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他妈的又怀上了 作者:小最
文案:这是一特种兵重生在一怀孕少年身上的故事。
凌方平在营救拐卖少年的时候替人挡枪,一觉醒来居然被一个男人亲吻肚皮== 虽然虽然他也承认这男人长得不错,可是,可是……这是什么?啤酒肚吗?*……%¥
攻疑似腹黑温柔,受左看右看有点二 -_-||| 生子有,各种脱线脑残有,互攻可能有,NP绝对没有。HE(本文天雷滚滚,诸多BUG,有产乳情节,雷的同志请点右上角的叉叉,谢谢)
小包子:吾系充纳尼来滴捏?
凌方平:垃圾堆里捡来的。
谭泽尧:做出来的。贝贝,再给你做个弟弟出来咋样?
***
疑似轻松,但可能脱线== 作者无节操,慎入==
【本文为虚构,不针对现实中任何人、集团和事件,如有雷同,纯属巧合,请勿较真】
1重生追与逃(一)
叮铃铃,一阵手机铃声响起。
凌方平揉了揉眼睛,从睡梦中醒来。窗前的阳光白亮亮的,刺得他眯了眯眼。耳中听到旁边传来温和的男中音:“嗯。我跟小俞在一起。对,他的状况已经稳定了,但是还没有醒来。不知道。嗯,好,挂了。”
凌方平在记忆中迅速搜索了一圈,大脑向他报告,他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声音。
谁?
凌方平迅速进入一级战备,闭上眼睛。手在棉被下攥成拳,握紧。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
凌方平感觉自己身上的薄毯被掀起来,一双手在自己腹部温柔地抚摸,细细的一寸一寸地抚过□在外的肌肤,然后,一个温热的东西印上去,静止。
凌方平愣了片刻,才意识到那是嘴唇的温热,而且还是男人的嘴唇。他瞬间觉得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靠,他虽然是个gay,但设想中的角色从来是在上面,春梦中也全是他去吻小零的腹部,没想到却被人在睡梦中侵犯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握紧、蓄力、定位、攻击!
男人痛呼一声,捂着脸讶然地看着他:“你醒了?”声音里满满的都是惊喜。
凌方平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拳头,这是一双铁拳,能击穿三寸厚的木板,曾一拳打爆敌人的头。这一次虽未用尽全力,但信心满满至少能将对方打晕。可是……可是,凌方平呆呆地看着他颤抖的拳头,白白的,纤细的骨节,因为反作用力而一阵疼痛,浅浅的红色慢慢晕开。整个身体脱力了一样,撑都撑不起来。
靠,谁来告诉他,这究竟是怎么了?
世界上还有比这更诡异的事情吗?一觉醒来,他,西南猎鹰的副队长,一身钢筋铁骨千锤百炼的特种兵,竟然被一个陌生男人亲吻肚皮?
上帝,你究竟在开什么国际玩笑?!
男人松开捂住左颊的手,一双狭长的凤目笑意微微漾出来:“渴了吧,我给你倒水。”说着起身去饮水机里接水,男人穿了件白色的半袖T恤,深蓝的贴身牛仔裤勾勒出修长的腿部线条。侧脸的轮廓近乎完美。
是个很漂亮的男人。凌方平暗中下了个结论。
男人走过来把他小心扶坐起来搂进怀里,端起杯子试了试水温,然后递到他唇边。
凌方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靠,你喝过的要老子怎么喝?
男人搂住他身体的臂膀紧了紧,声音里是明显的失望:“小俞,你不要这样,我没有恶意。”
小俞是谁?是男人眼睛瞎了还是他自己幻听了?凌方平心中瞬间出现一个设想:他爱这个叫小俞的人,于是绑架了他,软禁在这里。当然,这个设想不成立,因为他不是小俞。对面男人的眼睛很明亮,显然没有瞎,自己的拳头上还在隐隐作痛,显然也不是在做梦,那么,唯一的解释是……
诡异之极。
凌方平皱了皱眉,男人立刻道:“小俞,你想要什么?”
“镜子,我要镜子。”声音说不出的沙哑,底音里却带着属于少年的稚嫩。凌方平心底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男人扶着他坐起来,蹲下身去替他穿鞋。凌方平端起男人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准确地掉了个个,从男人没碰过的一边一口气灌下一杯水。
男人温柔地看着他,替他抹去唇边的水迹。凌方平嘴角抽搐了一下,恶心得想吐,但还是忍住了,任男人扶着他走进卫生间。
对面的镜子里,清晰地映出一个少年的身形。少年的身子裹在一件浅蓝色睡衣里,骨骼纤细修长,眉目清明如画,整齐的双眼皮,睫毛修长浓密,眼尾微微上翘,眉目一转分明含着媚意。只是唇色苍白,容颜里有掩不住的憔悴。
呕!凌方平趴在水池子上狂吐。胃里空空如也,只有刚刚喝进去的一杯水。凌方平心中狂吼:啊啊啊啊啊,他笃信了三十年的无神论;啊啊啊啊啊,他从初中就开始学的唯物论!
男人心疼地轻拍着他的背,等他吐完了,又拿了一块儿干净的毛巾替他擦嘴。
凌方平把毛巾夺过来随手擦了几下,丢在水池里,又看了一眼镜中的身影,电光火石间想起,这个被他暂时占据身体的少年,他是见过的!
凌方平闭了闭眼。鼻端似乎还能闻到呛人的硝烟。早春阴暗的天色,飘飞的霰雪,废弃的仓库,枪声,以及,被绑架的少年。
尚未休完年假的凌方平被一个电话召回了猎鹰总部。广西沿海的毒枭诱拐了十余名美貌的少年,即将偷渡越南。大队长武元衡传达上级命令,让他带一个精锐小分队去救出被诱拐的少年。
他们侦探好地形,悄无声息地潜入匪窝,干脆漂亮地干掉了毒枭的岗哨,救出了全部十一名少年。退走的时候,好搭档钱明发现最里面的一间卧室里,竟然还有一个少年。那真是个漂亮的少年,胜雪的肤色,眉目清明如画,睫毛修长浓密,眼尾微微上翘,薄唇不染自红。少年冷冷地看着他们。
钱明在嘴前竖起一根手指,悄声道:“别出声。我们是警察。来救你们出去。”
少年突然尖叫。
凌方平清晰地记得少年的容貌,清明如画的容颜,阴郁清寒的眼神,连尖叫都是没有表情的。
钱明捂住少年的嘴,带着他迅速撤退。附近的匪徒迅速集结,零零碎碎的枪声响起。
凌方平低声命令:“快走,我断后!”说着子弹上膛,一面借着障碍物隐蔽身形,在隐蔽物之间迅速移动,一面举枪还击,每声枪响,都伴随着人体倒下的声响。
他是猎鹰最优秀的狙击手,高速移动靶枪枪十环,例不虚发。即使是手枪也能打出狙击枪的效果。
突然,他看到一道人影出现在窗子后面,黑洞洞的枪口瞄准……钱明!枪声响起的刹那,他下意识地朝子弹运行的轨迹扑去,高速运行的子弹从他左肩上打入,“噗”地一声,世界都静止了。
他听见钱明大叫一声:“凌队!”听见不远处少年们惊慌的叫声,听见密集的枪响,鼻中萦绕着熟悉的硝烟的味道,然后,他听见自己绝决的命令:“钱明,代替凌方平指挥,务必完成任务!这是命令!”
世界瞬间远去,钱明担忧的脸逐渐模糊。在凌方平残留的意识里,仍然在想,这张脸,还是这么帅啊,小麦色的肌肤,剑眉星目,眉宇之间充满了英气。
是他最喜欢的容颜。
凌方平从小就知道,他跟普通人不一样,他喜欢男人。22岁军校毕业后,在成都军区普通连队呆了一年,通过层层选拔进入猎鹰。在一次次艰苦的训练中,在一次次执行任务的生死之间,总有一个人,会投给他坚定的目光。只需要一个眼神,他们就能明白彼此的心意。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凌方平爱上了钱明。那个英武的男人,身体修长,坚实的肌肉里蕴蓄着强大的力量,随时都能爆发出来。那是纯粹的男人的身体,散发出的雄性的阳刚,让凌方平无比着迷。
可他知道,他们不可能。钱明是个彻头彻尾的直男,家中有未婚的妻子,青梅竹马,感情好得不得了。所以凌方平一直把这份感情压抑在心中,第一次爆发,就为他挨了子弹。
然后……失去了生命?
凌方平从回忆里回过神来,唇角边扯出一个嘲讽的笑意。这叫什么?他在别人的身体里复活了?那他自己的身体在哪里?所以……目前的当务之急,就是确定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想办法找到他自己的身体,再想办法回去。如果……他的身体已经不在了呢?凌方平打了个寒战,暂时止住自己的胡思乱想。
男人担心地看着他:“小俞,你怎么了?”
凌方平扯了扯嘴角:“你叫什么?”
男人疑惑地看着他:“嗯?”
凌方平看着他的眼睛,坦然道:“我失忆了。”
2重生追与逃(二)
于是凌方平知道,男人叫谭泽尧,现年28岁,是市立第一医院心胸外科的医生。
凌方平道:“那我叫什么?”
“俞远。俞平伯的俞,远方的远。”谭泽尧玩味地看着他的眼睛,由惊讶到渐渐释然。也好,忘记了也好。不管是生理性的失忆还是心理性的失忆,不管是真的还是装的,总比冷冰冰神经质地看着他要好。宝贝,不管你失忆与否,我都不会放手。
谭泽尧唇角边漾出一抹笑意:“我替你换身衣服,我们去吃饭。吃完饭到医院去做个检查。”
凌方平嘴角抽搐地看着谭泽尧给他准备的衣服,一件超前卫的洞洞牛仔背带裤,一件黑白两色的半袖夹克,背后是一个大大的snoopy头像。
“换一身。”
“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换上这一身;二、穿着睡衣出去。我不会介意的。”
凌方平睁大眼睛瞪了谭泽尧半晌,终于放弃。想来他现在这副容貌,瞪得再威猛也不过是只发怒的hello kitty,算了。
不过……凌方平突然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出任务的时候还下着雪,现在怎么会穿得这么凉快了?
时间!
“现在是几几年几月几号?”凌方平心想果然迟钝了,要搁从前,这么明显的差别不会到现在才发现。
谭泽尧笑道:“2007年6月23。小俞,欢迎回到夏天。”
这么说,离出任务的时候被一枪干在心脏……附近,已经过了四个多月。那么,如果他的身体没有被抢救回来,现在估计早就被烧成一滩草木灰,被安置在烈士公墓中了。
完了。凌方平翻了翻白眼,不过还是要亲自确认过才算数。既然他能够“魂穿”到另外一个人身上,那么还有什么奇迹是不能发生的呢?
谭泽尧动手替他脱衣服,凌方平浑身无力,干脆放松了靠在他怀里。英雄好汉能屈能伸,被男人摸摸有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这医生的身材容貌都是他欣赏的类型,还不定谁占谁的便宜了呢?
睡衣脱到一半,凌方平突然觉出不对。靠,这是什么玩意儿?白白的肚皮鼓囊囊的,像揣了个篮球。凌方平好奇地拍了两巴掌,软软的很有弹性。脂肪?不像。啤酒肚?这么年轻的人会长啤酒肚吗?
谭泽尧赶忙拿开他的手:“小心点儿,别伤到孩子。”
凌方平瞬间被雷得风中凌乱:“你说……什么?”
谭泽尧把他的双臂牢牢锁在自己怀里,制止他乱动伤了自己,然后开口:“小俞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你怀.孕了。当时你的情况非常危急,我们不得不马上召集专家对你进行心脏手术。等我们发现你肚子里怀了孩子的时候,已经四个月了。你的心脏还在恢复期,很脆弱,胎儿又已经太大了,不宜进行人工流产。所以把孩子生下来,是唯一的办法。”
凌方平道:“放开!”
谭泽尧依言放开,担心地看着他的眼睛。
凌方平把手臂伸开:“脱睡衣,穿衣服。”
谭泽尧一面留意他的动作,一面温柔地替他穿上背带裤,披上外套。
你妹的背带裤,还当是小男孩儿爱俏,原来是孕妇专利产品!凌方平在镜子里看着自己,雪白的瓜子脸上眉黑似墨,目润如星,当真是极品美少年一枚,洞洞背带裤,黑白配的短袖夹克衫,极好地凸显了少年的前卫气质。只是肚子,肚子是怎么回事?把背带裤腹部的地方撑起一块椭圆的弧形。靠。
谭泽尧搂着他出门。凌方平道:“我的性别?”
“男。”
凌方平嘴角抽搐:“会怀孕的男人是不是可以卖贵一点?”
“是的。”
“所以你想把我卖给谁?”
“卖给我自己。”
“……”
谭泽尧带他在一家咖啡馆坐下,服务生拿着点餐簿站在一旁。谭泽尧随手翻了翻菜单,递给凌方平:“小俞,想吃什么?”
凌方平接过菜单随手翻了两页,突然抬头:“我几岁了?”
谭泽尧:“……一岁。”
凌方平:“……”
服务生:“……”
谭泽尧干脆把菜单拿过来,替他点了一份蜜汁牛排,自己点了一份猪排,两份南瓜浓汤,一杯黑咖啡。
谭泽尧从钱包中抽出一张卡,递过来:“这是我替你办的新身份证。”
凌方平兴趣缺缺地接过来:“我还以为是银行卡。”
谭泽尧说:“等你嫁给我,所有的银行卡都归你管。”
凌方平:“……”做梦!当然,你嫁给我另说。
凌方平扫了一眼身份证,姓名:俞远;性别:男;民族:汉;出生:1991年3月4日。凌方平知道这是谭泽尧回答刚才问题的一种方式,于是道:“我数学不好。”这么说,这小孩儿才刚刚16岁?天!
谭泽尧无语了:“你十六岁了,小俞。”
“十六岁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吧?不对,我这属于未婚先孕,先生,您猥亵未成年少……年,违法了。我可以报警。”
谭泽尧把手机递过去,又收回来按了几个键:“对不起,我忘了你数学不好,大概1到10都没学全。”
凌方平接过手机,看着上面显示:“正在呼叫110。”吓得赶紧挂了。
昏迷了太久,醒来这么一活动,顿时觉得肚子饿的咕咕乱叫。谭泽尧把先上来的猪排切了一块,笑笑地递给他:“先填填肚子,别让它唱歌了。”
凌方平满不客气地接过来,一面咀嚼一面含糊不清地问:“他……我有心脏病?”
谭泽尧抽了张纸巾,替他抹干净下巴上的油:“嗯,先天性心脏病,不很严重。你放心,手术很成功,已经没事了。”
“我和你是什么关系?”凌方平摸了摸鼻子,“好像这个问题已经不用问了……”
谭泽尧仍然一本正经地回答:“恋人。”
“我们怎么认识的?”
谭泽尧虽然觉得这样的对话很是诡异,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有一回你心脏病发作,被送到医院,主治医生是我。”
“我的家人呢?”
谭泽尧看着他的眼睛:“你真的失忆了?”
“我不是奥斯卡影帝。”
谭泽尧道:“你是私生子。父亲经营着一家房地产公司,母亲是歌星,他们每个月都会给你一大笔钱。”
“多少?”
“一人一万吧。”
凌方平眼睛里亮晶晶的:“在哪里?”
“……”
谭泽尧想,失忆也不错啊。最起码,比起从前一面不屑一面大笔乱花钱的小俞,面前这个着实可爱了不少。
凌方平尴尬地看着谭泽尧笑笑的目光,其实他不是贪财的人,只是他急于回猎鹰基地寻找自己的身体,但是他没钱买飞机票啊。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这真不是玩笑啊。
想到买机票,凌方平想起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这是哪里?”
“蓝调咖啡馆。”
“……我知道这是咖啡馆。我问这是哪个省哪个市?”
“江苏省M市。你的记忆被打回几岁了?怎么连从小生长的地方都不记得了?”
“……0岁。”还好不算太远,不过火车票都要好几百……他该怎么办?怎么办啊?偷?抢?算了,别说知法犯法的事他做不出来,就算真的偷到了,就他现在这小胳膊小腿儿的,恐怕还没等逃离现场,就被人给逮住了。
吃完饭,谭泽尧开车带凌方平来到一家私人医院。大门上显眼的“幸福妇产医院”的招牌,让凌方平饱受摧残的心脏又被狠狠冲击了一下。
谭泽尧在挂号室直接问:“吴子成在吗?”
负责接待的女生显然认得谭泽尧,笑容灿烂地说:“院长在顶楼办公室。”
吴子成是谭泽尧的发小,后来又上了同一所顶级大学的医学院,只不过谭泽尧学的是心胸外科,吴子成学的是妇产科而已。毕业后谭泽尧进了市立第一医院,吴子成从煤矿老板父亲那里拿了一大笔钱,开了家妇产医院,想上班就上班,不想上班也没人管,日子过得悠哉得不得了。
谭泽尧揽着凌方平的腰,坐电梯上8楼。
凌方平扭了两下没甩开他的手:“把你的手拿开!”
谭泽尧听话地拿开:“还有什么要求?”
凌方平道:“把我的钱给我。”
“为免你乱花,我替你保管到18岁,”谭泽尧道,“你放心,卡虽然在我这里,密码只有你知道。”
你妹的密码,算了。就算把卡拿到手又怎么样?人正主儿还不知道在哪儿晃悠呢,他这个冒牌货怎么可能知道密码?
于是凌方平道:“两年以后……挂失吧。”
“嗯?”
“我失忆了。”
“哦。”
凌方平突然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如果他的灵魂在俞远的身体里,那么俞远的灵魂在哪里?会不会在他的身体里?想到俞远这么小受的灵魂顶着自己英武的壳子翘着兰花指抽烟,凌方平的鸡皮疙瘩瞬间掉了一地。
做了几项常规检查,B超显示,胎儿发育良好。凌方平看着彩色显示屏中那小小的一团,禁不住手脚冰凉。
不管身子是不是他的,当务之急就是把这个东西弄掉。要不然过俩月肚子大得遮不住了,他还怎么去猎鹰基地找自己的身体?
凌方平瞅了眼凸起半个西瓜的肚皮,顿时觉得头皮发麻。
吴子成笑道:“孩子一切正常,恭喜。”
恭喜你妹!
谭泽尧以钱为筹码威胁凌方平睡午觉,凌方平只好乖乖躺在吴子成休息室的床上,裹着毯子闭上眼睛装睡。凌方平感觉到谭泽尧坐在床边替他掖了掖毯子,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想来是很温柔的,却让凌方平觉得芒刺在背。
凌方平知道他在等自己睡着。于是慢慢控制着自己放慢呼吸,作为一个特种兵,装死都难不倒他,装睡那更是小菜一碟。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凌方平就听到谭泽尧轻轻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门被小心地关上,外间传来压低的谈话声。
谭泽尧道:“小俞的身体没问题吧?”
吴子成道:“没问题。你真要替狼养崽子?”
外间沉默了一瞬,然后响起谭泽尧的声音:“那不然能怎么样?打掉?小俞的身体根本受不了。孩子是不是我的没关系,只要是小俞的,我都喜欢。”
外间响起拍肩膀的声音,然后是吴子成压低了的放肆笑声:“你的绿帽子很漂亮。”
凌方平又一次被雷的外焦里嫩。若不是他的心理承受力很坚强,恐怕当场就心脏病发了。
3重生追与逃(三)
俞远被救回来的时候,已经昏迷了。先天性心脏病让他的身体极为脆弱,一丁点儿的情绪激动都会导致心律不齐甚至心跳停止。
心胸外科的几名专家商议之后决定马上手术。手术很成功,可是俞远一直没有醒来。拆线之后,医院为他做了全身检查,确定他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所以初步诊断为心理原因。
两个月后,谭泽尧把俞远接回自己家,请了阿姨来照料他的生活起居。
谭泽尧不死心,又把俞远带到吴子成的私人医院搞了一次全身检查。吴子成的医院虽然挂的是妇产科的名号,但是各类医疗器械还是很全的。
吴子成是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反正设备充足,干脆给俞远做了一次B超。本来是十足十的无用功,吴子成漫不经心地往屏幕上瞟了一眼,却惊得两颗眼珠儿差点儿掉出来。
乖乖娘的咚,这是什么东西?
男人肚子里也会有崽儿?这挑战了吴子成的认知极限。但学了八年妇产科的他,不可能认错蜷缩在疑似子宫的器官中的胎儿。
谭泽尧问:“检查结果怎么样?”
吴子成推了推做装饰用的眼镜框:“一切正常。除了……你的宝贝怀孕了。”
谭泽尧嗤笑道:“二十年了,你说笑话怎么一点儿进步都没有?”
吴子成肃颜道:“我没有开玩笑。俞远怀孕了,胎儿已经四个多月了,做引产手术的危险比较大,他刚刚动过心脏手术,可能承受不了。”
谭泽尧在震惊之后迅速接受了现实:“既然不能做手术,那就把孩子生下来吧。可是……小俞的身体这么虚弱,生孩子会不会有危险?”看着彩超屏幕上那个小小的蜷缩着的胎儿,谭泽尧深切地感受到了生命的奇妙。可是……
吴子成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女人生孩子也会有危险好不好?调养半年,到时候俞远醒过来了,状况肯定比现在好。你小子行啊,不声不响就把人给搞上手了。”
谭泽尧道:“孩子不是我的。”
“什么?”
“孩子不是我的。小俞根本就不让我碰。”谭泽尧苦笑道,“有一回喝醉了吻了他,还被他甩了一巴掌。”
吴子成挤出同情的表情,看着他。
谭泽尧在他屁股上印了个脚印,带着小俞回了家。
当俞远的肚子进入五个月,谭泽尧不得已辞退了阿姨,不管工作多忙,一天三次四次地往回跑,实在没空的时候,就把吴子成拉去照顾俞远。
谭泽尧越来越喜欢守在他的床边看着他,轻轻抚摸他的肚子。谭泽尧不是圣人,爱人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他也会觉得别扭。不过慢慢地,感受到胎儿在小俞肚皮下微微的动着,耳朵贴上去能听到胎儿微弱的心跳,谭泽尧觉得奇异的同时也就慢慢地接受了这个孩子。
孩子是无罪的,小俞的孩子一定很漂亮很可爱。
其实从明确意识到自己性向的那一刻起,谭泽尧就已经不再奢望有孩子了。小俞能怀孕已经是天大的惊喜,只要他们能在一起,最终一定会有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孩子,一定会有的。
***
被这么多劲爆的消息狂轰滥炸一通,能在床上躺得下去才见鬼了。
凌方平披上外套推门出来,把外间悄声说话的两个人吓了一跳。两个人齐齐愣在那里看着他。
“是我的扣子走错门了?还是你们俩都被点穴了?”凌方平看看自己的衣服,牛仔背带裤穿得好好的,前面拉链也没咧开口子。衣服是披在身上的,也就无所谓扣子不扣子了。
谭泽尧小心翼翼地问:“你……都听到了?”
“什么?”
两个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凌方平满不在乎地说:“不就是老子肚子里怀的是别人的种吗?老子不在乎!”老子只在乎该怎么把这个种干脆利落地拿掉!
两个人一口气没吐完又生生地吸进去。
谭泽尧:“……好。”
吴子成嘴角抽搐:“你们俩不愧是一对儿。”脑筋都不正常。
***
这两天谭泽尧刚好轮休,又碰上小俞醒来,心情好得不得了,从医院出来,就直接把车开到了商业区,准备给俞远添置几件宽松点儿的衣服。
凌方平瞅着商业区汹涌的人潮,有些眼晕:“你带我来这儿干嘛?”
“买衣服。”
谭泽尧替他挑了几件青春风格的衣服,凌方平看也不看:“幼稚!”
谭泽尧盯着他:“你才十六岁!”
凌方平翻了翻白眼,心中咆哮道:老子都二十九了!二十九了!马上就“立”了!
谭泽尧只好挑了几件颜色比较暗淡的:“去试试。”凌方平兴趣缺缺地踱进更衣室。他从小穿衣服就不讲究,考上军校,后来又进了连队,被选入猎鹰,那真是一年到头没几天穿便装的机会。试衣服……这不是女人才做的吗?
卖衣服的小姑娘悄悄问谭泽尧:“这是你弟弟?”
谭泽尧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正好凌方平推门出来,黑色的运动套装勾勒出少年修长的身线,只是上衣有点儿紧,肚子明显地凸了出来。
凌方平顺着小姑娘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肚子,顿时嘴角抽搐:“我肚子里长了个瘤子,恶性的,活不长了。我哥哥想让我高兴,才带我出来买衣服,其实买了也穿不了多久了。浪费。”
谭泽尧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失忆竟然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格,真是奇妙。
小姑娘同情地看着他,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凌方平飞速换回了原来的衣服,在她同情的目光里落荒而逃。
撒谎不是错,就是不能过了。
凌方平在一家军用品店前停下来:“迷彩服不错,替我买一件吧。”当兵这么些年了,迷彩和军绿几乎已经印在他身上,妥帖而神圣。看到迷彩,他会觉得亲切。
谭泽尧一口否决:“小痞子一样,不行!”
凌方平突然就怒了,吼道:“哪里痞了?这是人民子弟兵的作训服,是最神圣的衣服!”
谭泽尧诧异地看着他,半晌之后叹了口气,唇角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意:“你喜欢,咱就买。”
结果买回去,凌方平一次也没穿过。因为那宽宽大大充满英气的迷彩,套在俞远那瘦巴巴的身上,的确像个小痞子没错。
***
第二天早晨,谭泽尧醒来,看到隔在他们之间的被子堆成的“三八线”,不由深深地苦笑起来。
失忆的俞远换了个性格,本质上对他还是一样的排斥和抵制。表面上嘻嘻哈哈似乎两人关系亲近了不少,错觉,彻头彻尾的错觉。当分房睡的提议被否决之后,小俞就神经兮兮地垛起了这个“三八线”,并且约法三章。
谭泽尧坐起来,看向三八线那边。
被子叠得整整齐齐豆腐块似的,人早已不知去向。
谭泽尧咋舌不已。从前小俞可是一年也难得叠一次被子的啊。那时候谭泽尧是俞远的主治医生,每回登门拜访,都能看到俞远爸爸送给他的小公寓里乱糟糟的,被子在床上揉成一团,有时候还有一半耷拉在地上。
失忆可以让人变勤快?
谭泽尧在屋子里找了一圈,没人!刚刚醒来,身体还虚弱得很,这么早去哪里了?谭泽尧有些担心,匆匆换好衣服出门,刚走出楼道,就看见俞远气喘吁吁地走过来,额头上亮晶晶的都是汗。
“你去哪儿了?”
谭泽尧看着对面的小孩儿,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啊眨的,颊上泛着淡淡的红,是运动过度的标志。那小孩儿在他面前停下来,抱着外套漫不经心地回答:“去……跑步。”声音断断续续绝对不是因为心虚,而是喘得太厉害了。
凌方平对自己纤细的身体极为不满,瞧那小细胳膊小细腿,走三步就喘,风一吹就倒。即便不是自己的身子,凌方平也是一百个不得劲儿,所以早上六点整,凌方平在部队习惯的生物钟里醒来,洗漱完毕无所事事之余,干脆到外面来个晨跑。如果能顺便折腾掉肚子里的那块肉,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小身子果然不行,才跑了一公里就累得气喘吁吁,只好降低速度慢慢溜达了一圈,回来刚好碰到气势汹汹的谭泽尧。
谭泽尧听到“跑步”两个字,吓得心跳都快停了。哎哟我的爷,您也不看看您现在是什么身子,心脏手术刚做了不足半年,肚子里还揣着个篮球,您就敢给我整这一出?谭泽尧又是害怕又是生气:“你刚做完手术,不想要命了?”
“靠,老子就是不想要命了!你管得着吗?”凌方平本来就对这身子十分不满,这时候看到谭泽尧这种态度,骨子里的兵痞习气腾地起来了。
谭泽尧也不废话,直接一个公主抱把凌方平抱进卧室,往他嘴里塞了颗速效救心丸,按在腿上照着屁股就是一通猛打。凌方平死命地挣扎,却连谭泽尧一只手的力度都抗衡不了,憋得眼泪汪汪整个人都快气晕过去了。
其实谭泽尧压着他的力度虽不小,但是很小心一点儿也没压到他的肚子;屁股上的巴掌也是雷声大雨点小,听着声音挺大其实一点儿也不疼。只是他可怜的自尊啊!堂堂的猎鹰特警队副队长,流过汗流过血挨过刀挨过枪子,英雄好汉一枚,现在却被人以这么屈辱的姿势打屁股,而且还反抗不得。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侮辱?
苍天啊,大地啊。
凌方平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形象全无。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被打屁股!
4重生追与逃(四)
作者有话要说:
先把BUG修改了,挂在上面亲也难受我也难受。谢谢留言的各位亲。不是乃们我还看不出来这么多BUG,捂脸。
又是后怕又是气,谭泽尧颤抖着在凌方平屁股上一连拍了十几巴掌:“知道错了吗?”
凌方平一面继续做无用的挣扎,一面咬牙道:“我没错!”
谭泽尧气得皱眉:“你没错?你知不知道现在出去跑步有多危险?你有没有一个心脏病患者的自觉?更何况你肚子里还揣着个孩子。万一心脏承受不了这样的负担,你立刻就没命了知不知道?小俞……你知不知道上回你被毒枭劫去,我有多担心?你别再吓我了好不好?我……你能不能多珍惜自个儿一点儿?你才十六岁,生命中的幸福美好都还没尝过,别老想着死成不成?啊?”谭泽尧说道动情处,手慢慢地停了下来。
凌方平道:“打完了?”老子才不想死!老子只想找回自己的身体!
“……完了。”谭泽尧哭笑不得地松开手。
“完了就弄点儿吃的给我,老子饿死了。”凌方平举起袖子蹭了蹭眼泪,一双眼睛还是红的。
谭泽尧更加哭笑不得地去做早餐,听见凌方平在背后接着道:“士可杀不可辱,老子吃饱了好跳楼!”
谭泽尧转过头来抿嘴笑:“你确定要跳楼……而不是选择其他方法?”
凌方平疑惑:“嗯?”老子只是随便说说,自杀是傻子才做的事情!
“你尽管跳。友情提醒一下,窗外是一丛玫瑰花,跳的时候小心刺。”谭泽尧拐进厨房,立刻抑制不住地放声大笑。从前冷酷自闭浑身是刺的俞远,本质上竟是这么一个可爱的傻子!失忆真他妈是个好东西!可是……这小破孩儿张嘴闭嘴老子老子的,到底是打哪儿学来的?谭泽尧皱眉思忖了片刻,煎鸡蛋爆了个油花,他立刻把疑惑丢到脑后,专心做起早饭来。
凌方平溜达到窗边朝外头看了一眼,立马无语了。靠,忘了,一楼。
早饭做好。两个煎鸡蛋,两碟胡萝卜生菜沙拉,一碟面包片,还有一小锅红枣银耳粥。中西结合的早餐。
谭泽尧微笑地看着凌方平狼吞虎咽,刚刚还哭得双眼红红像个兔子,一转眼就该吃吃,该喝喝,而且一点儿也不挑食。谭泽尧记得小俞从来不吃胡萝卜,现在却在那里吃得欢。
凌方平当然不挑食。特种兵热带丛林生存训练,饿到极点连蚯蚓、苍蝇都能面不改色地吞下去,怎么可能挑食?
凌方平很快消灭了自己的那份,然后眼巴巴地盯着谭泽尧刚动了一点儿的早餐。
“没吃饱?”
“嗯。”
谭泽尧把自己的盘子推过去,然后看着素有洁癖的小俞瞬间消灭了自己的那份煎鸡蛋和蔬菜沙拉……精确地留下了自己咬过的那个三角。
凌方平抚着肚子满足地打了个嗝,这才想起谭泽尧:“我吃饱了。你吃饱了吗?”
谭泽尧嘴角抽搐:“……吃饱了。”
“你是鸟吗?一口就饱了?”
“……”知道我只吃了一口你还问?
于是谭泽尧重新返回厨房泡了包方便面。凌方平说:“这是垃圾食品,里面的各种添加剂都对人体有危害,长期食用会导致营养不均衡,最终引发疾病。”方便面在猎鹰基地是绝对被禁止的食品,除了出任务,他们每个人的一日三餐都会由专业的营养专家配制,以保证他们的身体随时保持在巅峰状态。
细节方面的精益求精绝不是多此一举,生死一线的时候,任何不起眼的因素都可能导致完全不同的结局。
谭泽尧一口方便面汤喷了出来:“要不是你抢了老子的早餐,老子至于吃垃圾食品吗?”再说老子是医生,方便面有什么危害老子能写1万字的科普文章出来,用得着你提醒?靠,才一天多就被他传染了。
于是凌方平讪讪地不说话了。
事实证明,没有金刚钻是揽不了瓷器活的。俞远这小小的脆弱的胃远非他凌方平的真身可比,所以吃撑了的结果就是,整个上午都捧着胃在屋里晃荡来晃荡去:“撑死了撑死了撑死了……”
谭泽尧本想安静地看一会儿医书,结果被他嚷嚷地头都大了,穿上衣服出门给他买健胃消食片。突然觉得原来那个俞远也不是全无可取,最起码有一点比现在这个好,那就是省心。
从小区到药店来回二十分钟,谭泽尧回来的时候,发现俞远又不见了。
谭泽尧几乎要抓狂了。刚才出门前因为怕俞远乱跑,特意把门反锁了的,那小孩儿到底是从哪里跑出去的?谭泽尧在屋里暴走了一圈,才看到卧室窗台上的脚印儿。
靠,真跳楼去了!
窗外的玫瑰花被压倒了一大片。谭泽尧立刻决定装一个防盗网,不是怕外面的人进来,是怕里面的人出去!
凌方平罩着一件宽松的外套,攥着一张百元大钞,喜滋滋地晃悠出去。虽然裤子被挂了几个小洞,但是好在终于逃出来了。凌方平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自由真好啊。不过……嘴角抽搐地瞅了瞅自己的肚子,首要问题是把这个东西解决掉。
凌方平沿街晃荡了一阵,踱进一家药店:“请问……有打胎药吗?”
营业员小姑娘看怪物一样瞅了他一眼,随手递给他一张广告卡片。凌方平接过来瞅了一眼,看到上面写着:“意外怀孕怎么办?请到中兴妇科医院。三分钟,轻松解决意外怀孕烦恼。”
“……谢谢。”
此路不通。凌方平绞尽脑汁也没想出第二个办法来。堕胎药,没卖的;跑步,有生命危险;做.爱……还是算了吧;去医院做无痛人流……除非他疯了。当然,凌方平不知道的是,怀孕三个月以上,终止妊娠就只能做引产手术了。
不想回去,一百块钱又买不了到成都的火车票,凌方平在街上溜达了大半天,在街头小吃铺解决了午餐和晚餐。眼看着天要黑下去,不想露宿街头,只好不情不愿地溜达回去。
谭泽尧在楼道口抽烟,看到他回来把烟在墙上摁灭:“逛了一天,很爽?”
凌方平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脑袋:“不。腰酸背痛腿抽筋……”
“请用万通筋骨片。”
“你记错了,是新盖中盖牌高钙片。”
“你才记错了。”谭泽尧揉了揉太阳穴,不明白明明准备兴师问罪的,结果对话怎么变得这么诡异了?于是道:“拿来。”
“什么?”
“钱。”
“小气,”凌方平从兜里掏出一堆碎票子,“一碗牛肉面七块五,一份青椒肉丝盖饭十块,还有八十二块五毛。请您点清。”
谭泽尧从一堆票子中抽出一张卡来,瞅了两眼:“这是什么?”
“……”药店小姑娘给的无痛人流广告卡,忘记扔了。
谭泽尧气得笑了:“你就这样去做无痛人流?保证能上凤凰网头版头条。然后邀请进实验室共同研发男性生子的奥秘。”
凌方平摸了摸鼻子,这是他从小到大尴尬时候的习惯动作:“我这不是没去吗?”
“你这么想打掉肚里的孩子?”
“废话!你想要你来生!再说这又不是你的孩子,这么紧张干嘛?”
谭泽尧猛地抱住他,在他唇上轻轻烙下一吻:“傻瓜,你怎么不明白呢?我紧张的是你啊。”
凌方平在突如其来的袭击中当机了几秒,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好像,没什么奇怪的味道。不讨厌。
小俞伸出舌头舔嘴唇的动作太诱人了,是男人就不可能忍得住,谭泽尧将对面的少年牢牢禁锢在怀里,来了一个绵长的舌吻。
靠,起开!凌方平在心里大骂,却被谭泽尧禁锢着脱不开身,只有逮住谭泽尧的舌头狠狠咬下去。
“啊!”
“哈哈哈哈哈!”
这叫什么世道?!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行又遇打头风。倒霉人喝口凉水都塞牙。凌方平捂着嘴“嘶嘶”的吸气,瞪着对面笑得全无形象的死医生,恨得牙痒痒的。
你等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老子找回了自己的身体,看不揍得你满地找牙!
谭泽尧笑完了,终于想起凌方平可怜的舌头:“乖,张嘴让我看看!”
凌方平知道他是医生,也没抗拒,张开嘴让他看。谭泽尧牵着他的手回家:“不严重。拿盐水漱漱口,睡一觉就没问题了。”
5重生追与逃(五)
醒来两天的惨痛教训让凌方平明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句话真他妈有道理!所以……养好身体才是第一位的。想要摆脱鬼医生的控制,想要安全解决掉肚里那玩意儿,想要回到西南猎鹰基地,身体不行,一切扯淡。
所以第二天,谭泽尧极不放心地去医院上班,凌方平就在家里乖乖地躺着,吃了睡睡了吃,除了把锅底烧了个大窟窿外,米饭全糊了外,倒是没出现其他幺蛾子。
医院的工作不像政府机关,按时按点儿地下班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等谭泽尧查完房急匆匆赶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十五了。谭泽尧把车停进车库,看着自家屋子里橘黄色的灯光,幸好,他还在,心中浮起淡淡的温暖。
下班回来,有人在等你,这才是家的感觉。
锁□钥匙孔,旋开。屋子里涌出一股浓浓的焦糊味。谭泽尧心里一惊,不会是哪里着火了吧?客厅里开着灯,没人;卧室里灯光黯淡,屋角的小电视里传出暧昧的“嗯嗯……啊啊……”声,谭泽尧往屏幕上一瞅,立刻囧了。靠,自己的GV藏得那么隐秘,这小家伙究竟是怎么找到的?
看到谭泽尧进来,凌方平“啪”地一声打开大灯。两个人都在突然的光亮刺激中眯了眯眼,谭泽尧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看到半倚在床头的凌方平,立刻呆在了当场。
面前的小家伙只穿了一件宽松的无袖睡衣裤,慵懒地倚在床头,半长的碎发乱糟糟的,脸因为看了GV而变得绯红,五个多月的肚子在单薄的睡衣下撑出圆润的弧度,谭泽尧将视线下移,不出所料,裤裆处已经撑出了小小的帐篷。
情.欲中的小家伙迷人得要死,谭泽尧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吐沫。有反应,不错。要不要现在扑上去呢?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可是……现在关系好容易缓和了些,会不会搞得小家伙不理他?
谭泽尧正在进行激烈的心理斗争,耳边日本男优“嗯嗯……啊啊……”的声音仍在响着。凌方平却皱眉道:“老子饿死了!你家的锅是不是塑料做的?一烧就漏!”
“……”太煞风景了。谭泽尧这才想起刚刚那股焦糊味,连忙跑到厨房一看,立刻无语了。
烧菜的铁锅锅底老大一个窟窿,焦黑的米饭和辨不出本来颜色的胡萝卜青菜撒了一地。铁锅都能烧出塑料的效果……谭泽尧立刻意识到他家这位,端的是人间极品!
凌方平的身子虽然不比以前,但因为有了身子,十分容易饿。谭泽尧连打扫厨房,带重新做饭不过用了半小时,就看到那小孩儿把脑袋伸进来七八次。
其实凌方平也很郁闷,从前当兵的时候,执行特殊任务一两天粒米未进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可是这小身板不过饿了俩仨小时就头晕眼花的,真让人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吃完晚饭,收拾好了,谭泽尧牵着凌方平出去散步。
夏天的晚上清风习习,不时能碰到出来纳凉的老头老太太朝谭泽尧打招呼:“小谭哪,出来转转?这是你弟弟?”
凌方平道:“看不出你人缘还挺好的嘛。”
“那当然,我这么帅,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老少通吃!”言下之意是你捡了个宝还不知道珍惜。
看谭泽尧一脸得瑟样儿,凌方平不屑地翻了翻白眼。当时他还不知道,他家谭医生之所以这么受老头老太太欢迎,都是因为平常有个小病小痛啥的,谭泽尧经常免费给他们看。
晚上回家洗漱过,凌方平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玩枕巾,谭泽尧靠在床头才看了一会儿医书,一个不留神凌方平竟然在床上做起仰卧起坐来了。
谭泽尧吓得赶紧丢掉医书,把那家伙按倒在床上拿被单捂好:“我的姑奶奶唉,你能不能让我省省心?”怀孕五个多月还敢做仰卧起坐,真真一会儿都不让他消停,照这么下去早晚吓出心脏病来。
凌方平在被单里不满地扭着身子:“别捂这么严,热死了!”
谭泽尧道:“知道热你还不消停消停?”
凌方平道:“我睡不着。”从前在部队睡不着的时候就做仰卧起坐,反正他是副队长单独一个屋,也影响不到谁?
“……中午睡了多久?”
“睡到……六点吧。”从前可没这么贪睡,这个破身体不知道咋回事,总是一睡不醒。(摸摸凌宝宝,你怀孕了啊哈,傻了吧?)
“……你现在睡得着才怪!”谭泽尧不由嘴角抽搐,他最近做这个表情的频率前所未有的高,“起来看会儿电视吧!”
凌方平摸过遥控器,按开电视,屏幕上两个男优正在卖命地嘿咻,音箱里传出小受君“嗯嗯……啊啊……”的甜腻的呻.吟。
凌方平道:“我就不明白,男人怎么能叫成这样?”
“你要不要试试?”
“不!”要试也得等他找回身体了再试,当然,在他设想中,他理所当然应该是上面那个。
“不试就赶紧关了!”谭泽尧看了他一眼,“我是个GAY。”
凌方平立刻关了。他才不想被这鬼医生……强.奸。看着谭泽尧赤.裸裸充满欲望的目光,凌方平立刻开始装睡,装着装着不知咋的竟真的迷糊了过去,朦胧中感觉到额头上一热。
擦,又被吃豆腐了!
凌方平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起来不由感叹果然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多年养成的早睡早起的良好生活习惯,不过三四天就被他给整没了。
谭泽尧带了外卖回来,吃了饭收拾了碗筷,连话也来不及多说两句,就匆匆走了。凌方平东转转西转转实在觉得无聊,干脆套了件宽松的T恤,准备出去吹吹风。
没有训练,没有任务,没有战友之间的说笑打闹,凌方平整个人都闲得要长毛了。
靠,门又反锁了!凌方平只好重蹈覆辙,从窗子里跳出去。只是可怜了那丛玫瑰,被压倒了还没直起来呢,就又被蹂躏了一次。
六月底的天气,虽然有风,但大太阳当头照着,也热得要命。凌方平随便溜达到一个小公园,在湖边树底下找了个凳子坐了,乐滋滋的喝饮料。本来准备买雪糕来着,最后一刻鬼使神差地要了饮料。擦,难道身体换了,连灵魂也会跟着受影响吗?
还是……早点儿想办法找回自己的身体吧。
凌方平一面灌饮料一面胡思乱想,想着想着竟然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沉月升,繁星满天。
靠,睡过了。回去那家伙又要鬼叫了。但是……还是得回去。算了,不就是被骂几句最多打个屁股吗?谁叫他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大丈夫能屈能伸,大不了哭给他看!
谭泽尧果然又在楼道口抽烟,黑着个脸问:“都几点了?你还知道回来?”
凌方平立刻转身就走:“那我不回来了。”
果然,谭泽尧忙追上来抱住他:“乖,我错了还不行吗?跟我回家。吃饭了没?”
“……没。”这变脸変的,啧啧。肚子还真是饿了。
一晚香喷喷的蛋炒饭,腾腾地冒着热气。凌方平在那里狼吞虎咽,谭泽尧好笑地看着他,递上一杯温水:“慢点儿吃,没人给你抢!”
凌方平几分钟干完了一晚饭,看着谭泽尧:“我吃饱了。还要打屁股不?”
“……”谭泽尧再次无语。
凌方平不耐烦道:“要打快打,打完老子还要睡觉。”
“……睡觉去吧。”
“……”
第二天傍晚,谭泽尧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两个人,凌方平朝外探头一看,外面停了一辆卡车,车上拉的是……
“靠,你干嘛?”
“防盗。”谭泽尧在门边施施然笑道。
“防盗?”鬼才信,“防我吧?”
谭泽尧学着他翻了翻白眼:“知道你还问?”
凌方平:“……”
于是防盗网被装上了。一屋一个,连厨房、卫生间都没落下。凌方平瞅了眼窗外被分割的天空,晚霞淡淡的很是温暖,于是他一面感叹着自己被分割了身体和灵魂的苦逼人生,一面又觉得这晚霞真他妈的不错!
6重生追与逃(六)
日子过得飞快,凌方平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肚子由半个西瓜变成了一整个冬瓜。当真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凌方平是那种遇硬则硬,遇软则软的脾气。谭泽尧虽然明目张胆地圈着他,但那个温柔贤淑百依百顺的小样儿,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凌方平还真没办法拿他怎么地。就好像一锤下去料想定会火星四溅声传四野,没想到锤在一坨棉花上。
怎一个气闷了得。
凌方平无聊地晃悠到卧室,拿起床头的小金猪摇了两下,听到里面叮叮咚咚一片响动,不由嘴角抽搐。
这个把月来他可没消停过,想尽了各种办法摸谭泽尧的钱,可是次次被抓个现行不说,就连保险柜里他都翻过三遍了,一分钱现金都没有啊都没有啊。
所以有一天谭泽尧笑笑地问他:“真这么想要钱?”
凌方平翻了翻白眼,没说话。
第二天谭泽尧就捧了个金猪过来,里面当当地响着。凌方平倒出来一看,一枚2000年的1元硬币,锃亮锃亮的闪着寒光。
谭泽尧道:“既然你这么想要钱……从今天起呢,我一天给你一元钱,攒够了想买机器猫还是变形金刚,都随你。”
“……”哄三岁小孩子啊?凌方平心中默算了一下,一天一元钱,攒够火车票钱至少要240天,8个月!到时候老子孩子都生下来了,真身都腐烂在土地里头了,老子还跑个屁!
想是这么想,可是猪猪存钱罐还是存活下来了。谭泽尧当真守信用,一天往里面扔一枚硬币。到现在……少说也有三十枚了吧。
谭泽尧吃了午饭匆匆忙忙走了,凌方平玩了会儿游戏,无聊地继续拨打钱明的手机。特种兵在基地是不允许使用手机的,所以这号码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只有休年假那几天才能派上用场。想当年凌方平历尽千辛万苦才搞到了手机号码,在除夕的晚上跑到钱明家楼底下窝着给人打电话,拨通了憋得面红耳赤却只说了一句:“过年好!”就匆匆摁了手机,灰溜溜地坐上火车回在邻省的家。
简直傻逼透顶了。
凌方平按了免提,静静地等着电话中传来千年不变的女中音:“您好。您拨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候再拨。”没想到电话“嘟——嘟——”响了两声,竟然接通了。
对面传来一声熟悉的:“喂?”
凌方平心跳突然加速,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张开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喂?喂?”对面“喂”了两声,凌方平刚调整好气息,一声“钱明”正要出口,话筒里却只剩下急促的“嘟嘟”声。
凌方平瞅了两眼话筒,再拨过去,已关机。
他一遍一遍地拨,直拨到手机没电。依然是关机。
凌方平再也坐不住了,找了间宽松的外衣披上,从卫生间摸了根铁丝,两三下捅开了反锁的门。防盗网和反锁的门根本就不是关键,钱才是关键!
想当年他月薪上万,除了每月寄给父母的一半,剩下的存在银行里等发霉,可现在呢?区区几百块钱都搞不来。真是……落难的凤凰不如鸡,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凌方平“咣”地在门上踹了一脚,门很给面子“咚”地碰上了。
作为对他激烈动作的反抗,凌方平突然觉得腹中一动,顿时一脸黑线。进入第六个月后,那玩意儿有事没事喜欢显示一下存在感,搞得凌方平一面抓狂之极,一面又抑制不住心底的淡淡温暖。他妈的娘们叽叽的,真不像自己了。
凌方平第N次朝自己竖了竖中指。
对面走来的中年女子皱着眉瞪了他一眼,一面蹬蹬爬楼梯,一面自言自语:“现在的小孩子,都这么没礼貌吗?”
凌方平:“……”
身上分文没有,凌方平厚着脸皮去敲对门邻居的门:“阿姨,能不能借点儿钱?”凌方平一面摸鼻子一面朝大妈微笑。
大妈瞅了他两眼:“你就是谭医生家那个……”
凌方平赶紧点头。
“回去吧,啊,听话。生病了就不要乱跑。谭医生也是为了你好。”
凌方平眼睁睁地看着门在自己面前碰上了。
谭泽尧!
凌方平恨得咬牙,却也只有慢慢溜达出去。七月底的天气,T恤外面披了件谭泽尧的休闲外套,当真热得要起痱子了。
寻了家冷饮店坐下,一面慢慢啜饮着杯中橙汁,一面百无聊赖地数着手背上的汗毛。身边阳光突然一暗,一个人笑嘻嘻地在对面坐下:“美女,一个人无聊否?”
凌方平翻了翻白眼:“老子是雄的。”
对面的人笑容丝毫不减,两只狭长的丹凤眼几乎眯成了一条缝:“那么小公子,您一个人可觉得无趣?”
他妈的这叫什么世道,好容易出来一趟,这就被人调戏了?他凌方平一大老爷们儿,铁铮铮一汉子,啥时候被人这么调戏过:“滚!”
对面那人对他的愤怒丝毫不以为意,竟然伸出爪子来替他把颊边的一缕碎发挽到耳后去,顺便在他脸上摸了一把,笑道:“要不要我陪你,嗯?我给你打七折。物美价廉,童叟无欺,过了这村可没这店儿了。”
“噗——”凌方平一口橙汁没来得及咽全喷在对方脸上。乘着那人擦脸的空儿,凌方平喝光了最后一口橙汁,站起来往外走,对收银台的小姑娘指了指后面:“他付钱。”
那人无奈掏钱付账,刚出了门,就看见那小孩儿站在街对面朝他勾手指。
凌方平道:“你认识我!”是肯定句。
聂承钧狼狈地抹了把头发,轻咳一声:“小谭说你失忆了……”发尖儿上的橙汁还在一滴两滴地往下落。看来这娃就算失忆了,还是不好惹啊。
凌方平“哦”了一声。转身继续往前走。
聂承钧本等着一阵狂风暴雨,准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成想小孩儿居然一句没问就走了,顿时愣在当场。不过愣了不到五秒钟,就看到那小孩儿又转过身来,朝他勾手指。
“你穿这么厚干嘛?”聂承钧正想问:捂痱子?就看那小孩儿翻了翻白眼:“捂痱子。”
聂承钧顿时无语了。
凌方平拐进一家理发店,站在里面朝聂承钧勾手指。
“我不需要理发。”
“我需要你付钱。”
“……”
于是聂承钧眼睁睁地看着凌方平坐在皮椅里,朝发型师干脆地比划了两下。不到五分钟,一个新发型新鲜出炉。
聂承钧憋笑憋到嘴角抽搐:“接下来去哪里?”
凌方平拦了辆出租车,在后座朝他勾手指。
“你为什么总是对我做这个动作?”聂承钧勾了勾手指,感觉这个动作很熟悉。片刻后想起来,他常常用这个动作唤他家那只大型犬,顿时一脸黑线。
凌方平道:“因为我不知道你叫什么。”
“……”
于是聂承钧报上大名。
司机在驾驶座上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终于忍不住插嘴:“你们要去哪儿?”
聂承钧看着凌方平,凌方平看着聂承钧。终于聂承钧败下阵来:“……我真不知道你要去哪儿。”
凌方平道:“我以为你知道谭泽尧在哪个医院。”
这回轮到聂承钧瞪大了眼睛:“你不知道谭哥在哪个医院?”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哦,谭泽尧好像是说过来着,可他忘了就是忘了,怎么地吧?
聂承钧道:“小俞,到了。”
出租车在医院门口停下。凌方平却呆呆地看着外面川流不息的车辆行人,没有丝毫要下去的意思。自己这是怎么了呢?真的要依赖一个人,才能生存吗?为什么没地儿可去的时候,下意识就会来找他?谭泽尧,如果你知道俞远的壳子里装着个兵痞,你会是啥想法?
大约根本不会相信吧。这种怪力乱神之事,若非亲身体验,他也是绝不会相信的。
兜里的手机突然“叮铃铃”地响起来。凌方平掏出来一看,立刻推门下车,飞快接起电话,刚“喂”了一声,就听聂承钧大喊一声:“小心!”凌方平顿觉脑后风声骤紧,身子循着本能飞快往旁边一闪,右手下意识便朝铁棍抓去。
“砰”地一声,铁棍敲在手机上。碎了。
凌方平顿时一愣。
铁棍再次朝凌方平砸去,聂承钧得了空赶上来,挡在凌方平面前,胳膊上生生挨了一棍,但也趁机踢倒了一个行凶者。
凌方平摔开手里的半块手机,上去一脚就踹向另外一个。但他忘了——他早已不是当初的凌方平。持棍者捞住他的腿一掀,凌方平就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刺啦——”车轮和地面摩擦的巨大声响,把凌方平惊出一头的冷汗。正想着“我命休矣”,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回去,就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
谭泽尧就着拥抱他的姿势,和聂承钧联手干脆利落地解决了剩下的几个:“滚!”
几个人眼看讨不到好,爬起来对视一眼,匆匆散了:“俞远,你等着!”
“你认识?”谭泽尧问。
凌方平耸耸肩:“我哪知道?放手!”
谭泽尧环在他腰上的手却紧了紧,眉头微蹙:“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凌方平指指自己的新造型:“很有男人气概吧?”
面前小孩儿那一头漂亮的碎发不见了,乌亮的黑毛剃得极短,一根根精神地直竖着,靠近脖子的地方露出青青的头皮。可是连谭泽尧也不得不承认,不难看,清明如画的容颜意外地添了英气,整个人瞬间都精神起来。
谭泽尧抬手在他脑袋上摸了两下:“听说生了孩子一个月都不能洗头,这下倒是方便了。回头给你剃光算了。”
凌方平:“……”
7重生追与逃(七)
作者有话要说:
尼玛为什么还有名字没改过来啊啊啊啊啊啊,我错了。所以这是改名字,是伪更。
于是,我再次脱线了== 来个人把我拽回来吧。啊啊啊。
靠,又被成功打岔了。
谭泽尧黑着脸,搂着凌方平进了电梯,第N次发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凌方平头摇得都快分不清东南西北了,有气无力地伸出一根食指摇了摇。
谭泽尧回科室跟主任打了个招呼,便收拾东西提前下班了。心胸外科主任姚海山,现年50岁,是M市心胸外科首屈一指的专家,俞远的手术就是他主刀的,所以见了凌方平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头:“小鱼儿可精神多了。”
凌方平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一面对着那个弥勒佛一样的半百老头龇牙微笑,一面在内心疯狂咆哮:老子都快三十岁了老子不是你家大狗狗,你妈没教育过你老摸脑袋会长不高的吗?
电梯下到地下停车场,聂承钧正在辆红色奥迪前堵着跟人吵架。
女人说:“起开!”
聂承钧说:“就不起开!”
女人大吼:“滚!”
聂承钧说:“很抱歉我不是皮球。”
奥迪突然倒退了一小段儿,然后猛地加速朝着聂承钧冲过去。聂承钧也没想到那女人真敢撞上来,一个没闪及衬衫的前襟挂在后视镜上,“刺啦”一声,扣子蹦了满地,聂承钧也被拽了个踉跄。
大红色轿车“嗖”地一声蹿出去,转眼只留下一溜尾气。
凌方平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这谁家的女人这么野蛮?聂承钧穿着件蹦了扣子的衬衫耸耸肩,走过来敲谭泽尧的车窗:“搭个车罢。”
谭泽尧看了他一眼,猛然踩下油门。
“嘿,你怎么这样?”聂承钧眼睁睁看着黑色轿车趾高气扬地在他面前呼啸而过,带起的风掀起他半片衣袂如同旗帜飘扬。
凌方平被谭泽尧带到吴子成的“幸福妇产医院”,硬逼着做了全套的身体检查。听到没事谭泽尧明显松了口气。走之前吴子成凑到谭泽尧耳边说了几句话,嘿嘿地笑得很奸险。
凌方平道:“他说什么?”
“他让我骗你胎位不正,”谭泽尧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多做几次床上运动就好了。”
凌方平:“……”
谭泽尧面不改色地继续道:“他说只要把你搞到手,生米做成熟饭,你食髓知味,就再也离不开我了。”
凌方平:“……”
凌方平道:“借你手机打个电话。”
谭泽尧把手机递过去:“给你妈打么?”
凌方平脱口就是一句:“我敢给我妈打吗?”万一我那壳子里还装着别人这会儿正在我家里头……凌方平生生打了个寒战才想起来谭泽尧指的是俞远他妈,幸好谭泽尧没啥反应,看来俞远跟她妈关系也不是太好。
一个一个输入熟记于心的号码,电话拨出去,凌方平的心也跟着提起来。电话“嘟——嘟——”响了两声被挂断了。凌方平失望地看着手机屏幕慢慢暗下去,“叮咚”短信铃响,谭泽尧抢过手机扫了一眼,扔给凌方平:“你心上人?”
手机屏幕上一行小字:“不好意思,现在不方便接电话,一小时后给您回电。”
凌方平立刻微笑起来。
车子停了下来,红灯。谭泽尧熄了火,一把搂过凌方平,霸道地堵住他的嘴,舌尖抵进去勾住他的舌头一通风卷残云地扫荡。末了替他擦擦嘴边的口水:“我不管你心里有什么人,你现在是老子的。连同你肚子里这玩意儿,现在都是老子的。”说着在他凸起的肚子上摸了一把。
凌方平虽然活了二十大几年,但实打实的接吻还是头一遭。部队里虽然遍地都是男人,钱明虽然他暗恋了许久,却从没那个胆子去轻薄。
所以这破天荒头一遭被男人轻薄,凌方平只觉整个身子都酥了,整个脑子都空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暗骂一声“操”,看到旁边谭泽尧人模狗样地重新发动汽车,翻了翻白眼,心想反正这身子也不是老子的,老子犯不上生气。
谭泽尧一面开车,一面不忘继续被打岔的话题:“你怎么出来的?”
凌方平说:“走出来的。”
谭泽尧扭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我把门反锁了,你怎么出来的?”
凌方平立刻就火了:“我他妈是人不是猪,随便给个圈都能住!谭泽尧就你这种行为,我都可以上法院告你侵犯人身自由!他妈的别说就一锁,你安他妈一百个一千个锁,老子十分钟也能全捅开!”
看到谭泽尧怪异的眼神,凌方平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漏嘴了……好在谭泽尧并没有追问的意思。
结果那天晚上,两人还是就人身自由问题吵了一架,吵着吵着就动上了手。谭泽尧刚刚做好的饭还没吃就直接喂了大地母亲。锅碗瓢盆桌椅板凳乒乒乓乓摔了一地。最后凌方平被死死按在床榻上,破口大骂:“谭泽尧你长成这样真他妈的欺骗国家人民,本质里就跟巴黎圣母院那敲钟的似的,你那颗心塞夜里头谁他妈都捡不出来!”
谭泽尧死死地压住他的身子,唇边勾出一抹笑来:“你是在夸我长得好看?”
“乌龟王八蛋有种你放开我!”
谭泽尧在他耳边轻轻吹了口气:“你忘了这绿壳子乌龟是谁送给老子的了吗?”然后惊异地看着一抹浅红从那小孩儿耳根缓缓晕开,不一会儿满面都是绯红的霞光。谭泽尧忍不住低头吻住那张嘴,轻轻地舔.弄,缓缓地吮.吸。凌方平正在气头上,张口欲咬,却总是差了一点儿无法得逞,就这么任人小火慢炖地轻薄,身体竟然渐渐有了反应。凌方平只觉身上的力气一点点被抽走,没多久就软得像一滩泥。那玩意儿却热得像着了火。
这时,谭泽尧抬起头来看着他,笑道:“小俞,你硬了。”
靠,□妈!凌方平暗骂一声,却控制不住地喘息。
谭泽尧一手按着他,一手挑开他的睡裤,隔着内.裤轻拢慢捻抹复挑。凌方平何曾受过这种刺激,怀孕的身子更是敏感非常,没多久就泄.了。
谭泽尧咋舌:“小俞你早.泄吗?”
凌方平再次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他妈才早.泄,你全家都早.泄!”
谭泽尧不以为意地笑笑,起身到厨房,掀开锅看了看,顶多就剩下一碗粥的量了。开火热了热,试了温度,端到卧室:“乖,喝了!”
凌方平整个脑袋都蒙在被子里,动也不动。
“是想让我用嘴喂你吗?”
凌方平明白像谭泽尧这种人,脸皮比城墙厚,绝对说得出做得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虎落平阳被犬欺,凌方平一面腹诽,一面从被子里钻出来,接过碗咕咚咚一口气灌了下去:“你还想干嘛赶紧干,干完老子要睡觉!”
“你在勾引我吗?”
凌方平:“……”
“那我就不客气了。”
“喂,我肚子里有孩子。”
“放心,那么大的孩子掉不出来。”
……
那一夜,到后来。凌方平整个人都混乱了。他只知道那个男人很温柔地吻他,很温柔地抚摸,自己的身子很快就化成了一汪水,一叶舟,在波涛中飘飘荡荡,起起伏伏。疼痛伴随着没顶的快.感,屈辱化在水里,慢慢湮开。
当一切静定下来的时候,凌方平感觉到嘴里被塞了一颗药,有一点儿苦,然后听到浴室的水声里面夹杂着隐约的喘息。凌方平拿被子蒙着头郁闷了好一阵,末了心想算了,被.操就被.操,反正这壳子也不是老子的,跟老子没关系。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的床垫一沉。谭泽尧搂着他躺下,贴在他耳边轻声叹了口气:“小俞,我只是怕你出事。怕你再像上次一样,一走了之。你走了……我都不知道该上哪儿找你去。”你到底……
凌方平在黑暗里无声地吐出几个字:“操,太肉麻了。”
谭泽尧的手霸道地揽住凌方平的腰,将人整个圈在自己怀里。不久便鼻息沉沉,睡得熟了。可怜凌方平除了腹部闪出一点儿空隙外,整个人被搂得死紧,难受得要死,大睁着眼盯了很久的天花板,直到晨光熹微才终于顶不住沉沉睡去。
中午被谭泽尧弄醒,凌方平连骨头都叫嚣着要睡觉,迷迷糊糊被谭泽尧喂了几口饭,正想继续倒头昏睡,谭泽尧递过一个手机:“昨天晚上压桌子底下了。”
凌方平迷迷糊糊地接过来,却一下子吓醒了。裂得像蜘蛛网一样的外屏下,依稀能分辨出“3个未接来电”一闪一闪,号码,是刻在他心里的那个。
抖着手回拨过去,已关机。再拨过去,还是已关机。
凌方平冷着脸把手机递回去。没有说话。
8重生追与逃(八)
凌方平被橱窗里一排漂亮的手枪模型牢牢吸引住了视线。
谭泽尧察觉到臂弯里小孩儿的动作,唇边弯起一抹笑意:“你喜欢这个?”
PPK-7.65mm,S&M19,柯尔特蟒蛇型左轮,还有他最爱的Glock18……每一把的生产年代、性能、尺寸、优劣他都熟悉得胜于自己的身体。好想再摸一摸,那冰冷、沉重的钢铁,握在手里便热血沸腾。凌方平想起自己常用的那把QBU88式5.8mm狙击步枪,还有出任务有时携带的QSZ92式9mm手枪,心里的热血腾地窜上来又慢慢地熄灭。
这辈子,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摸一摸。
谭泽尧看到小孩儿已经自动自觉地往店里走,瞥了一眼招牌不声不响地跟在后面。前天一番闹腾俩手机全部阵亡,昨天小孩儿的脸整整黑了一下午,晚上谭泽尧说了句啥大不了的人不就没接到电话吗还关机,凌方平立刻就火了。
火了的结果是俩人又干了一架。谭泽尧如何敢跟大着肚子的爷们儿真打,由着他发泄了一通,就把人给摁住了。别说,那小胳膊腿儿虽然啥劲儿都没有,但快、准、狠一个都不缺,谭泽尧自认是很会打架的人,却也差点儿被扫中了要害。
谭泽尧带着若有所思的表情灌了凌方平整整一杯牛奶,就直接把人摁床上睡了。
谭泽尧已经做好大早上被人一拳锤在脸上的心理准备,没想到那小孩儿一觉醒来啥事儿没有,该吃吃该喝喝。于是谭泽尧乐了,这啥性格不知道啥时候踩着尾巴就火了,火完了立马没事儿人似的。心大到这程度的人,也当真少见。
正好谭泽尧轮休,便挑了件宽松的背带裤和短袖T恤让小孩儿换上,带着他出门挑手机。
唔,太轻了。凌方平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把Glock18,却一下子闪了手。模型和真枪毕竟有很大的区别,凌方平一面摩挲一面皱眉,尺寸、手感都不对劲儿。
店员在一旁热情地介绍:“这是最新款的,电力持久,充电一次最长可使用八小时。”
凌方平:“?”
谭泽尧在一边捂着嘴咳嗽了一声。
凌方平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摆出射击的姿势一扣扳机。
扑扑。两发子弹争前恐后地弹了出来。凌方平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哪里是子弹,分明是两个椭圆塑料球,被两条电线模样的细丝连在枪口上。
这什么玩意儿?
谭泽尧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
凌方平疑惑地抬头,店员过来解说:“开关在这里。”握着他的手一推,两个塑料球立刻疯狂舞蹈起来。店员关上开关,放回小球,手一扳把枪筒扭了下来,里面惟妙惟肖正是个漂亮的男形,店员按下另外一个隐藏的开关,那玩意儿立刻震动起来:“这个是特制的,可以慢慢胀.大,回旋,收缩,震动的频率也可以根据您的喜好调节……”店员一面讲解一面示范。
什么破玩意儿竟然做成枪的模样?!凌方平没等店员说完便拉着谭泽尧落荒而逃。一路上小孩儿装着看橱窗,头都快扭180度了。耳后和脖子上本来雪白的肌肤,已经是水灵灵的粉嫩。
“这是今年刚上市的手机,用的是最新的安卓系统,市面上还很少见。电容全触屏接打电话,发短信,上网,挂Q,玩游戏都很方便,3.5寸的屏幕分辨率也很高……”
凌方平好奇地接过来问这问那,兴致勃勃地玩了半天。推销员问:“您看这款怎么样,白色、黑色我们都有现货,您要哪一种?”
凌方平把样机递回去:“……太贵了。”
“……”推销员镇定地微笑,“要不然您看这一款,大翻盖的经典款式,钢琴烤漆面优雅华贵,按键舒适……”
凌方平接过来又玩了半天:“不错……”
“您要的话我去给您拿新机……”推销员兴奋了不到两秒,就听见凌方平大喘气的后半句话:“……还是太贵了。”
推销员镇定地继续微笑:“那您看看这款,这款原价1099搞特价只要699,很经典的一款机子。”
……
如此反复了五次之后,推销员脸上的微笑终于挂不住了:“那您随便看看,相中了哪款我给您开票,去那边款台付款。”
等谭泽尧把自己的手机拿去换外屏,又出去溜达了一圈买了若干东西逛回来,凌方平还在那儿纠结:“你说是交150块话费赠一个划算呢,还是69元买个裸机划算呢?”
谭泽尧:“……不用这么纠结,一个手机我还是买得起的。”
凌方平转过头来看他:“可是我买不起啊……”
谭泽尧抚额:“……放心,你买的起。你卡里少说也有十几万。”
凌方平差点冲口而出,说老子至少有几十万,要不是你他妈圈着老子,老子至于这样吗?好在最后一刻生生吞进肚里,千回百转百转千回,好不难受。谭泽尧瞅着小孩儿的表情千变万化分外好玩儿,忍不住伸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笑道:“不过呢,你现在花的都是我的钱。你这么贤惠替我省钱,我很高兴。”
去死!
凌方平最后选择了交150话费赠手机,屏幕没亮的时候黑乎乎一片扔垃圾堆里都分不出来,亮起来的时候幽绿幽绿活像黑夜里一只独眼狼,按键摁起来咯嘣咯嘣响得让人心惊胆战。
然后谭泽尧看到小孩儿满意地把“手机”揣进裤兜,然后拍了拍推销员的肩膀:“我真不是故意耍你,我只是想开开眼界,看看现在的手机发展到哪一步了。大恩不言谢,兄弟,微笑有助于健康,来笑一个。”
果不其然,推销员本来就黑如锅底的脸更黑了一层。
谭泽尧搂着小孩儿出门,嘴角抑制不住地微微抽搐。
凌方平道:“想笑就笑吧。没必要忍着。”
谭泽尧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你太可爱了。”
凌方平问:“这是去哪儿?”
暖热的风透过错开一线的车窗呼呼地吹进来,吹得谭泽尧轮廓分明的脸蓦然柔软下来。车窗外都市的喧嚣渐渐褪去,属于乡野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
谭泽尧唇角一勾:“到了你就知道了。”
车子停在路口。谭泽尧牵着他的手,慢悠悠地走过青石板小桥,风吹杨柳,桥下的水波微波粼粼反射着日光。炎热的夏日午后,凌方平却意外地感到一丝清凉。
河边一溜小巷,两边的石板缝隙里开着不知名的野花。阳光错落地漏在斑驳的石墙上,巷子里安静地只能听见风声、鸟声、流水声和他们俩有节奏的脚步声。
谭泽尧在一扇红漆木门前停了下来,门前有个青砖砌的小花坛,五颜六色的太阳花开得自在夺目。谭泽尧掏出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扭,门开了。谭泽尧蹑手蹑脚地往里走,伸出食指朝凌方平比了比:“嘘,我妈在睡觉。”
凌方平立刻浑身僵硬。
谭泽尧轻声催促:“愣着干啥,快进来。”
屋里传出一个带笑的女声:“赶紧滚进来,又不是不知道我耳朵好!”声音并不年轻,但依然好听。只听那个声音又道:“娃,你带了谁来?”
“俞远。妈我跟你提过的。”
9重生追与逃(九)
这就是所谓的见丈母娘吗?最要命的是他这个女婿还是冒牌货。(凌凌你搞错了吧==)
多少次生死之间都没紧张过,这会儿胸腔里却咚咚响成一片。凌方平一面鄙视自己,一面又忍不住好奇,不知道谭泽尧这样恶心自负的人,会有个啥样的母亲。
里屋走出来的女子穿了件月白的半袖旗袍,虽然眼角眉梢的风霜显示她已经有了年岁,但娇小的身材并未变形,裹在月白旗袍里好像画像里的民国淑媛。是个很有气质的小老太太。
谭泽尧搂着秦月的肩膀亲昵地轻轻摇晃:“妈,你不是早说要见见他么?”看凌方平还愣在那里,催促道:“小俞!磨磨蹭蹭干什么?还不快过来!”
凌方平走过去唤了声“阿姨”,秦月答应了一声,招手让他过来,伸出一只手在他脸上摩挲。凌方平惊异抬头,才发现她的眼睛虽然黑亮如同常人,但却没有焦距。凌方平心里一紧,只听秦月笑道:“小尧,终于有人长得比你好了。老天有眼。”
凌方平:“……”这是在夸他还是在夸自己的儿子?
秦月一把打掉谭泽尧玩儿她头发的贱手:“冰箱里有酸梅汤,去拿来给小俞喝。”
谭泽尧哼着歌跳走了,凌方平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谭泽尧吗?也许,一个人不管长到多少岁,只要在妈妈面前,永远是个孩子吧。
秦月把凌方平拉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了,在他耳边悄声问:“喂,我儿子怎么样?”
“……”照凌方平的真实想法,那鬼医生狂妄自大刚愎自用自以为是,除了做饭好吃之外简直一无是处,但在人老娘面前可不能造次,凌方平愣了一下,回答道:“挺……挺优秀的。我我……我是他病人,我们不是很熟。”
秦月笑道:“你不用瞒我。我知道你是他小爱人。”
凌方平:“……”原来这种事情也是可以跟父母说的?作为母亲的不是应该把人暴揍一顿,一哭二闹三上吊以命相胁逼着断了,然后找一大堆女的轮番上阵相亲吗?
秦月道:“小尧打小性格就傲,从来不带同学回家。他既然带你来了,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凌方平:“……”
谭泽尧抱了一罐子酸梅汤过来,倒了两杯出来,先端一杯给秦月,另一杯自己先抿了口,然后递到凌方平面前:“张嘴。”
靠,又来这招。你喝过的要老子怎么喝?
谭泽尧不屈不挠地举着杯子,笑道:“老子的口水你又不是没吃过,至于吗?张嘴!”
“噗——咳咳咳。”秦月捂着嘴连连咳嗽,谭泽尧凑过去替母亲拍背。小尧十三四岁跟人在外面混,调戏小姑娘的话那是张口就来,没啥好吃惊的,只是这娃自恃高人一等,从小骂人不吐半个脏字,“老子”这种自称听上去实在……咳咳……
酸梅汤凌方平还是喝了好些,很没面子地跑了好几趟厕所。有一趟上厕所回来,凌方平听见秦月低声问:“没再发作吧?”
谭泽尧回答:“没。”
然后是秦月的声音:“这是我托人找来的药。万一犯了就吃一颗,别多吃。”尾音似乎是轻轻的叹息。
“嗯。我知道了。”
特种兵经过锻炼的神经天生敏感,这对话也只是模模糊糊听了个大概,凌方平故意放重了脚步,屋里的对话就停了。
晚饭是自个儿包的饺子,白菜猪肉馅儿煮了一大锅。凌方平吃了好些,路上一直捧着肚子打饱嗝儿:“吃得太饱了。你看我肚子都大了。”
谭泽尧嘴角抽搐了片刻,没笑。
凌方平摸了摸鼻子。没说话。
车子在红灯前停下来,谭泽尧伸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勾起一边唇角:“没想到你会包饺子。”
“废话!老子啥不会?”老妈的人生信条是,饭可以她一个人做,爷们儿不必下厨房,但饺子一定要一家人一起包,团团圆圆的才好。凌方平想起被老妈.逼着包饺子的惨痛经历,心中蓦地一酸。
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回去看看。
谭泽尧一面重新发动车子,一面笑道:“是是是,您厨艺好得很。只是我们家那塑料底儿的锅一捅就漏,该换个金刚石的了。”
凌方平再次摸了摸鼻子。
这一天折腾下来,实在有些倦了,回到家扑到床上眼睛就睁不开了。凌方平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温热地毛巾在脸和手上擦过,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第二天早晨醒来,凌方平突然感觉右手向上高举着无法活动,坐起来一看,才发现自己的右腕被一个精致的手铐铐在床头上。上面一圈镂空的梅花纹,繁复精雅,手镯一样,钢圈内侧还细心地贴了一层黑色绒布,真他妈的舒适又漂亮。
操,这是他妈的啥意思?
凌方平无语地欣赏了很久,谭泽尧端了碗热粥推门进来:“醒了?来喝粥。”
凌方平瞅了瞅谭泽尧,瞅了瞅手铐,然后翻了翻白眼,意思是这样,你让我怎么喝?
谭泽尧舀了一勺热粥,放在唇边吹了吹,送到凌方平嘴边:“张嘴!”
凌方平:“……”好吧,貌似有个人喂也不错。粥熬得很稠很烂,绵软香甜,一碗下肚,谭泽尧拿手背替他擦了擦嘴,凌方平满足地打了个饱嗝,然后抖了抖右手,开始质问:“这是什么意思?”
谭泽尧一脸理所当然地回答:“怕你逃跑啊。”
“……”还真是坦白。
谭泽尧看凌方平无语的样子,似乎更加愉快:“没事玩玩□也不错。这东西做得真是让人赏心悦目。我还买了些其他东西,你要不要看看?”
凌方平嘴角抽搐:“……免了。”
谭泽尧从床头拿过一个黑袋子,朝他晃了晃,然后一样一样地掏出来,摆在床边。各式各样的“枪模型”,线条坚硬中含着柔和,在早晨的阳光下说不出地新鲜漂亮。
凌方平只看了一眼,就别过头去:“我靠,你他妈恶心不恶心?!”
谭泽尧满意地看着绯色如云霞,慢慢地在小孩儿的脸上晕开。那清明如画的眉眼,也胧上了蒙蒙的水意。虽然知道那是气得,但还是喜欢得不得了。
谭泽尧继续逗小孩儿:“别扭啥,我知道你喜欢。看你昨天那爱不释手的样儿,就知道买回来你一定惊喜。”
凌方平突然转过头来,冷冷地盯着他:“谭泽尧你不要太过分了!你平常再怎么折腾我圈养我强.奸.我,我都不跟你计较,你可别当我是真怕了你了!”
眼里还含着蒙蒙的水意,气势却惊人地凌厉。谭泽尧明白这大约是他的极限了,于是笑着掂起一把枪,朝天扣了下扳机。
——什么都没有弹出来。
谭泽尧扬手丢给小孩儿:“放心,只是枪模型。”
凌方平接住拧了两下枪管,牢牢地不动。仔细看去才发现是由一整块木头雕成,然后上漆的。他这下是真不好意思了,握着枪模型讷讷地不知该说什么。脸红得一塌糊涂。
其实凌方平本来就是个容易脸红的人儿,只是从前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不怎么看得出来。如今换了个壳子,动不动就白里透红起来。
谭泽尧看得心痒难耐,勾过他的脖子来就是一个长吻。吻完了小家伙一面气喘吁吁红霞满脸,一面正色开口:“谢谢。”谢谢你尊重了我心中至为重要的东西,谢谢你送我这个。
谭泽尧唇角一勾,又从袋子里掏出一样东西来。一个大椭圆牵着俩小椭圆,正宗的跳蛋。
天蓝蓝,草青青,谭泽尧心情爽朗地走出家门,依稀还能听到背后愤怒的大吼:“谭泽尧!你他妈浑身上下就长了一脸,那叫一个一望无垠比宇宙还大!”
10重生追与逃(十)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风吹叶落,天气渐凉。凌方平的肚子也越来越大。
那个华丽的手铐从那天以后就再没出现过,谭泽尧也渐渐不再限制他的行动,有时候还会带他到外面走走。只是凌方平的身体渐渐沉重,肚子也渐渐无法遮掩,倒是不怎么愿意再出门了。
谭泽尧买了套健身器械回来,每天逼着他锻炼至少一小时,说是预防难产。凌方平一听到“难产”这两个字就觉得浑身发麻,两个人为这鸡毛蒜皮的小事不知道吵过多少架,吵完了该咋过还咋过。
找自己身体的事,凌方平晓得着急也没用,自己挺个大肚子跑去猎鹰基地,根本不现实。为今之计只有先把孩子生下来了,再该干嘛干嘛去。
谭泽尧怕他一个人在家无聊,买了好多光碟和书,又往支付宝里充了钱,由着他玩网游买装备,只是三令五申必须穿防辐射服。就算老婆肚子里是别人的便宜孩子,也不能整个畸形儿出来祸害人民。
于是凌方平整天在家除了吃除了睡就是看书看碟上网打游戏,或者无所事事,单等发霉。偶尔打套军体拳吧,各种动作全部扭曲。
有一天偶然点开了钱明的博客——这博客还是为讨好青梅竹马的小恋人而开的,为的是偶尔装装文艺青年,显示他虽然是个兵痞可是文武双全。当时,这个一年只有年假那几天才能添上寥寥几个字的博客,成为全队队员训练之余的笑柄。
点开博文目录,瞄了眼最近的更新日期。心脏立刻止不住狂跳起来。
一行标题撞入他的视线:《谨以此文,献给我最亲爱的战友》。日期是2007年8月2日03:45,正是……他拨通钱明电话第二天的凌晨。凌方平直觉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已经在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静悄悄地发生了。
凌方平抖着手点开文章,迎面而来的第一句就是:“作为一个军人,我很少哭泣。但是今天,跟我最亲近的战友、搭档做最后告别的时候,我哭了。”看到这儿,凌方平对事实已经隐隐有了猜测,心中反倒平静下来,接着看下去:“看着他身上盖着鲜红的党旗,静静地躺在那里不会再张开眼睛,不会再说话,不会再严肃地命令我们执行任务,也不会罚我们绕着操场跑无数圈。曾经埋怨过暗中骂过的人,到如今想来只恨不得让他再罚一次再骂一次。”
“那些日子,在纷飞的枪林弹雨中,我们始终并肩作战。不论多危险的任务,他都能领着队友们安全返回。我以为我们都会好好的,一直到退役,一直到娶妻生子……等我们老了,聚在一起喝喝茶下下棋,谈谈当年的事。可是这一次,五个月,整整五个月看到他悄无声息地躺在病床上,再也看不到他朝气蓬勃的灿烂的笑容,再也没有人在训练场上吼叫:‘他妈的你是猪吗?’再也没有人拍着我的肩膀说:‘放心,老子是铁打的。’五个月,我一直坚信他会回来,回到战友们身边,可是……他的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凌方平突然泪流满面。
“在告别仪式上接到个电话,看着屏幕上陌生的号码,我竟奇异地觉得是他。奇异地觉得这一切只不过是个恶作剧,就像他惯常讲的那些令人哭笑不得的冷笑话。只是等我从殡仪馆出来,再拨过去,便无人接听了。打错电话本就是常有的事,我大约是太想他了。
“他不怎么会唱歌,除了《团结就是力量》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他唱什么歌都跑得没调儿。记得他那时候总喜欢一个人哼唱那首《血染的风采》,他说,作为一个军人,就要有随时为国家民族献身的觉悟,如果真到了那一刻,我们中的某一个人先行离去,那么请不要悲伤,请为他骄傲,因为,共和国的旗帜上,会有他们血染的风采。
“凌队,今天、现在,我再次为你唱一遍这首歌,你是不是还能听得到,听得到我的歌声?
‘也许我告别,将不再回来,你是否理解?你是否明白?
也许我倒下,将不再起来,你是否还要永久的期待?
如果是这样,请不要悲哀,共和国的旗帜上有我们血染的风采。
如果是这样,请不要悲哀,共和国的旗帜上有我们血染的风采。
也许我的眼睛再不能睁开,你是否理解我沉默的情怀?
也许我长眠将不能醒来,你是否相信我化做了山脉?
如果是这样,请不要悲哀,共和国的土壤里有我们付出的爱。
如果是这样,请不要悲哀,共和国的土壤里有我们付出的爱。
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共和国的旗帜上有我们血染的风采——血染的风采!’
“放心,写完这几个字,我便不会再悲哀。我会记得你说过的话,会沿着你走过的路,一直走下去。”
凌方平默默地关掉网页,唇角勾出一个很是凄凉的微笑。
这下子,真的再也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多可笑,自己的壳子被丢进焚化炉里烧成灰的时候,谭泽尧的□正插在他屁股里,他竟然还他妈的觉得欢愉。
简直他妈讽刺到极点了!
***
谭泽尧这几天连着做了两个大手术,每天到家都筋疲力尽了,虽然觉得凌方平不太对劲儿,但因为这孩子常常脱线,也没怎么多想。
这一天中午刚下班,谭泽尧接到顺丰快递的一个电话,说他的包裹到了。莫名其妙地跑去签收,打开一看立刻囧了。
满袋子五颜六色的小衣服小裤子小袜子小鞋小帽子,里面唯一一块比较大的布料,谭泽尧掂起来怎么看怎么诡异。我靠这不是一件秋装孕妇裙吗?
谭泽尧瞬间满脸黑线,这小孩儿究竟想干嘛?终于开窍了想当妈想疯了吗?
“喏,你从网上订的衣服到了。”
凌方平“嗯”了一声,抬起头对他笑笑。
谭泽尧伸手试试他的额头:“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凌方平笑笑,“只是身子有点儿倦。”八个月的肚子已经很是明显,胎动和腰痛折腾得他整夜无法入眠,再加上心情抑郁,整个人都有些憔悴苍白,但却添了一种特别的韵味。
谭泽尧在他面前蹲下来,环住他的腰,耳朵贴在他的肚子上静静地听了许久,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小俞,你知不知道,我盼着有个家,盼了多少年……”
***
一路上闯了好几个红灯,车子疯了一般在公路上狂飙。油门一路踩到底,他还是觉得太慢了太慢了,恨不能飞到火车站。握着方向盘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手心里全是汗。
“喂?”车载电话接通,对面传来姚海山的声音。
“姚老师,我是谭泽尧。有急事跟您请个假,下午不能过去了。”
“好,我知道了,”姚海山并没有多问,他知道谭泽尧的为人,如果不是真的有十万火急的事,是不会耽误工作的,“明天的手术,行不行?用不用我顶你上?”
谭泽尧一面猛打方向盘飞速超车,一面道:“放心,我可以。”姚海山刚刚升任副院长,忙得要死,他不能再给他添麻烦了。
挂了电话,谭泽尧飞快扫了眼手表,14:28,离K676次列车开车时间,只剩下17分钟。
中午下班回家,发现小俞不见了。按照惯例这娃是憋不住了出去转悠,谭泽尧也没太在意,先去厨房做好了饭,溜达出来才发现贴在防盗门背后的便签纸,上面是龙飞凤舞的一行字:“这几个月谢谢你。我走了。”右面是一张潦草的笑脸。
谭泽尧脑袋瞬间一片空白。他走了……他竟然真的走了?从惊慌和绝望中回过神来,立刻想到那身不合常理的孕妇装,打开电脑上网查了支付宝的交易记录,最新的一条支出赫然是一张到成都的火车票。
***
凌方平看着缓缓退出视野的城市,心里涌出一股浓浓的不舍。其实这几个月,谭泽尧对他很好,只是这份好,跟他没半文钱关系。
他对着窗玻璃朦胧映出的那张漂亮到艳丽的脸,自嘲地笑了笑,他妈的不过几个月,肚子大了,人也娘们叽叽多愁善感起来。都不像自己了。
可是,“自己”又他妈的是什么玩意儿?灵魂?还是壳子?前几个月以为不久就可以回到自己的身体里,继续属于自己的生活,他不过当这是一场短暂的脱轨旅行,所以可以傻乐,可以哭哭鼻子吵吵嘴,可以啥都不在乎包括被人轻薄,包括肚里装了个孩子。
——因为他相信总有一天可以回去。
可是现在他已经没有退路。
凌方平向来是很知足的人,29岁父母健在事业有成活得好好的,人生却突然被重新洗牌,一切归零。
一个十六岁的孩子,没有学历,肚里还怀着个孩子,唯一一个认识的人,喜欢的是这个壳子的真正主人。而他,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冒牌货,随时可能被发觉被唾弃被痛恨。凌方平在心里朝自己摊了摊手,瞧,多么烂的一手牌!他突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但是,在重新规划自己的人生之前,他必须要回一趟猎鹰。
也算是一场有始有终。
11我他妈爱的就是你(一)
少年穿着藕荷色的孕妇裙,一手搭在饱满的腹部,一手支额静静地望着窗外。他的发质本来就软,两个月前剔得短短的头发,如今已经服帖地顺下来贴住头皮,衬得那一张如画的容颜,更多了一份雌雄莫辩的美丽。
看见他的那一瞬间,谭泽尧的眼眶,突然就湿了。
他是第一次这么疯狂地追一个人,他觉得不能、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他害怕一旦让他这么走了,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他一步一步小心地走过去,蹲在他面前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小俞,跟我回去吧。”
凌方平显然吃了一惊,看着他愣了片刻,然后低头,静静地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掰开他的手。我他妈就是个借尸还魂的孤魂野鬼,追追追,再追我也不是你的小俞!谭泽尧,你他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蛋!
“小俞,我错了,以后再不敢犯了。你就原谅我这回好不好?跟我回家吧。”
凌方平目瞪口呆地看着谭泽尧在他面前当众下跪,双眼无比诚恳地望着自己,带着一丝恳求一丝可怜巴巴。凌方平禁不住嘴角抽搐,心道这家伙没去好莱坞发展真他妈屈才了,这演技简直惊天地泣鬼神。靠,认错很好玩吗?老子才是穿错了壳子花你的吃你的住你的,把你骗得团团转的那个好不好?老子都不道歉,你道个屁歉!
但凌方平只能沉默地扭开头去。这壳子虽然还是少年的音色,清脆好听,但也明显是属于男孩子的清脆好听,他可不想被人当怪物看,所以哑巴只有装到底。
车厢里立刻围了一圈看热闹的。
邻座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问:“小伙儿,这是你媳妇儿?”
“媳妇儿”这仨字儿十分之顺耳,谭泽尧赶紧点头。凌方平苦于无法说话,气得要死只有狠狠地剜他一眼。
这一眼在其他人看来显然等于默认。这样的热闹怎么能不凑,围观众人纷纷打问究竟发生了啥事,谭泽尧低着头嗫嚅了半天,才断断续续憋出一句:“我……我想那个啥,她……她不愿意……”
凌方平:“!!!”
围观者七嘴八舌地“讨伐”起谭泽尧来。一位中年妇女语重心长地劝告:“小伙子,你这就不对了。你老婆大着个肚子怀孩子有多辛苦,你不好好疼着也就算了,怎么能光想着自己?”
凌方平翻了翻白眼,看着谭泽尧一反常态地唯唯诺诺低眉顺眼逆来顺受,心气儿总算平和了点儿。
谭泽尧一通伏低做小认错赔小心之后,舆论竟然发生了一180度的逆转。众人纷纷劝起凌方平来:“夫妻哪有隔夜的仇,看他这么诚心诚意道歉,姑娘你就原谅他吧。”“就是,回去吧。大着肚子在外面跑多辛苦。”
凌方平:“……”
谭泽尧顺势握住他的手,深情脉脉地看着他:“小俞,跟我回家吧。我爱你。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凌方平的鸡皮疙瘩瞬间掉了一地。靠,太能装了,别以为你穿身白皮就能藏住你的长尾巴!凌方平冷静地掰开他的手,谭泽尧立刻立刻缠上去;再掰开,再缠上去。
两人正在锲而不舍地玩掰掰掰缠缠缠的游戏,列车广播员柔和的声音突然响起:“旅客朋友们,XX站到了,在XX站下车的旅客请做好下车准备。列车在XX站停车五分钟……”
谭泽尧突然起身,一手穿过他的胁下,一手揽住他的腿弯,轻轻松松就把人抱起来,然后极有绅士风度地朝围观众人微笑告别。
凌方平囧得瞬间满脸通红,心中狂吼:“谭泽尧你他妈赶紧去死,否则老子跟你没完!”死命挣扎了两下没挣脱,看着围观的一双双或艳羡或看好戏的眼神,意识到自己再挣扎无异于免费演戏给人看,只好把头埋到谭泽尧怀里装鸵鸟,顺便把一只手塞进谭泽尧衣领里,拈住一小块皮肉狠狠掐住不松手。
仲秋的风微有些凉意。谭泽尧把人往怀里紧了紧,凑在小孩儿烧得通红的耳轮边,轻笑:“你掐够了没有?老子快疼死了!”
凌方平这才意识到自己指甲缝里还塞着人家锁骨上一小块肉,靠,这动作要多娘们儿有多娘们儿,凌方平急急松了手:“靠,放我下来!”
谭泽尧听话地把人放下来,一只手却坚定地环在他的腰上,替他分担一部分的身体重量。
星期三的下午,火车站旁边的小花园儿里很是安静,与一条马路之隔的人头攒动的车站广场,简直像两个世界。
凌方平固执地挣开谭泽尧的手,站在他对面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老子不是俞远,老子是凌方平!”
谭泽尧却没有意想之中的惊讶,捉住他一只手十指相扣:“我知道。”
凌方平:“……”知道你还困着老子?
“原来你叫凌方平啊?这名字听起来有点儿傻。宝贝儿你演技太差了知道不?以后装失忆记得不要整那么多幺蛾子,我一直挺好奇这是打哪儿来的小痞子,这么傻乐呵这么二,踩着尾巴就爆了,爆完了立马就没事儿了。心大,整天乐呵得什么似的,总能花样翻新地折腾点儿啥出来,有时候傻得跟什么似的,有时候又挺正常。尤其脸红的时候可爱得不得了……”
凌方平突然出声打断:“谭泽尧你他妈先搞清楚,这个壳子的正主儿俞远才是你爱人!老子就是个孤魂野鬼,霸占了你心上人的壳子!”
谭泽尧握住他的手紧了紧:“所以我才怕你跑了,怕再也找不到你。怕我以后就算再见了你,也认不出你。”
凌方平:“……”
谭泽尧突然把人摁到胸前,狠狠爆了句粗口:“我他妈爱的就是你啊!”
乱了,全乱套了。凌方平愣了许久,才回了句:“可是老子他妈的不爱你!”
“老子才不管你他妈爱不爱老子,反正你是老子的,”经过几个月的熏陶,谭泽尧对“老子”、“他妈的”这俩词儿已经用得很是习惯,“走,跟老子回家,老子养你。”
凌方平一听瞬间又火了:“滚!老子不是你家养的,老子是野的!你他妈知不知道老子的壳子被烧成灰的时候,你的□正捅在老子屁股里!他妈的要不是你圈着老子,老子至于落到这步田地吗?”
谭泽尧蹙了蹙眉头,马上想起那三个未接来电。原来是这样。不过……谭泽尧挑起一边唇角轻笑了一声:“老子的□是很想到你屁股里来个一日游,哪知道那天刚插.进去两根手指,你就射了。”谭泽尧耸耸肩:“没办法,为了不累着你,老子只好辛苦自己的手指。”
凌方平:“……”
谭泽尧看着小孩儿快要熟透了的脸,忍不住低头在他形状好看的嘴唇上碰了碰。宝贝儿你知道吗,不到四个月,你就把我静如止水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神采飞扬,现在我已经离不开你了,你要负责。
凌方平推开他的脸:“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就敢说爱?我说我是他妈的黑帮老大银行抢匪,是全国通缉的变态杀人狂疯狂强.奸犯,你他妈也敢爱吗?”
谭泽尧捂着嘴咳嗽了一声:“……你大概是个当兵的。”
凌方平:“……”原来一直被当猴耍的是他。凌方平摸了摸鼻子:“你知道多久了?”
“减去我不知道的时间。”
凌方平:“……”
谭泽尧道:“清楚了?明白了?跟我去买卧铺。回家!”
“不到俩小时的车程买哪门子的卧铺啊?”
最后还是买了卧铺。凌方平躺在下铺上捏着那张到成都的火车票,心想老子就这么跟他回去了吗?其实这回买了火车票去成都,确实欠考虑了。不说他挺着个大肚子,就说真到了猎鹰基地,人能让他进吗?说我是你们支队副队长凌方平?人肯定以为他是神经病。算了,还是等孩子生下来再说吧。到了这一刻,凌方平终于很悲剧地意识到,他存折里那大几十万块钱,全成了遗产了。从今以后自个儿就是分文没有的穷光蛋,真的要靠谭泽尧……包养了。
凌方平艰难地想。
那小孩儿打上车起就捏着一张火车票在那儿翻来覆去地纠结,这会儿终于一句话石破天惊:“二百多块钱呢,白花了……”
谭泽尧:“……”
12我他妈爱的就是你(二)
“那俞远呢?你不想知道俞远在哪里吗?”天快黑了,霓虹灯次第亮起来,凌方平看着车窗外,突然吐出这样一句话。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方向盘流畅地向右一打,车子拐上了一条寂静的小路。二十分钟后,停在一处废弃的建筑工地上。
这地方虽然离繁华闹市不太远,但是位置很偏僻,附近也没有什么高楼。工地上荒草丛生,看来已经荒废了许久。两栋盖了七八层的烂尾楼,突兀地杵在那里,像两具蚀尽了血肉的骷髅。
凌方平莫名其妙地看着谭泽尧:“你想杀了我?”的确是个杀人抛尸的好地方。
谭泽尧对这小孩儿脱线的想象力万分无奈,锁好车过来捏了捏他的鼻子,脱下外套来披在他的肩上,搂住他的腰:“跟我来。”
凌方平指了指腰上的手:“我自己会走。”
谭泽尧:“我知道你会走,所以我没抱着你。”
凌方平:“……”
沿着没有栏杆的楼梯,一路上到顶楼。
视线豁然开朗,天宇如盖,墨蓝的天空上繁星点点,汇成汪洋般璀璨的星河。夜风从空旷里浩荡吹来,微有些寒意,但却令人心旷神怡。
“带我来这儿干嘛?”
“看星星,顺便吹吹风。”
凌方平:“呀,忘了带个鞭子上来。”
谭泽尧:“?”
凌方平:“抽风是个不错的主意。”
谭泽尧:“……”看来只要有凌方平在,气氛根本别想严肃起来。
凌方平耸耸肩:“我说的是真的。”
谭泽尧选择直接无视他的话,说:“我小时候经常一个人上来看星星……”
“看星星这种事不是只有琼瑶笔下的女主角才会做吗?”谭泽尧凌厉的眼神扫过来,凌方平赶紧举双手投降,“看起来你小时候很孤独。”
谭泽尧“嗯”了一声,有些诧异小孩儿的敏锐:“那时候我父亲被全国通缉,丢下我一个人逃往国外。我十岁的时候就在外面混,偷、抢,跟着一伙儿混混打群架。看起来兄弟一大帮,但却连个能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
这回终于轮到凌方平惊讶了,谭泽尧给人的印象就是那种出身和家教都很好的公子哥儿,最不济也应该是书香门第出身。而且谭泽尧的母亲那么有气质,客厅角落里用防尘布蒙着的,如果凌方平没认错的话,应该是一架钢琴。
没想到他竟然有这么黯淡的童年。
谭泽尧轻叹一口气,接道:“我也是偶然发现了这个地方。到现在……荒废了也快二十年了。那个时候这楼刚刚停工,我常常一个人上来,一面抽烟一面看星星,一看就是一整夜。这地方让我觉得安全。”
凌方平不怎么会安慰人,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妈妈不管你吗?”
“我十三岁那年,有一次打群架受了重伤,她把我从废墟上捡回家。”
凌方平忍不住“啊”了一声,他从小到大一直过得顺风顺水,父母疼,姐姐宠,虽然万幸没惯出一败家子儿来,但从来想象不出这样的苦难。
谭泽尧突然唇角一勾:“没想到吧?”
凌方平道:“是。看你现在人模狗样的,没想到是地痞流氓出身。”
谭泽尧已经不指望再从他嘴里听到啥好话了,索性把那张恼人的嘴堵住轻薄了一番,接着说道:“我妈收养我之后,好多年我都没再来过这里。前年三月份我妈生病住院,我心情不好,跑这里来吹风。那天深夜,就是在这儿,我看到小俞一个人坐在砖头上抽烟。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跟我当年一样的人,一样的孤独,一样的骄傲,一样的愤世嫉俗,一样的毫不顾惜自己的生命。
“不久后他心脏病发入院,我是他的主治医生。他的心脏病并不太严重,手术成功的几率基本可以达到90%以上,但是那小孩儿冷冷地说他不做手术,说死了才好呢,死了省事。当时我们联系过他的父母,父亲撂了句‘随便’就挂了电话,母亲竟然问我们做手术会不会留疤,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说了句‘那还是不要做了吧,反正也不是很严重’。那一刻我突然就开始心疼他,我太明白没人疼没人爱的滋味了,所以我想给他一个家。”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觉得,我应该给他一个家。”
“所以,”那小孩儿的眼睛在星光下亮晶晶黑曜石一般,谭泽尧都舍不得移开眼,“我带着他回家,给他做饭、买衣服,送他上学,就这样过了两个月。有一天,他突然不见了。我把他可能去的地方全找遍了,也没找到他。再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是小半年后,他被警察送来的时候已经昏迷,好在后来的手术很成功,只是人却一直都不醒。后来你就来了。”
凌方平突然蹙了蹙眉。谭泽尧问:“怎么了?”
凌方平摆手不语。谭泽尧:“不舒服吗?走,去医院。”说完俯身就要抱他。
“放手!”对他时不时就来个公主抱实在膈应得慌,凌方平忍不住大吼道,“老子肚子里那玩意儿在踹老子,你他妈别添乱!”
谭泽尧:“……”胎动就胎动,至于说得这么诡异吗?
谭泽尧干脆找了地方坐下,把凌方平扯到怀里靠着,一只手轻轻在他高高隆起的腹部上打着圈儿。肚里那玩意儿折腾了十来分钟终于消停了,凌方平想站起来,谭泽尧却坚定地搂着他:“别动!歇会儿!”
“手拿开!老子坐你旁边儿!”
“我怀里更暖更软更好坐。”
“那你怎么不坐老子怀里?”
“等你把娃生下了,我不介意天天坐。”
凌方平:“……”
最终还是凌方平妥协了,谭泽尧满意地揉揉他的头发:“跟我过一辈子吧,宝贝儿!”
凌方平扇开他的手:“滚,你才是宝贝儿!”
“对啊,我是你的宝贝儿。”
那家伙果然把肉麻当饭吃了,凌方平做了个恶心的表情。谭泽尧满不在乎地笑道:“宝贝儿,你醒来不久,我就觉得你不是他。”谭泽尧的笑容越来越大:“因为你特能折腾,又特傻特二,醒来第二天早晨就把被子叠了个豆腐块儿。叠豆腐块儿可是个技术活儿,要是失个忆啥都能会,那全世界人都跑去失忆了。”
凌方平:“……”果然是挺傻的。
谭泽尧道:“于是我开始观察你,留意你,有意逗你,越来越觉得你蛮有趣的。看着你傻乐我开心,听你说话恁二我开心,看着你吃瘪窘迫、跟被踩了尾巴似的暴怒我更开心。”
凌方平:“……”
“可是你折腾自己的时候我就很心疼,回家看到你不在我急得跟什么似的,看到你脸红就忍不住想欺负你。慢慢地我自己也觉出不对来了,我觉得……我离不开你了。后来我慢慢地想过,想了好些天我才明白,我把小俞带回家来养着,其实就跟我妈把我捡回家一样。那是亲情,不是爱。对你,才是。”
凌方平对谭泽尧虽然说不上什么爱不爱的,但听了这赤.裸裸的表白,还是有些脸热了:“那俞远呢?你不找他了吗?”
“我既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儿,又不知道他叫什么,怎么找?不过……我相信天道有常,说不定他已经找到自己的幸福了,就像我遇到你。”
也是……
那天晚上凌方平一到家就倒头睡了过去。他向来自诩是个粗人,脑容量有限,一下子接受不了太多东西,最好的办法就是先睡一觉再说。睡醒了还记得的都是精华,其他的忘了也就忘了。
次日早晨七点,凌方平仍然高卧未醒,谭泽尧在他脸上偷了个早安吻,起身的时候突觉一阵眩晕。昨日乍惊乍喜,一直折腾到凌晨一点,谭泽尧想起方才洗漱的时候镜子里灰败的脸色,从医药箱里翻出一瓶药来,吞了一粒。
上午有个大手术,可不能出什么状况。
13我他妈爱的就是你(三)
傍晚的天色将暗未暗,谭泽尧抬头看到窗子里透出来的灯光,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压抑了一天的心情奇异地好了许多。
客厅里,凌方平窝在沙发里看电视,谭泽尧走过去抱住他,头靠在他肩上。
“怎么了?”凌方平顺手在他背上拍了拍,他莫名觉得谭泽尧这个姿势很脆弱。
“让我靠一会儿,别说话。”
电视机里正在播放某偶像剧,女主角对男主角说:“肩膀借我两分钟。”
男主角把女主角温柔地揽进怀里:“你可以靠一辈子。”
女主角哭得梨花带雨,把男主角的白衬衣湿了一大片。
凌方平莫名地觉得这个场景十分滑稽,于是说:“一分钟30元,不哭不要钱。”
谭泽尧哭笑不得地从他肩膀上抬起头来:“多少钱包月?”
凌方平:“……”
被这一打岔,谭泽尧晦暗的心情瞬间晦暗不起来了,干脆坐起身来:“想吃什么?”
凌方平:“随便。”
其实这是谭泽尧这么多年来最糟糕的一天。
手术失败。病人家属疯狂地冲进来哭喊,对他拳打脚踢,那时候他甚至感觉不到疼痛,只看到好几张带着悲痛欲绝表情的脸在他面前来回晃动。
那么可爱的一个小男孩儿,早上被推进手术室之前还在笑,说叔叔我长大了也要当医生。可是现在,已经成了太平间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再也不会哭不会喊,不会再说话。
心脏手术是危险系数很高的手术,谁也不敢保证100%的成功率,但是这个手术,以谭泽尧的技术,本来是很有把握的。只是手术进行到关键时刻,他突然晕倒,助手飞快地叫其他医生来救场。可是手术台上分秒必争,等他醒来的时候,男孩儿已经不再有呼吸,身体也开始慢慢变冷。
医疗事故。
谭泽尧只觉心脏像绑了铅块一样沉沉地坠着。医院的处分还没下来,轻则停职,重则开除。
离开医院之前,姚主任委婉地表示,只要谭泽尧愿意和他女儿姚晴在一起,他可以想办法转圜。不管多难,他都会尽量保住他。
谭泽尧礼貌地笑着拒绝了。他理解一个父亲为了任性的女儿不惜趁人之危的心情,却不代表他喜欢被人威胁。
十月份的天气,下着蒙蒙的冷雨。铅灰色的天空,湿冷湿冷的空气,谭泽尧在空无一人的广场上徘徊。手机铃声固执地响了一遍又一遍,谭泽尧冷笑着接起来:“喂。”
对面传来一个中年男人冷淡的声音:“听说你失业了?”
靠,又在他身边安插眼线!
“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吧,总经理的职位一直为你保留着。不要急着拒绝,你好好考虑考虑。”
谭泽尧的大拇指刚放到挂机键上,就听见对方意义不明地笑了两声:“听说你包养了个男孩儿?俞远是吧?”
谭泽尧的手指僵硬了,对方道:“行了,我给你时间,你一定要好好考虑。挂了。”
今个儿真是个好日子,谭泽尧想,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日子了。手术失误已经是他人生中的重大挫折,想不到还接二连三地被人威胁。而且其中一个还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满心挫败和疲惫回到家,本来只想静静地靠在爱人身上,静静地整理自己的悲哀,结果没几分钟就被整得哭笑不得。凌方平那小孩儿当真是个奇葩!
第二天一早,谭泽尧被一阵疑似鞭炮的噼噼啪啪的爆裂声惊醒。伸手往身边一摸,空的,顿时吓出一身的冷汗。
匆匆下床连鞋也来不及穿,推开卧室门就看到小孩儿举着把漏勺,站在客厅里讪讪地朝他笑:“吵醒你了?”
谭泽尧抹了把额头的冷汗,瞥了眼发出接连不断爆裂声的厨房:“你看他不顺眼,所以要炸了它吗?”
凌方平:“……”
噼里啪啦的爆裂声渐渐消失,谭泽尧扫了一眼厨房,立刻嘴角抽搐。屋顶上、墙上、地上到处都是圆滚滚的丸子,锅里满满的一锅油,滚滚地冒着青烟。谭泽尧赶紧过去关了火,瞅着慢世界的圆滚滚许久回不过神来。
果然不愧是凌方平,炸个丸子都能炸得惊天动地。
谭泽尧把凌方平的手腕放到水龙头下冲着:“疼吗?”
凌方平龇牙咧嘴装了半天,发现装不出疼痛的效果,是故正色道:“其实挺疼的,但老子不怕疼!”熬过了特种兵的疼痛耐受力训练,这点儿小伤就跟挠痒痒似的。没啥。
打开医药箱,小心翼翼地上药缠纱布:“这要弄到脸上可就毁容了。”
“弄到脸上多威武!”
“脸上挂个铜钱是很威武。”
“……”
谭泽尧缠好了纱布,别有深意地在上面打了个蝴蝶结:“你想要个铜钱那还不容易,我哪天给你扣个保证要方有方要圆有圆,开元通宝、嘉靖通宝啥的就免了,咱来个新颖的,就刻‘谭泽尧专属’五个字咋样?”
凌方平:“滚!”
好不容易把厨房收拾停当做了早饭吃完收拾了,凌方平问:“出什么事了吗?”
谭泽尧被凌方平搞出的幺蛾子一打岔,昨天那种悲伤疲惫的感觉无形中被冲淡不少,这时坐在洒满晨光的窗前,朝凌方平摊了摊手:“我失业了。”
昨天晚上姚主任已经给他通过电话,委婉地告诉他医院的处理决定。医院已经跟病人家属达成协议,赔偿医疗费、丧葬费、精神抚慰金各项损失共计63226元,这笔钱医院替他出了,算作他的离职补偿。
听姚主任的口气,似乎是有人从中干涉,院长的离职裁决根本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谭泽尧心中冷笑了一声,心知是那位等不及了,要迫得他没有退路,只能就范。
凌方平眨了眨眼睛,没说话,谭泽尧再接再厉:“所以没钱让你让你把锅当塑料使了。”
凌方平:“你要赶我走吗?”
“有这个想法……”
凌方平:“……”
“……不过孩子不能让你带走。”
凌方平:“……”
忙人一旦闲下来,往往就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手足无措。谭泽尧除了超市跟家两点一线,做饭洗衣充当五好家庭主男,一天至少能把家里折腾三遍,窗明几净,地面一尘不染亮得能照出人影儿来,搞得凌方平走个路都不舍得下脚。
谭泽尧表面上虽然啥事没有,但凌方平还是能看出他心情不太好。于是凌方平说:“咱出去转悠转悠,家里憋死了!”
谭泽尧当然不会说不,于是两人就到哪儿转悠这个问题讨论了半个小时,登山不可行,游乐场太幼稚,公园太大众化,逛商场没意思……所以只好先出门再说。
凌方平的肚子大得已经啥也遮不住了,前段时间买的女装虽然被撑得有点儿变形,但好歹还撑得下。
谭泽尧先出去把车开过来,凌方平对着镜子纠结了一阵心想算了,老子不就是怀个孩子吗,老子不就是穿几回女装吗,别家爷们儿想怀还怀不上,想穿还穿不了呢。
走出门来就见谭泽尧推着一辆自行车,站在台阶下对他讪笑:“刚刚忘记了,上回追你回来连闯好几个红灯,驾照被吊销了。所以……四轮变两轮了。”
凌方平:“……”
谭泽尧道:“轮子虽然少了两个,但车还是好车。大人,请。”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车把一个没扶稳,车子咣当当摔了个两轮朝天。
很多年没骑过的自行车很给面子地掉了链子,所以公园游乐场什么的只好先放一边,先去了修车行。
修好了车子已经是午饭时间,谭泽尧载着凌方平拐进一家很有名的火锅店,点好锅底和菜肉之后,凌方平无聊地坐在那里东张西望,蓦地视线一滞。
钱明!
14我他妈爱的就是你(四)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不算完全意义上的伪更。昨天更完以后坐立不安,觉得没意思,所以修改了一些细节,靠近结尾部分添加了一小段儿。虽然仍然是没意思。。。好吧我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了。
下一章,晚一点儿会发上来。大概24点之前吧。我不知道我多久会写完。
钱明和对面那人碰了一杯,两个人同时亮杯底。
凌方平心紧张得砰砰直跳,时不时往那边瞟一眼,只见那两人在那里边吃边谈,时不时开怀一笑,似乎相谈甚欢。
他来M市做什么?这个时候显然不是放假,那么,是出任务?
谭泽尧注意到凌方平频频他顾的视线,往那边瞟了一眼,微微蹙了蹙眉:“是他?”
这回轮到凌方平惊讶了:“那个人你认识?”十一点刚过,火锅店的人并不多,而那个方向,就只有钱明他们那桌有人。
谭泽尧点了点头:“我认识。”听说那个人是特种兵出身,这么说,小凌是特种兵?
火锅嘟嘟地冒着热气,凌方平在雾气里讶然抬头。他怎么会认识钱明?一面思忖一面往那边瞟了一眼。钱明对面那人站起来开啤酒,侧面看去眉目清俊,唯有左眼上一道刀痕,斜斜划过眉毛,让整个面容瞬间凌厉起来。
是他!常高峰!
凌方平进猎鹰比钱明早两年,那时候常高峰还没有退伍。那是猎鹰历史上的一个传奇式的人物,却同样可以算作是猎鹰的耻辱。常高峰的枪法快、准、狠,徒手搏斗也是全队第一,所以出任务只要有他参与,几乎万无一失,但是他一出手,场面必然血腥,总队长考察了很久,认为他心性过于狠绝,不适合担当领导职位。果然,常高峰退伍不到两年,就混了黑道。凌方平和那些亲眼见识过常高峰神勇的队友们,还曾经为之唏嘘感慨过。
事情的关键在于,钱明没有见过常高峰,而常高峰熟悉特种兵。每个行业都会有某些习惯动作,经过特殊训练的特种兵更是如此,所以……也许钱明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可是他自己并不知道。
一定要找机会提醒钱明!
谭泽尧看着凌方平疑似魂不守舍的样子,往那边瞟了几眼,从锅里捞出块嫩羊肉来,放在嘴边吹了吹:“张嘴!”
凌方平乖乖地张嘴。
一大口羊肉塞进去,谭泽尧伸手帮他合上嘴:“咀嚼!”
于是凌方平开始咀嚼。
就这样喂了他好几口,谭泽尧还想再继续喂喂喂,凌方平突然拿起筷子,开始自己从锅里捞菜。
谭泽尧莫名有些失望,索性调侃道:“心上人?不看了?”
凌方平给了他个白眼,小声道:“他已经注意到我们这边了。”擦,果然身体换了本能也会退化,居然没记得隐藏自己的视线。凌方平埋头吃了两口,疑惑道:“我还没咋吃呢,怎么就饱了?”
谭泽尧“噗”地一声笑出来。
凌方平问:“对了,你怎么会认识那个人?”
谭泽尧淡淡说了句:“我在我父亲那里见过他。”父亲?凌方平虽然满肚子疑问,但瞧谭泽尧似乎不愿多谈,便也没有再追问。
凌方平一面继续慢慢填鸭,一面用眼角余光密切留意着那边的动静。没多久就看见钱明去款台结账,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去,勾肩搭背地沿街离开。
凌方平抹抹嘴站起来,正想跟上去吊在后面,却被谭泽尧一把捞住了腰:“你去哪里?”
凌方平掰了两下没掰动,正想说:“你起开!”就听见一个很熟悉的女声吼了句很熟悉的:“起开!”
火锅店门口,一个身穿大红风衣的女子把挡路的男子推得一个踉跄:“你总跟着我干什么?烦不烦?”
男子眯着眼睛笑笑:“我在追你啊,不跟你后头难道跑你前头?我不介意换你追我。”
竟然是许久不见的聂承钧!
女子道:“滚!”走进来一眼看到谭泽尧,立刻大声招呼:“谭泽尧!”
谭泽尧没想到在这里遇见她,勉强笑着招呼了句:“姚晴,好巧!”
女子眉眼精致,身形高挑,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几乎跟谭泽尧一般高。这时也不见外,直接在桌边坐下从锅里捞了两片肉吃了:“本想约你出来,碰上了正好。我有句话要问你。”
谭泽尧眉头微蹙:“你说!”
自从两年前在医院见过一次面,姚晴就开始对谭泽尧表示好感,谭泽尧委婉地拒绝了很多次,可姚晴就是不死心。为这,聂承钧三天两头地找谭泽尧的麻烦,谭泽尧实在不堪其扰,就把人约出来打了一架。打完了握手言和澄清误会,也算是不打不相识的交情。
被他们这一打岔,凌方平再追出去的时候,钱明和常高峰已经不见踪影。凌方平蹙了蹙眉,掏出手机来拨了钱明的号码,仍然是关机。
返回火锅店的时候,他听到姚晴说:“你为什么不肯接受我?我要一个有说服力的理由。”
谭泽尧诚恳地看着她:“对不起,我有爱人了。”毕竟是有乖世俗的感情,谭泽尧向来很低调,他有同性恋人这件事,医院的同事都不知道,他也没向姚晴提起过。但是现在,他选择向姚晴坦白。
姚晴挑眉:“哦?爱人?谁?”说着目光定在刚进来的凌方平身上:“她么?”
谭泽尧走过去揽住凌方平的腰:“不错。”
姚晴突然笑了:“哟,还没结婚你就把人搞大了肚子?没办法了,打算负责?”
谭泽尧皱了皱眉,没说话。姚晴用含着敌意的眼神打量着凌方平:“她哪点比我好,长得这么矮,还不知道自重!”
八点档的狗血电视剧活生生在面前上演,凌方平撇撇嘴只觉得累。谭泽尧冷冷道:“这是我爱人,希望你能尊重他。我们先走了。”
姚晴也不追,只在背后丢下一句:“早晚有一天,你会是我的。”
聂承钧在一旁勾着唇角漫不经心地微笑:“早晚有一天,你会是我的。”
姚晴瞪了他一眼:“你不是说他喜欢的是个男孩儿?怎么又搞大了野女人的肚子?”
聂承钧若有所思地盯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吐出一句:“谁知道呢……”就听旁边的女人抱怨道:“他不要我,莫非是嫌我长得太高了?”
聂承钧:“……”
太阳金灿灿的,又没有风。难得的好天气。两个人在公园里晒太阳。凌方平枕在谭泽尧腿上,眯着眼睛看太阳:“那是你前女友?”
“不是。”
“哦。”
“你吃醋了?”
“老子要真吃醋了,她早就满脸泡了。”
“嗯?”
“老子会直接把一锅汤扣她脸上。”
谭泽尧笑着伸手揉乱了他一头黑发。
许久,凌方平都快睡着了,恍惚听到谭泽尧问:“那个人,是你战友?”
凌方平“嗯”了一声,就听谭泽尧说:“我觉得那个人很危险,你不要再跟他联系了。”
钱明危险?电光火石间他突然明白,谭泽尧说的“那个人”,是常高峰!
谭泽尧说:“我跟你说过,我父亲当年被全国通缉,逃出国外。六年前他又回来了,想来做的也不是什么正经生意。我在我父亲身边见过他。”
这么说,钱明这次的任务,很可能就是针对谭泽尧的父亲?凌方平揉了揉太阳穴,没有说话。
“我知道他是你战友,可是现在的他可能早已不是你熟悉的那个了。”
心尖儿上暖暖的,凌方平唇角一挑:“婆婆妈妈不是你的风格!走了!”
谭泽尧看着小孩儿耳后的一抹红,突然情难自禁,把人拽到怀里,狠狠地吻下去,片刻后两人分开,谭泽尧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面前的小孩儿得意地笑着:“这回终于咬对了!”
公园旁边是条小路,人不多,车更少。自行车慢悠悠地从路面上压过。
谭泽尧刚想问晚饭想吃什么,就听到凌方平在背后小声说:“往右拐,上大路!”
“嗯?”
“后面那辆黑色轿车,一直在跟着我们。”
谭泽尧吓了一跳,正想回头看个究竟,就听凌方平轻声道:“别回头!装着什么都没发现。保持现在的速度,在前面那个路口往右拐,看他们会不会跟上来。”
黑色轿车果然也跟着右拐,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15我他妈爱的就是你(五)
黑色马自达不紧不慢地在旁边溜达。
凌方平瞅了两眼驾驶座:“是不是你认识的人跟你开玩笑?”
谭泽尧苦笑:“我很希望我认识。”
凌方平问:“你可以骑得比四轮的更快吗?”
谭泽尧:“……可以。”
“……果然是辆好车。等前面那个路口红灯的时候,拦右转道上的出租。”
黄灯亮了一瞬,转成红灯。一位中年男子拦了辆出租,正要上车,肩膀上被人拍了拍:“哥们儿,我们有急事儿,敬谢不敏了啊!”
男子皱了皱眉,正想反驳,一个自行车把被塞手里:“自行车方便快捷,赶路首选。”车门“砰”地一声在他面前碰上了。
男子愣愣地看着手中的自行车,还没搞明白咋回事,车子就“嗖”地一声窜了出去。
司机:“去哪儿?”
“捡人多的地方绕,把后面那辆马自达甩掉!”
司机抖了下手,踩刹车停了下来:“对不起,您的生意,我不敢做。”
“少废话,走!”红灯的数字一秒一秒急速地跳动,凌方平将刚刚被强行塞进手里的妇产医院杂志卷成筒状,抵在司机后脑勺上,“否则一枪毙了你!”那是后视镜的死角,只要司机不回头,就不会发现。
谭泽尧捂住嘴咳嗽了一声,出租车歪歪扭扭上了路。
“给我把油门踩到底,”凌方平扭头瞥了眼,黑色轿车跟着冲出来,右转加速,而旁边的人行道上,一个年轻的妈妈牵着自己的孩子正在过马路。
“滚到副驾上,快!”凌方平急得大喊。司机被“枪”抵着,自然不敢怠慢,连滚带爬地移到副驾上,连刹车都忘了踩。
谭泽尧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身边的人儿飞速蹿到驾驶座,猛打方向盘。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车子从一个不可想象的角度掉头,飞撞在黑色轿车上,黑色马自达被冲力撞得横移了一小段儿,压扁了旁边的护栏。
还好……来得及。
凌方平松了口气,正想再来个180度掉头,忽然瞥见那年轻妈妈吓傻了一般,抱着孩子蹲在马路中间一动不动。凌方平叹了口气,下车走过去拍了拍那年轻女子,示意已经没事了。
谭泽尧从后门下来,就看到黑色轿车上下来好几个人,隐隐朝凌方平包抄过去,急得喊一声:“快过来!”急匆匆朝那边冲过去。
凌方平同时注意到了,加快脚步往回奔。刚迈了没两步,腹中突然狠狠一痛,脚步顿时乱了。
红灯转绿灯,谭泽尧被隔在一辆车对面,眼睁睁地看着凌方平被几个黑衣人架起来,塞进撞得凹进去一块的车里,转眼没了踪影。
谭泽尧发了疯一般踩油门,可是小马力的桑塔纳如何能追得上全速的马自达,茫茫车海很快就不见踪影。
谭泽尧把车停在路边,颓然地趴在方向盘上,掏出手机给父亲谭渊打电话:“是不是你干的?”
“嗯?”
“劫走俞远,是不是你干的?!”
电话那头传来哈哈的笑声:“他做了我想做来没来得及做的事情。需要我帮忙查查吗?”
谭泽尧沉默了一瞬,“嗯”了一声。
“男人玩玩儿可以,别陷得太深。否则,我会让他永远消失。”
谭泽尧筋疲力尽地挂了电话,朝副座上的司机勉强笑笑:“很抱歉撞坏了你的车子,修车需要多少钱我会照价赔偿。我的手机号是XXXXXXXX……”
“不用了,”副座上的司机打断了他的话,把卷成筒状的妇科医院杂志递过去,伸了伸大拇指,“你老婆很强悍。我相信一定会没事的!”
谭泽尧撑出一个微笑来点了点头,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
凌方平捧着肚子痛得脸色发白,这罪真他妈不是人受的。子弹楔进身体里都没这么难忍。
几个黑衣人在旁边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咋办。
凌方平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你们要死的要活的?要活的赶紧给老子送医院去!”
“怎么办?”
“请示老大吧。”
副驾驶座的光头拨通了电话:“老大,人要活的要死的?”
对面的大吼震得他一哆嗦:“当然他妈的要活的,你个狗.操的把人弄死了?”光头忙不迭把手机从耳边拿开些,吓得说话都结巴了:“没没……没有,就是可能要生宝宝了,要送……送医院不?”
“不送医院难道你来接生?”
周围一圈人“哄”地笑了。秃头狠狠瞪了大家一眼,就听那边说:“去西郊和平医院,找方景和医生。”
秃头喏喏连声,等对面挂了电话,一巴掌扇在后面一个黄毛儿头上:“笑笑笑,就知道笑!”转头好奇地上下打量凌方平:“喂,你真是个爷们儿?会生娃的爷们儿?”
“爷们儿个屁!”旁边一个疤脸朝凌方平狠狠唾了一口,“要不是老大交代过,真他妈想弄死你!”
“喂,黄三,人小孩子怎么招惹到你了?”
一阵疼痛过去,凌方平满头冷汗地瘫在那里喘气,那疤脸汉子他记得,上回在医院门口遭人袭击,行凶者中就有这个人。
疤脸汉子愤愤道:“小孩子?小孩子的心眼子能有这么毒?他妈的让我们替他揍人,说给的钱不给也就算了,还他妈的报警!强哥到现在还在班房里蹲着呢。”
果然是俞远惹的事,这小孩子还真是一点儿都不让人省心。那这回呢,这回又是冲着谁来的?
胎象已经稳定下来,孩子没有早产。
凌方平躺在病床上无聊地看着天花板,左手上连着吊瓶。想想自己这几个月真他妈倒霉透顶,出任务死了也就死了,没想到穿到一怀孕男孩儿身上,自己的壳子被烧掉了不说,挺个大肚子还被人给绑架了!右手在腹部轻抚着,从最初的排斥、千方百计地想要搞掉这玩意儿,到现在听到孩子没事,竟然他妈的有些安慰。凌方平“嘁”了一声,朝自己竖了竖中指。
护士过来拔了针,就走了。凌方平起来往外瞄了一眼,两个混混儿一左一右蹲在门口儿,活像两尊变种门神。
凌方平道:“厕所在哪儿?”
黄头发混混儿朝他背后一指:“里边儿就有,用完了记得冲水。”
凌方平:“……”
上了趟厕所,凌方平又晃悠到门口,那两尊门神还在那里杵着。凌方平道:“喂,你们把我绑来做什么?”
两个混混眼观鼻鼻观心,堪比老僧入定。
一个时辰之内,凌方平把什么都折腾过了,就是没人再开口说话。他要吃饭就有人送饭来,他要书看就有光屁股女人封面的杂志,他要看电视还真有人给他搬过来一台,连带在窗口装了个大锅。
凌方平跑到窗口朝下看了一眼,立刻吓了一跳,窗户外头放空调用的小水泥板上,竟然还站了个人。那人朝他挥了挥手:“Hello!”正是秃头。
整整两天,都没人搭理他。除了有一天中午被偷拍了两张照片。
凌方平哪里是闲得住的人,门口蹲守的混混儿换了三批了,都是一水儿的水泥脸。凌方平说:“给你们讲个笑话吧。从前有只大灰狼,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逮到一只小绵羊。大灰狼说:‘我要吃了你!!!’你们猜,怎么着了?——于是大灰狼就把小羊吃了。”
没人给面子,于是凌方平自己嘿嘿地笑了两声,说:“那我再讲个,这个应该比较好笑。话说一块三分熟的牛排和一块五分钟的牛排在大街上遇到了,可是他们都没跟对方打招呼。为什么呢?”
凌方平正想说结果,只听其中一个小混混“嘁”了一声:“不熟。”然后对另外一个混混儿说:“这孩子是不是弱智啊?”
凌方平:“……”
16我他妈爱的就是你(六)
谭泽尧是被一阵惊天地泣鬼神的大吼吵醒的,医院雪白的窗帘被秋风掀起一线,晨光漏在地板上。
那声音犀利地穿透他的耳膜,震得他整个脑袋嗡嗡直响:“我靠,我偷了他的手机?我还偷了他的人呢!你这娘们儿也忒不讲理!”
护士听到动静进来瞄了一眼:“先生,这里是医院,请保持安静!”旁边病房的家属横眉竖目地在门口吼了一句:“有没有素质啊大清早在这儿叫魂呢?”
“靠,我没素质?是,我是没素质。我他妈找抽让人用书顶在脑袋上当枪使,我他妈请人把我俩车灯撞成独眼龙还裂个大嘴傻笑,我他妈闲的没事干把人送医院伺候一晚上,还他妈被人冤枉是小偷。你他妈还要给老子找不痛快吗?来,咱单挑!”
谭泽尧抚着脑袋,终于渐渐想起昨天傍晚发生了什么。小凌……小凌被人劫走了,下落不明。想到凌方平,谭泽尧的心脏狠狠一痛,眼前又是一阵发黑。那么爱笑爱闹的一个人,怀着孩子,快生了,却被人劫走了。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有没有受苦,会不会害怕。
刚才叫嚷有没有素质的人缩了缩脖子,无声退走了。护士皱着眉,来给谭泽尧拔针。有人把一个手机递到他面前:“给,你电话!”谭泽尧这才认出是昨天那个倒霉司机,把手机递出去后从怀里掏了包烟,刚抽出一根还没点,就被护士严肃地请出去了。
手机竟然是通话状态,上面显示的姓名是姚晴。
“喂?”
对面安静了许久,才传来一句:“谭泽尧你在哪儿?”
“医院,”谭泽尧把电话夹在肩上,麻利地换回自己的衣服,“有事?”
“你病了?哪个医院?”
“普通感冒,挂吊瓶。什么事?”他急着去找凌方平,一面随口应付,一面思忖着要不要报警。看来是专门冲着凌方平去的,不是普通绑架,贸然报警会不会逼得他们狗急跳墙?
“成,你先歇着。我只想告诉你,你那会生崽儿的小男孩儿在我手里。挂了,我再跟你联系。”
“在你手里?姚晴你闹什么?喂,喂……”拿着手机呆了片刻,谭泽尧委实没有想到姚晴会干这种事情,虽然吃惊,但心定了不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目下也没有别的办法。
叮铃铃彩信铃响,手机上传过来两张凌方平的照片,一张吃饭吃得满嘴油光光,一张正冲着镜头傻笑,还有个晃花了的OK的手势。谭泽尧一颗心终于放到肚子里,下面还有两行字:“我不会对他怎么样,但不排除把照片全部传到网上去。谭泽尧我只想跟你好好谈谈,明天中午十二点半,椰岛咖啡,不见不散。”
查房的医生看到他穿了外套要走,拦住他道:“最后的化验结果还没有出来,您再等等吧。我怀疑您这是……”
谭泽尧微笑着打断了医生的话:“不要紧,我心里有数。在哪里缴费?”
医生皱眉看了他一眼:“你那位朋友已经替你付过了。”
谭泽尧正在想是哪位朋友,就看到昨天那倒霉司机从楼道口晃晃悠悠地走出来,在他面前伸出一只手来。
谭泽尧很礼貌地握了握:“谢谢你。请问尊姓大名?”
司机道:“免贵,刘洪。”
刘洪锲而不舍地在他面前伸出一只手来,谭泽尧只好再次握住:“我姓谭,谭泽尧。”
司机第三次伸出手来:“精神损失费误工费汽车修理费汽油费什么的就不跟你要了,住院费医药费一共三百五十八,四舍五入你给三百六吧。”
“……”谭泽尧摸了摸鼻子,从钱夹里抽出四张百元大钞递过去:“大恩不言谢,有空请你吃饭吧。”
刘洪连连摆手:“免了以后咱再也甭见面了,这种事老子碰上一次就够了!”
***
第二天中午姚晴也没说别的,两人各点了份牛排默默吃完,去服务台结账之前,姚晴突然站起来,凑到他旁边,谭泽尧下意识地想躲开,姚晴伸手在他嘴角边一抹,轻笑道:“下意识的反应,才最伤人。”姚晴白皙的指尖上,是一滴南瓜汤。
谭泽尧勉强笑笑:“对不起,谢谢。”
姚晴笑着摇摇头:“下午陪我去逛逛街吧。”
谭泽尧微微蹙眉,正要开口问凌方平的消息,只听姚晴说:“放心,他好好的。就知道若不用这种方法,一分钟你都不愿意分给我。我只求和你安安静静呆一个下午,就我们两个人。”
这样存心示弱的姚晴,谭泽尧觉得很陌生,却没办法拒绝。
整个下午他的精神都有些恍惚,左臂被姚晴挽着,右手插在兜里紧紧握着一只手机。那是上回凌方平千挑万选的手机,上回出门的时候被他随手丢在床头柜上,没有拿走。
一个人住了许久的房子,他来了,最初只觉得闹腾得要死,可是他不在,这屋子就空空荡荡连个人气儿也没有,连带着整个心都空了。谭泽尧抱着凌方平的被子睡了一夜。他觉得他从没有这么软弱过。
父亲丢下他逃往国外,他一个人饥寒交迫在街头打架混日子,他没哭;被揍到半死躺在废墟上,血糊住了眼睛,他没哭;半年前父亲找到他,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他没哭;手术失误,失业在家,他没哭。可是闻着被子里残留的凌方平的味道,他突然想哭。
这一次万幸是姚晴,但下一次呢?
父亲谭渊当年是M市的黑道龙头,私生活极度混乱,拥有许多女人和数不清的儿女,可是十九年前属下反水,谭渊被通缉匆忙逃走,豪宅一夜之间化为飞灰,一个都没逃出来。通宵游戏之后溜回家的谭泽尧,刚进别墅区,就看到那一场冲天的大火,染红了半边天。
他是谭家唯一的幸存者。
或许是报应,谭渊到国外落魄了几年,东山再起以后,虽然有无数女人,但再也没有一儿半女。被背叛过一次的谭渊再也不肯完全相信任何人,所以他需要一个儿子。一个没有背叛理由的继承人。
这几个月,谭渊一直在逼他。若是搁在从前,他除了不屑不会有别的情绪,可是现在,他怕了。
***
在医院软禁了两天之后,秃头递给凌方平一个信封。
“啥东西?”
秃头挠挠头:“我也不晓得。你自己看。”
凌方平抽出来一看,是一大摞子的照片。谭泽尧和姚晴在咖啡厅对坐的照片,姚晴挽着谭泽尧逛街的照片,两人亲昵接吻的照片……凌方平不得不承认,鬼医生还是很上相的,灰色的风衣衬得身姿挺拔修长,眉目俊朗,真他妈长得不赖。照片拍摄得相当有技巧,淡淡的阳光烘托得整个画面都很温暖,拍摄角度也很巧妙,但还是看得出有P过的痕迹。
凌方平正看得好笑,姚晴慢慢地走进来:“照片拍得如何?”
“不错,拍得很漂亮。”其实一拿到照片,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姚晴:“……你这下看清谭泽尧的真面目了吧?”
这场戏,若是不按姚晴的剧本演,恐怕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演戏这玩意儿根本难不倒他,小时候他为了和姐姐争一块糖说哭就哭根本就不用酝酿,若是他后来没当兵,说不准现在已经是知名演员了呢。
凌方平捧着照片,瞬间眼泪汪汪:“要你管?”
“好,我不管。他现在宠着你对你好,还不是看在你肚子里孩子的面子上?我只是提醒你,像他这种喜新厌旧没心没肺的人,早晚有一天会把你一脚踹开。如果我是你,我会先把他一脚踹开。”
凌方平咬着嘴唇低头不语。姚晴只当他听进去了,说了句你好好想想就踩着高跟鞋走了。凌方平立刻趴在枕头上,浑身颤抖。八点档看多了吧,这么老套这么狗血的剧情,亏她是怎么设计出来的。看在肚里孩子的面子上?看在肚里孩子给他带了顶无比漂亮的绿帽子的面子上吧。
17我他妈爱的就是你(七)
作者有话要说:
在一个不怎么说得通的地方加了一句解释,只要乃不是细节考究党,不用重看了。抱歉。很抱歉。晚上会有更新。
吴子成递过一罐啤酒:“想喝醉就喝吧,我不拦着你。”
谭泽尧拉开易拉环,灌了一口:“谢谢。”
一个星期了,凌方平没有回来。谭泽尧打电话给姚晴,姚晴说人已经放了呀,到最后说话都有了哭音,一直强调我真的没想伤害他,真的没有……
这么多年了,姚晴是怎么样的人,谭泽尧看得还是很清楚的,虽然大胆泼辣,未达目的不择手段,但本质上并不是什么坏人。她只是一个被父亲宠坏了的小女孩儿,因为她没有妈妈。
谭泽尧的心瞬间沉到冰点,手止不住地微微发抖,差点儿连手机都握不住:“你找谁劫的俞远?”
“我……我不知道,是聂承钧替我找的人。”
但是聂承钧的电话一直不在服务区。
吴子成将一张化验单递到他面前:“原来的毒素已经代谢了一部分,但是你的血液里多了一种新的混合型毒素……”吴子成指了指繁复的化学符号:“很抱歉我没有化验出他的具体成分。你最近有吃过什么不对劲的东西吗?”
谭泽尧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一瓶药来:“你帮我化验一下。我怀疑……”递到一半又收回来:“不,别化验了。”
“谁给你的?”
谭泽尧又灌了口啤酒。
“你母亲?”
“你别问。”
吴子成叹了口气:“不管是谁给你的,都别再吃了。”
谭泽尧一口灌完剩下的啤酒,把易拉罐一丢:“我去了。”
“你想好了?”
谭泽尧道:“人活着,总会有办法;死了,就再没办法转圜了。先把人救出来,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
汇源大厦,17楼。
明亮的金色光线透过落地窗大片大片地泻进来。皮转椅上的中年男子虽然在微笑着,但眼神依然凌厉:“你在威胁我?”
“我哪敢威胁您,只不过是个小小的条件。只要俞远能平安归来,我就答应你。否则,这辈子也别想。”
谭渊道:“好,我答应你。你什么时候才肯叫我一声爸爸?”
谭泽尧笑道:“爸爸?爸爸不会把我一个人丢下,自己跑路。所以你不配!”
谭渊看着谭泽尧决绝离去的背影,中指轻轻敲着桌面:“早晚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地叫我爸爸。”
***
根据姚晴的描述,谭泽尧去了西郊和平医院,医院却已经人去楼空。
父亲那边暂时还没有结果,谭泽尧在医院门口蹲着抽烟。突然一个影子罩过来:“来借个火。”
谭泽尧抬头就看见一个锃亮的光头:“我们认识吗?”
光头愣了一下:“上辈子可能认识吧,下辈子也许会认识,这辈子……”
谭泽尧:“……”
光头趁谭泽尧发愣,把他嘴里的烟抽出来自己叼上:“吸烟有害健康。”
谭泽尧:“你找我有事?”
光头摸了摸自己的头:“你是不是姓谭?”
谭泽尧点头。
光头伸过来一只手:“喏,第二颗扣子。”
谭泽尧疑惑地接过来,立刻心头剧震。这是凌方平网购的那件藕荷色孕妇裙的扣子,想当年扔洗衣机里一转,捞出来一看倍儿干净再一看扣子全没了,凌方平没事儿在家折腾了一整天,穿上一扣发现一个不剩全串门儿去了。后来谭泽尧一个一个拆了重缀的,所以印象极为深刻。
光头说:“这是那个谁……俞远,从袖口上扯下来的。他说让我把这第二颗扣子交给个姓谭的,就说,就说……”光头嗫嚅了半天,才自暴自弃地说:“老子知道你他妈爱我,可是老子他妈的不爱你。”
谭泽尧:“……”
光头拍拍他的肩:“老子走了。”
谭泽尧只觉得自己牙齿打战,整个脑袋都在轰轰作响:“他……他现在在哪儿?”这的确是凌方平的风格,可是凌方平没事给他一扣子干嘛?
光头耸耸肩:“我也不知道。不过你要有心理准备。拜拜。”老子向来一言九鼎两肋插刀三心二意……打住!这一扣子老子也是冒着人头不保的危险送来的,老子不过是不小心打了个赌,结果竟然输了!输了!
雨说来就来,十一月的天气竟然电闪雷鸣倾盆如注。
真好,谁都看不出来,他哭了。
谭泽尧捏着那扣子就像捏着他全部的生命。他冷冰冰一个人过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个乐呵的阳光一样的人瞬间点亮了他的生命,所以,凌方平不能死,就算是死了也别想跑!
谭泽尧正狠狠地想着,一不留神跟大地母亲来了个亲密接触。伸手一看扣子还在才松了口气又吸了口气,本来明镜般光滑的塑料表面出现了一行米粒大的字:“聂XDJS,BB。”
难道真的是聂承钧干的?后面那几个字母,谭泽尧研究了半天,心直往下沉。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那是“凶多吉少,拜拜”。拜拜?操.你八辈祖宗!凌方平以前就喜欢用字母来代替汉字,比如说去厕所拉粑粑他就会说:“我去CS办大事。”搞得谭泽尧一愣一愣的,很久才明白一个道理,CS和CS也是有区别的,就像□和□是有区别的一样。
谭泽尧掏出手机来翻出聂承钧的号码,准备疯狂打持久战,结果刚拨第一回,就接通了:“喂,谭哥。”
“俞远在你手里?”
“那玩意儿不是俞远,谭哥你被骗了。我帮你把他和俞远的壳子一起处理了。”
“我操.你妈!”谭泽尧大吼一声,“你他妈在哪儿呢?”
“在你身后。”
谭泽尧觉得自己的理智在一瞬间被绝望和愤怒燃烧殆尽,丢开手机,直接一脚朝着那个人踹过去。
他从来没有打过这么痛快的架,很痛,很快。不到三分钟就被人压倒在泥地里狠揍,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
他身上的毒又犯了。慢性神经毒药,情绪波动越大,越容易发作。
聂承钧把他狠狠地按在地上:“我警告你谭泽尧,你他妈再招惹姚晴一次,我揍你一次。要不是看在你家老头面子上,老子早弄死你了!”
“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塞枯井里,填了。”
***
作为一个随时准备为祖国人民献身的特种兵,凌方平不止一次设想过自己临死前脑海中的最后图腾。可能是烈士纪念碑加五星红旗迎风招展,可能是爸爸妈妈姐姐钱明,可能是这辈子干过的所有怂事儿,可是他妈的这会儿怎么老想着鬼医生!
这绝逼是装错了带子!
聂承钧问:“你到底是谁?警察的人?还是西南毒枭的人?同党还有哪些?”说着伸出左手来摸摸他的脸:“话说,现在的整容术有这么好了吗?要不是悄悄跟了我这么久,我还真怀疑不上你。啧啧,真的一模一样。”
凌方平说:“这是在演戏吗?试镜?”
“没关系,继续装傻。不管你们是谁的人,早晚两败俱伤,我等着坐收渔利,”聂承钧笑了笑,黑洞洞的枪口抵在凌方平头上,“上回橙汁8元,剃头10元,打车15元。便宜你了。”
说不怕是假的,他真的很想顺嘴溜出几句“共和国万岁”什么的壮壮胆,可是上下牙磕得太他妈有节奏了!
这他妈完全是嫌自己命大自找的!其实那天他走都走了,结果一时尿急憋不住了又回了医院。自从怀孕进入七个月以后,他就完全向某个广告靠拢,尿频尿急尿不尽折磨得他尴尬万分。
结果不巧他听到了聂承钧跟人说话时提到钱明,不巧他腿贱跟踪过去,又不巧被发现了。于是很悲催地即将被灭口了。
“砰”地一声巨响,凌方平翻了翻白眼,没有倒下。
聂承钧咳嗽了一声:“子弹很贵的。”继续卡着凌方平的脖子镇定道:“来人,把他扔那边井里面,填起来。兄弟们做做好事,省得有人打这儿过再摔断了腿。”
于是凌方平就被人塞井里填了。
18我他妈爱的就是你(八)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错了,作者改了,作者不是故意伪更,作者把情节理顺了增加了。。。作者继续滚去写了。。。
那是一口废弃的枯井。
井盖被来往的重型卡车压坏了,一眼望进去黑洞洞深不见底。凌方平是四脚朝天被丢进去的,“咚”地一声,屁股着地。
在那一瞬间,在他的意识回到本体之前,他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的腹部。
碎石和土块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有几块砸中了他,很痛。多年训练的直觉让他迅速起身,紧贴着井壁站着,一只手护住头,一只手护住腹部。本来背贴井壁是最不容易被砸到的,可是他下意识地选择了面朝井壁。一堆碎石砸下来的时候,凌方平竭力痛吼了一声,然后静悄悄地不再出声。
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但只要有希望,他就不会放弃。
小心翼翼地踏着松散的碎石和土块,一点一点往井口挪动。土填得很快,不一会儿就离井口不过两米了。
肚子里那玩意儿突然闹腾起来,凌方平紧紧咬着嘴唇,满身的冷汗。在这个距离,只要他发出一点儿声音,只要有个人趴井口往里看一眼,他就是必死的结局。
凌方平松开了捂着头的手,伸进嘴里咬着。狠狠地咬着。
这他妈根本不是人受的罪。
终于能呼吸到井口的新鲜空气了,凌方平将头抵在井口旁边的角落里,任沙石慢慢地没过他的身体。一面竭力在自己身前腾出一小块空隙,一面又忍不住神思乱飞,心想如果自己死在这里,大约会上头版头条,化为两行醒目的初号黑体字《妙龄男子被填井中;新生女婴沦为孤儿》。不知道谭泽尧会不会把这个顶顶漂亮的绿帽子的标志,给接回家去养着。当然他是不知道肚里那玩意儿性别的,但他是中国人,对仗很重要。
***
谭泽尧在酒吧喝得烂醉,在马路边睡到凌晨,踉跄着走回楼下。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正倚在楼道口抽烟,见他走过来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掐灭了烟,从他身边走出去。谭泽尧根本没心思理会旁的事,拿钥匙捅开了门。进门的时候被门槛绊了一下,直接扑进了客厅。
卧室里传出高一声低一声的惨叫,谭泽尧心想,果然是太想太想他了,日夜思念白日为梦,这声音听起来分明就是小凌的。
听起来分明就是小凌的声音一声大吼:“谭泽尧你他妈立刻给老子滚进来!”
是凌方平,真的是凌方平!那一刻谭泽尧惊喜得几乎死去。
卧室里床单被子团成一团,到处都是泥沙混杂着红色和透明的液体,凌方平扒着被子伸出半个脑袋:“老子疼死了!谭泽尧你立刻把那玩意儿给老子弄出去!啊——”
看到被填了井的凌方平活生生出现在自己面前,谭泽尧以为自己会冲上去紧紧把人抱住痛哭流涕,却一个忍不住笑了出来。床上的小孩儿露出一张标准的花猫脸,黑与白呈不规则块状或条状分布。
谭泽尧伸手去掀被子,扯了两下没扯动。小孩儿死死地摁着被脚:“老子没穿裤子!你他妈滚开!”不规则的白加黑瞬间变成了不规则的黑加粉,一双水蒙蒙的眸子寒光闪烁。
谭泽尧:“……”生孩子当然不能穿裤子。
毕竟体力悬殊太大,被子还是被掀开了。凌方平上身还是那件孕妇裙,已经皱巴巴脏兮兮不成个样子,下腹部高高耸起,两条白皙笔直的长腿向两边分开,身子下面一滩血和透明液体。
看来破水已经很久了。
注意到谭泽尧盯住自己下.身的视线,凌方平羞恼之极,奋力一脚踹向谭泽尧裆部,要不是谭泽尧躲得快,恐怕当场就废了。
一波阵痛袭来,凌方平痛得倒回床上,紧紧咬住嘴唇阻住冲到嘴边的□,咬到出血,额上冷汗涔涔而下。
谭泽尧心疼得不行,坐过去强行把人揽在怀里,左手伸进凌方平嘴里让他咬着,右手在他坚硬的腹部缓缓推着:“跟着我的节奏,吸气,使劲。”
凌方平狠狠瞪了他一眼,别过头去,上下牙狠狠一咬。
谭泽尧哆嗦了一下,保持风度继续诱哄:“乖,跟着我的命令使劲儿,要不然受罪的是你。生下来我给你做红烧肉,给你炖排骨,给你做西湖醋鱼……”
于是凌方平消停了。让吸气吸气,让吐气吐气,让使劲儿使劲儿。几分钟后谭泽尧只觉自己手上狠狠一痛,紧接着是一声中气十足的嘹亮哭声。
生了!
凌方平脱力一般歪在棉被上:“哎呀妈呀,终于出来了。我睡会儿先,那玩意儿你先帮老子处理下。”
谭泽尧十分无语地把小包子抱一边裹好,把胎盘拽出来。手忙脚乱烧水擦身换床单被子一通折腾,末了终于想起来给吴子成打了个电话:“喂,早产一个月用放保育箱里吗?”其实那娃红通通皱巴巴哭声嘹亮,抱在怀里沉甸甸怎么看都不像早产儿。
吴子成迅速送来了保育箱:“哟喂,公的母的?”
谭泽尧:“雄的。”
凌方平醒来的时候吴子成已经走了,谭泽尧在床边坐着,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他的脸。凌方平一把打掉他的手:“那玩意儿呢?”
谭泽尧:“处理了。”
凌方平:“……”
谭泽尧:“在保育箱里,睡了。”
谭泽尧把小包子抱出来,凌方平接过一看,皱了皱眉:“怎么丑成这个样子?”
“据说,刚生下来都这样。”
凌方平好奇地在小包子身上东捏捏西捏捏,没捏几下小包子“哇”地一声哭了。凌方平问:“哎,刚你看到开关在哪儿了吗?”
谭泽尧:“……”
谭泽尧把小包子小心放回保育箱,一回头就看到凌方平眼巴巴地看着他:“红烧肉呢?排骨呢?西湖醋鱼呢?”
谭泽尧:“……乖,等你身子好些了。我天天给你做。”
谭泽尧喂了奶换了尿布好不容易把小包子哄睡了,端了皮蛋瘦肉粥过来喂大的时候,才发现大的又睡着了。谭泽尧把大的抱起来哄着喂了几口,大的半睡半醒之间突然眼泪汪汪:“老子这辈子再也不生了!太他妈疼了。”
谭泽尧的心突然抽疼了一记:“疼了多久?”
“不记得了,总有一天一夜吧……”
谭泽尧把人揽在怀里:“好好,不生了不生了,再也不生了……”谭泽尧把碗放在一边儿,胡乱地替他抹去眼泪,心内很是自责。小孩儿最痛的时候,最需要人在身边的时候,自己却没能陪在身边:“怎么不早点给我打电话?”
凌方平勉强睁开一只眼,有气无力地指了指床下:“其实我打了……”
谭泽尧从床头柜与床头的缝隙里面抠出一只黑乎乎的扁平长方体,打屏幕上一瞅立刻乐了。幽绿幽绿的显示屏上密密麻麻都是44444444。
“……键卡了抠不出来。”
谭泽尧:“……”
凌方平第二天早晨才顾得上欣赏谭泽尧的熊猫眼:“呀,这是谁的杰作?如此切合对称美原则。”
谭泽尧一面洗尿布一面咬牙切齿:“休息好了?”
凌方平点头。
谭泽尧把尿布在晾衣杆上摊开,然后回头一笑露出八颗牙齿:“既然您如此欣赏,我也送你一对如何?”
凌方平摆手:“这么完美的黑眼圈我怎么好意思跟您抢?”
谭泽尧摘下橡胶手套,左手背上裹了圈纱布。凌方平瞅见问了句:“手怎么了?”
谭泽尧似笑非笑瞪他一眼:“狗咬的。”
凌方平这才想起昨天那事儿:“你他妈才是狗!”
“不知道谁这么无聊竟然跑来咬狗?”
凌方平:“……”过了一会儿终归觉得过意不去:“没怎么样吧?”
“不用打狂犬疫苗。”
凌方平:“……过来我看看。”
手背上非常完美一排血红的齿印。凌方平:“疼不?”
谭泽尧龇牙咧嘴佯作疼痛:“疼。所以你要补偿我。 这样……跳蛋很寂寞,需要你抚慰一下它。一个星期如何?”
“一秒钟。”
“一天。”
“一个小时。”
“成交。”
凌方平:“……”掉陷阱里了。
谭泽尧说:“我知道你是爷们儿不会出尔反尔。”
凌方平:“……”
谭泽尧说:“但是宝贝儿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养好身体。您的承诺我先记下了。”
凌方平:“……”
谭泽尧很快就领教到小包子有多能折腾。饿了,尿了,拉了,立刻中气十足地大哭声震寰宇。偏偏凌方平还在那里指挥我要喝水我饿了把小宝贝抱过来看看,谭泽尧还要负责收拾家务做饭洗衣忙得团团转,有时候处理不及时小包子就哭得更加来劲儿。楼上邻居的小姑娘敲门进来,瞪着一双纯洁的大眼睛:“你家的猫在□吗?我能不能看看?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看看猫□的时候啥样。”
谭泽尧:“……”
凌方平捂着被子笑得腮帮子抽筋儿。
小包子日闹不够,夜以继之。一晚上哇哇大哭了好几次。凌方平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
“孩子尿了。”
凌方平“哦”了一声,迷迷糊糊又睡了。
谭泽尧一面换尿布一面无奈地笑:孩子到底是你生的吗?
折腾半夜,八点多谭泽尧被嘹亮的哭声吵醒,一摸身边,空的。凌方平又不见了!扫一眼,被子叠得方方正正有棱有角,靠!
等谭泽尧心急火燎地喂完了奶出门,就看到凌方平一身黑色休闲装,悠哉悠哉地在草地上打拳。一面打拳一边跟旁边遛狗的老大爷唠嗑,已经从吃饭、养生、杂志、新闻、国家大事一路聊到伊拉克战争与美国霸权主义。
谭泽尧跟老大爷笑着打了招呼,然后黑着脸对凌方平说:“请勿践踏草坪!”
老大爷立刻开始吆喝他的狗:“球球,过来。别在草坪上打滚儿!”
谭泽尧:“……”
凌方平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对老大爷说:“他说的是人,不包括狗。”
老大爷的脸色更黑了一层。
19我他妈爱的就是你(九)
凌方平讪讪地拎着买好的油条豆浆,低着头跟在谭泽尧后面往家走。
谭泽尧黑着脸:“你到底想干嘛?”
凌方平理直气壮地瞪他:“要打屁股吗?”
谭泽尧:“……你刚生完娃,在床上好好休息几天是正经。”
凌方平龇牙笑道:“干嘛?坐月子吗?老子不是女人!老子憋屈了好几个月了!发霉了!需要出去晾晾!”说着把油条豆浆往桌子上一扔:“喏,早餐。”
谭泽尧看了一眼:“油条中的明矾,会对大脑及神经细胞产生毒害,从而引发老年性痴呆症。高温油炸可使食物中的大部分维生素A、维生素E、胡萝卜素等遭受破坏,同时,油脂中的不饱和脂肪酸在高温下能产生各种聚合物,其中的二聚体毒性较强,会引起肝脏肿大,生育功能和肝功能障碍,甚至可能致癌……”
凌方平嘴角抽搐了半晌,终于忍不住打断:“我不吃就是了。”走过去趴窗口上喊:“黄大爷,黄大爷,油条要不?谭泽尧做好早饭了,油条买多了。”
黄大爷笑呵呵地接过去:“谢谢!”
凌方平突然想到谭泽尧那一堆致癌理论,心想还是不要祸害老人家了,于是好心补充了一句:“人吃了不好,还是喂狗吧。”
黄大爷的脸彻底黑成了锅底,抖着手拎着油条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
谭泽尧做早饭的那会儿功夫,凌方平到厨房晃悠了没有十遍也有八遍:“饿死了饿死了。”
等凌方平终于抚着肚子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儿,小包子却把奶吐了自己一身,哇哇大哭起来。
谭泽尧扯着凌方平的手回卧室,把人包的里三层外三层活像个粽子,然后拉着人直接把暖箱放到了车上:“去医院检查一下!”
吴子成正在顶楼办公室跷着二郎腿晒太阳。
看见谭泽尧急慌慌沉着个脸,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怎么了?”
“娃儿把喝下的奶全吐了。怎么回事?”
吴子成松了一口气:“我还当什么事儿呢。没事。放心好了。”各项检查做完,吴子成笑道:“健康得不能再健康了。就是……”吴子成瞅了眼旁边坐着的凌方平,凑到谭泽尧耳边小声道:“要是能母乳喂养就更好了。科学实验显示,喝母乳长大的小孩儿更聪明。那啥,我给你找个下奶的方子,你试试看?”
谭泽尧听了不置可否,走过去拉住凌方平的手:“子成,你再给大的这个做个全身检查。”
凌方平一听立刻瞪眼挣扎:“喂,不带这样的谭泽尧!老子好生生的做哪门子的检查?”
最后凌方平还是被迫做了全身检查,抽血的时候趴在谭泽尧肩上浑身颤抖。
吴子成不满道:“喂,我技术很好的。没把你胳膊扎成马蜂窝。”
谭泽尧:“你敢把他胳膊扎成马蜂窝?”
吴子成幽灵一样默默退走。
谭泽尧回过头来看着怀里这个仍旧在抖啊抖的:“你是不是个爷们儿,是不是个兵?你壳子换了胆儿也换了吗?”
没有回音。
谭泽尧突然觉得不对劲儿,把人从肩膀上捞起来,只见人已经愣了,只有眼泪仍旧一线一线地往下淌:“喂,你没事吧?怎么了?”
过了好一会儿凌方平才缓过劲儿来,笑道:“没事。就是想起一些从前的事儿。没事。让你见笑了。”
谭泽尧直觉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把人摁到自己怀里轻抚着背部:“没事就好。”
凌方平突然笑了:“在你眼里,我是个特别逊的兵,对吧?”
谭泽尧睁着眼说瞎话:“没有。”
凌方平道:“我知道你在心里偷笑。我这人是有点儿……其实我各项考核成绩都不错,移动靶枪枪十环那可是我的骄傲,出任务也从来没出过岔子,除了……其实出过两回岔子,第二回我就挂了,第一回我掩护队友撤退,被俘虏了。当时是在越南境内的一处热带雨林,我们端了他们一处军火窝点,带队撤退的时候被代号ER的黑帮强火力拦截,我腿受伤了。你知道最恐怖的是什么吗?严刑拷打我都不怕,他们没打我,在我静脉上扎了一根针,让我亲眼看着血一滴一滴缓慢流进身边的桶里,那时候是傍晚,很快天就黑了,他们把我绑在床上,都走了。热带雨林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我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见我的血滴答滴答一声声地响,开始是响在我耳边,到后来就像重锤敲在我心上。一整夜,我感觉我的血液一点点被抽干,灵魂一点点被压碎。第二天早上阳光照进来的时候,我几乎崩溃了,眼珠都已经不会转了,整个人都已经混沌了。”
说到这里,谭泽尧已经震惊之极,凌方平却突然笑了一声:“其实,很可笑。塑料管那头早已被堵住,我的血,一滴都没流出去,发出滴答声响的是旁边没拧紧的水管,水滴了一整夜。后来他们问了我很多机密,我差一点儿,就全吐出去了。真的,幸亏那么多年当兵的信念和良知还在,紧守着灵台一点清明,硬撑着什么都没说,要不然我就真的完蛋了。被救回去以后,他们考察了我半年,心理辅导不知道做了多少次,终于恢复过来了,半年后他们确定我没有叛党倾向,才复了我的职。就这样,没啥,都过去了。换个壳子懦弱了不少,让你见笑了。谢谢你的肩膀。”
凌方平从他肩上起来,平静地笑道:“让你听了个不开心的故事。走吧。”谭泽尧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却只能拍拍他的肩:“好,走吧。”
凌方平的检查结果依然是健康得不能再健康。
但回到家谭泽尧还是一天五顿地补,什么猪蹄花生鲫鱼汤(==乃们明白什么意思吧),红烧肉排骨鱼吃到最后都想吐,没半个月双层下巴都快出来了,凌方平再也忍不住了天天凌晨拉着谭泽尧十公里长跑外加三套军体拳。
每次跑完凌方平都几乎断气,谭泽尧连着嘲笑了一星期,终于不再嘲笑了。小孩子的毅力的确不是盖的,恐怕就是跑死在路上了,也得跑到终点再倒。
这一天,凌方平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火烧了屁股一样,谭泽尧倚着门框告诉他:“贝贝又吐奶了。”
对于小包子的起名大事,两人都很关心。但是半月之内吵了N的N次方回,依然各执己见。谭泽尧说叫谭舜华吧,《诗经》里有“颜如舜华”之句,多有文化底蕴;凌方平说你拉倒吧这么娘们叽叽的名字你也好意思起?还是谭风云比较有气势,谭英雄也行。对于孩子姓谭这一点凌方平倒是没什么异议,这孩子说到底跟谭泽尧没什么血缘关系,再不姓谭万一他哪天不认账了咋办?两人屡次谈崩之后,终于各退一步达成一致——等小包子长大了自己选。所以目下大名暂时空缺,小名贝贝。
谭泽尧说:“专家说母乳喂养会好很多。”
凌方平:“滚!老子不是奶牛!”
谭泽尧说:“专家说喝牛奶长大的孩子智商会像牛。”
“滚!老子是喝羊奶长大的!”
但是凌方平最终还是妥协了,因为奶胀得太厉害了。平地走路一个雷轰下来把他烤得外焦里嫩都没办法让他这么震惊,他妈的上帝,你绝逼脑抽了!
虽然表面上不怎么看得出来,但是老子好难受啊好难受!
凌方平一想到孩子叼着他那玩意儿吃就浑身发麻,为了避免包子的嘴和他那玩意儿直接接触,他设想了一系列的解决方法,包括挤,包括使用吸奶器,包括……最后发现挤出来或者吸出来更他妈像奶牛!还是算了吧……
凌方平说:“你起开!”
谭泽尧咳嗽两声转过身去,凌方平撩起衣服,咬着牙,闭上眼,压着包子的小脑袋往上一按……凌方平发誓再也不说当年被俘有多恐怖有多难熬,他妈的眼下这个才是天底下最大的煎熬!
小包子满意地打了个饱嗝,凌方平飞奔过去把包子往谭泽尧手里一塞,直接往卫生间走。
谭泽尧见他走路姿势不大对劲,疑惑道:“你去干嘛?”
“去CS办小事。”
谭泽尧愣了一瞬,终于明白过来。他把小包子在摇篮中放好,从身后一把抱住凌方平,凑在他耳边轻笑道:“没想到你这么敏感。孩子嘬两下都能有反应。”
凌方平毫不留情一脚向后踹,谭泽尧大笑着躲开了。那小孩儿的耳根,又红了。
快一个月了,凌方平一直不肯提如何脱险的事,谭泽尧怕勾起他不好的回忆,也识相地没有多问。但是凌方平明显能感觉到谭泽尧的紧张,因为只要凌方平不在他视线范围内,谭泽尧每隔十五分钟就会打一次电话。凌方平说你真的没必要这么支持中国移动事业,谭泽尧说我乐意,我乐意你管不着!
这几天,谭泽尧在中兴路租下了一家铺面,准备开一个诊所,所以每天都要出去忙一阵,采购桌椅床铺、医疗器械和药品。
有一天谭泽尧回到家,听见凌方平的声音从阳台上传出来:“……贝贝你看,这是山峰,这是湖泊,这是河流,这是公路,这是居民区,这是仓库。我们从这里,到这里,沿着公路走到这里,再武装泅渡过河,从这条路上山,到半山腰的仓库。AB两组分别堵仓库的前后门。怎么样贝贝?出发!”
小包子睁着懵懂的大眼睛听得无比认真。
谭泽尧拉开门瞅了一眼,晾衣杆上布满大大小小尿圈圈的“地图”正在迎风飘扬。
凌方平闻声回头,把小包子交给他。
阳台外不远处有个穿黑风衣的男人站着抽烟,那人三十来岁模样,身姿挺拔,容貌却很普通。
谭泽尧说:“最近来来去去经常碰到这个人,是新搬来的邻居吗?”
凌方平看着那个身影,顿了两秒钟:“可能吧。”
20我他妈爱的就是你(十)
小包子终究没等到长大了亲自挑选名字,因为上户口的事已经迫在眉睫。所以小包子满月那天,凌方平亲自抱着小宝贝抓阄,不幸一把抓到了“谭英雄”。凌方平十分满意小宝贝的手气,一连乐了许多天,却让谭英雄懂事后怨念了许多年。
很多年以后,凌方平才知道所有的纸上都写着同一个名字,不抓到谭英雄才是白日见鬼。那一日是两人的结婚纪念日,谭泽尧喝多了酒十分得意口沫横飞,后果却十分惨重。凌方平一个月没让他上床就罢了,最难忍受的是,谭泽尧无论何时回头,都会撞上大儿子无比幽怨的眼神。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彼时,谭泽尧的诊所即将开业,这日忙了一整天,傍晚才回家。
手机没电了,他很是担心凌方平,一路上脚步匆匆。还没进门,就听到小包子哇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见他回来,凌方平抱着小包子回过头来,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你怎么才回来?”
谭泽尧看他那少有的怨妇形象,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怎么了?”说着把小包子抱过来。
小包子瞪大眼睛看了他一眼,继续嚎啕大哭。
凌方平趴倒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尿布全湿了……没得换……所以我拿去洗……洗不干净……就倒了点儿八四消毒液……”
谭泽尧瞥了眼阳台,晾衣杆上挂着几块破布,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窟窿,谭泽尧不禁嘴角抽搐:“哪个牌子的八四消毒液效果这么好?赶明儿我去买一箱回来刷厕所。”
凌方平闷闷的声音从枕头里传出来:“……洗完了才发现是草酸。”
“喂,手伸出来!”
“我带了手套……我想你应该去买一箱子手套……”
谭泽尧哭笑不得地翻出一块新棉布来,拉开小包子的裤裆——瞬间嘴角抽搐。里面赫然是自己前两天刚买的纯棉衬衣,以非常暧昧的姿势与包子的小屁屁相亲相爱。
凌方平继续闷闷道:“贝贝是饿哭的,我也要饿哭了。”
谭泽尧道:“你没给他喂奶?”
“老子那……哪里够他喝……我是想给他冲奶粉来着……可是暖瓶里开水用完了……所以我去烧水……”
谭泽尧这回不用看也知道出了啥事,他们家的暖壶底儿还没来得及换成金刚石的,所以被捅个窟窿是必然的。
“……后来我到对门借水……黄大爷没在家……他老伴儿直接把我打出来了。”
谭泽尧:“……”您真强,真的!
等把大的小的都喂饱了哄睡了,谭泽尧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了。当爹并不难,难得是又当爹又当妈,外加兼职免费佣人。
元旦的时候吴子成来蹭饭顺便看望好友,一大早门铃被摁得震天响。凌方平早出去跑步了,小包子闻声“哇”地大哭出来,谭泽尧怒气冲冲拉开门——却愣在当场。
门外的人面目狰狞,一张脸红橙黄绿青蓝紫,十分精彩。
谭泽尧咳嗽了一声:“怎么整成这个样子?”
吴子成一面往屋里走一面说:“别提了。你们楼里啥时候搬进来一只疯狗?那王八蛋简直不可理喻!我让他往旁边让让,给我让个停车的地儿,他直接上来一刀捅我车胎上!”
凌方平刚好跑步回来,大冬天额上还挂着亮晶晶的汗珠儿:“哪只疯狗?”这一个月坚持下来颇见成效,十公里长跑已经可以脸不红气不喘,虽然仍旧是纤细的身材,但行动之间整个人都充满了阳光和活力。
吴子成抬手指指窗外:“喏,那只!”
窗外一个穿黑风衣的男人正倚着墙抽烟,一张脸上青红交错,不过比吴子成略为逊色。
谭泽尧住的小区还是前些年修建的,停车位比较紧张。吴子成暴发户二代少爷脾气,可能语气也不怎么彬彬有礼。
吴子成记得当时黑衣男子一句话不说,只闲庭信步一般慢慢朝他的车走过来,右手插在风衣口袋里。
吴子成一句“谢了”还没出口,就见男子唇角一弯,寒光一闪,朝阳中划过一条漂亮的弧线,“噗嗤”一声楔进轮胎。
吴子成开门下车一看,禁不住火往头上冲:“你他妈敢扎老子的车胎?”
男子眼中寒光一闪,也不说话,快步绕着他的BMW走了一圈,然后朝他冷冷一笑:“你说我敢不敢?”
四只轮胎全瘪了,车身瞬间矮了一截。
吴子成几乎气爆了,拎起路边一块板砖就拍了过去。男子扬手把小刀一抛,也拎起一块砖对拍了过去。
两块砖撞在一起,碎屑横飞。
男子招数十分阴狠,拳脚都朝他脸上和裆下招呼,吴子成虽然也是会打架的,可上流架不住下流,正如英雄永远没有狗熊值钱。一场架打下来,吴子成险险保住了自己的下半生幸福,却没保住自己赚取下半生幸福的资本。
看着吴子成那张精彩到十分的脸,谭泽尧很没道德地笑了。拎出医药箱来替他草草处理了一番,小瓶紫药水没用完盖子拧不紧,不用也是浪费,谭泽尧出门给人送药,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在吴子成强大的怨念里,元旦很快地过去。谭泽尧继续去诊所里蹲着,每天给人开开药打打针挂挂吊瓶,看看什么头痛脑热的,虽然有些屈才,倒也蛮自在。
于是凌方平不得不沦落为全职奶妈,喂奶换尿布洗尿布哄包子虽然状况不断,但好歹也慢慢熟悉起来。小包子已经沉甸甸长到十来斤,吃跑喝足了就会看着凌方平傻笑,凌方平跟他说话,他兴奋了就挥舞着小手依依呀呀发出一串含糊不清的音符。凌方平一看到他的笑,心就软得一塌糊涂。
但是该来的总会来,该解决的事终归要去解决。
秃头给他弄来了钱明现在的电话号码,凌方平和他约好了在海底捞见面。钱明还是跟从前一样干脆利落,没多问什么就答应下来。
没到晚饭时间,海底捞的人并不多,所以钱明一眼就看到那个微笑着朝他走来的少年,阳光、干净、漂亮,那一双桃花眼顾盼之间光彩夺目。少年怀里竟然还有个粉雕玉琢的婴儿,一双亮晶晶的黑眼珠灵动之极。
少年在他对面坐下,笑道:“钱明你来早了。”
陌生的容颜,却莫名有些熟稔的感觉,钱明竭力压下心中异样的情绪:“请问你是?”
“我叫俞远。你不记得我了吗?”
钱明皱了皱眉头,俞远?那个从西南毒枭窝点中救出来的少年?那个间接害死凌方平的元凶?钱明记得那是个容貌艳丽到妖媚的阴郁少年,面前这个……容貌虽然一样的精致漂亮,但气质却截然两样,钱明自诩过目不忘,刚才竟然没认出来:“你找我干什么?”语气已不是那么客气。
凌方平刚想开口,怀里的小包子突然中气十足地大哭起来。凌方平对钱明抱歉地笑笑:“对不起,可能是尿了。”
钱明看着对面样貌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熟练地给婴儿换尿布,不免有些惊异:“这是你弟弟?”
凌方平抬头一笑:“不,我儿子。”
钱明:“……”
火速处理完小包子问题,凌方平直入主题:“常高峰五年前从特种部队退役,对特种兵训练十分熟悉,请小心他!必要的时候我希望你申请提前撤离,任务固然重要,但每一个生命都很宝贵,无谓的牺牲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说完这几句话,凌方平道一声“保重”便起身离开。
火锅嘟嘟地滚着,雾气隔断了少年干脆利落离开的背影,钱明有些回不过神来,这说话的语气……
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嗨,兄弟!”
钱明疑惑地回过头来。
这哪位?他没见过呀。
21生死抉择(一)
钱明眼眼睁睁看着那个陌生人微笑着坐到他对面,把一盘子肉片扣进沸腾的麻辣锅里,毫不见外地拿筷子搅了搅。
钱明皱了皱眉头:“你认识我?”
对方摇摇头,十分无辜地看着他:“不认识啊。”
“你找我有事?”
“没有……”
钱明:“……”
“……你还没看出来我是来蹭饭的啊。熟了熟了,吃,兄弟,赶紧吃!”
钱明:“……您慢用,我先走了。”当真是林子大了,啥鸟都有。钱明起身要走,却被对方拽住摁了回去:“嗨,别走!知道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不?你妈教过你没?勤俭节约,拒绝浪费!这么多菜我一个人哪吃得了啊?吃吃,吃完了再走!服务员,再来两打啤酒!”
钱明:“……”
“我这人向来舍己为人、助人为乐,为了不让你犯浪费粮食这么严重的阶级错误,为了拯救你的灵魂,我就勉为其难帮你吃一半。”
钱明:“……”
服务员把啤酒送上来,温馨提醒过量饮酒危害身体健康,并表示如果需要他们可以提供代驾服务。顺便体贴地把摆在台面上的手机收进小塑料袋里。海底捞的火锅味道并没有好到超凡脱俗,他们销售的是服务。
“来来,喝酒!”玻璃杯子被满上,强塞进手里。钱明方才被俞远触动心事,想到凌方平的死不免悲从中来,干脆一杯全灌了进去。
“好,痛快!”对方朝他伸了伸大拇指,把开了瓶的啤酒一字排开,“来,直接对瓶吹!不醉不归!”
看这架势,钱明还以为那人有多厉害,结果还没灌两瓶,人就出溜桌子底下去了。
钱明一口接一口地灌着,方才的一切都十分诡异。俞远和他并不熟,为什么要特意把他约出来提醒他?再说,俞远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怎么会认识常高峰,又怎么会知道他曾经当过特种兵?而且……刚刚俞远说话的口气,怎么那么……那么像凌队呢?钱明揉了揉太阳穴,接连灌了好几口啤酒。
刚准备结账走人,桌子底下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死死拽住他袖子:“不醉不归!喝!”
钱明干脆利落地甩了甩袖子……没甩开。使劲全力一扯,“刺啦”一声袖子裂了。饶是钱明耐性不错,到这会儿也开始想揍人了,但还没来得及出手,就听那人在桌子底下咕哝了一声:“凌方平……”
钱明心中一动,回头把人从桌子底下捞出来:“你认识凌方平?”
“何止认识……”那人大着舌头把一瓶酒举到钱明面前,“感情好,一口闷!喝喝……喝了再说。”
钱明只好陪着他喝。很快两打啤酒都空了,那人顶多灌了三瓶还有一半喂了衣服,剩下的都入了钱明的“愁肠”。饶是钱明酒量不错,喝到这份儿上也有点儿晕了。他竭力掐着自己的手心以保持清醒:“你……你和凌方平什么关系?你到底……是谁?”
“我和他是……”一句话没说完,钱明“咚”地一声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那人醉醺醺的眼神立马变得十分清明,“你叫什么名字?”
“钱明。”
“哪两个字?”
“钱财的钱,明亮的明。”
看来,他是真的喝醉了:“你的职业?”
这次钱明没有马上回答,蹙了蹙眉似乎心里在剧烈挣扎:“……不知道。”
“你怎么认识的凌方平?”
钱明停了两秒,回答:“我认识凌方平。”
“……”看来钱明的大脑中有自动防御机制,即便醉了,遇到某些关键问题还是会下意识地回避。这样看来……他十有□也是特种兵。
“俞远你也认识?”
钱明的面容扭曲了:“要不是俞远,凌方平又怎么会死?”
原来是这样。凌方平为救俞远牺牲,却阴差阳错穿到俞远身上:“你和凌方平什么关系?”
半晌没听到回答,还以为钱明是醉得沉了睡实了,仔细一看肩膀微微耸动,把人扶起来一看,满脸的泪水。
“你和凌方平什么关系?”
“我喜欢他,我喜欢他!可是我都不敢让他知道……他到死也不知道……不知道我喜欢他……我……”
他果然对凌方平心怀不轨!那么,他今天是来见俞远的?最后一个问题:“你找俞远什么事?”
“……我不知道。”
“……”
那人从钱明衣兜里掏出钱包来,结了帐,然后把人拖到大街上,找了个风口丢在地上,随便找了广告纸,龙飞凤舞写了一行大字:“别惹我,老子在睡觉!”然后“啪”地一声贴在钱明脸上。
他得意洋洋地拍了拍手站起身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谭泽尧,你到底想干什么?”
谭泽尧这回是真的吓了一跳,缓缓转过身去,就看见一大一小两双眼睛,都定定地看着他。谭泽尧讪笑一声:“你……你怎么来了?你什么时候……”
凌方平说:“我从海底捞一路跟过来的。”
谭泽尧:“……”
凌方平说:“我忘记结账所以跑回来,就看见你坐在钱明对面。于是我好奇了,就和贝贝一起看了场好戏。”
谭泽尧:“……”
凌方平说:“我觉得你以后都不用买醋了,自产自销就足够了。行了别闹了,把人扶起来,走吧!”
谭泽尧说:“我没把他丢进护城河里就不错了。”
凌方平:“……我知道监狱里吃住免费,但你真犯不上占这种便宜。”
谭泽尧:“……”
凌方平把小包子往他怀里一塞,拦了辆出租车把钱明弄进后座,自己上了副驾:“XX小区。”回头瞪了谭泽尧一眼:“愣着干什么?上车!”
谭泽尧的诊所开业没半个月,就被人砸了。今儿下午一大群黑西装一言不发地冲进来,用匕首礼貌地把病人请走,然后把医疗器械能砸的全砸了。
这种事情是谁干的不言而喻。照老头子的性格,如果凌方平是他救的,恐怕早就出面要他践行诺言了,不会再费力干砸诊所曲线救国这种事。其实……谭渊这方法说不上迅速,却绝对有效。如果诊所三天两头地被砸,不说每次砸坏医疗器械的损失,单是拿匕首恐吓病人这一项,早晚有一天无人敢来,只有关门大吉。
而这只是第一次。
谭泽尧锁了成为灾难片现场的诊所,提前回家,刚进小区就看到凌方平抱着孩子往外走。谭泽尧这回真是闲的没事干,就悄悄跟了上去,不想却挖出一大□来。
看到坐在凌方平对面的钱明,剑眉星目英气勃勃,谭泽尧就莫名觉得这个人充满了威胁。于是……刚刚那一幕就在这种情况下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出租车刚进小区,凌方平就瞅见吴子成在路边法桐底下蹲着,摇下车窗:“哟,这不是吴大少吗?”
吴子成脸肿的跟猪头似的,一抬头吓了凌方平一跳。
谭泽尧则是直接“噗嗤”笑了出来:“咋整得这么精彩?”
吴子成愤愤道:“别提了!天底下这么会有那样的人!那简直不是一个人!我车胎刚补好没两天,又他妈被人全捅爆了!”
凌方平道:“你脸真可怜,还没补好呢就……”
吴子成:“滚!别招惹我!”
凌方平和谭泽尧胁迫吴子成把烂醉的钱明扛进屋里。谭泽尧去烧水做饭,凌方平跑里屋去给孩子喂奶,吴子成就在屋里抓狂地转来转去,气恨难平。
话说自从凌方平来了以后,谭泽尧本来勉强说得过去的厨艺瞬间一日千里,吴子成尝过之后赞不绝口,便常常过来蹭饭吃。
那穿黑风衣的吴子成隔三差五碰见一回,相看两相厌见了对方都绕路走。今个儿吴子成开车过来,却吃了个闭门羹。吴子成在门口等得心焦嘟囔了两句谭泽尧的不是,那人把烟丢地下一脚踩灭,过来绕了一圈再次把BMW四个轮全捅趴了。
于是吴子成再次火了,两人再次干了一架。那人再次不按常理出牌,于是吴子成再次被打得十分精彩。
打完了那人就走了,走之前还奉送了极品讽刺微笑一枚:“SB。”说实话那男人长相十分普通,但笑起来的时候五官就像重组了一般,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吴子成不得不承认那一瞬间他被那笑容蛊惑了,连还嘴都忘了。过后想起来就觉得窝火。
不多会儿饭菜上来,红烧狮子头、醋馏鳜鱼、西红柿炒蛋、清炒莴笋、冬瓜肉片汤,荤素搭配,色香味俱全。四个菜有三个围在凌方平面前,吴子成伸筷子去夹,四次有三次被谭泽尧挡回来。
吴子成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谭泽尧你重色轻友!”
谭泽尧把筷子依样一拍:“老子本来就重色轻友,怎么地吧?”
两下拍桌此起彼伏,汤洒出来溅了凌方平一身,于是凌方平也把筷子一拍:“你们到底要搞哪样?”
于是另外俩人都不敢说话了,谭泽尧赶紧递纸巾,吴子成重新捡起筷子来火速抢了块红烧狮子头。
谭泽尧这半年来变了许多,这一点吴子成不得不承认。谭泽尧以前待人是不错也够哥们,但是总有种生人勿近的酸腐的高雅气质,玩笑不少开但从不说粗话,也不怎么喜欢带人到家里去。但现在说话百无禁忌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要搁从前他吴子成想来蹭饭吃只有两个字:没门!
吃跑喝足了,吴子成被赶去洗碗,凌方平看着窗外,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有什么想知道的,你可以问我。没必要玩这一手。”
谭泽尧说:“这一手还是很有必要的。要不今天这事,你可能觉得根本没必要对我说。”
凌方平:“……”本来就没必要对你说。
谭泽尧说:“人待会儿让吴子成拉走,他医院里空床不少。”
凌方平说:“你什么意思啊,你把人灌醉了就甩手丢给人吴少?不行!”
于是谭泽尧跳起来了:“我什么意思?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孩子都有了,还跑出去私会奸夫!老子允许奸夫登堂入室已经够宽宏大量了,怎么你还想左拥右抱不成?”
凌方平听了也火了:“别一口一个奸夫那么难听!老子跟钱明清清白白!再说你是老子什么人?凭什么管老子?”暗恋了钱明这么多年,听到他吐露心声的那一刻,他不是不感慨的。但也仅仅是感慨,类似于“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那种感慨。他和钱明已经错过了,再不可能了。退一步说,就算当年表明了心意又怎么样?部队里对这事儿什么态度,他再清楚不过,为了钱明的前途,他一样会选择放弃。
“我是你肚里孩子他爹!”谭泽尧说到这里抚了下额头,“就算不是亲的……不,老子说是亲的就是亲的!鬼才相信你跟那个姓钱的没关系,人可是喜欢你喜欢到死!多伟大的暗恋啊,要不掐灭在摇篮里早晚有一天会变成明恋!你他妈是不是想不声不响给老子整一堆绿帽子出来啊?”
凌方平听他在那里胡搅蛮缠,也是气急了口不择言:“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戴了,多一个不嫌多,少一个不嫌少!多多益善越多越好!”
“是是是,你说得不错,”谭泽尧笑得露出一嘴雪白的牙齿,“现在物价越来越贵了,多存点儿说不定还能卖个好价钱!不过,就算你给老子整几百几千顶绿帽子,你他妈也是老子的!老子他妈的就是爱你,你他妈就算不爱老子,也他妈别想跑!”
凌方平拍桌而起:“你他妈简直不可理喻!你就等着靠绿帽子发家致富吧!老子不奉陪了!”
吴子成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俩人神展开地大吵,无力地左顾右盼,终于在沙发上发现了一双眼睛,惊喜不已:“嗨,伙计!他俩吵,咱俩聊!”
钱明:“……”
吴子成:“啥时候醒的?”
“……刚刚。”
正在大吵的俩人听到动静齐齐停嘴看过来,凌方平:“你醒了?”
钱明看到吵架这俩人的真容,瞬间一脸黑线:“闹半天今儿下午你俩是耍我来着?唱双簧?觉得我很好玩?”
凌方平:“……我没有那么无聊。”
谭泽尧:“对啊就是耍你的,不耍你耍谁?”
凌方平:“……”
钱明:“……”
谭泽尧:“醒了就滚吧!”
凌方平:“醒了吃点儿东西吧。”
谭泽尧瞪着凌方平:“你他妈想把他留到什么时候?嫌一个便宜孩子不够,还想当着老子的面再整一个出来?”
凌方平抚着额头几乎晕去,这家伙平常人五人六一副精英模样,一吃醋就他妈重度脑残!
眼看第二场大吵即将爆发,吴子成悄悄扯扯钱明的袖子:“他们吵他们的,咱先走!哪天他们不吵了咱再来串门。”
钱明虽然一肚子的问号,但也知道现在不是问的时候,于是踉跄着站起来走了。关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竟然觉得挺羡慕的。
22生死抉择(二)
汇源大厦,十七楼。
谭渊吸了口烟,把烟灰弹在显示器旁边的水晶烟灰缸里:“买家都联系好了?”
“联系好了。”旁边一人躬身回答。狭长的丹凤眼低垂下来,掩住了目中的锐光。竟然是聂承钧。
谭渊扫了一眼显示器,上面是恒通物流刚刚做好的账目明细。恒通物流创立不到七年,就一跃而成为业界的龙头,资金充足是必不可少的优势。单靠物流本身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积累大量资本的,恒通物流真正的资金来源是军火、毒品和翡翠走私。将这些非法得来的高额利润投入物流业,一来可以促进企业迅速壮大,二来也可以将“黑钱”迅速洗白。
这种高风险高收益的营生做久了,总会露出些蛛丝马迹。恒通物流已经被当地警方列为头号关注对象,所以目下的生意必须要小心再小心,一点儿漏子都不能出。
谭渊说:“承钧,你们爷俩一向忠心耿耿,若非你父亲支持,我也不可能卷土重来。这么多年我们已经跟一家人一样,谭叔说话直,你别在意。现在是非常时期,咱千万不能掉以轻心。这批货很重要,拿到之后立刻分散转手,务必保证万无一失。注意别让警察盯上了。”
“是。”聂承钧低头答应。谭渊啰嗦这么多的目的无非是警告他,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老狐狸!
正在这时,谭渊听到门外有微小的动静,蹙眉吼道:“什么人在外面?”
只听“噗通”一声,门突然被撞开,一个人以十分夸张的姿势摔了个五体投地。
谭渊道:“来人!”
一个保镖模样的人立刻出现在门口:“谭先生。”
谭渊指了指地上,厉声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保镖迟疑了一下:“她说是聂少爷带她来的,拿着聂少爷的身份证……”
聂承钧皱了皱眉头,拿脚踢踢趴在地上装死的人:“姚晴,起来!”
姚晴哆嗦着站起来,把手里的提包狠狠甩在聂承钧身上:“你在做什么……啊?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上回那个小孩儿失踪也是你搞的鬼对不对?亏我一直当你是好人,你骗我!你骗我!呜呜,你还我的……唔。”
谭渊一个眼色,保镖立刻捂住了姚晴的嘴,把人往外拖。
聂承钧说:“谭叔,把她交给我处置吧。”
谭渊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给个理由。”
“这女人我喜欢,”聂承钧道,“这回是我疏忽了。我会好好调.教她,不会再让她出来丢人现眼。”
谭渊笑道:“原来是未来的侄媳妇啊?是得好好调.教调.教。你忙你的,这些杂事先交给我吧。”
聂承钧极力压下心中的不满:“……谢谢谭叔。”
***
谭泽尧和凌方平吵着吵着就动起了手,凌方平气得狠了,摸到什么随手就丢,锅碗瓢盆桌椅板凳再一次纷纷遭殃,碎的碎翻的翻倒的倒乒呤乓啷十分热闹。
谭泽尧一面打一面叫苦不迭,凌方平砸得是很痛快,可是这一地狼藉最后还不都要他收拾啊。在谭泽尧第N次从凌方平手里把暖瓶抢出来,外加挨了凌方平几记拳脚之后,贝贝在卧室的摇篮里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
小包子拯救了谭泽尧。
等手忙脚乱换完尿布喂完奶把小包子哄睡了,两人终于想起吴子成和钱明来,不由面面相觑:“人呢?”
“大概走了吧……”
“咱继续打?”
“……不打了。”
于是凌方平迅速洗洗先躺下了,谭泽尧在旁边一面冷敷一面抱怨:“下手这么狠,谋杀亲夫吗?”
“滚!”一个枕头咣当一声落进脸盆里,水溅了谭泽尧一身。
“嘿,你还来劲儿了!”谭泽尧把抹布一丢,在床头柜里摸了半天,拈出一物来,“还记得你的承诺吗宝贝儿?”
凌方平瞥了一眼,脸立马就黑了:“我失忆了。”
“失忆了?”谭泽尧扑过去压倒他的小孩儿,“没关系,我记性好得很。你承诺过要好好抚慰它,次数大于等于10000。”
凌方平:“……”他挣扎了两下没挣开,咬着牙心想谭泽尧你等着瞧,老子早晚有一天要拿你当橡皮泥捏!跳蛋在他眼前晃荡了两下,发出清脆悦耳的磕碰声,凌方平紧紧闭上了眼。
看着那小孩儿紧闭双眼,睫毛微微颤动,双颊绯红的样子,谭泽尧喜欢得不知如何是好,忍不住用食指描摹他的唇形,顶开他的牙齿,逗弄他的小舌。
凌方平气得浑身发抖,攒足了力气上下牙狠狠一合——臼齿和臼齿激烈碰撞发出清脆刺耳的咔嚓声,酸痛从牙根一路直冲到后脑。凌方平捶床大骂一声:“靠!”
谭泽尧趴在床边拿着手机,两条长腿仍然霸道地压在他身上:“妈你听错了,小俞戴耳机听评书激动了,正捶床叫好呢。”
凌方平:“……”
“对对他就是少年老成,别看他一副弱智儿童样儿,爱好跟行将就木的老头子差不多。”
你他妈才是弱智儿童!你奶奶才跟行将就木的老头子差不多!凌方平在谭泽尧后腰上猛锤一记。谭泽尧左手背过来摁住他的手:“嗯嗯,妈我知道了,我哪儿敢欺负他呀,小孩儿凶得很哟,今天差点把房子叉……啊!”
凌方平趁谭泽尧不备把他两条腿一掀,于是谭泽尧“扑通”滚下了床,额头撞在地上,摔得眼冒金星,手机在床头柜上狠磕了一记:“没……没事。妈你听错了,是重金属摇滚,小俞耳机刚刚漏音了……就漏了两秒钟。嗯嗯,没事,我身体好得很,没犯。妈你放心吧。”
凌方平打开床头柜,拎出一个黑色的塑料袋,拈住袋底一抖,咣当当掉出一大堆东西来。只瞥了一眼,凌方平就捂着额头嘴角抽搐:“谭泽尧你变态,你太他妈变态了!”满地的情趣手铐、□、润滑剂、双T内裤、G.点套、乳.夹……让凌方平脸刷的一下鲜艳欲滴,理智砰地一声炸开,整个人都抓狂了。
谭泽尧继续欲盖弥彰:“没,他说梦话呢。嗯,他最近经常在梦里骂我。妈你知道的,小孩子脸皮薄,多做两次……啊!没事没事,我用左手倒水,不小心洒了。”
凌方平掀起谭泽尧的衬衣,快准狠地伺候他胸前两点。谭泽尧伸手来挡他,却被他一把攥住手腕,“咔嚓”一声锁在了铁艺床头上:“我们都很好,妈你不用特意来看我们。这周末我就带着小俞去……嘶——没有没有,我脑袋磕床头上了,嘿嘿嘿今晚是挺背的。”
凌方平拧开润滑剂,往谭泽尧小腹处滴了几滴,瞥了一眼标签,啧啧,他妈的竟然是冰感的。凌方平解开谭泽尧的腰带,扯了两下裤子没扯动,从抽屉里摸了把剪刀出来,三两下裤子内裤都成了布条。
谭泽尧这下彻底不敢动了,用眼神示意凌方平把剪刀拿开:“没没没事,我就是有点儿困了,有点儿走神。妈~我很多年都不踢被子了。”
凌方平好不容易得了这报仇雪恨的机会,哪会轻易放弃,他用剪刀威胁谭泽尧翻过身去,唔,身材真不错,宽肩、细腰、窄臀、长腿,肌肉结实却不夸张,正是他凌方平最欣赏的类型。
血瞬间冲上头顶,凌方平掰开两瓣浅麦色的丘陵,润滑剂果断捅进去,死命一挤。谭泽尧线条完美的背部猛地一抽,头抬起来磕在了床头柜上:“没……这回不是我磕。小俞睡觉不老实,翻身的时候脚磕床头柜上了。没醒,嗯。”
凌方平把跳蛋拎过来,胡乱塞进去,一推开关,没反应;再推,还是没反应。难道是没电了?凌方平从地上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拣出一个充电线,试了试长度不够,跑厨房拽了个插排过来。
“嗯,好的周末见,晚安。”凌方平按在开关上的手被人攥住了,谭泽尧咬牙切齿道:“反了你,啊?”
凌方平一骨碌翻身上床,拿被子捂住头不动了。
等谭泽尧处理好惨不忍睹的家和同样惨不忍睹的自己,凌方平已经睡得跟个小猪一样了。
事实上凌方平装睡装得很辛苦,因为谭泽尧的爪子一直搁他屁股上甩都甩不掉,在真睡与假睡之间折腾了半夜沉沉睡去。早上谭泽尧起身做饭,凌方平继续装睡。
不知过了多久,空气里大米粥的香气弥漫,窗前明亮的光线突然一暗,耳边是谭泽尧带着笑意的声音:“宝贝儿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装睡的时候真诱人,我都快忍不住要把你拆吃……”
凌方平“嗖”地一声坐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装睡?”
谭泽尧捂着被撞痛的下巴:“我诈你来着。”
凌方平揉了揉额角:“……”
周末的时候谭泽尧冒着被交警逮住的危险,开车带凌方平去秦月家。孩子的事情谭泽尧还不知道要怎么跟秦月解释,只好暂时交由吴子成照看。
出门前谭泽尧最后一次回过头来,还没张嘴就被吴子成打断了:“知道——三个小时喂一次奶,每次150毫升,不能太凉了也不能太烫了。尿湿了要及时换尿布。行了你都说三遍了,滚吧滚吧,赶紧滚!”
秦月还是老样子,姿态优雅语出惊人:“昨晚你俩在干那事儿吧?被我打断了不高兴?小尧你自小说谎话都不打底稿张口就来,听起来特带劲儿。”
谭泽尧:“……”
凌方平:“……”
这头说说笑笑很是温馨(当然偶尔会尴尬一下),那头沦落为保姆的吴子成,却第三次被同一个人揍得五彩缤纷。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吴子成抱着孩子出门透气,眼瞅着那人晃晃悠悠从小区大门进来。本着惹不起躲得起的原则,吴子成赶紧掉头回屋,刚准备碰门就见门自动碰上了,一回头就见那张石板脸朝他点点头:“好巧,又见面了。”
巧你个奶奶!吴子成抱着孩子一屁股蹲在沙发上眼观鼻鼻观心,余光瞥见对方毫不客气地坐在他对面,沉默地看着他。
吴子成一面恨得牙痒痒,一面却禁不住想起那个如同脱胎换骨一般的邪魅微笑,很可耻地荡漾了。
对面的人突然开口:“喂,孩子让我抱下。”
吴子成说:“来,给爷笑一个。”
对面的人朝他勾了勾手指:“来,咱单挑。我赢了,孩子给我抱抱;你赢了,爷赏你一笑。”
吴子成一个“好”字尚未出口,小包子突然哇哇大哭。吴子成镇定地伸手去摸:“可能是尿了,我先换个尿……”说到这里,他迟疑着伸出手,上面满满的都是黄金。
吴子成还没怎么着呢,那人先“呕”了一声,捂着鼻子说:“还不赶紧换了!愣着做什么!”
一番手忙脚乱终于把小包子整干净爽利了,放摇篮里安置好了,吴子成问:“还单挑不?”
“先把你手洗干净,喂,喂你干什么……”
吴子成再次被揍得很惨,同样很惨的还有谭同志的家。为了避免被吴子成的屎手碰到,那人下手前所未有地快、准、狠,招招都朝脸上和下腹攻击,用尽全力毫不留情。吴子成虽然有一双屎手做武器,一来他没那么大脸朝人关键部位下手,更根本的原因是,他心软了,他舍不得朝那张脸上招呼,虽然那张脸目前看起来平凡无奇。
“不不不不,孩子不能这么抱。对对对,这么抱。”吴子成蹲在地上心惊胆战地指导,随时准备接住掉下来的小包子。
那人歪歪扭扭地抱着小包子,小包子吃饱喝足睡好了,此时挥舞着一双小手,咯咯地笑出了一嘴的哈喇子。
然后吴子成看到那人也笑了,平凡的面容瞬间变得绚烂夺目。靠,妖孽啊!
之后吴子成又被扁了几次我们就不知道了,总之他这大半月来蹭饭,每次脸上都带着新鲜的伤口。
然后有一天,吴子成打电话来约他们俩去南方射击俱乐部,说要和杜阮宁单挑,请他们做见证。
谭泽尧说:“老子没钱!”
电话开了免提,凌方平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谭泽尧鸡皮疙瘩掉了满地。只听吴子成在那头说:“我请客!”
谭泽尧立刻拍板:“就这么说定了不许反悔谁反悔谁是大南瓜!”
吴子成:“……”
到地儿才知道,所谓的杜阮宁,是黑风衣男人的另一种称呼,当然黑风衣并没有长在杜阮宁身上,他今天穿了身藏青色的运动衣,看起来很妥帖很舒服。
这家俱乐部里面都是真枪,只有金卡会员才能进来,吴子成的暴发户老爸刚好是其中的一位。
SIG P250是瑞士Swiss Arms生产的9毫米口径紧凑型手枪,后座力虽然不大,一般人也很难稳住。吴子成跟父亲来过几次,自觉练得还行,所以冷嘲热讽千方百计把杜阮宁给挤兑来了,想给人点儿颜色看看。
第一发,7.1环;第二发,7.6环……第十发,8.3环。吴子成拍拍手,志得意满地坐到一边去,可惜一瓣橘子没咽下去,整个人都呆了。
杜阮宁接过枪掂了掂,很随便地往靶前一站,瞬间连发十枪,枪枪九环以上,最好的一枪打到了10.3环。
23生死抉择(三)
十枪打完,杜阮宁利落地转身,朝吴子成比了比中指,唇角勾出一抹邪魅的微笑:“愿赌服输?”
杜阮宁的眸子是淡淡的棕色,笑起来颜色愈发地浅,仿佛把阳光都吸了进去。吴子成呆呆地看着,再次没出息地荡漾了。
谭泽尧抿了口茶,若有所思地看着吴子成和杜阮宁:“你们赌的什么?”
吴子成的脸色立刻就变了,刚想拿话敷衍过去,就听杜阮宁干脆利落地说:“他赢了我们化干戈为玉帛;我赢了,他在大街上对一百个人说‘亲爱的,你养我吧’。”
此起彼伏的笑声。
吴子成的脸瞬间就黑了,在陌生人面前丢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面前几个全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熟人。
杜阮宁在旁边翘着二郎腿点了根烟,谭泽尧一个眼色丢过去,还没开口,杜阮宁就自动自觉地往门外走,回头瞥了一眼吴子成:“愿赌服输?”
吴子成垂头丧气地回答:“愿赌服输。”
谭泽尧一面削苹果一面乐,吴子成过来一把抢走他刚削好的苹果:“笑什么笑?赢了我再笑不迟!”
谭泽尧立刻不笑了,他虽然很会打架,但枪这种东西还是第一回摸。凌方平把小包子往他手里一塞:“捂好贝贝耳朵。”转头朝吴子成笑:“我替他上,算不算?”
吴子成一肚子气恨未平,又丢面子又丢里子急需扳回一局:“好!”
凌方平微微一笑:“你赢了,随你提什么条件;你输了……就乖乖替我们削一百天苹果吧。”
吴子成啃苹果的嘴停住了:“……好!”杜阮宁的背景他不清楚,可是俞远那小孩儿什么背景什么经历他可是清清楚楚,断没有输的道理。
谭泽尧在一边只是笑。
这一次吴子成每一枪都打到了8环以上。打完以后得意洋洋地把枪丢给凌方平。
枪一握在手里,凌方平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周身散发出一种谭泽尧从未见过的凌厉逼人之气。稳稳的举枪,瞄准,那一瞬间他几乎有落泪的冲动。第一枪,10.1环;第二枪,10.6环;第三枪,10.5环……
吴子成震惊地坐直了身体。凌方平射击的姿势只有一个成语能够形容——如臂使指。
后座力的冲击让凌方平的胳膊隐隐作痛,再次提醒他永远无法回去的事实。唇角抿出刚毅的曲线,他最后一次缓缓举枪,冷静瞄准,在视线被模糊之前,扣下扳机。
10.9环!
射击理论上能达到的最高水平!
谭泽尧虽然早就清楚他的真实身份,但是这样光芒四射、气势逼人的凌方平,他也从未见过。心内既觉震撼,又觉骄傲。谭泽尧朝他的宝贝儿伸了伸大拇指,凌方平唇角微微一勾,眼里却没有多少笑意。
凌方平朝吴子成挑了挑眉:“愿赌服输?”
吴子成连愁眉苦脸的力气都没了:“愿赌服输。”
谭泽尧上手玩了两把,仅仅能做到不脱靶而已。于是兴趣缺缺地坐在一边开始削梨。杜阮宁抽烟回来,却领来一人:“吴子成,找你的!”
凌方平和谭泽尧回头一看,竟然是钱明!
这射击俱乐部也是谭渊名下的产业,常高峰带钱明来玩过几次。今天在前台登记的时候,偶然瞥见了吴子成的名字,便抽空进来瞅瞅。看到谭泽尧和俞远也在,不免愣了一愣:“幸会!”
自从那天被谭泽尧莫名其妙灌醉耍了一通,钱明一直想搞清楚究竟是咋回事。可是打俞远的电话打不通,去小区找人也吃了闭门羹,迂回策略找吴子成了解情况,吴子成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俞远就是俞远还能是谁?人小两口过得挺好你哪位你掺和啥?”其实那天谭泽尧和俞远吵啥他也没听太懂,只大致知道这人可能跟俞远认识,才导致俩人起了误会。
钱明白请吴子成喝了两回酒,啥也没打听到,俩人倒慢慢熟了。
凌方平朝钱明笑着点点头,算作招呼。谭泽尧凑在他耳边:“奸夫来了。”凌方平一巴掌把人扇一边儿去:“你有完没完?”
吴子成勉强笑道:“玩两把?你没看到,刚才小俞枪枪十……”
“……十足的出洋相。”
吴子成不解地看了凌方平一眼:“你不信去看看记录,我从没有……”
“……从没有看过我这么差劲的吧。”
钱明被勾起了兴趣,笑着去翻看记录,凌方平扑过去就摁在DELETE键上:“太丢人了!”
钱明:“……”
开玩笑,一个既不是运动员也没当过兵的十七岁少年,打出10.9环的可能性几乎为0。普通人可能没有那么清楚的概念,但钱明是特种兵,不可能不怀疑。
他曾经默默喜欢了钱明好几年,能够得知钱明真正的心意已经是意外的惊喜。既然他已经不再可能回去,那么也没必要让钱明知道他还活着,因为他不想毁了自己在钱明心目中的形象。
一个容貌漂亮到妖媚的会生孩子的男孩儿,虽然他心够大很多时候都不会多想,但有时候也会觉得可笑和悲哀。
谭泽尧削好了梨切成一片一片的递到凌方平嘴边:“来,宝贝儿,吃梨。”
凌方平刚想说你少恶心了滚一边去吧,就听到谭泽尧在他耳边小声道:“你不是说对他没想法吗?证明给我看啊。吃。”凌方平心中一动,谭泽尧趁机把水果塞进去。
雪花梨很甜很凉,一口咬下去满嘴都是汁水,有一缕顺着嘴角淌下来,谭泽尧伸手正要替他抹去,凌方平却扬眉一笑:“舔!”
谭泽尧:“……”
凌方平勾住谭泽尧的脖子便是一个长吻,吻完了还在谭泽尧脸上拍了两下:“真乖!”
谭泽尧:“……”
一时气氛很是尴尬。
小包子在凌方平怀里睡得正香,谭泽尧和凌方平旁继续旁若无人地一个喂一个吃。杜阮宁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吴子成没精打采地低着头,时不时瞥一眼杜阮宁。钱明就如此这般被当成了空气。
好容易一个梨喂完了,钱明咳嗽了一声:“能不能让我跟俞远单独谈谈?”
谭泽尧刚皱着眉接完一个电话,这时站起来揽住钱明的肩膀就往外走:“兄弟,我们单独谈谈吧。”
凌方平才皱了下眉,就看到谭泽尧回头向他对口型:“放心,我有分寸。”
凌方平回复:“别露馅别打人,否则要你好看。”
谭泽尧比了个OK的手势。
这默契着实是被逼无奈练就的,有一段时间贝贝一有声音就醒,一醒就哭得天昏地暗人神共愤,俩人实在没办法了只好效仿无声电影,连读唇语这么高深的技术没多久也练会了。
谭泽尧和钱明一走,凌方平也起身告辞。杜阮宁拉住他:“别呀,还有好戏没看呢。”
凌方平:“……”
结账出来,吴子成看着满大街的行人车辆:“改天行不?”
杜阮宁:“行啊。”
吴子成一口气没松完,就听到杜阮宁石破天惊的第二句:“正好我今天没带录像机,下回录了放到网上去绝对能火。”
“……就今天吧。”
于是出现了如下一幕:
吴子成对大妈说:“亲爱的,你养我吧!”
大妈说:“神经病!”
吴子成对某中年妇女说:“亲爱的,你养我吧!”
中年妇女躲瘟疫一般绕道走。
……
吴子成对某女中学生说:“亲爱的,你养我吧!”
女中学生大喊一声:“小影快来,这个怪蜀黍好萌。”于是两个女生围着他,叽叽喳喳展开连环攻势:“你是小零?”“你是传说中的MB吗?”“是跟你的攻君吵架了才出来的吗?”……
吴子成:“……”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杜阮宁在一旁抱臂看着无动于衷,反倒是凌方平看不过去替他解了围。
走老远了还能听到俩女生在那儿讨论:“我就说受受怎么会长那么MAN,原来是为了哄小零开心才故意这样的。”“好忠犬哦。”“是啊是啊,我最萌这样的了。”
吴子成:“……”
凌方平:“……”
杜阮宁冷冷提醒:“还有一次。”
这回吴子成找了个看起来比较忠厚的中年男子:“亲爱的,你养我吧!”
中年男子定定看了他几秒,突然激动起来:“你说的是真的吗?好的我养你我养你。”
吴子成:“……”
中年男子:“我有房有车,虽然房是平房,车……是两轮的,不过我会对你好的真的,我保证顿顿让你吃肉我喝汤,让你穿绸我穿的确良。我会对你好的。”
吴子成:“……对不起我开玩笑的。”
中年男子揪住他的衣服不让他走:“嘿,哪有这么开玩笑的?你耍我啊?”
吴子成:“……”
“你妈没教育过你骗人不是好孩子吗?你不知道言出必践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吗?bla~bla~bla~”
周围很快围了一圈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闪光灯亮过,咔嚓咔嚓的快门声不断响起,吴子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捂着脸从人丛中冲出来。
杜阮宁笑得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凌方平竭力抑制住抽搐的嘴角,作出同情的样子:“你没事吧?”
吴子成喘了几口气:“……终于结束了。老子再也不赌了。”
凌方平道:“别忘了还有一百天的苹果。”
吴子成:“……”
凌方平:“其实我本来想说的是一百年。”
吴子成:“……”
24生死抉择(四)
钱明看谭泽尧一直拉着他往外走,疑惑道:“去哪里谈?”
“谈?哦……等会儿再谈,你先帮我个忙,”谭泽尧说着拦了辆出租车就把人往里塞,“中兴路123号。”
车子停在一家诊所前面,谭泽尧对钱明说:“你不是特种兵吗?来帮我打架!”
钱明:“……”
一帮子黑西装在那里咣咣地砸门,“平安诊所”的牌子已经歪了。刚刚警局打来电话,说他们接到邻居投诉噪音扰民,如果他不能及时解决不排除出动警力。
于是谭泽尧就把钱明拽来了。
无奈钱明拽来了也是个摆设。因为那群黑西装今天根本不跟他们硬碰硬,见他们来了立马就撤,走在最末一个还摘下帽子来朝他挥舞了两下,露出一颗锃亮的光头。
谭泽尧:“……”
钱明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架打完了?”
谭泽尧:“……完了。”
“那我们可以谈了吧?”
“……可以。”
两人随便找了家茶馆,点了两杯碧螺春。钱明一贯地直入主题:“你那天为什么要灌醉我?”
“捉奸夫,”谭泽尧想也不想蹦出三个字来,想了想又补充了六个字,“灌醉了好逼供。”
钱明:“……”
谭泽尧:“小俞找你什么事?”
“他找我有事。”
谭泽尧:“……”
钱明道:“我不能说自然有我不能说的理由。但请你放心,我们绝对不是你担心的那种关系。去年春天我参与了营救行动,他是我的营救对象之一,就这样。那天你提到凌方平,他……”
谭泽尧抿了口茶:“去年春天凌方平在营救行动中受伤,小俞醒来之后想当面谢谢他,但托人打听的结果是……人已经不在了。就这样。”
钱明知道再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便起身告辞,出门前回头一笑:“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你在骗我,你就完了。”
谭泽尧满不在乎地晃晃茶杯:“彼此彼此。”
***
和吴子成他们分手以后,凌方平抱着小包子慢慢地往回走。
他从小神经就粗,面对生活的种种变迁和考验,他多半只是随遇而安,很少多想什么。但是目下的情形,他却不得不想。以前的学历跟他的身体一起烟消云散,但生活在二十一世纪,有文凭不一定能找到好工作,没有文凭却是万万不行的。幸好,这个身体只有十七岁。
报个补习班,重新参加高考吧。这是个令人无比蛋疼的决定,凌方平嘴角抽搐地想。
08年的春节已经过得只剩下个尾巴,橱窗里的节日促销广告还没来得及撤下。小包子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兴奋地挥舞着手臂,依依呀呀个不停。
谭泽尧打来电话,凌方平刚刚接起来,就看到旁边川菜馆里,秦月和一个中年男人对坐谈话。
谭泽尧敏感地觉察到他话音中的停顿:“怎么了?”
“没什么,我看到你妈了,我去跟伯母打个招呼。回见。”
谭泽尧刚想调侃两句媳妇儿你应该叫妈的,听筒里就传来急促的嘟嘟声,靠,真挂了。
凌方平记得谭泽尧说过,自从爱人去世,秦月一直没有再嫁的念头,而现在却和一个男人出现在饭馆里,看神态动作两人似乎在争吵。
肯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凌方平悄悄走进去,找了个背地儿坐下点菜。俞远的耳力不错,再加上他经过特殊训练的心力,饭店里虽然嘈杂,但还是能分辩出两人的声音。
秦月道:“没有问题?没有问题他会在手术台上晕倒吗?”
那男人道:“我不是早跟你说过他中毒已深,若非以毒攻毒不能完全拔除吗?刚吃的时候可能会有加重的迹象,坚持吃完就全好了。”
“可是你那时候不是这么说的!”
“我那不是怕你担心吗?小月姐,这么多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萧大哥是我最好的兄弟,你信不过我还信不过他的眼光吗?”
秦月无力地笑笑,没说什么。那人推说有事先走了,凌方平看到秦月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右手轻轻揉着眉心。
心中思绪万转。原来谭泽尧手术失误丢了工作,是因为中了毒。那家伙什么都不跟他说,根本没当他是一家人!算了本来就是搁一块凑合过日子的。那……谭泽尧究竟是怎么中的毒?他母亲和刚才那人又是什么关系?
“伯母!”
听到凌方平的声音,秦月显然愣了一下,笑道:“小俞?你……”
凌方平道:“伯母等人吗?”
秦月默默松了口气:“不,朋友有事先走了。小尧没跟你一起么?”
凌方平正要回答,小包子突然哇哇大哭起来。秦月讶然:“你抱着谁家的孩子?”
凌方平迟疑了一下,回答:“谭泽尧的。”小包子尿了裤子顺便把凌方平的裤子也尿了,凌方平一面嘴角抽搐一面熟练地换尿布。
秦月惊讶地半晌说不出话来:“他什么时候生的孩子?”
凌方平:“……”
秦月抚了抚额头:“不,我是说……他什么时候跟外面女人……他辜负你了?”她从来不反对谭泽尧的决定,她也喜欢小俞,但那并不代表她不希望他能有自己的孩子。
“没有,”凌方平信口开河,“从孤儿院领养的。小名贝贝,大名谭英雄。谭泽尧想等贝贝一岁生日的时候给您个惊喜,所以一直没跟您说。”
秦月莫名地有些失望,但摸着孩子滑嫩嫩的小脸蛋儿,听着小包子咯咯的笑声,也喜欢得不得了:“孩子我抱走了,替我谢谢小尧的礼物。”
凌方平:“……”
“别这个表情,逗你玩儿的。”
凌方平:“……”
送秦月上了出租,凌方平抱着贝贝一路溜达回家。他今天穿了条浅咖啡色的裤子,小包子画的地图越过裆部曲曲折折直通到脚踝,凌方平一路上接受注目礼无数,十分销魂。
在小区门口遇到出来遛弯的黄大爷:“哟,裤子怎么了?”
凌方平面无表情道:“尿湿了。”
黄大爷问:“你尿的还是孩子尿的?”
谭泽尧从楼道口拐出来:“有区别吗?”
凌方平:“……”
谭泽尧把人拉了就往屋里带,合上门就是一个长吻。凌方平气喘吁吁地推开谭泽尧:“小心贝贝!”
贝贝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含着一根手指头嘿嘿奸笑。
凌方平:“……请注意影响。”
吃完饭刷好碗喂饱小包子,谭泽尧酝酿着扑倒计划推门进卧室,就看到凌方平坐在床边,严肃地看着他。
谭泽尧被这非正常状态搞得有点儿蒙:“怎么了?”
“你中毒了?”
谭泽尧迟疑一瞬:“嗯。”
“为什么不告诉我?”
“宝贝儿你是在关心我吗?”
凌方平:“……去医院看过吗?”
“看过,分析不出化学式,解不了。不过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毒,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儿的吗?”
“你手术失误是因为吃了你母亲给的药?”
“嗯。你怎么知道?”
“你在怀疑你母亲?”
谭泽尧不置可否。凌方平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母亲是无辜的,她只是被人利用了。”
谭泽尧凝眉:“嗯?”
凌方平把下午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说给谭泽尧听,结束语是:“滚吧你背景太复杂老子消受不起!”
***
这些天秃头领着一帮人天天在诊所周围徘徊。谭泽尧一开门,一堆人蜂拥而入把诊所挤得满满当当,抽烟打牌喝茶聊天抠脚丫子,所有上门的患者一看这阵势都立马扭头走了。
谭泽尧只好继续歇业。凌方平给秃头打电话:“你们最近怎么这么闲?”
“没办法警察最近正在严打,我们不敢作奸犯科只有喝喝茶打打牌兄弟们惬意惬意。”
凌方平:“……”
秃头大名陈志宇,虽然整日游手好闲干的是欺行霸市的勾当,走路一边肩高一边肩低十足的坏人相,但本质却不坏,为人热血冲动一根筋,看顺眼了为你两肋插刀,看不顺眼直接□两刀。
凌方平刚好是有幸被他看顺眼的一个。
秃头道:“我知道你是为你老公的事找我……”
凌方平:“……”
“……可是兄弟我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要不然我手下一帮兄弟都要挨饿,可不像你老公那么体面。”
凌方平:“……挂了吧。”
25生死抉择(五)
作者有话要说:
多谢sissi亲,这是修改,看过的亲不要看了。。。此文真的诸多BUG,蜗牛。。。蜗牛尽力写好一点。。。但蜗牛毕竟只是个小菜鸟orz
谭泽尧其实并没有看起来那么体面,品质上的问题就不说了,财政大约不出俩月就会赤字。这些年他工资奖金虽然不低,但买房买车耗费了一多半,大老爷们儿又不知道精打细算,再这么下去很快就要揭不开锅了。
所以吴子成再来蹭饭的时候遭到了严正的拒绝。谭泽尧说:“我们家不是食堂。”
凌方平说:“食堂也要交钱。”
谭泽尧一面洗菜一面说:“一顿一百,包月八千。”
吴子成刚想反抗,凌方平把一盆子苹果蹲在他面前:“削吧。”
吴子成:“……削了就不能放了。”
“我想吃苹果酱很久了,只是苦于买不到削皮机。”
吴子成:“……”
当然最后并没有真的包月八千。吴子成也很清楚谭泽尧目前的窘境,所以每次来蹭饭都不空手。光贝贝的奶粉都攒了十来桶,各种菜肉蛋把冰箱塞得满满的。
暖风熏人,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吴子成的脸也跟着复苏,但是每次蹭饭的时候背后都跟着个阴魂不散的杜阮宁。混熟了才知道那人真是个“天才”,赶是赶不走,喜欢什么直接揣兜里拿走,爱吃的菜一盘子扣进自己碗里。不满意?不满意咱出去单挑!多半时候都在装深沉偶尔出口一句话能把人呛死,绝对十足十的气氛破坏机。
看岁数不小了,有时候行为十分幼稚十分冲动,有时候却深沉得跟个老头子似的。连吴子成都揣摩不透他究竟是做什么工作的,杜阮宁自己说最近金融危机生意不好做,正在赋闲中。
可那家伙从头到脚都没有半分生意人的样子!
这一天谭泽尧包饺子包到一半,发现没醋了。打发吴子成去买,吴子成抬头对凌方平说:“你还想吃苹果酱不?”
于是凌方平乖乖换鞋出门,走到小区大门口的时候才发现背后还跟了一人。
杜阮宁。
杜阮宁两手插兜晃晃悠悠跟在凌方平身后,看着凌方平趴在货架上一排一排看价格。凌方平千挑万选选中一瓶容量足价格低的促销装,回头看一眼杜阮宁:“怎么还没动静?”
“最近风声紧,他们都缩窝里了。”
凌方平刚“哦”了一声,就听一个女人声嘶力竭地喊,抓小偷,抓小偷,谁来帮我抓小偷!凌方平把醋瓶子往杜阮宁手里一塞,两步冲上去:“小偷在哪儿?”
衣襟却猛然被人揪住了。女人一手拽住他的胳膊,一手揪着他的前襟捏的死紧:“来人啊,快帮我抓小偷!”
凌方平:“……”甩了两下竟然没甩开,这女人绝壁是练过的。
周围很快围了一圈儿人,对着凌方平指指点点:“啧啧,小孩儿长这么好,竟然做小偷!” “这年头长得不像小偷的都是小偷。”“小偷来钱多快呀,现在的年轻人都好逸恶劳。”“现在的教育啊……”
凌方平的辩解被巨大的声浪淹没,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了一圈儿。杜阮宁在人圈儿外靠着货架优哉游哉地看好戏,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捏着一瓶醋。
这年头看热闹的多,伸援手的少,女人只好自食其力,一只手继续揪他前襟,一只手掏出手机来拨110。
不到五分钟三名警察冲进来:“小偷在哪儿?”
凌方平:“……”这效率活像拍电影。
警察问女人:“这就是小偷?”
凌方平终于得空伸张正义:“我不是小偷,我只是想帮人捉小偷!她诬陷我!”
女人干脆利落地从凌方平裤兜里掏出一个粉红色的钱包,从里面抽出自己的身份证递给警察。
凌方平:“……”这身手不做小偷做骗子着实有点儿大财小用。
人证物证俱在,凌方平百口莫辩,只好被人押上警车去警局。
人要是倒霉了绝壁会一路倒霉到底,看吧他一特种兵一腔热血红心向党,出个任务不小心穿到一怀孕小孩儿身上,磨蹭来磨蹭去壳子被烧了,孩子也生了,现在竟然被当小偷给逮局子里去了。
这年头做人太热心绝壁是罪过!
杜阮宁拎着一瓶醋追出去,门口被保安逮住说请到那边款台付钱。杜阮宁两眼一瞪把瓶子撂地下摔碎了,瞬间醋意弥漫。
保安毫不畏惧地瞪回来:“您眼睛没我大,还是去那边款台付款吧。”
杜阮宁不耐烦地皱眉,冷冷道:“起开!”
保安没起开,倒把经理招来了。
经理说:“这位先生,您要干什么?如果您有什么不满请到客服部投诉,不要损毁货物。”
杜阮宁说:“我帮你服务顾客,预防感冒。”
经理:“……我很感谢您的帮忙,所以请您帮忙帮到底,去款台付款。”
杜阮宁眼见着警车在门外绝尘而去,来不及废话,把经理抱起来抡了个圈儿堵在保安的拳头上。
经理捂着肚子慢慢倒下,保安吓坏了:“我打的不是你。”
经理毫不留情给了保安一拳:“我打的就是你!”
等两人想起正主儿的时候,杜阮宁正在溜达回去的路上。就那么一会儿工夫,警车连个影儿都没了。一摸兜连手机都没带,只好先回去知会一声。
谭泽尧煮好了饺子却不见人买醋回来,好容易等到门响:“醋来了?”
杜阮宁道:“醋没来。”
“醋呢?”
“吃了。”
谭泽尧,吴子成:“……”
谭泽尧瞅了瞅他身后:“人呢?”
“丢了。”
丢了的人第N次要求和亲属联系被拒绝。副驾上的警察笑嘻嘻回过头来:“别怕,我们是警察。”
凌方平:“我知道你们不是绑匪。”
警察:“……”
身上有没有正气凌方平还是感觉得出来的,只是不让他跟人联系这叫什么事儿。
车到警局,凌方平被带进一间屋子:“坐。”
凌方平坐下。警察用一次性杯子端了杯茶水上来:“喝。”
……原来小偷还有这种福利。凌方平伸手试了试水温:“烫。”
警察在他对面坐下来:“等。”
凌方平:“……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不是小偷。那女的是个骗子。”
警察说:“我知道。”
凌方平:“……”
警察笑了笑:“你叫俞远?我们特意请你来,是……”一个穿制服的女警走进来,把一杯茶摆在他面前,顺手把警察倒的那杯给泼了:“尝尝,上品六安瓜片。”
凌方平闻声抬头,那女警不是别人,正是那个绝壁是练过的骗子。妈的好可惜中国少了个实力派演员,多了个穿制服的骗子。
警察不满了:“又把我的茶倒掉?”
“你那就不叫茶!”女警说着回头朝凌方平笑笑,“十块钱一斤的地摊货他喝了十几年,我们全队研究的结果是——他的味蕾发生了质变。”
凌方平:“……你们局里茶叶太多了喝不了?所以请我来喝?”
女警拍拍他的肩,先出去了。警察道:“你好,我姓方,方仲文,是M市打.黑专项行动组组长。我们得到消息,广西毒枭和我们当地黑帮联合贩毒,我知道你有和广西毒枭见面的经历,我希望你能够提供他的外貌资料。为了保护你的人身安全,我们才出此下策。希望你能谅解并配合。”
广西毒枭是个很低调的人,一向深居简出凡事交给手下,他几乎不露面。所以在警方的档案里,广西毒枭只有一个代号,姓名籍贯出生年月身高容貌通通是空白。那批被解救出来的少年,也只有俞远可能见过毒枭的真面目。
可是这个他这个俞远早就被换了芯儿,凌方平当时接到的任务是务必保证被拐少年的安全,根本连毒枭的影儿都没见过,又怎么可能知道那家伙是粗是细是扁是圆?
有人敲门进来,方仲文介绍说:“这是我们的技术员小刘,是我们局的画像还原专家。”
凌方平说:“我真的没见过广西毒枭。”
“我们会保证你的安全。”
凌方平说:“我是真不知道他长啥样!”
“为民除害,人人有责。小学老师曾经告诉我们,包庇罪犯也是一种犯罪。”
凌方平说:“……我也很想知道他长啥样,但是我真的无能为力。”
“你有能为力的。等会儿大哥给你买糖吃。”
“十块钱一斤的吗?”
“……五块钱一斤的。”
……
对一个认死理的人,根本就没有道理可讲。更何况他根本就没有什么有说服力的理由。所以凌方平在喝完了第三杯水之后,开始拍桌:“老子没见过那人渣!你再不放老子回去就先请老子吃午饭!要不然老子告你虐待人民群众!手机拿来老子用用!”
方仲文、小刘:“……”人不可貌相这绝对是真理!
26生死抉择(六)
谭泽尧再次急疯了。
立马赶到警局却被礼貌地拒之门外。三个大男人在警局外头姿态各异。谭泽尧一刻不停地走来走去,杜阮宁满不在乎地靠在墙上抽烟,吴子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琢磨着该怎么把自己变成一堵墙隔在那俩之间。
谭泽尧终于停下脚步,定定看着杜阮宁:“不行我得揍你一顿。”
杜阮宁随手把烟一丢:“来啊!”
吴子成刚想冲上去做和事老兼缓冲出气筒,一个扫帚冲出来挡在谭泽尧面前:“打架不急,先让他交了罚金再说。”
环卫大妈从兜里掏出证件在杜阮宁面前一晃:“我是M市环卫监察员,你的行为违反了《M市市容和环境卫生管理条例》第4条,乱丢烟头罚款20元。”
谭泽尧、吴子成:“……”
杜阮宁嘴角抽搐了半晌,朝吴子成伸出一只手:“乱丢烟头,罚款20元。”
吴子成拿出一张百元大钞:“能找开不?”
环卫大妈一瞪眼:“你以为这是菜市场?”
于是吴子成从裤兜里掏啊掏,掏出一张五元十张一元还有两个一元硬币三个五角硬币外加十四个一角硬币,数了三遍得出一个结论:“便宜点儿吧钱不够。”
杜阮宁说:“你以为这是菜市场?”
吴子成:“嗨,我这是替谁交的罚金?”
大妈把钱接过来:“算了算了,一毛钱连个冰棍儿也买不了。”
大妈拿着笤帚走了。杜阮宁朝谭泽尧挑了挑眉:“打不?”
吴子成赶紧站到俩人中间,却被一人一脚踹开了。杜阮宁说:“你先!”
谭泽尧没想到对方倒谦让起来,没好意思直接动手:“让你,你先!”这时手机突然响起来,谭泽尧随手接起来:“喂?啊宝贝儿你没事吧?嗯,我在警局门口等你。喂你还敢怨老子又不是老子让你去的,你哪回让老子省心了?喂……”
一场剑拔弩张就这么不了了之,被无辜牵连白踢了两脚的吴子成,在谭泽尧寒光闪闪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咱都老朋友了……”
谭泽尧说:“就是老朋友了才便宜你,以后老子一天尚在人世,你就得给小俞削一天苹果!”
吴子成:“……可以商量不?”
“可以,”吴子成刚松了口气,就听谭泽尧说,“世界末日你就可以不削了,大约那时候就没有苹果这种东西了。”
吴子成:“……”
方仲文什么都问不出来,留着管饭人非要吃素三鲜的饺子,实在伺候不起只好暂时放弃。
一行四人回家,素三鲜馅儿的饺子早就变成一整个儿,撕一个破一个干脆拿刀切着吃。醋什么的谭泽尧是没心情,凌方平是早忘了,杜阮宁是不在乎,吴子成是不敢提。好在反正已经不像饺子了,醋不醋的仿佛也没那么重要了。
谭泽尧一路回来一直在不停的打量凌方平,生怕少了一根头发丝儿:“他们没怎么你吧?”
凌方平被那目光屠戮到丢盔弃甲,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你希望他们怎么地我呢?”
吴子成咳嗽了一声刚想说话,就被谭泽尧的目光吓憋回去了。杜阮宁含着半个饺子模糊不清地鄙夷:“没出息!”
吴子成腹诽你不了解爱情的伟大,它能让英雄变成狗熊,让理智变成疯子。狗熊和疯子都是充满攻击性的动物。很可怕,太他妈可怕了!
吃了饭刷了碗,谭泽尧突然觉得屋里空荡荡的好像少了什么东西,半天才想起来贝贝托付给对门黄大娘了。
黄大娘把小包子抱给他:“呀,你们家没个女人怎么养娃,找个奶妈吧,老喝奶粉会弱智的。”
谭泽尧一笑:“没关系我们家有男人。”
黄大娘:“???”
凌方平:“……”
等把那两个瘟神送走了,两人窝沙发里看电视。谭泽尧指了指自己的腿:“上来!”
凌方平原样奉还回去:“上来!”
这次谭泽尧没有废话,直接把人捞过来摁怀里:“说吧。”
“说什么?”
“别装傻!”谭泽尧直觉今天这事没这么简单,“警察把你带去做什么?”其实今天在警局门外等的时候,他莫名就很是心慌。凌方平身上有太多他无法把握的东西,他的过去他不曾参与,他的心思半点不露,俩人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凌方平似乎只拿他当全职保姆+同居人,虽然自己偶尔啃上两口也没遭到拒绝,但从来都不说爱。
他怕他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回去他曾经的那个世界。虽然凌方平魂穿到俞远身上看起来有些天方夜谭,但既然他相信了,旁人也不是没有相信的可能。
凌方平觉得坐在别人腿上这个姿势太过弱势,挣扎了两下竟然挣脱了,愣了两秒才在沙发上坐好:“他们以为我是俞远,让我提供广西毒枭的相貌信息。可我不是。他们问不出来又不能严刑逼供,就放我回来了。”凌方平盯着谭泽尧的眼睛:“这么久了,俞远在哪里,难道你一点儿都不关心么?”
这是一根隐形的刺,彼此都不曾忘,却都不愿提。
沉默了一瞬,谭泽尧才道:“其实我一直在找。我托了做私家侦探的朋友,一个星期前,他告诉我嫌疑目标有三个。”
“是谁?”
“广西毒枭、钱明、付子林。”没等凌方平问,谭泽尧就继续解释道:“付子林是当时被劫的少年之一,据说回家之后性格大变,冷冰冰不爱理人拒绝任何人的好意和接近。至于钱明……后来曾经多次借出任务之机回到事发现场,因随意脱队被严重警告。当然,他可能是为了你。”谭泽尧定定看了凌方平半晌,才继续说:“广西毒枭从那以后断了不少交易,遣散了一部分属下,为人更加低调。这几个月更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凌方平微微蹙眉:“难道……”
“什么?”
“没什么。”
谭泽尧也不再追问,只是盯着凌方平的眼睛:“我希望你不要误会,我跟……”
凌方平笑着打断了他:“你跟俞远不是那种关系?让我放心?不管你们是不是那种关系,我根本就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果然是这样,谭泽尧闭了闭眼睛:“小俞,我爱你。”
凌方平:“我知道……”
谭泽尧正等着凌方平说后半句话,凌方平却站起来,像拍一只大型犬一样在他头上拍拍:“大老爷们儿爱来爱去的烦不烦?睡了。”
谭泽尧:“我看你最近身体好得很。”
“嗯?”
“所以心不心的我这大老爷们儿就先不管了,给贝贝做个弟弟出来你就老实了。”
凌方平:“!!!”
***
叮铃叮铃手机短信铃响,钱明扫了一眼,上面是一行广告:“金水湾花园洋房即将火热上市,100~180平米精装现房。大户人家大宅生活,您的幸福选择。购房热线:XXXXXXXX。”钱明从住处出来,在偏僻的小街里找了家网吧,快速敲击键盘攻破防火墙,打开保密邮箱,输入账号和动态密码,登录。只扫了一眼,钱明一拳敲在键盘上:“Shit!”
当地公安的□专项行动,迫使谭渊延后了交易日期;钱明三天前请示上级,得到的答复只有八个字:“静观其变,保持联系。”
钱明了解大队长武元衡的做事风格,只论结果不论过程,只下命令不说原因。
钱明迅速清理了使用痕迹,刚走出网吧,就看到聂承钧带着几个人微笑着向他走来:“谭渊要见你,跟我走吧。”
27生死抉择(七)
话说那天下午凌方平还是没打过谭泽尧,被摁在地上,唯二能动的就是指头和嘴。于是他朝自己竖了竖中指,然后在谭泽尧脖子上咬了一口。钢牙与皮肤紧密接触的后果,我不用说你们也清楚。
谭泽尧“嘶”了一声:“口红很漂亮。”
凌方平一笑,露出一口带血的牙齿:“谢谢。”
谭泽尧:“……应该的。”
凌方平:“……你打算拿我当多久的床垫?”
谭泽尧:“一辈子?到世界末日怎么样?”
凌方平伸出唯一能动的手指算了算:“原来我的报废期限是四年零八个月。但你这么压着我保证不出四个小时零八分就会彻底报废。”
“为什么?”
凌方平喘了两口气:“因为……我心脏病犯了。”
谭泽尧:“你放心我会生死相随。”
凌方平:“……”
俞远当初的心脏病本来就不是特别严重,手术做的也很成功。前段时间体检完,吴子成已经向他再三保证,“运动”什么的完全不是问题。
所以谭泽尧很放心。
于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室内的阳光一分一秒地由西往东移,凌方平被压得手脚酸麻终于忍不住提醒:“要我教你下一步该怎么做吗?”
谭泽尧在凌方平嘴上啃了几口:“我没有第三只手。”
凌方平:“……”
谭泽尧:“我松开你右手左脸会遭殃,松开你左手右脸会遭殃。”
凌方平没忍住喷了谭泽尧一脸口水:“你应该揣测一下松开我右腿你哪里会遭殃。”
谭泽尧:“大约和松开左腿的效果一样。”
凌方平点了点头:“说得不错。所以最好的方法是,数一二三,一起松开。我相信你跳起来的速度会比我快。”
谭泽尧:“……”
本来是多好的河蟹桥段,宝贝儿平平应该满脸通红在地板砖上软成一滩泥,任自己各种调.戏各种抚.摸各种蹂.躏,可是……形势为什么会变得如此诡异?
凌方平把脸扭开对着沙发腿,这身体能有多没节操,被个男人压一下就他妈有反应了!
谭泽尧趁机在他耳边吹了口气:“宝贝儿你脸红了。”
“然后呢?”
“然后……”谭泽尧从凌方平身上爬起来,“我觉得趴你身上挺累的。”
凌方平:“……”其实他现在很想骂天,刚才被压得死死的倒没怎么觉得,现在一松开整个身子都麻酥酥仿佛有成千上万的小虫在里面钻来钻去,十分销魂。
凌方平撑起来往卧室挪了没两步,一个踉跄扑在门上,然后——门开了。不是普通的那种绕固定轴左右旋转,而是直接一下子拍在地上,发出了一声巨响。
凌方平也跟着拍在上面,很幸运的,没有发出巨响。
因为谭泽尧超越了人类的极限,比他先拍在上面。俩人各自捂着酸痛的鼻子,大眼瞪小眼。
凌方平笑得很扭曲:“现在换我压你了。”
谭泽尧:“用我提醒你鼻子流血了吗?”
凌方平摸了摸鼻子:“不用,我面前就有面镜子。”
谭泽尧:“……”
凌方平:“你找的是哪家装修公司?我要投诉。”
谭泽尧把凌方平的手拉下来,在鼻子下面蹭了蹭:“我觉得你应该投诉制门厂。”
凌方平点头:“有道理。”
谭泽尧捂着自己饱经蹂躏的鼻子:“你是不是应该先起来?”
“时间还没到。”
“我右臂脱臼了。”
凌方平一下子跳起来,酸麻的腿没站稳,又向后倾倒,来了个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
谭泽尧想笑没敢笑,凌方平龇牙咧嘴:“屁股摔成两瓣了。”
“你屁股原来只有一瓣?”
凌方平:“……你过来我替你接胳膊。”
“你会接?”谭泽尧挺惊奇的,他自己是医生脱臼本来是小意思,可是自己给自己接不怎么使得上劲儿。
凌方平摸了摸仍然酸痛的鼻子:“小时候我们家养过一狗,习惯性脱臼。总不能每回都找医生吧,然后我说自己试试看。”
谭泽尧嘴角抽搐。凌方平显然已经陷入回忆里了:“第一次试了二十回愣是没接上,大黑——我们家那狗叫大黑——估摸着疼得受不了了,就咬了我一口,检查的时候才知道狗腿被我掰折了,接骨加上打狂犬疫苗花了我妈小二百……”
谭泽尧抖了两下,胳膊疼得更厉害了。
“……那时候两百块钱可不是小数目,我妈想起来就打我一顿,想起来就打我一顿,打了有小十顿。巴掌重重地拍下去,轻轻地落,一点儿都不疼……”凌方平笑着笑着眼泪都出来了,“我那时候正好是叛逆期,越不让干啥越要干出个样子来。其实从那回以后,大黑见了我都绕路走,可惜脱臼了三条腿跑不快被我逮着了,试了七八回,竟然接上了。后来我妈不骂我了,大黑一脱臼就喊我。”
谭泽尧过去用左手搂住他,绕过肩膀给他擦眼泪:“乖,我知道你想家了。”
“他们都以为我死了……我再也回不去了。”
“乖,过几天我带你回去溜达一圈儿。”
“别哄我,我不是小孩儿,”凌方平把鼻涕在他衣服上蹭了蹭,“我没哭。”小包子在摇篮里惊天动地地哭起来,凌方平立刻从地上跳起来:“你先忍忍等会儿我给你接。”
谭泽尧:“……”有了孩子,爱人就成了明天的黄花菜了么?那他这个连爱人都勉强的,在凌方平心里究竟算什么?
谭泽尧没有纠结太久,因为不过两秒钟答案就揭晓了。凌方平站在客卧改成的婴儿室门口,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贝贝拉了。”
“……”这分明就是拿他当全职保姆了嘛。
谭泽尧内心滴血地走过去,凌方平握住他的右臂一拉一推,谭泽尧下意识地惨叫一声“啊”。咦?不疼。谭泽尧试探着把右臂左右转转,除了关节处还有点儿酸痛外完全活动自如。
凌方平哪有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的道理,耸耸肩:“我说过我们家大黑是习惯性脱臼。”所以练习的机会很多,熟能生巧。
谭泽尧:“……”
好容易整利索了把贝贝喂饱了,凌方平在一边逗小包子玩儿,谭泽尧又开始张罗晚饭。除了入不敷出,这日子已经安逸到不行,一个家庭煮夫,外加一个奶孩子的吃货,一俩月这么过倒没什么,长年累月这么过下去非闷出俩傻子不可。
父亲那边已经给他下了最后通牒,看来行动不得不提前了。但是目下准备不充分,也不能贸然行动,要不然先假意答应,拖一阵子再说。
吃完饭收拾好了,拐进卫生间,凌方平正在给宝宝擦澡,拎着毛巾不停地叹气。谭泽尧好奇地凑过去瞄了一眼,小包子皮肤粉嫩嫩的,没有什么不妥啊。
凌方平回头看了他一眼:“这么小一玩意儿,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谭泽尧:“……”
谭泽尧刚想说您愁什么呀过两年就嫌他长得太快了,就听凌方平又吐出一句:“长牙长那么早干嘛?咬得我好痛。”
谭泽尧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倚着门框在旁边笑了半天。
凌方平瞪了他一眼,继续笨手笨脚地给宝宝擦澡,收拾停当哄睡了才歪歪扭扭地去洗漱。早上六点就起床晨跑,上午去警局溜达一圈儿耗费了不少脑细胞,下午又是打架又是被压又是摔跤搞到现在已经完全睁不开眼睛。整天好吃好睡无所事事,意志力果然呈等比数列下滑,真想立刻扑床上抱着被子大会周公去。
但是身上脏兮兮的太难受了。冲一下吧,就冲一下。
谭泽尧正对着镜子刷牙,不经意地瞥了一眼,立刻呛了一嗓子的沫沫。他右后方的小家伙正在脱裤子,毫无自觉地露出一小截儿雪白的后腰,黑色四角内裤包着两瓣挺翘的臀峰,中间那一溜儿峡谷若隐若现,谭泽尧一腔鼻血差点儿喷出来。
这家伙到底有没有自觉啊?下午刚□未遂,晚上就到他面前上演勾.引大戏!
都脱成这样了,不吃了他对不起人民群众!
谭泽尧草草洗漱完,再抬头一看,懵了。凌方平竟然已经脱得□,赤.条条白生生腰肢劲瘦双腿修长,仅仅是不到一年光景,这身体就已经挺拔了许多。十六七岁的男孩儿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谭泽尧目测比去年春天高了七八公分不止。
迷人的就像春天里的竹子,浑身透出一股清新挺拔的诱惑。谭泽尧忍不住在他屁股上摸了一把,心想生完孩子身材还这么好,不让他多生几个简直浪费资源!
凌方平的肚子上有一道十分不明显的伤疤,吴子成说大概是接受过某种手术。如果这个揣测成立,那施行手术的人医术早已超出目前最顶尖的医疗水平,而且疑似子宫的器官功能稳定,是可以再次生育的。
谭泽尧趁机在他挺翘的PP上多摸了一把,没反应;再摸一把,人直直向后倒进他怀里。谭泽尧吓了一跳,赶紧把人一阵猛摇,只见怀里那人皱了皱眉,眼睛都没睁:“吵死了!”
“……”原来刚才是梦游啊。
这会儿不占便宜的是傻子!
28生死抉择(八)
谭泽尧把人搂在怀里,一面冲洗一面上下其手,没多久凌方平莹白的肌肤就浮出浅浅的淡粉,唇边泻出细碎的呻.吟,藏在稀疏毛丛中的玩意儿也渐渐有了反应。
谭泽尧心痒难耐,草草洗完澡,把人擦干了扔床上。刚从床头柜里拿了管K.Y,回头就看见凌方平睁了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你扔的力度太大了。”
谭泽尧:“……”
凌方平把眼睛别开:“你他妈不就是想跟我做吗?男人婆婆妈妈鬼鬼祟祟做什么?来!”
谭泽尧看着小孩儿耳后那一抹越来越浓的三月桃花,心道下午不知道谁在那里拼死反抗,并试图一脚踹掉他自己的后半生幸福。
谭泽尧毫不客气地扑上去,刚在他额头印下一吻,就被凌方平勾住脖子,凑上去对着嘴唇猛啃。谭泽尧被啃了两口赶紧躲开:“喂喂,不要用牙齿!”
凌方平笑了笑,膝盖在他胁下最不吃疼的地方一顶一掀,谭泽尧脚踝磕在床沿上,痛得一抽,凌方平顺势压上去,右手扯掉浴巾握住谭泽尧的老二:“你敢动,我就废了你!”
谭泽尧立刻不敢动了。
其实这鬼医生身材真不错,宽肩细腰长腿,六块腹肌不很明显却十分漂亮,小麦色的肌肤上错落着浅淡的疤痕,其中一条从胸前直划到胁下,虽然现在已经很淡了,但可以想见当初十分凶险。
这才是男人的身体啊,想当初自己也拥有这样一具,浑身充满了力度生气勃勃,每一道疤痕都是他的勋章,记录着他一步一步成长为合格特种兵的轨迹。可是现在……
谭泽尧简直哭笑不得,那活宝握住他的要害就没了动作,只是上上下下把他扫描了一通就开始发呆。喂,就算要发呆也请把手放开!这样子他是一动都不敢动生怕把那傻子惊动了手一紧啥的,他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过了许久,凌方平终于开始动作了,先在他嘴里一通乱扫,牙好几次磕在他嘴唇上痛得他直吸气,然后一路从脖子啃下去所过之处留下一溜牙印像极了铁轨。再这么下去等京汉铁路修成了,他绝壁就萎了。
谭泽尧终于忍不住伸手在他鸡.鸡上摸了两把,在他耳后吹了一口气。果不其然那身子立马就软了,谭泽尧很轻松就把上下掉了个个儿:“小鬼,还是我来吧。再给我生一个,嗯?”
“滚!老子他妈的不生!要生滚去找女人!”凌方平开始剧烈挣扎,可惜要害在别人手里,浑身软得一塌糊涂,三两劲儿都使不出来。
浓浓的耻辱感涌上心头,凌方平放弃了挣扎,冷笑道:“你不就是想要个孩子吗?老子给你生就是了!”
谭泽尧不怕凌方平撒泼打滚骂人干架,可是这种语气让他的心都止不住地哆嗦:“不生了不生了。我戴套子还不成么?”
凌方平扭过脸咬着嘴唇不说话,谭泽尧默默地叹了口气准备撤退,只见那小孩儿扭过头来把眼一瞪:“愣在那里等着长蘑菇吗?还不赶紧继续!”
谭泽尧:“……”谭泽尧很无语地看到那小孩儿用枕巾把脸蒙上,僵硬地分开两条腿一副烈士就义的姿势。
谭泽尧把枕巾掀起来一半,凑上去吻住形状俏丽的嘴唇,慢慢地温柔地加深那个吻。等到人身子彻底软下来了,才慢慢地从耳后顺着脖颈一路吻下去,对胸前两点轻拢慢捻抹复挑,满意地听到身下人的喘息慢慢激烈起来。谭泽尧笑道:“喂了这么久的奶,竟然还是这么平。”
“滚你妈的!”
身体结合的那一瞬间,凌方平忍不住一声呜咽。这感觉太陌生又太熟悉,陌生到无法忍受又熟悉到害怕。谭泽尧静止不动等着他慢慢适应,凌方平却被那静止折磨得一阵心慌,脚后跟在他背上一磕:“你他妈快点儿!”
紧接着便是暴风骤雨般的冲击,一瞬间凌方平便已在天堂和地狱之间几个来回。谭泽尧一面激烈动作一面俯□来亲吻他的宝贝儿,得偿所愿的这一刻,幸福到浑身战栗,却依然摸不透他的心意。
凌方平突然扯开蒙在眼上的枕巾:“喂……床……不是纸糊的吧?”
谭泽尧:“……”真是破坏气氛的高手。
但是很快,他就觉得这不算什么了。因为枕边的手机叮铃铃叮铃铃叫魂一般响起来。响了一遍又一遍。
谭泽尧停了下来,凌方平喘了口气,不上不下难受得要死,一巴掌扇过去:“不关手机者,死!”
谭泽尧被扇得一愣,只听凌方平不耐烦道:“还不赶紧滚出去!这是第一次,下次换右手!再下次换左脚,以此类推。”
谭泽尧:“……”退出来接起手机:“喂?嗯我马上过去!”
“什么事?”
“四单元王大爷感冒了好几天,晚上突然发烧,我过去给打个退烧针。马上回来。”
凌方平问:“你就这样去?”
谭泽尧低头看了看,嘴角抽搐:“没事,穿件大衣看不出来。”
凌方平赤条条躺回床上:“滚吧滚吧!”谭泽尧穿好衣服,提上药箱,又走回来替他盖上辈子,掖好:“小心□儿伤风。”
凌方平从床头柜上摸起一物就砸过去:“滚!”
手机重重砸在谭泽尧额头上,然后掉在地上,摔成了三瓣。谭泽尧无语地摸摸额头,没破,但铁定会起个包。
奶奶的,做个爱容易嘛他!
王大爷烧到37度8,不算太严重。谭泽尧给打了个退烧针,留下点药嘱咐了要按时吃,就告辞出来。
王大娘非要给钱,谭泽尧知道王大爷多年吃药经济也很紧张,说如果给钱他以后再不来了,才算是罢了。
王大娘送他到门口,才问了句:“你脸上……是不是我们打电话……”谭泽尧脸上的五指山,额上的丘陵十分新鲜,新鲜到令人想忽视都难。
谭泽尧想起家里的小孩儿,微笑道:“我被家暴了。没事。”
王大娘:“……”
回来小孩儿还没睡着,听他脚步声回头扬了扬手里的零件:“买新手机吧。诺基亚的比较耐摔。”
谭泽尧“嗯”了一声,脱衣服上床:“咱继续?”
“继续个头,”凌方平说,“没门了。”
“有窗户。”
“窗户被你装了防盗网。”
谭泽尧:“……那就睡吧。”把人往怀里一搂:“睡觉。”
第二天凌方平睡到很晚才起来,他坚持了三个多月的早起锻炼再次溃不成军。凌方平穿着睡衣晃荡到CS办小事,路过卫生间看到谭泽尧正在对镜刮胡子。凌方平怨愤地摸了摸下巴,怨愤地解开裤子,怨愤地发泄出去。
这身体也十七岁了十七岁了,他得使劲儿盯着镜子,才能看到鼻子下面似有若无的几根毛。
太他妈没天理了!
于是日子就这么慢慢过着,谭泽尧偶尔失踪两天说是去邻市和朋友商量合伙做生意,吴子成隔几天会来蹭蹭饭80%后面会跟个趾高气扬的毒舌尾巴,凌方平没事的时候教小包子说话,小包子却只会傻笑着咿呀咿呀。
谭泽尧给凌方平报了个高考补习班,凌方平一面苦逼地第二次学习那些化学方程式动能机械能复合函数,背诵一系列的古诗古文之乎者也加无数它认得我我不认得它的长单词。对于一个连π等于多少都忘得一干二净,背诗只会背床前明月光桃花潭水深千尺的三十岁老青年来说,重读高中是太他妈坑爹的事情。
可是再苦逼也只能忍受。当凌方平一晚上第N次来向他请教简单化学方程式问题的时候,谭泽尧终于忍不住了:“你真的曾经考上过大学吗?”
凌方平:“……我考上大学至少十年了!十年是什么概念你清楚吗?”当时他不仅顺利考上大学,还是让无数人羡慕嫉妒恨的提前批,让他妈在一镇人面前昂首挺胸骄傲了好些年。可如今……都恍如隔世了:“十年生死两茫茫,我真是越背越觉得这句词写得真是好啊真是好。”
谭泽尧:“……”
29生死抉择(九)
凌方平本来就是很能折腾的人,看着谭泽尧的事业一天天被夷为平地,打听了下在校门口卖小吃很挣钱,就整了个小车卖煎饼果子。
谭泽尧拦不住也只有由着他折腾,反正他多半时候闲着没事干,有时候就抱着贝贝出来转转。
一中离他们小区不很远,凌方平补习的地方也在这附近,所以地点就选在了一中门口儿,每天中午晚上各卖一个半小时。
凌方平笨手笨脚浇出的面饼方形的菱形的不规则多边形的都有,就是跟圆沾不上边儿,但买的人却不少,一放学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应接不暇。有一天谭泽尧抱着贝贝站一边儿计算了下性别比例,女:男竟然达到了8:1的不正常高度。
等中午放学那一拨人走得差不多了,谭泽尧走过去刻薄了两句,凌方平得意洋洋地数着票子,没鸟他。收摊的时候,凌方平把最后一勺面烙的煎饼塞谭泽尧手里:“做了好几天了,咱还没吃过呢,尝尝!”
谭泽尧拿过来咬了口,嘴定住不动了。
凌方平:“你敢吐?”
谭泽尧胡乱嚼了嚼咽了下去:“……太咸了。”
凌方平抢过来咬了口,直接一口吐出去:“……你太仁慈了。”
谭泽尧嘴角抽搐了下:“我一向很仁慈。”
凌方平正要把煎饼果子丢进垃圾筒的手突然停顿了,谭泽尧凑过来看了一眼,说:“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凌方平:“……”
垃圾桶里少说也有十来个一模一样的牛皮纸袋,里面都鼓囊囊可能一口没动。
一只大狼狗溜达过来,凑在凌方平手上闻了闻,耷拉着尾巴踱一边儿去了。
凌方平一脸无奈地看看狗,再看看煎饼果子,谭泽尧说:“……这才是正宗狗不理……煎饼果子。”
那以后凌方平都不怎么出摊了,周一到周六天天上补习班,晚上还要熬夜赶作业,谭泽尧看他读书辛苦成那样也不忍心逼他这个那个。但是平静日子没过多久,凌方平的态度蓦然冷下来,菜咸了饭硬了贝贝裤子尿湿了没及时换,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吵起来。
凌方平读书也没从前那么用功了,有事没事总出门不知道和谁喝得醉醺醺回来家门都不认得。一吐就吐得昏天黑地肝肠寸断。谭泽尧又是恼火又是心疼,偶尔问起来,到最后都被凌方平气到跳脚。
于是有一天,谭泽尧跟踪了过去。看着凌方平进了一家地下娱乐会所。谭泽尧在M市多年,父亲还是地下黑帮老大,自然不会不知道这家名为“月光”的会所。这家会所表面上只是一家集酒吧、歌城、棋牌娱乐为一体的综合娱乐场所,不定期有歌手、乐队的现场表演,也为顾客提供餐饮服务,但地下二层是提供各类□服务和黑色交易的场所,地下三层是M市最大的赌场,这些只对特定会员开放。
谭泽尧眼睁睁地看着凌方平消失在负二层入口,他匆匆跟去却被俩保镖拦住了:“先生您请回,下面是办公区,不对外开放。”
谭泽尧说:“让开!”
保镖坚定地拦着他,客气地请他出去。谭泽尧又是心慌又是愤怒,完全无法冷静思考,上来一脚就踹倒一个,但另一个有了防备,拳来脚往十几招都没有分出胜负。半分钟的时间呼啦啦围上来十几个训练有素的保镖,谭泽尧虽然能打但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挨了几下,被绊倒摁在地上。
一个经理模样的人说:“把他关到负三小黑屋里!”
保镖齐声回答:“是!”
谭泽尧道:“慢着!手机还给我!”
经理冷笑了一声:“想报警?门都没有!实话跟你说,凡是有胆在这里闹事的,就没有一个能活着出去的!”
谭泽尧被揍得青红的嘴角弯出一个同样的冷笑:“用你的手机,给聂承钧打电话!”
经理被他的气势压得整个人一低,犹犹豫豫地掏出手机来,给聂承钧挂了个电话。聂承钧是这里的少东家,如果这人真的是聂承钧的朋友,他一个小小的大堂经理,根本就得罪不起。
电话拨通,经理简单说明了情况,唯唯诺诺了几声,然后问谭泽尧:“你的名字?”
“谭泽尧。”
经理的态度180度大转变,恭恭敬敬地把电话递给他:“聂少请您听电话。”
谭泽尧接过手机“喂”了一声,听到对面传来聂承钧的笑声:“谭少爷一向忙得很,竟然有空光顾敝所,在下真是受宠若惊。”
自从谭泽尧假意答应谭渊,加入集团以来,谭泽尧虽然恨聂承钧恨得牙痒痒,聂承钧也未见得看得起谭泽尧,但表面上两人都装得客客气气,握手言和。谭泽尧也逐渐知道了不少道上的事情,包括与谭渊有过生意往来的广西、云南和新疆黑帮组织,包括谭渊手下的两大得力干将聂汉年和常高峰。聂汉年早年就曾经跟着谭渊混,谭渊逃往国外之后他也沉寂了一段时间,后来谭渊东山再起,聂汉年功不可没。聂承钧正是聂汉年的独子。常高峰退伍一年之后跟了谭渊,到现在也有小五年了,身手好、反侦缉能力强,五年来也培养了自己的一帮亲信势力。两帮人表面上恭恭敬敬,暗中却激流涌动。
这月光娱乐会所正是聂汉年名下的产业,谭渊就算再厌恶聂承钧,也不得不压着气求他:“我要进负二层,你家的狗挡路了。”
聂承钧笑得更加开怀:“我家的狗都是忠犬。谭少爷轻易不来敝所,他们自然不认得。话说,谭少爷不是一向洁身自好吗?怎么有兴趣来敝所寻欢作乐?你家那位满足不了你么?啧,你家那位真是命大!你就这么护着他,不怕他是西南那边的奸细?或者警察的内鬼?”
“废话少说!”谭泽尧不耐烦道,“赶紧要他们让开!”
“好好,把电话递给章经理吧。”
章经理得了上头命令,把保镖都喝散了,让谭泽尧随便转转,并说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来找他,保证给他安排最好的服务。地下二层的包间很多,谭泽尧向侍应生形容了凌方平的容貌,但每一个都礼貌地告诉他没有见过。不说负二层的客户众多侍应生不可能认得全,就算侍应生见过,依照场馆的保密条例也不可能告诉他。
手机打不通,谭泽尧像没头苍蝇一样在迷宫一般的走廊里转来转去。转了一阵子冷静下来,点了根烟,在出口等着。
谭泽尧很少抽烟,只有偶尔着急或者发愁的时候才抽那么一两支。这次烟头散了一地的时候,终于看到凌方平被两个人架着走出来,后面还跟了好几个人。
谭泽尧皱着眉看着他东倒西歪地走过来,突然感觉这个人是如此陌生。
酒喝多了,凌方平整个人都迷迷糊糊走路都飘,根本就没认出站在走廊尽头的谭泽尧。光头搀着他一边胳膊,在他耳边提醒:“凌子,你家那位来了。”
凌方平突然停下来,站定,竭力凝神,才分辩出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终于还是跟来了么?
方才有一阵,他的手机屏幕一直是亮的。他知道谭泽尧在找他,但都狠心没接。任他一遍一遍地打,直到手机耗尽了电量,关机。
其实从前凌方平是很能喝的,又经过特种兵的抗审讯训练,喝多少酒也能守住灵台一点清明。但现在的身子,一沾酒就想往地上出溜,需要很强的意志力才能克制住不直接睡死过去。好在秃头暗中帮他换掉了不少白酒,才能尽量保持住最后一丝神智。
凌方平在离谭泽尧三米远的地方甩开搀扶他的人,摇摇晃晃走到谭泽尧面前,微笑着朝他勾勾手指:“老公你来接我啦?我们,嗝,回去做.爱做的事吧。”他这会儿才看见谭泽尧脸上的伤痕,酒猛然醒了不少,忍不住伸出一只手去摸:“这是怎么回事?”
那只伸出去的手却被拂开了。
30生死抉择(十)
谭泽尧看到这个样子的凌方平,心底抑制不住地愤怒了,很想去抽他两巴掌。但是拂开他的那只手却不受控制地把人拉回来狠狠扣进怀里,朝秃头点点头,把人拖走了。
凌方平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谭泽尧身上:“你不喜欢我喊你老公么?老公~”
谭泽尧鸡皮疙瘩瞬间掉了一地,心中却蓦然一紧。俱乐部负一层很是热闹,谭泽尧一面把人拖着往外走,一面凑在他耳边沉声道:“喂,你是谁?”
凌方平正迷糊着,于是重复了一遍:“我是谁?”
谭泽尧道:“你是不是凌方平?”
凌方平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随即眯起眼睛笑道:“不是啊。”
谭泽尧心一凉,直沉到底,也不管场合对不对,抓住人的肩膀就是一阵猛摇:“那你是谁?他在哪儿?”
凌方平被他摇得头晕,酒意上头,随口道:“他去末世玩植物大战僵尸了。”
谭泽尧蓦然松了一口气,把人往怀里裹得更紧了些,伸手摸摸他的头发:“你是。”
凌方平:“……”
凌方平方才是用精神力强撑着,这时被谭泽尧搂着,闻着他身上清新柠檬皂和淡淡荷尔蒙混合的熟悉味道,竟然不由自主地放松了精神,顿时就有点儿迷糊。要不是谭泽尧手臂搂得紧,早出溜到地上去了。
谭泽尧把人塞进后座里,可是凌方平根本就坐不住,不停地往下出溜,谭泽尧无奈,只好替人把鞋脱了横着塞进去拿安全带捆上。
黑帮这玩意儿真正好用,这点连谭泽尧也不得不承认。本来要吊销两年的驾照不到半年就重新办理好了,再不用见了交警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谭泽尧一面开车一面侧头问凌方平:“去哪儿吃饭?”
凌方平模模糊糊地咕哝:“回家。”
听到“家”字谭泽尧止不住地弯起唇角:“乖孩子。”
趁醉逼供这种事谭泽尧从来做的很顺手:“你这些天出去都和谁一起?”方才那几个人里谭泽尧只认得秃头,秃头不过是个小混混儿,没事打个架争个地盘向沿街商户收个保护费啥的,但最近常常受雇于聂承钧,跟聂的手下混得很熟。
凌方平答得很简练:“人。”
谭泽尧:“……”
凌方平仿佛还怕谭泽尧不相信,扯下腰上的安全带爬起来,从后视镜里瞪着他:“真的不是鬼!”
谭泽尧:“……”
不到五秒钟凌方平又躺了回去:“……我醉了。”
谭泽尧再接再厉:“你和秃头他们商量什么事?”
“商量事啊。”
谭泽尧满脸黑线,这答话方式跟钱明全无二致,不知道是被哪个变态首长训练出来的。
扭头看了眼蜷在后座上的纤长身影,谭泽尧终于无奈地放弃了问出什么有价值信息的念头,勾起一边唇角:“你刚才喊我老公?”
“嗯,”凌方平点头,“其实后面还有个字没说。”
谭泽尧好奇:“什么字?”
“鸡。”
“……”谭泽尧承受不能,一脚踩在刹车上,于是……后座上的凌方平不见了。
等车到楼下,谭泽尧把凌方平从座位底下拎出来的时候,才发现车上只有一只鞋……大概是脱的时候太随性,随手丢车外去了。好在公主抱这种事情他很喜欢,从外面一路招摇到门口,掏钥匙的时候楼上大姐路过,看到整个脑袋扣在谭泽尧肩窝里的凌方平,随口问了句:“小谭,你女朋友?”
“不,这是我家老婆鸡。”
楼上大姐:“……”
谭泽尧把凌方平身上的衣服剥下来丢进垃圾桶,把人扔进浴缸里搓得浑身红通通煮熟了的虾一样,凌方平瞪着一双大眼睛朦胧地盯着他傻笑。
谭泽尧一面用搓澡巾猛搓一面咬牙切齿,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让人很有蹂.躏的欲望?
凌方平突然挑眉微笑,朝他勾了勾手指:“喂,要不要做?”
天雷勾动地火。
理智顷刻间灰飞烟灭。
凌方平头撞在床头上,疼得抽了口气,神智一下子清醒了许多。不,其实他心底一直都很清明,他完全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他知道自己需要这样一场激烈,耗尽所有的热情,不留余地。
谭泽尧抚过的地方烫的像火烧一样,凌方平感觉到自己每一个细胞都在战栗。他紧紧勾住谭泽尧的脖子,催促道:“快点!”
谭泽尧沙哑着嗓音:“等一下。”才一根手指,如果贸然进入,肯定会受伤。
凌方平喘了两口气,大骂:“你他妈是不是男人!”脚跟在他腰眼上一磕,猛然使力把人掀翻过去,狠狠往下一坐:“嗯啊!”
两个人同时闷哼。
疼痛冲击着神经,却让人变得更加亢奋。血液从撕裂的伤口中涌出,滴在床单上殷红一片。谭泽尧不知何时夺回了主动权,把凌方平压在身.下狠狠地冲.撞。这样的凌方平让他心慌,他想要在他身上打上自己的烙印,他想要向全世界宣告,这个人是自己的!
身下痛得无比爽烈,灵魂仿佛离开了躯壳,在空中飞舞。耳边隆隆作响,仿佛房屋在炸药中崩塌,顷刻化为废墟,密集的枪声,鲜血,生死之间。
最后的那一刻,凌方平感觉仿佛有火药在身体里炸开,感官被无限放大,销魂蚀骨的疼痛一瞬间攀到顶峰,然后是自由落体运动。
那一瞬间大脑的空白尚未过去,胃中折腾了许久的液体猛然冲出喉咙:“呕!”谭泽尧躲闪不及被喷了满脸。
凌方平这下是彻底清醒了,看着谭泽尧十分精彩的面色嘴角抽搐了一下:“继续?再来一次?”
谭泽尧:“……”
这种情况下再来一次是不可能的,谭泽尧草草冲了把脸,要去帮凌方平做清理,却被凌方平锁在浴室外。
谭泽尧躺在床上抽烟,两条长腿搭在窗台上,烟灰在地板上积成一小堆。八月盛夏,下午三四点钟的阳光白亮亮的,透过干净的玻璃窗肆无忌惮地洒进来。
一年多了,他本以为生活会这样一直过下去,两个人吵吵嘴打打架,热热闹闹一直到老。至多半年,他一定能将那一伙儿人都收拾干净,再没有什么人会阻挡他们在一起。可是……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半小时后,凌方平一条浅色牛仔七分裤配白T恤,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地走出来。脸色苍白,神情冰冷:“我们就这样吧。”
谭泽尧站起来,掐灭烟,蹙眉不语。刚刚还蓄意勾引在他身下辗转呻.吟,转眼就冷冰冰地对他说就这样吧。就哪样?
凌方平说:“我们也没怎么在一起,所以也说不上什么分手。今晚我搬出去,就这样。”
谭泽尧把烟头摔在地上,上前两步拉住他的手:“不许走!”
凌方平冷冷道:“放开!”谭泽尧却顺势把人扯进怀里:“用完了就丢,你当老子是什么?按.摩棒么?”
凌方平冷笑:“不是么?朝秦暮楚,男女通吃。一个男人没有事业只知道胡混,除了那根东西你还剩什么?”
谭泽尧怒极反笑:“老子朝秦暮楚?老子男女通吃?你他妈不知道说话是要讲证据的吗?”
凌方平猛地推开他,反身从抽屉最底层翻出一个信封,甩在他面前:“他妈的一面跟女人鬼混一面在老子面前装情圣,你也不嫌恶心!”
莫须有的东西还他妈有证据?谭泽尧疑惑地打开信封,抽出来扫了一眼,靠!里面都是姚晴胁迫他一起出去时被偷拍的暧昧照片,原来姚晴打的是挑拨离间的主意。
照凌方平的性格,要是相信真有其事,不定冷嘲热讽多少回了;这东西塞抽屉底下半年不见天日,只能说明凌方平根本就不相信。谭泽尧微一思忖,便想明白这事情的关键所在,心中立刻大定:“诶哟这么好的东西你咋才拿出来?不怕虫蛀了水泡了发霉了失去利用价值了?”
凌方平:“……我应该为你们家没住在荒郊野外欢呼庆幸么?”
谭泽尧:“……”
31生死抉择(十一)
凌方平把钥匙往桌子上一撂,就往门外走,谭泽尧一把把人捞回来:“不许走!”
凌方平:“放手!”
谭泽尧把人压进怀里:“那次是谁救你回来的?”被填井可不是什么好玩儿的事,当时谭泽尧怕加重他的心理阴影,什么都没敢问,但现在看来,体贴这种东西对这小子没个屁用,小孩儿绝逼是欠抽!而且谭泽尧直觉这次的事跟那个人脱不了干系。
“是老子的姘头!”
“……人救你回来就被你甩了?”
“没错!所以甩人这种事情老子在行的很。”
“你现在要去吃回头草?”
“老子从不吃回头草!等着跟老子好的人多了去了。你今天没看到么,那些人全是想跟老子上床的,个个都是有钱的大爷,我跟哪个都比跟你强!连工作都保不住的窝囊废!”
谭泽尧狠狠捏住凌方平的肩膀,紧的几乎掐入肉里:“看着我,再说一遍!”他根本就不相信凌方平是这样的人!可是看着凌方平冷冷淡淡地说出这样的话来,还是忍不住地焦躁、害怕,耳中嗡嗡响着,头一阵一阵地发晕。
正在这时,贝贝在屋里大哭起来,凌方平飞快地甩开谭泽尧跑进婴儿室,谭泽尧一步不落地跟了进去。两个人默契地改干嘛干嘛,换尿布的换尿布喂奶的喂奶,搞停当了大眼瞪小眼了一阵,谭泽尧说:“贝贝是你亲生的孩子,你舍得么?”
凌方平道:“这身子都他妈不是我的,我哪知道俞远从哪里配了个种回来,跟我没关系!”
谭泽尧扶了扶额头:“既然身子不是你的,不许带走!”
凌方平唇角弯出一抹冷笑:“你喜欢的果然是这个漂亮壳子!”
谭泽尧:“……你在吃醋吗?”吃自己身体的醋?
凌方平退了两步靠在墙上,继续冷笑:“这么说你承认了?嗬,原来你根本不在意谁在这个壳子里面,恐怕这里面住着条狗你都能面不改色地操!”
“胡说!”谭泽尧正想说我他妈爱的是你,狗会二成你这样吗?突然一阵眩晕袭来,谭泽尧狂吼:“滚!你他妈赶紧给老子滚!”
凌方平一眼都没看他,干脆利落地走出去。门“砰”地碰上了。
谭泽尧踉跄了几步,歪倒在沙发上,默默地等待眩晕过去。
最近眩晕发作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吴子成一个堂兄是学药物制剂的,化验的结果表明这是一种成分很复杂的慢性神经毒药,会渐渐摧毁人的神经感知系统,最终是什么结果,没人敢说。
这一次的眩晕持续的时间很长,太阳穴一阵一阵闷痛,失去意识那一瞬间,谭泽尧想:“幸好赶走了他。走了也好……”
凌方平走到小区门口,叹了口气又返身回来。谭泽尧那变态的占有欲他再了解不过,这么痛快地轰他出来,绝对有问题!
随手捡了跟铁丝捅开门锁,进门就看见谭泽尧以一个十分扭曲的姿势倒在沙发上。凌方平试了试他的额头,没有发烧,那么一定是因为那个毒!最近谭泽尧常常借口买醋买盐买酱油突然跑出门去,凌方平还曾经疑惑现在的盐醋酱油都水到这种程度了几天就要用掉一堆么?之后有一天凌方平打开橱柜偷糖吃,里面瓶子袋子一排一排码得整整齐齐,他一下子惊呆了。凌方平不是傻子,第二天一早跟踪了买醋的谭泽尧,就什么都清楚了。
凌方平试了试抱不动,只好把人拖到卧室,搬上床。看着那张平常强势嚣张又温柔讨好的脸如今毫无表情安安静静的样子,突然忍不住伸手把他的脸这里扯扯那里拽拽揉捏成各种形状,捏了半天终于兴趣缺缺地停下来,拍拍他的脸,叹了口气:“我会想办法的,如果我能活着回来。”
走到门口又忍不住走回婴儿室,把贝贝在怀里抱了好一会儿。贝贝睡醒了朝他呵呵地笑:“PAPA~PAPA~”凌方平突然泪流满面。那地狱般的疼痛和疼痛之后的满足都是真实的,虽然他曾经抗拒过,但怎样的抗拒都抵不过时间。
看着小包子一天天越来越精神,长牙了,会发一些简单的音节了,每一丝变化都让他忍不住欣喜。
一年前,他以为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儿女绕膝的福气;一年后,他亲生的乳儿已经开始牙牙学语。
这他妈的人生啊!
谭泽尧若有所思地盯着身上的毛巾被,很神经地掀开看了看。衣服整整齐齐一丝未动。
我操,他竟然有一丝……失望?
脸有一点儿木木的疼,谭泽尧疑惑地揉了揉,对镜一看立刻无语了。满脸指头形状的红片片外加微微肿起来的月牙弯,当真是桃花红上人面去,是凌方平那货捏的无疑!
这么说,那些刀片子一般刻薄的话,都是些蓄意的胡搅蛮缠?
谭泽尧从聂承钧那里问来了秃头的电话,单刀直入:“我媳妇儿找你做什么?”
来了。秃头捏着手机僵硬了两秒:“你媳妇儿说只要透露一个字就敲掉我的门牙。”
谭泽尧:“你不说我先敲碎你全身的骨头。”
秃头:“……其实骨头和门牙只是量的差别。没有质的不同。”
谭泽尧:“……你的高中哲学学得不错!可是这不妨碍我敲碎你全身206块骨头。”
秃头:“你高中生物学得也不错!”秃头没等谭泽尧接话,替他补充道:“可这不妨碍你敲碎我全身206块骨头。但是——你媳妇儿是他不是我,你问他不是更方便么?”
谭泽尧:“……如果他肯说,我还用得着找你么?”
“兄弟,”秃头说,“说句老实话你真够失败的!是不是你床上不行啊?我跟你说,你一天做那么十来小时把人做软了不能动了,就啥事都没了。”
谭泽尧磨牙:“小心你的206块骨头!”
于是秃头屈服了,把凌方平这些日子的活动一五一十地卖给了谭泽尧,来换取自己206块骨头的安宁。末了他添了句:“小凌的性格我瞅着顺眼,平常挺乐呵的,倔的时候是真倔。我怕他真吃了啥亏才告诉你的,这事儿你别跟他杠,暗中帮着点儿就得了。”
谭泽尧:“……”原来被当猴儿耍的是他!
屋子里到处都乱糟糟的,乳白色瓷砖几乎辨不出本来颜色,袜子东一只西一只,桌子上歪着陈年的泡面桶。凌方平本能地捂着鼻子皱了皱眉头。
合住的小哥儿魏龙飞速把一桌子的杂碎迅速扒拉到垃圾桶里,然后把袜子团了团一脚踢进床下,讪讪地对他笑了笑:“最近都我一人住……”
凌方平径直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吸了口新鲜空气,才回头笑笑:“没事,男人嘛!”其实他这么多年当兵风里来雨里去摸爬滚打什么脏什么净根本就没在乎过,可是这半年来谭泽尧把他养刁了,凌方平嘴角抽搐地想,真的是完全被人养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各种家务谭泽尧几乎一揽子全包了,估计再这么养下去他连自己吃饭都不会了。
魏龙是常高峰手下的小弟,原本跟人合租了套单元房,两个月前合租人搬走了,他这里就一直空着一间卧室。凌方平说没地儿住,他就把人拉来了。
魏龙一面吭哧吭哧拖地,一面跟凌方平攀谈:“凌子你人长得好又聪明,怎么来干这个?”
凌方平坐在床边儿翻杂志:“混黑道不是很有前途么?”
魏龙拖把停顿了下:“你听谁说的?”
“电影不都是这么演的么?”
魏龙一脸黑线:“……”
晚上躺在床上,凌方平摸着枕下冰凉坚硬的物体,感觉亲切而安心。虽然是二手的54,弹容量小后座力大,好在枪身小巧,携带十分方便。
月前秃头告诉他,钱明被聂承钧带走,从那以后再没出现过。
果然,还是出事了!
不谈其他,单说和钱明那么多年的战友情谊,凌方平也不可能袖手旁观,但以他目前的身体条件,插一手无异于自寻死路。与其让谭泽尧搅进来涉险,不如闹翻了拉倒。贝贝总要有人照顾。
他试过邮箱联系武元衡,但是所有的邮件都被防火墙挡了回来。
武元衡也许早就知道了,也许已经做出了应对。但是他不能坐以待毙。钱明活着,他救他出来;钱明死了,他替他完成最后的任务。如果这一遭他能活着回来,他将和他的过去彻底一刀两断!
第二天一早俩人下去吃了早饭,魏龙去上工,凌方平晃悠到超市买泡面。当他拎着一大袋泡面从超市出来,在路口等红灯的时候,对面有两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32生死抉择(十二)
凌方平追了两条街,眼见着那俩身影越来越远,马上就看不见了,正想喊一声景光辉刘延你俩兔崽子给老子站住,旁边的巨型广告牌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然后咣当一声,凌方平就被拍底下了。
额头被迫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估计至少要起个包什么的;鼻子撞在地上酸痛酸痛,热乎乎的血立刻流了出来。手摔倒的时候撑了一下,估计破了点儿皮,火辣辣的疼。别的地方好像没咋样,行,运气不错,凌方平默默地朝自己竖了竖中指。
这广告牌只有边上一圈是铁支架,中间里外蒙了两层塑料布,要是被铁架子砸伤了不死也要去半条命,凌方平运气还真算不错,就是被那两层布给蒙底下了,铁架子一点儿没碰上。
手伸进兜里掏出手机,按下1,拇指在1还是2上犹豫了一下,绿油油的屏幕闪烁了两下,出现一行字:“低电量自动关机!”靠,这破手机,我上辈子欠了你丫的么?
上回键卡了以后,谭泽尧建议换个手机,结果被凌方平强烈鄙视生活腐败奢靡浪费。于是谭泽尧很无语地看着那个节俭的家伙把手机拆成了一堆零碎,然后可怜巴巴地盯着他:“我不会装了,怎么办?”最后还是谭泽尧把那一对零碎撮了撮装进塑料袋里,去手机维修处找人装好了能用了,才算是罢了。
既然手机不能用,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凌方平扯开喉咙大喊了一声:“救命啊!有人被拍广告牌底下了!”一声没喊完就听上面的布刺啦刺啦几声,一只手把他拎了出来,然后莫名其妙地撞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凌方平在人衣服上蹭了蹭鼻血然后吸了吸鼻子:“这味道好熟……”
一个声音闷闷地从他头顶上传来:“凌方平你能不能不再怎么呆这么傻这么二这么让老子操心操到心都快吓停了。”那声音虽然凶,尾音却有点儿抖。声音也很耳熟,听起来很像谭泽尧……
凌方平刚想问你跟踪老子干嘛,脸就被抬起来,然后嘴被堵住了,然后牙齿被顶开,然后一个温热的东西顶进嘴里狂暴地扫荡,然后凌方平身子软得站不住,直接出溜到地上去了。
凌方平说:“我不是故意的,是你没抱紧。”
谭泽尧无语了一瞬,把人拉起来:“上车!”昨晚上谭泽尧在秃头那里把凌方平的住址也挖出来了,挖出来之后就不淡定了,半夜睡不着开车到凌方平住的小破楼底下抽烟,大清早跟着人上超市溜达了一圈儿鬼鬼祟祟差点被工作人员当小偷揪保卫处去,急急忙忙发动车子追上来就看到这么一出,几乎吓得心脏骤停。他究竟是图的什么!
凌方平被谭泽尧扯得一个踉跄:“等等!”余光瞥到愣愣杵在旁边的俩人,心道原来被拍也是有好处的。最起码刚刚差点追不上的人,现在就柱子似的杵旁边,脸色非常奇特颊边可疑地泛红。
那俩人刚刚莫名其妙被人追了两条街,马上要甩掉尾巴了身后咣当一声大响,再回头发现人没了。于是很无奈地折回来救人,无语地看着一辆车四轮腾空地冲过来刺啦一声停在旁边,冲下来个衣冠楚楚的男人疯狂地扯着广告布,然后……他们很无奈地被强.奸视觉,问题是偏偏还很觉得这画面很美好,看得很有感觉欲罢不能!
一定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其中一个扯扯另外一个的袖子:“……走吧!”另一个似乎终于回过神来,两人立刻转身健步如飞。
凌方平还没庆幸完:“站住!”
快走变小跑,小跑慢慢加速。
凌方平:“景光辉刘延你俩兔崽子给老子站住!”当时在街边一眼看到这俩熟悉的身影,凌方平鼻子就是一酸。那是他的队员他的战友,是曾经同生共死的兄弟!可他再也回不去,再也无法相认!这俩人在M市出现一定跟钱明有关,所以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走了。
俩人踉跄了一下站住了。凌方平气势十足地吼道:“向后转!齐步走!”俩人被刚才那一句话震愣了,不由自主地向后转,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刘延道:“你是谁?”
然后景光辉和刘延再次无语地看着刚才气势十足的家伙被人拦腰抱起来塞进了车里,依然气势十足地喊:“想知道老子是谁,赶紧滚过来!”
谭泽尧飞速上车,启动,瞄了眼后视镜立刻吓了一跳。后座上无声无息多了俩人,坐得整整齐齐眼观鼻鼻观心。
谭泽尧:“你们是怎么上来的?”
凌方平:“他们要上不来老子早一脚一个踹南极去了!”
谭泽尧:“……”范儿挺足的,莫非还是个小官官?
景光辉、刘延对视一眼,这口气……怎么恁像凌队?
凌方平问:“去哪儿?”
谭泽尧咬牙:“医院。”
凌方平解开安全带把门一开,谭泽尧吓得立刻踩刹车,于是凌方平额头在挡风玻璃上又磕了一家伙疼得龇牙咧嘴,谭泽尧把车停路边:“这会儿知道疼了?”说着把人捞进怀里:“你他妈能不能让老子省省心,啊?老子早晚让你吓出心脏病来。”
凌方平刚想反驳,就听谭泽尧说:“乖乖跟老子去医院,否则我不介意给后面这两位仁兄上演免费现场版GV。”
凌方平:“……”
于是凌方平被绑架到医院检查了一通,除了额上磕了俩包手上擦破点儿皮儿外屁事没有,但谭泽尧坚持用以前的人脉给他开了间单人病房,住院!说是万一半夜脑溢血了好抢救。凌方平不敢反驳在一边默默腹诽,老子这身体才十七岁啊您见过十七岁的脑溢血吗?
谭泽尧从医院食堂打了午饭上来,凌方平瞅了瞅他身后,问:“那俩人呢?”
“被我轰走了。”
“……”凌方平无力地看了一眼谭泽尧:“姚晴……”
“没关系老子不在乎。”
“可是老子在乎!”
“老子才不在乎你在乎不在乎!”
凌方平:“……”一勺粥被吹了吹送到嘴边:“张嘴,先垫垫肚子,等会儿有糖醋排骨奶汤锅子鱼,慢慢吃不要急。”
凌方平知道反抗无效,很习惯地张嘴喝粥:“……医院食堂伙食这么好?”
“老子把大厨赶出去自己做的。”
凌方平:“……”
吃完饭谭泽尧回去给凌方平拿换洗的衣服,凌方平坐在床上纠结。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他满怀悲壮地跟人闹翻了分手了不到一天,俩人就没事儿人似的吵吵闹闹一个愿喂一个愿吃,谭泽尧那厮的心得有多强大多不要脸多变态,才能毫不介怀、死缠烂打到这个地步。亏他做了那么多天的心理建设,看起来多像一个笑话!
而且他以被拍为代价好不容易留下的人,竟然被谭泽尧打发走了。
笃笃笃,窗子被敲了三声。凌方平吓了一跳,回头就看见窗外晃动着两张熟悉的面孔。
凌方平无语了一瞬,才打开窗子:“没有门的么?”
刘延沉默了一瞬:“妇产科不让男人进。”
凌方平:“??!!!”注意到旁边的景光辉一瘸一拐的走过来:“你腿怎么了?”
景光辉沉默地看着自己的脚尖,刘延说:“刚才爬错窗户了,被人一扫帚戳下楼去了。扭了脚。”
凌方平:“……”这俩大兵的性格他再了解不过,景光辉是那种长得魁梧实则很老实的类型,刘延的个子也不低,但明显纤细白皙很多,肌肉不显山不露水但爆发力很强,平常也喜欢开个玩笑逗逗人啥的性格比较外向。
刘延在床边坐下:“说吧。你到底是谁?找我们有什么事?”
凌方平不答反问:“你们来是为了钱明么?”
景光辉一下子激动了:“是钱明让你找我们的?他……他有没有留什么遗言?”
凌方平的心瞬间如被重击:“遗言?”
刘延斜了景光辉一眼:“闭嘴!”光凭描述大老远就能把人认得一清二楚,这绝逼是神仙!神仙会被一个广告牌拍得鼻青脸肿吗?
凌方平把这几句对话在心中默默过了一遍,一字一字道:“你们接到的消息是,钱明已经死了?那你们是什么时候接到的消息?”
刘延迟疑了一瞬,点点头:“两个月前东北边境出了个大案子,我们队全体出动, 半月前才回来。具体情况我们也不清楚,我们只听命令。”
凌方平眯了眯眼,再睁开的时候精光闪烁:“那,武队的命令是?”
两支枪悄无声息地顶在凌方平的头上:“你究竟是谁?”
33生死抉择(十三)
凌方平说:“我是钱明!”
刘延、景光辉:“……”
凌方平趁俩人发愣,果断出手夺下了景光辉的枪,抵在刘延枪口上:“LY纪律第185条是什么?”
景光辉条件反射地回答:“不准用任何武器威胁无辜者或向无辜者逼供。”刘延瞪了景光辉一眼,默默地收枪:“我觉得你在开口之前应该回忆一下LY纪律的第222条。”
景光辉迟疑道:“有这一条么?”
凌方平嘴角抽搐了片刻:“……总会有的。”
刘延趁机迅速出手缴了凌方平的枪:“景光辉你应该背诵一下注意事项第136条。”
凌方平捂着手腕开始检讨,并默默制定下一步的自我体能训练计划,只听景光辉在一边结结巴巴道:“任何情况下……要……要始终坚毅镇定……不……不能被敌人扰乱心神。”凌方平抬头一看,那大家伙的脸果然已经红了。凌方平暗暗叹了口气,如果他能够回到从前,他不会再顶着压力让他的兵每日早晚背诵“绿宝书”,因为理论和实践不仅仅是有距离的,而且还隔着无法逾越的天堑。有的人不用背就能运用自如,而有的人即使滚瓜烂熟,结果也很……差强人意。
刘延枪口在他太阳穴上一顶,眼中锐光一现:“你真的是钱明?还是……常、高、峰?”不怪他怀疑,钱明带回来的情报显示,常高峰正在一号嫌疑人手下供职。以常高峰的能耐,搞到他们的资料并非不可能。他进LY的时候常高峰已经离开,所以只闻其名未见其面,但……一个三十好几的人长成这副样子……也太过逆天。刘延的心不由抽搐了一记。
这时候走廊中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刘延对景光辉使了个眼神,收枪后退,准备从窗户里原路返回,却被凌方平拽住一扯失了时机。谭泽尧推门进来,微笑地看着凝固成石像的两位:“常高峰会这么傻这么二这么弱么?钱明……会这么可爱这么好看么?”
凌方平嘴角抽搐,刘延、景光辉:“……”
谭泽尧笑笑地扬了扬手中的东西:“宝贝儿我买了你最爱吃的冰糖雪梨膏,滋阴润肺止咳化痰。甜甜的比干吃白砂糖好多了。”
凌方平:“……”我什么时候最爱吃冰糖雪梨膏了,不就是偶尔去碗橱里偷吃个白砂糖碎冰糖什么的么至于惦记这么久么?
谭泽尧迅速打开一罐冰糖雪梨膏,挖了一勺出来递到凌方平嘴边:“乖乖,张嘴。”
凌方平嘴角抽搐:“我不需要止咳化痰。”
谭泽尧执拗地举着勺子:“你需要滋阴润肺,你最近火气太大了宝贝儿。”大有你不吃?你不吃我就抹你一脸的架势。
景光辉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尴尬得想直接化成一道光飞走。刘延默默低头看着脚尖,特种兵曾经的传奇人物常高峰退役后一面混黑道一面被人强吻公主抱外加喂食冰糖雪梨膏,这个场景果然不是一般地奇幻。钱明虽然没有常高峰那么强大,但弱成目前这个样子,也不大可能,更何况容貌身形都不对。这年头整容不难,缩骨功就比较耸人听闻了。
在谭泽尧锲而不舍地威胁下,凌方平再次屈服了。谭泽尧一面喂食一面瞥了眼窗口:“你那两位特种兵兄弟是爬墙进来的吧?”
凌方平:“……是的。”
景光辉、刘延:“……”
谭泽尧解决完了喂食大事,泡了杯热巧克力当下午茶,悠悠然跷起二郎腿:“两位兄弟,坐啊。”
刘延双手抱胸倚在窗边,没有说话。景光辉本着不坐白不坐的原则坐下了,但紧接着就一下子跳起来了。因为谭泽尧的下一句话是:“宝贝儿,他们刚才拿枪指着你哪里?怕不怕?”
凌方平微笑地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有什么好怕的,枪里没有子弹。”这下,刘延的脸色也有些变了。他们的枪里的确没有子弹,有子弹的枪始终别在腰里,没有抽出来。
凌方平看了他们俩一眼,其实有没有子弹一掂就能掂出来:“现在枪支管制这么严格,一定是仿真模型啦。”
景光辉、刘延:“……”
谭泽尧嘴角抽搐了片刻:“放心,你喜欢模型,我会给你买很多很多……”
凌方平:“……”
谭泽尧道:“兄弟,打个商量。我家宝贝儿因为钱明的事跟我闹分手呢,你们俩既然来了,就……”
景光辉和刘延还没从前一个打击中回过神来,就被凌方平的一声大吼镇住了:“闭嘴!滚!”
这三个字倒是很有气势,只是效果如何很值得商榷,因为它显然没有之后的那通电话干脆有效。凌方平看谭泽尧挂掉电话后脸色不对,问了句:“什么事?”
谭泽尧黑着脸道:“贝贝被那个杜什么抢走了,吴子成那个窝囊废!”
谭泽尧刚走,凌方平道:“我们也走吧。”
景光辉道:“这是六楼,太高了。”言外之意是无法保证你的安全。
凌方平丢给他一个白眼,直接摁响了床头的呼叫铃。很快一个护士出现在门口:“请问您有什么需要?”虽然这一屋子仨大老爷们儿的状况有点儿奇怪,但主任交代过她们不要多问。
凌方平说:“可以给我开点避孕药么?”
景光辉、刘延:“……”
护士:“……很抱歉这里是妇产科。我是护士。”
使用特权失败。凌方平突然走过去,从腰里抽出一把手枪,镇定地顶上去:“那么……我们可以离开么?”
护士上下牙打架:“原则上是不,不可以的,但,但是我想,您可,可以拿我当人质。”
“好主意!”
凌方平拿枪顶着护士,一路畅通无阻。路过药房,凌方平道:“来一盒避孕药。”几秒钟后又补了一句:“事后的。”
药剂师递过来一盒药,瞅着他们走过去默默地摸兜。凌方平道:“樊一军是吧?我记住你的名字了。”药剂师浑身一抖,摸兜的手停下了。
凌方平在医院大门外放开了护士,淡定地对上旁边两位探询的眼神:“这是高仿真枪模型,没有子弹。”
景光辉、刘延:“……”
凌方平道:“过过干瘾也是很带劲儿的。上回老子用一卷广告纸逼得一大老爷们儿服服帖帖的,很带劲儿的。”
景光辉、刘延:“……”
这时凌方平听到医院楼梯里隐隐约约的脚步声,赶紧招呼那俩人:“快跑!”才跑了没两步,就看到刘延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我不觉得两条腿的会比四个轮跑得更快。”
凌方平:“……”
刘延道:“而且好像没有人追在后面。”
凌方平:“……”
考虑再三,还是把人领到了和魏龙合住的单元楼附近。那附近有个小公园,比较适合谈话。凌方平道:“你们俩不是好奇我是谁么?”看到那俩人点头,他才正色道:“我是钱明最好的兄弟。”
俩人一脸不信的表情,但很明显这是实话。
凌方平无奈重复了一遍:“我真的曾经是钱明最好的兄弟。”
景光辉道:“可是后来你背叛了他?”
凌方平:“……”景光辉绝壁是深藏不露型的,有当狗血连续剧编剧的潜质。
凌方平反复强调他是钱明的好兄弟好朋友,那俩人仍旧是一副不信的表情。正在他焦头烂额准备豁出去爆真身之时,刘延不耐烦道:“行了不管你是谁,知道你没有恶意就是了。你找我们究竟想做什么?”刘延在大学辅修刑事心理学,对一个人的本质有着超乎寻常的敏锐把握。他相信一个二到这个地步的人即使有阴谋也和阳谋差不了很多。当然防人之心不可无,先听他把话说完再论。
说到正事,凌方平整个人气势都变了,十分冷静地把他得到的消息和他的计划一条一条详细说明,末了道:“钱明没死,这是我的直觉。现在我需要知道你们的任务!”
刘延道:“我只能告诉你,LY几乎全员出任务,武队的意思是这边的任务延缓,要我们来,暗中查明钱明的死因。”顺便,找到钱明的遗体,带回去。
派他们俩来,也是因为他们俩在之前东北的任务中受了伤,短期内不适合参加危险系数高的任务。
凌方平点点头:“你们俩都受了伤?”
这回刘延是真的讶异了,他朝景光辉使了个眼色,景光辉道:“没有!”
凌方平也不多追问,只道:“按原计划行事。我进去探听消息,等找到钱明,我需要你们的配合!”
景光辉道:“不行!”一声出口连他自己都愣了,一时竟然分不清是因为自己不信任他,还是担心他孤身涉险。刘延的思维显然比他清楚许多:“就你这身手,恐怕还没打入敌人内部就被干掉了吧?”
凌方平眼中锐光一闪:“那也得等我被干掉了你们再上!你们觉得自己很强?呸!常高峰那可是你们的前辈!人叱咤风云的时候你们还在吃奶呢!”说到这里凌方平脸默默一红,才离开贝贝一天奶就胀成这样太他妈难受了!但训人的流畅惯性让他一字不停地说道:“你们尾巴一翘人就知道拉得是什么屎,这么上赶着去投胎么?你们队长没教育过你们么,白白牺牲是毫无意义的。所以你们乖乖的等着,是死是活我肯定给你们准信儿!”
这口气……怎么那么像凌队训人?
34生死抉择(十四)
特种兵出任务一般都有明确的目标和指挥,像这样放养的例子是少之又少。武元衡为边境翡翠走私特大杀人案忙得焦头烂额,刘延和景光辉也不敢多问。这几日正在外围打探,尚不知该如何着手。既然凌方平这么安排,姑且走一步看一步,刘延想了想答应了下来,景光辉一向没有什么主意,唯刘延马首是瞻。
刘延问:“敢问小弟尊姓大名?”
凌方平略微迟疑:“你大哥姓俞名远。”
刘延点点头:“小哥的确是个很有趣的人。”凌方平瞅着他俩的反应,知道他们并没有想起俞远这个名字,心中微微一叹。若非他因俞远而死,若非钱明因俞远而痛失所爱,可能他们也不会记住这个名字和这副容颜。
约定了联络方式和地点,那俩人走了,凌方平想了想,还是暂时去魏龙那里住两天。进门的时候魏龙已经回来了,见了他笑道:“我已经跟郝哥说好了,他让你明天就去上工。”
凌方平没想到这么顺利:“谢谢你。他分配我干什么?”
魏龙:“他没说,应该就跟我们一样呗。”
凌方平抚了抚额头:“好吧,你们负责干什么?”
魏龙低头想了想,丧气道:“有事唬唬人打打架,没事……擦擦玻璃扫扫楼道什么的。”
凌方平:“……”
魏龙道:“早说这不是啥好营生,你不听。算了,不说这个。你早上买的泡面呢?今天去哪儿逛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凌方平:“……丢了。”
魏龙:“……有人偷泡面?”这年头怪事不是一般地多。
凌方平面不改色地胡侃:“半路上遇见一只狗,追了我三条街。正在危急关头,一广告牌把我拍底下了。”
魏龙:“……”
凌方平指了指手上的擦伤和额头上的包:“呈堂证供在此。”
魏龙嘴角略微抽搐:“后来呢?”
“后来……我被救出来去医院来个了一日游,当然在这之前狗叼着泡面走了。”
魏龙:“哦。”这感觉很像朋友说请吃大餐,结果领到街边大排档吃了碗阳春面。
冰箱里还有两把挂面,一包番茄酱,几绺香菜,魏龙通通扔到锅里搅合搅合盛出两碗:“吃吧。”凌方平吃了一年来最艰苦朴素的一顿饭,吃完饭魏龙凑在电视机前看球赛,凌方平从裤袋里掏出药来研究了半天,暗道幸好还没超过72小时,倒了杯水吞了两片下去。魏龙的眼睛瞄过来:“什么药?”
凌方平面不改色:“维生素片。”
魏龙显然是传说中的好奇宝宝,撇下电视凑过来看:“是不是维生素B2?我最近正烂嘴角呢……呃……”魏龙看着盒子上明显的六个方块字“左炔诺孕酮片”,没关系这名字他没见过,但左上角那俩字怎么左看右看怎么看怎么像“毓婷”呢?
魏龙保持着半张嘴巴的状态,回忆了一遍刚才凌方平仰头吞咽的动作,然后抬起头来:“避孕药包装的糖豆?哪里买的这么有创意?”
“不,这是避孕药包装的砒霜。要不要来一颗?”
魏龙:“……”
魏龙认定了那里面是糖豆,只是小弟弟舍不得分给他,所以骗他是砒霜。但是当天晚上魏龙刚躺到床上,就听见凌方平在洗手间干哕。魏龙吓得从床上跳起来,同手同脚地摸到洗手间:“兄弟,请问你的性别?”
凌方平嘴角抽搐了半晌:“兄弟,对自己的眼睛,一定要有信心。”
魏龙“哦”了一声:“那……是我煮的面,吃坏了肚子?”
凌方平无比正经地拍拍魏龙的肩:“兄弟,对自己的厨艺,一定要有信心。”
凌方平成功卡在魏龙第三次张嘴之前开口:“兄弟,请不要让别人对你的智商失去信心。我只是有慢性咽炎而已。”
魏龙挠了挠头:“慢性咽炎不是早上刷牙的时候干哕么?”
凌方平镇定地道:“是晚上。你记错了。”
第二天凌方平跟着魏龙去郝哥那里报道,然后领到了一份十分光荣的任务——刷CS。
凌方平刷CS的时候谭泽尧正在谭渊的办公室里。昨下午一回去杜阮宁就把贝贝还回来了,还对吴子成进行了高度鄙视:“吴少你断奶了没?啥事没有就哭着找妈妈。”
被当做妈妈那位:“……”贝贝在他怀里咯咯地笑,显然没受任何委屈。
谭泽尧自动把这次告状定位为打情骂俏,立刻返回医院,结果从护士口中听到了一个传奇。谭泽尧知道凌方平是那种小事糊里糊涂大事却很坚定的人,叹了口气一个人回家睡觉,第二天就来谭渊这儿报道顺便探听情况。有他在这里帮衬着,总好过凌方平一个人瞎闯。
谭渊点燃一根烟:“想通了?”
谭泽尧:“没。只是太闲了。”当初刚妥协的时候谭泽尧说不想放弃心爱的医学,希望给段时间缓冲一下。谭渊默许了。
谭渊没再问什么,从电脑里调出几份加密文档:“你先看看这几份材料。熟悉熟悉公司情况。”
“我会好好看材料,”谭泽尧抬眼看向他父亲的眼,“但我想负责一些有挑战性的工作。”
“好,最近道上有个活儿。等会儿我会交待聂汉年,让他带你一段时间。”
谭泽尧点点头,开始默默看材料。材料很细致很全面,从公司的运作模式组织形式到人事管理条分缕析一清二楚,而且每个职员的资料中都详细标注着有哪些方面的优缺点,是否可以重用之类的评语。打开最后一份材料的瞬间,谭泽尧的手不觉抖了一下。
这份材料上罗列着所有的灰色和黑色产业。每一项都详细标注着具体的负责人,场馆的经营方式或者货物的品种和流通渠道,详细记录着每一笔收入和支出。
谭泽尧瞥了眼旁边背对他抽烟的谭渊,心脏剧烈地跳动。他请私家侦探收集了许久,都未曾找到足以扳倒谭渊让他再无翻身余地的罪证,所以迟迟没敢动手。如果……如果能把这份材料发出去或者拷出去,那么他和凌方平,他们所有人,都可以解脱了。
谭泽尧盯着谭渊的背影,左手伸进裤兜里摸U盘,右手点击右下角,静音。谭泽尧摸U盘的手刚伸出来一半,就听谭渊漫不经心地说道:“这几个文件都是做过特殊安全设置的,如果被移动或者拷贝会立刻自毁,并且启动警报装置。泽尧你一定要记住,干咱们这行的,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是。”谭泽尧早已吓出一身冷汗,竭力镇定地放开U盘,掏出手机来看了眼,鼠标点击右下角的喇叭,把声音恢复原状。
刚刚太冲动了。既然已经等了这么久,他不介意再忍一段时间。
中途借上厕所之机平复心情,却发现厕所门前几个人围在那里窃窃私语。谭泽尧疑惑地走过去推门一看,好一片汪洋。
洗手间水管漏水了?
谭泽尧正要默默地退出来,只见里面出来一人拿着塑胶软管一阵猛摇。
“……”谭泽尧镇定地抹了把脸,甩掉手上的水珠。
负责这个小组的郝志强急匆匆冲进来:“你他妈想干什么?!装白素贞水漫金山么?!”
凌方平一脸无辜:“不是你让我刷CS么?”
郝志强气得跳脚:“想玩CS滚野外吃蚯蚓去!把厕所搞成这样想找死么?”
凌方平关掉水管:“不是你说要把上下四方都刷干净,360度无死角么?”
谭泽尧终于忍不住喷了。郝志强正想上去给人两脚,这时闻声转头:“谭少爷?您等等等会儿,我马马马上就派人恢复原状。都都都是这小子搞的……”
谭泽尧根本没理他,径自对凌方平道:“这是牙膏广告么?唔,听起来也很像吸尘器广告。”
凌方平道:“不,这是美人广告。”
“哪里卖美人?我改天去瞅瞅。”
凌方平:“……”凑过去贴在谭泽尧耳边:“你怎么在这里?”
主动投怀送抱那当然是不抱白不抱,谭泽尧一把将人揽进怀里,在他耳边吹了口气,原封不动地抛回去:“你怎么在这里?”
凌方平一只脚踩在谭泽尧的皮鞋上狠狠地捻,表面上不动声色:“谭少爷?谭少爷啥时候认祖归宗了?”
谭泽尧镇定地把凌方平推到墙边,一面享受着他的分筋错骨脚,一面坚定地吻了下去。一吻结束,谭泽尧一面耳鬓厮磨一面朝凌方平对口型:“以后跟你解释。”
凌方平说:“我想起来一句诗。”
“什么?”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谭泽尧一脸黑线,一厕所的水想到蒹葭苍苍,这联想力真是太强大了:“蒹葭在哪里?”
“你可以想象。”
“在想象之前请先把你的脚抬起来谢谢。”
凌方平默默地松开脚,谭泽尧扭头问杵在门外罚站的郝志强:“看够了?”
“看够了。不不不,没……没看够。不不,我是说……”
“厕所……”
“我自己刷,我自己刷。”
凌方平默默地想,他这是被走后门了么?混黑帮第一天,就以黑帮老大儿子的情夫的身份,被迫走后门了。这世界果然太奇幻了。
35生死抉择(十五)
不管怎么样,从那以后,凌方平的黑帮小弟生涯好过了许多。最起码郝志强见了他都绕路走,他成了这一组中唯一的自由党,没事帮这个扫扫楼道跟那个聊聊天,又傻缺又热心的说话风格为他赢得了好感加分,没多久就跟一伙子黑帮小弟混熟了。
可惜小半月过去,都没得到啥有效消息。
绰号叫扇子的小哥跟他并排在楼顶上晒太阳。八月末的天气,秋老虎正厉害,正午高楼顶上太阳明晃晃热辣辣的,几乎能晒脱一层皮。
没晒多久凌方平就蔫了,没精打采活像一条脱水的鱼。
扇子在太阳地下抽烟:“我说,就是要多晒晒太阳。补钙。”
凌方平眯着眼点点头,想说话却突然发现上下嘴皮黏在一起了。扇子看了他一眼,掐灭了烟,小心翼翼地问:“你真的是谭少爷的……”
凌方平呛咳了一声,黏住的上下嘴皮终于上下两分:“谭少爷的……人,会来干这个么?我们不过认识……认识而已。”转念想到认识的俩爷们儿一见面就在CS里接吻,太没有说服力了,于是又补了一句:“约过两回炮而已。”
这回轮到扇子呛咳了一声,两人半晌无语。最后还是扇子找个了话题:“你知道不?咱这里19楼是禁区。没啥事千万别乱跑。”
凌方平神经猛地绷紧,直觉这19楼不简单:“为什么是禁区?”
明知没啥人大中午上楼顶晒太阳,扇子还是小心翼翼四面看看,然后贴在他耳边悄声道:“我堂哥是常帅的亲信,他有一回喝醉了跟我说的。19楼有个大实验室,有仨戴口罩的成天在里面不知道鼓捣啥,我哥负责送饭。俩月半前吧,固定的三份饭突然变成了四份,但出出入入的还是那仨人。而且守卫突然增加了不少。我哥怀疑里面关了啥重要人物。”
19楼,钱明。凌方平的心砰砰地跳起来,一握拳满手都是冷汗。靠,换了个身体,连心理素质也降级了不成?凌方平一面默默鄙视自己,一面竭力平定心绪,漫不经心道:“每层楼守卫都挺森严的呀。”
扇子斜了他一眼:“你懂什么?咱们这些兄弟都是小打小闹的顶多配个电棍啥的,人19楼的可都是荷枪实弹,个个都是常帅亲手训练出来的,咱十个也不是人一个的对手。不过据说只有一半是常帅的亲信,另外一半是聂总的人。”
不到半月,常高峰的名字已经如雷贯耳,这个人果然不论是当兵还是混黑都混得风生水起啊。听小弟们谈起他,都是一副敬佩满满的口气,说他不光打架厉害,为人也特义气,弟兄们都很服他管教。
凌方平装出不屑的样子:“那么厉害的能有几个人?19楼有多少守卫啊不知道你就敢吹?”
扇子跳起来了:“你没见过,常帅卫队里的人都很厉害的,我堂哥也很厉害!”说到这里又泄气了:“多少守卫我是不知道,我堂哥酒醒了就再不肯说了。”
谈到这里,话题也没必要继续下去了。凌方平心中粗略有了个底儿,盘算着这两天去十九层溜达一圈,最起码摸清守卫,想办法弄清那个所谓的“重要人物”究竟是不是钱明。
但还没等他去调查,就接到了一封匿名信。信是直接塞到他家门缝里,被魏龙拾到递给他的。封皮上简笔画了个大大的红心,旁边是歪歪扭扭的五个大字:“俞远,我爱你!”
凌方平无语地把信拆开一倒,里面掉出一打安全套和一张白纸。那真的是一张白纸,正反两面莹白锃亮。
恶作剧?谭泽尧?
凌方平盯着纸发了几秒钟的呆,发现那纸虽然很白,但却有水浸湿过的微小的皱褶。隐形字?火烤?水泡?
凌方平想了想,先拿打火机烤了烤。于是,纸变黄了。
……
凌方平又去卫生间接了盆水,放水里之前猛然心里一动。锁上门出去买了瓶碘酒,回来往上一涂,瞬间浮现出满纸淡蓝色的字迹。
凌方平再次无语了。靠,不管这人是不是谭泽尧都绝逼脑残!如果他刚才没有脑中灵光一现,想起看过的革命小说地下党传递消息的方法,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去买了瓶碘酒,那现在这些字全都泡水里绝逼连“阿弥陀佛”四个字也剩不下。
纸上密密麻麻歪歪扭扭的字迹,详细列出了19楼的守卫人数、布局和换班的时间、方法,并在旁边画了详细的布局图,用红笔标出了实验室的位置。末了说有一样东西将在凌晨一点送来,希望他到楼下接一下。
看字迹不像是谭泽尧,但除了谭泽尧又有谁知道他在打探19楼的情况?这份布局图,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凌方平想不明白干脆不想了,等到凌晨一点不就啥都清楚了么?晚上十点半,关了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自暴自弃做了会儿仰卧起坐躺床上静待,又一不小心睡着了。
半夜惊醒一看表,0点59分。诡异的生物钟。
凌方平轻手轻脚下楼。深夜的小区很安静,只有小虫绕着路灯嗡嗡乱飞。凌方平等了几分钟不见人影,一只纯白的半大萨摩耶犬从小区门口跑进来,径直跑到他面前,把嘴里衔的袋子撂下就跑了。
凌方平:“……”蹲下来把袋子打开,发现是几袋塑料密封的熟牛肉。凌方平嘴角抽搐地看着袋子内侧的四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注意营养”,内心已经明白那位重度脑残君正是谭泽尧,尼玛送这玩意儿至于让他半夜三更从床上爬起来么,还用狗,用狗叼来。
进屋刚想把食物塞到魏龙的二手小冰箱里,手指却在袋底摸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熟悉的手感让他瞬间判断出这东西是什么,进卧室关上门打开灯,瞬间深吸一口气。是他最喜欢的Glock18,他向往多年都没机会拥有的手枪,枪体大量采用工程塑料轻便却耐用,有特殊模式选钮,向下为射速1300发/分的全自动模式,向上为单发模式,最大可装31发弹匣——也就是说,这是一款可当小型冲锋枪使用的手枪。
凌方平抚着枪默默地想,这么说,谭泽尧知道他蓄意找茬离开他的目的了?这次向他父亲妥协,也是为了替他打探消息?凌方平蓦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闭了闭眼竭力压回眼眶里的水汽。他眼窝本来就不深,当兵这么多年,再变态的训练再危险的任务受再重的伤都没有哭过,却向来对感动这种东西没辙。
没出息!
根据那封密信的描述,凌晨4点换班的时候是警惕最松懈的时候。凌方平头一天晚上藏在17楼的厕所里,躲过了下班前的例行搜查,3点58分,悄悄摸上了19楼。
楼梯口守了三个人,正在一面打哈欠一面聊天,成功掩住了凌方平的脚步声。应该还没换班,凌方平静静贴在墙上,大气都不敢喘。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就又响起了脚步声,打招呼声,听得出来这三个人打着哈欠走了,另外三个又开始继续聊天。一聊就是半个多小时。半个多小时后终于安静下来,凌方平又等了一段时间,才悄悄挪过去看了一眼,顿时无语了。
三个人横七竖八地坐在楼梯口,把楼梯口挡了个严实。要越过这道人体墙壁势必会惊动他们,虽然用装了消音器的枪解决掉他们也不难,但不到最后营救的关头,他不想打草惊蛇。
又等了半个多小时,那三堵人墙仍然横在那里,天都快亮了。凌方平只好下楼打算继续猫厕所里等天亮,刚走了没两步就听到楼梯里传来有节奏的脚步声。来不及下到17楼了,凌方平闪身躲进18楼的阴影里,脚步声越来越响,凌方平默默地屏住呼吸,从门缝里看了一眼。
那一眼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凌方平的记性不错,那侧脸的轮廓分明是见过的。
姚海山!
姚海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脚步声并没有停,继续往上走了一段,然后停住了,紧接着传来隐约的谈话声。如果凌方平的判断没错,他是进了19层!
这一趟,也不算没有收获。比起那些荷枪实弹的黑帮高手,姚海山应该比较容易攻破吧。
跟19层的戒备森严不同,18层和17层一样没什么守卫。顶灯只开了寥寥几盏,整个走廊都阴森森的。凌方平小心避开摄像头,贴着墙慢慢走进去,掏出手套带上,捅开了一扇双保险的门。
房间里放满了大型集装箱,凌方平小心启开一条缝。
翡翠原石!
他滇缅边境出任务的时候见过,绝对不会认错。谭渊涉嫌走私不是秘密,但警方苦于找不到证据,所以才跟西南LY支队联系派钱明来这里卧底吧。谭渊为什么会把原石藏在这么明显的地方?是这几个月警方盯得太紧没来得及转移?还是信奉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钱明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才被人抓起来下落不明?
天已经蒙蒙亮了,凌方平没来得及多想,就退出来恢复原状,回到17楼。在厕所把鞋套和手套通通烧了冲进下水道。
没多久17楼就热闹起来了。有小弟开始在外面扫楼道。凌方平把厕所拖了一遍,拿着拖把到外面拖楼道,拖到一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有人笑嘻嘻调侃道:“哟,这不是小俞么?这么勤快?你老公都不知道心疼你,不如跟了哥哥吧。”瞬间把凌方平吓清醒了。
聂承钧。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凌方平抿着嘴不打算理他,聂承钧却凑过来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四个字:“你真命大!”
36生死抉择(十六)
凌方平一拳轰在聂承钧脸上,然后惊讶道:“咦,聂总的脸怎么了?”
聂承钧怒极反笑:“看在谭泽尧的面子上,暂时不跟你计较。不过,我猜你肯定不知道,你老公5月初就向他爸爸妥协了。知道你老公现在做啥事不?”
凌方平淡淡道:“啥事?”
聂承钧只说了五个字,就佯作潇洒地转身离去:“人都是会变的。”
人都是会变的?
这是在挑拨离间?可惜目前他和谭泽尧之间的裂痕可以媲美东非大裂谷,再宽个几尺根本看不出来。虽然这裂痕看上去很像一个闹剧,但是——凌方平相信聂承钧说的是真的,五六月份的时候谭泽尧偶尔会借口谈生意消失几天,以谭泽尧的能耐,如果真的在谈生意,不会就那么无声无息不了了之。
凌方平叹了口气。一上午都在纠结谭泽尧为什么要骗他的问题。纠结到后来发现自己跟个SB没有任何区别,去找当事人问清楚不就得了。
中午跑郝志强那里请了假,心里想着去找谭泽尧,在熟悉的小区门口来回溜达了两圈儿,一咬牙一跺脚,还是先去了市立第一医院。
凌方平的记性很好,直接去找心胸外科主任。主任顶着一副黑框眼镜出来,疑惑道:“你找我?”
凌方平:“我找的不是你。”
主任:“……”
凌方平:“主任呢?”
主任推了推眼镜:“我就是主任。”
凌方平:“……姚海山呢?”
凌方平这才知道姚海山早已是副院长,溜达到副院长办公室,却听到里面传来低低的谈话声,其中一个声音熟悉到令人发指。
凌方平推门的手被无形的力量按了暂停键,只听谭泽尧说:“器官离开人体48小时就不能再移植,你是个医生,这一点也不明白么?”
声音不大,但凌方平耳力好又受过特殊训练,一个字都没听漏。
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说:“我劝过了。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我有什么办法?”前一句愤懑满满,后一句却充满了无奈和无力。应该是姚海山。
谭泽尧静了一瞬:“算了,这笔交易先就这样。收货方协调好了么?”
姚海山:“协调好了。你放心。那天……”
凌方平眯了眯眼。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谭泽尧参与了器官贩卖?他是不是已经知道姚海山在19楼做的是什么?他咚咚擂了两声门,谈话骤止。
门开了,一把枪迅速顶在凌方平额上。
谭泽尧看到门外的人显然吃了一惊,想把枪收回去,却被凌方平按住了:“你不是不会用枪么?骗我的?想杀人灭口?开枪啊!”
凌方平脸上的表情很冷。谭泽尧很少见到他这样的表情,心里无端就有些慌了。姚海山迟疑道:“他……”谭泽尧不耐烦道:“你不用管!也不要跟任何人多嘴!否则小心你女儿!”心中迅速镇定下来。
凌方平手握得很紧,谭泽尧收不回枪,索性松了手:“你怎么来了?”
枪在凌方平手中掉了个个儿,顶在谭泽尧胸前,步步紧逼:“如果来的不是我,扳机是不是就扣下去了?”
没等谭泽尧反驳,凌方平继续道:“人命在你心中,究竟有多渺小多不值钱?”他想起早晨聂承钧说过的那句:“人都是会变的。”是真的么?那个温柔的善良的偶尔强势的谭泽尧,真的已经变了么?
谭泽尧突然伸手握住枪,拇指压在他的食指上,在扳机上一扣。凌方平吓得心脏都要停了。谭泽尧瞒着他做了这样的事情,他虽然恨愤怒很伤心,却从没想要他死。他受过很严格的训练,枪口顶着的地方,刚好是心脏,不会偏一分一毫。
清脆的机簧声响过,谭泽尧仍旧在对面朝他微笑。枪里没有子弹。他早该掂出来了,枪里没有子弹。但是刚才那一瞬间,他愤怒得失去了理智。
趁着凌方平发呆,谭泽尧强势地揽住他的肩膀:“走,跟我回家!”
凌方平虽然不复从前那样风一吹就倒,体力跟谭泽尧还是有差距。所以被谭泽尧强行塞进车里,带回了家。一路上气氛都很沉闷。
屋里还跟他离开前一样。窗明几净,茶几上摆着他喜欢的水果,玻璃上贴着过年时候的窗花,已经微微脱色。谭泽尧把一杯白开水放在他面前:“白酒,敢喝不?”仍然是这样玩世不恭仿佛逗小孩子的语气。
但却有什么不一样了。
凌方平没有碰那杯水:“那时候你说去和朋友商量做生意,其实早在黑道混了。”肯定句。
谭泽尧没有反驳:“是。”
凌方平道:“你和姚海山,在贩卖器官?”
谭泽尧似乎想说什么,却突然蹙了蹙眉,仍然吐出那冷硬的一个字:“是。”
门外有隐约的脚步声,凌方平端起水杯抿了一口:“门外的兄弟们,是你叫来的吧?要灭口?”
“不至于灭口,但是——”谭泽尧勾起一边唇角微笑了一下,“你必须成为我的人!绝不会出卖我的人!”
一粒药被强行塞进凌方平嘴里,捏着喉咙迫他咽了下去。凌方平蓦然觉得血都冷了,在一起住了一年,那样亲密的关系都有了,他竟然没有看透,他是这样的人!
凌方平冷冷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毒药,”谭泽尧搂着他笑道,“不过你放心。只要每个月服用解药,就不会致命。”
悲哀,悲哀到心如死灰。本来以为堂堂特种兵魂穿到一怀孕小孩儿身上已经够他妈倒霉了,但是跟目前的状况比起来,那根本不算什么。前不久凌方平刚刚搞明白自己的心,下定决心如果这一遭不死,就回去。谭泽尧、他和贝贝三个人,平平淡淡地过活,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
真他妈可笑!瞧瞧他看上的是个啥人!想到这里凌方平突然笑了:“行,这下同病相怜了。你该满意了。”
谭泽尧:“……”
突然响起咚咚的敲门声,谭泽尧去拉开了门。聂承钧摇着扇子踱进来,笑道:“你还真下得去手?”
谭泽尧亦笑道:“哟,聂少的脸怎么了?撞电线杆上了?”
聂承钧瞥了凌方平一眼,咬牙笑道:“可不是么?好漂亮一根电线杆!”
“聂少难道爱上那根电线杆了?想娶回家去供着?”
“我倒是想来着,可惜那根电线杆早已名杆有主。”
电线杆:“……”
谭泽尧和聂承钧打了会儿太极就急着把人哄走,聂承钧也无意久留,但走之前把门外等着的小弟们喊进来,将谭泽尧冰箱里的冰糕冷饮等等洗劫一空。
谭泽尧重重地把门碰上:“快走!不送!”回来倒在沙发上:“终于清静了。”
“贝贝呢?”凌方平问。
“在吴子成那里,或者……在杜阮宁那里。”
凌方平闻言没再多问,只道:“现在……可以告诉我真相了吧?”毒药果然是好东西,可解任何“不信症”,施者受者两省心。
“什么?”
“钱明,为什么会被抓,关在哪里,现在如何……还有,19楼的实验室究竟是做什么的?”
谭泽尧道:“钱明被关在19楼的实验室,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谭渊收买了几位化学和医学专家,在19楼从事特殊药剂和新型毒品研究,姚海山只是打下手的,他说……实验室正在研究一种精神控制系的药剂。”
凌方平皱眉缓缓道:“他们想控制钱明?”
“我的宝贝儿果然聪明!”
凌方平无语。
谭泽尧突然来了一句:“今天是我生日。”
凌方平:“所以?”他已经没工夫纠结此话题与上文无关这种问题了。
谭泽尧笑嘻嘻地把人搂进自己怀里:“我本来没打算告诉你,不想你破费。但你今天既然来了,要求礼物。”
“礼物?”
谭泽尧把凌方平在沙发上放倒,整个人都压在他身上:“让我吃……”
凌方平冷笑:“吃?”
“吃口奶吧。”
凌方平:“!!!”一拳轰在谭泽尧鼻子上,瞬间鼻血长流。
谭泽尧刚捂住鼻子,腹部又挨了狠狠一下。凌方平悬空的左膝用尽全力顶过去,趁着谭泽尧吃痛松劲儿,从他身下挣脱出来:“右手和左脚。别逼我使用最后一步。”
谭泽尧捂着鼻子弯着腰缩在沙发上模糊不清地抱怨:“银价好不永意过个生日。”
凌方平冷笑:“所以给你个终身难忘的礼物呀。别忘了,这礼物的名字叫痛快。你痛我快。”
去卫生间洗了把脸,谭泽尧捏着一张纸丢在他面前:“喏,这是谭渊、聂汉年与常高峰半月内的不完全行程表。定好行动时间了先跟我说一声,不要冒失。”
凌方平捏着那张纸,冷冷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谭泽尧突然伸手捏住他的鼻子来回摇晃:“我说宝贝儿,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么?你真他妈怀疑我了?!”
凌方平拍开他的手,谭泽尧锲而不舍地捏上去:“你质疑老子的RP!你竟敢质疑老子的RP!凌方平同志,你犯下了严重的阶级错误,需要向党和人民严重检讨。”
“下毒果然是他妈好RP!”
谭泽尧闻言爆笑:“凌方平同志你太他妈天真了哈哈哈,那明明只是一颗巧克力豆。”
37生死抉择(十七)
谭泽尧从兜里掏出一包巧克力豆,扔给凌方平:“给你买的。”
凌方平:“……”透明包装袋里五颜六色的扁圆豆子,很容易让人回忆起童年。凌方平倒了一颗出来,扔进嘴里,突然觉得自己很没面子。是了,那时候聂承钧在门外,只要稍微有点儿脑筋就能明白谭泽尧是在帮他洗清嫌疑,可是那时候他愤怒伤心失望到不能静心思考。真他妈爱上这个人了么?
谭泽尧在一旁盯着凌方平看,越看越爱。那小孩儿耳根慢慢浮上一抹飞红,谭泽尧忍不住伸指在他耳后轻轻一抚,被凌方平条件反射地打开:“别逼我用右脚!”
谭泽尧被打开的手极快地在他腰上摸了两把:“摸一下又不会坏。”
谭泽尧的手抚在腰上过电一样,凌方平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力气又被抽得一丝不剩。谭泽尧显然发觉了手底身体的变化,嘿嘿笑道:“你的身体比嘴巴更诚实哟。”
“滚!”凌方平色厉内荏地转换话题,“你给老子注意些,那些事情别陷得太深了。到时候把自己搭进去了,老子不会去探监的!”
谭泽尧一面继续上下其手一面笑道:“宝贝儿你这是关心我?”
凌方平可悲地发现自己起了反应,恼羞成怒:“折腾我很好玩儿么?”
谭泽尧听那小孩儿声音都快有了哭音儿,终于不情愿地停手:“做.爱,做.爱,不做怎么表现我对你的爱呢?宝贝儿~”
“停停停,”凌方平忙不迭地收拾自己一身鸡皮疙瘩,“先说正事儿。那封凌晨一点狗……”凌方平一想到那神经病一样的做法就不由嘴角抽搐:“……狗叼来的信是你写的?”
“是啊,”谭泽尧十分得意,“很有氛围吧?有没有地下党接头的感觉?”
凌方平冷冷甩过去一句:“字真难看!”
“……”谭泽尧挫败道,“老子是用左手写的!”
凌方平:“这说明你是个左撇子?”
默了一瞬,谭泽尧干脆直接转换话题:“宝贝儿,晚饭吃什么?”
谭泽尧牌的红烧肉醋鱼排骨青椒肉丝地三鲜皮蛋瘦肉粥飞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发现……哪样都很想吃。凌方平仰头望青天,要征服男人的心,先征服男人的胃,古人诚不我欺(古人:喂,别陷害我!)。心什么的虽然尚未沦陷(不要嘴硬),胃已经早早竖起了降旗。
为了拯救自己沦陷的胃,凌方平道:“去吴子成那里蹭饭好了,省事。”
“今天怎么这么贴心?”谭泽尧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想贝贝了吧?”
被说中心事的凌方平面无表情地整了整衣服,径直走出门去:“快点儿!磨磨蹭蹭做什么?”
吴子成的家在别墅区边缘,是一栋小二层楼,连着一个十几平方米的院子。今年年初刚刚购置的,凌方平还是第一次来。
刚进门,凌方平就被一只大白狗猛扑一记,后退一步踩在谭泽尧脚丫子上。若非它还是一只半大狗,凭它高速奔跑的猛烈冲力,恐怕能把凌方平直接拍地下。
谭泽尧龇牙咧嘴地调笑:“看,大白跟你多亲!根据同类相亲原则,你俩莫非是一个物种?”
吴子成顺口接道:“根据同性相斥异性相吸原则,这一定是一只母狗。”
凌方平:“滚!”
这样的威胁对谭泽尧毫无作用,谭泽尧亲热地揽着凌方平肩膀往屋里走:“我买的狗,喜欢不?”
凌方平抿嘴不语,谭泽尧道:“我天天给它闻你穿过的衣服。万一你哪天迷路了,我就牵着大白满世界找你。”
凌方平:“嘁,你以为这是警犬啊?就一纯种笨狗!”
纯种笨狗在旁边张着大嘴“哈哈”喘气。
“什么笨狗?”谭泽尧不满道,“我从一窝萨摩耶里面挑了最聪明的一条!”
吴子成好奇道:“怎么挑的?教教我,下回我也挑一条。”
谭泽尧得意地比划:“拿一块肉左右摇晃,脑袋晃得最快的,就最聪明。”
吴子成:“……”
凌方平:“……你挑的一定是最饿的那一条。”
贝贝见了凌方平挥舞着两条胖胖的小胳膊,咯咯地笑:“PAPA~PAPA~”凌方平一抱进怀里就觉得自己的心化成了水,鼻子微微酸涩。伸手摸摸包子的小脸袋儿,嫩滑温暖的触感真的很好摸。凌方平摸了一把,又捏了一把,觉得不够就摸了第三把。摸了无数次外加捏到第十把的时候,小包子终于忍不住撇撇嘴,一副要哭的样子埋进他怀里,小脑袋拱来拱去,嘴里发出一个模糊的单音:“戚——”
察觉到小包子要干什么的时候,凌方平的脸色变了:“客房在哪里?”
吴子成正跟谭泽尧讨论杜阮宁突然消失的问题,闻言愣了下:“做什么?”
凌方平:“我要午休。”
这个时间午休……但鉴于惹了凌方平一个等于惹了一双,吴子成还是赶紧站起来:“我收拾一下,马上……”
“不用收拾了,哪个是?”凌方平抱着贝贝,径直朝吴子成所指走去,然后“砰”地一声碰上了门。
吴子成诧异地盯着关上的门:“火气那么大……”
谭泽尧:“我家宝贝儿脸皮薄。”
吴子成:“……”
谭泽尧道:“杜阮宁失踪了?”
“也不算失踪,”吴子成道,“他跟我说,金融危机过了,生意该开始做了。然后就不见了。”
谭泽尧:“……金融危机明明还没过。”
吴子成嘴角一勾,无奈道:“大概他跟我们不在一个世界。”
谭泽尧:“……”
不到三分钟,凌方平又抱着小包子出来了,面无表情道:“冲奶粉吧,贝贝饿了。”
谭泽尧满脸问号:“你不是去喂……”
凌方平厉声打断他的话:“老子的噩梦结束了。”
吴子成疑惑:“什么噩梦?”
凌方平凌厉地看了他一眼:“老子的产乳期结束了!你不是妇产医生么?连这也猜不出来?!”
吴子成虽然一贯脸大,这回也听了个面红耳赤,但很快恢复过来,调侃道:“没奶了么?这么早?莫非你又怀上了?”
凌方平:“滚!”
谭泽尧忍笑在一旁冲牛奶,试水温,小包子在凌方平怀里抬起头来,委屈道:“PA……PAPA?”
凌方平赶紧安抚怀里这个,接过谭泽尧冲好的牛奶喂小包子。那只叫大白的纯种笨狗一直蹲在他脚下流哈喇子,凌方平嫌弃了一句,大白立刻垂下头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表情。
谭泽尧道:“大白那哪是哈喇子,你的文凭是买来的吧连狗的汗腺长舌头上都不知道!”
吴子成疑惑:“不是高中都没上吗哪来的文凭?”
谭泽尧凌方平异口同声:“滚!”
被嫌弃了的吴子成又被俩蹭饭的凶狠地赶进厨房,一小时后端出来一堆色泽混乱滋味勉强的动植物尸体。谭泽尧勉强吃了两口,凌方平则一口没动,只喂了贝贝半碗蛋羹便双双告辞出去觅食。留下吴子成看着一桌子的杂碎欲哭无泪。
3天后,也就是9月12日下午三点,谭渊将和西南毒枭在M市临海的龙江码头二号仓库进行军火交易。这是谭泽尧弄出来的行程表上的信息。凌方平去龙江码头附近的悬崖上用望远镜看过,有来路不明的人在荒废的码头附近晃悠,交易的消息大概不假。这场交易的负责人是聂汉年父子,也就是说,那一天,汇源大厦的守卫会出动至少一半。而谭渊那几天刚好飞东北,打算在东北扩展业务,开设恒通物流分公司。谭泽尧可以趁便调走其他守卫。
凌方平决定就在那一天动手。虽然常高峰是个很大的变数,但钱明已经等不了那么久了。姚海山说,实验室正在研制一种精神控制类药物,如果他们的实验成功,钱明会完全成为受他们控制的傀儡。
凌方平联系了景光辉和刘延,约定在12日下午三点十分偷偷潜入汇源大厦救人。挂了电话,凌方平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涌上来的紧张和不安。执行救人任务他不是第一次了,但他是第一次以俞远的身体,在没有命令没有后援没有精密侦查和规划的情况下,营救自己的战友。也就是说,他没有把握,而且不能完全冷静。但是,他必须要做,没有退路。
凌方平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11号晚上,姚海山传来消息,实验成功了。钱明已经完全被控制。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他们就要面临把钱明带出来的困难——因为钱明可能谁都不认得,甚至可能对自己人动手。而且,救出来以后怎么安全送往LY基地,怎么解除精神控制,都是难题。
“姚海山可靠么?”凌方平问谭泽尧。
“他女儿被谭渊扣下了,我答应救他女儿出来。所以……消息应该是真的,”谭泽尧道,“行动的事情,他一点儿都不知道。就算消息是假的,那情况只会更好不会更坏。”
凌方平把脑袋埋在膝盖里,“嗯”了一声。
谭泽尧在旁边“啧”了一声:“就你这小样儿整个一幅月夜闺怨图,哪有一点儿特种兵的威风?”
谭泽尧以为小孩儿一定会炸毛,没想到凌方平只是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我早就不再是特种兵了,这辈子……大约都不可能再是了。这次行动,不论成败,都是最后一次了。”
谭泽尧极少听到凌方平用这么认真的语气说话,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答复。冷场了半晌,他干脆一把把人捞进怀里:“婆婆妈妈做什么,咱们做吧。”
凌方平:“滚!”
谭泽尧说是这么说,却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静静地搂着他。
这个怀抱异样地熟悉和温暖,带着让他安心和放松的味道。所以凌方平并没有推开,而是把头埋进他胸前,伸手环住他的腰,静静地听着他有力的心跳,闭上了眼睛。这一年多发生了许多事情,凌方平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也会想要一双有力的臂膀,在难过的时候,累的时候,靠一靠。
北京奥运会刚刚过去,隔壁电视机里传来奥运主题曲的旋律。清冷的月光静静地洒在窗前相拥的两人身上。明天总会来,不论成功或者失败,生或者死。但这个晚上是如此平静,谭泽尧的怀抱是如此温暖安适,将所有的担忧和不安都阻隔在外。
相拥入眠。
38生死抉择(十八)
刚刚九月初,天还是亮得很早。凌方平醒来的时候,身旁的位置已经空了。厨房里传来刀磕在案板上的笃笃声,凌方平愣了一瞬才想起昨晚又睡在了谭泽尧这里。
很熟悉的声音,只是半个月没听到,便觉得这样亲切。凌方平躺在床上,想再过一遍行动细节,看是否有疏漏,却神思不属地开始揣测谭泽尧在做什么饭。
熬得烂烂的红枣莲子粥,一碟炸馒头片儿,一碟火腿片,两个鸡蛋。简单可口的早餐,凌方平吃得很快很沉默。吃完饭回屋换衣服,迅速蹬上牛仔裤,套了件宽松的半袖衬衣。检查了下那把Glock18,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后,塞进了后腰枪套里。
少年腰肢细瘦,宽松的衬衣盖下来,一点儿都看不出来里面藏了枪。
谭泽尧在玄关一面穿鞋一面大喊:“凌方平!凌方平!凌方平!”
凌方平伸出头来瞪了他一眼:“干什么?叫魂儿呢?”
“这才正常嘛!”谭泽尧丢掉穿了一半的鞋,光着脚扑过去来了个甜蜜早安吻,结束以后维持着拥抱的姿势,贴在他耳边轻笑道:“还以为你又换芯儿了呢。2B炸毛猫装深沉大灰狼很有意思么,宝贝儿?”
“嗯?”凌方平愣了一瞬才明白过来,把谭泽尧的光脚丫子踏在脚下仔细碾了碾。
谭泽尧惨叫了一声:“凌先生,您的右脚权利结束了。”
凌方平无语了一瞬,鬼使神差竟然问出这样一句:“谭泽尧,如果……真的换了芯儿,你会怎么办?”问完了立马觉得自己真神经,揉了揉额头,刚想说句什么带过去,只听谭泽尧干脆利落地回答:“天涯海角,抱着贝贝寻你。”
凌方平很想骂一声“靠,你他妈别恶心老子了”,喉头却堵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想说如果行动失败,如果我死了,可能就魂飞魄散,真的不存在了。那样的话,你还会找我么?
他想说如果一辈子也找不到呢?一辈子那么长,有足够多的时间忘掉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
但这么矫情的话,他一辈子也不会说出来。太丢人了!
凌方平默默腹诽的时候,谭泽尧轻叹一口气,收紧了手臂,紧的凌方平觉得自己的肋骨都要断了。他听到谭泽尧在自己耳边说:“后悔这么纵容你了。真想拿条链子把你拴家里养着,你哪里都去不了,老子就不用整天提心吊胆了。”
凌方平不怕疼不怕苦,唯独对感动这种东西没辙。这一刻他突然有点儿想哭,但下一刻,这一丁点儿的柔情和感动就被洗刷得干干净净,谭泽尧说:“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给老子生一窝小崽子,多美!”
凌方平:“滚!”
午后一点,谭泽尧负责调开守卫,景光辉和刘延由侧门悄无声息地摸进了汇源大厦。刘延是个技术兵,被谭泽尧藏进休息室,准备下午三点潜进控制室换掉所有的监控图。至于景光辉同志,则在凌方平的安排下,光荣地躲在了17楼厕所的隔间里。
刘延躺在床上假寐,谭泽尧推门进来倒水喝。刘延突然道:“你是谭渊的儿子?”
谭泽尧端水杯的手顿住了,轻哼了一声:“调查得挺清楚嘛,不愧是特种兵。”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谭泽尧端起杯子抿了口水:“你应该很清楚。”
刘延坐起身来:“为了爱情?男人和男人之间……也有真正的爱情么?”
“你的意思是,我居心叵测,故意引你们入局?”
刘延缓缓摇头:“不,如果怀疑,我不会让我的战友涉险。我看人一向很准。我只是想知道,男人和男人之间,是否有真正的爱情。”刘延顿了顿,缓缓道:“我表哥比我大六岁,八年前进的LY,仅仅两年就升到副队,前途一片大好。可是……一次中越边境营救任务,险死还生之后,他和他的战友满身鲜血在野地里□,被发现了。组织起先想将其中一位调离,可是他们不肯,双双离开了LY。”
“后来呢?”谭泽尧微微蹙眉,想起凌方平,他也是特种兵。如果他不曾以这种方式来到他的身边,总有一天,也会面临这样的抉择。事业,或者爱情,只能选择一样。
刘延看着他的表情,吐出三个字:“分手了。”
谭泽尧看了眼手表:“开工了。我把人调开一刻钟,可以解决么?”
“没问题!”刘延离开之前回头看了他一眼,“能告诉我,他……是谁么?”调查结果显示这个少年姓俞名远,是去年春天获救的少年之一,但他有种感觉,这个人的身份,绝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如果他愿意,他会告诉你。”
刘延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谭泽尧让助理通知所有小弟,到一楼大厅开会。
行动,开始了。
“七个守卫,你负责解决楼梯口那三个,剩下的归我!”凌方平在景光辉耳边小声命令道。
17楼和18楼的守卫已经被谭泽尧调走了,凌方平和景光辉很轻松就摸到了19楼。景光辉悄悄地摸过去偷袭,凌方平则大模大样地从电梯里出来,朝其中一位笑道:“兄弟,借个火!”
特种兵的身手干脆利落,景光辉迅速解决了那三个人,正朝实验室走来。凌方平在对方怀疑的目光里点着了烟,吸了一口:“兄弟,那边好像有个人。”
于是四个守卫都看到了走廊那头的景光辉,迅速掏枪戒备:“什么人?!”
四个人的后脑勺都暴露在他的视线里,凌方平朝景光辉喊:“卧倒!”
扑通扑通卧倒了五个人。
凌方平:“……”一人一枪干脆利落,解决掉了守卫。手枪装了消音器,没有惊动任何人。
景光辉朝他竖起大拇指:“你真厉害!”
凌方平勾了勾嘴角:“走吧!”
实验室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器材、器皿和溶液,凌方平和景光辉小心翼翼地从这头搜索到那头。
一个人都没有。没有守卫,也没有钱明。
凌方平心里咯噔一声,难道情报有误?
这时候,景光辉在实验室那头敲墙壁:“这里有个暗门!”
暗门的开关很快被找到,跟墙壁一模一样的两块门板向两侧滑开。凌方平和景光辉迅速闪向两旁,但是——里面灯火通明,没有埋伏,只有一个人靠墙坐着。
钱明!
钱明冷冷地看过来,目光冰冷刺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景光辉兴奋地呼唤了两声,钱明的目光移过去,定在他身上。凌方平看得清楚,那目光绝没有一分熟稔,反而逐渐凝聚起肃冷的杀意。
最糟糕的状况。
但是很快他们就明白,糟糕这种东西是没有下限的。聂汉年从另外一扇暗门里走出来,闪进钱明背后的死角,狞笑道:“开枪啊!”
聂汉年不是应该在码头么?难道……凌方平的心越来越冷,食指扣在扳机上,半晌,终于缓缓收了枪。
打中聂汉年的几率其实有九成,但只要有一成可能伤到他的战友,他就不敢开枪。
特种兵和匪徒的唯一区别,是他们有良知。他们不会草菅人命。所以特种兵的审查很严,只要出了一个败类,就会造成无法挽救的后果。比如常高峰。不,其实常高峰还好,最起码他没有去炸掉半个北京城。
聂汉年把枪顶在钱明太阳穴上:“把枪丢过来,否则,我杀了他!”
凌方平与景光辉对视一眼,把枪丢在地板上,缓缓后退。聂汉年厉声道:“1号,给我杀了他们!”
钱明站起来,从地上捡起一把枪,一步一步接近他们。身后的暗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合上了,凌方平和景光辉退无可退,脊背抵在门上,看着钱明一步一步地走过来。
他们手里没有枪,远处那家伙躲在死角处虎视眈眈,而迎上来要杀他们的钱明,他们不能杀。
死局。
也许今天,真的要死在这里了。谭泽尧的笑容在他心中一闪而逝,凌方平手指撑在门上,缓慢地向后腰移动。
钱明敏捷地勾住了景光辉的脖子,用力向后一勒。
“扑、扑!”两声装了消音器的枪声几乎同时响起。
聂汉年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倒在了血泊里。胸口和额头各有一个血洞。
凌方平想起早上出门前,谭泽尧往他腰里塞了第二把手枪:“有备无患。我等着你平安归来,宝贝儿。晚上我请你吃饭。”凌方平缓缓吐出一口气,心脏那个血洞是他打的,额头那个……
钱明随手把枪往裤兜里一插,给了景光辉一个大大的拥抱。景光辉触电一般从他身前跳出来,捂着脖子连连咳嗽:“你……你是真的……”
“我当然是真的,”钱明笑道,“你不是看懂了我的手势么?”
景光辉“哼”了一声:“要不然你下面那玩意儿早就废了!”
LY内部有一些特定的手势,钱明冒险给景光辉打了一个,意思是让他不要捣乱,景光辉一时震惊,还没来得及反应,电光火石间枪声想起,聂汉年就已经倒在血泊里。
景光辉上去锤了他一拳:“你刚才全是装的?你小子装得真像!他妈的竟然把老子耍得团团转!”
钱明不甘示弱,还了他一拳:“老子这是委曲求全!”其实“老子”和“他妈的”是凌队的口头禅,但口头禅这种东西,是会传染的。钱明想到这里有点儿忧伤。定了定神转过头来,随即讶然扬眉:“俞远?”眉目还是原来的眉目,身姿却比去年挺拔许多。
暗门再次悄无声息地滑开。门外一个黑衣人影静静立在那里,渊渟岳峙。
常高峰!
39生死抉择(十九)
常高峰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背后站着至少两个班的兵力,个个荷枪实弹。
凌方平忖度了下目前的形势。至少一对八的局面,他们完全没有胜算。密室里没有窗户,只有方才聂汉年出来的那扇暗门还开着,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其他的通道。如果没有,那么后退无异于把自己陷入绝境;就算有,以自己目前的体力,逃脱的可能性也很小。
后退,是死;前进,还是死。
谭泽尧还等着他回去吃晚饭,凌方平想,也许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吃晚饭了。
凌方平勉强将自己旁逸斜出的神智拉回来。在他们的计划里,最大的变数,就是常高峰。谭泽尧可以调走其他所有的守卫,唯独奈何不了常高峰。这是一场赌博,但很显然他们的运气很糟糕。谭渊手下的两员大将,他们很荣幸都遇上了。
现在的关键问题是,常高峰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常高峰还是那个常高峰,看起来与退役前没多大区别。身姿挺拔面容清俊,唯有左眼上那一道刀痕衬得他的面目十分凌厉,他的目光从三人面上一一掠过:“都是武老头子的兵?聂汉年是你们杀的?”
没等三人有所反应,常高峰就冷笑道:“幼稚、冲动!一代不如一代!武老头子也是老糊涂了,派一个送死嫌不够,又巴巴地送了两个来!”
“胡说!”景光辉闻言就要往上闯,凌方平伸手拉了一把,对他轻轻摇头。如果他是常高峰,不会站在这里跟他们废话。他总觉得常高峰的语气……
但是很快,凌方平就知道自己多想了,因为他听见常高峰冷冷道:“动手!”
只有拼命了。凌方平扯着钱明和景光辉迅速躲进钢制的试验台后,子弹噼噼啪啪打在试验台上爆出一串儿火星。凌方平抬手就是一枪。自从换了身体,各项技能几乎全部报废,唯有枪法丝毫没有受影响,这一枪,他有十足的自信可以击中常高峰。
可是,那一枪,偏了。
钱明在子弹出膛的那一霎那推了下他的小臂,子弹“扑”地一声嵌进天花板。
凌方平震惊地看着钱明,钱明却指了指门外。门外的十几个人竟然倒下了一半,每个人临死前的表情都极为震惊和迷茫。他们死也不敢相信,方才还同仇敌忾的兄弟,竟突然调转枪口,朝自己人出手。
这是……传说中的窝里反?
枪口是滚烫的,鲜血是滚烫的,常高峰在滚烫中冷冷道:“你们跟我走!”
凌方平站直身体,面对钱明:“解释一下!”
钱明看着面前那个容貌秀美目光锐利的少年,不答反问:“我倒是很好奇,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这里做什么?!要不是你小子被人给逮住了,老子犯得上冒这个险么?!当然这些话凌方平一个字都不能说,只狠狠地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重复:“解、释、一、下!”
千万别告诉他抱着牺牲觉悟的营救行动,只是一个根本没必要存在的笑话。
他会疯的,凌方平想。
常高峰却走过来,在景光辉敌视的目光里,吐出四个字来:“我是卧底。”
这年头卧底很流行么?
凌方平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相不相信是你的事情,”常高峰连眼皮都不抬一下,“龙江码头正在进行军火交易,这一次的人证物证我志在必得。”说着扔给钱明一把枪:“把你手上那把垃圾扔掉!”
凌方平被那种骨子里的霸气震得一时无语,钱明接过常高峰扔过来的枪把玩着:“如果不是他,我肯定早被药物控制了。”
这是解释。而他们是战友。景光辉相信了,凌方平迟疑了一瞬,也暂时选择了相信。钱明不会骗自己的战友,常高峰也不像是会费心作伪的人。
钱明看了一眼凌方平:“那次在射击俱乐部……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消掉的成绩都在十环以上?”
凌方平随口“嗯”了一声,他不知道钱明的思维怎么会突然拐到那上面去,但聂汉年的证据在前,着实没必要再否认。
钱明道:“为什么要消掉?”
凌方平避过他的目光,没有回答。他听见常高峰对手下交代,封存实验室现场,不要让任何人发觉异常而向谭渊报信。最起码在下午五点之前。
钱明继续问:“你打出了10.9环?”
凌方平心中一跳。听到常高峰对另一人说:“去把姚海山带来,让他拣出药物成品,务必完整保存!”
这时钱明问出了最后一句:“你究竟是谁?我感觉你……”
钱明的话只说了一半,便住了口。
凌方平自然不会再多问。
龙江码头是M市远郊的一处废弃的码头,在两座临海的悬崖中间。两座悬崖围出了半圆形的避风港,利于船只停泊,几十年前曾经繁荣一时,但由于近海水深不足,无法停泊大吨位货轮,近些年才渐渐废弃。
二号仓库在左边悬崖的半山腰上,常高峰带了八个人,和凌方平、钱明、景光辉一起,无声无息地解决了外面的守卫,摸到了仓库后门。扒在门缝外屏息往里看。
仓库里两拨人马剑拔弩张。子弹都已经上膛,仿佛只要一言不合,便要开始火拼。
聂承钧面对着后门,表情十分不耐烦:“先验货!”
一个声音嗤笑了一声:“我是跟谭渊做生意,不是跟你!要谭渊亲自来!若不然他儿子也行!你算什么东西!”
这个声音仿佛在什么地方听过,凌方平心中一动,这时那个人侧过身来,抱臂倚在墙上:“别忙着跟你手下使眼色,想杀人劫货?我才不会傻到把货带在身上。叫谭渊父子来,我立刻交货!否则休想!”阳光从顶窗漏进来,洒在他脸上,侧脸的轮廓算不上特别,却自有一种无言的气势。
原来是他!
过了这么久,他几乎都忘了。
广西属于西南地区,他看到行程表上“西南毒枭”四个字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会是他。
钱明也在同一时刻小声惊呼:“杜阮宁!”
一楼大厅的集体会议半个多小时都没有切中主题,小弟们开始在底下窃窃私语。刘延走过来,大大方方地附在谭泽尧耳边,说了两句。
谭泽尧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挥了挥手:“散会!”
车上吴子成打来电话,说贝贝一直哭着要找爸爸。谭泽尧心中一酸。小包子学会的第一个词,就是爸爸,那段时间贝贝总是一面流哈喇子一面口齿不清地对着凌方平叫:“PAPA~PAPA~”。比起他这个父亲来,贝贝显然更粘凌方平。有奶便是娘的小家伙!
可是你那个爸爸太他妈不让人省心了!
谭泽尧说:“子成,先把贝贝托给可靠的人照顾。你去我家一趟,帮我把枪拿来!送到龙江码头!越快越好!枪在卧室南墙根左数第二块地板砖下面。”
“出什么事了?”
“到了再跟你说!”谭泽尧果断地挂了电话,把油门踩到底,闯过了第三个红灯。
刘延在副驾驶位上笑道:“你那位很有正义感啊!”
“什么正义感?就他妈爱管闲事!没事穷折腾!都快把老子折腾出心脏病了!”
刘延道:“我可不可以据此揣测一下你们在床上的位置?”
谭泽尧咬牙:“我不介意你表演跳车。”
刘延立刻闭嘴。虽然跳车这种事情难不倒他,但没必要的体力损耗他一向竭力避免。
“动手么?”景光辉轻声问。
“不!等他们窝里反!”凌方平回答。
钱明回头看了他一眼,常高峰还是那一副被欠了钱的表情,倒也没有反对。
聂承钧爆出一串不堪入耳的国骂。杜阮宁闲闲地靠墙而立,不再回应。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聂承钧终于沉不住气了:“动手!”
父亲的电话一直打不通,他急着回去探情况。他们父子俩筹备了这么久,这次是难得的机遇。
谭渊远在东北,常高峰昨夜喝了他们敬的毒酒,估计已经跟马克思会合了。但两人都有不少忠心的下属,不知道父亲搞定了没有,聂承钧的心里很有些焦躁。
仓库里响起密集的枪声。虽然双方都各自找了废弃的水泥台做掩体,但还是有不少人倒下去。
凌方平道:“常高峰、钱明,你们对付聂承钧没有问题吧?景光辉,跟我去活捉广西毒枭!千万要保护好自己,避免无谓的牺牲!其他人……”说到一半才觉得不对,抬眼就看到常高峰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
所有人都带着若有所思的表情看着自己。
凌方平讪讪道:“有问题么?”
“……没有,”钱明道,“命令很正确,口气很干脆。”没有几年的戎马生涯养不成这种气势。钱明觉得有什么类似于真相的东西在心中慢慢清晰起来。
景光辉心直口快:“我差点以为凌队再生!那时候每回出任务他都嘱咐我们保护好自己,避免无谓牺牲。”说到后来,景光辉这个七尺大汉也不由有些哽咽。
凌方平镇定道:“保护好自己不是理所当然的么?怎么还不行动?!常帅什么意见?”
常高峰的唇角终于漏出一星笑容:“没意见!”
常高峰和钱明那一组不出三分钟就搞定了聂承钧,至于这么迅速的原因……完全是聂承钧看到“已死”的常高峰活生生出现在面前,太过惊讶因而忘记了抵抗。
等钱明捆好了聂承钧,好整以暇地回头去看时,才发现俞远的太阳穴上顶了一把枪,枪握在一只修长苍白的手里。
广西毒枭的手。
钱明迟疑道:“……纸上谈兵?”难道……猜测有误?
停了几秒,常高峰才开口:“未必!”
钱明道:“我去救人!”
常高峰拉住他:“你快得过子弹么?”
钱明:“那……”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
常高峰一面示意手下缴械,一面道:“稍等一等,可能会有转机。我瞧,他们挺亲热的。”
钱明低头:“我认识那个人。俞远也认识。所以……”
“所以你很放心地让他去对付那个人?”常高峰盯了钱明几秒,“你喜欢他?”
钱明呛咳了几声:“不,我……”钱明的视线黏在那个人身上,一丝也移不开。
杜阮宁一只手仿佛亲热地搂着凌方平的脖子,跟他咬耳朵,另一只手稳稳地握着枪,枪口抵在凌方平的太阳穴上。
杜阮宁是熟人,凌方平不忍心下狠手。可是他忍心不代表对方也不忍心。所以现在是杜阮宁挟持他,而不是他活捉杜阮宁。杜阮宁在他耳边亲热地说:“我现在丑是丑点儿,但有一点还是很可取的。我比你力气大!”
凌方平默然。
杜阮宁揽着他肩膀的左手在他脸上摸来摸去:“我长得还是很漂亮的嘛!”
凌方平咬牙:“变态!”
杜阮宁嗤笑:“我变态,你不变态?孩子都生出来了,嘁!”
景光辉被捆成一团丢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方才杜阮宁以凌方平的性命相胁,逼他丢了枪束手就擒。
于是他真的束手就擒了。
凌方平心里直骂他笨蛋,可是景光辉一句话就让他再也说不出话来:“你说过,要避免无谓的牺牲。我不会让你牺牲的。”
这么缺心眼儿的货,究竟是怎么被选进LY的?
谭泽尧的车子冲进码头的时候,凌方平正被杜阮宁带出仓库,一步一步朝悬崖走去:“你说,他怎么还不来呢?”
40生死抉择(二十)
临海的悬崖,越往上走,风越大。微腥的海风吹乱了凌方平的额发,他的头发这几个月没有打理,已然有些长了,风一吹,便盖住了眼睛。
杜阮宁很自然很亲昵地替他拨了拨头发。
凌方平嫌弃地躲开他的手:“把你的爪子拿开!”
杜阮宁翻了个白眼:“少自作多情!大爷只是看不了你这么邋遢,糟蹋了大爷的好相貌!”
凌方平:“……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不是早告诉过你么?”杜阮宁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还是你又失忆了?”
凌方平:“……”早告诉我会拿把枪顶老子脑袋上,老子会这么傻对你毫无防备么?
杜阮宁凑在他耳边,轻声道:“如果我们俩只能活一个,你猜他会选谁?”
凌方平无语。这么老套的情节到底是谁想出来的?两个男人为另一个男人争风吃醋,生死相搏,凌方平光是想想都觉得全身的鸡皮疙瘩哗哗地往下掉。
凌方平问:“如果他选我,你会怎么办?”
“一枪崩了你!”
凌方平:“……如果他选你呢?”
杜阮宁想了想:“把你推下悬崖吧。”
“……”凌方平嘴角抽搐,“这有区别么?”
杜阮宁道:“一个死的难看,一个死得好看。”
凌方平嘴角继续抽搐。一枪崩了自然不会好看,可他不觉得在水里泡肿了有哪里好看:“这可是你的……”
杜阮宁打断了他的话:“没关系。与其日后你被别人干掉,不如老子亲手解决了。也落得个干净。”
“……”凌方平:“早知道……“
“早知道就告诉谭泽尧了?”杜阮宁笑道,“大兵,你这人特实诚,没事喜欢装英雄玩个一言九鼎什么的。我知道你不会说的。”
凌方平:“……”这是夸呢还是损呢?
趁着杜阮宁带走凌方平引发的小小混乱,常高峰和钱明带人顺利救下了景光辉,并迅速控制了局面。留下几个人看守俘虏,常高峰、钱明和景光辉缓缓朝崖顶包抄过去。
退后一步就是悬崖,杜阮宁挟持着凌方平站在崖边:“他来了。”
“凌方平!”看到凌方平被挟持的那一刻,谭泽尧只觉得心脏被狠狠撞了一记,耳中一阵轰鸣,连喊他名字的声音都是颤抖的。一阵眩晕袭来,踉跄了几步,被刘延手快扶住,才没有一跤栽倒。
凌方平?
凌方平!
谭泽尧的声音不小,在场的人全都听得了。那名字就像一个魔咒,世界瞬间静止,所有人都定在当场,动弹不得。
景光辉想:凌方平?凌队不是牺牲了么?难道是重名的?
钱明想:他真的是凌方平!
刘延想:我说这人怎么这么诡异,原来是凌队啊!
常高峰皱眉:凌方平?那小子不是死了么?难不成借尸还魂了?
杜阮宁想:原来这大兵叫凌方平啊!名字好难听!
凌方平闭了闭眼:兄弟,别这样,会吓死人的。
等那一阵眩晕消失,谭泽尧再抬眼看去,才认出挟持凌方平的人:“杜阮宁!你想干什么?!”
“你再往前走,”杜阮宁脸上很平静,看不出什么表情,但凌方平能感觉到他手在抖,“我一紧张,枪可能就走火了。”
凌方平刚才没怎么害怕,这会儿倒是真有点儿怕了:“喂,我说,你把手稳住!”
杜阮宁右手持枪在他太阳穴上重重一顶。
谭泽尧立刻就不敢动了。
“你倒是真把他放在心尖儿上,”杜阮宁的唇边勾起一抹极冷极淡的笑,“谭泽尧,你当真不认得我了么?”那笑容细细看去竟很是凄凉。
谭泽尧蹙眉。钱明和景光辉带了几个人,想趁机从侧面悄悄摸过去。
“都别动!退回去!”杜阮宁的面容瞬间冷厉,“谭泽尧,我再问一遍,你真的认不出我了么?还是你浅薄到只看壳子,只要壳子漂亮,里面是啥瓤子都没关系?你那时候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原来只是喜欢这漂亮壳子么?”
“俞远?”
“是我。”
“真的是你?”谭泽尧这回真的震惊了,“小俞?”
“谭哥,”杜阮宁的声音突然柔软下来,“谭哥,是我。”
“你……”
俞远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他:“我只是想问你,你还爱我么?不,你爱过我么?”
因为父母的原因,俞远一直以恶意揣测所有的人。谭泽尧对他越好,他越觉得谭泽尧用心险恶。但一场灾厄下来,阴差阳错他成了广西毒枭。残酷的现实逼迫他几乎在一瞬间长大。这个时候,俞远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险恶,什么是真正的残酷。黑道的规则是,生是黑道人,死是黑道鬼,即便是老大,抽身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这个时候,他才想起谭泽尧的好。派人打探情况,却发现自己的位置,被人顶替了。他以为谭泽尧是不明真相,被蒙骗了,可是跟踪了几日,却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凌方平被填井的时候,他刚好带人追踪到那里,顺手就把人给救了。
凌方平被拉出来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是灰,活像个土人儿。他捂着肚子疼得不停吸气,声音都是颤的:“多谢。请问……你是……”一双黑眸却很清明。
俞远惊奇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上高高隆起的肚子,下意识地上去摸了摸。凌方平咬着牙轻轻颤抖。在旁边看着自己的身体怀胎十月,痛苦挣扎,俞远的感觉十分奇妙。
“这个身体是我的,你说我是谁?”俞远挑起凌方平的下巴,用袖口揩去他面上的灰尘,“啧,没想到我自己长得这么漂亮。”
呸,自恋狂!
再漂亮,现在这壳子也是老子的。
等等,面前这壳子里的瓤子是……俞远?
好神展开的剧情……凌方平瞬间一脸黑线。本以为自己穿了已经够奇葩了,没想到自己壳子的正主儿也穿了,还阴差阳错救了自己的原壳子。
“喂,你不是真的快要生了吧?”俞远看凌方平捂着肚子咬着牙痛得脸色苍白冷汗涔涔而下,终于良心发现,“小罗,抱他上车,去医院!”
凌方平却挣扎着拒绝了:“我这个样子……能去医院么?”
男人生子的确不宜去医院。俞远也犹豫了。幸福妇产医院在凌方平脑海中一晃而过,最终还是觉得自己解决比较好:“送我回去吧。”
车上。
前座和后座之间隔了一层单向透明的挡板,隔音效果很好。俞远就坐在凌方平旁边:“我认得你。”
“嗯?”“认得”这俩字有很多种理解方式。
俞远道:“喂,你是那个大兵吧?被一枪干掉那个?”
凌方平捂着肚子:“……”不要说得那么悲催好不好?不过:“你怎么猜出来的?”怎么一个两个都聪明的跟什么似的。
“我既然能魂穿到这个身体上,我身体的占有者就只有两个可能,当时死掉的……”俞远指了指自己的躯壳,“还有你,大兵。其实我也不太肯定,诈你一下而已。“
凌方平:“……”
这一回凌方平沉默了很久,等一阵疼痛过去,方问道:“那你现在这个身体是……”看这车子,这气派,莫非……
“广西毒枭的,”俞远伸手揉了揉脸,又看了眼凌方平,“可惜,太丑了。”
凌方平:“……”只是比较普通而已,哪有那么夸张。
临下车前,凌方平再一次道谢。不管当时怎么样,目下的情况是,自己占了人俞远的身体,还承蒙俞远相救。怎么算都是他欠了俞远的。
俞远抱臂冷淡地笑了一下:“不用谢我,我只是在救我自己。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我自己的壳子毁了吧?”
凌方平:“……”
“对了,”俞远道,“你想谢我也不是不可以。”
凌方平嘴角抽搐,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怎么地。
“别把我的事告诉谭泽尧,就算是报了我的救命之恩了。怎么样?”
凌方平:“……好的。”
“过段时间我在这里有个交易,”俞远道,“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吧。赌一下谭泽尧究竟是在乎灵魂呢还是在乎身体,如何?”
羊水破了,凌方平的肚子痛得厉害:“都随你了。我得先去生一下。”
俞远:“……”
“对了,”凌方平费力地集中精神想了一下,他跟俞远不怎么熟,似乎不宜交浅言深,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混黑道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俞远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我有分寸。”
“喂,生的时候小心点儿,别把老子壳子弄坏了!也别把小崽子弄坏了!那可是老子现在的身体和老子原来的身体的结晶。亏待了它老子饶不了你!”凌方平从楼道里捡了根铜丝正在捅门,听到这话手一抖差点儿把铜丝扔了。
听到俞远问“你爱过我么”,谭泽尧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不能骗他。可除了骗他,说什么都会伤了他的心。
“不想说?不能说?不敢说?”俞远的唇抿出凌厉的弧度,“那么干脆点儿。要么我死,要么他死。你选。”
41二包子诞生记(一)
一时间,悬崖上只有海风呼啸。
钱明咬牙:“你们拖住他,我从悬崖下面摸上去。”
“等等,”常高峰喊住了他,“就不说你爬到一半跌下去被浪拍死的概率有多大,让谭泽尧说句喜欢他就能解决的问题,你为什么要舍易求难?不懂什么叫攻心么?不懂什么叫缓兵之计么?没读过《三国演义》么?”
钱明:“……”
钱明倒是没觉得怎么样,常高峰身后的亲信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向来惜字如金的常帅,竟然在关键时刻啰嗦出这么一大串子刻薄话来,还刻薄得这么咬文嚼字掉书袋。
常高峰瞪了他一眼:“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把谭泽尧弄醒!”
钱明:“……”
景光辉听了觉得很有道理,就想过去劝人。被刘延一把拉住:“你别添乱!”
景光辉疑惑地看着他,刘延默默叹了口气,问:“你打算怎么劝?”
景光辉道:“就让他赶紧说喜欢他呗!还能怎么劝?”
刘延无语地把人拉到一边,拒绝解释。
风带着海水的湿气卷上来,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乌云遮住了。气氛陷入僵持。
凌方平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小声说:“喂,我脖子快被你勒断了!”
“闭嘴!”
“喂,你帕金森综合症提前发作了么?”
“闭嘴!老子紧张!”俞远咬牙道,“别再招惹老子,小心老子枪走火!”
凌方平好心提醒道:“你枪保险没开。”方才没注意,这会儿闲的没事干仔细瞅了眼,才发现自己被这么一把没啥威胁的枪胁迫到这个地步,太他妈可笑了!
俞远:“……做戏都做到这个地步了,半途而废多没意思,陪我做到底好了。你也想知道在谭泽尧心目中的地位吧?这样能逼出他真心话的机会千年难遇,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不想错过吧?”
“……”凌方平的表情相当奇特,“我觉得你应该趁这个机会把枪保险打开。”
俞远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那样真的会走火的。”
凌方平:“……”
钱明不得已过去旁敲侧击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费了许多嘴皮子,却换来了谭泽尧一个白眼:“你想趁虚而入?”
钱明:“……”拜托不要说得这么直白。
沉默了许久,谭泽尧艰难地对俞远吐出三个字:“对不起。我……”
“你不用说,”俞远打断了他的话,“我明白了。”
谭泽尧看着他的眼睛:“我选择让你活下去。但我会跟他一起死。”
凌方平突然就有了流泪的冲动。鼻子像被突然打了一拳,很酸很酸。
俞远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台风眼里,风暴中心,宁静得可怕。凌方平被低气压闷死的前一秒,终于听到俞远在他耳边小声道:“喂,帮我把手机掏出来!”
凌方平依言掏出来,用询问的眼光看着俞远。这小孩儿的思想脱线行为诡异,凌方平是真拿不准他要干嘛。
俞远道:“我念,你拨!”
凌方平点点头。
“1——”
凌方平摁下1,默默猜测下一位数是3啊5啊还是8啊。
俞远道:“1——”
咦?有这样的手机号码么?凌方平一面诧异一面摁下1,接着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扔出去。那一刻他听到俞远笃定地念出了最后一个数字:“0。”
我草你直接说拨报警电话不就得了?不对,这个时候你他妈报警干嘛?怕没人欣赏你持枪挟持人质的雄姿么?
“我手机很贵的,摔坏了就把你卖了赔!”俞远似乎终于恢复了点儿精气神,从凌方平手里拿过手机,左手拇指坚定地摁下去。
凌方平正在考虑怎样夺过来挂了又不会造成不可挽回的悲剧后果,就听俞远道:“喂,别一脸色迷迷盯着老子,谭泽尧正看你呢!”
凌方平下意识就朝谭泽尧看去,俞远对着话筒干脆利落地说:“龙江码头二号仓库上面的悬崖,有人持枪劫持人质。”
“……”凌方平眼睁睁地看着俞远挂了电话把手机递过来:“拿着,送给你了!”
凌方平:“……”
不多久,远处传来警车的声音。
谭泽尧脸色一变:“小俞,你快走!放下枪!”说着看向那几位特种兵。
凌方平正要挣脱,俞远一抬手开了保险:“抱歉。刚才给过你机会你没走,现在想走也晚了。”
景光辉说:“不能放他走!”刚说完就被刘延扯到旮旯里去了。
钱明低头盯着自己的脚趾,没说话。常高峰漫不经心地留给他一个背影。
谭泽尧知道他们是默许了。可是俞远微笑着朝他缓缓摇头:“我……能走到哪里去呢?”
谭泽尧噎住。
凌方平道:“俞远,顺台阶下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俞远道:“凌方平。”
“嗯?”
“这台阶儿太陡了,我下不去。”
俞远的声音轻的像叹息一样,凌方平没听清,下意识地追问:“什么?”
“太晚了。”俞远道。
悬崖下,警车的灯一闪一闪。刺耳的警笛声划破长空。
谭泽尧急道:“俞远,再不走就晚了!把枪放下!快走!我拖住警察。”
“如果你不想要他的命了,”俞远冷冷地笑,“请尽管往前走。”
“看到了么?”俞远在凌方平耳边说,“他不敢来。我输了,认了。以后……你们好好的过日子,千万别折腾。什么都经不起折腾。”
凌方平不知道该说什么。太多的情绪在心中翻滚,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相爱这种事情,他从前不敢想。今后……如果有今后的话,他也许可以肆意地想一想。
“好好照顾……贝贝,”俞远说突然轻笑了一下,“至于一个大老爷们儿为什么会怀孕这事儿……”
凌方平竖起耳朵,听到让他瞬间风中凌乱的下半句:“下辈子再跟你解释。”
荷枪实弹的警察慢慢朝崖顶摸了过来。海风刮得愈发猛烈。
仓库方向突然有什么声音传来,常高峰最先反应过来:“卧倒!”
突然一阵地动山摇。爆裂声震耳欲聋。
巨大的气浪冲得所有人都站立不稳,随着气浪扑倒在地。
吴子成气喘吁吁地跑上悬崖,正看到踩在崖边的俞远被气浪冲出悬崖。不见了。
“阿宁!”吴子成疯了一般冲过去,毫不犹豫地随着他跳了下去。
谭泽尧上前扶住歪倒在岩石上的凌方平:“宝贝儿,你没事吧?刚刚……吓死我了。”
“他推了我一把,不然我们俩都要完蛋,”凌方平道,“他掉下去了。”
谭泽尧把凌方平按在自己怀里,紧紧的:“吴子成的水性很好,他一定会没事的。你怎么了?”怀中的人儿脸色苍白,身子微微颤抖着,谭泽尧伸手,在他额头上摸了一手的汗。
“我肚子疼。”凌方平道。
俞远被悬崖下的礁石扎透了肺。在急救室里抢救。
吴子成蹲在走廊里抽烟,被路过的护士严重警告。吴子成看了她一眼,把烟直接摁熄在手心里。护士蹑手蹑脚地消失了。
已经四个小时了。离他和几个特种兵把人从海里救回来,已经四个小时了。吴子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显示“手术中”的红灯,盯到眼睛酸痛泪水泉涌。
原来他是俞远。那个每次见面都冷冷地看着他的小孩儿,那个一见面就捅趴他四个轮子还回回把他揍得五彩缤纷的桀骜青年,那个……一笑起来绚烂夺目,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的……妖孽。
都是他。
本来还搞不清楚对他究竟是怎样一种感情,可是身体先于理智从悬崖上跳下去的那一瞬间,他突然就明白了。
那是爱。
手术室外一溜儿荷枪实弹的警察。俞远作为912特大爆炸案的首要嫌犯,被警方24小时严密监控。
人都没救回来呢,监视你妹!
912特大爆炸案正在调查中。200公斤TNT埋在仓库下面,由定时装置引燃。二号仓库整个都被炸平了,仓库里的人无一幸免。
说起来要不是俞远,他们大约要全军覆没。装炸弹的人显然想把交易双方全部干掉,按说俞远和聂承钧都没有嫌疑,但因为俞远中途离开仓库,反而成了嫌疑最大的人。
凌方平躺在病床上输液。谭泽尧在旁边守着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他的小肚子。
“爪子拿开!”凌方平道,“别惹老子,老子现在一点就着!”
到现在凌方平的脑子里还在轰轰作响,仿佛有无数趟火车在里面碾过来碾过去。
一小时前。
他定定地盯了那个据说口风很严跟吴子成关系很铁的妇产科医生至少三分钟:“你他妈说什么?!老子又怀上了?!”
妇产科医生镇定地点头:“是的。你今天差点流产,所以最近一段时间最好卧床静养。”
流产?!卧床静养?!静养你妹!凌方平被震得再次风中凌乱。
从谍战片到八点档苦情戏,最后竟然演变成滑稽剧!不错,滑稽剧!苍天啊!大地啊!有谁告诉他一大老爷们儿,为什么会又怀上了!而且还折腾到差点流产!
这一天当真太他妈精彩了,精彩绝伦!
42二包子诞生记(二)
输完液凌方平被谭泽尧抱上了车。凌方平知道那家伙固执的时候挣扎也是徒劳,所以干脆就没挣扎。反正有夜色掩盖,丢人也丢不到脸上。
再说他也是真的浑身没劲儿。整个人被抽空了一样。
刚刚吴子成打电话来,说俞远的手术很成功,人被送进重症监护室,还没有醒来。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谭泽尧侧过身来给他系安全带,系好之后顺手在他小腹上摸了一把。他已经做好让凌方平扇一巴掌或者狠狠骂几句的准备,没想到凌方平只是静静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示。
这是妥协了?还是消极反抗?
谭泽尧没来由地有些不安,一面缓缓发动车子一面问:“你……怎么了?没事吧宝贝儿?”
凌方平看着窗外:“我不想再生了。”
凌方平不是不想要孩子,只是心里一直过不了那道坎儿。开玩笑,他一大老爷们儿,又不是脑袋被门挤了精神不正常,怎么会愿意像个娘们儿似的生孩子,还生了一个又一个!
一大段漫长的沉默。凌方平都以为不会再有回答的时候,听到谭泽尧轻声道:“不想生,那就不要生了。我们……我们回医院去做个流产吧。孩子才一个月,手术应该很容易。我……我在前面路口掉个头。不生就不生了,反正我们还有贝贝呢……有贝贝一个,就够了。”
凌方平不用回头,就能猜到谭泽尧的表情有多么的不情愿多么的勉为其难。心就一下子软得一塌糊涂。算了,生都生过了,也不差这一个。再说肚里的宝宝已经一个月了,再过几天就有胎心音了,他也不忍心打掉这样一个小生命。
算了,再生一个,给贝贝做伴儿吧。
转过头来看到谭泽尧那副可怜巴巴的表情,凌方平“哼”了一声:“别那副表情恶心人,老子生还不行么?!”
“真的?”趁着红灯,谭泽尧趴过去亲了口,一双眼狼似的闪闪发光,“你说的是真的?”
凌方平面无表情地抹掉下巴上的唾沫,瞥了眼驾驶座上人模狗样的那家伙,在心里为自己默哀三分钟。他凌方平这辈子,栽惨了。
“去哪里吃晚饭?”凌方平看着窗外的霓虹,无意识地把右手放在了小腹上。
“回家吧,”谭泽尧说,“我来做。”
“嗨,合着你蒙我呢?”凌方平在谭泽尧疑惑的目光里龇牙一笑,“是谁说晚上请我吃饭来着?不是你么?”
“没蒙你,”谭泽尧笑了笑,“这不没想到会有突发状况么?你身子经不得折腾,要不咱今天先回家,改天我请你吃大餐。”
凌方平不屈不挠地看着他:“就今天!”
“乖,咱改天。外面的菜都不干净,你身子还虚着呢。”
“老子说,就今天!”凌方平看谭泽尧没有妥协的意思,伸手就去拉车门,“你不请自然有人请!”
“别介啊,”谭泽尧吓得赶紧去拽他的手,心说我的姑奶奶您能别再玩儿这手么?人是拽回来了,方向盘一扭车就撞护栏上了。咚地一声紧接着哗啦啦一阵响,谭泽尧出去瞅了一眼,左边的车灯已经碎了一地。
谭泽尧实在搞不清楚他为什么对一顿晚饭那么执着,但孕夫最大,谭泽尧不妥协也得妥协。选了家看起来比价干净的粥铺,要了两样清淡的小菜和养胃的南瓜小米粥。
吃完了两人去吴子成邻居大妈那里把贝贝接了回来,贝贝本来都睡迷糊了,见了凌方平立马两眼放光,头一件大事就是在他脸上啵了好几口,亲的凌方平一脸口水。一路上在他怀里蹭来蹭去委屈得什么似的。
有了常高峰握在手里的大把证据,M市最大的黑帮团伙在短短三天之内被连根拔起,该封的封该抓的抓该遣散的遣散,聂承钧父子已死,只有谭渊听到风声,在外潜逃。
M市是东南沿海地区最大的枪支、毒品、翡翠等走私货品集散地,黑帮势力盘根错节,很多年以前就是警方的重点监控对象。但十几年前发生过一场火并,消停了若干年,七年前又有死灰复燃的趋势。成都军区首长选中了常高峰做卧底。为了能把东南这一大毒瘤拔除,常高峰的行动是绝对秘密的,连他的直属大队长和中队长都不知道,常高峰依照安排伪装出心性狠绝过于嗜血因此被排斥以致于提前退伍的假象,卧底五年完全脱离组织,为的就是能深入黑帮权利核心以便一击必中。
M市黑帮被一网打尽,五年潜伏终于到了尽头。常高峰熬夜打了他军人生涯的最后一份报告,发到了成都军区司令员的邮箱里。从这一天起,他就要正式退役了。
打黑的收尾工作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一切都井井有条一清二楚,只有912特大爆炸案连同爆炸之前的非法交易仍然是一团迷雾,重大嫌疑人仍在昏迷中,所以调查只得延后。
俞远昏迷了三天,一醒来就很暴躁。
——因为他苦心孤诣设计了很久的剧情,竟然被一颗莫名其妙的炸弹给搅黄了。
俞远觉得很没面子。
从悬崖上掉进海里已经够缺了,竟然还被礁石扎了个半死!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俞远情绪激动心潮澎湃之下,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猛咳,张口就吐出一口血来。
在醒来三分钟之后,俞远再一次陷入昏迷。搞得吴子成乍喜乍惊也差点儿背过气去。
好在当天晚上,俞远再次醒来了。倒是因祸得福,把肺里的淤血咳出来了,医生说已经没有大碍。
醒来以后俞远一直冷冷的不怎么说话,输液检查什么的倒是很配合,让吃饭吃饭让喝水喝水,没事的时候除了偶尔咳嗽两声就是看着窗外发呆。吴子成一度以为他的脑袋被磕出啥好歹来了,但当他唠唠叨叨地问他哪儿不舒服头疼么有没有眩晕的感觉的时候,那伴随着凌厉眼刀的“闭嘴”俩字让他的心瞬间落回腔子里。
这才是他印象中的杜阮宁嘛。总是冷冷的拽拽的一副欠抽表情。吴子成放了心,乐滋滋地跑去打热水给俞远抹澡。有时候吴子成也怀疑自己有某些潜在的受虐倾向,要不怎么被打来打去竟然就喜欢上了呢。
俞远有很严重的洁癖,一天不洗澡就非常暴躁,但伤口不能碰水,自己擦澡又各种不方便,所以勉强同意吴子成帮他擦澡。
能趁机吃吃豆腐,吴子成就高兴的什么似的。只可惜可以看可以摸不可以吃,吴子成天天躲厕所DIY相当郁闷。
俞远醒来的第二天,M市警局的调查员就来了。来的时候吴子成正在喂俞远吃早饭,一个喂一个吃,一口一口细嚼慢咽旁若无人。那个警察倒也不生气,耐心地等着他把饭吃完。
“你好,我叫方仲文。”警察伸出一只手,然后那只手被很礼貌地晾在空中。方仲文不太好收回来,干脆顺势伸出去想在俞远肩膀上拍一下,不想半路被另一只手截住了:“方大人,您好您好!”
方仲文:“……”
那只手当然是吴子成的。
这一堆乌龙闹完,讯问终于正式开始。
“名字?”
俞远朝吴子成一斜眼。吴子成说:“杜阮宁。”
“他的名字你的名字?”方仲文第一次看到这种连名字也要别人代为回答的,很是惊奇了一阵。
俞远指了指自己。
“你是……哑巴?”方仲文忍不住问。
“你才是哑巴,”俞远终于开了金口,神色冷冷的,“说话,疼。”
方仲文:“……”
“年龄?”询问在无数打岔之后终于继续了。
“33。”吴子成翻出了杜阮宁的身份证,照着上面算了算。靠,好老!不过看起来倒是很年轻。比身份证照片上那个留一撮小胡子的要年轻多了。
吴子成看着看着突然乐了:“胡子呢?”
俞远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剃了。”
方仲文干脆拿过身份证,自个儿把上面的信息都登记了:“你是广西人?”
吴子成道:“是。”
方仲文:“……爆炸发生前,你在龙江码头二号仓库干什么?”
“交易。”这次俞远终于开金口吐出两个字。
于是方仲文再次无语:“我知道是交易,我问的是你们交易的是什么?”
“军火。”
吴子成吓得一抽,下意识就要捂俞远的嘴。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方仲文点了点头,眼里有一丝情绪涌上来,又很快被他压回去。这倒是与现场目击者的描述基本一致,那么剩下的问题就是:“军火在哪里?”
“没有。”
“没有?”仓库现场的确没有发现任何枪支弹药的残余痕迹,唯一的解释是货藏在别处。可是那个人竟然说……没有?
俞远终于多说了俩字儿:“我骗傻子。”
方仲文:“傻子是谁?”他想这被哄了的傻子八成就是自己。
俞远道:“谭渊。”
方仲文:“……”这可真是自作多情了。
方仲文愣了半天终于整理出一个结论:“你是说,你在从事一场没有军火的军火交易?”
俞远微微点头。
方仲文皱了皱眉头:“这个说法很难令人信服,除非你提供有说服力的动机。”
俞远拒绝再开口。
方仲文只好暂时换了个话题:“你知道炸药是谁安放的么?”
俞远摇头:“不是我。”
“你为什么在交易中途离开仓库?”
沉默了很久,连吴子成都以为他不会再回答的时候,俞远轻轻吐出四个字:“挟持情敌。”
吴子成:“……”我靠谭泽尧你小子不要再阴魂不散了。
方仲文:“……”这个理由听起来一点儿也不靠谱。
那场讯问就这样不了了之。门口的那队警察没有撤走,但也不见有进一步的动作。于是俞远心安理得地吃了睡睡了吃,心理素质好得连吴子成也佩服得不得了。
自从凌方平住到俞远壳子里之后,也不知道是因为命比较硬还是勤于从事把自己往死里整的魔鬼锻炼,反正这身子比从前好得多了,静养了没两天精气神就全回来了。
只除了,孕吐。
虽然这已经不是头胎,但去年六月他穿到这身体上的时候,孩子已经有四个月了,所以他还是第一次经历这伟大的洗胃运动。
每天早晚吐得昏天黑地面色苍白冷汗涔涔,但吐完了立马没事儿人一样。凌方平除了每天早晚痛不欲生之外,其他时候都没怎么在意,倒是整得谭泽尧一天到晚神经兮兮地鼓捣什么全麦三明治陈皮卤牛肉,逼着他吃那些滋味奇怪的东西不说,还不许他下床。
理由是医生嘱咐要卧床静养。
静养你妹!凌方平在床上憋了十天,终于也暴躁了。光溜溜地下床去厨房卡住谭泽尧的脖子:“谭泽尧你他妈赶紧把衣服还给老子!”
谭泽尧很轻松地把人摘下来,抱回床上,用被子裹严实,笑容温和语言操蛋:“我觉得上回那手铐挺不错的,你说呢?”
“靠!”凌方平骂了一声,把头缩进棉被里,尽量把自己裹成一个蚕蛹。
幸运的是,凌方平的光屁股原始人生涯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家里来客人了。
一个谭泽尧最不待见的,和一个比较不待见的。一起上门了。
先进来的是常高峰,后面跟着钱明。谭泽尧从冰箱里拿了瓶冰镇果粒橙,给常高峰倒了杯,又给凌方平折腾了杯热牛奶,自己随便端了杯凉开水对付。钱明的面前空空如也。
凌方平说:“谭泽尧你不要太过分!”
常高峰把面前的果粒橙推到钱明面前:“喝!”做了这么多年的卧底,常高峰身上黑道大哥的匪气十足。
可惜钱明根本不鸟他。
凌方平问:“俞远……杜阮宁那边什么情况?”
“还被盯着呢,”钱明道,“如果广西毒枭的旧事被翻出来,恐怕不死也得判个无期。”
“可是,”凌方平微微皱眉,“他根本不是广西毒枭。要不……我去作证?”
常高峰:“他们会绑你去做精神鉴定。”
凌方平:“……那怎么办?”
常高峰说:“目前能指认他是广西毒枭的就我们几个。我们不说,谁知道?目前的问题是,怎样洗清912爆炸案的嫌疑——如果他真的是无辜的。至于走私军火,只要找不到物证,就还有扳回的余地。”
钱明道:“先找个律师吧。”
提议被一致通过。
正事告一段落,钱明说想和凌方平单独谈谈。谭泽尧说:“有什么话当众谈!”
钱明看了谭泽尧一眼,也不啰嗦:“凌队,我喜欢你!”
凌方平平静地看着他:“可是……我不再喜欢你了。”
“没关系,”这么说,是曾经喜欢过了?苦涩从心底一点一点漫上来,钱明闭了闭眼,竭力让自己保持平静,“我只是想告诉你而已。因为……上辈子我错过了,后悔了。就这样。”
钱明说完转身就走了。
谭泽尧蒸了鸡蛋羹,吹凉了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小包子。常高峰很有兴致地逗了逗贝贝:“这娃是你收养的?”
“不是,”谭泽尧往贝贝嘴里填了口鸡蛋羹,“这是我家宝贝儿生的。”
常高峰回头看了眼凌方平:“他么?能怀孩子?”
凌方平把牛奶喷了一地,咳得脸都红了。
咚咚咚。
常高峰在门上敲了三声,等待的时间看了眼手表,估摸着那东西已经到钱明手上了。
钱明拉开门,把一封传真甩到常高峰身上,怒吼道:“你他妈在报告上写了些什么?!”
那是一张停职审查通知。
语言承袭了中国几千年的优良传统,写得很是客气和隐晦,概括起来就一句话:我们怀疑你背叛了组织!组织要考察你!
自始至终就常高峰一人给军区打了份报告,他们三人都只跟武元衡口头汇报了工作情况。不是常高峰搞鬼才是他妈的见鬼了!钱明愤怒得不能自持。
常高峰却只淡淡道:“着急什么,正好在外面度个假么,反正平常一年到头也没个机会。”
一丝稍纵即逝的笑意,划过常高峰常年紧绷的嘴角。
43二包子诞生记(三)
俞远在医院里住了半个多月,除了吃饭睡觉又接受了两次“没营养”(俞远原话)的讯问,结果依然是不了了之。就这样,一年一度的十一黄金周来了。
十一黄金周前夕,912特大爆炸案终于有了突破性的进展。LY的技术分队终于恢复了部分被自毁程序销毁的电子文件,其中有一份TNT炸药的交易记录,数量刚好和爆炸案中的相符。不久,安放炸药的嫌疑人也被揪了出来,供认该行为出自谭渊的授意。据谭渊心腹交代,聂汉年多次背着谭渊在外面接生意,谭渊对他很是不满,有充分的作案动机。
爆炸案自此水落石出,俞远的嫌疑也被洗清。但是俞远毕竟还跟军火交易有涉,门口的警力一直不曾撤走。
虽说如此,但常高峰托人请了最好的律师,已经开始收集证据。就算俞远被起诉,军火交易没有物证也很难定案。最多因非法持有枪支和挟持人质罪判个五年,再搞个两年缓刑就等于啥事儿没有了。
谭泽尧过了半个月家庭煮夫外加凌方平牌监狱狱长的生活后,终于开始张罗重开诊所的事情。凌方平天天在家除了逗包子逗狗就是躺床上挺尸,整个人都闲得发霉了,便也开始考虑所谓的出路问题。
想得脑仁儿都疼了也没想出第二条路来,不想做全职米虫又没啥生意头脑,所以除了参加高考还是参加高考。
真是令人无比蛋疼的一条路。全世界加起来都没有他这么倒霉,好不容易在千军万马之中挤过了独木桥,系统提示,您的硬盘被格式化。
于是,他还得冒着掉河里淹死的危险再挤一次独木桥。
按谭泽尧的想法,凌方平只需要在家里做全职米虫,有空生十个八个小崽子在家逗逗包子遛遛狗就够了。可凌方平不仅不是一条真正的米虫,还是个曾经年薪十万以上的特种兵,所以凌方平说要报高考补习班,谭泽尧第N次反对和第N+1次拖延无效后,终于还是妥协了。
凌方平十一之后正式上课,而谭泽尧十一之后正式开业。所以十一那七天俩人继续无所事事,一觉睡到自然醒,然后懒洋洋地喂贝贝喂狗喂自个儿,喂完了换衣服一家四口出去晃悠。
金秋十月,天蓝莹莹的,太阳金灿灿的,商业区熙熙攘攘,广场上的菊花开成一片。俩人抱着贝贝领着大白成功躲过了城管的多次突然袭击,然后在医院门口被截住了。
人,可以进去;狗,不能。
凌方平偏不信邪,拽着谭泽尧跑旁边的童装店,比着大白的身材买了身连帽的童装套裙,找了个背地儿给大白折腾上了。对于把大白的尾巴塞哪儿这个问题两人产生了分歧,谭泽尧说直接塞裙腰里得了,凌方平直接又去买了条童装裤,不伦不类地套上了。
大白不舒服甩了两下没甩停当,低头要撕被凌方平按住了:“大白,乖,咱不撕,晚上有肉吃。”
不知道是不是谭泽尧拿凌方平衣服对它进行气味攻势的原因,大白明显跟凌方平更亲些,想摇摇尾巴没成功,舔了舔凌方平的手算是答应了。
当谭泽尧抱着大只的“女娃儿”在医院走廊上健步如飞的时候,好死不死遇到了以前的同事。
“小谭,你抱着谁的孩子啊?”
“我小侄女。”
大白听见人声扭过头去,粉红色的帽兜里面露出了一张硕大洁白的狗脸,得意地张开嘴巴哈哈了两声,吐出一条鲜红的舌头。
同事被吓得后退了两步:“……你家小侄女长得真有特点。”
谭泽尧把狗脸迅速摁回去,镇定地点点头:“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凌方平把这事儿说出来的时候,吴子成伸出一根食指指着谭泽尧,几乎笑晕过去。
就连素来不怎么搭理人的俞远,也忍不住歪在一边锤了下床,皱着眉道:“我伤口疼。”吴子成立马停了笑窜过去:“哪里疼哪里疼?要不要叫医生?”
俞远锤了下床:“闭嘴!”却是绷不住笑了出来。他的瞳色很浅,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把阳光都吸了进去,整个人瞬间绚烂夺目起来。那笑容再次晃瞎了吴子成的狗眼,让他忍不住荡漾了。
凌方平在一旁搂着大白笑得欢。谭泽尧本来还想撑住不笑,可是连贝贝都呵呵笑了起来,笑出了一嘴的哈喇子,这下子他终于也憋不住了。
常高峰和钱明和他们前后脚进的医院,一推门就是这副东倒西歪的惨状,两人一时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景光辉和刘延回了LY。钱明停职审查,调查员一个月以后才会来,所以目下除了每天登录军区网站签到之外,不是在家里晃悠就是在外头晃悠。一年到头不是训练就是任务紧张了这么些年,突然一闲下来,钱明浑身都不自在。当然让钱明不自在的因素远不止是闲下来这么简单,还有常高峰如影随形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视线。
常高峰退役了。拿到了30万的退役补偿,加上卧底这些年基本没怎么动过的工资,少说也有百来万的存款,这么有钱一人还偏要跟他挤一个一居室的小公寓,钱明怎么也想不通。
常高峰算得上是强行挤进了他租的公寓,借口是临时找房子不方便,方法是威胁他要把他喜欢男人的事儿告诉他父母。钱明父母都是老实人,含辛茹苦把这一根独苗供到上了军校,要是知道儿子是同性恋非疯了不可。钱明别的好处没有,就是孝顺,没办法只好妥协。
很久以后他才知道,什么叫引狼入室。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当时钱明实在没想到常高峰竟然干出威胁这么没品的事儿来,像他这种资深特种兵不应该是一身正气么?虽然他做了好多年卧底身上染些匪气也情有可原。反正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他对常高峰的那点儿好感度瞬间落回原点,两人呆一个屋里有时候半天也说不上两句话。他是嫌烦不想说,常高峰本来就话少,不说话的时候就盯着他看。
好在常高峰正折腾着创业,不是很有时间跟他24小时大眼瞪小眼,所以日子虽然无精打采很像流水账,但还勉强能过。被停职审查的事儿他往细里想了想,或许还真跟常高峰没啥关系,毕竟凌队有次去越南出任务,回来之后又是审查又是心理辅导折腾了小半年。
再说常高峰也不像背后捅人刀子的人,倒不是人品有多好,而是根本不屑干这种事儿吧。
于是俩人正式“同居”了,有事儿说两句,没事半天半天地沉默。钱明半月里回了趟家,怕父母起疑也没敢多呆,在家睡了两晚上就回来了。
十一闲得没事儿干俩人各自出门晃悠,结果在医院门口碰上了。各自耸耸肩一起去看俞远,进门就瞅见一堆人笑得东倒西歪。
常高峰问:“抽了?”
凌方平点头:“抽了。”
常高峰:“……”他说话向来简练,但谁都能听出来这是问你们咋笑抽成这样?也只有凌方平才有本事给出这样一个无比简练,简练到毫无必要的回答。
在LY的时候,凌方平的“事迹”常高峰就没少耳闻,虽然他们不是一个中队的。二成那样的人大街上一抓一大把,但二成那样的特种兵就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奇葩了,难得的是凌方平还会挑时间二,集训和出任务的时候精神就很正常。
常高峰被这个回答不大不小地噎了下,于是换了个话题重新起头:“狗衣服很漂亮。”
一群人刚消停下来,听到这话再一次笑得东倒西歪,也没人顾得上说话。只有大白吐着舌头哈哈了两声,算作是回答。
于是这个话题再次冷场了。
半分钟后,凌方平才一边笑一边把原委解释了一通,但却完全没有收到想象中的效果。
常高峰道:“哦。”
钱明瞅了眼大白:“这样啊。”
凌方平:“……”
“啥时候出院?”等笑抽了的都消停了,钱明问俞远。世界之大当真无奇不有,他到现在还不怎么能接受杜阮宁其实是俞远的事实。然而事实就是事实,凌队跑到一长得有点儿娘炮的小孩儿身上了,这小孩儿干脆直接占了人广西毒枭的身体。
这世界真他妈混乱!
他是喜欢凌方平不错,但现在凌方平那个小样儿让他有点接受不能。再说,凌方平现在有爱人了,自己也犯不上当第三者。只是,心里还是有点儿不是滋味儿。
俞远扭头看了眼吴子成,他不是故意装酷拿架势,实在是懒得操心这些闲事。吴子成道:“再过个十来天吧。稳妥起见。”
常高峰道:“等你出院大家一起聚聚吧。”
提议被一致通过。虽然从前大伙儿交情都很一般,但好歹算是共患过难的。这么一场惊悚片加闹剧下来,怎么着也算是认识了。
俞远始终有些冷冷的,常高峰也不多说话。剩下几人说笑了一阵子,眼见快到晚饭时分,也就散了。
送人到楼梯口,吴子成转回病房,瞅见门口杵的那俩人形柱子:“真敬业啊,十一都不带歇的?”
柱子一说:“不歇。”
柱子二说:“为人民服务。”
“人民让你们哪凉快哪呆着去!”吴子成一边给了一个白眼,推门进屋。
俞远从手边的杂志上抬起头来,盯了他一眼:“喂,你是不是喜欢我?”
44二包子诞生记(四)
你是不是喜欢我……
吴子成当然喜欢俞远。从他还是杜阮宁的时候就喜欢,从他揍他揍得无比顺手的时候就喜欢。他不大不小算个富二代,从小到大顺风顺水,自诩风流得意非凡。
——直到栽倒在俞远这棵刺梅树下,才悲催地发现自己可能有受虐潜质。
于是吴子成一边削苹果一边连连点头:“是啊是啊,我爱你爱得要死要活。”
“……”俞远盯了他好一会儿,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脸,“我长成这样你也喜欢?你究竟喜欢我哪里?”俞远的目光徒然变得有些怪异:“还是……你喜欢被人打?”
吴子成:“……我只是喜欢被你打而已。”呸,什么跟什么,这根本不是重点好不好,重点是……没听说过情人眼里出西施么,何况你大爷一笑倾城!而且……不不不,重点是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么?
他一想到俞远就忍不住神思乱飞,一不小心在手上划了一道口子,只听俞远若有所思地点头:“原来……你喜欢被我打呀。等我身体好了,一定满足你。”
吴子成:“……”对话是怎么发展成这个样子的?吴子成看着手上的伤口欲哭无泪。
俞远随手摁下呼叫铃,在护士询问的目光里用半根小拇指戳了戳吴子成:“给他拿一个创可贴。”
护士:“……请跟我到楼下药房。”
折腾了一圈上来,吴子成屈起中指形如兰花继续削苹果。直到苹果削完,俞远一直微微皱眉定定地看着他,丝毫没有移开目光的打算。
饶是吴子成脸皮厚得像城墙,也开始刷刷地往下掉土:“你看我做什么?”
俞远开口:“我刚刚问了三个问题,你只回答了一个。”
吴子成:“……”见过认真的,没见过这么较真的。可是现在的问题是——谁来救救他,刚刚的仨问题都是些啥玩意儿?
俞远看着他的表情,凉凉地添了一句:“忘了?”
“……”吴子成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绞尽脑汁在那回想一二三,急得满头都是冷汗。如果因为三个苦逼问题被俞远不耐烦PASS掉了,那他就真不用活了。
“算了,”俞远低下头,捏着杂志边角的手无意识地揉搓,“就说说你喜欢我哪里吧?”
“……”吴子成沉默片刻,憋出一句,“你枪打得不错……”
“枪打得不错?”俞远冷笑一声,“那你知道我的过去么?知道我做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么?知道我这具壳子杀过多少人做过多少孽么?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么?喜欢我枪法好?笑话!你他妈是临刑的犯人么喜欢我枪法好?!”
“不不不!”吴子成刚把削好的苹果切成一片一片的,手一抖就全喂了大地母亲。这会儿他悔的差点儿把自己给杀了,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平常那哄遍天下无敌手的口才绝壁是方才喂了大白了!说哪儿都喜欢不就得了竟然说喜欢人枪法好!
“不?”俞远冷冷看了他一眼,“我枪打得好是吧?那会儿我一觉醒来发现手底下一窝狼,而我根本不会用枪。我要是让他们发现一点儿破绽立马连渣都不剩了!我不练枪?老子虽然不怕死,但老子不想死!老子天天半夜走十几里山路,跑大山里去练枪,天明前再赶回去。没人教又黑灯瞎火的,生生练了半年才练成这样!那段时间老子睡觉都睁半只眼睛!结果……那半年用掉了三瓶粉底液,一箱咖啡。”
吴子成心疼得很,却又忍不住想笑,只有紧紧地抱住俞远。俞远默了两秒:“再这么着,扎你一辈子的车胎!”
吴子成:“老子求之不得!”
俞远:“……我觉得你的受虐症挺严重的,真不用看心理医生么?”
吴子成:“……”
俞远说:“那时候我才明白,人要是倒霉起来,是绝对没有下限的。这一刻你觉得自己已经够惨了,说不定下一刻比这一刻还惨。很多曾经不屑一顾的东西,就会变成生命里很珍贵的存在。”
吴子成仍然紧紧抱着他,俞远意外地没有再挣扎,而是把头靠在了他的肩上:“那时候在小谭哥那里,我不相信他的好,不喜欢他的管束,可着劲儿地折腾,就想着把这辈子糟蹋完了,就再也不用忍受这冷冰冰的人世了。我在外面雇混混儿替我揍人,完了不给钱,没办法就离家出走了。我坐火车一直坐到终点站,在桂林下了车,一个人半夜三更在大街上晃悠。后来……你知道的,我落在了广西毒枭手里。那是个魔鬼……”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没事了啊,”吴子成感觉到手底下的身子绷紧了,“不想说就不要说了。”
“谁说我不想说了?”俞远看了他一眼,“其实那魔鬼对我还不错。最后连遗体带一帮子手下都赠送给我了。”
吴子成:“……”这笑话怎么这么冷呢?
“其实开始他真的……他花巨资招揽了许多尖端人才,专门替他研究男性生子——我知道小谭哥和他那大兵姘头都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你这人向来多话肯定会传过去的——以便让那些男孩子都能卖出好价钱。你知道的,很多有钱人都有那种变态癖好,让男人生个孩子然后弄死什么的其实真挺有趣的(= =)。我是他选中的实验品。脏器改造手术之后,又接受了疤痕整容手术,毕竟肚子上个大疤拉影响商品价值,”说到这儿俞远顿了顿,“然后他亲自要了我,嗬,其实挺搞笑的,我现在的身子要了我原来的身子。一次就怀上了。那之后他对我就很温柔,一直很温柔。后来的事情你都清楚了。我成了广西毒枭,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儿就不说了,还处心积虑破坏谭泽尧和大兵的感情。知道我是什么人了吧?知道了就赶紧滚蛋!”
“我知道你本性是好的。”
“不相信我?我拿枪挟持凌方平你真没看见?还是冷血到连朋友的命都不在乎?”
吴子成:“……我听凌方平说了,要不是你推了他一把,你俩都得掉海里去。”见过坏人装好人的,没见过可着劲儿往自己身上抹黑的。
俞远:“……”
“而且我听说广西毒枭这一年多低调得诡异,不仅没接啥大生意,连组织都萎缩了。”
俞远:“……是。想走的我都让他们走了。不想走的,都炸死了。炸死了也干净。”
吴子成:“……”
农历九月初九是凌方平的生日。别笑,就是重阳节。
按照凌方平同志的想法,他一个大老爷们儿,过个屁生日啊。
现在这身子是俞远的,身份证上的出生年月自然也是俞远的,他自己的生日只要他不想说,没啥人能知道。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有一种传统叫每逢佳节倍思亲,有一种说法叫儿女的生日是妈妈的受难日。于是凌方平很没出息地——想家了。
想家的凌方平精神算不上正常,被谭泽尧三哄两诈就问出了真相。于是谭泽尧问他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凌方平神色诡异地盯了他半晌:“你!”
谭泽尧:“……换个。”
“不换!”
“换!”
“不换!”
小包子咯咯笑着摇晃他两只小胖爪子:“晃不晃——晃不晃——晃不晃——”
凌方平、谭泽尧:“……”
结果这个生日还是被凌方平整出了幺蛾子。凌方平说:“我们出去开房吧。咋样?我还没体会过约炮啥感觉呢。”
谭泽尧:“……”老夫老妻出去开个房就叫约炮了么?宝贝儿你理解力有问题吧。
凌方平继续兴奋:“到时候你在那玩意儿上扎个彩带啥的,把你自己当礼物送给我,多带劲儿啊。”
带劲儿你个头!家里有个无比热爱折腾的“老婆”,幸欤?不幸欤?
谭泽尧最终还是妥协了,因为这是人凌方平生日,不是他生日。自然是凌方平说了算。这会儿谭泽尧无比后悔抠出了真相,这简直是自己挖坑自己往里跳啊!
但悲催这件事显然是没有底线的。重阳节那天一大早,谭泽尧收到了警方传唤。因为在那堆足够谭渊死一百次的证据里,有一份电子版的资产授权书,是公证过的。直接受益人是谭泽尧。
谭泽尧自小和秦月在一起,户籍什么的自然跟谭渊八竿子打不着,所以警方并不知道谭泽尧是谭渊的亲生儿子。这份资产授权书一出来,谭泽尧顿时成了重大嫌疑人,稍微查一下就查出了谭渊和谭泽尧的亲子关系。
传唤什么的还是轻的,很可能这一去就回不来了。
谭泽尧勉强苦笑道:“宝贝儿,你的生日……”
凌方平紧紧握了握他的手:“没事儿的。我定好了房,给你短信。我等你回来,把你自己送给我。”
“嗯。”谭泽尧没再多说,转身就走了。他从来不是这么干脆的人,急急忙忙走开是因为他鼻子有点儿酸,眼前有点儿模糊。
太他妈丢人了!不能让凌方平看见!
45二包子诞生记(五)
“康辉大酒店608房间,不见不散。”
调成静音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谭泽尧低头瞥了一眼,唇边浮起淡淡的笑容。
不见不散。
“谁?”对面的警察问。
“我爱人的短信。”谭泽尧配合地把手机递过去。
警察扫了一眼递回给他:“看起来挺像约炮对象。”
谭泽尧苦笑:“你说对了。我爱人说他从没约过炮,想尝尝鲜。”
警察:“……”
虽然谭泽尧有很大的嫌疑,但目前还没有任何确凿证据证明他和谭渊的非法勾当有涉,一天轮番讯问下来,谭泽尧态度沉稳所述事实也没有任何破绽。下午六点钟,谭泽尧终于被放出警局。
出警局的时候谭泽尧给凌方平发了个短信,说老子活着出来了,你赶紧洗干净躺平了等老子来临幸。
回复很迅速,只有一个字:“滚!”
“你老公马上滚过去。等我哦。”谭泽尧含笑又回了一条。
马上!凌方平在床上打了个滚。约炮啊,约炮的日子真美好啊。话说他自从穿到这身上就没消停过,怀孕生子黑帮情仇捣腾了一圈回头一想:他和谭泽尧还真没正经谈过一天恋爱。
孩子都有……两个了,竟然还没谈过一天恋爱,太亏了太亏了啊啊啊啊。不过今天一定要搞个与众不同的约会,再把姓谭的吃干抹净!凌方平点了餐另外还要了几根雕花蜡烛,没多久饭菜就送到了。
眼看时间差不多,凌方平点着蜡烛,摁熄电灯,眼巴巴地盯着那扇门。
一等,不来。
二等,还不来。
等到蜡烛流光了最后一滴泪,谭泽尧还不见踪影。于是凌方平火了,一个电话打过去:“你他妈怎么还不到?”
谭泽尧那边口气也不太好:“凌方平同志,你在里面干什么?赶紧给老子开门再不开老子踹了!”
凌方平拉开门一看,外面连个鬼都没有,顿时更怒:“你踹啊,老子等你踹等了一个半小时了!他妈的你个白痴跑哪儿去了?!”浪费了老子的蜡烛!浪费了老子的气氛!
“是你说的,我他妈真踹了!”
“咣!”电话那头传来巨大的踢门声,凌方平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我操这究竟是咋回事儿?凌方平正试图怀疑是不是时空出现了错乱,只听对面传来一个男子愤怒的吼声:“神经病!老子正办事儿呢你他妈敲敲敲敲个鬼啊!滚!要不然老子不客气!”
谭泽尧心中正自不爽,哪管什么有理没理,一瞪眼:“老子敲错了!关你屁事!”
“咣!”更为巨大的碰门声,凌方平瞬间把手机移开一尺,听到谭泽尧在里面咆哮:“凌方平!今天是重阳节不是愚人节!你他妈究竟在哪儿?!”
“康辉大酒店608!”是你笨的找不到地方还怨老子!老子等下不给你点儿颜色瞧瞧老子就不姓凌!【你现在本来就不姓凌嘛= =想反驳?把身份证拿出来!】
“等等,”谭泽尧一面揉着额头一面道,“你去把房卡拿出来,一个字一个字给我念,汉子字母数字标点符号,一个字一个字给我念。”
对面一阵窸窸窣窣乒呤乓啷,良久才传来凌方平的声音:“康辉大酒店,逗号,五星级服务,逗号,您的满意选择,句号。B,横杠,608。地址,冒号……”
“行了我知道了,”谭泽尧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十分无奈,“康辉大酒店有新旧两个连锁大楼,新的是B座。我在……A座。”因为A座旧楼存在了很久,人们一般不习惯称A座,房卡也还没来得及换。
凌方平:“……”他哪知道在酒店开个房也会有这种幺蛾子。
“等我半小时,”谭泽尧轻笑一声,“宝贝儿你真二。”大概全世界也捡不出第二个晕成那样的。
一整天的高强度讯问,体力和精神都在崩溃的边缘。再加上凌方平左右一折腾,谭泽尧赶到B-608的时候连话都快说不出来了。灌了几口水塞了几口饭才算缓过点儿劲儿来,挪到床边踢掉鞋躺上去:“宝贝儿拆礼物吧。”
“啊?”
“宝贝儿你要的生日礼物不是我么?”谭泽尧无奈道。
凌方平:“……怎么拆?需要找服务台要把刀么?”
谭泽尧:“……你想把我卸了?还是想让我明天早上光着出去?”
凌方平:“……”
礼物的确很让人惊喜。凌方平没想到谭泽尧那么嚣张的货也有这么闷骚的时候,着实被惊得呆了许久:“你就这么……扎了一天?”
“嗯。”要不是为了你丫的狗屁生日,老子用得着一大早起来倒腾这个么?而且谁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让老子活活在警局里销魂了一整天!
凌方平好奇地拿手指头戳了戳:“蝴蝶结很漂亮。”
“嗯。”漂亮个鬼!揉了一天皱巴巴乱糟糟老子很荣幸你能看出那是个蝴蝶结!
好半天不见凌方平的动静,谭泽尧抬眼一看,那小孩儿正拿着他刚脱下来的衣服挨个儿掏兜。谭泽尧无语:“……你要干什么?”
“你手机能拍照是不?拍下来留个纪念嘿嘿嘿。”
“……”谭泽尧怒了,“你他妈有完没完,赶紧拆礼物!老子憋一天了!”差一点儿就尿裤子了!
但今天人凌方平是寿星是老大,他谭泽尧只好暂时委屈一下伏低做小以便来年加倍讨回(= =)。
于是乎,一张硕大的“蝴蝶闹春图”新鲜出炉,凌方平左看右看得意不已手一抖按错几个键就给发微博上去了。但当时凌方平连微博是什么玩意可不可以吃都不知道,自然没感觉自己做了啥大不了的事儿。等谭泽尧收到若干条慰问短信调侃电话欲哭无泪的时候,才深刻体会到一失足成千古恨是什么意思。
当然那都是后话了。
谭泽尧在折腾加憋屈了一天之后终于得到了解放,洗漱之后躺床上任凌方平为所欲为。
——这绝非妥协,而是……他连半只眼睛也睁不开了。整个身体都在叫嚣着我要睡觉我要睡觉。
凌方平满心壮志得意洋洋,一面啃嘴一面上下其手,兴高采烈折腾了十来分钟发现手底下的身体一点反应都没有。再一看……人早睡着了。
“……”算了,日子还长着呢,也不差这一回。
凌方平的生日就这样轰轰烈烈平平淡淡地过去了。第二天一早,凌方平正在卫生间刷牙,镜子里走来的谭泽尧脸色很有些灰败憔悴。凌方平含着满嘴泡沫嘟囔:“不对啊,我昨天没怎么着啊你咋成这样了?难道我睡梦中兽性大发把你给强了?”
“……”谭泽尧默了两秒,“闭嘴!”
头有点儿晕,看来那个劳什子的毒又有些发作迹象。谭泽尧随便抹了把脸就躺回床上窝了一上午,才感觉好了点儿。
“我想办法联系下大队医疗组吧,来个人给你看看,”前些日子折腾得够呛,这会儿清闲下来俩人又安逸得什么似的,凌方平都把这事儿忘差不多了,这会儿提起来才觉得揪心,“你死了是干净,我估计得带俩孩子去要饭。”
“……没事儿,”这话难听得很,谭泽尧还是从字缝里抠出字来,觉得他家宝贝儿嘴硬得很是可爱,“下午去我妈那儿接贝贝。顺便……把事儿摊开了说吧,先问问究竟是咋回事儿。”
吃过饭俩人就搭车去了郊外,在河边小巷子里手拉手溜达了俩小时,估摸着老太太午睡起来了才蹑手蹑脚从门缝里钻进去。
一只小狸花猫懒洋洋地趴在大白背上晒太阳,看见他们进来弓起背炸毛嘶嘶了两声跳上墙头跑走了,窗台下笼子里的八哥窜上跳下:“贼来了!贼来了!快来抓贼啊!”
谭泽尧、凌方平:“……”这哪是买了一鸟啊,简直是一活门铃!
贝贝看到凌方平伸出俩小手,满嘴哈喇子PAPA~PAPA~个没完,谭泽尧嫉妒得什么似的,强行抢过小包子:“那我呢?贝贝我是谁?”
小包子盯着他眨了眨眼睛:“晃——晃——你是晃晃,呵呵呵,晃晃。”
秦月和凌方平笑得喘不过气儿来,谭泽尧只好捏了捏包子脸,独自无语问苍天。
秦月最近憔悴许多,总不见个笑模样,也只有贝贝才能让她开心了。谭泽尧想问那事儿却不忍心开口,倒是秦月先提起了话头:“小尧,身上的毒没再犯吧?”
“没,”谭泽尧笑了笑,“妈放心。”
“孩子,”秦月看着他叹了口气,眼中的神色很是复杂,“我当年把你捡回来……其实是为了斩草除根。”
“什么?”
“二十一年前,谭渊杀了我丈夫,我恨死了他。我要他断子绝孙。”
46二包子诞生记(六)
车子曲曲折折地开上去,前方不远处。是一座公墓。
四围青山环绕,松柏成行。汉白玉的石阶很干净,两旁都是一排一排黑色的墓碑,碑上镶嵌着曾经鲜活的容颜。
红颜与白骨,生与死。其实相隔的并不遥远。秦月走在前头,谭泽尧揽着凌方平跟在后头:“累么?”
凌方平微笑摇头。人生短短几十年,折腾过去太容易了,多少生死关头经历过去,反倒是这样平淡的并肩携手更让他觉得珍贵。
秦月眼睛看不见,但这一路上却走得很顺,显见是来过很多次。
倒数第二列最靠里是并排的两个碑,靠的很近,秦月领着他们在碑前停下来。左边墓碑上的相片是个青年,长相很是清俊,右边……凌方平的眼睛突然跳了一下,右边那个墓碑镶嵌着一张无比熟悉的笑脸,熟悉到他很想一巴掌抽过去。
——是聂承钧。黑白照片上的他还是少年的模样,明眸皓齿,一双丹凤眼浅浅一笑就眯成了一条缝。
凌方平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好看的。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在对面坐下来,眯着眼灿烂地笑着。是了,那时候凌方平并不觉得这个人讨厌,反倒欺负得很是得心应手。
当然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后来每见他一次凌方平都会恶心个两三天,直到他在那场爆炸中灰飞烟灭。才算是一切消停了。
有什么像是真相的东西在他心中慢慢酝酿,凌方平看了眼谭泽尧,他眼中的神色也很是凝重,微微蹙着眉头。凌方平把手伸过去,握住他的手,紧紧地握住。
谭泽尧把头侧过来朝他微笑了一下。秦月的指尖在聂承钧少年的容颜上划过:“其实这个墓,是我为自己准备的。”
凌方平和谭泽尧对看一眼,没有接话。
“墓里面只有几件他小时候的衣服。那炸药的分量太大,我去现场看过,什么都没有了。照片也只找到了这张,是他上高中的时候,我给他照的。笑得很灿烂吧?他当年很喜欢呢。”
那是个很长很曲折的故事。很像是上帝脑抽时的恶作剧,还是很烂俗的那种,但只有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才能感受到那些往事的重量。
秦月的爱人聂展如是聂汉年的堂兄,当年一起在谭渊麾下做事。聂展如是谭渊的亲信,但亲信在黑道也就是那么回事,信的时候亲,不信的时候弃。后来聂展如被谭渊杀了。
那时候聂承钧才三岁,亲眼见到父亲倒在血泊里,吓得半年不会说话。是了你没猜错,聂承钧是秦月亲生的儿子。秦月恨死了谭渊,恨不得将之食肉寝皮,但却只有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毫无办法。
那时候聂汉年找来了,聂汉年问她想不想为夫报仇。
后来她勾引了谭渊。秦月是正统的音乐世家出身,研究生毕业之后在一家大学做音乐老师,年轻漂亮又有气质,抓住谭渊的心根本没用多久的时间。
“后来我搞到了不少证据,”秦月说,“我们报了警。火烧谭府。没想到被谭渊听到消息逃了去。”
那一场冲天的大火之后,谭泽尧成了孤儿。在街头混到十三岁,被秦月从废墟上捡回家。
“谭渊逃了,仇没报了,连身子都不干净了。我又是伤心又是恨,天天抱着阿钧就是哭,根本无心教导他。我的眼睛本来就不太好,哭着哭着就瞎了。聂汉年结婚多年,一个孩子都没有,就把阿钧要了去。后来……”说到这里秦月伏在墓碑上,哽咽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吃的玩的用的,在这世上我们可以买到任何我们想要的,却唯独买不到后悔药。
秦月把谭泽尧捡回去,自然是因为恨。那恨无法纾解,憋在胸中越积越重,超过了她精神所能负荷的分量。她要好好地养着谭泽尧,让他慢慢地、痛苦地死去。让他死前才知道,这一切的温暖都不过是一场阴谋,那个把他从废墟上捡回来的人,原来是恨他的,是要置他于死地的。
毒药是聂汉年给的。慢性神经性毒药,一月一剂,存活期限是八年。
但感情这回事儿,从来都是没有道理的。秦月亲眼看着他一点点长大,越来越优秀,越来越贴心,短短三年,就把那延续多年的恨给消了去。秦月后悔了,那时候谭泽尧已经服了三年的毒药,没什么明显的症状,直到谭泽尧晕倒在高考考场上。
打那以后,只要过于劳累或者压力太大,毒就会发作。
秦月没了办法,去找聂汉年要解药。秦月说:“他是展如的兄弟,我一直很相信他。我早该知道……谭渊一回国他就跑去跟前献殷勤,他跟我说是为了收集罪证,这回定不能让谭渊活着逃走。他这么说,我就信了。”
聂汉年要夺权,自然不能留下谭渊的亲生儿子。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所以那所谓的解药,根本不是解药,而是催发谭泽尧体内毒素的毒药。
原来是这样。
“小尧,对不起,”秦月说,“这些事儿其实我打算瞒你一辈子,如果不是……”聂承钧被炸得灰飞烟灭,秦月突然就醒了。她这些年已经把事情搞得足够糟糕,不可挽回,再不愿在虚假的欺骗里获取这可怜的幸福。
宁可破灭,也不要在良心的谴责里活着。
谭泽尧上前扶起她:“妈妈。”那些情仇爱恨他都不记得,却忘不了秦月在安静的下午手把手教他弹琴,在大雨中跌跌撞撞给他送伞,忘不了寒夜里刺破指尖的针线,长夏里精心熬制的酸梅汤。
那个给他爱,教他做人,把他养大的人。
从不是他的仇人。
秦月含着泪笑了。
他们在墓园门口又碰到了熟人。姚晴看到他们点头笑笑,完全看不出当年飞扬跋扈的痕迹。她是来看聂承钧的。
或许……真相都不是他们表面上看到的那个样子,很多事情……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发生了。
***
过去的了的事情都已经过去,生活依然要继续。
十一过后,谭泽尧的诊所开张,凌方平抱着一大堆久违的高中课本挤进高考补习班。坐在最后一排那个角落里,默默地听讲记笔记,做那些似曾相识它认得我我认不得它的习题。
课间的时候女生都聚在一起谈论超级女声快乐男声周杰伦范冰冰,男生则狂侃足球和网游,什么欧冠英超西甲德甲,什么魔兽世界热血传奇。凌方平这些年在军营不是训练就是出任务,偶尔有个探亲假也是匆匆来去哪有功夫关心什么明星什么足球,游戏什么的除了跑跑卡丁车他连名儿都没听过,这跑跑卡丁车还是去年他怀孕那会儿谭泽尧充钱让他玩儿的。这会儿凌方平不得不承认代沟这玩意儿的确存在,其实何止代沟他觉得自己简直是外星人。没办法只好在一旁装逼以期验证一个伟大的成语——沉默是金。
所以一个星期下来,他总共说了不超过十句话,其中还包括三次谢谢,两次不知道和一次呵呵,很快就得了个冰雪王子的外号。冰雪自然是说他冷冰冰难以接近,至于王子……俞远那壳子长得本来就好,谭泽尧再那么左右一摆弄,冒充个官二代小公子还是没问题的。
当然这外号他是不知道的,他只知道周六下午那次语文测试他拿了个无限接近零蛋的分数,因为那张试卷上全是古诗词默写题(= =)。
周六傍晚谭泽尧来接他的时候,毫无悬念地被老师叫进办公里训话半小时,末了那老师才迟疑地问:“你是俞远的……”
凌方平怕谭泽尧说出啥不该说的,结果一张口却更为惊世骇俗:“他是我爸爸。”
谭泽尧:“……”
老师倒是没多怀疑,谭泽尧虽然看起来年轻了点儿,但西装革履一副人模狗样成熟男人做派,凌方平一身休闲,牛仔长裤白色修身运动衣,愈发显得小。说是父子也不算太夸张。
“行,就这些了,”老师看了眼表,“这孩子资质不错,领悟能力很强。就是背诵这方面问题有点儿严重,希望俞先生多敦促孩子点儿。考个好大学还是很有希望的。”
走出校门十米开外,谭泽尧终于绷不住哈哈大笑,把凌方平捞进怀里捏了捏鼻子:“儿子,想爸爸了没?”
“……”一失足成千古恨不过如此,“俞先生,恭喜你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冠子姓的父亲。”
谭泽尧:“……”
周一到周六凌方平上课谭泽尧开诊所,周日凌方平休息诊所也挂牌歇业。凌方平肚里有娃俩人连定期运动也无奈免了,无所事事之下只好抱着贝贝领着大白满大街晃悠。
自从一切尘埃落定,谭泽尧无端多了个嗜好,出门必给凌方平买衣服,各式各样冬天夏天男装女装一大把一大把地买,连孕妇裙都买了十来套。在家里就可着劲儿地折腾凌方平,今天这个明天那个一月下来衣服都不带重样儿的。眼见着实在没啥可折腾了就开始折腾贝贝和大白。这会儿大白已经可以穿着紧身装红皮鞋四蹄如飞,很有些历劫成佛的意味。
当谭泽尧毫不犹豫地奔向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不归路的时候,常高峰在M市最繁华的地段盘下了两层楼,准备开个KTV。天天忙装修忙得人影儿都不见。不过明天俞远出院,不管是忙得人影不见的还是闲得长毛的一起吃个饭,也算是给俞远接风洗尘去去晦气庆祝重获新生的意思。
——虽然所谓的新生之路还没找到。
眼下两人晃悠到一条小街上,街旁都是些首饰字画店。最靠里一家小饰品店,玻璃上贴着温馨提示:男人与狗不得入内。
谭泽尧抱着贝贝领着大白一拐就拐进去了,凌方平在外面叹了口气只好跟上。
饰品店里也没什么特别,都是些女孩子家家的小玩意儿。头花发卡耳钉手链,明晃晃耀人眼目。店主不知道在哪旮旯躲着,谭泽尧东看看西看看,凌方平在那儿眼观鼻鼻观心盘算着给谭泽尧找个心理医生的必要性和可行性,突然感觉耳边一热。
谭泽尧凑过来捏了捏他小巧白皙的耳垂儿。
凌方平反射性地打开他的手:“干嘛?”
“你觉得在这里打个洞怎么样?”
“滚!”凌方平对一切和针有关或者类似的东西都抵触之极,下意识地跳开。店里空地儿窄没把握好速度和方向撞在货架上,各种小玩意儿哗啦啦撒了一地。
大白欢快地跳过去,东嗅嗅西嗅嗅,很是忙碌。
凌方平盯着那一地狼藉:“……”看来男人与狗不得入内,是很有道理的。
“俞远?”看店的女孩儿打着哈欠从货架后面钻出来,看到他一脸难以抑制的惊喜。
那个新来的插班生虽然低调得可怕,但酒香不怕巷子深,人长得好想不被人注意到也很难。陆一如她们一伙儿女生已经在暗地里八卦许久,如今这八卦主角活生生出现在她姐姐店里,还一反常态地撞翻了货架……
好吧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男人撞翻了货架,饰品被狗无情地践踏——姐姐进货回来要骂死她的。
凌方平一脸茫然地看着她:“你……哪位?”
“……”陆一如简直欲哭无泪。
等凌方平搞清这女孩儿是她同班同学的时候,耳根刷地一下子红艳欲滴,好在脸色没变太离谱,还可以勉强装装淡然。
方才他和谭泽尧的小动作无异于打情骂俏,不知被陆一如看去了多少。好在陆一如神色并没什么不妥,凌方平也就自动自觉地把这事儿给溜过去了。
谭泽尧一手抱着贝贝一手把狗拎出店外,凌方平和陆一如折腾许久才把货架恢复原状。幸运的是小饰品除了包装脏了没啥损坏。
凌方平告辞出来,没走多远小姑娘追上来,把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塞进他手里:“送给你们的。一人一个,百年好合。”
凌方平:“……”一对小巧精致的心形红钻耳钉,静静地躺在盒子里。
47二包子诞生记(七)
“啊!”只听凌方平一声惨嚎,小姑娘手一抖,激光枪直接歪到了屋顶上。
谭泽尧:“……”千万别说你是特种兵出身,丢人都丢到姥姥家了。不过看小姑娘那手他也有点后怕,万一歪到后脑勺上就惨了。
谭泽尧把贝贝递给小姑娘,顺手把枪要过来,在凌方平后面弯下腰去,凑在他耳边:“宝贝儿,你是想要戴耳钉呢,还是鼻环、唇环、乳环、阴.茎环呢?选一个吧宝贝儿,不如在你小小弟上打个孔戴个钻吧,那地方别人都看不到。嗯?”
凌方平:“……”凌方平听得面皮发烫,一句滚你妈的尚未出口,只觉左耳垂上微微一痛,钉子已经楔进去了。
……这是给小孩儿打针么?不过这注意力转移得很顶用就是了。凌方平撇撇嘴:“打歪了。”
谭泽尧付了钱,接过贝贝拉他出去。他好歹是个外科医生,这点准头还是有的。
凌方平摸了摸耳朵:“大老爷们儿打什么耳洞,娘们叽叽的。”
谭泽尧:“你可以戴只骷髅大砍刀十字架什么的。”
……凶器加墓葬品展览么?凌方平:“……那你呢?”
“你戴什么我自然戴什么。宝贝儿,我们是一对儿嘛。”
凌方平只觉得脊背凉飕飕的,鸡皮疙瘩刷刷地往下掉。
一星期后俩人换上了耳钉,低调的黑色菱形,上面镶嵌着几颗细小的水钻——这是凌方平妥协了再妥协的最低底限。
至于那对艳红的心形……谭泽尧把它钉在俩人的大幅合照上了,那幅合照被谭泽尧堂而皇之地钉在床头招摇过市。凌方平看到的时候嘴角自动抽搐若干秒。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个表情在凌方平身上出现上的频率越来越高。也不知道是折腾这种东西会传染,还是谭泽尧从前太过道貌岸然,总之目前这状况有点儿不妙,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谭泽尧常常让凌方平无比崩溃。
却说那天俩人一面往家走一面商量给俞远送个啥礼物,凌方平的电话响了。摸了半天才在里面衣兜里掏出电话,随手摁下接听键:“喂?”
吴子成的声音从对面传过来:“俞远……”
“俞远?”怎么了?
谭泽尧在一旁疑惑道:“俞远?”
贝贝咯咯笑了两声:“呂——碾——”
那头半晌都没有声音,凌方平疑惑地喂了几声,把手机拿到眼前瞄了一眼:“……没电了。”
谭泽尧:“……”你手机真他妈极品,专挑关键时刻掉链子!
凌方平:“拿你手机回个电话吧。”
谭泽尧在身上摸了半天:“……不见了。”
凌方平:“……”
事实证明俞远那孩子上辈子一定做过啥了不得的大孽,前两天有个侥幸逃脱的手下在酒吧兜售白粉,不小心被警察逮个正着,为了减刑,把俞远给捅了出来。
所以俞远一出院就上了警车一路呼啸进了警局,作为重大犯罪嫌疑人享受五星级重点看押。
所以找工作谋生啥的暂时不用想了,有吃有住还是个单间也算安逸。唯一让他不满的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而且他现在已经够丑了好不好,再剃个秃瓢压根就不能看了。
第二天吴子成跑去探监的时候,就看到那小孩儿顶着锃亮的光头,在他对面沉着一张脸一副老子很不爽别招惹老子的表情:“有话,说!没话,滚!”
吴子成本来满心担忧被小孩儿这模样逗乐了,很想伸手过去在他秃瓢上试试手感。不过他深知小不忍则乱大谋,只好眼观鼻鼻观心装作啥也没看见,然后唠唠叨叨这个那个嘱咐了一通。
俞远忍无可忍拍案而起:“探监时间到了!滚吧!”
吴子成:“……”你抢台词了啊喂。
一出监狱吴子成的脸色就晴转多云多云转阴阴转小雨,如果指认成立按广西毒枭多次走私枪支贩卖人口数罪并罚,至少也要弄个终身□。那他这辈子可就真的和俞远成了牛郎织女,隔三差五鹊桥相会个一次。还只能看不能摸更别提深入体验了。
当然这还算比较好的情况,如果再糟糕一点儿那就真是生死永隔了。吴子成整个人都阴云笼罩整天也不见个笑影。
谭泽尧蹲在门口抽烟,凌方平上去给他把烟夺了:“有点儿做父亲的样子,别回去又让贝贝吸二手烟!”说着塞进自己嘴里吸了一口,吐出俩烟圈儿来。
谭泽尧在一旁哭笑不得。
“我知道你担心,”凌方平拍拍谭泽尧的肩膀,“不过你要相信常帅的手段。那可是黑道白道都混过一圈的人精,就是如来佛祖也得让他三分。再说要担心也该是人吴少担心,还轮不到你在这里假惺惺。嗯?老公鸡,先回家,喂贝贝喂狗,当然最重要的是……喂我。”
谭泽尧:“……”
十天后,开庭审理的前一天,污点证人突然改口,说他那天是急于脱罪信口开河,杜阮宁根本不是广西毒枭。
虽然警方几乎已经确认这人就是广西毒枭,但苦于找不到物证,人证又突然反口。僵持了两仨月也只有草草判了刑——以参与黑色交易,挟持人质罪判了三年,缓期两年执行。
一场偌大波折就此趋于无形。只要这几年俞远安分守己,就顶算啥事儿没有了。
这下子俞远是彻底不用找事儿干了。他虽然顶顶不想被人包养寄人篱下,可惜顶着个服刑人员的身份,又没个学历没个工作经验,在外面风吹日晒跑了小半月一无所获之后,终于……厚着脸皮被吴子成包养了。
可他这个被包养的比包养的还理直气壮,吃吴子成的住吴子成的还挑三拣四动不动给人脸色看。
自从俞远被广西毒枭绑架之后,他父亲就再也没给他打过一分钱,母亲这两年在娱乐圈听说也不怎么得意,也没再给过他生活费。不过谭泽尧替他保管的卡里好歹还有个十万八万,把密码改成了000000甩给了吴子成。
仨月后凌方平的肚子已经很有些规模。虽然穿着衣服一点儿不显山不露水,可是身子也渐渐沉重。与渐渐沉重相伴而来的是难以启齿的……欲.望。
是的。欲望。上回怀孕的时候他心思完全没在这上面,也没啥特别的感觉。可是这回就不一样了,他和谭泽尧两情相悦情比金坚,白天两人各忙各的也没啥功夫在一起腻歪。晚上回家只要谭泽尧的手指在他腰上一碰,他都能有反应。
真他妈丢死个人哟!
可惜谭泽尧好像根本没有时间概念,总觉得他才刚怀上,当他是个搪瓷娃娃碰都碰不得,有需要也是自个儿躲厕所里DIY。
最过分的是每天晚上谭泽尧都抱着凌方平睡觉,炙热的呼吸就在他耳边烤得他整个人都像着了火。可惜他暗示来暗示去谭泽尧一概毫无反应坐怀不乱,整得凌方平无比抓狂暴力指数瞬间上涨30个百分点。
谭泽尧每次卫生间DIY归来,都能看到凌方平在门外用无比怨念的眼神看着他:“你又尿急了?”
凌方平黑着脸“砰”地一声甩上了卫生间的门。
尿急个头!老子这是欲求不满这都不懂啊傻逼!
是夜,凌方平在两人之间再次搭起了三八线,谭泽尧趴在线上怨念地看着他:“宝贝儿,让我抱着你睡嘛。我知道你怀宝宝很辛苦,保证不会碰你的。”
凌方平黑着脸扔过去一个枕头:“再啰嗦,分房!”
凌方平一个人窝在冷冰冰的被子里欲哭无泪。这件事已经朝无可挽回的方向愈去愈远了,怎么办怎么办,难不成真要买个按摩器什么的啊啊啊。
好在这事儿没过多久就以一种他意想不到的方式解决了。
十二月中旬的某一天,从中午就开始飘雪,下午四点刚过谭泽尧就急匆匆关了诊所跑去学校接他的宝贝儿。这天气不怎么好,凌方平这身子要是不小心滑一跤就麻烦了。
可是——谭泽尧提前一个小时到学校的时候,正撞见凌方平在雪地里跟人打架。周围围了一圈儿人。
谭泽尧急得心火直往上蹿,挤进人群的时候凌方平刚好一个漂亮的过肩摔把人撂倒在地上,拍了拍手对着他得意地笑。
我的祖爷爷哟您知不知道您现在是什么身子?我知道你是特种兵打架拿手,等你把孩子生下来怎么打都行把地球拆了我都没意见!拜托你现在消停点儿让我省省心好不好?
谭泽尧拉了凌方平出来,到老师那儿请了个假就把凌方平提前领走了。强迫性地带他去吴子成那里检查了下没啥事儿才算放了心。
一路上谭泽尧黑着个脸等他承认错误,可是凌方平东瞅西瞅毫无自觉。谭泽尧咬牙切齿把人一路从楼梯口抱进卧室,一把撩起衣服扒下裤子捏住他的小兄弟一番蹂躏。
凌方平早就憋得要死哪经得住他这般挑逗,没多久就颤抖着要泄,却在高.潮那一刻被谭泽尧一拇指堵了回去。
“你他妈赶紧放开!”无法发泄,悬在半空的感觉端的无比销魂,凌方平的声音里都不自觉带了哭腔。
“还敢打架不?”谭泽尧质问。
那种极乐与痛苦交杂的感觉让凌方平几乎崩溃:“你他妈也欺负我!都他妈欺负我!”
谭泽尧手一松,凌方平终于解脱的同时一巴掌呼在谭泽尧脸上,发出无比壮丽的一声脆响。
48二包子诞生记(八)
凌方平不怕打架,但从不会主动挑衅。
那天下午课间休息,一伙子男生谈香港电影谈到了《春光乍泄》,说张国荣和唐唐如何如何,有个男生一脸深恶痛绝的表情,说同性恋太恶心了!
这世界上歧视同性恋的不止一个两个,凌方平抬头看了他一眼,就继续背他深恶痛绝的古诗词去了。可那男生还没完,说他有个小叔叔是同性恋,跟个男人躲在单位宿舍干那种事儿被人抓到,两人双双丢了工作,竟然还有脸跑来找他爸爸借钱。他爸爸和几个伯伯把人扣了锁在老房子里,引那狗男人上门来,狠揍一顿打断了腿丢在海滩上,结果他小叔还是不知悔改,逃了去找那男人去。半月后抱着那男人跳了海,尸体被潮水卷上沙滩。都泡的变了形,俩人还搂在一起,分都分不开。
凌方平越听越悲愤,指甲死死扣在桌角上,划出几道明显的痕迹。如果单单是这样,也就罢了,毕竟这样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家人的不理解,社会的歧视,造成了许多许多这样那样的悲剧,跟这男孩儿也没啥太大的关系。可那男生说到这儿还不算完,又添了一句:“太恶心了,这种人活在世上就是浪费粮食,死了活该!”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算他是个孩子,各方面人生观世界观都还不成熟,这种想法也太险恶。死者为大,更何况这人还是他的亲叔叔!
凌方平上去揪着男生的领子就往外面拖。一直拖到操场中央。
那个沉默得就像不存在的俊俏少年突然出手揍人,班里的男生女生一个个都丢下书本跑出来看热闹。虽然上课铃已经响了,还是呼啦啦围了一圈儿人。
凌方平的身手虽然大不如前,但对付个不怎么会打架的小男生就跟摆弄个洋娃娃似的。一拳一脚迅速、干净、漂亮,专挑那些不会伤筋动骨又特别疼的地方。揍一拳在他耳边问一句:“同性恋恶心么?”
那男生开始还嘴硬,到后来疼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不……不恶心……”
“你叔叔该死不?”
“不该死……呜呜……”
“回去把这话跟你爸爸说一遍,”凌方平低声威胁,“要不我见你一次揍一次!”说完一个漂亮的过肩摔把人撂雪地上。
这时候他看到谭泽尧来了。漫天的大雪里他的爱人就那么朝他走过来。淡淡的甜蜜和温暖从心底缓缓升起,他对着那个他曾经试图逃离最终深深沉陷的爱人,灿烂地笑了。
他何其幸运,遇到了谭泽尧。身边有爱人,有一群不会歧视他们的朋友(其实是同流合污吧啊喂= =),有贝贝和尚未出生的宝宝,有守在他们身边忠心耿耿不离不弃的大狗。
他很是知足了。
谭泽尧晓得原委后没再多说什么,只与他十指相扣,把他压在怀里给了个轻如羽毛的吻。凌方平哪会就这么善罢甘休,凑过去就咬了谭泽尧一口。谭泽尧吃痛轻呼一声,凌方平趁机把舌头伸进去,带着血腥味儿的舌头在口腔里一通乱搅。
都有俩孩子了,这动作还是生涩得就像未经人事的雏儿。但就是这样生涩的热情,才更让人有种狠狠疼爱他的欲.望。谭泽尧把人缓缓推倒在床上,一件件慢慢脱下他身上的衣服。
屋里的空调温度很高,但就是这样凌方平还是微微哆嗦了一下。凌方平身材偏瘦,套着宽松的羽绒服,小腹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但脱去衣服之后,他腹部的隆起已经很是明显。谭泽尧顺着那和缓的弧度一点一点亲吻下去,动作缓慢而虔诚,最后停在肚脐上,舌尖在上面轻轻扫过。
凌方平揪着床单的手下意识地收紧,整个身体都浮上一层淡淡的粉,显然已经动情了。他不耐烦地在谭泽尧腿上踹了一脚,一面喘息一面道:“婆婆妈妈……做什么,要做赶紧做!明个儿……”还得给我这壳子的主人接风洗尘。
凌方平的话消失在一阵让人灵魂战栗的愉悦里,刚刚发泄过的部位突然被陌生的温暖潮湿包围,激情潮水一般在他身体里涌动,烫的他整个人都要燃烧起来。
他们并不是第一次□,但却是第一次,谭泽尧俯在他身下,卖力地取悦他。说实话谭泽尧做这个的动作并不熟练,牙齿偶尔磕在上面,有一点儿痛,但凌方平心理上的满足远远超过肉体本身的愉悦,仿佛有一把火在他的血管里奔突来去,高.潮来临的那一刻,凌方平紧紧地抱住谭泽尧,在他身下无声哭泣。
“这就哭了?小淫贼!”谭泽尧抹了把他脸上的泪,揶揄道,“我抱你去洗一下,早点儿睡。”
这就是到此为止的意思了。凌方平无端有些感动,在他那玩意儿上轻轻蹬了一脚:“你是不是不行啊?”
——永远不要怀疑你男人某方面的能力。这是凌方平得出的血的教训。
那晚谭泽尧是从他身后进入的,凌方平侧躺在床上,承受着谭泽尧一波又一波霸道而又不失温柔的冲撞。激情的风口浪尖上他回过头去跟他的爱人接吻,任爱人滚烫的舌在他口腔里疯狂扫荡。上下都被充满的感觉,无比温暖和安心。
抵死缠绵。
仿佛有一生一世那么长,直到谭泽尧给洗过澡,抱着他安然入眠,在梦里还在微笑。
直到第二天过午谭泽尧来叫他起床,凌方平一面往被窝里出溜一面模模糊糊地嘟囔:“别捣乱!没看到……老子在做么?”
谭泽尧:“……”
因为大家都不太想早起,定好了的接风宴在俞远同志的首肯下取消了,单等傍晚直接在常高峰KTV包厢里碰头。
这年冬天很是反常,南方普降大雪,北方却天气晴好。凌方平家在淮南,常年呆在成都,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加上这身体底子算不上好,体质偏寒,饶是被谭泽尧裹得棉球也似,还是哆哆嗦嗦上下牙磕磕碰碰个不停。
贝贝受不得吵,昨天就送去秦月那里了。秦月那里是自家烧的土暖气,虽然麻烦点儿但却很暖和。
大雪天开车容易出危险,再说地方也不算远,俩人就当饭后散步溜达过去。
“冷么?”谭泽尧把凌方平的左手揣自己兜里暖了半天,指尖还是冰凉冰凉的。
“当然……咯吱咯吱……冷……磕磕磕……”
谭泽尧:“……”这声音听起来很像……老鼠磨牙。谭泽尧干脆拉开羽绒服,把凌方平整个人裹在里面,那只不甘寂寞的小老鼠才算是消停了。
俩人到的时候,包间里的人基本上已经全了。包间里响着柔和的钢琴曲,常高峰在一边调试灯光和话筒,俞远带了个毛钱帽子把脑袋捂得严严实实,大冬天倒也并不怎么扎眼。吴子成坐在他跟前儿替他剥瓜子皮,白白的瓜子仁已经在俞远面前堆了一座小山。俞远却似乎并不怎么感兴趣,偶尔撮上几颗填嘴里,其余的时候都在低头玩儿手机。
凌方平凑过去看了一眼。贪吃蛇。
真亏他能玩儿得那么津津有味儿。
包厢里很暖和,谭泽尧替凌方平把外衣脱了,挂在一旁的衣架上。俞远抬头瞥了眼他的肚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又怀上崽儿了?”
那阵子俞远灾厄重重,出了医院立马给逮局子里去了,吴子成替他操心都操不过来,凌方平的事儿他根本没咋往心里去,自然也没跟俞远提。俞远这小孩儿的眼是真他妈厉害!
当时凌方平的右手正无意识地抚着自己的小腹,被俞远这见血的一针戳了下,冲击太过被口水给呛了,咳嗽了半天,被谭泽尧喂了小半杯温开水才缓过劲儿来。
吴子成在一边嘿嘿地乐,俞远仍然低头在一边儿玩手机,仿佛刚刚那句石破天惊的话跟他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贪吃蛇,真的有,那么好玩么?
常高峰倒是回头看了凌方平一眼,不过仅仅是朝饮水机那边示意了下,就出去叫服务员上菜去了。
没多会儿菜上了满满一桌。凌方平摸着鼓鼓的肚皮,怨恨地剜了一眼谭泽尧。尼玛早知道有这么多好吃的干嘛浪费自己家粮食啊?
过会儿常高峰端了个电热锅进来,在墙角寻了个插座插上。
凌方平凑过去:“什么好吃的?”
“回凌队,”常高峰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大米粥。”
凌方平:“……”这包厢里只来了两对半,左右不见钱明的身影:“钱明怎么没来?”
常高峰对钱明有意思这事儿在他们这个小圈子里已经算是公开的秘密了,不过貌似钱明不怎么愿意,所以也没人敢在钱明面前提这事儿。调查员月前已经走了,给出的调查报告简直让钱明有举个炸弹去轰炸军区的冲动,好在当了这么多年兵的良知还在,所以缩在家里砸桌子砸凳子砸锅碗瓢盆泄愤。其实钱明真正想砸的是调查员,什么“钱明同志目前的心理状况不稳定,已经不再适合特种兵这一职业”,简直他妈的扯淡!扯淡!
不过调查员早回了LY总部,钱明再怎么生气也不可能去队里撒野。这事儿一来二去也只好这么算了,好在补偿也不算少,常高峰硬拉着他在KTV入了股,也算是半个小老板了。
常高峰老神在在地摁下煮粥按钮:“他在睡觉。”
睡觉?都傍晚了,睡哪门子的觉?
49二包子诞生记(九)
晚上八点半,当钱明姗姗来迟的时候,菜已经被解决得差不多了。凌方平连吃了两顿晚饭,抚着肚子歪在沙发上无比满足地打嗝儿。这会儿瞅了眼茶几上的残羹剩饭,讪讪地对钱明笑道:“嘿嘿你来太晚了,大伙儿都吃完了。”
常高峰在一旁淡淡道:“他不能吃这些。”说着掀了锅盖去电饭锅里盛粥。粥早熬得浓浓烂烂的,焖在锅里保温,这时候刚刚好。
钱明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找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来,姿势端正面容整肃,倒是看不出什么破绽。
“啊?”凌方平好奇道,“他为什么不能吃这些?”
谭泽尧、吴子成:“……”
屋里的气氛很是诡异,只有俞远仍旧雷打不动地玩儿他的贪吃蛇。吴子成凑到谭泽尧身边,悄声道:“喂,你说,钱明是不是被……那个了?”
谭泽尧正想说你是嫉妒了吧,就听吴子成骤然提高音调:“你脸上怎么了?”
谭泽尧摸了摸脸,昨儿晚上他家宝贝儿掴的那一掌,虽然肿已经消了,但指甲刮上去的三道痕迹飞扬跋扈,很有些后现代的风味。包厢里光线昏暗,离远了谁都没发现,这会儿被吴子成嚷嚷开了,一伙子人神色各异地往他脸上瞅,连俞远也抬头看了一眼。
谭泽尧似笑非笑地瞥了凌方平一眼:“没啥,我们家猫抓的。”
凌方平:“……”
常高峰端了热粥在钱明面前蹲下来:“你们家啥时候养猫了?”
吴子成:“打狂犬疫苗了没?”
“没,我们家猫爪子干净得很。”
凌方平:“……”
常高峰舀了一勺粥送到钱明嘴边,钱明往后退了退,冷冷道:“我不饿。”常高峰把粥搁桌子上,凑在钱明耳边轻声说了两句什么,就起身坐一边儿嗑瓜子去了。钱明的脸色变了两变,自个儿端起粥两分钟喝了个底朝天。撂下碗就摔门出去了。
众人:“……”
没过多久常高峰也站起来:“你们玩儿,我先失陪下。”
众人:“……”这究竟是唱的哪出啊?
少了那俩人,包厢里的气氛倒是活跃不少,除了凌方平吃得太饱窝在沙发里动都动不了,余下三人连同俞远在内开始剪刀包袱锤谁输了谁唱歌谁赢了谁喝酒。一个小时之内俞远干掉了五瓶啤酒,吴子成吼得嗓子都哑了,唯有谭泽尧在一边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偶尔给凌方平喂杯开水揉揉腰啥的。
俞远酒量算不上好,这会儿话已经开始多起来,吴子成那是从来贫嘴贫惯了的,两人你来我往揶揄了半晌,才意识到罪魁祸首正无比惬意地一面嗑瓜子一面和自己的小情人温存。于是双双挪过去堵在谭泽尧面前。
俞远道:“作弊者死!”
吴子成点头:“就是就是。”
谭泽尧、凌方平:“……”谭泽尧还真算不上作弊。半大不小的时候和人混街头小赌坊,最简单的一种剪刀包袱锤三局定胜负,谭泽尧输得连裤子都不剩之后终于练出了所向披靡的眼光。根据手部肌肉的松紧程度,在对方出拳的一瞬间就能判断出对方的动向何在,自然无往而不利。
可惜这事儿解释不清,那俩人非说他手慢了,谭泽尧不由分说被灌了几杯,然后被拉去前面唱歌去了。凌方平消食儿消得差不多,也不甘寂寞,抢了另一只话筒,开始跟着伴奏吼。
这世界上有个形容词叫魔音穿耳,谭泽尧一直以为这词儿很夸张,这会儿才晓得先贤智慧果然不可小觑。这四个字儿简直太他妈贴切了!
那不是跑调儿,是根本没调儿!没调儿的噪音忽高忽低时锐时钝,直直戳在人耳膜上,连带着听觉神经都一跳一跳的,偏偏凌方平还一副无比惬意陶醉的表情,捧着话筒眯着眼睛唱得十分带劲儿。一首接一首没完没了。
吴子成和俞远捂紧耳朵同情地看着谭泽尧,谭泽尧耸耸肩,其实他也不知道他家宝贝儿有这“本事”。仨人正计划着出去溜达溜达避避风头,门开了,钱明和常高峰一前一后地走进来,恰到好处地解救了广大人民群众。
俩小时不见,钱明的面色竟然红润许多。进包厢门儿的时候溜了眼凌方平,微微侧头对身后那人说:“去,给凌队点首《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众人:“……”
不愧是多年的战友,这首歌凌方平终于没再跑调。之后钱明又指挥常高峰点了首《团结就是力量》,可能凌方平也悟出点儿啥来了,唱完这首终于撂了话筒一边儿歇着去了。
凌方平羽绒服里套了两件羊毛衫,这么四仰八叉地往沙发上一躺,那肚子圆滚滚地把衣服撑起一大片。钱明在上面拍了两巴掌,取笑道:“凌队啥时候吃出啤酒肚来了?”
包厢里寂静了一瞬。凌方平嘿嘿干笑了两声,俞远再次一语石破天惊:“您老手轻着点儿,小心把你家凌队二娃子拍出个好歹来。”
“什么?”
俞远将语不惊人死不休贯彻到底:“你家凌队一年一个,用不了多久就能生出一支足球队了。”
“你是说……”钱明抚着额头,一时间有些接受不能,“凌队肚子里头……怀了个孩子?”
凌方平能怀孩子这事儿在这小圈子里已经不是秘密,大概只有钱明一人还被蒙在鼓里。虽然俩孩子怀下来凌方平已经很是习惯了,但这会儿在钱明面前还是浑身僵硬,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把肚子缩回去。
那个在枪林弹雨中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那个平常大大咧咧有点儿二,一训练就六亲不认的凌队,那个血里泥里一起摸爬滚打过的兄弟,竟然……怀孕了?!
钱明虽然很不愿相信,奈何凌方平的小样儿摆在那儿,低着头一副受气的小媳妇儿表情,半句反驳的话都没有。谭泽尧坐在他身边搂着他的腰,一下一下轻抚着他圆润的腹部。
孩子……凌方平竟然怀了谭泽尧那厮的孩子!
一场聚会就这么散了。回去的路上凌方平一直垂着头怏怏的样子,半晌蹦出一句话来:“我这样……是不是很娘?”
噗——谭泽尧差点儿就喷了赶紧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睁着眼说瞎话:“哪有啊,一点儿也不娘。”其实说实在的,凌方平这小模样真挺那啥的,性格也二,不过骨子里却是很硬的。
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这么喜欢他,喜欢到想把这世界上所有的美好都捧到他面前。惯着他,宠着他,牵着他的手永不放开。
人心这种东西是很奇怪的。自从凌方平狠狠揍了那男生一顿,又面不改色地接受了一场深刻的批评教育,人缘儿却意外地好起来。从前不屑接近他的,不愿接近他的,甚至不敢接近他的,都跑来跟他套近乎。一到课间,凌方平的座位旁边就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凌方平虽然对影星游戏啥的根本不了解,但几十年的阅历也不是盖的,谈起国内外局势和各地奇绝风物来条理分明滔滔不绝,没多久就成了班里的风云人物。
经过这半年的努力,数理化丢掉的内容也算补了个七七八八,英语有六级的底子在,多背背单词应付个高中模拟还是绰绰有余的,所以期末考试凌方平还拿了个班级第三,只可惜语文还是一如既往地垃圾,古诗词默写那一块儿尤其惨不忍睹。
谭泽尧很是无奈地在那卷子上签下俞泽尧的大名,瞅着古诗词默写题上那一堆醒目的红叉叉,哭笑不得:“我说宝贝儿,你就算瞎蒙也蒙个靠谱点儿的啊。”绝逼比网上那些爆笑默写答案更他妈奇葩!
不信?那咱举例说明!
上句曰:仰天大笑出门去;凌方平对曰:俯地小哭入窗来。
不工整么?工整!比李诗仙原文还他妈工整!可是就有本事让人哭笑不得!
上句曰:莫道桑榆晚;凌方平对曰:人间重晚晴。
这不是挺顺的么?可不是,顺到老师都不小心打了个对勾,过后才反应过来补了个叉叉。人能把刘禹锡和李商隐的诗接的天衣无缝,你能么?
下句曰:霜叶红于二月花;凌方平填曰:停车做.爱枫林晚。
(= =)风景那么美,果然是做.爱的好地方啊!
……
此类例子不胜枚举,故不再枚举。
不管怎么样,期末考试过了,寒假就来了。虽然复习班年后初八就要开学,也有了不长不短十天的假期。
凌方平天天在家里背古诗词背得天昏地暗,人神共愤。到最后不仅贝贝会说的第一句完整的话是“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连大白也能跟着哼哼几句。当然那些都是后话了。
大年三十晚上,谭泽尧在厨房煮饺子,凌方平抱着贝贝在茶几上画圈圈。饺子端上来才咬开第一个,就苦着脸评价:“味儿不对!”
谭泽尧知道他家大娃是想家了。
50二包子诞生记(十)
大年初一,凌方平蔫蔫地趴在沙发上逗贝贝,窗外的鞭炮声噼噼啪啪地响,凌方平趴在抱枕上伸出一只手在贝贝脸上摸来摸去,被贝贝不耐烦地推开:“PAPA~你真——讨念!”说着蹭蹭爬了好远,还回过头警惕地看了凌方平一眼。
凌方平:“……”
贝贝一岁多了,虽然还走不稳,但却很会爬。话虽然还说不很顺溜,但每每出言必定惊死个人,比很多孩子都早慧得多。真不知道是像谁。
谭泽尧在厨房里炒菜,听到动静探头进来瞥了一眼:“宝贝儿那是你肚里掉出来的娃,不是毛绒玩具,请善待好咩?”
凌方平:“……”小包子比毛绒玩具好玩儿多了。
吃完早饭,谭泽尧开车载着一家子去秦月那儿拜年,四人一狗一猫一八哥闹腾了大半天,又是放鞭炮又是堆雪人,平常最能折腾的凌方平却一直蔫蔫的,只知道在廊下欺负八哥,结果不但没欺负得了,反被啄了好几口(= =)。
这年冬天的雪一直断断续续地下,年三十儿本来已经化光了,大年初一早上又下了厚厚一层。贝贝被捂得跟个球似的,在雪地里滚来滚去时不时五体投地或者四脚朝天,好在地上雪很厚,摔不疼。谭泽尧在一边看着,凌方平出来溜达了一圈儿,又兴趣缺缺地溜达回去,继续欺负八哥。
秦月端了杯牛奶走到凌方平跟前儿:“我家拉拉要被你吓死了。”
八哥扑棱着翅膀:“吓死了吓死了……”
凌方平:“……”
“给,趁热喝了,”秦月把牛奶递过去,“我瞧你精神不太好,有心事?”
“没……没事,”凌方平讪讪地笑笑,接过牛奶几口灌了下去,“谢谢妈。”说实话他现在挺想家的。当兵这么多年,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但过春节没啥特别任务的话,总能回家呆上三五天个把星期,吃着妈妈亲手包的饺子,跟爸爸侃侃天下大事,便觉得从未有过的满足。可是现在……他是真的回不去了。换了个壳子不说,肚里还揣着个孩子,这事儿别说要老人们接受,就是他自己都有点儿接受不能。
“有啥心事跟妈说说,”秦月道,“别憋坏了身子。”
“妈,别管他!”谭泽尧抱了贝贝回来,在一边儿笑道,“他这是欲求不满。今儿晚上我给他喂得饱饱的,明儿一早保管啥事儿都没有了。”
秦月:“……”
凌方平:“!!!”
“PAPA~”贝贝指指自己,“欲求不勉,求喂!”
三人:“……”
吃过晚饭,谭泽尧把大白留下来陪狸花猫玩躲猫猫游戏(= =),带着凌方平和小包子告辞回去。谭泽尧才去给贝贝擦了个澡安置好,回头就看到凌方平歪在沙发上睡得跟个猪似的。
……看来喂猪大业需要暂缓。谭泽尧把凌方平抱卫生间洗脸刷牙一通折腾,凌方平那厮愣是没醒,一觉睡到第二天太阳晒屁股,才不情不愿地被谭泽尧揪起来吃早饭。
在孕吐消失一个多月后,凌方平开始体会到什么叫冬眠,日头晒着犯困,日头下去了更犯困,恨不能就此一睡不醒。
所以当谭泽尧说要带他出门玩儿的时候,凌方平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过这是个强权就是真理的时代,所以凌方平的抗议被驳回,跟贝贝一起被拐带出门,直到上了火车整个人都还迷糊得分不清男女老幼和东南西北。
本来谭泽尧是想带他坐飞机来着,不过想到俞远原先晕机,在没弄清楚这晕机是肉体性的还是精神性的之前,他不敢冒这个险。
“咱去哪儿?”上火车一小时后,凌方平终于清醒过来,后知后觉地发问。
谭泽尧递给他一张火车票,K8366,终点站是淮南。
淮南?!谭泽尧你他妈疯了么我这个样子怎么能回家!!!凌方平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片,手指禁不住微微颤抖,鼻子蓦然发酸,很有点儿落泪的冲动。
坐对面儿那姑娘显然很喜欢贝贝,已经给了贝贝不少小零食小玩意儿,这会儿问:“你们出去度假?”她有点儿猜不透对面那俩人的关系,大过年带个小萝卜头出门,说兄弟不像兄弟,神情倒是很亲密。
谭泽尧把大小俩宝贝儿都揽怀里:“不,回门儿。”
凌方平:“……!!!”
贝贝:“神马是——回蒙?”
“回门就是去你妈妈的妈妈家。”
贝贝:“妈妈?”那是什么东东,可以吃吗?能喂饱吗?
那姑娘估计从没看过这么诡异的一家子,目光在他们俩之间溜了几遍,最后定在凌方平身上:“他是你……”
“他是我媳……”一句话没说完左脸上挨了一拳,谭泽尧面不改色地将那仨字儿补完,“我媳妇儿有点儿暴力倾向。她性别意识错位,总以为自己是个男的。”
那姑娘:“……”
凌方平:“!!!”老子本来就是男的!凌方平对谭泽尧的最后一丝感激顷刻间土崩瓦解,烟消云散。
六个小时的车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就是凌方平打两三个盹儿的功夫,也就到了。下了火车正是傍晚,天阴的很沉,飘着小雪。
谭泽尧抱着贝贝站在陌生的街头瑟瑟发抖:“宝贝儿,冷不?”淮南已经接近南北方的分界线,自然比地处江南的M市冷上许多。
靠!你他妈没看到老子上下牙已经有自相残杀不死不休的架势了么傻逼!其实这会儿凌方平很想揍谭泽尧一顿,但他更想……睡觉。
谭泽尧道:“宝贝儿,这回得换你带路了。”再傻站在火车站广场上仨人得一起变冰棍儿。
不提这还好,一提这凌方平一下子炸了:“谭泽尧你他妈长脑子了没?大过年的就这么闯家里跟我妈说我是你儿子?非被我妈当神经病轰出来不可!”
谭泽尧把贝贝揣怀里捂好,唇角一勾:“傻帽儿!你不会说你是凌方平最好的朋友么?到时候顺水推舟认个干爹干妈,你爸妈还能把你赶出来不成?”
“……”有道理。
凌方平家在淮南下面一个小县城,下了火车还要再坐一小时的大巴。俩人匆忙赶去长途汽车站,差点儿没赶上末班车,折腾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多了。
下了车,凌方平带着谭泽尧跟穿迷宫似的七拐八绕走了一阵子,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排水泥外皮的二层小楼。每一座小楼都带个大院子,看起来是七八十年代的风格。凌方平父亲凌建国在县审计局工作了大半辈子,一身正气两袖清风,除了80年代末分给他的这套房子,啥值钱的都没落下。母亲三年前从教师的岗位上退下来闲不住,在门口开了家小卖部,卖些烟酒副食啥的。
凌方平敲门的时候,一家人正围着桌子吃晚饭。姐姐今个儿带着小外甥女回门儿,晚上就住家里。
开门的是他姐姐凌方宁:“走错门儿了吧老弟?找哪个?这院儿里的人我都认识。”
凌方平:“……”我也都认识。
“你好,”谭泽尧在凌方平背后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我叫谭泽尧,他叫俞远。他是你弟弟最好的朋友,是特意来看伯父伯母的。”
凌方平家老妈方敏听到动静从屋里一路小跑出来:“是平平的朋友啊?快进来快进来!”
两年未见,母亲鬓边的白发又添了许多,凌方平的泪水一下子就涌出来了,他真想扑过去,扑进那个个子小小的老女人怀里,痛痛快快地叫一声:“妈——”
可是他不能,他只能礼貌地站在她对面,低头道:“伯母好。”
桌上添了两副碗筷,气氛却无端有些沉闷。凌方平知道是因为提起了他们“英年早逝”的小儿子,他很想说你们的儿子没有死,他就在你们面前,带着你们的孙子回来过年。可是他什么都不能说,只能低着头默默吃饭。席间只有谭泽尧噼里啪啦妙语如珠,贝贝时不时来个半句勉强算插科打诨,一顿饭没吃完,谭泽尧就把凌方平成功推销出去,认了干爹妈。
吃罢晚饭,一家人围着圆桌包明儿早上待客的饺子,气氛终于轻松许多。凌方平牌老妈方敏这会儿恢复了生龙活虎,逮着凌方平和谭泽尧问这问那,就差把俩人祖宗十八代都挖出来了,于是凌方平成功变身成“凌方平部队医院附属学校的在读护工”,抱着贝贝一面哈欠连天一面嘴角抽搐。
等饺子快包完的时候,方敏终于问到了关键问题上:“你们俩啥关系啊?这孩子是谁的?”贝贝长得乖巧可爱,说话又逗趣,没多久就赢得了一家老小的一致喜爱。
凌方平和谭泽尧在路上商量好了,贝贝是谭泽尧的儿子,谭泽尧是凌方平的姐夫。凌方平姐姐在国外深造没回来,所以谭泽尧带着儿子陪凌方平来串门儿。
凌方平刚想说他是我姐夫,就听到谭泽尧石破天惊的一句话:“我是他男人。”
51番外【慎买】小包子作文《我的四个爸爸》
贝贝上小学三年级了。
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好学生,虽然调皮捣蛋了点儿,虽然隔三差五地迟到。
——这迟到真的不是他的责任。但他百口莫辩,委屈无比。因为大爸爸开车带着小爸爸的时候,只肯送他到校门口。美其名曰男孩子长大了就该学会独立,哼,还不是一秒钟都离不开他的亲亲老婆大人。虽然这个称呼在家里是禁忌。
但,不禁忌,哪来的刺激?
【以下省略200字口口】
对了,其实理论上讲,小爸爸其实是他的姆妈。别问他姆妈这个称呼咋来的,电视剧是件高深莫测的东东。
阳春三月,春光正好。贝贝撇着嘴进的校门,因为——他又迟到了。从前是送到校门口,现在干脆丢他跟邻居小姑娘一起挤公车上下学,真是不人道。但是——
小爸爸怀孕了!要有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了!
肯定要比六月那个整天板着脸跩的二五八万的货强多了。别问他为什么称大弟为货,这都是网络惹得祸!
爸爸为什么会怀孕?这都不懂,切!科学的力量是伟大的,造物的擎天之手是传奇的!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全等着你去探索去发现!【别看我,这□丝抽风语不是我想到的,是作者!作者!】
虽然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很可爱,但是……不代表他喜欢迟到。小孩子觉多是应该的么,可是那俩只三天两头睡过头不叫他起床是为哪般?他愤怒!很愤怒!
小女孩连跑带颠地跟在他背后:“英雄!英雄!”
贝贝的怒火瞬间又窜高了一层:“别叫我英雄!”这个名字超级难听懂不懂!英雄是做出来的!不是叫出来的!【贝贝你真相了==】
小女孩愣了一瞬,于是放弃了称呼:“等等我!”
其实这娃不赖,长得虽然没有小爸爸好看,但勉强算个及格吧。而且今早上是生生等他等到迟到的。
但贝贝就是不喜欢她跟在后面,像个甩不掉的大白。
其实大白已经很老了,他不明白它为什么不叫老白,而叫大白。
“为什么又迟到?”班主任带着无奈的眼光看着那一对金童玉女。本来只有这个金童迟到,自从俩人开始一起上下学之后,就常常一起迟到。
难道迟到这玩意儿也会传染咩?
“因为迟到,所以迟到。”贝贝说。
班主任:“……”因为谭英雄的成绩是班里拔尖的,所以这些小小的缺陷她也不太忍心苛责。于是她转头问小女生:“你呢?”
小女生回答:“因为他迟到,所以我迟到。”
班主任:“……”这是在玩添字造句游戏么?
班主任没办法,照例草草责备了几句,就让他们进去了。
于是,贝贝在当天晚上的日记本上狠狠地写下这样一篇:
“2017年3月4日阴转多云【这是我的实时天气预报——贝贝注】
“上帝说,迟到是不被允许的。所以我每天很努力地go up,可是我大爸爸和小爸爸每天在隔壁运动到深夜,据说是有羊【不是错别字相信我】运动,不过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东。我只知道他们喊我起床固定在两个点:6点和8点!上帝说要学会总结,所以我总结出个规律:小爸爸很注重运动,不是在深夜就是在早上。最近小爸爸肚子大了,于是大爸爸也不起床了,所以,总而言之,综上所述,SO,这是我迟到的原因。这篇日记我是写给上帝看的,如果您不是上帝,请合上本子,不然上帝会生气的。”
这日记写得银钩铁画笔笔力透纸背,当然你明白的,银钩和铁画都是不规则图形。
第二天,老师让语文课代表发本子。
“谭……英雄!”
一片哄笑。
都是这破名字破名字,小爸爸脑袋里装得是海绵吗给劳资起这破名字!英雄就英雄,还谈英雄!
贝贝上去把本子拽过来,摊在桌子上翻开一看。日记本上有一行评语:“上帝生气了,所以下课来我办公室一趟。”
我们的谭英雄大人:“……╭(╯^╰)╮”
办公室。
班主任兼语文老师说:“我知道你作文写得好,想象力丰富。谈谈吧。你最近看啥书了?”
贝贝没吭声,用眼神表示不解。
班主任叹了口气:“你们这么大的孩子,人生观世界观都还不成熟,没有分辨能力,不要瞎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啊,明天叫你家长来一趟。”
本来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儿都是谭泽尧的任务,可惜那天大清早谭泽尧出急诊。于是乎,凌方平挺着五个月的肚子跟贝贝去了学校。
只有五个月,肚子还不太夸张。穿件宽松的风衣就可以掩饰。
来充当贝贝家长的人是个无比清俊的少年。个子虽然不矮,但整个人骨骼纤细,看起来只有二十岁上下。
班主任有些惊讶:“你是……贝贝的哥哥?”
少年说:“我是贝贝他老子。”
班主任:“……”那目光显然是不相信的,不过哥哥也好爸爸也好总归是成年人,提醒一下肯定是必要的。
于是俩人跑去操场旮旯里单独谈话。
班主任把贝贝的日记递给他:“喏,你看看。”站在一边看他的反应。
凌方平两眼瞄完,噗地笑了:“不愧是劳资的儿子!”经过谭泽尧这么多年的□,凌方平的脸皮大有长进,看到这些也没什么大感觉。只觉得贝贝日记写成这样真不容易。想当年那个不知道啥时候才能长大的奶娃娃,转眼间竟然知道揶揄老师了。
班主任:“……你作为家长,看到孩子写这种东西,觉得正常么?”
凌方平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哦,你是说他……我替他道歉,那孩子从小就喜欢搞点幺蛾子,其实没啥坏心思。”
班主任把眼睛取下来擦了擦。这人可能只是显老,估计真实年龄不超过16岁吧。这么严重的问题竟然……找不到重点!班主任深吸一口气,道:“你家谭英雄可能在看耽美!”
“耽美?”凌方平好奇道,“耽美是什么?可以吃吗?”
班主任:“可以看。”这人脑袋是不是缺根弦?!
“奥,”凌方平恍然,“图片?给我看看。”
班主任已经没气儿了:“小说。”
“呃……”凌方平道,“看小说是好事儿啊。”
班主任道:“那是写同性恋的小说!孩子看了会被误导的!到时候真成了同性恋可就……”
凌方平的目光瞬间凌厉起来:“可就什么?同性恋怎么了?”
班主任被那凌厉的目光逼得抬脚后退了半步:“我就是提醒你们注意。别等真出了事儿再后悔莫及!”
凌方平拉着贝贝扬长而去。
这事儿就这么揭过去了。班主任看在那少年只有十六七岁【凌队,你的十年又丢了==】的份儿上,也没怎么往心里去。既然人家不知道是小叔叔还是哥哥的人都不在意,她也算尽过了提醒的责任。
六月期末考试,语文最后一道大题的题目是:在你的生命中,最最重要的就是你的亲人。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兄弟姐妹,都曾经给与过你关爱和温暖,给你留下不可磨灭的记忆。请选择其中一位或几位亲人,写一篇小作文。要求语句通顺,感情丰满。
班主任在一堆的《我的爷爷》《我的奶奶》《我的妈妈》、《我的爸爸》中瞅见一篇无比特出的作文。题目是《我的四个爸爸》。
数学老师有没有教过你数量词不能乱用啊喂!
拆开密封线,果不其然。谭英雄的作文。
此作文全文如下:
“我一直很幸福,真的!【喂,我知道你看过鲁迅,不要得瑟】因为我有四个爸爸。【第一句就惊世骇俗,惊掉了班主任的框架眼镜】大爸爸身材欣长【终于有错别字了咩哈哈】,表情两种,一种笑得很低级低到尘埃里去了【不要盗用张爱玲啊喂】,另一种则十分道毛岸然。小爸爸年轻漂亮,笑起来像一朵洁白的莲花【==】,可是有时候傻兮兮的,让人有点接手不能。【真的是接手!!!除了大爸爸谁都别想接手!!!】吴爸爸其实不像个爸爸,他跟大白笑起来很像【狗会笑咩?】大爸爸说他以前不像,后来才越来越像。他对我很好啦,每次都会给我买糖吃。【你确定他不是为了让你的牙齿坏得更快咩?】俞爸爸是个很奇怪的人,平常冷冷的像是个雕相,但待我却很好。每次来都会检查我的功课,我有点儿怕他。据说他的职业是血手【写手==】,听起来就怕怕的样子。好了就到这儿吧,这就是我的四个爸爸。我们是幸福的一家。”
试卷拿回家让家长签字。
该作文的老师评语是:虚构应从真实生活出发,这是作文不是小说!
那天四位爸爸正好都在。
凌方平仰天大笑:“老子的儿子太有才了!”【天底下哪个儿子不是老子的-_-|||】
谭泽尧瞅瞅吴子成瞅瞅大白:“嗯。真有几分神似!”被吴子成一掌拍飞。
吴子成蹲下来跟贝贝打商量:“宝宝,把这一句话用橡皮擦掉好不好?”
血手——俞远捏着卷子的手抖了一下,那张倒霉卷子飘啊飘落进了金鱼缸。
第二天老师收上来一张皱巴巴的卷子,上面一行鲜红的大字:“老师你好哈哈哈,卷子昨晚鱼缸一游。不小心把羽毛打湿了。”
班主任:“……”
52二包子诞生记(十一)
凌方平吓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屋子里顷刻间鸦雀无声。
贝贝丝毫不受影响,一面玩凌方平的手指一面瞪着一双水汪汪充满求知欲的大眼睛:“他蓝人是神马东东?”
众人:“……”尴尬的气氛被冲散了些许,但依然没人说话。只能听见擀面杖在案板上滚来滚去的声音。无比单调刺耳。
贝贝见没人理他,委屈地钻进凌方平怀里不作声了。凌方平狠狠瞪了谭泽尧一眼,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谭泽尧老神在在地帮忙捏饺子,虽然形状略奇幻,但好歹还像那个样子,口也捏得很紧。凌方宁偶尔抬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欲言又止的样子,瞥见爸妈的脸色,便叹了口气没开口。
这气氛一直持续到饺子捏完了,案板什么的都收拾好了。方敏叹了口气道:“我们都老了,你们现在年轻人的事情我们也不懂……”
老爸凌建国把桌子一拍:“什么年轻人的事情?两个男人搞在一起,伤风败俗,有悖人伦!你要是我亲儿子,我直接揍死他!”
凌方平吓得一哆嗦。他老爸素来一身正气两袖清风,但凡这样的人思维都有些古板,脾气也免不了执拗。譬如说五年前,他大姑家女儿嫁了个大她十岁的男人,他都能当人面训斥:“你好生生一姑娘家,嫁个老头子做什么?等着给他养老送终?”
凌方平早知道老爸这一关难过,却也没想到他爸爸有那么大的反应。小时候他捣蛋,方敏三天两头地揍他,他却不怎么怕方敏,凌建国基本上没朝他动过手,平常很是和蔼可亲的样子,但只要瞪他一眼他立刻就老实了。
所以这会儿凌方平很有拔脚开溜的欲望,但脚就像黏地上似的,一步也挪不动,整个人就跟打着了火的发动机,一个劲儿地高频率颤抖。贝贝被抖得坐不住了,探出头来鼓着腮帮子皱着眉头:“PAPA~拜托,停一下。”
除了凌建国,大家都是一副想笑不敢笑的样子。凌方宁五岁的小女儿生来胆小,这会儿缩在妈妈怀里小小声地说:“爸爸的肚子里也能掉出小娃娃么?”
凌方宁:“……小娃娃也有妈妈的,只不过他妈妈没一起过来。”
贝贝皱着眉头:“PAPA~妈妈是什么?可以嘁吗?”
众人:“……”
凌方平正抖得不亦乐乎,一双眼几乎定在他老爸身上,听到这问话下意识地回答:“可以吃。很好吃。下回带你去吃。”
凌方宁神色怪异地盯了他一眼,没说啥。方敏口快:“小俞,你吃过?”女孩迟疑地问:“妈妈……真的能吃吗?”凌方宁正一脸黑线地想给小女儿把世界观给掰回来,只见贝贝兴奋地挥舞着两只小爪子:“PAPA~贝贝要嘁妈妈!”
谭泽尧自从说了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就自动自觉地闭了嘴,在一边儿似笑非笑地看着凌方平,这会儿终于开口说了句人话:“小兔崽子,等你弟弟生出来,你就可以继续吃了。”
小包子懂事地点点头。众人也都跟着释然了。凌方平耳根却火辣辣地烧起来。
老头子一句话没起到预想中的效果,就这样莫名其妙被打了岔,这会儿很是气不顺,摔门就走了:“阿敏,睡觉!”
这回轮到谭泽尧惊讶了。一般到这个年纪,不是叫老方就是叫孩子他妈啥的,叫老伴小名的就很稀罕了,更别说这种带着亲昵感觉的称呼。凌方平姐弟俩听惯了倒是没觉得啥,谭泽尧立刻觉出这个称呼里不同寻常的感情。
方敏答应了一声就跟去了,不忘回头吩咐凌方宁:“你去给他们收拾间客房出来。啥事儿明天再说。”
一晚上凌方平在床上翻来覆去烙饼一样,深刻体会到了忐忑这两个字的精髓。这双人床估计是有年头了,在凌方平的欺凌下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很有些下一秒就要断气的兆头。贝贝在旁边的小折叠床上睡得倒是香,谭泽尧则不堪其扰,几乎抓狂了:“饼烙糊了。”
“啊?”凌方平立刻不翻了,改为双目灼灼盯着他看。
谭泽尧换了个比较明显的说法:“床要塌了。”
这回凌方平听懂了,一捶床跳起来,跨在谭泽尧身上小声咆哮:“都他妈怪你!就我老爸那脾气,估计明天就会被他扫地出门,这辈子都别想再回来了。”
谭泽尧非常温柔但却轻而易举地把人从身上掀下去,笃定地笑道:“要赶今天早赶了,你放一百个心。阿平,睡觉!”
本来谭泽尧也很忐忑。但这种事情,一旦瞒下了再想开口就难了,与其藏着掖着,不如下个猛药。当时老爷子一句话出口,他虽然没凌方平那么夸张,心里也没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淡定。但老爷子的一句“阿敏”,却无端让他定下了心。
凌方平父母的感情一定很好。
百炼钢化为绕指柔。老爷子的脾气再拗,也禁不住爱人的枕边风,只要方敏那边没问题,这事儿也就算揭过了。
大清早果然啥事儿都没有发生。凌老头雷打不动地坐在客厅里喝他喝了N年的茉莉花茶,看见他不咸不淡地瞥了一眼:“你跟我儿子的走路姿势倒是很像。”一句话把凌方平吓得走路都顺边儿了,好几步才调整过来。
当凌方平顶着俩黑眼圈儿,终于成功挪到卫生间,对着镜子吐泡泡的时候,突然听到他家小老妈的一声尖叫,吓得他把一整口牙膏沫全咽进了肚里。
“唔。”凌方平瞥了眼牙膏皮儿,希望这玩意儿含氟量没有超标。
等他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正看见他老妈揪着他老姐的耳朵满屋子转:“宁宁你把饺子藏哪儿去了?快交出来!咱关起门来你把你爸爸藏起来我都没意见,现在家里还有客人!别丢了咱家的脸!”
凌方宁默默翻了个白眼。您这样拖着我满屋子转才丢脸好不好?
凌方平听了这话却无端有些难受。不管以后他们的关系处得再好,他终究还是个外人,不可能再被他妈揪着耳朵教训,不可能再有那种一家人谁也插不进去的亲密。他姐姐七岁那年端午节藏了一回粽子,从此这黑历史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掉了。一旦家里有啥吃的用的莫名其妙消失不见,他老姐一定是第一个中枪的。
不过话说回来,饺子为什么会不见了?
凌方平跟在他老姐屁股后头钻进了厨房。俩大篦子还在锅台上放着,可是篦子上干干净净,饺子一颗不剩。
凌方宁见凌方平跟在后面,朝他摊摊手:“真的不是我干的……”
“我知道。”
“你知道?”凌方宁有些诧异。
“嗯,”凌方平一面东张西望一面随口回答,“你会连篦子一起端走。”
凌方宁:“……”怎么跟她肚里蛔虫似的。
饺子是被凌方平找到的。他家厨房里面有个大瓮,瓮后面的旮旯里整整齐齐码着一大垛饺子,一只灰老鼠趴在上面睡觉,瞅见人嗖地钻里面不见了。凌方平把饺子扒拉开,出现一个小口的老鼠洞,拿手电照了照,里面白花花一片,全是饺子。
一家人挤在厨房里面面相觑。凌方宁说:“老妈你又冤枉我!”方敏讪讪笑道:“也不算冤枉,反正你是属老鼠的嘛。跟老鼠是一家嘿嘿。”
小女娃道:“我属猴子,那我跟孙悟空是一家了?”
凌方宁:“……”
贝贝问:“PAPA~我属什么?”
一阵诡异的沉默。凌建国早退了出去,方敏和凌方宁都眼巴巴地盯着他俩,到最后凌方平自暴自弃地吐出一个字:“猪。”
“啊?”
“我家贝贝属猪。”
昨天的饺子馅还剩了不少,搁在冰箱里,方敏擀了点儿馄饨皮儿,一家人凑一起包了包,总算把早饭给对付过去了。
吃饭的时候凌方平忍不住赞叹了一句:“这野菜馅儿真好吃,好几年都没吃过了。”这县城小,走不多久就是郊外。春天小麦返青的时候,地里会长一种俗名麦夹儿的野菜,因为凌方平喜欢吃,方敏每年春天都会挖许多,择好炸熟了放冰箱里冻起来,一直搁到过年凌方平回来,味儿都不会变。
饭桌上安静了一瞬,凌方平也晓得自己说错了话,又引起爸妈的伤心事来了。凌方宁勉强笑了笑,说了句:“你跟我弟口味挺像。”
凌方平正瞅着他爸妈的脸色,一时没注意又顺口溜了句出来:“他教我的。”
“……”没听说过口味这种东西也能教的。
凌方平回过味儿来,瞅见一桌子意味深长姿态各异的表情,讪讪笑了笑:“我说着玩儿的。哈哈哈。”
谭泽尧在一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凌方平,他真是越来越喜欢他家宝贝儿了。
一家人嘻嘻哈哈就这么过了一天,老爸老妈虽然眼神儿还有点儿不自在,倒也没说啥别的。凌方宁倒是专门把他拖一边儿去,凑在他耳边悄声问:“你们俩昨儿晚上真刀真枪干上了?”凌方宁的房间就在他们楼下,楼上床板咯吱咯吱响了半夜,今儿早上谭泽尧一派神清气爽,凌方平则是一脸憔悴,让人不想歪都难。
凌方平:“……”他知道他姐素来勇猛,但这也太直接了点儿吧。而且昨晚明明啥也没发生!
凌方宁瞅他表情,这揣测无疑是坐实了,于是非常干脆利落地撂了一句:“辛苦了。”就去忙别的去了。留下凌方平在那旮旯眼观鼻鼻观心,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才溜达出来。刚出来就瞅见贝贝躲在龟背竹的盆栽后面:“真刀真枪干上是神马意思?”
凌方平:“……”
53二包子诞生记(十二)
晚上吃完饭,一家人凑在客厅里看电视。方敏要抱贝贝,贝贝把头拱在凌方平怀里,揪着凌方平的衣襟死活不松手。凌方平费了好大劲儿才把贝贝从怀里拽出来:“谭英雄,你是男子汉否?”
“懒子汉是神马东东?”
凌方平:“……”交流出现障碍。没奈何只好换个方式哄哄:“贝贝乖,给奶奶抱抱,奶奶给贝贝吃糖糖。”
贝贝根本不买账,一门心思往凌方平怀里钻:“贝贝不吃糖,牙牙会坏掉。”
凌方平:“……”你才长了几颗乳牙?
方敏哄道:“贝贝,来给奶奶抱抱,奶奶给贝贝压岁钱。可以买好多好吃的好玩的。”
贝贝立刻精神了:“可以买妈妈不?”
众人:“……”
虽然妈妈这种东西是买不到的,贝贝最终还是被方敏抱去了,还很是勉强地唤了声奶奶。这一声奶奶哄得方敏心花怒放,又有点儿忍不住想要落泪。无端多了个这么可爱的小孙孙,压岁钱自然是要给的,但凌方平家母系氏族有个传统,就是每回给压岁钱总要准备四种面值的:十元、二十元、五十元和一百元各一张,然后让小孩儿挑。贝贝不太好意思拿,回头用求助的眼光看了眼凌方平,见凌方平点头了才飞速抽了一张出来。
蓝色的,十元人民币。
凌方宁自小深受老妈熏陶,也掏出四张人民币让贝贝选。贝贝犹豫了一下,挑了张黄的。二十元。
老姐家小女儿娇娇虽然磨蹭了半天才过来,但是毫不含糊,一把就抽走了他手里那张毛爷爷。于是一来一去,凌方平损失了七十块大洋。
宝贝儿啊,你就算不认识钱,也该知道过年是举国上下一片红的好日子,就奔着喜庆劲儿去也该选那张红的啊。
这下子赔赔赔死了!
当晚凌方平躲小屋里教育小包子:“贝贝,下次再有人让你选,一定要拿那张红的。红的能买更多好吃的好玩的。记得啊。”
贝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谭泽尧在一边儿脱衣服,闻言笑道:“贝贝啊,下回再碰见这种情况,直接照单全收,全给他拿过来。”
凌方平嘴角抽搐:“谭大爷您真黑,真黑!”
“我还不是跟您学的么?”谭泽尧眯眼一笑,“凌小弟您这是五十步笑百步,令师教过您这成语啥意思咩?”
凌方平:“……”
等把贝贝收拾干净哄睡了,俩人躺在床上大眼瞪小眼。昨儿一晚上担惊受怕,这会儿缓下来,靠在谭泽尧火热的怀抱里,不由地就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好想做。好想痛痛快快地做一场。凌方平把脸埋枕头里,闷闷道:“咱们做吧。”
“做?”他家凌宝贝最近越来越可爱,谭泽尧噗地笑了,把人从枕头里扒拉出来,“就你家这床,估摸着做不到一半就得塌。明儿你打算咋解释?”
“……算了。”凌方平求欢不成,更是恨不得把整个人都埋被子里做鸵鸟。可惜他身边有只老鹰,不由分说把他给拽了出来。
“困么?”谭泽尧问。
“不困。”就是好想做啊啊啊啊。
“聊天吧?”
“嗯。”
于是俩人开始盖棉被纯聊天(= =)。
这次回家让凌方平感触良多,忍不住就唠叨起他们一家四口的事儿来。从刚记事儿起,一直到上大学,离家、当兵,包括怎么发现自己喜欢男人的事儿,啰啰嗦嗦说了一大串。不得不承认谭泽尧是个非常好的听众,除了偶尔揶揄两句,并不多话,却能让凌方平感觉到他一直在听。
末了凌方平道:“早知道我爸妈这么容易就能接受,我也不会藏着掖着那么多年了。每回回家就那么几天,老妈还老安排我相亲,花了不少冤枉钱。”
谭泽尧:“……”你的重点究竟在哪里?不过……谭泽尧唇边浮起一抹异样的笑容,淡淡地但是一字一顿地开口:“他们能理智地看待这件事情,也许只是因为你不是他们亲生的。若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别管理智上有多明白,情感上总是没办法接受的。你爸爸开始的反应你也看到了……”
凌方平闭了闭眼,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
谭泽尧便没再说下去。他残酷地点醒了凌方平,在他热腾腾的心上泼了一盆凉水。但,他家宝贝儿只能是他的。他要让他看清楚,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贝贝和肚子里的孩子,他们四个,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永远都不会分开,永远都不能分开。
凌方平说了那仨字儿后,就沉默了。
“宝贝儿,”谭泽尧过去把人搂自个儿怀里,“宝贝儿没事,你还有我。宝贝儿,宝贝儿……”
半小时后凌方平才来了一句:“你丫恶心不恶心?滚!”那时候谭泽尧早已睡得烂熟,被凌方平踹了两脚都没醒。
初四上午凌方平老家的二姨来串门儿,照规矩拿出一溜票子来。贝贝不好意思照单全收,但牢牢记得凌方平的话,伸手就抽走了红色的那张。
谭泽尧在一边捂着嘴咳嗽了两声,咳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凌方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张脸黑得锅底也似。
有道是人算不如天算。古人他奶奶的诚不我欺啊!
谁能料到二姨手里拿的票子,分别是一元、五元十元和二十元,尼玛那张一元为什么是老版的啊啊啊啊!一上午凌方平抱着贝贝屋里院里晃悠,贝贝手里那张红通通的一元钞票怎么看怎么刺眼,上面那俩少数民族姑娘都像是活了过来,在那厢无比嘲讽地大笑呢。
什么叫贪小便宜吃大亏?这就是!
假期过得飞快,还没啥感觉呢就初五了。凌方平初七要开学,好赖总要腾出一天来准备一下。所以初五下午,凌方平再舍不得离开,也得走了。
凌方平家小老娘一直送他们送到车站,抱着贝贝死活舍不得撒手,看得凌方平嫉妒无比。想当年她老娘性子泼辣脾气火爆,从小到大打骂没少,好脸色都没给过几个。也就是这些年他当兵在外,一年只回来住个几天,方敏年纪大了脾性也慢慢好了,这才有了个疼儿子的妈妈样儿。可贝贝才来几天,就疼得跟什么似的,让他怎能不嫉妒?!
“有时间随时过来啊,”车子都开了老远了,还能听到方敏的大嗓门儿,“带着贝贝一起过来。”
凌方平瞬间泪流满面。妈妈,我亲爱的妈妈。再见。我会再回来看您的。
贝贝胖胖的小爪子在脸上拨拉了两下,湿湿的。下雨了么?抬头一看,唔:“爸爸,你怎么哭啦?”
这几天见的人多,贝贝的说话水平突飞猛进,这一句说得又脆又亮,引得半车厢的人都回过头来看“爸爸”哭。
凌方平:“……”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初七之后凌方平继续忙碌的高三生涯,谭泽尧的诊所也重新开张,一切井井有条步入正轨。唯一的不和谐之音来自凌方平惨无人道的古诗词背诵。
晚自习什么的谭泽尧以他身体不好为由帮他翘掉了,所以凌方平的作业都是在家完成。吃完饭休息半小时,每晚七点钟雷打不动地开始背诵古诗词,简直比《新闻联播》还准时。
别看凌方平清清秀秀的小样儿,读起诗词来声振寰宇,聒噪到令人发指,不忍卒听的地步。让他小点儿声他还言之凿凿地说,小点儿声集中不了注意力,背不过。没办法谭泽尧也只有由着他,没半月隔壁黄大娘来警告了三次,谭泽尧也快被逼疯了。
只有贝贝那小孩儿,不愧是凌方平的种,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不说,时不时还要手舞足蹈一番以示兴奋。一个月后就能很顺溜地跟着凌方平从“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一路背到“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从《诗经》一路背到龚自珍。虽然很多语句都似是而非语焉不详,在邻居叔叔阿姨大妈大爷面前却能背得义正言辞无比自信,俨然一小学究模样,以至于十几年之后谭英雄跟着凌方平回来串门儿,一路上街坊邻居都热情地招呼:“哟,神童回来了。”遗祸之久远让人不得不扼腕。
常高峰的KTV歌城经营得风生水起,不到仨月就在中心区买了个一室一厅的小单元,跟钱明一起搬了进去。搬家那天一伙子人都跑去凑热闹,凌方平因为赶作业的缘故去得晚了,一进门就看到钱明和常高峰在一地狼藉中吵架,凶到几乎要动手的地步。
凌方平还当有啥大事儿,一听之下不由失笑。原来常高峰从网上订购了一套组合床,能分能合。钱明的意思是卧室里一边儿摆一个,常高峰说每晚上都要拉来拉去的太麻烦了。
左右谈不拢吵架变成打架,凌方平刚想在一边儿坐山观虎斗,不想才一眨眼的功夫,钱明已经陷在某人的魔掌中动弹不得。
这是什么样的身手!快得连他都没反应过来!常高峰果然是常高峰,不愧是LY这么多年来的传奇人物。虽然传奇的内容已经被扭曲了(= =)。
但是最终的处理结果令凌方平大跌眼镜,多功能组合床被拆分为二,一边儿一张无比对称,但——中间的空隙被一张无比巨大的KING SIZE填得满满当当。
也就是说,整个卧室里一寸光地儿都没有,开门就是一张巨大的床!
54二包子诞生记(十三)
忙碌的时候几乎感觉不到时间流逝,唯一让凌方平无比清醒地意识到时间这玩意儿的是他气球一样吹起来的肚子,才三月底就已经很是可观。若非谭泽尧选衣裳很有一套,凌方平早就没脸出门儿了。
六月七八号那会儿跟他的预产期没隔两天,谭泽尧虽然已经一再提出让他推迟一年考大学,但肚子里揣着娃的是大爷,凌方平没事儿佯装生个小气搞个绝食啥的,谭泽尧立刻就得乖乖就范。
凌方平的考量是:他好歹也是个爷们儿,老让个小白脸儿养着简直让他颜面尽失,所以能早考一年算一年,上了大学就可以做个兼职啥的生活费就不成问题了,再不用寄人篱下看人脸色了(你看过人脸色么?是人看你脸色吧啊喂-_-|||)。
不过谭泽尧也有谭泽尧的底线,眼下养胎为第一要务,所以除了重要的课程一概不许凌方平上,堂而皇之地带着凌方平迟到早退。班主任在那厢连连摇头亦无可奈何,她教书这么多年了,从来没见过这样纵容孩子的家长。
好在凌方平的成绩尚可,班主任也就没多说什么。上过一回高中毕竟跟没上过不一样,这半年多凌方平一面学一面回忆,数学和理综已经很是得心应手,摸底考试回回都能拿个接近满分的成绩,英语虽然没数理化那么好,拿到一百三十大几不是问题,语文在他的魔鬼攻势下也小有成效,总归是拉不了多少分了。
像凌方平这种成绩好又敢于迟到早退的另类无疑是高中生们的偶像,再加上凌方平性格不错,知道的东西又多,跟班里一帮子男生女生都能说上话。人缘儿一下子好得不得了。男生们勾肩搭背啥的不用说,女生们的情书也塞得半抽屉都是,谭泽尧每每看到脸都黑得跟锅底似的,恨不能把凌方平圈屋里让他跟所有同类生物隔绝。所以每天不到四点就关了诊所跟教室窗外等着,没几天班里所有的人都知道凌方平有个又帅又年轻“爸爸”,不但天天接送,还帮着凌方平逃课。那简直是所有苦海中的高中生的梦想啊,所以每回太阳老高凌方平就拎着包往外走,都得接受全班几十双眼睛的集体注目礼,羡慕嫉妒不一而足。
不过也有例外的,比如今天。谭泽尧去出急诊一时没顾上接他,让他放学打的回去,电话里千叮咛万嘱咐就差没列个一二三。
这一天正好是月考,考完有整整两天假期,一伙子半大小伙儿姑娘们就跟出笼的鸟儿似的,叽叽喳喳地商量着去酒吧HIGH一下。凌方平最近天天被谭泽尧的X射线眼盯着也憋得够呛,好不容易逮着放风的机会自然不能错过。
结果好死不死碰到了俞远。
俞远从前也就是稍微桀骜点儿冷漠点儿,在家里憋了半年基本上可以跟魔鬼画等号了,一干熟人除了吴子成见了俞远都绕道儿走。
万事皆从闲中来。俞远在家里闲得没事儿干只好天天窝床上看小说,从军事、历史、武侠、宫斗、言情一路看到耽美,看得整个人疑似神经错乱见人就是一串谁也听不懂的词汇。等看小说也看得没意思了就开始琢磨怎么恶作剧,吴子成已经被他折腾得彻底没了脾气,俞远觉得没意思果断转移目标,俩仨月间熟人没被他折腾过的已经是凤毛麟角,被谭泽尧看得紧紧的凌方平刚好是其中之一。
凌方平是在酒吧洗手间碰到俞远的,还没开口就被俞远一句话噎了回去:“你越狱出来的吧?”
凌方平无语,看了眼屁颠屁颠跟在后面的吴子成:“请把你家主人牵回去。”
吴子成:“……”
俞远被摆了一道,哪肯善罢甘休,在包厢里扒着门缝瞥了眼外头的凌方平:“你说……我给谭泽尧告个密咋样?”
“小祖宗,”吴子成在一边儿给俞远剥瓜子皮儿,闻言苦笑道,“您消停消停吧,眼下您是爽快了,以后人俩一家人一家亲还不都得算到我身上?”
俞远冷冷道:“你今个儿还想不想上床了?”
一句话出口,吴子成立马没声儿了。
于是俞远摸出吴子成的手机给谭泽尧打电话,添油加醋很是描摹了一番。挂了电话心满意足地往嘴里扔瓜子儿:“大体来说,这种事儿可能会出现三种结果……”
“哪三种?”既然俞远连电话都打了,吴子成也乐得看热闹。
“第一,如果凌方平是小白,谭泽尧是鬼畜,那么凌方平必定会被各种M各种XXOO。”
吴子成:“……”听不懂。
“第二,如果凌方平是女王,谭泽尧是忠犬,那么谭泽尧顶多怒气上头把人给做了,反过来各种道歉示好各种做牛做马不解释。”
吴子成:“……”不解释个毛啊?
“第三,如果是强强,俩人估计会大打出手。打完了孩子没掉估计会一笑泯恩仇,孩子掉了那就直接玩完了。”
这句勉强听得懂,不过关键问题是:“他们是哪种?”
“他们是第四种。”
吴子成:“……”刚才谁说三种来着?
俞远跷着二郎腿面无表情骨子里洋洋得意:“凌方平目前大概介于傲娇和女王之间,谭泽尧呢,正在试图弥补腹黑和忠犬之间巨大的缝隙。所以……凌方平今儿夜里一定无比销魂,从明儿起谭泽尧一定好吃好喝好话二十四小时伺候着,不过……上学那玩意儿就是个神话了。”
吴子成:“……那我呢?我是啥?”
俞远:“伸手摸摸你屁股后头。”
“?”吴子成一脸茫然地伸手摸了摸屁股后头,等看到俞远趴在沙发上脊背抽搐笑得几乎晕过去,才反过味儿来,屁颠屁颠地凑过去,“饿了,求投喂!”
“滚!”俞远一脚把人踹远,“先办正事儿。”
所谓的正事儿,就是指挥吴子成往谭泽尧家卧室窗户外头装高敏感度的录音机。按照俞远的说法,这玩意儿拿回来放网上,点击率下载率绝对高,能给他挣不少的论坛币(= =)。
事实证明,连俞远也有出错的时候。谭泽尧是想给凌方平留个深刻的教训来着,可瞅着那圆滚滚的肚子,再一看凌方平可怜兮兮揉着腰的小模样,顿时手贱给人揉腰去了,把凌方平舒服得哼哼直叫,直接给人揉睡着了,然后黑着张脸抱了被子跑客厅睡去了。
——他真怕睡梦中失手把那磨人的小妖精给掐死了。
事实证明,俞远即便有出错的时候,也还是有一定眼力的。两天假期过去,谭泽尧火速去给凌方平办了休学,诊所也不开,一门心思窝家里鼓捣各种孕夫食品。凌方平自知理亏,而且肚子眼见也遮不住了,也就安安心心呆家里复习。
LY基地的医疗技术人员一个月前来过一趟,提取了谭泽尧的血液样本拿回去分析,至今没有消息。不过这几个月过得比较安逸,倒是没再犯过。
不过安逸这种东西一定是有时限的,这天谭泽尧去菜市买菜,回家一拧开门锁就觉得屋里气氛不对。
凌方平抱膝窝在沙发里,贝贝趴在凌方平怀里一动不动,那个给了他姓氏血脉也给了他灾难的男人,正四平八稳地坐在他家宝贝儿对面,往鱼缸里弹烟灰。
谭泽尧把菜丢在地上,戒备地挡在凌方平面前:“你来做什么?”
“我是你爸爸,”谭渊嘿嘿笑了两声,“见了我就这态度?”
“你不配!”谭泽尧蹲□来,一手握住凌方平的手,十指相扣,一手伸到裤兜里摸手机,“你究竟想干什么?”
“别动!把手机扔地上!”谭渊黑洞洞的枪口抵在凌方平额上,狞笑道,“把孙子给我带走吧,让你们养都得养废了!”
贝贝“哇”地一声哭了。
“把手机给我捡回来,拨110!”凌方平抬起头来,眼中毫无惧意,“谭泽尧你还是不是男子汉?!”
谭渊把枪移到凌方平腹部:“那你呢?跟娘们儿一样雌伏于人身下,替人怀孕生子,就是男子汉了?”
凌方平丝毫不为所动,把贝贝递给谭泽尧,无视谭渊手中的枪,艰难地弯□去捡手机。
“阿平!”谭泽尧吓得心脏都要停了。
枪没有响。
“好胆色!”谭渊飞起一脚踢开了手机,从兜里掏出一包药片扔给凌方平,“这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吃下去,我便不难为你夫君和儿子。”
“你拿什么保证?”
“就凭你吃不吃都得死!”
凌方平毫不迟疑倒出一片就往嘴里吞,谭泽尧阻拦不及,凑过去抱着他的爱人便是一个深吻,将凌方平嘴里还没来得及咽的药片卷了大半过来。末了含泪笑看着他:“阿平,要死,我们一起死。”
55二包子诞生记(十四)
那一刻世界仿佛静止了。
凌方平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许久才在他脸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巴掌:“傻瓜,你以为那是块糖啊?”一句话出口,泪水已经盈满了眼眶。
“宝贝不哭,”谭泽尧微笑着抹去他的泪水,其实他不怕死,尤其是和凌方平一起死,只是:“你肚里的宝宝,我再也没机会看见了。”严格说来,这还是他跟凌方平的第一个孩子,老早以前他就开始设想他的模样,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是像凌方平多一点还是像他多一点,爱哭还是爱笑……小衣服小鞋子小摇篮小推车连尿布都准备了一大堆了。
凌方平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对那个来不及出世的小生命,他着实有些愧疚,而且如果他们俩都死了,贝贝怎么办:“你个傻逼!咱俩都死翘翘了,贝贝还不得……”
生死之际他们眼里再没有旁人,这会儿回过神来才注意到贝贝已经被谭渊抱去,小孩儿吓得青着一张脸哭都哭不出来。
一岁多的孩子,就算再怎样早慧,也不可能知道死是什么意思。但他直觉地感到这个将他从爸爸身边抱走的老人很可怕。
谭渊抱着贝贝往门外走去,嘴里念叨着:“孙孙,跟爷爷走,爷爷带你去好玩儿的地方。”
贝贝终于“哇”地一声哭出来:“爸……爸爸!爸爸!”
“不能让他带走!”他凌方平的孩子就算成了孤儿,也不能让谭渊教育成杀人不眨眼的祸害!不能让他过刀头舔血的生活!
谭泽尧也是一样的心思,他和凌方平对视一眼,起身就朝谭渊追去,可是谭渊的速度很快,已经出了楼道,打开车门正要上车。谭泽尧眼见追之不及,正着急的时候瞥见茶几上横陈着一物。
——谭渊方才撂在上面的,枪!
谭泽尧来不及犹豫,操起来就朝谭渊的背影开了一枪。
砰!一声巨响。谭渊艰难地回过头来,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捂着胸口缓缓倒了下去。谭泽尧整个人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没错,他恨谭渊,但他从未想到有一天,会亲手对他的“父亲”开枪。
但他已经来不及多想什么,匆匆跑过去要将贝贝抢回来,但刚奔了几步,就觉得一阵眩晕,控制不住地倒了下去。
凌方平也觉得眼前一阵模糊,挣扎着摸到了被谭渊踢到墙边的手机,给吴子成打了个电话。
眼下这个状况,惊动的人越少越好,他可不想死了尸体被人解剖啥的。不过不惊动警察肯定是不可能了,他只有祈祷吴子成比警察早到一步,最起码把他尸体藏起来啥的。还有贝贝,虽然俞远那厮很是不靠谱,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托付人选了……
***
凌方平睁眼就看到天花板上那个无比熟悉的吊灯,一翻身就瞅见贝贝在他身边静静地睡着。
他捏了捏贝贝的小脸蛋儿,贝贝“哇”地一声哭出来。
……竟然没有死么?
凌方平脑袋有点儿懵,看着贝贝在那里大哭,也没想到要哄一哄。这时候门被推开,一个声音惊喜道:“你醒了?”
凌方平扭头一看,这人挺眼熟,盯着他看了半晌才看出来是吴子成,忍不住喷了。本来风度翩翩一公子哥儿,顶着一头高高低低参差错落狗啃了似的头发,端了杯水走过来:“先吃药。”
这会儿凌方平才真的清醒过来,卧槽老子白哭了竟然没死!(= =)凌方平一面哄贝贝一面伸手摸吴子成的头,就跟摸他家大狗似的:“今年流行参差头?”他家大白自从过年在秦月家搁了两天,就看上秦月家狸花猫了(谭泽尧语),三天两头要往秦月家跑,这会儿正好没在家。
吴子成朝身后翻了翻白眼,没说话。俞远倚着门框道:“嘿!我给你省钱你还不乐意了?”原是吴子成昨儿个说了句头发该剪了,俞远兴致上来,无论如何都要试试自己的“手艺”,吴子成实在不敢让他折腾,俞远那性子哪肯善罢甘休,不声不响在他粥里放了两片安眠药,趁吴子成睡得跟猪似的一通折腾。吴子成醒来简直有自杀的冲动,要不是凌方平打电话来,估计他十天半月都不敢出门儿。
凌方平吃药的间隙,俞远在门边儿继续气死人不偿命:“你命真大!我们把你搁家里等你断气儿,左等右等你怎么就是不断呢?”
凌方平:“……!!!”
吃了药,好容易把贝贝哄不哭了,只是紧紧揪着他衣襟一个劲儿往他怀里拱。凌方平知道他是吓坏了,心疼的什么似的:“贝贝,没事了没事了。谭泽尧呢?”他们俩都吃了“毒药”,他没死成,谭泽尧一定也没啥大事儿。
俞远道:“死了。”
凌方平正坐在床边儿,听了这话差点儿没一头栽下去:“你说什么?”
“小俞别瞎说,”吴子成赶紧扶了他一把,“在医院呢。”
凌方平松了口气,下定决心以后凡是俞远的话一概当做放屁就好:“那……谭渊呢?”
“死了。”谭泽尧的枪法并不好,那一枪其实没打在要害上,但大动脉破裂,失血过多,刚送到医院就死了。
凌方平皱了皱眉头。他巴不得那老家伙早点儿下地狱,但这回是谭泽尧下的手,他怕留下啥心理阴影。
吴子成来的时候仨人都还有气儿,叫了辆救护车把谭渊和谭泽尧都送医院了,吴子成本来也想把凌方平送医院,毕竟人命关天的大事儿,也顾不上肚子不肚子的了,但被闻讯赶来的常高峰给阻止了,常高峰一个电话就叫来了M市最好的解毒专家,没半天凌方平就醒了。
那专家说这不像是毒,反而像是某种有强烈副作用的药。凌方平听了心惊胆战,就怕伤了肚里的小孩儿,还好检查结果出来,胎儿的各项指标都正常,凌方平的心才算放到了肚子里。但——
谭泽尧一直都没醒。
当时他吞进嘴里的药没来得及咽就被谭泽尧的舌头卷走了大半,症状比他严重得多,刚送到医院的时候几乎都没了呼吸,后来毒是解了,人却一直都不醒。
凌方平很是担心,奈何挺个大肚子不方便出门,只有和贝贝在家大眼瞪小眼,巴巴地等着吴子成来送饭顺便带来谭泽尧的消息。贝贝好几天不见谭泽尧,一个劲儿地追问“做饭的爸爸”哪儿去了,凌方平被烦的不行,加上心里着实担心,一狠心就把去年从网上买的那孕妇裙翻出来套上,抱着贝贝就去了医院。
那裙子上回遇险的时候已经弄得不成样子,但谭泽尧那厮说这么重要的纪念品怎么能丢,说不准下回还有穿的时候呢,硬是把破的地方拼拼凑凑补得一点儿痕迹也没,泥浆血迹啥的洗不干净直接拿漂白粉给漂成白的了。
凌方平肚里一个怀里一个挤公交车,一上车一溜中学生给他让座儿,他一大老爷们儿平生没享受过这待遇,一时尴尬的什么似的。不过他八个月的身孕着实不轻松,道了声谢便在靠后门儿的座位上坐下了。一抬头俩人对上眼,一时都愣住了。
那给他让座的中学生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同班同学肖亚红,他记得那时候还给他递过情书来着,这会儿尴尬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
肖亚红显然也惊得够呛:“你……你……”
好在凌方平脸皮不算薄,这两年被谭泽尧左调.戏右调.戏,已经被训练得相当可观,这会儿迅速镇定下来,绽出一个微笑:“好巧。哈哈。”
“好巧,”肖亚红本还存着万一的指望认错了人,这会儿确认人没错,就更惊得什么似的,“你……你怎么……怀孕了?你不是……”男的么?
“我女扮男装来着,没看出来吧?”凌方平开始瞎扯。
“你……你女扮男装?”一句话把人姑娘臊得脸通红,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递个情书,没回应也就算了,对象竟然还是个女的那就真傻逼了,“那……那你休学也是因为这个?”
“嗯哼。”
肖亚红突然想到那个天天等在教室门口的“帅爸爸”:“那个天天接你的人不是你爸爸吧?”
“他是……”凌方平咬咬牙,“我丈夫。”
“不是20岁才能结婚吗?”
“我去年就20了,就是看着小。”撒谎撒到这份上,已经不能回头了,凌方平索性厚着脸皮继续瞎扯。
“啊,”女孩儿这才真的惊讶了,“真的?”过了片刻,女孩儿红着脸道:“你丈夫对你真好。我表姐结婚以后上班那么远,我姐夫一次都没去接过呢。”
“……”这么想来谭泽尧那厮对他的确还不错,他现在躺在病床上,不知啥时候才能醒过来。想到这里,心中不觉微微酸涩。
“这个也是你生的吗?”肖亚红伸手逗弄着贝贝,这个粉雕玉琢一样的小孩儿她也喜欢得很,“好可爱哟。”
贝贝扒拉开她的手:“讨厌!”
肖亚红:“……”
“这是我小外甥。”为了圆谎凌方平继续扯谎。
贝贝疑惑道:“爸爸,外甥是神马?”
凌方平:“……”看来小孩儿嘴皮子太利索也不是啥好事儿。
56二包子诞生记(十五)
下午三点光景,病房里很安静。凌方平抱着贝贝走进去的时候,俞远正在窗前看一本书,手里的书页翻得哗哗作响。听见声音回头看了他一眼:“我觉得你有必要去做个变性手术,把那玩意儿割掉算了。多碍事儿啊。”说着瞅了眼吊瓶,摁下了呼叫铃。
“……”果然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跟俞远这种人较真非气死不可,凌方平就当没听到,抱着贝贝走到床边,“他……还没醒?”
“嗯,”俞远继续在窗边哗啦哗啦翻书,“还没断气。”
谭泽尧静静地躺在床上,凌方平从没有想过那个总是笑着没事儿喜欢对他耍个流氓的人,也会以这么脆弱的姿势躺在床上。凌方平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脸,凉凉的,没有多少温度。俯□去在他额头印下一个吻,凑在他耳边道:“谭泽尧,乖乖地赶紧起来给我做饭。吴子成送来的菜难吃死了。”
“当然,”俞远面无表情地接口,“我往里面馋了老鼠尿,能不难吃么?”
凌方平:“……”
护士进来拔针,皱着眉头对俞远道:“先生请您不要制造噪音,这是医院。”
俞远头都没抬:“我可是为他好,您这地方静的跟墓地似的,活人都得给闷死了,床上那位半死的怎么醒的过来?”
护士估计是从没碰见过这种人,被噎得够呛,张了几次嘴都没说出半句话来,拔了针直接走人了。
俞远继续跟那儿翻书。
贝贝本来在凌方平怀里昏昏欲睡,这会儿也精神了,从凌方平怀里拱出来就往谭泽尧那儿爬:“大爸爸,抱抱~”见谭泽尧一点儿反应也没有,皱起小脸道:“大爸爸为什么不理贝贝?”
凌方平把小孩儿捞回来搁自己腿上:“他在睡觉。”
“那大爸爸啥时候起床?”
凌方平不知道该咋回答,顺嘴就溜了一句:“你爸爸在冬眠。”
贝贝皱着眉,用一只肉嘟嘟的小拳头撑着下巴想了许久:“已经是春天了呀,花都开了呢。”
凌方平:“……”
“白痴,不过白痴得挺萌!”俞远在一边儿嘿嘿笑了几声,拿了个笔记本刷刷地写了点儿啥,把本子“啪”地一合,“贝贝,叔叔带你出去玩儿,晚上回来你谭爸爸就醒了。”
“真的?”贝贝被俞远抱起来,还一个劲儿回头看凌方平。凌方平追上去要把贝贝抢回来:“喂,你要把贝贝拐哪儿去?”
“我自个儿的孩子我能拿他怎么着?”俞远一副看白痴地表情看着凌方平,“我说,你主动一点儿,来个全垒打,床上那位说不定就醒了。吴子成下午五点会过来,你抓紧时间别磨磨蹭蹭的啊。”说完便抱着贝贝扬长而去。
凌方平:“……”
眼见俞远抱着贝贝走得影儿都不见了,病房里静悄悄的没个人声儿。凌方平在谭泽尧身边坐下来,拉着他的手抚上自己高耸的腹部。最近胎动已经越来越剧烈,有时候折磨得他整晚整晚都睡不着觉,对于替人怀孕生子,他有过抵触,有过抗拒,但这一次,即使受再多的苦,再怎么被人瞧不起,他亦是心甘情愿。
凌方平看着那张曾经无比讨厌,如今却怎么也看不厌的脸,一点点俯□去,吻上了他的唇。无比轻柔的一个吻,但那个总是霸道地回吻过来,把他搞得浑身发软的人,却没有任何反应。
“谭泽尧,我爱你……”凌方平伸手在他脸上拍了拍,“所以你他妈赶紧起来,别装睡了!”
床上静静躺着的人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凌方平实在看不得那家伙跟个植物人似的躺着,一咬牙,干脆死马当活马医,俞远那小子虽然一堆馊主意,但说不定就管用了呢?现下这身体上全垒打显然不现实,但是撸个管什么的还是没问题的。
于是凌方平面红耳赤地把谭泽尧裤子给扒了,一面心里还在琢磨这跟奸尸……不,取悦尸体有什么区别。实话说床上基本都是谭泽尧主动,给人DIY这事儿他这辈子还真是第一次干,所以不免手忙脚乱外加心慌意乱。凌方平乱七八糟折腾了好一阵,结果令他无比挫败——那玩意儿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
凌方平看着现场呆了五秒钟,很想直接给他塞回去落荒而逃,忍了忍闭上眼俯□去,轻轻含住了那玩意儿。尽管他跟谭泽尧上床已经是家常便饭,连孩子都做出来了,但潜意识里对口.交一直很抵触。所以尽管谭泽尧吃那玩意儿就跟唆冰棒似的,他却一直都不肯对谭泽尧做同样的事情。
但这一刻,凌方平突然对这件事情没那么抵触了,他只希望谭泽尧能好好的,能再像从前那样玩世不恭地对他笑,就算折腾得他哭笑不得也不是啥大事儿,反正他也经常让谭泽尧很是无语(= =)。
就在这时候,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钱明后退一步踩在常高峰的脚面上,常高峰面不改色地凑在他耳边:“这事儿你又不是没做过……”
钱明咬牙切齿:“闭嘴!”
常高峰没再说啥,就着钱明踩在他脚面上的姿势,把钱明带进病房,顺手关上了门。
凌方平听到声音几乎从床边蹦了起来,瞅见钱明和常高峰俩熟人,一时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一张脸烧得就像着了火。早知道听俞远的准没好事儿,刚刚不知道哪根儿筋儿抽了,竟然他妈的……九成九是俞远那兔崽子唯恐天下不乱,打电话把人给招来的。
那个一身女装大着肚子趴在那儿给谭泽尧口.交的人,竟然真的是凌方平!
钱明显然并没比凌方平好到哪儿去,又惊又窘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若不是常高峰一直紧握着他的手,恐怕他早就落荒而逃了。
这还是那个他熟悉的凌队么?那个平常大大咧咧执行任务时却无比冷静的凌队,那个跟他一起在枪林弹雨中出生入死的凌队……杀了他都想不到有一天会看到他这个样子!
钱明虽然年前就知道凌方平怀孕了,可那时候凌方平的肚子还没啥规模,看起来就胖了点儿似的,后来每回遇见,凌方平都遮掩得很好,他虽然觉得别扭可也没咋多想,但现在……他再也无法回避这一现实——凌方平已经不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凌队,他肚里怀着谭泽尧的孩子,他是谭泽尧的爱人。
常高峰拖着钱明无比放松地坐在陪床位上:“继续!”其实他也不是完全不惊讶,他是真没想到凌方平那种脸皮薄得跟张纸似的人,竟然能为谭泽尧做到这个地步。而且凌方平现在那小样儿,穿起女装赏心悦目,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继续个头!凌方平两三下清理了犯罪现场,屋里实在呆不住借口上卫生间急匆匆冲出去,差点儿跟俞远撞个满怀。
“哟,”俞远急忙闪在一边儿,“您是有身子的人,可得慢点儿。”
凌方平一见他气不打一处来,刚想控诉,就听见背后一声微弱的:“阿平……”
谭泽尧!谭泽尧醒了!凌方平再顾不上别的,立刻冲回床边儿,速度太快差点儿一头栽在床上:“你他妈终于醒了!”
“牙尖嘴利的小家伙儿,”谭泽尧勉力伸手在凌方平脸上刮了一下,轻笑道,“我怎么敢不醒呢?再让你这么折腾两回,你自个儿下半生的幸福可就没了。”因是刚刚醒来的缘故,声音微微有些沙哑。
“……”凌方平的脸几乎要熟透了,转身给谭泽尧倒了杯水喂下去,便扭一边儿面壁去了。还是谭泽尧伸手把他拉过来:“宝贝儿,那会儿我只是醒不过来,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凌方平:“……我说啥了?”
“傻瓜……”谭泽尧握着贝贝的小手叠在他的手上,“明个儿我就回家给你做饭去,做一辈子。”
凌方平:“……”
第二天医院给谭泽尧做了个全身检查,发现不仅这次的毒解了,他身上盘桓多年的无名之毒,竟然也消失了个无影无踪。专家的说法是,这很可能根本不是毒药,而是解药。只是因为谭泽尧中毒日久,解毒的药又走的是以毒攻毒的路子,冲击太过剧烈,才导致谭泽尧身体虚弱不能醒来。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几乎所有的人都猜到了真相。聂汉年是谭渊的手下,想来这毒药也是从谭渊那里弄的,谭渊怎么可能没有解药?虎毒不食子,谭渊心再狠,对自己唯一的儿子也是顾念的。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谭渊虽然已经一败涂地,但钻空子逃往国外还是很容易的。但他的执念让他再次回到这个城市,儿子已经指望不上了,他要把孙子带走,以备将来东山再起不会后继无人,再顺手试试凌方平,替儿子解个毒。他忠心的手下就在车里等着,本来是万无一失的事情——他根本没想到谭泽尧会朝他开枪!
谭渊死了,9·12特大爆炸案和M市黑帮案就这么结了。周末的时候凌方平陪着谭泽尧去上坟,谭泽尧在谭渊墓前,叫了他这辈子唯一的一声爸爸。
57二包子诞生记(十六)
那之后谭泽尧的身子一直有点儿虚,凌方平又怀着身孕快生了,俞远就说要把贝贝接过去住一段时间,理由是:“俩半残在家里自顾不暇了吧都?可不能让我儿子跟着你们受委屈。”
俞远虽然各种不靠谱,但对贝贝还是不错的。那厮过了大半年吃吴子成住吴子成外加欺负吴子成的极品米虫人生,终于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搞到了点儿收入,全给贝贝买了图画书和识字卡片,天天在家里手把手教贝贝认字。
这边凌方平和谭泽尧则天天在家里坐立不安大眼瞪小眼,每隔几个小时就要打个电话,问你俞叔叔欺负你了没?贝贝每回都苦着脸说没有。真的没欺负他,只不过老逼着他认字认字,面无表情看起来好怕怕哦。
天越来越热,离高考的日期也越来越近,两人免不了谈起今后的打算。凌方平还是想争取走提前批上军校,他当了十来年兵军人情结很重,除了当兵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干啥。可当他随口跟谭泽尧提起这事儿的时候,谭泽尧几乎拍案而起:“不行!太危险了!”
凌方平反驳:“又不一定要做特种兵,危险个啥?”
“不行就是不行!”谭泽尧这回很坚持,“万一有个抗震救灾抗洪抢险啥的……再说一年到头就那么几天假期,你个骚货万一憋不住,老子可就顶上绿油油了。”
“……滚!”凌方平听得面红耳赤。
谭泽尧决意将这种苗头扼死在摇篮里:“再说就你这样,身高够么?体重达标么?想保家卫国,也得人要你啊。”
凌方平:“……”这是他的致命伤,这小身板虽然比前年拔高了不少,但他骨骼纤细,一直都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体检说不定真的通不过。
于是这事儿凌方平也不再提,大不了到时候来个先斩后奏,万一通不过呢,也免得被谭泽尧冷嘲热讽个没完没了。再说他其实也不舍得这个家,他的梦想在军营,但心已经给了谭泽尧、贝贝和肚里未出世的孩子。
他有了牵挂。
六月份很快就来了,天气一下子热起来。尚未进入梅雨季节,一连许多天都晴得展展的,太阳热辣辣地烤着大地,姑娘们的裙裾飘扬,在M市街头成为一道醉人的风景线。
凌方平非常无语地穿着谭泽尧千挑万选的大摆裙子,跟着谭泽尧去吴子成的“幸福妇产医院”做孕检。心不甘情不愿地成为这道风景线的一部分。最近买了好几套可以将大肚子伪装成特大号啤酒肚的男装,但谭泽尧笑笑地说:“宝贝儿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换上这一身;二、就这样出去。宝贝儿你瞪我也没用,让你参加高考你就啥都听我的,这话是你说的吧?”天太热,凌方平在家就挂了件薄纱睡袍,跟没穿差不了多少。
凌方平:“……谭泽尧你他妈换个句型好不?老子第一天见你你就这么威胁老子,老子都要生俩娃了你还这么威胁老子!”谭泽尧你等着,老子早晚有一天折腾得你哭都哭不出来!不过目下授人以柄只好妥协,能忍辱方为大丈夫么,反正穿女装出去也不是第一次了……
谭泽尧:“……宝贝儿你到底有多爱我?是不是我说过的每一句话你都记得?”
凌方平:“……”
胎儿一切正常,预产期是六月十三号,但在这之前随时有生产的可能。吴子成也建议他不要参加高考了,但凌方平实在不想再多受一年复习的折磨,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口。
就这样七号很快就来了,一大早谭泽尧就起来给凌方平做饭,开着车把人送到考场上,千叮咛万嘱咐看着凌方平进了考场,跟无数家有考生的家长一样在校门口眼巴巴地等着。
人家长都是期望孩子能考个好成绩金榜题名,谭泽尧心里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却只盼着他家宝贝儿能好好地出来,考零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他会养着他家宝贝儿。
谭泽尧坐立不安在车里车外倒腾了几个来回,凌方平则在同一时刻被拦在了教室门外。那监考老师认定他是个替考的:“这些年我见过的替考的多了,女扮男装还真是头一回。姑娘你还是回去吧,我就当不知道这回事,给你弟弟算个缺考。”大着肚子要生了还来替考,也真不容易。
凌方平百般辩解皆不管用,最后终于怒了,伸手扒开上衣指着胸前:“老子真他妈是个爷们儿!没见过这么大的啤酒肚是吧,这回就给您长长见识!”
监考老师:“……你真是俞远?”
凌方平吼道:“老子的脸没问题吧?那就是性别问题了?要不您跟我厕所去我给您脱了裤子验验看?”老子还真他妈不是俞远那小兔崽子!要不是老子穿到俞远这小王八蛋身上,哪来这么多操蛋事儿?!
虽然闹了这么一场乌龙,凌方平到底还是进了考场,上午语文虽不是很拿手但感觉还不错,下午的数学那简直是小菜一碟,四十分钟就全部搞定,好容易熬到一个小时交卷出来,一出校门就瞅见谭泽尧在车跟前绕来绕去像个永动机,看见他惊喜地跑过来一把就抱住了他:“宝贝儿。”
“嗯。”
“你鼻子歪了。”
凌方平:“……”这个玩笑由来已久,凌方平听了忍不住就往脚底下瞅,肚子太大努力了半天才瞅见,鞋带——确实开了。
凌方平正想蹲□去系鞋带,却被谭泽尧一把扶住:“别动!”说着在他面前蹲下来,替他把鞋带仔仔细细地系上,站起身起身来揽住他的腰,在他耳边笑道:“走,回去给你做糖醋排骨奶汤鲫鱼。宝贝儿你还想吃啥随便点,看你老公的手艺!”
旁边一个路过的姑娘笑着说:“你老公对你真好。”
凌方平:“……”你是没见过他坏的时候。
第二天上午的理综也不在话下,想来考个一百四十多分还是没问题的。中午午休的时候便觉得胎动有些厉害,在床上躺了一个小时愣是没睡着。下午刚开始答题肚子便开始一抽一抽地疼。凌方平心道不好,二包子估计是等不及要来到这个世界了。他生贝贝的时候从阵痛到生产总有七八个小时,眼下估计还出不来,都最后一科了他也不想放弃,便在阵痛的间隔里刷刷地往纸上写。这次的英语卷子不难,估计一个半小时就能解决了。
但才半个小时疼痛几乎就连成了一片,疼得他眼前一阵阵发黑,根本没办法集中精力看那些蝌蚪文。没奈何只好提前交卷子,但那监考老师以不到一小时为由,无论如何不允许他走。
凌方平疼得整个人都暴躁了,三两下便扯碎了卷子,扬长而去。没走到校门口便觉得身下有什么东西汩汩流出,心知是破水了。
他是真没想到这小家伙这么迫不及待,有些哭笑不得,心间却溢满了柔软。这是他和谭泽尧共同的孩子,马上就要来到这个人世了。宝贝儿,乖乖的,等等啊。
最后一个半天,应该不会出啥问题了。谭泽尧刚松了口气,就看到他的宝贝儿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出校门,皱着眉头咬着嘴唇很是痛苦的模样。
谭泽尧吓得心砰砰直跳,狂奔过去一把抱起凌方平:“要……要生了么?”
“废话!”凌方平痛得直想打人,口气自然冲的很。
“宝贝儿,坚持一下,”谭泽尧把人抱上后座,“马上送你去医院。”
凌方平握住谭泽尧系安全带的手:“来不及了。快……帮我把裤子脱了。”
“啊?”
“让你把老子裤子脱了!你他妈听不懂人话啊?!”凌方平觉得有成千上万个挖掘机在他肚里乱搅,痛得他直想大叫,奈何周围一大堆人车子又不隔音,他忍得几乎疯掉。
裤子全湿了,谭泽尧脱不下来,只有拿刀子划开撕成了布条。凌方平觉得自己的肚子硬得像铁一样,一阵一阵向下的冲力让他整个人剧烈地颤抖:“开了没?”
谭泽尧趴下去看了看,也紧张得牙齿打颤:“开……开了。”
“几指?”
“大……大概有八指?还是十指?”
“谭泽尧你他妈笨死了!丢尽全天下医生的脸!”凌方平声音里都有了哭腔,“算了……老子胡乱生吧……啊……你他妈快捂住老子的嘴!啊……快点!丢死人了……”
谭泽尧在一边儿手忙脚乱,比他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还要紧张。一手撑住凌方平的身子一手捂他的嘴,没提防被凌方平痛急了一口咬上去,差点儿惨叫出来,深吸了口气干脆把食指横过去让他咬着。到这会儿终于平静了点儿,让凌方平斜靠在自己身上,指挥着凌方平吸气呼气顺着阵痛用力。没多久俩人都是一身的汗,凌方平是疼的,谭泽尧是急的。
这当儿正是下午四五点钟,外面的太阳火辣辣的,车里的空气热得烫人,一分一秒都漫长得好像过了一个世纪。凌方平感觉自己的意识都要脱离躯壳而去,推开谭泽尧的手深深吸了一口气,刚想说老子要死了,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冲力,紧接着整个身体一松,立刻疲惫得几乎睡过去。
生了!
58二包子诞生记(十七)
这就……生了?
等胎盘啥的清理干净,凌方平终于缓过劲儿来,抖着手接过裹在谭泽尧衬衣里红通通皱巴巴的小玩意儿,犹自不敢置信:“这就……生了?卧槽这就生了?!”也太他妈快了吧!
谭泽尧:“……”
凌方平扒开衬衣就往裤裆里瞧,瞅见那跟家里仨一模一样的构造,却是粉粉的嫩嫩的一点点,手贱忍不住就摸了一下,小家伙儿“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这一声出来可了不得,就像水泵开了闸门,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怎么哄都停不下来。凌方平抬头可怜巴巴地看了眼谭泽尧:“怎么办?”
“……没事儿,等他哭累了自个儿就停了。”
凌方平抱着二包子躺在后座儿上,谭泽尧平稳地开车往吴子成的医院赶。凌方平拿手扒拉着怀里那个哭得中气十足的小婴儿,自个儿在那儿嘀咕:“宝贝儿你叫啥好呢?你是我在车里生的,干脆叫车生算了。”
“噗——咳咳咳!”他家凌宝贝儿太他妈有想象力了!车生……要都像你这么起名,全中国至少有百分之九十的人都得叫床生!
起名的事儿暂缓不提。且说俩人一个光着上身一个□就裹了片谭泽尧的背心,狼狈不堪地来到“幸福妇产医院”,吴子成就差没笑晕过去:“施主可是逃难来的?”
吴子成那一头参差实在没法处理,正好天气也热了,干脆剃了个光头。俞远这回可算是扬眉吐气了,没事儿就喜欢摸拉着他的光脑壳说:“卿本佳人,奈何剃度?”小样儿舒坦得不得了。
吴子成洒脱惯了,哪里在乎这些细枝末节,干脆配合着他演戏玩儿,见人就称施主,提起自个儿就是贫僧。那架势比俞远还要得意洋洋,没几天俞远就兴趣缺缺,重新把精力投入贝贝的教育大业中去了,吴子成一口一个施主贫僧愣是没改过来。
这会儿谭泽尧光着上身抱着个光着□的,那光着□的怀里还抱着个胡乱裹了片布的,仨人身上都是血糊糊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吴子成虽然知道幸灾乐祸很不道德,但直到把小包子弄干净检查完,还是笑得停不了。
凌方平不满意了:“吴大少你有没有点儿职业道德?哎,慢点儿慢点儿,我操.你妈我让你慢点儿,摔了我家二小子你给老子生啊?!”
吴子成:“……放心,贫僧手稳得很。”
但小包子一直断断续续在哭。直到凌方平检查完身体吃了俩红糖鸡蛋被勒令卧床静养,小包子还是哭个不停。凌方平急了:“这咋回事儿?别是哪儿不舒服吧?”
“放心,你家二小子健康得很,”吴子成嘻嘻笑道,“估计是饿了。奶下来了没?”
“……”凌方平耳根烧得发烫,一个眼色抛过去,谭泽尧立刻就把吴子成给轰门外去落了锁。刚转过身就看到凌方平瞪着他:“你也出去!”
谭泽尧:“……宝贝儿你哪儿我没见过,羞个啥?”
“出去!”
于是谭泽尧跟吴子成一起灰溜溜站墙根儿去了。吴子成在一边儿笑得抽搐:“咱俩半斤八两谁都别笑话谁,啊?这都是命,谁让咱是攻呢?”
“攻咋了?”常高峰得到消息,硬拽着钱明来了。
其实常高峰对谭泽尧和凌方平的崽儿并不咋感兴趣,但瞅见钱明跟那儿坐立不安,想来又不敢来的样子,披上大衣就把人给拽来了。
吴子成蹲在地上抠墙:“瞅人这霸气的!贫僧刚说错了,其实那‘攻’前面还有俩字儿。”
“啥?”
吴子成想了想:“……忠犬?”
谭泽尧:“……”
常高峰对谭泽尧说:“恭喜恭喜,男孩儿女孩儿?”
吴子成:“不男不女。”被谭泽尧一脚踹飞:“是个小子。”
钱明看了眼禁闭的病房门:“凌方平……在里头?”
“嗯,”吴子成估计是被俞远传染了,很有点儿惟恐天下不乱的架势,“在里头给小崽子哺乳呐。小凌子害羞,就把我俩大老爷们儿给扫地出门了。”
钱明的表情立刻变得十分奇怪,颇有点儿不能承受的样子,扯着常高峰的后领子,讪讪地笑:“我们先走了,改日……改日再来。”
“钱明!”紧闭的房门突然打开了,凌方平抱着二包子走出来,像从前一般对着他大大咧咧地笑,“钱明,过来看看老子的小崽儿,长得像老子不?”
“……像。”钱明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个红通通皱巴巴的小东西,心道丑成这样哪里像了?
那么多年的战友,凌方平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啥:“丑是不是?过两天长开了就好了,贝贝刚生下来那会儿比这丑多了!来,屋里坐会儿。吴子成办公室里头有个小厨房,呆会儿让谭泽尧炒俩菜,吃了再走。”
钱明默默地跟在凌方平后面。其实他还是那个凌队,又……不完全是了。时光会改变很多东西,很多人,很多事。我们回不去,只有向前走。
是了,向前走。
常高峰的手扶在他的腰上,很强势的姿势,不容拒绝,不容反抗。但他知道,那个人是真心的,真心的……想跟他过一辈子。
照凌方平的性子,在床上躺个两三天就是极限了,但被谭泽尧威逼利诱软硬兼施愣是躺了半个月。转眼就到了高考出分的时节。
英语没成绩了,就算数学和理综全满分,语文正常发挥个一百零几,也才五百五,别说提前批了,本一线也上不了。要是当时监考老师给他标个违纪啥的,那直接就取消录取资格了。凌方平心知铁定没戏了,所以成绩啥的根本连查都没查,一门心思窝床上逗小包子玩儿。没满月的小包子粉粉嫩嫩软软萌萌好玩儿得很,连不满两周岁的贝贝也开心得很,一天到晚趴在小包子跟前喊:“弟弟弟弟!”还拿手去戳小包子的脸。
小包子只要不饿没尿,就不哭不笑,单拿一双水汪汪的黑眼睛看着你,眼珠转来转去若有所思的样子,凌方平喜欢得不得了,白天看晚上看怎么也看不够。没事儿就一手一个地抱着来回亲,喂奶啥的也比从前娴熟得多,连贝贝都沾了不少光。
有一天,贝贝趴在床上,拿小拳头支着下巴:“俞叔叔说小孩儿是妈妈生出来滴,那我和弟弟是从纳尼来滴捏?”
凌方平:“……垃圾堆里捡来的。”
“不,”谭泽尧拿了张啥纸走过来,笑笑地盯在凌方平脸上,“是做出来的。贝贝,再给你做个弟弟出来咋样?”
“好啊好啊!”贝贝拍手笑道。
凌方平:“……”
谭泽尧把那张纸递给凌方平:“恭喜!”
“啥?”凌方平疑惑地接过来,才发现是张打印出来的成绩单,上面总分赫然是……574?这究竟是哪会儿事儿?凌方平横看竖看名字都是俞远,准考证最后四位也是他拿笔涂了好几遍的3959。
这世界……抽了么?
凌方平细细看了每一科得分,语文106,数学满分150,理综288,英语竟然还有30分?卷子他都撕碎了啊,竟然还有三十分?!
不对!他虽然撕了卷子,可是没撕答题卡!这么说那监考老师人还不赖,不但没给他整个违纪啥的,还把答题卡收上去了!
凌方平想起当时自个儿的恶劣态度,不免有点儿汗颜。这人间还是好人多啊,尽管都是些表面上看起来很恶劣很讨厌的……比如谭泽尧。
虽然对这成绩不太满意,但好赖能走个一本B。也算是造化弄人,军校啥的他也不用纠结了,随便上个啥大学,出来有个工作能自力更生就得了。反正家里有俩软软的小包子,好玩儿得很呐!
那么厚一本报考指南,凌方平才翻了几页就兴趣缺缺,拿笔随意一勾:“就这个吧。”
谭泽尧凑过去瞅了一眼:扬州大学营养学专业。地方倒是近,只是这营养学……听起来好像学厨师的……
其实说是随手一勾,凌方平心下也不是没有打算的。谭泽尧自从解了毒之后身子就挺虚,有时候陪他逛个街都出一身汗,万一以后俩人做HIGH了把人做死了他一人带俩拖油瓶可就哭都哭不出来了。所以首要问题是先把谭泽尧身子补好了,俗话说药补不如食补,反正他对选专业也没啥想法,不如学学这个自个儿往深里挖挖,把谭泽尧和他俩娃都补得壮壮的,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
于是这事儿就这么定了。第一志愿:扬州大学营养学专业,不服从专业调剂。后面是非常潇洒的一大片空白。
59二包子诞生记(十八)
录取什么的以他的分数肯定没问题,接下来凌方平有俩月大长假,啥事儿没有天天在家里逗包子。这回比生贝贝那时候顺手多了,最起码没再把尿布洗出一堆窟窿,也没再被小包子哭得手忙脚乱浑身发麻。不过这也许只是因为二包子根本不咋哭,除了刚出生那会儿惊天动地哭了一阵子之后,基本上就没掉过眼泪,困了就睡,饿了尿了就拿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无比委屈地瞪着凌方平看,没人在身边儿才哭那么一两次以显示存在感,真真不是一般地好带。
谭泽尧周一至周五去诊所,每天中午跑回来给家里大小宝贝儿们做饭,周六日则名正言顺地赖家里。都说温柔乡是英雄冢,这话太他妈有道理了,谭泽尧刚丢了工作那会儿还想着等谭渊那事儿解决了去考个博,再找个大医院奋斗啥的,这会儿完全没那雄心壮志了,一颗心完完全全拴在家里大小仨宝贝儿身上。
自打上回“车生”被严正否决之后,就总是宝宝宝宝地叫,叫着叫着也懒得起其他小名儿了。二包子转眼就要满月了,上户口迫在眉睫,所以大名问题也渐渐提上日程,这次谭泽尧可不敢由着凌方平的性子来了,要是凌方平顺着谭英雄再来个谭好汉啥的,他家二包子可不得被祸害一辈子啊。
所以谭泽尧自个儿抱着诗经楚辞一通乱翻,最后大笔一挥,凌博衍。对于姓氏问题凌方平还是一贯的不执著,不过多个姓凌的哄老妈高兴高兴也没什么不好。于是二包子的大名就这么定下来了。俩兄弟一个谭英雄一个凌博衍,名字一个大气一个儒雅八竿子打不着就算了,连姓都不一样,再加上长得不太像性格差太远,到后来俩人搁一块都没人能猜出来这是亲兄弟。
当然那些都是后话了。
俩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转眼就过去了。开学前那几天凌方平天天把俩包子搁怀里抱着,睡觉都舍不得松手。扬州那地方远倒是不远,但一走至少一俩月见不到,也够折磨人了。
谭泽尧看凌方平那副抱着包子死不松手眼泪都快下来的小模样,忍不住嘿嘿乐了半天:“宝贝儿你真做过特种兵咩?是不是每回打家里走都要水漫金山啊?啧啧还考军校呢?直接上家里蹲得了。宝贝儿我养你就好了嘛。”
“滚!”凌方平身子养得差不多,一脚把谭泽尧揣了个趔趄,“能歌能哭方为真豪杰!卧槽老子真哭了呜呜呜……滚!老子自己会擦!”
“滚!”贝贝道,“滚滚滚!滚滚滚!滚滚滚……”
谭泽尧、凌方平:“……”
“贝贝,”谭泽尧意识到他俩给小孩儿的言传身教确实太过豪放,“以后别学你小爸爸说话,你小爸爸说话不文明。”
贝贝眨巴着一双天真懵懂的大眼:“那我学大爸爸的成不?”
“成啊。”谭泽尧自觉自个儿比凌方平那家伙文明得多。
贝贝立刻眉开眼笑:“宝贝儿我养你就好了嘛。呵呵呵~”
谭泽尧、凌方平:“……”
大包子没教育好,倒是把临别的悲伤气氛冲淡不少。第二天便是开学报到的日期,吴子成打电话来说大伙儿一起吃个饭,算是给凌方平践行。于是俩大人俩小孩儿集体出发,跑去一家重庆火锅店吃晚饭。
一伙儿人吃得热火朝天。常高峰是四川人,钱明也算半个西北人,俩人面不改色地从红通通的汤底里捞东西吃,余下四人就很惨了,吃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狼狈不堪,凌方平尤其惨不忍睹。凌方平在成都呆了六年多,其实是能吃点儿辣的,可惜这身子一换抵抗力也跟着一路下滑到零点,没多久就把谭泽尧给小包子备的纸巾用了个一干二净,又去跟服务员要了一摞子餐巾纸。
常高峰的KTV经营得不错,开业不到一年房子车子都有了,前段时间还去海南玩儿了小半月,回来以后俩人明显默契许多,席间目光偶尔对上了还会相视一笑。
这顿饭常高峰请客,一伙儿人自然不能这么便宜了他,要了两打啤酒边吃边喝,说说笑笑气氛十分热烈。就连俞远也不再那么冷冰冰生人勿近,虽然偶尔说句话气死个人,但一杯一杯来者不拒喝得很是豪放。
贝贝目不转睛地瞅着锅里,哈喇子都下来了。举目不见餐巾纸,凌方平顺手揪起谭泽尧的衣角在大包子嘴上胡乱抹了抹,给贝贝要了碗鸡蛋羹。没多久二包子又开始无限委屈地盯着他看,凌方平晓得他大约是饿了,便抱着宝宝去了卫生间。
“凌方平掉厕所了么?”好一会儿不见他回来,俞远一面往嘴里倒酒一面问。
吴子成把他喝了一半的酒夺过来一口干了:“人哪是掉厕所了,人是去厕所辛勤哺育下一代……哟,哺育完了?”
俞远恍然大悟:“啊,去喂奶啦?”说着目光灼灼地盯着凌方平,然后看到小包子在凌方平怀里满足地打了个嗝,合上眼睛准备睡觉。
一伙儿人除了谭泽尧,听到俞远的话目光刷地一下,全部定在凌方平身上。凌方平脸烧得跟锅里的汤似的,咬牙切齿恨不能将俞远食肉寝皮,好在刚刚已经被麻辣火锅搞得足够狼狈,脸红什么的这会儿倒也不怎么看得出来。都到这地步干脆豁出去了,站起来拍桌道:“你们都盯着老子干嘛?老子不就是喂个奶么!你们谁有这本事,啊?老子还会生娃,你们谁会?”
喧闹的火锅店一下子静得怕人,邻桌的人都偷偷往这边儿瞧,一边瞧还一边窃窃私语。谭泽尧哭笑不得地把他家炸毛小受拉坐下来:“喂,你们太损了,不就是打赌输了么?你们至于么?”说着给桌上几个人使眼色。
吴子成和俞远也晓得他们闹得有点儿过了,纷纷会意道:“算了算了,不难为你了。咱继续喝!”
“哦……”邻桌有人发出恍然的声音,继续该吃吃该闹闹,火锅店又喧闹起来了。
这么一闹,大伙儿都觉得有点儿扫兴,吃得差不多常高峰去结了帐,一伙儿人都有点儿喝高了,晃晃悠悠朝外走。
凌方平虽然没喝多少,奈何他现在是一杯倒的身子,这会儿也有点儿神智不清,拍着钱明的肩膀道:“我说钱小明啊,你们家大床舒服咩?哪天也让谭泽尧整个,要不然半夜他老往床底下滚。不安全!你说他多大的人了,睡觉还不安分……”
谭泽尧恼羞成怒:“还不是你踹老子下去的?”
凌方平:“……你勿要血口喷人!老子睡觉很稳当的。稳如泰山!”
大家:“……”
谈着谈着就谈到未来的打算上去了。常高峰的事业逐渐步入正轨,计划来年挪出一部分资金来,再开个分店,交给钱明来打理。钱明说他一特种兵,会个毛的经营,不如开家武馆,教教防身术什么的总归有个事干。俩人也都喝高了,当众吵了一架之后常高峰妥协了:“行,不就是开武馆嘛,只要你想开,老子给你开遍全中国!”
钱明:“……”
不一会儿话题转移到俞远的工作问题,吴子成拍着胸脯保证:“老子养他一辈子!老子有一家医院呢嘿嘿嘿……怕什么?”
俞远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印了个十分个性的脚印:“谁要你养?老子现在写黄色小说收入不少,饿不着!”
众人:“……”
剩下就属凌方平他们这对儿胸无大志,谭泽尧开个诊所吊儿郎当,凌方平刚考上大学,学得还是据说前途很好想来想去却觉得无比坑爹的营养学,决定仓促事先查都没查,根本不知道这专业毕业以后能干嘛。
吴子成:“厨子,不就是厨子嘛。高级的厨子。挺好哈哈哈。”
“你滚蛋!”凌方平怒了,“俞远你赶紧把你家狗牵回去!”
一会儿话题又跑到家庭这方面,倒是谁都不如谭泽尧和凌方平,有俩儿子还都是亲生的。俞远说贝贝是老子的儿子,给老子养吧,反正你有宝宝了。凌方平说老子生一百个不嫌多,才不给你养。最后商定了只要贝贝愿意,以后上幼儿园了假期的时候可以到他们家住一段时间。
于是常高峰也开始跟钱明商量着收养个孩子,钱明说要个女儿吧,常高峰说俩gay养出的女儿会是啥样子?
凌方平笑道:“大概会拐个女的上床啥的嘿嘿嘿……”
“不,”俞远高深莫测地后退一步,准确地踩上了吴子成的脚丫子,“那一定是腐女。”
“啥是腐女?”
“腐女就是……”俞远在吴子成的惨叫声里得意洋洋地晃着指头,“腐烂的女人。”
众人:“……”
晚上九点多,谭泽尧和凌方平才带着俩包子晃悠到家,好容易把俩包子都整干净哄睡了。谭泽尧刚想跟凌方平联络联络感情啥的,就看到凌方平走着走着就出溜到地上去了。
谭泽尧:“……”
一面感叹着小孩儿又沉了不少,一面把人拖到浴室草草收拾干净扔床上。这俩月怕凌方平身子没养好一直没敢动他,这会儿眼见着活蹦乱跳了,人又醉得不省人事了。
谭泽尧摸摸他的脸:“宝贝儿,我爱你。”
关了灯就此睡下,半夜谭泽尧从春梦中惊醒,朦胧抬眼就看见小孩儿跪在他身边一脸贼笑,握着他那玩意儿左看看右看看地研究。看见他醒来,一脸颓丧:“我跟自己打赌说撸三次你才能醒,才两次你醒个毛啊?”
谭泽尧:“……”
总有三四个月没做过,俩人都跟干透了的柴火似的,一点儿火星就足以燃起燎原大火。一晚上各种姿势尝试了个遍,也许是即将离别的缘故,凌方平在床上从未有过地热情。若非大清早小包子在隔壁哭得惊天动地,贝贝在外面砸门:“爸爸,弟弟哭了——爸爸!”俩人估计直接做到太阳晒屁股了。
做的时候不觉得,早上凌方平洗了个澡才知道坏了,屁股疼得根本坐不住。幸好谭泽尧提前买了卧铺,本来凌方平说不到五个小时车程买哪门子的卧铺,到这会儿才知道谭泽尧那厮原来早有阴谋。
本来谭泽尧说开车送他去报到来着,但凌方平死活不让,说浪费汽油(= =),谭泽尧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上午十一点的火车,谭泽尧开车送他到火车站。当列车缓缓启动,凌方平看着窗外那个朝他挥手的人,泪水渐渐模糊了眼眶。
曾经千方百计要逃离的城市,要逃离的人,如今却是这么舍不得。人生之奇绝无常不过如此。
背后,有他的爱人他的孩子一直等着他;前方,是他重新开始的未来,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60二包子诞生记(十九)
方才光顾着感伤,没咋顾得上。这会儿缓过劲儿来,就觉得屁股里跟插了个二踢脚似的,坐没几分钟就撑不住躺下了。
对铺是个浓眉大眼的男生,带一堆行李应该也是去学校报到。但凌方平这会儿根本没心思跟人搭讪。但他不说话不等于人家也不说话,没几分钟那男生便凑过来:“你不舒服么?”
凌方平想说老子屁股痛死了别招惹老子,话到口边终于意识到这不是在兵营也不是在谭泽尧身边,无论如何得装装样子别吓着人了,于是勉强挤出个笑容来:“没有,就是昨晚没睡好。困了。”
这倒不是假话。昨儿他跟谭泽尧做了大半夜,真没睡俩小时,若非屁股的存在感太过强烈,他早就一头栽倒昏睡不醒。
“哦,困了啊……那你睡吧。”男生一副无比遗憾的表情,自个儿窝回铺上翻出一大袋饼干咔嚓咔嚓吃了一阵子,跟旁边一大爷聊了一阵子,便又转移阵地开始重新“攻击”凌方平。
“你是去上学的么?”
“嗯。”
“哪个学校?”
“扬大。”
“啊!”一声大叫惊得凌方平差点从铺上跳起来,然后听到男生的激动难抑的后半句话,“我也是我也是!你是哪个专业的?”
凌方平趴在铺上有气无力地道:“营养学。”
“啊!”
这回凌方平有了抵抗力,只是抬了下眼皮:“你也是?”
男生笑得俩大眼都眯成了一条缝:“嗯嗯。同学你好我叫郭家康,我们好有缘分blablabla……”
于是凌方平听了整整五个小时的“念经”,听得昏昏欲睡又N次从昏睡中被惊醒。到站的时候,郭家康基本已经把祖宗十八代都交代清楚了,只不过凌方平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就是了。
到学校又是一通瞎忙,连个电话都没顾上跟谭泽尧打,就发了仨字儿的短信报平安,奇怪的是谭泽尧那话唠竟然也没半个电话,就回了一短信,只有一个字:“好。”
凌方平也没顾上多想,晚上头一贴枕头就睡了个天昏地暗,第二天就被拉出去军训,连手机都不让带。天天在日头底下晒十来个小时,晚上有时候还安排执勤。在高中几乎被困在课桌方寸之地的学子们这会儿纷纷叫苦不迭,凌方平这身子底子虽然不咋好,但除了怀孕那几个月倒是从没断过晨练,再说他以前的训练比这惨烈多了,这强度根本就不算啥。
就这样半月很快过去,凌方平除了晒黑了点儿根本没啥感觉,回学校的路上郭家康在一边儿絮絮叨叨:“我说,兄弟你没感觉么?我可是腰酸背痛腿抽筋儿,等会儿到学校扑床上就能一睡不醒。”
凌方平笑笑没说话,训练紧张的时候顾不上多想,这会儿闲下来,可就憋不住想家里那三口子,想得要命。谭泽尧那厮带俩奶娃娃,估计连诊所也开不成了吧,半月不见不知道贝贝走路能走稳了不,白白软软的二包子长大些了没……
想着想着就有点儿落泪的冲动,郭家康瞅见了就开始大惊小怪:“哎,俞远你别哭啊,大老爷们儿苦点儿累点儿发两句牢骚就算了,别闷声不响地就哭了啊!”搞得整车人包括司机在内都回过头来看他。
凌方平恼羞成怒:“谁他妈哭了!不过是风眯了眼。到学校咱俩单挑,赢的是爷们儿!”
“……”郭家康从没见过这么原形毕露的凌方平,一时间愣在当场。
凌方平眯了眯眼:“不敢?”
“喂!你精力也太好了吧,”郭家康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他,“我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人一个手指头都能把我推倒。”
凌方平:“……”
于是这话题就此打住,第二天是周末,每个人都在忙着准备学习和生活用品,第三天正式上课,大早上满世界找教室。凌方平没吃早饭,11点半下课的时候已经饿得发晕,抱着课本和笔记本就朝食堂冲,刚冲出教学楼就看到——
妈呀绝逼是饿花眼了,那个一手一个小包子站在教学楼门口朝他笑的,究竟是哪个?
谭泽尧一身笔挺的西装,偏偏抱了俩可爱得不行的奶娃娃,这形象要多不和谐有多不和谐。正是中午放学的点儿,教学楼门口那是人山人海,每个从他身边经过的学生都忍不住多看他两眼,再跟身边儿的同学窃窃私语几句。
谭泽尧那厮无比放松地站那儿接受全校师生的注目礼,笑容满面丝毫不觉尴尬,凌方平脸可没那么大,看那架势转身就逆着人潮往回走,被旁边儿郭家康一把拉住:“你干嘛去?”
“我有东西落教室了。”
“你强迫症了吧?我刚见你把东西都收拾干净了。走吃饭吃饭,要真丢了啥,哥哥赔给你。”
“……”郭家康那家伙没别的不好,就是喜欢咋呼,而且嗓门特大,估计再多说两句位置就暴露了,凌方平掀开他的手一面往回走一面丢下一句,“我上趟厕所,你赶紧吃你的去!”
“喂,你不是刚解决过么……”一句话没说完就看到那抱了俩娃娃的男人大步走到凌方平身边:“想我了没?”
郭家康:“俞远,这是你叔叔?”
谭泽尧:“……”我有那么老么?
“你先去吃饭,回头再说!”凌方平打发了郭家康,看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扯着谭泽尧就往楼梯里退,“你怎么来了?”
“人都说小别胜新婚,宝贝儿你见我就这态度?”谭泽尧被拖进了楼梯底下的小旮旯里,不满道。
凌方平根本顾不上理他,看见贝贝对他伸出俩小手“爸爸,爸爸”地叫,心里就软得一塌糊涂,把大包子抱过来一通亲。
贝贝被亲得咯咯笑个不停,笑完了就把脑袋往凌方平怀里一拱,委屈道:“爸爸,你是不是不要贝贝和弟弟了?”
一句话说得凌方平心疼得什么似的:“怎么会呢?爸爸只是要出门上学,等毕业了就再也不走了,天天陪着贝贝和弟弟。”说着把眼巴巴的二包子也抱过来,刚刚三个多月的婴儿跟个小大人似的,看着凌方平皱了皱鼻子,毫不客气地尿了凌方平一身。
凌方平:“……”
谭泽尧在一边儿笑得快抽了:“宝宝给你的见面礼好特别呀。”贝贝也在一边儿咯咯地笑:“贝贝也要给爸爸个特别的见面礼。”说着皱了皱眉头:“可是贝贝刚刚尿过,尿不出来肿么办?”
凌方平:“……”
等教学楼里的人散得差不多了,裤子上的尿也暖得差不多了(= =)。凌方平问谭泽尧是一天打来回还是在哪个旅馆住,谭泽尧笑而不语,牵着凌方平的手往外走,出校门左转没几步,拐进一家小诊所。
凌方平在那厢莫名其妙:“你干嘛?”
“欢迎回家,宝贝儿。”
“啊?”凌方平愈发云里雾里。
“愣着干嘛,快上来换件衣裳!”谭泽尧趁机在他腰上摸了一把,“宝贝儿我昨天逛街给你买了好几套,来看看喜不喜欢。”
直到被谭泽尧半拖半抱整上了楼,凌方平还没搞清楚状况:“等等,你是说……”
“宝贝儿看看咱们的新家,满意不满意?”
诊所里间一个木制小楼梯,曲曲折折通到二楼。一拐过去便豁然开朗,满窗绿意直逼到眼前来,阳光透过法国梧桐浓密的枝叶洒在温暖的木地板上,靠墙摆了一套简洁的米白色沙发,窗前搁了俩藤椅。大白穿一件花里胡哨的红夹袄,摇着尾巴跳过来在凌方平身上一通猛嗅。
这景象太过温暖,让凌方平一时间失了声音。谭泽尧在一边儿笑道:“卧室在三楼,上去看看?”
“M市的房子呢?”
“卖了。”
“……谭泽尧你他妈折腾啥?”
谭泽尧在他身后搂着他的腰,凑在他耳边低声说:“天涯海角,老婆在哪儿我就在哪儿。”凌方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到腰上的手松开了,谭泽尧带笑的声音远远传来:“宝贝儿你长这么妖孽,我要不好好看着,没准儿用不着俩月就顶上绿油油了……”
“……”凌方平追上去踹了一脚没踹着,“滚!”
于是日子就这么慢悠悠地过着。凌方平退了宿舍,周一到周五有课上课,没课泡图书馆看英语看专业书看各式各样乱七八糟的食谱。周六日便在家逗包子逗狗,或者跟谭泽尧一起满大街溜达。
凌方平在班里的人缘儿依然不错,加上成绩好,营养化学生物化学之类的,同学有啥解决不了的问题都来问他。没课的时候也有男生来约他打篮球网球什么的,天气好的周末会跟同学一起出去郊游,钓钓鱼摘摘果子在外面野餐,每回都把带俩包子独守诊所的谭泽尧嫉妒得要死。
郭家康还是一贯地大嗓门,虽然对于凌方平“跟独身带俩小不点儿的叔叔一起住”表示不解,但还是没事儿就会来找凌方平聊天、吃饭,或者在网上打CS。
就这样慢慢地,俩小包子都会说话会跑了,连二包子都上幼儿园了,凌方平也快毕业了。毕业前找工作答辩什么一通忙,答辩通过的那个晚上,凌方平和班里几个玩得比较铁的同学一起出去疯狂。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下起了大雨,没人带伞,一伙儿人便商量着玩儿个通宵。正在这时候,凌方平的手机响了。
61二包子诞生记(二十)*大结局
铃声响了三遍,凌方平才从俩沙发的缝隙里抠出那只手机来。凌方平就那毛病,东西用熟了总舍不得丢,所以虽然那黑乎乎早该进入历史垃圾堆的手机在进了N次维修部之后,依然在苟延残喘。
“喂?”手机屏幕被压碎了(= =),根本看不到来电显示,但凌方平猜想可能是谭泽尧打来的。
对面果然传来谭泽尧的爆吼:“大晚上下这么大的雨,你跑哪儿去了?!竟敢不接老子的电话!”说着声音突然小下去:“宝贝儿,刚才吓死我了……”下这么大的雨,电话又一直没人接,很难让人有好的揣测。
几个同学的目光“刷”地一下全部对准凌方平,吓得他把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然后发现——手机自动功放了。
……
凌方平还没折腾回听筒状态,里面又传出一句:“宝贝儿你怎么不说话?”
凌方平:“!!!”
“喂?你怎么了?”
“我在XC酒吧我很好啥事儿没有明天早上回去你不用担心别再打来了我挂了!”凌方平匆匆摁下挂机键,对着大伙儿心虚一笑:“朋友打来的,跟我开玩笑呢。”然后顺手把手机给关了。
大家:“……”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些隐私,其他人也就没再多说啥。但这事儿显然没那么容易揭过去,因为——那个“开玩笑的朋友”十分钟后就一身湿淋淋地出现在他们面前。重要的是这人手里提着两把伞。
那人郭家康认得,正是俞远那小孩儿的“叔叔”。说来也怪了,他们这些男生大学四年下来都沧桑了不少,俞远竟然一点儿变化也没有,白白嫩嫩清清爽爽看起来还像个高中生。
——所以各方面都拔尖儿的俞远,折腾到现在都没找到工作。估计哪家企业都不想因为涉嫌雇佣童工被起诉,所以每每以笔试第一的成绩在面试中被华丽丽地PASS掉。
这会儿谭泽尧一身狼狈却无比优雅礼貌地招呼了一圈儿,最后转向凌方平,无比温柔地露齿一笑:“玩得挺爽的哈?你敢挂我电话?还关机?胆儿挺肥嘛宝贝儿。”
外面音响震天,包厢里却诡异地安静下来,喝酒打牌玩游戏的齐齐停下来都盯着他俩看。凌方平眼见这关系瞒不住了,也便豁出去了:“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夫君,谭泽尧。”
谭泽尧:“……”
郭家康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其他人也都是一脸惊诧莫名的表情。凌方平丢给谭泽尧一张纸巾:“擦擦,别给老子丢人!”然后坐一边儿打开一瓶啤酒,一口气灌下小半瓶:“我们在一起六年了,还……收养了两个孩子。我考上大学那一年,他辞了工作跟着我来扬州,在校门口开了家诊所。你们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希望你们能接受我的选择,当然如果觉得恶心……我也能理解,反正……”
“啊,”两个女生突然兴奋地叫了一声,打断了凌方平的话,“你们真是一对儿?还有小包子?啊啊啊,太萌了!”
凌方平、谭泽尧:“……”
俩女生开始叽叽喳喳说一些让人听不大懂的话,并且在俩主人都不在状态的情况下,就把登门拜访的事儿都定下来了(= =)。剩下几个男生也都回了神,虽然眼里还有些不自在,也都嘻嘻哈哈开始轮流敬酒祝贺什么的,包厢里又恢复了热闹。
郭家康盯着凌方平看了好一会儿,在凌方平被看得浑身发毛的时候,终于开口:“六年前你还未成年,俞远你说实话,是不是他当初猥.亵你?”
“噗!”“噗!”凌方平和谭泽尧一起喷了,酒呛在喉咙里,俩人争先恐后地咳嗽个不停。六年前这身子还未成年不错,不过他壳子里的馅儿可都二十大几了,何况就算被猥亵那也不是谭泽尧干的,那家伙至今顶上绿油油,家里还养着个便宜儿子疼的跟自个儿亲生的一样。真不知道郭家康是怎么想到那上面去的。
好容易止了咳嗽,凌方平抹着咳出来的眼泪,笑道:“老子这样儿像被那啥过么?”
“像,”郭家康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俞远我看你这么多年连个变化也没有,早觉得不对劲儿。据说男童小时候被猥.亵,会影响到发育。”
“咳咳咳,”凌方平在呛了第二杯酒之后,趴在谭泽尧怀里笑得浑身发软,“听见没有,咳咳,哈哈哈……老子这样儿都是你害的……你得赔……哈哈哈……”
谭泽尧:“……”
郭家康:“……”
这事儿就算这么揭过去了,虽然郭家康仍是一脸“鲜花插在牛粪上,俞远一定是受害者”的不满表情,但看在他们俩现在感情不错的份儿上,也来敬了两杯酒表示祝福。于是大伙儿也纷纷上来敬酒,连女生都不甘示弱,凌方平很是感动,左一杯右一杯来者不拒,没多久就出溜到地上去了(= =)。
于是凌方平N年来的第一场“蓄谋通宵”也宣告失败。一伙儿人目送着“俞远”被“他夫君”公主抱出了酒吧。
这四年凌方平没断过锻炼,这会儿已堪堪能跟谭泽尧打个平手。可无论他怎么锻炼,个儿长得有限就算了,体重反而轻了许多。凌方平很是苦恼,谭泽尧却很是满意,因为只要凌方平不挣扎,他就能轻轻松松把人抱起来。
答辩完基本就没啥事儿了,毕业旅行毕业照毕业典礼加上中间那俩女生来“叨扰”了两趟,转眼就到了六月底。拿到毕业证大伙儿纷纷离校奔赴工作岗位,凌方平到现在连个工作的影儿都没摸到,只有天天怏怏地窝家里避暑,喝着谭泽尧煮的绿豆汤,和大小包子大眼瞪小眼,就这样转眼半个夏天都过去了。
谭泽尧见他总在那里没精打采怏怏不乐:“来,宝贝儿笑一个。大不了我养你嘛,有什么关系?”
“滚,老子才不要你养!”凌方平一脚把谭泽尧踹楼下去,自个儿拿着存折跟那儿盘算。这四年他吃谭泽尧的住谭泽尧的,每年带高三数理化家教的收入都存银行一分没花,到这会儿已经有小八万了。正好隔壁那个小花店贴出了转让,不如租来开个养生药膳粥铺,初期启动资金差不多够了。跟专业相关乱七八糟的东西四年来他看了不少,也没少在家折腾给谭泽尧喝。当时烧漏了俩锅之后终于出了成品,从开初谭泽尧捏着鼻子往下灌,到现在一边喝一边赞不绝口。自个儿搭配出营养美味的药膳粥完全没有问题,也算是学有所用。
头天晚上他把这想法跟谭泽尧一说,第二天下午谭泽尧就拉他到建材市场折腾装修事宜。凌方平说喂最起码先把铺子租下来再谈装修,谭泽尧说已经把铺子连楼上都买下来了啊。
凌方平:“……”
谭泽尧还是一样的霸道,不过这会儿凌方平已经学会了不计较。八万块全花在装修上,温暖的浅黄色瓷砖铺地,墙上贴了淡绿色碎花墙纸,桌椅都是原色木料的,简单清爽的纹理,散发着淡淡的大自然的味道。窗台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盆栽,在清晨的阳光里绿意盎然。
两家店面楼上也打通了重新装修,二楼多了间客卧,三楼隔出了个小小的露台,养了两缸荷花。俩人商量来年春天再弄个大缸上来,种点儿西红柿啊丝瓜啊黄瓜大葱什么的,又天然又方便。傍晚的时候谭泽尧揽着凌方平在露台上看风景,大白也乐颠颠跑上去东闻闻西嗅嗅。又是一年开学季,刚考上大学的年轻学子们拖着大大的姓李箱来学校报到,凌方平不由感叹时光如水,谭泽尧说宝贝儿咱们在水里□吧。差点儿被凌方平一脚踹出围栏。
学子们开学,凌方平的粥铺也开业了。开业那天打六折,小小的粥铺几乎要挤爆了。凌方平围着宽宽的花格子围裙,在后厨房里忙来忙去。谭泽尧虚掩了诊所的门,替凌方平当起了跑堂的。
凌方平的粥熬得糯软可口,品类繁多,价格又不贵,名声很快就在学子们中间传开了,生意红火得不得了。女生们经常一面喝粥一面往柜台后面瞄,咬着耳朵窃窃私语,讨论那个神秘的高中生模样的清俊老板究竟是狐狸精还是饕餮(= =)之类的问题。有一回凌方平无意听得了,差点儿一个跟头栽地上去。
生意太火,凌方平忙不过来,在门口贴招聘启事雇了几个兼职大学生轮流来帮忙,才算是消停多了。
这粥铺周一到周五早八点晚八点营业,一到周末门口就挂个牌子:“老板很累,要睡懒觉。”有心的人发现隔壁诊所也同时大门紧闭,门口也挂个牌子:“我家宝贝儿很累,要陪睡懒觉。”
吴子成带着他家女王殿下,约了常高峰两口子周末一起来扬州玩儿的时候,就吃了闭门羹。“懒觉”的原因不言自明,于是一行四人先跑去瘦西湖玩了一圈,傍晚敲开大门被谭泽尧一路引上二楼,就看到凌方平一脸餍足地窝在窗前的藤椅里,怀里抱着二包子。大包子趴在窗前的小桌上,像模像样地写作业。
“哟,莫不是又怀上了?几个月了?”俞远一如既往地噎死人不偿命。
凌方平:“……”
二包子冷冷盯着他:“这是我们家的事儿,要你管?!我家凌方平能怀上,总比你这个肚子不争气还老想抢贝贝的坏蛋强!”
俞远:“……”
谭泽尧在一边儿哈哈大笑,俞远那个生了一张无敌贱嘴的货,终于有了克星。但谭泽尧并没能开心多久,吃了晚饭四人围一圈打麻将,常高峰不屑玩那玩意儿,凌方平则是一看麻将就眼晕,根本学不会,所以剩下四个当仁不让凑了一桌儿,于是……悲剧开始了。俞远那厮在那里指点江山大杀四方,吴子成输给自家人倒不相干,谭泽尧和钱明直输得脸色铁青,额上冷汗涔涔。
凌方平在一边儿继续尝试逗二包子笑,却被二包子一眼冷冷瞪回来:“妈,别再做无用功了,没意思!”
二包子从不会说话的时候起就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很少哭也很少笑,长到四岁多依然如此。若非小包子是谭泽尧亲手接生的,他都要怀疑是不是在医院抱错了,这冷冰冰的性子真不知道像谁。
凌方平把他的小脸蛋儿捏成面团形状:“宝宝,要叫爸爸。知道不?”
二包子皱着眉扒拉开凌方平的手:“明明就是妈妈,还不承认?嘁!”
凌方平:“……”
谭泽尧和钱明输光了身上所有的现钞,散了麻将都过来围观。吴子成啧啧称奇:“你家二小子不简单。”
贝贝在一边儿不平道:“他家大小子也不简单。”把一伙儿人都逗笑了。
二包子冷冷扫了大伙儿一眼,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窝进凌方平怀里:“妈妈,啥时候再生个弟弟吧,日子太无聊了。”
正文end
番外 钱明&常高峰之回家过年
窗外雪下得很大。
起伏的丘陵,房屋树木,天地之间都是一片茫茫的白。天很冷,钱明只穿了件薄薄的风衣,脊背额头却都在冒汗。
车子在山间颠簸,整整两个小时,震得他就快要晕过去了。那只手一直有力地环在他腰上,烧红的铁箍一般,甩不去,挣不脱。
“滋味不错吧?”常高峰在他耳旁低语,嗓音低沉,带着微微的沙哑,“小明子。”
钱明咬着牙,把冲到喉咙口的一声呻吟压了回去,但喘息仍然止不住。前座的老大爷回过头来,担心地看着他:“你没事吧小伙子?是不是发烧了?”
常高峰道:“他穿多了,有点儿热。”
老大爷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说什么。转回头去继续打瞌睡。
钱明支撑不住地把头靠在常高峰肩膀上,指甲死死扣进掌心,那滋味让他几欲抓狂。自从他被选入LY,经历了脱胎换骨般的魔鬼训练,世界上99.99%的人都不是他的对手,他却偏偏碰上了那比古董还稀缺的0.01%。
常高峰是他的一个劫。
自从遇见他,钱明洒脱随意的前半生就划上了句号。被LY审查最终被踢出局失业在家,这么多年的努力顷刻间付之流水。但——这些,跟之后发生的事儿比,根本就不算什么。
没错,他是个gay,他喜欢他们家凌队,默默喜欢了很多年。但这并不代表他喜欢被人玩弄。是的,玩弄,床上床下毫无尊严地被玩弄。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充气娃娃,被那人掌控了一切,*、灵魂……一切的一切。
常高峰长得并不威猛,但力气很大,一只手就可以很轻松地把他两只手都摁在头顶。枉他做了这么多年的特种兵,在常高峰面前竟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如果单单是这样的话,没关系,他惹不起躲得起,全球七十亿人他要真心想躲,就跟一朵浪花消失在大海里没有任何区别。他不信常高峰有那本事找到他。
可是……常高峰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话,他就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常高峰说:“想不想知道,你爸妈知道你是同性恋会有什么反应?”
不想!他这辈子都不想!
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一年到头面朝黄土背朝天,含辛茹苦供出了个军校大学生,家里终于盖起了窗明几净的二层小楼。整个镇上都知道钱家独子有出息,当兵一年挣十几万,想把自家姑娘介绍给钱明的排队都能排出一道街去。
钱明是老两口的骄傲,是他们的精神支柱。父母含辛茹苦地供出他来,他不能不孝,不能让他爹娘受人耻笑。所以——
他是同性恋的事,只能烂在他肚子里。到死都不能说。
丘陵地带的柏油路弯弯曲曲,坑洼不平。车子又是一下颠簸,身体里的玩意儿正撞在那一点上,钱明只觉得自己前面已经硬得发烫,若不是前端被堵着,直接就能射出来。
还好穿了件宽松的风衣。他能感觉得到,□的窄款牛仔裤裤裆已经被顶得不成样子。
就是这样的感觉,无比屈辱,屈辱到想死,但仍然会有快感。
这他妈的世界!这他妈见鬼的身体!
窗外的雪还在下着,长途客车开得很慢。天已经渐渐暗下来,但窗外的路却越来越熟悉,快到家了。
是的,家。嗬!多奇幻,他竟然带常高峰一起,回家过年。
身体里插着常高峰为他定制的特大号X具,身前的出口被特制的软胶套堵得严严实实。外表干净整齐,内里□无比。这样的钱明,连他自己都快不认识了。
常高峰就像一座山,沉甸甸压在他肩上,要把他压到尘埃里去。掀不翻,推不动,他只能一点一点被迫着俯□去,屈服。从*到精神,彻底地屈服。
到家的时候,正是大年三十的傍晚。才六点多,天已经黑得透了,窗子里透出淡橘红色的灯光,温暖得让人想要落泪。
爸爸,妈妈,不孝儿回来了。
“爸——”
“明明,你妈妈刚还在念叨,说你怎么还不到。天不好,路难走,她怕你出啥事儿,”爸爸钱春茂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面粉,这才发现儿子身边还有个男人,比儿子高出半个头,浑身散发出难言的气势,“这位是……”
常高峰礼貌地笑道:“伯父好。我是他战友。我父母都不在了,年假没地儿去,钱明就拉我回来跟他一起过年。”
“快快,赶紧进来,”钱明的母亲张秀兰听了声儿从厨房出来,“外面冷,快进来暖和暖和。”
家里生了土暖气,烧的时候热,到半夜就凉下来了。这会儿厨房里正在蒸馍馍,炉膛里烧得红通通的,屋里暖洋洋的,顷刻间就驱散了外面的寒意。
张秀兰在厨房门口支了个桌子包饺子,钱春茂负责擀皮儿,老两口估摸着从半下午就开始折腾,到现在已经包了满满两大篦子的饺子。一个个白胖胖的,瓷娃娃一般。
这些年生活虽然好了,但钱家还是依着祖祖辈辈的老规矩,初一到初五不能开火,所以年三十儿就要把东西都整现成了,到时候饭菜热热,饺子下锅一煮就能吃。
“冷不?”张秀兰看儿子穿得那么单薄,心疼地在他脸上摸了摸,却摸到了一手的汗,“这是……”
“钱明怕二老担心,村口下了车一路跑回来的。”常高峰在一边笑笑回答。
张秀兰虽然觉得自己儿子一句话不说,连问个话也是战友代答有点儿怪,却也没多想,就去厨房里忙了。常高峰示意钱明去客厅沙发上坐着,就去洗了洗手,挽起袖子帮忙捏起饺子来。
钱明巴不得离他们远点儿,省得被看出破绽,所以没说什么就乖乖挪到客厅沙发上坐下来。一连换了好几个姿势都不得劲儿。
从下了车,身体里那玩意儿的开关就被打开了。很小的振动频率,却恰到好处地让他始终维持在临界点。整个身体都无比敏感,恐怕常高峰一个指头戳过来,他都能歪地上呻吟出来。
拿着遥控器烦躁地换着台,几乎每个频道都在转播央视春晚,红通通举国上下一派喜庆,他却觉得人生一片黑暗。
二十八年来从未有过的黑暗。
常高峰一边包饺子一边跟钱爸爸狂侃,时不时传过来的爽朗笑声让钱明觉得无比刺耳。钱爸爸一叠声地夸常高峰包饺子包得圆润有型,不像他家明娃,自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煮个面都能煮成糊糊,煎个鸡蛋一面金黄一面焦黑。
常高峰你他妈再装!你他妈再装也是只披着绵羊皮的大野狼!
到了年夜饭的饭桌上,钱春茂已经跟他儿子的战友相交莫逆,恨不能称兄道弟。钱明实在忍不住想要翻白眼,活了这么多年,这回他总算见识到什么叫虚伪,什么叫道貌岸然。
吃饭前,常高峰终于大发慈悲把他身体里那玩意儿给关了。虽然坐在椅子上一不小心还是会碰到,但毕竟比方才容易忍耐得多。一顿饭下来幸而没露出啥破绽来。
席间,钱爸爸跟常高峰你一杯我一杯喝得很是尽兴,自家酿的高粱烧,度数虽然不算很高,喝多了却也很够呛。没多久钱爸爸就满面通红,拍着桌子从钱明穿开裆裤时的糗事数落起,一直数落到前年年假跟镇上唯一一个考上研究生的姑娘相亲,结果被人姑娘抢着付了账。
常高峰一面在关节点上恰到好处地接上两句,一面似笑非笑地瞅两眼钱明,那眼神之意味深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让钱明无端打了俩寒战。
一顿饭吃完,钱明觉得自己已经被扒光了。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裸凉飕飕的,无一处不在常高峰的X光眼射程内。
按规矩年三十儿晚上是要守岁的,但钱妈妈瞅着儿子面色太过憔悴,更不好勉强人小伙子按他们家的规矩来,一过十二点就打发他们去睡了。因为不知道钱明要带人来,张秀兰只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好在床够大,睡俩大老爷们完全没问题。
于是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钱明要和那头狼,在自个儿家里,同床共枕。
跟一头狼谈节操是完全没有用处的,钱明打一开始就无比清楚这一点。果然,门一关那身人皮就自动褪下,钱明还没走到床边,脚一软就跪了下去。
那玩意儿在身体里疯狂震动,钱明全部的精力都用来对抗冲口而出的呻吟,根本无力顾及其他。
但他能感觉到常高峰把他从地上拎起来,抱进了浴室。这间卧室竟然是他妈带浴室的!!!
常高峰在浴室里就要了他三次,他趴在瓷砖上,在哗哗的水声里哭得不成体统,毫无形象可言。做完三次他嗓子都哭哑了,整个身子软得跟面条似的,钱明怀疑就常高峰这体力,要是对象是个女的,估计能直接把人做死了。
但常高峰显然并未满足,冲好澡在床上又要了他两次。爸妈在楼下守岁,就跟他隔了一层楼板,这会儿又没了水声的掩盖,钱明死死咬着常高峰的肩膀,半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偏偏常高峰还前后夹击,让他被高。潮了一次又一次,端的是无比*。
做到最后钱明已经混乱了,根本不知道是被做晕过去了还是太疲倦睡着了,总之他再有意识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过午。
整个大年初一上午都被他睡过去了。钱明惶恐得很,钱爸爸和钱妈妈却啥都没说,只给他下了碗饺子,催他快吃。
——这俩月做得太多,那地方已经很是习惯,再怎么折腾都不会受伤了。所以不用再特意准备流食。
钱明看了常高峰一眼,大野狼袖手靠在窗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钱明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
一顿饭心惊胆战地吃完。
昨儿晚上做得太HIGH,钱明的嗓子有些哑了。吃罢饭钱妈妈端了碗梨水过来,眼圈儿有点儿发红:“好孩子,喝了再去睡会儿。既然部队给你放了长假,就多住些日子。啊?”
钱明:“??”
满心疑惑地熬到晚上,钱明终于得空儿单独逼问常高峰:“你究竟跟我爸妈说了些什么?”
常高峰淡淡道:“我跟他们说你执行任务受了伤,身子没恢复好,部队给了一个月的假。”
钱明:“……!!!”一个月!一天他都差点儿熬不过去,一个月他绝壁会死翘翘!
钱明满心郁卒无处发泄,整个初一到初五都一副病怏怏无精打采的样子,非常符合常高峰为他塑造的形象。
初五晚上做得太猛烈,钱明在床上昏睡了一整天,傍晚才醒过来。叠被子的时候在枕头底下摸出一张纸来,上面一行行草飞扬跋扈:“X具在床头柜里,没你老公伺候你后面的小嘴,空虚了记得拿出来用,跟你老公的尺寸一样哦~”
钱明:“……!!!”团成一团远程投进了垃圾篓。
常高峰早上就离开了。放了他一个月的大假,让他陪着爸妈,过了这么些年来最好最安逸的一个年。
番外 在海南(钱明&常高峰)
暑假的时候,谭泽尧的诊所和凌方平的粥店生意都冷清下来,两人无所事事干脆关了店约大伙儿一起去旅游,俞远大热天懒得动弹,吴子成便也“人懒我懒”跟着窝家里供女王大人使唤,所以最后成行的,只有谭泽尧凌方平和钱明常高峰两对儿。
乌镇、南浔、木渎等江南小镇晃荡了一圈儿,回程的汽车上,凌方平刚好和钱明坐了一排。
钱明穿了件纯棉的格子衬衫,松开的领口露出一抹殷红。凌方平自然晓得那是什么玩意儿,瞥了眼后面目光灼灼盯着钱明的常高峰,指了指他领口的位置:“你真的死心塌地了?”
“嗯。”钱明伸手把领扣系上了。
“什么时候?”
“四年前吧。在海南。”
***
那段时间,钱明事事被常高峰胁迫,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就连去海南旅游,也是被常高峰绑去的。
那是真正的绑。常高峰不知打哪儿弄来的手铐,将他的右腕铐在常高峰的左腕上,中间搭了件衣服以作掩盖。外人看来就是一对同性情侣亲密地手拉手的样子。
多次反抗无效,钱明甚至也懒得反抗了。就那么让常高峰牵着,一路火车汽车轮船颠簸到海南。
碧蓝碧蓝的天,碧蓝碧蓝的海,大片大片金色的阳光,温暖潮湿的海风,高大的椰子树,沙滩上晒日光浴的人群,蝴蝶谷中五颜六色的鲜花和翩翩起舞的蝶……让钱明的心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手铐已经被取下,常高峰一路上并不多话,但一直强势地牵着钱明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两人停停走走,一路行到天涯海角。常高峰租了个皮艇,带了充足的食水,一路往西沙和南沙群岛飘去。
从前执行任务的时候也不是没来过这里,但从不曾像这样悠闲适意。常高峰带了大瓶的防晒油,替他涂了满身,自个儿则满不在乎地在热带的太阳下日光浴,钱明惊奇地发现那家伙竟然是怎么晒都晒不黑的肤质。
到南沙群岛曾母暗沙附近的时候,原本晴好的天气顷刻剧变,瞬间大雨滂沱,海面上浪潮翻涌。钱明和常高峰停驻的小岛一点一点被上涨的海水吞噬。来岛上游玩的旅客所乘的艇子纷纷进水熄了火,唯有常高峰比较有经验,租了军用的橡皮艇,到这会儿仍旧安然无恙。
他们虽然退役了,但他们心中永远是特种兵。钱明和常高峰无言地一击掌,把老弱妇孺先扶上了艇子,准备先把人送到最近的大岛屿上。有些身强力壮的男人也往艇子上挤,被常高峰一人一拳轰趴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末了常高峰让钱明上船,钱明看着他的眼睛:“我也是男人!”
常高峰走过去跟他拥抱了一下,然后头也不会地驾着皮艇离开。冷硬的胸膛和臂膀,钱明却突然觉得温暖。
雨劈头盖脸地浇下来,钱明就站在临海的那块礁石上,看着常高峰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茫茫的雨幕里。
就这样来回十几趟,小岛上最后只剩下钱明一个人。等常高峰最后一次在大雨中乘风破浪而来的时候,水已经没到了钱明的胸口。
常高峰把钱明抱回艇子上的时候,整个人颤抖得停不下来。只要再晚几分钟……只要再晚几分钟,他就再也见不到他心上的人了。钱明虽然会游泳,但在这样的大风大浪里,只要一个浪头打来,都可能把人拍到水下,再也浮不起来。
多少次枪林弹雨,血肉横飞常高峰都没有害怕过,但这一刻,他是真的怕了。
海浪翻涌,方才钱明只觉脚下的礁石都在震颤,海水一点点漫上来,钱明几次差点儿被汹涌的潮水裹挟而去,几乎要坚持不住的时候,看到常高峰橙色的橡皮艇出现在茫茫水天之间,那一瞬钱明几乎热泪盈眶。但这会儿看到常高峰的反应,却忍不住笑出声来:“抖什么抖?羊癫疯了发作了么?”
常高峰伸手抚摸他的脸:“你笑了。”
“嗯?”
“我说——你终于肯对我笑了。”
钱明:“……”
一个浪头打来,皮艇剧烈摇晃了两下,然后在常高峰停止颤抖的同时……发动机也停止颤抖了。
常高峰钻下去鼓捣了半天,两手黑爬上来对他说:“发动机也死了。世界上就剩下我们俩了。”
钱明:“……”
两人摸到各自的手机,发现都已经开不了机。下这么大的雨,淡水倒不是问题,食物都被水泡坏了,两人勉强找出些能吃的,暂时填饱了肚子。
船顺着洋流在海面上飘飘荡荡。在泼天的海浪里,在茫茫的暴雨中,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用彼此的体温取暖,也温暖着对方。仿佛这世界上……真的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就像末世中同乘着一只诺亚方舟,漂流在茫茫的时间之海上,等待着救赎,或者……彻底的灭亡。
不知过了多久,黑夜来临又过去,常高峰突然在他耳边低声道:“我们来做吧。”
钱明有些迷糊:“嗯?”
“□吧。”
钱明:“!!!”两人紧紧贴在一起,钱明已经能清晰地感觉到常高峰那里的变化,不由嘴角抽搐:“你省省吧。什么都不做还不一定能坚持到……”
“来做吧。万一等不到救援,也不亏了。”
钱明:“……”
常高峰的动作一如既往地强势却不乏温柔,钱明没有拒绝。海天之间,茫茫雨雾里,只有他跟常高峰两个人,用身体里的火热蒸腾着寒冷,用末日一般的狂欢来抵御绝望。在可能没有明天的时候,一切的一切都不再重要,钱明觉得自己的身子里有一把火,燃烧着肉体,燃烧着灵魂。做到后来,他几乎晕阙过去。
再清醒过来的时候,他躺在皮艇里仰望着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已经停了,天空碧蓝碧蓝,夕阳斜照,天边出现一道彩虹。
常高峰见他醒了,走过来喂了他几口水:“很美好吧?”
“嗯,”钱明就着他的手喝了水,懒懒地应了一声,“彩虹很漂亮。”
“我是说——在大雨里□很美好吧?”
钱明:“……”
雨虽然停了,他们的现状依然不容乐观。暴雨里皮艇顺着海浪飘去,他们根本没法确定目前的位置,更不知道何时才会有救援。而食水已将告罄。
晚上躺在皮艇上,吹着温柔的微腥的海风,看着满天璀璨耀眼的星子。黑夜如此温柔,就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他们只是来南沙群岛度假而已。但……
常高峰:“不错,是个殉情的好地方。”
钱明:“……”
第二日天放晴了,海面上的阳光烤得人几乎脱水。第三天依然如此。常高峰笑说像不像在烤鱼干?
钱明的意识其实已经有点儿模糊,闻言只是牵动嘴角,做出一个似是而非的表情。
常高峰说:“你肯定不知道,我最初做特种兵,是被我爸爸逼的。他那时候是LY大队的政委,端的是霸气侧漏。我军校毕业后不服从调遣,跑去北京做生意,他直接让警卫员出马,千里迢迢把我绑去了LY。”
钱明:……终于知道你这性格是打哪儿来的了。
常高峰:“那时候我对我父亲挺不屑的,可是后来……我却发现我父亲挺伟大的……”
常高峰一贯是个用行动代替语言的人,可这会儿钱明明显感觉到他的话多起来,一直絮絮叨叨地说他的父亲他的母亲,说他曾经经历过的事儿遇见过的人。钱明知道他是怕自己睡着,但是他的眼皮真的很沉,意识正一点一点从他的身体里消失。
他真的很想睡。
虽然经过了LY的魔鬼训练,但钱明的身体素质并没他想象得那么好,已经好几次晕阙过去又被常高峰执着地唤醒。
迷蒙间看到常高峰用小刀割破了手腕,凑到他嘴边:“喝!”
钱明吓了一跳,竭力伸手去捂他的伤口。常高峰将他压制在怀里,掰开他的嘴,将手腕凑过去:“咽,别浪费了!”仍旧是一贯的强势。
温热黏稠的血液灌进了口腔,让钱明瞬间清醒了许多,泪水却在同时漫过了眼眶。
“唉,你哭啥子?”常高峰凑上来吻去了他的泪水,“水资源珍贵得很,别浪费了。”
钱明:“……”
失血之后常高峰明显虚弱了许多,说话都不怎么有力气,却不停地跟他说这说那。之后又强喂了钱明两次,钱明再不肯妥协,拼命地挣扎。那时候常高峰已经没有力气制住他,只朝他微笑:“乖,你还有父亲母亲等你回去,所以一定要活下去,好好儿的。我死了也没什么打紧,反正我在这世间也没什么亲人了。我死了,你就把我的骨灰拿去撒在终南山下,我父亲和母亲都在那里……”
“不!王八蛋你的承诺都还没兑现,你给老子死个试试,老子翻遍阴曹地府也要把你揪出来千刀万剐!”
常高峰突然抱紧了他:“你终于肯接受我了。”
钱明咬牙道:“要不是你老那么折腾老子,老子也许早就……”
“可你那时候拒绝得那么斩钉截铁,”常高峰伸手细细描摹他的眉眼,“我怕你一转眼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所以只有把你困在我身边,你恨也好怨也好,总归让你一辈子忘不了我。”
钱明:“……”
***
他们终究还是得救了,在被困海上八天零九个小时之后。
那时候常高峰已经没了意识,整个人苍白得就像一张纸。钱明把自己的一双手咬得鲜血淋漓,抑制着一睡不醒的欲望,一遍一遍唤他的名字。
得救之后,钱明仅仅补充了些食物,包扎了下手,睡了两天便没有大碍了。常高峰那副快要死掉的鬼样子,在三亚的一家医院住了不到一个星期,就已经生龙活虎扛两个钱明也没问题。
常高峰出院的那天,三亚的天蓝莹莹的,太阳金灿灿的。钱明在阳光下,开满鲜花的草地上朝他伸开手臂:“欢迎出院!”
常高峰走过去用力地和他拥抱。远处是碧蓝的安静的大海,背后是成排的椰子树,新鲜爽朗地挺立在盛夏的海滩上。
作者有话要说:跟正文的文风不大一致,不可能满足每一位亲的愿望orz北北如果写崩了蜗牛提前说声对不起。蜗牛已经尽力了,也只能这样了。
TT今天不开心,手贱戳去盗文网上溜达了一圈,看到一堆批判我文笔烂,剧情烂的评论,肚子疼%>_<%
番外 三包子诞生记
凌方平对于又怀上了十分不满,用他的话来说都一大把年纪了还生个毛啊?不过既然怀上了……那就生吧,谁让他舍不得打掉呢。
“宝贝儿你满三十了咩?老个毛啊?”
“老子都快四十了!好吧……就算这身子还不满三十。你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让老子生个毛啊?”
谭泽尧:“……”两者之间有关系么?不过目下孕夫为大,谭泽尧只有彻底遵循“两个凡是”——凡是老婆大人说的话,都是正确的;凡是老婆大人的要求,他都必须满足。
别说,这回怀上之后凌方平的脾气不是一般地大,与脾气同比例增长的,是他的胃口。这不,才一转眼没看见,刚热好的六个大粽子,就少了一半。
谭泽尧嘴角抽搐:“粽子呢?”
凌方平眨眨眼:“长翅膀飞了。”
“……是不是跟知了似的,先褪了皮,才长翅膀的?”
“对哦。你怎么知道的?”
谭泽尧:“……”
正值端午假期,外面骄阳似火,俩大人俩小孩儿都在家里蹲着各干各的。
凌博衍大人对这种没营养的对话已经见怪不怪,闻言只是撇了撇嘴,头也没抬继续刷刷地洗牌,将手里那54张牌变换成各种匪夷所思的形状。
谭英雄:“姆妈是放狼的小孩儿。”
“你说错了,”凌博衍依然头也不抬,“阿娘是放小孩儿的狼。”
凌方平:“……”
谭泽尧:“……”
“喂,宝宝,”谭英雄一面刷刷地在纸上涂鸦,一面用胳膊肘碰碰弟弟,“你说姆妈肚里的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
“不要叫我宝宝!”凌博衍手里的牌刷刷连变了好几个形状,“卦象显示……”
“什么?”谭英雄凑过去。
“既不是小弟弟也不是小妹妹。”
“……”谭英雄凑过去小小声地问,“难道是一颗蛋?”
凌博衍洗牌的手蓦地一抖,花花绿绿的牌散了一地,凌方平正在吃第四个粽子,闻言差点儿呛喉咙里。谭泽尧一个不小心没忍住喷了,结果被罚做二十个俯卧撑,理由是腰劲儿和手劲儿都需要锻炼,满足不了老子不说,压得老子好痛。
凌博衍慢悠悠地捡牌,谭英雄继续刷刷地在纸上涂鸦。意思是我们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趁着谭泽尧做俯卧撑的功夫,凌方平凑过去看了一眼,赫然发现谭英雄在白纸上画了俩大人俩小孩儿外加一颗……蛋。右下角五个歪歪扭扭的铅笔字:“我的全家福。”
凌方平:“……”
电话叮铃铃响了两声,四个人八双眼睛定定地盯着电话,就是没一个人去接。凌方平的位置离电话最近,只得侧过身去勉为其难够到了听筒:“喂?妈,嗯嗯,我们都在家。啊?不用不用天这么热就不要来了,过两天我们带宝宝贝贝去看你……嗯,好……”
凌方平挂了电话,垂头丧气道:“你妈要来。怎么办啊啊啊啊——”凌方平的肚子已经将近八个月,很是可观,夏衣又轻薄,再怎么遮也不可能遮得住。
“避一避?”
“我说我们都在家……”
谭泽尧:“……”
还没想好对策,凌方平的手机又响了,这回瞄了眼来电显示,有气无力地道:“我妈……”
“喂,妈——”
“你和小谭都在家?”
“……没。我们在外面。”
“那正好,我和你爸在火车站,东西太多拿不动了,你们顺便过来一趟。”
凌方平:“……”
“怎么了?”
“没事。你们找家冷饮店稍歇歇,我们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凌方平瘫在沙发里看着手里的半颗粽子,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食欲了:“怎么办?”秦月还好对付,只要坐远点儿不让秦月碰到说不定还能糊弄过去,现在彻底别想了。
谭泽尧:“……摊牌吧。”
凌方平点点头:“先去火车站把我爸妈接回来,再去接你妈。”说着笑了一声:“这回人全齐了。”
凌方平本来要一起去,谭泽尧以“不知道你爸妈拿了多少东西你就别占空间了”为由给挡了回去。
前脚把凌建国方敏连同一大堆据说是乡下亲戚送外加自个儿种的土特产接回家来,秦月后脚就到了。
谭泽尧咋舌:“妈,你坐飞机过来的吧?”
“说什么呢?”秦月不轻不重给了他一巴掌,“打电话的时候火车就快到站了。听话音儿你家小俞还不想让我来呢,嫌弃我扰了你们俩快活了是不?”
“哪儿有,”谭泽尧讪讪地笑,“他生理期。”
“嗯?”
“嘿嘿嘿我开玩笑的。”
说着谭泽尧扶秦月上了二楼,听到说话声笑道:“有客人?”
“嗯,小俞的父母也来了。”
其实方敏已经盯着凌方平的肚子看了好一会儿了,凌建国也很惊异,不过没好意思盯着人肚子看,趁着逗孙子的空隙时不时瞄一眼。
这时候方敏终于忍不住开口:“小俞你这是……”
凌方平刚瞄了谭泽尧一眼,还没开口,就听凌博衍说:“阿娘怀孕了。”
方敏、凌建国、秦月:“……”
谭英雄接口:“宝宝说姆妈怀的既不是小弟弟也不是小妹妹。”
凌博衍冷冷地看了哥哥一眼:“不要叫我宝宝!”
方敏问:“那是什么?”其实她现在神智并不十分清醒,只不过顺着问一句而已。
谭英雄煞有介事地说:“很有可能是一颗蛋。”
众人:“……”
还是秦月最先回过神来,盯着谭泽尧的方向:“怎么回事?”
谭泽尧还没开口,凌博衍抢先插嘴:“奶奶,我小爸爸是我阿娘,贝贝和我都是阿娘亲生的。去年冬天不知道是套子自己破了还是被大爸爸故意捅破了,反正结果是阿娘又怀上了!他们估计觉得真相太惊悚,怕吓着你们,所以一直在做放小孩儿的狼,这回实在瞒不住了,迫不得已才决定摊牌。”
谭泽尧:“……”
凌方平斜了谭泽尧一眼:“你故意捅破的?”
谭泽尧一面大呼冤枉一面用眼神威胁小包子,可惜凌博衍根本就不买账,继续折腾他手里那副牌。
客厅里静了几秒钟,方敏才开口:“宝宝说的……是真的?”
凌方平眼睛看着地板点点头,虽然两个包子生下来他怀孩子已经很顺溜,但在亲生父母面前还是觉得别扭,这会儿他无比庆幸他不是以凌方平的身份而是以俞远的身份与父母相认,最起码“凌方平”三个字在他父母心中还是很完美的。
客厅里又静默下来。谭泽尧挽着秦月的手臂坐在一边,在他耳边小声道:“孩子是我跟小俞亲生的,你不高兴么?”
秦月刚想说明她不是不高兴只是太过震惊了,就见谭英雄把刚才的涂鸦折成纸飞机丢了过来:“哎呀爷爷奶奶,你们大人就是太麻烦了!不就是男人怀个孕生个娃么?老师说男女平等,所以女人能做的男人当然也能做,是吧?”谭英雄看着神色各异的众人,迟疑地接了一句:“你们不会真相信姆妈肚子里的是颗蛋吧?”
众人:“……”
本来谭泽尧凌方平就怎么开口解释这问题合计了半天,结果根本没轮到他们开口,大小包子这么一打岔,这事儿也就算揭过去了。俞远能给他儿子生崽儿,秦月自然没有什么不愿意,凌方平父母也没多说什么,毕竟不是自个儿亲生儿子(=_=),惊异过了也就算了。于是接下来需要发愁的问题是——俩妈妈都赖着不走了。
赖着不走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反正他们家房间不少,多几个人也住得下,关键问题是凌方平被当成易碎品一样被二十四小时严密监视,这也不能动,那也不能碰,这个必须多吃补充XXXX,那个不能多吃多吃胎儿会变傻,哎呀不要听摇滚到时候小孩儿疯疯癫癫怎么办,要多听点儿唐诗宋词英语单词啥的胎教很重要……
他胡乱生下来的俩儿子也没弱智没畸形没疯疯癫癫,正相反,凌方平觉得自己快疯掉了。晚上掐着谭泽尧的脖子说:“我给你俩选择:要么想办法把俩大神请走,要么……我掐死你再自杀!”
于是在俩妈妈被请走的第二日,凌方平开开心心地出去散步,结果半路上觉得不对,匆匆走回来,刚进门就生了(=_=)。谭泽尧在家里准备的全套生产设备根本没有用上。
坐月子是大事,俩妈妈在家里屁股都没坐热,匆匆忙忙又来了。凌方平生生被困在床上鸡汤鸡蛋吃到吐,不到半月整个人都圆了一圈儿。谭泽尧逼他坐月子他可以以暴抗暴,俩妈妈看着他就只有——
抱着三包子离家出走了。
***
半年后,凌方平去他家粥铺里晃悠了一圈儿回来,就看到俩大包子将小包子变形金刚似的摆弄成各种形状。小包子竟然也不哭,一双大眼睛瞄来瞄去精神得不得了。
凌方平:“……弟弟好玩儿咩?”
“好玩儿极了!”谭英雄说完才意识到什么,转过头来无辜地看着凌方平,“哦,姆妈,我是说弟弟长得很好玩儿。”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个番外orz 渣渣作者快疯了,拖了这么久,因为要定制的原因总想写得好一点儿,越这么想越写不出来orz
感谢一路陪伴渣渣作者到现在的亲们,这文竟然真的……完结了。感兴趣的亲可以继续看蜗牛的新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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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马上会开定制,因为格式的原因蜗牛重新做的封面TUT,下面是效果图:
至于印出来实际效果是不是这样蜗牛也不知道orz不过蜗牛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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