就依额娘的意思吧。有额娘亲自教养,也是宝宝的福气呢。” “你的府坻跟你五哥的底坻挨着,听你五哥说建得差不多了,大婚时总能赶上,”宜妃如今三个儿子,又得康熙的欢心,正是顺心如意的时候,笑道,“你不来我也要让十一捎信叫你过来的,选秀虽说才开始,我也看了几家姑娘,颇有几个不错的,你倒是什么想法,跟额娘说一声。额娘定不叫你吃亏就是。” “您就打一家人家挑就是,别越过五哥。”胤禟道。 宜妃一拧眉,五阿哥胤祺是康熙挑的,就个五品官的女儿,虽说也是满州八大姓伯爵府第,同其他几个阿哥比却是低了,当时宜妃应的高兴,内心却是不情愿,无奈太后也点了头。就因如此,宜妃始终不大喜欢五福晋。这争强好胜的心都放在了胤禟身上,听到儿子这么说,更加不悦,胤禟劝道,“额娘,你仔细想想。您贵为一宫主位,外公又是这样的人家。是有两位郡主待选,可是太子妃的父亲也不过是个三等伯,怎么说我也越不过太子哥哥去。皇阿玛给我同五哥指个出身一般的福晋,未尝不是保护我们呢。” “太低,岂不让人笑话。”宜妃那叫一个不甘心。 “额娘怎么想不通了。”胤禟在桌上划了个退字,勾唇笑了。若是康熙有意压制一下,肯定选门第一般的人家,如此宜妃说得高了,反而惹康熙反感。若康熙有意挑个好的,宜妃的小心谨慎也不会任何错处。 宜妃笑瞪了儿子一眼,“罢了,总要你合心才好。”世间事哪有十全十美的,她已经有三个儿子,又是一宫主位,掌权宫妃。纵然之前同太子平分秋色的大阿哥如今怎样呢?听说大阿哥明珠接连被训斥,便是惠妃如今也只是在宫里念佛罢了。倒是自己娘家低头做人,平平安安。长久以来,宜妃习惯听听胤禟的意见,少有出错。 秀女暂且放一旁,康熙却是轰轰烈烈的给诸子封爵了。此次封爵,到十阿哥止。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都分别封了诚郡王雍郡王恒郡王,七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封了淳贝勒廉贝勒睿贝勒,十阿哥封敦郡王。 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自不必说,随康熙出征,因功赐爵。八阿哥则是辅佐太子处理国事,颇有功劳。九阿哥乃救驾之功。十阿哥则是出身高贵,赐郡王爵。 倒是朝臣因胤禟的封号,讨论了一番。 睿,智也,明也,圣也。 大名鼎鼎的多尔衮,当初因战功获封睿亲王。后多尔衮辅顺治继位,摄政,自称皇父摄政王。多尔衮死后,顺治挖坟鞭尸,说实话这事儿做得挺没水准。 多尔衮的是非功过,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儿。 康熙你把多尔衮的封号挪到胤禟身上,啥意思啊。朝臣多有点小意见,康熙却是独裁惯了,敲定下来直接颁旨。 胤禟倒是安安分分的接了圣旨,反正自家宅子都快建好了。得了个贝勒爵,总比苦命的胤禔强,拿命挣来的战功被康熙轻描淡写的抹了,爵位倒是被几个弟弟比了上去。要说,没有最惨只有更惨,就是如此了。 十阿哥大咧咧的来叫胤禟去谢恩,胤禟眉毛一挑,躺在竹椅中说,“你自己去吧,我不舒服。” “啊?九哥病了?”十阿哥问,“可有请太医?” “心里不舒服,用不着请太医。”胤禟一句话堵了十阿哥的嘴,十阿哥就是脾气直,并不傻,也猜到几分,也没说啥去找十一了。 康熙瞅着儿子们一拨拨的来了,就差胤禟,心里门儿清,拨了拨茶水,呷了一口,才说,“也不知道小九在忙活什么,连给朕请安的时间都没了。” 底下阿哥一通暗自琢磨,老爷子是啥意思啊?让咱们怎么往下接?因上意未明,几位阿哥都三缄其口,低头不言。 别人不说,太子不能让康熙这话撂在地上没人理啊,只得笑道,“或许忙着写书呢。前些日子在福州一年多未动笔,皇阿玛上次不是说让他多写些么。” 说到胤禟写的书,三阿哥胤祉就一阵子气闷,他主管礼部,平日里最喜欢跟些文人名士来往,学识文章也是好的,可就因为有个胤禟,硬把他压得死死的。胤祉道,“九弟素来随性,大约文人都这脾气,像诗仙李白还曾龙巾拭吐力士脱靴御手调羹贵妃捧砚呢。” 康熙放下茶盏,瞅了胤祉一眼,“老三倒很了解他。” 胤祉低着头,“儿子幼时也同九弟一起念过书,一同长大的兄弟么。” 五阿哥胤祺道,“小九可能是有事绊住了,要不儿子去喊他一声。” “胤禟是文人脾气,老三说得对啊。”康熙笑了一下,“胤祉,你也喜欢念书,觉得小九写的书如何啊?” “自是好的。”胤祉忍着气说。 康熙笑,“你这样说,那定没错的。小九写了这几年的书,也很不错。有功当赏,只是他小小年纪,爵位不易提得太高,朕便再赏他一个字,端。”胤祉的脸色一僵,康熙道,“老三,你文采素来好,便由你拟旨,也是你们兄弟之谊了。” 胤祉忙缓了脸色,应了下来,笑着夸赞了几句。康熙眼中闪过一丝莫明,说了几句便让几个儿子退了。 …… 胤禟一天接了两道加封的旨意,只觉得康熙脑子出了毛病,神经不正常。 梁九功念完,将圣旨双手交与胤禟手上,笑道,“刚刚几位阿哥过去给皇上请安谢恩,皇上还念叨九阿哥呢。” “我也正想着去给皇阿玛请安呢,哪儿知道还没动身,又是一道圣旨。我向来无才无德,却得皇阿玛看重,真是心内忐忑,怕辜负了圣恩。”胤禟这一套官话把梁九功雷得外焦里嫩。梁九功心道,还头一遭看跟皇上叫劲能升爵的。 梁九功拿了赏钱便告退了。 周氏紫鸢等从里屋出来,笑着福了一福,“奴才给主子道喜了。” 胤禟大方的散了赏钱,又收拾穿戴整齐,便去养心殿请安。 康熙不气不恼,在养心殿暖阁里见了胤禟,待胤禟行礼后才道,“呵,不跟朕堵气了。” 胤禟到炕边坐下,挨着康熙抱怨,“皇阿玛还说呢,从没见把个死人封号给自己儿子用的。” “什么死人活人的,你也不嫌晦气!”康熙盘着腿,腿上盖着狐子褥子,笑道,“上炕来,炕上暖和。” 小内侍近前服侍着胤禟去了靴子和外头的大衣裳,胤禟便将脚伸进褥子下面暖着,说,“梁谙达,给我上碗双皮奶。” 梁九功忙应了,康熙笑,“你倒是不客气。”又说,“多尔衮打下我大清的半壁江山,也是一代人杰。你要是有他的本事,朕高兴还来不及呢。” “多尔衮是不赖,也有本事,就是下场不大好。话说多尔衮也没儿子,没个挂念,我是有儿子的,哪儿好跟人家比。”胤禟挑眉道,“皇阿玛真好意思赏我这么个封号,还好意思嫌我不来给你谢恩呢?还是你觉得我是个傻的?” 康熙见胤禟愤愤不平,笑道,“哪里,谁不知道朕的九阿哥天资聪颖。” 胤禟大大的桃花眼似笑非笑的瞟向康熙,唇角弯弯的望向康熙,却不说话。胤禟的眼睛神似宜妃,可宜妃只是宫妃,学识见闻都有限,胤禟却是见多识广,这一双眼睛真是波光滟潋神彩飞扬,便如康熙阅尽天下美色,此时也有几分失神。 康熙“咳”了一下,板正脸孔,梁九功正当巧提着食盒进门,康熙便道,“赶紧给九阿哥摆上,趁热吃,别冷着。” 四荤两素一汤,都是用崭新锃亮的金器盛放,胤禟老生常谈,“我觉得还是瓷器好,不是金的就是银的,太奢华了。” “祖宗规矩,就是如此。” 康熙先动箸,胤禟才开始用夜宵。 “阿玛,其实我今天是给你送银子来的。”胤禟见康熙愣了一下,笑眯眯的从腰间荷包取出一打银票,推到康熙面前,“这是我在广州跟洋人做生意赚的银子,三成孝敬阿玛。” 康熙扫了一眼面上银票的数额,再看一看那银票的厚度,略点了点头,“你也有心了。”赚得倒不少。 “阿玛,你看这是净利润。这才两年就翻出这么些银子。”胤禟坐直了些,夹了一筷子白肉去醮调味料,“我想开一条海路做生意,赚洋人的银子。阿玛,你从私库里拿点银子出来,等赚了银子,咱们五五分。” “嗯,行啊,要多少银子,倒是你这张嘴给朕把严了。”康熙儿子多,单独拿银子给胤禟做生意实在有此示妥当,可今天不知道脑子哪里神经搭牢了,康熙硬是点了头。 胤禟原本以为要废一番口舌,才能从康熙这儿挖出银子,见康熙如此容易的点头,也有几分惊喜,笑道,“那儿子就谢阿玛了。” 康熙道,“你想到哪个衙门当差,可有打算?如今封了爵,再不上朝可说不过去了。” “ 朝廷里还不是阿玛说了算,我虽没当差,该出力时也出力了,咱们满人实在不必讲啥形势主义。”胤禟笑,“要不我天天上朝在乾清门外戳着当木头,还不如实实在在的给皇阿玛做事呢。” “再容你舒服几天,大婚后你就本分的给朕上早朝,不然大板子伺候。”康熙给胤禟逗笑了,“今天就歇在这儿吧,深更半夜的别折腾了,朕还有事问你。” 目的都达到,胤禟满意的笑着点了点头,开始认真吃宵夜。胤禟吃东西的模样自小就好看,莫名的让人觉得食物真的很美味。小时候的胤禟有些婴儿肥,圆滚滚的小身子配上精致的五官活像观音座前的善财童子,好像只是一眨眼,就已经长成俊美的少年。 康熙默然一笑,夹了一筷子莲藕放在胤禟的碗里,“你额娘天天给你寻思着找福晋呢,你自己有没有喜欢的秀女?” “都没见过,长得别太丑,性格好就成了。”胤禟自己盛了小半碗汤,喝了一口才说,“那俩郡主就省了。” “你要求倒不高。”康熙笑道。 “娶妻娶贤,总不会错的。要是娶个泼妇,三天两头的吵架,倒弄得家宅不宁。要是娶个妒妇,暗害庶子庶妻的事也难免。”胤禟道,“就是这个秀女啥都好,兄弟不上进也不行,以后给大小舅子擦屁股还擦不过来呢,所以说皇阿玛,您可得挑仔细些,别随便给我指个女人,麻烦。” 康熙忍俊不禁,“你倒是考虑得仔细。” “那是。” 康熙留胤禟在养心殿安歇且不提,三阿哥胤祉见老爷子一颗心偏到天边去了,不声不响的给了胤禟双字封号,自己还得违心拟旨,气得没咬碎一口银牙。 同兄弟们退出养心殿,胤祉看向前方渐行渐远的大阿哥,眼神闪烁,提脚追了过去。 大阿哥胤禔几经战场,容貌较其他兄弟多了几丝刚硬坚毅,看了胤祉一眼,又继续前走。胤祉轻笑,“大哥不是最喜欢兰花,臣弟府上倒有几株好的,大哥若喜欢,臣弟遣人给大哥送去。” “有劳三弟破费了。”胤禔整个人都淡淡地。 胤祉笑,“大哥太客气了,前儿些天,弟弟的门人孝敬了弟弟几坛子二十年陈酒,大哥明日若闲了,咱兄弟一同尝尝。” “这些天兵部事情有些多,且以后再说吧。”胤禔眼神冷淡,转眼到了宫门,便道,“三弟无事,大哥先走一步。” 胤祉满面笑容的同胤禔道别,上了轿子,满面阴沉的拿起一本书攥在手里,低头一看,竟是刚刚刊印的《红楼梦》,又是一阵子气闷,抬手将手摔在车中厢底,胤祉阴声道,“回府!” 第22章 明珠(全,可做番外看) 胤禔是康熙最年长的儿子,自十五岁离开上书房便开始在康熙身边当差,历练多年,对胤祉的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此时,胤禔却是有些倦了。 胤禔并没有回府,这些天明珠的身体有些不好,人年纪大了,着了凉,喝了药总不见好,朝中请了假,康熙也派了御医,一直在安养。对这个舅舅,胤禔向来感激,便叫人回府拿了药材,转去明珠府上。 明珠贵为一朝国相,大阿哥的舅舅,自是权势煊赫。府中也修建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精致至极却无半寸逾越之处。已是暮春,明珠仍穿着厚料棉子,坐在湖畔长亭喂鱼。 侍从带着胤禔进来,明珠欲施礼被胤禔双手扶住,“舅舅不必多礼,身子可好些了?” 胤禔是个直爽的人,眼中俱是关切,明珠心内一暖,请胤禔坐下奉茶道,“老毛病了,无大碍无大碍,大阿哥不必持念。” “舅舅多休息几天,把身子养好是正经。”胤禔道,“我带了些药材来,舅舅瘦了许多,让御医看着调补些。” 明珠点头,一双睿智的眼睛满是笑竟的望向胤禔,“大阿哥可是有何难处,说出来,臣或许可为大阿哥开解一二。” 胤禔几句将事大略说了,声音中有几分悲切,“我真觉得自己就是个天大的笑话!舅舅!我不敢说自己有多大功劳,我!” 明珠抬手止住胤禔将在出口的话,皱眉道,“禁声!您是天潢贵胄,大阿哥,您开府多年倒忘了谨慎二字了么?” 胤禔脸上一派颓废,明珠不急不徐道,“大阿哥,臣同您说过许多遍,您不必在意九阿哥,只要不得罪他,他绝不会同您做对。”见胤禔似是不服气,明珠笑着叹了口气,耐心的道,“九阿哥此人,绝非凡品。恕我直言,他的资质,远在众皇子之上,便是太子殿下也有所不及。若他为储君,臣绝不赞同您同他争位。可是九阿哥并非嫡子,并且他一再表明自己并无争储之心,皇上亲自抚养他长大,又怎能不清楚九阿哥的本事呢。皇上派了多少一等侍卫在他身边,说是保护,何尝不是一种监视。皇上封他为睿贝勒,这本身就是一种警醒。九阿哥是聪明人,当然不会去谢恩,谁得到这种封号能不惶恐呢?九阿哥的愤怒难道掩饰起来皇上便不会知道了么?既然皇上什么都知道,那掩饰便不如不掩饰。您想想,九阿哥违心去谢恩,皇上如何想?九阿哥恼怒,发脾气,皇上又如何看?”明珠双眸灼灼的盯着胤禔,一字一句的说,“大阿哥,您一定要记住,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自作聪明的人!” 胤禔茅塞顿开,起身躬身道,“多谢舅舅开解。”又坐下听明珠道,“依我来看,诸位皇子,独九阿哥最肖万岁爷。”说到康熙,明珠也有几分感慨,“我伴驾多年,万岁爷是少有的圣君,擒鳌拜撤三藩平拒俄罗斯平准噶尔,其胸中谋略智慧,岂是我辈所及?万岁爷并未对太子失去信心,我们便不能去动太子,不但我们不能动,别人也不能。九阿哥是把好刀,可用不好,难免会割了自己的手。这一点,万岁爷比谁都清楚,所以您不必将九阿哥放心上,有万岁爷在,九阿哥不大有机会碰到兵权。“胤禔有些急了,“那照舅舅说,便是太子真不在那个位子了,也轮不到外甥不是?” “九阿哥非池中之物,之前他年龄小,贪玩儿也难免。如今他封爵大婚,难道还能不上朝当差么?只要他当差,我便有办法让他出错。”明珠轻笑,“皇上对太子如何,犹不能容索额图做大。我看九阿哥忍耐的功力可远不如太子殿下,皇上待他信任却是有限的……”明珠轻声一笑,“大阿哥,您还年轻,老臣还等得,您就等不得了吗?请您全心全意为皇上办差吧,皇上圣明独照,臣相信您会成为皇子中第一个得封亲王之人。” 胤禔阴暗的心情仿若给明珠洒了一把阳光,唇角一翘,“舅舅看人素来是准的,有舅舅在,我还担心什么呢?” “大阿哥,你看三阿哥文采裴然四阿哥刚正冷厉五阿哥七阿哥无甚大志办差也妥当,八阿哥温雅翩翩,十阿哥出身尊贵,这么多皇子都在长大,如今还只是个开始呢。”明珠声音中有种志在必得的狠戾,“当下您只要说服惠妃娘娘给八阿哥指一位出身尊贵的福晋才是最重要的事。” “舅舅说的是。”胤禔笑着点头。 胤禔心满意足的离开,明珠却是一阵嘶心裂肺的咳喘,一名青衣文士自假山后走出,为明珠递上一杯温水,“相爷总为这些事费神,这病怎么能好呢?” 明珠喝了几口水总算舒服了些,喘息着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张先生请坐。” 文士也知多说无用,眼中却是黯然,“相爷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大阿哥想一想,时间还长呢,若没了相爷,大阿哥可要怎么办呢?” 明珠苦笑,“大阿哥性子直,又藏不住事,偏对皇上又有几分孺慕之心。这次未能更进一步,大阿哥极是灰心。” “您若真心为大阿哥着想,便该劝他息了那心思,皇上一心想当个千古圣君,总不对儿子动手。”文士有几分急切,“您跟着皇上多少年,何必去触他逆鳞!如今您为大阿哥画一张大饼,这是要把他往绝路上引么?” “就算我什么都不做,你认为日后太子登基会放过大阿哥么?”明珠冷冷一笑,白皙的脸上绽出一抹讥诮,“爱新觉罗家何曾有如此大度的人了?” “纳兰——”文士还欲说什么,明珠冷冷的起身,保养的极好的脸冷若冰霜,眉间却是掩饰不去的悲凉,明珠深深的望着文士已年华老去的面容,伸手轻轻的去触碰文士瘦削的脸孔,将近未近时却忽然转身,“文远,离开相府吧。” 留下这句话,明珠转身离开,再未回头。 第23章 嫡子嫡孙 胤禟还迷迷糊糊的在炕上睡呢,就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来被要求安静的养心殿响起小太监尖扬的嗓子,“回万岁爷,太子殿下着奴才来报,太子妃要生了。” 康熙已穿戴好准备上朝,听到这消息倒没欢喜,不由皱了下眉,“御医不是说还要再过一个月么?”他一个做公公的倒不是关心儿媳妇,康熙实在着紧太子妃肚子里的嫡孙。 小太监面上有些惧色,伏在地上道,“听说是太子妃早起时不小心扭了一下,殿下宣了御医。” 当初孝诚仁皇后——太子殿下的生母生太子时,康熙都没如此担忧过,正想着过去看看,还没站起来就想到暖阁里睡着的胤禟,对梁九功道,“叫九阿哥起来。” 康熙是史上很有名的勤政皇帝,此时也不急着去上朝了,着人把胤禟叫醒,便带人一同先去了毓庆宫。 毓庆宫内倒还是井井有条,向来沉着优雅的太子殿下却有些稳不住,站在院子里转圈儿呢,面上一片焦躁。见康熙到了,太子几步上前行礼,强笑道,“些许小事,倒惊动了皇阿玛。” 康熙挽住太子的手,沉声道,“这是朕的嫡孙,哪里是小事。”康熙拍了拍太子的手,安慰道,“别急,这孩子有朕的福气罩着,定会平安无事。”话里话外,根本没提太子妃。 胤禟暗暗撇了下嘴,正色道,“皇阿玛,虽说现在还早,也不合规矩,还是宣二嫂的额娘进宫吧。” 康熙点头准了,又劝导了太子几句,免了太子的早朝,才带着大批的侍卫太监浩浩荡荡的朝乾清宫赶去。胤禟望着康熙笔直坚毅的身影,明皇的龙袍在这个男人身上有着无限的雍容霸气,又转身看了眼满是焦急慌乱的太子殿下,胤禟暗暗叹了口气。 胤禟不上朝,也不好就这么离开,便陪着太子等太子妃生孩子。 太子妃的生母董鄂氏十万火急的赶进宫,匆匆行了礼便要进产房,胤禟自小林子手中取过一个白色瓷瓶交与董鄂氏,轻声道,“夫人告诉二嫂,如果她死了,这宫里还有谁能庇护她的儿子呢?这里有两丸药,若二嫂实在虚弱就给她吃下去。” 在宫里,唯药是不能乱吃的,董鄂氏不由转头看向太子殿下,太子顾不得思量,便道,“小九素通医道,夫人带进去吧,或许有大用处。” 说太子与太子妃有啥太深的感情,这绝对是开玩笑。太子也期待嫡子,这许多年,太子妃终于有了身孕,如今又是难产,让太子不由想到自己的生母,对太子妃便多了几分怜悯。太子脑袋一热,抬脚便要往产房走,纵然与太子妃不若康熙与自己额娘的感情,太子也希望能在妻子危难的时候给她一分希望。 见太子要去产房,一大堆的奴才围了上去,太子的乳母劝道,“主子爷,您身份尊贵,可不能去那个地方。” “太子哥哥,二嫂这么艰难的为你生儿子,你就该陪在身边。想当初珍妮生宝宝时,我也在她身边鼓励她来着。”胤禟毫不在乎,笑悠悠的扫了眼毓庆宫的侍从,道,“太子哥哥素来仁慈,如今你们倒有胆子站在太子哥哥的面前了,我看你们的脑袋是不想要了吧?” 太子的乳母脸上一阵青白,胤禟对太子笑了笑,“小路子,搀着嬷嬷去屋里休息吧。” 小路子手脚伶俐的半扶半拖的把太子的乳母一阵风的搀走了,太子对胤禟点了点头,快步去了正殿。 …… 胤禟听着太子妃或低或高的嘶喊,心里想着,挺有力气的,估计不会有事。到旭日初升,康熙结束了冗长的早朝,又赶来毓庆宫。陪侍在康熙身畔的,便是太子妃的父亲石文炳。 康熙一见就剩胤禟在院子里,待胤禟行礼后便问,“太子呢?” “二嫂的情形不大好,太子哥哥去看二嫂了。”胤禟此话一出,石文炳脸上一派灰败,若不是小太监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定要摔到地上去,因在御前,石文炳只得忍住悲声,此时双目涨红,倒让人看了十分不忍。 康熙冷声道,“不至于此。给石大人搬把椅子来。” 石文炳袖子抹了把泪,躬身道,“奴才不敢,奴才实在坐卧不宁,皇上还是让奴才站着吧。” 没待半刻钟,一阵响亮的啼哭声传来,便有嬷嬷跑出来,满面喜色的福身道,“回万岁爷,太子妃平安诞下嫡子。” 石文炳轻轻念了声佛,康熙也是满面喜色,母子平安当然是最好的结果,笑道,“赏,毓庆宫的奴才皆赏半年的份例!石文炳,你有个好女儿,朕有个好儿媳啊。” 石文炳一听这话,忙感激涕零的谢恩。如今孩子刚出生,也不可能抱出来给人看,康熙听到嫡孙平安出世,也无甚牵挂了,笑道,“你与朕是儿子亲家,不必如此多礼。估计你家老太太也惦记着呢,朕便不留你了。” 石文炳万千谢恩,喜气洋洋的回府。 康熙微微一笑,连眼睛里俱是温柔感叹,胤禟想到康熙对赫舍里皇后的一派深情,默默的看向正室中陪在太子妃身边的太子殿下,感到肩上一重,康熙胳膊一伸,揽住胤禟的肩膀,“行了,你小侄子平安了,你做叔叔的也不用守着了,随朕回去用膳吧。” “还说呢,大早上也没睡好。”胤禟嘀咕着,康熙哈哈大笑,“好好,用了膳随你去睡,朕定不让人扰你好梦。” …… 康熙对一个人的重视,从他源源不断的赏赐便能看出来,康熙当天便为太子嫡子赐名:弘旭,取旭日初升之意。 太子嫡子盛大的洗三礼,甚至比太子当年更隆重。毕竟太子出世时正赶上三藩作乱,康熙正缺银子。此时国泰民安,康熙将自家亲贵请了个遍,像裕亲王等人的请贴还是康熙御笔亲写,完全可知康熙的愉快。 待弘旭阿哥的洗三初结束,康熙对太子道,“胤礽,听说你昨天去小佛堂了。”康熙对赫舍里十分深情,在宫里专门盖了小佛常供奉赫舍里的画像。 太子道,“那天石氏难产,让儿子想到皇额娘了。”太子望着康熙,眼中全是孺慕之情,“皇阿玛将儿子带大,实在是很不容易。” 康熙十分欣慰,笑道,“你皇额娘泉下有知,见你这么懂事,肯定很欣慰。” 这话,康熙在太子幼时经常提起,此时太子听了笑道,“儿子都二十几岁的人了,皇阿玛还当儿子是小娃娃呢。” 康熙爱屋及乌,对太子异常宠爱,否则也不会将毓庆宫建得比养心殿更华丽,更不会让太子奶公去做内务府主管。不论史书中这两父子如何走向绝裂,没有人会否则康熙早年对太子信任与疼家。 康熙笑道,“朕的保成长大了。保成,如今四海升平,待朕老了,朕便将这个国家交给你来治理。你要好好教导弘旭,待日后,他便是你的储君。千百年后,我们祖孙的名子被后人提起时,都得让人称一声圣明之君,才不负先祖之望!”话到最后,康熙极是豪迈。太子也有几分热血沸腾,跪在地上郑重的听了康熙的教导。 康熙在养心殿赐宴,同太子商议起几位阿哥的婚事,皇室皆是政治婚姻,嫡妻家族不能太低,让人笑话,可也不能太高,凌越皇权。 “良氏出身低了,老八做事还踏实,朕看安岳亲王的外孙女便不错。”康熙道,“至于老十,科尔沁乌尔锦噶喇普郡王的女儿朕已经看好了。太子,你要记住,这江山是咱们满人的。蒙古女人,为妃为贵妃都无妨,绝不可为后族。” 太子笑着点头,“儿子记下了,倒是小九的婚事,要不先问问宜母妃的意见?” “你觉得小九如何?”康熙好似漫不经心的问询。 太子心中一警,笑道,“自是好的。九弟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小时候就聪明,如今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我们兄弟中拔尖儿的。再看九弟为人行事,有规矩知进退明礼仪。弘旭平安出生,我还得谢九弟一声才是。” “你与小九兄弟融洽,朕十分欣慰。”康熙道,“朕希望你与他,能如同朕同你裕王伯父一般,成一段明君贤王的佳话。” 太子忙道,“儿子才智远不及皇阿玛,小九又怎比得上二伯,皇阿玛折煞儿子了。” “你们还年轻呢。”康熙笑道,“朕还有几年时间,可以指点你们。”康熙见自己的继承人如此出色,也十分欣慰。不怪康熙这么说,他他爷爷他祖爷爷都命不长,更不用提他那命短的老爹,康熙觉得自己能活到六十岁就算长寿了,到那时太子更成熟,也能更好的观察诸位皇子,自己退位才放心。 康熙并没有明确的点明胤禟的福晋人选,又说了些事,便让太子退下了。不是康熙多心,他看人向来准,几个儿子,就是太子有心思他也明白一二,到今天,他对太子都未有不满。太子是他亲手教导养大,举止风范都与康熙十分相似。其他几个儿子从武者如大阿哥虽有赫赫战功,谋略却稍有不足,过分依靠明珠更让康熙厌恶。三阿哥虽好文事,却是个画虎之才,也不得康熙青睐。四阿哥喜怒无常,人缘儿太差。五阿哥七阿哥都是缩头过日子,事不干己不开口。八阿哥八面玲珑当差妥当,为人却稍显决断不足,再者母家出身太低。十阿哥大咧咧的无上者之风,十一阿哥更不用提,同十阿哥倒似一母同胞。十二阿哥由苏麻喇姑养大,谨小慎危的性子学了个十成十。 余下阿哥太小,暂看不出优劣。独胤禟让康熙十分为难,要说感情也有感情,三年的亲身抚育做不得假,可这感情中夹杂了太多的试探提防,两人心知肚明。再者,胤禟脾气不好,又极有手段,眼光也看得远,这要在乱世,定是枭雄之才啊。可惜胤禟没生在乱世,也没生在正宫皇后的肚子里,可见这小子运气不好。康熙想压一压胤禟,便出了个封号的昏招,这一场闹下来,人家倒赚了个双封号。可康熙又觉得不放心,可如太子说人家明规矩知进退,也从没做出过格的事,人家一直喊着不上朝不参政呢,人家连个小门人都没一个,你康熙皇帝也不能凭自己的猜想就把儿子宰了吧。这可是亲儿子,康熙也不是昏君。 过了几日,康熙为三个儿子赐婚。三等公董鄂七十的嫡女指婚九阿哥胤禟。 第24章 小心眼儿 宜妃倒是准备了几个秀女的人选,可康熙压根没有问询她的意见,便赐了婚。虽让宜妃有些吃惊,但也惊喜,三等公的门第,可不低了。 董鄂家接到这指婚旨意,着实欢喜了一番,与皇子联姻,是极有体面的事。可一想到这九阿哥的长子,董鄂太太又有些发愁,对丈夫道,“咱们女儿这一进门就要当妈,也是难做。” “只是个庶子,能有什么。”董鄂七十道,“皇家阿哥,庶子庶女的还能少了不成,这话,你别当着敏敏的面儿说。要好生教导她如何有嫡母的气度才是。” 董鄂太太笑称是,问道,“妾身女眷,也没见过九阿哥。爷每日上朝,可知九阿哥什么模样?长相如何?” “九阿哥还未上朝,不过听说肖似宜妃娘娘,定差不了的。”董鄂七十道,“早听人说九阿哥聪明过人,极得万岁爷欢心。你明日去给太后谢恩,说不定会见到呢。” 两人未说几句话,便有管家来禀报,有族人同僚差人送帖子贺喜了。董鄂太太忙出去应对不提。 胤禟在大婚前并没有去提前看看自己未婚妻子相貌的兴趣,因为法国女王的使者到达京城,并且很客气的带了许多礼品以及一堆伺候宝宝的法国侍从与教授宝宝法国学问的老师。 康熙这才闹明白,同胤禟生儿子时还是公主的身份,没想到这公主挺辣手,回去喀嚓喀嚓的把自己两个弟弟宰了,自己做了皇帝。 “这是什么蛮夷之地,女人也能做皇帝了。”康熙真是一千个不理解,愤愤的喷了胤禟一脸唾沫,“简直就是武则天临世!” “人家法兰西同咱们大清风俗不同,公主皇子一样,都可以做皇帝的。”胤禟笑着奉茶,“那些侍从老师,儿子便做主让他们留下了。” “你还真要把孩子还回去!” 见康熙要急眼,胤禟笑,“皇阿玛,您仔细想想,宝宝是我的儿子,也是珍妮的长子,珍妮如今是皇帝,宝宝便是法兰西皇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等孩子长大了想去法兰西,我们兵不血刃让自己的子孙占了一大块土地回来,虽说离得远些,难道是坏事不成?” 沉默片刻,康熙道,“你觉得宝宝能顺利继位?” “珍妮既然派了教师来,便是有这个意思。”胤禟轻声道,“这种事谁敢说有十成十的把握呢,纵然宝宝不去法兰西,始终是我的儿子。所以我说开一条海上商道,对大清是有好处的。” 康熙道,“你开始便打得这个主意?” “阿玛。”胤禟浅浅一笑,十分动人,转身坐在康熙的身边,“我希望宝宝能成为法兰西的皇帝,不仅于国有益。纵然于我,也是一道保障。阿玛是我的亲生父亲,尚且相疑,何况兄弟?我如何坦诚相待,说我于皇位并无奢望都是虚的。我的能力摆在这儿,我额娘的份位,外公的身份家族都让人觉得危险,纵然我不掌权,帝心相疑,哪里是我的活路?如果宝宝能继承法兰西的皇位,相信不论谁为帝,都不会轻易杀害外国皇帝的父亲。” 康熙是个十分要面子的人,纵然知道胤禟说的都是实话,也博然大怒,冷冷的说,“你觉得朕对你起疑!那你就该好好想想自己是不是不谨慎,有没有做过让朕疑心的事!你扪心自问,这许多年,朕何曾有半点儿对不住你的地方!”别人见康熙大怒,早跪下认错,见胤禟仍好好的坐在自己身畔,康熙“蹭”的站起身,把人拎起来,大骂,“朕一片心意全当喂了狗!给朕滚得远远的!”说完,一脚把人踹了出去。 胤禟倒不恼,见梁九功一脸惶恐的守在外面,拍拍屁股上的尘土,隔着窗子道,“嗬,没见过骂自己儿子是狗的,我是狗,皇阿玛能有什么好处不成!阿玛也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被说中心事恼羞成怒吧!见过要面子没见过这般死要面子的,我还说假话了不成!我看皇阿玛比起唐太宗来差远了,人家唐太宗还能讷魏征之谏呢。皇阿玛若是想做个千古一帝,先改改这小心眼儿的毛病吧!” 梁九功小跑到胤禟面前,恨不得跪下,作揖哀求道,“爷啊,亲祖宗爷啊,求您老先回去吧,奴才求您了。” 胤禟也不能等着康熙“赏”,今天也算出了口恶气,敢封我为“睿”贝勒,气不死你。转身快步跑了。 出了养心殿,胤禟一头撞到一个人身上,熟悉的龙涎香,抬头便落入太子殿下满是温柔笑意的眼睛里。 “什么事急成这副模样。”太子身量接过一七八,比现在的胤禟高一头,轻轻松松的一揽便止住了胤禟的步子,又骂小林子,“你是怎么伺候你主子的?” 小林子跪地认错,胤禟笑,“太子哥哥这是要去给皇阿玛请安吗?还是先缓缓,现在皇阿玛心情不大好,我都给赶出来了。” 太子笑着点了点胤禟的额头,“是你惹皇阿玛生气了?” “跟我无关。”胤禟笑,“珍妮托人送了许多小孩子物件儿,待我整理好了,给几个小侄儿送去耍。” “给弘恪玩儿就是,想着他们做什么。”太子捏了胤禟的小脸儿一下子,“规矩着走路,别莽莽撞撞的。去吧。” 胤禟谢过太子殿下,带着小林子走了。 太子殿下依旧去了养心殿,康熙正在喝茶,并不曾见有生气的迹象,康熙见太子的神色,笑道,“碰到那臭小子了!” “皇阿玛料事如神。皇阿玛心胸宽广,也不会真与小九计较。”太子笑着坐下。 “如今法兰西的人还在,朕先不跟他算帐。你来有什么事?”康熙当初年轻气盛时就能忍鳌拜,如今做皇帝多年,更添涵养,何况胤禟那张臭嘴,康熙也早有体会。两人恩怨暂且不提,先安置好那些洋毛子才是正经,照康熙想这也是好事,一刀一枪未动,自家孙子以后成洋人皇帝了,这是天大的好事。如今胤禟把话讲明,康熙对胤禟也多了几分怜惜。 太子笑,“也是为了那些洋毛子的事,弘恪生母是这样尊贵的身份,但从嫡庶而言,又是小九的庶子了。让人家女皇知道,面儿上倒不好看,依儿子所见,不若给弘恪赐爵。” “接着说。”康熙示意道。 “弘恪年纪还小,一个贝子也够了。”太子笑,“九弟也算是为大清立了一大功。” “小九的爵位不宜再提,他才多大个人呢。弘恪是咱们爱新觉罗家的子孙,日后如何也是以后的事了,这事你想得妥当。”康熙略说了几句便让太子退下了,咬牙切齿的想着日后如何收拾胤禟的手段,敢说朕心眼儿小,好大的胆子,朕就小给你看看! …… 这世上有比康熙心眼儿更小之人,胤祉爆发了,对着四阿哥道,“这弘恪一个小奶娃子,便赐了贝子爵,总是不大妥当。” 四阿哥道,“弘恪生母这样的身份,赐爵也正常。”倒是老九实在不像话,这个女皇也无甚廉耻,四阿哥十分看不上这种无媒苟合的行为,连带着对胤禟也有几分不满。 八阿哥胤禩笑道,“皇阿玛的恩典,自然是有道理的。三哥,四哥,这也近午膳了,不如到弟弟那儿喝一杯。” 胤祉同胤禩交情不深,何况当初他十分瞧不起胤禩,此时虽然知道康熙给胤禩指了门好婚事,可也拉不下脸去结交,所以说文人的酸气害死人哪。胤祉客气的拒绝了,胤禩风度翩然,并不介意。 胤禛便同胤禩去了阿哥所。 两人的口味儿都偏于清淡,几碟小菜一壶清酒,更有隐隐花香,见胤禛的神色,胤禩笑,“是小九院里的蔷薇花香。” 胤禛此时才拉下脸,“也不知道小九这脑袋里想着什么,总是做出这种着三不着两的事。” “他也不容易。”胤禩垂眸不知道想什么,嘘叹了口气,为胤禛斟酒,“咱们是皇阿玛的儿子,跟着皇阿玛走总不会错。别人的事,我们还是少管。” 胤禛点头,“你说的对。等你出宫开府,多往四哥那里去,咱们兄弟多喝几杯。对了,我还没问你呢,皇阿玛给你指的婚事,你可满意?” 胤禩举杯喝了一口,笑,“名门贵女,皇阿玛的恩典,我怎么会不满意呢。” 胤禩脸上满是微笑,眼睛却全是疲倦,看得胤禛一阵心疼,“不想笑就别笑了,在我面前还装什么。” “不瞒四哥,我听说郭络罗氏脾气不大好。你也知道我额娘……”胤禩轻叹一声,却让胤禛莫名的沉重,取下胤禩手中的酒杯,道,“别喝酒了。咱们兄弟,她再尊贵也尊贵不过你我,你堂堂皇子,还能让一介妇人拿捏住不成。” 胤禩眼睛一眯,笑了,“四哥说的是。” 胤禛见胤禩白皙精致的脸一扫颓然,更显得文雅俊秀,不由道,“都说老九是个秀气的,我看八弟才是空谷幽兰,不染尘俗。”此话一出口,胤禛自己先尴尬了,他素来沉稳,此时喝了杯酒,倒失态了。 胤禩眉眼一吊,笑悠然,“怎比得四哥俊眼眉飞,花容月貌呢。” 胤禛笑了笑,可不敢乱说话了。胤禩没好气的给胤禛布菜说,“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 “好弟弟,是哥哥孟浪了,语出无状。”胤禛笑着致歉,良嫔因容貌得宠,自己这个八弟也向来忌讳别人说他相貌。 胤禩一笑也未放在心上,重新恢复成温文雅致的模样,同胤禛用膳。 第25章 狗血,挨打 康熙是个很讲究礼法规矩的人,他喜欢的也是温柔缱绻的女人,给自己儿子挑老婆也尽量要性子好的,守规矩的名门之女。当时听到胤禟同个洋公主搅在一起,第一感觉就是这洋女人真不讲究,不懂礼法。怪道人家称这些洋人为夷人,果真是有根据的。 如今还未感慨完,便给自己家满人给打了脸。 康熙活了四十几年,从未见过这般不识好歹的女人,当场气得拂袖而去! 说话当时康熙刚忙完法兰西使团的事,瞅了个好日子给刚会爬的弘恪赐了爵,又加赏了董鄂家。午膳后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太后虽不是康熙的生母,但康熙此人十分守礼,对嫡母也极尊重,这太后也是个聪明的,知道皇帝不是自己的亲儿子,就在慈宁宫安享富贵,俗事不管。 此次选秀,娘家郡主赐婚十阿哥,太后也觉得十分有面子。不过,太后还有一桩心事未了,端亲王府的新月郡主。 这新月是端亲王嫡女,照理说同太后没联系,可新月的额娘是太后表姐的女儿,太后年轻时同这位表姐感情极好,便留了新月在自己身边照顾。 眼瞅着皇子指婚结束了,太后就寻思着抽着空子跟康熙说说,怎么着也不能亏了新月才是。 见康熙来请安,太后也十分欢喜,问了皇帝午膳吃了些什么,又叮嘱了几句,十分关怀。 新月亲自捧了茶奉上,太后笑,“皇帝尝尝,这是端王福晋带来的新茶,我吃着倒好。” 康熙心情好,见这丫头有些面生,便多问了一句。知道是端亲王家的格格就夸了几句,心中却有些为难。太后在内宫多年,自己又无儿女傍身,早把康熙当成自己儿子待,母子间素无嫌隙,太后的意思康熙自然明白。只是端亲王乃异姓王,前年康熙才借由子解了他的兵权,着其返京。对这位郡主,康熙思量的便多了些。 “新月这丫头,也知文识字的,性子也温柔,皇上可不能委屈了她,哀家看着……”太后笑眯眯的赞着,哪知新月搂着茶盘子“扑通”跪地上去了,仰着小脸儿,泪珠儿顺着眼角一串串的掉在地上,看着太后一阵子心疼,“丫头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人给你委屈受?” 康熙见这阵势便心有不喜,哭哭啼啼的哪有半分旗下姑奶奶的气势。 新月给太后康熙嗑了头,哀哀切切的说,“奴婢知道太后娘娘一片好心,想为新月指门好婚事,新月却是宁愿一辈子在太后娘娘的身边伺候太后娘娘。” 太后当下不悦,拉下脸来,“胡言乱语,这是什么话!你一个女孩子,哪里听来的这些混话。” “你不想嫁,可是有什么原因,说出来,皇额娘同朕都会为你做主。”康熙倒是不急了,悠悠问话。 新月泪落的更急,洇湿了一小块儿地毯,仰着头,新月道,“奴婢已心有所属,无奈那人已经指婚,若皇上开恩,新月愿为奴为婢,只愿守在他身边。” 还知道以退为进了,康熙心中那指火啊直烧到九宵之外,面上仍是不喜不怒,“哦,这么说你同人有私!” “是奴婢自作深情。”新月一双泪眼眨啊眨,看得康熙一阵恶心。 “你给哀家闭嘴!”太后气得直喘气,眼瞅着要晕过去,不过老太太保养的好,一时半会儿还能挺住,康熙忙扶住太后,自鼻子里哼出一声不屑来,“皇额娘何必同这种不知羞耻的东西生气,也不值当的。” 新月扑到康熙跟前,紧紧拽到康熙的袍角,哀声道,“皇上,新月自三年前看《红楼梦》开始,一片心便在九阿哥身上,求皇上开恩将新月赐给九阿哥吧,新月愿为侧室!新月是真心喜欢九阿哥!” 康熙死忍着才没一脚踹出去,怒喝,“新月格格病了,还不堵了嘴抬下去!都是死人不成!” 几个孔武有力的嬷嬷飞奔出来把死死哀求的新月拖出去,太后又气又悲,拉着康熙的手老泪横流,“作孽啊!这个丫头真是魔怔了!哀家大半辈子也没见过这样的格格!都是哀家糊涂了,还想着她是个不错的,想给她找门好亲事!她竟然说出这种没王法的话来。” 康熙冷厉的扫向周遭的奴才,厉声道,“今日的话谁传出半分出,朕把你们活着剥了皮!”收回眼光,康熙温声的劝慰着太后,“皇额娘一片好心,是这丫头不识抬举。不识抬举倒罢了,还敢把小九扯进来。这丫头在皇额娘宫里,可是跟小九见过面?” 太后摇了摇头,轻声道,“皇上过虑了,咱们家的孩子哪是这样糊涂的,更别提小九了,选秀的时候他也知道避讳。” 宣召太医给太后诊了脉,康熙一直等到熬好了药,服侍太后喝了,才告退离开。 康熙坐在软榻上,斜着身子,一只胳膊撑着美人靠,半眯着眼睛望向跪在自己跟前的胤禟。待半刻钟,才叫了起。 胤禟在心里问候了康熙的祖宗,乖顺的站在康熙跟前,康熙道,“梁九功,给九阿哥看茶看座。” 梁九功搬了个小绣墩儿,又奉了香茶,胤禟喝了一口,康熙问,“尝着如何?” “还成吧,一般,我不太喜欢喝茶。”胤禟向来信奉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之道,遇招拆招,遇话回话。 康熙一笑,“端亲王福晋进给太后的茶,尝过么?” “没,听说太后跟前有秀女伺候,儿子得避嫌呢,都是让周嬷嬷带了宝宝去皇玛嬷跟前替儿子进孝。”胤禟这话滴水不漏,康熙笑,“你避了半天嫌,怎么那个新月倒哭着喊着要嫁给你呢?” 胤禟庆幸自己没再吃茶了,否则得一口呛死,此时也险些碎了手中的茶盏,手一歪流了一手的热茶水,烫得胤禟一激凌,“腾”的站起来,不可置信的望着康熙。 梁九功忙上前接了胤禟手中的茶盏,康熙见胤禟的神色不似作伪,总算稍稍气平,自袖中取出一块明黄的帕子丢给胤禟,“擦擦干净。” 胤禟气咻咻地,“这可真是天降横祸,我都不知道那个格格是圆是扁,面都没见过一次,无端端地怎么就要嫁给我。这个该死的端亲王是怎么教女儿的?” 话到此,胤禟忽然有几分明白康熙的用意了,随手将帕子还给康熙,胤禟舒展了下身子,坐到康熙身边,撅了下嘴,“皇阿玛又要借我的手,以后可是要收银子的!” “太后那里朕下了禁口令,知道这事的不会超过五个人。”康熙拿了胤禟的手,见烫了一大片红,刚一皱眉,梁九功便无声无息的奉上药膏,康熙挖出一些,轻轻的涂抹在胤禟的伤处,慢慢地说,“那个丫头是不知个进退的,嘴里胡说八道,朕也心里有气。可端亲王随朕平准噶尔也有些许功劳,朕也不能真赐死。她既然说愿做你的侧室,朕便成全她。” “什么侧室不侧室,她已经是郡主了,做了侧福晋,董鄂家要怎么办?”胤禟拧着眉毛,火冒三丈,“轻点,疼死人了!难道我的嫡福晋还没进门,您先赐我个郡主出身的侧室!若我是董鄂氏,宁可出家做姑子去!一个侍妾就罢了,她愿意就愿意,不愿意您随便找个蒙古人指过去也干净!” 康熙自知这事没理,便搅出三分理,“说来说去,都是你写什么情情爱爱的书来着。要不,哪有这种事?” “哼!”胤禟抽回自己的手,“我先回去了。”还给我来下马威。 “还真生气了。”康熙得了实惠,好脾气的笑道,“天晚了,朕让御膳房做了好吃的,晚上也歇在这儿,咱们父子好久没秉烛夜谈了。” 胤禟翻了个白眼,记着欠我一次。 康熙做了个收到的眼神,哈哈大笑,仍握住胤禟的手,“那丫头到你府里就是你的人,怎么处置还不是你说了算。” …… 这么多儿女,康熙唯独记得太子与胤禟的喜好,太子自幼失母,康熙又极疼爱,记得也正常。胤禟是自小挑食,不喜欢的坚决不动筷子,有一次康熙火了,硬是把小胤禟饿了一天。小胤禟摸到御膳房把御膳偷了个干净。康熙管了几次均无成果,事情又多,也不理会他。再加上胤禟就喜欢酸甜一类,好记得很。 胤禟看着瘦,最喜欢吃肉,还怎么吃都不胖。康熙不由起了玩笑之心,“这都快大婚了,要不要朕宣太医给你开些补身子的方子。” 胤禟眉毛一挑,“补什么补,我儿子都有了。”是男人都有这方面的自尊,胤禟的眼神顺着康熙的脸往下走,对那地方瞄了又瞄,不怀好意的笑道,“说起来,别的我都不如皇阿玛,不过我虽然不才,第一次就抱了个女皇呢。”您老第一次是奉献给哪个宫女了吧。 康熙脸色极臭的训斥,“闭嘴,越发没个忌讳了。”还好意思显摆,若不是你生在朕爱妃的肚子里,你也就是个做面首的货色。 胤禟偷笑了两回,正襟危坐的开始用夜宵,给康熙夹了一筷子鸡肉,道,“阿玛请用,吃啥补啥。”您老吃X补X吧。 这种猥琐的话,康熙是这辈子头一遭听到,当下把人抓到跟前,推到炕上,怒道,“都出去!” 胤禟哈哈笑着去抓康熙的手,“阿玛,开玩笑呢,不兴恼啊,唉哟,我不敢了。” 一屋子奴才悄无声息的退了干净,康熙翻身把胤禟压住,去拉胤禟的腰带,“你还叫劲了,今天非给你点颜色看看!” “啊!你干什么呢?”胤禟力气却没有康熙大,当然他不觉得康熙真会伤害他,拽着裤子不松手,叫道,“阿玛,我都十五了。” 康熙冷笑,手下一用力,“哧啦”一声,这么结实的丝绸裤子竟然从裤腰处断了,一双修长白皙的腿露在康熙面前。 胤禟个子矮,架不住头身比例好,照现在说标准的九头身,穿衣服十分漂亮。胤禟傻抓着个裤腰也没用了,气得拿着枕头去砸康熙,“转过头去!你还看!” 靠!康熙火了,虽说早在胤禟小时候,他养心殿的枕头就都换了软的,可打在头脸上,真是面子里子的都没了,一把夺下枕头把人反压住,扯了胤禟的大裤衩就是一顿巴掌,边打边问,“你光屁股时朕都见过怎么了?啊?怎么了?不能看啊?朕就看了,你打算怎么着?” 胤禟的脸比屁股都红,羞得都想死的心都有了。 康熙终于用胤禟的屁股找回了自己的面子,大发善心的扯了床薄被给胤禟盖上,趾高气昂,“不教训教训你,越发不知个高低了!连带你上次对朕的大不敬,一同还你!再敢胡言乱语,别说你十五,你就是五十,朕照样扒了裤子揍你,听到没?” 胤禟没吭气,康熙也没怪他,叫梁九功进来收拾不提。 梁九功只带了个小太监进门,极俐落的弄干净,康熙道,“拿些化淤消炎的药膏来,今天朕在暖阁歇了。再去准备套九阿哥新要换洗的衣服。” 之后康熙亲自为胤禟摆弄上药,胤禟只当自己死了,一宿没理会康熙。康熙出了口积压已久的恶心,自是一夜好眠。 第26章 悲催的董鄂家 康熙素来勤勉,大早上的四更天便有太监细声细气的叫起。 胤禟翻个身,紧了紧被子,继续睡。 太监宫婢悄无声息的伺候康熙穿衣洗濑,整个房间只有悉娑的声音,非常安静,胤禟却有些睡不着了。实在太丢脸了,虽然过一夜,他还是觉得异常丢人,他看着小,心理年龄却同康熙同岁,竟然被一个同龄人揍了,还是打那种地方。 想到这儿,胤禟脸又有些发热,心里懊恼,做皇帝的就是小气。偷偷摸了下屁股,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醒了就起吧,赖在床上做什么,没事念念书也是好的。”康熙舒展双臂,两个宫女为他整理身上的朝珠饰物。 “哦。”胤禟侧躺着看康熙身上那件正装,精美至极的盘龙,绣工的技艺异常出色,那盘龙似要破衣而飞。唉,古人就喜欢这种红红绿绿金壁辉煌的东西,胤禟看得晃眼,问,“皇阿玛,您这龙袍得十几斤吧,穿着沉吗?” 宫婢整理好,康熙转身睨了胤禟一眼,“脑子从不用在正经地方。魏珠,伺候九阿哥早起。早膳等朕下了早朝再用。” 胤禟头一缩躺好,“我再睡会儿,还早呢。” 康熙也不理会他,似想起什么,笑道,“也是,睡吧,等朕回来给你上药,还疼不疼了?”见胤禟愤慨的翻白眼,康熙哈哈大笑,心情格外舒朗,自去上朝。 魏珠这头儿有些为难,到底要不要伺候九阿哥起床啊,万岁爷可是发了话的,可九阿哥的模样,明显要接着会。 大宫女墨霞轻轻的摇了摇头,退出房间,魏珠忙跟着低头退下。 康熙早朝的时间,养心殿的小奴才们便在大奴才的吩咐下整理卫生,下手轻快准。魏珠轻声道谢,墨霞笑,“你也是在万岁爷身边伺候的,时间久便明白了。万岁爷下朝前一刻钟再叫九阿哥起床就是。” “以后还得姑姑指点我。”魏珠道。 “你就在外间儿吧,听着九阿哥是否要人伺候。”墨霞转身去检查卫生。 其实胤禟起得并不晚,标准的七点钟。是这宫里人太勤快了。康熙起床的时候,嫔妃皇子太后都起了。康熙去早朝,住在宫里的皇子们各去给自己的额娘请安,然后各自念书。嫔妃则去慈宁宫向太后请安伺候。 紫禁城并不是懒惰的地方。 同康熙用了早膳,胤禟便回阿哥所处理新月郡主的事。 胤禟被留宿养心殿是很正常的事,大小奴才都知道自己主子得万岁爷宠爱,瞧瞧他们主子这吃的用得都是什么标准就知道了。 小林子大早上的去养心殿外候着,待胤禟一出养心殿的门便迎了上去,他还没有在养心殿伺候的资格,请安行礼后又是一通的嘘寒问暖。 胤禟回了阿哥所,便将侍从都斥退,只留下周嬷嬷,似难以启齿。周嬷嬷将胤禟自小带大,对胤禟比自己的儿子都要疼爱三分,忙问,“阿哥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若有用得着老奴的地方,只管开口便是。” 叹了口气,胤禟拧眉道,“皇阿玛要将新月郡主赐予我为侧室。” 周嬷嬷也是宫里老人,千奇百怪的事见得多了,这事却是闻所未闻,二品郡主与人做小?说出去岂不是没了法度规矩。胤禟大略的将事说了一遍,“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端王府世代功勋,若是将新月送往别处,她嘴里说出些什么……” “真是个不要脸的小娼妇!”周嬷嬷忍不住骂道,“堂堂郡主,怎么说出这种没羞耻没王法的话来。好端端的爷就被她连累了。”周嬷嬷气得直跺脚,“我倒要问问她端王府是一个什么样的家教!” 胤禟在宫里有体面,连周嬷嬷在各宫主子面前也是能说上话的,此时一听这事就心惊肉跳,别的还好,这要是康熙将一把火烧到胤禟的头上,她们这些伺候的人也没脸面。若是有一丝半点传出去,别人会怎么想,胤禟的名声就坏了。 “嬷嬷莫担心,皇阿玛圣明,知道这事与我无干。”胤禟起身倒了杯茶给周嬷嬷润润喉咙。周嬷嬷忙站起来接来,道,“这怎么使得。”又说,“别人奴才不知,阿哥却是奴才看着长大的,忠孝贤明,奴才就担心那小娼妇连累了阿哥。” 胤禟扶周嬷嬷坐下,苦笑道,“我自幼得嬷嬷照顾,没让嬷嬷享过一天福,尽是为我担心。如今还要嬷嬷为我的事操劳。” “阿哥这是什么话。”周嬷嬷喝了口茶,“依老奴看,端王府那边的事既然定了,按规矩办就是。那郡主身份如何尊贵,出嫁从夫。即与阿哥做小,便得守侧室的规矩。难的是要安抚董鄂家,董鄂家的格格是您的嫡妻呢,若还未大婚便离了心,日后内宅岂不是不得安宁了。不如老奴代阿哥去董鄂家走一趟,阿哥觉得可还妥当?” “也得想得好听的由头才是?”胤禟也是想安抚董鄂家的意思。 周嬷嬷轻笑,“再过半个月就是大格格的芳辰,奴才拟份礼单,送去也算替阿哥为大格格贺寿了。” 胤禟起身对周嬷嬷作了个揖,“那我就全权托给嬷嬷了。” 周嬷嬷咳了一声,扶住胤禟,正色道,“按理说,阿哥都要大婚了,等闲事也不用我再说什么。阿哥婚前好歹谨慎些,咱们大阿哥这个出身,人家大格格嫁过来本身就很难当家了。阿哥喜欢颜色好的,奴才跟宜妃娘娘说一声,要多少没有,何苦尽招惹这些名门贵女来着。” 胤禟虽然无辜,可也只得听周嬷嬷的教导,这老太太十几年守在他身边,确实尽心尽力。 董鄂家自从接了指婚的圣旨,接下来小半年就没过过安生日子。 要说皇子大婚前有几个庶子庶女的也正常,谁也不能要求皇子守身来着,再者谁都知道康熙皇帝最忌讳女人专宠。 唉,康熙帝小时候心灵受过伤害,他老爹顺治为着一个董鄂妃连老娘孝庄太后都顾不得了。康熙自幼得祖母教养,对专宠很厌恶。 所以,胤禟有个庶子,董鄂家也没放心上。没过几天,这庶子竟封爵了,还是个贝子。又一打听,人家不是普通的庶子,人家的娘是堂堂的女皇帝。这还了得,以后胤禟的爵位谁继承啊,我董鄂家的女儿还要不要生嫡子啊。 因这件事,董鄂太太失眠了一个月,天天唉声叹气,后来康熙给了大笔赏赐,胤禟又稍稍露了口风,他不准备让长子袭爵。董鄂太太才稍稍心安,平静的日子没几天,又是一个雷劈下来,皇上把端亲王府的新月格格赏给九阿哥。 董鄂太太一听这消息就两眼发黑,胸口发闷,好不容易董鄂七十喊了丫头给夫人揉了半晌才缓过气,董鄂太太实在憋不住,放声大哭,“这九阿哥是怎么回事,他不愿意,咱们也不上赶着攀这门皇亲。咱们董鄂家世代功勋,老祖宗也是为大清江山流过血出过力的。也没见这么欺负人的,他把咱们敏敏当什么!不行,我这就进宫求太后去,咱们女儿无才无貌,配不上皇子。” 董鄂七十愁得头发都白了,“说这些还不是废话。我已经派人去打听了,你且等等,我也不能让女儿吃亏就是。” “咱们敏敏举止形容门第出身,是哪儿点配不上九阿哥了。他这左一个女皇右一个郡主,咱们董鄂家都快成京城的大笑话了!”董鄂太太抹一把辛酸泪,恨不得掐死胤禟的势头,虽有三个儿子,女儿却只这一个,她是一直盼着女儿有大造化,可这种情形,女儿纵然嫁过去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下场呢。 想到自己辛苦十几年捧在手心的宝贝让人这么糟踏,董鄂太太心如刀绞,悲伤得难以自抑。 两夫妻正在相对发愁,小丫头飞奔进来,喘着道,“回老爷,夫人,九阿哥同他的精奇嬷嬷周嬷嬷来咱们府上拜访了,这会儿已经进门了。” 董鄂七十眼珠一转,道,“赶紧收了泪,宫里人最讲究规矩,你是个明白的,皇上已经下旨,敏敏就得嫁,可别得罪了周嬷嬷。我去迎迎九阿哥。”董鄂七十一走,丫环们打水拿帕子脂粉伺候夫人重新收拾了。只是眼睛周围仍有些红肿,董鄂太太稍微遮了一下便也迎到二门。 董鄂七十官职不太高,也人家爵位不低,老头子在朝廷熬了大半辈子,地道的个老油条。他之前只听说过九阿哥,真正也没见过。对九阿哥干的这事儿,若是落在别人家,他还能夸一声少年皇子生性风流什么的,落自家女儿头人,就只有满嘴苦楚了。 九阿哥一身天青色袍子配月白缂丝马甲,身量不高容貌出众,远看去跟普通少年无异。可董鄂七十清楚,普通少年断没有把女皇弄到手的本事,上前两步刚欲行礼就胤禟一把扶住,胤禟十分客气,“老公爷不必多礼,您是长辈呢。” 董鄂七十苦笑,侧身退开,“九阿哥里面请。” 董鄂家也是名门,中厅收拾得并不华丽,却很有韵味儿,是有三五代积淀的的贵族之家。 胤禟坐在上首之位,侍从奉了茶,他喝了一口,还是花草茶,胤禟笑,“如今天热,喝这茶倒是解署。” “九阿哥说的是。” “我今天的来意,老公爷想必也猜到几分了。”胤禟微微一笑,明澈的眼睛望向董鄂七十,“皇阿玛既然将新月格格赐予我,我便不能拒绝。其实她纵然出身再好,侍妾就是侍妾,皇室有皇室的规矩,嫡庶之别犹如天壤。” 董鄂七十眼睛一湿,抬袖子抹了一把,“有九阿哥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胤禟心里骂了声老狐狸,身子微微前倾,认真的说,“谁的儿女自己不疼爱呢,您放心,日后我的爵位也将由嫡子承袭。” 董鄂七十一颗老心终于落了地,欢欣的泪珠简直跟不要钱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新月是他新闺女呢。此时董鄂七十对胤禟真的生出几分感激,什么是真的,爵位才是真的。 皇子阿哥的妻妾还能少了不成?有了这句话,她女儿的将来才有保障,她外孙的将来才有保障! 胤禟温声劝慰了一番,又转了十八个弯说了自己的确为难。董鄂七十跟着把端王府好好骂了一通,出了口恶气。你堂堂王府郡主,跟我们这些小门小户的争什么,自降身价不是。 …… 另一边周嬷嬷将错处全推到端王府新月格格身上,实际的事儿半点没说,又奉上丰厚的礼单,说了一通董鄂家格格如何有福气,她家阿哥如何得皇上看重的话。 董鄂太太应对的也十分客气,皇子的精奇嬷嬷可不能得罪。想当初皇帝南巡,指着江宁织造曹寅的母亲——自己的精奇嬷嬷说了一句话:此乃吾家老人。这话不就跟免死金牌一样么。如今曹家的富贵权势,寻常王府也得礼让三分。 这精奇嬷嬷在皇子心中的地位纵比不得自己的亲额娘,也不会相当太多。 过了大半个时辰,周嬷嬷叫人打听九阿哥那边儿可快好了。 董鄂太太苦留,周嬷嬷笑,“夫人有所不知,这些天事情多,不定什么时候万岁爷就要考问阿哥学问,可不敢出来久了。” 胤禟也不算外人,便亲自进来接周嬷嬷,董鄂太太险些看花了眼,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何况如今董鄂太太倍觉找回了体面,再见这风彩翩翩的少年郎,都忘了行礼。 董鄂七十咳了一下,董鄂太太急慌慌的欲行礼,胤禟笑着避开,周嬷嬷扶住董鄂太太,笑道,“太太可免了吧。” 董鄂夫妻一直送到大门口,才转身回府,董鄂太太歪在榻上,从丫头手里接过茶,先递给董鄂七十,笑道,“我说九阿哥天潢贵胄,又是万岁爷亲自教导的,断不能与此事有关,原来都是端王府的那个不讲究。”又低声将周嬷嬷的话说了,董鄂太太嗤笑,“虽然周嬷嬷说得不甚明了,我也猜得着,老爷且细想,那新月自选秀便留在太后宫里伺候的。真与九阿哥有不干净,皇上能饶了九阿哥?可见都是新月那丫头搞得鬼!好端端得连累了九阿哥。还让咱女儿伤心。”董鄂太太又笑,“我还是第一次见九阿哥,真是俊俏。对了,我得先跟敏敏说一声,免得她再伤心。” “你且别忙。”董鄂七十把九阿哥对爵位的承诺一并说了,董鄂太太合掌一击,道,“真真是皇子气派,这个见识就不一样。”完全已把自己先前的抱怨忘到了一边儿去,“我先去看女儿。” 董鄂七十见自家老婆转身离开,心中也再无所烦恼,去新纳的小妾房里去玩笑一番不提。 第27章 大婚,吃醋 胤禟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便吩咐侍从好生送周嬷嬷回宫,自己去铺子里转转。周嬷嬷叮嘱小林子好生伺候着,又看胤禟身边留下的侍卫不少,也没反对。 “今天倒是巧了,九弟这是去哪儿了。” 声音不急不缓,正是八阿哥胤禩。四阿哥胤禛见到周嬷嬷,点头打了声招呼,周嬷嬷又向两位阿哥请安,说了两句话便放下帘子回宫了。 胤禩眼神瞟向巷子里董鄂家的门牌高匾,眼中有几分笑意,胤禟倒是不在意,大方地说,“给老丈人赔礼道歉来呢。” 胤禛脸一冷,其实具体怎么回事他也不清楚,仍剜了胤禟一记,“还有脸说来着,我看你是连谨慎二字都忘了怎么写,堂堂一个皇阿哥……” “四哥,小九也大了,这大街上你倒是给他留点面子。”胤禩温柔一笑,“我的府第建好了,今天约了四哥去看看,即遇上了,就一道去。咱们兄弟好久没聚过了。” 胤禟点头称是,怪不得人家胤禩人缘儿好呢。上了马,三人连同各自的侍卫,浩浩荡荡的往八阿哥的新府坻赶去。 八阿哥的府坻同四阿哥家就隔一道墙,皇子府坻,内务府自有规制,说实话,修起来一个模样,不过因各自喜好而风格不同,八阿哥这府坻就建得格外清雅幽静,一花一草都透出几分雅致。 四阿哥细看了一番,中午就约着两个弟弟去自己府上喝酒。 同八阿哥的府坻相比,四阿哥这里多了几分肃穆,四福晋亲自却看着收拾酒菜,胤禟不在神的听着胤禛同胤禩说话,弯腰去逗弘晖玩儿。 四阿哥大婚早可惜子嗣上却艰难,如今嫡长子才出生,年纪倒比弘恪还略小些。 弘晖模样像母亲多些,眼睛圆圆的,好奇的盯着人瞧,胤禟哄儿子哄惯了,不停得做鬼脸发怪声逗得弘晖咯咯直笑。 胤禩勾起唇角,胤禛对自己的儿子极有温情,“弘晖还是第一次这么高兴。” “四哥,你不要总板着脸,对孩子要温柔,有爱心才行。”胤禟从乳母手中熟门熟路的接到怀里,去亲弘晖,弘晖哇哇大叫,挥着小拳头直闹,胤禟笑,“等弘晖再大些正好跟宝宝一块儿玩儿。到时我教他们读书,来,晖晖,九叔教你念书啊。” 胤禛一想,觉得这事儿还挺靠谱,别人不说,人家胤禟学问是极好的,便道,“那可真麻烦九弟了。” 胤禟笑着挑了挑眉,他这个四哥真是干得实惠的作派。 京城暑热散去时,内务府将三位阿哥的婚礼仪程准备得也差不多了,康熙让钦天监挑了三个皇道吉日,便张罗着给儿子娶媳妇。 胤禟两辈子头一遭结婚,还碰在最讲究礼法规矩的古代。尤其是皇宫,那个叫繁琐。虽说已是初秋,胤禟三更天便被人折腾起来,里里外外穿了十几层,上上下下的挂得那些吉祥挂件能把人累个半死。 康熙还特意来瞧了一遭,一身大红的喜服更衬得胤禟眉目如画,俊美尊贵,康熙笑,“大婚后便是大人了,同你媳妇好好过日子,”说到这儿,康熙还真想像不出胤禟同女人在一起的情形,不禁笑了一下,“去吧,别耽误了好时辰。” 胤禟行了礼便在众人的簇拥下带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去董鄂家接老婆。整整一天,胤禟只觉得自己在不停的同人讲话,说些什么也不知道,笑得嘴巴都酸了。不过皇室大婚时礼仪多也格外严肃,在董鄂家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刁难。 因为在阿哥所举行仪式,康熙特意携太子亲自主持了胤禟的婚礼,这份恩典直接转为诸位大小阿哥浓重的醋意下拼命灌胤禟喝酒。就是太子殿下都连让胤禟喝了三杯才作罢。 “唉哟,亲哥哥亲弟弟们,再喝下去今天就洞房不了了。”胤禟头脑发涨连连求饶,“改天我亲自作东请兄弟们喝。” 到底五阿哥胤祺同十一阿哥胤禌是亲兄弟,再加十三阿哥胤祥拦住众兄弟,胤禟才安全脱身,跑回新房锁上门。 众人在外面闹了会儿也便各自散了,喜娘们见胤禟后面跟有狗追似的逃回新房再俐落的关门落锁,也吓了一跳,听到外面各亲贵们的叫嚷才暗暗笑了,上前伺候着两人喝了交杯酒,完礼后才开门退了出去。 灌了一肚子的酒水,胤禟想找补些东西吃,嗬,桌上摆了子孙饽饽饺子面条,没一样是熟的。 董鄂明敏抿嘴笑了,“爷别去吃那些,妾身这儿还有些桂花糖。” 胤禟这才仔细看看自己的新娘子,细眉细脸的挺秀气,一笑起来俩小梨涡,眼睛亮亮的挺可爱。接过荷包,胤禟问,“你饿不饿,让小林子给置办些吃的才是。” “妾身自早上三更天就只喝了小半碗参汤。”董鄂明敏笑,“大婚都这样,爷去问问嬷嬷,有简单的吃的要些来,她们也累了一天呢。” 正说着便听到有人回禀,皇上赐了醒酒汤。胤禟出去谢过恩,提了个大食盒进来,除了醒酒汤还有几样小菜,都是胤禟爱吃的。胤禟感慨这老爷子对自己真不赖,哪怕不是十分真心,比对其他人也好太多了。 小俩口头对头垫补了些,胤禟觉得自己妻子挺大方,他也轻松了许多,用了些宵夜,俩人便上床休息。说实话,对着一个十四岁的萝莉,胤禟还真有些下去手。可他也知道若不下手,还不晓得人家女孩子心里怎么想呢,趁着天黑先摸了两把,将就将就也过去了。 康熙在胤禟拜了天地后,便回养心殿了,他知道自己在众人也放不开闹,大喜的日子别太冷清。 看了会儿子书,临就寝,康熙道,“这正日子,小九平日里人缘儿又好,酒定是少不了的,梁九功,送些醒酒汤过去。若还在闹,就跟他们说天也不早了,让新人早些休息吧。” 梁九功领了旨,没一会儿回来了,说九阿哥急着洞房早跑回新房了,几位阿哥正准备去闹洞房呢。 本来梁九功说这些是想康熙高兴,哪知康熙眉头一皱,心想就知道那小子是好色的,跟八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把他们爱新觉罗家的脸都丢光了,又问,“九阿哥可喝醒酒汤了。” “喝了,九阿哥还谢皇上恩典呢。”梁九功小心翼翼的瞧着康熙的神色。 康熙冷哼,“朕也是白惦记他。” …… 因醒酒汤事件,第二日胤禟带着老婆来谢恩时康熙脸色都不大好,康熙倒是温声问了董鄂明敏几句,便让董鄂明敏去太后与宜妃宫里请安,自己留下胤禟说话。 “阿玛,我结婚累个半死,您怎么还给儿子脸色看哪。”胤禟笑嘻嘻的说。 “怎么成了婚还嬉皮笑脸的,没个正形。”康熙一挥袖子,“滚吧,看到你就来火,陪着你媳妇去请安吧。” 哟,这话说得挺酸哪,胤禟笑眯眯的走到康熙身边,给康熙捶了几下肩说,“瞧阿玛说的,儿子也不能娶发媳妇就忘了阿玛呢。这女人如衣服,还不是说换就换,咱父子打断骨头连着筋呢,怎么好相提并论。” 康熙总算心里稍稍愉快了些,其实究竟为啥生气他也并没有深究,本来心情挺好,可见胤禟那么温柔的扶着那小小的女子进门时,康熙的心情便陡然阴沉起来。康熙道,“你以后妻妾少不了,看你这天天没个成算的样子。朕多说一句,这女人万不能专宠,你要记住才是。” “知道了。”胤禟颇有些懂康熙的意思,装模作样的说,“人家都说情深不寿慧极必伤,想是有一定道理的。” 康熙哼了一下,“女人,就是个玩意儿。你以后是做大事的人,岂能天天儿女情长的,也不成体统。” 康熙自觉这方面经验丰富,很是教导了胤禟一番,才放胤禟去慈宁宫请安。 …… 按道理说儿子结婚是好事,尤其是胤禟,这小子自小不大稳重,没一刻安静的跳脱性子。那时康熙总安慰自己,儿子还小呢,结婚后便好多了。 如今,胤禟大婚成家,康熙便觉得有些不便,想了半晌,最后把这种不便归结于董鄂明敏不懂事的原因上。 例如,稍有个变天,董鄂明敏便差人进宫送披风雨具。 例如,康熙稍有留宿,胤禟便得差人回府说一声,不要让福晋惦记着。 例如…… 果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没个见识,难道朕会让自己儿子冷着冻着不成。想到胤禟也是个不争气的,放个屁都要跟媳妇说一声,没个出息。 康熙心情不佳,便提了一句,“端王府那头,你别忘了。” “等大婚一个月,便让她进门。”胤禟叹道,“这些女人也够可怜的。” “哦?有什么可怜?”康熙低头喝茶,掩去眼中的不屑。 “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丈夫,难道还不可怜?”胤禟拿了颗密饯放嘴里,“其实开始我不愿意这么早结婚,后来想,早晚都是一样,就大婚了。皇阿玛眼光还不错,董鄂氏不是喜欢捏酸吃醋的,小小年纪,内宅打理的也还妥当,跟娶了个小管家差不多。您先别给我赐女人了,说实话,还没见到太喜欢的。“康熙顿时觉得梁九功泡茶的功夫十分不错,笑道,“你有这份见识,朕怎么会不答应。今天的新茶,梁九功泡得挺香,尝尝看?对了,上次你说海上商路的事再跟朕具体说说。” 胤禟还是对经商更有兴趣,便滔滔不绝讲了起来。 第28章 各自飞 大婚后,康熙强制性的命令胤禟必须去上早朝听政。 最后在胤禟缁朱必教的讨价还价下,改为每月去三次,另外若干丧权辱国的条约不提。 康熙真是有些好奇了,便问,“这真是古今奇事,上个早朝,又不是要你的命。” “您让我天天三更起,还不如直接要我命呢。”胤禟道,“阿玛,我哪儿能跟谁比呢,每日起得比鸡都早。” “早晚懒死你。”康熙此时真相信了胤禟是天生懒筋,以前还以为这小子拿架子呢。 “遵旨,我就奉命懒死好了。”胤禟笑着起身,叉着腰扭了几下,活动筋骨,“不行,骨头都酸了,我得找个地方玩儿一下。” 康熙扫了胤禟一眼,胤禟笑着摆手,“不行,太危险了,我要带阿玛去,给皇玛嬷和额娘知道了,一准儿骂我。” “朕一句话,谁敢泄露出去不成。再危险的地方,有青他们几个也无妨。”康熙真给胤禟勾起好奇心。 胤禟无奈只好等康熙换了衣装,带着几个侍卫轻车简从的一道出了宫门。 此时天色已晚,几人先到酒楼用了晚餐,胤禟在康熙耳边嘀咕了几句,康熙眼神一凛,“京城竟有这种地方,朕,我竟然不知道?” “我也是才听说,想去玩儿一下。”胤禟笑,“听说下的注可大了,正好咱们去赚一票。” 待月华初上,几人在胤禟的带领下到了一片灯火通明的庄园,显然胤禟已摸准了门路,拿出帖子打赏后便到了一处包厢。 二层的楼台,一楼大厅中央搭了个三尺高的台子,周围规矩的摆置着桌椅,坐得是散客。二楼俱是装饰精美的包厢,一个包厢一晚上的费用便是五百两银子,还不包括酒菜陪酒娘子的银钱。 这地方才是真真正正的销金窟。不过此处唱得不是戏,选得也不是花魁娘子。 不一会儿便有个青衣男子领着两名赤裸上身的彪形大汉到高台之上,环着圈打了个千,那青衣男子道,“这位是山东大侠林不二,上月魁首,连败七十二位壮士的大英雄!”又指着一位男子道,“挑战者是自江南而来的江南三虎之首,樊少棋樊大侠。” 康熙用扇子敲打着手心,“倒有些意思。” 有些类似现代的拳击表演了,只不过这个是十成十的真刀真枪,下的注比较大。尤其一些满族人家热衷武艺的少爷,颇是狂热,已经在叫嚣着要亲自下台比试。 “知道后台是谁家的吗?”康熙不是傻子,敢在京城开这种场子的,没点背景可做不到。 胤禟摇头,“我也第一次来。” 楼下两位武林高手已经拳来脚往,打了个鼻青脸肿血花四溅,楼上楼下一片热腾,叫好声不断传来,让康熙不由皱眉。 …… 再说宫里差点没翻了天,军机处大臣李光地大半夜的有急事回禀康熙,到了养心殿找不到人。梁九功支支唔唔的说不出个一二,急得李光地直跺脚,“梁九功,你是知道皇上的脾气,若真耽误了正事,皇上能饶了咱们哪个?” 梁九功将李光地拉到一旁,小声道,“大人且小声些,万岁爷同九阿哥出宫了,在哪儿去奴才也不知道呢。” 李光地脑子一个激凌,一把握梁九功的手腕,当机立断,“公公请随我去见太子殿下吧,这深更半夜,出了事,咱俩谁也别想活了。” 太子在毓庆宫正准备就寝,听是李光地与梁九功求见,便到外书房见了二人,一听亲爹不见了,也吓出了半身的冷汗。不过太子还稳得住阵脚,先让小太监去跟太子妃如何去说云云,又让人传裕亲王福全进宫。 太子妃是女人好进内宫,直接到宜妃处打听消息,宜妃心里哆嗦着,道,“皇上没来这儿,这事儿万不能声张,惊扰了太后可是咱们的罪过。云翡,你悄悄去打听,看皇上可有在后宫留宿。” …… 裕亲王知道大半夜的进宫就没好事,竟然皇上丢了,恨不得把梁九功一脚踹死,你个贴身大太监,皇上不在宫里,你在这儿忤着干啥呢。 忍着一口恶气,裕亲王问,“九阿哥可露什么口风,你细想,真有半丝差错,你自己想想后果!” 梁九功抖成一团,哭道,“奴才只听九阿哥说那地方奴才去不得,怕被人认出来。” “难道是妓院?”太子轻声道,自己倒先摇头,“绝不可能,小九敢在皇阿玛面前提这个,皇阿玛肯定训斥他。小九还有没有说别的?” “打拳什么的。”梁九功记性相当不错,“九阿哥还说要下注赢钱。” 裕亲王一抬手,“我知道是哪儿了。请殿下放心吧,臣这就去请皇上回宫。” 裕亲王身为领侍卫内大臣,当下带着一队人马,同九门提督一起将园子围了个严实。 胤禟听到外面兵马声便知不好,满是抱怨的看了康熙一眼,“说不带你来,非得来,看闯祸了吧。” 裕亲王是带兵的老手,园子四个角门用重兵围了,绝不能放一只苍蝇飞出去,领着人便直冲进去,颇有些人挡杀人佛挡弑佛的意思。 康熙向来以明君自居,这把年纪做出这种事,的确有些不知轻重。古来今往,皇帝怎么会犯错,纵使皇帝有错,也得有人来替皇帝认错。此时,按惯例,康熙的眼睛就扫到了胤禟身上。 胤禟一见康熙那满是歉意的眼神,倒抽了口冷气,心说,你真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胤禟头往外一探,正碰上裕亲王眼睛四面扫着往上瞧,靠,那杀人的眼神真让胤禟头皮发麻。这包厢为了采光好,南北皆有窗子。胤禟撇撇嘴,“大难临头各自飞,今天晚上皇阿玛全当没看到我。”推开通往外面的窗子便跳了下去。 这离地也有两丈高,康熙到窗边一看,胤禟果真惊动了几个侍卫,可抬手几下便将人敲晕,身如灵猿连躲带逃迅速隐没在夜幕中。 裕亲王一张老脸黑如锅底,他与康熙自小一同长大,兄弟间又无皇位之争,感情极好,见弟弟以身犯险来这种地方,纵使是对着康熙也没啥好脸色剩下,恭敬的行了礼,四下扫了一眼,连桌子底下都掀起来看了,又望向康熙,康熙展开扇子扇了几下,笑道,“朕只是闲了来体察民情,王兄太小心了。哈,这地方怪有趣的。” “请皇上以安危为重,速速回宫。”福全冷声道。 “王兄说得是啊。朕也想回去了。” 康熙没啥面子的回宫,接过李光弟的奏章,山西地动,死伤无数。康熙忙下了就近拨粮的圣旨,又连夜派四阿哥八阿哥去赈灾。 忙完这一通也将近早朝了,康熙又问,“王兄,你没见着……”没见着小九吧,你就当没看到他放他回去吧。 福全面无表情,“请皇上明示。” 看来是没捉到,康熙放了心,见也没外人,笑道,“是朕鲁莽了,王兄也是担心朕的安危,朕知道的。” 福全很有几分气愤,“以前看九阿哥还挺知道规矩,竟然做出这种不知轻重的事,臣若抓住了,别的不说,直接把他交到宗人府去长长记性!”跑得倒快! 康熙看了看西洋大钟,笑道,“王兄说得是,一会儿朕宣他进宫好好教训一番。也到时辰了,王兄同朕上朝吧。” 福全硬是三天没给康熙个好脸色。 …… 因是在内城,胤禟得以顺利回府,也没惊动董鄂明敏,自己在书房安歇,一觉睡到大中午才起来。 董鄂明敏备了酒菜,陪胤禟用膳,笑道,“爷昨天回来怎么没叫妾身呢?” “有些晚了,想你都睡了,何必再扰你起来。”胤禟笑道,“这些天可还住得惯?” “瞧爷说的,自己家里,怎么住不惯?”董鄂明敏笑着给胤禟布菜,出嫁前就听父母说九阿哥是受宠的,没想到竟到这种地步。 胤禟笑,“咱们庄子里的桃子熟了,等我闲了,咱们住庄子里躲清闲去。” “那敢情好。” “还有件事,府里最东头那院子你着人收拾出来,一应设置接侍妾的准备。” 董鄂明敏脸上的笑僵了一下才低头道,“是有妹妹要进府么?也不知道是哪家的?” “是新月格格,就下个月初吧,你安排轿子去端王府抬她进门便是。”胤禟不在意的说。 “是。妾身想着新月郡主毕竟是郡主,要不要安排个大院子。”董鄂明敏十分心酸,虽说早有准备,可真实听到毕竟是不一样的。 胤禟笑了一下,握住董鄂明敏的手,心里叹口气,好声说道,“想什么呢?你还不知道我的苦衷么?不用管她什么郡主不郡主的?进了门安置好让几个嬷嬷把院子守住了,不要让她随便出来跑,更不准府里人同她随便搭话!”胤禟对这个女人十分厌恶,皱眉道,“我不想见到她!” 董鄂明敏松了口气,脸色也好了许多,又笑盈盈的劝胤禟吃东西。 …… 因为康熙要抓他顶罪的事,胤禟决定还是暂时不要进宫的妥当。瞧瞧,这就是皇帝的良心,胤禟在心里骂过几句,让人取了铺子里的帐册看。 没成想,有个竟想不到的人上门来——裕亲王福全。 胤禟亲自到大门口迎着福全进门,又忙前忙后的着人上茶上点心,十分热络,亲自奉茶道,“真是稀客,前儿得了些老山参,侄儿还想着去给伯父请安呢,哪知伯父就来了呢。瞧,咱们伯侄俩真想到一块儿去了。” 福全是个实诚人,要知道这世上最不能招惹的就是实诚人。福全心里没胤禟这些弯弯绕绕,但这人有个聪明的地方,看得清局势。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上,福全叹了口气,“你是个明白的,你自己说说若皇上出半点差错,你拿什么补救!” 福全一开口,胤禟便站起身听训,说,“侄儿真知道错了,以后万万不敢了。” “哼!你打晕的那几个侍卫,你倒是该送几根山参给人家补补,你是打贼了,那么狠。”福全气不打一处来,跟在他身边的都是御前侍卫,这些人都是八旗贵族出身,还是比较好的精英才会放到康熙身边做侍卫,这就是大清未来的栋梁。胤禟倒好,豪不留情,其中一个现在还起不来呢。 胤禟顿觉冤枉,他若打得不狠,指不定自己现在在哪儿呢。 “说说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我派了那么多兵围着园子,你到能耐了。”福全连当时的守卫图都着手下画好了,摊开请胤禟指点一二,知道什么地方出了庇漏,日后正好可避免。 所以说福全能有今日的地位,纵然有康熙信任提拔的原因,自己努力也是一大方面。 胤禟只能按图跟福全说了,又讲大半车的好话,做了保证,福全才拿着几根老山参走了。 第29章 帝王 康熙微服出宫,既然惊动的九门提督,基本满朝文武只要耳不聋眼不花的也都知道了。几个御史还奏了一本,恭请皇上以国体为重啥啥啥的,就是以极文雅的用词把康熙帝的行动委婉的批评的一番。 康熙心里真叫一个郁闷,可他既然要做明君,便不能杀言官,所以也只能任几个御史嗡嗡嗡的说个没完。 由朝中的热闹景象,便能推断出胤禟翻窗逃走是多么明智的举动,否则这个蛊惑皇帝的罪名他是担定了,说不好得去宗人府转一圈。 能在紫禁城站住脚的都不傻,再者你又没抓住九阿哥,你想说啥。关键是你今天能说啥,等你说完了,不一定明天还有说啥的机会。如此,早朝中倒没有关于胤禟的什么话出来。 康熙下了早朝,到了慈宁宫又听了太后一番教导,太后道,“早先还看着小九是个好的,却如此没个轻重,等他再进宫,哀家非好好骂他一顿不可。” “皇额娘是听谁嚼舌根了。”康熙扫了眼周围的妃嫔,笑道,“那天小九是同朕一块儿出的宫,朕想着他这刚大婚,肯定惦记着媳妇,便让他先回府了。他自小在这宫里,皇额娘跟前长大,皇额娘还不知道他,小时候淘气的可也有分寸。是朕一时想出去转转,忘了回宫的时候,让皇额娘担心了。” 太后皱眉看了惠荣二妃一眼,点了点头,“哀家说呢,想她们也是听人乱说的,倒冤枉了小九。” 宜妃忙笑着说,“什么冤不冤枉的,这宫里人家耳杂,惠姐姐荣姐姐听错也是有的。” 康熙陪太后说了会儿子话,又问宜妃六公主的嫁妆准备的如何了。六公主乃宜妃的堂妹郭络罗氏所出,郭络罗氏进宫多年只是个贵人的身份,六公主便养在宜妃膝下。宜妃只有三个儿子,对六公主也很是疼爱。 宜妃笑,“内务府准备的差不多了,臣妾看过,一应都是好的。” 康熙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让宜妃整治宫闱,再有听到乱嚼舌根的奴才直接拉出去打死。 胤禟几日没进宫,还是康熙宣召才奉旨去了养心殿。依礼请了安,康熙赐座,仔细看了胤禟的脸色,倒是水润的很。 “朕看不宣你,你是不进来了。”康熙似笑非笑,“有朕在,谁还敢为难你不成?就这点胆色,出去说你是朕的儿子,朕还真觉得有些丢份。” “皇阿玛,我这就是避避风头。”胤禟笑,心里想着,听说您老被御史骂了个满头包,我再进宫,不是现成的出气筒么? 康熙依着美人靠拍了拍身下软榻,“过来坐,朕有正事跟你说。” 胤禟便坐了过去,带着淡淡的清香。康熙道,“以前也没见你用过薰香,这是什么香,倒是不多见?” “这几天我看几位制香师傅调配香料,应该是不小心染上去了。”胤禟笑,“今年胭脂铺子的生意好,我在城内已经开了三家分店。我让江和去江南看看情形,若是形势好,再多开几家店。” “这小打小闹有什么意思。”康熙看向胤禟,“多着也就是几十万两银子的买卖。你既然想做生意,朕把内库交给你打理,赚了银子朕给你分红,赔了算朕的,如何?” 胤禟有些不情愿,“给皇阿玛做苦力?” 康熙倒不急着听胤禟回答,眼睛转向胤禟腰上的荷包,青缎子上绣了一对彩翅蝴蝶,挺精致。如今男子衣衫中间喜欢系腰带,腰带上通常饰玉镶金,系着荷包玉佩,很华美。胤禟的腰挺细,不盈一握的模样。 感觉到康熙的目光,胤禟唤了声,“皇阿玛?” “内库的事不急,朕先让内务府把些林林总总的记录送来,你不愿去衙门当差,就来朕这儿做事吧。正好有什么不懂的,朕也可以为你释疑。”康熙嘴上便把事定了。 “内务府不是太子哥哥的奶公凌普大人在打理么?儿子插一杠子算怎么回事?”胤禟道。 “哦,是海上贸易的事。既然是专门从事与洋人打交道的贸易,朕便想着另外建个部门,就由你领头,暂时记在内务府名下。日后规模大了再说。”康熙不愧为帝王,已经有单独成立对外贸易部门的想法,“朕想过了,咱们主要卖的就是瓷器丝绸茶叶一类,这三样,内务府的东西最好,所以说暂且记在内务府是为了你方便行事。你要是有做别的生意的想法,朕可以出银子凑份子。” 胤禟瞪大眼睛,“咦?士农工商,皇阿玛不是看不起商人么?” “真是个傻子。”康熙笑着握了握胤禟的腰,果真很细哪,又说,“皇帝也是要用银子的。银子,当然是越多越好。朕不厌恶商人,只是你要知道,士农工商,最富有的便属商人了。他们有银子,若再有过高的地位,再联合起来岂不是要危胁皇权。” 瞧瞧人家康熙的思想,所以说人家日后被人称为千古一帝,实在是正常不过。 康熙把自己的银子拿出来给胤禟打理,一方面是不想浪费,这么大的儿子,养了十几年,花了他多少心血多少银子,养大了娶了媳妇,难道让他白白的在家养膘不成。猪养大了要吃肉,儿子养大了便得干活。 再者,胤禟的几样生意,康熙也极清楚,那银子赚得跟下雨似的。正好,他年年缺银子使,胤禟这本事,不用岂不是浪费了。 胤禟对康熙的看法又上了一个新台阶,这人,的确是有着超前的眼光,现在就知道抑制商人的权人,封建王朝可不就是被一群商人推翻的么? 依着康熙物尽其用的手段,也不可能真的常年让他闲着。只不过同康熙搞好关系,也有莫大的好处。 康熙说完正事,便道,“端王府的事安排妥当了。”他用的是陈述句,显然此事康熙早知道了,“嗯。”胤禟点头,心思却不在这上面,不解的问,“皇阿玛既然知道经商赚钱,可我在宫外的时候见许多旗人也穷得很,若是让他们经商,岂不是多条出路了。反正商人是不能从仕的。” 康熙笑,“时候未到。” 胤禟倒是不解了,康熙问,“你有这种想法,那朕让你上折子,你上不上?”见胤禟干笑,康熙又问,“说说理由。” “改革家的结局一般都不大好,最有名的商鞅,哪,车裂,死得太惨。不过我可以私下跟皇阿玛讲。”胤禟笑道。 “咱们满人比汉人少,一般有关祖宗家法的事朕都会慎重。再者,手段太强势可能会起到逆反的效果。”康熙倒未责怪胤禟的胆小,“朕需要一个年轻有手段无背景的能臣。” 真不厚道啊,做皇帝的真不厚道。胤禟腹腓。 “你再想想,自我满人入关,八旗圈地。如今的土地多是在旗人或大富的汉人之手,征税却是按人头来。早有人提过摊丁入亩,朕却将折子压下了。难道朕不知道这是利国利民之策么?”康熙道,“其一,朕前些年一直在用兵,多靠八旗劲旅,朝中这些亲王贝勒文武百官,哪个是好相与的;其二,内蒙不稳,西边准噶尔青海西藏,这些汗王野心昭昭,朕不得不防,八旗断不能生变。这两件,朕只得将折子压下。如今准噶尔已平,朕已无外忧,也当是整理内政的时候了。” 听到此处,胤禟也实心钦佩,脸上也有些发热,呐呐道,“原来皇阿玛早有成算。” 康熙一笑,转了话题,“朕打算明年南巡,带你一道去见见世面。” “嗯。阿玛,明年不是六姐姐出嫁么?”胤禟来了精神,道,“阿玛除了给六姐姐准备嫁妆,其他关于草原上的人情风物也该教给六姐姐,还有她嫁的那个男人,家里有几个小妾,父母是什么性子,都该让六姐姐有点心理准备。否则离娘家这么远,六姐姐过去两眼一摸黑,受了委屈跟谁说呢。” 自己的女儿当然疼爱,说起来,康熙的女儿出嫁都比较晚,就是因为舍不得,公主才晚嫁。可康熙还有个思想,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女儿外向,现在为女儿着想,若是让内蒙诸王知道自己暗中监视也不好。 “阿玛,你想想,和亲的公主有多少得到那些蒙古王亲的真心的?没有男人的宠爱,就该得到尊重。”胤禟道,“你再想想珍妮,要让我说,公主的教育要比皇子更加重视才行,省得嫁了人吃亏。” 康熙思量半晌,便将麻烦扔给了胤禟,“你既然这么为你六姐姐着想,待再有草原上的消息,朕便交给你,再由你去跟六丫头去说吧。” 胤禟是真心为六公主考虑,便接了这差事。 没一会儿便有大臣求见,康熙拍了拍胤禟的腰,“先去给太后同你额娘请安,一会儿过来陪朕用膳。” …… 宜妃对着胤禟好一通教训,幸好梁九功来得及时,宜妃叮嘱了几句便放胤禟去养心殿了。 胤禟在养心殿外面巧遇到刚自养心殿出来的太子殿下,太子仍是温文儒雅的跟胤禟说了几句话,看着胤禟进了养心殿的大门,才转身回毓庆宫。秋天的风有些凉了,太子凝神思量,小九这帝宠也太过了些。 看得出康熙的心情不差,或许已经没有什么能真正扰乱这位帝王的心思了。 菜有一大半是依着胤禟的口味儿上的,胤禟却有些神思不属,说句实话,这些年他一直把康熙当古人看。古人是什么?没见过飞机没见过空调没见过电器的古董,没想到今天被古董的话给震得目瞪口呆。 这种远见卓识手段谋略,真让胤禟开了眼界长了见识,也让他第一次认识到,什么是帝王。 “想什么呢。”康熙的话不缓不慢,夹了几片牛肉放胤禟碗里。 胤禟真心诚意的说,“皇阿玛,我真是佩服你。” “这有什么,你还小呢。”康熙笑,“到朕这个年纪,未必不如朕。” 胤禟默然,其实偶跟你一样年纪呢。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他还是自现代穿来的,结果硬是不如一个老古董。胤禟越想越郁闷。 康熙见胤禟一脸懊恼,嘴巴翘着,尤其是嘴巴上染了一层油光,粉嘟嘟的着实可爱。让康熙忍不住笑出声来,别看胤禟平日里一脸懒洋洋,其实自尊心极强,乍一受搓,气恼个十天半月是有的。 “赶紧吃饭,男孩子怎么一点肚量都没有。”康熙好笑的说。 “你还笑。”胤禟一个白眼飞过去,暗骂,个死老头子,有什么好得意的,笑死你算了。 康熙并不介意,仍夹了许多好菜给胤禟。 第30章 妻妾,委屈 董鄂明敏在府里接到来自康熙的赏赐,一些西洋的小件玩意儿,再有上好的绸缎布匹玉佩挂饰等物。谢了恩,又让人小心的把东西归置好。 送走了前来传旨的公公,董鄂明敏对紫鸢道,“皇阿玛圣恩,待爷回来得准备着明日进宫谢恩了。” 紫鸢抿嘴笑,“爷在宫里时,万岁爷便常有赏赐,等爷回来,福晋跟爷提一声便是了。” 董鄂明敏点了点头,问,“东院儿可收拾好了?” “按福晋说的,都弄好了。”紫鸢对新月郡主并无太大好感,见董鄂明敏脸上似有不安,劝慰道,“福晋就放心吧,爷办事素来妥当的。” 董鄂明敏知道自己失态了,她刚与胤禟大婚一个月,整个府里林林总总的事情尚有些吃力。那个新月格格她也是见过的,一张脸楚楚可怜,又是这样高贵的出身,让她怎样安心呢? …… 胤禟回府时已近傍晚,董鄂明敏服侍着丈夫去了外面的衣衫,换了家常穿的细棉布袍子,也不系腰带,松垮垮的罩着,极舒适。听董鄂明敏说了康熙行赏的事,胤禟点了点头,“嗯,知道了。收拾收拾,明天昨们去庄子里住几天,说起来你还没去过呢。” 董鄂明敏欢喜的应了,“那可好,咱们府里事少,托给紫鸢就行了。” “住半个月,端王府的事就让林嬷嬷去办吧。”胤禟换了衣衫坐在榻上喝茶,瞅了边儿上的林嬷嬷一眼,道,“嬷嬷也是老成的人,府里宫里的规矩也是尽知的。侍妾是按什么规格办,嬷嬷就看着些。虽说那是王府,嫁进来也不过是个格格。” 林嬷嬷忙应了,心里却替自家姑娘欢喜,看来九阿哥果真厌恶那个新月郡主。 董鄂明敏想了想,笑道,“爷,我看着紫雁也是个妥当的,就让紫雁同嬷嬷一道去吧。”见胤禟点头,董鄂明敏瞅着胤禟的脸色道,“爷,妾身想着,要不要接大阿哥回府里养着。” 胤禟抬眼看向董鄂明敏,并不说话。 董鄂明敏的脸慢慢涨红,低头绞着帕子,胤禟道,“额娘在宫里寂寞,宝宝代我们承欢膝下也是尽孝了。偶尔接他回来住便罢了。” “爷说的是。”董鄂明敏的声音轻如蚊呐,胤禟叹了口气,握住妻子的手,“你有这份心是好的,宝宝那里暂且在额娘宫里住着,日后去上书房念书也方便。” “妾身知道了。” “来,别想这些了,我回来的晚了,你吃饭没?” 董鄂明敏收拾起心情,笑道,“没呢,我一个人下午吃了点心,也不饿,想等爷回来一道用。紫鸢,春杏,着他们传膳吧。” 胤禟当天便歇在正院,好好安慰了自己的小妻子一番。 儿女都是债,像端亲王就生了个讨债的女儿。 自从康熙下旨把新月赐与九阿哥,太后也派嬷嬷将新月郡主送回王府,整个端亲王府便陷入愁云惨雾之中。知道了自己女儿说的那一番话,端王福晋直接晕了过去,端亲王恨不能生吃了新月。 可有啥办法呢,自己造的孽。 端亲王想提前跟九阿哥套套近乎,可实在摸不着九阿哥的影子,人家不上朝不理政的,找九贝勒府吧,门房永远说九贝勒出府未归。端亲王只得作罢,想改由自家福晋曲线救国。 可怜端王福晋,自从出了女儿这档子事,在太后面前是失尽脸面。更别提宜妃,早咬着牙攒了一肚子的火气没处发呢。 夫妻两个正想辙呢,端亲王便因御前失仪被康熙训斥,降了郡王爵。 如今一顶小轿,两个嬷嬷便要将女儿抬了去,端王福晋有委屈也不敢说,还得治了果子酒请九贝勒府的嬷嬷侍女享用。 “嬷嬷,还有些许嫁妆要如何处置呢?”端王福晋先塞了个大红包给林嬷嬷。 林嬷嬷皮笑肉不笑,“贝勒爷携我们福晋去庄里小住,这事儿便交给了奴才来办。临走前贝勒爷说了,一应仪程都有规矩,吩咐奴才按规矩走便是。福晋也别为难老奴了,我家福晋出嫁时也只有四个陪嫁丫头,日后有了侧福晋减一等,侍妾一流再减一等,府上格格带一个丫头便是主子开恩了。至于嫁妆,又不是明媒正娶,也用不着十里晒红妆。收拾收拾几个箱子就过去了。” 端王福晋也不敢开罪这些嬷嬷,否则到时候也是自家女儿吃亏,唯唯应了。 端王府的新月郡主便被一顶青色小轿悄无声息的从角门抬进了九贝勒府,自此,关于新月郡主的消息,京中再无所闻。 …… 渐近深秋,在庄子里住了几天,胤禟便携妻子到香山赏红叶,去禅寺听钟声,赏遍了北京城一花一景。渐渐京中人都知道九贝勒夫妻生活美满琴瑟合鸣。 康熙正是心烦,四阿哥八阿哥在山西开仓放粮救济百姓的奏折传来时,又有御史参奏两位阿哥手段刚烈强用军粮,一家执一词,吵得不可开交。康熙懒得听这些人争执,待臣子散了便到后宫消散,正巧去了宜妃宫内。 宜妃满面喜色,康熙笑,“怎么,有喜事?说出来给朕听听。” “是老九家的有喜了。”宜妃甩帕子行了礼,眉眼都带着笑,“太医昨儿个请平安脉刚诊出来,小九连进宫的空儿都没了,还是周嬷嬷进宫同臣妾说的。臣妾赏了些人参燕桂补身子的药材,皇上看着可还妥当。” 康熙坐下喝着茶,唔了一声,这方面小九便是挺厉害,这才多大工夫。 “你办事朕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康熙看着杯里的茶道,“这是大喜事。倒是小九府里人少,他大婚前朕总想着他年纪小也没赐他什么正经妾室。你挑几个颜色好的赏给小九吧。” 宜妃笑,“臣妾同皇上真是想到一处了。” 无来由的,康熙便觉得气闷,挑眉道,“朕还说怎么也不见他进宫呢,原来是陪媳妇安胎呢。” “他是刚刚大婚,小夫妻也难免的。臣妾只盼着他们夫妻和美呢。”五阿哥的嫡妻只有一个女儿,宜妃盼嫡孙多年,如今小九那边传了好消息,大喜之下竟没看出康熙脸上的不悦。 康熙说了几句便又回了养心殿。 康熙阴着脸,拿着书却看不进一个字。天渐渐黑了,梁九功轻手轻脚的点起了烛台,康熙淡淡地说,“梁九功,传九阿哥进宫。” 梁九功侍君多年,见康熙心情不好,麻不溜的去办了。 …… 胤禟刚得知老婆有了身孕,着实欢喜,也松了口气,这女人有了自己的儿子,也就不用再打宝宝的主意了。还没吃饭呢,就见魏珠手捧圣旨,后头跟着三个颜色出众的妙龄少女,心里骂了一声,他爹他娘的效率还真是奇高啊。 刚让人带下去安置了,又接到着传胤禟进宫的旨意。 “扶福晋先去用膳,”胤禟说着,对董鄂明敏道,“你用了膳早些休息,皇阿玛这时候传我进宫,估摸着有事呢。可能要宿在宫里。” 董鄂明敏点了点头,又让人拿大毛衣裳,吩咐服侍的人好生伺候着。看胤禟带人走了,才转身去休息。 林嬷嬷心里叹口气,小心的扶着自家姑娘道,“福晋,着人传膳吧。” “罢了,我还不饿,你们先去吃吧。”董鄂明敏淡淡地说。 “福晋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小阿哥着想呢,这头两个月,可不能亏着孩子。”林嬷嬷温声宽慰,“奴婢瞧爷这高兴劲儿,是真疼爱小阿哥呢。” 董鄂明敏摸了摸肚子,脸上才有了一丝笑意,“把刚赐下来了格格安置好了,就按着东院那位的标准吧。” 胤禟踏进养心殿的大门,便感到氤氲在养心殿上方的阴郁之气。待小太监通传,梁九功亲自引胤禟进去。 康熙正在批奏章,书房里烧着两个银丝炭的炭盆,整个房间暖烘烘的舒服。胤禟先请了安,康熙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说了声,“起吧,梁九功,把前儿个内务府拿来的帐本子给九阿哥看看。” “皇阿玛,儿子还未用晚饭呢。阿玛还是先赏儿子口吃的吧。”胤禟说得可怜。 康熙手一顿,“你媳妇这一有了身子,连你的三餐都照应不到了么?” “哪里。”胤禟见康熙开了口,展颜道,“光顾着看皇阿玛赐给儿子的美人儿了,哪里还顾得上吃饭哪。” “一点子出息都没有。”康熙这才转眼看向胤禟,吩咐道,“服侍九阿哥脱了外头的大衣裳,一点眼力都没有。” “儿子哪儿敢用阿玛身边的人。”胤禟在宫女的帮助下去了厚披风,搓搓手,坐在康熙对面说,“外头可真冷,像要下雪的样子。” 胤禟的脸梢有些发白,康熙问,“骑马来的?” “嗯,我想着阿玛可能有什么急事呢,没敢耽搁。”胤禟此话一出,康熙龙心稍悦,温声道,“别总是慌慌张张的,晚上天黑,偏又骑马,冷不说,万一磕了碰了呢。”又催着要手炉给胤禟捧着暖手。 胤禟笑,“这才什么时候就用手炉,来杯茶就是了。”觉得康熙真是更年期到了,想一出是一出,八百里加急的把他叫来屁事儿没有,还给他脸色看。 在清宫,康熙的标准是一日两餐,基本上下午二点钟左右用了午膳,晚膳都只传些点心垫补。其他的像康熙晚上再传些宵夜就是了,胤禟却一直适应不来,他是标准的一日三餐加宵夜。 康熙便也同胤禟稍稍用了些膳食。晚膳后,康熙批奏章,胤禟便筹划海上贸易的事。 烛火映美人,康熙的心却不在奏章之上。 康熙当然不是傻子,他八岁登基十三岁大婚,坐拥后宫佳丽,对感情一事绝不陌生。对胤禟这种无来由的牵绊简直让他自己都有些恼恨,父亲对儿子的感情么?即便对太子,他也从未有过这种想把人时时留在身边的念头。 康熙已经想得很清楚,朕既然现在想见到你,你就得出现在朕身边让朕看见!朕已经是天下至尊,何必委屈自己! 至于伦理亲情,唐太宗纳了李元吉之妻,李治娶了武媚娘,唐玄宗宠了儿媳妇……站在天下之颠的人,若没有这种自由,这皇帝又做得有何趣味儿呢。 非常人行非常事,便是如此。 第31章 温汤共浴,休妻 真涉及到国与国之间的贸易,不是一两天能做完的,胤禟也只是在渐渐加大自己在广州生意的规模,当然用的是康熙的银子。 到了酉时,康熙吩咐洗漱就寝。 胤禟伸了个懒腰,扭了扭脖子,有些酸,自己轻轻捶打着,放松颈椎周围的肌肉。 “真觉得酸一会儿让墨霞给你捶捶。”康熙站起身,“今天在暖阁安置吧。”暖阁是胤禟的专用房间,康熙极自然的加了句,“晚上有事跟你说。” 胤禟也不觉奇怪,他小时候同康熙一起睡过许多次,那时还好奇睡龙床啥滋味,趁康熙去上朝偷偷躺了大半个时辰,后来警惕性太低睡着了,气得康熙揍了他顿屁股。 洗了脸泡了脚,胤禟先上床去,他的被子在里面,被面绣着大红牡丹,康熙一应用件都是明黄色,很好分辩。钻被子里,胤禟道,“阿玛,小汤山也有行宫,再冷些您不如去小汤山去住,可以泡温汤子,解乏,对身体又好。” “好啊,朕明天就叫他们安排,那里地气到底比城内暖和。”康熙换了身里衣,让守夜的侍女退下,掀被子上床。 康熙自幼言行举止皆是祖母教导,睡觉啥的也比较规矩,胤禟则相反,睡觉跟打仗一样,睡觉前可能是竖躺,醒了就成横的了,小时候没少掉下床,再者,这小子从小睡觉就习惯性的光着,当然这是一个远方的人给教养出的好习惯。 此时,却便宜了康熙。 “大冬天的冷不冷,要不要加床被子?”康熙笑问。 已经熄了烛火,胤禟看不清康熙的神情,他也没兴趣看,闭着眼道,“冷什么,我天生火力壮,一点儿都不冷。我读医书,书上都说裸着睡对身体好呢。” “阿玛。”翻个身,胤禟侧脸望着康熙,“你今天为什么不高兴的?深更半夜的还把我宣进宫。” “你一个月都不进宫一次,朕思念儿子,就召你进宫了。”康熙实话实说。 胤禟明显不信,切了一声,嘀咕着,“我睡了啊。你也早点儿睡,明天大早上你还得上朝呢。” 康熙笑了笑,“睡吧。” 康熙睡虑质量很好,不过被人硬生生踹了一脚给踹醒了,迷糊了骂了句,“死小子。”闭着眼睛一摸,果真一条光滑的大腿压腰上了,康熙睡梦中脑子都转得比常人快,一寸寸摸上去,果真是滑如凝脂,摸着胤禟的腰便将人揽在自己被子里睡。 胤禟如今个子还未长成,被康熙抱在怀里正合适,迷糊着蹭了几下找了个合适的位子便又沉入梦乡,酣睡淋漓。 康熙被蹭得火都上来了,拧了胤禟屁股几下,呵斥着,“老实些!” 胤禟不舒服的哼了几声,乖乖的不动了。 …… 康熙早上起床一掀被子,冷气灌进来,胤禟便醒了,马上裹紧被子,揉了揉眼睛,“咦,怎么跟阿玛一个被子的?” “还有脸说,睡觉都不老实,做什么打仗的梦了,又是踢又是踹。”康熙道,“接着睡吧。” 胤禟唔了一声,闭上眼睛,又听康熙问,“早上想吃什么跟魏珠讲,让他们备着。” 御膳自有份例,康熙比较节俭,早膳也只有十来道菜,四五样饽饽点心,都是御厨按着水牌上,平日里胤禟要点菜还挨过骂,今天这是咋了,太阳从西边出来的吧。 康熙除了操心第二年的春闱便是胤禟说过的泡温汤的事,温泉水滑洗凝脂啊,如今天气也凉了,康熙帝便下旨,奉太后携太子妃嫔到小汤山温泉行宫去了。 其余几个已大婚分府的阿哥在行宫附近都有庄子,还在阿哥所住的便随康熙住在行宫。 康熙兴致勃勃的叫胤禟到自己的行宫泡温泉,笑道,“你之前不是常嚷嚷着想泡一回行宫的温汤么?如今天也凉了,倒正合适。” 如今康熙对胤禟真是要星星不给月亮,想着这小子应该高兴才是,却对上了胤禟思虑的眼神,胤禟狐疑道,“皇阿玛,您不是有啥事要吩咐我去做吧?” “真是个没福气的小子,难道你还喜欢朕隔三差五的骂你一顿赏你两板子不成。”康熙并未恼,笑道,“都准备好了,难得朕有这空闲。” 胤禟瞄了眼握住自己手腕的康熙的手,便跟康熙去了。 房间并不大,两个宫女侍立一旁,见了康熙曲膝行礼便上前伺候着帝王与胤禟更衣。康熙帝目不斜视,胤禟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态度也便坦荡起来。 温泉池底铺了细细的鹅卵石,四周镶着汉白玉,对帝王而言并不奢华。胤禟在水里脱掉最贴身的小衣扔到外面地上,只留一颗小头在水面上,舒服的直叹息,不论何时,泡温泉都是一种享受。 康熙道,“过来给朕擦擦背。” 温热的泉水蒸得胤禟脸颊一片粉嫩,鼻尖儿上沁出细小的汗珠,看得康熙一阵口干舌燥。胤禟眼皮都没张开,坐着没动,“哪有刚泡就擦背的,起码得泡半个时辰再说。” “小九,你是不是觉得朕以前对你不太好?”康熙轻声问。 “挺好的。”胤禟睁开眼睛见康熙神色竟有些落寞,心中暗暗称奇,摸到康熙身边坐下说,“我要是觉得阿玛对我还不好,不得给老天爷劈死啊。” 康熙笑着看向胤禟,抬手,大指拇抹去胤禟鼻尖儿的小汗珠儿,“朕一直对你有防备之心。” “没关系,你又不只防我一个人。我问心无愧。”胤禟想,这老家伙真有些不对劲呢,“要不你给我点银子当补偿了。” 康熙笑着捏胤禟的下巴,“你从朕这儿挖走的东西还少了?” “小气。别捏,轻点儿,疼。”胤禟拍掉康熙的手,斜了一眼,身上有些发懒,他一泡温泉就想睡,“别乱动,我得好好泡,解乏呢。” 室内热气蒸腾,连同胤禟的脸都有些模糊,康熙的神智却无比清明,望向前方的眼睛带着与生俱来的坚定。这么年轻的,俊美的,聪慧的少年呵。 胤禟泡得四肢发软,宫侍给胤禟擦干了身体,胤禟觉得有些缺氧,皮肤蒸得粉粉嫩嫩倚在榻上却觉得身体无力,腰间围着布巾直哼哼,“皇阿玛,您让个奴才背我出去吧,走不动了。” “真是不中用。”康熙直接让人取了大的狐皮毯子,将人兜头罩住,双臂一揽一提便拥在怀里,抱到暖阁。 暖阁烧了炭盆,被褥也极厚实温暖,康熙把人放被子里暖着,“先别睡,头发还没干呢。” “没力气了。”胤禟浑身软绵绵,“还没用晚膳呢。” 真真是个吃货,康熙坐在床侧,“是啊,还没用膳呢,暖和会儿穿衣服,晚上吃热汤锅子怎么样?” 胤禟唔唔应了几声,有些好奇的问,“阿玛,您现在不忙哈?” 康熙听到这句话胸中一阵气闷,后宫嫔妃哪个不是眼巴巴的盼着他多留个一时半刻的。对上胤禟那双清明的桃花眼,康熙马上清醒了,这可不是他后宫的嫔妃,隔着被子拍了两下,康熙温声道,“真是的,还嫌朕不成?一时半刻的空闲还是有的,你是准备朕走了,再睡一觉吧。想都没想,起床。不然可打你屁股了。” 说到最后,康熙真来了兴致,双手作势要伸被窝里去。 胤禟笑着抱怨,“没有,我这就起了。阿玛,您帮我摸一下衣服冷不冷?” “哪里冷了,薰得又香又暖,起吧,晾干头发就能用膳了。”康熙直接叫人进来服侍。 “不用,我自己穿就行了。”古代的衣服并不难穿,胤禟有些急脾气,倒是扣子是一粒粒打磨滚圆的玛瑙珠子,比较难系。见胤禟有些急了,康熙上前帮忙,手指灵活的一粒粒扣上,胤禟舒了口气,赞叹道,“厉害厉害。” 康熙微微一笑,拧了胤禟的小脸儿一记,十分谦虚,“过奖,朕解扣子更厉害。” 胤禟眉毛一动,皮笑肉不笑,“我解扣子也厉害。” “行了,这有什么好比的,穿鞋。” 康熙蕴酿的火锅晚餐到底没能如愿,梁九功急匆匆的来报,“八阿哥携八福晋求见。” 话说四阿哥八阿哥赈灾回来便有些不对劲,有关御史的事康熙只是略点一二,没表扬也没批评,到底心疼儿子,康熙让两人回家休息。 康熙见梁九功神色有碍,便问,“怎么了?” “回万岁爷,老奴瞅着,八阿哥神色不大对,八福晋的脸伤了。”梁九功低头回禀。 “跟朕一块儿去看看。”康熙对胤禟道。 “阿玛,这明显是八哥的家务事,我去了八哥脸儿上可不好看。” 康熙道,“他既然找到朕这儿了,想必是有话说。” “我在后面听就好。” 八阿哥文雅的脸上满是倦意,八福晋杏眼圆睁,半边脸肿得老高,倒有几分心虚,康熙一见这模样,脸色就有些难看,咳了一声坐下。 八阿哥下跪请安,康熙叫起赐座,问,“这是怎么了,跟你媳妇吵架了?” “皇阿玛,儿子出身卑微,配不起这高门贵女,求皇阿玛开恩,允儿臣同郭络罗氏和离。”八阿哥即悲且怒,起身跪在地上嗑了个头。 康熙脸色如何暂且不提,躲在里间的胤禟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天哪,八阿哥不会也是穿来的吧,竟然有胆量休妻了。 “胡说八道,你是朕的儿子,大清的皇子,谁敢说你出身卑微。”康熙又怎不知这个儿子的心事,道,“梁九功,扶八阿哥起来。大冷的天,你身子向来不大结实怎么还往这砖地上跪。”康熙眼睛没扫郭络罗氏一眼,对八阿哥道,“既然你媳妇思念她外祖父,便让她回家住一段时日就是。朕看你府里人也不多,安郡王的孙女也不错,便指给你做侧福晋吧,省得没个人照顾朕也不放心。” 瞧瞧人家康熙的手段,外孙女不听话是吧,你孙女怎么样? “行了,梁九功,着人送八福晋回去。”康熙仿似处理什么小麻烦一般挥了挥手,郭络罗氏脸色惨白,咬着唇想说什么,可在这威严的书房,她硬是不敢出声。两个小太监恭恭敬敬的到跟前,郭络罗氏含悲带怨得望向八阿哥退出书房。 康熙内心冷笑,你这个女人真有本事呵,把朕的儿子逼到这种地步。对八阿哥温声道,“虽然你大婚开府,可始终也是朕的儿子,有什么不如意的尽管跟朕说便是。” 八阿哥眼眶一热,康熙又说,“一个女人,出身再好还能越过你去。这个不好,朕再赐你好的。只是和离的事不能再提,没这规矩。郭络罗氏跋扈,日后让侧福晋打理内宅也是一样的。朕再让你额娘挑几个温婉的女人给你,行了,别为这点小事伤心了。” 康熙又提点了八阿哥几句,才让八阿哥退下了。 要不说皇帝日理万机,连儿子的家务事都得管。康熙坐在椅中慢思量,胤禟从里间出来走到康熙身后,狗腿的给康熙捏肩,“阿玛挑了半天给八哥挑了个泼妇。” 康熙笑着抓住胤禟的手,“你八哥还是软弱了些。” 胤禟真觉得八阿哥命不太好,明明文武双全,好不容易待自己亲娘熬成嫔位,又碰到个泼妇媳妇。 “去吃饭?”康熙问。 胤禟摇了摇头,“我自己吃吧,阿玛,您去良嫔娘娘那儿,再召八哥过去一起用膳,也安慰安慰八哥。八哥也挺不容易的。” 康熙摸摸胤禟的头,善解人意啊善解人意。 胤禟眨眼微笑,反正您老就这意思,不就等着我说出来么。 第32章 窗户纸 良嫔是个美貌的女人,纵观康熙后宫,容貌能及得上良嫔者不过一二。这种美丽曾折服年轻的帝王,不顾她辛者库出身强征入后宫,并且孕育了一个皇子。 良嫔出身低,八阿哥胤禩自幼为惠妃所养。自幼见惯宫内人各种嘴脸,也练就了胤禩温文儒雅性格从山西回来,带自己的福晋去给额娘请安。郭络罗氏推托良久,八阿哥好生劝慰才终于进宫,却不愿对良嫔行礼。八阿哥当时用话掩了过去,出了良嫔的居所见郭络罗氏仍是一副厌恶的神情终于忍不住怒火,抬手一记耳光抽了过去。 也便有了御书房休妻一幕。 康熙是个强势的人,但强势的人喜欢的不一定是与自己同样强势的人,尤其是帝王。胤禩适当的软弱,倒让康熙觉得自己这个儿子良善孝顺。 用了膳,康熙便先让胤禩回府。 胤禩恭敬的退下,明白康熙是要留宿了。 胤禩直接回了庄子,虽说他不如胤禟富有,可他十四岁便为康熙当差,这几年颇有几个门人,也有人孝敬,便在小汤山休了个小庄。刚到门处,门房马上禀报:雍郡王来了。 胤禩又是一阵头疼。 胤禛没在中厅,在胤禩常流连的花房喝茶,悠然轻闲。见胤禩进门,胤禛眼中带了几分温情,“记得小时候在御花园,听小九讲过一个守株待兔的故事。小九当时说若不是兔子太心急跑得太快,也不至于一下子就撞死了。所以说做事做人千万不能心急。” 起身,上前几步握住胤禩的手,胤禛目光灼灼,“是我太心急了么?” “是,你撞死去吧!”胤禩没好气的挣开,“你来做什么?” 胤禛看得仔细,胤禩眼睛仍有些红肿,不由皱眉,“怎么了?可是皇阿玛为难你了?” 胤禩一阵疲倦,“没事。郭络罗氏回家了。” “可用膳了?”胤禛问。 “在宫里吃的。”胤禩转身,“四哥且回去吧,今天弟弟怕没心情招待您了。” 只有两人时,胤禛没有半分人前的冷峻,跟在胤禩身后,“无妨,我照顾八弟就是。” 胤禟带着小林子准备回家,晚上风大,胤禟穿着天青缎面的狐皮大氅,前面一个小太监提着灯笼引路,却遇到了熟人——太子身边的大太监何柱。 何柱上前请安,胤禟笑问,“何公公这是等谁呢?” “回九爷,是太子爷命奴才在这儿等您呢,今儿个太子爷得了新鲜的鹿肉,想着九爷是好这一口的,特意治了酒,请九爷去尝鲜儿呢。”何柱自幼跟在太子身边,颇有些脸面,同胤禟也熟,话间便带了三分热络。 胤禟笑,“难得太子哥哥好兴致。”便让何柱引路,胤禟道,“区区小事怎么还叫你出来,随便派个人说一声就是了。” 何柱笑,“哪儿能呢,九爷这儿的事非比寻常,奴才亲自来才妥当。” 太子住的地方仅次于康熙与太后,宽敞舒适。太子只携太子妃一同到行宫,并未带别的侍妾。 太子妃刚二十出头,正值妙龄,已孕育嫡子的太子妃显得平和雍容,正抱着小小的弘旭坐在榻上,而太子则拿了本三字经教儿子说话,一家三口,极是温馨。 见胤禟到了,太子妃先站了起来,将儿子交给旁边的嬷嬷,笑道,“九弟来了。” “二嫂。”胤禟行了礼,笑道,“听说太子哥哥这里有好吃的,弟弟闻着味儿就来了。”又给太子请安,“弟弟给太子哥哥请安了,太子哥哥吉祥如意。” 太子随手将书放下,挥了挥手,“行了,我这儿不必多礼。只听说你进宫,想着让何柱碰碰运气,我还以为皇阿玛必要留饭的。” 太子妃说了声便去准备酒菜。 胤禟脱了大氅,头发仍是半湿,用条丝带松松挽住,并未编辫子。太子笑着让胤禟坐到自己身边,“这是泡温汤子了。” “嗯,这天气还真适合泡温汤,很解乏。”胤禟见太子盯着自己的辫子看,不解的摸了下,“怎么了?” 太子垂眸一笑,抬手将那束发的丝带取了下来,丢到胤禟怀里,“你也有不谨慎的时候,让人看到又是一番风波。”正是一条明黄的丝带。 “走的急了,也没注意。”胤禟笑,“多亏太子哥哥提醒我,明天要还给皇阿玛。” 太子手指一挑,放到旁边的矮几上,笑了笑,“你带着不合适,我在这行宫住呢,我交给皇阿玛就是了。这屋里暖和,先散着吧,等吃完饭头发干了再扎起来就是。” 胤禟摸了摸肚子,“弟弟真是饿狠了。” 太子一笑,命人传膳。 热腾腾的火锅,桌上又摆了各色新鲜菜蔬鲜肉,太子命人烫了酒,是二十年的桃花酒。 “去年吃过你庄子里酿的桃花酒,味道不错。”太子温声说着,命宫侍斟酒,“这个是皇阿玛前几天赏的,二十年的老酒了,我也只喝过一次,听说里头加了各种养身的药材,虽说后劲儿有些足,对身子却是好的。” 胤禟眼睛盯着锅里的肉,水一滚便捞到碗里,还给太子布菜,“赶紧吃,肉老了就不好吃了。” 太子笑着举杯,“来,我们兄弟喝一杯。” “好。”胤禟自幼得太子照顾,同太子感情不错,况且在他看来,太子并不如史书所言。 泡温泉久了,胤禟真的有些饿,太子这儿的厨子伺候的也好,胤禟埋头吃东西,其间也不知被太子以各种名头灌了多少酒,填饱肚子时便有些头重脚轻。 太子半扶半抱,苦笑,“你这小子,没这么大酒量还喝,我这儿又不是别处。罢了,今日就在我这儿休息吧。”又吩咐道,“把九阿哥身边的公公招待好了,告诉他们九阿哥喝多了,夜深风凉,就在我这儿安歇了,让他们不用惦记。” 要说胤禟自小没少在太子宫里打扰,小林子也不以为怪,便同何柱凑合了一夜。 太子将人扶到自己的屋子,斥退宫人,眼睛盯着胤禟泛红的脸颊。 太子坐在床侧,白皙如玉的手指迅速的解开胤禟的衣衫,外面的夹袍,里头一件小袄,再有里衣,指尖儿刚碰到那有些热有些烫的肌肤时,手腕便被人轻轻捏住。 太子一愣,勾唇笑了,“没醉?” “有些醉,不过还没有醉到神鬼不知。”胤禟睁开眼,目光清明,头却有些疼。历史啊,历史也有其真实的一面,如太子好男色这一方面,他怎么以前就没发现呢。 胤禟只是虚虚一拦,以为太子会退,哪知太子只是愣了一下,不退反进,双手猛得按住胤禟的双肩将人按在床榻上,再拽住三层衣物,向下一扯,哧啦一声布帛的撕裂声后,光润如玉的身体便展露在太子面前。 太子一连串的动作迅猛有力,胤禟羞恼回神,咬牙一拳挥了过去,太子儒雅的脸上挨了结结实实的一拳,瞬间便青紫了。 “你干什么?”胤禟拽被子围上,冷声问。太子的动作极有强奸犯的风范,眼神去极是冷静。 “干什么?”太子皱眉,眼中有些不解,抬手用拇指抹去唇畔的血丝,压低声音逼近胤禟,“你要防的人不是我。”勾唇,“小九,你自己想想。你会同十五岁的儿子共浴么?你会将已经大婚的儿子时时锁在身边么?我们兄弟十几个,谁比得上你受宠呢?” 胤禟再迟钝也明白了太子的意思,瞪圆了眼睛,“我看你是疯了!皇阿玛也只是对我略好些罢了。” “是与不是,你自己想想吧。我一片好心,”太子起身,俯视着胤禟凶狠的双眼,轻声道,“你是聪明人,帝王都怎么处理他们人生的污点,你比我更清楚,嗯?” “滚滚滚!”胤禟一阵心烦,“你是好心,你有个屁好心!滚出去,别让我再见到你!” 太子冷哼,眼神在胤禟脸上转了一圈,“好好清醒一下,装傻没关系,别真变成傻子才好!” 太子转身出了屋子,冷风吹在脸上,无比刺骨。何柱儿低眉顺眼的跟在太子身后,太子道,“准备一套我的常服,明日给九阿哥换穿。东西检查仔细了,别带了什么忌讳。” 何柱应了,太子自去书房安歇。 太子自幼没有母亲,康熙并未将太子交与任何一个宫妃抚育,而是亲自养在养心殿。对太子而言,康熙是君,更是父。康熙的儿子很多,可最宠爱的莫过于太子,毓庆宫的装饰极尽华美,甚至许多东西康熙会先尽毓庆宫使用,康熙宁可亏了自己,也从不会亏了太子的用度。 直到胤禟的出现,连太子也得承认这小子自小便聪明漂亮的不像个人。可是太子也无法对胤禟厌恶,胤禟一直以一种非常隐讳的方式提醒着他,太子是个聪明人,得到好处便得知人家的情。于是,太子也明里暗里的照顾着胤禟,如康熙所希望的那样想丰成就一段明君贤臣的佳话。 可是康熙对胤禟的宠爱简直超越了父与子的矜持,太子不觉得嫉妒,却觉得危险。直到,他看到康熙注视胤禟的眼神,才仿若大梦初醒…… 原来如此…… 太子成长至今,仍储位稳固,忍耐的功力自然是一等一的好。原本也只是打算叫胤禟过来吃顿饭,可是在看到那根明黄的丝带以及胤禟懵懂的神情时,太子终于没忍住,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究竟是什么原因,恐怕太子自己都说不清楚,脑中却不由浮现出胤禟光润如玉的身体,以及那张精致至极的脸。 太子闭上眼睛,冷冷的压下心中的杂念。 第33章 帝王的强权 胤禟人生中第一次失眠在咒骂爱新觉罗家的祖宗中度过,真是一群变态,变态中的变态! 先说太子,平日里温文儒雅学士风范,发起疯来直接扒人衣裳,活该被圈!再想到太子说得那些话,胤禟咬牙切齿的想,怎么说他同康熙都是父子,康熙又是个死要面子的人,怎么可能有这种想法! 不过,康熙近些天对他好的他自己想想都觉得诡异。 皇室啊皇室,这些人脑中的想法完全是他这个平民出身的小老百姓能理解的。 无风不起浪,胤禟将康熙近些时日的种种行为种种话语翻来覆去的想了个过儿,就是亲密了些,可也完全没有到情人间的那种态度,他也不能真的跑到康熙面前问,你是不是对我有啥啥啥想法哪。这是纯粹找抽呢。 胤禟想了大半夜,黎明前才昏昏沉沉的睡了。竟一觉到了中午,侍女捧来一套太子未穿过的天蓝色常服,胤禟换上竟是出奇的合身,看得出应该是连夜赶工改过了。 胤禟刚出了太子的居所便撞到了康熙身边的魏珠,康熙有请。而且康熙是宣召胤禟同太子一处过去。 为了维持面上的和谐,胤禟等了太子一刻钟。 太子殿下向来俊雅的脸上突兀的带了块青紫,唇角仍有些肿胀,看得出当时胤禟是用了大力气。太子仍如往常般微笑,“劳九弟久等了。” “不敢,太子哥哥先请。”胤禟侧身让了一步,面无他色。 魏珠更是久在宫中历练,完全没见到太子殿下脸上的伤处一般,恭恭敬敬的伺候着两位小爷。 康熙听说胤禟昨日住在太子宫里,便召两个儿子到跟前说话,这一见面,呵,太子脸上这一块儿是掩都掩不住,看俩人神情坦荡,也得问一句。 太子自己摸了摸唇角,胤禟道,“昨天太子哥哥喝多了,不少心撞树上了吧。” 康熙没理会胤禟,问,“可传太医了?” “谢阿玛惦记,伤得不重,已经上过药了。” 太子虽极力掩饰,可怎能逃过康熙的眼睛,康熙对胤禟道,“已经大婚的人了,还成天慌慌张张的没个样子,你媳妇有了身子,也不见你操心惦记。行了,昨个儿你没回去,你媳妇定是挂念呢,赶紧回去看看吧,朕不留你用膳了。” 胤禟正好不想守在这两个神经病身边,便行了礼退下。 康熙低头慢喝了半晌茶,才问,“这是怎么了?你同小九素来亲密的。”胤禟偶尔说话不着调,可从来没办过不着调的事,这次对着太子挥拳,定是有原由的。 太子沉闷了半晌,也没说话。他不是不想说,他是有千言万语,可却不知如何开口。 “保成啊,”康熙唤太子的小名,声音中竟有几分叹息,“你自小读书做学问便认真,一是一,二是二的。可这世上真正黑白分明的事能有多少呢?朕在这个位置上,时时想,怎样才算一个好皇帝?后来朕想明白了,朕施仁政,让百姓吃得饱穿得暖便是个好皇帝了。” “我们满人,生性坦荡。入关之后只是为了要统治这些汉人,才要学他们这些诗词曲赋礼仪规矩,学这些是为了驾驭他们,不是为了淹没我们自己的性情。”康熙镇定自若,道,“朕是皇帝,万民之主,朕做事有朕的道理,朕想要的也必能得到。无关其他,朕在这个位置上便有这个权力手段。你心里想的事,朕无法从礼法上说服你。日后待朕死了,你做了皇帝,再由你评断吧。” “儿臣惶恐。”太子低着头道。 康熙笑了一下,“朕还能再活多少年呢,小九却是如日中天的年华。朕这么做对他未免不公平,可是太子,这世上哪儿来得公平,难道我们满意人天生就高汉人一等么?不是,现在多少汉人还是称我们为蛮夷。我们能比他们高贵,是因为我们手中有军队有强权。这世道,人与人,国与国,说到底不过是尊强凌弱而已。” 平日满口仁慈规矩的皇父,却说出了这样的一番话,太子心中惊异,康熙拍了拍太子的肩,“以后别这么冲动了,脸上的伤好好上药。小九撕坏的衣物和朕的丝带,朕让梁九功去取了。” 太子被留下陪康熙用膳,尽管内心煎熬,仍举止优雅恭敬而不失亲呢。 胤禟懒得再想康熙的事,拐了个弯儿先到自家额娘那里接了儿子出来,再回庄里消遣。 小弘恪已经将将一岁,圆圆嫩嫩的跟小天使似的,近些天咿咿哑哑的在学说话,可是宜妃身边的保母嬷嬷教的是汉语,珍妮派来的侍女教的则是法语,搞得小家伙脑子有些混乱。 小家伙见到自己的小父亲还是很开心,咿哑着要抱抱。 胤禟搂着亲了几口,小家伙的脸又软又嫩,还带着股子奶香味儿,跟香奶小馒头似的,让人不由得想咬上一口。胤禟抱着儿子,想自己小时候,康熙教念书,胤禟过耳不忘,康熙龙心大悦时也会抱起他亲上两口。 胤禟暗自思量,康熙该不会是恋童吧。 …… 康熙御驾亲临时,胤禟正在跟儿子午睡。 康熙对胤禟向来不放心,除了赏赐古董字画仆婢宫侍,还有为数不少的大内侍卫,所以康熙来胤禟的庄子那就跟回自己养心殿一样自由。 胤禟是个精于享受的人,在这方面,完全不亚于康熙帝。康熙这人再如何精明啊能干啊会揣摩人心啊,也毕竟是个古人,想像力有限。胤禟卧室完全颠倒古人室大多阴的讲究,整个卧室二百平左右,用一组博古架隔出了一个小客厅,过了小厅便是真正的卧室,一张KINGSIZE的雕花大床还是胤禟特意找了北京城最有名的工匠订制的。 此时房间有两个人,胤禟在床上睡得正香,他昨晚没休息好要补眠。另外还有一人,在地上的毛毯上摇摇摆摆的往外走呢,一干子侍女嬷嬷都被胤禟赶得远远的,康熙也没让这些人近身。正巧同一步三晃的小弘恪走了个对面。 俯身抱起小孙儿,康熙摇摇头,胤禟这父亲做得真是不怎么靠谱。将孩子交与梁九功,康熙轻脚走到床前。胤禟睡得正熟,棉被裹得很严,遮住了小半张脸,仍能看到脸上暖暖的粉色。 真是漂亮,康熙坐在床畔,用手指摩挲着胤禟柔嫩的唇,考虑着要不要先占些便宜。 胤禟接连两天被人骚扰,心里那个气哪,当他是死人么? “醒了么?”康熙声音有些低,眼中闪着几分笑意,看得出心情很不错,“要起来么?” “你来干什么?”胤禟左右没瞧见自己儿子,便瞅着康熙,满是提防。 康熙不以为忤,“来看看你是不是被吓坏了。见你能吃能睡的,朕也就放心了。” 胤禟的脸彻底阴沉,他从没把康熙完全当做一个父亲看,不过,也有几分孺慕之情,此时此际见此人保养极好的脸上竟露出了微笑,心中不由一冷,“皇阿玛是怎么想的?玩够了女人玩男人,上完老婆上儿子?” “朕在你心中是这样的人么?”康熙皱起眉毛,却是极为镇定,反问胤禟。 “这是事实。”胤禟挑眉,寸步不让,眼睛斜飞的看过去,“我也只能根据事实去想,别人也是一样。我对您有所了解,想得才比较委婉,若是让别人来想,比这更难听得还有。难道您要跟我说您爱上我了?那请问您当初爱过孝康仁皇后吗?那孝昭仁皇后呢?孝懿仁皇后呢?您爱过的人实在太多了。” 康熙一阵沉默,良久才道,“她们是朕的女人。为朕生育儿女打理后宫,朕应该给予她们尊重。她们身后有自己的家族,朕的身后有祖宗传下的江山,你问朕爱不爱她们。那你说她们有没有真心爱过朕呢?”康熙扭过头,看向窗外,“这些话,朕只说一遍,朕喜欢你,对你有,朕不想忍得太久。” 康熙如此要面子的人把这种话都说出来了,胤禟便暗道不好,想了想说,“这世上容貌相似的人何止千万,我长得也不是很好,要不您找个跟我差不多的你试试看,总比来得好吧。” “你怎么知道朕没试过?”丢脸的话已经说出口了,康熙也索性放开来,转身盯着胤禟,“要不,你在脸上划几刀子,弄得恶心些,看看朕是不是会对你死心?” 无耻啊,简直无耻到了一定的境界。胤禟道,“不行,不管你怎么说,我对你一点情人间的感觉都没有。难道你要强来?”他绝对不信康熙能把底限放到这么低,当起强奸犯。 胤禟态度稍缓,康熙见好就收,温声道,“你现在觉得苦恼,朕这大半年所受的煎熬你又怎知一二?若是朕想用强,还会等到今日不成?你也放宽心,明年万寿节给朕个准话就行。” 明年万寿节?康熙三月份的生辰,到现在一算也就五个月的时间了,胤禟气得,“女人生孩子还要十个月呢,你让我五个月想明白,你自己给我想想看?” “明不明白的不要紧,你只要有心理准备就成了。咱们反正在一块儿,你有大把时间想呢。”康熙笑着低头碰了下胤禟的唇,见胤禟僵硬的脸梢都白了,笑道,“你看,现在就这副模样,朕不给你时间适应怎么行呢。再者,朕还从没为谁禁欲过五个月呢。” 康熙还不想把人吓跑,好吃的点心要慢慢品尝才是,摸了摸胤禟的脸,“别怕,小九,朕哪次伤害过你呢。朕还有一大堆的折子看,你在家里好好休息几日,朕还是要召你过去说话的。弘恪也跟你出来一天了,朕就一同带回去了,省得你额娘惦记。” 赶紧滚吧。胤禟心里念了几千声菩萨保佑,康熙才起身准备走,临到门口又说,“知道你向来凉薄,心里也没你额娘兄弟的,朕也犯不着用自己的老婆儿子威胁你,朕已经加强你庄子的守卫,想跑没关系,别被朕抓住,嗯?” 胤禟没说话,康熙笑了笑,便起驾回行宫了。 第34章 吃了…… 胤禟自小到大,除了上辈子被他那无良的兄长欺压暴打过,还真没被谁这么威胁过。 不过胤禟有个好习惯,别管多生气,这孩子从不拿东西出气。真是笑话,他屋里除了从康熙那抠出的绝世古董就是太子殿下赏的稀世珍品。这些东西是真值钱,可胤禟从不会花自己银子购置,照他所说,不顶个吃喝,也没啥大用处,摆着吓吓人而已。 这节俭的好习惯,也是被他前世的兄长手把手教导出来的。 康熙增派了侍卫,担心胤禟跑路。可人家上辈子便被教导得不能轻易言败,何况是被个古董老头子威胁,他要是不找寻回去,真对不起命运大神对自己的眷顾。 这到了冬天婚事丧事便格外多,所以人们走礼也分外勤,胤禟铺子里的生意也红火。京城中便是那些晋商浙商徽商也知晓九阿哥于商道上高人一筹,只是这些人身份低,便是想巴结,一时半会儿也找不着路子。 胤禟加大了远洋贸易的份额,苦于不能离京,只能远程指挥,倒是洋货铺子的生意是真好。 康熙自从同胤禟把话说开,便恢复了帝王泰然自若的威严,摆出一副十拿九稳的模样,让胤禟恨得牙根儿痒。康熙叫胤禟到自己身边当差,也会过问远洋利润这一块儿,得到了大概数字后喜上眉梢。 胤禟撇嘴,要不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呢。谁不稀罕钱呢,康熙也不能免俗啊,想到这儿,胤禟道,“阿玛,要不你说个数儿,我把银子给你,您老放我一码如何?”虽然不能把康熙咋样,微微讽刺一下胤禟也觉得痛快。 康熙笑,“朕何必开价,得到一笔银子放了你,这不是杀鸡取卵么?”话音一转,康熙道,“不过,朕可以赏你过来给朕亲一口,如何?” “免了,我可不喜欢麻子脸老男人。”胤禟耸耸肩,表示没兴趣。 康熙随手揽住胤禟的肩,温声道,“别总是打击朕,朕自认为保养的不错,脸上也只是略有些小麻点,并不明显。” “是啊,帅死人了,行了吧。”胤禟收拾着帐本子,康熙忽然道,“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胤禟一阵恶寒,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这可不像千古一帝说的话。” “朕如今才算真正的自由,早二十年,朕纵然喜欢也不会动你。”康熙眼中有几分深意,“所以说我们是刚刚好相配。” “行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珍妮的信你也看了,明年肖恩会到这儿来,许多合约要谈,皇阿玛的意思呢。”胤禟说起正事,两人都是超现实主义者,康熙道,“让他来,朕可以让他做北欧两家贸易合作国家之一,看在朕皇孙的面子上,朕可以优先同他合作。不过,除了法兰西,你再斟酌选一个洋鬼子国家。” “知道了。”胤禟应了,老家伙就是奸。 康熙笑,“亲兄弟还明算帐呢,人家都没嫁给你,你还别胳膊肘儿往外拐啊。都说女儿外向,你可是朕的儿子。” “你哪里眼睛看到我往外拐了。”胤禟回了一句。 “跟朕说话越来越放肆。”康熙手臂收紧,把人搂在胸前亲了一口,问,“有没有习惯一点?” “想到以后要跟一个四十几岁的中老年男人上床就起鸡皮疙瘩,”胤禟推开康熙的脸,嫌恶,“你看你皮肤都松了。”又伸出胳膊撸袖子,“看看我的皮肤。” 康熙忍笑去摸,“不错,又滑又软。” “行啦,你还摸起来没完了。”胤禟白眼道,“放我下去,知道自卑就离我远点儿。” “朕为什么自卑?”康熙握住胤禟的手,轻声道,“朕也有年轻的时候。”鼻息喷在胤禟的耳际,胤禟有些痒,伸手挠了一下,就听康熙道,“朕十五岁时已经除了鳌拜,一心想着撤藩,比你现在强得多。小九,自卑么?” 胤禟“切”了一声,没说话。 康熙不用看也能想像胤禟的神情,笑了笑,“今天留下来,嗯?” 胤禟曲肘撞向康熙的腹部,并未用力,“放开,你把我当女人啊,还抱来抱去的,烦。” 康熙松开胤禟,“你没逃跑,朕很高兴。” “我干嘛跑,是你自己有这种天打雷劈的想法,该遭天遣的也该是你!我跑什么!”胤禟坐到炕桌的另一边道,“反正我不愿意你不准用强,否则有你好看!” “那是自然,不过我们可以先试试。”康熙深谙“敌进我退,敌退我追,敌驻我扰,敌疲我打”之道,温声道,“你想想,自小到大,你看上什么朕何尝说过个不字,你要干什么,朕可有驳过你的意思?这种事,双方情愿才有意思,朕再不济也不会对你用强。只是你也得给朕机会才是,像这种抱一下你便怨声载道,朕要等到什么时候?” “后宫嫔妃,朕如今都没碰过。这时间久了,对身子也不好是不是?”康熙将自己的难处娓娓道来,还提出解决办法,“咱们还如以前那般亲近就行了,这种要求总不过分吧。” 胤禟嘲讽道,“合着理全在你这边儿,你说得轻巧,我根本对你没那个意思,也不喜欢你。” “那你喜欢谁?你今时今日给朕说你有真心喜欢的人么?”康熙反问,以前胤禟嘴巴甜得很,听他说话就让康熙龙心大悦。如今康熙这一表白,这小子是什么难听捡什么说,偏偏说得还是事实,什么年纪大啊,脸上有麻子啊,不喜欢啊,康熙是心机深,喜怒不显,可心里也不咋痛快。 康熙这么一问,胤禟道,“我就是没真心喜欢的,也不会去喜欢自己的亲爹。” 康熙自动忽略后一句,笑道,“即如此,你没个心仪之人,便暂且同朕试上一试。朕不用你喜欢朕,只要朕喜欢你就够了。” 胤禟真想吐血,这究竟谁才是穿来的啊! 康熙留胤禟用了晚膳,又说了会儿话,天已大黑,康熙便好说歹说做了无数保证把人留下了。 胤禟躺在床上,衣服穿得整齐,康熙挑眉笑,“还真是小心?你功夫比朕好,还担心什么?” “以防万一。”胤禟道。 “行了,朕说不动你就是不动。好歹脱了外面的大衣裳,否则夜里歇不好的。”康熙笑,“还真把朕当登徒子不成?”见胤禟还不动,康熙挑眉,“要不,朕帮你脱?” “你敢偷袭我,非踹得你三个月不举!”胤禟平日里都是裸睡,也不高兴穿着一堆衣服躺被子里,便坐起来去了外面的大衣裳,同康熙一般穿着里衣睡。 康熙睡得安稳,呼吸均匀。胤禟却默默数着更漏,一直到二更天,悄悄的摸出藏在被子里的腰带,猛得扑到康熙身上,膝盖抵住康熙的腰…… 康熙再如何急色也知道过犹不急徐徐图之的道理,今日胤禟答应留宿还让他心里一阵欢喜。夜里是真没打算动胤禟,何况还有明日早朝,耽误不得。所以说,康熙是真真正正的在睡觉。 睡梦中只觉腰上一阵急痛,手腕一麻已经被紧紧绑合地一起,刚想叫“护驾”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闭嘴。”——正是胤禟。 康熙怒,“你发神经了!放开朕!” “少废话!”胤禟把腰带打了个死结,凑近康熙,“怎么,只准你欺负人?你当我是什么?” “放开,搞偷袭,未免胜之不武。”康熙平静的说,“有事你可以跟朕说,朕可没教你用这些小人手段。” “哪里,这些天皇阿玛威逼利诱,儿子怎么着也得跟您老学个一招半式才行。”胤禟微笑,夜色中却极是模糊,抬手解开康熙里衣上的珍珠扣,胤禟笑,“皇阿玛口口声声说喜欢我,不会是骗我的吧?” 康熙胸前被柔软的指尖儿划过,心中暗叫不妙,便将口气放缓,“朕对你之心,天地可鉴。行了,朕当什么事。你喜欢在上面直接跟朕说便是。瞧着时辰快早朝了,今晚上定让你如愿。” 胤禟单手掀翻自己的枕头,拿出个小瓶边晃边说,“宁可相信世上有鬼,不能相信皇帝的嘴。想上我,你得拿实力说话。”一手伸进康熙的裤头里,摸住那软趴趴的家伙…… 康熙是男人,当然明白男人说明白是下身动物,何况是对着喜欢的人,呼吸便有些急促,声音仍冷静自若,“朕还要上朝呢。” “忍一下。”胤禟加快手下的动作,他经验不足,可是自小学医,对这方面也稍有了解。康熙把话说明白后,他更是看过有关书籍,再加上前世的一些知识,综合起来,水平也还可以。 胤禟眯着眼睛,盯着康熙脸上隐忍的欢愉,心中竟有几分快感。这样强势的一个男人被他掌握在手中,委身于他的身下,顿时一种从未有过的感情竟然充斥在胸内。他俯下头,吻了吻康熙的唇,轻声说,“我会小心。” …… 康熙自幼登基,权臣当朝,比历代帝王更多了一分识时务的隐忍之心。如今胤禟已势在必得,是他一步失算,低估了胤禟,便得接受今日的失败。 “痛吗?”胤禟的动作十分温柔小心,可是那紧紧包裹住自己的甬道火热得仿若要将自己融化一般,随之而来的便是让人迷幻般的快感! 这种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力量的征服,使得胤禟愈发情动。 康熙神智清明,尽管看不清,仍能从胤禟的声音中感受到他的欢愉。胤禟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激烈…… 伏在康熙的胸前,胤禟将欲望从康熙的体内退出,抬手解开康熙手上的腰带。康熙揽住胤禟的肩,轻声道,“你直接跟朕讲,朕也会同意。” 胤禟心满意足,乖巧的让康熙抱着。 “你可不像之前说的对朕没感觉的模样。”康熙心中有几分火气,可也不舍得把人宰了,只能讽刺几句,“为这点儿事,琢磨了大半夜,不会早对朕有意思吧。” “不知道,我以前从没想过跟男人在一起。”胤禟十分坦率,凑过去亲了一口,“我叫人打水进来。” 康熙看他看得太严,再者,就算逃跑他能跑到哪儿去,难道真的毁面隐居?一辈子隐姓埋名过着逃亡的生活么?原本胤禟今晚只是想先下手为强,却不想真的有了性致,甚至是完全没有过的,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征服的快感! 胤禟性格中有种英式的绅士态度,十分温柔的伺候康熙沐浴后,又将康熙扶回床上歇着。 “阿玛,疼吗?” “嗯。”这种事,受方总不会太舒服,康熙闭着眼睛,就想着日后怎么找补回来,揽住胤禟的腰道,“行了,你不乏吗?先睡吧,朕也快早朝了,想吃什么,朕吩咐御膳房给你准备。” 胤禟笑,“没什么想吃的,昨天的鸭糜粥倒很不错。” “知道了,睡吧。” 第35章 冲撞之被吃了 胤禟毕竟年幼,折腾了大半夜,从康熙去早朝才开始补眠,再清醒时已近中午,竟然错过了早餐,康熙也没让人叫醒他。 魏珠听到声响,忙带人进去侍候。 “皇阿玛呢?”胤禟由侍女伺候着打理整齐。 “回九阿哥的话,今儿个皇上身子有些许不适,刚刚太医来开了药。皇上交待了,九阿哥醒了,宣您过去伺候呢。”魏珠俐落地说,“阿哥可要传膳?” 胤禟眼珠子一转,心里说不出的美滋滋,挥了挥手,“皇阿玛龙体不适,我哪里还有心思吃饭,带路,我去给阿玛请安。” …… 康熙倚着美人靠,身上搭着床狐皮褥子,脸色有些憔悴,还在看折子。见胤禟进来,摆了摆手,“不必行礼,上来坐。” “阿玛。”胤禟脱了鞋爬上炕,十二万分的温柔小意使出来,给康熙捏肩膀,“不舒服么?有没有喝药?” 康熙“嗯”了一声,继续看奏章。 “阿玛?” “手放轻点儿。”康熙说了一句,胤禟马上调整了一下力道,问,“皇阿玛,你用午膳了没?折子总看不完的,也要注意身子才是。” 康熙随手把折子扔到桌上,侧脸看向胤禟,笑,“朕还以为,你这一醒得逃回家呢?怎么,不怕朕了?” “哪儿有,皇阿玛最好了。”胤禟从背后环住康熙的脖子,亲呢的去蹭康熙的脸,蹭了几下,见康熙面色温和,胤禟凑过去亲了康熙的唇角一记,弯着眼睛笑,“阿玛,我技术还不赖吧?” 康熙瞪眼,“大白天的有个正经样子,欠教训是不是?” “知道了。”胤禟轻声道,“那我去吩咐梁九功传膳,用了午膳,我陪皇阿玛午睡吧。” 胤禟想着自己怎么着也得显示出攻君的温柔体贴翩翩风度,又是布菜又是盛汤,梁九功都觉得自己有失业的危险。 康熙只抬眼笑笑,任由胤禟献殷勤。 说起来胤禟自小陪在康熙身边,也练就了一番眼力劲儿,康熙一个眼神他就知道该端茶还是该倒水。 用了午膳,胤禟去扶康熙,“阿玛到炕上歇会儿吧?”张罗着给康熙去了靴子,又盖上被子,胤禟讨好的问,“要不,我陪阿玛睡会儿,阿玛有事叫我。” 康熙笑,“你才起来又要倒下么?行了,别在朕这儿忙活了,书房里那些折子你帮朕看看,该批的批了,朕一会儿简单看过就是。” “万一阿玛喝个茶什么的也得有人在身边伺候呢。”他才不想去批什么狗屁折子。 “难道朕身边还少个奴才不成。”康熙摸了摸胤禟的小脸儿,“去吧,整天窝在朕身边干嘛。朕是真乏了,得好好歇会儿,你嘀嘀咕咕的倒扰得朕不安宁。” “哦。” 把人打发出去,康熙的唇角弯起一抹弧度,翻个身仍觉不适,皱眉笑,先让这傻小子得些甜头也无妨。 如今胤禟倒不再怀疑康熙对自己的一片真心,人家堂堂千古一帝都肯给他压。而他自己,好像真的对男人快感来得强烈些。话说这人自幼也没啥道德观来着,康熙年纪大,可保养的好。现在看看,也是不错的情人人选。 胤禟做事效率高,尤其心情好时,效率更高。康熙小睡了大半个时辰,胤禟已经把半桌子折子批好了。 康熙听了挑眉,“拿来朕看看。” 梁九功带着两个小太监去搬奏章,康熙拿了一本,是两江总督的请安折子,胤禟回了一句:说点有用的。 又一本,山西巡抚启奏祥瑞,太行山上发现斗大的一颗灵芝。胤禟回,送京城来,若是假的,诛你九族。 再看…… 康熙眉毛越皱越紧,终于忍不住一本奏折摔胤禟脸上,怒道,“奏章你也敢玩笑了,今天非给你些教训不可!” “我,我哪里开玩笑了。”那奏章都是硬纸壳外面包锦缎做成,看着漂亮挺括,砸在脸上就是杀伤性武器,胤禟觉得鼻梁一酸,拿手一抹,一手的血。两行鼻血滴滴哒哒的流在前襟,胤禟怒指康熙,“你敢打破我鼻子!” 康熙眉毛一挑,“你再指着朕试试,看给不给你撅折了!怎么,觉得爬上朕的床便有什么不同了么?朕告诉你,你也不过是……”康熙眼光一闪,沉了沉心情,挥手道,“回府仔细反醒,无朕的允许,不准进宫!” 胤禟转身就走,康熙冷声道,“该怎么行礼,你忘了吗?忘了,朕再派人教你想起来!” 梁九功是个有眼力的,早在这父子有争吵苗头时便躲了出去,此时,屋内并无他人。胤禟猛然转身,望向康熙那张威严雍容的脸孔,唇角一抿,抬手便将整张炕桌连同上面的奏章茶具笔墨“轰”的砸到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胤禟暴怒之下反而觉得心中有一种久违的宁静,“别总觉得是人都惦记你那狗屁皇位。是杀是剐,我等着。”转身离开。 梁九功遥见胤禟离开,只得小腿打颤的进屋伺候。 “他走了么?” “回万岁年,奴才看九阿哥是要出宫。” “让他去咸安宫反省。”康熙添了一句,“咸安宫收拾得干净些,别委屈了他。” 康熙是个很复杂的人,无论如何难以了解,在皇帝心中排第一位的永远是皇权,尤其像康熙这种霸权主义者。康熙喜欢胤禟,也是真心喜欢,可是胤禟半夜偷袭敢绑了他,康熙难免会想,你胆子再大些是不是敢趁朕睡着就弑君了。再者,康熙再如何喜欢胤禟,也不希望他对自己的政事指指点点,更何况胤禟那种嘻嘻哈哈的态度,原本便不是勤奋谨慎的康熙所欣赏的。 在康熙看来,哪有人会不喜欢权利。如胤禟这种私下同洋女人皇帝生下继承人的,更不肖说。难道两人之间还有什么深情厚谊不成,说开了,不过是利益的结合而已。康熙对胤禟便有了一种极复杂的感情,喜欢,又要防着。与其日后因此发生冲突,一开始便应该表明立场,有些东西,我现在还不希望你碰,你就不能碰。 收拾起心情,康熙命梁九功把折子收拾干净,重新批阅。 …… 康熙喜欢热闹,平日里有胤禟在身边真不觉得冷清,乍一个人,看完奏章,又读了会儿书便是就寝的时辰了,康熙竟然有些寂寞感。 “小九晚上吃的什么?” “回万岁爷,九阿哥晚上进了碗碧粳粥,两个小花卷。”梁九功心里捏了把汗,这还不如放出来呢。 “就这些?”康熙皱眉,“叫御膳房好生伺候着,他要用什么只管从朕的例上走。他夜宵可传了?” 梁九功低头,“奴才这就去打听。” “罢了。”康熙抬脚就走,“朕去看看他。” 梁九功招呼着内侍拿大氅服侍着康熙穿好,才随康熙前往咸安宫。 咸安宫周围布满侍卫,大门紧闭。打开门,里面灯火全无,一团漆黑,康熙心中似有不详,“点灯,九阿哥呢?” 咸安宫为三进院,每进三间正房,在此服侍的大太监忙道,“回万岁爷,九阿哥在最里面院子歇着呢。兴许是不知道万岁爷驾到,奴才这就去通禀一声。” 康熙排场不大,后面也跟着十几人,此时的动静早惊动了里面的人。胤禟住在最里面的宝蕴楼,却仍是悄无声息,房门紧闭,无半丝反应。 “把门打开。” 康熙脸色冷峻,梁九功悄悄让人点起灯,里头被褥一应俱全,仍有种萧瑟的感觉,被子里鼓起一块,似是人形。康熙上前几步,掀开被子,胤禟睡得十分安稳。一探鼻息,康熙顿时慌了,腿一软坐在床侧,抓住胤禟冰冷的手,怒吼,“快传太医!” 整个咸安宫灯火通明,几个太医请脉行针,康熙急得脸梢都白了。太医还没商量出个对策,胤禟醒了,睁开眼坐起来,皱眉,“嚷嚷什么呢?吵死了。” 康熙再懵也知道被耍了,恨不得一巴掌抽死这个混帐,转眼看向太医,“给九阿哥请脉,看看有无大碍?” 人都醒了,太医也只说了些体弱身虚的话,开了汤药便得恩旨退下了。康熙把人都遣退,直接两个耳光招呼胤禟。胤禟刚止住没两个时辰的鼻血又飙了出来,还没来得及还口便被康熙推倒在床上,双肩被捏紧,带着炽热的气息的急促的唇狠狠的咬在胤禟的肩颈侧。 胤禟疼得一激凌,去推康熙。康熙暴怒之下力气极大,硬是狠狠的将胤禟抵在身下,三两下将人扒了个干净,康熙连咬带啃,粗暴的揉捏着这具白皙如玉的身体,在柔滑的肌肤上留下一串串鲜红青紫的痕迹。 揉捏摩擦间,胤禟疼得皱眉,身体深处却又有些欲望蠢蠢欲动,难耐的推拒着,“别,放开我,我不想做!” “不想?”康熙仿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低头舔过胤禟耳廓,热热的鼻息喷洒在胤禟耳畔,带起一阵激颤,康熙的声音很低,却清晰可闻,“昨晚,你可有问朕想不想,嗯?” 下身一阵钝痛,胤禟脸梢煞白,狠狠咬住下唇,长眉皱紧。康熙双手扶住胤禟的腰,轻声道,“别紧张,放松,腿环住朕的腰。” “轻点儿。”胤禟额头一层薄汗。 康熙俯下头轻轻的吻着胤禟,温声呵护,“放松些。” 胤禟疼得脾气往上冒,“你放松一下给我看,我有这样对你吗?”又软声求饶,“我真要疼死了,下次吧,行不行?” “忍忍吧。”康熙不予理会,“下次朕会温柔些,如果你够听话。” 第36章 和解 胤禟尽力的舒展自己的身体,康熙技术不错,渐渐的也有一波波的快感袭卷着神智。 情事结束,胤禟乖巧的伏在康熙怀中,闭着眼睛,有些倦意。康熙揽着胤禟的肩,轻浅细琢,胤禟轻声,“我累了。” “朕让他们准备沐浴。”康熙抚摸着如丝缎般柔滑的脊背,“以后别拿这种事玩儿。” “知道了。”胤禟点了点头。 …… 康熙笨拙而细致的为胤禟清理身体,惹得胤禟大为皱眉,“痛死了,您住手吧,让墨霞姐姐来帮我洗。” “没出血,就是有点儿肿。”康熙头一遭被人嫌弃,拍了拍胤禟的屁股,“你别什么都要奴才伺候,也该有些忌讳。朕帮你上药。” 康熙拿着浴巾要帮胤禟擦干,胤禟夺过布巾,“行了,我自己来。哪儿到这份儿上。”自己擦干躺床上睡觉。 “先上药。”康熙好脾气地跟过去。 “放着吧,你不回养心殿了?”胤禟淡淡地说,“都是些外伤,没什么大碍。” “上了药再休息,”康熙披着棉袍子借着灯光给胤禟上药,怒上心头时下手重了,胤禟身上青紫斑驳倒有些可怖,康熙也有些怜惜,“一会儿天亮了还是回养心殿休息,朕让太医仔细给你调理调理身子。” “我也好几天没回家了,董鄂氏有身子,难免惦记。天明了我就回府,有事你派人去说一声我再进宫。”胤禟道。 康熙见胤禟提都没提争吵的事,手一顿,给胤禟盖好被子,“嗯。先睡吧。” 胤禟睡得很香,康熙用的药也是极好的药,到胤禟清醒时,身上的疼痛已舒缓许多。洗漱穿戴好,又传了早膳,胤禟便回府。 康熙是个极要面子的人,也宣胤禟进了几次宫,两人各有欢愉,更有一点,胤禟不再同康熙争什么上位下位的,让康熙极满意。这种欢喜一直持续到胤禟府里两个侍妾有了身孕。 “索绰罗氏和那拉氏虽然出身低些,到底有了身子,母以子贵。儿子想着为她们请封庶福晋也使得。”胤禟一本正经的同康熙商议。 康熙沉着脸,死盯着胤禟,声音仿若一字一字的从牙缝里挤出来,“你把朕当什么?” “皇阿玛,您是皇帝,大清朝最伟国的皇帝,是我的父亲。我把你当什么?”胤禟笑了笑,抓了把松子一粒粒的剥开,声音中却有些冷,“你把我当什么,我就把你当什么呗。” “朕那天只是一时失言。”康熙道,“难道你就没错处了,朕都愿意被你……难道你还怀疑朕对你的心意不成?” “哈,不就是给我上了一次,我给你上了多少次,你数得过来么?我就要一直在下面么?难道我不是男人?”胤禟半眯着眼睛,“你会失言,如果你之前没那么想过,你会失言吗?行了,少说什么喜不喜欢的话,论权势我不如你,你要我就得给。不过,再说什么守身如玉的话就太可笑了,我们之间还没到那份儿上。” “朕是想过把你圈养在外面,对外就说你死了。这种事,也不是没有过。”康熙缓缓握紧手掌,双眸鹰隼般锁住胤禟的脸孔,“可朕并没有这么做,有些话,朕是说的过了,可话不论怎么说都是虚的,朕没做。朕自动了你,便未召幸过后宫,你跟朕讲,朕要怎么做才能让你觉得不可笑?” “我也想知道我要如何才能让您觉得我对您的皇位毫无野心?”胤禟寸步不让。 康熙移开视线,叹口气,“这么多年,太子从无错处,朕死后,太子登基,你以为新皇会容忍一个权倾朝野的兄弟么?尤其是你,你既然已经有了弘恪做法兰西的继承人,便不要插手朝政。这样,新皇才会善待于你,毕竟对他而言,你不仅是兄弟也是洋人的太上皇。至于其他,朕自然会为你安排。” “我从没有要当皇帝的念头。” “朕做了多年皇帝,尤其是对于对皇位有威胁的人,有时宁可疑错,也不放过。朕相信你的话,可是你平日太不谨慎,说话做事跳脱轻浮也是事实。”康熙道,“朕能容你,不见得新君还能容你。不论现在还是以后,朕都希望你能退一步。” 胤禟摇头,“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们两个性格都太强势,并不适合。” “朕会让着你。不过,你要明白,朕为你守身,你便不能动其他人。否则,朕绝不饶你!”康熙断然喝道,“这次的事,朕会慢慢跟你算总帐!” “那以后轮流在上面。”胤禟撇了下嘴,“而且不能用强。” 些许小事竟然记恨到现在,康熙对胤禟的小心眼儿真是深在体会,勾唇笑笑,“背着朕偷人,你还敢跟朕讨价还价,滚过来。” “那庶福晋的事您准了吧。” 胤禟深谙恶心康熙之道,康熙瞪着眼,扇了胤禟后脑勺一下,“真是欠抽,抬什么庶福晋,等孩子生下来再说。”说着将胤禟剥好的一小堆松仁儿全都塞到了自己嘴里。 “嗯,嗯。”胤禟凑过去抢,一下子撞到康熙嘴巴上,康熙唇上痛得发麻,胤禟已经手忙脚乱的抬袖子上去擦,边赔笑,“哈,对不起对不起,阿玛,我真不是故意的。梁九功,传太医,快传太医。” 康熙坐正,拿着帕子捂着嘴巴,恨不得一个茶杯砸胤禟脸上。这,这要怎么上朝,怎么召见群臣? “阿玛,您别急,上点儿药,三五天也就好了。”胤禟连声道,“一点点疤都不会留。” “离朕远点儿!” 谁让您嘴馋要抢我东西吃,胤禟听到外面响动便知道太医到了,走两步迎了出去,太医正曾经教过胤禟医术,两人原本便相熟,只是因为是伤在康熙脸上,胤禟自己不便动手处理,便宣了太医。 伤是小伤,只不过是被胤禟的牙撞破了外皮,流了血。上了药,两天消肿,五天也能痊愈,就是这面儿上不大好看。康熙每天除了见朝臣嫔妃,还要到太后宫里请安,这要太后问起来该怎么说,康熙又是一阵气闷。 这次轮到胤禟献殷勤给康熙上药了,比起康熙来,胤禟手脚又轻又快,几乎没什么感觉便把康熙的伤口处理好。太医正做了医案记录,又开了方子才退下去煎药。 “别气了,又不是故意的。”胤禟在康熙唇角轻琢一下,“反正我经常背黑锅,你就说我不小气没规矩撞到你了,罚俸降爵都无妨?” “过来给朕抱一下。”康熙靠着软榻道,胤禟走过去坐在一旁,乖巧的由康熙揽住双肩,康熙握着胤禟修长的手,笑,“只有这时候才会听话。” “你对我好点儿,我什么都听你的。”胤禟嘴巴愈发甜。 康熙摩挲着胤禟的手指,虽说习武多年,胤禟的手仍然白皙如玉,掌手也柔软,没半分薄茧,反倒是康熙掌心粗糙些。康熙道,“朕对你还不够好么?说说你哪儿不满意了,若是合理,朕都成全你。” “从现在开始你只疼我一个人,宠我,爱我,不会骗我,答应我的每一件事情你都会做到,你讲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不会欺负我,骂我,要相信我,有人欺负我,你第一时间来帮我,我开心的时候你会陪着我开心,我不开心你哄我开心,永远都觉得我最漂亮,做梦都会梦见我,在你的心里只有我。”胤禟不加思索的便背出大段台词,结果一看,老康果然呆住了。 推了康熙一下,康熙才回过神,嘴巴里吐出两个字,“做梦。”揉了揉胤禟的头,“又不是女人,哪儿来得这么些叽叽歪歪的想法。” 梁九功端着药在外面回禀,胤禟坐正了,才叫梁九功进屋,接过药碗,递给康熙。康熙没接,抬眼看向胤禟,那意思明显得很。胤禟只得一勺勺服侍康熙用药。 “这样喝不是很苦的么?”胤禟实在不明白康熙的想法,换了自己还不得三两口咽下去,省得这样细煎慢熬得尝苦药。 康熙笑,若有所指的说,“等朕老了,你也这样伺候朕。” “人家李夫人不行了还知道覆面不见汉武帝呢,你要老了就应该把我赶得远远得,省得我见了变心。”胤禟笑着拿帕子给康熙擦净唇角的药汁,俯身亲了一下,“开玩笑,您的魅力就像醇香的酒,愈老弥香。” “有时候朕真感谢朕是皇帝,”康熙听着胤禟的花言巧语,摸了摸胤禟的脸,“不然,朕真不知道如何才能得到你。” “这么不自信啊,”胤禟依旧躺回康熙身边,拿条毡毯给两人盖上,“其实你技术不赖,我有享受到。再有,除了权势不谈,你的确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若是能改一下用暴力解决问题的恶习,会更完美。” 康熙捏着胤禟的腰,轻笑出声。人人都喜欢听美言,皇帝也不例外啊。 康熙这人极正统,解决了感情问题,只歇了小半个时辰,用了晚膳,便又开始批折子,胤禟在旁边看着,心里也佩服。这人不说别的,工作狂当之无愧了。 “怎么了?”康熙察觉胤禟目光灼热的望着自己,抬头问了一句。 胤禟凑过去,勾住康熙的脖子,轻声道,“要不要做?” “等会儿,朕看完这些折子。”康熙示意,捏捏胤禟的小脸儿,“朕让梁九功备了点心,都是你喜欢的,再有小半个时辰就好了,你先自己玩儿。” 胤禟捂住脸,万分懊悔,“天哪,我竟然跟这种死板人在一起。”康熙肯定没在白天跟人做过。 转身走开,胤禟真对康熙枯燥的生活感到失望。 第37章 成长 胤禟坐在毓庆宫的莲池旁晒太阳,阳光很好,设了软榻矮凳干果茶点。养心殿人来人往,常有朝臣奏事,胤禟又不喜欢总窝在房间,便来太子这边消磨时光。 自那日胤禟赏了太子一拳后,很长时间没来毓庆宫,太子妃旁敲侧击的问过,太子也没多说。此次,胤禟主动过来请安,太子仍如往常,倒是太子妃多说了几句,“九弟倒有些时候没来了,上次给弟妹送了些补身子的药材,不知道用得可好?” “谢二嫂惦记着,明敏还跟我说让我跟嫂子道谢呢,她用了后吐得不厉害了。”胤禟笑,“还是二嫂经验丰富。” 太子妃笑,“今儿来了就在这儿用膳,我去让小厨房做些好吃的。” “那敢情好。”胤禟看了眼太子,说,“这总是来吃饭也没啥东西孝敬太子哥哥和二嫂的,兄弟真是惭愧。” “行了,成天油嘴滑舌。”太子笑对太子妃道,“你去安排吧,我同小九有事要说。” 太子妃福了一福,才退下。 …… 毓庆宫是康熙专为太子所建,说句美仑美奂也不为过。冬日,莲池也收拾得极干净,只剩一湖清波,在阳光下粼粼生光。 太子背靠在莲池的围栏上,面对着胤禟,“过得还好么?”他虽不甚清楚,可一时听说九阿哥被圈咸安宫,一时说皇上受了伤传太医,也隐约能猜到几分。 “好不好的日子还得过下去。”胤禟眯着眼睛笑,“太子哥哥如今倒是滋润,天天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前些天听说太子哥哥病了,可大安了?” “劳你挂念了。”太子淡淡地,“你,是自愿的吗?” 胤禟愣了一下,看向太子温和的脸,才道,“怎么说呢,谈什么爱不爱的太远了。在他心中,我永远不是最重要的;对我来说他是很复杂的人。强迫谈不上,慢慢说吧,反正我还年轻,到新皇登基时或许能明白我们之间算什么了。” 太子低头,轻声笑起来,上前拍下胤禟的肩,坐在榻上,“好好珍惜自己。” 胤禟听到太子这么说,勾唇一笑,此时阳光正好,太子忽然觉得这满天阳光都比不上胤禟的一个微笑,心中一软,蓦然酸楚起来。太子展臂,轻轻拥了胤禟一下,收拾起心情,款款起身,“你自己玩儿吧,我书房还有些折子皇阿玛等着要呢。一会儿咱们兄弟好好喝一杯。” “好。” 胤禟中午在毓庆宫吃了午饭,便准备出宫照看生意。 两旁皆是黄瓦红墙,长长的甬道铺就着巨大的青石板,身后内侍亲随也有十几人,除了整齐的脚步声,鸦雀无闻,好像偌大的紫禁城都透着一种冷清。 “见过九哥。”少年的声音清脆动听。 胤禟正在走神,猛然被拉回思绪,眼睛聚焦在少年的身上,少年仍躬着身,身后跟着四五侍从。胤禟一笑,上前扶着少年的胳膊,搀起,“是十四弟啊,没上学么?” 十四脸上闪过丝僵硬,胤禟已经回神了,笑着摸了摸十四的头,“是九哥糊涂了,今儿个是十四的生日吧。这是准备跟德妃娘娘请安呢?” “弟弟是去给皇阿玛请安,九哥呢?”十四对胤禟有几分疏离,也极恭敬。 胤禟笑,“我刚从太子哥哥那儿出来准备回家呢,倒不顺路了。”从袖中取出一件玉雕的白兔,整个玉兔栩栩如生,羊脂润滑,胤禟给十四系在腰上,笑道,“记得你是属兔子的,这个就算是九哥的贺礼。简薄了些,十四弟别嫌弃。” 十四忙又道谢,眼巴巴的望着胤禟。 胤禟笑,“怎么了,可是有话跟九哥说?” “九哥,你能带我跟十三哥出宫玩儿吗?”十四满眼请求,“弟弟和十三哥还从没出宫玩儿过呢,哥哥们都嫌我们年纪小,不带我们。” 十三阿哥自生母过逝,便养在德妃名下,同十四感情倒好。 “好,等你们什么时候有空,叫上十二弟,带你们出去玩儿。”胤禟道,“什么时候有空,着人跟我说一声就是了。赶紧去给皇阿玛请安吧。” 十四阿哥满脸欢喜的同胤禟告别,非等着胤禟先走,自己才去养心殿。 胤禟忽然改了主意,转而去了苏麻喇姑的宫里请安。 苏麻喇姑极受康熙的尊重,尤其是孝庄过逝后,康熙怕其孤单将十二阿哥交与苏麻喇姑抚育。在宫内,不说康熙,就是太后也要给苏麻喇姑几分薄面。 苏麻喇姑好佛,身边也只有两位大宫女服侍,平常不见外人。待通传后,苏麻喇姑请胤禟进去。 “苏妈妈,近来身子好么?”胤禟稍稍躬身问候。 苏麻喇姑已是八十高龄,目光慈和,点了点头,“有佛祖保佑,奴婢身子还算硬朗。九阿哥请坐,正巧有新煮的茶水,九阿哥尝尝。” “我不喝莲芯茶。”胤禟知道苏麻喇姑的习惯,笑着将白瓷茶盏放置一侧。 苏麻喇姑并未介意,只是笑,“好久没见九阿哥了,九阿哥比上次又显高了。” 苏麻喇姑等闲并不见诸位皇子,只是对亲自养育的十二阿哥关爱有加,不过却是对九阿哥另眼相待。不但苏麻喇姑,便是孝庄太皇太后活着时,也时常让宜妃将胤禟带到跟前去。 “妈妈,皇阿玛交与了我同国外贸易的差事,我一个人忙不过来,想了想,上面几个哥哥各有差事,都忙得很。下面十弟同十一弟又是鲁莽性子,指望不上的。我寻思着十二弟年纪虽小,却是极稳重。”胤禟浅笑,“正好今天来给妈妈请安,先跟妈妈说一声,省得妈妈挂念。” 苏麻喇姑笑得慈和,慢慢捻动手里的念珠,一字一句道,“我老了,即使年轻时也不懂这些朝堂上的事。当不当差,都是皇上的恩典。十二性子慢,又是个心慈手软的,九阿哥若是看他行,你们兄弟,带他历练也是他是福气。” “妈妈说得是。妈妈且放心,差事有我在上面顶着,委屈了谁也委屈不了十二弟。”胤禟笑着起身道,“也不敢打扰妈妈的清静了,妈妈但有吩咐,着十二弟跟我说一声就是。” 苏麻喇姑笑着嘱咐了几句,便着人送胤禟出门。 第38章 梳理 胤禟从苏麻喇姑修行的居所出门时,天已渐黑。侍从身边多了个青衣侍卫,虽是毕恭毕敬的站立一旁,却无端让胤禟一阵心烦。 “回九阿哥,万岁爷宣您去养心殿用膳。”青衣侍卫躬身行了礼。 小林子捧着件湖蓝缎面的大氅,上前侍候胤禟穿上。风寒夜冷,胤禟皱眉,转身回行。 想是议事完毕,养心殿很是宁静,来来往往的太监宫女看到胤禟都躬身行礼。屋内温暖如春,翡翠玉石鼎里燃烧着清新的百合香,康熙斜着身子对着灯烛看书,听到动静,一见是胤禟,脸上露出几分喜悦,“不必行礼,过来坐。” 梁九功眼疾手快的服侍着胤禟去了外面的大衣裳,又有侍女端了铜盒热水,供胤禟净手。 “梁九功,上茶。”康熙摸了摸胤禟的脸,问,“外头风大么,怎么冷成这样?” 接过热茶暖手,胤禟笑,“中午还暖和,晚上才起的风。我下午去苏妈妈宫里请安了,皇阿玛,我做事懒散,想着十二弟也大了,不如让十二弟帮把手。” “嗯,也行。”康熙点头允了,十二倒是个老实的,在康熙眼里,是有点老实过头了,一点少年的机伶劲儿都没有。虽说诸皇子年长,康熙对儿子也多有防范,不过康熙欣赏的始终是机智伶俐的孩子,十二给小九带带也是好事。 “皇阿玛,有件事我想跟您商量一下。”胤禟身子挺直,认真的看向康熙。 康熙一瞧这架势,呷了两口茶才道,“说吧,什么事值得你如此郑重,合情合理的,朕都应了。” “这几天,我想梳理一下府上的人,皇阿玛派的那些侍卫还是回来服侍皇阿玛吧。大婚的兄弟,也只有我府里这么多御前侍卫,授人以柄不说,也不成体统。”胤禟神色淡淡地,“儿子的府第在皇城,护卫也不少,御前侍卫是皇阿玛专用的,给我算什么。” 康熙沉吟,未点头也未摇头。他在想以前胤禟也没反对过,这就出去了半天,可是哪根神经受了刺激,怎么回来就提起这事儿了。 “行了,别瞎猜了。”胤禟对康熙可谓是极了解,挥了挥手道,“没人挑拨我。以前我那是跟您献忠呢,您派人就派人。现在咱们啥关系,哪儿还用这一套,把那些侍卫调回来,我看着碍眼。您再有啥密探的,让他们别露出破绽,否则我收拾了您可别生气。” “什么密探不密探的?”康熙眼睛在胤禟脸上扫过,将茶放回炕桌,却是一揽胤禟的腰将人圈在怀里倚在枕头上抱着,“说得真难听。朕便是派些人伺候也是为了安心,你媳妇大着肚子,家里没人主事,乱糟糟的哪里成个体统。给你派几个能干的奴才你也省心不是?再说,朕离得远,你又是这样的小性,平常赌个气的就十天半个月不进宫,朕惦记的很。有这么个人给朕说说你近身的事,朕也心安。” 这人当真是好口才,绝对有黑白颠倒的本事哪,胤禟眼中有几分笑意,“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少在我身边安插人。就是安插了,别让我察觉出来,明天你就叫他们回来吧,我看着烦。” “嗬,瞧这口气,朕倒要听你吩咐了。”康熙也不恼,只是把玩着胤禟修长细润的手,“朕也没派多少人。” “我知道,多多少少的也就三十五个,其他还有别人的人,”胤禟睫毛很长,抬眸时波光潋滟,没漏过康熙微微一惊的神情,却只是一笑,“这就吃惊了?少来这套,我只是不爽这群蠢货明目张胆的给你送信,下次派些机伶的来。” 康熙笑,“既然你都知道,索性就让他们接着伺候呗,你都用熟了的人,这乍一都赶回来,不是还得重新调教了。” “不必了,皇阿玛喜欢让他们来伺候您吧。”胤禟真是佩服康熙的脸皮。 康熙挑眉,“这算不算枕边风?原来朕只听说红颜祸水,没想到这男儿生得绝色也不得了。” “您没听说简王兄花了十几万两银子给个倌人置宅子呢。”胤禟勾了勾唇角,“我跟您这一场,好像也没得您什么好处?” 康熙脸色蓦得一冷,抬手一巴掌落在胤禟屁股上。一声闷响,胤禟陡然脸色一白,看得出是极痛,康熙沉了脸,“你是什么身份,拿那种下贱东西自比,越发不讲究了。” “随便说说,过了年我虚岁十六,一年大似一年,身骨也渐长成,这不是怕皇阿玛会不喜欢我么?”胤禟眉眼弯弯的说。 听了这话,康熙有说不出的闷,上下打量了胤禟一番,却有几分挑剔,“论颜色,你也不是最好。” 胤禟原是半侧靠躺在康熙怀里,听这话,眼皮都不带抬一下,康熙凑到胤禟身边,声音极低,“可朕就是喜欢你这不情不愿的劲儿。” “变态。” 康熙纵然不明其义也知道不是啥好词,笑着拍拍胤禟的屁股,自己先坐正了,“起来吧,还没用晚膳呢。” 胤禟索性脱了鞋,盘腿坐在炕上,康熙也不是粘乎乎的性子,道,“你府上的人,朕明日下旨让他们回朕身边,其余的,你看着不顺眼的都换掉也无妨。朕也不想多说,你武艺好,可也得知道双拳难敌四手的道理,朕指两个暗卫给你,只保护你如何?” “不用了,我自己会安排人的。” 见胤禟一力拒绝,康熙也不想枉做了坏人,没再多说。 用了晚膳,胤禟晚上并未宿养心殿,郭络罗氏快生了,他这个做丈夫的怎么着也不能成天宿在宫里。胤禟拍拍屁股走了,留下康熙不知多郁闷,看什么都不对,没得发作了梁九功一通,想着太后的话,便招了新晋的小贵人侍寝。 没多大工夫,小贵人便依礼由几个内侍裹着锦被送到龙床上, 对康熙行了礼,战战兢兢的低着头,不敢多看威严的帝王一眼。 女孩儿很年轻,温婉秀气,蜷在床上跟只小猫似的。 曹雪芹的祖父曹寅是康熙的奶兄,又是曾经的侍读,除了任江宁织造一职,每年也会自江南采办绝色女子送进宫廷。这个小贵人便是其中的一位,江南女子肉皮水嫩,康熙不由想起胤禟玉壁一般的肌肤,触手柔滑。 “可是用过香水?”康熙轻声问,鼻间总有淡淡幽香。 小贵人声音如蚊呐,“回万岁爷,是宜妃娘娘赏给奴婢的香水。” 胤禟也会用香水,却是一种极淡的冷水的香。康熙索然无味,挥了挥手,“且睡吧。” 郭络罗氏见到丈夫回家,极是开心,因进补而圆滚滚的小脸儿绽出喜色,扶着腰让丫头们服侍着丈夫换了家常衣服,又问饭食。 胤禟笑,“扶福晋坐吧。”又道,“回来时皇阿玛留饭,就顺便用了,别操持了,你也歇歇,今天觉得如何,可还妥当?” “除了有些沉,也没觉得什么。”郭络罗氏在嬷嬷的搀扶下坐了,“妾身还以为爷又宿宫里呢,还想着差人给爷送厚衣裳呢。” “宫里有的是衣裳,且别总操心我了。如今不比别时,还是要以你身子为主,我问了太医,也就这个月了,我想着奶娘嬷嬷虽都预备了,可怎么也比不上自己的亲生母亲,”胤禟温柔体贴的说,“岳母在家也是忙的,不过我厚着脸皮请,岳母总不好辞的。” 郭络罗氏抿嘴笑道,“哪有爷说得这般夸大,妾身娘家平日里也就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母亲也早说来照顾我,是我觉得时候还早,不值当弄这么些人来,倒跟什么大事儿似的。” “可不就是大事儿么?”胤禟温声道,“你年纪还小呢。既然你也同意,明个儿就烦张嬷嬷走一趟,挑些养身子的药材给岳父带去补补身子,也是咱们晚辈的一点心意。” 郭络罗氏听着极舒心,虽说院里还有两个有身子的妾室,不过胤禟从未对两人表现出太多的重视,都是让自己照看,若这一胎是个儿子,便真可安心了,笑道,“爷既然说了,张嬷嬷走一趟便是。” 又安慰了郭络罗氏几句,胤禟便让郭络罗氏歇了,自去书房安置不提。 第二日一早,胤禟便将一张单子交与小林子,凡是单子上的人都多发一年的例钱,放出府去,又去同内务府打了招呼。 内务府总管凌普同胤禟也极相熟,胤禟一来,又是端茶倒水又是恭敬奉迎,“些许小事,九爷派人来知会一声便是,倒累得九爷亲来,都是奴才的不是。” “哪里,这些奴才都是内务府分到我府上的,论理,我来跟你说一声也是按规矩行事。”胤禟喝了口茶,“再说,此次也是有差事过来,要问大总管些事。大总管坐。” 凌普笑着斜插着身子坐了,笑道,“是,九爷有事尽管吩咐,但有奴才知道的,定知无不言。” “也没什么,这些茶啊丝绸瓷器,如今都握在哪些皇商的手里,你有空列个单子给我。” “是,九爷您现在就要么?”这九阿哥除了跟凌普顶头的主子太子交好,关键还是个极有银子的主,京城谁不知道九阿哥就是弄个胭脂铺子都是别人比不了的赚钱。 胤禟笑了笑,“不急,三天内交给我就成。” 凌普搓了搓手,笑道,“谁不知道九爷您是财神爷转世呢,但有事,九爷是要东西要人,奴才都给您预备着。” “行,我知道了。”胤禟起身,“大总管是太子哥哥的近人,若有什么能干的小子,尽管跟我说。如今我别的不缺,正缺人呢。” 凌普早在胤禟起身时便跟着站起来,此时听了这话,更是喜上眉梢,不住的点头,“是,九爷不嫌弃的话,奴才家里还真有几个懂事的小子。” 胤禟笑了笑,未多停留。 第39章 承欢 胤禟上午去宜妃宫里请安,宜妃如今年过四旬,保养得极好,不过却不能同十几岁的小萝莉相比,近些年虽皇宠渐薄,仍得康熙信任,同德妃一起打理后宫。更兼宜妃有三个儿子,五阿哥不肖多提已是郡王身份,九阿哥虽爵位不高,在康熙面前却是能说上话的,宜妃出身又比德妃尊贵,至使宜妃风头仍胜三分。 听内侍说九阿哥来请安,宜妃极是高兴,对着站在屋子里的几个小贵人道,“行了,我也乏了,你们且下去吧。双喜,昨儿个是苏贵人侍寝,她也辛苦了,上次九阿哥孝敬的洋人物件拿几件给苏贵人赏玩吧。” 纤眉细眼的小贵人恭谨的谢恩,便随着同位份的贵人们退下了。 “你皇阿玛说你如今都在府里陪媳妇呢,倒是有空进宫来看我这老婆子了。”宜妃笑嗔。 “额娘可是一点儿都不显老,要是额娘跟儿子一块儿出去,人家肯定说额娘像儿子的姐姐呢。”胤禟甜言蜜语的哄自己的母亲,“这快过年了,我带了些小物件孝敬额娘。额娘看着有喜欢的就留下用,其它的过年打赏底下奴才也使得。” “行了,我不缺这些。倒是你媳妇身子日重了,留着给她玩儿吧。”宜妃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什么能有儿子来得可靠呢,退一万步说,日后还得指望着儿子奉养呢。 “董鄂氏知道分寸呢,再说这些玩意儿家里还能少了不成?”皱了皱鼻子,胤禟笑,“可是我来得早了,这屋里胭脂味儿还没散呢。” “早什么,平日里额娘也不用她们来立规矩,只是昨儿个苏贵人侍寝,少不得打赏她些什么。”宜妃上了些年纪,越发雍容,把皇宠也看淡了,拉着儿子的手道,“她们都是新进的小主,又是住我宫里,短不得嘱咐些,不然出了差错还不是打额娘的脸。” “额娘所虑极是。”胤禟面不改色,只是一心问宜妃的身子,历史上宜妃是在康熙后面去的,不过做为子女也难免牵挂,又将些补身子的药材给了大宫女,让宜妃每顿食补上些。 宜妃见儿子孝顺,更是舒心,“别总是想着额娘,宫里什么都有,也不会短了了额娘的份例。你媳妇那里能给额娘生个大孙子,额娘也能放心了。” “儿女都是天数,不过儿子给董鄂氏把过脉,若无差错,额娘定能心想事成的。”胤禟笑道。 宜妃念了声佛,又低声叮嘱,“这事断不可漏出去。” “儿子省得。”胤禟点头,又问,“弘恪呢,还在睡觉么?” “嗯,这小家伙像你小时候,一天不睡六个时辰是醒不了的。”宜妃笑,“平日里都要辰时才醒呢,下次你晚些来,他如今睡得正香,别扰了孩子。”胤禟年纪渐长,总要避讳,宜妃也不多留,“去办差吧,额娘这里一会儿人来人往的也不方便。” 听了这话,胤禟才退出翊坤宫。 康熙在听到胤禟去宜妃宫里请安时,便有些心虚。可从根本上说,这也不是他的错,何况他又没碰那小贵人。总不能永不宣召后宫,要那样,别说太后,便是宗人府也得关心关心帝王的性生活了。 康熙便思量着,等胤禟来了怎样解释一番。 在康熙看来,胤禟有个极不好的习惯,有事儿藏心里,闷不吭气儿的自己拿主意,还胆子大,啥事敢干,便比如上次让两个侍妾有孕,康熙在人家府里布了满园子的密探结果硬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为了不让胤禟胡思乱想,康熙只得提前声名。 康熙左等右等的也不见人来,着梁九功出去去一问,嗬,九阿哥给宜妃请安后便直接出宫了。康熙顿时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忙道,“宣九阿哥进宫,朕有急事。”生怕胤禟一出门便又要给他带绿帽子。 梁九功可是半点不敢耽误,派魏珠去了。 康熙想自己一辈子,便是平三藩时也没如此坐卧不宁过,叹了口气,“你跟朕时间久了,说说看,这九阿哥性子到底像谁哪?” 梁九功心里琢磨了一遭,笑道,“奴才没念过书,也说不好,倒是奴才觉得九阿哥心里是向着万岁爷的,性子也真。”人家父子俩啥关系,再瞧康熙这劲儿,真说什么九阿哥不好的,保不准事后想起来心里不痛快了再被发作。再说,九阿哥对他向来客气,梁九功也不愿轻易得罪九阿哥。 “唉,他这性子都是让朕给惯坏了。”康熙始终记挂着朝政,“把折子拿过来。” 康熙也没多少工夫用来琢磨胤禟,四阿哥八阿哥,大学士张英,李光地,及裕亲王福全联袂而来,讨论的便是屯田北国的事。 满人自入关以来,日渐骄奢,远不复当年骁勇,再因满人不能务工经商,一些旗人渐食不果腹,日子过得十分艰难,便有人提议将一部分旗人重迁回盛京龙兴之地,一来可以垦荒务农,二来可以抽丁戍边,增强北面防御。再者盛京乃满人的老根据地了,虽然如今满人坐了江山,但满人数量毕竟是少数,屯兵北国更是进可功退可守的一步好棋。 可关键是没人愿意去,八旗显贵在京里呆得好好的,谁愿意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这事儿,得有个带头儿的。 …… 胤禟这前脚才出了宫门,正准备去内务府,后脚便被一队飞骑赶上,康熙急召他进宫。撇了撇嘴,胤禟没好气的放下车帘,返回皇宫。 康熙听到内侍回禀,忙宣胤禟晋见。 胤禟规矩的行了礼,康熙道,“你也跟着听听,坐吧。” 胤禟便坐在八阿哥下首,八阿哥对胤禟笑了笑,低声将事情大概说了一遍。胤禟笑着道谢,便认真听几人讨论。 四阿哥一看就是铁血派,圣旨一出,不去也得去。 裕亲王则相对温和些,四阿哥年轻气盛,他活了一把年纪,八旗亲贵哪个是好相与的,弄不好,倒把自己折进去。 张英李光地都是老油条,两不得罪。康熙多年上朝,就耐心的听着公说公理,婆讲婆道,倒不急着下结论。 小内侍进门通传:太子殿下到了。 通常每有议政,康熙都令太子旁听,今天胤禟没见到太子正觉得奇怪呢,就见太子一身明黄服饰匆匆进门,先是请罪,“儿子正想出来,石氏忽然晕厥,儿子命传了太医,便多呆了一刻,误了时辰。” 太子妃石氏是康熙从上三旗适龄贵女中亲自选出来的,不论模样,性情,门第,无一不满意之人。尤其是石氏诞下嫡子后,康熙对这个儿媳更是另眼相待,此时便问了一句,“可有大碍?” 太子笑,“倒是一桩喜讯,太医诊了,说是喜脉。” 康熙果真龙颜大悦,用丰厚的赏赐表达了对嫡孙的期待,又对太子赞了又赞。胤禟心里偷笑,如今太子真是懂得曲线救国之道了。 屯田北国之事,太子早稍知一二,就座后笑问胤禟,“小九素来有智谋,可有什么好法子没?” 胤禟轻笑,“依臣弟看,这不是好差事,盛京苦寒,又离京城遥远,在京里过惯了日子,这有脑子的估计都不愿意去开荒。” 胤禟这话得算得上御前失仪,可康熙都习惯听胤禟如此讲话了,真哪天胤禟文绉绉的御前对答,他才可能会不适应。太子微笑不语,八阿哥是以八面玲珑出名的人,更不会表现出任何不悦,裕亲王早知道胤禟的脾性,张英李光地更是眼观鼻鼻观心,唯四阿哥略略不悦,可四阿哥素日都是板着一张冷脸,此刻也看不出啥特别。 “所以说,皇阿玛得画一张大饼才行。”胤禟微微一笑,眸间光华流转,更兼他少年俊美,便是四阿哥也在心底赞一声九弟好相貌,倒把之前对胤禟的小小意见抛诸脑后了,一门心思听胤禟道,“明年便是三年一度的春闱,皇阿玛选拔人才的时机。皇阿玛可曾想过,对天下士子进行一场演讲,告诉他们,您需要他们去将大清建设的更加美好,盛京的百姓需要他们。当然,皇阿玛还得给他们一些好处,例如在盛京为官的官员,三年考核中等以上便可升迁回京或是富庶之地。书生最负热情,皇阿玛鼓动起书生的热情,那么整个京城的舆论便掌握在您的手里。如果人人都想去盛京,那么盛京将不再是一个艰苦的地方,怕到时人人争着去呢。” 康熙未表态,四阿哥道,“九弟这法子是好,可盛京贫脊,这百姓迁移的费用也是一大笔。”户部银子紧张着呢。 “叫人家背景离乡的到远方重新生活,朝廷拿银子也是应当的。”胤禟笑,“弟弟觉得,第一,凡迁往盛京的百姓,除了银钱补贴外,五年内免税。第二,盛京商家,三年内征半税,其商品适当让利于民。” 李光地笑,“九阿哥想得的确是周到,倒是商人重利,即使万岁爷隆恩减税,怕也要进了他们的腰包,不能用在百姓身上。” “俗话说,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胤禟浅笑道,“中国地大物博,南北出产不同,商旅不行,货不能通南北,物不能尽其用,民不能得其利,民不利则不富,民不富则国无税,国无税则兵不强,兵不强则天下危。行商本身并无不妥,关键是行商之道。伯王,哥哥同两位大人都知道我在京城也有几间小铺面,不瞒诸位,这几年我倒得出一个结论,商道需从政道。皇阿玛若有旨意,几个小小商人怕是不敢忤逆的。” 这一番讨论下来直过了午膳,几人才告退。 康熙坐在御案后,并没动,只是笑望着胤禟。 “我脸上有脏东西么?”胤禟给康熙看得心里发毛。 康熙这才起身,走到胤禟跟前,握住胤禟的手,微微用力,他喜欢这样的胤禟,耀眼夺目,谈笑间指点江山的自信。感慨良久,康熙说了句,“今天有好吃的。” 胤禟脸色忽然变得古怪,似笑非笑的睨了康熙一眼,“哈,啥东西,不会是虎鞭鹿血吧。” “朕……”康熙开口想解释。 胤禟妃色的唇角一弯,大大的桃花眼里俱是算计,倒是开口安慰康熙,“无妨无妨,知道皇阿玛身子虚,今晚就劳您老人家承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中国地大物博,南北出产不同,商旅不行,货不能通南北,物不能尽其用,民不能得其利,民不利则不富,民不富则国无税,国无税则兵不强,兵不强则天下危。”引用《乔家大院》——偶当初看《乔家大院》时便十分喜欢这段话,很精彩。 第40章 吃醋 康熙是个极要面子的人,用胤禟的话讲,完全达到了要脸不要命的境界。而且人家当皇帝惯了,向来是万之人上的待遇,没承想遇到胤禟,临老栽了。 自上次胤禟用强,把康熙办了后,康熙立地发过誓,再不能让人压上面。可今天,情况有些特殊…… 康熙边琢磨边让宫人服侍着洗了脸泡了脚漱了更了衣,就差上床安寝。另一边,胤禟已稳坐钓鱼台,瞧着康熙这磨蹭劲儿直皱眉,“你们都下去吧。” 宫女内侍听康熙吩咐了一声,“退下,不必留人守夜。”全都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抓紧时间呐,春宵苦短。”胤禟拍了拍床榻。 “呃,好像还有些奏章没看完呢。”说着就要往隔间走,胤禟一笑,“哟,那天看戏,好像有个唱小旦的戏子生得不错,那眉眼,那身段……”话未说完,已被康熙摁在被褥间,恶狠狠的亲吻下去。 论经验,十个胤禟也比不上康熙,说句丢脸的话,上辈子他大哥管得紧,导致他小三十年的处男生命,这辈子没来得及积累啥经验,又碰到定头货。 胤禟只觉得一条湿润润的东西灵活的钻进自己嘴巴里,热呼呼的气息喷在肩颈处,腰上一凉,一只手从裤腰处钻了进去。 胤禟迅速的扣住康熙的手腕,硬将康熙的手从自己裤裆里捏着拿了出来,冷笑,“先下手为强?没门儿!乖乖躺好。” 康熙叹气,“谁上谁下的有什么要紧,说真的,你身子软,朕明日还得上朝呢。” “少废话,你以为我天生喜欢给男人操!”胤禟坐起,反身将康熙压在身下,口气中颇有几分凶恶,“要不,我也去找个小美女搂着睡一夜。” 康熙真是觉得自食恶果,无奈道,“你明明也知道朕没动女人,还要醋到什么时候?” “屁话,你还想动!”胤禟解开衣带,种了几颗草莓才道,“两头讨好,美不死你。” 康熙忍不住勾起唇角,“那你帮朕想个万全之策如何?” “撬开一个小贵人的嘴太容易了,能瞒多久?”胤禟声音很轻,伸手去摸康熙的脸,康熙相貌只是中等偏上,容长的脸儿,细长的眼,鼻直唇薄,却是保养的很好,皮肤仍然紧致结实。眼里有一种暖融融的东西,望着胤禟,带了几分宠溺,轻声许诺。“朕会安排好。” 胤禟听了这话,便知不用他再操心,低头专心享用起自己的福利来。 …… 康熙早起时总有几分不适,看胤禟睡得正香,半露的小脸儿上泛着健康的浅粉,心中一软,也罢,本就是自己强求,让他几分又何妨! 康熙总算哄回了胤禟,安了心,早朝上一门心思的处理政务,又说凡京应考的学子,怕有家境贫寒的,每人领5两银子的炭火钱。又因已入冬,拨了两个寺院专门接待那些住不起客栈的学子。 要不说穷酸穷酸的,这举人怎么着也相当于“硕士”级的,竟然有的穷的住不起店,真叫人不知道说啥好。 胤禟也只能一声叹息。 因为银子从内务府走,康熙是在掏自己腰包,想了想便将差事交与了三阿哥与八阿哥负责。主要原因便是这两人脾气好。三阿哥年纪大也见了些涵养,又素来以读书人自居,一直在礼部兢兢业业的为康熙编书,也有些功劳。八阿哥则是手段委婉,待人温和,如沐春风。放这两个儿子出去,康熙放心,也有心让天下读书人见识见识他爱新觉罗家皇子的风范。 …… 就说八阿哥这人吧,跟谁都处得来,脾气秉性那是出了名的好,不管你咋想,伸手不打笑脸人。三阿哥又有那么点儿拉拢的小心思,虽说八阿哥是由大阿哥的生母惠妃娘娘抚育长大,可也只是抚育,毕竟不是生母。八阿哥出身低,上面名正言顺有太子,战功赫赫有大阿哥,三阿哥还真没将八阿哥放在心上,只想着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对八阿哥便带了几分点拨的意思。 八阿哥是什么人,自幼便练就了一副闻弦歌知雅意的本事,三阿哥那点儿子心眼儿,给他看了个准,暗地里笑了一回,该恭敬时恭敬,该暧昧时暖昧,该装傻时装傻。 “哟,老四怎么来了?”三阿哥笑着起身,“这也快落衙了,可是有什么急事?” 四阿哥问了声三哥好,八阿哥便给四阿哥问安,也不说话,就站一旁听着,四阿哥笑,“没什么事,今儿个庄子上进了些野味儿,回府时经过三哥这儿,想着请三哥和八弟去尝尝鲜儿呢。” 三阿哥给四阿哥笑得心里发毛,说句老实话,三阿哥跟四阿哥兄弟二十几年了,拢共也没见四阿哥笑过几回。想着,这不怕夜猫子叫就怕夜猫子笑,这老四怕是没怀啥好意,便笑道,“真是不巧了,我一会儿得早些回府。倒是老八兴许有空?”让八阿哥探个虚实也好。 八阿哥也一笑,“都说三哥料事如神,这回可是料错了,郭络罗氏有了身子,我得早些回府。”一副标准好丈夫的模样。自从被遣回娘家,又由八阿哥接回贝勒府,郭络罗氏便敛了心气儿,一门心思的打理后宅,沉静了许多。 八阿哥到底回绝了康熙另赐侧福晋的意思,想着郭络罗氏怎么说也是结发夫妻,外家也显贵,还是彼此留些脸面。谁承想前几日御医请平安脉时诊出了喜脉,饶是八阿哥平素淡然,也欢喜的很,更不用提郭络罗氏如何喜极而泣了。 听到这信儿,三阿哥忙是一通恭喜,说起来八阿哥比胤禟大婚还早两个月呢,看人家胤禟,大儿子不消说,府里福晋再上侍妾都大了肚子。八阿哥这个还真不算早。 四阿哥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嘴角的笑也僵了,僵硬的道了声“恭喜”,又道,“天也黑了,我同八弟倒是顺路。” 八阿哥笑,“又不巧了,我得先到糕饼店给郭络罗氏买些酸梅子,近来她总是喜欢吃酸的。奴才们做事难免不精细,惹她不悦,伤了身子倒不值当了。”对两位哥哥道,“如此,弟弟先告退了。” 三阿哥就是块儿木头也能觉出这两人不对劲儿,不说别的,平日里八阿哥同四阿哥比同大阿哥还亲近些呢,今天咋生分了?三阿哥心里暗笑,反正不是坏事。见八阿哥走了,装模作样的安慰了四阿哥几句,“老八这是头一个孩子,又是嫡子,难免看重些。四哥就不要同他计较了。” 四阿哥默然,说了声“告辞”也转身走了。追到门口,早不见了八阿哥的影子,四阿哥叹口气,上了马车回府。 礼部大门内侧,八阿哥缓缓踱步而出,望着四阿哥的车马,眉间无喜无悲,只是一片淡然。 …… 八阿哥出门却是不喜欢坐车,在冬天也是如此,只是外头披了一领大毛披风,身边簇拥着数十侍卫随从,浩浩荡荡的回府。 贝勒府自有规制,红木撞钉大门,门口两尊威风冽冽的石狮,极是气派。遥望去,往日清静的门口却是摆了车驾人马,八阿哥这边儿刚一皱眉,高明已经眼尖的望看四阿哥身边的大太监苏培盛,便道,“爷,是四爷。” 八阿哥实在不想见四阿哥,可也不能众目睦睦下转身逃跑,只得驱马上前。四阿哥已经扶着苏培盛的手下了马车,紧绷着脸也不说话,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盯着八阿哥。 八阿哥真是无耐了,拱手道,“四哥那儿不是有好吃的野味儿吗?还怕弟弟失信不成?” 四阿哥听了这句话,严厉的神色马上冰消雪融,露出一抹温柔,“这么冷的天怎么还骑马,跟我坐车吧。” “就这两步路,走走也便到了。”的确,他跟四阿哥是邻居。 此时八阿哥的话比圣旨还灵,四阿哥道,“我坐车也坐乏了,正好舒展筋骨。” 第41章 吃老虎~ 四福晋听说八阿哥来了,忙让厨房多添了几样小菜,又到前厅说了几句嘘寒问暖有话,四阿哥道,“八弟妹有了身子,你收拾几样养身子的药材给八弟带去。还有,咱府里腌的酸梅子也弄一坛子给八弟。听八弟说八弟妹就喜欢吃这个,还要专门去外面铺子买呢。外头买得哪有家里自己腌得干净呢。” 这还是那个寡言冷厉的四爷么? 听四福晋道了喜,八阿哥只好道,“真是麻烦四嫂了,镇日里没什么可孝敬四哥四嫂的,倒还来要吃的。” 四福晋笑,“八弟还你四哥见什么外,亲兄弟可不用这么说。爷同八弟先歇着,我去厨下看看。” “嗯,酒菜送到我书房就成了。” 四阿哥拉着八阿哥到书房,亲自捧了碗茶水给八阿哥,又偷眼瞧八阿哥的神色,小低伏的模样做得十成十,倒惹得八阿哥笑了。 四阿哥忙道,“既然笑了,可不许再生气了。”声音中有几分理亏,“那天我真是随口说说。” “四哥说得原是没错,小九的模样本来便出挑,别说我们兄弟,便是整个京城的贵公子都翻出来,也没几个比得上。”八阿哥慢调斯理的说。 …… 这事还真有些渊源。 话说当天四阿哥八阿哥同两位大学士,太子殿下,裕亲王,连同胤禟说屯田盛京的事。那日胤禟侃侃而谈,别说四阿哥,老练如李光地都给说愣了。 四阿哥出了宫门就赞了声,小九好才学。 要是只说这话,八阿哥也不至于生气。他要是生这气,早八百年前就气死了,胤禟就是以才学才得了康熙青眼,人家十二岁就开始著书,并且那书写得许多博学泓儒都自愧不如。 胤禟有才学是事实,八阿哥犯不着较真儿。可接着四阿哥又赞了句,小九好相貌。 八阿哥当时便不高兴了,心想我跟你穿开裆裤时就认识了,可是头一遭听你这么赞美谁啊。又想着之前四阿哥还没到手时,对自己如何如何,如今这当着面儿便如何如何了。八阿哥便酸了一句,“相貌不好也不能得四哥赞哪?” 要说四阿哥到底年轻啊气盛啊,比不得康熙老道,四阿哥心气高傲,当下便觉得老八这是不信任自己了,想着自己对他掏心掏肺,倒得了个轻浮的评价。将脸一黑,便道,“相貌倒是其次,心胸上就差多了。” 八阿哥当时一听这话,没气得晕过去,拳头握了放,放了握,憋得心肝儿疼才没一拳挥在四阿哥那张讨嫌的老脸上。当下拂袖而去,半个月没对四阿哥开口说一句话。 过了几天,四阿哥慢慢回过味儿。他其实是半强迫半勾引才勉强让八阿哥同意试上一试,其间辛苦自不必多说,最担心的莫过于八阿哥心里没他。如今又一想,若八阿哥心里果真没他,也不必酸成那样儿,说出那种话啊。 这一逆向思维,四阿哥才惊觉才事儿搞砸了。 …… 如今四阿哥好不容易将人劝到了书房,自然不肯失去这等认错良机,又见八阿哥春暖花开的一笑,顿时五脏六腑得也不抑郁了。先拿榻上的狐皮毯子给八阿哥盖在膝上,低声道,“是我糊涂了。” 八阿哥悠然的用茶盖拨着碗里的茶水,老佛爷似的问,“嗬,说说哪儿糊涂了。” “这,我不该误会你的意思。”四阿哥哪里认过错,吭吭哧哧的憋了这么句话出来。 “哈,我啥意思啊?我怎么不知道?” 四阿哥知道自己若敢说八阿哥吃醋,估计八阿哥手里的那碗茶得飞自己脑门儿来,便道,“八弟,你也知道哥哥嘴笨,不会说好听的。要不,我给你嗑一下,你心地宽阔,就原谅哥哥这遭。”说着便真要跪下来,被八阿哥一把托住,八阿哥挑眉,“行了,我已经忘了,你也不要再提。九弟生得好,别说你,我也喜欢得很。记得小时候头一遭见,我还以为见到了天上的小仙童呢,他出身好,却没架子,对我也是好的。只是他在宫里住的时日短,不是跟在皇阿玛身边便是在太子殿下那里,却是无缘亲近。” 四阿哥一听“亲近”二字,笑道,“听你这么说,他倒是完人了。我倒觉得,小九虽聪明些,读书也是一把好手,如今这个年岁不出来当差,皇阿玛也由着他,倒是耽搁了。再者,他那脾气谁受得了,听说都敢跟太子殿下动手。” “不说他了,”四阿哥温声道,“今儿个有好酒,还有新鲜的鹿肉,咱们好好喝一杯才是。” …… 四阿哥这人有很多优点:例如办事认真,大公无私,治家有道……可就一样不好,酒量差。这人太严于律己了,少年时一门心思的读书,酒场少。当差了,又是一张冷面,敢请四阿哥喝酒的本来就少,也就是几个兄弟长辈。可是上了酒桌,谁敢劝一黑面阎王举杯痛饮呢。 所以,四阿哥这酒量真不咋地。如今又是赔礼道歉,为了八阿哥高兴,对八阿哥敬的酒是来者不拒,唯恐八阿哥有半点儿不痛快。 所以,最后迷迷糊糊的发生了什么,四阿哥也记不太清了,只是觉得自己仿佛做了场大梦,梦里自己变成一条鱼,被人放在平底锅里,上面煎了下面煎,直煎了个外焦里嫩焦黄喷香放到席面上。 四阿哥醒来时第一感觉是痛,而且痛得不是头,而是……心里一惊,四阿哥猛得坐起来,腰间又是一阵酸软…… 苍天哪,四阿哥还没来得急感叹,便被人拦腰按回枕头上躺着,耳边传来八阿哥淡雅的声音,“才睡了两个时辰不到,再睡会儿,你后面有些肿,不过已经上过药了。” 四阿哥机械的扭动着脖子,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八阿哥,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四阿哥给自己的定位从来不是三阿哥那样的读书人,四阿哥认为自己是个纯爷们儿。当然他也没觉得八阿哥是女的,可是,他们两个,不论从身高相貌,还是力气武艺,再加上气势比较,怎么看他也不像是下面的那个啊。 四阿哥还在愣神,八阿哥温润如玉的手已经沿着四阿哥的腰线划到挺翘的臀上,身子贴上去亲了一回,笑眯眯的说,“听说在下面的人会有些疼,四哥,还好吧。”手却没闲着,捏了两把。 “给我放下。”四阿哥的声音是自牙缝间一字一字挤出来的。 八阿哥低声笑,如今天仍未亮,只听声音,便能知八阿哥是何等愉悦。八阿哥贴得更紧,轻轻的磨蹭着,两具滚烫的身子,又都是青春的年纪,便是没啥,这蹭啊蹭得也有了…… “四哥真是不老实。”八阿哥覆上去,手中握住四阿哥的命根子,技巧性的轻揉慢挑。四阿哥念佛念多了,对这些事素来不上心,没几下便呻吟出声,心里头直骂,这死小子跟谁学的? 八阿哥仿若知道四阿哥所想,轻声道,“我自小便立誓,什么都要学得最好,这方面当然也不能落在别人后面。” …… 可怜的四阿哥终于托人请了人生中第一次病假,这请假的也不是外人,就是八阿哥。 八阿哥一脸的恭谨,对康熙道,“昨儿个儿子同四哥喝酒来着,可能四哥喝得有些多了,晚上也没歇好,有些着凉了。太医开了方子,正喝着汤药呢。” 康熙点了点头,“兄弟之间感情好,玩儿也得有个度。” 八阿哥心里“咯噔”一声,却不动声色,头仍低着,就听康熙道,“像这种贪杯的事,都是小孩子做的,你们倒是出息了。” “是,儿子知错。” 康熙眼中有几分笑意,“既然有错,朕也罚你们些什么。老八,你那个字还是不成,瞧瞧这折子里的字,没半点长进。你便每日写二十张大字交上来。跟老四说,看在他身子不适,朕便免了他的罚,只是再不许贪杯。” 见康熙心情好,八阿哥才放下心中大石。 倒是胤禟道,“四哥身子不适,儿子想去看望四哥一遭。” 康熙笑,“你们兄弟和睦,最好不过。到内务府挑些滋补的药材给你四哥带去,跟他说,朕知道他操心差事,当下却是先养好身子为要,不要让朕担忧。” 胤禟领了皇命,同八阿哥一遭出了宫。总觉得八阿哥与往日有些不同,要说笑还是温文儒雅的笑,只是眼睛更亮些,唇角翘得更欢些。这四阿哥病了,难道是八阿哥的喜事不成?胤禟心里琢磨着,见八阿哥竟然经礼部衙门而不入,真是怀疑了。 八阿哥笑,“你也知道自小四哥便照顾我,如今又是因为我才病的。于情于理,这几天我也该多看顾四哥些。” 说话间,两人踏进雍郡王府。 四福晋出来招呼一番,八阿哥笑,“自家兄弟,四嫂不要客套了。” “是啊,皇阿玛让我带些药材给四哥补身子。”胤禟道,“小林子,把药材交给四嫂。”又问,“不知四哥在哪儿歇息,总要亲自看一眼,也让皇阿玛放心。” …… 书房还是那个书房,大户人家的书房比得上一套三居室,除了工作的地方,另有一间卧室。尤其四阿哥这等工作狂人,收拾得更加舒适。只见软榻上,四阿哥盖着石青色的棉被,向来冷厉的脸上多了几分憔悴。 见两人进来,四阿哥要挣扎着起身,八阿哥上前一步按住四阿哥的肩,温声道,“四哥还是躺着吧,小九又不是外人。” 听了这话,胤禟更深的打量着有些弱势的四阿哥,上前坐在榻旁的梨花木椅子中,先是传达的康熙的话,眼珠子从四阿哥的脸上一直扫过露出的颈项间……忽然眼前一亮,哈,瞧他看到了什么,红红的,草莓一样的痕迹。 胤禟当真对八阿哥刮目相看,不得了啊,这位竟然扮猪把老虎吃了。哈哈,雍正帝受了! 胤禟只作无闻,笑道,“四哥好生休养吧,弟弟也不扰你休息了。” 四阿哥正是心虚呢,之前他也病过,康熙顶多派个小太监来问几句,送些药材,这回咋把胤禟派出来了。这小子可不是个好糊弄的。 “也好,知道你事情多,倒是回去跟皇阿玛说,我只是偶感风寒,并无大碍,让他老人家惦念,是我不孝。”四阿哥道,“八弟,帮我送一下小九。” 胤禟起身,“四哥客气了,八哥也别忙了,看着四哥些才是正经。就劳烦苏公公一趟吧。”将苏培盛拎出去,人家正是热乎的时候,你跟着凑啥热闹。 八阿哥真没送,见胤禟走了,四阿哥这心里倒七上八下的,没了个章法。八阿哥轻声安慰,“且放宽心,他不是那多嘴的性子。” “你倒是了解他。”见八阿哥这亲呢的口气,四阿哥醋了。 八阿哥抿嘴一笑,知道四阿哥心高气傲,“除了大哥以前招惹过小九,他可没对别人出过手。能混到他这一步,脑子总比别人聪明些。” 八阿哥但有时间总会去四阿哥府上走一遭,四阿哥心里是懊恼,可他对八阿哥也是真心喜欢,那点小心思还真不敢在八阿哥跟前说,只能认栽,一心想着如何才能扳回一回。 第42章 差距 这厢四阿哥足养了三天,才堪堪养回了精神,其间因体力不济被八阿哥借势调戏了N次,占去了无数便宜,闹得四阿哥苦不堪言。 八阿哥亲为四阿哥整理衣袖,笑道,“还是内务府的药材好,小九就是可人疼,知道四哥身子虚,拿得都是上好的东西。这几天,四哥倒是瘦了。” “哪里,都好俐落了。”四阿哥如今一听胤禟的名子就犯愁,赶紧着转移话题,“这几天净看你守着我,皇阿玛交给你和三哥的差事可办好了。” 八阿哥微微一笑,给四阿哥打理好,自己一掸衣袍坐在了红木椅中,把玩着腰间的玉佩道,“三哥那人你还不知么?最是爱跟读书人凑热闹,银钱都发放得差不多了,不过三哥近几天常去那几处收留举子的寺庙查看,添些炭米之类,听说三哥自己还掏了腰包。我没那银子,也不想去凑那热闹。” 四阿哥皱了下眉,“也太做作了些。炭米什么,也该去跟皇阿玛请旨才是,难道咱大清还缺那几粒米钱不成?”这老三愈发道学了,又叮嘱了八阿哥一句,“你不跟着搀和是对的。” 八阿哥笑着起身,“四哥准备好了,咱们就进宫吧,别耽误了早朝。” 不论如何,三阿哥这贤良的名声算是传出去了,诸如三阿哥礼贤下士,雪中送炭助寒门学子的事在京中传了个沸沸扬扬。更有人为了巴结,不称三阿哥的封号诚郡王,倒直呼贤王。 胤禟同太子陪着康熙在北京城微服,便找了间清雅的茶馆。不为别的,茶馆里书生最多,怎么说喝茶也比去高档酒楼划算,清汤寡水的适合读书人喜欢清谈的性子。 “听说江兄病重时,贤王殿下亲为江兄调羹尝药,又为江兄延请名医。”这人话中有说不尽的欣羡。 又一人道,“我大清有此贤王,真是我等仕子之幸,万民之幸!” 胤禟浑身忍不住一哆嗦,康熙道,“怎么了,可是觉得冷了。”不会吧,这茶楼里升着炭盆,倒没多少冷,何况出门时他还特意让胤禟穿了新做的大毛衣裳。 “我是肉麻的,”胤禟搓了搓两只胳膊,低声道,“这是谁干得这事儿啊,忒假了也。”反正不是三阿哥就是八阿哥。 太子低声笑,“我猜是这个。”伸出了三个手指头。 康熙瞪了太子一眼,却无怒意,“认真听着,你也学会做怪了不成。”这几十年父子处下来,康熙对太子还算比较满意,难得见太子随性,倒有几分亲呢。当初太子从一落地便被抱到养心殿,直到盖了毓庆宫才搬离康熙的身边。满打满算这么些儿子,康熙唯在太子身上花了最大的心血。 又听那些仕子说起三阿哥如何的贤良,如何的大方,如何的亲近读书人……里里外外没半分说康熙的,康熙心头暗火起,忘恩负义的东西,你们领的银子是谁出的,你们住的庙是谁拨得……还有这个老三,一身的酸腐味儿,出了名的不会当差。 康熙不痛快,却还有人比康熙更听不得这些,靠墙的一个青衫棉袍的仕子实在听不下去了,叫小二结了帐,叹了口气,摇摇头带着小厮走了。 胤禟道,“这里太吵了,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吃饭,也到晌午了。” 太子附声道,“小九说得是,倒是这里有家酒楼不赖,不如尝尝看。” 康熙也懒得听这群无知的家伙说话,便点了头。 太子出宫的时候少,这家酒楼也是偶然知道,尝过一次,味道着实不赖。小九走近才笑了,康熙先见一金字招牌高悬门牌正中:天然居。左右一副描金对联: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忍不住赞了声,“好对子,用词简练,意境雅致。” “阿玛过奖了,胡乱谄了两句。”胤禟心说,剽窃你孙子的名对。又笑着给康熙和太子打起棉布帘,跟在康熙身畔。 康熙笑了笑,梁九功已上前找小二要雅间。 小二早练就一双火眼金睛,见这一行人装扮便知是有钱人,上前打了个千儿,“请几位爷的安,真是不巧了,咱这儿包间都预订出去了。要不这样,我给几位爷找个清静的位子,用屏风隔开,一样清静。” 胤禟给了角银子打赏,笑道,“正赶了个晌午,也是不巧了,给爷安排两桌,在二楼隔开也罢了。” 小二高兴的接了赏银,伶俐的引着一行人往楼上走。 果真摆了一副三折的香檀木屏风与外面隔开,也算清静,又送上茶水,再请客人点菜,麻俐又不失恭敬,再看这小二长得一双弯月眼,一笑便如小月牙儿似的亮晶晶,眼睛不大,却着实讨人喜欢。 胤禟喝了口茶问,“你什么时候来的,我倒不记得你,以前不都是小凡迎客吗?” “哟,爷一看就是咱这儿的熟客了。不瞒爷说,我本是上京赶考来着,走到这京城银子叫人给偷了,这也没银子给老板结帐,只得留下来做工抵帐了。”话间却没半分抱怨,“爷说得小凡哥如今在后厨当学徒呢。” 太子倒有几分另眼相看,胤禟问,“不错,叫什么名子啊?” “小的姓李,名卫。”小二哥亮堂堂的一说,胤禟一口茶水没含住,“噗”的喷了一桌子。 康熙取了帕子覆在胤禟脸上,一手扣住胤禟的后脑勺固定住,给擦了个干净才罢手,又训道,“倒是稳重些才好。” 胤禟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差点擦掉一层皮,没顾得斜上康熙几眼,极有兴致的看了李卫一眼,笑道,“这名子取得好。不是朝廷说凡是进京赶考的举子都能去领上一份银钱么?” 这李卫两手一摊,十分无耐,“还是不够呐。” 胤禟笑,“那也没折了,只得你慢慢还了。” 见几人没什么可问的,李卫一躬身,“几位爷慢聊,小的下面催菜去。” 康熙看向胤禟,“何必为难他个读书人,这酒楼也是你的,你产业现在不少哪。”康熙这话没啥别的意思,胤禟会赚钱,谁都知道。 胤禟自己新倒了杯茶暖手,歪着头看康熙,“哪里是我的产业,分明是阿玛的产业,只是还没来得及跟阿玛讲。” 康熙以为胤禟要将酒楼孝敬给自己,便道,“说一声罢了,我难道还能看上你的东西。” “不是说笑,是今年南边赚的银子,我买的地皮开得酒楼,才开了三个月,生意倒是不差。”胤禟笑,“我有几个铺子,银子也够用了。对我来说,用十两银子赚一两银子同用一百两银子赚十两银子并没有什么不同,倒是皇阿玛那里,田庄土地也不少,多是出息不好的,不若开铺子赚钱。衣食住行,吃食的银子定是好赚的,我便作主请了厨子开了这家酒楼。” 康熙听胤禟说了,笑道,“随你置办这些,纵是赔了也不过几两银子了事。倒是有什么不懂的,朕若没空,跟你二哥说也是一样的。” 这世上谁不喜欢银子呢,康熙犹不能免俗,何况太子。太子既然喜欢银子,也喜欢会赚银子的胤禟,笑道,“小九真是咱家的善财童子了。” 话间菜源源呈上,因为第二个话题明显让康熙龙颜大悦,对酒楼里的吃食也赞了几句。胤禟笑,“说起几家新铺子,阿玛今个若是有兴致,倒是一同去看看。” 这一看不要紧,便是包子铺也是排了条长龙,比旁的生意好上许多。还有个绸缎庄,专门处理内务府积压得那些缎子。 皇室所用奢侈,便是积压的缎子也比常人所用好上太多,又打得内务府的招牌,因临近新年,条件略好的人家也愿意花些银钱为儿女置办身新衣,生意很不错。 康熙瞧瞧身边这卯足了劲儿给自己赚银子的胤禟,再看看温文雅致的太子,又一对比拿自己银子收买人心的三阿哥,这差距不是一般的大啊~ 康熙回宫后便问了十二阿哥的功课,师傅口中只有赞美之词,康熙又随口考问了几句,十二阿哥答得的确不错。 康熙点了点头,对十二阿哥道,“咱们父子,在朕面前,不用这么拘谨,梁九功,给十二阿哥搬个凳子。陈卿,这几年辛苦你教导朕得十二了,赏陈大人百两黄金,文房四宝。” 陈大人忙叩头谢赏,要不说做皇子师利大于弊呢,不但能跟皇子搞好关系,这要是个争气的皇子还能加官进爵。 待陈大人走后,康熙又问,“你苏妈妈近些日子身子可硬朗?” “回皇阿玛的话,妈妈身体很好。”十二阿哥道,“太医三日一请平安脉,都道是极难得的。” “嗯,朕是知道的,你一向孝顺,书也念得不错,做事塌实,”康熙道,“转年你也就十三了,你的几个哥哥也是这个年纪出来当差的。你九哥正在帮朕打理内务府,朕也问过他,你先帮他做事,等熟练了朕再另派差事给你。”难怪康熙这样说,几个儿子当差一般都是在六部,唯有十二跟着打理内务府,还有些担心十二不乐意。 十二心中却是一阵激动,他亲生母亲出身低,只是个小贵人,偏他本人文武都普通,也没有八阿哥风度翩翩的本事,平日里在兄弟中间就跟个隐形人似的,便是康熙对他也少有过问,唯九阿哥同兄弟玩儿时都算上他一份……十二忍下心中雀跃,道,“儿子会好好跟着九哥学做事的,定不让皇阿玛失望。” 康熙又夸奖了几句,便让十二阿哥退下了。 第43章 由抓周引起的…… 不论别人如何看如何想如何奉迎他,这些天三阿哥胤祉是忙得昏天黑地,吃饭都顾不得了。 三福晋董鄂氏边看着丫头们服侍着胤祉去了外头大衣裳,边劝道,“爷好歹也要保重些才是。那些酸腐秀才,谁去照应不得,底下做事的都是死人不成,看把爷累得。” 胤祉轻斥,“噤声。”换了身宽松的袍子喝醒酒茶,疲倦的揉着眉心,“皇阿玛交给我的差事,八弟又不爱同士子打交道,少不得我多操份心罢了。” 董鄂氏也知道忌讳,叹道,“我也不过是心疼爷操劳。这也快过年了,今儿九弟家送了帖子来,过几天是九弟家大阿哥一周岁,喝酒抓周。礼单我拟好了,爷看看可还妥当。” “不用了,你向来稳妥。”胤祉挥了挥手,许是这些天交际太累,让向来心气极高的三阿哥有些泄气。他再汲汲营营又有何用,人家胤禟直接生了个洋太子,日后就是洋人的太上皇,谁敢怠慢。 “十五是明相六十五岁大寿,寿礼也备齐了。” 明珠在朝中经营多年,如今虽托病不朝,可他门生遍布,又有个郡王外甥,还真没人敢得罪他。 提起明珠,胤祉更是堵心,说起来大阿哥就知道闷头子打仗,可人家命好,有个好舅舅,排行也靠前。第一个儿子,对康熙总有些与众不同。再想到做为储君的太子,也有在家容养的索额图做其后盾,胤祉顿时没了听自家老婆说家务事的兴趣,“累了,家里的事你看着安排就是。”抬腿去了书房。 弘恪的周岁酒只是请了几位兄弟叔伯及郭络罗家的人,拢共也没摆几桌酒。 小家伙皮肤雪雪白穿着一身大红的绸衣,脖子上挂着个镶红宝石的金项圈,脚下踩着精致的虎头鞋,在胤禟怀里拱来拱去的不肯安静。胤禟在小家伙屁股上拍了一下,“给我老实点儿!”带孩子真累,跟打仗似的。 四阿哥眉尖一跳,看向胤禟,“我看看弘恪。”说着双手把人接过来,冷厉的眼中多了几分温情,金黄的卷发,碧眸高鼻,小小年纪就有说不出的俊俏。八阿哥也觉得可爱,捏了捏弘恪的小脸儿,弘恪也不认生,小脑袋一个劲儿的在四阿哥脸上蹭,小短腿儿极有力气,蹬来蹬去。 四阿哥嘴角弯起来,“弘恪跟弘晖岁数差不多,倒是可以在一块儿玩儿。” “唉哟,那我把这小子送给四哥吧。”胤禟有心同儿子培养培养感情,他喜欢是真心喜欢,可是也确定自己没养孩子的耐心。 谁知胤禟这话刚一落,弘恪小拳头揪着四阿哥的衣领子,咿咿哑哑的吐出两个字来,“阿玛。” 胤禟郁闷得真转圈儿,“我教他叫阿玛教是嘴巴都酸了,忘恩负义的小鬼~罚你三天不许吃肉。” 四阿哥一只胳膊揽着小弘恪,一只手给小弘恪玩儿,笑道,“小孩子懂什么,不过是赶巧了。” 胤禟始终有些气愤,曲指敲了小弘恪大头一下,见小家伙泪汪汪的噘着嘴一脸委屈,才算出了口恶气,得意的挑了挑眉。 太子无奈的摇头,倒是四阿哥赏了胤禟后脑勺一巴掌,训道,“你几岁了?儿子都有了还没个正形!”很是心疼的给弘恪揉了揉,弘恪更是亲腻的去亲四阿哥的脸。 太子真是大开眼界,原来他家不苟言笑的四弟不仅喜欢洋人的物什,连洋人的小孩儿也爱屋及乌了,笑道,“差不多时辰到了吧。” 康熙只是赏了东西,并未亲至,来的人中便以太子为尊,听太子这一说,便移驾专门为弘恪准备抓周的厅内。 董鄂氏身子渐沉,倒是有董鄂夫人跟着张罗,桌子上林林总总的东西无数,中西合壁,琳琅满目。 四阿哥亲自将小家伙放到桌上,凝神看着小家伙要抓个啥。 小弘恪摇摇摆摆能走几步,不过爬行比较熟,速度也快,可东西太多,一时晃花了眼。胤禟围着弘恪转,指着个硕大夜明珠道,“这个,傻子,这个值钱。” 胤祉最瞧不上胤禟这爱财如命的性子,撇了撇嘴。一旁的大阿哥也在望天。胤禟见弘恪对夜明珠没兴趣,掉了个头瞅着把黄金做的小算盘,不由击掌,心中大慰,“算盘也不错,以后会过日子。” 太子喝了口茶道,“小九,你别急,让弘恪自己抓。” “是啊,九哥,你吵得弘恪都没主意了。”老十胤礻我憨声憨气道。 四阿哥斜了胤禟一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喜欢抓金元宝。”想当年人家胤禟抓周啥都没取,只抓了个金元宝死不撒手,由小看到大,所以说抓周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弘恪宝宝倒也没让人等太长时间,抓了一个卷轴咯咯笑了,摇摆着去找四阿哥,四阿哥接过,转手递给胤禟。 “唉哟,不过,航海图,这以后是要当航海家呢。”东西是别人的好,儿子是自己的好,在胤禟眼里,他儿子抓啥都是好的,哪怕跟贾宝玉似的抓盒胭脂,他也能将儿子培养成美容师。 太子一笑,“也有些道理。” 众人皆说了许多吉利话凑趣儿的话,往小里说,胤禟受宠,没必要得罪。往大里说,没准儿这以后真就是洋人皇帝,更得小心。 太子只是略坐了坐,规矩所限,他在这儿大家都吃不好,开席没多会儿便带着太子妃回宫了。 胤禟一直送到门口,太子道,“行了,都回去吧。我也好回宫跟皇阿玛说一声,免得阿玛惦记。” 太子并未用全套排场,只是辆略大的青绸马车与太子妃共乘,后面跟了几十名侍卫,低调至极。 饶是到了这个年份,也没出现历史中太子排场衣物逾制违例之事,便是太子那个奶公在内务府也是老老实实的当差,不见一丁点儿的错处。胤禟轻笑,这个太子真是个聪明人哪,给康熙做太子,无过就是有功了。 太子先让宫人送太子妃回宫,叮嘱了几句小心的话。 太子妃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圆润的脸上却不见半分憔悴,气色极好。如今她已有嫡子傍身,家族显赫,太子对嫡子的态度也让她更加心安。如今且将宫务暂交与两个侧福晋手上,自己一心保养身子为要。 石氏浅笑,“殿下放心,妾身醒得。” 太子这才往养心殿去复旨。及说到弘恪抓了卷航海图时,康熙脸上并未见喜色,只是点了点头,“弘旭明年也将及周了,待两个孩子大些,倒正好是个玩伴。小九性子跳脱,宜妃年岁也大了,精力略有不足,不过担个名罢了,你看让弘恪在毓庆宫可好?” 有啥不好,天大的好事!太子却略一犹豫,“是。小九幼时也常在毓庆宫玩耍,弘恪看着也是个活泼机伶的,儿子怎能不喜欢?可到底是小九头一个孩子,小九也极疼的,还是问一下小九比较妥当。” 太子发愁如今对胤禟定位,最开始他就是想笼络宠妃的儿子,后来时间久了还真是拿胤禟当自己的小兄弟,可现在,他不确定得罪了胤禟,这小子会不会吹枕头风。他爹够英名,可俗语也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来着。 康熙温声道,“朕来跟他说。” …… 这种事康熙素来是雷厉风行的,趁着胤禟留宿,让御膳房做了几样胤禟喜欢吃的菜。 趁着胤禟刚吃饱正心顺时,才开口,“你母妃这几日身子好像有些不大爽俐,朕差太医看了,说是年纪大了,得好生调养。你若是不忙,多去看看,成天东奔西蹿的忙什么呢。” “哦,额娘可能是更年期到了吧。”胤禟随口道,古人寿命比现代人要短许多,更年期可能会提前,宜妃也是四十出头的人了呢。见康熙皱眉似不解,胤禟道,“我是说,可能是年纪到了,难免精力不好。” 康熙点了点头,语重心长的说,“朕正是要跟你商量一下弘恪的事。” 听康熙用上了“商量”二字,胤禟垂下眼睛看了会衣服上的暗纹,才抬眼望着康熙,“嗯,什么?” “朕知道你不愿意让弘恪住在你府里,你经常不回府不说,董鄂氏如今大着肚子,府里也没合适的人带他。”康熙温声道,“你这个性子,带孩子也没什么耐心,朕想着,弘旭年纪跟弘恪差不离,你小时候也是成天长在毓庆宫的,不如让你二嫂帮你看着,如何?” 胤禟半晌没说话,康熙又道,“你幼进学后,不跟朕住了,倒常把毓庆宫当家。你二哥二嫂的性子你也知道,总不会让弘恪受半分委屈。” “不行,我自己带。”胤禟一口拒绝,看向康熙,“我是不喜欢带小孩儿,可弘恪是我儿子,我就会抚养他长大。这跟喜不喜欢无关,这是我的责任。待他再大些,同弘旭一起玩儿倒无妨,如今二嫂自己也有了身孕,弘旭又小,哪里还有心思顾及别的。没事儿,你别担心,我在宫里弘恪跟我在宫里,我回府他就跟我回府。咱家别的不多,奴才下人有的是,带个孩子还能慌了手脚不成。” 康熙见胤禟断然否决自己的提议,这口气是一点缓和的余地都没有,又想自己已经在太子面前夸下海口,涉及到面子,康熙就有几分恼。 胤禟岂不能看不出康熙神色不悦,便道,“待弘恪大些再说吧。我知道皇阿玛一片好心,弘恪毕竟是太子哥哥的嫡子,等闲人也没这个福气。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我又岂是不知好歹之人,可现在弘恪毕竟太小了,等他略通人事,两个孩子住在一起倒能彼此上进读书。” 康熙只能应允。 太子殿下等了几天,见他老爹提也不提弘恪之事,便知道老爹是碰了钉子,不由暗自庆幸自己当初没一口应下来。再瞧胤禟这本事,他还真得赞一声,想当初他亲娘孝诚仁皇后据说最得他老爹看重,两人青梅竹马的患难夫妻,最后怎么着,他亲娘难产,太医问保孩子还是保孩子她娘?瞧如今便知道了。再远里想,他曾祖母,有了名的铁血女人,历经三朝三帝,辅佐两代幼主的太皇太后,气晕过去也没能阻止年轻的康熙帝撤藩,当然这事儿属于宫廷秘史,拢共没几人知道,他爹又是最后的胜利者,更没人提了。可如今,他老爹都在他面前把话撂下了,结果,没下文儿了。太子殿下不由重新思量起胤禟的份量了。 第44章 寿日 转眼便是明珠六十五岁大寿,大阿哥胤禔倒是不避闲,便是康熙也御笔提了四个大字:国之柱石。 胤禟在一旁拍马屁,击掌赞道,“笔力遒劲,潇洒自若,好字好字。” 康熙搁了笔,细细察量了一番,侧头睨了胤禟一眼,指着笑道,“你去给明珠送去,跟他说朕不便去,他为我大清躹躬尽瘁,辛苦了。” “我又不是传旨的,皇阿玛叫梁谙达去好了。”胤禟道。 “叫你去就去,哪儿这么多废话。”康熙转身坐了,梁九功适时奉上茶便悄无声息的站在角落,康熙道,“去吧,看看都谁在,热不热闹,回来跟朕学学。” 靠!好事从来不找他。 胤禟随手将康熙的墨宝一卷,梁九功又奉上一段明黄绸子,胤禟歪着头打量了梁九功半天,真看得梁九功不自在了,才道,“梁谙达,再找个长盒子来。” 梁九功都收拾妥当了,胤禟便跟康熙告退带着数十名侍卫去了明珠府上。 胤禟素来与朝臣交往不多,今儿个明珠大寿,这府是来往非富即贵,门房也多了几分客气。再见胤禟腰上系了黄带子,后面跟着内侍,便知是宗室,躬着身子上前请安。 “免礼,明相呢。我奉皇阿玛之命前来为明相贺寿。”胤禟道。 门房一听这话,便有个青衣奴才飞奔着里头去通知明珠,另有两人伺候着胤禟等人向府内走去。 明珠为相数十载,又有个皇子外甥,端得是宾客如云。这又听说皇子奉圣名贺寿,一时府内喧嚣,更加热闹了三分。 散去了戏班,大阿哥胤禔与明珠率先而出迎旨。 胤禔眼力极佳,见前方一人天蓝色衣袍,腰系菫黄腰带,悬一洼翠绿翡翠双龙佩,再配上双张笑意盈然的脸,端得是金尊玉贵。 虽是口谕也是圣旨,摆了香案,胤禟才宣了圣旨,将康熙写的横幅双手交与明珠,笑道,“皇阿玛说,今儿个明相府上定是宾朋满座,皇阿玛来了怕大家不自在,让我来替皇阿玛致意。” 明珠满口圣恩如海,笑道,“奴才生辰,哪敢打扰圣听,恰今日休沐,热闹一番,是个意思罢了。九阿哥里面请。” “打扰明相了。”胤禟又与大阿哥见礼,相携到了堂上。 朝中排得上号的基本上都来了,估计有些挨不到堂上,只送了礼就回去了。 胤禟乃当朝皇子,又素来不上朝,认识的人也少,不过他亲舅舅还是熟的,便笑道,“等今年舅舅过寿,我也去热闹一天才好。”眼睛在诸大员脸上扫过,“到时,诸位大人送的礼可不能比明相的少,否则,你们便是觉得我不如大哥了?哈哈。” 胤禟笑着坐在胤禔身旁,“开玩笑,诸位大人可别当真,否则我不得挨骂?”见众人脸上有些不自在,笑道,“坐,坐啊,圣旨宣完了,我喝杯酒再走,你们这都站着,是不欢迎我了?” “哪里哪里,九阿哥说笑了。”明珠笑着坐下,道,“九阿哥是天潢贵胄,平日里请都请不来的贵客,臣袓上积德,得九阿哥大驾光临。”亲自执壶,“这是臣地上酿得五福酒,里头加了各种养生药材,对身子是极好的,味儿也不赖,九阿哥尝尝,可合口味?” 明珠都执壶斟酒了,胤禟总不能坐着,起身道了声谢,“明相的品味,定不错的。”对胤禔道,“大哥,难得我们兄弟一块儿喝酒,今天又是明相六十五大寿。常听皇阿玛讲明相助皇阿玛擒鳌拜平三藩收复台湾平噶尔丹,为大清朝立下了汉马功劳,不如我们共敬明相一杯,助明相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胤禔便是平日瞧不上胤禟,听他这番夸赞自己的舅舅,脸上的神色也缓和了许多,便起身同胤禟敬了明珠一杯。 明珠想起从前的岁月,心中一声长叹,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臣也不过略尽犬马而已。”仰头饮了一杯。 胤禟举杯亮了亮杯底,十分爽快,“明相今日客人多,便不用陪我了。我素日饮酒不多,却是要多尝尝明相府中的美食。” 明珠笑着请胤禟的舅舅郭络罗子青坐陪,胤禟笑,“我正好有些悄悄话要同舅舅说,明相自便吧。” 明珠从容而退,去招呼其他客人。 子青刚过不惑之年,为人低调沉默,却是继承了母亲的好相貌,都说外甥像舅,这容貌上同胤禟还真有三分相似。 “外公外婆身子可好?” 子青道,“劳阿哥惦记,家里一切都好。只是家父近日身子偶有不适,只是让臣来为明相贺寿了。” “外公年岁大了,正当好生保养,正巧我那儿有皇阿玛赏的西洋参,最是滋补,还有些洋人用的药材,待明日我差人送去给外公补补身子,也是我们晚辈的一点心意了。”胤禟道。 “又要阿哥破费了。”子青十分客气,亲为胤禟布菜,“明相府里的厨子也是北京城一绝,阿哥尝尝看?” 胤禔心里真叫一个酸,觉得郭络罗家里人说话行事都透着三分假,胤禟吃了几筷子菜一通长辈问候完,又开始问候郭络罗家的表兄弟姐妹,最后连郭络罗家尚在春闺的小女儿养的一只小哈巴狗都问了一遍,把个胤禔听得眉心直跳,板着脸道,“九弟这般关第郭络罗大人,何不亲自去看望一番,也省得在这儿废口水?” “唉,”胤禟叹道,“我倒是想去,这不是有说皇子不得结交外臣么?我就怕前腿去,后脚就有御史上奏章参我,到时不是无事也惹一身骚么?”胤禟眼神一扫,看向左都御史唐人杰,勾唇浅笑,“不是前天还有人参我言语无状,行动奢侈么?这是你们御史做的事儿吧?” 唐人杰真叫一个尴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胤禟笑着摆摆手,“行了,我是奇怪你们咋知道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呢?难道我身边有你们的密探不成?” 胤禟言语随意,唐人杰脸上却是渐渐白了,站起来打了个千儿才道,“九阿哥哪里话,臣万死,哪儿敢说什么密探?” “我只这么一说,”胤禟轻笑,低头拿了个白玉杯在手中把玩,也不看唐人杰,缓声道,“我身边的人,我还是清楚的。只是虽说御史不以言获罪,下次最好拿出人证物证来,否则让我不高兴了,真弄死一两个,不知道皇阿玛会不会让我偿命来着?” 唐御史的脸青一阵白一阵,颜色实在难看。明珠惯会做人,此时当然不会大咧咧指胤禟不对,倒是对子青使了个眼色,子青忙赔笑,“九阿哥,明相大寿,今日又是休沐,难得休息一天,咱们还是纵情享用美食,以免辜负了光阴。” “是是是,我偏题了。明相诸位大人皆比我年长,不要介意才是,来,这一杯,算我赔罪的。”胤禟又恢复如花笑靥,招呼道,“唐大人怎么倒起来了,赶紧坐,都是我的不是了。”哈哈一笑,饮了一盏。 康熙亲口说四阿哥喜怒无常,这位却也不含糊,如今倒是敢赤裸裸的威胁起御史了。 胤禟坐了大半个时辰,不少人上前套交情,便是没交情,混个面熟也好。能入明相寿宴的都有些地位的官员,这些人无不耳聪目明,都知九阿哥虽无差事,在康熙面前却是能说上话儿的。再者这位还有一大帮子好亲戚,亲外公郭络罗氏乃满洲著姓大族,更别提胤禟岳家董鄂家也是公爵府第,董鄂氏更是出了不少皇子福晋,在朝中势力不容小觑。再想到胤禟的额娘乃后宫宠妃,更兼有一兄一弟,这一想,往胤禟处敬酒的更多了去。 于是,胤禟喝多了。 这大冷的天,寒风朔气的,喝了醒酒汤,明珠也不敢这般送胤禟回宫,他与康熙君臣多年,深知以康熙这宝贝胤禟的劲儿,真在外面吹着风受了寒,便尽是他的不是。 明珠让夫人安排了最得力的侍女,又请小林子同另一个小内侍进去伺候。 胤禟去了外面的衣袍,整个人陷在柔软的被褥中。一应床上用品都是内贡细棉布制作,极浅的蓝,仿若天边流云的颜色。屋内有书架琴案棋枰坐榻,东西不是上好,却透着一股子雅致…… “主子,再喝些醒酒汤吧。”小林子捧着汤在床前问。 “嗯。”极酸的汤让胤禟的头脑勉强清醒了几分,揉着太阳穴问,“什么时辰了?” “申时了,前面的酒席差不多都散了。”小林子上前一步为胤禟按压着太阳穴。 头仍是有些晕,胤禟道,“我身上乏得很,扶我起来。”强撑着小林子的手坐起身,就听门外一个声音,“臣纳兰明珠给九阿哥请安。” “请明相进来。”胤禟靠在床头,眉眼间浮现着浅浅疲倦。 明珠背着光,夕阳的光辉笼着床头的少年,脸上有些淡雅有些疲惫的微笑,“我还需回宫复旨,就不打扰明相了。” 明珠笑,“阿哥是天家贵人,哪里说得上打扰二字。今日酒水是臣府上先生所制,几十年的陈酿。也怨不得阿哥微醺,若是阿哥这般回宫,岂不是臣的罪过。臣已命人熬了醒酒御寒的药,外面天渐冷了,阿哥略坐一坐,喝了药再回吧。” “麻烦明相了。”胤禟也不是不识好歹之人,明珠权高位重,又是皇子外家,这般放下身架,已是客气至极,笑道,“明相乃主人家,怎好一直站着,明相请坐。” 明珠乃康熙近臣,便是近年一直因病在家休养,屈指算算见过胤禟的次数一双手能数得过来,这次还是明珠第一遭近距离观察胤禟。当初只觉得胤禟容貌出众,却是年纪尚小,带了三分稚气,如今胤禟身量修长,五官如精雕细琢过一般,仿若能落落生辉。形容举止又带了皇室独有的贵气,偏一双眼睛沉静幽深,睿智仿若能穿透人心,便是老练如明珠对上这双眼睛也多了几分谨慎。 同明,胤禟也在观量这位康熙年间能与索额图齐驱并驾,为大清立下赫赫战功的相爷。论出身,明珠同身为皇太子叔公的索额图实在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可是明珠却能一跃为索额图的劲敌,其中有康熙刻意的纵容培养,更有这位相爷自己的手段。如今,这位历史中大名鼎鼎的人物,却是一身青布衣衫,留着时下人正流行的三寸美髯,端正的脸上带着几分儒雅文气,气度端凝,今人一见便生了几分好感。此时明珠没有寿宴上永恒的微笑,身上更多了些出尘之气。胤禟暗笑,能培养出满清第一词人的儿子,权倾朝堂的明珠怎会是一般肥头大耳朝廷官员。 “我喝过许多酒,都比不上今天所喝酒水的味道。”胤禟笑着开口,打破了一室寂静。 明珠笑,“阿哥谬赞了,或许是年数久了,酒香醇厚些是有的。阿哥若不嫌弃,臣让人装上一坛给阿哥送去。” “那我就谢明相割爱了。”胤禟道,“只是我要得寸进尺,跟明相讨一讨这酿酒的方子了,待明年春暖花开也照方酿了好酒埋在树下,待来年再饮…” 明珠一愣,叹道,“说起来这酒还是容若在世时照着古方所酿,当日他去之时烧毁了所有文章笔记,这酒方也失传了。” 胤禟只觉得这一叹有说不尽的悲凉,忙道,“是我孟浪了。” 明珠倒是淡然一笑,“这许多年过去,我也看开了。阿哥写的书,我尽看了,比起当年容若,并不差什么,若是他还在,或许你们会成为知交不一定。” “世人皆唱《饮水词》,纳兰心事几人知。”胤禟道,“自古英才天妒,纳兰容若短短数十载人生,留下这些诗词经典传唱,便是日后史书也终有一席之地。相对于我等一世庸碌,也好得多了。” 明珠没说话,听到外面脚步声,是小婢端药回禀。胤禟喝了一剂醒酒的汤药,又有明珠准备的厚披风,一并披了才浩浩荡荡的回宫去。 第45章 前尘现世 康熙还在养心殿等着呢,胤禟刚一进屋便闻到了酒气,惹得康熙大为皱眉,“给九阿哥拿碗醒酒汤。” “别,在明相府都喝了两碗了,还喝了汤药,没事儿了。”胤禟去了大衣裳和靴子,爬上炕去,靠着引枕发散。 康熙瞧了胤禟身上的披风一眼,拧眉,“怎么喝了这些酒?” “没办法,你那些臣子知道我小有地位,拼了命的套交情,总不能都回绝了去。”胤禟说着打了个酒嗝,没得把康熙熏晕,递了杯酽酽的茶过去,胤禟喝了才说,“是明相家的酒太好喝了,又是经年陈酿,后劲儿大些,若是别的熟悉些的地方,我就不回来了,现在头还疼呢。” 康熙没好气道,“便是王母娘娘的仙酿也值不得往死里喝,瞧瞧这身上的味儿,赶紧去沐浴吧。” “别,我身上酸得很。”胤禟打了个呵欠,“那酒,还是纳兰容若仿照古方酿得,先喝时有些酸有些甜,是青梅的味道,实在香得很。我还跟明相讨方子呢,可惜明相说容若死前将纸啊笔记什么都烧了,这方子也……”胤禟脑子并不慢,只是今日酒有些上头,直到自己重复明珠话时才觉出其中的不对来,抬眼看向康熙,康熙的脸色阴得能挤出水来,冷声道,“宫里什么美酒没有,你喜欢明天去酒窑里拿去,朕都给你。” 原本胤禟觉得诗人么,多少脑子都跟正常人有些不同,尤其纳兰容若这种生于富贵人家却天生喜欢伤春悲秋的人物,死前焚诗稿啥得也不算啥,便没往深处想。可是再跟正常人不一样,也没必要把啥啥都烧干净吧,再综合康熙这脸色,胤禟睁大眼睛,张开嘴巴,鼓了鼓勇气才问,“纳兰容若不是病死的?” “一个臣子,朕怎么知道,无非别人怎么说朕便怎么信了。”康熙道,“洗洗早些睡,书房还有些奏章,今晚不用等朕了。” 说完,起身走了。 胤禟扭头去看梁九功,梁九功眼观鼻鼻观心的跟在康熙身后,还着一大群内侍内婢贴身伺候着离去。偌大宫殿,只有胤禟独自一人坐在烧得极暖和的炕上,望着虚掩的雕花木门,心中,却有些冷了。 魏珠轻手轻脚的上前,“阿哥可要传膳,万岁爷吩咐给您留着膳食呢。” “不用了,我回府。” 魏珠真是一肚子的苦水,明显这两位是闹别扭了,可是想想万岁爷刚离开时那脸色儿,他还真没勇气去回禀,胤禟却是不等了,“服侍我穿衣裳。” 几人都是训练有素,很快为胤禟整理停当,宫婢展开披风,胤禟道,“另换一件。” 新捧来一件簇新的大披风,银白的皮毛,精致贵气,倒与今日所穿这件有六七分像,见胤禟没接,宫婢也是侍候惯的,道,“是今年内务府新上的大毛衣裳,听说这毛皮都是从罗刹罗进的,也就只够一件的毛皮,皇上特意着内务府给阿哥做的。” 指尖儿慢慢抚过滑润的毛皮,胤禟笑,“真好看,穿上吧。” 宫婢福了一福,“是。” 出了门左边走,不过几步的距离便是康熙在养心殿的书房,梁九功正守在门外,此时却不能避过,上前请了胤禟的安,轻声道,“阿哥还是先歇了吧。” “我想先回府,来跟皇阿玛说一声。” 梁九功道,“皇上在梅林那边儿呢,说了不让人打扰。” “知道了,我一个人过去。” 紫禁城内只一个御花园树木繁茂些,平常宫殿只是偶有花木点缀,便是宜妃如此爱热闹的人也只在宫里种了几丛牡丹,再多便不合规矩了。倒是养心殿后面有一片梅林,因养心殿素来是皇帝所用,梅林打理得极好,去的人却是极少的。 夜风极冷,胤禟紧了紧披风,快走几步,心说你也用不着给老子脸色看,合则来不合则散,想追悼您老那神秘的过去也没人愿意去打扰您老。 踩着一地月华,胤禟在月色的光辉中看到一袭孤寂的身影,当然这种感触也只是瞬间的怜惜。哈哈,皇帝都自称孤家寡人,他不孤寂谁孤寂,说不定人家还特享受这孤寂呢。 “皇阿玛。” 胤禟的声音有些冷,惊动了对花伤神的康熙。便是说话的是胤禟,也让康熙极度不悦,转过身责斥的话还未出口,便失了神。月圆之下,少年一身银灰披风,如画的五官仿若笼在月亮的光华之中,朦胧不清。 胤禟见康熙看着自己发呆,上前一步,又叫了一声,“皇阿玛。” 康熙微微侧过身子,视线从胤禟身上移开,“什么事?” “董鄂氏产期近了,我要回府,跟您说一声。”胤禟嘴角多了几分嘲弄,“打扰到皇阿玛了,儿子告退。” 康熙的心彻底的从遥远的虚无回到现实,也恰好捕捉到了胤禟唇角的那丝嘲弄,低头苦笑,走了过去,握住胤禟的肩膀,“朕没别的意思,陪朕呆会儿。” 胤禟推开康熙的手,轻笑,“这么冷外面呆着有什么意思,要我说,这些追悼思念都是假,真是痴心,以身相殉,才不在枉对方一片深情。做不到便少说什么情深不渝了,何况您让人枉死,我若是纳兰容若,只能有一句话了,”盯着康熙,胤禟冷声道,“纵到黄泉,亦不相见。” 早知胤禟这张嘴刻薄,今日康熙着实领教,心中说不出是怒是痛,康熙冷笑,“听你这么说,朕大行之时定要你以身相殉才可。” “那倒不必,咱们不过是露水姻缘,见不得光呢。”胤禟还未说痛快便被康熙拦腰抱住,压在梅树上。 胤禟抬手一拳落在康熙肩上,康熙受力后退数步,望着胤禟的眼中颇有几分凶悍。胤禟半分不为所动,一掸衣袖的灰,信步走到康熙面前,似笑非笑的望着康熙,口中的话却掷地有声,“少跟我来这套!你以为我是纳兰容若呢,你倒是动我一下试试看!”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康熙刚想给胤禟些颜色看,胤禟道,“不跟你啰嗦了,我回家看老婆了。”说着便要往外走,被康熙拽住一只胳膊,康熙猛得一拽,直把胤禟拽了个趔趄,趁势将人打横抱起,胤禟还要动,康熙道,“老实些,摔地上朕可不管!还有,不准对着朕的脸招呼!” 这说话间,康熙龙腾虎步的已将人抱到暖阁,直接到到炕上,真是把个胤禟摔得七晕八素,还没爬起来又给人压了个结实,映出眼帘的便是康熙那张欠扁的脸。 “放开我!”胤禟瞪着眼,真要恼,康熙伸手在胤禟的腰间拧了一把,才躺在一旁道,“别闹了,朕有些累,陪朕歇会儿。” 胤禟冷哼一声,也不再说话。 “朕同容若没什么。”康熙的声音中有说不出的遗憾。 “是啊,没什么,华食美服,什么好给他什么,你跟我说你们没什么,你当我是傻子么?”胤禟极是愤怒,妈的,这王八蛋是把自己当替身了。 “你没见过容若,他是个很与众不同的人,同所有八旗子弟都不一样,才华横溢,不只是诗词动人,文才武略都有成就,当初定三藩时明珠父子助朕良多。”康熙叹道,“朕那时很年轻,容若也正当盛年,容貌俊美无俦,说话风趣幽默一针见血,他那时年轻,朕便让他做朕的侍卫,我们经常讨论国情策略,通宵达旦也是有的,有时累了君臣抵足而眠,朕原觉得这也是一桩美谈,朕那时刚刚亲政,朝中有鳌拜留下的朋党,外面三藩未靖,说一句焦头烂额也不为过。容若常为朕定计献策,南书房忙碌时连饭都顾不得吃,朕以何酬良臣知己?当时朕喜他风度翩然,但凡内务府有好料子定赏他一份儿,有新鲜的菜食也常赐予他。众人遇我,众人报之,国士遇我,国士报之。若是这样下去,朕相信,朕与容若定能君臣相得,善始善终。” “行了,别抒情了,说重点。” 胤禟白了康熙一眼,康熙伸手将人揽怀里,轻声道,“朕也不知道容若为何会对朕有了那种心思,朕非常震惊,让他回家反省。” 又是良久的沉默,胤禟去掐康熙的胳膊,康熙道,“朕当时太吃惊了,可是朕真的没有想过要处置他。是太皇太后的诣旨,鸠杀了他。” 胤禟马上明白了其中的关键,挑眉问,“你身边有太皇太后的人。” “嗯,这也不奇怪,皇玛嬷抚育朕长大成人,其间多有艰险,朕身边的人多是太皇太后掌眼挑选过的。朕便是亲政也不忍她老人家伤心,便一直留着。”康熙叹道,“总是朕亏欠了容若。” 纳兰容若还真是有种,康熙都敢动,怨不得太皇太后要鸠杀他,凭谁知道自家奴才对自家孙子起了那种心思,也断然是容不得的,哪怕纳兰容若真的是才绝天下。 听着康熙一声长叹,胤禟斜着眼问,“不都有人说我像纳兰容若的,你真没把我当他?” 康熙忍不住拧胤禟的脸,笑道,“这还有自己说的?真不嫌害臊。朕说句公平话,才情上,你们各有千秋,容貌上你比容若要好,不过性子差多了。” 啪的打掉康熙的手,胤禟揪着话柄不放,“这么说还是比较过了。” “自然比较过,容若是朕心中最大的遗憾,若是再过十年,朕绝不会任太皇太后鸠杀他,朕一直非常惋惜,咱们满人好不容易有个才压汉人的大才子,这么去了,实在可惜!”康熙轻笑,“你小时候资质过人,朕便盼着你能如当年的容若一般,到现在,你也没让朕失望,便是容若活着,也就是如此了。” 胤禟心中稍稍气平,哼了一声算是过去了。 “小九。”搂着胤禟,康熙唤道,“别赌气了,朕只是见到了衣裳,又听你说了容若酿的酒,一时感慨而已,你还真要气半个月不成。朕这个年纪了,咱们爱新觉罗家的男人寿数都不长,朕不知道还能陪你多少年,咱们别将时间都浪费在赌气吵架上。” “说得比唱得都好听,叫你这么一说,还是我的不是了。”胤禟道,“长不长得,难道你死了还不让我找新人?” “别说这些让朕糟心的话,你都说那时朕死了,死了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前尘过往,你找谁朕都管不到了,也不过是在一日管你一日了。”纵是上天之子,也挡不住年华老去的悲哀。尤其日日面对这样一张年轻的芙蓉面,康熙的感慨更深。 听康熙说得凄凉,胤禟亲了康熙一口,笑道,“行了行了,说这些干嘛,来,及时行乐,今天洗鸳鸯浴。” “好啊,”低头轻咬了那小巧的耳垂一记,康熙声音极低,“朕刚看了一个新姿势,正好试试。” “呵呵,看你表现,你表现不好下次换我来。” “好。” …… 第46章 兄弟们 康熙去上朝时,胤禟在睡觉。 康熙下朝时,胤禟还在睡觉。 康熙在养心殿召见臣子时,胤禟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继续睡。一直到康熙用午膳了,才把人硬从被窝里挖出来,穿衣服洗脸。 康熙是个很博爱的人,说实话,大部分帝王都具备这一优点,像痴情的,如康熙他爹顺治,情深不寿了。要说康熙对纳兰容若没感情,打死,胤禟也是不信的。虽然是被男人爱慕,那可不是一般的男人,那是纳兰容若,满清第一才子,一流的家世,一流的才情,一流的容貌,被个一流的男人惦记了,康熙自己都说当时都只是震惊,不是震怒。若是给纳兰容若多一些时间,让康熙动心决不是难事。 再说康熙,口口声声说对纳兰没那意思,可满朝文武多了,御前侍卫投缘的也不只纳兰一个,像亲近如康熙的奶兄曹雪芹的祖先曹寅曹大人长得也不错文采也凑合,又同康熙是发小,也不见康熙给他送衣服送菜啊。要真没那意思,还能在这许多年后,那样深情而遗憾的回忆一番。 想了一番,胤禟觉得自己向来大度,再说同个死人争,你还真争不过他。揉了一回腰,胤禟白了康熙一眼,“你再敢这么折腾我,下回别怪我不客气。” “朕也是一时欢喜。”康熙真是气色红润精神奕奕,那叫一个殷勤,“下次再不会了。来,尝尝这道白扒熊掌,你最喜欢的,若是味儿不好,朕让他们端回去重做。” 胤禟只尝了一口,便松开了眉头,眉开眼笑,“我喜欢吃甜一点的,下次注意一下就是了。” 康熙笑着点头,不住的给胤禟布菜,心中更是欢喜,果真是个吃货,好哄得很,“十二那里怎么样了,你也上点心。” “我亲弟弟,我能不上心么?”胤禟笑,“他这两天在内务府学看帐呢。” 康熙虽不大喜胤祹安静的性子,也着实关心儿子,而且胤祹还从未给他惹过事,算是比较乖巧的儿子,“他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做哥哥的要多指点他。” “十二挺好的,聪明肯干,日后定有一番成就。”胤禟笑了一下,“是苏妈妈教养的好。” 康熙还是头一遭听到胤禟给一个兄弟这么高的评价,倒有些意外,“这么好?” “嗯,很不错。”胤禟点头,细细的喝着一盅鸽子汤,“下午我没事,准备带十二在外面看看去。” 康熙知道自己昨晚折腾得狠了,又有些心疼胤禟,“别非赶在今日,你心里有数就成,好好歇着吧,你媳妇那里朕差太医去候着了。是女人哪能不会生孩子,但凡女人生孩子也没叫男人在一旁巴巴守着的道理。” “知道了。”胤禟笑,“那我看弘恪去。” 康熙这才不理论了。 小弘恪虽是皇孙,因身份上实在有些特殊,康熙特旨按皇子例配得太监嬷嬷,才一岁,刚咿哑会爬的年纪,后头伺候的人便是一大帮,因养心殿素来清净,胤禟只叫弘恪的教养嬷嬷林嬷嬷同奶娘入内服侍。 胤禟没带过小孩儿,开始见弘恪摇摇摆摆跟小鸭子似的走路还觉有趣。 “阿玛,阿玛。”弘恪扑到胤禟怀里,奶声奶气的叫着,“摸摸,睡觉觉。”小手便往胤禟脖领子里伸。 胤禟给他摸得痒,笑着抓住弘恪的小手道,“老子又没大胸给你摸,小色狼。” “摸摸,觉觉。”弘恪小脑袋在胤禟的脖颈处蹭啊蹭,小手乱摸乱抓。 “等一下,小林子,叫奶娘进来。”胤禟单手便将小家伙圈在手臂中,打了一下小屁股,“别闹了。” 弘恪十分不给面子的扭啊扭,魏珠进来通禀,“回九阿哥,四阿哥八阿哥听说大阿哥在这儿,过来瞧瞧大阿哥。” 胤禟还在炕上穿着棉袍也没系腰带,忙着穿鞋着脖颈一阵火烧似的痛,一摸便是一道隆起的檩子,火辣辣的疼,再看弘恪,老老实实的握着刚收回去的小爪子,无辜的咧着嘴朝胤禟笑。胤禟气得,一指弘恪就要发狠,“小王八蛋,非揍你不可!” 四阿哥已上前一步抱起弘恪,捏了捏弘恪的小脸儿,笑道,“乖,叫四伯,这是八伯。” “四伯,八伯。”两只小猪蹄抱成拳,装模作样的给四阿哥八阿哥作揖,逗得人直乐,饶是四阿哥冷清,也露出微笑,“真听话。” “四伯,睡觉觉。”弘恪张着小嘴巴打呵欠,奶声奶气的磨人。四阿哥见奶娘低头进来便将弘恪递过去,还叮嘱了一句,“凡事小心些,尤其是小孩子,更要用心克服。” 奶娘应了声是才将人带走。胤禟已经穿好了鞋,跟两位哥哥见了礼道,“真该把那小子送给四哥。” 八阿哥瞧着胤禟的脖颈皱眉,“该传个太医瞧瞧,都肿了,别留疤才好。” “没事,不疼。”胤禟笑问,“四哥,八哥来可是有事?” “这入冬都一个月了还没见半个雪花,估摸着是要大旱呢,我同四哥寻思着还是提早跟皇阿玛说一声才好。”八阿哥胤禩笑悠悠的说,“这时皇阿玛在跟李相他们说话,我们听说弘恪在这儿呢,便过来看看他,这才几天没见,又长大了许多。” “烦死人,儿子就是烦,又淘气,日后不知道要搭多少银子进去。”胤禟摸着脖子上的伤,“真是赔钱货。” 四阿哥胤禛虽然主理户部,管着国家钱粮,知道没银子啥都办不成,可硬是看不惯胤禟这口口声声将银钱挂在嘴上的模样,不由训斥道,“堂堂皇孙,日后纵是大婚也自有内务府操办,用得了你几个银钱,这般市侩,不知道高士奇当时怎么教得你。” “四哥,你别说风凉话了,我这才十六,弘恪这一个,家里还有仨个在肚子里呢,明年都得出来吃饭,你还嫌我市侩。我一年才千两银子的俸禄,你说这是够吃还是够喝?”胤禟双手一摊,“我这儿哪里是市侩,我是发愁呢。” 胤禩笑,“九弟还哄哥哥不成,京城谁不知道九弟是活财神。说实话许多商人走我门人的路子想搭线呢,九弟你是个什么意思,若是成,你跟哥哥通个气,不成的话,哥哥就替你回了他们。” 胤禟略一思量,笑道,“那些商人送的礼,八哥你尽管收,给多少收多少,也别应他们啥,只是跟他们说明年便有准信儿了,内务府还有一宗大生意。” 胤禩这人心眼儿活动,也知道是胤禟给自己的好处,笑道,“如此,我便这样回他们了。倒是入城的官道有些陈旧了,你不是搞了个修路的班子,用谁不是用,咱们兄弟毕竟知根知底,皇阿玛将差事交给了我,你为哥哥看着,务必让他们修得稳妥些。” “一定一定。”胤禟从善如流的应下,两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胤禛瞧着这两人的笑容,是咋看咋不舒坦,咳了一下,对八阿哥道,“差不多了,我们在外面侯着去吧。”朝胤禟略点了下头,便携八阿哥去了。 胤禛一句话憋到晚上才跟胤禩讲,用了膳,吃了茶,胤禩都要回府了,胤禛才道,“老九那里,这话我也只是一说,咱俩还是稍远着呢。倒不是说老九这人不好,照我说,老九为人不错。不过我总想着,他这都十六了,娶了媳妇赐了爵,一年大似一年的,倒还总是在养心殿窝着。便是皇阿玛恩宠,也当晓得避闲二字。我倒有心想提醒他一句,可想着宜妃娘娘在宫里同我额娘不怎么对付,而且老九有自己一母同胞的兄弟,我这么说倒显得多嘴了。” “四哥,咱们成天在一块儿,彼此之间想什么,倒能猜到几分,你这意思,我早也想过了。”胤禩笑道,“四哥,那到说屯兵盛京的事,我们都在,老九的本事便可略窥一二了。您想,现在连太子也不会远着他,他在明相寿宴上说得那些话,谁又敢小瞧了他去。现在明显着皇阿玛要借他之力,明着不给他差事,背后用他之处不会少。”胤禩轻笑,“皇阿玛即问策于他,他这话可就值了钱,咱们纵然不上赶着巴结他,可也不能远着得罪他。否则他真有什么意见跟皇阿玛说了,宜妃娘娘又是掌权宫妃,你我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今儿个我不过是稍加试探,他便给了我一个大面子,这是跟咱们示好呢,咱们还真远不了去。” 胤禛叹道,“我只愿……” “我明白。” 十二阿哥不聪明,但绝对够勤奋。先是按着胤禟的要求学看帐本子,到了午膳犹不觉。 胤禟敲了敲门,才走进去,后面跟着两个拎着大食盒的内侍,胤禟笑,“别太用功了,今天太阳不错,花房里的阳光充足,而且花开得正好,我们去那里用午膳。” 花房是由胤禟指挥改建而成,整个屋顶都由玻璃镶嵌而成,除了必要的墙壁承重,都是玻璃采光,地下又有地龙,冬天即明亮又暖和。花房里养了许多鲜花,多是蔷薇类,花朵硕大艳丽,浓郁芬芳。中间设了桌椅,椅子中铺就了柔软的棉垫子,坐上去十分舒适。 只有两人用餐,简单的八菜两汤,并不奢侈,菜却是极精致,十二阿哥胤祹尝了几筷子,比他们往日用得要好一些,应该是御厨的手笔。 “怎么样,合不合口味儿,记得你比较喜欢淮扬菜。”胤禟笑着给胤祹布菜。 “嗯,谢九哥,好吃。”胤祹马上道谢,心中却有几分激动,抬头对胤禟笑了笑。 胤禟开始享用午餐,时不时跟胤祹讨论一下哪道菜用什么材料做,新不新鲜,是咸是淡,胤祹又胤禟绝对是十二万分的崇敬,“九哥才大我三岁,知道的东西真多。” “闲着没事儿干本时,总得找些事打发时间。”胤禟笑道,“饮食也是一种文化象征么。”换了个话题,“怎么样,会不会觉得枯燥?” “倒还好,其实帐本子就是收支一致就对了。”胤祹看了几天得出的结论。 “不错,你知道假帐是怎么做的吗?”胤禟笑问,“假帐上也能收支平衡,但要怎样才能知道那是一本假帐呢?” 见胤祹看着自己,胤禟笑,“我在内务府看到过一笔帐,其中一个鸡蛋记载是要一两银子。” 胤祹仍是茫然,在他眼里,一颗蛋要一两银子可是半点不贵,胤禟无奈的笑了,“实际上在外面一文钱可以买到两个鸡蛋,如果大批量购进,价钱上会更加优惠。” 胤祹张大嘴巴,天哪,这群吃里爬外的狗奴才!胤禟笑,“下午休息,明天带你到铺子里转转,反正你以后也不用念书,没事儿出宫到外面铺子,多看看市井行情,没坏处。对了,十二,你要不要上朝啊?” 胤祹点了点头。 “那明天下午咱们再出去,你上午补眠,那么早起床谁受得了?”胤禟体贴的说。 胤祹笑,“以前不上朝时也要早起念书的,弟弟倒是惯了。” 第47章 又见过寿,气闷 胤禟是个极妥当的人,像皇子阿哥如胤祹这般哪里会知道市井行情,所以胤禟给胤祹找了个好去处,天然居。 关键是天然居有个妙人儿,李卫。 如今李卫已经升了掌柜先生,当然这是胤禟的意思。李卫便没多问,反正可以拿更多的工钱,少问少错,人家知道规矩。再说这京城酒楼大都背景雄厚,也不是他一个小小举子可以招惹得起,低头做人才比较稳当。 胤禟也没跟李卫客气,李卫一听大掌柜介绍,只觉得天上一个闷雷在头顶炸天,他,他,他碰到皇子了。 李卫倒还知道规矩,先行了礼问了安便站一旁侯着。 “没别的事,李卫,上次我见过你,喜欢你这脾气,我查过了,你还欠柜上二十五两银子。这么着,如今我这十二弟在学着当差,你是个机伶的,这酒楼,我便给十二拿去玩儿。这儿每天出入的帐息,你都送到我府上去,我会给十二察看帐册。其他的,你三天去我府上一次,十二但有疑问,你来跟他讲。” 李卫忙应了,“小的便凡知道的,绝不会藏私。” “这样便好,你的工钱,我给你翻一番,你现在还在跟伙计们合住,我让大掌柜给你安排了后院单间儿,你闲了可以备考,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能帮你我一定帮。”胤禟道。 李卫谢了又谢,胤禟笑着摆摆手,“别来这些好听的,日后你飞黄腾达了,别记恨我让你做过酒楼的小伙计就成,” 李卫笑,“草民若有那种大造化,果真是祖坟冒青烟了不成。” “事在人为。”拍拍李卫的肩头,胤禟笑,你是史书中鼎鼎之人哪,我却是去爵幽禁的皇子,不知将来,我们各自能走到何方。 带着十二,胤禟有心叫弟弟尝尝店里的招牌菜,李卫笑,“今儿个真是不巧了,今儿个是索相的寿辰,咱楼里的大厨给叫到索相府上献艺了,所以今天咱们这儿才这么清静呢。” “嗬,这刚过了明相寿辰,又轮到索相了,他们两个离得倒挺近。”怪不得是死对头呢。 “谁说不是呢,不过听说索相如今不为官了,府中也没大摆宴席,倒不比前几天明相家三天流水席,听说明相家前的巷子口都堵了个结实,连人都进不去了呢。” “你倒知道清楚。” “爷过奖了,草民在这儿做工,难免消息多些。”李卫道。 胤禟笑了笑,真是个难得的聪明人,站起身拍了拍李卫的头,“好好干。” …… 真是有吃不完的席,过不完的寿,索额图的寿辰,太子估计会去吧,胤禟笑,“十二,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胤祹便是少出门也觉得有些不妥,拉拉胤禟的袖子,低声道,“九哥,人家索相又没给咱们请柬,这冒冒然的去怕是……” “怕啥,咱们去是给他面子呢。”胤禟笑着捏捏十二有些婴儿肥的小脸儿,“别怕,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着呢,如今咱们的亲阿玛当政,偶有小错也无不雅。” 胤祹嘟囔,“我都十三了。”九哥你怎么还拿人家当小孩子。 皇子出门无不前拥后簇,何况胤禟素来妥当的,安排了四十骑侍卫,一群人便赶往索相府。人家索府这大喜的日子还闭门谢客呢,小心成这样子,还真是憋屈了。不过你碰到了康熙这种铁腕帝王,你不缩进头去便容易上断头台。 门房也分外客气,先是作揖请安,问来历,胤禟握着马鞭笑,“这是我十二弟,我是九阿哥,来看看索相,太子哥哥来了吗?” 门房一见这位的排场语气,再次请安,毕恭毕敬的请人进去。 因太子殿下在,索额图这位家主得陪客,便是索额图的两个儿子前来迎接胤禟胤祹两兄弟。 厅中只有简单的一桌子素席,太子殿下居首位,索额图下首陪坐,如今胤禟胤祹两人一来,倒热闹了,先各自见礼,太子殿下笑,“你倒是消息灵通的很,怎么知道我来给叔公贺寿?” “臣弟是去酒楼吃饭,听说大厨不在,又多嘴问了一句,原来今日是索相大寿。我想着,这寿日定有不少好吃的,便是太子哥哥也会来叨扰的,便同十二来了。反正索相家是开了席面,多我二人也不嫌多吧。”胤禟笑嘻嘻的笑在太子殿下下首。 索额图笑,“两位阿哥都是贵客,臣便是想请都请不来呢,只是老臣近日茹素,阿哥们稍待,这就整治席面去。” “无妨,宫里都是大鱼大肉,倒是素的更可口。”胤禟笑对胤祹道,“十二弟也尝尝,索相家有一道素烧三珍,是皇阿玛都赞的,当年太皇太后便最喜欢索相家献的这道菜,索中堂欲将厨子孝敬太皇太后,不过太皇太后道君子不夺人之爱,只是让皇额娘常献此菜而已。” 瞧瞧,这就是号称不参政的九阿哥,随口说来便是一桩雅事,恰到好处的让索额图也多了几分感触,太子殿下更是勉怀当年。 索额图笑道,“没想到连这等小事九阿哥都听说过,都说九阿哥博闻强识,果真名不虚传。” “小时候听皇阿玛闲谈时说起过,便记住了。”胤禟夹了一筷子红烧笋,“看索相倒是清瘦了许多,太子哥哥那里补品最多,可不要小气了才是。” 太子殿下笑,“你就知道抠我的东西,倒是也大方一回才是。” “哪里,太子哥哥还不知道我,有一个花俩的主儿,家里哪有余粮。”胤禟笑着哭穷。 “行了,少跟我说这些,还是老话,你但有不够的地方,去我那里拿就是。”太子殿下笑道,“不用你银钱破费,倒是你念了这些年的书,写了这些年的书,如今正是叔公的好日子,你但有好句子也念出来给我们听听,也是风雅之事。”太子殿下改走文艺路线。 是啊,你别以为文人不值钱,可诗词值钱,瞧瞧纳兰容若一首诗,万人传颂。人家胤禟也擅长此道,想着明珠过寿日,康熙亲赐了四个大字,真是羡慕死了一批官员。这索额图,论哪儿也不比明珠差啊,他明珠有啥,不就有个皇子外甥么?人家索额图呢,人家有个太子外孙,人索额图他爹还是辅政大臣之首,当初为了保康熙亲政,那真是呕心沥血,若不是索尼死得早了,也不用费了血劲去智擒鳌拜。 两相对比,论出身论门第论功勋,索额图都不比明珠差。再看明珠寿日那叫一个风光热闹,索额图这里就算自己是为了太子才退的,心里毕竟有些不自在。当然,如今当朝太子响当当的坐他家里为他贺寿,这不自在就去了七分,又一听胤禟要做诗,顿时剩下的三分不自在也没了,只是笑着给胤禟斟酒,还边谦虚,“臣这一辈子碌碌而已。” 胤禟偷笑,你跟明珠还真是知己啊,话都说得一样。 胤禟略一思量,笑道,“倒有几句诗词,不过胡谄而已,索相看看可好。未曾清贫难成人,不经打击老天真。 自古英雄出炼狱,从来富贵入凡尘。 醉生梦死谁成器,拓马长枪定乾坤。挥军千里山河在,立名扬威传后人。” 这边胤禟念完,索额图仔细思量,把这几句诗想了又想,嚼了又嚼,恨不得吞进肚子里去,笑道,“九阿哥真是好文采,好文采。说句张狂的话,这诗竟不像九阿哥这般年纪做出来的,仿若经过尘世一番历练,才有此语。” 你真是好眼力,胤禟笑,“胡谄而已,索相不要笑话我才是。” 这厢胤禟还在吃饭,小林子气喘虚虚的进门,跪地上先“嘭嘭嘭”嗑了三个响头,满脸的欢喜,笑道,“给主子贺喜,府里人来送信儿说是福晋生了,是个小阿哥,请主子回去呢。” 胤禟“腾”的站起来,对着太子行了一礼,“太子哥哥,弟弟先回去了。那个,十二。”胤禟一看十二,太子殿下笑道,“十二弟同我一道回宫就是,我先跟你道喜,回去我便让你二嫂给弟妹准备补身子的东西,你先回去,别急,路上不准骑快马。” “是,知道了。”胤禟笑道,“臣弟先回去了。” 索额图识趣的只说了几声恭喜,没再多留胤禟,胤禟一阵风似的离开,回家抱儿子去了。 董鄂氏小小年纪,虽有母亲陪伴,仍吃了大苦头,胤禟回去时董鄂氏仍在昏睡,董鄂夫人是个极爽俐的妇人,笑道,“我让明敏喝了安神汤,才睡沉了,贝勒爷不如先去看看小阿哥吧,可真是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跟贝勒爷生得极像。” 说实话,刚出生的小孩子还真没啥看头儿,胤禟让奶娘抱着瞧了一回,又问了太医老婆啥情况,才算放了心,真心诚意的谢过岳母,“这些天还是要继续麻烦岳母照顾敏敏了,我差事忙,还要常在皇阿玛御前听用,家里顾得少些。” “贝勒爷这是哪里话,敏敏还不是我亲生的女儿么,不过本份罢了。”董鄂夫人有了亲外孙,笑容也比往日灿烂三分,“倒是有句话老身多嘴了,刘氏与柳氏也都有了身子,如今月份也足了,产婆便是这个就很好,倒是奶娘嬷嬷的也该预备下了。” “岳母所虑极是,这些我也不是很懂,就劳烦岳母受累参详参详了。” 董鄂夫人也不过一说,只是将事揽在自己手上罢了,同见胤禟果然应了,便不再多话,又说起给董鄂明敏调补之事,还有就是自从这院子里三个女人有了身孕便现无侍宠的女人,平日里也不知道胤禟怎么过了,可是有了外室啥啥的,董鄂夫人十分为女儿操心,可碍于立场,还不好提这茬。 只是将这府中之事略说了几句,胤禟便操持着进宫谢恩去了。 要胤禟说,整个后宫也就他娘他奶奶是真心高兴罢了,便是他老爹,康熙也是皮笑肉不笑的给了几件玩物赏赐,康熙帝有苦说不出有气发不出,当真是憋得难受。当日晚上又少不得好好收拾了胤禟一番。 康熙气闷之下便提出要去外面透透气,胤禟提议,“去听曲儿吧,有好去处,姑娘好,嗓子也好。” 康熙冷笑,“你这是嫌孩子少呢。” 胤禟好脾气的笑,“那咱去酒楼吃饭。” “宫里啥没有。”康熙冷脸。 “要不去逛大街,看民生民景。” 康熙一挑眉,“外头刮大风的吧,你成心想让朕受凉生病早些死了,朕龙御归天后你好找新人吧。” 这酸得,胤禟捂着牙,“阿玛,您说去哪儿就去哪儿,儿子陪您,行不?” 康熙冷哼,“越发没个主见了。” 胤禟一声呻吟,扶住额头,不说话了。康熙指挥着梁九功,“上次朕去柘潭寺,不是跟法师说了要许七七四十九天的斋戒么,如今政务烦忙,倒没了空闲。只是话说了,总不能糊弄菩萨,九阿哥向来为朕所喜,给九阿哥收拾收拾,去后面小佛堂里为朕斋戒去吧。” “阿玛,亲阿玛,我知道错了,我跟您认错,成不成,您消消气吧……” 于是胤禟签署若干丧权辱国条约。 第48章 道歉~~ 康熙这人比较会作秀,而且作秀做得十分到位。 人家当初为了表示对读书人尊重,更为了收服天下汉人之心,南巡时便祭明祖祭孔庙,恩科开了不知多少。而今更是自己担了名誉主考官,还未开考便把这些进京待考士子忽悠得找不着北。 胤禟裹着厚厚裘衣,深脚浅脚踩着路上石板积雪,风雪刮得脸颊冰冷疼痛。 “嗬,这不是老九么?” 声音并不清楚,接着几人请安声音更清晰些,胤禟双手戴着毛皮手套还抱着手炉,映着小太监挑灯笼往旁边看去,是三阿哥胤祉同几个礼部官员,黑漆嘛糊也看不清谁是谁。 “三哥好。”皇子见礼不论爵位,只看兄弟排叙。胤禟抱着手炉躬身问好,胤祉眉梢跳了跳,笑着扶了把,“行了,大冷天,咱兄弟不讲这些。这么晚了,还进宫,有事?” 胤禟笑着直起身,请胤祉先走,“不比三哥都是操心家大事,弟弟奉旨进宫陪皇阿玛说话。”打量了胤祉后头几位官员模样,胤禟笑,“不过看三哥今天这势头,怕是打个转儿就得回府了。”胤禟笑着扫了胤祉眼,同到养心殿外。 养心殿小太监同胤禟是极熟,先是俐落给两位阿哥同诸位大人请了安,才笑道,“万岁爷问了几遍了,九阿哥您赶紧跟奴才进去吧。劳郡王爷同诸位大人稍候,容奴才进去回禀万岁爷声儿。” 胤禟同胤祉客气几句,便先进了养心殿。 康熙正坐在炕上看帐本子,见到胤禟便笑了,“外头冷吧,本来没想叫,是有几处帐册朕不明白,叫来问问。” 胤禟凑过去想看,康熙却合了帐本子,眼睛停在胤禟身上尚未融化雪花,问,“外头雪还大么?” “不小,看这势头得下到明天早上呢。不下是不下,下就是没完没了。”胤禟笑着去了头上雪帽,坐在炕边儿,梁九功奉上热茶,胤禟接了道,“进来时碰到三哥了,还有几位官员,看着像有事儿呢。” 康熙沉吟了下,暖阁里坐得舒服,可胤祉这么晚了还请求陛见,想必是有大事,定要见。只是也不忍心叫胤禟回避,便问,“这个时辰,用晚膳没?”胤禟晚膳时辰向来比正常人晚。 “没呢。” “魏珠,去小厨房传膳,伺候着九阿哥用膳。”康熙手撑着炕往外移,梁九功忙过去服侍着康熙穿上靴子,康熙道,“着三阿哥到外间见朕。”又摸了摸胤禟仍冰冷脸,“先用膳,好好歇会儿,朕会儿再跟说。” “知道了。”业务还真忙,胤禟默默腹诽,脱鞋上炕。 …… 胤祉恭恭敬敬行了礼,康熙笑,“这大晚上可是有什么要事?梁九功,给三阿哥搬个绣墩儿来。” “谢皇阿玛。”胤祉从容坐下,便见两个小太监领着几个宫侍捧着食盒往里间进去,胤祉眼眸轻垂半晌,又重新望向康熙。 康熙仿若未见,“这么晚进宫,有事?” 胤祉面上略微僵硬,忙掩了去,道,“回皇阿玛,是这样,儿臣今日又去看了安置举子寺庙……” 胤祉还未说完,就只里面声低叫,康熙挑眉,梁九功忙小跑着进去,便有小太监出来跪禀道,“回万岁爷,九阿哥给烫到了。” 康熙道,“去请太医正过来。”又问,“老三,举子安置好了么?” “是,皇阿玛,都安置妥当了,只是今天儿臣去庙中看望举子,发现等银霜炭被换成普通黑炭……” “这件事朕知道,是朕允许。”康熙道,“没别事便退下吧。” 胤祉意欲再问,康熙已经转身回了里间暖阁,胤祉只得恭送康熙圣驾。 康熙到里间儿时,胤禟正挽着袖子盛汤,截皓白手腕在蒸气升腾中似是朦胧,康熙上前几步问,“烫哪儿了?” “嗯,这里。”指了指手臂上片通红烫伤,胤禟并不在意,“不小心撞翻了碗汤,擦过药了。三哥走了么?” 康熙仔细看了番,见并无大碍,道,“嗯,点小事,说是给举子炭换成低档。” 胤禟笑了笑,顺手又多添了碗汤,放到康熙面前,“皇阿玛尝尝。是不是换了厨子,格外鲜美些。” 康熙笑着尝了尝,“这舌头还真是厉害,这都尝得出来。倒是那炭是怎么回事,朕记得是经手吧?” “等银霜炭便是宫里也不是每个人都有份例,”胤禟吃了筷子青菜,“皇阿玛圣旨上也没有说要等银霜炭,若是没理解错,皇阿玛只是想适当释放出些善意。那些只是举子,又不是家重臣,这样又给银子又给炭,以后若是成了例,可是不小笔银子。再者,升米恩,斗米仇,三哥办差认真是好事,不过也该有个度。皇阿玛您没明说,就给普通炭,其实真正需要帮助只是那些连客栈也住不起举人,皇阿玛您想,这种贫困学子,应该不会挑剔用炭种类吧。” 康熙听了,笑道,“嗯,是朕旨意没说明白,做得也无错处,只是以后记得跟朕说声,这回若不是朕记起来是当这差事替圆回来,不是又要扯上官司。” 胤禟看了康熙眼,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笑了笑继续吃饭。 康熙笑,“不如整个内务府都由打理,朕想过了,凌普位子不动,他在内务府年数多年,里头弯弯道道都明白,不懂得问他倒是便宜……” “等吃完再说。”胤禟淡淡地说。 康熙好脾气为胤禟布菜,继续劝解,“那小心思,朕清二楚。凌普是太子奶公,也是顾虑太子面子。朕说了凌普位子不动,太子也不是这种小心眼儿性子,不必担心这些。” “叫会儿再说,听不懂吗?”胤禟句话成功让梁九功腰又弯了八度,闷不吭声站在角落当透明人。康熙扫了眼在屋内服侍梁九功同魏珠,两人忙弯着身子退出去。 胤禟说完也觉得失言,讪讪看着康熙,“不想接手内务府。” “先吃饱再说。”康熙脸上喜怒无辨,催着胤禟用膳。 胤禟着紧吃了几筷子,擦干净唇角,看望康熙。 康熙点了点头,“穿上靴子。” 拿起靴子穿好,胤禟站在康熙面前,等着康熙训示,面上毕恭毕敬,心内也实在忐忑,在他看来,康熙是个将面子看得比命都重家伙,这次看着怎么也不能轻松过关。 “先说说为什么不想接手内务府?”康熙问。 “内务府,”胤禟组织了下语言,“内务府说明白就是皇阿玛您私库,后宫用度,宗室赏赐都来自内务府。皇阿玛,用您内库银两投资做生意,现在您可能认为这只是些小数目,但是将来,五年十年后,商业所赚银子不会比农业赋税少,这种数目银两根本不适合归于内务府,想皇阿玛也不想朝廷日后半拨款来自于您内库自己腰包吧。” 康熙听这话倒吃了惊,说句真心话,他看到帐上银两数目也小有窃喜,尤其是过年这种最需要银子时候,能宽宽松松过个年,也是康熙期待事情。有银子当然好,尤其是自己兜里银子,当然是越多越好。这话要是别人跟康熙讲,康熙还得思量番,觉得这人是吹牛说梦话呢,可要是胤禟说,康熙还真信了七分。 “那是想着日后自成部?像吏部工部户部样?”康熙问。 “以后该是皇阿玛操心事,这么大笔进项要怎么处置,归于哪里统筹调度,是您事。”胤禟道。 康熙单手支着头,歪头打量着胤禟,“觉得以后这些生意能赚千八百万银子?” “不会比那稻杆钱少。”胤禟呶嘴,“成天惦记百姓几两稻杆钱,能有什么出息?” 康熙最看不惯胤禟这种鼻孔朝天模样,冷笑,“站直了。有话不会跟朕好好说,非要阴阳怪气惹朕生气才行?” 胤禟撇撇嘴,偷看康熙眼,见康熙面孔之威严堪比上朝听政,忙低头呈认错状。 康熙冷笑,“心里想什么,朕明白很。是个聪明人,朕告诉,没哪个活着人敢这样跟朕说话。” 哦,那有本事就宰了。胤禟十分光棍儿想。 “朕当然不会杀了,朕舍不得,不过朕会让记牢这次教训。”康熙起身,逼至胤禟跟前。胤禟抬头望着康熙,还未开口便被康熙紧紧钳住下巴,康熙手劲儿很大,下巴处极痛,胤禟不舒服皱眉。 “朕,是这个家君王,也是阿玛。念书也当知道,君为臣纲父为子纲道理,别跟朕说不是有意,若坐在这里不是朕,觉得能活到什么时候?”康熙质问,边放开了手。 胤禟揉着下巴道,“知道了,今天是失言,道歉。” “道歉?”康熙还没听说过藐视他之后可以道歉,挑眉望着胤禟,“嗯,怎么个道歉法?” 胤禟真给康熙问住了。 眨眨眼,胤禟笑眯眯凑近康熙,几乎是脸贴着脸对视,近到康熙可以清晰看到胤禟浓黑弯翘睫羽,脸上吹弹可破肌肤,黑白分明墨瞳里倒映出自己身形……离得太近太密,胤禟柔软温香气息拂扰在康熙鼻唇间,却仿佛带起了丝火种……康熙忽然觉得,有些热…… 耳边传来低醇声音,蕴含着点点挑逗欢欣,“这样道歉,好不好?” 第49章 宗亲 欢愉过后,胤禟与康熙肩并肩的躺在同一床被子里,两具疲倦的身体都有着最为清醒的头脑。 康熙的手臂环住胤禟的腰,笑着叹了口气,“朕算不算色令智昏?” “我不想跟你吵架。”胤禟侧身躺着闭上眼睛,即使沐浴过仍不是很舒适,“我们也算是情人,情人之间相处总会随意些,我有些火气朝你发也正常,难道你希望我们总是君臣相对?”你会同你的臣子上床? “当然,不希望。”康熙巴结了一下,笑道,“朕明白你的意思了。小九,朕从没像喜欢你一样喜欢过别人。”又有些歉意,“大概是做皇帝久了,不知不觉都会先维护皇帝的威严。你之前说的话朕准了,朕不过是担心你名不正令难行,才想让凌普退一步罢了,你既然成竹在胸,朕便放心了。只是若是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一定跟朕讲。” “嗯,之前你说哪处帐不清楚的?”胤禟问起先前的事。 “朕是看今年冬天几笔购置器物布匹炭米的银两都比往年少了许多,你是小气惯了,别弄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上来让人笑话。”康熙真的是担心,这有关自己的颜面,真出了差子,他也不能怎么着胤禟。 “啊?”胤禟有些搞不明白了,难道给康熙省银子不是好事? 康熙笑得无奈,“朕是担心你。” “内务府采购向来是肥差,那些皇商,向来是漫天要价的。”胤禟道,“当然他们身后都有后台,年年都要有孝敬的。皇室中人生于深宫长于富贵,哪里会知道外头的市井行情,像是皇阿玛,奴才们说外头一斤菠菜要一两银子怕也不会生疑,倒容易被这些小人哄骗了去。外头人家采买东西,凡东西量多都是质优价廉,到了咱们皇家倒相反,量大反而价高,这是何故?更有甚者,觉得跟些个商人讲价没面子失了身份,这就更可笑了,无端遭这些人哄骗了去还装出副不在乎的嘴脸,不就活脱脱的个大傻子么?” “当然,这些人有后台,朝中皇亲显贵也不是好得罪的,”胤禟唇角一勾,“今年先给他们当头一棒,明年自有大大的好处等着他们。” 康熙倒有些好奇了,“先跟朕说说。” “今年和法兰西国贸易的银子您已经看过了,到我朝来的洋人可不只是法兰西人,其他国家的洋鬼子也一样喜欢我们的东西。对外贸易的前景是无限的,我想着再增加银两,不过内库的银子能用的并不多。我想着,咱们大清朝的亲贵王爷可都个顶个儿的有银子,明年先从他们口袋借些银两出来。”胤禟话还未完,康熙先笑了,“朕年轻时,三藩做乱,朕连饷银都发不出来,他们尚且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模样,朕倒要看看你如何从他们手中抠出银两来。” “我自有法子就是。” 康熙近日不断接到参奏胤禟的奏章,除了老成如裕亲王外,便是恭亲王也有些恼火胤禟做事决绝,半点面子不给。 这年头儿,内务府采购也是成例了,几位亲王郡王年年都有门人孝敬着,稍微关照几句也不是啥大事。反正赚得是皇上的银子,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嘛。 可自从胤禟被康熙指了个内务府芝麻大的官儿,主管的便是采购这一项,为的是给胤禟对外贸易行方便。没想到这小子手伸得真长,你只管你出口的精致物件儿就得了,偏偏啥鸡毛蒜皮的事儿都插手,几个鸡子也要过问一番。 开始真没人愿意招惹他,消息灵通的都知道这小子后台硬,不好得罪。也都忍着,脾气好的如裕亲王能忍,资历老成辈份颇高的和硕庄亲王博果铎却是忍不得了。 博果铎的年纪比康熙还大几岁,为皇太极第五子庄亲王硕塞之子,正宗铁帽子王,宗室中一等一的人物,便是康熙也对这个堂兄尊敬有加。博果铎想想也只见过胤禟一面,当时没好意思大咧咧看,这回是看清楚了。真真是容貌精美若画,让人见之即喜,心中火气自去了三分。 胤禟按规矩见礼,博果铎笑眯眯的扶着胤禟的手臂,将人扶起,“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我刚刚修了花园子,一个人观赏未免寂寞,便想起了你。说起来你们兄弟,我都见过,只有你只见过一面,咱们是骨肉至亲,倒该好生亲近才是。先坐下喝杯茶,暖暖身子。” 这话说得亲近,不过以博果铎的身份也不为托大。胤禟接过侍女奉的茶,捧在手中轻轻闻了闻,笑道,“真是好茶,极品碧螺春。” “都说九阿哥才情过人,果然不同凡晌。”博果铎之前也跟相熟人打听过九阿哥的性情,可硬没找到一个同九阿哥打过交道的臣子,他也只得小心行事,先说几句好话总不会错,又谈起胤禟写的书作。 胤禟笑,“茶,酒,著书也只是小道,怎比得庄伯父当年领军为皇阿玛平靖三藩之功。皇阿玛常道,当年伯父身先士卒,为大清立下赫赫战功,还叫我多跟伯父学习,只是我性子懒惰,辜负了皇阿玛的一片期许之心。” 年纪大的人最喜欢话当年,博果铎亦不例外,笑着摆摆手,“不行了,如今年纪大了,便是万岁爷赐给我的劲弓都费力了。将来还是要看你们年轻人,我听说九阿哥武艺极好,如今十三阿哥的拳脚可不都是九阿哥教的么?” “是十三自己争气。”胤禟并不居功,“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便是这个道理了。” 博果铎见胤禟只是顺着自己的话讲,并不主动提及,笑着将人往园子里请,天气严寒,园内山石嶙峋,数棵老梅倚势而栽,花朵缀满枝头竟相绽放,胤禟不由赞了声好。 “能得九阿哥一声赞,这梅花也不白开一回。”博果铎是花了高价请名匠修建的这梅园,此时听胤禟赞美,心中生出几分得意。 当然,这也是有缘故的。这个缘故便来自于九阿哥曾为索额图寿辰献的那首诗。 九阿哥写书挺有名,朝中尤其是翰林院里头的时不时讨论九阿哥的书啥啥的,可九阿哥做的诗极少,唯一可见的便是《红楼梦》中的几首填词。直到郝舍里家装做很不在意实则极其得意的将那首诗透露出来,人们才真正品尝了一番九阿哥诗词的气魄。博果铎耳目灵通,自然知道这诗真是被翰林院那些酸文生给嚼烂了,说句人人传唱也不为过,以至于索府那扇紧闭着养病的大门也尊贵了几分。 此时人们才真正明白,九阿哥这张嘴虽比不上皇上的金口玉言,可真得人家赞一句,那也像镀了层金子一般,身价倍增。 博果铎心情又好了几分,笑着挽胤禟到赏园景的亭中小坐,笑道,“人人都说你聪慧过人,如今你猜猜,我今日请你来所为何事?” 胤禟大大的桃花眼中噙着几分浅笑,悠悠的望着博果铎,拈了果碟中的一颗香榧,“伯父知道我身上唯一挂的差事不过是内务府的些许小事。这些天颇有几个皇商欺我年幼,不大恭敬,我寻思着,这些人虽不值什么,能做到皇商,关系必广博,真在气头上一刀杀了,怕不知要得罪谁,大水冲了龙王庙也是有的;二来呢也显得我心胸狭隘了,便只撸了他们的皇商资格罢了。”胤禟笑问,“可是这几人与伯父有碍了?” 博果铎见胤禟并未回避此事,便知有回旋之地,笑道,“聪明,果真才智过人。”话中也有几分诚恳,“我也不知道这些事,看来是这些作死的贱民冲撞九阿哥了。真是不知死活,九阿哥乃天潢贵胄,他们自己找死,我还能说什么。来,尝尝我府里的点心。” “这些商人,”胤禟轻笑,“说句狗仗人势也不为过。我那天是真恼了,伯父久在朝堂,也知道内务府采购,对谁都一笔大生意。宫里吃的用的,只一桩采购数目便够这些商人吃上一年了,可却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我说起来是皇子,也有爵位,毕竟年少,内务府那些官老爷们不过面儿上恭敬些,心里面的弯弯绕绕可一点儿都不少,我若是不机警些,指不定现在给谁推出去做了冤大头呢。如今伯父英名体谅侄儿的苦处,侄儿新官上任,总要发落几个刺头,也让人有些个忌惮。可侄儿也知道一句话,得饶人处且饶人,也没得真断人生路。明年内务府茶瓷丝三样采购,还有南北商路,与罗刹人贸易等事,都会重新洗牌招商,具体事项要等内务府合计出来再说,不过是先跟伯父通个气儿。伯父怜悯侄儿,我又怎能对伯父不恭敬呢。” 博果铎听到这席话,里子面子都保住了,又得了独一无二的内幕消息,自是喜上眉梢,握住胤禟的手笑道,“哪里哪里,九阿哥也知道我长日在府中,内务府的事不甚清楚,若是早知那些狗东西敢对你不敬,不用别人,我第一个不答应!” “那胤禟日后可得多得伯父照应了。” “一定。” 知道博果铎要找胤禟麻烦的不在少数,等着看热闹的更多,谁知博果铎没了声息,还人前人后的给胤禟说几句好话,倒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恭亲王闲了跟自己的哥哥裕亲王磨几句牙,裕亲王不急不徐的拿着水壶给兰花浇水,道,“瞧这莲蓬头的水壶,内务府刚一出售便火了,如今街头木制的陶制的铁铸的竹子拼的,到处都是。听说卖得极好。这是九阿哥发明的,从喷水的水壶到站着洗澡的淋浴喷头和水箱,内务府可是狠赚了一笔。” “哥,你有话直说成不成?不绕弯子能累着你啊?”恭亲王是直脾气,裕亲王也不卖官司,笑道,“这说明九阿哥是个会赚银子的聪明人,如今这样做必然有他的道理。他发落的那些人有哪些后台,他能不清楚么?真得罪了咱们对他可是半点儿好处没有,我寻思着,他总会找机会跟咱们示好的。你着什么急呢。” “我……这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行了,我劝你等等再说。九阿哥是万岁爷的爱子,他就真打死你一条狗,难道你还能叫他偿命。老五,九阿哥同所有的皇子都不一样,他身后站的是万岁爷,”福全点拨着自己的兄弟,“万岁爷可从没驳过他的意思,这就是说万岁爷也不想同他发生冲突。九阿哥,是个厉害的人。现在他风头正盛,咱们纵使真的吃些亏,也不要招惹上他。” 恭亲王年纪比福全小了几岁,平时也很相信兄长的眼光,此时便点了点头,“二哥说得对,我且等等也无妨。真若是发难,倒显得咱们恃着长辈的身份为难他了。” 福全笑着同恭亲王说起了别的事。 第50章 满月酒 清朝王亲显贵多了去,也不可能都如恭亲王般事事有亲哥哥提醒,如庄亲王的胞弟惠郡王博翁果诺便是有了名的不靠谱,仗着有个亲王哥哥素来不给人留情面,出了名的混人。连康熙也少理会他。 胤禟革得三名皇商中,其中一个便是往多罗郡王府送孝敬的,博翁果诺本来指望着庄亲王博果铎给自己出头,哪知博果铎反倒拉着他教训了一番,无非是咱们同九阿哥一个老祖宗,也不值当为个商人去计较,以免失了体统之类的话,把博翁果诺郁闷去了半条命。 博翁果诺乃博果铎一母同胞的弟弟,虽然也封了郡王,哪里比得了庄亲王府家底丰厚,寻思着,几万两银子对他哥博果铎是九牛一毛,对他,那可是重要着呢。他位份在这里,又没啥好差事,得人的孝敬就少,可平日里走礼可半点都少不得,这日子便过得有些紧巴巴。心里也寻思着,这九阿哥再不好对付,既然给他哥哥面子,那想必也得跟他有几分客气。 于是,学着博果铎的模样,一纸烫金帖子送到胤禟府上。 胤禟正守着刚出月子的妻子董鄂明敏,逗着嫡子玩儿呢,听到管家回禀,胤禟道,“这些天我都得在养心殿应着皇阿玛使唤呢,哪里有空赴什么堂会。给个赏封,回了吧。” 董鄂明敏抱着儿子问,“我素日在家闲着,想给二阿哥取个小名先叫着,爷看可好?” “嗯,行啊,那就跟宝宝排着叫,嗯,叫家贝吧。贝贝,也好听。等贝贝大些,想着皇阿玛应该会赐名吧。”胤禟笑着捏了捏儿子的小脸儿,见小家伙懒懒的打了个呵欠,往母亲的怀里蹭啊蹭,闭上眼睛,继续睡…… “跟小猪儿似的。”胤禟又捏了捏,董鄂明敏笑着将儿子交给一旁的奶娘照顾,“爷看咱们二阿哥的满月酒按着大阿哥抓周的帖子请人,可还妥当?”董鄂明敏知道胤禟素来不与太多宗亲往来,自己儿子虽是嫡子,可大阿哥刚周岁便已赐爵,又有个不得了的母亲。董鄂明敏便不愿越过弘恪的例。 “除了咱们自家兄弟,裕王伯,恭王叔,庄亲王,简亲王,惠郡王博翁果诺,平郡王讷尔苏都下帖子,办热闹些。”胤禟半点不介意将儿子的满月酒摆成社交宴会。 董鄂明敏忙应了,心里却有几分欢喜。 博翁果诺一听说自己的帖子九阿哥府没收,正欲大怒,便收到了九贝勒府二阿哥满月酒的帖子,博翁果诺这才算略消了气,想着先同九阿哥套个近乎也不赖。 胤禟虽爵位不高,请的客人却是身份尊贵,除了诸兄弟便是亲王郡王,少不得亲自在大门口迎客,里面则托了五阿哥代为照看周旋。 人逢喜事精神爽,胤禟年纪不大,生孩子方面却是公认的高手,第一个儿子不消说养在内宫,第二个便是嫡子,听说家里还有两个有孕的妾室,龙马精神啊,直把膝下荒凉的庄亲王羡慕的够呛。 庄亲王觉得九阿哥是个眼睛明利的,又是九阿哥府上嫡子的满月酒,吩咐福晋准备了丰厚的驾礼,连同自己的福晋一块儿带了来。 胤禟正在大门口同四阿哥八阿哥寒暄,庄王福晋下了车,看了一眼,笑道,“九阿哥真是个齐整的孩子,想着小阿哥必也是容貌出众的。” 八阿哥极有眼力,瞅见庄亲王同福晋到了,和两位宗亲长辈见了礼,便与四阿哥进去了。 庄亲王同胤禟一见如故,再见更是亲密,携着胤禟的手是把人当自己儿子了,“我又不是外人,瞧这手都凉了,站大半天了吧。来,拿着伯父的手炉暖暖。”说着便将袖中一只巴掌大的七彩琉璃火炉拿出来放到胤禟手里,关切的说,“差不多就进去吧,都是自家人,也没这么多讲究。” “多谢伯父疼爱,外头冷,伯父同伯娘还是先进去歇着。侄儿想着惠王叔同简王兄也快到了。” 庄亲王又赞了胤禟几句,便在大管家的引领下去了客厅。胤禟发现庄亲王这手炉的确是技工精湛,小巧可爱,平日里拢在袖中即可,方便携带,远望见简亲王的车驾驶来。 简亲王雅尔江阿亦是铁帽子王,颇富战功,但此人有个出了名的毛病:好男色。话说也有原由,清朝明令禁止官员嫖娼,于是人们心思活络了,不许嫖女人是吧,于是便开始流行豢养小童。简亲王便是其中翘楚,为了安置心爱之人竟花了十几万两银子修建了美仑美奂的翡翠园,也是京中一大话题人物,当然更多的人幻想着简亲王金屋藏得娇儿究竟是如何的倾国倾城。 雅尔江阿还是头一遭与胤禟相见,胤禟微微一笑,同雅尔江阿见礼。饶是雅尔江阿见多识广,也被胤禟艳丽张扬的桃花眼晃得有些失神,雅尔江阿忙双手挽起胤禟,笑道,“头一遭见到九阿哥,失礼了。九阿哥快不必多礼。”手中的指尖儿冰冷如玉,雅尔江阿一片怜惜,低头间看到胤禟一双精致如白玉的手,暗自赞叹了几回。 “我素来惫懒,竟是头一遭同王兄相见。小儿满月,倒劳王兄亲至。”胤禟笑意盈然,“今日特备了酒菜,王兄若是喜欢,多留些时辰,咱们兄弟也好多亲近才是。” 雅尔江阿虽一时失了分寸,心里却清楚,这九阿哥可不是他能动的人,且不说胤禟的身份,雅尔江阿没打过交道,也猜得出此人断不是好相与之人。皇子身份自是尊贵,可康熙不比顺治,他儿子多了去,如今在序的便有十八个,除了早夭的六阿哥不计,也有十七个儿子。十七个皇子中,如今看来便是皇太子也不及这位九阿哥最得康熙之意,请多人都觉得是因为胤禟的额娘宜妃受宠之故,宜妃因宠得育三位皇子,在后宫中算是第一人,不过康熙对五阿哥同十一阿哥倒是平平,独九阿哥入了康熙青目。能从人精堆中出头,这份本事便着实不易了。雅尔江阿寻思着,是得多吃几杯酒亲近亲近才好。 迎来了太子殿下,胤禟便陪着太子进去了,众人又是一番国礼见过。按道理太子殿下日理万机的,哪有啥空去关照谁谁谁儿子的满月酒呢,照例行赏便是,不过太子殿下向来同众兄弟感情好,也乐意凑热闹。 太子殿下问了胤禟几句,便笑道,“孩子呢,抱出来给我们看看?” 胤禟一个眼色,小林子去了一趟便抱着个小红棉被裹着的红包包出来,小声道,“二阿哥刚睡着呢。” 小家伙养得白胖胖粉嫩嫩,胤禟接过抱到太子跟前,太子笑着看了一回,“是个眉清目秀的孩子,只是比不得你小时候罢了。” 胤禟笑,“这样就挺好。” 十阿哥带着一串弟弟来看小侄子,十阿哥瞧了又瞧,半晌道,“嗯,挺像个小子的。” “老十,你什么意思,嗯?” 十阿哥一时口直心快了,忙笑着打了个千儿,赔笑道,“我是说小侄儿长得挺结实的,九哥,可有名子了。” “先取了小名儿,就叫家贝。”胤禟道。 十阿哥这回来不为别的,就想跟胤禟取取经,他同胤禟年纪只差两个月,虽然他年纪小一些,可是自幼便长得比胤禟高,身子也强壮。偏偏人家都有两个儿子了,还有两个在侍妾肚子里等待出生呢。偏他十阿哥府里也福晋侍妾丫头一大群,这么多女人,没一个肚皮有动静……身边有个胤禟比较着,十阿哥,心急了。 十阿哥见了人家的儿子也稀罕的不行,抱了会儿才还给内侍带回去。 看了一通孩子,人也到得差不多了,又问过了太子殿下,众人便去了宴会厅。 此次满月酒请了十几位兄弟,便是刚入学的十六阿哥也一并叫了来玩儿。满月酒设在大餐厅,周遭角落摆着绿色植物,中间设的是一张巨大的椭圆形餐桌,餐桌中间是一盆怒放的名品牡丹——魏紫,魏紫周围是一圈略小盆的水仙花卉。再外才是依势摆好的雪瓷碟,俱是巴掌大小,林林总总倒摆了数十道名品佳肴。这张桌子极大,围坐三十人都绰绰有余,如此倒省了席面,大家团坐了一桌。由太子殿下坐了上首之位,看着真是一团亲热。 太子殿下出席臣子宴席,向来是露个面儿就走。不过太子殿下自认为跟胤禟交情不一般,便细心的品尝起胤禟府上的菜色,间或问上一二句,俱是关怀点拨之意。 大家见太子兴致高,也跟着说些凑趣的话,气氛正好,便听小林子进来报:多罗郡王博翁果诺到了。 太子殿下面无二色,唇角略一抿,问胤禟,“你也请了惠王叔?” “是。臣弟在外面静候半日,还以为多罗王叔有事,不能亲至呢?”因太子在座,断没有起身相迎他人之理,惠郡王由内侍引着到花厅,见满堂除了皇子便是亲王郡王,顿时觉得自己真是脑子里少了根筋,这哪儿是给九阿哥好看,分明是自己往枪口上撞。博翁果诺先给太子见了礼,又问候了几位亲王,笑道,“临出门有事绊了脚,来迟了,来迟了,我以酒赔罪,自罚三杯。” 话说这博翁果诺同雅尔江阿是同一种毛病,喜欢男人,不过明显这人没雅尔江阿的精明,还大嘴巴,心里存不住话,啥啥啥自己的帖子九阿哥没收的事都跟小男宠讲了。这小男宠原是戏子出身,哪里知道个眉眼高低,坐在井里惯了,便出了个馊主意,他退你帖子,你也在他儿子满月宴上迟到,给他些颜色瞧瞧。 博翁果诺笑着自己罚酒,大喜的日子,又有庄亲王看着,也没人去为难他,胤禟亲自执壶到博翁果诺跟前儿,笑道,“如此,我为王叔倒酒。” 博翁果诺乍一见满屋子皇子王爷,明黄杏黄蟒龙袍,就有些眼晕,也没细看,这会儿举着杯子一抬头,只觉一袭艳光扑面而来,博翁果诺心神大慑,手中的夜光杯摔到地上也不知晓,只是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胤禟的眉目,颇有些二愣子的傻相。 庄亲王暗地里骂了声老娘,心说你可真给咱家长脸啊,你看谁呢这是,重重的咳了一声,“老二,还不罚酒。等着我过去劝呢。” 博翁果诺手抖了一抖,发觉自己失态了,忙另取了一只酒杯,笑道,“说起来,我还是头一遭见九阿哥,真是个俊俏孩子。” 胤禟一笑,“当不得王叔的夸,王叔尝尝我府上的美酒可还对脾胃?” 此时别说让博翁果诺喝上三杯,便是喝三坛子,想必也没意见,博翁果诺真心诚意的赞了胤禟一番,才入座吃席,之前种种不悦,早飞至九宵云外。 要说博翁果诺也不算是啥大毛病,就是有些好色而已,可是你又没本事又好色就是找死了。在座的谁不是一副火眼金睛,博翁果诺这一副色眯眯的蠢样,便是素来看不上胤禟的大阿哥也有几分不悦了,更不用提胤禟的两个同母兄弟。十一阿哥是个暴脾气,眼睛一吊眉毛一皱就要拍桌子,胤禟轻笑,“原本听人说春喜班儿的台柱子春官儿最是一副好嗓子,还想着请他来唱一段听听。不承想昨儿个派人去请春官儿,都说是惠王叔把春官儿大老板金屋藏娇了呢。” 这话却不尽其实,倒让博翁果诺大惊失色,为啥,他今天也不是刻意迟到。因着春喜班的台柱子春官儿屡不得手,昨儿个才拿银子喂饱了那小戏子,乖乖的跟他进了王府,颠鸾倒凤大半宿。博翁果诺年纪不轻,早上便有些倦怠,便来迟了。此刻胤禟这话一出倒让博翁果诺心里一凛,莫不是昨日之事被这九阿哥知道了不成。 “玩笑罢了,王叔莫当真。”胤禟似笑非笑的睨了博翁果诺一眼,这一眼,直看得博翁果诺一个激凌,胤禟转头对太子道,“虽比不得春喜班儿春官儿大老板一等一的好嗓子,臣弟这府还有个乐器班子,且让他们演奏来,请太子哥哥赏鉴。” 说着叫了个演奏班子站在珠帘后细细的奏着丝竹小曲儿,这边仍是兄弟叔伯一团和气。 诸人见胤禟一句话把博翁果诺说得低下头去,倒有些吃惊,尤其是博果铎,别人不了解,他自己的弟弟他最是清楚。怕是真有什么把柄叫九阿哥拿捏在了手里,博果铎直叹气,他这边想同九阿哥建立友好的伯侄关系呢,亲弟弟就跟着拆台。 雅尔江阿等人见鲁莽的博翁果诺都老实了,对九阿哥更是客气三分,这顿酒也算喝得挺痛快。 …… 酒宴散去时已是下午申时,众人一齐目送太子殿下携太子妃上了马车,便都告辞了。雅尔江阿笑对胤禟道,“以往你年纪小,也少出来应酬,咱们见得不多。今日一见,我却觉得你说话行事都极好,过几天是我的寿辰,到时少不得摆酒,先跟你说一声,哪怕你差事忙,过来打声招呼也是好的。” 简亲王这话说得真心实意,想跟胤禟攀交情了,胤禟笑,“以前我也只听人说起过简王兄,没承想真是一见如故。王兄的寿日,便是没帖子,我也要厚着脸皮去凑一番热闹才是。” 简亲王见胤禟话说得亲热,也道此人真是个极识趣的,又说了几句才上车走了。 几个亲王郡王都走了,大阿哥三阿哥素与胤禟不对盘,也不久留,四阿哥等人倒多在胤禟府上喝了杯茶。 十三阿哥与胤禟有师徒之谊,在胤禟跟前也放得开,此时仍天光大亮,便对胤禟道,“九哥,小侄子挺可爱的,也看过了。我们便先回宫了。” 胤禟拿着茶碗盖刮了刮茶水,慢慢的道,“这就回啊,罢了,早些回也好。小林子,多派几个侍卫送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回宫。” 十三“啊”了一声,连连摆手,“不,不用了,九哥,我们带着不少侍从呢,这光天化日的,能有什么事?” “乱党都敢入宫行刺,光天化日的算什么。你们也少在我面做鬼,打量我不知道你们这是借个由头出来玩儿呢?”胤禟笑,“知道你们出来一趟不容易,我府里的侍卫还管得了你们皇子阿哥不成?去吧,注意自身安危,记得别误了回宫的时辰就是。” 几个小阿哥欢天喜地的谢过几位哥哥,十一阿哥看着真是眼馋,刚想要跟着一起去,又怕两个哥哥不同意,胤禟知其心意,笑道,“想去就去,男子汉大丈夫,别这么缩头缩脚的叫人瞧不上。” 于是十一阿哥也跑了。 最后十阿哥留下来,吭吭哧哧的说,“九哥,你这儿的茶的确不赖啊!” “嗯,难得能入十弟的眼,”胤禟一挥手,“给十阿哥装两罐子带去喝,也叫几位弟妹尝尝。” 十阿哥是个直性子人,瞧着厅上只剩一个小林子,便道,“小林子,你先下去,我同九哥有私密话说。” …… 第51章 架桥拨火 九贝勒府二阿哥满月酒的事,康熙当然很清楚,关于博翁果诺失态的事,康熙也猜到了。 在康熙看来,胤禟宴请的这些人,也只有简亲王雅尔江阿同惠郡王博翁果诺不大妥当了。当然人家雅尔江阿公是公私是私,分得极清楚,可博翁果诺却是个拎不清的人,问到博翁果诺时,太子那略一滞的表神,康熙便把事情猜了个大概。 之前康熙有意把人藏在身边,就是担心有像博翁果诺一样的二傻子出现。以康熙的自信,他还真没必要把这二人升格到情敌的地位。为啥,论权势,没人比得过自己。论学识,康熙更是自信,人家康熙自六岁进学便是闻鸡念书的人,一直到现在,除了病得起不来,康熙未曾有半分懈怠,以至于他都如此变态的要求自己的子孙读书。论容貌,博翁果诺身份尊贵,多年沉浸酒色声乐,身子早发了福变了形;简王府以战功出名,雅尔江阿却失了几分儒雅;反之康熙望着穿衣镜中的自己,虽过年过不惑,身材却保持得很好,容貌雍容更不是此二人能及。 此三点比较分析下来,康熙对自己充满信心。 “儿臣见过皇阿玛,给皇阿玛请安。” 带笑的声音传来,胤禟作了个揖,倒瞧着康熙站在一人高的穿衣镜面前,不由挑眉,深更半夜发什么神经呢。 康熙大半夜的臭美,以正主儿逮了个正着,不由尴尬了,不过他极快的掩饰了去,笑问,“你倒有空来了?朕以为你今天得留在府里呢?” “想皇阿玛了。”胤禟见殿中只有梁九功一人,笑了笑,“阿玛怎么大半夜的照镜子?” “看看朕老了没?”康熙似是玩笑。 封建社会地位最低的莫过于下九流,却还有一种人比下九流更低贱,便是宫廷宦官。这种宦官,在封建君主的眼里莫过于一件玩意,生杀予夺,完全依自己的喜好而来,所以虽然梁九功在殿内伺候着,康熙也只当没人,因为他根本不认为宦官是人。 因康熙同胤禟这种关系,养心殿素来不留太多人伺候,梁九功便上前服饰胤禟去了外头的大衣裳,康熙笑问,“定还没用膳。梁九功,传膳。” 康熙携胤禟坐在炕上,养心殿里烧着地龙,极暖和,胤禟的手却有些冷,身上透出隐隐酒气,康熙皱眉,“又喝了多少?虽然年纪轻,也当注意保养才是。” 胤禟打了个呵欠,“也没喝几杯,酒场上的事儿,我又是主家,想少喝谁肯干呢。” 康熙摸了一把胤禟身上的衣裳说,“都立冬了,怎么还穿得这么薄,你媳妇成天都在忙活什么?”康熙有事没事都爱挑董鄂明敏的毛病,当然他绝不承认自己是有些吃醋。康熙是认为自己这么优秀的儿子娶了董鄂明敏,并给她如此优渥的生活和尊贵的地位,董鄂明敏理所当然把胤禟照顾妥当。在康熙的眼里,董鄂明敏明显是渎职了。又一思量,皇家断没有休弃嫡妻的道理,别的不说,体统脸面上也过不去,康熙内心给了董鄂明敏一个极低的评价,也不再计较,倒是说,“梁九功,把紫貂裘赏九阿哥一件。” “谢皇阿玛赏。”胤禟笑,“如今还没到冷时,穿裘衣有些早了。” “知道你不缺这个,朕的心意罢了。”紫貂裘向来为帝王专用,非赐不能用,如今胤禟要做事,康熙总得略略点明自己的立场。 皇帝传膳,御膳房的效率还是极高的,因冬季,上的都是进补的菜,胤禟略一看,还都是自己喜欢的菜色,不免说了句,“梁谙达有心了。” 梁九功哪敢居功,垂手在一旁侍候,康熙却觉得多余,挥手道,“你且下去,在外间候着便是。” 此时皇帝用膳多是金器,余下诸人依例属银制品或铜制品不等,胤禟却总觉得金属的东西有股子怪味儿,自小用瓷器。 开始人们都觉得九阿哥有些怪癖,时间长了也成一例,御膳房的人但听到用上等瓷具的吩咐便知是九阿哥的膳食,口味儿上也会略有些注意。 康熙喜欢同胤禟一道吃饭,不为别的,就是自在,不寂寞。人家胤禟相貌好,吃饭的模样也极好看,康熙亲自舀了碗汤放到胤禟手边儿,“宴席上都是话多饭少,天冷,先喝些汤暖暖身子。” 胤禟瞟了一眼,撇嘴,“油兮兮的。皇阿玛不是主张吃得清淡些么?大晚上的,这碗汤喝下去,不知道能不能消化得了呢?” “朕特意让御膳房炖得老鸭汤,朕看别人冬天都是滋养得越发福态,倒是你家里没个妥当人,比以前倒清瘦了。鸭子最调补养人,里头还放了药材,尝尝看,并不难入口。”康熙觉得胤禟嘴不是很刁,应该很好养才是,可这小子平日里没差事时晃悠悠的还有个好看模样。一忙起来便容易脱形,养都养不胖,小小的脸儿看着让人心疼。 听到里头放了药材,胤禟连眉毛都皱起来,康熙道,“晚上用了膳,迟些睡就好,哪里还真积了食。” “先放着吧。”胤禟道,“瘦了总比胖了好,我万一胖了,不好看了,说不定皇阿玛会嫌弃我呢。” “如今哪里好了,抱一抱朕都嫌咯手呢。”康熙笑,“吃吧,朕不跟你说话了,省得一会饭菜冷了。” 胤禟性子俐落,吃饭也快,不过小半个时辰便用好了,端着茶漱了口,才同康熙倚着枕头说话。胤禟这次主要是来跟康熙汇报一下自家儿子满月酒的事,康熙没别的缺点,一是要面子,二是疑心病,自个儿这回虽有个名头儿,可也是把宗室中的头等人物儿都划落上了,啥啥啥的总得跟康熙说一声。 康熙问了席上酒饭,听到说博翁果诺去迟了时便有几分不悦,哼道,“他倒是越发登鼻子上脸了。” 胤禟想到这人,笑问,“看着惠王叔不是个明白的,论理庄王伯袭了承泽亲王的爵是理所当然,倒是惠王叔怎么还指了个郡王爵?” 康熙道,“也是老黄历了,承泽亲王以战功封王,正经的铁帽子王,到了我们这一代,博果铎还曾入宫为朕的伴读,他较朕年长几岁,幼时也是极好的玩伴。朕登基后,初时皇权旁落,庄亲王是出过力的,朕感念于此,便赏了博翁果诺一个郡王爵。博翁果诺这人,性子鲁莽些,这么多年有博果铎提点着也没犯过什么大错,纵有小处不雅,朕也懒得去斥责他,只是不给他差事罢了。” 听康熙这样一说,胤禟还真上了几分心,不说别的,没犯过大错这一条就不简单了。康熙的确待宗室宽和,可康熙也不是傻子,这兄弟二人一个铁帽子亲王一个郡王,也忒显赫了些。康熙想降爵,偏抓不到人家的小辫子。 康熙心思一转,道,“博翁果诺若再不懂个高低,你尽管告诉朕,朕必然为你作主。” 胤禟冷笑,这死老头子倒是打得好主意,叫他去得罪人,笑睨了康熙一眼,“惠王叔只是心思梗直了些,不懂得掩饰。此许小事,我还能真放在心上记恨不成?” 康熙一瞧胤禟这种皮笑肉不笑的假笑,便知道胤禟是想左了,便道,“朕还不是心疼你,以前你都是在朕身后想个折子出个主意,又没跟这些人打过交道。真吃亏受了委屈还不是朕心疼,你是什么身份,天底下除了朕谁也不能给你委屈受,让人怠慢了且不必忍着,翻出来自有朕为你撑着。” 听康熙话里话外的粉饰太平架桥拨火,胤禟冷笑,“你是又把我当傻子了吧。少来这套,给人情不是这样给的。你自想处置谁是你的事,让我帮忙也无不可,只是不该把别人都当成了呆子。” “瞧,又想歪了吧。”康熙说这种半真半假的话已到达了欺人欺己的境界,见胤禟冷了脸才收了口,“罢了,你不想听朕也懒得跟你说。” 胤禟就是看不惯康熙这无时地刻不在算计的劲儿,冷着脸就要穿衣裳回府,康熙怎能允,不为别的,他生怕这胤禟气头儿上出了宫,自己头上的帽子就得变了色儿。 好说歹说,胤禟总算留在了养心殿。 胤禟晚上宿在养心殿,康熙实在有点想那啥,他正是盛年,当初为了表示自己对胤禟的一片真心不再涉足后宫。可胤禟这身份也不能天天夜宿养心殿,这是儿子可不是太监,弄得康熙的夜生活有些饥渴。待两人都洗漱了,躺被子里,康熙先是拉个小手搂个小腰啥的。说起来,胤禟身上的皮肤好得不像话,不似女人的软,可也绝对不硬,总的来说是柔中带韧,还有那小腰小屁股…… 康熙正色心大发,捏一把摸一把的时候,手腕被人给拿住了,胤禟咬牙冷笑,“乖乖躺着,今天换我在上面。” “哈,瞧朕都糊涂了,你这忙了一天,肯定累了,早些安歇吧。”康熙转变得不谓不快。 “放心,做这个的力气还是有的。” 真有如某小说中所说小受一碰为软一摸就叫的事么,那肯定是吃多了春药的反应。反正如康熙这等人物也没练就出如此手段……更悲催的事,胤禟看着纤细,瘦巴巴没二两劲儿的模样,武力值可不是高出康熙一点半点,真惹急了,这小子也不是没用过强。 …… 沐浴的时候两人都有些倦了,胤禟亲自为康熙擦了身,扶着康熙的手臂,两人一同回到炕上,此时康熙才彻底老实了。 胤禟眉目间难掩憔悴,被子底下,康熙揽住胤禟的腰,轻声道,“睡吧。” 第二天,康熙帝坐在龙椅上屁股都不是很舒服,挨了个把时辰,好不容易下了朝,一回养心殿,康熙就歪在炕上,扶着腰,命人将还在被窝儿的胤禟硬拽出来,好好伺候了自己一番,才算稍稍解了疲乏。 庄亲王从出了九贝勒府便气不顺,把博翁果诺叫到自己府上,关到书房一通臭骂。 “你究竟还知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博果铎指着博翁果诺的鼻尖儿问,“那是大清的九阿哥,万岁爷最喜欢的皇子,你就跟个二傻子似的,平时玩玩那些小戏子倒罢了,如今把主意打到他身上,你是不是活腻了!” 博翁果诺也是久居郡王位的人,许久没有被人这样训斥过,便是自家哥哥,也觉得没面子,生出了几分恼怒,“哥,你说什么呢,我就是看着九阿哥长得俊俏,多看了几眼,哪里就说到打他主意的‘’难道我不知道那是皇子,我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么?” “喝酒时你是什么蠢样子自己不记得了么?”博果铎怒问,“有长眼睛的就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博翁果诺反驳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就是在路上看到头漂亮的猪都会多看几眼,何况是个人呢。九阿哥生得这个模样,怕是许多人都看呆过呢。再说,我就一失神,能怨我吗?一个男人偏长得那副模样……哥,你别瞎胆小了,他再得宠也不就是个贝勒,我好歹是郡王,又是他的长辈,我看九阿哥也不像这么小气的人。” 博果铎觉得自己真是对牛弹琴,疲惫的坐在太师椅中,挥了挥手,“行了,你觉得没事就好。回吧。” “哥,你甭看那些皇子们瞧着是和乐融融,暗枪暗箭的哪儿能少了,他们那些事儿我是不想搀和。可你看着从太子到大阿哥,谁不想拉拢咱们这些宗亲呢。”博翁果诺道,“我瞧着九阿哥总不会因这些小事跟咱们翻脸呢?” 博果铎见弟弟说的话也靠了些谱,正色道,“翻脸倒不至于,倒是听说九阿哥可不是什么大度的人,便是大阿哥,爵位比他高年纪比他长,同是皇子,还经常吃九阿哥的亏呢。你只想着他们是想着拉拢咱们,你怎么不看他这席上请的都是些什么人,这些日子因着内务府的事,我也请他过府一聚,我难道没跟你说过,这九阿哥不是个简单角色,你今日举止轻浮,又这么众目睽睽之下,便是万岁爷知道了,能讨了什么好处去?” 博翁果诺又不是真傻,无奈的问,“哥,那你说,弟弟该咋办?要不我备份礼,给九阿哥赔礼道歉。” “你是要备份礼,后日我再约他过府,你也过来,且记住收起那张轻浮的脸,正正经经的给九阿哥赔不是。” “哥,我好歹是郡王,再说这事真挑明了,我还怕九阿哥面子上过不去呢。”满人重礼仪,博果铎年纪辈份爵位都在这儿摆着,让他跟九阿哥低头,他还真开不了这口。 “谁让你挑明了说,你去得迟的就是一千个不对,你有事绊住脚,在座的谁不比你忙,便是太子爷,难道也没你忙吗?”博果铎教导道,“你且听我这一回,再说了,在我这园子里,也只有我们三人,这事儿谁会知道。便是真给外人知道了,别人也得赞你一声处事周全,就不会再计较此事了,你懂是不懂?” 最后一句已有几分急切,博翁果诺见哥哥为他气得要晕过去的模样,想着自己一把年纪,还要哥哥为自己操心,很有几分过意不去,便点头应了。 第52章 周扒皮和小包子们的故事 博果铎与博翁果诺两兄弟担心同胤禟结了仇,博果铎为了给弟弟擦屁股,下帖子请胤禟小聚。 胤禟也没拿架子,博翁果诺这种人并不难对付,虽好色也些,可你再给他个胆子,他也不敢对皇子咋样。他来,也是为了让这两兄弟安心。 这一年的冬天,胤禟很勤快的参加了宗室的交际活动,谁家生孩子娶老婆过生日死父母,他都会去露个小脸儿。皇亲显贵也渐渐的对九阿哥熟悉起来,原先以为人家念书念酸了不爱与咱们交际了,如今一看,明明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呢。 过了年,胤禟先是同康熙做了笔生意,他将自己的建筑队卖给了内务府。胤禟修的路也是远近闻名,城外的官道又宽敞又平整,关键是银子还花得少,便宜,省钱。 “儿子在京城有好几家铺子呢,一年也赚得不少,还有皇阿玛这里的提成,算起来也够我府上花销了。”胤禟道,“俗话说要致富先修路,修路,是件大事。如今我把着水泥的配方,赚的也是皇阿玛的银子,有什么意思,倒不若把这方子孝敬了皇阿玛。日后朝廷用起来也方便。” 康熙听胤禟说得头头是道,可也没让胤禟吃亏的道理,便给了胤禟两万两银子,说是内务府买的。胤禟嘴角抽了抽,忍了下来,妈的,你打发叫花子呢,笑道,“我有心孝敬,皇阿玛还赏什么银子,真是见外了。”这银子留着给你养老吧。胤禟笑,“依儿臣愚见,天下的路多了去,每个地方官都上请修路,这方子怕是得漏出去。再者,朝廷修路,一般用的也不是朝廷的人手,或是抽丁修路,或是包给商人,两者都要用银子的。如今打这水泥配方的人不少,不如儿臣限量卖出去,倒是能小赚一笔。” 在康熙看来,胤禟别的不大在行,赚银子这一项,颇有些天赋,听胤禟如此解说一番,也便同意了,反正是人家白给的配方。 胤禟组织了一次不小的专利转让拍卖会。 在京的商人,只要不是瞎子聋子,便知道九阿哥的大名。人家九阿哥虽然是特权阶层,可人家做起生意来还是依靠市场规则,偏偏人家铺子的生意比同行的都好,这实在不能不让郁卒。再者,对海外贸易,九阿哥的银子真是赚得让诸多大商人眼红。 这些人寻了多少门路想跟九阿哥搭上关系,都未能如愿,不过也渐有消息出来,内务府要重新洗牌。因这个,多少人没回家过年,留在京中打探,想得就是分一杯羹。 不过,如今第一个却是水泥配方大拍卖,解释得很清楚,有意参加者都可以报名,九阿哥斟选二十家参加竞拍,选出前十位,价高者得。 具体操作过程康熙并不是很清楚,他是负责点银票的人,看着卷中数目,康熙才明白为啥胤禟坚决推辞掉他赏的两万两银子,人家这是讽刺他呢。人家一个配方好歹一卖就卖出两百万两,你给人家两万两,人家没当着你面儿摔你脸上就是脾气好了。 康熙“咳”了一下,“这大半个月,你也忙累了,朕想着,你也啥都不缺,倒不知该如何赏你了。”国家大了去,成天不是旱就是涝,天灾人祸的,免税不说还得倒贴赈灾银子,他缺的就是银子。 太子也是一直关注胤禟拍卖会的人,起初还想着,不过是个小小水泥方子,倒不必如此大张旗鼓。如今一看,这么个小方子能卖两百万,惊得太子殿下以为银子贬值了,微服私访时往菜市场挎篮子卖鸡蛋的大妈处一打听,鸡蛋还是一文钱一个,物价正常。 太子殿下是名正言顺的储君,龙椅第一顺位继承人,康熙的银子就是他的银子,康熙的私房日后便是他的私房,如今见了银子,也分外和悦,笑道,“依儿臣看,小九儿这些天是真下心思了,皇阿玛别的不用赏,赏他半月假,让他好好休息一番。” 靠!真不愧是父子,一个周扒皮,一个黄世仁。 于是,胤禟休息去了,去看他儿子。 弘恪小朋友已经过了两周岁生日,胤禟想着儿子教育要从小抓起,便到太子的毓庆宫去看望儿子。 康熙有意让弘恪多与弘旭接触,太子殿下的心事更是复杂,兄弟中他最亲近的便是胤禟,自是不会外待了弘恪,又担心胤禟想歪了。夹在康熙同胤禟中间,太子殿下只得叮嘱太子妃安排最妥当的奴才看护小弘恪,不求有功但愿无过。 胤禟拿出个小把戏便将两人逗得咯咯笑,带着两个小家伙到院子里晒太阳,同时指挥着奴才煮牛奶给两个小家伙吃,却发现了自家儿子个天大的败家毛病。 小家伙年纪虽小,吃东西却最讨厌嬷嬷在一边喂,喝牛奶都是捧着小碗自己喝,胤禟笑着点头,“就是这样,男孩子要学会独立,自己喝吧。” 两个小家伙玩儿得有些渴了,都捧着小玛瑙碗儿咕咚咕咚,喝了大半后,抬袖子一抹嘴,“咣噹”便将镶着一圈儿珍珠的小玛瑙碗儿摔到了地上。 毓庆宫建得精致,地上都铺着石砖,这小东西一抬手便粹了个八百万的古董,直把胤禟心疼得差点犯心脏病。 “咣噹”—— 弘旭小朋友有样学样,也把自己的哥哥将碗摔了个粉碎,还傻兮兮的朝弘恪咧嘴笑。 胤禟眉毛差点竖起来,撸袖子拽过弘恪对着小屁股便是两巴掌,边打边骂,“小败家子,你再给老子摔一个,揍不死你!” 弘恪虽小,可极识时务,小屁股扭了扭,挣不开,只得求饶认错,“不敢了不敢了!” 弘旭平日里见胤禟并不多,一见自己的弘恪哥哥被人欺负了,嗷一嗓子便扑了上去,动作飞快,颇有些一流高手的潜质,小嘴儿张到最大,一口咬在胤禟手背上。 人们常形容一个人用了全力,便会说连“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吃奶的劲儿究竟有多大,此刻胤禟深有体会,痛得一个哆嗦,差点儿把小东西甩出去。 此时内侍宫婢奶娘嬷嬷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一拥而上,先是救下可怜的弘恪,可……不论谁怎么说,弘旭是冲着咬死欺负哥哥的大坏蛋的劲儿头来的,死不松口,胤禟只得祭出绝技,哆嗦着捏住小东西的鼻子,这才把自己可怜的手解救出来。 向来完美无瑕的手背上,一圈小奶牙印,透着血丝肿了起来。 弘旭早跑到弘恪旁边,小胳膊一伸将弘恪护在身后,仰着头大声说,“哥哥别怕,他敢打你,我叫阿玛揍死他!” 如此混乱的场面,两个教养嬷嬷是宫里老人,早派人去通知了太子妃,太子妃一听两个心肝儿挨了打,顿时坐不住了,挺着大肚子就要过来。太子殿下在毓庆宫外书房议事,听人说了忙先去稳住太子妃,又去救自己的儿子,刚好听到自家儿子的宣言,咳了一下,训道,“胡说什么!这是你九叔!你再敢不敬!是想吃板子了不是!”又问事由。 叫谁说这也不是大事,太子还得给胤禟面子,对两个小的道,“碗是用来盛东西的,好端端得你们摔它做什么,知道错了没?” 小家伙们儿不惧认错,都乖乖的认了,太子道,“太子妃正惦记你们呢,去看看吧。” 待小的走了,太子无奈,“不就摔了个碗么?值什么让你大动肝火,都是小孩子,你倒舍得动手。” “那是一般的碗吗?珍珠玛瑙碗,一个碗也得百十两银子。”胤禟想了想,“以后别给他们用好东西。” “行了,我给你二百两补上,你别生这个气了。”太子注意到胤禟的手,挽起来看了一回,问,“给谁咬的?” “你家的小崽子。”胤禟瞪了太子一眼,“正好,连医药费,你一块儿给了吧。” 太子轻笑,“去我屋里,有药。” …… 胤禟去上药,却给太子妃堵上,好一顿排揎,“九弟难得来看一趟孩子,这又是打又是骂。我还以为两个孩子是犯了天条呢,小孩子手劲儿轻,拿不稳掉地上也是有的。难道谁都跟九弟一样,生而知之不成?”还讽刺上了,“两个孩子我照看了这些日子,平日里哪儿受过半分委屈,掉过半颗眼泪,今天倒好,你瞧瞧你把弘恪打的,他纵是不对,可年纪小,又不笨,你讲道理也是听得懂的?难道非得拿出你做阿玛的谱儿,不打几下,就不能证明你九贝勒的威严不是?” 胤禟抱头逃跑,怪不得人说为女则弱为母则强,想当初太子妃没孩子时,那真是温柔端庄,如今有了孩子,直接朝母老虎发展。 另一边儿,弘恪宝宝和弘旭宝宝的房间里。 弘旭宝宝坐在榻上问,“哥哥,你屁股还疼不疼了?” “不疼,冬天穿得多,跟挠痒痒差不多。”唉,恪宝宝,难得你二周岁高龄便知道什么是“挠痒痒”。 弘旭歪着脑袋问,“哥哥,那坏蛋是谁啊?我们的九叔吗?” 弘恪到底是大半年,瞪了弘旭一眼,“那是我阿玛。” 啊?弘旭宝宝吃惊的瞪着眼睛,捂着小嘴巴,觉得弘恪哥哥真是可怜,有这么暴力的阿玛。 “唉,”弘恪宝宝叹了口气,摸了摸弟弟的脑袋,“你不知道,我阿玛很有神通,你把他的手咬伤了,他就不能变糖果儿给我们吃了。” “是上次哥哥给我吃的奶糖吗?” 弘恪宝宝点头。 弘旭也有些馋了,说道,“要不是他欺负你,我也不会去咬他啊!” “阿玛明天也会来看我的,你放心吧。到时候你跟他亲亲道歉,他就会给我们变奶糖吃了。” 午睡的时辰到了,嬷嬷进来提醒。 弘旭打了个小呵欠,今天他出了大力气,揉了揉眼睛,“哥哥,咱们睡觉吧。” 弘恪点了点头,凑过去亲了亲弘旭的小脸儿,“午安。” 弘旭又亲回去,说,“哥哥,法兰西人的礼仪就是跟咱们大清的不一样。” 两个宝宝便在对奶糖的期待中头对头的睡着了,教养嬷嬷轻手轻脚的给两个小家伙盖好被子,暗笑,真是人小鬼大。 第53章 春闱,生包子 胤禟刚回养心殿,康熙一边喝着茶一边笑,“听说九阿哥大发淫威,把朕的两个皇孙揍了一顿。” 消息倒快,胤禟伸出手背,道,“你怎么不说你那皇孙还咬了我一口呢。” “上过药不就好了。”康熙看了一番,笑道,“别留下疤痕才是。他们才几岁,知道什么贵不贵重的,再说就两个碗,摔便摔了,慢慢教导就是,你也别太心急了。” 胤禟想了想,也觉得自己小题大作了,笑道,“当时只顾着心疼东西了,虽说皇家不在乎这些东西,也不能养成这种败家习惯。” …… 胤禟到底用个小把戏把两个小家伙哄乐了。 同样的一只小玛瑙碗,胤禟拿着给两个小的看,又问,“里面是空的吧?没奶糖吧?” 两个小家伙摇头,齐声道,“没有。” “那看好了啊。”一块儿红绸子掩了上去,胤禟将小碗儿放到几上,轻声说,“神碗神碗,变出满满的奶糖来吧。” 之后,装模作样的一挥手,“一人一个绸子角儿拿住了揭开看。” “哇!” 看着满满的一碗奶糖,俩小家伙儿的眼都直了,胤禟道,“看到没,碗可不能乱摔了,否则以后怎么能变出奶糖呢。”捏了捏小家伙的脸蛋儿,胤禟笑,“去吃吧。” 小家伙们欢天喜地的抓着糖吃,直把胤禟当神仙,闹了一个下午才罢。只是又出现了一个问题,两人睡觉时非把碗搁脑袋中间,嬷嬷们说破了嘴皮子都没能动摇两个小家伙保护“神碗”的决心,只得作罢。 至此,摔碗事件告一段落。 胤禟接下来便开始顺风顺水的赚银子,要说现代人穿过去真是具有天生的优势,不是说他有多聪明,而是他比这些古人多看了三百多年,他更知道这些个世界的发展趋势,知道这个王朝的走向,嗯,当然这一点好像跟历史出现了偏差。 包括康熙竟然是个断袖的事,真是让胤禟恨得咬牙切齿。 胤禟一门心思在内务府,康熙却更加关注春闱事宜,包括此次春闱的题目都是康熙亲自拟定,甚至考试当天还带着太子同胤禟巡察了一番考场,使得一些小举子们心潮澎湃之际也有些战战兢兢。 胤禟跟在康熙后身装模作样的巡视,竟然还看到了老熟人——李卫。李卫自是吃惊,嘴巴张得老大——原来,原来他早就面过圣了。胤禟笑着眨眨眼,李卫才收起一副傻相,忙低头看起试题来。 看了一圈,康熙回到宫里问胤禟,“觉得怎么样?” “啊?”胤禟先是惊诧,想着康熙问他这个做啥,便笑道,“儿子又没火眼金睛,哪里看得出好坏。倒是看着有些人都已经头发花白了,还考个什么劲哪。就算考上了进士,按朝廷规矩,做不了一二年的芝麻小官也要致仕回家了。” 康熙摇了摇头,“学成文武艺,售与帝王家,科举是读书人的出路。” “没意思,以后这样的差事,皇阿玛不要叫我了,无聊透顶。”胤禟坐下喝茶,“有这工夫还不如哄儿子玩儿呢。” 康熙见胤禟心思全不在春闱之上,笑了笑,“别成天懒懒散散的,朕看你也就适合在内务府做事,反正是朕的内府,纵有瑕疵,朕也给你兜着呢,别的朕也不敢指望你了。” “我去看看弘恪,中午就在那边儿吃了啊。”胤禟还真有几分想念儿子,说着已经起身。 “说风就是雨,去吧。”康熙乐得放人。 弘恪已经两周岁,是开始记事的年纪了。胤禟事务再忙,每日都会抽出半天的时间陪儿子,小弘旭也同这位九叔渐渐熟悉起来,加上胤禟时不时变个戏法,带些新鲜糖果儿来收买人心,这两个小东西极快的投入了胤禟的阵营,每天巴巴的盼着胤禟来陪他们玩儿。 胤禟画了图纸,让内务府照着置办了,送到毓庆宫装好,有滑梯啊翘翘板啊秋千架啊小树屋啊等等,完全是个小型游乐场,两个小的差点玩儿疯喽,吃饭都舍不得离开,弄得太子同太子妃夫妻很是郁闷。 春闱榜单贴出来时,胤禟又添了一儿一女,只是儿子生下没多久便夭折了,倒是柳氏所出的女儿极康健,小家伙刚出生时完全不像他两个哥哥当初似的皱巴巴,极白嫩可爱,眉目之间同胤禟有几分相似。 胤禟一见便喜欢上了,这孩子胖乎乎的,眼珠儿极黑,清亮有神,又软又轻,胤禟也不敢多抱,生怕手重了伤着孩子,便交给奶娘照顾。 董鄂明敏自是欢喜,庶女总比庶子好,笑道,“跟爷真像,看得出是个美人坯子。” “我早就盼着要个女儿了,名子都想好了,跟着两个哥哥从弘字起,就叫弘玉。”胤禟从心里更宠爱女儿一些,对柳氏道,“你且好生养着吧,我上折子给你请封侧夫人,弘玉便养在你身边。” 柳氏感激涕零,虽此刻难以起身,头在枕头上点了又点,叩谢胤禟和夫人大恩。原本她出身不高,份位也低,在胤禟府上只是个格格,依规矩纵生养了孩子也是断断不能留在身边抚育的。不是没想过借孩子一位的打算,所以刚开始听到是个女儿时还有几分失落,没想到这个女儿却当真投了胤禟的眼缘,当场赐了名子不说,自己的份位也是提得极高,孩子也能留在身边亲自抚养了。 董鄂明敏心下有几分不悦,胤禟此时的心思还在女儿身上,笑道,“两个儿子都与我长得不像,弘玉倒是最像我。” “是,人家都说儿子肖母女儿肖父,是最有福气的。”董鄂明敏已有嫡子,也不会扫了胤禟的兴,笑道,“既然爷要为妹妹请封,那妾身把刘氏从柳妹妹的院中挪出来,再者一应的头面首饰也要准备,这也算柳妹妹的喜事,还要准备酒席呢。” “酒席什么的算了,柳氏是弘玉的生母,位份太低以后女儿脸儿上也不好看,提一提无妨,府中事仍由你作主。”胤禟笑,“倒是弘玉的洗三礼别忘了,虽是女儿,也不能亏待了。” …… 胤禟有了女儿比生了儿子还要高兴,每日间回去看孩子,在养心殿呆的时间越来越少,恨得康熙牙根儿痒,直接下了道旨意把孩子接到了宜妃宫里。 柳氏固然舍不得,董鄂氏道,“你且放心就是,爷向来是把弘玉当眼珠子疼,额娘在宫里执掌宫事,见识自然是一等一,比我们强了不只百倍,大格格在宫里给额娘调教几年,规矩气度自然不一样,这也是大格格的福气呢。” 董鄂氏的话在理,何况皇上旨意,柳氏也只能点头,“那妾身这就回去给大格格收拾衣裳。” …… 胤禟真是对康熙没了法子,康熙淡淡地说,“你要是喜欢家贝,朕也将他养在宫里,这样你就不用两头跑儿了,累折了腿,朕会心疼的。” 胤禟无语。 胤禟家的小美人儿谁见了都得赞上一赞,又因为胤禟喜欢的紧,常抱着跟人显摆,所以弘玉倒是不认生,谁抱抱亲亲都没事儿,绝不会咧着嘴淘气。 喝了九阿哥府上大格格的酒月酒回府,连向来以稳重端庄的四福晋那拉氏都忍不住对四阿哥道,“九弟家的大格格长得着实讨人喜欢,跟九弟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这丫头,长得像九弟真是好福气。” 四阿哥笑,“那是你没见过老九小时候,那模样才叫个精致,比大格格要出挑的多。” 弘晖拽着母亲的衣裳,眨巴着眼睛问,“额娘,咱们能不能把小妹妹带回来养,我好喜欢小妹妹。” “弘晖,小妹妹是你九叔的女儿,你瞧你九叔九婶也很喜欢哪。” “那能不能借几天,我想跟小妹妹玩儿。”弘晖问。 那拉氏笑,“不行,你看小妹妹还小呢,等小妹妹大些,咱们把小妹妹接家里来跟你玩,行不行?” 弘晖一阵子失望,四阿哥对着唯一的嫡长子,性子稍稍和软些,道,“耿氏也快生了,到时候给你生个小妹妹,你们就能一起玩儿了,知道么?”四阿哥家真是子嗣单薄,儿子至今也只有弘晖一个,妾室有了身孕,他当然是盼着儿子,不过今天看了小弘玉,觉得要是有个漂亮的女儿也不赖。 弘晖高高兴兴的应了。 …… 四阿哥果真是一语成谶,第二天早上耿氏的肚子就开始痛,有接生婆子伺候着,头一胎也极是艰难,耿氏直痛得死去活来,到中午孩子都没生下来。 四福晋在耿氏的小院儿里坐镇,弘晖一会儿跑一趟的问:妹妹出来没?妹妹出来没? “翠嫣,带大阿哥回屋子里玩儿去。”四福晋摸摸儿子的头,“你乖,先听话啊,这不是小孩子来的地方。” 弘晖不情愿的走了,四阿哥在书房同八阿哥喝茶,八阿哥似笑非笑地,“恭喜四哥了,希望四哥再添麟儿。” “什么喜不喜的,我倒是喜欢丫头。”四阿哥严肃的外表下掩藏着不为人所了解的内心世界。 八阿哥凑过去掩唇一笑,低声问,“怎么,羡慕老九家的丫头了?” 四阿哥瞪了八阿哥一眼,八阿哥眼波流转,笑谑道,“都说女儿像父亲,四哥,人家小九长得标志,女儿像他才好看。不是弟弟打击四哥,要真是生个像四哥的丫头……”八阿哥“咳”了一下,道,“那还真是‘皇帝的孙女也愁嫁’了。” “你少乌鸦嘴,”四阿哥瞪了八阿哥一眼,“儿女都是天意,别管长相如何,结实就好。” 两人正说着,苏培盛小跑儿着进来通报,“爷吉祥,八爷吉祥,福晋让奴才来给爷报喜,耿格格生了个小格格呢。福晋说若是爷有空,便过去看看,小格格长得结结实实的,可招人喜欢了。” 八阿哥一口茶喷出来,真结实了。 四阿哥站起来,儿女都是自己的,便去内院,对八阿哥道,“你在这儿等我,架子上有你喜欢看的书,别闷了。” 到了耿氏的院子,那拉氏正在屋里抱着刚出生的二格格,哦哦的哄着,见丈夫进来,笑道,“爷过来看看吧。” 四阿哥低头瞧了一眼,唇边的笑就有些僵硬,道,“嗯,看着挺结实,嗯,行了,这里有你我也放心,还有些事,让耿氏好生歇着吧。” 四阿哥进去没站了片刻的工夫,却受到了天雷轰顶一样的打击,女儿,的确像父亲的多。 回到书房,四阿哥有些没精神,八阿哥笑,“怎么,被我说中了。” 四阿哥自己起身倒茶,八阿哥直接将手上的递给四阿哥,“喝点茶,孩子平安健康就好,你也别唉声叹气了。” “老八,说真的,我性子不好长得也不出众,你怎么愿意跟我在一块儿的。”今天四阿哥着实被女儿打击坏了,的确,谁不喜欢漂亮的孩子呢。像九阿哥,自小就长得漂亮嘴巴也巧,宫里上下就没不喜欢的;像八阿哥,容貌雅致风度绝佳,在兄弟中也极有人缘儿。再想想自己,四阿哥更受伤了,自小被佟皇后养育,虽说佟皇后对他也不错,到底不是亲生母亲,而他的生母,却眼里心里只有十四阿哥一个。 四阿哥没喝茶,却是幽幽的叹了口气,八阿哥覆上四阿哥的手,温柔一笑,“老九长得虽好,我却只记得幼时生病是四哥陪在我床边,日日相伴;也只有四哥自小不嫌弃我的出身,真心以待。”八阿哥道,“大家都是男人,若不是真心,你怎么肯屈居我之下,若说我喜欢你哪里,也就是你的真心吧。” 四阿哥宽心一笑,“哪里学得这些甜言蜜语,倒是跟我想想二格格叫什么名子才好,女儿家总要取个好听又寓意吉祥的。” 第54章 上朝去吧 春闱过后,三榜一出,接着便是殿试。 康熙着实准备了一篇极为煽情的演讲,把些个热血小青年忽悠的神魂颠倒,终终表示要为帝国效忠,主动请缨开发北大荒。 其场面之热烈,堪称康熙朝之最,而后,康熙帝很是感动的洒了几滴热泪,整个早朝一直到中午才结束。且诸人皆精神弈弈,好像吃了人参果儿一般。 胤禟正在用午膳,康熙回来了。自五更天起床,整整六个小时滴水未尽,饥饿的皇帝看到满桌子的残羹,心情可想而知。 坐在正位上,康熙看了胤禟一眼,“你吃得倒香甜。” “哦,我以为皇阿玛在请进士们一同用膳呢,就没等您。”胤禟问,“要不,另传一桌子膳食?” “罢了。”还有要用到胤禟的地方,康熙也不是为口吃的就跟情人吵架的性子,只是看到胤禟过得如此悠闲舒适,而自己还要一大早饿着肚子给那群白痴洗脑有些心理不平衡罢了,康熙道,“三天后的琼林宴,你也一起去。” 胤禟“啊”了一声,说,“我谁也不认识,去干什么?” “当牌坊。” 小太监重新摆了一套金器,胤禟伸手为康熙盛了碗汤,递到康熙面前,笑道,“如今他们都鲤鱼跃龙门了,心思已经不在书本上,我去并没有多大用处。皇阿玛今日早朝如此卖力,应该成果不错,何必画蛇添足。” 康熙细细的喝了两口,暖了暖胃才说,“嗯,这汤挺鲜。朕是觉得你素有文名,想必也喜欢跟读书人打交道的。” “这只能说明你还不够了解我。”胤禟笑问,“万寿节快到了,皇阿玛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我送给您。” 康熙什么也没说,只是上上下下打量了胤禟一番,然后给了胤禟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热血沸腾的年青人去开荒了,胤禟开始借着康熙万寿节的东西发行了第一期“万寿券”,也就是清朝的彩票。 古人终于体会了一把啥啊一夜巨富,胤禟笑眯眯的数银子数到手抽筋,是真的抽筋了。 “呜,你轻点儿。”咝咝的吸着气儿,胤禟忍不住抱怨,“会不会按哪,轻点儿轻点儿,我这是手……” 康熙扳正胤禟的手掌,在虎品处揉捏着,唇角忍不住翘起来,“朕还第一次看到有人点银子点到手抽筋儿的。”空气中俱是药油的味道,康熙却没有丝毫嫌弃,“你用心当差是好事,也不要事必躬亲,以后这些小事叫底下人做也无妨。” “说得好听,碎银子得称,铜钱得点,内务府里连凌普都跟着加班呢。”胤禟觉得稍好转些,不过仍是酸痛,灯下看也只是被康熙按得一片泛红的肌肤,“总算没白辛苦,这开年了,那几个大作坊窑厂都在等着银子呢,去年好不容易赚的都被你花得一干二净。唉,我真奇怪了,没银子时也没听说你六部那么多工程等着用钱哪,怎么一有了银子,他们就跟闻见味儿的苍蝇似的,一窝蜂的要银子。” “国家用银子的地方多哪。”康熙笑道,“这次的银子你尽管拿去用就是。” 内务府如今的忙碌堪比六部,人人走路带风,昂首挺胸,恨不得人家不认识自己。怎么样,如今谁不知道内务府如今有了尊财神爷,那银子赚得真是跟下雨似的。 康熙着重将内务府诸人嘉奖了一番,以期他们继续努力,为国效力之类的话,倒把几个老臣感动的热泪盈眶。 这也难怪,内务府都是包衣,也就是皇家的奴才,素来为其他六部官员看不上,说他们成天只是忙些吃喝拉撒的小事,如今倒着实出了口恶心。 裕亲王进宫时正巧胤禟向康熙汇报这次万寿券的发售情况,成本去了多少,卖了多少万寿券,赚了多少银子之类的事。 康熙赐了座,让福全一道听了。待胤禟说完,康熙才点了点头,问福全,“兄王可是有事?” 福全起身道,“万岁知人善任,内务府如今今非昔比了,前阵子那个沙子泥的配方便收入了二百万两,如今这万寿券又是以一搏十,九阿哥才华过人,在内务府却是屈才了。” “九阿哥在内务府当差,这赚得银子便得挂到内务府名下,万岁,如今户部收入是一定的,每年也差不了多少。可朝中用银子的地方太多了,万岁慈悲,一次两次的从内库拨银子,时间长了,奴才窍为不妥当。” 福全道,“还有一事,万寿券这一发售,朝中上下都看着九阿哥呢。如今九阿哥早已开府大婚又有爵位,正当为万岁分忧,臣私以为陛下疼宠九阿哥过甚,至使九阿哥年至如今,都不曾早朝议政,如此下去,岂不是辜负了上天所赐的良材美玉。” 这老实人恭维起人来更不得了,胤禟听得都混身起鸡皮疙瘩了。 福全也是深思熟虑过,九阿哥都十七了,你不上朝也行,你别老把自己弄成话题人物,偏你还这么会赚钱,跟长了金手指一般。 如今多少人眼巴巴的想见九阿哥一面,沾点光啥的,可偏找不着人。一般的人家九贝勒认不接待,也没人敢到康熙帝的养心殿去抓人。 这就若了做为皇子亲伯父的福全,谁都知道福全深受康熙宠信,便左右去他这儿打听,九阿哥到底是个啥人物儿啊,能不能引见啊……话听多了也烦心,为此左都御史也找上福全了,这御史的头儿自是消息灵通,对福全道,“论理,九阿哥不上朝是万岁爷允了的,说是九阿哥身子不好。如今臣瞧着,九阿哥把内务府打理的头头是道,这身体应该的差不多了。臣身份低微,也听说九贝勒府上二阿哥的满月酒办得极热闹……”如此一通话,让福全实在坐不住了。 福全这人知道自己跟康熙那是打小儿的交情,康熙也是一代圣主,能听得进谏言。九阿哥的心眼儿却不大,他知道可能会得罪九阿哥,才会选在九阿哥面前把话说明白,还指出是康熙的“不是”,澄清自己:我可没说你九阿哥有星点儿错处啊。 另外,福全之所以把这件私下说,他也觉得,这完全是康熙同九阿哥两人之间的秘密协议,在朝上仪总有些不妥当。 如今他做为一个哥哥一个伯父,把这些朝臣的小心思透露给父子俩,这二人哪怕不感念他,日后也不会找他麻烦才是。 福全说完便退下了。 胤禟真是服了,要不说其实做官并不在于你嘴巴会不会说,会不会拍上司的马屁。关键还是要长一双明亮的眼睛,得看清局势,什么事该什么时候说,重要莫过于时机二字了。 康熙将皮球踢给胤禟,“裕王都说了,你觉得该如何办?” 胤禟凑过去给康熙捏着肩膀,笑道,“我有个办法,反正十二每天去上朝,以后皇阿玛有什么差事交给他,我给他出主意做他副手。” 真是馊得不能再馊的主意,康熙反问,“你觉得满朝文武都是傻的么?朕想过了,你也就是不想早起罢了,只是让你早些起床,又不是要你的命,有什么为难的?” “皇阿玛既然都有了成算,何必再跟我商量。”胤禟冷了脸,“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就没见您办过一件合我心意的事。啥事都得依着你,明知道我不愿意去上早朝,别人略说个一句半句的我就得去。我不去能怎么着啊,天又不会塌。便是真有人说,您就不能略向着我些弹压下去,这朝中谁还敢跟皇阿玛做对呢。” 康熙向来就是朝廷和私宠分得很清,虽说胤禟的确得自己心意,自己也是真心喜欢他。可越是这样康熙越是自醒,万不能因私宠乱后宫,因此康熙也不主张让胤禟入六部当差。 正好胤禟是个惫懒的,连早朝都不想去,宁可赖在被窝里睡觉。到如今连十二阿哥也已经正经当差,且有了几个小门人。唯胤禟这里,清汤寡水一般,啥都没有。 今天听了福全的话,康熙也觉得有几分道理。胤禟都十七了,分府大婚赐爵,甚至连孩子都生了。这样一个正在盛年的皇子,不去早朝怎么行?何况胤禟这赚银子的本事让人叹为观止,总是隐于幕后,朝中定会引起猜忌。 福全把事摊开便走了,让父子俩商议。康熙心中已有定数,但想着胤禟素来便主意正的很,最好还是他自己亲口说出来,免得自己落埋怨。于是康熙便问了一句,这不问还好,倒问出一肚子火来。 做皇帝的人都有个毛病,但凡最听不得一个“不”字。 康熙懒得跟胤禟多说,便道,“如今都十七了还不想上朝,你打算怎么着,一辈子混吃等死不成?你瞧瞧,比你小的老十,老十一,老十二,老十三都上朝听政,独独你,一点儿兄长的表率都没有。还口口声声说朕对你不好,朕看就是打小惯得你。这事就这样定了,今天你宿在宫里,明日朕看着你起床,看你还如何偷懒!” 康熙一语定乾坤。 繁星满天,养心殿大小奴才已经收拾整齐,伺候着主子起床更衣早朝。 胤禟闭着眼睛站在地上,伸平手臂,由着内侍宫婢给自己仔细整理着四爪团龙蟒袍,腰上束起金衔玉版嵌东珠的腰带,脖子里挂着手指肚儿大小的玛瑙朝珠,再有玉佩荷包等物,林林总总的收拾了一刻钟才算齐全。 康熙上下打量了一番,点头赞道,“不错。” 梁九功进来小声道,“回万岁爷,太子殿下来请安了。” 太子早起后先来养心殿给康熙请安,然后父子二人一同去早朝。太子一进来先向康熙问安,见胤禟也蟒袍玉带的收拾妥当了,笑道,“这身衣裳也就小九穿着最好看。” 胤禟恹恹的跟太子问好,康熙想着胤禟头一遭起了大早,没精神也正常,日子一长就习惯了,笑道,“时辰差不多了,起驾吧。” 梁九功一声悠长“起驾”,众宫婢内侍跪送康熙。 康熙打头走,太子殿下便随在康熙身畔,两父子是职业习惯,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别提多有威仪多有气派多有风范了。胤禟却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他从起床到现在打了不下二十个呵欠,低着头跟在太子后面。 这清宫有占地极广,房屋极多,所以门槛也极多。古人不知道是什么想法,硬说门槛高了也吉利。养心殿的门槛,足有半尺高。若在平时,胤禟脑筋清醒定会注意,此时满脑子瞌睡,一个不留情便绊了个狗吃屎。 魏珠是在胤禟身边伺候的,此时眼疾手快的忙将人扶着搀了起来,康熙听到动静回头一瞧,几步到胤禟跟前,这一看真是倒抽了口冷气,两个手掌擦在青砖地上,生生蹭掉了块厚皮,此刻血肉翻卷,甚是骇人。胤禟疼得脸梢泛白,哆嗦着说不出话。 “成天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路都走不稳当。”康熙又是生气又是心疼,托着胤禟的手,拧着眉吩咐,“去请太医过来。” 小内侍跑着去了,梁九功却是心急,这上朝的时辰可是一刻都耽误不得的,抬头看了看太子。 太子给了梁九功一个安心的眼神,温声道,“这伤看着骇人,幸好只是外伤,只是一段时间不能写字了。皇阿玛,早朝的时辰快到了,若是您不放心,不如儿臣暂留下来,也省得小九怕疼不肯上药。” “也好。”康熙对胤禟道,“好生听太子的话。” “不,不用了。”胤禟倒吸着冷气,说,“就是有些疼,上些药也无妨了。又不是什么大的病痛,皇阿玛和太子哥哥赶紧去吧,别误了钟点这养心殿里这么多奴才,皇阿玛和太子哥哥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康熙想了想也有道理,便依了胤禟,同太子去早朝不提。 第55章 装伤,救场 康熙下早朝时,胤禟两只手已包裹好了,雪白的蚕丝,透气性好,又软又舒服,把两只手包得严严实实,如猪蹄子一般,药香味儿三米外就能闻见。 康熙始终不放心,又问用了什么药,胤禟答了,便道,“现在这样真是不方便,皇阿玛,不如我回府去住吧。” “回府?”康熙一挑眉,“回府做什么,你媳妇又不是什么周到人,在这儿,好歹有朕照看着,朕还放心些。” 胤禟心下苦笑,也不知道康熙从什么地方看出明敏不周到了,便说,“我在这里,皇阿玛心里肯定记挂我,岂不是要打扰您处理政事么?” “别多想,你还打扰不到朕,没事儿好好休养就是。”康熙大发慈悲,“上朝的事等你伤好了再说吧。” “嗯,您万寿节要到了,内务府忙着呢。” “朕叫凌普进宫来跟你汇报。” …… 万寿节临近,朝廷官员也极有眼色的不上让康熙堵心的奏章,一般都是说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奏祈圣主金安的请安折,再者还有奏祥瑞的折子,康熙这几天有些闲。 于是凌普大人运气不错,还捎带脚儿面君。 凌普做了多年的内务府总管,万寿节也经过多少回了,向来做熟了的行当,胤禟也没啥不放心的。 康熙一并听了,道,“这几天九阿哥受了伤,但有小事你自做主便是,别扰了九阿哥养伤,实在做不了主的再来请教九阿哥。” 凌普俯首称是,便退下了。 康熙眼中带着笑,看了胤禟一会儿子才颇为神秘的开口,“今儿个有件事还没跟你说。” 啥事搞得这么神秘,不过瞧康熙这神色,肯定不是坏事,便也笑了,“干嘛?” “朕的陵寝快建好了,”康熙搂住胤禟的肩,轻声说,“朕在东边儿给你留了块儿地,着人看了,说风水是极好的。朕把这块儿地赐给你,待百年之后你还守着朕。” 胤禟干巴巴笑了几声,“哦,谢皇阿玛。” 康熙何等的火眼金睛,自是瞧出胤禟这笑实在是假的可以,着实不悦,“你这是什么样子?” “不是您想的那般,”胤禟忙道,“都说人死如灯灭,难道皇阿玛还相信有地府鬼魂之说不成?” 康熙道,“神鬼之事谁能说得清,若是真有呢,不建个好些的屋子,地下去了岂不是要受苦。”难道这就是古代帝王大建陵寝的原困?是啊,谁也没死过一回,谁知道有没有鬼神一说呢。 “哦,我是无所谓啦。”胤禟仍是兴趣缺缺。 康熙见胤禟根本没啥激动的反应,不由十分失望。 胤禟微微上前,吻了一下康熙的唇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 康熙这才开了脸,“今天手换药了没?” “啊,换了换了。”胤禟说着仍被康熙托起手腕,康熙皱眉,指着纱布上的一处油渍道,“哪儿换了,呐,昨儿个吃鱼时不小心掉上的油点子还在呢。现在倒学会说谎了。”马上道,“梁九功,拿九阿哥的药来。” “不,不用了。”胤禟陪笑,“不疼了,皇阿玛,换药不用太勤快,都结痂了,过几天自己就好了,真不用换。” 康熙完全不理会,以为胤禟是怕疼,还道,“你都多大了,做了阿玛的人,换个药都不让朕省心。既然都好得差不多,给朕看一下能怎么样呢。” 梁九功办事效率极高,已经将药取了来放在小炕桌儿上,胤禟撅着嘴,凭康熙解下纱带,“怪腌臜的,看一下就好了啊。” “放心,朕不会嫌弃你的。”康熙笑着将脏的纱布扔到地上,自有人收拾。 胤禟手心粘着一块黑糊糊的硬块儿,康熙看了又看,按了按,“疼吗?” “不,不疼了,跟你说都好了吧,不用上药了。”胤禟手缩了缩,“行了,皇阿玛,拿新的纱布裹上吧。” “嗯。等等,瞧这上面都糊上药膏了,味儿也不对,”康熙皱了皱眉,“梁九功,拿酒精来。” 这还多亏胤禟普及外伤知识时,强调凡有外伤要先用酒精消毒,才不会感染,康熙还让胤禟特意写了几个注意事项,再着御医研究后,送到军营普及。 如今看着胤禟手上黑糊糊的结痂便有些担心,可别是外头好,里面化脓了吧。 胤禟听了差点没跳起来,笑道,“不用,真不用了,好没好我不知道么,我医术也不比皇阿玛差呢。” 康熙眼神一凛,起了疑心,看着胤禟的眼睛,问,“你这么急做什么,朕也是好心,瞧瞧药都粘成什么样了,洗干净才好看清伤口是不是真好俐落了。” 胤禟一脸不耐烦,挥手道,“有什么好看的,就这么一点儿小伤,天天看,你不嫌烦哪,我累了!去睡觉了!”说着便下炕去穿鞋。 人心虚时便会做傻事,例如胤禟这一挥手力道大了些,一块什么东西就这么着被挥了出去,胤禟也没留神,蹬上鞋子快步走了。 康熙坐着没动,待胤禟出了门才在一旁拾是那一小块儿的极眼熟的黑糊糊的啥啥…… 如果现在有仪器测量一下就会发现,康熙的血压成直线上升,养心殿的气压以同比例成直线下降。 …… 胤禟正庆幸躲过一截,赶紧找来纱带,想着自己先包好,一会儿省得康熙再发神经的给他上药。 咣嚐—— 雕花填漆的大门被踹开,这响动直把正在暖阁里伺候着的魏珠吓了一个哆嗦,想着谁这么不知道规矩,一抬腿便看到康熙提着马鞭阴沉着脸进门,想都没想便跪伏在地上,额头抵着青砖,连呼吸都放轻。 “皇,皇阿玛?”胤禟一瞧康熙这脸色,忙站起身。 “魏珠出去。” 屋内空无一人,康熙略抬下巴,“伸出手来,让朕再看看你的伤,朕刚刚好像没看清楚。” 胤禟就是个傻子也知道漏馅儿了,紧抿着唇不说话。 “叫你伸出来,难道要朕喊侍卫!”康熙声音一高,胤禟先瞄了瞄半开的绫窗,想着要不要先逃命,却看到一袭青色衣角,胤禟只得转向康熙,“我可以解释。是这样的,皇阿玛,我,我就是烦上朝,没别的意思。您别这么气,对身体不好,我也不想骗您的,您想想,我不上朝照样能给您赚银子当差啊。”康熙一步步逼近,胤禟实在不知道该往哪儿避。 康熙还头一遭被人如此愚弄,为着胤禟的伤,他每每想起都会心疼一回,却没想到……康熙怒上心头,一抬手……鞭子却抽了个空,胤禟直接扑到康熙怀里,双臂紧紧抱住康熙哀求,“别打别打,皇阿玛,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吗?您就原谅我这一回,行吗?” 果然是恃宠而骄啊,康熙喝断,“林青,进来!” “不躲了,我不躲了。” 要是被别人看着挨揍,那以后就不用在养心殿混了,胤禟乖乖站好,闭上眼睛,咬了咬唇,“你要是觉得我冒犯了你做皇帝的尊严,爱打就打吧。” 康熙刚一抬手,胤禟就吓得哇哇大叫,抱头蹲下去,嚎啕大哭,“疼,疼死了,我好疼!!!皇阿玛,我知道错了!!!”魔音穿耳,绕梁三日,余音不绝哪。 康熙看了看手中的鞭子,好像自己还没打下去吧,康熙哭笑不得,给了胤禟一脚,骂道,“瞧瞧这没出息的劲儿,你倒是有胆子糊弄朕。” 胤禟身子一歪,坐到了地上去,吸着鼻子抹了把泪去看康熙。 胤禟早就生得单薄,身量也不高,这么缩成一团蹲在地上泪眼模糊的看着也有几分可怜,康熙这鞭子就有些挥不下去。 正在此时,康熙听到外间传来奶声奶气的声音。 “梁梁,皇玛法呢,我和弟弟来给皇玛法请安。” “你拦着我干嘛,我有事儿跟皇玛法说呢。” “皇玛法救命——”两个小的在外间扯着嗓子喊,梁九功心说,俺可是碰都没敢碰你们一下,别这么血口喷人成么? 康熙这人最要面子,狠狠瞪了胤禟一眼,低声道,“把马尿擦了,还不滚起来!”又命出最悦耳最慈善的声音道,“是弘恪和弘旭么,进来吧,朕正想着你们呢。” 两个红包包跌跌撞撞的跑进去,都扑向康熙的怀里,“皇玛法”长“皇玛法”短的叫了一出子。 康熙对孙子和对儿子的态度,完全是云泥之别,笑着把两人抱起来放到膝上,问道,“怎么想起到皇玛法这儿来了,太子呢?” “皇玛法,今儿个我和弟弟得了件极好的东西,想孝敬皇玛法。出来时跟太子二伯和二伯娘说过了。”弘恪说话极俐落,有几分胤禟小时候的影子。 小弘恪完全是西方人的长相,高鼻梁大眼睛皮肤雪白,跟西洋画儿上的小天使似的,越看越讨人喜欢,康熙浅笑,“哦,什么啊?” “梁梁,你让小郑子拿进来。” 小郑子是弘恪的贴身小太监,十三四岁的年纪,生得眉清目秀。小郑子双手捧着一团雪白,递给梁九功。 梁九功捧至御前,就听细细的一声,喵—— “唉呀,是小猫儿啊。”胤禟先喜上眉梢,抱在怀里摸了又摸,软软的小小的一团儿,真可爱。 弘旭不甘落于人后,忙扯了扯康熙的衣襟道,“皇玛法,孙儿也给您带了礼物。” 胤禟一见更喜欢,一只小哈巴狗,还穿着内务府做的红缎子狗衣,把两个小家伙放在炕上,让梁九功拿牛奶来给小家伙儿们吃。 弘恪弘旭眨巴着眼,仰头问,“皇玛法,你喜欢不?” “喜欢。”康熙笑眯眯的,“怎么想起送朕礼物了啊?” “阿玛说皇玛法的生日就到了,我跟弟弟不知道该拿什么孝敬玛法,阿玛说皇玛法最喜欢小猫小狗,我们就找来送给皇玛法做生日礼物。”弘恪一气说完就觉得口干,说,“梁梁,我渴了。” 康熙扫了一眼正拿着帕子给猫狗喂奶的某人,冷笑,朕喜欢,朕什么时候喜欢这种小东西了! 不过胤禟找的这两个小说客十分有本事,逗得康熙龙颜大悦,到晚上也没再追究他装受伤的事。 “明天去上朝吧。”康熙头一回觉得憋屈,上朝是多大的荣耀啊,竟然得求着人家去。 胤禟笑眯眯的给康熙揉着肩说,“打个商量,我们各退一步,以后我逢十去早朝,也算堵了别人的嘴,怎么样?” 康熙闭着眼睛,“罢了。” 第56章 早朝官司 解决了上朝这一大难题,胤禟心情愉悦了不少,看谁都顺眼,尤其是他的“新宠”——咪咪和旺旺,但凡胤禟有空便抱着爱抚一番。 中午日头好,又是早春时节,胤禟便让人搬了椅子放在院中,怀里抱着小宠物,眯着眼晒太阳。 康熙在午睡,没空理他。 “老九,你倒是悠闲哪。” 康熙每日午睡是定例,这时原少有人递牌子求见,此时却见四阿哥同李光地联袂而来。 九阿哥站起身,将手中的小宠物交给一旁的魏珠,笑着给四阿哥打了个千儿,“四哥好,皇阿玛午睡呢,怕四哥同李相得等一会儿。” 四阿哥皱眉,“倒是我疏忽了,以为还早呢。”又有些歉意的看了李光地一眼。 胤禟见状笑道,“四哥这是刚从衙门过来吧,想必还没用午膳呢,我早上吃得晚,也没用,一个人吃倒是无趣。魏珠,传桌午膳,我同四哥和李大人在暖阁用。” 四阿哥道,“没皇阿玛旨意,哪有在养心殿用膳的道理?”李光地也直说不妥。 “哦,那要不我吃着,然后四哥同李大人在一旁看着不成。”胤禟笑,大言不惭道,“我们天天为国操劳,在这儿吃顿饭算什么。四哥且放心,底下人早备着了。” 四阿哥一笑,知道这是胤禟的份例了,道,“那今日我同李相便沾九弟的光了。” 暖阁外间儿设着榻案桌椅,就跟个小客厅差不多,房间并无太奢侈的东西,只是点睛处摆了几件玩物。 十菜两汤,荤素参半,这一尝,味道却着实好。 四阿哥还有事要问胤禟,便搁了筷子道,“小九,如今你在内务府当差,四哥问一句内务府可还有银子?” “今年皇阿玛万寿节,内务府采买不知散出多少银子去。虽有两笔进项,不过解燃眉之急而已。”胤禟笑,“不瞒四哥,内务府的银子,自去年腊月到上个月,皇阿玛下旨便挪用了五百万两。如今剩下的我都有用处,内务府也要留下一些应急。户部每年各种苛捐杂税加起来怎么着也有几千万,哪儿就一点儿都没有,要这么东拼西凑的。” 四阿哥心中盘算着,沉声道,“小九,你素来不上朝,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户部看着收入多,帐面上看也有银子,殊不知这银子如今却换成各地官员的借据。” 胤禟也不吃惊,他为的就是引出这库银外借之事,康熙如今是将他当财神爷了,从内务府拿钱一点儿都不手软,好像内务府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一般。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胤禟笑着挟了一筷子爆炒鹿肉,慢悠悠的嚼了,“不过我也只是多嘴这一句罢了,还不还钱不关我的事,反正我不缺银子花。再者,这借钱的是爷爷,要银的是孙子,就是在朝廷来说,这索要库银也是个得罪人的差事,四哥别费力不讨好了,反正如今内务府是没银子了,有个二三十万,也得留着宫里吃喝。四哥也不必烦恼,银子又不是你借走的,皇阿玛纵的问询,你直接把帐本子给皇阿玛看便是。” 四阿哥知胤禟这一番话并不恶意,相反倒仿若是说给康熙听的,仍正色道,“九弟,我们是皇阿玛的儿子,便该为皇阿玛分忧才是。你一个皇子阿哥,倒摆出这种事不干己的姿态来,叫人听了去又是一番官司。” “知道了。” 胤禟笑了笑,未再多说,倒是提起内务府做了些孩子的玩意儿,想着四阿哥家的弘晖年龄也还小,正是贪玩儿时候,便送了一份过去。 四阿哥免不了道谢,胤禟笑,“兄弟们都有的。” 没想到这一番小小的人情走动,又引起了一场口舌。 …… 胤禟在内务府当差,说实在的,倒真不是胤禟沾内务府的光,实在是内务府沾胤禟的光。 自打胤禟到了内务府,不但银子赚得足了,逢年过节的赏赐更丰厚。别人瞧着内务府是个肥差,打内务府主意的人便多了起来,冰敬炭敬也比往年多了几成。 内务府如今不仅是在同洋人做贸易,还做了许多新鲜物件儿卖,如会奏乐的小鸟儿,会走路的小猪儿,会自己跑的小马车……最近一批,都是孩子玩意儿。 胤禟爱子心切,也可以理解。头一批做好了,胤禟先给毓庆宫送了几份儿,毓庆宫孩子多,他儿子也在那儿养着呢,总不能亏待了。再者,如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这几家都有了小孩子,胤禟也使人送了。宫里几个年纪小的阿哥格格都是人手一份儿。 独没有大阿哥与三阿哥的。 三阿哥家的长子弘晴才三岁,跟着嫡母去四阿哥府上时见弘晖拿着玩儿,眼馋得不行,四福晋并不清楚原由,笑道,“这还是九弟使人送来的,听说是内务府的新鲜玩意儿,他们这些小家伙跟着沾光了。” 三福晋当时听了便心头火起,回家一打听,嗬,谁都有了,就是他们府上同大阿哥府上没送,咬牙切齿的待丈夫回来好一番念叨。 “启有此理!”胤祉一拍桌子,怒道,“他也太目中无人了!倒拿了内务府的东西做人情,看我到皇阿玛那儿讨个公道!” 大阿哥人性子疏阔,原此事并不知晓,听三阿哥一说,也气了个仰倒。 宫内,荣惠二妃虽早已无宠,但皆有儿女,都是一宫主位,位份较高,在宫里也是说得上话儿的。 于慈宁宫请安时,先是惠妃道,“宜妃妹妹,今日恰好太后这里遇到,我就厚着脸皮拜托妹妹办件事了?” 宜妃笑,“哟,瞧惠姐姐说的是哪里话,有事但请姐姐吩咐便是。凡我能帮上一二的,岂不是我的福气。” 荣妃掩嘴一笑,对太后道,“老佛爷可能还有所不知呢,老九如今管着内务府,听说里头的新鲜玩意儿可是不少,上次弘晴跟我说会自己走的小马车什么的,稀罕的不行,说是在老四家弘晖那里看到的。弘晴出去玩儿,见堂兄妹都有,非闹着要。臣妾想着,这内务府是老九正管,便想着走走宜妃妹妹的后门儿,收拾出几份来,胤禔胤祉家孩子也多,难得孩子们喜欢不是。” 宜妃心里来火,想着自古东西,人家送便送,也没见过这般大咧咧来讨的,面儿上仍是笑嘻嘻,“这回的荣姐姐和惠姐姐可是找错人了,昨儿个下午我过来给太后请安,才陪着太后看了一下午的小玩意儿呢,连太后都夸精巧呢。” 太后呵呵笑,对几位妃子间的明争暗斗仿若无闻,指了指宜妃,“你倒是大方,只叫她们来算计哀家。” “太后冤枉臣妾了。”宜妃笑道,“太后也知道小九是个没出息的,不如大阿哥勇武,更比不了三阿哥稳重。皇上照拂他便让他在内务府当差,便是担心他出差错,内务府怎么说也是皇上的内府,但有一二,皇上总能担待了。虽说臣妾是小九的额娘,小九也正管着内务府这块儿,不过臣妾到底是妃嫔,哪里能指挥起内务府来,便是真缺东西了,也得按例开出单子,请佟贵妃姐姐行印才拿得出来呢。内务府,说到底是皇上跟太后的,小九儿不过是给皇上支应罢了。臣妾是他的额娘,更不能明知故犯,不按规矩办事儿呢。” 宜妃素来伶俐,说起话一套套的,直把两人噎得脸色发青,宜妃笑道,“荣姐姐惠姐姐来得巧了,内务府的新鲜物件儿,小九昨儿个刚送到太后宫里,孝敬太后呢。” 谁不喜欢别人送礼呢,太后也不能免俗,笑道,“是啊,哀家还说呢,怎么好生生的弄些孩子玩意儿来。小九儿说是给哀家预备打赏小孩子的,哀家看过,是不错的东西,倒是你们俩个先得了信儿,今儿个你们既然开了口,哀家也不能让你们空手回去。梁嬷嬷,挑出两份来给荣妃惠妃带回去。” 荣惠二妃只得谢恩,宜妃漂亮的丹凤眼在二人讪讪的脸上一扫而过,笑着抿了抿唇,继续奉迎太后。 朝中则是另一番光景。 你九阿哥是打理内务府没错,不过你也不能拿皇上的东西做人情啊。超过五百两御史便有权利上书,胤禟第一天上朝便挨了御史当头一本。 康熙也无奈,待御史口述完,便问,“胤禟,你可有什么辩驳的?” 胤禟出列,双手作了个揖,道,“皇阿玛,儿臣真是冤死了。” 康熙忍不住瞪了胤禟一眼,“说说你冤在哪儿。” “回皇阿玛,儿臣有证人可以做证,这些东西不是儿臣私自从内务府拿出去的,这明明是儿臣从内务府花银子买的,然后送给这些弟弟妹妹小侄儿小侄女儿玩儿。”胤禟满脸无辜,“内务府总管凌普大人可以做证,难道儿臣自己的东西都不能自己处置了么?” 凌普忙出列道,“是,奴才可以作证,九阿哥足花了三千两雪花银。收据还在内务府收着呢,要不要奴才取来一看?” 康熙摆了摆手,笑,“罢了,些许小事,不值一提。”又对胤禟道,“只是你做事还欠妥当,更需历练。” “儿臣谨遵皇阿玛教导。” 下了早朝,胤禟见康熙扶着梁九功走远了,上前两步拦住参他一本的朱御史,冷冷一笑,挥手一拳砸在御史的左眼眶上,骂道,“叫你嘴贱,敢参小爷,揍不死你。” 朱御史眼圈儿瞬间青紫了,胤禟想起后世的经典形象,一肚子气才散了,“扑哧”笑了。 朱御史敢参胤禟,便是有些后台的,哭号道,“御门之外,虽说您是皇天贵胄,臣却是皇上之臣,受如此欺辱,臣便以死明鉴!”说着便要撞头,只是乾清门外也没啥柱子的给他撞,一时找不着合适的物件,朱御史暂时没死成。 这时一帮子大臣以李光地为首的去拦朱御史,一帮子皇亲以四阿哥为首拦着胤禟,四阿哥气得跺脚,“赶紧回去,还嫌闹得不够么!” 五阿哥拽着胤禟往回走,胤禟高声道,“真有骨气的,倒死一个给我瞧瞧!” 五阿哥气得捂住胤禟的嘴,另一手揪着胤禟,完全没有平时的文弱,急步出了宫。 第57章 御史之死 康熙当天下朝并未召见胤禟,帝王一言一行皆引人注目,康熙低调行事,便让胤禟回府了。这刚用了早膳,林青神出鬼没的进门,无声的行礼后便向康熙禀报了早朝后胤禟殴打御史之事。 林青做为暗卫,跟在康熙身边多年,其实他一早知道了,就是担心说了康熙会气得吃不下饭,于是便秉承着为主子身体着想的念头,等到早膳后才回禀。 康熙听到一半脸就沉了下去,面无表情,“梁九功,宣九阿哥进宫。” 胤禟接到圣旨,丝毫不觉稀奇,他既然敢动手便不怕康熙质问他。其实康熙大多是太要脸面,心里下肯定会偏向自己的儿子,何况他这么不明不白的跟着康熙,再不行使点啥特权给康熙找点儿麻烦,还不得窝囊死。 再者,难道康熙真希望他同朝臣交好么?笑话! 来府上宣旨的不是别人,魏珠。自从他常住养心殿后,一直是魏珠在身边伺候,因是老熟人,胤禟便从容的用了早膳才进宫面圣。 坐着马车,一进宫门,胤禟的表情马上严肃起来,尽量摆出一副诚惶诚恐已知错但又十分担心被罚的神色。 还思量着一会儿康熙问起来,自己如何对答。到了养心殿,气氛却不对,梁九功垂着头看都没敢看他一眼,便引着他去见康熙。 养心殿书房。 康熙盘腿坐在炕桌旁,一见到胤禟眼里都要冒出火来,一拍桌子,怒喝,“畜牲,还不跪下,瞧你办的好事!” 屋里人员齐备,内阁大学士张英、李光地,裕亲王福全、庄亲王博果铎都赐了坐,坐在绣墩儿上。左都御史唐人杰是站着的,眼圈还有些红肿,而康熙的手边儿,放着一本白色奏章。 胤禟心里一惊,跪在地上,抬头问,“早上接到圣旨,儿臣依旨进宫,却不知何事惹皇阿玛雷霆大怒?” 康熙冷声问,“早朝后你可是与朱御史发生冲突了!你说了些什么!你知不知道朱御史回家自尽之事?”这事儿有蹊跷,可那姓朱的硬是死了,康熙恼恨胤禟做事冲动,心里却也是偏着胤禟的,只是他不得不问。 “回皇阿玛的话。早朝我不忿朱御史无事生非奏我一本,下朝后便给了他一拳,就算我打了一拳后,朱御史也是活蹦乱跳的,这一点诸位大人可以作证。”胤禟无半分心虚,朗声道。 福全点了点头,“是啊,当时奴才们还没散呢,奴才也是亲眼所见。” 胤禟已经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何事,接着说,“朱御史当时是很生气,说要以死明鉴。儿子看他当时也没死来着,便同五哥一块儿坐车回府了,五哥和他府里的奴才可以作证。然后儿臣回府后略做休息用早膳时接到皇阿玛的圣旨,这一点我府里的大小奴才和传旨的魏公公可以作证。” 康熙垂下眼眸,道,“没人说是你杀得朱御史。” “那就是了。儿臣只是与他发生纠纷,又没真刀真枪砍杀他,虽言语冒犯,难道儿臣叫他死他就会乖乖的去死么?”胤禟道,“朱御史死了,儿臣也觉得很意外,儿臣早朝同朱御史发生过冲突,皇阿玛询问儿臣也正常。不过其他的儿臣确实不知,若要查明朱御史的死因应该是刑部的事吧。” 嘿,康熙真开了眼,人家好端端的御史被你骂死了,你一推六二五,哦,跟你无关。 康熙倒也不急不气了,端起茶喝了一口,“这么说,朱御史之死跟你无关?” “自是无关的。” 康熙从鼻子里了出一个音节,放下茶,道,“那你有没有想过若不是你早朝对他无礼,他就不会一怒之下吊死在家。” “皇阿玛,说到这儿,儿臣就更冤枉了。”胤禟瞪大眼睛,“人这一辈子,难道就一点儿委屈都受不得么?儿臣挨过训斥受过委屈,我想屋里诸位,就是包括皇阿玛,都曾被人无礼过,可咱们都活得好好的,天下大部分人也活得好好的,唯朱御史死了,这说明是他自己的问题。” “再者,我骂他几句他就去死,难道我就是杀人犯么?那么有人买了耗子药吞了,那卖耗子药的是不是也犯了杀人罪哪。”胤禟巧舌如簧道,“说这些,并非为了辩我清白,只是想大家别受了朱御史的蒙蔽罢了。尝尝七尺男儿,上有高堂下有妻儿,若是为国捐躯也得称一声烈士。如今因别人几句话死了,说一声懦夫已经是客气了。” 真了不得,这念过书的人说起话来真不得了,巴啦巴啦倒是朱御史的错了,博果铎心里赞叹,笑道,“万岁爷,臣听着九阿哥说得也有些道理。这谁是谁非的,还是先让九阿哥起来吧,地上也怪凉的。” 张英也附言,康熙看了胤禟一眼,“哼,今儿个回去,你好生自醒!这件事朕先不与你理论,不过你早朝后与朝臣动手也是实情,罚你三年薪俸,你可服气?” “是,儿臣知道错了。”胤禟从善如流的认错。 “起来吧。” 胤禟这才从石板地上爬起来,一掸衣袖站在福全身边,道,“虽说有‘文死谏武死战’的老话,朱御史却也不是死在谏言之上。儿臣愚见,早朝后的事的确是儿臣冲动了,不过朱御史完全可以明天再奏儿臣一本,若皇阿玛不采纳,他再死,才真叫文死谏呢。如今却是死早了。” 左都御史唐人杰实在听不下去了,他好端端的下属死了,皇上偏心自己的儿子倒罢了,如今人死了还要受诬蔑,唐人杰不忿道,“九阿哥是什么意思,死者为大,何苦对一个死人横加指责。” “唐大人,请注意你的用词吧。什么叫指责,我这是在做分析,好端端一个男人,这么死,也太可疑了。”胤禟寸步不让,据理力争,道,“朱御史这样死了,除了能给我套个骂死御史的帽子,于朝廷无半分好处。皇阿玛御下向来宽仁,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也用不着你们御史以命相谏。”胤禟看向康熙,“皇阿玛,儿臣怀疑朱御史是遭人杀害,而非自杀。” “是吗?” “当然,不知道哪个黑心肠的,想出这样的主意陷害儿臣的名誉。”胤禟一脸期待的望向康熙,深情地说,“皇阿玛圣明,可一定要为儿臣洗清冤屈啊,还儿臣一个清白啊!” 康熙摸着茶盏的手不自觉一顿,“嗯,也好,朕将这件事移交到刑部,定还你清名。” 胤禟这才满意的闭了嘴。被康熙叫来参议朱御史之死如何处理,实际上是帮着圆话的两个亲王完全没啥开口的余地,人家胤禟一完全自己搞定了,两人不由有些汗颜。 处理完这件事,康熙便让几人退下了,独留胤禟一人在身边。 康熙的目光堪比X光,将人从里到外扫瞄过,才道,“不得了啊,朕今天才知道你嘴皮子挺俐落的,啊?”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皇阿玛您是大义灭亲的榜样人物哪。”胤禟笑着讽刺了一回,转身坐在炕桌儿的另一边儿,“梁谙达,上碗凉茶,本贝勒爷要去去火。” 梁九功笑道,“回贝勒爷,如今才三月天,早上天还冷着呢。爷身子骨儿弱,还是喝八宝茶吧,补身子。” 康熙笑骂,“反了你这混小子,敢在朕面前称爷,你是又欠教训了。”又瞪梁九功,“还不去端茶,一点儿眼力都没有。” 梁九功跑了,胤禟敲了敲膝盖,“受了凉,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宣个太医给你瞧瞧。” “算了,何必大惊小怪。”胤禟眼中有几分嘲讽,“知道是谁做得了?” 康熙摇头,“派人查了,没什么有用的线索,怕你真得背黑锅了。” 胤禟妃色的唇角翘起,含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头一歪,语气轻柔而天真,“没事儿,只要皇阿玛心里知道我是清白的就行了。您看,我说不去上朝有道理吧,我这才头一天呢,就有人找我麻烦。” “吃一堑长一智吧,你以后也积些口德,到底是朝廷命官,你再没个谱儿,朕下次可不饶你。”康熙握了握胤禟的手。 “三年傣禄你补给我。” “行,连同早朝那三千两雪花银。”康熙笑着捏了捏胤禟的手心儿,“谎话说得跟真的一样,你还花银子买?小吝啬鬼!” 拍掉康熙的手,胤禟正色道,“青天白日的别动手动脚,老不正经。” 梁九功悄悄的上了茶,自然的退下。 胤禟正喝着茶,康熙道,“昨儿个你跟四阿哥说的追缴库银的事,朕觉得很有道理。胤禛做事不错,认真恭谨,就是一样太死板,人缘儿不大好,朕想着,反正你这些天也没事。你跟胤禛在一起学学他的谦恭,也在旁边帮他出出主意。” “不好意思,皇阿玛,儿子事情多的很,可能抽不出时间来帮我可怜的四哥做这种损己利人的事了。”胤禟冷笑。 康熙见好就收,今天刚让胤禟跪了一盏茶,这小子正气不顺,翻了脸还得哄,便道,“你不愿意就算了,朕另找别人,你想想,朕何时勉强过你。” “哼哼,要我提醒你么?”胤禟口气不善。 康熙直接道,“过去的事就别计较了,一个大男人,心眼儿偏生得针鼻儿一般。那朕问你,你搪塞朕说你忙,你在忙什么?” “第一批货已经出去了,接下来就是要准备第二批,前几天又有葡萄牙人来跟我谈合作的事情,这些事难道不用做的。瞧瞧你内务府这些人,一个个跟长着猪脑袋似的,没一个有用。还有,你又从内务府提银子,我下一批货怎么办?大风能刮来么?”胤禟满是委屈,“口口声声说心疼我,把我当驴使,你就是这样心疼我的!” 话到最后,胤禟悲从中来,眼泪不知不觉的流下来,康熙忙拿帕子去擦,却被胤禟挡了,抽了抽鼻子,自己抬袖子抹了,“你就知道使唤我给你赚银子。别的好差事想不到我,这种挨骂得罪人的差事就要我去干,你说,我有利用过你干过什么事儿没,难道当初是我死皮赖脸要跟你要在一起的么?” 说句实话,他还真没从康熙身上牟过利沾过光,完全是给人当牛做马。胤禟越说越伤心,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这可不是装装样子,一抽一抽的看得康熙心惊胆颤,生怕胤禟一个撑不住厥过去,康熙听胤禟念叨,也确实有几分心虚,只得哄道,“行了,就算朕以前错了,你不愿意朕也不逼你。别哭了,哭多了伤眼睛。” 胤禟擦了擦泪,低头下了炕,说,“心情不好,先回去了。” 康熙真觉得词穷了,若是他后宫的女人,给她们几件珍玩珠宝再多召见几次,那些女人就乐得能上天,如今对胤禟,他还真有些束手无策,可现在也不能让人哭着回去。 康熙第一个反应就是抓住胤禟的肩,也站了起来,说道,“今天是朕不对,朕想得不妥了,跟你道歉。小九儿,人跟人相处哪儿有一帆风顺的,朕也会说错话做错事,你……”康熙这头一遭跟人道歉,说得真叫个别扭。 “我想安静一下,想想清楚。” 康熙双手握住胤禟的双肩,看到胤禟低着头垂泪的模样,也舍不得大声说话,却有些急切,“有什么好想的,朕就说过这么一句错话,你就紧抓住不放,人谁没点错呢。你之前呢,骗朕受伤,辱骂御史,朕有没有认真罚过你?” “这一样吗?”胤禟狠狠推了康熙一记,却没推动,更来火,嚷道,“我不过是不想去早朝而已,难道你以为我只是懒才不去早朝吗?我还不是为了我们考虑,你拍拍胸脯说,你疑不疑我,我跟朝臣交往,你有没有担心过。我不去早朝,还不是为了让你放心!难道你不知道我一直在避嫌吗?我一退再退,你是怎么对我的!把最难啃的骨头给我,就是你对待心上人的方式吗?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胤禟大发脾气,“你还有脸问我!你自己说有没有道理!” “好了,祖宗,你声音小些成不成。”康熙无奈,“便是犯了罪,还得有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呢,朕知道了,以前是对你不起,是朕疏忽了,朕保证以后有事跟你说清楚,绝不会再随便疑你,成不成?”又抱住胤禟,细心的拭去胤禟脸上的泪珠儿,一阵子的心疼,“可别哭了,朕委屈了你。仔细哭坏了眼睛,梁九功,端温水来。” 康熙亲自投手温了帕子给胤禟洗了脸敷了眼睛,说了无数好话,才哄得胤禟开了脸儿。另一边儿梁九功硬着头皮进来,几个外头总督进京,递牌子陛见。 “你忙吧,我去内务府看看。”胤禟知趣的很。 “今天就歇一天,大早上的起来,也折腾了半天没歇呢,这眼也肿着。去暖阁睡会儿,一会儿朕去看你。”康熙极是温声细语。 胤禟走了,康熙才轻轻叹了口气,宣那几人进来。 第58章 恩典,抬轿 胤禟一直是个很聪明的人,康熙自嘲,胤禟说得对,他是不希望胤禟同朝臣有所交往。 胤禟是个很难以把握的人。胤禟想要的东西,康熙根本想不出,银子,胤禟有的是;权势,爵位胤禟也不稀罕;父母亲人,人家说想剜肉剔骨随你便啊。 康熙望着手中的茶盏,真是个没有弱点的人哪。就是这种感觉,不知道他真正想要什么,这世上怎么可能有没有欲望的人,不想要,只能说这些是不入他的眼,康熙想不通胤禟到底想要什么。 如胤禟所言,他的确是疑着他防着他。可这也并非针对胤禟一人,这几乎是康熙的生存习性与本能,只是因人不同,多寡不同罢了。胤禟这一番痛哭,有多少是出自真心,康熙想不出来,不过他觉得自己是做得有些过了。 几人例行公事的说完,康熙例行公事的评点了几句,便让他们退下了,起身道,“梁九功,让人到外头守着,没十万火急的事儿不要来打扰朕。” 梁九功忙出去安排,心里头对胤禟真有几分敬佩,他跟了康熙几十年,也没见康熙跟谁服过软儿,更何况为一个人如此心神不宁! 卧室里拉着窗帘,整个房间的光线都有些暗,炕上胤禟盖着被子睡得正熟,眼睛仍有些红肿,睫毛湿漉漉的又黑又翘,鼻头儿发红,嘴巴微微嘟着,透着几分委屈几分娇憨。肌肤雪白,滑腻如玉。 饶是康熙见惯美色,也得承认胤禟容貌是少见的出众。 为胤禟掖了掖被角,康熙便转身出去了。 康熙以孝治天下,倒也没去别处,不过太后宫里消磨一番,此时各宫主位都在慈宁宫陪太后说话,人老了便格外怕寂寞。 见康熙来了,太后格外高兴,康熙先请了安,笑道,“今天事务不多,儿臣正好在皇额娘身边尽孝。” 太后笑道,“皇帝的孝心哀家尽知的,快上来坐。瞧瞧这丫头,长得真标致,大了定比宜妃还出挑儿。” 康熙早看到太后怀里抱着的小人儿,眉目间有几分胤禟的影子,而胤禟同宜妃是极像的,说这丫头像宜妃也不为过,康熙笑,“这是老九家的大丫头吧,才几天没见,长大了许多。” 宜妃笑,“可不是,都说长得像臣妾呢。臣妾就喜欢闺女,乖巧懂事让人疼,小子就不一样,淘气费心。小九也是喜欢的不行,天天淘换了玩意儿来给弘玉玩儿,两个儿子都靠后了。” 后宫之中,唯宜妃能说出这话了,她年轻时圣眷颇浓,一口气生了三个儿子,说句喜欢女儿还有几分真心。 宜妃这话让康熙心里一动,亲自抱过弘玉看了一遭,对太后道,“这孩子看着就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小时候都有个小名儿,就叫福生吧。” 宜妃眉开眼笑的福了一福,替小弘玉谢了恩典,康熙笑,“小九儿近日在内务府当差,没少为朕分忧,朕想他小小年纪却是会过日子,银钱自是不缺。他年纪小,爵位也不易再提,他的这份功劳便赏在福生的头上吧,日后福生大了,朕定亲自在京城给她挑一门儿好亲事。让他守在小九儿身边,也不枉小九儿疼她一场。” 要说起个名子啥的,真的是小事,像弘字辈的皇孙,名子都是康熙取的。 清朝素来与蒙古联姻,宗室贵女多远嫁蒙古,少有指婚京城的事,康熙此话,真是个天大的恩典了。 宜妃欢喜的又行礼,笑道,“小九儿这头一个女儿,喜欢的跟什么似的,皇上赏他这天大的恩典,他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么乐呵呢。” 想到早朝朱御史之事,胤禟难免要背黑锅。像荣惠二妃在太后跟前给胤禟上眼药之事,康熙也已尽知,可他也不能明晃晃的训斥二妃来维护胤禟,毕竟二妃所说的话并无错处,反倒是胤禟做事不大周全。今天胤禟又受了委屈,康熙心疼之下,便让小弘玉得了实惠。 康熙陪太后说了会儿话,估摸着快午膳的时候了,太后留饭,康熙道,“今天早朝后朕宣小九儿问话,这孩子不知道哪儿不妥当,忽然晕了过去。朕宣太医看过,说是累着了,现在还在暖阁躺着呢。”康熙叹道,“他身子一直不大好,朕之前怜惜他,便一直叫养着。如今一年大似一年,总不能老在家闷着,便让他在内务府挂个名。小九儿性子最是好强的,帮了朕不少忙,最近又是万寿节,他头一遭经手,难免想凡事求全,怕是心力不济累着了。” 太后还想着昨天给哀家送礼时还好好儿的呢,今天怎么就累着了,不过康熙说话,她素来尽信的,便道,“那皇帝便回去吧,若是小九无碍,打发人跟哀家说一声,哀家也好放心。”又道,“按理说朝上的事儿,哀家不该插嘴。到底关系的哀家的孙子,哀家便说一句,这差事尽力就行了,皇帝也别太逼孩子了。” 康熙都应了。 康熙回养心殿时已是午膳的时辰,问,“九阿哥醒了没?” 梁九功忙回道,“回万岁爷,九阿哥睡得正熟呢。” “过一刻钟再传膳,就摆在暖阁里吧。” 康熙亲自去把人叫醒,又给胤禟擦干净手脸,说,“穿好衣裳,该用膳了,便是乏些也别睡了,否则晚上你又失眠。” 胤禟见康熙小意殷勤,也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康熙道,“上朝的事,你实在不愿意便算了。今天朕在太后跟前也提了,说你身子不好,你就安心做内务府的事吧。” 胤禟这才露出几分笑模样,“那可说好了,你以后不准再拿出这件事儿说嘴。” “朕说话还有什么不信的。”康熙笑,“还有一件事,朕说了你可再不许生气了。” 见胤禟看着自己,康熙“咳”了一嗓子才道,“朕说了日后给福生在京里指个额附,定不让她远嫁。你喜欢女儿,朕就让她在京里守着你,怎么样。” “福,福生?” “是啊,朕看那丫头长得不赖,日后定是个有福气的,就赐了她个小名儿。”康熙极是得意,像孙子嘛,他还留心,孙女却入眼的少,重男轻女的厉害,如此给弘玉赐小名儿,真是孙女儿中的头一份儿。 胤禟嘴角抽了一下,嘟囔道,“我说了真怕打击你,哪有女孩子叫这种土了巴唧的名子的,还没翠花儿好听呢。” 康熙见胤禟精神渐好,便引着他说了许多话,总算把人哄了回来。 俗话说“杀敌一万自损三千”,像胤禟同康熙怄了一场气,也是伤人伤己,彼此之间都多了几分客气小心。 胤禟分析下来,自己在朝中的名声算是臭了,便是他没杀朱御史,可毕竟他前脚骂了,人后脚死了,要说跟他无干,谁能全信?所以便依康熙所言,不上朝便不上朝罢。 吵了一场,康熙自不会再把这追缴库银的差事交给胤禟,如此便苦了八阿哥。好差事赖差事都得有人扛哪,康熙想八阿哥还算个办实事儿的,又同四阿哥交好,两人一道儿也放心。 八阿哥接了圣旨,回去叹了一宿的气,把四阿哥吵得大半夜没睡着,忍不住把披着衣服看账本子的人按回炕上,用被子裹了起来,“睡觉了!天还能塌下来不成!按着旨意办,谁还能吃了咱们!” 八阿哥身上冰凉,手脚也没热乎气儿,四阿哥忙将八阿哥的双手捂进怀里暖和着,八阿哥轻声道,“咱可别图一时痛快,以后还得跟人交往呢。真把人逼上绝路,不知道要结多少仇家呢。如今有皇阿玛护着没事儿,日后呢,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子孙计。” “那也得注意身子,睡吧,别熬了。” “嗯。” 能从国库借银子的,除了宗室便是朝廷大员,你想随便一个阿猫阿狗,也得借得出来哪。八阿哥随便一整理,呵,满把的皇亲国戚封疆大吏。康熙圣旨已下,能怎么办,硬着头皮上了。 四阿哥八阿哥忙得脚打后脑勺,胤禟却是难得的清闲,发帖子请亲戚们喝戏酒。 兄弟们自不必提,宗室中凡郡王以上的爵位都请遍了。 前番才见识过胤禟骂死御史的威风,还真没人说不来,贝勒府门前便热闹喧哗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胤禟方话入正题,“这次请各位兄长叔伯来,实在是有事相商。” 胤禟眼睛扫过诸位显亲,目光在惠郡王脸上稍一停留,缓缓绽开一抹淡淡的微笑,惠郡王博翁果诺一挺胸脯道,“九阿哥有事尽管说,但我能帮忙的,绝无二话。” “是这样,”胤禟笑道,“大家也知道去年内务府同洋人做生意的事吧。年底我算了算,利润还可以。我在京城也有几家铺子,说起来,对政事我是一窍不通,对做生意倒有些心得。如今葡萄牙人也喜欢咱大清的物件,想跟咱做买卖,倒是我想着,这有银子大家一起赚,若是各位叔伯有意入股,倒是可以一起做。” “不瞒大家,”胤禟道,“做生意,本大利大,内务府的银子是有限的,找人合伙一块儿做这个生意,皇阿玛也是点了头的。毕竟内务府不干朝政。” 博翁果诺那眼睛就没离开过胤禟,当然他心里记得兄长的教训,可刚一转开眼,不知为什么,一听人家说话,他便失了魂一般,此时马上说,“要出多少银子,九阿哥直接说吧。” 胤禟笑,“银子的事且后再说不迟。我想叔伯兄长都是在朝廷当差当惯的,怕对这和洋人的贸易不大明白,今天我先提个这个合股儿的事儿,大家回去或是跟人打听,或是与人商议,若觉得可行,咱们再谈如何入股分红” “九弟也知道现在皇阿玛追还库银,都要典当东西过日子了,家里哪有余钱。”三阿哥哭穷,他平日里信仰“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再说给九阿哥抬轿子,没门儿! 胤禟把玩着一个青花白玉盏,笑了笑,“我今儿只是提这么个事儿,你情我愿才好,我绝不会拿人情圣旨逼着谁掏银子。不过想大家都是亲戚,有好事我自然先想着自家人,若是真有难处也无妨。那些徵商晋商浙商一直想走我的门路还苦于没有机会呢。” “别的事儿我不敢打包票,我自头一天开铺子,还没赔过一个铜钱呢。”胤禟笑,“就有这么个机会跟亲戚们聊聊,大家若是手头儿紧就罢了。来,喝酒,还有吉祥班儿的好戏没听呢。” “哪里,别人不信,我却是知道九阿哥点石为金的本事,”博翁果诺十分看不惯三阿哥拆台的事,扯着嗓子道,“什么时候拿银子入股,九阿哥派人跟我说一声,钱多会咬手怎么的。亲侄子,信不过谁也信得过你。” 庄亲王十分想拿块布把脸蒙上,有这样的兄弟实在太丢脸了,人家九阿哥就给了你个笑脸儿,你至于这样色令智昏么,身家性命都交人手里了,你脑袋里装得是什么哪。 第59章 门人 惠郡王博翁果诺处处为胤禟说话,众人都怀疑这两人是不是私下有啥交情,就是对自己的亲儿子,博翁果诺也没如此抬举过。 反正不管如何,胤禟是把事情说了,能不能成他倒没放在心上,倒是博翁果诺十分有趣,胤禟直把人送到门口,博翁果诺道,“行了,不是外人,九阿哥回去吧,但有什么事,叫人去我那儿说一声,我必到的。” “今天多谢叔王了。”胤禟心中有几分感慨,眼睛一弯便笑了。 博翁果诺近看胤禟眉目神色,真有几分无措,一双眼睛都粘在胤禟的脸上,话都不会说了。 胤禟一双水灵灵的桃花眼俏皮的眨了眨,手在博翁果诺面前挥了挥,笑道,“叔王,上车吧,刚喝了酒,别吹了冷风。”呵呵,喜欢他容貌漂亮的人很多,像博翁果诺如此“坦诚”的还真少见。 博翁果诺老脸一红,忙低头上车去了。 胤禟这才转身回府。 …… 五阿哥胤祺没喝几杯酒,斜靠在小厅的榻上,喝着酽酽的茶,闭着眼睛养神。 胤祺向来是个老实的,也可以说本分,有自知之明。他自小便由太后抚育,对朝中事情向来是听得多说得少,如今在礼部挂个名儿,窝在家里过太平日子,也稳稳当当赚了个郡王。 可能老天爷实在看不得他清闲,以至于他老妈给他生了这么个让人操心的兄弟。刚一上朝就因为胤禟的贱嘴弄出了人命,现在倒不上朝了,又找这些皇亲显贵的做起生意来。他就不能安静会儿。 脚步声很轻,不过胤祺并未睡着,也没动弹,只是睁开眼睛。胤禟刚走到榻前,叫了声,“五哥。” 胤祺手里的茶已经冷了,便搁在一边儿的桃花矮凳上,坐直了身子,拍了拍身旁的榻,待胤禟坐了,才问,“你缺银子么?” “嗯?” 胤祺的性子向来是好的,骂人都不会,此时却有些咬牙切齿,“不缺银子,你这是天天忙啥。”胤祺叹气,摸了摸胤禟的脸,“瞧你瘦成什么样了。老九,咱们是亲兄弟,我以前觉得你最明白不过,怎么现在倒走起弯路来。咱们生而富贵,还求什么呢,不过儿女平安父母长寿。你我又不是嫡长,也不用搀和他们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这内务府,你搞出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赚了银子,可有谁会说你一句好话呢。又有弘恪养在太子那里,你知不知道你越是这样卖命,别人可能越是疑你。老老实实等弘恪长大,送回法兰西,你优哉游哉的做个太上皇,谁能动你。何苦现在费力不讨好的得罪人。” 胤祺是他亲哥哥,跟他说的也是真心话,胤禟懒懒的靠着个垫子,把玩着胤祺腰间的荷包,拿在手里打开一看,嗬,一把金瓜子,颗颗饱满,胤禟扭头露出一个微笑,“我开始也这么想的。不过,五哥,不是我非要做什么,皇阿玛要我做,我就得做,不然你以为他干嘛对我这么好?” “你这是什么话。”胤祺心中对康熙十分敬仰,无关他得不得宠,这是一种父子天性。尤其是当你摊上康熙这样一个伟人做父亲时,做儿子的只有两种反应,第一,真是幸运;第二,倒霉透顶。胤祺的反应明显是第一种,所以胤祺对胤禟用这种口气评价康熙十分不悦,忍不住喝斥,“咱们兄弟十几个,皇阿玛唯对你千依百顺,赏赐不断,你为皇阿玛分忧也是为子之责。” 胤禟无奈,一摊手,“是啊,我这玩命的赚银子可不就是为了给皇阿玛分忧。” 胤祺忽然发现自己给胤禟绕懵了,曲指给了胤禟那颗大头一下子,就显得你聪明了! 胤禟脑袋一缩,还是挨了个结实,自己揉了又揉,笑着趴在胤祺肩上,低语道,“我知道五哥的意思,你放心吧,我有自保之策,现在皇阿玛还年轻呢,谁敢动我?说以后起码得等二十年,不用二十年,十五年后弘恪就应该在他母亲那里了,五哥,您放心,没人敢动我的。楚王死在秦国,楚人大恨便有‘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誓言,我是弘恪的父亲,聪明人都不会动我。五哥只需按心愿过自己的日子,咱们兄弟没有争强好胜之心,不过求个安稳罢了。这点儿小要求,应该会被满足吧。” “我说不过你,你有什么难处,就跟我说。”胤祺拍了拍胤禟的肩,“凡事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那我就回去了。” “我送五哥。”胤禟跟着站起来,他们自小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但是胤祺的确是好哥哥。 胤祺笑,“行了,还跟我客气上了,让小林子送我就成。” 胤禟喝得有点多,双颊泛红,面似桃花,靠在榻上养神。 小林子蹑手蹑脚的进门,轻唤了声,“主子?” “嗯?” “外头有个叫李卫的来给主子请安。”小林子跟在胤禟身边,见过李卫几面。李卫嘴巴伶俐,勉强算是读书人,却无仕子酸腐之气,对小林子并无轻视。今儿个赶了个巧,小林子想着胤禟素日对李卫还算有些印象,便代李卫通禀了一声。 胤禟睁开眼,见屋角只垂手站着个青衣小婢,吩咐道,“你且退下。” 青衣小婢低头福了一福,便出了门,胤禟这才道,“请李卫进来。端醒酒汤来。” 李卫到花厅时,胤禟正拧着眉喝着酸糊糊的醒酒汤,喝了两口,便推开了,不待李卫行礼,指了指榻旁安置的椅子道,“坐。今天来可是有什么事?” 李卫屁股还没坐稳又站了起来,抱拳作揖后才道,“回九爷的话,实不相瞒,这回下场,草民落榜了。草民家里穷,现在草民身上也没几两银子,想着蒙祖上积德,曾有幸在九爷铺子里做事,若是九爷觉得草民还能端茶倒水,草民想,自荐为九爷门下。” 胤禟见李卫亮闪闪的眼睛盯着自己,不由笑了,“坐下说话,我不喜欢看人站着。” 茶沏好了,小婢托着描金绘彩的茶托,上面两盅五彩绘祥云的茶盏,李卫极有眼力的从小茶盘上端了一杯,奉至胤禟跟前,笑了笑。 若是别人做这番动作,定让人觉得谄媚,李卫却是生得清秀机伶,年纪也不大,只觉得这孩子有几分可爱。 胤禟笑着接了,呷了一口茶才说,“你落榜之事我也听说了,只是这毕竟是你的私事,才没有过问。你也知道,我说话向来坦诚。如今你缺银子落脚,这是小事,资助你个千八百的并不是问题。便是你说来我府上念书,待三年后再考,也无妨。” 李卫听这话是十拿九稳了,忍不住喜上眉梢,茶也顾不得喝,听胤禟道,“入我门下便成了我的奴才,打上了九贝勒府的烙印,这事,你还是慎重的考虑清楚才好。” “草民确实已经考虑明白了。”李卫捧着茶起身道。 胤禟笑着摇头,“读书人念一辈子的书,图的便是金榜题名光宗耀祖衣锦还乡。你在酒楼里呆过一段时间,人情世故也略知道,京城中皇亲国戚王公大臣数不胜数,随便掉块砖,也能砸到个三品官。在京城,没人脉没后台,想出人头地,难于登天。现在你入我门下,我确是可以庇护一二,不过你若是仍想走仕途,入我门下并不是高明的选择。我虽是皇子,却无涉政事,早朝也只去过一次,于朝臣中的名声也不好,只是在内务府当差罢了。你若是想日后走经济仕途,还是三思而行吧。” “九爷……” “你如今才十八岁,便有举人身份,今日落榜,三年后必中的。所以,我让你想清楚,跟着我做个富家翁容易,官场上却难有寸进。”胤禟看李卫神色,也知他犹豫,笑道,“无妨,今日先尝尝我府上的好茶。你如今住在哪儿?” 李卫有些羞赧,“酒楼后的院子里,还是九爷的恩典,否则草民现在要流落街头了。” “何至于此,你不拘小节,日后定有一番成就。如今的艰辛磨难,怕是上天给的历练罢了。”胤禟喜欢李卫,一来李卫年轻,还未弱冠便考取了举人,称一声少年才子并不为过。像这种年纪的年轻人,再有才名,多以傲倨示人,如李卫这般能屈能伸性子的实在太少了。 同李卫说了大半时辰的话,胤禟又命人取了五百两银子给他,笑道,“不必推辞。” 李卫倒也不客气,双手接过,笑道,“九爷明察秋毫,草民如今正缺银子呢,谢九爷雪中送炭。今日九爷一番点化,草民茅塞顿开,愿九爷福寿安康,草民想明白了,再来给九爷请安。” 胤禟端茶送客,“小林子送李卫一程吧。” 李卫揣着银子走了,胤禟心情极好的笑出声来,郭络罗家的世亭表哥自屏风后走了出来,笑道,“九爷如此看重李卫,何不留下他?” 摇了摇头,胤禟笑,“这个李卫,行事不骄不躁,以后大有可为。只是他年纪还小,难免有青云之志。表哥也知道,跟着我怕会阻了他的仕途,这人能用自然好,便不能为我所用,我早便对他有恩,日后他也得与我三分方便。” 第60章 追缴库银 李卫之事,胤禟很快丢在脑后了。 李卫心里是个明白的,只是出身有限,眼界不宽罢了,胤禟把话说得清楚,李卫权衡利弊,再入他门下的机会并不大。书生么,都喜欢青史留名死而后已那一套。 胤禟便在养心殿躲清闲,时常遇到四阿哥八阿哥,那神色,要债的比欠债的还愁呢。 八阿哥这人比四阿哥心眼儿活动,很快就想出分期还款的主意,并且这人做事同四阿哥一冷一热一黑一白,配合得当。 先是四阿哥出马,摆出不还钱就要命的架式,逼得满朝文武差点儿集体上吊,告状告到康熙跟前,痛哭流涕求以恩典宽限几日,否则就要卖房卖地卖老婆了,康熙看着心里也觉得悬,心说四阿哥你可别真搞出人命哪。 胤禟见康熙那矛盾的神色,忍不住“扑哧”笑了。 正抱着康熙大腿嚎啕大哭的某国公“嗝”了一下,四阿哥八阿哥愣了下,齐转头盯着胤禟,胤禟捂着嘴巴,唇角抽了抽,起身道,“皇阿玛,儿臣出去转转。” 康熙一挥手,胤禟溜了。 经这一打断,康熙三父子俱回了魂。 四阿哥带着一股子侩子手的杀气,声音冰冷,掷地有声,“俗话说欠债还钱,阿尔苏你念叨了半天说的都是你祖上的功勋。你祖上有功,太祖太宗皇阿玛该赏的都赏了,爵位土地,半点儿没亏待你祖上。如今这银子是你借的,跟你祖上可无干。皇阿玛,看阿尔苏口口声声提到祖上功勋,儿臣倒有个主意,不如以爵抵债。” 阿尔苏的脸梢瞬间白了,他祖上乃郑亲王济尔哈朗,军功颇是显赫。想着皇家最讲究体统脸面,他闹一闹求一求或许就不用还了呢。没料到四阿哥真是个心狠手辣的,以爵抵债的话都说得出来。 四阿哥紧追猛打道,“反正这爵位也是你祖上传下来的,一个辅国公爵抵三万两银子,算算也差不多了,以后内务府也能节省些。” “万岁爷,奴才万死不能做出对不起祖宗的事哪。”阿尔苏痛哭,“奴才这就回去酬银子。奴才告退。” 这阿尔苏一走,康熙顿觉耳根子清静不少,喝了口茶,对四阿哥八阿哥道,“坐吧,”颇有感触的安慰了一句,“这些日子,你们也辛苦了。” 二人谦虚了一番,才坐了,康熙笑,“你们谁认真当差,谁偷懒蹭滑,朕看得一清二楚。倒是像朕看了,有了欠银达二三十万两,甚至有的高达百万两,这些人你们是怎么打算的?” 四阿哥起身回话,“回皇阿玛,像欠银少的,五万两之内,着三个月交还。五万两以上十万两以下,三个月内还一半,剩下的一半,在一年内还清。十万两以上二十万两以下的,先还三成,余下的两年内还清。像高达百万两的这种,儿臣也没想到好法子呢,倒是想请皇阿玛帮儿臣们拿个主意。” 康熙沉默了半晌,那上了百万两的大户,亏空多是接驾所至,积年老臣,康熙真是没这个脸皮让儿子去要这个钱,便道,“先从少的开始追缴吧,这些百万两以上的,朕后面有安排。” 两人垂手应了。 四阿哥忽然道,“皇阿玛,儿臣做事素少智谋,倒是九弟才名远播。儿臣想着,也不必九弟出头,请他做个参谋可好?” 这扎手的差事,四阿哥想着自己同八阿哥到底不如胤禟在康熙面前说得上话儿,拉上他,不管他做不做事,总无害处。 康熙喝了口茶润喉咙,笑道,“这些天,一直有洋毛子打听内务府贸易的事,小九儿才躲到朕这儿来的。你请谁做参谋朕不管,只要你当好差就行。” 四阿哥知道这是允了,又谢恩。 夜里,八阿哥还担心,“小九最是个机伶的,怕是不愿意掺合这事儿。” “管他愿不愿意,我厚着脸皮去求他想法子,他能把我赶出来不成?”四阿哥的语气颇有几分无赖,想到这些天的水深火热,叹道,“其实小九还是个好的,他虽规矩上有些出入,心地却不错。真有事求到他头到他也不会坐视不理。” 八阿哥累得也不想吃这干醋了,合上眼睛,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且不提四阿哥,胤禟在养心殿外书房喷笑的事让康熙觉得脸都被这小子丢光了,待人都走了,叫过胤禟臭骂一通。 胤禟对康熙不说多了解,也还知一二。见康熙从祖宗家法说到宫中礼法,再从宫中礼法说到皇室气度,由皇室气度论到皇子风范,直接间接话里话外把他这种失礼的行为差点上升到有损国家威仪的高度。 直到康熙说得喉咙冒烟儿,胤禟适时的奉上一杯香茶,康熙才结束了此次训话,警告他再失礼便如何如何。 胤禟点点头,无奈的看了康熙一眼,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皇阿玛,您还真是个话痨啊。” 康熙欲怒,胤禟站起身挨到康熙身边,大半个身子跟没骨头似的靠在康熙肩上,闷闷的说,“我只是觉得那个阿尔苏太好笑了,跟唱戏似的,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流。其实你没注意,他每次用袖子抹下眼睛,眼泪便落得极外急,我猜他袖子上肯定是抹了辣椒水什么的。这样才笑的。” “那你怎么不告诉朕?”康熙最恨有人自作聪明的愚弄自己,当下便火了。 “怕得罪人呗。”胤禟笑,“像这种人,唱作俱佳,可是标准的小人。你没听过‘宁可得罪十个君子,不可得罪一个小人’么。” 康熙瞥了胤禟一眼,“嗯,那你就在背后告黑状。” “对啊。”胤禟大大方方的承认,笑着挽住康熙的手臂,“用膳的时辰到了,我肚子都咕咕叫了。” “属猪的吧,就记得吃。那几个葡萄牙的洋人谈得怎么样了?” “他们的资格还不够,只是普通的大商人罢了,跟他们做个三五两银子的生意有什么意思?”胤禟笑,“内务府准备了些一般货色,换了几箱子宝石器物,打发他们走了。他们若是有意,让他们的国王派大臣来谈。” 胤禟挽着康熙往西暖阁走,“都是上等货色,贴了封条放内务府库房了,下午让他们搬过来,皇阿玛若看得上的就留下,略差些的,拿铺子里去做成珠宝首饰卖了。” 康熙想了想,“你既然是用内务府的物件以物易物,都孝敬了朕,内务府的帐上不是亏了么?” “阿玛放心,一准儿的亏不了。”胤禟笑得神秘。 这样一说,康熙便有了几分看宝石的兴致。 用了午膳,陪胤禟睡了小半个时辰的午觉,下午倒是无甚大事,胤禟写了道手书让魏珠送到内务府去。 没半个时辰,凌普亲自领着几个内务府侍卫抬了五口三尺高的彩绘大箱晋见。箱子外面描绘着一番天堂盛景,长翅膀的天使,光屁股小孩儿,祥云宝光之类,极精致。外头还有把黄金做的小锁。 众人行了礼,康熙便让诸侍卫退下,凌普亲自取下封条,胤禟拿钥匙打开箱子,康熙逐个儿打开。饶是康熙见惯金银珠宝,也不由觉得晃眼。 满箱的红绿宝石,竟然还有极少的蓝宝石。珍珠珊瑚黄金翡翠,而且原石居多,康熙随手拿起一块儿红宝石,不禁叹道,“上好的鸽血石。” 赞叹之余,康熙又问,“你不是一直说银子不够使,货物跟不上。你把货给了葡萄牙人,法兰西那边儿怎么办?” 胤禟笑,“这个可不是用现在的货换的。是江南瞧着内务府有些压箱底儿的瓷器啊丝绸啊,都是以前江南织造贡上的,东西不赖,就是花样过时了,现在搁宫里也没人爱穿。便挑了一船跟他们换的,也省得再拿出去贱卖,那用来处理内务府库存的铺子,我另作他用了。” “江南?”康熙听这名儿陌生,便问,“内务府的官员么?” “嗯,内务府员外朗。这事儿还是他跟葡萄牙人联系的。” 康熙点了点头,笑着夸了一旁的凌普几句,“瞧你们跟着小九儿做事,倒比以前会赚银子了。” 凌普笑,“奴才不过是跟着九阿哥打个下手儿,真正费心的都是九阿哥。要不奴才还要为这些库存货发愁呢,正巧碰到这么一群洋傻子,丰盈了内务府。” “你是内务府的老人儿了,做事素来用心。”康熙又对胤禟道,“你也别总哭穷了,这几箱珠宝,一半儿入内库,一半儿给你做周转银子,怎么处理,你们商量着办。” “谢皇阿玛体恤。” 康熙念凌普办差用心,赏了五百两银子。 凌普家也是内务府世家,否则老婆也不会给太子当奶娘,五百两银子自然不看在眼里,不过这是康熙所赐,意义自然大不同,满心感激的着人抬着宝石下去安排了。 康熙指尖儿一戳胤禟的脑门儿,笑道,“手下人也成奸商了。” “哪里,是咱们东西好,值这个价。”胤禟坐在康熙身边道,“皇阿玛,那个碧螺春还有没有,赏给儿子点儿吧。” “你府上的用完了?”康熙笑,“别跟朕遮遮掩掩的,向来有了好东西,你的份例只略比太子差些罢了。毓庆宫人口多,你那个府里没几个全活人,这毓庆宫还没用完呢,你们府就不够了?” “不是,我是看这些洋人挺值得结交。便送了他们些茶叶,人家给得回礼不轻。我府上的茶就有点儿不够喝了。”胤禟想到那一盒子宝贝就跟吃了人参果儿一般。 “一会儿去御茶房拿就是。”儿子孝敬了他好几箱子珠宝,就要几斤茶叶,康熙真说不出个“不”字来。 胤禟笑,“这不是跟您说一声么。” 康熙万寿将近,虽被两位阿哥追在屁股后面要债,诸朝臣仍本着穷谁不能穷寿礼的原则,准备了丰厚的礼物为康熙贺寿。 胤禟此时倒给了四阿哥一个天大的人情,康熙下旨说,知道诸位爱卿为还库银,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呢。朝廷现在也艰难着呢,万寿节一律从简,诸臣贺礼皆不得超过三件,且不要贵重的金银玉石,只看各人心意罢。就是不送皇上也不会嫌弃,你们拿出银子还国库吧。 当然原话绝对比这文雅一千倍,那是大学士李光地润色过的文笔,文雅得让人吐血。康熙这次万寿节就在宫里同太后诸妃吃了顿家常饭,啥节目都省了。 不但如此,真有些还银子还成家徒四壁的人家,康熙还赏了银子,总得给臣子留些吃饭的银子。太平盛世,若是饿死了国家大臣,可是天大的难堪。 第61章 私情,国法 没过几天,胤禟手上多了串链子,白金底托上镶着花生粒大小的钻石,阳光下流光溢彩耀眼灼目,一看便知非凡品。 康熙托着看了几眼,道,“这不是金钢石么?” “嗯,好看吧。”胤禟显摆着,“我亲自画的图纸,连夜赶做好的,还行吧。” 挺好,就是不像男人会戴的东西,康熙心里想想就罢了,当然不会说出来扫胤禟的兴致,便赞了几句。 康熙也不能时时刻刻将胤禟拘在身边,内务府多少事等着胤禟拿主意呢。 康熙话里话外警告了一番,不准招蜂引蝶,才放胤禟出门。 胤禟坐着马车到内务府,他这回倒不是为了看帐,主要是见一人。 江南长得文质彬彬,细眉长眼,二十三岁,官居内务府员外郞。若不是胤禟有意提拔,他以弱冠之龄,绝做不到这个位子。 便是这个温文少言的年青人,张嘴便用积年库存坑了人家葡萄牙人五箱子珠宝,这事儿办得,真叫个……漂亮! 江南抱拳行了礼,胤禟指了指下首的椅子,笑,“坐吧,我虽见你不是很多,跟你哥哥江和却是熟的。听说你还会洋文?” 江南坐下,十分恭敬,“回九爷的话,奴才听说内务府常与洋人打交道,便学了几句。” “哦,都会说哪几国洋文?” “时间仓促,奴才只学了葡语。”江南道。 胤禟伸手去捏个了茶点吃,笑着建议道,“其实不光葡语,其他如英吉利语、法兰西语,以后都用得着,我看你在这方面很有天赋,倒是可以多学几样,艺多不压身么。” 江南垂手应了,眼睛却在胤禟手腕上的链子略微一滞。 胤禟摆出一副老成的脸孔,笑道,“这次的事你办得很漂亮,想你年纪轻轻,却如此稳重。” 虽然不敢失礼的盯着胤禟瞧,江南却从兄长的口中知道,九贝勒今年也不过十七岁,倒说起自己年轻来,江南心中觉得好笑,面上也轻松了几分道,“奴才不过是拾人牙慧,爷用几斤贡茶便将他们压箱底儿的宝贝都换出来了,奴才真是佩服呢。”若是他没看错,胤禟手腕上戴的就是那几个洋人死都不肯卖的金钢石。 “闭嘴,这是换么?这是朋友间的人情往来,我推辞好久推辞不了,才收下的。”胤禟颇有几分尴尬,倒也没怪江南,笑道,“行了,不过来叮嘱你一句,再加把劲儿,我还指望着日后同洋人打交道时,你能帮把手呢。” “是,奴才谨记爷的教诲。”江南正色应了。 努力保持面上的平静,江南恭谨的告退。回到自己办公的房间,激动的握紧了拳头,长长的叹了口气。 …… 见过了江南,胤禟难免想起江南的哥哥,江和。 江和如今是京城商界名人,九阿哥家的铺子日进斗金,与这位大执事善于经营的手段完全分不开… 他有大半个月没见过江和了,便直接去胭脂铺子逮人。 江和一见到胤禟,几乎是扑抢到胤禟跟前,把胤禟吓了一跳,抬袖半遮面,羞羞答答地开玩笑,“大街上不要拉拉扯扯。” 江和站稳了,深深一揖,脸上有几分憔悴,“九爷,可找着您了,里面说。” 胤禟同江和到了后院儿办公室,随意捡了把椅子坐了,翘着二朗腿问,“怎么了?天塌了还是地陷了,瞧你这着急样儿?” “九爷,李卫被抓了,眼瞅着就要斩首了。”江和哪里有心情开玩笑,眼圈都急红了。 说起来,当初天然居那块儿地还是江和挑的,之后的事也多由江和派人打理,李卫在那儿做工抵债也是江和点过头的。李卫有眼力,人也机伶,江和当时挺看重胤禟,跟胤禟提过李卫。其实在陪康熙去天然居前,胤禟便知道了李卫的事,后来一见面李卫得了胤禟青眼,江和很替他高兴,直到现在两人的关系一直不错。 胤禟皱了下眉,坐正了问,“慢慢说,怎么回事?他前几天才到我府上去过的。” “是前天李卫邀我出去喝酒,在画坊上,有人对……对”江和低下头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不过事关李卫生死,也顾不得许多了,抬头咬牙道,“有人对我不规矩,李卫是个急性子的,就推了那人一把,结果那人没留心脚下,掉水里去了。晚上风凉水寒的,船上人不谙水性,找人捞上来的时候就不行了。” 胤禟还真是刮目相看哪,把江和从头到脚一番打量,摸着下巴道,“你长得挺一般哪。”又问,“这死了的是什么人哪?” “满人,在旗。听说是三阿哥侧福晋田佳氏的侄子,第二天,步军衙门就派人把李卫抓了,”江和有几分焦急,搓着手道,“我花了银子打点,都统衙门里跟我说,李卫是死定了。” 满人地位向来比汉人尊贵,李卫便是失手,也难逃一死。 胤禟合计了合计,“李卫是汉人,怎么会让步军衙门抓了呢?先拿银子打狱中打点妥当,别让李卫在里面吃苦。再者,去准备过户文书,拿我的贴子去佐领那儿办手续,你让李卫把字签了,先让我入我门下,罪责会轻些。” 胤禟不免安慰江和几句,“你也不用乱了阵脚,以前该干嘛,现在继续干。我去想办法。”抬腿就走。 江和都应了,送胤禟到大门口,忽然抓住胤禟的袖子,一脸的心事,道,“九爷,步军衙门的事,我打听过,因为事涉旗人,当时由步军衙门出面处理,便由步军衙门把人抓了。恕我多嘴,若是能转到顺天府,施大人为官清正,还有可能救李卫出来。”他想到牢里那些惨状就浑身发毛。 胤禟点了点头,拍拍江和有些发颤的手,转身上了马车。 步军都统佟国维,提到这人胤禟就头疼,康熙的亲小舅子,正宗外戚。原来的史书上说这家伙是八爷党的中坚力量,如今倒不知啥情况。 不过,佟家完全不需要买他的帐,胤禟还是硬着头皮先往佟家走了一遭。 佟国维不在家,佟家老大佟国纲亲自出来接待的胤禟,佟国纲恭恭敬敬客客气气,如待上宾。 “不知九阿哥大驾光临,臣弟往衙门里去了,臣这就着人唤臣弟回来?” “不用了,我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了。”胤禟叹了口气,“我有个门人,之前与人发生了些争执,被都统衙门抓了起来。不瞒佟大人,身上有功名,我一直很看重他,叫李卫。今天我太心急,做了不速之客,若是佟国维大人回来,请您务必请他稍稍留心,若有闲暇,明日下午我亲来拜访。” 佟国纲也不了解事情的经过,便先点头应下。 胤禟回养心殿时已经是傍晚,康熙正等着他呢。 “好端端的,去佟家做什么?” “有事呗。”胤禟坐了大半天的车,腰都酸了,脱了披风要水洗漱,边挽袖子边道,“以前在天然居见的那个小举人李卫,皇阿玛还记得吗?” “嗯。” “他入我门下当门人了,今天出去才知道他前几天跟人打架叫都统衙门抓起来了。”胤禟像同康熙话家常一般,道,“我去佟国维那儿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能不能花些银子赎出来,好歹是我第一个门人呢。” 宫婢将铜盆跪举到头顶,胤禟洗着手,就听康熙道,“门人?今天才过户的吧?” 胤禟一愣,拿起布巾擦干,扭头看向康熙,“皇阿玛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 康熙不屑,颇有几分怒其不争的意味,数落道,“一个汉人,就算读过几本书,也没什么本事。这种人多的是,你喜欢的话,吏部多少举子等着实差呢。倒是这个李卫,桀骜不驯,敢杀旗人,你不用去走关系了,朕绝不会允的!” 听了这话,胤禟一口气闷在胸口,也没说什么。将手中的布巾放回宫婢的托盘中,挥了挥手,两个宫婢轻声轻脚的退下了。 康熙坐在炕边儿笑道,“出去这大半天,还没用膳吧,朕给你留着呢。梁九功,去传膳。” “你又派人监视我?” 康熙将脸一沉,“朕是关心你,暗卫离得远,又不会打扰到你。” 胤禟捏了捏拳头,一阵灰心,“不只是我,还有我的铺子里,也有你的人吧。明知道我的人出事,你连说都不说一声!” “不过是个贱民,也值得你去费心求人!”康熙冷声道,“若不是有人看着,朕还不知道你要枉法呢?” 胤禟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很古怪的神色,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今天我没胃口,不吃了,先去休息。” 胤禟转身走了,康熙气得狠狠的捶了下炕桌,大好的心情都被搅了! 胤禟早早上炕睡了,天气渐暖,养心殿也换上了稍薄的被子,熏得即香且暖,很舒适。 康熙在内书房看了会儿书,听梁九功轻声轻脚的禀报:九阿哥准备就寝了。这才想着,也别把问题撂过夜,去哄哄胤禟算了。 康熙在门口“咳”了一声,才踱步进去。内侍宫婢伺候着洗漱更衣后,便各自退下。 两个被窝儿紧挨着,康熙侧身看着面无表情的胤禟道,“别生气了,朕看你二伯家的保绶也不错。年纪跟你相当,文武也出挑,你觉得手下没合适的人,朕让保绶给你帮忙。” “皇上不必费心思了,明天我就卸了内务府的差事,不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胤禟道,“是我行事不检。” “就为个李卫?” “是我觉得累了。内务府说起来不过是你怕我闷才给的差事,占着手罢了。难道还真打算让我做出什么功绩不成?我现在觉得累,想休息,你交给别人也正合适。”胤禟道,“以后别提这些了,我懒得再当差。” 康熙张了张嘴,到底什么也没说。 胤禟晚上睡得早便起得早,康熙还未下朝,他便起了,收拾妥当,便命人传了早膳。 魏珠小心翼翼的问了句,“阿哥不等万岁爷下朝一起用么?” 看了看架子上的小座钟,胤禟道,“皇阿玛还得半个时辰才下朝呢。不等了,我今天有事。” 四样饽饽四样果品四荤四素再加两样粥点。 魏珠在一旁布菜,胤禟半个小时也就吃好了,漱了口喝了茶,便出宫了。 康熙回来时正赶上小太监往外抬膳食,进屋问了一句,“九阿哥呢?” 几个宫婢上前伺候康熙换常服,魏珠十二万分的小心回禀,“回万岁爷的话,今儿个九阿哥卯正便起了,想着万岁爷还未下朝,九阿哥说要出去办点事,便先用了早膳。” 康熙道,“那你再去传一桌。” 虽然知道胤禟是为什么赌气,可康熙实在做不出因内宠枉国法的事,他也想不出好办法哄胤禟消气,便随他去了。 第62章 分手 胤禟去了铺子里。 江和想上去打听打听李卫之事,见胤禟脸色不是很好,眉宇之间有几分憔悴,便没开口。 “过户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回九爷,已经办好了。”江和的效率极高。 胤禟点了点头,“按律,李卫虽是失手使人落水至死,也得判几年大牢。” “能捡回一条命,小的感激不尽。”江和给胤禟磕了个头,“都是九爷费心周旋。” “起来。”胤禟笑,“别愁眉苦脸了,我有大半个月没来,铺子里生意怎么样?” “回九爷,都挺好的。胭脂铺子如今开了五家分店,咱们的银楼也开了两家分店。”江和道,“九爷这两年心思都用在内务府上了,我守成有余魄力不足。” “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胤禟笑,“如今我不在内务府当差了,咱们得把铺子的生意合计合计,再有,你身边的人做个清查。” 江和一愣,瞬间明白胤禟是什么意思,胤禟道,“昨天我去宫里,皇阿玛早便知道你为李卫上下打点的事。查出是谁泄的秘,把这个人交给我。” 江和脸涨得通红,胤禟笑着安慰,“这也是常情,像我身边的几个也不知道谁是真正忠心,谁是奸细呢。” “九爷,您不在内务府当差,那要不要叫江南回来?”江和不无担忧,他父母去逝的早,只留下他兄弟二人相依为命。当初江南本来是念书想走科举,后来跟他到铺子里来得多了,心便荒了。求着胤禟补了个内务府的缺,如今胤禟突然之间说不在内务府当差了,这其中定有龌龊,江和不便询问,可着实担心弟弟。 “随意吧,问问江南的意见。内务府总管是太子哥哥的人,但凡不会找江南的麻烦,何况江南也是个机伶的。”胤禟曲指敲了敲桌子道,“你问问他,若是他想回来,铺子里也有他的位置。” 江和应了。 “你把去年银楼的帐本子给我瞧瞧。” “是。” 胤禟在屋里一直看帐看到打烊,中午饭也是从外面酒楼叫的菜送进去吃的。直到傍晚,外头小林子催了好几遭,胤禟也只看了三分之一。 拿了一本帐册,胤禟才回宫。 康熙这一天没见到胤禟,还担心胤禟生气回府住了,让魏珠出宫找了一趟,务必把人叫回宫。 魏珠为人仔细,捧着青底蓝花的大斗篷给胤禟披好,再毕恭毕敬的请胤禟上车。 …… 梁九功正在院子里转圈儿,他进去呆不了半刻钟便得给康熙骂出来,着他出来看九阿哥回宫没。梁九功知道屋里没好气受,索性在院子里等。 这一见胤禟犹如见到了救命的观世音,迎上前,笑道,“可算把阿哥盼回来了,万岁爷在西暖阁等着您呢,阿哥快随老奴进去吧。” 康熙盘腿坐在炕上读书,胤禟也未行礼,笑道,“皇阿玛看书呢。” “今天去哪儿了,这么晚还不回宫,朕派魏珠去找你了。” “去铺子里了。”胤禟笑着解下披风,坐在炕桌的另一侧,“我还没吃饭呢,肚子饿,梁谙达,传晚膳。” “铺里很忙么?” “嗯。”胤禟笑问,“皇阿玛吃过了吗?要不要一起用膳?” “朕就是等着你呢。” 胤禟笑了笑,“中午吃的酒楼的菜,超难吃。以后宫里做好了,让魏珠给我送吧。” “也好。”康熙喜欢胤禟对他有所依赖,“梁九功,你心细,一会儿去跟御膳房说一声,按着九阿哥的口味儿准备。中午着魏珠送去。” 梁九功忙应了。 胤禟狼吞虎咽的用了晚膳,没跟康熙聊几句便开始看帐本子,记下一个个的数据。 康熙本想着今天把人哄哄然后滚床单来着,等到打更了胤禟仍在聚精会神的工作,康熙道,“明天再忙也不迟,先睡吧。” 看了看时钟,胤禟伸个懒腰,炕上被褥铺得整齐,可只有一床被子,想了想便脱衣服睡了。 康熙搂着温香暖玉,呼吸便有些不稳。胤禟并不是纵欲的人,他性子相当冷清,康熙则大相反,皇帝若是三五天不召幸后宫,太后便得问问是不是龙体不适,可见康熙以前过得是啥样生活。 手很自然的搭在胤禟的腰上,顺着流畅的腰线忍不住往下滑了两寸落在胤禟软软乎乎的屁股上,见胤禟没反对,康熙揉了几把,另一手握住胤禟前面的。 胤禟忍不住皱眉,他眉极长,略带杀气,此时微蹙着,却让人无端觉得脆弱,随着康熙的动作,渐渐涌起,似乎连心脏都有些发麻发酥,胤禟咬着唇,呼吸变得粗重,双颊染红,一片春色。 “别……嗯……” 胤禟眼角泛红,泪光闪烁,抑制不住的呻吟自红唇中逸中,快感让神经麻痹……康熙的动作却慢了下来,胤禟不满的瞪着康熙,声音有些喑哑,“别停……” “宝贝,等等。” …… 欢愉过后,康熙搂着累极的胤禟,细细啃噬着纤细洁白的颈项。胤禟有些痒有些疼,想躲却躲不开,打了个呵欠,“好累,睡吧。” “朕知道你不高兴。”康熙的声音很轻,“李卫的事朕不管了,你自己去办。救得出来是你的本事,救不出来,你也不要来找朕说情。可好?” “哦。” “内务府的差事也别辞了。” “不行。”胤禟微微睁开眼,淡淡地说,“我不想再给别人做事了。内务府那边儿早说好的,我抽一成利润。帐上的数目也清楚,算算把银子给我。其他的你找人接手吧。” “我这辈子不用想什么高官显爵的事儿了,估计以后也没什么能留给家贝,索性多赚些家底给他吧。”胤禟善解人意的说了一句,“你好好当皇帝,不用顾虑我太多。” 康熙忽然问,“小九,你怨朕么?” “何必说这些,”胤禟道,“喜欢并不代表一切,你有万里江山,我也有自己的儿女,双方各有立场。我们有私,私情也不能违国法。你是想着做圣明君王的,幸与不幸也只是这辈子而已。” “家贝那里你且放心,少不了他一个王爵。” “我知道了,睡吧。” 胤禟一直忙于店铺的生意,留在养心殿的时间就少,便是太子常去议事,也见不到胤禟的影子。 康熙却是明白胤禟与自己渐渐远了,胤禟回宫的时辰晚,即使回来也总是免不了写写画画。关于朝政的事,胤禟不再开口点说半句,即便康熙有问,胤禟三五句便转移话题。 铺子上的生意,胤禟也极少说,倒是花银子买了几个庄子。 康熙终于在某一天晚上道,“你家里你铺子里的人,朕都让他们回去了。” “哦。”胤禟点了点头,康熙道,“朕保证,绝不会再派人跟着你。”又问,“你呢,你赌气赌够了没?” “皇阿玛觉得我是在赌气?”胤禟一笑,摇了摇头,“开始或许是吧。现在我没有赌气。皇阿玛,你有你的朝政,我也有自己的事业。我现在也很忙,再说行商为小道,这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跟您说便是浪费您的时间呢。” “除了这些,你没别的话跟朕说么?”康熙正色问。 “皇阿玛,您了解我多少?”胤禟勾唇冷笑,“算了,我们不要吵架,一点意义都没有。您觉得我们现在在一起还合适吗?我们彼此毫无信任,除了上床,并不能让对方快活。就算是真心喜欢,这种日子过得又有什么意思?你始终提防我,撤回对我的监视便是最大的让步。而我,我也不知道,现在对着你该说什么。我根本不信任你,你说的话做的事,都让我觉得无法信任。” 康熙默然,眼睛紧紧的锁着胤禟,冷声问,“你要说什么?” 康熙的目光有若实质,胤禟丝毫不觉,说道,“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给彼此一个安静的空间,我们现在的并不适合继续在一起。” 康熙是多么高傲的人,不论如何的心灰意冷愤怒痛恨,也绝不会哀求挽留。 他已经做出了挽留的让步,可人家根本不屑一顾,康熙只是挥了挥手,仿佛要斩断什么,“好,朕答应你。你不必再到朕这儿来了,以前的约定作废,你愿意跟谁在一起便跟谁在一起。梁九功,去把九阿哥的东西收拾好,派车送他回府。” “弘恪弘玉,我也一并带回去。” “弘玉,随你的便。”康熙坐回炕上,一张脸已经恢复平静,对待胤禟也没半点好气儿,冷冷的说,“弘恪,朕会亲自带在身边教养,你不必操心。你要记牢,为臣便要有臣子的本份,没事便跪安吧。” 胤禟行礼后转身离开,没半点留恋不舍,康熙气得捶桌子咒骂,“养不熟的小白眼儿狼!梁九功,梁九功,狗奴才,跑哪儿去了!” 梁九功从外面飞奔进殿,跪伏在地上,康熙骂,“你聋了不成!把后殿收拾出来,去毓庆宫传旨,弘恪弘旭自今日起放在朕身边教导!” “嗻!” 皇宫之内根本没有秘密,何况是这么大的动静。 胤禟受宠那是人尽皆知,这小子三岁便养在康熙身边,后来进了学才搬到阿哥所,就这样,三五日的康熙还会留他在养心殿过夜。至今养心殿西暖阁也是按着九阿哥的心意布置,这事儿,并不是秘密。 那胤禟搬出养心殿就更不是秘密了,太后还问了一句,康熙笑,“小九儿大了,朕也没一直把他留在身边的道理。倒是弘恪弘旭,渐知人事,也该启蒙了。朕如今精神头儿还足,还能照看些。” 封建君主集权制在康熙朝已达顶峰,朝中便是康熙一言堂,后宫更是如此,所以,也没人敢多话。 胤禟回府,最高兴的莫过于董鄂明敏。一番嘘寒问暖收拾安置后,董鄂明敏笑问,“爷,可要用晚膳?” “不必了,我不饿,先去书房了,你自己吃吧。” 胤禟没什么精神,他是真的下定决心同康熙分手,跟帝王在一起,尤其是康熙这种自认为英明神武,也的确是英明神武的帝王,简直太累了。 你别想从他身上得到半点特权,不管你是好心还是恶意,他只会想着“后宫不能干政”。你所有辛辛苦苦准备的东西,可能被他一句话全部毁掉,这种憋屈的生活,胤禟自认为已经过够了。 再喜欢,也不值得为谁改变自己。 第63章 贱攻康熙的小心眼儿 佟国维近来见谁都一幅愁眉苦脸的模样,按理说朝廷正一品大员,康熙的小舅子,皇子的舅舅,除了康熙还能有谁给他气受? 偏就真有,佟国维亲自把李卫从大牢里提出来打量了一番,也没觉得这小子哪儿出挑,怎么就闹得俩皇子跟乌眼鸡似的。 三阿哥为了给宠爱的侧福晋出气,怎么说死了的也是他内侄儿,就盯着佟国维要他公事公办。一个汉人杀了旗人,审都不用审,直接拉出去午门斩首才是正理。 九阿哥也有话说,李卫可不是汉人,人家是旗下人,九阿哥唯一的门人。这事儿,一个巴掌拍不响,李卫是误伤,按大清律罪不至死。 三阿哥经营多年,九阿哥外家显贵。佟国维给这俩皇子逼得差点儿跳护城河,思量着琢磨着…… 佟国维这边儿正为这事儿犯难,便有小太监来宣他养心殿见驾。 佟国维到养心殿外书房一看,嗬,原来三阿哥一状告到康熙面前,也不说佟国维不好,只道九阿哥胡搅蛮缠,以身份介入官司,给步军衙门施压,维护贱民,妨碍步军衙门结案。 佟国维转念一想,也对,咱只管跟着皇上走,看康熙脸色行事。 康熙办事公平,讲究三方对质,命人去传召九阿哥进宫。 这胤禟身上没差事,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反正没在贝勒府呆着,传旨的太监和侍卫跑了大半个北京城,过了晌午,才从个茶楼里把人找到,胤禟一掸袖子,火速进宫。 按以前的惯例,这时辰康熙应该在午睡,今天一到养心殿,呵,没想到康熙好端端的正在与佟国维和三阿哥说话儿呢,见着胤禟跪在地上请安,眉尖儿一挑,问,“你架子到大,朕御旨宣你,在家用了午膳喝了茶才来的吧?” 康熙不叫起,胤禟只有跪答,“回皇阿玛,儿臣事先也不知道您要召见儿臣。儿臣出去了,没在府里,大概几位大人找儿臣花了些时间。儿臣一接到旨意,半刻儿不敢耽误,这会儿连午饭都没吃呢。” “这么说还是朕的不是了,可惜朕这儿没备着你的饭食。”康熙稍觉解气,抬了抬手,“起吧。老三,你跟他说说是怎么一回事儿?” 胤祉自然不肯放过如此机会,摆出一副兄长的面孔,语重心长的摆事实讲道理,最后道,“九弟,不是哥哥说你,杀人偿命,你是能把大清律倒背如流的人,怎么现在为了个汉人倒把祖宗家法忘了?” “这事儿,佟大人已经审过了一次了。”胤禟冷冷扫了胤祉一眼,“首先,李卫现在是旗下人,也是我的门人,他身上有功名。其次,当时的情况,并不是李卫先动的手,他是自卫伤人。上次佟大人审案,证人也都描述了当时场景,佟大人没忘记吧。” 佟国维点头称是。 胤禟笑望了康熙一眼,您不会忘了当初说的话吧,转身看向佟国维和三阿哥,“这就是了,按大清律,该怎么判怎么判,李卫虽是我的门人,我绝不偏私就是。三哥,这事儿是佟大人的差事,皇阿玛日理万机的,三哥惯是孝顺的,倒累得皇阿玛为这些小事操心。” 胤祉脸色十分难看,康熙冷声道,“案子且不说,有句话你说的对,你三哥最是孝顺的。你呢,什么叫兄友弟恭,什么叫长幼尊卑,朕看你这些年的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吧!胤祉是你哥哥,你是怎么对哥哥说话的!老三,再有下次,你直接替朕抽他耳光,看他能不能长些记性!” 康熙骂起来人是毫不留情,就冲着把人骂死的劲头去的。 胤祉听康熙训斥胤禟十分得意,抬头去看时,胤禟脸色平静,殊无二色,让胤祉好生郁闷。 垂手听了一顿骂,胤禟不吭气。康熙看胤禟就觉得碍眼,一挑眉,“还等赏呢,滚出去!看到你就烦!” “是。儿臣这就滚,皇阿玛,儿臣有些想念弘恪,能不能去看看弘恪?”胤禟问。 就记挂着你儿子呢,康熙怒拍桌案,“滚!” 胤禟就当康熙允了,跑出去看儿子,找半天没见影儿,抓个小太监一问,两个小家伙去毓庆宫了,胤禟又往毓庆宫走了一趟。 毓庆宫大太监何柱出来迎胤禟,笑着请了安,道,“回九爷,今儿不巧了,太子妃带着两位小阿哥去慈宁宫请安去了。” “哦,那算了。改天吧。”胤禟说着就要回走,何柱儿跟在胤禟身边赔笑,“九爷,我们主子听说您来了,正高兴呢。吩咐奴才请您去花厅赏花呢。” 胤禟很奇怪,这个时间太子不是应该在文华殿跟手下人处理政务吗? 太子在暖房喝茶,这房间采光极好,又摆满花草,味道也好。再者,养花的地方,自然不能冷了。太子觉得在这儿舒适,便常来,一来二去的,人们都说太子喜欢花草。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因着太子殿下的身份,这暖房里说句花团锦簇也不为过,远看过,姹紫嫣红,十分养眼。 “给太子哥哥请安。”胤禟依规矩行礼。 太子摆摆手,“起来吧,坐。好长时间没见你,若不是弘恪养在宫里,看你以后就不跟我来往了呢。” 坐在太子对面的藤椅中,胤禟笑,“哪儿能呢,我日夜都牵挂着太子哥哥呢。您也知道,现在我碍皇阿玛的眼,冒冒然进来,这不是找骂呢。” 太子呷了口茶,心道,光人家胤禟这份宠辱不惊就值得一赞,把一碟子玫瑰杏仁儿酥推到胤禟跟前,“别说这些没用的,尝尝这点心。你这时候入宫,可用膳了?” “没,回去再吃呗。”胤禟不客气的往嘴里塞填,别说,味儿还真不赖。 “你跟老三那个事儿怎么样了,一直想问你来呢。” “拖着呢。”胤禟噎住了,猛灌了两口茶把喉咙处的点心送下去。 太子眼神中有几分关切,“这事儿都传到我耳根儿来了,佟国维还求了我给你们说和。不过,我没应。你是怎么想的?” “最好能把李卫捞出来。如今证人都在我手里,李卫也是旗下人,算不得汉人,功名在身。再如何也不会判得太重,我倒不是很担心。”胤禟笑,“其他别的事,我没追查。” 太子有些不明白了,挑眉道,“这事儿我一听就觉的不简单……” “上次朱御史和这次三哥的内侄子,这两件事很像,手法干净俐落不留后患,”胤禟喝口茶,说道,“死的这两人也很有些地位,幕后人不简单。我就是查出来,怕也找不到什么有利证据,不能将人怎么样?这京城中,有这种手段的人不多,我心里有数就是。” 太子笑,“那我就放心了,但有为难的事你进来跟我说一声,下面那些人素来狗眼看人低,别叫人欺负了去。” “知道了。太子哥哥,那我就先回去了。” “别,你不是来看弘恪的么?”太子眯着眼笑,“去皇玛嬷那儿也不会太久的,你正好没用膳,我还能叫你空着肚子回去不成?何柱儿,传一桌午膳过来。” “太子哥哥,还是算了。”胤禟为难道,“皇阿玛今儿看我的脸色不对,让他知道我在你这儿吃饭也不好,我先回吧,明天下午再来看弘恪。” 太子善解人意的吩咐何柱儿将胤禟送出毓庆宫。 康熙过问李卫事件没几天,佟国维便把案子结了,李卫误伤人命,判了两年大狱,革去身上功名。 这已经是捡了大便宜。 胤禟还特意给佟国维备了份厚礼,佟国维高高兴兴的接了,心里不免苦笑。 胤禟送完礼便匆匆回府了,他这几天不知道怎么了,脸上发了不少痘痘,发红,一碰就疼得不行,喝了汤药也不顶用,懒得出去见人。 又过一个月,脸没好,嗓子又出问题的,无缘无故变公鸭嗓了,胤禟给自己切脉,左手切完换右手,也没发现自己有啥大毛病,急得转圈,想着要不要请太医看看。 小林子捧着熬好的汤药服侍胤禟用,胤禟先拈了枚果饯,说,“小林子,你说我不会得不治之症了吧。” 小林子笑,“主子,依奴才愚见,主子如今好像是发育了呢。以前十阿哥变嗓子时,主子不是还好生笑话了十阿哥一番么?” “怎么可能?”胤禟吓了一跳,他都十七了,虽然个子不算高,可也没见人十七才发育哪,他都三个孩子的爹了。 胤禟郁闷了一下午,还是决定找个太医瞧瞧。 …… 凡太医院出诊,宫里都有记录。再加上胤禟向来是找太医正看病的,便着小林子去请。 太医正在宫里当值,得先跟梁九功说一声。 梁九功一听,嗬,这事儿可不小。虽说胤禟被赶出宫,可依梁九功那历练出来的火眼金晶,皇上还惦记着呢,免不了去跟康熙通报一声。 康熙朱笔稍停,道,“让太医正去看看,九阿哥身子有何不适,回来也跟朕说说。” 太医正去的快回的快,康熙在宫里等着,太医正开了方子,连口茶也没顾得上喝,便回宫复命。 康熙一听,也极吃惊,道,“小九儿都十七了,才开始变声?” “是,有些人天生发育晚。”太医正脸上也有几分笑,“九阿哥脸上长了些包痘,是内里火旺,臣给九阿哥开了副汤药先喝着。” 怪不得也不进宫看儿子了,估计在家养病呢。康熙想着,真是活该,估计是丑得不想见人了,心里有些幸灾乐祸,道,“梁九功,着人去九阿哥府上一趟,说朕久未见他,让他进宫来给朕瞧瞧。” …… 胤禟一想就知道康熙是个什么打算,思量一番,觉得自己变丑了也好,省得康熙在打自己的主意。收拾一番,进宫去了。 脸还是那张脸,原来雪白滑润的皮肤上开始发红,长红包,底子越白,红包越是明显。 康熙一瞧,只想到了四个字“惨不忍睹”,心里笑了一回,唇角也翘着说风凉话,“哟,这是怎么了,才几日未见,这脸就发起来了,好端端的一张皮子倒跟将烂的茄子一般。” 胤禟不管听康熙说啥,只管咧着嘴笑,边笑边点头,“谢皇阿玛夸奖,儿臣不胜荣幸。” “过来给朕瞧瞧。” 胤禟往前蹭了三寸。 “叫你离近点儿。” 又蹭三寸。 康熙冷笑,“你当朕还对你这张癞头疮一样的脸有兴致吗,你脱光了躺地上朕都懒得多看一眼!” 胤禟无耐走到康熙跟前,康熙用两根手指掐着胤禟的下巴,对着天光仔细观察了一番,才嫌恶的撂开手,用帕子擦着手道,“行了,朕只是没见过,全当西洋景儿了。滚吧。” “皇阿玛,儿臣想问一句,内务府那银子准备好了没?儿子现在也缺周围银子呢。”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也不知道要这些银钱做什么?”康熙冷笑,“朕还稀罕你这几两银子不成。” “是,那儿臣明天派人去拉银子了。” 胤禟进宫就给康熙奚落了一番,坐在马车里直叹气,可能是他先提出分手把康熙高傲的自尊打击坏了,这人现在有事儿没事儿就喜欢刺儿他几句。 胤禟刚一出养心殿,康熙笑着端起茶盏,悠悠的喝了几口,才道,“去跟傅尔丹说,跟着胤禟的人留下两个就成。”看如今跟个烂狗头一般,也没人会喜欢。 第64章 倒霉的说客 三阿哥事事都差胤禟一头,没承想胤禟被轰出养心殿后,一场官司还是他输了。 愤怒之下,免不了多跟人唠叨几句。 如今他唠叨的对象便是自己手下的墨客,陈梦雷。 陈梦雷也是有名的博学鸿儒,可惜这人命运不大好,始终混不到康熙跟前去。索性便投了礼贤下士的贤王三阿哥门下,陈梦雷也算有几分见识的,笑道,“三爷何必自作烦恼,九阿哥便是胜也是惨胜。依三爷所说在养心殿,皇上狠狠训斥了九阿哥。上次,九阿哥骂死御史,算是不修德行;如今又有门人惹出人命官司来,就是御下不严;三爷您想,这样的一个人,皇上真的还会继续看重他吗?草民私下认为,九阿哥面儿上赢了官司,却输了万岁爷的心意。” 唉,要不说书生造反十年不成呢。太会忽悠人了。 陈梦雷一席话把三阿哥哄乐了,胤祉眉宇间松快了许多,笑道,“可不是么?如此,我们静观其变便是。”哼,看你能得意几时! 三阿哥心满意足的出了陈梦雷的小院儿,去福晋董鄂氏的屋里消遣。 董鄂氏迎出门来,笑道,“今天爷回来的早。” “眼瞅着天又热了,不知道皇阿玛避暑会带谁去?”三阿哥体态丰盈,摘下帽子,递给一侧的小婢女,坐下道,“去年没点爷的名儿,今年兴许有份儿呢。若是点了爷随驾,你也跟着一同去。” “那可好。”董鄂氏笑道,“塞外怎么说都比京里凉快,咱们家不是在那儿修了园子,住着也便宜。” 三阿哥笑问,“知道噶礼这人么?” “怎么不知道,论起来,噶礼还是妾身的远房堂叔呢。不过是一家子血缘远了,走动的便不多。”董鄂氏笑着服侍丈夫换了家常的薄衣袍,“这些事儿我也不大清楚,不过我阿玛做寿什么的,噶礼都会来走动。我在家时从礼单上看到过他的名子呢。” 董鄂氏笑起来颇有几分明媚,“其他的,我却是不知了。要不等下次永泰来时,爷您自己问他。”永泰是董鄂氏的胞弟,三阿哥正经小舅子。 “再说吧。”三阿哥清凉了许多,坐在椅中道,“今天在朝里打了个照面,听着跟你们是一个姓儿的。” 董鄂氏笑,“董鄂家也算是老姓了,不说别人,九贝勒夫人也是我远房堂妹呢。我们两家以前走得近时,堂妹还在我家小住过呢。” 叹口气,董鄂氏偷眼瞧三阿哥听得认真,便道,“外头人说起来都羡慕堂妹有福气,嫁给了九阿哥。可爷也知道,九阿哥那几件事儿,有哪个是寻常的。他家大阿哥养在宫里,堂妹这家也才好当些。前几天堂妹来府里跟我说话儿,听她那口风,九阿哥怕是外面有人呢。” 三阿哥笑,“怎么,九夫人找你诉苦了?” “诉不诉苦的,堂妹反正嫡子傍身,谁也越不过她去。”董鄂氏年轻娇俏,这一嗔之间,颇有几分韵味儿,三阿哥忍不住握着老婆的手心儿,使劲儿捏了捏,笑,“何必羡慕旁人去,今年定让福晋心愿得偿……” 董鄂氏羞涩一笑,酡红的脸上似要滴出血来。 说喜欢,董鄂氏娇美俏丽,也惹人喜爱。不过三阿哥着实见识到了嫡子这东西的不凡,想着毓庆宫明晃晃的嫡孙,三阿哥不由期待起自己的嫡子来。 康熙怕热,每年六月份必然去塞外避暑,介时蒙古诸王亦会去承德陛见。 听到大臣请奏,康熙点了皇子的随扈名单,大阿哥、四阿哥、七阿哥、八阿哥、十阿哥、十一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随驾,三阿哥五阿哥留守京城,协太子辅政。 其实,按照本心康熙倒想太子去塞外散散心,不过想到太子妃再过几月便要临产,康熙盼望太子妃能再次产下嫡孙,便让太子留在京城。 反正是做惯的活儿了,太子也没啥意见,倒是提了一句,“皇阿玛,小九儿素来也喜欢去塞外跑马,他现在也没什么差事,倒是不如跟着皇阿玛去长长见识。” 这尊大佛留在京城可不好供奉,太子是知道康熙同胤禟之间的事儿的,瞧着如今这劲儿好像是分了,可谁知有没有分清楚呢。小九儿那脾气,想起一出是一出,康熙又不在,真出点啥事他得吃不了兜着走。 康熙不耐烦道,“他也没次次都随驾的理儿,这回让他在京里好生呆着就是!怎么,是他找你说情的?”提到这儿,康熙这倒有了几分期盼,若真是如此,他还会再考虑考虑的。 太子讪讪的笑,“是儿子多嘴了。” “行了,下去吧。多关心政事要紧!” 康熙满心窝子的都是火,如今他一想到胤禟便血压上升,这小子,不但不识抬举还是死硬派,嘴巴又贱又硬,他就不知道说句好话讨个乖巧,给康熙个台阶。 做惯了皇帝的人,你必须理解他们,他们自认为不是凡人,是上天的儿子,是天命所依之人。对于这样的神人,你想他先低头认错,这简直就是做梦。 要是以前小打小闹小脾气,康熙做个小低伏讨佳人欢心,低个头还没啥,还是个情趣呢。如今这情形,人家红口白牙的说要分开,他一国之君点了头。所以,为了尊严计,康熙即使憋死,也不会主动找胤禟复合。 不过,有些话他不能说,却不代表太子不能说。 康熙眼中浮现几分浅笑,瞥了太子一眼,低头写了两笔字,才道,“说起来,你跟小九素来交情好的,有时间去看看他,开导几句,也是你做兄长的心了。” “是,儿子也正有此意呢。”太子只得顺着康熙的话头说。 他爹这些天情绪一直很坏,除了偶尔把小九揪进宫骂上一顿才会好些,闹得他这做儿子的也跟着吃挂落儿。 可这事儿,怕是难讨了好去。康熙既然开了口,太子便道,“昨儿个皇阿玛赏的杨梅,小九最是爱吃呢。儿臣正好带些时蔬瓜果去,他定会喜欢。” “去吧,不必跟朕请示了,朕还能拦着你们兄弟交往不成。”康熙道,“朕这儿还有不少奏章,便不同你说话了。” 太子恭敬的跪安。 太子十分痛恨自己多嘴,讨来了这趟苦差,别弄个里外不是人才好。回家吩咐侧福晋李佳氏准备些瓜果梨桃,尤其是那杨桃,用冰镇着别坏了,挑好的。 太子妃身子沉重,如今便让李佳氏管理毓庆宫事宜,李佳氏笑道,“爷放心,一准儿挑最好的,保准儿爷满意。” 太子道,“何柱儿,去九贝勒府上说一声儿,明天让九贝勒在家歇着,我过去看看他。” 太子十分想拉个掂背的,可把人想遍了,除了他还知道这等密辛,剩下的便是养心殿里的小太监们了。 叹口气,太子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知道太子殿下亲临,胤禟扫榻以待。 太子微服出行,先将车上的礼物交给门房,抬脚便进了府。 胤禟在煮茶。 紫砂壶,白玉盏,碧螺春,玉泉水。 湖蓝的袖子露出一大截玉白的皓腕,胤禟抬手,悬腕,一注翠绿清香的茶汤倾入雪白的玉盏之中。 “殿下请尝。” 太子观其泽嗅其香品其味,点了点头,“不错,茶香浓郁色泽清亮,好茶。” 胤禟轻抿了一小口,便放下茶杯,“殿下此来所为何事?” “几日未见,你倒与我客套了。”太子笑着饮尽杯中茶,“我来的目的,你已然知道。当初我有没有劝过你,问过你?你现在才来后悔,晚了。” “我从没有后悔过。”胤禟也只有对着太子能一抒胸中烦闷,脸上露出一个极是模糊的微笑,“知道么?我是真正的喜欢他,也努力过跟他在一起,不过很可惜,失败了。” 太子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又恢复了笑容,“这两天我瞧着皇阿玛心情不错,你去说几句好话,便什么都有了。像如今这样窝在家里当个商贩子,能有什么出息?” “说结束就是结束了。”胤禟笑,“让你白跑一趟。” “小九儿,你有没有想过正经当差。”太子也懒得再多说,他的身份立场,根本不适合做这倒霉事儿,便转了话题,“真正的像其他兄弟一样领上一份差事,给朝廷出力。说实话,我早便觉得可惜。”太子笑着又重复道,“你这样窝在家里挺可惜的。” “呕心沥血也是一辈子,平平淡淡也是一辈子,”胤禟靠在躺椅上,放松着身体,叹口气,“我累了。这几年住在养心殿觉得很累。搬出来尽得训斥了,一句好话没有,就算我的心是铁石做得也成灰了。做不做商贩子,总得混口饭吃,这一府的人等着我养活呢。” 太子无端觉得感伤,不是没见过胤禟在养心殿得意的模样,帝王百依百顺的宠爱。 太子勉强笑道,“别说这些了,我带了些新鲜的瓜果来,昨天刚到的贡品,有冰镇的杨梅,你最喜欢的,我一见便让人给你留下的。” “那可好,杨梅新鲜时味儿最好。”胤禟笑着吩咐小林子,“去收拾出一些来。” 周边一人皆无,太子轻声道,“你自己看着办吧,皇阿玛叫我过来的。你想想,皇阿玛可有什么是得不到的呢?你软乎些吧,别逼他真用强找个宅子把你关了锁了,到时你要怎么办?” “这次皇阿玛出京避暑,我就在京里呆着吧,让我好好想想。”胤禟苦笑。 太子点头,不再提这些旧事。 第65章 离京 这是太子殿下自出生以后,最难当的一次差事。 更悲催的是,他还得回去跟康熙复旨。 这些话,清天白日的太子真不乐意说,便选了傍晚求见皇父。 他这也算为虎作伥吧,想着胤禟小时候一声一声叫着“太子哥哥”跟在自己身后的模样,太子心中蓦然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太子爷,皇上宣您进去呢。”梁九功见太子神色不佳,有意放轻声音。 太子也只是一瞬间失态,转眼又是温文俊雅的模样,让人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出现了错觉。太子笑,“辛苦梁谙达了。”一个荷包塞过去,对康熙身边的人,太子不曾有半分失礼。 屋子里很暖和,烛火通明,康熙正站在书案前练字。康熙好飞白,笔力遒劲,气势惊绝,真真是字如其人。 康熙一气呵成,满意的点了点头,盖下私章,才问,“他怎么说?” “儿子瞧着小九面色不是很好,”太子一五一十的道,“小九说这些日子尽受训斥,他纵是铁石心肠也觉得心灰。想趁皇阿玛避暑这段日子在家养养身子,其他的再想想。” 康熙回头看了太子一眼,扔了笔,坐在太师椅中,笑道,“他倒是委屈上了!你怎么看?” “皇阿玛,小九脸上的痘疹还挺厉害呢。塞外风沙大,他那肉皮儿怕也受不住。”太子低声道。 康熙冷哼,嘴角抿着,极不高兴,太子马上跪下请罪。 挥手让太子起身,康熙道,“知道什么叫恃宠而骄么?怕是当年的孝献皇后也没他这么多委屈!朕是真心疼爱他,说他几句也值当赌气赌这么久?”一考虑胤禟的牛脾气,康熙泄气道,“跟他说,这回朕就依着他,再没下次!” 动不动就说分开!康熙再次气愤,让太子退下。 繁星满天。 小太监在前头提着大红灯笼照路,太子心中满是悔意,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暗自发誓,再不嘴贱多管闲事! “爷,你小心脚下,有门槛儿。” “爷回来了?”石氏挺着肚子迎上前。 太子笑着扶住她的手臂,关切的问,“这么晚了,怎么还没休息?” 算了,自己认真过日子就是,其他的,只能顺其自然了。 康熙的御驾已准备妥当,内务府挑了个皇道吉日,留京的诸皇子臣工在太子殿下的带领下,跪送康熙远赴塞北。 康熙身着龙袍正装,冠帽之下,一张脸孔威武雍容,对太子叮咛道,“朕不在,京中事你仔细处置,看护好宫中的弟弟妹妹。” “是。请皇阿玛放心,有三弟五弟协助,有诸臣中尽心,京城定是平平安安的。”太子殿下笑着应了。 康熙的目光穿过几个儿子,落在胤禟消瘦的脸上,心中软了几分,笑道,“胤禟,你在京中无事也常去毓庆宫为太子分忧,日后为国效力。” “是。”胤禟陡然红了眼圈儿,上前两步望着康熙,忽而落下两行泪来,康熙抬手拭去,极烫,笑道,“这是怎么了,可是舍不得朕了?” 胤禟点头,伸手紧紧抱住康熙,流泪抽泣道,“对不起,皇阿玛,我知道错了。你别跟我一般见识,别生我的气,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多少日子的怒火一瞬间烟消云散,康熙笑着拍拍胤禟的脊背,叹口气,“别哭了,朕给你带礼物回来。” 康熙是很想带胤禟一同去塞外,可是旨意已下,文武百官面前总不能朝令夕改。罢了,过两个月,遣四阿哥七阿哥回来,换胤禟过去就是。 和声悦色的安慰了胤禟几句,康熙才登了御辇,浩浩荡荡的车驾缓缓离去,胤禟抬手擦干脸上的泪。 三阿哥咬牙切齿,原本康熙跟太子说完话,便轮到他与五阿哥了,没想到全被胤禟搅了,冷笑道,“九弟这泪来得快,去得也快!” 胤禟瞥了三阿哥一眼,对太子微躬身,转身离开。 太子低声道,“老三,九弟毕竟年纪小,我们做哥哥的让着他一些,才是做哥哥的本份。” 如今天气渐热,胤禟命人在花园子的合欢树下置了椅榻,抱着儿子家贝,同董鄂明敏说话。 “家贝的大名儿,我想过了,我的封号里有个睿字,便叫弘睿吧。”胤禟抚摸着儿子的后背,道,“买的那几个庄子,便记在弘睿名下,找个时间去京都府把手续办了。” 董鄂明敏心里自是欢喜,面上却有几分迟疑,从小茶壶里倒了盏茶水奉予胤禟,眼里尽是柔情,“爷,弘睿还小呢。大阿哥是个有造化的,自不必妾身操心。府里还有弘玉呢。” “弘玉才多大,倒不急这些。”胤禟接过茶道,“弘睿是嫡子,我爵位不高,只能多给他留些产业了。” “爷,弘睿还没周岁呢,倒说这些。”董鄂明敏知道丈夫这几日心情不好,便引说别的话题,“爷,妾身有句话。瞧爷这些日子,少在内院安歇,可是爷外面有了可心的妹妹。若是有,便接回府安置。妾身也不是那拈酸吃醋的。便是有什么,妾身进宫跟额娘说。” “没,你想多了。”胤禟握住董鄂明敏的手,“前些日子是太忙了,如今千头万绪的。虽没了差事,也不能总在家闲着,我在想做些什么好呢?” …… 胤禟派人从内务府把自己应得的银子拉回来,召江和江南兄弟商量下一步的投资。 “要说京城,虽说咱们就做两样买卖,可都是顶尖儿的。胭脂香粉和银楼都不易再开分店,划不来。爷现在这些银子是不是做些别的生意?”江和道。 江南已从内务府解了职务,笑道,“我以前听哥哥说爷在广州有铺子,如今时兴同洋人做生意,内务府摊子大,可也不能只手遮天。即然有银两,何不去广州再继续做这摊子事,利儿也不小。” 胤禟想了想,点头道,“也好,倒是现在人手都在铺子里占着。江南你会外国话,去那里也便宜,你愿不愿意去?” “我一个人?”江南挑眉,倒不是怕,他颇有些初生年犊不怕虎的意思。 “不是,你跟李卫。”胤禟道,“我跟步兵衙门说好了,五万两把李卫赎出来。明天你去把银子交割了,带他出来,先收拾收拾,找个大夫给他号号脉,看看身体如何。那地方呆久了,好人也得做出病来。” 兄弟二人忙应了,五万两雪花银买李卫两年大狱,胤禟此举让江氏兄弟刮目相看。 江和道,“九爷,前些天,你提的清查身边人的事,那人自行求去。我怕多生事端,便直接放他走了。” “嗯。无妨。”胤禟如今倒懒得计较这些事。 他现在无官一身轻,闲时去茶楼里喝喝茶,戏园子里听听戏,再闲了抢了江氏兄弟的差事去牢里看望李卫。 李卫自己掰手指算着,他从进牢到出狱正好一个月,这一个月见惯了牢中各种龌龊丑态,若不是有九阿哥花了银子上下打点,不知他还有没有命出来。 李卫跟在胤禟身后,一出衙门,明晃晃的太阳晃得他睁不开眼,李卫抬袖子去挡,笑嘻嘻的说,“可算重见天日了,还劳九爷亲自来接草民。” “嗯,先上车吧,有话回去再说。”三尺外就能闻见李卫身上的馊梆味儿,胤禟特意多带了辆空车,一同拉了李卫回府。 李卫到了九贝勒府,由小林子领着去了客院,里面丫环已备好了洗澡水和换洗的衣物,李卫先痛痛快快的泡了个热水藻解乏,打量着屋内不凡的陈列摆设,幽幽叹了口气。 胤禟在等着,李卫也不好洗太久。小厮听到动静推门进来伺候,李卫摆手,“不必了,衣服我会穿,你去看看九爷有空没,若是九爷得闲,一会儿我去拜见九爷。” 小厮笑着打了个千儿道,“回李爷的话,小的青玉,是林总管派小的来伺候李爷的。说李爷什么时候洗好了,主子在沉香苑设了上好的酒席,为李爷接风洗尘呢。” 李卫穿好衣服便由青玉带路去了沉香苑,沉香苑在正殿西侧,胤禟书房所在。胤禟在府时常在沉香苑安歇,下人收拾时便格外留心,较之其他院落更是多了几分精致。 如今五月暮春时间,正是花草繁茂,满园飘香,沉香苑也算名符其实了。 一溜五间正房,两侧各有东西厢,廊下设了桌几椅凳文房四宝,胤禟正在同江家兄弟说话,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向李卫,唇边蕴着笑意,“收拾好了?” 李卫抢步上前先给胤禟嗑了三个响头,道,“草民无意间闯下大祸,多亏九爷出手相救,李卫谢九爷救命大恩!” “走来吧,我不过是多说几句话罢了。”胤禟笑着看了江和一眼,“把借据给李卫。” 江和有些尴尬的自怀里掏出一份纸笺,李卫双后接过,胤禟笑,“江和为你在牢中上下打点一共用去了万两纹银,再有买你出狱的五万两银子,一共六万,签字吧。这些要你以后还的。” 李卫笑着一揖,“谢九爷,谢江和兄。”提笔把字签了,又双手交还江和。 胤禟笑道,“江和接着吧,等李卫还清银子,你再把借据给他。李卫,你现在是怎么想的?用不用给你买个国子监监生,大后年参加春闱。” 李卫沉思了一会儿,释然笑道,“不瞒九爷,如今草民考科举的心倒淡了,考出来也不过是个七品官。若九爷不嫌弃,草民想跟着您历练历练,也长些见识。” “行,那你过两天便跟江南一同南下吧,去广州,学着跟洋人做生意。”胤禟一副正合我意的笑容,“休息几天,你们想想要带的东西,银子去江和那儿领。” 李卫自是千肯万肯,他觉得自己若不是好运遇到九阿哥,怕是小命儿早交待了,如今九阿哥直接让他当管事做生意,他再没有不肯的。可惜李卫后来才想到,若不是他遇到了九阿哥,怕也没有这一场牢狱之灾。 第66章 高飞 三阿哥协理太子处理朝政,听说胤禟竟然花银子把淹死他内侄儿的凶徒给买了出来,顿时火冒三丈,可惜如今佟国维随驾去了,代理的那位马大人是个一问三不知活稀泥的主儿。 三阿哥在议事时便把这事儿拿出来说了一遭,对太子道,“若是犯了罪的都能用银子买,那还用国家律法做什么?胤禟此举,实在是藐视我大清律法,视为无物!” 啥叫自撅坟墓,现摆着的就是三阿哥这种人。 不待别人说,五阿哥先为自己的兄弟鸣不平,“三哥,咱们也得就事论事。我知道三哥死了内侄儿,难免伤心过度,可佟大人已经判了,的确是误伤。何况那李卫有功名在身,按律,情节不严重,的确是可以以金赎罪。九弟依律而来,怎么能扯到枉法的上面来呢。” 太子叹道,“三弟,九弟能稳稳妥妥的将人带出来,肯定是步兵衙门的手续。待佟大人回来,你再询问佟大人也不迟。九弟若真是枉法,不说别人,皇阿玛也饶不了他。”你还真往死路上寻哪,睁大眼睛看清楚行不行? 看这势力,自己是绝对占不到便宜的,三阿哥便闭了嘴,自去吩咐人去查个来龙去脉,一心挑胤禟的不是。至于为何如此执著的与胤禟作对,怕是三阿哥也没仔细想过。 太子笑道,“三弟是做哥哥的,就别同胤禟计较了,这么点儿事,难道还得惊动皇阿玛两回不成?这样,今天晚上我做东,在毓庆宫,让厨子拿出看家本事,咱们叫上小九,小酌几杯,你们两个也都给我个面子,别为这事儿别扭了。” 太子的面子,谁能不给。五阿哥也极赞成,他不知道胤禟是怎么得罪了三阿哥,让三阿哥跟个王八似的,这样咬住了不肯松口。 派侍卫去找胤禟进宫,却是不巧了,胤禟去了庄子里。只得待第二日了,太子妃亲自定的菜色,对太子道,“九弟也好些日子没来了,弘恪还念叨他阿玛呢。” 太子笑对两个弟弟道,“小九是孩子脾气,孩子们都喜欢他,弘恪弘旭见了九弟比见了谁都亲。” 五阿哥笑,“是呢,那小子就会捣鼓些孩子玩意儿,每次九弟送些玩意儿去,弘升都拿着当宝贝。” 几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何柱儿气喘嘘嘘的进门,跪在地上道,“回主子,派去接九阿哥的侍卫到九阿哥府上,九贝勒夫人说昨天接到主子的信儿,便着人去庄子上了,可直到现在九阿哥还没见人影儿呢。九贝勒夫人急得六神无主,从早上到下晌午,派了三拨人出去找,回来都说没见到九阿哥。侍卫们去庄子上找了,奴才赶紧回来跟主子禀报!” “什么?!”太子说不清是惊心还是什么别的感觉,猛得从椅子中站起来,高大的身形一晃,险此站不稳,石氏忙扶了一把,担心的唤了声,“爷?” 太子转眸看向三阿哥与五阿哥,两人都惊呆了,这,这青天白日,皇上将京城交给他们三人打理,还没十晌半月的,活生生的人丢了。要如何跟康熙交待! 衣袖被人紧紧抓住,太子方回了神,看了太子妃一眼,坐下温声道,“许是奴才们大惊小怪,九弟素来稳当,十二岁就在庄子里住着。他又是个爱玩儿爱闹的,趁着皇阿玛不在,带几个奴才出去游玩儿也是有的。你先下去吧,别担心,小心身子。我先派人把九弟妹接进宫,这一天下来,她不知慌成什么样子了,等她来,你先劝劝她。” 石氏点点头,稳了心神,笑着福了一福,道,“爷也别太担心了。”扶着小宫女退下了。 不只太子急,三阿哥也顾不得之前的恩怨,道,“小九去别院是谁侍候的,总得有近身的人,先把那些奴才提进宫审问。” 太子道,“传九门提督京都府尹进宫,五弟,你去接九弟妹进宫,小九家里两个孩子,都一块带进来,好生安置,别惊吓了他们。还有哪些奴才是近身服侍小九的,一并带进宫。” “三弟,你同我去文华殿。” …… 文华殿内静寂无声,太子冷峻的脸上看不出在想什么,三阿哥轻声道,“殿下,您说,会不会……” “三弟,把二伯请进宫来,咱们得好好商议这事。”太子声音平淡,却无端在一种迫人的压力。 三阿哥起身应了,太子道,“虽然瞒不了多久,尽量跟二伯私下讲,别露了口风。” 裕亲王这两年身子不好,便没有随驾,留在京城坐镇。这种大事,总不能瞒了他老人家。 太子一个人坐着,不敢想像康熙听到这消息时该是如何的暴怒。小九啊,你真是玩儿大了,既然逃了,就不要再回来。 十万火急的事,谁敢拖沓,便是福全也撑着精神到了。 几人听着无功回返的侍卫一拨拨的回禀,福全辈份最高,又是久经风雨之人,沉寂了半晌,道,“殿下,这些日子,也没什么乱党到京城来。”自从被胤禟使了个雀蚌相争之计,什么天地会假太子啊,安分多了。 京都府尹擦着额上的汗,“这两天也没什么争斗的事件。”一直国泰民安的。 “慎刑司,九阿哥近身伺候的几人招了没?”太子冷声问。 慎刑司主事硬给太子黑漆漆的眼睛盯得一个哆嗦,跪下禀道,“回殿下,那几人怕是真不知道九阿哥的去向,用了大刑,也说不出个一二三。” “好好的一个阿哥,好端端的坐着车从京城府第离开,说不见就不见,真是奇了,随九阿哥出去的人也都没了踪影,难道是上天入地了不成?”太子声音间带着丝丝杀气,看向京都府尹同九门提督,“九阿哥武功高强,普通高手动不了他分毫,更别说这么凭空消失了!伺候九阿哥出门的几个奴才,找不着他们,也能找到他们的父母亲朋,今天全都抓了,慎刑司你连夜审问,我就不信,一个大活人就找不着了!再者,画师已经在连夜赶画九阿哥的画像,九门那边一人领一份,一定要留意出城的人!京都府也去领来,京中客栈旅馆茶楼戏园子,挨家挨户的搜!你们记住,不要说宫里丢了阿哥,就说是追查逃犯。真见了九阿哥,不惜一切代价,把九阿哥救回来!” “再者,城郊也要派人去查,人找不到,马车马匹也要留意!”太子侧身问裕亲王,“二伯,您看这样安排可还妥当?” 裕亲王握拳堵着唇咳了几声,点了点头,“臣也会派人秘密寻找九阿哥的线索,太子殿下还请放宽心。皇上那边,殿下……可派人通知了?” “如此天大的事情,孤岂敢瞒着皇阿玛。” 见太子还算稳当,裕亲王点了点头,“殿下还是早些安置吧,此事颇多疑团,歇一歇留出精神明天用。” 太子点了点头,“天色也晚了,孤已吩咐了他们,二伯同三弟五弟都留在宫中安歇吧。” 这个时候也没人瞎客气,深更半夜的,都乏的不行,各去休息不提。 太子殿下心焦得连饭都吃不下,唇角起了一圈燎泡,每餐只能喝些白粥,愈加憔悴了。 石氏叹道,“九弟妹昨日哭晕了好几次,全拿参汤吊着呢。幸亏还有个孩子挂念着,要不……”擦了擦眼角的泪,石氏道,“殿下吃不下也要吃几口,身子垮了可怎么着人找九弟呢。” 太子强吃了几口,叹道,“估摸着这儿皇阿玛接到我的折子了,还不知道要怎么生气呢。” “妾身觉得这事儿挺古怪的。” “好了。”太子止住妻子的话头,道,“我只盼能多找些线索出来。” 或许是太子心诚,老天爷听到了他的祈祷,京都府尹求见。 石氏忙退下了。 太子命传见,挥手道,“不必行礼,快说!” 京都府尹双手奉上一个信封,道,“回太子殿下,奴才派兵去京郊搜寻,在南郊山坳里找到了几具尸体,带着九贝勒府的府牌,尸体俱是割喉而过,一刀毙命!”喘了口气,“在一具管事尸体上发现了这封信。” 何柱儿早接过信奉予太子,太子也不顾忌讳,直接拆开,字迹很熟悉。是一首诗: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果然是走了,太子轻叹,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悦与忧伤。 何柱儿轻声道,“殿下,背下还有字呢。” 背面是内容很长: 跟在我身边被我杀的人是各府安插到我身边的钉子,在沉香苑留下伺候的,是宫里的人,如今物归原主。 我走了,如果皇阿玛同意,将我的爵位传给弘睿,我铺子里的生意都交给明敏吧。 这一生,我也只爱过一人而已。 落款:胤禟。 康熙在路上一直想着他走时胤禟的眼泪与不舍,忍不住弯起唇角,这小子,若是早两日服软,肯定能带他一遭去! 梁九功泡了茶,康熙接过喝几口道,“梁九功,你说九阿哥现在做什么呢?” “这奴才可说不好,”梁九功见主子的脸已经拨开乌云见月明,笑道,“九阿哥是个雅致的人,弹琴吹箫煮茶画画,样样都是好的。” “也就你说他雅致。”康熙笑,“你哪里知道外头人都叫他钱鬼。” 梁九功笑,“九阿哥就是不像做生意的人。” 外面一阵马蹄声,来人举着明黄的包裹,喊道,“京城八百里加急!” 康熙听到声音忙让停了御辇,在御驾外骑马的胤禔双手接过包裹,梁九功出去接了,捧回辇车内,奉与康熙。 什么大事,要用八百里加急,康熙打开一看,脸瞬间冷得像刚回冰箱里出来一般,一拍桌子,传谕,“马上回返京城!传召恭亲王傅尔丹佟国维张英李光地进来!” 这马上就要到承德了,康熙一句话就要回京,上下都惊疑不定。 恭亲王到底是亲弟弟,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康熙把奏章递给他,默然半晌,才道,“小九出事了。” 恭亲王也知道他这皇兄这么多儿子,就喜欢九阿哥,拿着当眼珠子疼,恨不得含在嘴里捧在手里,瞧他哥这神色,恭亲王嘴拙,也不知该说什么。 “怪不得……”怪不得他会认错,会抱着自己痛哭,康熙冷笑,真觉得有错么?难得还会不舍?真若不舍,为什么离开? “皇上,或许九阿哥是出去玩儿了。”这话,佟国维自己都不愿意相信。 康熙一摆手,目光灼灼,或许只有从眼睛中才能看出康熙的愤怒。康熙沉声道,“朕知道,他这是跑了。张英,拟旨各地督抚,全力寻找九阿哥,见到了,不惜任何代价,缉押回京。” “嗻!” “李光地,你是善画的,也见过九阿哥,把他的画像画出二十张来,连同朕的旨意,八百里加急送出去!”康熙冷笑,想跑,没这么容易,“傅尔丹,派你手下的人细细查寻!还有广州海关,尤其是去法兰西的商船,给朕仔细的查!” 第67章 帝王的思念 当康熙的御驾回到京城,太子以为必定有一顿教训,哪里康熙什么都没说。先陪太后回慈宁宫安置,依旧让宜妃料理宫务,才转身去养心殿。 想像之中帝王的怒火没有暴发,康熙换了常服,面容端凝,见太子脸色憔悴,欲言又止的模样,指了把椅子让太子坐下。 康熙缓声道,“朕自登基始,太皇太后便教导朕,绝不能在臣子面前露出手足无措的模样来!皇帝,永远要是最稳的一个!” “是,儿臣记住了!”太子站直了身体,朗声道。 “除了小九这件事,京中其他可好?” “无甚大事。” 康熙道,“他一心想跑,便是朕在也是防不胜防,又不能打断他的腿,怎么能管他往哪儿走呢。跟朕说说这些天,你是怎么安排的?” 太子遂将如何发现小九失踪,如何查找,又将那封信从袖子里取出来奉与康熙。 康熙看过,压在炕桌的茶盏下,叹道,“朕已经下旨去找了,他素来精怪,也不知道有几分希望。让董鄂氏回府吧,好好抚育弘睿,待弘睿长大了,再继承小九的爵位。” “皇阿玛,都是儿子太没用了。儿子应该让人看着他的。”看到康熙发中的星星白点,太子心中生出几分内疚。 “朕倒派人了,不是全给他干掉了。”康熙怎能不失落,自嘲道,“朕再恼再恨,亦不能因私废公。上天能赐给朕这么个人,让朕明白即使是天子,亦有求而不得之人。” 太子无声退下,康熙苦笑,能怎么样,朕已经尽了全力,给了所有朕能给了一切……仍不能留住你么? 朕只能给你这么多了,能宠你能爱你,却不能让你参与朝政,朕不能时时警惕着自己的枕边人。如果你也对朕有一样的感情,也不枉朕抚育你一场了。 康熙命下面人搜寻查找,心里却没有存多少奢望。胤禟做事,康熙比任何人都清楚,绝不留任何余地。 宜妃在宫里大病了一场,康熙去看了几回,宜妃哭道,“臣妾就不知道是谁对不住他了,万岁爷拿他当心肝子一样,还要怎样呢。就这么走了,真不如没有生养过,也不会有这一场伤心。” 康熙温声道,“且放宽心吧,他即是自己走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呢?朕将爵位为他保留五年,再过五年,弘睿也大了,他若不回来,便是不肯回来了,让弘睿袭爵吧。” “妾身也不懂,下回董鄂氏进宫,臣妾跟她说说。”宜妃这又是伤心又是病痛,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 康熙又吩咐宫人好生伺候,便离开了。 真狠。 父母妻儿,满贯家私,说不要就不要,干干净净,没半分留恋。 这样一个人,他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康熙夜宿养心殿,却忽然觉得孤单,这辈子还能再相见么?他会把他关起来,藏在谁都不知道的地方,或者毁掉他的容貌再抛弃他?不会了,胤禟不会再回来,他是这样的了解自己,他不会再回来。 那小子最怕痛,一点点的小伤口也能叫得惊天动地;他最爱自由,天地间策马驰骋;他最爱美景,说要走遍山山水水;他最爱美食,十几个御厨的手艺他全尝得出来…… 他去过慎刑司,发明出毒辣的刑具,自己却说,“你以后不要用慎刑司审问我,我但有欺瞒,三鞭子就招了。你抽我五鞭子,我宁愿自己去死。”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回来? 即使自己召告天下不会惩罚他,他也不会回来,他不信。他除了强权,不会信任任何无所依持的诺言,这对他而言太飘忽了。 是的,他要的东西我给不了。我说的话,他不信。 这样的两个人,怎么可能在一起呢? 黑暗之中,康熙自嘲的笑了。 “今天召华贵人侍寝吧。” 华贵人有秋水一般的明眸,才十七岁,皮肤娇嫩的仿若能掐出水来,嘴巴很巧,喜欢咯咯的笑。 康熙也喜欢这样的少女,活泼乖巧,抱她时会露出淡淡的羞涩,然后是甜得腻人的呻吟。 胤禟从来不会害羞,那家伙脸皮厚得跟城墙有得一拼,几天一回还得瞧他脸色,轻了重了的嘴巴里还会骂几句咬几口,刁钻的像只小豹子。 华贵人轻轻的喘息着,伏在康熙的怀里,像只小猫儿一样柔顺,康熙轻声道,“打水吧。” 华贵人掀开床帘子,吩咐一声,便听到宫女走路的声音,早预备好的。华贵人撑着身子,亲自拧了手巾伺候康熙。 水温热正合适,康熙有些累,闭着眼睛想,以前都是他伺候小九,那小子皮嫩,便是不小心亲吻的力气大了,留下印子得红三天,那时就得听他嘀嘀咕咕的抱怨,不能还嘴,一还嘴那小子便道,“那好,下次我在上面。” 华贵人躺在床外侧,有什么事儿下去服侍方便。胤禟从来都睡里面,小时候怕他掉下来,后来,便是要茶要水也是康熙去倒,时间长了觉得还是睡炕方便,不但地方大,还能撂个小炕桌儿,省得大冬天的穿着单衣往下跑。胤禟从不喜欢有人在屋里值夜。 还有什么呢,想不起来,或者太多,记不清了…… 康熙迷迷糊糊的睡了,想着,第二天还得早朝呢,可不能耽搁了,快睡吧。 当你的爱人离家出走、失踪或是死亡,你能悲伤多久。 康熙没有时间悲伤,每日间数不清的奏折等着他批复,蒙古诸王不必承德见驾,康熙命他们进京朝拜。 京城十分热闹,几天前满城巡捕的肃杀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即使有太子分忧,康熙仍忙得脚不沾地,用膳的时间都没有。 晚上,还要亲自跟弘恪弘旭说话,教他们认字,读一读启蒙的文章。 弘恪偶尔会问,“皇玛法,我阿玛什么时候回来呢?” 康熙摸摸弘恪的头,笑道,“等弘恪大婚娶新娘子的时候,你阿玛就回来了。” 弘恪从小在宫中长大,倒也不是非常粘胤禟,有弘旭的陪伴,渐渐地,也问的少了。 九阿哥偷离京城的事,康熙并没有禁口,在朝中传得沸沸扬扬。 听到这事儿的人都觉得无法理解,九阿哥受宠那是众人皆知,便是太子都不能掠其风头。 就算曾受到训斥,可圣驾离京前又哭又认错的,皇上对他也很是欣慰,这眼瞅着就要复宠了,忽然跑了。 你说你到哪儿能有这种身份地位去,家里年轻的媳妇加两房小妾,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说丢就丢了。 说起胤禟,便是死对头三阿哥也连连叹气。他是挺讨厌胤禟,对胤禟总有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感觉,而且胤禟总是拆他台。 他跟文人交往在礼部做事,总觉得是捡胤禟剩下的,别提多郁闷。 可就这样,他们之间也真没啥恨其死的事儿,最严重的就是他侧室内侄儿同胤禟铺子大掌柜的冲突事件。可那是侧室的内侄儿,又不是三阿哥的亲侄儿,三阿哥生气,也不至于要胤禟死。 再一想到九贝勒府那几个不似寡妇胜似寡妇的孤儿寡母,三阿哥叹口气,对福晋道,“赶明儿,你拿些补身子的药材,多带些,去看看老九媳妇。弘睿还小呢,他家也没个顶门撞户的人。老九媳妇一个人怪不容易的,你多劝劝她吧。往开里想,老九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窜出来了,说实话,那小子打根儿里就是个没谱儿的!” 董鄂氏自是心疼自己的堂妹,轻声问,“爷,您看九弟这就真不回来了?” “回来?”三阿哥哼了一声,喝了口奶茶滋养着,“我倒盼着他回来,可他回来能有好?宗室王公擅离京城四十里便按谋反论处,他这事儿,瞒也瞒不了,真回来了,皇阿玛也得把他送交宗人府。” “也不知道他成天瞎委屈啥,谁还没被皇阿玛训斥过。都跟他似的,找绳子上吊得了。”三阿哥摇摇头道,“我琢磨着他多半是去法兰西了,那里还有个女皇帝等着他呢。可想想又不是,小九那脾气,皇阿玛骂他几句他都受不了跑路,哪儿能安心吃软饭伺候女皇?这差事,他更干不了。” 董鄂氏笑道,“瞧爷说的,这女人要不是喜欢九弟,能给他生孩子?” “唉,小九模样生得俊,学识也好。”胤祉叹道,“不服不行,我年长他六岁,他是真的过目不忘,几天就把你几年学的东西学会。气得不行。他小时候容貌真没的说,宜妃娘娘也会打扮他,一身大红缎子衣裳,我们几个大的都暗地里夸他,连老四都喜欢看。皇阿玛喜欢得接到养心殿养着,进了学,太子殿下那时最傲气,谁都瞧不上,就对他好。他阿哥所的院子收拾得最雅致,但有赏赐,他那份儿比大哥的都多,我跟大哥都看他不顺眼。” “他就这一路跟凤凰似的长大,早早搬离了皇宫,”胤祉淡淡地说,“我那时觉得这小子真神了,小小年纪就知道自保之道。说是不参政,瞧这几年朝中的事儿,军机处火枪营的设立,哪个没他的影子在。皇阿玛是压着他呢。谁不知道他的本事,谁不忌讳呢?” “他这一走也好,太上皇也不是那么好做的?”胤祉眼中似有泪光一闪而过,端起奶茶又喝,“他那性子,哪里受得了半点儿委屈,早晚……” 不过如此,早晚不过如此罢了! 第68章 又是一年万寿节,使臣,封王 上书房奉旨放假,借康熙的东风,龙子皇孙们也能得空休息两天。不过,这两天主要用来准备给康熙的寿礼。 太子妃把两个小的叫到跟前,温柔的问,“弘恪弘旭,都给皇玛法准备了什么礼物啊?” 弘恪大些,先说,“伯娘,我准备了鲜花水果蛋糕红酒,还有一个大大的香吻。”一听就是那几个洋毛子教的。 太子妃倒有些听不明白了,笑道,“跟伯娘说,什么叫香吻哪。” “嘿嘿。”弘旭笑嬉嬉的凑过去,撅着小嘴巴在弘恪的小脸儿上香了一口,仰头说,“额娘,这就是香吻。” 太子妃头疼,这些洋毛子都教了弘恪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又问弘旭的礼物。 弘旭笑,“额娘,我抄了一部孝经献给皇玛法,祝他老人家健康长寿。” 太子妃笑着点头,还好自家儿子准备得比较合乎传统,又在两个小家伙的礼物中添了些小玩意儿,才放小家伙出去玩儿了。 康熙是五十整寿,内务府自然要大操大办,蒙古诸王台吉,朝鲜日本等藩国亦来朝陛见,以彰显朝廷威风。 八阿哥正管着理藩院,出列笑道,“禀皇阿玛,如今有东南亚,海外岛国叫菲律宾的,菲国王仰慕皇阿玛英明,亦派使臣来朝贺皇阿玛万寿。” 华夏皇室自古便以万国之主自居,有外人来贺,康熙自然高兴接待,笑道,“难得他们海外蕃邦也如此知礼,以前倒没听过这个国家。” “是,儿臣也没听过。听使臣道,他们国王仰慕大清文化,特派使臣前来为皇阿玛贺寿。菲律宾国与大清隔海相望,也为近邻,大清富庶强大,菲律宾国王希望能与我朝建立友好平等的关系。还请待来年,希望能亲自来访。这是菲律宾国国王的手书,儿臣着懂洋文的人翻译了。”八阿哥上前一步奉上。 梁九功接了,双手呈上,康熙打开,一眼便愣了。 人家国王的手书自然不改有人在边上注释译写,八阿哥便将原件与译文分两份呈上,一份在上一份在下。康熙手中拿的便是国王的亲笔,见康熙出神,谁也没敢说话。 又等了一会儿,太子殿下上前迈了一步,轻声道,“皇阿玛,可是国书有何不妥么?” 这几年太子在康熙身边跟着处理朝政,愈发稳重,这一出声,康熙也警醒了,放下书信,问道,“老八,他们使臣何在?” “在理藩院招待使臣的院子里安置了,”八阿哥想起什么似的笑道,“这两个使臣说了一口流俐的汉话,还是地道的京味儿,也不晓得他们跟谁学的。礼仪上也十分不错,跟以前那些洋人大不相同。” “梁九功,传旨菲律宾使臣觐见。” 这使臣陛见多是选早上,理藩院安排好了教了规矩才上折子,康熙准了再让他们进宫,否则出了差错,岂不是有损大清威仪。 这没头没尾的康熙看了看国书就迫不及待的要见使臣,几位阿哥臣子都有些惊愕,可谁也没说话,梁九功着急去安排了。 大约两刻钟,两名菲律宾使臣在内侍的带领下进养心殿陛见。 两人肤色稍黑,竟是容貌无二,一模一样的双生兄弟。很年轻,不过弱冠之年,眉眼清秀,让人一见顿生好感。 只是两人衣着与大清人穿着大不相同,俱是浅绿色衣裤,料子看起来极好,却不是丝缎,立领,前面一排黑贝壳磨的扣子,上衣刚到腰下,裤子稍显宽松,腰间束黑色皮带,左肩处斜披着一块三尺长堇黄色缎子披风,整个人极精神俐落。 发,是黑色短发。 两位使臣相当识礼,行了跪礼之后,便自我介绍,说得竟是正宗汉语,而且京味儿十足,“菲律宾使臣金阿左金阿右奉我国国王陛下之命,出使大清帝国。我国国王陛下准备了珠宝美玉百斤,庞特布千匹,马尼拉麻千匹,为皇帝陛下贺礼,祝愿皇帝陛下福寿安康,愿我国与贵国永为友谊之国。” 康熙笑,很直接的问道,“感谢你们国王还惦记着朕。恕朕直言,你们国王的名讳是什么?” “回皇帝陛下,我国国王姓金,上胤下禟。”阿左答道。 阿右上前一步,补充道,“国王说,他在大清国应姓爱新觉罗,皇帝陛下,国王日夜思念您呢。国王说当年不辞而别,多年未尽人子之孝,心中十分惭愧。国王亦十分挂念小王子同小公主,吩咐臣务必将王子公主的画像带回国去,一解国王思子之痛。” 阿右口齿伶俐,话犹滔滔不绝,“今天来到贵国,方知国王陛下有这样伟大的父亲,出生于这样富足美丽的国家。但国王陛下却舍弃了这样美好的生活,一心为我国人民操劳。国王陛下真是小臣所见过的最伟大最无私的人。” 康熙的心情说不出的五味俱全,想说话却觉得喉咙里塞了一团棉絮,哽咽的难受…… 三年了,真没想到,还能听到他的消息。 能入养心殿的都是国之重臣,另外便是太子殿下、大阿哥、三阿哥与在禀事的八阿哥,这些人也是心思各异。 不过对康熙而言,不论是做为一个父亲还是一个帝王,自己的儿子在海外占领了一大片土地,成为了那地方的王,这始终是一件好事,天大的好事。 康熙凝了凝神,神色自若,更加威严了些,笑道,“很好,能再听到你们国王的消息,朕心甚悦。朕已经三年没有见过你们国王,不知道他身体可还康健?” “国王的身体非常强健,可以徒手打死猛虎。”阿右毫不吝啬将任何夸奖的语言放到他最崇敬的国王身上。 大阿哥胤禔抖了一下。 康熙十分开怀,笑道,“这就好,这就好。欢迎你们来为朕贺寿,你们回去对你们国王讲,朕亦十分挂念他,朕希望有生之年,能父子团聚。” 这几句话,康熙说得情深意切。 阿左道,“谢皇帝陛下的邀请,小臣回国定如实转告国王。国王陛下亦准备了具有我菲律宾特色的歌舞魔术为皇帝陛下贺寿,不知能否献上?” “准了。”康熙笑道,又说了几句话便让使臣退下了。 “恭喜皇阿玛,”太子第一个贺喜,笑道,“小九真是有大造化的,竟然成了蕃邦国王,皇阿玛,此乃开疆拓土的大功!” 余下众人纷纷恭贺康熙,以前胤禟私自离京的事提都不提,仿若从未发生过。 九阿哥是私自离京么?当然不是,人家是奉皇上密旨出京,兵不血刃打江山去了。 康熙笑,觉得屁股下面的红木椅子都变得柔软了,“这是小九自己的本事,与朕无干。他自己际遇,这疆土是他自己的,亦与大清无干。” 康熙变相的承认了宾律宾主权的独立,众人沉默,胤禔上前道,“皇阿玛,小九的确是功勋卓著,可父为子纲,这块疆土即是小九的,也是属于皇阿玛您的。” “胤禔啊,”康熙话中有太多的叹息,“你没听清楚使臣对朕的称呼么?朕未出一兵一卒一两纹银,多厚的脸皮才能开口说这疆土是朕的?你们要知道,那是一个独立的国家,胤禟即是朕的儿子,也是菲律宾的国王。这块土是他单枪匹马打下来的,他现在有军队,虽不能与我大清相比,但胤禟的性格,朕最清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逼急了他,什么做不出来!” “胤禔,那是你亲弟弟,你愿意与自己的兄弟发生一场战争么?”康熙问。 “儿臣唯皇阿玛之命是从。”胤禔叩首。 “朕身为皇帝,能容下朝鲜国主能容下日本天皇,难道唯独容不下自己的儿子称王么?”康熙笑,“朕不追究当年私自离京之事,因为现在胤禟虽仍是朕的儿子,却不再是朕的臣子,朕不可能将自己国家的律法加诸于他国国王之身。” “这件事,是大喜事,朕高兴!爱新觉罗家的男儿们又将继承另一块广袤的领土。”康熙望着胤禔道,“你们兄弟,任何人,若是有效仿胤禟之人,你们亦可出海自己打天下。你们的爵位,朕给你们保留五年。若你们有本事,自己做了国王,也可如胤禟一般,派使臣朝拜。若是不能,回来便以擅离京师之罪论处。” 胤禔身子一僵,就听康熙道,“起来吧。” “梁九功,传旨九贝勒府,九阿哥战功卓著,升为亲王爵,赐封铁帽子王。另外,皇孙弘睿少年聪颖,朕心喜之,特命入宫,朕亲自教养。”康熙笑,国王之位你是坐稳了,不过谁做你的王储,朕也要参与意见。 …… 午膳时,康熙特命太子留下。 太子知道康熙的心还在自己身上,笑问,“皇阿玛,您是怎么看出这菲律宾国王就是小九儿的,瞧八弟也不知道呢。” “信,虽然是洋文,朕也认得他的字。”康熙沉吟着,“弘睿跟弘悦同年,弘悦也到朕这里来吧,正好做个伴儿,自那两个小子进学搬到阿哥所后,养心殿清静多了。” 弘悦是太子殿下的嫡次子,比弘睿小三个月零九天。 “是。”太子笑着感慨道,“说起来,小九儿在我们兄弟中才华真是一等一,我也比不过他。” 康熙哪有不知道太子的心思,笑道,“朕一直很满意你,保成。朕也知道胤禟的本事,朕原本是想把他留给你做左膀右臂。可惜了。” “一个皇帝,文才武学都要懂,但也不一定要做到文能安邦武能定国,皇帝都做了,还要臣子干什么?”康熙道,“我大清至朕,已经是四海升平,朕不选他,是因为他太过凉薄。父母妻儿,说弃便弃。当年,你的皇玛法,何尝不是如此?在他们心中,帝位永远不是最重要的。可是祖宗将这江山交到朕的手里,朕便要选一个最好的继承人传下去。这么多年,你从未让朕失望。” “皇阿玛谬赞了,这许多年,儿臣实在没做什么。”太子低声道。 “朕知道你的辛苦。”康熙语重心长道,“朕今天的话,你要记住,不论怎样,菲律宾亦是我爱新觉罗氏后人为王,一个皇帝,要有容人之量。胤禔是个鲁莽的,要是早些知道……咱们派军队帮胤禟一把,这块地方也不会任胤禟称王,只是如今他既然敢派使臣,便是已经坐稳了江山。胤禟做事,万无一失,太晚了。” 第69章 百态 九阿哥胤禟做了国王的消息随着三月的春风吹遍了紫禁城的每个角落,当天紫禁城中贵妇最热门的话题便由康熙的万寿节变成了国王胤禟的点点滴滴。 最高兴的莫过于宜妃,胤祺胤禌兄弟,当然还有九贝勒府的诸人,自从九阿哥走后,九贝勒府就门可罗雀了。 董鄂氏正在府里带儿子呢,一道圣旨下来,她成亲王福晋了,还是铁帽子亲王福晋。又一打听,嗬,胤禟在外头混成国王了。董鄂氏抱着儿子狠狠哭了一场,丈夫刚有回来的信儿,儿子又要进宫,她这是过得什么倒霉日子啊。 胤祉离开养心殿时已经是傍晚,西方的天空已是夕阳映晚霞,绚烂的近乎妖异。 霞光似一层薄纱,将整个紫禁城都笼在其中,大阿哥坚毅的脸庞让人看起来多了几分柔和,柔和的近乎忧伤。 胤祉迈着方字步,不急不徐,朝靴踩在青石板上,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胤祉从小便重文轻武,大婚后应酬交往更多,长久便养出一身肥肉,走起路来下盘很稳,可是比较慢。恰好,向来雷厉风行的胤禔走得也不快,两人便走到了一起。 “大哥,眼瞅着小九儿要回来了,他得封铁帽子王也是一大喜事,要不要备些贺礼?”胤祉笑问。 “如今他今非昔比,皇阿玛不过是看着贝勒衔儿不大好看才封的铁帽子王,”胤禔笑得模糊,“别今天送礼,明天御史台给扣个结交外蕃的罪名就成。再说,我跟他打小就不对付,他做国王是他的本事,我也犯不着巴结他。” 胤禔说话永远这样直接,不加掩饰。他并不生胤禟的气,胤禟能舍了京城的一切,单枪匹马的赚个国王回来,这是他的本事,胤禔不服不行。胤禔只是觉得心灰,他已经明白,毓庆宫即使没有太子,下一个入主毓庆宫的人也不会是自己。 心灰,不只他一个人觉得心灰吧。 作为一个皇子,有一个英明的爹,那是前世积德。如果再有一个同他爹一样英明的兄弟,那就是今世造孽。 胤禟本身没有任何错处,即使胤禔一直厌恶他,胤禔也知道胤禟是个有本事的人。 三阿哥胤祉在礼部兢兢业业的当差,礼贤下士的结交那些酸儒时,胤禟已要在桃花坞写他的旷世明著。 胤禔在噶尔丹刀枪血箭里拼杀出郡王爵,胤禟已在海外称王。 八阿哥胤禩在理藩院八面玲珑的周旋,连裕亲王都赞一声,“八阿哥心性好,不务矜夸”,这样温文儒雅的老八,只能在理藩院同胤禩的使臣打交道。 胤禔叹口气,与太子的争斗以这种奇异的方式结束了。 “大哥,弟弟先回去了。” 胤祉的话将胤禔拉回现实,夕阳西下,他们已到宫门口,胤禔点了点头,轻声道,“三弟好走。” 宜妃接到了加封贵妃的圣旨,先到太后宫谢恩,宜妃回到自己宫里,又接待大大小小的妃嫔贵人。 宫内原来份位最高的便是佟贵妃,如今宜妃加封贵妃,再进一步。可是当自己期待已久的东西真正到了手里,宜妃并没有想像中的开心。现在,对她而言,宜妃与宜贵妃并没有什么差别,她最重要的身份,是胤禟的母亲。 宜妃并没有炫耀,她脾气爽俐,可也并非一无所知的愚妇,待人更加和悦起来。胤禟已经成为蕃邦国王,与储位再无牵舍,她何不安享尊贵,有这么一个儿子,谁还敢亏了她去。 宜妃收敛了风头,温和的德妃娘娘也一心念佛,如今掌管六宫的已经是贤良德淑的太子妃。 十四阿哥去给德妃请安,带着两个大黑眼圈儿,眼睛却是闪闪发光。 “我的儿,这是怎么了?可是昨夜没休息好?”德妃心疼的牵着幼子的手,坐在自己身畔,摸了又摸,“昨儿个铃雪是怎么伺候的,一屋子的死人不成?” 十四阿哥笑着握握拳,满是干劲儿,“额娘,你听说九哥的事了吗?” “怎么不知道?昨儿个我专程过去给宜贵妃贺喜来着。” “额娘,九哥出去三年便做了国王,以后儿子也出海去,打一片……”十四阿哥的嘴巴却是被德妃紧紧捂了起来,德妃皱眉,“胡说八道什么。” “阿玛,阿玛都说了可以。” “胤祯,听额娘说。”德妃温声细语道,“九阿哥还没回来呢?那海外什么样子,额娘虽不清楚,可是偌大一个国家,你一个外乡人,人家为什么要尊你为王呢?莫非蕃邦人是傻的不成?” “宜贵妃现在是风光了,可你知道九阿哥走的这几年,宜贵妃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德妃叹口气,“额娘不盼着你出人头地,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在额娘身边就行了。额娘已经快五十的人了,还求什么呢?十四,你只看到九阿哥如今的风光,多少人出海一去不回呢?难道你让额娘以后白发人送黑发人,那样额娘可真是没有活路了。” 见母亲流下泪来,十四阿哥忙说,“额娘,我就这么一说,儿子晕船呢,哪里能出海?您别担心了,儿子以后不提了。” “唉,天天想这些有的没的,你如今年纪也大了,没事儿多去给你皇阿玛请安,看看你皇阿玛有没有什么跑腿的差事,你也算尽孝了。”德妃说道。 十四阿哥点头。 几家欢乐几家愁,弘恪弘旭刚进上书房,正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年纪。 弘恪觉得人们对他的态度跟以前不一样了,像十五叔十六叔十七叔,对他比以前更好了,弘晳哥哥则是常对他翻大白眼,有时候弘恪真担心弘晳哥哥的黑眼珠翻过去就回不来了。还有教他的王师傅,对他更坏,几句书没背下来,竟然要打他手心儿。 简直是放肆,皇孙自己挨揍,那要伴读做什么!弘恪伸出小胳膊,指着林师傅的鼻尖儿呲牙,“你敢动我一下,等我阿玛回来不揍死你!” 听说他阿玛成了了不起的人物,这几天那些小宫女小太监提起他阿玛都是很仰慕的模样,说他阿玛成了外国人的王。 弘恪便拿出被宫人炒得最热的亲爹以便威胁,王师傅脸一沉,“呯”的一尺子敲在弘恪的小红木书桌儿上,道,“皇孙殿下,您知不知道你手上背了三天还没背出来的文章,你阿玛不用一刻钟便倒背如流……”接下来林师傅便回忆起胤禟当初的光辉事迹。 弘恪坐在椅子里笑嘻嘻的听完,朝师傅做个鬼脸,说,“师傅,要都跟我阿玛似的无师自通,也显不出你们的能耐来啊。再说,我是我,我阿玛是我阿玛,我干嘛要跟他比啊。你嘴巴渴不渴?” “吉祥,给王师傅倒杯茶来,要今年的雨前龙井。”弘旭吩咐着,瞪了弘恪一眼,“王师傅,哥哥放了学还要学法兰西的课程呢,辛苦的很,明天再让哥哥背诵吧。” “你真啰嗦,这么枯燥亏你能背下来。”弘恪眼珠转了转,忽然说,“弘旭,你说是菲律宾近呢,还是法兰西近呢?” 弘旭咬着嘴唇说,“法兰西远着呢,听阿玛说,坐船得走大半年。菲律宾两个月就到了。” “那等我阿玛回来,我跟他说我以后继承他菲律宾的王位好了,这样咱们还离得近些。以后你在宫里闷了,还能去我那儿散心。”弘恪张着小嘴巴叹气。 弘旭笑了,“是哦,我也舍不得哥哥呢。” 老王师傅见两个小学生讨论起国家大事,咳了一下,算了,人家龙子皇孙,正为继承哪个国家发愁呢,天生富贵,他还是和气些好。 …… 第70章 番外一 很多年以后,弘恪坐在芬芳馥郁的玫瑰园里,优雅的托着晶莹剔透的高脚杯,品尝着甘美醇香的红酒时,都会想,如果当初自己做的是另一个选择,结果会是什么? …… 什么是青梅竹马,弘恪觉得像自己同弘旭这样光屁股时便混在一起的,就算是青梅竹马了。 弘恪还不会走的时候便被抱到了毓庆宫,交由太子妃抚育。当时太子妃已经有了嫡子——弘旭,并且身怀六甲,不过这是康熙决定的,太子也得照办。太子妃是个很贤淑的女人,生怕有任何不周到,便让弘恪同自己的嫡长子弘旭一同坐卧起居。 就这样,两个小家伙自有意识的时候便知道身边有个人相伴,虽然男孩子免不了吵闹,两人的感情却比亲兄弟都要亲密几分。 弘恪自小便知道他以后会去很远很远的地方,继承母亲的皇位,他以后会成为另一片土地的王,尽管他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 弘恪曾问自己的父亲,“也许母亲有其他的孩子?”他的父母并无婚约。 父亲只是笑,摸了摸他的头,“知道吗?你的母亲因为同大清的贸易,已经成为欧洲最富有的女王。她不会违反誓约。” 弘恪是个很自信的人,不过他同样相信自己父亲的智慧。 他的父亲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在清宫中,唯独他的父亲见到祖父不必施礼。他父亲有自己的土地、人民、军队。不过,父亲从不承认自己是个有野心的人,而且在弘恪的眼里,他还觉得父亲真是很懒,经常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把许多事情丢给他们兄妹三人。 虽然不情愿,他们也得乖乖的为父亲分忧。 弘恪很小的时候,便觉得这座巨大的宫廷中有着数不清的秘密。有许多人会跟他说许多莫名其妙的话,引他做莫名其妙的事。 于是,他终于发现了父亲的秘密。 明明知道不应该继续看下去,可是双脚却仿佛被粘在地上,迈都迈不开。房间里传出的暖昧纠缠的声音,那样熟悉的声音。 还是魏珠捂住他的嘴巴将他从西暖阁的门口抱走,三九天,魏珠却急得满脑门子汗,搓着手不知道该跟他如何解释。 弘恪只是太吃惊了,可是理智还在,坐在椅子里,弘恪道,“魏谙达,你出去伺候我阿玛吧,我在这儿歇会儿喝口茶,或许一会儿阿玛会找我说话呢。” 他并不是不谙世事的孩子,他与父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纵便他的父亲做了什么,他也要明白自己的立场。 父亲过了大半个时辰才召见他,他的父亲有着罕见的美貌,只是简单的斜倚着榻,腰间盖了一条白狐狸毛的毯子,就让人觉得无比尊贵。 房间里有淡淡的花香,父亲手里捧着一个薄胎琉璃盏,白色水雾袅袅升起,模糊了父亲的脸庞,“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弘恪低下头,没说话。 “知道吗?这就是自由。”父亲的语气很平淡,似乎这只是微乎其微的一件小事,“只有权利才能带来自由。弘恪,你知道什么是权利吗?那些每天跪在你身边伺候你的奴才,奉承你,讨你的欢心,这些都是权利带来的的好处。不过,这并不是你的权势,因为你的父亲是我,你的母亲是法国女皇,你才能被人恭敬。” “真正的权利来自于你将所拥有的土地,军队,人民,珠宝。”父亲的声音沉稳而坚定,“抬起头来,这只是一件小事,不值一提。遇事,你只要考虑对你将来的权利有无影响,其他,都是小节。下去吧。” 弘恪觉得自己像个木偶一样,脑子都不会思考,只得先回去休息。第二天才知道,养心殿杖毙了不少奴才宫婢。 当他的母亲派来巨大的船队,衣着光鲜的侍从,整齐的卫队,丰盛的礼品,以及一封国书,希望迎接他回法兰西时,弘旭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 父亲明察秋毫的眼睛含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落在他们紧紧相握的手上,只是一瞬间,父亲便过去同他的表叔肖恩伯爵寒暄,热情不失礼数。 弘恪觉得自己优柔寡断,弘旭却是跑去求情,好话说了一箩筐,最后只归结于一句话,“皇叔,弘恪哥哥才十三,那么远的地方,您放心么?让哥哥再多留两年吧。” 父亲只是反问一句,“弘旭,你肯为弘恪放弃大清的一切,随他去法兰西吗?你是太子哥哥的嫡长子,不出意外,太子哥哥登基为帝后,你便是太子,大清国日后的皇帝。你愿意放弃这尊位,随弘恪去法兰西吗?” 弘旭的脸涨得通红,半张着嘴,他既不敢说是,也不敢点头。弘旭只能紧紧的握着拳,尴尬的站着。 “弘恪,去准备一些大清的物品,带给你母亲,还有你母亲那边一些重要的亲戚,这是他们的名单,各人喜好都在上面。”父亲简简单单的将一张纸放在桌上,“趁着还有时间,你们有什么告别的话尽早跟对方讲,肖恩下个月就得回国了。” 父亲的一句话终结了他与弘旭朦胧而暖昧的感情,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弘旭是个很要面子的人,或许父亲的话真的伤害了他的自尊心吧。自此之后,他们反而疏远了。 弘旭还是请了御旨,送他到广州码头,他永远记得弘旭最后跟他说的话,“我是真的喜欢你,弘恪。” 可是,弘旭,我知道,你更爱你的万里江山,更爱你的皇帝宝座。你这一路,送走的终究是你的弘恪哥哥,还是法兰西国未来的皇帝呢? 弘恪忽然明白父亲说的那句话,“这就是自由”。是啊,何必纠缠。他不想,便可以离开,这就是自由了吧。 海风吹起弘旭的衣角,弘旭的脸有几分苍白,眉宇憔悴,弘恪握住弘旭的肩,唇角一勾,俯身在弘旭的唇上印下一个无比怜惜万分的吻,“我走了。” 第71章 完结章 康熙带众皇子宗室在乾清门外亲自迎接胤禟… 三年。 当帝王渐渐老去的时候,胤禟却如正午的太阳,散光着无尽的光芒与生命力。 再不是那个矮小瘦削长得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的男孩儿,如今的男子仍是眉目如画,却是气势惊人,俊挺的身姿如同一株挺拔的松柏。 胤禟身上是白色的军装,左肩上斜披了一袭只到大腿处的明黄色锦缎做的披风,短发,乌黑的发顶带着镶着钻石的王冠,俊美尊贵如同神祇。 左手搭在胸处,胤禟躬身行礼道,“菲律宾国国王见过大清皇帝陛下。” “国王不必多礼。”康熙声音平静,胸口翻腾着说不出的情绪,笑道,“国王一路风尘,辛苦了。这一路,可还顺利?” “托陛下关照,很顺利。” “这就好。” 胤禟走到康熙面前,只是短短几步,胤禟却觉得无比辛苦无比欣慰,叹口气,他们终于能平等的站在一起。 康熙握住胤禟的手,很粗糙的一双手,康熙用力握了握,轻笑,“宫里,太后同你额娘都念着你呢。” “我这就去给皇玛嬷和额娘请安。” “让太子陪你去吧,朕晚上在慈宁宫为你设宴。”胤禟走到现在,康熙情愿退一步。 …… 康熙一直无法理解胤禟的想法,包括现在胤禟还愿意跟他一起滚床单,康熙望着胤禟趴在他的身体上,轻咬他的唇,康熙的心脏跳得很快…… “今天不睡么?”手臂搭在胤禟柔美的腰线上,康熙将人搂在怀里,“咱们说会儿话,朕很惦记你,有许多话想跟你说。” 胤禟指尖儿描绘着康熙的眉眼,声音极柔极软,“我不嫌弃你这个老头子,你还不觉得容幸?” “容幸,朕十分容幸。”康熙正色道,“朕以为你永远不会再回来了,朕也没遵守之前的诺言,小十八……” 胤禟的笑容似三月杨花,嘴唇贴着康熙的耳朵,“嗯,皇阿玛难道没听说过衣锦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么?你有后宫,我也有后宫啊,你不会以为我在外面还为你守身如玉吧?” “之前是朕强求于你,现在,朕没有这个能力了,你随时可以离开。”后宫,后宫……康熙忽然问,“你喜欢过朕么?” “不知道,我想跟你做,一想到我能将皇帝压在身下便会兴奋。”胤禟抱怨,“你怎么这般扭捏了。” “朕老了,胤禟,看到你朕就觉得自己老了。”康熙叹口气,没有丝毫兴致。 胤禟扫兴的坐起来,拢了下头发,赤裸的身体肌肉俊美,他皱着长眉,有几分不耐烦,“有完没完!非要我说爱你爱到死,你才肯么?你自己说,我自小到大被你逼得过过几天正常日子!我菲律宾女人也多的是,难道我万里迢迢的回来就为了跟你聊天!还是你觉得自己干巴巴的还有什么好让我图谋的!” “算了,哪儿还找不找个男人,跟你做是比别人爽一些,可我也不是非你不可。”胤禟说着要下炕,却被人以恶虎扑食的姿势压住,康熙的动作无半分老态,迅捷灵敏,整个身子压住胤禟,手中一条丝带迅速将胤禟的双手合绑在一起。 胤禟根本没反抗,笑悠悠的看着康熙,康熙也笑,“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 “这次轮到朕了。” “朕会很温柔。” 康熙到死那天,他都没闹明白胤禟到底喜不喜欢他,他们之间有数不清的情事,可是胤禟从未有任何事情依靠于他。 他想问清楚,但胤禟并没有陪在他身边。 他要死了,胤禟不知道在做什么,胤禟会伤心么? 康熙问太子,“胤礽,你喜欢小九儿么?爱他吗?” “我不知道,皇阿玛。”太子摇头,跪在康熙的御榻前,只有太子一人,康熙已经在宗室皇亲面前着魏珠念了传位的圣旨,现在他只想同太子说几句话。 太子的笑容温和雅致,很多年前就是如此,标准的仿若工坊里打磨过的面具,太子笑道,“我从没有得到过他,以前没有,现在更不可能。”太子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会这么问,不过,太子并不避讳,现在,已没有必要说假话。 康熙的脑筋很清楚,身体却已经不听使唤,以至于笑都成了一件艰难的事。康熙知道胤禟在菲律宾有自己的情人,可是康熙更明白,胤禟一直陪在他的身边,每年的来访,不只是为了两国之间的贸易,更为了他。 “胤礽,善待端睿王府,他……他势已成,记住,只与富贵,不与权位。”康熙的声音有些低,“法兰西菲律宾两国,要……要继续联姻……” “出去吧,朕,朕自己躺会儿。” 太子恭谨的行了大礼,额头抵在金砖之上,冰冷坚硬。 太子忍住眼中泪意,濒死的帝王,也是他的父亲…… 眼睛渐渐模糊,他似乎看到了胤禟临行时模糊的笑容,他记得胤禟曾说,今世已经如此辛苦,情愿来世再不相见。 再不相见。 康熙帝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戌刻,上崩于畅春苑。 震天的嚎哭声响彻天地,悠长沉重的丧钟在京城的上方敲响,承文帝着明黄五爪飞龙缂丝龙袍,坐在环绕着飞龙浮雕的宝座上,他的面容平静而哀伤,九层御阶之下,万兆黎庶匍匐在他的脚下。另一个时代,终于来临。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完结了,今天是个伟大的节日啊~~~亲亲们节日快乐!!! 后面会有几章番外,不过正文儿到此为止,这是偶第一次完结文,可喜可贺! 第72章 番外二 康熙素来不信鬼神的,更别提啥阴私报应了。 可是,当他飘在半空中看着一大群儿子守在自己的尸身前嚎着嗓子大哭时,康熙真信了,他现在就是鬼魂。 两个容貌极为帅气的男子,一黑一白站在他面前,白衣男子微微一笑,“爱新觉罗?玄烨,你阳寿已尽,请随本神走一遭吧。” 康熙自然没有再摆帝王的谱,他现在光棍儿一人,摆谱儿也没人听,微一颌首,随二人离去,临行时一回首,见众人已经抹了泪,围着太子说话。 康熙一笑,再无牵挂。 黄泉路很长,两旁风景濛濛,康熙忍不住想打听打听地府诸事,想着有备无患才好,“不知二位神仙如何称呼?” 白衣男子笑,“你们阳间不是都叫我们黑白无常么?” “此时此刻,这路上只有我们一行人,倒也冷清。” “按你们阳世人身份造化不同,走的轮回路自是不同,”白无常也觉得闷,便跟康熙聊起天来,“你生前是皇帝,天命之人,岂能等闲视之?否则也不必我们兄弟二人亲自引你入阴司黄泉。” 康熙笑,“是否真如人们所传,还要经地府审判,再行投胎转世?” “普通人自是如此,你们帝王之身,倒不用审判,直接投胎就行。倒比普通魂魄多了许多特权。”白无常道。 “帝王,”康熙琢磨着这两个字,笑道,“我上辈子已了,除了第九子胤禟在海外称王,未能一见,始终牵挂。胤禟亦是帝王,白神君可知他的寿数?” 白无常背着手走在前面,此时回头看了康熙一眼,笑道,“你说他啊,他比你来得还早两天呢,这会儿估计已经填完了投胎申请单,投胎去了吧?他人不错,孟姐姐十分喜欢,若不是阎王爷不允许,差点留他做上门女婿了。” “这怎么可能?”康熙道,“他才四十来岁,正当盛年。”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我们专司引魂,至于魂体生前的事却是一无所知,咱们走快点儿,或许你还能见他一面。”白无常不但善谈,为人还热络,只是眼睛一直盯着康熙腰上系的羊脂玉佩。 康熙闻弘歌知雅意,解下玉佩双手递与白无常,笑道,“这一路真是辛苦神君了,只盼我还有幸在奈何桥前见胤禟一面,问其所因,了却尘愿。” 又自袖中拿出一块琉璃玉诀奉与黑无常,笑道,“多劳神君照应了。” “要不说有钱能使鬼推磨。”白无常将玉佩塞口袋里,架起康熙的胳膊,白光一闪,便失了踪迹。黑无常无奈的摇头,纵身追了上去。 清澈的河水,翡翠撑起的拱桥,桥旁搭着一座精致的紫竹坊,河两岸盛开着不败的彼岸花,妩媚娇艳,浓郁芬芳。 简直是人间仙境,康熙心中暗暗赞叹,远望去,紫竹坊前支了一张紫竹四方八仙桌,桌边坐了两个人。一人翠袖长裙臻首侧垂,挽着一把小巧的紫砂壶倒茶。另一人短发白衣,只是一个背景,却有说不出的熟悉。 “哟,孟姐姐又煮彼岸茶了,今天可是好口福。”白无常先跑过去,笑着拍另一人的背,笑道,“你怎么还没抬胎啊?” “我喝了茶就去,孟姐姐茶好香呢。” “哦,你上辈子的爹也来了。”白无常拿起一小香杯,以牛嚼牡丹的劲头儿吞了下去。 胤禟回头,望向康熙的脸庞,感叹,“幸亏不是老头子模样,你一脸老人斑的老脸,我真是看够了。” 康熙已经恢复自若,笑着走过去,抱拳行了一礼,“孟姑娘。” 孟姑娘温柔一笑,“我这儿很久没人来了,皇帝请坐。” “不敢当,皇帝什么都是上辈子的事,叫我名子就好。”康熙从容的坐在胤禟身边,轻声问,“你怎么也来了,比我还早?” “唉,说来话来。”胤禟细品着仙茶,叹口气,啥也没说,对孟姑娘道,“孟姐姐,茶也喝了,我能去投胎了吧?” “康熙啊,你是胤禟的父亲,又是情人,想不想看他的投胎申请单,跟你很有关系?”孟姑娘随手一摸,一张紫色的纸笺出现在素白的手心,递给康熙,轻声说,“只要两个人一起填,下辈子还能做情人哦。”(小孟,你到底是啥人?) 康熙欣喜若狂,双手接过,“多谢,多谢姑娘。” “你胡说什么,我非到阎王那里告你擅用职权不可!”胤禟伸手去抢,被康熙握住拳头,拉到身侧,顺手将纸放到桌间,“你以前填的我不看,咱们重新填一份就是。” 孟姑娘马上备上一双紫竹笔,笑眯眯地,“凡是来世夫妻,都是用这对鸳鸯笔填写,话说,你们前世可不怎么完美哪。” 康熙接了笔,也给胤禟塞上一支,笑道,“下辈子继续努力。”摸胤禟的头,“乖,别耍脾气了,这可不是害羞的时候。我今生有愧,下辈子定对你百依百顺。” 康熙认真看题目,纸中间闪着七个墨写大字,夫妻投胎申请单。 下面才是细述。 1,两人姓名。 2,转世后所期待的性别? 3,转世后第一次相遇的年龄? 4,转世后你希望保留前世的记忆,还是前世的容貌? 5,介于你们上一世为父子关系,希望下一世仍有血缘关系吗? 题目很简单,不过两人分歧比较严重。从第二道题目开始,康熙温声道,“你听阿玛说,阿玛一定好好照顾你,不如你投个女胎吧?” 胤禟对康熙竖了个中指,勾上的“男性”的选项,“你愿意就自己去投女胎生孩子吧。” 康熙无奈,继续商量,“几岁相遇,嗯,我七岁的时候,怎么样?” “不行,至少三十岁再见面。”胤禟可不想早早被管束起来。 “上一个题目就是你做的主,这个得听朕的。”康熙写下答案。 “记忆?容貌?”康熙想了想,对胤禟道,“虽然前世有诸多不如意,朕还是舍不得忘记你。”选了“记忆”项。 胤禟撇嘴,“为啥要投胎,就是为了新生,前尘种种都为过往。背着几十年的事儿,你也不怕累死。”十分鄙视唾弃的选了“容貌”一项。 到最后一题,胤禟道,“这辈子尽受你欺负,下辈子,我做父亲。” “别犯傻了,再做父子的话,咱们年龄差几十年,到时难道又留下一个?”康熙深情款款,“我可舍不得。” “别这么说话,恶心。”胤禟道,“没事儿,下辈子我早点娶老婆把你生出来。” 康熙拽过去填了几句什么便塞给了孟姑娘,一手抱着胤禟的腰不让他闹,一边文质彬彬的道,“麻烦孟姑娘了,只是不知何时方便转世轮回?” 孟姑娘瞧了一眼,满意的笑了,一指坊边的河水,笑道,“你不用喝孟婆汤,直接投河就能投胎了。不过你若是想当年纪大的那个,可得先走一步才行。” 胤禟这辈子吃亏吃够了,一脚踹开康熙屁股底下的竹椅,康熙跌了个屁墩儿,自然放开胤禟,胤禟撒腿便跑。康熙焦急之下,一扭老腰飞扑压过去,胤禟的腰被人压死,扑棱着两只胳膊大叫,“不行,我先来的,也得有个先来后到不是!” 康熙恶狠狠的笑,劈手将胤禟打晕,(鬼魂也会晕么?)抱起来放平到地上,优雅的行了个礼,“麻烦三位再多照看他一会儿。” 强攻啊!真正的强攻!孟姑娘兴奋的两眼冒金星,挥着小手绢道,“放一千个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照看小禟禟的。快去吧,别误了时辰,白太太已经在难产了。” 康熙成功的再胜一筹,不过他现在只会咧着嘴啼哭,他的名子也不再是爱新觉罗?玄烨。 这一世,他姓白,白玉琮。 第73章 番外三 白玉琮是白家嫡长孙。 他有一个很了不起的爷爷,白子山。 白子山此生从无憾事,唯一一大憾,便是他的儿子实在太……太不合格了。生于这种家庭,他竟然去研究古汉语文学,真是,好比是狼群里生了只小羊出来,当然这不是羊的错,关键是他生错了地方。 随着他儿子渐渐长大,白子山更加忧虑,忧虑他们白家的将来,想了二十几年,终于给他找到一个曲线救国的法子。他给自己儿子娶了一个了不得的儿媳妇,家族联姻,最完美的是他儿子白皓然同他的儿子马玉清竟然十分相爱,性格上非常互补。 他儿子有多软巴,他儿媳妇便有多强势。一般来说,白子山也不喜欢这类似武则天的女人,可谁叫儿子不争气呢。 而且他儿媳妇十分能干,结婚一年后便给他生了个宝贝金孙。 这个孙子就成了白子山生命中最大的安慰,不为别的,后继有人了。 白玉琮不喜欢笑,也不跟同龄人玩儿,可是这孩子的智商绝对在同龄人之上。 他孙子上幼儿园时,坐在板凳上不说话,冷冷的盯着幼儿园老师看,硬把老师看哭了去。想想,这是何等的气势。 白子山对这个孙子实在是爱不释手,有空就带身边,亲自教养。 不过,小白玉琮可不怎么领情,而且万分鄙视:老子上辈子是皇帝,你那些手段都是老子用烂的。 小白玉琮关心的是另一件事,他娘怎么还没怀孕,于是他有事儿没事儿围着他娘转圈儿,喊着,“弟弟,弟弟,我要小弟弟,小弟弟……” 小白玉琮自会说话便每天早上念叨,一直念到第五个年头儿,小白玉琮六岁时,他亲娘十分担心儿子脑子出问题,便决定再生一个。 从他妈怀了孕,小白玉琮每天不跟爷爷奶奶睡了,他改为跟爸爸妈妈睡,天天守着他妈,端茶倒水捶肩敲背比他爸体贴一千倍,到了床上还偷偷摸他妈的大肚皮,心里念叨着,还得XX天呢。 他亲娘马玉清捏着小白玉琮的小胖脸儿,笑着跟丈夫道,“以后兄弟两个不知道有多和睦呢。” 白皓然温柔一笑,“我倒是喜欢女儿,儿子太淘气了。” “弟弟,我要弟弟!”小白玉琮尖叫~ 白皓然逗儿子,“那万一要是妹妹呢?” “接着生,生到弟弟才行!” “臭小子,去你小床上睡。” 小白玉琮每天掐着手指算日子,当然他不会耽误课业,那对他简直是小菜一碟。业余时间便叫着奶奶去商场给弟弟买衣服,买玩具。 众人都知道,小白玉琮是极喜欢这个弟弟的。 白子山在琢磨给未出生的孙子取名子,小白玉琮赏给了白子山一个微笑,甜甜的说,“爷爷,我想好弟弟的名子了。” “哦?叫什么啊?” 小白玉琮拿起他爷爷的毛笔,挥笔写下三个清隽的墨字:白愔禟。 小手指指着两个字道,“愔,安静和悦的意思。嵇康《琴赋》中曾说‘愔愔琴德,不可测兮。’禟,福佑之意。我觉得这个名子好,爷爷,你看呢?” 白子山见孙子小小年纪便引经论典,也顾不得这名子有多拗口,点头笑道,“好,好名子。” 于是,这名子就定了。 白夫人这胎很顺利,从医院把小家伙抱回来,小白玉琮就一门心思的守在弟弟的身旁,捏着弟弟的小手,小白玉琮差点没掉下泪来。 一模一样的容貌,只是他不记得自己了。 有了弟弟,小白玉琮的保父生涯正式开始。 挨了三顿揍后,小白玉琮仍坚持要跟弟弟跟同一个被窝儿,否则就要死要活,家里人实在没办法,跟他说了N多注意事项,绝对不能压着弟弟。 小白玉琮暗暗翻白眼儿,我比你们都疼他呢。 于是,小白愔禟在哥哥的监护下长大。他睁开眼睛见的第一个人是自己的哥哥,开口说的第一个字便是“哥”,哥哥在他的生命中是第一人。 小白愔禟打小儿就不乖,在幼儿园小班儿时把小朋友挨个按个亲嘴儿,还装模作样的封了三宫六院,自己当皇帝。 此时白玉琮已经是十一岁的少年,听到老师告状,差点儿气晕。 小白愔禟还挺乐呵,跟来接自己的哥哥说,“哥,上学真好玩儿,怪不得人人都要上学呢。” “我告诉你,不准瞎亲嘴,你亲了人家以后就要娶人家,知道不?” “娶就娶呗,我最喜欢小梅了。” “亲嘴儿还会变丑,那时可没人会喜欢你。” “啊?”小白愔禟还是挺在意自己的容貌的,捂着小嘴儿说,“我又不知道,哥,就亲了一次没事儿吧?” “嗯,记住下回不准乱亲别人就是了。” 诸如此类事件层出不穷,白愔禟天生就是一副花花公子的嘴脸,他家里有钱,人也长得俊俏,嘴巴能说会道,在女孩子中很有人缘。连亲戚家的表姐妹也喜欢跟小白愔禟玩儿,直把白玉琮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咬牙切齿的后悔,为什么自己要带着记忆转世,他真情愿重新投回胎。可见到弟弟无辜可爱的小脸儿,只好咬牙忍了。 以至于,白玉琮忍出了一张大便脸。 当然,没人能否认白玉琮的能干。强势如他妈他爷爷都得在白玉琮十八岁时乖乖交出大权,白家从此由白玉琮当家。 白玉琮开始找家教,给他那个精力充沛得不似常人的弟弟找些事情做,跆拳道、截拳道、国画、油画、小提琴、手风琴、钢琴、毛笔字、围棋、象棋、军棋、跳棋、礼仪课、舞蹈课,只要白玉琮想得到,白愔禟都要学,看这家伙忙得再没时间找小姑娘,白玉琮才满意的笑了。 随着白愔禟一天天长大,白玉琮就想着怎么着让弟弟开窍。 晚上睡觉。 白玉琮摸摸弟弟的屁股,他从小便以裸睡有益身体健康为由,要求弟弟裸睡,关键是摸起来好摸,皮肤又滑又嫩,屁股又软又翘。 白玉琮摸得兴起,白愔禟扭了一下道,“哥,我没做错事啊,你别摸了,摸得我心慌。” “摸两下能怎么着,看你这两天瘦了,是不是功课太重啊。”白玉琮扭了两把才放了手,想着还是要徐徐图之,别伤害了自己的爱人。 “还好啊。”打了个哈欠,白愔禟道,“高考我想考A大,老师说我成绩挺好的。” “不行,咱们市的大学也是国重点。去那么远,没人照顾怎么行?”白玉琮马上否决。 “再好也比不过A大,要不是怕哥哥担心,我还想去国外念大学呢。”白愔禟翻身抱住白玉琮的腰,“都跟爸爸说过了,睡了啊,困。” 白愔禟也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偷偷摸摸填了志愿,录取通知书下来才跟白玉琮讲。 白玉琮是何等人物,上辈子做了几十年的帝王,霸道惯了的,直接撕碎扔垃圾筒,一个电话给S大校长打过去,然后跟白愔禟道,“九月份去S大上学,专业随你挑。” 白愔禟差点没气疯,大吵一架,当然没人觉得白玉琮做得对,不过白玉琮坚持,谁也没办法。 白愔禟为此离家出走三个月,别看小小年纪,做事情相当周到,办了张假身份证后找了份临时工。白玉琮翻天覆地的找,其实白愔禟没走远,连S市都没出。 他身上没现金,又不敢刷卡,否则根据消费记录,也能找着他。只得先打工赚钱,然后白愔禟打算赚到钱便去旅行,边旅行边赚钱,也挺舒服。 白玉琮的体重由140斤锐减至120斤时,终于得到线报,从一家小设计公司把白愔禟揪回公寓,他自己的公寓。 以前犯了错,顶多被哥哥打几下屁股,就算这回比较严重,可也不是他一方面的问题,白愔禟没等开口,两记耳朵抽得他眼冒金星。 他是长年习武,当然比白玉琮身手好,可关键是他不敢还手,白玉琮在他心里与其说是哥哥,还不如说是父亲……白愔禟差点给揍去半条命,趴在床上鬼哭狼嚎的认错都没让白玉琮消气。 在公寓养了大半个月,身上的伤才略好些,客厅里五六个保镖守着,他就是神仙也不敢再跑。 这么折腾了一圈,白愔禟终于争取到去A大念书的权利。 第74章 悠然重生 番外四 白愔禟收拾了衣裳行礼,订好A市机票,以为就此便可以摆脱他那封建帝王一样的大哥。 母亲一般都偏疼小儿子,尤其白愔禟嘴巴甜生得也漂亮。虽然离家出走这事不大对,也算事出有因,还想着待小儿子回来责备几句,一见小儿子嘴巴上带着淤青,心疼的问了又问。 “大哥打的。”白愔禟完全没放在心上,道,“妈,我哥都二十好几了,你还是张罗着给他找个对象谈谈恋爱,你看他跟个和尚似的,我都替他担心。” 马玉清摸摸儿子的脸,“嗯,我跟你哥说说。你也是,以后可不许这么淘气了,疼不疼?” “没事儿了。”白愔禟笑嘻嘻的“吧唧”亲了妈妈一下,双臂搂着妈妈的肩,亲呢的说,“妈,你喜欢什么样的儿媳妇?A大出美女,到时我多谈几个给妈挑?” 马玉清笑道,“那可好,你别玩儿花了心挑花了眼。” “哪儿能呢,我就照着妈妈这样的找。”白愔禟道,“一准儿没错!” “臭小子。”马玉清笑着拍拍儿子的肩,“真舍不得你去那么远上学。” “唉哟,妈,其实我想去美国的,怕大哥不同意才没说。”白愔禟皱了皱鼻子,“大哥比爷爷还要专治。” 白愔禟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他刚到A大一个月,就接到他大哥的电话,要他去接机。 这乍一出来,白愔禟整整一个月没见着大哥还真有几分想念,不说别的,就是晚上睡觉时没个人搂着也会失眠,高高兴兴的去接大哥。 “哥,你来开会哪?”白愔禟缠着白玉琮的胳膊问。 “不,我调到A市工作。”白玉琮眼中含笑,摸了摸弟弟清新的发尾,眼神悠远,“房子已经安排好了,你也别住宿舍了,回家住吧,不然就我一个人。” 白愔禟张大嘴巴,家中事他知道的不多,可他家在S市那就跟土霸王似的,他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现在到A市…… “哥,爷爷跟妈同意了?” “嗯。”白玉琮道,“我不放心你。”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同学们也挺好的。”白愔禟心肠宽大,马上往好处想,笑道,“哥,我们晚上还一块儿睡,没你我都睡不好。还有,我交了女朋友,带给你瞧瞧。” 白玉琮停了一下,黑漆漆的眼珠凝视着白愔禟,那种神情,白愔禟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就是不自觉的心虚,“哥?” 一模一样的容貌,一模一样的性情,可他什么都不记得了。白玉琮心中是恨还是酸,喧嚣的人群仿若一瞬间消失,他听不到别的声音,仿佛又回到前世,他垂垂老矣,那人说,“今世已然这般辛苦,宁可来世再不相见。” “哥?” 白玉琮回神,明亮的大厅,行色匆匆的赶路人,这里是另一个世界,面前这个人是另一个人,他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摩挲着白愔禟精致的面孔,轻声道,“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白玉琮一手将白愔禟带大,他深知白愔禟的性子,无论从哪方面说也没有白愔禟接受的可能。在白愔禟的心中,他只是代替父责的兄长。 白愔禟觉得他哥有些神神叨叨的,忙从宿舍搬回去,看他哥是不是刚到A市,水土不服来着,要不要请医生。 吃过饭洗过澡,白愔禟就要上床睡觉,白玉琮道,“愔禟,你也大了,不能总跟哥哥在一张床上睡,去隔壁吧,那里给你收拾出来了?” “哥,不是一直一起睡的么?”白愔禟擦着头发,坐在床侧,“都说了一个人睡不好了?” 白玉琮掀开被子躺下,淡淡地说,“去隔壁睡。” “哥,你怎么啦?”白愔禟把头发擦个半干,伸手去摸白玉琮的额头,被白玉琮一巴掌拍开,漆黑的眸子蕴含着深不可测的威严,白愔禟一惊,就听白玉琮道,“别让我说第三遍!” “你,”白愔禟也火了,骂道,“你一来就给我脸色看!我哪儿得罪你了!你说怎样就怎样,地球得围你转哪!你算老几啊!” 白愔禟忽然想到他小时候其实是想跟妈妈睡的,妈妈又香又软,结果不管他怎么闹腾都会被哥哥弄到一个被窝去。白愔禟忽然发现,他整个十七年的人生都是由这个人说了算,他,他交的朋友,他读的每一本书,写得每一篇日记,甚至更私密的事……统统在这人的注视下发生。 他觉得恐慌,这是他的哥哥吗? 那双眼睛,总是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幽深的望着他,可是他觉得哥哥并不是在看他,仿佛透过自己在看另一个人。 “哥,我长得像谁吗?”白愔禟忽然问。 白玉琮愣了一下,点头道,“对,你长得像一个故人。” “哥哥才多大,有什么故人?” “你长得,”白玉琮淡淡的说,“你相信有前世吗?” “我从出生时起便记得一件往事,你长得像我前世的爱人。”白玉琮点了一颗烟,却没抽,只是夹在两指中间,冷声道,“明白了吗?我喜欢你,不是兄弟之间的喜欢,是想跟你上床,想操你的喜欢!” 白愔禟看他如同怪兽,白玉琮猛得盯住白愔禟,那两道目光仿若有形,白愔禟一动不敢动,白玉琮脸上绽出一抹扭曲的微笑,自嘲道,“或许我们只是前世有缘……我整整等了你二十四年,现在你告诉我你有女朋友了……你说,我要怎么做?” “我不信,怎么可能有这种荒诞的事,如果哥你说的是真的,怎么只有你一人记得?”白愔禟摇头,“我,我怎么会不记得?” “若再有选择,我也宁愿忘记。”白玉琮苦笑,“你去吧,离我远一些。你不是巴不得不要我管着你吗?” 白愔禟惊吓得脸都青白了,说,“哥,要不我给你找个医生吧?”他哥哥肯定是病了,胡言乱语。 白愔禟连着一个月神思不属,刚交的女朋友因为他态度冷淡都分手了。 白愔禟心中,他哥比女朋友重要一千倍,也没在意。他将有记忆以来十几年的事从头想到尾,也没觉出他哥哪儿喜欢他来。 拿自己来说,对着喜欢的人肯定是千依百顺,要星星不给月亮。他哥完全以自己为中心,他觉得月亮好,你就得要月亮;要哪天他觉得星星好了,你就得丢了月亮,去接受星星。 当然,自小他哥就不喜欢自己跟别的小朋友玩儿,尤其是女孩子。一个被窝睡觉,喜欢捏他屁股,这个也能牵强附会的说是情人的独占欲。 白愔禟心里只要一想到他哥的冷脸,就觉得硬不起来。回家偷看他哥洗澡,也没啥兴奋的,说句老实话,他哥的裸体他早看得不爱看了,他们还一起比过小弟弟大小呢。 白愔禟觉得自己真的没办法接受男人,尤其是他哥。 自从白玉琮异样的表白后,白愔禟再次确定自己的性向,两人之间的关系一下子冷了。 可是白愔禟也没再交女朋友,深夜梦回,他总是记起白玉琮摸着他的脸说,“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的模样,那双眼睛情深如水,却带着一丝凄凉,白愔禟会莫名心酸。 白玉琮事业上顺风顺水,如今在A市,白玉琮的名头也极响亮,众家族眼中的黄金单身汉,有权有势,出身名门,前景广阔。 白愔禟一路念到博士后,答辩后,司机接他去酒店庆祝。 白玉琮三十五岁,正值盛年,优雅雍容,头发一丝不苟,半眯着眼睛时像一头从容的猎豹。 “还顺利吗?”白玉琮起身,为白愔禟拉开坐椅。 “嗯,挺好的,没人为难我。”白愔禟笑,“听说如今想约白先生吃饭得提前半年预约。” 白玉琮笑了笑,“我只有中午不在家吃饭。” 他们依然住在一起,暧昧,却无进一步发展。 “怎么样,毕业后想干什么?”白玉琮问,一个红点射在白玉琮的额间,白愔禟来不及说话,纵身扑了过去……钢金玻璃碎裂开来,白玉琮连同座椅都倒在地上,白愔禟紧紧的压在白玉琮的胸前,脸色惨白,额间冷汗涔涔。 “愔禟!”白玉琮手脚冰冷,外头传来凌乱而急切的脚步声。 “哥……”白愔禟皱着眉,他的眉毛修长,眼睛明澈如秋水,美丽如桃花,却一点点的失去神彩,“哥,我没想起来……你另找个人吧……” 顶尖的医生,顶尖的设备仪器……整整二十四个小时的手术,白玉琮彻夜无休的守在外面。 白愔禟的昏迷直接导致了A市势力的重新洗牌,白氏夫妇都搬到了A市家里,照看昏迷不醒的小儿子。 白玉琮直接把床摆在白愔禟的床边,每日回家吃了饭就陪白愔禟说话,由前世说到今生。 “我一直没将你照顾好,这次又是你救我。很没用,是不是?是我太贪心了,明知道你对我没感觉,还将你拘在身边,还在幻想,或许有一天你能想起来……或者能重新爱上我……”白玉琮握着白愔禟的手,眼泪一滴滴的打在白色的床单上,好像是一种宣泄,白玉琮终于抱着爱人的手痛哭。 “我好像做了个梦,梦到我变成了皇帝的儿子……”白愔禟身体很虚弱,声音却极清晰,“经常被欺负……” 白玉琮激动的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直到白愔禟的手反握住他的手,白玉琮才定了神,想说什么,千言万语却哽在喉间,最终只憋出一句话,“我再不会欺负你!” 作者有话要说:忽然间卡了一个星期,终于把番外写完了~~庆祝一下吧~~整篇文章到此结束,我第一篇完结文儿,可喜可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