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纹之异世安 作者:落叶归途 西区的李然是个狠角色,那是全芝加哥西区都知道的事实。 他还是个打不死的小强,但凡见过的无不对此人竖大拇指。 可惜这个狠角色不知走了什么霉运,居然被一枪穿胸而死。 那个一枪崩了他的小人物不是别人,正是他唯一的好兄弟。 人是需要人品的,李然在短短二十七年的生涯里深刻体会到了这句话的真理性。 被唯一的兄弟出卖也不算什么,好歹靠着穿越活过来了,而且也没有穿成女人。 可好端端的一个大男人怎么会被人当女人一样娶了,还生了个快会打酱油的儿子? 人的一生可以有多悲剧,李然并不知道。可至少他的人生有多悲剧,他自己清楚。 如果不能改变人生,只有改变自己去适应人生。 靠着这项至理名言,李然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这是一个关于黑道大哥如何在男后这个尴尬的身份上干出一番事业的故事。 主角李然同志不小白、不矫情、不善良也不奸恶(简称四不主义)、没知识、没文化、没气质(简称三无人员)。 此人带着现代人的生活经验和经历,在北烨混得风生水起、花见花开、车见车载。 说实话,这就是一篇李然同志走南闯北的“血泪史”,敬请期待,日更中。 内容标签:强强 生子 穿越时空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然、江诀 ┃ 配角:江逸、辰妃、璃云、厉子辛、苏沫、殷尘 ┃ 其它:腹黑攻、率气受 异世安生   [公元2009年深秋]   [芝加哥]      西港码头已经废弃许多年了,因为位置很偏,一贯没什么人,李然选择在这儿交货的原因很简单——够偏!   这晚是初一,月亮一刀儿挂在云层里,时隐时现,衬着夜色很暗,连平日里叫得分外欢的乌鸦都销声了,深秋腊月的,寒气逼人,有些慎人。   黄毛在原地来回转悠,偶尔有月光扫过,照到他脸上,瞧着有些贼眉鼠眼的焦虑和恐慌。   “又不是第一回了,怎么还像个女人似的不安神!”   李然压低了声音暗自骂他一句“没出息”,脸上是一片怒其不争的神色。   “老,老大,您,您别生气啊!我,我这不是冷嘛!”   黄毛滴溜着双眼,一脸讨好地朝他讪笑,冻得都有些结巴了。   “对了,老大,你真准备,准备明年五一跟清姐领证啊?”   黄毛凑过去,一脸讪笑地问。   李然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对方神色一黯,继续没皮没脸地笑着问他:“老大,那我以后还能跟着你混么?”   “别废话了,给我盯紧点,干完这一单,咱们就收手了,明白吗?”   最后三个字说得很轻,六子脸上一黯,缩了缩脖子,没有说话。      这么静静地熬了二十多分钟,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越走越近,踢踢踏踏的皮鞋跟踏在空旷的水泥路上,居然还有回声。   两人心中一叫:终于来了!   “我来了,出来吧。”   来人把声音压得很低,有些嘶哑,咬字很清晰,一听就是在道上混了许多年的。   李然朝六子使了个眼色,六子会意地点了点头,拿着枪隐到柱子后面,李然从暗处走出去,手里拽着一个中号的黑皮袋子,里面是这次要交易的货。   “东西带来了?”   接上了头,那人也不磨蹭,直接开了口,声音低沉,是故意压低了的。   “带了,老规矩,先验货吧。”   “呵呵,你小子倒挺规矩!既然要验货,公平起见,那就都验一下吧。毕竟这么大的数目,出了问题,谁都不好过。”   男人的脸隐在夹克的连衣帽里,帽檐压得很低,看不见脸,更何况还背着光。   “也好!”   李然点了点头,将黑皮袋子拉开一个小角,从里面抠出一包白色粉末,朝对方扔了过去,再接过对方扔过来的一迭东西,拿在手里捏了一捏,觉得手感有异。   男人接过白粉袋子,在上面戳了个洞,用手指粘了一些,凑到鼻端闻了一闻,微微点了点头。   “如何?”   “不错,货挺正,你小子有两手。”   “那好,照老规矩,咱们钱货两清。”   男人点了点头,说道:“真不准备再干下去了?”   “恩”   “啧啧,放着这么好的生意不做,你小子还真与众不同!”   “多谢鼠哥夸奖!”   男人摇了摇头,将手里的黑皮袋子扔了过去,再顺手接过李然扔过去的那个黑袋子,转身欲走。   电光火石间,一柄污黑冰冷的枪管顶上了男人的太阳穴,原来是一直躲在后面没有出声的六子潜了上来。   “别动!”   对方的动作一顿,因为是背对着李然,所以脸上的表情看不见。   “这是要做什么?”   李然低头,将黑皮袋子扔在地上,沉声说道:“这个问题,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鼠哥?”   老鼠耸了耸肩,脸上是不可一世的桀骜和不逊:“小子,做人不要太死脑筋,难道没人教过你?”   “赫!今天可是你先摆了我一道,还反过来教训我?看在咱们往日有过交情的份上,要钱还是要命,自己选一个吧,鼠哥?”   李然问得漫不经心,脸上挂着他招牌的二分笑,可惜他脸色太白,月色又暗,瞧着有些像鬼。      男人也不恼,嘴角往上一扯,只是背着光的脸被帽子遮着,看不清楚,否则李然也不会失了警觉,更不会一命呜呼,当然这是后话。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不好意思,我这人从小就对钱很感兴趣,真钞还是假钞,三岁的时候就能分辨了。”   “呵呵,想不到你小子还有这一手,看来是我低估你了。”   “别废话了,看在咱们往日的交情上,你把货留下,我不跟你计较。”   “小子,做人不要总这么傲!我老鼠在这条道上混了这么多年,还从没有人敢这么跟我说过话!”   男人咧嘴一笑,露出金灿灿的金牙,神色间一派从容,李然皱了皱眉,正想去喊六子,未曾想胸口一痛,李然不可置信地低下头去,伸手一摸,居然满手是血,再抬头去看,见六子正满脸是泪地举枪对着他,枪管还在冒着热气,那小子似乎还在说着什么,可惜他耳朵里一阵阵地轰鸣,听不清楚。   身体被抱了起来,耳朵里只剩下热血涌动的声音,眼前依稀就是六子哭得肝肠寸断的脸,嘴巴还在一直动个不停。   死亡的气息已经近在眼前,李然想着快到年关了,该寄钱给他妈看病,妹妹还在上初中,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的是,曲清也在等着他的聘礼。   可是没了他,她们以后该怎么办?      公元2009年十一月十二号,光棍节的第二天,那个张狂又率性的男人,彻底地离开了人世,享年二十七岁,未婚。      [北烨朝二十五年深秋]   [凤宫]      李然是被一阵哭声惊醒的,他几乎有些觉得可笑,那一枪正对着心脏,如果这样都能救活,还真得佩服本国医学的发达程度。   他费力地睁开眼,等视线逐渐清晰,扫了眼四周,心中越发疑惑:他这是活着,还是死了?   胸口明显还是有些痛的,眼前黑压压地跪了十几个人,有男有女,穿得过于古朴了,跟这屋子倒挺相配。   “醒啦!醒啦!皇后,皇后殿下醒啦!”   这一叫实在不妙,连着两声“皇后”给人的感觉实在太过惊悚,六子的脸活生生就在眼前,李然心中又惊又恨,一口气哽在胸口,硬是没能缓过来,硬挺挺地厥了过去。      这一睡又过去了一宿。   翌日,李然是被宫人的脚步声给惊醒的。   他自从混了黑道,就对周围的一举一动分外敏感,毕竟是把命别在裤腰带上过活的人,难不成还能天天跟大爷似的躺着享福不成?   “殿下,您醒了啊,需要梳洗吗?”   李然眉眼一拧,侧脸去看,是六子不错,虽然衣着打扮跟记忆中的不大一样。   李然脸上青白交加,咬牙切齿地吼道:“我、杀、了、你!”   一边说着,伸出一手,掐住对方的脖子,手劲还真不小。   “殿,殿下,饶,饶命,啊——”   小内侍还没来得及反应,脖子已经被李然牢牢掐住了,只片刻的功夫,脸色已是由白转青,由青转白,又由白转红,出于求生本能,一个劲地呼气吸气,眼看着就要双眼一翻挺过去了,李然暗叫一声不好,一个晃神,双手一软,往榻上跌了回去。      内间一片混乱,几个在外间贴身候命的宫人听见声音掀帘冲了进来,一瞧屋内的情形,脸上皆是一惊。   好在她们一个个都训练有素,稍作停顿便麻利地去照看李然,又是顺气,又是喂药,好一番忙乎,只留下那内侍一个劲地在床边期期艾艾地哭泣。   李然却只能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暗自发誓待会儿一定要宰了那个白眼狼!   这一昏倒也没多久,很快就醒了过来。   迷迷糊糊的,身旁坐着一个年届五十的老妇人,正在替他擦脸,说是擦脸,其实也不完全是,算是活血,李然还从未被人这么亲昵的照顾过,有些别扭,不过确实很舒服。      “您终于醒了,真是吓死老奴了。”   这句话说得情真意切,李然一脸戒备地抬眼瞧过去,见眼前坐着一个年届五十的老人,瞧着比他妈年长些。   “殿下,下人们都被老奴调到殿外去了,留下的都是咱们南璃带来的几个丫头和内侍,您不用担心。今日这事,我也吩咐了他们不得外传,但恐怕不好瞒,还得从长计议,日后有人问起,也好有个交代。”   “你是谁?”   李然问着,一脸戒备地望着她,老人脸上一个慌乱的表情一闪而逝,想起之前御医说过:皇后殿下落水的时候脑袋磕到了,恐怕会有失忆的危险。   这么想着,老眼中已经含了泪,望着李然的眼中除了心疼还是心疼,李然一时被她瞧着都有些迷茫。      “忘了也好,总好过想起来遭罪。老奴是您从南琉带来的随侍嬷嬷,从小就在太子宫里伺候您了。您出身那会,还是老奴接生的呢。”   忘了也好?这是什么意思?   李然心中警钟大鸣:开什么玩笑?   其实还能有什么意思,如果不是因为醒过来之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张酷似六子的小内侍,凭李然往日的警觉,怎么也不会忽略四周的异样。   “殿下不用害怕,老奴伺候您几十年了,您不用这么防备。”   老人安抚地拍了拍锦被的一角,指着站在床边低头看地的小内侍,笑着对李然说道:“他是娘娘当年替您找的内侍小六子,也是从咱们南琉跟过来的,是个贴心的孩子。”   李然眼神望过去,眼中一片杀意,这个人他怎么可能不认识?   接着就见三个机灵乖巧的小宫女走上前来,矮身朝他福了福,满脸讨喜地说道:“奴婢琉璃、奴婢月华、奴婢巧馨,参见殿下。”   李然抬眼去看,为首那个叫琉璃的丫头其实长得确实很标志,眉眼弯弯,眼睛像铜铃,眼珠子转得顺溜,一副聪明水灵的样子;那个名叫月华的看起来年长一些,脸上的棱角很硬,甚至有些女生男相,搁现在剪个中短发型,估计又是个春哥那样的,不过时下现代人的品位奇怪,男人往女人那块长,女人往男人那块装,美其名曰—中性美;最矮的那个叫巧馨的丫头眉眼长得最美,有些小家碧玉的样子,整个人给人感觉挺素净。   李然的眼神在三人身上一扫,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他以前没日没夜地在外面混,干的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固定的女朋友一个没有,街坊邻居虽然好心介绍过几个,但是他觉得没必要害人家姑娘家一生,所以就一直单身了。为了这事,六子当年也曾经不止一次地说笑过,然后就被他拍得满头包。后来遇上曲清,总算是有过一段象样的感情。      他这个人其实在感情上多少有些洁癖,能让他上心的人,除了妈妈和妹妹,也就六子和曲清了,三个女人算是他的家人,自然不必说,六子是他的兄弟,彼此肝胆相照,荣辱与共,更是比亲兄弟还亲。   结果,他却死在那个家伙手里了。   一想起这件事,李然觉得身上每一块肌肉都在恨得颤抖:这么多年,就算养一条白眼狼,也总该懂得知恩图报了!   他甚至到死都不明白,那个自己罩了这么多年的兄弟,怎么会背叛他?是哪里亏待他了吗?      “殿下,可有哪里不舒服?”或许是李然脸上的表情太过纠结,那老妇人也皱了眉头,伸手要探他的额头,一脸的担忧。   “没事!”   李然下意识侧了脸,躲开对方伸过来的手,老人也不觉得他失礼,眼神里依旧是一片亲切慈爱,李然忽然就觉得自己刚才那动作实在是有些伤人,暗忖自己居然会因为“一朝被蛇咬”而“十年怕锦绳”,如今连个老人都这么防范?   不过他也不是傻子,对于眼下的情况,虽然还不能完全明白,但也大概知道,自己应该是借尸还魂了。   抬头去看,那个长得跟六子挺像的小子正睁着一双滴溜溜的眼睛一脸担忧地望着他,李然一望过去,那小子就低了头,活像个小媳妇。   其实李然刚才已经仔细打量过了,眼前这小子跟六子虽然长得没差,但看久了还是会发现两人不大一样,那小子跟着他混了这么多年,到底也是学了几分他那种狂劲了。   看着这个小六子,李然思绪下意识就回到了从前,想起那些年他一个人在外面混的时候,什么样的日子都有过:随便在大街上找块干净的地方躺下就能睡着,人家吃剩下的饭,也能当什么好东西似的吃得很香,“卖粉”之后日子倒是过得好了许多,张狂的时候整日里呼朋唤友,没日没夜地厮混,落魄的时候被二十几个人操着家伙追着逃命的经历也有,被砍个十几刀扛扛也就过去了,没钱看病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事后想一想,连他自己都觉得后怕:怎么就能安安稳稳地活着过来了呢?      “殿下可是头痛了?需要宣太医来看看吗?”   见李然皱着眉头半天不吭声,那老妇人以为他哪里不舒服,一边说着,一边就想让丫头去宣太医。   李然回过神来,抬手示意他们没事,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既然大家都在,那就说说这次的事吧,以后有人问起来,我也好知道怎么应付。”   众人听了都赞同地点了点头,李然的目光在众人之间扫了几个来回,经过那个垂首而立的小子时,眼中凶光毕露。   老妇人盯着他瞧了片刻,轻声一叹,率先开了口:“说起来,咱们随殿下来北烨也已经快六年了。六年来,殿下从没回过南琉。德王殿下前日跟陛下递了封请示书,想乘着今年的家宴,凑请陛下恩准殿下回南琉一聚。陛下原本是同意的,后来不知哪里传出消息,说殿下此次也邀请了厉将军,陛下得了消息,便驳回了那封请示书。前日里您漏夜去求陛下,回来的路上竟,竟失足掉进了邀月池里。好在小六子懂点水性,这才保住了殿下的性命。否则,老奴又如何,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皇后娘娘呢?”      老嬷嬷一边说着,一边隐隐啜泣起来,其余四个人见她哭了,也深有同感地红了眼眶。   李然心里盘算着:他这身子居然是个太子,如今还成了北烨的皇后;老人家提到南琉的时候,口口声声都是德王殿下,却提都不提南琉皇帝,看来南琉如今主政的应该是这个德王。   可是北烨、南琉又是哪一朝?   更头痛的是,北烨的皇帝为什么会找一个男人当皇后?   因为爱吗?Bullshit!(放屁)   他出了这么大的事,那边应该不至于连个风声都没收到,结果人家连脸都没露一个,说爱就是胡扯了。   政治联姻?这倒说得过去,毕竟这本尊可是南琉的太子。   但是娶一个属国的太子为后,这个北烨皇帝的口味是不是也太重了点?   而他又为什么会借尸还魂到这个人身上?原来的魂魄去了哪里?他能在这个身体里面呆多久?   此时此刻,李然心中有太多疑问,脑中更是千回百转,心思复杂不足为外人道说。      [后宫内院]      啪的一声脆响,一个沉重的巴掌声在殿内回响。   殿中央的高椅上坐着一个美丽的女人,她身着宫装,正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跪在脚下的人,在那个内侍脸上,一个五指的掌印清晰可见。   “本宫把这事交给你,是相信你的能耐,结果呢?你给本宫捅了一个这么大的篓子,你说该怎么办?”   内侍脸上一慌,拽着女人的衣摆,哭着说道:“娘娘,求您再给奴才一次机会,奴才,奴才用项上人头保证,保证下次再不失手,求求您了娘娘,只要一次机会,一次机会就好!”   女人听了,嘴角扯出一个阴狠的笑容,挑眉问道:“保证?你上次不也是这么跟本宫保证的,结果呢?”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仿佛一个无知少女,那内侍听了竟然浑身一颤,手抖得几乎有些失常。   “娘娘,求求您,念在,念在奴才伺候您这么多年的份上,饶,饶奴才一条,一条狗命!奴才一定会,一定会做牛做马,报,报答您的。”   女人听了,居然一笑,蔻丹五指拍了拍内侍拽着她衣摆的手:“本宫也不是什么不近人情的人,你既然有心立功,本宫就再给你一次机会好了。只不过这次的事,若是不幸被查了出来,你该知道怎么办,是不是?”   “谢娘娘!谢娘娘!奴才晓得,就算有朝一日东窗事发,打死奴才也绝不会供出娘娘,娘娘放心,奴才的命是娘娘给的,绝对不会做出对娘娘不利的事!奴才发誓,若有违此誓,当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算了,不用起誓了。你一片忠心,又是本宫的近侍,本宫哪里会不明白。瞧你,满头是汗的,这碗汤本宫一个人喝不完,赏给你吧。”   内侍感激地连连磕头,又受宠若惊地接过女人手里的碗,在对方的眼神示意下,一口气将这碗汤喝了个底朝天。   女人在一旁瞧着,见那碗汤很快就见了底,脸上的笑容越发明丽,眼底一丝可惜一闪而逝。   不消一会,那内侍便痛得往后一跌,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断了气,死的时候脸如青灰,嘴角带血,两眼圆睁,眼眶欲裂,显然死不瞑目。   女人走过去,体贴地替他合上双眼,轻声说道:“只有死人才真的不会出卖本宫,你且好好去吧,念在你服侍本宫一场的份上,本宫会好好照顾你的家人。”   殿内烛火明灭,将她婀娜多姿的身影照得如同鬼魅。    异世安生   凤宫内殿,李然还躺在金丝楠木的凤床上,为失足落水的事耿耿于怀,他双眉紧锁,一边想着心思,一边淡淡问道:“失足落水?我不会游泳吗?”   “咱们南琉位于南方一隅,境内只有乌沙江一条大点的河流,南琉人懂水性的并不多,您从小在宫中长大,不懂水性并不为奇。”   说话的是那个长得挺英气的月华,李然点了点头,问道:“厉将军是谁?为什么一听说他去南琉,就不让我回去了?”   这么一问,众人脸上都有了难色,谁也没开口,李然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个个扫过去,心里一哼:这几个人脸上连最起码的掩饰都没有,摆明了就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扫视一圈,将目光停在小六子身上,沉声说道:“你说!”   几个丫头都侧脸去看那小内侍,老嬷嬷一脸的欲言又止,小内侍一急,噗通一下跪了下去:“殿下,奴才,奴才不敢胡言呀!”   李然几乎有给他一枪的冲动:胡言?你连老子都敢杀,还怕胡言?   但似乎又忘记了:今非昔比,此人非彼人,这小六子不但不是仇人,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娘娘腔小内侍被他狠狠盯着,紧咬着牙关,一副打死他再也不多说一句话的可怜样,李然暗自稳了稳情绪,不去看他,继续问道:“德王是谁?”   “哦,德王是殿下的二王弟,为刘妃娘娘所出,当年殿下还是太子的时候,同德王还是极为亲近的。我南琉灭,哦不,归,归属北烨后,德王殿下被封了王,如今算是北烨驻南琉之主了。”   “是啊,我南琉土地肥沃,乌沙江横贯其间,所到之处皆是一片富足,殿下如今不记得了,日后有机会见到,就明白了。”   “对对对,日后有机会,殿下真应该好好瞧瞧,乌沙江的江水清澈如雪水,两岸风景如诗如画,都城樊城更是前所未有的繁华之地,商铺林立,酒肆传香,行人过往,皆着华衣,殿下以前还是太子的时候,经常带着奴婢们偷偷溜出宫去玩呢,呵呵。”      一提起故国,三个丫头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开了,李然不大明白:他们口口声声说南琉富足,既然富足,为什么还会成为北烨的盘中餐?   北烨的皇帝娶南琉太子为后,听起来像一段佳话(如果是南琉公主就真算是佳话了),但眼前这几个知道内情的人,言辞之中并没有提及他在北烨的“幸福”生活,恰好应证了他之前的猜测:这个南琉太子,不但是个人质,还是个弃夫!   “那个厉将军是谁封的?应该不是德王吧?”李然问得漫不经心,那几个人都是一惊。   巧馨这个丫头嘴巴快又单纯,一脸惶恐地说道:“殿下,您怎么知道?是不是——”   这么一问,显然就是有隐情了。   “知道什么?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李然挑眉望过去,众人都缄口不言。   他这人从小就很不逊,看起来本就有些高人一等的傲气。如今架势一摆,几个人一瞧,都不敢乱说话。   那几个小丫头心里想着:皇后殿下这一病,居然变得如此有气势了!   “厉将军是北烨皇帝封的,先皇在世的时候,还只是坐骑营的一员小将,当年南琉和北烨一战,将军他,他——”   李然将视线落在巧馨身上,以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那丫头说到后来又开始一个劲地支吾,李然挑了挑眉,脸上有些不解,倒是那个名叫月华的丫头一脸不愤地开了口:“哼!什么厉将军,不过是个卖主求荣的叛徒!枉费殿下当初对他推心置腹!”   “月华!”   嬷嬷低声一喝,众人都一径闭了嘴。李然觉得事实跟自己猜得没差:厉将军这人需要好好查查,否则北烨皇帝为什么好端端要封一个大将军给南琉人?      只是这似乎并不能解释他之前的疑问:那位厉将军究竟是何方神圣,皇帝居然如此忌惮他二人见面?莫非还怕他俩干出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个问题一时半刻也找不到答案,李然心里却记下了,有机会一定要会会这个姓厉的。   一边动着心思,一边又将这几个“亲近”之人分析了一个来回:老嬷嬷既然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忠心程度应该可比三星,另外那三个丫头目前还看不出个所以然,暂定二星,那个长相英气的月华心直口快,很让他欣赏,至于那个娘娘腔,不是他有偏见,实在是对那张脸生不出好感,更何况他此刻还留着莫大的心理阴影。   李然扫一眼过去,见众人脸色各异,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再穷追猛打地乱问,反而好生宽慰道:“没事,都是自己人,随便说说,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大哥,虽然也就那么一个兄弟,但他这人向来率性张狂,骨子里又非常同情弱小,一有钱了就大手大脚地花,谁有个急事都乐意找他帮忙,各种门面功夫也能做得驾轻就熟,所以很能笼络人心。   说完一句体贴的话,他还慷慨地朝月华递过去一个安抚的笑容,但没想到那丫头被这么一看,倒脸红地低了头。   李然有些失笑,怎么以前从来没觉得自己有这么大的魅力!   这么一想,心中一惊:他的身体早就被六子那个叛徒穿了个洞,现在这个南琉的太子,恐怕已经换了模样。   “把镜子给我!”   李然说得心急,老嬷嬷一听,立马吩咐丫头去取铜镜,李然慢慢凑上去一瞧,心一颤,眉一皱,暗想:他妈的,这个样子,难怪连男人都想要!   这样一双眼睛,挑得勾人心魄,就算再怎么易容,恐怕也能轻易被熟人认出来,真是大大的不妙!   众人以为他是自我嫌弃,连忙开口安慰:“殿下,您这是身子不爽,过些日子等调理好了,脸色自然就会恢复的,不用担心。”   “是啊,殿下天生英姿,无须为此担心,等调养些日子便好了。”   “呵呵,殿下是我南琉百年少有的美男子,如今居然也会为容貌发愁,呵呵!”   这连着呵呵两声,真是说不出的别有用意,饶是李然向来没皮没脸,也不免尴尬得红透了脸。   “好了,你们都出去,殿下需要休息。”   老人发了话,没人敢有异意:小六子早就不堪李然的眼刀,跐溜一下窜了出去;几个小丫头也有说有笑地退了出去,老嬷嬷留下来,先替李然换了额头上的帕子,又替他按了按被角,见李然脸露疲色,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只吩咐琉璃在外间听吩咐。      李然闭眼躺在床上假寐,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做才能回去?   他现在占着的这个身体,看起来似乎挺风光,事实怎样,只要看那几个人的反应就知道了。   这个男人应该并不受皇帝待见,否则几次三番醒过来,就不会连那位仁兄的影子都见不到了,其实这样反倒更好,省了他挺多麻烦。   照刚刚那几个人话里的意思,与其说他是北烨的皇后,不如说是南琉扣在北烨的人质,估计他那个所谓的同父异母兄弟稍有动作,这边自己也就没好日子过。   当然,换一个角度看,情况也没有想象得那么糟,至少这张脸长得够他妈正,连北烨的皇帝都得了失心疯,封了个皇后给他,南琉一日不反,他这个人质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闪失。   更何况,有了现在这个身份,也方便他更好地为将来做点谋划,实在不行了就偷溜出去,顺便带点值钱的东西,活下去总不是问题。      他这个人从小就很能吃苦,也很乐观,长大后为了家人,更是把什么事都扛在自己身上,生命力比小强还旺盛。心里有了一个不算好打算的打算,就什么也不想了,后来就真的睡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微微暗了,凝神香的味道在四周缭绕。   李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有钱人的生活就是不一样啊!瞧这被子的质感和松软,再闻闻这四周的香味,多少人能有这样的享受?   等到他不情不愿地睁开眼来,赫然就被眼前的一张小脸给怔住了:这是哪里来的孩子?怎么闯进来也没人拦着?   “你是谁?”   两个人,眼观眼,鼻观鼻,对望着。      “母后!”   母后?   李然凭着这么多年的冷静和自制勉强稳住了太阳穴上突突直跳的神经,堂堂一大老爷们,被一个小家伙叫成了老妈,摊谁能像他这么平静?   “六子!六子!”   在连续喊了两声六子之后,小六子跐溜一下窜了进来,捏着嗓子问道:“殿下有何事吩咐?”小六子问完,抬头望过去,见到那个小家伙,脸上一愣,立马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细细巧巧、扭扭捏捏地说了声“太子殿下万福”。   太子殿下?   李然的太阳穴跳得越发突突直响,脸上一僵,越过那孩子,对着底下跪着的小六子沉声说道:“把他带出去,让嬷嬷进来。”   小六子翘着兰花指,朝李然叩首领命,说了声“奴才遵命”,转而朝着小太子恭敬地拜了拜,捏着嗓子说道:“太子殿下随奴才去偏殿用茶可好?”   那孩子只微微皱了皱眉,盯着李然看了片刻,便一声不响地跟着小六子出去了,不过到底还是个孩子,临去时还不时地回头去瞧李然,李然被他看得几乎有些莫名其妙,脸上还得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老嬷嬷很快便进来了,朝李然福了福,问道:“殿下找老奴有何事?”   李然一时不知从何问起,抬起手指了指那个孩子刚刚站过的地方,正想问老人家那小家伙是谁,老嬷嬷像是想起了什么,目光在室内扫来扫去。   李然揉了揉眉心,一脸不解地看着她:“您找什么?”   老嬷嬷听了,脸色一舒,满脸是笑地回道:“听琉璃说咱们的小殿下来了,老奴以为在殿下这儿,不知如今又去了哪里?殿下见着小殿下了?”   李然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又突突地跳起来了,他按了按眉眼,淡淡问道:“那孩子哪里来的?”   老嬷嬷脸上一愣,随即就露出一个了然的神色,笑着说道:“殿下许是忘了,太子殿下是咱们宫里的。”      “哦,原来是过继的。”   李然点了点头,脸色稍霁。   老嬷嬷听了,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这一笑,却把李然给笑懵了,他一脸不解地望过去,见老嬷嬷脸上带着三分担忧七分好笑地望着他,开口说道:“呵呵,殿下您搞错了,小殿下是您自己的。”   自己的?什么意思?   难道是这个男人出轨,跟别的女人生了孩子,还被皇帝封了太子?   不太可能啊!就算皇帝再怎么大方,也不至于大方到被人戴了绿帽子还替别人养孩子吧?   李然百思不得其解,老嬷嬷的又一枚重磅炸弹已经扔了过来:“殿下,这是您,您自个儿生的小殿下呀!”      哐当!   李然手里拿着的镶金五彩琉璃碗掉在大理石的鎏金地面上——碎了!   耳边仿似一阵雷电劈过,耳朵里只剩下一阵阵劈里啪啦的声音;头顶上方,耶稣正在笑得一脸慈爱地朝他招手,嘴里还念念有词——恭喜你!你中招了!   李然在心里呐喊——老天爷,不带你这么玩人的!      听到声响,外间候着的几个丫头已经掀帘冲了进来,李然梗着脖子朝她们望过去,连那个孩子也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一脸担忧地望着他。   李然突然觉得那小子的眉眼和自己现在这副尊荣确实有几分相像。   这一看无疑又是一阵晴天霹——他这个连姑娘家嘴都没亲过的男人,现在不仅有个老公,还有个会打酱油的儿子!   李然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身体,是男人没错。   但这种认识只能让他更加沮丧,因为这副身体显然已经被人拿来当女人一样用过了。   这无异于另一阵响雷,轰隆一声,将他炸了个粉身碎骨!   他瞬间僵硬如塑像,直接挺尸过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他妈的究竟是什么世界?    异世安生   李然恢复知觉后,手心里多了一个柔软的东西。   他低头去瞧,那个孩子正一脸倔强地牵着他的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里面满满都是委屈。   被这样一双无辜又稚嫩的眼睛望着,李然觉得自己没那么镇定了,看着握着自己的小手,甩开也不是,握紧就更不是了。   “母后,您不要逸儿了吗?”   小太子噘着嘴,眼睛里已经晕了泪,偏偏还倔强地不肯流下来。   李然一瞬间有些不忍,他这人向来对脆弱的生物没什么抵抗力,当年收了六子当自己的兄弟,也是看那孩子实在可怜,想着好歹得带他混口饭吃。      几个贴身的内侍在一旁看的是战战兢兢,他们这个殿下和小殿下不亲近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反而是那个皇帝陛下还稍微关心一些。   如今小殿下兴冲冲地来了,不会又被冷落吧?      李然这个非正主到底还是让一干人跌破了眼镜,只见他腾地一下坐起来,同那个孩子僵持着对视片刻,脸上表情瞬息万变,但终究还是无奈地轻轻一叹,率先败下阵来——谁让对方只是个屁大点的孩子呢?   他可以戒心重,但是不代表他这个人没有同情心。   戒心,那是对有威胁的人才有的,而这个孩子,应该还对他构不成威胁。      李然认命地将小太子抱上了床,搁在腿上,或许是这个孩子长得实在可爱,他甚至高抬贵手捏了捏他的小鼻子,一脸没好气地说:“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哭什么!”   听语气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小太子被他这么一折腾,居然有些不好意思,把脸埋进他怀里,只滴溜着两只大眼睛时不时地瞄他一眼,到底还只是个孩子。   李然后来居然被他引得开怀大笑,一脸逗趣地说道:“多大点的小屁孩,还懂得跟人撒娇!”   说着就去挠那小子的胳肢窝,这一招是他从六子那里学来的,他本人倒没这样的癖好,偏偏那小子忒会玩这些小九九。   所以说三岁看八十,不是他李然心胸狭窄,那白眼狼天生就不是个好东西!      小太子在他怀里被逗得咯咯直笑,他似乎从来没这么跟这位殿下玩过,像条小泥鳅似地在对方怀里挣来挣去,心里想着他母后这一病居然变得这么容易亲近了,真好!   只苦了那一干下人只能在一旁傻站,愣是连个屁都没敢放。   小六子内心激动无比,嘴上还喃喃有词——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殿下终于懂得如何做一个合格的“父亲”了!   小内侍拿着手巾偷偷去擦眼角的泪水,冷不防觉得后背大凉,转头一看,三个小丫头正一脸鄙夷地望着他,心中不愤之情顿生,兰花指一翘,脚一跺,抱怨道:“你们那是什么眼神,没见过人家正开心得泪流满脸嘛!”   众人抖了抖满身的鸡皮疙瘩,一片无语!      小太子玩累了,躺在李然怀里玩李然的头发。   李然本要放他下去,无奈这小子实在粘他粘得跟个狗屁膏药似的,一旦露出半点要撇下他的意思,小太子就会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瞅过去,只把我们小李同学瞅得心肝儿一抽一抽,又把他举起来逗弄一番,才肯罢休。   李然心里暗想:这孩子,怎么能长这么俊?基因实在是好啊!      太子这小子一股子聪明劲很得李然欢心,只不过当他三番四次跟小孩子商量让他不要整天“母后”长、“母后”短地挂在嘴边,换一个好听点的诸如“老爹”、“爸爸”这样的称谓,小孩儿就不干了。   在以后的漫长岁月里,李然无数次地使尽各种手段,或诱哄、或威胁地逼迫对方,也没能杜绝小太子时不时地将这两个字挂在嘴边。   李然无语望天,一瞬间似乎看见了圣母玛利亚圣在向他招手,再看看坐在他怀里玩得正欢的小太子,只能抚额感叹——这年代的孩子真是没法儿沟通!      这晚,小太子与皇后殿下于凤宫嬉闹一日的消息不胫而走,北烨后宫不平静了。   皇帝自然早已有所闻,当晚翻了辰妃的牌子,到了辰妃宫里,那位颇得圣宠的辰妃又将此事当枕头风在皇帝耳边吹了一遍。   皇帝听了,眼中一抹深思一闪而逝,脸上依旧维持着一副淡漠的表情。辰妃说几句,他也就偶尔搭一句,甚至还不时分神同她调情,辰妃见他一脸兴趣缺缺,心中大定,暗自嗤笑那个妖孽这回算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先是漏液求见被驳,继而“失足”落水受罪,如今想要利用小太子来挽回皇帝又不遂,想着就觉得替对方心凉。   辰妃讲得兴起,得意之色渐露,脸上笑得一片烂漫,皇帝保持着迷人笑容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一两句。   辰妃一边说,一边不断地摆出诱人的姿势,最后两人说着说着便滚到床上去了。   殿外雷雨交加,平静的日子似乎已经到头了。      李然在宫中修养了几日,身体恢复了一大半,这一日闲着没事,将小六子召至跟前,淡淡开口问道:“你在这儿呆多久了?”   小六子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见李然只着一件单衣,一脸慵懒地靠在榻上,那样的容颜和气度,瞧着就让他脸红心跳,回话的时候几乎有些结巴:“回,回殿下,五年又十个月了呀。”   “记得倒挺清楚。”   李然赞赏地点了点头,脸上甚至带上了两分笑,继续问道:“既然这么久了,那你应该对这儿的情况了解不少吧。”   小六子一听,脸上就有些迷茫,磕磕巴巴地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心里想着的是:殿下,您有话就直说呗,别跟奴才拐弯抹角呀。李然心里气不过,冷哼一声,说道:“算了算了,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好了。”   小六子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翘着兰花指,细细巧巧地回了句“奴才遵命”,那声音软得几乎可以掐出水来,李然下意识一抖,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头又有些痛了,摆了摆手,随便挑了个简单的问题问道:“现在最受宠的是哪个女人?”   小六子一愣,脸上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李然眼中冷芒一露,小六子脖子一缩,施施然开了口,依旧是他一贯的细细巧巧:“依奴才看来呢,应该是辰妃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该死的还要加个“吧”。   李然实在有些受不了,不过他知道这几个“贴心”人里面,就这个娘娘腔还比较容易探口风,其它几个都是人精啊。   “辰妃?”李然斜靠在美人榻上,一手扇扇,一手叩在几案上轻敲,低声轻轻念叨,脸上也不见有生气的样子,他以前想事的时候就有这个叩指敲桌子的习惯,如今顶着这样一副皮相做起这些动作来真是说不尽都是风流。   “她呀,是辰国公的二女儿,是在殿下来北烨之前进的宫,听说陛下当年选后的时候似乎也颇中意她呢。不过奴才看她生得一股子狐媚气,做不得咱们中宫这位子啦。”   李然见他说得一脸刻薄样,估计这个辰妃不是一点半点的得宠,心里好笑。   李然保持着他那二分笑容,继续挑眉问道:“辰国公?那是什么职位?权利很大?”   小六子四下环顾一圈,凑近了李然,放低声音同他耳语:“哎呀,殿下您弄错啦,辰是他的姓氏啦。具体是什么官职,奴才也不知道啦,不过听说他们家祖上是立过大功的,先帝当朝的时候就很受器重了呢。如今呀,他们内有辰妃颇受圣宠,外有国公把握朝政,更何况辰妃还有个亲哥哥,前年被陛下封了将军派去守临关了。奴才还听说呀,这辰国公还有个国色天香的小女儿,今年选秀恐怕也会有她呢!”   姐妹两个嫁给同一个男人?   这是不是太有想法了?   其实李然不知道,历史上这样的例子也是有的,娥皇女英那个耳熟能详的故事,估计也就他这个文盲会觉得陌生。   李然心中嗤笑,继而想起六子曾经跟他说过一个冷笑话,讲某老板对吃饭睡觉的态度,对老婆说:吃饭,睡觉。对小姨子说:吃个饭,睡个觉。对美人说:吃吃饭,睡睡觉。对小蜜说:吃饭饭,睡觉觉。对员工说:吃什么饭,睡什么觉。   他当时听了笑得差点直拍桌子,面上还要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只淡淡说了句“精辟”,现在套用在皇帝身上,估计会再合适不过,此人更牛,配套设施一应俱全,硬件软件直逼六星赶七星:大小老婆无数,小姨子一堆,美人小蜜应有尽有,员工那是用国来做单位计的。   李然心想以后有机会,倒要听听他那个版本“对吃饭睡觉的态度”。   或许是小六子今日分外听话,又或许是他心情确实很好,李然问到后来语气已是亲和之极:“对了,北烨是不是和南琉接壤啊?”   “接壤是什么意思呀?”小六子搅着手里的帕子,一脸茫然地望向李然。   李然想了想,说道:“就是说北烨是不是南琉的邻国?”   “哦呵呵,殿下真是聪慧之极,您若不说,奴才哪里会相信您已经失忆了呀?”小六子一脸的谄媚,李然一脸嫌恶地给他一记眼刀,眉头一皱,说道:“好了,别拍马屁,好好回话,是还是不是?”   “是呀!”   李然点了点头,继续问他:“除了北烨,南琉还有哪些邻国?”   “咱们南琉就只有北部边陲临着留国,不过那一带是岐山的一小段啦,那叫一个山高坡陡呀,山顶终年都是积雪,几乎无人能够翻越呢。”   “哦?其余部分呢?”   “其余部分就都是和北烨相连了呀,咱们南琉三面环山,一个是岐山,起于西南一隅,止于丰都,另一座山名叫驼山,也是起于西南,蔓延至北烨境内呢。这二山之间只留下丰都一处是个平地,所以啊,丰都历代以来都是出南琉的唯一通道。这二山将我南琉腹地大片肥沃平原围拢在内,出口就直通着北烨。”   小六子拿着个手帕在手里甩来甩去,晃得李然几乎有些头晕,李然后来干脆侧脸不去看他。   李然边听边分析,然后就听明白了:南琉是个盆地,通往外面唯一的出口就在北烨境内,难怪北烨能吞得这么轻而易举。   道理很简单:丰都城一开,北烨军队像蚂蚁一样涌进去,不被吞了才怪!   小六子抬头去看,见李然青葱十指有规律地叩击案面,露在外面的肌肤白得几乎可以看见血管,美得精致,美得不食人间烟火。   李然早已忽略了小六子的眼光,兀自低头沉思:那个临关应该是北烨的边陲要塞,以后有机会说不定还能打那路过,至于具体位置,恐怕小六子这个娘娘腔也说不清楚。北烨和南琉的情况,虽然他心里有了一个大概,但还是没有一副地图来得直观。没有地图在手,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恐怕真是寸步难行。   他打定主意,对上小六子一脸谄媚的眼神,笑着开口说道:“有件事需要你帮我去办,不过要尽量避开其它闲杂人,你能做到吗?”   小六子扭扭捏捏地望着他,李然脸上的招牌式二分笑就变成了三分,招了招手,附耳同他嘀咕几句,小六子越听越惊,脸上渐渐露出难色,李然的三分笑又变成了四分,小六子一个晃神,已经愣愣地点了头。   李然拍了拍他的头,以示嘉奖,含着四分笑说道:“好了,快去办吧,记住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小六子领了命令,扭腰摆臀地走了出去。   李然侧躺在榻上,望着那个背影,转脸不忍再看,他真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拿书朝那家伙狠狠砸过去。    异世安生   [凤宫外殿]      之后几日,李然一边等着小六子的情报,一边和小太子厮混。   那孩子已然同他“母后”混得极为熟识,没日没夜地往凤宫里钻,最后干脆跟李然同榻而眠,小日子过得自然不是一般二般的滋润。   这日,小太子用完膳,欢快地拿本书,缠着李然教他念书。   李然这家伙从小就没了爸爸,他妈一个人做几分工挣的钱都只能贴补家用,根本没钱供他上学,否则凭他的聪明劲,也不用走上那么一条不归路。   小太子让他教书的时候,李然只能装模作样地翻开来,里面的这些个字,他只勉强认得几个,脸上还要装出一本正经在看的样子,翻了几页,总觉得这大片江山没几座山是他熟悉的,脑子一转,已经开始想要怎么转移小孩儿的注意了。   眼光一瞥,见小六子正拿着个鸡毛掸在一旁扫尘,李然眼中精光一闪,淡淡开了口:“六子,你过来。”      小六子欢欢喜喜地奔过去,睁大双眼,一脸开心地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他如今已经被列入亲信行列,地位非同一般。   李然笑着朝他招了招手,小六子凑过去,李然拍了他额头一记,挑眉问他:“识字吗?”   小六子哎呦一喊,捂着“伤口”,一脸委屈地望着李然,李然根本不管他,修长的五指在凤案上慢慢叩着,也不拿正眼看他,只盯着手里的书。   见李然不理他,小六子觉得委屈,不过还是老实地点了点头,说道:“奴才认识一些呢。”   李然一听,这才抬起头来,嘴角带笑,说道:“那正好,你来教太子吧。”   说着,将那本书朝对方扔了过去,伸了个懒腰:“你们慢慢学,我去补个觉。”   小太子哪里肯放过他,从前或许还不敢造次,如今混熟了,根本是吃准了李然这人“面冷心热”,脸上露出一个无比委屈的表情,苦瘪瘪地说道:“母后,您不能陪着逸儿吗?”   二人对视良久,李然再一次败在了小太子的可怜攻势下,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将他抱在自己怀里,自个儿坐在凤椅上,手把手地“看”儿子认真学习。      小六子拿起书来,翘着兰花指粘开一页,看了小片刻,又捏着嗓子恭恭敬敬地请示过小太子,便摇头晃脑地念了起来。   小太子跟着念,完了之后小眉头就皱上了,苦兮兮地回头问李然:“母后,逸儿不明白。”   李然装模作样地凝眉想了想,心想感情这孩子是故意磨蹭着找个借口粘着他呢。其实他大字不识,哪里能懂,暗地里已经朝小六子使了好几个眼色,偏偏对方木讷得像根木棍,李然朝他眨眼,他就愣愣地瞧着,未了冒出一句:“殿下,您眼睛怎么啦?眯眼了吗?奴才帮您吹吹呗?”   李然胃里一阵翻涌,摆手喝道:“不用,你站着别动!”   小六子被这么一喝,讪讪地缩了缩脖子,心里抱怨李然前几日还好端端的,今日又开口凶他了。   李然一脸纠结,表情活像吃饭的时候咬到了石子,无奈小六子实在不明所以然,李然克制住把书砸向他的冲动,耐着性子说道:“这几句话太子不明白,你解释一下。”   小太子一听,立马眼巴巴地望过去。   小六子脸上一慌,老老实实地交代了:“殿下,奴才的那点学问,还是您闲暇时教的呢,这书里的东西,奴才只认得,但不晓得意思呀。”   咚的一声,李然手里的书终于直朝对方面门飞了过去,暗骂一声:“我靠!不懂还装懂!”   其实他哪里有资格说别人,整个北烨皇宫数过来,恐怕就他最没有文化。   小太子一脸天真地回过头来,笑着问他:“母后,他不明白,你告诉我!”   李然一脸纠结地按了按眉眼,一本正经地说道:“这几句话太深奥,你还小,说了你也不明白。”   “儿臣过了年就四岁了,不小了。”   小太子心里有点不服气,一本正经地噘嘴望着李然,李然挠了挠他的头,脸上是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小孩子偏偏要装大人,实在让人无语。   “恩,是不小了,男子汉大豆腐!”   小太子这回并没有介意那句大豆腐究竟是什么意思,反正李然已经认同他“不小”这个事实了,露齿傻笑。   小六子在一旁捏着嗓子插嘴问道:“殿下,男子汉怎么能是大豆腐呀?”   他一说完,立马吃了李然一记眼刀,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只能装腔作势地给了自己一锅贴,嘴上还喃喃有词:奴才是大豆腐!是大豆腐!   恰逢月华从正殿走来,娘娘腔眼中死而复生般迸出闪亮火花。   “殿下,月华懂的比奴才多得多,不如让她来教吧。”   对方一脸谄媚,李然被他看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眼神里刀光更甚。   小六子不敢造次,巴巴地转过头去,细声细气地喊了声月华,那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柔顺”。   月华这几日也同他们“混熟”了,心中大翻白眼,一脸鄙夷地瞧过去,见他们俊美无敌的小殿下正趴在凤案上,一脸认真,尊贵的殿下望着小六的眼神几乎是血淋淋的,而那位被压迫人士正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求救地望着自己。      月华冷哼一声,算是同意了,她走过去拿起来一看,心想这些内容一点都不难啊,又看了看抱着小太子凝眉深思的李然,脸上先是疑惑,既而释然,在李然再三催促的目光里,将书里的意思透透彻彻地解释了一番,小太子听明白了,指着那个“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一脸天真地回头对李然说:“母后,这句儿臣知道,父皇曾经说过。”   李然挑眉“哦”了一声,他倒没想到北烨的皇帝还有这个闲工夫来教一个奶娃娃。   “那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小太子想了想,凑近李然耳边低语:“父皇说儿臣还小,不能偷听他和别人‘商谈大事’。”   “大事?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难道皇帝有什么秘密被这个孩子偷听到了?   李然轻声嗤笑,似乎所有做父母的都很善于哄骗孩子。   “儿臣没听清楚,父皇和那个人说得很小声,我听不见。后来我有一次去辰妃宫里,父皇知道后,又把这两句话跟我说了一遍。”   “哦?你去那里干什么?”李然挑眉问他,脸上有些不解。   “哼!谁让她老说您坏话,儿臣本想捉条虫放她被窝里吓吓她,谁知道进去的时候父皇也在,她还坐在父皇腿上,连衣服都没扣,嘴里还哼个不停,我以前从树上摔下来那么疼都没像她那样。母后,我讨厌她!”   李然闷声一笑,心想这孩子将来估计不是个省油的灯。   瞧这气势,有他一半的风范。   还会举一反三,以次及比,是棵好苗子。   “母后,父皇怎么总是不来呢?”   看着小太子眼底的落寞委屈,李然心中稍稍有些触动:他长大后走上歧途,那是没办法,没有父亲教养的孩子,家境又差,很多都走上了歪路,而怀里的这个孩子,似乎也是个有人养没人疼的家伙。   除了初时的可怜,李然此刻对这个孩子又平添了一份别样的感情,类似于责任的一种东西,一层一层地包裹缠绕着他的心,这种久违的感情,他只对两个人有过,如今这个孩子,却不过短短数日,就能引发他的这种本能,也不得不感叹这具身体和这个孩子血浓于水的牵绊了。      “他不来是他的错。”李然摸了摸小太子毛茸茸的小脑袋,笑了,眼中闪着算计的光芒。   “那父皇犯了错,是不是也该罚呢?”   “也不是不可以。”李然装模作样地想了想,其实他心里早笑得拍桌蹬腿了,暗想这孩子有潜质啊有潜质。   “太好了,母后也同意,那逸儿得好好想个法子。”   小太子低头冥思苦想,显然将这事当成一件大事在办,最后一句,说得还是很落寞的。李然摸了摸他的头,算是安慰了,既而伸了个拦腰,说道:“那你好好想吧,我去泡个澡,身上黏糊糊的,一身的汗味。”   小太子一听泡澡,立马来了兴致,也不管刚才那一档子事了,乐呵呵地反身抱上李然的脖子,死也不肯松手,李然心想这小子变脸变得比他还快,后来实在没法子,只得带着这尾树熊一起进了澡堂子。      要说这凤宫的澡堂子,真是有够气派:汉白玉的池座,碧波清澈见底,镶金的凤首一个劲地吐着活水,水波流荡,氤氲飘香,如果没有水面上飘着的那几只玩具木马,或许会更具美感。   李然来到这儿,最喜欢的就是这凤宫的澡堂子,当年他混得风生水起的时候,也是着实风光过一段日子的,便宜了小六子那厮,跟着他吃香的喝辣的,不过跟如今这待遇比起来,那可真是差的远了。   两人脱了个精光,入了池,小太子攀在李然脖子上拿着玩具戏水,李然半睁着眸子靠着一侧假寐,耳边是潺潺的水声,很静很轻,琉璃和巧馨在一旁替他洗发,如墨的黑发飘荡在水里,一丝丝地随波飘荡。   李然单手搂着怀里的小东西,半合着眸子放松享受:比三温暖还要舒服啊,真是穿对地方了。   却没想到此情此景,已全然落入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      丽宫内殿,两个宫装丽人正在殿内品茗闲聊。   一个是皇帝新封的才人,她父亲姓徐,单名一个闽,在朝中任户部侍郎一职,颇受皇帝器重,另一个是去年进宫的王美人,王觉年将军的女儿。   “姐姐如此天香国色,难怪陛下对您如此宠爱呢。哎呀,不知道那一位如今作何感想,会不会气得连觉都睡不好呢?呵呵——”   王美人听了,低头娇媚一笑,羞煞身旁一株海棠,徐才人刚才这番话显然让她极为受用,而她眼中的羡慕之色更是对她的胃口。   “妹妹无须羡慕,陛下对后宫之人向来温柔体贴,你刚刚进宫,久了便明白了。”   “呵呵,从前都道辰妃如何受宠,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二人说完,彼此相视一笑,大有一切尽在不言之中的感觉,远远望着俨然是一幅姐妹情深的样子,只不过事实究竟如何,只有她二人自己明白。      “不知姐姐听说没有,凤宫那位已经醒了,倒真是命大得很。”   “醒了?那还真是命大,不过他若是去了,指不定就便宜辰妃那个贱人了。”   “是啊,不过凤宫那位还真是神秘,一年里也见不上几次,有人还说太子是他亲生的,当真神秘得很呢!”   “这个我倒不大清楚,想来人家是天赋异禀吧,呵呵……”   “是啊,陛下明明不好男色,怎么会封他一个男人为后?还是个南琉人?我听人说啊,他进宫的时候惹得不少人非议,如今有了太子,倒也堵了悠悠之口。”   “他不过是个南琉人质,陛下对他根本不上心。你不知道,他那个人冷得跟块冰似的,连陛下都不给好脸色看。这几年呐,陛下去他宫里的次数,估计一双手都能数得过来。”   “难怪年前选秀没有见到他,倒让那个辰妃出尽了风头,实在让人不甘心!”   “呵呵,妹妹跟她较什么劲?她如今都进宫这么多年了,连个蛋都没下,陛下再怎么宠她,又还能宠多久?更何况是女人就会有年老色衰那一天,再过几年,咱们还年轻,她可就老了啊!”   这么一说,两人皆低头娇笑。   多少蜚短流长,都在人嘴边。    异世安生   [凤宫内殿浴池]      耳边水声不断,偶尔有脚步声经过,李然知道那是宫人,全不在乎。   更何况他一个大老爷们,还怕被几个小姑娘瞧去不成?   他从前和兄弟们一起泡澡堂子的时候,还不是照样坦诚相待,你掐我一把,我踢你一脚,正常得很。   半醒半睡之间,似乎听到一阵入水声,李然也没在意,孩子还在闹腾,不见有什么异样,应该是没人敢闯进来的。   正优哉游哉地泡着,却猛地觉得被一双厉眼盯上了,他这人向来警觉,但再警觉的人,到了澡堂子这种地方,也会变得懒散。   李然睁开双眼,入眼的赫然就是一个陌生男人,正气势颇盛地眯眼打量自己,那眼神就像盯着青蛙的蛇,让人一个劲地起鸡皮疙瘩。   李然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人是谁?      “父皇!”   小太子对于这位父亲的出现似乎表现得非常欢迎,随之奉上的一阵咯咯笑声,证明了李然之前的撺掇报复胎死腹中。   李然在听到小太子那声叫唤的时候并没有吃惊,除了北烨的皇帝,难道还有别的男人敢这么堂而皇之地踏足皇后的浴池看皇后洗澡?   当然,不吃惊,不代表他不能暗地里将对方的祖上都“好好”问候了一番。   “喂,你这样我会很尴尬。”   李然挑了挑眉,他从前做这个动作那是要多潇洒有多潇洒,只是如今换了副尊荣,那就变了味了。   江诀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氤氲水汽里,这男人一丝不 挂,居然还朝自己抛媚眼?   这可不像他那个皇后一贯的作风啊!   听说是失忆了,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个男人眼睛里藏不住的冷芒,怎能让他不生疑?      “尴尬?你会吗?”   男人抱臂懒懒打量着李然,似乎对他口中这两个字很感兴趣。   “呵呵,正常人都会尴尬吧。”李然摆了个自认为最潇洒地pose,只是小太子一个劲地攀着他扭来扭去,倒地把他原本的那股潇洒劲打了个折,李然却想要拍桌大喊:TNND,摆不成发哥那种赌王的pose,摆个星爷赌圣的造型总可以了吧。   输人不输阵!反正大家都是裸的!谁还怕谁不成?   显然他错误地估计了现在的形式,至少他那种脸,摆出星哥的造型,绝对和酷啊帅啊潇洒啊沾不上边,要说妖媚,那或许还更贴切一些。      江诀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对方一个劲地“搔首弄姿”,心想这个男人确实有魅惑人的资本。   李然如今处在浴池一角,那个比他高出大半头的男人正步步向他进逼,怀里的小太子正睁着一双欢快的大眼睛,热切地望着他的父亲,嘴里奶声奶气地说着这几日的开心事。   “这几日跟着你母后,逸儿很开心吧?”   江诀将对方逼到不能再往后退,留着半臂的距离,跟小太子唠嗑。   小太子使劲点了点头,一脸献宝地将手中的玩具递过去,笑得极为开心:“父皇,这是母后为儿臣雕的木马。”   江诀瞧着,眼中居然有些温情,将木马拿过来,装模作样地瞧了瞧,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这是你母后做的?”   说着,目光在李然身上一扫,后者挺胸抬头地回敬他一眼,一派脉脉温情地景象,唯有他二人清楚私底下是如何的剑拔弩张。      江诀借着同小太子说话的机会,又向前小小跨了半步,如今同李然之间除了隔着一个孩子再没有任何空隙。   李然觉得很不好受,但如果第一回交锋就输了阵势,以后恐怕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江诀伸出双手撑在两边的池壁上,他很高,以李然现在178左右的身高,他怎么着都有185以上。李然被圈在角落里,本来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奈何如今大家都是赤条条的一个。好在他向来很能装腔作势,依旧没事人一般懒懒散散地靠在汉白玉的池壁上,脸带招牌二分笑容,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两人靠的近了,彼此自然就看得越发清楚,不过大家都是男人,也算不上谁占便宜谁吃亏。只是和李然自己这副身体比起来,对面这个男人浑身张扬的力量,确实让他羡慕。如今两个人之间还隔着一个小太子,倒缓解了不少袒胸露背的尴尬。   江诀探下头去,贴近李然的耳根,压低了声音说道:“几日不见,你这性子倒改了不少啊,皇后。”   那皇后两个字,被他压在嗓子里,玩味一般念出来,隐隐都是暧昧挑逗。   “可是你这个‘几日’也真够久的。”   李然并不恼,挑眉补了一句,脸上甚至还有笑意,他又不是傻子,哪里看不出来皇帝是在调戏自己。   “哦?这是在抱怨朕冷落你了?”   听着男人压低了的低沉的闷笑声,李然觉得有些憋屈,只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以他从前的性子,早赏江诀几颗子弹了,他李然这黑道,到底也不是白混的。   “哪敢啊,不过你既然来了,那就陪太子玩会吧,你儿子挺想你的。”   李然侧脸探到小太子耳边,嘀咕了几句,就见小太子以一个熟练的前扑的姿势,攀上了江诀的脖子,皇帝本能松手去接,李然以堪比小六的速度跐溜一下窜出对方的势力范围,起身披衣,溜了。   这一套动作他以前做得从来都很顺手顺脚,如今也是一气呵成,江诀在一旁望着,眼中精光一闪:这个人,似乎变了很多啊。      巧馨和琉璃正在外间做事,见李然只披了一件单衣就从侧殿后面的浴池里走了出来,心下诧异,笑着问道:“殿下,您这是做什么,风风火火的。”   “是啊,好久不曾见过殿下如此急匆匆的样子了。”   李然被她们一唤,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已经可以被称之为“逃离”,立马就后悔了,脚下一顿,停了下来。   “殿下?怎么了?”   “殿下?”   她二人见他面色有异,唤他也不答理,以为李然的病还没有大好,走上前来,作势要扶他。李然被她们一碰,回过神来,低头瞧两个丫头一脸的担忧和不解,心中立马就有了主意。   “刚才有人进来了,你们没看见?”   巧馨脸上露出一个了然的神色,甚至隐隐还有几分欢喜,朝李然眨了眨眼,笑着说道:“殿下见着陛下了?”   琉璃在一旁但笑不语。   李然凝眉心叹,心想不就是皇帝来了,她们这么开心干什么?   “怎么不告诉我一声?你们不是守在外面吗?”   李然站着任她们替自己擦拭头发,小丫头们听他语气里似乎有所埋怨,都有些委屈。   “陛下好不容易来一次,奴婢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示意噤声了。殿下,您不会怪我吧?”   “是啊,奴婢原也想要告知殿下的。只是陛下有命,奴婢也不好违抗呢。”      李然一想,觉得她们说得也算有理,点了点头,脸上扯出他那个招牌二分笑,说道:“算了,我也没怪你们。好了,别擦了,就让它自己干吧。”   顶着如今这头长到后腰的长发,实在让他不习惯,心想一大老爷们的,头发比女人还长,这象话吗?   好几次李然手上的剪刀都碰到发根了,还是被这几个丫头拦了下来,哭天抢地地说了一通,大都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之类的套话。   李然后来实在被念叨得头痛,才不得不妥协。   “跟我进来,我有事要问你们。”   两个小丫头乖顺地福了福,托着墨玉的托盘跟着李然进内室去商谈,心想她们殿下这一病之后居然喜欢找人说事了。      进了内室,巧馨从楠木金柜里取来一件缎面的蓝衫,那质地柔得像水,李然忍不住多瞧了两眼,琉璃在一旁服侍他穿衣束带,瞧他那样的眼神,被逗得噗嗤一笑,睁着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说道:“殿下,这件衣服可是用云龙的天蚕丝做的,云龙丝很是稀有,一年只产布两三匹,统共只能做两三件衣裳。”   李然了然地点了点头,他只是看这个布料不错,留心看了两眼,巧馨这个丫头简直就像他肚子里的蛔虫,什么都看得明白。   这样的人物,搁现在绝对是个当高级秘书的料子啊。   “这么贵重,那就好好收着吧,别穿坏了。”   “这怎么成?今晚有宫宴,奴婢就是特意选了这件衣裳给殿下的。”   琉璃一脸不依地捧着托盘放在靠榻的几案上,走上来替李然整理衣领。   “今晚有宴会吗?”   “呵呵,殿下从前就不怎么喜欢参加这种宫廷宴会,奴婢们原先以为您这次也不会去的,不过刚才陛下亲自吩咐,让奴婢们替您好好穿戴一番,看来陛下这次是一定要带殿下出席的,殿下,您就去吧,总不能老是让辰妃占了上风,对不对?”   “是啊,咱们殿下这样的容貌,稍作打扮,不知要迷了多少人呢,辰妃哪里配跟我们殿下相比?”   李然听着他们的对话,太阳穴又开始乱跳了,心想这个皇帝究竟是怎么了,居然这么劳师动众地来捉人?   “今晚是什么重要的日子?”   “哦,殿下您这几日病了,奴婢们也没敢扰您清静。听说昨日辰将军从边塞回来了,陛下今日设了接风宴,朝臣和后宫里有品级的妃子都是要出席的。”   李然一想,他如今就归在那个有品级的后宫妃子里面了,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那个辰将军就是辰妃的妹妹,看来这辰国公一家真不是一点半点的受宠。   “有品级的妃子?都是谁啊?”   李然问得极为无意,巧馨和琉璃俱是一怔,心想他们殿下是多么高傲的人,以前在南琉的时候,身份高贵不说,容貌俊美更是无与伦比,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通,真正是南琉皇室千百来的一枚瑰宝,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只可惜骨子里透着冷漠,不与人亲善,更不喜欢与人交谈。   后来到了北烨,居然沦落到和几个女人争宠而不得的地步,那就不提也罢。   如今大病一场之后,虽说少了几分从前那种气质,但却容易亲近了许多,笑的时候大笑,闹的时候大闹,连她们瞧着都觉得很是喜欢。   如今,他们的太子殿下提到这个敏感话题,两人俱是面面相觑,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李然见她二人没有动静,低头去瞧,见两个丫头脸上满是难色,心想我都不伤心,你们替我伤心什么。   不过这二人忠心之情可表,李然了然地笑了笑,说道:“没事,你们随便说,我就想稍微了解一下,待会儿跟人家见了面,也不会出什么差错。”   琉璃心想殿下如今能这么释然,是再好不过的事,遂振奋精神,解释道:“除了殿下,如今宫里有品级的后妃还有五人,其中辰妃和贤妃是从一品,柳昭仪和王美人是正三品,徐才人是正五品。”   李然点了点头,问道:“贤妃?哪里人啊?家里干什么的?”   两个小姑娘如今已经对李然这种奇言怪语见怪不怪了,笑着回他:“贤妃是东岳的长公主,是同殿下一同受封的。”   “另外三个呢?”   “柳昭仪是留国的三公主,两年前进的宫,王美人同徐才人都是北烨氏族出身,身份也很尊贵。”      乖乖,这后宫就是个小小联合国嘛。   李然脑中立马浮现出一幅世界小姐选拔大赛的画面,这回他倒真想去参加这个宴会了:不为别的,去瞧瞧各国美女也好。   李然想着自己的心事,两个丫头已经将他全身上下好好装扮了一番,他现在这副身材真是生得高挑匀称,身材比例极好,什么衣服穿到他身上都像量身定做的一般。   这么一装扮,两个小丫头又将李然前后左右上下好好打量了一番,见云龙丝的锦袍穿在他们太子身上,更衬得他俊美绝伦,如墨的长发挑了一束用上等的白玉束成冠,就将他那轮廓优美的修长脖子露了出来,白得几乎透明的耳珠上戴着一枚蓝钻一样的耳钉,衬着那脸颊的线条真是美到了极致,腰上只简简单单地坠了块麒麟玉,金丝腰带将腰部曲线勾勒出一个引人遐想的曲线。   她二人得意地拉着李然从内室出来,众人眼神均是一亮,心想他们殿下平日里若都这么装扮,不知道会让多少人肖想!   李然倒不在乎他们的眼光,心想男人长得好看又不能当饭吃,还是得有能力才行。      不一会,江诀抱着小太子从偏殿的内间走了出来,他身上只披着一件单衣,好身材一览无遗。   李然靠在榻上研究他的谋生大计,江诀出来的时候,他几乎连瞥都没有往那边瞥一眼,倒是小太子一阵叽叽喳喳的叫唤引起了他的注意。   “母后!母后!父皇说今晚要带我们去参加宴会!”   小太子似乎很兴奋,在江诀手里一个劲地挥着小胳膊乱舞,探身要往他脖子上攀。   李然从江诀手上把他接过来,也不顾江诀盯着他的眼神里一闪而逝的惊艳,只顾要按着小太子动个不停的爪子,淡淡笑着说道:“哦?你想去吗?”   小太子在见到他的新装扮时眼中一亮,“吧唧”一下在他脸上重重啃了一口,露齿傻笑:“逸儿喜欢母后这样!”   李然顿时被他闹得有些哭笑不得,敲他脑袋一记:“多大的小屁孩,就知道被皮相所惑。”   江诀听了,眼中一抹异样的神色一闪而逝。   小太子搔了搔毛茸茸的脑袋,一脸无辜地望着他:“可是母后是逸儿的母后啊!”   李然心想到底只是个四岁不到的孩子,说话跟绕口令似的,他也懒得再跟一个孩子计较,将他塞到琉璃怀里,说了句“替他把赴宴的衣服穿上”。   小太子一听,眉飞色舞地叫开了。      江诀穿好了衣服出来,见他那位皇后正斜靠在凤椅上听他那个内侍附耳跟他轻声嘀咕,江诀眼里闪过一抹疑惑和探究,隐约觉得如今这个璃然跟从前不太一样。   他透过珠帘的间隙暗暗打量李然的一举一动,心中猛地一个惊蛰,终于看出了问题所在:模样是十成十的没变,但从前这个南琉太子冷得像冰,远远看着就觉得身上透着一股寒气,根本不会这么优哉游哉地听人耳根,脸上的表情更没有现在这么丰富,虽然骨子里依旧透着傲气,但眼神里的光采和眉宇间的神色已经与以往大相径庭,甚至他刚刚将小太子递过去的时候,并没有期望那个人会伸手接过去。   看来这次失足落水,倒让这个南琉太子彻底变了个人,难怪他那个儿子日日在凤宫里流连忘返。      李然正同小六子说着地图的事,神情专注,并没有刻意去注意四周的眼神,而何况江诀此人从来都很会掩饰自己,刚刚一瞬间望向李然的锋芒只不过一闪而逝,并没人发现。   李然懒着身子斜靠在凤椅上,如往日般一手撑头,青葱手指悠闲地叩桌轻敲,这是他如今的招牌动作,凤宫的下人早已见怪不怪,只是他今日这么一装扮,再配上那样的容貌,那股子风流俊美劲更是不可用语言描说,饶是江诀看惯天下美人,也不免稍稍一愣,回神的时候已经惊觉自己在不知不觉间被对方给勾引了。   想象着将这个尤物压在身下的样子,江诀眸中幽光一沉,瞳孔不自禁缩了一缩,心想若不是待会还有宫宴,现下就要拉他进内室好好温存一番。   李然全然不知,此刻早已成了别人眼中的猎物。    异世安生   凤宫内,李然正在同小六子商量着什么。   江诀状似不在意地踱着步子走上前去,小六子早已在眼角的余光了瞥见了江诀的身影,赶忙恭恭敬敬地朝他行了一礼,捏着嗓子说了声“陛下万福”,继而悄悄扯了扯尤端坐在凤椅上的那位的衣袖,以眼神示意他向江诀行礼。   李然并没有体会到小六子的一片良苦用心,见江诀优哉游哉地走过来,只撩眼看他一下,脸上带着他那标准的二分笑容,江诀不说话,他也不准备开口。   其实他当大哥的时候,这一套动作也是做惯了的,虽然身边只有一个兄弟,但阵势上却不输给任何一个帮派老大,所以说他这个人喜欢装腔作势,真是一点没错。      江诀见他这样公然“勾引”自己,心想这人还真是彻底转性了:以前从来都是彻底地漠视疏远他,见了他连眼皮都不动一下,如今却三番四次地撩眼挑逗,有趣之极。   其实他这么想就真正误会了,李然以前就惯于摆出这么一副傲然的姿态来打量别人,如今到了江诀这里,却被曲解成这样,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江诀朝李然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走过去坐到他身边,一手搂着他的腰,开口就是一番调戏:“这样精心装扮,可是为了朕?”   李然心想老子是个直人,要勾引也是勾引你后宫的女人,怎么会勾引你这个男人?   “别跟我套近乎,我不是女人,不吃你这一套。”   李然也不跟对方打马虎眼,更不屑装可怜示弱,他以前就算潦倒到被几十个人操着家伙追杀也不屑向对方磕一个头认一个错,他从来就是这么狂傲得没谱,连六子看着都觉得匪夷所思。   江诀听了,脸上几乎一愕,心想这人顶着一张天仙般的脸,说出的话却这么粗鄙不堪,一时间心情变得有些复杂。不过他城府极深,只怔愣了片刻,就挂上他的招牌笑容,说道:“呵呵,你以前不怎么说话,想不到一开口说话就这么有趣,真是让人惊喜。”   江诀的嘴贴着他的耳根,舌头甚至在他耳珠上轻轻一舔,握着李然腰身的手更是有技巧地在他腰侧摩挲。   这样放浪的行为,却一点没有避嫌的意思,李然心想这人还真有做牛郎的潜质,就他这样的相貌和气质,还有这刚刚一番挑逗的手法,日进千金也不为过啊!   李然无奈地将江诀的身体推开一些,脸上依旧挂着二分笑,盯着对方的眼睛,说道:“我失忆的事,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江诀没想到他会有这么扫兴的举动,敛了敛神,似笑非笑地说道:“无妨,你现在这样,朕很喜欢。”      李然心想这男人说起假话来还真是不知道脸红,只可惜他李然并不好这一口。   “喂,你也知道,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要不先互相介绍一下?。”   江诀见对方那样撩眼看着他,虽然说的都是大不敬的话,但被他那样看着,却一点也不觉得生气,江诀心想这人失忆了之后性情变得讨喜许多,一举一动都撩人心神,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从前他对这个南琉太子是占有多过喜爱,所以并不宠他,如今只接触了片刻,却无端被挑起了兴趣。   “无妨,以后记住了就行,朕的名字叫江诀,再不许忘了,恩?”   江诀拉过李然的手,在他手掌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样亲昵的举动,看在下人眼里真是既惊又喜,李然以前从未跟人这么亲昵过,跟兄弟或家人也不会这么暧昧缱绻。   更何况在掌心写字这样的事,他总觉得是要和自己最亲密的爱人才能分享。      江诀写完自己的名字,一脸暧昧地抬头说道:“朕既已经告诉了你朕的名字,那你呢?是否也应该将你的名字告诉朕呢?”   江诀的眼神到后来甚至有些“炙热”,李然这个谈个恋爱还在牵手阶段的黑社会老大实在不是他的对手,不过他这个人向来很能装腔作势,下人们倒也看不出他此刻早已有些招架不住。   江诀搂着他,不消片刻就知道对方在调情上很是生涩,甚至连那点点细微的局促,也没能逃脱他的厉眼,到后来甚至觉得挑逗怀里这个活色生香的男人其实非常有趣。   但李然毕竟不是仍人宰割的人物,他只是生涩,不代表他不会反击,江诀脸上挑逗的表情确实让他一时失措,不过镇定下来的李然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桀骜不驯,他探身到江诀耳边,低声说道:“我的名字,你难道不知道?”   江诀也很镇定,依旧笑得如沐春风:“璃然啊璃然,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你。”   李然心里冷哼一声,心想此人真不愧为调情高手,一个破名字都能做出这么一番文章。   不过之前从小六子嘴里听到他现在这个名字的时候,李然也着实吃惊了一把:他和这个南琉太子,姓虽然差了十万八千里,名字却是一模一样的,真是无巧不成书。   “‘璃然’固然好听,但叫起来也未免太生疏了,不适合你与朕的关系,日后私底下朕唤你‘然儿’可好?”   李然在听到那声“然儿”的时候,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如果是搁从前,哪个不长眼的敢这么叫他?   “别,就叫‘璃然’吧,听着舒服,没那么女气。”   江诀被反驳了也不恼,继续温言温语地说道:“不行吗?那‘小然’如何?”   江诀明明是一脸深情款款地盯着他,问出口的话也是商量的语气,但对方偶尔露出的几个细微表情,却隐隐都透露着此人强烈的占有欲和控制欲。   李然心生戒备,知道这样的人绝不是表面看来这么简单,稍作盘算,便状似无奈地点了点头。   如无必要,他并不想惹上这个人。      讨论完了名字的问题,江诀本想跟李然稍作‘温存’,好在小太子那个跟屁虫适时出现,于无形中化解了一场尴尬。   但即使这样,李然依然对江诀投在自己身上的暧昧眼神也还是大为感冒。   戌时三刻,皇帝江诀携皇后李然与太子江逸如期而至。   北烨的正殿建得气势恢弘,一地的黑金大理石泛着庄重古朴的色泽,四根鎏金雕龙的汉白玉支柱将大殿屋翎高高托起,差不过有三层楼那么高。   御座御案位于汉白玉阶梯平台的中央,白玉阶梯很宽,坡度不大,阶梯上一左一右地放了六张一米宽的几案,这样的格局一直延伸到大殿靠门的地方。   虽说李然是第一次出席这样的宴会,但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更何况巧馨和琉璃刚刚才把需要注意的细节在他耳边耳提面命过一番。      江诀始终保持着那副如沐春风的面容,李然却觉得此刻能入得了他慧眼的东西少得可怜。   江诀的眼神太过深沉,像无底深洞,越往下看,越没有底。   李然心中冷哼,心想这样的人搁他那个圈子不出三年定能混得风生水起,花见花开,车见车载。   帝后端坐在大殿上方,后妃分坐下首,按照台阶的高低摆放的位置显示了地位的高低,大臣们在殿下面对面分排入了座。   李然挪眼将殿内扫视一圈,心里将众人的容貌记了大半。   李然在打量众人的时候,一干人等也在似有若无地打量他这个男后。   他今日这一身装扮可费了巧馨和琉璃那两个人精一样的丫头十成十的心思,初现身的时候,殿下众人都微微失了神,只是碍于他的身份,众人的眼光只敢在他身上飘游,不敢停留,他们虽然对这位前南琉太子的美貌早有耳闻,但亲眼见到才知道什么叫俊美不可方物。   后妃之中,暗自比较者有之,妒忌者有之,艳羡者也有。   放眼一瞧只有五人,却是脸色各异。      江诀宣布开席,宫人尖细的声音随即在殿内响起。   气氛慢慢热乎起来,席间有人过来敬酒,江诀也照单全收,偶尔有人来给李然敬酒,李然也不拒不推,更视四周异样眼神于无物,没事人一般品尝美酒佳肴,只是身旁江诀偶尔投过来的眼光让他有些不太自在。   众妃子在下首不时低头耳语,还不时巧笑倩兮,一派的安乐和睦,一个个投向江诀的眼神都是爱慕缱绻,看着李然的眼神却如飞刀闪过。   李然心中嗤笑,脸上依旧维持他那招牌的二分笑,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还不时给小太子夹些爱吃的菜。      “陛下,您只顾着跟那些大臣们敬酒,臣妾几个可是会吃醋的。这杯酒,臣妾要代姐妹们罚您了。”   美人挑眼媚笑,朱唇亲启举杯相邀,举手投足间说不尽都是妩媚,软语温言的,虽然说得有些僭越,但那声音真是酥到骨子里,是个男人都有些晕了。   李然抬眼瞥了一眼,心想终于来了!   这个应该就是小六子提到过的辰妃,眉宇间生得确实很魅,一双丹凤眼挑得极其勾人,也很有气势,难怪江诀宠她。   如果不是她眼神里暗藏的敌意,李然觉得自己或许会多看她两眼。   “呵呵,爱妃这样,是怪朕冷落你了,恩?”   江诀一派风流地看过去,言语挑逗,李然乐得一边品尝美食一边欣赏好戏。   “真是的,陛下又不正经了。”   辰妃见江诀一脸暧昧地望着她,故作矜持地低头娇媚一笑。   李然心想这女人看着比他大了不止一两岁,脸都不红还故作羞怯,若是小六子看得着,定要捏着嗓子翘着兰花指骂她“无耻贱人”。   这么一想,李然脸上那两分笑就成了三分。      江诀笑笑没有开口,似乎乐得欣赏美人娇态,底下另一个妃子巧笑着开了口:“呵呵,也只有姐姐这样的国色天香,才能博得陛下如此圣宠了。”   这女人的视线扫过来,甚至在李然身上微微停顿。   李然抬眼去看,见她坐在辰妃对面,容貌生得素雅许多,该座位来猜应该就是那个贤妃。   她这种长相其实正是李然中意的类型,只可惜他那一点好感还没生出多少,就已经被这个“贤妃”的心机给逼着退成了负数。   李然暗自诧异:这个贤妃特意看他一眼,难道想在他身上动什么小心思?   “妹妹真是自谦,陛下打趣我,你也来打趣我不成!”   辰妃应对自如地接了话,李然心想这一个个果然都是练出来的人精啊。      “两位姐姐一个有闭月羞花之姿,一个是沉鱼落雁之貌,又何必都这般相让呢?”   这人一出声,李然顿时就被吸引了,只因这个声音实在太好听,抬头望过去,见是一个气质出众的美女,娇而不媚,高贵却不冷漠,很合他眼缘。   李然撩眼去看江诀,见江诀正一脸温情地盯着那女人,心想江诀貌似对这个女人很上心嘛,虽然小六子口口声声说他最宠辰妃,如今他却觉得这个气质美女才是江诀真正欣赏的类型。   不过这都是他们的事,和他李然没有任何关系,他也乐得在一旁看好戏。   江诀留意到李然在看他,收回视线侧脸去瞧他,脸上依旧是一片温情,李然挑眉看他一眼,没说什么。   江诀却误会了他的意思,伸手握起李然的手,低声耳语道:“怎么?吃醋了?”   李然丢给他一个嗤笑的眼神,江诀见了居然微微一叹,李然没有理会,问道:“这美人不错,你眼光不错。”   江诀又摇了摇头,捏了捏他的手指,一脸好笑地说道:“什么这美人,那是昭仪柳雯。”   “这样的气质美人,确实应该好好珍藏。”   李然失笑地望着他,想要从江诀手里抽出手指,但江诀握得很紧,他没能抽出来,反而被对方挠了挠手心,李然朝他狂丢眼刀。   江诀被他瞪着,不怒反笑,低声呢喃:“是啊,理该如此。”   李然见他难得如此附和,撩眼去看他,却见对方正一脸含情地望着自己。      李然全当没有听见,“一意孤行”地将手指从江诀手里抽了出来,低头同小太子耳语几句,那孩子立马屁颠屁颠地跑到江诀身边去附耳嘀咕了一通。   江诀听了朝李然递过去一个无奈的眼神,又在小太子耳边嘀咕了一会,小太子又屁颠屁颠地跑了回来,跟李然耳语说“他想再呆一会儿”。   李然知道小太子估计被江诀“策反”了,暗自腹诽这小子没出息。这么容易就被江诀给收买了。   江诀似乎看穿他的心思,倾身到他耳边低语:“朕刚刚已经跟逸儿说了,如果他能再多待半个时辰,朕择日带他出宫去玩。”   李然听了,脸上那二分笑几乎有些保不住,望着江诀的眼神里甚至有些鄙视,暗恨小太子没有原则,又腹诽江诀做人没有操守,连儿子都拿来利用。   只是他当时并不知道,江诀的这个半个时辰是很考究的。    异世安生   李然后来才知道江诀这个半个时辰是说得极有含金量的。   半个时辰后,小太子脸上已经渐渐露出烦躁之态,扯着李然的衣摆就要回宫。   江诀此时也被大臣妃子们轮番敬得有些红了脸,小太子要走,他刚好抓住了这个大好机会,也有样学样,拉着李然的衣摆,一脸无辜地要李然扶他回去。   李然心中一阵冷嗤,刚想要拍开他的手,对方却一个不稳,向他倒了过去,李然条件反射地用肩膀抵住他有些不稳的身子,皮笑肉不笑地问道:“你这是干什么?苦肉计吗?”   江诀听了,望着李然的眼神越发无辜,小太子适时地开口帮了腔:“母后,父皇是不是很不舒服?我们快回去吧,逸儿不想再待在这儿了!”   李然暗自咬了咬牙,尽量忽视四周异样的目光,用肩膀拱了拱江诀,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不是要走吗?好歹也打个招呼?”   江诀侧过脸去,盯着他的脸瞧了片刻,然后就笑开了,他朝随侍在侧的王贵使了个眼色,王贵示意众人安静,江诀适时地说了句“朕与皇后太子先行回宫,诸位爱卿自便吧”,便甩开众人,带着李然和小太子回凤宫去了。   留下一干后妃,眼巴巴地瞧着帝后相携离开的身影。      小太子干坐了一晚,回来的路上就累得趴在李然肩上睡着了。   夜深露重,李然怕他受凉,索性将自己那件云龙丝的蓝色锦衫脱下来给他罩上。   江诀初见他解扣子的时候已是不解,后来见他给趴在肩上好睡的小太子罩上的时候甚至有些愕然。   他从小在宫里长大,在这个连走半步路都要讲规矩的地方,从未见过哪个后妃是这样照顾孩子的,更不用提他自己的亲身经历。   此时已近深夜,一路走来虽说有宫灯照明,但四周静得出奇,平日里江诀也这么走过,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今日身边多了一大一小,再加上李然刚刚这一系列举动,实在让他生出了一些异样的心思。   江诀在眼角的余光里留意着李然脸上的每一个表情,他仿佛觉得从这一刻开始才真正认识这个人。   此时此刻,谁也不知道,北烨皇帝眼中的神采在夜色掩盖下变幻莫测,终究归于平静。      帝后相携先一步离席,晚宴的气氛就稍稍变了。   没有皇帝在场,拘谨的气氛少了很多。   江诀的那几个妃子见皇帝老公走了,脸上的神色无不变了个底朝天。   辰妃收回嫉妒的眼神,心中百会千转,对席是脸色淡然的柳昭仪和贤妃,辰妃低眸一笑,呷了口酒,巧笑说道:“想不到咱们皇后这一失足,倒是把陛下的心给捞回去了。”   她声音也是极好听的,平日里装嗲弄嗔,能让人酥到骨子里。   只是如今江诀不在,无人看戏,语气讥诮,身旁几人自然是听出来了。   柳昭仪不为所动,淡然一笑,贤妃依旧笑得贤慧大方:“呵呵,姐姐又说笑了。”   贤妃抹了个泥糊,下首的王美人按耐不住,嗤笑一声,酥酥软软地开了口:“陛下一贯对姐姐疼爱有加,只不过一晚而已,莫非姐姐还介意不成?”   辰妃听了,柳眉微挑,杏眼斜睨。她倒没料到有人会这么大胆,竟然敢当面给她一个难堪。   “本宫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你啊!只是本宫和贤妃闲聊,你又插什么嘴了?”   辰妃脸色已冷,一脸轻视地望过去,那姓王的小蹄子一向不安分,不过就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平日里在江诀面前邀宠承欢,早已让她记恨,如今居然有胆向她公然挑衅。   王美人心中暗骂一声“贱人”,脸上依旧是媚笑一片,仿佛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轻视而恼怒。   “姐姐身份自然高贵,只不过咱们都是侍奉陛下的人,姐姐又何须一定要贬低我们以显自身高贵?再说了,臣妾到底是北烨氏族之后,虽称不上有多高贵,那毕竟也是氏族呢!”      王美人一口一个氏族,辰妃哪里听不出她在讽刺自己血统低下,一拍桌子,蔻丹食指一指,脸甚至有些扭曲。   “呵呵,你倒是胆子不小,敢这么跟本宫说话!”   贤妃见势不妙,一脸贤慧地开了口:“好了,好了,姐姐先息怒吧,朵儿妹妹怕是喝高了,都开始说胡话了。”   身旁一人低声一嗤,正是一脸冷艳高贵的柳昭仪,此时低眸垂首,默默地喝茶,只瞧得见一个秀美的轮廓。   出乎意料的,倒是一向内向的徐才人开了口:“是啊,两位姐姐都别生气,气大伤身呢。”   众人并不理睬,她不过是一个五品才人,说话到底缺了些分量。      这么一闹,终究还是王美人在贤妃的劝说下服了软,辰妃的跋扈和嚣张那是全北烨都知道的事。   王美人今晚之所以敢发难,不过是仗着最近颇受江诀宠爱,有些自视甚高的姿态,言语行为里很是傲慢。   其实后宫从来就是这样,江诀的一举一动就是风向标,谁得宠了谁就是人上人,她们深谙此间道理,也早就见怪不怪。   更何况这些能进宫受封的,哪一个没有背景。      李然和江诀回到凤宫,李然将江逸的小身子放进锦被里,拿了换洗的衣服去偏殿后室洗澡。   江诀似乎真喝多了,倒在金丝楠木的榻上,凝眉假寐,呼吸的气息里都是酒味。   醉得似乎不轻。   入了浴室,挥退了众人,李然将自己埋进温热的水里。   他今晚喝得不多,头脑也很清醒。   宴是好宴,可惜他不感兴趣。   更何况那几个女人,清纯的、妖媚的、高贵的、冷艳的,真是应有尽有。   这些个娇滴滴的美人,看着一个赛一个的惑人,但如果眼神可以杀人,他今晚恐怕早已死过千万次了。   谁让他占了江诀身边那个位置呢!      李然冷哼着摇了摇头,脑海中突然就浮现了那个柳昭仪的脸,那张脸冷冷艳艳的,气质高贵,很让人心动。   但也就是心动而已,那是江诀的女人,还是少惹为妙。   李然泡在浴池里,享受着温热泉水的张力,舒畅地叹一口气,渐渐就有些困了。   他阖眼靠在浴池的一角,一手撑着头,如墨的长发垂在身前,在水中四散漂浮。   长睫毛在他脸上投下一个扇形的阴影,那张脸更是精致得让人感叹。   脸微微仰着,从脸到脖子拉出一个极为动人的曲线。   耳朵上的两个宝石蓝耳钉与烛光交相辉映,闪耀着灼人的光芒。      望着池中的美景,江诀呼吸一窒,眸中金光闪烁。   这个前南琉太子,果然不愧为南琉之宝。   但南琉之宝又如何,还不是被他收在掌心里了?   江诀褪去伪装,眼中露出赤 裸 裸的掠夺神色,一改他往日的温雅。   只不过,这样带着侵略和野心的面孔,才是他的真面目。   不为人知的面目。   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李然迷迷糊糊地觉得有一个又软又湿的东西在脸上游走,他下意识地伸出手给了那东西一锅贴。   江诀冷不丁被李然刮了一下,脸上是又好气又好笑的神色。   江诀伸出手去,体会着手中这具身体柔滑的手感,心中喟叹,这真是老天赐的极品。      李然睁开眼,眼前赫然就是江诀的脸,江诀的手甚至还在他身上抚摸挑逗。   李然心中恶寒,心想老子可是个直人!   他伸出手去,挡着对方的手臂,挑眉问道:“你在做什么?”   脸色冷然,甚至有一丝厌恶。      江诀沉默着,眼底是一片情 欲交织的晦暗。   “做什么?”江诀贴近他,闷笑着说道:“你以为呢,恩?自然是做该做的事情了。”   江诀将“该做的”这三个字念得极暧昧,甚至不忘含着李然的耳垂轻舔,呼吸的热气中全是酒味。   李然心中冷哼,忍无可忍,伸手去推压在身上的江诀,未曾想江诀臂力惊人,并不似表面看得那么文弱。   江诀非但不罢手,还变本加厉地将他的耳朵含在嘴里□。李然发狠,一拳挥了过去。   “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   江诀眼疾手快地制住李然的拳脚,一贯温雅的脸上终于露出掠夺的本性,眼底是一片似有若无的不快。   “适可而止?”江诀冷冷一哼,将李然的手钳在背后,压向自己:“怎么?这是要替他守身了?”   他甚至皮笑肉不笑地凑近李然,一手扣着李然的下巴,低声轻笑,但那笑意并没有到眼底:“啧啧,连孩子都替朕生了,还装得这么清高?”   江诀似乎很有借酒装疯的架势,李然心中叫苦,心想你男人喜欢出轨,老子可没有这种癖好。      “我对男人没兴趣!”   “没兴趣?是对男人没兴趣,还是对除了他之外的男人没兴趣,恩?”   江诀低头嗤笑:“呵呵,朕忘了,你如今是‘失忆’之人,该不会连他是谁都不记得了吧?还是说你那几个贴心人忘记跟你提这个人了?”   江诀扣着李然的下巴,以指轻轻摩挲,挑逗勾引,脸也慢慢压了过去。   李然隔开对方执拗地要亲过来的脸,眼底流露厌恶。      终究拗不过对方的臂力,李然干脆放弃了抵抗,只抬眼朝江诀冷冷望过去,眉梢甚至隐隐有些不屑。   感觉到李然手上一松,江诀有些奇怪。   从前他也不是没有找过这个男人寻欢,但他实在是冷,一来二回的食不知味,后来都激不起江诀的热情了。   江诀心想与其抱着一个硬邦邦冷冰冰的男人,不如去抱那些柔得似水的妃子。   从此以后,皇后不喜于皇帝的风传,就在后宫传了个遍。      怀里的这个男人,容貌早已是江诀看惯了的,但那双眼睛实在太美,让他几乎想要沉溺其中。   那是一双怎样的明眸,眼中含泪,欲落不落,眼波流转间,满溢着五彩琉璃的缤纷灿烂,看着你的时候,几乎让人有种把心掏给他的冲动。   江诀并不知道,李然只要沾酒后,眼睛就会变成这样,所以从前他当大哥的时候,有两样东西是绝对不会碰的。   一个是酒,另一个是除了“曲清”之外的女人。      “有些事,我想和你谈谈。”   江诀手上挑逗的动作一顿,眼露疑惑:“哦?什么事这么重要,我们现在可正在亲热。”   李然扯了个招牌笑容,抬眼望向江诀,眼中意味深长:“是你会感兴趣的话题。”   江诀钳制着他的手劲一松,脸上露出深思的神色。   “你确定朕会感兴趣?”   李然脸上的笑容保持不变,带泪的眼眸里满是笑意,江诀几乎忍不住想要吻他的眼睛。   “我肯定,你会感兴趣的。”   说完,毫不费力地挣开江诀的钳制,从池水中站起身来,三两下将自己擦干净,回头淡淡说道:“我在前殿等你。”      江诀从里间出来,李然早已穿好衣服,坐在前殿的凤桌旁,一手撑额,任众人给他擦着头发,见江诀出来了,以眼神示意闲杂人等离开。   室内只剩下他二人,李然淡淡开了口:“前段时间我出了点事故,太医说是失忆,不过那并不是事实。”   江诀凝眉听着,坐在他对面的锦凳上一言不发,李然给他倒了杯茶,递过去,江诀啜了一口,以手指摩挲着杯沿,沉默片刻,点头示意他继续。   李然抬眼瞥他一下,继续说道:“我其实并不是南琉太子,他已经不在了。”   江诀抚着杯沿的手一顿,眸色一冷,直直望了过来,问道:“你说什么?”   “邀月池的那场事故之后,我的魂魄进了这个身体,而原来的魂魄去了哪里我并不清楚。事到如今,我认为有责任跟你交代清楚。不过这种借尸还魂的把戏,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希望你能够理解。”   借尸还魂吗?   江诀仔细玩味着这四个字,眸色一暗,心想朕倒要看看你究竟想要玩什么花样?   璃然啊璃然,你可千万不要跟那个姓厉的有什么瓜葛,否则—— 异世安生   江诀在听到“借尸还魂”这四个字的时候,眼中终于有了些不敢置信的意味。   “北烨禁鬼神之说,你认为朕会轻易相信你的无稽之谈?”   李然了然地点了点头:“信不信由你,事实如此,我没必要骗你。我叫李然,李是木子李,跟这个人同名不同姓。至于这个太子去了哪里,我并不知情。”   江诀眯眼打量着对方,眸中的锋芒变得凌厉,掩藏在黑眸深处,然后就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李然半天才明白过来。   “北烨的酷刑连训练有素的死士都会闻风色变,你最好从实招来,否则——”江诀突然发狠,一手扣上李然的咽喉:“说吧,究竟是谁派你来的,他在哪里?还活着吗?”   李然望着对方瞬间变得狠决的脸,心中冷笑,心想此人表面温柔多情,实则冷酷多疑,手段毒辣,城府极深,不好对付。   他如果认定自己是奸细,恐怕不把自己整个半死也不会罢休。   要冷静,绝不能自乱阵脚。      “喂,有话好好说。这个身体是不是南琉太子本人,我会亲自证明给你看,你别这么冲动。”   李然说得坦然,江诀盯着他的眼睛思考片刻,慢慢放开了钳制着他的手。李然下意识松了口气,眼中波光一转,就开始动手解自己的上衣。   “脸可以作假,不过有一个地方是绝对骗不了人的。”   李然将上衣解开,露出白皙精瘦的上身,江诀下意识就朝他的肚腹望去,直至看清李然肚脐上那枚淡红的凤凰纹。   他心中一怔,想起自己第一次看到这个男人怀孕后的身体,浅红的凤凰纹变得嫣红,像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在腹部绽放,散发着妖冶的气息。   他那时候才知道,南琉皇室古老传说里的凤凰身,原来是真有其人的。   山野杂谈中曾有记载,说凤凰身者,形为阳,兼阴神,可阴可阳,乃上古殷族血脉;流传至今,鲜有见者。殷族男子,婚配相交,得孕朱胎,为神赐也。      江诀望着那枚淡色的凤凰纹,微微出神。   他对鬼神之说从来都敬谢不敏,但眼前这个人行为举止怪异不说,性子更是与从前南辕北辙,眉宇间的神色也与从前大相径庭,这一切都让人怀疑。   借尸还魂么?   他倒要看看这个所谓的借尸还魂的前太子能玩出什么花样?      “鬼神之说朕从来不信,就算是这个图纹,也是可以作假的。”   李然的二分笑又加了一分,挑眉说道:“就知道你不会轻易相信,不过有些新鲜东西,应该是你从没见过的,不妨给你看看。”   李然从内室拿出一个布包,打开外层的黄色锦布,将一迭纸张递给江诀。   江诀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接过去,一张张地往后翻,脸上惊异的神色越来越浓。   “这是什么?”   李然淡淡瞥了眼他指着的那幅图,说道:“AK-47,一款冲锋枪。”   江诀左眉微挑,他当然不懂什么是冲锋枪,不过这不是问题的关键。   “这个呢?”   “美国的M48,老型号了。”(坦克型号)   “这个?”   “皇宫的三维立体图。”   “这两个女人是谁?”   “我老妈和妹妹。”   “这个男人呢?”   “巴塞的前锋梅西,一个球星,技术挺不错。”   ……      江诀凝眸望着李然在一旁解说,从前往后又从后往前看了数遍,问完该问的,就再没有开口,默默地凝神深思。   李然并不管他,自顾自地喝茶,这茶是用上等的笸箩叶泡的,甘甜无比,喝完后更是唇齿留香,是极其珍贵的贡品,出自柳昭仪的出生地留国。   “这些东西还有谁见过?”   江诀眸中深谙,阴晴不定,脸色复杂难辨,李然没有牵扯他人的打算,说了声没有。   江诀不置可否地摩挲着杯沿,脸沉得看不出喜怒。   像他这样的人,喜怒不行于色,李然无从深究,唯有静观其变,进而以不变应万变。   “今日之事朕会派人调查,若有任何出入,你该明白欺骗朕的下场,李然?”   江诀说得平静,那种轻描淡写间置人于死地的口气,不得不让李然心生警觉。   他此刻已经彻底褪去了温雅的面具,露出了冷酷狠决的神色。   这才是这个男人的真面目,而李然又“何其有幸”,几句话就逼得对方掀了老底。      江诀将李然的那些怪异之物收为己有,又问了李然一些不着边际的问题就走了。   李然依旧慢慢啜着茶,举止悠闲,脑中早已千回百转。   江诀回到承干宫,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从暗处现身而出,恭恭敬敬地跪在江诀身前,这人一身黑衣,眼神冷酷坚定,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主公有何吩咐?”   江诀从手中抽出几张图,递给黑衣人。   “把这个交给师傅,让他查查这些东西的来历。”   “属下遵命!”      黑衣人训练有素地抽身而去,江诀望着剩下的几张纸凝神深思。   他想起凤宫的那个男人,那双水波流转的双眼,居然破天荒地让他觉得有些迷惑,似乎这些年来,从来都没有好好看过那个男人的双眼。   他又想起自己当年骑马闯入南琉皇宫时,那个漂亮得不像男人的太子就那么冰冷冷地端坐在御座上,见到自己的时候,眼底一丝慌乱并没有逃过他的双眼。      他的父亲,那个前任的南琉帝王,早已在之前的那场征战里去世了。   死的时候一箭传心,甚至没有来得及合上双眼。   他是死不瞑目的,江诀后来将那个冷艳的南琉太子压在身下的时候,越发体会到了那位已故帝王死不瞑目的痛心。      抚摸着南琉太子身上这个传说中的凤凰纹,江诀下意识地倒抽一口凉气。他从小博览群书,师傅邑人更是博闻强识。   小的时候,邑人曾无意中跟他提过凤凰纹的山野传说,江诀当时只当故事一样听了,心里甚至有些失笑,心想乡野之人还真是想人所不敢想。   没想到当年的不屑,竟换来一个活生生的现实。      灭了南琉,虏了南琉太子,看着殷族后人活生生地躺在自己身下,眼底带着再也无法掩饰的脆弱和屈辱,江诀从始至终只冷眼瞧着,脸上虽然挂着温儒的笑容,笑意却并没有达到眼底。   这个带着凤凰纹的男人,终究成了他众多精美收藏之一。   虽然精美,但也只是珍藏罢了。   江诀的后宫,实在有太多的珍品。      李然从醒过来第一天就想着为自己谋后路,工作也进展得很顺利,但计划赶不上变化,被迫在今晚自动揭了老底,心里不慌是不可能的。   江诀的神色阴晴难辨,李然不敢贸然行动,唯有静观其变。   回到内殿,小太子江逸睡得正酣,李然挥退众人,熄了灯上床睡觉。   这一觉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入眠,醒过来的时候却意外看到了江诀的脸,小太子江逸已经不知所踪了。   江诀的神色有些复杂,瞧不出喜怒,眼底似乎流露着一丝玩味和兴趣。   李然下意识往后一挪,离开了那个男人的荷尔蒙范围,一脸戒备地望过去。      “你怎么在这里?”   江诀似乎并不觉得对方言语有多不敬,挑眉一笑,浑身散发的都是诱惑的气息。   “怎么?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昨晚你可抱朕抱得很紧呢。”   李然俊眉一凝,满眼都是疑惑。   “你后来不是走了?”   江诀脸上的笑容越发明快,衬着那张脸英俊之极,李然甚至怀疑昨晚那个狠决的人只是自己的幻觉。   “如此秀美的人,朕哪里舍得离开?”   江诀伸手将李然的下巴捏在手心里摩挲,脸带深情。   李然的小心肝一颤,鸡皮疙瘩掉了一床,心想此人调情的手段堪比他最滥情的那个名叫蓝洛的朋友。   “兄弟,我早说过对男人没兴趣,你要我说多少遍才明白?!”   江诀沉声嗤笑,猛的一个翻身,将一脸无措的李然压在身下。   “别乱来!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乱来?更乱来的事我们都做过,你说我还能怎么乱来,恩?”   江诀沿着李然的脸颊亲舔,低声调笑:“朕可不是你的兄弟,否则可就天打雷劈了。乖,让朕好好疼你。”      是不忍孰不可忍!李然不抵抗,他就不是那个黑道大哥了!   但江诀的功夫实在比他高出太多个级别,腰臀的敏感之处被他握在手心里揉捏,双手更是交叉着被江诀一只手压在头顶,双脚被他缠着半分也不能动弹,一副任其为所欲为的姿态。   江诀一边同李然低声调情,一边舔咬着李然的唇瓣,继而收回在李然腰臀上游走的一只手,扣住他的下颚,唇舌技巧地撬开了对方的牙关,攻城略地地闯了进去。   江诀此人看起来温雅之极,行为动作却无比孟浪,他的唇舌灵活得像一对轻骑兵,带着风卷残云的气势,在李然的嘴里逡巡,时而激情,时而轻柔,仿佛要将对方吞入肚腹一般。   唇舌相交、吞吐、纠缠,激烈得仿佛连灵魂都脱壳了!   后来连江诀都觉得有些过了火,好在他还记得在李然窒息之前鸣金收兵,顺道也松开了钳制着他下颚的手。      李然侧着脸喘息,脸上一副被狗啃到的憋屈样,江诀火辣辣的眼神和他身上某个部位飙升的热度更是让他有种狠狠揍江诀一顿的冲动。   如果不是双手被制,他早已经一拳挥过去了!   从来就只有他李然玩弄别人的份,哪里有人敢这么对他?(暂且不用管是否属实)   “乖,为夫带你体会什么叫人间至乐。”   江诀说得要多恶心有多恶心,李然身上一抖,心想这话怎么听怎么熟悉?   对了!从前他和那帮狐朋狗友出去混的时候,那些个人渣也是这么跟“小姐们”调情的。   这么一想,他就气炸了:他妈的!老子成被人嫖的了!   他暗自啐对方一口,懊悔他李然居然也会落到这样被人戏弄的地步。   天道不公!      江诀已经将李然的上衣褪去了,底下的风景不得不让人感叹造化弄人:白皙的上身,其实并不过分瘦弱,腰腹和胸膛上都覆着薄薄的肌肉,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肌肤白得几乎透明,摸在手心里甚至有丝绸一样的手感。   江诀终于明白为什么人们喜欢将女子的肌肤比作豆腐,实在是太有道理了。   这个男人,浑身上下无处不是精致,而那双沾酒后的美目,更是极品中的极品。   “住手!姓江的!”   “姓江的?啧啧,你这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不过待会儿,朕更希望你这张惹人怜爱的嘴里喊出的是‘诀’这个字,恩?”   李然觉得自己在听到那声拉高了“恩”的时候,理智之墙瞬间粉碎坍塌。   他这个人从来在男女之事上有着不为人苟同的洁癖,从前看得上眼的也就一个曲清而已,偏偏只到拉拉人家小手的程度,算是柏拉图式的恋情了。   没想到来到这个原始落后的地方,居然被一个男人这样压着“蹂躏”,但凡他还有一些血气。就不该再这么忍受下去了。   “去死吧你!绝你妈的头!绝你全家!”   江诀在李然破口大骂之后才明白了此绝非彼诀,脸上露出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这样生动活泼得近乎低俗的南琉太子,倒真跟从前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璃然不大一样了。   他想起江云从师父邑人那儿带回来的消息,只有四个字:收为己用!   那就好好收为己用吧,反正他是真的对这个所谓“借尸还魂”的人挺感兴趣。   当然,对于那个“收为己用”的用,他的理解或许和师父邑人有些出入。   “乖,朕会好好疼你。”   江诀在李然手脚嘴并用的挣扎下依旧稳稳地将对方压在身下,嘴上极尽挑逗和欺负,李然脸上再也没有了那个招牌的二分笑,“失身”这个词突然从他脑中窜来出来。      问题是失身给一个男人,似乎和失身给一个女人有着本质的区别吧?      李然原本是想把自己的第一次给曲清的,他这个人别看在大事上总显得无所畏惧,但偏偏在有些事情上极其龟毛,六子从前就经常为此“戏弄”过他这个大哥,虽然后来都被他修理得很惨,但言语上倒也占尽了便宜。   此时此刻,李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跟现在的状况相比,六子当时给他一枪似乎根本不算什么!   是直男就绝对不能被人压!    异世安生   李然在江诀摸到他敏感地带的一瞬间爆发了,西区的狠角色李然,连芝城众多大佬见了都会直竖大拇指的西区小老大,那一瞬间爆发出来的力量,几乎要将江诀掀下床去。   江诀几乎有些怔愣地稳住了自己的身体,他没有错过对方眼中那一闪而逝犹如野兽一般的锋芒。   那个一瞬间,几乎让他惊得松了手上的力道!   江诀体内掩藏的野性也在那个瞬间被引得破体而出,再也不受任何理智控制。   要征服这个男人,不管是用身体,还是用头脑!   这成了他当时唯一的想法。   李然一脸戒备地望过去,眼底一片狠戾。   那副狠决的样子,俨然又是当年那个手拿砍刀单挑十几人的李然了。   西区的李然,从来都是个狠角色,只怪江诀当时不知道。      “父皇,母后,你们在玩什么?”   两人气氛紧张,小太子江逸的声音像天籁一样在耳边响起,江诀和李然侧脸去看,见那孩子正一脸天真地望过来,眼睛里是浓浓的兴趣。   然后就见小六子和琉璃一脸尴尬地低头进来了,琉璃手里还拿着冒着热气的锦帕,床上的情景他们也不是没有见过,但姑娘家到底脸皮薄,只匆匆一瞥就被闹了个满脸通红,低头远远地跪在凤床很远的地方。   江诀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那种叫做挫败的表情,他原本很想与李然再好好周旋一番,眼看着大好兴致就这样被搅黄了,罪魁祸首又是自己四岁不到的儿子,还顶着一张无知者无罪的脸。   江诀不甘不愿地翻身而起,李然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拿起被江诀剥掉的上衣往身上穿。   他当然是尴尬的,不过劫后余生的快感还是让他想要搂着小太子亲个尽兴。      “父皇,逸儿也要玩。”   小太子锲而不舍地再次重申了自己的立场,江诀按了按眉,眼角里依旧是李然刚才无边的春色,内心复杂之情难以言表。   不过小太子一脸渴望的神色实在让他有些汗颜,江诀一把将这个小人捞上床去,捏了捏他的小鼻子,失笑说道:“你还小,不能玩这个。”   小太子脸色一沉,江诀那种气势他学得十成十的像。   “不,母后说过,儿臣是大人了。”   小太子气势一摆,大有江诀不改口他就决不罢休的姿态。      江诀对小太子的这份气势不仅不恼,反而很喜欢。   他如今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那几个妃子并无所出,对这个儿子宠爱得很。   江诀顺着小太子的视线去看李然,见他那两个宫人正在替他穿衣收拾,黑发像绸缎垂在身后,只留给他们一个修长绝美的背影。   江诀望着那个背影,眼中金光一片,开口说道:“哦?你母后真这么说?逸儿可不能撒谎啊。”   小太子听了,嘴巴一噘,奶声奶气地朝李然求救:“母后,你快告诉父皇,逸儿没有说谎!”   江诀在李然回头的瞬间,几乎想要将怀里的这个小东西往上高抛以示庆贺。   李然转过头去,无奈地点了点头,小太子一脸邀功地抬头去看江诀,江诀好笑地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小脑袋。      父子二人在一旁嘀咕,说的都是让李然嗤笑的话题,小六子和琉璃则在一旁训练有素地替李然穿衣梳洗。   当然,小六子脸上的表情实在让李然看不过去,纳闷着他被江诀给强了,那厮有必要这么激动么?   还有那个丫头,不是他想皱眉,实在是她那一脸暧昧的样子让李然非常吃不消!      琉璃今日给李然选了件月牙白的罩衫,又在他腰上束上一条三指宽的金丝锦带,缀着一串上好的紫晶链,蓝钻的耳钉也换成了紫色,瀑布般的黑发用紫金白玉冠挽了几缕束起来,脚蹬一双长到小腿肚的绣金线的紫靴。   这样一番打扮,气质高贵不说,自然秀美得几乎让江诀移不开眼睛。   瞧着这样的李然,江诀就想起了他那句“像柳昭仪那样的气质美人真应该好好珍藏”。   如今看来,柳雯当晚的气质跟他今日相比,实在是无法同日而语。      “纵使季胤再世,亦不过如此了。”   江诀摩挲着下巴,早已忘了刚才的不快,眼中欣赏之意满溢,甚至低头去征求小太子的意见:“逸儿,好看吗?”   小家伙使劲点了点头,脆生生地说:“好看!好看!”。      琉璃和小六子在一旁听得得意,似乎为自己的劳动成果开心不已。   李然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他对外貌这种东西并不看得很重。   他从前长得就很帅,套用六子的话就是帅得人神共愤,如今长成这样,也不觉得有什么好激动。   只是众人投在他身上的视线让他无法忍受,李然一个个瞪回去,却见琉璃那小姑娘满脸通红地低了头,小六子瞧着他失了会神,心想他们殿下这双眼真是勾人心魂,谁知道这厮心里藏不住话,竟然公然说了出来,后来自然吃了李然一锅贴,摔了个狗吃屎,众人一阵哄笑。      巧馨和月华服侍着江诀穿戴梳洗,江诀此时一身明晃晃的龙袍在身,一改刚才的轻佻模样,成了那个温雅的北烨皇帝。   “今日有南琉特使来访,那个人你也认识。待会早朝的时候带上你那个内侍,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应该可以提点一些。”   江诀梳洗完毕,乘着众人都出去准备早膳的间隙,凑到李然耳边同他耳语。   李然睨他一眼,见他说得在理,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江诀眼中一个复杂的神色一闪而逝,李然见怪不怪,心想温言笑语从来是江诀的拿手好戏,情深意重也是他的完美面具。   他现在倒有些后悔,不该窥到此人的真面目,日后若有什么差池,指不定会被江诀杀人灭口。      北烨朝有规矩,有外使来访,帝后须同朝接待。   从前的南琉太子性格孤僻,冷漠得不近人情,兼之忌讳于自己身份尴尬,即使江诀从前有心让他出席,那位太子殿下也百分之百不会赏脸。   一来二去,大凡这样的场合,江诀就再不让他现身了,甚至偶尔还会让辰妃代替。   所以李然继昨晚宴会之后,再次在早朝上出现的时候,还是引起了底下臣子的一片议论。      李然根本不作他想,只一脸淡然地端坐在御座旁的凤椅上,那是在特殊的日子才会设的座椅,是只有皇后才有资格坐的位置。   江诀自然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当年他将这位南琉太子封为皇后的时候,曾在北烨上下引起不小的轰动,朝堂上也好,民间也罢,反对之声此起彼伏,甚至因为他那“一意孤行”的行为,惹得几位辅政大臣曾一度“病而不起”。   然而,江诀此人实在太过铁血,挑了几个闹事的杀了,又在门面上下足功夫,全然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圣旨一下,就将那位南琉的太子迎进了凤宫。      凤宫是什么地方?那是整个北烨仅次于文德殿的地方。   如此尊崇的地位,竟然给了一个外人,不仅是个俘虏,还是个男人。   这样“草率”的决定,怎能不惹人非议?   然而这其中的内情,却鲜少有人明白。   江诀正是那个鲜少几个明白人之一:那个时候,北烨以势如破竹之势吞了南琉,劲头十足,但后患无穷。   南琉就像一个漩涡,易进难退,稍不留意,江诀的二十万精兵只会落个有去无回的下场,而吞并南琉只不过是他大计的第一步,也是绝对不容有任何闪失的一步。   江诀每每望向凤宫的时候,都仿佛在看着南琉广袤肥沃的土地:控制了那个前南琉太子,南琉焉能不被他牢牢握在手中?      江诀的贴身内侍王贵高喊一声“宣特使觐见”,就见两个人从宣政殿的大门口走了进来。   为首那个男人身材矮胖,给人感觉只有一个“圆”字可以形容,看起来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倒是跟在他后面的那个人,身形挺拔飘逸,一张脸生得俊美之极,左眼处缀着一颗泪痣,身着白衣,翩然走来,如有光环在身,飘然欲仙间,霎时迷醉了所有人的眼,引来抽气声一片。      如果说璃然是美得颠倒众生,那么此人就是淡然和高贵得无与伦比,举手投足间穷尽人世间所有世俗和繁华。      李然不敢相信,原来世上真的可以有一种人,只要在阳光下一站,仿佛就会立刻羽化升仙,只要淡淡瞥你一眼,你就会瞬间石化,只要深情唤你一声,你甚至甘愿自动将心捧上。   莫非是美杜莎的寓言成真了么?   李然有瞬间恍惚,一时有些不知身在何处。   只兀自纳闷:此人究竟是谁?      那二人朝江诀和李然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江诀在一旁轻咳一声,李然这才回了神,正了正容,瞥眼去看,见那两人身后还放着十几口大红的铁皮木箱子。   他这人从小就是个财迷,看着这几口大箱子,就开始幻想里面装的全是金子的景象。这么一想,双眼止不住开始放光,眼前俨然就是一幅叮叮当当的天女散金图。   李然正神游中,江诀的热情友好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都快起来,你二人远道而来,乃是北烨贵客,不必如此拘礼。”   李然余光一扫,见江诀脸上挂着如沐春风的笑容,但眼底的那丝玩味却没能逃脱他的双眼。   “谢陛下圣恩。”   二人起身后,那个圆滚滚的小伙子开了口,问的居然是李然:“大哥可好?”   小胖子笑得非常诚挚,望着李然的眼中满是欣喜,李然被他瞧得有些纳闷,眼尾一扫,正欲去找小六子解惑,江诀已经体贴地接了话:“德王与皇后一别多年,为全你二人思念之情,朕中午设个家宴,供你们叙旧畅谈可好?”      李然心下一惊,这个胖小子居然是德王!   这小子一副憨厚老实的样子,看起来和他哥哥简直是南辕北辙,和李然想象中的那个翩翩佳公子完全不是一个类型,难怪江诀能让他留在南琉稳稳当当地当个藩王。   “多谢陛下圣恩,陛下宅,宅心仁厚,璃云感激不尽,呵呵。”   李然俊眉一凝,几乎想要叹气,这个二愣子怎么会是璃然的弟弟?   德王说完,一脸祈盼地望向李然,眼中满是濡慕之情。   李然心中一震,突然觉得无法负荷对方那种期盼和深情的眼神。   江诀好脾气地又赞了他几句,说他在位期间将南琉治理得如何之好,听得那小子越发欢喜,望着李然的眼神满是讨好和得意。   李然瞧着,越发觉得无语。      江诀同这位德王寒暄一番,转而开始与另一个人交谈。   “一段日子不见,子辛越发神武了。南边的那场叛乱平得极好,朕还跟辰公他们提起过,说我北烨战神称号,恐怕非子辛莫属啊。”   江诀开了口,那位被点名的辰公立马补了话:“陛下不知,臣等平日里总听陛下提起厉将军的神姿,是以皆渴望一睹将军风采。今日一见,才真正明白何谓神将之姿,也只有陛下这般英明圣主,才能让厉将军如此人才结草衔环。”   这个辰公一通马屁拍下来,李然终于知道这个人就是月华口中那个姓厉的叛徒。   他对这个人并没有什么强烈的喜恶,可是千算万算,也没料到此人会是这样淡雅贵气的人物,怎么看怎么像一位翩翩贵公子,哪里像一个久经沙场的将军?   如此淡雅之人,这样与世无争的气质,当年又为什么会背叛南琉、背叛璃然呢?   如此一想,李然心中就有些迷惑了……    异世安生   宣政殿的大殿内,厉子辛被江诀这样褒奖了一番,中规中矩地朝江诀拱手行礼,说了句“陛下谬赞,微臣惭愧”,神色间并不见一丝一毫的谄媚,说不尽都是优雅和贵气。   江诀似乎并不介意,脸上的笑容不减,对辰公一番“自我批评”似乎也极为受用,听到后来甚至哈哈大笑,看着厉子辛的眼神里全是对得力干将的欣赏和赞许。   众人瞧着风头,极为配合地讪笑,只有少数几个位高权重的老臣脸带不屑,武将模样的那几个人却对这个儒雅战将有些心心相惜。      李然冷眼瞧着众人的反应,眼角的视线里,江诀依旧笑得一派温良。   “子辛与皇后也算是旧识了,今日家宴你也一同来吧,就算朕替你接风洗尘,可别嫌弃朕小气啊。”   江诀说得绘声绘色,脸上依旧是一片亲切的笑容,厉子辛低声应了声是,规规矩矩地低头望着地面,如无必要,他恐怕不会向御座多看一眼。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将视线停在李然身上。      李然暗自琢磨着江诀口中那个“旧识”究竟有什么深意?   江诀讲话是很有技巧的,李然虽然只跟他接触过几次,但这个人的城府,他已经早有领教。   厉子辛和璃然既然是老相识,那为何这位厉将军会如此抗拒和他接触?   事到如今,他们甚至连一个相视的眼神都没有。   这会是旧识该有的态度?      李然暗自盘算,德王将十几箱子的贡品献了上来,六箱子金条,六箱子珠宝,还有几箱子瓷器和丝绸,总之看得李然连连咋舌。   这是他到北烨之后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固定资产”,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东西,现在就这么活生生摆在眼前,那个二愣子德王还一口一个“礼轻不成敬意”。   李然无措地揉了揉眉心,感叹璃然怎么会有这么个败家的弟弟!   这位传说中的德王,终于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给李然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负面印象。      江诀说中午有家宴,果然到了中午就把一切准备了一个妥妥当当。   菜色非常丰富,江诀亲切地招呼大家就坐,李然坐在他身旁,小太子江逸还小,被他抱在怀里,厉子辛坐在江诀下侧。   德王璃云挑了个靠近李然的位置坐着,凑近李然说道:“几年不见,大哥还是一点也没有变,真好!”   “恩,你也没怎么变。”   “大哥你也真是的,一走就是这么多年,连家宴都不回去,原以为我们今年能见上一面,没想到你又临时改了主意。这次的事,大哥骂我也好,打我也行,可我实在想你了,所以就自作主张让子辛带我来见你一面,你不会真生我气吧,大哥?”   哎……   原来单纯也可以是另一种幸福。   李然内心感叹,又见璃云那个二愣子神色间全是委屈和小心,不知为何就替这个璃然觉得无奈,淡淡说道:“不会,见到你我很高兴。”      未曾想一句不痛不痒的话,却把小伙子给逼得红了眼眶。   “我原以为、以为大哥会怪我胡作非为,想不到大哥非但不怪我,还这么温柔地跟我说话。我能不能再也不走了,永远留在你身边?大哥?”   小胖子说到后来甚至有些哽咽,小太子江逸翘着张俊脸在李然和这个陌生人之间望了个来回,问道:“母后,他为什么要哭?”   李然一手按眉,一脸的无奈。   他哪里知道这个人会好端端说哭就哭,泪腺真不是普通的发达。      李然后来实在没有办法,眼尾一扫,朝江诀递过去一个求救的眼神,江诀见了心中失笑,脸上是一片亲切的长兄模样,笑着说道:“璃云啊璃云,你再这么哭下去,你大哥私底下可就不会让朕好过了。”   李然一听,血淋淋的眼刀朝江诀扔了过去,江诀早已练就了一副金刚不坏之身,别说是眼刀,就算是激光也不怕。   “让,让陛下,见,见笑了。”   小胖子不好意思地提着袖子擦了擦脸,小六子倒机灵得很,立马将帕子递了过去,一脸的恭敬。   璃云初时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转头一瞧居然是个熟人,就没那么别扭了,还给了小六子一个憨厚之极的笑容。      “好了,都是自己人,不用太过拘礼。这第一杯酒嘛,朕和小然得敬子辛,他为我北烨开疆扩土,可谓居功至伟啊。”   江诀说着,示意李然举杯,投向厉子辛的神色依旧亲切如初,李然心想这个人真是天生当演员的料。   厉子辛坐在他二人下首不远处,听到江诀口中那声小然的时候,举着酒杯的手一抖,玉杯里的竹叶青溅出了几滴,他自己却没有察觉。   江诀的眼微微眯着,满脸是笑。   李然却替此人觉得莫名的伤心,如果璃然还在,如果南琉没有被灭,那么此时此刻,是否有情人终能成眷属了?   厉子辛将杯中的酒一干而尽,那动作说不出都是落寞和萧瑟,恭恭敬敬地说了声“多谢陛下赏赐”,眼神却没有往李然那边瞥一眼。   江诀心中冷笑,心想这人对璃然的心思,倒真是十年如一日,可惜了他一番笼络。      “朕听说你二人从前感情甚好,怎么见了面反而生疏起来了?莫非小然成了朕的人,子辛就开始避讳了不成?这样可不行啊,朕又不是那种小气之人,若让有心之人听见了,不是得指责朕不近人情了吗?”   江诀似乎说得无心,李然却听出他话中有话,俊眉一挑,心中嗤笑,心想这人还真懂得捏人软肋啊。   厉子辛听了,居然被激得抬起头来,一贯淡雅的脸上隐隐都是惊慌。   要说玩心计,他到底跟这个狐狸似的江诀不在一个等级之上。   厉子辛这一抬头,先是一脸怔愣地望着江诀,后又猝不及防地对上了李然的眼神,看到李然沾酒后的眼睛,他那伪装了许久的冷静终究在片刻间被击得粉碎。   他就那样望着李然,眼底的深情几乎让人觉得心痛。   李然望过去,微微心叹——这又是何苦呢?   一切都在一瞬间变得静默,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二人,无语凝视。   这个一瞬间,足够让江诀将心中的算计又好好谋划了一番。      厉子辛看着那个朝思暮想的人:那个人的眼中仿佛蒙了一层泪,波光流转间,瞬间就迷了他的眼。   他想起自己曾与这个人一同去落云山踏马放风,去乌沙江游船赏月,去朝云寺上香拜佛,去桐乡里体察民情……   他们之间有着说不尽的故事,却连牵手都只是轻轻碰触而已。   此时此刻,他只能在心中一声声地默喊:璃然,璃然,璃然……   他似乎从来就没有资格喊这个名字:从前如此,以后更是如此。      江诀瞧他二人默默相望,厉子辛眼底藏不住都是深情,李然沾酒后眼神迷蒙,似是有情,江诀心中一刺,完美的笑容裂开了一丝细纹,好在没人注意。   “朕只是说笑,子辛不必如此当真。这道虾籽冬笋烧得不错,都尝尝吧。”   江诀说完,宫人立马上前为众人布菜。   厉子辛的视线被宫女的身体一挡,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失分寸,立马收回盯着李然的眼神,低头默默吃菜,却错过了江诀眼底的一丝冰冷和嘲弄。   李然心中疑惑,心想此人看来似乎并不攻于心计,至少比江诀好了太多,浑身上下甚至透着出世的淡薄和优雅。   这样的人,为何会背叛南琉?更何况他还对南琉太子有情?      李然收回一瞬间的恍惚,重新带上他的招牌二分笑,盘算着眼前这人日后或许可以用上一用,只不过不能大用,毕竟能背叛你一次的人,也就没道理不会背叛你第二次。   “将军实在太瘦了,应该多吃一点。”   厉子辛脸上一愣,怔怔地朝李然望过去,眼底甚至跳跃着一丝似有若无的雀跃和欣喜,左眼下的那颗泪痣仿佛被点活了一般,闪着动人的光芒。   李然心中一跳,心想这个厉子辛还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厉子辛心中喟叹:等了六年,这个人终于对他没那么恨了。从前的璃然,怎么可能会有这么温情的一面?      江诀微笑着在一旁喝酒,眼底锋芒一闪,心中冰冷一片,脸上的笑容却越发明媚。      李然此时的心思,厉子辛看不出来,江诀怎么会看不出来。   李然不知道,从前的那个璃然如果还在,今天这顿家宴恐怕是办不起来的。   璃云并不知道他三人之间的暗潮汹涌,自顾自地吃着宫女布的菜,心想北烨皇宫的菜色跟他们南琉倒有得一比。   他心思单纯,做什么事情都专心致志,连吃饭都心无旁骛,几个内侍在一旁看着低头偷笑。   相反的,厉子辛这顿饭吃得可谓食不知味,席间江诀朝他频频举杯,他也只能一一应下。   好在他酒量不错,十几杯下肚依旧像没事人一般,依旧优雅得让随侍的婢女们脸红心跳。   李然见了,越发对他生出一些好感。      “母后,儿臣有话想跟您说。”小太子吃了会菜,小眼睛在众人脸上扫了个来回,凑近李然耳边,小声说道。   李然挑眉看他一眼,心想这小子这么一本正经地跟他咬耳朵,倒是少有的事,点了点头,示意小太子说下去。   小太子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个来回,凑到李然耳边,说道:“儿臣不喜欢那个穿白衣服的人!儿臣要让父皇赶他走!”   李然低头去看江逸,见他俊脸一板,一脸肃然,眼底甚至有些怒意。   李然心中愕然,心想这个孩子真不是吃素的,日后恐怕会超过他那个老子。      李然凑近他耳边,低声问他:“他得罪你了,为什么你要讨厌他?”   小家伙被说得有些委屈了,憋着嘴想了片刻,说道:“我不喜欢他那样看您,母后是我和父皇的,我讨厌他!”   李然心里咯噔一下,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   他想起六子当年每每跟人提起自己的时候,总是一脸骄傲地逢人就说:“这是我老大,我一个人的。”   这句话他说了十几年,李然听了之后只是嗤笑不语,如今看着怀里的江逸,他似乎有些明白那个孩子当年的感情了。      李然脸色微沉,凝眉望着江逸,觉得有必要让这个孩子早些明白一个道理:璃然不属于任何人,他李然更是如此。   “小子,人不是东西,不是你可以想让他不见谁就不见的!如果喜欢一个人就要爱他,不能因为自己的欲望困住他。我不属于你,也不属于你父皇!我想见谁,不想见谁,那都是我自己的事,谁也没权干涉!这个道理,你以后要牢牢记在心里,我不会再跟你说第二遍,明白吗?”   小太子第一次见到李然对他露出这样冷然的表情,心里又急又委屈,他倔强地低着头,不点头也不摇头。   无奈李然这次是铁了心要灌输他一些做人的道理,见他委屈也没有心软。      江诀觉察到他二人之间气氛有异,侧脸去看,见小太子一脸沮丧地垂首窝在李然怀里,见江诀在看他,就抬起一双红通通地小眼睛去看江诀。   “好好的怎么哭了?”   江诀侧眼去问李然,李然没有回他,江诀脸色一僵,似乎有些下不了台。   小六子在一旁扯了扯李然的袖子,示意他适可而止,动作甚至都不敢做得太明显,生怕触了江诀的逆鳞。   李然依旧不为所动,只低头与江逸对视。      江逸憋着一张通红的小脸,极其可怜地望了眼江诀,就回头去看李然,脸上有些不服气,又有些委屈。   江诀看着就有些心疼,朝江逸伸出双手,岂料那小子竟摇了摇头,反身抱住李然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嘀咕几句,李然听了,脸上表情瞬息万变,有错愕,有感叹,有心疼,有无奈,看得江诀都有些不解。   其实江逸只说了一句:爸爸,别讨厌我。   爸爸这个词,李然曾经跟江逸提过很多次,实在是因为他对“母后”这个称谓没办法接受。   但江逸似乎很喜欢这个称呼,李然再怎么哄骗,他都不肯改口,想不到这孩子第一次妥协,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   李然心中感叹,心想这孩子长大后肯定是个人物。      “算了,把手松开吧,我没有怪你,以后叫我爸爸,记住了。”   小六子很是机灵替小孩儿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小声说道:“就是!就是!太子殿下快别伤心啊,殿下不会怪您的呀。”   小太子抬眼瞧了瞧李然,见对方脸带无奈地望着他,乖乖地松了手,窝在他怀里,一脸小心地说道:“爸爸,我要吃虾。”   李然低眸瞥他一眼,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点了点头,小六子已经机灵地替小太子将虾夹过来了,正欲去剥,李然挥手示意他先放着,亲自为小太子剥了一只明湖对虾,放在小太子嘴边,说道:“从今以后不许任性,记住了?”   江逸乖巧地点了点头,开心地咀嚼李然亲自替他剥的虾子。   江诀望着他二人间的一举一动,笑得一脸深意。   旁人见了,俨然就是一幅皇家和乐的画面。 异世安生   当日,江诀特地设宴招待远道而来的皇后胞弟与南琉将军的消息在后宫不胫而走,席间君臣举杯言欢,皇后与众人谈笑风生,甚至在宴会上罔顾宫中礼仪也没有惹帝王生气,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羡煞旁人。   一时之间,连后花园的丹顶鹤都知道皇后开始受宠于皇帝的事实,后宫嫔妃人人自危,心中惶恐不可为外人道说。   辰妃接到消息的时候,气得将殿内的那对青花瓷砸了个粉碎,瓶内的红梅散了一地,昔日美丽妖艳的女子,脸色扭曲得几乎有些吓人。   好一个一家三口,好一个其乐融融。   她倒要看看那个男人如何得意!      家宴之后,在江诀的示意下,李然替他那位弟弟和厉子辛安排了下榻之处,选的是京郊的一个别院。   璃云听了自然非常高兴,听到江诀客套地邀请他在罗城多留几日时更是乐开了眼。   厉子辛听了眉头一皱,然而李然邀请,他根本无法摇头拒绝。   散席之后,李然带着江逸回凤宫,江诀居然也跟上了。   到了凤宫,李然被巧馨他们伺候着换了套便服,头发也放了下来,浑身散发着慵懒的气质。   江诀看了,神色一凝,心想美人祸国,果然是有道理的。这样的一个人,难怪会让那个男人魂牵梦绕。江诀眼中冷芒一现,心中暗自盘算。      “怎么?觉得子辛如何?”   李然见江诀笑得一脸别有深意,撇了撇嘴:“不错!只是看起来不像个将军!”   “那是你没见过他征战沙场的样子。”   “哦?你倒是对他挺上心的?”   江诀听了笑而不答,李然脑中精光一闪,心想江诀对这个厉子辛的态度似乎有些异常,只不过究竟哪里有问题,他一时半刻也想不起来。   “小然,朕不想瞒你。他虽不是我北烨人,但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让朕不得不佩服。当年若不是你父皇将他逼走,朕也不能如此轻松就拿下南琉,至少还得拖上个一年半载吧。”      这叫什么?英雄相惜?   江诀谈起厉子辛的时候,神色异常不说,语气更是从未有过的怪异,李然有种错觉,似乎江诀对那位厉将军的感情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   好混乱的关系!      “你确定只是佩服?”   李然谈谈望过去,江诀眸中光芒一现,笑得一脸温雅,对他说:“小然,朕喜欢现在的你。”   李然心中无声嗤笑,江诀这个皮球踢得倒挺溜。   厉子辛对璃然有情,江诀却夺了他的心上人,璃然念着厉子辛却恨着他的背叛,更恨于江诀的从中作梗与无端掠夺。   好浊的一趟浑水!而且照江诀的反应看来,事实还不是这么简单。   李然心想我还是明哲保身比较好。   这三个人错综复杂的感情关系干我什么事?      他二人各自想着自己的心思,再没有交谈一句。   不久,殿外有人来报,原来是辰妃的贴身丫头画眉在外请命,说辰妃在宫里晕倒了。   李然正从殿内出来,听了个话尾,见江诀皱着眉头坐在凤案上深思,挑眉问他:“辰妃晕倒了,你不过去看看?”   江诀回头看他,神色复杂,眼底甚至隐隐有些歉疚,李然心中一个咯噔,心想他这是什么眼神?   “我没别的意思,你别这么看我。你想去就去,不去拉倒。只不过女人都是需要哄的,更何况是你那些娇滴滴的老婆。”   “老婆?你如今的许多词,朕还真是不懂了。”江诀摇了摇头,笑着问他:“我们打个赌如何?”李然俊眉一挑,问道:“赌什么?”   江诀故作神秘地望他片刻,李然被他看得有些莫名其妙,正想甩头离开,江诀才慢条斯理地开了口:“就赌今日哪一宫的人不会派人来找朕吧。”   李然脸上一愕,似乎不太明白江诀话里的意思,无奈对方并无意解释,只故作风流地托着头望着他,李然心想这人真是无聊,再不理他,自顾自地陪着江逸读书去了。      他如今有心要为自己出宫之后谋条后路,所以觉得有必要学一些基本的语言文字,为日后在外谋生做准备。   小太子江逸念得有声有色,像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脑神经发育都还没有成熟,也就是现代所说的“智力发展仍有空间和潜力”。   李然觉得这个孩子既然生在这样的“家庭”,就有必要早点接受教育。   不过单纯从书本中学习理论并不够,好在月华是个不错的老师,在李然的建议下,旁征博引地举了很多实例来辅助教学。   如此一来,这一大一小还真学得挺快,只用了几天的功夫,就把一本“小学语文课本”给学完了。      江诀在一旁看着,觉得有些奇怪,凑近了一看,脸上如沐春风的笑容差点挂不住:李然居然在用鹅毛沾着墨汁写字,他那个儿子居然也有样学样,两个人还玩得不亦乐乎。   江诀低头去瞧,见纸上的东西与其说是字,不如说是鬼画符。   江诀从来不知道,原来有人可以把字写得这么丑,再去看李然的脸,心中感叹: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   “练字怎么能不用狼毫?这个鬼东西有什么用?”   李然脸都不抬,根本不想理他,小太子抬起小脸,欢欢喜喜地说道:“父皇,这个比狼毫好用!”   江逸将鹅毛塞到江诀手里,说道:“父皇,你试试!”   江诀有些失笑,正犹豫着不知该如何是好,殿外有人来报:“陛下,贤妃宫里差人来报,说娘娘扭伤腿了。”   江诀了然地点了点头,也不见有什么反应,不消片刻,又有人来报:“陛下,王美人差人来报,说撞伤了头,情况有些严重。”   “陛下,徐才人……”      李然一脸错愕地望着内侍进了又出,出了又进,终于明白江诀为什么要跟他打那个赌了。   这几个女人,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这个时候赶鸭子上架似地一窝蜂来找江诀,看来老婆太多也不是多幸运的事啊。   李然幸灾乐祸地撇了撇嘴,心想他倒要看看江诀这回会怎么处理。   江诀心里其实早有谱了,神色间一派从容,一面下令太医去各宫探视,还不忘体贴地赏了她们许多补品。   至于他这个最重要的人没能到场,那是因为要检查太子课业,皇帝分 身乏术;各宫既然都伤了,那就好好休养吧。      李然听了江诀的决定,只是事不关己地笑了笑,心想江诀这样真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人都不去了,送点东西管什么用?   李然仔细一想,似乎还有个柳昭仪没有差人来找江诀,心想人家果然是气质美女,档次就是跟普通的女人不一样。如此一来,他对这位柳美人印象更好,侧脸去问江诀:“你那个柳昭仪倒很明白事理,不准备赏她点什么吗?”   江诀知道以李然的聪明早看出了门道,笑着说道:“是啊,这些人里,也就柳雯一个人比较讨喜一些。”   “的确,我也觉得你那个昭仪不错。”   江诀挑眉看他一眼,眼中神色莫测,看得李然几乎有些莫名。      “怎么?你喜欢她?”   江诀脸上笑容不变,问得漫不经心。李然耸了耸肩,淡淡说道:“我连话都没跟她说过,哪里谈得上喜欢,充其量算是欣赏吧。”   江诀笑得一脸了然,朝李然靠近一些,将他捞进怀里,凑近他耳边说了句什么,李然脸一红,望着江诀的脸上甚至有些不可思议,挑眉喝道:“你胡说什么!我跟你有关系吗?”   “啧啧,我们没有关系吗?你连孩子都替朕生了,还说跟朕没有关系?”   李然怒极反笑,说道:“你别搞错了,替你生孩子的已经被你逼死了,不是我!”   江诀听了居然也不恼,无赖一笑,低头说道:“就算魂魄变了,身子总还是原来的吧?”   他将“身子”两个字说得极色情,李然脸上更红,正想反手给他一锅贴,奈何江诀此人是个练家子,不仅没能打到他,反而被他给制住了,还被狂吃了一阵豆腐。   李然气不可遏,大声喝道:“住手!”      他这一喊真是中气十足,连外殿侍候的宫女内侍都听清楚了,暗道皇后如此跋扈,肯定要惹得江诀甩袖而出,却没想到等了半天,都不见江诀的身影。   当然,小六子和三个宫女的小心肝还是忍不住颤了颤,心里巴不得他们的太子殿下早早从了江诀,也省得他们整天提心吊胆。      让李然跌破眼镜的是,江诀这次竟然没有继续纠缠下去,很听话地松开了钳制着李然的双手,沉声喊道:“江云,你出来。”   然后就见一个一身黑衣的青年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恭恭敬敬地跪在江诀面前,问道:“主公有何吩咐?”   江诀瞥了眼底下之人,伸手指了指李然,说了声“以后你就跟着他吧”,继而转向李然,说道:“他是江云,以后负责你的安全。”   江云恭敬地点了点头,见这个江云真是有够冷酷,一张脸简直能迷死万千少女,可惜没什么表情。      李然一手托腮,一手拨弄那根鹅毛笔,瞥了江诀一眼,问道:“他是你的人,干嘛给我?”   江诀笑着睨他一眼,一脸轻佻地说道:“朕既然想要宠你,自然要为你排除隐患。江云从小跟在朕身边,朕相信他能保你和逸儿的安全。”   李然美目一眯,在江云身上扫了个来回,望着江诀说道,“不是我信不过他,而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与其让他保护我,不如让他教我些功夫,必要时总能自保。”   江诀撑着头想了片刻,似乎也觉得有些道理,不过李然那点心思他也了然于心,只是没有点破,继续充当他的大好人。      “话虽如此,但好身手也不是几日就能练成的,总得有人护你们周全。你若想要学武,自然可以向江云求教,他会教你的,这点你可以放心。”   李然听了,心中的怀疑不减反增,江诀今天友好得近乎反常,不得不让他戒备。   “怎么?有问题吗?”江诀侧脸问他,眼中带笑。   李然凝眉望过去,想了片刻,一脸是疑地问他:“你究竟有什么企图?”   江诀被他问得哈哈大笑,江云剑眉一凝,万年不变的脸上居然有了些正常人的表情。   “你说朕能有什么企图,恩?”   李然撇了撇嘴,极为不雅地躺回榻上,一手撑头,漫不经心地说道:“不管你有什么企图,我都不想知道。我和你又没有什么利益冲突,不会对你构成威胁。如果你想利用我算计谁,我认为完全没有这个必要。毕竟我现在的情况,你比谁都清楚,你说对不对,江诀?”   江诀听了,眸光一闪,笑着凑近他:“呵呵,朕怎么会伤害这样的你?只是有些问题,需要你来解惑。”      江诀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李然画的那几张图,摊开来放在李然面前,指着其中两幅图,问道:“你画的这两样东西,朕找人查过,确实无人知晓。不过有人告诉朕,说它们可能是新式兵器。你说呢,小然?”   李然脸上一怔,心想哪个牛人这么厉害,居然能猜到AK-47和M48是新式武器,神了怪了!   他不知道,那个人正是江诀的师傅邑人。      李然后来见到这个老人的时候,才明白世界上是真的有天才的。    异世安生   凤宫内,李然望着江诀,一脸的不可思议。   “谁告诉你它们是新式武器的?”   江诀拇指在桌上轻叩,脑中千回百转。   “这个问题,朕暂时还不能回答你,时间到了,你自然能见到那个人。现在嘛,还是替朕把这个疑惑解了先。”   李然凝眸深思片刻,说道:“它们确实是新式武器,至于如何制造,我并不知道。况且以你们现在的工艺,即使再有心,也未必造得出来。”      江诀凝眸盯着他瞧了片刻,居然也就相信了,了然地点了点头,心想师傅邑人既然说过会研究,就让他去想吧。   “这些东西真的没有其它人见过吗?”   李然笃定地摇了摇头,撇了撇嘴,笑着说道“吞了一个南琉不够,你还真是野心不小啊。”   江诀听了,脸上居然一愣,连一直低头跪在下面的江云都下意识抬头望了过来,眼神如刀。   李然被他那样盯着,顿觉不爽,一脸颇有气势地望回去,江云居然被他看得一怔。   江诀没有理会他的小把戏,重新挂上温和的笑容,笑着说道:“看来不用朕明说,你就把什么都猜到了。”   李然摇了摇头,一脸的漫不经心:“这没什么,我从前过的都是刀口舔血的生活,没有基本的洞察力,早死了几百次了,没想到——”      一想起那个背叛自己的人,李然心中滋味还真是复杂难辨,神色一黯,看着就有些低落。   江诀觉察到他神色有异,想要问他,李然已经岔开了话题:“难怪你要娶这么多公主,原来是既想强占人家的身体,又惦记着人家的窝。只不过靠女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你不觉得胜之有愧?”   李然此话一说,江诀没有发难,倒是那个冷冰冰的江云先沉不住气了,身体像鬼魅般逼到李然跟前,李然只觉得脖子上一凉,低头去看,瞧见一柄污黑光亮的长剑正抵在脖子上,那刀锋利的,砍死蚊子都不是问题。   当然,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李然恐怕早已万箭穿心。      “把剑放下,江云!别忘了,朕是让你来保护他的!”   江诀沉声一喝,江云望过去,见江诀脸带薄怒,眼中一片冷然。江云碍于江诀的命令,一脸不甘地收回横在李然脖子上的剑,沉声说道:“他对主公不敬!”   江诀听了也没什么反应,摆了摆手,说道:“朕都不介意,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他就是这个脾气,日后习惯了就好。今日这种情况,朕不想再看到第二次,明白吗?”   江云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江诀的命令,他从来不曾违背过,即使心里对李然的行为不能苟同,也不敢再有异议。   李然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这个只差在脑门上刻上“忠心”二字的江云倒让他挺感兴趣的。   只不过江诀刚才这么维护他,李然心里倒觉得有些诧异,暗忖江诀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友好?   江诀此人城府深得不见底,是不会无缘无故随意对人示好的。      “好了,让他躲房梁上去吧,我怕再看他一眼自己会短命。”   李然故作大方地摆了摆手,脸上甚至挂着他那招牌二分笑,一脸“亲切”地望着满脸肃容的江云。   江诀听了,无奈地摇了摇头,摆手示意江云出去。   忠心耿耿的江云实在看不惯这样放肆的李然,走的时候甚至狠狠瞪了李然一眼以示自己的不屑和怒意。   李然失笑地望着他挺直的背影,眼底都是捉弄。   江诀顺了顺他手边的一缕发丝,唤回他的注意,挑眉说道:“你的意思朕明白,其实得天下并不难,但坐稳这个天下却并非易事。皇族间的通婚只不过是一张契约,没有什么可羞耻的。朕不是第一个这么做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江诀说得坦然,李然既没有附和,也没有反对。   事实如此,没什么好争辩的。   他李然不是耶稣,不能拯救苍生,能够自保就足够了,别人的事他可管不着。      “为什么要把璃云和厉子辛扣在北烨?是不是他做了什么,让你起疑心了?”   李然挑眉问他,江诀又好气又好笑着看他一眼:“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那双眼睛。南琉最近有一个部族作乱,朕派他去平乱,他做得不错,但恐怕这几年翅膀硬了,心里存了些小心思,朕不得不防。”   李然了然地点了点,心想难道那个厉子辛在南琉招兵买马了?   “他不过是个将军,哪有实力造反?”   “他没有,璃云总是有的。”   江诀说完,再不说什么,只凝眉望着凤案深思,李然似乎有些明白江诀今日设这顿家宴的真正目的了。      “你怀疑璃云和厉子辛勾结,想让我去当说客?”   李然望向江诀,见对方双眉深锁,并不像平日那般风流轻佻,讪讪地撇了撇嘴,很难得的没有落井下石。   “他是你弟弟,除了你,恐怕再没有人可以劝他了。”   “可是我为什么要去?这对我有好处吗?”   “小然,你不顾念我,总要顾念一下逸儿不是?”   江诀挂着温润的笑容,一脸牲畜无害地望过来,李然心中冷哼,心想此人真懂得算计人心。   “那个厉子辛,你准备怎么处置?”   李然一针见血地问过去,江诀按了按眉眼,考虑片刻,回望过来,问道:“他若有了反意,朕如何还能用他?他日攻城之时,谁能保证此人不会对北烨倒戈相向?如果你是朕,你会怎么做?”   李然心想当然是斩草除根,免留后患!   他能这么想,江诀只会比他更狠。   只不过那一位似乎与他关系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怎么说杀就杀了呢?   还真不是一点半点的绝情啊!      他低头思索,五指有规律地在桌上轻叩,江诀在一旁默默喝茶。   “这个厉子辛我虽然是第一次见,但看起来并不像多有野心的人。况且你也说他是将帅之才。这样的人才如果就这么杀了,你不觉得可惜?”   李然问得坦然,江诀笑着摇了摇头,眼底锋芒毕露:“他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只不过这样厉害的人物,若有一天反过来戳朕的脊梁骨,到时候腹背受敌,你真以为朕能有三头六臂?小然,我也不是万能的。”   江诀最后一句说得极为恳切,甚至连朕都不用了,看来是真的同他掏心窝子了。   李然按了按眉角,一脸不解地问道:“他当年既然会选择投靠北烨背叛南琉,现在为什么又对你有异心了?”   李然颇为不解地望过去,江诀一脸复杂地望回来,也不说话。   李然见江诀脸色有异,心中咯噔一下,想起厉子辛今日在朝堂上与江诀对望的神情,仿佛两人之间有着并不为人所知的过往。   “你能利用他,那一定早知道他的弱点,看来你倒对他很熟悉嘛。”   江诀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啧啧,江诀啊江诀,他不会是你心头上的人吧?”   江诀笑得依旧温雅,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岔开了话,说道:“他一直对你有情,你难道没看出来?”   李然一听就有些无措,也忘了追问。他拧了拧眉,辩解道:“他不是对我有情,是对璃然有情。”   “事实如此,但他到底并不知道实情。”   “那又怎么样?璃然不是早进了你的后宫,说起来还有他一半的功劳。”   江诀听了,眸色一闪,说道:“南琉投诚之后,他曾跟朕要过你,朕没有答应,应该就是当初埋下的隐患。”   李然听他语气不善,侧脸去看他,见江诀眼底笼着一层冰霜,心想你这是故意要拆散人家小两口,不怨你又怨谁?真是一笔胡涂账!他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想说你,不过你这件事做得确实不厚道,难怪他这么恨你。”   江诀听了,脸上一愕,继而又挂上了温雅的笑,一脸暧昧地说:“怎么?吃醋了!”   李然冷哼一声,没有受他挑衅,暗忖江诀应该不想让他知道更多内幕,既然此人不愿意坦诚相告,那他就干脆装作不知道,免得蹚了浑水也不自知。      “厉子辛当时投靠北烨,是你使得计?”   李然抬眼望向江诀,江诀思索片刻,说道:“算是吧。”   李然摇了摇头,其实不用问江诀,单看今日厉子辛的反应,就知道此人对璃然余情未了已是事实,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就背叛他?   如今这位温润如玉的翩翩贵公子成了江诀的心头刺,甚至很有可能命丧北烨而不自知,李然就有些替他可惜,更替他不值。   “明天我去找他谈谈吧,说不定会有转机。”   江诀想了想,没说什么,算是默认了。   “如果可以,朕并不想让你和他有太多接触。”   江诀作势要去搂李然的肩,李然皱了皱眉,将他推开,说道:“江诀!我不是璃然,如果你再乱来,别怪我对你不客气,知道吗!”   江诀听了,眼底居然一黯,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看着甚至有些可怜。   “这些话你已经说太多遍了,朕都记得,小然。”   江诀慢慢探身过去,手指试探着在李然发上轻轻碰了碰,李然撇开脸不理他。   不过江诀实在手段高超,李然又是个感情方面的小学生,等到江诀将他的一缕头发贴在嘴边亲吻,他才有所反应,而江诀的另一只手已经伸到他腰上了。   这时,殿外有人匆匆来报:陛下、殿下,不好了——    异世安生   江诀一脸懊恼地抬起头来,沉声喝道:“什么事,快说!”   没想到进来的居然是巧馨,还是用跑的进了内殿,扑通一跪,哭道:“太子,太子殿下失踪了!”   “什么!”   他二人一听,心神俱慌。   李然从凤座上拍案而起,几个跨步赶到巧馨面前,拽着她的胳膊,吼道:“你们不是看着他的吗?”   巧馨被李然一拽,眼泪直往下掉,江诀还能稍微镇定一些,沉声问道:“派人去找了吗?”   巧馨点了点头,哭道:“到处都、都找遍了,月华他们还在、还在搜邀月池。”   李然脚下一个踉跄,几乎有些站不稳,不等巧馨说完,两人已经拔腿跑了出去,留下一阵风刮过,巧馨哽咽着跟了上去。      邀月池早已乱作一团,李然在人群中扫了个来回,心中一沉,没见到江逸。   池里已经下去了十几个内侍,月华和小六子也在其中。   老嬷嬷哭着跪倒在李然面前,早已泣不成声,李然根本没工夫管她,转身对江诀说道:“你在这儿指挥,我下水去看看,再找几个水性好的用网下去搜,不能再耽搁了!”   李然连珠炮似地说完,想都未想,拽掉鞋子,扑通一声跳了下去,江诀想制止,只来得及抓住他一个衣角。   江诀勉强维持镇静,告诫自己他是一国之主,不能乱了阵脚。   江逸是他唯一的儿子,被给予无限厚望。想到这个孩子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江诀浑身一颤,再不敢往下深想。   “把所有的大网都找来,内庭卫都下水去!太子若有差池,你们都不要上来了!”   近侍王贵盯着江诀肃杀的侧脸,战战兢兢地领命下去,不消一会,十多张牛筋大网便被宫人跑着送了过来。   一阵接着一阵的入水声在耳边响起,江诀脸上虽然看不出什么,握紧成拳的双手已经颤得止不住了。      李然猛吸一口气,潜下水去,邀月池的池水其实并不深,但里面稀稀拉拉地种了些莲花,所以视线并不太好。   李然想潜入水下去看,但水里视线模糊,实在看不清楚,所以干脆用腿去扫,希望自己够幸运,能扫到江逸的小身体。   他如今真渴望能有一套潜水服在身,那么只要在水下游几个来回,就能看个一清二楚了,也不用像现在这样毫无目的地乱找。   深秋的池水已经很凉了,虽然天还没有大黑,但穿着衣服泡在水里,只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些冻得慌。   李然无暇顾及自己,虽然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透着湿冷,但都比不过他心里来得冷。   溺水的死亡率即使在现代都是个很高的资料,更不用说在这样一个救济水平如此不发达的社会。      李然又一个猛子扎下水去,微眯着眼用四肢在水下摸索,入手的都是池底软软的泥浆,偶尔摸到几根荷梗的根须,都让他莫名地激动一阵。   一分钟后,他依旧一无所获,手里空空如也,脚下没有任何柔软的触感。   两分钟后,李然还能压住心底的恐慌,凭着感觉在水下继续寻找,并且不断告诉自己,一切还有希望。   三分钟后,李然心中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但他告诉自己不能放弃,曾经有人落水一个小时都能救活,江逸不是个命短的孩子。   五分钟后、六分钟后,李然心里的温度直线下降,他甚至觉得自己就快要窒息在这片水池底下,但脑子里始终存着一份执念:他不能放弃江逸,如果连他都放弃了,那还有谁会义无反顾地去救那个孩子?   快要窒息的那个瞬间,李然的右脚意外地勾到一串水草似的东西,邀月池是没有水草的,既然不是水草,就只能是另一东西——人的头发。      捞到江逸身体那一瞬间,李然的心脏猛地一缩,差点没能憋住气昏过去。   江逸在水下究竟待了多久,谁也不知道,但绝对不会少于十分钟。李然在夹着他的小身体往岸边游的时候,心里并不是不发悚。   他体力已经严重透支,回到岸边,有人来提他,似乎依稀就是江诀的脸,但看得并不清楚,当然不可能看到江诀充血的双眼。   一爬上岸,李然就将江逸平放在地上。这个孩子刚刚还在他怀里说笑,如今却安静得像具尸体,李然抖着手探过去,已经摸不到他的呼吸和心跳了。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回放,活泼的江逸,可爱的江逸,朝他撒娇的江逸,甚至是一脸倔强的江逸,每一张面孔都让他觉得抽痛。      他想起从前也救过一个落水的孩子,那个孩子也曾经在水下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还是照样被他救活了,甚至还成了他的小跟班。   李然虽然没怎么上过学,但救命的本事倒学了不少,当年他把六子救活过来的时候,连医务人员都竖着大拇指对他说“小伙子干得不错”,那个热心的陈医师甚至将他当作“大学生日常急救科普宣讲会”的优秀范例,带着他在大学校园里频频亮相。   宣讲会枯燥无趣,李然不是犯困就是发呆,听懂的不多,倒也记得陈医师曾经无数次说过这么一句话:“当水温很低时,溺水者的身体会发生生理变化,这种适应机制使得人能在无氧情况下忍受较长的时间,即使受害者是经过很长时间才被救起的,也应想各种办法进行抢救。”   这句话他听进心里了,也记到了现在。   六子就是这样一个奇迹,他李然既然可以救活一个,自然也能救活另一个。      李然将江逸的身体放平,拽下自己湿透了的外衣,塞在江逸的腹下,再掰开江逸的嘴,拉出他的舌头,伸手将他嘴里的泥沙抠出来,然后深吸一口气,嘴对嘴地把胸腔里的氧气给江逸渡了过去,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一边给江逸进行人工呼吸,一边双手交迭,指尖微微弯曲,就着江逸心脏的位置一个劲地不断按压。   活下去,逸儿!   只要你活下去,我一定带你去看你想看的乌沙江,带你去坐你想坐大船,带你去骑马,带你去做所有你想做的事!   他做得浑然望我,甚至没有留意到四周怪异的眼神。      那个小小的身体在他手下毫无生机,所有人都觉得李然疯了。   那一瞬间,那个男人脸上执着的坚定,让所有人震撼。   他们眼里只剩下李然怪异的行为,甚至到后来都有些心存不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太子依旧没有呼吸,但李然始终不肯放弃,他就那么执着地重复做着同样的动作,那几个贴身内侍早已哭得泣不成声。   江诀心底最后一层镇定在那个瞬间被击得粉碎,一种如鲠在喉的疼和苦像洪水猛兽一样扑面而来,激得他的心脏不住抽痛。   内侍宫女们远远地跪了一地,四周隐隐都是啜泣之声。   似乎所有人都觉得江逸这会是真的去了,只是皇后一时无法接受事实,一意孤行地做着令人匪夷所思的举动。   可太子一去,他们恐怕也活不长了。      后来连江诀都看不下去,伸手去阻止李然那种疯狂的举动,却在碰到李然手臂的一刹那,被他身上的温度惊得没了动作。   江诀那一刻突然后悔得想要杀人,他谨慎了这么多年,怎么也想不到会在今天犯下这样一个无可挽回的错误。   江逸是他唯一的儿子,宫里宫外有多少人想要杀他,江诀这个做父亲的不可能不知道?   只是因为今天他那番过于轻率地举动,到底还是引得有些人狗急跳墙了。   江诀望着断了气的江逸,心中杀意大生!      近侍王贵跪在他身旁,浑身抖个不停,这样狠决的江诀,已经很多年没见了。从此以后,一场腥风血雨已经在所难免。   一时间风云变色,天地一片晦暗,就像所有人的心情,无助而惶惑。      “小然,别这样,让他去吧。”   江诀蹲下身去,想要将李然冰冷的身体搂进怀里,却发现对方像定在原地一般,一步也不肯移动,冷冷说道:“胡说什么!他还没死!只要还有希望,就绝不能放弃!”   江诀望过去,仿佛又见到了当初在凤床上与他对峙的李然,再说不下去。   他甚至不敢想象,如果江逸真走了,李然又怎么还会留在这儿?   答案是否定的,从前的璃然至少还会为了璃云而受制于他,如今的李然除了对江逸有所牵绊,似乎没有什么是他舍不下的。   江诀望着江逸那张苍白的小脸,生平第一次有了莫须有的恐慌。   逸儿,活下去!      或许是江诀的祈祷成真了,又或许是李然的执念终于生效了。   在李然锲而不舍的急救下,江逸口中猛地吐出一口污水,一阵急促的咳嗽后,竟然活了过来。   江诀呼吸一窒,脑中有一瞬间甚至是空白的。他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结果却来了个峰回路转。   小太子在睁眼看到李然的那一刻,哇地一声大哭,将之前所有委屈和恐惧都发泄了出来。   李然把他捞进怀里,拍着他的后背为他顺气,他到这一刻才觉得自己浑身有些脱力,江诀半扶半抱地将他们扶起来,李然回头给他一个放心的笑容,江诀在看到那个笑容的瞬间,整颗心都被烫得颤动。      “他只是受惊,喝点姜汤驱驱寒,今晚再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江诀点了点头,拨了一下李然脸上乱了的黑发,点了点头。他此刻的庆幸和喜悦,不足用言语来表达。      风波终于过去,江诀吩咐近侍王贵通知内廷卫封锁宫内所有消息彻查此事,在场的内侍宫女都大舒一口浊气,感叹于终于可以保住一条小命。   帝后二人被簇拥着回到凤宫,小太子受了惊吓,搂着李然的脖子死也不肯松手。江诀见李然脸色泛白,知道他今天累得不轻,想要伸手去接过江逸,谁知道江逸连江诀都不要,到后来哭得都有些可怜。李然看不过去,只能带着他一同去内殿沐浴。   二人去里间洗澡,江诀居然破天荒地没有跟过去。   李然由着小六子为他脱了身上的湿衣服,又亲自扒下了江逸身上湿答答的小外衣,抱着江逸没入水中。      小太子对水似乎都有了些惧意,入水之后死死拽着李然的脖子。   李然好笑地摸了摸他湿乎乎的小脑袋,拿过皂角给他洗头发。   琉璃和巧馨在一旁替李然梳洗长发,她二人刚刚哭过一场,眼睛肿得像两个核桃,李然见了都有些失笑。   “老天保佑,太子殿下平平安安的,实在是太好了。”   琉璃一边替李然搓着头发,一边抒发着劫后余生的感慨,巧馨点头附和,一脸感激地说道:“殿下仁厚,不怪罪我们,否则奴婢等死一万次都难辞其咎。”      李然笑着瞥她二人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小孩子受点挫折也是好事,都别自责了。这小子皮得很,玩起来就没谱,以后跟紧一点就行。”   江逸抓着李然的一缕头发,绕在手指上玩,听李然这么说他,似乎对他刚才那番话有些不以为然,一脸正色地说道:“爸爸,我不是因为贪玩才掉进去的。”   李然好笑地摇了摇头,一脸的不以为意。   “我在御花园里玩小马的时候,飞来一只很好看的小鸟,我见它好看得紧,想捉来给爸爸瞧瞧。可是一靠近它,它就跑,我跟着它一路跑,结果一不小心就掉池子里去了。”      小太子说得委屈,两个侍女在一旁偷笑,心想他们这个小太子倒真会博取殿下的同情啊。   “哦?那我不是错怪你了?”   小太子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顶着张无辜之极的笑脸望着李然,李然失笑给了他一屁股,说道:“以后遇到同样的事,记得先用脑子想一想,看看值不值得做。为了一只鸟就把自己搞成这样,你觉得值得吗?”   小太子盯着李然瞧了半天,见对方一脸肃容,委屈地摇了摇头。   “恩,敢做敢当,还像个男子汉。你既然这么喜欢那只鸟,我明天给你弄一只来,但是不可以玩物丧志,知道吗?”   李然眼中终于带了笑意,低头瞥了江逸一眼,小太子见了,欢欢喜喜地乐开了。      有两个侍女在一旁服侍,这澡很快就洗好了。   李然穿好衣服出来的时候,江云正探在江诀耳边说着什么,江诀凝眉坐在凤案上,脸沉如水,见李然抱着江逸出来,江诀就敛去了一脸的肃容,笑着说道:“这么快就洗好了,怎么不等朕。”   李然没好气地瞥他一眼,抱着江逸径自进了内室,将江逸光溜溜的小身子放进锦被里。   他们前脚刚进去,江诀后脚就到,见李然正在喂小太子喝姜汤,就贴着李然坐在他身后,低声问他:“逸儿没事了?”   李然点了点头,说道:“没事,受了点惊而已,过几天就忘了。”   江诀见他神色慵懒,眸色一深,探身到他耳边,说了句真香,声音暗哑,暧昧之极。   李然瞥都没瞥他一眼,弯手给了他一肘子,江诀脸上不怒反笑,甚至连大殿外面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凤宫外随侍的宫女内侍俱是一惊,心想他们尊贵的陛下可从没这么开怀大笑过。      江逸和他二人玩累了,就拽着李然的手睡过去了。   李然想把手抽出来,无奈他只要一动,那小子就会拽得更紧,后来实在没有办法,只希望有人来替他搭一把手。   老嬷嬷在殿外伺候着,她之前还哭红了一双老眼,如今见李然和江诀处得不错,心想这回真是因祸得福,老天爷终于开始垂青他们殿下了。   老人家心中宽慰,盘算着怎样才能让李然和江诀多相处一会。   李然朝老嬷嬷一个劲地使眼色,没想到老人家竟然装作没有看见,故意撇开脸不去理他,李然只能转而去找别人,四下一看,外殿哪里还有别人,小六子和那三个丫头早已经跑得连影子都不见了。   老嬷嬷并不知道,她的这个决策,简直就和“送羊入虎口”无异。      江诀贴在李然身后,两个人靠得很近,连呼气的热气都能感觉到。   偏偏李然现在走不开,江诀的手甚至还在他的腰上四处游移,李然回头拿眼狠狠瞪他。   当他再想给江诀一手肘的时候,江诀已经很有先见之明地将他的左手牢牢拽在手里了。   “你刚才用那个法子救逸儿,朕还是头一次见到。”   江诀一手扣着李然的左手,一手搂着他的腰,将他扣在怀里,贴着他的耳根低声耳语。   李然翻了个白眼,说道:“不是早跟你说过,我不是这儿的人!”   江诀笑着亲了亲他的耳垂,说道:“好,以后你说什么我都信。”   李然一脸不解地侧脸瞥江诀一眼,觉得他这样的态度非常诡异。   “信不信由你,我管不着。”   江诀似乎并不觉得李然的态度有多无礼,反而被他刚刚那样挑眼一瞥,心中一荡,贴着李然的耳根,轻声呢喃:“小然,再为朕生几个皇子吧。朕看你这么疼爱逸儿,我们再多生几个,好不好?”      李然冷声嗤笑,他倒没想到江诀经过三番四次挫败之后,还敢存这份心思。   即便这个身体真的天赋异禀到可以生孩子又如何,谁能让他李然乖乖就范,江诀更加不行!   李然心中冷笑,对江诀说:“这么想要孩子,自己找人生去。”   顾忌着江逸已经睡着了,李然将声音压得很低,但依旧听得出有些咬牙切齿。   江诀闷声一笑,脸上一派的风流,眼中金光闪烁,李然被他盯得几乎有些发毛。   他撩起李然垂在身后的一缕头发,放在嘴边亲了亲,抬起头来,眼带深情地望过去,李然不期然遇上他的视线,心中一阵恶寒。      两人在室内“培养”感情,外殿却有一群人在不时偷窥。   小六子嘴里咬着帕子,哭着感叹他们殿下的好日子终于到了;巧馨和琉璃两个丫头想看又不敢看,每每偷偷一瞥,都被闹个脸红心跳;月华的性格跟她的长相很像,只瞥了一眼就去忙自己的事了;可怜了小六子看得太过专注,硬是被老嬷嬷拽着半边耳朵拎了出去。   江诀吃豆腐正吃得兴起,江云煞风景的声音竟不知从哪里传了进来:“主公,属下有要事禀报。”   江诀精神一震,满脸不舍地望瞭望李然和江逸,起身无奈离去。    异世安生   翌日,李然乘着凤辇,带着小太子江逸浩浩荡荡地去宫外赴约。   从皇宫到京郊,骑马至少需要一个时辰。李然他们乘着马车,沿路还有宫廷内卫护道,自然比不上骑马来得快。   他们用完早膳就出发,到了京郊别院已经快到晌午,一路走来并没有发生任何意外,更何况还有江云这位一流高手在凤辇里面护他们周全。   原本江云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坐凤辇的,只不过李然坚持,认为只有在里面才能保护得更加滴水不漏,江诀听了也觉得有道理,就破天荒地同意了。      小太子江逸难得出宫,望着宫外的任何陌生的东西都很雀跃,一路走来,黏着李然问了很多问题。   李然其实也就是个生手,所以小太子那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有一大半都是江云这个冰块回答的。   小太子开始的时候对江云还很抵触,到后来似乎都有些喜欢他了,凑到李然耳边问他:“爸爸,他是谁?”   李然一脸不明所以地瞥了他一眼,脸上是一副干嘛问我的表情:“你想知道,直接问他不就行了。”   小太子讪讪地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望着江云:“你是谁?为什么跟着我们?”   “禀殿下,属下江云!”   江云对着江逸也恭敬之极,李然好笑地摇了摇头,心想这家伙还真是忠心得可以。   “你的这个江和我的是同一个吗?”   “是的,殿下!”   江逸歪着脑袋看着这个大哥哥,显然对他非常感兴趣。   “你也姓江,你也是父皇的儿子吗?”   江云听了,脸上一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李然差点没笑岔气,心想江诀如果知道他儿子这么说,铁定得气得吐血。   江云虽然看起来并不大,但少说也有十六七岁了,江诀最多也就二十七八的样子,如果他有江云这么大个儿子,岂不是说他八九岁就让女人怀上了?   李然想到后来实在憋不住,放声哈哈大笑,就差很没有形象地拍打身下的软垫了。   他这一阵大笑,引得凤辇外的内卫又惊又愣,心想这个皇后殿下,实在和传言中的不大一样。      江云似乎被李然的举动惹得很不高兴,俊脸沉得跟块铁板似的。   江逸望望李然,又望望江云,最后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回头去问李然:“爸爸,你笑什么?”   “哈哈,没什么,就是,就是想笑了,哈哈——”   “爸爸,他真的是哥哥吗?”   李然低头去看江逸天真的小脸,心想这可是个大好机会,既可以捉弄一下这个早熟的江逸,又可以看那个冰块一样的江云变脸。   他在脑子里把这事想了个来回,脸上笑得越发欠揍。      “你觉得呢?其实仔细看看吧,你们俩确实长得有那么一点像。你觉得呢,江云?”   李然摩挲着下巴,在俩人之间打量了一番,忽略了江云刀子一样的眼神,江逸一脸好奇地转头去看江云,盯着他看了片刻,笑得一脸纯真:“恩!逸儿也觉得像!”   江云听了好不尴尬,李然在一旁看得很是满足,正准备给江逸一个奖赏的拥抱,小太子爆炸性的话又扔了过来:“他既然是父皇的孩子,那也就是爸爸的孩子,就是逸儿的哥哥!”   江逸为自己的聪明劲着实得意了一把,李然脸上的表情活像吃汤圆的时候咬到了石子,他揉了揉突突直跳的神经,望着江逸一脸兴奋地笑脸,无力又挫败。   江云实在听不下去了,脸上青白交加,以尽量平静的语气解释:“禀殿下,属下只是个孤儿,姓是陛下赐的,不是殿下说的那样。”   江逸微微有些失望,他还想有个哥哥或弟弟和自己一起玩呢。      “爸爸,我要弟弟!”   李然早就拿了本书装模作样地窝进角落里去了,江逸这小子的童言童语杀伤力实在太强,有时候连他都招架不住。   此时此刻,李然为自己的先见之明庆幸不已。   不消一会儿功夫,这孩子果然又抛了一个技术性的难题过来,李然选择充耳不闻,一脸颇感兴趣地盯着手里的书。   “逸儿想要弟弟,爸爸!”   倔强的小太子再一次重申了自己的立场,大有你不理我就不罢休的气势,还手脚并用地爬上李然的腿,在李然怀里乱蹭。   李然无可奈何地放下书,把他抱进怀里,制住小太子的小短腿和小胖手:“想要弟弟还不简单,跟你那个父皇说一下不就行了?”   “可是弟弟在爸爸肚子里!”   “谁跟你这么说的?”   “父皇说的,父皇还说要给逸儿种好多好多弟弟!你快让父皇给逸儿种一个弟弟吧,爸爸!”   望着小太子纯真期待的眼神,李然几乎气得想要吐血:江诀那个家伙,实在是太欠揍了!   当然,江云似乎并没有被他们的惊世对话影响,只要不牵扯到他本人,那两个人不论说什么,江云都会选择非礼勿听,这是江诀临行之前的吩咐,甚至算是忠告。   江云此刻再次默默感叹:陛下,您实在是太有先见之明了!      江逸的天真烂漫和对弟弟的执着实在让李然吃不消,为了转移这个念弟心切的小子继续发表惊世骇俗的言语,李然决定转移他的注意力,自然江云就成了那个牺牲品。   “想不想学功夫,逸儿?”   李然一边安抚着江逸对弟弟无可休止的执念,一边找话题让小太子分心。   “功夫?不要!我要弟弟!”   李然揉了揉纠结的眉眼,问他:“你要弟弟做什么?”   “弟弟可以陪我玩!”   “玩?有什么好玩的?”   “木马!爸爸给逸儿做的木马!”   李然挫败地叹了口气,心想你就是为了这么个不入流的理由啊。   “如果你弟弟遇到危险,你该怎么办?”   “逸儿会保护弟弟,不怕!”   李然失笑地挑眉瞥小太子一眼,继续激他:“你保护他?”   “对!”   “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想保护别人?”   “……”   “所以说让你学点功夫,没有功夫可保护不了你弟弟。”   李然说得一脸所以然,小太子就被绕进去了,睁着一双疑惑地大眼睛,不情不愿地问他:“真的要学?”   毫无疑问,李然斩钉截铁地说了声“要学”,江逸憋着小嘴想了片刻,朗声说道:“那我跟爸爸学!”   李然翻了个白眼,敲了他额头一记:“我又不会,你跟着我学不了。不过没关系,有个人可以教你。”   小太子睁着纯真无比的大眼睛望着李然,仿佛在问:谁可以教我?   李然往江云那边一指,江云抬头去看,见李然正一脸算计地望着自己,小太子眼中满是兴趣。   “想要学功夫,就去找江云吧。他是个很厉害的人,连你那父皇都打不过他。”   小太子显然被最后一句话给说服了,他私心里总认为江诀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江云居然能打得过江诀,那一定是更加厉害的人了。   “江云!我要跟你学功夫!”   江逸说干就干,立刻离开了李然的怀抱,往江云身上一扑,笑着说道。   李然揉了揉自己有些发酸的胳膊,暗自喊了声阿弥陀佛,庆幸终于把这尊大佛给送走了。      到了京郊别院,远远就看到璃云和厉子辛在门口迎着,凤辇一停,小六子他们早已经下了马车在旁边候着了。   李然抱着江逸下了凤辇,江云留在里面并没有现身。   江逸睁着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四处观望,李然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示意他待会儿要好好听话,不要乱动。   璃云和厉子辛带着三个属下在门口跪着,李然显然还不大习惯这样的阵势,朝他们摆了摆手,一脸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天气这么冷,都起来都起来。”   璃云也不客气,欢欢喜喜地顶着笨重的身体率先起身迎了过来,见到江逸,脸上更加欢喜,他似乎对这个小侄子非常喜欢。   李然招呼众人进去,璃云半步不离他们左右,一路走来,在他身边有说有笑,李然眉眼带笑地拍了拍他的头,他倒越来越喜欢这个傻小子了。   厉子辛落后一步跟在他们身后,面带笑容地听他们闲聊。      李然被众人簇拥着来到大厅,随侍的月华和巧馨已经早一步将茶水点心都打点好了。   李然今天表现得分外随和,甚至有些热情,众人起先还有些拘束,后来见他分外平易近人,气氛才轻松起来。   昨日上朝的时候,只有璃云和厉子辛进殿觐见,其余三个人对于李然来说却是全然陌生的。李然在他三人之间扫了个来回,越发肯定这三人不是普通的随从这么简单,尤其是为首那个穿淡青色罩衫的青年,相貌俊朗,身材高挑,气质高贵,一双桃花眼更是挑得勾人,不是个池中物。   李然在打量他三人的同时,那三个人也在暗暗打量李然。   他刚刚从凤辇里出来的时候,已经让他们着实惊叹了一把,心想传言果然不假,他们这个前太子殿下,美得几乎不像个凡人。   其实他们会这么大惊小怪,实在是因为现在这个德王殿下的样貌身材太具有负面效果,看惯了圆滚滚的璃云,乍一看到这样风流惑人的人物,怎能不让人惊叹?   众人一阵闲聊,气氛倒也其乐融融。      承干宫内,江诀正一脸不耐地看着手里的奏折。   近侍王贵见江诀神色有异,小心翼翼地问他:“陛下可是哪里不舒服?”   江诀摇了摇头,捏了捏紧锁的眉眼,问道:“他们出宫多久了?”   王贵一听,知道他们陛下是惦记皇后殿下了,笑着回他:“殿下和小殿下是用了早膳就出宫的,如今应该已经到别院那边了。需不需要派人过去打探一下呢,陛下?”   江诀想了片刻,再次摇头。   其实有江云带领的暗卫贴身保护,又有内廷卫开道,李然他们应该不会出什么差池。   只不过李然这回去见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厉子辛。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人始终对璃然念念不忘,甚至为了璃然不惜背叛他。   这样执着的感情,几乎连江诀在局外看着都惊叹,更何况如今还牵扯到了李然。   江诀默默叹了口气,心想自己今天究竟是怎么了,怎么会这么胡思乱想?   就在这时,内廷卫侍卫长匆匆来报:陛下,王美人的贴身婢女有要事在殿外求见——    异世安生   江诀揉了揉眉心,心中诧异,按照往日的规矩,他在理政的时候,后宫众人一般并不敢前来打扰。   江诀捏了捏眉眼,淡淡说道:“宣她进来吧。”   那婢女一脸欣喜地螓首进来,朝江诀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说道:“禀陛下,方才史太医来秀宫替娘娘看诊,探得娘娘已经有了两个月的喜脉。娘娘心中高兴,特命奴婢前来跟陛下报喜!”   江诀原本还在低头看奏折,听到“喜脉”两个字的时候猛地抬起头来,王朵儿的贴身婢女梅香以为江诀太过激动,心中暗自偷笑。   江诀脸上挂上一抹笑,但笑意并没有到达眼底,在这个节骨眼上,王朵儿意外有孕,实在不是一个好消息。   “恩,朕知道了。回去跟你们主子说,就说朕得空了会去看她,让她好好安胎。”   梅香一听,心中错愕,心想她们娘娘怀孕这么大的事情,陛下怎么表现得这么平静?   不过她也很机灵,虽然心里直犯嘀咕,脸上却没有表现得多反常,只恭恭敬敬地朝江诀行了一礼,便出去了。   内侍王贵在一旁瞧着江诀的脸色,见江诀脸上神色复杂难辨,小心翼翼地问他:“陛下,赏赐给王美人的东西,是否需要差人现在送过去?”   江诀瞥了眼王贵,脸上笑容不变:“你倒替朕想得周到。”   他语气平平,话中都是深意,王贵在他身边伺候多年,知道江诀这个人最讨厌身边近人猜度他的心思,遂躬下身子,诚惶诚恐地说道:“老奴该死,坏了陛下的规矩,请陛下恕罪!”   江诀盯着他瞧了片刻,沉声一笑,王贵听了并不觉得轻松,反而沁了一层冷汗,江诀这人从来喜怒无常,笑的时候未必就表示高兴,不笑的时候也未必有多生气。   “好了,起来吧,朕没有怪你的意思。”   江诀说完,继续去看奏折,看了片刻,淡淡吩咐一句:“就照你刚刚说的去办吧。”   王贵听了,心中才安稳了不少,得了吩咐,立马去准备了。   江诀拿着奏折坐在御座上,心想这回应该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了。      京郊别院内,李然正在和南琉来的一干人闲聊。   为首那个穿着淡青色罩衫的男人名叫苏沫,是南琉氏族苏家的长子,三年前于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厉子辛,后又经厉子辛介绍,结交了德王璃云。   这苏沫在南琉可是个家喻户晓的人物,此人天生长着一双桃花眼,为人更是风趣幽默,勾得樊城万千男女魂牵梦绕,有“樊城一枝花”的美誉,不过也正因为他太过风流,也得了个不太雅致地称号,名为樊城鬼见愁。   苏家是南琉富甲一方的名流,南琉如今归顺了北烨,苏家便将生意发展到了北烨,这次又恰逢厉子辛带着璃云来罗城面圣,他便搭了个顺风车,也算是乘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与友人好好聚一聚吧。   其余两人,一个名叫殷尘,容貌虽然比苏大少逊色几分,但李然只望了一下此人的双眼,便觉得这人胸中有丘壑,不是个普通的儒生,另一个武将打扮的人名叫卓峰,是厉子辛的副将,行为举止十分豪爽。      一见到璃然,苏沫的一双桃花眼便在他身上滴溜溜地扫了个来回,心想这人能让他那位向来眼高于顶的人一直念念不忘,果然是有些道理的。   只不过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此人会是这样的绝色,难怪连北烨的皇帝都挡不了他的诱惑,而将其纳入后宫。   苏沫心中千回百转,没人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      “托德王与子辛的福,今日得以一睹殿下仙人之姿,苏某真是三生有幸。”   苏沫挑着一对桃花眼,嘴巴跟抹了蜜似的,一脸别有深意地望过去,一直望进李然的翦翦黑眸之中,小六子和两个贴身婢女正欲喝止,李然微微一抬手,示意他三人安静,继而嘴角一弯,淡笑着对苏大少说:“苏兄弟太客气了,大家既然都是老乡,你又是子辛和小云的朋友,就别见外了。”   李然一开口,苏沫等人脸上皆是一愕,小六子在旁边一个劲地朝李然使眼色,李然却视而不见。   “呵呵,想不到殿下是如此坦率之人,苏某佩服。”   苏大少爷脸上的笑容几乎有些挂不住,这位太子殿下瞧着跟“神仙”似的,没想到一开口,居然会是这样一个“没有距离感”的人。   苏沫挑着一对桃花眼,往厉子辛那边扫了个来回,笑得一脸别有用意:“难怪某位仁兄对殿下一直无法忘怀,换了苏某,即便让在下终身不娶,但凡能够换来殿下一个回眸,区区也不会说一个‘不’字啊!”   李然一听,心想这小子说了这么多,原来是想替他那个朋友拉皮条。   “放肆!殿下乃千金之躯,岂容你如此辱没!”   苏沫被一个俊俏的小丫头一喝,差点没把到嘴的茶水喷出来。他桃花眼一眯,瞥了眼那个丫头,转而望向李然,笑着说道:“这位姑娘说得极是,只是殿下方才说过让区区无须客套,在下也是遵命行事而已,这样算放肆吗,殿下?”   苏大少笑得一脸如沐春风,还不忘朝李然抛了个大大的媚眼,李然却几乎想要抚额心叹,心想苏大少啊苏大少,你得罪我这个小侍女没有关系,万一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得罪了暗处的那位朋友,那小子可是会要你小命的。   “没事!没事!开个玩笑,也没什么大不了,别太紧张,月华。”   月华听了,板着脸哼了一声,顺便狠狠地给了苏大少一记眼刀,想不到苏沫居然照单全收,脸上依旧挂着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还一脸挑衅地频频朝李然放电,李然盯着他的笑脸,下意识就想起了江诀,心想那厮如果在这儿,估计能和这个苏大少拼上一拼。   “苏沫说话向来没什么遮掩,并非有意冒犯殿下,请殿下见谅。”   “是啊!大哥,小沫人很好的。月华你别怪他,你跟他处久了就会喜欢他的。”   李然瞥了眼厉子辛,见他正微笑着望着自己和苏沫,暗忖怎么世上有这样的人,他说什么你便会做什么,只是为了不想让他失望。   江诀初见此人的时候,是不是也与他怀着同样的心情?      李然告诫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转眼去瞧璃云,见那个二愣子一脸不明所以然地望着他和月华,李然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容,示意他不要担心,最后又拍了拍月华,转而挂上他那招牌的二分笑,面向众人说道:“没事,小姑娘从小在宫里长大,没见过世面。”   这么一说,众人都被他逗得哈哈大笑,饶是月华脸皮再厚,都被他闹了个满脸通红,巧馨在一旁嘻嘻低笑,小六子故作矜持地捏着帕子掩嘴偷笑,苦了月华那丫头站在李然身后发窘,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殿下如此率性豁达,倒跟传闻中的不太一样。”   这个殷尘还真是“阴沉”得吓人,李然如今的一言一行,较过去的璃然的确有着天壤之别,套用小六子的话就是“从前那个殿下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殷尘这人眼光向来犀利,一眼就看出这里面的门道来了。   其实李然这么想,就太低估其它人的智商了。   别人不提,那是因为都各有心思或者碍于各自的盘算不好开口,只有这个殷尘,素来以言辞犀利著称,又缺乏幽默感,很不讨人喜欢。因此他这人虽然满腹韬略,但仕途一直走得不顺,也就璃云这个二愣子还能勉强跟他“共事”。   “不错!不错!殷兄弟这么快人快语,我喜欢!来,我以茶代酒,先敬你!”      殷尘大概没料到李然会有这样的举动,捏着茶杯的手指几乎有些僵硬。   璃云从前就跟他提过,说他那个大哥如何如何的气质出众,如何如何的才高八斗,又如何如何的满腹韬略。   今日一瞧,这人怎么看都像一个粗鄙的老江湖!   殷尘的嘴角微微抽搐,他的严词厉语到了这个人面前似乎再无用武之地。   苏大少在一旁乐得放声大笑,眼底一片幽深。   唯有厉子辛望着他的眼中,依旧温情一片。   李然在心中暗自嘀咕:大哥,你别再这么含情脉脉地看着我了。老子我是straight guy(直男),不会对你有感觉的!   江云此时隐在暗处,心中翻了个白眼,再次感叹:陛下,您真有先见之明!此人粗鄙,简直令人瞠目!      江逸一直安静地窝在李然怀里听他们商量大事,他今天真是少有的听话,居然没有乱插嘴,径自抓着李然的一缕头发绕着玩。   李然喝水,他也喝水,李然看谁,他也看谁。旁人望过去,都在心里默默感叹,这一大一小还真不是普通的相像,莫非这个太子殿下真的是这位殿下所出?   璃云对这个小侄子非常有好感,其它人在聊天的时候,他就一个劲偷偷朝小太子做鬼脸。   岂料小太子定力太足,璃云一直逗他,他却只是偶尔瞥他那个叔叔一眼,一脸的不为所动。   小六子在一旁抬头望天,咬着帕子感叹:老天爷啊,您对我们殿下真是太好了!我们的太子殿下太有帝王之相了!   月华和巧馨在一旁看了各自翻了个白眼,连哼都懒得哼了。      厉子辛时不时地望一眼李然怀里的江逸,江逸看向他的时候,他便朝江逸微笑。   他对璃然有情,所以爱屋及乌,对璃然的孩子也有着莫名的好感。   至于这个孩子究竟为谁所出,厉子辛心想总不会是璃然和江诀生的,宫中秘辛本就匪夷所思得很,江诀让哪个女人生了个儿子,又安放在东宫名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不过这孩子到底在璃然身边长大,一举一动都跟他像足了七分,实在讨人喜欢。      “子辛,我这次来,其实是有件事,想和你谈谈。”   厉子辛听李然喊他的名字,对方的神色亲切之极,他心中一动,怔怔地望过去,温润如玉的俊脸仿佛蒙上了一层光:“殿下有何事吩咐?”   李然心中感叹:江诀啊江诀,难怪你明知道他有反意却不舍得下手,老子我如果不是个直人,也抵挡不了这样的诱惑啊。      其它几个人见二人有要事商量,正欲起身离去,李然一脸无所谓地朝众人摆了摆手,说道:“没关系,都不是外人,留下来听听吧。”   李然既然这么说了,被点到名的那几个人自然不能再有异议。      他优哉游哉地喝了会茶,见众人一脸不解地望着他,也不急着说话,沉默了一会,说道:“北烨当年灭了南琉这件事,你们有什么看法?”   众人听了,皆面面相觑地彼此望了一眼,心想这么敏感地话题,居然被这位太子殿下如此直言不讳地提出来,一时间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厉子辛俊美的脸上一愕,眼底有难堪、有愧疚、有后悔也有无措。      李然一手托腮,一手叩击桌面,一个个地打量过去,见厉子辛的那个副将脸上隐隐都是愤然之色,笑着问他:“卓兄弟,你有什么看法?”   那位姓卓名峰的副将被李然点了名,朝他恭恭敬敬地抱拳行了一礼,铿锵有力地回道:“在下以为,北烨早对我南琉有虎狼之心。当年的事,也是因为先皇中了对方的反间计,北烨赢得并不光彩!”   李然心中一转,心想这事看来还真有门道,不过战场上从来都不择手段,这位卓副将,实在需要历练。      “反间计?”李然将这三个字玩味一般念了一遍,转而敛了笑容,望向厉子辛,说道:“当年你那么做,就是因为中了对方的诡计?”   他神色严肃,眼中满是探究,众人神色皆是一怔,心想这样看看,这个太子殿下还是很有气势的。   厉子辛脸上露出痛苦之色,他想要摇头,却没办法做到。   当年他听信谣言在先,错误判断在后,即使如今有心想要推脱,也觉得非大丈夫所为。      “不!当年的事确实是我一人的过失!我虽然并不愧对先皇,但却愧对殿下,原想过要一死谢罪,但顾念殿下仍受困于——”   厉子辛激动之下差点露馅,反应过来之后立刻止住了话头,但已经透露了不少信息。   李然心中暗自盘算,觉得这位忠心耿耿的厉将军倒更像是在忍辱负重,至于他搞的那些小动作,八成是为了搭救这位仍处在“火坑”之中的太子殿下。      不过他实在是低估了江诀的能耐,全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岂料一切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至于江诀一直留着他,多半是私人感情因素,当然也是看在他这个人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的份上。   李然心中暗自叹了口气,心想这个姓厉也的确不容易,璃然恨他,江诀防他,简直就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啊。   “哎——男子汉大丈夫,也别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再说了,我要你的命做什么?”   李然朝厉子辛叹了口气,继而摇了摇头,对方被他闹得一脸尴尬,苏大少爷甚至很不给面子地在一旁低头偷笑,厉子辛到后来脸都红了,李然见了心中一动,难怪演艺圈的那些个美男这么吃得开,不用说是女人,就是他这个男人看了都吃不消。      苏大少笑得实在有够夸张,李然对此人其实很有好感,遂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友好,苏沫眼中精光一现,望向李然的眼神有些怪异。   李然瞧着有些纳闷,也不管他,转而面向殷尘,一本正经地说道:“殷兄弟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殷尘果然不愧为殷尘,只一脸冷漠地说了四个字:大事所趋!   此话一说,立刻引得众人变了脸! 异世安生   李然一听,不怒反笑,朝殷尘一举杯,笑着说道:“这一杯还是要敬殷兄弟!”   众人都一脸惊异地看向李然,他的两个婢女和内侍更是一脸见鬼似的,心想他们太子殿下莫不是疯了?   李然望着苏沫,笑着问道:“苏兄弟觉得呢?”   苏沫望着一脸笑得笃定的李然,一双桃花眼滴溜溜地直转:“区区并不完全赞同,南琉向来富足,几百年来并无纷争,是以百姓都习惯了过安逸的日子,这又有何不妥?”   殷尘听了在一旁摇了摇头,李然心想他可不管这些人有什么不同的感慨,只要能够达到他此行的目的就好。      殷尘起了这个头,苏沫有所反驳,众人脸上都露出了深思,李然在一旁打量着,心想得让殷尘再好好说下去,否则待会儿要劝说厉子辛就难了。   李然望向殷尘,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殷尘了然地点了点头,沉声说道:“在下方才说过,此事为大势所趋,是有原因的,并非故意让两位殿下难堪。”   殷尘朝李然递了一个歉意的眼神,继续说道:“原因有三,一为兵弱,二为民弱,这第三嘛,也是最重要,便是帝弱!”   这三个弱字说得掷地有声,众人心中皆是一跳,齐刷刷地朝这个大胆的殷尘望过去,心想这人还真是敢说,连帝弱这种话都说得出口,真是直言敢谏啊!   李然心想今天如果换了璃然在场,不被你活活气死才怪!      “殷兄,不得对殿下无礼。”   “是啊,殷兄,你官路走得不顺,也不用这么怨天尤人吧?好歹也留点口德啊?”   厉大将军和苏大少爷纷纷开口替李然捞面子,岂料另一个不怕死的人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开了口。   “大哥,我觉得殷先生说得有道理。”   众人望过去,居然是一直没有开口的璃云。   李然瞥他一眼,无奈地捏了捏眉眼,心想他倒忘了还有这个胖小子在场。      众人刚刚看着殷尘的目光中还带着恼意,如今被璃云这么一搅和,都有些无语。   李然了然地点了点头,转头望向殷尘,笑着说道:“殷兄弟继续说,我没有关系。”   殷尘眸色一动,望着李然的眼中居然有些敬佩。   “所谓兵弱,全因我南琉士卒向来安于太平,技术上疏于操练暂且不提,意识上更是缺乏斗志;所谓民弱,实在是我南琉百姓几百年来都惯于安逸,熬不得战乱之苦,贪图安安分分过活,破国与否,全然不是他们考虑之重;所谓帝弱,则是最致命的,先皇听信谗言在先,错杀忠勇之将在后,这是事实,自然不必再说,而众皇子又实在不堪大任,南琉后继无人,反之北烨国主年轻果敢,是以南琉的国门为北烨的铁蹄所破,怎能不是大势所趋?”   这么说完,众人都是一阵沉默。   这个时候,只要是南琉人,恐怕都会心有所感,当然李然这个人除外。      殷尘这番话说得确实很有道理,连一向“忠君爱国”的卓峰都找不到任何话来反驳,厉子辛在听到那个错杀忠勇之将的时候,脸上隐约露出痛苦之色,李然心想这个“忠勇之将”铁定和他有关系。   “殷兄弟,这第三杯,我还是要敬你!”   李然笑得一脸开怀,举杯邀对面的殷尘共饮,殷尘方才还沉浸在南琉被破的伤感之中,如今被李然一点名,立刻振奋了精神举杯相迎,他二人痛痛快快地喝了三杯茶,李然又笑着开了口:“今天这茶如果换成酒,我们也算是成了拜把子的兄弟了!哈哈!”   “拜把子”他们是听不懂的,不过兄弟两个字,估计是个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众人脸上都是一惊,心想他们这位太子殿下今天究竟吃错了什么药,一而再再而三地“语出惊人”!      小六子和巧馨他们在一旁看着,还真是为这位殿下捏了一把冷汗。   江云将他们的对话都听了个一清二楚,暗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连感叹的话都不想说了。   李然倒不管他们有什么想法,不过是兴致到了,随便这么一说而已。   更何况他怎么看都觉得殷尘这个人不是泛泛之辈,若是跟他成了兄弟,或许日后还能仰仗他一些。   他就是只有这么点小小的不入流的心思,众人自然猜不到,若是让这些人知道他心中所想,还不跌破眼镜?      殷尘脸上一愣,继而笑着摇了摇头,望着李然的眼中满满都是可惜:“在下若能早日结识殿下,定然能助殿下成就一番功业!”   他这话说得实在狂妄,不过熟识他的人都知道,这个人是从来都不会乱下承诺的。他既然能这么说,就说明他有这个信心,也有这个能力。   “殷兄何须惋惜,眼下应当也不迟。”   厉子辛望向殷尘,双目熠熠有光,泪痣鲜活生动,殷尘似乎并不为所动,只是摇了摇:“如今殿下早已不问政事,何来功成名就一说?”      殷尘说完,正兀自惋惜,却见厉子辛一脸的若有所思,心头一跳,抬头望过去,眼中几乎有些不敢置信。   “迟与不迟,也是未知之数。”   此话一讲,不仅是其它人,便是李然也惊了,不过他惊的是厉子辛这么一说,不知道江云那小子听了会不会直接给他一剑?   这么一想,李然立马开口:“殷兄弟既然说迟,肯定是有道理的。”   殷尘点了点头,接过李然的话:“确实如此。不仅迟了,而且迟了不仅六载。”   “此话何解?”   “在下若能早日结识殿下,必会倾囊相授,以殿下的聪明才智和豁达率性,定能招揽各方才俊为己所用,到时候集结各方才能,外加有殿下主政,殷某可保南琉不失,而且不但不失,或许还能建立不世功业!只是殿下如今身在北烨,一不当权二不主事,建功立业就都是空谈罢了。”   “照殷兄这么说,殿下若是在南琉不就有机会了?”   “哎……”   厉子辛咄咄逼人地问回去,殷尘叹了口气,说道:“即便殿下在南琉也为时晚矣,民心所向的道理,厉兄难道还需要殷某解释?”   厉子辛一听,一脸的好不甘心,俊美淡雅的脸上是少有的肃容,殷尘继续说:“南琉国富但兵弱,有北烨护其左右,可保百姓一世太平,此为一;二来,南琉被破后,北烨不但没有鱼肉我南琉百姓,反而一再给予厚待,百姓富足安乐自不必说,对皇族也只是囚而不杀,更何况也封了二皇子为王,又封了——”   殷尘说到这里,颇为忌讳地看了李然一眼,又看了眼李然怀里的江逸,李然被他这么一瞧,就知道他接下来想说些什么了,心想此人虽然一向言辞犀利得让人吃不消,有些时候却也挺可爱:就像现在,这个殷尘一定以为,如果他说出“又封了大皇子为后,还封了大皇子后人为太子”这样的话,势必会惹得他难堪,为了顾及他这个太子殿下的尊严,这位仁兄就这么半吊子地带过去了。   “即便如今还有人执念于我南琉皇室血脉,但太子殿下却是我南琉后人。如此一来,南琉百姓之中,谁还会有反意?更何况,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北烨的三十万先锋可不是当摆设的,厉兄以为呢?”   李然在一旁听了,简直想给这个聪明绝顶的殷尘一个大大的熊抱。   连他这个局外人听了都觉得很有道理,那个厉子辛怎么可能不明白?      仔细想想,姓厉的应该是一时鬼迷心窍,觉得当年背叛璃然在先,如今又见他的这位心上人身陷“囹圄”,怎么着都得救他脱离苦海不是?更何况,既然深爱一个人,自然是要给对方最好的东西。   在厉子辛心中,那个最好的东西,自然就是南琉的皇位。   更何况,能让江诀都刮目相看到放进心里的人,肯定是很有能耐的。   可惜李然这个人实在是“胸无大志”,否则他也不会这么无动于衷。      殷尘看向李然,说道:“最重要的一点,则是因为殿下本身,照殷某看来,殿下并无争雄之心,殷某说的对不对,殿下?”   李然打了个响指,笑着朝殷尘竖了个大拇指,说道:“殷兄真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   这么一说,简直等于间接承认了殷尘的推测。   厉子辛一脸愕然地望向李然,似乎想要辨别他话里的真假,李然淡笑着回望过去,心想这回这位仁兄该死心了吧。   厉子辛饶是有千言万语,都被那个笑容给逼了回去。   他似乎有种错觉,觉得眼前这个人似乎并不是璃然本人。   容貌虽然是十成十的像,但言行举止却没有一点相似,眉宇间的神色更是差得远了,璃然冷傲得近乎淡漠,如今的他虽然也颇为傲气,但却少了往日的那种冰冷,多了一份热诚和率性。   他暗自摇了摇头,将这个想法埋入心底,心想他在璃然身边十几年,怎么会连他的脸都认错?   更何况,他私心里总希望璃然是能够原谅他的,就像现在这样。      “子辛,殷兄说的很有道理,我也希望你别想得太多。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了,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放不下?更何况,你现在的一举一动,不仅关系你自己,还关系到所有的南琉人,今天踏错一步,明天就会有不堪设想的后果。再说了,胳膊终究拗不过大腿,不要做无谓的牺牲,知道吗?”   其实李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考虑:厉子辛若是反了,就算江诀不会拿他和江逸开刀,那个辰国公应该也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扶自己的女儿上位。   他自己当然可以自保,可惜江逸这小子的太子之位保不保得住,那就是未知之数了。   厉子辛啊厉子辛,你就算不为别人考虑,但江逸这小子毕竟是你那个心上人的亲儿子,我既然占了你那个心上人的身子,就得好好护着他的儿子不是?      厉子辛望向李然,见对方眼中平静无波,他眼底一暗,轻轻一颔首。   纵使他再不甘心,也不愿意让璃然失望。   他望了眼李然怀里的江逸,脸上的笑容越发苦涩,一如他当年眼睁睁地看着璃然离他而去。   “好!你说的,我都会听!”   他这次甚至没有用敬语,可见心中打击之深,不可用言语诉说。   二人六年不见,璃然虽然变了,他却依旧固守着当初的感情,一如当初。      众人在一旁瞧着都是一阵沉默,这个温润如玉气质如虹的男子落寞得几乎让人心疼。   “来来来!喝茶喝茶!其实照区区看来,日后一切皆是未知之数,子辛你也先别恼,殿下并没有让你立马便下决定吧?你说呢,殿下?”   苏沫在一旁适时地插了嘴,李然心想此人真是活络,接了他的话,一边点头一边连声说是。厉子辛方才所说的那番话让他尴尬之极,好在有苏沫这样的人精从中周旋,李然朝他竖了竖大拇指,对方微微挑眉表示接受。      与此同时,北烨后宫内,王美人有孕的消息很快便传开了。   辰妃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气得将满屋子的东西又摔了一遍,连那位一向同王美人交好的徐才人,在听到消息的时候,都不免露出了嫉妒之色。   只有贤妃和柳昭仪十分平静,贤妃甚至特意差人送了一支千年老参过去,以示恭贺之意。   王朵儿娇笑着笑纳,大有一朝得子万事皆足的意味。   只不过她忽略了这是后宫,也忘了有多少人在打她腹中龙胎的主意。      江诀此时的态度也实在有够模糊,他本就子嗣单薄,如今膝下也只有江逸一个儿子,按理说应该非常渴望这个孩子的到来。   然而王美人今日特意差人去御书房报喜,江诀竟然没有亲自赶往秀宫探视,这倒大大出乎众妃嫔的意料。   这个时候,李然正在回宫的路上,他带回来的是十成十的好消息,而等着他的那个消息可就未必能让人开心得起来了。   一场腥风血雨,似乎就要开始。    异世安生   李然抱着江逸回到凤宫,未曾想江诀也在,李然见了他,只微微点了点头,不用说请安,连句话都没有跟他说。   他今日起得很早,又费尽心思刚刚完成一项艰难的“谈判”,还坐了好几个时辰的马车,此时已是又累又渴,一进了凤宫便很没品地往榻上一倒,连动都懒得动,只喊了声“渴死了”,婢女内侍早已去端茶倒水了。   江诀见他看到自己连招呼都不打一个,也不生气,后来又见李然搂着江逸躺在榻上,一大一小脸上都是满足,心中一动,居然亲自去内室拿了个薄被出来盖在二人身上,继而坐到榻边的高椅上,看他那三个婢女为他们梳洗换衣。      李然歇了会,缓了缓神,侧躺在榻上,一手撑头,一手护着怀里的江逸,望向江诀,挑眉问道:“什么时候过来的?”   江诀听他语气平平,不激动也不喜悦,苦笑着看他一眼,心想这个人还真是会煞风景,后宫的其它妃子如果有他这样的待遇,早巴巴地靠上来了,偏偏他还一副“你为何会出现在此”的表情,实在让人无语。   “朕收到江云的暗报,早到了一步。”   李然脸上露出一个不敢置信的表情,江诀哪里看不出他的心思,笑着说道:“江云负责你和逸儿的安全,朕自然要第一时间知道你们的行踪。你也别怪他瞒着你,是朕忘了跟你说的。”   李然点了点头,心想这话听着似乎也有些道理,接着又想起有正事要跟江诀说,敛了敛神,说道:“今天谈得很顺利,姓厉的应该不会乱生什么事端。璃云那边也不用担心,那小子老实得很,没什么坏心眼。”      江诀淡淡地点了点头,他其实早已从江云那里收到消息,之所以没有明说,不过是想听李然跟他邀邀功而已,未曾想这位仁兄实在没有这个自觉,江诀唯有扼腕心叹。   “对了!璃云身边有个挺有意思的人,说话虽然冲了点,不过挺有些能耐,还有个姓苏的小子,也不是什么普通角色,那家伙臭美得很,你真应该见见,笑得比你还风流!”   李然说完,想起那个桃花眼的小子,摇头失笑,江诀眸光一敛,眼中幽光一片——姓苏的么?他倒要见上一见,究竟是个什么角色,能让李然笑得这么舒心?!   江诀从高椅上起身走向李然,在他躺着的榻边坐下,俯下身子,一手搂上对方的腰,贴近李然说道:“出宫这么久,有没有想朕?”   李然心中翻了个白眼,暗道:大哥,你别这样成天勾引人好么?   “朕可是很想你和逸儿的。”   “呵呵,你就不想问问我厉子辛的事?”   “小然,你非得这样跟朕撇清么?”   江诀眸色一黯,一脸的无奈,   “喂,你这个人平时不是挺没心没肺的,怎么今天这么敏感?”   “小然,朕与他的关系确实一言难尽,但朕对你——”   “Stop!我对你没意思!别说我没提醒你,乘早算了啊,免得再受打击!”   “小然,你怕朕受打击吗?”   江诀一扫方才的落寞,凑近李然,笑着问他。   李然没好气地继续挖苦他:“你他妈这个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个昏君!”   江诀听了,居然也不生气,闷声一笑,贴近李然耳边,压低声音说道:“只要你明白朕不是就好!”   李然恼他又对自己乱来,就给了他一锅贴。   江诀抚着腮帮子,一脸苦笑地摇了摇头:“这普天之下,也就只有你一个敢对朕动手动脚。江云若是在场,又得拿剑砍你了。”   江云在暗处翻了个白眼,心想我早看见了。      “那小子如果还有一丁点人性,就应该先把你给阉了,免得到处惹祸!”   李然怒不可遏地又给了江诀一脚,江云在暗处又翻了个白眼,心想我当然有人性,可是我也不敢对陛下不敬。   “他敢!再说了,你的幸福可都在它身上呢。”   江诀将自己炙热的小兄弟往对方身上一顶,李然啪地一声又给了他一锅贴。   “老婆!君子动口不动手!”   江云再次翻了个白眼,心想陛下你失算了,那厮根本就是个莽夫,跟君子扯不上一点边。   “君子?老子让你知道什么叫君子!”   李然正准备再次动手,小太子江逸软软绵绵的声音从二人中间传来过来:“爸爸,我梦到弟弟了。”   李然一听,一阵恶寒,纳闷这个孩子怎么会对弟弟有这么强烈的执念?难道这就是独生子女孤独症?      江诀脸上一愣,一见到李然,他倒把王美人的事给忘了。   只是望着一脸纯真的儿子和对他还有些抵触的李然,他该如何开这个口呢?   江诀犹豫着,隐约觉着若把此事告诉李然,恐怕会让对方对自己更加生分。   事实上,就算没有王美人这档子事,他江诀现在也没什么机会亲近李然。   江诀当然不会这么觉得,他清了清嗓子,笑着开口说道:“小然,有件事,朕想要与你谈一谈。”   李然抬眼瞥了一眼江诀,继续跟小太子闹着玩:“什么事?”   “你先答应朕,听了之后绝不能生气,更不能不理朕。”      李然假笑着瞥了江诀一眼,暗忖你既然这么说,那肯定是做什么亏心事了。   他也不拆除对方的西洋镜,淡淡说道:“生不生气是我的事,你管这么多干什么?”   江诀心中苦笑,心想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小然,王朵儿有喜了。”   “王朵儿?谁?”   李然皱眉望了眼江诀,见对方神色复杂难辨,撑着头想了片刻,他似乎不大记得江诀口中的“王朵儿”究竟是谁了。   “是王美人,晚宴那日你见过。”   江诀一边打量了李然脸上的神色变化,一边谨慎地开了口。   “哦,是她啊。她怀孕了?”   江诀点了点头,李然表情平淡,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心想你的女人怀孕关我什么事?   他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不过还是笑着拍了拍江诀的肩,笑得一脸暧昧:“真有你的,恭喜了啊!”   江诀哭笑不得地望了眼自己被拍的肩膀,心想这是不是代表自己还未入局就被对方给三振出局了?   江云在暗处深有所感地摇了摇头:哎,可怜的陛下……      “你好歹也表现得激动一些吧?”江诀揉了揉眉心,苦笑着说道。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龟毛呢?不是你让我不要生气的?现在我都照你说的做了,怎么你还有问题啊?”   李然失笑地朝江诀摊了摊手又耸了耸肩,江诀低头按着眉心,非常无措。   李然不但不激动,反而一脸开心地低头去跟江逸说:“臭小子,你要有弟弟了!愿望终于成真了,开心了吧?”   江逸一听,稚嫩的小脸便笑开了:“真的吗?弟弟已经在爸爸肚子里了吗?”   江逸伸出小手立马去摸李然的肚子,李然扼腕心叹,江逸这小子的话实在太具有杀伤力了。   “想什么呢你?你弟弟在别人肚子里!别乱动!”   李然敲了江逸毛茸茸的小脑袋一记,江诀在一旁看着,眸中精光一片。   “弟弟为什么会在别人肚子里?不要!那不是弟弟!逸儿的弟弟在爸爸肚子里!”   小江逸一听,不干了!   李然和江诀彼此望了一眼,他二人如今一个身处地狱,暗忖大事不好,唯恐江逸这小子以后缠着自己闹个不停,另一个则暗自盘算,眸中满满都是算计。      江逸觉得两位父亲嘴里的那个弟弟跟自己期盼中的完全不一样。   他小时候曾经无意中偷听到几个宫人间的小声议论,说他不是凤宫那个男后生的,而是某个婢女生的野种。   江逸听了,就缠着江诀问他:儿臣究竟是父皇的孩子,还是母后的孩子?   江诀原想等他稍微长大一些再跟他解释,后来实在被这个小子缠得怕了,摸着他的头说:逸儿是你母后的孩子,自然也是父皇的孩子。   从此以后,江逸就深信不疑,自己是从他母后肚子里蹦出来的。(这小子实在太有先见之明了!)   所以在江逸的小脑袋里,只有他母后肚子里的孩子,才是他的弟弟。   如今李然居然跟他说,他心心念念盼望着的弟弟在别人肚子里,这怎么可以?      “父皇,儿臣要弟弟在爸爸肚子里!”   小太子立马就闹开了,神色肃然,很有气势。   江诀和李然面面相觑地互望了一眼,心想这小子的话还真是有够让人无措的。   李然凑到江诀耳边,低声问他:“你都跟这小子说过什么?”   江诀自然是想起来了,心想他说那番话的时候,江逸才一岁多一点,怎么那么小的孩子也会记事的吗?   一看江诀的脸色,李然就知道他肯定跟江逸说过什么,心中暗恨,遂不痛不痒地扔了一句话给对方:“自己惹的祸,自己搞定!”   江诀摇了摇头,在江逸耳边嘀咕一阵,那小子居然就渐渐平静下来了,看起来似乎已经和江诀达成了某种共识。      李然撇了撇嘴,不再理会他们,起身离开软榻,沉声喊道:“江云,出来!”   江云从暗处隐出来,朝江诀恭敬地行了一礼,李然走过去,正欲去拍他的肩,没想到江云往后一退,让李然伸过去的手落了个空。   江云之所以这样谨慎戒备,不仅仅是因为李然这厮不大好惹,同时也是碍于在一旁的江诀,他可没有忽略刚才江诀看过来那血淋淋的眼神。   李然撇了撇嘴,打算不跟他计较。   江云毕恭毕敬地低头问他:“主人有何吩咐,告知属下便是!”   “哎,你小子也太无趣了吧?”   李然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一脸无法苟同地望向江诀:“好好一个小伙子,怎么被你培养成这样?”   江诀哑口无言地望向李然,叹了口气,他还能说什么呢?   江云其实并不大明白这个人到底在感叹什么,但是对方一脸可惜满眼同情的样子,不禁让他有些发悚。   事实上,但凡见过他江云真面目的人,不是怕他,就是恨他,谁敢怜悯他?   “嗨!发什么呆呢?小面瘫!走,陪我练剑去!”   江云还是头一次听别人叫他“小面瘫”,他手握成拳,额上青筋暴露,如果不是碍于江诀吩咐过要保护眼前这个人,那么这一刻,他绝对会抽出手里的软剑朝李然砍过去!   江诀在一旁听着,看了眼李然和江云之间的剑拔弩张,摇头失笑。    异世安生   李然回到凤宫,美美地睡了一个好觉,翌日一早便换了正装,准备去赴苏沫的约。   这事是他和那几个南琉人昨日便约好的,见面的地点约在罗城最大的酒楼,也是苏沫名下的家产之一——金满楼,   李然初时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差点一口茶喷到苏沫那小子脸上。   他当时是这么跟姓苏的小子说的:“金满楼?这名字真够俗的!你想钱想疯了吧?”   苏大少听了,一对桃花眼差点没有挑得飞到天上去:“在下虽然家中富足,但在下如今的买卖收入,早已远远超过祖上的产业,如今这些都是在下近几年置办的小产业,不足挂齿。”   李然切了一声,望着姓苏的一脸臭屁的表情,暗忖这小子还真不是一点半点的“谦虚”。      江诀在接到江云的消息说李然要出宫去见厉子辛等人的时候,王贵正在一旁侍候,然后就看见他们一贯以笑脸示人的陛下脸色一沉,御笔捏在手里看着有些受罪。   江诀此时心中波涛暗涌,暗忖一个厉子辛还不够,这个李然究竟想要招惹多少人?   内侍王贵在一旁看着冷汗直冒,心想谁能把一贯冷静的陛下气成这个样子?   江诀低头盯着奏折,神色复杂难辨,脸上也看不出高兴或是生气的样子,只语气平平地吩咐了一句“去替朕找一身出宫的衣服来”,眼中幽光一片。   王贵听了,立马去替江诀打点出宫的行头。      江云在李然动身前一刻跟他汇报了一个坏消息:江诀会与他们同行!   李然脸上一愕,盯着江云冷冷哼了一声,内心暗叹他如今的一举一动都在这小子的眼皮底下,实在不妙!   他当初光顾着有这小子在身边就可以不再担心自身安全,如今看来却是作茧自缚了。   “江云!你让我说什么才好?不是早跟你说过,不用什么事都跟江诀汇报!你怎么总不听?就不能留一点隐私给我?”   李然一脸气急败坏地望着江云,江云脸色不变,说道:“主公曾再三嘱咐属下,务必时刻报备主人的行踪。属下若有不当之处,请主人责罚!”   “他放个屁你都听,我说这么多话你怎么就没有听进去一句?”   李然懊恼地在原地绕来绕去,江云并没有被他的“粗鄙之语”影响,依旧神色平静,不紧不慢地回他:“属下负责主人的安全,不敢有任何差池,请主人见谅!”   “你!你!你!”   李然伸手指着对方,气得浑身颤抖,他见过死脑筋的,还真没见过像江云这小子这么不开窍的。      外间候着的巧馨和琉璃在听到内殿传来李然的怒喝后立马赶了进来,江云早有所觉,隐到了暗处,两个丫头进来的时候,就见李然正一脸气急败坏地在原地打转,那样子是从未见过的焦躁,但也非常好笑,两个丫头在一旁看着扑哧一笑,李然被她们几乎闹得红了一张老脸。   “殿下,您在恼什么呢?不是说要出宫去的吗?”   李然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一脸挫败地说:“别提了,我现在不想动。”   “殿下哪里不舒服吗?”   “殿下身子不舒服么?”   她二人异口同声地开了口,李然见她们一脸的担心,摆了摆手,说道:“没,我身体很好。”   身体当然没事,可是他心里烦得慌。   可惜这种事跟两个侍女说了也没用,更何况如果告诉她们实情,这俩丫头说不定还会高兴得把他往江诀那里送。   实在不妙!      当然,即便李然有一万个不愿意跟江诀同行,他还是要去的。   苏大少爷这样的商业奇才,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几个,李然怎么能白白放过他?   只不过身边跟了个笑得一脸如沐春风的江诀,此行的乐趣和实用性就大大打了个折扣。   “你今天很闲吗?怎么有空跟着我?”   江诀眉眼一挑,笑得一脸纯良:“此言差矣,朕就算再忙,也能陪你出宫不是?”   李然给了他一个白眼,侧脸不去跟这厮理论,江云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没有人供他消遣,身旁还坐了一个虎视眈眈的人物,在马车里呆着越发难熬。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李然大呼一口气的同时,立马掀帘出去,江诀在他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   出了马车,李然立马被金满楼门口那三个烫金招牌闪了眼,想起刚刚那一瞥,见招牌上的那三个大字居然是用金元宝的图案拼凑起来的,便暗骂苏大少爷恶俗得没品,。   江诀顺着他的视线一看,似乎也来了兴趣,笑着问他:“你们就是约在这里见面的?”   李然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实在是太尴尬了。   江诀好脾气地一笑置之,居然也没有落井下石。      他二人一进金满楼的大堂,店小二便训练有素地笑着迎了上来,乐呵呵地说道:“二位客官快快请进!”   李然见对方态度非常热情,一边引着他们往前走,一边使眼色让掌柜的做好迎客的准备,还不忘提醒二人注意脚下台阶。      他二人被引着来到柜台前,一脸福相的店掌柜笑呵呵地开了口:“二位客官是想住店还是打尖?若是住店,小店天字号房正好还剩两间,非常适合二位。”   李然笑着摇了摇头,只淡淡说了四个字“我来等人”,便摇着折扇不说话了。   那胖掌柜立马反应过来,也没有因为对方不住店而摆脸色,反而客气地问道:“等人的话,楼上的那间听风斋环境清幽,应该能让二位满意。客官不妨移步,让小二带你们过去可好?”   李然继续笑着摇了摇,说道:“那倒不必,我等的人应该已经订好房间了。”   胖掌柜听了,继续笑脸相迎:“原来如此,那客官可否告知在下是哪一间?”   “哪一间我也不记得了,当时只说约在这儿见面,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   李然装模作样地皱了皱眉,一脸虚伪的懊恼,是个人都看得出他有问题。   江诀在一旁默默看他做戏,心中想笑。      未曾想这位掌柜还是不恼,笑得越发殷勤:“无妨无妨!您尽管放心,不知道也没关系。客官只要告诉在下,包间是以何人的名义订的。我们这儿都有记录,一查便知。”   李然盯着掌柜看了片刻,笑着点了点头,说了苏沫两个字。   掌柜的脸上先是一愣,然后笑着说道:“原来二位便是我们东家的贵客!失敬失敬!快请随我来!”   他二人被胖掌柜亲自带上了楼,期间这位掌柜很是热情,一面喘着粗气爬楼,也不忘将店里的特色菜肴前前后后介绍了一番,一刻也没有让气氛变冷。   他二人互相望了一眼,莫不感叹这位掌柜会做生意。   李然心中感叹,暗忖苏沫果然是个经商的好料子。   顾客就是上帝的道理,他倒是懂得透彻,还把手下人训练得这么好。      二人来到三楼尽头的一个雅间,门楣上赫然挂着一个镀金的匾额,上面写着三个大字——金银窝。   李然心中一阵恶寒,心想这么没品的名字也只有苏沫那种没品的大少爷才好意思挂上去。   掌柜的推开门,做了个请的姿势。他二人跨进门去,那几个人见到李然,都露出盼望已久的神色,再见到李然身后跟着的江诀时,璃云和厉子辛是错愕,另外三个人则是一脸惊奇。   厉子辛与璃云作势要给江诀行礼,江诀淡笑着摆了摆手,以眼神示意他们低调行事。      苏沫是多滑溜的人,早看出这里面有猫腻。   他走南闯北识人无数,各国权贵也见过不少,却也觉得江诀这人的气势不是平常人可以比的。   “殿下,这位是?”   苏沫挑了挑桃花眼,笑着望向李然。   李然正苦恼于该如何解释,江诀已经接了口:“在下江云,同诸位一样,也是小然的朋友。”   苏沫的一双桃花眼滴溜溜地在江诀身上扫了个来回,江诀也乘机将他打量了一番,双方心中都只有一个想法:此人不好糊弄,绝非善类!      江诀猜对了,苏沫是南琉出了名的奸商,凭着财大气粗垄断了樊城各大主要行业,虽说也创造了不少“就业岗位”,但到底凭着自己的家底和玲珑手腕,将樊城各大主要竞争者纷纷拉下了马,在业内落了个奸商的骂名。   江云隐在暗处,听江诀说他叫江云的时候,俊脸一红。   他尊贵的陛下居然用了他的名字,虽然只是化名,但也足以让他激动不已。   没办法,他就是对江诀那厮尊敬到近乎崇拜,套用李然的说法就是四个字——盲目崇拜!   当然,江云并不这么认为。      “江兄气质不凡,在下苏沫,今日有幸能结识江兄,乃是区区的荣幸。”   苏沫率先开了口,其余众人自然跟着报了家门。   江诀在看到殷尘的时候,眸光一闪,心想此人应该就是李然口中那个颇有能耐的人了。   殷尘似乎对江诀并不十分感兴趣,他的大部分心思都在李然身上。   李然进来了,他举杯相邀,颇有些英雄相惜的意味,看来李然昨天那三杯茶敬得非常到位。   所以说此人不善交际,那真是千真万确的事,除了自己看得上眼的人,他对任何人都不会上心,高傲得不行,讲话又冲,也就璃云这样的二愣子不太计较。      李然与江诀落了座,江诀很快便融入了众人的交谈。其实江诀这厮向来惯于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一般人都会被他温雅的外表欺骗。   当然,这些人之中并不包括两个人——苏沫和殷尘。   更何况,他二人多少也猜出了江诀的真实身份。    异世安生   金满楼内,众人正在闲聊。   “你这个金满楼可真是金光闪闪啊,苏兄。”   李然手拿折扇摇得潇洒,语气轻挑,搁从前十成十就是一个痞子,只不过如今换了一副皮囊,看起来就格外风流不羁,甚至是极其赏心悦目的。   “呵呵,殿下既然如此说,那区区可就不客气了。”   苏沫笑得一脸奸诈,李然不明所以地望过去,心想姓苏的奸商难不成想让他捐些银子出来不成?      众人都在心中暗忖,苏沫的这个不客气,绝对不会是好事,不说别的,但看奸商笑得一脸奸诈就知道了。   “呵呵,殿下既然也对在下的金满楼颇有美言,那就劳烦您替在下的小店题个词,区区在此谢过了。”   李然一愣,心想这可怎么是好?   他可不会用狼毫啊!那东西不过就是一撮软毛,怎么可能当笔来用?   “好啊好啊!我大哥的字可是绝无仅有的,许多人想求都求不到!”   璃云那二愣子还嫌李然不够窘迫,一个劲地从旁加油添醋,江诀在一旁看着,想笑又不行,暗忖璃云倒是蒙对了,李然那两手真可谓“绝无仅有”啊。      李然见众人一脸期盼地望着他,苏沫更是笑得像足了一只偷腥的猫,他突然有了一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苏兄,你这个人还真不会做亏本生意。”   李然摇头苦叹,苏沫已经命人去取文房四宝了,这位仁兄最擅长就是先斩后奏,丧生在他“刀”下的冤魂更是不计其数。   江诀满脸带笑地在一旁看着,他当然是不能让李然去“献丑”的,否则李然就不仅仅是丢了脸面这么简单,甚至很可能暴露身份,后者当然是江诀万万不愿意看到的。      文房四宝很快就拿来了,李然盯着那个头上有一撮毛的东西发呆,该怎么办呢?   他自己丢脸事小,最怕就是被厉子辛和璃云看出什么苗头(暂且把璃云这个二愣子计算在内吧),进而拆穿他现在这个假身份。   毕竟笔迹这种东西,还是有很大代表性和辨别性的。   李然脑中千回百转,猛得想起自己似乎还有一个战友在场,那个人应该比自己更加不愿意现在身份暴露啊。      江诀在收到李然瞥过来的视线时,眼光精光一闪,他猜得没错,李然肯定会向他求救。   李然这个人,行为举止看起来似乎有些不拘小节的粗犷,心思却比谁都来得精明。江诀于此事上深有体会,否则他这么多次与此人交锋,也不会一点便宜都占不到。   “苏兄,给贵楼题词一事,可否让在下代劳?小然的字虽好,但似乎和贵宝店的格调不大相符,呵呵。”   江诀笑着说道,话里颇有深意。   苏沫那个奸商哪里听不出来对方是在讽刺他的店搞得太过浮夸,但奸商不愧为奸商,李然也好,江诀也罢,任谁给他题个词,那都是金满楼的金字招牌呀。   更何况江诀的字似乎更有唛头吧?      苏沫眼中闪着一缕算计的精光,看来这回真是“赚”大了。想来他今日特意选了这间名为金银窝的雅间,是相当明智的。   “自然可以,江兄如此盛意全全,真是区区的荣幸。”   “苏沫,不可如此!”   厉子辛不知道苏沫早已猜出江诀身份,担心苏沫这人过于随性放肆,恐怕会得罪江诀。   江诀笑着朝厉子辛摇了摇头,说道:“子辛,莫非在下的字就这么不如小然,入不了你的眼?”      李然满脸是笑地望过去,怎么看都觉得他二人之间有点故事。   他在心中暗笑,一脸别有深意地望向江诀,苏沫也在一旁笑得暧昧。   在场众人,殷尘并不管事,只兀自喝茶,璃云这个二愣子似乎还不大明白这其中的状况。      厉子辛望向江诀,脸上一愕,江诀正笑着与他对望,眼底神色难辨。   望着江诀脸上那个熟悉之极的温润笑容,他几乎有些恍然,想起多年以前,那个手执佩剑的少年郎,身着白衣翩然而来,噙着温雅的笑容,对他说:在下江云,想跟阁下讨教几招,不知阁下肯否赏脸?   记忆里的笑容与如今的重迭又分开,分开又重迭。   再见面时,那个温雅的少年摇身一变成了阵营那头一脸高深的帝王,一招反间计更是间接害死了他唯一的亲人,进而夺走了他唯一的爱人,甚至让他背上了叛国的罪名。   时间带走了记忆,记忆却磨不过时间。      厉子辛曾经有多么珍惜这个志同道合的朋友,此后便有多恨这个人的绝情。   事到如今,他与江诀之间的是非对错、恩恩怨怨,又哪里几句话就可以说清楚?   他淡淡开口说:“江兄的字,自然是好的。”   他笑得依旧很淡,却说不尽都是怅然。   那一刹那的笑容,几乎迷醉了江诀的眼,至少李然是这么以为的。      李然正兀自想着心事,不期然就对上了苏沫望过来的视线,神色间全是探究,李然不禁一怔,这样凌厉得几乎想要把人看穿的眼神,似乎在苏沫身上并不多见。   这位苏大少,果然藏得很深。      或许是厉子辛那声江兄唤得江诀实在是开心,他二话不说便拿起狼毫,衣袖一甩,手中大动,不消一会,五个草体的大字便跃然浮于纸上——天下第一楼,每个字都透着为人帝王的豪迈与大气,仿佛执手一挥,天下就在手中。   人道观字识人,果然是有道理的。   至少殷尘在看到那五个大字的时候,还是被怔了一怔。   北烨的这个皇帝,确实不是普通角色。   苏沫眯着一双桃花眼,眼底一片深思。      众人先将江诀夸了一通,又直夸苏沫好福气。   苏沫却只是笑着频频朝李然放电,大有本少爷今日不将你电晕便有愧于樊城一枝花美名的气势。   李然笑着与他对望,暗忖苏大少这人还真是臭美得很,他笑着看着你的时候,眼神中透露的自信,仿佛所有人都应该拜倒在他大少爷的西装裤下。      李然兴致一起,附耳过去跟他说:“我看你不应该叫樊城一枝花。”   苏沫一脸感兴趣地挑了挑眉,仿佛在问:那应该叫什么?   “应该叫樊城一棵葱!”   苏沫眉眼再一挑,低声问他:“为何?”   “因为你实在太臭美!”   “哈哈……”   苏沫放声大笑,他真的是被这个李然给逗笑了。   众人一脸不解地望过去,江诀的眼神甚至有些冷了。   他当然早注意到那二人之间的调情,但依着李然的个性,若是他公然出面干涉,只会让李然的心离他越来越远。   这不是正中了那个姓苏的诡计?   江诀心中算计得非常清楚,姓苏的摆明了就是在挑衅他。      “苏沫,你还要笑多久?先别笑了,有件事想跟你谈。”   李然手拿折扇,瞧了瞧苏大少的肩膀,示意他到一旁说话。   苏沫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笑得一脸暧昧。   “殿下把区区喊至一旁,是否有要事商谈?还是说殿下想成全在下,给区区一个与您单独相处的机会,嗯?”   苏沫一双桃花眼挑得勾人,全然忘了一旁还有个狠角色正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他二人,恐怕只要他手上稍有逾矩,暗处那位朋友便会杀出来砍他一刀。   事实上,江云倒没有想这么多,只不过江诀脸色有异,实在不是个好兆头。      “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对你的生意很感兴趣,想在你这儿入个股,不知道苏兄肯不肯赏脸?”   李然抬眼望过去,脸上带着招牌笑容,暗忖如果能够入股苏大少的金字招牌,应该可以狠狠赚他一笔。   更何况与这位奸商结成合作伙伴,日后说不定能成为盖茨第二呢?   没办法,李然就是对钱财有着莫名的执着。   谁让他缺钱来着!      “入个股?殿下言下之意,是否想与区区合作经营这小买卖?”   苏沫挑花眼一勾,眼带疑惑。   李然暗忖这奸商居然这么厉害,连“入个股”这种现代词汇都能听懂。   这样的牛人,怎么还能放过他?   他心中开怀,脸上已经乐得笑开了,美到精致的容颜,煞那间好比十万伏高电压,电得对面那个姓苏名沫的奸商心头一酥。   李然朝奸商眨了眨眼又竖了竖大拇指,笑着说道:“聪明啊你,难怪人人都夸你是樊城一枝花!不错不错!看来这回选择和你合作,真有得赚咯!”      苏沫被他这么一说,倒有些愣了:“殿下,你在同区区开玩笑么?以殿下的身份,要什么没有?何以要与区区一同搞这种有损殿下尊贵的小玩意?”   苏沫这一席话说得实在太符合常情,李然了然地点了点头,脸上笑得有些令人费解:“小玩意?苏兄你也太谦虚,你这家业如果做得好,日后首富的名号就非你苏沫莫属了。更何况,虽然说钱财是身外物,但真到了关键时刻,还是钱来得最实际不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没钱那是寸步难行,这个道理苏兄应该比我更明白。我今天之所以想和你合作,也是看到了现在潜在的巨大商机,不用说别的,就单说这个金满楼,如果能够在北烨开成连锁,那就有够你赚的了。你以为呢,苏兄?”   “哦?开成连锁?是何意思?”   李然神秘一笑,不答反问:“你的金满楼除了罗城这一家,别的地方还有吗?”   “只此一家,绝无仅有!”   “这么好的生意,干嘛不多开几家?”   “呵呵,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太过花费精力,打理起来颇麻烦,不太划算。”   “这样啊……我看你那个掌柜是个人才,为什么不让他招些人进来培训一下,总能挑出几个优秀的吧?然后在北烨各地多开几家分店,打出金满楼的招牌,到时候慕名而来的人,就不只是罗城人了吧?”   苏沫笑着点了点头,一脸的别有深意:“招些人进来培训?殿下还真是妙人有妙语,听起来似乎挺有趣。”   “具体怎么做,当然可以交给你比较信得过的手下,跑堂的管跑堂的,掌柜的管掌柜的,算是各取所长吧。毕竟每个人的才华不一样,擅长也不一样。”   “哦?有点道理。”   苏沫收了轻佻地笑容,一手摩挲着下巴,慢慢思索。   “也可以搞点优惠活动,比方说设几个特价菜、送点优惠券、办些贵宾卡什么的,总之吸引顾客的方法还有很多,一时半会也讲不完,就看你想不想做大这门生意了,苏兄?”      苏沫望着李然,眼中闪着奇异的光芒。   做买卖么?他倒不知道这位殿下还有如此兴趣。   苏沫挑着桃花眼,笑得越发勾魂夺魄。   南琉璃然,原来竟是这样的妙人啊…… 异世安生   苏沫沉默了片刻,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李然的这个建议其实非常好,他又何乐而不为?   江诀在一旁默默地打量,那两个人的一举一动落在他视线里,怎么看都有些刺眼。   李然见苏大少终于点头了,友好地拍了拍对方的肩。   二人相视而笑,颇有些心心相惜的意味。   这样的举动,无疑对江诀又是一大刺激。   看来真要对苏沫这个人好好查一查了。      “你大哥似乎与这位苏兄弟颇为要好啊,小云?”   江诀脸上噙着温雅的笑,望向璃云。   璃云这个二愣子也没有听出对方话中别有深意,笑着说道:“呵呵,我其实也不大明白,大哥与苏大哥似乎从一见面就挺合得来的,想来是苏大哥这人比较容易让人亲近吧。不过殷先生对大哥也颇有赞语,我大哥实在太有魅力了,呵呵……”   江诀脸上一僵,很快又恢复了他一贯温雅的笑。   一见面就挺合得来么?   他在脑中回想着李然当日的话:还有个姓苏的小子,也不是什么普通角色,那家伙臭美得很,你真应该见见,笑得比你还风流!   这话当时听起来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异常,但眼看着李然如今对苏沫这人越发有好感,江诀就觉得满腔满腹都不是滋味。   苏沫么?朕倒要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把心思都动到朕的人身上了!      李然和苏沫敲定了合作的事情,心满意足地回来了。   他此时已经有些得意忘形了,从江诀手中接过茶的时候,非常顺溜地说了一声“Thank you”,喝完手里的茶,才后知后觉地收到江诀望过来的几乎有些血淋淋的眼神,暗叫一声“不好”,抬头一个个望过去,见众人正一脸见鬼似地望着他。   完了!露馅了!   江云在暗处翻了个白眼,暗忖就知道这个家伙会出乱子。      “你啊,怎么又跟师傅学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江诀半是宠溺半是埋怨地望了李然一眼,继而一脸抱歉地对众人说:“诸位别见怪,小然那师傅平日里多有怪语,他如今也习了那一套了。”   江诀这个过门转得有够顺溜,李然几乎想要朝他竖大拇指,心想这位仁兄真有急智,难怪能将所有人都玩弄于鼓掌之中。   “呵呵,我也就是听习惯了,就这么顺口说了出来,大家别见怪啊。来!喝茶!喝茶!”   这话一说,明显就有掩饰的嫌疑,不过江诀那句话真是解释得有够到位,即便众人心中还有疑虑,但也没往“借尸还魂”这方面想。   只有厉子辛望过来的目光中,满满都是不解。   李然朝对方讪讪一笑,厉子辛脸一红,再不作他想。   江诀在一旁瞧着,装作视而不见,暗忖全当是为了让厉子辛分心吧。   江云在暗中打量着这一切,暗自叹了口气,对江诀越发崇拜。   相对的,自然对李然更加不屑了。      一顿闲聊之后,不知不觉太阳便落山了,江诀和李然起身与众人告辞,苏沫甚至颇为“亲切”地邀请李然“择日再聚”,且自动忽视了厉子辛一脸的怔愣和江诀快挂不住的笑容。   他二人一上了马车,李然便笑着朝江诀竖起了拇指:“谢了啊!”   江诀暗中摇了摇头,心想这家伙的谢根本没有任何诚意,不过面对这样的李然,他到底还是没辙。   苦恼啊苦恼!      “你与姓苏的私底下到底说了什么?这么神神秘秘做什么?”   李然脸上先是一懵,然后又挂上他的招牌笑容,敷衍地说了一句“没什么”,江诀一脸怀疑地望过去,彼此以眼神对峙。   哪知道李然这回居然真的是铁了心,半个字也不愿意透露。   江诀心中一哼,心想你跟朕玩心思,还嫩着呢!      “小然,皇后是不能随便出宫的,你知道吗?”   江诀笑着挑眉望过去,一脸的别有用意。   李然脸上一怔,说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罢了。”   “江诀!有什么话就直说!藏来藏去有意思吗?”   “你这么聪明,还需要朕点破?说出来就没有意思了,小然。”   “你这是在威胁我了,江诀?”   “如果可以,朕希望你将其理解为善意的关怀!”   李然被对方一激,一手拽上江诀的领子,凑上去恶狠狠地说:“混蛋!你到底想说什么?”   江诀一脸平静地掰开李然钳制着他的手,使巧劲将对方那只修长的手剥离开自己的衣领,又以一个压倒的姿势将李然压在身下,用四肢固定住对方动个不停的身体,贴近对方的脸,笑着说道:“小然,别逼朕。你也知道,朕若想强要了你,总是有办法的。”      李然被对方眼中赤 裸 裸的掠夺和野性给刺激了,他猛一发力,于电光火石间咬上了江诀的脖子,等江诀眼疾手快地将他制住,脖子上已经被咬脱了一层皮,所幸没有伤到主动脉。   江诀一脸不敢置信地摸了摸伤口,望向李然的时候,见对方嘴里还有些血迹,江诀心中的震撼,真是平生少有。   从小到大,还从没有哪个人敢在他面前这么放肆过。   李然一脸嫌恶地望过来,声音平静得没有任何感情:“江诀,你知道自己做人哪里最失败么?”   江诀如今反而平静了,脸上甚至还带着笑,只是那笑容并没有到眼底。   “小然,做错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李然扯嘴嗤笑,说道:“呵呵,又来了!你这人最大的失败,就是太过自大,总觉得什么人都能玩弄在你的鼓掌里,对璃然是这样,对厉子辛也是。江诀,你的人生里,是不是连一个能说心事的人都没有?”   “你的嘴还是一如既往的厉害啊,小然。”   “呵呵,彼此彼此!”   “血债是要血偿的,小然?”   “你能杀我吗?”   江诀一听,脸上一窒,李然精明得几乎让他不得不刮目相看。   他不怒反笑:“我为什么要杀你?补偿的方法又不只是这一种,你很快就会明白的。”      李然心中暗叫一声不好,他是男人,江诀眼低的欲望他并不是没不见,不过是装作视而不见罢了。   如无必要,他不想跟江诀把关系闹僵。   显然,他刚刚就是太冲动了。   冲动得并没有看清自己目前所处的形势,也低估了江诀的能耐!   正如他所知,这儿不是芝城,而是他江诀的地盘。   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错误,他李然混了这么多年怎么还会再犯呢?      “你说的对,血债血偿,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李然低眸平静地自言自语,也不看江诀,只沉思片刻,沉声唤道:“江云,你进来!”   江云平板的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从马车外传了进来:“主人有何吩咐?”   江云此时并不知道马车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虽然听到了一丝声响和争执,李然再喊他进去,他掀开帘子一看,便被江诀脖子上的那个血淋淋的伤口给怔住了。   江云不敢置信地望了眼李然,见对方唇上还有未擦干净的血迹,心念一动,手已经不受理智控制,拔剑朝李然刺了过去。   李然脸上扯出一个诡异的笑,江云的动作实在太快,江诀连声喝止,剑已经进了他胸口三分。   江云剑势一到,眼看着就要穿心而过,江诀情急之下用双手去抓,剑锋过处,鲜血顺着巫铁剑的纹路往下滴,江云在那个一瞬间就被眼前的一切给怔呆了。      “江诀,我说过会血债血偿,既然说过就会做到。我这人从不食言,这点你得好好跟我学学。”   李然一边低咳,笑着望向江诀,江诀将他搂在怀里,怔得简直有些目瞪口呆!   李然啊李然!你怎么就这么固执?   难道就不能服一个软,朕难道真的舍得伤你不成?   江诀在那一刹那觉得自己从未有过的挫败,眼前这个人软硬不吃,固执得几乎让他咬牙切齿。   “你很幸运,江诀。不是人人都能有一个这么忠心的手下的,别怪这小子,他没做错。”      江云在一旁听了,心中一动,他似乎并没有想到李然在这种情况下还会想到为自己求情。   他在刺出那一剑的时候就知道江诀不会饶过他,也早做好领罪的准备了。   “小然,朕答应你,别再说话了。”   江诀红了眼,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掩着李然的嘴,示意他噤声。   看到这样的江诀,李然笑了,是真的笑了。   不过受了伤的身体哪里惊得起这么折腾,连着一阵猛咳,几乎要将五脏六腑全都咳出来。   “别咳了,小然,别咳了……”   江诀无措地捧着他的脸,李然笑着抚了抚额,断断续续地说道:“嗯,不、不能,再咳了,否则,真要,翘辫子了……”   江诀压着他的胸口,血一直在往外流,他现在根本没工夫管到江云。   未曾想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李然这家伙依旧不肯安分,然后就开始一个劲地说胡话了。   “妈的,这剑,该不会是,铁,的吧?老子,可不想,得,破,破伤风,而死……”   “江、江诀,你可,千万,别,拔剑;我、我,还不想,冤死……”   “救护车,他妈的,老子,要,ambulance(救护车)……”   “Doctor(医生),快,给老子,输血;老子,要失血,翘了……”      江诀事后想起的时候,想想都觉得当时的情景异常滑稽。   李然断断续续地揪着他的袖子说出最后那几句话的时候,几乎让他哑口失言。   他虽然对李然口中那些新鲜词听不大懂,但也知道这个人在向自己求救。   这个人,刚刚还是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转眼间怎么又变得如此惜命了?   那一瞬间,江诀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事实上,李然同志傲气归傲气,总免不了还是有些贪生怕死的。   否则怎么会说他是打不死的小强呢?      [辰宫]   辰妃坐在高椅上,她的贴身婢女画眉正在她耳边低语。   “什么?那贱婢真这么说?”   辰妃柳眉一挑,丹凤眼一瞪,蔻丹五指捏得几乎有些发白。   “那边给的消息确实是这么说的,听说当时徐才人也在场。”   “她也有份?”   那婢女一脸郑重地点了点头,辰妃越想越气,美丽的脸蛋看起来有些扭曲。   “她既然敢这么诅咒本宫,本宫自然也得给她点好果子吃吃,你说是不是?”   那名叫画眉的婢女幸灾乐祸地点了点头,又附耳在辰妃耳边嘀咕了几句,辰妃听完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你亲自去办,记得手脚要干净点!”   画眉再次郑重地点了点头,她是辰妃的心腹婢女,辰妃刚进宫的时候,她就在辰宫贴身侍候这位辰妃了,主仆之间默契得几乎只须一个眼神便能心领神会。   这回不用那个主子吩咐,为了保住辰妃在宫里的地位,她这个“得力助手”自然会替她除去那个祸患。 异世安生   江诀抱着浑身是血的李然狂奔至凤宫,吓得凤宫上上下下所有人顿时乱了手脚。   巧馨和琉璃皆急得哭红了眼,实在是因为他们这个殿下近来意外频频,且次次都危及性命。   江诀一边跑,一边回头朝众人大吼:“快!宣太医!”   几个资历浅些的婢女都被江诀那个样子吓坏了,愣是站着没有反应。   还是老嬷嬷镇定,见江诀抱着李然进了内殿,立马让小六子去太医院,又让外殿的小太监去生炉子,让琉璃她们去内殿伺候。      江诀将李然放在凤床上,因为失血的缘故,李然此时的脸色白得几乎有些慎人。   剑还没有拔出来,江诀不敢妄动。   江云武功之高,放眼天下已是少有敌手,这一剑下去,如果不是江诀挡了挡,原本是可以要了李然小命的。   “来了!来了!太医来了!”   小六子几乎是用的拽姿势将那个老太医拖进了内室,他一个小伙子不觉得有什么,老太医一路奔来却早已满头大汗,进了内殿还一个劲地边走边喘粗气。   老太医正欲歇一口气,手上一紧,冷不防就被一个人拉到凤床边,抬头一看,见那个抓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的皇帝陛下,老太医脚下一软,差一点没有一个趄趄跌过去。      “快点!他失血过多,撑不了多久了!”   李远山凝神一看,凤床上的那位胸口插着一柄污黑中长剑的居然是皇后殿下,一张脸白得几乎像纸。   李远山再去看江诀,见江诀手上竟也有一个深可见骨的口子,横在掌心上,血还在流个不停。脖子上也有个咬破的伤口,也在不断流血。   “陛下,您——”   江诀眉眼一拧,头也不回地吼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磨磨蹭蹭干什么!”   李远山擦了擦脸上的冷汗,江诀一贯以温雅面目示人,这样急躁狂怒的样子,怔得他半天才回过神来。   不过李远山到底是宫里的老人,先皇在世时,他就已经是太医院的首座了,医术高超不说,心理素质更是少有的强健。      李远山朝江诀匆匆一拜,走过去翻开李然的眼皮,见这位殿下的眸光已经有些涣散,瞳孔也变大不少,又替他把了把脉,发现脉象也在走弱,知道这人伤得不轻,再不敢耽搁,麻利地剪开李然胸口的布料,瞧了瞧伤口,转身对江诀躬身说道:“陛下,得立刻拔剑,否则——”   江诀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李远山继续说:“臣需要一个人帮忙压住皇后殿下的身子,否则待会殿下大痛之下稍一乱动,恐怕心脉不保。”      江诀二话没说便脱了长靴上了凤床,按住李然的肩,以眼神示意李远山可以开始了。   李远山心中虽然早已惊骇,脸上还维持着平静的神色,拿出止血纱布和止血药,交给凤宫那几个婢女拿着,又在李然嘴里塞了个软帕,稳了稳心神,一手抓住剑柄,另一手压着李然的胸口,说了声“陛下,要开始了!”,便以电光火石之势,将那柄污黑的长剑往后抽了出来。   那个一瞬间,江诀觉得手中按着的这具身体几乎在微微抽搐。   李远山一刻不敢放松,伸手接过婢女递过来的止血药,在伤口处撒上药粉,再接过纱布压上,直至血水将纱布浸湿了一层又一层,李远山的汗水也将衣服浸湿了一层又一层。   这真是一场搏命的差事,江诀望着李然鲜血直流的样子,有一瞬间看向他的时候,李远山差点以为自己老命难保。   好在这位老太医的确道行颇深,最后终究将血止住了,众人提着的一口气这才松了下来。      李远山悄悄抬眼去看江诀,见皇帝陛下的脸色苍白之极,几乎与躺在床上的李然不相上下,心中一叹,也不知道究竟感叹什么。   事实上,江诀的伤口虽然不是伤到要害,但到底也是深可见骨的一个口子,后来他又抱着李然一路狂奔,气血逆转不说,光是这一路流的血,就蔚为可观了。   可惜这厮不愿意让江云代劳,宁肯自己流血流汗也要抱着李然狂奔,实在是自不量力。   李然事后听琉璃他们提起这事的时候,只嗤了一声,并未多言。      “陛下,皇后殿下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所幸这一剑并未刺中心脉,只需修养一阵便可。倒是陛下您的伤口,须即刻上药才好。”   李远山将李然的伤口包好,退至一旁,躬身朝江诀拜了拜。   江诀盯着李然瞧了片刻,见他脸色虽然还很苍白,但呼吸已经平稳,心中大石落下,擦了把脸上的汗,走下床来,让李远山给他上了药。   伤口包扎完了,江诀浑身一松,这才觉得浑身有些脱力。      琉璃和月华跟着老嬷嬷一刻不停地照顾李然,巧馨已经拿着李远山给的方子去熬药了。   不久之前,也就是李然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的那几晚,凤宫里也是今日这样的情景,璃然当时也是这么昏迷着躺在凤床上,江诀那时候来凤宫探望过他一次,所以对此情此景印象倒也深刻。   只不过此刻的心情,却与当初不可同日而语。   拔剑那一刻,李然身体微微的抽搐,到底还是让江诀跟着痛到心里去了。   这种感觉,似乎还是第一次呢。      不过李然这人也确实倒霉,前世活得不安生就不提了,这一世更是凄惨,先是平白无故多了一个会打酱油的亲生儿子,又多了一个跋扈无情的老公,继而又无辜受了江云一剑,简直让人怀疑,此人是否命中生来就带了衰运?      江诀在内殿休息了片刻,此时天色已经大晚,他也没心思回承干宫,只说今晚呆在凤宫。   这么一说,可把众人又惊呆了。   王贵早赶过来守着他了,刚到的时候,见李然胸口包着白纱,正昏沉沉地躺在凤床上,皇帝陛下则一脸苍白地靠在榻上休息,李远山正在为他包扎伤口。   “陛下?”   王贵躬身过去,一脸惊慌地唤了声江诀,江诀睁开眼来,朝他摆了摆手(当然是没受伤的那只手),示意自己没事。   王贵熟悉江诀的性子,立马噤了声,走到江诀身旁,躬身替他擦汗。   李远山出去的时候,王贵走至他身边,悄悄问他:“李大人,陛下和殿下的伤?”   李远山笑着说道:“陛下的手不碍事,只要记得伤好之前切忌碰水。至于殿下的伤,暂时并无大碍,老臣会每日来探,王内侍无须担心。”   王贵一听,神色一舒。他跟在江诀身边二十几年,江诀还是太子的时候就由他服侍,是以非常贴心,江诀虽然嘴上没说,但他倒早瞧出江诀对李然的心思不简单,他一贯对江诀忠心,如今自然要为李然着想。      王贵回到内室,见江诀躺在榻上望着凤床的方向发呆。   他呆在江诀身边这么多年,倒还是头一次见江诀的脸上露出这样迷惑的表情,心中又惊又骇。   不过他如果早到一步,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吃惊了。   其实江诀刚才已经把更让人吃惊的事情给做了,当然那个受惊的人是李远山,凤宫的几个内侍倒是见怪不怪了。   毕竟这段日子以来江诀对李然的纵容,那是全凤宫上下都有目共睹的事情。      王贵默默呆在江诀身旁,不去吵他。   江诀想事情的时候,很讨厌有人打扰,王贵深谙他的脾气,更懂得如何做才能让他顺心。   江诀其实也不是在发呆,他也就只是盯着李然起伏的胸膛,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心安。   李然之前所有的举动,确实把他惊得不轻。   这个人怎么会是这样的个性,既固执又傲气,性子又倔又强,脾气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要臭。   但也正是因为这份“臭脾气”,几乎在他都已经放弃江逸生命的时候,硬是将那个孩子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也正是这份臭脾气,在他被江云刺了一剑的同时,还想着替对方求情。   也正是这份臭脾气,在他的强烈攻势下,李然依旧将自己防得滴水不漏。   此时此刻,江诀不得不感叹,撇开他现在的外表不谈,这个李然骨子里确实是一个非常强悍的男人。      [京郊别院]   厉子辛正一脸坚持地拦在内院门口,对面那人正是笑得一脸风流的苏沫。   “告诉我,殿下今日究竟与你说了什么?”   苏沫嘴角扯出一个惑人的角度,不答反问:“你以为呢,子辛?”   “你的那些心思,我怎么会不明白?不要伤害他,苏沫!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上!”   “伤害他?我何时说过要伤害他了?”   苏沫语气轻佻,厉子辛俊美的眉目一凝:“无论是柳家冤案还是柳风的事,都与他无关,冤冤相报何时了?放过他吧,他已经够苦了。”   苏沫伸出一指,凑到厉子辛眼前摇了摇,笑着对他说:“子辛,你搞错了。其一,今日是你那个殿下先找我说事,并非我主动;其二,我已经多次看在你的情分上放过他了,如今是他自己找上我,至于我是否会放过他,那得看在下的心情;其三,无论是柳家的冤案还是柳风的事,都和姓璃的脱不了干系,而且你应该了解我的个性,子辛?有仇不报非君子!这就是我苏沫的为人!”   苏沫桃花眼底一片晦暗,厉子辛看了几乎一怔,他太了解眼前这个人,有着多么嗜血的本性。   “再说了,我看你那个殿下眼下可一点也没有痛苦的样子。或许正好相反,那个北烨的江诀似乎对他挺不错的。”   苏沫挑着一张桃花眼,笑得一脸别有用意,他当然没有忽略厉子辛眼底一闪而逝的痛苦,嘴角一弯,脸上带了三分狠:“你自己的仇不报也就算了,这种心情我能理解,但你总不能让所有人都护着你那个殿下吧,子辛?”   他们如今身处北烨皇宫别院,附近探子遍布,如此这位苏大少爷居然敢直呼北烨皇帝的名字,可见此人不是放肆之极,便是不想活命了。   厉子辛低着头,脸上的神色看不清楚,苏大少爷正想绕过他进内院,厉子辛长臂一伸,挡住了他进门的步伐,声音平得几乎不带任何感情:“苏沫,不要伤害他!这句话我不想再对你说第二次!否则就算是你,我也不会原谅!”   苏沫脸上先是一怔,继而怒极反笑,那笑声听着几乎有些慎人:“子辛!这就是你对救命恩人的态度?”   厉子辛眼中没有任何退却,俊美无涛的脸上除了坚定再找不到任何表情:“瑞谦,你知道他对我意味着什么!”   苏沫几乎被对方那声称呼给怔住了,记忆里的厉子辛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唤他了。   “好了!你还要陷在过去里面多久?还在奢望什么,子辛?”   “我从不奢望,只要看着他幸福就好。”   苏沫望着那个人修长的背影消失在月色里,只留下一缕青辉,挑花眼挑得越发惑人。   子辛啊子辛,你还是不够了解我的为人,我不仅有仇必报,也是不好惹的。    异世安生   李然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室内飘着阵阵药香,月华和琉璃正趴在几案上,睡得正香,小六子那厮窝在床角睡得昏天暗地,就差没流口水。   李然喊了两声六子,那小子猛地一个激灵醒了过来,见李然醒了,激动得差点没扑过去,也差一点害得李然二度残废。   李然皱了皱眉,沉声喝道:“靠!你小子给我小心点!”   他到底还是一个病患,说话根本没有往日有中气,气势也弱了许多,是以连小六子这个娘娘腔都开始有恃无恐了。若换了往日,被他这样疾言厉色地一吼,那小子早开始拿着手绢擦眼角了。      这娘娘腔非但不怕,反而朝他讪讪一笑,一脸谄媚地望过来,问他:“殿下伤口还疼吗?”   李然真想给这个蠢货一锅贴。正常人被人那么刺了一剑,怎么可能只睡一个晚上就不疼了?   更何况,对方还是江云那样的绝顶高手!   流年不利啊!      一想起这儿,他就想起江云那小子似乎还生死不明呢,江诀应该不会为了他把好好一个得力助手给处决了吧?   “江云,你在吗?在的话快给老子滚进来!”   李然这一声喊得不低,月华和琉璃就被惊醒了,她二人连同小六子一同望向尤躺在凤床上的李然,一脸的又怔又惊。   江云是谁?怎么他们贴身侍候殿下这么久,却从未听说过他身边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电光火石间,一个黑色的人影也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那三人皆被吓了一跳,正欲放声大喊,李然凌厉的眼神朝他们三人一一瞪过去,那三人恁是愣着大张着嘴没敢出声。   江云的脸色其实跟平常并没有多大不同,只不过眼底的那一点青色说明此人昨晚应该是熬了夜的,脸上的掌印还没有消。   “你小子居然还活着?”   李然状似不满地撇了撇嘴,眼底的笑意却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江云听了一怔,脸上有些愧疚,又有些无措,甚至还有些尴尬。   “怎么了?哑巴了?”   “属下很好,谢主人救命之恩!”   “什么救命不救命,我可没说过要救你啊。不过江诀那家伙下手还真是一点也不含糊,连你这小子的铁板脸上都会留印啊。”   “属下有错在先,主公也是秉公办事。”   “哦?你对他倒真是有够忠心的!”   “……”   “喂,你小子好歹也对我造成中度伤害了吧?怎么还摆着一副吓死人不偿命的臭脸色?来!笑一个给哥哥看看!”      这话一说,那三个宫人皆一脸见鬼似地望了过来,李然暗自切了一声,心想你们那是什么眼神?   “殿下,您、您怎么——”   小六子满眼含泪地望过来,琉璃和月华皆是一脸的大惊失色。   他们完美无瑕的太子殿下,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一副登徒浪子的模样?   天道不公啊!   小六子窝在墙角里,咬着帕子哭诉。      “你这个样子,朕想担心你都不行了。”   江诀温雅的声音从殿外传来进来,然后就见那位龙袍在身的北烨天子满脸带笑地走了进来。      江云见到江诀,恭敬地单膝跪地朝他行了一礼,江诀摆了摆手,江云便窜得没了身影。   那三个宫人自然还是浑浑噩噩的,江诀朝他们摆了摆手,把他三人给打发走了。   他走过去在床沿坐下,居高临下地凝眸望着李然,眼底满满都是笑意。   李然被他看得发毛,心想这家伙今天又想发什么疯?他可还是伤残人士!   “小然,来,给哥哥笑一个。”   这厮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差点没让李然一口气背过去。   这句话怎么听怎么熟悉,其实不就是他刚刚调戏江云的句子嘛!      “小然,你这么喜欢江云,朕会吃醋的。”   “喂,发什么神经呢?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喜欢那小子了?”   江诀也不跟他争辩,只笑得一脸诡异地盯着他:“小然,朕可是为了你受了伤的,怎么你都不谢谢朕,反而对江云这么关心?”   李然心想老子我中了一剑,还不是你这个罪魁祸首害的,你小子还有脸到我跟前来猫哭耗子假慈悲?   “小然,让朕亲一个,咱们就算一笔勾销了,可好?”   李然在心中呐喊:当然不好!      不过江诀是什么人,那厮会看人脸色行事那就是装的。   眼看着那位仁兄的脸就要压过来了,李然连忙叫喊:“喂,兄弟,我可正伤着呢!你不会这么缺德到乘人之危吧?”   江诀听了,居然神色一正,一本正经地说道:“朕倒觉得能乘人之危也不错,起码能得偿所愿不是?乖,让朕亲一下啊。”   然后就听到内殿传来一阵肉搏声和几声叫骂,在外间候着的宫人都见怪不怪地彼此望了一眼。凤宫的早晨,依旧一如既往的热闹。      李然在床上足足躺了三天才能下地,小太子江逸更是形影不离地守在他身边,当然还有那个并不受欢迎的江诀。   李然如今才明白什么叫做痛不欲生,尤其是江逸那小子和江诀那厮凑到一块的时候。   江逸初时见到李然受伤躺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的时候,着实被吓得不轻,眼看着就要扑上去了,江诀眼疾手快地将他拉到一旁。   他二人嘀咕说了一通,至于内容是什么,李然后来知道的时候,差点气得拿刀砍人。      当小太子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向江诀的时候,江诀是这么跟他说的:“你爸爸是替父皇受伤的,逸儿知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小太子一脸无知地摇了摇头,这个问题对他来说似乎困难了一点。   江诀眼中闪着算计的光芒,笑着说道:“逸儿,只有爱才能让人奋不顾身,明白吗?”   江逸一脸不解地问江诀:“父皇,奋不顾身是什么?”   江诀笑得一脸诡异:“就是为了别人可以不顾自己的安危。你爸爸是为了父皇不顾自己才受伤的,你说这意味着什么?”   江逸郑重地点了点头,发表了他的结论:“爸爸是为了父皇奋不顾身,所以爸爸爱父皇!”   江诀眼中精光波动,孺子可教也!      李然醒过来之后,见江逸正坐在他身旁玩他的木马。   那小子见李然醒了,立马丢了手里的玩具,攀住李然的手,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一脸正容地说:“爸爸,逸儿长大了也会为爸爸奋不顾身的!”   李然心想这小子在说什么呢?   “什么奋不顾身?谁跟你说的?”   李然一脸不解地望向那小子,江逸带着天真的笑容望着他说:“父皇说,因为爸爸爱他,所以爸爸会为他奋不顾身!逸儿也要奋不顾身,因为逸儿也爱爸爸!”   李然一听,额上青筋乱跳。   他是被江逸那句“父皇说爸爸爱他”给晃了神的,江诀那厮如果在场,估计真会闹出人命也说不定。      江诀进了凤宫内室,立马收到了李然射过去的血淋淋的眼刀。   可惜这厮从来就把算盘打得很精,他之所以敢这么说,也是考虑到李然最近行动不便,做不出什么实际性的反抗。   所以他的宗旨就是:在李然修养的这段日子里,能做什么便尽量去做,否则过了这个村就真没这个店了。   江诀是个实干派,短短三日便将对方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好好地啃了个够(别误会,还没有到最后阶段),李然自然是会反抗的,可是胸口的伤还在,更何况他也不想二度残废。   所以,惜命的李然选择了忍耐。   当然,这一忍耐,自然就成全了某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显然,江诀是不会有这种自觉的。   笑话!他能承认自己就是李然口中那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吗?   江诀这两个字代表着什么,自然不必他自己来说。   如今十一国的权贵,有谁在听到江诀这两个字的时候不会颤一颤?   又谁敢说他是“禽兽不如的东西”?      李然心里不痛快,自然不能放过另一个人,那个不幸之人正是江云。   江云初时对这厮还是有些愧疚的,但三日一过,他那微薄的愧疚就彻底烟消云散了,更一度后悔当初怎么就没有一剑结果了这个讨厌之极的家伙?      这一日,李然正醒了躺在床上,嘴里嘎巴嘎巴地嚼着一个大苹果,非常没有形象,连带着小太子江逸也有样学样,抱着个苹果大啃。   那几个贴身侍候的近人早就尴尬地躲出去了,唯有小六子那厮始终无法释怀,哭天抢地地嚷道:天啊!殿下若是执意要如此一意孤行,那奴才就只能以死明志了呀!   这么说着,一手拿着手绢擦着眼角,一面作势要去撞墙。   李然连瞥都没有瞥他一眼,只淡淡说了四个字——好走不送,小六子那厮脸一白,硬生生地给气得厥了过去。   苦了那三个小姑娘还要将那小子抬出去。      撵走了那个啰嗦的娘娘腔,自然就轮到江云了。   李然歪着头侧躺在床上,故作无聊地叹了口气,对着空气发牢骚:“哎,受了伤才知道平时活蹦乱跳有多自在啊。”   江云在暗中一听,就开始自责了。(没办法,这小伙子就是这么实在。)   “江云,你在吗?出来聊聊呗。”   江云做了一番思想斗争,觉得心中有愧,终究还是选择现身出去。   “主人有何吩咐?”   李然学着小太子的样子,笑得一脸无辜:“你那剑貌似挺锋利的嘛。”   江云一听,心中越发愧疚,他这柄巫铁剑是少有的好剑,锋利自然不必说,是以那日一剑下去,才会有李然今天这样的效果。   “让主人受伤是属下的错,请主人责罚!”   “罚什么?我不是说过不在意了,怎么你还这么婆婆妈妈?不过呢,如果你实在觉得愧疚,那就给我们表演一下剑法呗,也算是替我解解闷啊。”   江云一听,第一反应就是摇头:“刀剑无眼,属下恐伤了主人和小殿下。”   “这样啊……”   李然作势想了片刻,继而打了一个响指,挑眉笑着望过去,对江云说:“你说的也对。这样吧,既然不能耍剑,那你用你的剑法帮忙削削水果,也让这小子开开眼界,怎么样?”   “……”   “怎么?你不愿意?”   李然挑眉望过去,满脸都是失望。   如果换了平时,江云是绝对不会同意这种无理要求的。   只不过他现在生了心魔,已经在心理上先输了李然一招。再被他那么失望地一瞧,就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江云一点头,李然立马将手里那个啃了一半的苹果扔了过去,上面还留着一排鲜明的牙印。   江云额上青筋一跳,压住心中的不适,巫铁剑一抽,唰唰唰的几下,就将一个完好的苹果去了皮。   李然和江逸还一个劲在旁边鼓掌助威,就差没有吹口哨。   削完了苹果,李然是这么说的:果然是一把好剑,江云你剑法也确实是出神入化啊。   然后拍了拍手,对着殿外喊道:“小六,把葡萄拿进来。”   江云一听,隐隐都是不好的预感。    异世安生   江诀进来的时候,并没有让下人通报,是以才有幸见到那让人喷饭的一幕。   江云正一手拿剑挥舞生风,一颗颗葡萄从对面的凤床上飞过来,被江云的剑风扫过,立马被剥了个里朝天,然后又谑谑地往凤床那边飞了回去,落到床角几案上的白玉盘里,一个个堆得整整齐齐。   江诀抚额心叹,这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极品啊?!      江云是第一个注意到江诀进来的人,所以他立马收了剑,朝江诀恭敬地拜了一拜,然后就听见凤床那边传来切的一声,江诀知道李然这回又得埋怨自己坏了他的“好事”了。   “江云,小然以后若再有什么过分的要求,你就不必照做了。”   江云听后,如蒙大赦地朝江诀又拜了一拜。江诀能这么平心静气地跟他说话,摆明是已经不生他的气了。有了这份认知,江云的脸上甚至有些激动,倒跟平时那个冷酷得不像个正常人的他不一样。      李然听后只冷冷哼了一声,无奈江云那家伙只听从江诀的命令,他也没有办法。   江诀朝江云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继而一步一步地走到凤床边,一脸懊恼地望着李然,说道:“小然,江云可不是卖艺的。他是朕的第一暗卫,如今还负责保护你和逸儿的安危,你明白吗?”   李然朝里面翻了个身,以行动表示自己的不屑。      江诀闷声一笑,在床边坐下,俯身贴在他后背上,凑近他耳边低声说道:“小然,你这样是在跟朕闹别扭吗?”   李然眉头一皱,一个翻身坐了起来,离开江诀一个手臂的距离,带着他那招牌的二分笑,说道:“做个交易怎么样?”   江诀笑了,是真的笑了,他就知道这个人不会这么乖乖就范。   不过这样也好,他江诀想要的东西,还从来没有失手过。      他深笑着睨他一眼,手上拽着李然的一缕黑发把玩,挑眉问他:“什么交易?   “你不是想知道我那天和苏沫说了什么?我倒可以告诉你,不过你得保证以后不再对我乱来。怎么样,这个交易能做吧?”   江诀眼一眯,哦了一声表示理解。   李然笑得一脸笃定,继续说道:“放心,不会让你做亏本生意的。”   江诀脸上还是怀疑,李然也不恼,说道:“其实你的那些心思,我还是知道一点的。只不过你现在最缺什么,你自己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江诀见他一脸正然地说着,真想靠过去好好亲他一番。   但李然实在是个牛脾气,他硬来了一次,却差点害得他一命呜呼,如今又受着伤,就更加不能轻举妄动了。      江诀按捺着内心翻腾的欲望,心中兀自盘算,一边想着,一边挑眉问道:“朕能有什么心思?你倒说来听听。”   李然瞥他一眼,不答反问:“没了南琉这个后顾之忧,你的下一步目标又是哪里?东岳?留国?”   江诀轻笑着反问他:“你觉得呢?”   李然没有立刻回答,凝神想了片刻,继而呵呵一笑,说道:“东岳也好,留国也罢,都不是轻易就能拿下的。你不会天真到以为扣着人家一个公主,就能让对方双手把国家奉上吧?”   李然挑眉看过去,脸上全是挑衅,江诀却没有因为他这样不敬的态度而生气,反而想搂着他好好温存一番。   “依你看来,朕该如何是好?”   江诀靠过去,笑得一脸轻佻。   李然也懒得去管他这些小九九,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只要能达到目的,不会太过计较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所以当年在西区混的时候,让许多大佬都直竖大拇指,暗赞这小子有点能耐。      江诀原本以为他会有什么惊世之语,正准备洗耳恭听,却没想到李然笑得一脸无赖,说道:“依我看有什么用,我对你这儿的情况又不清楚。”   江诀一听,差点没被他气死。   “小然,是你先说要跟朕做交易的吧?”   江诀语带威胁,李然哪里听不出来,不过他到底也算是见过些世面的,遂不慌不忙地说:“我虽然没什么好建议,但有一个人一定会有。如果我是你,就会想办法把他留下。做boss的要懂得发挥下属的主观能动性,别妄想什么都亲力亲为,是人总会有盲点的。你现在就需要一个好的assistant(助手),否则你这个boss会当得很辛苦。”   江诀虽然有许多新鲜玩意都听不懂,但李然的意思他还是明白的。   他在心中感叹着“李然确实有些能耐”,嘴上却一点也不见正经,笑着凑近他耳边,低声说道:“小然,好在你是朕的人。”   李然不着可否地“切”他一声,表示了自己的不屑。   江诀笑着继续说:“既然你会跟朕提这个条件,想来你心中早有人选。怎么?该不会就是那个殷尘吧?”   李然笑着打了个响指,说道:“Yes,就是他了。”   江诀见他刚才还一本正经的样子,如今却变得像个孩子,又看了看窝在凤床里面正玩着木马的江逸,就觉得他二人现在出奇的相像,失笑地摇了摇头,说道:“他是不是人才,朕现在还不能肯定。所以你的这个条件,朕可以暂时接受,但现在还不能给你任何承诺。”   李然一脸“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表情,撇了撇嘴,说道:“你也先别把话说得这么满,殷尘答不答应,那还是未知之数吧。”   江诀一听,脸上换上一副正然之色,说道:“小然,然则为夫在你心目中,就是如此无用之人吗?”   江诀的脸色不善,李然不动声色地瞥他一眼,暗骂他小心眼。不过江诀这样一脸负气的表情确实不常见,瞧着有些幼稚。   李然看在眼里,就笑在肚子里了:“那倒也不是,只不过殷尘这个人比较有个性,更何况南琉被你给吃了,他对你有一点成见也是正常的,你别想太多啊。”   江诀听了,眸中精光一闪,说道:“无妨,就算他对朕没什么兴趣,总会对一个人感兴趣的。”   李然撩眼瞥他一眼,心想这厮果然精明,便装傻似地问了声“是谁”。   江诀好笑地亲了亲他的发丝,说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我?你想多了,他对我充其量还算友好,交情也就一般。”   江诀不置可否地挑了挑丹凤眼,优哉游哉地说道:“反正提出交易的人不是朕,你可以慢慢考虑的,小然。”   江诀笑得一脸奸诈,李然心中却是气愤不已。   他此时只剩下一个念头:看来又上了这贼人的当了!      “对了,你还没告诉朕,你与苏沫究竟谈了什么?”   江诀这厮实在懂得得寸进尺,李然没好气地回了他两个字——忘了,江诀笑得一如既往的欠揍:“可是你说过要告诉朕的,说话要算话啊,小然。”   李然狠狠地白他一眼,咬牙切齿地说:“做人也要懂得知足啊,Sir!”   未曾想江诀竟然学着他的样子摊了摊手,笑得一脸无辜:“小然,朕从来都很知足。不过朕那天也跟你说过,没有朕的允许,你是出不了宫的,你以为如何呢?”   李然想起上一次在马车里,他就已经为了这件事付出代价了,还差点要了小命。   原以为对方已经妥协了,却没想到这个难缠的江诀居然还咬着他不放。   真是狡猾的混蛋!      “怎么,你这是不准备让我去找殷尘谈了?”   李然皮笑肉不笑地望过去,脸上几乎有些咬牙切齿的愤恨。   “小然,你给的条件只有一个,朕也会给你想要的回报。人不可太贪心,这可是你刚刚跟朕说过的。”   这话一说,李然一个没忍住,二话不说便挥拳揍了过去。      与此同时,厉子辛收到消息,听说凤宫那位出了事,正欲出门,却不期然遇上了苏沫。   苏沫挑着他一贯的桃花眼,笑得一脸神秘:“这是要去哪里吗?”   厉子辛脚下动作一顿,淡淡说道:“没什么。”   苏沫撇了撇嘴,并没有放行的意思:“听说你那位殿下出事了,你可知情?”   厉子辛一脸不可置信地抬头望过去,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觉得自己根本不了解眼前这个笑得一脸牲畜无害的男人。   苏沫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商贾,何以有如此本事,能探得凤宫的消息?      “呵呵,你何必如此吃惊,我当初既然能在南琉那种混乱的局势中救你,打听一下北烨后宫的消息莫非还是难事?”   “你究竟想说什么,苏沫?”   “做人不要总是这么死板嘛,子辛!如此仰仗他人鼻息过日子,难道就是你想要的生活了?江诀是何种人物,你难道还不清楚?”   “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沫伸出一指在厉子辛眼前晃了晃,笑着贴近厉子辛耳边,低声说道:“南琉势弱,被灭已成定局。如今你我二人何不连手,这大好天下岂不唾手可得?”      厉子辛脸上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他认识苏沫三年,从未想到此人会有如此野心。   “我从不敢想象,你居然会有如此念头!”   厉子辛脸带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着说:“无怪乎你当初一心要怂恿我自立,还说是为了殿下。原来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将我都算计在内。可见你心思之深,绝非我能猜度。只可惜我识人不清,一直为你利用,还对你推心置腹,换来的不过都是虚情假意罢了。”   苏沫听了也不辩解,只一脸坚持地望过去,挑眉说道:“那两个字,本就人人有份。我欲夺之,又何错之有?子辛,正因为你是我的知己好友,我才会对你坦诚以待。若是换了别人,谁能让我苏沫如此相待?莫非你还不明白我的为人?”   厉子辛冷声嗤笑,俊美的脸上满是讥讽之色:“今日之前,我或许还觉得自己了解你;今日之后,我却一点也不敢保证,你苏沫究竟是何种人!”   厉子辛沉声一喝,作势要将苏沫推开,苏沫扣着他的肩,一步也不肯相让。   厉子辛忍无可忍,一个过肩摔将他撂倒在地,苏沫盯着那个匆匆离去的背影,眼底一片冰冷。   子辛!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破坏我的计划?!      几近初冬的京郊别院,北风刮过之处,只留阵阵冷意。   一场争夺,已然悄悄拉开帷幕。   鹿死谁手,亦不可知。   苏沫望着厉子辛远去的方向,笑了……    异世安生   李然那一拳头虽然挥得呼呼生风,但一来他是个病号,二来江诀早有准备,这一拳出来便被江诀一手制住了。   他二人正在内室争执不下的时候,殿外有人来报,说德王与厉将军在宫门外求见。   江诀一听,眼中精光一闪,李然一脸不解地望过去,见江诀脸上的笑容越发明媚,心想这家伙笑得这么贱,肯定又在算计什么。      厉子辛和璃云被宫人直接带进了凤宫,他二人进了正殿,见江诀正端坐在殿中央的凤椅上,殿内并不见李然的身影。   厉子辛心下一凉,心想消息果然没错。   “这么急着进宫,究竟所为何事?”   江诀脸上居然有些淡淡的倦意,厉子辛心下一惊,暗忖莫非璃然伤势有变,否则怎么会连一向温雅的江诀都会露出如此疲态?   “陛下,我大哥他真的受伤了?情况严不严重?他如今还、还活着吗?”   璃云这个傻小子已经彻底乱了阵脚,江诀揉了揉眉心,脸上是一片了然的神色,淡淡问道:“你们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璃云正想回答,厉子辛已经开了口:“禀陛下,消息是从宫外打听来的。德王殿下认为,宁可信其有而不可信其无,兼之思兄心切,属下觉得此乃情理所致,是以陪同殿下一同前来,请陛下恕臣等贸然请见之罪。”   江诀笑着摇了摇头,脸上并没有怒意:“璃云对小然的情谊,朕自然是明白的。小然是在回宫那日路上受的伤,他是为了朕才挨的那一剑,好在并未伤及心脉,如今还在殿内修养,等过几日能下地的时候,你们再来探望也不迟,你二人意下如何?”      厉子辛听江诀说李然并无大碍,心中大石终于放下。   江诀刚刚所说的也算是一部分事实,厉子辛无法怀疑,更何况这里毕竟是皇宫内院,如若不是江诀特准,他二人根本进都进不来。   厉子辛正欲拽着频频朝内殿观望的璃云告退,江诀却语重心长地开了口:“你二人可知道,朕若想要护小然与逸儿的安全无虞虽不是难事,但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他们又都是朕的软肋,是以人人都想捏住了好好打击一番。事到如今,南琉再不能出任何乱子了。子辛、璃云,你们可明白朕的苦心?”   “陛下,臣自然会竭尽所能,定保南琉安稳!”   璃云听江诀说得恳切,心中豪情顿生,甚至用了“臣”这个极正式的自称。因为他已经明白,南琉的安稳如今已然涉及到他大哥的安危,自然再不能将其视为儿戏,所以才摆出一副万死不辞的气势。   事实上,在这个二愣子的心目中,若是没有璃然,给他十个百个南琉又有什么用?      听了江诀刚才这番“肺腑之言”,厉子辛心中又惊又怔,还有些暗自庆幸,心想还好自己没有轻举妄动,否则说不定又得害璃然受累。   到那个时候,恐怕他死一万次亦难辞其咎。      他之前有了反念,绝大部分原因是为了璃然和南琉,当然也有苏沫在中间撺掇怂恿的缘故。为了这事,李然之前曾特意找他谈过,他当时总还有些不甘不愿。   如今又发生了这件事,兼之江诀这一番“威逼利诱”,二者两厢作用之下,顿时让他彻底打消了心中那点歪念头,算是彻彻底底地归顺了。      他这人一旦下定了决心,自然就会付诸行动,遂恭恭敬敬地朝江诀拜了一拜,神情是从未有过的郑重,江诀纵然对他百般设计,初见他这样亦被怔了一怔。      厉子辛稍稍闭眼后又很快睁开来,双目熠熠地望向江诀,说道:“陛下放心,臣定然竭尽所能,辅佐德王保南琉安稳。”   他这话说得如同誓言,江诀一“激动”,从凤座上起身走过去,作势要去扶他。   “不必如此,朕对你自然是很放心的。”   孰料厉子辛并不肯起身,依旧双目熠熠地望着江诀,说道:“陛下,请您善待殿下和太子!”   江诀被他这么近距离看着,又是一怔。   厉子辛眼底的痛苦、绝望、深情与期盼他哪里看不出来?   然而尽管心中有感慨万千,江诀脸上依旧挂着温润的笑,一脸郑重地说道:“放心吧,朕比你们想象得更珍重他们。”      厉子辛得了江诀的保证,这才彻底释怀。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视线几乎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内殿的方向,那样深情凝视的眼神只停留片刻便收了回来,快得几乎让人以为眼花。      江诀一脸感慨地拍了拍他的肩,说道:“子辛,当年是朕对不住你,朕欠你一个交待。”   厉子辛对上他的视线,释然一笑:“江兄,你确实欠我一个交待。”   璃云在一旁见他二人相视而笑,心中满满都是纳闷。      那一年的那一日,那个俊美挺拔的男子,远远望着凤宫的方向,红了双眼。   而那个小胖子,则在一旁默默看着,一脸懵懂。      厉子辛与璃云离去后,江诀进了内室,见李然已经喝了药躺在床上睡着了,江逸正窝在他身旁,睡得很香。   江诀心中有万般感慨,不足为外人道说。   他抚摸着李然的黑发,放在嘴边亲吻,低声说道:“小然,从今往后,你都这么陪着朕,好吗?”   并没有得到预期之中的回答,江诀却是满意的。   此时此刻,他是多么想要将李然抱在怀里,紧紧地拥抱。   江诀的眼中,闪着势在必得的幽深光芒:天下朕要,李然朕也要!      [辰宫内殿]      辰妃的贴身婢女画眉正附耳与她嘀咕了,片刻之后,辰妃满意地颔了颔首,说道:“都办妥了吗,确保万无一失?”   画眉一脸郑重地点了点头,神情有些阴冷:“娘娘放心,保管她一入了口,大罗神仙在世亦保它不住,更不会怀疑到咱们头上。”   辰妃脸色一舒,嘴角一弯,一双丹凤眼挑得妖媚之极。      “娘娘,听说凤宫那位前日里受了伤,陛下似乎还在他那留宿了一晚。”   辰妃脸上的笑容一僵,如果不是画眉提醒,她倒忘了凤宫那位如今也算正“甚得圣宠”了。   “消息可靠吗?”   “自然是可靠的!”   画眉又凑过去与她附耳嘀咕了几句,辰妃蔻丹五指在桌上敲了一阵,想了片刻,说道:“哼!真是个十足的妖孽!好好的男人不做,非得跟女人争!这事先别走漏了风声,本宫得好好想想,可别到最后防错了人。上头那位的心思可深得很,谁知道他会不会就真看上那妖孽了?”   “娘娘说得极是!奴婢的想法亦是如此,听说陛下这阵子虽然也不怎么在那边留宿,但似乎对那位的态度好了许多。依奴婢看来,娘娘您也得好好防着他一些。毕竟无论太子是否真由他所出,但到底也是他宫里的人不是?”   “恩,确实是这么回事。这样吧,你让那丫头继续盯着,隔一日跟你汇报一次。本宫倒不相信,他还真能翻了天了不成?”   “极是!极是!陛下宠了娘娘这么多年,更何况还有国公大人坐镇朝中,将军又如此受陛下赏识,娘娘您无须过分忧心,一切交给奴婢打理便可。”   “你呀,真是个贴心的丫头。你哥哥那边呢,本宫已经托人照看着了,自然是不用操心的。你且好好替本宫打理这一切,日后总不会亏待你的,明白吗?”   “多谢娘娘厚爱!奴婢并不是为了向娘娘讨恩惠才这般卖力的,娘娘将奴婢从冷宫救出来,对奴婢已属恩同再造,奴婢只希望永远侍奉在娘娘左右,替您分忧解难。”   “你啊,一张嘴跟抹了蜜似的。好了好了,本宫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对了,本宫有些饿了,你去让外面的人上些糕点进来。”   画眉应了声是,便出去了。   辰妃兀自坐在高椅上,笑得一脸笃定。      [凤宫内殿]      罗风正在跟江诀低声汇报他近日得来的消息。   江诀看了看手中的东西,挑眉问道:“就这么多了?”   罗风郑重地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属下能查到的都在陛下手中,不过此人确实不是一个简单人物,但瞧他短短五年内便能将生意做到遍布各国,虽然也都不是什么特别赚钱的买卖,大都是酒楼、当铺之类,但属下总觉得此人有些蹊跷。”   罗风顿了顿,想了片刻,还是决定开这个口:“据属下盘查,还发现了一个疑点。”   “什么疑点?”   江诀一脸疑惑地望过去,他这个暗卫总管是何等精明之人,没把握的事情是从来不会跟他提起的。   “属下发现,此人与十一国中的十国都有生意来往,却唯独在西平没有任何动静。”   罗风说完,看了江诀一眼,江诀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皱着眉头将“西平”这两个字在脑中念了个来回。   “属下虽然并未查到任何异常,但还是觉得事有蹊跷,有必要跟主公汇报。”   罗风眼神凌厉,兼之直觉向来很准,江诀对他非常赏识,是以总对他唯以重任,这次调查苏沫的事,也只交给他一个人去办。   “你想得很周到,不过西平乃边荒之地,没有生意来往似乎也并不足为奇。这样吧,你先按这条线查下去,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也说不定。”   江诀朝他淡淡一瞥,罗风便明白了,躬身朝江诀行了一礼,说道:“属下遵命!对了主公,江云近来可还安分?”   江诀一听他提起江云,就不禁想起今日在凤宫看到的情形,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有些哭笑不得:“那小子虽说是你带出来的,性子却硬得出奇,如今早已跟人杠上了,不会有空烦到朕这里。”   罗风听得出江诀口气有异,一脸不解地问道:“江云那小子外冷内热,也不知道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让他气得走了性子?”   江诀笑而不语地瞥他一眼,心想那个人连他都能气个半死,更何况是江云那个稚嫩的小子。   罗风见江诀神色间居然有些温柔,暗忖跟江云杠上的莫非真是“那位人物”不成?   无奈江诀并不准备多说,他八卦的精力也无处挥洒,只能自行猜测,不过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罗风离开后,江诀独自坐在凤座上看着手里的东西深思,他早知道苏沫那人不是个简单角色,却没料到此人会有如此能耐,而且似乎远不止这么简单,更何况李然俨然还对他颇有好感。   江诀心中做好盘算,暗忖此人不仅不得不防,还得严加防范!      苏沫?看来又是一个棘手人物!    异世安生   [京郊别院]      厉子辛和璃云回到京郊别院,发现苏沫不在,只留下殷尘和卓峰二人在院中下棋。   他二人从外表看来是天差地别的气质,未曾想也能这么静下心来对弈。   厉子辛走上前去,见卓峰的那半边棋盘早已被殷尘杀得溃不成军,心中好笑,暗忖这个殷尘也真是,一点都不给别人面子。   卓峰倒是一副越挫越勇的气势,璃云原本在路上还不大高兴,如今凑上去一看,立马就笑开了:“卓峰,你这棋也太差了点吧。”   卓峰被他闹了个满脸通红,偏偏还不能发作,谁让殷尘的水平确实比他高出太多呢。      殷尘手执白棋,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也不怎么看棋局,倒是见了厉子辛,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闲聊。   “这么急着出去,宫里出事了?”   厉子辛先是一怔,继而想到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料事如神的殷尘,点了点头说道:“还真是被你给说中了。”   “出事的是殿下?”   “这你也知道?”   “你的脸上都写着呢。”   殷尘不置可否地啜了口茶水,他总是这么气定神闲地样子,难怪李然一见此人就觉得他不简单。   “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小尘?”   厉子辛失笑地摇了摇头,暗忖自己真是什么事都藏不住,又想起苏沫早先说的那番话,想要劝他一劝。   “殷某想知道的时候,自然能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殷某不想知道的时候,即便是硬塞,在下也可以一个字都不放进心里。”   他这番话说得真是狂妄得几乎有些臭屁,不过厉子辛是知道他的厉害的,否则这些年来,璃云德王的位置也不会坐得这么轻松了。   “苏沫去了何处?”   “呵呵,自然是去忙该忙的事。人生百态,犹如这盘棋局,一旦入了棋,便多少有些生不由己。子辛,你可明白殷某的意思?”   厉子辛听了,心中一震,不点头也不摇头。      “小尘、子辛,你们在说什么呢?这棋还下不下啊?”   卓峰估计是下了一招好棋,正一脸得意地望过来。璃云站在他身后,一脸好笑地望着对面那两个人,笑着问道。   他的那点棋艺可是师承了对面这位高人的,所以刚一支招,便杀了殷尘一个回马枪。   殷尘稍稍一看,点了点头,很快就落了子,淡笑着对璃云说:“殿下,这招学得不错。”   璃云讪笑着挠了挠后脑勺,脸都有些红了,殷尘平时并不怎么夸他,偶尔一次也能让他觉得很开心。   “殿下,日后若是殷某不在你身边,你也要如今日这般,凡事三思而后行,切不可急躁行事。”   “小尘,你要去哪里?”   璃云一听,原本还兴致极高,立马就慌了。如果没有殷尘从旁协助,他以后该如何是好。   “在下只是说如果,殿下不必担心。即便殷某不在,也会替殿下打点好一切的。”   “也好,小尘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担心了。”   璃云笑着摸了摸头,还是一如既往的傻憨。      璃云生平最信任的人有三个,第一个自然是璃然。他从小对璃然就极为信任,当年南琉被灭之时,更是璃然“牺牲小我”保住了他和南琉,是以璃云私心里总觉得欠他大哥良多,对他更是言听计从,无条件的信服。   这第二个人便是厉子辛,虽说当年南琉与北烨一战,厉子辛曾经对南琉倒戈相向。然则这些年来,此人对他和南琉都照顾有加,明里暗里地帮衬,更何况他还是璃然的“知己好友”(说他是二愣子,真的一点也没错,到现在都没看出二人之间的奸 情),是以在璃云的心目中,除了璃然,再没有人会比厉子辛更可靠了。   这第三个人自然就是殷尘了,要说殷尘此人,言辞犀利不说,脾气也不好,但贵在为人正直,又是个言出必行的大丈夫,是以璃云相信殷尘的承诺,一如他相信厉子辛对他大哥的情谊。   如今看来,既然殷尘给了他这份承诺,璃云便不再担心了。   事实上,说他是个二愣子,真是一点也不假。      殷尘自然是看出璃云的那些小心思了,暗自失笑地摇了摇头。   这位德王殿下,真是憨厚得令人不知说什么才好。   他不动声色地压下心头的思绪,淡淡说道:“殿下,言行须谨慎,不可胡言,所以请继续称在下为先生。”   厉子辛与卓峰听了脸上先是一窒,继而放声大笑,璃云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对面一人,依旧气定神闲。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该做的决定也总是要做的。      [金满楼]      金满楼内,苏沫正在密室里听纪掌柜汇报近日来的情况。   其实他的这个金满楼,明面上是个酒楼,暗地里却是用作搜集各国情报的探子楼。   所谓大隐隐于市,便是苏沫的聪明之处。      “主上,那位辰公那边,是否还需要属下再去打点一番?”   纪掌柜一改往日肥胖憨厚的模样,眼中透着精明和果敢。   苏沫一手执笔,望著书桌上的白纸凝眸深思,沉默片刻,淡淡说道:“不必,恐怕是这几年好处给得太多,他快忘记自己应尽的本分了。”   他已经一改往日轻佻的样子,脸上满是正容,上位者的气度一点不比江诀差到哪里。   “主上,依属下看来,他并不是一个可靠的人,是否需要——”   苏沫举手示意他必不如此,淡笑着说道:“我要的就是他不忠心,他若太过忠心,又怎会为我们所用?”   “主上说得极是!只是属下有些担心,怕他会坏了咱们的好事。”   “不过是一只过街老鼠而已,还不至于能掀翻天,我谅他也没有这个能耐。倒是另一个人,真算是坏了我的大事。”   纪掌柜听了,脸上一愕,又急又慌地问道:“是何人如此厉害,能让主上如此头痛?是否需要属下去处理了他?”   苏沫的中指在桌上有规律地轻敲,眸底一片冷冽。      厉子辛如今虽然并不知晓他的全盘计划,但却也看到他的真面目了,留与不留,都让苏沫头痛。   若是能将他招降,自然是最好不过的,毕竟他日起兵之时,此人堪为大用,然则这个人的脾气又臭又硬,又对那个南琉璃然死心塌地得让人咬牙切齿。   南琉璃然,那究竟是怎么一个人,为何厉子辛会对他如此牵肠挂肚,不就是皮相好了点?   苏沫脸上一个恼怒的神色一闪而逝,他结交十一国才俊,还从未尝过想而不得的滋味,这才真算是踢到了一块铁板。   得想个办法,先将厉子辛稳住才行。      “主上,最近有个行为可疑的方外人士,似乎正在四处打探咱们楼里的消息,属下觉得事有蹊跷,是以先跟你报备一番。”   “哦?谁这么多事,居然查到我苏沫头上了?”   “正是此人!主上请看!”   纪掌柜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摊开来放到苏沫跟前,苏沫低头看了片刻,双眉拧得越发紧了:“看样子确实是方外人,查过他的底细没有?”   “查了,但什么也查不到,也是最令人不解的地方。”   “查不到么?”   苏沫停下了敲击桌面的动作,心中一怔,暗忖他的探子楼遍布十国,何以连一个人都查不出来?      “主上,请再多给属下几日,属下定当给您一个交待。”   纪掌柜朝搜苏沫拜了拜,说得一脸郑重。苏沫朝他点了点头,摆手示意他先出去。   棋局已开,阵势已摆,该入套的已入套,却依旧漏洞百出,让他频频失算。   苏沫心中一时千头万绪,暗自思索着该如何是好。   这天下之争,果然不是容易的事。   然而这天下二字的诱惑,又有几人可以抵挡?      [凤宫内殿]      风宫内,江诀正靠在床头,一手摩挲着李然的长发,一手执奏折细看。   李然此时正睡得很沉,内殿极其安静,凝神香的味道在殿内飘荡,让人神定心安。   巧馨和琉璃在内殿侍候,见到室内的情境,彼此相视一笑,感叹他们殿下这回真是要苦尽甘来了。   江诀本就生的俊美温雅,如今这样一副深情的面貌,看在两个小丫头眼里更是俊美如天神一般。      她二人正在内殿咬着耳朵,小六子那娘娘腔端着一个五彩鎏金的药碗走了进来,见她二人频频朝内室观望,顺着她们的视线凑过去一看,激动地几乎想要放声大喊:神呐天呐!我们的殿下要走好运啦!   不过这小子就是个大嘴巴,管不住自己的心思,不等琉璃和巧馨来捂他的嘴,那声又尖又细的“神呐天呐”已经喊了出来。      江诀的耳朵多厉害,立马便听到了,他侧脸往外一瞧,就看见李然的那个贴身内侍硬生生地被两个婢女敲昏了头给拖了出去。   江诀心中喟叹不已,心想真是什么样的主人有什么样的下人,从前这几个人可都是规矩得不会出任何差错的,如今却都成了这副德性。   他失笑地回头望了眼仍睡得很沉的李然,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嘴角,眼中满是缱绻。      江诀来到外殿,见那个小内侍正趴在地上哀哀哭诉,背对着她的两个丫头正双手叉腰站在那小子面前低声训斥着什么,江诀低声一咳,那三人立马看过来,皆是一惊,赶忙下跪朝他行礼。   江诀摆了摆手,问道:“药煎好了吗?”   巧馨赶紧拿过摆在几案上的墨玉托盘,恭恭敬敬地举过头,回道:“禀陛下,已经煎好了,只是殿下如今还睡着——”   未曾想话没说完,墨玉盘里的那碗药却被江诀给一手端了过去。   他三人皆被一震,暗忖皇帝陛下今日究竟是怎么了,为何会有如此举动?      江诀进了内室,想叫醒李然,未曾想这一位的睡相实在不好,江诀喊他,他索性将头往被子里一缩,整个人就这么裹了个真正意义上的严严实实。   江诀初见时竟一愣,他倒从没见过有人睡觉会是这个样子。   他自己暂且不说,从小就被教养着一言一行要合乎规矩礼仪,各宫的妃子更是一个个犹如海棠春睡般优雅得让人感叹,   未曾想这一位却睡得跟个土拨鼠似的,撇开他那外貌不谈,真的就是一只土拨鼠。   江诀失笑地抚额感叹,心想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极品啊?      小六子在内室入口处把一切都瞧得清清楚楚,小心肝颤了又颤,恨不得立马进去把李然从被子里挖出去打包送到江诀怀里。   此时此刻,他只能手拿帕子望天感叹:殿下啊殿下,您能不能稍微讲究一点形象啊?!   巧馨和琉璃候在凤床不远处,扑通一声跪下地去,又惊又慌地对江诀说:“陛下,殿下睡着了一向、一向怕冷,请您、请您恕罪!”   江诀摆了摆手,一脸无所谓地说:“无妨,都起来吧。”   “他平日里都是这样?”江诀挑了挑眉,笑着问道。   两个丫头面面相觑地望了一眼,见江诀似乎并不生气,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江诀也不看她们,径自坐到床头,望了那两个丫头一眼,说道:“你们过来把被子掀开点,朕来喂他。”   两个丫头一听,就石化了:掀开点怎么喂?这能喂吗?      显然这个方法是行不通的,江诀在尝试了无数次又失败无数次之后终于放弃了。   其实这个方法原本也是行得通的,只可惜李然一闻到药的味道就会侧脸躲开,江诀试了几次,他就躲了几次。居然也没醒,可见这药里安神的成分的确起了不小的作用。(呵呵,居然把小李给放倒了,好厉害的配方,李远山是个高手!)   他一边躲,嘴里还一个劲地嘀咕,江诀后来就听清楚了,说的是:滚!老子不喝!   江诀神色一僵,小六子见他脸色似乎有些不善,立马跪下求饶:“陛、陛下,殿、殿下这是、这是说梦话呢!”   这个借口实在找得不好,巧馨和琉璃真想伸腿给他一脚。   可惜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哪里还能收得回来?      江诀揉了揉眉心,不喜不怒地问他们:“他平日也不肯喝药?”   江诀问的时候是盯着小六子的,那小子“这、这、这”了半天,狗嘴里硬是没吐出半颗象牙。(小六子大喝:去死!狗嘴里能吐出象牙就怪了!)   江诀见他那样一脸无措又恐慌地样子,就笑了,巧馨见势立马补了一句:“殿下平日里总说‘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砍一刀扛扛就过去了,喝药干嘛!’,奴婢等也没有办法,只有嬷嬷在跟前的时候,殿下才不得不喝一点。”   巧馨这丫头本就长得古灵精怪,学起李然的语气来真是惟妙惟肖,江诀想象着李然面对这几个贴身近侍狂傲不羁的样子,摇头轻笑。   “可惜嬷嬷如今去太医院抓药了,一时片刻也回不来,殿下这回恐怕又得错过服药的时辰了。”   琉璃噘着小嘴,一脸的无措。      江诀朝他三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出去,心想有他在,自然会让李然乖乖服药的。   他眼中金光一闪,拿起药碗,含了一口,将锦被掀开一点,朝李然嘴边哺了过去。   那三个近侍在旁边看着,均被闹了个脸红心跳,再不敢多瞧一眼,纷纷回避了去。    异世安生   [凤宫内殿]      江诀含了一口汤药,给李然哺了过去,李然再不醒那他就是死人了。   他是被一股刺鼻的味道给硬生生地熏醒的,睁开眼一看,眼前赫然就是江诀近得不能再近的脸,江诀那厮的舌头还在他嘴里。   “你——”   李然正欲发作,江诀已经退了出去,按住他的双肩,哑声说道:“别动!小心伤口!”   “你在做什么?”   江诀一脸暧昧地望他一眼,笑着说了“喂药”两个字,眼底却是异于平常的兴奋和炙热。   李然想要用行动给这厮一点教训,奈何对方神神道地道对他说:“不过朕也不能白辛苦,总得讨点彩头不是?”   “去你的彩头!我有让你喂吗?”   李然一脸不愤地骂回去,江诀眼中热情依旧不减,笑得一脸放肆,未了还补了一句:“小然,你还没喝完。”   说完作势就要继续喂他,李然大喊一声,恨恨说道:“不用!我自己来!”   他这话说得全然和平时的态度相反,几个近侍在外侧偷笑,心想还是陛下有法子。      这件事的教训就是,从此以后李然再也不敢随便说不喝药了。   事实证明,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江诀这个魔头,总是有法子对付李然的。      李然咕噜咕噜地捧着碗将里面的汤药喝了个底朝天,再咚地一声将碗搁在几案上,挑了挑眉,问江诀:“逸儿呢?”   江诀伸出手去替他顺了顺脸颊边的乱发,笑着深望他一眼,说道:“被带去后室梳洗了,你这一觉可睡得久了,那小子好动得很,在床上根本呆不住。”   李然点了点头,又想起似乎厉子辛和璃云进宫来找过江诀,遂开口问道:“璃云他们进宫找你了?”   江诀脸上笑意不改,替他将被角掖好,笑着说道:“他们听说你受伤了,进宫来探探情况。”   “我受伤的事,他们怎么知道?”   江诀朝他投去激赏的一瞥,笑得别有深意。      不过李然接下来一句低喝,还是让江诀觉得有些无语。   李然是这么说的:“江诀!你他妈的这个破烂后宫里究竟有多少探子!怎么这么容易走漏风声?”   江诀先是一窒,继而笑得一脸无辜地对他说:“朕也不清楚,毕竟朕在明他们在暗啊。”   “算了!看来江逸以后也不能全指望你!否则再来一次邀月池的事,我有十个心脏也不够受的!”   李然说得几乎有些气急败坏,甚至差一点将盖在身上的被子给掀了。   江诀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容,对他说:“好了,小然,朕是和你开玩笑的。”   他贴近李然耳边,低声说道:“探子多自然不安生,但总得给别人一点机会不是?更何况,朕会平白无故让人打听到身边人的消息吗?”      李然稳了稳情绪,眼带疑惑地问他:“什么意思?你是故意的?”   江诀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轻笑着说道:“朕这么做,自然有朕的用意。”   李然见对方笑得一脸笃定,心中隐隐有个念头闪过。   “你是不是利用我受伤的事做了什么?”   “利用?不!朕从不拿你的安危开玩笑,不过是顺水推舟地将计就计罢了。”   李然心想你说的好听,本质还不是一样。   “你对璃云和厉子辛说了什么?”   “一些事实罢了。”   “真的?”   李然摆明了一脸不信,江诀出于无奈,开口解释道:“朕跟他们说,如今乃多事之秋,希望他二人保南琉安稳,好让朕能够全心全意顾到你和逸儿。”   “哼!果然!说谎比吃饭还溜!然后呢?”   江诀见他绷着一张脸,那副傲然不屑的样子几乎想让他失笑。   “他二人还发誓说要替朕好好守着南琉,好让朕没有后顾之忧,”   “就这些?”   “就这些了。当然,他们还让朕好好待你。”   “好好待我?笑话!我需要吗?”   “好,你不需要,朕需要总可以了吧。”   “Bullshit!(放屁!)”   “小然,朕会好好待你,但不是为了别人,是朕想要这么做,你明白吗?”   “神经!”   “小然,朕对你是真心的!”   “去你的真心!老子可不稀罕!”   “小然,你怎么能这么粗俗?”   江诀一脸无法苟同地望过去,脸上却满满都是笑意。   李然切了一声表示自己的不屑,那三个贴身近侍在外间听了他们的对话,暗自替他们的殿下捏了一把冷汗,唯有江云在暗处一个劲地翻白眼,表示自己的不屑。      [京郊别院]      苏沫与厉子辛相对而坐,桌上放着一壶酒,这就是苏沫从金满楼的仓库里特地取来的,二十年的竹叶青,少有的佳酿。   苏沫一手执壶,替厉子辛满上,再将自己的酒杯倒满,挑眉笑着说:“子辛,你可知当日你那位殿下跟我说了什么?”   厉子辛一脸正容地望过去,暗忖苏沫又想玩什么花样。   苏沫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是否在想,我如今又想耍什么花招了?子辛啊子辛,你终究还是不够了解我。我苏沫虽说只是一介商贾,却有鸿鹄之志,亦从不欺骗知己。你这样曲解我,实在对我不够公平。”   厉子辛冷哼一声,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喜怒。   “从不欺骗?莫非你骗得我还少吗?苏沫?”   苏沫眸光一凝,笑得越发涩然:“子辛,你扪心自问,那件事是我欺骗你在先么?你若没有异心,我磨破了嘴皮子又有何用?更何况你我当初那般谋划,也是各有目的,你的所作所为并不是为了我,这点你可能否认?”   厉子辛被他说得一怔,暗忖苏沫此人向来擅长花言巧语,绝对不能再上他的当了。   “苏沫,欺骗便是欺骗,何须找诸多借口掩饰?我如今还顾及你我之间的情谊,暂且不揭穿你,只望你从今往后好自为之。”   苏沫在心中冷哼,好自为之么?你到底还是太轻视我了,厉子辛!      苏沫举杯一饮而尽,笑得苦涩:“如今看来,你是再也听不进我的只字词组了。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再白费唇舌,省得惹你不快。”   他顿了顿,又将自己杯中的酒续满,一干而尽,继续说道:“但有一件事我必须提醒你,你那位太子殿下很不对劲,言语怪异不说,行为更是反常,他那日甚至提出想与我一同经营买卖,还说了许多我生平从未听过的新鲜玩意。你以前总说他为人如何冷傲,依我看来,他如今的个性却与你所说的颇有些出入。何以同一个人会有如此大的改变,莫非你就从未怀疑过?”   厉子辛听着,双眉一拧,心中思绪万千。   璃然的异常,他自然早看出来了。只不过那张脸确实是璃然没错,莫非江诀如此有能耐,能找到一个跟他一模一样的人不成?      “苏沫,他是不是璃然本人,我比你更清楚。”   厉子辛再次将心中的疑惑压下,他并不想在苏沫面前露出任何破绽。   “哎,何以连我这个外人都看得出的破绽,你却还要自欺欺人呢?是否你心中早有定论,只是不愿意在我面前承认罢了。”   苏沫步步紧逼,语气半哄半迫,厉子辛哪里听不出来,他只淡淡说了一句:“即便他不是璃然本人,也与你没有任何干系,苏沫。”   苏沫听了哈哈一笑,眉眼一挑,又恢复了他那樊城一枝花的风流劲,笑得一脸别有深意:“你既然如此说,那我们便拭目以待吧,总有水落石出的那一日,不是么?”   如此这般,此人变脸之快,真是令人喟叹。   厉子辛将杯中烈酒一干而尽,心中感慨:也好,便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那一年的京郊别院,初冬之日,寒风过处,留下阵阵冷意,却抵不过各自心底的悲凉。   厉子辛痛苦于又一次失去了一位知己好友,苏沫也可惜于失去了一位得力干将。   他二人自斟自饮,烈酒入口辛辣,却全不自知。      厉子辛举起最后一杯酒,朝苏沫一敬后一饮而尽,耳边依稀就是殷尘清朗低沉的声音:人生百态,犹如这盘棋局,一旦入了棋,便多少有些生不由己。子辛,你可明白殷某的意思?   他想说,殷尘,我并不明白!从前不明白!以后亦不会明白!   何以人人都有大道理,却总是选择成全自己而辜负别人。?   江诀曾经说过:子辛,为了北烨,我不能将璃然给你,你要明白。   如今苏沫又说:子辛,天下本就人人有份,我有鸿鹄之志,你要明白。      一壶烈酒,几段情仇,都在你我心中。   而他,却真的无法参透,终其一生都无法明白他们所谓的追逐。      [德宫内殿]      贤妃的贴身婢女乐玲正在同她附耳说着什么,这个小宫女正是之前替贤妃办事的那个丫头,如今已经成了岳敏芝的贴身侍婢,很受她器重。   乐玲附耳在岳敏芝耳边说完,岳敏芝低眸打量着五指上的蔻丹,淡淡问道:“消息可靠么?”   乐玲点了点头,一脸肯定地说:“千真万确!”   贤妃轻笑一声,语笑嫣然间,一派的高贵和雅致:“看来她这会真要兵行险着了,居然敢打龙胎的主意,这女人还真是胆子不小啊。”   乐玲并未多说,只躬身低声问她:“娘娘,您看这事该怎么办?”   贤妃不答反问,把问题丢给她:“依你看呢?   “自然是静观其变,闹得越大越好。”   贤妃点了点头,挑眉问道:“若是闹不起来呢?”   “闹不起来,那咱们就给她煽把风点把火。世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做了总会留下蛛丝马迹的。”   “真是聪明,不愧是本宫看中的人。”   “多谢娘娘夸赞,那奴婢这就去办事了。”   “去吧,切记谨慎行事。”   “遵命!”   贤妃看着那个小宫女离去的背影,笑地一脸笃定。 异世安生   李然不愧为打不死的小强,三天一过便可以自由下床了,当然这也多亏了李远山那位老神医的说明。   李老头的医术只能用“高明”二字形容,李然初见他时,就对这老头有种打心眼里的信服。众人问他为何,李然是这么说的:“别的不用看,就他那把白花花的胡子,那就是阅历的象征!你们不懂!”   众人听了,皆选择闭口不言。   事实上,李老头也就刚过了知天命的年岁而已,他那把白花花的胡子只是用来装饰的,这事李然当然不清楚,众人不好说,也免得打击他的自尊。      李远山每次来凤宫探诊的时候,李然都会拉着这老头儿狂聊一阵,一来二去,他二人也算混了个半熟。   其实这也是顺其自然的事情,谁让李然这厮从前就是个“混”社会的,混这个字可不正是他的看家本领?      对于李然的示好,李远山自然表现得非常受宠若惊,他是宫里的老人了,精明世故得简直像一颗铁蛋,几乎到了刀枪不入的程度。      李然曾经向李老头提出想跟他学医的意向,结果硬是把老人家给吓了个面目苍白冷汗直冒。   李老头当时是这么跟他说的:“殿下如今身子抱恙,实在不适宜太过劳累,此事须等殿下休养好了再从长计议。”   李老头这一招金蝉脱壳之计,李然哪里瞧不出来,不过老人家都胡子一大把了(假的),确实不太适合过度担惊受怕,所以他很好心地没有旧事重提,私心里觉得也算是报了对方的救命之恩。(李然,你这是什么狗屁强盗逻辑,有人这么报恩的吗!)      李远山当然不愿意教他,俗话说隔行如隔山,就李然那点慧根,估计得学个十年半载才能出师。   而当今天子对这位男后的态度,他早在此人昏迷着的时候就看在眼里并记在心里了,那位真龙天子会同意自己心头上的人整天跟着一个糟老头学医才怪!   是以李远山“很有技巧”地拒绝了,这个结果非常好,既不得罪眼前这位,又不得罪龙椅上的那位。   所以说他精明圆滑得像颗铁蛋,真是一点也没有说错。      这一日,李然闲来没事正在院子里忙着“复健”,凤宫外负责守门的内侍急匆匆来报,说当今天子带着一干人往凤宫来了,让李然做好接驾的准备。   李然当时的反应是直接切了一声,心想江诀那厮每次都是一声不吭地不请自来,怎么今天会差人来通报?   李然带着疑惑去内殿换了衣服,出来后就见到了江诀,那家伙正笑得一脸温雅地坐在凤椅上,底下坐着一干人,居然是厉子辛和璃云,还有殷尘。      李然立马就了然了,心想难怪江诀会早一步差人来通报,原来今天有客人。   李然随意地朝那三人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他正想挑那把璃云身旁的椅子坐下,江诀坐在凤椅上淡淡地开了口:“小然,过来。”   那厮依旧笑得温文儒雅,不过眼底那一丝威吓能瞒得了其它人,却逃不脱李然的厉眼。   算了,熬熬也就过去了。   李然一边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一边不情不愿地走过去,坐在江诀身旁。   好在有外人在场,江诀这厮也不可能动手动脚。      众人先是一番寒暄,李然自然成了那三人慰问的对象。   厉子辛眼底浓浓的担忧那就不用说了,璃云那个二愣子就差在脑门上刻下“担心”二字,连一向冷漠的殷尘都对他说了几句关心的话。   李然感受着被友情和亲情包围的温暖,心中感慨不已。   心想原来不论到了哪里,我李然都还是很有人缘的。      没有被这个世界抛弃的幸福感让李然感慨地同时也重新审视了眼前这几个勉强被算作朋友和亲人的家伙,他的视线在三个人身上扫了几个来回,最后停在殷尘身上,心中嘿嘿一笑,心想殷尘啊殷尘,今天可是你自动送上门来的。   李然瞥了眼江诀,见对方的眼神也在有意无意地往殷尘身上瞥,心想估计这厮也在跟他打同样的主意。   李然侧脸凑近江诀,压低了声音问他:“上次的交易,还算不算数?”   江诀深笑着点了点头,眼中闪着异样的精光。      李然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然后朝殷尘望了过去,眼中闪着莫名的光芒,殷尘被他盯得几乎一愣。   然后他就将视线投向璃云,笑着说道:“小云啊,我想跟你借个人。”   璃云一听他大哥要像他借人,拍着胸脯对李然说:“我的人就是大哥的人,大哥不用说借,我让给你便是。”   李然笑着点了点头表示了解,不过话被璃云这个二愣子一说,怎么听着有那么一点别扭?   不过他也没工夫管这么多了,见璃云点了头,重新将视线投向殷尘,说道:“殷兄,小云那关已经过了,现在就只差你自己点头了啊。”      殷尘其实早看出李然的那点小心思了,心中也早已有了打算。   只是他千算万算,也没料到李然会是这样与他开的这个口,殷尘心中感慨不已,心想此人真是不拘小节啊不拘小节。      其余三人之中,璃云自然还是那个在状况外的人,他方才还拍着胸脯保证,如今却瞪着一双吃惊不已的大眼睛在李然和殷尘之间来回观望,这才明白过来,他大哥跟他借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谋士殷尘。   然则江诀似乎并没有开口的打算,只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戏,。      厉子辛此时才终于明白,为何当日殷尘会对璃云说那样一番话,继而对此人的能耐又越发多了几分佩服,暗叹人人都道此人胸有丘壑,真是一点不假。      “殿下所为何事要殷某点头?”殷尘明知故问地开了口,淡淡地望着李然。   李然笑着伸手指了指对方,一脸“你小子别再装”的表情。   孰料这位殷尘真的一点也不“知情识趣”,半步也不肯退让,语气平平地说:“殿下若没有一个足以说服在下的理由,殷某可是不会点这个头的。”      未曾想李然比他还狠,凝眸深思片刻,打了个响指,笑着说道:“殷兄,上次你曾经说过要帮我闯一番事业,我后来想想觉得很有道理,大丈夫确实应该有所作为,所以今天想请你加入,你觉得呢?”      殷尘额上青筋一跳,暗忖此人究竟是无知无畏呢还是大智若愚?   他觉得自己的意思已经够明白了,只是希望这位殿下能够提出一个足以说服他留下的理由而已。   就这么简单的一个要求,怎么这个人反而把他从前说的那番“大逆不道”的话给抖出来了?   他殷尘虽然向来敢言常人之不敢言,但也不是一个亡命之徒啊!   更何况,说话总得分场合和对象不是?      李然这话一说,厉子辛心中一惊,视线频频往江诀那边扫视,暗忖江诀此人向来对皇权看得极重,刚才这番话又正好戳中他的要害,虽说是旧事重提,但也足够让他判殷尘一个大逆不道的罪名。      一时间,众人脸色各异,气氛甚是紧张。      未曾想江诀竟在这个节骨眼上哈哈一笑,温言说道:“小然的意思朕明白,既然先生有治世之才,朕也希望你能够留下为朝廷效力,先生意下如何?”   这话说得真是漂亮之极,殷尘早听闻江诀此人是一只笑面虎,表面看起来温雅之极,实则狠得要命,当年三十万精兵挥兵直取南琉,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就可见此人有多能耐。   如今听他的意思,似乎并不打算追究自己的失言之责,殷尘便觉得此人还算有几分胸襟,或许能够与他共处也说不定。      只不过他如今对此人到底还是不够了解,遂躬身朝江诀行了一礼,恭敬疏远地说:“陛下谬赞,然则在下才疏学浅,并不敢自称有何治世之才,是以难堪陛下鸿鹄大任。”      这最后四个字一说,江诀心中越发了然,笑着说道:“先生既说自己无治世之才,又何以知晓朕有鸿鹄大任呢?”   江诀笑得一脸笃定,殷尘先是一愕,既然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双目熠熠地望向江诀,说道:“陛下有鸿鹄之志,六年前挥兵直取南琉之时便是众人皆知的事,殷某也是言众人之不敢言罢了。”      他这话一说,江诀居然笑着立身而起,修长挺拔的身姿站在大殿中央,真是说不出的有气势。   “甚好!先生果然快人快语!朕十分佩服!”   他这样,不止是殷尘他们三人,连李然都诧异了,暗忖这家伙今天究竟吃错了什么药,平时多跋扈嚣张的一个人,怎么今天这么好说话?      其实他会这么想,那是因为他还不够了解江诀这厮的厉害。   这厮有野心、有手段、该软则软、该硬则硬,且非常懂得把握人心,该笼络谁,该打击谁,该利用谁,都算计得一清二楚。   可以这么说,若说一棵树上能有多少片不同的叶子,那么江诀这厮就能有多少张不同的面目。   总之还是那句老话:此人绝非善类!      江诀自然是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了,他朗声一笑,从凤座上走下去,站在那三人面前,眼光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定在殷尘身上,神色一敛,正容问道:“先生觉得朕为人如何?”   殷尘盯着江诀看了片刻,淡淡说道:“陛下乃旷世之才,亦有胸襟谋略,然则待人之诚心不足。”   这最后一句话说出口,连李然都替他捏了一把冷汗,这位仁兄什么拍马屁的话不好说,干嘛非得挑江诀的软处踩?      江诀听了,竟然不恼,先是回头望了一眼李然,又双目熠熠地望向殷尘,笑得一脸笃定:“朕没有的东西,但朕身边有个人却有。”   这个“有”字一说完,众人便下意识便朝李然看过去,李然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什么也没说,心想你们看我也没用,我又不是他身边人。      江诀继续说道:“先生意下如何?”   殷尘的视线在李然身上停了片刻,再一脸淡定地望向江诀,淡淡说道:“殿下并非陛下本人,恕殷某无法苟同。”   李然心中一阵发悚,心想你别现在无法苟同?恐怕江诀那家伙一个不高兴,从此就让你再也不能苟同了!   未曾想,江诀居然哈哈一笑,感叹着说道:“殷尘啊殷尘,你果然是什么都敢说啊!朕真是服了你!罢了罢了,朕今日就跟你明说了吧,这天下朕总有一日要交到儿孙手中,那个人只会是朕与小然的后人,所以这万里江山,朕会与他共享,先生可明白朕的意思了?”   殷尘一听,脸上先是一怔,继而露出一抹淡笑,李然脑中却只剩下江诀的最后一句话:这万里江山,朕会与他共享!      What?(什么情况?)   江诀口中那个他,是指他李然吗?   上帝啊!你确定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异世安生   凤宫内,江诀笑得一脸笃定,除了殷尘,其余三人皆是一脸怔愣。   没办法,实在是江诀刚刚那番话太具有爆炸性。   厉子辛一脸不敢置信地望过去,他脑中只剩下一句话:这天下朕总有一日要交到儿孙手中,那个人只会是朕与小然的后人。   这怎么可能?江诀和璃然怎可能有后?      他三人还没有回神,江诀的另一枚重磅炸弹又扔了过来:“你们有所不知,太子确实系东宫所出,是小然的孩子,亦是朕的。”   殷尘也是个博闻强识之人,听江诀一说,脑中立马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他一脸不可置信地望向李然,眼底满满都是震惊。   “莫非,殿下真是——”   殷尘说了一半,见江诀了然地点了点头,便住了口。   他到此刻才明白,为什么江诀刚才会口口声声跟他说,这天下日后定会交给他二人的后人。   凤凰族的传言,原来并非山野杂谈,是真有其事的。      厉子辛煞那间犹如被人当头棒喝,脑中只剩一片空白。   江诀刚才说:太子确实系东宫所出,是小然的孩子,亦是朕的。   他如今这才明白,为什么那个孩子会跟璃然长得如此相像,眉宇间却又有江诀的影子。   他低头苦涩一笑,其实一切早在六年前就已成定局,不死的只不过是他自己的心。      “小然的这层身份,切不可让任何人知晓。眼下宫中并不太平,朕不想徒惹事端。”   厉子辛与殷尘听出江诀话中的深意,皆心头一震,厉子辛愣愣地望过去,心想难怪江诀前几日会与他们说那样一番话。   果然是防来防去,家贼难防么?更何况还是后宫这样的是非之地!      “万丈高楼平地起,是以基石必须牢固,方能走地高走地远。陛下的担忧并非全无道理,亦是北烨如今要解决的头等大事,殷某愿效犬马之劳,亦会鼎力相助。”   殷尘朝江诀躬身一拜,江诀立马伸手去扶他,笑着说着:“先生不必如此多礼。”   殷尘也不再多有虚礼,安安然然地接受了江诀的优待。      璃云那个二愣子到现在才反应过来,笑着对李然说:“难怪我第一眼见到逸儿就很喜欢他,原来他真的是大哥的孩子!呵呵,我都已经是当叔叔的人了,真好!”   李然无奈地按了按眉眼,他是实在无语了。   殷尘则有些尴尬地站在一旁,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厉子辛脸色苍白地低头站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江诀听了哈哈一笑,拍了拍璃云的肩,一脸亲切地说:“小云果然心直口快!甚好甚好!”   李然无声叹气,心想如果璃然还在,铁定会被这个二愣子气得吐血身亡。      “大哥,能看到你现在生活得如此幸福,我也能走得放心了。”   璃云一改方才傻气的模样,语气中全是离愁别绪的感慨。   李然望着对方万般不舍的神情,心中莫名一揪,居然也被引出一阵莫名的惆怅。   他走过去,在众人怔愣地视线里,伸手将那个小胖子抱进怀里,轻声说道:“要好好的啊。”   璃云将头埋在李然怀里,哽咽着闷声点了点头。   他们一别六年不见,相见不过数日,却又要匆匆离别。   璃云把头埋在这个自己最亲的人怀里,久久没有舍得松手。   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自己还是当年那个跟在他大哥身后的孩子,一块儿在御花园里嬉闹,从此再不要长大。      江诀走上前去,拍了拍他二人的肩,亲切地说:“放心吧,以后若是想你大哥了,随时都可以来看他。”   李然拍了拍璃云的背,以行动示意他不必如此伤感,总还有见面的机会。   璃云不好意思地松了手,眼眶还有些红,显然是哭过的。李然见他那副样子煞是可爱,就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差点没逼得这个二愣子又掉下泪来。   这样一幅情景,自然引得凤宫那几个丫头在一旁低头偷笑。      璃云既然要走,厉子辛自然也是要走的。   李然转身面向他,说道:“子辛,我就把小云托付给你了。”   厉子辛怔愣着朝他点了点头,脸色苍白,眸色迷蒙。   李然心有不忍,牵起他的手,紧紧握了握,说道:“有缘再见,子辛!”      厉子辛像木了一般,刹那间,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个笑得一脸温情的人。   前尘往事都在眼前回放,六年前那个一脸恨意的璃然和如今这个人交迭又分开,分开又交迭,最后重合成一个清晰温情深刻的眼神,深深地刻进他心底。   过往、现今、将来,都在手心相握的刹那变得苍白。   舍不得这个人,比谁都舍不得的感情,却不得不放下。   璃然,我们有缘再见!一定会的!      璃云和厉子辛走了,殷尘却留下了。   江诀原本想在朝中给殷尘按一个辅相的位置,算是跟辰国公平起平坐了,孰料殷尘听了摇了摇头,一脸正容地对江诀说:“陛下,此事不妥。”   “哦?此话何讲?”   江诀挑眉问他,眼底有着浓浓的兴趣。   殷尘凝神深思片刻,不答反问:“若是眼下便有所行动,陛下有几成把握能保朝局不动?”   江诀一听,就笑了,笑得甚是开怀。   “呵呵,先生果然厉眼啊。”   殷尘一脸淡然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辰公在朝中势力如何,陛下应该早已心中有数,此时若有大动,轻则伤筋动骨,重则损兵折将,是以如今并不是最好的时机。陛下,切不可操之过急,当先谋而后动,方能以不变应万变。”   “你考虑得甚详,确实是朕过于急功近利了。”   殷尘听了,脸上居然淡淡一笑,说道:“殷某曾经在初见殿下的时候就跟他说过,若是能早日结识殿下,定能助他闯出一番事业。如今看来,是殷某自夸了。陛下能忍常人所不能忍,确实让殷某佩服。”   江诀听了哈哈一笑,说道:“先生可难得给人戴高帽啊。”   “陛下,在下确实向来言辞犀利,但也从来不吝于溢美之词,是以陛下大可不必放在心中。”   “甚好甚好!这样的个性恐怕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第二个了!哈哈——”   江诀听了开怀大笑,一脸的意气风发,殷尘一脸淡笑地摇着折扇,俨然孔明之姿也。      “陛下可有深思过,何以辰公敢如此托大?”   “哦?什么意思?”   “权与财,向来为权臣所钟爱,然而这位大人既不见于大肆敛财,亦不见于结党营私,却依然能在朝中有如此大的影响和势力,陛下可想过究竟是何原因?”   江诀听了,点了点头,凝眸深思片刻,望向殷尘说道:“先生有何高见?”   殷尘合上手中折扇,从几案上拿起狼毫,在纸上写了两个草体大字,江诀拿过去一看,眸中光芒一闪,脸色有些肃杀。   殷尘只写了两个字——通敌!   江诀心中委实震撼,他倒也不是没有想过,但一来辰氏一门已经受尽他恩惠,没道理要做通敌卖国这等大逆不道的事。   不过殷尘既然这么说,那就肯定有他的道理。      “陛下以为,朝堂之争与后宫之争相比,何者更甚?”   江诀盯着手中那张纸想了片刻,说道:“后宫之争固然残酷,但目的往往很明确,不过都是为了朕身下的这把龙椅罢了。朝堂之争,有人为权,有人为利,亦有人为名,但也总逃不过利益二字。”   殷尘听了,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陛下,如此说来,辰公又是为了什么?陛下如今早有太子,只要太子安在,且可堪大任,他还有何可图?”   江诀被他说了心头一跳:确实!辰妃如今膝下并无所出,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江诀刻意不让她有所出。   太子早已定了,辰家怎么可能甘心?      江诀立江逸为太子的时候,自然是考虑得极为周详的。   南琉是个宝地,有着其余十国难以比拟的财富。南琉境内流淌着的那条乌沙江,是十一国中唯一有着丰富乌砂矿的地方,那正是铁剑冶炼的主要原料;而其肥沃广袤的土地,更是江诀他日争夺天下的粮草保证;更何况,南琉地处北烨腹地,其余九国任谁想要侵占,势必得攻破他北烨的大门才行。   因而,江诀当初不惜花血本耍手腕将南琉吞下,不是没有道理的。   南琉不但不能丢,还得牢牢地抓在手中。      江逸出生的那一晚,江诀其实并没有呆在凤宫,他是坐在宣德殿的龙椅上等了一夜。   他的面前摆着一幅十一国的地图,江诀在那个晚上做了什么决定,无人知晓。   然而在暗卫通知他江逸出世的消息那一刻,这个男人眼底流露的霸气和野心,着实让人震颤。      天下,在江逸出生的那一刻,仿佛活生生地摆到了江诀面前。   骁勇善战的北烨和富比十国的南琉的后人,有着这样一层身份的江逸,注定了要继承他身下的这个位子。   更何况,在后来的岁月里,那个孩子日渐显露的气势,越发坚定了江诀的决心。      如无任何意外,这个天下日后只会交到江逸手里,因为他有着再合适不过的出身和血统。   江诀的谋划,开始得有多早,或许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   后宫不能有任何人可以威胁到这个孩子的地位,至少在这个乱世之秋还不行。   所以,江诀的后宫除了江逸再没有任何子嗣,这怎么会是一个风流帝王的后宫该有的情形?      而辰家,似乎早窥到江诀大计的一角,所以他们绝对不会甘愿妥协!   辰氏一族既然没有可以扶持的皇子,那就干脆来个釜底抽薪,亲自问鼎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这或许就是辰公当初的决定。      江诀明白过来的那一刻,心思比任何时候都通透。   殷尘只是稍作点拨,便有了这样惊人的效果,可见此人胸中韬略之深,确实难以预测。      “陛下,可是想明白了?”   殷尘继续优哉游哉地摇着他的折扇,一脸淡笑地望过去。   “先生之言,果然句句胜过金玉,在下佩服!”   江诀破天荒地朝着殷尘躬身一揖,北烨二十五年的初冬,这位誓得天下的帝王,终于找到了他的好谋士。   一场逐鹿之争,正式拉开了帷幕。 异世安生   江诀正在宣德殿与殷尘谈得兴起,未曾想殿外有人来报,说皇后殿下在殿外求见。   江诀当时的反应是心里“哈”了一声,脸上全是不可置信的神色,暗忖李然居然会来宣德殿找他。   他心中又惊又喜,居然有些情窦初开时满怀欣喜的期盼和无措。      当然,等李然进了宣德殿,江诀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李然进来后,只朝江诀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继而满脸是笑地望向殷尘,说道:“殷兄,我让人准备了一壶好茶,有没有空去我那儿尝尝?”   殷尘当然注意到了江诀望过来那血淋淋的眼神,他这辈子识人无数,也是初次遇上李然这么个“不拘小节”的人物,心想造孽啊造孽。   “殿下,殷某今日还有些事要处理,这茶怕是喝不成了。”   殷尘非常知情识趣地朝他躬身一拜,摆明了自己的立场。   笑话!江诀是什么样的人物?   他虽然可以敬殷尘之才,但绝对无法容忍自己心头上的人与别人过分亲近啊!(这只是江诀那厮的一厢情愿!)      李然自然是看出来了,他原本也不想这么贸贸然地来江诀这里找人,孰料殷尘这家伙这几天避他避得太过明显,李然心想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你这么躲着我干什么?   所以他一气之下就来宣德殿逮人了,未曾想竟被对方当着别人的面给彻底地拒绝。   李然百思不得其解之际,终于明白了这事的门道:看来殷尘并不是因为讨厌他而躲着他,他可能是为了避嫌才这样的。   至于那个罪魁祸首,自然就是那个破坏他们兄弟情谊的第三者——江诀!      李然转而面向江诀,沉声说道:“你是不是对他说了什么?”   殷尘在一旁听着,额上青筋突突直跳。   江诀一脸无辜地摊了摊手,笑得一脸欠揍:“小然,你又冤枉朕了。我们方才一直都在谈正事,朕可没说什么不该说的。你若不信,自然可以问先生。”   李然并没有被他的“花言巧语”蒙骗,反而盯着江诀,眼中满是探究和不信。   孰料殷尘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淡淡开了口:“殿下,殷某今日确实有要是需要处理,此事关系德王殿下,是以殷某不敢耽搁,请殿下见谅。”   “小云不是已经走了?”   殷尘点了点头,语气不紧不慢:“正是因为殿下已经动身回南琉了,所以殷某才不得不即刻去办此事。”   李然侧脸挑眉望着他,一脸的怀疑。殷尘神色间依旧一派从容,淡定着说:“殿下应该知道,殷某原本在德王手下做事。如今殷某留在北烨,德王身边少了一个可以出谋划策之人,实在令人担心。是以殷某打算乘着今日有空,好为殿下他打点一番。”   李然心想你说得这么玄干什么,他又不是你殷尘肚子里的蛔虫。   “你人在北烨怎么替他打点?难道你要亲自回南琉?”   “那倒不必。”殷尘摇了摇头,心想这位看来是准备打破沙锅问到底了,继续说道:“殷某已经替德王物色了一个绝佳人选,约好了今日见面,是以在下今日得与他会上一会。”   “什么人这么神秘?”   “呵呵,殿下说笑了。其实他只是在下的同门师兄,姓蓝名洛,满腹韬略不在殷某之下,可惜为人处事颇有些惹人非议,是以仕途一直走得不大顺当,将他引荐给德王殿下,说起来也算是殷某的一片私心。”      李然并没有把殷尘的话听全,他脑子里其实只接收到了两个字——蓝洛!   殷尘的这个师兄居然和他那个狐朋狗友同名同姓!不会吧?那家伙应该不会这么巧也过来了吧?煞那间,李然心中激动不已,殷尘在一旁看着,有些不大明白所以然,江诀只在一旁暗自打量,眼底波涛翻滚,眸色深沉不见底。      殷尘告退时,李然原想跟他去认识一下他那位名叫蓝洛的师兄,未曾想还未行动,他就被江诀给拦了下来,理由就是对方需要跟他商讨一下今年冬祭的相关事宜。   冬祭是北烨一年一度极其重要的日子,更是少有的举国欢庆的日子,类似于华人的春节。   江诀神神道地道跟他说了半天,李然听后几乎有些怀疑江诀此举的用心。   他原以为江诀会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与他商谈,未曾想这厮只大谈特谈冬祭是如何如何的声势浩大,又是如何如何的举国欢腾,却只字也不提究竟要他做什么。   李然心中警铃一响,拍案而起,喝道:“混蛋!你又骗我!”   说着,作势要跑出去追殷尘,还未到殿门口,江诀侧隐隐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小然,他早出了宫门,你如今追不上的。”   李然一听,脚下一顿,差点一个趄趄跌出殿去。   他脸色铁青地回头去看,见江诀那厮正一脸优哉游哉地端坐在龙椅上喝茶,一气之下放在拿起殿门口的那盆海棠,朝江诀扔了过去。      花盆飞过去,江诀眼捷手快地避开了,落到地上应声而碎,嘭的一声立马引来外殿的几个内廷卫。   几个手拿铁剑的内廷卫冲了进来,见宣德殿内,当今天子正背对着众人,怀里似乎有人,似乎还在一个劲地挣扎。   御案旁是一个碎了的鎏金花盆,那株海棠花还被踩碎了一朵。   然后就听见皇帝陛下一声沉喝“退出去”,众人再不敢多看,均低头退了出去,未了还轻轻巧巧地将门带上了。   江诀这才松开捂着对方嘴唇的手,将李然牢牢钳在怀里,笑着说道:“小然,你要谋杀亲夫么?”   李然本想啐他一口,但江诀这厮向来不要脸,啐他还不如啐自己。      “你的手可以放开了!”   李然瞪他一眼,江诀心中一荡,眸底波涛暗涌,深笑着对他说:“小然,敢不敢与朕打个赌?”   “打赌?对我有好处吗?”   江诀脸上笑得越发诡异,低声凑到他耳边,对他说:“当然是有好处的。你若赢了,便可以向朕随便提一个要求,任何要求都行。相反,朕若赢了,也绝对不会为难于你。”   李然眼带不信地望过去,说道:“你又想玩什么?”   “你说呢?”   “我信你就是傻的,摆明了会吃亏的事,你会做才怪。”   “小然,你不要总是以小人之人度君子之腹。朕这是给你机会,莫非你不想出宫了?”   “怎么?你又想威胁我?”   江诀亲了亲李然的侧脸,笑得别有深意:“非也!朕不是威胁你,只是告诉你事实罢了。如何,你还赌不赌?”   李然心里一权衡,硬了来估计又跟上次一样,吃苦头的还是他自己。如今之计,也只能静观其变,他倒要看看江诀这厮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这个赌约便这么定下了,当晚江诀来到凤宫,李然正一脸严阵以待地等着他,江诀眼底一片晦暗幽深,李然瞧在眼里,越发怀疑这厮居心不良。   江诀也不管他,只是轻轻拍了拍手,他的贴身内侍王贵便躬身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个墨玉的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壶碧玉瓶装的酒。   李然心中似乎有些了然了,原来江诀想灌醉他。他心中冷声嗤笑,庆幸自己向来酒量不错,又暗笑江诀这厮实在是太过天真。   他李然虽然不怎么喝酒,但却从来没醉过。      江诀朝李然招了招手,笑得一脸无辜:“小然,这就是朕跟你说的那种酒,名叫‘夜来香’,别看它量少,一般人可是三杯就醉的,还想跟朕赌吗?”   李然嗤了一声,脸上带着他的招牌二分笑:“赌!为什么不赌?别忘了你答应的赌约。”   江诀笑得越发温润,摆手示意王贵将酒拿过来,又亲自拿起酒壶将各自面前的酒杯满上,举杯说道:“小然,朕可先干为尽了。”   李然见江诀喝了,确定这酒没问题,才拿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动作豪爽利索,然后拿过江诀手边的酒壶,又给自己斟了一杯,仰头喝了个底朝天。   第三杯下肚的时候,李然笑着朝对方现了现杯底,说道:“你输了。”      江诀笑得一如既往的温雅,将桌上笸箩叶泡的茶水递给李然,状似无奈地说道:“看来朕真是低估你了,还以为你不胜酒力呢。”   李然心下放松,接过江诀递过去的茶啜了一口,其实这“夜来香”确实力道挺足,普通人也许真的喝不了三杯也说不定,不过他这个人向来肝功能比一般人都强健。   从前的那群损友倒曾灌过他一次,从洋酒换到白酒,再从白酒换到红酒,又从红酒换到啤酒,结果所有人都喝趴下了,唯独他一人还坚 挺,顶多就是多跑几趟厕所罢了。   后来所有人见了他这个西区李然,再没有一个人敢跟他拼酒,也算是因为酒量好在道上打出了一点名气。   所以那些西区大佬见了他会直竖大拇指,不仅是因为他这个人确实能混,另一个重要原因也是因为他确实很能喝。   只不过他一沾酒眼睛就会生事,所以轻易不碰而已。      李然将白玉杯里的茶喝完,又给自己续了一杯,空气中开始飘荡起一股极其清香的味道。笸箩叶泡的茶水,果然闻着就觉得很香。   江诀看着对方轻斟慢饮,眼底那抹幽光越来越甚。他忍耐着想将对方立刻搂进怀里的冲动,等着这个美丽强悍的猎物一步步地走进自己设好的圈套中。      第三杯茶下肚,李然觉得自己的视线变得模糊了,体内似乎还有些燥热,四肢微微脱力,总之一切不好的症状都开始出现。   他甩了甩头,凝神朝对面那人望过去,江诀的脸越发模糊,李然心中大叫一声不好,然后就趴在桌子上晕了过去。      江诀一步步地走过去,将他搂进怀里,拇指轻轻地慢慢地摸上他的脸。入眼的美景让人迷醉,江诀终于明白何谓酒不醉人人自醉。对方泪眼朦胧,眼波流转间,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都吸进去,双眼微微闭起的时候,浓密的睫毛就在晶莹剔透的脸上投下一个扇形的阴影,江诀用手去拨,它会轻轻颤动,撩得他的心也跟着颤动。他忍不住凑过去一亲再亲,仿佛无论如何都觉得不够。   耳边是剧烈的心跳声,一声高过一声,烛火摇曳的风姿,明明灭灭间,将怀里这个人的侧脸照出一个惑人的弧度,江诀觉得理智在一刹那间彻底崩溃,他一把将这具软若无骨的身子抱起来,朝着凤床走去。      不远处,金丝楠木的凤床和如水般丝滑的锦被,无一不在散发着诱人的力量。      江诀低头在李然耳边轻声呢喃:“小然,知道朕为什么让你喝那杯‘夜来香’么?因为它会让你今晚在朕的怀里,散发出同样让人迷醉的香味……” 异世安生   江诀将李然放在凤床上的锦被上,对方如缎的墨色长发四散着,一丝丝地缠绕着他的心。   他抓起手边的一缕长发,放在嘴边慢慢亲吻。   他吻得如此耐心,因为一切早已在掌握之中,而他如今要做的,就是等李然慢慢醒过来。   今夜,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抵死缠绵。江诀笑得笃定,笑得志得意满。      酒是好酒,并无任何异常,江诀自己也喝了。然而有一样东西他并没有碰,但是李然却足足喝了三大杯。   那第一杯,还是他亲自递过去的。可惜李然当时太过疏忽,否则也不会忽略他那双受欲望煎熬而变得晦暗的双眼。      笸箩叶之所以如此珍贵,其实并不仅仅在于他有多么香甜可口,而是因为它常被用作宫廷秘药。   今晚的凤宫,笸箩叶被点燃了,里里外外都飘荡着那种让李然熟悉的清香,彻底地麻痹了他的身,也麻痹了他的心。   贵比黄金的笸箩叶泡的茶水,混合着“夜来香”的酒香,彻底夺去了他最后一丝与江诀较量的力气,他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凤床的锦被上,无力而脆弱地任江诀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江诀慢慢地伸手探进他衣摆里。   事到如今,谁输谁赢早已见了分晓。      江诀慢慢地抚摸着身下之人,眸中金光闪动。这样美丽强悍的人,是他江诀的,这样的认知让他心潮澎湃。江诀脸上带着魅惑的笑,眸光晦暗而幽深。   李然只能是他江诀的,只能如此!      在药物的作用下,李然的脸红得很不正常。他觉得小腹有一团火,燥热得让他四肢百骸都在颤抖,江诀的手正在他身上游移,所过之处,身体颤得根本不受他控制,怎么会这样?   李然抖着伸出手去,吃力地抓住江诀那只正在解他扣子的手,断断续续地说:“你给我住手!”   江诀抚上他的脸,一脸的深情:“小然,朕等这一日已经等得太久。事到如今,朕不会放手,你应该明白。”   江诀眼神炙热,深色再坚定不过。      “别他妈让我恨你!”   李然咆哮着死死地盯着对方,江诀当然没有受威胁,他俯着身子,与他眼观眼鼻观鼻,眼底一片情 欲交织,脸上是不容置喙的坚定和为人帝王的狂傲:“朕不会放手,你是朕的,只能是朕的。”   这么说着,一手扣着李然的腰慢慢摩挲,一手开始一颗一颗地解他外衣的扣子。然后,抚在对方腰臀上的那只手开始慢慢向下游移,李然的腰被他一碰,便抖了起来。   他望着江诀,一脸的不可置信:“你他妈究竟给我喝了什么?”   在那个瞬间,江诀的笑容灿烂得可以让百花盛开,他贴近李然耳根,闷笑着说:“呵呵,笸箩叶珍贵,可不能浪费啊,小然。”      李然脑中一阵轰鸣,他也是很精明的,江诀提到笸箩叶的神色如此暧昧,他哪里猜不出来问题就出在这个东西上面。李然想明白后,在那个瞬间恨得牙齿咯咯作响。   江诀眸色晦暗,脸上的欲望之色根本藏不住,浑身张扬的力度和热力,更是让他恐慌。他伸出舌尖,沿着李然的耳廓轻舔,低声说道:“有了笸箩叶助兴,今晚会很漫长的,小然。”   “你他妈居然卑鄙成这样!你怎么不去死?”   江诀听了,脸上露出一个苦笑:“若是卑鄙能得到你,那朕也只能当一个卑鄙的人。别再反抗了小然,今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朕已经命人将那对龙凤呈祥的红烛点上了。春宵一刻值千金,不要浪费时间做口舌之争好吗?”      李然瞥了眼那对烧得艳红的手臂粗细的红烛,脸上先是一怔,继而全都了然了。什么狗屁赌约,都是江诀设的局罢了。而他还蠢得真的跳了进去,能怪谁呢?   他懊恼地闭了眼,波光流转的眸子看不见了,睫毛却因为欲望而颤抖。江诀的心跟着一颤,继而就加快了解着衣扣的动作。   “别怕,会让你舒服的,乖。”   他的声音嘶哑低沉,额上青筋突突乱跳。      李然浑身一怔,他到这个时候是真的知道后怕了,懊悔得几乎想要掐死自己,为什么明知道对方企图不良还要跟他打那个赌?   他撇开脸去,眼底的脆弱和绝望再也掩饰不住,留给江诀一个美轮美奂的侧脸。   江诀将他的外衣剥掉,又脱了自己的衣服,作势要压上去。他猛地睁开眼,死死地盯着对方,恶狠狠一字一字地说:“我、会、杀、了、你!”   这么冷到骨子里的一句话,还有那嗜人的眼神,却只换来江诀一抹邪气的笑,还有他翻身上来的精壮身体和一句情 色之极的闺房密语:“好,待会儿你想如何,朕都满足你。”   然后,江诀就那样压在他两腿之间,把他的一只手压在头顶上方,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身下这个美到强悍的男人,眸中金光一片。   他贴近李然耳边,低声与他调情:“为夫今晚一定好好疼你,嗯?”   那个疼字,被他重重地别有深意地念出来,真是龌龊得可以。      李然就那么死死地打量着他,压抑着欲望的眼神如刀子一般射了过去:“你、最、好、弄、死、我,否、则——”   然而,那个否则还没说完,嘴就被江诀堵住了,唇舌被对方含在嘴里,不时被挑逗着,即使身体本能违背理智去迎合,但被男人吻着的事实依旧让他恶心得想吐。   江诀吻够了,拉起他的一条腿慢慢亲吻,他从脚心吻到脚踝,再从脚踝吻到小腿弯,然后一直往上。   他吻得很慢,一脸深情地说道:“从你在邀月池救起逸儿那一刻,朕就在想象着今日的情景,想象着你为朕生儿育女的样子。小然,不要拒绝朕。”   他一边说着,一只手慢慢伸进李然下摆里,五指像蛇一样在他身上游移,经过笔直修长的小腿,来到敏感之极的大腿内侧,以指腹隔着布料轻轻摩挲,他用双手紧紧揪住身下的锦被,以抵挡小腹一阵接着一阵的燥热和难耐。   这种感觉让他莫名地恐慌,他想放下架子,求江诀高抬贵手,然而他那自尊到自傲的个性,终究让他无法开这个口。   如果必须拿尊严才能换回自身的安全,那么他做不到。更何况,他遇到的不是别人,而是这个精明得像狼一样的江诀。      江诀疼惜着李然的隐忍和难耐,然而摩挲着他大腿内侧的动作并没有停止。或许是常年练剑的缘故,他的拇指虎口处生了一层薄茧。李然的双腿被他那样摩挲着,到后来甚至连嘴唇都在抖动。   他如今可是被下了药的,别说被江诀挑逗,即使江诀不动,待会儿药性一上来,他自己主动攀过去也说不定。   “为夫求你,我们不要再彼此折磨了,好吗?”   江诀说得一脸无辜,还下流地拿自己又硬又烫的东西他身上轻蹭,以表示自己的辛苦。然而他手下的动作却一点也不含糊,三两下的功夫便剥下了对方的亵裤和外衫,直至李然身上只剩下一件透明的蚕丝里衣。      江诀定睛一看,胸口一热,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理智,“哗”地一声将那件里衣撕了开来。然后,那副曼妙的身体就一丝 不挂地呈现在眼前。   他到此刻才终于明白,为何帝王总是钟爱金黄这个色泽。当这具如白玉般剔透的身子横陈在金黄色的锦被上,这样的脆弱又无助,没有人不会疯狂。   他抽气感叹,唇舌沿着对放美到极致的脸,来到他修长的脖子,一路向下,在锁骨上留下斑斑痕迹,再一路向下,将对方早已挺立的红珠含在嘴里挑逗。   邀月池的那场事故之后,他没有一天不在想象今晚的情景,想要占有身下这个人的欲望,让他忍得几乎有些发狂。   江诀的眸中,藏不住都是兽性和欲望,所幸他还有一丝理智残存,能按捺住想要不顾一切埋入对方体内的渴望,耐心为他做前戏。      胸口两点被对方含在口中吮吸,李然觉得小腹那把火烧得更旺,酥麻和战栗感直通头皮,逼得他想要杀人。   他咬牙压抑住将要破口而出的呻吟,绝望地侧了脸,鸵鸟般地将一条手臂挡在眼前,仿佛想借由这样的动作来逃避接下来的一切,因为他知道江诀这回是绝对不会罢休了。   江诀在眼角的余光里瞥到他的动作,闷声低笑,那笑声低哑悦耳,而他胸口的震动,则因为彼此交迭的姿势,连带着李然也跟着他一起震颤。   他将李然横挡着的手臂拉开,附耳跟他呢喃:“小然,夫妻交欢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无须如此害羞。否则,待会该如何是好?”      夫妻交欢?如果手里有把刀,他绝对会用尽所有力气,砍死这个畜生。   可惜,凤床上除了锦被、软枕和衣服,就只有他们两个大活人,所以他只能睁着双眼,死死地咬牙切齿地瞪过去。   江诀被他看得心中一荡,低头吻了上去,他这次轻而易举就将对方的唇齿撬开了,然后那灵活得像蛇一样的舌头,就牢牢地缠了上去,带着风卷残云的气势,仿佛要将身下的人吞噬入腹一般。   在他身下,李然只能难耐地揪着锦被。   他要忍耐,就当被狗咬了!   然而,因为药物作用,唇舌被对方吞在口中又吸又吮,小腹就变得越发燥热,体内酥麻难耐,体温高得吓人,身体的本能反应老实得让人震颤,而江诀呼吸的热气和急促的喘息,带着刺激和挑逗,都让他恐慌。   他绝望地揪着锦被,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要报仇!一定要报仇! 异世安生   江诀从小在深宫长大,小小年纪就有近身侍女在侧,当了皇帝后更是妻妾成群,而且后宫那些妃子的手段,更是一个比一个高明。   相反,李然从前苦于奔命又忙于生活,可以说没有任何正式的性经验。   要比床上功夫,江诀不知道要比他高出多少个级别,所以李然现在会轻易就被对方挑逗得动了情,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更何况他还被下了药。   江诀吻够了,放开他的唇舌,转而沿着他的脸颊轻舔,还不忘以眼神挑逗,李然侧脸躲避,干脆来个眼不见为净。   江诀自然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他笑着亲了亲李然的耳垂,低声问他:“是不是很难受?朕现在就让你舒服好吗?”   他这话虽然是用问的,但行动却一点也不含糊,一边说着,一边捞起李然修长的腿,沿着脚趾向上亲吻,最后在大腿根处舔吻轻咬。   江诀见李然紧咬着牙不肯乖乖就范,眼中有笑意闪过,他看了看对方一脸倔强的样子,伸出手去握住了那个脆弱的东西,嘴唇则在他小腹上轻舔。   被对方这般挑逗,李然觉得小腹越发燥热难耐,胸膛被迫着不断上下起伏,全身似乎都在抖动,内心叫嚣着欲望的呐喊一声高过一声,而他只能紧抿着双唇咬紧牙关,两手紧紧揪住身下的锦被,以抵抗江诀带来的快感。   江诀抬眼去瞧,视线里的那个人,正在他身下无助地颤抖,这么倔强却又这么脆弱,江诀的心猛地一紧,小腹霍地热了。   不过他实在是个好猎手,这回又下定决心要让李然体会闺房极乐的滋味,好诱他以后夜夜与自己共度春宵,是以唇和手都动得格外卖力。   见对方明明已经被欲望煎熬得无法自制,却还要苦苦隐忍,江诀眸色一深,哑声说道:“别忍着了,想叫就叫出来,朕想听你的声音。”   李然给他的回答依旧是冰冷的神色和咬紧的牙关还有额上大颗大颗的汗滴,以及那声想说却没能说出口的“Your Bastard(畜生)”。   江诀望着他一脸倔强的表情,眼中精光一闪,抬头深深望他一眼,继而低下头去,将那个已经被他用手撩拨了许久的东西缓缓纳入口中,那个一瞬间,他浑身如遭电击。   欲望被对方含入口中轻舔,他被刺激得连脚趾都蜷了起来,对方用舌尖极尽挑逗,他只能被动地上下起伏。   他从不知道,原来世上还可以有这样一种快乐,会让人舒服得如置身天堂一般。   在江诀的极尽挑逗之下,李然终究还是缴械投降了,随着一股白浊的热液喷薄而出,一声轻得不能再轻的沉吟从他口中溢了出来,江诀被那声突如其来的沉吟激得小腹一紧,眸中波涛暗涌。   他将手伸出帷幔,从几案上拿进来一盒软膏,打开盒盖,用食指刮了层绿色膏状物,朝那个梦寐以求的地方探了进去。   那个敏感的地方被异物一侵入,李然立马就被激得弹了起来,可惜他现在全身酥软,这一弹也就是挺了挺胸膛,然后就脱力地跌了回去。   江诀眸色一深,说了句:“别怕,一会就好。”   对方的手指在那里进进出出,李然的脑子已经木了,里面的温度极高,几乎有些烫手,这种炙热的烫透过江诀的指尖,连着他的心一阵阵地颤动。   他在煎熬中看着李然在他身下被欲望左右,那样动人的神色,迷了他的眼又惑了他的心。   一番准备后,他抽出手指,然后将对方的双腿扣在腰侧,深深望着身下这人,柔声问道:“小然,让朕进去,好不好?”   李然心头一紧,他能说不?   当然不能!江诀怎么可能给他说不的机会?   对方压在他腿间,硬邦邦的东西顶着那已经被手指和大量膏状物开拓过的地方摩擦着,酝酿攻势一般,然后缓慢但用力地一点点进入。   接着是一阵连呼吸都停止的静默,在这段令人窒息的静默里,江诀已经将自己滚烫的东西一点点彻底地挺进了他体内,没有丝毫犹豫,然后他大舒一口气,脸上有激动也有感慨。   而李然的脑中早已一片空白,牙齿几乎被咬得打颤,头向后昂着,胸口高高挺起,隐隐看得见起伏抖动,十指揪着锦被,他就维持着这个姿势足足停了有好几秒。   一瞬间,江诀那东西在他体内的认知,让他头皮发麻浑身战栗,疼痛肿胀和被深深进入的感觉,让他耳鸣眼花。   他知道自己已经被这个男人当女人一样用了,那一瞬间,这个事实将他的男性尊严击了个粉碎。   江诀在他耳边呢喃,声音沙哑:“别怕,很快就舒服了。”   因为被用了药,里面虽然还很紧,却比以往湿润了许多,被炙热甬道包裹的感觉实在太过美妙,而这份美妙带给江诀身理和精神的冲击又实在太大,几乎让他想要不顾一切在里面横冲直撞。   江诀自问向来很能忍耐,如今却有些为自己的失控暗叹,他暗自苦笑着摇了摇头,既震惊着自己对这个人的渴望,又无奈着自己的难以自持。   他低下头去,视线里美到极致的容颜就在身下,这个人的脸上有冷傲有屈辱也有痛苦,大颗大颗的汗滴正沿着他光洁的额头簌簌地往下流,沾酒后变得波光流转的双眼紧闭着,睫毛微颤,有着让人怜惜的脆弱,嘴紧抿着,越发惹人心疼。   江诀的心沉沉一颤,他俯下身去,抵着对方的脖子亲吻,然后就开始一下下缓慢地动了起来,他做得非常温柔,足以让对方包裹着自己的地方慢慢习惯于这种结合的方式,何况他到底是此间高手,很快就找到了里面的敏感点,然后就不断变着法子挑逗。   李然仰躺在凤床上,身体在上下颠簸,片刻的疼痛后就是肿胀酥麻和燥热。   这一刻,他居然会觉得快乐?!   这样的认知,让他绝望地闭了眼。   他用一只手臂挡着眼睛,脸上有痛苦也有难耐,额上汗水直冒,顺着眼角流下去,此时此刻,他是彻底绝望的。      江诀却错把那汗水当成了泪水,那滴泪就像滴在他心尖上,烫得他整颗心不住地颤动。   他俯身下去,握住对方的一只手,与自己五指交缠,一边吻着对方的眼角,一边在他耳边低语:“小然,别哭……”   他向来口舌伶俐,如今居然也会有词穷的一刻。   江诀终于明白,原来世上真有一个人,可以让你刹那间变得口拙,却又为他心疼不已。   而李然并未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他所有的心神都在自我厌恶,他觉得自己很可笑,总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却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受了教训而不知悔悟,六子的事是这样,江诀的事也是如此。      连着沉稳地动了一会,江诀加快了节奏。在他身下,李然的一只手被他缠着拉到头顶,整个人被顶得剧烈晃动,脸上珍珠般的汗滴大颗大颗地滴了下来,他用一只手臂挡着脸,以掩饰自己眼中的屈辱脆弱还有一丝他自己都不想承认的欢快。   江诀急促的喘息和温热的呼吸就在耳边,体内最敏感的地方正在被不断变着花样刺激,小腹不受控制地涌出汩汩热潮,然后一股脑地涌向了那个被深深进入的地方,那个一瞬间,李然羞耻地想要给自己一枪。   什么叫劫数,他现在算是真正明白了。现在看来,六子当初给他一枪已经不算什么了!      感觉到李然那里的变化,江诀的心脏猛地一缩,腰上的动作一顿,然后只停顿了一秒,便疯狂动了起来。   腰上的力道几乎变得狂乱,李然在他越发猛烈的攻势下,沉吟声再也压制不住,一声接着一声,从嘴边溢了出来。   这一声声难耐的沉吟传进江诀耳中,就刺激着他那个东西越发活跃,激烈纠缠下,他将李然的两腿分得再开一些,让他双腿大张地被自己压在身下更加激烈地进入。   这副样子,实在是疯狂之极!   江诀一边亲着对方的唇舌,一边维持着这样疯狂的频率挺动着,汗珠一颗颗地滴下来,落在下面那个人的胸膛上。   这个人是他的了,这样的认知比任何药物都来得刺激,江诀的脸上有迷醉也有动情,眼底因为欲望而晦暗一片。   “小然,小然……”   他舒服得不住喟叹,再也无暇顾及自己的理智,只是遵从身体本能的驱使,一味压着身下的人猛烈进攻。   他望着彼此交缠的右手,这样亲昵得没有任何距离的感觉,激得他的心脏不停收缩,一声声地跳得咚咚响。   原来世界上真有一种幸福,可以有这样美妙的滋味。   这一刻,江诀是幸福的,是志得意满的。   李然微微眯着眼,视线里红烛摇曳的光芒,有着有别于往日的绚烂,江诀沉醉的脸就在眼前,靠得很近,脸上是一种很特别的笑容,仿佛正置身于这个世上最美丽的地方,眼底满满都是藏不住的深情。   然后,挡着脸的手被江诀抓着贴到胸口,对方一阵阵剧烈的心跳透过掌心传过来,震得他的心也跳得失序。   “朕爱你,小然,我爱你……”   耳边是直击人心的动情呢喃,理智上当然是拒绝,然而身体的本能反应再诚实不过,心跳加速下,包裹着对方的地方一阵阵地激烈收缩。   江诀腰上的动作到后来已经几近疯狂,接着就是一阵漫长的连呼吸都停止的静默,江诀就着交合的姿势搂着他的脖子低声呢喃:“我爱你,小然,我爱你……”   那一晚,内室直至四更才没了动静,而江诀坚持着在这晚点燃了那对龙凤呈祥的红烛,究竟有何用意,众人都不清楚。   他们只知道今晚是帝后鸾凤和鸣的一夜,亦是他们殿下受宠于当今天子的开始。   翌日一早,江诀任众人伺候着梳洗穿衣便去上朝了,临走的时候还恋恋不舍地吻了吻李然的眉眼。   这一幕落在那几个内侍眼里,皆是一阵阵地惊骇。   江诀走后,那四个近侍进了内室一看,见他们太子殿下正躺在凤床上睡得昏昏沉沉,而露在锦被外面的脖子上,则满满都是青紫的痕迹。   几个小姑娘脸上红得跟滴血似的,小六子立马走过去,替李然将锦被往上拉了拉,心想这样子若是让小殿下看见了可就不得了了。   当然,即便掩饰得再好,小太子后来终究还是发现了。   几个近侍离开后,李然霍得一下睁开双眼,那双眼通红异常,而眼中闪着的全是嗜血的光芒。 异世安生   今日这朝,是必定要上的,江诀想要偷懒都不行。   朝堂上,一如既往地分成了两派,以辰公为首的右派和以王将军为首的左派。   这个王将军,正是王朵儿的父亲——王觉年。   王美人有孕的消息,已经在朝堂上传开了。   后宫的这种较量,往往都会在朝堂上呈现出白热化的趋势。   这些年来,北烨的朝堂是稳定的,毕竟江诀此人从来很懂得制衡的道理。   但是即便如此,也不代表北烨的朝堂就是安全的。   至少如今王美人有孕一事,似乎有预兆要开始打破这种制衡了。   王朵儿这胎来得其实并不是时候,不过人算不如天算,留国近日来多有内乱,如此一来,王觉年这张牌倒是可以打响了。   江诀的眼微微眯着,似乎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   这一次,似乎连老天爷都在帮他。   底下,两派人马已经在为出兵还是不出兵打开了拉锯战。   王将军一脸义正词严地坚持要战,不但要战,而且要大战!   而那位辰公,则秉持着他一贯的中庸路线,选择了静观其变这个路线。   双方阵营之中,能人皆备,谁也不让谁,一时间争执不下,江诀在龙椅上默默看着,像在看戏。   双方争了半天,江诀终于温温雅雅地开口了:“行了,都别争了。”   皇帝陛下一开口,众人自然立马安静下来。   江诀的视线在众人脸上扫了个来回,脸上还是他一贯儒雅的笑:“辰公,你来说说,为何不能出兵?”   辰公一派见江诀此次居然是先找得他们来问,精神一振,暗忖莫非皇帝陛下此次也赞同和而不战的路子?   辰公是多少年了老人了,滑得跟条泥鳅似的,皇帝陛下虽然语气亲切,脸露笑容,但今上的心思深沉难测,光听语气看表情,其实并不能猜到他的心思。   辰公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恭恭敬敬地朝江诀躬身拜了拜,说道:“陛下,臣之所以这么说,乃是因为留国如今内乱,若是我方贸然进攻,则很可能将其民愤转向我北烨。如此一来,于我北烨而言,岂不是得不偿失么?更何况,南琉平乱才刚刚告一段落,再度劳民伤财,恐会大大有损国力啊。何不先让留国自行乱着,我方作壁上观,到时候不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力了?”   江诀听了,竟然了然地点了点头,笑着说:“嗯,确实有些道理。”   继而盯着右派之人一个个望过去,见众人脸上都不乏得意之色,江诀心中冷冷一嗤,心想这些人倒被他这个国公给拉拢了一个十成十。   江诀脸上的笑容不变,转而望向王觉年,笑着问他:“上将军以为呢?”   王将军脸上一片正容,朝江诀恭敬地拜了拜,铿锵有力地说道:“陛下,臣以为不然。国公大人非我军中之人,想来对行军打仗并不了解。但凡行军者,讲究的就是一个气字。留国内乱,是以民心不定,军心动荡,此时出兵,正是我北烨挥兵西进的一个大好时机。若错失此良机,再想轻易取之,自然是难上加难。更何况,南琉的乱事已平,如今又有厉将军坐镇,局势已稳了大半,并不会对北烨的安危造成影响,是以国公大人的担心纯属多余,况且大人又何以如此肯定,难道就只有我北烨对留国有心不成?别忘了,西平离着留国也是不远的。”   此话一说,那位辰宫捋着胡子的手一顿,脸上有一瞬间的僵硬。   这个一瞬间,江诀却是看在眼里了。   他心中冷笑,暗忖殷尘果然猜得没错,此人有狼子野心。   “陛下,王将军所言极是,将军为军中之人,自然比老臣了解得多,看来是老臣疏忽了。”   这位滑得像泥鳅一样的辰公立刻转了话锋,他向来很能审时度势,如今见对方有着咄咄逼人的气势,暗忖这王老贼此番定然是有备而来,他还得从长计议才行。   这么一想,心中越发憋屈得慌。   这些年眼来,眼看着他女儿辰妃的肚子没有一点起色,原以为是当今天子故意为之,未曾想居然是自己猜错了,如今这王老贼的女儿,进宫不到一年便有了龙种,看来问题还出在他女儿身上。   辰公在心中暗自盘算了一番,暗忖必要之时,他那个小女儿或许还能派上用场。   王觉年可没有辰公那么滑溜,对方既然认输了,他自然没有落井下石的道理。   然则辰公认输,并不代表他的党派和亲信就会善罢罢休,江诀在上面居高临下地看着,一切都了然于心。   然后就见那个一脸笑容的刑部侍郎纪坤站了出来,朝江诀拜了拜,笑着说道:“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江诀心想就是要你讲出来才有好戏看,他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有话不妨直说。”   这位纪大人点了点头,说道:“陛下,依臣看来,如今之所以不宜战者,原因有三:一来,正如国公大人所言,此时贸然出兵留国,容易引起留国民愤转向我北烨;二来,即便王将军所言属实,不只我北烨一方对留国有争夺之心,然则此时我方若作壁上观,岂不是能够来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三来嘛,亦是臣认为最重要的一点,便是此时出兵的主帅一职,又该由何人担任?”   他这话一说,立刻引起了左派不小的喧哗。   左派阵营之中,户部侍郎徐闽开口了:“陛下,出兵留国乃是国之要事,自然得派遣有经验又信得过的将领前往。上将军乃三军表率,多年来又跟随陛下四处征战,沙场经验丰富,忠心更加可表,臣以为是再适合不过的人选。”   此话一开,新一轮的竞争果然又开始了。   那位刑部侍郎既然自己挑了话头,自然早想好了应对之招,笑着说道:“陛下,徐大人此言差矣。依微臣看来,王将军自南琉一战后一直坐镇朝中,对边关形式并不十分熟悉。更何况上将军一旦挂帅而去,十万禁卫军和城外的二十万先锋军又该由何人接管?再者,如今留国形式瞬息万变,等王将军赶到临关之时,留国又会是何种局面,谁能预料?是以臣认为,如今可堪此大任者,还得从边关大将中选一个,这样才较妥当。如此一来,临关正是通往留国的要道,是以臣认为元帅一职,非辰裴将军不可!”   此话一出,左派皆哗然!   按照北烨历朝以来的规矩,凡对于开国拓疆有功者,方可封帅,这也算是不成文的规矩。   王将军当年跟随江诀攻取南琉,那是立了大功的,是以江诀才封了他一个上将军的头衔,至今还未封帅。   这次攻取留国,原本封王觉年为帅挂旗出征,那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   当然,前提是没有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而这个程咬金还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死对头辰尚的儿子。   如见看来,王觉年和辰尚的争斗,真可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   对方提出要封辰裴为帅,左派自然是不会同意的。   然则辰裴此人,确实还是有些将帅之才的。否则江诀也不会在他年纪轻轻的时候就给他封了一个下将军的封号,要知道厉子辛这样“于北烨有大功者”,亦只是被封了个将军的封号。   如今右派之人显然认为后宫已然失利,是以希望通过朝堂来维持平衡,而对于向来崇尚武力的北烨人来说,这个平衡点自然就是各自在军中的势力了。   “陛下,依照我北烨的规矩,无开国拓疆之功劳者,不可随意封帅。更何况,辰将军亦只是个下将军,资历尚浅不说,沙场经验比之王将军更是少之又少。是以封辰裴将军为帅的提议,臣以为不妥。”   这位徐侍郎立刻捕到了对方的弱点,自然要穷追猛打。   “陛下,臣以为徐大人此言并不足以说服人心。首先,破格提拔在本朝已有先例,陛下就算如此做了,亦不算有损祖制,更可况规矩总是人定的,然则连‘将在外军令亦有所不受’这样的道理各位都能接受,破格提拔边疆大将又有何不可?其次,如今正值机要之时,一切总得以大局为重方能成事,况且辰裴将军的封号乃陛下亲封,又颇得陛下溢美之词,当初派其守临关亦是各位将军都点了头的,经验虽说比不得上将军,但没有历练,何来经验可谈?莫非上将军生来便能行军打仗吗?”   这话一说,几乎带了点人身攻击的成分。   这位王将军被如此当众挑衅,自然是失了面子。他当然不会善罢罢休,不过这笔帐没必要记到这个小小的纪侍郎头上,此人不过是个爪牙,并不足为患。   那个首当其冲的,自然除了辰公再没有别人。   毕竟于这事上最得利的,除了他还有谁?   底下吵得不可开交,江诀并没有阻止。   有着利益冲突的双方都没有开口,他江诀怎么能做这个恶人?   那位徐侍郎正欲反驳,站在队首的王觉年回头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   然后就见队尾一个中等身高长相颇为清秀的青年恭恭敬敬地朝江诀行了一礼,朗声说道:“陛下,其实以属下看来,谁人当这个主帅并不重要。问题在于,谁能当好这个主帅?”   众人一听这话,都纷纷朝他侧目,暗忖此人不过是个后生小辈,何以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敢在众人面前摆出这样一副高姿态。   江诀眼中光芒一闪,挑了挑眉,笑着说:“哦?你是何人?何以朕之前从未见过你?”   那小将被江诀点名,立刻走出列来,朝江诀行了个大礼,恭恭敬敬地说:“回陛下,属下名叫沈泽,日前为上将军提拔,擢为先锋营参谋,今日刚刚走马上任。”   江诀了然地点了点头,暗忖难怪之前从未见过此人,否则以他的厉眼,怎么会放过此等人才。   “方才你说,问题在于谁能当好这个主帅。那么依你看来,谁能堪此大任?”   那名叫沈泽的小将想了片刻,恭恭敬敬地说道:“陛下,其实两军对垒时,双方的实力悬殊如何,一看士兵的强弱,二看物资的多少,三看主帅的能耐。”   说到此处,这小将居然顿了顿,在众人脸上扫了一眼,见众人脸露不屑,也不觉得有什么,继续说道:“这主帅的能耐,大抵分为上中下三等。双方实力悬殊若是不大,若以己之能使全军胜出,这样的主帅便是下等。”   这么一说,众人投过来的视线都有些唏嘘,心想此人还真是敢胡言乱语。   这位沈姓小将并不为众人的眼神所动,继续一本正经地说:“然则沙场之上,情况瞬息万变,敌强我弱的情况时有发生,可谓防不慎防。若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之下,亦能带领军队胜出,这样的主帅便是中等。”   这话一说,底下又闹开了,江诀在这个时候适时地说了声安静,那位沈姓小儿才继续说了下去:“然则上等者,七个字便足以形容。”   他到这个节骨眼上居然还卖起关子来了,几个没眼力劲的都以为他在为自己争取时间苦思冥想,江诀却知道此人心中早已成竹,笑着望过去,说道:“哦?哪七个字,朕倒要听听。”   那小将抬起头,望向江诀,说道:“回陛下,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江诀一听,眼底精光一闪,暗忖这小子有点意思。 异世安生   [宣政殿内]   江诀一听,眼底精光一闪,暗忖这小子有点意思,看起来挺迂腐的一个人,却自有一番独到见解,是个人才!   “那你倒来说说,如今朕这北烨朝里,有几个上等者,又有几个中等和下等?”   江诀笑着望过去,眼底隐隐都是犀利。   “回陛下,在属下看来,下等者两人,中等者一人,上等者无人。”   此话一讲,全场再次哗然!   江诀笑得一脸别有深意,暗忖这回算是捡到宝了。   “哦?这人数你都替朕算好了?”   江诀说得有些失笑,底下众人见皇帝陛下都被逗笑了,也只能陪着讪笑。   那个迂腐的清秀少年被当今天子说得脸上一红,讪讪地开了口:“回陛下,属下因为自身条件受限,不能亲自上阵杀敌,平日里就只能想想罢了。”   江诀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你说这话还为时过早,日后再说也不迟。现在就先跟朕和诸位说说,这些人究竟都有谁,能得你如此青睐?”   “回陛下,依属下浅见,这中等者非陈老将军莫属,而这下等者呢,乃王将军和厉将军。”   话一出口,又惹来非议一片。   这中等给了陈奉武陈老将军,众人也无话可说,毕竟那一位可是跟着先皇打天下的人物,谁人敢有异议?   这下等给了王将军倒也说得过去,他是陈老将军一手提拔上来的,还帮江诀在南琉之战中立下了汗马功劳。   可是这另一个名额,为何会给一个南琉来的叛将?   众人不明白,甚至有人心存恶意,认为这小子是在哗众取宠,想在当今天子面前故弄玄虚,好为自己搏个光明前程。   然后就见皇帝陛下笑了,笑得如沐春风:“上将军啊上将军,你好厉的眼,居然能找到这样的人才!”   皇帝陛下很高兴,这是大家都明白过来的事。   皇帝陛下似乎还非常赏识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这是众人歇了片刻再次反应过来的事。   那位王将军恭恭敬敬地朝江诀行了一礼,说了句“陛下谬赞”,表示了自己的谦虚。   如此一来,右派众人自然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辰公依旧保持静默,那位纪侍郎正欲再次跃跃欲试,当今天子就开口了:“出不出兵,容朕细想后再做决定,退朝吧。”   然后就听到宫人拔尖了声音喊了声退朝,当今天子一走,众人这才三三两两地退了出去。   辰国公快走到宫门口时,只见一个小内侍小跑着朝他奔了过来,恭恭敬敬地对他说:“国公大人请留步。”   辰公脚上的动作一顿,捋了捋花白的胡子,转头笑着说道:“丁大人如此急匆匆地喊下本官,可是陛下找下官有急事?”   辰公当然认得,这个小内侍正是在御书房当差的丁顺,人称小顺子。   在宫里,能在天子跟前当差的人,就算没有品级,那也是个香饽饽,都是需要供着的人物,更何况眼前这个人还是正五品的内侍副总管。   丁顺朝辰公行了一礼,丹凤眼中透着精明:“大人所言极是,奴才正是奉了陛下的口谕来找大人去御书房议事的,劳烦大人随奴才走一趟。”   辰公笑着说了声“大人客气了”,丁顺躬身揖了个请的姿势,走在前面领路。   辰公在他身后一步远的地方不紧不慢地跟着,眼中满是盘算。   “丁大人是北烨三年进的宫吧?”   辰公一手捻着胡须,语气亲切,眼中一片祥和。   丁顺脸上一窒,继而又一脸世故地笑着说:“国公大人细致入微,连奴才这点芝麻绿豆的小事都能记在心里,真是有劳大人惦念了。”   辰公听后一笑,低声说道:“丁大人过谦了,毕竟这内外有别,老夫只是个外臣,丁大人乃陛下跟前的红人,宫里有什么事,自然还得劳烦大人照应些。老夫也就恬着这张老脸,把这不情之请给说出口了。其实娘娘每次回府归省,每每跟老夫提及宫中之人,对大人皆是赞不绝口。如今看来,大人果然非一般人啊。”   这话一说,丁顺立马露出了诚惶诚恐的姿态,这位辰公大人如此示好,自然是有目的的,他丁顺在宫里混了这么些年,什么样的人和事没有见过?   按说在宫里混到他这份上的,也并不多见。王贵是他的顶头上司,那是人家打小就服侍当今天子,自然情分不同。   唯独他,凭着一股子聪明劲,一步步爬了上去,混到今天这个份上,也确实算很不容易了。   事实上,如今宫里面,除了那一帮主子和内侍总管王贵,再下来也就轮到他丁顺说了算了。   丁顺此人,精明世故不说,为人处事更是比泥鳅还滑,也从不给人留任何把柄,是以江诀当初一下就相中他,把他调到御书房做事,也是看这小子确实是个人才。   丁顺自然是精明的,不在于他有多会算计人心,而在于他很能猜度江诀的心思。   所以江诀不喜欢的事,他绝对不会干,江诀喜欢的事,他自然会做到百分之二百的好。   就拿眼前来说,跟人唠嗑套近乎没有关系。   人嘛,总有点人际关系和社交圈不是?   但前提是,这层关系必须停留在点头之交这样一个表面的程度,再往深层次发展,若是让那位天子给发现了,可就吃不了兜着走咯。   丁顺作为江诀的“高级助理”是非常称职的,是以辰公一路上如此明显地示好,他都很有技巧地拒绝了,毕竟他如今还得跟着江诀混呢。   丁顺将辰公带到御书房,跐溜一下便溜得没了影子。   辰公望着他的背影,脑中一片盘算,暗忖此人不好糊弄,得让她女儿辰斐再想想法子才行。   进了殿,那位王将军居然也在。   江诀见辰尚来了,脸上笑得越发亲切:“国公你终于来了,朕和上将军可等你很久了啊。”   江诀这话一说,立马换来了辰尚一个诚惶诚恐的表情,这位国公大人作势就要向天子行礼谢罪,江诀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笑得依旧温雅:“无须如此认真,朕只是开个玩笑罢了。方才在殿上,被那帮子聒噪的家伙吵得实在心烦,还不如咱们私底下商量来得干脆,你二人意下如何?”   当今天子的语气是亲切的,但并不意味着别人就可以反驳,所以辰王二人自然得无条件地赞同。   “既然如此,就向留国派兵一事,二位有何高见,不妨说来听听。”   这话一说,摆明了就是板上钉钉,这兵是肯定要出的,如今要讨论的只剩下另一个关键问题,那就是封谁为帅了。   “陛下,微臣非军中之人,对行军打仗并不在行,是以出兵留国一事,微臣以为还是交由上将军来定夺,方才妥当些。”   辰尚一脸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自我退让,江诀当然知道这老家伙最擅长以退为进,笑着说:“话虽如此,然则你到底是国之辅佐,如今讨论的又正是深系我北烨国运之大事,还是说说吧。”   辰尚一听,知道见好就收,不可过分拿乔,遂恭恭敬敬地朝江诀躬身行了一礼,说道:“陛下,其实今日早朝之上,臣也听了双方各自的顾虑。上将军挂帅出征自然再名正言顺不过,可是带兵从我北烨都城奔赴临关少说也得半月。这半个月里,留国形势可谓瞬息万变,是以等上将军到了临关,能否抓住战机,恐怕也是未知之数。然则如今除了上将军,裴儿又确实难堪大任,是以老臣认为,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才行。”   江诀心中冷声一嗤,心想你当然巴不得从长计议,最好是不要派兵。   想来殷尘说的那番话,或许就是真的了。   辰尚此话一说,王觉年自然第一个不同意:“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如今正是当机立断之时,切不可再浪费大好时机,否则时机一过,为西平占了先机,就为时晚矣。”   辰尚被他反驳,也不见恼怒,满脸是笑地说道:“依微臣看来,上将军这点恐怕就是多虑了。人人都知道,西平尹渊昏庸无能,诸皇子为夺正统又自顾不暇,何来多余精力出兵留国?更何况,纵使西平对留国有心,但其若要吞下留国,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臣倒以为,西平并不足为惧。”   “陛下,国公此言,臣无法苟同。”辰尚说完,王觉年脸色一沉,反驳道,“国公何以如此肯定,西平不会对留国用兵?纵使尹渊无能,然则其皇子之中但凡有一个有些远见,又岂会放过这块肥肉?尹渊毕竟也是一国之主,又何至于昏庸至此?”   这话一说,就见辰尚脸上再次露出了他那招牌的诚惶诚恐之色,他是这么辩解的:“陛下,上将军此言,实在是曲解了臣之心意。臣之所以说要从长计议,乃是认为此事确实关系我北烨安危存亡,需慎重考虑,绝不可轻举妄动。更何况,如今连出征事宜尚未安排妥当——”   话未说完,这位上将军便开口拦了话,此人斩钉截铁般对江诀说:“陛下,战机稍纵即逝,切不可再做耽搁。”   辰尚被对方这么一抢白,老脸一白,江诀看在眼里,笑着说道:“好了,都别争了。辰公的顾虑自然是有些道理,然则上将军分析的也的确在理。朕亦认为,此时确实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这兵还是要出的。至于元帅一职,朕认为还是非上将军莫属。辰裴嘛,朕想将其擢为将军,任此次平留军的参谋,从旁协助王元帅,国公意下如何?”   辰尚一听,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当今天子看起来温文之极,实则手腕铁血,就像现在,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在他二人争得不可开交之后,两三句话便拍了板。   既然如此,何以上朝的时候不直接宣布了呢?   辰尚偷偷瞥了眼当今天子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容,心中一慌,眉头皱得越发紧了。   “国公一直默不作声,可是对朕这个安排不满意?”   江诀挑眉望过去,辰尚心中一边暗恼,怨自己稳不住心神,一边恭恭敬敬地朝江诀行了一礼,说道:“陛下向来果敢决断,臣代裴儿谢陛下圣恩!”   一边说着,与王觉年一道朝江诀行了个受封的大礼。   江诀脸上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又与他二人讨论了一番出兵的事,这才将这事给谈定了。   他此时笑得志得意满,却不知道凤宫等着他的,是怎样的一番情景。 异世安生   两位老臣一走,江诀沉思片刻,朝门外喊了声:“带他二人进来!”   然后就听见丁顺在外面应了声是,接着就将一身青衣的殷尘和那个清秀的小将沈泽丁顺带了进来。   二人见了江诀,朝他恭敬地行了一礼,江诀示意他二人坐下再说。   殷尘也不客气,挑了御座左首下方的一个位置坐下,那个名叫沈泽的小将面露惶恐地挨着殷尘坐下了。   江诀好笑地望了眼那个迂腐的小子,笑着说道:“今日宣你们来,乃是因为朕有件事要与你二人商量。”   殷尘望了眼江诀,见对方眼底都是盘算,了然地点了点头。   沈泽见身旁这位点头了,也愣愣地跟着点了点头,能够被当今天子单独召见实属幸事,如何还能奢望他保持一颗淡定的心,不出错就算很好了。   “朕派了王觉年带兵去临关,不过只带走五万精兵,剩下那十五万精兵如今并无人接手,是以朕想要找一个合适的人选,以你二人之见,谁可堪大任?”   沈泽一听,见当今天子的视线还有意无意地在他身上扫了个来回,心中一怔,心想皇帝陛下该不会是想让他来当这个十五万先锋营的统帅吧?   他越想越怕,这人也实在是老实,搁一般人遇上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早乐开花了,唯独他这人迂腐之极,总觉得自己难堪大任且能力有限,对于江诀即将要抛出的那个橄榄枝,实在有些诚惶诚恐,当然他是真的惶恐!   “陛、陛下,属下实在难以堪此大任,请陛下另择人选!”   沈泽猛一起身,顺势跪地朝江诀行了一礼,表明了自己绝对不能接下这个十五万先锋营统帅一职的立场。   江诀看了,心中一阵失笑,暗忖此人还真是迂腐得有些傻。   他沉声一笑,朝御案下跪着的人摆了摆手,说道:“谁说朕要让你当这个统帅了?沈泽啊沈泽,你还真是——”   话没说完,当今天子越发开怀地笑了起来,殷尘亦淡笑着自上而下地打量了他几眼,似乎对此人也颇感兴趣。   江诀指了指满脸通红的沈泽,笑着对殷尘说:“你看他像谁?”   殷尘淡笑着说了声德王,江诀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说道:“朕亦是这么想的。他二人就是容貌差得大了,否则若是站到一块,谁都会将璃云认作他弟弟,小然倒反而跟他们一点也不像。”   沈泽听着当今天子用无比宠溺的语气提起一个名叫“小然”的人,暗忖此人定然是个人物,否则皇帝陛下怎么会在提到他的时候,有如此多情的语气。   当然,他这么想也是对的,那位姓李名然的人,也确实是位人物。   “好了,废话不多说了。殷尘,你别看他这人迂腐不堪,实则很有些见地,今日在朝堂上还连连语出惊人,着实不容小觑。”   江诀眉眼带笑地说着,全不是平日里那种虚假温雅的笑,多了几分真实。   殷尘挑眉望过去,有些不敢置信。这也不怪他,实在是沈泽这个人看起来并不像多有能耐的样子。   江诀遂让这位沈小将把他今日在殿上说的那番话又重新当着这位殷先生的面说了一遍,殷尘边听边点头,之后望向沈泽的眼中就有了些兴味。   “如何?可是个人才?”   江诀笑着望了眼沈泽,继而望向殷尘,笑得一脸笃定。   “确实有些见地。”   殷尘点了点头,淡笑着瞥了眼沈泽。   这位沈小将被这么个俊雅高深的人物一看,脸就越发红了。   “连你都这么说了,可见确实有戏。以你看来,小然若有他在一旁相助,这个先锋营主帅的位置可坐得稳?”   殷尘听了,心下一惊,脸上一怔。这样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在他脸上倒真不多见。   “陛下的意思是——”   殷尘话没说完,江诀已经了然的点了点头,笑着问他:“先生以为如何?”   “殿下若是同意,自然是最好不过。只是以殿下如今的身份,不知道当行不当行?”   殷尘乌眉一皱,望着江诀的脸上有些难色。   江诀剑眉一凝,暗忖这确实是个问题。不过他江诀想要办的事,还从没有办不成的。   那位沈小将在旁边听着,有些莫名其妙,他并不明白自己即将有一位新的顶头上司了,那个人还有个响当当的名号——北烨皇后!   江诀悠悠开口说道:“行与不行,自然是朕说了算。只不过小然那边,朕倒有些没有把握。”   殷尘自然并不知道江诀做的那件龌龊事,全以为李然不会同意,只不过是因为他不想趟北烨这趟浑水。   更何况,江诀是否能够说服朝臣,从而得以让李然接下先锋营主帅一职,如今看来也是玄之又玄的事。   不过他这么想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哪一国的后宫都是不得干政的,当然江诀这个后宫之主比较另类。   江诀这人看起来为人帝王非常谦虚谨慎,实则骨子里铁血之极。   大凡不铁血的时候,那是因为他觉得没那个必要,可一旦下定了决心,人家可是连属国太子都能娶的。   是以江诀才会那么漫不经心地跟殷尘说,行与不行,都是他说了算。   事实如此,他确实没必要装腔作势地逞能,因为江诀这厮从来知道在何时摆出何种姿态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江诀会这么做,当然有他一番考虑,并不是任意妄为,自然也不全是为了弥补他昨晚犯下的“弥天大罪”。   如今他手上拿着的这块帅印,对大多数人有着无以伦比的诱惑,但是那个“大多数人”里面并不包括李然。   正因为江诀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才会暗自苦恼。   更何况,还有昨晚那档子事在。   姓沈名泽的小将离开后,开诚布公地谈话便开始了。   “陛下何以会想起让殿下接下这个位子?”   殷尘挑了挑乌眉,脸带疑惑地望着江诀。   江诀一手叩着御案,淡淡笑着说道:“朕倒不是突发奇想,让他接下这个先锋营的位子,朕其实已经考虑多年了。”   只不过从前那个璃然,并不是一个可以以性命相托的好对象。   这话江诀自然没有说,李然如今的秘密,还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好。   他倒不是不相信殷尘,只是他这人从小就习惯 不信别人而只信自己。   江诀思索片刻,笑着望了眼殷尘,挑眉问道:“先生可想猜猜,朕这么做用意为何?”   殷尘凝眉想了片刻,正容说道:“依在下来看,陛下之所以这么做,原因至少有三。”   江诀笑着点了点,示意他说下去,殷尘继续说:“一来,陛下既然有逐鹿之志,且又说过日后会将这个天下托付于您与殿下的后人,那么在这个过程中,殿下不仅需要有足够的能力自保,还得有足够的能耐保护太子殿下,毕竟这天下之争,本就伴随着风云变幻和险象环生,稍有不慎便是灭顶之灾,想来陛下是早已料到此间凶险,是以才如此急切着让殿下掌权。”   这理由一说,江诀就笑了,殷尘呷了口茶,继续说道:“这二来嘛,逐鹿之争将始,这位王将军定然会是开国拓疆之臣,然则此人一走,朝中再无人可与辰公匹敌;如此一来,确实对殿下和小殿下有所威胁。”   第二点刚说完,江诀就迫不及待地点了点头,说道:“先生说得甚对,朕确实有此一虑。”   殷尘摇着折扇,继续说道:“三来嘛,听了沈将军今日一席话,连臣都有醍醐灌顶之感,更何况是陛下?朝中可堪大用的将领不多,日后要用时方显捉襟见肘,便为时晚矣;况且上将军虽好,但到底只是一人,势力太过不是什么好事,北烨既然能有一个辰公,自然也能有一个王觉年,如若还有军功在身,那就更加不好办了。陛下以为,在下这番话,说得在理不再理?”   江诀状似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殷尘简直就像他肚子里的蛔虫,居然把他的那点心思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确实是个厉害的人物。   此人如今若不是为自己所用,真可谓一大劲敌了。   说起这个,也是多亏了李然,何况这位殷尘摆明了还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愿意留下来的。   家有“贤内助”,男人不遭横事,果然如此啊,更何况还是如此极品。   江诀脸上,有着醉人的笑容。   殷尘也不觉得奇怪,他这人本就淡漠,对很多人或事本就不怎么上心。是以江诀为何会如此开心,他根本懒得去管,反正也不关他什么事。   “陛下可有想过,此事若是一经提出,将在朝堂中掀起怎样的波澜?”   殷尘双眉一凝,江诀这如意算盘确实打得很响,但是否可行却是未知之数,是以现在就开始高兴,似乎还早了点。   殷尘暗自叹了口气,他这个人做事向来沉稳,走一步都会想三步。   未曾想江诀一脸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笑着说:“此事朕自然有妙计,何况他们不同意又如何?帅印在朕手里,朕想给谁便给谁,谁人能奈何朕?”   此话一讲,这位素来没什么情绪波动的殷尘脸一僵,额上青筋又开始乱跳了。   他倒是听说过这位天子冲冠一怒为蓝颜的事迹,从前还不大相信,如今看来,或许真有此事也说不定。(他想多了,那是假相!)   当今天子骨子里是铁血的,殷尘渐渐开始有些明白了。   他若不铁血,怎么敢冒天下之大不讳,亲自挥军三十万直取南琉?   他若不铁血,又如何能顶着悠悠众口,执意娶一位属国太子为后?   他若不铁血,又如何敢在如此复杂的政局下,毅然立南琉后人为太子?   他其实,什么都盘算好了,也似乎正在一往无前地向着那个既定的目标前进。   他殷尘,也不过是这条路上的追随者罢了,果然是大势所趋啊……   殷尘也不愧是那个敢常人之所不敢言的殷尘,只见他稍一正容,盯着江诀说道:“陛下,此话非仁君所言。”   江诀沉声一笑,说的是:“朕也就在你面前说说罢了。”   殷尘正容不改,长身而立,朝江诀恭敬地拜了拜,说道:“陛下,请善待天下百姓!”   这话一说,连江诀都震了。殷尘这一拜,等于间接承认了自己会一直追随他,并助他取得天下。   江诀立马从御座上起身走下去,扶起殷尘,往日虚假的面具不再,一脸郑重地说:“一定,朕向你保证。”   北烨天子和他的谋臣,终于走到了“君臣同心”这一步。   殷尘走后,江诀将几本重要的奏折看完,便摆驾去了凤宫。   江诀这个人,搁现代就是一个工作狂,一般不到太阳落山,也绝不会回后宫。   但今时不同往日,连王贵都看出来,当今天子一路上的心情,几乎可以用迫不及待来形容。   进了凤宫内殿,李然的那几个近侍居然都站在内室外守候。   江诀站在内殿门口,脸上神色不喜不怒,一张脸沉得看不出任何情绪,真正的不怒而威。   巧馨最先反应过来,立马朝江诀行了一礼,皱眉说道:“回陛下,是殿、殿下让奴婢等出来的。”   这么一说,似乎就有些难言之隐。   江诀俊眉一拧,问道:“你们殿下人呢?”   他这一问,李然的那四个近侍立马又急又慌地跪了下去,抖抖索索地一脸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厄表情,倒是一个比一个可怜。   江诀二话不说,抬脚走了进去。 异世安生   江诀前脚一踏进去,立马感到屋内气氛有异,继而一阵凌厉的刀锋扫过,他下意识去躲,但之前他收脚收得已经晚了,然后就觉得胸口一痛,硬生生地被划了一刀。   眼前是气红了眼的李然,江诀心中大骇,连忙去夺对方的刀。   “小然,你这是做什么?”   李然脸上一个阴狠的神色一闪而逝,冷冷说道:“做什么?当然是杀你!”   江诀脸上一愣,抚了抚还有些生疼的地方,心中苦笑,他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么秋后算账的一刻,但也没想到这一刻会来得这么快。   “别这样小然,你想要什么,朕都答应你。”   李然无声嗤笑,这厮真是无耻到人神共愤,现在这样示弱,早前上他的时候怎么就不见手软了?   “姓江的,老子今天教你一句话——出来混的,早晚有一天要还!现在,就是你该还我的时候!”   这么说着,手握短刀朝着江诀戳了过去。   江诀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着,眼神中有祈求有愧疚还有心疼,对方如此激烈的反应,确实不在他预料之内。   那个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自己除非就那么站着任他戳上一刀,否则李然是绝对不可能原谅他的。   刀锋一入胸口,江诀到底还是有些不敢置信了,他就那么满脸苦涩地站着,双眼直直地盯着对方:“你这是要朕的心么?”   那个一瞬间,李然也是错愕的,继而就恢复了之前的冷绝。   江诀这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任人宰割的角儿。就像现在,他怎么都得挡下这一刀才是。   刀尖入得并不浅,藏在暗处的江云在关键时刻隐了出来,李然只觉得手腕一抖,刀就哐啷一声落了地。   “请主人手下留情!”   江云跪在地上,手拿巫铁剑横在颈上,一脸坚定地望着李然。   李然双眉一拧,脸上是又惊又怒的神色:“你这是做什么!还不把剑收回去!”   他一说完,江诀也沉声开了口,说的是:“江云,出去!”   江云却并不为所动,依旧那样一脸坚定地朝李然望过去,剑锋已经见了血,脸上神情不变,依旧是那么冰冷冷的面瘫神色,重复说道:“请主人手下留情!”   李然深吸一口气,江云的忠心他是知道的,但却没想到这小子会用这样激烈的方式来逼他就范。   “江云!你这是在逼我吗?你以为自己是谁?”   “江云愿意一命抵一命,求殿下手下留情!”   “江云!”   江诀大喝之下,江云依旧神色正然,眸色坚定,李然看了一愣。   江云此人一向规矩本分,在他面前从来只称属下,绝不会自称“江云”。   而且,殿下这个称呼,他也从未喊过。   可见他此时此刻,心中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不消一会,对方脖子上就见了血,鲜血沿着巫铁剑的剑锋往下淌,李然却只想抚额狂笑,他怎能不笑?   他是这么不自量力,江诀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对他来说都莫过于天大的恩惠。   就好比刚才,江云完全可以像上次那样,用那把剑直接杀了他。   但是他没有,道理再简单不过,因为江诀不让。   他混了二十七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是这么无能。   什么都由不得他自己,事事都受人摆布!   窝囊!真是窝囊透顶!   “江诀啊江诀,我算是看明白了。你这人差劲归差劲,但确实有跋扈的资本。瞧瞧这些个手下,一个个的肝胆忠心啊,连为你偿命都愿意,还有什么是你办不到的呢?”   他放声大笑,笑声在殿内回荡,说不出的诡异。   江诀一脸担忧地按着伤口走过去,眼看着就要触到对方了,小腹却硬生生地挨了一拳,那一拳几乎用了李然全身的力道,即使再耐打的人,也会吃不大消,江诀却眉头也没皱一下。   然后,一拳接着一拳就挥了过来,江诀居然一点不反抗,任对方拳打脚踢。   李然手脚并用地打了一通,浑身脱力般撑着身体靠在墙上。   他当然不会只想打这么几拳,可恨他昨晚被折腾了一夜,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四肢百骸都在叫嚣着酸痛和无力,浑身上下活似被十几吨的卡车给生生地碾了个来回。   如今还能这么虎虎生威挥拳,已经实属精神毅力实在强大。   所以他现在只能死死地盯着对方,眼底流露的厌恶和憎恨,几乎可以让江诀死心几万几千次。   几个贴身侍候的婢女和内侍正战战兢兢地在内室门口看着,江诀刚刚吃了他们殿下几拳脚的时候,几个近侍正欲进去,却被江诀警告的眼神一扫,愣是在门口站着没敢进去。   小六子咬着帕子望天感叹:神呐天呐,我们的殿下得了实心疯啦,请您显灵让他早日恢复正常吧。   江诀一脸无奈地隔着一人的距离打量着对方,对方那种不堪负荷的样子,显然已经脱力到了极点。   他心中一紧,脸上隐隐有些苦涩。   他从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更不会有弄不到手的人。更何况从来都是别人黏上他,哪有他去屈就别人的份?   可是眼前这个人,他软硬不吃,油盐不进,根本让他无从下手。   更何况,江诀私心里总担心,或许有那么一天,这个人就会突然消失不见,任他上天入地都找不到。   这样的认知让他觉得从未有过的恐慌,想要抓住他,将他捆在自己身边,难道这也有错了?   当然,他从前并不觉得掠夺有何可耻。   然而,此时此刻,面对这样的李然,他终究还是迷惑了。   李然撑着身体靠在墙上,腿软手软的感觉非常憋屈,对方一脸疼惜和爱怜的表情,对后宫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可谓人间至宝,但对于他来说,却只能让他想要嗤笑。   “没有下一次了江诀!江云可以救你一千次一百次,但自作孽不可活,这点你好好记住,免得到时候夜路走多了,被人戳到脊梁骨!”   李然就那么死死地盯着他,江诀心中一怔,笑得越发苦涩:“小然,先歇会儿吧。”   他伸出手去,作势要搂对方的腰,李然“啪”地一下打掉对方伸过来的手,眼中满满都是嫌恶:“都给我滚!老子不想看见你们!滚!”   江诀一脸黯然地将手缩了回来,然后只能巴巴地看着李然慢慢朝凤床走过去,一下倒在床上,脸上甚至都沁了一层汗。   江云一看李然的态度,就知道对方已经不准备再追究了,他郑重地朝凤床的方向磕了一头,脸上有愧疚也有尴尬,然而这样的大礼,李然又收得何其憋屈?   江云隐身离开,江诀见李然脸色苍白,心中一疼,立马朝外室喊了一声,几个近侍早有准备,捧着洗漱的东西低头走了进来。   众人在凤床边忙活,江诀站在一旁默默打量,不说话也不离开,一脸心中有愧又爱又怜的表情。   那几个近侍偶尔偷偷瞥他一眼,都被当今天子那样深情的眼神看得脸红心跳。   众人心中默默感叹:殿下,您就从了陛下吧!   江诀看着这样无力又脆弱的李然,想起这个人昨晚也是这样一副脆弱的样子,躺在他身下,被他狠狠进入,那番销魂的滋味,真是不可用言语形容。   他暗自苦叹,心想自己平日里是多么自制的一个人,身边哪一个女人不是绝色,为何偏偏对这个人有着强烈执着到让他自己都有些自我鄙夷的欲望呢?   这样对一个人用强,怎么会是他江诀会干的事?   哪个人对他不是一副谄媚邀宠的样子,为何这个人看着他的眼神,却是像在看垃圾一般?(不是偶要说你,你现在就是垃圾!)   当然,江诀如果是这样就会轻易认输的人,那么他就不是江诀了。   他这个人从未尝过“被人拒绝”的滋味,所谓无知者无谓,是以明知道前方会有无尽的艰难险阻,他依旧会一往无前地向前冲。   李然不接受没有关系,只要他江诀不放手不就行了。   江诀就是这么想的,也着实为自己的韧劲自得了一把。   有了这样的认知,他心里就平衡了。   他笑着走上前去,一脸的如沐春风,是真的如沐春风。   那几个近侍都已经知情识趣地退出去了,江诀坐到床头,俯身下去,低声问道:“发这么大的脾气,是身上还疼吗?”   李然无声大笑,敢情对方还是越挫越勇的了?   “昨晚是朕太孟浪了,下次一定会注意的,别气了好吗?”   对方一脸深情款款的样子,有那么一瞬间,李然这个黑道大哥是真的被眼前这个没皮没脸的人给折服了。   原来世上真的有一种人,可以无耻到这个地步!   俗话说,不怕不要命的,就怕不要脸的。   江诀这种不要脸到这个份上的人,搁现代肯定也照样能混得风生水起,花见花开,车见车载。   其实李然并不知道,江诀这厮不要脸的程度还远远不止现在这样而已,后来等到他明白过来的时候,后悔已经晚矣。   “没错,你这人有权有势,确实有资本乱来。但我劝你一句,做人多少给自己积点德,免得到时候玩火自焚。”   江诀一脸不解的望过去,对于他刚才那番调情的话,对方不但没有反应,反而这么一本正经地跟他说了一堆大道理,就这一点来说,他还是觉得有些挫败的。   “小然,朕是真心喜欢你,千真万确。”   李然真想放声大笑,江诀的字典里如果有真心二字,那他李然把头剁下来给他当凳子坐。   “喜欢我?老子喜欢的是女人,你是吗?”   江诀一听,脸上一愕,怔得根本不知道说什么,眼底是一片风雨将至的晦暗,脸上笑容不再,偏偏又是一副无法发泄的样子。   “你显然还不明白,被朕看上是一件多荣幸的事!”   江诀强制地将李然拉近了,盯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字地说道,李然啪地一下拍开他的手,一脸的嗤之以鼻。   二人正闹得僵了,正在这时,殿外有人来报,说柳昭仪来了。   江诀脸上一愣,继而露出了然的神色,李然睨他一眼,说道:“你还不去?”   江诀不点头也不摇头,深望他一眼:“小然,你就这么讨厌朕?”   李然一脸平静地起了身,江诀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得不到对方任何一点反应。他叹了口气,脸上换上一副正经的神色,说道:“她特地过来,应该是找你有事,朕在你这儿的事,她并不知情。”   他当然知道柳雯为何而来,但却拿不准对方为何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找李然。   “找我做什么?我跟她很熟吗?”   “那就不要见了。”   他说这话,脸上明明是笑着,语气却全是冷意。   李然盯着他看了片刻,摇了摇头,心想这个男人绝情的程度,真让他这个同样身为男人的“折服”。   “为什么不见?这么个大美人!”   对方说要见,那就见吧,江诀再次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好,你想见谁便见谁。”   李然一听,撇了撇嘴,嗤了一声。   江诀惯常这样惺惺作态,他怎么还会上当?   更何况,聪明的人都知道不能在同一个地方犯同样的错误。   既然明摆着不是对方的对手,那就只能走了。   至于吃了亏,这人活在世上,谁能不吃亏呢?   有了这样的盘算,李然的情绪就稳定下来了。   二人来到外殿,柳雯已经在殿中候着了,见到江诀的时候,一贯没什么情绪波动的脸上居然一愣,继而又恢复了那种淡然高雅的神色。   李然以为她是因为看到江诀在这儿觉得尴尬,也没有细想。   柳雯先是朝二人拜了拜,然后便悠然开口说道:“臣妾不知道陛下在此,多有叨扰,望陛下恕罪。”   江诀笑着摆了摆手,说道:“无妨,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柳雯见当今天子都让自己直说了,那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遂笑着说道:“既然陛下都这么说了,那我便说了。”   她这一说,李然心中倒有些懵了,怎么刚才这女人还在自称臣妾,现在却又自称“我”了?   真是有够乱的!   “陛下,我今日来,是想当着殿下的面,跟陛下讨一个承诺。”   柳雯淡淡开了口,语气也不是多郑重,但却莫名让人全身一震。   李然脸带疑惑地在他二人之间扫了个来回,越发觉得这两个人看起来不像是夫妻关系这么简单。   江诀眸底锋芒一闪,脸上依旧维持着温雅的笑容,语气却已经有些冷了:“柳雯,给不给承诺那是朕说了算。但你若以此来要挟朕,就别怪朕毁约了。”   这是什么状况?这两个人当着他的面,搞得跟离婚分家产似的,还是一副讨价还价的架势。   “看来你们需要单独淡淡,我先回避一下。”   李然淡淡地瞥了柳雯一眼,江诀倒是没什么意见,未曾想那位柳昭仪却不干了。   “我待会要说的,与殿下有着密切关系,殿下听完再走也不迟。”   这么个冷艳艳的大美女眼带恳求地望过来,李然就有些于心不忍,孰料江诀却与她杠上了一般,说道:“你既然要的只是朕的承诺,那与他何干?小然,你先出去。”   柳雯见江诀反应不小,心中越发了然,瞥了眼江诀,笑着望向李然:“殿下可还记得邀月池的事?”   她这么一说,李然浑身一震,心想莫非那个对江逸下毒手的,就是眼前这个女人?   这么一想,望着柳雯的眼神中便多了分凌厉的刀光。   柳雯也不看他,径自悠悠说道:“近年来,我父皇受妖人所惑,疏于政事,引得民怨四起,是以灭国是迟早的事。我知道,陛下有逐鹿之心,亦有争雄的实力,攻下我留国其实并非难事。然则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父皇虽不济,但到底也有几个得力干将,若是存心要跟北烨来个鱼死网破,恐怕对陛下来说将会是不小的麻烦。更何况,陛下可别忘了,我留国西面还有一个西平呢!”   江诀眉眼一拧,脸上的笑意全不见了。   李然挑眉看他二人一眼,暗忖原来他二人是在谈论柳昭仪故国的归属问题,这么一想,心中就想嗤笑,做夫妻做到这个份上,也真够悲哀的。   柳雯这么一说,江诀冷冷开了口:“论起得力干将,莫非朕身边就没有了?你如今身在北烨,又能拿什么条件和朕交换?”   “条件自然是有的,否则今日我也不会特意跑这一趟。这第一呢,便是我留国的要塞地形图,妙在何处,陛下看了自然会明白的;这第二嘛,便是那几个要人安身之地,至于这些人该如何处置,则悉听陛下尊便;最后这个条件,想来陛下应该会更敢兴趣。”   柳昭仪说到这儿便停下了,故意卖了个关子。江诀呷了口茶,淡淡问道:“哦?你倒真是敢说。究竟是什么东西,何以朕一定会感兴趣?”   柳昭仪笑着往李然那边瞥了眼,说道:“留国‘罗兰’的名号,陛下应该不是第一回听说了吧?您若能给我一个承诺,他日我必将‘罗兰’的配方交予陛下。陛下以为,我的这第三个条件如何?”   江诀眼中冷意更甚,“罗兰”的名号,他哪里没有听过,更何况还是害江逸差点没命的罪魁祸首。   “陛下,那个人既然有办法弄到我留国的‘罗兰’,可见手段之利害,绝非普通角色这么简单。况且,既然她能用一次,便能用第二次第三次。而这第二次第三次,可就不能保证是下在谁身上了。您以为呢,陛下?”   “你要知道,朕最痛恨的就是被人威胁了。”   江诀眼神凌厉如刀,柳雯被他那么一看,脸上一愣,说道:“陛下,然则您觉得我这三个条件还不够分量吗?”   江诀听了,怒极反笑,说道:“你的这三个条件,自然是够分量的。只不过你还没说,到底要朕给什么承诺?”   柳雯见对方神色变化之快,完全不在自己意料之内,脸色一僵。她知道江诀这人从来喜怒不形于色,他笑着的时候,未必就是真笑着,他生气的时候,也未必就是真生气。   就像现在,他明明是一脸如沐春风的笑容,却越发让她觉得不安。 异世安生 [凤宫外殿]   李然见柳雯脸上有些怔然,估计她是被江诀给唬住了,遂开口打了个圆场。他对这个柳昭仪确实有些欣赏,毕竟能跟江诀叫板的女人,貌似也没怎么见过。   “你要什么承诺?说来听听吧。”   柳雯被他这么一问,一脸愕然地望过去,见李然正一手撑着头,一脸淡笑地望着她,那样子真是说不出的亲切。   南琉璃然的俊美,那是十一国都知道的事实。如今被对方这么真情实意且充满鼓励地望着,柳雯心头一跳,脸就有些红了。   江诀眼皮一跳,故作神秘地探到李然耳边说了什么,一边朝柳雯递了个警告的眼神。   这样荒诞诡异的一幕,李然并没有看在眼里,柳雯却瞧了个清清楚楚,心中有些怔愣,江诀这人看来多情,实则无情之极。然则瞧他刚才的神色,却似乎有些妒意了。   柳雯看出了一些苗头,脸上又恢复了她往日的淡然,笑着说道:“陛下,我的要求只有一个,希望他日破城之时,陛下能留我父皇一命。”   柳雯这么一说,江诀依旧是一副面不改色的神态:“柳雯,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柳雯一脸坚定地回望过来,李然被她那样的深情唬得一怔,脱口说道:“让她把话说完,江诀。”   柳雯听到江诀那两个字的时候脸上几乎一愕,暗忖放眼天下如今还有谁敢这么指名道姓地喊这位皇帝陛下的名字?   江诀无奈地点了点头,摆手示意对方说下去,柳雯稳了稳心神,继续说道:“倘若陛下能饶我父皇一命,我定能让他从此归隐,再不问天下事。”   她这话说得笃定,江诀却一脸无法苟同的表情:“哦?何以你能如此保证?朕又凭什么相信你?”   柳雯的眼神有意无意地在李然身上瞥了一眼,说道:“因为只要父皇见到殿下,他就会明白的。”   这话一说,不止李然,饶是江诀都愣了。   江诀坐在凤座上,脸色不善,沉声问道:“你在跟朕耍花招吗,柳雯?”   柳雯听了,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却不看江诀,只径自盯着李然,说道:“殿下有所不知,我父皇会变成今时今日这样,全是为了一个人。那个人殿下也认识,他就是你的父皇——南琉璃柯!”   南琉璃柯这个名字,李然还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心中有些发懵,他如今连璃然的事都不太清楚,怎么会知道他那个父亲的事?   况且一看柳雯的脸色就知道,这八成又是一笔冤孽债。   柳雯并不管他有什么反应,兀自悠悠说道:“我母妃是父皇最宠爱的妃子,即使没有为父皇生下皇子,十多年来,父皇依旧对她和恩宠不衰,甚至给予了她后宫最尊贵的贵妃的封号。而我也因为母妃的缘故,成了父皇最疼爱的孩子。”   柳雯说得一脸幸福,眉宇间全是笑意。她说了一半,顿了一顿,抬头望向李然,笑着问道:“殿下可知道,为何我母妃如此受宠,却没有被父皇封为皇后?”   李然心想你既然说这事和南琉璃柯有关,那这里面就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了。而柳雯既然这么笃定地认为她老子见到自己的画像就会投降,那这事八成和璃然的身世有关。   “如果我猜得没错,殿下身上也有个凤凰纹,还是十二月出生的。”   柳雯的第一个问题才刚刚让李然悚了一悚,这第二个更具挑战性的话题便接踵而来了。   江诀原先还在一旁兀自默默观望,如今再按耐不住,沉声喝道:“柳雯,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柳雯朝江诀诡异一笑,并没有因为他的怒喝而噤声,反而挑眉问他:“陛下难道不想知道,我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江诀早已脸沉如水,嘴紧抿着,脸上笑意全无。   李然稳了稳被震撼的神经系统,挑眉问她:“你怎么知道的?”   他这么一说,等于是默认了柳雯的猜测。柳雯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像是陷入回忆之中,幽幽说道:“我父皇的寝宫里有一幅画,落款是在二月里。上面画的正是一个身带凤凰纹的男子,那个人是谁我从前不知道。后来长大了母妃才告诉我,她之所以如此受宠并不是父皇有多爱她,而是因为她像极了一个人,父皇爱他甚于生命却又恨不得毁之后快。六年前父皇听到他去世的消息时,是硬生生地倒过去的,从此便一蹶不振。我留国渐弱,也是自那日开始。后来我到了北烨,进宫见到殿下和太子殿下,我就突然什么都明白了。其实我父皇这么多年的思念,也并不是一无所获啊。”   柳雯说到这里,别有深意地望了眼李然,继续说道:“殿下,那个害我父皇荒唐了一辈子的人,正是你的生身之人。而那个人究竟是谁,应该不用我再明说了吧。”   这么几句话,无异于一阵晴天霹雳,霹得李然从头焦到了尾。   柳雯是什么意思,还能是什么意思?   另一个有着凤凰身的人居然是璃然他老子,璃然竟然是他老子和另一个男人生的。这另一个男人还不是个路人甲,居然是留国的皇帝。   李然在一旁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江诀眼中晦暗一片,沉声说道:“你以为捏造几个似是而非的故事就能让朕相信?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朕了,柳雯?”   “陛下,您可以选择不信。然则太子殿下的例子摆在这里,陛下您是知情之人,即便我想杜撰,又何以能够自圆其说?更何况殿下眉宇间的神色与我父皇相似之极,父子血缘那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柳雯说完,望向李然,笑着说道:“其实我是应该叫你一声皇兄的,殿下。”   “皇兄” 这两个字一说出口,李然的太阳穴就跳得越发欢快起来了。   他当然不能全信这个柳雯,毕竟这美女为了保她老子一命,撒个谎拖他下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当务之急,自然是越快证实这件事越好。   柳雯说完这些再不说什么,起身告退了。   李然在心中盘算一番,暗忖那三个婢女和一个小内侍资历较浅,估计不会知道他的身世,现在他能询问的人,看来也就只有那个打小就开始照顾他的老嬷嬷了。   老嬷嬷进来的时候,见江诀也在,心中就有些诧异。   她朝江诀拜了拜,转而面向李然,笑着问他:“殿下如此急着找老奴来,可是有要事?”   李然摇了摇头,示意她在自己身边的椅子上坐下。   老嬷嬷见江诀在,哪里还敢坐,李然熬不过她,只得随了她,喝了口茶,定了定神,开口问道:“关于我的身世,能跟我说说吗?”   老嬷嬷见李然一脸少有的正容,心中忐忑,说道:“殿下为何要如此问,您自然是皇后娘娘和陛下的孩子啊。”   李然双眉一皱,开诚布公地开了口:“嬷嬷,我都知道了。”   老嬷嬷脸上一怔,嘴唇颤抖,显然被吓得不轻。   李然走过去,扶她坐到椅子上:“该来的总会来,躲也躲不掉,是不是?”   老嬷嬷一听,脸上立马掉下一行泪来,望着李然的眼中有欣慰也有心疼,说道:“殿下真是长大了,先皇那日抱着您回来的时候,老奴还记得是一个晴朗的冬日,太子殿外积了厚厚一层雪,殿下当时又瘦又小,先皇也一脸的苍白孱弱。这之后,先皇他只字不提您的身世,只在将您交予娘娘抚养的时候,跟她说了这么一句话——梅兰,你若真爱我,便将这个孩子视若已出吧。为了这句话,娘娘十几年来一直待您如亲子,对您的身世更是只字不问。六年前,先皇临终时,曾将一个玉佩托人交予娘娘,希望娘娘能看在二十多年夫妻的份上,带殿下去留国避难,孰料——”   说到这里,老人家再说不下去,李然却已经明白了。   那位皇后娘娘原想带着他去留国找他另一个老子,未曾想被江诀那厮中途截下,继而被他强虏了去。皇后觉得有愧于璃柯,自然就跟着殉了情,然后就有了这之后所有的事。   李然沉思片刻,问道:“那块玉佩现在在哪里?”   老嬷嬷擦了擦眼角的泪,说道:“那玉佩一直由老奴贴身藏着,娘娘临终前曾叮嘱老奴,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可以拿出来。老奴便遵着娘娘的吩咐,这才一直瞒着殿下的。”   老嬷嬷说着,从衣襟里掏出一个黄缎的锦包,一层层地打开来,露出一块通体透明的白玉佩,那玉佩质地极纯,所谓羊脂白玉,大概也不过如此。   更何况,这还是一块雕龙的白玉,背后刻了一行字,写的是:相逢未必皆是缘,缘来缘去终成空。乙亥年十二月初二申时。   李然指着那个“乙亥年十二月十五申时”,问老嬷嬷:“这个是什么?”   老嬷嬷说了四个字——生辰八字,李然心中一阵惊骇。   江诀沉默着打量了片刻,一脸正容地开了口:“小然的这层身世,除了您还有别人知道吗?”   老嬷嬷见当今天子一脸的正然,知道事态严重,连忙摇头保证:“陛下放心,此事娘娘只嘱托给老奴一人,是以除了老奴再无人知晓,。”   江诀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眼中一片深思。   李然叩着桌子想了片刻,给了老嬷嬷一个安心的笑容,又说了一番宽慰的话,便让他出去了。   他嘴上虽然在一个劲地宽慰老人家,其实心里早已经翻江倒海地闹开了。   江诀原本在沉思,突然间感觉李然朝他射过来的视线,他抬眼看过去,见对方一脸的神色难辨,说的是:“我们谈谈吧,江诀。”   江诀一见他那种神色,心里就有些不安。   当然,他心里不安归不安,脸上却依旧维持着淡定的笑容,说了声好。   “江诀,你是知道的,我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   李然脸色平静,说出的话却无法让人平静。   江诀剑眉一皱,脸色不好看了:“你想说什么?小然?”   李然摇了摇头,一脸失笑的样子:“别装,你明白我的意思。”   江诀凝神想了片刻,说道:“如果你是在担心柳雯,那朕可以向你保证,绝不会拿你与她交易,这儿是北烨,朕说了才算,不是她的留国。”   李然再次摇了摇头,一脸的郑重:“跟她没关系,这打算我一早就有了。我不是璃然,这个你早知道。占着别人的身体,这对我意味着什么,你不是我不会明白。就像刚才,如果是璃然在,他该用什么面目来面对你和你的女人?又或者有朝一日,他该怎么面对那个留国皇帝?江诀,你害死他一个老子,还想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也死在面前?”   江诀一听他提起这个,脸上闪过一丝懊恼之色:“你并不是他,何以总要跟他混为一谈?”   李然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对了,我不是他,所以我是自由的,你没有权利关着我,明白吗?”   他这话一说,江诀苦涩一笑,眉目间全是无奈:“朕哪里是想要关着你?如今敌我形势不明,有多少探子在伺机而动,你可知晓?你和逸儿都是朕的软肋,朕之所以限制你的行动,也是为了保护你,你可明白?”   江诀一脸祈求的样子,李然却全然不为所动,暗忖离开是肯定的,至于如何离开,倒要好好想想。   他之前还整天嬉皮笑脸地在北烨后宫和众人瞎混,那是因为没想到江诀这家伙会对他抱着这么强烈的欲望,甚至不惜用下药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亏肯定是吃了,但正如他曾经跟厉子辛说过的,胳膊拗不过大腿,对方实在精明,他那点小聪明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既然明知道打不过,那就干脆离得远远地,省得再活活遭罪。   “行了,别解释了。”   李然眸色中一片决绝,江诀看了一窒,沉声说道:“就因为柳雯刚才的一番话,你就要离开朕?小然,朕与她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交易而已。”   李然不怒反笑,朝他靠过去,直至彼此眼观眼鼻观鼻,脸上带着他那二分笑,恻隐隐地开了口:“姓江的,你不要脸没关系,可是别连累我也跟着你丢脸,明白吗?”   江诀眼底一片晦暗,脸色变得有些凶狠:“小然,朕昨晚也说过,对你不会放手,既然说过,那就绝对不会放手!”   李然好笑地睨他一眼,仿佛对方说的话有多么可笑:“既然这样,那就没得谈了。”   他这么一说,作势要撒手走人,江诀一个跨步过去,拽住他的手臂,脸色有些扭曲:“是为了厉子辛,对不对?”   他虽然是用问的,语气却是全然的笃定。   “你信不信,你若敢踏出这儿一步,朕立马就将他斩了!”   李然叹了口气,脸上一片嗤笑之色,甚至连头都没回,恻隐隐地说道:“你要真舍得,我也没办法。”   江诀眸光一紧,语气中全然都是威吓:“那你就不管璃云了?”   这么说着,拽着李然的手一紧,捏得他的胳膊几乎有些生疼,李然霍得一把隔开他的钳制,冷声说道:“不想要南琉的话,倒可以试试!”   江诀听了,眸光一凌,李然去意已决,似乎已经是再明显不过的事。   “小然,你不顾念他们,总要顾念一下逸儿吧?你若走了,他该怎么办?他还不到四岁!”   李然听他提起江逸,脸上就有些动容。   一直以来他都认为,既然自己占了璃然的身体,就应该对那个孩子负起该负的责任,如今这一走,负责自然就免谈了。   只是这北烨的后宫他如今已经呆不得,江逸又是太子,带他走不是,不带也不是,确实让他头痛。   李然不说话,江诀以为自己终于抓住了救命稻草,脸色有些喜色,然则李然这次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沉思片刻,说道:“你就这么一个儿子,好好照顾他吧。”   江诀脸上一僵,沉声喝道:“你说,究竟要如何,才肯留在朕身边?”   李然轻声嗤笑,恶狠狠地死死地盯着对方,说道:“呵呵,都到这个份上了,你居然还敢跟我谈条件?你他妈上了我,老子看在别人肯拿命来换你的份上不跟你计较,你还敢得寸进尺地让我留在身边?你他妈脑子被门夹了吗?”   江诀眸色一黯,说道:“昨晚是朕错了,朕会补偿你。”   补偿他?李然无声冷笑:“行啊,照道上的规矩,我也不为难你,留下条胳膊,我们就算了结了!记住,要右手!”   江诀一听,愕然得几乎有些怔忪。   “李然!”   他大吼一声,拍案而起,一脸的又惊又怒。   这样放肆的话,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说了都是要被砍头的,显然李然到现在还不明白,他江诀手里握着的皇权究竟意味着什么?   “呵!你很生气吗?看来我现在的心情,你多少能体会一些了。”   李然嗤笑着说完,一脸轻视地睨了对方一眼,甩袖离去,留下江诀一个僵硬的身影,还有一阵器物被扫落在地的破碎声和接踵而来的江诀的咆哮。   原本其乐融融的两个人,如今却一个冷着脸进了内室,一个沉着脸甩袖咆哮着离开了。   这样的气氛,简直让凤宫上下人人自危。   这位南琉太子来到北烨至今也有六个年头了,从前帝后二人相敬如冰,关系虽僵,但也不像现在这样。   一时间,凤宫那位男后再次见恶于当今天子的消息在北烨后宫传了开来。 内忧外患 [西平皇宫]   留国的战事一起,其余各国纷纷骚动。   西平的尹渊年事已高,兼之常年纵欲过度,如今算是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尹渊奄奄一息地躺在龙榻上,整个人瘦得如皮包骨。   他颤抖着伸出手,苏沫将手伸过去,尹渊浑浊的双眼中透着奇异的光芒,他的声音苍老无力,确实是快要走到人生尽头了。   “谦儿,这么多年来,父皇一直对不起你和你的母亲,你能原谅朕吗?”   苏沫眼底一片冰冷,脸上却挂着诡异的笑,沉默片刻,开口说道:“父皇有为人帝王的苦衷,儿臣明白。   尹渊一听,脸上露出宽慰的笑,苏沫知道,那是他回光返照了。   “谦儿,你母亲可有跟你说过我们的事?”   西平的皇帝,似是陷入了悠远的回忆之中,他的脸上,有着少年情窦初开般羞涩幸福的笑容,苏沫被那样的笑容一刺,心中满满都是苦涩。   他沉默着没有开口,尹渊自顾自地接着说了下去:“那是一个初夏,朕第一次偷偷出宫,在安都城外的西凉河边,一眼就看到你的母亲。她当时着一身白衣,头发散着,赤着脚站在水里,阳光是如此明媚,她又是那么美那么快乐,朕当时站在岸上,她站在阳光里,那么朝朕一笑,就把朕的心给带走了。后来就有了你,朕将你们安置在城外的一座别院里,隔三差五地去探望你们,那是朕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然而到头来,朕不但没能给你们一个名分,甚至连你们的音讯都没了……”   尹渊讲得动情,那个让她牵挂了一生的女人,如今早已离去。   西凉河边的那一笑,是他们缘分的开始,然而他并不知道,原来人与人的缘分分很多种,而他与她,只能相爱,无法相守。   西平的皇帝,多年后才明白,原来在权利面前,很多东西都会显得那么渺小,包括爱情和亲情。   他侧脸望着这个眉目如画的儿子,心中满足而骄傲。   星儿,朕从前负你多少,如今就要连本带利地还给你。   他在遗诏中是这么说的:圣贤传位,不以长幼论序,必以才德为先。子尹谦,孝悌聪敏,勇谋兼备,可托将来,继任国君。其诏,朕他日去后,二皇子尹谦即为正统,众皇子必诚心佐之,钦此!   西平的这场正统之争,终于在这位帝王的一纸诏书下,迅速落下了帷幕。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骁勇善战的大皇子和向来甚得人心的四皇子并没能拔得头筹,反而是那位向来寂寂无名的二皇子尹谦,问鼎了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   一时间,举国骚动。   然而,当西平那位新皇出现在封禅大典之上,众人都被深深震撼了。   这位昔日默默无名的二皇子,今时今日显露的霸气和野心,已经再无任何人何以睥睨。   北烨二十五年初冬,在江诀继位后的第七个年头,那位与他争斗了一生了西平皇帝,终于登上了天下角逐的擂台。   与这二人齐名的,还有东岳的那位皇帝——岳衡钧。   三足鼎立之势。已悄然拉开了帷幕。   [北烨皇宫]   江诀几乎在第一时刻就收到了西平易主的线报,他看着手中的那张纸,凝眸深思。   纵然他早已猜到苏沫此人身份不简单,却没料到他竟然会是西平的二皇子,如今已然登基称帝。   姓苏的不是什么简单角色,这是江诀在见到此人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的事实。   事到如今,苏沫一跃成了西平之主,这确实让人措手不及。   有这种想法的,其实不止江诀一人,至少那位东岳的岳衡钧,也是吃惊不小。   江诀坐在宣德殿的御座上深思,不久上将军王觉年便被王贵领了进来。   他朝江诀行了礼,江诀让他挑了张靠近御案的椅子坐下,一脸的正容:“西平形势有变,出兵留国一事,须再作商量,继而重新部署。”   王觉年并不知道西平已然易主的事,一脸的惊诧。   “尹渊已去世,西平如今已经易主,新皇乃是二皇子尹谦。”   王觉年脸上一怔,问道:“二皇子尹谦之名,属下倒是头一次听说。”   江诀眼中闪着幽深的光芒,说道:“尹渊的大儿子尹磊和四儿子尹頏(hang二声)都不是容易对付的角色,此人能在如此激烈的竞争中拔得头筹,确实不容小觑。”   “纵使此人再如何厉害,若论行军作战,他毕竟没多少经验,属下以为不足为惧!”   江诀一脸正容,摇了摇头,说道:“此事没这么简单,并非朕不信任上将军的能耐。”   王觉年一听,脸上隐隐有些不爽:“那往留国出兵一事,陛下以为该如何是好?”   江诀凝眸想了片刻,说道:“兵还是要出,除了上将军的五万先锋军,朕打算将北烨留在南琉的那二十万先锋也拨过去。”   “那二十万先锋若全数拨过去,南琉若有异动,该如何是好?”   江诀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一点上将军不必担心,朕既然有这个安排,自然就能让他乱不了。”   其实王觉年并不知道,镇守南琉的先锋军还有一支十万的人马,就驻扎在乌沙江沿岸,那是江诀的一支嫡系部队,没有任何人知情。   “可是陛下,二十万先锋军不是小数目,何人能堪主帅之职?”   江诀想了片刻,说了“厉子辛”三个字。   王觉年早料到对方会有这一安排,一脸义正词严地说道:“厉将军确实有些能耐,然则受其所限,忠心待鉴。属下认为,陛下此举恐失妥当。”   “那以你之见该如何?”   “属下斗胆,肯请陛下让属下带领那二十万先锋军奔赴临关。”   “带着二十万人从罗城到临关,少说都要半月,时间太久了。”   继而摇了摇头,说道:“就厉子辛之事,朕想了个法子,既可以杜绝他有二心,又可以让他为朕效力。”   “陛下英明睿智,想来此计定然是个好计。”   对方说得并不十分心甘情愿,江诀笑着望过去,说道:“计倒是好计,然则朕担心上将军听后会心生不痛快,是以今日特招你来,也是想私底下先与你商量一番。”   王觉年心中咯噔一下,江诀大凡露出这样恳切的表情时,便不会是什么好事。   他立马从椅子上起身,朝江诀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说道:“属下惶恐,为北烨鞠躬尽瘁乃属下分内之事。属下不敢居功,更不敢让陛下忧心。”   江诀摆了摆手,笑着说道:“上将军不必如此,你是我北烨的大功臣,朕谢你都来不及,何以会对你有异议。”   然后,江诀便将李然曾经无意中提及的那个设督军之职的法子跟他解释了一番,王觉年听了;脸上一愣,江诀问了他两次“此计如何”,这位上将军才反应过来,连忙说了声“甚妙”,江诀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然后就见这位哧诧疆场的上将军,沉着脸除了宣德殿。   江诀在玩什么把戏,他如今是全看明白了。   当今天子想要收回兵权,还得先过他王觉年这一关!   [凤宫内殿]   翌日,李然正在准备出宫的东西,巧馨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又急又慌地说道:“殿下,大、大事不好了——”   李然拧了拧眉,一脸诧异地望过去,见他这个贴身丫头神色慌张,心头一跳,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江逸的安危。   他一个大跨步过去,拽住巧馨的手臂,问道:“是不是太子出事了?”   巧馨摇了摇头,哆哆嗦嗦地开了口:“是、是王美人,胎落了。”   李然俊眉一皱,问道:“她流产了?你这么害怕做什么?”   巧馨被他一问,抖得越发厉害:“内廷卫找、找着了凶手,是、是咱们宫里的。”   “什么?”   他低声大喝,巧馨又吞吞吐吐地将刚才那番话说了一遍,其实他哪里是没听见,只不过暂时不能接受而已。   李然脸色一愣,手一松,巧馨就跌在了地上。   现在已经顾不得自己,急忙抬头去看他们的太子殿下,对方眸色凝重,她心中越发惊慌,暗忖他们殿下昨日才跟皇帝陛下大吵了一架,如今居然就出了这档子事,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实在不是个好兆头。   李然在片刻的沉默后就平静下来了,沉声问道:“被抓的是谁?”   巧馨带着哭腔回道:“是小崔。”   李然眉眼一拧,一脸的不明所以然,这也实在不能怪他,没事谁会去注意一个在外殿侍候的丫头。   “她平日里只在外殿候命,是以殿下并不清楚此人。”   巧馨见他面有疑惑,急忙替他解了惑,李然点了点头,凝眉想了片刻,稳了稳情绪,说道:“去把他们都找来,让嬷嬷过来的时候带上太子。”   巧馨见对方神色间还算镇定,郑重地点了点头,小跑着出去了。   李然朝空气中喊了一声,江云从暗处现身而出,李然低头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江云领了命,便立即消失得没了人影。   不消一会,李然的那几个近侍就小跑着进来了。显然,他们也已经知晓了这事,是以众人望着李然的眼中,满满都是惊慌。   小太子见众人神色有异,也不叫不闹,只安安静静地窝在李然怀里,饶着他的头发玩,似乎并不受影响,李然以为他还小,什么都不明白,所以也没有放在心上。   李然见人都到齐了,朝众人递了个安心的眼色,继而望向老嬷嬷,说道:“您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跟我仔细说说。”   嬷嬷恭恭敬敬地点了点头,回道:“老奴当时正在正殿拂尘,琉璃跌跌撞撞地进殿来,跟老奴说、说我们宫里的小崔犯了事。老奴一听,知道此事非同小可,立马让巧馨进殿来跟你通报,然后又亲自去了趟膳房。老奴赶到的时候,内廷卫正在收人,当时王总管也在,老奴过去问了,才知道是王美人的胎落了,药是小崔下的,人赃并获。”   李然俊眉一拧,问道:“这么快就查出来了?”   老嬷嬷摇了摇头,回道:“王内侍说,是小崔那丫头自动请的罪。”   李然听了一怔,自动请罪?这不摆明了在坑他?   他稳了稳情绪,继续问道:“自动请罪?她请的是什么罪?”   这么一问,众人脸上都是难色。   李然凝眸在他们身上扫了个来回,一脸正然地说道:“你们不说,我怎么想对策?”   众人听他这么说,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奇怪,心直口快的月华忍不住开了口:“殿下,那贱婢招的是受人唆使之罪!”   李然双目一睁,受人唆使么?   他用脚趾头猜都能猜到这个结果!   如今看来,对方这回是明着冲他来了。   江逸见李然神色不对劲,伸出小手去抚他的眉眼,一脸严肃地问:“爸爸为何皱眉?”   李然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小脑袋,说了声没事。   小江逸颇为懂事地环上他的脖子,把脸窝在他怀里,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他,再不随便乱问。   这个孩子,实在是太早熟了。   李然稳了稳心绪,问道:“江诀人在哪里?这事他知道吗?”   他这么一问,众人都是一副有口难开的样子,李然一看,就了然了,继而将视线转向月华,问道:“他在王美人那里?”   月华一脸为难地点了点头,巧馨和琉璃满脸担忧地朝李然望过来,暗忖她们殿下如今跟陛下不睦,又这般遭人陷害,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琉璃,你去王美人宫中把他请过来,就说我有事要和他商量。”   琉璃得了令,朝李然恭恭敬敬地福了福,立马去办了。   [秀宫]   王美人这一胎滑了,其实正在江诀意料之中,所以当丁顺来跟他通报的时候,江诀并不惊讶。   江诀到了秀宫,见王朵儿正凄凄哀哀地趴在床上痛哭。   江诀脸上挂着他一贯的温情神色,原本只想过去安慰几句,孰料对方一见他就扑了过来,继而窝在他怀里,哭得越发一发不可收拾。   王贵已经被他派去“彻查”此事了,如今他要做的,就是坐着等那个消息就好。   江诀的眼底,是一片算计和精光。   王美人倚在江诀怀里,心中有苦有恨,当然要对江诀诉说。   不过她实在不够聪明,因为江诀此人最讨厌的就是没脑子的女人,而他的众妃子里,也就柳雯和贤妃比较聪明些,其中又以柳雯更有胆识。   当年留国将柳雯送来北烨和亲的时候,她是这么跟江诀说的:“陛下,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大婚之夜,这个女人一脸冷傲地望着他,居然是要跟他谈条件做交易。   江诀笑了,笑着对方的天真无知和无知无畏。   他当时只挑了挑剑眉,是这么问的:“你已嫁进宫来,有什么资格跟朕交易?”   柳雯一脸笃定地回望过去,淡笑着说道:“我知道陛下有鸿鹄之志,能做的自然就是助陛下达成所愿。相对的,事成之后,陛说下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江诀沉声嗤笑,他倒看不出这个女人有这样的胆识:“你不过是柳云龙扣在朕这里的一个人质罢了,何以还敢如此托大?区区一届女流之辈,如何能助朕达成所愿?”   柳雯并没有为他的气势所吓,一脸别有深意地说道:“我既然是父皇最钟爱的女儿,自然在他那里有着别人无法企及的分量。我说可以助陛下,陛下只须拭目以待便好。至于我这话说得是真是假,反正我人在北烨,跑又跑不掉,陛下何不暂且先信我呢?”   江诀听后放声大笑,此女有胆识,确实令他刮目相看,他当时是这么说的:“说说你的条件。”   江诀一说,柳雯冷傲之色顿扫,只说了一句话:“我已有所爱之人,希望事成之后,陛下放我出宫。”   她倒确实聪明,没有傻到让江诀当时就答应饶她父亲一命。而事实证明,她当初会用这招缓兵之计,也是为日后做谋划。   江诀想起柳雯当初说的那番话,心中滋味早已与当日不可同日而语。   二十五年来,他对情爱之事向来看得极淡,说他冷情绝情,其实真是一点没错。   他是北烨江诀,要什么样的人没有?   但即便人人都巴望着缠上来,却依旧有人弃他若蔽履,偏偏还是让他放进心里去的那个。   江诀是挫败的,他从未尝过求而不得的滋味,但偏偏世上有一种东西,即使你再有心追逐,却未必能够如愿。   江诀昨晚一夜未眠,这一夜他想了很多,包括这些年的种种,他自己的冷情,璃然的无奈,厉子辛的痛苦,还有李然的无辜。   事到如今,李然决然地要离他而去,一副什么都不管不顾地姿态,可平心而论,他那样做又错在哪里?   为了天下,他江诀可以什么都不顾不管地去夺,但这些人里面并不包括李然。   那个人的性子太倔,倔强得似乎只要他再往前逼进一步,就会被他逼进死角,甚至跟他来个鱼死网破。   放了他吧,就当是还他救江逸的情,但他到底还是被这种不舍揪着心疼了。   他到此时此刻才明白,原来那晚说过的那么多声的“我爱你”,并不只是激情下的情不自禁。   或许是江逸出事那日,望着那个倔强的背影就动情了,又或者更早之前,宴会那晚回宫的路上,他抱着江逸陪在自己身边,那么静静地陪着,就暖进他心里去了。   秀宫内,王美人的凄惨哭声和当今天子脸上隐隐的苦涩,都仿佛被定格了一般。   所有人都觉得,那个罪魁祸首这回是铁定要遭殃了,皇帝陛下似乎还从未为什么人或事如此伤心过呢。 强强联手   王贵带着那个惊人的消息惴惴不安地赶到秀宫,见那位王美人正趴在当今天子怀里,哭得梨花带雨,而江诀的脸色也不好。他惴惴不安地一个劲地在外室打转,江诀回了神,瞥到他那个近身内侍的身影,放开王朵儿,喊了声:“进来!”   王贵哪敢再做耽搁,立马躬身低头走了进去,江诀沉声问道:“如何了?”   王贵战战兢兢地开了口,他说的是:“回陛下,已经找到元凶了。”   江诀见他那个内侍脸上的表情有异,心中纳闷,脸上表情不变,低声安抚了王朵儿一番,又吩咐她那几个下人好生伺候,继而带着丁顺和王贵出了内殿。      出了内殿,王贵凑到江诀耳边嘀咕了几句,江诀起初还是一脸的平静,听到凤宫二字时,心头一跳,双目一睁,一脸不敢置信地望向王贵,王贵被他那样凌厉的眼神望着,几乎有些招架不住。   江诀眼底一片山雨欲来的怒意,脸上的表情非常怪异,王贵心中一骇,知道这就是他大怒的前兆了。   “她就是这么招的?”   王贵心惊肉跳地回了句正是,江诀眼底一个肃杀的神色一闪而逝,一张脸沉得没有任何表情,嘴唇紧紧抿着,棱角分明的下颚如刀一般,惯常的温雅早已消失得没了任何踪影。      王贵偷偷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心跳得越发战栗,这样的江诀,似乎只在登基之前见过一次。   “陛下,那婢女虽然是这么招的,但她指控的是皇后殿下,是以奴才只让内廷卫将她收监了,待陛下亲自定夺。”   江诀沉思片刻,脸上表情才好了一些,眼底锋芒与刀光依旧。他低头睨了王贵一眼,沉声说道:“你做得很好!再多派几个人看着她,可千万别让她死了!”   说到这个死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已经有些咬牙切齿的样子,王贵再不敢耽搁,立马小跑着去办了。      王贵得了江诀的吩咐去牢里办事,路上就遇见了李然的贴身侍女琉璃。   琉璃见到王贵,脸带惊喜地喊下他,凑过去低声问道:“王总管,殿下差奴婢来寻陛下去凤宫有要事商量,您可知晓陛下现今在何处?”   王贵见这个小婢女一脸又急又慌的样子,知道凤宫那边应该也得到消息了,然则江诀如今情绪不对,王贵怕她过去会撞在枪口上,遂压低了声音劝道:“陛下如今在秀宫,殿下有什么事的话,还是让老奴带话吧。”   琉璃急得在原地直转悠,苦苦哀求道:“大人,我们殿下只说让奴婢来找陛下,并未言明是何事啊。”   王贵听了叹了口气,他倒是真想帮她,然则对方偏偏要往枪口上堵,他亦是有心而无力,遂抬手指了指路,摇着头离开了。   未曾想琉璃走到半路,竟不期然遇到了江诀。   琉璃将李然的意思跟江诀说了,江诀二话没说便摆驾去了凤宫,一张脸沉得没有任何表情,琉璃几乎不敢看他。      江诀来到凤宫,见外殿居然跟平日无异,一派井然,内侍婢女们正在各干各的活,一样也没有乱套。   江诀瞧在眼里,也不知为何就安心不少。   进了内殿,李然正坐在桌旁,一副正在等他到来的样子,脸上是少有的肃容。   江诀盯着他身旁的行囊看了片刻,神色变得有些莫名。   他稳了稳心绪,淡笑着说道:“放心吧,有朕在,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李然听了,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江诀看着他那个笑,再看看一旁已经收拾妥当的行囊,不知为何就觉得心中有些苦涩。   “连行囊都收拾好了,果然是要走了?”   李然点了点头,问道:“这事你准备好怎么查了?”   江诀点了点头,问道:“想好要去哪里了?”   李然脸上微微一愣,对方满脸满眼都是苦涩和不舍,他想忽视都不行。   “我的事以后再说吧,先谈谈王美人的事。”   李然再次重申了自己的立场,江诀脸上有苦涩也有落寞,他是这么说的:“日后可会回来?”   李然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说了声“不会”。   江诀脸上一窒,笑容有些酸涩:“不知到时候,朕是否还能送你一程?”   李然摇了摇头,他是打算等王美人这件事解决了就走的,也不准备让江诀知道。      沉默半晌,江诀开口问他:“出去后,会去找他吗?”   那个他,李然当然明白,除了厉子辛还能有谁?他不点头也不摇头,说道:“我想先去外面转转,至于究竟在哪里安顿,现在还没决定。”   江诀点了点头,神色间全是怅然,幽幽说道:“朕第一次见你,就是在凤宫,你当时虽然只跟朕说了几句话,但那样鲜活生动的表情,却是朕从未见过的。后来你为逸儿做的所有的一切,都让朕打心眼里觉得温暖。二十五年了,当朕终于觉得体内有一股温热的东西开始往外涌动的时候,你却选择离我而去。小然,你就真的对这儿没有一点留恋了?”      江诀是温雅的,也是风流的,更是心狠手辣的,然而眼前这个人却彻底颠覆了当今天子往日的形象,他是如此落寞,落寞得似乎有些可怜。   “小然,朕舍不得你。”   对方一脸的深情款款,李然看在眼里,淡淡开口说道:“我对你没兴趣,你应该知道。”   江诀眼中有一丝受伤,不过他向来很能掩饰,只一愕就恢复了一贯的温雅。   江诀沉默片刻,说道:“那事你无须担心,北烨的大刑之下,谅她也不能不招。”   李然一听对方这语气,就知道他是准备严刑逼供了。这样的招数,在芝城的监狱里屡见不鲜,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李然摇了摇头,低头喝了口茶,沉思片刻,说道,“我看这事没这么简单,既然她是自首的,可见她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恐怕就算你严刑逼供,也不一定能让她改口。”   李然说完,也不看江诀,只凝眉深思。   江诀见李然脸带担忧之色,温言宽慰道:“朕既然说能让她招,那便肯定是有把握的,你不必操心。”   江诀说得一脸笃定,李然再不说什么,他现在能做的,就是等着江云带回来的消息。      凤宫内,二人对面想坐,各自想着各自的心思。   这一夜,谁都没能安生。   天色从月华如链变成了鱼肚白,江诀靠在凤宫内殿的榻上只眯了一小会。   不久,王贵便回来了,眉眼纠结着,一看就知道没能从犯人嘴里问出什么。   江诀凝了一夜的眉皱得越发纠结,沉着脸去上朝了。      [宣政殿内]      宣政殿内,气氛与往日真是大相径庭,江诀坐在中央的高椅上,见底下众人神色各异,当然这事还得从那位刑部侍郎纪坤参了东宫皇后一本说起。   他是这么说的,东宫身处高位却唆使下人行凶,且危害的还是龙嗣,根据北烨历法,纵然是皇后之尊,犯下大罪,按律当废!      江诀一听,脸色虽然没变,手上青筋乱跳已经让近在跟前的王贵发慌了。   那位纪坤管的是刑部的事,是以这话头由他挑起来真是再合适不过。   他这么一说,辰公党派的自然就一窝蜂地上了。更何况有人开了头,不用做那个出头鸟,自然就不需要再畏首畏尾。      作为受害者的王觉年,从始至终都选择了沉默。   他的这种态度,无疑给了江诀一个讯号——左右两派已经在此事上达成了共识,旨在废除东宫,从而给他江诀一个下马威。   江诀想到这里,眼底一个残酷之极的神色一闪而逝,众人离得远了,看得并不清楚,唯有王贵在一旁看着,一个劲地心惊肉跳。   毫无疑问,北烨朝自江诀继位以来的又一场血腥争斗就要开始了。      江诀就那么神色不动地坐在御座上,即便底下已经快要吵翻天了,他依旧是那么一副雷打不动的模样。   他在等待,等整件事的两个主谋站出来说话。   敌不动我亦不动,方能以不变应万变。   众人在下面说了半天,皆是一副有理在手万事不怕的样子,连说话的声音都比平日里高了许多。      然则这样一番闹腾,却没有惹得上头那位开一句口。   眼看着殿内气氛压抑,王觉年便站出列来,躬身朝江诀一拜,一脸肃然地说道:“留国战事迫在眉睫,是以此事不宜再耽搁,请陛下早日定夺!”   江诀脸色一沉,看了看王觉年,不点头也不摇头,继而转向辰公,问道:“辰公是国之辅佐,你对此事有何见解,说来听听吧。”      辰国公一被点名,立马一脸诚惶诚恐地朝江诀拜了拜,出了列来,毕恭毕敬地回道:“陛下,因此事涉及皇后,臣不敢妄言!”   江诀下颚一抿,说道:“但说无妨。”   那位辰公最懂得见好就收,遂又朝江诀拱手行了一礼,说道:“陛下,按照我北烨律法,后宫妃子犯了罪,理应由皇后决断。然则如今是皇后自己牵累在内,臣以为,为显陛下公允,还是将此案交予刑部定夺来得妥当。”      江诀早知道这老家伙是条泥鳅,滑得跟什么似的,如今一听,果然再次应征了他的判断。   皇后若是进了刑部,即便江诀这个皇帝不同意,但为了维护北烨国威,李然那个皇后的封号是肯定保不住的。   事实上,江诀心里再清楚不过,这些人盯着的,其实并不只是皇后的位置,他们看中的,多半还是江逸那个太子的宝座。      江诀到如今其实已经有些后悔了,他若早知道会生出今日这样的异数,就不会利用王美人有孕这个法子来除辰氏。   毕竟除辰氏的办法也不是只有这一个,如今反而将李然牵扯进来,实在不在他预料之内。   “然则以堂堂北烨皇后之尊进刑部大牢,此举似乎有失妥当。”   江诀淡淡地开了口,视线在众人脸上扫了个来回。   “陛下,若然不这么做,难堵天下悠悠众口。”   这位刑部侍郎纪坤说完,一脸大义凌然地望了眼江诀,江诀皮笑肉不笑地睨他一眼,说道:“纪侍郎既然如此能耐,那这个皇后的封号便由你来削,也省了朕费心劳神。”   他这话一说,纪坤脸上一愕,立马又惊又怕地跪了下去,一脸诚惶诚恐地说道:“陛下恕罪!臣并非有意想惹陛下不快,亦是为了我北烨社稷之安定。”   他这么一说,底下那帮人都跟着点了点头,江诀的视线在众人脸上扫了个来回,冷声说道:“兹事牵扯龙嗣,又涉及皇后,朕还需斟酌一番,上将军无须忧心,朕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王觉年一听,朝江诀拜了拜,说了声陛下英明,然则脸色却并不见有多满意。   辰国公笑着称了声臣等自当遵陛下之意,眼底是一片盘算。   江诀当然知道他们心中不快,但他就是想给那二人一个教训!   北烨的掌权者是他,谁也别想跑到他江诀头上来撒野!      今日这早朝所为何事,众人都一目了然。   然则皇帝陛下都亲自发话了,那么就没了反驳的余地。   这朝算是上完了,江诀摆驾离去,众人三三两两地退了出去。   众人都退出去后,纪坤还哆哆嗦嗦地独自一人跪在大殿里,直至有人去扶他,他才颤着腿起了身。   这副没用的样子落在那位辰公的眼里,自然又惹得对方大为不快。   辰公冷哼一声甩袖而去,纪坤战战兢兢地跟了上去。      江诀回到宣德殿,丁顺跟他说了句什么,他面上一怔,继而又很好地掩饰了。   进了内殿,众人都守候在外,连王贵都被赶了出来,而当今天子究竟在内殿做什么,众人并不清楚。   然后就见殷尘手拿折扇,从亭台楼阁间走来,脸上虽说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但步伐却比往日匆忙了些许。      殷尘走近了,见江诀的贴身内侍王贵居然也守在门外,脸上微微一愣。   王贵从来不离江诀左右,何以如今不在内殿侍候,却在门外候着呢?   “出什么事了?”   殷尘将王贵喊至一旁,一脸肃容地问道,王贵脸上有些难色,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跟他开口。   “是否朝中有变?”   王贵犹豫再三,探身到殷尘耳边嘀咕了什么,殷尘越往后听,脸上神色越发不妙。   王贵说完,殷尘沉默着想了片刻,继而在对方耳边嘀咕了两句,王贵脸上一喜,点了点头,说了声“老奴这就去办”,继而撒腿便跑。      不一会,王贵就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人,那就是李然,李然见了殷尘,淡笑着问他:“你什么时候对江诀这么死心塌地了?”   殷尘轻摇折扇淡笑,他是这么说的:“在乱世之中,能够投一方明主是为人臣者之大幸,殿下不是殷某,不会明白的。”   李然见他一副神道道地样子,笑着说道:“你就这么肯定,他就是你的那个明主?”   殷尘笑着瞥他一样,依旧一脸神秘:“殿下如今还没看出陛下的好,日后便会明白的。”   李然失笑般撇了撇嘴,没有再说什么。      二人进了内殿,见奏折扔了一地,江诀正坐在御座上,双手撑额,一副很苦恼的样子。   或许是听到了动静,江诀头都未抬,只冷冷说了声“滚出去”,那声音要多冷冽有多冷冽,若是换了他那几个内侍,早吓得逃出去了。   “滚我们不会,走倒可以。”   江诀冷不丁抬头望了过来,见李然正双手环胸地站在门口,殷尘在他身后,一手轻摇折扇,淡定地笑着,他从来都是这样,别人情绪波动再大,他也是一副凡事与我无关便无忧的样子。      “你怎么来了?”   江诀脸上有些不敢置信,李然一脸平静地望过去,淡淡说道:“殷兄怕你出事。”   殷尘的眼睛望在别处,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   “朕没事。”   李然侧脸看了眼殷尘,见那位仁兄正手摇折扇一脸望天状,看来也是指望不上的。      他二人挑了离御座较近的两个位子坐下了,江诀盯着李然看了片刻,继而便笑开了,他一贯笑得优雅,这样不顾形象地放声大笑,却是少之又少的事。   李然拧了拧眉眼,暗忖对方估计是会错意了。      不过会错就会错吧,反正他过几天就要走。   只是他当时会这么想,到底还是低估了江诀的狡猾。   他以手肘拱了拱身后的殷尘,退后些低声问道:“你平时见他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他说到“这样”两个字的时候,一脸嫌恶之色,殷尘侧脸假咳,装作没有听见。   本来嘛!他能说什么呢?这两位显然都不是好相与的角儿啊!      三人落了座,王贵端了茶水进来,这茶是用青竹叶泡的,他可不敢用笸箩叶,那东西如今是李然的禁忌,王贵他可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触李然的霉头?   青竹叶泡的水,第一口喝下去虽然有些涩,但喝上第二口就会觉得异常清新,仿佛置身于青翠竹林之中。   李然将一杯茶喝了一大半,搁下茶碗,望向江诀,问道:“小崔还没招,对吗?”   江诀点了点头,眼底一晃而过的冷酷并没有逃过李然的双眼。   “你不会是想杀了她,来个死无对证吧?”   李然眯着眼打量过去,殷尘手摇折扇坐在李然对面,一直未开口,只凝神听着。   “若是可以,朕倒是想这么做,也好来一个一了百了。然则此事已经闹大,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杀了她,只会更加坐实你的罪名。”      李然了然地点了点头,转而望向殷尘,问道:“依殷兄看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殷尘抿着嘴想了片刻,将折扇合上,不答反问:“此人一口咬定乃是受殿下指使,意志之坚定,大刑之下亦面不改色,实乃少有。如此看来,世上只有一样东西,能使人做到如此地步,殿下可知道是什么?”   李然一指在桌上轻叩,片刻后,一个荒唐的念头在心中一闪而逝,他一脸不敢置信地望向殷尘,说了两个字——仇恨!   殷尘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江诀在一旁听着,双眉皱得越发纠结。    血海深仇   殷尘想了片刻,说道:“如果殷某猜得不错,应该就是如此。然则殿下识人无数,与何人何时结怨,这个一时半刻委实很难查清楚。”   江诀喊了声“罗风”,然后就见一个人从暗处隐了出来,李然侧脸去瞧,居然是个他从未见过的人物。   然后就见对方朝江诀一拜,又朝他和殷尘行了一礼。   江诀点了点头,摆手示意他起身:“这是罗风,朕的暗卫统领,平日里负责搜集各国情报,至今为止还没有他打探不到的消息。”   能被江诀如此看重的人,那必定有非凡的本事,但看此人眉眼间隐隐都是精明果敢,绝对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      李然笑着朝他伸手打了个招呼,罗风倒是被他这种另类的见面方式给唬得一愣。   他平日里什么样的人物没有见过,但李然这样的还是第一次见到,心中有些纳闷又有些好奇。   不过皇帝陛下警告的眼神实在太过明显,他也不敢明目张胆地乱看。   殷尘居然破天荒地朝此人展露了一个极少见的笑容,李然凑过去,低声问道:“你认识他?”   殷尘摇了摇头,笑得越发灿烂:“此人以搜集情报为生,既然如此,那便是无所不知了,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他这话一说,跟他那样悠然淡定的神色真是大相径庭。   李然额上一青,讪讪地坐回到座位上,望着殷尘的眼中有些无语。      “你想知道什么就尽管问,我没关系。”   李然一边说,一边比了比他身旁的位子,示意罗风过去坐。   然而江诀在场,罗风哪里敢动这个心思。李然见他站着不动,瞥了眼江诀,以眼神示意江诀开口。   江诀无奈一笑,对于他这个从小身份就尊贵无比的天子来说,尊卑有别的思想其实是根深蒂固的。   唯独不太受这种封建残余势力影响的,恐怕就只有眼前这个摇着折扇的殷尘了。      罗风得了江诀的允许,这才坐到了李然身边,李然笑着看过去,说道:“你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问吧。”   一谈到自己的专业问题,这位暗卫统领便立刻恢复了他往日的精明和干练。   “殿下可知道,此人是何方人士?”   李然点了点头,说道:“她来自南琉,这一点我可以肯定。”   “殿下是否知晓她的本名?”   罗风这么一问,李然摇了摇头:“凤宫的人都只知道她叫小崔,原名从没听人提过,连我那个总管嬷嬷都未必知道。”   罗风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殿下可对她有过过分之举?”   李然见对方问得一脸谨慎,甚至还不时瞥眼看江诀的脸色,爽朗一笑,说道:“那倒没有,她一直在外殿做事,我基本上没怎么跟她照过面。”   “那她对殿下呢?可有过什么过分之举?”   李然想了想,说了声“也没有”。      他会这么斩钉截铁地说,是因为王美人出事之后不久,他就跟那几个近侍询问过这个婢女的情况。   只可惜这个名叫小崔的婢女并不在内殿当差,平日里和他那几个近侍也没什么接触,所以能问到的信息并不多。   不过罗风问的这几个问题,他还是答得上来的。      他二人这么一问一答,不消一会罗风便知道了犯人的大概情况,江诀和殷尘在一旁听着,都沉默着没有开口。   罗风问完了,在江诀的示意下隐了出去。   殷尘沉默着想了片刻,凝眉说道:“她既然是南琉人,这仇估计就是在南琉结的,那这事可就真不好办了。”   李然和江诀都点了点头,在南琉结的怨,别说他不是璃然,今天就算是璃然本人在这里,也未必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一时间,众人情绪都有些低落。      丁顺从牢中回来,躬身进来后,凑到江诀耳边嘀咕了几句,江诀脸上的神色越发难看,连带着李然和殷尘都变得不安起来。   丁顺一走,江诀便将方才的消息跟他二人说了。   他一说完,李然的脸色就变得越发凝重,那个名叫小崔的丫头,究竟跟璃然有什么深仇大恨,居然到现在还不招?   此人一心想要致他于死地,该怎么办才好?      殷尘乌眉一皱,说道:“陛下,此人心思深重,看来大刑亦未必有用。”   江诀点了点头,说道:“如此软硬不吃之人,委实有些棘手。”   连江诀都这么说了,可见这事是真的棘手。   李然呷了口茶,问道:“软硬不吃?”   江诀摇了摇头,说道:“朕派人跟她说了,只要她从实招来,就免去她的一切罪责,结果——”   他冷冷哼了一声,再没有说下去,那个结果,自然是很好猜的。      “这就是你的软?”李然一脸失笑地摇了摇头,说道:“她既然一心想要拉我下水,你这方法肯定行不通的。”   江诀无奈地叹了口气,能想的他当然都想了,然则对方滴水不漏且寸步不让,大刑之下亦面不改色,简直令人咋舌感叹。   更可恨的是,如今辰尚和王觉年已然连成一气,他若是杀人灭口,势必会遭到两方的质疑。      殷尘摇着折扇在一旁深思,李然一边喝茶一边叩桌冥思,一杯青竹叶的茶水很快就被他喝了个底朝天。   王贵在一旁站着,立马替他满上。   江诀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朝他那个贴身内侍投去了赞赏一瞥,王贵心中一喜,对李然的事越发上了心。      宣德殿内很静,片刻后就见一个人影闪了进来,竟然是江云。   江云恭恭敬敬地朝三人行了一礼,殷尘是第一次见到江云这小子,但对方身手之好,似乎早已超过方才那位暗卫统领。   这样一想,他不免多瞥了对方两眼,不过江云那小子一脸面瘫样,实在没什么观赏价值。      “属下在那女子居处找到此物,请主人过目。”   江云这回居然没有将东西递给江诀,而是直接给了李然。   李然拿过来一看,横看竖看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绿色玉佩,里面还斑斑点点的,质地一点也不纯。   李然翻来覆去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名堂。   李然将它递给殷尘,殷尘拿到手里一看,心中一跳。   此物他是认得的,乃南琉罕见的七星斑点玉,乍一看并不大起眼,但仔细一瞧,还是会发现内里的纹路与众不同,尤其是那几个白玉斑点,可是很有讲究的,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正好七个,呈斗状,又称七星玉。      “此玉罕见,南琉贵族之中也是少有。”   殷尘一手摇着折扇,一手拿着玉佩观望,江诀俊眉一凝,问道:“既然如此,她一个小小婢女又是从何得来的?”   殷尘将玉佩交给王贵,王贵拿过去给江诀过目。   江诀其实也是识得此物的,只看了一眼,便朝殷尘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看法。      殷尘摇着折扇,神色间一扫方才的阴霾,说道:“有了此物,那就好办多了。”   “朕亦有此看法,既然此物为她贴身收藏,很有可能便是家传之宝。如此看来,她倒也出身富族。”   江诀一边说,殷尘在一旁点头,李然适时地开了口:“我建议把这块玉拿去给子辛看一看,他自己是南琉富族,对那些南琉富族的情况应该很熟悉。”   他这个建议提得很好,谁也没有异议,甚至连江诀也没有反对。      这事看来算是有了些头绪,江诀将玉佩交给罗风,命他急速赶往丰都将此物交给厉子辛。   罗风是多伶俐的人,自然知道此事重要,非比寻常,遂郑重地朝江诀行了一礼,便隐得没影了。   如今三人要做的,自然就是等着厉子辛的消息了。      李然走后,江诀将对留作战的折子递给殷尘,兀自坐在御座上批改奏折,一言不发。   江诀心不在焉,殷尘早看出来了,他手拿折扇摇了片刻,脑中深思了一个来回,再接过丁顺呈上来的茶喝了片刻,施施然地开了口:“陛下可是有心事?”      江诀握着朱笔的手一顿,低头盯着手中的折子,说道:“先生看出来了。”   殷尘摇着折扇的动作依旧不紧不慢,淡笑着说道:“殷某是过来人,陛下的烦扰,在下还是看得出来的。”   江诀被他一说,脸上不见尴尬,却隐隐都是苦恼。   “小然性子刚烈,朕有意想要亲近,他却唯恐避之不及。然则如今朕又有错在先,也不敢过分相逼。”   江诀叹了口气,殷尘竟然沉声哈哈一笑,江诀抬头望过去,见对方脸上一片了然和精明之色,就有些失语。      殷尘了然一笑,问道:“如何安置殿下,陛下可想明白了?”   此话一问,江诀一脸怔愣地抬头朝他望过去,问道:“此话何解?”   “殿下虽留下了,然则其心气颇高,陛下若是想将其困于后宫,在下以为不是长久之计。”   江诀点了点头,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殿下虽则无野心,可到底身为男儿,陛下的怜爱,估计他并不看重。”   “那他看重何物?他想要什么,朕都会给他,何以还要离开?”   江诀脸带不解,殷尘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陛下此言差矣,并非陛下给的,便是殿下想要的。以臣之见,陛下应多关注殿下的所思所想才是。”   言下之意,就是江诀不够尊重对方了。      江诀听完后低头深思,眼中似有所悟,殷尘再不多言,只默默喝茶,暗忖这御前茶,果然都是佳品啊。      [凤宫内殿]      李然回到凤宫,进了内殿,见众人正在殿内等他,神色皆十分怪异,小六子几乎不敢跟他对视。   他心中咯噔一下,一脸严肃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众人被他说得皆是一震,只有老嬷嬷还镇定些,讪笑着说道:“殿下,您多虑了。”   李然的视线在众人脸上一扫,见小六子一副藏藏掖掖的样子,低声喝道:“六子,把你怀里的东西拿出来!”   小六子被他一喝,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白布,上面鲜血淋漓,李然抢过来一看,居然是一封招认罪状的血书。      他一边看,额上青筋就跳得越发厉害,到后来都怒了,抖着那张血书,冷声问道:“谁让你们这么做的?”   众人低头不语,李然脸上一片铁青,一张脸沉得几乎有些肃然:“我今天先跟你们打声招呼,谁都不许乱来!快把这东西烧了!”   说完,他将那块布扔给六子,六子立马拿了火折子,将其烧了个一干而尽。      “这事既然不是我干的,那我就有办法还自己一个清白,你们不许给我添乱,知道吗?!”   他这么一说,嬷嬷眼中就见了泪,哽咽着说道:“殿下,老奴怎能眼睁睁地看着您蒙受不白之冤?”   李然一脸正然地望向她,双目熠熠地说道:“那是当然,我怎么能容忍自己被别人这么陷害?”   “可是,殿下——”   老嬷嬷还欲劝说,李然伸手示意她停下,淡笑着说道:“你们既然跟着我,就应该相信我,是不是?”      他那样自信满满的样子,顿时就把五个人说得没了话。   老嬷嬷老泪纵横地低头擦泪,那两个小丫头也跟着红了眼眶,小六子竟然也一反常态的安静,只低着头默默拿着帕子擦着眼角。   看来此事确实非同小可,连一向活宝似的人都没心思耍宝了。      李然跟众人交代清楚,打发他们各自去干各自的事,然后就往内室去了。   进了内室一看,江逸已经躺在凤床上睡着了。   他摸了摸那小子毛茸茸的小脑袋,那小家伙翻了个身,朝里面继续睡了,甚至还在打呼噜,李然捏了捏他向来严肃地小脸,心中有些失笑。      两日后,罗风的消息就回来了,殷尘看后,疑惑顿扫的同时,心头却越发沉重。   樊城柳家当年被满门抄斩的事几乎是街头巷闻的大事,未曾想居然还有一个漏网之鱼。   江诀凝眸盯着手中的线报,脸上越发冷了。   看来这还不是普通的仇恨,竟然是背着无数条人命的血海深仇,真是越来越棘手了!    二皇子由来(番外)   二皇子江鑫的出生绝对是一个意外。   一日,江诀下了朝来到凤宫,李然见了他,居然一反往日的冷淡,笑着问道:“事情都办完了?”   对方不仅态度友好,甚至还颇“体贴”地给他倒了杯茶。   江诀几乎有些受宠若惊,李然表现得实在太过友好,友好得不得不让人生疑,然则江诀也不好戳破他的那点小把戏,甚至还极为配合地陪着对方演戏。      李然见对方一杯接着一杯地将茶水喝下肚去,心里不知道笑得有多畅快。   他在心中想象着万千种折磨此人的办法,然而都觉得不够痛快,然后就听到“咚”的一声,对面那个刚刚还笑得一脸温雅的人已经体力不支地倒在了桌上,看起来应该是药效到了。   李然奸笑着走过去,居高临下地打量软软趴在桌上的江诀,伸手拍了拍对方俊美的脸,笑得一脸不怀好意:“江诀啊江诀,我们还有好多账没算呢。”      他如今俨然一副登徒浪子的模样,对方偏偏又这么“脆弱无力”,心里的满足感和优越感可谓前所未有。   “六子,进来!”   六子一听到李然喊他,一边应着一边小跑着进来了。      一进了内室,小六子那厮就知道大事不好了。江诀正不醒人事地趴在桌上,这样的情况似乎非常不妙。   笑话,这情况能是好的样子吗?   那位被放倒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的皇帝陛下!      “殿下,您让奴才进来,有何事吩咐呢?”   李然伸手指了指那个犹在昏迷中人,笑着说道:“把他抬床上去!”   李然这么说,小六子自然不敢不照做,然而那个人不是别人,而是他们的皇帝陛下江诀,小六子想到这里,就有些打退堂鼓了。   “可是殿下,陛下似乎不太对劲。”   李然挑了挑眉,一脸不耐地问道:“不对劲?你哪只眼睛看见了?”   小六子想说,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小六子最后还是屈服在了李然的淫威之下。   毕竟,得罪了当今天子似乎还有活命的机会,但是得罪了眼前这一位,可真就吃不了兜着走咯。   李然在小六子的协助下,将江诀扛到了凤床上,大功告成后,他朝小六子挥了挥手,示意那小子出去。   小六子像得了天大的恩赦,一下就闪得没了人影。   李然望向床上躺着的那个人,一脸计谋得逞的样子。   然后就见他阴笑着俯下身去,从怀里抽出一把匕首,笑得一脸不怀好意。      李然用匕首在江诀的龙袍上轻轻一划,那件金丝锦锻的袍子便被划开了一道口子,然后就露出了黄色的里衣。   李然在刀锋上吹了口气,活像拿着把手枪。   “这刀不错,不过你这样不省人事真没趣。”   为了增加此番乐趣,李然同志毅然决定,要让对方醒过来。   然后,他朝外间喊了声:“六子,打盆凉水来!”   六子在门口一听,一张脸瞬时瘪了下去,暗忖那位爷不知道又想干什么了?      一盆凉水很快就被送进来了,期间小六子见到李然手上那把明晃晃的匕首和当今天子龙袍上的那个划口,小心肝差点没有跳得停下来。   然后,他一把扑了上去,作势要去抢李然手上的匕首,嘴上还一个劲地嚷着:“殿下,您这是要做什么呀?”   李然退后两步,脸一沉,说道:“你出去,这儿没你的事!”   小六子咬着帕子,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殿下若是执意如此这般一意孤行,便踏着奴才的尸体过去吧。反正陛下若是在凤宫出了事,奴才等也活不久了。”   李然听了先是哈哈一笑,继而露出一副奸恶的样子,一步步朝小六子逼了过去:“你倒真是个忠仆,既然这么想做忠烈,那我就成全你?不知道要几刀下去,才能送你上西天呢?”   李然一边说着,一边把玩着手里的匕首,小六子哪里见识过他这副地痞流氓的样子,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哆嗦着嘴唇说道:“殿、殿下!饶命!”   “让我踏着你的尸体过去,这话不就是你说的吗?怎么?感情你在玩我呢?”   小六子心想我哪敢玩爷您呢?你是什么角儿?我又是什么角儿?我玩您不是等于找死吗?      李然耍着匕首步步进逼,小六子挪着屁股不断后退,直至被逼到墙角再无处可退,这厮脸上终于有了后怕的神色,暗忖他们殿下这般神色和阵势,莫非是要来真的了?   “小六,知道你这种行为叫什么吗?”   李然拿着匕首在小六脸上拍了拍,小六吓得哆哆嗦嗦地回道:“殿、殿下,奴才不明白。”   “不明白你还充什么英雄好汉?”   “殿下,奴、奴才这也是为、为了殿下!”   李然笑着瞥了他一眼,说道:“小六,不想白白牺牲的话就赶紧给我滚!我数到三,你要是再不滚,我可就刀下不留情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真数了起来。   数到三的时候,小六子抖着小肩膀硬是挺过去了,数到二的时候,小六子又抖着小腿扛了过来,数到一的时候,李然脸上一阵阴笑,然后就见六子那厮以媲美火箭的速度窜了出去,所过之处只留下一阵风刮过。   他逃走的时候,是这么嚷着的:“殿下请多保重!”   李然心中嗤笑,心想你保重自己就好了,管这么多干什么?   然后他回过头去,就明白六子刚才为什么会这么说了。      当时,江诀正穿着他那件被刮了几刀的龙袍靠在床头,一脸好整以暇地望过来,李然回头的时候,他是这么说的:“小然,你这个奴才确实非常忠心。”   李然脸上一愕,问道:“你醒了?”   江诀眉角眼角都是笑意,说道:“这算不打自招么?”   李然听他的口气,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索性摊开了,一脸奸笑着说道:“你倒是醒得快,浑身脱力的感觉怎么样?”   江诀脸上一愕,继而朝他温柔一笑,说道:“你从那晚之后就一直想着要报复朕了,对不对?”   李然嗤笑着说道:“别说得这么难听,这叫有来有往,明白吗?”      江诀居然没有慌,笑得依旧温文尔雅:“然则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也是你说过的。”   江诀那厮一副下流龌龊的样子,李然拿着匕首几个跨步冲过去,一手抵上他的脖子,阴森森地说道:“你既然要做一个风流鬼,那我就成全你,好不好?”   江诀脸上依旧是四平八稳雷打不动的样子,只微微挑了挑剑眉,笑着说道:“老婆,你不顾念咱们的夫妻情分,总得顾念一下逸儿吧?今日你若是杀了朕,逸儿该如何是好?他日西平大军压境之时,北烨与南琉的百姓又该遭受怎样的苦楚?小然,你明白如此行事的后果吗?”   李然怒极反笑,一边摇头一边说道:“江诀啊江诀,你是死到临头都算计得这么有板有眼,真是让人不佩服都不行。”      江诀挑了挑剑眉,望着李然的眼中满是笑意,李然手拿匕首,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盯着江诀看了片刻,片刻后眼中精光一闪,笑着说道:“既然你不能死,那我就先不杀你。”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这账还是要算的,对不对?”   江诀听了,居然了然地点了点头,他是这么问的:“你想怎么算?”   李然凑过去,拿着匕首在对方脸上拍了拍,笑得几乎有些色情:“知道什么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   江诀先是一怔,继而脸上露出一个比李然还要下流的笑容,说道:“看来你都计划好了,如此说来,你预备如何做?”   李然笑着睨他一眼,拿着匕首的手已经又开始划江诀的龙袍了。   江诀无奈一笑,说道:“小然,你不必事事都如此计较吧?朕当日不过是撕了你一件里衣而已,损毁龙袍可是死罪。”      “死罪?我说你这个人是不是脱线?现在我是刀俎你是鱼肉,要死也是你先死吧?”   李然一刀割了龙袍上的坠玉金丝锦带,继而霍霍几刀,江诀的上衣就被割开了,肌肉结实的胸膛便露了出来。   李然吹了声口哨,用冰冷冷的刀背在对方胸口上拍了拍,说道:“呦,身材不错嘛!”   江诀笑着斜睨他一眼,一脸的暧昧:“好与不好,你不是早已见过?”   李然也不受对方挑衅,反正这家伙今天落到他手上,他想搓扁搓圆都行。   “你也不必逞口舌之快,还是乖乖躺着让老子上吧。”   江诀听了,笑着望他一眼,说道:“哦?然则你知道该如何做?”   李然一脸无语地拧了拧眉眼,感叹着说道:“江诀啊江诀,你这个人缺点可真够多的,尤其是这个地方,真是恨不得让人处之而后快!”   江诀一脸的无畏,笑得越发下流:“小然,做人可不能口是心非,这东西好歹也让你舒服了一晚,没有功劳亦有苦劳了。”   李然嗤笑一声,手握剑柄,作势就要砍下去,电光火石间,江诀手一伸,制住了他的刀势。      “你——”   江诀手上一使巧劲,李然手上的匕首就落在了床上,与此同时,他已经没事人一般从床上起身,顺带着将李然搂到了怀里。   “你还真是下得了手。”   “你不是中了迷药?”   江诀凑到李然耳边,低声说道:“李远山给你的东西,朕怎么可能不知情?更何况,纵使朕被下了药,然则江云就在附近,他怎么会置之不理呢?”   李远山那个叛徒!      江诀笑着凑近他脸颊,以高挺的鼻尖轻轻蹭着他的耳侧,轻声说道:“它刚才受了惊,怎么着你都得安慰一下,对不对?”   说着,便将自己硬邦邦的东西在对方身上蹭了蹭,李然精致俊美的脸上隐隐都是愤恨,江诀失笑着亲了亲他的耳垂,柔声说道:“我们继续,好不好?”   “要继续是吧?那你让我上!      江诀听了,居然放声大笑,说道:“小然啊小然,你是第一个敢这么跟朕说这种话的人,真是服了你了。”   “废话这么多干什么?还不快把衣服脱了!”   江诀脸上一个无奈的表情一闪而逝,说道:“小然,你怎能如此没有情趣?如今离天黑还早呢,何况还未用膳,你是不是太急色了些?”   李然也不跟他恼,反正对方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说道:“行啊,你既然要拖,那就拖吧。反正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二人用完膳,江诀先去了后室沐浴,李然进去的时候,他已经泡在水里了。   江诀招了招手,说道:“小然,过来。”   李然心中纳闷,心想这厮明知道自己要被他上了,怎么还表现得这么淡定?   李然靠在墙上,双手环胸打量着对方,江诀眉眼带笑地回望过来,笑着说道:“条件可是你自己提的,你不过来,朕怎么兑现?”   李然走过去,犹豫着站在水边迟迟没有下水,江诀双眼微眯着自下而上地勾引他,结实的手臂伸展开搭在白玉石地面上,那副慵懒的样子的确非常性感。   这样的江诀有别于往日的温雅,浑身散发着诱惑,李然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小腹就条件反射地热起来了。      当他意识自己已经被对方勾引的时候,几乎被惊得目瞪口呆,眼前已然就是江诀凑近了的俊脸,修眉凤目的容颜越发显得惑人。   “怎么了,小然?”   江诀脸上是一片明知故问的狡黠和故作无辜的纯良,李然深吸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继而带上他的招牌二分笑,说道:“美色当前,被迷了眼。”   江诀脸上先是一愕,继而放声大笑,一手搂上对方的腰,用自己那滚烫的东西蹭了蹭对方,笑得一脸不怀好意:“今夜还很漫长,我们慢慢来,不急。”   李然不甘示弱地也环上他的腰,笑得一脸色情:“是啊,今晚我一定会好好疼你。”   江诀笑着没有说什么,不但乖乖地任对方那么搂着,还放开了环着李然的那只手,一脸慵懒地靠在池壁上,挑眉问道:“小然,你知道怎么开始么?”      李然一见对方那样子,就有些呼吸不畅,可对方既然都送上门来了,哪还有送到嘴边的肉不吃的道理?   他笑着靠过去,摸着对方的胸口,笑得比阳光还灿烂:“这么简单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   他这么一说,江诀就极为配合地躺着不动了,李然拍了拍他的脸,一脸不爽地问道:“喂,你这是做什么?”   “你不是要开始吗?朕正等着呢!”   江诀眼中精光一片,李然哪里看不出他的那些小心思,想让他知难而退,门都没有!      然后,就见他俯下身去,沿着对方的脖子吻了起来,他吻得很慢,像是存心为了挑起对方的欲望。   奈何江诀此人实在很难伺候,这么一番折腾下来,他自己累得够呛,对方却一点也没有被好好伺候到的样子。   眼看着实在没有办法,他咬了咬牙,伸手抚上了对方那个滚烫的东西,然后学着江诀当日的样子套 弄起来。   他其实还只能算是一个生手,但即便如此,江诀到后来也依旧呼吸急促且额上冒汗,最后还在他手里释放了。      或许是对方那种情动的样子迷惑了他,李然觉得小腹一紧,情动了。   江诀见他那样,朝他勾了勾手指,李然原想过去抱住他好好享用一番,谁知道却被江诀抱着坐到了他腿上,自己身下那个东西也立马落入了对方手里,一阵套 弄后,他就缴械投降了。      江诀则乘着他放松之际,将自己朝早已挺立的东西缓缓挺了李然体内,这一次借着水的润滑,进去得非常顺畅,李然反应过来之后,已经背对着被对方搂在怀里进入了。   何谓一失足成千古恨?   事后,当李然浑身脱力地躺在凤床上,他终究明白了。      十个月后,二皇子出世了。   李然一气之下,将其取名为江鑫。   没错!就是三个金的鑫!(李然他上辈子真是穷怕了!)   那个鑫字,取的正是厉子辛的谐音,江诀听到之后,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江鑫便江鑫,再如何都是随了朕的姓!”   从此以后,二皇子江鑫便有了别名——小新,他二人不仅名字神似,性格更是像了个十成十,江鑫这小子从小就生得一副风流样,把他老爹李然气得半死不说,还整天指着江诀的鼻子怒骂:看你教的好儿子!   然则,当今天子是何其无辜。 牢中审问   李然从江诀口中听到罗风捎回来的那个消息时,拧着眉半天没有说话。   这要是换了在道上,对方全家被他做了,要么就斩草除根,要么就等着被人报复到死。   很显然,他现在就陷入了这样的困境。   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李然见事态不妙,决定到刑部大牢去会会那个女人。   到了刑部大牢,远远就看到丁顺在门口等着了,李然心中有些诧异,暗忖丁顺怎么会知道他要来探监。   不过他也就是一想,继而就不管了,毕竟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丁顺一脸恭敬地领着李然顺着台阶往下走,寒冬腊月的,地牢里阴冷昏暗,空气又不流通,入鼻的气味非常难闻。   到了大牢尽头的那个铁栅栏前面,丁顺停了下来,跟李然说了声:“就是这儿了,殿下。”   然后就见到了那个名叫小崔的婢女。   那女人当时正披头散发地蜷在角落里,褥子的外衣已经破得没法穿了,血迹斑斑的,看来是用过刑的,看起来有些惨不忍睹。   牢里铺着一层稻草,吃了一半的发黄馒头就掉在草堆里,空气中还有一股馊味。   李然皱了皱眉,即便是在芝城,对待死刑犯也没这么苛刻的。   当然这是不能比的,美国早已进入文明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北烨却还处在封建社会的前期。      “把牢门打开。”   李然侧脸以眼神示意丁顺开门,丁顺脸上就有些为难之色。   李然是什么身份,进地牢已经是纡尊降贵,怎么还能再进牢笼里面去?   更何况,江诀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要确保这位殿下的安全,他可不敢贸贸然地让对方涉险。      那牢头见丁顺不发话,就更不好乱动了。   李然见丁顺面有难色,俊眉一凝,问道:“有什么问题?”   丁顺哪敢说有问题,连忙诚惶诚恐地朝李然行了一礼,一脸小心谨慎地说道:“殿下,犯人凶恶之极,您还是别进去了吧。”   李然笑着拍了他脑袋一记,说道:“她都被你们打成这样了,还能有什么危险?”   更何况,还有江云在暗处保护不是?      丁顺被对方这么拍了一记,就有些懵了。   这位殿下虽然拍了他一下,可显然他并没有生气,似乎还觉得他丁顺挺好笑。   丁顺这么一想,心里就乐开了,暗忖这位可是当今天子心头上的人,他可得尽好里服侍着才是。      “殿下,您就体谅一下奴才的难处吧。奴才得了陛下的旨意,就算自个儿的小命没了,也绝不能让殿下涉险啊。殿下若执意要进去,可否稍等片刻,容奴才先找人将这个犯人给绑起来,可好?”   李然闷声一笑,心想这家伙真是滑溜得很,难怪小小年纪就爬到了内侍副总管的位子。   江诀身边的人,果然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既然这小子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李然也不好再让他为难。   丁顺见这位殿下点了头,再不做耽搁,让牢头去喊了两个狱卒过来。   那两个狱卒将小崔提了出来,将她带到刑房,把她双手双脚绑在审讯凳上,继而躬身退到一旁,等候李然吩咐。   两个狱卒在牢里当了这么多年的差,还从没见过这么俊美的人物,是以总忍不住要偷偷打量李然。   丁顺在李然身边站着,时不时朝他们投去警告味十足的一瞥,引得那两个人立马低了头,再不敢乱瞧。      李然走过去,将小崔的脸抬起来,正欲开口问话,却冷不防就被对方给啐了一口,而这个女人眼中流露的恨意,几乎让他倒抽一口冷气。   不用任何人跟他说,他已经彻底明白这宫女究竟有多恨他了。      那两个牢头一见犯人反抗,立马跑上去制住她乱动的手脚。   丁顺作势要为李然擦脸,李然伸手做了个不用的姿势,用手抹了把脸上的口水,说了声没事,示意那两人松手。   李然走过去,冷冷开了口:“我这个人从不打女人,希望你不要成为那个例外。说说吧,你到底跟我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这么把我往死里整?”   李然脸上表情莫测,那女人死死的抿着嘴,一个字也不肯说。   这副样子,看来是要来个打死也不合作了。   李然心中一声嗤笑,心想老子见过的世面多了去了,难道还能栽在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手里不成?      “殿下问你话呢,还不快答!”   丁顺一声大喝,依旧没有换来对方的任何反应。   李然朝丁顺比了个噤声的姿势,捏着她的下颚,说道“你要真有能耐,就保佑自己这回能整死我!我这个人最痛恨的就是被人陷害,更是有仇必报的!呵呵——”      这个呵呵两声,听起来还真让人毛骨悚然,孰料对方并不恼怒,反而放声大笑,那笑声在牢里回响,听起来分外阴森恐怖。   丁顺在一旁大喝一声“保护殿下”,那两个狱卒作势就要冲上去。   李然朝他们摆了摆手,凑到那女人耳边,低声说道:“你猜猜看,我能不能查到你那点家底?”   他这话说得很轻,其他几个人并没有听见。   小崔先是一愕,继而就开口了,她是这么说的:“殿下让奴婢自我了断,是想让奴婢替您背罪么?”      对方脸上噙着诡异的笑容,说出的话是个人听了都会误会。   李然俊眉一皱,脸上有些懊恼之色。   嘴硬的人他也见得多了,但小崔这样的还真是少有,她就像是一只老蚌,你就算死命地撬,也甭想从她嘴里掏出一颗珍珠来。   更何况,她不仅是一只老蚌,还是一只要人命的毒蝎子。      “小崔啊小崔,你这是被人卖了,还帮着人数钱呢!”   李然无奈地摇了摇头,那婢女阴笑着抬起头来,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样子:“您当初可是保证了奴婢会没事的,殿下?”   李然揉了揉眉眼,他发现自己很难和这个女人沟通,或者更确切地说,对方并不准备跟他沟通。   看来是真的棘手啊!      “给我搬张凳子和长桌过来,顺便拿盏灯过来。”   李然不动声色地沉思片刻,淡淡开了口。   丁顺得了吩咐,立马让那两个狱卒去办,那两人听了,心里虽然纳闷,嘴上却不敢有何异议。   不一会,东西就搬来了。   凳子当然不会是长凳,李然是什么身份,他们敢让他坐长凳吗?   搬来的是一把木椅,还是牢头亲自送过来的,这牢头名叫张春根,在刑部干了二十多年的差,圆滑事故得跟个精似的,见人脸色办事的功夫更是练到家了。   他虽然不知道李然的真实身份,但别的不用说,只见丁顺都对此人如此毕恭毕敬,就知道这位殿下绝对不是个普通角色,是以这马屁总是要拍的。   不仅要拍,还得拍到位。      李然坐在木椅上,示意那两个狱卒将对方被捆住的双手松开,然后让一个狱卒举着灯笼,站在犯人身旁,继而又让人将笔墨纸砚送过来,深笑着朝对方望过去,说道:“既然你说整件事是我指使的,那拜托你把事情的始末写下来,也好留个凭证。”   那小崔被他看得一慌,说道:“奴婢才疏学浅,不会写字!”   李然了然一笑,笑中别有深意,他也不穷追猛打,继续说道:“不识字没关系,我可以找人代你写。”   这么说着,并没有给对方任何反驳的机会,侧脸跟身后的丁顺嘀咕了一番,然后就见丁顺将纸笔拿了过来,作势要记录的样子。   “这案子是由刑部受理的,殿下无权审问奴婢。”   那丫头已经一改方才的惊慌,恢复了之前的沉稳,言语上有条有理,可见她犯事之前是有过一番详细谋划的。   至于那个替她出谋划策的人是谁,现在还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个普通角色。      她说完这番话,一脸平静地望向李然,等着对方知难而退,未曾想李然并没有让她如愿,反而脸色一沉,冷声说道:“我现在还能这么平心静气地跟你说话,是看在你是女人的份上,不跟你计较太多。如果你认为我是怕了你,那我不介意给你点颜色看看。我要弄死你,就跟捏死只蚂蚁一样。所以你最好乖乖配合我,省得自找麻烦,明白吗?”   对方神色间都是阴狠,小崔一怔,她倒没想到这位一向冷情的南琉太子会是这样的人。      小崔不点头也不摇头,似乎有些被吓住了。   李然却没准备这么容易就放过她,他冷笑一声,继续说道:“待会我问什么,你最好老实回答。那可是你的证词,万一有什么漏洞,我没事了,你却逃不了干系。我看你忍辱偷生这么多年,如果这回害不死我,岂不是白白吃了这么多年的苦?”   他这么一说,就见那女人挣扎着要扑过来,可惜她双脚被牢牢捆在刑凳上,一扑就被扯住了,上半身落在长桌上,还被那个提着灯笼的狱卒按着,伸手想要抓住李然却够不到,脸上是一副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的表情。      她这一动,吓得另一个狱卒立马跑过去,三两下便将她的双手捆了起来。   丁顺护在李然身前,李然稳稳地坐在木椅上,神色间一派从容,甚至还落井下石般啧了啧嘴,嗤笑着说道:“这桌子有两米多,你想扑过来掐我,也先掂量一下自己的身高吧?”      那婢女被押回到了刑凳上,咬牙切齿地死死地盯着李然。   对方的态度很不友好,李然并没有恼,他摩挲着下巴,问道:“你既然说整件事都是我指使的,那我当时是怎么跟说的?”   小崔嗤笑一声,似乎早料到李然会这么问他,不慌不忙地说道:“奴婢记不得了!”   李然盯着她看了一会,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可是唯一的证人,如果连这么重要的事都不记得,那你该怎么告我?”      李然说得轻描淡写,小崔想了片刻,淡淡开口说道:“殿下那日召奴婢去内殿,让奴婢去宫外买一剂打胎药,并将药下在王美人的补品里。奴婢不敢不从,就照做了。”   李然撇了撇嘴,暗忖这个女人真是厉害,撒这么大的谎,不但表情不变,连眼神都没有任何变化。   他也不反驳对方,继续问道:“照你这么说,我是什么时候找你商量的?”   “前日午时!”   小崔惜字如金,李然却知道对方确实非常聪明,少说少错的道理,她倒很明白。   甚至连很多细节都考虑到了,至少那个午时就说得非常有水准,因为那个时候,李然一般都是一个人呆在内殿,江逸会在侧殿午睡,而那几个近侍也会被他打发出去。   李然笑着深望她一眼,说道:“午时这个时间太笼统了,再具体点。”      小崔一听,说了声“午时三刻”,李然了然地点了点头,继续问她:“当时我跟你说话,你离着我有多远?”   “奴婢就站在殿下身边。”   “那就是离得很近了?”   “是!”   “药是哪里买的?”   “宫外!”   “宫外?哪家店?”   “祥灵药铺!”   “那药铺在哪里?”   “东大街上,对面是淡月酒家,旁边是飘香居。”   “买药一共花了多少钱?”   “三刀!”   “那家店老板是男是女?多大年纪?是高是矮?是胖是瘦?”   “是五十出头的男子,又矮又胖。”   “你出宫的时候,走的是哪个门?”   “西城门!”   “有人证吗?”   “人证?”   “就是有没有看见你出宫?”   “有!徐侍卫可以作证!”      即使被火光一直照着,对方依然能够对答如流,听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李然啧啧感叹两声,一边拍手一边说道:“了不起了不起!记忆力果然很好!你可别告诉我,连店老板当天穿什么样的衣服,你都记得?”   李然脸带不信地望过去,小崔傲然一笑,说道:“自然记得!”   李然挑眉望过去,脸上的笑容不再,一脸不信:“真的假的?”   小崔被他一问,脸上就有些不耐,说的是:“他当日穿着一件一色的蓝衫,腋下系扣,领子上面有一圈紫色的滚边。”      说到这里,李然就笑开了,然后他抛出了此行的最后一个问题:“既然你记性这么好,那总该记得,我那天穿了什么样的衣服吧?”   小崔嗤笑一声,说道:“殿下当日穿的是白色滚边的天蚕丝外衫。”   这话一说,李然居然放声大笑,众人都一脸不解地望过去,李然一边摇头,一边笑着说道:“你确实很聪明,可惜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这么一说,小崔脸上一僵,另外三个人也愣了。    水落石出   小崔见对方一脸故作神秘,嗤笑一声说道:“殿下如此故弄玄虚,是欺奴婢无知么?”   李然摇了摇头,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你多精明,怎么会无知?不过我这人有个习惯,在内殿从来只穿里衣,你一直在外殿,不知道也很正常。”   李然说完,故作得意地朝对方扯嘴讪笑,小崔心中一慌,辩解道:“因为奴婢是初次被殿下召见,一时恐慌,记错了也不足为怪!”   她一说完,就知道自己在情急之下已经说漏了嘴,呼吸一窒,脸色有些难看。   李然冷声一笑,说道:“第一次被召见?照你的意思,这种掉脑袋的大事,我竟然放心交给你去做?一个在外殿侍候只被我召见过一次的人?小崔啊小崔,你也不傻,换了是你,你信吗?”      被对方这么一反驳,小崔脸上就有了少许惊慌,然则她并不甘心,暗忖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怎么着都得拉对面那个男人下水不可!   她深思片刻,是这么回答的:“奴婢不是殿下,猜不到殿下此举的用意。或许殿下是觉得奴婢不是您的贴身近侍,做起事来更方便些,也不容易惹人怀疑呢?”      李然再次放声大笑,说道:“不错不错!确实很像那么回事!可惜我忘了告诉你,那天我在内殿等人喝茶,确实是穿着长衫的。”   说完,一脸是笑地朝对方望过去,小崔脸上是一片不敢置信地神色。   李然冷冷睨她一眼,说道:“其实从刚才到现在,你虽然把作案的过程交代得非常清楚也非常详细,可是也暴露了一个很大的漏洞。”   “殿下,您想讹奴婢吗?”   李然摇了摇头,说道:“别急,先听我把话说完。”      小崔冷哼一声,李然继续说道:“你不但能顺利完成任务,还能把前前后后每一个细节都记得这么清楚,可见你这个人不但心思细腻,而且还很有胆量。矛盾的是,你会因为紧张害怕,连我穿什么衣服都不记得;相反,药店掌柜衣领上滚边的颜色,你却记得一点没差?这么大的漏洞,难道你还没意识到?”   李然一脸正容地望过去,继续说道:“小崔,准确来说应该叫你柳月才是。你哥哥柳风当年私通敌国,事情败露后,柳家被判满门抄斩,结果还是逃了几个。你的那点家底,是瞒不了我的。所以我劝你,早点把事实说出来,也免得连累别人。”   “殿下方才让奴婢别再编谎话,如今看来,您倒开始学会自个儿编谎话了。”   李然叹了口气,说道:“你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不过这块玉佩,我想你应该认识。”      对方看到那块玉佩,脸色果然就变了。   她眼下虽然手脚都被捆着不能乱动,但胸口玉石仍在,既然这一块不是她的,那刚才丁顺拿过来的这一块,只能是另一个柳姓人士的。   “璃然!你将我小弟如何了?”   “你说还能如何?乌沙江的江水虽然不急,但淹死一个人总还是可以的。”   他一说完,对方就红了眼,手脚激烈地挣扎起来,嘴上极尽恶言恶语。   “先别激动,他现在还没事。当然,他是生是死,都取决你的选择。是说出实情,还是继续死撑到底,就看你自己了。”   “姓璃的,我为何要信你?”   李然伸出一指摇了摇,说道:“问题不在于你信不信,而是你必须相信!”      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似乎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   对方不但知道了柳家的秘密,还有柳俊的玉佩在手,让她陷入了从未有过的困境。   她当然不是全然相信李然,但玉佩是千真万确的,她自己算是豁出去了,可是如果还要搭上柳家唯一的男丁,让她如何同九泉之下的爹娘和大哥交代?   小崔双眼一闭,脸上有不甘有无奈还有痛苦,然后就见她霍地睁开双目,一脸铮铮地望过来,说道:“我若说了,你须放了我小弟,并保他此生无忧。若非如此,便是你打死我,我也不会说一个字。”   “好!我答应你!”   这几个字,李然说得掷地有声,小崔见对方神色郑重,不像有假,只能选择相信,只因她如今已然没有任何其他活路可走。   她闭眼深思片刻,这才将事情的始末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而她口中提到的那个主谋画眉,竟然就是辰妃的贴身婢女。   这个结果,着实让李然沉默了一会。      小崔说完,一脸颓然地软倒在刑凳上。   然而她却不知道,其实那个所谓的柳俊,早已被苏沫藏到一个再安全不过的地方,李然哪里能够轻易找到。   这一招,也不过是他接到厉子辛的消息后,经过反复思量,用了个空城计而已。   对方之所以会中计,乃是因为先前被他抢白一番,心理上先输了一招,后来又从他口中听到柳俊尚在人间的秘密,还见到那个玉佩,关心则乱,失了之前的冷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至于玉佩的事,则多亏了厉子辛捎来的消息,因为他与苏沫相识,是以对柳家的事也了解一些。刚刚扔过去的这块玉佩,柳家有一模一样的三块,柳家兄妹三个每人一块。   柳风去世之后,他那块跟着一并入了葬。是以这种玉佩,一模一样的世间只剩下两块。一块在柳俊手中,一块为小崔贴身收着。   而她万万也没料到,刚刚见到的那块,正是江云从她身上调包得来的。   江云是什么样的身手,偷龙转凤的小把戏,怎能难得倒他?      李然收到厉子辛的消息后,前前后后想了一通,继而计上心头,索性来了个借花献佛,用的自然是小崔自己那块。   对方先入为主地认为那就是她弟弟的玉佩,其实正是他这一空城计的关键所在。   当然,如果小崔足够冷静,那么她就应该将自己贴身收藏的那块玉佩也拿出来比对一番。   然而对方已然失去冷静,更没想到会有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调了包,是以她会上当受骗,亦在情理之中。      小崔交待完毕,李然打了个响指,说了声进来,然后就见那位刑部侍郎纪坤一脸青色地走了进来,继而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纪坤,犯人就交给你了,下回要是再审不出个所以然来,你这个刑部侍郎的位子就让贤吧。”   紧接着,一身龙袍的江诀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王觉年辰尚一干人等,看来已经听了很久。   他说得一脸轻描淡写,纪坤脸色一白,立马跪了下去,说了声“臣谨遵圣谕”,眸中全是惊慌。      闹剧暂时告一段落,江诀领着众人作势要离开,到了刑房门口,恻隐隐地开口说道:“人犯在你这儿,若是出了什么人命差错,可得给朕掂量着点,明白吗?   纪坤一听,自然是明白了今上的意思,然则照如今的形式看来,矛头已经指向了辰妃,画眉那丫头若是嘴硬那倒还好,倘若她一个不留神,招出些不该招的,连累到她上头那位,那他纪坤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左右都不能得罪,但这案子又不能不查,这么一个天大的难题摆在眼前,纪坤却只能干着急。他在刑部侍郎这个位子上混了十多年,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莫非真要栽在这一茬上?   纪坤深思片刻,继而就下了决心,还是选择今晚动身去一趟国公府。      众人脸色各异地出了刑部大牢,辰公一脸平静地捋着胡子,脸上维持着他一贯的谨慎和谦逊,王觉年一如既往地沉默着,他是个武将,向来很有气势,这样一看,越发看起来有些迫人。   江诀在眼角的余光里睨了他二人一眼,心中冷笑一声,并未多言,带着一干人等施施然地离开了大牢。      李然刚才那一番辩驳,众人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暗忖这位皇后殿下居然还真有些本事。   望着李然俊逸修长的背影,几个资历浅些的年轻官员都对他生了些敬佩之意。   而对于李然来说,他小露的这一手其实算不上什么。   混黑道的人,三天两头地跟警察打交道,芝城那些个警官的手段,可比他今天这一手厉害太多了。   他也就是小小地利用了一下对方的心理,未曾想竟然真就成了,也不知道是该感叹那个女人太过心思缜密,还是该感叹他自己接受审讯的经历太过丰富。      李然回到凤宫,还未入内室,腿就被小太子江逸给抱住了。   李然一把将这小子举了起来,笑着将他往上抛了抛,小家伙被逗得咯咯直笑。   小太子窝在李然身边玩累了,拉了拉李然的衣袖,说道:“爸爸,我要洗澡!”   李然笑着睨他一眼,故意曲解了他的意思:“行!我让巧馨带你去!”   这么说着,作势就要喊巧馨进来。      小太子见对方完全不能明白他的那点小心思,心里就有点委屈,噘着嘴说道:“逸儿要跟爸爸一块洗!不要巧馨!”   这么说着,就睁着一双满含期盼的大眼睛朝李然望了过来。   李然失笑般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小脑袋,一把将他扛在肩上,朝着后室的浴池间走去,嘴里还一个劲地嚷着:“好!洗澡去咯!”   小太子被他扛在肩上,逗得笑声不断。      江诀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   江逸正扑腾着短手短腿,在水里玩耍,李然一手搂着这个闹腾的小家伙,一手在替他洗头发。   小太子扑腾了一会,闹累了,终于安分下来,然后就窝在李然怀里,后来也不知道是发现了什么,小眉头一皱,抬头问道:“爸爸疼不疼?”   李然刚刚替他将头发洗好,见小家伙皱着眉头望着他,顺着对方的小手望过去,就看到了胸口上的那些个青紫的斑点。      李然那一刻有多尴尬,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小太子江逸睁着一双纯真无邪的眸子望着他,李然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真是好不精彩。   小江逸见他爸爸脸色有异,吧唧一声在“伤口”上亲了一口,继而又连连亲了好几口。   江诀在一旁看着,那滋味真是不好受。   他如今连半步都无法靠近对方,被小太子这么一刺激,怎能不懊恼?      被江逸这么一闹腾,李然再没了泡澡的兴致,胡乱抹了两把,便抱着小太子出了后室。   进了内室,江诀居然也在,正坐在桌旁,脸上是他惯常的笑容,手中拿着一个玉质的印章类物件,却又不像印章这么简单。   小太子见到江诀,立马叫嚣着要往他身上扑去,李然暗自哼一声,什么话也没说。   江诀将江逸接过去,笑着摸了摸他还有些湿漉漉的小脑袋,江逸抱着对方的脖子,脸上全是欢喜。      江诀陪着江逸玩了会,然后将那小子交给了老嬷嬷,朝李然走了过去。   李然一直坐在桌边喝茶,桌上摊着几幅地图,他正在凝神细看。   江诀走过去,李然只抬头瞥了他一眼,江诀不动声色地在他对面坐下,也不说话,只盯着他看。      “我还以为留国的事,会让你很忙才对。”   感觉到对方的视线,李然淡淡开口,视线却不离桌上的地图。   “朕已经下令,让王觉年带五万精兵奔赴临关,子辛带着二十万先锋军从丰都赶去支援。”   李然凝眉想了片刻,转头望着江诀,问道:“子辛也去?”   江诀眉眼一凝,脸上并没有往日温雅的笑:“西平国内有变,战事恐有变化,朕不得不做好万全准备。”   “西平?”   话一问出口,他就想起柳雯似乎曾说过,说留国旁边还有个西平。   这么一想,就越发糊涂了,西平出事不是更好?      “西平已经易主,那位继任者,你与朕都认识!”   李然眼中一个不敢置信的神色一现,暗忖他们都认识的人,总共也不超过四个,除了殷尘、厉子辛还有璃云,就只有一个苏沫。   其他三人没可能,那就只能是苏沫了!      李然在片刻之后也明白了。   那个苏沫,当日初见之时,他就觉得不是池中之物,原来竟是西平皇子,如今还成了西平皇帝。   江诀心中的顾虑,他多少能猜到几分。   苏沫此人,他虽然只见过一面,但人的风度气质是遮也遮不住的。   那样的人,一旦给了他一个和江诀平起平坐的地位,绝对是个不容小觑的狠角色。   这一点,江诀心中应该比谁都明白。      “朕知道再开口劝你留下,可谓强人所难,然则北烨如今身处内忧外患之中,更何况逸儿还小,是以朕只能求你留下。”   李然听江诀提及江逸,一脸不信地望过去,却见对方神色间从未有过的郑重,皱眉问道:“这事跟逸儿有什么关系?”   江诀点了点头,说道:“逸儿的出身其实一直都破惹人非议,你若在自然还说得过去。然则你这一走,朕又无法公开他的真实身份,为了证其正统,则唯有将他过继至其他妃子名下,如此一来,连朕都不敢保证,往后该如何才能护他周全。”   “只有过继这一个办法?”   江诀一脸无奈地点了点头,眼底是浓浓的忧虑。      “你这个强人所难倒真是强人所难。”   江诀一听,怔怔地朝对方望过去,照李然脸上的神色来看,似乎并不像在说笑。   江诀叹了口气,一脸的无可奈何。   李然盯着手里的地图继续看着,沉默了片刻,问道:“内患又是怎么回事?”   江诀凝着剑眉想了片刻,说道:“内患有三,一为辰尚,二为朝中无将,三乃北烨历年的大旱。”    是去是留   “朝中无将?开什么玩笑?”   江诀当然不是在说笑,只要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了。   李然这么一问,他还真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当年打南琉的时候不是很顺利?怎么现在又说朝中无将了?”   李然一脸的不信,江诀摇了摇头,说道:“你有所不知,当年朕率军攻打南琉时,之所以能胜得如此轻松,一来是因为璃柯中计在先,逼走子辛这员大将,二来则是南琉兵弱,且抵抗之心不足。然而放眼十一国,西平虽不富裕,若单论兵力强弱,当无人能与之相比。即便是内乱不断的留国,北烨若想取之,亦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如今若是出兵,牺牲十万先锋的准备是必然要有的。然则朕不动留国,让姓苏的占了便宜不说,他日西平大军压到我北烨边关之时,朕恐怕会自身难保。”      “西平这么强?”   李然问完,江诀点了点头,说道:“西平乃偏远之地,土地荒凉不说,环境也极为恶劣。但也正因为如此,西平人人皆身高马大且孔武有力,可谓一顶十的骁勇善战。更何况,西平又多产良驹,不比普通的战马。两厢作用下,西平的一支十万精锐几乎抵得上朕的一支二十万大军。”      李然在听到那个二十万的瞬间,脸上一愣。   就算是在现代社会,美国的军事实力再强,也不至于这么夸张。      “西平既然这么强,这么多年来,为什么一直不见它向留国出兵?”   李然挑眉望过去,江诀朝他递了一个了然的神色,说道:“或许并非它无此野心,只不过尹渊重病多年,朝局并不稳当,他那几个儿子忙着争他身下的那把椅子,自顾尤不暇,哪来精力管别国的事?更何况留国若不是这些年势弱,也是不容小觑的角色。朕当年攻打南琉只用了三十万先锋,在临关也是屯兵三十万的,若不是有陈老将军替朕把守临关,北烨与留国孰存孰亡,恐怕亦是未知之数。”   江诀这么一说,李然就想起柳雯曾经提过,说留国势弱是因为他那个名义上的父亲琉柯去世,从而导致他的另一位父亲不堪打击的结果。   如今看来,倒真像那么回事。      “如今苏沫继位后,西平内局已稳,自然能向外用兵了。”   李然一手叩着几案,继续问道:“你不是还有个王将军?”   这位王将军,李然最早是听小六子提起的。   当时,他那内侍提起的时候,李然不过是当后宫八卦一样听了,也没有放进心里去。   后来出了王美人有孕这件事,李然就越发肯定,王觉年此人必定不是什么普通角色。   毕竟能让江诀笼络到这个份上的人,应该也不多见了。   其实他并不知道,江诀下的那一步棋,倒不是为了王觉年,其目的却在那个辰公,可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李然一问,江诀剑眉一凝,淡淡说道:“王觉年确实可堪大用,但朕也得小心用着,毕竟——”   说到这里,江诀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瞥了眼李然,见对方脸色淡淡,并没有特别注意的意思,改口说道:“毕竟他再有能耐,那也只是一人而已。可惜我北烨朝堂之上,数来数去,却只有他一员勇将可堪大任。有朝一日,他若对朕倒戈相向,北烨便危矣。”   其实他想说的是,毕竟王觉年兵权大握,王朵儿这胎当初若保住了,不是皇子还好,若是个皇子,日后势必会成为江逸最大的竞争者。   这样的变数,江诀当然不能让它成真。   他当初能让王朵儿有孕,也是想利用王觉年除辰尚,而那个引子,自然是会去打龙胎主意的辰斐了。   经此一事,却差点偷鸡不成蚀把米。   江诀事后想想,若是李然没能为自己脱罪,后果会如何,他还真不敢想象。      李然自然不知道江诀有这么多的心思,他自己的心思现在都在兵权这个问题上。   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一个东西,江诀会放任到让别人捏在手里?   当然,这又牵扯到了北烨的军事制度,江诀是这么说的:“北烨自先皇开国以来,兵权就一直落在有能力的将军手中,前朝的时候是那位骁勇善战的陈老将军,如今到了他这一朝,就自然非王觉年莫属了。”   当然,王觉年若是用得好,就是北烨朝开疆拓土的一员猛将,然而此人若是有了二心,反咬他江诀一口,对北烨来说可谓是伤筋动骨。      李然叩着几案的手一停,撇嘴轻笑着说道:“兵权都不在手上,这事确实不妙。”   江诀笑得一脸别有深意地望他一眼,说道:“你从前跟朕说过什么三权分立,朕听着也觉得确实很有道理,便在平留军中增设了督军一职,又分别封王觉年和子辛为左右元帅。”   说到这里,江诀顿了顿,叹了口气,说道:“不过王觉年积威已久,朕想收回兵权,并不是一朝片刻便能解决的。”   江诀说完,从怀中掏出那个玉质印章类物件,放到李然手边,说道:“小然,这个帅印,接与不接,都由你决定,朕不会强迫于你。”      “你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让我接下这个东西?”   李然帅印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其实这东西也就是一个普通的印章,上面刻了个帅字,并不见得有多特别。   “此物乃是调兵遣将的唯一信物,北烨数十万将士,纵使不认得朕,也会认得此物。”   言下之意就是只要拿着这东西,便能为非作歹了?   这样的诱惑,确实让人心动,但也疑点重重。      “你想用帅印留我?”   江诀不摇头也不点头,沉默片刻,说道:“帅印非同小可,朕怎么会拿如此重要的物件当儿戏?”   “既然这东西这么重要,你就这么放心把它交给我?”   李然脸上全然都是不信,江诀盯着他看了片刻,说道:“朕既然交给你,便等于将身家性命交予你手中。朕之所以这么做,亦是形势所逼。如今王觉年已然起了二心,然而此人确实是一员猛将,他日开疆扩土,朕还得指望他。更何况,辰尚一日不除,朕就不能动他,这跟你提的那个‘三权分立’的思想,是不谋而合的。有朝一日,这兵权朕必定是要收回的,但如今时机还未成熟,是以不能操之过急。”   “哦?那你就不怕我乱来?我可一点带兵经验都没有!”   李然一说,江诀笑了笑,说道:“这一点你无须担心,先锋营中有一员小将,姓沈名泽,颇有些见地,日后你有何疑问,可向他询问。”      “看来你是早就把什么都安排好了。”   李然低头感叹,神色间的态度非常模糊,江诀犹豫片刻,开口说道:“不瞒你说,这样的安排,朕早几年便想好了。只是璃然并不是合适之人,所以朕才迟迟没有决断。”      帅印就放在案上,李然没说接与不接。   接了,自然就要继续留在这里。   离开,听江诀这么掏心掏肺地跟他分析了一番,似乎只要他一走,江逸就会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江诀后宫这几个女人,真是一个比一个能耐,江逸被交到任何一个人手上,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更何况,正统之争本就不是你死就是我忘,根本没有一点情分可言。      那一晚,李然躺在凤床上一夜没有阖眼。   他想了很多,例如江逸现今的处境,他对江逸的责任,江诀的野心,还有前路的未知。      翌日一早,当那个帅印被送回来的时候,江诀到底还是有些失落的。   他眼底一黯,继而便将其扔在了御案上。   王贵在一旁看着,心中有些担忧。   可是江诀脸上的神色看不出个所以然,他也不敢随便开口。   江诀沉默着站了片刻,眼中精光一闪,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风雅,继而让王贵附耳过去,低声跟他说了什么,王贵得了命令便立即去办了。      此时此刻,李然正站在西城楼上。   北烨的天气向来都很恶劣,往城楼上一站,更是寒风凛冽。   视线里是一片片的黑瓦白墙,街道四通八达,或许是因为正值冬季的缘故,兼之天色还早,只有寥寥几个行人穿梭其间,再远处便是尘土飞扬的昏黄天色,还有一轮冉冉升起的旭日。   这就是北烨罗城的风貌了,光是这么看着,李然都觉得宫外的空气分外自由新鲜。      想到自己的决定,李然眼底一黯,顿时没了兴致。   他正欲转身下楼,未曾想一转身,就见到了小太子江逸。   江逸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在离李然十几步远的地方,怔怔地望着他,你无法想象那个孩子当时是一副多么可怜的表情。      江逸是个非常早熟的孩子,这一点李然早就发现了。   这孩子从小在深宫长大,年纪虽小,却似乎什么都明白。   他很倔强,轻易不哭,早熟得不像个他那个年纪的孩子。   但是,此时此刻,这个孩子哭了,眼泪簌簌地往下掉,不是当日李然从邀月池里将他救起时的嚎啕大哭,而是静静地流泪。      李然脸上一愣,快步走过去,将小太子搂进怀中,继而像往常一样摸了摸江逸的头,希望通过这样的动作来平复他的情绪。   从前这么做或许是有用的,但这一次却没能凑效。   江逸的小袍子上已经湿了一片,可见是一路哭着过来的。   他太安静,静得几乎没有任何声音,他就那么可怜兮兮地望着李然,似乎明知道说什么也没用,只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不舍、害怕还有委屈。      “好好的怎么哭了?”   李然问他,江逸抿着嘴不肯说话,只一味地揪着他的衣摆不肯松手,还一个劲地拿衣袖去擦眼泪。   “有人欺负你了?”   江逸耷拉着小脑袋,只沉默着摇了摇头。   李然终于觉察到他不对劲,他一脸疑惑地望向老嬷嬷,对方一个劲地在一旁抹着泪,见李然望她,遂开口说道:“殿下,小殿下从昨日开始便是如此了?”   李然心里一咯噔,暗忖莫非这孩子知道他要离开的事了?      李然将他的小脸抬起来,皱眉说道:“逸儿,说说话!”   然而,对方竟然一反常态,依旧不肯开口说一个字。   李然眉眼越发纠结,老嬷嬷开口说道:“老奴原先也没注意,今早起来的时候,发现我们小殿下居然在学着自己穿衣服。老奴问了许久,小殿下才说,他想要学着‘独立’。老奴当时还不大明白小殿下的意思,殿下今早离开的时候,才有些会意了。”   老嬷嬷说着,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李然低头去看这个孩子,心中很不是滋味。   让他学着独立的事,他确实跟江逸说过,不过也就是随口一说罢了。   想不到他的一句无心之语,这个孩子就听进心里去了,还一直记到了现在。   江逸早熟他是知道的,却没想到会早熟成这样。      “殿下离开凤宫后,太子殿下其实是一个跟着您的,只是当时殿下心中藏了事,所以没有发觉。”   巧馨在一旁哭着开了口,月华和琉璃红了眼眶,小六子在一旁抹泪。   李然懊恼地捏了捏眉眼,怀里一个已经够麻烦了,再加上五个近侍在一旁一个劲地哭哭啼啼,真是要人老命。      “他怎么会知道?你们谁告诉他了?”   李然的视线在五个人脸上扫了个来回,脸带薄怒,众人面面相觑地看着他,都摇了摇头,最后还是老嬷嬷哽咽着开了口:“那日老奴陪小殿下在偏殿玩耍,不久之后,正殿传来您与陛下的争执,当时老奴只顾着去查看殿下是否出事,就忘了我们小殿下了。”   所以江逸应该是跟着去了正殿,江诀和他大吵的那一幕,自然就被他看在眼里了。      殷尘一脸深思地站在不远处,手摇折扇说道:“殿下,殷某曾经跟子辛说过,人生百态,犹如棋局,一旦入了棋,便多少有些生不由己。今日,在下也将这句话送给殿下,希望殿下能早日悟到其中的奥义。”   李然按了按眉眼,觉得脑子里有些乱。   所有人都在一脸委屈地望着他,他却有些无语,真是好大一个乌龙。      “你们以为我要走?”   李然拧了拧眉眼,一脸的无奈,殷尘被他说得一愣,继而就明白了,脸上有些了然的欣喜。   “是江诀这么跟你们说的?”   殷尘见对方已然猜中内里乾坤,知道也瞒不过去,说道:“殿下将帅印交还陛下,陛下有此误解,亦属正常。”   李然心中冷哼一声,暗忖江诀那厮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先是昨晚一番状似掏心掏肺地游说,继而又撺掇了殷尘来当说客,甚至还动用了江逸。      李然一脸无语地捏了捏江逸的小脸,笑着说道:“好了,别哭了。我没说要走,就算要走,也会带上你。”   小太子一听,就有些愣了,暗忖这跟他父皇说得不太一样呀?   不过李然不走,他就开心了。   江逸止住泪,连连点了点头,他是真的无条件地相信着,从掉进邀月池被救起后第一眼见到李然那刻起。      李然如今却觉得懊恼非常,看来往后跟江诀斗智斗勇的日子,还真是越来越长了。    军中显威   江诀上完早朝回到宣德殿,除了殷尘之外,还见到了李然。   李然见了江诀,不再多做磨蹭,开门见山地问道:“你以为我把帅印还给你,就是要走了?”   江诀一听,眼底微微有些愕然,不过对方都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再尴尬亦没用。   更何况他向来脸皮极厚,怎么可能会被对方的三言两语就说得脸红尴尬?   李然啜了口茶,说道:“我把帅印还给你,是想到了一个办法,能让你收回一半的兵权。”   他一说完,江诀就一脸好奇地朝他望了过去,甚至连殷尘都被引得侧了目。   江诀一脸不解地问道:“是何法子?”   李然笑着忘了他二人一眼,说道“其实很简单,你让人比着这个帅印,再刻一个一模一样的,接着颁布一条法律,就说从今往后,如果要调动十万以上的军队,不仅需要元帅的那枚印章,还需要你留着的那枚。这么一来,就算是丢了一半的兵权给别人,但至少还有一半在你手里。”   殷尘一听,眼中一亮,江诀眼中则满是笑意。   他二人昨日在刑部大牢中,已经见识过李然的能耐。   未曾想今日一大早,李然又让他二人惊喜了一把。   殷尘手拿折扇,一脸是笑地说道:“此法甚好!在下以为可行!且正好以殿下担任十五万先锋军统帅为契机。”   江诀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如此看来,许多事你都有自己的见解,朕亦不愁你在军中会出何种问题了。”   李然撇了撇嘴,说了句风马不相及的话:“以后你和我之间的事,别再把江逸牵扯进来。”   这么一说,江诀脸上一愣,一时间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一脸的有口难言。   殷尘手摇折扇,状似没有听见。   这是皇帝陛下的家事,他殷尘犯不着去管,也管不着。   翌日,江诀便将这个帅印二分的法子在朝堂上说了,继而又宣布了封李然为先锋营统帅的决定。   如此这般,自然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然而如今辰公因王美人滑胎一案犹自顾不暇,王觉年也已动身前往临关,朝中即便还有人反对,但迫于当今天子的气势,再没人有胆量开这个口。   这么一来,先锋营统帅 事很快便办妥了。   江诀下朝后,立马吩咐王贵将其中一块帅印给李然送了过去。   李然收到这块印章类物件的时候,只拿在手里掂了几下,说了句“挺沉的”,便再没说什么。   王贵盯着他看了一会,莞尔一笑。   李然得到帅印,一番思量之后,便决定先去一趟先锋营,全当是去报个到。   他把这个想法跟江诀说了,江诀亦没理由拒绝。   更何况,他如今已是先锋营统帅,执帅印在手,前去先锋营一探,是再合理不过的事。      午膳过后,李然便骑了匹高头大马,奔郊外军营去了。   后面跟着的,还有内侍总管王贵,他之所以要一块跟去,是为了宣读这位新任统帅走马上任的圣谕。   与他们同行的,还有江云和小六子。   到了先锋营,王贵将新任先锋营统帅的委任诏书当着众人的面念完之后便离开了。   那几位先锋营将领皆属王觉年一派,如今见了这位毫无武将风范的新任统帅,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武将便是如此,但凡心中有所不快,大多会直接在脸面表现出来。   李然的视线在众人身上扫了个来回,继而在眼角的余光里扫到了一位长相颇清秀的小将。   所有人都一脸不甚欢迎地望着他,唯独那位仁兄满脸是笑,神色间极其友好。   李然看在眼里,心中有些纳闷,暗忖莫非这位就是江诀口中那位姓沈名泽的参军?   众人脸上神色各异,李然则暗笑不已。   他当然知道这些人不会服自己,甚至很可能会给他一个下马威。   现在看来,他还没跟对面那几个人说上话,那几位仁兄的下马威就已经来了。   他将众人的那些小伎俩看在眼里,也没有任何开口的意思。   反正官大一级压死人,他有帅印在手,谅他们也不敢胡来!   “殿下既已接掌先锋营统帅之印,属下以为,殿下须稍显身手,以示威望。”   说话的是一个满面虬须的中年将领,长得人高马大,腰悬一把三尺长的铁剑,一身盔甲在身更显气势逼人。   李然盯着他看了片刻,就笑了。   但凡心直口快的人,都不会有多大的威胁,往往是那些笑脸相迎的,反而要小心提防。   李然盯着他看了片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廖卫,乃先锋营副统帅,曾是上将军的副将。”   对方这么快就将自己的身家招了个一清二楚,实在太缺乏挑战性和神秘感。   李然在心中暗自翻了个白眼,暗忖就算我知道你是那位上将军一派的,兄弟你也没必要这么直截了当地自报家门吧?   他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脸上的笑容依旧不变。   廖卫一脸肃然地盯着李然,李然亦满脸是笑地回望过去。   这般俊美无涛的人物,廖卫还是头一次见到,如今又被对方如此亲切友好地盯着,纵使廖卫此人向来神经大条,也觉得有些怪异,然后就见他黝黑脸盘一红,继而就低了头,再不敢和李然对视。   李然见对方被他看得低了头,笑着问道:“廖将军是吧?”   “正是!”   “你刚才提的那事,随便挑个时间都可以解决。今天是我第一次来先锋营,对在座各位都不太熟悉,这么干瞪眼也不是办法,要不大家自我介绍一下,怎么样?”   “自我介绍?”   廖卫显然对李然嘴里的这些新鲜词还不太明白,一脸纳闷地问道。   李然想了片刻,说道:“这自我介绍的意思呢,其实就是将自己的情况大致地说明一下。比方说姓名啊、年龄啊、兴趣爱好啦、家庭成员啊、生活经历等等,只要是和你个人有关的情况,想说什么都行。”   这么一说,大家就越发糊涂了。   兴趣爱好为何物?家庭成员又是何意思?   李然见众人脸上都有些纳闷之色,立马朝小六子使了个颜色,那小子多聪明,立即开口做了示范,他是这么说的:“本人名叫小六子,乃凤宫内侍,年龄不详,爱好养花。本人乃是一名孤儿,无父无母,更无兄弟姐妹,从小在南琉皇宫长大,后来随殿下一同来到北烨,如今已有六个年头……”   小六子一边说,李然一边满意地点头。   这小子一说完,众将士脸上都有些尴尬和无措的神色。   这所谓的“自我介绍”,还真是稀奇古怪的很。   他们当然不可能像小六子那样将身家底细都说个一清二楚,只简略地说了姓名,便算了事了。   营帐里都是先锋军的领导阶层,一把手自然就是李然这个空降兵,二把手是刚才那个虬须大汗——廖卫,三把手却是刚才一直频频对李然友好微笑的清秀小将,也就是江诀口中的那个姓沈名泽的人士。   其余三位将领之中,有一个气质非常出众,名叫林瓒,是骠骑营统领。   另一个长相威武的将士,姓严名文斌,是轻骑队统领。   而那位长相普通脸带精明的名叫孙淼,是后背营统领。   放眼这小小的先锋营,怎么看都是一副卧虎藏龙的样子。   众人一番介绍,彼此算是打过了照面。   接着,话题便又回到廖卫刚才提的那个建议上来了。   此事再次被提起,众人脸上神色各异。   有人在看好戏,有人脸上隐隐都是担心,亦有人神色莫辨,看不出所以然。   李然将他们的神色看在眼里,心中有数了,继而将视线落在那位廖将军身上,笑着问道:“廖将军,既然这事是你提出来的,那么关于比试的事,你应该已经有提议了吧?”   廖卫见对方竟然连这个不成文的军中规定都不知道,眼中露出一丝不屑,铿锵有力地说道:“军中较量,历来分骑射、剑术与近身搏斗三种,统帅不会连这个都不清楚吧?”   对方神色不善,摆明了是要让他出糗了?   李然不动声色地将对方的挑衅看在眼里,沉默着没有说话,倒是沈泽忍不住开口说道:“廖将军,殿下乃三军统帅,不可如此无礼!”   廖卫一听,嗤笑一声,显然并不把这个无用的儒将放在眼里。   李然笑着看了沈泽一眼,一脸无所谓地说道:“没事,大家都是为国效力,没必要讲究这么多。”   继而转向了廖卫,说道:“骑射我弃权,就比剑术和近身搏斗吧。”   这么一说,众人脸色变了又变,暗忖这位新任统帅还真是狂傲得可以。   廖卫熊臂一挥,说了声行,继而一群人便呼拉拉地出了大帐。   一干人等来到校场,自然引得万千将士侧目。   不看还好,一看之后,众人才发现,他们的这位新上司竟然是如此俊美之人。一时间,众人都有些不敢置信,当然还有许多人脸上不乏轻视与幸灾乐祸之意。   校场中央早已空了出来,李然的视线在众将士脸上扫了个来回,继而转向廖卫,问道:“第一场怎么比?”   廖卫朝他拱了拱手,说道:“统帅既然放弃了第一场的骑射,那便从近身肉搏开始,如此可妥当?”   李然点了点头,说了声行,问道:“这一场谁和我过招?”   他一边说,眼神在那几位高级将领里扫了个来回,然后就见廖卫站了出来,说了声“属下斗胆,想领教统帅高招”。   这句话说得那叫一个铿锵有力,单论气势,李然已经输了对方一大截。   底下的几万名将士将这一幕看在眼中,有些人已然在一旁摇头,望着李然的眼中隐隐都是同情。   廖卫此人孔武有力,连西平的武将都不是他的对手。   与之相比,李然看起来虽说也不至于像书生那般文弱,但体型到底跟“孔武有力”或“人高马大”扯不上一点边。   “好,我正想跟廖将军过几招。”   李然笑着比了个请的姿势,便率先上了擂台。   廖卫一步步跟着走上去,他每跨一步,整个擂台都被震得不住颤动。   瞧着这样的阵势,还未开打,沈泽已然替他的那位顶头上司担心不已了。   他二人上了擂台,站在擂台两端,对面而立,默默打量对方。   李然保持着站立的姿势,等待对方发起攻击。敌不动我不动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廖卫先耐不住,一掌劈过来,那股气势,仿佛是要将对手打趴在地再也不能起身。   李然一个前滚翻逃过他这一掌,顺势单脚一揣,未曾想这廖卫的下盘扎实之极,这一脚根本没能撼动他分毫。   廖卫为了给这位新统领一个下马威,可是卯足了劲要好好给他点颜色瞧瞧的,是以招招都毫不留情,虽然算不上是什么杀招,但也狠得让在擂台下方观看的沈泽冷汗直冒。   这位新统领是何许人物,别人不知道,沈泽还是记得的。   皇帝陛下当日提起此人时的语气有多深情,他可都听在耳里了。   如今廖副将俨然一副拼命状,沈泽怎可能不慌?   更何况他在军中待了段时日,对于这位廖副将的身手也早有耳闻。   擂台上,李然刚刚避过对方的一记横扫,暗自啐了一口,心想这廖卫看起来五大三粗,动作却不失灵活,幸亏那些年为了保命,他总算是练就了一副好身手,否则早被对方踢下台了。   四周是围观的人群,千万双眼睛盯着,他想认输都不行。   按理来说,比武又不是搏命,分出输赢就行,搞得太认真做什么?   然则一方一副不把他打到求饶绝对不肯罢休的气势,委实让他恼火。   廖卫招招紧逼,李然连滚带闪,还是吃了对方几拳头,看起来非常狼狈。   小六子在一旁急得干瞪眼,唯有咬着帕子来缓解心中的惊慌。   “还不早些认输吗,统帅?”   廖卫见自己已然占据上风,脸上渐渐露出得意和轻视之色。   李然冷哼一声,乘着对方放松的时机,脚下几个碎步,一阵闪躲逼了上去,左手一把揪住廖卫的右腕,右手顺势拽住他的手肘,上右步封其脚势,霍地转身,腰部猛一发力,一鼓作气,一个过肩摔,将那个两百多斤的莽汉硬生生给摔了出去。   这一招,正是柔道里面的一个基础性动作。   而这一幕,几乎怔得所有人目瞪口呆。   迄今为止,能将那位人高马大的廖副统领摔一个人仰马翻的人,似乎还真没几个。   廖卫一脸难以置信地仰面躺倒在擂台上,脑中一片空白。   这位新任统帅身手敏捷,这是他在跟对方交手之后便明白的事。   是以他并没有轻敌,反而拿出了百分之百的实力来和对方比拼。   但对方的身手委实古怪之极,脚步移动更是令人匪夷所思,手上招式也经常出其不意,让他防不慎防。   更令人纳闷的是,这位统帅不仅身手敏捷,眼神中甚至还隐隐透着一股搏杀之气,那样的神色,根本不该是一位深宫之中的男后应该有的,仔细想想,反而更像一名有着丰富御敌经验且一度浴血沙场的将士该有的气势。   所以被对方摔出去的那一刻,廖卫是真的震惊了。   廖卫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李然一脸戒备地望过去。   这位副将确实是个难缠的角色,凭他混黑道这么多年练就的身手,都没能在对方身上讨到一点便宜,可见此人确实有些能耐。   然则再继续下去,两人显然会打得越发难分难舍,单拼体力,他自问绝对不是廖卫的对手。   眼看着二人正斗得难分胜负,未曾想廖卫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选择停战了。   他朝李然拱了拱手,脸上再没有方才的轻视之色,虽说还谈不上有多尊敬对方,但眼中流露的赞赏之意已经极为明显。   他就是这般坦率之人,喜欢便喜欢,讨厌便讨厌,什么都分得清清楚楚,像楚河汉界般泾渭分明。   当然,谁也未能料到,眼前这个横看竖看不像是个骁勇之将的男人,多年后竟成了北烨朝的护国双壁之一,与那位令人闻风丧胆的厉将军一道,闻名于十一国,为北烨一统天下打下了坚不可摧的基石。   当然,这一切还是多年以后的事。   此时此刻,他还是寂寂无名的,甚至在军中连脚跟都未站稳。 情爱两难   廖卫朝对方行了一礼,这一场肉搏战便收场了。   谁胜谁输已经不再重要,那一记过肩摔的效果着实惊人,众将士望向李然的眼中俨然多了几分敬佩之色。   再没有一个地方,能像军中如此公平了。   然而,这还只是开场而已。   廖卫不再纠缠,李然当然是高兴的。   他走过去,握住对方的手,笑着说道:“廖将军,多谢你让着我。”   廖卫自然没料到对方会有如此怪异的举动,然而他的右手被这般俊美的人物握着,虽说对方并不是女人,但还是让他红了脸。   好在他本就长得跟块黑炭似的,也看不大出来。   一场比试之后,李然豪气顿生,视线在擂台下方扫了一圈,朗声问道:“下一场的剑术,谁有兴趣上来和我过两招?”   这一喊,顿时就有了几分主帅的气势,众人皆是一怔,继而就见那位一脸精明的孙淼提剑走了上去,   对方神色间喜恶难辨,看来比廖卫还要难对付。   “孙将军,刀剑无眼,我们今天点到为止,行吧?”   孙淼未说好也未说不好,李然小心肝一跳,暗忖肉搏战被对方打几下也就算了,反正也不会见血。   如今他二人都手握兵器,万一斗得狠,这姓孙的在他身上划两刀,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还请李统帅赐教!”   孙淼说完,只听铿锵一声,第二场比试便开始。   李然那把刀拔出来的时候,众人都惊奇非常。   此刀刀刃呈菱形,刀尖呈弧状,众人从未见过。   其实他们觉得稀奇也不足为怪,因为这把刀是根据日本军刀的结构所打造的,双刃锋利自不用说,而且还非常轻便。   这把刀是李然特意命人打造的,因为北烨的剑虽好,但用起来太过笨重,李然临时起意,画了把日本军刀,让江云找工匠替他打造了一把。   与之相比,孙淼乃是氏族出生,他手中的那把剑,乃是祖上所传,虽说还不至于削铁如泥,却也是一刀封喉的。   是以单论兵器,似乎谁也占不到多大的便宜。   擂台之上,比试已经开始了。   孙淼手上的长剑挥舞生风,李然被动地挡了几招,一副节节败退的架势,眼看着就要跌下台去了,只见他身子一矮,于电光火石间躲开对方的剑风,继而一个前滚,险险逃过了一劫。   孙淼眼中一阵激赏,反身以一个俯冲的姿势,朝李然刺了过来,继而剑尾一扫,只听哗啦一声,李然的衣袍一角便被削了道一寸长的口子。   李然心有余悸地低头瞧了瞧被割开的衣袍,暗忖好在自己刚才闪得够快,否则这一道口子就不是划在衣服上这么简单了。   孙淼见形势对自己大大有利,连着又是一阵猛攻,李然皆堪堪躲过,身上好几处地方都已经挂了彩。   如此看来,对方剑术虽然和江云那样的高手无法相提并论,但对付他显然是绰绰有余的。   众人在一旁看着,谁输谁赢似乎早已分晓。   这样下去,似乎只有被宰割的份了。   李眼心念一动,余光一扫,瞄准那把被他丢在角落里的剑鞘,一个翻滚过去,将刀鞘拾起来,继而一手执刀,一手执鞘,挡下了对方的又一阵猛烈进攻。   孙淼哪里见过有人这样比剑,心中一愣,行动自然就慢了几拍,李然瞧准时机,剑鞘一个横扫,孙淼下意识便去挡,与此同时,李然握刀的右手也逼了过去,孙淼正欲再挡,但他的剑被李然的刀鞘一挡,而李然的那把奇怪的长刀已经逼到了他颈侧。   于此同时,只听见咔嚓一声断裂之声,孙淼的剑硬生生地停在了李然腰侧,而李然的那把剑鞘,已然断成了两截。   这招双节棍的理论,看来被李然活学活用得还算差强人意。   一时间,校场里静得出奇,众人皆屏气凝神,唯恐漏看一二。   沈泽的额上已经沁了一层汗,小六子则大张着嘴巴,一副被吓呆的神色。   然后就见台上二人同时收了剑,互相朝对方抱了抱拳,彼此眼中都不乏欣赏和赞色。   “孙将军身手了得,佩服佩服!”   “统帅身手奇特,属下输得心服口服!”   “哪里哪里!是孙将军技高一筹,我这是雕虫小技,实在胜之不武!”   李然笑着拍了拍孙淼的肩膀,继而与他相视而笑。   他二人互相谦让,小六子却在一旁看呆了,暗忖他们太子殿下何时变得如此有涵养懂礼节的?   不得了啊了不得,天要下红雨了不成?   事实上,李然在凤宫面对他们这些近人的时候,言行举止再如何随意,都无关紧要。   但今时不同往日,有十几万将士在场,他自然要在门面上下足功夫。   两场比试过后,先锋营的众将士望向李然的神色都变了。在崇尚武力的北烨,没什么比实力来得更具有说服力。   李然笑着扫视众人一眼,继而让他们散了,带着一干将领回到了营帐。   沈泽今日终于见识到了这位新统领的身手,心中佩服之情顿生。   或许是因为他的视线太过灼热,李然到后来都有些招架不住,遂将他召至跟前,笑着说道:“沈将军,以后要麻烦你多多照应了。”   对方如此礼贤下士,沈泽心中一阵惶恐,恭恭敬敬地抱拳朝李然行了一礼,说道:“殿下客气了!属下定当竭尽所能,为大人解忧!”   “别这么拘谨,放松点啊。”   他二人说完,李然抬头去看,见众人还站着,便招呼大家坐下。   众将领将军中的情况跟李然大致汇报了一番,一下午很快便过去弓,太阳落山时,李然才领着小六子回了宫。   众人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心思各异。   回到凤宫的时候,天已经大黑。   入了内殿,就见江诀正坐在殿中央的凤椅上,脸上隐隐有担忧之色。   李然前脚一跨进殿门,江诀立马起身迎了上来,待看清楚对方身上那几道口子时,虽然还是一脸的不动声色,眸光却禁不住紧了紧。   “殿下可终于回来了。”   王贵一脸如释重负地感慨了一句,李然脸带不解地望了望他,又望了望江诀,江诀却以眼神示意王贵噤声,说道:“你先去后室梳洗一番,朕与逸儿在前殿等你。”   对方脸带笑意,李然低头瞧了瞧自己浑身狼狈的模样,点了点头,继而在那三个丫头的簇拥下,进了后室的沐浴间。   三个丫头一边替他梳洗,还不忘一个劲地在他耳边唠叨,自然是替江诀好话说尽。   梳洗过后,李然一身清爽地来到前殿,见江诀和江逸已经在圆桌旁坐定了,桌上摆满了珍馐美味,跟满汉全席似的。   江逸见了他,猛得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作势就要往他怀里扑。   李然几个跨步上去将他拎起来,笑着说道:“我不在家这一下午,你有没有乱来?”   江逸嘴一噘,说道:“爸爸,逸儿没有不乖!”   小太子脸一瘪,一脸的委屈和伤心。   李然敲了他脑袋一记,说了句别装了,把那小子气得顿时红了脸。   江诀在一旁看着,失笑般摸了摸江逸毛茸茸的小脑袋,望着李然问道:“先锋营有人为难你了?”   李然一边嚼着美食,摇了摇头,说道:“他们肯为难我,说明还不算太坏。”   江诀盯着他看了片刻,说道:“看来不用朕帮忙,你也能做得很好。”   李然撇了撇嘴,没有说什么。   “那几个将领,你以为如何?”   李然沉默片刻,说道:“王觉年的副将廖卫没什么心机,后备营的孙淼看起来是个挺精明的角色,不太好唬弄。沈泽这个人心思比较单纯,应该没什么好担心的。至于另外两个人,暂时还看不大出来。”   江诀点了点头,先给江逸夹了筷菜,作势又要夹给李然,李然捂着自己的碗,淡淡说道:“不用了,我自己来。”   江诀伸着筷子在空中停了片刻,继而讪讪地收了回去。   江逸的视线在他二人之间扫了个来回,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也不知道是看出了什么,二话不说,伸出自己的小筷子,从江诀筷子里夹了一块孔雀肉,执拗地放进李然碗里,说道:“爸爸,这个好吃!”   李然哪里看不出这小子的心思,颇具警告意味地瞥了他一眼。   小太子一脸天真地盯着他,似乎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李然被他那样无辜的神色闹得没辙,无奈地摇了摇头,终究还是将那块孔雀肉送进了嘴里。   宫中御厨的手艺自然非同一般,孔雀肉本就鲜美,如此用面粉裹着一炸,再淋上汤汁,真是说不尽的鲜美酥脆,恨不得将舌头都吞进去。   江逸见李然喜欢,立马拉起江诀的手,将剩下的几块也一并放进了李然碗里,未了还朝江诀得意一笑,看着好不可爱。   李然瞧他那样,心中又好气又好笑,便赏了他一记爆栗,小太子一脸委屈地瘪着嘴向江诀求救,后者却一脸温情地望着那个罪魁祸首,一点也没有帮他讨回公道的意思。   江逸小脸一板,不高兴了!   后来任江诀再如何哄他,你小子就再也两不相帮了。   李然坐在一旁,兀自悠闲地吃饭。   用完膳,小太子被抱着去洗漱了,李然和江诀回到内殿,一边喝茶一边讲事,后来就说到了王美人滑胎一事。   画眉早就被收监了,但至今仍死咬着不肯招供,还把罪责全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小崔则仍在等着刑部的判决。   提起这个小崔,李然心中仍然觉得有些疙瘩。   其实真要论起来,璃然他老子毕竟斩了对方全家,小崔若是不恨,那也不太现实。   但此事又是柳风私自贩运乌砂矿给西平在先,如此通敌卖国之举,被璃柯定了个满门抄斩之罪,在这个皇权大过天的时代,也算是咎由自取。   况且,柳月和柳俊作为柳风通敌卖国一案的漏网之鱼,按理来说,这死罪肯定是难逃的。   但是一想到那个女人为保家人而牺牲性命亦在所不辞的勇气和气魄,李然就觉得有些震撼,也有些替她可惜。   所以对于这个柳月,也就是小崔,他到底还是存着一些同情的。   当然,对于江诀来说,这根本不是问题,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斩草除根!   “小崔的罪行判下来了?”   李然喝了口茶,淡淡问道,江诀摇了摇头,说道:“主事的那个婢女还没招,刑部会先将此案了结了,再一并给她们定罪。”   “像她这种情况,差不多应该就是死罪了吧?”   江诀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   按照北烨律法,毒杀龙嗣,当满门抄斩。   如今她孑然一身,满门抄斩其实也就是她个人的斩刑。   李然想了片刻,悠悠开口问道:“怎么才能判轻点?”   对方神色郑重,江诀被他看得一愣,问道:“她与你有血海深仇,你就不怕放虎归山?”   江诀说完,李然失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就她那点本事,还害不了我。”   “然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江诀一脸无法苟同地摇了摇头,李然不以为然地瞥他一眼,说道:“你连一枪穿胸都没死,哪里会怕她一个黄毛丫头?”   “一枪穿胸?何人有如此大的能耐?”   江诀一脸的不敢置信,李然知道他是误会了。   “我的那个枪跟你说的不一样,之前你看过的那几副图里面,就有一张画的是枪。”   “依你所言,莫非是那个AK-47?”   江诀说完,李然挑眉一脸无法相信地朝他望了过去,反问道:“这个你都能猜到?”   江诀但笑不语,喝了口茶,继而优哉游哉地说道:“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朕哪里看得懂?是你自己说过的,而你说过的话,朕自然都记得。”   他顿了顿,一脸好笑地瞥了眼李然,继续说道:“你画的那几样怪异之物,邑人如今正在研究之中。日后你若有空了,不妨提点他一些,或许这AK-47能造得出来也不一定。”   江诀这么一说,李然沉默着没有开口。   如果把这种新式武器引进到这个冷兵器时代,会不会造成社会大动乱,他是真的无法预测。   不过武器这个东西,本身就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了自然可以威力无穷,用不好反而会害自己受累。   当年英国最先发起了资产阶级革命,继而开始在世界各地广设殖民地,最后还不是让美国人给反了?   李然沉默着想了片刻,继而抬头迎向江诀的视线,淡淡说道:“这事以后再说吧。”   这样一说,也算是打了个过门。   他会选择这样一个模棱两口的答案,自然是有原因的。虽说江诀一直以来都对他处处忍让,但此人毕竟手执生杀大权,李然吃了几次闷亏,自然知道对付此人要小心再小心。   况且江诀此人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温雅,实则喜怒不定,你不能跟他硬拼,也不能过分示弱。   总之要对付此人,必须要比他更加变幻莫测。   “小崔既然是苏沫的人,如果你杀了她,你和苏沫的仇不就结定了?”   江诀了然地笑了笑,说道:“怎么?舍不得她?”   李然撇了撇嘴,说道:“舍不得倒不至于,不过看她就你么死了,有些不太忍心。毕竟璃柯杀了她全家是事实,她会恨也很正常。”   “然而当日若不是你急中生智,想出那么一招来骗她招认,今日遭罪的便是你了。此人心思歹毒,朕怎能饶她?”   江诀说到后来几乎有些咬牙切齿,李然淡淡瞥他一眼,说道:“我只是提一个建议,决定权在你手上,你自己看着办吧。”   “既然你不忍心,保她一条命总还是可以的。”   李然此人,虽然脾气又臭又硬,但也有他人性的弱点。   而江诀对于他的这些弱点,其实是乐观其成了,甚至还带了几分纵容,就好比他对小崔的心软,虽说江诀无法苟同,却又因为对方的心软而觉得心暖。   他处在今天这个位置上,已然是一个没有感情可言的人,李然则不必如此,只要他能够一直保持你样一份坦然大度的个性留在他身边,江诀便满足了。   江诀啜了口茶,深笑着望向对面那人,说道:“朕有一份礼要送给你。”   江诀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递到对方手边,温言说道:“你曾经跟朕提过,此二人乃是你的家人,是以朕命人将她二人的容貌画于布上,以解你相思之情。”   江诀拍了拍手,然后就见王贵和丁顺抬着一幅一人高的巨幅画像走了进来,而布里的人物竟然是如此栩栩如生,如活人一般。   画中二人,正是李然的妈妈和妹妹。   李然朝对面望过去,江诀的脸被烛火笼罩着,火红视线里,李然仿佛从那双熠熠黑眸中看到了矢志不渝。   耳边依稀就是江诀刚才那句话:只要你说过的,朕自己都记得。 风雨将至   凤宫内,李然正站于画布之前,凝神打量着画中二人的一颦一笑。   他伸手想要抚摸画中之人,却又恐会对其造成污损,是以手举了又放,放了又举,到后来都有些滑稽。   江诀见他神色有异,走上前去,与他比肩而立,说道:“朕拥有的东西何其多,能给你的也数不胜数,只是能让你看得上眼的,却少之又少。不知今日这幅画,还入不入得了你的眼?”   江诀一说完,李然就笑了,是真的笑了,沉默片刻,只说了两个字——多谢。   如此简单的两个字,对于江诀来说,却无异于甘霖雨露,让他那颗已然疲惫的心又振奋了起来。   李然小心地抚着画中二人的脸,心中有万千感慨,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江诀体贴地陪在一旁,李然专注地盯着画像,而他则盯着对方,情绪亦随着对方脸上的神色变幻,不断起伏波动。   而李然脸上一闪而逝的黯然,到底没能逃脱他的视线。   那一瞬间,他多想将对方搂在怀中,软言软语地安慰一番,抚平他内心的伤痛。   然而,他并没有这样做。   这一次,他选择了克制自己的欲望,从而成全了对方的尊严。   李然回神后,收拾好情绪,将各自面前的茶杯满上,朝江诀一举杯,笑着说道:“我以茶代酒,多谢你的大礼!”   江诀脸带深笑地盯着对方,举起茶杯,说道:“朕平白得了一个先锋营统领,应该是朕谢你才对!此画便算作你初任统帅一职的贺礼,如何?”   对方说得恳切之极,李然再不好推辞,笑着点了点头,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说道:“既然是陛下赐的上任礼,那我就不客气了。”   江诀听后哈哈一笑,说道:“小然,这还是第一次听你这么称呼朕。”   李然将杯中的茶续满,说道:“怎么?你喜欢这个称呼?”   江诀失笑般摆了摆手,说道:“饶了朕吧,被你如此一喊,可真有些不大习惯。还是像从前那般,喊朕的名字便好。”   李然举杯朝对方一示意,笑着说道:“这话可是你说的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迎上江诀的视线,彼此望了一眼,相视而笑。   今晚的凤宫,他二人之间,可谓和睦之极,平日里的防范和猜疑不再,却多了真诚和理解。   “跟朕说说你从前的事吧。”   江诀将视线投向那副画,李然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似乎陷入了沉默。   江诀以为对方不愿意提起,正欲岔开话题,李然却幽幽开了口:“我出生在芝加哥的一个贫民窟里,爸妈都是大陆来的偷渡客。九岁那年,我爸出车祸死了,家里没了经济来源,只能靠我妈给人帮佣,勉强维持生活。十三岁时,我加入了当地的一个小帮派,后来一路摸爬滚打地闯过来,眼看着就要熬出头了,也正准备和女朋友结婚,却在一次交易的时候,被兄弟捅了一记暗刀子。对方一枪打在我胸口,我以为准会没命,结果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就到了这里。这之后的事,你都知道,就不用再说了。”   这几乎是事到如今,李然所说的话中最多的一次。   虽然有些词汇江诀并不明白,但对方言辞里的意思,江诀也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李然是吃过苦的,这一点江诀一早便猜到了。   只不过,李然的前半生竟然会如此多舛,终究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   这么看来,对方之所以会有如此深重的心防,确实是有原因的。   江诀明白过来之后,心中隐隐都是刺痛。   李然笑着睨他一眼,说道:“喂,你这是什么眼神?在同情我吗?”   江诀但笑不语地望过去,李然讪讪睨他一眼,说道:“早知道这样,真不应该多这个嘴。”   江诀见他一脸的尴尬,开口岔开了话题,他是这么问的:“你所谓的那个女朋友和结婚?究竟是何意思?”   李然拧了拧眉眼,说道:“你这个问题还真是难倒我了”。   他在一旁搜肠刮肚地想着怎么跟对方解释,江诀却一脸悠哉地盯着他,全然没有催促之意。   李然想了片刻,说道:“结婚的意思,其实就是两个人从此以后会在一起生活,像一家人一样。我说的那个女朋友,就是结婚的对象。”   江诀凤眼一眯,他算是听出些苗头来了,然而对方一脸坦然,他也不好计较,更何况也没有计较的必要。   总而言之,那个所谓的“女朋友”,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是以他根本没必要为一个不存在的人自寻烦恼。   “然则结婚便是成亲的意思了。”   江诀一边把玩着手中的茶杯,说得漫不经心。   李然点了点头,江诀见他眸底隐隐有些思念之色,眸中幽光一闪,说道:“其实若论起来,你母亲委实很了不起!丧夫之痛之于任何女子,都是难以承受的苦痛。然则纵然她心有所痛,却依旧担负起了照顾你二人的重任,还将你与妹妹抚养成人。能做到如此地步的女子,不得不令人佩服。”   李然见对方说得真诚,一脸赞同地点了点头,江诀似是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既然你能将她二人画于纸上,那可否将你从前的样子也画出来让朕瞧瞧?”   李然盯着他看了片刻,继而失笑般摇了摇头,说道:“看不看还不是一样?长相变了,意识总还是我的。难道身体换了,我就不是我了?” b   他说得像绕口令一般,江诀却一脸若有所悟地望过去,说道:“确实如此,是朕糊涂了。人之外在本就只是一副空皮囊,好比朕之钟情所在,只会是李然,而不是璃然。”   对方满脸满眼的深情,李然这次没有嗤之以鼻。   江诀的真情实意,他到这个份上再感觉不到,那就是自欺欺人了。   然而,爱情从来都是双方的事情,并不是对方喜欢,你就一定得给予回报。   而李然深知,此时他对江诀,并没有生出那份异样的感情。   或许是面对着亲人的画像,让他的心变得出奇柔软了,又或许是江诀的真情确实令他有些动容。   这一次,面对江诀的深情告白,李然沉默着没有反驳。而这样的反应对于江诀来说,无异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   然后,他就开怀地笑开了,李然失笑着睨了他一眼,一脸的无语。   “对了,你刚刚所提及的那个芝加哥,究竟是何物?”   此时的江诀,俨然如同一名无知幼童,而他眼神中闪烁的对未知事物充满无尽好奇的光芒,更是让李然频频失笑摇头。   他笑着给对方倒了杯茶,说道:“芝加哥不是东西,是一座城市,像罗城一样。”   江诀了然般点了点头,沉思片刻,再次开口问道:“然则这芝加哥与朕的罗城相比,你以为何者更好?”   对方一脸祈盼地望着他,李然也不好打击这位仁兄,他是这么回答的:“其实这个东西不太好比较,芝加哥有的东西,罗城没有,而罗城有的,在芝加哥也未必能找到。所以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你。”   “小然,你这样说,未免也太笼统了,能否具体一些?”   “具体点?让我想想!”   内室静默片刻之后,就再次响起了李然清冷雅致的声音,他在纸上唰唰地画了个东西,然后将其递给江诀,问道:“比方说,这个东西你见过吗?”   江诀拿过来一看,越发迷惑不解:“这是何物?”   “猜猜看?”   “小然,你明知道朕不可能猜到,怎可如此卖关子?”   李然被对方那种无奈的神色逗得呵呵一笑,江诀指着画里的那个东西,问道:“下方这几排符号如此诡异,究竟有何用意?何以里面还画了人?还是直接告诉朕吧,此物朕可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李然再次失笑一声,说道:“这东西叫电脑,启动之后,不仅可以在里面看到人,还能看到很多其他东西。”   江诀一脸惊叹地望着他,感叹道:“世上居然有如此神奇之物?!”   “呵呵,这只是其中一种比较先进的设备,还有很多好东西你没见过,像手机和电视,哪一样放你面前,保准吓你一跳!哎,这些东西你又没见过,它们的好处,都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才好……”   李然说得兴起,一时有些收不住。   江诀静静地坐在他对面,看他一脸兴奋地述说着自己所熟悉的一切,那份欣喜似乎也感染了他,让他的心变得柔软而温暖。   今夜的的江诀,兴致出奇的高,尤其是对李然的所见所闻和所言所语。   而面对江诀一个接着一个的奇怪问题,李然也极为配合地一一解答。   那一晚,帝后二人之间的相处是如此和睦,引得那几个守在内室入口的内侍,一边偷窥一边偷笑。   [北烨辰宫]   辰宫外殿,辰妃坐在内殿中央的高椅上,一手扶额,等待着刑部大牢来的消息。   这个向来专横跋扈的女人,今夜表现尤其脆弱且惶恐。   画眉被供了出来,她自然是心焦的。   毕竟稍有差池,不仅她这个宠妃的地位不保,甚至连辰氏一族都会徒遭牵连。   凝神香的香味在殿内飘荡,烛火明明灭灭间,拉长了她的身影,看起来依旧是那么诡异。   辰宫的内殿,白日里的奢华和富贵不再。   此时此刻,对着如此空荡荡的屋子,辰妃的心中,有着从未有过的寂寥和恐慌。   皇帝已经许久不来她宫里走动了,连带着往日里门庭若市的宫殿,都变得异常冷清起来。   她的眼底,隐隐都是嫉恨和不甘。   这一计原本是要除掉东宫那位的,如今却让她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害得她自己惶惶不可终日。   弄到如今这般田地,其实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杀了画眉,要么起兵造反。   然而如今她大哥辰裴还在临关待命,远水救不了近火,情况实在不妙。   不消一会,打探消息的那个婢女便急匆匆地踩着碎步回来了,继而探身到辰妃耳边嘀咕了一番。   辰妃脸上神色渐渐大定,直至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   传话的婢女不久便被她遣走了,辰妃一手握着手中的白玉戒指,望着空寂的大殿,眼中又恢复了往日飞扬跋扈的神采。   辰宫外,密雨击宇,霜寒逼人。   又是一场风雨夜……   [宣德殿]   翌日一早,江诀收到消息,称婢女画眉已于昨晚子夜在狱中服毒身亡,并留下招认罪状一封,言明此事皆其一人所为,与旁人无关。   江诀眼底全是肃杀之色,对方来了一招丢卒保车,而能够在他严密监视之下将那名婢女毒杀的,有这份能耐的人,自然除了辰公再无他人。   形势陡然改变,一时间连向来沉稳的江诀都变了脸色。   很快,那位有渎职之嫌的刑部侍郎纪坤,便在朝堂上被王觉年一派的徐侍郎参了一本。   辰公一派自然是极尽求情,然则江诀早已有过口谕,让纪坤定保证人无恙,否则他那个刑部侍郎的位子,也不必坐了。   事到如今,如此一向胆小如鼠的人物,却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坏了他的好事,江诀心中有气无处宣泄,怎能忍耐?   所以,当那道斩首示众的圣谕被坐上那位冰冷冷一字字地念出来之后,辰公一党皆变了脸色。   杀鸡儆猴的道理,他们在朝中混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明白。   皇帝陛下如此小题大做,只能是一个原因,便是辰公已然失宠,甚至很有可能成了当今天子的眼中钉肉中刺。   而他们作为辰公的党羽,又该何去何从?   是以此诏一下,大殿之内,辰公一派人人悚然而立。   高位上坐着的那位帝王,虽说向来温雅,然而今日这副温雅的面容,却反而让他们胆战心惊。   辰公只稍作求情便沉默了,低下头时,眼底闪过一个狠毒的神色,江诀在高位上坐着,似乎并没有看见。   毒杀龙嗣一案,以这样的方式落下帷幕,实在出乎太多人的意料。   与此同时,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李然耳边。 何以服众   李然在收到纪坤被斩的消息时,已经是晚上回到凤宫的事了,只因他一大早便去了先锋营查探。   且说李然到了先锋营,进了主帐,见沈泽和廖卫正在商量事情。   沈泽见李然来了,立马走上前去,朝这位主帅恭敬地行了一礼,脸上还有些为难之色。   李然见他二人神色怪异,问道:“在讨论什么?”   那二人被他这么一问,眉头皱得越发纠结。   廖卫此人向来有什么便说什么,率先开口说道:“骠骑营副统领犯了事,属下原本以为统领今日不会来了,正在与沈参军商量着该如何处置此人。”   言下之意就是,此事不需要经过他李然便可以拍板了。   李然心中一怔,暗忖他这个由当今天子亲自授命的先锋营统领,竟然一点实权都没有?   至少这位廖副将,就不怎么买他的账,尽管昨日那个过肩摔着实让他惊了一把。   李然哦了一声表示了解,继而摆出了一副虚心求教的姿态,问道:“他犯了什么事,可以说来听听吗?”   他如今不受众人信服,是以放低些姿态,总是必要的。   “此人昨晚未经批准便私自离营,林统领知晓后,将此事告知属下。属下正在考虑,该施以何种处罚。”   李然听完,点了点头,问道:“知道他为什么离营吗?”   他这么一问,廖卫脸上便露出一丝轻视之意,身子一正,头一昂,铿锵有力地回道:“无论是何种原因,但凡有军令在身者,皆不得自作主张擅自离营。否则,若人人都如此罔顾军纪,属下等该如何治军?统领对军中规矩不甚熟悉,此事交由属下来办即可!”   我靠!   李然在心里将对方的祖宗八代一个个好好问候了一遍,他见过跋扈的,但这么明目张胆跋扈的,还真是头一次见到。   只不过,此时不立威,又更待何时?   李然在心中盘算片刻,继而就笑了,笑得一脸莫名其妙。   廖卫和沈泽皆一脸不明所以然地望过来,那位廖副将浓眉一拧,搞得跟两条蚂蝗盘额头上似的,一脸的凶相。   李然一脸安然地坐在大帐中央的帅椅上,笑着问道:“廖卫,有个问题呢,我一直想要问你,可惜找不到机会。既然现在大家都有空,你能老实回答我吗?”   “请统帅长话短说,属下有要事在身,不可多做耽搁!”   这牛脾气,究竟那个王将军是怎么忍他的?   李然暗自咬了咬牙,脸上还是一副亲切的神色,笑着说道:“今天如果是王将军在这儿,你会不会说同样的话?”   对方眉眼间全是笑意,廖卫被他问得一愣,沉默片刻,说道:“属下不敢!”   得到了预料中的答案,李然并没有恼,脸上依旧保持着原先的笑容,甚至比之前又多了几分亲切,说道:“很好,你既然敢当着毛的面说实话,可见你是条汉子。”   他话说了一半,朝对方投去赞赏一瞥,不待对方开口,继续说道:“但是,说到军规这个问题,我倒有个疑问。”   “统帅请讲!”   “恩,我的问题就是,既然现在我是统帅,那是不是这儿大大小小所有的事,都应该由我说了算?”   廖卫脸色一僵,一脸没好气地说道:“军中自有军中的规矩,即便是统帅亦须遵守,不得违反!否则,当一律以军法处置!”   “哦?你的这个军规是哪里来的?”   “自然是由人所定?”   “如果我猜得没错,那个定规矩的人就是王将军?”   “正是!”   “为什么?”   这是什么狗屁问题?   李然这么一问,沈泽和廖卫都有些怔愣,廖卫更是想也未想,直接问道:“统领这是在明知故问吗?”   李然伸出一指摇了摇,说道:“为什么规矩应该由王将军来定?”   “上将军乃三军统帅,军中一切事务皆由他决定,此乃我北烨历代以来的规矩!”   “历代以来的规矩?那就是从前的事了,既然陛下已经将帅印交给我,现在我就是你们的头。那么,你们是听命于帅印,还是王将军?”   “这……”   廖卫被对方抢白了一番,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那位迂腐的小将见时机已到,立马恭恭敬敬地朝李然行了一礼,一脸郑重地回到:“属下等自然听命于帅印!”   “很好!”   李然重重拍了下桌子,转而望向廖卫,说道:“既然沈将军都这么说了,廖将军应该没理由反对了,是吧?”   廖卫点了点头,李然见对方一脸的不甘不愿,笑着撇了撇嘴,没有放在心上,继而转向沈泽,说道:“沈将军,通知林统领和那位犯事的副统领立即到校场集合,就说我下的命令。”   “属下领命!”   沈泽恭敬地朝李然行了一礼,便出去办事了。   帐中只剩下李然和廖卫二人,李然卸下方才咄咄逼人的气势,一脸亲切地招了招手,说道:“廖将军,刚才我那样说,并不是针对你,别放在心上。”   “统领大人手执帅印,想如何便如何,属下无权干涉!”   “廖卫,你这是说得什么气话!”   廖卫见对方方才还在微笑,转眼间脸色一沉,神色变化之快,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他这个人的心思向来一条大道通到底,连个小弯都不打,根本猜不到对方的心思。   一个长相再如何俊美的人,若是没有一点半点的实力,到了军中就与废物无异。   但眼前这个人,无论从身手还是心思来看,都颇有些能耐。   这就是此时此刻,廖卫对这位新任顶头上司稍作改观之后的看法。   多年以后,当这位曾经让他一度不屑一顾,甚至私认为乃是靠着裙带关系才成为先锋军统领的男人,带领先锋营的五万将士突破西平的重重围困,安然返回盘龙踞时,他仿佛能从这个男人眼里,看到了气吞天下的魄力。   “廖卫,你听着,即便是有帅印在手的我,还是有军功在身的上将军,谁都有出错的时候。那么你们的责任,就是在我犯错的时候指出我的错误。否则,要你们这些副将做什么?当摆设吗?”   “这……”的   廖卫脸上一惊,在他二十多年的从军岁月中,从来都是被要求着去服从,怎么会有人跟他说,要去质疑主将呢?   显然,李然这番“大逆不道”的话,同他以往接受的思想是完全背道而驰的。   “现在不明白也没关系,等你跟着我时间久二,自然就能想通的。别担心,我们合作的时间还长着呢。”   李然起身拍了拍这位莽汉的阔肩,见对方脸上还有些怔愣,轻笑一声,再没有说什么。   然后就见沈泽小跑了回来,看来交待给他的事情已经安排妥当。   “属下已经照统帅的吩咐,将一切安排妥当!”   “不错啊沈泽,办事效率挺高的,多谢了啊。”   沈泽被对方一脸恳切地望着,耳朵一红,顿时有些不知所措,李然笑着说了声我们走,继而便朝着较长去了。   到了校场,众人早已各就各位。   林瓒身后跟着一名青年将领,正被两个士卒压着,看来这就是那个犯事的骠骑营副统领了。   将士们见到李然,都有些难以置信。   这位挂名的三军统帅,何以会天天在此出现,这个问题让所有人都无法理解。   沈泽探身到李然耳边,跟他嘀咕了几句,李然了然地点了点头,继而开口说道:“你就是王毅?”   “正是属下!”   “昨晚你私自出营了?”   “属下出营是真,但此事乃是王将军早就批准的,是以属下并不算私自出营!”   “哦?那为什么有人到本帅跟前来告你?”   “那是因为有些人嫉恨属下!”   “还在狡辩!”   那姓王名毅的小将一脸的桀骜,李然沉声一喝,对方脸上一怔,显然没料到李然这个空降兵会对他发威。   此人之所以敢如此跋扈,乃是因为他是王觉年的嫡亲侄儿,因着这层关系,军中很多人都不敢惹他。   这份背景资料,自然是沈泽刚刚告诉李然的。   那么林瓒选择在这个节骨眼上将此人捅出来,可见他也别有用心。   “属下不敢狡辩,此事确实系上将军所允!”   “有谁能替这作证?”   “这……”   王毅一脸的犯难,从前王觉年还在的时候,他想干什么便干什么,谁也不能奈何。   况且,为了跟他攀上交情,即便明知他犯了错,也没几个人敢告到王觉年那儿。   林瓒就是碍着这个原因,一直对此人罔顾军纪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因他并不傻,知道什么人能够得罪,什么人得好好供着。   当然,他私心里是否苟同自己这般趋炎附势的行为,便不得而知了。   如今李然一来,颇有些小心思的林瓒便算准了这个机会,将此事捅了出来,从而试试这位新任统帅的能耐。   被人当做试金石,李然不是没看出来,不过对方的意图究竟为何,他倒是有些好奇。   那位王副统领还在一个劲地支吾,李然瞥了眼林瓒,继而就见这位骠骑营统领一脸恭敬地拱手朝他行了一礼,说道:“统帅,王副统领罔顾军纪,三番四次私自出营,属下实在看不过,请主帅严办以正军纪。”   “照你的意思,这事已经不是头一次了?”   “正是!   “有人证吗?”   “人证?”   “就是谁能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守营门的卫兵便能作证!”   然后那两个士卒便站了出来,皆一脸赞同地点了点头。   王毅显然没料到会有人敢告他一状,更没料到还有人敢站出来指证,是以脸色变得有些不善。   李然在眼角的余光里睨了他一眼,问道:“王毅,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王毅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他说了什么,脸上也无半点惧色,恻隐隐说道:“统帅,我承认他们所说并不假。但出营的事,的确是经上将军一早批准的。你若不信,可以找上将军取证。”   “可惜,王将军现在不在。”   “既然如此,那我这罪就应该等上将军归来再定!”   王毅说得一脸有恃无恐,李然摇了摇头,说了声:“那倒不必!”   这么一说,姓王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之色,很快李然的一记重磅炸弹就来了:“王将军不在更好,省得他为难。”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视线在众人脸上扫了个来回,继而停在王毅脸上,一脸正容地说道:“军中有军中的规矩,谁都不能例外。即便你有王将军的军令在身,但你既然是林瓒的副将,就应该归他所管。所以,就算你有王将军的军令在身,也必须跟林将军报备。否则,如果人人都说有王将军的口令在身,那军营不是乱套了?”   “李统帅这么说,是不将上将军的军令放在眼里了?”   王毅这小子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居然还敢嘴硬,李然真想上去拍拍他的榆木脑袋,让他清醒一点。   当然,不用他说,沈泽已经沉声开了口,只听他大声喝道:“王毅!不得对统帅无礼!”   李然摆了摆手,示意那两个按着王毅的士卒将他压上台去,说道:“你威胁我也没用,今天是你犯了军法在先,王将军如果在场,只会比我判得更重。”   “沈参军,按照军法,私自出营,该怎么判?”   “禀统帅,私自出营,当杖刑四十,罚俸半年!”   “既然军中已经有规定,那就照办吧。”   王毅一听,立马叫嚣起来。   但李然向来说一不二,对方叫也没用,照样一个眼色,就将那姓王的小子压下去行刑了。   当然,那个设了此局的林瓒也一并被罚了一个月的俸禄,罪名就是放纵下属且看管不力!   林瓒听后只撇了撇嘴,也没叫屈喊冤,一副心思深重的样子。   李然回到大帐,立马将廖卫叫到跟前,问道:“你刚刚是不是想照军法来办他?”   “办他?”   “就是处置他。”   “正是!留国一战迫在眉睫,属下等在此侯命,不敢有任何怠慢。既然有人犯了军规,理应严惩不待!”   “不错!看来刚才是我错怪你了,我向你道歉。”   “属下不敢!”   廖卫一脸的惊讶,李然也不理他,笑着对沈泽说道:“沈将军,去替我拿瓶酒来?”   “统帅,何为瓶?”   “就是一罐,或者一什么来着。”   “统帅可是想说一壶?”   “正是正是!看不出来啊,沈泽你还真聪明!”   沈泽起初还一脸不解,继而就明白了,暗忖这位殿下言词间好不奇怪,莫非是南琉的方言不成,可似乎又不像。   他这个人向来想得很多,心里想十句,嘴上也不会说一句,有一种好听点的说法叫闷葫芦,还有一种比较后现代的叫闷骚。   不消一会,沈泽就将酒壶拿来了。   见了李然,一脸为难地说道:“统帅,营中没有酒杯,是以属下拿了几个盛饭的大碗,请统帅不要见怪。”   “没事,碗也行。”   李然爽朗一笑,兀自将那几碗酒满上,端起一碗递给廖卫,廖卫恭敬地接过去,继而拿起另一碗,作势要递给沈泽。   沈泽见对方的一大碗酒递过来,脸上一阵为难,李然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说道:“就一碗而已,不会醉的。”   沈泽一看那巴掌大的碗口,脸就有些僵了,他的酒量可没好到这个份上!   李然笑着执意将碗递给他,继而拿起另一碗,面向廖卫这道:“今天我有错在先,就以这杯酒聊表心意了。”   继而就见他一干而尽,连停顿都没有。   廖卫见对方如此豪爽,再不推托,仰头将碗里的酒喝了个底朝天,然后与李然相视一笑,大有一笑抿恩仇之意。   如今看来,国人酒风盛行,还是有些道理的。   李然接连喝了三大碗,廖卫便为此人的酒量折服了。   军中之人,向来以豪气率性为傲。   这位李统帅看起来不怎么样,相处久了倒越来越对他的胃口。   当然,对于这份感知,那位沈参军是无法体会的,他如今还在为喝与不喝苦恼呢。   他三人正在闲谈,大帐外有人来报,说骠骑营的林统领有要事求见统帅。   李然倒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说了声进来,然后就见那位俊美的骠骑营统领走了进来。   “有事吗?”   “属下恳请统帅到骠骑营一行!”   “?出什么事了?”   “统帅无须担心,非是出了何事,只是属下希望统帅能给我骠骑营的将士们指点一二。”   李然一听,脸上还能保持笑容,心里却闹腾开了,暗忖他哪里懂得练兵这种东西?   好在沈泽心思细腻,见李然心绪不宁,说道:“既然如此,属下陪统帅走一遭。”   “也好,属下亦有空,不妨同去。”   “好!同去同去!”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已经在七上八下了,这个林瓒简直就当他是超人一样在考验,实在不好应付。   但他毕竟是主帅,对方的要求听起来也挺合理,他就不好拒绝了。   所以,他只能脸带笑容,在众人的簇拥下朝骠骑营去了。 武装部队   江诀正一手按眉端坐在御座上,脸带隐怒。   继而,也不知何故,御书房内传来一阵奏折被扫落在地的沉响。   丁顺低着头候在御座一旁,眼角的余光了,江诀的下颚紧紧抿着,握着朱笔的手捏得死紧,丁顺只偷瞥了一眼,便立马低头不敢再看,甚至连大气亦不敢出。      江诀沉默着思量片刻,稳了稳心绪,沉声问道:“殷尘来了吗?”   “回陛下,殷先生已经在外殿等候多时。”   “宣他进来。”   “奴才遵命!”   丁顺颠着小步小心谨慎地退了出去,不久便领了个人进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殷尘。      殷尘进来的时候,步伐虽然依旧保持着往日的有条不紊,脸上亦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但手上的折扇却阖着,往日的悠闲神色早已不再。   江诀朝闲杂人等摆了摆手,众人便一并退了出去。   殷尘未开口,竟然朝江诀躬身行了一个大礼,江诀被他这一举动闹得一愣,挑眉淡淡问道:“先生可是在怪朕?”   这么一问,语气似有不善。      殷尘见当今天子如此能度人心思,也不拐弯抹角,半低着头,一脸正然地说道:“殷某当初答应助陛下一臂之力,只因殷某以为,陛下乃盛世明君,然而如今陛下的所作所为,实在不是仁君之典范,恕在下无法苟同。”   殷尘此人果然是不要命得可以,竟然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此大言不惭地犯上谏言。   不知他是真不想活了,还是笃定了江诀不会动他。      江诀抿着嘴,默默打量着眼前这个躬身而立之人。   一时间,御书房内气氛压抑,君臣二人之间,隐隐是对峙之势。   江诀沉默片刻,继而露出一抹了然的神色,一脸正然地说道:“先生的意思,朕都明白。只不过有一点,恐怕先生有所不知。”   “陛下此话是何意思?”   “今日之势,先生只看得见其一,却看不到其二。”      殷尘脸上一愣,暗忖江诀既然会有如此一说,看来这其中必定有他所不知道的内幕。   事实上,收到纪坤被斩的消息时,他确实有些疑惑——如此草率行事,并不像江诀一贯的作风。   “纪坤被斩,表面看来,似乎是朕斩了辰尚一条臂膀。事实上,如今受困于人的,却恰恰是朕。”   最后这五个字,被他念得几乎有些咬牙切齿。   殷尘脸带愕然地抬头望过去,见对方眉眼间隐隐都是恼恨,眼中亦是幽光一片,不免心头一跳。   能让江诀如此动怒,可见情况确实不太乐观。      “何以辰尚会有胆量,敢如此明目张胆行事?先生可有想过,这其中原因之所在?”   “对于这一点,在下亦想了很久。此人既然敢有所行动,可见已做好了万全准备。只不过他的兵马究竟藏于何处,殷某一时间还没有头绪。”   江诀点了点头,说道:“朕已派人查探过,辰尚在京师并没有私自屯兵。但正是这一结果,才令朕越发担忧。”   “若然他并无私自屯兵,那又拿什么一较高下?陛下的大军遍布京师各地,先不论那十五万先锋军,单是皇城之内便有十万禁卫军严密把守,如此一来,他还能——”      说道此处,殷尘霍得望向江诀,脸上有了然也有惊诧。   江诀冷笑着点了点头,说道:“禁卫军之中,有一部分人马已为他收买,如今他要做的,就是等朕入瓮了。”   “照陛下的意思,莫非此人是想让您给他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来造反?”   江诀冷哼一声,点了点头,殷尘沉默片刻,问道:“对留之战迫在眉睫,此时朝中若是大动,后果会是如何,陛下可有想过?况且辰公一反,辰裴手握大军守在临关,必将对平留军不利!”   说到此处,殷尘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不知在禁卫军中,究竟有多少辰公的人马?”   江诀比了个数字,殷尘一脸不解地望过去,问道:“如此一来,即便他要动手,也没有完全把握,除非——”   殷尘说了一半,江诀已经心领神会地朝他望了过来,对方眉眼间的神色,再次肯定了殷尘的猜测。   江诀了然地点了点头,沉默好久,幽幽开口说道:“朕等的便是他!他若不来,朕也得想法子让他回来!”      此话一说,殷尘心头一跳,一脸怔然地望向江诀:“陛下可是想——”   “辰尚既然要赌一把大的,朕便奉陪到底!”   “一旦辰裴带大军杀回来,临关必定势弱,而临关若失守,后果将不堪设想。”   “先生之虑亦是朕所担心的,是以朕正考虑着,该从十五军先锋军中,抽调多少人马过去。”   “如此一来,岂不正中了辰尚之下怀?”   “然而,朕若不出此下策,一旦辰裴倒戈相向,北烨岂不是不保?”   话到这里,江诀停顿片刻,望向殷尘,幽幽说道:“如今看来,谁为鱼肉,谁为刀俎,都是未知之数。朕亦非嗜杀之人,先生可明白?”      殷尘一脸正容地点了点头,他从来都崇尚仁德治国。事到如今,在如此混乱的局势下,根本容不得任何心软退让。   江诀见对方已经将他的解释听进去了,从御座上起身走过去,伸手将殷尘扶起来,淡笑着说道:“先生今日既然肯来见朕,便是给朕解释的机会,看来朕果然是找对人了。”   “是在下考虑不周,真是惭愧之极!陛下有容人之量,亦是在下等为人臣的福分!”   殷尘再次朝江诀躬身行了一礼,继而直起身子,说道:“照如今的形势看来,陛下不得不早做准备,以防有变。”      “留国大军已集结赶往临关,西平却无任何动静,着实让朕忧心。”   殷尘点了点头,“陛下有否想过,为何留国只往临关增兵,却未曾增派一兵一卒前往其通向西平的关口盘龙踞?”   江诀脑中精光一闪,一脸惊诧地望向殷尘,说道:“先生的意思是——”   殷尘点了点头,指着盘龙踞的手移至临关处,一脸肃容地说道:“既然西平至今都无任何动静,而留国又将所有的兵力都屯在了临关,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西留二国已结成城下之盟。”      江诀冷声一笑,说道:“莫非只有朕的北烨对他留国有心,尹谦会白白放过这么一个大好机会?”   “这一点,在下亦想不明白。或许有一个人,可以替陛下解惑?”   江诀经殷尘一提点,点了点头,问道:“你是说柳雯?”   “正是!”   殷尘赞同地点了点头,想了片刻,问道:“只不过,此次抽调援军一事非同小可,陛下欲派何人带兵赶赴前线?”   殷尘想了片刻,终究将心中的疑问宣之于口。   江诀朝他望过来,挑眉问道:“以先生之意,何人堪当重任?”   殷尘哗地一把将折扇打开,幽幽开口说道:“以在下拙见,此人非殿下莫属。”      江诀仿佛早料到对方会有如此一说,不点头也不摇头,问道:“为何?”   殷尘稍一正容,开口说道:“殿下若想在军中站稳脚跟,势必得有军功在身,此次对留一战,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此为一;陛下既然已将帅印交予殿下,于殿下而言,从今往后,浴血沙场便在所难免,而此次对留一战,敌军并非十一国中骁勇善战之国,不妨将其作为殿下积累沙场经验的好时机,此为二;这最后一点,亦是最重要的,殿下若能在此战中收服这十五万先锋军,那么他日即便有何变数,有十五万兵马在手,亦可有所保障,待他朝太子殿下继任大统,此十五万大军,必然能成为其嫡系之一。”      殷尘这么一说,其实说得句句在理,但江诀并没有点头。   如今纵然有再多的理由,但李然毕竟才刚接任先锋军统帅一职不久,眼下贸贸然派他奔赴前线,江诀私心里当然是不放心的。   万一对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在京师可谓鞭长莫及,是以到时候再后悔,恐怕亦晚矣。   殷尘自然明白江诀的这份心思,便岔开了话题。      他二人将其余的事宜商量完毕,殷尘便起身告退了。   谁也未曾料到,这位曾经落魄之极的男子,有朝一日竟能权倾朝野,并辅佐两代帝王,可谓北烨统一十一国的最大功臣!   眼下,此人在经历了长久的迷茫后,终于下定决心,坚定地踏上了追随这位千古一帝逐鹿天下的征途。   而此时此刻,距离北烨统一十一国,还为时尚早。      [北烨城郊先锋营]      在林瓒的引领下,李然一行人来到了骠骑营的训练场。   骠骑营之于三军,其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一方面,他们负责刺探敌情,另一方面,一旦上了战场,他们亦要一马当先地冲在前方杀敌。   而骠骑营的强弱,很大程度上又取决于战马的优劣。   当然,将士们骑射之术之优劣,亦非常关键。      李然见这些个骠骑营的精英干将们,正一个个以百步穿杨之势在校场上操练着,笑着说道:“林瓒,你的手下这么厉害,哪里还需要我指点?”   “统帅谬赞!虽说他们如今都能百发百中,但一旦上了战马,却必定无如此高的命中率。”   这么说着,林瓒便朝身旁的两员小将使了个眼色,继而就见二人朝下面高喊一声,接着校场中的几百名将士便齐齐上了马,随着一阵箭矢破风之声响起,李然往靶上看过去,果然跟林瓒说得没差。      之前这几百名将士还能环环正中红心,上了马之后却显然差得远了,能正中靶心的几率已经降到了一半左右。   当然,这还只是在毫无争斗的情况之下。   要知道,战场之上,本就一片混乱,但凡有一丝干扰,都会大大影响命中率。   这么看来,林瓒的这个所谓指点,果然是让人为难啊?   要说箭术,李然根本是一窍不通。   奥运会上,看各国选手比赛是一码事,真要真刀实枪地干,他可就没辙了。   要说比射击,他还在行一些。      李然沉思片刻,见众人的眼光都落在他身上,就有些骑虎难下的感觉。   “骠骑营的这个问题,应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吧?既然这样,王将军有提到过什么改进的办法吗?”   “上将军只让我等勤加练习箭术,但纵然如此,依旧没有多少成效,更不用提上阵杀敌了。”   “即便平时箭术再高,一旦上了马,准确性也会大打折扣,这很正常。”   “折扣?”   “就是降低的意思。”   “诚如统帅所言,确实如此!纵使属下等已经为此事费劲心思,但却一直苦无良策,且收效颇微。”      李然一手摩挲着下巴,脑中将此事颠来倒去地想了个来回。   骑在马上射箭,由于受马匹颠簸的缘故,出手的那一刻,只要有一毫米的偏移,一旦到了靶上,就是几环的差距。   这点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不过这个问题本身就是骑射的弊端之一,就算他想破了脑袋,估计也想不出什么良策。      李然在一旁深思着,眉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众人见他似乎也想不出什么良策,都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   平心而论,林瓒此举到底是有些为难李然了。   他不过是一个街头混混,哪里懂带兵打仗这些东西。      “骑射之时,需拉弓搭箭,是以两手缺一不可。如此一来,再无第三只手可腾出来拴住马缰。一旦稍有颠簸,便会失了准头。但马上作战,颠簸本就在所难免,更何况战场之上,混战一片,纵然弓箭手前一刻还在搭弓,后一刻也有可能会被敌人砍下马来。如此一来,每逢作战,清点死伤人数时,骠骑营向来是最多的。”   沈泽在一旁低声感叹,李然却在考虑他刚才提到的那个三只手的问题。   人当然没有第三只手,但是如果可以省下一只手来,是不是就能解决这个问题了?      这么想着,李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在这个年代,当然还没有手枪这种武器,但是如果利用枪的原理,制造出一种只要扣动扳机就能发射弓箭的武器,不就可以省下一只手了?   其实他想的这个东西,正是秦国统一六国时用到的先进武器之一——弓弩!   当然,李然是不知道的,但这并不妨碍他将枪的原理运用到弓箭上来。      “林将军,你这个问题,我一时半刻也不能打保票一定能解决。不过你放心,我现在已经有点眉目了,希望你给我几天时间,等想好之后,我再跟你讨论,你看怎么样?”   “一切听凭统帅吩咐!”   林瓒见对方说得一脸成竹在胸,一时倒有些惊讶。   其实就骠骑营之弱势,他并没有多期望对方能提出如何高明的计策,只不过是想试探一下此人,看他究竟是不是一个绣花枕头。   如今看来,这位新任统帅的能耐,似乎已经有些出乎他意料之外了。   但瞧他方才的应对之态,别的不用多说,至少可以看出,此人纵使面对困难,亦能保持最起码的冷静和沉着。   而这一点,对一位统帅来说,是尤为重要的。      骠骑营一行后,众人便各就各位地散开了,李然则带着廖卫和沈泽回到了主营帐。   沈泽见李然脸上一副心思深重的样子,开口宽慰道:“统帅不必操心,骠骑营的这一弱势由来已久,并非一朝半日便能解决。”   “确实如此,此事连上将军都苦无对策,统帅便不必费神了。”      李然被廖卫这么一激,顿时就来了斗志,笑得一脸别有深意地望过去,说道:“那我们打个赌,如果我能搞定这件事,干脆你叫我一声大哥得了!”   廖卫被他这么一说,老脸一红,气呼呼地说道:“统帅如此说,莫非是想激属下就范不成?”   “嘿嘿,那你答不答应?”   “赌便赌!我廖卫天不怕地不怕!”   李然拍了拍桌子,指了指沈泽,说道:“沈泽,你作证,记得到时候提醒廖卫,让他别输了赖账!”   沈泽一听,脸上一喜,笑着望过去,暗忖莫非这位殿下已经想到应对之策了。   李然像是猜中了他的心思,笑着说道:“这事我得先保密,你们到时候就知道了。”   他这么说完,对那二人摆了摆,让他们该干什么便干什么去,只留他一人在大帐内,写写画画地也不知道在搞些什么名堂。      不过这个名堂面世后,到底还是让众将士们大吃一惊了。   与此同时,李然在先锋营中待得越久,越发喜欢军中无拘无束的氛围。   直至太阳快要落山时,他才在江云的频频暗示之下,不情不愿地骑马回宫去了。   临行的时候,还不忘提醒廖卫,别忘了他们那个赌约,气红了对方一张大黑脸。 帝后冷战   此时的临关,大战一触即发。   令人称奇的是,此次,留军竟然会选择先发制人,俨然摆出一副将北烨一举拿下的气势。   这样的形势,连王觉年看着都咋舌惊叹。      按理来说,留国如今应该自顾犹不暇,何以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选择主动进攻?   莫非对方知晓厉子辛的二十万大军还未到达?   这样的认知,让王觉年警觉顿起。      “元帅,敌军已经接连攻城数日,我军一味只守不攻,亦不是长久之计,倒不如跟对方拼个你死我活,如此也来得痛快!”   王觉年的视线在那位青年将领身上扫了个来回,沉声说道:“在厉子辛的二十万大军还未到达之前,谁都不可以轻举妄动!对方气势汹汹而来,必然是做好了万全准备,我等贸然出城迎战,只会输多胜少!明白吗?”      那青年小将是辰裴的副将,他既然会这么说,代表的自然是辰裴的意思。   如今辰裴一方的提议被驳,辰公的这位长子竟然没恼,反而一脸平静地说道:“元帅所言极是!属下等听凭元帅调遣!”   王觉年点了点头,他虽然与辰尚不睦,但倒对他这个儿子颇为赏识。   辰裴此人有勇有谋,假以时日,必定能独挡一面。      王觉年的视线再次回到地图之上,他深思片刻,一手指向临关五里之外的某处,说道:“等二十万大军一到,我们便出城迎战!由厉子辛正面迎敌,本帅则领五万先锋,抄敌军后路,将留国大军断在此处!”   他一边说,一边指了指那天险之处,继续说道:“只要我军能将留国军队赶至此处,本帅便在此封其退路。如此一来,谅他们插翅也难逃!”      众人一听,都道此计甚好,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事实上,此天险名叫乐水,乃一天堑所在,两面是悬崖峭壁,中间留一条狭窄的口子,最窄处只余两三骑并排而过。   王觉年早已命探子前往此处打探过情况,而探子带回来的消息,也极为令他满意——那确实是个设伏兵的绝佳之处。      “此事事关重大,你等切不可走漏风声!明白吗?”   那几位副见王觉年神色郑重,均一脸正然地点了点头。   继而,众将士便领了这位王元帅的令,纷纷为几日后的大战做准备去了。      王觉年到底是有过实战经验的将领,是以被对方如此压到门前来打,亦能保持一贯的冷静和自制。   单以能力而论,他也确实值得江诀重视至此。      辰裴回到自己的营帐后不久,一黑衣人便从暗处隐了出来。   那人单膝跪地,朝辰裴恭敬地行了一礼,继而从怀中掏出一个蜡丸,低头呈了上去。   辰裴捏开那层蜡衣,从里面掏出一张纸来,展开一看,脸色大变。   纸上只有四个字——投敌杀王!   辰裴不敢多做耽搁,立马将纸烧了,继而挥了挥手,让那黑衣人出去,独自一人坐在房中扶额深思,一脸的举棋不定。      [北烨后宫]      仪宫内,江诀与柳雯对面而坐。   江诀啜了口茶,幽幽开口说道:“此前你跟朕提的那个条件,如今还做不做准?”   柳雯点了点头,说了句“自然”!   江诀放下茶杯,一脸郑重地说道:“既然如此,那眼下有件事,朕需要你来解惑。”   柳雯了然地点点头,江诀继续说道:“留国增派的三十万大军,如今已经到了临关,且近日来还在一个劲地攻城。以你之见,这是何故?”      柳雯脸上一愣,不答反问:“如今我留国内乱尚未平息,何以能增派三十万大军攻打北烨?”   “朕亦是如此想的,但显然你父皇并不这么认为。”   柳雯听对方语气之中似有冷意,柳眉一皱,深思片刻,说道:“此事定然与那安乐侯有关!”   “安乐侯?”      一提起此人,柳雯脸上满满都是恨意,咬牙切齿地说道:“此人乃是我父皇的第一宠臣,璃柯死后,父皇更越发离不开他。将我远嫁北烨,亦是此人的主意。”   “哦?此人竟有如此能耐?但柳云龙似乎并不像是毫无主见之人啊?”   “哼!不过是个惯于献媚邀宠之徒罢了!要说能耐,他哪里能跟陈相相提并论?”   江诀似是听出了一些苗头,挑眉问道:“此话何解?”   “我父皇钟情璃柯,十数载不变。璃柯死后,他便一蹶不振,偏巧这时,司敖找了个模样跟璃柯有八分相似的少年,献了上去。父皇病重期间,那男子终日相陪,不离左右。父皇痊愈之后,便对姓司的小人大加封赏,还对他言听计从,甚至封了个安乐侯给他。如此卑鄙无耻之徒,尽会走一些旁门左道之途,真是令人恨不得处之而后快!”      江诀深思片刻,将前前后后想了一通,问道:“以你之见,此事乃是他从中作梗?”   柳雯点了点头,说道:“留国为平内乱,犹自顾不暇,何以还会主动进攻北烨?更何况,近年来留国朝政为此人把持,亦是不争的事实。”   江诀脑中精光一闪,问道:“此人与西平是否有关联?”   柳雯柳眉一皱,一脸不解地问道:“莫非陛下以为,我留国已为西平控制?”   江诀沉默片刻,幽幽一叹,说道:“并非朕以为,而是照目前的形势来看,只能是这一种可能。”      柳雯先前还能勉强保持几分冷静,继而便露出了一片勃然大怒之色,愤愤说道:“照陛下的意思,司邈那奸险小人已经将我留国卖给西平了?”   江诀点了点头,再没说一句话。   “如此说来,我父皇此刻的处境岂不是危险之极?”   江诀挑了挑眉,没否认也没承认,啜了口茶,一脸淡然地说道:“柳雯,朕今日来,便是想与你打开天窗说亮话。如今,西平俨然已经利用了你们那个所谓的安乐侯,把持了留国的朝政,进而妄图借留国的兵力,来一举歼灭北烨。如此看来,他便是朕与你共同的敌人。所以,朕想与你做那个交易。”      江诀说完,柳雯沉思片刻,说道:“纵使陛下如此说,但他日北烨攻破我留国城门之时,陛下会否兑现今日的承诺,恕我无法苟同。”   “这一点你自然可以放心,朕既然金口一开,自然再没有反悔的道理。”   柳雯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非是我不愿意相信陛下,只不过我的要求依然如初,只希望陛下的这个保证,能够当着我皇兄的面给我。”   对方态度坚决,江诀也没有办法,只能暂时作罢,等李然回宫再做商议。      他二人算是定下了口头约定,继而江诀便离开了,然后便直接去了凤宫。   江诀到了凤宫,进内殿一看,李然那几个贴身侍候的近人正在忙着准备晚膳,而那位正主居然已经回来了。      事实上,李然一回来便从下人嘴里听到了王美人落胎一案已草草告结的消息。   那一刻,他心中的震惊,真是不可用言语形容。   照常理来说,杀了画眉和小崔原本是平息这场闹剧最快的方式,然而江诀并没有这么做。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王美人落胎一案的幕后仍有黑手。   而那个黑手是谁,李然在听到纪坤被杀的消息后,便明白了。      然而,辰公那只老狐狸也不知道使了何种手段,居然说服那位一向胆小的纪侍郎为他背了黑锅,而这无异于半路杀出了一个程咬金,闹了江诀一个措手不及。   是以江诀在得知消息后,二话不说便定了纪坤一个渎职之罪,继而毫不留情地将此人拉出去斩了。   如此看来,江诀此人一旦铁血,便不会留有任何情面和余地,而他既然选择一味放纵,那也必定有他放纵的道理。   可见他做任何事,或者下任何决定,都自然有他的用意和安排,即便是环环相扣或步步为营,都不足以形容此人的城府。      所以,李然在听说纪侍郎被杀的消息之后,突然明白过来,原来从始至终,他都在江诀的棋盘之上,枉费他还为自己那招空城计小小得意了一把。   那么,江诀近来对东宫的频频示好,莫非是想借由宠幸东宫的名义,激起辰妃的不满和嫉恨,继而因妒生恨,将主意打向王美人的龙胎,从而一举铲除辰氏?   是否从始至终,王美人那一胎都在江诀算计之内?又或者江逸在邀月池溺水一事,也在他的默许和纵容之中?   那么他想抓谁的把柄?为什么甘愿养虎为患?养的是哪只虎,除的又是什么患?   而昨晚那幅画,是否也是江诀的惺惺作态和曲意迎合?   除此之外,对方在这个节骨眼上,将统领十五万先锋军的帅印交给他,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更让他暗恨的是,北烨后宫本就是一趟浑水,而江诀近来对凤宫表现出的无上恩宠,无异于将他李然暴露为众矢之的,难怪柳雯那晚会说——若是将罗兰下到不该下的人身上,又该如何是好?   只因她早已看明白,江诀如此行事,已然将他李然置于危险之中。   小崔一事,便是最好的证明。      李然越想越惊,他终于明白江诀那日咆哮着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何意思——你可能到现在还不明白,朕手里握着的皇权,究竟意味着什么?   也终于明白殷尘当日所说的话里的深意——陛下乃旷世之才,亦有胸襟谋略,然则待人之诚心不足。   此人何止是诚心不足,根本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李然坐在凤宫的高椅上,脑中千回百转。   皇权,这个曾经还只是一个抽象概念的东西,已经真真切切地摆到了他面前。   为了这两个字,那个男人耍手段用计谋,将所有人都算计在内,甚至残忍得连自己的骨血都能抛诸脑后。   这便是皇权两个字的致命诱惑?   李然无从知晓,亦不得而知。      所以,江诀来到凤宫的时候,李然正端坐在凤椅上。   李然见了他,前一刻还一脸冷然,后一刻立马换上一副伪装的笑容。   江诀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一咯噔,顿觉大事不妙。   那几个宫人,则尴尬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低着头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江诀静坐片刻,淡淡笑着问道:“今日去先锋营了?”   “既然接了你的帅印,自然要尽该尽的责任。”   “呵呵,今日可有人为难你?”   “没有。”   “朕一直相信,此等小事定然难不倒你。从今往后,你隔一日去一趟先锋营便好。毕竟,城郊离皇宫有一段路途,你若每日都这么来回奔波,岂不太辛苦了?”   “这事你别操心,我心里有数。”      这么淡淡地聊了几句,江诀心中越来越沉。   照李然方才的态度看来,他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应付之态,而昨晚那个对他畅所欲言的人,已然不再。   江诀心中虽然隐隐都是懊恼,但他依旧压抑着翻滚的情绪,淡笑着说道:“对了,临关恐怕有变,朕准备从骠骑营中抽调十万大军过去支援。”   “临关有变?”   “此事你无须担心,抽调援军前去,也只是以防不备,情况不一定尽如朕料想得糟糕。”      李然了然地点了点头,问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既然你准备调十万大军过去,那我什么时候出发?”   江诀笑着望他一眼,说道:“带兵的事,你就不必操心了。那十万援军的统帅人选,朕早已拟定人选。”   李然一听,脸上一愣,沉声问道:“既然现在我是先锋营的统帅,为什么不是我亲自带兵过去?”   江诀脸上依旧维持着淡淡的笑容,说道:“你刚上任不久,不宜过早历险。当初朕将帅印授予你,亦是权宜之计,是以你无须如此拼命。”   江诀这么一说,李然就怒了,不过他并没有发火,反而轻笑着说道:“好一个权宜之计!看来这个帅印,我留着也是白留,倒不如还给你!”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那个印章类物件,一把丢在桌上。      江诀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脸一沉,问道:“这是做什么,小然?你究竟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只是把东西还你而已。”   “你这副样子,是没事的模样?你当朕是三岁孩童吗?”   李然不置一词地望了对方一眼,作势要起身离开。   江诀哪里肯罢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问道“你究竟在为何事生气?你不说,朕如何知道?”   李然回过头去,一脸正然地望着对方,一字一句地说道:“那就让我带兵去临关!”      江诀似是有所了悟,解释道:“此事并非朕不同意,但此去临关凶险非常,朕担心你的安危,是以——”   李然听他说了这么多废话,言辞里全然没有一丝同意之意,一把挣开对方拉着他的手,凉凉说道:“你有皇权在手,怎么做都行,没必要解释这么多。”      江诀被他这么一抢白,脸上一愣,心中凄苦无法言表。   昨晚的李然,似乎多少已经有些对他敞开心扉了。   事到如今,对方俨然已经将心门关上。   这样的现状,让江诀陷入了无尽的懊恼。      “小然,纵使朕有皇权在手,但凭你与朕的关系,莫非向朕索要一句解释,朕会不答应吗?”   “利用完了再解释,这就是你的行事作风?”   “你就是这么看待朕的?”   “这是事实,不是吗?”   “为何?朕就如此让你不屑一顾?”   江诀眼中满满都是受伤,喊道:“你说!究竟要朕如何?”   李然默默往殿外走去,头也未回。   江诀三步并作两步赶上来,钳住对方的双手,吼道:“能做的朕都做了,如今看来,你的心却是石头做的!你说!为何?!究竟为何?!”      江诀疯了?这是李然当时唯一的想法。   他们刚刚还在讨论援兵临关一事,现在却见他一脸痛苦地逼问自己为什么对他不屑一顾。   李然以手按着眉眼,他是真的无语。   爱与不爱?这种东西不是要看缘分和感觉的吗?   难道在他这个年代,连爱这种东西也能强人所难?      “小然,你就如此讨厌朕?甚至昨晚,连朕给你夹菜,你都不愿接受?你就非得跟朕撇得如此一干二净么?”   “你说到哪里去了?”   “既然你对朕无情,为什么还要留下来?”   “别把两件事混为一谈,我们就事论事,行吗?”   更何况,现在应该发难的,应该是他才对,为什么对方却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江诀沉默着没有说话,他放开李然的双手,一脸傲然地望过去,说道:“显然你到现在还不明白,被朕爱上是一件多么荣幸的事!如今,你既然要将朕的感情弃若鄙履,那么朕亦无话可说,权当是朕自作多情。但帅印,朕不会收回!此次带兵之事,朕意已决,你亦不必再浪费口舌。”      江诀冷着脸拂袖而去,李然的心已经凉透了。   皇权,难道可以让人和人之间变得这么不平等?    危在旦夕   江诀离开后,李然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事有蹊跷,便起身朝承乾殿而去。   他前脚刚刚踏出凤宫,就看见王贵手上提着个宫灯,一脸焦急地小跑着过来了。   “殿下,您在就太好了!”   “出什么事了?”   “陛下回宫后,将自己关在内殿,也不肯让奴才等进去!”   李然叹了口气,了然地点了点头,说道:“我去看看他,你在前面带路吧。”   二人来到承乾殿,果然吃了个闭门羹,李然倒没想到江诀此人也会有如此幼稚的一面。   王贵一脸尴尬地望着李然,想说什么,却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李然瞥了眼守门的两个侍卫,说道:“把门打开。”   那两名侍卫面面相觑地彼此看了一眼,都不敢动手。   李然笑着拍了拍他们的肩,说道:“放心吧,有什么后果,我来承担。”   那两名守卫瞥了眼王贵,见这位内侍总管也没有出口阻拦,只好应了声是,正欲撞门,门却应声打开了。   江诀身着里衣站在殿门口,一脸的肃然,眼底有太多的感情,瞒得了那两个侍卫,却逃不过李然和王贵的眼。   李然稳了稳心神,挥手示意众人退下,跟着江诀跨进殿去,继而将门拴上了。   视线里,对方修长孤独的背影就在眼前。   这么一看,李然心中就有些不是滋味。   江诀走回去靠在榻上,李然挑了把离他那张龙榻较近的椅子坐下,问道:“究竟出什么事了?”   江诀闭着眼没有开口,似乎还在为之前的事跟对方置气。   “怎么?这么不情愿看到我吗?”   李然冷哼一声,正欲起身离开,对方霍得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一脸委屈地看着他。   那个一瞬间,李然真想给他一巴掌。   他按捺着心中的诡异心思,尽量平静地说道:“说吧,究竟出了什么事,让你变得这么急躁?”   江诀盯着他看了片刻,说道:“留国形势有变,朝政已然为西平所把持,并增派了三十万大军攻打临关。”   李然一听,劈口就问:“三十万?”   江诀点了点头,说道:“幸好王觉年及时赶到,否则临关早已不保。”   “子辛呢?”   “应该就这两日要到了。”   李然沉思片刻,示意对方松开抓着他的手,问道:“你会不会用柳雯来威胁留国?”   江诀摇了摇头,感叹一声,说道:“原以为,经过了昨晚,你多少会对朕改观一些,结果……”   “昨晚的事,我确实很感谢你,不过一码事归一码事,还是不要混淆的好。”   “你总是可以分得如此清楚,只因你从来都对朕无情。但凡你对朕有一丝感情,你我之间都不会是如今这副样子。”   “感情是双方的,并不是你对我有感情,我就必须回报你。这个道理,不知道有没有人教过你?”   “呵呵,你终于承认朕对你有情了。”   江诀躺在榻上,叹息般低声说着,声音中除了无力还是无力,仿佛下一刻就不堪重压,再也无法起身。   “你总是关心他人,多过关心朕。无论是璃云,还是厉子辛,更不用说逸儿,甚至你那几个近侍,任何一个人在你心中的地位,朕都比不上……”   他闭着双眼,仿佛害怕泄露眼中的任何一丝不堪或脆弱。   李然无奈地按了按眉,暗忖这种事也需要比较吗?   “小然,如若当初朕没有那样对你,是否终有一日,朕能走进你心里?”   对方的问题,他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怎么说呢?说他从没想过会跟男人搞在一起?   可能江诀会说,这又如何?   似乎他李然的很多坚持,到了对方眼里,都成了毫无意义的行为。   可是看着这样的江诀,他到底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你走吧,朕今日本就心绪不佳,与你无关。”   李然见对方情绪不佳,也知道此刻并不是深谈的好时机,继而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放在龙榻旁的几案上,说道:“这张图里的东西,找个师傅先研究一下,再找些工匠做个模子出来。这东西真要能做出来,会大大提高北烨军的作战力的。至于其他的事,还是择日再谈吧。”   翌日一早,王贵便得了江诀的吩咐,将那把弓弩给李然送来了。   李然拿在手里试了试,觉得很满意,就兴匆匆地带着它去了先锋营。   到了先锋营,找到沈泽,他当着这位沈参军的面展示了一下弓弩的威力,沈泽自然是被惊呆了,又惊又喜之下,便随着李然一块去了骠骑营。   他二人见到林瓒,李然从身后拿出那把弓弩,交给对方,笑着说道:“你找人来试试,看看这东西好不好用?”的edfb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林瓒一脸不解地将此怪异之物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了个遍,沈泽显然还非常兴奋,在一旁一个劲地说着此物如何如何好用,又是如何如何使用。   林瓒明白之后,翻身上马,按照沈泽的提示,一手平举,一手持马缰,在场中饶了几个圈,继而扣动扳机,只听嚯的一声,一枚厉箭咚的一声穿靶而过,靶上却只留下一个洞眼。   如此看来,此物之威力,确实不可小觑,命中率似乎也不差。   林瓒脸上一惊,继而一脸不敢置信地望向李然,问道:“统帅,此物从何得来?”   李然正想找个借口推托过去,沈泽已经替他炫耀起来了,他是这么说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莫非是……”   李然还没回答,沈泽再一次抢白道:“正是!此神器乃殿下亲手所绘!”   林瓒一听,立马从马上翻身下来,拱手朝李然行了一礼,说道:“末将惭愧,之前对统帅诸多试探,望统帅不计前嫌,恕末将不敬之罪!”   李然笑着深望他一眼,说道:“算了,其实我早看出你是在试探我。不过这也没什么,我本来就是个空降兵,你们不服气也是正常的。况且我也没有带兵打仗的经验,往后还有很多地方需要靠你们提点。”   “统帅快人快语,末将佩服!”“   林瓒见对方一点也不矫情,眸中赞赏之色更甚,沈泽开口问道:“殿下,不知这‘空降兵’是何意思?”   他这么一问,林瓒也一脸不解地朝李然望了过来。   李然搔了搔头,说道:“这空降兵的意思呢,就是形容某个人凭空冒出来,用你们的话,就是——”   “无功受禄?”   “不错,就是这个意思。”   李然哈哈一笑,拍了拍沈泽的肩,以示赞同。   林瓒也在一旁笑开了,暗忖这位新任统帅,倒着实有趣得很。   当日,李然便齐集了军中工匠,让众人比着此弓弩的构造,又造了千把个。   与此同时,江诀那边也召集了大量人马日夜赶工,进度显然要比李然这边快了许多。   如此一来,三日过后,五万骠骑军,几乎人人都有了一把弓弩在手。   初时拿到此种弓弩时,骠骑营的将士们还有些不大习惯。   经过三日的操练,他们立即体会到了此物之威力,是以人人皆兴奋不已。   后又经人口传,说此物乃是他们的新任统帅所造。   如此一来,众将士在亲眼目睹了数日前的那两场比试之后,对这位新任统领,便越发敬佩起来了。   [临关]   三日后,厉子辛的二十万大军终于顺利抵达了北烨通往留国的边关——临关。   这二十万兵马一到,王觉年苦守多日憋着的那股恶气终于舒了出来。   当晚,平留军的几位高级将领被召集到了左右元帅的大帐之中,商讨明日出战事宜。   王觉年将那个前后包抄的点子跟厉子辛说了,厉子辛亦觉得此计可行。   如此一来,对留之战的部署便如此定了下来。   辰裴在一旁看着,连连点头,心中却在琢磨他父亲差人捎来的那个命令。   他在脑中盘算着,明日一战,或许就是老天爷赐给他的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   这一晚,留军多日一来的猛烈攻势终于告一段落。   这几日,双方死伤皆不算太过惨重,相比起来,留军损失甚至更加惨重一些。   而留军选择在今晚停战,似乎也预感到了一场恶战即将到来。   大战即将到来,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就在眼前。   王觉年躺在帅帐中,心中思绪万千。   经此一战,当今天子便再也奈何不了他半分,而即便那位皇帝陛下有意要削他王觉年的兵权,但只要他赫赫战功在身,就什么都无足为惧!   大战之前的这个夜晚,众人心思各异。   而明日又将是何中情景,谁也猜不到!   [北烨皇宫]   对留之战即将开始,江诀的心却始终不得安宁。   这样烦躁不安的感觉,他已经很对年没有体会过了。   江诀依稀还记得当年夺位之时,也是如今这般忐忑不安。   回想当年,他能顺利铲除异己,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某种程度来说,乃是因为他够有实力。   但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亦是江诀这么多年来一直信奉的原则——小心使得万年船。   事到如今,前方战事吃紧事小,状似平静的内局下,却隐隐是风雨欲来的气势。   潜藏的杀机,才是最危险的。   纪坤被斩后,辰尚的反应实在太过平静,平静得让江诀觉得诡异万分。   对方究竟在打什么算盘,又能打什么算盘?   江诀拧着眉看着案上的地图,手放在那个被用朱砂圈起来的地方,却依旧看不出任何眉目。   天将大明时分,一个人影从暗处窜了出来,此人正是罗风。   他从怀中掏出两枚蜡丸,一脸郑重地朝江诀递了过去。   江诀捏碎了蜡衣,将信件取出来一看,继而拍案而起,脸上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白。   这样失常的江诀,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了。   “主公……”   罗风一脸担心地望过去,江诀的下颚紧紧抿着,如刀锋般凌厉,眼底波涛汹涌,隐隐都是风雨将至的狂怒。   “罗风,朕要你疾速赶往前线,无论如何都要将朕的口谕带给王觉年和厉子辛!”   江诀将代表天子的信物交给罗风,罗风一脸郑重地将其藏进怀里,问道:“主公的圣谕是……”   “斩辰裴!”   此令一下,连罗风都觉得事态太过严重,遂郑重地朝江诀行了一礼,再不敢有任何耽搁,立马隐了出去。   江诀独自一人站在御案后,孤身而立。   微弱的亮光从殿门口漏进来,伴着烛火的红光,将当今天子拉出一个诡异的身影。   烛光里,江诀的半边脸隐在暗处,半边脸被火光照得通红,往日的温雅已然一丝不存,凤目微微眯着,下颚拉出一条残酷的曲线。   而他手中,那两张军中传来的秘信已经被烧得荡然无存!   北烨朝上最大的一场内战即将开始,江诀告诫自己千万不能慌张。   他是当今天子,如果在内乱面前都乱了阵脚,那么还谈什么宏图霸业?   连着几次深呼吸后,江诀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些正常气色。   然后,他将王贵喊至跟前,低声跟他吩咐了几句。   王贵脸上一怔,继而就躬身退了出去,小跑着往凤宫去了。   [凤宫]   李然向来睡得极其警觉,王贵在内室门口和小六子说话的时候,他就已经听见了。   他胡乱披了件外衣,来到大殿,见王贵脸色慌张,隐约觉得出了什么事,开口问道:“出了什么事?”   “奴才奉陛下口谕,请殿下带小殿下即刻赶往先锋营!这块帅印,是陛下让老奴交给殿下的,请殿下妥善保管!”   “什么意思?”   李然沉声一问,这回他是真的惊了。   王贵在这个点出现在凤宫,本来就很不正常,现在又说出这样一番话,甚至还是江诀下的口谕,李然心中隐隐都是不妙。   “究竟出了什么事?”   “殿下,此事老奴确实不知情。老奴只是谨遵陛下圣谕,请殿下带着小殿下即刻启程!”   李然一脸不信地朝这位老内侍望过去,奈何对方一丝一毫解释的意思都没有。   “请殿下即刻启程!若然殿下再做耽搁,老奴等都将性命不保!”   王贵见李然并不行动,再次开口催促,他可是受了将决的令,务必到完成此任务的。   李然眉眼, 凝,朝王贵摆了摆手,再不说什么,在江云等一干影卫的保护下,带上江逸往先锋营去了。   此时天色尚早,江逸被吵醒的时候,没哭也没闹,只是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问他:“爸爸,我们要去哪里?为何父皇不与我们一块走?”   李然拧了拧眉眼,说了声出宫去玩,再没说什么。   江逸见他脸色有异,居然安静地窝在他怀里,再未多说一言。   一行人到了先锋营,天已经大亮了。   众将士见到李然和他怀里的那个孩子,都一脸的惊奇。   李然没空跟众人解释,屏退左右,将江逸安置好,让江云现身,问道:“宫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江云还是一副雷打不动的样子,李然问他,他就只有那一句——属下不知情。   李然盯着他看了片刻,似乎也真是那么一回事,便不再问,转而去看骠骑营这几日的状况了。   风雨欲来之际,一切都向着一个极为不妙的方向发展着。 帝王之爱   临关城楼外,北烨的三十万大军与留国的四十万大军呈对阵之势,屯于原野之上。   一时间,临关城外气氛紧张,大战一触即发。   大军前方,枣红铁骑之上,厉子辛一身银白铠甲在身,手执黑铁长剑,飒飒英姿如战神一般。   按照之前的计策,天即将放亮的时候,王觉年便率领五万精兵抄小路去敌军后方围堵了。   此时此刻,临关三十万大军皆归于左帅厉子辛麾下。   当那轮圆日从地平线上跃出时,厉子辛铿地一声将腰悬铁剑拔了出来,继而朗声喊道:“今留国攻我边城,侵我疆土,意图昭然若揭!尔等皆为北烨之热血男儿,你们说,该怎么办?”   他这一喊,字字激愤,如重锤般击在人心,瞬时激得三军将士热血沸腾。   回应他的是几十万人的怒吼,那一阵阵的吼声如雷鸣般,以振聋发聩之势,充斥在原野之上。   战鼓声随之变得密集,数万匹烈马似有感应般随之仰天嘶吼,马蹄一个劲地刨地,尘土飞扬间,一派的蓄势待发。   一时间山野震动,草木皆惊!   北烨军士气大振,厉子辛脸色二正,深吸口气,厉声喝道:“男儿当战死荒野,何须马革裹尸!三军将士听令!今日上阵杀敌,凡杀敌多者,赏千金,擢三级!有半路逃逸者,杀无赦!”   厉子辛的视线在众将士头顶上方扫了个来回,继而举起手中长剑,朝敌军的方向一指,大喊一声杀,然后手提马缰,双腿一踢马肚,霍地一冲而出。   马蹄过处,留下疾风阵阵。   马背上,只留下一个坚毅的身影。   在他身后,数十万北烨军队,如水流般哗啦啦地一涌而出。   一场混战,已然开始。   与此同时,王觉年率领的五万精兵正赶往天险乐水。   战场内,厉子辛一马当先,手持铁剑挥舞生风,所过之处,皆是人头落地。   对方主帅见北烨军中居然有如此猛将,立即催马上来,直面便是一刀。   厉子辛握着铁剑的手一紧,继而听见“铿”的一声,双方兵器相接,然后就见一白一红两骑错身往前冲去。   刚才那一剑,厉子辛原想将对方撂下马来,但却未能成功。   那位留国的主帅,能吃他一剑而安然无恙,果然是个厉害角色。   如此这般,他二人提剑再战,一时间打得难分难舍。   而此事的战场上,早已是哀鸿遍野。   无论是受伤的还是未受伤的,没有人身上不是鲜血。   这便是冷兵器时代的战场,没有新式武器的加入,只有活生生的砍杀。   一个多时辰后,留军渐渐落于下势。   留国境内乌砂矿极为稀少,所以只能以青铜铸剑。   与之相对,北烨自攻取南琉后,有源源不断的乌砂矿藏作为保证,是以将士们几乎人人持铁剑在手。   相对铁剑而言,青铜剑的轻便度和锋利性可就差得远了。   如此一来,留军在兵器上已经输了一成,是以很快便显出了败势。   此时,对方的主帅一看形势不好,立马挥动帅旗,示意三军尽数撤退。   眼看着敌军被杀得丢盔弃甲,厉子辛自然要按计追赶。   再往后,王觉年的五万伏兵便可以派上用场了。   另一边,王觉年领着五万大军赶到了乐水,正欲行埋伏之时,孰料还未行动,便从悬崖峭壁之上传来一阵震天的大喊。   王觉年抬头去看,见头顶上方的峭壁上早已旗帜林立,一看那旗帜和服饰的样式,竟然是西平军。   王觉年心中大叫一声不好,知道此时撤退已经晚了。   乐水天堑本就是易守难攻的要地,两边是陡峭的崖壁,中间只留一条狭窄的通道,此通道最窄处,只供两人并骑而过。   如今他的五万精兵想要尽数往后退去,简直比登天还难。   事实上,他那撤退的命令都还未来得及下达,头顶上方的数万支箭矢便齐齐射了下来,随之而来的便是山石滚落和箭矢入肉的声响,混着一声声的哀嚎,在耳边回荡。   王觉年一边使尽全力挥剑自保,一边提起马缰往前狂奔,脑中早已空白一片。   军中有奸细,这是他当时唯一的想法。   四面八方的箭矢破风而来,身后早已尸横遍野。   当身边所有人都相继倒下后,他再也避无所避,被利箭穿胸而过的感觉,让这位戎马一生的上将军止不住望天心叹——天要亡我!   在他正前方百米远处的天堑尽头,汗血宝马之上,苏沫一身金丝盔甲在身,一脸冷然地望着北烨的五万精兵于瞬间被杀了个片甲不留。   继而就见他比了个停止的手势,王觉年在一命呜呼之前那个一瞬间,终究还是被对方的人给救了下来。   与此同时,厉子辛去正在奔赴乐水的路上,依计追赶留国逃兵。   前方十里远处,苏沫正骑在马上,等着他的猎物。   [北烨城郊先锋营]   这一日对于李然来说尤其难熬,夕阳西下时,残阳如血,照得你地间一片血红,看得人几乎有些心惊肉跳。   这样的天色,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李然在营地里视察了一通,正准备去骠骑营看看情况,却有小将来报,说帅营中正有人急着要见统帅。   他刚一进大帐,江云便冷不防地从暗处隐了出来,单膝跪地,一脸正容地说道:“临关兵败,陛下命主人即刻带十五万先锋军赶往前线支援!”   李然心中咯噔一下,沉声喝道:“你说什么?”   “临关一役,我三十五万大军,如今只剩十六万还在城中死守!是以陛下命人来营地给属下传话,让主人即刻启程!”   不对!这事不对!   江诀昨晚还在为带兵的事闹情绪,今天怎么就主动让他带兵去临关了?更何况还是如此危险的情况之下?   江云见对方神色间满满都是疑惑,低头拱手说道:“请主人即刻启程!”   “江云,你最好跟我说实话!”   江云抿着嘴不肯开口,李然继续说道:“他明知道临关危险,却还让我带十五万大军赶过去。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这儿比临关还要危险。”   李然直直地望着对方,说道:“说吧,究竟出了什么事。当然,如果你不想说,我可以去问他本人。”   对方神色间一派坚定,江云脸上一愣,沉默片刻,开口说道:“辰裴叛国,领着十万精兵从临关杀回来了。”   此话一说,李然浑身一怔。   辰裴在这个节骨眼上带兵叛逃,对守临关的人来说,该是怎样的致命打击?   李然脑中千回百转,继而深吸一口气,压住内心翻滚的情绪,说道:“辰裴既然敢带着十万大军杀回来,可见辰尚早已在罗城做好部署,一旦这十五万大军走了,罗城就只剩下十万禁卫军把守,外加八千内廷卫和暗卫。按理来说,江诀有十万多兵马,对上辰尚的十万大军,不一定就会输。可是既然他没把握能稳操胜券,非得让我离开,那么只有一种可能——禁卫军内部出问题了,是不是?”   李然分析得头头是道,江云根本没料到,他能抽丝剥茧般将这其中的原因分析得如此透彻,脸上下意识就是一愣。   而那个一愣,也再次让李然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十万禁卫军中,有五万已经叛逃,至今还未能找到辰尚与其联系的方式。”   江云沉默片刻,冷冷开了口,李然点了点头,继续问道:“为什么辰尚会选择在这个节骨眼上谋反?”   江诀被他一问,脸色一沉,恨恨说道:“哼!辰尚通敌卖国,乘着西平大军进攻临关之时,陷陛下于内忧外患之中,妄图坐享渔翁之利!此人有狼子野心,陛下早已有所觉察,却没料到他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使暗招!如此卑鄙无耻之徒,人人得而诛之!”   他说得如此义愤填膺,可见如今的形势确实不容乐观!   至于辰裴为什么会丢下这个和西平里应外合的好机会,原因只可能是一个——因为他们早已看准了,此次将是辰氏一族问鼎至尊宝座之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一旦江诀败落,辰尚出任北烨辅相多年,党羽遍布全国,笼络民心根本不在话下。   如今则正好乘着这次混乱,一举实现他多年的心愿。   而他这个心愿,却很有可能给了临关一个救命的机会。   “既然对方有备而来,江诀为什么不干脆捉了辰尚,来个先下手为强?”   “此事乃机要之事,恕属下无法透露其中的内幕!”   江云这小子也实在木讷,眼看着对方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了,他还在死鸭子嘴硬。   李然问完之后,心中一个咯噔,脑中一个念头闪过,一脸不敢置信地望向江云,问道:“莫非他这是要坐等辰裴的十万大军?”   江云起初还不肯承认,后来被李然看得招架不住,只能点了点头。   不用对方解释,李然早已恍然大悟。   此时若是灭了辰尚,辰裴的那十万大军必定会杀回临关。   到那个时候,临关失守那一刻,便是留国和西平大军长驱直入之时,也是北烨亡国之日。   李然浑身一震,这么险象环生的局面,难怪连江诀都要将身家性命压上。   “所以他要用自己做饵,跟辰尚赌这一把吗?”   李然闭着眼,语气平静,不用心去听,根本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其实答案再明显不过,江诀就是被逼到了死角,只能选择在这个最不利的时刻,破釜沉舟地跟辰尚做个了结。   江云一脸肃然地点了点头,李然闭眼深思片刻,开口说道:“一旦辰裴的十万大军到了罗城,江诀即便是大罗神仙也难自救。到时候,就算临关保住了,还不是替他辰尚保住了江山?”   李然一说完,就感觉手心里多了个冰冷冷的东西。   他霍得睁开眼来,视线里,江云以双膝跪地的姿势,将一块四方的玉质印章交予他手中,继而朝他埋头一磕首,如传圣谕一般,一字一句说道:“临关虽险,但京师亦有可能不保。属下受陛下之托,将传国玉玺交予殿下。若然陛下遭遇不测,请殿下弃临关而退守丰都,以备他日复国!”   听到复国这两个字的时候,李然几乎被怔得目瞪口呆。   望着手中这个象征着北烨至高权力和荣耀的东西,这一瞬间他心中究竟是什么感受,或许只有他自己才能体会。   江诀,那个走一步甚至会算三步,能将所有人都玩弄于鼓掌之中的男人,究竟被逼到了什么样的穷途末路,才会留下“复国”这么一条不算退路的退路呢?   更令他不可思议地是,一个城府如此深的人,居然会将那条所谓的退路,留给除了他自己之外的另一个人。   李然浑身僵硬,耳边依稀就是江诀咆哮着不让他带兵前往临关的怒吼,眼前闪过的是承乾殿内那个孤独疲惫的身影。   李然突然发现,他的记忆里,几乎没有多少江诀的容貌。   此时此刻,手心里的这个传国玉玺,连带着对方的那份信任和深情,竟成了千金重担,压得他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从来没有哪一个人的感情,会让他产生一种沉到心底的负累感。   李然的心中波涛翻滚,江云抬起头来,一脸郑重地说道:“主人,殷先生让属下帮他带了一句话,他说——陛下的心意,殿下如果还不明白,那在下亦无话可说。倘若陛下有何不测,只希望殿下能看在小殿下尚且年幼的份上,保他一世无忧……”   李然心中一悚,一脸怔然地望向江云,问道:“他会一直留在江诀身边?”   江云点了点头,李然心中却是喜忧参半,喜的是有殷尘这个极有谋略的人从旁助阵,江诀至少又多了几分胜算,忧的是一旦京师失守,那么所有他熟识的人,都要跟着陪葬。   这一刻,残酷的事实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摆到了他面前。   更可悲的是,他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   他突然想起当日,江诀曾经脸带苦涩地说过:“小然,朕亦不是万能的。若有任何闪失,那个被逼入绝境的人,就是朕了……”   为什么他要做这样的选择?   难道天下就这么重要,重要到要让他连命都可以拿去赌?   为什么不留下一些兵马自保?   只因为要去临关的是他和江逸,所以要保证让他们没有任何闪失吗?   看着手心里的传国玉玺,李然的心竟然有些痛了…… 千里救援   江云与李然说完后不久,江诀的圣旨便到了。   王贵念完圣谕,一脸欲语还休地望向李然。   李然知道他必定有很多话要说,却碍于江诀的命令不能开口,安慰地说道:“放心,我都明白。”   王贵感怀地点了点头,继而似是想起了什么,拍了拍手,然后就见小六子从营帐外窜了进来。   这厮见了李然,立马扑了上来,完全没有任何尊卑可言。   李然原本还有些情绪低落,如今被他这么一闹,倒有些无语。   “殿下,此去临关路途遥远艰苦,是以陛下特吩咐老奴将您的贴身内侍带来。如此,您与小殿下路上也有人照顾。”   王贵将圣旨递给李然,继而朝他恭恭敬敬地躬身行了一礼,继而又将江诀的意思说了。   李然听到他口中那“陛下”两个字的时候,心莫名一紧,也不知是何缘故。   他稳了稳心绪,脸带深意地望向王贵,说道:“替我给他带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万一输了,保命最要紧。”   王贵是宫里多少年的老人了,经历的事多不胜数,之前都还能一直保持镇定,如今被李然这么一说,再也按捺不住,立马红了眼眶。   他悄悄地低头用衣袖擦了擦眼角,一脸郑重地点了点头,望着李然的眼中除了感激还是感激。   李然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温言说道:“同样的话,也替我跟凤宫那几个人说一声。当然,你在我跟前,就不用我再嘱咐了。”   王贵再次点了点头,哽咽着说道:“殿下,您自己千万保重!陛下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确有万般不舍!可纵然如此,陛下他也是没有办法,否则就不会……”   李然抬手示意他不用再说,继而拍了拍这位忠心耿耿的老内侍的肩膀,一脸郑重地朝他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让他放心。”   王贵眼中含泪地又朝他一叩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万语千言,都在不言中。   王贵走后,李然立马召集了军中大将,继而将现下的形势跟众人说了。   廖卫一听说王觉年在对留之战中中了敌军的埋伏,虎目中立马就蒙了泪,这么个铁铮铮的大汉,居然会有如此反应,饶是李然都不免心有动容。   先锋营的众将领皆侧脸望过来,都沉默着没有开口。   此时此刻,众人内心的不安和担忧,可见一斑。   然而,眼下还不是感伤的时刻。   李然将集结三军的命令一下达,这些个训练有素的将领就立马去各自营里安排出征之事了。   最后,营帐中只剩下他和廖卫还有沈泽三人。   李然朝廖卫走过去,拍了拍这个大个子的肩,低声说道:“实在伤心的话,就憋住这口气,将仇从沙场上讨回来!”   廖卫脸上已经泪流满面,听李然这么一说,浑身肌肉一绷,无声地点了点头。   李然走回到案旁,站在沈泽身边,问道:“带着这十五万大军赶到临关,最快要多久?”   沈泽沉默片刻,一指在地图上划了条线,说道:“以属下看来,至少要七八日。”   李然一听,双眉一凝,问道:“没有更快的办法吗?”   沈泽微微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李然默想了一会,问道:“那依你看来,北烨的十六万大军能坚守临关多久?”   “至多五日!”   “五天?”   沈泽将对方的惊诧看在眼里,他是这么解释的:“临关地形独特,两边是崇山峻岭,中间则是一个洼地。按理来说,此地应该是易守难攻的,可是——”   说到这里,他一脸担忧地望了眼李然,说道:“北烨的气候向来干燥,此时已近深冬,西北风盛行,而城外多是草木,若是敌军用火攻,那么厉将军能否坚持五日,还是未知之数。”   李然心中一跳,再不做耽搁,斩钉截铁地说道:“既然这样,那就由我带着五万骠骑营的将士先赶过去,你和廖卫带那剩下的十万兵马尽快赶来!”   “这如何使得?”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但凡还有更好的路可以走,我也不会选择这么冒险的途径。”   沈泽还想再劝,李然示意他打住,一脸郑重地说道:“这五万救兵一到,或许还能再拖延两三天。我只给你三天的时间,如果三天之后你们还没到,那么临关很可能就保不住了。你明白吗,沈泽?”   李然脸色一沉,主帅的气势展露无疑。   沈泽被他那样的神色看得一震,一脸怔悚地点了点头。   众将士们将出征事宜安排妥当之后,纷纷回到大帐。   李然将方才的决定跟众人说了,他们也觉得此法妥当,都没什么异议。   天将大亮之时,三军已然集结完毕。   高头黑马之上,李然早已戎装在身,如此面如冠玉的统帅,十一国亦是少有。   若是昨日接到出征的消息,那么他必定是雀跃万分的。的ab233b682ec355648e7891e6   毕竟,能够亲自领兵上阵,那是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夙愿?   然而此时此刻,率领着大队人马的他,心中却全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前路虽险,但那到底还是一条生路,甚至还有一条退路可选。   而他一旦离开,宫中那个男人会陷入何种境况,谁也算不准猜不到。   不久,沈泽来报,说三军已准备妥当,只等主帅一声令下便能启程。   李然微微一颔首,深吸口气,朗声喝道:“今日辰裴叛国,致使左帅失踪,临关危在旦夕。如今正值北烨多事之秋,我等皆为热血男儿,自当为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你等可愿意便随本帅一行?”   这么一喊,众将士纷纷侧目,万千人的视野里,他们俊美的统帅正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一手执佩剑指天起誓,风吹起了他的战袍,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势坐镇军前。   如此一幕,激得所有的将士高声呐喊。   李然满意地在人群上方扫视一圈,高喊一声“出发”,继而掉转马头,踏上了去往临关的征途。   在他身后,北烨皇宫内,江诀正站在宫中最高的城楼上,默然望向他离去的方向。   狂风吹起他的衣袍和黑发,却让那个修长挺拔的背影显得越发坚毅。   天下,就在他脚下。   而他的眼下,再也不仅仅是天下了……   [北烨边城临关]   厉子辛站在城楼上,一波接着一波的留军正从底下往上攻。   他们,已经守了一天一夜了。   每每想起当日的惊险,厉子辛至今仍然心有余悸。   当日,他依计带着十六万大军向北追赶留国败军,欲将其赶往乐水,以便和王觉年来个前后夹击。   敌军一路上并不兜转,一路往乐水逃去,反倒像是有意想将北烨军带往天险一般。   眼看情况有异,厉子辛心中便存了几分警惕。   他立马下令三军放慢追赶,继而暗中指派一队人马,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前方查探情况。   厉子辛手下的这一帮探子军,个个都是高手。   他们乘着留军混乱之际,换上敌军的衣服,混在对方的大军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乐水。   到了乐水,众人立马被惊得汗湿了几层——原该埋伏在此地等待敌军前来自投罗网的五万精锐部队,如今已经横尸遍野。   众人一阵后怕,再不敢耽搁,立刻择路回头。   为避免行踪暴露,他们当机立断,从山中择路赶了回来。   感到之后,众人将探得的情况跟厉子辛一报,厉子辛立刻被惊出了一层冷汗。   王觉年已然中了敌军埋伏,而他也差点一脚踏入对方的陷进之中。   然而如此严密的计划,居然会被对方洞察了先机,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军中出了奸细,且这奸细不是普通的将士,而是大战当晚参加内部商谈的上层将领。   厉子辛二话不说,立刻下令众将士调转马头回城。   此时此刻,苏沫正双目铮铮地等着他的到来。   可惜他左等右等,等到的只是留国败军,却丝毫不见厉子辛的身影。的82161242827b   苏沫立刻明白,对方已经识破了他的诱敌之计,如今估计已经在往回赶的路上了。   当然,苏沫是何许人物,一计不成,他自然还有后招。   此次要活捉厉子辛,正是他势在必行的。   所以他二话不说,立刻下令西平军和留军往临关进发。   那位留军主帅亦是有勇有谋之人,见到这等情况,也明白对方并没有中计,立刻下令三军杀了回去。   但紧赶慢赶,还是差了一步。   当留西大军赶到之时,厉子辛已经领着大军退回城里去了。   那位留军将领一看,心中大叹一声可惜,到底还是错过了一举歼灭北烨军的好机会。   此时再要攻城,双方兵力虽有悬殊,但以厉子辛的能耐,他们想要轻易攻破临关的城门,已是难上加难。   厉子辛回到城中,一面命人安排防守,一面将出兵那晚参加部署的将领召集起来。   正当他准备实施盘查之时,冷不防有人来报,说辰参军带着十万大军撤离临关,如今已经在几里之外。   厉子辛那一刹那,犹如被人一盆冷水从头淋到了脚。   显然,奸细一事已无须再查,毫无疑问,正是那个带兵叛逃的辰裴。   如今,此人突然带走十万守城将士,意味着他如今只能带着十六万大军去对抗敌人的三十万大军。   如此一来,兵力悬殊之大,已然不言而喻。   厉子辛没有浪费任何时间,当下便做了决定——死守临关,等待朝中支援!   眼下,对方的攻势一波接着一波而来,看来是卯足了劲要拿下临关。   而他能做的,只有尽量拖延时间而已。   他一面在城楼上镇定自若地指挥着攻防,一面盘算着往后几日的防守安排。   城门处,将士们正在轮番死守。   敌军的巨木还在一个劲地撞击城门,北烨军则咬紧了牙关要严防死守。   城楼上,弓箭手正在不断射杀着妄图爬上城楼的敌军。   城楼底下,早已尸横遍野。   不久,一名浑身是血的将士来报:“元帅,不好了!城楼左角已被敌军击破!”   厉子辛浑身一怔,继而稳了稳心神,沉声说道:“让弓箭营的将士过去支援,然后找几个砌石匠来,务必力保城楼不破!”   那将士得了令,立马跑开了。   接着,又有一将士来报:“元帅,城门有破裂之处,如何是好?”   “拿硬物堵上!能撑多久撑多久!”   接着,又有将士来报:“元帅,军帐起火了!”   “让们的人领些百姓去救火!”   意外纷纷而来,厉子辛的副将余卿莘站在他身后,一脸忧心地说道:“元帅,如此下去并不是长久之计啊!将士们已经守了一日一夜,早已疲惫不堪!敌军却是轮番上阵,形势对军极为不利!一定得想办法才行!”   厉子辛点了点头,默想片刻,说道:“让守城的将士轮番休息,对方的攻势不可能这么无休无止地进行下去,们只要再坚守几日,援军已经在路上了。”   “真的吗?”   余卿莘一听援军将到,精神大振。   厉子辛却没有告诉他,这一切只不过是他的猜测而已。   更何况,就算援军此刻已经在赶往临关的路上,但罗城到这儿少说也有三四千里。   如此一来,纵使大军紧赶慢赶,也至少要花五六日的时间才能赶到。   到那时候,他还撑不撑得住,已是未知之数。   “城中百姓如何了?可还安稳?”   “元帅放心,百姓听说留西二军在猛烈攻城,都纷纷要求与我军一道抵抗外敌,甚至有人将家中储藏的粮食也尽数拿了出来,以供我军急需之用。”   “如此看来,粮食应该不是问题了。”   “确实如此!可我们的箭矢再三五日就会告罄,这该如何是好?”   “那便让军中工匠原地取材,再造一批箭矢,此事应该不难!”   “原地取材?您的意思是……”   “百姓家中并不缺铁器和木材,你就吩咐下去,说此次他们提供的物件,本帅都会记在账上,他日定会折金奉还!”   “是!属下这就去办!”   余卿莘领了命,兴致勃勃地去办了。   厉子辛站在城楼上,眼中一片坚定。   即使前路再如何渺茫,他也要坚守到最后一刻!   **********   厉子辛猜得没错,李然很快就带着十五万大军从罗城出发了,且还是分批赶往临关。   那个先头部队,自然是林瓒的骠骑军。   骠骑营的名字里之所以有那个骑字,自然跟马脱不了干系,是以其最大的优势便在于“速度”二字。   若是比杀伤力,骠骑营自然比不得严文斌的步兵营。   但若单论速度,却还是骠骑营胜出许多。   而李然之所以会如此做,自然是有他的用意的。   眼下,留国和西平大军如同蚂蚁一样聚在临关,且攻势一日比一日猛烈。   厉子辛却只有十六万人马在手,即便只守不攻,也总有弹尽粮绝的一天。   样看来,死撑总会有个极限,所以一定要在临关被攻陷之前,立即给予支援。   但是,拖着十五万大军赶路,犹如老牛拖车,实在没有什么速度可言。   更何况,十五万大军若皆连夜赶路,恐怕到了临关之后,众将士还没开战,已经累得趴在地上了,还谈什么支援?   所以,李然毅然决定——让廖卫带着十万步兵营和后备营垫后,而他则亲自带着骠骑营的五万先锋军,日夜兼程地疾速赶往临关。   而厉子辛千算万算,也没料到此次带兵赶来支援他的,竟然会是李然。   与此同时,京师罗城的气氛已然紧张到了极点。   北烨朝的最大的一场动乱,已经近得就在眼前了。 险象环生   [北烨皇宫]   北烨皇宫内,看起来依旧是平静如常。   宣德殿内,江诀一脸肃然地端坐在御案后。   此刻,他正拿着一份奏报,将其中的内容大致扫了一眼,继而交给罗风,问道:“辰裴的十万大军到哪里了?”   “禀主公,已经到了渠城!”   也就是说,只要日夜赶路,这十万大军最多只需四日便能赶到罗城。   一旦这队人马杀到,外加辰尚的五万人马,对方总共就有了十五万兵马。   与之相反,江诀此时却只有五万禁卫军在手。   如此一来,就算他不想认输,恐怕到时候也由不得他做主了。   这般敌众我寡之势,实在不妙!   当然,如果李然带走的那十五万先锋军还留守在罗城,那就另当别论。   事实上,江诀当初会下这招险棋,亦是迫不得已。   辰尚通西平之事,他其实早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而辰裴这个隐患,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带兵叛逃,率领大军杀回来,其实也在他的考虑之内。   然而,此次留国竟然会让西平军长驱直入,这确实不在他预料之内。   更糟糕的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在留西大军猛烈进攻临关的同时,王觉年的五万精兵竟然被对方一举歼灭,连带着他这个主帅也下落不明。   如此种种打击,对北烨军乃这至对江诀来说,都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所以,江诀必须留下,也只能留下,而十五万先锋军也必须赶往前线!   或许这就叫做“人算不如天算”,总有太多的意外,会让人措手不及。   “辰裴的十万大军一到,便是辰尚有所行动之时。如今宫中只剩下五万禁卫军,实在不足以自保。陛下真不应该将那十五万先锋军全数调走,纵然只留下五万,也能解燃眉之急。”   殷尘一脸忧容,江诀如此兵行险着,实在令他担忧。   “朕原本亦有此打算,但西留大军少说也有四十万。朕眼下还在担心,十五万人马或许都未必足够抵御敌军的进攻。留军也就罢了,但西平军向来以勇猛善战著称,若是有任何意外……”   他说了一半,再也说不下去,眼中满满都是担忧。   殷尘假意一咳,唤回了座上那位的注意。   江诀会这么说,自然是存了私心的,殷尘他哪里不明白。   “陛下的心思,臣亦明白。但照目前的形式看来,京师的形势只会比临关更危急。当初若然干脆些,用那十五万兵马一举剿了辰尚党羽,继而再赶往临关,或许也来得及,只是……”   只是如此一来,辰裴就肯定不会杀回来,而是直接留在临关,与西留大军来个里应外合。   到那时候,北烨二十万大军将被杀得一个不留,临关会不保,北烨亦危矣。   如此左右为难的局面,都让江诀给碰上了,连殷尘都只能连连摇头低叹。   江诀哪里不明白对方的顾虑,他点了点头,说道:“若是留下那十五万大军来平乱,势必会有所耽搁。朕当初担心的是,子辛未必能撑到援军到达之日。而临关若是失守,西留大军便会长驱直入。到那个时候,纵使朕还保有这个皇位,又有何用?”   殷尘低声叹了口气,眸色一凝,说道:“原来这便是辰公的妙计,乘乱起事,可见他是真的谋划许久了。”   江诀点了点头,暗忖如今那十五万大军一走,辰尚恐怕会开心得直捋胡子了。   那只老狐狸,确实精明异常!   “但没了皇位,又何来今后逐鹿一说呢?”   殷尘的眉眼拧得死紧,江诀却是一反常态的洒脱,淡淡说道:“先生的顾虑,朕都明白。但朕亦不是赌不起之人,辰尚想要赌一把,朕便奉陪到底!朕倒要看看,究竟鹿死谁手,谁输谁赢!成王败寇,终究会有揭晓那一刻!”   他就那样坐着,字字如铢,句句铮然,那样浩然的气势,仿佛他头顶上撑起的不仅仅是北烨的大片江山,还有他誓要夺取的天下!   清晨的阳光照在这位年轻帝王的脸上,将他脸镀成了金色。   那个一瞬间,殷尘似乎在这位天子眼中,看到了睥睨天下的气势。   他想起自己曾说过的那句话:他日逐鹿之时,必定会险象环生。   如今看来,形势瞬息万变且意外丛生,往往杀你一个措手不及,确实都如他预料的一般。   但纵使能够预料,真正面对之时,亦会感到负累。   而座上这位,在如此困境之下,还能表现得如此坦然自若,那么这位北烨天子,该有着怎样令人不可预知的能耐呢?   “如今敌众我寡,硬拼自然是不行的。”   殷尘心中激情顿起,他起身走向御案旁挂着的那张巨幅地图,一手指向渠城的位置,脸带不解地望着江诀,问道:“臣有一点不明白,临关通往罗城的道路不止一条,为何辰裴偏偏会选择打道渠城?”   江诀眼中闪过一阵钦佩之色,笑着说道:“先生若是入了辰尚麾下,朕定然会输得一败涂地!”   殷尘坦然接受了对方的恭维,没有推辞也没有惶恐,淡淡说道:“陛下既然如此说,便是有所准备了。”   江诀一脸赞赏望了他一眼,指了指距离渠城十里外的那个位置,问道:“先生以为,在此处设下伏兵如何?”   殷尘定睛一看,说道:“此处名外安定,臣早前周游列国时,曾途径此地,确实是个易守难攻的要地,亦是通往渠城的必经之地!如此看来,陛下是准备……”   他还为说完,江诀已经一脸赞同地点了点头,殷尘盯着地图看了片刻,眉眼一凝,问道:“计是好计,然而这伏兵何来?”   江诀轻笑一声,卖了个关子,说道:“那就请先生猜猜看了。”   殷尘见江诀说得一脸笃定,一脸不敢置信地朝他望过去,问道:“陛下果然是在南琉留了伏兵的?”   江诀脸上先是一怔,继而露出一个折服的笑,说道:“先生啊先生,还有什么是猜不到的吗?那十万兵马乃是朕的嫡系,无人知晓,也轻易不会动用。如今已经到了万不得已之时,自然是它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江诀说完,殷尘眼中一亮,心中顿时升腾起无限希望,转而望向安定的位置,叹道:“安定?安邦定国,果然是个好名字啊!也希望此地能成为陛下之福地,为此次平乱立下第一要功!”   江诀笑着睨他一眼,坐回到御案旁,说道:“朕倒要瞧瞧,辰尚那个老匹夫苦等五日,却等不来他的十万救兵,会是何种脸色!”   他如今一提起辰尚,脸上除了冷然还是冷然,可见已经恨到骨子里了。   殷尘不置一词地点了点头,说道:“陛下还未说明,何以辰裴会取道渠城?”   江诀沉默片刻,幽幽说道:“辰裴麾下有一员参军,乃是朕安插在他身边的一名亲信。此人颇有些谋略,他日先生不妨与他见上一见。”   显而易见,取道渠城的建议,肯定是这位参军跟辰裴提的。   如此看来,此人能在辰裴身边混到心腹的位置,继而还能对他构成如此大的影响力,可见他不是一般二般的能耐。   当然,若是没有些能耐,江诀怎么会舍得将他安插到辰裴这个不定时炸弹身边?   事到如今,一切都已准备妥当。   那么,眼下要做的事,自然就是坐等这场战事的来临。   江诀的眼中,是一片坐待风云的晦暗。   殷尘提着的一颗心,也终于可以放下一半了。   **********   四日后,李然终于不负众望,带着五万骠骑军赶到了临关。   城中百姓见有援军赶来,自然是欣喜万分。   而这般俊美的元帅,大家亦是头一回见到,是以人们望向李然的眼中,除了好奇还是好奇。   与之相反,李然这一路赶到临关,倒是大生了些感触。   他原以为,北烨如此强大,必定是富裕无比的。   未曾想离开罗城越远,一路走来所经之处,不论是城市发展规模还是百姓生活条件,都越来越差。   直至到了临关,两厢比较之下,才明白罗城是多么繁华之地。   入了城,他将城中风貌草草扫视了一番,这不看还好,一看就怔住了。   原来临关因为地处边关要地,历朝以来皆是争战之地,是以商业发展和城内建设都一塌糊涂,甚至有许多房子的屋顶,都还是用茅草铺盖的。   而百姓的穿着,真可以用鄙陋二字来形容。   与他们一比,当日在罗城皇宫之中,可谓人人皆着华衣。   入城后,临关百姓质朴的眼神还有那憨然的神态,无一不在挑战着李然的视觉神经。   这便是作为边城百姓,所要付出的苦楚和艰辛么?   李然无声感叹,眼前这一幕,不免让他想起从前的潦倒生活。   好在他如今还有要务在身,无暇感伤,只顾着全力驱马,往城楼赶去。   与此同时,厉子辛早已收到消息,正在迎接他的途中。   不消一会,李然的视线里就出现了一个身着银白盔甲之人,正骑着匹枣红骏马朝他奔来。   此人一身戎装打扮,面如冠玉,左眼角处缀着一颗泪痣,不是厉子辛还能是谁?   而这副打扮的厉子辛,李然倒还是初次见到,是以一时被闪了眼,亦在情理之中。   厉子辛见了李然,一拉马缰,停在他跟前。   李然也停了马,一脸是笑地望向对方,打量片刻,不无想念地说道:“好久不见了,子辛。”   厉子辛被那样直直地看着,心头一跳,心中情愫无法自制地一涌而出。   此刻的李然,早已不是当日他在凤宫中看到的那般,陡然间增了几分俊逸和沉稳。   如此绝色之人,如今戎装在身,不但不怪异,反而显得飒爽无比。   如此近距离一看,更是英气逼人。   那一年的那一日,北烨的护国双璧,双双坐于高头大马之上,相视而笑。   而他们的身后,则是万千将士和百姓祈盼的双眼。   他们,终于相聚了。   然后,他二人不再做任何耽搁,立即带着大队人马往城楼处去了。   一切的离愁别绪,都可待战乱平息之后,慢慢畅谈……   [西留军大营]   西留军主营帐之内,苏沫正一脸肃然地坐在帅椅上。   四十万大军接连五日没日没夜地攻城,居然还未能将这小小临关拿下。   这样的认知,让苏沫懊恼不已。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皆是因为一个人——厉子辛!   苏沫玩味般将这一个名字在嘴边念了几遍,心中的暗恨不足为外人道说。   当初若是策动厉子辛起事成功,那么就不会有今日这样的困局!   苏沫知道,在此地多拖一日,西平的局势也必定会多担一日风险。   眼下,在那个男人的坚持之下,临关竟然成了固若金汤之所。   今日他能在上面敲一个洞,明日对方便能将这个洞补上。   苏沫揉了揉纠结的眉头,心中暗暗想着对策。   然后,一名将军打扮的将领走了进来,继而探身到苏沫耳边说了什么,苏沫眸光一紧,暗忖江诀还真是舍得,连他那个心上人都派来了,可见他被家里的那只老鼠,搞得着实有些狼狈。   苏沫越往下想,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虽说临关久攻不下,但这也是早晚的事。   而对方新加入的五万人马,相对于四十万大军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根本无足为惧。   如今要做的,自然就是将厉子辛和他的人马逼出来好好大战一场。   苏沫默想片刻,继而朝他身边这位将领招了招手,继而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接着就见这位青年将领恭恭敬敬地朝他行了一礼,退了出去,不久便将留军主帅文岳领了进来。   苏沫坐在主帅的位置上,受了对方一礼,淡淡开口问道:“如今还剩多少人马?”   文岳有问必答,如是说道:“我留军还剩三十四万又五千人马,加上陛下的五万大军,统共四十万不到。”   苏沫一脸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文将军可知,北烨军中方才赶来了一批援军?”   文岳一听,脸上一怔,一脸不解地问道:“如此机要之事,陛下从何得知的?”   苏沫眸中带笑地睨了他一眼,淡淡说道:“这点你无须操心,朕只问你,军中粮草还能支撑几日?”   文岳见对方不肯明言,知道自己问得多了,再不敢多言,回道:“不出意外,应该还能坚持一月有余。”   苏沫一听,脸上是一片深思之色,也看不出情绪变动。   文岳暗忖,莫非这位西平皇帝想一直围困下去?   只不过被对方这样一动不动地盯着,文岳到后来都有些怕了。   片刻之后,苏沫淡淡地开了口,他是这么说的:“下令三军,加紧围攻之势!既然对方想要长久地耗下去,那朕就偏偏不遂他的愿!”   文岳一听,就愣了!   既然要加紧攻势,为何要问粮草之事,岂不是误导他吗?   “只是如此一来,损兵折将不在少数!”   文岳低头拱手朝苏沫行了一礼,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虽说对面这位西平皇帝向来阴晴不定,喜怒难以琢磨,但文岳他到底是个武将,心中有想法就不吐不快。   若是换了那帮文臣,打死也不敢逆了座上这位的龙鳞啊。   他这么一说,苏沫不怒反笑,眼中是一片激赏之色,说道:“此话确实有理,只是将军有所不知,此次赶来的只不过是北烨的先头部队,几日后还有一批人马会赶来支援。到那时候,恐怕将军再想攻下临关,就难如登天了!更何况,朕这五万兵马亦不可能长久留在此地,将军可明白这其中的厉害关系?”   文岳也是极灵光的,座上这位如此一说,他立刻就明白了。   简而言之,对方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所以让他不惜任何牺牲,都要将临关一举拿下。   但是这个牺牲,显然指的是他留军,而非西平军。   纵然如此,文岳却不得不听从对方的安排,毕竟如今留国的生死存亡,都捏在西平手中了。 反击之战   [临关]   李然跟着厉子辛来到营帐,这一路走来,到处都是受伤的将士。   李然将一切看在眼里,心里受到的震撼当然不是一般二般。   他停下脚步,望着厉子辛,问道:“对方这几天一直在进攻吗?”   厉子辛点了点头,说道:“探子带回来的消息,西平至少有五万人马,留军也有三十五万左右,而我军只有十六万多,人数相差实在悬殊。对方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一直猛烈进攻。”   “这几天真是辛苦你了。”   厉子辛被他说得一顿,随即又恢复了常态,说道:“有了这五万骠骑军加入,应该还能撑一段时日。”   李然摇了摇头,神色间一派的复杂,沉默片刻,幽幽开口说道:“是十五万,子辛。”   “什么?!”   厉子辛一脸不敢置信地朝李然望了过去,问道:“那罗城岂不是只剩下十万禁卫军?”   李然暗自叹了口气,他没有告诉厉子辛,江诀的那十万禁卫军,已经有五万叛逃了。   厉子辛眼中满是忧色,李然拍了拍他的肩,说道:“先解决眼前的事吧,或许到时候还能赶得及回去救援!”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似乎也只能这么做了。   他二人沉默片刻,暂时将心中的忧虑压下,转而开始讨论眼前的战事。   厉子辛将城里的情况跟李然大致说了一番,李然了然地点了点头,继而指了指他身后的那位青年将领,说道:“这位是我骠骑营的统领林瓒。”   林瓒朝厉子辛抱拳行了一礼,说了声:“末将参见右帅!”   厉子辛见此人气质不凡,暗忖璃然如今还真是懂得用人。   果然六年不见,变了许多啊。   “林将军不必多礼!这是我的副将余卿莘!”   他这么一说,余卿莘立马躬身朝李然行了一礼,继而冲林瓒抱一抱拳,算是打过了招呼。   “以如今的形势看来,敌众我寡已是必然,纵使那十万援军赶到,也要想个法子逼敌军撤退。”厉子辛的视线在众人脸上一扫,沉声说道:“若是硬拼,只会输多胜少!”   李然对这个时代行军打仗的问题其实并不在行,但听厉子辛一分析,也觉得很有道理,遂赞同地点了点头。   林瓒指了指地图,问道:“此处乃天险,若是能够在此地设下埋伏,来个前后夹击,要一举歼灭敌军,亦非难事。”   厉子辛沉声一叹,说道:“说得不错,但五日前王将军已用过此计,可惜却为敌军识破且占了先机,而王将军如今亦是生死未卜。”   “既然此计不能用,那么只能另谋他路了。”   厉子辛点了点头,沉默着没有开口。   李然深思片刻,沉声开口说道:“其实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五万大军只是西平的先头部队,等他的援军一到,我们该怎么办?”   厉子辛脸色一僵,说了四个字:“必死无疑!”   李然似乎早猜到是这个答案,一脸复杂地问道:“也就是说,我们现在需要速战速决?”   他这么问着,脸上倒不见一丝恐慌的神色。   事实上,速战速决正是他想要的,再这么拖泥带水地耗下去,确实不是长久之计,更不符合他的个性。   厉子辛的副将余卿莘向来谨慎,眼见着两位主帅脸上都有些“冲动”之色,立马开口劝道:“但兹事甚重,末将以为,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厉子辛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遂宽慰般拍了拍这个老实人的肩,李然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说道:“林瓒,将东西拿来给厉元帅瞧瞧!”   林瓒得朋吩咐,立马出门喊朋个弓箭手过来,从对方手中拿了架弓弩,继而回到营里,呈给厉子辛。   厉子辛接过那架奇怪的东西,问道:“这这是何物?”   林瓒笑着看了眼李然,答道:“此物为改良后的弓箭,由统帅所制,骠骑营人手一架,可谓威力无穷。”   他一说完,李然不无得意地开了口:“林瓒,你去试一手,让元帅开开眼界。”   厉子辛见他二人说得如此笃定,遂摆了个请的姿势。   林瓒朝众人点了点头,继而瞄准一根廊柱,食指一扣扳机,只听嗖的一声,箭矢破风而出,咚地一声钉入木柱之中。   厉子辛和余卿莘一看,这一射竟然是入木三分。   厉子辛一脸不敢置信地望向李然,一手指向那架弓弩,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李然好笑地看着他被惊呆的表情,朝林瓒打了个眼色。   林瓒这几日跟在他身边,早跟他培养出了不小的默契,不用对方开口,立马将那架弓弩呈给了厉子辛。   厉子辛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通,继而学着林瓒刚刚的样子,扣动扳机,又是咚的一声,廊柱上距离林瓒那支箭一厘米处,又多了一支箭矢。   李然吹了声口哨,笑着说道:“身手真不错啊,子辛!林瓒第一次用这玩意的时候,差点脱靶了呢。”   他这么一说,厉子辛和余卿莘就笑开了。   林瓒被他这么一糗,居然厚脸皮地朝众人耸了耸肩。   这个动作,是他这几日跟在李然身边学来的。   李然从前还觉得此人城府太深,却没想到越与他接触,越觉得此人好玩得很,遂上前拍了拍他的肩,继而与他握了握手,大有些志趣相投的意味。   厉子辛在一旁看着,只能无语地摇头。   如此一来,紧张的气氛倒也减淡了许多。   然后就从帐外传来一阵喧哗,继而窜进来一人,众人一看,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小太子江逸,后面还跟着瘪着一张脸的小六子。   小太子这几日跟在李然身边,一路奔波来到边城,居然不吵也不闹,甚至也不问李然究竟发生了什么,唯一问起的一句就是:“爸爸,我们何时能见到父皇?”   而他每每提起此事,李然都是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有好几次都差点露馅了。   久而久之,小太子就干脆什么也不问了。   不过他到底还只是个四岁的孩子,如今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身边除了小六子再没有熟识之人,甚至连他最亲的爸爸都不在身边。   如此这般,小太子跟小六子闹了一通,便找到帅营来了。   众人正在纳闷究竟何人敢在帅营外闹事,继而就见一个小人窜了进来。   那孩子一进来便直直跑向李然,一把抱住对方的腿,还一脸委屈地抬头望着对方。   在场诸位,除了余卿莘,都是识得他的。   余卿莘这个人到底老实得很,眼看着这孩子跟李然像足了七分,心中就犯嘀咕了,继而凑到厉子辛耳边,小声问道:“将军,这便是太子殿下吗?”   厉子辛点了点头,一脸温情地望向江逸,甚至还朝他露了个极温柔的笑脸。   江逸被他那样一看,竟然小脸一红,继而将头埋进李然颈窝里,再不肯抬起头来,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李然好笑地拍了他一屁股,小六子颤颤巍巍地在一旁拿着帕子擦汗,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李然拍了一下他的背,说道:“辛苦你了,六子!”   小六子被他这么一说,立马红了眼眶,眼看着又要掉泪了,李然暗叫一声不好,继而摆出一副深沉的模样,一本正经地说道:“好了,你先下去吧,我来看着他。”   “可是,殿下……”   李然见他要磨蹭,一脸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了句“出去吧”,然后就见小六子一脸幽怨地甩着帕子扭着身子出去了。   当然,众人哪里见识过他这样的风采,皆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个离去的背影。   李然揉了揉突突乱跳的太阳穴,额际一片青色。   众人面面相觑地望了一眼,继而皆沉默了。   李然朝他们使了个眼色,示意众人继续。   厉子辛咳了一声,唤回众人的注意,说道:“如此看来,有了这五万骠骑军的加入,我军的实力就大大提高了。”   余卿莘见过那弓弩的威力后,心中顿时升腾起无限希望,一脸兴奋地说道:“我们还有一个优势,那就是高度。敌军在下,我军在上,只要能够保证城门不破,那么坚持十天半个月,应该不是难事!”   “既然是这样,那么事不宜迟,林瓒你把骠骑营的人手安排一下,记得照我说的那样去做!”   林瓒一脸郑重地朝他拱手行了一礼,立马出去办了。   李然望了眼怀里的江逸,继而以眼神示意厉子辛稍等片刻,抱着江逸来到角落里,说道:“爸爸现在有事要出去,你跟着小六,我很快就回来。”   孰料江逸这次死也不肯听他的,一副死缠到底的架势。   李然的脖子被他圈着,想掰开他的手却又掰不开,他二人对峙半天,后来还是李然败下阵来,只能无奈地敲了他额头一记,带着这个无尾树熊一同往城楼那边去了。   奇怪的是,江逸这孩子居然对营帐外那种紧张肃穆的气氛一点也不害怕。   李然见他一脸兴奋的样子,只能无语感叹。   众人登上城楼,林瓒的骠骑营已经准备就绪。   与此同时,距离城楼一公里远处,敌军的大批人马已经集结完毕,又一场声势浩大的攻击即将到来。 创网 @   李然抬手示意林瓒做好准备,林瓒收到指示,大喊一声“众将士听令”,继而就见骠骑营的将士自动分成了三队,一队在前,左手执盾,右手执弓弩,另两队人马位于其后,一队人马肩上背着箭矢,另一队手中拿着弓弩,一旦第一队人马手中的箭矢告罄,另外两对人马就会补上,如此回环往复,看起来极其井然有序。   厉子辛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眼中除了赞叹还是赞叹。   “怎么样?子辛?现在有赢的信心了吧?”   厉子辛笑着开口问道:“人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六年不见,殿下竟变得如此能耐了,属下真是望尘莫及。”   李然半是心虚半是好笑地望了他一眼,讪笑着没有接话。   厉子辛如果到现在还觉察不出他的异样,那是不可能的。   然而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他爱的那个人早已经在邀月池的那场事故里去了,现在在他眼前的,是李然而非璃然。   当然,这个事实李然怎么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告诉他。   所以他只能装傻,索性对方也实在是宽宏大量,一点深究的意思都没有,这才让他暗自松了口气。   小六子跟在他二人身后,见厉子辛是熟人,心中一激动,插嘴说道:“殿下的能耐,可远不止这些,将军日后便知道了。”   他说得一脸臭屁,连厉子辛都被逗得无语失笑。   李然退后两步,暗地里给了他一肘子,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六儿,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小六子见李然神色不善,这回算是学乖了,探身到他耳边,低声问道:“殿下,奴才又说错什么了吗?”   “你少说话,我就谢天谢地了!对了,待会儿战事一起,你把江逸带回营帐去,知道吗?”   李然警告般望了六子一眼,继而又一脸正然地望向江逸。   他二人对峙片刻,小太子败下阵来,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李然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为视嘉奖,还特意补了一句:“这事完了之后,爸爸买个糖葫芦给你吃。”   江逸暗自翻了个白眼,他可不喜欢那种甜得要命的东西。   片刻后,敌军阵营中传来一阵密集的击鼓之声,众将士精神一振,大战就要来了。   李然将江逸交给小六子,找了两个士卒将他二人送了回去。   而此时的城楼下方,一人骑白马之上,身着戎装,一脸趾高气昂的模样,喊道:“你们北烨人都是缩头乌龟么?如此藏头藏尾,真是惹人耻笑!”   这话一喊,立即在北烨军中引起不小的喧哗。   看来对方这招激将法,似乎也有些功效。   余卿莘站在厉子辛身后,一脸担忧地问道:“将军,如今该如何是好?对方如此叫阵,将士们的情绪必定会受其影响!”   厉子辛眉眼一凝,眼中是一片怒意。   李然不懂叫阵是什么意思,凑到他耳边问了一句。   厉子辛一脸尴尬地望了他一眼,低声跟他解释了一番。   其余几位将领还以为他们这两位主帅在商讨对策,都屏气凝神,皆不敢插嘴。   厉子辛解释完,李然立马就明白了,了然般点了点头,朝林瓒使了个眼色,说道:“既然他这么嚣张,那就给他点颜色瞧瞧。”   他这话说得极为豪气,几个属下原本还有些担心,被他这么一说,气氛立马轻松了许多。   林瓒会意地点了点头,继而走到一将士跟前,低头跟他嘀咕了几句。   那将士点了点头,接着举起弓弩,随之便响起嚯嚯几声破箭之声。   百米远处,一人一骑应声倒地,喧嚣声即刻销声匿迹,只留一阵接着一阵的哀嚎。   形势斗转直下,城楼上的几万名北烨军霍得欢呼呐喊起来,而对方阵营中反而渐渐露出一片混乱之态。   这一射的威力有多大,北烨军的感受如何,西留军的感受只会更严重。   苏沫看着手中的短箭,眼中幽暗一片。   他将大将军阎崇武召至跟前,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继而这员大将便出去了。   苏沫站在帐中,转动着手中的琥珀扳指,眼中全是算计。   南琉璃然,朕倒要会你一会!   而此时临关的城楼上,厉子辛与李然皆是一脸的斗志昂扬。   晨曦的光芒照在他们的脸上,将这二人面如冠玉的容颜衬得越发如天神一般。   那般修长挺拔的身影,一左一右傲然而立,平视着前方的战场,仿佛在谈笑之间,便能置敌军于死地。   这样的二人,怎么不让人追随…… 庙堂之争   [北烨皇宫]      宣德殿内,殷尘和江诀正站在巨幅地图前,上面有两个地方被用朱砂圈了起来,一个就是临关,另一个就是渠城。      不久,罗风从暗处隐了出来,凑到江诀耳边说了什么,江诀听后拍案而起,眼中是一片欣喜之色。   殷尘有所感悟地朝他望过去,江诀只淡淡说了六个字:“辰裴已被擒获!”   这个消息,自然是从渠城那边传来的。   殷尘心中那块大石终于彻底落了下来,如今要做的,自然就是等着辰公有所行动了。      殷尘望过去,见那位帝王的眼中满是肃杀和冷意。   但凡想要成就大事者,往往不拘小节。   事到如今,江诀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个通敌卖国的叛徒,以及他的那些党羽?      一时间,殷尘心中有些复杂。   江诀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转而面向他,淡淡说道:“他朝定罪之时,朕只办主谋。其他人等,朕会从轻处理,先生且放宽心吧。”   殷尘一听,朝江诀一揖到底,一切尽在不言中。      继而,一名铁甲在身的将士被宣了进来,此人正是禁卫军统领齐思。   他一走进殿来,便朝江诀恭敬地行了一礼。   江诀打量了他一眼,沉声问道:“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禀陛下,都已安排妥当,只待陛下最后的圣谕!”   江诀点了点头,沉声说道:“好,那就按计划行事!”      是夜,子时三刻,一人一骑以飞奔之势向着国公府去了。   那人走的是国公府邸的后门,到了门口,翻身下马后,极有规律地拍了拍木门,然后就见那扇门从内吱呀一声应声而开。   不消片刻,那名黑衣人便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丑时整,江诀站在宣政殿的殿中央,身后站着一人,正是殷尘。   今晚,大殿内只点了几盏宫灯,或许是因为殿内太过空旷的缘故,是以看起来极其昏暗。   几近深冬的北烨,天气极其寒冷,尤其是这铺满了鎏金大理石的宣政殿。   往里一站,直觉得寒气一个劲地直往上窜。   这个时辰,宣政殿是从来无人的,今晚自然除外。      殿外,隐隐传来阵阵刀剑碰撞之声,继而那争斗声越来越近。   紧接着,随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和刀剑声越来越近,殿门霍得一把被人撞开了,一群手拿佩剑的将士杀了进来。   带头那人,一个是辰公,另一个正是禁卫军副统领冯垣。   在他二人身后,自然还跟着辰尚的亲信和党羽。      江诀见人终于来了,沉声说道:“三更半夜的,国公你不在府中呆着,进宫来做什么?”   辰公捋了捋胡子,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说道:“自古为人君王,当有能力者居之。先帝打下江山之时,臣等可谓鞠躬尽瘁。如今狡兔死走狗烹,陛下要铲除异己,臣等亦是逼不得已!”   江诀冷哼一声,淡淡问道:“好一个逼不得已,你这是摆明要逼宫了?”   辰尚呵呵一笑,捋了捋胡子,一脸平静地说道:“陛下仁德有失,该是退位让贤的时候了。”   “欺君犯上,你可知道这是何种罪状,辰尚?”   江诀拉高了声音,沉声一喝,众人皆是一怔,辰尚这个老狐狸自然除外。   “今日之后,谁人为君,谁人为臣,亦是未知之数!陛下是要老臣动手呢,还是……”   辰尚早已褪去了往日伪善的面容,一脸咄咄逼人的气势。   江诀倒没有被他唬住,反而哈哈大笑,喟叹般说道:“好!很好!朕原本还想留你一命!如今看来,是没这个必要了!”      辰尚一听,也跟着大笑不已,继而换上一副得意之色,奸笑着说道:“如今我十五万兵马在手,还怕你区区五万禁卫军不成?江诀,我劝你还是早日束手就擒的好!”   江诀等他笑够了,从王贵手中接过一个玉佩,恻隐隐说道:“可惜啊,你千算万算,终究还是棋差一招!如今是朕的十五万兵马,对阵你的五万人马!”   江诀说完,将那块玉佩举起来,冷冷说道:“此物为何人所有,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吧?”   辰尚一愣,定睛一看,心中惊骇不已。   此物正是辰裴的贴身之物,亦是陈家的祖传之宝。   如今居然到了江诀手中?还能说明什么?      “江诀,你将我裴儿如何了?”   辰尚双目圆睁,甚至已然看得见斑斑血丝。   “斩草除根,从来是你的拿手好戏,莫非还需要朕再提醒你?”   江诀的脸上露出一个残酷之极的笑容,灯火明明灭灭间,将大殿中央这位帝王的身影拉出一个诡异的身影,投在身后的廊柱上,仿佛鬼魅一般。   这就是辰尚在那一刻的所有感觉。      江诀手中的那块玉佩撞在鎏金大理石地面上,玉佩应声而裂。   电光火石间,几百名黑衣暗卫从暗处隐了出来,将辰尚一干人等围了个结结实实。   江诀盯着战圈之中的一干人等看了几秒,继而沉声喊了声动手。   一时间,殿中只看得见刀光血影,也只听见利刃破体而入的声音。      站圈内,辰尚的死士正在做殊死搏斗。   高台上,帝王负手而立,一脸木然地看着底下最后那十几个人在做困兽之斗。   他的半边脸隐在暗处,半边脸曝露在火光里。   烛火明灭间,帝王的眼中脸上不带一丝感情,木然得如雕塑一般。   他就那样看着,没有任何犹豫。      “朕从未说过,这条帝王路会走得一路平坦。今日若然易地而处,朕的下场只会比他更惨。更何况,如果辰氏不是因为急着想坐上朕身后的这把椅子,而与西平来个里应外合,那么今日北烨和南琉的百姓,早已遭西平铁骑践踏。这便是通敌的代价,先生……”   殷尘明白,江诀此时的每字每句,都没有错,甚至是非常正确的。   所以,他只淡淡说道:“陛下,至少给他留个全尸。”      这么一说,江诀手一挥,然后就见所有的暗卫都停了手。   江诀走上前去,与辰尚对面而视,说道:“多亏了你让辰裴赶回来,这样也省了朕许多麻烦。”   “即便你今日赢了老夫又如何?西平大军已经逼到临关城外,北烨即将不保。你这皇位还能坐多久?”   辰尚神色间已经有了几分疯狂之色,殷尘恻隐隐地在后方开了口:“自作孽不可活,辰公你置北烨千万百姓的性命于不顾,纵使今日让你赢了,陛下的那张龙椅,你也坐不长久。”   辰尚冷嗤一声,吐了口血,说道:“成大事者自当不拘小节,这一点,老臣可是跟陛下学的。”   殷尘一脸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眼前此人如此冥顽不灵,纵使放了他,亦是个祸害。   所以他只能暗叹——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      江诀冷声一笑,说道:“你无须再逞口舌之快了,黄泉路上,朕一定会让你一家三口团聚。”   辰尚听了,再也无法自制,双目圆睁,花白的胡须抖动不已。   江诀背过身去,手一挥,战圈中的那群人犹来不及大呼一声救命,鲜血喷涌间,十几个人头便落了地,却独独留下辰尚一人。   “压下去!”   江诀沉喝一声,继而在辰尚的仰天咆哮中走出了宣政殿。      宣政殿外,尸体早已被处理得一干二净,甚至连血水都再也见不到一滴。   江诀站在宣政殿的正门口,九重宫阙之下,万千将士集结于此,仰面望着这位一脸肃然的君王。   这一战,辰尚依旧棋差一招,落了个一败涂地。      三日后,所有叛国之徒均被斩于北门之外的空地上,而辰妃则是一杯毒酒,结束了她的一生。   江诀望着她,只冷冷地说了一句话:“你做的那些事,朕都知道。”   辰妃大笑着将那杯毒酒一饮而尽,一边口吐鲜血,一字一句地诅咒:“因果报应吗,谁都逃不脱,我咒你今生今世都不得所爱,孤独终老……”   江诀离去的脚步一顿,他从前并不信鬼神,如今却有些无法确定了……      一时间,辰相通敌叛国的消息传遍了北烨的大街小巷,人人口诛笔伐。   同一时间,宣政殿的大殿中,江诀正在大行封赏之事。   殷尘,曾经明不经传的人物,终于登上了历史舞台,成了北烨朝历史上最年轻的一位辅相。在他身后,辰尚的党羽早已不再。   新擢升上来的一批朝中官员,以崭新的面貌站在了帝王的朝堂上。      **********   宣德殿内,已为辅相的殷尘依旧一身蓝袍在身,继而就见他破天荒地朝江诀拜了一拜,一脸郑重地说道:“谢陛下恩典。”   江诀立马起身朝他走过去,一手将对方托起来,笑着说道:“先生胸有韬略,出任辅相一职,实是当仁不让,何须行如此大礼。”   殷尘听他说完,又恢复了往日的悠闲之态,手拿折扇摇了起来。      江诀笑着睨了他手中的折扇一眼,暗忖如果李然在场,肯定要戏弄此人一番。   如此严寒之日,殷尘居然还一脸雷打不动地手拿折扇摇着,江诀看着唯有无语。   想起李然,江诀心中的那根弦再次绷紧,继而走向那张十一国地图,与殷尘并肩而立,说道:“明日一早,朕会带着辰裴的十万兵马亲自赶往临关。朕离开之后,朝中一切大小事务皆由先生处理。一旦有何异动,只须通知罗风,朕很快便能收到你的奏报。”   殷尘躬身朝他一拜,一脸正然地说道:“臣定然不负陛下所托!”      江诀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苏沫此次居然会亲自出马,这倒大大出乎朕的意料之外。”   殷尘点了点头,沉思片刻,说道:“可见西平国内,定然有高人替他坐镇,如此他才会走得安心。其实陛下如今要担心的,应该是另一件事。”   江诀俊眉一挑,问道:“此话何解?”   殷尘指了指留国的位置,一脸肃然地说道:“苏沫轻易不会涉险,他既然敢深入留国,可见是笃定了留国不会对他暗下杀机。如此看来,那位与苏沫有盟约之人,定然已经控制了留国朝局。此种情况下,陛下若想要轻易拿下留国,简直比登天还难,毕竟……”   毕竟如今留国已经被西平掌控,江诀想要攻下留国,就是等于和西留两国同时宣战。      江诀点了点头,沉思片刻,继而似是想起了什么,拍了拍手,丁顺躬身走了进来。   “陛下有何事吩咐?”   “他来了吗?”   丁顺点了点头,江诀抬手示意他带人进来,片刻后便见一人走了进来。      这人看来只有二十出头,一身锦衣白袍在身,手执一管玉箫,见了江诀,只微微低头,说道:“臣曲烈,参见陛下!”   此人姿态甚高,看起来甚至比殷尘还要臭屁。   如此无礼的态度,江诀居然也不恼,笑着指了指殷尘,说道:“这便是朕跟你提过的殷尘,朕不在这段日子,大小事务,你且跟他奏报。”   这为姓曲之人再次点了点头,神色淡淡,沉默着竟然没再开口,后来似是想起了什么,朝江诀再次低头行了一礼,淡淡说道:“陛下有成人之美,臣感激万分。”   他说到此处,顿了顿,看了眼江诀,说道:“臣在此向陛下保证,从今往后,再无辰裴此人。”      此话一说,江诀和殷尘皆是一愣。   江诀愣的是,曲烈会如此说,可见是下定了决心要保辰裴一命。   而殷尘愣的是,辰裴居然还活在世上。   那么今日行刑之时,被杀的辰氏长子又是谁?      殷尘阖上折扇,望了眼这位曲烈,见此人眼中满满都是心事,一看便知此事又是一笔感情债。   他既然为江诀立了大功,那么跟江诀讨一个人自然不在话下。   不过好在他遇上的是江诀,毕竟辰裴叛国可是事实,且斩草除根的道理,江诀怎么可能不明白。   殷尘眯着眼打量这位曲烈片刻,心中只有一个结论——此人不可小觑!      **********   曲烈出了皇宫,回到自己的府邸,一路往里走,穿过前厅,来到一个独立的院子。   他在院门口驻足片刻,继而一把将院门推开,进入最里间的那间书房,来到书架旁,转了下书架上的花瓶,然后就见书架从中间移了开来,后面竟然出现了一个暗道。   他先将暗道口的油灯点燃,继而顺着台阶走了下去。      暗道里倒也干燥,走到台阶尽头,眼前豁然就出现一个十尺长宽的屋子。   屋子里只有一张床和一张几案,案上还有一枝腊梅,意外的却没有花瓶。   而那张床上正躺着一个男人,手上拴着金色镣铐,另一头居然是嵌在墙上的。      也不知道何故,这屋子里面居然温暖如春,空气中甚至还飘荡着一股淡淡的梅香。   那个浑身赤 裸的男人,此时正背朝外躺在床上。   曲烈脸上出现一丝笑容,继而走过去,俯下身贴近他的脸颊,一脸温情地问道:“还在睡?”   男人剑眉一皱,霍地睁开眼来,问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曲烈颇为亲昵地替他顺了顺乱发,低头亲了亲他的眉眼,不答反问:“你说呢?”   “我犯的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你就不怕被陛下知道?”   曲烈不敢告诉他,他口中的陛下早已知晓一切,苦笑着说道:“无妨,纵然有任何事,都有我在。”   曲烈在对方绝望的眼神中,隐去眼底的苦涩,凑过去低声说道:“所以,别再跟自己过不去了,好吗?”   “曲烈,把锁解开!”   “解开了,你又得干傻事了。”   “可恨我现在再后悔不过,当日怎么没有一刀砍了你!”   曲烈一点也不生气,一脸平静地说道:“你那一刀若是砍下去了,何来我们的今日?”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向对方身下探去,辰裴被他一激,立马就弹了起来。   曲烈制住他的手脚,凑过去亲了亲他的眉眼,低声说道:“从此以后,我们便如此生活,好吗?”   辰裴木然地望着他,眼中没有任何生气。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曲烈亦是一脸的苦涩。   他深情地吻了吻对方的脖子,继而褪去衣裤,面对面地将辰裴抱在怀里,一个挺身,将自己送了进去。   经过昨晚那整整一夜,辰裴如今已是手软脚颤,根本只能任其为所欲为。   这地下室里本就空间狭窄,曲烈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居然在屋顶上开了若干个小洞,有阳光从上面漏进来,朦朦胧胧的,看着竟然有一丝梦幻之色。      此时此刻,辰裴正被他抱在怀里,面对面地进入着。   曲烈见他很快就被自己挑起了欲望,继而托着他的腰臀,将他一把抱了起来。   辰裴一惊,双腿下意识就夹紧了对方的腰。   曲烈闷声一笑,走了几步,将他压在内室的墙壁上,继而便开始动了起来。      耳边全是淫靡的水渍声,男人急促的粗喘就在耳边,身体被撑到极致,辰裴只能仰着头努力呼吸。   被一个男人视为禁脔般压在墙上做 爱,这就是他此刻的处境。   但是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心心念念爱着的人。   辰裴在那一刻有多矛盾,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作为此次叛逆的唯一幸存者,如此苟延残喘地活着,实在非他所愿。      到后来,他的脑中已经是一片空白,只能难耐地揪着对方的背。   曲烈似乎并不准备放过他,依旧维持着之前疯狂的频率,一下接着一下狠狠地抽动。   呼吸早已失序,情到浓时,曲烈抬起头来,将对方的唇舌含在嘴里亲吻。   而辰裴早已失去一切理智,一味贪婪地回应着。   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再也没有其他。      到了后来,辰裴甚至迎了上去,此番滋味,自然是销魂之极。   高 潮来临那一刻,辰裴整个人像被钉在墙上一般,曲烈足足维持着交合的姿势将他压在墙上停顿了十几秒之久。   不消一会,一股白浊的热液便顺着二人交合的地方流了下来。   曲烈并没有将他放回到床上,依旧托着他的腰臀,沉声喘着粗气,他似乎非常钟爱这样的姿势。      辰裴难耐地稍稍动了一下,未曾想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就引得对方再次亢奋起来。   曲烈亲了亲他的耳珠,低声问道:“怎么,还想要?”   被对方那种情 色之极的眼神盯着,那一瞬间,辰裴差点羞愤而死!      “刚才舒服吗?”   曲烈抬头望着对方,甚至还恶劣地动了动。   辰裴的脸上终于恢复了生气,然后就见他侧了脸,脸上的神色千变万化。   曲烈终究还是心软了,再不图口舌之快,情难自制地吻上对方的脖子,腰又开始一下接着一下地动了起来。      室内又恢复了之前的粗喘和呻吟,混着肉体撞击的水渍声,听起来分外淫靡。   而几案上,那枝腊梅还在暗自飘着沉香…… 懵懂之情   翌日一早,江诀骑在汗血宝马之上,带着十万将士奔赴临关而去。   而朝中的一切事物,则暂由殷尘这个辅相代理。   他这次出征之事其实极为隐秘,朝中只有寥寥几人知晓内情。   即便如此,这之后不久,苏沫依旧还是收到消息了。   另一边,李然和厉子辛正在商量你几日的防守之事。   帅营内,众人脸上早已褪去了之前的阴霾,只因李然装备的骠骑军确实厉害非常。   厉子辛虽然见过这种新式弓箭的威力,但真正见到这种箭阵地威力时,他依旧还是被怔住了。   所以当五万骠骑营的将士将留国和西平的四十万大军硬生生地挡在临关门外之后,他是真的惊了。   北烨军经此一役,自然是士气大振。   与之相反,此时的苏沫却是头痛非常。   他坐在主营帐的帅营内,望着眼前的箭矢沉思。   这种箭矢他之前见所未见,别看它短小,实则杀伤力十足。   与此同时,当攻城将士的尸首被一拨接着一拨地抬回来之后,文岳再也坐不住了。   “陛下,我们的人马已经牺牲了太多,再如此下去,四十万大军岂不是要被对方杀个片甲不留?”   文岳是留军的主帅,看着留国大军眨眼间被对方杀的杀伤的伤,他怎能不着急不担心?   苏沫想了片刻,抬头朝他望过去,一脸铮然地说道:“文将军,战争从来都是用鲜血堆砌的,你是军中之人,怎会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   文岳正欲反驳,却被阎崇武拉了拉衣摆,示意他不可再做顶撞。   文岳一脸不甘心地低了头,苏沫盯着他瞧了片刻,恻隐隐说道:“朕明白将军的苦恼,亦能体谅将军的难处。如今临关久攻不下,你二人又有何建议?”   阎崇武默想片刻,抬头迎向苏沫的视线,一板一眼地说道:“末将倒有一计!”   苏沫一听,眼中一亮,点了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阎崇武脸色一正,说道:“既然城楼久攻不下,那不妨换个法子。”   他说到此处,望了眼苏沫,见座上那位似乎也颇感兴趣,继续说道:“我等兵分三路,一队人马作掩护,抵挡城楼上的弓箭手,另一队人马负责撞门,这第三队人马,就负责从城门脚下打通一条暗道进去。”   苏沫眉眼一凝,沉思片刻,问道:“就算这暗道打通了,城内有重兵把守,又能如何?”   “此暗道并非用作突袭,而是用于火攻。”   “火攻?这法子不是已经用过了吗?”   文岳一听,忍不住插了嘴,苏沫摆手示意他噤声,朝阎崇武使了个眼色,阎崇武拍了拍手,继而就见他的两个副将抬着一个木桶走了进来。   阎崇武走过去掀开桶盖,一股极为刺鼻的味道顿时在营帐中散了开来。   苏沫眉眼一皱,问道:“这是何物?”   他这么一问,其实也问出了文岳的疑惑,阎崇武一脸恭敬地回道:“禀陛下,此乃火油!”   “火油?”   苏沫将这两个字玩味般念了一遍,继而脸上就笑开了。   文岳还有些不明所以然,阎崇武解释道:“此物乃属下的副将无意中发现的,属下试了试,确实如传言一般,只要撒一些在干草上,纵使是大雨也很难浇灭!”   苏沫了然地点了点头,脸上是一片志在必得的神色。   “所以照你的意思,只要能挖通暗道,便能用你东西进行火攻,到时候临关就会不攻自破。”   “末将正是此意!”   苏沫一听,拍了拍手,笑着说道:“此计甚好,你去安排吧。”   文岳听他二人说完,一脸惊骇地说道:“如此一来,临关十几万百姓岂不是会被活活烧死?”   苏沫一听,脸色一沉,说道:“文将军,但凡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眼下不是你死便是我亡,那么是北烨的人命重要,还是你留国将士的性命珍贵,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只是,对方皆为手无寸铁的百姓,怎可如此……”   “如此残忍吗?你可是想说这个?”   苏沫脸上露出一丝冷酷的笑,文岳被他那么盯着,冷不防打了个冷战。   苏沫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冷笑着说道:“文将军,若然易地而处,你以为北烨军会对你留国的百姓手下留情?你忘了南琉的下场了?   文岳浑身一怔,一脸复杂地点了点头,继而再不说什么,转身退了出去。   苏沫望着此人眼中的那丝不忍,暗道这个姓文的留军将士还真是天真得可爱!   **********   西留军久攻临关不下,北烨则军心大振。   与此同时,廖卫和沈泽的十万精兵即将赶到,如今距离临关只有一日不到的路程。   主帅营帐内,李然等一干高级将领正在主营帐中商量着未来几日的作战安排。   临关的巨幅地图就在眼前,厉子辛站在地图前,指着临关城外五里之处的那个地方,说道:“与西留二军大战一场势在必行,明日等那十万援兵到了,我们便可开始安排出城迎战之事,而此地则是必须要争夺的要地。”   “乐水?”   厉子辛朝李然点了点头,说道:“此地乃是天险,两边皆是悬崖峭壁,中间只留一条天堑。”   “既然这样,那就必须赶在对方之前拿下这个地方了。”   李然摩挲着下巴,了然地点了点头。   众人皆一脸不解地朝他望了过来,厉子辛脸带疑惑地问道:“拿下?这是何意?”   李然讪讪地挠了挠头,解释道:“呵呵,就是攻下的意思”   “确实如此!所以这次的部署一定要保密,再不能重蹈上次的覆辙。”   李然看着地图上那个被朱砂圈起来的地方,沉思片刻,问道:“如果我们不出城,只守不攻呢?”   “西平有可能会增派援军,我方却再没有可以援助的兵马。到了那时候,就再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   “有没有办法让对方撤军?”   李然的视线在众人脸上扫了个来回,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厉子辛摇了摇头,说道:“西留两国摆明要合力拿下临关,进而吞了北烨。此时若要让苏沫撤军,恐怕比登天还难!”   他一提起苏沫,李然便颇有同感地望了他一眼,说道:“的确,像他那样的人,怎么会轻易认输?”   他刚说完,一直沉默的林瓒却在这个时候开口了,他是这么说的:“其实这倒未必,有一个法子定然可让他撤军。”   李然一听有好法子,兴趣自然就被引起了,一脸好奇地问道:“什么办法?”   林瓒点了点头,只说了三个字——烧粮草!   李然打了个响指,一手指着林瓒,说道:“好办法啊,你怎么不早说?”   林瓒苦笑着望了他一眼,说道:“此法说起来容易,其实我方早已派了几批人马前去试探过,却没有一次成功。”   “为什么?”   他这么一问,余卿莘这个老实人开口替他解了惑,他是这么说的:“粮草至关重要,必定有重兵把守。所以我们的人每次前去偷袭,还未接近对方的营帐,就已经被敌军发现了。”   李然想了片刻,一时半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厉子辛见他一脸深思的模样,说道:“关于此事,还得等援军赶到之后再做盘算。或许可以乘着双方交战之时,派一队人马前去偷袭。”   他的这个提议确实比较靠谱,不愧是有实战经验之人。   林瓒和余卿莘听了,皆在一旁赞同地点头。   独独只有李然,还在想着该如何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对方的营地而不被发现。   有关战事的商量暂告一段落,林瓒和余卿莘便双双告退了。   到了后来,帅营中就只剩下李然和厉子辛。   李然见无旁人在场,笑着说道:“真想不到,我们会有并肩作战的一天。”   “是啊,殿下真的长大了。”   厉子辛眼中满是深情,李然唯一讪讪一笑来缓解尴尬的气氛。   “对了,小云最近怎么样?没有殷尘帮忙,他那德王当得应该就没从前那么轻松了吧?”   厉子辛被他逗得闷声一笑,说道:“他如今有蓝先生从旁相助,日子过得着实逍遥自在,殿下无须担心。”   “蓝先生?”   厉子辛点了点头,解释道:“此人姓蓝名洛,乃是殷尘的师兄。”   李然一拍脑袋,终于想起殷尘曾经提起过此人,一脸急切的问道:“他长什么样?从哪里来?”   厉子辛一脸不解地摇了摇头,问道:“殿下何以对此人如此感兴趣?”   对方连皱眉都可以皱得这么好看,李然就被他给晃了神,直至厉子辛再次喊了声殿下,他才回过神来,讪讪说道:“哦,没什么!你把他说得这么神,我对他有些好奇罢了。”   他刚说完,厉子辛的另一个问题就来了,他是这么问的:“殿下,神是何意?”   李然暗叫一声不好,暗忖再这么说下去,他铁定会穿帮,遂草草跟他解释了一番,继而找了个话题带了过去。   好在厉子辛向来对他极为包容,神色间并没有追究的意思,李然问他对方的情况,他便如实相告了:“此人是殷尘的师兄,听说颇有些能耐。他只提点了一句,南琉常年的水灾就被彻底化解了。之后,乌沙江上还做起了名为‘旅游’的生意,听说他还做起了一种名为‘银行’的买卖,但凡有人将钱存进去,一段时日之后便能获得更多的回报。此人如今已经成了南琉家喻户晓的人物,人我没有见过,只是德王会在信中经常提起他……”   李然在听到“旅游”和“银行” 这两个词的时候,就被惊得目瞪口呆了,暗忖这算不算他乡遇故知呢?   此时此刻,他心中的兴奋之情自然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厉子辛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自然会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继而开口问道:“殿下何故如此兴奋?”   “呵呵,没什么,这事我以后再告诉你。”   李然笑着找弓个托辞,想了片刻,问道:“从这儿到樊城大概要几天?”   厉子辛眼中闪过一阵惊讶之色,说道:“日夜赶路至少也要五日,殿下问这个做什么?莫非您想去樊城?”   李然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是有这个打算,不过得等战事结束之后。”   厉子辛听他这么一说,神色顿时变得复杂无比,幽幽说道:“殿下离开南琉多年,的确应该回去看看了。   李然见对方神色间满是伤感,讪讪地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正当他二人尴尬之时,小太子江逸从帐外走了进来。   进了帅营,这小子居然破天荒地没有缠上李然,而是挑了张他身边的椅子爬了上去。   李然一脸不解地看了他一眼,问道:“小子,你怎么了?”   江逸小脸一红,一本正经地说道:“逸儿不是小子,是男子汉!”   他这么一说,还一脸颇为介怀地瞥了眼正对面的厉子辛。   李然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失笑着说道:“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对方的态度如此敷衍,江逸立马就不高兴了,继而小脸一沉,瘪嘴抱怨般喊了声爸爸。   他这还是第一次当着旁人的面喊李然爸爸,厉子辛一脸不解地望向李然,问道:“爸爸是北烨的方言么?”   孰料李然还未开口解释,江逸这小子就抢着开了口。   他指了指李然,说道:“爸爸就是爸爸!”   他到底还小,说了也等于没说,厉子辛一时被他搞得有些糊涂,然后未等他再问,江逸这小子再次开了口:“爸爸叫你子辛,我以后也喊你子辛,可好?”   说起来,江逸这小子的气质虽然更偏向江诀一些,但那模样却像足了李然,厉子辛本就很喜欢他,如今他又摆出一副如此天真可爱的模样,厉子辛怎能拒绝。   只见他一脸温情地笑着点了点头,李然却在一旁一个劲地犯嘀咕,暗忖江逸你小子今天究竟是怎么了,从前可没见他对厉子辛你么友好啊?   这之后的大部分时间,都是江逸在主动跟厉子辛说话。   李然在一旁瞧着,越发觉得你小子别有所图。   **********   李然抱着江逸回到营帐,将他放在床上,摆出一副双手抱胸的姿势,居高临下地看了他片刻,一脸怀疑地问道:“小子,你究竟想干什么?”   江逸被他这么一问,小脸再次一红,硬是抿着嘴不肯说一个字。   李然暗忖你小子现在毛都没长齐,就跟我玩心思了?   他心中虽然么想,脸上却扯出一个无比亲切的笑容,一脸温情地问道:“有什么事就说出来,或许我可以帮你出出主意呢?你也知道,爸爸很厉害,能解决很多人不能解决的问题。”   江逸被他么一“开导”,神色间就有些犹豫。   李然乘热打铁,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想说什么尽管说,爸爸是很开明的。”   江逸想了片刻,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问道:“爸爸,子辛会跟们回宫吗?”   李然心中一咯噔,隐隐觉得江逸话问得有点蹊跷,脸上却依旧保持着亲切的笑容,问道:“你想让他跟我们回去?”   江逸坚定地点了点头,李然心中再一咯噔,问道:“你不讨厌他了?”   他么一问,江逸的小脸上立马露出一个严肃无比的神色,摇了摇头,说道:“逸儿长大了,就娶他做太子妃!”   李然一听,一脸无语地揉了揉眉眼,暗恼屁大点的孩子,居然还懂得要给自己娶太子妃了?   “你还小,事等你长大了再说。再说了,你不是一直都不喜欢他吗?”   他么一说,江逸竟然摇了摇头,神色再认真不过,说道:“可是除了爸爸和父皇,他是唯一一个那样笑着望着逸儿的人,而且,他笑起来真好看……”   李然颇为懊恼地看着他,说道:“江逸……”   他很少么连名带姓地喊小太子,而大凡种情况下,就说明问题比较严重了。   所以江逸被他么一喊,立刻一脸郑重地回望过去,等着对方的训话。的7a614fd06c   “你要知道,子辛是男人,男人是不能做你的太子妃的。你现在还小,事等你长大后,自然就明白了。”   江逸歪着小脑袋想了片刻,居然了然地点了点头。   李然正欲松一口气,江逸的重磅炸弹却来了,只见他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脸颇为不解地问道:“可爸爸也是男人,为什么能做父皇的皇后呢?”   李然在那个一瞬间,脆弱的神经终于不堪负荷——断了! 误打误撞   江逸的惊人之语,李然倒没有放在心上,全当他是小孩心性,训了他一番,就把这事丢一边了。   眼下他所关注的,还是林瓒所说的烧粮草一事。   他在营帐中默想片刻,喊了声江云,继而就见一身黑衣的江云不知从哪里隐了出来。   江云单膝跪地,问道:“主人有何事吩咐?”   李然围着他转了一圈,眼中满是盘算。   江云隐隐觉得他将要说的事,必定大大不妙。   不消一会,李然沉声开口问道:“以你的身手,可以闪过敌军的守卫,进入对方营帐吗?”   江云剑眉一拧,问道:“闪过?”   “就是躲过。”   江云刀眸光一凝,不答反问:“躲过敌军守卫自然不是问题,殿下为何有如此疑问?”   他这一问,对方沉默片刻,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想去探一探敌营!”   李然说得并不如何掷地有声,也不如何铿锵有力,江云却觉得心头一跳。   这位殿下向来有惊人之举,鬼点子也多得很。   但瞧他那满是算计的眼神,就知道此人又要乱来了。   而李然若是出了任何闪失,他该如何跟上头那位交待?   江云沉默片刻,单膝跪地,低头朝李然又行了一礼,一脸肃容地说道:“请主人打消此主意!”   李然五指在桌上敲了一轮,叹一口气,说道:“你既然不愿意帮我,那就当我没说过。”   江云心中一咯噔,对方这种摆明了不会善罢甘休的态度,如何能让他放心?   这之后,室内再次陷入平静,静得似乎只剩下他二人的呼吸声。   李然不说话,江云则在做着思想斗争,更何况他这人向来话少,三脚也踹不出个闷屁来。   说好听了那叫沉默寡言,说不好听那叫孤僻古怪。   李然正眼也不瞧他,手上拿着纸笔,也不知道在写写画画个什么东西。   片刻后,江云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平生最难的抉择。   他朝李然点了点头,一板一眼地说道:“属下愿随殿下一行!但是请殿下切记,务必以自身安危为重,只能探营,不可轻举妄动!”   他虽然是同意了,但脸色却比韭菜还要臭,眼底满满都是不敢苟同,墨色双眸中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李然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心中暗自失笑,继而喊了声六子,然后就见小六子那厮跐溜一下窜了进来,一脸谄媚地问道:“殿下找奴才有何事呀?”   “去帮我找些布和绳子来,要够结实的。”   小六子一脸不解地问道:“殿下,您要布做什么呢?”   “让你去就去,问这么多干什么?”   小六子这厮多会看人脸色,见他们殿下似乎并没有多做解释的意思,遂不再多问,立马出去办事了。   这小子虽然长得有些娘娘腔,办起事来倒一点也不含糊。   不消一会,李然需要的那堆东西便让他给搜集来了。   接下来的三日,敌军的攻势依旧不减。   北烨这边则是严防死守,依旧未曾让对方有任何可乘之机。   就在小六子已经忘了之前那茬事的时候,这日晚膳后,李然竟然带了个包裹回来。   “殿下,您用布和绳子就是做这个东西吗?”   小六子正欲去碰那个包裹,李然喝了一声,一脸严肃地说道:“别碰,这东西我有大用处。对了,如果有人找我,就说我睡下了,知道吗?”   “可是殿下……”   李然瞪了他一眼,就那一眼,已经足以让小六子的小心肝颤了颤。   “放心,有江云跟着我,不会出事。如果被人发现我不在,你就说什么都不知道,记住了?”   小六子这回居然没有听话,而是摇了摇头,瘪着脸说道:“殿下,奴才也要去……”   李然原本不想理他,结果这小子还真绝,竟然一把抱住他的一条腿,一脸无赖模样。   李然低头一瞧,对方那种可怜的模样,让他唯一一丝想要踹他一脚的动力都没有了。   “你连爬个墙都会腿软,怎么跟我去?好好看着江逸就算是帮我大忙了!”   小六子忍着泪摇了摇头,一副死也不肯松手的样子。   李然咬了咬牙,暗忖这回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其实仔细想想,他还真拿这小子没办法。   骂又没有用,打也不是办法!   早知如此,就不应该派他去找那些材料!   “保护殿下乃是奴才之职责所在,殿下若是不答应,奴才只好一死,以谢娘娘栽培之恩!”   李然一脸懊恼地拧了拧眉眼,他倒不是嫌恶这厮,只不过带上这么个废柴,怎么看怎么会拖他后腿!   更何况,这小子的大嗓门和啰嗦劲,实在让他吃不消!   李然灵机一动,盯着这厮看了片刻,继而弯下腰去,接着就听见帐内传来哎呦一声恸喊。   营帐内,小六子睁着一双眼泪汪汪的大眼睛,抖抖索索地问道:“殿下,您这是要做什么啊?奴才又有哪里惹您生气了么?”   李然一脸轻佻地捏着他的下巴,说道:“六子,本殿下今天才发现,原来你小子长得挺不错的嘛,瞧这脸蛋嫩的,活像可以掐出水来似的,要不……”   他这般无赖似的模样,小六子哪里见过?   所以这厮初时还能扛着,眼看着李然的脸压得越来越近,怎么看对方都不像在开玩笑了,继而就见他霍得一把松开抱着李然手,一屁股跌在地上,连连向后挪了几步,脸上的表情活像吞了一把绿头苍蝇。   “殿、殿下,您……”   “就你这样的软脚虾,还保护我?”   李然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一脸好笑地说道:“殿下我今晚有大事要办,你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烦我!”   “可是,殿下……”   “没有可是!你要真忠心,就替我好好看着太子和那两样东西!”的d490d7b4576290   那两样东西,自然就是帅印和玉玺!   不过李然这么说,也纯粹是被这小子给闹得烦了。   那么重要的东西,他怎么可能只交给小六子这个废柴来看管?   自然是有暗卫暗中保护的,只不过小六子不知道而已。   未曾想小六子听他这么一说,竟然浑身一怔,接着眼眶里就含了泪。   只见他一把抱住李然的腰,哽咽着万分郑重地说道:“奴才定然不负殿下所托,看顾好小殿下和物件!若是有任何闪失,小六子必定一死以谢罪!”   李然瞧他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暗自翻了个白眼,暗忖老子我去敌营都没你这么夸张的。   再说了,这厮整天把“以死谢罪” 这四个字挂在嘴边,完全没有含金量啊!   **********   入夜时分,李然与江云骑马从后城门出了城。   他二人一路朝西狂奔,直至到了悬崖处再无路可走。   李然率先下了马,继而朝着悬崖边的草堆走了过去,只见他拨开草丛,扒来扒去地找了半天,也不知道究竟在摸索些什么?   这晚是初四,天色非产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他二人又是一身黑衣,甚至连脸上都涂了黑炭。   江云初时非常不解,是这么问他的:“殿下,为何要在脸上涂上黑炭?”   这么一问,李然一脸神秘地望了他一眼,说道:“这叫保护色,懂不懂?”   江云似懂非懂地摇了摇头,他是真的不懂!   李然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道:“说你是乡下人还真没错,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算了算了,跟你解释也没用,你又没见过黑人……”   江云见他脸上全是自我标榜的神色,撇了撇嘴,暗自翻了个白眼!   李然将草堆中的东西翻出来,继而拿出火折子,也不知道是点燃了什么,接着就闻到了一股炭焦味。   与此同时,江云只觉得眼前豁然一亮,隐隐约约间,似乎听到头顶上方有什么东西霍地一下展开了。   抬头一看,视线里那个巨大的囊袋状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当他二人搭上这个奇怪的东西往上飞升之时,江云万年不变的面瘫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殿下,为何会……”   剩下的话,他还真不知道怎么问才好?   为何这个东西能往上飞,还带着两个大活人?   江云不明白!   他当然不会明白!   热气球的理念,孔明灯的原理,他又不是李然这个现代人,怎么可能明白?   李然也懒得费唇舌跟他解释,只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松。   江云这一生中,还是头一次如此接近夜空。   视线里,星辰变得如此璀璨,仿佛一伸手就能摘到。   江云的心中,充满了惊奇、错愕、兴奋以及一丝淡淡的欣喜。   今晚,或许会成为他一生中最难以忘怀的经历之一。   身旁的这个男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江云望着他的侧脸,心中越发迷惑……   片刻后,这怪异的东西便攀到了悬崖之上。   李然从背包中掏出一个铁龙爪朝下一扔,随着当啷一声响,似乎是铁龙爪绊住了什么结识的东西。   “现在刮的是西北风,我们飞不过去,待会下去之后,得带着这个东西走一段路,因为回来的时候肯定少不了它!”   他一边解释,一边拉了下手边的粗绳。   江云还未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冷不防一阵颠簸,继而就感觉整个人在往下坠落,直至落到了悬崖之上。   江云眼中的惊异之色更甚,暗忖李然何以能让此物说升就升,说降就降呢?   不过他也就是想想,就算此刻他想问李然,对方也没有这个闲工夫来回答他。   这热气球落地后,李然率先跳下篮筐,然后将盛着炭火的铁桶阖上,继而就见那个囊袋慢慢瘪了下来。   “江云,帮个忙,把这东西塞进去!”   李然抬头望了他一眼,江云走过去,也照着他的吩咐将那个瘪空的东西塞进篮筐里。   一碰上这东西,江云就奇怪了,问道:“这居然是牛皮做的?”   夜色里,李然轻笑了一声,说道:“怎么?想到这东西能飞吧?”   江云疑惑不解地点了点头,暗忖也只有面前这一位,会搞这么多的花样来了。   将东西收拾好,他二人便抬着篮筐往敌营那边去了。   悬崖上西北风呼啸而过,刮在脸上跟刀子似的,虽说有树木挡着,还是冷得要命。   好在彼此都是吃得了苦的人。   当然,江云从前并不知道李然会有如此一面。   今晚这一行,倒让他对此人改观不少。   到达距离敌营最近的一处悬崖时,又过了小半个时辰。   一到了此地,李然便抬手示意江云停下,继而将那囊袋翻出来,从篮筐中拎出一个大袋子,将里面的东西全数倒进了铁桶里。   江诀定睛一看,原来桶里装的是木炭。   他到此刻这才知道,李然刚才拉的那条绳子,另一头就连在那个铁桶的盒盖上。   之前那么一拉,其实就是将那盒盖给关上了。   莫非这就是这个会飞的东西往下落的原因?   李然做好一切准备,继而扔了个绳梯给江云,说道:“待会下去的时候,就用这个吧。”   江云点了点头,顺着这个绳梯望过去,见它的另一端就绑在那个奇怪的飞行物上。   视线里,敌营就在下方不远处,甚至还可以看见几个外围的守卫在放哨。   这悬崖少说也有五六百米,他二人花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才爬到了崖底。   李然从前也是个善于逃命的主,是以这么一点点挑战,并不是什么难事。   江云就更不必说了,他是江诀第一暗卫,这点小事怎么可能难得倒他?   攀到崖底,李然将绳索的一端系在凸起的一块山石上,然后抬头往崖上看了看,暗忖回来的时候,那东西应该又充满热气了吧?   他满意地朝江云打了个手势,继而便小心地往敌营那边去了。   今夜的敌营,也不知道是何缘故,守卫竟然少得可怜。   二人匍匐着往前爬了一阵,继而就见到了最外围的那两个守卫。   李然朝江云打了个姿势,江云心领神会地朝他点了点头,瞅准了其中一个守卫,神不知鬼不觉地逼了上去,继而一个扭脖,电光火石间便将对方给解决了。   与此同时,李然手中的弓箭也射了出去,应着箭矢破风之声,那守卫应声倒地,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接住他快要倒地的长枪,暗自念了声“感谢上帝”。   如此,一连解决了两个守卫,换上对方的衣服,他二人就明目张胆地进了敌营。   江云不愧是老手,很快便找到了敌军的粮仓。   进了粮仓,江云正欲掏火折子,李然伸手示意他稍安勿动。   空气中隐隐有一股熟悉的味道,他循着这个气味走过去,继而扒开草堆一看,就看了十几个木桶。   他将其中一个木桶戳了个洞,一股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他用一指沾了些凑到鼻尖一闻,确实是汽油没错!   可是,带着这么多桶汽油做什么?   苏沫,究竟在使什么暗招?   还未等他想明白,只听江云比了个噤声的姿势,继而就见两个西平士兵从帐外走了进来。   还未等他们做出反应,四个人彼此就打上了照面。   这么一看,就都有些愣了。   李然在那个一刹那立马做出了反应,笑着走上去说道:“你们也是来搬东西的?”   他这话说得极有技巧,那两人见帐内是自己人,原先还存了小心警戒之色,如今倒是松了口气,只听其中一个身高马大的将士说道:“是啊,阎将军派我们过来搬这些火油,你们也是来搬这东西的?”   李然没摇头也没点头,江云就站在他身后,浑身戒备,一手还按在剑柄上,作势要出手。   “的确,这么多桶火油,两个人得搬多少个来回才能搬完?”   李然一边笑着走上去,藏在身后的一只手朝江云做了个手势,示意他稍安勿躁。   那两个西平士兵看不见他手上的动作,倒颇有同感地点了点头,说道:“那暗道也挖得差不多了,估计后半夜应该可以打通了吧?”   李然心中一怔,又是暗道又是汽油,看来对方绝对意图不善?   他把这前前后后串起来想了一通,继而就明白苏沫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然后就见他笑着拍了拍手,说道:“既然将军等着用,那事不宜迟,大家开始搬吧。”   那两个士兵一听,都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抬着一桶,率先走了出去。   那两个人一走,他们再不耽搁,抬起一桶火油,在桶底戳了个洞,扛着木桶跟了上去。   第一趟是直奔目的地的,第二趟第三趟就饶了不知道多少远路。   他二人在粮仓周围绕了一圈又一圈,这么几趟跑下来,也算是把粮仓那边给淋了个遍了。   眼看着就要完事了,只剩最后一把火,冷不防就迎面碰上了十几位高级将领簇拥之下的苏沫,也就是那位西平的皇帝陛下。   如此狭路相逢,真是流年不利! 渐入佳境   苏沫在众人的簇拥下,朝着李然他们走了过来。   “陛下,所有的火油都在此处了!”   阎崇武低头朝苏沫行了一礼,苏沫点了点头。   “那就都打开吧。”   李然和江云心中皆是一怔,都打开不就露馅了?      李然朝江云使了个眼色,江云从地上捡起个石子,咚的一声击在其中一个木桶上,木桶应声而裂,火油从桶里汩汩地流了出来。   苏沫脸色一沉,众人顿时就慌了。   “还不快找个木桶来?”   阎崇武沉声一喝,李然和江云抢着说了声遵命,从人群中退了出来。      眼看着距离人群越来越远,李然朝江云使了个眼色,他二人便撒腿朝粮仓跑去。   苏沫隐隐觉得刚才似乎瞥到了什么,只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有人来报——粮草着火了!   众人一听,脸上皆是一愣。   苏沫的脸色已经有些青了,阎崇武大喝一声“还不快去救火”,营地里顿时变得一片慌乱。      苏沫站在原地,脑中一个荒唐的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让人将所有的木桶打开,众人凑过去一看,惊的惊愣的愣。   唯有苏沫心中,隐隐早有预感。   木桶裂得着实蹊跷,那两个留国士兵的反应也太过奇怪,奉命去拿替换的木桶,却连人影都不见。      “即刻封锁营地!务必将两个奸细找出来!”   苏沫沉声一喝,阎崇武见他神色有异,知道事有不测,立刻吩咐三军封锁营地,不敢有任何松懈。   李然和江云躲在暗处,只能暗自着急。   苏沫此人实在太过聪明,前前后后一想就看出了苗头。   所以说有些人天生敏锐警觉,真的一点没错。   遇上这样的对手,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殿下,怎么办?”   江云将声音压得很低,如今他二人命悬一线,确实糟糕透顶。   李然五指敲得跟弹钢琴似的,可见现在是真的慌了。   他沉思片刻,最终做了决定,低声说了三个字——进营帐!   江云一脸惊诧地望着他,如今这个时候进敌军的营帐,是真的不要命了吗?      “相信我,一定不会有事!”   李然率先划开身后的大帐钻了进去,江云唯有跟了进去。   他二人躲在角落里,外面是一阵接着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不断有人声传进来,大都是“将军,找不到奸细踪影!”,“将军,此处亦没有!”之类的回报。   不消片刻,就从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人撩开帐帘走了进来,江云一个箭步逼上去,一手执剑横在此人脖子上。   这大帐内只点着一盏油灯,所以来人的脸半隐在暗处,看得不是很真切。      “如此胆大包天的刺客,朕还是第一次见到!”   对方一开口,李然心中一怔,走过去一看,此人居然不是别人,正是苏沫。   原来,这个营帐居然是他这位留国陛下的!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有了你,我们自然能逃出去!”   李然朝江云点了点头,继而从腰上掏出一捆粗绳,三两下便将苏沫的双手绑了起来。      苏沫到现在还没认出对方来,那他就是傻的了。   “想不到敢来夜探敌营的,竟然是你?”   李然笑着朝他点了点头,说道:“是啊,被你认出来了。不过真想不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和你见面。”   苏沫沉声一笑,虽说如今他双手被缚着,脖子架在刀口上,看起来却没有一点落于下风的弱势。      “怎么?你以为绑了朕便能离开?”   李然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似乎并不想多做解释。   江云嘴上没说什么,执着长剑的手又朝对方逼近了几分,苏沫脖子上隐隐见了血。   “苏沫,不对,现在应该尊称你一声陛下!那么接下来,就请你送我们一程了。”   李然从身后掏出弓弩,抵在苏沫太阳穴上,一手扣着他的脖子,将他推了出去。   “你们的陛下在我手上,都别轻举妄动!”   江云护在他身后,李然挟持着苏沫站在主营帐门口,帐外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看来他们在营帐中时,外间已经发现了异常。   至于是如何发现的,他们一时片刻也想不明白。      “朕跟你说过,你是逃不了的!”   李然沉声喊了声闭嘴,恻隐隐说道:“我逃不了,也会拉你垫背。”   苏沫暗自咬了咬牙,李然沉声说道:“还不让你的手下放下武器吗?”   苏沫朝阎崇武使了个眼色,所有的士兵都卸了剑。   李然讪笑一声,说道:“很好,那么现在,所有人往旁边移十步,双手背在脑后蹲着,我不让你们起来,谁也不能动!”   这要求实在是匪夷所思,众人脸上全是犹豫。   李然以手拱了拱苏沫,苏沫说了声照做,就见全场几千个人都照着吩咐哗啦啦地蹲了下去。      时机已经成熟,李然朝江云使了个眼色,压着苏沫向前走去。   几千双眼睛盯着他二人的一举一动,场内几乎只剩下众人的呼吸声,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李然一步步往前挟着苏沫往前走,全身戒备,小心万分。   苏沫这人不是什么简单角色,挟持此人做人质,本身就存在很大的变数,所以他不得不谨慎为上。   不过他也不傻,很有技巧地将自己隐在了苏沫这个肉盾后面,身后还有江云这等高手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敌军稍有异动,他手里这架弓弩可不是吃素的。      苏沫被他挟持在手,与其说是惊慌,倒不如说是惊诧。   此人手法老到,怎么看都不像是头一次干这种事的人物。   那个厉子辛口中的南琉璃然会干这等事情?   苏沫双眼一眯,黑如曜石般的眸子闪着怪异的光芒。   而这一切,李然自然是看不见的。      他二人挟持着苏沫到了悬崖边,再无路可退,苏沫讥笑着开口说道:“如今,你二人还想如何逃呢?”   “放心,这个问题你就不用担心了!”   他说完,朝江云使了个脸色,江云往后退了两步,继而从山石上抽下来一段绳索,在李然和苏沫身上绑了个死结,继而抽出刀来,一刀下去,他三人便奇迹般地飞了起来。   这一幕,自然是震得所有人目瞪口呆。      苏沫到此时此刻才明白,原来对方早已将一切安排妥当。   那枚冰冷的箭矢就抵在他脑门上,底下的人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不远处,营帐中早已陷入一片火海。   事到如今,这场大战竟然是以这样的结局收场。   苏沫的心中,真是翻江倒海一般。      他三人到了崖上,李然从长靴内抽出了一把短刀,刀光一闪,绳索应声而断,苏沫咚地一声摔在了悬崖上。   江云一脸错愕地望向李然,再顾不得任何尊卑礼仪,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臂,喝道:“殿下何以要放了他?”   李然并没有理他,而是望向离他二人越来越远的苏沫,喊道:“苏沫,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我今天放了你!你要真有本事,就真刀真枪地在战场上和我斗一场,用火烧城这么卑劣的手段,实在不够光明正大!”   苏沫躺在山崖上,望着那张越来越远的脸,眼中闪着的是灼人的光芒。   南琉璃然……      **********   江诀赶到临关时已近子夜,他此行极为隐秘,连厉子辛都不曾接到消息。   江诀进了城,便直奔帅营而去。   孰料到了营地,一进营帐,竟然连李然的人影都不曾见到。      小六子很快便被传来进来,见到江诀,勉强维持的那丝镇静瞬间崩溃。   “说!他在哪里?”   江诀的下颚紧紧抿着,剑眉紧紧拧着,眼中是狂怒的预兆。   “殿……殿下……带着……奇怪的东西……出去了……”   小六子跪在地上,声音抖得如风中残叶。   “去了哪里?”   江诀沉声一喊,小六子浑身一震,连手指都在颤抖,一脸无辜的样子。   “奴才……确实……不知情……”      江诀盯着这个小内侍看了片刻,深吸一口气,压住心中的疯怒,喊了声丁顺,丁顺躬身跑了进来,江诀低声跟他吩咐了几句,丁顺一脸郑重地点了点头,又小跑着出去了。   不久,一脸忧色的厉子辛走了进来,见到帐中那个修长的身影,脸上一愕,继而单膝跪地,说道:“属下接驾来迟!”   江诀一脸不耐地摆了摆手,问道:“他去了哪里?”   厉子辛一听,不答反问:“殿下不在营中吗?”   江诀浑身一震,一个不好的预感隐隐涌上心头。      “派一队人马前去敌营打探!快!”   厉子辛似乎也猜到了什么,再不做耽搁,领命而去。   江诀负手站在营帐中,脸色极其糟糕。      不消片刻,丁顺便领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此人见了江诀,脸上一喜,躬身朝对方行了一礼,说道:“臣史杰参见陛下!”   江诀摆了摆手,说道:“他是不是让你做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陈士杰一听,立马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递给丁顺,丁顺呈给江诀,江诀看了一眼,眉眼一拧,问道:“这是何物?”      元杰一听,眼中闪过一阵兴奋之色,一脸激动地说道:“此图乃是殿下交给臣的,臣从不敢想象,竟然能造出如此神奇之物,让人也可以如飞鸟般,畅游于天地之间,真是……”   “史杰,朕不想听你的长篇大论,你只需告诉朕,这究竟是何物!”   史杰一番热情洋溢的感慨被对方打断了,脸上一怔,呆愣愣地回道:“殿下称此物为热气球……”   “你说这东西能飞?”   江诀将那张纸捏在手里,如果可以,他当然是想将这东西撕碎了泄愤的。      史杰到如今才注意到这位皇帝陛下情绪有异,小心戒备地回道:“确实如此,之前虽然失败过多次,不过后来经过臣多次改进,终究还是成功了。”   “这东西能飞多高?”   “当初试行的时候,已能攀至悬崖之上,然则此物需有风时才能飞行。”   江诀一脸铁青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下去。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问的?   李然那个人,胆子大得简直令人吃惊。   江诀跟他相处久了,自然将他的个性和脾气摸了个一清二楚。   江诀心中万分懊悔,暗恨当初就不应该将邑人的这个得意门上指派给他。   只身探敌营!他竟然敢这般胡作非为!   还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干的吗?      小六子缩在角落里,偶尔偷偷抬头瞥一眼,见当今天子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有懊悔、忧心、恼恨还有恐慌。   他这不看还好,一看就想要狠狠抽自己一顿。   若然他们殿下出了事,他纵使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   那一队打探的人马很快便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是——敌营已然被烧了个精光,四十万敌军也已撤离。   这个消息,自然是震得众人面面相觑。   这是怎么一个状况?   所有人都懵了!      于此同时,帐外有人来报——统帅回来了!   江诀一听,捏着纸的手一松,三步并作两步奔了出去。   人群里,李然脸上污黑一片,身上还有几处被烧焦的痕迹。   他就站在人群中央,脸上是一片爽朗的笑。   江诀站在远处,看着他意气风发地和众人笑闹,突然觉得有些不舍,又有些骄傲,当然还有难掩的怒意。      “林瓒,我帮你烧了敌军的粮草啦!”   李然笑着伸出一手,林瓒一脸是笑地伸出右手,和他击了一掌。   “殿下怎可如此冒险?若然出了任何意外,让属下等如何……”   沈泽纠结着眉头在一旁抱怨,李然无所谓地朝他摆了摆手,说道:“放心!放心!我早做好了万全准备,怎么可能会出意外!”   沈泽叹了口气,李然倒没有将他的愁容放在心上,朝廖卫招了招手,说道:“廖卫,你大哥我这一手干得如何?”   廖卫在听到那声大哥的时候,老脸一红,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如此轻松欢快的气氛,与之前那几日苦守城门任对方欺上门来攻打的憋屈简直是大相径庭。   众将士望向李然的眼中,隐隐都是信服和崇敬。   也不知道是谁先有所行动,十几个人托着李然,将他重重往空中抛去,四周是一片震天动地的欢呼声。   这一幕,怎能不让人震撼?      正当众人欢呼雀跃着,人群中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陛下来了!   这一喊后,众人自然让了道。   几十万双眼睛,齐齐望向营帐门口那个修长挺拔的身影,那个修眉凤目的君王,那个气势逼人的北烨之主。   接着,三呼万岁的喊声排山倒海般响彻在崇山峻岭之间。   李然顺着众人的视线望过去,不期然地望进了一双黑眸之中。   不远处的,江诀正一脸深情地望着他,眼中有太多他看不明白的内容。   那一瞬间,李然突然觉得,这短短十几日的分别,竟然让他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这一战,南琉璃然的名号顿时在十一国传了开来。   护国双璧的名号,也即将震动这片大地……      **********   他二人回到营帐,江诀挥退众人,一把将眼前这个人搂进怀里。   那力量,仿佛是要将对方嵌进体内一般。   “下次再不可如此了,知道吗?”   “喂……”   李然这一刻是词穷的,江诀搂着他,还未等他解释,便恨恨说道:“朕如今真后悔,当初就不应该让你带兵过来,让朕如此……如此……”   他说了一半,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李然一脸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说道:“好了,先放开我吧,两个大男人抱成这个样子像什么样?”   江诀将他搂得更紧一些,一脸无赖地说道:“这又如何?”   李然早知道他会有如此一说,一脸不善地将对方掰离自己一些,说道:“你是不是也想学苏沫一样,尝尝双手被绑的滋味。”   江诀一听,一脸不敢置信地望着他,问道:“你将苏沫绑了?”   李然笑着点了点头,一手隔开他的手臂,说道:“所以说让你检点些,不要重蹈别人的覆辙。”   江诀一脸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望他一眼,说道:“你竟然将他与朕相提并论?他是你什么人,朕是你什么人?”      李然挑眉望了他一眼,眼中满是威胁。   江诀知道见好就收,讪讪地闭了嘴。   李然心中暗自一笑,高声喊了声六子,继而就见六子那厮小跑着进来了。   这厮见了李然,自己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李然拗不过他,只好半是安慰半是威胁地打发了他,让他找人扛一桶热水进来。      小六子得了令,立马就去办了。   很快,一桶冒着热气的水便被送了进来。   李然闻了闻身上的的焦味,皱了皱眉,正欲脱衣服,眼角余光一扫,见江诀正紧紧盯着他,双目铮铮,眼中幽光一片。      李然朝他摆了摆手,示意对方出去。   江诀初时还在犹豫,后来见对方脸色不善,只能不情不愿地走了出去。   不久,屏风后面便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脱衣声。   江诀忍不住回头一看,屏风上投着一个修长俊美的身影,衣服褪了一半,正伸着一手在试水温,继而弯下腰去,将亵裤褪去,跨进了木桶之中。   江诀在那一刻,才真正明白,什么才叫做自作孽而不可活。    凤凰纹的秘密(番外)   凤凰纹,不仅仅是一个印记而已。   李然深刻体会到这其中的要义,是在那个月食之夜,当那个印记突然变得嫣红之时。   他将自己抛进浴池中,想用那一池凉水来压下 体内翻滚的欲 望。   结果,并不凑效。      江诀处理完政事,回到凤宫之时,见到的就是那样一幅极致的诱惑。   浴池里一片氤氲,那个人睁着一双迷离的双眼望过来,脸上是一片怪异的潮红,笑容几乎有些勾魂夺魄。   “你来了……”   他轻启朱唇,微微感叹。   江诀的心猛地一响,跳下水去,甚至来不及褪去外衣,李然便缠了上来。   江诀已经顾不得思索此事有多怪异,一把搂住对方,直接就来了一个火 辣辣的吻。   出乎意料的,这次竟然得到了前所未有激烈的回应。      江诀只错愕了一瞬,便边吻着对方,边将自己的衣服褪了个干净。   看着这个绝美的人在怀里难耐地呻 吟,脸上是一种比用了药更为妖冶的神情,江诀的手都有些抖了。   李然紧紧地搂着他,与他纠缠。   江诀压抑着难耐的欲望,哑声说道:“小然,别这样。”   李然睁着一双迷离的波光流转的眸子,轻声一笑,只那一声,便击得江诀心头一个停跳。   他将这个妖孽一样的男人压向池壁,恶狠狠地说道:“朕原本还想温柔些,你真是……”   孰料李然一个反身将他压在池壁上,撩眼笑望他一下,一指压在他唇上,比了个噤声的姿势,继而便将脸压了过去。   “小然……”      李然吻够了,在江诀错愕的眼神里,扶着他的欲 望,缓缓将那个早已挺立的东西纳入了体内。   那个一瞬间,江诀如遭电击!   如今是怎么一幅情景,他彻底懵了。   对方并没有管他,径自动了起来。   江诀抬头望过去,视线里的那个人,妖冶得如同罂粟一般,脸上是少有的迷醉,额上的汗水簌簌地往下流,沿着他姣好的下颚滴下来,击在水面上。   那一滴滴水声犹如击在江诀心尖上一般,烫得他整颗心都在颤动。   怎么会有人,能将妖媚和强势结合得如此完美?      欲 望被那个炙热的地方包裹吞吐着,对方的身体还有意无意地在他肌理分明的胸膛上来回蹭动,双腿分开了圈在他腰侧。   腰部以下紧紧连着,四周水波缠绕,身体上下晃动,水波一层层荡开来,如此销 魂而旖旎。   欲 望在对方体内进进出出,顶到敏感点的时候,就有汩汩热液直往下涌。   四周是肉体在水下碰撞的声音,刺激得彼此都有些心跳失序。   高 潮来临的时候,李然只能难耐地抱着他,以抵抗体内难耐的情 欲。   江诀再也无法忍耐,就着相连的姿势抱着他一转身,将他压在白玉石地面上狠狠抽 插起来。   直至对方再难负荷,这才心满意足地结束了这场欢爱。   然而,这还只是开始而已。      凤宫外,寒风凛冽;风宫内,温暖如春。   凤殿内室,金丝楠木的凤床不停剧烈摇摆,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透明的帷幔随之抖动,划出优美的曲线。   红鸾帐内,红烛摇曳间,金丝锦被上,那个活色生香的绝色之人,成了江诀视线里的唯一。   低沉粗喘与轻声低吟交织在一起,夹杂着肉体相交时淫靡的水渍声,在内室回荡,疯狂地刺激着每一个人的心。   连一向沉稳的内侍王贵,都被当今天子从未有过的热情给震了震,心想来年他们应该可以多一个小殿下服侍咯。      然后从内室传来一声异样的沉吟,众人下意识看过去,见凤床上半透明的帷幔抖得厉害,红烛摇曳中,两个身躯正激烈交合着。   交缠的两个人,上下交叠,身下那人,仰面躺在锦被上,双腿大张,一手抓着对方的手臂,一手被压在头顶与对方五指相缠,头高高昂着,胸膛上下起伏,腰身簌簌抖动,难耐异常。   此时此刻,他整个人正被顶得上下颠簸,而当今天子腰上的动作,则激烈得几乎让人腿软。   很显然的,凤床上的那两个人,已经快到高 潮了。      那四个近侍偷偷一瞥,皆是浑身一震,继而一个个都红透了脸低下头去,再不敢望过去一眼。   他们刚才匆匆一瞥,只看到他们殿下一个侧影,那种有别于往日的风情,却是所有人都从未见过的极致美景。   只是一个侧影,就足以让人如此回味,江诀那么近距离地看着,怎么还能忍耐?      当今天子是很肉麻的,王贵从前不知道,如今算是见识了。   那一声接着一声沙哑低沉的“小然”和“我爱你”不断从里间传出来,他们想装作听不见都不行。   几个丫头彼此望了一眼,红着脸吐了吐舌头,脑中还浮现着方才偷偷瞥到的那一幕,都有些心头乱颤。   李然痛苦中夹杂着欢快的声音在耳边回荡,那是一种清悦雅致的声音,虽然不高,却依旧能撩得人心神荡漾。   这样的李然,又怎能让江诀不疯狂?      江诀当然是疯狂的,手臂粗细的红烛已经烧了一小半了,室内的激情却依旧不减。   就像此刻,他正坐在床沿,一手托着李然的臀,一手搂着他背,将他的双腿紧紧圈在腰侧,上上下下地抽 动。   那个青紫的东西,李然也不是故意想看,但是以这个姿势被进入,除非他一直仰着头,否则终究会无可避免地瞥到一眼。   当然,仅需要瞥一眼,也能将李然被震得目瞪口呆。   他在那个一瞬间根本无法想象,那么粗的一个东西,怎么可能放得进去?      他已经在之前那段漫长的时间里,将排山倒海般的欲 望发泄了一通。   然而,江诀并没有善罢甘休。   此刻,他正在变着花样变着体 位,挑逗味十足地与李然欢爱,存心让他体会欲 仙欲死的滋味。   他在床上的手腕确实高超,吻技一流不说,手上的技术更是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李然的欲望被他包在手心里伺候着,身颤腿软得几乎要跌下床去。      他色 情味十足地揉捏着李然的臀瓣,手中弹性十足的触感让他非常享受。   李然仰着头,上下颠簸,难耐地张着嘴,如缎的长发划出优美的弧线,沉吟声时断时续,脸上的表情全是迷醉。   江诀腰上动作一停,找到对方的唇,伸出舌与他纠缠,在对方因为窒息而在他背上留下指痕后,喘着粗气退了出来,腰上继续狠狠抽 动。   视线里,李然波光流转的双眸微微眯着,多了一丝沉浸在欲 望中不可自拔的迷醉,少了分清冷,多了分快乐。   江诀的脸上,那抹笑容变得越发魅惑。      怀里的这个身体,已经到了软若无骨的地步。   相对女人而言,男人的身体总会硬一些,少了女人的柔软,抱起来其实并不舒服,然而有着凤凰身的李然却是一个例外。   这个人的身体,有着让人叹为观止的柔韧,最妙的则是那个被进入的地方,竟会自发分泌□,里面的紧致和炙热,更是难以形容的美妙。   毫无无疑,怀里的这个身子,绝对是人间极品。   而今夜的这个人,为何会有如此动情的反应?   江诀不知道,暂时也顾不得了。      他将对方的双手按在身后,紧紧地搂着他与自己纠缠。   人类欲 望的本能确实非常可怕,江诀向来不是一个纵欲的人,如今却变得有些不可自制。   唇舌在对方胸口吮吸,那两点已经肿了,一如他那个硬邦邦的东西在对方体内造成的效果。   “小然,说你爱我!”   江诀嘴上的挑逗永远也不会停止,当然只换来李然的一声沉吟。   然后他就笑了,腰上的动作越发毫不留情,仿佛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提醒怀里的人,自己有多高兴。      “慢点!”   呐喊并没有生效,慵懒沙哑的声音反而让对方心神一荡,江诀腰上的动作不减反增,一面狠狠进攻,一面含着他的耳垂,与他低语:“把朕咬得这么紧,还说不爱?”   声音因为腰上的动作变得断断续续,那个“紧”字更是让李然耻辱地想要狠狠砍他一刀。   然而,这一切都是他自己先挑起的。   那种潮水般的欲 望来得莫名其妙,让他失去了理智勾引对方。   觉察到对方的矛盾,江诀沉声笑着,笑着他的志得意满和心有所悦。   “乖,说出来,朕都已经说了!”   江诀继续着腰上毫不留情的动作,无 耻放浪的程度比得上任何一个登徒浪子。   李然在那个一瞬间用足全身的力气,在他脸上狠狠一拍,喊了声“闭嘴”!   江诀先是一愣,继而凑上去说:“好!闭嘴!只动!”      李然没有理会,如今他面对面坐在江诀怀里,被对方顶得上下颠簸,如果不是被牢牢箍着,早就跌下床去了。   背后就是凤床的帷幔,正在不断摩擦他的背,有些痒又有些撩动人心,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弄成这样来增加情趣。   江诀果然就“信守承诺”了,不再乱说,只一个劲地上下抽 动。   内室突然变得安静,肉体激烈碰撞的水渍声被放大了无数倍,在耳边回响。   李然脑子一阵发胀,欲 望却越发火热起来。   江诀轻笑着舔了舔他的喉结,故作无知地继续选择沉默不语,他那曾经一度让李然恼恨的聒噪不休,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彻底销声匿迹了。      “够了……”   李然闭着眼,耳中充斥着无休止的肉体碰撞的声音,听觉经受着莫大考验,然后就更加刺激了感官。   江诀邪笑着边狠狠抽 动,边凑到他耳边说了什么,李然的后 穴一紧,欲 望痉挛般抖动起来。   “呃……”   江诀腰上的动作不停反快,手还恶劣地按着对方的前端,猛烈攻势下,就着相连的姿势,一手扣着李然的后脑勺,按着他与自己激吻。   一吻过后,李然难耐地仰着头大口喘气,心跳快得难以负荷,浑身像被从水里捞上来一般,两手下意识抱紧对方的头,十指深深地扣在对方后背肌肉里,沉吟声如哽在喉,听起来一声声的破碎。   “呃……够……够……了……”   “乖……再一会……就一会……”   “你……”   “就一会……一会……”   “呃……”   江诀腰上动得疯狂,直至李然语不成声,眼角都带了泪,抱着他一个回转,翻身将他压在凤床上狂乱抽 插了一番,这才松开了按着他欲 望的手,一阵热液飞溅的同时,李然的后 穴猛地收缩一阵,江诀那个硬邦邦的东西被一阵挤压,痉挛着释放了。      高 潮过后,李然浑身酥软,额上大颗大颗的汗滴汇成流一股股地往下淌,汗腺太过发达就是不好。   身上到处都很黏溺,当然除了黏溺带来的不适,斑斑点点的痕迹也让他很不好受。   后 穴还在不自禁地收缩,一波一波的像水流在淌动,轻柔而缓慢。   刚刚还在他体内龙精虎猛的凶器,如今已经安分下来了,或许是因为那凶器还留在他体内的缘故,被异物充斥的异样感使他的身体变得异常敏感。   “出去!”   李然哑声一喝,咬牙压抑着体内泛滥的情 欲。   江诀眯着眼邪笑着睨他一眼,笑得一脸无辜:“出去哪里?这个样子出去,你不怕被人看见,朕还怕呢。”      江诀此刻正躺在床上感受这舒服的时刻,欲 望还留在对方体内,享受着被那个炙热的地方包裹的余韵,等待着慢慢恢复体力。   此时此刻,这个男人显得慵懒又性 感。   后 穴不受控制地收缩一阵,然后就明显感觉江诀那个东西又亢奋起来,再次将他撑开到一个极致,李然在刹那间便红了眼眶。      “你他妈……”   江诀被对方那种看垃圾的眼神一看,就有些想笑。   他抱着对方往后一倒,李然向前一跌,趴在他身上,然后就变成了他斜靠在床头,对方岔开了腿趴在对方身上这样一种被进入的姿势。   江诀一脸是笑地望着他,眉眼间都是邪气:“吸得这么紧,怎么出去,嗯?”   这样一句不算事实也算事实的话,让李然刹那间羞耻得牙齿打颤,脸红得仿佛要滴血一般。   他挣扎着要撑起身来,但一使力就被对方一按,跌了回去,落到江诀身上。   “怎么?想主动?”   李然撇开脸去,试图来个眼不见为净,江诀随即还以腰上一个深挺,激得他仰了脖子一阵沉吟。      “乖,这次还是让为夫来吧。你先趴着好好享受,以后有的是机会,嗯?”   这个嗯字,自然是被他拉长了声音念得极其色 情,继而抬起对方的脸,在他眉眼上轻轻吮吻,这是江诀最喜欢的地方。   他一边吻,一边动情地在李然耳边轻声呢喃,而他的另一只手,此时正按在李然的臀上,修长有力的五指大张着,在对方臀瓣上深揉轻捏,还伸出一指在二人结合处不断摩挲搔刮。   李然的后 穴本就敏感之极,在他这样的挑逗下,身下收缩得更加激烈,惹得他舒服得连连喟叹。   “小然,你这儿真妙……”   他这么说,自然是激得对方面红耳赤,然后就见他用力一挺,托着李然臀瓣的手猛地一按,李然拔高了的一声沉吟就从口中溢了出去。      “够深吗?”   江诀一边说着淫言秽语,一边毫不留情地同时加大手上和腰上的力度,两厢作用下,后 穴几乎到了不堪负荷的地步。   “为夫厉害吧?”   李然以后 穴越发激烈的收缩和难耐的沉吟做出了回答,江诀沉声闷笑着含着他的耳垂继续挑逗。   此时此刻,他是志得意满的,他是龙心大悦的,他是幸福的。   视线里,那个嫣红凤凰纹,绽放得如此妖冶……      **********   凤宫内室门口,几个贴身近侍互相望了一眼,眼底都是彼此脸红心跳的模样。   这都快四更天了,怎么当今天子还没有歇息的意思?      内殿再度响起了那让人心跳腿软的低吟和当今天子的粗重喘息。   凤床上,李然是被一阵大力的抽 动给再次弄醒的。   视线里,江诀一双肌肉结实的手臂正撑在他身体两侧,眯着眼极其享受地进入他。   李然躺在锦被上,被顶得上下晃动,头有些昏沉,身上这个人却似乎有着发挥不完的精力。   “你究竟……有完……没完……”   咬牙切齿的控诉并没能让对方停下腰上的动作,反而惹得对方“龙颜大悦”。   当今天子腰上重重一挺,他“呃”地沉吟一声,就没了后话。   “你说有完没完?”   江诀不答反问,还故意配合着说话的节奏,在他的敏感点上深深戳了两下。   李然只能回以沉吟。      “为夫厉害吗?”   江诀在里面画了一个圈,然后再继续朝着敏感点进攻。   李然被他刺激得浑身抖动,咬牙按捺着体内的快 感。   “别这样……”   江诀腰上维持着同样的节奏,眼中精光闪动,不急不缓地问:“哪样?嗯?”   李然浑身颠簸得更加剧烈,头脑越发昏沉。      “我累了……”   江诀深情地亲了亲他的眉眼,说道:“累了就睡吧,朕来动就行。”   这样怎么睡?当他是死的吗?   “你……这个……呃……”   话还没说完,又被对方狠狠顶了几下,到嘴边的话就变成沉吟声溢出口去。   江诀自然很满意于这样的效果,将对方的双腿再打开些,继续狠狠地抽 动。   “呃……”   李然双手无力地落在头顶,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仿佛想要握住什么。   呻 吟声还未全数破口而出,嘴就被对方堵住了,用的当然是最好用的那个东西,一番唇舌纠缠,刺激得彼此又开始乱了呼吸,后 穴被激得一阵阵地收缩,然后就明显感觉到对方在他体内进进出出的那个东西又胀大了许多,将已经被撑到极致的地方再次撑开到一个令他难以想象的地步。      “还不够,对不对?”   江诀说得一脸下流,送到嘴边的美食,岂有不吃的道理?   所以现在,睡觉还为时过早,夜晚依旧还很漫长。   这一点,他并没有说出口。      “呃……”   预料中的回应,江诀沉声一笑,在对方的体内又是一番狠狠的折腾,继而将对方的唇舌再次吞进嘴里,缠着他与自己分享这场性 爱的极致销魂。   一吻过后,呼吸又开始乱了套,小腹发热头脑发胀的感觉越发猛烈,让李然有些不知身在何处的昏沉。   如果说之前的那几轮只是开胃小菜,那么从现在起,真正的“鱼水之欢”才刚刚开始。      江诀尽情地享受着控制身下这具身体的乐趣,太过美好的东西总能挑起绝大多数人的征服欲,更何况这个人还有着连他江诀都不得不叹服的强悍和执着。   此时此刻,即使他再不想承认,他也知道自己被身下这个人深深吸引了,甚至为他着迷。   他并不是一个欲 望很重的,甚至说很能控制自己的欲 望,但是在这个晚上,他觉得体内有一股兽 性的东西破体而出,疯狂得根本不受理智控制。      江诀将自己一次一次地埋得更深,然后那种舒服到头皮发麻的滋味就在四肢百骸蔓延开来,让他止不住想要喟叹。   “你这儿真妙,小然……”   “你……他妈……是……女人……呃……”   “女人能有这个,嗯?”   江诀故意用他那个滚烫的东西重重顶了几下,说道:“朕可是你的男人。”   像是为了表达他的不满和抗议,那个东西开始变得异常活跃,后来似乎都跳动起来,不知是出于兴奋还是愤怒,   然后就见江诀伸出手指,在两人结合的地方搔刮一番,还凑到李然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那一刻,李然连脚趾都红了。   而他的嘴里,除了沉吟还是沉吟,一声高过一声的无措。   江诀当时说的是:“小然,你今晚真妙……”      这一晚,当今天子究竟“辛苦”了多久,众人已经不想再回忆了,至少天空也从月朗星疏变成了鱼肚白,皇帝陛下才命人进内室去整理。   所以当这几位近侍在听了一夜的墙角,觉得自己应该已经对屋内的一切都见怪不怪之后,猛地进屋一看,还是被吓了一跳。   内室真是一片混乱,因为用了暖炉的缘故,空气不太能流通,所以扑鼻而来就是浓浓的腥檀味混合着熏香的味道。   王贵躬着身子低头进去,走过之处,器物散了一地,李然那几个近侍望见的时候,面面相觑地对望了一眼,皆是脸红不已。      王贵立马将东西一件件捡起来,递给身后跟着的那个婢女,然后撩开凤床的帷幔一看,床上的情境真是乱得让人心惊肉跳。   锦被上到处都是液渍,缎面皱得像被狠狠捏过,有几处还被抓破了。   软枕横七竖八地躺着,也不在凤床的两头,金丝云锻的面上液渍斑斑,床内侧还有一个软盒,盖子也不知被丢到哪里去了,只剩下盒底角落里那一圈绿色的软膏,盒身还有被压过的痕迹,有个角落瘪了。   王贵脸上尽量维持着往日的镇定,指挥众人将凤床上的东西彻底清理了一番,将褥子、缎面、锦被和软枕全都换了,继而将帷幔放下,将香炉抱了出去。   收拾妥当之后,他三人一出内室,就见李然的那两个婢女琉璃和巧馨小跑着从内殿后室的浴池间奔了出来,那三人一脸不明所以然地望过去,见那两个丫头脸上红得跟要滴出血来似的,这个时候,他们如果再想装糊涂,那就真是白白在宫里混这么些年了。      巧馨和琉璃刚刚是进去送换洗用的里衣的,未曾想一进去之后就看到那样一幅刺激人心的画面。   李然双腿大张着被江诀压在浴池边的溜光白玉石地面上,正在被狠狠地进入,沉吟和粗喘在浴池间回荡,他的头昂起又落下,胸口上下剧烈地起伏,精致修长的双腿交叉着圈在江诀腰上,脚趾紧紧蜷着,一条手臂搭在头顶的白玉石地面上,极其难耐,另一只手被江诀抓着压在头顶,与他五指相缠,整个人正被顶得剧烈颠簸。   江诀的脸埋在他颈窝里,也不知道究竟在做什么,李然被他折腾着,嘴里是一声声难耐的沉吟。   两个人应该已经在浴池里泡过澡了,李然全身上下都泛着水光,如缎的黑发落在白玉地面上,妖冶而旖旎。   江诀精壮有力的身上也在一颗接着一颗地滴着水珠,看起来都是湿漉漉的样子。      她二人闯进去的时候,江诀猛得抬头望过去,腰上的动作不停,依旧在重重地抽 动,甚至还有淫 靡的水渍声。   两个丫头只呆呆地愣了几秒,便小跑着退了出来,手里还捧着更换的里衣。   当然,虽然只停顿了这么几秒,但也足以让她二人将室内的情境看了个一清二楚了。   昨晚只是隔着透明的帷幔瞥到了几眼,光线也并不是很亮,如今天已露白,室内已能看得一清二楚,更何况是这个满屋都是白玉石的浴池间。   两个小丫头红着一张快要滴血的脸跑了出来,暗自惊叹:照刚才那番情境看来,她们殿下应该是幸福的吧?      这浴池内通的是温泉的热水,是以地面温热无比。   江诀抱着李然来到这儿,原本只是为了清洗一番,但是抱着怀里这具活色生香的身体,洗着洗着就擦枪走火了。   他先在水中让李然趴在池壁上要了他一次,又将对方仰面压在地上狠狠要了一次,再回到水中面对面地让他坐在怀里温柔地做了一次。   如此这般,当今天子这才尽兴地用床单裹着李然出去了。      江诀抱着李然出来的时候,众人都躬身垂眸看地,是以只看到当今天子赤 裸着双脚打眼前走过,然后就进了内室。   接着一阵轻声低语,间或还夹杂着凤宫主人的无力叫骂和天子的闷声沉笑。   然后不一会便见江诀从内室走了出来,对王贵说了声:“更衣!”   其余四人当时只有一个想法:他们的皇帝陛下,果然不是一般二般的能耐!这都“劳碌了整整一夜了,居然还能如此精神奕奕地去上朝?      王贵一边给江诀穿衣,一边偷偷瞥了眼江诀,见这位天子的眉眼间全是平日少有的温情和笑意,心中一怔,心想这位皇后殿下的魅力果然是不同凡响。   他们的这位皇帝陛下,可以笑得风流,笑得温雅,但可没见他笑得这么缱绻深情过啊。      江诀一脸满足地伸了个懒腰,浑身张扬的霸气和力量,立马让那两个闯入后室的小姑娘低头红了脸。   当今天子是俊美的,这点毋庸置疑。   当然这种俊美有别于厉子辛的气质如虹,也有别于苏沫的脸带桃花,而是一种内敛的暗藏的魅惑。   当你看到这个人的时候,第一眼其实并不会注意他的眉眼究竟长成何样,只会注意到此人浑身上下所透露的气质,那是一种内敛外方的张力。   是以当日殷尘和苏沫初见此人时,都对此人的气质有着深刻的第一印象。   江诀是温雅的,这是他给所有人最完美的假象,然而在这个温雅的表面下,此人有着如狼似虎的野性。   如今,凤宫的这两个小丫头也三生有幸地窥到了一角。   江诀那一瞬间射过来的眼神,还有那浑身张扬的力量,至今还让她们心惊肉跳。      今晚之后,关于凤凰纹的这个秘密,江诀便牢牢记在心里了。   与之相反,每一个月食之夜对于李然来说,无异于无尽的噩梦。   这个该死的身体,这个该死的凤凰身……    情愫初生   小六子回到大帐内,手上拿着换洗的衣服,见江诀正坐在外间,双眼却盯着屏风。   这小子多有眼力劲,立马放轻了脚步,准备溜进去。   江诀在眼角的余光里瞥到他,抬手示意他停下,眼神则盯着他手中的衣服。   小六子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将衣服恭恭敬敬地递给对方。   江诀接过来,朝着屏风后面走去。   江诀进来的时候,李然正闭眼靠在木桶边。   有那么一瞬间,江诀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小六?”   江诀走过去,氤氲水汽里,美到极致的容颜就在眼前,想要碰触,却有些莫名的心慌。   “江诀?你怎么进来了?”   江诀走过去,将手中的长衫递给他,一脸的无辜。   “他说要去照看逸儿,这是换洗的衣物。”   李然点了点头,在水里泡了一会,都有些不知身在何处了。   江诀走过去,将衣服搭在屏风上,见他神色有异,问道:“怎么了,头痛吗?”   李然按了按眉眼,说了声没事,倒没注意江诀正一步步朝他逼近。   接着,一双手停在他太阳穴上,轻轻揉捏,舒服之极。   江诀的手法出奇的好,这么一顿按捏下来,伺候得李然简直是通体舒畅。   他睁开眼,昏黄的视线里,不期然对上对方的双眸,彼此都是一愣,气氛好不尴尬。   江诀底下头去,慢慢地一点点凑过去,在碰到对方薄唇前一刻,李然脸一撇,江诀动作一顿,扑了个空。   “洗好了就出来吧,此地不比宫中,小心染上风寒。”   江诀干咳一声,打破那阵尴尬,稳了稳心绪,手一伸,从屏风上将里衣抽了下来,递到李然面前。   对方呼吸的热气就在耳边,李然的脸莫名一红,他点了点头,没敢碰触江诀的视线,抖了抖手里的衣服,示意对方出去。   江诀慢慢地从他脸侧退开,临走之时,似乎听到他的一声沉笑。   不消一会,李然就穿好衣服走了出来。   帐中本就空间狭小,江诀往那一坐,不知怎的就觉得营帐越发显得小了。   江诀听见他的脚步声,侧脸望过去,一脸的深情款款。   他朝对方招了招手,说了句“过来”。   李然走过去,挑了张离他不近不远的位置坐下。   江诀笑着深深望他一眼,继而就见他长身一立,一步步走了过来,停在李然跟前,先是居高临下地打量他片刻,继而蹲下身去,握住他的双脚,半是无奈半是宠溺地说道:“穿成这样就出来,不怕冻着吗?”   李然想要将双脚抽出来,奈何对方握得极紧,他挣了挣,依旧未能挣脱。   “喂……”   他从前在这个人面前从来都是不假辞色的,甚至一贯跋扈得可以。   但不知何故,今晚只要对上这个人的视线,就会莫名变得慌张,近乎尴尬。   江诀以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脚心,抬头望着他,视线灼热。   “以后再不可独自行事了,你不知道朕有多担心。”   李然脸上一红又一愣,瞥了他一眼,便匆匆移开视线,说了声“快放开”,却格外的底气不足。   江诀闷声一笑,黑曜石般的眸中隐隐都是笑意。   继而就见他拍了拍手,丁顺躬身走了进来。   这厮比泥鳅还滑,不该他看的一概不看,只低头看着地面,连余光都不扫。   “拿个暖炉进来。”   江诀在对方坚决的挣扎里已经放开了手,站起身来,将李然挡在身后,朝丁顺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丁顺连连点头称是,不久便抱了个暖炉进来,继而又小心谨慎地退了出去。   如此尴尬的场面,竟然被别人给撞见了。   李然自然是恼怒的,但对方已然练得铜臂铁骨,脸皮比临关的城墙还厚。   如此一来,他也只能退而求其次,躲进了内室,以求来一个眼不见为净。   未曾想他刚进去不久,江诀就跟着走了进去。   李然坐在床沿,瞥他一眼,恻隐隐问道:“你还不回自己的营帐?”   江诀笑着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凑过去低声说道:“帝后二人分帐而眠,此话若是传了出去,成何体统?”   李然俊眉一拧,一脸的不敢苟同:“什么体统不体统?这里就一张床,要床还是体统,你自己选一个吧。”   此话一说,立马惹得江诀叹了口气,幽幽说道:“朕也只是比你早一刻赶到,今晚只能凑合着过了。你若真是嫌恶,朕也只好睡地上了。”   他这话说得好不可怜,李然却知道这厮向来狡猾,所以也没有心软。   如此,江诀居然真守起了规矩,在地上打了个地铺,便径自睡了。   丁顺方才进来给他打地铺的时候,手脚颤得几乎都有些抖了。   江诀却只是朝他摆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这么睡到半夜,帐外寒风阵阵,帐内虽说有暖炉,但依旧是寒气逼人。   李然一直没能睡着,平时他可是沾床就睡的,今晚竟然出奇得难以入眠。   江诀当然也没有睡着,地上寒冷异常,冻得他阵阵发抖,刚要睡着就被冻醒了,所以他只能翻来覆去地在地上不停翻身。   “上来吧。”   李然背对着,往里挪了挪,淡淡开了口。   江诀脸上一喜,立马从地上爬起来,钻进了对方被窝里。   他一贴上去,李然就被冻得一悚,低声喝道:“你居然不穿衣服就睡,想死吗?”   江诀笑着贴近他,低声说道:“你若再晚说一会,朕就真的要冻僵了。小然,你身上真暖和。”   李然忍着要踢他下床的冲动,闭眼忍受着对方身上的寒意。   如果可以,他是真的想干脆把这个人踢出床去。   江诀望着他的后背,脸上是一派满足欣喜的神态。   对方肯让他近身,也不枉他这一番苦肉计了。   他将头埋进李然的发间,深吸一口气,哑声说道:“真香,若是夜夜都如此,该有多好……”   这么一说,依旧没有换来对方的只字片语。   江诀叹了口气,继而便搂着对方睡了。   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李然的脸早已红透。   他二人相安无事地睡了一晚,翌日早上起床后,江诀倒是一脸的神清气爽,李然却一脸的颓然。   厉子辛一早便被宣来商量今后几日的作战安排,见到他二人的神色,脸色一僵。   李然被他看得一阵尴尬,只得讪讪一笑,说说道:“早啊,子辛。”   “属下见过陛下,见过殿下!”   厉子辛一反常态地恭恭敬敬地朝他二人行了一礼,李然一脸不受用地摆了摆手,说道:“怎么又这么见外了?”   言下之意就是,江诀不在那几日,他俩私底下已经处得极为随意了。   江诀双眸一眯,脸上还是一派温雅的笑,抬手示意他坐下,沉默片刻,淡淡开口说道:“朕今日收到前方线报,西留四十万大军已经退至卞凉,敌军摆出一副死守之势,留国内乱也在愈演愈烈,看来……”   江诀还未说完,厉子辛就朝他点了点头,脸上是一片了然之色。   “如此看来,此时并非强攻的好时机。既然留国内乱正起,那纵使苏沫想压,也未必压得下去了。”   江诀听他这么一说,一脸赞同地点了点头,说了句正是。   继而就见他二人笑着深望了一眼,彼此眼中都是惺惺相惜之意。   李然将他们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暗忖他二人从前定然有过什么,否则也不会这么默契。   他这么一想,脸上就露出了一片深思之色。   厉子辛一看,以为他在为此事苦恼,温柔一笑,解释道:“殿下无须忧心,如今虽说被苏沫占了先机,但究竟鹿死谁手,也还是未知之数。”   江诀在一旁笑着点了点头,补了一句:“况且你昨晚露了那一手,北烨士气大振,西留军却早已军心大动。”   江诀笑着望了李然片刻,继而转向厉子辛,说道:“看他如今的气势,倒有你当年的风范。”   这话一说,看来他二人还不是一点半点的交情了。   李然兀自想了片刻,暂时压下心头的疑惑,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赶去卞凉?”   江诀沉默着叩着修长的手指想了片刻,说道:“再等三日,三日后便有人与我们同行。”   李然脸上一愣,一个念头霍得冒了上来。   江诀瞧他神色间已然猜到几分,笑着望过来,说道:“猜到是谁了?”   李然点了点头,看了眼一脸疑惑的厉子辛,指了指江诀,说道:“他等的是留国的三公主柳雯,也是……”   也就是他名义上的亲妹妹,不过这话还未说出口,江诀警告的眼神便递了过来。   厉子辛只顾着看李然,倒没有注意到江诀眉宇间的神色。   李然讪讪一笑,见厉子辛正一脸信任地望着他,一时间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江诀适时开口说道:“也是朕的昭仪。”   这话一说,厉子辛脸上一窒,望着李然的眼中有心疼也有同情,只是当着江诀的面,也不敢过分明目张胆,那眼神只在他眼中晃了一瞬,便被压了下去。   李然被他那样一看,真是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继而,三人又讨论了三日后出征的事宜,厉子辛便告退了。   帐中只剩下他二人,丁顺适时地端着早膳走了进来,将东西放下又退你出去。   江诀见帐中再无他人,亲自给对方盛了碗粥,说道:“先喝些热的东西暖暖身子。”   李然从他手里将粥接过来,喝了一口,问道:“你怎么说服柳雯的?”   江诀夹了筷熏肉放进他碗里,淡淡说道:“朕得了消息,柳云龙恐怕时日不多了。她知道事态紧急,所以才愿意助朕一臂之力,当然也有私心在内。”   李然放下手中的汤勺,一脸不敢置信地问道:“时日不多?什么意思?”   江诀低声一叹,说道:“他已中毒多年,如今应该没有多久可活了。”   他一说完,便对上了对方一脸探究的眼神,只听他淡淡问道:“那毒是你找人下的吗?”   他这么一问,江诀脸上几乎一震,继而就见他丢下手中的碗筷,一脸受伤地喝道:“如此卑鄙行事,朕根本不屑,纵使胜了又如何?你实在是太小看朕了!”   这样负气的江诀,李然倒是初次见到,他正想道歉,对方一气之下就起身进了内室。   李然心中愧疚顿生,对方前脚刚走,他后脚就跟了进去。   进了内室,见江诀正躺在床榻上,闭着眼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然走过去,坐在床沿,想了片刻,说道:“对不起,错怪你了。”   他如此低声下气地道歉,孰料竟未曾换来对方的只字片语,只见江诀朝里翻了个身,一副不愿理会的样子。   李然无奈地揉了揉眉眼,越发放低了姿态,说道:“起来吧,不然粥要凉了。”   “朕不吃,没心情!”   江诀冷哼一声,李然望着他这种近乎幼稚的举动,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今年多大了?”   江诀被他问得明显一愣,他似乎并没料到对方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问他这么个不相干的问题,所以只侧了侧身,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李然几乎有些失笑于他这样的举动,故意叹了口气,说道:“不用问了,看你这样子,就知道你比我小。”   江诀从床上一个挺身坐起来,脸上是一片懊恼之色。   “这便是你跟朕道歉的态度?何以你总是这般轻视朕,莫非朕在你心目中,便是如此卑鄙无耻之徒?”   对方一副恨不得跟他干架的阵势,李然却只能无语地揉揉眉眼,说道:“刚才的事确实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   “还有呢?”   “还有?”   “朕在你心中,究竟如何?”   “不如何。”   “什么叫不如何?”   “就是不怎么样。”   “朕在你心中,就是如此不堪?”   “你认为呢?”   “你……”   “怎么?想打架吗?”   “你真是……”   对方一脸受挫地望着他,李然撇了撇嘴,不再理会对方,作势就要出去。   未曾想江诀一把扑了过来,从背后抱住他,语带凄然地说道:“小然,如若你还在为上次的事生气,朕也跟你道歉。那事确实是朕错了,今后再不会如此,也请你多信任朕一些,可好?”   “朕知道,此事再难弥补,但如今朕一举一动都在尽量挽回,你难道还感觉不到?”   “这二十六年来,朕从未想过要真正得到一个人的心,却惟独你,让朕欲罢不能。小然,朕的心亦是血肉做的,亦会受伤。你方才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一通,实在太伤朕的心了。纵使朕今日果真如此做了,那也必定有这么做的道理。纵使所有人都指责朕,你也应该站在朕身边。他朝一日,朕的脚下纵使富有天下,但朕的身边,却只有你了,如果连你都嫌弃我……”   江诀说到后来,再说不下去,似乎并不愿意太过显露自己的脆弱。   李然一脸怔然地望着前方,江诀的话在他脑中回响,一字一句如同敲击在心头上一般。   对方语气中满满都是脆弱和无助,到后来甚至连朕都不用了。   面对这样的他,李然终于再难做到无动于衷。   这一次,他选择转过身去,轻轻搂上对方的背。   江诀在那个一瞬间就做出了反应,只见他一把将对方紧紧搂进怀里,久久没有松手。   的确,除了这个天下,他还有什么呢?   多年以后,每当江诀经过临关,总会有一种近乡情怯的莫名幸福感和惆怅感。   临关在他一生中有着如何特殊的意义,或许只有他自己明白。   正是在此地,他爱的那个人,生平第一次真心地对他敞开了怀抱,这是何等的幸事?   尽管长路漫漫,那一刻,他终究还是进到李然心里去了。   说是机缘也好,说是金城所致金石为开也罢,他终究还是迈出了这一步,亦是最为艰难的一步。 稍有觉察   李然和江诀在内间还未待多久,小太子江逸便闯了进来。   他如今在军营中没有任何门槛,进任何人的营帐都不需要通报。   所以江逸进来的时候,正好见到他爸爸和父皇抱在一块。   “爸爸!父皇!”   江逸跑过去,作势要往他二人身上爬。   李然立马推开江诀,脸上还有些后知后觉的赧然。   江诀倒像没事人一般,一脸是笑地将小太子抱起来,拍了他屁股一记,问道:“何以这时候才过来?”   他这么一问,李然沉声一笑,一脸打趣地问道:“今天又去缠他了?”   江诀不明所以然地瞥了眼江逸,继而朝李然望了过去。   “缠着何人?”   李然伸出大拇指指了指江逸,眼角带着促狭的笑意。   “这小子看上了子辛,说要娶人家当太子妃。”   他说完,江诀就失笑地摇了摇头,继而摸了摸江逸毛茸茸的小脑袋,一脸的哭笑不得。   江逸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脸天真地望着江诀,问道:“父皇,爸爸说我不能娶子辛做太子妃,因为他是男人。可爸爸也是男人,为什么父皇可以娶爸爸?”   李然一听,额上青筋开始突突乱跳。   他唬着一张脸,揉了揉江逸还有些婴儿肥的小脸,语带不善地问道:“小子,乱说什么呢?”   江逸的小脸蛋被他这么一蹂躏,就哇哇地叫了起来。   可叹另一个人为了免遭池鱼之殃,只能选择袖手旁观,而视他儿子的求救于不顾。   李然捉弄够了,这才放开了江逸。   江逸伸出两手圈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亲,傻笑着说道:“爸爸别生气,逸儿不娶子辛了。”   李然盯着他瞧了片刻,又看了看江诀,一脸的狐疑。   江诀一脸不明所以然地摇了摇头,他是真的搞不清状况。   他二人齐齐朝江逸这小子看去,一脸的困惑不解。   江逸俊脸一板,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子辛说,逸儿长大了应该娶最爱的人。逸儿最爱爸爸,所以要娶爸爸。”   李然一听,和江诀对视一眼,一脸的哭笑不得。   看来厉子辛是真被这小子烦到了,才想了这么一招金蝉脱壳之计,将他打发了回来。   江诀笑着走过去,双眼一眯,说道:“你爸爸是父皇的,你要娶太子妃,自己再找一个。”   江逸一听,立马就不依了。   只见他双手紧紧圈上李然的脖子,头窝进对方颈窝里,嘴一噘,俊脸一沉,一脸戒备地望着江诀,说道:“不要!爸爸是逸儿的!”   江诀伸出一手想要将他拎过来,孰料这小子这次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副死也不松手的样子。   他二人望着他那模样,唯有无语感叹。   这个孩子,是不是也太早熟了一些?   三个人来到外间,粥早就凉了。   丁顺不愧是江诀身边的近人,见他们出来了,立马将温过的膳食又呈了上来。   小太子坐在李然怀里,吃着他爸爸夹的菜,心里不知道多美。   江诀坐在他二人对面,见眼前一大一小如此相像,心中一暖,一时感慨万千。   李然见他神色有异,问道:“怎么了?”   江诀笑着摇了摇头,沉默片刻,满眼灼热地望着对方,一脸动情地说道:“朕只是觉得此刻太过幸福,有些不太真实。”   他这么一说,李然不置一词地低了头,只一味喝粥。   江诀感慨般叹了口气,心中是从未有过的满足。   李然默默喝弓会粥,抬起头来,望了对方一眼,神色间隐隐有些飘忽不定。   “对了,你和子辛,是怎么认识的?”   江诀当时一口粥正含在口中,还未咽下去,冷不防听李然提起厉子辛,差一点就呛着。   李然见他反应如此剧烈,暗忖自己果然猜得没错,这二人之间确实有些故事。   “小然,你想知道什么?”   李然撩眼瞥他一眼,一脸的无辜。   “问题不在于我想知道什么,是你说什么。”   他说到此,停了片刻,挑眉望了对方一眼,说道:“当然,不说也没关系,我就是随便问问。”   江诀被他说得一讪,盯着对方看了片刻,继而便笑了,一脸的莫名其妙。   李然一脸不解地睨了他一眼,挑眉问道:“你笑什么?”   江诀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小然,你明白自己何以想要知晓此事吗?”   李然撇了撇嘴,一脸的不明所以然。   江诀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嘀咕了什么,李然脸上一赧,说道:“胡说什么!”   江诀一脸笃定地耸了耸肩,这个动作他是从李然那里学来的。   江逸凑过来,睁着一双无辜地大眼睛,问道:“爸爸想知道什么?逸儿也要听!”   李然脸上一僵,望了眼一脸不怀好意的江诀,又看了看怀里这个睁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直直望着他的小子,脸一红,沉声喝了句吃饭,就再不说什么了。   江诀失笑般探身过去,凑到他耳边说道:“你若想知道,朕今晚告诉你。”   他一说完,江逸就扯了扯李然的袖子,望了望江诀,又望了望李然,说道:“父皇跟爸爸睡,逸儿也要!”   从一个四岁的孩子嘴里听到这种隐晦之极的话,那感觉无异于踢球的时候吃了人一记暗招,纵使憋闷,却也无处宣泄。   更何况,对着这么一张天真纯良的小脸,你又能如何呢?   事有凑巧,江逸刚刚喊完,就见守营帐的士卒在帐外通报,说沈参军和廖副将在帐外求见。   李然心中咯噔一跳,脸上红了又青,青了又红,真是好不精彩。   好死不死,江逸刚刚那句话就让他二人听见了。   沈泽和廖卫进帐来的时候,神色间明显都是尴尬和局促。   李然自然是尴尬的,江诀那厮倒是一副气定神闲地模样。   李然干咳一声,以掩饰心中的尴尬,压低了声音问道:“有事吗?”   对面那二人被他这么一问,一反往日的随意,低着头恭恭敬敬地说道:“禀陛下、统帅,将士们皆希望统帅能下场指点一二。”   廖卫在一旁附和般点了点头,说道:“统帅昨夜以一己之力驱走四十万敌军,末将等皆希望能得统帅点拨。”   他二人一脸再郑重不过的模样,李然一听一瞧,整个人都愣了。   他侧脸去瞧江诀,江诀却一脸是笑地望着他,眼中有赞赏、骄傲、爱恋也有一丝隐隐的惊叹。   李然能这么快收服军心,这确实不在他意料之内。   偏偏这个人还没有一丝自觉,如今还一脸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江诀探身到他耳边,低声说道:“既然他们有此请求,你便答应了吧。”   “可是……”   “众人如此期待,你也不想让大家失望吧?”   江诀说完,转而面向眼前二人,淡淡说道:“你二人先回去,此事稍后再给众将士答复。”   廖卫那个莽汉心里没什么弯子,听江诀这么一说,就恭敬地行了一礼告退了。   沈泽心中虽然有疑问,不过他这个人向来闷骚,就算心中如煮沸的开水,面上也最多就是起一点小小的波澜而已。   他二人出去后,李然一脸懊恼地望向江诀,说道:“指点什么呢?我懂得还没他们多!”   江诀一脸好笑地搂了搂他的肩,说道:“不懂可以学,如今有一个现成的师傅在你面前,你却如此不屑一顾。”   “你?”   李然伸出一手指向对方,江诀握住他的手,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问道:“怎么?你以为朕在自吹自擂?”     其实真要说起来,江诀此人骨子里可谓是自负到了极致。   只不过他向来善于伪装,很少有人能看穿他的真面目。   就好比方才,若是被别人误会,他只会深藏不漏地一带而过,绝对不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对象换成了李然,他的那点显摆劲和斤斤计较就原形毕露了。   而对于他这近乎有些幼稚的一面,李然还是极为受用的。   江诀一说,李然还未开口,江逸倒不消停了。   “要!逸儿也要学!”   李然笑着弹了他的额头一记,小太子抱着小脑袋“哎呦”一声恸喊,一脸委屈地噘嘴抬头望着李然。   “爸爸!疼!”   李然笑着撇了撇嘴,暗忖这小子向来精怪得很,这一点倒真是深得某人遗传。   江诀在一旁看着,朝江逸伸了伸手,小太子竟然摇了摇头,依旧一脸执拗地搂着李然,指了指刚才被弹的地方,说道:“亲亲!爸爸!亲亲!”   这都是谁教出来的孩子啊?   李然一脸无语地在他额头上碰了两下,江逸脸上一喜,继而凑上去吧唧吧唧地在对方脸上亲了几口。   江诀在一旁看着,双眸一眯,接着就见他将江逸拎了过来,低声在那小子耳边嘀咕了什么。   不消片刻,江逸这小子竟然安分了下来。   李然一脸佩服地望着他,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江诀付之一笑,不答反问:“如何?关于行军作战之事,要不要朕教你?”   如此一来,倒被他岔开了话题。   李然见江诀说得一脸挑衅,自尊心顿生,点了点头。   江诀笑着拍了拍手,丁顺恭恭敬敬地躬身走了进来,江诀在他耳边说了什么,继而就见他小跑着出了营帐,不久便拿着一张画布走了进来,展开来一看,竟然是一副十一国地图。   江诀将江逸放在软凳上,长身一立,走到地图前,一手指了指临关的位置说道:“此处便是临关了。”   继而,修长的手指一移,指向地图左上方一指远处,说道:“此处便是汴凉。”   李然坐在凳子上,见对方举手投足间皆是睥睨天下的气势,一时也不知为何,就有些被迷了眼。   莫非男人都崇拜强者吗?   李然不知道,一时间也想不明白。   “行军作战,本就讲究一个势字。小然,你可明白此间的用意?”   李然摇了摇头,一脸不耐地说道:“拜托,别跟我拽文字了,你也知道……”   江诀挑眉一笑,满脸满眼的打趣,继而朝李然招了招手。   李然脸色一僵,一脸疑惑地问道:“做什么?”   “你先过来!”   这是什么状况?   李然两手环胸,站在江诀对面,一脸的狐疑。   江诀暗自叹了口气,朝他走过去,拉着他站至地图前,说道:“你站得那么远,如何看得清楚?”   李然正想反驳,江诀抬手示意他噤声,径自说道:“书中有云,凡善战者,应求之于势,不责于人,这便是用兵之要义,日后无论如何,都须谨记这一点。”   江诀顿了顿,脸带深情地望他一眼,未等对方开口,解释道:“意思就是,善于行军布阵的将帅,应注重依靠、运用、把握并创造有利于自己取胜的形势,从全局态势出发,选择适于担当重任的将领,从而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李然初时还盯着地图,后来也不知怎的,就被对方的一举一动给吸引了。   视线里,江诀的脸就在眼前。   如此生动的表情,一举一动都彰显着他的从容和大气。   飞扬跋扈的眉眼离得并不十分近,却意外得夺人心神。   对方的声音还是一贯的优雅低沉,似乎很多拥有这种音质的人,就天生具备着作为一名领导者的特质。   沉着、果敢、审慎而敏锐……   李然的眼前,几乎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脑中只剩下对面这个男人一举手一投足的姿态。   直至江诀连连唤了他几声,他才如梦初醒般醒悟过来,一脸后知后觉的错愕。   他竟然被一个男人吸引了?   这是他当时唯一的想法!   李然一脸挫败地捂着脸,按捺着心中那股奇怪的情绪。   “怎么?身子不舒服么?”   江诀探身过来,想要拉开他的手,语气中全是担忧。   江逸就坐在不远处,正在玩着他手中的木雕,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异样。   “没什么,你继续……”   李然执拗地捂着脸,极力要掩饰什么。   面对他的这种倔强劲,江诀起初还忧心忡忡,后来偶尔一瞥,见对方被他一碰,耳朵竟然就红了。   江诀的心咚地一跳,似乎有些明白,从方才他拉起李然走到地图前到如今这所有的怪异,究竟是何缘故了。   他探身过去,轻轻地圈住对方,继而缓缓收紧,低头凑到对方耳边,低声说道:“这么怕被我碰么?”   李然被他说得一震,依旧不肯松口,闷声说了句“胡说什么”,语气中却早就没了往日的理直气壮。   江诀沉声一笑,抚了抚他如缎的黑发,轻声说道:“我等这一日,也不知道有多久了……”   他如今三番四次开口,连朕都不用了,脸上虽然还能压抑住狂喜之色,急促的呼吸却依旧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波涛翻滚。   李然一手捂着脸,脸上早已红透。   他想抬头,却唯恐被对方看穿了什么。   陷入如今这样糟糕的局面,也并非他所想。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更加无法理解。   “我从前还在担心,你的心是否是石头做的。如今看来,原来是我杞人忧天了。”   江诀将头窝在对方颈窝里,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语气中满满都是感慨。   李然捂着脸的手一僵,一种不好的预感隐隐涌上心头。   “你的心里终于有我了,小然……”   “胡说!”   “呵呵,如果是我胡说了,那你这么害羞做什么?”   李然被对方一激,松开捂着脸的手,一把将对方推离开去。   不远处,江诀的脸上,是一派计谋得逞的笑。   眼神灼热,深情款款。   李然被他一看,脸上一红,立马侧了脸,作势要转身离开。   江诀一个跨步过去,搂住他的背,轻声说道:“今晚……”   话未说完,李然就恼羞成怒般挣扎了起来。   “喂,你别得寸进尺!”   他这么一说,江诀就沉声笑开了。   “就当是朕的得寸进尺吧,你若不愿意,朕绝不会勉强……”   就在这时,帐内就传来一声恸喊,还有几声手掌拍在硬物之上的闷响。   不消一会,小太子江逸一脸镇定地从帐内走了出来,朝那两个守卫帅营的士兵递了个安心的神色,离开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一眼,继而摇了摇头,一脸爱莫能助地走开了。   里间究竟发生了,佛曰不可说…… 真情假爱   日间那个插曲过后,李然故意在营地里溜达了一天,甚至连晚饭都是和沈泽他们一起吃的,目的为何,自然不言而喻。   未曾想,等他亥时回到营帐之时,竟然发现江诀那厮还赖着没走。      李然脸色一僵,问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对方神色颇为不善,江诀一脸无辜地望着他,说道:“大军三日后便会拔营,此时再搭营帐,岂不是徒增麻烦?更何况昨晚你我已经将就了一晚,再熬两晚便过去了,应该也不是何难事,行吗?”      李然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江诀倒一点也不以为意,笑着走上前来,替他理了理腰间的乱发,一脸深情地问道:“累了吗?”   他一面问,一面作势要为对方揉肩捏背。      李然脸上一赧,一手隔开他极不规矩的双手,站得离他远一些,想了片刻,淡淡说道:“也行,这儿让给你,我去江逸那边。”   孰料江诀竟然没有反对,只深笑着看着他,没说行,也没说不行,一副随你如何的表情,甚至在李然拿着替换的衣物出帐之时,挽留的话都没说一句。      不消一会,正如他所料,李然又拿着替换的衣物回来了,一脸的铁青。   至于他为何会回来,那就不得而知了。   江诀当时正靠在床头看殷尘从京师差人捎来的奏报,见对方进来了,心中暗自一笑,脸上装出几分讶异之色,一脸不解地问道:“怎么回来了?”      他这话一问,李然额上青筋一跳,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里本来就是我的营帐,为什么不能回来?”   江诀竟然好脾气地点了点头,一副任你如何他都无所谓的样子,朝李然招了招手,示意对方过去。      李然走过去,也不看他,哑声说道:“让开点。”   江诀心中一阵好笑,脸上却依旧维持着极为纯良的表情,长腿一曲,往后挪了挪,说道:“你睡里侧吧。”      李然的视线只在江诀脸上略微一扫,侧脸不再言语,径自脱了长靴,作势要进去。   孰料他正要进去,江诀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探身到他跟前,一脸幽怨地说道:“何以今晚没有回来用膳?朕等了你好久……”      对方呼吸的热气就在耳边,室内只有一盏烛火,明明灭灭的,一切似乎都笼罩在夜色里。   帐内又如此安静,甚至连彼此的心跳和呼吸都听得见。   这样的夜晚,他二人又同床共枕,怎能让人不胡思乱想?      “还不让开?”   尽管他压低了声音,语气却还是少了往日的平静。   江诀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直将对方看得一脸局促。他沉声一笑,那笑声在帐内回荡,几乎有些惑人。   继而乘着对方发呆的间隙,两手一伸,将李然圈进怀里,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今晚……”   这一声靠得实在太近,轻声低语,深情款款,意味深长。      李然心头一颤,眼角的余光里,那个修眉凤目的男人,正双目灼灼地望着他。   他二人,离得如此近。   彼此,都在对方的眸中。      江诀将脸埋进他颈间,红烛摇曳中,对方的耳根一红,他的心咚地一跳,身体已经不受理智控制,凑了过去。   他这次总算是学聪明了,只轻轻一吻便退了开来,继而换上一副平静如常的模样,笑着说道:“这是罚你让朕等了这么久。”      李然脸上一愕,正要恼羞成怒,对方却见好就收,实在不在他预料之内。   “好了,进去吧,否则待会儿得着凉了。”   李然脸上一赧,面对如登徒浪子一般的江诀,他可以怒骂,可以动手,但是面对如此守规矩的江诀,他的那点怒气就只能烟消云散了。   只不过,他要不嘴硬,那就不是李然了。      所以江诀在听到那句“废话真多”的时候,心中是早有准备的。   如此嘴硬心软之人,还真是容易激起人欺负的欲望。   江诀笑着伸脚在他身上蹭了一下,说道:“纵然是废话,朕也只对你一人说。”      李然低着头拍开他的脚,整了整被子,便径自背朝外侧睡下了。   江诀好笑地凑到他耳边,轻声问他:“怎么不脱衣服就睡了?”   李然并未理他,只一味闭着眼,但一声高过一声的心跳声还是闹得心绪不宁。      江诀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继而就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不消片刻,一个暖烘烘的精壮身子便贴了上来。   “喂……”   李然正欲发怒,江诀已经无辜之极地开口解释了:“天寒地冻,靠得近些,会暖和许多。”   “你要怕冷,加条被子不就行了?”   “朕是怕你会冷,连外衫都不脱就睡,明日一早起来,铁定得得风寒。”   他说着,作势要去解对方的扣子。   李然一把拍开他的手,沉声喝道:“做什么?”   “把外衫脱了吧,有谁大晚上睡觉还穿着长衫呢?”      这话一说,不知情的人一听,还不得以为他李然有病?   然而,跟江诀这种人磨嘴皮子,就等于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李然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选择息事宁人,从床上坐起来,三两下便褪了外衣,躺回被窝里,背对着江诀,沉声说道:“离远点,否则……”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背后那个暖烘烘的身体又贴了上来,手搭在他腰上,头埋在他颈间,轻声问道:“否则怎样?如今夜深人静,若是传出什么声响,外面的守夜的人可是听得见的。”   “你这个……”   “朕做梦都想要这么搂着你睡觉,你就当是还朕的一个夙愿,可好?”      当然不好!这是他妈的什么狗屁夙愿?   李然几乎有些咬牙切齿地伸出手去,隔开了对方的双手,奈何对方只消停了片刻,又缠了上来。   他二人做了一番攻防战,李然忍无可忍,沉声喝道:“江诀!”      江诀笑着亲了亲他的发丝,说道:“嘘,别吵,否则让人听见,该徒生误会了。”   李然在那一刻,真想将这厮踹回罗城去,怎么天底下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还偏偏让他给遇上了?      李然忍无可忍,一个翻身,将江诀压在身下,恻隐隐说道:“你要是再不安分,别怪我踹你下去!”   江诀躺在他身下,摊着双手,一脸无辜地叹道:“想不到,朕也有被你压倒的一日。”   夜色中,那双灼热黑眸分外明亮。      李然脸上一红,继而就见他一手捂着额头,翻身下去,也不知道是恼怒多一些,还是无奈更甚。   江诀轻笑着贴上去,哑声说道:“朕说过,你若不愿意,朕绝不会乱来……”   李然将脸埋在枕头里,身后这个男人浑身张扬的力量和热度,都让他无法安眠。      他的脑中,全然都是日间那个飞扬跋扈的男人,一举手一投足清仿佛就在眼前。   心跳失序下,同床共枕的亲密感就越发显得强烈。   身后那个像暖炉一样的男人,已然呼吸平稳,看来已经睡着了。   可恨的是,对方的一只手臂还执拗地圈在他腰上,让人想忽略都难。      如此这般,直至子时,他才渐渐入睡。   在他身后,江诀微微睁开眼,脸上是计谋得逞的笑。      李然这人,从来独来独往惯了,骨子里又孤傲得很,并不太好亲近。   可一旦让他习惯了某人,他就会认命地接受。   对于他的这种个性,江诀与他相处久了,总还是明白的。      那么,从目前的形式看来,一切似乎都很顺利。   江诀亲了亲怀中之人的颈窝,一脸满足地睡了。      **********   苏沫闭眼躺在榻上,身下跪着一个绝色之人。   他朝对方招了招手,继而就见那男孩就着跪着的姿势,往前挪了几步。   苏沫慢慢将他的下巴挑起来,那男孩脸上一红,眼中闪着一片动人的光芒。      面对如此绝色,苏沫脸上的神色依旧冷酷而淡然,他凑到对方耳边,一脸戏谑地说道:“怎么?见到朕,连话都不敢说了?”   “陛下……”   男孩脸上一红,抖着嗓音低喊了声陛下。   只这一声,真正是酥到人骨子里去了。      苏沫眸色一沉,抓着他的双臂将他捞上榻来,一个翻身将他压在身下,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身下之人,眼中是一片奇怪的神色。   “司君,你这个名字真是起得绝妙!”      自己的名字被眼前这个俊美无涛的皇帝陛下挂在嘴边,如玩味一般念了出来,司君脸上一红,咬了咬唇,眼中如蒙了一层泪,欲落不落间,销魂异常。      苏沫伸出一指沿着他的脸颊游走一番,继而一把扯下他的亵裤,一个挺身,将自己送了进去。   他今日出奇的兴奋,司君自从回到他身边,还从未见过他如此癫狂的样子。      “陛下……”   对方如此热情,司君早已情动不已,神色间渐渐有些涣散,脸上是一片妖冶的红,双腿大张着任对方胡作非为。      他不愧为攀月楼调教出来的头牌小倌,眉眼间一挑一瞥,说不尽都是媚态。   可苏沫毕竟不是常人,是以望着对方的眼中,从始至终,都出奇的冷静。   他一边发泄着欲望,脑中挥之不去的,都是那晚悬崖之上,那个男人一脸桀骜的神色和他目空一切的眼神。      那个男人,为何能让北烨江诀另眼相待,或许他从前还不明白。   但那晚之后,就多少有些体会了。      一想到此,苏沫觉得体内那股兽性的东西就会破体而出。   想让那个男人向他俯首称臣,向他求饶,任他为所欲为……   这样的想法比什么都来得刺激人心,所以他今晚会如此亢奋,实在是有原因的。   而他,将这一切,都归结为两个字——仇恨!      他将身下之人的腿再分开些,狠狠地抽 插起来。   司君在他身下,轻呻低吟,柔若无骨的身子,妖媚般绽放。      “陛下……”   呻 吟声如喟叹般在耳边环绕,苏沫想象着,或许有那么一天,能将那个仇人之子也这么压在身下蹂躏,将他视如禁脔般扣在身边,也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南琉璃然,那可是十一国都少有的绝色,纵使是身下这个已经堪称绝色之人,跟那人一比,也是差得远了。      司君自然不知道他的皇帝陛下在想什么,苏沫在床上的时候轻易从来不吻他,今日竟然一反常态地吻了吻他的脖子,这样的认知,让他欢喜雀跃得几乎有些窒息。   司君的脸上,闪着一片情动的神色。   而他的眼中,除了苏沫,再没有其他。      司君的眼前,依稀就是当年。   苏沫骑在黑马之上,着一身白衣,也是这般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一脸温情地问他:“你是谁家的孩子?何故流浪在此?”   那个时候,他身边还站着一人。   那个人,有着青山烟岚般的气质,神色清幽,气韵非凡。      那一年的樊城街头,青色烟雨之中,高头大马之上,那个一脸温情的苏沫,成了司君一生的执念。   然后,那个一脸温情的人,和眼前的这张脸交叠又分开,分开又交叠,汇成了他记忆中的一双温情双眸。      “陛下……”   他呻 吟着,难耐地扭动着身子。   耳边是肉体相撞的声音,非常淫靡。   苏沫脸上却没有一丝情动的神色,他只是顺着人类原始本能地欲望,一味地发泄。      司君伸出手,想要圈住他的脖子,奈何苏沫只一个眼神,便打消了他那点唯一的希冀。   然后在对方一阵狠狠的抽 动下,再次陷入了情 欲之中      **********   翌日一早,李然醒过来时,江诀还睡得很沉。   他一脸懊恼地看了眼对方搭在他腰上的那条手臂,正想将其推开,不期然就对上了江诀的双眼。   对方眸中含笑,脸上全然都是促狭。      “昨晚睡得可好?”   江诀笑着抬头凑到他跟前,一脸的温情。   李然迎上他的视线,不答反问:“你说呢?”      江诀没皮没脸地朝他绽放一个爽朗之极的笑容,说道:“有朕替你暖床,自然是睡得极香了。”   他说这话时的神色真是臭屁得可以,李然一脸无语地抚了抚额,打量对方片刻,摇了摇头,叹道:“有你这张脸在,临关的城墙建在这里可真是多此一举。”   江诀硬了愣了半天才回了神,继而就见他一把扑过去,按住李然的手脚,脸带佯怒,语带威胁地说道:“小然,你在挖苦朕吗?”      他二人如今一人在上,一人在下,姿势是说不出的暧昧。   李然假意咳了声,说道:“快放开,待会有人进来。”   江诀笑着压下头去,笑得一脸暧昧。   “喂,做什么?”   “你说呢?”      江诀低下头,慢慢地凑近对方,李然脸一侧,那一吻就落在了他脸颊上,继而就见他红透了一张脸。   江诀沉声一笑,在他耳边说了什么,继而就听见内室传来一声闷哼,几个守营帐的护卫面面相觑地望了一眼,似乎早就见怪不怪了。      此时,苏沫正站在汴凉的城楼之上,等待着留国都城河阳来的消息。 陷落情网   三日后,柳雯终于在一队禁卫军的护送下赶到了临关。   江诀和李然去迎接她时,明显感觉这位一贯冷傲高贵的女子轻减了许多。   柳雯一到,大军便即刻拔营去往汴凉。   到了汴凉,双方几十万大军呈对仗之势,随即摆开了阵势。   大战,一触即发!   出乎众人意料,苏沫此次居然二话不说,便摆出了迎战的姿势,弃汴凉如此好的关口于不顾。   李然心中多有疑惑,暗忖莫非是那晚他对苏沫说的话,刺激了对方?   如此行事,怎么看都不像苏沫的作风。   敌军既然愿意迎战,那势必就得一决胜负了。   然而,所有人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大战之时,敌军阵营之中,竟然出现了一个谁也不曾想到的人物——王觉年!   辰尚叛国也就罢了,何以连忠心耿耿的王觉年都……   这个消息对于江诀来说,无疑是震撼的。   当他收到前方的战报之时,李然已经亲自领着五万骠骑军,带着廖卫和林瓒,从后侧去包抄西留大军了。   当众将士在敌军阵营前方,看到那位昔日的上将军时,没有人不错愕之极。   苏沫一身金甲在身,骑着马从阵营后方走上前来。   他的脸上,是一片诡异莫测的笑。   “南琉璃然,你曾说过,要跟朕在沙场上决一胜负。那么今日,朕便给你这个机会!”   苏沫朗声一喊,震得众人皆是一震。   在他身后,西平的精锐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李然脑中,依稀还记得江诀曾经说过:“朕的一支二十万的先锋军,只抵得上西平的一支十万精锐……”   以一抵十的西平军,再加上叛国投敌的王觉年,带给北烨军的震撼,无异是巨大的。   然而,箭已到了弦上,不得不发。   李然牙关一咬,大喊一声“三军听令”,长剑一指,便率先冲了出去。   他一马当先地冲在前方,碰上王觉年的那一刻,李然才明白,江诀何以会对此人如此器重。   面对这位久经沙场的浴血战将,单单是那份无形的压迫感,就能让人望而却步。   李然跟对方打了几个回合,渐渐便落了下势。   林瓒一看情况不妙,立马赶过来支援。   他二人联手,才和对方打了个平手。   正在此时,只听李然大喊一声——廖卫!   电光火石间,廖卫便带刀便赶了上来。   然而,他那一刀,并没有砍向王觉年。   他挑开的,是李然的长剑。   李然的耳边,除了厮杀和刀剑碰撞声,就只剩下廖卫那个莽汉的凄然之语:“统帅,属下多有得罪了……”   那个一瞬间,无异于寒冬腊月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冷水。   还未等他有所反应,王觉年已经看准时机,手上长剑一出,朝他刺了过去。   电光火石间,人群中一个黑影逼了上来,硬生生地将王觉年的长剑挑开。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易容成北烨军的江云。   江云及时赶来,眼看着形势就要急转直上了,冷不防的,一人在远处搭弓引箭,那箭矢少说也有三指粗细,连箭身也是铁制的。   只听嗖的一声,三支铁箭破风而出,直朝李然后背而去。   所有人在听到那一声凌厉箭风时,都下意识地朝李然看了过去,但没有人来得及反应。   纵使是江云,亦被王觉年给困住了。   与此同时,人群之中有人大喊一声——殿下小心!   李然正要闪躲,却已经来不及了。   接着就听见铿的一声巨响,一人硬生生挡在了他身后。   李然扭头一看,竟然是厉子辛。   他低头一看,厉子辛的右臂竟然被一剑射穿了。   视线里,鲜红的热血正汩汩地从他手上往下流。   厉子辛的手臂上,一片血肉模糊。   李然一把搂住他,高声恸喊:“子辛——”   厉子辛握着长剑的右手一松,铁剑应声落地。   敌军见对方主帅受伤,立马一窝蜂地围了上来。   战场中一片混乱,眼前全是刀光血影。   李然护着厉子辛,反手挡下敌军逼过来的刀剑,将他推上马去。   他正欲上马,带厉子辛杀出去,眼尾一扫,不期然地,在身后三米远处,看到了一个熟悉之极的身影。   那个人倒在地上,身边围着十几个北烨军,正在做殊死搏斗。   李然在缝隙了一瞥,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那个瞬间,李然的瞳孔猛地一紧,握着长剑的手一抖,心头一个停跳,几乎有些站不住脚。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江诀!   “江云——”   他高喊一声,江云回头一看,被对方那种凄然地神色唬得一震。   江云二话不说,几个跳跃便闪了过来。   李然一边抵挡身旁的刀剑,一把将马缰绳塞进江云手中,喊了声“护着他”,继而提着剑,朝江诀那边逼了过去。   看到江诀胸口那支铁箭时,李然几乎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支铁剑,跟厉子辛手臂上的一模一样。   区别在于,他是身中两箭,一箭射中左肩,一箭穿胸而过,   厉子辛替他用手臂挡了那只铁箭时,他心中早已惊骇不已。   如今见江诀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血流了一地,触目惊心。   李然脑中一阵空白,继而蹲下身去,抖着手探到对方的鼻端,一丝虚弱的气息终究还是让他的心又跳了起来。   耳边是将士们一声接着一声的呐喊,李然在下令三军撤退的同时,带着江诀,杀出了敌军的重重围困。   不远处,敌军阵营之中,那个手执铁箭在手的青年,正一脸漠然地望着敌军节节溃退的身影,他的眼中,闪着报复的快感。   那眼神,残酷之极!   **********   江诀被抬了回来,竟然渐渐恢复了一些意识。   他就那样紧紧抓着李然的手,眼中甚至还带着自嘲般的笑意,断断续续地说道:“朕……听到……你骑马……离去时……好难受……”   李然心头一痛,将脸埋进二人交握的手中,哽咽着说道:“我没想到……”   为什么江诀会在那个节骨眼上赶到,他没想到。   为什么江诀要置自身安危于不顾,替他挡下两箭,他也没有想到。   没有想到的事太多,但这些都不再重要了。   事实上,眼前这个人,已经做了太多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事。   军医已经看诊过了,众人在拔箭这个问题上,始终无法做出决断。   江云跪在地上,一手举剑,凄声说道:“属下护主不利,请主人严加处置!”   李然摆了摆手,示意他起来,眼神却不离江诀,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他不会有事!”   江云脸上一僵,立马红了眼眶。   不久,那三名军医走了进来。   一人走上前来,说道:“殿下,得立即给陛下拔箭,否则……”   李然点了点头,握着江诀的手,说道:“他绝对不能有事!绝不能!”   那三人听他语气铮然,额头冷汗一冒,赶忙点了点头,再不敢稍作耽搁,将刀具、药品一并准备好,继而划开江诀的衣服,露出了那两处血肉模糊的箭伤。   左肩那个伤口不算致命,胸口那一箭,谁也不敢肯定有没有伤到心脉。   而这一点,也正是李然最担心的。   如果是在现代,即便心脏破了个洞,也能修补好。   但是,这儿没有这种技术。   所以,他很有可能要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在吃尽苦头之后,还面临着无药可救的局面。   但此时此刻,他根本不敢往那个方向想,也不愿意想。   视线里,两处伤口上的血已经凝固,箭头陷在肉里,埋得极深。   在这个连最起码的麻醉药都没有的地方,只有硬生生地将皮肉划开,放能将箭取出来。   江诀前一刻还意识模糊,后一刻就被一阵剧痛给惊醒了。   李然的右手被他握着,那一瞬间,几乎捏得有些生痛。   可见,那一刀刀划在对方身上,他有多痛。   李然的眼前,是一片血红。   每一刀下去,鲜血都会汩汩往外流。   纱布压上去,不消片刻就会染成血红一片。   纵使他从前过惯了刀口舔血的日子,但依旧被如此血淋淋的场面给震得心惊肉跳。   耳边,是一刀刀割在肉身之上的声音。   混着江诀痛苦的呻 吟,每一声都像刀割在他心头上一样。   左肩的那支箭被取出来之后,伴着硬物撕扯着血肉的声音,让人有一种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李然在看到箭头的那一刻,心头一个停跳,呼吸一窒,几乎被震得目瞪口呆。   带着倒刺的铁箭,他还是初次见到。   想象着刚才这东西是如何被拔出来,再试想这东西有可能会刺破江诀的主动脉而让他一命呜呼,李然握着对方的手一抖,到后来甚至连嘴唇都在颤抖。   “殿下……这箭头……”   军医抖抖索索地将箭呈到他面前,接下来的话,不用他再明说,李然都了然于心了。   李然哑声说了声继续,替江诀擦了擦额上的汗水,望着他痛得昏过去,又痛得醒过来。   他在那一刻,几乎有些站不稳脚跟。   胸口那支箭被拔出那一刻,江诀因为那种撕扯的剧痛而开始无意识地抖动。   鲜血喷了他一脸,李然却全无所知。   他只是呆愣地抓着对方的手,借由这样的动作来确保对方是否还活着。   而他的身体,也在颤动不已。   视线里,对方一脸的苍白,眉宇间甚至有些发青,额上全是冷汗,整个人都有些意识涣散。   军医正在处理伤口,他就只能握着江诀的手,一直喊着:“江诀,别睡,江诀……”   那一个多时辰是如何熬过来,李然后来已经记不清了。   当所有人都离开后,他才摸了摸脸,发现脸上早已一片冰凉。   在汴凉的这个夜晚,北烨军惶惶不安。   帅营中,江诀犹在高烧之中,帐内似乎还残存着血腥味,经久不散。   江逸已经哭着睡着了,李然守在床头,时不时地用酒精为江诀擦身子降温。   这一晚,李然就那样伴着一点灯火,守到了天亮。   帐内一点灯火,明明灭灭。   主帐外,厉子辛孤身一人站着。   他的眼中,空洞无物。   风吹起他的发,却吹不落他眼里的那滴泪……   前尘往事,在他眼前回放。   那一年,城门外,那个孤傲冷清的人,抚着他的脸,温润一笑,对他说:“子辛,此去丰都,不比从前,万事珍重……”   那一年,御花园内,那个绝美的人,脸带寂然,抬头问他:“子辛,永远陪着我好吗……”   那一年,太子寝宫内,那个风雨之夜,烛火摇曳间,那个眉目如画的人,成了他此生的唯一……   他轻声一喊:“子辛……”   只这一声,便喊进他骨血里,喊进他生命了去了……   如今,那个人终究还是走了。   彻彻底底地,走出了他的生命……   **********   汴凉的风,刮得漫天漫地。   江诀醒过来之时,已经是两日之后。   他这一醒,自然是极为鼓舞人心。   帅营内,李然正一手端碗,作势要喂江诀喝药。   李远山已经从罗城出发了,如今正带着宫中圣药往汴凉这边赶来。   同行的,自然还有罗风等三千暗卫。   江诀原本是让他们留守在京师,以备不时之需的。   如今殷尘既然将这些人派了过来,一方面自然是为了他的安危,另一方面也不难看出,朝中政局已经被他稳住了。   江诀在收到奏报的时候,心中也甚为宽慰。   “别看了,先喝药吧。”   李然拍了拍他手里的奏折,示意他将那东西放下。   江诀抬眼朝他望过来,眸中如滴了墨一般,幽深一片。   “你一直守在朕身边,对不对?”   李然点了点头,江诀眉眼一舒,真是说不出的俊美。   “有那么一瞬间,朕都觉得,一只脚差点要踏进鬼门关了,好在听到了你的声音。那一刻,朕才知道,自己有多舍不得……”   李然叹了口气,说道:“你怎么能……”   他说了一半,再没有说下去。   江诀了然地握了握他手,轻声说道:“朕若是不挡,你如今就不可能安然无恙地坐在这儿喂朕喝药了。”   李然望着他怔愣了片刻,直至江诀拉了拉他的手,他才如梦初醒般,一勺一勺地将药送进了他嘴里。   江诀握着他的手,一动不动地望着他,眼中的深情,几乎让人难以负荷。   李然将药喂完,正想起身出去。   孰料江诀竟然一把拽住他的衣摆,一脸无赖地说道:“别走……”   李然先是一愕,继而无奈地摇了摇头,将丁顺唤了进来。   丁顺端着热水进来时,江诀正牵着李然的手,眼神不离其片刻。   没有外人在场还好,如今有人在一旁看着,李然被他看得脸上一红,几乎有些坐不住。   丁顺却唯有苦叹,手上的动作也越发小心。   李然接过他手里的帕子,便立马让他出去了。   江诀望着他手中的锦帕,笑着望过来。   李然红着脸替他擦了擦脸,又擦了擦手,等擦到双腿的时候,整张脸已经热得可以煮鸡蛋了。   江诀在眼角的余光里打量着对方的一举一动,那眼神真是执着得可以。   李然只能尽量躲开他的视线,如此一来,倒越发显得他心虚。   “看什么看!还不快睡!”   江诀被对方恼羞成怒的样子逗得轻声一笑,奈何他如今胸口受伤,这一笑就惹得他一阵重咳。   李然见他那样,作势要去找军医。   江诀拉着他的手,说了声没事,歇了片刻,这才稍有好转。   如此一来,李然哪里还敢惹他,只一味低着头做事,偶尔在眼角的余光里瞥对方一眼,都被对方看得赧然之极。 身世之谜   苏沫沉着脸坐在高椅上,对面站着一名青年男子,此人生得异常俊美,神色间却全然都是淡漠和桀骜。   苏沫盯着他看了片刻,继而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   面对这张像极了柳风的脸,他怎能无动于衷?      “莫非陛下忘了,我哥哥是如何死的?姐姐又受到何种非人的折磨?”   柳俊一脸悲恸地望着苏沫,当他提到柳风的时候,苏沫的脸色明显一僵,沉声说道:“你说得没错,只是朕也跟你说过,有朝一日,定然将他交予你处置!朕既然开了口,金口一开,自然没有反悔。如今还不是除掉他的好时机,朕希望你今后少自作主张。像今日这样的事,朕不想再看到第二次,明白吗?”      苏沫说完,柳俊一脸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仇人就在眼前,他怎可能平心静气?   更何况,那还不是一般二般的仇恨,而是牵扯到柳氏一族一百零八口的灭门之恨!      苏沫见他一脸的狠色,抚着额暗自叹了口气。   他深知,柳俊的箭术天下无二,百步之内定能取人性命。   他射的那三箭,若不是有人替璃然挡了,那么此时此刻,璃然早已一命呜呼。      然而,这样的认知并没有让他雀跃。   他到此刻才明白,做了这么多,只是想让那个男人臣服在自己脚下,却从未想过,要取对方的性命而后快。   更何况,还是以如此不光彩的方式。      “好了,你先出去吧,这事朕会给你一个交待的。”   苏沫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   柳俊一脸不逊地转了身,眼底是一片狠毒之色。   苏沫的心中,却越发复杂难辨。      他独自在室内沉思片刻,继而将司君招了进来。      司君进来的时候,手中还拿着一幅画。   他见了苏沫,红着脸恭敬地行了一礼,继而跪着往前挪了几步,一脸恭敬地将画卷展开来摆到苏沫面前,嗫嚅般喊了声陛下。      苏沫并不管他,定睛望向他拿着的那幅画,眼中闪过一片了然之色。   画中之人,赫然就是璃柯。      他眯着眼看了片刻,问道:“此画有何蹊跷吗?”   “禀陛下,这是柳云龙寝宫之中唯一一幅画卷,平日里极得他珍爱,几乎是夜夜观望,寸步不离其左右,司君见他如此宝贝,便偷偷带了来。”   柳云龙会将此画挂于寝宫之中夜夜观望,可见他对画中之人确实珍爱之极。   只不过,这事苏沫早已知情。      当初,他会将司君派到柳云龙身边,也是因为司君与璃柯长得确实有几分相像的缘故。   “此事朕早已之情,你究竟想跟朕说什么?”   苏沫微微挑眉,淡淡开口,眼中是一派兴味。   司君被他那种毫无兴致的神色激得一赧,继而就见他红着脸,缓缓解开了上衣的扣子。      他不愧是头牌小倌,连脱个衣服都能如此风情万种。   苏沫脸带微笑地望着他,眼中也不见得有多兴奋。   司君将上衣褪去,挺起身来,指了指自己小腹的位置,说道:“司君身上这个印纹,便是照着此画刺的。”   苏沫微微低头,定睛一看,暗忖果然一模一样。      “朕还在纳闷,为何你身上会凭空多出这么个东西,原来是他刺上去的。”   苏沫眯着眼,探身抚上那个纹身。   司君被他一碰,身上一红,低头呐呐地应了声什么。      苏沫也不管他,径自盯着对方身上那个纹身看了片刻,又看了看画中的那个印纹,将前前后后所有的事想了一通。   不想还好,想完之后,竟然浑身一震。      他一脸怔然地望向司君,沉声问道:“柳云龙跟你说过璃柯的事吗?”   司君脸上一愕,想了片刻,娓娓道来:“确实说过一些,但大都是当年他与璃柯的琐碎往事……”   他还未说道,就被苏沫打断了:“他们是何时相识的?”   司君想了片刻,说道:“是乙亥年。”      苏沫在听到那个乙亥年的时候,脑中就盘算开了。   厉子辛曾经跟他提起过,说南琉国破之时,璃然其实并未到弱冠之年,还只有十七岁。   如今过了六载,应该就是二十三了。   柳云龙与璃柯相识之时是乙亥年,到如今正好过去二十三年。      这么掐指一算,苏沫心中一跳,一个奇怪的念头蓦然涌上心头。   如果猜得没错,那个南琉璃然的身世,很可能牵扯到留国皇室的一段秘辛。      无怪乎当年北烨攻取南琉之时,柳云龙会无视所有人的反对,毅然领兵攻打临关。   原来这位留国陛下,竟然与那位已故的南琉璃柯,有着如此深厚的渊源。      当日在北烨皇宫别院之时,他就觉得江诀的那个儿子跟璃然长得太过相似。   从前他还想不明白,如今看来,原来是这么回事。      苏沫诡异一笑,一切都已了然于胸。   他摸了摸司君的脸,再看了看那副画,轻笑着说道:“难怪他会这么宠你,仔细看看,你与他确实有几分相像。司邈这人倒真是有些眼光,当年若不是他举荐你,朕也不会出这一招棋。”   当然,如若不是用这招美人计,西平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能把持留国朝政。      “司君,你真是朕的福星……”   司君的脸越发红得通透,嗫嚅般喊道:“陛下……”   苏沫只淡淡一笑,眼中却并没有他。      他如今对李然,是真的越发感兴趣了。   如果可以,他倒真想看看,那个男人身上,是否也有一个同样的印记。   一个货真价实的印记!      一个可以孕育子嗣的男人,那是多么神奇的东西?   他从前不敢相信,如今倒越发好奇了。   璃然的那个孩子,他也曾见过。   那孩子不但很正常,看起来甚至比其他孩子都要聪明伶俐。      凤凰纹的传说,原以为只是山野杂谈,未曾想竟然真有其事。   难怪那个北烨江诀会将其纳入后宫,甚至还封了个皇后给他。   原来,这其中还有如此内幕。   苏沫一手抚摸着画中的那个印纹,眸中闪着奇异的幽光。      **********      江诀的身子骨也真是出奇的好,三日一过,就能下地了,伤口也已经结痂,显然恢复得极好。   看来没有李远山的药,他这铁打的身子也能自我修复。      战事算是暂时告一段落,北烨这边不进攻,对方竟然也没有反扑。   一切都诡异之极。      江诀本人似乎一点也没有被战事受挫所影响,照常看罗城捎来的奏报,耐心养他的伤。   与之相反,李然的生活,却突然变得闲适起来,而他的生活重心,也从之前的领军作战,转移到了照顾江诀这个伤患身上。      这一日,江诀看完手中的奏报,脸上一笑,凑到李然跟前,一脸无赖地说道:“小然,朕想沐浴了。”   李然盯着他看了片刻,摇了摇头,淡淡说道:“伤口没好之前不能碰水,也不能乱动,你不记得了?”      江诀笑着抓了把对方的入缎长发,放在嘴边亲了亲,笑得一脸暧昧。   “朕不能动,不是还有你吗?”      李然初时还不大明白,后来算是看出些对方的小心思了,正欲发火,帐外有人来报,说厉元帅在帐外求见。   江诀喊了声进来,继而就见一身银甲的厉子辛走进帐来,脸上居然全是喜色。      李然脸上一愣,问道:“有什么好消息吗?”   出乎意料的是,江诀竟然是一脸的平静,淡淡开口问道:“苏沫是否已经撤军了?”      他这么一问,李然和厉子辛皆被唬得一怔。   厉子辛点了点头,李然在心中兀自一盘算,脸带疑惑地望着江诀,问道:“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又是你搞的鬼?”   江诀微微挑眉,说道:“朕只是以其人之道坏治其人之身罢了!他苏沫既然敢在背后放冷箭,那朕也要让他尝尝后院失火的滋味!”      这话一说,意思再明显不过。   苏沫既然不得不放弃如今的大好形势赶回西平去,只有一个原因——西平政局有变!   至于为何会有变数,那多半是江诀从中作梗了。      “这次的事全是殷尘的功劳,朕亦是刚刚收到他的奏报才知晓的。他之前已经做好部署,派了人前去西平周旋,如今算是初见成效了。”   他嘴上说得轻巧,李然却知道这事定然费了殷尘一番功夫,毕竟以苏沫的能耐,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让对方得逞?      厉子辛一听,脸上就露出了了然的笑。   李然朝他望过去,见他脸上明明在笑,却还是掩不去周身的黯然和惆怅。   他望了眼对方垂着的右臂,一脸歉然地说道:“对不起,一直都没有好好谢谢你。”      厉子辛脸上一愕,继而摇了摇头,说了声没事,脸上的笑容却越发苦涩。   李然将他眉宇间的神色看在眼里,心头微微一震。   从前,厉子辛眼中的内容,他看不懂。   今日一看,却似乎有些明白了。      可是,也就是明白而已。      “子辛,对不起,我……”   李然脸上全然都是愧疚,厉子辛脸色一僵。   对方的意思,他哪里不明白?      也正因为明白,所以才伤心,才难过。   也正因为明白,所以才知道没有希望,没有退路。      面对李然的愧疚,厉子辛几乎是落荒而逃的。   望着那个离去的背影,李然怔愣着站了许久。      曾经飘逸如千山之雪的人,何以会有如此落寞的背影?   李然从前不明白,如今却有些懂了。   也正因为懂,所以才越发愧疚难安。      江诀望着他一脸的苦色,拉过他的手来,轻声说道:“你是你,璃然是璃然,别将自己与他混为一谈。否则,朕该如何是好?”   他说得一脸的可怜相,李然盯着他看了片刻,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奈,又有些失笑。   江诀会替别人着想,那就不是江诀了。      “对了,殷尘究竟做了什么,怎么能把苏沫逼回去的?”   江诀将奏报递给他,示意他自己翻开来看。   李然脸上一红,他若看得懂,一早就看了,何必还等到现在。      江诀见他不但不接,还一脸羞怒地望着他,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笑着说道:“看来朕眼前要做的,就是赶快教你些北烨的文字了。”   他这么一说,李然终于不再忍耐,泄愤地拍了他肩膀一记。      当然,他自认为拍得并不重。   孰料江诀竟然眉眼一皱,捂着胸口,一脸痛苦地弯了腰。   李然脸上一怔,既悔又慌地扶住他,一面替他揉背,一面解开他的上衣,作势要去看伤口。      正在此时,江诀一把握住他的手,没事人一般直起身来,脸上是一片促狭的笑容。   那个一瞬间,李然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被这厮给骗了。   不过这也不怪他,江诀这厮本就惯于弄虚作假。   眉眼一皱,脸色一僵,演得活灵活现。      李然望着对方一脸捉弄的神情,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怒火,一个巴掌拍了上去。   江诀吃了他一锅贴,脸上依旧是没皮没脸的笑。      李然会生气,其实也在他预料之内。   事实上,对方越生气,便代表他越在意。   他越在意,江诀自然越开心。      “你要是再敢吓我……”   李然脸上的怒意不减,他是真的生气了。   江诀抬头望过去,见对方神色间全是后怕之色,脸上一愕,继而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把抱住李然的腰,轻声说道:“别怕,朕没事,只是跟你开个玩笑。”   “记住,别再拿这种事开玩笑!”      李然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绪。   江诀抱着他,脸上全是笑,连眉梢都带着笑意。   或许,李然到现在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对他的在意和关心。   然而,他总有一日会明白的。   对于这一点,江诀深信不疑。      正在此时,帐外有人来报,说廖副将在帐外求见。   李然一听,脸上一愣,继而示意江诀躺下,独自出了帅帐。      帐外,廖卫正背负荆条,跪在主帐门口。   目的再明显不过——负荆请罪!      李然走过去,淡淡说道:“起来。”   廖卫一脸执拗地抬头望着他,满脸满眼都是愧疚和自责的神色。   “廖卫有愧统帅信任,请统帅降罪!”      李然眉眼一拧,说道:“跟我进来,这儿说话不方便。”   他说完,径自转身进了帐子。   进去的时候,连头都未回。      廖卫跪在帐外,想动又不敢动,想进去,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不消片刻,李然平淡得几乎没有一丝情绪的声音从帐内传了出来:“还不进来。”   廖卫一听,这才施施然起身走了进去。      他进了帐,又是噗通一跪。   李然按了按眉眼,问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廖卫脸色一正,一脸慷慨赴义之色。   “属下……”      廖卫正想请罪,李然竟然抬手示意他停下,盯着他看了片刻,叹了口气,说道:“你只要告诉我,为什么要那么做?”   廖卫脸上一僵,默想片刻,说道:“上将军不但对属下有救命之恩,更有再造之情,属下受恩于他,实在……”   实在是情非得已!      李然点了点头,此人脑门上就好比刻着四个大字。   知恩图报!   这样的人,还有责怪他的必要吗?      “你犯了错,受过军法处置,还摆这么一出,究竟想干什么?”   廖卫的一张大黑脸霍地一红,低头说道:“属下虽然还了上将军的恩情,却险统帅于危难之中,属下……”   “你起来吧,我不怪你。”   对方还未说完,李然就开口打断了他的,只是廖卫这个莽夫并不领情,他是这么说的:“若是统帅无心责罚,属下只会越发心有不安!”      李然按了按眉,他是真的对这个人没辙了。      继而就见江诀从帐内走了出来,沉声说道:“你若心中有愧,便发誓,从今往后,一心襄助他,再不可有二心……”      李然一听,江诀竟然会对廖卫如此仁慈,莫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成?    心意相通   “陛下,属下愿用项上人头保证,上将军绝不会背叛我北烨!请陛下三思!”   廖卫脸上,满满都是动容。      江诀眉眼一拧,望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此事朕心中有数,你退下吧。”      廖卫这个莽夫虽然行事冲动,但到底不敢在他面前放肆,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继而又一脸歉然地望了眼李然,躬身退了出去。      李然坐在帅椅上,撑着头望着江诀,淡淡说道:“这可真不像你的作风。”   的确,江诀此次表现出的态度尤其宽容,如此还真不像他往日的冷硬派作风。      江诀笑着走过去,牵起他的手,眼中全是笑意:“经此一事,此人就会对你誓死效忠,他日定然能成为你的左膀右臂,真心襄助于你,如此一来,朕也能稍稍安心了。”   “若是可以,朕并不愿意让你涉险;但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朕也是逼不得已;况且,纵使将你困在宫中,你也不会开心。”      江诀说完,沉声叹了口气,只这一声叹息,李然便什么都了然于心了。   事实上,江诀的矛盾他是明白的。      如此看来,“夺天下”这三字,写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步履维艰。   正如殷尘所言,这天下之争必然伴随着险象环生。   沙场的刀剑还看得见,更多的阴谋诡计却是看不见的,江诀也不打算告诉他。      “小然,朕原本并不想将你牵扯进来,可偏偏还是事与愿违。所以这次的事你不需要对朕觉得愧疚,原本这些就不是你应该受的。”   “天下这两个字,就真的有那么大的诱惑吗?      李然摇了摇头,直直望向江诀。   江诀被他问得一愣,继而了然地点了点头,说道:“是啊,同样的问题,朕也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答案却并非只是诱惑二字如此简单;你这一路走来,应该也看见了一些,如今十一国混战,以致名不聊生,百姓流离失所,困苦不堪;每年有多少壮丁被抽往前线,边境百姓的生活是如何困苦,不用看别国,只需看一看北烨国内的情形,就能一目了然了。”   “你说朕贪图虚荣也好,野心满腹也罢,但有一点朕一直记在心中——得天下容易,治天下却难;朕的梦想,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凡朕之子民皆能丰衣足食,再不受战乱困苦,而为了这个梦想,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小然,你明不明白?”      李然望着眼前这个男人,那个一瞬间,他居然觉得已经有些接近对方的内心了。   “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今天就算被你得到了,他朝也会有失去的一天。”   “你说的没错,但这又如何?”   江诀挑眉笑着望过来,双目熠熠地望着他,一脸的桀骜和霸气。   “朕只需在有生之年对得起天下百姓,对得起北烨就足够了,莫非还奢望千秋万代地统治下去吗?”   他说完,傲然一笑,眼中是睥睨天下的气势。      李然被他说得一愣,大凡有野心者,到后来都会陷入无穷无尽的贪欲之中,江诀会想得这么通透,倒一点也不像他这个时代的统治者会有的想法。   可见他对江诀,是真的不够了解。      “虚名也好,霸业也罢,那都是留给后人看的,而朕的身边,就只剩下你了,小然……”   江诀一手搂上他的背,眼中是浓浓的深情。   李然望着那双黑曜石般的灼热双眸,终于看懂了这个人眼底的那一抹寂寞和无奈。   九重宫阙,从来都是孤独的,并不是他想如此,而是只能这样。   这就是“天下”那两个字的代价,而有舍有得,才是世间真理所在。   从这一点来说,上帝他老人家确实是公平的。      “对了,廖卫的事,多谢你没有追究。”   李然将手中的药碗递给江诀,一脸感慨地说道:“他当时见王觉年被困,情急之下挑开我的剑也情有可原;你也看见了他刚才那副样子,不用猜就知道那家伙欠了王觉年一个天大的人情;当初我到军营的时候,他也一早就表明自己对王觉年誓死效忠的态度;身边能有这么个光明磊落的人,其实也挺难得。”   江诀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朕明白,其实有件事你并不知情,廖家当年也是一方氏族,可惜为小人陷害,一门九十八口皆被判了斩刑;后来是王觉年替他翻的案,还了他廖家一个清白;所以他会对王觉年如此死心塌地,也算在情理之中。”      这么看来,这份恩情自然不是滴水之恩可以相比。      听江诀说完,李然倒越发可怜那个大老粗了。   有些人生来就背负着不幸的命运,好比前世的他,如今还多了一个同病相怜的廖卫。      “况且此事又牵扯到王觉年,以朕对此人的了解,他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叛国;事有蹊跷,之中又牵扯到苏沫,朕已经派人前去调查,相信不日便会有消息捎回来的。”   “你就这么肯定?别忘了辰尚的例子。”      江诀失笑般摇了摇头,说道:“你到底还是不了解军中之人,投敌叛国对于一名统帅来说,无异于背负着不世骂名,纵使他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子子孙孙着想不是?”   不世骂名吗?也就是厉子辛当初承担的那些吗?   那个可怜的男人身上的负累有多重,或许只有他自己才能体会。   想起那个寂寥萧瑟的背影,怎能让人不心疼。      江诀见李然神色有异,将他搂得更紧些,轻声说道:“好了,不说这些了。逸儿呢,何以这几日都没怎么见到他?”   “应该还在跟江云学武吧。”   “何以一下子学得如此用心了,连人影都不见?”   “呵呵,可能是被你当日中箭的样子吓到了吧,所以才这么用心练剑呢。”   “这是为何?朕中箭跟他练剑有何干系?”      李然摇了摇头,失笑般说道:“他说要用心练剑保护父皇……”   江诀脸上一愕,继而望向李然,一脸的不敢置信。   李然笑着指了指他手里的碗,说道:“药已经凉了,可以喝了。”   江诀犹处在怔愣中,他是真的被江逸那小子的决心给生生吓着了。      不久,帐外有人来报,说柳昭仪在外求见。   自从来到汴凉,这还是柳雯第一次来主营帐。      李然从前还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却觉得有些疙得慌。   柳雯毕竟是江诀的妃子,他又是江诀名义上的皇后,甚至很有可能是她亲哥哥。   这种复杂到几乎有些混乱的关系,怎能不令他头痛不已?      柳雯进来后,朝他二人拜了拜,继而走上前来,问道:“陛下身子可好些了?”   江诀朝他温情一笑,说了声无事,指了指他身边的那张椅子,示意她坐下再说。      他二人相处,看起来也挺融洽。   李然在一旁看着,越发觉得此二人怎么看怎么登对。   女方身份尊贵,美丽大方,高贵优雅;男方事业有成,人品相貌皆不在话下,多金多银,要什么有什么,简直是他那个年代人人梦寐以求的金龟婿的样板。      那么他插在二人中间,是不是也太煞风景了些?   有了这份自觉后,他就站起身来,作势要出去。   他前脚刚到门口,江诀的声音就从帐内传来出来,他是这么说的:“小然,回来的时候记得替朕沏一壶茶。”      李然恨得几乎有些咬牙,暗忖江诀那厮简直是把他当保姆一样在使唤。   出了营帐,他找到丁顺,吩咐那小子送了壶茶进去,然后就去了厉子辛的营帐。      到了厉子辛的营帐门口,李然开口一问,得到的回答居然是厉元帅不在营中。   不在营中?那能去哪里?      李然四处一番打听,终于得了线索,便骑了匹马,朝着营外奔去。   这么跑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在悬崖边看到了厉子辛的身影。   李然当时只有一个念头——莫非对方要跳崖?      “子辛——”   李然大喊一声,厉子辛一脸怔愣地回过头来;这么一望,顿时让他有些不知身在何处。   “子辛,别做傻事!有什么烦恼就说出来,总有解决的办法!”      他这么连喊带跑的到了崖边,一个翻身下马,卯足了劲冲上去,一把抓住厉子辛的手,将他扯了过来。   这一扯刚好扯到对方的伤口,厉子辛脸色一白,眉眼一拧,脸上立马就沁了一层薄汗。      “对不起,我——”   李然后知后觉地放开他的手臂,一脸的错愕和懊悔。   “属下没事,殿下无须担心。”   “怎么可能没事?你刚才想做什么?”   “您误会了,殿下;属下方才只是在查看地形而已,并非殿下想的那般。”   “查看地形?”   厉子辛淡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行军作战,只有熟悉地形,做到了然于心,才能设埋伏布阵仗,殿下如今初到军中,日后就会明白了。”      李然脸上一赧,明白是自己搞了个乌龙。   “怎么又这么见外了?不是说好的吗,没人在的时候,叫名字就可以了。”   厉子辛听了,只淡淡地摇了摇头,说了声礼法不可罔顾,然后望了李然一眼。   只那一眼,李然就什么都明白了。      对方这是明知道没希望,所以才决定用这样的方式主动疏远他。   李然挠了挠头,侧脸望着他,一脸正然地说道:“你相信鬼神吗,子辛?”   厉子辛脸上一窒,眼底除了了然,更多的还是困惑。   “殿下的意思是……”   李然在那个一瞬间,几乎想要将实情托盘而出。   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告诉他,厉子辛会不会真的跳下去殉情,他是一点也不敢肯定。      “呵呵,没什么,我也就是随便说说,没什么……”   厉子辛望着他,做眼角下那颗泪痣跳动得越发鲜明。   “其实殿下失忆之事,属下早已知晓;所以您并不需要隐瞒什么,也不必觉得愧疚;当年确实是我背叛你在先,如今你还愿意如此心平气和地跟我说话,我已经很满足了。”      如此卑微到泥土里的爱,怎能让人不动容。   璃然若是还在,还会恨他吗?   李然不知道,他并不是璃然,所以没法假设。      “子辛,说说从前的事吧。”   “殿下?”   “说说吧,从前的事就算我不记得,你总记得的。”   厉子辛点了点头,眼底有怅然若失也有惘然失措。      他们就那样并肩站在崖上,平视着前方的大好江山,彼此并没有望对方一眼。   “初次见到殿下时,是在御花园内,我那时候随父亲进宫面圣,中途迷了路,就遇到了殿下;后来陛下钦点我为太子伴读,陪在殿下身边,一过就是十载,直至我被封了参军,去往丰都守关……”      那一年的御花园内,厉子辛见到璃然的第一眼,会是如何的惊为天人?   这一场邂逅,又是何等美丽?   十年相伴,该是何等深情?   不用他明说,都能从他脸上读出来。      十年,人生若只如初见,那将是何种感人的画面。   而人这一生,又有几个十年……      *** *** ***      李然回到营地的时候已近傍晚,一见到他,江诀脸上的那抹担忧之色随即隐去,快得几乎让他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你不问我去了哪里?”   李然喝了口茶,一脸不解地问道。      江诀摇了摇头,亲自拎起茶壶给他续了一杯,说道:“朕已派人去打探过,知道你没事就放心了。”   这么一说,言下之意就是知道他和厉子辛在一起了。      “对不起,忘了跟你说了。”   江诀脸上先是一愕,继而一脸惊喜握住他的手,说道:“朕明白,之前只顾着和柳雯商量事情,望了问你。”   李然听他提起柳雯,低下头去,沉默片刻,问道:“她走了?”      他很少有这么低头说话的时候,江诀盯着他看了片刻,眼底闪过一阵狂喜,走过去一手搂住他,说道:“朕跟她之间并不是你想的那样,相信我小然……”   他说到后来,连朕都不用了,可见是真的情之所至。      李然两耳一红,将他推开,借着喝茶的姿势,稳了稳心绪。   江诀一手抚了抚他如锻的发丝,轻声说道:“朕如今也庆幸,没有跟她发生什么,否则该如何是好?”   “她确实不错,你对她有好感也很正常。”   “朕承认当初确实对她有些好感,但那并不是爱,况且她早已心有所属,断然不会搅到你我之间来。”      李然脸上一愣,恻隐隐问道:“她是你老婆,心里有了别人,你就一点也不吃醋?”   “吃醋?是何意思?”   “就是嫉妒!”   李然暗自嗤了一声,江诀拨了拨他额头的乱发,轻声说道:“为何要吃醋?朕与她只不过互相利用,并无实质关系。若是你心里有了别人,朕肯定会吃醋。”   “胡说什么!”   “朕从不胡说,况且有人明显打翻了醋坛子,却还不自知……”   他这一句说得很小声,李然并没有听清楚,所以也没有计较。      他二人一边闲聊,一边带着练剑回来的江逸一同用了晚膳。      来到汴凉的第五个夜晚,一切都如此平静。   他二人梳洗一番便吹灯歇下了,也不知何故,李然今晚的思绪特别活跃。   江诀躺在他身后,手上的动作渐渐变得不规矩。      夜色撩人,二人同床而眠,本就亲昵之极。   江诀一手伸进他衣摆中,沿着对方的腰臀轻轻揉捏。   李然脸上早已红透,正欲拍开那只贼手,江诀已经探身过来,轻声说道:“小然,朕好想你……”      这一声说得低哑暧昧之极,李然哪里不明白?    一夜情深   “小然,朕好想你……”   江诀贴近他,在他耳边低语,李然往里退了些,夜色掩盖了他脸上的血红之色。      江诀试探着将手伸进他里衣下摆里,李然微微一惊,抿着嘴什么也没说,呼吸微微有些失序,   江诀心中一喜,继而将他的身子轻轻扳过来,翻身上来,摩挲着对方的眉眼,眸光灼热。      李然闭着眼,即使黑夜掩盖了一切,他依旧觉得一切都无所遁形,更何况对方双眼之中幽光阵阵,怎能不让他心惊肉跳?      江诀俯身下去,沿着他的眉眼慢慢向下吮吻。   他吻得很慢,仿佛刻意让对方记住每一个瞬间,记住每一个片刻,乃至每一个画面。      帐中昏暗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却让听觉和触觉越发敏感。      江诀控制着呼吸的频率,一手伸进对方衣摆内,在他身上游走,李然用一只手挡着脸,来掩饰脸上那一抹赧然之色,尽管江诀看不清楚。      江诀闷声一笑,轻声说道:“如此害羞,该如何是好?”   他一边说,手渐渐抚上对方的敏感点,轻轻揉捏起来,李然的身子轻轻一颤,这一次并没有药物的作用,而身体的反应却老实得让他近乎无措。      江诀眼底闪过一抹惊喜,低下头去,吻了吻他的唇,继而沿着他修长的脖子一路往下,吻上了他的喉结。   李然呼吸一窒,难耐地挺了挺身子,正欲去推江诀,却想起对方还有伤在身,伸出的手硬是落回身侧。      江诀轻笑着在他的喉结上舔了舔,抓起他身侧那只手搭到自己肩上,哑声说道:“放心,朕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逞能!”      李然轻声一哼,江诀闷笑着在他颈侧轻轻一咬,一手缓缓剥了他身上那件里衣,继而慢慢拉下他的亵裤,李然初时还用手去挡,江诀轻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李然的手才松开来,但到底被激得红透了耳根。   江诀一手沿着他的腰身往下,在他大腿根侧流连一番,接着卡进他双腿间,缓缓地将他的双腿分了开来。   这个动作,若是在青天 白日下做来,铁定会让李然羞愤至死。      如预料中一般,江诀将他的腿分开捞到腰侧,既而就压了上来。   如此充满侵略的姿势,顿时让李然有些难堪,江诀埋头到他耳边,轻声说道:“别怕,小然,朕不会伤害你……”      李然只微微挣了挣,就放弃似地侧了脸。   江诀将头埋在他胸口,一只手在他小腹轻轻揉捏,李然抿着嘴,压抑着周身的难耐,还有体内渐渐苏醒的欲 望。      营帐外彻夜有人把守,他二人如今与外面只隔了一层布,但凡有任何大的响动,外间都能听见。   江诀自然不在乎,可他哪里丢得起这个脸?      所以纵使再难耐,他也咬牙忍耐,而急促紧密的呼吸,却让夜色掩盖下的这一切显得越发撩人。   江诀见他如此倔强,笑着慢慢捞起他一条腿,先是吻了吻他的脚踝,继而将他的脚趾含进口中,那一瞬间,李然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向脚尖涌了过去。   那感觉太过亲昵,亲昵得令他浑身充血。      吻完了对方的脚,江诀一路向上,从小腿亲到腿弯,然后停在了大腿内侧。   他先是在那儿慢慢舔吻,继而轻咬一阵,李然被他一激,双腿止不住一阵阵地抖动,到后来甚至连嘴唇都在簌簌颤抖。   江诀却并没有准备就这么放过他,乘着对方魂不守舍的空当,低头将对方的欲 望缓缓纳入口中,李然猛地一挺身,双手拽紧了身下的软缎,胸口微微一挺,牙关一松,一声几不可闻的呻 吟从嘴边溢了出来。      那晚之后,江诀早已熟识他身上的敏感之处,是以唇舌动得分外有技巧,李然的欲 望被他含在口中吞吐,到后来都有些目眩神迷。   江诀的技术实在了得,伺候得他几乎欲仙 欲死,他只能难耐地蜷着脚趾,挺着身子,拽着锦缎的青葱五指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低沉轻吟混合着粗喘在室内回荡,一声声地撩拨人心。      不消一会,李然便在对方嘴里释放了,于此同时,他只觉得小腹一热,一股热液汩汩向下流去。   那个一瞬间,他羞耻得面红耳赤,好在江诀看不见。      江诀俯身上来,先是含着他的唇瓣吮了片刻,继而伸出舌尖,试探着伸了进去,手则慢慢向下,沿着对方臀瓣的曲线,找到了那个幽深之地,然后沾了些体 液,伸出一指缓缓探了进去。   出乎意料的,那幽处早已湿濡一片。      江诀在那一刻,与其说是诧异,不如说是惊喜。   李然浑身一僵,继而因为对方的手指碰到他体内的敏感点,浑身一个惊颤,腰身一挺,头微微一仰,嘴上漏出一声呻 吟,江诀被他激得小腹一热,又向里伸了两指,如此拓展了一阵,将手指抽出来,拉下自己的亵裤,将对方的腿再分开些,凑到他耳边嘀咕了一句,继而抚着自己的欲 望,酝酿攻势般先是在入口处摩擦一阵,然后缓缓地一点点地将那个滚烫的硬邦邦的东西插了进去。      那个紧致湿热的地方被一侵入,李然就被激得浑身一震,脑中只剩下被一点点慢慢地深深进入的画面。   江诀将自己彻底埋入对方体内之后,喟叹般舒了口气,李然被那呼吸的热气一刺 激,后 穴无意识地一阵收缩,江诀的欲 望被他这么一吞一吐,几乎有些难以自制。      如此,他哪里还受得了,一下接着一下动了起来。   这营帐中的床榻哪里能跟凤床相比,他只沉沉动了会,身下这张床便开始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一声声传进李然耳中,刺 激着他的后 穴一个劲地剧烈收缩。   江诀哪里尝过这般销魂滋味,腰上的幅度再难控制,狠狠地抽 动起来,一边吮吻着对方的唇舌,此番滋味的美妙,自然不是上次可以相提并论。      李然初时还能忍着,后来再也抑制不住,只能越发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叫出声来,江诀见他那样,自然心疼万分,一把拉过锦被将二人罩上,盖住了一片春色,也闷住了一部分声响。   只是如此一来,锦被内这一方狭小空间中,唯有他二人,上下重叠着亲密交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可谓真正的水乳 交融,刺 激得彼此越发有了感觉。      江诀一边沉沉地动着,一边抓起李然的手圈在自己脖子上,一脸动情地吻着对方,李然初时还能保持理智,后来也不知是因为这锦被内太过旖旎,还是因为有东西遮着少了分羞愧,又或者再也无法忍耐,沉吟声一声接着一声破口而出,双手也无意识地搂上对方的脖子,后 穴更是随着江诀腰上的动作自发吞吐起来,江诀被他如此一搂一缠,心头一颤,哪还有理智可言。   到后来,床榻抖得都有些不堪负荷。   此番滋味,唯有食髓知味方可形容。      江诀在被对方搂上的那一刻,就渐渐失了控制,动作变得激烈无比,李然搂着他,迎合着随着他腰上的动作前后颠簸,间或跟对方交换一个吻,都匆匆撇开脸去,脸红心跳得几乎让他腿软脚颤,特别有感觉。   江诀粗喘着,一下接着一下挺进那个美妙所在,每一下都又深又重,仿佛想将自己全数埋入对方体内,不留一丝一毫,李然的敏感点被他变着花样变着体味戳着,呻 吟声一声高过一声,间或一声如泣一般,都让江诀情难自禁,浑身激荡。      “慢点……江诀……”   “小然……叫我衡之……”   “呃……”   “乖……你叫了……我就慢点……”   “衡……衡之……”   “我爱你……小然……我爱你……”   如此轻言软语,只会越发刺 激人心,江诀以腰上的深挺表达了自己的兴奋,李然被他一激,拔尖了轻吟一声,江诀沉笑着将其全数吞如口中。      锦被随着二人剧烈地晃动,时快时慢,时而如疾风骤雨,时而如春风细雨,里内是何种淫 靡的景象,自然昭然若揭。   如此销魂的欢爱,别说是李然,纵使江诀也是第一次尝到。   所谓情之所至,便是这个道理了。      所以相比当日,他今日可谓兴奋之极,五指托着对方的臀,配合着腰上的动作,或搔刮或深按,好一番折腾。   李然抱着他,想求对方慢一点轻一点,却羞耻得开不了口,江诀就算看不到,也能猜到他脸上的表情,低头亲了亲他汗湿的眉眼,断断续续地说道:“小然,我们再要个孩子,好不好?”   “胡说……什么……”   江诀沉声一笑,上次李然没有受孕,那是因为他事后让王贵送去了避免受孕的汤药,如今他们身在异地,没有那种汤药在身,若是有了孩子,也算是天意。      如今他二人早已心意相通,让对方受孕的几率还是极高的。   江诀将这一切都算计在心头,动得越发卖力,李然却不知道他这番心思,只觉得他比上次更加兴奋,连带着快 感也成倍增长。      他二人这番欢爱,虽然刻意放低了声音,但靠着营帐近了,到底还是听得清的,不过丁顺多机灵,早有觉察地将那两个侍卫遣远了,只留下若干影卫暗中保护。      江诀到后来再也顾不得调情,只一味粗喘着狠狠地抽动,对方体内一片湿热,他出来的时候,仿佛要带出里面所有的炙热,进去的时候,那儿几乎是敞开来迎接他。   李然红透了身子默默侧了脸,江诀还是初次享受到如此销魂的身体,整颗心都被刺 激得颤抖不已,到了后来甚至是低吼着将对方压在床上抽 插。      这一轮欢爱后,江诀埋在对方体内歇了一会,就抱着李然一个转身躺回床上,这样就变成他躺在床上,李然趴在他身上被进入的姿势。   碍于江诀身上有伤,李然只能两手撑着床板,避免压到对方的伤口,而这个姿势其实进入得最深,只是他并不知情。   江诀的脸就在他下方,他的欲 望则被对方包在手中折腾,体内汩汩热液顺着二人交合的地方往下流,滴在江诀身上,一派的放浪。   江诀一只手托着他的臀,凑到他耳边说了什么,李然脸上一红,恼羞成怒地拍了他一记,侧脸不肯乖乖就范,后来被江诀有一下没一下地顶了几下,难耐异常,碍于欲 望的趋势,才开始上上下下地轻轻摆动起来,可纵使夜色昏暗,对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也让他全身充血到红了个透。      江诀躺在他身下,对方的发丝垂落在他身上,一下下地撩拨着他的心跳得咚咚巨响,彼此的呼吸缠绕着对方,继而视线相缠,不时难耐地交换一个吻,然后就刺 激得彼此越发兴奋,情动到暗自心惊。   但一切都顾不得了,这个奇妙的夜晚,他们深深地结合,缱绻地交融,然后彼此交出,销魂地缠绵。      丁顺在帐外听了半夜的墙角,到后来都有些吃不消,里间才传来江诀的一声哑声沉喊,他立马将手中的热水端了进去。   进了帐内,扑面而来全是麝香的檀腥味,他兀自低着头,也不敢张望,将帕子绞好了递过去,江诀伸手接过去,俯身过去擦了一阵,间或还有一声难耐的沉吟和江诀的闷笑,丁顺在眼角的余光里,似乎瞥到他们的皇帝陛下在给皇后殿下清理身子,便匆匆低了眸,再不敢乱看,继而接过江诀递过来的帕子,搅了搅水再递过去,如此回还往复,他才端着水出了营帐。      营帐内,李然侧身躺在床榻内侧,江诀贴在他身后,一手圈在他腰上,轻声问道:“累吗?”   片刻后,李然低低应了一声,江诀一手揉捏着他的腰臀,低声说道:“你方才叫得可真大声,好在朕……”   李然一听,全身一热,将脸埋入软枕中,江诀轻笑一声,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朕到后来都有些情难自禁,你那儿又缠着朕不放……”   他说着,一手伸到锦被中,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李然被他惹得一阵呻 吟,继而就见江诀将头埋入他颈间,轻轻说了什么,李然猛地一抬头,二人视线相撞,心中皆是一阵激荡,江诀俯身过去,和他交换了一个缠绵之极的吻,温存了一番,这才安分下来。      如此,他二人直至丑时才歇下。      *** *** ***      翌日,李然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腰酸背痛,江诀炙热的身体就贴在他背上,那个折腾了他半夜的东西就顶在他股 间。   昨晚的一切,虽然都因为夜色的缘故被遮挡了许多,但他知道自己确实享受其中,可是隔天的后遗症还是让人有些吃不消。      江诀似是有所感应般闭着眼凑过去,轻声问道:“醒了?身子难受吗?”   李然低低应了一声,江诀的手随即伸到他腰上,轻轻揉捏起来,纵使他二人如今有了再亲密不过的关系,李然依旧有些无法适应,作势要隔开他的手,江诀闷笑着制住他的手,对有些害羞的李然倒也极为受用,低声说道:“放心吧,朕只是帮你揉揉,不会做什么。”   李然未置一词地侧身躺着,江诀替他揉捏了一通,果然挺有成效,通体舒畅了许多。      他二人起身出来的时候,江逸正坐在帐中吃他的早膳,江诀受伤后,这小子竟然一下子乖了许多。   李然走过去,揉了揉他的脑袋,问道:“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   江逸抬头望着他,软软地喊了声爸爸,一脸纯真可爱地拉着他的衣摆,说道:“爸爸快吃,不能饿着我弟弟!”      李然脸色一青,江逸那小子的手就放在他小腹上,江诀只一脸无辜的挑了挑眉,可闪躲的视线到底还是显示他此刻的心虚。      “江逸……”   李然抚了抚额头,这几乎成了他如今的招牌性动作,江逸应了一声,一脸不解地望着他,李然深吸一口气,脸上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谁跟你说这些的?”   李然盯着他,一脸严肃,江逸的大眼睛滴溜溜一转,抬眼悄悄瞥了眼江诀,又看了看身边的小六子,抿着嘴想了片刻,一脸无辜地问道:“可是爸爸,小六子说,父皇昨晚已经给逸儿种了小弟弟的?”      这是谁教的孩子?   众人额上一黑,小六子恨不得自个儿立即消失不见,李然脸上则是红白交加,江诀假意一咳,拍了拍江逸的小脑袋,说了声吃饭,江逸竟然很是听话,二话不说便照做了,李然看着他二人一脸臭味相投的模样,无奈地揉了揉眉眼,他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正在这时,帐外有人来报,说柳昭仪在外求见。    脉脉含情   柳雯进来后,睨了李然一眼,那一眼怪异之极,并不像她平日的样子。   李然被她看得一愣,心中一个咯噔,明白过来之后,几乎恨得有些牙痒。   怎么这么私密的事,会搞得人尽皆知呢?   江诀警告味十足地瞥了她一眼,李然假意一咳,掩饰住心中的尴尬,讪笑着说道:“吃过早饭没?”   柳雯倒没有被他的奇言怪语唬到,笑着说道:“不用了,我已用过早膳,皇兄且快些用膳吧,否则有人该赶我出帐了。”   这话一说,李然耳根一红,一脸不敢置信地望了望她,又望了望江诀,问道:“她怎么会……”   他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词句来表达心中的讶异,江诀了然地点了点头,夹了一筷子菜放入他碗中,说道:“一个在大婚之夜敢跟朕谈条件的女子,你能奢望她有多守规矩?”   柳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脸自在地喝着小六子给她沏的茶,神色淡定,依旧是往日那个高贵典雅的女子。   江诀吃了几口饭菜,淡淡问道:“那事有眉目了?”   柳雯点了点头,说道:“照打探回来的消息看,他应该是中了我们留国独有的迷药,此药由阿芙蓉所制,噬人心智,磨人意志,一旦成瘾便终生离不得它,由于太过狠辣,所以就被我父皇禁了,懂得制此种迷药的只有一人,姓弁名和,原是宫中一名御医,后来犯了事被逐出宫去,想不到倒给司邈找了去。”   “噬人心智,磨人意志?果真有你说的那般厉害?”   江诀脸带不信地挑了挑眉,柳雯还未回答,李然倒肯定地点了点头,他二人脸上皆是一愣。   江诀到底沉得住气,见她脸带讶异,适时插了话:“他跟在邑人身边学过一段时间稀奇古怪的东西,知晓此事也属正常,你无须惊讶。”   这邑人乃是北烨的传奇人物,当年先帝还在的时候,原想封他做辅相,可惜此人胸无半点野心,只喜爱闲云野鹤的生活,便挂了个太子太傅的虚衔。   先帝去后,他自然就成了江诀的帝师,不在朝中也不问朝中之事,只在江诀有求于他时才会指点一二。   他本人倒是对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很感兴趣,好比李然画的那些个新鲜玩意。   柳雯身在北烨,自然对此人有所耳闻,所以江诀一说完,她就会意地点了点头,脸上是一片了然之色。   李然当时正一口粥含在嘴里,猛地一咳,差点没把自己呛死,江诀替他拍了拍背,他抬头瞥了江诀一眼。   那一眼有多戏谑,江诀倒是明白,可惜柳雯看不懂。   “你那事安排得如何?”   “都已安排妥当,只等他明日在约定的地点现身了。”   “如此陷他于不义,就不怕他恨你?”   “他既然也是留国人,就不能坐视我留国被西平挟制而不理,也该明白我父皇如今境况堪忧,皆是拜司邈那个奸险小人所赐!”   提起西平和司邈,柳雯脸上全是恨然之色。   李然大概也知道一些内情,虽然对她老爹柳云龙没什么感情,不过看她这么孝顺,倒也有些动容和感慨。   他二人低声说了一番,小六子和江逸自然是听不懂,李然却听出了一些苗头。   柳雯走后,江诀忙着看殷尘捎来的奏报,江逸已经拎着短剑出去了,他如今倒越来越勤于练剑,几乎一天不落。   那小子出去的时候,还神道道地对着李然的肚子打了声招呼,李然拍了他屁股一记,继而就见他窜得没影了。   如此一来,帐中只剩下他和江诀二人。   李然见他忙着看奏折,正欲出去,江诀恻隐隐地喊了声小然,他脚下一顿,一脸没好气地问了句做什么,江诀就从他身后搂了上来。   “别走,朕有事要跟你说。”   “说就说,别拉拉扯扯的。”   江诀轻笑着贴近他耳根嘀咕了一句,李然脸上一红,江诀乘着他分心的空当,搂着他靠回榻上,将头埋进他颈窝里,贴近他耳根,一脸暧昧地说道:“昨晚你可不是这么对朕的。”   “对了,既然逸儿想要弟弟,你就应了他,可好?”   李然额上青筋一跳,压抑住想狠狠踹此人几脚的冲动,一脸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哦?应了他?”   江诀哪里听不出这是他发怒的前兆,没皮没脸地呵呵一笑,打了个过门。   “朕也就是见那小子念得慌,才替他开了这个口,你若不愿意便算了,这事我们往后再说。”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究竟是不是也这么想,李然就不知道了,所以他只冷冷哼了一声,江诀将头埋在他发间,眼中闪着一片幽光。   照着昨晚的情形,再度上三四日春宵,李然的肚子早晚总会有动静的。   江诀如此一想,就暗自盘算起来了。   *** *** ***   李然被江诀缠怕了,乘着那厮写奏报的空当溜出了营帐,迎面就见到了数日不见的林瓒和沈泽。   他二人见到李然,脸上皆是一喜,恭恭敬敬地朝李然行了一礼,继而就见孙淼等人围了过来。   众人围成一团,却独独不见廖卫。   李然拍了拍沈泽,问道:“廖副将呢?”   沈泽脸上一愣,尴尬地摸了摸头,呐呐说道:“统帅,廖副将如今已被降为骠骑营小卒,此时应该在那边操练。”   他抬手指了指骠骑营的方向,李然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他这几日一直忙着照顾江诀,倒没有注意到身边这么大的“人事调动”。   沈泽见他神色有异,正欲说些什么化解尴尬,李然抬眼扫视众人一眼,说道:“走,我们去骠骑营看看。”   一行众人来到了骠骑营,远远就见到了廖卫那个莽汉。   他当时正在场中,背对着李然他们,四周围了一群将士,正在看他耍刀。   他这人本就长得五大三粗,一副孔武有力的样子,兼之一把大刀握在手中挥舞生风,看起来就非常了得。   李然和沈泽等人在一旁看着,都由衷赞叹。   廖卫耍完了一套刀法,冷不防就在人群外听到一阵鼓掌之声,他侧脸一看,竟然是一身常服的李然。   见对方正脸带赞赏地望着他,廖卫这莽夫脸上一红,喃喃地喊了声统帅,也不知是尴尬多一些,还是羞愧更甚。   众将士一下见到如此多的“上层领导”,立马让开了道。   李然带着众人走过去,停在廖卫跟前,视线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淡笑着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廖卫正欲回话,他身旁那个黑面小子倒忍不住先开了口。   “禀统帅,我等正在跟廖将军学习刀法!”   他说得一脸兴奋,李然了然地拍了拍他的肩,继而凑到沈泽耳边,问道:“从前没人教他们吗?”   沈泽凑过去跟他解释一通,李然听完后,脸上露出一片深思之色,继而又跟众人聊了一番,这才抬脚离去。   如此走了一遭,眼看着廖卫在新环境里也适应得挺好,李然心中放心不少。   回到营地的时候,厉子辛正从主帐中出来,李然见了他,笑着跟他说了廖卫的事,厉子辛见他心情颇好,笑着点了点头,如此聊了几句,便散开了。   李然回到主帐时,江诀正端坐在帅椅上,盯着桌上的地图细看。   他见李然回来了,脸带深笑地望了对方一眼,李然朝他挑衅地挑了挑眉,江诀沉声一笑,说道:“怎么出去也不跟朕说一声?不知道朕会担心吗?”   “跟你说了我还出得去?”   江诀听了,一脸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说了声:“你啊……”   语气中有宠溺,也有无可奈何。   李然被他那么一望,脸上一赧,借倒茶的姿势避开了对方的视线。   “将廖卫撤职的事是你吩咐的?”   江诀走过来,一手搂住他的腰,将下巴搁在他肩上,低声说道:“朕还在想你这么急着出去究竟是为了何事,原来是为了那个莽汉。”   “的确,将他撤职是朕下的旨意,但这处罚已经轻得不能再轻,若是按照军法,他人头都难保。”   “为夫如此做的用意,你可明白?”   江诀轻笑一声低头凑过去,一脸讨好地望着他,一副邀功讨赏的样子。   李然再如何想要否认,也只能一脸不甘不愿地点点头。   他这一点头,江诀自然顺杆而上,凑近他耳边嘀咕了什么。   李然耳根一红,弯手给了他一肘子,恨恨说道:“你就不能安分一会?”   他这么一说,对方竟然很不要脸地回了一句“不能”,没有一定点的不好意思或是羞耻之意。   “我如此为你费尽心思,你都不给我奖励吗?”   “你这个——”   话还没说完,嘴就被对方给堵上了,如此吻了一阵,双双缓一口气,对方再次缠了上来。   他一边吻,一手托着李然的腰臀,另一只手则沿着他的领口将他上衣的扣子一颗颗地解了开来。   他二人正当渐入佳境,不巧帐外有人来报,说史军医在帐外求见。   李然一惊,一把将压在他身上的江诀推开,拿起外衣闪进了内室。   江诀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暗自泄愤地咬了咬牙,沉声一喊,那位老军医便扛着药箱从帐外躬身走了进来。   *** *** ***   李然将衣服整理好从内间出来时,史军医正在替江诀换药。   江诀见他出来了,笑着望了他一眼。   李然走过去,向这位老军医询问了一番,得到的答复大抵就是伤口已经结痂,稍稍碰水也没有关系,只要不长时间泡在水中。   如此看来,江诀这伤势恢复得倒比他预料中快了太多。   史军医走后,丁顺就端着汤药进来了。   江诀这人貌似天不怕地不怕,却惟独很怕喝药,江逸在这一点跟他像到了极点。   他之前还一个劲地缠着李然,如今却是躲之唯恐不及。   李然一脸淡定地坐在桌旁,一手撑着头,一手拿着勺子搅着汤药,撩眼望了对方一下,恻隐隐说道:“还不过来?”   江诀犹豫再三,一脸不情不愿地走过去,在对方的威逼下,苦着脸将那碗药喝了,看起来倒有些稚气。   李然低头闷声一笑,继而递了杯糖水给他。   江诀笑着接过去,一脸你到底还是舍不得我的表情。   李然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沉默片刻,说道:“今天我在骠骑营见到了廖卫,突然想到一个带兵的好办法。”   江诀一听,挑眉望着他,一脸好奇地问道:“什么法子?”   “我看林瓒他们一个个身手都不错,放着也是浪费,倒不如让他们亲自教士兵们一些武功,你觉得呢?”   “方法倒也不错,可他们身为军中将领,皆身处要职,若让他们亲自带兵,恐怕会□乏力。”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先训练一批人出来,一个带三个,三个带十个,一旦带了一批人出来,剩下的自然就不成问题了。”   江诀听完,一脸激赏地望过来,深情说道:“小然,你对朕真好……”   李然一脸不明所以然地瞥了他一眼,问道:“你这是扯到哪里去了?”   江诀笑着摇了摇头,也没多做解释。   “对了,攻城的事你有安排没?”   “此事不必着急,朕自有安排……”   “什么意思?”   江诀卖了个关子,说道:“此一战只宜智取,不可硬攻。总不能仅仅为了他一个留国,就将朕这四十万大军给全数赔上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就算苏沫走了,也不过就是带走了五万人马。你可别忘了,对方的兵马不比你少。”   “所以说只能智取……”   李然一脸不信地睨他一眼,问道:“那你准备怎么个智取法?”   江诀笑着望过来,一脸无赖地说道:“你亲朕一下,朕便告诉你。”   “滚!”   “只亲一下,可好?”   “不说算了,我懒得理你。”   这么一说,作势要起身离开。   江诀哪里会善罢甘休,一把抱住他,贴着他的背,一脸委屈地说道:“从来都是朕主动,何时你也能主动亲近朕呢?”   他一说,李然一脸懊恼地拍了他一记,说道:“我有你脸皮厚吗?”   江诀被他这么说着,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反而蹭了蹭李然的背。   李然转过身,在对方诧异的视线里,伸出一指戳了戳他的脸,感慨般说道:“果然不是普通的厚啊……”   江诀脸上一愕,继而恼羞成怒般扣住他的手,状似恶狠狠地说道:“你竟然敢耻笑朕,看朕今晚如果罚你军棍!”   当然,这句话到底是何意思,李然也是事后才明白的。   *** *** ***   用了晚膳,小太子江逸在他二人营帐中玩耍一阵便去就寝了。   帐中只剩下他二人,江诀拍了拍手,丁顺带着两名士卒将一桶热水扛了进来。   李然瞧了瞧那木桶,又看了看江诀,一脸不敢苟同地说道:“军医不是说不能泡澡吗?”   “放心,朕只让他加了半桶水,到不了胸口。”   “你还真是……”   “沐浴之事便交给你了,小然。”   “你多大了,连澡都不会洗?”   江诀被他一喝,一脸无辜地叹了口气,说道:“朕这才刚刚好一些,虽说手脚能动,可身上裹着纱布,万一沾了水该如何是好?”   “那就别洗!”   “这么个小小的要求,你都不能满足朕吗?”   他说得好不可怜,李然一脸的可怜相,心中一软,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江诀脸上一喜,继而拉着他进了内室,径自褪去衣裤,哗啦一声入了水。   那水果然不深,只没到他腰腹。   江诀起初还很安分地靠在桶壁上任李然替他擦洗,洗着洗着,小腹下那个东西就苏醒了。   李然正欲甩身离开,一个不留神,竟被对方给拽进了桶里,衣服一碰到水,立马湿了个透彻。   与此同时,江诀精壮的上身也已经压了上来。   李然当时才知道后悔,已为时晚矣。 暗结朱胎   江诀的视线里,皎洁如明月般的容颜就在身下,在一点油灯里,几乎有着晶莹剔透之感。   白玉一般,沁人心脾。   透过指尖,润到心头。   江诀轻轻地慢慢地抚摸着他的眉眼,夜色昏暗,但深冬冷冽的空气里,呼吸依旧清晰可见。   他盯着身下之人,双目濯濯,继而伸出五指,摸到了对方领口的衣扣,轻声说道:“都湿透了,还是脱了吧。”   李然脸一撇,按着领口,挣扎着不肯就范。   江诀轻笑一声,绵密轻柔的吻就落在那光滑精致的脸上,五指捉着他的手,一颗颗地顺着衣扣的纹路往下解。   每解开一颗,仿佛就剥掉了李然的一层心防。   视线相撞下,一切都已隐去,烛光摇曳中,江诀剑眉星目的容颜带着惑人的气息,将李然层层罩在其中,然后就吻上了。   这一次有了那一豆烛光相伴,夜色越发撩人,也越发旖旎。   他二人先是柔软温存地吻,继而唇舌相交,说不出是谁先动了情,却早已被深情凝望迷了心智。   李然身上最后一件避体之物被缓缓剥离后,那种坦诚相待的局促和赧然越发让他无措。      昨晚他二人也算是摸黑行事,彼此望不见对方,如今帐中虽也不是青天白日的明媚,却独独看得清彼此脸上每一个生动的表情变幻。   一切,都无所遁形!   “熄灯!”   “待会再熄,朕忍不了了。”   江诀手上的力量丝毫都不受伤势影响,一手捉着他的腰臀,另一手托着他的背,以膝盖打开他的双腿,急不可耐地一挺到底。   因为没拓展,即使有水的润泽,那个幽深之处出乎意料的紧致,李然沉声一吟,江诀的身体紧绷着,像满弦的弓,一副蓄势待发破风而出的气势。   “你这个……”   抱怨自然是无效的,还未说完,就尽数被对方吞入了口中,江诀只停了片刻,体内喧嚣的快感又让他深深一挺,李然的口中,只身下一声声的破碎,半是受不住的脆弱,半是磨人的诱惑。   江诀这次不同于往日的细致温柔,只一味深挺,每次都进入到一个再也无法深入的位置。   李然难耐地抱着他的背,彼此之间不剩任何距离的深深相属的亲昵感让他丢掉了所有的顾忌,收紧了双腿,以一个极其弱势地姿势任对方压在他身上驰骋。   快感来得很快,初时的那一抹刺痛很快被酥麻代替,热液因情动而从小腹汩汩向下流,润泽了他,也润湿了彼此。   身体被温热的水波环绕,因为对方腰上的动作,惊涛骇浪一般涌动,激情异常。   江诀牢牢地箍着他的身子,眯着眼和他耳鬓厮磨,间或交换一个情动的吻,然后又难耐地错开,再继续深吻。   李然的手初时还只是搭在他背上,后来则因为动情的缘故,五指开始沿着对方的椎骨来回摩挲。   江诀被他一碰,心几乎有些烫得抖动,浑身绷紧,眼底一抹狂喜一闪而逝,很快就被排山倒海般的欲望灭了顶,带着有别于往日的粗暴,将自己深深地埋入再抽出,再更深地埋入。   李然则只能挺着腰,将五指扣入他背肌里,呻吟声如泣一般。   人世间再没有比这更美妙的滋味了。   江诀凑过去,不时吮吞着他的舌尖,继而埋进他颈窝里,亲着他的脖子,享受这销魂噬骨的滋味,享受快感在体内爆裂,又从每一个毛孔中渗出来的食髓之感。   “轻、轻点……”   李然揪着他,断断续续地呻 吟。   一声声痛苦而快乐!   江诀果然如他所求,放慢了腰上的攻势,待对方稍稍歇一口气,放下心来,又一顶到底,激起对方一阵拔尖的呻吟,带着战栗的尾音,听得江诀几乎想吞了他。   体内是不可抑制的情潮,他知道自己的理智已然彻底崩塌,却收不住也放不下,所以他紧紧地箍着对方,以不容置喙的姿态,拥有并占领着这个人。   如此粗暴得几乎有些凶猛的江诀,带着窒息般的快感,将李然淹没在一片汪洋大海之中。   他如一叶扁舟,对方带着风卷残云的气势,将他尽数吞没,一点不剩。   耳边是江诀的粗喘和低吼,李然的幽处紧紧地激烈收缩,以一种懵懂的意识,在陌生中寻找极致的快感。   彼此之间,他激烈地收缩,他用力地占领,像殊死搏斗,又像抵死缠绵。   极致的幸福,在这一刻如此真真切切地萦绕心头。   他睁着迷醉的眼,和江诀难耐地交换着炙热的吻,直至再难负荷,窒息般仰起了脖子,江诀才轻笑着改去吻他的喉结。   战栗的泣声萦绕耳边,撩拨得江诀心头乱颤,然后他再将这份战栗和美妙尽速给了对方,如此回还往复,也不知道谁先挑逗了谁,谁先被谁吸引。   李然脸上早已一片潮红,白日的冷清和强势不再,多了几分脆弱和妖冶,像一株深夜绽放的昙花,让江诀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从前还只能一味地任江诀摆弄,如今也懂得如何牵引对方的欲望了。   江诀在这种好学徒面前,几乎有些丢盔弃甲的失措感,只是李然并不知道。   “舒服吗?”   江诀凑到他耳边,几不可闻地轻声问了一句,附以腰上一个深挺,李然十指一紧,幽处一收一缩,口中断断续续溢出了什么,江诀却明白他的意思。   他担心外面有人听见!   江诀粗喘着咬了咬他的唇瓣,腰上力道和角度交替变换,断断续续地说道:“没事,没人听见。”   继而按了按对方的臀,让彼此再深入些。   直至双双从云端跌下,仿佛死过一回般,才结束了这第一轮的欢爱。   粗喘和沉吟暂时停歇,高 潮的余韵里,江诀一边啄着他的唇舌,一边享受着被那个湿热紧致的地方包裹着的快感。   李然情动地侧了脸喘着粗气,脚软腿软地几乎有些浑身脱力,心中如被水波环绕般,柔软得近乎缱绻。   昏暗灯火里,江诀挺直的鼻梁和剑眉星目都在眼前,眼中的深情几乎能将他吞灭,而这个人正在他体内的认知,除了让他觉得赧然,更多的则是彼此相属的亲密。   “出去吧,水凉了。”   李然侧着头红着脸歇了片刻,继而抬起手臂,作势要撑着木桶边沿站起来,电光火石间,江诀的双手却再次缠了上来,就着交合的姿势,一把将他托了起来。   李然心中一惊,第一反应就是低头去看他的伤口。   “喂,你的伤……”   江诀闷笑着凑过去啄了啄他的眉眼,眼中闪着幽深的光芒。   “不碍事。”   “你真是……”   他还没说完,身体就再次被埋在体内的那个凶器撑开了。   江诀就着站立的姿势顺势猛地一挺,他低吟一声,一脸不敢置信地低头瞪过去,脸上早已赤红一片。   “腿夹紧些……”   江诀抬起头,凑到他耳边低语一句。   李然却觉得腿软得几乎在打颤,脸上是那种几乎有些无地自容的赤红,几乎一直蔓延到了蜷缩着的脚趾。   “放心,朕抱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像是为了实践自己的话,江诀牢牢地托着他的腰臀,就着站立的姿势,将他顶得上下颠簸。   李然抱着他的头,笔直修长的双腿敞开来紧紧圈在他腰侧,幽处一阵阵紧紧地收缩,一吞一吐,吸人魂魄一般。   江诀闷在他颈间沉声一笑,那笑声氤氲开,震得彼此都心跳失序到难以负荷。   继而就见江诀凑到他耳边说了什么,李然恼羞成怒地拍了他一记,然后敏感点就被对方深深顶了几下,伴着一阵泣吟,撩得江诀情难自禁地狂动了一阵。   李然抱着他,迎合着不停吞吐挤压对方。   江诀抬起头去,黑曜石般的眸子濯然地望着他,直将对方望得低了头,继而将头埋进他胸口,盘桓吮吸,辗转不肯离去。   李然揪着他的背,十指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然后低下头去,交换着接吻,时而难耐,时而幸福,时而缱绻,时而又充满渴望。   一吻过后,江诀将脸埋进他发间,嗅着这熟悉之极的清香,他心中又太多的感慨,而这些感慨,就通过激烈的占领,尽数都回馈给了对方。   他一次次地将那人推至顶点又落下,推至更高处再落下,如此回还往复,乐此不疲,享受其中……   “小然……”   江诀在他耳边呢喃,那声音低沉沙哑,像磨砂一般擦在他心尖上,一声声地磨得他的心颤动不已。   然后他搂紧了江诀,以五指的抚摸来代替煽情的言语。   江诀有所感应地动得更狂狼一些,托着他腰臀的手时而搔刮时而深按,在对方的轻声吟叫里掌控着力度和深度,然后变幻着方向和角度,带着对方往那个死一般的美好奔赴。   而李然则在身体纠缠的间隙里不断抬腰闪躲,却意外地勾起了特别美妙的触感,深浅轻重不一,越发让人欲罢不能。   让人食髓知味,神魂颠倒,乃至销魂噬骨……   这一夜,他充分体会到了被对方军棍处置的极致滋味。   这一夜,从心灵的相属到肉体的羁绊所引发的激烈火花,像离远之火,将他们彻底吞灭。   这一夜,他们是如今贴近,近到彼此深深镶嵌,融为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从身到心,从头到脚,从内到外,彻彻底底,不留一丝余地。   这一夜,他们再纯粹不过,只有彼此,没有其他。   然而,李然并不知道,伴随着这些的,还有那个更为血肉相连的东西,好在那都是两个月之后的事了……   *** *** ***   清晨的阳光照进帐中,带着北方独有的明媚,触碰着李然的脸。   他微微睁开眼,视线里江诀英挺的脸就在眼前,接着慢慢靠近,在他眉眼间轻轻碰触,缠绵悱恻。   “醒了?”   江诀的声音,带着清晨惯有的沙哑和低沉,在他耳边环绕,眼中浮动着深情的波纹,将他一点点缠绕。   李然抬起一只胳膊横在脸上,以掩饰心绪的失宁和耳边咚咚的心跳声。   江诀轻笑着将他的手拨开,俯身凑过来,轻声说道:“再睡会吧,昨晚你都没怎么睡。”   这话一说,李然脸上充血一红。   江诀轻笑着搂上他的腰,放缓了呼吸,将他扣在怀里继续补眠。   这一觉就睡到了巳时,醒过来的时候,江诀已经不在身边了,身侧那个位置也是冰凉一片。   着衣出来后,他正欲去喝茶解渴,就冷不防被人从后面搂上了。   除了江诀,不会有别人。   “不是让你多睡会的吗?”   李然挣了挣,没能挣脱,哑着嗓子说道:“再不醒都快吃中饭了。好了,快放开我,渴死了。”   江诀搂着他挨到桌边,颇为体贴地将温着的一碗红枣紫米粥递给他,轻声说道:“先把粥喝了,空腹饮茶对身子不好。”   “这紫米熬的粥极为爽口,亦能补血培元,快多吃一些,你昨晚都……”   昨晚到最后都昏过去了。   这话他还未说完,李然就三分是羞三分是气地剜了他一眼。   这一眼看在江诀眼中却是受用之极,笑得越发没皮没脸,甚至还探身过去,一副看着对方就食的样子。   李然侧脸不再瞧他,径直用勺子舀了一口粥放进嘴里,一尝之后,果然觉得香糯之极,不知不觉就喝了个底朝天。   江诀见他喜欢,正欲让丁顺再送一碗进来,李然摆了摆手,说了声不用了,继而便望了对方一眼,问道:“逸儿呢?”   “练剑去了吧。”   “怎么还这么有兴致?”   “朕劝过他了,可那小子执拗得很,你也是知道的。”   “算了,随他去吧……”   他二人聊了一会,继而就见一人匆匆来报,竟然是沈泽。   “出什么事了?”   沈泽脸上挂着一阵少有的狂喜,朝他二人行了一礼,满目兴奋。   “禀陛下和统帅,汴凉守城统帅已被擒获,如今正在厉元帅营中。”   江诀一听,脸上覆上一片笑意,笑得一脸笃定。   李然一脸不可置信地望了望沈泽,又望了望他,问道:“他在城内,双方还未开展,你们怎么把人抓来的?”   沈泽一听,望了望江诀,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江诀捋了捋袖子,笑着站起身来,九爪龙纹黄袍在身,越发显得挺拔修长。   他凑到李然耳边,低声说了一番,李然脸上神色变了又变,最后怔怔地盯着江诀看了几秒,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我是真的服了你了。”   江诀笑着又探到他耳边说了一番,却苦了沈泽,只能一味低着头,眼神都不敢乱瞥。   他三人出了营帐,到了厉子辛帐中一看,果然见一个挺拔的英气男子正双手被缚在椅上,身旁站着一人,居然是柳雯,神色间满是复杂。   柳雯见到江诀,朝他点了点头,继而从袖中拿出一块令牌,江诀走过去,与那英挺男子对峙了片刻,继而笑着开口说道:“柳雯,人朕就交给你了,只要别跑了就行。”   柳雯一脸感激地点了点头,继而给对方松了绑,那男子一脸怆然地望着她,除了受伤更是无尽的悔恨。   “将你骗来敌营确实是我不对,但此事多有牵扯,内里各种原因,我待会一一跟你解释。走,去我帐中再说”   “还有什么可解释吗?纵然你嫁到了北烨,何至于将我留国也陪嫁过去!”   他这话说得好不讥讽,柳雯脸色一白,继而就听“啪”的一声脆响,竟是那男子被她生生扇了一掌。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如此指责我,你以为我这些年是如何度过来的?”   众人面面相觑地互相望了一眼,江诀摩挲着下巴,一副兴味盎然的样子,李然朝众人使了个眼色,大家都心有所会地提步往外走。   江诀原想留下来看热闹,被李然的眼神一剜,只得作罢。   众人来到他二人帐中,将夜晚袭城的事部署一番,便各自去安排了。   众人一走,李然想起刚才那一幕,摇了摇头,喟叹般说道:“好好的一对,却弄成现在这样,哎……”   江诀走过来搂上的肩,沉笑着说道:“你无须担心,朕倒觉得那小子对柳雯早已情根深种,否则也不会如此生气。”   “啧啧,只是没想到她如此泼辣。你跟她一比,果然还是差得远了……”   “哦?要不我也扇你一巴掌试试?”   “那倒不必了,朕的背上可被你抓得伤痕……”   他这话还未说完,立马就吃了对方一锅贴,伴随着一声“闭嘴”,既而就见李然扬了扬眉,兀自撑着头坐在桌边给自己斟了杯茶,仿佛刚才那一巴掌都只是江诀的幻觉。   然后就见江诀谄笑着缠了上去,这一招已经成了他的看家本领,如今被他用得愈发纯熟,几乎到了大师级别。   偏偏李然拿他没办法,而他一旦缠上去,就会手脚大动,简直不要脸到了极点,纵使对方再如何严词厉语,这厮依然能够笑得如沐春风,乃至春风化雨。 一往情深   子夜一到,北烨就带着文岳那里搜来的帅令,将汴凉的城门骗开了。   如此一来,对方的三十五万大军犹被埋在谷里,就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待三军将汴凉城内一切安顿好,已是卯时三刻。   众人忙活了一晚,脸上却都是兴奋之色。   此城拿得如此轻松,倒多亏了殷尘和柳雯这两个幕后功臣。      城楼上,寒风猎猎,天地间只有一丝淡淡的光。   江诀迎风而立,默默注目着远方。      一身九爪金丝暗纹龙袍在猎猎寒风中迎风飘飞,眼中是凌驾万物之上的凌厉和狠决。   这一刻的他,再也不是往日里那个嬉笑逗趣的人,而是真真正正站在九重宫阙之上俯瞰众生的帝王。   攻城掠池,征战杀伐。   只待他一个手势或一道圣谕,便可使天地经纬变色。      李然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东南方的地平线上,太阳将出未出,天地万物都笼罩在这昏暗苍穹之下。   远处天地相接,层峦起伏。   身后万家灯火,一片祥和。      那个一瞬间,驰骋天下的快意,变得如此清晰透彻。   而江诀的话,犹在耳边。      “同样的问题,朕也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答案却并非只是诱惑二字如此简单;你这一路走来,应该也看见了一些,如今十一国混战,以致名不聊生,百姓流离失所,困苦不堪;每年有多少壮丁被抽往前线,边境百姓的生活是如何困苦,不用看别国,只需看一看北烨国内的情形,就能一目了然了。”      “你说朕贪图虚荣也好,野心满腹也罢,但有一点朕一直记在心中——得天下容易,治天下却难;朕的梦想,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凡朕之子民皆能丰衣足食,再不受战乱困苦,而为了这个梦想,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朕只需在有生之年对得起天下百姓,对得起北烨就足够了,莫非还奢望千秋万代地统治下去吗?”      帝王,霸业,留名,或许是所有男人的梦想。   李然站在他身后,清晰而透彻地体会着他此刻浑身涌动的那一股股凌厉的气势和坚毅的决心。      他缓缓走过去,与对方并肩而立。   江诀并未回头,依旧平视着前方,牵起他的手,手指一伸,指向南边的方向,傲然说道:“看,那就是朕与你的北烨。”      李然浑身一震!   朕与你的北烨,这是多么亲昵而深情的说法。      江诀说完,停顿片刻,又牵着他的手一转身,指向前方,铮铮说道:“这身后,便是天下。你要一直陪着朕,坐看这九重宫阙下的大好河山。”      李然未言一词,只紧了紧那只握着对方的手,与他五指相扣,仿佛想借由这样的方式,来给予对方勇气和力量。      苍穹下,那两抹淡色的身影,如同入了画一般,被永远地镌刻在这一方天地间。      风云一起,天下混乱。      硝烟尘土,十一国倾轧,仿佛已在眼前。      *** *** ***      汴凉城中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北烨向来治军严明,入了城之后并不扰民,只安安分分地守城。   众人将驻城事宜安排妥当后,最大的难题便来了。      这三十多万的留军该如何处置?      主营帐内,江诀和李然坐在上首,厉子辛等人分别坐于两边,正在商量着接下来几日的安排。      “这三十多万留军确实麻烦,我军若想继续前行,必定不能留着这个隐患在此。”      林瓒一脸正然地开了口,众人皆赞同地点了点头。   沈泽沉默片刻,道:“如今留军中招降之人也有近半,可这些人既然这么容易就降了,也未必就不会倒戈相向。”      “是啊,何况还有另一半不肯投降的人马,十几万人可不是个小数目。”      江诀凝着眉,眼底神色复杂难辨,沉默着没有开口。   厉子辛也一直未言只字片语,脸上是一片深思之色。      “子辛,你怎么看?”   李然望向厉子辛,淡笑着问道。      厉子辛抿着嘴想了片刻,娓娓道来:“杀当然是不能杀的,否则他日一旦传出去,还有谁敢来投诚。”      他一说完,江诀就微微点了点头,脸上是一片赞同之色。      “若是留下他这十几万人马,岂不是会平白无故拖住我方十几万人马?倘若这些人有什么异动,我方深入敌人腹地作战,很可能腹背受敌。”      严文斌下颚一抿,一脸的肃容。   看他那样子,还真是标准版的铮铮铁骨。      李然摇了摇头,说道:“这只是一时的眼前利益,要从长远利益出发,不能因小失大。”      江诀听他一说,脸上露出一片欣然的笑意,并未发表什么大加赞赏之词,众人却都已意会他的态度。      “属下亦这么认为!”   沈泽脸色一正,一扫往日那种优柔寡断的模样,笑着说道:“统帅说得极是,这才只是开始,倘若一开始开了杀戒,只会大失民心,并非长久之计,亦非我北烨之福。”      众人一阵沉默,江诀适时地开了口:“留国这兵马确实还得留着,诸位看看有何良策,可以解决如今这难题?”      他这么一拍板,自然是没什么好争论的。      如今要讨论的问题,就是该如何处置那一半不愿投诚的敌军。      江诀脸上依旧是一副四平八稳的模样,也不像其他人那般忧虑重重,视线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眼中的凌厉审视被掩盖着,只在眼角漏出些许。   李然在眼角的余光里瞥到他的神色,心中暗自一叹。      难怪这人在内忧外患之下还能坐稳身下那张龙椅,还有人比他更懂得如何揣摩人心兼驭人吗?   至今为止,除了那个西平苏沫,应该还没有人能逃出他鼓掌之中吧?      众人商量了一番,也未曾想出一个好法子。      江诀不置一词地坐在高位上,扫视了一眼,淡笑着说道:“朕预备在汴凉先停两日,让大军稍作整顿,留军一事可从长计议。”   “如今天色未明,诸位皆劳累了一晚,都去歇着吧,往后几日的安排,午后再做商议。”      如此一说,大家便一个个告退而去。   帐中就只剩下他而李然二人。      见众人离开了,李然撑着头,盯着他看了片刻,轻轻一叹:“你这人果真天生就是当皇帝的料,那心机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江诀笑了笑,朝他望过去,见对方长发披肩,只挑了一缕束着,窄袖束腰,脚蹬长靴,不似往日垂发长袍的飘逸之姿,无处不透着干练。      再去看那笔直修长的双腿,又想起昨晚正是那双腿圈在自己腰侧,紧紧地缠着自己激烈地交合,各中滋味,真不是一般二般的美妙。   甚至依稀还记得,那大腿根侧的肌肤摩擦在他腰上的撩人触感。      青天白日地一看,立马就有些心猿意马。      李然见他神色怪异,径自喝了口茶,问道:“怎么这么看着我?”   江诀笑着走过去,眼中流光溢彩:“小然,你的腿真好看,如此修长又……”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睛去描摹对方的双腿和腰臀。      李然被他一激,拍案而起,骂道:“你!再看我——”   我剜了你的眼!   他原本是准备这么说的,可惜江诀一脸无辜地盯着他,摊了摊手,示弱道:“好好好,朕不看总行了吧……”      反正摸也摸过了,亲也亲过了,该做的不该做的也都做了,何必逞口舌之快呢?   他从来都是实用主义者,嘴上吃点亏,再身体力行地补回来就是了。   不过昨晚那番滋味真是美妙至极,尤其是对方抚上他的背轻轻摩挲时,害得他差一点缴械投降,只是李然并不知道。      李然哪里知道他如今心里都在想这种龌龊事,见对方沉默着没有再言语挑逗,喝了会茶,淡淡开口问道:“对了,那个文岳你准备怎么处置?总不能一直困着吧?”      “为何不可?”   江诀挑眉一问,脸上全然都是嚣张跋扈的模样。   李然抚了抚额,一脸没好气地说道:“算了,当我没问。”      江诀一脸好笑地探身过去,搂上他的肩,亲了亲他的眉眼,轻声说道:“你今晚让朕用那姿势,朕就告诉你。”   他刚说完,脸上就被李然扇了一下,还有一声不轻不重地怒骂:“你他妈给我滚出去!”      “不愿意便不愿意,明说就是了,做什么如此凶狠?”   他昨日还戏说柳雯泼辣,看来这兄妹二人真是血缘情深。      李然连正眼也不瞧他,兀自进帐去歇息了。   江诀跟上去,他是无坚不摧的,他是百折不挠的。      *** *** ***      午后,众人又商量了一番,将未来几日的行军安排一番,便很快散开,各自去部署了。   江诀特意将厉子辛留下,与他密谈了一番,究竟说了什么,李然并不清楚。      他当时正在骠骑营中看林瓒等人训练士卒,用的正是他跟江诀提的那个主将亲自带兵的法子,几日下来竟然也初初显了成效。      众将士见到李然,皆是一阵欢呼,喊着要李然指点一二。   他一时兴起,便不再推脱,跟孙淼过了几招。   众人在一旁看着,都连连叫好,他二人也愈发兴致高昂,末了又打了个平手。      一局打完,李然笑着伸出一条胳膊搭了搭孙淼的肩,颇有些惺惺相惜的味道,却苦了小六子站在一旁频频朝他使眼色,对方却视而不见。      小六子会这么紧张,自然不是没有道理的。      李然一回头,就见到了人群外的那个挺拔明黄的身影。   除了江诀,还能是谁?      江诀脸上一片平静莫测,只盯着他方才搭着孙淼的那条胳膊,凝视片刻,便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众将士继续操练。      李然跟他并肩回到营里,对方一路无语,倒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      进了营帐,他正想去倒茶,江诀的手已经缠了上来,脸闷在他后颈长发中,也不说话。      “你怎么了?刚才和子辛谈得不顺利?”   江诀摇了摇头,二话不说将他扳过来,继而就吻了上来。      李然正欲喝止,对方却一反常态地执拗,他原本还一个劲地伸手去推,如此辗转亲了许久,才渐渐放弃反抗。   江诀见他停止了挣动,越发没有顾及,一手按在他腰臀上轻轻揉捏,一派欢爱的前奏。      李然被他一激,一把将其推开,三分羞愤三分不解地喝道:“好了!别整天发情!”      江诀一脸委屈地直直望着他,深情波纹在眼中波澜起伏般浮动,李然耳根一红,撇开脸去,作势要去倒茶喝。   江诀黏过去,贴着他的后背,一脸无耻无羞地说道:“小然,今晚我们用那个姿势,好不好?”      李然听他一说,一口茶差点呛在喉咙口。      “今晚的事今晚再说,你还没跟我说留军的事,你和子辛商量出结果了?”   江诀见对方稍有松口,心中一喜,脸上还装作不情不愿的表情,说道:“你与朕是夫妻,怎的总是三句不离国事?小然,什么时候你也能跟朕说一些甜言蜜语呢?”      李然猛地一回头,阴测测地看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夫妻?你是我老婆吗?”   江诀脸上一僵。   李然不理他,续道:“你是女人吗?”   江诀继续沉默。   “还是说你把我当女人?”   江诀摇了摇头,这是原则问题,他当然不敢在这个问题上捋老虎的胡须。   “既然这样,那我们哪里算夫妻?更何况你要听甜言蜜语,宫里有的是女人说给你听,我可不会说。”      江诀一听,眸子微微眯起,见对方一脸冷然的神色,脸上有些暗恼之色,想了片刻,末了心有会意地沉声一笑,说道:“小然,朕并非这个意思,你应该明白,朕从未将你当女人看待过,只是希望你能再在意朕一些,像朕在意你那般。”   “更何苦,别人的甜言蜜语对朕来说又有何用?还是说,你嫉妒她们了?”      他这话说得一脸狂狷,李然半是无奈半是恼怒地冷哼一声,说道:“我为什么要嫉妒?”      江诀被他那副自信傲然的模样惹得心中一荡,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耳鬓,轻笑着说道:“好,你不嫉妒,全当是朕在嫉妒了。”      “你有什么好嫉妒的?”   李然一脸施施然地望着他,江诀脸色一正,说道:“你方才跟孙淼比完武,何以还要搂他?你知不知道朕在旁边看着是何滋味?”   李然脸上一愕,对方说得一脸正色,他想笑都不行。   “以后再不可如此了!”   “你这个人真是……”      李然一脸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怎么看觉得江逸那小子在跋扈这一点上,跟眼前这个人学了个十成十。   他喝了杯茶,五指在桌上叩了一阵,沉默片刻,一脸语重心长地说道:“江诀,你觉得两个人一起生活,是不是应该互相尊重才行?”      江诀一脸不解地盯着他,反问道:“什么意思?”   李然直直望过去,脸上是一片正然:“以后你和我既然要一起生活,就必须互相信任,给彼此一点私人空间,也算是给自己一点自由吧。”      江诀微微眯着眼,想了片刻,脸上表情瞬息万变。   敢跟他讨自由的人,眼前这还真是第一个,所以他会感到惊诧,其实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心头的人。      “你想朕如何做?”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以后只要少疑神疑鬼一些就行了。”   “好,朕答应你。”   “当然,你既然是我的伴侣,那就必须对我忠诚,这是彼此信任的基础之一。”      江诀脑中精光一闪,暗忖原来对方说了这么多,是因为嫉妒他后宫的那些个女人,这才拐着弯让自己对他一心一意呢?   李然当然不知道他一番苦口婆心的话,会被对方如此曲解,他若知道了,不被活活气死才怪。      “朕发誓,从今往后,身边只有你一人,弱水三千,朕只取一瓢足够。”   他说得一脸信誓旦旦,李然瞥了他一眼,说道:“好好的发什么誓?我有让你这么做吗?哗众取宠!”      江诀知道对方面皮薄,一脸谄笑着凑过去,轻声说道:“朕答应了你,那么今晚,你也答应朕用那个姿势,可好?”      继而就听帅帐中传来一声手掌拍在肉身上的闷响,众人在帐外听着,都有些心惊肉跳。    得知真相   晚膳时,小太子江逸拎着短剑回来了。   江云一脸的菜色,看来是被这小子缠怕了。      他一回来,便扑进李然怀里,一本正经地抬着俊脸问道:“爸爸,弟弟今天想我了吗?”   李然先是一愕,继而佯怒般拍了拍他的屁股,小六子在一旁伺候这小子梳洗一番,一家三口用了晚膳,江逸这小子又说了一番气死人不偿命的话,这才回营歇息。      李然沐浴后进来的时候,江诀正躺在床上一脸深笑地望着他。   “昨晚忙了一夜就不累?还不快睡?”   “不累!前晚不也依旧忙了一夜,还不是该干什么该什么吗?”      他一说完,李然耳根一红,手里的那块拭擦头发的干布便直直朝对面那个无耻无羞的家伙扔了过去。   “累了就快睡!”      江诀剑眉一扬,目中点点火光,濯濯如三月流火。   “你不来,朕如何睡?”   “你睡你的,关我什么事!”   “你说呢?”      他一边挑眉笑问,双目也不忘将他上上下下描摹了一番,那眼神简直媲美X光,几乎是在隔着那一层月牙白的里衣扫射。   李然在那一刻沉默了,脸色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精彩纷呈。      “罢了,不闹你了,过来吧。”   江诀一脸不跟他计较的好模好样,却只会让李然恨得暗自咬牙。      “没那个必要!我等头发干了再睡!你睡你的!不用管我!”   他刚说完,人就被江诀一拉,一手撑床,跌在了对方身上。   “喂……”   江诀也不管他的抗议,笑着朝他眨了眨眼,一脸暧昧地说道:“朕来替你擦。”      李然坐起身来,语带讥讽地挖苦对方:“我倒不知道,你还有这种癖好?”   江诀听了竟然并不恼,凑到他耳边,轻声慢语:“朕的癖好,你不是最清楚吗,嗯?”      大帐中,一抹暧昧的丝光在那一点灯光里渐渐氤氲开来。   撩人心神,惑人心智。      “要擦快擦,怎么这么多废话!”   他要不嘴硬那就不是李然了,江诀在他身后轻轻一叹,意味深长,仿佛带着亘古恒远的挫败和失望。   俊朗的眉目间,深情如斯,谁又忍心让他失望?   可偏偏有一个人并不买账。      “喂,你能不能快点,照你这速度不是要擦到天亮吗?”   “哎……朕可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你好歹也体谅些啊。”   “算了,我自己来吧。”      他一把抢过对方手中的干布,将头发胡乱一包,霍霍揉了一阵,江诀在他身后,看得几乎有些目瞪口呆,结结巴巴地说道:“虽说……朕并不介意,可是……你好歹也别这么……粗鲁吧?”   他说得一脸情真意切,李然只冷哼一声,一脸的不为所动。   江诀失笑般凑过去,轻声说道:“不过你这样,也真实得很可爱。”      对方一听,一把摘下头上的干布,阴测测说道:“可爱?你哪只眼睛看出来了?”   那股气势,大有江诀说是哪只眼睛,他的拳头就会招呼上去。      江诀笑着搂上他的腰,一脸的无赖样。   “好了,别为这种事烦心了。长夜漫漫,你我二人总不能如此干坐着,咱们找些兴头可好?”   “不好!”   “怎么?莫不是你怕输给朕?不敢跟朕玩?”   “干什么?你这是在激我了?”      江诀笑着摇了摇头,一脸的挑衅和坚持,李然当然知道这厮的缠人劲,恐怕他此刻不答应,这家伙真会一直这么胡搅蛮缠下去。   “想做什么还不快说!”   江诀从身后掏出两颗骰子,伸手到他眼前,笑着说道:“咱们就来玩你说的那个猜大小的游戏,你若猜中了,朕便脱一件衣裳,而朕若是猜中了,呵呵,自然脱你一件衣裳,如何?”      李然额上一青,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厮不会出什么好主意,所以只恨恨瞥他一眼,眼中全然都是讥诮、鄙视和嫌恶。   江诀却一脸的不为所动,他如果会是因为对方一个眼神就退缩的人,那他就不是北烨江诀了。      “如何?敢不敢与朕玩一局?”   “玩就玩,怎么这么啰嗦!”   “好,为表公允,朕可以让你先开始。”      他将那两颗骰子交到对方手中,一脸友善地摊了摊手,模样十分的无辜。   李然恨恨地咬了咬牙,将那两颗骰子握在手心里胡乱晃了晃,沉声说道:“说吧。”   江诀答了声大,李然将手拿开。   很不幸,他猜错了。      继而就见他一脸失望地摇了摇头,手上的动作倒毫不见迟疑,一点不做停顿,三两下便剥了里衣,继而直直望过来,眼中闪动的都是深情波纹。   昏黄灯火里,剑眉星目的容颜间,一派款款之态,几乎有些勾魂夺魄,敞开的衣襟下,肌理分明,似蛰伏的豹,又似猎食的狼。      李然心头一跳,轻咳一声,说了声继续,将骰子递过去,江诀一脸暧昧地接过来,只稍稍晃了晃,视线却一直锁在对方身上。   李然按捺住想给他一巴掌的冲动,沉声地说了声小,江诀笑着睨他一眼,揭开手掌,继而就见他再次摇了摇头又轻轻一叹,手上动作却依旧一点不含糊,将亵裤一拉,便将自己剥了个精光。      李然在那个一瞬间立马垂了眸,暗自骂了对方一声混蛋,一脸的不自不在。   反观江诀,却是一副再坦荡不过的表情。      “怎么?何以不敢看朕了?”   江诀凑到他耳边,轻声挑逗,李然一脸置气地从他手中夺过骰子,阴测测说道:“你没衣服了,这是最后一把。”      这一回,江诀竟然破天荒地说了声好,看起来倒是一派的好商好量。      李然暗自咬了咬牙,握着骰子摇了片刻,一掌盖在锦被上,江诀沉默良久,李然正欲喝他,他凑过去,手心盖在对方手背上,轻轻说了声大,李然将他的手隔开一看,脸色顿时就青了。      与此同时,只听江诀一声轻笑,继而就见他伸手过去,抚上对方的背,轻声问道:“这衣服,是朕替你脱呢,还是你自己来?”   那声音轻得似波,柔得如水。      然后,在李然失神的片刻里,他将对方里衣的扣子尽数解开,继而低下头去,沿着对方的耳鬓,一点点地缓缓向下亲吻,一手贴着对方的肌肤,将那件里衣缓缓剥去。      他剥得很慢,仿佛存心要欣赏一番,月牙白的真丝长衫顺着他修长有力的指尖缓缓落下,现出里面那个瓷白的温润身子。      江诀撩开他的发,从后颈吻到挺直的两肩,再到锁骨,最后到那两个突起的红点,在那里辗转盘桓,像是存心要补足前晚的温柔。      视线里,那只淡得几近肤色的凤凰纹,终于开始洇出嫣红的痕迹,虽然很浅,却也已经显了形。   他无比珍爱地抚上对方的小腹,轻轻按揉,心中有喟叹也有满足。      看来这几晚的努力,确实没有白费。      这一切,李然自然不知道,只知道对方的吻落在身上,竟让他比平日敏感了许多。   只是这么吻着,就特别有感觉。      江诀沿着他的胸腹一直往下亲吻,在小腹处盘桓许久,继而一手伸进他亵裤里,将他的欲 望握进手中。   李然被他一激,腰身稍稍一挣扎,却不知道自己的腰臀早已被对方捉住,想躲也躲不了。      江诀一边轻笑着亲着他沁了薄汗的脸,一边五指大动,激得他目眩神晕,直至喘着粗气瘫软了手脚跌落到锦被上。      江诀一面以指摩挲着他的眉眼,一面伸手下去,拉下他的亵裤,将手伸进他笔直修长的双腿间,继而在他无力的抗拒中,坚定地不容置喙地分开他的双腿,腰身顺势压上去,一点点地缓缓将自己挺了进去。      与此同时,他一手抓起李然的手贴上自己的胸膛,轻声问道:“喜欢吗?”   他问一句,再重重地挺一下,再问一句,如此回环往复,一脸的不肯罢休。      李然眼底早已一片潮红,三分羞耻三分煎熬。   喜欢什么?   是他手下那一片肌理分明的胸膛,还是……      “喜欢才有鬼!”      他沉声一喊,江诀但笑不语地睨他一眼,腰身一下深过一下地动了起来。   身下的木床随之晃动,起初还很轻微,后来愈演愈烈,直至再难负荷地咯吱咯吱作响。      李然嘴上不愿承认,却还是下意识地抬腰去迎合,去感受,乃至去碰触,隐隐都是挑逗。      江诀的兴致被他挑得越发高了,一把托着他的臀,以一个跪着的姿势,将他从床上捞起来,紧紧地箍在怀里,越发猛烈地占领着那个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圣地。      李然将头搁在他颈窝里,随着他腰上的动作,低低地沉吟,轻轻地泣喊,紧紧地收缩。      彼此的衣物散了一地,软枕早不知被谁碰下床去了,锦被耷拉着一角拖在床沿,床板万分艰难地负荷着。      喘息和轻吟就在耳鬓间,那么熟悉,如水似波般缭绕。      李然伸出双手搂着对方的背,腰身因为欲 望的驱使辗转躲闪,却隐隐都是撩拨。      江诀哪里能够忍受,急不可耐地追了进去,再次占领那个调皮逃脱的地方,狠狠地死命蹂躏一番,对方再逃他再追,如此回环往复,简直如隔靴搔痒,怎能不让人心痒难耐?   他在二十六年的岁月里,哪里尝过这般噬骨的滋味,是以到后来根本是不管不顾,一味在那里横冲直撞且横征暴敛。      李然则蜷缩着脚趾揪着他的背,青葱十指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一次比一次辛苦,一次比一次难耐,嘴边隐隐都是求饶。      江诀低头含着他的耳根,喘着粗气,轻笑着说道:“说你喜欢,朕就饶了你。”      李然在听到“喜欢”二字时,热血即刻冲向脑门,继而咬了牙,挣扎着不肯就范。      江诀轻声一笑,黑曜石般的眸中流光溢彩,五指托着他的臀,且伸出一指在那入口处轻轻搔刮。   李然那幽处本就敏感之极,哪堪他如此挑逗,禁不住剧烈收缩,一阵紧过一阵,一阵快过一阵。      江诀被他一挤一缠,险些乖乖投降,他泄愤般咬上对方的修长颈项,咬牙切齿地说道:“如今就算你求饶,朕也绝不饶你!”      他一边说,一手托着对方的臀瓣重重一按,激起一声如泣般的轻叫,战栗得几乎让他恨不得吞了对方。   “为夫今晚,一定要将你就地正法!”      这个就地正法一说完,李然口中的沉吟就变了味,那是一种有别于往日的声音,几乎听的人心头乱颤。   江诀粗喘着进进出出,以实际行动证明着自己绝对不可撼动的地位,履行着刚才耀武扬威般的宣言。      他激烈地向那个只属于他的幽地进攻又占领,再进攻再占领。   对方趴在他身上,如落入狂风暴雨中的一片嫩叶,只能任取任求,再无力反抗,更无力求饶。      更况且,求饶已经无用。      江诀的手牢牢按着他,不给他一丝逃脱的机会,偶尔放慢步调,也只是下一轮疾风骤雨的前兆。   李然就只能那般依着他,缠着他,裹着他。   一局胜负,早已分晓。      帐外,冷风猎猎;   帐内,春意融融。   一豆油灯里,床上两个身影交颈相绕,紧紧镶嵌,抵死纠缠。      几案上的那朵栀子花上,晶莹剔透的露珠欲滴不滴间,幽然飘香。   一片花瓣,轻轻坠落于案上。      *** *** ***      李然醒过来时,只记得那一点油灯里,对方剑眉星目的容颜,还有那绚烂得如置身天堂一般明亮和璀璨。      阳光从帐外漏进来,灼热得几乎有些刺眼。   他微微挣了挣身子,却发现手脚全无力气。      然后,昨晚的点点滴滴就开始像无声电影般回放,无一错漏。   包括他最后无力的求饶,还有对方几近疯狂的举动。      “醒了吗?要不要喝点水?”   江诀赤 裸着上身,逆光坐在床沿,眼中的深情几欲溺人。   李然作势要背过身去,奈何浑身一动便犹如散架一般,骨骼几乎咯吱作响。      江诀一手抄着他的后脑,亲昵且温柔地吮了吮他的唇瓣,轻声说道:“对不起,朕昨晚太过孟浪了。”   李然的唇瓣早已红肿一片,如今被他一吮,红得几乎鲜艳欲滴。      江诀托着他的头亲了一阵,便将他放下,双手伸进锦被中,摸到他的身子,轻柔慢捏一阵,在小腹处盘桓流连一番,才不舍地离去。   然后,他以自己的额抵着对方的额,低声轻笑着说道:“朕昨晚太过激动,只是……”   只是那凤凰纹已经开始洇出嫣红之色,所以如今李然的腹中,已经有了他的骨血。      他一面说,一面在对方小腹处徘徊摩挲,李然呼吸一窒,眉眼间全然都是不敢置信。   不用江诀说明,对方的意思他已经听出来了。   那个一瞬间,他的脑中几乎只剩下一片空白。      然后,他狠狠地咬上对方的唇,泄愤一般,直至彼此都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江诀未置一词,只一脸恳切地望着他,不做求饶,也不做解释。   眼中深深浅浅,情深意切。   千言万语,仿佛都不堪诉说。      李然咬累了,放开对方的唇,跌回软枕里激烈喘息。   江诀伸出双手就着锦被将他搂进怀里,万分动情地说道:“小然,朕爱你,至死不渝,一生一世,那是朕的骨血,亦是你的……”      李然被他搂在怀中,无力而迷茫。      跟同性做 爱是一回事,可是要他像女人一样为对方生孩子,是个男人又怎么会愿意?   他当然知道该如何避孕,也吃了药,可结果还是被对方摆了一道。      “为什么?”   江诀自然明白他的疑惑,深吸一口气,解释道:“李远山给你那药并非杜绝受孕的。”      李然心中一咯噔,他也不傻,李远山既然敢偷梁换柱,自然是因为有人给他担着。   那么,除了眼前这个男人,谁能有这样的能耐?      江诀一脸心疼地搂着他,哀求道:“这都是朕的错,你就看在你我如今的情分上,留下他好不好?”      李然被他说得脸上一愣,不点头也没摇头。   他如今脑中混乱,哪里还有闲暇去理会对方的苦苦哀求。   更何况,还是如此无理的要求。      “我可是男人,江诀!”   他将男人二字咬得极重,仿佛承载着无尽的屈辱和不甘。      江诀搂着他,只重复着:“我知道!都知道!我爱你,小然!我是如此期盼这个孩子,如此期盼……”      这一声声呢喃击在李然心头,好比一石激起千层浪,令他再难平静。      他说,我是如此期盼……      可是,他该怎么办? 玩火自焚   两日后,北烨大军照原计划拔营赶往留国都城河阳,一路攻去,将梁、翼、齐三郡纷纷拿下,打得极为顺风顺水,简直堪称势如破竹。      而此时此刻,江诀的心中却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这一路征程可谓顺利无比;忧的是,李然自那日后便再不理会于他,甚至连话都懒得跟他多说一句。      如此明显的排据之态,江诀哪里感觉不到?   所以,他才会如眼下这般,懊恼不已。      视野左后方,李然身着银白软甲傲然立于马上,一脸的肃然。   他这几日的脸一直微微沉着,但因为是在行军之中,众人并没有觉察,只有江逸连着几日与他同吃同住,知道他心情不好,就常常窝在他身边,连剑也不练了。      留国那投降的十六万人马,已尽数被隔离开分编到北烨军中,一来可充实己方兵力,二来可分级监管,层层监督,单个看管,直至彻底将他们收服。   剩下的那十四万未投降的兵马,则被元烈大军押回了北烨。      这法子殷尘在奏报中也曾提过,李然跟他闹僵后,江诀唯一听他提的就是此事。   他当时是这么说的:会投降的人,肯定有他们投降的原因,有人为了活命,有人为了搏个好前途,还有人只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不投降的人,多半都是因为比较爱国,相对的也就更加忠心一些。      你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把民族融合、平等、自由的观念灌输给他们,让他们相信,就算留国亡了,北烨也会对所有的留国人一视同仁,甚至保证他们享受到更加优惠的政策。      这么一来,就算有一部分人开始不能接受,可一旦这种思想深入人心,你的民心就稳了,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精神统治吧。      当然,这话说起来简单,真要做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所以没必要急于求成,当然你也不需要凡事都亲力亲为,找一些在军队里有煽动力的人,把这话传出去,一传十十传百,那些留军很快就会听到风声的。      江诀从他口中听到“民族”二字时,原本还满满都是不解,后来听对方娓娓道来,渐渐才心有会意。   这一会意,自然是暗自吃惊不小。   对方无意之中的一句点拨,无疑已经为他日后治理天下指出了一条再好不过的路子。      如今十一国混战,各国只顾着攻城掠池,却不知道,十一国百姓,大到风俗民情,小到生活习惯,都迥然各异。   此间隔阂,又势必会引起日后之种种祸患。      而所谓的城池,亦不过是百姓安居的一方天地罢了。   夺城虽易,可要收服民心,却是步履维艰。      李然所提所说,言简意赅又不失透彻,如蛇打七寸般,直接切中要好,好不精妙!   加之对方能在此节骨眼上不计前嫌,做到恩怨分明,凡事以大局为重,怎能不另他心生愧疚?      江诀在那一刻,想跟李然说些什么,但他望着对方的脸,只稍稍动了动唇,满腔感慨,终究还是未诉诸一词。   只可惜,他眼中虽有恳切也有懊悔,却一一被对方摒弃在外。      江诀至此才终于明白,此次终究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所以他只能将初时那个计划埋入心底。      毕竟旧账还未算完,此时若然再添新账,会有何种结局,他是真的不敢设想。   那个人,怎么可能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弃主帅之位且罔顾主帅之责而去?      然而,前路凶险,已如板上钉钉。   李然是先锋军统帅,每每都要亲自带兵涉险,而沙场之上,从来刀剑无眼。   或许,前一刻他还能在自己怀中熟睡,后一刻会如何,却远非他能够掌控。      事实上,古来征战,究竟有多少人悻然前往,却又有多少人尸骨得回?   更何况,还有之前那个前车之鉴在!      江诀抚着额,神色间全是萧索和低落。      帐外风急云低,寒雨连江。   大雨滂沱中,一派的烟波浩渺之势。      遇上如此恶劣天气,前方又是留国天险赤炼江,他只得下令三军止步,待这场疾风骤雨过去之后再做打算。      这赤炼江得名于其形色,水流湍急不说,水中流砂含石,一般的小船根本度不过去。      北烨吞下梁、翼、齐三郡后,与平洲隔岸相望,而从平洲再往东快马行一日,便到了留国都城河阳。   是以,这赤炼江不但得渡,还得渡得妥妥当当且安安生生。   否则,若损兵折将过多,留国那边一旦倾其所有反扑,于这四十几万北烨军而言,莫过于灭顶之灾。      帐外是倾盆大雨,江诀的心中,亦如这寒冬暴雨,湿冷一片。   如今战事受挫,兼之李然又对他冷淡如冰,试问他如何能够心有悻然?      江诀从营帐中出来,也不唤人,径自顶着风雨,往李然的营帐走去。   守营帐的两个小卒子见了那抹明黄的身影,自然不敢阻拦。   只是帝后二人自五日前便分帐而眠,倒让他们大为诧异,可他二人也就是想想罢了,哪里敢胡乱嚼舌?      江诀站在门口沉默着犹豫了片刻,继而深吸口气,掀开帐帘走了进去。   他一进去,两眼往四周一扫,竟然没有发现李然的身影。   所以他只迟疑了片刻,便抬着腿走了进去,往内一拐,就在内室看到了对方的身影。      李然当时正坐在床沿,一手揉着膀子,脸上微微露出些痛苦之色。   江诀脸上一愕,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轻轻托起对方的胳膊,一脸担忧地问道:“你受伤了?”      李然抬头瞥他一眼,见对方一脸的关心,到底硬不下心肠,淡淡说道:“只是小伤,跟人交手的时候扭了一下,李远山已经帮我看过了,休息两三天就会没事。”      江诀听他说得如此不痛不痒且神色间全是无惧无忧,剑眉一蹙,一脸无法苟同地抚了抚那个肿胀的地方,见对方痛得微微一龇,连连摇了摇头,沉声喊了声丁顺。      丁顺自他出帐之时便尾随在后,如今听他一喊,立马猫着腰走了进去。      “快去,把李远山找来!”      丁顺得了吩咐,应了声是,作势要退出去,冷不防听到李然淡淡一喊:“不用!你先出去吧,丁顺。”      丁顺面上露出一片为难之色,偷偷瞥了眼江诀,又瞥了眼李然,出去也不是,不出去也不是。   江诀则一脸正然地望着李然,眸光深浅不一,担忧和心疼全都蕴在其中,还有一丝丝的难以赞同。   李然亦直直地望着他,神色间全是坚持。      江诀终究还是率先败下阵来,一脸颓然地摆了摆手。   丁顺万分感恩地退了出去,他多有眼力劲,怎么会感觉不到帝后二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和隐隐的剑拔弩张之势?      “为何受了伤还瞒着朕?”   江诀凑过去,沉声问道,神色间隐隐都是忧色。   李然瞥他一眼,不答反问:“你现在不是知道了?”   “这如何能一样?”   “哪里不一样?”      对方神色不善,江诀心中一叹,一脸无奈地问道:“你还在为孩子的事生朕的气吗?”   “你说呢?”   “可那毕竟是你我的骨血,朕……”   李然听他又想开口解释,插嘴阻止了他的长篇大论:“再讲下去就没意思了,江诀。”      江诀被他说得几乎呼吸一窒,对方神色淡淡,再不复往日的点点深情,也不是惯常的冷眉以对。   如此木然的李然,看在江诀眼中,唯有暗自苦叹。      “你若有何怨言便说出来,或打或骂朕都不会介意!何以要如此冷着朕,让朕……”   让他提不起又放不下,一颗心简直被搓来捏去,好生苦闷。      李然嗤笑一声,抬眼望过来,眸中光影斑驳,却全不是深情厚谊,继而就见他低了眸,沉吟片刻,淡淡说道:“你这人从来习惯把人捏在手掌心里玩弄,我虽然很清楚也很明白,可偏偏不信那个邪,还以为你能有所改变,结果……呵呵,真是可笑得很。”   “事实上,你没必要再浪费口舌跟我解释,我有没有怨言又有什么关系?”   “反正一样都是玩人,而玩我,也不会和别人有什么不同,你说是不是……”      他低眸沉语,语气之中,也不知道究竟是失望多一些,还是感叹更甚。      江诀脸上一僵,眸中如狂风过境,刮起滔天波澜,纵使他向来颇有城府,也被激得失了往日的从容和镇定。      当玩这个字被对方不带任何感情地念出来,他只觉得,自己的一整颗心犹如被人生生捏碎又磨成了粉,犹如七月落花,凄凄而败,芬芳早已释空,徒留那一瓣残叶,哀哀腐化,直至丑陋不堪,不仅乏人问津,还惹人生厌。      如此,让人轻视到不屑一顾!      事到如今,他再不能自欺,对方早已看不到他眼里的深情厚谊,甚至连他身上那两处渐淡的伤口,都成了无尽的嘲讽和嗤笑。      江诀心头先是隐隐作痛,继而大痛,直至那点痛蔓延到四肢百骸,击得他如木了一般,仿佛连呼吸和喘气都带着痛苦。      然后就见他冷了脸,咬牙切齿地说道:“玩?你就是如此看待朕与你之见的情谊的?莫非在你眼中,替朕生儿育女就是如此不堪之事,就如此让你……”      他还没说完,李然已经一脸不耐地摆了摆手,淡淡说道:“你走吧,我想早点休息。”      此话一说,江诀心中的滔天怒火再难平复,阴测测开了口:“今日你不把话说清楚,休想如此简单地打发朕!”   李然闭眼抿嘴,半响后才淡淡说道:“我不想说!”      江诀俯身过去,两手捉着他的胳膊,狠狠逼问:“朕偏要你说!”   他如今根本顾不上手上的劲道,李然的胳膊被他一捏,痛得如折了一般。   只是他向来很能隐忍,脸上虽然早已沁了一层薄汗,嘴却依旧紧紧抿着,眼神间隐隐都是讥诮之色。      江诀被他一激,捏着他的胳膊又摇了一阵,终究还是未果,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一把松开对方,木着脸沉默地盯着对方看了半晌,最终甩袖离去。      只留下一个怒然的背影,伴着一声低沉的咆哮,渐渐淹没在狂风暴雨中,再难分辨。      主帐内,李然睁着眼,仰面躺在床上,心中如翻江倒海一般,再难平静。    情深难舍   李然正躺在帐中,冷不防有人从暗处隐了出来,那人不是别人,竟然是多日不见的江云。      “有事吗?”   李然见来人是他,沉声问道。   江云恭敬地低头朝他行了一礼,一脸正然地说道:“属下有几句话不吐不快,若是得罪了殿下,还请殿下多加担待!”      李然在眼角的余光里瞥他一眼,心中隐隐都在哧笑。   江云对江诀的忠心,那是铁打不动的事实。   他既然说了会多有得罪,那必然不会是什么好听的话。      “属下斗胆说一句,时至今日,殿下仍旧不明白陛下的苦衷。”   “我不明白,你又明白了?”      他这话说得并不和善,江云依旧一副棺材脸,他是这么说的:“陛下对殿下,可谓深情之极,殿下若是执意不愿接受小殿下,可以与陛下商量,陛下对殿下的要求,总是会放在心上的。”      李然从江云这个棺材脸口中听到“小殿下”这三个字时,脸色红了又青,青了又白。   他倒忘了,江云乃是江诀身边的第一暗卫,耳聪目明,别说是他们方才争执得如此大声,纵使是二人之间轻声耳语,这小子都能听个一清二楚。      他想到此,不禁又想起之前那几个晚上的颠鸾倒凤之举,脑中轰然一响,脸就腾地热了。   以江云的耳力,他与江诀之间的情事,他怎么会听不见?      江云却依旧还是一副雷打不动四平八稳的模样,脸微微木着,纵使对方再如何脸面扫地,他也不为所动,甚至于漠不关心。      “殿下与陛下生隙,从小处来说,只会让陛下痛苦,从大处而言,则对战事大不利。”   “你什么时候讲话变得这么夸张了,江云?”   “属下以为,殿下并不是不明白,而是不愿明白。”      李然一听,霍地从床上坐起来,眯着双眼,盯着对方默默看了片刻,说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别拐弯抹角的。”   江云点了点头,直直望着他,脸上一片肃然,双目铮铮:“陛下对殿下有回护之心,人尽皆知,之前在临关战场之上,陛下替您挡了两箭,已属不智之举。然而,殿下如今出任统帅一职,涉险在所难免,陛下可以救殿下一次,却不可能救殿下千百次。”   “所以为了一劳永逸,陛下势必要想方设法让殿下离开战场。”      言下之意就是,让他怀孕便是那个想方设法的结果。      “我现在既然是先锋营统帅,自然得履行一名统帅应尽的义务和责任,他这么做只会让我左右为难,更何况……”   更何况还要他一个男人跟女人似的生孩子!   一想到此,李然就有些恨得牙痒。      “陛下之所以处处留心且暗自伤神,正是顾虑到殿下的这份责任心。”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云见对方神色郑重,微微敛神,一五一十地说道:“殿下带兵,每每于沙场之上身先士卒,勇猛有余,却从不计较后果得失。虽说,这样做的确对我军有不小的鼓舞,却恰恰使自己成为众矢之的。陛下自然希望殿下能收服军心,但前提是,殿下必须三思而后行,以保证自身安全为重。”   “你的意思是,我这人喜欢逞英雄?”      李然神色间复杂莫测,脸上看不出喜怒,江云要么不说,要说必然是一针见血,也不管他听了会不会生气,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说道:“匹夫之勇,并非为人主帅者所为。”   “这些话,是他让你跟我说的吗?”      江云坚定地摇了摇头,脸色间隐隐有些失望:“陛下行事,从来有所为有所不为,殿下对陛下,实在不公允。”   “你是他的贴身暗卫,当然偏袒他,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又不是傻子,看得很清楚。”      江云再次摇了摇头,淡淡说道:“殿下错了,属下自从接了殿下圣谕那刻起,便只是殿下和小殿下的暗卫。”   “属下如今保护的,也只有殿下和小殿下,纵使陛下有难,属下也不可离开殿下半步!”      李然一听,一脸不敢置信地猛地抬头望过去,暗自吃惊不已。   江云似乎并没有替他解惑的意思,兀自平板无波地说道:“殿下别忘了,一旦您有何不测,太子殿下就会身无可依,对陛下而言,失去殿下意味着什么,属下不敢枉做猜度,可属下相信,殿下心中必定早已一清二楚。陛下既然能冒着生命危险替您挡两箭,用意何在,还望殿下深思。”      江云轻易从不多说一句话,今日却一反常态,一下说了这么多,可见其早已心急火燎。      李然坐在床榻上,一手撑额,默默深思。      江诀对他,确实是十分的用心,十二分的维护。   可这样的用心和维护,却未必能让他欢喜雀跃。      他到底是个男人,也习惯了遇到任何事都独自解决且默默承担;现在,江诀以一种强势的保护者姿态横插进来,多少是伤了他自尊的。   如今,又多了一件让他倍感无措之事。      可这种难堪之中,包含着江诀怎样的深情,不用江云明说,他自然深有感触。      这一刻,前路该如何选择,李然终究还是困惑了。      *** *** ***      深冬的雨,在冷风中平添了几分阴寒。      江诀骑马在雨中穿行,先是缓缓踱步,继而越跑越急,直至催马狂奔。   脑中思绪如飞,一幕幕从眼前闪过,浮光掠影般轻轻滑过,几乎留不下任何痕迹,却独独都是李然嘴角讽刺的弧度,还有那个淡漠之极的玩字。      他冒雨策马跑了一转,回到大营时,见到军中一派井然之态,陡然勒马止步。   深冬的刺骨之寒,伴着这滂沱大雨,混着呼啸的狂风,一点点侵入他的四肢百骸,直至透入他心底,冷得他浑身冻彻如冰。      这一刻,江诀忽然觉得灰心。   纵使他千辛万苦得到这天下,也未必能融化那人的铁石心肠,可以在那九重宫阙之上,与他携手并立,与他儿女成群。      他抚着心口那一处箭伤,那是他生生替对方挡下的一箭,以为可以借此令他动容,却终究输得一败涂地,往日的深情如黄粱一梦般,眨眼消逝,快得如这赤炼江中翻滚急流的江水。      江诀站在营外,一时间杂念丛生。      进和退,本就在一念之间。   他原以为进了一步,便能进一步加深他二人的关系,却没想到只踏错这一步,竟让他错失了所有。   只一瞬间,世事早已纷繁错落,如沧海桑田,斗转星移。      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认,原以为可以控制一切,如今却还是算错一招。   只这一招,便是满盘皆输。      李然说得没错,他总是将万事握在手心里算计,可他是天子,他不算计别人,就轮到别人来算计他。   所以,他是真的身不由已。      高头大马之上,他就那样默然伫立,只留下一个挺拔冷傲的背影。   大雨打湿了他的长发,从他棱角分明的脸侧流下来,汇成一汩,却越发显得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坚毅如磐石一般。      天下,他当然要!   那是他从小就图谋的东西,怎可说丢就丢!      李然,他也不会放下!   若是可以放下,他又怎会将自己搞到今日这般狼狈的境地?      江诀在那一刻,心中一片坚定。   他是江诀,是北烨江诀!   天地万物,都应踏于他脚下,握于他手中,纵使前路多舛,他也能披荆斩棘地闯过去。      江诀在想明白那一刻,双脚一夹马腹,向着营帐而去。   眼中,依旧是傲视万物的不羁和狂狷。      胯 下那匹汗血宝马如同通了灵性一般,在大雨中仰天嘶哮。   天地间,苍茫一片……      *** *** ***      江诀回到营帐时,浑身早已湿透。   丁顺颤着手替他换了里衣和外衣,心中如寒流刮过,止不住一阵阵地颤抖。      江诀只在眼角的余光里睨他一眼,一脸淡然地说道:“怕什么,不过是淋了场雨,值得你如此大惊小怪吗?”      丁顺颤着手脚跪在地上,瑟缩着说道:“陛下若是淋雨染疾,奴才纵使有一百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他说完,就听江诀沉声一笑,但笑声中并不带任何笑意。      这位天子向来就是如此,他大笑的时候,未必就很高兴,不笑的时候,也未必不高兴。   丁顺跟在他身边多年,也只摸清了一个大概。      “陛下还是服些姜汤驱驱寒气吧,此地到底不比宫中,若是……”      他还没说完,江诀便长身而立,大步一迈,朝着帐外走去。   丁顺原本还想跟着,江诀头也不回地喝道:“别跟来。”   语气虽然淡然,却隐隐都是不容置喙之意。      江诀不让他跟着,独自一人走到李然帐门口,也不让那两个守营帐的小卒子通报,便抬脚跨了进去。   一进去,便看到了坐在木桌边的李然。      他二人视线一相撞,彼此都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你出去了?”   李然见对方颈间的长发湿漉漉地披着,低声问道,语气中隐隐有些关心之意。      江诀之前的心理建设在他这一句话中全盘坍塌,他轻叹一口气,暗自苦恼着此人对自己的影响。   冷静如他,也会如此难以自制。   甚至只要对方肯施舍他只字片语的温暖,他都会觉得满足。      他走过去,在离对方一步之远的地方停下,默默抚上李然的手臂,低声说道:“手臂好些了吗?朕当时太过激动,并不是有意要伤你。”      李然望着他点了点头,这次倒没有刻意避开对方的视线,淡淡说道:“我知道,只是小伤而已,现在已经全好了,你没必要自责。”      江诀苦笑着抬头望了他一眼,说道:“到底是朕对不住你在先,你有怨言,也实属正常……”      李然倒没注意听他说了什么,他是被对方身上冰冷的体温吓着了,眉目一凝,问道:“你没带伞就出去了?怎么手上这么凉?”      江诀一脸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淡淡说道:“没事,朕的身体如何,自己还不清楚吗?”      李然听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倒也没有反驳,径自将小六子喊了进来,吩咐他抬一桶热水进来,进而示意江诀去里间泡一泡。      江诀默默盯着他瞧了片刻,脸色神色变了有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见李然以眼神示意他快进去,便不再说什么,抬腿进了内室,过了一炷香时间,才从内室走了出来,眉宇间的神色与方才进来时的气势已大有不同。      看来这一桶热水,到底又让他想明白了许多事。      李然当时正坐在桌旁看平洲的地势图,见他出来,便下意识地招了招手,这一动之后才明白他二人还在嫌隙之中,脸上顿时变得尴尬无比,继而讪讪地将手收了回去。   江诀只停顿了一秒,便迎了上去,从身后抱住他,将头埋在他颈间,闷声说道:“朕还以为,你真打算一直跟朕这么僵持下去了。”      他一边说,一边舒了口浊气,将李然的身子扳过来,搂进怀里,叹道:“对朕,你是如此冷情,可叹朕却始终放你不下,想知道你这人究竟可以如何铁石心肠。”   “朕知道你心中有气,可纵使今日朕不是天子,只是个贩夫走卒,听了你那番话,也难免会生气难过……”   “今后再有什么事,朕都会事先跟你商量的。你若不想要孩子,朕也不会勉强于你。只不过经此一事,朕才知晓吵架的滋味有多难受。我们不要再吵了,好不好……”      对方言辞恳切,还一味地让步。   李然到底心生不忍,拍了拍他的背,叹道:“其实我也有错,早知道会变成现在这样,就应该平心静气地跟你谈一谈。”   “至于其他的事,等战事结束之后再说吧,现在局势混乱,也不是谈这事的好时候。”      江诀见李然的态度稍有松动,将脸闷在他发间,说了声好,搂着对方的双手却越箍越紧。   李然只轻轻抚着他的背,沉默着没有再说什么。      他二人之前都已伤透了心,如今这般和睦,无异于甘霖雨露,各自在心中暗暗喟叹,那份欣喜之情,自然不是三言两语可以形容。      江诀抬起头来,冷不防碰上了对方的视线。   此时此刻,二人心中皆是柔情万分,兼之又分离多日,这一望再也移不开视线,继而便吻上了   也不知是谁先主动,但这已无关紧要。      他二人先是轻轻碰触,继而一发不可收拾,紧紧搂住对方,吮吸吞吻一番,之间你追我赶,你躲我缠,直至彼此都已气喘吁吁,这才意犹未尽地结束了这个缠绵之极的吻。      李然到底没有对方脸皮厚,在江诀灼热的视线里,低眸侧了脸。   江诀见他这样,哪里还能忍耐,捉着他的腰臀一提,便将他提到了半人高的木桌上。   李然搂着他的背,心中如擂鼓般霍霍直跳,如此明显的求欢姿势,他哪里看不出来?      江诀一边轻轻啄着他的耳鬓,一边低声说道:“你真是舍得,一气便是五六日,让朕想得好苦……”   他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去解对方衣服的扣子。      李然以手挡住他,低声说道:“别在这里……”   江诀凑过去吮了吮他的唇瓣,柔声说道:“放心,没人敢进来。”   “朕辛辛苦苦拿下三个郡县,你都不慰劳一下吗?”      他这话一说,整个人又恢复了往日的轻佻和没皮没脸。   李然以眼神剜了他一下,一脸没好气地说道:“就你一个人辛苦吗?”      江诀将他眉宇间的神色看在眼里,轻声一笑,一脸暧昧地说道:“好,你是大功臣。”   “待会进了里间,你想让朕跪多久,朕便跪多久,纵然一整晚,朕也会满足你。”      这话说得情 色之极,李然脖子一红,不轻不重地在他背上拍了一下,江诀甘之如饴地沉声一笑,再不做口舌之争,将脸压了下去,手上动作也是一派纯熟,三两下便将对方的外衣和亵裤除去,只留下一件单薄的里衣,继而一拉自己的亵裤,猛的一个挺身,将自己送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O(∩_∩)O~ 未完待续。。。。。。 炙热情深   江诀用力一挺,李然被他激得一仰脖子,呼吸几乎一窒,幽处开始下意识地紧紧收缩。   一吞一吐,缠得江诀越发来了兴致。      他二人方才冰释前嫌,彼此心中都柔软缱绻之极,此番一缠上,竟比从前还有感觉。   江诀欺身将他压在长桌上,腰上动得几乎有些生猛,李然张开腿紧紧圈着他,身上半挂着一件里衣,虽然也不是全 裸,却比赤身裸 体躺在床上被对方进入更为情 色。      江诀含着他的唇舌,几乎是一副想要将对方拆卸入腹的气势。   事到如今,他二人之间最后的那一点点嫌隙,都在这紧密的结合里消失殆尽了。      李然身上渐渐来了感觉,不时抬腰迎合,间或闪躲一阵,却逃不过对方越发深入的占领,江诀放开他的唇舌,一手托着他的腰臀,一手握着他的手,轻声问道:“是不是这里?”   这一声低沉沙哑,却隐隐都是挑逗。      李然脸上早已红潮一片,听他如此言语撩拨,只能抬着身子以行动表达自己的感受,江诀得到他的回应,眸中越发深浅不一,晦暗如波。   他低下头去,含住对方的唇舌,用力一挺,低声含糊不清地问道:“这里吗?”      李然头一仰,一手揪住里衣,将那声差点漏出嘴角的呻吟吞如腹中,却还是泻出一声轻哼。   他二人如今与外间守帐门的两人只有十几步之隔,外加一块帷布。   如此近的距离,外面怎么可能听不见?      江诀见对方难耐异常,偏偏还如此倔强,心头一跳,又一个深挺,激得李然猛得一仰脖子,幽处紧紧收缩一阵,如泣如诉一般。      江诀的兴致越发高昂,整个人压上去,李然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搂上他的背,轻轻沿着他的椎骨摩挲。   如此简单的挑逗,竟激得江诀小腹一紧,埋在对方体内的那个凶器猛地一弹一胀,李然被他一激,脚趾紧紧一蜷,幽处吞吐得越发激烈。   江诀在他体内,舒服得如置身云端一般。      “你真是越来越让人受不了了……”   江诀一边深深地占领对方,一边含着他的耳根轻声软语,李然脸上是一片情动之色,腰身轻抬,显然也乐在其中。      江诀放开他的手,两手托起他的臀,放低身子,整个人压了上去,一下接着一下地深处浅出。   他二人如今上身紧紧相贴,下身密密相连,彼此之间连一丝半点的空隙都没有。      江诀从前可没有如此做过,更没料到李然竟然会对身体的贴合如此敏感,幽处收缩得比平时激烈得多。   江诀心中一紧,抬头望过去,直至将对方看得闭了眼,眼底一片潮红。      江诀低下头去,含住他的唇舌,说道:“睁眼看看我……”   李然在情事上已不复从前那般生涩,纵使知道对方在挑逗,也没有抗拒,慢慢睁开眼来。   或许是那个一瞬间的视觉冲击太大,江诀剑眉星目的俊颜又靠得如此近,李然小腹一热,一阵接着一阵的热液再次不受控制地汩汩而下,一股脑地涌下身去。   江诀微微一愣,情难自禁地低吼一声,继而如擂鼓般动了起来。      与此同时,他的脸也压了下去,先是动情地吮了吮对方的眉眼,继而就见李然难耐地张嘴去勾他,江诀顺势含住他送过来的唇舌。   一番纠缠,如此难分难离,深情在彼此心中满溢,刺激得各自心跳激狂,继而以更激烈的交合,来抒发那份深情和感慨。      外间暴雨击地,哗啦啦的水声盖住了里面的呻吟和长桌摩擦地面的响动。   时而轻快,时而沉重,正如李然此刻的遭遇。      “小然,你真好,真好……”   江诀在他耳边重复着不住慨叹,李然紧紧搂着他,腰身轻抬,撩得彼此都失了分寸,再不顾外间有没有人在,做得越发没了分寸。   那一声高过一声的呻吟传到帐外,激得守营帐的两个小卒子立马红了脸,好在丁顺及时赶来,才将他二人打发开去。      这一轮折腾,好比久旱逢甘霖,彼此都情难自禁地久久不肯停歇,直至李然拔尖了声音抖着身子瘫软下去,江诀才在一阵狂暴的抽 插后,将热液洒入了对方体内。   李然的内壁本就敏感之极,哪堪他如此刺激,抖着腰身足足收缩了十几秒,才松了腰软在桌上。   江诀则压在他身上,粗喘了片刻,继而找到对方的唇舌,吮吞一番,才满足地放开对方。      江诀粗喘着歇息片刻,手上再次不规矩起来,伴着腰上几个试探性的挺动,新的一轮攻势又开始了。      李然眼底一红,低声说道:“这次轻点……”   因为对方腰上的动作,这话听起来几乎有些断断续续。      江诀眸底蕴着深情,轻声问道:“刚才太重了吗?”   一边说,腰间不轻不重地顶了一下。   李然口中一呃,内壁敏感得连根绣花针戳上去都会有所反应,更何况是那个又粗又烫的东西。      “好,朕尽量……”   这话一说,腰上的动作却一点也不含糊,李然被他一折腾,微微眯起双眼,眼中有怨有诉,只是如今这动作看在江诀眼里,却与撩拨无异。      他用一只手撑着自己的上身,另一手则探下去,挑逗味十足地按捏着对方的臀瓣,继而低下头去,亲了亲对方汗湿的高挺笔直的鼻翼,又亲了亲他挺翘的鼻尖,继而咬上他的唇瓣,含糊不清地说道:“朕也想轻点,可是……”      他嘴上虽说尽量,腰上的动作却一点也不见收敛,李然被他一激,只得抬腰去躲,江诀目中一红,咬牙切齿般说道:“你再这样,朕——”      话没说完,已经难耐地俯身亲了下去。   李然只能张着嘴任他为所欲为,腰臀被对方捉在手中,想要抬腰闪躲,却始终逃不脱,反而被越发狠狠地占领,初时还能低声求饶,后来连求饶都没了,只能软着手脚任对方在他身上驰骋。      “实在难受就……”   江诀在喘息的间隙里,轻声跟对方念叨了一句,李然难耐地刮了他一下,江诀笑着凑过去,一面吮着他脸上的汗珠,一面吻着他光滑细致的肌肤。   李然难耐地揪着他的背,脸上的汗生了一层又一层,江诀轻笑着低声说道:“怎么这么湿?”      这一句说得似慨似叹,李然初时还没听明白,后来就见江诀伸出一指在二人交合处搔刮一阵,继而将那根湿津津的手指横到他眼前,轻声说道:“瞧,满手都是了。”   那个一瞬间,李然几乎想要踹死身上这个不要脸的家伙。      江诀哪里看不出他神色间的羞愤,腰间挺得越发欢快,逼得对方渐渐迷了心智,只能张着嘴难耐地呻吟,一声比一声破碎,而一切才开始而已。      江诀将他压在身下折腾了一番,继而一把将他抱了起来,李然心中一惊,下意识便夹紧了双腿,两手搂上对方。      他微微睁开眼,视线里,江诀正双目灼灼地盯着他,就着站立的姿势,一下接着一下地抽动。   李然被那眼神盯得浑身颤动,江诀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你亲亲朕,朕就不看着你……”      “做梦!”   李然咬着牙,忍受着对方在他体内造成的一波波热潮,江诀轻笑着没有追究,腰间动得越发大力,视线仍旧锁着他,不愿错过对方脸上任何一个情动的表情。      李然终究还是被他看得难堪之极,低头将唇舌凑了过去,江诀抬脸来勾他,一番唇舌纠缠,彼此越发没了节制,偶尔视线相撞,三分是赧然,三分是深情,三分是动容。   情到浓时,甚至放开了一切去迎合,去碰触,乃至去感受那极致的销魂滋味。      他二人站着欢爱了一阵,江诀后来就抱着他进了内室,双双在床榻上又激烈地交合了一阵,才结束了这第二轮欢爱。      *** *** ***      夜已入深,帐内漆黑一片。   江诀跪在李然两腿间,压在他身上,正在卖力耕耘。   他一边动,一边凑到李然耳边,轻声说道:“小然,为了答谢你,为夫今晚可要跪一夜呢。”   回应他的是对方龇牙裂齿的“闭嘴”二字,混合着断断续续时高时低的呻吟声,在室内回绕。      江诀按着他的腰臀,再次深深一挺,一脸的无辜和放浪。   李然拔尖了声音沉吟一声,十指掐着他的背,双腿簌簌抖动。   “你轻点……呃……”      江诀体贴地捋了捋他额际汗湿了的乱发,歇了片刻,再次深深一挺,李然的一声轻叫尽数被他吞入口中。   “呃……”      听着这一声声难耐破碎的呻吟,江诀越发情难自禁。   他将欲 望抽出又深深地挺入,再抽出再深深地挺入,如此回环往复,乐此不疲。   李然在他的卖力讨好和好体力面前,只能随波逐流,任意拮取。      *** *** ***      翌日一早,李然醒过来时,外面天已放晴,丝丝缕缕的阳光从帐外漏进来,明媚之极。   他稍稍一动,便觉得浑身上下犹如被巨物翻来覆去碾过一般,没有一处不叫嚣着酸疼,如此遭罪,自然在心中将对方的祖上好好问候了一番。   而那个罪魁祸首就躺在他身后,绵密的呼吸显示他昨晚累得不轻。      李然正欲挣脱对方的手臂起身,江诀却闭着眼靠了过来,轻声问道:“醒了?”   李然隔开他缠过来的手,嘴上不清不楚地应了一声。   “再躺会吧。”   他一边说,一边埋进对方的颈间亲吻,一手轻轻捏上他的腰身,轻声问道:“腰疼吗?”      青天白日之下,李然没有他那厚实的脸皮,只呐呐地应了一声,江诀这回倒是极为配合,不再言语挑逗,只卖力地替他揉捏一番,倒也舒爽之极。      他二人起身后用完早膳,便将诸将领召至帅帐中,讨论几日后的渡江事宜。      赤炼江的江水湍急,水中含沙走石,小船过不去,大船则很容易搁浅,所以历朝历代以来都是留国天险之一。   北烨大军到了此地,被拦截在此无法继续往都城河阳进发,正是多亏了这条大江。      江对岸,敌军已屯兵完毕,正等着北烨军一波波过去,再一波波蚕食。      帐中,厉子辛等人蹙眉坐在下首,苦思应对之策。   这一次,连沈泽那个百事通都破天荒地被难住了,只能频频去看李然。      李然却在心中暗自嘀咕,心想你看我也没用,我又不是上帝,纵使能把自己弄过江去,可也没有神通广大到大笔一挥,就把那四十万大军全数搬过去。      众人正在苦思良策,忽听帐外小卒来报,说户部侍郎史杰求见,   江诀招了招手,示意那个小卒将人带进来。      史杰进来后,视线在众人身上一扫,顿时有些瑟缩之意。   军中之人,不管儒将也好,武将也罢,黑色铁甲一穿,就多少显得有些冷厉,带着一种气势逼人的咄咄之势,让人禁不住寒意顿生。      李然将他的反应看在眼中,笑着开口解了围:“这时候过来,是有要紧事吗?”   史杰见了他,神色一舒,躬身朝他和江诀行了一礼,一脸恭敬地说道:“禀陛下、殿下,属下造了个东西,兴许能对渡江有利。”      江诀挑了挑眉,似乎也颇感兴趣,遂带着众将士,在史杰的引领下,去看他口中那个所谓的“对渡江有利之物”。      众人到了江边,便看到了一艘奇怪的船只,上面竟然横七竖八地挂了好几块“破布”,船两侧还并排按了五个圆形的车轮子,怎么看怎么古怪。      史杰一看到他那宝贝,整个人竟变得神采焕发,脸上几乎都在放光。   众人莫名其妙地互相望了一眼,皆是面面相觑。   这么几块破布和几个轮子也能有利于渡江?   这小子是傻还是天真?      严文斌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到底藏不住情绪,冷声一嗤,眉眼间全是不屑,暗忖若这等破烂东西也能助北烨军渡江,那母猪都可以上树了!      虽说众人不解,李然却看出了一些的苗头。   普通的船,上面还挂了布,北烨人没见过,李然自然是认得的。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是现代的帆船,北烨境内没什么河流,又是个内陆国,众人不识得它,也在情理之中。   更何况,这个时代根本没人懂得用帆布做船。      众人登上船去,见船两边并排坐着二十个水兵。   史杰让众人扶好船把手,朝舵手和帆手打了个手势,帆手们将船帆一并展开,只听嚯的一声巨响,众人抬头去看,五块白布皆迎着风鼓了起来,与此同时,二十个水兵脚下同时使力,轮桨一转,众人只觉得一阵剧烈晃动,大船疾速往前窜去,纵使这水流湍急,却一点不影响船速和航向。      真是神奇之极!      史杰将此帆船当着众人的面试了,众人见其竟能御风而行,还能径自改变方向,都叹自己方才没有眼光。   如此看来,到时候帆布一拉,大风一起,渡江根本不是难事,只需二十人踏船,岂不妙哉?      江诀连连夸赞,史杰这人也忒老实,立马将功劳推给了李然。   李然笑着摆了摆手,这功劳他可担不起。      事实上,用帆布做船的点子,他只无意中跟发明成狂的史杰提过一次。   想不到这家伙如此执着,照着他的描述,多次试验,几番改进,竟然就被他整出一个成品来了。   如今一看这效果,真是好的出乎他意料之外。      唯今之计,造船便成了当务之急。      江诀即刻下令,动员军中所有工匠连夜开工,就地取材,用的是赤炼江边上好的橡木,如此这般,一批船很快便造好了,大小不一。   试了试,中型船的效果甚好,此后便比着这个模子做了百来个。   如此一来,每艘船上渡三四百,四十几万大军,差不多一次便能尽数通过。      船只的问题一解决,渡江就如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黄昏时分,江诀负手站在江边,前方是滚滚波涛,烟波浩淼,奔腾而过,汇入天边,上天入地,一片浩瀚之姿。   猎猎寒风将他九爪龙纹的明黄天子袍吹得鼓起,修长挺拔的身子立于赤色天地间,一派唯我独尊的气势。      李然站在他身边,银色铠甲在大风吹刮下纹丝不动,淡淡说道:“过了江就离留国都城不远了,离你的目标也近了一大步。”      江诀径自望着江面,脸上并没有狂喜的征兆,淡淡说道:“这也只是开始而已。”      李然瞥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复杂,默想片刻,盯着波涛翻滚的江面,幽幽说道:“江云跟我说,要我不要逞匹夫之勇,之前我还不大理解,今天到了船上,望着一片江水,好像有点明白了。”      未了,他轻轻叹了口气,江诀侧脸望过来,脸上有些微的惊愕。   “他何时跟你说的,何以朕不知道?”      李然淡笑着没有接话,停顿片刻,继续说道:“其实跟大自然一比,人实在渺小得可以,这么短短几十年的光阴,好像一眨眼就过去了。”   “可是,就算明知道前面有危险,我也想在有生之年,享受一番长风破浪、驰骋疆场的快意,你也是[img]zrqs_38.gif[/img]人,这感觉你应该明白。”      江诀心有触动的点了点头,李然的这份感慨,他怎能不明白?      “我李然,不仅是你的爱人,也是你的知己伙伴,所以就算前面有千难万险,也会跟你一起承担,你明白吗?”   “当然,我会尽可能护自己周全,请你相信我,也相信自己的眼光,衡之……”      当衡之二字从对方口中吐出时,江诀再不可不动容了。      这个人,他要求的并不是与他平等的地位,而是与他相携相伴、共度风雨的承诺。      这一年的赤炼江边,那个一身银甲在身的李然,成了江诀这一生中最柔软的所在。   他伸出一手,握住那个人伸出来的手,径自望着那一江赤水,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朕明白,当初想用孩子迫你离开战场,的确是朕昏了头了,何况我们已经有了逸儿,朕虽然心有不甘,也会遵从你的意愿。”      李然见江诀终于放下了心中执着,紧了紧握着他的手,千言万语都在其中。      深冬寒风冷冽,却吹不散他二人心头那一片炽热之情。    作者有话要说:小然,╭(╯3╰)╮一个。 偶是亲妈。。。 掉包偷人   这晚月黑风高,江对岸篝火成堆,火光零星几点缀在江面上,看起来倒有些江枫渔火之态。   百来条船只下了水,北烨军乘着天黑齐刷刷地登了船,帆布一拉,轮桨一踩,如离弦之箭,向着对岸而去。   行在前列的自然是骠骑营,毕竟有弓弩在手,杀伤力不容小觑。      大军神不知鬼不觉地渡了江,杀了敌军一个措手不及。   当那位满面虬须的敌军主帅手脚被缚着压到北烨主帐时,只得暗自悔恨。   可恨他千算万算,也没料到敌军竟有如此能耐,能一次全数杀过江来了。      渡了江,北烨军连夜往平洲城赶去。   天明时分,平洲便被拿下了,北烨军进了城,稍作整顿,一鼓作气,向着留国都城河阳进发。      还未入河阳城,前方探子来报,说留国已布置了十万精锐,呈守城之势,在四边城门拉开阵仗,一副玉石俱焚之势。   江诀听了,只冷冷一哼。   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大军杀到河阳东门,城墙上早已埋伏了弓箭手,城门紧闭,看来是要做殊死搏斗了。   江诀下令三军安营扎寨,没有即刻攻城,倒大大出乎众人意料之外。      营帐内,江诀正在摆弄着桌上的棋子,一脸的沉思之态。   李然和厉子辛站在帐外,望着城内那一片片火光,各自想着心思。      午夜时分,城西火光冲天,天将大明之时,东城门竟然自动开了,江诀早已下令三军整装待发,一切似乎都如他预料的一般。      入了城,整个都城已呈一片废弃之态,到处都是烧杀抢掠的痕迹,街上残垣横亘,街两侧的许多店铺都被烧了个精光,幸运些的只被烧了匾额,匾额上的铺名早已瞧不清楚。      到处都是尸体和血迹,旌旗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有的被烧焦,有的被刺破,看起来惨不忍睹。      这便是昔日繁华胜过罗城的河阳面貌,不难看出,叛军早已将都城烧杀洗劫一空。      江诀当机立断,向着留国皇宫奔去。      到了禁宫城门口,果然是一片混乱,两方人马正在激战。   一方便是禁卫军,另一方便是叛军。      如此一来,北烨军如入无人之地,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入了宫城。      宫内早已混乱不堪,内侍宫女的尸体随处可见,昔日金碧辉煌的殿宇,在残阳里显得如此败落。   顺着一层层的汉白玉阶梯上往上走,九重宫阙早已没了往日的肃穆和庄重,徒留满地余辉,在夕阳斜影中,透着无尽的苍凉和压抑。      凭栏望去,留国都城遍地都是衰容,像一朵枯萎的花,唯有那残骸在风中摇曳,凄美而凉薄。      这便是河阳如今的面貌,而柳雯的父亲,那位留国皇帝,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寝宫内,满目枯荣。      一生繁华,竟以国破家亡告终,怎能不凄凉?      *** *** ***      北烨军进驻留国都城之后,立马对城中进行了一番整治。   几日下来,商铺重新开业,看起来又恢复了往日的庸庸碌碌和生生不息之态。      如此一来,百姓初时的抵触情绪倒是少了许多,甚至有人公然畅言留国皇室统治的不是之处。   江诀本着李然所提的那个言论自由的建议,并未多加干涉,只是暗地里派人导言指向。      数日后,百姓的抵触情绪越发淡了,各自只顾着过活,皇宫那道墙后面究竟住着何人,本就离他们的生活太远。   更何况,北烨大军已到,谁还敢乱言?      偶尔有些个激愤青年借诗词抒情怀,隐射北烨有并吞天下的野心,进而抨击乘乱灭留乃是不义之举,却都被江诀暗自料理了。   用的也不是什么特别过分的法子,人之在世,多有所求,满足其欲望,无异便封了他们的口。      又过了几日,留国人人再也不谈政治,只专心经营生活,如此世俗,却又如此平淡。   百姓,其实也就是如此简单,不过是由无数个甲乙丙丁组成的集群,为了各自的生活打拼奋斗。   离开了政治,一切都纯粹得很。      李然和江诀并肩站在留国大殿外的高阶上,底下是几十万北烨军。   这一路过来,死伤甚少,过关斩将,赢得出乎意料的顺畅。      四十万人在较场中三呼万岁,气势震天动地,李然看在眼中,听在心里,怎能不动容?      江诀就在他身前一臂远处,九爪暗纹龙袍在身,迎风而立,整个人沐浴在深冬旭日之中,脸上犹如镀了层金,俊美冷然得如同九天神祗,带着眉宇间那股征战杀伐的破天气势,使得那傲然挺拔的身影,在这九重宫阙之上,显得愈发挺拔傲立,坚强不可动摇,像一面再牢固不过的墙,撑着北烨的天空纹丝不动且屹立不倒。      那份强势和悍然,怎能不让同为男性的李然艳羡?      江诀的背影,他也不是初次见到,却从未如这一刻般令他有触目惊心之感,震撼到近乎心头狂跳。   然后就见江诀一个手势,万千人即刻间没了声响。      他平视着视野前方的那一轮旭日,带着有别于往日的凌厉,傲然立于天地间,让人俯首称臣,让人礼顶膜拜。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伸出手去,将李然带到人群视野之中,那个一瞬间,底下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之声。      江诀笑着扫视全场,拉着李然的手,说道:“小然,这万里河山,是朕的,也是你的……”   李然紧了紧握着他的手,淡淡笑了。      这一生,因为来到这个世界,所以注定会变得不平凡,而在这不平凡的命运里,又与此人携手,开始了一段实则平凡之极的感情。      或许,两个男人之间的情爱是惊世骇俗的,但他亲自体味后,也不觉得有何异常。   如此简单又纯粹,说到底不过是两个人之间的事罢了。      这一夜的留国皇宫内,一切又恢复了从前的竟然有序。   李然挑了间普通的屋子住了,留国皇帝的寝宫自大军入宫之后便被封锁了起来,后来连江诀都未曾踏足。      玉玺却一直不曾找到,此事自然多有蹊跷,但江诀早已派了暗卫出去打探,这几日只不过是以逸待劳,等着罗风从外面传回来的消息。      他二人正欲梳洗就寝,未曾想丁顺在门外通报,说柳昭仪在门外求见。   这个时候,柳雯不陪着她的老爹柳云龙,却还有空来找他们,真是令他二人匪夷所思。      柳雯一进门,便朝李然扑通一跪,一脸凄然地说道:“皇兄,你去看看父皇吧,他、他快……”   李然哪里见过她如此失措的模样,作势要去扶她,柳雯执拗地往后一退,重复道:“我求求你了,皇兄……”      李然和江诀面面相觑地望了一眼,李然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在江诀正欲阻拦之前,应承了下来。   然后,他跟江诀使了个眼色,便跟着柳雯往柳云龙的寝宫去了。      *** *** ***      柳云龙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双目一片浊色,额际有些发青,看起来中毒已深。   柳雯在一旁站着,神色间一派悲戚。      她走过去,在他耳边嘀咕了什么。   柳云龙霍地睁开眼,万分艰难地侧了脸,朝李然望了过来。      对方那一刻投射过来的眼神,李然一辈子都难以忘怀。   究竟是怎样的感情,能让此人临死前还生出如此灼热的眼神?      柳雯一脸祈求地望着他,李然暗自一叹,走近一些,柳云龙盯着他瞧了片刻,目中渐渐就蓄了泪。   他的眼中有太多的感情,却无法诉说,因为中毒的缘故,口中只能发出呜咽之声。      李然怔怔地呆在原地,心中也不知道是何感受。   柳雯趴在床头,将脸埋入她老父手中,这个高贵清雅的女子,这一刻终于卸下往日的矜持和自重,哭得如孩童一般。      大殿内昏暗静谧,幽香阵阵,暗影浮动,烛火明灭,一切都笼罩着死亡和绝望的气息。      李然见这位留国皇帝颤着嘴似乎有话要说,蹲下身附耳过去,片刻后脸色一怔,继而在床内侧摸了一阵,果然照着对方的提示碰到了一个暗格,翻开被褥打开暗格一看,竟然是众人一直苦苦找寻的四方玉玺。      柳云龙一动不动地望着他,眼中波光暗涌,思绪如波般流动,前尘往事,一一涌上心头,那个人的一颦一笑,一投足一转身,如浮光掠影般,在他眼前回放。      时空倒流,往事如风。   他的眼前,依稀就是当年的南琉街头,那个冷清孤傲的璃柯,靠在碧云楼二楼轩窗旁,一脸深笑地打趣他:“柳兄,纵使护城河碧波荡漾,别有一番情趣,你也无须如此急不可耐,如今可还是深冬腊月啊,小心冻坏了身子骨?”   那个人轻易不会深笑,只那一笑,便迷了他的心眼。      他又想起,那年的南琉宫门外,璃柯决然离去的背影,还有那愤然之语,冷厉之声犹在耳边:“你既然放不下留国,莫非我就放得下南琉?柳云龙,你别欺人太甚!今日你我割袍断义,他日相见,我与你再无半点干系!”   而他,独自一人站在宫门外,捏着那一截白色断袍,看着那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红瓦黑墙的深处,心痛到麻木,却始终未曾开口挽留。      留国,他放不下。   所以他舍弃了璃柯,一舍便是一生。   甚至于连他二人的骨血,到今日才得以见到这第一面。   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了。      他又想起,那一年初春之时,落云山的山间,璃柯红着脸躺在他身下,搂着他的肩,轻声说道:“云龙,我爱你……”   他心头一跳,将自己深深地埋进对方体内,与他结合,与他纠缠,与他共赴极乐,以表达自己爱之深切。      璃柯,终究还是成了他心底深处最柔软的存在。   这一放,便是二十三年。      时光如梭,如白驹过隙。   沧海桑田,斗转星移,世间繁华早已离他而去。   这一刻,望着他二人的孩子,他终究还是后悔地老泪纵横。      他想象着,如若当初选择与那人双双归隐,那么此刻,是否他与他早已儿女成群,在世间的某个角落,过着再平凡不过的日子?      然而,一起都只是假设罢了。      那年的浮波桥头,他选择了帝王之路和祖宗基业,事到如今,却连这最起码的东西都没能保住。   原来人世间的一切,都如浮光掠影,能抓住的,也只是那点平凡的幸福而已。      而他,曾经拥有过,却偏偏亲手放弃了。   此刻,纵使他悔到肝肠寸断,悔到五脏六腑剧痛,又能如何?      李然望着眼前这个潸然泪下的老人,心中莫名都是哀伤。      柳雯抬起头来,哀声说道:“皇兄,你就喊一声父皇吧,他如今……”      如今只剩下这一点念头了,人之将死,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李然犹豫片刻,深吸一口气,轻轻喊了一声,柳云龙脸色间竟然恢复了几分人气,他二人心中却无法宽慰,如此反常的症状,铁定是回光返照了。      柳云龙拉着李然的手,口中呜呜咽咽地说了一阵,也不知道究竟想说些什么。   李然附耳过去,却只听到几个模糊的发音。      柳雯哭着跑出殿去,如此可怜到令人不忍的留国皇帝,连李然都不免动容,他只能握着老人的手,怔怔地望着对方,看着对方的唇角动了又动,眼角泪流不止。      江云隐在暗处,忽听到空气中一阵破风之声,一支利箭从他发间擦过,江云心中警惕顿生,吹了声口哨,四处跑出几个暗卫,纷纷赶来支援。      那名刺客很快便逃了,江云总觉得有些忐忑不安,掀开屋瓦一看,李然还是维持着原先的姿势蹲在床边,他暗自舒了口气,暗叹好在里间未曾出事。      然而,他却不知道,留国皇帝跟前那个人,早已被掉了包了……    作者有话要说:呵呵,下一章,苏boss即将登场。。。。。。。。。 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番外)      凤宫内,李然正坐在凤椅上。   他的脸上,笑得一脸诡异,江诀自然是看不见。   江诀正卖力地挑逗着,眼看着也要渐入佳境了,未曾想竟然闯进来一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每日必在这个点出现的小太子江逸。      江逸进了殿,见自己的双亲正以诡异的姿势坐在凤椅上,江逸以为他二人又在玩什么新鲜玩意,遂小跑着扑了上去,喊道:“父皇、爸爸,逸儿也要玩!”   江诀那一刻的表情真可以用五彩纷呈来形容,李然只是瞧了他下身一眼,笑得别有深意。江诀丹凤眼一眯,立马就明白过来了。   看来李然这回是学聪明了,竟然想到用这样的方法来报复他。      江诀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看着江逸天真无辜的笑容,还是头一次觉得如此无措。   欲望被挑起又无法发泄的感觉实在不好,江诀一边安抚着小太子无休无止的好奇心,一边暗暗按捺着欲望的煎熬,两厢作用下,棱角分明的脸上立马就起了一层薄汗,然后越来越多,最后一颗颗地聚成汗滴往下掉。      李然在那一刻几乎想要放声大笑,看着江诀吃瘪的样子实在让人开怀,而他这样憋笑的样子落在江诀眼里,自然又把对方气得牙痒。   那一刻,江诀恨不得什么也不顾,将这个磨人的家伙按在身下狠狠折腾一番。   当然,他也就是想想罢了,那样限制级的场面,能在江逸这小子面前做吗?      江逸见李然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纯真大眼睛望过去,问道:“爸爸,你怎么了?”   李然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眼睛的余光里,江诀还在按着眉眼,脸上青筋乱跳的迹象似乎并没有缓解。      他笑着伸了个懒腰,侧身躺倒在凤椅上,胸口大开,眼前一片春光,双腿再一曲,俨然是一副惑人的姿态。   小太子趴在他胸口,指着他身上的斑斑痕迹,一脸天真无邪地问他:“爸爸是不是被虫咬了?”   李然笑着不点头也不摇头,眼中精光一片。   然后,天真善良的小太子非常好心地在他爸爸的“伤口”上亲了起来,直至在对方身上留下了大片口水,然后就见当今天子捏着鼻子往内殿浴室的方向冲了过去,速度之快,简直让人瞠目结舌。      李然看着江诀狼狈的背影,心中的快意再也无法抑制,放声哈哈大笑,小太子江逸则伸手搂着李然的脖子,跟着他傻呵呵地笑着。   小太子心里想的是:父皇说得没错,受了伤只要亲亲就不疼了,瞧他爸爸现在多高兴啊!这可都是他的功劳,他刚刚可是亲了好久的!      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江云,在暗处叹了口气:可怜的陛下,您不能再这么纵容那家伙,否则他早晚有一天会爬到您头上撒野的!      *** *** ***      江诀、李然和殷尘三人正在宣德殿内商量着出兵会宁的事。   李然坐在御座下首的椅子上,一手撑头,望着江诀,淡淡问他:“对了,你刚刚说这第三个祸患是南琉,这是什么意思?”      江诀拧了拧眉眼,说道:“南琉有一个名为闵乐的部族,这些年来一直叛乱不断,牵制了我北烨不少人力,朕之所以让子辛留在南琉,也是为了杜绝闵乐族再犯上作乱。”   他在提到那个闵乐族的时候,脸上甚至有一丝懊恼憋屈的样子,李然见了越发纳闷,问道:“不就是一个小部落,你这么在意做什么?”      江诀叹了口气,殷尘就为他解的惑:“闵乐虽说只是一个小部族,乌沙江有很长一段都要流经此地。闵乐若是乱了,乌砂矿的供应必定要出纰漏。乌砂矿一旦出了问题,那对陛下的大计将会是前所未有的阻碍。”   江诀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乌砂矿至关重要,但朕既然要给南琉恩惠,自然不能不管不顾地去抢。然则朕给的价钱已不低,对方却依旧要坐地起价,实在让人忍无可忍!”      所以就一气之下把军队给带过去了,自然就遭到了对方的反抗。   李然一脸无法苟同地摇了摇头,望着江诀说道:“江诀啊江诀,你还真有老美的风范啊!”   江诀一脸不解地望向李然,皱眉问道:“老美?那是何东西?”      李然淡淡一笑,遂将美国为夺抢石油而攻打伊拉克的例子跟他二人大概讲述了一下,江诀听了无奈地叹了口气,听李然的语气就知道那个老美不是什么好东西,而李然将他和老美相比,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他江诀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殷尘那个神道道的家伙在一旁默默听着,一脸若有所思地说道:“如此看来,这个老美委实是个厉害角色!”   李然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乌砂矿既然这么贵重,如果我是闵乐族族长,当然要好好利用从中大捞一笔了。”   江诀听了,脸色一沉,说道:“我看他不仅是想从中大捞一笔,还想要自立为王呢!”      “自立为王?真的假的?”   李然一脸的不敢置信,殷尘停下手中摇着折扇的动作,解释道:“其实北烨当年能如此轻松地攻下南琉,闵乐族作乱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事到如今他们依旧不肯死心,确实不是一般二般的难缠。”      李然撇嘴一笑,说道:“他不死心,你们让他死心不就行了。”   “让他死心又谈何容易啊!”   江诀低声喟叹,殷尘连连摇头,可见他们并不是没有试过,只不过都没有成功。   李然一指叩着桌面,说道:“他不是有乌砂么,你就没有他想要的东西了?”      他这话一说,江诀和殷尘皆是一惊,李然继续说道:“他想要自立,那就让他自立好了。”   他这么一说,江诀立马否定:“这如何能行?”   李然见他一脸无法苟同的表情,剑眉还微微皱着,可见确实是烦恼之极了。   他一脸是笑地望过去,说道:“为什么不行?买卖乌砂矿总要有渠道不是?丰都就是它的必经之路,他们既然要从那儿经过,你想在那儿干什么不行?”      赫!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殷尘脸色一青,说道:“殿下,恕殷某直言,如此行事,并不符合陛下仁君的治世之理。”   李然笑着睨了他二人一眼,说道:“不能光明正大地做,总可以暗着来吧?丰都不过是个边关,那地方有多乱,你们还不清楚?”      这么一说,那两个玲珑剔透的人再不明白就真是傻的了。   殷尘几乎是不可思议地望着这位太子殿下,他是真的惊奇了,撇开这人的容貌不谈,此人完全就是一副混江湖的样子嘛!   江诀眼中有好笑也有无奈,不过要真说起来,这么个无赖地方法也确实有它的可行之处。      他二人还在兀自怔愣,李然已经施施然地开了口:“其实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要问你们。”   然后不等那二人点头,他就施施然地继续开了口:“你们争这个天下,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这话一说,别说是江诀,连殷尘都愣了。      “小然,你想听实话还是假话?”江诀表现得出奇的合作,李然想了片刻,说道:“实话吧,假话听多了也没什么意思。”   江诀低头思索片刻,他是这么说的:“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朕不过是顺应这一趋势,去完成为人帝王者必须完成的一个心愿。除此之外,自然也是出于让我北烨百姓过上富足日子的考虑。”      李然听了,摇了摇头,转头望向殷尘,问道:“你以为呢?”   殷尘脸色一正,说道:“在殷某看来,只有一点理由,那便是为保我百姓生活无忧。”   李然听了,还是一个劲地摇头。      殷尘脸上都是不解,问道:“那以殿下之见呢?”   “在我看来,你们两个所谓的百姓的概念都太狭隘。不同种族之间的利益冲突其实非常大,那么该如何消除这种冲突,我觉得这才是你们现在需要考虑的问题。如果连这种自觉都没有,那还是乘早算了吧。”   他顿了顿,喝了口茶,继续说:“不过就目前的情况看来,我觉得这个问题并没有得到妥善解决,至少南琉那个叛乱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江诀一脸正容地望过来,问道:“那依你看来,该如何是好?”   李然又啜了口茶,笑着看了他二人一眼,问道:“闵乐族最需要的是什么?”   殷尘摇着折扇,说道:“自然是衣食无忧了。”   “那还不好办,你给他们衣食无忧不就行了!”      江诀一听,脸色有些苦恼:“小然,朕不是大罗神仙,上哪儿变出这么多粮食布匹来?”   李然笑着睨他一眼,说道“要布还不容易?你让人多养点蚕,再多找几个会织布人不就行了?”   江诀按了按眉,说道:“桑蚕只能在东岳存活,我北烨和南琉的是养不活的。”   “为什么?蚕有这么难养吗?”      他这么一问,殷尘就为他解了惑:“北烨气候太过干燥,四季雨水较少,并不适合种植桑树。而没有桑叶为食物,又何来的蚕丝呢?”   殷尘说完,江诀补了一句:“同样的道理,正因为北烨常年缺水,所以粮食并不充足,南琉归顺我北烨之前,北烨每年都要从他国买进粮草方能过冬。”   李然点了点头,心想这儿的气候看来和美国中北部平原有点类似。      “只是缺水,并不是没水,是吧?”   江诀点了点头,李然继续说道:“既然是这样,那用‘滴灌’应该就可以解决了,这可是个公认比较实用的好办法。”   “滴灌是何意思?”      李然见那两人脸上都是迷茫之色,知道三言两语也讲不清楚,遂走到御案边,从案上随便抽了张白纸,然后在纸上画了个滴头的草图,江诀和殷尘拿过去一看,皆是眼前一亮。   殷尘指着那个草图,脸带欣喜地望着李然,问道:“若是能造出此物,便能节约用水了吗?”   李然摇了摇头,说道:“哪有这么容易?这不过是其中一部分而已,想要制造出一套完整的滴灌设备还需要管道和压力机,压力机你就别想了,毕竟你这儿连电都没有。”      “电是何物?”   这么新鲜的词汇,殷尘还是第一次听到,脸上全是好奇。   李然摇了摇头,暗忖这么个原始的地方,就算造出一台发电机也没用,更何况发电机哪是说造就造的。   “电是何物?管道和压力机又是何物?”      江诀接着殷尘的话,继续问道。      李然瞥了他二人一眼,解释说:“管道就是管子,要制造这个东西倒没什么难度,真要做的话还是做得出来的。至于压力机,不是我瞧不起你们两个,而是这个东西本身已经大大超出了你们的认知范围,就算我再怎么解释,你们也不会明白的。”   殷尘眉眼一凝,问道:“那个压力机究竟有何用处?非用不可吗?”   “按理说是这样,没有压力机,管道里面的水就喷不出来,也就起不到灌溉的目的。”   “原来这压力机便是能让水喷出去的东西,这个问题朕倒可以去请教一下邑人师傅,想来他会对这个很感兴趣。”      这么说着,他将李然刚才画的这幅图收入袖中,继而一脸是笑地望向对方,说道:“小然,你真是朕的福星!”   李然朝他讪讪一笑,暗忖我既然会这么帮你,自然是有目的的。      江诀啊江诀,我们的账可还没算呢!   李然笑得一脸诡异,江诀觉得浑身莫名一悚,侧脸去瞧他,李然脸上立马又恢复了他的招牌二分笑。   看着笑得一脸像狐狸似的李然,殷尘在一旁莫名打了个寒战,然后很“知情识趣”地朝江诀行了个礼,遁了!      李然见殿内只剩下他与江诀两个人,笑得越发明媚,他是这么说的:“关于那个养蚕的方法呢,我得回去好好研究一下,晚上再告诉你,你看行吗?”   江诀见李然说得一脸诚恳,心中一动,暗忖对方对他可真是好得很。      有了这样的想法,江诀简直是越想越开心,到后来眉眼和嘴角甚至都带了笑意,李然回望过去,笑着与他对视,二人俨然一副深情的样子。   事实上,若不是告诫自己死也要顶住,李然早已鸡皮疙瘩掉一地了。      “向会宁出兵的事,你都决定好了?”   他这么一问,江诀居然笑着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李然当然是不愿意的,那家伙可是个十成十的禽兽,但为了今晚的大计,不能忍也得忍着。   李然走过去,江诀拍了拍自己的腿,示意对方坐上去。      李然皮笑肉不笑的地朝他讪讪一笑,他当然是不可能坐上去的,江诀这个禽兽不要脸,他可还想为自己留几分脸面呢。      他在江诀身边那个空着的地方坐了下来,笑着望过去,继续问道:“齐悦那边,你准备怎么答复他?”   他这么问着,原想江诀会回答他,未曾想这位非常没有自觉性,一只手已经试探性地搂上了李然的腰,脸凑过去,笑得一脸暧昧:“之前的事被逸儿给打断了,现在继续可好?”      当然不好!   李然隔开对方靠得越来越近的脸,脸上还维持着他那招牌的二分笑,只不过脸上有些僵硬:“这种事,还是晚上比较有情趣吧?”   他这话一说,倒把江诀给说愣住了。      对方眼中隐隐都是疑惑,李然脸上的笑又多了两分变成了四分,江诀果然就被迷了心智,凑过来作势就要亲他的脸,李然只象征性地向后缩了缩,就被对方给搂了过去,江诀的脸压了过来,然后他的唇齿就被对方技巧性地撬开了。      江诀这一次吻得很温柔,先是轻轻地挑逗性十足地咬着对方的唇瓣轻吮,接着灵活得像蛇一样的舌头便探了进去,试探性地碰了碰李然的舌头,然后开始挑逗性十足地吞吐起来,那感觉非常亲昵,依稀有一种正在交欢的亲密感。      这一吻到后来就慢慢变了质,江诀的手已经伸进了李然的衣摆里,在他的腰臀上轻轻揉捏。李然胸口处的扣子被解开了,对方正埋首在他颈窝里,亲着他敏感之极的颈侧,那个硬邦邦的东西正顶在他腰上。      *** *** ***      丁顺在闯进去的那一刻,真恨不得自己掐死自己。   他是什么都看见了,不该看的和该看的反正全都看见了。   他想撒腿就跑,装作什么也没有瞧见,李然已经猛得一推,将当今天子给推开了,丁顺在那个一瞬间立马扑倒在地上装死。      御座上是一片窸窸窣窣穿衣的声音,丁顺脸上已经慢慢沁了汗,他觉得自己今天出门的时候一定是忘了拜地藏菩萨。   他几乎是用趴的跪在地上,眼角的视线里,一双镶金紫靴打眼前经过,一阵轻巧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然后殿内便静得没了任何声音。      江诀坐在御案上,一言不发地望着底下跪着的那个家伙,一张脸沉得几乎没有任何情绪。   “有什么事,还不快说。”   江诀的声音根本听不出喜怒,丁顺脸上冷汗直冒,他连动都不敢动,小心翼翼地说道:“禀陛下,曲烈在殿外求见。”   他这么一说,江诀就想起了今日宣了曲烈来商讨出兵会宁的事,遂朝底下趴着的丁顺摆了摆手,示意他去外面将人宣进来。      丁顺在那个一刹那几乎是用弹的从地上一跃而起,然后再小心不过地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江诀望着他那副谨慎的样子就有些想笑。   然后,他在那个内侍即将跨出殿门的那一刻,喊了声“丁顺”,丁顺整个人被吓得一跳,只见他讪笑着回过头来,一脸谄媚地问:“陛下有何时要吩咐奴才的?”      未曾想江诀居然沉默着盯了他瞧了片刻,测隐隐说道:“没有第二次了,知道吗?”      丁顺这个比泥鳅还滑的家伙哪里听不出当今天子话中的深意,一溜儿地点了点头,江诀摆手示意他出去,丁顺大气也不敢出,那样子比什么时候都看着乖顺。      江诀将手中的奏折处理完后已近傍晚,继而想起和李然有约,便带着王贵去了凤宫。   王贵一路上几乎是用小跑的跟着江诀,可见当今天子心中急切,确实不是一般二般。   江诀一边走着,一边问王贵:“你说小然他都喜欢什么?”      王贵不愧为内侍总管,平时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江诀这么一问,他立马就开始在脑中搜索起李然的喜好来了。   王贵想了小片刻,他是这么回答的:“奴才以为,殿下对日常生活并无考究,真谈得上比较中意的,奴才认为笸萝叶是其一。”      未曾想江诀摇了摇头,脸上的神色有些奇怪。   “除了这个呢?”   王贵抹了抹脸上的冷汗,有些后怕,暗忖自己提什么不好,怎么偏偏提这个东西?   那一位如果看到当今天子送他笸萝叶,说不定又要闹翻了。   “陛下,殿下似乎对云龙丝也极有好感。”      江诀脸色稍霁,赞同地点了点头,王贵又说了两样东西,一个就是瓷器,另一个就是北烨特有的蛇果。(王贵搞错了,李然真正喜欢的是金子!)   所以当江诀来到凤宫的时候,后面还跟着一大堆的东西,自然就是李然最喜欢的那些了。      看着江诀一脸讨好地将那些东西一个个献宝似地拿出来,李然几乎有些嗤之以鼻。   然而为了晚上的大计,他自然还得忍着。      只可惜,他终究还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从而直接导致了二皇子江鑫的出生。 新春愉快   李然清醒过来时,动了动四肢,竟发现完全动弹不得。   他在心里暗自骂了声衰,眼珠转了转,发现自己明显不在留国皇宫之中。   那么,他现在究竟在哪里?      四周沉香缭绕,不是凝神香的味道,而是胭脂水粉的女人香,隐隐撩拨人心,催人□。   帐顶是一幅美人春睡图,体态倒不失优美,但似乎太过露骨了些。   床帐和帷幔皆是蕾丝花边所制,怎么看都应该是女人的闺房才是。      正在此时,镂空雕花对开大门应声而开,接着便是一阵轻巧的脚步声,直至视线中出现了一双粉色绣银线的缎面单鞋,继而就见一妙龄女子探身过来,娇笑着说道:“夫人可终于醒了!”      李然在听到那夫人二字时,差点没有一口气背过去。   为什么他每一次醒过来,听到的第一声称呼都这么惊悚?   只可惜,他现在有话也说不出,只能干瞪眼。   继而又从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步伐沉稳从容,应该是个男人。   人未到,声先至。      “醒了?”   话虽然是用问的,语气却毫无疑虑。   那妙龄女子见了来人,一脸乖顺地朝他福了福,问候了一声老爷。   李然心中一硌噔,暗忖这哪里是一般的老爷,根本就是大爷啊!   问题是,他不好好地呆在留国皇宫里,怎么就落到这位爷手里了?   天要亡我!      “朕还以为易了容就能骗过你,想不到还是被你识破了。璃然啊璃然,你倒确实……”   确实有几分能耐,也有些眼力劲。      最后这句话他是贴着李然的耳根说的,看起来倒像是在调情,偏巧他那脸上还是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      李然一脸戒备地盯着对方,暗忖姓苏的对他可谓恨之入骨,偏偏还要装出一副伪善的模样,如何不让他生疑?      他紧紧抿着嘴,一脸木然地盯着对方,二人视线相接,隐隐都是对峙和试探,就看谁先败下阵来。   苏沫盯着他笑了,先是微笑,继而笑响,几乎另百花失色,另人心旷神怡。      当然,在李然看来,却是一派的莫名其妙,不知所谓。      “可是想说些什么,夫人?”   夫人二字被对方玩味一般念出来,李然几欲吐血。   他倒没料到,这位樊城一枝花,竟然有如此恶心的癖好。      或许是见他表情太过纠结,又或者苏桃花终于大发善心,只见他朝身后那个丫头使了个眼色,那丫头立马领命出去,片刻后端了碗汤药进来。   苏桃花极为体贴地托着他的后脑勺给他灌了下去,李然只觉得喉头一凉,继而轻咳一声,微哑着嗓子,问道:“想不到你这么能耐,竟能把我从北烨四十万大军的眼皮底下偷出来?”      苏沫听了,笑着反驳道:“朕这不叫偷。”   “叫抢……”      李然几乎被他说得一窒,暗忖姓苏的真是好不要脸,连这种没皮没脸的话都说得如此坦荡。   “是什么不重要,问题是,你这是准备干什么?”   “不干什么,只是想让你去西平做客而已,无须大惊小怪……”      李然暗自骂了声操,恨得几乎有些牙痒。   这家伙摆明了是在挟持他,偏偏还要装出一副热情好客的样子!   他娘的!      苏沫将他的暗恨看在眼里,放低身子压过去,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幽幽说道:“怎么?不想随朕去西平吗?”      李然见对方脸上虽然在笑,眼底却全无一丝笑意,心中一怔。   要比心机,苏沫此人比江诀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但瞧他如今能在四十万北烨军镇守的河阳城内来去自如,可见他在此地的势力确实不容小觑。      李然将前前后后想了一通,暗忖还是不要在嘴皮子上得罪此人的好。      所以,他再次摆出那招牌的二分笑,一脸假笑地说道:“既然苏兄你如此有诚意,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正好,我在这儿也呆厌了,可以换个环境。”   “换个环境?这词倒是新鲜。”   苏沫一手把玩着他的长发,一脸的高深莫测。      李然心中一惊,生怕被对方瞧出什么蛛丝马迹,只一味直愣愣地装傻,苏沫似乎也没有追究的意思,脸色一敛,转而望向那个妙龄女子,吩咐道:“你先出去。”      那妙龄女子见他发话,哪敢不从,一脸恭敬地福了福,继而便出去了,临出门时,还甚为体贴地替他二人将那扇镂空雕花对开大门给关上了。      室内只剩下他二人,李然手脚无法动弹,苏沫坐在床沿,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二人谁也不先开口。      然后就见苏沫伸出手去,慢慢附上了李然的领口,继而缓缓地将他身上的扣子解了开来。      “听说你是凤凰身,朕还只是在山野杂记中看过,没想到有朝一日能亲眼目睹。”   他一边说,已经将对方胸前的衣服剥了开去,当那个洇红的凤凰纹出现在他视野之中时,苏沫几乎倒抽一口凉气。   司君身上那个印纹他也见过,可是跟眼前这个一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果然仿得再如何相像,都仿不来那股子灵动逼人的神韵。      苏沫以拇指轻轻抚摸着那个印纹,眼中有赞叹也有深思,李然将他眉宇间的神色看在眼里,心中警钟大起。   被对方如放在砧板上似地又看又摸,他自然恶心地想吐,可他现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该怎么样才能逃出去呢?      “这儿既然叫倚红楼,你与朕何不共度良宵呢?”   苏沫压低了头凑过去,望着李然的眼中全是欲望的波纹。   李然不怒反笑,笑得一脸别有深意。      苏沫倒没有被对方突如其来的笑给唬住,反而觉得李然是在虚张声势。   “怎么?朕刚才所说的,有如此好笑吗?”      李然撇了撇嘴,一脸无所谓地说道:“那倒也不是,只是想起几个月之前的事,一下子有点适应不了。”      苏沫见对方一脸失笑的神色,甚至连基本的叫骂都没有,顿时就没了兴致。      他想起在北烨京郊别院初见此人时的情景,又想起在金满楼中,那人笑着打趣他该改名叫樊城一棵葱的神色,眼中渐渐就晕了笑。      “如今人人都怕朕,你却全然不将朕放在眼里,你啊……”      如此感慨率性的苏沫,李然倒还是头一次见到,是以一时间还有些怔愣,苏沫在他怔愣的片刻里,已近恢复了往日的散漫不羁,笑得一脸桃花盛开的模样,说道:“来,让朕来为你穿衣打扮。”      苏沫一边说,并不给对方拒绝的机会,将李然一把捞了起来,沉声喊了声翠铃,继而就见那位妙龄女子躬身走了进来,手中托着一件月白丝绒的长裙,胸口缀珠片,用的是上好的留国五彩琉璃珠,呈烟紫色,看起来既华贵又典雅。      翠铃将那长裙递到苏沫眼前,抖开来让他鉴赏一番,苏沫瞧了片刻,点了点头,似乎颇有些勉为其难。      继而就见苏沫接过那条丝质长裙,在翠铃的相助下,给李然换了上去。      李然如今手脚无法动弹,自然只能任对方搓圆捏扁,苏沫倒是一副心无旁骛的样子,只在偶尔撩起他及腰长发时,有意无意地碰他一下。   可想而知,李然是如何憋屈?      苏沫将里衣和那件长裙替他换上,斜着身子打量对方片刻,给翠铃使了个眼色,翠铃到底机灵,不用对方明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即将几案上的胭脂水粉拿了过来。      李然在看到那一盒盒胭脂时,脸色一青,额上青筋就开始突突跳了。      “你这是要做什么?”      这一句问得几乎有些咬牙切齿,苏沫脸上露出一抹深笑,凑近他耳边轻声说道:“自然是替夫人更衣妆扮了。”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这几个字是咬牙切齿般蹦出来的,苏沫只微微挑了挑眉,桃花泛滥的脸上一派的春光烂漫。他一手拿着眉笔,不时画一画,再看一看,倒有些乐在其中的感觉。      李然脸上早已木了,翠铃在一旁站着,见他脸色僵硬,掩嘴偷笑。      苏沫一番折腾,半日后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翠铃拿了个铜镜过来,李然根本不愿细看,只匆匆一瞥,但也足够他被震得崴了脖子。      苏沫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伸出一手撩了撩他的如缎长发,绕在指尖,幽幽低声说道:“替人描眉,朕可是头一回做,倒也别有一番情趣……”      李然心中一寒,他倒不知道苏青葱还有如此嗜好?      正在此时,有人在门外喊了声苏大哥,声音硬朗清冷,听着应该是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      苏沫眼底一动,放开揽着李然的手,抹一抹水蓝的锦袖,一扫衣摆,径自走了出去。      李然见苏青葱离开了,而翠铃这个丫头却睁着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他,一脸不动声色地低眸想了片刻,幽幽说道:“翠铃是吗?你们西平有鹅吗?”   “鹅?”      那名叫翠铃的妙龄少女摇了摇头,李然心中一笑,继续说道:“那你能不能帮我找些粗点的鹅毛来?”   翠铃脸上一疑,问道:“夫人要鹅毛有何用?”      李然知道对方机警得很,脸上尽量装出若无其事的表情,淡淡说道:“你先给我拿来,很快你就会明白了。”   翠铃一脸犹犹豫豫地躬身出去了,半晌后,苏沫维持着一贯的桃花脸走了进来,先是眯着眼盯着李然瞧了片刻,无喜无怒地问道:“你要鹅毛做什么?”      李然撇了撇嘴,神色间也没有隐瞒的意思:“想做个羽毛球玩玩,从前在南琉的时候倒时常和自己切磋。”   “羽毛球?”   苏沫眉眼微微一皱,眉目如画的脸色隐隐就平添了几分威慑。      “这东西是我南琉皇宫的玩物,你不知道也很正常。”   他一边说,一边草草地跟对方描述了一番。   苏沫见他神色坦然,兼之还如此合作,眼底那一抹疑色渐渐淡去,神色间再次恢复往日的惑然之色,笑着说道:“既然你喜欢,我便让人送来,只是朕有言在先,你若想玩什么花招,可没这么容易得逞。”      “我现在连手脚都不能动,还能做什么?”   他一边说,作势摊了摊手脚,苏沫见他这反应颇为有趣,笑着凑过去,轻声说道:“最好如此,否则……”   否则,自然是要大刑伺候,那可就没有如今这么舒坦了。      李然哪里看不出他眼底的阴霾和狠决?   现在的苏沫,已和当日他在北烨京郊别院时所见到的大不相同,举手投足间的气势根本非从前可以比拟。   权利,果然非同小可。      能让弱者变强,让强者便得盛气凌人。      *** *** ***      江诀的下颚紧紧抿着,脸上是风雨将至的狂怒,在他脚下跪着一人,正是奄奄一息的司君。   “说!何人派你来的!他现在在何处!”      司君紧咬着牙关,嘴角是一抹殷血,他倔强地低着头,一副坚决不愿合作的模样。      江诀几乎恨得有些咬牙切齿,他沉声一喊,继而就从暗处隐出两名影卫,在他的眼神示意下,将司君绑在了椅凳上。   他走过去,一手扣着对方的下巴,阴冷冷问道:“看来,你依旧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此话一说,他手势一摆,那两名隐卫走上前来,只见其中一人从腰间掏出五根三寸长钉,头上有倒刺,五指一夹,直直朝那司君五个指尖插去。   继而从室内传来一阵痛到骨髓中的恸喊,片刻后,一隐卫上来回报:“主公,他昏过去了。”      江诀脸上阴霾密布,四十万北烨军严防死守下,竟然还能在留国皇帝寝宫中将李然给弄丢,这怎能不让他心慌?      他在看到司君的那一刻,几乎一眼就看出了异样。      一来,他这人向来眼厉。   二来,他与李然亲密之极,对方再如何伪装,但眼中的神采却极难模仿。      李然那样的拗脾气,眼底怎会有如此弱势的波纹?      江诀抿着嘴,五指几乎握得咯咯直响。   罗风已经带着一千隐卫出去找人了,北烨军也早已将河阳守得如铁桶一般。   而他的额上,却是一派青筋战栗之态。      无论是谁,他自然要让对方百倍千倍地偿还!    作者有话要说:娃们,好好享受,多吃多睡多玩。。。。。。。 瞒天过海   留国的倚红楼,那是出了名的销魂窝,如此藏污纳垢之地,倒亏得苏沫将其选为藏身之地。      翠铃将鹅毛送来的时候,李然只淡淡应了一句,似乎也不是特别上心。      隔日,李然已经能够稍稍活动手脚了。   所以翠铃每次进来的时候,都见他在屋内专心致志地弄那个所谓稀奇之极的东西。      此物看起来确实奇特,底托是用牛皮缝的,里面包了绒毛,粗杆的鹅毛围着底座插了一圈,还有些剩下的边角料,顶端因为泼了墨,用不了,所以被搁在一旁。   翠铃见到了,自然替他收拾了去,当作边角料给扔了。      晚上,苏沫回到房中,见到李然手中那个所谓的羽毛球时,倒有些哭笑不得。      “这东西有何好玩?”   苏沫将那羽毛球拿在手中掂了掂,又扔回给李然,脸上笑容不减。      一看,便知道此人现下心情极佳。      “怎么?想到出城的办法了。”   李然双手环胸坐在锦凳上,一脸的施施然。      苏沫脸上微愕,桃花眼一眯,遮住了眼底的锋芒。   他走过去,一手扣着对方的下巴,凑近了轻声说道:“听你这话的意思,似乎并不大高兴呢?”      他这么一问,李然只撇了撇嘴,淡淡说了句哪里,算是表达了喜恶。      苏沫见对方一脸的讪然,似乎并不介意,恻隐隐道:“最好如此……”   “当然,朕相信你是个聪明人,所以也自然知道,如何做对自己最有利。”   “明白了?”   “你已经说得够直白了。”   “明白就好!”      “问题是,我失踪这么久,江诀肯定早知道了,也必定会下令加紧城防。我就不明白,你准备怎么把我这个大活人给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出去?”      “呵呵,你倒真是有趣,竟敢对你那位皇帝陛下直呼其名?”   苏沫咋嘴轻叹,剑眉微扬,望着李然的眼中全是兴味。      “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而已,难道你会因为我叫你苏沫,就杀了我?”   “如果为人帝王连这点小事都要斤斤计较,可见其心胸也不过如此。”   “这样,还谈什么霸业?”   苏沫被他说得微微一愣,片刻后又恢复了他那标准的桃花笑容,一脸的别有深意。      “看不出来,你训人的道理还知道得不少……”   对方一脸的打趣,李然只撇了撇嘴。      苏沫见他神色淡淡,眉宇间隐隐蕴着一股冷傲之色,怎么看怎么像那一汪碧波中的一点红莲,纯粹中自有几分妖冶,竟然有些撩人。      他缓缓俯下身去,将对方仍然有些不大灵便的双手按在身后,幽幽说道:“人都说南琉璃然有倾国倾城之姿,朕从前还不觉得,如今倒有些信了,只这一双眼睛,天下又有几人能够抵抗?”   “不知那北烨江诀,是如何舍得让你来前线的?”   “更何况还有一人,他可是对你心心念念,连朕的招降都不放在眼里……”   “更绝妙的是,竟然还是个凤凰身……”      苏沫一边说,五指已经大动,慢慢地沿着对方里衣的纹路一颗颗解着扣子。   他一边解,一边探身到李然耳边,轻声说道:“今夜,我们且好好温存一番,朕如今膝下无子,你若替朕生个皇子,朕便封你做西平皇后,如何?”      对方神色间一派的语笑嫣然之姿,盯着李然的双眸犹如盯着青蛙的蛇,专注而充满侵略。   “当初我还以为你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如今看来……”   如今看来,恐怕与强盗土匪根本无二,再不值得相交。      “深交的朋友?呵呵,那倒不必!待会儿,你与朕自然可以变得再深交不过了……”      苏沫一边说,一边轻轻舔着李然的耳廓。   李然脸上一木,他是早知道苏沫此人狡诈之极,可也没想到对方会如此没皮没脸。      “我还以为你恨不得杀我后快!”   “杀你?”   苏沫摇了摇头,嗤声一笑,神色间隐隐都是失语。      “朕以为,比起杀了你,留你在身边,自然要划算得多。”   苏沫一边说,一手已经伸进了李然里衣中,轻揉慢捏,手法纯熟,隐隐都是挑逗和撩拨。      “留我在身边,那也得看你留不留得住了。”   李然语气平平,神色间全是笃定。   苏沫一指抚摩着他的眉眼嘴角,眼中带笑,嘴角眉梢微微挑着,脸上全是笑意。      “哦?你就这么笃定,朕留不住你?”   李然淡笑着摇了摇头,淡淡说道:“苏沫,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苏沫手上动作一顿,一脸了然地笑着望过去,说道:“打赌?你这是想拖延时间吗?”      李然暗自恨得咬牙,他那鹅毛笔算是散出去了,却不知道江诀何时能够发现?      苏沫将自己的上衣除去,翻身上来。   此刻,李然身上只剩下最后一件蚕丝里衣,轻薄透明,覆在修长精致的身上,若隐若现间,隐隐都在撩人心神。      苏沫双眸一紧,他早年于十一国都有生意买卖,可谓是看尽天下美人。   但纵然如此,如此绝色躺于身下,依旧让他心头一跳。      难怪连那北烨江诀,都被此人迷得神魂颠倒。      他俯下头去,一手捏上对方的下巴,笑得一脸轻佻:“朕今日终于明白,何以会有美人祸国的说法了……”      他一面轻声软语,一面沿着李然的脸颊缓缓亲吻,先是眉眼,继而就到了嘴角,李然被他压在床上,双手软弱无力,差点恨得骂街。      对方沿着他的嘴角吮了一阵,继而捏着他的下巴,伸舌进去纠缠,一番缠绕后,苏沫渐渐失了控制,呼吸一急,另一只空着的手也没有停下,三两下便将李然的衣裤剥了个一干二净。   继而就见他伸下手去,一手强势地伸进对方两腿间,将李然的双腿分开来,整个身子压上去,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放心,朕今晚定然会好好疼你……”      “如果你真要硬来,我早晚会要你以命来抵偿!”   这几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般说出来的,苏沫闷笑着亲了亲他的唇舌,说道:“恐怕过了今晚,你就舍不得了……”      如此情 色之语,李然哪里不明白,但见他额上青筋跳得突突直响,便知道他此刻正在忍受着莫大的耻辱。   苏沫将他的欲 望握在手里,搓揉套 弄,极尽挑逗,李然僵着身子苦苦隐忍,今日人为刀俎,他为鱼肉,自然不能殊死一搏。      他从前敢与江诀处处争锋相对,多少也是仗着自己的身份,如今作为苏沫的仇人,他又怎能拿对待江诀的态度来对待苏沫?      苏沫见他并不寻死觅活,只一味咬牙忍耐,闷声一笑,一手捉着他的腰眼,一手抬着他的臀,作势要将自己挺进去。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翠铃在门外禀报:“主公,巡夜的人来了。”   这是他们如今的暗号,意即北烨搜查的人来了。      苏沫脸上一僵,犹豫片刻,一手拉过身旁的锦被将他罩上,满脸失望地将浑身赤 裸的李然裹上,沉声说了句“进来”。      翠铃低着头进去,屋内的情景,她只需瞥一眼便知晓了大概,所以她连余光都没敢乱瞥,只恭恭敬敬地跟苏沫禀报了外面的情况。      苏沫与她低声商量一番,继而便让她出去了,片刻后端了个药碗进来,恭恭敬敬地递给苏沫,苏沫将李然扶起来,将那碗汤药强行灌入他口中,李然只觉得眼前一黑,随即便再也不省人事。      *** *** ***      李然再次醒过来时,眼前一片漆黑,也不知道窝在什么地方,只觉得全身的骨骼和肌肉都在叫嚣着疼痛。   他想要伸展四肢,可惜全身酸痛,根本无法动弹。      依稀觉得身子在上下颠簸,有些像在马车里,又有些像在轿中。   此时此刻,翠铃正坐于轿中,城门口的一队北烨军正在对出城的百姓一一盘查。      一行人到了城门口,守城将士做了个停的手势,继而就见那一轿一车停了下来。      一中年将士走上前来,径自掀开轿帘,见到一富家女子,身着缟衣,见了他,一脸受惊地抬起头来,问道:“军爷可是有事?”      “近日出城的所有物件皆要搜查,还请夫人体谅。”   这将士一边说,一边拿眼去瞥那口薄皮棺材,那棺材是用杉木做的,看起来并不如何华贵,却隐隐有些不妙。      那女子一听,脸色一僵,凄声说道:“奴家的夫君过世了,须出城去行丧葬,万望军爷行个方便。”   “可是本将有军令在身,也是不得不从。”      那中年将领犹豫片刻,以眼神示意手下的两员副将过去检查棺木。   那两人领了吩咐,立马走过去,将那薄皮棺材板掀开来一看,果然在棺中见到了一中年男子的死尸。      他二人犹不死心,围着那薄皮棺材绕了一圈,继而抽出腰中长剑,在棺材底板上敲了一阵,只听见咚咚几声实响,二人朝那中年将领摇了摇头,以示一切如常。      中年将领双眉一凝,望着那妙龄女子又打量了片刻,继而摆了摆手,示意守城的士兵放行。      如此,这一轿一车便顺着出城大道踽踽而行,渐行渐远,片刻后便消失在了众人视线之中。      离城后又行了十里地,眼见着离得河阳远了,只听人群中有人沉声假咳一声,翠铃立马从轿中走了出来,朝那人躬身行了一礼,低声问道:“主公,接着该如何是好?”      苏沫瞥了眼那口薄皮棺材,沉声说道:“将人埋了!既然是做戏,自然要做足,省得留下后患!”      几个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领了吩咐,立马去办,在附近挖了个土坑,草草将人带棺一起埋了。      一行人弃轿骑马,苏沫一马当先,怀中搂着一个不省人事之人,正是方才被藏在翠铃身下那个木箱中的李然。      彼时因为有她这个大活人挡着,上面还盖了方布,兼又有缟衣做掩护,所以没被查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的然娃。。。。。。。。。 相见在即   一队人马在官道上疾驰,当前一人,正是带着李然的苏沫。      马踏过处,尘土飞扬。   尘烟阵阵,迷人视野。      只半日的功夫,众人便到了三星镇。   一行十余人在镇里一户农家住下,那户男丁是个老翁,年逾古稀,眸中透着精明之光,是少有的矍铄。      夫妻二人见到苏沫,皆是一脸的诚惶诚恐,明面上尊对方一声主公,暗地里早已行了君臣大礼,显然就是苏沫按在留国的暗探了。      李然醒过来时,天已大黑。   苏沫躺在他身旁,似乎睡得挺熟。      李然眼尾一扫,猛地一惊,正欲挣动,苏沫已经测隐隐地开了口的:“终于醒了?”   “现在在哪儿?”   “三星镇。”      李然心头一跳,暗忖莫非江诀没有查到他留下的讯号?   “可是在想,你明明已经留下讯号,为何没人找来?”      夜色本就黑暗,苏沫的声音又阴沉之极,李然浑身一冷。      显而易见,他的那点小把戏,对方似乎早识穿了。      不仅识穿了,而且姓苏的很可能顺势摆了他一道,在北烨如此严密的城防下,他依旧能够如入无人之境,想进便进,想出便出,好不随意。      “朕不过是稍稍使计,便将北烨江诀搞得狼狈不堪,可见他也不过如此。”   李然只瞥了他一眼,冷冷说道:“你既然这么厉害,怎么会被他逼回西平去?”      苏沫脸上一僵,冷笑着说道:“哦?朕不过是说了他几句,便让你如此恼火了?”   “你以为凭那些个鹅毛做的玩意,便想从朕手中逃脱了?璃然啊璃然,你怎会如此天真?朕若想困住一个人,谅谁也逃不脱……”   “更何况,朕早警告过你,别跟朕玩花招,否则就再没有如今这种好日子过了。”      他说完,拍了拍手,门吱呀一声响了,应声隐出一名浑身黑衣的青年。      青年见了苏沫,恭敬地行了一礼,继而从怀中掏出一枚药丸,呈给苏沫。   苏沫接过来,两指捏上李然的下颚,冷声说道:“朕原本不欲如此,奈何你这般不安分,逼得朕只能出此下策。”      深冬天寒,冻人心肺,这一字字冷洌之极,简直如十二月霜冻,寒意几近刺骨。   “来,将这药服下。只要你一直跟在朕身边,便不会出任何差错。”   言下之意,一旦离开他,定然要出差错了。      李然只稍稍挣了挣,便被对方捏着喉咙灌了进去。   药的味道很熟悉,是他从前曾经卖过的东西——白粉!      完了!这是他当时唯一的想法!   沾上这东西,十有八九都不会有好下场,药瘾一犯,根本不用苏沫强迫,他就会像闻到鱼腥的猫一样,自动凑过去。   再坚强的人,也不能幸免!      苏沫借着月色,见对方一脸的绝望,呵呵笑着说道:“无须忧心,你且好好呆在朕身边,朕早晚会给你解药的。”      “解药?”   李然沉默片刻,压下心头波涛翻滚的情绪,冷声哧笑。      苏沫捏着他下颚的两指一紧,语带兴味地问道:“怎么?你不信?”   “信不信还有区别吗?你既然给我服了这种药,那就麻烦你别再给我灌乱七八糟的东西了,药吃多了伤身……”      夜色里,苏沫脸上一愣,继而失笑般摇了摇头,叹道:“你啊,朕真是败给你了……”   他一面说,一面摇头,望着李然的眼中情绪多变,纷繁复杂。      这一夜,二人相安无事地过了。      翌日,众人直至天亮才开始赶路,皆装扮成药商的模样,倒也走得一路通顺。   日间,苏沫又给李然喂了几次药,说是免于他受药性发作之苦,李然知道他说得不错,只冷冷撇了撇嘴,并不多言。      这晚到了通州都城安庆,距离西平边关盘龙踞只剩下两日的路程。      苏沫领着一干人住进了明月居,选了间上房,众人用了晚膳,他二人便率先歇下了。   如此招摇,可见此地多半已在他的势力范围之内。      事实上,江诀的大军也只进驻了河阳以南的三郡。   如今,河阳局势未明,通州显然已处在苏沫的掌控之下,纵使江诀此刻已然知晓他的去处,也不好轻举妄动。   毕竟,大军压进也不是三言两语的简单事,还需从长计议。      只可惜,李然这边是万万等不及的。      这两日,李然的手脚已经恢复了些气力。   二人躺在床上,苏沫依旧如往常一般,将他剥光了搂在怀里,兀自睡觉,倒也安分。      李然并不是不想逃,可一来对方警觉非常,他若贸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更不会有好果子吃。   更何况,苏沫此人向来阴狠多疑,今天能灌他白粉,保不定哪天就能喂他致命剧毒。      只不过照现在的情况看来,这毒瘾铁定是染上了,往后该如何,他却完全没底。   而眼下,也是糟糕之极。      如此睡到三更,外间传来一阵打斗之声。   李然猛地一惊,苏沫一章击在他后脑,原本想要将他击昏,孰料李然早看穿他的意图,脖子一缩,一拽外衣,一个翻滚,滚下床去。      苏沫暗暗一惊,他倒没想到对方如此腿软脚软还能反抗到这个地步。      他这回是真的怒了,脸上却笑得越发明媚,只是那笑意并没有到达眼底。      “如此,你居然还想要逃?!”   这话是一字一句蹦出来的,隐隐都是咬牙切齿的恼恨,眼中波涛暗涌,晦暗一片,眼神如刀,眸光凌厉,直直射向背对着门的李然。      他一面说,一面朝门口走去。   每一步皆缓慢之极,却如踏在铁板上,似有铮铮之声,在耳边回响。      李然一脸戒备地往后退去,全身每一块肌肉和骨骼都紧绷着,像一只全神戒备的幼兽。      “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如今谁占优势,朕劝你还是早些放弃吧。”   李然不点头也不摇头,只定定地望着对方,伺机而动。      苏沫一步步逼近,他是一名再好不过的猎人,而背对着门的那个人,正是他的猎物。      正当此时,四扇双排大门砰地一声巨响,应声而开。   门外站着一全身黑衣之人,手拿一把巫铁剑,鲜血顺着铁剑的纹路直往下滴。      此人不是江云,还能是谁?      江云一把铁剑在手,气势之盛,真可谓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李然看到江云,眼中一亮。   江云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剑尖微微抬起,直直指向李然身后的苏沫,苏沫手一挥,他那几个贴身侍卫便冲了上去。      江云握着剑的手一动,眼神却依旧直直望着苏沫,凌厉如刀锋一般。   苏沫那几个守卫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尤其是一中年男子,鼻下留着八字小须,看起来像是个儒生雅士,手上剑招一起,却是招招致命。      江云以一抵五,却还能打个平手,可见功力之深,不愧有北烨第一暗卫之称。      苏沫虽是初次见到此人,但只瞧对方握剑的手势,便知道此人不是一般二般的角色,如今再一看,心中已是微骇,立马打了暗号,又有十几个护卫从门外聚了过来。      江云一看这阵势,知道硬拼不是上策,一个箭步过去,一手扯过李然,眼角一瞥,电光火石间,几个挪步过去,带着李然破窗而出。   于此同时,江云一手攀上窗外三尺开外的一条粗绳,铁剑一抖,那根绳索便带着他二人翩然而去。      苏沫负手站于窗边,望着那消失在视野中的二人,冷声吩咐:“下令封锁通州四城门,他二人定然跑不远!”      他的下颚紧紧抿着,一向明媚如桃花的脸上早已没了往日的轻佻神色,隐隐都是肃然和冷漠。      纵使逃了,也会回来的。      此时的苏沫,如此坚信着。      *** *** ***      李然在江云的护卫下逃离了苏沫的追杀,此时天将大白,李然只着一件外衣在身,江云初时见了还甚为尴尬,如今却完全顾不得了。      只因通州如今皆在姓苏的势力范围之内,他二人一举一动,稍有差池,都会招来杀身或被擒之祸。      纵使江云武功再高,也只是一人而已。   更何况,热气球再好,白天不可用,还须御风而行,且至多飞行一炷香的功夫,黑炭也终有用完的一刻。      他二人最终决定,弃热气球而行官道。   此时的苏沫,一面下令护卫军追杀他二人,一面应付着北烨军的攻势。      西平到底不是留国,占着通州,守得几乎滴水不漏。   北烨军连日来不断进攻,也只攻下通州的一小片。      这日,江云和李然观察良久后,易容成一对老夫妇,来到安庆西城门口。      这几日,因为战事吃紧,城防一日紧过一日,江云甚至将他那把巫铁剑都埋了,以备他日回来后再取。   他二人扮作老夫妇,推着辆板车,上面堆满了夜粪,说是要推出城去倾倒。   守门的几个将士皆捂着鼻子,一脸的不耐地摆了摆手,李然和江云心中一喜,正欲推车离开,冷不防身后有一女子沉声喝道:“慢着!”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苏沫的近侍翠铃。   李然心头一跳,翠铃不但见过他,而且精明之极,如果被她瞧出什么异样,他二人今日铁定小命不保。      “不是跟你们说了,不得放人出城!”   “这两人是负责倒夜香的,每日来回,姑娘且放心吧,不会出事的。”      翠铃皱眉盯着那二人的背影瞧了片刻,脸上有些犹疑。   她正欲走过去,但见那老妇人操起手边的长木勺子,转身低下头去,躬身哑声说道:“姑娘,这夜香是隔不得夜的,否则便不是这么臭了……”      她一边说,一边挥舞着手中的长勺。   翠铃连连往后退了几步,衣袖一摆,一脸嫌恶地说道:“快走!走!”      李然心中暗自一喜,再不做耽搁,朝江云使了个眼色,立马推着车出城去了。      二人出了城,便照着之前的计划,往北烨大营赶去。      相聚有时   西平严防死守,北烨军缓缓向北挺进,很快便拿下了通州以南的一部分境地。   江诀收到江云的线报时,多日来沉着的脸上终于有了些微的松动。   对外,李然失踪的消息一直封锁着;对内,连厉子辛等一干高级将领都不知情,只以为他们的统帅是护送太子江逸赶往临关去了。   当日紧急封城,也只说有西平刺客混入,并未提及李然失踪一事。   江诀在决定封锁消息那一刻,内心几近波涛翻滚,复杂难以言表。   江逸被他送走的时候,先是哭着找寻李然,眼看见不到人,继而大哭。   江诀走过去,一脸肃然地看着他,问道:“逸儿,父皇教你的可还记得?”   江逸一听,抽噎着抬着头,一脸凄然地望着江诀,奶声奶气地说道:“父皇说,儿臣日后是要做大事的,遇事应处而不惊。”   江诀满意地点了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唯一的儿子,说道:“记得不错!只不过,这话不仅要听在耳边,还须记在心里,更要时刻耳提面命。更何况,你是父皇与母后的希望,明白吗?”   江逸点了点头,他的父皇不仅在教他做人的道理,也在教他为人君王该有的魄力和心智。   “儿臣明白了。”   江诀淡笑着将他抱上马去,说道:“明白就好。”   “可是父皇,儿臣何时能见到爸爸?”   他到底还只是个孩子,临别之时见不到至亲之人,心中多少有些忐忑。   江诀心中一叹,暗忖到底是骨肉亲情,终难割舍。   “快了……”   江诀低声轻叹,罗风带着江逸绝尘而去。   彼时,李然还不知所踪。   *** *** ***   李然与江云这一路多番乔装,躲避苏沫的追兵,终于在三日后赶到了通州以南北烨的势力范围。   江诀在帐门口见到一脸风霜的李然时,几乎有些慌惑。   他三步并做两步赶过去,将对方搂进怀里,李然伸出一手回搂着他,二人谁也不多言语,一切皆在不言中。   江云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奈何被李然一瞪,立马住了嘴,双眉却紧紧皱着,并不见欣慰。   帐外,战事照旧。   帐内,李然正在沐浴,竟然是江诀亲自拿着湿巾在替他擦洗。   “逸儿呢?”   李然闭目靠在木桶边缘,问道。   “朕已遣罗风将其送往临关,西平如此搅局,战事一起,他跟着我们也不安生。”   李然点了点头,江诀握着他的手,俯下身去,将头埋进他颈侧,轻声耳语道:“我还以为……”   李然听他语气有异,微微睁开眼来,对上一双波涛暗涌的深情双眸,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抚了抚他的发,低声说道:“我没事……”   二人视线一缠上,再难分开,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真正恍如隔世。   江诀缓缓探身过去,李然抬头来勾他,江诀再难自制,伸舌进去,唇舌先是轻轻碰触,继而深吻,诉不尽都是相思情。   一吻过后,李然靠在木桶边粗喘,江诀眸底一暗,幽幽说道:“还是不愿意告诉我吗?”   李然心中一惊,霍地睁开眼来,江诀盯着他,一脸沉痛地说道:“江云都告诉我了……”   李然叹了口气,淡淡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熬一熬就过去了。”   江诀握着他的手一紧,想说什么,动了动唇,却依旧未能宣之于口。   “他想用药控制我,我就偏偏不信这个邪!”   李然说得一脸恨然,江诀自然明白那个他究竟指谁,眸色一冷,恨得几乎有些咬牙切齿。   他是万万没料到,西平尹谦竟然会用如此下三滥的招数虏人。   虏的不是别人,竟然还是北烨的皇后,他江诀的人!   “待会儿让李远山过来瞧瞧,说不定有药可以抵制。”   李然知道对方也是心存侥幸,并不戳破他那点微薄的希望,径自点了点头。   沐浴过后,李远山便被宣来了,看诊一番,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说得是:事到如今,纵使华陀再世,恐怕亦无药可解。   江诀挥了挥手,示意李远山出去,脸色是从未有过的繁重,眸中千万种情绪都被压着,李然却知道他此刻定然不像表面看来这般平静,紧了紧握着他的手,示意对方稍安勿躁。   如此,他二人便歇下了。   午夜时分,只听见身旁传来一阵压抑的呻吟,   江诀向来浅眠,霍地睁开眼来,伸手去抚李然的额头。   手一伸过去,便被对方额上的凉意和浑身的湿意给惊到了。   江诀正欲喊人,李然一把抓住他的手,断断续续地说道:“不用了,前几天也是这么熬过来的,待会儿无论我干什么,你都要制住我,实在不行,就让江云来吧。”   江诀目中一恸,将他搂进怀里,李然身上早已湿透了,寒冬腊月的天气,风稍稍一吹便觉得冷冽刺骨。   他再不做耽搁,沉声一喊,丁顺踮着脚尖从帐外躬身走了进来,得了当今天子的吩咐,立马退出帐去,吩咐两名侍卫扛了一大桶热水进来。   江诀扶着李然跟他一同入了木桶,只紧紧搂着他,李然药瘾一犯,自然想要挣脱,江诀从前还能制住他,如今却隐隐觉得有些吃不消,好在李然还残存着一丝理智,尚能自我控制。   江诀见他苦苦隐忍,脸上冷汗直流,双手勒得他几乎有些生疼,他却唯有将对方搂得再紧一些,以图分担他身上的痛苦。   期间丁顺又提着水桶进来添了几次热水,如此一来,倒也免得他二人在这冰天冻地的气候里受凉。   堪堪忍了一个多时辰,江诀只觉得浑身一松,李然已经累极了软倒了。   江诀捋了捋他额际的长发,心有余悸地舒了口浊气,抱着对方出了木桶,上了床,接过丁顺递来的长巾,裹着李然替他搓揉一番,直至对方身上又热乎起来,又从丁顺手中接过一碗人参甘草汤,喂了李然喝下,这才熬过这磨人的一晚。   李然已经累极睡熟了,江诀贴着他的背将他圈在怀中,一并睡入甜乡。   翌日一早,李然是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给惊醒的。   他睁开眼来,见天将大亮,晨光昏暗,江诀正逆光背对着他穿衣。   江诀有所感应地侧了脸,双目灼灼地回头望着李然,一脸温情地抚上他的发,轻声说道:“再睡会吧,天色还早。”   李然起身靠在床头,并不像平日那般躲避江诀的眼神,眸带波光地望着他,说道:“你不也累了一晚?”   江诀见他眉眼间一派舒畅,早没了昨晚的苦痛之色,眉目如画的容颜,烟山青岚一般,别有一股清幽的神韵,转身凑过来,两手搂住他的肩,头凑进他颈窝里,轻声说道:“小然,朕好想你……”   李然这次倒没有怪他轻佻,反而搂住他的背,轻声说道:“我也是……”   江诀目中一喜,将他搂得更紧些,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李然脸上一赧,敲他一记,江诀倒不恼怒,闷声一笑,这笑声传到帐外,守门的两个小卒听在耳边,皆暗叹这位皇后殿下魅力非凡,这才一回来,便让他们的皇帝陛下如此开怀了。   *** *** ***   日间,众人见到李然,皆以为他是从临关赶回来了。   只有厉子辛,见李然脸上隐隐泛着一层苍白之色,心中不甚放心,问道:“殿下可是旅途赶得太急,劳累致疾了?”   李然见瞒不过他,将他拉到一旁,附耳跟他说了一番。   厉子辛先是一愕,继而满脸愤然地抬起头来,问道:“他竟然给你用药?!”   “殿下可得到解药了?”   李然知道他并不知晓阿芙蓉的厉害,遂不再多说。   厉子辛自然知道苏沫的手段,见李然不愿多说,也不敢再追问,风采俊朗的眉目间隐隐都是恨然之色。   这仇,自然是算到苏沫头上了。   沈泽等人见到李然,皆脸带喜色地涌了上来,人群之中,竟然还有廖卫那个莽夫。   李然笑着朝他招了招手,说道:“好久不见了,廖卫。”   廖卫那虬须莽夫见了李然,脸上一赧,讪笑着挠了挠脑袋,看起来好不憨傻,众人见他那样,一阵哄笑。   江诀坐在主位上,见李然被围在人群中,脸上全是开怀之色,亦不打断,兀自让他跟众人叙旧。   众人闲聊几句,立马回到了攻打通州的正事之上。   沈泽唯恐李然对战事不甚清楚,开口解释道:“殿下此去临关,可能对战事不甚清楚。”   “如今,通州以北的大部分境地皆在西平的控制之内,通州以南的三分之一已归我军管辖。”   “眼下,我军与敌军在安庆以南三十里处相持不下。此地乃荒漠之地,西平军来自荒漠之处,善于在流沙之上作战,我北烨军每每迎战,皆不是其敌手。   他说到此处,廖卫便在一旁叫开了:“他娘的!西平那些个小人,专捡我军的软处捏,真是欺人太甚!”   沈泽听他口出秽语,脸上一讪,假意一咳,继续说道:“西平军占尽地势,纵然我军一拨拨涌上去,亦不是长久之计。”   李然一听,了然地点了点头。   沈泽的解释再清楚不过,林瓒和孙淼皆满脸赞同地点了点头。   严文斌那个铁铮铮的汉子倒是一脸的不服气,恨声说道:“西平军不过是仗着有利于自身的好地势,才能将我军拦截于此,论到攻城并池,我北烨何须惧怕他区区一个边荒之国!”   他如此一说,自然是正中廖卫那个莽夫的下怀,只见廖卫那张大黑脸一喜,眼带自信地扫了众人一眼,一脸自得地说道:“依末将看来,西平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我军若大举压上,未必就斗不过他!更况且,此地又是必经之途,我军若不过去,何以取通州?”   沈泽和林瓒及孙淼在一旁听着,频频摇头,一脸的不敢苟同。   李然在座上瞧着,淡笑着瞥了眼江诀,江诀倒是一脸的安然,置双方的争执于不顾,眼底是一片深思之色。   众人争了许久,也找不到一个致敌之策,江诀挥了挥手,示意大家散了。   帐中只剩下他二人,李然揉了揉眉眼,一脸不解地问道:“事情还没商量完,你怎么就让人散了?”   江诀走过去,从身后搂住他,淡淡说道:“急攻不是上策,救援之计不久便会奉上,朕只需静等便行。”   “静等?什么意思?”   江诀见他一脸的好奇,神神道道地凑过去,轻声说道:“你若真想知道,那就……”   最后几个字他是贴着李然的耳朵说的,听不清楚。   李然在他肩窝处捶了一拳,江诀抚摸着他如画的眉眼,幽幽说道:“你失踪这几日,朕无法公然寻你,只能派江云等人去各地打探。”   “小然,朕固然对你有情,却不能置万千将士的性命和北烨百年的基业于不顾。”   “而朕也无数次地问自己,如此做来究竟值不值得?到头来,朕终究还是先舍弃了你,而这一切才只是开始而已。”   “朕对你多有愧疚,而日后只会更加有愧。”   “只不过,朕明知道会拖累于你,却终究舍不得放开你的手。你不在这几日,朕心中滋味如何,真不知如何言表……”   江诀一脸的愧然,李然拍了拍他的手,说道:“你没做错,我早说过,以后有事要一起扛,不记得了?”   江诀望着对方一脸理解的神色,久久无法言语。   老天爷于他,何其厚爱!   至爱情深   如此过了三晚,李然身上的药瘾渐渐退去。   这晚,江诀如往日一般,扶着他泡入水中。   这一晚,李然的意识已经清醒许多,只半个时辰便熬了过去,神色间也不见平日的疲态,只微微有些慵懒,前几日还面露苍白,这几日稍作调养,脸色就好了许多,昏黄烛火下,白玉一般,润在江诀心头,柔软得近乎缱绻。   江诀一面撩水替他清洗,一面揉捏着他有些僵硬的手脚,如此捏到腰臀处,帐内的气氛霎时变得暧昧之极。   江诀这几日为了他,确实也吃了不少苦头,李然将其看在眼中,心中越发柔软。   如今,这昏黄灯火下,他二人相依而靠,视线一缠上,便再难分开。   江诀试探着俯身过去,将对方慵懒的身子搂进怀里,抚上他的额头,轻声问道:“好点了吗?”   李然将头埋进他颈窝里,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江诀亲了亲他的耳根,一手探下去,抚上对方的腰臀,一番揉捏,直至对方软了手脚挂在他身上。   江诀见他神色间有些疲惫,正欲收手,孰料李然竟一反往日的冷情,伸手搂上他的背。   江诀目色一深,浑身的肌肉和骨骼都绷得死紧,一脸隐忍地说道:“小然,别闹了。”   李然轻笑一声,他怎会听不出对方的矛盾和纠结,径自替江诀做了决定,手探下去,依葫芦画瓢,照着江诀往日的样子,兀自撩拨起来。   江诀哪里经得起他如此勾引,只迟疑了片刻便制住他不断生事的五指,无奈叹道:“别这样,朕不想你伤上加伤。”   “没事。”   李然一面说,一面将唇舌凑了过去,他在情事上还从未如此主动过,江诀心中一个咯噔,再难自制,一手托着他的腰臀,一手搂着他的背,俯身将唇舌压了过去,李然顺势打开双腿圈上他的腰,伸出舌与他缠绵。   二人心中皆动情之极,先是深吻片刻,继而分开来,彼此深望良久,再缠上。   一吻完毕,江诀在他耳边念叨了什么,李然红着脸点了点头,继而就见他收紧了双腿,江诀伸出三指探到他幽处拓展一番,扶着自己的欲望,将自己缓缓挺了进去。   因为有热液润泽的缘故,那幽处早已湿热一片,江诀一挺到底,喟叹般舒了口气,叹道:“真紧……”   他一边缓缓挺动,一边在对方的额间轻吮,李然抬腰迎合,身上越发来了感觉,兼之四周水波缭绕,柔波温热,真是旖旎之极。   江诀一手托着他的腰臀,配合着腰上的动作,间或深按,间或伸出五指搔刮,李然搂着他的背,轻吟着任他为所欲为。   他初时做得极为温柔,后来李然不时抬脸来勾他,十指还在他背上轻揉慢捏,才逼得他失了分寸。   耳边是肉体撞击的声响,淫靡之极。   李然收紧了双腿攀在他腰上,随着对方腰上的动作,一声声破碎地呻吟。   江诀双手托着他,搂着他与自己唇舌相缠,李然此时亦是极其动情,幽处收缩得异常剧烈,江诀被他一激,几乎想将他吞下肚去。   “是不是很舒服?”   他一面说,一面深深一挺,李然那幽处早已被他撑开到极致,哪堪他如此折腾,掐着对方背肌的十指一紧,拔尖了呻吟一声,带着战栗的尾音,激得江诀小腹一紧,欲望又胀大几分,心跳得咚咚直响。   “呃……”   江诀将他漏出嘴的呻吟吞进口中,轻笑着又重重一挺,哑声问道:“喜欢吗?”   李然被他激得仰着脖子轻喘,美到极致的容颜,再添那动情之色,更觉惑人,江诀心头一颤,将他搂得更紧些,一下接着一下地顶弄,这番颠鸾倒凤,真是好不销魂。   二人久别重逢,彼此心中皆是情意绵绵,如此一缠上,再难停歇,江诀唯恐他在水中着凉,就着交合的姿势将他托起来,跨出木桶,几个跨步倒在榻上,扯过床内侧的锦被,罩在二人身上。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他二人心意相通那一晚。   只是今晚又有了那一豆油灯相伴,锦被内这一方天地间,他二人离得如此近,近到彼此再没有任何距离。   江诀深情地吮吸着身下之人精致之极的眉眼,深深地占领着属于他的圣地,锦被随着二人的动作剧烈晃动,李然额上早已沁了一层汗,正簌簌往下滴,江诀埋首到他耳边,轻声问道:“很热吗?”   李然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江诀将被子掀开一些,腰上动得越发生猛,李然揪着他,断断续续地说道:“轻……轻点……”   江诀探身过去,勾住他的唇舌,不清不楚地回了一句,李然的幽处一阵收缩,激得江诀双目一红,又因为顾及着对方的身体,不敢太过孟浪。   此番小心谨慎,却别有一番滋味。   李然每每抬腰来勾他,都激得他心痒难耐,江诀却只能浅尝则止,间或深挺一阵,再轻柔地做上一会。   李然自然明白对方的节制,抬手抚上了他的眉眼,眼中深情再难掩藏,江诀伸出一手与他五指相扣,含着他的下巴,一脸动情地说道:“你让朕想得好苦。”   这话究竟是何要义,自然只有他二人最能体会,李然紧了紧握着他的手,抬脸去勾他,江诀顺势凑过去,与他纠缠一番,腰上动得时轻时重,好不销魂。   李然如今已经识得此间的美妙滋味,间或缠他,间或勾他,间或闪躲,江诀每每被他一刺激,皆是心中一荡,粗喘着追进去。   如此你追我赶,你躲我闪,竟比平日里越发来了感觉,直至二人双双攀至顶端,李然松了腰身倒在榻上,江诀粗喘着倒在他身上,贴着他的额头,轻声问道:“累吗?”   李然摇了摇头,轻喘着低声说道:“还好,不是很累,可能是这几天人参汤喝多了。”   江诀见他眉眼间并无疲态,倒隐隐都是慵懒之色,心中一动,缠上对方的视线。   李然回望过去,对方如今正埋于他体内,他又处在高 潮的余韵之中,被如此深情望着,心头一颤,情不自禁地张嘴去勾他。   江诀哪里能够拒绝,急不可耐地吻了上去。   此番唇舌交缠,彼此身上又来了感觉。   江诀心中颇有顾忌,脸上全是犹豫,直至李然抬腿去勾他,他才情难自禁地失了理智,一个挺身,借着对方体内汩汩的热液,再一次将自己送了进去。   李然被他一激,仰着脖子轻吟一声,继而红着耳根侧开脸去,低声说道:“太深了……”   “好,朕轻点……”   江诀果然依言行事,只偶尔深戳一下,顶到对方体内至深之处,激得对方那幽处剧烈收缩一阵,如此回环往复,彼此都是心神荡漾。   他到后来就掌握了轻重深浅的分寸,动得越发销魂嗜骨,李然则蜷着脚趾抖着腰臀缠在他腰身上,分外有感觉。   江诀凑到他耳边,轻声问道:“这样可以吗?”   李然被他一问又一顶,眼底一红,呐呐地应了一声,江诀轻声一笑,低声说道:“那人参汤真是好东西,往后可得天天服用了。”   这话若在平日说来也没什么,如今听来却分外隐晦,李然被他一赧,幽处激烈吞吐一阵,江诀顺势重重几个深挺,激得他仰着脖子轻吟一阵,继而几不可闻地低声说了句什么。   江诀听后,闷声一笑,那笑声低哑迷人,如烫在心头一般,李然腰上一颤,体内热液再不受控制,汩汩向下涌去。   “很舒服,是不是?”   江诀贴着他的额,跟他轻声呢喃,腰上动得越发销魂。   李然仰着脖子侧了脸,呻吟之声时高时低,一声比一声难耐。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除了江诀那厮,还有何人?   江诀见他难耐之极,眸中波光满溢,一手捉着他的腰臀,一手握紧他的手,身子再压下去一些,轻声说道:“从今往后,我们再不分离……”   李然紧了紧握着他的手,另一手抚上他剑眉星目的眉眼,轻声说了声好。   此时此刻,二人眼中只剩下彼此,再无其他。   彼此眸光如波,深情蕴在眸底。   这一晚的主帐内,深情缱绻,绵绵情意,将二人紧紧缠绕,再难分离。   一朝相思苦,一宵缠绵夜。   此情彼情,尽在凝望交缠间。   *** *** ***   翌日一早,李然悠悠醒来,帐中犹有些昏暗,缕缕丝光从缝隙间漏进来,看来天还未大明。   视线里,江诀风神俊朗的容颜近在咫尺,因为日夜操劳,眉眼间还残存着一缕倦怠之色。   他伸出手去,抚上对方的脸,在他眉眼间轻轻摩挲一阵,继而触到他的唇。   孰料刚一碰到对方的唇,指尖就被对方舔了一口。   江诀眉眼带笑地望着他,看来早已醒了,继而就见他探身过来,轻声问道:“怎么醒得这么早?”   李然眼底一赧,将手抽回来,江诀一个翻身上来,撑着双臂将他压在身下,一脸是笑地问道:“如何,可还入得了你的眼?”   但见他神色间全是轻佻,李然耳根一红,给了他一记白眼,侧脸躲开他的视线,低声说道:“醒了就起来吧。”   江诀瞧着他神色间的那份赧然,又想起昨晚的光景,低下头去,贴上他的额头,一脸动情地说道:“倘若往后都能如今日这般,朕便满足了……”   他说得深情之极,李然迎向他的视线,握着他的双臂,点了点头。   帐外一轮旭日,正缓缓升起……   荣登大统   主帐内,江诀等人正立于地图前,商量作战之计。   殷尘的克敌之计一到,众人传阅着看过,皆是惶惑不解。   奏报中只有寥寥数字:“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   这是何意?   莫非到了这个节骨眼上,那位北烨辅相还想与众人打哑谜不成?   廖卫这个莽夫向来沉不住气,熊臂一挥,喝道:“辅相如此故弄玄虚,难不成是欺我等粗鄙不成?”   他祖上也是世家,只不过到了他这一辈,不幸为奸人所害,从小混于市井,后来为王觉年提拔,也是从军之后的事了。   真要论起来,这厮可谓胸无点墨,而殷尘如此吊人胃口,实在让这个急性子急不可耐了。   沈泽到底是个参军,只想了片刻,便豁然开朗,如醍醐灌顶,脸带兴奋地扫了众人一眼,一手指着安庆三十里开外之地,语带了然地说道:“廖统领莫怪,辅相的意思,末将或许能猜到一二。”   他说得自信满满,哪里是只能猜到一二的模样,分明早已成竹在胸。   “战事迫在眉睫,容不得多做耽搁,沈将军就别卖关子了。”   严文斌铿然而语,他平日里并不多言,如今倒先沉不住气了,林瓒和孙淼在一旁看着想笑又不能笑,沈泽面上一赧,厉子辛俊颜一舒,开口笑着说道:“还请沈将军解惑。”   眼看着厉元帅都如此礼贤下士,沈泽这个迂腐儒将本就脸皮极薄,被对方如此抬举,神色间就带了几分惶恐不安之色。   李然在一旁看着,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一脸凑趣地说道:“是啊,快说来听听吧,大家都等着你开讲座呢,沈教授。”   沈泽耳根一红,再不耽搁,稍稍敛神,面露正然之色,朝江诀行了一礼,说道:“依末将之见,辅相的意思是,我军应该避敌军主力,以变制胜!”   “如何以变制胜?说来听听!”   江诀听出了兴趣,淡淡开口问道。   “回陛下,敌军占据地理优势,我军若是硬取,定然会死伤无数,何不以游走战术,拉开敌军阵营,再各个击破,岂不正应了殷相之计。”   江诀一听,眉眼间露出一抹淡笑,微微点了点头。   李然拍了拍手,朝沈泽竖了竖大拇指,笑着说道:“真有你的啊,沈泽!连游击战都想得出来!”   这可是咱毛老先生的惊世创举啊!   一般人,谁能想得到?   李然暗自在一旁感叹,他刚一说完,廖卫便一脸不解地开口问道:“统帅,游击战是何意?莫非是南琉的方言不成?”   “哎,就知道你不明白,还是让大哥我来教教你吧。”   李然见对方一脸的好奇,心中一得意,一脸装腔作势地解释道:“因为呢,沙漠里比较空旷,没什么障碍物,所以比较适合于机动作战,不适于防守。这个道理,你可明白?”   廖卫在听到那大哥二字时,脸上一红,暗忖我不知道比你大多少,你还好意思占我便宜?   不过他也就只想想罢了,嘴上也不敢反驳,倒是苦了其余众人,憋笑憋得难受。   江诀依旧没事人一般,坐在主位,一脸的气定神闲。   李然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他已领教得多了,这点小打小闹,如今还真的不在他眼里。   沈泽在一旁听着,一脸钦佩地连连点头。   众人围拢在桌旁,神色间渐渐有了一丝豁然开朗之色。   “既然防守不能成事,那我们就干脆变守为攻。”   李然的视线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一手叩着桌子,朗声说道,神色间越发有了主帅的风姿。   “如何改守为攻?这与游击战又有何关联?”   林瓒似是听出了一些苗头,立马追问。   被他一问,李然但笑不语地望向沈泽,悠然说道:“到底怎么安排,还是让沈泽来说吧。”   沈泽依言点了点头,接过话头,说道:“沙场作战,本就不比平地,战事一起,必定混乱不堪,一旦生变,便会乱上添乱。西平军有地理优势,已占了一层先机,我军若想取胜,只能杀他一个措手不及,以快求胜。”   厉子辛俊眉微皱,略有疑色地问道:“纵使骠骑营一马当先,但西平多的是良驹,单比速度,我方的战马恐怕远远不及对手。”   李然了然地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既然拼不过,那干脆就换个法子,也别硬拼了。”   “不硬拼?那是什么法子?”   大家众口一词地开了口,李然的视线在他们身上扫了一圈,缓缓吐出两个字:“偷袭!”   他刚一说完,沈泽接到他的暗示,立马开口解释:“殿下的意思是,先以虚招搅乱敌军阵脚,等其疲累之时,我军再正面迎上,以骠骑军当先,分为左右两翼夹击,直捣黄龙。”   他一面说,一面从沙坑中拔出两面红旗,分别插于左右两侧,再拔出一枚蓝旗,按在其后,说道:“骠骑军分两翼,在前开路,形成钳状,以乱敌军阵脚,盾兵随后,弓箭兵紧随而上,步兵殿后。”   他每说一句,便插上一枚小旗,厉子辛盯着那阵型默想片刻,问道:“计是好计,可敌军人数甚众,倘若西平军乘我骠骑军进攻之时从中路猛攻,敌军骑兵勇猛,我军步兵直接与其对阵,岂不危矣?”   “末将也有此一虑。”   甚少开口的孙淼一反常态,开口附和,他与厉子辛皆是审慎之人,兼之沙场经验丰富,考虑得总比一般人周详。   沈泽被他二人一问,脸上就有些犯难,李然站在一旁,只一手环胸,一手撑着下巴,盯着那沙阵默想。   众人沉默间,只见他兀自拔起那两枚红旗并至一处,再将蓝旗分别插到两侧,说道:“既然这样,那就把两翼合成一翼,同时把步兵拉到两侧,从两边包抄。”   他一说完,一直沉默的江诀开了口:“此计甚好,事不宜迟,子辛你就照此方法,安排一下攻防部署吧。”   厉子辛得了天子圣谕,神色一正,朝江诀恭恭敬敬地抱拳行了一礼,继而转身面向地图,一手指向右翼,沉声说道:“右翼五万骠骑军,由林瓒统领,不求歼敌多少,只求乱敌阵脚。”   林瓒一听,恭恭敬敬地领命行了一礼。   “左翼,则由本帅统领,而中路的弓箭兵……”   他说到此,视线往李然的方向瞥了一眼,继而掠过他,看向廖卫,沉声说道:“中路的弓箭兵则由——”   话未说完,李然就插了嘴:“弓箭兵就交给我和廖卫吧。”   此话一说,厉子辛正欲反驳,李然一脸正然地望着他,说道:“子辛,你的担心我都明白。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这次不会乱来了。”   厉子辛沉默不语,廖卫望了望这人,又望了望那人,一脸憨厚地铿然开口说道:“既然统帅有意,那末将定然誓死护于左右!”   李然见他面露正经之色,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厉子辛的薄唇依旧紧紧抿着,脸上全是犹豫,仍然不愿点头。   气氛一时有异,帐内静得让人心焦,江诀望了眼李然,又扫了眼众人,淡淡开口说道:“罢了,弓箭兵就由小然统领吧,廖卫为副将,若然有何不测,朕只拿你是问!”   他说这话时,神色并不十分严厉,但到底为人帝王多年,气势颇盛,字字如铢,威严之极。   廖卫浑身一凌,一脸恭敬地朝主座之上的当今天子行了一礼,神色间满满都是誓死效忠之意。   厉子辛见江诀都同意了,再不好反驳,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神色间全然都是不放心,李然笑着拍了拍他,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放心吧,我身上的毒已经解得差不多了,李远山那老头子医术怎么样,你也是知道的。”   他故意将李远山搬出来,厉子辛自然是听过此人名号的,先前还有些疑色,如今这才释然。   剩下的二十万步军,则由孙淼统领,紧随于弓箭兵之后,坐镇于中路。   “作战之时,关于互通消息一事,又该如何解决?”   林瓒到底心思细密,任何细枝末节都不放过,他虽是世家子弟,但从小钻研兵书,兼之跟随王觉年东征西讨,颇有些实战经验,且心思缜密,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这话一说,众人又开始犯难了。   平地作战,稍稍移动阵型,都极考量统帅间的默契及其自身的能耐。   如今,谁也没有沙场作战的经验,谁也无法料想局面会有多乱,更何况还须在如此混乱的局势之下布阵调兵。   当然,如果有电话在手,那就另当别论了。   这便是李然此刻唯一的懊恼。   在这个时代,行军布阵还停留在极其原始的状态。   基本上,双方的阵势都会在两军交战前部署完毕,只等战事一起,一鼓作气,轰然而上。   中途换阵,根本与天方夜谭无异!   可偏偏,如今就遇上了这等难题。   李然叩着五指深思片刻,幽幽说道:“办法倒是有的。”   他说到此,顿了顿,扫视众人一眼,继续说道:“可以编一种旗语,比方说,挥绿旗表示全力前进,挥红旗则表示尽快撤退。这样一来,就不怕战事变化了。”   “旗语?殿下的意思是,在战旗上做文章?”   厉子辛眼底一亮,他征战多年,又颇有军事天赋,经李然稍稍一点拨,便明白了其中的奥义,李然朝他竖了竖大拇指,笑着说道:“子辛,真有你的,不愧是当元帅的料,一点就通。”   厉子辛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不算什么,倒是殿下,何以通晓此法,知道用此种方式来联络军情的?”   他问得无意,李然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总不能说是F1看多了吧?   那人家该问,F1又是何物了。   “此法倒也可行,但战场之上黄沙漫天,兼又混乱之极,能否看得清楚呢?”   沈泽一问,李然摩挲着下巴深思起来。   江诀唇角带笑地盯着他瞧了片刻,说道:“这倒好办,到时候只需将旗子做得显眼一些,再佐之以鼓声,能将军情传递到各军阵之中便行,也不必只拘泥于一个法子。”   众人听了,皆连连点头,李然笑着望了他一眼,暗忖这家伙还真不是假把式,如此寥寥几句,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算有点能耐。   *** *** ***   众人正讨论得兴起,帐外有人来报,说柳昭仪柳雯求见。   柳雯进来时,满身的风尘,身着缟素,面色苍白,冷傲如初见之时,眉目间却全是哀色。   李然被苏沫劫持之后,倒是初次见她,况且还是这般打扮。   柳雯一进帐来,双目失神地走至李然面前,手拿一明黄锦缎卷轴,凄声喊道:“皇兄,父皇……”   她这么一说,江诀脸上一惊,立马挥了挥手,示意众人散去。   帐中只剩下他三人,李然将她扶到座上,接过丁顺递过来的茶水,搁在她手边,说道:“喝口茶再说。”   柳雯一听,眼中豆大的泪珠簌簌往下掉。   李然和江诀对望一眼,心中皆是一惊,暗忖柳雯平日里要强之极,不是伤心到了极致,怎么会当着他二人的面痛哭流泪。   “父皇中毒多年,那日见到你时,已属回光反照。”   她一面断断续续地诉说,一面将手中的那个锦缎卷轴交给李然,说道:“这是父皇的遗诏,钦点皇兄继任大统,只可惜玉玺至今下落不明,否则……”   否则,定然能将李然推至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   李然先是一脸不敢置信地望了眼江诀,继而一拍脑袋,急急说道:“不好!玉玺在苏沫手里!”   柳雯和江诀听他说得如此肯定,俱是一怔,李然急忙将当晚在柳云龙寝宫内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江诀将前前后后串联起来,脑中一个精光闪过,沉默片刻,冷声说道:“我道尹谦为何要捉你,原来是存了这份心思!”   这么一句话,说得几乎有些咬牙切齿,可见真的是恨到了极致。   否则以他的城府,怎会在外人面前露出这般面目。   柳雯兀自伤心,李然俊眉紧紧皱着,现今这形势确实不妙,苏沫有玉玺在手,生事是早晚的事。   如今他虏获李然不成,定然会另觅他路。   “何以柳云龙去世这么大的事,朕却没有收到半点消息?”   江诀剑眉一拧,望着柳雯的脸上全是疑色。   柳雯了然地点了点头,解释道:“我找不到玉玺,所以不敢声张,特意将父皇去世的消息压了下去。这之中,陈相功劳不小。”   如此看来,留国可谓真的群龙无首了。   江诀将那明黄的卷轴打开来看过,负手沉思片刻,继而望向李然,淡笑着说道:“既然他留了遗诏,那你就干脆接了吧。”   李然一脸愕然地抬头朝他望过去,问道:“你是说……”   江诀笑着点了点头,李然只觉得脑中一木,他是真的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他不过是一个混世面的,怎么就能坐上人家的龙椅了呢?   危机四伏   岳均衡负手站在殿内,底下跪着一黑衣劲装之人。   “你这消息可属实?”   黑衣人一脸郑重地点了点头,岳均衡脸色一沉,身旁一中年儒士捋了捋八字胡,皱眉说道:“如今看来,北烨有吞并天下之势,陛下该早做打算了。”   岳均衡沉默着未接口,沉默片刻,冷冷开口问道:“陈一鸣出发了?”   “已在路上!”   岳均衡冷着脸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派人联络敏芝,让她去一趟留国。”   那黑衣人正要点头称是,中年儒士淡笑着幽幽开口说道:“且慢!”   “叶相以为不妥?”   岳均衡双眸微眯,凝眉侧目望过去,不怒而威。   中年儒士笑着按了按那两撇胡须,说道:“去是一定要的,可是得想个名目,长公主不但得去,且得大张旗鼓地去。”   那黑衣人剑眉一凝,一脸疑惑地抬头望过来,岳均衡深思片刻,了然地点了点头,说道:“就依叶相之言。”   他说完,挥了挥手,黑衣人领命而去,再不敢稍作耽搁。   岳均衡负手站在原地,幽幽开口说道:“依你看来,北烨有几分胜算?”   叶文志双眼微眯成缝,淡淡说道:“五成。”   岳均衡下颚一抿,沉默着没有接话,脸上是一片深思之色,叶文志兀自继续说道:“原本只有三成,如今有了留国正统之人,自然就加了二成胜算。”   岳均衡听后,哈哈一笑,那声音从胸腔而出,低沉浑厚,在殿内久久回荡。   “叶相实在太过抬举西平尹谦了。”   孰料,叶文志竟然摇了摇头,眼中幽光一片:“臣倒不是抬举他,而是他幕后谋划之人。此人与我也算有些旧交,西平局势能在如此短的时日内稳定下来,他可谓功不可没。”   岳均衡眯着眼听完,心中警钟大起,他倒忽略了,尹谦身边还有一名得力干将呢。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司邈的哥哥,司卫。   叶文志说到此,沉默片刻,脸色一沉,继续说道:“但有一人,确实不在臣预测之内。”   “哦?是何人?”   “南、琉、璃、然……”   南琉璃然的名号,大多为十一国所知,皆是因为当年南琉灭国之时,此人为北烨江诀所虏,继而被其纳入后宫,以男儿之身成了一国皇后,兼之此人又是十一国少有的绝色,是以名声在外。   一提及此人,众人只会想到那后宫之事,却独独与领兵作战扯不上半点干系。   如今,此人却着实让众人惊了一把。   甚至连那西平尹谦,也千方百计非得到他不可。   “他那身世,也确实有些棘手,陛下要除去他,也确实在理,只不过……”   叶文志一手捻着胡须沉默着没有继续往下说,眉眼微微拧着,岳均衡侧目瞥了他一眼,沉声说道:“朕既然有此决定,便不计一切代价。”   这个一切代价之中,自然就包括了他那位亲妹妹,也就是贤妃岳敏芝了。   “敏芝若是知晓,只会赞同朕,绝不会怪朕。”   他一说完,便挥了挥手,示意叶文志无须再往下说。   叶文志暗自叹了口气,他是帝师,可以教导帝王驭人之术和为王之道,却无法教会他仁义之心和怜悯之情。   此时此刻,身处留国通州境内的李然并不知晓,已经有人在谋划着如何除去他这个搅局之人了。   *** *** ***   苏沫望着手中的暗报,脸上一喜,拍案而起。   留国再如何封锁消息,他的暗探遍布都城河阳的每一个角落,到底还是探到了那个好消息。   柳云龙一去,他如今有留国玉玺在手,简直是老天护佑,如神来助。   苏沫沉声一喊,继而就见司邈从帐外走了进来。   此人生得是俊朗之极,比之厉子辛都不遑多让,倒与柳雯口中那个奸险小人之态大相径庭。   苏沫见了他,将手中的暗报扔给他,桃花眼一眯,脸上的笑容几乎能让百花齐放。   “司邈,此事你功劳不小。”   司邈一脸平静地将暗报看完,脸上不见一丝波澜,淡淡回到:“托陛下洪福!”   苏沫见他如此冷淡,竟然也不恼,眯着双眼盯着他瞧了片刻,幽幽说道:“怎么?可是在挂念司君。”   他一边说,一边从主座上站起身来,走上前几步,站在司邈身前,居高临下地打量了对方片刻,未了沉声一笑,说道:“你若真对他有情,他日事成之后,朕将他赐给你如何?”   司邈脸上一僵,躬身朝对方行了一礼,说道:“陛下误会了,臣对他只有怜悯之情,并不敢做非分之想。”   苏沫眯着眼盯着他打量半晌,眼中一片思量,仿佛在辨别这句话的真伪。   “此事稍后再议,朕已派人前去救他,相信不日便有消息回来。如今留国易主之事,你有何看法?”   “玉玺在陛下手中,纵使江诀想要坐上那把椅子,也不是易事。”   苏沫摇了摇头,说道:“如果朕猜得没错,继位的应该不会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司邈微微一愕,神色间全是不敢置信。   从来天家大统之争,舍我其谁,如今他们的皇帝陛下竟然说,那位北烨江诀会让他人继承留国的帝位,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苏沫说到此处,艳若桃花的脸上渐渐露出一丝扭曲之态。   明明已经是到手的人,却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跑了,若是没出这一岔事,此时定然已是他苏沫稳操胜券。   一想到此,他就恨得几近牙痒。   “以属下之见,陛下可以静观其变,待北烨那边有所动静,我方再伺机而动。到时候,玉玺一现,留国百姓必定疯传,正统之争一起,臣再稍作安排,定然能将这把火点起来。”   这话听起来分明都是奸险之语,可偏偏对上他那种平淡无波的神色,兼之此人又生得俊朗磊落之极,倒让人生不出厌恶。   苏沫眉眼一弯,沉思着但笑不语。   司家这两个兄弟,倒都不是省油的灯。   事到如今,谁胜谁负,似乎还是未知之数。   *** *** ***   大帐内,江诀和李然对面而坐,正在商量留国皇位一事。   正在此时,帐外小卒来报,说有罗城信使求见。   殷尘的奏报走的都是特殊的路子,如今竟然有罗城信使堂而皇之来求见,定然不是殷尘带来的消息了。   江诀点了点头,示意那小卒将人带进来。   那信使一进帐来,便跪着朝江诀和李然行了一礼,继而就见他呈上一封书信,江诀接过来,打开一看,眉眼微皱,继而挥了挥手,示意那信使退出去。   帐中又只剩下他二人,李然将那信件接过来一看,勉强看懂了一个大概,其实就是贤妃在信中说,不日将赶往留国前线,且带来了东岳皇帝的亲笔信函。   至于信函中究竟写着什么,说要当面言明。   李然看完,将那信件扔回给江诀,一脸打趣地望着他,笑得一脸暧昧:“看来,你这离开皇宫太久,有人想你了。”   江诀被他一奚,脸上倒没有喜色,眉眼依旧皱着,眼中满是思量。   “怎么了?有问题吗?”   李然一见他的模样,就知道此事没有表面看来这么简单,开口问道。   江诀沉默片刻,幽幽开口:“后妃轻易不可离宫,她既然主动要求前来,必定不是简单之事。东岳与北烨之间只隔着一个弱小的会宁,如今朕将大军尽数拔出,罗城势弱,岳均衡若乘虚而入,围攻罗城,朕必定要带大军回援。岳敏芝此时要求前来,是算定了朕无法拒绝了……”   他一边说,眉眼皱得越发紧了,望着李然的眼中全是顾虑。   李然笑着将他手边的茶水满上,一脸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说道:“不过是个女人要来,怎么就让你这么不安了?”   他并不知道,这个东岳的岳敏芝可不像辰斐那般无脑。   江诀拧着眉眼想了片刻,继而将信使招了进来,让他带了圣谕回去,就说准奏了。   李然撑着脸望着他一脸纠结的模样,笑着说道:“想不到,也有你怕的女人。看来你这个贤妃,真是不简单。”   江诀见他今日并未着劲装,只宽袍在身,长发随意披着,眉眼舒展,一脸的逗趣,少了往日的冷情,更觉惑人。   他起身走过去,搂上对方的腰身,叹道:“朕怎么会怕她,只恐她对你不利,毕竟……”   “毕竟什么?”   江诀见对方一脸明知故问的捉弄之色,暗自叹了口气。   当年他登基之时,能如此顺利,只因与岳均衡私底下已做了交易,岳敏芝要嫁入他后宫,本不在条件之内,是她自己要求的。   她对他有情,江诀并非不知情,所以他的后宫多年来一无所出,多少也是拜这个女人从中作梗。   只可惜,纵使他心有不满,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和她撕破脸面。   毕竟,岳均衡在他身边按了这么一招暗棋,江诀如此精明之人,怎会看不出来?   “我看你后宫那几个女人,就这个最有心机。”   江诀一脸不敢置信地望着李然,眼中满是惊喜,李然抬着下巴瞥他一眼,一脸不善地说道:“怎么,没想到我连这个也看得出来?”   他说到此,顿了顿,双眼一眯,幽幽说道:“我虽然跟她们没什么接触,不过看人这点事,还是拿得准的。”   “所以说,你最好别跟我玩心思……”   江诀见他一脸故作冷傲之态,沉笑着贴过去,轻声说道:“为夫哪敢跟你玩心思,我求你还来不及……”   “滚!”   他一边说着隐言晦语,神色间还全是轻佻之色,李然再也受不了,低喝一声,伸手将他推开,正色说道:“她既然对你念念不忘,那到时候麻烦你跟她周旋一二,说到底,不过就是牺牲一下色相,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对吧,江诀?”   他越往下说,眼中促狭之意越甚。   江诀笑着摇了摇头,此人捉弄人的本事,他又不是没见识过,他既然能让江云用巫铁剑削葡萄,又能让廖卫喊他大哥,自然也能想尽各种方法来刁难自己。   江诀深信,对方如今面上显得平静,暗地里肯定早已酸得不行。   当然,他也只是想想而已,若是这么说了,李然不劈了他才怪。   他二人正在说着,帐外有人来报,说林统领偷袭西平军获胜,正赶往回来的途中。   此喜报一奏,立马激得李然高兴得拍案而起,江诀倒是平静许多,缓缓长身而起,立在他身侧,脸上隐隐都是笑意。   看来那个游击战的法子,确实凑效。   风波再起   寥卫等人将林瓒围在中央,叫嚣着正在庆贺。   “好样的,林将军!”   林瓒铁甲在身,难掩一身的硝烟战火和尘土风霜,眉眼间全是杀伐战场的快意和满足,众人哄笑间,只听他爽朗一笑,笑声低沉悦耳,开怀之极。   “你小子这下威风了,连西平人都怕你啦!”   廖卫破锣嗓门一开,一里地之外也能听得清楚。   “你这是羡慕他呢,还是嫉妒了?”   李然走过去,跟林瓒一击掌,继而拍了拍廖卫的熊背,一脸的打趣。   廖卫脸上一红,一脸不服气地说道:“我为何要嫉妒?若是让我碰上那西平军,只会……”   “只会硬着头皮冲上去,纵使拼到吐血,也得咬牙抿着,绝不能让敌人小瞧了去,至于生死如何,那就听天由命了。”   “是不是,廖卫?”   廖卫正欲慷慨陈词,就被李然抢白了一通。   被如此奚落,廖卫炭黑的大脸一红,几乎有些发紫,众人一阵哄笑,暗忖他们这位殿下可真能损人,不带一个脏字,却能让你羞得情愿滚回老娘肚子里去。   “如此看来,纵使不能成人,也能成仁了。”   严文斌淡淡开口补了一句,众人会意后,又是一阵哄笑,越发肆无忌惮。   李然倒没料到,一向铁骨铮铮的严文斌,竟然会有如此幽默的一面,笑得直拍廖卫的熊背,就差将他拍得吐血了。   廖卫脸上早已赤红一片,他这人向来粗鄙,却偏偏不善于咬文嚼字,更兼为人一向耿直,不会拐着弯说话,简直就是一根棍子通到底,整一个直肠子。   李然见他一脸气急败坏的模样,终于大发善心,不再捉弄于他,继而转向林瓒,笑着说道:“你这次抢了头功,有什么愿望没?”   林瓒但笑不语地望着他瞧了片刻,嘴角一弯,说道:“是否任何要求,统帅都不会拒绝?”   李然见他笑得一脸别有深意,心中警钟大起,暗忖这家伙可别提什么刁钻的要求才好。   可叹他平日里跟这些人称兄道弟惯了,此时再摆主帅的威严,简直就是撕衣服补裤子——于事无补!   “统帅且放宽心,属下自有分寸,不会胡来的。”   林瓒笑着望过来,一脸的信誓旦旦,李然犹疑着点了点头,林瓒与沈泽对望一眼,彼此使了个眼色,继而就见林瓒悠悠开口说道:“属下等皆听闻统帅千杯不醉,只想等战事结束之后,与统帅喝个尽兴,不知统帅同意与否?”   李然一听,神色一舒,暗自舒了口气,心想原来是这么简单一个要求,还以为这群兔崽子要他裸奔呢!   只不过,他会这么想,完全是因为他到现在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份有多尊贵。   纵使林瓒他们敢于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那也得另一个人点头同意才是。   众人哄闹一阵,不敢过分懈怠,继而就各就各位了。   *** *** ***   大帐内,江诀与李然相对而坐,正在商量往后几日的战事安排。   正在此时,守帐门的小卒来报,说李远山在帐外求见。   老太医进帐来后,朝他二人行了一礼,江诀挥了挥手,示意他起来回话。   “陛下,那西平奸细服了毒,不知……”   江诀眉眼微微一皱,倘若李远山不提起,他都快把此人给忘了。   李然初时还不大明白,后来想起江云曾跟他提过此人,问道:“可是那个假扮我的西平人?”   他一问,李远山正想回他,江诀已经开了口:“不过是个无关紧要之人,你无须在意。”   李然听他语气不善,知道他有意隐瞒,又望了眼李远山,见老太医缩着身子俯身低头站着,没有江诀的吩咐,似乎也不敢擅自做主救人,遂沉思片刻,淡淡说道:“既然是奸细,留着也能派上用场吧?”   江诀听他如此说来,知道他有意要救此人,暗自叹了口气,默想片刻,朝李远山挥了挥手,说了句“能救则救吧”,便将其打发了出去。   李然见他眉眼间隐隐有些不快,俊美一挑,说道:“不过是个奸细,怎么就让你这么介意了?”   江诀盯着他看了片刻,摇了摇头,叹道:“你从前究竟是如何平安活下来的?”   李然见他说得一脸促狭,一脸不爽地挑了挑眉,江诀失笑般啜了口茶水,稍稍敛神,幽幽说道:“苏沫虏你之仇,朕定然要报,此人乃是他的爪牙,朕怎能放过?”   “更何况,就算朕放过他,想来另一个人也不会善罢甘休。”   李然一听,挑眉一脸不解地望过去,江诀这次倒是一反常态地没有再卖关子,说道:“此人不仅假扮你来迷惑众人的视线,还是毒杀柳云龙的罪魁祸首,你说柳雯可能放过他?”   李然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始终未置一词,足足愣了有十几秒之久。   他倒没想到,原来此人就是柳雯曾经提过的那个媚惑她父皇之人。   如此看来,还真得见上一见,整一个古代版的莱温斯基啊!   如此,他找了个空当,入到看押犯人的帐中,见一绝色男子躺在干草堆上,呼吸微弱,脸色苍白,看来中毒不轻,好在还有呼吸,只是极其孱弱。   他一步步走过去,司君听到响动,霍地睁开眼来,一脸的戒备紧张,分外惹人怜爱。   李然从前还不相信,如今倒有些明白,为何柳云龙会被此人迷得气晕八素,不论长相好坏,只看这柔弱无辜的模样,就分外能激起人的保护欲和占有欲。   他回来后,笑着将那一刻的想法跟江诀说了,江诀只冷冷哼了一声,一脸的嗤之以鼻,李然也不作理会,只兀自纳闷,何以这个西平奸细一路安分,却选择在这个节骨眼上服毒自杀,真是蹊跷之极。   这事后来就不了了之,北烨这边又接连偷袭了若干次敌营,次次顺利之极,正欲大举进攻,继而就听探子来报,说西平军已经拔营回城,将几十万大军尽数退回安庆城内,呈守城之势。   与此同时,留国民间开始大肆疯传一则消息,称三皇子柳裕铨由先皇亲授玉玺,得以继任留国大统,幸为西平所救,逃生于北烨铁蹄之下,不日即将称帝。   而先皇已为北烨军困杀于留国皇宫之中,那位深受先皇宠爱的御侍,作为此事唯一的知情人,如今也已经被北烨江诀所杀。   此话一传,自然闹得人心惶惶。   北烨和西平的角色立刻颠倒,是非黑白,也不过都是人嘴边的一句话而已。   李然收到消息时,终于明白,那个孱弱的男人为什么会急着自杀了。   很简单,不过是想来个死无对证,坐实了江诀杀害柳云龙的罪名。   真是,人言可畏!   如此一传十十传百,终究在留国上下传了个遍。   大帐内,江诀、李然和柳雯正在商量对策,却始终无果。   李然的身份本就惹人猜疑且疑点多多,柳云龙那一道圣旨又是江诀的妃子柳雯带来的,已经派不上多大的用场,只得另觅他法。   眼下,倒是让苏沫占了先机。   这事一拖便是十数日,柳裕铨自封为帝,以通州为界,占据着西平控制的留国境地,与北烨暂时南北而治。   此种情况,定然是极为不妙。   北烨这边,厉子辛等人已经做好了攻城的准备,而那位北烨贤妃,也如期翩然而至。   *** *** ***   岳敏芝赶到前线之时,众人正忙得焦头烂额,只因北烨控制的这一部分留国境地叛乱渐起,江诀一方面要应对西平的反扑,另一方面还得应对各地的起义,怎能不头痛?   这一晚的大帐之内,破天荒的只剩下李然一人,江诀如今身在何处,不用猜都能知道。   李然望着手中那份圣旨,心中百回千转。   事到如今,这圣旨他是想接也不能接了。   夜已深时,江诀还未回帐,李然径自睡了,却睡意全无。   他从未想过,有这么一天,自己会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   那个姓岳的女人,望着他的眼中一闪而逝的寒光,他并不是没有看见。   然而他是李然,怎么会把一个女人放在眼里?又怎么会甘心沦落到和一个女人争风吃醋?   如此到了三更,正迷迷糊糊间,一个冰冷的身子贴了上来,李然背对着他,并没有睁眼,对方身上浓重的脂粉味,真是有够难闻!   李然闭着眼,压下心头那股奇怪的情绪,等江诀睡着了,慢慢将他推开,兀自仰面望着帐顶发呆。   千头万绪,都压不下心头那一点怒火、不甘和挫败。   江诀躺在他身侧,慢慢睁开眼来,望着已经脱离自己怀抱的那个男人,眸色一黯,解释的话到了嘴边,却始终说不出口。   身旁这个人,明明与他只有半臂之隔,却仿佛有千山万水之远。   江诀暗自叹了口气,他隐隐觉得,眼前这个人,已经开始疏远自己了。   寸土必争   翌日一早,江诀醒来之后,李然已经不在身边,他霍地从床上挺身而起,摸了摸身旁的位置,发现已是一片冰凉,继而一脸苦恼地抚了抚额头,心中越发忐忑不安。   李然昨晚一夜未得好眠,索性一早起床,到各营去查看,刚出了大帐,便不期然地碰上了厉子辛。   深冬霜重,厉子辛的双鬓已经结了一层白色淡霜,如两鬓添白,见到李然,也不惊讶,只一脸温情地望着他。   “怎么起得这么早?”   “殿下也起早了。”   被对方这么一说,李然讪讪一笑,走过去与他并肩而立,沉声开口问道:“接下来这一战,我们有几成胜算?”   厉子辛望着犹有些昏暗的天色,叹一口气:“不到五成。”   “我也这么看,西平这次有备而来,兵力不弱,还有舆论造势,又可以……”   他凝眉想了片刻,终于在想破脑袋之前记起了电视剧中经常提及的那句“挟天子以令诸侯”,说道:“苏沫这回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真是想不赢都难。”   厉子辛见他神色间全是失落,笑着说道““挟天子以令诸侯?殿下所言,确实形象之极。只不过,现今就谈论输赢,还为时过早。”   “况且,殿下乃一方统帅,不该如此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须知,行军作战,形势虽然十分重要,但士气也同样是左右胜负输赢的关键。殿下带兵时日不足,时间长了便会明白的。”   “更何况,只要有属下在一日,就定保北烨和殿下一日安定,殿下且放宽心吧。”   对方不但句句含情,字里行间更兼兄长般的教导和鼓舞,李然一脸怔然地望着他,眉眼间隐隐都是动容。   厉子辛回望过去,眼中有包容也有温情,打趣般问道:“统帅一职非同小可,殿下如今可后悔接下这个职位了?”   李然听他一席话,心中豪气顿生,暗道厉子辛说得极对,他是北烨十五万先锋军的统帅,何须和女人争风吃醋?   江诀亲近谁不亲近谁,那都是他的选择,他李然管不着也懒得管。   “那你后悔当初的选择吗?”   李然不答反问,厉子辛默想片刻,沉声说了两个字——不悔!   “我也是!不过我是开春的冰雪堆——靠不住啊,哈哈!”   他一边说,一边自嘲地大笑,厉子辛听他说得风趣,一脸失笑地摇了摇头,说道:“殿下从前太过心思深重,还是如今这样好。”   对方语气中多有感慨,李然只能找个话题一带而过,事到如今,他还是不敢把真相告诉对方。   *** *** ***   李然在营地里巡视一圈,回到大帐时天已大亮,见江诀正端坐在主位上,一脸深思之色,见了他,欲言又止间,终究还是未曾开口解释,只沉声将丁顺喊了进来,低声吩咐几句。   少顷,丁顺便举着墨玉托盘走了进来。   江诀顺手取来托盘上的那个鎏金龙纹瓷碗,递给他,一脸关怀地说道:“来,喝点姜汤暖暖身。”   李然也不拒绝,接过来几口便喝了个精光,盯着碗底沉默片刻,问道:“昨晚的事,你是不准备告诉我了?”   江诀听他主动提起此时,脸上微微一愕,李然眉眼一皱,不等对方开口,径自说道:“当然,如果你觉得不方便,不说也没关系。”   他使了这么一招以退为进的办法,江诀还能如何推脱,只能一五一十说来,末了轻叹一声,幽幽说道:“若是可以,朕绝不愿意辜负你。”   “这么说,你心里已经有决定了?”   他问得一脸淡然,也不等对方回答,继续说道:“说吧,她都提了什么条件?”   江诀下颚一抿,眸色深沉,一眼望不到底,神色复杂难辨,默然片刻,沉声说道“她替朕劝服了岳均衡,不在此刻出兵围困罗城,只求朕给她个孩子……”   李然暗自一哧,冷笑一声,问道:“那你答应了?”   他这话虽然是用问的,语气却再肯定不过,江诀盯着他看了片刻,眼中全是无奈。   李然见他一脸默认的表情,怒从心生,继而怒极反笑,最后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波涛汹涌的情绪,直直望着对方,冷冷地一字一句说道:“她想要你的孩子,就算你答应,也得问问我同不同意!你如果觉得愧疚,想要补偿她,那我们就乘早散了!”   “至于这事怎么善后,你自己看着办吧,我能原谅你一次,绝没有第二次!你他妈给我记着,要是敢背着我偷腥,我绝不饶你!”   对方一脸咬牙切齿的模样,江诀目瞪口呆地望着他,霎时间感慨万千,他起身过去,先是居高临下地打量对方片刻,继而蹲下身去,搂上他的腰,将脸埋进他怀里,久久不曾言语,直至帐外有人来报,说柳雯在外求见。   柳雯进帐来,身后还跟着一年逾古稀的老者,虽是鹤发鸡皮,可眸光犀利,一脸的精明矍铄,望着李然的眼中,满满都是打量。   那老者直直盯着李然望了片刻,末了捋了捋胡须,一脸的深思,李然望向柳雯,问道:“这位是……”   “皇兄,这位便是我经常跟你提及的陈相。老相上通天地经纬之术,下知乾坤八卦之道,历经我留国三代帝王,如今虽然已逾古稀之年,却依旧健铄如初,父皇驾崩的消息,多亏有了他老人家,才得以瞒过众人十数日。”   李然听完,秉着尊老的美德,朝对方行了一礼,那老者也不客气,竟一脸淡然地受了他这一礼。   江诀在一旁默默看着,双眼微眯,眸中全是盘算。   “今日将陈相请来,是想商谈一下三皇兄面北称帝一事,陈相乃是我留国三朝元老,说话总是有些分量的。”   柳雯解释完,李然了然地点了点头,江诀沉默片刻,冷冷开口问道:“老相何故如此好心,前来助我北烨?”   他问得冷然,脸上却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陈思见他城府极深,老眼一眯,淡淡说道:“老夫助的,只会是我留国正统之君。”   他说这话时,双眼并不看向江诀,只望着李然,江诀竟然不恼,笑着问他:“既然如此,不知您老有何妙计?”   陈思默想片刻,缓缓吐出四个字——以、退、为、进!   三人一听,面面相觑地望了一眼,江诀脸色一沉,冷声说道:“以退为进?你这是在框朕吗?”   “陛下若不同意,大可不予理会。”   陈思捋着胡子冷冷一笑,江诀眯着眼打量他片刻,开口问道:“如何以退为进?”   陈思听他追问,一扬宽袍,悠悠说道:“弃通州,向南撤退,待三皇子带着玉玺到都城河阳封禅之时,老夫便会将先帝诏书公告天下。如此一来,大皇子才能名正言顺地继承我留国皇位。”   “依你的意思,朕得将他独自一人留在你留国?”   江诀语气中全是不善,陈思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江诀微微一愣,冷冷说道:“不行!此法太过冒险,朕不同意!”   陈思见他说得斩钉截铁,微微一愣,视线在他和李然之间扫了个来回,继而就笑开了,李然和柳雯在一旁看着,一脸不解地互相望了一眼,眼中全是诧异。   “天下人人都道,北烨天子寡情薄义,却原来是世人误解。老夫今日一看,才知晓,陛下竟是个痴情种。”   “痴不痴情,那是朕的事,无须你来评头论足,你只须告诉朕,是否还有他法?”   陈思见对方并不为他所激,双眼一眯,打量对方片刻,暗忖这位年轻的北烨天子,确实不容小觑。   “若是还有其他法子,老夫又岂会让殿下铤而走险?”   陈思嗤笑一声,继而望向李然,说道:“殿下放心,老臣既然这么说了,定然有护您的法子。”   听他如此保证,江诀依旧不肯松口,阴测测说道:“小然的这层身份隐秘之极,纵使公告天下,世人也不尽信,老相如此尽心尽力地为他着想,让朕如何信你?”   这话的意思,是摆明了觉得这老头子不可靠了。   其实也不能怪他有这般小人的想法,只因李然的身世确实蹊跷之极,常人谁能相信?   然而,那位三皇子柳裕铨可是货真价实的留国皇子,两相对比之下,陈思选择襄助李然,怎能不让他心生怀疑?   他这么一问,陈思脸色一僵,继而叹了口气,幽幽说道:“六年前,南琉曾派信使前来求援,附绝密书信一封,老夫当年唯恐留国牵扯进他国之间的混战,便私自扣下了信物,亦没有将信中的内容告知先帝,直至陛下临去之前告知一二,老夫才得知,原来信中所言皆一点不假。殿下,确系我先帝血脉,只因当初我一念之差,害他……”   他话未说完,又叹了口气,再难继续往下说。   李然倒是听明白了,原来当年柳云龙没有及时派人去救璃然,全是此人从中作梗。   真是,天意弄人!   “璃柯为保住他唯一的血脉,极有可能以假乱真,谎称他是你留国血脉,以保其性命,柳云龙对他用情至深,自然不会怀疑,你是局外人,难道就一点也不怀疑?毕竟,所谓的实情,皆出自一人之口,是非黑白,谁能作证?”   江诀自然不会这么容易就听信他的一面之词,问得几乎有些咄咄逼人。   陈思点了点头,似乎觉得对方问得很在理,说道:“这一点,老夫自然是考虑到了。男人产子,实在太过天方夜谭,纵使先帝深信不疑,老夫也不能只听信一面之词,是以也曾命人多方打探,直至三年前,三公主传回消息,称殿下竟以男儿之躯产下一子,老夫将前前后后所有的事想了一通,这才有所了悟。”   “加之殿下眉眼间的神色确实与我先帝一脉相承,纵使老夫想否认,也没有任何意义。况且,此种私密之事,有谁能比先帝自己更清楚呢?”   江诀听他说完,不点头也不摇头,沉默着没有再发问,李然倒觉得这老人所说不假,也句句在理,没什么漏洞。   江诀挥了挥手,示意柳雯先将此人带下去。   那二人一走,李然盯着对方看了片刻,说道:“老实说,他那办法倒也不错。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果安排得好,或许还能一并解决掉你那个贤妃的问题。”   他这么一说,江诀就有些好奇了,笑着让他解释,李然正欲开口,恰逢帐外小卒来报,说贤妃的婢女在帐外求见陛下。   皇家子嗣   李然听了,挑眉朝江诀望过去,江诀握了握他的手,递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继而起身出去。   江诀离开后,他独自一人待在帐内,思索着陈思方才提及的那个以退为进的法子,可等了许久,也不见江诀回来。   正在这时,丁顺猫着腰躬身闪了进来,凑到他耳边嘀咕了什么,李然听完后,只淡淡挑眉望了他一眼,丁顺见他一脸的无动于衷,脸上一急,说道:“殿下,再不得耽搁了,否则……”   否则,他们的陛下可就要给别人拖上床去了!   李然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继而抿了口茶水,深笑着望了这小内侍一眼,问道:“丁顺,你跟在他身边多久了?”   丁顺见他不但不慌,竟然还有闲暇功夫跟自己唠嗑,又听他问得奇怪,心头豁然一亮,似乎有所了悟,却还是不甚明白。   “回殿下,奴才已经侍候陛下十二年有余了……”   “十二年了,那可真不短。既然这样,那你多少应该了解他的脾气,损已利人的事,他会做吗?”   这般对当今天子评头论足的话,丁顺当然不敢接,只呐呐地应了一声,李然知道他精怪世故得很,也没有放在心上,径自说道:“好了,去把厉将军找来,就说我有军机要事跟他商量。”   丁顺听了,只能照吩咐办事。   少顷,厉子辛便在小内侍丁顺的引领下走进帐来。   李然也不跟他客气,随便指了指身旁的位置,示意他坐下再说,继而接过丁顺呈过来的地图铺在桌上,将眼下的形势跟他大致说了一番,说完陈思提的那个建议,问道:“你觉得他这个办法可不可行?”   厉子辛听完,盯着地图看了片刻,暗自消化一番,中规中矩地回道:“听起来确实不错,可事关殿下的安危,确实非同小可,还须从长计议。”   似乎早已猜到对方会有此顾虑,李然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倒觉得这是个一劳永逸的好办法,他苏沫会造势,难道我就不会?”   他一面说,一手指向临关的位置,在厉子辛好奇的眼神里,不答反问:“你还记不记得被扣押在临关的那十多万留国败军?”   厉子辛点了点头,神色间越发不解,李然神秘一笑,说道:“既然苏沫想要搅得留国不得安宁,那我就再给他添把柴,临关那十多万兵马一闹,北烨想不撤军镇压都不行了!”   “可北烨一旦撤军,苏沫必会反扑,我军好不容易拿下都城河阳,如此拱手让人,会不会得不偿失?”   对方眉眼间全是疑色,李然想也不想,一脸斩钉截铁地说道:“不会!”   说完,他一手指向河阳的位置,解释道:“苏沫现在有留国玉玺和三皇子柳裕铨在手,就差最后一个登基称帝的仪式。既然这样,那我们干脆将计就计,借留国叛军作乱的名义,把大军撤到赤炼江边,只要苏沫带着柳裕铨赶到河阳,陈思就会把柳云龙的遗诏公告天下。到那时候,苏沫要对付的就不仅仅是北烨,还有整个留国。”   “殿下如此信任陈思此人,就不怕被他反咬一口?”   厉子辛越往下听,眉眼皱得越紧,不等李然解惑,继续问道:“苏沫不是泛泛之辈,殿下何以肯定他一定会中计?更何况留国叛军有元将军看守,轻易怎会作乱?”   “元烈那边倒好办,只要江诀一个命令过去,让他立即带着大军赶回罗城。这么一来,留军乘机作乱也就行得通了。”   听李然这么说来,厉子辛温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留国局势紧张,陛下怎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轻易将其调离临关?殿下此言岂不是稍欠考虑?”   他说这话时,神色间并不见轻视,却全然都是宠溺,李然双手环胸靠回到椅背上,伸出一指摇了摇,一脸神秘地说道:“你啊,太小看我了。我既然做好了打算,怎么会留下一个这么大的漏洞?让元烈离开临关自然是有借口的,至于究竟怎么办,那就要看江诀的了。”   “殿下的意思是……”   他这么一问,李然朝他招了招手,厉子辛一脸诧异地附耳过去,李然凑过去低声跟他说了一番,厉子辛一面听一面点头,末了眉眼一舒,与李然相视而笑。   正在这时,江诀掀帘走了进来。   厉子辛微微一愣,起身朝对方行了一礼,江诀挥了挥手,神色间似乎也并不见异常。   一时间,气氛有些诡异,厉子辛只待了片刻便起身告退而去,江诀一动不动地望着李然,眼中神色莫辨,末了沉声一笑,一手搂上对方的腰,半是委屈半是调情地低声问道:“丁顺让你去找朕,你为何不去?”   李然神色淡淡地撑着下颚想了片刻,末了吐出两个字——麻烦!   江诀脸上一窒,一脸哭笑不得地望着他,轻叹一声,说道:“若是朕不了解你,见了方才的情形,还以为你是因为嫉妒,所以找他来气朕呢……”   他说得一脸轻佻,李然只冷冷哼了一声,施施然地将方才跟厉子辛讨论过的事又跟他大致说了一遍,江诀听了不反对也不赞成,只凝眉望着他,久久不曾言语。   继而就听帐外小卒来报,说李远山在外求见。   江诀沉声喊了声进来,李远山背着药箱走了进来,自从李然服用了阿芙蓉的迷药,他日日都会前来看诊。   李然身着宽袍,坐在帅椅上,伸出一手,李远山伸出两指探上对方的脉门,只觉指尖有如滑珠滚动,神色一惊,犹不放心,再探片刻,未了一甩下摆,俯身跪下,叩首回道:“殿□内的余毒已尽除,且……”   他说到此,在眼角的余光里瞥了眼李然,又瞥了眼座上那位皇帝陛下,一副欲言又止且有口难开的样子。   “我说您老人家也老大不小了,怎么动不动就跪我?快起来吧,你也知道我不习惯这一套的。”   李然一脸不受用地伸手去拉对方,李远山连连往后挪了几小步,直至江诀沉声让他起来,他才依言站起身来。   江诀见他神色有异,皱眉问道:“有何不妥吗?”   眼看着那位皇帝陛下神色不善,李远山立马摇头否认,抖着手脚呐呐回道:“禀陛下、殿下,微臣方才……探出了……滑脉……”   此话一说,江诀喜不自胜,一脸激动地望向李然,眼中深情与欢喜满溢,甚至还有意无意地瞥了眼他的小腹,继而急急追问:“此话当真?”   李远山点了点头,他如今整个脑子犹在发懵,云里雾里一般,从男子身上探到妊娠之脉,还真是大姑娘拜天地——头一遭!   李然就算不明白李远山口中那个滑脉究竟是什么意思,可单单看江诀的反应,也能猜到一二了,咬牙切齿地问道:“滑脉是什么意思?”   李远山见他神色间并无大喜之色,缩了缩手脚,呐呐回道:“殿下腹中已孕龙嗣,是以日后一切饮食起居,都须小心为上。”   此话一说,等于坐实了他心中那个不成形的猜测,江诀见他面色有异,急忙挥了挥手,让李远山先行告退,而李然的脑子已经木了。   江诀走过去,蹲下身来,一手搂上他的腰,一手抚上他的小腹,小心翼翼得几乎有些不像平日的他。   “朕原以为这个孩子定然是保不住了,想不到……”   想不到他竟如此顽强,多番周折也不曾落掉,真是神奇得令人慨叹。   他说这话时,已是极力压抑内心的兴奋和激动,可炙热的眼神却终究难以掩饰,李然脑中却还在嗡嗡作响,他原以为被苏沫灌了那么多药,这孩子准难保住,也就没在意,刚才听李远山说时,简直如晴天霹雳过境,劈得他连话都不会说了。   他就那样默默坐着,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江诀知道他此刻定然心绪不宁,也不敢再烦他,少顷,丁顺便躬身走来进来,凑到江诀耳边嘀咕一番,江诀眉眼一舒,满意地点了点头。   若果真如李远山所说,孩子的健康倒无须担心了。   木榻上,江诀将李然搂在怀里,一手抚摸着他的小腹,轻声说道:“这孩子真是福泽不浅,连老天爷都如此护佑于他。”   “你不是不信这一套的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迷信了?”   对方句句带刺,江诀自然明白他心中那点心结,好脾气地沉声一笑,亲了亲他的脖子,柔声说道:“为了你和孩子,朕纵使再如何坚持,也愿意尝试着信一次。”   李然冷冷一哼,再不说什么,沉思着该拿腹中这个东西怎么办,江诀哪里看不出他眉宇间的思量,偏偏他在这事上还真没什么决定权,只能奢望对方心一软,从此不再动那落胎的念头。   他二人心思各异,却都在围绕这个孩子打转,江诀到底还是先败下阵来,一脸恳切地说道:“留下他吧,小然,朕求你……”   李然并没有回应,帐内一片沉寂,未了听见李然沉声一叹,幽幽说道:“你之前信誓旦旦地说要让我自己决定,怎么现在又出尔反尔了。”   听他这话的语气,似乎并不十分恼怒,江诀被他如此一说,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的确,当初他有言在先,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一个活生生的生命摆在他面前,怎么让他无动于衷?   更何况,还是他日思夜想且终日盼望的嫡亲骨血。   “朕既然已经给了你承诺,便断然不会反悔,如今也只是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请求你,希望你念在你我相爱的份上留下他,同意与否则全在你一念之间,朕绝不干涉。”   “只是,纵使你不在意这份骨肉亲情,也得为逸儿想想啊,他朝你我去后,这世上便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人活着,无亲无故,而帝王之路本就孤寂,你舍得他孤独终老吗?”   “希望你为朕生儿育女,并不是因为朕将你当作女人,只是情之所至,总希望能再添一两个子嗣来延续我们的血脉,毕竟百年之后,你我终归故土,到那时爱恨已去,什么都将不再,唯有他们才是你我之间的见证。”   “小然,我是真的爱你,所以才这么期盼他的到来……”   四周昏暗无光,江诀低沉动情的声音在耳边缭绕,深情得近乎缱绻,李然暗自叹了口气,睁着双眼望向帐顶,心中波涛翻滚。   对江逸的不舍,对江诀的深情,像潮水一般,一波波地冲击着他那颗固执之极的心,他到此刻才明白,原来在不知不觉之间,自己已经如此舍不得也放不下了。   默认放任   翌日一早,李远山就背着药箱来替他请脉了,李然坐在木椅上,也不伸手给他,淡淡问道:“如果我不想留下他,你有办法拿掉他吗?”   李远山一听,腿一哆嗦,一个打弯,跪下地去,凄凄然说道:“请殿下念在老臣年世已高的份上,饶了老臣吧……”   李然早知他会有此反应,揉了揉眉心,说道:“我只是说如果,况且你不过五十来岁,怎么就算年世已高了?说说看吧,有没有办法?”   他说得倒是轻巧,苦了李远山跪在两步远处慌得手脚打颤,暗忖若是依了座上这位所言,他还想活命吗?   恐怕这药一下去,小皇子一掉,他老头儿也得跟着去陪葬了。   “殿下乃是千金之躯,而老臣才学有限,万万不敢贸然用药,况且您的身子才刚刚受过重创,这猛药一下,若是有了什么差迟,老臣纵使有一百颗脑袋,也不够砍的啊,殿下……”   老头儿一面说,一面凄凄哀哀地擦眼角抹泪,李然被他吵得头痛不已,一脸不耐地摆了摆手,说道:“行了行了,你别吵。身体是我自己的,有没有危险我还没有数吗?你只要告诉我,换了是女人会用什么药……”   这打胎二字,他到底说不出口,李远山自然听明白了,颤巍巍说道:“殿下,非是老臣想逆您意,只是……只是殿下的情况非同寻常,臣如今……如今还拿捏不准,是以……是以不敢胡乱用药,万望殿下容老臣先行……先行研究一番……”   “那要多久?”   “这个……这个老臣也拿不准……昨晚老臣已翻遍各种药典,可依旧摸不找门道,想来少则……少则也要月余,多则……”   这么乱七八糟地说了一通,前言不搭后语,总而言之就是他实在无能为力,李然默想片刻,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李远山暗自舒了口气,暗忖他这么一番装疯卖傻,总算能跟那一位交差了。   如此,也算是记了一功咯。   李远山出得帐来,笑得一脸精明。   *** *** ***   江诀端着药碗进帐来时,李然正拿着地图在聚精会神地查看,他走上前去,贴着对方坐下,将地图抽开扔到一边,眸带温情地说道:“歇会吧,先把药喝了。”   李然看了眼那碗黑漆漆的东西,眉眼一皱,一脸嫌恶地说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难闻!”   他今日劲装在身,如缎长发用白玉簪束着,精致到几乎不带任何瑕疵的眉眼尽数露了出来,脖子修长如鹤,神色间是一派的冷傲孤高,恰似那千山雪莲,让人不忍玷污却又禁不住遐想万千。   江诀情难自制地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脖子,继而伸出一手贴上他的小腹,柔声说道:“这是宫中秘方,难闻是难闻了些,却很是补身,你如今体虚,还得靠它来调理,忍一忍喝了吧?”   说穿了其实就是安胎药,不过他如此精明一人,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戳对方的痛处。   李然一手撑额,抿着嘴听他说完,只凉凉吐出两个字——不喝!   江诀眯着眼打量他片刻,继而眉眼一笑,一脸不怀好意地凑过去,轻声说道:“你若不喝,为夫可就亲自喂你了。”   他一面说,一面拿起那个鎏金龙纹瓷碗,作势往嘴边凑去,眼看着那药就要进口了,李然伸手过去,一把夺过他手中的药碗,咕咚几大口喝了个精光,未了咚地一声将那碗重重搁在桌上,挑眉说道:“喝完了,如果没别的事,那就谈谈接下来的安排吧。”   江诀笑着点了点头,沉声将丁顺唤了进来,继而就见那小子托着墨玉盘躬身走了进来,江诀从盘中拿过盛着梅子的小碗,拿起一粒塞进李然口中,丁顺轻手轻脚地在一旁将碗收拾了,眨眼间便溜得没了人影。   那梅子极其酸涩,常人根本受不了,李然将其含在口中,如没事人一般双手环胸靠在椅背上,淡淡说道:“昨天晚上我跟你提的那个建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江诀再听他提及此事,知道对方已经吃了秤砣铁了心,皱眉想了片刻,幽幽说道:“计倒是好计,只是……”   说到此,他脸带忧色地望向李然,还瞥了眼他的小腹,李然眯着他回望过去,二人间隐隐都是对峙之势。   正在此时,守营帐的小卒在外禀报,说柳昭仪和贤妃在外求见陛下。   江诀捏了捏眉眼,沉声说了声进来,少顷就见那贤妃一脸是笑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脸冷然的柳雯。   她二人朝江诀和李然行了一礼,江诀摆了摆手,示意她二人就坐,四人相对而坐,隐隐都是剑拔弩张的气势。   “臣妾听闻皇后殿下身子不适,不知严重否?”   岳美人亲启朱唇,问得一脸心焦,声音几乎能酥到人骨子里去,柳雯借着喝茶的动作冷哼一声,这女人惯于惺惺作态,她在北烨宫中多年,怎会不知晓?   李然脸上戴上他那招牌二分笑,撩眼望过去,一脸温色地说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让你费心了。”   “臣妾身边有个丫头,倒也算是心细,殿下若是不嫌弃,就让她到您跟前来听吩咐吧,军中不比宫中,殿下身边没有一个半个侍女打点,到底还是缺了份周详的。”   言下之意,就是想在他身边暗个内奸,这怎么可以?!   她一面说,一面笑着撩眼去看江诀,柳雯则冷着脸在一旁喝茶,她从来就是如此,岳敏芝见她并不捧场,只暗自咬了咬牙,脸上还是一派贤惠的笑。   李然正寻思着该怎么反驳,却听江诀沉声一笑,继而就见他伸出一手明目张胆地搂上李然的腰,逗趣般说道:“如此说来,这是怪朕不够体贴咯?”   岳敏芝微微一愕,脸上的笑容险些挂不住,李然将她那一瞬间的失色看在眼里,笑得一脸了然,江诀则维持着他那副轻佻的模样,笑着说道:“人人都道我北烨贤妃贤惠之极,看来当初朕赐你这个封号,真是再合适不过的。”   这么一句门面上的话,怎么看怎么像是在做官样文章,可天子亲口称赞,她也不好拿乔,只能脸带笑容地谢恩,可纵使再多的甜言蜜语,又怎抵得过他圈在那个男人腰上的一条手臂?   当然,差得远了!   帝后与嫔妃共处一室且相谈甚欢,一派和睦之态,当今天子的一阵阵笑声听在守帐门的两个小卒耳里,令二人吃惊不已。   按照常理,天家后宫乃是争夺之地,后妃相见,轻则唇枪舌战,重则背地里使计陷害,怎么也不该是如今这么一副和乐的面貌啊!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她二人起身告退,李然正欲去捏有些酸疼的肩膀,江诀温热的手已经伸了过来,一面轻揉慢捏,一面凑到李然耳边,笑着问道:“如何?朕刚才的表现可让你满意?”   这是什么话!   李然冷哼一声,眯着眼恻隐隐说道:“我满不满意有什么关系,你不是已经达到自己的目的了?”   “这都被你瞧出来了吗?”   他这么一问,李然再次冷哼一声,说了声废话,江诀半是无奈半是宠溺地叹了口气,说道:“难怪方才朕搂着你时,你居然能够如此泰然自若,原来是在陪朕一起演戏呢。”   他一面说,一面蹲下身去,将脸贴近对方的小腹,幽幽说道:“既然要做戏,那干脆做完全套吧,如此一来,朕才能名正言顺地将元烈调回罗城去啊。”   “你就这么肯定她会上当?”   江诀见他皱眉问来,轻笑着起身靠过来,与对方眼观眼鼻观鼻,一脸的狂傲不羁:“不过是找个名目罢了,她上不上当有何干系?她不上当,朕自会放出风去让她上当,她上当了则更好,也省了朕一番麻烦。”   这么说完,还亲昵地亲了亲对方的鼻子,一脸邀功地问道:“如何?为夫厉害吗?”   那个一瞬间,李然是真的无语了,他还能说什么呢?   此人城府之深,心机之重,脸皮之厚,简直是他平生见所未见,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竟会遇上这样的无赖。   所以,他只能揉捏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暗自低叹。   少顷,柳雯去而复返,身后跟着一人,正是陈思。   江诀将李然的提议跟对方说了,老头儿捋着胡子连连点头,望着李然的眼神犹如望子成龙的老父见到自己颇有出息的儿子一般。   柳雯初时还能静坐在一旁听他三人说话,后来或许是觉得无聊了,便时不时拿眼偷偷去瞥李然的肚子,李然被她看得越发心绪不宁,将她招至一边,低声问道:“你究竟在看什么?”   柳雯但笑不语地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再从脚到头打量一番,诡异一笑,说道:“皇兄果真是有恙在身在么?为何我不这么觉得?”   她这么一说,语中分明都是深意,李然故作生气地板下脸来,轻声喝了一句“胡说什么”,柳雯哪会被他吓住,笑得如没事人一般,凑近他耳边,低声耳语道:“皇兄如今的神色,倒跟四年前有些相像……”   这话一说,李然整个人都懵了。   柳雯身为女子,心思细腻自不用说,眼神也是锐利之极,兼之她又知晓此间的内幕,所以会生出猜想,也实属正常。   看来瞒来瞒去,该知道的人还是会知道。   柳雯看他脸上的反应,便知道自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了然地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恭喜皇兄得偿所愿!”   李然见她笑得一脸狡黠,又听她如此打趣,白了她一眼,不无愤恨地说道:“什么叫得偿所愿,你哪只眼睛见我高兴了?”   柳雯跟他相处之后,知道他这人嘴硬心软,吃吃笑了一声,说道:“好好好,是我说说错话了,你切莫生气,否则该有人要拿我开刀了……”   她一面说,一面往江诀那边瞥了两眼,李然一脸无语地摇了摇头,显然被气得够呛,柳雯瞧着他有气无处发的憋屈模样,差点放声大笑。   是夜,他二人早早便睡下了,江诀一如既往地从身后将他搂进怀里,温热的大手抚摸着对方的小腹,轻声说道:“你说这一胎是男是女?”   李然昏昏欲睡间被他如此一问,暗自翻了个白眼,也没有搭话,江诀倒不在意,兀自幽幽说道:“不管是男是女,朕都一样喜欢。皇儿也好,公主也罢,都是朕的心头宝。”   李然听他在自己耳边如此碎碎念叨,再难忍受,一把扯过被子将头盖住,以求耳根清净,江诀见他这等幼稚的反应,沉声一笑,将被子拉下来一些,再不扰他,一手覆在他腹上,感受那生命的脉动,而对方能这般默认放任,可真是个好兆头……   孕嗣之苦   岳敏芝将陈一鸣唤至身边,低头跟他耳语一二,陈一鸣一面点头,一面从袖中掏出一漆黑瓷瓶交予她,岳敏芝将那小瓶拿在手中掂量了片刻,眯着眼盘算起来。   陈一鸣乃是一等一的用药高手,纵使是柳雯口中那个能制阿芙蓉迷药的弁和,到他跟前也得俯首贴耳地称呼一声爷爷。   只不过,此人轻易不得出手,今次岳均衡会将他请来,连岳敏芝都暗自心惊。   岳敏芝盘算片刻,还是想不到有什么好机会可以将这药下下去,便将其收入袖中,预备见机行事。   此时,李然正在帐中与厉子辛等人商量退兵之事。   “以退为进”的计策自然是好的,可关键问题还在那个关键之人身上,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座上那位双手环胸一脸不愿妥协的三军统帅,而他不愿意妥协的原因很简单——当今天子出于某种自私自利的考虑,不愿意也不允许他只身一人待在留国涉险。   别人自然没有插嘴的权利,厉子辛倒是想劝,可李然摆明了谁的话也听不进,劝了也等于没劝,陈思则在一旁捋着胡子默默打量着众人的反应和神色,他倒也想劝一劝,不过劝的不是李然,而是那位北烨的皇帝陛下。   自古以来,男儿当以建功立业为重,不惧千难万险,如今又正值留国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李然既然身为国君之选,怎可连这么一点为人君王的气魄都没有?   只不过陈思他是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江诀之所以会一力反对,从前是因为担心李然的安危,如今又多了一个说不得的理由。   厉陈二人走后,李然凝眉端坐在帅椅上,一脸的懊恼,憋了片刻再难忍耐,将手中茶杯重重一搁,直直望向江诀,问道:“你说吧,要怎样才肯答应我?”   江诀见他如此咄咄逼人,完全不能体谅他的一番苦心,心中一恼,宽袖一甩,背过身去,一副不愿与对方胡搅蛮缠的模样。   他这般举动,自然引得李然更为火大,只听他哧笑一声,从座上站起身来,起身跨入内室,在里间摸索一阵,片刻后手中拽着个东西走了出来,走近江诀,盯着他瞧了片刻,将手中那物事抛给他,冰冷冷地说了两个字——给你,继而冷哼一声跨出帐去,瞬间便消失得没了人影。   江诀下意识伸手接过他抛来之物,拿在手中一看,差点气得将那东西摔在地上。   他又气又恼地抚了抚额头,对方将帅印都扔给他了,摆明了是想以此来胁迫他乖乖就范,这要搁在从前,或许还能依他,但今时不同往日,他腹中正怀着他二人的骨血,可是那个人偏偏没有这份认知,枉顾自己和孩子的安危,更将他的关心和疼惜弃若敝履。   从小到大,从来都是别人迁就他,哪来他处处迁就别人的份?   江诀一气之下也跟着甩袖出去,这几日本就事多,接下来要走的每一步,不仅关系到留国的内局替换,更牵连到北烨的兴衰成败。   是以,他必须慎重地走好每一步。   只可惜,那个人不但不替他分忧解难,还要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他徒增烦恼,江诀摇了摇头,他这回是真的气得不轻。   *** *** ***   李然出了营帐,原本想去找厉子辛,想想觉得不妥,就拐弯去了林瓒的骠骑营。   林瓒跟着他在场中转了一圈,见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犹豫再三,开口问道:“统帅可是有心事?”   他这么一问,立马就勾起了李然心底的那点烦心事,越想越没有头绪,末了轻叹一声,不答反问:“如果有个人整天限制你的行动,你说难不难受?”   林瓒是多通达世情之人,听他如此抱怨,便知道他在皇帝陛下那里受了气,一时半回转不过弯来了。   他抿嘴一笑,答道:“那得看这人与属下是何种关系了?”   这么模棱两可的答案,说了等于没说,李然一脸不耐地撇了撇嘴,说道:“简单点,别说得这么复杂。”   林瓒笑着睨了他一眼,幽幽说道:“若是有情,限制便是关怀,若是无情,那就与禁锢无异,属下是这么想的,殿下以为呢?”   李然被他说得一讪,一脸不爽地挥了挥手,说道:“行了行了,你们世家子弟最擅长这么一套套的说辞,再听下去我两只耳朵老茧都要长出来了。对了,你上次不是说想跟我喝酒吗?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林瓒一听,额上一青,这位统帅大人摆明了要借酒消愁,他可以不奉陪吗?   军中将士不可无故酗酒,他如今可是冒着触犯军规的危险在舍命陪君子,未曾想这位统帅的酒量真是好得没话说,这一顿喝下来,对方没醉,他却醉了个八九不离十。   李然回到营帐时,江诀正端坐在御座上,见他带着一身酒气回来,眉眼一拧,问道:“你喝酒了?”   李然只淡淡瞥了他一眼,江诀脸色一沉,走过去挡住他的去路,说道:“你怎能如此胡来?不知道喝酒伤身吗?”   “连喝个酒都要管,你怎么这么烦。”   李然一手揉着纠结的眉眼,只淡淡瞥了他一眼,眼中满满都是不耐烦,江诀的脸蓦地一僵,放眼十一国间,谁人敢如此跟他说话,更何况他还是出于一片好意。   他走上前去,一手拽住对方的手臂,脸上隐隐都是暴怒,李然的胃里原本就在翻江倒海,如今被他这么猛地一拉,再难按捺,还没来得及将他推开,一口苦水已经吐了出来。   他一边大吐苦水,一边暗自恼恨,从前喝酒是千杯不醉,今天不过是喝了一瓶多一点,怎么就这么不中用了?   江诀还是初次见他这样,以为他喝醉了,半急半气地将丁顺喊了进来,继而吩咐他去传李远山过来。   少顷,李远山便背着药箱躬身走了进来,他抬头一瞥,见天子眉眼深锁着坐在床沿,龙袍褪去了,耷拉在床侧的几案上,李然正闭目靠在他身上,一脸难耐的样子,脸色白得异常。   李远山走上前去,正欲行礼,江诀一脸不耐地挥了挥手,说道:“快来瞧瞧,他这是怎么了?”   他说得急切之极,李远山暗自一惊,依言走过去,伸出两指按上李然的脉门,末了起身朝江诀拜了拜,说道:“殿下与小殿下皆无大碍,不过往后这酒是铁定不能再碰了。”   江诀听他如此说来,犹不相信,问道:“果真没事?他方才可吐得厉害得很!”   李远山但笑不语,瞥了眼闭目养神的李然,凑到江诀耳边低语一二,江诀一边听,脸上表情变了又变,追问道:“你确定?”   李远山一脸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自古皆是如此,陛下无须惊慌,待老臣去开一张膳食方子,半个月后自会好的。”   江诀哪里懂得这些妇科知识,李远山到底还是半个行家,他不相信也得相信了。   他二人低语嘀咕了一阵,李然昏昏沉沉地并不知情,江诀方才还带着一腔的怒火无处发泄,如今见他为了自己而受罪如斯,心中疼惜之情满溢,哪里还顾得着去生他的气?   李远山开了方子,丁顺拿去熬了药,端进来给李然服了,江诀见他脸色好转许多,心中大石终于落下,又询问了一番,李远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说了一通,后来再三犹豫片刻,又呐呐补了一句:“这最初三个月,龙胎还较为脆弱,是以请……请陛下在……在房事上……稍作节制……”   他这么无比尴尬且吞吞吐吐地说了一番隐晦之极的话,江诀却没事人一般点了点头,想了片刻,挑眉问道:“照你的意思,过了这头三个月便可以了?”   李远山老脸一红,呐呐应了声是,跟座上这位一比,老头儿到底还是脸皮极薄的。   李然喝了李老头的药,胃里舒服了许多,再不愿躺在床上,正准备起身,江诀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走赶了过来。   对方眼中满是疼惜,李然眯着眼一脸狐疑地盯着他,江诀搂住他,轻声说道:“别动,好好躺着。”   这是什么情况?他二人刚刚还是一副蹬鼻子上脸要干架的阵势,怎么这人这么快就选择息事宁人了?   李然揉了揉眉眼,也懒得管他,径自问道:“李远山刚才都跟你说什么了?”   “哦,说了一些你往后饮食起居该注意的地方,他是宫中太医,懂得倒也不少。”   “就这些?”   “不说这些,还能说什么?”   江诀说得一脸坦然,李然盯着他看了片刻,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沉默片刻,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不起了,吐你一身,其实我之前从没醉过,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江诀见他眉宇间隐隐都是不解,低头亲了亲他的耳根,轻声说道:“若然不是朕,你也不会受这份罪。”   他说到此,深怕自己露馅,咳了一声,继续说道:“该说对不起的是朕,朕不该对你发脾气,千错万错都是朕的错,朕明知你……”   他越往下说,李然越发糊涂,暗忖这人今天是转了性了?怎么这么好脾气?   事实上,真要掰开来一点一点地理论,他未必就能占到上风,可对方一脸既往不咎且深深愧疚的模样,他就是没理也变得有理了。   李然只纳闷了片刻,便将江诀的不正常反应抛诸脑后,他坐直了,指了指自己对面的空位,说道:“你过来,我们谈谈。”   江诀见他一脸正色,依言坐过去,起身之后也没忘记在他身后塞了个软枕,李然只淡淡瞥了眼他手中的动作,沉默着没说什么。   “你是铁了心不让我留在河阳了?”   他跟林瓒喝酒的时候,已经把所有的事都想了一通,所以现在才能这么心平气和地跟对方谈论此事。   江诀直直盯着他,眼中有深情有不舍也有懊恼,不用他开口,李然就明白了。   “你的那些担心我都清楚,所以这次我会听你的,不过不是因为怕了你,而是受林瓒启发,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江诀听他不再坚持己见已是大喜,哪里还管他有没有更好的法子,一脸感慨地说道:“阿弥陀佛,你终于肯替为夫着想了。朕发誓,以后再不会惹你生气了,可好?”   此话一说,立刻惹来一记眼刀,他却依旧笑得春风化雨,还将脸贴近对方的小腹,笑着说道:“皇儿啊皇儿,父皇为了你,可着实费了不少心思啊……”   李然一脸无奈地任他贴着自己,眉眼纠结得越发紧了,江诀埋首在他怀里,考虑着该如何才能让他二人避开这场霍乱?   然而以李然的硬脾气,他肯妥协一次已实属幸事,怎么可能连连退让呢?   环环相扣   三日后,出乎西平预料之外的事发生了,北烨竟然在两军对峙的大好形势下,舍通州而大举回撤。   苏沫接到消息的时候,眼中狐疑与深思并重,他默想了片刻,将司邈召至跟前,把那封密奏扔到他手边,淡淡问道:“你来瞧瞧,这其中可是有诈?”   司邈接过去看了足足有半盏茶的功夫,凝眉深思片刻,末了直直望向苏沫,说道:“此事着实有些蹊跷,且疑点颇多,依臣之拙见,还是先观望几日的好,万不可操之过急。”   苏沫一手摩挲着杯沿,抿嘴思量着整件事的厉害关系,若然再等上数日,恐怕就错过了这么个千载难逢一举挥军南下拿下留国的好机会,如此一块鲜肉摆在眼前,到底是有些诱惑力的,可万一这是敌人以退为进之计,他西平军贸贸然进攻只会得不偿失,毕竟那位南琉璃然手中还握着柳云龙的传位诏书呢。   苏沫挥了挥手,示意司邈出去,称此事他还需要再考虑一番,司邈望着这位天子眼底的那一抹幽光,暗自叹了口气,为人臣子,他的本分已尽,对方听与不听,那就不是他可以管得着的了。   此时此刻,李然和厉子辛正带着各自的人马往南回撤,他二人本就生得风神俊朗,如今银白铠甲在身,腰悬长剑,盔缨迎风飘拂,骑于高头大马之上,一红一黑两骑,衬得二人越发面如冠玉一般。   二人一马当先,手势一挥,大军奔腾而去,激起尘土漫天飞扬。   一时间,留国败军乘北烨撤军回守罗城之机作乱的消息在留国上上下下疯传开来,北烨军出于无奈,只得回援镇压,苏沫则小心翼翼地缓缓往河阳挺进。   这一日,北烨二十万大军到了赤炼河边,遵从军令全体驻扎于河岸之上,与此同时,留国叛军也已经在河对岸摆开阵势,而带领留军犯上作乱的那位叛军首领,正是当初被柳雯骗取了将军令的文岳文大将军。   两国大军呈对仗之势,对峙于河岸两边,如此一来,北烨被西平和留国大军前后夹击,正前方是十多万留国大军,后方还有西平这个劲敌在虎视眈眈地盯着,可谓前门有狼后门有虎,情况实在不容乐观。   苏沫等了两日,从各方探到的消息都显示,北烨已经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一方面,将近二十万的留国叛军已经赶到了赤炼江边,北烨只得拨出一半兵力前去平乱,另一方面,都城罗城的形势似乎也并不大妙,会宁的二十万大军已经屯在两国边境关口之处,只等北烨在留国战场一有失利便乘乱而入。   至于为何会宁这等小国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捅北烨的娄子,苏沫的心里却是明了的,根本无须他多费心思猜测,此事定然与东岳的那位岳均衡脱不了干系。   凡此种种,如今的形势对他西平只会是有百利而无一害,而机会难得,苏沫再不犹豫,即刻带领大军急速往河阳赶去,与他同行的,自然还有那位留国的三皇子柳裕铨,可到底也只是个傀儡罢了。   苏沫坐在御辇之中,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中这枚留国玉玺,眼前赫然就是留国的广袤土地。   到底,还是要尽握于他鼓掌之中了。   *** *** ***   留国皇宫之内,司君正身着李然的统帅服,由若干暗卫严密监视着。   李然他是三军统帅,轻易不用在人前露脸,更何况还兼着北烨皇后这层身份,江诀此前又放出风去,说他身体有恙,如此一来,除了身边几个近人,再无人能与他近距离接触。   那几个近人,除了知情的厉子辛,就只有柳雯了,连林瓒等人都被蒙在鼓里。   此时此刻,李然正与江诀一道,率领那二十万大军在赤炼江边与叛军“对峙”,只是因为隔着留国天险,两军久久未能交战。   李然在营地里转了一圈,回到营帐时,江诀正在看河阳来的奏报,他走至桌旁,径自倒了杯茶润了润喉,盯着对方看了片刻,问道:“你就一点也不担心河阳的局势?苏沫就快带着他的三十几万大军赶到那了。”   江诀笑着抬头望过来,说道:“朕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只不过是姓苏的带着大军赶到河阳而已,还不至于让朕自乱阵脚吧?”   “更何况,河阳有子辛守着,坚持十数日绝对不在话下。”   李然见他说得如此不痛不痒,暗自将对方的祖上再次问候了一番,这厮就是吃定了厉子辛忠心耿耿且有勇有谋,所以才放心把他留在前方当炮灰。   但见对方眉宇间的神色,江诀不用多猜,便知道这人又在想些什么了,他笑着放下手中的奏报,起身过来,一手圈上对方的腰,温言说道:“不用担心,若然朕连这么一点小事都解决不了,又怎么稳坐龙椅多年?放心吧,一切都有朕在。”   李然脸带不屑地撇了撇嘴,正欲说些什么来驳他,守帐的小卒在外通报,称陈思求见,李然只得作罢,江诀沉声喊了声进来,陈思顶着他那头招牌的白发走了进来,李然见了他,笑着问道:“有事吗陈相?”   陈思捻了捻胡子,问道:“这留国大军也快过岸了,殿下可是想好应对之策了?”   李然从前经常听柳雯提起此人的厉害之处,知道他定然是无事不登那三宝殿,此番前来应该早有了应对之策,深笑着望过去,说道:“陈相不是已经有克敌之计了。”   陈思见他这般通透,越发肯定了心中选他继承大统的想法,不答反问:“殿下何以如此肯定,老臣已经有所打算了呢?”   李然也不跟他卖关子,说道:“您进来时,脸色淡定自若,眼中没有一丝不解或困惑,目光明亮如炬,怎么看怎么成竹在胸啊,不是有了计策,还能是什么?”   见他分析得头头是道,陈思开怀大笑,末了敛了敛神,叹道:“先帝有殿下这般后继之人,总该走得放心了……”   江诀在一旁听着,沉声一笑,说道:“老相所言极是,那就不妨将您的计策说来听听了。”   陈思稳了稳心绪,也不看江诀,只望着李然,问道:“先帝的手谕殿下可带在身边了?”   李然一面点头,一面朝丁顺使了个眼色,丁顺立马进内间去将手谕取了来,恭恭敬敬地呈给李然,李然接过来,转而交给陈思,陈思打开来看了看,阖上交还给他,说道:“这一计倒也简单,只需殿下亲自随老臣前去敌营求和。”   此话一说,不仅李然,连江诀也惊了。   “求和?您的意思是……”   陈思捋着胡子神秘一笑,说道:“正是字面上的意思,只不过此番求和,是定然不能成功咯。”   这第一句话听来已经足够令人匪夷所思,第二句话一说,更是让江诀和李然摸不着头脑,暗忖这老头子莫不是老糊涂了不成?   陈思说完这话,终于拿正眼去瞧江诀,笑得一脸别有用意:“既然陛下用了偷天换日一计,老臣就干脆来个以正视听吧。”   江诀哭笑不得地望着这老头儿,暗忖对方这是摆明了已经看穿他玩的那一手了?   “朕虽然还不知道老相心中的盘算,不过听您的意思,是想赌一把了?”   他说这话时,脸上虽然在笑,眸中却没有半分笑意,照老头儿的说法,他既然说要带李然前去求和,且定然求和不成,那此行定然会危及李然的安危,如此又怎能让江诀放心?   陈思笑着与他对峙,寸步不让,问道:“莫非陛下以为,老夫不应该赌这一把?”   江诀冷哼一声,眯着眼打量他片刻,说道:“赌倒是可以,朕向来很喜欢这么干,可问题是,您这赌注下得太大了。”   陈思听他如此冷冷说来,放声大笑,继而眯起一双老眼,幽幽说道:“以二人的性命来赌留国的生死存亡,老夫反而觉得这赌注下得小了。”   李然站在一旁,一手环胸,另一手则托着下颚,看他二人你来我往地唇枪舌战,一脸的闲适。   到目前为止,能跟江诀这么义无反顾叫板的人,似乎这老头儿还是第一个,就算是一向敢言他人所不敢言的殷尘,都不敢这么跟江诀争锋相对。   他二人争来斗去,说了半天也未能争出一个所以然来,末了只听李然朗声一笑,他二人应声看过来,李然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老相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了,说到底就是想借留国大军把我送回河阳去,顺便保我登位,对不对?”   陈思脸上先是微微一愕,继而一脸激动地朝他行了一礼,大叹道:“我留国有了殿下,真乃社稷之幸,百姓之福啊!”   他这么一叹,李然一脸尴尬地挥了挥手,说道:“您太夸奖了,我也就是瞎猜,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这话说得可谓“谦虚”之极,陈思听了更为受用,江诀却一直沉着脸未曾表态,此计风险系数如此之高,想来他也不会轻易答应下来。   李远山走后,李然见江诀脸有不快,也不理他,径自坐在椅上,喝了会茶,说道:“你觉得他这计策怎么样?”   “不怎么样!”   这一声说得掷地有声,李然也不见怪,轻声一笑,撩眼望他一下,幽幽说道:“我倒觉得这办法挺好,而且你应该知道,我这个人一向贪生怕死,怎么会白白过去送命呢?”   “更何况,还有留国那位老相陪着,实在走投无路了,拿他当人质也行啊。”   这话说得真是有够泼皮无赖,江诀先前还满腹不爽,如今被他这么一说,倒有些哭笑不得了。   替罪羔羊   江诀一脸的哭笑不得,李然眯着眼朝他神道道地挑了挑眉,说道:“别忘了找个身手好点的暗卫,我可不想去送死。”   “你啊……”   江诀无奈一叹,叩桌默想片刻,幽幽说道:“此次统兵之人乃是那个文岳,此人之前与我们结过一次仇怨,你这次只身前去,让朕如何放心?”   李然但笑不语地盯着他看了片刻,末了了然一笑,说道:“就是因为有了这么一层关系才好办事,况且我看那家伙对柳雯一往情深,柳雯对他似乎也有些感情,想来她看中的人,应该不会差劲到哪里,你就放心等我回来吧。”   看他的神色,江诀就知道对方心意已决,抿着嘴没有接话,心里却在天人作战,他当然知道陈思提的这个法子再好不过,可私心里仍然不能放心。   李然也不管他,径自给自己添了一杯茶,盘算着今晚便可以行动了,得早些做好准备,其实需要准备的东西并不多,不过是一番让对方信服的说辞而已。   江诀见他眼中一片盘算,走过去将他搂进怀里,沉声叹了口气,李然抬头迎上他的视线,眸中起先还有些戏谑之意,见对方眼中全是担忧之色,便宽慰地拍了拍他的肩,江诀低下头去,一脸不舍地吻了吻他的眉眼,继而咬住他的唇瓣,辗转缠绵。   李然眼底一赧,缓缓闭了眼,江诀顺势将舌探进去,先是试探一番,继而再难自制,将对方的唇舌含在口中激烈地吞吐起来,偶尔睁开眼来,眸中深深浅浅,说不尽都是柔情蜜意。   二人缠绵一番,江诀粗喘着放开他,继而将头埋进他颈间,一脸郑重地说道:“万事以自己的安危为重,成不成功都是其次,明白吗?”   李然依言点了点头,江诀啄了啄他的眉眼,含糊不清地说道:“朕让罗风陪着你,他身手虽不抵江云,却极懂得应变。”   他这话一说,李然脸上一愣,说道:“他是你的暗卫统领,没必要——”   没必要将这等骨干精英派给他吧?   江诀望着他一脸无知无觉的模样,唯有暗自叹气,心想如今不用说是一个罗风,就算要他一命抵一命,恐怕他如今都会眉头不皱一下地欣然同意。   “朕身边人手众多,不缺他一人,况且有他跟着你,朕多少也能放心些。”   他一面幽幽说来,一面抚顺了对方额间的乱发,李然见他说得坚决,便不作推辞,应了下来。   *** *** ***   都城河阳如今已经呈一派守城之势,厉子辛早两日便将守城的事宜尽数安排妥当,如今只等苏沫带着那位冒牌的留国皇帝来自投罗网了。   此时此刻,岳敏芝正端坐在铜镜前,一手拿着陈一鸣给她那个黑色瓷瓶细瞧,少顷就见一个宫装婢娥踩着小碎步躬身走了进来,几个快步走至她身边,低头跟她耳语一番,岳敏芝点了点头,与她低语一二,继而一脸郑重地将手中的那个漆黑瓷瓶交予她,又朝她使了个万事谨慎的眼神,才挥手让她离去。   那宫娥一走,陈一鸣便从暗处隐了出来,岳敏芝抬起纤纤素手,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子,示意对方坐下再说,陈一鸣也不客气,撩袍依言坐下,岳敏芝沉默片刻,幽幽问道:“那东西果真即刻便能见效么?”   陈一鸣双眼一眯,反问道:“公主这是不相信在下了?”   岳敏芝知晓此人傲慢之极,偏偏确实有些才能,岳均衡更是对他赏识有加,她只能暗自咬咬牙,脸带深笑地说了句“自然相信”,陈一鸣并不管她是否心有不快,兀自说道:“在下既然奉陛下圣谕前来助公主一臂之力,定然不负陛下所托,公主可以怀疑在下,却不该不相信陛下的眼光。”   “呵呵,本宫自然是相信先生的,您无须将刚才的话放在心上。”   能让她如此赔笑示好之人,恐怕一双手就能数过来,而这位有鬼才之称的陈一鸣恰好也在其内。   贤妃如此好言好语,陈一鸣却只是一脸淡然地点了点头,将她的恭维视若无物,径自说道:“公主已经想到动手的办法了?”   他这话虽然是用问的,语气却肯定之极,岳敏芝低眸一笑,冷冷说道:“此次,纵使阎罗王不想收他,也不行了。”   这话一说,陈一鸣再不作他问,岳敏芝翩然一笑,找了个话头岔开了去,陈一鸣偶尔应和一两句,却仍旧一脸的漠然。   *** *** ***   柳雯一手端着药碗在廊檐下前行,贤妃的贴身婢女迎面走来,正欲朝她施礼,忽然有一黑衣人提剑从她身后袭来,剑势一到,她已来不及闪躲。   电光火石间,那婢女扑过去,只听见一阵刀剑刺入血肉的声响,继而就见那宫娥应声倒地,口中鲜血直往下流。   柳雯大惊之下扔了手中的药碗,反身抱住对方,她是真的惊讶,暗忖这孩子分明是贤妃的人,何故要舍命救她?   宫中侍卫听到响动,立马蜂拥赶来救援,那刺客一见形势不对,瞬间以几个攀越消失得没了人影。   柳雯一面下令宫中戒严,一面伸出一手探上那宫娥的鼻息,末了大舒一口浊气,心想好在对方还活着,否则便欠下一个天大的人情了。   后来,这事便不了了之了,小宫娥被抬了下去,柳雯见那药碗洒了一地,只得重新熬了一碗。   当她如平日那般端着药碗进入守卫森严的内殿时,榻上那男子正背朝外躺着,她一步一步走过去,将药碗搁在床外侧的几案上,淡淡说道:“起来吧,我知道你还没睡。”   这么一说,就见那男子红着双眼转过身来,一脸祈求地望着她,柳雯被他那可怜的眼神望着,心蓦地一软,又想起柳云龙的惨死,硬下心肠喊了一声,继而就见两名暗卫隐了出来,一左一右按住榻上那人不断挣动的手脚,她顺势端起几案上的药碗,捏住对方的下颚,一股脑将那碗药给他灌了进去。   未曾想片刻后,对方非但没有如往日那般安静下来,反而挣扎得比任何时候都激烈许多,眼中全是恐惧和痛苦,继而就见她一把抓住柳雯的手,断断续续地说道:“公主……对……不起……我跟……陛下……说过……那药……有毒……可他……还是……喝了……”   柳雯原先还在慌神,如今听他一说,整个人如木了一般定在原地,眼中除了震惊全是无法置信,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若真如这人所说,她那个一向精明的父皇之所以会中毒身亡,其实并非为美色所迷失了心智,而只是一心求死罢了。   她在明白过来的那一刻,脑子里空空如也,儿时的记忆翻来覆去地回放,能抓住柳云龙的温柔,却始终看不到他眼中一丝一点的快乐或幸福。   然后,她就缓缓落下泪来。   榻上那人只挣扎了片刻,便没了气息,柳雯一脸木然地望过去,失神到近乎呆滞。   望着那个已经断了气的人,她的心中只剩下一片迷茫,也不知道是大仇得报的快感多一些,还是惶惑更甚,虽说她早已想象过无数种折磨此人的办法,也想过要将他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却从未想过会以此种方式来了结此人。   她想起回到宫中的第一夜,也是这么端着一碗药缓缓走进殿来,而对方就缩着手脚蜷在龙床的角落里,眼中全是恐惧和祈求,像一个无助而绝望的孩子,呐呐说道:“公主,对不起……”   她到这一刻才明白,原来这也只是个可怜人而已。   *** *** ***   江诀收到厉子辛的密奏时,惊得从座椅上拍案而起,丁顺听到帐内的响动,猫着腰垫着脚尖进来一瞧,立马吓得缩了脖子,如此盛怒得几乎有些狂躁的皇帝陛下,已经许久不见了。   “陛下……”   丁顺呐呐地喊了一声,江诀额上青筋一跳,冷声问道:“他们去了多久了?”   “禀陛下,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江诀一听,整个人如泄了气一般坐回椅上,继而挥了挥手,示意丁顺出去,此时此刻,他的心中正如翻江倒海一般。   知晓留国宫中那个并非李然的,除了他就只有柳雯和厉子辛,他二人没道理要加害此人,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有人盯上了李然,欲除之而后快!   江诀想到此,一脸后怕地抚了抚额,心中是从未有过的恐惧,若非他当初坚持不让李然留在留国,那么此时此刻,他二人说不定已经天人永隔。   一想到此,江诀就止不住浑身大冒冷汗。   他将这事前前后后反复想了又想,却依旧找不到任何遗漏和疑点,嫌疑最大的自然是柳雯,可他早已答应了事成之后将此人交予她全权处置,以柳雯的精明和冷静,还不至于做出如此损已利人之事。   厉子辛自然是不用怀疑的,可除了他二人,别人根本没有任何机会接触到那个冒牌货。   当然,有一个人除外。   江诀的下颚紧紧抿着,额上青筋暴涨,眼中一片幽光,杀意从眸底渗出来,在那一点灯火照耀下,令人不寒而栗。   密奏早已被捏破了,他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盯着桌案,心中下了何种决定,谁也不清楚。   此时此刻,李然和罗风已经装扮成陈思的左右护卫,乘着小船来到了敌营。   他三人一露脸,立刻激起一阵刀剑相向。   被千万将士层层围于战圈之中,这位陈相只迷眼一笑,一脸处事不惊地捋了捋胡子,朗声喊道:“文岳,你连老夫都怀疑吗?”   少顷,只见人群自发让开道来,一位俊儒之将身着铠甲走了过来,朝陈思一拱手,一脸歉然地说道:“近来奸细甚多,属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还望老相多多包涵。”   这话一说,立马引得李然一阵腹诽,暗忖你眼前就有一个老奸细!   真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啊……   见机行事   他三人在文岳的代领下入了帅帐,片刻后便有小卒给陈思看了茶,李然和罗风一左一右地护在他身侧,文岳先前还未曾注意到此二人,后来入得帐来,走近了一瞧,越发觉得陈思这两名家将不是什么普通角色,先不论那个精明之极的罗风,纵使是改头换面的李然,也自有一番贵气。   “老相身边果然是藏龙卧虎啊……”   文岳坐在帅椅上,眼神在他二人身上扫了个来回,陈思捋了捋长须,但笑不语地望着对方,沉默片刻,说道:“不过是两个家将罢了,不足挂齿哦……”   如此说完,老头儿一脸受用地开怀一笑,文岳见他如此高兴,也在一旁陪笑,罗风到底机灵,立马朝李然使了个眼色,李然收到他的暗示,了然地点了点头,继而就见他二人低头朝文岳拱手行了一礼,说了声“将军缪赞”,接着便一脸低眉顺目地再不多嘴。   文岳满意地点了点头,陈思与他寒暄片刻,二人喝了会茶,继而就听文岳问道:“老相此次前来,可是有要事与末将商量?”   他刚一问完,就见陈思重重叹了口气,但瞧他脸上的神色,便知道不仅有事,而且还非同小可。   文岳见陈思朝帐门的方向瞥了几眼,立即下了令,让门外小卒加紧防守,不得让任何人前来打扰。   “如今无人前来打扰,老相但说无妨。”   文岳一脸的恭敬,陈思点了点头,默想片刻,问道:“老夫既然来了,那咱们就明人不说暗话,倘若此次你能旗开得胜,顺利返回河阳,是预备支持三皇子了?”   陈思眯着眼,一脸莫测地盯着对方,文岳被他问得几乎一怔,一脸不解地说道:“三皇子乃是正统之身,又是陛下唯一的血脉,老相何故有如此一问?”   言下之意,拥护柳裕铨乃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   陈思默然片刻,甚至还了然地点了点头,文岳见他似乎还有话要说,神色间越发疑惑,未了只听陈思幽幽说道:“倘若三皇子并非先帝的唯一血脉,你欲何为?”   “这……这怎么可能……世人皆知……”   文岳见陈思一脸的正色,不像是在说笑,脸上几乎有些惊骇,岂料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陈思打断了,只见对方摆了摆手,说道:“世人之言皆是芸芸之语,不足为信,此事乃是陛下亲口告知老夫,大皇子从小流落他国,你等不知情也不足为奇。”   “有这等事?何以属下不曾听到任何风声?”   “此乃皇室秘辛,你又如何会知晓?”   被陈思这么一驳,文岳竟然了然地点了点头,似乎是真的信了,陈思在眼角的视线里瞥他几眼,啜了会茶,继而站起身来,从袖中掏出一个明黄的卷轴,文岳一看便知那是圣旨,作势要跪地相迎,陈思将那个卷轴交予他手中,淡淡说道:“此乃陛下的遗诏,你既是我留国守关大将,倒也有资格知晓这其中的内容,打开看看吧。”   文岳郑重之极地接过去,望了望陈思,又望了望那个卷轴,一脸难以置信地问道:“这是……是……”   陈思见他一脸的激动,也不多做解释,只点头示意他快快打开来,文岳慢慢将其展开,定睛一看,脸上表情瞬息万变,可谓精彩纷呈。   “陈相,这怎么可能?!”   他这么一问,摆明了一半是疑一半是惊,陈思盯着他看了片刻,收回那个明黄的卷轴,正色说道:“此乃先帝遗诏,有加盖玉玺为证,莫非你还有什么怀疑吗?”   “属下不敢!只是世人皆知,陛下大去之时,都城河阳已为北烨占领,皇宫也为敌军所围,何以陛下会立下如此匪夷所思的遗愿,莫非老相就不怀疑?更何况,还是让一个外姓人来继承我留国皇位?”   “况且,纵使那南琉璃然的确是陛下的嫡亲血脉,可他如今已身为北烨皇后,若然让他继承大统,岂非让我等眼睁睁地看着留国的大好河山拱手让人?”   陈思正欲反驳,文岳一脸铿然地摆了摆手,说道:“非是属下不遵先帝遗诏,实在是无法坐视我留国江山落入外姓人手中,文岳不惧身死,只怕他朝归去之后,无颜面对文家的烈祖烈宗!况且,三皇子乃是正统之身,老相何故为了一个外人,要将我留国的百年基业双收奉给敌国?”   这番说辞,字字如铢,句句千斤,陈思差点被他气得红了脸,不过他老人家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有见过,怎么会叫一个后生小辈三两句话便气得跳脚?   老头儿正欲反驳,只听李然冷冷嗤笑一声,淡淡说道:“听你这话,就知道你这人实在没什么远见。”   对方神色平淡,语气也不激动,文岳被他一驳,一脸诧异地望过来,他倒未曾想到陈相的这位家将竟是如此有胆色之人。   “你说本将军毫无远见?”   他到底不是什么没有鲁莽之辈,是以还能心平气和地发问,李然料定了这人还讲些道理,不顾陈思警告的眼神,扯了扯嘴角,不答反问:“怎么,你不服气?”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李然见对方神色间并没有恼羞成怒之意,便对此人添了几分赏识,再不卖关子,敛容说道:“你想保住皇室血脉,出发点是好的,只可惜这些你一个人说了不算,你那个三皇子人单势弱,怎么就能面北称帝了,这点你想过没?”   “自然是因为北烨有虎狼之心,三殿下他投靠西平,也是不得已而为止,一旦时机成熟,定然能将虎狼之徒驱除出境,匡复我留国正统。”   李然见他说得一脸正义凌然,暗忖这人还真是天真得可爱,只见他一脸失笑地伸出一指摇了摇,说道:“这些呢,不过都是你们给他找的借口罢了,听起来倒也冠冕堂皇,可照我看来,柳裕铨成不了什么大事,至于为什么,我想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如果说北烨是虎,难道西平就不是狼了?前门有虎后门有狼,你那个三殿下竟然蠢到放狼进屋驱虎,西平一旦得胜,你以为他还会留下柳裕铨?”   “所以我说你没有远见,你也别不服气,这种拆东墙补西墙的办法,要是真能成功,我就跟你姓了。”   “一派胡言!来——”   文岳终于被他彻底激怒,大喝一声,作势要让小卒进来拿人,可惜话未说完,脖子上就横了一把黑铁长剑,刀刃锋利之极,隐隐泛着青光,拿刀抵着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一直护在李然身后的罗风。   “别吵!否则,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文岳足足愣了十几秒才明白了这之中的原委,继而一脸震惊地望向陈思,恸声问道:“陈相,何以连您也要讹诈属下?”   陈思沉声叹了口气,无奈说道:“哎,非是老夫存心想要骗你,而是你这人秉性耿直,又极认死理,若然不小小用些伎俩,你又怎会乖乖听老夫将事情的始末一一道来?”   文岳连面对柳雯都能理直气壮地挖苦兼讽刺,如今对陈思这般忍气吞声已经算是客气到了极点,陈思自然知晓这个后生晚辈的性子,示意罗风收手,罗风望了眼李然,李然点了点头,继而便收了剑。   文岳一早就觉得李然的身份不简单,又将他与罗风之间的互动看在眼里,脸色一沉,直直望向李然,问道:“你是谁?”   李然见他似乎有些明白了,一脸无畏地笑着将脸上的胡子一把抹去,文岳一看,这人不正是他被俘当日见过的那位北烨统帅么?   “是你!”   李然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对,就是我。”   “老相,此人是北烨的三军统帅,您可知晓?”   陈思盯着他看了片刻,捋一捋胡须,点了点头,文岳脸上又是一怔,他是真的惊了,陈思乃是三代忠臣,若然连他老人家都起了二心,那留国的江山怎能不败?   他在那一刻,心中是从未有过的绝望。   陈思哪里看不出他的心思,默想片刻,末了轻声一叹,幽幽说道:“文岳啊,你觉得老夫会拿留国的江山开玩笑吗?”   他这么语重心长地说来,文岳却依旧不为所动,不过他心中到底还是犯了嘀咕,暗忖一个柳雯也就算了,何以连留国的三代忠烈也会站到那个南琉璃然一边?   不过他是军中之人,向来以忠烈见称,纵使所有人都背叛了留国,他也会凭着手中的长剑来捍卫他留国的大好江山。   李然见他一脸的大义凌然,笑着望过去,说道:“文岳,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倘若你想让我背叛留国,我劝你还是乘早算了,纵使战死沙场,我也不会跟北烨做交易!”   对方如此冥顽不灵,李然只好脾气地付之一笑,继而了然地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不错!虽然你这个人脑子不大能转弯,可到底也算忠心可表。”   文岳一脸不屑地望他一眼,显然没将他的溢美之辞放在眼里,冷冷说道:“我忠心与否,又与你何干?”   如此一说,倒让李然笑开了。   各就各位   李然朗声一笑,一脸暧昧地望着他,说道:“跟我倒没什么关系,不过这事关系到我们家柳雯,就……”   他说了一半,留下一半吞进肚中,似乎存心想惹对方胡思乱想,偏偏文岳此人没什么花花肠子,听他如此说来,立马上当,沉声斥道:“胡说什么!你这个大胆——”   对方的声音陡然拔高,帐外隐隐生出些响动,李然伸出一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唇角一扯,说道:“想知道我和柳雯的关系吗?”   文岳被他一问,俊脸一红,低声喝道:“如此宵小之徒,公主又怎会将你放在眼里?”   “啧啧!真的吗?你就一点也不想知道?”   他一副登徒浪子的模样,看在文岳眼中自然是扎眼之极,偏偏此人还表现出与柳雯颇有些干系的样子,文岳怒从心声,一脸恨然地望了眼李然,又脸带不满地望向陈思,冷声说道:“老相今日前来,便是存心让此人挖苦末将的么?”   陈思捋了捋胡子,视线在他二人之间扫了个来回,一脸的无可奈何,末了轻轻一叹,躬身朝李然行了一礼,说道:“还请大皇子殿下嘴下留情……”   李然听他悠悠说来,真想拍桌子大笑,暗忖别看这老头子平日里尽是一副正儿巴经的模样,原来竟是如此幽默一个人。   只不过陈思如此一说,文岳却是惊到懵了。   未曾想,眼前这位北烨三军统帅竟然是南琉璃然本人,也就是那位名声在外的前南琉太子,北烨的男后。   如今,此人还成了他留国的大皇子!   陈思见他一脸的怔忪,幽幽开口说道:“今日殿下与老夫前来,乃是诚心想与你谈上一谈,陛下的遗诏你也瞧过了,究竟是支持为西平所挟持的三皇子殿下,还是拥护大皇子,就看你如何选择,而留国的生死存亡,也一并交予你来权衡……”   这话的分量有多重,文岳自然掂量得出来,他一脸审视地望了望李然,又一脸欲言又止地望了望陈思,继而低头望向桌案,眸中一片深思。   陈思知晓这个秉性纯良且极认死理的孩子此刻定然在心中做着挣扎和斗争,也不逼他,只兀自捋着胡须喝茶,李然盯着对方看了片刻,末了扯了扯嘴角,暗忖此人有些意思,倒让他生了些兴趣。   文岳细想片刻,一脸郑重地望向陈思,沉声说道:“老相可知,倘若让此人继承了留国大统,我留国早晚有一日会成为北烨的囊中物!”   他一面说,一面指了指李然,陈思淡笑着摇了摇头,直直望向文岳,问道:“倘若不如此,你以为我留国的江山还能保多久?”   说到此处,陈思一脸别有深意地望了文岳一眼,又瞥了眼李然,双眼微微眯起,捋着胡子,一脸是笑地说道:“更何况,纵使百年之后,这江山也迟早会交到先帝的血脉手中,呵呵……”   他这话说得颇为蹊跷,李然自然知晓这其中的内幕,文岳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陈思似乎也没有跟他多做解释的意思,只但笑不语地望着他,眼中全是深意。   这个话题自然是敏感之极,李然唯恐秉性耿直的文岳多加追问,假意一咳,说道:“你是留国的大将军,保家卫国是你义不容辞的责任,那么现在有两条路给你选,一条是支持柳裕铨,前提是你这十几万兵马能顺利渡过江去,另一条当然就是支持我了。”   “你是明白人,自然知道怎么做对留国最有利。当然,我也向你保证,在我有生之年,留国会永远保持独立,在我去后,他日继承留国皇位之人,也一定是留国的血脉,这样你满意了?”   他说得信誓旦旦,文岳想了片刻,眉眼一皱,一脸无法苟同地问道:“你如今已是北烨皇后,哪里还能有什么留国血脉?”   此话一问,陈思就神道道地笑开了,李然被他问得几乎一窒,罗风在一旁看着只能暗自偷笑,暗忖他们的殿下此次可谓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咯。   “这个问题……我自然有办法……你就别担心了……”   李然一脸的尴尬,对方却全然无知无觉,他也只能暗自恨得咬牙,脸上隐隐都是赧然,他方才还觉得对方有些意思,如今却唯恐离此人越远越好。   “好了文岳,此事老夫也能作保,你不信殿下,莫非连老夫都不信吗?”   文岳自然是信他的,但见老丞相笑得一脸笃定,纵使他心中还有怀疑,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李然当然明白不能让此人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下去,想了片刻,说道:“你如果还有疑问,到了河阳可以亲自去跟柳雯求证,她是留国的公主,总不会拿这事框你的。”   “当然,为了表达我的诚意,我会跟你一起回河阳,所以你也没必要现在就下决定,这几天你可以好好考虑考虑,可是一旦到了河阳,就绝不能再左右摇摆,你看这个条件怎么样?”   这条件自然再好不过,更何况有了此人在手,多少还能对北烨构成一些威胁,这么个只赚不赔的买卖,文岳自然没道理拒绝,片刻后就见他微微点了点头,眸带思量地说了声行,陈思和罗风皆暗自舒了口气,暗忖这一计算是成功一半了。   李然见他答应了,抿嘴一笑,说道:“不错,看来你这小子还算有点见识,也不枉费我们柳雯对你动情。”   文岳听他如此说来,脸上一红,险些又被激得走了性子,陈思故作无知地低着头喝茶,他可不想趟这趟浑水,罗风则很是知情识趣地低头望着地面,暗忖这位殿下连他们的陛下都无可奈何,区区一个文岳,又怎能是他的对手?   文岳自然不是他的对手,被他呛得几乎有些失语,未了又听李然补了一句,他是这么说的:“小伙子,再多历练历练吧,这样我才能放心把妹妹交给你……”   文岳一听,俊脸立马红了个透,那个一瞬间,他几乎想让帐外的两员小卒进来,将此人带下去杖责四十大板。   *** *** ***   江诀接到罗风的暗报时,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这一计倒也进展得颇为顺利,忧的则是李然往后几日的安危。   他端坐在高椅上,眯着眼想了片刻,未了沉声一喊,与此同时从暗处隐出一人,低头朝他行了一礼,喊了声主公,江诀微微一颔首,沉声问道:“消息放出去了?”   来人点了点头,也不多话,江诀抿着下颚盯着手中的暗报又看了片刻,低声说道:“罗风那边你再派些人过去盯着,绝对不可以有半点闪失,明白吗?”   来人郑重地点了点头,江诀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那人就霍地一下闪得没了人影,帐中只剩下江诀一人,在那一豆油灯陪伴下,思索着接下来几日的安排。   是夜,苏沫接到暗报,上面只有寥寥数字——南琉璃然被杀,北烨大军连夜回撤。   苏沫在看到“被杀”二字时,心中也不知道是悲是喜,若是换了从前,看到如此天大的好消息,他总应该稍稍动容的。   事到如今,留国的正统继承人只剩下他手中的柳裕铨一人,北烨已是回天乏力,纵使撤军回援河阳,在他西平大军和留国叛军的双面夹击下,败退也是早晚的事。   然而,那个人如此轻易地走了,多少不在他预料之内,甚至于令他有一瞬间的怔忪和呆愣,他想起去年的金满楼内,那人一脸是笑地挑眉望着他,说道:“苏兄弟,你不应该叫樊城一枝花……”   他则反问:“那应该叫什么?”   对方朝他挑了挑眉,说道:“应该叫樊城一棵葱……”   他不解,追问:“为什么?”   孰料他刚问完,就引得对方一阵轻笑,继而就见他挤了挤眉眼,一脸打趣地说:“因为你这个人实在太臭美……”   他那次是真的摇头失笑,这么多年过去了,纵使另一个人还活着,他能从对方身上获得片刻的温暖,却从未想过有这么一刻,失笑到近乎快乐。   快乐,这感觉已经离他太久,久到他都不记得那究竟是什么感觉。   然后,他又想起临关那晚的悬崖之上,那人乘风而去,双目濯濯地望着他,一脸傲然地喊道:“苏沫,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我今天放了你!你要真有本事,就真刀真枪地在战场上和我斗一场,用火烧城这么卑劣的手段,实在不够光明正大!”   那一刻他突然觉得,原来世上真的有一种人,可以活得这般无畏而坦率,像九天之上的一轮旭日,耀眼得近乎灼人,率性得近乎张狂,却又忍不住让人靠近,仿佛一接近他,就能沾染那份狂和热,以及他的傲然和洒脱。   他突然有些怀念去往通州的那几个日夜,那个人安静地躺在他臂弯里,他轻轻地摩挲着对方的眉眼,不带任何亵渎之意,纯粹只想感受那份温暖罢了,而那几个夜晚,意外地没有在梦中出现母亲嘴角的那抹殷红,那张失血到惨白的脸,还有那个瑟缩在石像后颤抖的身影。   这一晚,苏沫盯着手中的奏报,不曾移动半分……   请君入瓮   是夜,北烨军连夜回撤河阳,罗风收到消息后,一一跟李然禀明,李然眸中一个欣喜的眼神一闪而逝,暗叹江诀将这时机抓得实在精准之极。   罗风见他眉目带喜,挣扎片刻,终究未将那个替身遇害的消息告知于他。   与此同时,文岳也在同一时间收到探子回报,称北烨大军已尽数拔营离去,他一听,立马猜到都城河阳出了状况,至于究竟是何事,竟然能让北烨弃守赤炼江这个天险,那就不得而知了。   他暗自琢磨一番,连夜将两员副将召至帐中,将拔营的部署跟他们说了,那二人听后,连连点头赞同。   至于如何处置那个南琉璃然,则成了眼下最大的难题。   他坐在帐中,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又想了一番,终究还是决定带上此人,先静观其变,往后的事往后再说吧,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   一有了决定,文岳便率领三军渡江,剑指河阳,全力进发。   李然和陈老头儿坐在马车里,一路晃悠颠簸着往目的地而去,他二人近日来已经混得极为熟识,陈老头儿更是“仗着”自己是三朝肱骨,对李然这位“大皇子殿下”并不过分逢迎,态度不过分热情,也不过分冷淡,却也恰到好处,偶尔李然有不大明白的事,经他点拨一二,也能茅塞顿开。   若要论起来,这真是一位再好不过的帝师。   老头儿平日里一派的神神道道,也不知为何,这一路走来,竟只望着车外发怔,眸底蕴着历经沧桑的深沉。   “在想什么,陈相?”   李然一问,陈思盯着他瞧了片刻,轻声一叹,沉默片刻,幽幽说道:“天下之势果然并非一人之力可以扭转,天地经纬阴阳八卦也有它的运势,盛极衰来,自古如此,老夫纵使有精天地之才又有何用,还不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百姓民不聊生,江山支离破碎……”   这话听来,无异于字字血泪,语气淡然萧索,隐隐都是看破世事的悲哀和无奈,李然点了点头,心中不乏共鸣和感叹,少顷稍稍敛容,说道:“老相,我给您说个故事吧。”   陈思点了点头,示意他说来,李然清了清嗓子,娓娓道来:“从前,有个人在屋檐下躲雨,看见观音正撑伞走过,这人说:‘观音菩萨,普度一下众生吧,带我一段如何?’   观音说:‘我在雨里,你在檐下,而檐下无雨,你不需要我度。’   这人立刻跳出檐下,站在雨中:‘现在我也在雨中了,该度我了吧?’   观音说:‘你在雨中,我也在雨中,我不被淋,因为有伞,你被雨淋,因为无伞,所以不是我度自己,而是伞度我,你要想度,不必找我,请自找伞去!’说完便走了。   第二天,这人遇到了难事,便去寺庙里求观音,走进庙里,才发现观音的像前也有一个人在拜,那个人长得和观音一模一样,丝毫不差。   这人问:‘你是观音吗?’   那人答道:‘我正是观音。’   这人又问:‘那你为何还拜自己?’   观音笑道:‘我也遇到了难事,但我知道,求人不如求己。’”   他学得惟妙惟肖,陈思捋着胡子听他说完,久久不曾言语,末了重重一叹,继而露出一抹淡笑,说道:“殿下这个故事讲得极好,老夫受教了。”   李然扯嘴一笑,摆了摆手,说道:“这故事是听我妈……呃……我嬷嬷说的,她那人一向信佛,我虽然不太信这一套,可也觉得这故事有点道理。”   “说到底,就算人拗不过天,可如果连自己都放弃了,还有谁会来救你呢?呵呵,我这又班门弄斧了,老相你可别见怪。”   他一面说,一面尴尬地挠了挠脑袋,陈思温颜一笑,不答反问:“这便是殿下为人处世的原则了?”   李然一脸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笑着说道:“算是吧,其实也是没有办法,全是逼出来的。如果可以的话,谁不想活得安乐些?”   他说完,感叹着强颜一笑,陈思盯着他看了片刻,眸中隐隐都是疼惜,犹豫片刻,问道:“殿下可怨老臣,若然不是老臣当初从中作梗,殿下如今也不至于……”   李然听他说来,知道老头儿不明白他现在的情况,讪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哪有的事!这种小事我怎么还会放在心上呢?更何况江诀那人也还算不错,您就别再自责了。”   陈思听了,老怀为安地颔一颔首,幽幽叹道:“如此甚好,甚好……”   他二人如今相处,越发肖似祖孙,老头儿心结一解,话就多了,他二人天南地北地乱侃,几日相处下来,隐隐生了些忘年之交的情谊。   三日后,大军紧赶慢赶,终于到了距离河阳城只有十余里之地的一个郊外,文岳立马下令三军停驻在此,稍作歇息后再商议后续之事。   正在这时,帐外有人来报,说帐外有人求见,文岳将人宣进帐来一看,顿时愣得失了神,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柳雯。   她这次乃是秘密出城,在此地已等了两日多,候的便是这位留国的大将。   他二人视线相撞,纵使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是以当李然、陈思和罗风进帐来时,见到的便是这一对无语凝望的情景。   陈思正欲上前行礼,冷不防被李然一把拉住,继而就见他朝老头儿眨了眨眼,又凑到他耳边低语两句,陈思一脸无奈地摇头叹了口气,妥协了。   李然狡黠一笑,继而稍一敛容,负手走进帐去,沉声喝道:“柳雯,过来!”   柳雯还从未见过他如此严肃的样子,又念在他乃是自己的亲兄长,于情于理都不该违抗,遂依言转身往他那边走了两步。   她一面走,有二人却在暗暗较劲。   文岳被对方如此一激,沉声喊道:“慢着!”   柳雯脚下一顿,望了望李然,又瞥了眼文岳,心中全是考量,李然也不示弱,朝柳雯招了招手,温言说道:“过来小雯,我有话要跟你说。”   文岳听到那“小雯“二字时,额上青筋就开始突突狂跳了,柳雯只稍稍停顿片刻,便往李然那边去了,一副低眉顺目的样子,与她在北烨后宫中那副冷傲的模样大相径庭。   李然将她带至一旁,低语一番,继而一脸肃然地望向文岳,说道:“我与小雯还有事要谈,就不打扰将军了。”   他一说完,朝柳雯使了个眼色,说了声“我们走”,便带着三人出了文岳的大帐,独留文岳一人在帐中,气得攥紧了双拳,心里不知道将南琉璃然此人骂了多少个来回。   他三人出得帐来,来到一处无人之地,罗风在不远处放风,李然看了眼陈思,继而望向柳雯,问道:“城里的情况怎么样?”   “西平大军已经攻了几次城,厉元帅全力守城,坚持了两日两夜,陛下昨日带大军赶到,如今局势已算稳定。”   李然暗自舒了口气,神色一展,摩挲着下巴想了片刻,未了一脸肃然地说道:“文岳到现在还没下决定,我看他那样子,可能是想等西平和北烨斗个你死我活,好坐享渔翁之利,可惜西平手里有柳裕铨,那小子又没什么心眼,我担心他早晚会出纰漏,所以需要你的配合。”   柳雯眸带疑惑地望着他,李然勾了勾手指,她附耳过去,听对方细说一二,末了脸色一红,又凝眉想了片刻,问道:“皇兄确定这法子可行?”   李然见她面有赧然,笑着看了陈思一眼,说道:“你不信我,总该信得过陈相吧?”   柳雯一脸不敢置信地望向陈思,她倒没想到,这么个不入流的主意,竟然是这位老相想出来的。   陈思应言朝柳雯躬身行了一礼,一本正经地说道:“为了我留国的兴亡,要委屈公主了。”   此话一说,柳雯就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了。   他三人围成一圈商量一番,回到营地后,文岳就差人来请,请的自然是那位化名成阮香的女子,柳雯临去时,李然一脸郑重地朝她点了点头,示意她依言行事。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只听帅帐中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陈思带着李然和罗风等先一步冲进帐去,又吩咐守营帐的小卒不得让任何人擅闯而入。   两员小卒认得陈思,只能领了命,更何况元帅早已发话,让他二人好生在帐外守着,任何人不得擅闯。   他三人闯进去时,文岳正裸 着上身跪在地上,因为背对着帐门,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面前站着一人,正是一脸无措的柳雯。   李然三步并作两步赶过去,煞有介事地将柳雯护在身后,一脸不善地问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文岳被他一问,脸上一赧,而柳雯已经啜泣着哭了起来。   可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却一点印象也没有,只记得对方进帐来后,与他聊了几句,继而喝了杯茶,后来便不省人事了。   一觉醒来,就成了如今这副样子,如此还能有什么好事?   他低着头,一副无地自容的模样,李然一见,就知道这小子上勾了。   奸计得逞   大帐内,李然一脸不善地负手站着,沉声问道:“你就没什么要交代的吗,文将军?”   文岳浑身一怔,想说些什么,欲言又止间,抬头朝柳雯望过去,柳雯低头站着,李然挡在她身前,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侧影。   “对不起……公主……对不起……”   此话一说,只听李然冷哼一声,一脸不买账地凉凉说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一句对不起就想了结了?文岳啊文岳,你这是欺负她没人撑腰呢?”   “不是……属下……”   他如今是关心则乱,这事其实漏洞不少,只须冷静下来稍稍一想,便能看出些门道,只可惜他如今眼中只剩下柳雯眼角的那一滴泪,再看不到其它,陈思在一旁看着,不住摇头叹气,暗忖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甚至连罗风都在隐隐同情此人。   “行了!我没功夫听你解释这么多!说吧,你准备怎么办?你知不知道,这事要是传出去,她会有什么下场?”   “北烨后宫的那些个女人,别说给她们抓到了把柄,就算没有也能把人往死里整。你这么做,是想害她既没了留国这个后盾,后半生在北烨也不得安生了?”   这话听来确实有些道理,若是搁在从前,江诀的那些个妃子可能还会顾及她邻国公主的身份,对她忌惮三分,如今留国破国在即,若是再传出此等丑事,别说是那一干女人,就算是江诀,也断然容不下她。   毕竟,一个亡国的公主,一个失节的妃子,还有什么存在价值?   此时此刻,文岳找不到只字片语为自己辩驳,今日无论是谁设了这个局,他既然跳进来了,就注定早已大错铸成。   “属下愿以一死,还公主清白!”   他一面说,眸中一狠,探身去抽那把掉在地上的长剑,柳雯脸上一慌,正欲喝止,罗风已经一个箭步逼了上来,眼疾手快地将长剑踢开,李然伸出一手拐到背后,拍了拍柳雯的手,示意对方稍安勿躁,视线却不离文岳,脸色越发深沉,盯着对方瞧了片刻,冷冷说道:“遇事只知道逃避,那是懦夫才有的行为,是男人就应该有点担当。”   “况且,你今天要是真死了,不就等于坐实了她的罪名?”   他一说完,陈思在一旁再也看不下去,叹道:“文岳啊,你是老夫看着长大的,非是老夫不偏袒你,而是你方才的行为确实不是一个主帅应该有的行为。”   “其他的暂且不提,单单这十几万留国大军,你这一去,这些人该何去何从?你啊……”   “陈相……我……”   陈思兀自叹了口气,他是真的失望,李然一脸不耐地挥了挥手,说道:“其实你心里的那点算盘我都清楚,不过我提醒你,西平你绝对惹不起,尹谦既然能让柳裕铨面北称帝,同样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废了他,甚至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他了事,这样的结局就是你想要看到的?甚至包括柳雯在内,也要遭受国破家亡的痛苦?”   “可是,我能挽救这一切,问题的关键是,你愿不愿意跟我合作?”   文岳被陈思一说,到这个时候终于恢复了一些冷静,一脸不敢置信地望向李然,恨然说道:“是你设计陷害我?!”   李然迎上他的视线,与他对峙片刻,末了轻声一叹,一脸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该知道,我有先帝的诏书在手,又有陈相辅佐,杀了你再亲自统领大军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我没有这么做,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他一面说,一面侧脸过去望了望身后的柳雯,转而又望向文岳,幽幽说道:“我知道杀了你,必定会让一个人伤心欲绝,她是我的亲人,我不忍心伤害她,所以情愿使计来逼你乖乖就范。如果不是顾虑她的感受,你还不值得我废这么多心思!”   “如果你还对我的身份耿耿于怀,那你现在就可以当着所有人的面向柳雯求证,我想她应该是最不会拿这件事开玩笑的人。”   文岳低着头默想片刻,继而缓缓抬起头来,直直望向柳雯,说道:“对您的不敬之举,属下日后定然会有所交待,如今只想问您一个问题,还望公主如实告知一二。”   柳雯此时再顾不得伪装,从李然身后出来,走至他跟前,蹲下身去,直直望着对方,幽幽说道:“当年你送嫁之时,我曾经说过,你会永远在我心里,今日我以这份感情起誓,皇兄他确系父皇之嫡亲血脉,若违此誓,定让我孤独终老,永世不得所爱。”   文岳听她发此毒誓,脸上表情变了又变,眼前依稀就是当年,他骑在马上,看着临关的大门缓缓阖上,尘土飞扬间,那顶送嫁大红花轿载着一抹纤细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深处,从此嫁作他人妇,与他人相伴偕老,生儿育女,纵使生老病死,再与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干系。   而他与她,相思无望,想念无期,相隔天涯……   那一刻,他的视线变得模糊,有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滑落,被风吹散,他想擦掉眼底那一滴泪,望对方最后一眼,却已是徒劳。   时光如梭,一晃便是四年,文岳伸出手去,想要触摸对方,却终究还是收住了手,呐呐说道:“别发誓……我信……”   柳雯眸中含泪,点了点头,他二人久久凝视,再没有言语。   *** *** ***   李然和陈思出了帐来,彼此笑着望了一眼,暗忖这美人计果然大有用处。   他三人来到一偏僻无人处,如往日那般,还是罗风在不远处把风,李然和陈思在一旁密谋,商量着如何才能将这十多万留军派上好用场。   天将大黑时,有军中小卒找了过来,称元帅正在到处找寻老相,陈思挥了挥手,说了声一会自行过去,便将此人打发了去。   回营帐时,陈思与李然并肩而行,老头儿捋着他那三寸长的雪白长须,低声说道:“方才殿下的那番说辞,似乎跟之前商量的有些出入。”   “呵呵,第一次演戏有点紧张,原来商量好的那些话忘了一大半,我就只能临时编了,您别见怪啊。”   陈思听他如此说来,先是一愣,继而笑着点了点头,一脸感慨地说道:“殿下有这般急智,又如此能说服人心,令老臣倍感欣慰。”   被老头儿这么一夸,李然就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讪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哪里哪里,您太夸奖了。”   陈思但笑不语地瞥他一眼,继而敛了敛神,幽幽说道:“想不到老夫辅佐了三代帝王,到了这把年纪,还能遇上明君之才,真是先帝保佑啊……”   这么一顶高帽扣下来,李然只能尴尬之极地一个劲挠头,脸上有赧然却也不乏一丝得意,半是尴尬半是受用地笑着说道:“是!是!是!先帝保佑!保佑!”   瞧他如今这傻气的模样,倒跟方才那精明样子大相径庭,陈思被逗得哈哈一笑,二人说说笑笑进了文岳的大帐。   柳雯早离开了,文岳脸上还挂着一抹赧然,李然笑着走过去,一脸暧昧地问道:“柳雯呢?怎么没跟你在一起?”   文岳脸上一红,眼神四处闪躲,支支唔唔地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李然和陈思皆笑开来,见这耿直的小子实在尴尬,他二人善心一起,这才没再追问。   “十几万大军一直驻扎在城郊也不是长久之计,得想个办法进城才行,可现在西平和北烨大军正在交战,我们想进也进不去。”   李然坐在木椅上,一手环胸,一手摩挲着下巴,脑中飞速运转,文岳他听如此说来,神秘一笑,说道:“此事无须担心,该将大军带往何处,末将早已有所打算。”   他说得一脸自信,李然挑眉瞥他一眼,问道:“什么打算?”   文岳被他如此设计,气愤之情自然难平,可念在此人乃是他留国的大皇子,柳雯又与他颇为亲厚,他也不好发难,如今对方一脸不解地问来,他也只好一五一十地回答。   “距离此地一里之处有一夹道,极适合埋设伏兵,末将预备将大军带往此处,等西平大军回撤之时,杀他个措手不及!”   陈思捋着胡子点了点头,说道:“计是好计,但西平在我留国耳目众多,十多万大军一到,恐怕瞒不住。”   文岳听了,展颜一笑,俊郎的眉目间全是傲然之色,如此倒有了些守关大将的气势,李然在一旁看着,调侃道:“现在这气势不错,真应该让我们柳雯来瞧瞧。”   耿直的文岳被他如此打趣,脸上一红,陈思笑着叹了口气,万般无奈地望着李然,说道:“殿下还是饶了他吧……”   李然哈哈一笑,摆了摆手,示意对方继续说来,文岳讪讪一咳,说道:“老相所言极是,所以为了掩人耳目,末将只准备遣两万先锋连夜潜往此地,由我的左右副将统领,陈相可以放心,他二人跟随我多年,是信得过之人。”   陈思默想片刻,赞同地颔一颔首,李然想了片刻,问道:“那剩下的十多万人马呢?”   他如此一问,只见文岳脸色一正,沉声说了两个字——勤王!   他如今铁甲在身,面目铮铮,气势之盛,再不是先前那副一根筋通到底一点就着的迂腐模样,陈思脸带欣慰地点了点头,击案说道:“理当如此!”   他二人心照不宣地望了一眼,李然虽然无法体会那份同仇敌忾的激愤,却也觉得胸口激荡,热血隐隐都在沸腾,一拍桌案,长身立起,朗声说道:“好!那我们就痛痛快快地大战一场!”   话方说完,就见陈思和文岳沉默下来,李然的视线在二人之间扫了个来回,陈思迎上他的视线,摇了摇头,说道:“战场交予文岳,老夫很是放心,至于殿下,则随老夫和三公主先行回宫,此地不宜久留,若然让人知晓了您的身份,恐怕会多生事端,殿下的安危关系我留国的生死存亡,还望您体谅老臣的一番苦心。”   别后重逢   “大战结束之时,便是殿下继位之日!留国,不可一日无君!殿下可明白?”   陈思虽已入古稀之年,如此一番说辞,字字铿锵,掷地有声,眸光毅然决绝,李然被他望得一怔,郑重地点了点头。   如此再不耽搁,他三人连夜赶路,很快便在一干暗卫的保护下入了城。   他三人入城来时,城门旁角落里已经有两驾马车在候着了,看起来倒也普通,车旁一人,正转着眼珠子四处顾盼。   罗风眼尖,见到来人,立马以手肘拱了拱李然,李然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眸中一惊,那个正在暗自张望的人不是别人,竟是小六子。   小六子一瞧见李然,猫着腰躬身快走了过去,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激动。   柳雯久居北烨宫中,自然识得此人,陈思却从未见过这小子,是以瞧见一个小厮直愣愣地往他们这边冲过来,脸上掩饰不住全是纳闷,柳雯莞尔一笑,凑到他耳边低语一二,老头儿才了然地捋着胡子点了点头。   “殿……公子……您终于回来了……”   小六子离开已经将近一月有余,何以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回到河阳?   李然见到他,欣喜自然是有的,欣喜过后,就是满腹的纳闷,正欲将这小子拎到一边问话,小六子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殿下,太子殿下与陛下正在车里等您呢。”   李然一听,止不住一阵狂喜,几个跨步过去,跃上马车,一把将车帘掀开,江逸猛地朝他扑了过去。   他正要伸手去接,江诀脸上一惊,伸出一手将江逸拎了回去,低声说道:“之前叮嘱过你什么,都忘了?”   他说这话时,神色严肃,全然没将对方当作孩子对待,江逸的小眉头一皱,脸上隐隐都是委屈,李然看不过,探身过去,伸出双手将江逸拎过来,挠了挠他毛茸茸的小脑袋,笑着说道:“好小子,又长高了啊!”   江逸伸出双手紧紧搂上他的脖子,又将脸埋进他脖子里,呐呐喊了声爸爸,这么软软一喊,李然心底那丝不舍和伤感到底还是被尽数勾出来了。   “好了,怎么这么大的人还撒娇?”   他一面摇头失笑,一面拍着小太子的背以示安慰,江逸一脸耍赖地紧紧搂着他,一副死也不肯松手的架势,李然无奈,正欲向江诀求援,江诀已经探身过来,只见他一手拿过身旁的软枕,极细心地垫到李然身后,继而抬起头来。   二人视线一撞,心头皆是一跳。   江诀直直望过来,眼中深深浅浅,温情波纹斑驳成影,汇聚成幽深的眸光,浓重而专注。   李然被他如此深情地望着,心跳渐渐加速,只不过分别数日,今日再见,却像初次见到此人般,而江诀眉间流露的温情,都让他莫名动容。   马车踽踽而行,江诀不说话,他也未曾开口,偶尔瞥对方一眼,也是匆匆掠过,鼻端都是对方呼吸的热气,如此亲昵,又隐隐都是陌生的心慌。   这一路过去,他二人未交谈一句,唯独小太子奶声奶气地一个劲问东问西,李然时不时地笑着搭理他一两句,江逸手舞足蹈地闹腾一番,很快便到了留国皇宫。   入了宫,李然顶着如今这层假身份,暂时藏身在江逸的寝宫。   他这几日在文岳营中,穿着乱七八糟,澡也不能洗,浑身难受之极,回来后二话不说,便进了后间的浴池去净身沐浴。   *** *** ***   江诀进来时,李然正撩水从头上往脚往下清洗,池水流晶泄玉般从他指尖滑过,继而沿着精致之极的身子向下流去,在池面上激起阵阵水花。   氤氲水汽里,那具晶莹剔透的身体不着寸褛,每每有温热的池水淋下来,都激得他微微一个打挺,舒服到近乎惬意。   江诀心头一个跳响,纵使已与对方圆房无数次,他依旧无法抵挡如此原始的诱惑,甚至于因着这次的分离,对他的感情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更何况,这个人如今还有了他的骨血。   他一步步走过去,李然似是有所感应般转过身来,眼底半是惊讶半是涩然,他用眼神紧紧锁住对方,不让他有一丝一毫逃避的机会,末了轻声唤他。   “小然……”   声音低沉嘶哑,带着有别于往日的轻佻,如打磨在心尖一般。   不过是数日不见,眼前这个人眉眼未变,却又与从前大不相同,从前的江诀,绝不会像今日这般,给他如此强烈的视觉冲击。   如此,卓尔不凡。   事实上,江诀从来都是卓尔不凡的,只是他之前从未仔细看过或仔细想过而已。   江诀跳下池来,缓缓地一步步地朝他逼近,充满侵略,却隐隐都是勾引。   “小然……”   江诀盯着他,一手轻轻触上他的发,继而沿着那黑缎缓缓向下,李然耳根一红,问道:“做什么……”   这么一问,江诀就沉声笑了,剑眉星目的俊颜,带着有别于往日的魅惑,将他层层缠扰,纹丝不得动弹。   “何以在马车里,连话都不跟朕说了?”   江诀将头埋在他颈窝里,一面轻声呢喃,一面亲着他的颈侧,李然眯着眼,想要辩解,却又因着那个尴尬的理由,沉默片刻,未了低声反问:“你怎么不说?”   “朕是不知道说什么……”   话未说完,只听他轻声一叹,神色间满满都是感慨,喟叹着眼前这个人终于平安归来,且毫发无伤。   他是北烨江诀,从来不曾如此患得患失,而面对这样的自己,他的心中,也不知道是无奈多一些,还是感慨更甚。   “自分别以来,朕总在想,或许这就是你最后一次离开,可朕很明白,这些不过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面对对方的深情呢喃,那个一瞬间,李然觉得心中有个角落在全线溃塌,对方眸中浓浓的忧虑和思念,透过那深浅不一的斑驳眸光,袭上他心头,让他疼痛、动容又不舍。   他一手抚着额,按捺住心中喷薄而出的感情,侧脸避开对方灼热的视线,江诀慢慢凑过去,试探着亲了亲他的眉眼,继而找到他的唇舌,伸舌进去与他缠绵。   江诀一面与他深吻,一面将衣裤褪去,将对方搂得更紧些,再不剩一丝一毫的距离,就着亲吻的姿势,伸出一手抚上他的欲 望,将其包在掌心里撩拨套 弄,直至李然软了手脚靠在他身上,他才松开对方,未了找到那个幽深之处,伸出两指缓缓探了进去。   他二人已有些时日不在一起,江诀的手指一进去,那个幽深之处便自发吞吐起来,似是抗拒,又像是邀请,如此紧致,如此灼热,江诀心中一荡,浑身骨骼紧绷,小腿肌肉几乎在打颤。   他将李然轻轻抵在池壁上,一手卡进他两腿间,将对方笔直修长的双腿分开来,打开到两侧,顺势将身子压上去,一面以视线缠扰住对方,一面将欲 望缓缓挺了进去。   四周水波荡漾,沉香暗绕,一池清水内,一切都无所遁形。   他二人视线交缠,彼此相连着静默片刻,继而就见江诀重重一顶,李然张了嘴一个深呼吸,伸手抚上对方的背,江诀等他稍作适应,再重重一顶,李然抿嘴轻哼一声,几不可闻地说道:“轻点……”   江诀眸中一暗,视线紧紧锁住对方,一手托着他的腰臀,一手搂着他的背,低低应了一声,腰上力道放轻些,开始一下接着一下地深入浅出,不时轻声呢喃一句,询问一下对方的感受,都让李然赧然到全身赤红。   少顷,李然身上渐渐来了感觉,他情动地蜷着脚趾,两腿缠上对方的腰,轻抬腰身迎上去,吞吐着与对方殊死相搏。   呼吸间全是热气,汗滴簌簌往下流,有自己的,也有对方的,江诀低下头去,吮掉对方眼角的汗水,幸福地占领着他的圣地,他一个人的圣地。   “舒服吗?”   江诀凑上去,贴着对方轻声询问,李然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他的双眸微微眯着,眼底是一片动情的潮红,口中的呻吟破碎又战栗,江诀眸色一深,浑身肌肉咯咯一响,加快了腰上的速度,李然沉吟着跟上他的节奏,而掐着对方肌理的十指,到底显示了他的难耐,却也幸福。   出乎意料的,今日的江诀没了调笑的兴致,他将李然压在池壁上,先是缓慢且深深顶弄着,继而加快节奏,顶得对方如那一池水波,不住上下晃荡,一脸情动地仰着脸,幽处吞吐得几欲噬人魂魄。   江诀伸出舌去,探进对方微微张着的口中,搅着他与自己唇舌纠缠,一手揉捏着他的臀瓣,配合着腰上的动作,教导他如何与自己共赴极乐。   李然迷蒙的视线里,江诀剑眉星目的容颜就在眼前,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拉出一个强而有力的弧度,是侵略,也是魅惑。   江诀的脸上,密密的汗水沿着他笔直高挺的鼻翼和棱角分明的下颚一颗颗滴下来,掉在他身上,烫得他整颗心都在颤抖。   只不过数日不见,眼前这个男人就已经让他如此着迷了?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只是他羞于承认,也不愿宣之于口罢了。   此时此刻,看着眼前这个人,他的心柔软得近乎缱绻,而对方正在他体内的事实,则让他情动到难以自制。   江诀自然感受到了他的这份改变,比以往更为汹涌的热液便是最好的证明,而他也早已陷落其中不可自拔。   爱是什么,他从前不明白,如今却有了越发深刻的体会。   他将对方抱起来,放倒在池边的汉白玉鎏金地面上,整个人又压了上来,那份无法宣之于口的深情,似乎只有通过这样深深结合的方式,才能全数传达给对方。   “我爱你,小然,我爱你……”   江诀盯着身下这人,动情地呢喃,与他交合,与他共舞,直至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李然张开双腿缠在他身上,不时抬腰迎合,彼此你追我赶,以最为原始的方式,深深占有着彼此,而江诀的视线里,那个殷红的凤凰纹,绽放得如此妖冶。   *** *** ***   因着李远山的警告,江诀也不敢做得太过,这一番颠鸾倒凤,就只是浅尝则止,他二人歇了片刻,又梳洗一番,从内间出来时,小六子已经将膳食准备妥当了,江逸当时正坐在地毯上,玩着他手中的木马。   他一见到李然,立马站起身奔来过来,李然正要伸手去接他,这小子被江诀一望,立马止住了脚步,小大人一般停在离李然几步远的地方,指了指身旁的锦凳,一脸严肃地说:“爸爸,快坐!”   这是什么状况,李然是真的懵了,而江逸的视线正投在他小腹上,一脸煞有介事的郑重。   引蛇出洞   这小子在搞什么名堂?   李然一脸狐疑地望着眼前这个刚断奶的小子,眉眼微皱,喊了声“江逸”,语气既疑又惑。   大凡他连名带姓地喊他的名字时,江逸就知道情况有些严重了,是以他偷偷望了眼江诀,继而望向李然,一脸严肃地说:“父皇说,逸儿是大人了,要好好照顾爸爸……”   他原本想说要好好照顾爸爸和弟弟,可是被江诀警告似地一瞥,便将后半截话生生吞了回去,可他到底还是个孩子,这么一番温情之极的话被他奶声奶气地念来,就徒然生了些滑稽。   当然,这份心意还是颇令人感动的。   李然失笑般摇了摇头,走至他跟前,居高临下地盯着小太子瞧了片刻,继而挠了挠他的小脑袋,说道:“你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乖了?真是越来越出息了啊!”   江逸犹豫片刻,正想说是父皇教的,那头江诀朝他摇了摇头,继而就见这小子撅着嘴巴转着眼珠想了片刻,末了睁着一双无辜之极的大眼睛望向李然,一脸纯真地问道:“爸爸,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弟弟?”   此话一说,江诀额上的青筋跟着一跳,李然的额间早已一片青色。   江诀见势不妙,攥拳假咳,讪讪说道:“好了,都快用膳吧,再说下去该凉了。”   小六子在一旁候着,立马极其没有节操地附和着点了点头,嘴上一连串的“是啊是啊”,李然扯嘴冷哼一声,暗忖自己早晚要跟姓江的好好算一笔总账,如今战事吃紧,他就暂且先放过此人。   他三人方用完膳,丁顺躬身进来,见到李然,眼中一喜,继而又想起有正事禀报,敛一敛容,猫着腰低声说道:“陛下,厉将军有军情要事在外求见。”   江诀望了望李然,叩桌默想片刻,继而挥了挥手,少顷就见厉子辛在丁顺的引领之下走进殿来。   他一见到李然,稍稍一愣,李然嘴角一弯,笑着挥手朝他打了个招呼,厉子辛眸中一暖,继而反应过来,作势要朝他二人行礼,李然最见不得这一套虚礼,笑着从座上站起来,一脸不受用地说道:“都这么熟了,怎么还这么见外?”   厉子辛温润一笑,回道:“殿下的心意属下明白,但礼法不可废,还望殿下见谅。”   对方恪守礼法规矩并无过错,却隐隐透着一股疏离,李然一脸无奈地回头望了眼江诀,江诀淡然一笑,继而望向厉子辛,正色问道:“出了何事?”   “属下接到消息,西平的一支精锐正在赶往河阳的途中,如今已经到了安庆,距离河阳只有三日的脚程。”   江诀听了,非但不吃惊,反而了然地点了点头,说道:“这事朕早已知晓。”   厉子辛脸上微微一愕,问道:“如此看来,陛下是早有……”   话未说完,江诀已经抬手示意他不必再往下说,默然片刻,说道:“此事朕已有准备,你无须操心。”   事实上,为了引苏沫这支精锐出巢,可废了他不少心思,自然这话江诀是不会明说的。   厉子辛见他一脸的成竹在胸,再不多问,将各城门的战况稍稍禀报一番,便径自退了出去,李然将他二人的神情看在眼里,边听着他二人的对话,边将眼下的情形暗自盘算一二,继而直直望向江诀,问道:“罗风已近把留国伏兵的事告诉你了?”   江诀盯着他看了片刻,稍稍点了点头。   他这一点头,便证实了李然的猜测,答案再明显不过,对方早已将一切都掌控在了鼓掌之中,可问题的关键在于,这所有的一切,他事先竟然一无所知。   一想到此,他心中便有一股无名火生起。   他直挺挺地站着,一动不动地盯着对方看了片刻,继而失笑般摇了摇头,问道:“如果文岳不买我的账,你准备怎么办?”   这话算是问到了点子上,江诀脸带矛盾地望过来,沉默着未置一词,眸色深沉幽暗。   一看他那神色,李然便了然了,暗自压了压心头的怒火,继续追问:“你已经下令给罗风,一旦情况有变,就会杀了文岳,对不对?”   江诀直直望着他,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后来见对方神色有异,无奈一叹,起身过来,与李然对面而立,继而伸出一手抚了抚他额间的乱发,叹道:“若然真是如此,你是否会怪罪于朕?”   李然一听,不答反问:“你说呢?”   江诀再次重重叹了口气,说了声“会”,李然撇了撇嘴,一脸莫测地问道:“为什么?”   江诀盯着他默想片刻,说道:“因为朕隐瞒了你。”   “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要下这种命令?是不相信我吗?”   江诀见对方眉眼间隐隐都是怒意,失笑般摇了摇头,说道:“朕怎会不信你?若连你都不信,那朕还能相信何人?”   “但凡事都有意外,此一战又干系重大,必要确保万无一失,朕不能因为他一人而陷千万人于不顾,你以为对否?”   这话听来倒也有些道理,李然却没这么容易就被他说服,依旧皱眉盯着对方,挑眉淡淡问道:“那你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   江诀第三次叹气,幽幽说道:“朕原本是有此打算,可一来担心你因为柳雯的缘故狠不下心肠,二来念在此人确实有些能耐。所以朕给罗风下令时,只说走投无路之出此下策。”   “况且,若将此事事先告知于你,势必会对你有所干扰,而朕相信,依你的能耐,定然能找到一个让对方投诚的法子的。”   这话听来真是让人又想气又想笑,敢情这人是将他当万金油在用了?   他一脸无语地摇了摇头,叹道:“真应该让陈思来听听,他才知道什么叫做巧舌如簧……”   江诀听他如此说自己,又见他神色间稍有松动,这才敢伸出一手搂上他的腰,感慨着说道:“这些个阴谋诡计,朕知道你看不惯也不屑一顾,可身处这个位置,朕也是无可奈何……”   李然盯着他搂着自己的那只手看了片刻,半是打趣半是挖苦地说道:“无可奈何?我看你巴不得当全天下的皇帝吧?”   这话若是搁别人说了,那就是犯上的大罪,偏偏从他嘴里说出来,纵使江诀也是完全的无可奈何。   “不过真要算起来,这事还得谢谢你,到底给了我一次尝试的机会,结果也还说得过去,你也挺为难的,辛苦了啊。”   他说完,一脸郑重地拍了拍江诀的臂膀,江诀哭笑不得地看了看被拍的地方,欲言又止间,对方已经走回到桌边,径自倒茶喝了起来。   江诀跟上去,从背后搂住他,笑着亲了亲他的耳根,轻声说道:“你若真想谢我,感谢的话自不必说了,只须日后都像方才那般热情,可好?”   这话一提,差点惹得李然一个没忍住,将手里的茶直接泼到他脸上。   此人惯常给他三分颜色就开染坊,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雨水就泛滥,没皮没脸到了极致,遇上这等人物,谁能不暗自恨得牙痒?   偏偏,他又拿此人没办法!   江诀多精明,自然懂得见好就收,眼看对方神色不善,立马补了一句:“朕这也是说笑,你无须放在心上,你我是什么关系,朕又怎会计较这一点半点?”   此话一说,只惹来对方一记眼刀,江诀笑着亲了亲他的脸颊,一脸的讨好。   正在这时,丁顺垫着脚尖小跑着进殿来了。   江诀见他神色匆匆,眉眼一凝,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丁顺脸带犹豫地看了眼李然,继而凑到江诀耳边低语一二,江诀脸色一沉,眸中隐隐都是暴怒,李然见他神色有异,一脸不解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丁顺猫着腰躬身候在一旁,听他如此问来,偷偷瞥了眼江诀,见座上这位一脸的肃然,也就没敢接话。   江诀沉默片刻,给李然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继而眯眼望向丁顺,问道:“查出是谁干的了?”   丁顺被他一问,犹豫片刻,吞吞吐吐地回道:“奴才也不敢肯定,只不过中途遇上了一个婢女,神色有些匆忙……”   江诀眯着眼听他说完,眸底越发幽暗,末了挥了挥手,示意他先出去。   丁顺恭敬无比地朝他二人行了一礼,立马缩着身子退了出去。   江诀沉默着想了片刻,继而望向李然,幽幽说道:“朕没让罗风告诉你,那个假扮你的人已遭毒杀,还是在暗卫的重重守卫之下!”   末尾这几个字,几乎说得有些咬牙切齿,李然浑身一怔,一脸不敢置信地望过去,问道:“谁干的?”   江诀眸光一冷,说道:“行凶之人极为聪明,未曾留下半点蛛丝马迹,那碗毒药还是柳雯亲自端过去的。”   此话一说,李然心中已是大骇。   正面交锋   “这事不可能是柳雯干的!”   李然一脸的斩钉截铁,江诀点了点头,说道:“朕早已与她有过约定,相信以她的头脑,万不会做出如此糊涂的事来。”   听他这话的语气,应该是对柳雯没什么怀疑了,李然暗自松了口气,思索片刻,一脸郑重地说道:“我不是要袒护她,而是凶手做得太明显,摆明是想嫁祸,如果真是她干的,那也不至于蠢到亲自动手,以至于这么轻易就能让你怀疑到她头上。”   江诀听他如此解释,笑着望过去,一脸赞同地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如此,朕也是这么想的。”   李然心思一松,想起那个冤死的司君,暗自叹了口气,幽幽说道:“那司君也真是可怜,原本是要杀我,结果阴错阳差,让他成了替罪羔羊,哎……”   听他如此大叹,江诀怕他自责愧疚,伸手过去搂了搂他的肩,温言说道:“一切皆是天意,有人不知晓此间内幕,错将那人当作你,想要除去你来打击朕,若然当初朕不曾坚决反对你留在河阳,恐怕……”   他说到此,停下再未往下说,李然敛了敛神,伸出一手拍了拍他的肩,淡笑着问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信命了?”   江诀见他神色舒展许多,沉声一笑,说道:“从前或许还不大相信,如今倒有些没底了。”   李然见他说得一脸的煞有介事,淡笑着瞥了他一眼,啜了口茶,问道:“刚才丁顺都跟你说什么了,这么神秘做什么,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吗?”   江诀见瞒不过他,觉得既然告诉了他之前的事,也就没必要再在这事上有所隐瞒,眯着眼沉思片刻,开口解释道:“朕当日将计就计,放了消息出去,说你已遭人毒手,如今看来是有人生了怀疑之心,特来查看是真是假,只可惜行事不够缜密,到底露出了一丝马脚。”   他这话说得内有乾坤,李然盯着他看了片刻,末了轻声一笑,问道:“听你这口气,是知道谁下的手了?”   江诀听他提起凶手,眸色一冷,眼底刀光凌厉,片刻后掩藏了去,一手摩挲着手中的杯沿,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毒瘤早生,朕怎可能不知晓?可惜如今还不是除掉她的时候,只能等时机成熟再想办法了。当然,这笔账朕定然不会忘记,早晚有一天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他这话说得淡然,李然却嗅出了这话里的一丝杀意,思索着没有开口,片刻后淡然一笑,拎起茶壶将各自杯中的茶续上,笑着说道:“既然时机不到,那就缓缓吧,以免打草惊蛇。”   江诀听他这口气,似乎也没有追问到底的意思,眸中一暖,一脸凑趣地望着对方,问道:“怎么,不想问问朕那人是谁吗?”   李然一脸无所谓地撇了撇嘴,说道:“你不想说的事,我逼你有什么用?等你想告诉我时,自然会一五一十地说清楚,我干嘛要吃力不讨好地穷追猛打?”   “总之,这是彼此之间最基本的信任问题,我既然说过要相信你,就没有反悔的道理,你说是不是?”   其实说到底就是三个字——懒得管!   江诀听他如此说来,眸中一动,将对方的身子扳过来,继而将脸凑过去,直至彼此眼观眼鼻观鼻,一脸动情地呢喃:“谢谢你,如此信任朕……”   李然眼底一赧,作势要将对方推开,江诀沉笑着收紧了拥着他的双手,轻声说道:“你说我们的孩子长大了,是像你多一些,还是像朕?”   他这话题转得有够突兀,李然先是一愕,继而一脸不爽地拍开对方近在咫尺的脸,一脸恼羞成怒地说道:“那是多久以后的事,你有时间操心这个,怎么不多关心一下现在的局势?苏沫可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江诀轻笑着松开他,一脸自负地反问:“他不是什么简单角色,那朕就是了?”   李然知道此人向来如此,不再跟他理论,未曾想对方刚说完如此臭屁的一句话,就再次缠了上来,一脸讨好地说道:“更何况,朕还有如此一个贤内助呢!”   此话一说,立马惹来李然一记眼刀,可纵使这眼刀再如何锋利,依旧拿对方厚比城墙的脸皮没辙。   *** *** ***   三日后,苏沫的援军终于到了,兼之他还有柳裕铨这个皇室血脉和留国玉玺在手,可谓是占尽先机。   城门外,敌方阵营之中,苏沫着一身金甲骑在汗血宝马之上,腰悬黑铁长剑,面对迫在眉睫的这场硝烟战火,一脸的冷彻,眸光坚毅木然,不带任何情感。   少顷,有密集的战鼓声响起,他将手中长剑拔出,漠然向前一指,在一阵轰然作响的马蹄声中,西平四十万大军如蚂蚁般,向着河阳城门涌去,到了城门口,呈左右两翼分散开,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将河阳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苏沫纹丝不动地看着大军一往无前,眼中全是杀伐的血性快意,在他身旁,有一人龙袍在身,一脸的瑟缩和胆怯。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留国的三皇子柳裕铨。   城楼上,厉子辛迎风而立,凝眉望着城下,百米远处,一西平大将正在朗声叫门:“留国皇帝在此,你等还不开门!”   这一声中气十足,透过城门传进城来,立刻引起一片喧嚣。   *** *** ***   与此同时,留国皇宫城头,江诀正负手而立,望着河阳城楼的方向深思,未了只见一将领匆匆来报,说西平大军已尽数集结而来,眼看着就要破门而入。   江诀未置一词地点了点头,默想片刻,凑到那人耳边低语一二,这年轻将领听了,脸上一愕,却又不敢多问,一脸恭敬地领命而去。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只见厉子辛骑在高头大马之上,领着守城门的大军撤了回来,入了城后,立马赶到宫墙城楼之上,几个快步走到江诀身后,躬身一行礼,急急问道:“陛下,何以要……”   江诀举手示意他稍安勿躁,负手一动不动地站着,视线望向城外从四处涌来的西平大军,眸光一片幽暗,深沉复杂难辨。   只过了小半个时辰,留国皇宫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江诀与苏沫二人遥遥相望,彼此眼中都是审度和冷意。   此时此刻,苏沫再不是金满楼内那个南琉来的富商,而是西平的皇帝,足以与他江诀一较高下。   争夺的东西,除了这大好河山,如今又多了一个人,每每想到此事,江诀都会恨得牙痒,恨不得将对方除之而后快。   厉子辛站在江诀身后,与苏沫视线相撞。   对方黄袍在身,往日的温润早已褪去,仅仅这般远远望着,也能感觉到那份为人帝王的凌厉和强势。   他暗自一叹,慢慢将记忆中的那个人与远处之人分割开来,再将往日的恩情和如今敌我对立的形势一一剥离,心底早已一片模糊。   曾经的知己好友,如今的刀剑相向,不过是短短几个月的时光而已。   李然易了容站在他身后,见他神色有异,悄悄伸出一手拍了拍他的背,低声说道:“你曾跟我说过,既然下了决定,就不会后悔。所以现在站在你面前的那个人不是苏沫,而是西平的皇帝尹谦。这是他的选择,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被对方如此开解,厉子辛整个人几乎一愣。   他一脸愕然地回过头去,望进一双温情双眸之中,那个人的眼底有宽慰也有理解;霎那间,厉子辛只觉得有一股暖流从心底一涌而出,蔓延到四肢百骸,令他动容到近乎失语。   如此善解人意的璃然,怎能不令他感动?   他稳了稳心绪,淡笑着朝李然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事,李然见他脸上隐隐都是暖意,稍稍放下心头大石,退后一步,与江诀一道,将视线投向城门的方向,像是等待,又像是思索。   大战就在眼前,耳边是箭矢刀剑之声,不时有将士登上城楼前来通报,说的都是各处的战况,或喜或忧。   厉子辛到底作战经验丰富,处乱事犹不惊乍,面对各处的突发情况,依然能够镇定地一一下达应对之策。   如此过了一个时辰,正当双方僵持不下之际,只见远处一阵尘烟弥漫而来,伴着震天的马蹄声,就从战圈外涌来了众多兵马,隐约可见领头的帅旗之上写着一个文字。   李然和江诀一看,皆露出了一抹淡笑。   *** *** ***   文岳打着勤王的名号,率领十五万留国大军从西平后方包抄而来,苏沫收到消息时,眸中一冷,抿着嘴想了片刻,继而挥了挥手,让手下将柳裕铨带到跟前,冷声问道:“接下来该如何做,你可知晓了?”   柳裕铨瑟缩着脖子点了点头,苏沫也不管他,径自使了个眼色,继而就见此人手拿一明黄布包,被拉拔着骑上一匹黑马,在一队西平军的护卫下,往战场前方而去。   布包之中是一块硬物,不是留国玉玺,还能是什么?!   少顷,只听一人在战场前方朗声喊道:“留国玉玺和皇帝在此,你等还不束手就擒!”   穷途末路   他这一喊,所有人皆没了动静。   话音方落,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只听见一阵箭矢破空之声,一枚铁箭直愣愣朝着柳裕铨射去,眼看着就要破体而入,他身旁的一名西平将士拔剑一砍,随着“铿”的一声脆响,那支翎羽箭被一分为二砍断在地。   与此同时,城楼之上那名白须之人朗声喊道:“休得胡言!吾皇与玉玺皆在皇宫之内,你西平何来我陛下与传国玉玺在手?!莫要混淆视听!”   陈思站在城楼上,朗声大喊,话方说完,只听苏沫在远处冷声一笑,继而跟手下低语一二,那手下领了军令,立马向着战场前方而去。   少顷,只听见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阵营前方响起:“陈相……朕……朕有传国玉玺在手……你快命……命他们住手吧……”   这一声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胆魄,却依旧中气不足,隐隐都是深陷战乱的胆怯和畏缩,陈思沉声一叹,眸中有失望也有庆幸,暗忖倘若先帝果真将留国的大好江山交到这位三皇子手中,纵使他陈思能保这位新帝一时,又岂能保他一世?   毕竟,留国东临北烨,西北又有个西平,二者皆是虎狼之国,且都有并吞天下的野心,他留国夹在二者之间,倘若当政的是这般软弱胆小的帝王,安能长存?   纵使他有精天通地之才,到底也是一人之力罢了!   “三殿下,你乃留国之人,何以要为虎作伥,与西平这等虎狼之徒勾结?”   陈思一开口,那头就传来一阵朗声大笑,苏沫骑在一匹枣红色汗血宝马之上,与陈思遥遥相望,喊道:“老丞相,朕看你是越老越糊涂了!现如今危害你留国的,并非朕的西平,而是北烨这个虎狼之国!朕今日便是助你留国三皇子荣登大位来了,你怎能如此颠倒是非黑白?!”   这话说来,简直是贼喊捉贼!   陈思嗤笑一声,回道:“易主换位,乃是我留国之事,又何须他国插手?!老臣既然受先帝所托,便不能让人打着幌子窃了我留国的江山!西平若果真无狼子野心,便将三殿下放了!”   此话一喊,留国那位三皇子殿下心中一急,喊道:“陈相……西平陛下也是……也是一番好意……他这是要襄助于朕……您就……”   他一面说,一面手忙脚乱地将包在玉玺外的明黄锦布除去,将那枚四方的印章举在手中,喊道:“陈相……您看……留国玉玺……真的在……在朕手中……您且……且信朕一回吧……”   陈思见他如此不明形势,无奈地摇了摇头,末了从敌军阵营之中传来一阵大笑,只见苏沫高声问道:“陈相,既然你留国的三皇子都如此说了,你还有何不放心的?”   “还是说,你百般推诿,是想亲自尝尝那万人之上的滋味了?莫非三代辅佐的位子还不够尊荣?”   如此抹黑诽谤,立马引起一阵哗然。   陈思却也沉得住气,被对方别有所指地一问,也不曾乱了阵脚,但见他捋了捋三寸长须,朗声说道:“老夫对留国之心天地可表,就无须他人多加指责了!西平若能高抬贵手,将我三殿下放了,我留国定当感激不尽!”   苏沫见这老家伙死撑着不肯乖乖就范,冷嗤一声,喊道:“话说到这份上,那就明人不说暗话,今日朕有你留国正统之人在手,投诚与否,你等且看着办吧。”   “如此说来,西平是预备挟持我留国皇子为人质了?”   苏沫自然不会承认,陈思也未等他辩解,从袖中掏出一物,沉声喊道:“此乃先帝临终前托付给老臣的传位诏书,你可想知晓这其中写了什么?”   他边说,边将那个明黄的卷轴打开来,也不等对方狡辩,朗声念来:“朕受命于祖宗,夙兴夜寐,欲奋发图强,无如才德所限,朝政浮动,今大皇子璃然,聪敏孝悌,有治世之才,可堪大任,赐柳姓,易名柳然,他日朕大去后,继皇帝位,钦此!”   “我先帝已钦定了大皇子继承大统,三皇子并非我留国正统之君,你西平扣着他也是徒然,还是早些放人吧,否则……”   苏沫骑在马上,听着老头儿慷慨激昂的陈词,心中已经很是不耐,可偏偏留国大军还挡在前头,似乎并不受他胁迫。   他眯着眼,隔着数百米的距离将城楼之上那个老头儿暗自打量了一番,末了鼓了鼓掌,讥笑着说道:“甚好!甚好!真是精彩之极!如此,朕倒真想看看,你的这位新君,究竟是何模样?!”   此话一说,一个明黄的身影便从陈思身后站了出来,苏沫定睛一看,怔得足足有十几秒没了反应。   他清醒过来时,阵前早已是一阵混乱,只这十几秒的时间,十多个黑衣人已经骑马逼到柳裕铨身边,但见其中一人嚯嚯几刀,四周的留国护卫个个人头落地,继而就见他一把抓过柳裕铨拎到自己身前,挥鞭一抽胯 下坐骑,带着柳裕铨朝着留军的方向狂奔。   西平军反应过来要去追赶时,已经失了先机,而留国大军也尽数逼了上来,数目之众,几乎与西平兵马不相上下。   更何况,宫城之内还有四十多万的北烨军。   如此一来,西平大军面临两军夹击,情况着实不容乐观,半个时辰后,西平已经呈节节败退之势,苏沫见情况有变,立马下令大军杀出城去,临转身时,回头望了城楼上那个身影最后一眼,继而一脸决绝地策马转了身,冷冷喊了声撤,一夹身下马肚,顷刻间,西平大军如鸟兽逃散般奔逃而去。   江诀见对方已然落于下势,沉声说了句追,厉子辛心领神会地朝他拱手行了一礼,再不耽搁,率领早已集结完毕的大军,从城门口鱼贯而出。   决一死战的时刻,就在眼前了……   *** *** ***   李然身着龙袍站在陈思右前方,望着西平大军急急离去,眼中一喜,末了转过身来,从小六子手中接过那件银丝护甲三两下套在身上,又接过他手中的长剑,急急地下了城楼。   到城门口一看,三军已经集结完毕,整整齐齐地队列候着,阵列最前方一人,正是江诀,身旁还有一匹汗血宝马,正是他的坐骑。   “朕就知道你呆不住,行了,上马吧。”   李然几个跨步过去,翻身上马,继而与对方相视一笑,大喝一声,一催身下坐骑,与江诀一道,领着十五万大军狂奔而出。   留下孙淼率领十万大军,固守留国皇宫。   这时候,厉子辛已经率领着他的十五万大军,一路追西平军去了。   *** *** ***   苏沫到这个时候还没意识到自己中计,那他就是傻的了,可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他是百思不得其解,甚至到下令撤军之时,都还有些发懵。   收到李然被毒害的消息后,他先是惊骇到不得动弹,继而冷静了一想,深知此事着实有些蹊跷,便差了司邈先行去往河阳调查此事。   结果,对方一去不回,渺渺全无音信,而本不该活着的那个人,却突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在了留国宫城之上。   他,怎能不骇?   当然,在这惊骇背后,还有一丝他自己都不想承认的庆幸。   至于究竟在庆幸什么,他不明白,暂时也不想明白。   事到如今,他才终于想清楚,姓陈的老匹夫之所以费如此多的唇舌与他理论,不过是为了乘他不备行那救人之事。   险是险了些,可到底还是凑效了。   如今看来,他到底还是低估了对方的能耐,如此轻易便着了那老头儿的道,攻取河阳不成,眼下反而为留国和北烨大军夹击,一路逃命,不可谓不狼狈。   *** *** ***   留国大殿内,司邈抱着司君的遗体,一脸的木然和死寂。   柳雯站在他二人对面不远处,望着被众侍卫层层包围的那个俊朗之人,淡淡说道:“他早已断气,你来晚了……”   司邈眸中一恸,抱着司君的双手微微一颤,继而睁着一双通红的眸子望向柳雯,冷冷问道:“他是你杀的?”   柳雯直直迎上他的视线,不摇头也不点头,继而冷哼一声,一脸傲然地说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现在人都死了,再追究谁是凶手,是不是太晚了些?”   “更何况,就算我要杀他,也不会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而你,如今已经成了我的阶下囚,还想替他报仇?”   司邈似乎早知道她会如此说来,木着脸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重新投到司君身上,伸出一手抚了抚怀中这人惨白的脸,幽幽说道:“那就不是你了……”   柳雯沉默着没有接口,事到如今,是与不是,又还有什么意义?   “我不曾杀他,可我父皇却因他而死!这笔账,是不是应该从你身上讨回来?!”   她冷冷开口,语气中全是杀意,司邈听后,先是轻笑,继而笑响,声音凄厉哀绝,像一柄利剑,直插人的五脏六腑。   留国大殿,一如既往的宏伟,一如既往的空旷,也一如既往的寥落。   夕阳的残光从雕花镂空长扇朱漆门窗中漏进来,将一切蒙在影影绰绰间,在这死一般的寂寞里,将那份亘古的苍凉和悲戚,浸染到每一个角落,每一条缝隙,乃至每一缕空气之中。   大殿中央,那把金灿灿的龙椅与夕阳的余晖相交映,闪得人近乎眼花缭乱。   如此高贵、深沉而血腥,隐隐都是冰冷刺骨的绝望……   司邈吃力地将司君从棺木中抱出来,一步步朝着宫门挪去,要带这个人离开这里,离开这个牢笼,离开这个带给他们不幸与痛苦的地方。   他挪了一步又一步,黑色鎏金大理石地面将他二人的身影拉出一个冗长的黑线,在他们身后,是一地的鲜血。   在这鲜红的色泽中,有六年前初遇时一人的惊艳,有御花园中偶遇时一人的温笑,还有那河阳街头的五彩华灯之中,一人如痴如醉的凝望,另一人展颜而笑的烂漫和动人……   他每走一步,都要问自己一个问题。   为什么当年的樊城街头,救他的不是自己,而偏偏是那个不懂得感情为何物满腹算计之人?   而又是为什么,这个人的心可以如此固执,固执到不容任何人栖息,却不论那个人对他做了什么,依然能够毫无半分怨言?   为什么爱一个人,可以牺牲到不顾男人的尊严,甚至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那个人,就真的值得他如此深爱吗?   他不知道,也不明白,想要嗤笑,也怨愤之极,却什么都懂,可正因为懂,所以才觉得痛,痛到四肢百骸,痛到木然无知,怀里这个人也依旧不为所动……   侍卫们正欲上去拿人,柳雯挥手示意众人止步,流了一地的血,那个人还能走到哪里?   少顷,在那夕阳余晖里,她看着那两个人的身影在大殿门口轰然倒地。   到底,还是没能走出去……   金蝉脱壳   北烨与留国大军前后夹击,西平军一散,很快便溃不成军,被围追堵截,只得东奔西跑,如鼠逃窜。   苏沫一生中,从未有哪一刻如眼下这般狼狈。   不仅狼狈,还狼狈之极!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战圈中,望着阵前的拼杀,听着那一声声凄厉的叫喊,还有箭矢刀剑碰撞的乱想,不时有手下大将来报,称各路兵马皆损失惨重,敌军一路紧追不舍,而西平军从来惯于沙场作战,如此被困于城池之内,可谓困顿掣肘。   苏沫听后,面上维持着一派冷静,冷声吩咐一二,末了又叮嘱各路将领极力突围,继而就将一干人等打发了去。   众人刚一散去,便从他们身后传来一阵刀剑相撞的铿锵声。   此时此刻,人人心知肚明,他们的这位新帝已然被逼急了,方才的那勉强维持的镇定,不过是为了安他们的心罢了。   苏沫在拔剑砍向岩石时,心中不可谓不苦闷!   他乃西平尹谦,经历千难万险,到了如今这个位子,怎能说倒下就倒下?更何况还有三十多万唯他马首是瞻?   自然,他不能倒,也不会倒!   他深吸一口气,将万千思绪压入心底,拿过留国地势图来,眯着眼细细查看一番,少顷就见大将阎崇武手托黑铁头盔走上前来,朝他一拱手,一脸铮铮地说道:“请陛下先行离开!”   对方眸色坚定如那黑铁头盔一般,苏沫心中猛地一惊,抬头朝阎崇武望过去,继而眸色一冷,眯着眼问道:“怎么,莫非连你也以为朕会落败?”   阎崇武面不改色地望着他,不点头也不摇头,抿嘴说道:“无论胜败,我西平不可一日无君!陛下身系社稷之安危,万不可以身犯险!”   他说完,一脸欲言又止地望了眼苏沫,抉择一番,末了沉声说道:“属下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   上次献上挖地道火攻临关的计策之人也是他,此人乍一看来并不是什么擅长出谋划策之辈,却意外的很有些谋略,是以苏沫才会如此倚重于他,初次征战便命他挂了帅。   听他如此说来,苏沫只抬了抬手,示意对方细说一二,阎崇武凑近了跟他低语一番,苏沫听后,脸上微微一愕,凝眸没有开口,更没有点头。   让别人做他的替身引开敌军主力,这岂是为人帝王者所为?   可此时此刻,望着手中这把玄铁长剑,还有那沙场之内殊死搏斗的西平军,他的心中纵使有再多不甘,也终究还是点了头……   一切,皆是迫不得已!   *** *** ***   在北烨和留国大军合围之下,兼之两军又一路穷追猛打,西平军节节败退,很快便被逼到了文岳提过的那个夹道之处。   敌军阵营之中,那个身着金甲之人,被一干侍卫护着往夹道后方退去,只可惜他们早已被留国和北烨军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纵使想逃,也是举步维艰。   望着战圈中那个狼狈之极的苏沫,李然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至于究竟哪里出了问题,他又说不上来,只觉得那人的神色与往日里相差甚多,举手投足间的傲气不再,隐隐还有些瑟缩的惬意。   如此,怎么会是那个孤傲到骨子里的苏沫会有的反应?   更可况,他那人向来手腕高超,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被困住?   李然将那人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直至那队西平人马被杀了个所剩无几,一拉马缰,骑着马几个跨步过去,右手一抬,示意众将士住手,直直望向那个身着金甲之人,幽幽说道:“好久不见了,苏沫……”   那人见了他,眸光隐隐有些陌生,李然心念一动,冷哼一声,讥笑着说道:“上次可真是多亏了你的款待,很不幸的是,现在你落到了我手上,而我这个人向来有仇必报,我劝你还是早点做好心理准备吧。”   他一面说,一面冷笑着紧紧盯着对方,脸上的笑容极其诡异,那人将他的言语听在耳边,又将他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先是一愕,继而微骇,却依旧死硬地抿着双唇,眸中是强装的镇定,还有一丝隐约可见的心虚和胆怯。   看来,不是他李然多心,这事还真是大不对劲。   “怎么?忘了你上次给我用了什么药吗?”   他一面说,一面从马上下来,江诀眯着眼站在一旁打量着一切,眸色深沉,似乎也嗅出了内里的那丝诡异气味。   “再不说的话,你可就真要人头落地了,苏沫?”   他亲启唇瓣,幽幽说来,对方仿佛重新投了胎,一夜间竟然成了只老蚌,纵使他李然用铁棍去撬,也撬不出只字片语,不知情的人见了,满以为这人是因为自认为以堂堂西平皇帝之尊失手被俘,面子上和里子上都挂不住。   然而,有两个人不曾上当。   一个是李然,另一个自然就是从始至终都沉默着在一旁观望的江诀。   苏沫是什么人?   他既然能从西平激烈纷呈的正统之争中杀出重围,必定有过人的能耐,如今轻而易举被俘也就罢了,偏巧还三脚踹不出个闷屁来?连自救都没有?   如此,怎会是他会有的反应?   李然和江诀几乎是在同一瞬明白了什么,继而面面相觑地互相望了一眼,彼此一望,眸底皆是不用宣之于口的了然。   看来,他们这回是着了对方金蝉脱壳之道了!   问题是,既然眼前这个人是冒牌货,那真正的苏沫又在哪里?   河阳城早已被北烨和留国大军守得如铁桶一般,性苏的纵使插翅也难飞,如今不在西平军中,莫非还真懂得遁地之术不成?   “快!下令三军全力搜城,苏沫还在城里!”   李然会意后,一个翻身上了马去,急急说了一通,江诀以眼神示意左右参军听令,继而与李然一道,挥动手中马鞭,朝着河阳城赶去。   希望,还能赶得及……   *** *** ***   河阳城的南大门,正是厉子辛坚守一隅。   放眼望去,河阳街头凌乱之态,一如北烨进城之时,街头再无任何行人穿梭其间,百姓早已被疏散了,街道两旁的店门关的关,破的破,昔日繁华的街市,如今却已成了最为破乱之地,岂不令人喟叹?   厉子辛站在城楼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城门口进进出出的北烨军和留军,眼神凌厉,不放过任何异常之处。   少顷,城外传来捷报,称西平新帝已为北烨大军截获,如今正受困于河阳城外的夹道之地,相信很快便能被一举擒获。   厉子辛收到消息时,脸色先是一舒,继而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眸色一暗,喊下那报信的小卒子,一脸不解地问道:“这消息是谁人让你带来的?”   那小卒子将头压得更低些,兀自望着地面,毕恭毕敬地回道:“禀元帅,是殿下特意差人从前线稍回来的,殿下还说,将军听了定然会高兴之极。”   这话回得倒也正常,厉子辛盯着对方瞧了片刻,末了挥了挥手,示意这人下去。   正这时,一队身着留国军服的士卒骑在马上,朝城门口踱来,临近城门便被守城的将士拦了下来,只因西平军中有人极擅于易容,众人早有耳闻,而厉子辛他会如此警觉,也不是没有道理。   少顷,守城的那名中年将领走上前去,开口盘问:“城门已封,你们这是奉了何人的令出城?”   领军的那个青年骑在马上,朝对方拱手行了一礼,答道:“末将是奉了文元帅之令,有要事赶去前线禀报。”   这么空口白话说来,自然是做不得数的,继而就见那名北烨将士以眼神示意对方将信物拿出来让他过目。   那青年倒也很是知情识趣,二话不说便将那枚留军帅令掏出来,继而单手捏着一端,给对方递了过去。   北烨那将士接过来一看,立马朝部下使了个眼色,那部下心领神会地将帅令接过去,继而小跑着呈到厉子辛跟前,恭敬之极地递给对方,厉子辛拿在手中瞧了瞧,觉得并无异样,点了点头,示意众人放行。   这一队人马统共也就三四百人,城门一开,即刻小步跑了出去,一离得城门远了,领头那青年一夹身下马肚,只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一队人马顿时如离弦之箭,背向河阳城狂奔而去。   此时,厉子辛正站在城头上,想起那队骑兵,心中隐隐都是蹊跷,未了脑中蓦地闪过几个画面,一番回想后,惊得他几乎有些悔了。   他之前一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如今才想明白,原来问题就出在那名青年将领身上。   此人提到文岳时,深情冷漠淡然,哪里是为人属下者该有的模样,而他既然有文岳的帅令在身,就定然是文岳的亲信,既然是亲信,那他在提起文岳时就万般不该是如此陌生的语气,更不会以那般漫不经心的态度来对待如此重要的帅令!   当然,或许这一切都是他多疑罢了,但宁做过也不错过,苏沫的狡猾,他是早已领教过的,改头换面这样的小事,似乎还难不倒他。   厉子辛不再耽搁,立马领着一队先锋军追出城去,临去时下令守城将士严加看管,再不得让任何人进出城门。   放虎归山   身后尘消烟起,马蹄声阵阵传来,苏沫脸色一冷,以眼神示意左右护卫加快脚程。   如此你追我赶地拉锯了小半个时辰,马蹄声已经逼得近了,听那声响约莫有数千人之多。   苏沫眸中一个示意,他身后那名护卫见势不妙,立刻一勒马缰,带着近百人调转了马头,提剑向着来时的方向冲去。   这些人乃是他的贴身护卫,皆为他西平一等一的高手,虽说跟江云这样的绝顶高手不可相提并论,可对付一干士卒,以一抵二,倒也绰绰有余。   只可惜,厉子辛此次带来的人马数目众多,这一百多人过去,终究是螳臂当车,很快便被尽数斩落,而如此一番搅局,倒又拉开了双方人马之间的距离。   然而,厉子辛怎会是徒有虚名之辈,他在率军应战的同时,已另外拨了五百骠骑全力追击,苏沫逃得虽快,可被敌军咬得死紧,他一面疲于奔命,一面还得躲开北烨的追击,着实不易,到后来甚至差点失了耐心,直想痛痛快快地与对方决一生死。   自然,这不过是一时冲动之下生出的一点念头罢了,眼前即将冲出敌军围困,他怎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马失前蹄?   更何况,倘若错过这次机会,可就再没有第二次了。   如此,一行人你追我赶,再次到了那夹道之处,双方兵马一阵短兵相接,一时间打得难分难舍,而各方的大军也已经闻信赶来了。   苏沫知晓再耽搁一刻,定然要人头不保,一把抹去脸上的装扮,朗声喊道:“你果真要逼我至死么,子辛?”   厉子辛听他如此唤来,浑身一怔,抬手示意众人住手,隔着战圈望过去,脸上一派复杂,末了轻声叹道:“果然是你……”   “是!在城楼上见到你那一刻,我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   他用的是我而非朕,显然是以南琉苏沫而非西平尹谦的身份在与对方对话,厉子辛眼底闪过一丝不忍,少顷只听对方朗声一笑,笑声激荡,透着无尽的释怀和悲凉,在山谷中回荡,继而就见他收了笑声,眸带温情地直直望过来,说道:“今日命丧你手,我倒也无话可说了,呵呵……”   厉子辛脸上一窒,他想起当日被这人救起时,见到的也是眼前这么一双温情的双眸,眸光如波似流,透着洞察世事的豁然。   匆匆三载,岁月如梭,物是人非,唯有对方眸中那抹温情,一如初见之时。   当年的樊城街头,那个淡笑着撑伞而来唤他子辛的人就在眼前,对他有恩,于他有情,而他,怎能恩将仇报?   厉子辛心中一恸,如今日这般与那人对面而立,实在非他所愿,如若可以,他倒真希望时光回流,那人还只是南琉富商苏沫,而非如今的西平皇帝尹谦。   山谷中静默无声,双方人马早已住了手,在那恒久的静默,只见一人亲启唇瓣,幽幽说道:“你走吧……”   对面那人听了,眸中一愕,沉默着与他对望良久,继而深深望他一眼,调转马头,大喝一声驾,一挥马鞭,朝着那夹道一线天的尽头奔去。   在他身后,一人骑在高马之上,久久凝视,继而也调转马头,喝令下去,朝着来时的路去了。   那一年的河阳城外,他二人一东一西向背而去,从此恩断义绝,两不相欠,再见不识……   *** *** ***   厉子辛手捧帅印一脸铮然地走进殿来时,江诀脸上先是一愕,继而眸色一沉,李然见厉子辛神色有异,立马从座上站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过去,急急问道:“这是要做什么?”   厉子辛在离他三步远处止步单膝跪下,沉声回道:“属下纵敌有罪,凭陛下和殿下处置!”   “喂,别动不动就跪啊,有话好好说!”   李然脸上一愣,一个跨步过去,作势要拽着对方的手臂将他托起来,厉子辛却一反往日的温顺,一脸执拗地向后退了几步,双手举着帅印,低头继续说道:“殿下的仁义之心,属下心领了,只不过……”   话未说完,李然又一个跨步上去,将他从大理石鎏金地面上强行拽起来,语带怆然地问道:“你这是要请罪,还是请死?”   这话一说,立马激得厉子辛抬了头,眸中复杂一片,眼中不乏自责、愧疚和痛苦。   李然被他看得一怔,盯着对方看了片刻,叹道:“子辛啊子辛,你怎么能这么不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当一回事?”   “你们的事我听殷尘提过一些,既然他对你有恩,你也不能恩将仇报,放了他也算是情有可原了。”   “至于纵敌之罪,我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守城的那几个人都说了,当时多亏你及时发现,否则也抓不到苏沫,这事就算你功过相抵,把帅印收起来吧……”   他这话说得很是在理,江诀也找不到一丝漏洞,末了轻轻一叹,说道:“小然说得没错,你起来吧,这次的事朕暂不计较,但下不为例了。”   厉子辛听完,先是一脸感激地朝江诀叩首谢恩,继而欲言又止地望向李然,李然眉眼一弯,深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一脸的宽慰和理解,厉子辛眸中一暖,心中深情满溢。   如此善解人意的璃然,怎能不令他动容?   “殿下……”   对方欲言又止,李然知晓他此刻定然感动至极,轻笑着点了点头,幽幽说道:“你该知道,你和璃云一样,都是我的亲人,所以我不愿看到你们任何人出事,你明白……”   亲人吗?   这个一瞬间,厉子辛望着眼前这个笑得一脸温情之人,也一脸释然地笑了。   亲人,就亲人吧……   *** *** ***   是夜,留国大军和北烨大军一路向北,直逼通州,西平残军见势不妙,立马拔军撤退,如此一来,大军挺进通州之时,此地早已成了空地,留国也就不费吹火之力便将其再次收归囊中。   三日后,经过双方的最后一轮较量,通往西平的边关之地盘龙踞也被留军和北烨军占领。   至此,留国所有山河已尽数物归原主。   夕阳西下,李然身着银甲站在盘龙踞的城楼上,极目远眺,在这苍茫天地间,顿时生出了万千感慨。   他想起初到此地时,整日为性命堪忧为未来打算,未曾想短短数月后,竟成了北烨的三军统帅,乃至留国的正统之君,而身边也多了这么多知己好友,嬉笑怒骂间,就渐渐结下了过命的交情。   如此可见,世事变化之快简直令人匪夷所思,怎能不令人感叹?   *** *** ***   江诀登上城楼来时,看到了一抹修长的背影。   李然当时正默然盯着远方那一抹晚霞深思,夕阳的余晖将他整个人罩在其中,让那个背影看起来朦胧得近乎梦幻。   他一步一步走过去,从身后贴上那人的背,静默着与他一同看尽这天地变色的瞬间。   虽是一瞬间,却也是永恒。   纵使沧海桑田,斗转星移,物是人非,一朝新人换旧人,这夕阳西下的美景,却依旧不会为任何人或任何事而改变。   “陈思已替你将封禅之事尽数准备妥当,你可知晓?”   李然点了点头,侧脸望过去,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当年你继位时,是什么感受?”   江诀听他如此问来,轻笑一声,说道:“那位子朕谋划了多年,真正得到后倒也并不十分兴奋,可到底是个至高无上的宝座,欣喜总有一些的。你呢,作何感想?”   对方说这话时,一脸的自信,傲然之色仿佛从骨子里渗出来,李然失笑般摇了摇头,淡笑着没有开口。   江诀知道他对那把龙椅并不太感兴趣,笑着将他搂紧些,说道:“等继位这事一了,我们就得尽快赶回宫去,二十万大军留在此地守城,剩下的则退至临关,河阳就交予文岳守着,你看如何?”   李然想都未想,便赞同地点点头,江诀眸色衣深,轻笑着伸出一手抚上他的小腹,再未言语。   离开罗城,真的已经好久了……   *** *** ***   一干人回到河阳,封禅大礼也在三日后如期举行。   这一晚的留国新帝寝宫内,新制的金丝楠木龙床正在嘎吱作响,红烛摇曳中,龙床上的金丝锦被剧烈晃动着,四周暗香缭绕,沉吟声在室内回荡。   锦被内,帝后二人正上下交叠着激烈交合。   江诀一手扣着身下之人的腰身,一手抚着他的脸,腰上挺动得时轻时重,时缓时慢,李然伸出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双腿大张,攀在他身上,脸上是动情又享受的生动表情。   二人脸贴脸,彼此深望,脸上有密密的汗珠直往下流,彼此交换着呼吸的热气,锦被下身子相连着一同晃动,亲昵得连羞涩都成了多余。   少顷,也不知道江诀顶到了哪里,李然如泣般呻吟起来,江诀轻声一笑,一面挺动腰身一个劲地朝那处深戳,一面低声问道:“就是这里了,嗯?”   李然眼底一赧,口中的呻吟越发战栗,撩得江诀心头乱跳,继而再难自制,含着对方的唇舌激烈吮吸起来,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有了孩子后,你这里好似越发敏感了……”   “闭嘴……”   李然低声斥他,江诀腰上深深一戳,立刻激得他拔尖了声音轻叫一声,十指深深掐进对方背肌里。   “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怎么害羞?”   江诀一面吮着他的眉眼,一面轻声低语,眸中深情满溢,腰上动得深浅轻重不一,李然攀着他,不时抬腰迎合,他那幽处早已一片湿热,热液汩汩而下,吞吐着紧紧裹着对方,江诀离开时,他就缠着不放,进去时又敞开来迎接,吸人魂魄般,间或被顶到一处,他就觉得幽处一麻,如电流直击头皮,浑身战栗,非常有感觉。   这份新生的快感,自然又尽数传递给了身上那人,江诀被他痉挛着身子一吸一缠,心头差点一个停跳,在那红烛摇曳中,他一面情动之极地以唇舌描摹着对方的眉眼,一面深深占领着那个幽深之地。   “衡之……”   李然搂着他的头,战栗着轻声叫唤,江诀轻轻应他一声,将另一手也伸进锦被内,两条手臂捞起对方笔直修长的双腿,手掌包住他的臀,间或缓缓揉捏,间或将其扳开朝自己欲 望上深深一按,李然被他一激,赤红着身子紧紧搂着他,沉吟声如鲠在喉。   “别……”   许是对方太过激动,入得实在是深了,李然低低抗拒一声,江诀粗喘着含糊不清地说道:“再一会……就一会……”   对方情动之极,快感当然是十成十的,却隐隐都是无法负荷的极致难耐,李然轻叫着抖着腰身闪躲,却被那个滚烫如铁的粗长家伙越发撑开充满。   正是那个东西,在开拓着他,让他如此难耐,又如此快乐。   江诀的一会是做不得数的,李然到后来觉得脑子里几乎是空白一片,只留下深深被进入的感觉,还有那个大家伙进进出出的画面。   耳边是肉体相撞的水渍声,龙榻也一个劲地嘎吱作响,几乎有些不堪负荷。   他睁开迷蒙的双眼,盯上对方的视线,江诀贴近了盯着他,似乎是看出了他心中的隐忧,轻声说道:“没事,它很结实……”   如此一说,亲密羞涩的感觉就变得越发强烈。   正是这个男人在他体内,给他带来了如此剧烈的快感。   这样的认识,让他下意识伸出手去摸上了对方的眉眼,江诀轻笑着含住他的青葱十指,粗喘着将自己埋得越发深入,让对方因为他谱出更加优美动人的旋律,击在他心头,刺激得他心头狂跳。   这一切,就都是爱了……   归去之日   龙榻在一阵剧烈的晃动后终于停止了响动,李然在长久的痉挛后松了腰身整个人瘫软下去,江诀粗喘着伏在他身上,久久才从这激烈到令人腿软心颤的交合中还过力来,烛火摇摆间,他一面缓缓啄着对方精致之极的眉眼,一面享受着高 潮的余晕。   一切,如此幸福而缱绻……   “够了,出去……”   李然推了推身上那人,江诀犹若未闻地埋在他颈窝里从下往上地轻舔着,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什么,声音哑在嗓子里,听不大清楚。   “别这样……”   毫无疑问,对方新一轮的撩拨已经开始,而在李然推拒的间隙里,埋在他体内那个粗长的家伙已然兴奋无比,将那幽处再次满满地撑了开来。   李然眼底一红,霍地睁开眼里,瞪向那个罪魁祸首,眸中全是难以置信的羞愤。   江诀一脸无辜地望着他,两手已经将他修长的双腿捞进了臂弯里,掌心揉捏着他浑圆的臀瓣,腰上附以深深一挺,哑声问道:“怎么,不喜欢?”   他将身子放低了与对方肌肤唇舌相贴,一面哑声低问,一面浑身紧绷着又重重一挺,呼吸间全是热气,李然被他顶得张了嘴一阵轻吟,继而红着脸侧了头,幽处紧紧几个收缩,吞吞吐吐间,将那个罪魁祸首搅得越发兴奋难耐。   江诀轻声一笑,继而侧脸追过去,对上身下那人的视线,啄了啄他轮廓姣好的唇瓣,一边深挺,锲而不舍地低声问道:“喜欢吗?”   李然脸上一热,脖子被对方顶得高高仰起,同时也将唇舌送了过去,江诀顺势含住他,只稍稍深吻片刻,便粗喘着退了出来,挺动着与他唇舌轻触,虽然想要更多,但因着呼吸不顺的缘故,只能浅尝则止,如此一来,反而撩得彼此越发心痒难耐,乃至心头乱颤。   几个大力的挺动后,江诀渐渐加快了腰上的频率,双手则有技巧地包着对方的臀瓣搓揉按捏,李然早已顾不得羞耻,伸出手去搂上他的脖子,身子则随着对方腰上的动作前后晃动,呻吟声时断时续,如泣如诉,撩得江诀几乎想吞了他。   江诀的视线里,身下这人晶莹剔透得犹如白玉一般,双颊一片嫣红,额上的汗珠簌簌往下流,眉眼间隐隐都是平日无法见到的媚态。   而这样的景致,只有他一人可以独享!   如此,还让他如何自制?   伴着腰上激烈的挺动,他一点点地情动之极地以唇描摹着身下这人的眉眼,眸中深情波纹涌动如潮,直将李然看得闭了眼,热液也随之从小腹汩汩往下淌去,几乎不受任何理智控制。   江诀的欲 望一被润泽,立马变得愈发龙精虎猛,直将那幽处撑开到一个再难负荷的极致,李然难耐之极地揪住他,战栗得几乎浑身都在颤动,江诀一边绷紧了全身肌肉激烈晃动,一边情难自禁地咬上对方的喉结,喉间的喘息声一声重过一声。   红烛摇曳间,金丝楠木的龙床响得似要散架一般,很是煎熬。   江诀浑身绷紧着拼命进攻,李然就如那暴雨中的一叶扁舟,只能在那狂风巨浪里紧紧攀着对方无助摇摆,呻吟声几近哭泣。   锦被在剧烈晃动中渐渐从二人身上滑了下来,直至完全滑落,底下两具纠缠的身子便尽数露了出来,烛火的红光里,他二人紧紧交缠着剧烈晃动,腰部以下紧紧连着,一人蜷着脚趾夹紧双腿攀在另一人身上,另一人则绷紧了肌理大力挺动腰身,乳白色的液体沿着二人结合之处流下来,滴滴答答地落在那金丝锦被上,继而就见一人伸出手去,拉着另一人的手探到二人交合处,轻声说道:“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   许是觉得这行为太过放狼,身下那人被激得浑身一颤,收缩了幽处一阵缠搅,如此一来,倒让身上那人越发兴奋难耐,继而就见他将身子尽数压了下去,双手托着身下那人的臀瓣一阵深按,绷紧了浑身的肌肉大力晃动起来,每每都激得对方轻叫着破了声。   如此,痛苦而幸福!   然而,这还只是开始而已,夜晚是如此的漫长……   *** *** ***   半月过后,李然和江诀将留国的大小事务安排妥后,便准备回去罗城了。   虽说行程并不太赶,可江诀毕竟离开都城已经有些时日,如此久居外方,到底不是长久之计。   这一日和风暖阳,二十万北烨军浩浩荡荡地班师回朝了。   他二人一走,留国的政务便交予了柳雯和陈思代为持掌,一旦有任何异动,只须快马加鞭向罗城急报便可。   分别那日,文岳率领十万大军亲自护送留国新帝,直至到了赤炼江边,众人停下了送别的脚步。   赤炼江边,赤红江水一如既往的激流涌动,柳雯与李然对面而立,眸带不舍地望着他,说道:“此一别,或许要一年半载才能见面了,你要多多保重,皇兄……”   李然眸带温情地拍了拍她的手,说道:“好,我知道。以后遇事一定要跟陈相商量,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可以派人捎信给我,知道吗?”   柳雯一脸郑重地点了点头,继而就见陈思走上前来,一脸不舍地说道:“望陛下一路珍重……”   李然笑着点了点头,朝对方弯腰行了一礼,说道:“留国和柳雯,以后就拜托老相照看着了。”   老头儿一听,撵着胡须点了点头,脸上是一派的从容,李然知道他很是有些能耐,也就放心许多。   三人又说了一番分别的话,眼见着越发难舍难分,李然笑着暗自摇了摇头,牵起他二人的手握了一握,说道:“行了,都别伤心了,相信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陈思与柳雯半日后才反应过来,面面相觑地互望一眼,似乎皆被李然那新式的道别方式给唬得不轻,继而相视一笑,俨然都是失语之色。   李然也不管他二人的异常,正欲转身跳上御撵去,在眼角的视线里蓦地瞥到一人的身影。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送驾大将军文岳!   李然脑中一个激灵,眼珠儿一转,转身过来,神秘兮兮地朝文岳招了招手,示意对方上前来听话。   文岳见他们的皇帝陛下向他招手,似是有所指示,立马小跑着赶过去,一脸恭敬地朝对方拱了拱手,问道:“陛下有何要事吩咐?”   李然挑了挑眉,探身过去,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柳雯就交给你了,你要是敢欺负她,我可不饶你!”   文岳听完,先是一愣,继而蓦地红了脸,他原以为对方煞有介事地朝他过来是有军情要事吩咐,孰料这位新帝竟是要跟他说这等隐晦之事,顿时扭捏地不知道如何回话才好。   李然知道此人很是憨厚傻气,一脸不甚在意地笑着拍了拍他的肩,继续说道:“当然,她要事欺负你了,你也可以告诉我,我是不会太过护短的,你放心吧。”   他一说完,便笑开了,文岳被他一嬉,赤红了一张俊脸低下头去,继而一脸讪然地朝对方拱手领了命。   李然见他如此憨实,半是好笑半是无语地摇了摇头,暗忖若是江诀有此人一半的老实,那他就真的谢天谢地了。   重回罗城   北烨三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奔走三日,很快便到了边陲临关。   城外十里地处,厉子辛着一身银白盔甲站在离御辇三步远的地方,盔缨飘拂间,面如冠玉的容颜几乎让人无法逼视。   在他对面,一人身着九爪龙纹红底月白锦袍垂手站着。   二人沉默着对视片刻,继而就见李然开口幽幽说道:“别再送了,子辛……”   厉子辛听他如此说来,眸中一僵,继而低下头去,一脸恭敬地朝他拱手行了一礼,脸压得很低,表情看不真切。   李然暗自一叹,他想要伸出手去,安慰似地拍一拍对方的肩,笑着说很快就能再见面,然而这一刻,也不知道是何缘故,到嘴边的话他终究还是说不出口,手伸了一半又缩了回来。   记忆里,那日他初到临关之时,这个人也是着这一身银甲,从那青石板的街市远处策马奔来,眉眼间掩饰不住都是欣喜和激动。   也正是在此处,那日的战场之上,也是这人硬生生替他挡了一箭,殷红的鲜血染红了他的整条手臂,而他却只惦记着对方有没有受伤。   在通州那个冷冬的早晨,他心有怆然,彻夜未眠,翌日一早出帐去时,这个人静默着站在他营帐不远处,双鬓已经结了一层白色淡霜,如两鬓添白,见到他也不惊讶,只一脸温情地望着他,温言说道:“殿下今日起得早了……”   那个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这个人似乎什么都明白,却又不曾问一句让他难堪之语,反而淡笑着鼓励般说道:“现今就谈论输赢,还为时过早。”   “况且,殿下乃一方统帅,不该如此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须知,行军作战,形势虽然十分重要,但士气也同样是左右胜负输赢的关键。殿下带兵时日不足,时间长了便会明白的。”   “更何况,只要有属下在一日,就定保北烨和殿下一日安定,殿下且放宽心吧……”   如此句句含情,字里行间更兼兄长般的教导和鼓舞,让他如何不动容?   而他,到底不是对方心心念念爱着的那个人了……   此时此刻,望着对方强自忍耐的苦痛,他是如此愧疚,又是如此无措,在这近乎窒息的静默里,他缓缓伸出手去,抱住对方两肩,拍了拍对方的背,轻声说道:“好好照顾自己,子辛……”   厉子辛浑身一僵,眸中一恸,双手垂在身侧,不曾也无法移动半分。   人生若如初见,那是否此时此刻,在樊城的街头,他可以旁若无人地与眼前这人闲情人生?   又是否当年他不曾踏出那一步,他们早已在那青山绿水的一隅,过上再平静不过的生活?   多少个寒雨击窗夜,夜半无人难眠之时,他一次次地问自己,后不后悔,究竟后不后悔?   答案,却都是无解,甚至一度觉得一切都是天意……   然而,这个一瞬间,心里有个声音清晰地告诉他——他,后悔了!悔得几乎想将这一刻的短暂时光留在永恒里,再不松手!不放手!   然而,人生又怎能重来,世事岂能轮回?   十五年后的今日,他,终于触到了此人的怀抱,却终究是分别在即。   他低下头去,掩去眼底那片模糊和苦痛,轻声说道:“你也多保重,殿下……”   江诀站在远处看着,脸色复杂。   那一年的临关城外,青色山峦间,两人相拥而立,一人站在远处,驻足观望,风吹起了他三人的发,却吹不散那份盘根错节的纠缠之苦。   *** *** ***   出了临关,又行了七日,很快便到了罗城。   城郊十里地处,明媚春光里,殷尘一接到前方来的消息,立马率领文武百官前来迎驾,大小官员分为左右两列,目视着那驾御辇在三军的护卫下,缓缓进入视线。   走得近了,众人三呼万岁的声音便一拨拨传了开来,领头一人,正是当朝一品辅相殷尘。   江诀只淡淡让众人起身,继而将殷尘喊近车辇来,低声吩咐一二,殷尘了然地点了点头,末了就见那驾御撵进城而去,殷尘随即传令下去,命文武百官明日早朝候驾。   李然靠在马车内的锦垫上,脸色有些苍白,整个人几乎有些脱力。   原因极其难以启齿——因为晕车!   跑车不晕,火车不晕,飞机不晕,轮船不晕,从来不曾晕过车的人,如今竟然晕马车!   如此,还如何能够启齿?   江诀见他如此辛苦,自然是心疼之极,但晕车这个问题似乎是自身的身体原因,纵使他想要出力,可也是有力无处使。   李远山已经前前后后来诊过数次,继而支支唔唔地念了一通,说了半天等于没说,口中那些医经听得李然几乎是一个头两个大,绕来绕去地简直是越听越糊涂。   江诀倒是干脆,直接下了令,让李老头儿自己去想办法,   如此,倒真是为难他了!   笑话,这事搁谁身上谁能不为难?   如今那位殿下是什么状况,他李远山又不是不清楚,若是能随便用药,他还绕这么多做什么?   万一这药用得稍有不慎,他自个儿人头不保没关系,但连累了全家,那他可就成了李家的大罪人,再无脸面面对列祖列宗了!   所以,老头儿迟迟不肯用药,李然这一晕也就晕回了京师,他倒是想要骑马,可毕竟临关到罗城路途遥远,江诀不放心,也只能让他这么熬着。   众人一入了宫,江诀便带着李然径自去了凤宫,连承乾宫都未踏足。   王贵早已在凤宫候着了,见到江诀几乎是半搂半抱地将李然送回来时,脸上微微一惊。   他跟在江诀身边多年,这位天子的脾气他怎能不清楚,倘若不是真的上心,他们的皇帝陛下怎会如此亲力亲为?   王贵正要上前去接手,江诀锁着眉眼摇了摇头,继而凑到李然耳边说了什么,李然只淡淡应了一声,神色间一派的憔悴,脸色瞧着很有些苍白。   “快!去将李远山召来!”   入了凤宫,江诀一手托着李然的背,一手捞起他的腿弯将他打横抱起来,李然纵使想要挣扎,却也没了力气,只能任对方抱着送进殿去。   他那几个贴身侍候的婢女一见这情形,足足怔愣了许久才还过神来!   他们殿下回来了,众人自然是欣喜万分的,可他如此虚弱的样子,难免令众人心存不安,更何况他们的皇帝陛下如此忧虑的神色,她们似乎还从未见过呢!   老嬷嬷到底沉得住气,一见到这情景,立马吩咐琉璃和巧馨前去准备温水和帕子,又让月华去取煲好的参汤,她自己则跟进了内殿,一面替江诀打下手,一面为李然擦脸活血。   很快,李远山就扛着药箱一脸风尘仆仆地进来了,他是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出,是以只在太医院喝了口茶便带赶过来了,果不其然在半路遇到了前去喊人的凤宫的小内侍。   众人在内室忙活一通,见到李远山时,皆松了一口气。   江诀一见到他,招了招手,不无焦急地说道:“快来瞧瞧他!”   李远山躬身小跑着过去,暗自稳了稳呼吸,伸出两只探上李然的命脉,捋着胡须诊了片刻,继而恭恭敬敬地朝江诀行了一礼,回道:“殿下是车马劳顿,兼之有些积累,待臣再去加一方补身的膳食,调养十日八日便能好了。”   言下之意就是没什么大碍了,江诀听他如此说来才放下心头大石,挥手示意他先行去开方子,继而将老嬷嬷唤至一旁,望了眼闭眼躺在床上的李然,默想片刻,低声说道:“他如今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子,往后的膳食你要亲自把关,万不可有任何差池!”   老嬷嬷一听,先是一愣,继而一脸欣喜地朝江诀躬身行了一礼,江诀盯着凤床的方向又望了片刻,侧脸继续吩咐道:“这事还颇有些让他忌讳,你让那几个丫头平日里谨慎些,别惹他不快,更不可走漏风声!”   他这话说来,已是体贴之极,老嬷嬷心中一喜,忙不迭儿地点了点头,暗忖他们殿下的苦日子这回可终于熬到头了,但瞧皇帝陛下的神色,可不就是真的上心了吗?   后宫之局(第一部完结)   风宫内一派的静默,随侍的丫头比平日里谨慎小心许多,连一向碎嘴的小六子,近日来都变得安分之极。   江诀批完奏折往凤宫赶来,一入殿来,便被凤宫内有别于往日的安静搞得有些莫名,继而一脸不解地回头去看王贵,王贵被他眼尾一扫,吞吞吐吐地回道:“许是……许是殿下……身子……身子……特殊……需要静养……静养……”   这话真是毫无说服之力,江诀暗自摇了摇头,心道就算凤宫的下人呆得住,李然怎么可能受得了?   事实证明,他这推测是极准的。   果然,等他进殿去一看,哪里还能找到那人的半点身影,李然那几个随身侍候的丫头一见到他,立马一脸小心地过来请安,还不时偷偷抬眼瞥他,神色间一派的戒备和欲言又止。   如今这是什么状况,江诀他是彻底懵了。   “人呢?去哪里了?”   那几个丫头都是极有些眼力劲的,听当今天子急急问来,彼此望了眼,呐呐回道:“殿下一个大早就出去了,奴婢等也不是很清楚……”   江诀眉眼一皱,视线在她三人身上扫了个来回,但瞧众人目光闪躲,便知道此事没有看起来这么简单,遂朝王贵递了个眼神过去,王贵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继而脸色一板,沉声喝道:“陛下问你们话,为何不从实说来?”   三个丫头被如此喝来,俱是一惊,又瞥了眼座上那位,见他们的皇帝陛下神色不善,遂再不敢隐瞒,只得一五一十说来,许是有些被惊到了,说得有些前后颠倒,不过大抵意思就是,他们的殿下正在御花园和众嫔妃“闲话家常”。   江诀一听,心中一个咯噔,暗忖依着李然的性子,没事怎么可能和那些女人瞎掺和到一起?   王贵见他甚是不解,暗自摇了摇头,凑到他耳边低语一二,江诀脸上一怔,继而一脸懊恼地揉了揉越发纠结的眉眼,说了声摆驾,便领着王贵大踏步而去,只留下那三个丫头,一脸的担心。   *** *** ***   御花园内,李然身着云龙丝的月白宽袍坐于紫檀木椅上,下手处坐了贤妃、徐才人等一干妃嫔,嫣笑和语间,一派的和睦与友善。   他今日出来时并没有刻意打扮,只挑了一束黑发用白玉紫金冠固定着,左耳上戴了只蓝钻耳钉,宽袍在身,里衬一件红纹底袍,因为身体的缘故,连紫金玉带都未束,却别有一番不沾人间烟火的出尘味,再配上那样精致的容貌,真是英气逼人之极,却隐隐透着股撩人风姿。   至于为何会如此撩动人心,众人似乎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他眉眼间很是有些让人捉摸不透的风情。   其实真要说起来,他也不是为了来和这些个人女人闲聊家常的,只不过是和她们在逛园子的时候“巧遇”上,进而就被围住说了开来,讨论的自然不会是什么军机要事,不过都是些争宠呷醋的宫帏破事。   这事还是徐才人先提开的,言辞间直指那位近来颇得圣宠的王美人,贤妃在一旁偶尔添一把柴火,立马点燃了所有人的怒火。   李然暗自揉了揉眉眼,他倒是想撒手不管,可这些人摆明了是故意找上他来“理论”,他若不洗耳恭听,又怎对得起众人的“一番心意”?   理自然是要评的,可怎么评则很有讲究。   一方是“恃宠而骄”的宠妾,另一方是“本分守道”众嫔妃,他还真不知道这碗水该怎么端才能称得上公平?   问题的关键是,无论这碗水端得平不平,他都会落得个里外不是人的下场,甚至在场众人里,有些人已经在暗地里等着看他的笑话了。   谅他劳苦功高又如何,入了这后宫,还不是落了个跟女人争宠不得的下场?   说起这王美人的得宠,他倒有所耳闻,只不过江诀不提,他也就装作不知道,可是被这样一群女人叽里呱啦地围着说个不停,再好的耐心也被磨光了。   小六子见他神色间隐隐都是厌恶之色,凑到他耳边低语一二,继而清了清嗓子,尖着嗓子说道:“各位贵人娘娘,这事我们殿下记下了,诸位都请回吧。”   这话摆明了是有意要赶人,众人一听,只得作罢,一个个正欲告退,继而就见当今天子带着贴身内侍王贵走过来了。   江诀一来,谁人还舍得走,一个个眉目含情地朝当今天子望过去,江诀的视线只在众人身上淡淡一扫,继而望向紫檀木椅上那个身着月白锦袍之人,温笑着走上前去,站至他身边,让众人起身,一脸温雅地说道:“今日倒真是风和日丽,难怪你们有如此雅兴啊……”   众嫔妃一听,娇笑着点头附和,李然则带着他那招牌式的二分笑,笑得一脸云淡风轻。   事实证明,女人的闺怨是看对象而发的,但瞧这些人一扫方才嫉恨的模样,一个个似娇似嗔地望过来,李然就想按眉眼,若论变脸的功夫,谁能比得过宫里这些个人精?   二人应付完众人回到凤宫,老嬷嬷已经端着补身子的膳食进来了,见他们殿下神色有异,正欲去问那三个丫头,冷不丁听李然喊道:“嬷嬷,给我碗冰水。”   老嬷嬷一听,心想这可不得了,他们殿下如今是什么身子,又是这二月里开春的气候,怎能喝冰水呢?   江诀眉眼紧皱着跟进内室,不一会就被请了出来,李然换了身宽松的袍子出来,江诀迎上来作势要扶他,李然一手隔开他伸出的手,径自挑了张软凳坐下,施施然说道:“你跟来做什么?”   正在这当口,老嬷嬷在李然的眼神催促下,不情不愿地将那碗冰水呈了过来,江诀心中一个咯噔,暗忖这么一碗水下去,铁定非出事不可,正欲去截,孰料对方竟死扣着不放,淡淡说道:“要喝水,自己叫不就行了!”   这是怎么回事?   江诀是彻底懵了,但见这碗水还在一个劲地冒着凉气,他正犹豫着,李然已经侧了脸,施施然开口说道:“去,拿点盐油酱醋和辣椒水过来,白开水没味道。”   江诀额间一青,暗忖对方真是不想让他安生了,李然自然也知晓,如今先是凉水,继而又是辣椒水,这搞的是什么名堂,他若再不明白那就是装傻了。   等那些料加上了,望着那一碗红溜溜的液体,江诀是彻底急了,继而一脸强势地按住那个鎏金龙纹瓷碗,问道,“这是非喝不可了?”   这话一问,只惹来对方一个白眼,江诀暗自叹了口气,硬是就着李然的手将那碗拉过来,作势要往嘴里灌,王贵脸上一骇,正要伸手去截,江诀给了他一个不必插手的眼色,继而凑到碗沿上,将那加足了料的苦涩东西喝了个底朝天。   如此一幕,自然是怔得众人连个屁都不敢乱放了。   放眼望去,普天之下谁能让这位北烨天子如此心甘情愿地喝辣椒水,如此吃瘪?   “如此,可让你解气了?”   江诀喝完,接过王贵递过来的拍子擦了擦嘴角,继而凑近对方软语相问,语气间全是讨好,李然假意一笑,挑眉冷哼一声,施施然开口说道:“怎么?我有说过自己在生气?”   这还不叫生气?   江诀额间一青,对方摆明了是在为刚才的事徒生不快,他又怎么看不出来?   他走过去,一面试探着坐到对方身边,一面示意一干人等出去,等内室只剩下他二人,正欲开口解释,只见李然一面优哉游哉地喝着茶水,一面淡淡说道:“你应该早点到,才不会错过那些女人的抱怨……”   江诀歉然地搂了搂他的肩,幽幽回道:“朕都知道,也正因为此,朕才下了禁令,杜绝任何人前来凤宫叨扰。”   当然,凤宫的大门自然可以拦下不少人,但御花园却是没有门禁的。   “这么说来,你是早就知道她们有什么抱怨了?”   李然一手撑额,眯眼望着身旁那人,江诀脸上一讪,犹豫片刻,反问道:“她们是如何跟你说的?”   听他如此问来,李然只笑着撇了撇嘴,不答反问:“怎么,你很想知道吗?”   他一说完,便眼带深意地朝对方望了过去,江诀被他看得一阵尴尬,陪笑着说道:“你若想知道实情,直接问朕便是,不必理会那些流言蜚语。”   “行啊,那你倒是说说看……”   江诀显然不曾料到对方真会刨根问底,暗自深思片刻,正欲解释,李然已经自己接了话:“王觉年既然为国捐躯了,那么于情于理,对于他唯一的女儿,你这个做皇帝的自然要多加恩宠,否则不是让功臣们寒心了?”   “更何况,王家到底是氏族大家,就算死了一个王觉年,可他的家族势力还在,也不能不让你小觑,对吗?”   他这话算是说到重点了,虽说王觉年没死是实情,但一来江诀早已公布了他战死沙场的消息,二来为了稳定军心,也不得不篡改实情,说到底,若是连他这样的两朝老将都能阵前叛国,那对于视此人如同神佛的北烨军来说,上将军叛国的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一旦军中生变,定然有损北烨根基。更何况,王觉年在军中积威甚重,倘若让其嫡系知晓了此人已投降西平的消息而生事叛乱,多少能让江诀头痛不已。   所以,那位王美人作为王觉年的女儿,自然得代替他的父亲,享尽这无上的荣宠和圣恩。   当然,李然不知道的是,江诀之所以会这么做,多少也是想转移后宫女子的注意。   自古以来,恩宠便与福祸二字不离,江诀从小在深宫长大,看尽内间的各种明争暗斗,怎么会不明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的道理?   更何况,李然如今还怀了他的骨血,如此就更得小心谨慎了,纵使其他人不需要多加防范,可有一个人他却不得不防,她既然敢毒杀李然一次,就难保没有第二次或第三次?   当然,需要江诀担心还不止这事,只因近来民间纷纷传出谣言,称北烨男后乃是凤凰之身,已育龙嗣,而那位东宫太子,也确系其嫡亲血脉。   此消息一出,自然在北烨上下引起一阵喧哗,街头巷尾传唱着讨论的自然是那个以凤凰之身孕嗣的男后,而朝堂内无非又是一轮血统纯正之争,其中牵扯的大抵都是氏族间的利益纠葛。   至于谣言从何而来,江诀在收到奏报时也很是吃了一惊,他倒没料到,那个放出此消息的竟然会是西平。   而西平,除了那位落败而逃的尹谦,又还有谁能洞察此间的奥秘。   此事,江诀自然没打算让李然知道。   结果,他那一招遮掩之术竟惹得身旁这位意外地生了些醋意,只不过后知后觉的李然还不大明白。   此时此刻,对方分析得头头是道,却独独忽略了那个最重要的考虑,而这个理由,他却无法跟对方解释,如此才有了今日这一番误会,而面对对自己越发在意的李然,江诀顿时觉得,那一碗辣椒水喝得可谓甚是值得了。   “小然,朕向你保证,绝不会做对不起你之事,否则当遭天打雷劈!”   江诀直直望着李然,竖着五指朝天指誓,眸中全是坚定和深情,李然盯着他看了片刻,淡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说道:“这么严肃干什么?我也没说不信,不过一旦你做了什么,那就别怪我离开了,知道吗?”   这话若是搁其他人说了,那还真可谓自不量力,可现在说这话的是李然,江诀怎能不当真?   然而,他又怎么舍得伤害眼前这个人,甚至还以男子之身替他……   江诀将头埋进对方颈间,伸出一手抚上对方初初有些显形的小腹,温言说道:“朕不会辜负你,也不会给你离开的借口,这一生一世,你都得陪在朕身边,还有我们的孩子……”   纵使前方有千难万险,可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任何人或任何事能阻止这位天子的决心,一如他从前所说:江山,他要;李然,他更不会放手!   帝王、霸业、知己、爱人、儿孙……   一切皆是他所想所念,而他也会不遗余力去追逐去拥有,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的脚步,绝没有……   北烨二十六年的春天,举国上下一派欢腾,而那位尊崇金贵之极的长公主江若晖也即将临世。   十一国倾轧,已然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