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 作者:鬼丑 文案 我一直以为这世界对我苛刻残忍,但走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我开始发现,这世界给我的幸福远比苦难要多。 爱情与伦理,你选择哪一个? 冷淡攻重生后好好做人的故事。 Cp:冷淡面瘫攻x占有欲极强受,养父子。 雷点提示 1.第一人称主攻,没有代入感。 2.有重口有乱伦,受对攻完全服从,占有欲极强,设定有伦理,讲述的是伦理与爱情的挣扎选择【( ̄_ ̄|||)写得出来吗?】。 内容标签:年下 重生 种田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启明 ┃ 配角:孟穹 ┃ 其它:养父子 第1章 车祸。 那一天的雪很大,我一手捧着杯几毛钱的豆浆,一手紧紧握着车把。就在不久前这杯豆浆还是热的,几分钟不到,就被寒风吹得凉透了。我的手很冷,保持握着车把和豆浆的姿势,已经动弹不得了。可我必须骑车骑得快一点,那都是选课没选好的原因,两节相差时间不到十五分钟的课,上课地点却跨了将近两个校区。我必须穿过一个人流量很大的十字路口,虽然很危险,但这短短的十五分钟就是我吃早饭的时间。 这是无数大学生都会经历过的最普通的一天,这天实在是太普通了,以至于那之后我用力回想,也想不起为什么会是我,为什么被撞的人是我。 对,那一天之所以不再普通,是因为那是我的忌日。 我真后悔买了那杯豆浆,要不然被撞倒在地的时候,那玩意儿不会泼得我满脸都是。那杯豆浆没喝几口就浪费了,我舍不得。 被撞的那一刻,滋味是真不好受。我被整个撞飞出去,落地的瞬间我还活着。我的腿大概是骨折了,但最疼的是我的胸,那处就像是被完全撞碎了似的。我的口里涌出了许多血沫。我嘴里含糊说了些什么,别人听不清楚,我自己却明明白白的。 我说: “让我快点死吧——” 只是我还活了几分钟,被痛煎着,被苦熬着,就剩那么一口气吊着。一吸气胸腔就像是要炸了一样。我的眼睛睁得很大,我看到了那个撞我的男人走下了车,他满脸通红,一身酒气。摇晃着走了过来。那种酒气我太熟悉了,所以我一下子就分辨出来。我看到那司机手抖着举起手机,打了个号码。不是急救电话,因为男人第一句话是:“我出事了,帮我找点关系。” 然后我就断气了。我总觉得我是被活活疼死的,很奇怪的是,死了后我竟然还在思考。我的尸体怎么办?谁给我收尸?学校吗?有可能,这里离学校那么近。但如果不呢?会有人给我办葬礼吗? 一个瘦小又绵软的身影在我记忆里一闪而过,然后我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想:他?他不会管我。 这一摇头,我突然觉得身体轻了不少,侧头一看,我的身体竟然以一种匪夷所思的姿势漂浮在半空中,刚才那种疼痛入骨的感觉完全消失了。我大吃一惊,手忙脚乱的动了一下,这一动没有让我从半空中摔下去,而是更向上飘了一点。 这次我在空气中站起来了,我看到拥挤围观的群众里,那个死了的我自己。 那个我不熟悉的自己。那人眼睛睁得很大,两只手像是木偶一样扭在身体两侧,额角青筋突起,大量的血沫蜿蜒在他的脸和脖子上,深色的羽绒服湿了一片。 我猜想“他”也会向那杯豆浆一样,很快凉透,然后僵硬。 围观的人很多,但都在尸体外围几十米远的地方,他们绘声绘色的和别人讲述刚才的车祸。醉醺醺的司机拿着电话在十几米外的地方打电话。没有一个人走近我的尸体。没有人把他木偶一样的手臂摆正。没有人把他的上身从变形的自行车上抬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就这样浮在上空,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尸体。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漂在这里,也许这就是死后的归宿吗?长时间看着我自己的尸体,我心里说,太丑了。 这么丑,会不会没人给我收尸? 但是很快我的这个想法就被打破了,因为我听到背后一声令人汗毛竖起的惨叫声。那声音凄厉又嘶哑,是一种在惨烈的哭声和剧痛的吼叫之间的声音,让人立刻明白,声音的主人很痛,痛的会发出让人害怕的惨叫。 我惊愕的向后一看,就看到那个瘦但高的男人。是了,就是他发出的惨叫。他的脸色惨白,全身都在颤,抖得像是在跳舞。如果死的人不是我,我也许会觉得很好笑。 在他发出那一声后,眼泪像是被什么东西打开了,一瞬间爬满了他惨白的脸。他一遍哆嗦一边向前跑,一边跑一边流眼泪,一边流眼泪一边哀嚎,看起来就像是死了儿子。 不过,也确实是,死的是他法律规定下的儿子。 那男人名叫孟穹,是我的养父。我很奇怪他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赶过来,因为就在昨晚,我返校那天,他喝了两瓶子的白酒,醉在床上,一睡不醒。 而现在,那个被我认为不会出现的男人,他三两步跑到我的尸体旁边,哭的面无血色。 孟穹小心翼翼的托住我的后脖颈,另一只手则是同样小心翼翼的把我两条手臂放回原处,浓稠的血液流到他的手上、胸前,那个一直拒绝我靠近的男人居然没有抱怨。他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眼泪不停的流,到后来我的尸体终于从自行车上挪下来了,男人也失去了力气,抱着“我”,痛哭起来。 男人用力吻我的脸、眼睛,把我的眼睛合上,然后吻我的手背。 我很诧异,不要说吻我,他以前甚至都没拉过我的手。看他这样,倒像是要把之前没有的亲密都补回来。 最后他开始吻我的唇,在外人看来就像是人工呼吸。 一个警察走过来,说: “没救了,走吧。” 孟穹就用血红的眼睛盯着他,说: “我是他爸爸。” 听了这话,警察就不管了,他们走到旁边询问附近的路人,被问到的人一边叙述一边转头看这个奇怪的父亲。 男人吻得自己满脸是血,眼泪像是没有了一样停了下来。我的脸湿乎乎的,那都是孟穹的眼泪。男人口中不停的问:“你冷了?你怎么那么冷……” 其实我很想对他说,我不冷,我一点都不觉得冷,死人怎么会有感觉呢。只是可惜,我说不出来。 然后他把我软绵绵的头放到他的手中,脸边,那样贴近的样子,可以想象出来的冰凉的触感,让我想起了早上的豆浆。 他再也流不出眼泪,他只能发出很大的声音,哀嚎着弯下腰,脸因为快速充血而变得通红,后颈几根青筋接连竖起,让他看起来苍老了好几岁。 “啊哈……啊……” 他的声带撕裂,发出来像是破风箱的声音,来往的车辆都被他吸引,他们像是在看一场惨剧,唏嘘着听男人哀嚎的声音。 我不明白孟穹为什么会哭得这么凄厉,因为我从未见过哭着的孟穹,那哭声只让我不解,好一会儿才有感动的感觉。 男人的背驼了下来,他的头深深低着,眼都不眨一下,他尝试着要把我背起来,但我的尸体受损严重,一碰就从口里涌出血来。男人吓坏了,不再动,而是跪在地上,把我整个搂在怀里。我看到我的头颅一次次从他怀里滑落,男人就一次次把我的头扶到他怀里。他的脸红的像是能滴血,他大口的呼吸,一呼吸就哆嗦一下,只是眼角再也没能流出眼泪来。 随后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他们尝试和孟穹交谈,但孟穹只是低着头,睁大眼睛一句话都不说,只有他们要碰我的尸体时,孟穹才会冷冷的说一句“别碰”,后面还有一句阴测测的话:“别逼我,我不想活了,我不想活了。” 不知过了多久,当孟穹干涸的眼睛又可以流眼泪的时候,我看到他仰起头,张开嘴,又大哭一声:“啊……” 那时我的心情很复杂,但我一直都忘不了最后看到的那个场面。孟穹仰着头,眼泪不停的往他脖子里钻,他张开口,脸上尽是崩溃的表情。 他看起来那么伤心,让我也忍不住伤心起来。 我觉得我现在的情况应该算得上是回光返照,因为很快的,我的脑子就变得昏昏沉沉的了,呼吸开始急促,头重脚轻的感觉让我躺了下来,然后慢慢靠近我的尸体,我又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了那个让我熟悉的声音,然后我醒了,睁开眼睛,我发现那个嘶哑的声音在我后背下面,于是我一翻身,就正好和我的尸体面对面了。 于是我再次打量我的尸体,比刚才看起来好多了,脸上的血污都被人清理干净,如果没有那些擦伤,我看起来就像是在熟睡。脏兮兮的羽绒服也被脱了下来,换成了单薄但精神的西服。我不知道这西服是谁的,因为我没有西装,但是那么合身,让我觉得这就是我的寿衣。 然后我感觉到了身旁的那人,孟穹一直守在我身边,他的表情呆滞,眼球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我感觉他有话要对我说。于是我竭力靠近他,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他凑到我身边,最后帮我整理衣襟,摸着我僵硬的手指,把那里面的血垢都清理了。 当他确定我整个人都已经是干净了的时候,孟穹就弯着腰,吻我的额头、鼻梁,甚至是嘴唇。 我从未被人这样亲吻过,尽管这个人是我的父亲,也让我非常尴尬。 然后孟穹他凑到了我的耳边,我知道他终于要说出来了,他一生都没有告诉我,但是在我死后,愿意告诉我的。 他充满爱怜地抚摸我的头,然后仿佛叹息一般,说: “……我爱你。” 第2章 收养。 那三个字就像是惊雷一般从我耳边滑过,我分明脱离了我的尸体,却仍然觉得耳边一阵发痒。 最开始我觉得这是父子间最平常的感情倾诉,但是很快我发现我错了,因为他说完这句话后就开始笑,用那种很小的气流支撑发音,像是不想打扰别人一样,只是他的笑声太凄凉,虽然声音小,仍然有一种歇斯底里的感觉。 他说话的时候,嘴唇像是刻意碰我的耳旁,看起来像是情人间的呢喃。 他说: “早知道你死的比我还早,当初我应该放手追你,管你会不会觉得我恶心。” 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十岁起孟穹开始收养我,我不知道我那个爱鬼混的爸爸到了哪里,只记得孟穹接我到他家那天阳光非常好,他从兜口里掏出好几块奶糖,然后我就跟着他回家了。 他家里已经准备好了我的牙具,我们两个一起站在外面的水龙头前,他按照说明书,很认真的在我的牙刷上挤黄豆大小的黑人牙膏。 晚上我们睡在一起,孟穹总是让我睡在里面,冬天的时候他就把我搂在怀里,帮我搓那双冰冷的手。 我上了高中,我的养父就开始疏远我。那时候的中考我并没有当一回事,报考的时候也没和孟穹说,出了成绩我才发现我比第一志愿少了两分,没选择校,第二志愿是随便写的,是一个我不愿意去的学校。 我整个人都懵了,那时候孟穹整天抽烟,一宿一宿不睡觉,我不知道他从哪里借来的一万块钱,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托关系的,反正那一年我没有复读,我去了我的第一志愿。 孟穹哪里有钱啊?他敲了多少家人的门才帮我借来的这一万元钱?可这些,孟穹一个字都没和我说。 自那之后孟穹开始疏远我,我自知亏欠他的,也不敢主动和他说话,看到他就低着头躲过去,心里想的是:等将来有能力回报他,我一定要…… 那时候的空想太多,以至于现在都记不清楚了。 只是我不知道,原来那年孟穹远离我,不是因为我是他的负担,而是因为他竟然喜欢上了我。 孟穹在我耳边继续说: “如果能和你在一起就好了,让我陪你一起死也好。”他的嘴唇时不时触碰我的耳朵,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一滴眼泪流到了我的脸上,“但是现在,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他不甘心什么?不甘心没和我表露他的心意吗? 即使我现在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我还是为这样的感情惊悚,两个男人,是不合伦理,父子关系,是破乱伦理。 讲来讲去,都绕不出伦理两字,敢问如果我现在还活着,能接受孟穹的心意吗? 不过现在问这些都没有意义了。 那一刹那,我竟然感觉右边的脸颊有些炙热,我抬起手摸了摸右脸,又偏了偏头向下看,我发现我的右脸颊像是要被什么融化了一样,一滴一滴的变成透明的颜色,有什么东西渐到我的脸上,让我的脸如湖水一般荡起涟漪。 我看了看孟穹,他自然看不见我,但是我能清楚的知道我右脸上的东西是孟穹的眼泪。 我有一种预感,那就是我现在可能要永永远远离开这个世界了。 孟穹,你真的喜欢我吗? 孟穹,我有话要对你说。 我感觉身体越来越轻,整个人有一种超脱的轻松感,这感觉比被车撞好受多了。 那一瞬间,我的脑子里出现了许多画面,因为没有接触社会,我的生活中,孟穹总是占有一席。 从二十岁、二十五岁到二十八岁,每一年,每一年。 我闭上了眼睛,强烈的头晕阵阵袭来,我抬起右手,紧紧摸着我的右脸,每一滴孟穹的眼泪都被我清清楚楚地握在手里。 我的身体越来越轻,神智却越来越清醒,我发现我耳边有猎猎的风声,就像是大冬天迎着寒风骑车一样。那样的风声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掩盖了孟穹说的话,我很想睁开眼睛,我想问我是不是到了地狱,或者天堂。 就在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身体一沉,像是被人扔到了什么东西上。我是害怕极了那种被扔掷的感觉了,那感觉就像是再次被撞死了一般。 但是很快我就发现,我并不是被扔到了坚硬的马路上,我是躺在什么柔软的东西上。 猛地睁开眼睛,我觉得身体很重,身上全是湿热的汗,有不少汗顺着额头流到我的眼角,我也不敢闭上眼睛。 我被吓坏了,因为我看到了一片天花板,那是一片我很熟悉的天花板,它被烟熏得漆黑,但是,那是我以前的家的天花板。 我的呼吸很急促,就这么愣愣地躺在某地很长时间,我才动了动我的手,我感觉我身下铺着很薄一层东西,直接就能摸到地下的床板,床上薄薄的一层垫子潮乎乎的,带着让人厌烦的冷意,怎么都捂不暖。 我知道了。 这里是我的家。 我的心脏在‘怦怦’的跳,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袋也很痛,痛?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我不是死了吗? 我勉强抬起头,一瞬间头晕目眩的感觉让我生不如死,我感觉胃部非常饥饿,口中也下意识的分泌出不少唾液。 我不敢置信地动了动手臂,又动了动腿,好不容易可以挪动后,我走下了床,在熟悉的地方找到日历。 上面的日期让我吃惊。 我不知道这是谁和我开的玩笑,当我站在家里一大片毛坯玻璃前,我就知道这不是玩笑,这是现实。 玻璃前的少年显得瘦小而虚弱,他的头发杂乱,面色惨败,只有腮边有病态的潮红。 这是十岁的我,没有青春期后一米八的高个子,现在的我最多只有一米四五,看起来又瘦又小。 我苦笑一声,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因为我居然重生到了我十岁那一年。但是提醒我这不是做梦的是我饥饿的胃还有剧痛的头。 我发烧了,但是家里没有水也没有药。如果没记错,我的爸爸应该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超过两天了。临走前,他还比较有责任心的说:“不要碰电器。” 不碰电器怎么吃饭,怎么烧水?他害怕我触电,却不知道在这样的冬天,我发烧、饥饿。 孟穹是什么时候来找我的?我记得不是很清楚,大概还要等几天,所以现在,我需要烧水泡面。 就在我站在门口准备去外面打水的时候,有人敲了敲门。 咚,咚。 那人不紧不慢地说: “请问,陈启明在这里吗?” 一听这声音,我顿时愣了。那时我真的是全身僵硬,几乎坐到地上,但是很快的,我一把打开了门,猛烈的寒风呼啸着闯进这个小屋里,仅有的热气全都消失,我站的笔直,这样的姿势,恐怕日后面试的时候,我都没有像现在一样正经。 那是孟穹的声音,刚刚二十岁的孟穹。 孟穹背后正是太阳,那时的他比我高出太多,我要抬头才能看他的脸。他的后脑挡着太阳,头发外圈都是阳光。 孟穹突然蹲下来,说: “你是陈启明吗?” 我没有任何反映,在他的眼里,我看到了十岁的我冷漠而且苍白的脸。 他大概第一次见到如此严肃的小孩儿,所以孟穹蹲下了,眼睛正正的看着我的眼睛,那一瞬,我似乎回想到了上一世,第一次见面,孟穹也是这样,蹲下,正视着我,没有嘲笑,没有不屑。 他摸了摸我的额头,不自然的皱眉,然后自然而然地从兜口里掏出几块奶糖,放到我的手里。 那时我的手又脏又小,因为发烧而出了汗,很快就把奶糖的纸给濡湿了,看起来脏兮兮的。 偏偏孟穹是一点都不嫌弃,他上前一步,把门关上,就开始找我的衣服,一边找一边说:“你爸爸有些事情,你暂时要和我住在一起了。” 对的,我的爸爸去了外地,把我扔给了孟穹。 那时的孟穹并不知道他会养我那么长时间。 孟穹终于在家里唯一的衣柜里找到了一件比较厚的衣服,当他看到那件衣服黑漆漆的袖口时,又皱了皱眉,想了想,还是套到我的身上,拉着我的手,把我带走了。 出门的时候,他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紧紧地裹在我的脖子上。 孟穹大概还没见过这么冷漠的小孩儿,于是他试图和我主动说话:“你发烧了吗?” 我却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我停下来,定定地看着孟穹。 眼前的孟穹让我觉得熟悉又陌生,看着他脸上若隐若现的示好的笑容,我总能想起他跪在地上、脸上通红、满眼泪水、痛苦哀嚎的模样。 “……别哭了。”这成了我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第二句话随之而来,“对不起,孟穹。” 听了这两句话,孟穹脸上的表情顿了一下,随即就变成了不解,他追问着:“你知道我的名字?你爸爸和你说过我了吗?” 我低下了头,就感觉一阵头晕目眩,咬着牙向前走了几步,攥着糖的左手用力握了握,粘腻的糖粘着我的手,就像是黏住了我的喉咙,让我喉咙哽了一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第3章 看望 一路上孟穹都显得非常快乐,他不停地说话,丝毫不嫌弃我脏兮兮的手,一直紧紧地握着。我猜他是甘愿的,他那么愿意接受我,如同前世的那八年。 我们坐公交车来到孟穹的家,公交车上没有空位,孟穹就对一个年轻的男人说:“孩子在发烧,麻烦让个座可以吗?” 我没有说话,那时候的我病弱瘦小,男人很快就站了起来。我有些受宠若惊,因为前世的我,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人给我让过座了。 孟穹让我坐在他的腿上,把我搂在怀里,这个姿势充满了亲近和保护欲,他大概也没想到会和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孩子作出这样的动作,于是他凑到我的耳边,对我说:“我怎么感觉认识你很久了呢?”他嘴唇间不小心吐露出来的气息碰到我耳边的绒毛,让我想到前世他就是这样和我的尸体告别的,我不动声色地躲了躲。 对啊,我认识你很久了。 终于到了那幢我生活了七八年的房子,看着熟悉的水泥地和腻子刮出来的白墙面,觉得房间里都透露着清冷的感觉,用‘家穷四壁’这个词来形容孟穹的家,真是再好不过了。 孟穹有一个诅咒了他一生的名字,对的,他很穷,非常穷,这么穷的他还贡我读到了大学,那时候他一直说在我身上的是长期稳定投资,因为我日后会给他丰厚的回报,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是等我自己可以打工,家里情况刚要好转的时候,我就死了。 现在我又活了,我觉得老天和我开了一个大玩笑。 孟穹给我煮了饭。他这样细心的男人,早在决定要收养我的时候就给我准备好了必用品,新买的筷子还有一股竹筷特有的味道。他有些忐忑地看着我,似乎不知道我喜欢不喜欢他做的饭菜。 其实他不用担心,我早已经习惯了他的一切,无论他做什么,都是让我熟悉而安心的味道。 我饿极了,吃饭的时候丝毫没有病中人胃口不振的模样,孟穹吃了一惊,他害怕我被噎死。我只有十岁的身体,承载着十八岁青年的胃口。 他害怕了,看着我涨的像是气球的腮帮子,他伸出手拿过来我的筷子,对我说:“慢慢吃。” 于是我就淡淡地盯着他。孟穹很纵容我,他受不得我这样看着他。果然,没过五秒,他就站起身,给我盛了碗热水,放到米饭里,小心的把有些硬的米饭泡软,让它们更容易被消化。 我手里的筷子就变成了汤勺,但是这时候我已经不是很饿了,我的胃空了太长时间,突然的饱满让它疼痛不已,我摸了摸那里,觉得胃部坚硬如铁。 我想了想也不知道怎么和孟穹说,我只说: “孟穹,给我药,我难受。” 说完我就后悔了,这样强硬的态度,是前世我们两个冷战一年的结果。孟穹不生气,他又站起来给我拿药和热水,看我吃完药他也不敢让我就这么躺下去,那时候他家里还没有电视呢,所以他就把我抱到他腿上,让我看书。 我的胃一阵绞痛,于是我伸手揉了揉,孟穹看到了,就用他温热的手掌轻和地揉我的胃。 那是从我那个亲生父亲那里永远也得不到的温情,我觉得好受多了。 尽管这是我们第一次相见,但是那种熟稔默契的动作,就像我们认识了许久。 孟穹家很破,但是丝毫影响不到这个小屋的保暖能力,冬天的时候里面总是非常暖,屋子的细缝都被孟穹用棉布小心地塞上,窗外的寒风一丝一毫都不能闯进来。 在孟穹家里我的病很快就好了,仅仅两天我的身体就开始好转,我觉得我有力气了,现在是寒假,也不用上课,偶尔翻一翻书本,都觉得没有什么用。 我在考虑怎么和孟穹要钱买那些和我日后专业有用的书本,但是我没想好要用什么样的借口。不是害怕要不到钱,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只要我要的,孟穹都不会不给。 我只是在想,我要如何像孟穹解释,这样十岁的孩子,能看懂弗莱明经济模式、弗里德曼、或者科斯定理。 在我苦恼的时候,有一天,孟穹帮我套上了外套,然后说:“大哥,陪我去一趟医院吧。” 他总是这样坚持帮我穿衣服,哪怕日后我长的比他还高,他也会踮起脚,双手有力而温暖地为我缠上围巾。 孟穹的父亲是北京人,母亲却是湖南人,虽然后来定居在北京,但是那里的习俗多少会影响他。在湖南的一些地方,家里的长辈会呼唤最大的儿子‘大哥’,只希望这样的称呼能让他们提前拥有一份责任感,尽快挑起家里的重担。 现在孟穹也是叫我‘大哥’的,但是自从上了高中,自从孟穹喜欢上我后,他就不在这么称呼我了,他总是用很低沉的声音,呼唤我‘启明’。 我回过神,问:“去哪里?” “去看你的奶奶。” 那时候的孟穹已经完全把我当成他的儿子了,他用那种慈父特有的眼神看着我,仔细地整理我的衣襟,说:“奶奶生病了,很想见见你。” 那时候的孟穹才只有二十岁啊,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对我如此慈爱,那种亲切仿佛与生俱来,比我亲生父亲都要更适合当父亲。 我下意识地点点头。 他已经习惯了我的寡言,兀自牵起我的手,就和我去挤公交车。 车上人还是很多,他紧紧地抓住我的手,生怕我会消失不见。 到了医院,我立刻闻到了医院特有的味道。明明是干净而冰冷的,但是很多人就是会联想到死亡与病毒,比如我。我极其讨厌医院,前世的时候更是拼死不想来这里看奶奶,年幼的我还哭闹了一阵,于是孟穹第一次对我发火,他没有打我,只是小声地说了我两句我,然后说:“你不想来这里吗?但是你刚才明明同意了,你为什么要骗我呢?” 我忘了那时候的我是怎么争辩的,我只记得孟穹很难过地叹了口气,说:“那你站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跑。” 前世的我哆哆嗦嗦地站在寒风中,看着孟穹高高瘦瘦的身影,一点一点挪到了医院。走到医院门口,他还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我至今都记得。他那么想让我跟着他,但是我太害怕了,所以我低下了头,装作没有看见。 而今的我却不会这样了,我反手扣住孟穹的手腕,声音虽然稚嫩,却带着后世的冷清,我说:“走吧。” 那家医院时代久远,红墙上爬满了爬山虎,因为是冬天所以到处是衰败的景色,偶尔能看到走廊里有几个病人和行色匆匆的家属。 乘电梯的时候,我看到了旁边一个要推到手术室的病人,他的表情很痛苦,很惊慌,左手手臂上全是血,甚至能看到一些白骨,这是一个骨折的人。 他张开的口中流露出忍不住的呻吟,孟穹歉疚地看着我,把我的脸搂到了他的怀里。 他怕吓到我,但是我已经不害怕了,我见过我自己的尸体,那样悲惨的模样和撕心裂肺的痛苦,我也淡定。 孟穹的母亲住在肝脏病房区的最里面,一路上孟穹紧紧攥着我的手。沿着打开门的病房,我看到了许多的病者,他们或者是在吃饭,或者是在呆滞地看着外面的人。 莫名的,医院里的这种挣扎、痛苦、呆滞,让我有一种深刻的活着的感觉。 这么想着,前面的孟穹就停下了脚步,他站在一间打开门的病房前,看了看,就走了进去。 我一眼就看到了孟穹的妈妈。 她明明才有四十多岁,但是看起来却比五十岁还要年迈,她躺在床上有些孱弱艰难地呼吸,因为她的腹部已经有明显的积水,这些积水压迫的她很难受。 前世的我,第一次见到孟穹的妈妈还会问‘她是有小宝宝了吗?’,但是现在我已然明白,这是肝病患者的普遍特征,他们腹部胀起,需要插一根管子,从腹部导出积水。 她看起来很痛苦,旁边还有一个男人,他正在旁边发短信,听到门口的声音,他微微抬了抬头。 孟穹走进来,皱眉,弯腰凑到孟母身边,问: “妈,怎么样了?” 孟母闭上眼睛,又睁开,没有说话。 旁边的男人站起来,面色不善地盯着我,说: “就是这孩子?” 孟穹点点头,给孟母端了杯水,扶着她想给她喂饭。 旁边的男人用嘲笑的眼神打量我。我知道他在嘲笑什么,不就是有娘生没爹管吗?他以为我还是十岁的孩子,但是他不知道我完完全全明白他的底细。 那个男人名叫孟天,是大了孟穹七岁的同父异母的哥哥,整日游手好闲,如果只是不干正事就好了,他偏僻喜欢混黑道,家里的钱都花出去了,只要别人叫他一声大哥,他就特别自豪。 大概是因为同父异母的关系,离婚前一直称呼孟穹为‘大哥’,结婚后也保持这个习惯,所以孟天对于‘大哥’这个称呼特别敏感。 这样的面子有什么用呢?对这个家是没有用的,前世的我曾经无数次见到这个男人跑到孟穹家里,向孟穹借钱,孟穹哪里有钱啊?眼前这个名叫孟天的男人,简直就是孟穹牙里面的蛀虫,要蛀尽他和他母亲的每一滴心血。 于是我看着他,很长时间,用一种没有丝毫情绪的眼神看他,我猜那眼神是凌厉的,因为很快他就低下头,有些莫名其妙地摸摸头,却再也不敢用那种眼神打量我。 第4章 噩梦 孟穹的妈妈倒是很和蔼,尽管她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却还是吃力地睁开眼睛向我这个方向看。我看着她艰难地侧着头,想了想,就站到了她的床前,让她能更方便的看见我。 前世孟穹的妈妈身体也很不好,算算的话过不了半年她就会去世,我和她没什么交集,就现在看看,女人眼里的温柔不是假的。 虚弱的孟母竟然开口小声说了几句话。 “这孩子长的真是俊。” 我听她这样说,愣了一下,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还是孟穹走了过来,拍着我的后背,迎合地说了两句。 兄弟两人是轮番照顾孟母的,没待一会儿孟母就把孟穹赶出了医院。我和孟穹向外走,一路上孟穹显得非常高兴。我不知道陪他看母亲他会这么高兴,如果知道的话,前世我一定不会拒绝、恐惧。 一直走到家门口的农贸市场,孟穹买了好多水果,一个袋子都不让我提,纤细的塑料袋把他的手勒得通红,他却并不在乎,还买了许多的菜。 那么多的蔬菜让我以为他是在屯粮,家里没有冰箱,我不知道他要把这么多菜放到哪里。 中午的时候孟穹炒了四个菜,做了一个汤。我们只有两个人,一顿饭四个菜是有些奢侈的。 我知道他心情很好,所以就没有说什么,想的是家里没有冰箱,一定要尽量把这些饭都吃掉。 饭桌上,孟穹一边帮我盛汤一边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大哥,你为什么不爱和我说话呢?” 他把询问的姿态放的很低很低,说完这句话孟穹很快就装出了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这是他尴尬时候的必要掩饰,我看出来了他的慌张,所以很想仔细地跟他解释,只是,那么多年的冷战已经让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他开口了。 于是我拿着筷子的手僵了一下,露出淡然的表情,道: “没有。” 孟穹的脸暗了暗,但是很快就又恢复了。在前世的时候我们两个就是这样的,他年龄比我大,但是什么都听我的,就像是我是他的爸爸;就像是我真的是他的‘大哥’。 吃完饭孟穹就站起来收拾碗筷。他是个闲不住的男人,前世我大学的时候曾经想帮他刷碗,那时候孟穹拼命拒绝,还砸了一个碗,气得浑身发抖,说:“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他的脸上浮现出悲伤的表情,“我贡你读大学,不是为了让你刷碗的。” 然后我就再也不敢帮他分担家务,那样生气的孟穹让我觉得可怕,又觉得可怜。 所以现在他刷碗,我就站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刷碗。 孟穹大概以为我是离不开他吧,所以他没有赶我出去,而是一边刷碗一边和我说话。孟穹很会讲故事,随便拿出几个他以前经历过的小事儿都让人觉得有趣。我虽然说话不太多,也能勉强回应他几句,所以气氛还不是很惨淡。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侧身看着我,今晚的月亮太亮了,不然我怎么能那么清楚得感受到孟穹的目光呢。 他盯着我看,看得我有些不自在,我也不想睁开眼睛,就任由孟穹看,他看了好长时间,长到我都快睡着了,他才轻轻动了动。我就感觉旁边的床突然塌下去一块,是孟穹撑起手肘支着身子,下一秒就有炙热的呼吸游走到我的脖颈处。 我还是没有睁开眼睛,孟穹大概是以为我睡着了,所以他用手指摸了摸我的头发,我们离得很近,就在我猜测孟穹到底想干什么的时候,有柔软的东西碰到了我的右脸,我浑身僵硬,一动不动,突然听到孟穹笑眯眯的声音:“要是你一直住在这里就好了。” 说完这句,他翻身离开。我这才悄悄喘了口气,我知道刚才那柔软的、碰到我脸颊上的东西是孟穹的唇,我也知道正常父子间也会有类似的亲昵,但是孟穹不一样,前世他就喜欢上了我,难道这世也会重复同样的错误吗? 不行,绝对不行。 我的心情很复杂,这样不好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了我入睡之后,我梦到了一些前世的场景。 (以下都是前世的回忆) 那年我高三,临近高考的时候已经和孟穹冷战将近两个月了。这期间他仍旧给我钱,却不再和我说话,那时候吵架的原因很小也很可笑,我不明白为什么那天的孟穹像是吃了弹药一样歇斯底里地和我吵架,现在看来,那时候孟穹就已经喜欢上我了,性向的怪异和伦理的挣扎让孟穹选择了一个偏激的方式来远离我。 我平时就不怎么爱说话,孟穹不主动和我说话我就更不愿意说话了。没过多久我就听从班主任的安排开始住校,离开了孟穹的家。 中考的失利一直是我心上的一根刺,平时看不出来我有多紧张,但是其实我非常恐惧高考,我开始很努力很努力的学习,宿友学到凌晨,好,那我就凌晨两点再睡,那一段时间班里的同学都像是疯了一样,层层压力像是大山一样让他们没有呼吸的自由。 我就是在那样的压力下,一步一步向前的。四月份的时候要报考,我本来想报考那所大学,那所全国最顶级的学府之一,我的成绩差不多能上那里,最重要的是那所大学就在本地,离孟穹家还不是很远。只是我一直很害怕,害怕我会像中考一样只差几分。 学校的老师一直强调报考第一志愿要稳一点,稳一点,复读不是你们想得那样轻松的。 报考的那一周我每晚每晚都睡不着觉,一闭上眼睛就梦到落榜,那时候我经常从半夜惊醒,浑身酸痛,冷汗哗啦哗啦地往下流。 我不怕复读,我不怕辛苦,只是,复读又要交一万元,一万元,孟穹哪里有呢? 一万元,又是一万元,我觉得上天又在和我开玩笑。 报考的最后一天,我终于修改了我的志愿,改成另一所名校,分数也不低,还在离孟穹很远的地方,但是,它比原本的那所学校录取分数每年都要低十分左右,这样的分数差会让我有安全感。 梦里我又回到了整日整日做题的高三,前面的同学不断向后发考卷,还没来得及看错题就是下一张、下一张…… 所以的同学都是和家长商量着报考,他们偶尔会在课间抱怨几句:“……非要让我报考师范专业,我不想去……” “……我不喜欢那所大学……” 那时候我没想过自己最后的选择会让孟穹那么难过,那时候我整个人都是麻木的,我已经感受不到外来的情绪了。 高三的自习课多了起来,有时候一天都没有老师进来,教室里也没人说话,同学们一坐就是一整天。 我正在做一张两个小时的英语试卷,教室的门突然打开了,发出很大的声响。同学们都抬起头,有趣地看那是谁,我没来得及抬头,因为我还在做题。 然后我听到了脚步声,那脚步声凌乱而且暴躁,它就向着我这边走来。 我听到了孟穹的声音,他很大声的叫我的名字。 “陈启明——!” 我抬起头来,眼睛由于长时间盯着试卷,一瞬间抬头看东西还是模糊的,但是我看到了孟穹,他的表情很奇怪,说是生气,也不像,想在想想,应该就是小说里形容的‘万念俱灰’的表情吧。 他快步走到了我的书桌前,快速地扫了扫我整张桌子,那上面铺满了试卷,孟穹拉住我的手肘,想把我拽起来,只是那时候我已经长的比他还高大了,他一拉甚至没有把我拉起来。 我自己站起来,低下头看孟穹的眼睛,声音有些冷淡地问:“怎么?” 那一刻我分明看到孟穹眼里打转儿的眼泪,只是他仰着脖子,没有让那热烫的液体流出来一滴。 他的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我不知道他为了给我攒学费又去了什么地方打工,因为他从来不会和我说。同学都在我们两个身边围观,孟穹的脸一会儿通红一会儿惨白,他的嘴唇干裂,有些颤抖。 他说: “陈启明,你就那么想离开我吗?” 那时候我才知道,他是最后一个知道我修改志愿的人,班主任给他打电话确认,他听完我的第一个志愿后整个人都傻了,不管不顾地抛下手中的活冲到我的学校。 他以为我一定会选择一所北京的大学,他以为下一个四年、下几个四年,我都会在他身边度过。 梦中的我都能感觉到孟穹浓烈的痛苦,他的表情太悲伤,只比我死的时候差一点。那时候的我真是个王八蛋,我被满满的英文字母弄晕了脑子,我就对他说了一句话。 我说:“对,欠你的钱我会还给你的。” 然后孟穹用力推了我一把,我被他推的向后退了一步,然后重重撞到了墙上。 我没敢抬头看他的表情,但是我听到了他勉强压抑的呼吸声,我知道他哭了,那时候的我根本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哭。 孟穹走了,听别的同学说,那天孟穹一个人蹲在学校的湖边,一下一下地扇自己耳光,一边扇一边流眼泪。 第5章 呕吐 我突然从梦中惊醒。孟穹家年迈的老钟还在尽职尽责地行进,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那声音让我觉得焦躁,我伸出舌头舔了舔上唇,那里一片干裂,我的额头涌出了许多汗水,被棉被紧紧裹着的身体热得像是铁炉。 在这时,老钟突然开始报时,‘咚——咚——’的声音回荡在我的耳边,骤然响起的声音让我心跳加速,我的嗓子突然很痒。挣扎着爬起来,还没冲到厕所,我就跪在地上,急促地咳嗽。咳嗽的太过猛烈,我甚至开始呕吐,嘈杂的声音把孟穹惊醒,他把我抱到洗手台,给我用热毛巾擦脸。 毛巾上沾满了我的呕吐物,我自己都觉得恶心,但是孟穹不觉得,他用干净的水把毛巾洗干净,很担心地看着我,孟穹的手被热水泡得通红,像是要流血一样。这时我想起来了,前世的孟穹跟我说,刚收养我的时候,我经常半夜咳嗽,一咳嗽就呕吐。 前世的孟穹是不是也像现在的孟穹一样,温柔地拍我的后背,给我擦脸、擦手? 我怎么能对他说那样的话? 我咳得全身发抖,一只手紧紧抠住孟穹的手腕,另一只手撑住洗手台,吐得天崩地裂,口中还模模糊糊地说话。 “孟穹,”我的口边流下了涎水,被叫名字的人用温热的毛巾帮我擦了去,我说:“别哭了。” 孟穹很惊讶地看着我。 我像是怕他听不到一样,一遍一遍地说: “别哭了……别哭了。” 孟穹用手拍我因为呕吐而颤抖的后背,安慰道: “大哥,我没哭,我没哭的。” 孟穹不知道我不是在对他说话。 我是在对那个蹲在湖边,扇自己耳光、流眼泪的人说的。 天还没亮孟穹就把我带去了诊所,医生简单的询问了几句,就说:“晚上不要让孩子吃那么多东西,不好消化。” 孟穹愣了,他不知道给我吃很多东西也是一种伤害。 医生低头写着什么,又说: “这孩子胃不好,少吃寒凉的东西,多吃水果和酸奶,晚上喝点粥吃面条就行了。” 我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前世我的晚饭全都是粥或者面条了。孟穹口中不停地说‘谢谢’,往回走的时候,他突然蹲了下来,对我说:“大哥,我来背你吧。” 虽然日后的我比大多数男子都要高,但是现在的我却很矮很瘦。再怎么瘦我也是个男孩,我怕孟穹背不动,所以我摇了摇头。 我不上去他就不起来,到最后我妥协了,上前一步抱住他的脖颈,他很轻巧地把我背上来。 清晨很宁静,孟穹走的很稳。我觉得很对不起他。上大学的时候,我已经拥有可以让孟穹过更好生活的能力了,但是因为那时候孟穹的疏远,我抛弃了他,我甚至都没有问他为什么,只是一味的和他争吵、冷战。 孟穹背过我那么多次,但是在他苦苦暗恋我、被伦理道德压得直不起腰的时候,我却不能走上前,扶一把他的肩膀。 我把头埋在孟穹的脊背上。他很瘦,后脊梁隐隐突出来,透过他的背心我都能看到孟穹的骨头。 我说: “孟穹,让我下来吧。” 他听我说话,显得很开心,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他摇摇头,道:“我不累,再背一会儿。你还难受吗?” 我咳嗽了一晚上,吐了一晚上,也没有了十八岁青年强壮的身体,自然是难受的。可是我摇了摇头,不再多说。 孟穹一直把我背到了他家床上,仔细给我盖上了被子,他就出去了,我太累了,一闭上眼睛就睡着了,一个梦都没做。这是我重生后睡得最好的一次。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都已经擦黑了,孟穹坐在客厅,开一盏很小的灯,在下面看书。 我一起来,孟穹就合上书,有些紧张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儿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厨房拿出一个玻璃杯,里面装着粘稠的白色液体。 我一看,就知道那是酸奶,竟然是温热的。 孟穹说: “你睡了那么长时间,一整天都没吃饭,我也不敢叫醒你,饿了吧?” 我点点头,坐到椅子上,孟穹却只给我端上来一碗粥,说:“晚上还是少吃点好,少吃点。” 我看了看孟穹面前的饭菜。那都是昨天晚上吃剩下来的,没有一丝热气。 前世的我记忆力很不好,十岁的事都忘得差不多了,根本不知道孟穹为什么每天都让我喝粥吃面条。有的时候吃腻了还会觉得烦,但是我知道,除了离开孟穹的那一年,我的胃病从来没有复发过。 我们两个静默地坐在餐桌旁,面对面吃饭。我的粥热腾腾的,里面装了好多东西,像是八宝粥,煮的很烂,直接就能吞下去。 过了很长时间,我都能记住我们两个坐在一起时那种静谧的情境,只是那时候的我没有忘记,安静只是暂时的,很多事情都在等着我,等着孟穹。 孟穹的母亲正在等待移植。 那时候医院大多没有现在这么清明,规则是黑暗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孟穹的妈妈第一天住院,孟穹就被一个笑起来很有人情味儿的医生叫了出去。那是孟母的主治医师,但是他说出来的话却没那么有人情味儿,他对孟穹说:“十万,你妈妈下个星期就能做移植。” 孟穹当时就懵了,但是他不敢问:“您说什么,再说一遍?” 他只是如遭雷击的站在那里,心里涌过无数个念头。他想,操你的白衣天使,张口就是十万。 我知道孟穹没有那么多钱,如果有的话,孟母也不至于到现在都没移植,前世的孟穹也没有那么多钱,等他借了钱回来,孟母都被肝病拖得虚弱无比了,到最后也没能成功。 但是我知道,前世的孟穹不知道的事情,所以我不着急,我知道,钱,对于现在的孟穹来说,是越多越好。 孟母是二婚,第一个嫁的人是个和她青梅竹马的愣头小子,两人结婚三年后有了孟穹,本来日子都向着好处发展了,结果孟穹的亲生爸爸在一次出去打工的时候坠山而亡,连尸体都没有,出葬的时候都是衣冠冢。 那时候孟穹还没到一岁,孟母伤心过度,家里人的议论也多,孟母是个很有魄力的女人,她当即带着孟穹离开了这里,就带了一点钱,一个人来到了北京。 在这里,孟母遇到了第二个丈夫,第二个丈夫也姓孟,名叫孟世华,带着个七岁的孩子,平时挺照顾孟妈妈的,所以他们两个就结婚了。 孟世华有两套房子,一套是孟穹现在住着的,虽然破旧但是日后有可能会拆迁。现在的房子破,但是平米大,而且是大产权,听多了拆迁后一夜暴富的人,孟世华也就不着急把这栋房子买了,而是让孟穹——不是自己亲的儿子住进去,等日后拆迁后钱再给孟穹。 孟世华觉得自己对这个儿子已经很好了,所以他毫无顾虑地和儿子、妻子住在楼房里,让自己刚刚十七岁的孩子很早就学会了独立。 孟世华很短命,比孟妈妈死的还早,那时候孟穹还没有成年,两套房子就都写了孟妈妈的名字。 等孟妈妈死了,两套房子就按照先前的分配分别给了孟穹和孟天。如果孟穹的房子会被拆,那么也不算亏,只是,过了十多年,这房子却还没有被拆,而孟天的房子则凭借良好的地理位置和日后泡沫的房地产,轻轻松松破百万。 这么一套上升潜力巨大的房子——当然没便宜了孟天。他在一次高利贷交易中把房子抵押给了银行,四十多万就给抵押出去了。 我头脑中飞快地闪过前世的记忆,一句话都没有说,心里却做好了打算。 孟妈妈一天比一天虚弱,孟穹就一天比一天焦急,他有时候会来回来去地在房间里绕圈走,像是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只有看到我的时候,他才会露出安静的表情,问我‘是不是饿了’。 我不知道孟穹小时候是不是挨过饿、清楚饥饿的感觉,所以害怕我也挨饿,反正现在孟穹见到我就会问我关于饭菜的事情。 轮到孟穹看护孟妈妈,他想把我也带过去,但是又觉得肝科病房,小孩儿去了不好,所以就把我送到了孟天家里,晚上再来接我。 我对这段经历有印象。因为孟天脾气暴躁,而且不会照顾小孩子,有一次他甚至掐着我的脖子把我举起来,气管差点都被他弄断了。 那时候我整天算计着孟穹回来,所以孟穹来孟天家接我的时间我知道的非常清楚,我甚至能精准的确定到秒钟。 我也记得孟天为什么会掐我的脖子。 最开始孟天对我还比较客气,所谓的客气就是给我煮泡面,不和我说话。过了半天他就觉得我是个软柿子,家里的活,比如扫地、擦桌子就交给了我。 我摇摇头,说: “孟穹不让我做,我就不做。” 孟天的脸抽搐了一下,但是他没说什么,只说:“你一个小杂种,日子过得还挺舒服。” 家里同时住着两个年长的长辈,家务活自然落到了孟天的头上。 然后我就对他说: “你这个大杂种,日子过得也挺好。” ‘杂种’这两个字是孟天的软肋,因为父亲再婚,他对自己的身世非常敏感,骂人的时候也喜欢用‘杂种’来攻击别人。 听我说完,他果然很生气,他站了起来,大声的反问: “你他妈说什么?” 我沉默了一下,计算着时间,一字一顿地说: “我说的你没听清楚吗?你这个大、杂、……” 话没说完,孟天就发飙了,他冲上前来拽住我的衣领,我很惊讶,因为他没有掐我的脖子,所以最后已经咽下去的那个‘种’字,我又说了出来。 孟天猛地把我摔到了墙上,那种剧烈的冲击让我想起前世的车祸。我几乎喘不上气,只是这样的疼痛,让我明明白白的知道。 我还活着。 第6章 卖房 我的喉咙痛极了,窒息的感觉让我眼前发黑,全身的血液都向脑部涌去,我有一种血管要被撑炸了的错觉。 因为身体贴着墙壁,所以我能很清楚地听到门外隐隐的脚步声,我知道时间快到了,所以我尝试着和孟天说话,我要激怒他。 我努力张开口,但是口中只能发出‘嗬嗬’的气流声。孟天虽然暴戾,但是也贪生怕死,他害怕把我掐死了,手要从我的脖子上挪开。 这怎么行? 我抬起手,抓住孟天的手腕,同时腿用力,就踩在了他的腰带上,来缓解颈部的压力。我很难受,因为气管被卡住,氧气不够用,大脑都有些麻木了,只是我已经听到了钥匙开门的声音,我不能功亏一篑。 我用力的抬起手,狠狠地给他一个耳光。 那一瞬间我听到了孟天愤怒的声音,他狂躁的几乎化成了野兽,我感觉到颈部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孟天是想要弄死我。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我听到了孟穹疲惫而惊愕的声音,他说:“孟天?”那疑惑的声音继而变得愤怒,他喊,“孟天!” 孟天慌忙松开了手,我整个人就摔到了地上,因为是腿着地,所以我并不疼,我只是有些喘不上气来,我猜我的脖子很红,因为孟穹三步并成两步地跑到我身边,他冰冷的手指触碰着我的脖颈,没敢用力。 现在的孟穹只会愤怒,这场景如果让前世的孟穹看到,他会和孟天玩命。 “你干什么呢!”孟穹站起身来,走到孟天身边,怒视着他,说,“你这是要掐死他?这么小的孩子,你怎么下的去手?” 孟穹越说越生气,狠狠的推了孟好几下,孟天也急了,反驳说:“不是我掐的他。”他竟然这样说,“是这孬种自己拉着我的手——” “闭嘴!”孟穹打断了他的话,他说,“你他妈给我闭嘴。” 孟天受不了比自己小的人来叱责自己,他本来就不在意掐死我,于是骂骂咧咧地说:“你们两个都给我滚蛋!这是我的房子,这是我的家!等你妈死了,你们全家都滚蛋。” 孟穹冷冷地盯着孟天,他握着我的手,手指一直在颤抖,我能看到孟穹在紧咬牙关,他面部的肌肉都绷紧了,他非常愤怒。 孟穹不轻易发火,但是当他非常恼火的时候,反而会更沉默,他扫了一眼凌乱的家,蹲下把我抱到怀里,然后就冲出了家门。 那时候我的身体已经有十岁了,孟穹抱着我根本就看不到前面的路,但是我知道他现在需要抱着什么东西,所以我搂住了他的脖颈,埋在了孟穹的肩窝里,尽量不挡住他的视线。 孟穹哆哆嗦嗦地向前走,速度飞快,很快就冲出了楼房,寒风中他竞走了十多分钟,到了公交车站才停下来。 孟穹走的气喘吁吁,把我放下来他就坐在了候车椅上,孟穹把我拉到他的身边,仔细地看我的脖子,叹了口气,说:“大哥,对不起。” 我没说话,这不怪他。但是我的沉默让孟穹更加自责,他垂着脑袋,自言自语道:“我再也不把你交给别人了。” 我很无奈。孟穹的表现不是我想要的,我不要他自责,我只想让他愤怒。 于是我清了清嗓子,张口说话的时候,声音还很沙哑。我说:“孟穹,我没事,”我的嗓音粗糙的可怕,这让孟穹吃惊,他看着我,有些不知所措。我继续说,“可我的手很痛。” 孟天的手上有一块手表,原本是孟世华的,可想而之那手表有多么古老。那表的古老就在于它的表带非常锋利,容易伤人,现在都不会生产那样的表了。刚才挣扎的时候,孟天流了很多冷汗,我握住他手表的时候,被表带夹了一下,没觉得疼,但是流了很多血,被弄下去一块皮。 孟穹抬起我的手,看到那血肉模糊的伤口,提高声调问:“这是怎么弄的?” 我说:“我打碎了一个碗。” 为什么打碎了碗?谁让我刷的碗?我没说,但是孟穹知道了,他定定地看着我的手,沉默了许久许久。 我看到他脸颊的咬合肌轻轻颤抖,我知道他是咬着牙才把这口气给咽下去的。 回家的时候,孟穹提前一站地下车,他握着我的手,跟我漫步回家,沉默着没有说一句话。 我一直知道孟天对孟穹不好。 前世的时候,孟穹的邻居阿姨曾经闲谈似的和我说起过,她说孟穹很小的时候,孟天总是欺负他,把家务都推给孟穹,爸爸妈妈不在家的时候,孟天就不让孟穹吃饭。有一次爸妈出去走亲戚,孟天饿了孟穹两天,让孟穹跪着求他,才能吃饭。 我知道他从来不让我做家务的原因。我一直知道他心里有个结。 我还知道孟天用铅笔头扎孟穹的胳膊,不让他告诉父母;我也记得阿姨说过,孟天小的时候用刀子宰了孟穹的小鸡,流血的鸡头就放到孟穹的枕头上。 我抬头看孟穹,我看到他的眼神很迷茫。这些生活中的坏事、不顺事,他一次都没和我提过。 我知道他永远都不会把这些事情亲口告诉我,但我知道我会把这些事情记住,即使转世也不能忘却。 “我不应该把你放到孟天家的。”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吓到我。 那一瞬间,我觉得我做的有些过分,所以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原来每个人都有各种各样的痛苦经历,原来每个人,都不像他们外表这样,光鲜亮丽,百毒不侵。 被孟天抓过的地方,不出意外的肿了。孟穹用冷水给我擦红肿的地方,但是第二天,我的脖子上还是浮现了青色的指印。 孟穹看着我的脖子,叹了口气。 他要去医院照顾孟妈妈,有了昨天的经历,他再也不敢把我放到孟天那里了,但是我吃什么呢? 我对孟穹说: “我陪你去看奶奶吧。” 孟穹惊愕地看着我,眼神里有些动摇。他很想让我陪在他身边,但是他怕医院会吓到我,或者传染给我什么疾病。 最后孟穹还是妥协了,他带着家里的保温桶,和我一起去照看孟妈妈。 走到病房门口,恰巧遇到了走出来的主治医师。他看着孟穹,说:“病人身体很虚弱,要移植的话,请尽快。” 那医生还是笑容满面的,只是那笑容却让我不舒服。 孟穹低着头,‘嗯’的一声,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他瞥了一眼病房,没敢走进去。他没有钱。 他听到了孟妈妈的呻吟声,我也听到了。 孟妈妈在说‘疼,疼,我不想活了。’ 孟穹知道孟妈妈为什么疼,她的腹腔有许多积水,需要插一个管子来排水,那个管子不能长时间用,不然就会连着皮肉长在一起,定时要换的。也就是说,要把原本的细管拔出来,再插一根新的管子。 说起来有些像是输液,但这比输液疼多了,因为管子不是插到你的血管里,而是插在你的腹腔里。 虽然会打麻药,但是肝病总是会痛的,痛的人受不了,有不少人就是被活生生的疼死的。有的病人会用止痛棒,但是孟妈妈没有用,因为那么一小瓶要好几百元,她只能这么生生扛着。 孟穹站在病房门口,我看到他的眼眶都是湿润的。 他最后还是没鼓起勇气进去,孟穹拉着我来到窗边,指甲抠着窗棂,手指因为过度用力,都开始发白了。 我看着他,我知道现在的我可以说话了。 孟穹缺钱,他想让母亲移植。他不喜欢孟天。 这三个想法,就足够了。 我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对他说: “孟穹,”在叫他名字的时候,我感觉他顿了一下,慢慢放松,我放慢语速,用像是催眠的声音对他说,“把房子卖了吧。” 孟穹猛地抬起头,他看着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解释,只盯着他,我等他明白过来。 “卖了房子,我们住在哪里?”孟穹问,见我没有回答,他才说,“……我们总有地方可以住的。” 我摇头,道:“我们总不可能流落街头。” “……”孟穹沉默了,他知道我的意思。 那个时代规定了最高租房的价钱,所有租房的人绝对不能超过这条底线。虽然有很多黑|市交易,但是整个市场还是出于比较稳定的状态。我猜想这种稳定的状态维持三五年是没有问题的,而我只需要租一年的房,就能重新买回一所房子。三年后,租房人肯定会对这种原有的政策不满,租房的数量大大减少,而人们的需求会越来越多。租房底线也只不过是表面上的东西,实际上根本就无法运行了。 如果在那时候拥有一栋房子,实际上已经不是穷人了。 孟穹还在挣扎,他说: “以后要是拆迁了,政府会给很多钱,前院的王大爷就是,他有四十多万的补偿金……” 四十多万在那个时候已经是很巨大的金额了。能拆迁当然好,问题是,如果能拆迁,我干什么要让你卖了?我心说,如果你再这么等着,就连十万都卖不出去了。 于是我说道: “以后?那奶奶怎么办?你去哪里借钱呢?” 孟穹再一次沉默了。他正在犹豫,一方面他不舍得卖平房,一方面他又想让妈妈尽快接受治疗。 然后我又说:“卖了吧,然后我们去租房。卖房的钱就能保证我们租房的钱了。” 我知道孟穹有一种观点,那就是租房是浪费钱的事情。他觉得,自己有房子不住,反而去租别人的房子,这就是浪费。而且,他也不舍得用卖房的钱来租房。 我要让他明白,现在的浪费实际上是一种财富。 孟穹叹了口气,揉了揉我的脑袋,没有立刻做出回应。他只说:“大人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 我呢,也不着急,因为我知道,孟穹一定不会拒绝我。 第7章 手活 孟妈妈的病情开始恶化,晚上都要有人看护着,孟穹不愿意我老往医院跑,总是让我在家待着,他再挤出时间回来给我做饭。从医院到家,坐车要三十分钟,孟穹整天累,人很快就瘦了下来。 万幸的是,寒假过后,我需要上学去了。我让孟穹给我钱,中午自己出去买饭,这样能让孟穹轻松不少。 上课的时候,我就坐在座位上想事情,有时候想前世的经历,有时候想孟穹,想得最多的就是现在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小学的课程对于我来说是没用的,坐在这里,我就像是被锁住的野兽,我想逃出去,但没有理由,没有借口。一旦我不在学校里,孟穹就会第一个知道。 小学生放学的时间早,孟穹还没有回来,我也不想回家,就沿着孟穹家门口的大街,一直向前走。 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像是每一个刚刚来到陌生环境的人会不适应一样,我不知道该如何融入这个社会,如果我还拥有一副十八岁的身体,那么我会去找工作,继续读书,帮孟穹扶持这个家。 可我现在十岁,站起来没有书架高,想去借两本书都够不到书架子。找工作?开玩笑呢。 我突然觉得我很没用,就算再给我一次生命,我还是不能帮孟穹,我不能改变什么。 我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一抬头,看到天都快黑了,我连忙往回走。 虽然已经快到春天了,但是天气反而越来越冷,我突然觉得脖子一凉,伸手一摸,竟然是雪花,快要下雪了。 我的脚步没有停,飞快地向家里走去,快要到的时候,我看到了家里的灯光从打开的门泻出来,孟穹正推着自行车从家里出来,不知道要到哪里去。 骑上车的一瞬间,孟穹抬起头,正好看到了我。 “大哥!”他的声音有些急躁,有些担忧,更多的是松了口气,“现在都几点了?你去哪里了?” 我快走几步走到他身边,说:“我出去走走。” “急死我了。”听了这话,孟穹摇摇头,又突然想起我可能是一个人待在家里害怕了,就愧疚地摸了摸我的后背,和我一起回家了。 那天晚上我洗完澡后躺在床上,孟穹侧着身躺下看我,我知道他有话要对我说,于是就睁开眼睛看他。 “卖房的事儿我和你奶奶说了,”孟穹的话顿了顿,“——她同意了。” 我其实挺惊讶的,老人家都护着下一代,看孟妈妈疼孟穹的劲儿,我还以为她死也要给孟穹留下一套房呢。 孟穹看出了我眼里的疑惑,于是他继续说: “我没说卖房的钱是给她治病的。我说的是我想搬回楼房。以前我一个人来这里的时候我妈就心疼我,哭了好几次,等我爸死了以后她也想让我搬回来。” “她知道我和孟天合不来,也没强求,那楼房毕竟是孟世华的房子,也应该留给孟天。” 孟穹安静了一会儿,突然用头蹭了蹭我的胳膊,那动作让我看出来孟穹现在很彷徨。 他说: “但是孟天现在不想要那套房子了,他说他需要钱,他想把那套楼房卖了,只是楼房卖了都不一定能有他要的那么多钱。我开始还以为他要给妈治病,他说不是,他要挣大钱。” 我心里冷笑一声,心想,挣大钱?这家伙现在就和黑道勾结起来了吧。不过,也好,连租房都省了。 孟穹继续说:“虽然这个房子比楼房小……但是卖出去应该比楼房值钱。孟天也这么想,他跟我说他想让我卖了这套房,拿出十万给妈治病,剩下的,给他,楼房就归我。” 我心一跳,想这么好?勉强冷静下来,对孟穹说:“那就这样吧。” 孟穹摇摇头:“但是我不想走……我不喜欢那套楼房。我就想跟你住这儿。” “……” “而且孟天要钱要的蹊跷,我不想给他。” 我突然讨厌起我沉默的性格了,如果我能表达出来,我会告诉他,快点卖了这套老房子吧,不拆迁,过几年哪里还有人愿意买这种老古董呢?至于孟天,这钱确实有问题,但是快把钱给他吧,你管他呢。 只是在那时候,我却不能说得太多,我不想暴露一切我重生过的信息,否则我会被当成神经病。 我对他说: “你不是想把他赶出去吗?” 听了这话,孟穹突然就不犹豫了,孟穹和孟天不一样,他的归属感非常强,他认准了楼房才是他的‘家’,当初一个人被送到了这里就是被‘抛弃’,那么孟穹会想尽办法回到自己的家。孟天呢?他没有这种归属感,他更看重钱,所以孟天更喜欢这个在那时接住拆迁优势能卖出很多钱的老房。 我突然明白前世的孟穹为什么一直住在老房子里了。 前世孟天也曾经对孟穹说过要卖房,他需要钱,但是孟穹却没有听他的,以前孟穹曾经对我说,我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家,那时候的孟穹已经把老房子当成自己的第二个家了。 而现在,我对孟穹说卖房,把孟天赶出去。所以孟穹心里的最后一个理由也没有了。 我叹了口气,翻身,睡觉。 孟穹帮我把被子盖好,又把那些细缝都压实,才去洗澡。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我闭上了眼睛。 我很累,想睡觉,但是闭上眼睛后,我的听力反而更加敏感。我突然听到浴室内的细小声音,听了一会儿我才知道孟穹在干什么。 那声音让我身体僵硬,尴尬的不知所措。 我一直以为前世的孟穹清心寡欲,因为他不结婚,也从未让我撞见过类似此刻的情景,那时候的孟穹比现在更小心。 因为孟穹以为我小,所以才敢在浴室里这样,认为压抑住声音,我就不会知道他在干什么。 我的脑袋混乱地想事情,听着孟穹沙哑的喘息,我觉得度秒如年。 等他的声音撩高了一些,然后更加急促的呼吸,最后慢慢回归平稳的时候,我才终于松了口气。 孟穹最后的喘气声,并不是轻松,那里面包含了许多沉重,还有我听不懂的东西。 遇到这种事情总是尴尬的,虽然我不是故意去听,却觉得自己好像占了孟穹的便宜。 水声终于停了,没过一会儿,孟穹就湿着头发走回了卧室。他像是怕吵醒我一样,蹑手蹑脚的,慢慢爬到床上,小心翼翼地躺了上去。 我松了口气,这才发现,原来我刚才一直屏住了呼吸。 卖房的事情很快就解决了,老房子保养的好,大产权,快要拆迁了,好多人都像是热锅里的蚂蚁一样,想从这附近买一套房,尽管孟穹要的价格稍微有些高,最后还是卖了出去。 我看了孟穹和孟天的协议,里面的要约和承诺都写得很清楚,包括楼房归孟穹,孟穹分期给孟天四十万,以及孟妈妈完全由孟穹赡养,孟天不负任何责任等等。 接踵而来的就是孟妈妈的移植手术。本来打算两天后就做手术,只是孟妈妈实在是太虚弱了,情况有些危险,便拖到了下个星期。 听到这个消息,孟穹还松了口气,他以为孟妈妈做完手术后就万无一失了。 我却知道,孟妈妈再也走不下手术台了。 这一个星期孟穹都是在医院度过的,他甚至没有时间回家,只能给我钱,不断的给我钱,让我自己出去吃。 有一天下午,我到家门口的烧烤摊吃饭,正在等饭,突然就看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 我低着头想装作没看见,就见那双鞋已经往我这边走过来了。下一秒,有一个预料中的声音已经响起。 “哎呀,这不是我那个好弟弟家的小崽子吗?”男人的声音很大,让我皱眉,“怎么着,孟穹在哪儿呢?” 我一手拿起书包,转身就要走。 “别走啊!”男人声音带着调侃的嘲笑,“怎么,你不是挺牛x的吗?现在装孙子了?” 孟天一只手拽住我的大臂,就把我的手拉了起来。他的力气比我大太多,我几乎被他凌空拽起。 男孩子的发育比女生晚,如果前世我一米八的高个子,肯定不会被人拽起来,现在我瘦的像是豆芽,只能暗自咒骂。 旁边好多人在看热闹,却没人想着帮我解难。我一塌肩膀,让书包顺着我的肩膀滑下来,单手拿着书包,我对孟天说:“你给我放手。” 孟天哈哈笑了两声,他用另一只空暇的手拽住我的书包,说:“我他妈就不放了。” 在他拽我书包的同时,我猛地松开我的书包,同时飞快的把手伸向离我最近的一个桌子,那上面有一碗剩下的粉丝汤。 我一拿那碗汤就失望了,那汤已经完全冷掉了。但是我已经没那么多时间了,只能反手一扔,一碗没有多少汤的碗就整个罩在孟天的鼻子上了。 “……!”孟天下意识地松了手,同时破口大骂。 我也来不及捡书包了,转过身就跑。我有些痛恨我现在的软弱无力,我想念我原本的身体。 回头一看,孟天买了一瓶矿泉水往自己脸上灌,那粉丝汤里都是油,他暂时应该不会追了。 那天晚上孟穹发现我的书包没了,他问我怎么回事,我对孟穹说:“孟穹,我想跳级。” 孟穹显然没想过我说出来的是这话,他连忙问:“怎么了?大哥,怎么了?你们班有人欺负你吗?”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于是干脆什么都不说,让孟穹自己猜测。 孟穹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蹲下来,和我平视,他先是掀开我的袖子,然后让我转过身,看我的后背,他说:“他们打你了吗?他们怎么欺负你的?” “……”我挡住他要扒我裤子的手,很冷静地对他说,“孟穹,让我跳级,我跟得上。” 孟穹定了定,看了我好久,才说: “好。” 第8章 生死相依 孟穹白天去医院,晚上也去,一个人的时候,我又开始无聊了,这种不知道要做什么的感觉让人非常无力。有时候下课了,我就拿着钱,自己坐车来到医院,透过窗户看看孟穹和孟妈妈,倒是没被发现过,我觉得我太无聊了,我想找些事情做。 一天晚上,忙了一天的孟穹回到家,突然问我: “大哥,你今天去医院了?” 我拿着笔的手顿了顿,没有说话。 孟穹叹了口气,道:“你怎么不进来呢?旁边病房的大爷回来说,看到你站在窗边了……” 我还是没有说话,要怎么告诉孟穹呢?我现在无聊,我想找些事情做。 但是这样的行为却被孟穹理解为‘我很孤单’。他不知道孟天那天找我麻烦,他以为是我的同学把我的书包给扔了的,孟穹觉得我受到了欺负,我很孤单,这让孟穹没办法接受。 那天晚上孟穹一直站在阳台上,一根接着一根的吸烟,晚上睡觉的时候,我闻到他衣服上的烟味,我对他说:“孟穹,别抽烟了。” 他不动声色地摸了摸我的头,像是安抚,然后点点头,说:“好。” 第二天孟穹亲自带着我到了学校,他找到了校领导,然后很严肃的告诉他们,孟穹很生气,他想让我跳级。 校领导都很奇怪,那里面有一位陈启明的老师,她心说陈启明没被孤立啊,明明班里的好多小女生都特别喜欢这个调调的小男生…… 但是由于家长的强烈要求,最后我跳级了,学校给我安排了一次考试,题目很简单,我平时成绩又很好,跳级成功,连跳两级,我变成了六年级的学生。 我不想再浪费时间,却也不想如此锋芒毕露,只是耐心的等待着,下一次可以脱离的机会。 几乎在同时,孟穹收到了房钱,给孟天十万,我和孟穹就住到了楼房里。 那是一个三居室的小楼房,三楼,地段很好,日后北京的x号线出口就在这里。 孟天搬走的时候倒是没拖泥带水,他很快把东西收拾好,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要离开这里,我们两个搬进来的时候房子里都快空了。 搬来三居室,我想,我应该和孟穹分开睡了吧?谁知道孟穹直接把我的被子扔到主卧里,连犹豫都没有。 于是我对他说: “我们是不是应该分开睡。” 孟穹摸着我的后背,说: “冬天冷,我怕你冻着,以后再说吧。” 于是我也不能说什么了。 有了钱,孟穹几乎是不能等待的交给了医生,如同医生先前保证的,孟妈妈很快就要做手术了。 她被推进手术室的那天,我和孟穹就站在手术室门口,孟穹一直坐在冰冷的凳子上,一动不动。 我知道他很紧张,他这人就是这样,紧张的时候一动不动,焦躁的时候走来走去。 我一直盯着他,并没有他那么紧张。 那是因为,这场手术的结果,我已经知道了。我只是在等待最后的噩耗。 时间慢慢过去,远离了原本的计划时间。孟穹站了起来,他忐忑地走了两圈,然后对我说:“我出去吸烟,别乱跑。” 我知道他开始焦躁了,于是我点了点头,仍旧坐着,等待。 孟穹回来的时候,看到门依旧没有打开,就有些慌张了,他手里拿着一根已经烧了一半的香烟,焦急地走来走去。 他仿佛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跟我说话。 他说‘大哥,怎么还没出来?时间太长了吧……’ 他连着说了两遍,于是我拍了拍旁边的座位,对孟穹说:“孟穹,坐到这边。” 孟穹道:“你坐着,我……有点急了。” 说完他苦笑一声,也发现自己的不对劲了,于是孟穹走到我旁边,找了个地方蹲了下去。 我们两个一个蹲着一个坐着,又过去了两个小时。 孟穹不停的看走廊上的表,来回踱步,最后他用额头抵着墙,难以忍耐地轻捶医院的墙面。 期间他接了两个电话,最后一个好像是给孟天打的,在电话里他和孟天吵了起来,有护士让孟穹安静点。 孟穹问: “我妈什么时候能出来?” 那护士没有丝毫感情的回了句:“等着。” 这一等就是三个小时,天都黑了,孟穹终于坐了下来,他想让我躺在他腿上睡一觉,我摇摇头,想了想,还是靠在孟穹的身边。 我感觉到他的手冰冷冰冷,就像是冰块一样。 再抬头看孟穹的表情。 ……那表情彷徨、惊恐,还带着强迫出来的镇定。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我从孟穹身上爬起来,我紧紧盯着手术室的门,我知道这门要打开了。 果然,没过多久,门打开了。孟穹一个箭步走上前去,问医生:“怎么样了?” 孟穹不停地踮起脚尖想往手术室里看,因为他没看到孟妈妈被推出来。 医生叹了口气。 那声音让孟穹冷静下来,他看着医生,问:“医生,我妈妈怎么样了?医生,你怎么不说话?” 然后医生摇了摇头。我皱眉看着孟穹,我觉得他应该知道答案了。 孟穹腿一软,突然就跪在了地上,他眼睛都不会眨了,就那么呆呆的看着手术室,许久许久,都没有站起来。 孟妈妈的葬礼就在不久后,我向学校请了假,一直陪着孟穹。葬礼上孟天也来了,但是所有的事情都是孟穹准备的。先前孟妈妈住院的时候,孟穹就累的够呛,现在更是雪上加霜,他的眼睛里都有血丝了,我总能看见家里阳台上好多的烟头。 孟穹显得很镇定,他似乎并不为母亲的去世而觉得不公平,他甚至带着一种认命的感觉。 有一天晚上,孟穹突然对我说,他说孟妈妈太受罪了,他以前看孟妈妈治疗那么疼的时候,就觉得其实还不如死了好。他还和我说,要是那么疼,自己肯定早就自杀了。 我突然想起,前世在我葬礼上,孟穹说得那些话。他说他要陪我一起死,只是有些不甘心。 我猜那时候的孟穹也是这样,疼得受不了了,所以就想放弃。 于是我沉默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葬礼结束后的第二个星期日,就是我的生日。我自己都忘了,没想到孟穹竟然记着。那天一大早他就起床了,出去买菜,回来的时候还提了一个大蛋糕。 我这才想起来,今天是我的生日。孟穹看起来很高兴,他对我说:“这是大哥回家后的第一个生日,恭喜你又长大了一岁。” 这是自孟妈妈死后,我在孟穹脸上看到的第一个笑脸。我的心情也变好了。 孟穹是不会让我在晚上吃蛋糕这种不好消化的东西的,于是大中午我们两个就开始切蛋糕。孟穹让我许个愿。 莫名的,我横空想起了什么。 孟穹说闭上眼睛,我摇了摇头。 他看我一直盯着他,就笑了,问: “大哥,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啊?” 我没说话,但是孟穹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 他笑着看我,顺从地开口问:“大哥,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定定地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张口道:“——我,希望你是我爸爸。” 孟穹的身体突然僵了一下,他有些震惊地看着我,他持着刀子的手有些颤抖。 我就正正地盯着他,不躲也不闪。 孟穹突然把蛋糕刀扔到桌子上,他从座位上走下来,然后单膝跪在我的面前,像是我们第一次见到的那样,他抖着嗓子问:“……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希望你是我爸爸。” “再说一遍。” “……”我看着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突然低下头,我看到有什么晶莹的东西从他眼眶里流出来,还没看清楚,孟穹就用手卡住我的腋下,把我抱了起来。 他把我的头按在他的肩膀上,于是我就看不到他的表情了。但是我能感觉到他的身体一直在颤抖。 我沉默着伸出手,缠到孟穹的脖子上。 我知道除了我,孟穹已经没有亲人了。 我也希望‘爸爸’这个称呼,会让孟穹多一些理智,在日后的相处中,他能不再犯傻,他能不再喜欢上我。 他紧紧地搂着我,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他的唇不停磨蹭我的耳朵和脖颈,那是属于正常父子之间的亲昵。 就在我被勒得喘不过气的时候,电话铃突然响起。 孟穹这才把我放下,他跪在地上,把我的衣服整理好,才去接电话。 即使看他的背影,我也知道孟穹现在很高兴。 “喂。”孟穹拿起电话,听了两句后,声音就压低,他似乎并不想让我听到。 挂断电话后,孟穹整个人都轻松了。 他走到我面前,对我说:“是孟天。妈走了,我也用不着那么多钱了,明天就把钱给孟天,我俩就算是没什么关系了。” 他停顿了一下,摸了摸我的头,然后说:“我想让你住在这里,这里也是你的家,如果你愿意,你可以一直住在这里。” 我叹了口气。 我知道孟穹是什么意思。他再讨厌孟天,孟天也是他哥,虽然没有血缘关系,那也是他的亲人。 现在孟穹除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第9章 洗澡 春节过后,孟穹开始上班。前世的我太过迟钝,记性不好,加上孟穹一直不停的换工作,所以我记不得孟穹到底是做什么的,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孟穹原来就是家门口洗车行的洗车工人。 现在就业压力那么大,孟穹又没有学历,大学生尚且找不到工作,孟穹不能不工作,这样已经不错了。 小学生放假时间比较长,中午我会带着保温桶到孟穹工作的地方给他送饭。有时候孟穹坐在座位上和别人聊天,有时候孟穹在给人家洗车。 每当他看到我,他就会把手上的布交给别人,用力蹭一蹭裤子,然后跑到我旁边,把我抱起来。 他会很开心地对别人说‘这是我儿子’。 孟穹的同事都知道他在开玩笑,因为孟穹还没有结婚,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个十多岁的儿子呢? 被抱起来的我非常尴尬。虽然我现在比较矮,但是内里毕竟已经快二十了,我不知道孟穹为什么这么喜欢搂着我,难道前世孟穹也是这样的吗? 不过这些有的没的,在我看到孟穹被冻得紫红的手指时,全都烟消云散了。 大冬天的,从水枪里喷出来的水特别冷,风一吹,擦车的人碰到的都是快结冰的水,擦完一辆车手就开始僵硬。有时候孟穹一个上午都要擦车,根本没有空闲时间,这时候他的手指就几乎没办法动弹,僵硬得一弯曲就会发出‘咯吱’的声音。 我低着头看孟穹僵硬的手指。他的手背粗糙,骨节分明,前世的我没有注意过,只知道孟穹冬天会有冻疮,现在我才知道,他的手竟然已经伤痕累累了。 孟穹分开腿坐着,让我站在他的两腿中间,他伸出手让我看,半点也不躲闪,我一抬头,就发现他带着笑意看我。 于是我把他的手放到脸边,他手掌的温度让我皱眉。 “孟穹,我想马上长大。”我看着他的眼睛说,“我想让你过得更好。” 他摸摸我的脸,轻轻叹气。我听出他叹气声中的满足,他说:“大哥,我已经很好了。” 转眼就是开学,由于我跳级,所以孟穹很担心我的成绩,他尝试着给我讲小学的题目,但是很快孟穹就发现,这些题没有我不会的,遇到些思考题,往往还要我帮孟穹讲解。 孟穹大为尴尬,他说:“我的脑子不太好使,读书也不成,就得让你这么聪明的小孩上学。” 我看出孟穹的慌张,也看出他的窘迫,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六年级下半学期,班主任老师留了一项作业,就是给自己的父母洗脚。前世的我没有给孟穹洗过脚,但是现在我跳了两级,阴错阳差的被安排了这么个作业。 从一个正常的父亲角度来看,孟穹实在是太溺爱我了。早晨起床的时候他会帮我穿衣服,甚至会帮我把袜子穿到脚上,把牙膏挤在牙刷上,倒上水,脸盆里放上温水。 这些都是孟穹在我起床前做好的,我对他说不必这样,但是他总是先答应了,然后在第二天早晨又帮我做好一切。 班主任都知道孟穹对我的溺爱,她曾经见到孟穹走到学校里接我,然后拿起我的书包,扛在自己的肩膀上。班主任有点惊讶,因为我跳着脚想把书包拿回来,但是孟穹不肯。于是她单独找到我,告诉我这份作业。班主任知道孟穹不是我的父亲,她觉得能做到这份上,孟穹很不容易。 我也觉得他很不容易,所以那天晚上,我端了一盆水走到孟穹面前,放到地上。 那时候孟穹正在睡觉。他累了一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不知不觉睡着了。 我小心翼翼地把他的鞋子脱了下来。他的皮鞋根部都被水泡软了,一看就知道是便宜货。脱下他的袜子,我看到孟穹的脚惨白的几乎没有血色,冷的像是冰块一样。 我眼睛有些酸胀,慢慢把孟穹的脚放到盆里,他感觉到了烫,突然惊醒了。 孟穹的脚动了一下,有热水渐到了我的脸上。 孟穹吓了一跳,他光着脚站了起来,猛地拽住我的胳膊,他惊慌地说:“你干什么?” 我蹲在地上没起来,对他说: “你坐着。” 孟穹固执地站立,用力把我拽到沙发上去,因为太用力,所以脚盆里的水都洒了出来,旁边的地都湿了。 孟穹的脚就在地上,他脚的颜色比瓷砖还要白,我被他拽的一个踉跄,几乎摔倒,我也有点生气了,用提高的声音对孟穹说:“孟穹,你为什么不敢让我对你好?” “……”孟穹喘着气,看着我,表情有些脆弱。 我说:“你不让我刷碗,不让我帮你做家务。孟穹,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我看到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我,我看到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眼眶突然就红了。 我震惊了,不知道孟穹这是怎么了。 孟穹把脚迈到脚盆里,又坐到沙发上,他用手撑着额头,鼻翼颤抖着吸了口气。 他说: “大哥,我觉得我对不起你。” 他弯着腰,身体弓得像是虾子。 “你们同学家长都没有洗车的吧?我看他们都用车送孩子,就我骑自行车送你。” “……” “我对你不好。”孟穹用手抓住自己的头发,声音沙哑,“我太穷了,可是我不想让你走。” 我愣了,竟然有一瞬间不知所措。 原来孟穹竟然是这么想的?原来他以为我离开他,是因为他穷吗? 我看着孟穹明显突出来的脊背,心里叹了口气。 陈启明,你到底做了什么?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才会离开他啊。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孟穹抱住头,痛苦的模样,想了想,突然向前倾身,正好趴在了孟穹的背上。 男人瘦的可怜,隔着羽绒服都能感觉到他突出来的骨头。 孟穹身体僵了一下,他回过头想看我,我用手臂环住他的脖子,一翻身,就坐在了他的腿上。 我说: “孟穹,你焦虑什么呢?” 我说: “孟穹,你在哪里,我的家就在哪里。” 孟穹的手托住我的后背,半晌,突然用力抱住了我,他把头埋在我的肩膀上,我感觉他在颤抖,呼吸都变得急促。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终于逼近小升初,那一年天气非常炎热,人走在路上都像是要被晒化了一样,树上的蝉‘兹啦——兹啦’的发出如同磁铁的声音,让人心生厌烦。 也是在那时候,我告诉孟穹我想上哪所初中,孟穹很赞同。那是一所百年老校,分初中部和高中部,高中部的重点率极高,是市重点,连带着初中的师资力量也非常雄厚。 最重要的是,它离孟穹家近。 参加考试的那天,孟穹特意骑着自行车把我送到考场。我参加过那么多次考试,自然不会紧张。 孟穹就不一定了,他看起来比我紧张的多,骑车带我的时候还一直撞到减速带上,我只能紧紧搂着他的腰,来保持平衡。 因为跳级,我看起来很小,许多家长围着我问我多大。 孟穹告诉他们我十一岁,跳了两级,很多家长都惊叹,然后问:“你看起来这么年轻,是这孩子的哥哥吧?” 孟穹噙着笑,拉住我的手,道:“我是他爸爸。” 其他家长又开始八卦了,问:“你多大了?那孩子的妈呢?” 孟穹受不了这些八卦的家长,有些狼狈的把我送到考场,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躲了起来。 我看着孟穹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想:孩子的妈……吗? 考试的内容很简单,两个小时的试题我半个小时就做完了,再过半个小时就可以提前交卷。我是第一个走出考场的,四处看看,不知道孟穹跑到了哪里。 我沿着学校的林荫道向前走,过了一会儿就走到了一个很凉快的地方。像是心有灵犀,我抬头一看,正好看到从地上站起来的孟穹。 “怎么样啊?”孟穹的表情有些紧张,他快步走到我身边,用手揽住了我的肩膀。 “嗯。” 孟穹的表情变得惊喜,当他和我走出校门的时候,还有许多家长在等待。 “孟穹,”我叫他的名字,“你会结婚吗?” 孟穹抱住我肩膀的手微微收紧,他低下头吻吻我的头顶,然后说:“有你就够了。” 他还以为我怕他结婚后有别的小孩,却不知道我听了这话后,心一沉再沉。 那天孟穹洗澡的时候让我进去给他搓背。孟穹是那种一被晒就很黑,不晒就很白的人,被T恤裹着的地方和暴露着的地方能看出很明显的不同。 他手靠在墙上,微微弯着腰,背对着我。他比冬天的时候黑了好多,光滑的皮肤上沾满了水珠,脊背中央有一条陷下去的深线,到尾椎处变为平坦,然后在两臀间又深深凹陷下去。 他的两条腿笔直而且修长,肌肉的线条分明,有水珠顺着腿滑下去,流到他的脚踝。 他见我迟迟没有动手,就转过身看了看。他的腰部肌肉被牵动,勾勒出几条好看的纹路。孟穹又低下了些身体,他怕我够不到。我拿着搓澡巾,看着孟穹赤裸的身体,突然不知道该把手放到哪里。 第10章 冲动 我换了拖鞋,走到浴室里,热腾腾的蒸汽铺天盖地的涌到我的身边。浴室的地板有点滑,我走得很慢。 浴室的回音很大,我能听到孟穹的呼吸声。他的呼吸有些重,带着我不明白的心思。 当我透过搓澡巾碰到孟穹温热的躯体时,我感觉孟穹的肌肉崩紧了。 他用手扶着墙,把整个后背都暴露出来,我搓了两下,那人的后背就红了一片。他的呼吸变得很轻,我知道他是在压抑自己的呼吸声。 “疼,大哥。”孟穹突然说,“轻一些吧。” 很疼吗?我抬头看孟穹的脸,他正好也回头看我。我看到他的眉毛微微皱起,抿着唇,一副忍耐的模样。 这眼神让我愣住。这眼神,让我想起了前世的孟穹,那时候他,也会这样看着我。 那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也许是因为考了一天的试,我非常疲劳,躺倒床上就睡着了。只是睡眠质量并不好,我感觉非常热,燥热的无法忍受。 我还闭着眼睛,我还知道我在睡觉,但是思绪就在混沌和清醒中挣扎,我不确定我是否真的睡着了,那种感觉非常难受。 那样闷热,我踹开了被子,孟穹也被我惊醒,他悄悄帮我把被子盖上,又躺了下来。 我流了不少汗,盖着被子的两条腿尤为严重,有的汗液顺着我的腿滑下,更多的是聚集到了两腿间。 我难受的翻来覆去,孟穹问我: “大哥,怎么了?” 我在黑夜中盯着孟穹的眼睛,我说: “孟穹,我热。” 孟穹单手撑起身子,坐了起来,他用手摸我的额头,帮我擦去上面的汗水。他用温和的语气说:“大哥,明天我们就去买空调。” 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难受。” 这次孟穹整个人都坐起来了,他看着我蹙起的眉头,一只手放到我头下,另一只手放到我的膝盖下,就要把我抱起来。他说:“大哥,我们去医院。” 我两腿用力一压,孟穹就没办法把我抱起来了,在孟穹家,我长高了许多,他再也不能那么轻易得把我抱起来了。 我对他说:“不去医院。我就是热。” 我感觉腿间的汗越来越多了,我忍不住把手伸到裤子里,想擦一擦。 我的手不小心碰到了内裤,我发现那里面的东西又热又硬,这发现让我吃了一惊,这一年我将近十二岁,我已经发育了吗? 我抬头看孟穹。孟穹正盯着我的手看,一见我抬头,就尴尬地挪过头。他用手蹭了蹭鼻子,想了想,说:“大哥,你这是发育了。”他窘迫地挠头,说,“是男人都会这样的,这……很正常。” 我当然知道这很正常。我沉默了一会儿,盖上被子,躺到了床上,说:“那睡觉吧。” 孟穹有些惊奇。他没想到我会这么冷静。我还是很难受。刚开始没发现,现在才觉得下面硬的像是石头一样,两腿间的温度越来越高,流了不少的汗,偶尔轻轻挪一挪腿,我就会被极其湿滑的汗水包裹,那感觉让我不停地颤抖。 孟穹也睡不着了。他翻来覆去的,我感觉他的喘气声比我还要急促。 我闭上眼睛等待这强烈的感觉过去,大概过了两三分钟,孟穹突然转过身,盯着我看。 在黑夜中,我看到孟穹眼睛里的慌张和窘迫。我感觉他离我实在是太近了,这样的距离,只要我一抬头,就可以吻到他的下巴上。 他说: “大哥,你别忍着了。”他看着我的眼神湿漉漉的,用商量的语气说,“大哥,让我来帮你吧。” 说完,他就掀开我的被子,颤抖的手哆嗦着伸到我的两腿中间。 我都愣了,根本没来得及躲,那里的热度让孟穹紧张,他的手不知轻重地盖在我的下体上。孟穹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慌张。 我皱眉盯着孟穹看。 很奇怪的是,现在我的思维变得更清晰,我在想,以前我以为孟穹是在我高中的时候喜欢上我了,没想到现在他就已经…… 但是此刻孟穹的表情实在是太恐慌了,让我根本没办法说出‘你放手’之类的话。我坐了起来,身体靠在墙上,想离孟穹远一点。 孟穹握住我两腿间的硬物,试探性的上下滑动,我向后退了退,孟穹以为我是在害羞,于是他张口安慰我:“别怕,大哥。”孟穹的嗓子都哑了,“这很正常。” 这正常吗?我很想摇醒孟穹对他说,这不正常,这一点都不正常。没有哪两个父子会像我们这样。 但是孟穹的表情很慌张。我知道他也明白,这些事情,不用我说,他都明白。 孟穹的手停顿了一下,我感觉他屏住了呼吸,然后慢慢探到我的内裤里,把我勃起的硬物拿了出来。那东西上有很多热烫的汗水,孟穹手一直在哆嗦,他抬头看着我。他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冷静,他不明白我为什么皱眉看着他。 孟穹的手很粗糙,掌心很烫,他坐在我两腿中间,很认真地给我撸,只是我感觉周围的温度慢慢降下去,原本涨得发痛的地方竟然软了,孟穹手掌颤抖地握着我,我看着他,他也抬头看我。我能看出他眼神里的无措,我叹了口气,说:“睡吧。” 我对孟穹没有欲望,对着这个让我感激,让我尊敬的父亲,我硬不起来。 这一晚,我和孟穹都没有睡着。我的心里很沉重,我知道,我和孟穹还有许多问题要解决。 过了一个漫长的暑假,我升入了初中,第一个要面对的就是军训。 刚来到学校,我看到了我们的班主任老师。那是一个肥胖的中年妇女,看着她笑起来,我觉得非常不舒服,她给我们讲了军训的要点,发了必备物品列表,就让我们回去了。 晚上孟穹帮我收拾书包。他很仔细,把能带的东西都给我带上了,第二天走的时候他还塞给我二百元钱。 学校只让带十块钱,他这样让我非常为难。 孟穹哪里有钱啊?他这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钱,全都给我了。 我对孟穹说: “别给我这么多。” “没事,”孟穹把钱塞到我的裤子兜里,噙着笑说,“以后你还给我就好了。” 以后你还给我就好了。 这话让我愣了。我知道孟穹是在开玩笑,他想让我拿走那些钱。只是我突然想起,我曾经对孟穹说,欠你的钱,我会还给你的。 我站在原地,好半天都没有动弹。我在想,那时候的我,一定把孟穹的心伤透了。那时候的我,怎么能说这样的混帐话。 孟穹舍不得我啊,他蹲下来,抱住我的肩膀,我长高了,他这样蹲着,要抬头才能看见我的眼睛。 孟穹说: “大哥,我真想你啊。” 我还没有走,他就已经开始想我了。 他抬着头,深情地看着我,阳光在他的眼底反射出来,显得他的眼睛格外清澈。 我看着他,说:“孟穹,我也会想你。” 孟穹抿着嘴笑,我看到他的眼底有些湿润。 他就那么蹲着,一直和我说话。 “训练太累的话就不要洗衣服了,我给你拿了塑料袋,你把脏衣服放到里面系好,回来我帮你洗。不碍事。” “要和同学们搞好关系啊,如果他们敢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我。” “不要顶撞教官,能忍的事情就尽量忍一忍。” “好好吃饭,不要累到自己……” 我很认真地听他说话,不是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但是就是舍不得不听。 时间一分一秒的逼近了,孟穹终于站起来,他蹲的时间太长了,腿都麻了。孟穹揉了揉腿,帮我背着背包,走出了家门。 八月的阳光非常刺眼,走出门的一瞬间都睁不开眼睛,我闻到了空气中烤焦了的树叶味儿,我深吸一口气,眯着眼睛,用手遮了一下阳光。 一棵树的树荫下,孟穹把背包放到自行车上,单脚撑地,正回头看我。 聒噪的蝉鸣声,偶尔刮过闷热的风。有那么一个人,他一直在等我。 这个画面,让我很久很久之后,一闭上眼,都能复述下来。 一个细节都没有忘记。 孟穹骑车带着我,我坐在他的后座上,我紧紧搂着他的腰。孟穹很瘦,但是腹部的肌肉很结实,每当他动腿的时候,就会让他腹部的肌肉连带着动一动,流畅的线条不停地在我手臂间滑动。 临近学校的时候,孟穹突然停了下来。他用商量的语气对我说:“大哥,下来吧。” 我从车子的后座上跳下来,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孟穹把背包递给我,说:“你走吧。” 我向前看一看,只见学校门口都是接送孩子的家长,车子把校门口都给堵住了,有几个沉不住气的家长不停按喇叭,刺耳的骂街声持续不断。 我又重新坐到了车子上,像个十多岁的小孩儿一样,悠闲地晃着我的两条腿。 孟穹显得极为尴尬,他单腿撑着地,回头看着我。 我说: “孟穹,把我送到学校门口吧。” 孟穹愣了,他睁大眼睛看着我。 半晌,他慢慢骑着车,穿过拥挤的人群,穿过不停吵闹的车子。 我单手抱着他,感觉抱住了整个世界。 第11章 军训 军训比我想象的要轻松。以前初中军训还挺严格的,正步走踢得脚底板都肿了,现在就是对着太阳站军姿,除了晒点没什么累的,站个二十分钟就可以休息了,放水放的厉害。 第一天学什么原地转法,稍息立正,一点都不累,晚上吃饭的时候伙食也很好,还能洗澡。 初一的小孩儿还没有开始长身体,大部分人和我差不多高,由于我这世跳了两级,所以没有一个认识的同学,不过他们都挺友善。 我抱着一个大盆,里面装着洗发露和毛巾,跟着大部队去洗澡。基地里有个很大的浴室,能同时容纳五十多个人,不是常用的花洒,而是一个水管通下来,冷水热水一起放,水柱大得砸在人头上都有些疼。 教官还在外面扯着嗓子吼:“快点洗!快点洗啊!” 我换了衣服,擦干净后就出去了。晚上的风还挺凉快,没走两步就有小水滴落到了我的脖子里。一开始我以为是洗澡水,后来才发现是下雨了。 本来以为雨就下一会儿,谁知道一下下了好长时间,都八点多了还在下。于是我就没有洗衣服,本想等个天晴的日子自己洗,没想到接连三天,这里都在下雨,我只好把衣服放到塑料袋里,等着回家再洗。 教官们乐得清闲,白天玩手机,玩着玩着就拿着伞跑出去了,临走前就对着我们严肃地吼一句:“不准乱跑,被人知道我放你们瞎闹,看我回来收拾不死你们的!” 说完就冒雨跑出去玩了。 这帮小孩子都很兴奋,他们叽叽喳喳地凑成一团说话,我就靠在旁边睡觉,实在睡不着了就坐着发呆。 军训第四天可以给家人打电话了。这一天就是纯粹的放水天,全校近千号人都要打电话,排队都能排一整天,只要这些学生不闹事,想打电话就打电话,想玩就玩。 第四天一早就有好多学生一蜂拥地涌到电话亭前,学校让带的十元钱就是打电话用的。这一天终于放晴了,我打了一壶水坐在树荫下,慢慢等。反正这些孩子打几分钟就挂了,晚点去打还不挤。 我随意看了看旁边,只见两个差不多高的人正在偷偷说话。他们两个说话的声音不算小,我听了听。 男生道:“真的,我特别想去看看。” 女生:“不好吧……” 男生:“你陪我去看看。” 女生:“可是……” 男生:“反正现在没有教官。” 我看了看那两个人。这是一对儿孪生兄妹,两个人长的不怎么像,但是感情还挺好的。 那女孩儿被男生说服了,两个人蹑手蹑脚地朝着一个方向走过去。 一看他们走过去的地方,我就知道他们两个要干什么了。 基地划分两个区,一半是我们训练的地方,一半是军人训练的地方,中间隔着一个大水沟,只有一条小桥能走过去,而且桥上没有人看守。那男生估计是想偷看军人训练的场景。 我转过头,没理他们,只是看着旁边的人群,想着什么时候人才会少一点。想着想着,我突然想到,那边的军营有高墙和大门,他们两个怎么混进去? 我有点好奇,就朝那边看了看。 大水沟离打电话的地方有些远,跑着也要十多分钟,我要踮起脚尖才能看到他们。这一看,我却发现原本的两个人变得只剩下一个人了。 那个男生满脸慌张地跑过来,由于路程稍长,他很惊慌,跑了两下就摔了个跟头。 打电话的人群沸沸扬扬,我根本听不清楚男生说的是什么,但是一看这状况我就知道,出事了。 犹豫了一下,我朝着男生那边跑去。 男孩儿好不容易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往我这边跑,跑近了,我终于听到他说的话了,他说:“小轩……掉到水里去了。” 我一惊。难道那女的掉到水沟里了?这几天一直下雨,水位也跟着升了不少,万一不会游泳,直接就淹没了。 我问:“她会游泳吗?” 男的回答:“会,但是……” “闭嘴。”我打断了他的话,道,“你,去和教官联系,让他们快点过来,我去看看你妹妹,快点!” 男生抿了抿嘴,几乎要哭出来。我没理他,直接向着水沟跑。 那水沟很臭,我离得那么远都闻到了水里的腥味儿,两个训练营离得太远,我跑了几分钟才到,隔着老远就听到有个女的在嚎啕大哭。 我一听她还能哭就知道她没事了,顺着岸边向下滑,我对那女的说:“你没事吧?” 女生一直在哭,哭得都抽搐了就是不说话。我有点烦了,直接吼:“你再哭我就走了!” 女生的头上都是污泥,她抽抽噎噎地擦眼泪,一擦就是一脸的脏水。她停下手,哭着说,“水臭,我好冷,我来月经了,肚子疼得受不了。” “忍得住吗?”我问。 女生疼得都在哆嗦,也没说话,过了一会儿竟然呕吐起来,身上也没有力气,眼看着就要往深水区滑。 我叹了口气,沿着大坝向下走,挑了个比较近的地方入水,往女生身边游。 水面下都是那女生的呕吐物,恶心的我都快吐了,水又臭又凉,旁边还有死鱼,那感觉真是恶心极了。 我握住女生的手,说:“你踩着我的肩膀爬到水坝上,让你的腹部脱离水面,行吗?” 女生一攥着我的手就不放,她拼命搂我的脖子,我烦得要命。女生全身都在哆嗦,搂着我吐,我对她吼:“你放手……你放手啊,妈的。” 那女的死活不放手,我让她往岸上跳,她就不跳,把全身都贴在我的身上。我能感觉到她把自己的胸贴在我的胸口,那柔软的感觉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无语,一手扯着她的腰带,一手揪着她的衣领,把她拖到了水沟旁的堤岸上。 女生一躺下来就开始吐臭水,看得我也想吐了,我离她远一点,她就哭着跟过来,生怕我把她扔下不管。我累得几乎虚脱,这女的可真是沉啊,我把她拽到岸上,半条命都没了。 那些玩疯了的教官到现在才来,很不幸的是连长也被叫了过来,教官把我们拽上来后,每个都挨了批评。 我被安排单独洗澡,洗完澡后还可以到连长的休息室里打电话,衣服也是新换的,不用穿以前那个穿了四天的军装了。 我打电话给孟穹,等待拨通的时候我非常焦躁,直到听到那人温和的‘喂,请问你是?’的时候,心才平和了一点。 “孟穹,”我抱着话筒,对他说,“是我。” “大哥?”他的声音非常惊喜,一连串的话想都不用想就脱口而出,“怎么突然打电话了,没事吧?累不累?那里的饭合不合口味?吃苦了没有?你们那里最近一直下雨,我都快担心死了……” “孟穹,”我打断他的话,说,“我没事,一点都不累,饭挺好的,下雨还让我清闲了些。” 这是我第一次和他说这么多的话,电话那边孟穹都屏住呼吸,仔细听我说话。 我说:“你别担心我,我马上就回去了。” 孟穹叹了口气。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孟穹开口说:“大哥,我很想你。” “嗯。”我应了一声,道,“我知道。” 我听到电话那边嘈杂的声音,于是问:“你在干什么呢?” 孟穹道:“擦车,今天人还挺多的。你快点回来吧,我给你做好吃的……” 我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工作日,孟穹是在工作呢。 于是我说:“马上就回来了,你要是忙就先挂了吧。” “不忙不忙,你千万别挂。”孟穹说,“我太想你了……你在的时候没觉得怎么样。一走了……心里特别不好受。” 我沉默了。 这是现在孟穹对我说的话,何尝不是前世孟穹对我说的话。 “你等着。”我的声音有些沙哑,“我马上就回来。” “嗯。”孟穹温顺地回应,“我等你。” 不幸的是,自从那天发生了那件事情后,每个教官都被单独叫去和连长谈话,被狠狠批了一顿,走出来的时候两条腿都发软。 天突然开始放晴,最后的三天,教官们开始狠训,非常严格的训练我们。 我还尚且可以忍受,虽然身体素质很差,但是胜在精神上抗得住。不少女生站着站着就对教官说‘报告教官,我想吐。’ 这话的意思是想到旁边休息。都到最后了,一般教官都会放过去让女生去休息,但是被骂急了的教官才不管,只给了一个字,‘吐!’ 除此之外,我们每天早晨吃饭前都要晨跑,慢跑两千米。如果是十八岁的我当然没问题,但是很可惜现在我跑了一千米就有点喘不过气,是咬着牙跑下来的。 训练最累的时候,我就想孟穹,我联想他在干什么,想他的事情,熬过最难受的时候。 终于到了回家的那天。坐上大巴回去,虽然兴奋,但是我很快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下车的时候,我环顾四周,竟然没有看到孟穹。 就在这时,有人突然从后面把我抱住。那人紧紧勒住我的腰,让我有些喘不上气来。 他静静地把下巴放到我的肩膀上,好半天才说: “黑了。” 第12章 坦白 “嗯。”我转过身来,抬头让孟穹看我的脸,然后说,“你看。” 孟穹温热的手指顺着我的脸向下滑,他一边摸一边吸气,很心疼地说:“都脱皮了……你不是带了痱子粉吗?怎么脖子上这么多痱子……” “好了。”我挡住孟穹还要摸我的手,说,“先回家,我快饿死了。” 回家后我先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澡。训练的时候都是怎么快怎么洗,根本洗不干净,到家里就不一样了,我足足洗了半个小时才从浴室里出来。因为热,我只穿了条短裤就走了出来,连拖鞋都没穿。 大晚上孟穹也不想让我吃多了,就给我熬了碗鸡肉粥,我出来的时候孟穹已经吃完饭了,正在翻我的书包,把那几个装着脏衣服的塑料袋子都拿了出来。 我说:“搁着吧,一会儿我洗。” “不碍事。”孟穹说,“我顺手就洗了。” “那里面还有我内衣呢。”我坚持道,“我自己洗就行了。” 孟穹很固执地说:“一块儿搓了吧,不费事的。” 都已经说到这地步上了,我也没法拒绝,有些尴尬地看着孟穹拿着我的脏衣服走到了浴室。 家里的浴室有个下水道,以前的平房有洗衣机,但是搬家的时候没有搬过来,在买洗衣机前,孟穹只能手洗,平时孟穹洗衣服都到浴室里,脏水直接就能排到下水道里。 我不喜欢喝鸡肉粥,总觉得那很腥,但是孟穹做出来的粥特别好喝,没有肉的味道,鸡肉尝起来倒像是百合。 我饿极了,这种感觉让我觉得我进入了青春期。我大概要开始发育了,我现在每天都饿,每天都吃不饱。 孟穹给我盛了一大碗的粥,但是我喝完了还是饿,于是我站起身走到厨房,想再盛一碗。 厨房和浴室连着,我端着空碗走到浴室门口,就听到里面哗啦哗啦的洗衣服的声音。我下意识地朝里面看了一眼,就那么一眼,让我惊得几乎把碗都砸了。 我看到孟穹坐在洗衣服的大盆前,大盆里装的都是我的脏衣服,他手里拿着我一条内裤,悄悄放到鼻子下,然后难耐的深吸一口气。他的手臂在颤抖,但是动作非常坚定。 我尽量保持冷静,沉默着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端着碗的手指紧紧抠着碗壁,手臂也有些发抖。 我看到孟穹脸上的表情非常羞耻、难堪,还带着些我看不懂的满足。他把头深深的埋在我的内裤里,整个人蜷缩在一起,脊背弯的像是一只虾子,我看着他,他许久都没有抬起头来。 我不动声色地走到厨房,端了一碗粥,静悄悄地走回餐桌,机械地一勺一勺喝粥。等碗里已经空了,我才感觉,我好像吃多了。 又过了一会儿,孟穹才从浴室里走出来,他把我的碗拿到厨房里刷了,然后说:“我洗个澡。” “嗯。” 我坐在沙发上,模糊的从浴室里的水声里分辨出那人的喘息声。我听到他急促的呼吸,我感觉他的喘气声越来越快。 我沉默了。等孟穹出来,我走到浴室里刷牙,闻到了里面热腾腾的水汽和难言的味道。我抬头看着我的脸,我在我的脸上看到了复杂,看到了彷徨。 第二天可以休息一天,然后开始上课。我正在考虑要不要告诉孟穹让我再跳级。最好能让我在十六岁前读完大学,这样一毕业我就能工作了。 就在我考虑的时候,家里来了一对儿夫妇,他们提着礼物走到孟穹家里,红光满面的。 孟穹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们,问:“您是?” “你是陈启明的家长吧?”夫人礼貌地对着孟穹笑,“我们是余之伟、余之轩的父母,特地来感谢你们家孩子……” 孟穹警惕地看着他们两个,半天才扭过身子,喊我:“大哥,你看看这是不是你们同学?” 我起得晚了,还在刷牙,听了孟穹的话赶快漱了漱口,从浴室走了出来,问:“什么?” 我向前一看,竟然看到两个同班同学。就是那对儿孪生兄妹,让我非常没有好感的那两位。 夫人看到我,先是笑了出来:“小伙子怎么晒得这么黑啊?” 我没回答他,只是拽了拽孟穹的衣服,说:“我认识的,让他们进来吧。” 孟穹看着我,有些欲言又止,半天,叹了口气,把他们放了进来。 孟穹显得很拘谨,兄妹家里看起来比较富裕,送给我家好多东西。孟穹一时间找不到四个杯子,就用纸杯端着茶水进来了。 兄妹的母亲一直在对我表示感谢,说什么如果没有我他们就要失去一个女儿了。我突然想起那天在臭水沟里呕吐的女孩儿,带着调侃想去看看她。 谁知道我一抬头,就看到那女孩儿也含笑看着我,见我看她,又红着脸低下头。 呵,知道那天吐我一身啊? 孟穹听了夫妇这些话,脸都青了,问,什么?什么事儿? 夫妇问你没听你孩子说吗?我家小轩掉到了水里,是你孩子把我姑娘救上来的啊! 孟穹的脸一会儿发青一会儿发白,他强忍着没有和我说话,我看出他有话想和我说,于是就敷衍地说两句,想让那对儿夫妇快点走。 谁知道夫妇一点都不会看人脸色,不停地说,哎呀你怎么那么年轻,不像是陈启明的父亲啊,你家里离学校还挺近的,房子是自己买的吗…… 孟穹一句话都没说,他坐在沙发的最外端,闷头抽烟。 自从上次我和他说不让他吸烟后,他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抽烟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突然吸烟,而且还是在客厅里。 那对儿夫妇看了孟穹几眼,然后女的就把那个名叫小轩的女孩儿牵起来,让她跪在我前面,说我是她的救命恩人。 我心里觉得厌烦,不说这堆没用的仪式,你让一个姑娘跪在我面前算个什么? 我伸手打算把她扶起来。但是手还没碰到女孩儿的胳膊,孟穹就突然冲了上来,他把我的手拍到一边去,推了那女孩儿一把,顺势就让她站起来了。 “孩子明天还要上学呢。”孟穹用手指揉了揉自己蹙起的眉头,他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持烟的手指都有些颤抖,他说,“我还有话要对他说,你们先回去吧。” 这话说得已经很明显了,这就是在赶人。夫妇笑着的脸僵硬了一下,也看出来孟穹的不耐烦,于是客套了几句就不再纠缠,讪笑着走了出去。 我不知道孟穹这是怎么了,也不知道说什么,端起纸杯就要扔到厨房的垃圾桶里。 孟穹原本沉默地站在桌子旁边,一看我端着他们的纸杯,突然就走了过来,他用力把那些纸杯扯走,因为纸杯很容易变形,里面的热水都洒了出来。 我说:“孟穹,你在干什么?” “你别碰这些东西!”孟穹的声音很大,我看到他脸上的肌肉在颤抖,他是咬着牙跟我说话的,他说,“你为什么要去救人?下水救人,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我皱眉,觉得他有些无理取闹,就坐到了沙发上,想看他到底怎么了。 孟穹把额头撑在墙上,闭着眼睛,呼吸急促,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打开门,用力把那对儿夫妇送过来的礼物全都扔了出去。 那些东西全都碎在了楼梯上,夫妇送了一瓶红酒,红酒的玻璃碴子撒了一个楼道。 楼道里传来巨大的回音,我也惊了,我站起来,把孟穹拉回来,我说:“孟穹,你怎么了?” 孟穹眼眶红了,他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说:“我怕你担心。” 孟穹梗着脖子,眼泪顺着眼角就流了下来,他说不对,他说你这是骗我,你嫌弃我,你是不是想跟着他们走?你走啊!你走啊!! 我拉扯着孟穹的手臂,我说你别瞎想,我跟你说过,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孟穹呜呜的哭,他把手放到太阳穴上,他说,大哥你根本就不在乎我,要是在乎我你为什么下水去救人,你死了我他妈怎么办? 孟穹坐在了地上。我把门关上,跪在地上直视他,我说在那种情况下,你也会下水的。 孟穹摇摇头,他说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你骗我,你根本没把我当成你爸爸,你总有一天要走。 我看着他的眼睛,我把额头贴到了他的额头上,我听到他抽泣的声音,我说,那孟穹,你把我当成你儿子吗? 孟穹愣了,他盯着我的眼睛,眼睛里有和我一样的复杂、彷徨。 我说你别骗你自己了,你想让我怎么样,你想让我成为你的谁? 孟穹没说话。 我说是让我陪着你吗?我现在已经陪着你了。那你为什么会在我救了别人没和你说而生气? 那你为什么会因为我碰别人用过的纸杯发疯? 我说孟穹你别骗人了,你根本不把我当你儿子。 我用一只手拉住孟穹的后脑,让他仰起头看我的眼睛。 “孟穹。”我喊他的名字,“我们去看心理医生。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第13章 梦中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迷茫地四处看了看,下一秒我感觉像是踩空了一样,周围的压力骤然变小,抖了一下,我睁开了眼睛。 四周有些昏暗,孟穹坐在我身边看电视,电视被调成了静音,见我坐起来,孟穹把电视关了,打招呼道:“醒了?” 我还有些愣,所以没有说话。 孟穹起身把窗帘拉开。外面的阳光突然闯进来,将昏黑的客厅照的通亮。正是中午,阳光让我几乎睁不开眼睛。我眯着眼低头一看,就看到一床薄被正盖在我身上。 “那对儿夫妇走了。”孟穹直接说,“他们说话的时候你睡着了。我就让他们先回去了。” 我一转头,就看见那夫妇送来的东西都堆在厨房里,桌子上还有已经冷掉的茶水。 原来是个梦。 我松了口气,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双腿,起身往洗手间走,道:“孟穹,我饿。” 孟穹把桌子上的东西收拾了,道,“马上就开饭,等一等。” 我用冷水冲了冲脸,仔细回想那个梦。那个梦离奇而且荒谬,充满了焦躁与冲突,但是不难看出,我把两世的孟穹弄混了。我理所应当的认为现在的孟穹也会想以前那样喜欢我,他会因为我碰别的女孩儿而发疯。 但是真的是这样吗? 透过洗手间的镜子,我看到孟穹端饭时快乐的脸。 拿起毛巾,擦脸。 我把这个梦埋到了心里。 开学了。 军训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是这个年级的新生代表,我需要在开学典礼的时候代表新生做宣誓。这个工作非常无聊,孟穹却很兴奋,开学第一天,他仔细的帮我整理校服,把我的领子熨的非常平整,甚至检查了三次我的稿子带了没有,并且把它放在了我书包的最里层。 他说: “如果九点没什么事儿,我就去你们学校看你。” 我看了他一眼,道:“嗯。” 九点是我们的开学典礼。 我说:“晚点来,前面还有校长讲话。” 孟穹没有说话,他的眼底都是笑意,他帮我顺着校服的衣领,拍了拍我的后背,然后和我一起走到了饭桌前。 我真的开始发育了。我的饭量变得很大,每顿饭都要吃两碗饭,即使这样,晚上我也经常被饿醒,坐在床上看着夜空,饿得前胸贴后背。我只坐两分钟,孟穹就会发觉,大半夜的他再跑到厨房给我做饭,特别折腾人。 所以晚上孟穹不再只让我喝粥,他会蒸很软的馒头,在里面加上土豆,让我配着粥慢慢吃。这是孟穹听医生说得养胃的好办法。 即使这样,我还是饿,胃口大的让孟穹都吃惊。 现在,桌子上摆着四个鸡蛋,两碗粥,还有四个大包子。 我拿起一个包子喝粥,孟穹就坐在我旁边给我剥鸡蛋。我没有多余的手拿,他就把鸡蛋凑到我的嘴边,一个一个的喂我。 我实在是太饿了,四个鸡蛋我吃了三个,包子也是,孟穹看着我吃饭,他苦恼我会犯胃病。 我擦了擦手,说:“好了,上学去吧?” 孟穹把桌子上的鸡蛋壳收起来,拍了拍手,出门推他的自行车。 我还没有变音,即使我的表情冷漠,但是声音还是特别的稚嫩,那声音能够完全遮盖住我语气间的漫不经心,读完演讲稿,校长还转过头笑眯眯地看了我一眼。 我从主席台往下走,四处看了看,却没有看到孟穹。 应该是太忙了吧?我也不在意,站到自己班的队伍里,不经意地向外看了看,就看到校门外,孟穹骑车远去的身影。 不知道为什么,我和孟穹离得那么远,孟穹周围有那么多的人,但是我一眼就能认出,那个人就是孟穹。 开学第一天都是老师的自我介绍。一群小屁孩下课闹的要命,我最近总是睡不够,和人说话说着说着都能睡着。 这次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尴尬的发现英语老师已经走了,进来的应该是数学老师。 下课的时候,数学老师递给全班一张宣传单,并且贴到了教室后面。 因为我个子矮,所以坐到了第一排,老师就把宣传单递给了我。 我低头一看,上面写着的是‘全国中学生数学竞赛’。 我拿起笔,飞快的在上面摘抄了几个重点信息,然后向后传。 数学是我的优势学科,前世的时候学数学就不觉得难,有几次竞赛都拿到了很好的名次,这回也应该试一试。 我看了眼时间,是下个月的第一个星期五进行第一次笔试,好处是,本来周五下午要上课,可是参加完考试就可以直接回家了。 初中开始六点下课,因为我未成年,孟穹每天都会骑车接我。一开始他都把车停的远远的,自己走着来到学校门口等我,帮我拿书包,时间长了以后,他就把车子停在学校门口,单脚撑着车,仰起脖子焦急的等待我。 我长高了,短短的一个月我长高了好几厘米,微微踮起脚,头就可以够到孟穹的胸口。 我的饭量不见小,吃饭的时候像是喝水,没嚼两下就吞了下去。孟穹总是很担心得看着我。他怕我被噎着。 孟穹的担心是没有道理的,我在长身体,每天都饿,饿得心里发慌,半夜的时候我还会突然抽筋,这是长高的速度太快带来的弊端。 在我第二次腿疼的在梦中惊醒时,孟穹给我定了牛奶,每天早晨六点多就能送过来,一个月要一百多元。 孟穹每个月的工资才多少啊?我并不想让他这么破费,但是孟穹却不答应,每天六点多,他就跑到楼下帮我取奶,上楼后再给我煮鸡蛋。 如果说长个子的烦恼还能忍受,那么最让我难堪的是,我开始梦遗了。 已经接近秋天,天不再闷热,晚上是要盖被子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总觉得那被子会莫名的磨蹭到我的下体上,原本合适的内裤也就变得紧了。 半夜我经常梦到一些令人燥热的画面,还没来得及看清身下人的脸,就从梦中惊醒了,我急促的呼吸,感觉到了内裤上的湿润粘腻,我不得不起身走到浴室,把我脏了的内裤清洗干净。 孟穹也会被我吵醒,他伸手摸了摸我的腿,感觉到我的小腿没有抽筋,才放开手,问:“怎么了?” 我总是沉默一下,摇摇头,道: “没事。” 我下床的时候要翻过孟穹,那时候的孟穹总是躺在床上,一副困倦的模样,他微微睁大眼睛,再次问我:“你要去哪儿?” 我说: “去浴室。” 这时候孟穹就明白了,月光下我能看到他的眼睛轻轻向我的身下看一眼,然后马上移开,他侧着头,闭上眼睛,说:“放那里我帮你洗吧。” “不用。”我回他这么一句话,就往浴室走,内裤里黏糊糊的特别难受。我从衣柜里拿出一条干净的内裤,把脏的那件脱下来,泡在盆里。 我不敢把水放的太大,因为孟穹还没睡着,他在房间里等我。一想到这,我就会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我有种莫名的尴尬。 即使我已经梦遗了,我还是会觉得燥热和激动,那是蹭床单都能身寸出来的青春期,半夜我的下体经常是呈勃发状态的,这时候我只能用冷水泼自己的脸。 前世的时候我不觉得我的性欲有多浓烈,现在……我觉得我大概是憋得太久了。 我的睡眠质量开始急剧下降,晚上不是被抽筋疼醒就是内衣潮湿,一晚上往往能醒五六次,我也不好总是叫醒孟穹,抽筋的时候就咬牙忍着,洗衣服也会等到明天。 我觉得我越来越向成年人方向发展了,早晨的时候,我的下面会很硬很硬,我总要刻意忍着,尽量转移注意力,以避开早晨的尴尬。 我困的受不了,早晨也会睡懒觉,往往孟穹叫我三四次我也起不来,快迟到了孟穹才把校服往我身上一套,塞到我手里早饭,然后急匆匆地冲出家门。 我这么累,孟穹也心疼,有一天早晨我迷迷糊糊地走到浴室刷牙,我看到孟穹拿着内衣皂,正在帮我清洗脏了的内裤。 我很尴尬,想着第二天早晨一定要早起,不能让孟穹帮我了,但是那天晚上的欲望来的非常猛烈,早晨起来连眼睛都睁不开,内裤……只能麻烦孟穹了。 万幸的是,过了那一段时间,我的忍耐力也恢复了,渐渐的,晚上不会再梦遗,奇怪的梦也不做了,偶尔早晨硬一下也能忍住。我才松了口气。 下个月的星期五到了,孟穹骑车带我到了学校。这次考试并不受人重视,三十个考生挨着坐,只有一个监考老师在上面看书,就在本校考试,放水放得厉害。 我还比较幸运,坐在窗户旁边,阳光很柔和,风吹进来也不是很闷热,由于坐第一桌所以特别清净,考试环境也很好。 我提前答完卷,走出考场,孟穹也没问情况,直接带着我回家了。 我知道他的意思,无论我考得怎么样,他都是不在乎的。 于是我对孟穹说: “孟穹,我考的还行。” “嗯。”孟穹应了一声,没回头,说,“我知道。明天放假,多睡会儿。” 我搂着他的腰,低头看不断向后退的马路,把头躺在孟穹的后背上,没有说话。 第14章 堕落。 回家后我毫不矜持的吃饭,坐着和孟穹说了一会儿话就觉得眼皮打架,困得受不了。但是孟穹却不让我现在就睡觉,他说刚吃完饭就睡觉对胃太不好了,要我出去遛弯。 我哪里有兴致遛弯去啊?坐着看了会儿书,头歪到沙发上就睡着了。朦朦胧胧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感觉小腿一阵抽搐,一种无奈的‘又抽筋了’的感觉涌了上来。我动了动,竟然没有醒。然后我就感觉有一双温热的手掌熟练地揉着我的小腿,那里就像是被顺了毛,慢慢的不疼了。 等我再睁开眼睛,那感觉比睡了一晚还要舒服,再看看表也不过睡了五十分钟,我愣了一会儿,就发现我竟然靠在孟穹的肩膀上。 我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孟穹,突然说: “我饿。” 孟穹笑着揉我脑袋:“这刚多长时间啊?再等一等吧,我一会儿去买一袋面。” 我从孟穹的笑容中看到了苦涩。也对,我爸给孟穹我的生活费特别少,孟穹的工资也不多,哪里有那么多钱养我这个烧钱的小子呢。如果前世我也吃的那么多,孟穹到底是怎么养活我的? 这个问题,不久之后我就知道了——我知道孟穹到底是怎么养活我的了,只是那个答案,让我眼眶发酸,说不出话来。 孟天结婚了。 从孟穹那里拿了钱,第二天孟天就和几个不三不四的人把钱借了出去。缺钱的人总是有的,手头紧借高利贷的也总是有的,孟天就是看好了这里面的暴利,才会义无反顾甚至是武断的把楼房过户给了孟穹。 和孟天勾搭上的那几个黑道人,下手都狠,讨债的时候能把人往死里打,没事儿成天追着欠债的人,无论你是上班还是上厕所,只要找得到人,就追。 我是知道孟天手下人的手段的。那时候孟天已经入狱了,据欠债人说,有时候他们交不出钱,就会有人用镊子把人的指甲一个一个拔了,或者用拖鞋抽女人的脸。 就是因为知道那些‘手段’,孟天举办婚礼的时候,我不想让孟穹去。 孟穹也犹豫了。虽说他和孟天没什么亲情,也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在外人看来两人毕竟曾经是一家的,何况人家请帖都到了,不去是不是不合适啊? 我也觉得不合适。按前世的时间计算,孟天没过几个月就被抓起来了,现在,他也就是秋天的蚂蚱,蹦不了几天。去看,估计就是孟穹看他的最后一眼了,还能省一顿饭钱,随便孟天怎么蹦跶,忍着就行了。 那天是星期六,我和孟穹坐车到了一家酒店。那酒店是我们那儿挺出名的一个豪华酒店,很大很气派,价格比较贵,看来孟天真的是捞了不少。 孟穹没有交份子钱,我俩脸皮都厚,反正孟天都捞了这么多钱了,说出来也要感谢孟穹,所以什么都没拿的进去我也淡定,和孟穹一起径直走到大厅里。 孟天看起来红光满面的,接新娘的十几辆车都是自己的,我眯起眼睛,看两人的婚礼仪式。孟天和他女人都挺高兴,在司仪的要求下竟然当众接吻,那时候还没有日后开放,孟穹尴尬的不知道要不要捂住我的眼睛。 上菜的时候我就低头吃饭,反正旁边没有认识的人,也不用我说话。至于孟天,我也不在乎,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自从我青春期,孟穹就开始买那些不贵还能扛饿的菜,韭菜鸡蛋包包子,野菜茴香烙馅饼,土豆红薯几乎是天天吃,我好几顿都没吃肉了,孟穹也心疼我,拼命往我盘子里夹菜夹肉,引来旁边亲戚的侧目。 孟穹当然不在意这些,能让我吃饱,比什么都重要。 仪式结束后,孟天就和新娘走下来,挨个给人敬酒。在最前面坐着的是女方父母和孟天的亲人,越往后越不亲,所以孟穹和我就坐在最后一桌。 孟天和新娘很快走到了后面,敬孟穹酒。我本来以为在这个场合孟天会多少给孟穹点面子。但是孟天说出第一句话,我就知道不对,孟天就是来找麻烦的。 孟天拿着酒杯,满脸通红,他大声地对新娘介绍: “这就是我弟弟。”孟天喝酒喝得大舌头,“我的好弟弟,这会儿在那个洗车行给人家洗车呢。你知道的,上次我们洗车的地方。” “……”孟穹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下次我们去洗车,你给不给便宜一点啊?哈哈……” 孟穹顿了顿,点了一下头。 孟天用手拉新娘,很大声地说:“我俩要感谢我这个好弟弟啊,要不是咱娘死的早,他把钱给了我,要了那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会有今天的我吗?” “……”孟穹拿着酒杯的手僵硬了,我知道他现在很尴尬,于是我站了起来,对孟天说:“够了。” 孟天喝的满脸通红,他眼睛都有些迟钝了,慢慢移动眼珠看着我,孟天突然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脸,说:“你小子……那天的粉丝汤,你还记得吗?” 他这句话,让我突然想起我丢了的书包,我想起那天他用狠劲掐我的胳膊,害得我胳膊青了好长时间。 孟天的手上全是汗,像是一条蛇爬在我的脸上。孟穹伸手想把我往后拉,但是我向前一步,凑到孟天的耳边,说了一句话,我说‘你爷爷赏你的东西,当然记得’。 我看到孟天的脸色突然就变了,他转过头震怒地看着我,刚才悠然自得的模样突然没有了。 我把他的手拽开,眯起眼睛看着他,孟天脸气的通红,他用力推搡我一下,我踉踉跄跄地向后退了一步,差点要摔倒,还是孟穹扶的我。 孟天浑身发抖,他想冲上来揍我,被旁边的新娘拉了一把,孟天一甩手把那女的甩开,新娘脚一歪几乎摔倒。孟天不管不顾地向前冲,他冲到我面前,准备狠狠的揍我一顿,我也不害怕,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我说:“你等着,孟天。” 孟穹一把将我拽到身后。他能让孟天打我?很显然不能,孟穹往后拉了我一把,躲开孟天就向外走。孟天也想起了今天是他的婚礼,不能闹事,他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新娘,没有追出来。 孟穹低着头带着我走,我被他拉的身体前倾,但是我还是回头看着孟天。看着那个发怒的男人,我低声说了句。 “你完了。” 回家的时候,孟穹和我默契的都没有谈关于婚礼的话题。到了家里,孟穹还不敢看我的眼睛。 一开始我还怕孟穹怪我,但是一看孟穹的表现,我就知道他又觉得愧对于我了。 这本来也没什么。我总觉得像孟天这样张扬,进局子只是迟早的事情,高利贷的暴利谁不知道啊?之所以没人去做那是因为有点脑子,知道那事儿犯法不好做。孟天一没钱二没背景三没人脉,能坚持几个月已经是极限了,所以我不急,我也不怕孟天会报复。 孟穹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忙完了手里的活儿就亦步亦趋地跟着我,我走哪里他去哪里,特别不安的样子。 我也就装作不知道,随便孟穹跟着,后来坐到沙发上看书,让孟穹也休息会儿。 我本来是趴在沙发上看书,看着看着却突然睡着了,应该是下午阳光照了进来,我觉得有点热,但是没在意,只是温度越来越热,让我流了汗,汗顺着大腿流到身下。我挪了挪身子,才知道我那好不容易压抑下去的欲望,今天又回来了。 我困啊,这时候都懒得睁开眼睛,痒得厉害就胡乱动一动身体,让敏感的地方和沙发蹭一蹭。我乱动的声音引来了孟穹的注意,他问:“大哥,怎么了?” 我说: “有点热。” 孟穹‘哦’了一声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我下意识的停止了磨蹭,但是呼吸声却是忍不住的,本来以为那地方会像前几天一样,不理很快就软了,谁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几天压抑的狠了,半天那地方还是很活跃。 我有些烦躁地蹭了两下,过了一会儿背过身把手探到内裤里。我没听到孟穹的声音,我以为他走了,犹豫了一下,还是上下摸了摸。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前世的我大概没有这么频繁的冲动,这世是忍都忍不住。 当我身体一抖,弄出来的时候,我咬牙才把喉咙里的声音压抑下去。我的听觉有些下降,好一会儿才听到身后人变重了的呼吸声,这呼吸声让我突然发现孟穹就在身后,我愣了,慢慢把头低下去,没有出声。 我睁开眼睛,觉得不那么困了,但是不想站起来。 我听到那人的脚步声,不一会儿,我就看到孟穹走到了我的身边。 他拽着我的手,用热毛巾帮我擦干净,之后又凑到我耳边,说:“大哥,把裤子脱下来吧。”他说,“我帮你洗了。” “嗯。”我抬起一条腿,任由孟穹帮我把衣服脱了。孟穹犹豫了一下,把我内裤也脱了下来。没过一会儿,就有被子落在了我的腿上。 我盖好被子,抬头看孟穹的眼睛。孟穹垂下眼帘,没让我看见他眼里的情绪。 我眯起眼睛,转过头。 我觉得我在孟穹这张名叫温柔的网里,自甘堕落。 第15章 骗人。 住在楼上的赵叔是孟穹的同事,本来他家孩子大我两岁,因为我跳级,所以现在和他一个年级,最巧的是,我和他一个班。 有时候孟穹和赵叔下班后就一起骑车来接孩子,还能一块儿回家。 赵叔的儿子耳朵特别大,而且还会动,初中的孩子都喜欢给同学、老师起绰号,赵叔的儿子就叫大耳朵。因为他的本名太拗口,所以我一直以为他就叫赵耳朵。 赵耳朵特别爱说话,放学回家的路上总是他和他爸爸在那里唠叨,我和孟穹发呆。赵耳朵多次尝试和我谈论哪个女孩儿最好看,都被我含糊过去了。我和孟穹都不是会说话的人,跟他们俩父子互补,气氛倒是挺和谐。 天气慢慢变冷了,路上有红灯的时候,孟穹开始把手从车把上拿下来,揣在兜里了。 我知道他的手很冷,于是我伸手向前,把手放到孟穹的兜口里,用力握住他冰冷而且微微僵硬的手指。 孟穹一怔,随后就放松,让我给他取暖。 赵叔偏过头,又是羡慕又是恨铁不成钢地说: “你儿子真懂事。比我家这个混账小子好多了。” 孟穹笑笑,不说话。 赵耳朵哼的一声转过头看着孟穹和我,他本来也是家里的独子,性格比较蛮横,被说一句就不高兴了,瞪大眼睛看着我。 我哪里管得了他呢?我的心思全都放在孟穹的手上了,他的手背有好多细小的裂纹,这还没入冬,就已经有小血口了,到了冬天怎么办? 他的手那么粗糙。我抚摸他手上每一条纹路,每一条纹路都深深印在我的心脏上。 绿灯亮起,孟穹微微挣开我的手,停顿了一下,开始骑车。 赵耳朵突然说了句: “今天我们老师调查学生情况。她问谁家里没有电脑,就我一个人举手。” 赵耳朵的声音带着点哭腔: “为什么你总拿我和别人比?你就不能比比你自己吗?” 我本来没注意赵耳朵说了什么,我只是觉得孟穹的背突然僵了一下。所以我转过头,看着赵叔和赵耳朵。 赵叔显得非常尴尬,他立刻很大声地说了句什么,转移了这个话题。 孟穹是知道电脑的。旁边新开了一个洗车行,店铺名就叫【电脑洗车】,生意非常红火。在孟穹看来,这东西就是高科技,不是他能玩转的。孟穹没想过要买一台电脑,他很想存钱,只是经常没存几个钱就开始缺钱了。没钱,买什么呢。 当他听道赵耳朵说得那句话,孟穹突然就愣了。对,他不需要电脑,那大哥呢?他们还要学电脑课呢,不买一台大哥怎么用?可是哪里有钱呢? 我是不知道孟穹的心思的,我的专业没和计算机挂钩,不聊天也不打游戏,那玩意儿对我来说很鸡肋,即使是前世我也没怎么用过。 这么小的孩子要电脑也是没有道理的,我估计赵耳朵就是起了攀比的心思,只是这点小心理,我早就没有了,自然不会和一些十几岁的孩子攀比。 我靠在孟穹的背上,前面的冷风全都被他挡住,我看着旁边的风景,觉得非常安闲。 如果我知道,我的到来会给孟穹带来那么大的压力,我是绝对不会继续安闲下去的。只是那时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被孟穹完完全全的保护起来,慢慢消磨了上进心,我觉得只要能和孟穹在一起就很好。 如果我知道…… 可惜那时我不知道。 快到月末了。我能感觉到孟穹手头开始变紧了,早晨的四个鸡蛋没有了,中午的三个菜变成了两个,菜里面偶尔会有肉丝,全都被孟穹仔细的挑到我的碗里。 我也想省钱,但是最可怕的是,我的发育期还没有停止。我现在的身高是一米四五,我知道我会长到一米八左右,还有很长的时间才能达到那个高度。 发育期不停止,我就饿,有时候坐在椅子上听课都会饿得受不了,老师讲的东西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想得一直是下一顿饭要吃什么。 我尽量克制我的饥饿感,我知道孟穹没有钱了。只是我不对孟穹喊饿,孟穹也是知道的,半夜我一翻身他就醒,他怕我饿得受不了。 那时候我最害怕上语文课,偶尔出现一篇讲食物的课文,就会让我饥渴难耐。武松上景阳冈,我只记得他吃了几盘牛肉。 那时候我整天吃不饱,其实也没有那么饿,但是当你一直想着的时候,吃饭的时候你也会觉得饿。那简直就是我的噩梦。 孟穹看我这样也难受啊,他不愿意和别人借钱,每天都叹气。 我清清楚楚的记得那天是十月二十六号,那一天让我永远也无法忘记。 上了半天的课,我回家就放下书包洗手准备吃饭。那时候已经十二点多了,两点要上课,我拿了筷子坐在饭桌上,转过身要去帮孟穹端饭。 一走到厨房里我就闻到了扑鼻的香味儿,我疑惑得探了探头,看到孟穹端着一大碗的排骨走了过来,桌子上已经有三个菜了。 那时候肉的价格还没有日后贵,却也不便宜,我的问题脱口而出:“孟穹,你哪里来的钱?” “今天发奖金。”孟穹轻描淡写的说,“吃饭吧。” 我不知道孟穹工作的地方什么时候发工资、发奖金,所以那时候我就这么相信了,我大口吃饭,孟穹不停的往我碗里夹菜,大半碗排骨都到了我的碗里,我感觉我终于有了饱的感觉。 因为孟穹的手上有冻伤形成的伤口,在我的强烈要求下开始由我刷碗,一般在我洗碗的时候孟穹都站在我身边陪我说话,但是今天他没有来到厨房,我有些奇怪,却没有在意。 两点上课,我还可以睡一个午觉。把碗放回原处,我走到卧室,就看到孟穹已经躺在了床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他的左手自然伸直,看起来非常安静。我悄悄走过去,想也不想的躺在了他的左手上,凑近孟穹,想和他一起睡一会儿。 谁知道我一躺孟穹就醒了,他脸上的表情突然扭曲了一下,虽然一闪而过,但是我还是看到了。 “怎么了?” “没事。”孟穹说着就要缩回自己的左手。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半支着自己的身体坐起来,一把捏住孟穹的左手。 孟穹‘嘶’了一声,说: “大哥,放手。” 我皱眉,天气有些冷,我们都穿了长袖,看不到他左手怎么了。我捏着孟穹的左手就要把他的衣服往上扒。 孟穹不动声色的把我的手掸开,他欲盖弥彰地说: “没事,摔了一下,挺难看的,别看了。” 我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些猜测,但是我还没确定。 我定定地看着孟穹,手紧紧握着孟穹的手腕,不让他抽回来。 孟穹有些害怕了,他坚定的要把手抽回来。我说: “孟穹,今天你不让我看看,我就不去上学了。” 孟穹看着我,他不明白我为什么要用这个威胁他。我也不明白,我似乎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孟穹的,我只知道他会妥协,尽管他不害怕我的威胁。 只是这次孟穹没有妥协,他翻了个身躺下,说: “快睡吧,一会儿该上学去了。” 我有些懵了,这样的孟穹是我不熟悉的,我总以为无论我怎么样,孟穹都会回应我。 “你让我看一眼。”我说,“我有点担心。” 孟穹故意做出厌烦的样子,他说:“你这小孩儿怎么那么烦人啊,我怕吓到你,晚上做恶梦了怎么办?” 他这样我反而更不信了。 我抬起一条腿,跨坐在孟穹的腰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我就擒住了他的两只手。 这样的姿势让我和孟穹都很别扭,孟穹象征性的挣扎两下。他喜欢和我这样亲密的动作。 只是在我想把他袖子掀开的时候,孟穹又开始挣扎了。 我的心里惴惴不安,我怕我看到不希望看到的。 我的手用了十分的力,孟穹总是让着我,现在也用了几分力。孟穹的力气比我大的多,我们两个看起来就像是在打架。 我掰不开孟穹的手,反而被孟穹压住了两只手,我急了,皱着眉对孟穹说道:“……放开。” 孟穹一看我真生气了,就松开手,他有些尴尬地说: “大哥,你怎么了。” 我不说话,就扥着他的袖子不放手。 孟穹看了我半天,终于妥协了,他右手垂了下来。我深吸一口气,掀开孟穹左手的衣袖。 那一瞬间,我甚至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的时候,我的手都在颤抖。 我看到他的左手手臂上青紫一片,带着让人恐怖的狰狞感,皮肤下有隐隐的血丝,淤青蔓延了他半个小臂,最青的地方已经有了发紫的颜色。 孟穹有些别扭地说: “哎,刚才还没有这么严重的啊。……看着挺吓人的,其实一点都不疼。” 我屏住了呼吸,过了一会儿,说: “孟穹,——你是卖血去了吧。” 我感觉胃部一阵绞痛。 孟穹摆摆手:“怎么会,我刚才出去做了个检查,医生要给我抽血,我血管细,他扎了好几针。不至于的。” “……你骗我。”我沉默了许久,才低低的说出来三个字。 孟穹沉默了,家里的气氛变得凝重。 第16章 记忆。 我的胃越来越疼,我感觉口中在不停的分泌唾液,单手捂住胃部,我知道我要吐了。 我的沉默让孟穹手足无措,他捏了捏我的衣袖,刚想说什么,我就甩开了他的手,弯着身子跑到厕所,孟穹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跟上来了,他问:“大哥,怎么了?” 我也想和孟穹说话,但是一张口,我就开始呕吐。像是要把吃的东西都吐出来一样,我吐得都开始痉挛,长时间的窒息感让我眼眶酸涩,然后有生理性的泪水席卷而来。我瞪大眼睛,侧着头,几乎看不清给我倒水的孟穹。 我突然感觉我就像是吸他血的蚊子,我吃的、喝的,全都是孟穹的血。我比谁都冠冕堂皇的享受着孟穹的付出,前世是这样,今生竟然也是这样。 我从来都知道孟穹很穷,但是我却不知道,他穷的连顿饭都吃不起,要靠卖血来供我,养我。 这想法让我更难受。我把中午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有一粒米卡在我的气管里,气管火辣辣的疼,呕吐却止不住,最后连酸水都吐了出来,我只能干呕,身子弓起来,就像是炸了毛的野猫。 孟穹吓坏了,他看着我额头突出来的、一鼓一鼓的血管;听着我撕心裂肺的抽气声,他吓坏了,他怕我真出什么事。 我感觉喘不过气来,我缩起来,右手脱力得抬起,我的腰很痛,所以我流了好多冷汗,眼睛也很湿润。我不敢闭上眼睛,因为即使这么睁着,也有不少眼泪从我眼睛里涌出来。 这不是难过,这是后悔。 我吐得站不起来,孟穹都哭了,他轻轻拍我的后背,他吓坏了,都不敢用力抱着我。我手哆嗦着把他的手打开,打开了他也会再次放过来。 我的胃和肠子还在抽搐,虽然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吐的了,那种刺痛的感觉却没有消失。我跪在地板上,我站不起来了。 地板冰凉的,我的膝盖又冷又疼,孟穹几次想把我拽起来,我都摔了下来。 孟穹声音颤抖地说: “大哥,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我就跪在地上,过了一会儿,我抬起手,拽住了孟穹的裤腿。 我张开口想说话。但是只能发出‘嘶嘶’的声音。孟穹连忙坐下,靠近我,想听我到底说了什么。 我咽了咽,声音小的几乎不能听见。 我说: “孟穹,我恶心。” 孟穹的脸僵了一下,面色惨白。 我的嗓子是沙哑的。我说: “……你不用做到这个地步。” 我心里难受啊,只能缩在地上,我已经吐不出什么东西了,但是胃和肠子还在拼命的抽搐,我哆嗦起来,腹内像是装了一把刀子。 孟穹抱住我,用手拍我的后背,眼泪都流到了我的脖子里。 他说: “没事,大哥,我愿意的。我愿意的。” 我用一只手捂着嘴,就看着一堆水迹在我的眼皮底下。我分不清那到底是什么。 我心里说,我不愿意。我不舍得。 孟穹给我擦干净身子,又把我抱到了床上。我们两个并排躺在床上。他让我躺在他的右手上。 我时不时干呕一声,然后眼眶就会红好一阵子,透过肚皮都能看到我折腾的胃。 孟穹就用左手给我揉,他说: “大哥,我们去医院吧。” 我说: “不去。” 孟穹也不上班了,我也不上学了,我们就这样并排躺在床上。看起来像是在睡觉,只是我时不时的缩起身子,捂住嘴靠着孟穹的胸口,像是一条反呕的乳狗。孟穹本来闭着眼睛,只有在我靠近他的时候才一把搂住我。 我知道他睡不着。 我们躺了很长时间,我就睁着眼看窗外。我看到原本蓝色的天空慢慢被染成玄黄色,太阳落了下来,最后天就黑了。 我不停折腾的胃终于累了,我也累了。我闭上眼睛,却怎么都睡不着。 那天晚上真是煎熬。我的胃很痛,空空荡荡的全是胃酸,我想了很多事情,额角的血管胀痛。后来报时钟响了,每敲一下我就心惊一下,凌晨两点的时候,我终于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到底是年轻,除了胃有些痛外,我甚至没有疲惫的感觉。孟穹本来坐在我身边,一看我醒了,立刻站起来,开口道:“……醒了?” 我嗯了一声,下床刷牙。 孟穹紧紧跟在我的身后,一直跟到了洗漱间,他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就那么让他跟着,也不说话,过了十分钟后开始收拾书包。 孟穹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今天别上课了。一会儿吃点东西。” 我说:“课要上。” 孟穹像是憋了好久,他突然说:“大哥,我没有卖血,那是单位给我发的奖金,真的,不是说适当献血有助身体健康吗?你看,单位还放了我两天假。” “嗯。”我点点头,不甚在意地说,“吃饭吧。” 孟穹很惊讶的看着我,他不知道我为什么能这么快的调整情绪。我叹了口气,坐在餐桌上。 孟穹尝试给我夹菜,我用筷子挡住了。 孟穹忧心忡忡的跟着我,临走前,他拍着我的后背,信誓旦旦的保证。 “下次我会对你说。”孟穹的声音很轻,“别生气了,大哥。” 我看着他,说:“我没生气。” “……”孟穹骑着车带我,见我把手搂在他的身上,这才松了口气。 他目送着我走进校园,还是不放心,放下车跟着我走了一段,看我真的走到教室里,才转身走了。 一走进教室,我就来到赵耳朵旁边,那时候正好在午休,赵耳朵趴在桌子上和前桌聊天,见我走过来,他直起腰,懒散地问:“怎么了?” 我说:“帮我个忙。” 赵耳朵瞪大了眼睛,他说:“哎呦我靠,你竟然真的和我说话了诶,我还以为你是个哑巴。” “……” 赵耳朵站起身,和我往外走:“说吧,什么事儿?你想借哪种光盘?” 我说:“不是。我想让你帮我打个电话。” “给谁?” “班主任。” “……” 赵耳朵最自豪的特技不是他能动的招风耳,而是他的嗓子。赵耳朵很小的时候就可以模仿大人的声音,现在更是惟妙惟肖,一个人能发出七八种不同的声音。 赵耳朵莫名其妙地看着我,问:“你要干什么啊?” 我说:“我要请假,请假的时间越长越好。” “你要我冒充你爸爸?” “对。” 赵耳朵笑得弯下腰,他说:“我还以为你真像你爸爸说得那么乖呢,不也是要逃课的吗?” 我看着他夸张的笑,没有说话。 “人都是一样的。”赵耳朵拍了拍我的肩膀,“你装什么装呢?累不?” 我装什么呢? 这句话我也想问。 最后赵耳朵还是帮我了。我俩跑到小卖铺的公共电话前,交了五毛钱。赵耳朵显得有些紧张,一路上他不停尝试着变音,没有一个像孟穹的。 孟穹的声音偏柔,而赵耳朵总是凶巴巴的,他学不出孟穹的那种感觉。 我对他说:“孟穹不是我亲爸。你可以说你是我父亲,班主任不会知道的。” 赵耳朵瞪大了眼睛,他说:“什么?真的吗?” 我嗯了一声。 “不是亲的,他为什么对你那么好?”赵耳朵哭丧着脸,“我说孟叔那么年轻,也不可能有你这么大一个孩子。” “别废话。”我说,“快打。” 赵耳朵清了清嗓子,我看他拿话筒的手都有些抖。 “喂,是陈启明的班主任吗?……我是他的父亲,啊对,嗯……我想给他请假。他生病了,我要带他去医院= =b,请一个星期假吧。” 说着说着,赵耳朵就要恢复自己原本的声音了,我连忙戳了他一把。 赵耳朵顿了顿,说:“孩子病的挺严重的,嗯,不用担心。” 挂了电话后,赵耳朵突然开始咆哮:“妈的吓死我了!我靠陈启明你欠我一个大人情。说吧,你要干什么去啊?” 我朝他摆摆手,没说话,背着书包往外走。 赵耳朵看了我一会儿,直到上课铃打响,他才哎呀一声,转身狂奔回去。 我慢慢地走,天有点冷了,风能透过衣服钻到我的身体里,路旁的树叶都掉了下来,我仰着头看天,有一片干枯了的树叶落到我的脖子里,我伸手把它够出来,那触感让我想起了孟穹的手。 我低着头,紧皱的眉头松开了些。 我心疼他啊。 我按照模糊的记忆一直走,期间有几次不确定,遇到岔口就会犹豫好长时间。 下午三点,我终于来到了那里。 那是一个巨大的带着铁锈的牌子,上面模糊可以辨认‘加工市场’四个大字。有许多人鱼贯而入,地上很脏,有不少垃圾,散发着让人恶心的味道。 这只是个很普通的市场,但是我知道这就是我要找的地方。 虽然政策上竭力禁止童工现象,但是屡禁不止,日后加大力度打击童工,第一个被摧毁的就是这个加工市场。这些不管我的事,我只知道,现在,这里收童工。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那章貌似争议挺大的。那我就来解释一下好吧。 1:关于卖血,这个是我听我奶奶说的,她说她为了供我爸爸读书就去卖过血,但是我并不清楚,她也不愿意多说,一说就哭我也听不清楚,那么就是说在我爸爸那个年代还有人卖血换钱,我不知道文里的时代是否会出现,那么就改一下,不是直接给钱,而是单位发给的奖金,这能接受吗? 2:关于攻的饥饿感。看文的大部分都是妹子,生长期的时候没有男生那么明显(想想看他们原本比女生矮,两年时间长得比女生高好多啊╮(╯▽╰)╭),所以一般妹子都体会不到男生发育时的痛苦。挨饿的感觉确实有夸张的成分,因为我没那么饿过……但是,看我文的妹子,不要立刻说不会有这种感觉,被饿过的人都会来嘲笑你的,因为饥饿感本身就是让人痛苦的事情,你不觉得很难受别人就会觉得很难受,我看过关于文革时的资料,有人说那时候他们如果能吃饺子(人民公社),大部分人都会一吃就吃好几十个,肚子大的像个孕妇都不停下,他们说无论吃多少东西都觉得饿,所以关于这一点就别在意了好吧。 3:攻以前就知道孟穹很穷,但不知道他穷的要去卖血。 4:攻不够冷淡。 上面这个让我看的……真是……哎,这是第一人称的错啊,攻一个人心里独白那么多,你们不会觉得他话唠吧【不要啊】小攻真的是冷淡攻,对受现在是感激和尊敬还没有被掰弯呢,最多就是青春期的躁动而已你们不要瞎想!下次看文的时候可以把心理描写和言语分开,你们就会知道攻到底是冷淡,还是……我就不说了。 第17章 碎钻 我一个人走进市场,就有人知道我想干什么了,走在路上,看到一个坐在店铺前抽烟的青年,他的衣着太过干净,和这个市场格格不入,仔细看的话,脸庞竟然有些书生气。见我看他,青年漫不经心地问了我一句:“小子,多大了?” 我停下脚步,道:“十六。” 青年笑着从太师椅上站起来,他自言自语地说:“这小子还挺上道。” 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十六岁正好不算是童工。于是我走到他的店铺前,我问:“一天多少钱?” 青年上下打量着我,过了一会儿伸手捏了捏我的肩膀,他说:“小屁孩,这么瘦,我不要。” 我说:“别这样。” 青年哈哈笑,他说你还挺有意思。 他说:“我还没见过你这么淡定的小孩儿,你说吧,你想要多少钱?” 来这里的孩子,大部分脸上都会有惶恐不安,但是我没有惶恐,没有不安,余下的自然就是淡定了。 “有没有计数算钱的?”我问。 青年转身带我走到店铺里,他把抽了一半的烟捏灭,夹到耳朵上,说:“你叫我张叔就行。计数……你还在上学吗?” 我嗯了一声。 “哪个学校的?” 我随便说了个学校。不能让他知道我的真实信息,我不希望和这里过多接触。 张叔点点头,拿出一包塑料手镯,道:“看到这个了吗?” “嗯。” “上面这些个碎钻,都是人工粘上去的。” 所谓的碎钻,就是小的塑料。 我点点头。 张叔继续说:“你把这个碎钻粘上去就行了,一颗一分钱,弄好一个手镯给你两毛,你爱粘几个就粘几个。” 这手工费已经算是很便宜的了,我摇摇头,说:“一个手镯五毛。” “哼,”男人冷笑一声,“不做就给我滚蛋。” 我看着男人脸上的表情,发现他是真的生气了。 我说:“怎么,你给我的价很高吗?” 张叔也懒得理我,直接向外走。 我喊住他,道:“好了,我做。” “滚远点。”男人毫不客气地说。 我也不听,四处找凳子,没找到就坐在了台阶上,天挺冷,地上有点潮,我的屁股都湿了。 我拿起一把胶枪,摆弄一会儿就下手了。用镊子夹着碎钻,轻轻一捏胶枪,很容易就能把碎钻融到里面去。 这倒是很容易,我很快就粘完了一个手镯。 张叔眯着眼睛躺在太师椅上,他正享受着冬天里的阳光,我站起来,把镯子放到他面前。 张叔口中说着让我滚,但是看我拿胶枪也没阻止。他闭了一会儿眼睛,睁开眼睛看我粘出来的手镯,突然瞪大了眼睛,骂道。 “他娘的,你废老子多少胶水?!”他大声喊叫,他说,“你丫省一点胶水不行吗?” 我说:“行。” “……” 张叔吼不出来了,他噗的一声笑起来,他说你这个臭小子。 我突然知道为什么张叔只给我两毛钱了,算算时间,一个手镯粘上也不过五六分钟,那一个小时就是两块四,做完八个小时就将近二十元钱。二十块钱也许不算什么,但是能让人吃饱饭了。 最重要的是,我可以把原料带回去,找时间做,不用在这里坐班。 我说:“我能带回家做吗?” 张叔眯起眼睛,他知道我要问他。 过了一会儿,他懒洋洋地开口说:“今天不成,我怕你跑了,你知道一把胶枪多少钱吗?多做几天,不然不让你走。” 我说:“好。” 说完就坐回原处,低头粘碎钻。 张叔弯腰从地上拿出一个小的折叠凳,他说:“拿着。” 我坐在凳子上,觉得好过多了。 有几个小姑娘来买加工后的饰品。我发现张叔这里不仅买手镯,簪子、发卡、戒指什么的都买。 张叔人长的英俊,有几个小姑娘走进来,挑一个簪子,盘到头上,打趣地问:“好看吗?” 张叔就笑,那笑容有点痞,有点漫不经心,但是却让人觉得异常的真挚,他总说:“好看。” 然后一桩生意就做好了。 我是学不来,我知道他说的话不是真心的,所以干脆低着头做自己的事儿。 张叔坐在太师椅上晒太阳,半天眯着眼睛对我说:“你小子长的还挺好看,学校里不少姑娘喜欢你吧。” 我没理他。 “刚才那几个姑娘一走进来就猛瞅你,我说,你就不能抬头给人家一个笑脸吗?” 我说:“你知道我今年到底多大吗?” “不知道。” “那就闭嘴。” “……操。”男人笑了,翘着二郎腿说,“你个王八蛋。” 我的手顿了顿,没有说话。 五点半的时候,我粘了三十个手镯,熟能生巧真不是胡乱说说的,到后来我几乎是一分钟粘一个手镯,速度快的让张叔都吃惊。 我把粘好的三十个手镯交给他,递给他的时候手指都在哆嗦。天太冷了,手被冻得僵硬,然后又因为活动而变热,就会止不住的哆嗦。 张叔眯眼看着我的手,过了一会儿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十元,说:“不用找了。” 我拿着钱,也没说什么,就往学校走。我要赶在孟穹来之前跑到学校。 张叔突然喊住我:“喂,小子,你叫什么啊?” “陈启明。”我摇摇手,和他告别之后,就向学校跑。 因为已经知道路了,而且是跑到学校的,所以五点四十五我就到了学校,门口已经零星有几个家长了,我跑进学校,在厕所呆了一会儿,就看到赵耳朵走了出来,于是我也走出校园。 孟穹在校园门口焦急的等待我,见到我后松了口气,走上前帮我拿书包,顺势牵住我的手。 他摸到我冰冷的手,微微一愣,看了我一眼,才继续向前走。 “今天累吗?” “嗯。” “学了什么呢?” 我不假思索的说:“完全平方公式,全等条件,线性代数,几何推理。” 我不知道学了什么,只能瞎说,而且只能说数学,其他科连猜都猜不到。 幸好孟穹没有多问,他弯腰打开车锁,让我坐了上来。 赵耳朵以为我真的去了网吧,或者出去玩,一路上对着我不停挤眉弄眼,倒是安静了许多。 到家后,家里电话铃响起,我正在写作业,是孟穹接的电话。没说两句,孟穹就挂了电话,同时穿上了大衣向外走。 我还没问,孟穹就自己开始说了,他道:“是公安局的,他们说孟天被抓了,让我过去呢。” “叫你干什么?” “我也觉得奇怪,但是他们叫我去了,我还是走一趟吧。” 我看了孟穹一眼,低头没有说话。 孟穹走了没多久,就有人敲门了。我一看,竟然是赵耳朵,他手上端着一大碗饭,另一个盒子里装的应该是菜。 我开门把他放了进来,一进来赵耳朵就大大方方地坐到了沙发上,脚翘到了茶几上,一副惟我独尊的模样。 “孟叔让我给你送饭来了。”赵耳朵挥了挥手上的饭,我接过来,然后回厨房拿筷子。 等我回来,赵耳朵就凑到我耳边,阴阳怪气地说:“孟叔问我你今天下午干什么了。我就知道你小子瞒着孟叔出去玩了,我说你一直在上课。咱哥们儿够意思吧?” “嗯。”我敷衍一声,连菜带汤都放到米饭里,然后拌着一起吃。 “哥们这么够意思,你也帮帮我嘛。” 我就知道。 “有什么事啊?” 赵耳朵从兜口里掏出一张捏的全是褶儿的卷子,说:“帮我签个字呗?” 我打开一看,就知道了,那是上个礼拜的数学试卷,他只得了十几分,数学老师急了,就让他单独拿着试卷,给家长看,然后签字。 我问:“你爸叫什么?” “赵国栋。” 我拿起笔,虚描了几下,然后签了个字,很快就还给赵耳朵。 赵耳朵拿着那张试卷左右看看,道:“你字写得比我爸好看多了,老师不会发现吧?” “不会。” 赵耳朵这才放下了心,把试卷收到兜口里,笑着说:“咱俩这是相互搭配,干活不累。” 我没理他,赵耳朵就在哪儿自己说话,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他说:“这个星期过去以后,你还要帮我请假。” 赵耳朵瞪大了眼:“你要逃多少次课啊?” “不用你管。” “亏我还觉得你是好学生……真是人不可貌相。” “……” 赵耳朵越想越不平衡,半天,又说:“那可不行,我要帮你打多少次电话啊?不行不行,我不干了。” 我冷笑一声,说:“不干了?那就摊牌吧,我被孟穹发现了没什么,你要是被发现了会怎么样?” 我低头看了看他装着试卷的裤子,瞥了一眼,没说话。 赵耳朵慌了一下,然后说:“陈启明,你怎么搞的啊?逃几天课就好了,那么长时间,你干什么去?” 我没说话。 赵耳朵早就知道我不会告诉他了,他也想明白了,如果孟穹知道我逃课,不会怎么样。但是如果赵叔知道了他让我帮他签字,那一顿狠揍是免不了的。 想了想赵国栋雄健的身材,赵耳朵打了个哆嗦。 “想明白了就好。”我说,“回去吧。” “靠,你这是赶我走呢?” “嗯。” “……” 赵耳朵骂着走了,我开始思考给孟穹打的电话了。没想到这么快孟天就进去了,我还以为能再等两个月。 不过这是好事儿。 第18章 分床 那天晚上孟穹回来的很晚,我都已经睡着了,半夜突然感觉有人把手伸到我的腰上,我睁开眼睛向后看,孟穹也在看我。 “回来了?”我清了清嗓子。 “嗯,你睡吧。”孟穹搂着我腰的手很紧,勒的我喘不过气。我转过身正对着孟穹。 “怎么了?” “没事。” “……” 我看着孟穹,知道他肯定有话要说,果然,过了一会儿,就听到他叹了口气,轻轻地说:“孟天大概要进去了。哎……” 我没说话。 就听孟穹继续说:“他找人家要钱,人家说过几天。本来宽几天就算了,他不干,把……把人家小女儿给绑架了。后来人家说要还钱,让孟天去一辆车上取钱,结果车里面有好几个特警……” 孟穹沉默着,他不停叹气。 他继续说:“我说他怎么这几个月买了十多辆车呢……那都是别人借钱抵押的,要是还不了钱,孟天就把车当成自己的了。这怎么行呢。哎。” “判的话要进去多少年?” 孟穹焦躁了一会儿,说:“不知道。” 我却是知道的,前世没抓住他绑架,只判了五六年。这次算是他倒霉,绑架的话,最低也要十年。 我闭上眼睛,装作睡着了,孟穹就不再说话了,他不停的叹气,很久才睡着。 第二天孟穹起来送我,餐桌上他给我剥鸡蛋,本想送到我嘴里,但是我摇了摇头。 孟穹的手僵了一下,然后把剥好的鸡蛋放在我碗里。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吃了下去。我觉得我过不去心里的坎儿。 孟穹目送我走到教学楼后就走了,我等了五分钟后,背着书包往加工市场走。 现在才七点多,张叔还没来,我就蹲在地上看书,等了一会儿张叔才急匆匆地赶过来。 “这么早,不上学啊?” 我摇头,说:“不上。” 张叔皱眉,欲言又止的模样,也没说什么,拿出钥匙把店铺打开。 “我去南锣鼓巷卖点东西,这才来晚了,以前都六点多开门。” “嗯。” “进来吧。” 我坐到昨天的那个凳子上,拿起胶枪就要干活。张叔抖了抖,拿起遥控器把空调打开,他抱怨道:“这都十一月了还不给暖气,要冻死人啊。” 我本来不想和他聊天,一是因为我不擅长和人家说话,一是我想努力多粘点钻。 但是张叔满嘴跑火车的和我狂侃,我一开始还听一耳朵,后来发现他说的都是废话,就干脆不听了。 粘了两个多小时,我已经粘了四十多个了,张叔很震惊地说:“你比昨天还要快。” “嗯。” 张叔用刻刀把镯子上溢出来的软胶刻掉,说:“休息会儿吧,话说,你今年到底多大啊?” 我没理他,只看着窗外。眼睛长时间处于紧张状态,我觉得很累。 我闭着眼睛没说话,张叔就笑了,他说:“陈启明你这个小兔崽子,竟然敢不回答我的话?快告诉我,不然我炒你鱿鱼。” “你烦不烦啊。”我皱眉,用手揉了揉太阳穴,道,“十二。” “这么小啊……”张叔说,“我叫张蒙,比你大正好十岁,今年二十二,嘿嘿,马上就能娶媳妇了。” 我想了想,他竟然和孟穹一样大。 我问:“开这家店,你一个月能赚多少啊?” 张叔说:“谁告诉你我就一家店?我有好几个店呢。” “嗯,快说。” “……”张叔笑笑,“我凭什么告诉你啊。” 不说算了。我拿起胶枪,又开始粘碎钻。 张叔是那种耐不住寂寞的人,一看我不理他,马上就开始后悔了,他一把挡住我的手,说:“好了好了,我告诉你。做生意这种事情吧,要看运气,我就光说这家店,生意好的时候净赚一万吧,不好也能有一两千左右。” “其他店呢?” “翻倍。”张蒙轻描淡写地说,“我最近还要做笔真生意,攒够钱就去卖翡翠。” 我想了想,觉得确实挺靠谱,以后翡翠的价格应该是稳涨的,女人的钱也好赚,于是就说:“挺好的。” 和孟穹比,这人确实是敢干,敢真干,常此以往,也是个好事业。 不过这事儿靠谱,不一定证明这人靠谱,我不轻易相信人,所以也没对他刻意表露出好感。 “废话。”张蒙按了按我的脑袋,“你这小孩儿说话像是大人似的,让我很不爽啊。” 我也不和他废话,休息了一会儿后就又开始粘碎钻了。 胶枪越用越顺手,到后来溢出来的软胶几乎没有。张叔啧啧看着我粘出来的手镯,翘着二郎腿坐在太师椅上。 快到十一点,我和张叔说我要回学校,下午再回来。 “干什么去啊?都逃课这么半天了,偏偏午休赶回去,你这小子是要气死老师吗?” 我把胶枪放回原处,说:“我爸要来接我。” “哦?” “他不知道我在这里。” 张蒙眯着眼睛看我,就在我以为他会说什么的时候,他朝我摆摆手,说:“去吧。” 我赶在十二点之前来到了学校,站在门口等孟穹。 孟穹骑着车来,他很奇怪地看了看我,说:“今天放学挺早的。” “嗯。” 中午睡觉的时候,我对孟穹说:“咱俩是不是该分开睡了?” 孟穹突然从床上坐起来,他有些错愕的看着我。 “……我们班同学都是单独睡的。”我解释了一下。 “啊……嗯。”孟穹揉了揉头发,他起身给我搬被子,搬到向阳的房间里,说,“床单倒是干净的,就是床有点大,我怕你半夜掉下去。” 说完这话,孟穹自己都笑了。哪里有十几岁的孩子还会掉下床去呢?这个借口,未免太牵强了。 我不是不愿意和他亲近,只是这种亲近,让我心惊胆战,步履维艰。 我们两个,总要有一个人足够清醒。 没有暖气,家里是有些冷的。躺在床上即使盖着被子也是手脚冰凉,我睡不着,就瞪大眼睛看着天花板,大概是一点多的时候,刺耳的电话铃响了起来。 我听到孟穹起来接电话,然后他很为难地说: “一会儿我还要去送孩子……” 我提高声音道:“我自己走就行了。” 孟穹迟疑了一下,他转过身看了看我,妥协道:“那好吧。” 孟穹挂了电话,说:“还是孟天那事儿。开审了。他们让我出来作证,不去不行。” “我知道。”我起身,把被子铺平,说,“你去吧。” “你一个人行吗?” “我和赵叔一起走。”这句话是骗他的,我一会儿直接去加工市场。 “那好吧。”孟穹这才放心,穿上大衣就往外走。 我也不着急,等他走远了,才拿着书向外走。走到张蒙那家小店,就看着张蒙拿着一碗炸酱面在吃,见到我也不说话,直到我粘了四五个镯子,才说。 “瞧你那慢吞吞的样。”张蒙说,“看着真让人不爽。” 哪里慢了?我还以为他能教我一些更快的办法,于是把手里的胶枪递给他,说:“你来试试。” “我没说你粘的慢。你是男生吧?那拜托你动作快点啊,拿个凳子、胶枪、镊子都慢吞吞的,怎么这么不着急啊?” 我知道张蒙这是在找茬。他这个人特别贫,一秒钟都不能安静。我低着头,埋头粘,也不说话。 我的眼睛有些痛,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就酸的要命了,于是我抬起头看了看,没看见那个青年,一转头,我看到张蒙正在和一群女生做生意。 张蒙说话的时候显得坏坏的,他会一边说话一边低头看女生的腿,被看的女生往往会回以适当分量的娇羞,或者通红着脸大声说几句话。没过多久,有一个女人随手拿了一枚戒指,装作漫不经心地说:“哟,行啊小张,这么正大光明的雇佣童工,还雇这么年轻的小帅哥。” 女人突然提起我,于是我看了看她,她也正好在看我。 张蒙头也不抬,道:“那是,店里有我这么个大帅哥了,怎么也要再来个小帅哥镇店。” “你就贫吧。”女人把戒指戴在手上,问,“这多少钱啊?” “两千八。”张蒙张口就说,“看着你我对门做买卖的份上,收成本价,两千。” 我抬头看了一眼,就发现那女人一直在盯着我看。我感觉手上有点热,一看,胶水竟然弄到自己手上了。 我把插销拔了,起身洗胶,就听张蒙在那里满嘴跑火车:“这戒指是我们店这个小伙计挑中的,他说这个特好看,非要我进货。要不是他说,我才不进货呢。” 女人仔细看了看,又看了我两眼,最后竟然真的买了。 以此类推,做了不少生意。 那些女人走后,张蒙一遍一遍地数钱,他半真半假地说:“看来我要给你涨工钱。” “那戒指原价多少?” “不知道。”张蒙说,“早他妈忘了,不过店里没有原价超过五百块钱的戒指。” “……” 我下手的速度越来越快,而且半点胶都不浪费。粘完一个,张蒙就拿起一个朝天看,一边看一边啧啧称赞。 六点的时候我已经站在校门口了,赵耳朵坐在他爸爸的车上,不停对我眨眼示意。 我看到孟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他的表情异常严肃。 第19章 不舍 每次看到孟穹接我我都觉得尴尬,那是一种明明不想骗他却无可奈何的处境。我垂下眼睛,尽量不去看孟穹,只看着赵耳朵,不动声色。 我回来晚了,比同班的赵耳朵要晚,这肯定需要理由,相信赵耳朵已经帮我找好了,所以我不能随便说,否则可能会露馅儿。 赵耳朵一见我看他,立刻磕巴着说:“那什么,陈启明你最近太不像话了,数学考试才得那么几分,被老师留下来了吧?还不快和孟叔说说。” “……”这个赵耳朵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编个理由都那漏洞百出,孟穹肯定是不信的。 孟穹当然不信,他根本就没想信赵耳朵说的话,从头到尾他的目光就只盯着我一个人,他开口说话,声音沙哑:“大哥,是这样吗?” 我沉默了一下,正在想怎么和孟穹说,赵叔猛地拍了赵耳朵一下,骂道:“管你屁事!别瞎插嘴。” 赵耳朵嘟哝两声,满声抱怨。 我吞了吞口水,顿了顿,说:“是语文,偏科太严重了。” 孟穹走到我面前,他把我的书包背起来,顺势拉住了我的手,又问了一句:“大哥,是这样的吗?” 孟穹把【这样】两个字咬得很重,我能感觉到他手指的颤动,我知道孟穹肯定已经知道什么了。我在‘骗他’和‘不骗他’中煎熬挣扎,最后我没说话,也不去看孟穹。 孟穹反而松了口气,他紧紧捏着我的手,语气轻松了很多,他说:“大哥,我相信你。” 我沉默了,突然很想对他说,你凭什么相信我?我骗你的,我在骗你啊,你为什么相信我? 那一路我都在沉默,我觉得孟穹似乎是知道些什么,但是他一个字都没和我说。我靠着他的背,我知道他相信我是因为,他的本能就是这样的。 想到这里,我觉得更难过。我觉得我欺骗了一个世界上最信任我的人。 孟穹工作的车行每个月月底都要进行清点,大量现金不方便在白天进行,于是月底的时候就会请三四个工人值夜班,一晚上给他们三十块钱。 叫那些工人来也不是打工干活的,老板只是怕出事儿,多叫几个人比较有安全感,他们只用在凳子上坐着一晚上就行了,甚至可以睡觉,很轻松就能拿到钱,工人都挺希望能轮到自己值夜班的。 这个月正好是孟穹值班,晚上九点他就出门了。孟穹走了没多会儿赵耳朵就来敲门了,今天赵国栋也出去值班,赵母回娘家了,就赵耳朵一个人在家,于是赵叔让他在我家睡。 赵耳朵穿着睡衣走进来,还没进门就开始吼了:“陈启明你这个野猴子,都六点十分了才回来,孟叔没看见你脸都白了,拽着我胳膊问我你干什么去了,我一边帮你撒谎一边心惊胆战,孟叔一个字都不信啊!你丫挺的害死我了!!” 我连忙关上了门,把赵耳朵的噪音阻绝起来,充耳不闻他的抱怨。 赵耳朵哼哼两声,闭上了嘴,见我在看书,就走近一点,问:“你在看什么啊?” 我说:“书。” “……”赵耳朵凑过来看看,惊讶地说:“你在看中考的书啊?” 我点点头,时间总不能一直在初中浪费,如果可以的话今年我就想参加中考,上了高中以后反而能安心做自己的事情。 我需要担心的是我的语文和过了四级后就扔下的英语,前世我没有跳过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让校领导同意我这么早参加考试。 赵耳朵凑到我旁边,坐下,说:“那什么,陈启明,你帮我个忙呗。” 我拿起手里的笔,说:“卷子给我。” “……不是啊。”赵耳朵的脸突然红了,我一看觉得很奇怪,就盯着他看,就见赵耳朵的脸越来越红,连脖子都红了。 “……余之轩!”赵耳朵梗着脖子,突然喊了一个名字。 我听着觉得有些耳熟,但是没什么印象,于是疑惑地问:“什么?” “余之轩,咱们班那个双胞胎妹妹。”赵耳朵低下头,黝黑的脸又黑又红,“她,还挺好看的。” 我明白了。 “你要我干什么?” “你让她和我玩玩呗。” 我疑惑地说:“我哪儿能帮你啊,我跟人家又没关系。” 赵耳朵急了:“陈启明,你不能这样啊,装什么装?上次军训的时候你不是把余之轩给捞上来了吗?人家说她欠你一条命啊。” 我想了想是有这么一回事,点点头,说:“然后呢?” 赵耳朵低着头,说:“她肯定听你的话,你帮我给她说说呗,我挺喜欢她的” 我心说你这才十四岁啊,还玩早恋,早恋就算了还想让我当媒人,当即就说:“不行。” 赵耳朵瞪大眼睛,说:“你……你……” 我把书一推,说:“睡觉。” 我不想和赵耳朵一起睡,自然也不会让赵耳朵和孟穹睡,就抱着被子躺在了孟穹的床上,模模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想起赵耳朵说的话,什么‘她肯定听你的话’啊?倒是有绝对听我话、相信我的人,那个人只会是孟穹。 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有些难过,除此之外,心里还有一种恶劣的情感,我知道孟穹对我无条件的相信,这种类似特权的东西让我忐忑不安,同时又快意淋漓。 不知不觉,我睡了过去,朦胧中听到有人开门,我知道那是孟穹,因为我闻到了他身上被寒风吹过的冷冽的味道。 透过外面的光,我看到了孟穹的身影,他似乎有些吃惊我会躺在他的床上,但那吃惊马上就变成了惊喜,他没有开灯,而是摸索着爬到了床上,把我露在外面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到他的胸前,孟穹轻轻搂住了我。 我已经醒了,却没有发出声音,原本有些凉的手在碰到他的胸口时抽动了一下,慢慢染上了孟穹的温度。 他的唇不经意的蹭了蹭我的耳朵,喃喃的说: “……大哥。” 那声音让我突然惊醒,思绪变得清晰,我的手抖了一下就想缩回来,一股热流突如其来的涌到我身下,心跳声骤然变快。 但是我不敢动,我怕孟穹发现我的异状。 我的身体不自然的颤抖,我弯着腰,就感觉心脏‘咚咚’的跳,像是有什么人在我体内敲鼓。 我以为孟穹没有发现,但是我知道我错了。身后那人只是迟疑了一下,就伸手过来,掀开我的睡衣,把略显冰凉的手伸到我的衣服底下,犹豫又果断的盖住我的腹部,又缓缓向下移动,摸我的肚脐、小腹。 “……!” 我们两个都没有说话,但是呼吸声却乱了。我抬手按住孟穹想要继续移动的手,紧紧抓着他粗糙的手,手指用了大力气,让孟穹不能动弹。 今晚的孟穹很奇怪,他温顺地让我抓着他,嘴唇却饥渴的亲吻我裸露的后颈。我的脸都热了,翻身压住孟穹,一把骑在了他的腰上。 我不明白我要干什么。 我很想忍住,但是,那种燥热让我根本忍不住。 天还很黑,正是四五点的时候,我看不清孟穹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他挣开我的手,感觉到他又往我炙热的地方摸。 我的眼睛都模糊了,像是戴了一副度数不对的眼镜,脑子浑浑噩噩,翻来覆去想的话都是‘阻止他,我要阻止他。’ 这不对,太不对了。我清醒了一点,想抓住孟穹四处移动的手,但是没按住,炙热而且坚硬的地方被他摸了个正着,我呼吸突然就重了,我粗喘着,问孟穹:“你干什么呢?” 孟穹的声音和我一样沙哑,他说:“我帮帮你,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 我仅有的一丝理智咆哮着说,有事!太有事了,你俩这是在干什么?你喜欢孟穹吗?你喜欢男人吗?同性恋不是变态吗?你是变态吗?两个男的,本来就是天理难容啊。 我下面很硬很硬,硬的我都感觉到了痛。这样猛烈的欲望比前几天还要可怕,我几乎被弄得溃不成军,眼前看什么都是模糊的,但是舒服的感觉一丁点都没少,全身的血液都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涌到我脑子里,一部分涌到孟穹攥住的地方。 我呻吟一声,就好像听到有人在对我说,孟穹他喜欢你啊,他改不掉的,他就是同性恋,你舍得让孟穹一个人被人戳脊梁骨,被人骂变态吗? 你舍得吗? 太阳慢慢升起来了,有些微的阳光照进来。原本躲藏在黑暗中孟穹的表情突然映到了我的眼里,我看着他通红的脸,红透的耳朵,还有眼神中遮也遮不住的心甘情愿,仅有的一丝理智‘轰’的一声就炸了。 ——我不舍得。管别人怎么看,我现在只想,和孟穹好好睡觉。 我弓起身子,胡乱而用力的把孟穹的裤子也扒了下来,我贴在他的身上,摸他的小腹,我感觉他也硬了,他的内裤都湿了。孟穹的呼吸突然变重,他咬着牙把到了嘴边的呻吟咽了下去。我顶着他的膝盖,强迫他张开腿,孟穹就顺从地张开,让我跪在他的两腿中间。 我握着他的腰,把他拉到我硬热的地方,把他想要摸我的手打开,然后用那个东西,狠狠磨蹭着孟穹同样硬了的地方。 孟穹伸出手捂住自己的嘴,偏过头。喘气声怎么都压不住。 我像是发情的野兽一样,耸动着自己的腰,一下接着一下的压孟穹的下体,撞击、侵犯,孟穹那东西被我挤压出了不少的粘液,隔着内裤我都能感觉到他的湿意。 孟穹口中模糊地喊: “……大哥……”他压抑着声音,他怕住在旁边的赵耳朵会听到。 我低头看着孟穹的脸,他的脸很红,嘴唇被咬的发白,这个姿势就像是我真的侵犯到了他的身体里。 我不想让他压抑住声音,我想听到他被我侵犯到最深的地方后,嘶哑地喊我的名字。 我觉得我快疯了。 我微微抬起身,揪住孟穹的内裤,几乎是用把它撕裂的力量拽了拽他的内裤,没脱下来,就挂在孟穹的脚踝上。 我一把握住了孟穹湿热的下体,毫不留情的撸动,孟穹哆嗦了一下,‘……啊’的一声就身寸在了我的手里,他的眼睛很湿润的看我,那时候天已经亮了,我能清楚地看到他眼里的痴迷以及甘愿。 我很想弯腰吻他,就在我弯腰准备吻他、孟穹把手搂在了我的脖子上的时候,客厅里的赵耳朵突然大喊一声:“陈启明,孟叔回来了吗?” 第20章 机遇 那一瞬间,我感觉好像是一盆冷水泼到了我的头上。理智突然就飞回来了。我的手上还有孟穹弄出来的液体,那湿热的感觉让我手指都在颤动,我想的是,你在干什么? 孟穹也惊了,他连忙抓住被子往我身上盖,同时一翻身站了起来。我还保持着跪在床上的姿势,厚重的棉被压在我的脊背上,我几乎呼不了吸。 “快起来吧。”孟穹从衣柜里找出一条裤子,穿上,又给我找了衣服,见我一动不动,就轻轻揉了揉我的头,温和地说,“别想那么多。” 我跪在床上,上半身赤裸,被子从我的肩膀上滑下来,突如其来的寒冷让我打了个哆嗦。 孟穹从桌子上拿了卫生纸,又打了热水,给我擦干净后就仔细地用热毛巾给我擦手。我看着他,心里非常彷徨。 我不知道孟穹是怎么想的。我现在太小了,他应该不会那么快就喜欢上我,难道是孟穹轻浮吗?当然不是,这样的事情,前世的孟穹可是一次都没对我做过。 我顺从地抬起手,让孟穹帮我套上毛衣,他又帮我穿上了裤子,我站起来,看着像是一个人了。 我机械地吃早饭,期间孟穹似乎和我说了什么话,但是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我想,陈启明,你不是说你对孟穹没有欲望吗?那刚才是干什么呢?你们俩这样,合适吗? 那天的早饭我吃的索然无味,连吃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中途孟穹接了个电话,我没听到打电话的人是谁,但我看见赵耳朵突然惊呆了的表情,饭桌下,他用力踹了我一脚。 我咬了一下舌头,吃痛地抬头,就看见孟穹满脸复杂的走了过来。 “……你们班主任打的电话,她说有事要和你说,让你今天上学。” “嗯。” “你生病了吗?还让你爸爸给你请假……” “嗯。” 我随口应付,态度非常敷衍。孟穹也没办法,只是脸色有点难看,半天才说:“……那你今天要去上学。” 我放下筷子,还在想班主任是什么事,穿上大衣向外走。孟穹看着我,有些欲言又止,在车上的时候,我听到他轻声地说:“大哥,你是不是讨厌我了啊?” 我搂住他的手臂一紧,想也不想地回答:“别瞎想。” “……”孟穹骑着车,不自觉地微微弯着腰,看起来很辛苦。 我贴在他身上,一些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我怎么会讨厌你呢?这不是讨厌,我感激你,心疼你,但是我们两个人之中总要有一个人保持理智,我如果也……,那该怎么办? 那是我开始打工后的第三天,班主任见到我后也没说什么,让全班同学晨读,却没让我坐下,而是把我单独带到了办公室,办公室里坐着一个秃顶的老头,看起来大概有五十岁了,他正低头看着什么,听到门口的声音,才微微抬起头来。 “李老师,就是这个孩子。”班主任的声音有着刻意的敬意。 我有些奇怪的看着这个李老师,我不认识他。 班主任开始解释:“这是咱们学校高中部的特级教师,李老师,陈启明,来打个招呼。” 我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班主任的脸僵了僵,然后说:“这孩子就是不爱说话,但是学习成绩特别好,尤其是数学。” 班主任一说‘数学’,我就知道了,眼前这位教师,应该就是一位特级数学老师。算算时间,那次的数学竞赛成绩应该还没出来,我很奇怪这老师找我干什么。 男人点了点头,上下看我,然后推了推眼镜,对班主任说:“谢谢小许啊,那什么,方便让我和他多说几句话吗?” 班主任一听,连连答应,走出去的时候还顺便把门给关上了。 李老师指了指旁边的座位,说:“陈启明吧?找个座位坐。” 我坐下后,李老师就开始说了:“上次让你们参加的数学竞赛,都是由高中部的老师批改的,我是改卷的组长。” 我一听,恍然大悟。怪不得判卷那么快呢,原来不是区里统一判,那速度肯定会提高不少。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没说话。 李老师喝了口水,道:“你以前学过那些知识吗?做得挺好啊。” 我想了想,说:“看过几本书。” “没学过?” “嗯。” “那以前参加过类似的竞赛吗?” “没有吧。” 李老师叹了口气,道:“虽然这么说有点那什么,但我要问,你们考场的纪律怎么样?” “挺好的。” 我淡然地回答他的问题,我知道他专门来这里不只是为了问我有没有作弊的,果然,老头的表情松了松,他说:“是这样的,我举办了一个数学兴趣班,本来都是高中生的,如果你想去,也可以去。” “唔。” “你不想去吗?” “嗯。” “……” 我看着他的眼睛,突然说:“老师,我不想在初中部了,如果有保送跳级的机会,您帮我留意点可以吗?” 李老师的表情有些惊讶,他说:“你想跳级?” “嗯。” “你今年多大?” 我含糊过去:“我初一了。” 李老师想了想,说:“那好吧,如果你觉得你跟得上,我会和上面说一说的。不过如果跟不上,那还要退回来的。” “好。”我知道这件事差不多了,因为特级老师和领导都说得上话,说得明白点,你跳级不跳级,管学校什么事儿呢?我们学校又开放,无论你多大,能提高学校的重点率,那就没什么问题。 从办公室里出来,我就回到了教室,对班主任说我要回去。她一口答应,还让我好好休息。于是我知道了,虽然孟穹不知情,他也帮我圆谎了。 那一刹那,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了看时间,已经将近十点了,我懒得去加工市场,就直接跑到高中部的自习室待了一个小时,放学的时候,我看到孟穹已经在门口等着我了。 他怔怔地看着校门口,像是等了许久,一看到我,我发现他的眼睛都亮了。 “大哥。”他带着笑意喊我。 我皱眉,握住他的手,发现他的手指冰凉。我知道他一定是从早晨一直等到现在。 我问:“你没去车行吗?” “……”孟穹没有说话,他想把这个话题掩盖过去。 我叹了口气,声音有些低,道:“这几天……我都会在图书馆和自习室待着,你不要担心。” “不上课吗?” “嗯。” “啊……那没问题?” 我点头,道:“没问题。” 孟穹的身体僵硬了,他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觉得不上课没问题。他大概觉得自己应该以长辈的身份来教育我,只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前世也是这样的,虽然他年龄比我大,但是无论决定什么事情,孟穹都会听从我的意见,大事往往都是我来决定,辈分在我们俩中倒是不怎么明显了。 我思考了一下,对他说:“我大概会被保送。” “啊?真的啊,”孟穹整个人都变得欢快起来,他的步伐也轻快了,很认真地问:“所以你才不和他们一起上课吗?” “嗯。” 我没骗他,他自然是相信的。 既然答应了孟穹,我就尽量到自习室里待着了。那天下午我跑到加工市场,问张蒙我可不可以带着原料走,过段时间再把加工后的手镯给他。那时候是两点多,没什么客人,张蒙正在椅子上睡午觉,也不耐烦听我说话,挥挥手道:“快滚,小兔崽子。” 我背着一大包的原材料回到了学校的自习室,安静的坐在角落里粘碎钻,有看管自习室的老师走过来问我在干什么,我说这是劳技课的作业。一听到作业两个字,他们就不会管了。 我的动作越来越快,满满一大包的材料很快就能弄完,无聊的时候就能从自习室里借点书看,练习一下我的英语。 前世我上的并不是这所高中,主要是因为那时候不在意,初中时候就贪玩了,都没学过习,课本一学期都没翻看过,成绩当然够不着,现在再看就觉得很轻松了。 这所高中特别在意数学和英语,这两个学科的教师资源也是最雄厚的。我要考好成绩,光有数学是不够的,英语最起码也要是中上的水平。 我看了看他们做的英语试题,觉得其实挺简单。英语考试的难度是逐年升高的,前世我们的考试,英语难度达到了一定水平,所以即使我荒废英语很久,重新抓起来还是简单。 坐到了晚跑时间,就有许多想要偷懒的女学生跑到自习室里了。她们大多数是高中生,也有几个是初中的,最开始不敢说话,晚跑持续了十分钟,她们就开始聊天了。 我头也没抬,看了会儿习题,这时候,有一双洁白的手,轻轻敲了敲我的桌面。 第21章 独占 那双手又细又小,一看就是属于女人的。我抬起头看看,没认出那是谁,以为我挡住了人家的地方,于是我挪了挪凳子。 “陈启明。”女生笑眯眯地喊我的名字,声音很大,让我有些尴尬。 我连忙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看着她觉得有些眼熟,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她。 女生声音没有压低,反而更加尖锐,她说: “是我啊,我是余之轩,怎么,你不认识我了吗?” 我有些惊讶。确实是不认识的,第一次见到她她还浑身都是臭泥巴,第二次见她刚军训完,黑得要命,现在看,我感觉她白了不少,应该是化妆了。 我对她点点头,就低头看书了,并不想和她说话。余之轩也觉得无趣,她有些局促地拽了拽衣角,和她一起来的女生对她使眼色。 我觉得有些吵,就站起身来,准备离开。谁知道余之轩伸手就要拽我。我向后退了一步,没让她拽着,余之轩尴尬地笑笑,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我。 “我们都听班主任说了,你要跳级了吧?真好……这是我的手机号码,有时间可以多联系。” 说着,女生就低下了头。我本来不想收下来的,但是想了想,突然问:“这号码可以给别人吗?” 余之轩愣了,随即就点头,道:“当然可以。” 于是我把纸条收了下来,我知道赵耳朵会很高兴的。 我背着书包就要往外走,余之轩竟然跟在我身后。我回过头盯着她,她脸都红了,声音颤抖地问:“能不能把你手机号也告诉我?” “我没有手机” 余之轩很失望地说:“哦……那家里的电话呢?” “不行。” “……” 我低着头往前走,余之轩就跟着,一直跟着我走出校园。我看她也没背书包,不知道她为什么跟着我出来。 我并不想和她说话,很无奈地四处看。我发现孟穹已经来了,可是现在才五点五十,还没到放学时间。 见到我,孟穹也没有高兴的表情,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我走来,又看了看余之轩,没有说话。 我觉得有些奇怪,也没说什么,坐在自行车后面。余之轩见我要走了,有些沮丧地朝我摆摆手,道:“再见。” 我点点头,跟着孟穹回家。 到了家门口,孟穹掏出钥匙开门,突然对我说: “大哥,你是不是早恋了?” 我猛地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孟穹,心说,什么?早恋?和谁早恋啊? 但是我马上就想到了放学时孟穹不寻常的表情,心说他这是误会了吗?我没说话,只看见孟穹脸上的表情有些局促不安,他用手蹭了蹭裤子,手心里有汗,他捏不动钥匙。 孟穹干脆不开门了,他转过身,虽然和我面对面却不敢看我的眼睛,他说:“……我是不是应该管一管?你还太小,又跳了级,我……,现在还是以学习为重吧。” 说完这句话,孟穹自己也无话可说了,学习当然可以当成借口,但如果铁了心要谈恋爱,家长也没什么办法。 孟穹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过身开门。我发现他的手有些抖,我不知道他这是紧张还是愤怒。 我能隐隐感觉到,这世的孟穹已经和前世不一样了。他对我更加亲密,更加依赖,那种虽然刻意掩饰却仍旧能看出来的独占欲,让我迷茫。 “……现在不谈,早晚也是要谈的。” 我看着孟穹的背,突然说。 孟穹开门的手一抖,‘铿’的一声,门就开了。我没有向前走,他也没有。孟穹转过身看着我,说:“你太小了。而且还跳了级,我觉得这不好。我不会同意的。” 我叹了口气,说:“我的心理年龄和你们是一样的。” 这倒是实话。 孟穹抿着嘴,没有说话。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你以后也会谈恋爱的,你是从我这个年龄段过来的,你应该会明白我的感受。早恋……其实很正常吧。” 他可怕得沉默着,半天都没讲话,我刚才讲话的时候,楼道里一直有回音,到现在都好像有人在说话一样,在我的耳边嗡嗡作响。 我抬头看了看孟穹,他的脸色很不好,但是也没生气,他转过身,似乎是毫不在意地说:“……进来吧。” 我知道孟穹的情绪已经在失控的边缘了。那天他连饭都没吃,一人蹲在阳台上抽了一个小时的烟,回屋的时候都能闻到他身上刺鼻的味道。前世他吸烟大概是没有这么凶的。我的感觉很微妙。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 我是希望孟穹好的,我感激他,并且真的把他当成我的亲人。如果他愿意,我自然会像他的儿子一样,等他老了,养他,照顾他。 但是孟穹偏偏不稀罕这些,他要的不是我的照料,他要我。 我就没办法了。 我那么希望他好,想让他正常,是绝舍不得让他被人骂成‘变态’的。无论我多么在意他,也不要表现出来,如果可以,我要尽量和他保持距离,还给他一个正常的人生。 那天晚上,我暗自下了决心,前世的我因为什么都不知道而让孟穹走到这条岔路上,这世决不能重蹈覆辙。 我有些悲凉地想,这是我对不起孟穹,还是孟穹在逼我? 一大清早,我就被楼上的动静吵醒了。一个尖锐的男声响起,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喊。那时的我还在睡梦中,却被立刻惊醒。我连忙睁开眼睛,听了一会儿,觉得是楼上有人在打架,我想了想,就往外面走。 一打开门,我就看到楼道里铺天盖地的废纸和卷子。孟穹没在,大概出去劝架了。我一开门就听到一个尖锐的女声骂:“没用的东西!就会吃!养你还不如养一头猪呢!” 随后就是小男孩抽抽噎噎的哭声。我听到孟穹低声劝阻:“大姐,别这么和孩子吼。” 我就知道打架的是谁了。 赵耳朵有一对儿脾气暴躁的父母,说起他父母暴躁的脾气,就不得不提赵耳朵云霄飞车一样的成绩。他本来学习成绩很好,考上了这里最好的初中,但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上了初中,他的成绩一落千丈,快在班里垫底了。赵家父母本着‘不打不成材’的封建教育思想,三天两头儿对这个儿子来个男女混合双打,今天情况比较严重,大清早就开始了。 我拿着钥匙,走到楼上,就看到赵妈妈正拧着赵耳朵的耳朵,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我看赵妈妈那架势,恨不得要吃了赵耳朵。我还在想赵耳朵到底犯了什么滔天罪行值得赵妈妈这样的时候,就看到赵耳朵眼圈突然红了。 赵耳朵嘹亮地哭了一声:“你打死我算了,反正你们都喜欢陈启明,要他当你儿子啊!!” 赵妈妈被赵耳朵的吼声弄得手松了一下,随即气的浑身发抖:“对啊,我迟早有一天不要你!” 一听这话,我觉得有点过分了,赵耳朵眼睛通红,用力推了他妈一把,转过身就往外跑,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流,走的时候还狠狠瞪了我一眼。 孟穹对我点了点头,我就转过身,追着赵耳朵,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发出声音,然后把他拉到了我们家。 赵耳朵情绪很激动,扯着嗓子吼:“让我出去!我他妈不要这个家了。” 他脖子上的青筋都起来了,我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激动,青春期的孩子大概都会无法轻易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就让他发泄,等他安静了,才从书包里拿出余之轩的电话号码,一字一顿地对赵耳朵说:“我把你人情还干净了,你爱去哪儿待着就去哪儿待着。” 赵耳朵冷静了,看到那张纸条上的电话号码,突然就愣了。他抬起头愤怒地看着我。 孟穹正好回来,看见赵耳朵,说:“我送你们两个上学去吧,那什么,你这几天先在我家住行吧?等你爸妈消了气再回去道个歉……” “凭什么?!”赵耳朵突然喊了一声,那声音里包含着委屈和不解,“我不就是逃了半天的课吗?至于的吗?天天跟我说学习学习,你们知道陈启明逃了多少天的课吗?!!” “……” “……” 孟穹眨了眨眼睛,他说:“大哥那是被保送了,他不用去上课,学生不上课干什么去啊,难道和我一起洗车去吗?” “狗屁!”赵耳朵梗着脖子,说道,“他早——” “你闭嘴。”我突然开口,对赵耳朵说,“别对我指手画脚的。” 赵耳朵突然蹲下来,嚎啕大哭。 他这种大起大落的行为,让我和孟穹都愣了,孟穹无措地看了看我,都忘了该问问我,赵耳朵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今天是周六,要不是清早的闹剧,我们可能还在睡觉。我自然是不会安慰赵耳朵的,于是自觉走到厨房煮面,让孟穹和赵耳朵聊一聊。 等我走出来的时候,我发现孟穹竟然显得非常开心,他对我笑了笑,走上来帮我端碗,好像昨晚发生的一切都忘了。 只是后来我知道了,那一天孟穹发现了赵耳朵手中的电话号码,赵耳朵告诉他这是我给赵耳朵要过来的,余之轩的手机号。孟穹立刻就明白了,余之轩那女孩对我有意思,我对她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第22章 牵手 时间很快的过去,天越来越冷了。 我和孟穹很默契的都没有再提起关于‘恋爱’的话题,我们两个像是普通父子一样相处,他对我依旧充满耐心,会请整整一天的假来帮我跑关于保送的各种程序。 他这样,让我根本忍不住不亲近他,我发现只要孟穹不做出格的事情,我的手就永远不可能把他推开。我猜孟穹也知道这一点。 短短一段时间,当我再次量身高的时候,我已经长到一米五四了,保送的消息终于确定了,只是我原本申请的是直升高三,到最后批准的是过了这个学期,跟着李老师一起上高二。 白天的时候,我就待在图书馆,给张蒙做零活,除了粘碎钻,他还让我学了许多别的工作,比如给手表换电池、清理;镶嵌、打磨装饰品,都是从最简单的开始,然后慢慢加深。 张蒙不是个好老师,往往讲两句他就开始暴躁,扔下来不想讲了。但是他的手上功夫很利落,做什么都快而准,有时候不用他教,只看他做个十几遍也能学会。 我觉得张蒙懂的东西很多,他对装饰品研究的非常透彻,手艺活也过硬,让我经常怀疑他就是这出身的。 张蒙从来不和我说关于他家里的事,就像是我从来不和他提起孟穹。我们两个都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对方,不让对方轻易跨进自己的领域半步。 与此同时,我终于明白,孟穹给我的那种奇怪的感觉是什么了。 那感觉名叫欲望。 周末的时候,我偶尔会看到他一个人躺在我的床上,什么都不做,只是发呆。见我走进来,他才会慢吞吞地爬起来,用那种很复杂的眼神看我。我不清楚那眼神里包含的东西叫做什么,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那样看我。 孟穹尝试着像那天一样摸我,我会挡住他的手,对他说别闹了。 孟穹就说: “让我帮帮你,”他的表情有些忐忑,“你不难受吗?别人,也会这样的。这不奇怪。” 我摇头,沉默的看着他。我和他都知道,这很奇怪,没有‘别人’会像我们两个。 孟穹的表情从原本的忐忑变成冷静,到最后站起身出去。 我不知道孟穹到底去了哪里,但是当他回来的时候,他身上的味道变得非常冷冽。我就明白了——他在外面站了很久。 这件事情并没有让我们生疏,相反我们越来越亲密。走到外面的时候,孟穹还会拉住我的手。 我的身体长高了,但是脸颊的轮廓还没有变得成熟,那是少年特有的稚嫩,孟穹拉着我的时候,是没有人觉得奇怪的。 我们两个那么默契,十指相扣,仿若生来就是这样的姿势。 但是我知道,等我长大了,等我日后再和他这样牵手,就没有人觉得正常了,他们会用诡异的眼神上下打量我们,然后嗤笑一声,冷冷的撇下一句:“变态。” 我越来越忙。张蒙总有无数的事情让我做,从最开始的简单劳动到复杂劳动,事情越来越难做不说,最可恶的是,他从来不张口提涨工钱的事。我忙着重新捡起我的语文和英语,高中的知识虽然简单,但是我忘了很多,再捡起来就辛苦了。 那一天我背着一大书包的加工品来到张蒙的店铺,他看都不看就扔给我两百元钱,说:“快过节了,你以后别过来了,这就算是你的过节费吧,别总说我小气了。” 我抬头盯着他,忍不住骂了一句,这是过节费,那今天的加工费呢? 不过我最终还是没说话,把钱放到我胸前的口袋里,扣上了扣子。 等我走出张蒙的店,我才想起来,学校还没放假呢,怎么可能快春节了? 我转过头看张蒙的店铺,有些发愣。 拿到这些钱,我想给孟穹买几副手套。孟穹擦车的时候不带手套,一部分是因为他懒得带,一部分是因为那手套爱湿,到时候冻在手上反而更难受。我要给他买那种塑胶防水的。除此之外,还想给他买一副棉手套,不用多贵多好看,只要防风,足够保暖。加上这些天攒下了的,如果钱够的话,我还想给他买很厚的羽绒服。 这些本来算得上是必用品的东西,在孟穹家里是找不到的。我感觉到孟穹在攒钱,他很少买他需要的东西、绝不会买任何奢侈品,他每天每天都在凑活着过,他的节俭甚至让我难过。 我并没有挑特定的节日把东西送给孟穹,浪漫这种东西对于两个男人来说似乎不那么重要,能让他早一天骑车的时候手不被冻僵,对我来说比浪漫更重要。 我清点了我从张蒙那里赚的钱,手套一点都不贵,尤其是那种比较笨重的棉手套,如果去市场买还会便宜一点,张蒙旁边那条街的店就有卖手套的,还可以看看有没有卖羽绒服的。 所以我趁着考试那几天,到加工市场又转了转。 因为时间紧,以前我几乎没有在这边转过,当我向前走之后,我才知道这个市场到底有多大。 无数的小贩就躺在门口脏兮兮的棉被上,他们享受着冬日的阳光,看起来似乎和张蒙做的是同一件事情,可我能清楚的分辨他们之间的不同。这些小贩眼里零星有那么点‘认命’的无奈,而张蒙眼里没有,他的眼睛里只有慵懒,和在做生意时才露出来的精明。 我挑了两家店,买了四副手套,是那种没有经过加工,上面一点装饰都没有的手套。这里东西齐全,当然也有卖羽绒服的,但是大部分是那种没有加工好的,没有缝线或者安装拉链。没有机器是弄不好的。手套我还可以拿回去自己弄弄,羽绒服就没办法了。 我问他们加工这样一套羽绒服要多长时间,他们说一个小时后就可以拿,我点点头,说:“好吧。” 等待的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又绕远路到了张蒙的店铺。别人家都还开张,只有张蒙的店铺早早就关门了,锁上明显的锈迹,一抹就一手黄。 我眯起眼睛,踮着脚尖向店铺里看了看,但是里面拉着窗帘,我什么都看不见。 我慢慢走在市场里,一看我一个人,马上就有人从店铺里走出来,四处看看,然后对着我神秘地招手,问:“你多大啊?” 我犹豫了一下,停住脚,问: “你们这里有计数算钱的工作吗?” “有啊。”那人故意和蔼地笑了笑,“加工首饰,完成一个我给你两毛钱,怎么样?” 竟然和张蒙那里的价钱是一样的。我还以为张蒙给我的价格有多高。我摇摇头,从那家店走了出来。 “哎,别走,我给你加到两毛五……” 想到了张蒙,我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一点也不觉得失望。 回到那家店,羽绒服已经弄好了。我想把这东西都放到书包里,但是那衣服很厚,书包里都塞不下。 于是我抱着羽绒服,往外走,看看时间,孟穹应该已经来接我了。 老远我就看到了孟穹,他却没看到我,因为他的头一直望着学校那边。 上次赵耳朵和他说我逃课的事儿,孟穹一点都没往心里去,他可能觉得我是出去玩了。而孟穹从来就不介意我偷懒,他对我有一种别人没有的宽容。 “孟穹。”我在他背后喊了他一声。 孟穹一听到我的声音,就连忙转过头,他看到我抱着一件厚重的羽绒服,几乎呆了。 “给你的。”我说。 孟穹愣了好一会儿,才把羽绒服从我手中接过来,愣愣的不知道说什么,他慢慢蹲下来,低着头摸了摸羽绒服,然后突然抬起头看我。 我长得太快了,刚来的时候,孟穹这样蹲着我还可以直视我的眼睛,现在,他这样蹲着,我却可以看到他的头顶了。 孟穹看我的眼神,让我沉默。我感觉我的心脏被人捏了一把,揪心的感觉过后,就是一股暖流涌进来,那温暖还夹杂着酸涩,像是一杯温热的柠檬水,柠檬加的太多,就那么泡着我的心脏。 让我受不了。 孟穹顿了顿,然后在街上把过厚的羽绒服穿上,却没有拉上拉链,他向前顷身搂住我,很用力很用力。 我感觉到他的沉默、他微微颤抖的手。 他在我耳边说:“谢谢。” 我哪里要他谢。但是我没有说话,我把头埋到孟穹的肩膀上,厚厚的衣服非常柔软,我能透过那么厚的衣服,闻到他身上的味道。 我把他搂在我后背上的手拉过来,放在眼前仔细看。 他的手修剪的很干净,但是骨节很大,因为寒冷,已经发红了。 孟穹见我看他的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想抽回来。 我紧紧攥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缓缓的,缓缓地把他的手,贴到了自己的脸上。 我的脸被寒风吹得和他的手一个温度,他的手背很粗糙,脸碰到却觉得很舒服。 我从书包里拿出那副棉手套,戴在他的手上,紧紧握了一下,然后放开。 孟穹站起身,他对我说: “大哥,回家吧。” “嗯。” 孟穹微微弯了下腰,把我的手拉住,我们两个就这样,往家走。 我从未觉得如此快乐。 第23章 试探。 孟穹没问我我是从哪里弄来的钱,他对我实行的是自由放任政策,但是我猜他心里其实早就已经有答案了,只是他不愿意和我说破,直到我用自己的钱送他东西,孟穹才确定,我之前的逃学,到底是去干了什么。 这之前,他也忐忑,怕我去网吧,怕我出去和社会青年混。但是他硬是一个字都没说,他那么信任我。 孟穹没有直接骑车回家,他绕远路来到了最近的百货超市,他说:“我正想给你也买件衣服。” 我摇了摇头,我来孟穹这里将近一年,孟穹给我买了无数衣服,尤其是冬天的衣服。要买也应该是他自己买。 大概是因为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大冬天我穿着秋衣秋裤就开门的样子让他印象深刻吧,孟穹给我买很厚很厚的棉裤,还有很厚的外套,来抵挡北方刺骨的寒风。 孟穹笑着拉我,说:“去吧。” 就在我俩争执的时候,旁边一个小孩儿的哭声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那孩子看起来也就是五六岁的样子,声音稚嫩而尖锐,大声的哭闹:“我要吃——吃香肠!呜呜……!” 他的哭声太大,吐音太清晰,以至于好多人都笑了起来。我也觉得有趣,看着那孩子脸上的鼻涕和泪水。孩子的爸爸非常尴尬,他一把抱起那个孩子,小声骂道:“吃什么吃,那么咸你晚上又该咳嗽了,还想去医院吗?” 小孩儿哭闹不停,一直说要吃香肠。 孟穹原本是笑着看那对儿父子,过了一会儿,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三个硬币,交给我,说:“去买一根吃吧。” 他以为我看着那小孩是因为我也想吃。 那硬币还带着孟穹的体温。我摇摇头,把硬币放到孟穹手心,还没来得及说话,孟穹就松开了我的手,自己跑到马路对面,用那三个钢镚,给我买了一根香肠。 “……”孟穹他,真的是把我当成小孩子对待。 我从孟穹手中接过那根香肠,底下的竹签还带着孟穹手上的温度,寒风一吹马上就消失了。我把香肠往上举了举,示意孟穹先吃,孟穹先笑,然后咬了一小口,连皮都没有咬破,就还给了我。 我已经长高到他的肩膀位置了,他却仍旧把我当成小孩子,他揉了揉我的脑袋,往我胸口前的口袋里塞了几张纸,让我吃完了擦嘴。 孟穹给我买了许多的衣服。看他颇为大方的出钱,我终于知道前些日子他为什么要攒钱了。这样的孟穹,让我有一种我们其实丰衣足食的错觉。 只是我不知道,这一晚,孟穹花掉了他好几个月的积蓄。如果没有我,他确实可以‘丰衣足食’。我从始至终一直打扰他正常的生活,可他却没有一句怨言。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了,家里的座机显示,班主任给家里打了好几个电话。孟穹回拨过去,我就坐在旁边听着。 我看到了孟穹脸上的表情明显变了,那是一种欣喜和舍不得矛盾交杂的表情,等他挂断电话的时候,他转过头,欣喜的心理胜过了舍不得,他兴高采烈地对我说:“大哥,刚才你们班主任说,要让你去参加什么冬令营,代表学校去的。” 我立刻就知道了,上次的那个中学生数学竞赛的第一名,可以参加奥数的冬令营,我应该是我们学校的初中生代表了。 我问: “要去多长时间啊?” “大概一到两个星期吧,许老师说她也不清楚。等春节过后就去,你……”孟穹焦虑的摸我,“你一个人,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情呢?我捏了捏孟穹的手,说:“没事。” 学校放假了,放假前一天,我收到了班主任送来的关于冬令营的习题。我想抓紧和孟穹在一起的时间,所以全都做完了,一直从晚上六点做到了第二天早晨八点。我在家睡了整整一天,孟穹没吵我,给我做好了饭就出去洗车了。 快到春节了,洗车行洗车的工人大多数都回了老家,就只剩下孟穹和一个本地人,工作量急剧上升,有时候一擦就是一整天,回来的时候手都拿不住筷子。我想帮帮他。 穿上厚重的衣服,我就从家里走了出来。外面风很大,穿过衣服贴着人的皮肤,只一会儿就让人凉透了。我快走两步,隔着马路就看到孟穹撸起袖子给人家擦车。 孟穹擦车的时候面无表情,倒不是服务态度不好,反正就是让人感觉他不高兴。我喊了一声:“孟穹。” 孟穹就转过头看我,他的表情立刻变了,然后马上转化为惊喜,把手上的手套摘了,在裤子上随便擦了擦手,就要往我这边跑。 我听到旁边的那个工人埋怨地喊了一句: “哎,你别偷懒啊,赶紧擦。” 孟穹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没吭声,但是飞快地往我这边跑了过来。 我穿过马路,一把握住孟穹的手。 那双手冰冷的温度,让我不由得更用力地攥住他的手,我抿了抿唇,一句话都没说。 孟穹歉意地看了看我,给我搬了张凳子,说: “你先坐着吧,我马上洗完。” 他话还没说完,后面就立刻来了三辆跑车,短时间内他是没办法休息了。 我没坐着,而是从专门放布的桶里拿了一块布,说: “我来帮你吧。” 孟穹轻轻推了我一把,道:“你去那边待着吧。” “不,”我反手握着孟穹的手肘,道,“三个人快一点,我想和你一起待一会儿。” 于是孟穹就不说话了。春节越来越近,离我去冬令营的时间就越来越近,他自然也舍不得我。 旁边那个洗车工人见我要来帮忙,脸色好了点,也不说话了。 我手上的动作本身就快,加上还没有冻僵,所以就更快了;孟穹为了能早点和我一起下去坐着,也是提高了效率。水真冷,从水枪里喷出来的时候还有点温度,一碰到车上就立刻变得冰冷了。孟穹把他的手套给了我,我没说话,又递给了他一只。 快到吃饭的时间段了,车子越来越少,等我们把车都擦完,孟穹的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我扶了他一把,和他一起做到旁边的凳子上,帮他揉手。 孟穹的手原本是僵硬的,揉热了之后就开始轻轻地颤抖。我把他的手抱到怀里,半天都没有说话。 旁边的工人看着好笑,打趣地说:“小孟,这是你什么人啊?” 孟穹看起来很不喜欢这个男人,但是毕竟是一起工作的,也不好不说话,正迟疑的时候,我开口说:“他是我爸。” “哈哈,”那人笑了一声,“开玩笑的吧?小孟能有你这么大的儿子?” “怎么不能。”我瞥了那人一眼。 “……”那人犹豫了一下,说,“哟,我本来还想给人家姑娘介绍介绍咱们小孟呢,怎么突然连孩子都有了。” “早有了。”孟穹说,“就是他最近学习忙,没时间来而已。” 我俩把那人噎得一愣一愣的,那人还以为我们俩联合起来骗他,有点生气了,后来都没说话。 我看着那男的,突然说:“不过,如果有合适的阿姨,麻烦叔叔帮忙留意着点。” 大概是我刚才帮男人减轻了不少工作量,他一听这话,脸色好看了点,刚想说什么,孟穹就握住我的手肘,把我从凳子上拽了起来,迅速的给我套上外套,然后说:“大哥,吃饭去吧。” 男人连忙道:“急什么?你不是带盒饭了吗?” “回家,下午两点再过来。” 孟穹拉着我,一边走一边给我系围巾,脸色有些难看。 我知道我说的话有些伤人,因为说完这句话我也觉得心里不舒服,但是我不说,谁来说呢?孟穹对我是日久生情,如果能在这时候往他的生活里再来一个能和他相依为命的女人,孟穹会不会也会变得正常? 我拒绝考虑孟穹本身就喜欢男人的这一种情况。无论如何,孟穹这样对我,早就值得我陪他一起受世人的冷嘲热讽了。 我只是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个可以让孟穹变得正常的方法。 一路上孟穹都没有主动和我说话,回家后就扎进厨房做饭,正做饭的时候,孟穹接到了一个电话,放下电话,他脸上的表情明显放松了。 “是你父亲。”孟穹一边说一边坐回去,道,“他打电话说今年赶不回来了,就不回来过春节了,让你在我家多住会儿。” 我听了也没什么反应。 对这个父亲,我向来是冷漠的。 我的妈妈在四年前死于肾功能不全,爸爸原本是教师,后来跟着一个女人来到东北,做皮草生意,生意做得不大不小,但是永远对我不闻不问。 这是被孟穹收养了,要是别人,收养一个无亲无故的小孩儿一整年,恐怕早就烦了。 虽然我早就习惯了,但是现在还是有些别扭。奇怪的是,我本来不觉得难过,但是心脏确实是一抽一抽的。 后来我知道了,我早已成熟的思维不觉得难过,但是这副年轻的身体,还是会因为父亲的忽视而痛苦。 孟穹停下动作,站在厨房里,突然张口对我说: “大哥,我想我是不会结婚的。” 我抬头,有些惊讶地看着孟穹。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和我说这话,但是我立刻想到了刚才在车行我问的那个问题,心里‘咯噔’一声。 “……为什么啊。”我让我的声音听上去尽量平静,却没有继续吃饭。 孟穹低下头避开我的视线,说: “不为什么。”顿了顿,试探性地看我的眼睛,然后又移开目光,他说,“我有你就够了。” 我听到脑子里‘轰’的一声,震惊仅次于前世死后我听到他说‘我爱你’。 我复杂地看着孟穹,五脏俱焚。 第24章 共浴。 我从凳子上跳下来,有些狼狈地说:“我吃饱了。”然后匆匆回到自己的房间。我有些后悔那么快就把冬令营的作业都写完了,以至于我现在拿着笔都不知道该做什么。 我坐在桌子前,发呆似的想,孟穹为什么这么早就和我说这些。前世他大概没有和我讲过这些事情,就算讲了,我也都忘了。 有人说当一个孩子小时候非常愚钝,往往智商不低,他们就像是突然开窍一样,会在特定的时期把遮掩的光芒全都夺回来。 我猜我就是这样的。幼年的我迟钝而且蒙昧,十岁之前的事情几乎都记不清楚。我只能勉强回忆孟穹第一世见到我的时候给我的那几颗奶糖。这样的混沌,终于在我高一的时候被打破,我的数学成绩开始突飞猛进,除此之外理科又有了明显的优势,我像是突然开窍一样,记忆力变得很好。 我可以记住高一后孟穹对我说的每一句话,只是那时候孟穹已经开始躲避我,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他避开和我对视,微微低下的眼眸和他凸出来的颈椎。 正因为如此,我记不清楚前世孟穹有没有和我说过这样的话,我更不清楚我是如何回应孟穹这样试探的话的。 我绕了绕笔,又觉得这样逃避绝不是最好的办法。只是除了逃避,我想不到其他的更好的方法了。 真的和孟穹谈恋爱吗?一个被我当成父亲尊重的男人,你让我怎么才能像恋人一样和他相处。 也许是因为孟穹的话让我寝食难安,在思路及其混乱的情况下,我发烧了。 下午孟穹没让我和他一起去车行,我睡了一下午,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头晕的看不清楚东西。 我听到门口有人用钥匙开门,看了看时钟,应该是孟穹回来了。 我就睁着眼睛,也不说话,挺尸一样躺在床上。 天色很暗,孟穹没有开灯,他蹑手蹑脚地走到我床边,两只手用力上下搓了搓,然后用手轻轻地摸了摸我的额头。 即使搓了手,我还是被他冰了一下,炙热的感觉消失了不少,我觉得舒服多了。 我从被子里伸出手,一把握住了孟穹。 孟穹吓了一跳,随后微微松开手,把我从被子里掏了出来,让我靠着床头柜。 我的头晕晕的,难受的不想说话,孟穹把另一只手里的碗和勺子递过来,让我吃饭。 我头晕的想吐,根本不想吃,孟穹就说: “吃一点吧,一会儿吃药,不吃你胃受不了。” 孟穹无意识地托着我的背,我的肩胛骨被他摸着,觉得有些痒。 他用一种环抱住我的姿势坐在我对面,我觉得这样的姿势有些奇怪,却说不出到底有哪里不对劲儿。 吃完药我就躺下了,其实现在才七点多,我是睡不着的,但是我懒得动弹,就睁着眼睛在床上发呆。 孟穹拿了床被子,摸黑爬到我的床上,簌簌脱下衣服,躺在了我的旁边。 我明知道现在应该让他出去,但是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我没有开口说话。 房间安静了一会儿,孟穹清了清嗓子,道: “我怕你晚上烧的更厉害。” 他这样解释,反而让人觉得更奇怪。 我叹了口气,翻了个身,没有说话。 孟穹半天没有动静,过了几分钟,他才轻轻转到我这个方向,然后搂住了我的背。 这病也不严重,但是持续时间长,一病就病了将近半个月,春节过后我还一直咳嗽。我和孟穹俩人都没什么亲戚了,大年三十晚上,在家里吃了顿饺子,没出门,倒是省了不少钱。 春节过后我就要去冬令营了,车费住宿费都是学校报销,只当是去外面玩了。孟穹家里虽然冬天有暖气,但是洗澡的时候还是冷,尤其是楼房的热水,只在特定的时间提供,其他时候都是冷水,所以洗澡就像是打仗一样,洗个几分钟就出来了。孟穹想着我这是要出门,不知道那边条件怎么样,于是就准备花两三块钱,带着我去家门口的澡堂洗个澡。 春节过后,还是放假的时间,人都回去了,澡堂里就一两个人,仔细看还是给人家搓澡的。 因为人少,我和孟穹只花了一份的钱就进到了包间里,老板很好心的提醒说,今天池子里的水是刚换的,很干净。 孟穹显得很尴尬。他第一次来澡堂,本来以为会是一堆人在一起冲澡,没想到老板这么热心,直接把我俩送到单间里了。 于是就成了我俩单独洗澡了。脱衣服的时候,孟穹磨磨蹭蹭,背对着我,把外套脱下来后就开始发呆。我犹豫了一下,快速把身上的衣服都褪下来,率先走到了浴室。 单间很小,有两个喷头,中间有一个圆形的水池,如果坐下,深度勉强及胸。 我在喷头下冲了冲身子,简单清洗了一下,看水确实挺干净的,就坐到了水池里。 水很烫,如果不适应适应几乎坐不下去。我刚坐下去,孟穹就进来了。他在腰间缠着一条毛巾,见我看他,孟穹尴尬地说:“呃,一会儿可以用毛巾擦擦背。” 我没说话,孟穹也觉得有些尴尬,刚想进来,我对他说:“去冲一冲吧。水有点热。” 孟穹犹豫了一下,小声说:“就这样吧。” 然后把毛巾解开,缓缓地走到浴池里。 我觉得,他大概是害怕冲澡时,被我看到他赤裸的身体。他太神经质了。 水很热,孟穹又怕烫,小腿伸进去几次都忍不住缩回来,来回的水声让我抬起眼皮,那人的身子就全都让我看到了。孟穹低下了头,我看不到他的脸,却发现他的脖子变成了和小腿一样的粉红色。 我垂下眼,转了个身,不再看孟穹。 我就坐在池子里发呆,想了一会儿关于冬令营的事,又想春节都过去了,张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开张。 张蒙没有我的联系方式。我觉得我应该在冬令营结束后就去看看店铺开了没有。 等拿到了高中的学生证,我也不用在这里当童工了,现在查的没有那么严,应该不会有人看我的户口本。 我低着头,看到眼前的水被人弄皱,就知道孟穹已经坐下来了。 孟穹被烫的一直吸气,胸口都是淡淡的粉红色,他有些不好意思,过了一会儿转了个身,用后背对着我。 他不自然的弯腰,后背上的骨头非常明显的凸出来,一个冬天过去,他白了不少,也瘦了,长时间擦车让他后背的肌肉分明而且流畅。 我们谁都没有说话,水面很静,孟穹连动都不敢动。 过了好一会儿,孟穹才转过身,对我说: “大哥。”他的声音意外地平静,“我帮你擦擦背吧。” 我看了他好一会儿,沉默地‘嗯’了一声。 沾过热水的毛巾异常柔软,擦在背上的感觉有些怪异。孟穹的手很轻,这样的力道几乎是擦不干净的。我也不出声,然后就听到孟穹絮絮叨叨地说话。 “……我听你们班主任说,你是代表里年龄最小的一个。” “要和学长搞好关系。我知道你不爱和生人说话,但是打个招呼还是有用的,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时期就请他们帮帮忙。” “万一考不好,也别太有压力,你现在还小……” 前世的我大概是不喜欢孟穹这样的陈词滥调的,因为以前每当他这样说话,我就会躲开。但是现在我却低着头,仔细听他讲话。 他说的话我都明白,有些话确实也没什么用,可我就是想听他说话。 他的话就像是这澡堂里的水蒸气,把我整个人都包裹起来。 热的心疼。 晚上孟穹被他们车行的人给叫出去吃饭了,本来孟穹是想陪着我的,但是我的感冒已经好了,冬令营又迫在眉睫,正需要有个安静的环境复习。孟穹给我做好了晚饭,就悄悄出去了。 我把前几天做完的作业又拿出来看了看,同样思路的题型归类到一起。冬令营的模拟卷很厚,把那么一沓卷子都整理完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孟穹还没有回来。 我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走到窗前,有些奇怪孟穹怎么吃个饭能吃那么长时间。 向外看去,我才发现,竟然下雪了。 这一年冬天非常冷,而且干,连着好几个月都没有下雪,算算这应该是这一年的第一场雪。 我把窗子打开一个缝儿,凛冽的寒风顺着小缝钻进来。雪时的空气异常清新,我深吸一口气,感觉积攒在身体里的郁气被挤出去,肺都舒服了不少。 窗台上有一点点的雪,我伸出手摸了摸,就把手缩回来了。刚关上窗户,就听见有人用力的用手砸门,喊:“有没有人啊?陈启明,你睡了吗?” 我转过身,一边走一边问: “谁啊?” “我是你赵叔。”那人回答,“你爸喝多了,出来接一下。” 听到这儿,我连忙小跑了几步,把门打开。 一开门,门外的冷气就涌了进来,楼道里的声控灯暗了一下又马上亮起来,我看到孟穹把头抵在墙上,难耐的用手轻轻捶着墙面。 “……这是怎么了?”我问。 赵叔本来想把孟穹扶进来,但是孟穹不让他碰自己,只是把头抵在墙上,弓着背,看起来像是要吐一样。 赵叔有些尴尬地说:“喝多了,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劝都劝不住,也没人灌他,他自己就喝醉了。” 我默然,上前走了一步,看着孟穹,说:“你认得我吗?” 孟穹脸上有醉酒后的人特有的呆滞表情,他看了看我,突然弯着腰,把我拥在怀里。 第25章 醉酒。 孟穹整个人都压在我身上。他虽然瘦,但是高,所以也并不轻,我被他压得几乎仰天躺下去,向后退了一步,用手捏住孟穹的肩膀,这才站直了。 孟穹身上有很浓的酒精味儿,他微微张开口,对着我的耳边喘气,我感觉耳边有些麻,似乎孟穹口中的酒精都沾在了我的身体上,我的耳朵都快麻痹了。那感觉一点都不好。 赵叔吓了一跳,还以为孟穹要打我,连忙向前一步,拽了拽孟穹。 孟穹呆滞地转头,看着赵叔,然后大吼一声: “——滚蛋!” 楼道里全是孟穹的回音,赵叔很是尴尬,因为平日的孟穹是非常平和的人,从来没有和赵叔吼过,赵叔搓了搓手,说:“喝多了,真是喝多了。”赵叔说,“陈启明你一个人弄得了你爸吗?要是出事了你就去楼上找我,行不?” 我皱了皱眉,推了推一直在我后背上摸的孟穹,道:“行。” 然后用了些力气把孟穹拽到了门里,客气地对赵叔说: “麻烦你了,你回去吧。” 赵叔有些担心地看了看我,说:“你真没事儿啊?不然你在我家睡一晚上吧,让你爸一人待着,别管他了。” “没事。”我对赵叔摇摇头,谢谢他把孟穹送回来,然后费力地把门关上,扛着身上一点力气都不用的孟穹,艰难地往卧室走。 前世的孟穹喝酒比现在要凶,我都已经习惯了,照顾他也是顺手的事儿,只是现在我力气比前世小,被孟穹这样趴着,有些走不动。 孟穹两只手都放到了我的后背上,并且尝试着把手伸到我的衣服里。我的上衣衣摆都塞到了裤子里,他一下子不能得手。我腾出一只手压住他,说:“别闹。” 孟穹讪讪地收回手,却还是把手放在我的腰上,呆滞地眯着眼,对我笑了笑。那笑容很奇怪,不像是孟穹平日里那种温暖的笑,那笑容甚至有些邪恶,让我无所适从。 孟穹偏了偏头,把下巴放到了我的肩膀上。马上就要进卧室了,我松了口气,有些感谢孟穹的配合。 可孟穹只是偏了偏头,就张口,咬住了我的脖颈。 “……” 我感觉他是用了力气的,他口腔极热,而且湿润,更衬得他牙齿坚硬。我连忙推他,而且用了些力气,可以说是不留情面了。可孟穹比我力气大,刚才安分了点的手又开始乱动,我不由地对他提高声调:“孟穹,”我一字一顿地对他说,“——你别,撒酒疯。” 我警告的意味很重,让孟穹松开了口。正好把他弄到了卧室,我推了推他,让他躺在床上。他果真躺了下去,只是箍在我腰上的手没有松开,我被他带着,一起躺在了床上。 他松开我的脖子,却又伸出舌头,对着我那一排牙印,小心地舔了舔。 我推开他的手,从床上下来,想去厨房给他倒杯水。 谁知道孟穹突然从后面扑了上来,搂住我的后背,两只手紧紧扣住我的腰腹,又要把我往床上拖。 我真的是有些生气了。 前世的孟穹如果醉了,就会变得非常有攻击性,他不会让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碰他,就比如他刚才对赵叔说‘滚蛋’。 我熟悉喝醉了的孟穹,他会咒骂,会发疯,但是只要我把他放到床上,他就会睁大眼睛看着我,他会变得温顺而且听话。 现在的孟穹是我所不熟悉的,他把头放在我的肩膀上,他用滚烫的舌头舔我的脖颈,他让我觉得愤怒。 “……你闹够了没有。”我用手肘顶了顶孟穹的小腹,趁他躲开的时候,反手握住他的手腕。 我回头看孟穹,就看到他因为喝多了而通红的眼眸,他怔怔地看着我,温顺地让我拉着他的手。 看着孟穹的眼睛,我突然又不生气了。他那样,就像是刚哭过一样。 我知道我对他心软了。 我叹了口气,说: “我去给你倒杯水。”想了想,又道,“你要是想吐就和我说一声。” 孟穹点点头,却没有说话。 我走到厨房,发现家里的热水一点都没有了,于是我又开始做水。 这一会儿工夫,孟穹就从卧室里走了出来,他站在厨房门口,定定地看着我烧水。 我看他好像有点清醒了,就试探着和他对话。 “渴吗?”又问,“想吐吗?” 孟穹摇了摇头,一摇头就立刻闭上了眼睛,他大概是头痛。 我就不和他说话了。 孟穹扶着门把手,站了一会儿,然后慢慢走到厨房,站在我身后。我怕他碰到开水,就用身体挡住了煤气灶,不让他靠近。没过多久,我就感觉孟穹温热的身体贴到了我的后背上,双手静悄悄地搂住我的腰。 如果他对我动手动脚,我会毫不留情地推开他。可他只是这样搂着我,像是一个父亲对着即将远行的儿子的拥抱,这让我根本没办法推开他。 孟穹他这样,让我很为难。 “大哥……”背后的人突然说了一句话。他说话时的热气全都喷在我的耳边,我向前挪了挪,孟穹就干脆整个人都趴在我的身上了。 我扬了扬手臂,想把他赶下去。这样的姿势让我觉得非常难堪。 孟穹的唇若有若无地贴在我的耳边,这让我想起我死的时候,孟穹就是这样和我说话的。 前世已经错了,难道今生还要一错到底吗? 我皱着眉,向后一推,就要把孟穹从我身上推开。 我刚想动,孟穹突然把头埋到我的肩窝里,用那种很轻的、像是叹气一样的声音,对我说:“……我不想让你走。” 就这么一句话,让我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时候的孟穹,那时候一直被人嫌弃着酗酒的孟穹,是不是也会在梦中,这样说,启明,我不想让你走? 我向来不觉得自己是心肠软的人,但是孟穹总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打破我的底线,让我根本没办法对他硬起心肠。 我站在厨房,感受着背后温热的躯体,那滚烫的热度,像是要把我融化了一样。 孟穹柔软的头发就在我的脸颊旁边,他弯着腰,勉强躺在我的肩膀上,我闻到他身上浓郁的酒气,还有洗发水的香气。 我的呼吸变得很轻很轻,我一动不动,心跳声反而越来越大。就在这时,烧水的水壶突然响了一下,盖子被热气顶了起来,我猛地喘了口气,半晌,抬了抬肩膀,让孟穹躲开。 在杯子里加了些糖,给孟穹沏了糖水,那人口渴地喝了好多。我本来是想回自己的房间的,又怕孟穹半夜想吐,只能等孟穹睡着了之后再躺倒他旁边。 我大概是没有怨言的。我知道孟穹为什么要喝酒,联想到前世,似乎每一次我要出远门,他都会这样,毫不顾忌自己的身体,大喝一次。 他让我产生了一种愧疚的心理。我感觉我就像是泡在温水里的青蛙,被孟穹用小火炖,迟早有一天要皮开肉绽。 躺下来没有十分钟,孟穹就开始挣扎,先是说热。我用手摸了摸他的外套,才发现他的羽绒服竟然是湿的,我一忙忘了给他脱衣服,竟让他穿着羽绒服躺了下来。 我把他扶起来,脱了他的外套,想了想又把他潮湿的裤子脱了下来,也不帮他换睡衣了,就让他穿着毛衣和棉裤躺下去。 没过一会儿,他又开始说:“我要上厕所。” 我觉得他有些像是故意要耍我,所以就没搭理他。没想到他自己站了起来,摸黑摇摇晃晃地往外走。 没办法,我只能跟在他身后,在他快要摔倒的时候扶了他一下。 看看表,已经是十一点多了。 我叹了口气,有些奇怪孟穹为什么会突然撒酒疯。 我一扶他,孟穹就像是没了骨头一样往我这边靠,他一点力气都不用,特别沉,我被他压得几乎走不了路,好不容易到了厕所,我给他解开裤子,刚要把他的东西从内裤里掏出来的时候,孟穹一转身,低着头咬住了我的脖子。 我哆嗦了一下,手指不小心用力攥住孟穹的下体。 他大概是疼了,呻吟着‘嗯……’了一声,张开口却不松口,飞快地再次咬了上来。 我的喉结是最近刚刚长出来的,开始的时候没有感觉,后来说话的时候有些别扭,有一次洗澡的时候突然摸到那一块尖锐的凸起,才知道我的喉结已经长出来了。 正是因为这样,喉结附件都非常的敏,感,孟穹这一下好死不死地就咬在了我的喉结上。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我放开他,推了孟穹一把,让他站直,然后不冷不淡地说:“孟穹,你就装吧。” 我的声音听起来应该是愤怒而且冷漠的。我继续说: “你再这样,我立刻就走。” 孟穹瞪大眼睛看着我。 我让他站在马桶前,在他耳边重复道: “立刻。” 孟穹终于安静了,等他上完厕所,我帮他擦干净,然后提上裤子。他就像是一个婴儿一样任我施为,我以为他真的清醒了,不由得松了口气,正想带着他回去的时候,孟穹一转身,又搂住了我。 “……” 他就那么压在我身上,压得我几乎站不起来,我按着他的后背,几乎是拖着他向前走。我累得气喘吁吁,正想说什么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后颈一湿。 我以为他又在舔我,几乎要火冒三丈,但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是,我惊讶地向后摸了摸,我发现孟穹的脸全都湿了。 我沉默着,走到卧室,把孟穹放到床上。我没有开灯,但是我能看到躺在床上的人,他把手捂在脸上,侧着身,像是怕受伤害一样,蜷缩成一团。 第26章 安慰 我走到孟穹身边,把他的手拉下来。没有灯光,我也能清楚地看到孟穹脸上湿润的水痕。 我凑过去,蹭了蹭他的脸,把那些冰冷的东西都蹭了下来。 “……大哥,”他的声音沙哑,刻意压低了说,“我完了。” 他大概是恢复了神智,现在才开始害怕。 我躺在他身边,用被子盖住他,说:“别瞎想。” 孟穹在我身边颤了一下,用模糊的声音说道:“我好像,还是,我喜欢……” “别说了,孟穹。”我用力搂住他,说,“你喝醉,你只是喝醉了。” 不说出来,我们两个都还能是正常人。现在说出来,我怕我自己无法拒绝。 孟穹的呼吸都喷在我的脖颈里,热腾腾的带着醉酒人专有的温度,他把脸贴在我的胸口,半天后,就在我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孟穹突然说:“大哥,我是变态。你恶不恶心?” 我摇摇头。 “你会不会嫌弃我?”他嗓子都哑了。 我没说话,只是更用力地抱住了他。 孟穹在我怀里一抖一抖的,他开始小声地笑,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下来了。 我用下巴抵在他的头顶上。 我几乎就要说了,我想告诉他你不是变态,你是我这辈子最亲近最喜爱的人,你不恶心,你要是变态,我就陪着你变态,我陪着你,你别害怕。 可我最后还是没说出口。那些话就噎在我的喉咙里,哽的我难受。 由于睡得晚了,第二天我九点才睁开眼睛,一睁眼就觉得阳光刺眼,我还在想我昨晚应该拉了窗帘,一起身就发现孟穹不在旁边了。 我赤裸着上身,衣服应该是被人扒了下来,但是我竟然一点印象都没有。 “大哥,你醒了啊。”我听到孟穹这么对我说,他走进来,递给我一件格子衫,让我穿上。 他有些愧疚地说:“昨晚……真是麻烦你了。” 我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看。 我发现他眼里除了愧疚以外,还有一丝的恐惧慌张。 我垂下眼皮,没再说话。 走到浴室,我看到了盥洗盆旁边盛好的热水,还有牙缸上挤好牙膏的牙刷。我们就这样,轻描淡写的,把那一夜淡忘了。 除了淡忘,我们谁都不知道,有哪一个办法比这更好。 冬令营马上就要到了,负责看管我的一个老师提前一天把孟穹叫到了学校里,因为我是队里最小的一个,所以他必须让孟穹知道我的各种信息。 孟穹带着我回到学校。因为是寒假,所以学校里没有几个人,满地的枯黄树叶,被风一吹就卷成一团。 孟穹拉着我来到了办公室,见到了负责我的何老师。何老师看起来非常年轻,大概也就二十几岁。 孟穹忧心忡忡地说:“他一个人出去,我很担心,想和他一起去。” 何老师噗的就笑了:“你?跟着去干什么呢?难道和他们一起去考试吗?” 听了这话,我很生气,我觉得他侮辱了孟穹。 但是孟穹却并不觉得,他微微笑了,说:“也是。” 孟穹给我收拾行李,带了许多厚重的棉衣,一个大袋子都装不下去。我正想和孟穹说‘我能一个星期不换衣服’的时候,孟穹已经把那些衣服都压平,装了进去。 他总是有办法做到他想做的事情,我抬眼看了看他,没说话。 第二天的早晨就开始下雪,雪夹杂着一点的雨往下落,能把人的羽绒服都弄湿了。这样的天气里大部分人都懒得出来,孟穹把我从家里带出来,路滑的没办法骑车,只能把行李放在车子上,他推着车向前走。 孟穹走两步就回头看我一眼,我怕他摔着,只能走到他身边,和他并肩而行。 他张口几次想和我说话,却又咽了下去。我们安静地走到学校,只觉得路程实在是太近了,一下子就到了。 站在校门口,我微微抬起头就可以和他对视。我等着他说话。 孟穹忍不住抬手摸了摸我的肩膀,垂下眼帘,避开我的眼神,顿了顿,说:“我会想你。” 我嗯了一声,说:“我也是。” “……我再送送你。”孟穹这么说,自己把行李背到肩上。 走进学校,我看到了一辆破破烂烂的大巴车,是学校专用的校车,已经有好几年历史了,大巴车外站着好多学生,还有几个老师打扮的人。 孟穹帮我把行李搬到车上,然后就下来和老师沟通,让他们多照顾照顾我。 我正站在旁边,突然感觉有人拽了拽我的胳膊。我回头一看,就看到一个颇为面熟的女生,正对我笑。 “嗨,这回没有忘了我吧。”女生对我笑,眼睛眯成月牙形。 我还真忘了她是哪位,只能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 “你要加油啊,陈启明。”女生说完这话,脸红彤彤的,然后低头翻了翻自己的口袋,掏出什么东西往我书包里一塞。她动作实在是太快了,我把书包拽下来想把东西还给那女生,那女的压低声音,道:“你爸爸快回来了,我挺怕他的,先走了,你留着自己吃吧。” 我心想她应该是给了我什么吃的东西,也就不推脱了,背上书包走到了大巴车前,拽了拽孟穹的衣角,对他说:“孟穹,我该走了。” 像是要印证我说的话一样,大巴车在我身后按了下喇叭,孟穹没办法再送我了,他苦笑一声,弯着腰用力抱了抱我,抱着我的时候,他的唇若有若无的贴了贴我的耳朵和脖颈,然后马上分开,看着我走上车,看着车子发动。 他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我连忙跑到了车子最后面的座位,然后跪在凳子上,一直看孟穹的身影,因为孟穹也一直在看我。直到车子要转弯的时候,孟穹才向前跑了两步,过了一会儿,又停了下来。 车子转弯,我看不到孟穹了。 我觉得心里‘咯噔’一声,不知道那种感觉是怎么回事。 我闭着眼睛躺在座子上,半天才明白那感觉其实可以用两个字概况,那就是心慌。 过了一会儿,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把旁边的书包拿过来,拉开拉链,往里面看了看。 我的书包里多出来了一个小铁盒,上面还有那种女生特别喜欢的彩色丝带,我把那盒子拿出来,看着里面有好多像是糖啊什么的的东西,就掏出来一颗看了看。 竟然是巧克力。 盒子里还有一封信,信封上写着‘陈启明收’。 我纳闷地打开那封信,就看到一张带着粉色花边的信纸,被剪成波浪形的形状,有人用蓝色的荧光笔写‘情人节快乐,祝你前程似锦,万事如意。’ 署名是余之轩。 我第一个反应是,原来是她啊。第二个反应是,今天是情人节? 我把那封信和铁盒随便塞到了书包里,想抓紧时间睡一会儿。 因为参加考试的人互相都不认识,一路上还算是安静,我很想休息,但是大巴车的座位非常潮湿,透过我的衣服不依不饶的传来冰冷的温度,那触感让我很不舒服,所以我只是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浑浑噩噩地躺了一路,又浑浑噩噩地走下车,已经是该吃午饭的时间了。我跟着一大群人走到了餐厅里,吃自助餐。 学校伙食一般,能吃下去就是不好吃。我做了半天的车,被颠的没有食欲,没吃多少。结果下午就立刻进行考试,我做了两道题之后就饿的受不了了,写着写着冷汗都冒出来了。 我的胃部一阵抽搐,我不得不用左手捂住那里,来减缓那种尖锐的疼痛。 第一天是练习,卷子上只有四道大题,可以写一百五十分钟。我做了一个半小时就把前三道题都写了出来,前三道不怎么难,都是前几年的模仿形式,这时候我已经很难受了,只能看了一眼第四道题,把题目背下来,然后站起来匆匆交了卷。 监考老师一看我卷子上已经写满了三道题,就让我出去了。我一出门就看到负责看管我的何老师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个塑料保温盒。一见我,他就说:“胃疼了吧?” “……”我沉默了一下,说,“饿。” “嗯。”何老师点点头,把手上的保温盒递给我,然后说,“你爸和我说你胃不好,只能喝粥?那你以后别去食堂了,吃饭的时候去找我吧。” 我点点头,找了个地方,把保温盒打开。那个保温盒是双层的,最底下的一层是小米粥,上面放了四个包子。 我拿起筷子夹了一个包子,随便看了一个地方,开始想刚才卷子上的第四道题。过了两分钟我想到了基本的思路,如果计算没问题,这道题就算是解开了。 这不是正式考试,所以没做完也不用担心。我喝了口粥,突然听到考场的门打开了,一个略显单薄的人走出来,那人对着何老师点了点头,就径直走了出去。 我看看手表,现在也不过是一个小时多四十五分钟,这小孩速度还挺快。 何老师站在一边看着我吃饭,他张大嘴看着我把那四个包子都吃了,然后说:“你……吃饱了?” 我觉得一般,但是没吃饱这种事情可以和孟穹说,不可以和外人说,所以我低下头,没说话。 何老师说:“吃饱了就回去吧,晚上没事了,多看看书,明天正式开考了。” 何老师递给我一把钥匙,让我回宿舍。学校安排的是一个房间住两个人,房间里有床和桌子,没有电话,在考试期间是禁止和家人联系的。 我慢吞吞地走回宿舍,打开房门看到里面没人,就坐到桌子上,就看到这张桌子上有好几根碳素笔,还有一沓草稿纸。凭记忆把刚才没写完的第四道题誊写到草稿纸上,我做了一遍,总觉得得数有点奇怪。 第27章 重逢 我又理顺了一下思路,觉得没什么错,只是答案有点怪而已。我盯着那张草稿纸,想了想,然后开始发呆。 就在这时,有一双手突然伸到了我的面前,指着我的那些演算过程,淡淡地说了句:“——你这个数抄错了,是18不是16。” 我猛地把草稿纸蜷成一团,藏到身后,转过头,腾地站起来,看那个人。 我太过于戒备了,发出的声音很大,那人略微惊讶了一下,手指还保持着指点的姿势,然后说:“抱歉,吓到你了吗?” “……”我看了看身后那个人,发现这人就是那个第二个走出考场的人,转头看了看床上,那人已经把行李都放到床下了。 他是我的舍友。 我沉默着,敷衍地点了点头,又坐到了座位上。 房间里只有一张桌子,但是有两个凳子,桌子很大,可以两个人一起用。 那人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坐到了旁边,对我说:“我叫伏慎,伏羲的伏,君子慎独的慎。” 我转了转笔,沉默了一下,道:“陈启明。” 自我介绍结束后,伏慎就不说话了,他怪异地看了我一眼,拿起一根笔,又从书包里抽出一本书,对着书上的例题开始做。 我听着他有力的演算声,无聊地看着窗外。天阴沉沉的,看起来像是要下雪。 不知道孟穹那里是什么天气。 这小孩儿知道我抄题抄错了,那他肯定是做到了第四道题,第四道题比前三道要难,如果他做完了,而且还提前交卷,同样时间内,他比我要快而且精准。 我并不在意,不停地转笔,思绪飞到了家里。我在想孟穹在干什么?擦车吗?还是坐在旁边和别的工人聊天呢?孟穹这个年龄,也差不多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了,会有人给他介绍别的……女人吗? 我垂下眼,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扔到脑后。 我在在意什么呢?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们一共进行了四次考试,前两次是大题,其他的就是选择题和填空题,一般前面的简单后面开始加大难度。 但是无论多简单,每场考试结束都会有人抱怨,教室里叽叽喳喳特别闹,我会选择回到寝室。 那个叫伏慎的小孩特别安静,平时就是坐在桌子上算题,一坐就能坐七八个小时,这种耐性对一个大人来说都有些困难。我觉得他挺不容易的。 伏慎做题的时候很安静,一开始他思考会咬自己的大拇指,后来不知道是为什么,他的嘴里长了好多口腔溃疡,舌头上都是,吃饭都困难,我就没看到他咬手指了。 那天我们两个都提前交卷,出来之后伏慎突然说自己的头很晕,还有些想吐,我看他早上都没吃东西,觉得他应该是低血糖,正想背着书包让他去医务室的时候,背包里的一个小盒子突然膈了我一下。 我拿出来一看,是余之轩送给我的巧克力。 我伸手掏出一大把,递给伏慎,说: “吃吧。” 他也不推脱,把巧克力泡到热水里喝了。他的口腔溃疡越来越严重,张开口整个口腔都是白的,看起来惨不忍睹,连巧克力都不能含着,只能泡开了喝。 伏慎坐在桌子上,刷刷写了两分钟,然后突然开口和我说话:“陈启明,你想不想你的家人啊?” “……”我沉默了一下,脑子里闪过孟穹的身影,顿了顿,不知如何开口。 伏慎转过身,说:“又不说话?好吧……” “——想。”我说了一个字,然后一字一顿,很认真地说,“非常想。” 大概是我的表情太严肃了,伏慎愣了一会儿,没说话。 他起身坐到床上,然后一仰头躺在了上面,用手捶了捶我的肩膀,眯着眼睛说:“哎,你这个人还挺奇怪的。” 我没说话。 伏慎把头埋在枕头里,只留下一只眼睛,他说:“你知道我第一天看见你是什么感觉吗?我只不过是好心帮你找错诶,你竟然那样瞪着我。那时候你盯着我,眼睛里都是……嗯,戾气。” 我回答他说:“你吓到我了。” 伏慎摇摇头,道:“不对,你没有恐惧,只有冷意。”伏慎笑了笑,故作轻松地说:“就是小说里的那种杀气。在我们哪里,管这样的人叫冰坨子。” 听他说完,我也觉得有些迷茫了。 “但是你这个人,奇怪的地方就在于,无论你多不爱说话,接触你几天,让别人给你的评价只能是‘冷淡’,而不是‘冷血’。” 伏慎撑着头支起身子,拿出剩下的巧克力,又泡了一颗。 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口腔,然后说:“你很喜欢你的监护人吧?”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用‘监护人’这个词,但是我没有说话,过了好长时间,伏慎几乎都要睡着了的时候,我才低下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一个星期过去,周末的时候进行了一次长达三个小时的测验,这次是混合型试卷,没有范围,最后总分评定下来,低于平均分的就要淘汰。 我做的时候觉得很顺手,不会的题目很少,都是跳过去就算了。考试结束后,第二天成绩就出来了,我不知道我的成绩,只知道剩下的十一个人中有我。 然后何老师把我单独叫了出来,他对我说: “能留下来,你以后高考的时候就可以加分了。”他对着我说,“接下来的考试,你要是不感兴趣的话,现在就可以回去了,没什么用。” 我皱眉看着何老师,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为什么要单独对我这么说。 何老师躲开我的眼神,半天叹了口气,说:“你爸都快疯了,天天给我打电话,难道他不用交电话费吗?好几次想着干脆把电话给你算了,可是考试期间你又不能和外界联系,我算是惹不起他,你要是不想待在这里,跟着他们回去吧。” 我愣了一下,立刻就同意了:“好。” 我本来也没想用数学吃饭,将来不保送的话也是要高考的,能赚到几分达到目的了,再待着也没什么意思。况且我还要赶回去看看张蒙开门了没有。 于是那天晚上我就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了,伏慎和我一起压住衣服才把它们全都弄到行李袋里,我身上都出汗了。 我提着袋子,站在门口,伏慎笑了笑,对我说:“再见。”他说话的时候喜欢眯着眼睛,我发现他的眼睛是那种细长的丹凤眼,在他眼里有一种理性的精明。 我点点头,没说什么,径直走了出去。 在车上,我几次想给孟穹打电话,但是他都没接,现在是下午四点,我以为他在洗车,没听到铃声,所以也没在意。可是当我五点多再打的时候,他已经关机了。 快到学校了,何老师把手机收回来,道:“你爸怎么不接电话了?昨天还和我问你情况呢。” 我想了想,问:“他平时什么时候给你打电话?” “晚上吧,七八点钟。” 我的心沉了沉。孟穹是晚上五点下班,前世我上大学的时候他总是五点钟准时给我打电话,有时候我还在上课,那时候就会特别不耐烦,几次和他说,但是他都忍不住一下班就给我打电话。 现在怎么挪到了七八点钟呢?这中间的几个小时,他到哪里去了? 因为联系不到孟穹,所以何老师只能亲自把我送回家。我拿出钥匙打开门,发现孟穹不在家。 我看了看表,现在是晚上六点十分。 我有些忍不住了,换了身衣服就往车行跑,车行的门紧紧锁着,我用力敲了敲,没有人回应。 这感觉让我很焦躁,这是我第一次找不到孟穹。在我印象中,孟穹一直都在我身边,他从来不会离开我半步。 我把平时孟穹会经过的地方都走了个遍,包括菜市场和超市,都不见孟穹的人影,我又回了一趟家,我怕孟穹会给我打电话。 我以为我能看的孟穹,在开门的时候也许会听到孟穹做饭的声音,他会回过头,很惊讶的看着我。 我屏住呼吸打开门,猛地推开,就发现房间里一片漆黑,什么声音都没有。 我没有说话,但是那种颓丧的心情,沉甸甸的压在我的心上。 我坐在沙发上,也不开灯,用手支着下巴,胡乱看着黑暗中的某一点,听着时钟滴滴答答的声音,几次想站起来把钟表的电池拔了。 我站起来,在黑暗中给孟穹打了好几个电话,但是那人的手机都是关机状态,我联系不到他。 我躺在床上,没脱衣服也没盖被子,过了一会儿又觉得难受,心脏跳动的声音很大,像是有人在我胸腔里敲鼓一样,于是我又坐了起来,我坐到了沙发上,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我一点都不疲倦,一点都不想合眼。 终于,我听到了有人拿钥匙的声音,我突然就站了起来,似乎我一直都在等待这个声音。 然后我听到孟穹温润的声音,他说了几个字,大概是对别人说的,我皱眉,不知道以我的身份,去质问孟穹刚才去了哪里合不合适。我只能站着,慢慢看到楼道里的灯光撒到屋子里,再然后,身上带着冬日冷意的孟穹就出现在了眼前。 房间里很黑,所以我看不清孟穹的脸,但是我知道孟穹看见我了,因为他突然就僵住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动弹。 我就那样站着,当我考虑要不要主动说话的时候,孟穹突然快步向前走,同时弯着腰,单膝跪在地上,用力搂住了我。 “……你怎么回来了!”孟穹贴着我的耳边,用力喊了一声…… 第28章 占有欲 孟穹扑过来的力道太大,我不得不向后退一步,孟穹的手上下分开扣住我的后背,他紧紧地抱住我,几乎要把我凌空抱起。 我伸出手挣扎了两下,两手不自然地环抱住孟穹的头颅,羽绒服厚厚的帽子挤在我的手和孟穹的脖子间,隔着衣服,我都能感受到孟穹身体温暖的热度,那热度让我觉得安心,刚才等待他时的焦躁心情突然就消失没有了。 黑暗中,我能感觉到孟穹用他冰冷的嘴唇轻轻吻了吻我的脖颈,他用鼻子蹭我的耳朵,用力吸我身上的味道。 我本来可以推开他,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并没有动弹。 孟穹喊完那句话,就不可抑制地深吸气,他太激动了,心脏‘怦怦’跳,他紧紧搂着我,所以我能听到他的心跳声。那有力的跳动也影响了我,我们的心跳声都几乎融合在了一起。 孟穹的声音有些模糊,他把头埋在我的肩膀上,说道:“回来也不告诉我一声……!” 我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声音变得很低,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说:“给你打电话了……” 一听这话,孟穹连忙转过头,对我说:“为什么不让何老师昨天和我说?我手机有点问题,没人打电话也总是震动,我就直接把手机关机了。” “这事儿是突然决定的。”我觉得我们两个之间的距离太近了,他炙热的呼吸都喷在我的脸上,他吐出来的空气直接就往我的肺里面钻,我向后退了一步,还没说话,灯突然被人打开了。 强烈的灯光映在我的视网膜上,我眯了眯眼,看别的地方都出现了光斑。一时间也想不出到底是谁开的灯,但是很快的,我就知道了。 “这是谁啊?”一个女声打破了寂静。 孟穹从地上站起来,瞥了女人一眼,还是忍不住得牵住了我的手,他说:“这是我家小孩儿,李姐。” “哪儿来的这么大的孩子啊?”女人笑了笑,走过来捏了捏我的脸,然后说,“借住的亲戚家的孩子吧?” 我的脸被女人掐的有些疼,正在想要不要向后退的时候,孟穹突然拉了我一把,将我拉到他怀里,然后用手下意识地摸我的脸,勉强笑了笑,介绍道:“……不是,这是我亲弟弟。” 孟穹才二十多岁,我又长的很快,再说是父子,都没有人相信了。 女人的手尴尬的在半空举着,然后又放下,她讪讪地说:“你俩感情不错吧。” 孟穹和我都没说话,孟穹看了看那女人,然后转头走到卧室,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纸袋,孟穹塞到女人手上,说:“给你。李姐,天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 女人用力抿了抿唇。她涂了不少唇彩,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她嘴唇上流出来一样,她说:“都这么晚了,你让我一个人回去吗?”女人勉强保持风度,“不如你送送我吧。” 孟穹头都没抬,直接说:“我不能让孩子一个人待在家里,你要不先回去吧。” 女人脸上的表情突然裂了,她愤怒地喊:“——孟穹!你……” “对不住了。”孟穹淡淡地说,然后走到防盗门前,像是赶人一样,握住了门把手。 “你……”女人做出了一个难堪的表情,也不知道要不要走,只等着孟穹给她找个台阶下。可孟穹只是低着头,不时地往我这边看,驱赶的态度很明显。 当女人的高跟鞋声终于从楼道里消失时,孟穹突然拽着我,和我一块坐到了沙发上。 “长高了。”孟穹噙着笑看我,过了一会儿又把手伸到了我的羽绒服里,摸了摸,笑容变得充满思念和痛楚,他继续说“……也瘦了。” 我能清楚的看到他眼中的怜惜,那种神情就像是一捧温水浇在了我的心上,原本的颓丧突然就消失了。 我低下头,很不理解我为什么会情绪起伏的如此剧烈。 孟穹伸出手,把我环抱在他怀里,然后开口给我讲最近的事情:“……你赵叔跟我借了点钱,我手头里没那么多了,就跟刚才那个李姐借了点,她来就是跟我拿钱的。” 我没点头也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刚才她让我陪她出去吃饭。我本来不想去的,但是毕竟欠她人情,话也不好说的太绝,就请她吃了两块钱的炸酱面。” 我突然问:“你请她吃过几次饭啊?” 孟穹低着头,没看我的眼睛,就说:“就一次。” “那你前几天下班后干什么去了?”我放缓语气,顿了顿,又对他说,“如果你觉得不能告诉我,那你就别说了。” 我以为孟穹会告诉我,但是他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避开这个话题,问我:“你饿不饿?” “……”我着看他,想从他眼里看出点什么,但他始终低着头,我看不见他的想法。我知道他并不想得到我的答案,他只是想转移话题。于是我沉默了,我知道孟穹有事情瞒着我。 孟穹在整理房间,我帮他收拾床铺,这时我听到楼上赵叔很大声的斥责:“你作业怎么还没写完?” 我听着赵叔的声音就知道他非常生气,如果没人劝架,赵耳朵肯定免不了一顿打。 赵耳朵嘀嘀咕咕地说:“都放假了……难道不让人玩会儿吗?” “玩个蛋!”赵叔爆了粗口,“你中午吃的是什么?又去网吧了吧?” “没有。” “你敢骗老子,我中午都看到你进去了!” “……” 楼房的隔音效果也不怎么样,赵家的吵闹声都让我听了个清楚,按理说以往孟穹这时候都会上楼去劝阻,省的赵耳朵被打坏了,可是今天孟穹却不为所动,跪在沙发上整理后面的书架。 他这是在帮我收拾书包。 没过多久,我就听到了赵耳朵惨烈的哀嚎,赵叔应该是对他动手了,我感觉赵耳朵是真的哭了,看来赵叔下了狠手,犹豫了一下,对孟穹说:“你不去看看吗?” 孟穹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那小孩……确实该教训教训了。别人家的事,咱们也不能总管。” 听着他反常的话,我立刻抓住了重点,我问:“赵叔家出事了?” 孟穹略微一愣,把手上的东西放下来,看了我一眼,然后说:“嗯,你赵阿姨生病了。现在在医院里呢。” 怪不得一直没听到赵耳朵妈妈的声音呢。 “什么病?” “肾病。”孟穹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我了,“最近几天她总觉得喘不过气来,发烧好长时间,一直以为是感冒,但是一个月都没好,站都站不起来了。你赵叔只能带她去医院检查,结果一检查发现她肌酐都两千多了。” 我有些吃惊。以前就知道赵耳朵的妈身体不好,没想到不好到这种地步。两千多的数值,和我妈死的时候差不多了。 “什么时候透析?” “再养养吧,她刚做完手术,要养好了再透,不然直接从脖子上扎针,特别受罪。” 孟穹把旅行袋里的脏衣服拿出来扔到洗衣机,见我已经自己把内衣洗好,就挂在了暖气上。他又顺手拿起我的书包,准备帮我整理一下。 前世的孟穹就是这样,一直帮我整理书包,我已经习惯了他的整理方式,书包里不会放私密的东西,是随便孟穹动的。 孟穹小心翼翼地把我的书本拿出来,放到书架上,又翻到了几张我的草稿纸,正打算站起来搁在书桌上时,孟穹突然僵了一下。 他的动作太过于明显,我本来是在看书,都被他吸引了注意力,我抬起眼皮看着孟穹,不知道他怎么了。 孟穹的手抽出来,顺着他的手,我看到了一个带着丝带的铁盒,他放在书包里的手掏了掏,又拿出一张贺卡。 我愣了一下,忘了阻止孟穹打开那张贺卡。 我记得我把这个贺卡夹到了书里,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掉了出来。 孟穹平静地扫了一眼贺卡上的内容,看完后就抬头看着我,我也看着孟穹,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觉得有些心虚。 他坐了下来,看似随意地打开了手中的铁盒,拿出一颗巧克力,对着灯光,眯起眼睛看了看。 我把书合上,侧着身,想把孟穹手中的铁盒拿回来。倒不是舍不得,我只是觉得孟穹看着巧克力的神情有些怪异,我不想让孟穹露出这种表情。 孟穹微微向后一仰,就躲开了我的手,他提起那个铁盒,说:“大哥,你说要早恋,就真的早恋吗?” 我站起来,皱眉对他说:“瞎说。” 说完就要动手把孟穹手上的铁盒夺回来。孟穹被我握住手腕,也不挣扎,只是看着我苦笑一声,猛地转过身,两步走到床边,飞快地开窗,狠狠地把那个铁盒扔了出去。 我刚感觉窗外的冷风,孟穹就已经把巧克力盒扔了出去,我害怕孟穹扔到别人头上,心里‘咯噔’一声,心说这么大力气估计能把人砸坏了。 透过月光,我看到远处散落了一地的巧克力糖。大冬天的没人愿意出门,幸好没事。 孟穹收回手,手臂都在颤抖,他哆嗦着拿出一根烟,并不吸,而是放在手里,不停地揉。 他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过了一会儿,陡然伸手,用力握住了我的手肘。 “……大哥,”孟穹的声音有些嘶哑,他盯着我,勉强笑了笑,然后一字一顿,极其认真地说。 “我不允许你吃别的女人的东西。” 第29章 亲情 孟穹那句话说得很轻很轻,不仔细听几乎听不到。但他的语气笃定,一字一顿,言语间尽是认真。 那一刻我有些恍惚,这感觉有些像是回到了前世,二十八岁的孟穹和二十三岁的孟穹重合到了一起,我仰着头,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孟穹也不说话,房间里有一瞬间的寂静,我的脖子有些疼,抬起手想揉一揉,就这么一个小动作,孟穹反而被吓了一跳,他像是怕我离开医院,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低着头,心里非常乱。 孟穹就蹲下来,和我平视,我看见他伸出手要抱我,我有些抵触,正在想要不要向后退的时候,楼道里突然传来了巨大的咆哮声,那声音尖锐凄厉,吼得我汗毛都快要竖起来了。 “——你他妈就是想逼死我!!” 这话说完,就是巨大的摔门声,还有凌乱地跑下楼的声音。 孟穹一惊,原本已经悬在半空的手臂放了下来,他直起身子,往门口走,问:“这是你赵叔家的声吗?我去看看。” 那咆哮声音太大,我分辨不出到底是谁,但是仔细一想又觉得像是赵耳朵,我点点头,理了理衣服,和孟穹一起走了出去。 刚一开门,我就看到了一个暗红色的身影,气势汹汹地向楼下走。那身影走的太快,几乎是一脚三四个台阶,像是一只兔子跳下去了。我一看那就是赵耳朵的羽绒服的红色,连忙跨出去一步想把赵耳朵拉到我家。 以前赵耳朵会很顺从地走进来,因为他就算离家出走也没地方去,来我家待上一天就行了,等他爸他妈熄火了就能回家了。 但是今天的赵耳朵没有停下来,他用力甩了一下我的手,大声哭喊着,就往楼下冲。 孟穹连忙穿鞋,对着楼上喊:“赵哥,你家孩子真走了,这么晚了,赶紧来追追。” 赵叔气愤地回了句:“让他走,妈的,敢和老子顶嘴,真是惯得不像样了!!” 他虽然这么说,我和孟穹还是要出去追的。我刚穿上鞋,就听到楼道里关门的声音,赵耳朵已经跑出去了。 孟穹拉着我去追,在小区门口拽住了赵耳朵。 赵耳朵一转身,眼泪就滴下来了,他蹲在地上哭,哭的喘不上气来,脸上全是眼泪和鼻涕。 “他就会打我——呃 !”赵耳朵口齿不清地哭诉,“天天说我不好,让我学你家陈启明,我不是陈启明啊!!为什么都说我……呜呜……” 孟穹揉了揉他的脑袋,安慰道:“他是你爸啊,自然希望你好。你爸爸最近心情不太好,你理解一下好吗?” 赵耳朵哭的满脸通红,大冬天的在外面站了半个多小时,哭的脸皮都要被风吹裂了,最后终于决定要回我家。 他哭得太用力,走都走不动,本来他想厚着脸皮扶着我,但是孟穹轻轻拽了他一把,让赵耳朵扶他。赵耳朵哪里好意思,自己慢慢地向前走。 我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孟穹现在,好像是把要靠近我的人都隔离出去一样。但是转念一想,应该是我想多了。 多了一个赵耳朵,于是那天晚上我和孟穹一起睡,家里本来有三床被子,有一条正好拆了换棉花,所以我和孟穹盖一床被子。 孟穹手虚握着我,和我说冬令营的事情,我偶尔回应几句,其他的时候就是安静地听孟穹说话,听着听着就觉得眼皮有些沉,快要睡着了。 “……大哥?”孟穹挪了挪,开口问我。 我的眼皮完全闭上了,懒得和他说话。 孟穹安静了一下。我感觉脑子越来越迟钝,马上就快要睡着了的时候,孟穹突然用手肘支起身子,缓缓地向我这边凑了凑。 我一开始以为他是要起身上厕所,没太注意,后来感觉身边的床塌了一块儿,心里才有了点奇怪的感觉。我只觉得不舒服,却不知道孟穹到底要做什么。 即使是在黑暗中,我也能感受到来自那个人的压迫感,我没睁开眼睛,刚想对孟穹说些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唇边就被人轻轻地碰了碰。 我蓦地睁开眼睛,那柔软的触感让我知道,那是孟穹的嘴唇。 我屏住了呼吸,好一会儿才慢慢吐气。我以为孟穹够了,但是下一秒,那湿热的唇就移到了我的耳边、脖颈。 我在考虑要不要转个身,装作睡着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一动不动,身体僵硬的像是石头,我的手握成拳,手心都出汗了。 我听到孟穹的声音,他小心翼翼地搂住我的胳膊,把头放到我的肩膀上。 他炙热的呼吸都喷洒在我的脖子上,我控制着呼吸,眼睛眨也不眨。 “大哥……”孟穹轻声道,“我好想你。” 他说完这句话,我感觉很不好,那一瞬间脑子好像都白了,反应过来后我发现我的唇在抖,我只能咬牙,希望孟穹不要发现。 孟穹的呼吸变得安稳,过了一会儿就睡着了。被他搂住的手有些麻木,我却不敢动。 我突然知道我为什么我会在回家的时候看不到孟穹而焦躁了。 我和他一样,因为我也想他。 ——很想很想。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我发现孟穹已经不在身边了。我穿上衣服走到浴室,刚要刷牙,孟穹就从厨房走出来,道:“今天我放假,本来是想去医院看赵姐的,但是你回来了,我不想去,想陪着你,但又不能不去。” 我点点头,拿起牙刷:“我和你一起去。” 孟穹放了心。其实他不说我也会跟着他去的。赵耳朵的妈妈虽然脾气暴躁,但是性格直爽,对自己喜欢的人非常好。赵耳朵家也穷,每次孟穹有事把我送到他们家的时候,赵婶儿总会炖肉,然后把最后一块儿肉夹到我的碗里。 我对赵婶儿有好感,现在她病成这样,我怎么能不去看她。 刷完牙,我推了推还在睡觉的赵耳朵,说:“我们去看你妈,你去不?” 赵耳朵一挥手,道:“不去!烦死了,让不让人睡觉。” 坐公交车来到医院,一下车就被冷风吹得直哆嗦。我深吸一口气,把手放到口袋里,转头看着孟穹。 一转头,我就看到孟穹手上多了一个装满苹果的大袋子。这是他下车在医院门口买的,袋子很沉,把他的手都勒白了。我想帮他提着,孟穹一侧身,躲开了我,又一把抓住我的手,一起往我口袋里伸,和我在兜里十指交扣。我一犹豫,就让他牵住了。 孟穹对我说:“跟着我走吧,到了医院里不要害怕。” “嗯。” 赵婶儿的病房是三人间,一开门我就看到一个都是血的输液袋,有一个病人正在输血。房间里很热,有人在吃饭,病房里都是饭菜的味道。 那袋子实在是太大了,稍微晕血的人看着都会受不了。我也看的一愣,然后低下头。 赵婶儿本来正在发呆,见到我们非常高兴,她非常虚弱,左手肿的是平时的两倍大。孟穹把苹果放在桌子上,就坐了下来。 “还买什么东西啊……”赵婶儿埋怨道,笑了笑,说,“柜子里还有黄瓜,洗洗吃一根吧。” “不了。”孟穹说,“坐不了多久。大哥刚回来,累着呢,我想让他回去休息。” 赵婶儿摸着我的手,用力叹了口气,缓缓开口道:“我家儿子又去网吧了吧?” “……” 孟穹不知道如何开口。每次赵耳朵去网吧,最生气的都是赵婶儿。现在她还病着。怎么都不适合让她生气。 赵婶儿也没想让他回答,她抬起头看着孟穹,说:“孟穹啊,姐有点事儿想让你帮帮忙。” “嗯,什么事?” 赵婶儿很平静地说:“我家儿子就是喜欢玩电脑。其实他是好孩子,去网吧就是没过瘾呢,我和老赵本来都存好钱想给他买台电脑了。你知道那东西其实没什么意思,玩够了也就不爱玩了。要是没有我这病,钱存的就差不多了。” 听了这话,孟穹有些为难。如果他有钱,他会对赵婶儿说‘没事,我帮他买一台电脑’。但是孟穹怎么会有钱呢?就算有钱,他也想给陈启明攒钱买电脑啊。 赵婶儿一看孟穹的表情就了解了,她叹了口气,眼圈儿红了:“我问了,我这病,以后一个月就要透析三次,一次要五百多块钱,一千五,老赵工资都还不够呢,更别提换肾了……儿子的电脑什么时候能买上啊?” “……我这儿还有钱呢,姐你别担心了。”孟穹咬了咬牙,道,“反正大哥和他一块儿用也行。” 我看着赵婶儿的眼泪,沉默了一下,说:“不用也行。” 听了这话,赵婶儿突然就崩溃了,她用力按住自己的眼睛,用手背不停擦着。她只能抬起一条手臂,那么多眼泪根本擦不干净,都顺着她的脸滑下来,她一边哭一边哆嗦,道:“我成废人了。我活着有什么意思。” 看着赵婶儿这个样子,我突然明白为什么赵叔知道赵耳朵去网吧的时候,会那么生气了。 孟穹和我都不擅长安慰,过了好长时间,赵婶儿的情绪才平静下来。我拿着纸巾,给她擦了擦脸。 赵婶儿带着笑看我,她的眼睛都肿了,鼻子大了一圈儿。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对孟穹说:“我本来也没想和你借钱的。你也苦,启明还要上学,这些我都知道。是其他的事情要你帮忙。我刚才和那些病友打听了,一个月透析一次就差不多,我跟医生商量了一下,以后我两个月透析两次。” 孟穹瞪大眼睛,刚想说什么,赵婶儿就打断了他,继续道:“我让老赵把钱两个月给你一次,他没时间来医院交钱,我俩都放心你,我叮嘱他让他交是六次的钱,你帮我把剩下的钱存起来,存够了,带着我儿子去挑一台电脑。” “姐,这可不行……” “行。” 赵婶儿笃定地说。 第30章 激烈 孟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坐在凳子上给赵婶儿削苹果,削完了赵婶儿说她不想吃,孟穹就转过身把苹果递给了我。 赵叔在十一点的时候来了一趟,给赵婶儿送饭,没带着赵耳朵,自打赵婶儿住院,赵耳朵就一次都没来过,她心里肯定是想自己的孩子的,吃饭的时候赵婶儿一直往门口看,却口是心非地说:“小孩儿不应该总是往医院跑。会被吓坏的。” 赵叔铁青着脸,声音有点大: “还不是你惯出来的好儿子。” “我哪儿惯着了?”赵婶儿生气了。 这话说的很对。赵婶儿对自己的儿子下手从来不会心软,好几次打得孟穹都看不下去,也就是因为这样,赵耳朵和赵婶儿一直都不亲,吵起架来,母子更像是仇人。 孟穹下午应该还有事儿,见赵叔来了,就不多待着了,告别后,匆匆离开,看起来非常焦急。 一打开家门,我就看到赵耳朵的鞋子不见了。孟穹喊了两声他的名字,没人回答。 孟穹看了我一眼,说:“他不会又去网吧了吧?” 我心里也是‘咯噔’一声,心想这附近一个网吧都没有,他要是真去了网吧,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他。 “哎……”孟穹叹了口气,也不废话了,给我做了饭之后,还没来得及吃,就说,“我有点事要出去一下,大哥你好好看家。” 我抬头看了看他,问:“干什么去?” “有事儿。”孟穹很敷衍地说了句,弯腰穿好鞋,就走了。 我一愣,看看日历,今天是星期六,他也不能去工作啊。 我一个人吃完饭,把碗筷收拾好,看了看空旷的家,想了想,就穿上羽绒服,往加工市场走。 已经开春了,风还是冷,我的腿都冻麻了,一走路就觉得痒。 加工市场里的人不多,好多店铺还没开门,我本来不抱什么希望,但是走近一看,我看到那个熟悉的小店里,张蒙正坐在椅子上,两只脚放到桌子上,很懒散地倚靠着。 见我来了,他开口打招呼: “这么早啊,不在家多玩儿几天?” “不了。”我走到店里,把帽子摘下来,揉了揉冰冷的耳朵,坐下来就要开始工作。 张蒙看着我,哼了两声,用力踹着桌子,踹到椅子前面两条腿都离开了地面。他仰着头说:“真是奇了怪了,有的人是有家,但是不想回家过年;有的人是想回家过年,但是没有家。陈启明,你家里人怎么逼的你,才把你送到我这个狼窟虎穴的?” 我本来没想理他,但是一听他说家里的事,觉得有些稀奇,就回了句:“不是我家人逼得我,是穷。” “哎呀小可怜,要不要哥哥我给你涨些工钱啊?” “嗯。” “‘嗯’个脑袋。”张蒙懒洋洋地转过头,说,“贪心不足,蛇吞象——” 我也不想和他再多说下去了,手下的动作飞快,等手里的碎钻和塑料花都没了的时候,看看时间,也不过是两个小时。 我跑到仓库里去拿库存,结果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你是被抢劫了吗?”我对张蒙说。 “嗯?”那么冷的地方,张蒙竟然也能睡着,他说,“没了吗?刚过完春节也没来得及进货。那你就别弄了,天天黏那些小玩意儿,眼睛都坏了。” 我确实觉得头有点疼,想着不弄了,刚要背着书包,张蒙就站起来,对我说:“让你回去了吗?” “……” “在这儿待着。”张蒙说,“给我看看店,不许进屋,就在外面坐着。” 刚过完节,市场里人很少,两个小时才卖出去一个头花。我被冻得脚趾发麻,看看表,已经五点多了,差不多要回去了。 我看看张蒙,他正在店里写什么东西,见我走进来,就问:“要走了?” “嗯。” 张蒙头也不抬,递给我一张五十的纸币,说:“就当是叔叔给的压岁钱了。不用磕头了。” “刚才不说是哥哥吗。” “快滚。” 我拿着钱往回走,快到家门口了,随便一看,就看见低着头,像是老鼠一样走路的赵耳朵。 他身上的衣服很厚,加上他弯着腰,看起来让人觉得他像是一个球。 我站住没动,等他走进了,突然说: “你去哪儿了?” 赵耳朵猛地抬起头,他看起来有些惊恐,见到是我,他才松了口气,喃喃道:“你要吓死我啊?” 我堵在门口,不让他进来,在他放松的一刹那,我抓住他的手,就看到他的右手掌根有些发红。我说:“你又去玩游戏了?” “管得着么。” “你妈还在医院呢,你就这样……” 赵耳朵不耐烦地说:“烦死了,你算什么东西。” 我沉默了,把他的手甩下,平静地问:“你从哪里弄来的钱?” “……”一听这话,赵耳朵偏着头,没说话。 我最后看了他一眼,然后说:“你滚吧,以后都别来我家。” 赵耳朵像是被踩了脚一样,突然跳了起来,说:“你有病吧?我没拿你家钱!陈启明,你仔细想想那是你家吗?你比我还不如,你凭什么让我滚?” 我把门打开,我说:“你说凭什么?凭你妈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念你的名字;凭你今天敢进这个门,我拿刀把你捅了。” 我看着赵耳朵,说: “有种,你就进来。别给脸不要脸。” 说完,我关上门,把愣在外面的赵耳朵给所在了外面。 孟穹一直没有回来。最后一次看表已经是下午七点多了。我靠着沙发,不知不觉睡着了,等孟穹把我摇醒,已经是八点半了。 “回来晚了。”孟穹的眼里都是歉意,“我去看了看赵姐,一不小心忘了时间。” 我本来想问‘不是上午才看过吗?’,但是还没张口,我就觉得喉咙一阵肿痛,我皱眉咽了咽口水,痛得几乎连口水都咽不下去。 于是我按住喉咙,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孟穹,想听他解释。 只是我没问,孟穹反而松了口气。他一直偏着头避开我的视线,都没看到我摸喉咙的小动作。 他转身走到厨房,说:“饿了吧?我给你做饭。话说,赵耳朵去哪里了?” 我的嗓子很痛,所以没说话。因为平时我也很沉默,所以孟穹并没说什么,他在厨房里做饭,我就走到玄关看了看孟穹的衣服,凑上去闻了闻,没闻到什么。 我开始以为孟穹是去见女人了。周六这样的日子,不会去工作,自然就是出去约会了。我知道孟穹现在放不下我,但是他竟然没给我做饭,磨蹭到了八点才回家,说不定是遇到了什么喜欢的人。 我的说不出现在是什么心情,总之很复杂。 后来又想,不对,前世也没见到什么孟穹喜欢的女人,约会这个想法太不可思议了。 灯光有点刺眼,我眯着眼吃完了饭,到睡觉的时候都想不起来晚上到底吃了些什么。 开学的日子日益逼近,赵婶儿的病也越来越重了。 她的手臂开始消肿,但是人却胖了起来,她的腿变得无力,刚一站起来就哆嗦,同时体力急剧下降,有时候说着话都会喘不上气,要休息好长时间才能继续说话。 最可怕的是,她出现的严重的并发症,一开始是赵婶儿的眼底出血,没过多长时间,眼睛看东西都模糊了。 每次赵叔交钱做透析的时候,医生都会说,次数实在是太少了,要多透几次,不然人都受不了了。赵叔低着头,像是听训的小学生。 他也想多透几次,可哪里有钱啊? 孟穹没敢收赵姐的钱,他总是把那些钱又偷偷送到医院里,虽然赵姐硬扛着一个月透析一次,但是现在正是要用钱的时候,多些钱总是好的。 孟穹整个人都瘦了下来。虽然车行是五点下班,但是他每天都是六点多回家。放假的时候更是干脆都不回家了。 这样持续了几天,我觉得不对劲了。 开学的前一天,孟穹帮我收拾书包,我坐在他身后,看着他拿书,发现他把一本车行发的汽车杂志放到了我书包里。我伸手挡了一下,拿起那个杂志往书架上放,书架有些高,我扶住孟穹的背,想踮起脚尖。 我很敏感的发现,当我按住孟穹的背的时候,孟穹很隐蔽的抖了抖,然后不着痕迹的躲开了我的手。 我皱眉,一把拽住孟穹的毛衣,向上掀开,问: “怎么了?” “没怎么。”孟穹扥着衣角,捏住了我的手,“最近腰有点酸。” “……” 我不信他的话,探着头要看,结果孟穹突然转过身,两手掀开自己的毛衣,把后背露出来,弓着背让我看,然后飞快放下,同时道:“让你看,你别不信,我真没事,就是最近在医院有点累。” 我一看,孟穹的后背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本来应该松口气,但是孟穹这样,我反而更加疑心了。 “真没事,就是累了。”孟穹重复道,然后直起腰,理了理衣服,继续帮我整理书包。 我看到他的背弯着,真的像是很累的模样。 只是那天晚上还没来得及让我多想,赵叔的电话就来了。 “快把我儿子带过来!”赵叔在电话里都快要喊起来了,“娄堵了,要手术呢,他妈快要看不见了,哭着喊着要看儿子,赶紧的!” 孟穹一听,穿着拖鞋就往楼上跑。我匆匆收拾了一下,等孟穹把已经睡着了的赵耳朵带过来的时候,我也跟着去了。 这么晚已经没有公交车了,孟穹打了辆出租车,一进医院就看到赵婶儿被推进手术室,眼睛都是红的,根本看不到眼白。 赵耳朵本来还在打哈欠,一看到他妈,整个人都呆了,他喃喃地说:“怎么这样了……我不知道,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瞪大了眼睛,见他妈伸手要摸他,也愣得没敢上前。就这么一个犹豫,赵婶儿就被推到手术室里去了。 一个医生走过来,对着赵叔说: “准备换肾吧。” 赵叔缓缓走到孟穹身边,竟然有些平静地说:“兄弟,借我一根烟。” “我戒了。”孟穹犹豫了一下,说,“要不我出去给你买一盒?” “不,我自己去。”赵叔摇摇晃晃地往外走。 孟穹冲我挥了挥手,压低声音说:“跟着你赵叔,别回头出什么事了。我先去交点钱,你赵婶儿卡里又……” 孟穹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我跟在赵叔身后,看着他走到护城河旁边。他站在护栏边,一跃就能翻下去。 就在我犹豫要不要上前的时候,我突然听到了赵叔的哭声。 一开始他还在压抑,到后来,他就开始大声哀嚎。 我抖了一下,用力握拳,再次松开手的时候,掌心都被掐出了白痕。 第31章 我骗你的 那哭声如此悲凉,一声一声撞击着我的心脏。 似乎痛苦的声音都是那样的,无缘无故就能勾起人的伤心事。我不得不仰着头,睁大眼睛,我颤抖不已,我清楚的知道现在让我痛苦的东西是什么。 赵叔趴在护栏上哭了很长时间,他哭了多久我就站了多久,等他情绪稳定到可以自己回医院的时候,我才活动了一下酸麻的腿脚,缓慢地走回医院。 孟穹正在手术室门前等待,他旁边是已经吓傻了的赵耳朵,孟穹正在低声和赵耳朵说话,赵耳朵的表情呆滞,脸色惨白,一滴眼泪都没有,显然是吓坏了。 我的脚步放得很轻,但是孟穹还是听到了,他站起来摸了摸我的头,问:“你赵叔没事吧?” “没事。” 孟穹看了看时间,问:“大哥,你困不困?要是困的话我先送你你先回家吧,你明天还要上学呢……” “孟叔,”赵耳朵面色惨白地抬起头,说,“您能不能把我也带回去?我害怕……我……呜……” 赵耳朵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迅速的做出要哭出来的表情。 孟穹有些为难:“可是你妈妈还没出来,你不想看看她吗?她很想你……” “我明天再来。”赵耳朵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我害怕……” 我颤了一下,从心底感受到了一股寒意。 孟穹皱紧眉头,刚想说什么,突然听到背后一声咆哮。 “——小兔崽子,你说什么混蛋话!!”那声音异常凄厉,“你妈都这样了,你回去个屁啊!” 我一转头,就看到怒气冲冲的赵叔,他刚进医院就听到了赵耳朵的话,气不打一处来,走路都带着风,三步并成两步往赵耳朵这边跑,一边跑一边撸起袖子,似乎在这里就要教训他一顿。 赵耳朵往后躲了躲,喊:“孟叔,孟叔!” 孟穹护住赵耳朵,也害怕赵国栋把他打死,口上劝道:“赵哥,别生气,他吓坏了,你别气着自己。” 赵叔脸上涨成猪肝色,气的浑身发抖,试图跃过孟穹抽赵耳朵一顿。孟穹连忙对我说:“大哥!快过来拉着你赵叔。” 赵国栋的力气很大,差点连着我一起打,赵耳朵哭得歇斯底里,有护士赶过来劝架,怒骂:“干什么呢?!在医院里就动手啊?” 赵国栋的眼圈儿红了,狠狠的瞪着赵耳朵,半天,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滚,当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这话说出来,赵耳朵更不敢走了,就在那里小声抽泣。孟穹揽了揽他的肩膀,说:“先回去就先回去吧,孩子还要上学,我们明天再来,赵哥你早点休息。” 赵国栋恍惚地点点头。 赵耳朵一路上都在哭,不停解释:“我好害怕,我不是故意的,可是太害怕了。” 孟穹叹了口气。 赵耳朵害怕得不敢回家,他怕赵国栋会突然回家揍他一顿。 我有点可怜赵耳朵,他这么小,突然遭遇这样的情况,看到自己的妈妈变成这样,会害怕是肯定的。只不过有人的害怕会藏在心里,而他选择说了出来。 所以那天赵耳朵借住在孟穹家,我没有说什么。 赵耳朵眼睛肿得像是核桃,他不敢看着我,抱着被子来到自己房间,马上就把门关上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孟穹一直在叹气,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弄得我也没有了睡意。 我咳嗽一声,先说话: “不知道赵婶儿手术完了没有。” “对啊,”孟穹一听我说话,就转过身,非常苦恼的说,“赵姐卡里又没钱了,怎么换肾?赵哥说要卖房,卖了房子他们住在哪里啊……” 我心里一惊。算算时间,现在应该刚刚开始考虑在附近建地铁,没有良好的地理条件,这套楼房根本买不了前世那么多钱,现在就买了,相当于一种浪费。 可是不卖楼,哪里有钱呢?在生命面前,金钱似乎又不重要了。我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突然觉得有些悲凉。 侧过身,我心事重重的闭上了眼睛。 赵耳朵起得非常早。当我爬起来去刷牙的时候,他已经背好书包,看样子是要出门了。 他的眼睛肿得很大,几乎看不见他的眼睛。我不知道他昨晚哭了多久才能变成这个样子。 孟穹也刚醒,他最近累坏了,起来的时候都睁不开眼睛。见赵耳朵站在门口,愣了一下,孟穹道:“我送你吗?” “不用了。”赵耳朵小声说,“谢谢您留我在这里,我自己走过去就行了。我不害怕了,下课我就去看我妈。” 孟穹长大了嘴巴,他显然不敢相信能在赵耳朵口中听到‘谢谢’两个字。 我也很惊讶。在我们两个的注视中,赵耳朵顶着他两只红肿的眼睛,走出了家门。 他走出家门的时候,驼了一下背。赵耳朵的脊背深深弯下去,过于沉重的书包把他压得很低很低。他的手有些抖,随后猛地关上了门,我听到赵耳朵忍不住的哭声,他一边下楼一边哭。 那一刹那我突然有些后悔。 我怎么能对这么一个,这么伤心的孩子,说那些讽刺的话。 今天正是返校的高峰期,早晨孟穹骑车的时候,还差点刮着行人。 因为是开学第一天,我的心情还好,加上天气不错,这几天的阴霾似乎都被阳光扫走了。 我紧紧搂着孟穹的腰,情不自禁地晃了晃我的腿。就在这时,我发现我的腿已经可以擦着地了。 我长高了,这辆车已经没有我的腿高了。 我把腿缩回来,突然将头靠到了孟穹的背上。他正在骑车,没有发现我的小动作,却突然微笑着对我说:“大哥,新学期也要努力学习啊。” “好。” 孟穹深吸一口气,说:“赵姐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最后肯定会有办法的,她会好起来的。” 他那么坚强、笃定。 让我无法否认。 我的印象中似乎有赵叔和赵婶儿,但是奇怪的是,我并不记得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样子,自然也想不起来赵婶儿的病最后怎么样了。 我的记忆似乎出现了断层,我根本不知道孟穹说得‘她会好起来的’是不是正确的。 我觉得孟穹和别人最大的区别就是,无论他经历什么挫折,他都不会放弃。 于是我闭上眼睛,许久许久,点了点头。 阳光铺天盖地的洒下来,照在我的脸上、身上。 我觉得,现在,那么祥和。 新学期的开学典礼前,班主任特意把我叫了出去,让我站在主席台后面,以便于一会儿直接上台。 我有些疑惑地看着她。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上台。 “哎呀,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你怎么又忘了?”班主任一脸沮丧地看着我,“寒假前不是让你申请奖学金吗?批准了,你直接上去拿就行了。” 她说完这话,我突然就想起来了,啊,奖学金。 初中的奖学金和大学比不了,金额非常小,而且范围不大,只有年级第一名才能得到,其他学生都是奖状。 我点点头,不再废话,往主席台后走。 校长颁发奖学金的时候,笑得像是花一样,他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只闻到了他身上的香烟味儿,随便一扫,奖学金是五百元。 我叠了两下,放到了裤子兜口里。 我把在张蒙那里打工赚来的钱和奖学金放在一起,凑足了一千块钱,我想借着这个机会,把钱全都给孟穹。 我没去上课,中午的时候去了一趟加工市场,发现张蒙没在,我就去了自习室,看了会儿书。 这一看就是四个小时,快到放学时间了,我收拾书包准备回家,一出门就看到赵耳朵背着书包,低下头,手足无措地来回走动。 听到我的声响,赵耳朵抬起头,他尴尬地笑笑,眼睛更肿了。 “……干什么?”我问。 “那个,陈启明。”赵耳朵用蹭了蹭地,说,“孟叔说他晚上有事儿,让你跟着我一起回家。” “嗯。”我应了一声,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那个……”赵耳朵立刻跟了上来,我看他犹豫着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就停下来,看着他。 赵耳朵脸突然红了,然后说:“对不起。” “……” 他继续说:“我想去医院看我妈,但是我一个人不敢去,你能陪着我吗?” 我说:“你有什么不敢去的?” “可……”赵耳朵磕磕巴巴地说,“反正、反正你回家也没有人给你做饭,咱、咱们一起去医院,还能吃,饭。” 我问:“你知道孟穹去哪里了吗?” 赵耳朵摇摇头。 我低下头,顿了顿,说:“那走吧。” 赵婶儿的手术很稳定,只是原本左手的娄改成了右手,左手还没好利落,右手又开始受罪了。 赵耳朵一进病房就开始哭,赵婶儿本来是在睡觉,一听到赵耳朵的声音,突然就睁眼了。 她看不清楚,所以就拼命睁大眼睛,一直往赵耳朵这边看。 “……儿子,哭什么啊?”她嗓音沙哑,笑着说。 赵婶儿对着赵耳朵招了招手,让他过来,然后抬起左手,虚虚握住赵耳朵的手。 赵婶儿看着赵耳朵,微笑着说:“吓坏你了吧?别怕,妈没事。” 我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赵婶儿絮絮叨叨地和赵耳朵说了好多话。在记忆中,我从未见过对赵耳朵如此温柔的赵婶儿。她总是很剽悍地拧住她儿子的耳朵,然后破口大骂。 赵婶儿眨了眨眼睛,看着我,然后对赵耳朵说: “儿子,我骗你的。” “……” “你比陈启明优秀多了,你什么都比他好,我都是骗你的。” “……”赵耳朵梗着脖子哭,一声没吭,但是眼泪都流到了脖子里。 赵婶儿笑了,她捏了捏赵耳朵的手背,很吃力地吻了吻赵耳朵的手,然后说:“这么晚了,你俩走吧。” 赵叔在这里没什么亲戚,平时都是赵叔一个人看着赵婶儿,时间长了他也受不了,也没钱请护工,最后只能是白天有人陪着,晚上让赵婶儿自己一个人了。 当我走出病房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转过头看了一眼赵婶儿。 她的眼睛一片血红,所以我看不出她到底是什么情绪。 如果能提前知道赵婶儿的选择,那一天,我绝对要仔细看清楚她眼底的绝望和不舍;那一天,我绝对不会走出她的病房。 第32章 妈妈 那天晚上孟穹八点多才回家,听说我已经吃饭后,他就躺到了床上,连羽绒服都没脱,卷着被子就开始睡觉。 我看着他疲惫的模样,皱了皱眉,爬到他床上,将他羽绒服扒下来,我有些担心地撸起他的袖子,看到上面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松了口气。 我的动作很大,可就算这样也没能让孟穹清醒。他迷迷糊糊地看了我一眼,搂住我一条胳膊,翻了个身,又闭上了眼睛。 孟穹这样实在是太怪异了。最近遇到的事情很多,我有时候都害怕孟穹会被贫穷压垮,只能期望他能挺下去。我知道孟穹会在下班后做我不知道的工作,我有些担心,我决定明天跟着他去看看。 我把奖学金和打工的钱悄悄塞到他的兜口里,爬起来,看书看到十二点,熄灯睡觉。 半夜两点,孟穹家的座机响起。 铃声一响,我蓦地睁开眼睛。我的心跳骤然加快,有什么不好的预感在我心里蔓延。 我突然不敢站起来接电话。 电话响了十一声,孟穹也都没被吵醒。等电话铃不响了,我才松了口气,一摸头,发现我出了一身的冷汗。 可没过两秒钟,电话铃声又响起来了。 我坐起来,没有开灯,借着月光往孟穹的屋里走。 孟穹的呼吸很平稳,他没有被吵醒。 我接了电话,拿着听筒的手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颤抖。 心里不妙的预感越发强烈。 “喂,”我清了清嗓子,还没来得及说话,突然就听到了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哭喊。 那声音让我浑身发抖,有一瞬间我还以为我穿越到了前世死亡的一刹那,仿佛我现在听到的是孟穹的哭喊。 过了好几秒种,我才恢复了能够听懂人话的状态。 我听到电话那边,有人呻吟着,叹息着,痛苦到快要崩溃地说:“我老婆跳楼了!孟穹你快点过来——” 我心里‘咯噔’一声,那凄厉的声音让我怀疑这是不是赵叔,虽然怀疑,可是我的手忍不住颤抖,握住听筒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听得‘嘭’的一声,听筒先是砸到了床头柜,然后又滑到了地上。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叫醒孟穹的,我只知道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好半天后我才回过神,我发现我已经来到了医院,冷风一吹,冷汗又被吹干了。 很长一段时间,关于那一晚的记忆,我都觉得混乱。我似乎看到了地上的血迹;似乎注视着赵婶儿被白色单子盖住的尸体很久;似乎也听到了赵叔崩溃的哭声。 但是日后我只觉得疑惑,我怀疑那地上的血迹、盖着的尸体、崩溃的哭声,真的是这晚的,还是我自己死的时候的? 我就那样站在那里,我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所以那时候我应该是没有表情的。 孟穹和我站在一起,他买了一条烟,可自己没有吸,那是给赵叔准备的。 除了悲伤,我们似乎无能为力。 我们就像是被罚站一样,站在医院前一动不动。 那天晚上赵耳朵一直跪在地上,他的嗓子哭得沙哑,话都说不出来,半天才发出仿佛厉鬼一样的声音。 “我就是混蛋……我为什么不陪她一晚上!!呜呜啊……妈——!” 孟穹几次想把他扶起来,赵耳朵都起不来,他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他瘫软着,一拳一拳揍自己的腿。 他哭得喘不过气来,他用吼得声音说: “……我不害怕她,我骗你们的,我……我他妈就是想回去玩电脑……我不是人……!” 赵耳朵脸涨得通红,他用手捂住自己的腰,呜呜地哭,他仰着头,梗着脖子,粗大的青筋在他脖颈上若隐若现,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不停地颤抖。 我看见他用力掐自己,孟穹就蹲下来,用力揉他的脑袋。我看到孟穹的眼圈儿也红了。 “不许哭了,”孟穹对着赵耳朵说,“这不关你的事,你别哭坏了。” 可赵耳朵根本忍不住,他哭得脸上都是鼻涕。 孟穹吸了吸鼻子,对我说: “大哥,帮我把他拖起来,带他回家吧,这会儿没他的事儿。” 赵耳朵用力向下坐,他再也不想回去了,仿佛把医院当成了他的家,我和孟穹两个人都抬不起来他,他用咆哮的声音对我们说:“滚蛋,别理我了,让我在这里待会儿!” 没过一会儿,赵国栋就赶了过来,他一看到跪坐在地上的赵耳朵,‘噗通’一声也跪在了地上,两父子抱头痛哭,许久许久。 赵国栋的房子最后还是没有卖掉。 那一段时间,赵国栋总觉得自己是害死妻子的罪魁祸首。他整天吸烟,也不睡觉,眼睛里都是血丝。 他总是对别人说: “都怪我,如果不是我非要说卖房,孩子他妈也不会跳楼了。都怪我,我不应该和她说的。我这个混蛋,给了她多少压力。” 赵国栋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一丝表情,他更像是行尸走肉,只靠着一口气吊着性命。 比他更伤心的是赵耳朵,他也不去上学了,整天趴在桌子前,一动不动地盯着一个点,偶尔有人叫他吃饭,他就非常惶恐,吓一跳地看着别人,摆着手,说:“不去不去……我再也不去了……” 赵叔和别人借了两万元钱,给赵婶儿办了葬礼。孟穹还借给赵叔一千块钱,就是那天我给他的奖学金。 孟穹实在是没钱了。他递给赵叔的时候,一直很愧疚地看着我,我在他脸上看到了一种类似悲哀的表情。 我对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葬礼没花多少钱,赵婶儿死的年轻,还是自杀,不能算是喜葬。葬礼上的气氛非常压抑,孟穹忍不住跑出去好几次,我看他的手往烟盒上伸了好几次,看看我,又把手缩了回去。 赵叔的钱都花在给赵婶儿买墓地了。他带着五千给赵婶儿买寿衣、棺材,在挑选墓地的时候又无奈的苦笑出声。 “妈的,这么点儿地还这么贵。” 赵叔深深吸了口烟,然后对孟穹说: “兄弟,北京的墓地太贵了。我买不起。我想带着我老婆的骨灰回老家。你能不能帮我看看我儿子?” 孟穹看着赵叔收拾的大包小包的东西,然后说:“要不我和你一块儿回去吧。你这样根本就回不去。” “那孩子怎么办?” “带着你儿子,”孟穹说,“他该回去了,至于大哥,我挺放心的。” 我点点头,说:“没事。” 孟穹和前世最大的不同就是,现在的他非常信任我,他敢放开我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胆战心惊,一刻都不敢让我离开他。 晚上的时候孟穹收拾行李,然后说:“我过两天就回来,放学后你就去车行找你孙叔,我把饭钱给他了,你吃完了就回家,别太晚了。” “嗯。” 孟穹又从兜口里掏出一百块钱,塞到我的手里,说:“早晨和中午就自己买点吧,我很快就回来。” 我沉默了一下,摸了摸孟穹的口袋,在他口袋里只发现了五十元钱。 我和他交换了一下,在孟穹快要急了的时候,才说: “到了那边要用钱的地方多。” 孟穹愣了,他盯着我,许久都没有说话。 我以为赵婶儿的事情就此告一段落。 但是孟穹走的那天晚上,我刚刚走到家门口,就看到一个穿着工作服的人站在那里,很不耐烦地按着门铃。 “真是的,有没有人啊。” 我看了看他,走到那人身边,问:“你有什么事吗?” “您买的电脑送过来了,请您签收。” 我很疑惑地看着那人,那人非常敷衍,一副‘快点行不行啊’的姿态。 我看到上面是以孟穹的名字买的电脑,那时候的电脑非常贵,台式也要五千多,按照那时候的物价水平应该算的上天价了。 我下意识地问了句:“这电脑是谁买的?” “不是孟穹吗,你不认识字吗?” 我没理他,只问:“男的女的?” “啊?” “买电脑的,是男的女的?”我轻描淡写地瞥了他一眼,隐隐有了怒气。 “女的。”那人说,“挺胖的。” 我愣了,手突然哆嗦了一下,半天才开口。 我发现我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勉强清了清嗓子,说: “我妈眼睛有点毛病,没吓坏你吧?” 那人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态度和缓道:“没有。不过那是什么病啊?怎么眼睛里都是血啊……” 没过两天,孟穹和赵耳朵就赶了回来。本来赵耳朵是要在老家多待几天的,可是学校课程有点紧,他不能再缺课了,就和孟穹一起回来,留赵叔一个人在老家。 赵耳朵的手上挂了一条黑布,腰间系着白绸,脑袋上也被白色的布裹得严严实实。 他低着头,跟孟穹一起下了火车,就像是怕被人看到一样,头也不抬的往前走。 我和孟穹简单地打了招呼后,就对赵耳朵说: “一会儿你到我家来一趟。” 赵耳朵很疑惑地看着我,半天才点了点头。 他一进门,就看到了安装在学习桌上的电脑。他的眼睛里有一瞬间的落寞,我看到他抿了抿嘴唇,然后把眼睛转了过来。 他看着我,问: “怎么了?” 我走上前,突然用力捶了他的肩膀一下。我从没用过这么大的力量,这力量让我的手臂都忍不住开始哆嗦。 赵耳朵被我推到了地上,他一手抱着肩膀,忍不住发出‘嘶——’的抽气声。 他吼:“陈启明你他妈要干什么?” 孟穹也吓了一跳,他连忙拉住我,问: “大哥,怎么了?” 我转过头,很平静地对孟穹说: “你别管。” 孟穹的手顿了顿,然后很温顺地‘嗯’了一声,向后退。 我半跪在地上,指了指桌子上的电脑,轻轻地对赵耳朵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赵耳朵愣了一下,没回答。 我又问:“你知道这是谁给你买的吗?” 赵耳朵突然哆嗦了起来。他听见我说【给你买的】,他瞪大了眼睛,呼吸急促,泪水在眼睛里打转儿。 我对他说: “你妈刚住院的时候,把我和孟穹过过去,说她以后每个月只透析一次,攒着钱要给你买一台电脑。” 赵耳朵屏住呼吸,似乎想把我说的每个字都听清楚。他的嘴唇开始哆嗦,眼泪从眼眶里滑了出来。 我平静地说:“她说你是一个好孩子,电脑这种东西,玩过了就算了,她说你有了电脑,肯定就不会再去网吧了。” 我拽住他的肩膀,照着他的嘴,突然用力给了他一拳,我说:“可你妈跳楼的时候,你躲在哪里呢?!” 赵耳朵被我打得歪了一下,躺在地上,缓缓地缩起身子,把自己抱成一团。 他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呜咽的哭声却怎么都盖不住。 他的眼泪流到了地板上,很快就汇集成了一个小水洼。 他说: “我妈跳楼的时候……呜,我在哪儿呢?她回过头,一个人都没有……,呜呜,她难不难受啊……” 赵耳朵痛哭流涕:“她想不想我啊——!!” “我再也……我再也不要电脑了……” 那时候的赵耳朵还并不懂事。 可等他懂事了的时候,什么都晚了。 我觉得脸上一热,伸手一摸。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已经泪流满面。 第33章 亲密。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流眼泪。当我摸到我脸上湿润的东西的时候,一开始还以为那是血,后来慢慢觉得不对劲,因为那液体没有颜色,而且是从眼眶流出来的。 我一点都不觉得我会流泪。我甚至没有伤心的感情,我只觉得胸口钝钝得痛,好像有什么人拿着刀子对我捅了一刀。 我流泪的模样把孟穹吓坏了,他觉得我是受到了尸体的惊吓,所以那天晚上他义无反顾地躺在了我的床上。 我并不是被吓到了,事实上我也不知道我在哭什么。 直到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我才知道我为什么会流眼泪。 梦中我站在高楼的楼顶,上面风很大,寒风刺骨,我的后背被风吹的很痛。奇怪的是,在梦中我都感受到了寒冷。 然后我在楼顶看到了一个人,一见到他的背影,我就开始哆嗦,我小心翼翼地靠近,想把那个人拉回来。 那人就站在楼顶最外延,仿佛再迈一步就会掉下去。 我的手臂刚要拽住他的衣角,那人就转过身,面对面看着我。 从他的眼中,我看到了凄凉、痛苦、绝望、不舍…… 那人是孟穹。 我拽住孟穹的衣角,对他说: “你在这里干什么?和我回去……” 我还没说完,孟穹突然就笑了笑,他用手摸了摸我的头,很温柔地说:“启明,我是变态。” “……”我突然抖了抖,用力握住他的衣角,说,“我们先下去。” 孟穹还是微笑着看我,他说:“你是想躲我吗?你躲着吧,你越逃避,我越难受。你不是觉得我恶心吗?你推我一把,我就永远看不见你了。” “……不。”我咬了咬牙,想把他拽上来。 梦中的孟穹身上很滑,我用力拉他,却没有着力点。他厚厚的衣服一件一件的被我拉下去,他变得浑身赤裸。 我看着他的脖颈、肩膀、平坦的小腹,还有修长的腿,突然不敢下手。 孟穹很悲伤地看着我,他伸出手臂要抓我,我让他抓住,就听到孟穹微笑着说:“启明,我太穷了,我受不了了,你赵婶儿那样的人都受不了,我也是一样的。” 我摇头,说:“孟穹,你等我长大,等我上了高中我就去打工,你别这样。” 孟穹说:“启明,我不愿意拖累你,我是变态就够了,你会有更好的人生。” 我说:“没有你,什么样的人生我都不要。” 孟穹对我露出微笑,说:“再见,启明。” 他再次重复道:“再见。” 然后我就看到他向后退了一步,他就向下坠,一直向下坠。 那一刹那我听到了头脑中最后的一根弦断裂的声音,我慌张的不知所措。 孟穹的脸一会儿是平静的微笑,一会儿是忍不住的哭泣。有时候我还会看到赵婶儿的脸,孟穹换上了病号服,看起来异常瘦弱。 我的心猛地抽痛。 我想也没想地就从楼顶和他一起跳了下来。我受不了孟穹露出这样的表情。 有什么答案已经在我的喉口呼之欲出,只差我将它说出来。 我没有害怕死亡,我只是害怕我不能和孟穹在空中相遇。他看起来那么冷,我想抱抱他。 但是无论我怎么向下坠,都碰不到孟穹的手。 我离他那么近,可是我就是碰不到他。 我在恐惧和惊慌中睁开眼睛,心脏都跳痛了,我大口呼吸,一动不动。 孟穹被我惊醒,他更加坚信我是被吓到了。他用手把我湿漉漉的额发掀开,然后轻轻吻了吻我的额头,他说:“大哥,别害怕。我在这里。” 他喊的是‘大哥’,而不是‘启明’。 我在他的怀里不停痉挛,我并不害怕,我只是感觉非常羞耻,因为我发现我勃起了。 我蜷成一团,不让孟穹发现我的异样,孟穹只能抚摸我的后背,试图安慰我。 我的小腹像是要烧着了一样,我并不明白我的欲望从何而来,也不明白欲望为何来的如此不合时宜。 我的牙齿都在打颤,孟穹刚要下床给我拿体温计,我就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孟穹没有防备,向后一仰,重重的躺在了床上。 我的脸非常烫。 我在想,陈启明,你在犹豫什么? 你敢陪着孟穹一起死,你不敢和他在一起吗? 我跨坐在孟穹的腹部上,过于炙热的温度让两人都是一僵。 我的冷汗顺着脸颊的弧度滴了下去,滴到了孟穹的胸膛上。我能清楚的看到孟穹的呼吸突然就变得急促,他夹紧腿想要把我从他身上拱下去。 我向下看了一眼,就知道孟穹也硬了。 就因为我的一滴汗,他就硬成这样,连睡裤都给顶了起来。 孟穹显然非常尴尬,他偏过头,让头发挡住自己的眼睛。他脖颈上的弧度被这个动作彻底暴露,我弯下腰,顿时有些口干舌燥,突然很想咬住他的脖子,舔他正在颤抖的喉结。 “大……大哥,”孟穹用一只手挡住自己的眼睛,很羞耻地说,“你快下来。别闹了。” 我沉默了一下,拉下他挡着自己脸的手,在看到他惊慌的表情的时候,把他的手缓缓向下拉。 孟穹的手想往回缩一缩,但是他立刻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了,他闭上眼睛,很温顺的把手伸了出去。 他的手灵活地解开我的裤子,将我早已勃发的硬物掏出来,手指颤抖着摸了摸,我听到他吞咽的声音,我俯身向下,如愿以偿地咬住了孟穹的脖颈。 孟穹咬紧牙关也没能阻止自己的呻吟声。 他全身都在因为我的接近而快乐的颤抖。 我把手探入他的衣服里,顺着他的小腹,摸他的肋骨,一根一根就像是要数清楚一样,然后停在了孟穹的心脏上方,我的手指指尖按住孟穹已经硬起来的乳头上,在他哆嗦的同时,我听到他激烈的心跳声。 孟穹已经没有力气帮我揉动了,他的腿顺从地张开,在我两侧抬起,我看到他的脚趾在痉挛,收缩到极致后又突然张开,就像是一棵春天里缓缓张开的含羞草,被人碰了一下后羞怯地开始收缩。 我解开他的睡裤,把他的内裤扒下来。他的腿像是我梦中一样,笔直而且修长。 我凑到他的耳边,轻轻叼着他的耳垂,牙齿上下交叉,我用下流的动作舔孟穹的耳朵,那些动作仿佛与生俱来,根本不用刻意学习。 孟穹软在床上,急促地呼吸,他的脸和胸膛都变得通红,那种红色就像是上次他在澡堂被热水烫过一样。也是那时候我才知道,在澡堂看到我裸体的孟穹,已经情动。 我压低声音,在他在他的耳边说话,我听到我沙哑而默然的声音。 我说: “孟穹,我知道你喜欢我这样对你。” 我说: “孟穹,你要等我长大。” 等我长大,我会让你脱离贫穷。 等我长大,我会接受你。 然后永远陪在你身边。 那天晚上孟穹第一次用口含住我的硬物。我以前一直知道这种弄法,却并不相信会有人愿意给别人这么做。 当孟穹翻身让我躺下,同时跪在我的两腿中间时,我就有了这样的预感,但没敢细想,直到我被他湿热的口腔包裹时,我才一把拽住他的头发,说:“放开。” 孟穹抬头看着我,他的脸涨得通红,他摇摇头,说:“不。” 我盯着他看了看,然后突然站起身,就要去浴室冲冷水澡。 我也难受,实际上,被他含住的那一刹那我觉得非常舒服,特别想狠狠往孟穹口腔里顶撞,在最后的一瞬间我被理智拉了回来。 我已经不再排斥和孟穹亲密接触,但是我不能侮辱他。 只是我还没站起来,孟穹就用力拽了我一把,他亲了亲我的小腹,又要向下。 我伸手挡了一下,就听到孟穹有些着急的声音。 “大哥,我愿意的。” 他愿意。 这句话我到底听过多少次。无论他为我付出了什么,他都只是说‘他愿意的’。 那一刻我突然很想吻他,很想像恋人一样,和他唇齿相依。 我捏住他的下巴,看了他很久,我从他眼里看出了心甘情愿。那‘愿意’让我动容,那句话温暖了我许久许久。 只要我弯腰,就可以吻住他。 孟穹也想和我接吻,他的手环抱住我的脖子,把上半身的重量转移到我的身上,他弓着背离开了床单。 可最后一刻,孟穹偏过了头。 他说:“我还没漱口。” 于是我的吻就落到了他的脸颊上。 我难耐地咬他的乳尖,即使隔着衣服,我也能感受到他的颤抖,他的乳头变得很硬,咬起来像是一颗小石子。 我的手因为激动而颤抖,从他的后方探入,我的手指侵入孟穹的臀缝,摸到了他不停收缩的入口。 那一刻我的欲望已经成年。 我青涩却不无知,我难以忍耐地抚摸那个入口,几乎就要把手指伸进去了。 “别……”孟穹狠狠吸气,夹了夹腿,“啊……大哥,别——” 看着他前面昂扬的硬物,我知道他是愿意的,他和我一样兴奋、激动,我以为他是紧张,所以就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硬热的前方。 可是孟穹真的伸出手来阻挡,口中道:“别。” 我擒住他的双手,高举过他的头顶,我看着他的眼睛,问:“为什么?” 孟穹抖了一下,眼睛都红了。他说: “你太小了。我帮你弄出来好不好?” 我沉默了。 我的心理虽然成熟,可是毕竟现在是幼年的状态。我的生理构造勉强成熟,所以偶尔我会忘记我现在的年龄。 可是孟穹忘不了,我这样,带给孟穹很大很大的压力。 我第一次如此痛恨我的年龄。 第34章 接吻。 那天之后,我就和孟穹无限亲近了起来。 第一个表现就是我把被子搬到了孟穹的房间,在孟穹吃惊的眼神下,我躺在了他身边,闭上了眼睛。我没有说话,但是要和他一起睡觉的打算轻易可见。 第二个表现就是我开始主动牵孟穹的手。我总会把他冰冷的手指分开,与他十指相扣,然后放在我的口袋里。 我从未主动对别人做过这样亲密的动作,所以孟穹也非常惊愕,他总是震惊地看着我,然后欣然接受。 我的个子比他矮,虽然我很努力的想要长高,比如长期坚持跑步与慢走,但是现在我仍旧只能将将够到孟穹的肩膀。 这种情况,我要把他的手指放到我的兜口里就有些困难。 在我发现孟穹弓着背,微微弯膝来屈就我的动作时,我就把手放到了孟穹的口袋里。 这里下了一场很大的雪。我许久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了,一脚踩下去雪都能没过膝盖。这么大的雪让孟穹没办法再骑车,他就这样和我手牵着手,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学校走。 赵耳朵最终还是没要那台电脑。自从赵婶儿去世后,他就到医院配了一副眼镜。早在他沉迷于电脑的时候,他就有些近视了,看屏幕还好,只是上课的时候看不清楚黑板。 这才是他成绩下降的最重要的原因。 我发现他的异常,是在寒假后的第一次月考。我一向不太关注成绩表,但是那次赵耳朵的成绩实在是太轰动了,轰动到连我都听说了。 他的班级排行是第二名,年纪排行是第八名。 班主任非常激动,她特意在全班面前表扬了赵耳朵,她希望赵耳朵可以向全班讲述一下自己的学习经验。 但是我惊愕的发现,站在讲台上的赵耳朵哭了。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低着头,眼泪像是一条线从他脸颊上滑过。我看到他的脸色惨白,过了一会儿,又因为窒息而变得红润。 然后他说: “我想成为一名医生。” 他从始至终只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就开始保持沉默。班主任非常尴尬,她尝试鼓励赵耳朵再多说几句,可他只是抿着嘴,一言不发。 那一瞬间,我突然想起了赵耳朵真正的名字。 第一次见到赵婶儿,她曾经很自豪地向我和孟穹介绍她的儿子。 她说: “嵘,是峥嵘的嵘;绽,是绽放的绽。这是我和我家那口子打算要他之前就想好的名字,无论男孩儿女孩儿,就是这个了。” 她说: “我希望我的儿子,能找到自己的峥嵘年代。” 张蒙去了一趟广州,他走的时候把店交给了我。我很惊讶,因为他甚至把保险柜的钥匙交给了我。 他手里夹着一根烟,对我说: “我去南边和他们商量加工的事情,两个星期后回来,你帮我看着店。” 两个星期,几乎就是半个月了。 我摇摇头说:“我要上课。” “上个脑袋,”张蒙嗤笑一声,“还装?你现在都不用上课了吧?是保送还是怎么着?” 我沉默了一下,然后说:“你信我吗?你不怕……” “没事,现金我都拿走了,就剩下几个玻璃种,你拿走了我也不心疼。”张蒙斜着眼睛看我,突然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说,“我怎么不信你啊?回来后生意要是黄了,我就拿你开刀。” 我对张蒙的保险柜充满好奇心,在他走的第二天我就毫不犹豫地把那个保险柜打开了,那里面没有张蒙说的玻璃种,那里面只有一个不锈钢的烟灰缸,旁边还放着一根钢笔。 一开始我还以为我被张蒙骗了,但是旁边还放着一封信,那信有点年头了,信封的边角都卷起来,也有些泛黄了。 我没敢打开看,就关上了保险箱,坐在张蒙长坐着的那张椅子上,低头看书。 以前粘碎钻的时候没什么感觉,现在我才知道张蒙的店生意有多好。 旁边两家都是买生活用品的,门口就摆着一堆扫帚墩布什么的,好几次我看到几个大妈往这边走过来,都以为她们是来买墩布的,后来才发现并不是这样的,几乎每个路过加工市场的人都会往张蒙这边走,一边买东西,一边抱怨着说:“哎呀,小张没在吗?” 我这才知道,她们都是张蒙的‘老客户’。 张蒙走的时候曾经对我传授过关于价钱的规定,他反复强调:“你往高里面说就行了。” 我没有张蒙那么厚的脸皮,每次一说要多少钱的时候,就忍不住想低下头,只是那些女人似乎很吃这一套,买下来之后还会很温柔地看着我,表示日后还会再来。 张蒙的小店还真的挺赚钱的,好几次清算的时候我都觉得惊讶。 赵婶儿去世后没几天,有一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孟穹突然对我说:“我晚上有点事情,回来的可能会晚一些。” 这句话让我想起了上次我碰他背的时候,孟穹疼痛的表情。我看着他的眼睛,问:“去哪儿?” 孟穹模糊地说:“上次我不是和李姐借钱了吗?人家说要让我请她吃饭呢。” 我放下筷子,然后说:“上次不是请了吗?” “可……” “别去。”我垂下眼帘,我并不相信孟穹的话,我知道他肯定是要出去干我不知道的事情。 这种‘不知道’让我觉得非常不安。 孟穹的表情有些僵硬,他有些无措地看了看我,最后所有的话都化成了一声叹息。 那天孟穹没出去。可他的话已经提醒我,他的‘工作’还没有结束。 第二天孟穹没有接我,他让赵耳朵在校门口等着我,然后两人一起回去。 那天晚上孟穹回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床上了。我自然是睡不着的,我只是一动不动地躺着,孟穹小心翼翼地钻到被子里,他以为我睡着了。然后我就听到孟穹小声的吸气。 半夜的时候我听到孟穹轻声起身,然后我看到洗手间的灯被人打开了。 等了一会儿,我跟在孟穹身后,我听到孟穹放水的声音,然后看到他用一条沾满热水的毛巾,小心地往后背上擦了擦。 透过洗手间的镜子,我看到他的后背上有几块儿膏药,在他伸手往后的时候,那几块膏药就被拉直,他的后背什么伤痕都没有,但是孟穹却因为这些小动作而疼得有些发抖。 于是第二天我没有上学,也没有去张蒙的店铺,我跟在孟穹身后,在寒风中等了很长时间。早晨的时候孟穹就一直擦车,因为他后背的伤,所以他有点抬不起手。 我一直站到傍晚,我的腿都有些发麻,五点钟孟穹下班的时候,我下意识地要开始跟着他,可是我的腿太僵硬,一下子竟然没迈开,我差点向前摔倒。孟穹没有发现我,他拿起羽绒服,和旁边的几个人告别。我看着孟穹骑车往外走。 我跟在孟穹身后,他骑得很快,我和他保持着很长的距离,他没有发现我,而我也差点和他走失。 在一条很热闹的街上,我终于和他走失,我迷茫地伸长脖子看,我始终找不到孟穹的身影。 我在停车场看到了孟穹的自行车,那附近我都找了个遍,却没能看到那个人,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了货车启动的引擎声,我一回头,就看到了孟穹。 原来孟穹就站在那货车后面,我的视线被挡住,所以那时候我没有看到他。 我终于知道孟穹在干什么了。 我原本就有些僵硬的腿变得更加僵硬,麻木到感受不到腿部的存在。 可我一动不动,只是很安静地看着他。 我听到孟穹旁边一个粗壮的男子对孟穹说: “……搬东西的时候,要蹲下来。” 男子说着,给孟穹做了个实例,他说:“你看,这样压力就转移到胯部了,你的后背就不痛了。” 孟穹点点头,果真弯下了腰。 他看起来那么瘦,工作服在他身上晃晃荡荡的,那个强壮的男子对孟穹抱怨:“你这么瘦,还这么高,重心都在上面啦,你不适合干这个工作的。” 孟穹敷衍地笑了笑,笑得非常腼腆,他说:“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明天就不用来了。” 男子非常不悦,似乎还想教训他几句,孟穹转身又搬起一个集装箱,不再和男子多说。 我看到孟穹的后背弓起,用脊椎顶着那箱子,两手向后背,抓住箱子的两条绳子,身体微微向前倾,箱子就压在了他的身上。 他很勉强地站起来。 我看到他的腿在颤抖。 我就站在他的不远处,看着他扛起那些和我一样高的箱子、看着他凸起的后背、看着他颤抖的双腿。 我忘记了时间,只能那样,安静地看着他。 然后孟穹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后,不一会儿就有些惊恐地四处张望,他猛地把工作服脱下来,然后随便一扔,就往自行车这边跑。 我一看手表,现在是六点二十五分,应该是赵耳朵给他打的电话,他会告诉孟穹他找不到我了。 我抬起头,看着孟穹慢慢停下来,他在我面前五米的地方,一动不动,他的表情从原本的慌张,转变成无措、羞愧。 很久以后,我曾经问过孟穹,那时候你为什么要羞愧? 孟穹尴尬地看着我,沉默了一下,才说,因为那时候你表现的非常平静,那种平静让他感到恐惧。 他说那是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平静,他看不清我心底的愤怒,所以他觉得惊慌而且羞愧。 只是那一天我并不愤怒,我为什么要愤怒?我只是看着孟穹,看了很久很久。孟穹缓缓走到我的身边,然后牵住我的手。 我低下头,对他说: “回家吧。” 孟穹点头,说:“大哥,你别生气。” 我说:“我为什么要生气?” 孟穹被我这句话打击到了,他紧紧攥着我的手,说:“今天已经是最后一天了,那天我在这边闲逛,突然看到这边招工,我不是不想和你说,只是这里……” 我开口打断他,说:“没事,我知道的。” 就像是我能瞒着他在张蒙那里打工,孟穹自然也可以这样。 我只是觉得胸口很闷,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孟穹沉默了,他叹了口气,说: “我这一生所有窘迫的场景,为什么都被你看到了?” ——为什么都被你,被你这样,我深爱的人看到了? 我的心跳骤然停了一下,突然有一种想要用力吻他的冲动。我苦苦忍耐着,那点少年没有的忍耐力终于在孟穹温顺地牵住我的手腕时土崩瓦解,我拉着他,我停在一个荒凉的小巷里,然后把孟穹往旁边的一颗大树上推。 我说:“你低下头。” 孟穹慌张而惊喜地看着我,他呼吸急促,顺从的弯腰,然后搂住我的后背。 我扣住他的后脑,闭上眼睛,猛地吻住他的唇。 第35章 我很想你。 后来我想想,那个吻其实是感动的副产品,我为孟穹的温柔而感动,从而有了一种想要报答他的想法。 这是我第一次和孟穹接吻,也是第一次和人接吻,刚凑上去的时候,孟穹的嘴唇有些颤抖,触感非常柔软,他的唇有些冰冷,我控制不住的用自己的唇包裹住他,然后狠狠地吮吸。 孟穹环抱住我后背的手突然用力,又慢慢松开,他的身体颤抖地很厉害,呼吸凌乱地喷在我的脸上,但是他一动不动,就那样任由我在他唇上倾轧。 我按住他的后脑,要仰着头才能够到,我觉得非常沮丧,这感觉让我不舒服,我希望能在这次接吻中占据主导权,能够让孟穹完完全全地服从我。 这种想法冲撞着我的脑海,我的呼吸变得急促,想了想,伸出舌头,顶在了孟穹的唇间。 孟穹的手在我后背上缠紧,然后顺从地张开口,舌尖与舌尖的触碰柔软的不可思议,我紧紧贴着他,抓住他的头发,把他往我这边拽,他温顺地服从,接受我来自口腔的侵占。 我尝到了孟穹的唾液,他也一样,我能感觉到孟穹舌头的退缩,他想做吞咽的动作,我就把舌头堵在他的喉间,让他发出难耐的呻吟,顺利阻止了这个动作。 我听到了我希望听到的声音,可我焦躁地发现,我的身高此时成为了我的软肋,孟穹要弯着腰才能完成这个动作,而他的后背已经酸痛得开始颤抖了。 我放开他,靠在他的胸膛上,小腹的热度怎么都散不下去。孟穹低着头蹭我的脸,还想和我接吻,他的唇碰着我的脸颊,却因为背痛而挺起身,把吻转移到了额头上。 我被他亲的焦躁难耐,我情不自禁地想要触碰他、侵犯他。我把手探入他的羽绒服内,将孟穹塞在裤子里的衬衫拽出来,然后把手放到他的衬衫里,上下抚摸他的后背。 孟穹闭上眼,搂紧了我,一动不动的让我抚摸。 他的温顺让我更加难耐,我不知道我到底想做什么,那一刻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只能听从我的本能,于是我把手探到了孟穹的裤子里,扯他的内裤,然后焦躁地揉他的腰、臀。 我抬起膝盖,顶孟穹已经凸起的下体,又把腿插进他的双腿间,摩擦他的会阴。 “啊……” 孟穹仰起头,呻吟的声音无论如何都压抑不下来,我看着他咬紧牙关,耳朵和脖子都红成一片。 我那么想亲吻他的耳垂、脖颈,可我够不到。 我挤压着他的下体,同时自己硬的难受,我对他说: “帮我弄出来。” 孟穹的手刚要向下,我们两个就同时听到了走进来的脚步声。 孟穹猛地推了我一把,他握住我的肩膀,说: “——有人来了。” 我看到孟穹眼里的慌张,沉默了一下,就把腿放了下来。 孟穹屏住呼吸,听到那脚步声渐渐走远,才松了口气,他低头看我,等我那地方也平静下来,才拉住我的手,说:“回家吧,大哥。” 天已经黑了,我跟着他走出小巷,沉默中竟然有一种莫名的悲哀,我悲哀于他对刚才要过来的人的恐惧,我悲哀于他的慌张和无措,那一刻,我竟然有些愤怒。 这愤怒是没有道理的,但凡有些羞耻心的人都不会愿意让别人看到这样的场景。我猜我的沉默是因为,孟穹非常害怕让别人看到他和我的关系。 我能料想到孟穹对世俗伦理的恐惧,前世的他根本就不敢和我表露心思,今生就算我已经知道了他的爱情,却还是无能为力。 这种无能为力,归结于他可以为我死,我可以陪他死,可他不敢也不能对外说。 他对伦理的恐惧,让我非常无奈,而且悲凉。 时间转眼过去,穿过猎猎寒冬,天气渐渐回暖,周围的植物开始发芽、变绿。我还没有留意春天什么时候来的,就被炙热的阳光晒得睁不开眼睛。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是夏天了。 由于过了这个年级我就直接升入高二,所以在其他学生完成期末考试,正在准备去玩的时候,我却是被安排和高一新生一起进行了十几天的补习。 学校的高中部教学管理非常严格,会在暑假前的十几天里将三年的内容统统讲一遍,然后就是军训,军训结束后立刻就是模拟考试、月考。 我虽然可以直接升入高二,但是军训和模拟考试是免不了的。 那时候我还是在张蒙的店里工作,他很忙,需要不停的出去谈关于加工首饰的事情,有时候要我帮他看店,没有生意的时候,我就低头加工,有时候也会学教材做些复杂点的东西,在听说我要去军训的时候,张蒙瞪了我一眼,说:“店怎么办?” “……” 张蒙很平静地说:“退学吧,来我这里帮忙。” 我摇摇头。 张蒙拍了一下桌子:“那你滚吧,以后也别来了。” 我说:“军训完我就过来。” 张蒙并没有真的生气,他只是笑笑,然后说:“对,然后呢?你还能逃课?不逃课你就只能假期过来,你们学校他妈放假吗?” 我说:“我不补课,暑假的时候全天都可以待在这里。” 张蒙很粗暴的把我赶了出来,‘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学校开始了十几天的补习,速度让人震惊。因为我已经学习过这些内容,所以捡起来并不是很困难。和我坐在一起的高一新生就不一样了,他们很痛苦地看着黑板,在提议让老师放慢速度无效后,他们只能望着窗外发呆。 升入高中后,我的身高又有了大幅度的抽高,或者可以说现在才是青春期发展最迅猛的时期,我几乎每天都能长高。 我很快就削瘦了下去,洗澡的时候我在镜子里看到我脊背尖锐的凸出来,于此同时我开始大幅度的抽高,我看起来高高瘦瘦,脸颊上的肉都化成了锐利的线条。 由于用眼过度,在升入高中时我配了一副眼镜,在镜子里看着自己,我有一种看到了前世的自己的错觉。我的眼神坚定内敛,我再没有以前那种幼年的模样。 我开始有适当的控制饮食,吃那些高蛋白的食物,同时加强体育训练,每天早晨起床后都会绕着操场跑步。 我量了量我的身高,此刻已经达到了一米七一,我知道我的生长期还会持续一段时间。 军训前的那一天,孟穹帮我整理箱子。 我站在他身后帮他打下手,只是不经意的一瞥,我突然有些惊讶,我握住了孟穹的肩膀,我发现我的头顶已经能够到孟穹的嘴唇了。 因为我站得很直,所以孟穹立刻就明白我的意思了,他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叹了口气,很欣慰地说:“很快你就要比我还高了。” 我心里想,这还不够。 我还要更快一点。 由于我的年龄小,所以军训时就充当了广播员,这些天就是在晚上帮人念些励志故事,白天可以自由活动,非常的轻松。 孟穹非常的想我,他会尝试给基地里打电话,只是不像初中,现在的军训根本不允许与外界有联系。这时他就给我的负责人打电话,磨了很长时间,负责人终于同意让他和我说话了。 负责人有些不耐烦,他对我说: “还有几天不就回去了吗?真没见过这样的家长,几天都等不了吗?” 我没说话,只是接过了手机。 我很耐心地听孟穹说话,然后我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一直在说重复的话,却迟迟不挂断。 我就知道了,孟穹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我开始不再给他回应,没过一会儿,孟穹就有些慌了,他在电话里唤我:“大哥?” 我总是沉默一会儿,才说:“嗯。” 这样,孟穹很快就把要说的话说出来了。 他有些犹豫,所以声音显得胆怯而且迟钝。他说: “昨天你爸给我打电话了。他说想让你……让你回去。” 我愣了一下,想也不想的说:“不去。” 孟穹松了口气。 我能想象在电话那头扶住额头的他。 孟穹说:“我也不让你回去。” 他说的是‘不让你回去’,而不是‘不想让你回去’。 我莫名的觉得有些轻松,但是来自前世的记忆飞快地滑过我的脑海,我不悦地发现,最后我似乎还是是回去了的。 我的父亲在东北那边发了一笔短暂的财富,他迅速结了婚,心中仅有的一些责任让他想起了还在北京的我,他打电话给孟穹,极力炫耀自己的财富,并且表示了对孟穹的感谢,委婉地提出要把我接回来。 我并不知道那时候我爸到底和孟穹说了什么,我甚至记不清楚孟穹为什么要把我送回去,我只模糊地记得我似乎坐上了火车,火车下孟穹的脸色一片苍白。 我不悦的心情很快就消失殆尽,我把那个模糊的场景归类到我的记忆混淆,我想,孟穹不会也不可能把我送出去。 我压低声音,用手盖住口,对孟穹说: “——我很想你。” 电话那边突然就沉默了,孟穹的呼吸重了,就像是透过听筒传到我的耳边,那呼吸声听得我燥热不已,孟穹很艰难地说:“我也是。” 他抱怨道: “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终于回来了。坐在学校的大巴车上,耳边都是聒噪的学生嗡嗡说话的声音。我用手撑着下巴,靠在窗子外,无聊地看着外面的风景。 因为困倦,所以我闭上了眼睛,我不知道我到底睡没睡着,只知道一睁眼,就快要到学校了。 我对孟穹的思念在这一刻压抑不住,我背上行李,透过车窗,一眼就看到了在校门口等待的孟穹。 只是和他一起等我的,还有一个人。 第36章 不安。 我一眼就认出了那人是谁。 他叫陈啸虎,原本是个老师,我妈死后就辞职去做生意,欠了一屁股债后跑到东北,竟然赚了一笔。 我并不想看见他,那时候我的脸色应该很难看,那种厌恶的神情非常明显,明显到陈啸虎有些尴尬和愤怒。 孟穹伸手帮我把书包背了过去,看了看我们两个,不知道要不要说话,‘呃……’了一声,干脆保持沉默。 我对陈啸虎能来我们学校感到奇怪,因为前世他再也没有回到过北京。然后我又想,大概是我这一世读的高中比较出名吧,又跳了级,这些事情让他想起,哦,他还有个儿子。 我的沉默让气氛很僵持,陈啸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那样看着我,于是我拉住孟穹的手臂,对他说:“走。” 陈啸虎咳嗽一声,半天挤出一句话,说: “启明,你长大了。” 我并不想和他进行交谈,只继续向前走,问孟穹: “他晚上住哪儿?” 孟穹连忙说:“住在宾馆。” 我的冷漠让陈啸虎不知所措,他努力摆出大人的威严和成熟,他以为我是用这种忽视和别扭来表达对父亲的不满,来吸引他的注意力,所以他追了上来,在我身边说:“爸爸太忙了,一直想回来看你,可是没有时间。启明,你别生爸爸的气,跟我回去,好吗?” 他根本就不想回来看我,不然前世他也不能把我放在孟穹家里那么多年不闻不问。这是放到了孟穹家里,如果不是孟穹,碰到了个脾气暴躁的,那怎么办呢? 孟穹也非常气愤,他的手臂都在颤抖,可又觉得这毕竟是我的亲爸爸,也不能翻脸,于是他没有说话。 陈啸虎干脆跑了两步,挡在我的身前,说: “启明,你和我好好谈谈。” 我停下来,淡淡地说:“好,你说。” 对陈啸虎,我的感情非常平淡,甚至可以说是没有感情的,看着他我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我甚至可以这样平静的看着他,和他进行正常的交流,没有怨恨没有愤怒。 我想,我应该从‘父亲’这个角色身上得到的爱,都已经通过孟穹得到了。 因为完整,所以没有怨恨。 我这样,陈啸虎反而有些无措,他看着我,尽量保持冷静,然后他说:“我希望你能跟我回去……跟我去东北,爸爸……和阿姨都很想你。”陈啸虎说得有些迟疑,半天又说,“你总跟在小孟身边也不合适,小孟你也要结婚的,启明你要为你孟叔叔想一想——” 我毫不犹豫地打断他的话,说:“你在说什么?孟叔叔?我告诉你。” 我一把抓住孟穹的手臂,让他站在我身边,我用手指着他,然后一字一顿地说:“你听清楚了。”我说得很慢,用眼睛看着陈啸虎,在他的眼睛里,我看到我严肃而认真的表情,我说:“我就一个爸。那人姓孟。” 孟穹的手颤了一下,没有说话。 陈啸虎气的面色灰白,他大喊: “陈启明你行啊你!这就连你亲爸爸都不认了,你这个混蛋王八蛋,老子稀罕你吗?!” 他骂着骂着就颓丧了,我看到他露出了一个年近四十岁的人的衰老、无奈的表情,陈啸虎低着头,像是个犯了错误的学生一样,抬起手,叹了口气,然后说:“……爸对不起你。” 他伸出手想摸摸我的肩膀,我看到他手上戴着银白色的戒指,那是一个我不认识的女人在他身上做的标记,这戒指让我恶心,我僵硬着,一时间不能动弹。 随后我就发现有人拽了拽我的胳膊,力气挺大,我被拽的一个踉跄,然后就撞到了孟穹的身上。 孟穹将我小心的护在身后,他盯着陈啸虎,用平时没有的魄力,冷静地说:“你别碰他,”孟穹停顿了一下,又强调道: “你不许碰他。” 那天晚上的晚饭异常丰盛,孟穹拿着筷子不停给我夹菜,我虽然没有什么胃口,却还是吃了三碗饭,并且把他夹给我的菜都吃光了。 我知道孟穹正在以这种朴素的方式来讨好我,他害怕我会因为陈啸虎会给我更好的物质生活而离开他。 他的忐忑不安让我难过,可我不知道该如何劝慰他,所以只能沉默着接受孟穹的好意。 饭后我们一起下楼散步,我们两个走的很慢,孟穹尝试着拉我的手,见我没有反对,就凑到我身边,和我肩膀相贴,他很温柔地和我说话,告诉我他这些天有多想我。 我说:“嗯,我也是。” 孟穹紧紧握住我的手,他说他每天回家时都只有一个人,屋子里死气沉沉的,有时候他甚至会觉得黑暗里藏着死尸,他只能躺在沙发上,看着外面不会熄灭的路灯。 我摸了摸他眼底的黑眼圈,然后对他说: “我以后不会离开你。” 孟穹不停地吸气,转头看旁边的树,我看到他的锁骨因为吸气而深深凹陷,脖子上的筋都凸了出来,我屏住呼吸,微微仰起头,吻着他的脖子和喉结,在忍不住前停止了动作。 我说: “回去吧。” 孟穹还是不放开我的手,他一步不离地站在我的身边,傍晚的天还有点闷热,我们快走了几步,就在我们两个都要走进楼道里的时候,我突然听到有一个女声在后面大喊:“——陈启明!等一等……” 那声音气喘吁吁,而且还有些模糊,我一开始还以为我听错了,但是我发现孟穹的手不自然的僵了一下,于是我回头,往后看。 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生披头散发的牵着一条狗,气喘吁吁地往我们家楼下跑。 那狗实在是太大了,奔跑的速度非常快,把那女人拉的身体向前倾。狗张着嘴,一条舌头歪在右边,还在往下滴口水,跑得非常欢快。 我没认出来那女的是谁,只觉得她的声音有些熟悉。 等那女的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我才看清楚,那人竟然是余之轩。 她掐着腰喘气,不轻不重地拍了那狗的脑袋一下,抱怨道:“跑那么快,哈,累死我了。” 她弯着腰,对着我们说: “孟叔叔好。” 孟穹点点头,他的手突然冒出了冷汗,我的手心都被打湿了,我疑惑地抬头看了看孟穹,我发现他焦躁地跺了跺脚,趁着余之轩弯腰的时候,他压低声音,用只有我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说:“……回家。” 我转头看余之轩,问: “你有事吗?” 余之轩总算喘匀了气,她直起腰,无意识地顺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她笑着说:“我听说你今天回来,就来看了看你,怎么样,学习跟的上吗?” “……”我点点头,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对这个感兴趣。 她显得有些尴尬,有些忐忑地看了看孟穹。我记得她似乎有些害怕孟穹,就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孟穹脸上非常不耐烦,有些凶,怪不得余之轩觉得害怕。 我转过头,问余之轩:“然后呢?” 余之轩笑着,说:“你比我小这么多,突然就变成我的学长了,怎么,我不应该来看看你吗?” 孟穹的手猛地握紧我的,手上的温度也开始下降,上面都是冷汗。 我微微动了动,说:“好吧,可我一会儿有事,就不请你上去坐着了。” 余之轩还是笑,只是那笑很浅的挂在脸上,甚至还有些忧伤的神情。 在我转过头要走的时候,余之轩突然喊了一声: “喂,启明,你看到我的信了吗?” 信? 我下意识的停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转头,突然就明白了。 于是继续向前走,脚步坚定,没说话,只是捏了捏孟穹已经开始颤抖的手。 我没有回答余之轩的问题,可我对孟穹说: “没事,孟穹,没事的。” 那天晚上,我听着孟穹的呼吸声,知道他其实一直都没睡。 当客厅的钟敲响第十二下的时候,孟穹轻轻起身,他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我屏住呼吸,不想吓到他,只感觉身边的床垫向下陷了陷,孟穹掀开我的被子,悄悄钻到了我这边。 他非常紧张,只把上半身探了进来,两条腿还在外面,等了足足有五分钟,他才缓缓将腿伸进来,然后又帮我把被子盖好。 孟穹没有把枕头拿过来,他蜷缩着侧躺,很艰难地把我的手臂搂在怀里,折腾了很长时间,才安静了。 我闭着眼睛,用心感受着孟穹的这些小动作,他那么不安,无论是扬言要把我带走的父亲,还是不断给我写信的余之轩,每个每个都让他不安。 我很想告诉他,你不必如此,我不会走。 但是有些话,说出来不一定有用,我觉得与其说这些话,不如真的做出些什么事情,来消除他的不安。 我将呼吸放的很低,装作不经意地翻了个身,右手恰好就搂在了孟穹的腰上。 孟穹屏住呼吸,过了一会儿,他伸手拉了拉被子,将我的后背仔细盖上,我听到他吸了吸鼻子,好像很伤心的样子。 他知道我没有睡着,他开口和我说话,声音有些沙哑。 他说: “大哥,你别走。” 我搂紧了他,然后‘嗯’了一声。 孟穹在我脸上胡乱地蹭了蹭,他伸手搂住我的后脑,将我的头按在他的肩上,这样的姿势让我觉得很难受,可我一动不动,只是扣住了他的腰,用手摸他的后背。 那一刻,我突然很想对他说,不走了,我再也不走了。 可我说不出来,我不敢说,未来对于我来说和其他人都是一样的迷茫,我不知道这世的我会遇到什么,我害怕孟穹会失望。 我百感交集,一瞬间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情绪。我的脑海里迅速闪过许多影像:抱着我尸体痛哭的孟穹;凑近我耳边说他不甘心的孟穹;眼泪流到脖子上,到最后都流不出眼泪的孟穹……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我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从始至终,他孟穹要的,也只不过是我的一句承诺。 可这承诺,连同我早已塑造好了的伦理观,都像是山一样,重重地压在我的胸口。 第37章 开端 高二和新生的待遇是一样的,虽然没有军训,可考试是少不了的,开学第一天就是暑期后的检查考试。狠学了一个月的后,开始了新一轮的摸底考试。 这所高中异常注重英语和数学,师资力量雄厚,从试卷里就能看出来,它们的英语和数学题目普遍偏难,即使我已经学过一次,有时候也会碰到难以解决的问题。 考试频繁,教师的评阅速度就必须要快,每次考完后他们都会义务加班,第二天就能把分数改出来。 我摸清楚了自己的大概位置,我在班级和年级排名都是第一名,这让班主任非常惊讶,他认为以我这样的年龄是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 可这世上也没有不可能的事情,几次考试后,我觉得兴致匮乏,就开始逃课去张蒙那里。 高中管的比初中严,有时候连校门都逃不出去就被抓住了,无奈之下我只得请赵耳朵帮忙。 赵耳朵表示愤怒,他问: “你要到哪儿去?” 我说: “你别管了。” 赵耳朵说:“你不告诉我,我就去告诉孟叔。你都上高中了啊,怎么还在逃课?” 我说:“孟穹知道。” 赵耳朵一推电话,说:“他知道你就让孟叔和班主任说去,我不想管你。你说你心怎么那么野啊?” 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对他说: “我不是逃课,我去给人家打工去了。” 赵耳朵的手抖了一下,惊讶地看着我。 他肯定能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他和我一样,都知道贫穷给人的感觉。 于是他勉为其难的同意了。 挂断电话后,赵耳朵面色惨白的说:“你个混蛋,班主任让我去学校找教导处,不然不能请假。” 我皱眉,心想那我模仿孟穹的字迹写一张假条吧,应该可以。 赵耳朵犹豫着看了我两眼,然后说:“陈启明,你不会谈恋爱了吧?” 我摇摇头,没说话。 赵耳朵显然不信,他说:“你们班主任说,你来了之后班里的女生都没心思学习了。她让你多注意一点。” 我失笑,说:“注意什么?” 这个班主任非常的排外,尽管老早就知道我会插班进来,却仍是不把我当成班里的人,关于请假也是,要亲自到教导处,规定是这样的,可实际上有几个人会这样做呢?一般请假班主任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去教导处请假是很麻烦的。 我越想越觉得无奈,干脆就不去上课。如果上课不满三分之二会退学,但我这样跳级,早就应该被退学了吧。 不过张蒙也不好对付,因为我的长时间旷工,他对我的态度也不冷不热的。 有一天我看他对着电脑发呆,托着下巴无所事事。 我随便瞥了一眼,问: “干什么呢?” 张蒙说:“又偷懒,快干活去。” 我看着屏幕,问:“你这是要制作网页?” “哎?”张蒙有些惊喜,“你怎么知道?” 我对计算机不精通,但是前世高中的时候参加过网页制作大赛,而且大学还学习过。 我说:“你打算把店放到网上去?” “嗯,”张蒙点点头,说,“我觉得放到网上会有人看,就跟着别人学了两下,可做了一下午都没弄出来。” 张蒙向后伸了个懒腰,道:“弄不出来就算了,反正网上也没什么人看。” 现在的网络还没有日后那么发达,网购也很少,可是能抢先霸占网络倒是一个好主意。 我对张蒙说: “你起来,我帮你做。” 张蒙愣了愣,不敢置信地问:“什么?” 我说:“我帮你做,网页。” “你他妈别逗了,”张蒙笑道,“小屁孩,做网页?滚回去做作业吧你。” 我很无奈地看着他,说:“没和你开玩笑。” 张蒙拿起一根烟,用嘴唇含着,却不点燃,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指了指,让我坐下。 我问:“你拍的照片呢?” “什么照片?” “……你要宣传的货物。”我感觉他在耍我。 张蒙点点头,打开了一个文件夹,他不再开玩笑,搬了个凳子坐在我旁边。 我许久没有做过网页了,有些步骤还要想想才能想起了,做出来的效果不一定好,但是总比张蒙做得好。 忙了好几个小时,张蒙还在那边絮絮叨叨,我按照他的要求改了又改,后来终于不耐烦了,确定了一个看起来清新淡雅的一个模式,就保存了。 我说:“就这样吧,我回去吃饭了。” 上了高中后,学习忙了,中午我就在学校吃饭,如果孟穹有时间他会给我送饭。 我正想回学校,张蒙就叫住了我,说:“跟我一块吃盒饭吧。” 我一看时间,觉得有点晚了,回去估计也没有饭了,就点点头,坐在张蒙旁边,和他一起吃饭。 张蒙还在想网页的事情,他说: “主页那边是不是要来张有特色的图片啊?一点击就可以进去那种,什么合适呢?我觉得小姑娘都喜欢那种花里胡哨的东西,你非给我弄个水墨风格,真是……” 我说:“你的主题不是翡翠吗?翡翠就不能花哨。” 张蒙想想,觉得也是,就低头吃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张蒙突然说:“我这边有毛笔,回头请人家帮忙写两个字吧,然后拍成照片,放到上面……” 我头也不抬,说:“我会。” “什么?”张蒙看着我,笑道,“毛笔字吗?” “嗯。” “……操,”张蒙放下筷子,向后一躺,说,“你小子都是什么时候学的这些东西啊?” 说干就干,吃完饭张蒙出去买宣纸,我在电脑前给网页做最后的修正。说实话,现在的网络远没有以后那么发达,市场非常狭小,但是这样张蒙都能看到网络市场,并且着手于建立平台,说实话我挺惊讶的。 好半天张蒙才回来,他和别人借了个单反,提着大包小包的宣纸走了进来。 我选择了一张淡绿色的宣纸,纸质不怎么样,写上去有些费劲,但是胜在颜色清淡,而且很符合翡翠这个主题。 我用了三张纸来练字,写得是最基础的兰亭集序,觉得差不多了,对张蒙说:“你拍吧。” 张蒙扛着单反,说:“你重新写一张。” 我拿起毛笔,蘸了蘸墨,抬笔要写的时候,就听到‘咔嚓’一声。 我的手顿了,问:“怎么现在就拍?我还没写。” “写你的,”张蒙说,“把你袖子撸起来,妈的,怎么还穿着校服。” “……” 刚写完【永和九年,岁在癸丑】这几个字,张蒙就说:“好了。” 我说:“你照我还是照字?” “都照,”张蒙把照片拷在电脑上,点开了给我看。 我看到有一张他站在我身后,把我的手臂都照了进去,我说:“你照我手腕干什么?” 张蒙轻蔑地说:“傻,我不说什么了。” 最后他选择了我在写【癸】字的时候的一张照片,他是对着宣纸拍的,那时我正在抬手,笔尖微微离开宣纸却没有完全离开,我看到我的小拇指习惯性的蜷缩,挡住了手心,显得手型格外好看。 张蒙看着照片啧啧赞叹,说:“你干脆以后就给我当模特算了。” 我没说话,让他起来,把图片导入,又帮他做了简单的加工,我觉得我今天的工作量差不多了,就背着背包准备会学校。 张蒙站起身,把店铺锁了,跟在我一起走出来,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什么都没说。 我五点多开始往学校走,走到学校门口,突然停住了,然后迟疑着向后退了一步。 陈啸虎开着车门,向外张望,有些焦急地看着校门。 我刚想躲远点,他就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转头,就看到了我。我蹭过陈啸虎的车往里走,站在孟穹平时在的地方,没说话。 陈啸虎有些尴尬,他笑着看我,局促不安的握住手,不在意我的失礼,迟疑着往我这边走。 我叹了口气,说:“你别说了,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陈啸虎没想到我说的这么直接,愣了愣,很快就明白了,我看到他露出悲哀的神情,他说:“我不强迫你,只有你偶尔能回去看看我就行了。” 我敷衍地看向校园,没理他。 孟穹骑车到的时候,我还在和陈啸虎僵持,他将车子停到了我们两个的中间,然后对我说:“上来。” 我把书包放到孟穹的车框里,轻轻抬脚就能坐到车座上了。这辆车太矮太矮,我的腿要蜷缩起来才能不碰到地。 我搂住孟穹的腰,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上。 我感觉孟穹的腰都在抖,陈啸虎开着车跟在孟穹的车后面,把速度放的很慢,不紧不慢地追着孟穹,这给了他很大的压力,我看到他好几次把脚点在地上,不知道要不要停下来。 我总会摸摸他,然后说: “走吧。” 路人纷纷侧目,看着一辆豪车放慢速度跟在一辆自行车后面,我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噪音有些大。 上了马路,机动车和非机动车分开行驶,陈啸虎才停止了这种幼稚的行为,孟穹松了口气,停顿了一下,和我说:“大哥,你们班主任给我打电话了。” “嗯。”我听着他商量的语气,也就不担心了。 他说:“你……这些天都没有上课吗?” “……” 孟穹说:“我知道你不喜欢和那么多人在一起,如果能自学的话也好,我并不想强迫你……” 我紧紧搂住他,他的话让我温暖而动容。 孟穹说:“这件事好商量,可你的班主任说你明天一定要上课,因为他有事情要和你说。” “好,”我无意识地用唇蹭过他的后背,隔着衣服,我也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 第38章 抚摸 孟穹忧心忡忡地送我到了学校,他担心我今天还不上课,会一意孤行的逃避班主任的管教。 可我不会,已经答应了孟穹的话,我会做到。 班主任很平静的看着我,冷笑一声: “好长时间不来上课了啊。” 我‘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班主任从桌子上找东西,很不经意地问: “病好了没有?” “没有。” “什么病能持续这么长时间?”班主任皮笑肉不笑,“是不是咱们这座庙乘不下你这个大佛啊?” 我低着头,轻声说:“言重了。” 班主任终于从桌子上找到了什么,他扬手递给我,然后说:“这是咱们学校沈河阳奖学金的申请表,你填完了交给我就行。”他脸上的表情耐人寻味,又说,“还有,明天下午是高二年级的家长会,你猜是谁被选上成为学生代表呢?” “我。”我想也不想地说。 “……”班主任顿了顿,做了个沮丧的表情,然后说,“对,就是你,回去让你家长准备准备,明天要上台演讲的。” 我点头,拿着表格就退了出去,班主任本来还想和我说话,一转头就看不见人了,气的拍了拍桌子,吼:“陈启明,你给我回来!” 我听到他喊我却没有回头,心里很烦,于是低着头竞走出了教学楼。 外面太阳很大,以往十月份的北京已经开始转冷了,可今年的热意却久久不散,迎着太阳走几步就能出汗。 我快步走到加工市场,张蒙的店铺还没有开张。升入高二的那一天,张蒙就给我配了一把店铺的钥匙,平时不怎么用,现在就派上了用场。 张蒙的店铺分成两个房间,外面密密麻麻的摆着好多小饰品,是一个即库房与销售为一体的复合型空间,除了这个房间,里面还有一个相对较小的休息室,里面放着电脑和保险柜,没生意的时候张蒙不是躺在库房的太师椅上晒太阳,就是就躲在里面玩扑克。 我开了门,看到最外面堆着好多的东西,就知道张蒙昨天又进货了,看样子还没来得及分类。 张蒙特别懒,只要我能做的事情都会让我帮忙,以前他教过我怎么分类,日后最基本的码放就全都是我来做了。 我蹲在地上,收拾了一个多小时,看看手表已经八点多了,按理说张蒙一般都会在这个时候来店里看着,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 我直起腰,走到小房间里,打开了电脑。因为昨天那个网页做的仓促,我想再修改一下。 一打开电脑,就发现里面又多了几个存图片的文件夹,里面详细的标明了类型和价钱,我估计这些也是要展示的货物,就一并弄到了上面。 图片刚存了一半,我就听到有人用钥匙开了门,想着肯定是张蒙了,我就没有出声。 日后我曾经无数次的后悔,那时候为什么没有出声,因为哪怕我只是打个招呼,也比陷入那种情况好。 那时我盯着电脑,没注意从外面进来的是两个人而不是一个人,我只听到了迅速拉窗帘的声音,然后是‘嘭’的关门声,关门的声音很大,我有些奇怪张蒙为什么要拉窗帘,但是手头上的图片只剩下三分之一了,我就加快了速度,几乎就在要完成的时候,我突然听到了一个撩高的喘息声。 那声一听就是男的,而且那男的很紧张很兴奋。 我迟疑着停下了手指的动作,想站起来看看,但是还没站起来,就听到张蒙颇为冷静地说了句:“……套呢?” 陌生男子没吭声,我只听到了暧昧的唇舌相吻的泽泽水声,那声音让我有些尴尬,我突然明白外面那两个人在干什么了。 这种事情确实不好偷听,可要让我出去说一声‘我还在这儿’似乎也不太好,因为很尴尬。 于是我就沉默了一下,心想在这种地方,他们不会做什么吧? 事实证明,他们还真的做了什么。 都怪我平时来张蒙店铺的时间不确定,而且一般都比张蒙晚,所以张蒙他条件反射的以为我不在这里,但凡我刚才打了招呼,他们都不至于让我这个外人听了全场。 外面是一阵手忙脚乱的喘息声,我暗想一会儿可能会听到什么不雅的声音,于是将注意力转移到电脑上,想继续制作网页,可又不敢点击鼠标,境况不可谓不糟。 张蒙用平时那种吊儿郎当的声音说: “你自己脱裤子呗。” 陌生男子骂了一句,然后就是松皮带的声音,他凑到张蒙那边不停索吻,沙哑道,“那你帮我润滑。” “美得你,”张蒙开口说,“撅着,爱做做,不做滚。” “妈的,”陌生男子抱怨了一句,然后我听到了那个沉重的太师椅发出‘咯吱——’的声音,我感觉很不好,心说再沉默估计真的要听完了。 我刚想说话,就听到张蒙用手拍了陌生男子的哪儿,发出了清晰的声音,男子呻吟一声,太师椅响得更厉害了。 张蒙调侃道:“这是什么破内裤,一根线?” 不知道他做了什么,男子喘气的声音越发粗重,显然是情动了。 虽然这样很不礼貌,可我还是敲了敲桌子,并且假装咳嗽了一声。 外面突然就安静了。 陌生男子抢先说话: “谁在里面?” 然后就是窸窣的穿衣服的声音,张蒙已经恢复了冷静,对他说:“店里的小伙计,要不你先回去吧。” 我听着外面没有声音了,才走了出来,看着张蒙伸手把窗帘拉开,阳光突然就涌了进来。 我对张蒙说:“刚才我又做了些网页的修改,把你后来的图片传了上去,你来看看。” 张蒙慢吞吞地说:“不急,——你几点来的?” “……”我沉默了一下,然后说,“很早。” 张蒙也有些尴尬了,他从兜口里掏出一根烟,然后说:“那什么,你知道吧,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不然也不能雇佣童工压榨小孩儿了,现在还让你知道我是同性恋,你要想不干了我也理解。” 我看着他,没说话。 张蒙吸了口烟,吐了出来,然后说:“反正咱俩没有正式的合同,你想走就走,走之前告诉我一声,我把钱都给你结了。以前我怕你不学好,钱没敢都给你,想着等你成年了再一次性给你,不过你现在也没成年,我就把钱打到你爸的账户里吧。” 他夹着烟的手指有些抖,但是整个人非常平静,因为他根本就不怕我。 我问他: “你真是同性恋?” 张蒙笑了一声,把烟按在地上,半天才说: “是怎么样,不是怎么样?——没办法了。” 张蒙仰着头,说: “离不开了,那就是吧。” 他说话的时候没有了往日的嚣张,眼神非常沉着,其间没有一点犹豫。 “这样,”我说,“你喜欢谁跟我没关系,不过你要是现在就把钱都给我,我考虑再多跟你干几年。” “操,耍你张叔呢。”张蒙笑了,表情轻松了一点。 我口上那么说,其实心里是很惊讶的,我完全没想过张蒙会是这样的人,他看起来很正常,我对他又有了一种‘同类’的亲近感。整个下午我都有些恍惚,好几次看着张蒙都想和他谈谈,可又觉得我们不熟,有些事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由于有把柄被我抓在手上,张蒙安静了很多,做生意的时候不拿我开玩笑了,也不再指使我做着做那了,快到五点还对我说:“你走吧,今天提前下班。” 我看了看表,知道现在孟穹还没来,我也没地方去,就说:“再待会儿。” 张蒙穿上外套,说:“那行,我先走了,你好好看着店。” “嗯。” 张蒙走后,房间里的气氛轻松了不少,然而我的思绪像是阻塞了的池水,反反复复想得都是上午听到的那些事情。 前世我从未对男性产生兴趣,因此也没看过什么影片,只是模模糊糊知道应该怎么做,除了几次和孟穹的亲密,我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男性的做爱方式。 这经历让我坐立不安,我时不时就会想起孟穹,有时候是他冲着我笑,有时候是他洗完澡赤裸着上半身的模样,有时候就是他躺在我身下,抱着我要吻我的模样。 最后定格在他跪在我两腿间,虔诚地吻我下体的场景。 我闭上眼睛,内心觉得慌乱而无措。 这难堪一直持续到了孟穹接我的时候。我有些不敢看孟穹的眼睛,仿佛他会知道我上午听到了什么事,怕他觉得我和张蒙是一国的,更怕他知道我脑海里随意的侵犯他。 孟穹很敏锐的感觉到了我的变化,他一路上问了许多次:“怎么了?” 而我总是回答: “没事。” 饭桌上孟穹犹豫着开口,说: “是不是今天你们班主任骂你了?大哥,这种事情不要……” “不是,”我打断他的话,说,“吃饭。” 吃完饭后,孟穹到浴室洗澡,我就把碗刷了,因为心事重重,所以我刷得很慢,有一个碗甚至反复刷了三次。 我没听到孟穹开门的声音,那时候我看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发呆。 孟穹从后面抱住我,我僵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 他的呼吸都洒在我的耳边,而且不停地用脸颊磨蹭我的。 孟穹没有穿衣服,上身胸膛还沾着水,贴在我的后背带来滚烫的温度。 我不知道他下面有没有穿内裤,这想法让我屏住呼吸,心跳急促。 “别闹。” 我挥了挥手臂,想挣开孟穹的怀抱,他的手臂微微放松,却又搂在我的腹部,然后缓缓向下,隔着裤子,轻轻握住我还在沉睡的欲望上。 第39章 顺从 我用手挡了一下,转过身有些尴尬地低下头,见孟穹还伸手要摸我,就压低声音说:“……放手。” 我的手里还拿着一个碗,想了想又放了下来,孟穹面对面抱着我,把头埋到我的肩膀上,用唇轻轻碰我的脖子。 我现在已经长到他鼻子那么高了,只有一仰头就能吻住他。我的眼睛随意瞥了一眼孟穹的嘴唇。他的唇不像是女人涂了口红那样鲜艳欲滴,相反甚至有些干燥,可我知道那唇吻上去又多么柔软,那柔软让我口干舌燥,于是我吞了吞口水,孟穹就顺势咬住了我的喉结。 我的脖子一痒,心里那股莫名的热感‘腾’的一声冒了出来,我不由自主地握住拳,仅有的理智还在纠缠。 我推了推孟穹的肩膀,说:“行了,让我刷碗。” “放哪儿,”孟穹的声音有些模糊,“一会儿我洗……”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孟穹的温顺让我情不自禁,那一瞬间他的声音和上午那个陌生男子的声音交缠在一起,我很想像张蒙那样,脱下孟穹的裤子,让他的身体完全暴露在我面前。 一瞬间我的脑子里滑过无数不堪的画面,所以我愣了,我为我的下流而感到羞愧,我甚至不敢抬头看孟穹的脸。 就在这犹豫的一瞬间,孟穹握住我的手指,在上面轻轻吮吻。 他舔着我的指甲,然后缓缓向上,在骨节处流连,我痒得缩了缩手,孟穹就凑上前,咬住我的手腕。 我叹了口气,,一把拉着孟穹的手腕,把他往房间里拖。我的动作有些粗暴,孟穹被我拉的一个踉跄,却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他甚至在进屋的时候把门关上了。 外面的灯光都被阻止到门外,屋子里一片昏黑,黑暗掩饰了一切的伦理道德,所有的理智都不存在了。 我就那么盯着孟穹,眼里都是欲望。 那时我的表情应该很恐怖,我无法控制我脸部的表情,那应该是发怒与欣喜的混合体,我以为我的表情很狰狞,所以我低下了头,我不敢看着孟穹。 孟穹理解我的羞愧,他很温柔地摸我的后背,用唇吻我的头顶,我感觉他在颤抖,于是我沉默着,说:“我紧张。” “……我也是,”孟穹低下头吻我的鼻梁,他说,“大哥,我能舔你吗?” 我说:“不能,我想舔你。” 孟穹的手抖了一下,然后紧紧抱住我的腰,说:“行。” 我尽量控制自己的力量,不想让自己看起来那么难堪,可实际做起来非常困难,我亲吻着孟穹赤裸的上身,揉捏他的乳头,将他裹在腰上的浴巾解开。 他竟然穿着内裤。我的呼吸变得急促,于是停下来深呼吸。孟穹弯腰把自己的内裤脱下来,还没直起身,就被我拉到了床上。 我骑在他的腰上,用额头顶着他的,我说: “你可以拒绝。” 孟穹搂住我的脖子,和我接吻, 我把舌头伸到他的嘴里,竟然有一种和他融为一体的感觉,那种柔软的触感让我动容,我堵住他的喉口,不能吞咽的液体就顺着他的脸颊滑下,孟穹呻吟一声,两条腿紧紧夹住我的腰。 他全身赤裸,我却不敢脱衣服,我真害怕我控制不住自己。 顺着他脸上湿润的痕迹,我吻到他的脖子上,咬他的锁骨、胸口。 我为自己能因为咬他的乳头兴奋而感到疑惑。 我深深地舔他的肚脐,他弓起腰,咬着牙没有出声,被弄到敏感处就拼命往前逃,将脸盖住不看我。 我抓着他的腿,在他大腿内侧落下吻痕,咬出了两个牙印,在咬第二个的时候,他一个哆嗦,身寸了出来。 我的下体硬的无法忍受,伴随着疼痛冲击着我的理性,我的手抖着摸他的后面,那一刻可能还有些犹豫和不安,可在感受到那里炙热的温度,和急切着要包裹我的张力时,什么理智伦理都灰飞湮灭。 我亲吻孟穹胸前的凸起,手指难耐的往他身体里钻,孟穹努力平复呼吸,他吞咽着口水,说:“停……大哥,别这样。” 孟穹的眼眶都红了,他说: “你太小了,咱们以后再做,别摸我了,求你了。” 我的心脏抽搐了一下,被打断的感觉很不好,那一刻我很想从床上跳下来,冲出这个家门,不想面对这个人。 我在抱怨,引诱我的人是你,拒绝我的人也是你。 可我深吸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起身要去冲澡。 孟穹拉住了我的手。那时候我肯定是不耐烦的,我的脾气并不暴躁,可能是陷入了青春期的影响,我不能像前世一样控制我的情绪。 我对孟穹说: “你放手。” 我的语气冷淡而且愤怒,这声音让他不安,他紧紧握住我的手腕,然后说:“我帮你。” “放开。”我甩了甩手臂,都不敢回头看孟穹的脸,我怕我会一时冲动说出让我后悔的话。 孟穹从床上跳下来,他的呼吸还没有平复,腿脚都是软的,他一把搂住我,说:“你别生气,……求你了。” 孟穹的声音有些哽咽,他说: “我想和你……,可我怕你日后会后悔。” 我的手还有些抖,我说: “我为什么要后悔?” 我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很严肃很认真地说,“你不会后悔,我就不会。” 那天还是没有做到最后,是孟穹帮我吸出来的,我不愿意让他做这样的事情,因为那样我就没办法和他接吻了。可孟穹非常执着,他跪在我的腿间,深深地含进去。 他似乎在用这种事情来补偿我,我觉得非常难受,因为我不想逼他,我希望他能平等的看待我们之间的关系。 快要身寸的时候,我让他用手帮我撸,可感受到我下体的抽搐的孟穹执意不抬头,反而更加用力的吸了两下,我连忙拽他的头发,没身寸在他的嘴里,身寸在他脸上了。 孟穹脸色通红,他偏过头,用手擦自己的脸,我看到他下意识地把沾到浊液的手往口里送,我说:“你别这样。” 孟穹低下头,这下连脖子都红了,他深呼吸,锁骨突出的非常明显。 他的顺从让我的心脏抽搐了一下,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突然很想很想用力抱住他。 心疼、感动、愧疚、愤怒…… 哪个感觉都有,可哪个词都不能形容。 我的心一动,突然搂住孟穹的脖子,把他压在身下。孟穹有些惊慌地捂住嘴,然后说:“让我去刷牙……” 我捏住他的手腕,把他双手高举过头顶,看着他脸上快要干了的痕迹,看了很长时间。 我看了多长时间,孟穹就挣扎了多长时间,他想把我推下去,又怕伤着我。但凡他再多一点抵抗都可以把我掀开,可他没有,他后来甚至不动了,只用语言来和我交谈。 他压低声音说: “你放开我……我脸上是脏的。” 他的不抵抗让我难以平静。 我知道我要对他说什么了。 我凑到他的耳边,像是他靠近我的尸体一样。 唇触碰着他略显冰冷的耳垂,我压低声音,说: “你别怕。” 第40章 我爱你 第二天起来我才想起今天的家长会,于是吃饭的时候我对孟穹说:“今天下午你有时间吗?” 孟穹正起身给我拿鸡蛋,磕了两下开始剥皮,说:“怎么了?” “我们年级要开家长会,”他把鸡蛋放到我碗里,一听这话就抬头看了看我,表情有些古怪。 孟穹想了想,说:“几点?” “两点开始,”我说,“能去吗?” “嗯,”孟穹又拿了一个鸡蛋,说,“让我去吗?” “不是你是谁呢?” 孟穹松了口气,看起来轻松了不少。他说:“我有时间。” 我知道孟穹在担心什么。他看起来太年轻,去给我开家长会可能会引起怀疑,最值得注意的是,我亲爸现在就在北京。 我想了想,对他说:“我班主任说让你上台讲些话,你随便准备准备就行了。” 孟穹的手顿了顿,有些慌张地说:“说什么?我没说过……说不好的。你怎么不早说,我还能提前准备准备。” “不是什么大事,不用准备。” 我说的轻描淡写,但是孟穹可不像我这么淡定,他连饭都没吃,皱着眉头想事情。我有些后悔了,心想还不如上台前再告诉他,这样他还能好好吃饭。 孟穹送我上学,可我执意逃避,看着孟穹走远了就往张蒙那边跑。这次学乖了,开门前还敲敲门,咳嗽了一声。 “咳什么咳,卡鸡毛了啊。”张蒙的声音从房间里飘出来,一听他这么说,我就推开了门,往里走。 放下书包,就见张蒙拿着镊子在给手表安装电池。我说:“怎么弄上手表了?” “嗯,最近有点感兴趣。”张蒙头也不抬的说,“也不能只赚女人的钱不是?男人要什么首饰?也就是手表啊。昨天我和……那人出去吃饭,看见一满脑肥肠的老胖子,他手上挂着好几块表。你说就这么块小电池,原价竟然要二十块钱,有些名表开个壳换电池,手工费还要一百多,真挺有意思的。” 我凑上前看了看,因为不懂手表,所以我也不说什么了,张蒙一看我不感兴趣,就挥挥手,对我说:“你上电脑桌子上拿宣纸,有人让你帮忙写几个字呢,写完出来看店,别加工了,费眼睛。” 我一听,拿起毛笔往外走,蹲在水龙头边上冲毛笔,然后铺宣纸,一边倒墨汁一边问张蒙:“写什么啊?” “就宣纸旁边那小纸条,看见了吗?” 我拿起来一看,心说这字可真难看,我都认不出是什么字了。 仔细分辨内容,发现这竟然是祝寿词。 张蒙夹着电池的镊子一用力,只听‘嘎嘣’一声,电池就飞了出去,掉在繁杂的货物中,他本来气急败坏地想找找,结果刚好来了个客户,张蒙连忙收拢自己脸上的表情,说:“您想买点什么啊?” 等他忙完了,就拿着烟往我这边走,我正好写完,正等着宣纸晾干,于是说:“你在这坐在吧,我出去看着,等墨干了就行了。” 张蒙点点头,打开电脑,很是无奈的说: “不过那个网页还真不行,来的人太少了。” 我说:“没事,就放几张照片记录着,也不费事。” “行吧,”张蒙眯了眯眼睛,“你不嫌费事就弄着玩吧,我会把钱给你的。” “嗯。” 一上午卖出去三个手镯,还都是一个款式的,一看我给出去的价,张蒙脸都绿了,说:“操你妈,这个进价都一千六你给我卖一千,亏死你爹我了。” 我说:“谁让你从来不标价,你写个条子给我也行啊,我还能参考点。” 于是张蒙一上午都在给我标价,我都要走了他都没弄完,我道:“下午我就不来了,要开家长会。” “行,”张蒙从兜口里掏出两百块钱,说,“去大街上随便拉个人吧,我下午没空,这钱就给别人让他们充当你爹吧。” “……” 我什么都没说,把钱拿起来就走。 趁着午休时间我回到了教室,同桌是个挺矮的男生,戴着副眼镜很斯文地对我说:“你来了。” 我没说话,就趴在桌子上想睡午觉。 都十月份了还是这么热,我睡了一觉都出汗了,我感觉有人坐在我旁边,很轻地摸了摸我的头发。 我立刻就醒了,抬起头看了看旁边,发现孟穹就坐在我身边,带笑摸我的头。 “……”我眯着眼睛,往他身上躺。桌子太硬,我手都麻了。 孟穹侧了侧身,就让我躺在他胸前,用一种环抱住我的姿势让我睡觉。 我的思绪又空白了一会儿,睡了大概五分钟,睡眠质量非常好,额边流了一滴汗,我睁开眼睛,就看到孟穹正看着别处。 我彻底清醒了,声音还有点模糊: “你怎么来了?” “要开家长会啊。”孟穹拍了拍我的后背,说,“我给你带了午饭。” 他拿出保温盒,问:“现在饿吗?要不待会儿再吃。” “饿,”我拿着筷子,打开保温盒,就看见里面装着几个饺子,还是热的。我一边吃一边抬头看,发现学生都跑的差不多了,都出去迎接自己的父母,屋里就几个家长和学生坐在一起。 我们两个的声音马上引起了注意,负责班委活动的一个姑娘跑到我面前,说:“一会儿要先去体育馆听学校领导的讲话,陈启明你爸爸来了吗?” 我嘴里嚼着东西,没说话。 孟穹对她说:“我就是。” “啊,好年轻。”女孩吃惊地捂住嘴,“你们长的一点都不像呢,我觉得叔叔有点……” “走吧。”我把筷子放下来,说,“快迟到了。” 我有点生气。我不想让别人对孟穹评头论足。 孟穹帮我收拾碗筷和书包,也没说话,就跟着我走了。 那女孩还有些莫名其妙,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可我还是听到了。 她对旁边的女孩说:“感觉有些平凡。” 那女孩更直接:“我还以为陈启明的爸爸应该和陈启明长得差不多。” 我能听到,孟穹当然也能听到,可他并没有生气,他好像很平静。 这平静一直持续到了校长讲话,有一个老师把孟穹叫道后台,示意他可以上去了。 我看他没有带演讲稿,还以为是学校帮忙提供,就对他说:“别紧张。” “好,”孟穹握了握我的手,他的指甲不经意地滑过我的掌心,我觉得有点痒,就抬头看了看他。 一抬头,孟穹正好低头抱我的脖子,他在我头顶吻了吻,说:“我走了,你好好听。” “什么?” 他的话说得又轻又模糊,我还没来的及问清楚,孟穹就跟着那个老师走了。 老师还在打趣: “你们感情真好,是兄弟吧?” 孟穹笑着,说:“对。看着像兄弟,可我是他爸爸。” 那人震惊地回头,问:“您今年贵庚?” 孟穹没说话,只是客气地笑了笑。 很快他就走了上去,孟穹四处环视,很快就看了看我,我发现他的手停止了颤抖,他就那样深深地看着我,沉默了许久许久。 然后他说: “——我没有什么文化。” 原本嘈杂的会场突然就安静了,都抬头看着这个清瘦的青年用手握住话筒,平静的讲话。 他继续说: “所以我不懂什么才能教好孩子,我没看过如何培养孩子的书,对于那些难解的题目,我没办法给他帮助。” “可我有些什么呢?”孟穹微微侧过头,向上看,我看到他吞了吞口水,手指紧紧握住话筒,声音有些颤抖,他说: “我只有一颗全心全意爱着他的心。我爱我的孩子,我相信他拥有别人没有的能力,他那么优秀,根本不需要我来‘管’他。” “他像是一棵自己就能生长的小树,笔直、挺拔。” 孟穹低头擦了擦眼睛,他说:“能有这样的孩子是我的荣幸。我不喜欢别人强迫他,不喜欢别人用言语讽刺他、批评他,因为我自己就没有这样做。” 我听到前排班主任气得发抖的声音,他喊道:“谬论,谬论,有缺点还不让人说吗?什么霸道的逻辑,真没有教养……” 听到这话,台下也开始哄闹,他们肆意的嘲讽孟穹的教育理念。 孟穹好像没有听到他们说的话,他只道: “我孩子的亲生爸爸从小就把他丢在我这里。我看着他一个人站在门内开门,感觉到他其实是接受孤独、并且享受孤独的。我不明白一个这么小的孩子为什么会这么坦然的与孤独作伴,我好不容易才让他的生活除了自己,又增加了一个我,你让我怎么才能对他大吼大叫、怎么对他大声训斥呢?——所以我不能对他有什么帮助,可我真的爱他。我只有这一点,我也只能做到这一点。” 孟穹的声音有些哽咽,他瘦而且长的手指不停的在脸上擦拭,他说:“我觉得我对不起他,因为我什么都给不了他,我很穷,没文化,又是个擦车的,有时候让他连饭都吃不上。可他还是跟着我,从来都不抱怨,他有一个有钱的老爸,可他说我在哪里,他的家就在哪里——” 孟穹说话说得颠三倒四,可很快,台下又开始安静了。他们惊愕的看着台上情绪失控的男子,有嘲笑的,也有同情的。 我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揪了一把,流出来的血液都是酸的,手指尖都阵阵发疼。 班主任的抱怨也停了下来,他微微张开嘴,仰着脖子看台上的孟穹。 然后孟穹说了他在台上的最后一句话。 他说: “孩子的成绩和我无关,我站在这里,非常羞愧。” 我猛地站了起来,身后的板凳都被踢翻了,偌大的体育馆就听到我这边的声音,巨大的声音让所有人都转过头,我转身,几乎是跑着走出体育馆。 我那么着急地想把他拉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只有我们两个,然后我要对他说。 我跑到后台的出口,堵在那边,因为剧烈的奔跑,我的呼吸有些凌乱,我抬着头,看着孟穹。 孟穹的眼睛还有些湿润,我跑近的时候他在和旁边的老师说话,见到我,他突然就笑了。 我扯着他的手臂,把他往外面拉。 老师笑道:“你们感情真的很好啊……” 孟穹跌跌撞撞地跟在我后面,我来到了平时没有人经过的一条小道上,把孟穹压在一棵树后,我握住他的手腕,勾着他的脖子,让他弯着腰,听我说话。 那一刻我竟然感觉有些扭曲,空间、时间都出现了裂痕,我像是在模仿孟穹前世说话的模样,也像是在听从自己的内心。 我的声音变得温柔,可腔调还是冷漠。 我对着他的耳朵,用那种他常有的,类似叹息的声音说:“……我爱你。” 第41章 奶糖 孟穹弯着腰,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我,他的嘴唇有些颤抖,愣了很长时间,他才张口对我说:“……你再说一遍。” 我看着他的眼睛,道:“你不是听到了吗?” “我不敢相信。” 我说:“相信吧,别让我再说了。” 于是孟穹就不再说了,他只是搂住我的脖子,低头吻我的额头,他的嘴唇很软,湿热的贴着我,让我觉得非常别扭,于是摇了摇头,孟穹就把头埋在我的肩膀上,不一会儿我就觉得肩膀上湿了一块儿。 孟穹的眼泪让我沉默,我已经给了他足够的暗示,这暗示代表我会在今后的日子里永远陪伴于他,再也没有其他的女人可以涉及到我们之间。 我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高兴与以后不用让孟穹一个人孤单地走向这条弯路,一方面嘲讽自己开始毫无意义的坚持。 回家的时候,孟穹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指,我们十指分开,交叉相扣,直到坐上了自行车也不放手。孟穹用一只手握住车把,另一只手垂下来,放在腰部,继续和我牵着手,一刻也不能放开。 我为他的黏人而感到无奈,同时也不反感,觉得他这样很好。 那天晚上他又想帮我那样弄出来,我握着他的肩膀让他趴在浴室内的镜子上,将自己已经其反应的下体插在他的两腿之间,同时用力吮吻他的后颈、脊背。下体的顶端蹭过他的股缝、双球,孟穹总是轻轻颤抖,将要溢出来的呻吟声吞下去。 我的手摸他的小腹、肚脐,然后捏住他的硬物,他剧烈的颤抖,想躲开我的抚摸,可还没逃走就被我拽了回来,他哆嗦着让我放手,我没放开,然后他就身寸了。 不知是谁打开了喷头的开关,我们就在热水中接吻,孟穹下面流出了许多液体,黏哒哒地粘在我手上,水都冲不下去。 我硬的难受,就用力抽动了几下,好几次都像是要顶进去一样,孟穹慌张地抠紧墙壁,转过头看着我们相连的地方,他回过头看着我,我就吻他的唇,说:“我不进去。” 孟穹顿了顿,那犹豫的神情让我觉得他似乎渴望我能做到最后,我捏住他的后颈强迫他转过头去,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 那天孟穹都身寸了两次,可我还是硬着,那硬度让我觉得疼痛,我握住他的腰,让他夹紧腿站在,可无论是自己抽动抑或是孟穹用手,我都觉得少了些什么,这种感觉让我非常难受,最后还是孟穹帮我含出来的。 那天晚上我有些沉默,自己看了看题,十二点才上床睡觉。孟穹就在床上等我,见我要睡了才摆正枕头,躺平盖上被子。 关灯后,他开始和我说话: “大哥,”他的嗓子有些沙哑,“我怎么觉得这么不真实呢?” “……” 他一转身侧躺,握住我的手,说:“我是不是很恶心?” “没有。”我转过头看着他,说,“你很好。” 孟穹有些沮丧,他说:“我不应该拉你下水。我想过很多次,每次都知道不应该这样,可每次都忍不住——我怕你会被别人看轻。” 我说:“我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你也不要在意。” 孟穹把我的手臂搂在怀里,说:“好。” 说完这句话,我的心里也轻松了不少。似乎从此之后就真的能不在意别人的目光,我们两个的世界就只有彼此了。 这一晚上我睡得非常安稳,鼻腔里都是孟穹头发上温暖的味道,早晨睁眼的时候觉得眼球酸涩,睡得眼睛都有些肿了。我摸了摸旁边,没摸到孟穹,刚坐起来准备穿衣服,就听到客厅隐隐的争吵声。 我拿着衣服的手僵了一下,就停在半空中,过了一会儿又把衬衫放下,赤裸着上半身坐在床上,垂着头听外面的声音。 一个人是孟穹,另一个人是陈啸虎。 争吵的原因似乎是昨天家长会,陈啸虎本想过来给我开,没想到孟穹已经捷足先登了。 陈啸虎火冒三丈地说:“你还真把陈启明当你儿子了?我告诉你,现在只要我去法院告你,你就别想再让我儿子住在你家。” 孟穹压低声音,也很恼火,他说:“你小声点,大哥还在睡觉。” “睡个屁!”陈啸虎忍不住爆粗口,“现在就让他出来,我要他马上跟我回去,臭小子,当我管不了他了吗?” 孟穹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说:“和你回东北,大哥怎么上学?那边学的和这里又不一样,到时候高考不还要回来吗?为什么不是你和你老婆回北京?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我现在还回不来,那边的声音放不开,可……” 孟穹打断他的话:“当时是你把他放在我这里的,我问你,这些年的抚养费你给过我几分钱?你别想就这么把他带走。” 陈啸虎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沮丧,他说:“可你付不起他的学费,我能,所以我要带走他。我要告你,你这样是违法的,法院肯定站在我这边。他现在就不把我当他爸爸了,再过几年不就真成你儿子了?那不行,我这是给别人养儿子呢……” 孟穹沉默了一下,说:“你就这么不信大哥?他现在不理你是记恨你,你把他强行带走他就更恨你了。可你以后要是出事,他绝不会不管你,毕竟你是他亲爸爸。” 陈啸虎听了这话,似乎松了口气,他说:“要是我那边的生意能放下就好了……再过几年,再过几年我肯定好好陪他。” 我静静地坐在床上,觉得他们的争吵其实毫无意义。因为陈啸虎本身就不想抚养我,他已经组建了自己的家庭,前世他从来没有来看望过我,只有在我考上大学的时候给了我一万块钱。他永远以自己的利益为出发点,觉得我可能会有出息,就做点早期投资,借着所谓父子的血缘来维持友邦关系,日后也好从我这里拿到好处。 他的冷血让我遍体生寒,我又躺了下去,闭上眼睛,只想让孟穹赶快回来。 我那么渴望他的温度。 迟迟不消退的热意终于在十月下旬开始减缓,一场秋雨过后,天气骤然转凉,中午还穿着长袖晚上就要穿毛衣了,这就到了孟穹工作时候最难以忍耐的一个月。最冷的时候水枪喷出来的是暖水,可现在连最简单的加热都不会有,水冷的人都不敢碰。 有时候孟穹的手到了晚上都会冰冷而僵硬,我把他的手握在手里,要许久许久才能将它捂暖。 我问张蒙,如果给你看店,一个月给多少钱,张蒙说了个数,我觉得和孟穹擦车给的钱差不多,就说我想介绍个人来这里给你看店。 张蒙的眼睛亮了亮,问: “你吗?” 我说:“不是,我想让我爸来。” “得了吧,”张蒙摇摇手,“我不招人,不是你的话就免谈。” 我说:“我爸很能吃苦,他在这种天气都能给人擦车,他——” “不是能不能吃苦的问题,看店的话,我自己就可以。”张蒙说,“是感觉的问题,你以为我真招童工啊?来个小孩儿就招进来?去你妈的,我要是看不上眼,谁都别想给我打工。” ‘“……” 张蒙眯着眼睛躺在太师椅上,说:“你要给我看店,我就给你工资翻倍。” 我有点生气,就转过头,没和他说话。 我觉得张蒙这种脾气,说出来话让人恨不得一刀捅死他,肯定会得罪不少人。 日后我经常会想起这句话,我觉得我说得很有道理。 半个学期很快就要过去,高二也过去半年,春节就要到了。 孟穹的车行发了一笔过节费,我又把张蒙给的工钱混在奖学金里给了孟穹,他很高兴,带着我去买东西,先去了一趟菜市场,买了许多的菜,大大小小的袋子把他的手都勒红了,我帮他提着袋子,他就会忐忑不安,总会找机会把袋子抢回来。 虽然我现在已经和他差不多高了,但是他还是认为我拿不动这些袋子。 一路上我都在和他争抢,他的力气和我差不多,但是会让着我,就被我抢了大半些袋子,他看着我被勒红了的手指,露出气急败坏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平静下来。 “今年你还陪着我,真好。”孟穹在我耳边这么说。 我想了想,说:“以后我也会陪着你。” 听了这话,孟穹先是笑了笑,笑着笑着眼圈就红了。 春节过后就是我的生日,孟穹专门去要了蛋糕打折卡,给我买了一个很大的蛋糕,我们两个肯定吃不完,觉得他很浪费。 孟穹说:“一年就一次,没关系。” 孟穹将蛋糕分成两半,一半送到楼上赵耳朵的家里。他们两个春节的时候都是在我们家过的,没了赵婶儿他们家冷清了不少,放鞭炮的时候赵耳朵还哭了。 赵叔接过蛋糕,笑眯眯地对我说:“大哥生日快乐啊。” 他们都和孟穹学着叫我‘大哥’。 我点点头。 赵耳朵从后面探过头,嘿嘿笑了笑,说:“陈启明你进来,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我本来想进去的,但是孟穹拽了拽我的手,说:“别去了吧,赶快回家,冷死了。” 我们两个只穿着睡衣就走了出来,站在楼道里是有点冷,也挺晚的不好意思去赵叔家里坐着,于是我点点头,对赵耳朵说:“明天再说。” 赵耳朵连声应好,只是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孟穹。 孟穹回家后就往卧室走,他说他有东西要送给我。 我好奇地往里看,发现卧室里一片漆黑,孟穹说:“开灯吧。” 我一开灯,顿时有些惊愕。 床上、地上,密密麻麻地码放着许许多多的奶糖,我不知道这么多奶糖要多少钱,这样的数量让我吃惊。 孟穹坐在仅有的一小块空地上,他站起来拽着我,让我跨坐在他的腿上。 他说: “你还记得我第一次遇到你,送给你的是什么吗?” “……”我沉默着,没说话。 他亲了亲我的手背,道:“我用三颗奶糖把你带回家,我希望你能永远陪在我身边。” 孟穹说完就低下了头,那一瞬间的寂静让我动容,我忍不住捏住他的下巴,让他抬起头和我接吻,他仰躺在无数的奶糖上面,身上也有了那种让人心动的味道。 第42章 转折 转折我转过头看着他,看了很久,都没从他的眼睛里看到抱怨或者不满。 高中生的假期没有初中那么长,春节过后没几天就要开始补课了。因为寒假前的期末考试我还是年级第一名,所以就没有什么动力去补课了,加上不知道为什么班主任对我的态度有所缓解,也不再问我逃课的事情了,所以我非常惭愧的不去补课,有时间就去张蒙那里帮忙。 春节过后张蒙懒散了很长一段时间,经常是上午人还在下午就跑了,我要帮他看店还要做事情,人多的时候根本就顾不来,偶尔能抽时间看看书,就觉得自己有些荒废学业了,只能在晚上熬夜补回来。 今天张蒙更是过分,竟然都没露脸,上午人还多,大多数是来市场批发春货的,我忙的都快吐了。 因为今天太忙了,所以没时间看书,最近学的又快,晚上做题做到一点钟都没做完。我焦躁的感觉不到困了,脑袋里的一根筋一抽一抽的痛,我闭上眼睛揉了揉额头,深吸几口气都没办法平静下来。 于是我把笔放下,趴在桌子上,闭着眼缓解疲劳,压抑自己的情绪。 然后我听到有人开了客厅的门,那人走到我旁边,搂住我的腰想把我抱到卧室。 “……别动,”我对他说,“让我歇会。” “睡觉吧,”孟穹的声音压得很低,“太晚了,回房睡觉吧。” “不去。”我闷闷地说,他的劝阻反而让我愤怒。 “可……”孟穹不安地看着我,见我趴在桌子上不想和他说话,就转身走了。 听着他越来越远的脚步声,我叹了口气,一种强烈的失落感涌了上来。 我拿起笔看起下一道题,脑子里很乱,读完后一句就忘了前一句。看了两遍,一个字都没有印在脑子里。 前世的我也有熬夜复习的时候,那时候甚至会到凌晨三点,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也不觉得焦躁难熬。 我又趴在了桌子上,特别抗拒和孟穹说话,脑子里想着‘我还要在张蒙这里打工吗?累都累死了,还要上课,马上就要升高三了,还能这么逃课吗?’ 可又想,不去打工哪里有钱呢?现在不存钱,以后孟穹生个病怎么办?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孟穹的脚步声突然又响起了。 他没有离开,他只是离开一小会儿,他又回来了。 我突然抬起头,看着孟穹那边。 孟穹端着一个杯子,站在我身边,声音很温柔地说: “那你再看会儿吧……我在你旁边陪着你。” 说着,他搬了一个凳子,坐在我旁边,看起来真的要陪我坐一个晚上。 我转过头看着他,看了很久,都没从他的眼睛里看到抱怨或者不满。 他就很平静地坐在我身边,仿佛只要能陪着我,那么睡觉不睡觉都不重要了。 “……” 我深吸气,说:“……对不起,最近心情不太好。” “没事,”孟穹笑了笑,说,“学习忙,我理解。” 这不是学习忙,而是张蒙给我添麻烦。但是关于张蒙的事情我不想和孟穹说,所以一提到学习的事我就想逃避。 我的沉默让孟穹不安,他摸我的后背,说:“怎么了?” 我没说话,只是站起身,说,“睡觉吧。太晚了,以后再说。” 孟穹跟着我起来,走到浴室看着我刷牙,他说:“大哥,你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吗?你告诉我,我……” “没有。”我打断他的话,因为我自己的隐瞒而难过。我很想和他坦白,可又怕孟穹阻止;我觉得张蒙的事业值得我学习,我想继续留在他这边,可又不想让孟穹卷入到这件事中。这种纠结的事情理不清思路,所以我干脆不提。 孟穹看着我,欲言又止。 等我刷完牙,他就一寸不离得跟在我身后,直到躺在床上,他才对我说:“大哥,你别瞒着我。你这样让我很难过。” 我闭上眼睛,也难过了起来。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我看到孟穹躺在我身边,眼底下还有淡淡的黑眼圈。他看起来很疲惫,白天要做体力活,晚上还要陪我熬夜,我非常内疚,只能仰头发呆,想些事情。 我知道孟穹的一些小毛病。比如他很不愿意别人碰我,他讨厌我瞒着他什么事情,前世除了冷战时他会和我保持适当距离,其他时候孟穹都恨不得天天黏在我身上,一旦我和别人有过多的联系,他就会阻止。 我猜他马上就要知道我和张蒙的事情了,如果他知道我在张蒙那里打工那么长时间,肯定会气疯了,还不如现在就告诉他。不过就算现在说,他也会生气,不如再瞒几天。或者一直瞒下去。 我叹了口气,把手放在眼睛上遮住阳光,心想要不然就不要去张蒙那里了?现在不是挺好的吗,等着上完大学我就可以工作,到那时候再努力赚钱,不让孟穹发现。 上学的时候我还在想这件事情,我没去张蒙那里,在班主任诧异的眼神中坐到自己的课桌上,桌面上已经有不少灰尘了。我托着下巴听了两节课,觉得节奏很快,但是老师大部分都是在照搬课本,还没有自己学效率高。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今天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看着窗外,我的心跳无法平静。又坚持了一节课,我起身收拾书包,我决定了,我要把钥匙还给张蒙。 毕竟日后我的专业和贩卖珠宝没关系,我不想再和张蒙混下去了,不是不愿意,而是孟穹那里就像是一颗地雷,我不想踩了他的雷区。 一路上我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快走了几步,站在张蒙的店铺前,看到那里还没有开门。 我本想将钥匙放在外面,可又怕被别人捡到,想了想还是打开店铺的门,想把钥匙放到电脑旁边。 我一开门,就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儿,那味道若隐若现,我还以为自己闻错了。 外面的货物还是凌乱的码放在地上,可明显被人动过了,因为我昨天刚刚整理过,现在却挡住了过道,像是被人踢了一脚。 我皱眉,缓缓走进内屋,然后就看到一个人坐在电脑前,正把手插在兜口里,看起来像是在睡觉。 “干什么呢?”一看见那人是张蒙,我就松了口气,同时发现那种血腥味儿更浓了,那味道让我忍不住看了看张蒙。 他穿着一件比较薄的外套,闭着眼睛像是在睡觉,于是我就走近想给他盖被子,结果一靠近,就看见他面色惨白,脸上全是虚汗,像是在忍受着巨大的疼痛。 我顿了顿,蹲下摇晃了他的肩膀,他像是醒不过来一样,眼皮使劲睁都没有睁开,我又拍了拍他的脸,他这才清醒,迟钝地看着我,眼球都不会动了。 我有些担心,问:“你怎么了?” 张蒙没说话,半天才勉强笑了笑,费力地说:“你丫……又迟到,差点、害死我——我要扣你工钱……” 说完他示意我脱了他的衣服。 我一拉拉链,就摸到了一手冰凉的东西,拿出来一看,鲜红一片。 我还不敢背着他,只能和人家借了辆送货的三轮板车,一路上张蒙都在说‘扣我工资’,我不想让他睡过去,害怕他一睡过去就醒不过来了,就让他说,等他不说话了就再和他找话题。 我说:“扣个屁,我不和你干了。” “别啊……”张蒙笑着,声音特别小地说了句什么,我没听见。 把他送到医院,直接就去手术室了,我拿着他的钱包付押金,没有两万都不让住院,张蒙钱包里就五千块钱,我先把钱交了让医生做手术,然后回到张蒙的店铺里准备拿钱。 可我还没回去,就看到好几个人在张蒙的店铺旁边转,我清楚的记得我关了门,可现在门却是打开的,只虚掩住一条小缝,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我沉默了,没敢回去,就在旁边的一家首饰店借了钱。 那家店主和张蒙是竞争关系,看张蒙很不顺眼,可这附近的加工市场能拿出这么多钱的就只有他了,平时张蒙进货都是十万的进,我猜这家店应该也差不多。 借完钱已经是四点钟的事情了,我匆匆赶回医院,张蒙还没从手术室里出来。眯起眼睛看了看医院的电子日历,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三月十七号? 这日子怎么这么熟悉。 我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忙着帮张蒙跑上跑下,一时间恨得咬牙切齿,他手机里设有密码,都打不开,连张蒙的家人都联系不上。 张蒙似乎和家里关系很不好,于是我又放弃联系他的家人了。 从手术室里出来,张蒙躺在病床上,脸色惨白,鼻子里还插着一根软管。 “被刀子扎伤的吧?”医生带着口罩,淡无波澜地说,“胃都给扎破了,来的还这么晚,失血过多,差点救不回来。” “……哦。”我应了一声,也不知道说什么。 我的平静让医生惊愕,他嘱咐了两句,让我等张蒙醒了再走。张蒙的腹部上裹着东西,我看不到他最深的伤口,只能看到他肩膀上的擦痕,他的后背青了一大块,像是和人打斗过。 再想想以前我说得那些话,我有些怀疑张蒙是不是嘴太欠了,惹得人家恼羞成怒,想一刀子了解了他。 我在他旁边胡思乱想,时间过得飞快,张蒙还没醒过来,叫护士换液都要我来,在他麻醉劲过后之前,都要有个人在他身边。 张蒙在七点钟的时候醒了一次,很虚弱地说了句什么,我凑过去听,发现他说的是‘小屁孩’。 最后一瓶液要一个小时,等他输完了,护士才拔了针,说要让他静养。 我没时间看表,最后随便看了看外面,发现天已经漆黑一片了。我连忙站起来,看着外面的钟。 已经九点半了,我忘了回家了。 孟穹不会还在校门口等着我吧? 这想法让我冷汗突然就流了出来。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第43章 新章 张蒙的液输完了,第一天晚上应该有人在旁边陪着他,可我害怕孟穹担心,就叫醒张蒙,让他给孟穹打个电话。 张蒙很虚弱地举起手机,解开密码让我自己用,我给孟穹打了好几个电话,可他都没接,然后我又给家里打电话,也没有人接。 我急了,对张蒙说:“你给你家里人打电话,叫人过来陪你,我必须回去了。” “行,”张蒙说,“你回去吧。” 我想了想,又跑回来,说:“不想让你家里人来,就打电话给你那位,你懂我的意思吧?” 张蒙笑了,说:“懂,你快滚蛋吧。” 我几乎是狂奔着跑回学校的,在校门口我看到了孟穹的自行车,却没看到他人。自行车就那么躺在地上,连锁都没上,居然没被人偷走。 我骑着孟穹的车往家走,在楼底下看到家里没开灯,就知道孟穹不在家了。我上楼用座机给孟穹打了好几个电话,最后一个他才接,听到电话打通了的时候,我竟然有些忐忑。 “喂,大哥?” 孟穹的声音非常疲惫,但是没有我想象中的愤怒,我稍微松了口气。 “嗯,”我道,“回来晚了,刚才我去了医院。” “生病了吗?”孟穹的声音很轻,慢吞吞地问这句话。 我不想骗他,也不想告诉他张蒙的事情,所以没说话。 然后孟穹也沉默了,他说他现在在外面吃饭,就不回去了,让我先睡觉。 孟穹没有像我想象中的气愤,我还以为他会跑回家追问我到底做了什么。可他这样平静,让我更不安,于是我穿上衣服出去找孟穹。 他说他在吃饭,所以我先去了附近的小餐馆,哪里都没有孟穹的身影,于是我又上楼敲了赵叔的门,赵叔很迷茫地说:“单位没有聚会。” 我想了想,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转身往学校跑。 现在已经将近十一点了,街上的人变得很少,我抱着试试的心态来到学校门口,没发现什么,可就在我转身要走的时候,我看到学校门口的台阶上有一个黑色的身影。 那身影斜斜躺在栏杆上,缩成一团,像是一个喝醉了的乞丐,许久许久都没有动弹。 我的耳边‘嗡’的一声,看东西都模糊了,连忙向那边跑去,连停都不敢停。 在距离那个身影还有两步的时候,我就弯下腰凑在他身边,一低头就闻到了浓郁的酒气,向前一步捏住了那人的肩膀,他的脸滚烫,借着月光我看到他迟钝的眼睛和通红的脸颊。 我认出孟穹了,有些生气,所以没有说话。 我喘着粗气,摸了摸他的脸,发现他的脸冷的像是冰块。我一动不动。 他迷茫地看着我,手指向上抬摸我的脸,感到我脸上的寒意,他抖了一下,缩回手想躲开。 我没让他缩回去,而是拉住他的两条胳膊,把他往背上带,孟穹温顺地让我背着他,我的背顶到了他的胃,孟穹挣扎了一下,猛地从我身上跳下来,跪在地上开始呕吐。 我帮他顺气,用纸巾擦他的脸,把他扶到有人的地方后买了一瓶水给他漱口。孟穹一直闭着眼睛,他的睫毛有些湿润,而他的手一直搂在我的腰间。 我对他说:“我找了你很久。你一直都在学校门口吗?看见我来了才把自行车扔在地上……为什么躲着我呢?” 孟穹没说话,可他睁开了眼睛,他抬起手,用又瘦又长的手指擦自己的眼睛,不停的吸气。 他说:“我也找了你很久,可我不敢离开学校,我也不敢回家,我怕我会生气,可我不想和你吵架。” 听了他这话,我也不生气了,我握住他的手腕,把他挡住自己眼睛的手拿下来,看着这个在我面前自卑又懦弱的男人。 我叹了口气,用唇吻了吻他的眼角。 我说: “……我怕了你了。” 我不知道他到底喝了多少酒,可我知道他在十一月份的寒冬中坐了多长时间,回家后我用热毛巾给他擦身体,他被我擦得勃起了,我也没敢帮他弄出来。 孟穹躺在床上,很安静,等我把他收拾干净了,睡在他身边,他才开始说话。 他问: “大哥,你去哪里了?” “……”我帮他盖被子,说,“睡觉。” 孟穹没有听话的睡觉,他搂住我的胳膊。我摸了摸他的脸,发现他哭了。 如果他火冒三丈得骂我,或者打我,我可能还不会这么难过。可他一句话都不说,只是紧紧搂着我,一声都不吭。 他这样让我非常难过。 我清了清嗓子,想,我该怎么和他开口,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孟穹说。 于是我摸他冰冷的脸,给他盖上被子,说: “下次别喝酒了。” 孟穹没说话。 我说:“你不高兴就告诉我,我保证下次不会让你找不到我了。” 孟穹还是没说话,但是点了点头。 他的妥协让我感动,我找不到他的时候也非常生气,他应该也是这样,可我们两个都没有发脾气,那时我以为孟穹已经不像前世那样,对我充满了小孩子才有的独占欲,我还松了口气,可那时我并没有想,为什么孟穹会做出这样的妥协。 喝了那么多酒,又吹了半夜的凉风,第二天孟穹就发烧了。早晨的时候还没什么异状,就是爬不起来,还一直说头疼。 我给孟穹倒了温开水,让他夹住体温计,他的脸惨白,身上的温度还热的吓人。 我用手摸他的额头,又握住他的腋下,他并不挣扎,只是躺在床上任我检查。 他盖住被子瑟瑟发抖,夹住冰冷的体温计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还扭曲了一下,我犹豫了一下,脱了上衣钻到他的被子里。 孟穹挣扎着要推我,说不想传染我。我握住他的手腕,反剪在他的后背,和他胸膛相贴,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他急促的心跳。 等他不抖了,我才拿出体温计,看了一眼度数,我把他从被子里拉出来,说:“去医院。” “不用。”孟穹把手抽出来,“我躺一会儿就行了……不去,不去医院。” 我不由分说地把他从床上拉起来,他的体温都快到四十度了,我怕他烧坏了。 可孟穹一站起来就开始吐,胃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了,他吐得都喘不过气来,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流。 我用热毛巾给他擦手擦脸,骑着自行车带他。 下楼的时候孟穹很生气,不愿意跟我去医院,但当我把他载到车上,他突然就安静了,用手紧紧揽住我的腰,将头贴在我的后背上。 原来孟穹每天就是这样带着我的。现在换我带着他,我才知道前面的风这么大,呛得人喘不过气来。我觉得有些心酸,喉咙都像是哽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到医院,孟穹对医生说他肚子疼,量了体温,发现他体温根本就没降下去,而且又上升了。 医生怕他肾出毛病了,就让他做B超还有尿检,又输了液,最后医生说:“胃炎,阑尾也有点发炎,轻微酒精中毒,以后戒酒吧。” 我听得心都凉了,心说孟穹昨晚得受多少罪,我问:“没事吧?什么时候做手术?” “没什么大事,要尽快做手术,你看他发烧这么厉害,不快点连手术台都上不了。” 于是我给孟穹办了住院手续,出来的时候没带多少钱,实际上孟穹总共也没多少钱。我还是跑到旁边的病房和张蒙借的钱。张蒙那时候正在睡觉,被我叫起来非常恼火,气势汹汹的把钱和桌子旁边的水果都扔了出来。 我看张蒙桌子上的保温桶,就知道他有人照料,不再担心。 孟穹正躺在病床上输液,他侧躺着抱住自己的腹部,一动不动像是在睡觉。听到我走过来,他才抬起头。 我说:“阑尾发炎了,你要做手术。” 孟穹闭上了眼睛,又低下头。 我一直觉得孟穹不需要依赖我,可现在看来,也不是。 我拿着从张蒙病房捡来的苹果,问他吃不吃,孟穹说他不想吃。我看他一直抱着自己的胃,就知道他现在肯定什么都吃不下,就和他一起躺到了病床上,用自己的手给他揉了揉。 我说:“疼不疼?” 他说:“昨晚很疼。” 我问:“你为什么不叫醒我?” 他说:“太麻烦了。” 我沉默了一下,发现他总能轻易的让我生气。我不喜欢这种感觉。捏住了他输液的手,给他换了一个轻松的姿势,孟穹应该是一晚上都没睡觉,他靠着我,即使盖上了被子也不停的发抖。 我脱下外套盖在他身上,又钻到了他的身边,他搂住我的腰,睡着了还是露出很疲惫的表情。 我本来想让他多睡会儿,可一个护士走进来,提醒我马上要手术了,让我带着孟穹去上厕所,还有清洗一下,因为手术后不能洗澡。 孟穹一只手在输液,不仅行动不便,还需要有人给他提着吊瓶。我跟在他走进洗手间,他非常羞怯,开始都没脱衣服,只是用毛巾擦了擦脖子和手臂。 于是我让他自己拿着吊瓶,掀开他的衬衫,用热毛巾给他擦后背。 水很烫,孟穹的后背都红了,他用手撑着墙,肩胛骨就尖锐的凸出来,孟穹几次想躲,都被我拉了回来,我又给他擦胸前、腹部,脱下裤子给他擦腿和他的敏感部位,没擦完孟穹的眼眶就红了。 “……”我小心翼翼地给他擦扎针的手,问,“疼吗?” 孟穹摇摇头,说:“我觉得我连累了你。” 我说“我小时候你也这样给我擦过,你忘了吗?” 孟穹问:“手术要多少钱?” “没多少,”我敷衍了一下,说,“以后要是身体不舒服,不能瞒着我。我以后也不瞒着你了。” 孟穹点点头,让我又给他擦了一遍身体,直到完全擦干净,我们才从厕所走了出来。 孟穹是走着进手术台的,麻醉师走出来问:“病人要全身麻醉还是局部麻醉?” 我问:“哪个更好一点?” 麻醉师道:“全身麻醉吧,手术完了要躺着,局部麻醉腰会痛得躺不下去。” 我说:“那就全身麻醉吧。” 麻醉师说:“全身麻醉比较贵。” 我说:“没事。” 麻醉师走了进去,没过一会儿又出来了,他有些不耐烦了,说:“病人强烈要求要局部麻醉,你觉得呢?” 我皱眉,一字一顿地说:“那病人家属强烈要求全身麻醉,我说全身麻醉,就全身麻醉。” 第44章 揭露 站在孟穹手术室前的感觉和站在张蒙手术室前的感觉肯定不一样,甚至可以说,和站在任何人的手术室前的感觉都不一样。 那种感觉,就像是来来往往那么多行人,可只有你一个人站在这里,手术室里的声音被无限扩大,而其他人的声音则被无限缩小。 那一个小时我坐立难安,然后突然想起‘三月十七号’为什么让我觉得熟悉了。就在这一天,前世的这一天,孟穹也是做了一个手术,我陪着他来到医院,因为太过于恐惧,医院里的一切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比如破烂的黑色走廊,再比如红色日历上清晰的‘三月十七日’。 我什么都记得,唯独忘记了孟穹为什么会住院。 站了一个多小时,孟穹才被人从手术室里推出来,他还没睁开眼睛,脸色惨白。我帮他穿上病号服,把他抱到了床上。 就这么一个小时,他整个人都好像瘦了,身上滚烫,软绵绵地让我抱到床上了,他被我弄醒了,吸着气说:“……疼。” 我摸了摸他被汗水浸湿的额头,用毛巾擦他的脸,他的嘴唇因为长时间没有饮水而干裂,医生不让喝水,于是我就用棉签浸湿了给他润一下,坐在他旁边等他醒。 最近来医院太频繁,这会儿张蒙和孟穹竟然还前后脚住院,我真觉得挺烦的。 好不容易赚几个钱,来趟医院全没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请孟穹吃顿好的呢。 但是没钱也要让孟穹吃好的,等孟穹醒了,我就问他想吃什么。他说没胃口,肚子疼,不想吃了。 医生说不能不吃,去医院门口买点鸡蛋羹什么的就行。 于是我跑到医院门口,找了半天才找到卖鸡蛋羹的地方。 我跑的有些远,离医院有一站地了,天冷怕鸡蛋羹不热了,我就小跑起来,看到不远处一个公交车站有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 男人身高在一米八左右,本来离公交车只有两米远,只要司机等一下就能上去,可司机从后视镜看到那个男人,轻声骂了句:“傻大兵。” 然后关上车门就把车开走了。 男子扶了扶帽子,显得有些焦急,他气急败坏地蹲下来,挑了一块儿不大不小的石头,用力一扔就扔到了那辆公交车的后玻璃上,碎成好多泥块。 男子大喊一声:“傻x——!” 我听他喊完这句话,觉得这声音有些莫名的耳熟,可还没来得及多想,我就被手里的鸡蛋羹烫了一下,随后我不再看热闹,朝着医院跑。 身后有人呼吸着跑近的声音,我向右边躲了躲,那人就超过我,用一种惊人的速度向前奔跑,然后转了个弯,目的和我同方向。 我一看,正好是刚才那个拿石子扔公交车后玻璃的男子。我和他一前一后跑到了医院,因为有些在意,所以我就注意到那男子竟然走到了张蒙的病房里。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觉得男子的声音耳熟。 他就是那天在店铺里,和张蒙做出亲密举动的陌生男子。 我端着鸡蛋羹走到孟穹的病房,他还在睡觉,一听我开门,他就睁开了眼睛。 孟穹是因为发炎引起的高烧,是不会传染的,我用毛巾擦了擦他的手和脸,在他腋下夹了一根体温计,扶着他坐起来吃饭。 我还是第一次这样照顾人,如果是别人我可能不会这么有耐心,可这人是孟穹,就让我多出了无限的愿意。 孟穹只吃了一小勺就开始干呕,一干呕就引得伤口剧痛,看着他疼得哆嗦,于是我不敢再劝他多吃,抽出体温计让他躺了下来。 疼痛使得他更加疲惫,换了一瓶液后孟穹就睡着了。我在他旁边坐了一会儿,有些好奇地下楼,往张蒙的病房里走。 在门外我就听到了张蒙懒洋洋的声音。他颐指气使地说:“别费事啦,我又不能吃东西。你想让这东西从我胃里流出来吗?” 我一推开门,就看到那个军人服装的男子坐在明显小一号的凳子上,挺直腰杆,气宇轩昂地剥桔子。 张蒙听到推门的声音,转过头看着我,露出了一个笑容,说:“小陈啊,你爸爸的病怎么样了?” 我说:“挺好的,你的钱我以后再还给你。” “不用了,”张蒙挥挥手,指使着军人服装的男子,道:“拿个凳子。” 那男人闻言起身,坐在张蒙的床上,指着刚才那个凳子,说:“坐。” “不用了。”我摆摆手,示意自己不会待很长时间。 张蒙搓了搓自己下巴上的胡子,说:“小陈,回去后你先别去店里了,什么时候重新开张我再叫你。” 我说:“我来就是想和你说这件事的,我爸不知道我在你这里打工,如果他知道了肯定会不高兴,况且明年我就高三了,我想——” “行了,”张蒙眯起眼睛打断我的话,“你说的我都清楚,不过你爸真不知道你在我这里吗?别逗了,你先回去,自己想想,好好想想。别管你爸,你想不想在我这里继续干?别说了,等我好了再说。” “……” 我看着张蒙,张了张口,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沉默着转过身,那穿军装的陌生男子的目光锐利而且充满攻击性,让我芒刺在背,关上门还能感觉到他的敌意。 孟穹出院那一天是我骑着自行车把他接回去的。考虑到他的伤口,一路上我都骑得很慢很慢,尽量往平坦的地方走。短时间内他是没办法工作的,只好请了病假在家里休息。 我看到家里有好几个来自班主任的未接电话,往回拨号后立刻听到班主任的咆哮声。 他吼: “陈启明你还想不想上学了啊?前天的期中考试,期中考试不是月考,你怎么没来也没请假?!你知道不知道这次考试有多重要啊,你马上就要升高三了,凭你的成绩能被保送到很好的学校,可保送要考虑你平时的成绩啊,每次的期中考试和期末考试都要看,你突然缺考一次,知道名次会被拉低多少吗?” 听着他这一长串的抱怨,我不由得将话筒拉开,等他发泄完了,才平静地说:“老师,我不想保送,我自己考。” 我想上的大学太好,一般都不会在这所学校提供保送名额,如果重生一次还没有胆量报考那所大学,我真是白重生一次了。 班主任听了我这话,反而更加恼火,可也没办法说我,于是连说几个‘好’字,将电话挂了。 孟穹站在厨房里做饭,听我挂断了电话,问: “怎么了?” “没事。”我洗了洗手,站在孟穹身边,帮他做饭。 孟穹出院一个星期,伤口好的差不多了,我不愿意让他出去工作,可他执意要去。想想他要在这么冷的天擦车我就觉得心里一抽一抽的,好几次开口想说什么都咽了下去。 孟穹说他要给我攒钱,攒大学的学费,他一个月工资才一千多块钱,可已经攒了快五千了,他说他再努力一年就能把我一年的学费攒出来了。 我没和他说他这次手术花了将近四千块钱,他自己很快就会知道,他给我攒的学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陈啸虎曾经对孟穹说,他出不起我的学费,我猜孟穹的自卑多半来源于此,如果能让他攒点钱,说不定能让他多一些自信。 我沉默了一下,对他说:“我知道了。” 考虑到孟穹的伤势,车行的老板很好心的让他坐到了前台的位置上帮忙收钱,这对孟穹来说是一个新鲜的事情,他可以坐在温暖的车行里,不用洗车,只用记录收费情况就可以了。 老板的好心让我松了口气,可这难得的好心情在我踏入校门的一刹那消失殆尽,我开始纠结我忘了的期中考试,开始担心我这么多天落下的课程。 对于高考,其实我是没底的。虽然重生过一次,可我毕竟跳级了,高考的内容要向前提,正好提到了新课标改革之前,改革之前的试题我几乎没见过,连考试的形式都不太清楚。 于是我回到教室,认真听了几节课,同桌那个很斯文的男生拍了拍我,说:“班主任叫你有事。” 我站起身来,估计他还是要说期中考试的事情,有些不耐烦。 走到门口,还没敲门,我就听到班主任豪放的声音。 “……要说聪明,都比不上我们班那个陈启明。最重要的是他乖,从来不惹事,要是我也能生这么个儿子就好了,还不得天天做梦笑出声来啊。” 另外一个女老师说:“那你还天天吼他呢,不怕把人家吓到。” 班主任笑着说:“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就是不能惯着,吼两句他才能知道什么叫底线。” 我敲门的手顿了顿,等了大概十分钟才再次敲响了门。 班主任一看是我,脸上的表情立刻变成严肃而凶戾的,他气势汹汹地说:“你还有脸回来……” 下午的体育锻炼时间我来到了自习室,低头写了半个小时的英语,没发觉有人坐在我旁边。直到那人敲了敲我的桌面,我才抬起头看了看。 “给你的生日礼物。”赵耳朵从书包里掏出来一个棕色的东西,塞到我的手里。 我拿过来一看,原来是那种可以绑在膝盖上防止膝盖冻伤的东西,我想了想,收到了书包里,想着能把这东西给孟穹。 赵耳朵笑眯眯地听我说‘谢谢’,又从书包里掏出一罐巧克力糖。我一看那个包装就摇头不收,问:“余之轩的吧?” “你怎么知道?” “……你还给人家吧,我不要。” 赵耳朵瞪了我一眼,说:“谁说给你的啊?这、是、我、的。”他一字一顿、洋洋得意的说。 然后反手扔给我一块儿,道:“我只是分给你一块罢了。” 我摇摇手,没收。这毕竟是余之轩送的,无论是送给谁,既然我答应孟穹不吃别人的东西,就应该做到。 赵耳朵也不勉强,小心翼翼地把糖收回来,犹豫地看了我一眼,我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到他说话,于是低头写作业。 赵耳朵凑到我旁边,用那种要和我分享秘密的表情说: “陈启明,你觉不觉得孟叔最近有些奇怪啊?” 第45章 敏感 我随意问了句:“怎么了?” 赵耳朵就贴在我身边,说:“那天周末早上,我爸让我给你们送吃的,你家没关门,我就推门进去了,你猜我看到了什么?孟叔竟然在吻你诶……” 我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问:“是吗?” “对啊对啊,吓了我一跳,不过那时候你好像还没醒。” 我说:“你爸难道没亲过你吗?” “话虽然这么说……可孟叔不一样啊。”赵耳朵挺直了腰,做出了一个严肃的表情,说,“孟叔就是这么亲你的,那感觉……嗯,就像是在膜拜,很虔诚的膜拜。” “……”我笑笑,没理他,低头想避开这个话题。 赵耳朵看我不感兴趣,有些急了,然后就说:“还有,上次小轩去你家送信,孟叔看都没看就给撕了,还让小轩以后再也别骚扰你——骚扰诶,他就这么说的,也不给女孩子留些情面,太可怕了,小轩都哭了。” 我装作不耐烦地说:“这不是防止早恋吗?你爸也会这样的。” “真不一样,你爸……” “好了,闭嘴。”我做出怒气腾腾的模样,看了赵耳朵一眼,他就不说话了,只是小声的嘟囔:“……你和孟叔像是谈恋爱一样。” 我的表情虽然还是没变,可内心却有些犹豫。赵耳朵并不敏感,他能发现的事情别人肯定也能发现。 孟穹为了阻止别人接近我,会做出许多旁人无法理解的事情,他会对接近我的女孩很凶,虽然他本身是个温柔的人。 我觉得孟穹应该克制一点,最起码不要这么早被别人发现异样。 在孟穹出院后一个星期,张蒙也出院了,他往我家里打了个电话,告诉我他什么时候能回来看店,然后让我务必要过去,他有事情要和我说。 挂断电话后,孟穹很紧张得凑过来,问:“是谁啊?” 我说:“没事。” 孟穹的表情有些失落,就不说话了,他看着我的眼神很复杂,像是难过,又像是气愤。 其实我也想和他说,但是能怎么说呢?我去打零工,天天骗老师,去一个专门雇低价童工的地方找了一份工作,我能这么说吗?显然不能,但是不这么说,那该怎么说呢?骗别人可以,我不想骗孟穹。 想了想只能道: “你不用这么辛苦。以后我会找工作、攒学费,别总是强迫你自己。” 那一瞬间孟穹睁大了眼睛,我分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是什么,只觉得那应该不是欣慰或者高兴。 他的表情有些扭曲,看起来那么伤心。 可那时候我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伤心,我愣愣地摸了摸他的脸,问:“你怎么了?” 孟穹摇摇头,顺势亲了亲我的手腕,拿着浴巾走到了浴室。 他洗了很长时间,长到我有些疑惑,就敲了敲门,将浴室的门打开了。 浴室里全都是水汽,孟穹就蹲在花洒下,炙热的水把他的后背浇得通红,他深深地弓起身子,很孤单得擦着自己的脸。 我映着热气走进去,眼镜‘呼’的一声被水蒸气遮住,我摘下眼镜,同时握住孟穹的手臂,说:“你到底怎么了?” 孟穹吓了一跳,他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我看到他的眼眶红了一圈,脸上湿漉漉的。 我有些烦躁,我很讨厌他这样,他的眼泪就像是能直接滴在我的心上似的,会让我觉得一阵疼痛。 我说: “你哭什么?有话就说,都是成年人了,别像个小孩子一样。” 我无意识得说了‘都是成年人’这句话,可孟穹好像没有在意,他低着头,就显得比我还要矮了。他说:“最近你都和我不亲了,你离我越来越远。你的事情我都不知道。我很担心你啊。” 我说:“我不知道怎么告诉你,我怕你生气。” 他说:“你这样我更难过。” 于是我说:“你是不是缺钱啊?我现在在帮人家打工,他会给我钱,你就不用担心我的学费了。” 我尽量安抚他,可他如我所料得气得跳脚,他光着脚差点滑倒,紧紧攥着我的手腕,说:“什么?我一直以为你给别人做家教……你竟然在打工?童工吗?他们让你干什么?你——你别这样,明天开始你要好好上课,你别去打工了,学费我能攒出来的……” 他的反映很激烈,我非常不愿意看到他这样,很是无奈,我说:“别闹了,不光是学费,生活费呢……” 一提到钱的事情,孟穹就闭嘴了。 水哗啦啦的从喷头里涌出来,洒在孟穹的头上,流到脸庞,显得他的脸特别干净。 我很无奈地说:“这也没办法啊,上了高三我就不干了,行吗?”我尽量放低声音,很和缓地说。 孟穹拽住我的手,手指有些抖,他说:“不行。我不想让你在外面打工,我不许你这么做。” 我看了他一眼,突然想起赵耳朵说的话,我真的发现了,孟穹把一切外人都排挤到我的世界外,可我的世界又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人,他的‘不许’让我有些恼火。 我放开他的手,冷淡地说: “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 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也许青春期的抵抗性生理在我身上也起到了作用,说出这句话我就后悔了,前后两世我说过许多让我后悔的话,可这句话永远是我最后悔的。 孟穹睁大眼睛,很惶恐地看着我,然后低下头,说: “……也对,也对。” 他又擦了擦眼睛,细长的手指上沾了豆大的液体,他说:“……靠我的工资,确实攒不出来的。” 我的心一痛,连忙抓住他的手臂,磕磕巴巴地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帮你——” 他这样谦卑的姿态让我胸口发闷。 孟穹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点点头,低声说:“我知道。” 然后他抬起头,小心翼翼地吻我的唇角。 孟穹说:“对不起。” 我说:“这句话要我说。刚才那句话我不是故意的,不知道怎么就说出口了。” 孟穹抓紧我的衣服,沉默了,就那么靠着我,一句话都不说。 我以为他又哭了,有些无奈于他敏感的神经,我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前世的孟穹大概不会这么喜怒无常,可自从和我确立关系后,他就越来越没有安全感,就像是——就像是我一接触别人,别的女人,就会被抢走似的。 他说: “我怕你讨厌我。” 说完他就凑到我的脖子旁边,又轻轻亲了亲。他搂住我的脖子,堵住我的嘴。 一开始我还强硬得没有张开口,到后来就把舌头紧紧堵在了他的喉咙深处,和他湿润的接吻。 我舔他的耳朵,说: “这个问题,你问过我几次?” 他被我舔的一抖一抖的,光滑的皮肤被水流覆盖住,形成一个短暂的薄膜。 然后我说: “我不会讨厌你。” 孟穹的敏感与不安让我头疼,同时又有一种扭曲的快感,他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在乎我,换成别人他绝不会这样。 他的世界里只有我,所以才会这样,如果失去了我,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升入高三的最后一个暑假,学校开始疯狂的补课,规定假期只有二十几天,我逃了几天课,在张蒙最忙的时候帮了他一把,忙完这几天,我对他说:“我快高考了,高三不会再来这里了,我爸知道我在这里打工,如果再来他估计会疯掉。” 张蒙口干舌燥,整个上午他都在不停地说话,一听这话,他有些吃惊地看着我,说:“你都高三啦?” “嗯。” “如果考上大学,你还来这里打工吗?” 我想了想,没说话。 前世我上的大学有赞助公司,我在那里当家教,周末给人补课,平时有三个小时坐在那里接听电话咨询,不仅能赚生活费,还能把学费攒下来,可要申请参加非常困难,开学前几个月都在弄这件事,不可谓不浪费时间。 而张蒙这里就不一样了,他嘴欠人好,给我的钱也不少,算下来和在赞助公司赚的差不多。 张蒙见我犹豫,又道:“我正好缺一个管账的,你不是数学挺好的吗?去学个会计什么的,以后账本就交给你了。除了这个,你也可以帮我看店了,这店的利润你也差不多知道,以后我回我在南锣鼓巷的店里,你就给我看着这个店,利润三七分怎么样?” 我说:“我再想想吧,谁知道学什么专业呢,我也不会看店。” 张蒙没说话,只是看了我两眼,笑了笑说:“还挺舍不得。” 他说:“考上大学如果你还回来,你大学的学费让我出吧,你爸不是挺缺钱的吗?别回头不让你上学。” 我有些惊讶地看着张蒙。在那时候大学学费是很贵的,普通人家考上了也上不起,不然孟穹不至于现在就开始担心我的学费,如果张蒙能帮忙承担一点,那当然是好的。 我说:“你别拿学费要挟我。” “没有没有,”张蒙说,“你回来不回来我都出,当你做网页的报酬吧,周六日你们总会休息一天吧?你随便帮我整理整理就行了,也不费事。” 我点点头,说: “好,考上大学我回来找你。” 张蒙站起来要送我,他很高,大概能有一米九,我要微微仰着头看他,从这个角度来看,他的侧脸弧度很深,嘴唇很薄,脖子特别细,浓浓的书生味儿。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说:“你挺在乎你爸啊?没事,你跟着我干,不会亏待你的。” 张蒙一直重复要和我合伙,我忍不住叹气,道: “张叔,我要告诉你,我确实在乎我爸,我也想要钱,想得快疯了,可我又不傻,你也坑不了我,要是想欺负小孩,还是趁早别想了。” 张蒙愣了,把嘴里的烟掐了,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 “知道了,你走吧。” 解决了张蒙这边的事情,我迈入了人生最苦最累的一年,高三。 第46章 顺从 暑假过后,我就在班主任的勒令下,回到了课堂。高三的课程和高二自然是不一样的,不仅内容更多,而且是以复习为主,虽然简单,我也不敢轻视。 前世我已经经历过了高三,这世却还是被庞大的习题吓到了,这所高中比我以前的高中要好,所以复习资料也全,新课标改革之前题目很难,又难又多的习题让我目不暇接,每天睡觉都睡不够,开学一个月就瘦了十多斤,然后又长高到了一米八,脸部的轮廓被撑开,线条凌厉,整个人看起来就有些羸弱。 双休日被硬生生的缩到半天,我那半天都在睡觉,孟穹心疼坏了,不敢吵我,也不摸我了,有好几次我看到他忍耐着,忍得脸都红了。 孟穹正处于容易激动的时候,如果我有空,就帮他发泄一次,可大部分时间我都埋头做题,孟穹也知道我忙,多半不会缠着我。我心里觉得内疚,有一次帮他摸出来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醒来后发现孟穹给我盖上了被子,从那之后他也不提要做的事情了。 虽然离得近,可每天回家也让我觉得喘不过气来,我在考虑要不要住校,因为这样可以让孟穹轻松一点。我每天上晚自习到十点半,这么晚了他都要在外面等我。 我先试探性的询问孟穹,孟穹很震惊的看着我,没说话,可我已经知道他的答案了。 但奇怪的是,很多时候,越是苦难的日子,过得越是快。我还没觉得怎么样,一眨眼的时间,就已经到了报考的时候了。 我以一种探讨的姿态告诉了孟穹我的理想,孟穹愣了愣,长长的‘哦——’了一声,半天才说:“好啊,离得近。”然后他又小心翼翼地问,“考得上吗?” 我有些郁闷,说:“这几次的摸底考试还差不多,只是够上了分数线,不知道高考怎么样。” “啊……”孟穹又小心翼翼地说,“你成绩这么好,不能保送吗?” 我张了张口,想了想,道: “可保送的学校没有离你近的。” 孟穹顿了顿,等了一会儿摸了摸我的脑袋,他叹着气说:“我不想让你这么辛苦。” 我以为孟穹会很高兴,可他没有。 原来在‘我陪在他身边’与‘我不会那么辛苦’的选择中,他会选择后者。 他的选择让我动容,我的心一跳,沉默着说: “会好的。” 然后我们进行了毕业典礼,学校循环播放一首老歌,和我以前的高中一模一样,那歌声让我联想到了前世的毕业典礼,我作为学生代表进行讲话,看着远方郁郁苍苍的景色,我有些恍惚,直到从演讲台走下来,我都不知道我到底说了什么。 典礼结束,我回到了班级,班主任还没有来到班里,我一走进教室,就听到了来自女生的尖锐的笑声。 她们因为我走进来而笑,笑容里没有恶意,只让我觉得奇怪。 可一会儿后我就知道她们为什么笑了。一个很高很瘦的女生轻轻撞了撞我的后背,在我转过头时拉住我的手臂,脸涨得通红,她说:“启明,你跟我出去一下行吗?” “……”我不动声色地甩开她的手,淡淡地说,“老师要来了。” 听完班主任的讲课,我们就可以离开。我不想让那个瘦瘦高高的女孩纠缠,于是一听到下课铃我就收拾书包准备走了,可我还是被堵在了门口,那女孩都快要哭了,她带着哭腔说:“我真的有话要对你说。” 我无奈着放下书包,说:“好,你说吧。” 女孩忍了忍,还是哭了,她化了妆,睫毛膏被泪水冲散,黑乎乎的一片。 同样是眼泪,给人的感觉却是不同的。女孩带着哭腔的抽泣,肩膀一耸一耸,而孟穹从来不会发出声音,他只是不停用手背擦自己的眼睛。 孟穹让我觉得心痛,这个女孩却让我感觉不耐烦。想了想,我为把孟穹和这个女孩儿相提并论而反感。 女孩一边哭一边说:“我真的很喜欢你。” “嗯。”我应付着说了一声。 “我从来没这么想靠近一个人。我总想……要是你是我的有多好。” 她说完就拿出纸巾擦拭自己的眼睛,纸巾很香,纠缠在我身边。 我叹了口气,没说话,气氛一瞬间凝固了,我想了想,说:“——你觉得和我交往,是怎么样的呢?” 女孩愣了,抬起头看着我。 我说:“你现在喜欢我的脸,喜欢我的成绩,也有可能喜欢我的性格。可日后呢?你可以帮我洗衣烧饭,照顾我的生活起居吗?” 女孩吸了吸鼻涕,说:“如果能和你结婚,我当然愿意,我还会给你生小孩儿。” 我说:“可我现在已经有这样的人了。” 在女孩震惊的表情中,我拿起书包,斜背在右肩,走出教室。 四五月份的风很大,我一出校门就看到孟穹站在我熟悉的地方,他伸长了脖子,见我出来,微笑着朝我招手。 那年高考的时候一直在下雨,每当我从考场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孟穹举着伞站在那里——不紧紧堵在门口,不和人群挤在一起。可我一眼就能看见他,因为人群中只有他的眼睛一直跟在我身上。 孟穹从来不问我‘考得怎么样’,他只会问我‘饿不饿,想吃些什么。’好像成绩根本不重要,他只在乎我的身体。 就在高考的前一天,我因为过度紧张而胃痛,并且坐立难安,冷汗直流。他的体贴让我松了口气。我总是不说话,长时间的思考让我非常疲劳,我知道他已经给我做好了饭,回家只要我洗手,就可以吃了。 高考那几天我没有睡午觉,一是没有这习惯,二是我一紧张就绝睡不着,与其干巴巴地躺着还不如从头到尾看一遍书。 高考结束后,我躺在家里,睡了整整二十四个小时,醒来的时候腰酸背疼,几乎爬不起来。孟穹站在我身边,拉开了窗帘,惴惴不安地说:“终于醒了,这么长时间你都没翻身,我还以为你死了。” 放假后我就帮孟穹拿饭,天天去车行陪他。有一天孟穹出去买擦车的蜡,没让我去,有一个擦车的工人就跑过来问我:“小孟最近很高兴啊。” 我点点头,其实没觉得孟穹有什么不同。 工人拿起一根烟,说:“总算正常了。你都不知道,他这几个月就跟火药桶似的,一点就着,上次差点和老李打起来。还是儿子好,儿子一来了他就和小绵羊似的。” 我愣了愣,问:“打起来?——我没听他说过。” 那人吐了一口气,道:“你不知道吧?隔壁那个工地有一对儿二椅子——就是同性恋,俩人本来是表兄弟,不知道怎么搞在一起了,还在外边搞,本来工头说他们两个是兄弟就睡一张床吧,谁知道第二天早晨一看……哎,说了你也不知道,怪恶心人的。工头觉得那俩人过分,就把他们赶出去揍了一顿,一个人被打得头都破了哟……” 我听得一动,手不自然的甩了甩,道:“哦。” 那人说:“那天老李也过分了……骂的挺难听的,你爸听不下去就顶了两句。那老家伙平时嘴就不干净,我估计你爸忍够他了,一把椅子抄起来就往那老东西脑袋上砸!真是大快人心……” 我沉默了半天,咽了好几次口水,干巴巴地问了句: “他没受伤吧?” “没有。”工人摸了摸我的后背,“哪儿能啊?都拦着呢,不过你爸真挺凶的啊,平时安安静静的没看出来,那么沉的椅子一只手就拿起来了,两个人都拉不住,非要踹老李,鞋子都飞出去了……” 我低头看着地,说:“那谢谢您了,以后我爸有事别忘了告诉我一声。” “没事没事。听说你学习挺好啊?只抱一个志愿?考得上吗?以后有出息了别忘了我们这些叔叔……” 那天晚上回家的时候,我紧紧搂住了孟穹的腰,孟穹的腰怕痒,拍了拍我的手说:“别闹了。” 我沉声道:“孟穹,我不会离开你的。无论别人说什么。” 孟穹一愣,半天才说:“你声音怎么这么哑?感冒了吗?——怎么突然说这话,你怎么了?” 我没回答他的问题,事实上,那天晚上我什么都没说,也没来得及说,上了楼,还没吃饭,我就拽住他的手腕,把他往卧室里推。 孟穹的身体突然就热了,他的手指颤抖得往我裤子里掏,现在的我已经和他一样高、甚至比他还高一点,一低头就能吻住他的唇,他一下一下触碰我的唇角,并不深入,就像是做一个永远也不会疲倦的游戏,然后又拽下我的衬衣,用牙齿咬住我的肩膀。 他的动作充满了诱惑与欲望,这一年我们几乎都没有过什么亲密的举动,他颤抖地揉我的下体,我的脸热得发烫,就像是被点燃了一样,把下巴抵在孟穹的肩膀上,用力揉搓他的臀部。 孟穹的臀很好看,比一般的男子都要挺翘,我把这归结于他总是进行体力劳动。我的手忍不住探到他的内裤里,用指甲抠他紧闭而不停收缩的穴口。 “嗯……” 孟穹呻吟一声,搂住我的脖子,用腿夹住我的,将全部重心都压在我身上,张大腿方便我的入侵。 他炙热的穴口对我充满了诱惑力,我从未如此渴望进入任何人的后方,可现在我却感觉到了一种让人疯狂的诱惑,只是闻着他的味道,我就忍不住想脱下他的内裤,用下体磨蹭他同样坚硬的地方,挤压出水来,然后再狠狠贯穿他的身体,让他仰着头,全身颤抖,只能喊我的名字。 孟穹扣住我的脖子,安抚了我一下,然后低着头,再也不抗拒了。 可就在我抽出手的时候,我又犹豫了。 我没有润滑剂,也没有保险套。 护手霜、沐浴露、香皂水——这些肯定对孟穹的身体不好。 我一直觉得我是个有忍耐力的人,那时候我不知道我是怎样强行压制自己身体里的欲望的,可我真的忍下来了,那天晚上我的手再也没碰孟穹的股缝——我怕我忍不住。 然后很快的,高考成绩出来了。没过几天,录取分数线也出来了。 我沉默地看着那所大学的成绩线,突然觉得心冷如铁。 我差了四分。 第47章 温柔 孟穹看到我的成绩后,一言不发,他不知道怎么安慰我,只能看着我拽着头发,坐在台阶上,长久沉默。 我的思路很乱,最开始知道我的成绩时,我不停地抱怨,一会儿抱怨我不该跳级,一会儿抱怨我不该不上课,抱怨结束后,我就开始恨,谁都恨,最恨的就是自己。恨自己不报考前世上的大学,恨自己骄傲自大不知分寸,恨自己只差四分,哪怕少错一个选择题就能拿到的四分。我抱着膝盖,突然很想就这么一直坐下去。我的脸火辣辣的,很害怕面对孟穹,很害怕会听到别人的嘲笑。 这还是我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挫折,前世我的高考成绩高的吓人,没有悬念的就上了报考的大学,一直以为不会体会到高考落榜的感觉,可没想到这世就体会了一把。 我自嘲地笑笑,终于有些理解那些落榜后想要自杀的考生了。 孟穹沉默地坐在我身边,不停的用手摸我的后背,好半天我才发现我的后背在颤抖。 我抬起头看他,本来想挤出一个笑容,可怎么都笑不出来。孟穹很忧郁地看着我,然后他站了起来,在窗边徘徊,他焦躁的走了好几圈,从茶几最底下的抽屉里拿出一盒香烟,背对着我点燃了,轻轻夹在嘴唇中间,颓废的站在窗前。 他许久都没有吸过烟了,这样吸烟的他让我想起了前世,我中考落榜时他的模样。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我胸口戳了一刀,所有温度都随之流走了。我的耳边仿佛听到了别人的嘲笑,重生一回有什么用呢?穷穷穷,你天生就是穷鬼的命,复读复读复读,都大学生了还考不上大学,让你天天不上课…… 孟穹手上的烟味儿激怒了我,我沉默着走到他面前,一把将他的烟揪了下来。 我对他说: “你干什么?我考不上,是我没用,你在这里摆什么架子?——你笑话我吧,我走了,不用你管我了。” 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话,只觉得嗓子噎得难受,说话都要破音了,然后我发现我是用吼得音量和孟穹说话的。我无意识之间竟然对孟穹发了脾气。 孟穹吃惊地看着我,他缓缓摇了摇头,然后就看到我拿着烟的手指几乎要被烫伤了,他拉住我的手,把那根烟抽回去,扔到了窗户外面。 他很轻柔地说: “大哥,我没笑话你。我怎么会笑话你呢?——我在想该怎么给你凑复读的钱,他们说复读一年就要三万,我不知道要和谁借钱……” 孟穹说话说得很轻,像是怕吓到我,我吞了吞口水,一低头,突然觉得脸上一热。 我连忙蹲了下来,捂住自己的脸,我有些害怕孟穹会看到我软弱的样子。我曾经对他说等我大学毕业我会养他,我会赚很多很多的钱,我会让他衣食无忧,我会好好爱他。 可这一切的假定,都建立在‘如果我能考上大学,并且顺利毕业’的基础上。 我不能缓解他的压力,我甚至成为了他的累赘,这让我很难过,所以我哭了。 孟穹卡住我的腋下把我拖了起来,我挣扎了一下想蹲着,可孟穹用的力量很大,他不打算在这次纵容我。他把我抱在他的怀里,让我的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同时他也抵住了我的。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孟穹说道: “上不上大学有什么关系呢?你想上,我就给你攒钱,你不想上,就出去工作——我都听你的。你别哭,我太难受了,我太他妈难受了……” 我闻到他身上若隐若现的烟味儿,喉咙一阵发涩,口水怎么都咽不下去,我的嘴唇颤抖,张开口好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到后来全身都在颤抖,只能靠在孟穹的肩膀上。然后我发现我肩膀上也湿了,孟穹抬起头,紧紧搂住了我的腰。 我决定复读。像我这样一没有后台二没有权利的人,本科毕业证书非常重要,许多公司面试的第一个台阶就是学历,我不能在第一个台阶就被刷下去。 除了这个原因,最大的理由自然就是我不甘心。前世还是顶尖学府的学生,重生后反而不如,我不在意面子问题,可我就是不甘心。 我不会用孟穹的钱,那天晚上,在孟穹出去买饭的时候,我去了加工市场,我打算找张蒙借钱。 高考结束后我曾经去找过张蒙,张蒙和以前一点都没变,还是穿着熟悉的衣服,懒洋洋地和我打招呼,听说我高考结束,就让我再休息几天,过几天来帮忙。 我问他怎么不再顾一个人,他说麻烦,还要重新教起来而且也没有看着顺眼的。 其实我对张蒙充满了戒备,他的家事我一无所知,天上有没有掉馅饼的事情,他对我那么好,再加上他的性向,不能不让我戒备。 可我还是打算和他借钱,因为我只认识他这么一个有钱人。 走进店铺里,张蒙正坐在桌子前玩电脑,一看我进来,很熟练地指使我给他端茶倒水。他问我来干什么,我没说话。 我想借钱,但是借得不是小数目,而且归还遥遥无期。他和我连最基本的雇佣关系都没有,凭什么要借给我呢? 我觉得不好意思,就没说话,只是低头帮他干活,希望一会儿能鼓起勇气和他借钱。张蒙习惯了我的沉默寡言,站起来说:“你上会儿网吧,我去睡一觉。” 说完,他就躺在了那个陈旧的太师椅上,在阳光下闭上了眼睛。 我帮他整理了一下网站,这一年网络刚开始发展,没有千禧年后发展的那么迅速,网上购物更是没人理睬,可张蒙的网站已经被打理的井井有条、初具规模了。 然后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抱着无奈而又有隐隐的期待的心情搜索了一下我报考的大学的录取分数线。 没有降低。 我吸了口气,已经平静下来了。 然后我随意瞥到了一个搜索结果,说我要报考的学校‘会扩招一个学生。’ 我的心又动了。 虽然我知道四分中间可能夹杂着几百名考生,可这零星的一点希望又让我莫名的有了些期望。 所谓的‘扩招’,每年都会说,但是每年都不一定会扩招。 我关了电脑,没和张蒙打招呼,就走出了他的店铺。 复读什么?你都上过大学了,还上有劲儿吗? 你还想吸孟穹的血多少年?也就是孟穹脾气好,养你这么个白吃白喝的累赘也不嫌烦,你自己能不能要点脸啊?孟穹对你那么好,你配吗…… 我一个人走在漆黑的路上,用最恶毒的语言自我咒骂,我又伤心又气愤,因为无论我怎么骂自己,我还是想上大学。 大学对于我来说,是一个神圣的梦,是我一切努力的标志,是能带给孟穹幸福的誓言。我不舍得就那么放弃。 我伤心于对未来的迷茫,气愤于自己的自私自立。 走到家门口,我看到孟穹一个人站在楼底下,像是在等我。 我说:“你怎么不回家?” 孟穹说:“我在等你。” “……” 我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于是低头看着地,说:“那回家吧。” 孟穹拉住我的手,让我摸他的腰,我摸到他鼓鼓的包,愣了一下,抬头看着他。 他说:“我跟你赵叔借了一万块钱,因为你赵婶儿的事,医院不是赔了不少吗?——还有我几个同事,现在都快两万块钱了,你别担心钱的事情了,我让你上学,我肯定贡你上大学……” 我的手颤了,喉咙又有点哽,我说:“孟穹,我不想读了。” 孟穹睁大了眼睛,不解地看着我。 我闭上眼睛,又睁开,很严肃地说:“读了大学有什么用呢?那么多没上大学照样赚钱的人,复读又不是什么好事儿,高三有多累你又不是不知道,说不定再考一次我还没有原本分那么高。” 我说得那么认真,就好像自己已经被说服了一样,那时我发现,骗人真的很累。 骗自己更累。 孟穹摸了摸我的脸,声音非常温柔。 他说: “大哥,你说的我都懂。上不上学都随你——只要你愿意,你告诉我,你真的不想上学吗?” 他说话那么温柔。但凡他有一点不乐意我都能听出来,可他没有,从他牵着我脏兮兮沾着鼻涕的手走回家里的时候开始,他就没有一点不愿意。 他的温柔让我难过,更让我痛苦。 我没说话,只是站了很长很长时间,月光凉兮兮地照在我的身上,我发现我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了。 我们中间那么静,静得没人想说话。 我忘了那天我是怎么上楼的,也不知道我是怎么睡觉的,后来听孟穹说,那时候他吓坏了,因为我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瘦的那么厉害,嘴上说着‘不上学了’,但是他感觉我说完这句话就像是会喷出一口血、或者直接摔在地上一样。那时候的我太过于脆弱,孟穹心里就想,无论如何都要让我上大学。 出分没过几天,就有人按响了孟穹家的门铃,一个陌生的男子拿着红色的邮件,问:“是陈启明的家吗?” 孟穹疑惑地道:“对,有什么事吗?” “考生号说一下。” “什么?” “考生号!”那人不耐烦的重复了一遍。“确认考生号,不想要通知书了吗?——恭喜啊,这么好的大学,孩子挺争气的。” 我被录取了,那所大学最后真的扩招了一名学生,在我前面的分数线恰好形成了断层,有和我同分的人,可我初中的时候就参加了全国的冬令营比赛,有优先录取的优势。 拿到录取通知书,我反而有些平静。 我突然想起以前大学时候看到的一句话。 生活不可能像你想象的那么好,但也不会像你想象的那么糟。 我觉得人的脆弱和坚强都超乎自己的想象。 有时,我可能脆弱的一句话就泪流满面。 有时,也发现自己咬着牙走了很长的路。 莫泊桑 第48章 启下 孟穹的反映比我还要激烈,他直接愣在那里,看着那个送录取通知书的人,说:“……诶,没送错吗?” 那人也疑惑地看着孟穹,说:“是陈启明吗?报考的是那所大学吗?” “对对对。”孟穹点点头,飞快地跑回屋子里拿我的考生号,念了一遍后从那人手中接过我的通知书,签下了名字。 那时候还没有网上查分这一说,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我被哪个专业录取。就是我第一志愿的专业,那个专业非常火,我这样擦边球的成绩肯定是录不上的。大概是他们看着我接近满分的数学成绩和全国性的奖项,才破格收了我吧。 孟穹笑着看我,他兴奋得手都有些抖,哆嗦着搂住我的肩膀,仿佛不敢置信一般,看着那张录取通知书,转过身和我拥抱。 我紧紧搂着他的背,仰着头,阳光铺天盖地得洒下来,刺得我闭上了眼睛。 我一直以为这世界对我苛刻残忍。 可走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我开始发现,这世界给我的幸福远比苦难要多。 孟穹把和别人借的钱都还了回去,他自己还存了六千多块钱,学费交完了还有一千块钱的住宿费,他说:“你要是住宿的话,东西也都要买齐了再去。” 接到通知书,孟穹就让我给陈啸虎打电话。我不想和他说话,等孟穹走了就给张蒙打了个电话。 张蒙正在忙,接了电话先说了句‘稍等。’,在那边大喊:“那边那个姑娘诶,别瞎动,您那手带的进去吗?我给你擦点水……” 我等了一分钟,张蒙才过来接,问:“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真稀奇,高考怎么样?” “嗯,”我说,“考上了。” “哎呀真好,不错不错,老子是考不上了,你还挺争气。”张蒙笑着说,“暑假没事了吧?我这儿还挺忙,过来帮帮吧。” 我说:“行啊。可我要和我爸商量一下。” 暑假我确实没什么事,与其在家看书不如去帮帮张蒙。 一说完‘行啊’,孟穹就走了过来,站在我身后,问: “和谁聊呢?” 我对张蒙匆匆说:“先挂了。” 由于我打电话打得突然,挂断得也突然,张蒙非常不满,在电话那头尖锐地喊:“臭小子,耍我呢?” 他的声音很大,和陈啸虎有很大的差别,我和孟穹都听到了,于是我抢先说:“我明天不和你去车行了,我想……去打工。” 最后那三个字我说的很轻,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些心虚。 孟穹坐在我旁边,问:“你以前打工的地方?” “嗯。” “那人怎么样?”孟穹说,“你累不累?——和我说说吧,我想听。” “……”我竟不知如何开口,“——人还行,就是让我做些加工的事情,现在是让我帮他设计网页,算算账什么的,挺轻松。” 孟穹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想让你去。” 我说:“反正我也是在家闲着……” “我不想让你那么辛苦。”孟穹打断了我的话,很认真地说,“我就想每天回家都能看见你,你一直在我这里。” 我说:“好。” 孟穹叹了口气,靠在沙发垫上,说:“你从小就那么有主意,我也管不了你。你想去哪儿、想干什么,都听你的。我都听你的。” 那时候我以为孟穹对我的纵容是因为,他觉得我上了大学,我已经算是成年人了。但是后来我发现并不是的。 孟穹那么在乎我,远比我想得要严重,他根本不可能放手,就算别人碰了我一下,他都觉得是在抢。 陈啸虎给了孟穹一万块钱。 他从东北跑回来,特意来到孟穹家,在一个清晨按响了门铃。他太聪明了,见到孟穹开门,也没提要见我,只是往他怀里塞了一个包,孟穹往里一看,就知道是什么了。 于是他就没办法把陈啸虎赶出门。 我醒来后,就看到陈啸虎坐在沙发上喝茶。我没和他打招呼,面无表情地刷牙、洗漱,从洗手间走出来看到他还坐在那里。陈啸虎很温和得看着我,可我就是觉得他看的是我的录取通知书。 前世我考上大学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看着我的,只是现在,比那时候更强烈。 陈啸虎委婉的表达了他对我的愧疚,表示没有好好照顾我,真的麻烦孟穹了,还说他在东北那边生意做的很大,也开始有盈利了。他的妻子一直没有孩子。 最后他说,我永远是他的儿子,也是他唯一的儿子。 陈啸虎说话说得很体面,他以前就是老师,做了那么多年生意,现在更是滴水不漏,清楚的给孟穹划清界线,让他看清楚:我是他儿子,你孟穹这么多年的努力也最多是个养父。 我以为孟穹会很生气,谁知道他的反映非常平静,只是淡淡地说:“孩子好不容易考上大学了,就别说以前那些事儿了。” 我沉默着,在孟穹起身要给陈啸虎倒茶的时候,挡住了他。 我说: “凭什么你给他倒茶?” 陈啸虎脸上的表情一僵,然后有些无奈。 孟穹也很尴尬,手上的茶壶不知道要不要倒下去,但他最后还是听了我的话,把茶壶放到了桌子上。 陈啸虎苦笑着说: “这孩子就是和我不亲。好,爸爸给你孟叔倒茶,行吗?” 我张口还要说什么,可孟穹握了握我的手,低声对我说:“好歹给他点面子。” 于是我就不说话了。如果孟穹不生气,那我自然不会生气。我对陈啸虎没有丁点的感觉,可我不知道孟穹为什么不生气,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让我给陈啸虎面子。 也是那次之后,我才知道,我对情感,到底有多迟钝。 我帮张蒙做了几天的事情,他似乎真的打算把我当接班人培养,什么都不遗余力的交给我,甚至有好几次提议要带我去广州,和他经常一起打交道的人见面。他说那边加工都便宜,而且质量过关。 我摇摇头,说: “我没办法去那么远,等大学毕业吧。” 张蒙看着我说: “你怎么那么胆小啊?男人,不出去闯闯怎么是男人?你那么依赖你爸爸,不会是恋父情结吧?” 我没理他,他就嘿嘿笑。 他说:“反正我这辈子也没法有小孩了,我就把你当儿子养了。” 放假正好一个月的时候,孟穹请了两天的假,他说要带我出去玩。 他问我我想去哪里,我发现我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他说你随便说一个地方。 我说你来决定,我跟着你就行。 拿起似乎早就知道我会这么回答了,他背着一个装满食物的旅行包,让我跟着他坐公交车。 他问我: “大哥,放假这么多天你不觉得无聊吗?” 我说:“还好。” 孟穹说:“有时候想想,还真不如你当时没考上,如果你没考上那么好的大学就好了。” 大巴车的噪音很大,他说的又快又轻,我没听清,就又问了句:“嗯?” 孟穹摇摇头,没说话。 最后我们在一个游乐场停了下来,我和孟穹都对这些不感兴趣,但是进去不用门票,于是我们就绕着游乐场走,这里规模很大,走了一个上午,我们找了一篇草坪,坐在上面,拿出背包里的食物吃。 旁边正好有一对儿老年夫妇,他们手臂颤颤巍巍地掰同一块面包,然后放到了对方已经没有牙的嘴里。 那一刻我感到了安静和祥和,我总能在最难过的时候想起那天的场景,每一寸阳光都没有忘记。 下午最热的那段时间,我和孟穹乘上了摩天轮。因为热所以人很少,透明仓里的座椅被晒得烫人,孟穹特别怕烫,我说:“你干脆做我腿上吧。” 孟穹愣了,看了我一会儿,没有说话。 摩天轮里,我们两个细密的接吻,他跨坐在我的腿上,两条腿大大分开,我的手能很方便的探到他的衬衫里,然后揉弄他挺起来的乳头。 我说: “回家吧,回家我们做。” 孟穹点点头,他说:“好,我准备好了。” 从摩天轮走下来,孟穹的腿有些瘸,我问他腿怎么了,他说上午走的路有点多,不知道为什么有点胀。 我也没在意,就和他回家了,回去的时候背包是我背的。 从游乐园走出来,他说: “大哥,我们去吃肯德基吧。” 那时候肯德基还挺奢侈,不像后来遍地都是,被人当成垃圾食品。 我说:“不去,太贵。” 孟穹说:“去吧,好不容易来了,庆祝你上了大学。” 我说:“我不想去。” “去吧。” “我真不想去。” “我有钱。” “……” 最后我还是被孟穹拉了进去,他给我买了一个套餐,自己买了一袋儿小薯条。 他皱着眉毛,小声说:“……太少了,这能有一个土豆吗?” 我说:“都和你说了不合算,你非要来。” 孟穹苦笑一声,他只吃了一根薯条就不吃了,我也不想吃,两人就头对着头的发呆。 然后我听到他很轻地说了一声: “——启明,我爱你。” 我的嘴角轻轻扬起,周围声音很嘈杂,可我就是听见他说什么了。 我听见他喊我的名字,而不是‘大哥’。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孟穹低着头,许久许久都没有抬起头来。 可那天晚上我们终究还是没有做完,一回家就听到有人给家里打电话,孟穹接了电话后,脸上的表情就有些凝重了。 挂断电话,孟穹摸了摸我的肩膀。 他说: “大哥,你去趟东北吧。” 我惊讶地看着他:“什么?” “去看看你爸。” 我沉着脸,那时候我的脸色肯定不好看。 孟穹叹了口气,他说:“回去吧,你爸生病了。” 第49章 波澜 我愣了一下,问:“什么病?” “不知道,说是胸闷,要做个小手术。” 我说:“我不想去。” 然后那天孟穹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他说:“去吧,总归是你亲爸。” 陈啸虎戳了我的软肋,孟穹更是和他齐心协力。他认定我不会因为愤怒而不顾他的死活,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因为我是人而不是畜生,我和陈啸虎的父子关系决定了无论他做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我都不能对他袖手旁观。 我看了孟穹好一会儿,叹了口气,道:“你让我去,我就去。” 孟穹被我说得一怔,苦笑了一会儿,走到厨房做饭。 那天晚上我的兴致全都被陈啸虎破坏了。我不想去,一遍遍地问孟穹能不能不去,孟穹就说‘都要做手术了,你还是去一下吧。’ 我很奇怪得看着孟穹,当时还以为他又没钱养我吃饭了,才想把我送出去,有点无奈有点不安,背对着孟穹一夜无眠。 结果第二天早上孟穹就把车票给我了,我拿着车票惊愕得看着他,我问:“怎么这么早就有车票了?这是谁买的?” “我买的,”孟穹说,“早就听你爸说要做手术,那天他回来看你就和我说了,我正想着要让你过去一趟呢,这么巧昨晚他就打了电话。” 我总算感觉到不对了,我犹豫着说: “——你这是要赶我走吗?” 孟穹连忙说: “怎么可能,这不是……” 他抿了抿唇,说:“我脑子有点乱,我想自己想想。” 我说:“你乱什么?” 他说:“那天我在工地上看见两个人,我觉得挺难受的。他俩……” “是同性恋。”我淡淡地补充,“那怎么了?” 孟穹看着我,他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把‘同性恋’三个字说得那么顺,这三个字带给他那么大的压力,而我却仿佛无所谓一般。 他摇摇头,说:“不怎么样,我只是觉得难受。那个弟弟以前还借过我钱,也就比你大一点,他们俩人都特别好,平时看见谁都笑着的,就因为这事,所有人都能给他们一脚——大哥,你明白吗?我不怕你和我走到岔路上,我怕别人看不起你。” 他的忐忑让我有种莫名的愤怒,那时候我肯定是有抱怨的,抱怨他让我走到这条路上,可却在这里动摇,甚至早就买了车票要我走。 我几次张开口想说些什么,都害怕自己会和他吵架,于是偏过头不直视他的眼睛,强压住自己的怒意。 孟穹沉默地给我收拾背包,他收拾了很长的时间,一个字都没说。他给我装了很多衣服,除了衣服什么都没带。 孟穹一直收拾到下午,他带着我去做公交车,一路乘到火车站。 站在火车站口,我对他说: “孟穹,我不想走。” 我看到孟穹的身子猛地晃了一下,好像随时都可以倒下一样。 他没倒下,低着头向前走,他走的很快,我要小跑着才能跟在他旁边。 我又重复了一遍: “孟穹,别去了。我们回去。” 这时孟穹的手都在抖,他颤抖的幅度很大,因为走得快,他出现了小幅度的偏跛,重心都压在了左腿上。我终于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我快走几步拽住他的手,对他说:“你怎么了?” 旁边太嘈杂,我想我的声音他没听见,孟穹只是看着我,轻轻摸了摸我的脸,他说:“大哥,你让我安静一下吧。我真的害怕。你可以说我胆小,可以嘲笑我……可让我静一静吧,等你回来,等你回来我们再说好不好?” 我看着他的眼睛,发现他眼里都是疲惫和慌乱,就像是一只被猫撵了一天的老鼠。我被我自己的比喻弄得哭笑不得,我说:“好,等陈啸虎手术完了我就回来。不过如果你没想好呢?那我去哪里呢?” 我的话语变得凌厉,我说: “你还赶我走吗?” 我那么伤心,那么愤怒,我终于知道了,前世那个模糊的印象竟然是真的。真的是孟穹亲手把我推给陈啸虎,让我回家,然后回来之后,他就开始单方面的对我进行冷战。 我没想到他那么懦弱,懦弱到即使我答应陪他一起,他还动荡不安。 孟穹急忙解释: “不是,我没赶你走,我就是想……” “别说了,”我几乎要喊起来,我说,“我不想和你吵架。车快开了,我走了。” 说完,我从他手里接过背包,头也不回地往车上走。 孟穹在我后面终于喊了一声,他声音里有说不出的疼痛,他道:“——大哥!我真没赶你走。你爸给你交了学费,你不应该去看看他吗?” 不提钱还好,他这么一提,就让我更愤怒,我知道他缺钱,可他从来不和我说,每次都是这样,只要能解决我的学费问题,他好像什么都能舍出去,包括我。 我向前走,一直走到车上,我都没有回头。 火车上又热又挤,过道上摆满了东西,我放好东西,撑着下巴闭上眼睛,火车里充满了难闻的味道,有带着许多小孩儿的旅客上来,不小心摔了一个孩子,那小孩儿就开始撕心裂肺的哭泣,其他孩子都开始哭闹,一时间车厢里喧哗不已。 我睁开眼睛,从座位上站起来。 我知道孟穹不会放开我的手,平静之后,我发现他一直都没有和我说重点。 从拥挤的人群中钻出来,我站在离孟穹最近的一个窗口,还没来得及打开窗户,火车就已经启动了。 我只看到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站台上,看起来像是一条被抛弃了的狗。 心中涌起了强烈的要从车窗跳下去的冲动,看着缓慢后退的马路,我真的开始掰车窗,让它打开一个能容纳我下去的缝隙,我的腿伸下去,可我还没来得及跳下去,就被人拉了回来。 那人张开口对我咆哮: “你找死啊?” 我的心脏怦怦直跳,冲到窗子,对那边喊: “——等我回来。” 可火车跑的那么快,我不知道孟穹听到了没有,我已经看不到他了。 陈啸虎真的做了一个小手术,他太累了,有些肺水肿,吃了好几天的药。在病床上看到他,在没有原本的锐气,他老了很多,头发都白了。 他那么虚弱地拉我的手,我就不好甩开了。 他很虚弱而欣喜地盯着我,声音很小地说: “……儿子,对不起。” 我一怔,有些茫然。 陈啸虎说: “你妈死的时候,让我好好照顾你,结果我……哎。”陈啸虎叹了口气,说,“那时候我很害怕看见你。你长得和你妈太像了,我看见你就特别伤心。这么几年没看见,你长高了,也不像你妈了,我这才敢回来。”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从照片上看,我长得确实是像我妈。 陈啸虎仿佛回忆一样,淡笑着说: “——你知道吗?那时候看见你妈,她正坐在河边洗衣服。我一看见她那双手,就想,我要娶这个女人。我要她成为我的人。” 手术后他太疲惫,陈啸虎没说几句话就睡着了。走进来一个很高的女人,她来给陈啸虎送饭。这是陈啸虎的第二个妻子,前几天怕我不适应,她一直没有出现。 现在看见她,女人明显有些惊慌,她说: “我不知道你在这里……哎呦,早知道不来了。我这就走。” 女人的脸长的很圆,但是右边有一个酒窝,说话的时候很像是我妈。 于是我说:“你待在这里吧,我走了。” 看完陈啸虎做手术,我一刻都停不了,买了当天晚上的火车票,背着衣服就要往回赶。 等车的时候,我随便走了走,不知走了多久,看到了一个很小的寺庙。 孟穹觉得迷茫,我也是一样的。我虽然没喜欢过女人,可也没喜欢过男人,和孟穹在一起,多的是类似亲人的感情,我到底是不是同性恋、成了同性恋会怎么样,这些问题都缠绕在我心上,我就希望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可以让我直接坐到车子启程的时候。 那里面很破很烂,没有一点人的气息。 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里照下来,到处都是安静、祥和。 七月的阳光还很炙热,晒得我睁不开眼睛,我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下,舔了舔嘴唇,突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在诵经。 那声音像是某种奇怪的方言,我听不懂,觉得腔调奇异,像是给婴儿哼唱催眠的歌谣。 我站了起来,迟疑着往声音的来源走去。 寺庙看着很小,却有一条长长的走廊,最深处有一个隐蔽的小屋,声音就是从屋里发出的。 透着窗户往里看,层层蛛网后,有一个老人安详地坐在屋子的正中央。 那人睁眼看我,我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慈爱与祥和。 我不由自主地往里面走,推开了门,缓缓走到老人面前,坐下了。 老人从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他只是用那种慈爱的眼神看着我,等待着。 我又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我说: “我很迷茫,我想和你说说话。” 老人缓慢地闭上眼睛,又睁开了。 我说: “我喜欢上了一个人,可那是不对的,那是不容于世的。” 老人终于开口说话,他的声音非常温和。他说: “你在怕什么呢?” “我怕世俗的伦理。我怕走到岔道上。” “走到岔道上怎么样呢?” “——我怕这条路上只有我们两个人。” 说完这句话,我抬起头看着老人,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儿。 我想那时我的表情很痛苦,我说:“他怕别人看不起我,我怕他会孤单。” 老人沉默了,过了很长时间,他才说: “——可这里也只有我一个人啊。” “……” 我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神沉静而且安宁,静得像是没有波澜的幽深湖水,他的眼底有一种被阳光照耀后特有的、澄澈的黄色,光阴舛错,仿佛最后留下的就只有这眼神,这和夕阳落下后一模一样颜色的眼神。 我坐在他面前,很长时间。 老人又闭上了眼睛,用那种奇怪的音调诵经,许久许久都没有停。 他唱了多久,我就坐了多久。 等我站起来的时候,我说: “天黑了,我回家了。” 老人停止了自己的歌谣,他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什么东西,放到了我的手上。 他说: “回去吧。” 手上的东西带着老人胸口的体温,我拿来一看,竟然是两颗念珠。 我想那一刻我应该是惊慌的,有些手忙脚乱地翻了翻身上,然后说:“我没有钱。” 老人那时候闭上了眼睛,他一句话都没说。 我又等了一会儿,轻轻离开了这座寺庙。 坐上了回家的火车。 第50章 相见 我回来的事情没和任何人说,包括孟穹。陈啸虎给我买了一部手机,他说等上了大学还可以给我打电话。可我的第一个电话是打给孟穹的,他的手机关机,打家里的电话也没人接。那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了,我等了一会儿,在七点钟的时候又给家里打电话,还是一片空白音。 火车到北京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我自己坐公交车回家,打开孟穹家的门,发现里面没有人。 我走到孟穹和我的衣柜前,打开衣柜,我什么都知道了。 “陈啸虎,”我握着听筒,很冷静地叫他的名字,“孟穹去哪里了?” 陈啸虎显得非常慌张,他虚弱地喘气,说:“启明,你在哪里?你……” “我问你,孟穹在哪里?”我打断了他的话,突然想起了什么,我说,“孟穹怎么了?” 陈啸虎沉默了许久,然后他说: “——你不应该一个人回去。我答应孟穹,做完手术,带着你一起回北京,然后看着你读大学。” 我说:“那孟穹呢?” 陈啸虎说:“他走了。” 然后我挂断了电话。 孟穹在我走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要走的准备了。他的选择让我难以理解。有什么事情是只有逃避才能解决的? 他的怯懦让我愤怒,我的手指忍不住颤抖,走到浴室里洗了很长时间的冷水澡才平静下来。 我以为爱情是两个人牵着手一起向前走,可孟穹却觉得爱情就是放弃。我觉得很累,怀疑他对我的感情,怀疑他是否得到了就不会珍惜。 衣柜里只剩下两件衣服,凌乱的摆在木板上,一件是我的,一件是他的,两个衣服的袖口交叠,就像是牵手一样。 我要找到他,对他说我很生气,对他说如果你要放弃,就直接和我说,别这么不言不语地离开,你这样让我很恶心。 那天晚上张蒙打电话过来,他问我这些天为什么没去,我告诉他我的手机号码,让他以后联系我,然后道:“我爸爸生病了,让我去看他。” “哦,”张蒙说,“怪不得看他这几天老去医院呢,还瘸着腿。” 我说:“什么?我去东北了。” “去东北干什么?” “……”我耐心地给他解释,“我去看我亲爸了,他没瘸着腿,他是肺——”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我说:“张叔,你看见我爸了?在北京看见的?” “嗯啊,”张蒙正在清点货物,有些敷衍地说,“怎么,你有两个爸吗?” 我说:“对,你没发现北京这个有点年轻吗?” “发现了。”张蒙说,“他总是站在咱们店铺前面一点,还以为别人看不见他。我一开始以为他是来砸场的,后来发现他从来不看别人只看你,就知道他是来找你的了。” 我叹了口气,想,孟穹果然来找我和张蒙了。 我问:“你知道我爸现在在哪里吗?” “不知道啊,”张蒙说,“就是我上次拿药的时候,在医院碰到了他。他没发现我。” 我说:“好。” 孟穹的腿果然有事,前几天只是走路急了有些胀,现在直接就跛行了。我挂了电话就往医院跑,等了一上午也没看到孟穹。 我不敢回去,就在旁边小店里买了点吃的,吃完了之后还是饿,口渴得受不了,医院门口的人来来往往,我没找到孟穹。 也许他今天不会来医院了。 就在这时,陈啸虎给我打了一个电话,他说等他出院了他会立刻来北京,在北京买房,让我去和他住。 我说你别想了,还有,我回来的事情,不要告诉孟穹。 我挂断电话给孟穹打,我惊愕的发现他竟然接了。 孟穹的声音有些疑惑,他道: “喂,您是哪位?” 我说:“孟穹。” 然后他就屏住了呼吸,他顿了顿,说:“大哥,你在那边习惯吗?吃得好不好?换了床能睡得着吗……” 那时候手机还不能看到来电显示,他不知道我已经回北京了。 他连着问了许多问题,我没吭声,他感觉到了我的沉默,也不说话了。 我说:“你呢?你还好吗?” 孟穹许久都没有说话,我听到那边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些像是人用干裂的唇反复亲吻话筒的声音。 他压低声音,说: “……我很好。” 他怎么可能好。以前我去军训,他都要每天给班主任打电话,告诉我说他非常想我,让我早点回来,说他非常不好,他在等我。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呢? 我以前一直觉得他心思敏感,现在才开始想,是不是我太粗心了。 我怎么什么都没发现。 晚上我去车行看了看,那里的叔叔都认识我,和我打招呼后,恭喜我考上大学,然后告诉我,孟穹已经辞职了。 那天我还是找到了孟穹了,不是在医院门口,而是在菜市场。 一开始我以为我看错了,可孟穹的背影让我熟悉,我眯起眼睛看,就知道那是他了。我跟在他后面,不远不近,一路都跟在他身后。 孟穹的右脚被裹上了厚厚的纱布,走路一瘸一拐的,有时候遇到台阶还要跳两下。我很想走上前扶他一把,可我不想吓到他,我想跟着他,看他现在住在哪里。 孟穹买了一把青菜几颗鸡蛋,还有许多的面条。面条很多,大概能让他一个人吃三天。 他一直挺着背,努力走的像是个正常人,只是走路的时候会低着头,像是怕摔倒一样。 我站在一棵树下,那是一个我能看到孟穹,孟穹看不到我的位置。我又给他打了电话,我看着他艰难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到是我的号码,深吸了一口气,才接了电话。 我从话筒里听到他温柔的声音,他唤: “大哥。” “嗯。”我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他,我发现孟穹脸上的表情非常复杂。我问,“你好吗?” 孟穹的手指飞快的在脸上擦了一把,那熟悉的动作让我知道他其实是在擦眼泪。 可手机里,他的声音非常平淡,非常温和,一点都没有情绪上的波动。 他说:“我很好。你呢?你什么……你什么时候回来?大哥,你、你还生我的气么?” 路过的行人都像是看神经病一样看孟穹。我看到他脸上的表情非常痛苦,喉咙处的喉结上下滑动。 我说:“陈啸虎好了我就回来。我不生气了。” 孟穹听了这话,细长的手指又挪到了眼睛上,而且许久都没有拿下来。 我的声音忍不住的放低,用商量的语气对他说: “回来后我来找你好不好?——我很想你……” 孟穹的声音也出现了裂痕,他说:“好,我等你。长途很贵,先挂了吧。” 然后他拖着自己沉重的腿,坐到了最近的一个台阶上,我听到他喃喃地说:“我也想你,我也想你。” 孟穹那样坐在台阶上,把脸埋在膝盖里,许久都没有站起来。 等他终于站起来,我又跟着他走了一段路。他不住在自己家里,而是在市场的对面租了一套房,小平房,又小又破,就有一块快掉下来的紫色窗帘。 我看到孟穹打开门,坐到床上,拿着手机看了很长时间。他做饭的时候就拿着一个小锅,拖着右腿走到门口,用一个公共自来水冲了冲锅,做最简单的清洗。 我慢慢走到他身边,那时候我意外的平静,在离孟穹五米的地方停下来,轻轻喊了一声:“孟穹。” 孟穹惊得连锅都扔在地上了,倾倒着要向后躲,脸色青了又白,嘴唇都在哆嗦,像是犯了心脏病。 我沉默着把他的锅捡起来,用水龙头冲,装作自然地问:“腿怎么了?” 孟穹没说话,他踉跄着往屋子里走,他走得很急,几乎要摔倒,可他没有关门,他从来不会为我关上他自己的门。 于是我走进去,烧热水,烫了烫那个锅,倒上热水煮面条。我在里面放了两个蛋,把青菜都倒了进去,然后我蹲在孟穹面前,捧起他的右腿,再次问:“腿怎么了?” 孟穹把腿向后缩了缩,没缩回去。他哑着嗓子说: “跟腱断了。” 我问:“什么时候断的?” 他说:“你走的那天。以前说是长了东西,说要做手术。” 孟穹说得特别坦然,于是我疑惑地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 孟穹说:“面条好了。” 这里只有一个碗,一双筷子,因此我就给他盛了一碗,想等他吃完了用他的碗筷。 我问他:“怎么断的。” 孟穹说:“我又去扛箱子了,不小心掉下来,砸到脚后跟了。” 他说着说着,就又开始擦自己的眼睛,眼泪都落在了碗里。 我惊讶与他的坦诚,然后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他说:“大哥,我离不开你的,我以为我能忍耐,可这么几天就受不了了。” 他还说: “我知道我比你大太多,又长的不好看,还……是个男人,如果我的腿残疾了,我再自私也不能让你跟着我。可我太想你了……我检查过了,我的腿没有毛病,还能继续工作。我一直知道配不上你,你考那么好的大学,我没文化,和你不是一个阶层的。” “可是……你能不能,别……”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因为我叹了口气,打断了他的话。我坐在他身边,想了想,很无奈地说:“你腿还疼吗?” 孟穹顿了顿,说:“不疼了。” 我说:“和我回去吧,这儿连碗都没有。” 孟穹说:“你还生我气吗?” 我愣了,说:“那是你的家,要走也是我走,为什么要你搬出来?” 孟穹的喉结又动了一下,他说:“你别走。” 那时候,我终于明白了陈啸虎说的话,我终于明白了他说他看见我妈的时候的心情。因为那一刻,看着孟穹,我心里想的也是。 我要让他,成为我的人。 第51章 …… 孟穹说脚不痛,但是肯定会痛。那疼痛会让他不想动弹,躺在床上都可能后背湿透。 我说:“这么痛,下午为什么要去买菜?” 他说:“不然没有的吃了。” 我说:“我看你走路挺正常的,应该没太大问题,明天我陪你去医院。” 孟穹说:“那是装的。我不想被别人同情。” 疼痛使得他从一个坚强的人变得不安,他总是眼眶湿润地看着我,说:“明天吧,明天再回去。” 于是我出门打开孟穹的自行车锁,对他说: “我带着你,走吧,我想回家。” 孟穹安静地坐在我后面,抬起脚,搂着我的腰。 他租的房离家里很近,骑车只用五分钟就能到。那时候我在想,尽管他想离开我,也不会离得很远,因为他想时刻看着我,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再次回到我身边。 对于他的离开,我其实是非常愤怒的,我总能将这次的逃避和前世的冷战联想到一起。他会以各种我看起来莫名其妙的理由来躲开我,可每当他说出来他的理由,我都能感受到,他其实是在不安。 我说: “孟穹,你在自卑什么?” 我突然说了这么一句,也不知道孟穹听到没有。他没说话,一路上他都没有说话。 站在楼梯口,孟穹迟疑地看着那些台阶,准备单脚跳上去。 我拽着他的手臂,拉了一把他,让他站在我身后,同时弯下腰,说:“我背你。” 孟穹摇摇头,坚持道:“不,你扶我一把,就三楼,很快就能上去……” “上来。”我强硬地说。 可孟穹迟迟没有上来,他尴尬地四处张望,竟然向后退了退。 那时候我已经比他还高了,看着他眼神有些严肃,我说:“这样比较省力,如果抱着你上去,我估计会把你摔下去。” 孟穹连忙摇头,我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有些羞怯,他说: “不,你先上去吧,我慢慢的……总会上去的。” 他像是怕我烦扰一样,看了我一眼,又低下了头。 我道:“别废话了,快上来。” 我的语气可能有点不耐烦,而这样粗暴的态度却让孟穹顺从,他搂住我的脖子,很艰难的爬到我的背上。 他很高,又是男人,尽管瘦,也挺重,我背着他向前走,孟穹都屏住了呼吸,然后缓缓地吐气,炙热的气流都喷在我的脖子上,我感觉到一种奇异的战栗。 刚上了两层,孟穹就忍不住的扭了扭,我把手从他的腿上挪到股间,来保持平衡,警告道:“别动。” 孟穹很尴尬地说:“嗯,大哥,你把我放下来,我……” 我说:“不放,你坚持一下。” 我以为他嫌这个姿势不舒服,所以让他忍一忍,谁知道他挣扎的厉害,在我背上动来动去,差点就要摔下去了。 我拍了拍他的臀,说:“别闹。” 然后孟穹就把头埋在我的肩膀上,声音听起来都快要哭了。 他说: “大哥,放下我吧,我……勃起了。” 他的话让我一愣,想回头看他的表情,看看他到底是不是认真的。可听他的声音我就知道答案了。他不说还好,现在一说,我就感觉到后面很烫,他分开腿的部位又热又硬,就顶在我的后背上。 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不让我背着他了。他竟然这么容易被我撩拨起来。 我说:“没事。” 孟穹又羞耻又害怕,紧紧搂着我的脖子,直到我拿起钥匙开门,他都没有再说话。 没有说话,可是身体却在颤抖,时不时地挪一挪,让那处和我的脊背磨蹭,然后呼吸就急促了。 他炙热的呼吸就在我的耳边。 一进家门,他就从我身上滑下来,然后跛着脚说: “我去洗澡。” 我看到他的耳朵一片通红,弯着身子遮挡自己已经勃起的地方。 我煮了面条,吃了点,又喝了水。孟穹洗澡很慢,不知道在磨蹭什么,半天都没出来。 他把衣服都放到那边,没拿回来,所以出来的时候只在下面围了一条浴巾。 我说: “我也洗。” 说完我脱了上衣,正要解开裤子的时候,我发现孟穹还没有离开。 我疑惑地问:“怎么了?” 孟穹的表情僵了一下,讪讪地说:“没,没事。” 我飞快地冲了一个澡,在擦头发的时候,我发现摆在最上面的,孟穹以前买的润滑剂被人动过了。 我一怔,因为怕洗澡时的蒸汽弄到眼镜上,所以把眼镜摘到外面去了,我看不大清楚,就眯着眼,拿过那个小玻璃瓶看了看。 果然被人打开了,而且旁边那个用来清洗的液体也少了点。 我握了握润滑剂,打开了浴室的门。 家里只有孟穹一件上衣,所以孟穹穿的是我的睡裤,我的腿比他长,他穿着就有点踩裤边,因为是睡衣所以特别宽松。 孟穹从厨房走出来,给我倒了杯水,然后坐在沙发上,什么都没说。 我擦着头发,站在他面前,弯腰握住他的手腕,说: “还硬吗?” 孟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迷茫地看了看我,然后突然明白了,猛地低下头,站了起来。 我把手伸到他的内裤里,摸了摸,刚洗完澡的皮肤很光滑,我抬起膝盖,在他下面不轻不重地顶了顶。 孟穹的呼吸乱了,他搂着我的脖子,在我嘴角亲了亲,也想把手探到我的内裤里。 我躲了一下,按住他的手腕,不让他动。 然后我放下膝盖,挺了挺腰,用我已经勃起的地方顶他的前面,这么敏感的地方相互磨蹭,孟穹开始颤抖,手腕几次挣扎想要让我放手,都被我强硬地反剪在身后。 孟穹很长时间没有释放过,没过多久就开始跳动,他说:“大哥,放开我……我腿好痛。” 于是我拽着他的腰,把他抱到沙发上,压在他身上,让他把腿夹在我腰部两侧。 孟穹的短发凌乱的散在脸上,他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我又用下体顶了他一下,孟穹就发出急促而短暂的一声呻吟,他身寸了出来。 隔着裤子我也能感觉到他湿漉漉的地方,我用手扯他身上的睡裤。那是从市场上买的地摊货,质量不好,可足够柔软,在我粗暴的对待下,裤裆发出破裂的声音。 “大、大哥……” 孟穹很慌张地抬起腰,我把他压下去,发现那衣物破裂的声音让我非常兴奋。 于是我顺着那个小口,用力一扯,然后那条睡裤就从孟穹两腿间撕裂开。 那条有了一定年头的睡裤就报废了。 “你……”孟穹脸涨得通红,他用手臂挡住自己的眼睛,他不明白我为什么非要把衣服给撕坏,但是他很快就明白了,因为我发现他又勃起了。 透过那个裂缝,我把手伸进去,以一种最近的距离亵玩他的下体。内裤里都是他的米青液,我摸到了一手的湿滑,我又向下摸他的鼓起的囊袋,孟穹仰着脖子,绷着腰,在离床只有几厘米的地方颤抖。 “啊……啊……,大哥,别、捏……” 他的腿颤抖着张开,然后又紧紧夹住我的腰。不知道是要阻止我手上的动作,还是让我快点。 我的手上都是他的米青液,热气都被内裤捂着,一点都散不出去,他热得大腿根都出汗了,看着我说:“……帮我脱下来吧。” 我没说话,而是把手探到他后面,摸了摸他的入口。 孟穹也不说话了,他咬着牙颤抖,后面一张一缩,非常紧张。 他果然做过润滑,里面湿漉漉的,特别热,一根手指很快就顶进去了。 我哑着声音,问: “我能进去吗?” “嗯。”孟穹说,“我都弄干净了,没事……” 他怕我恶心,才这么说的。 我扣住他的腰,本来想让他跪着来,可考虑到他的脚,觉得这个姿势也挺好。 擒住孟穹的手腕,高举过头顶,一只手就能让他动弹不得。 孟穹看着我,眼睛里有慌张,也有甘愿。 我低下头,咬住他的耳朵,用舌头舔,另一只手的手指在他体内寻找。 舔进去他的耳洞,在他每一处都尽情的侵犯。 我说:“下次让我帮你清洗。” 孟穹侧过头,追逐我的嘴唇,想要和我接吻。 我的舌头深深顶进他的口腔,舔他每一颗牙齿,粗糙的舌苔碰到他的上膛,他就呜咽一声,手臂用力挣扎,我放开他的上膛,堵住他的喉口,让他连吞咽的动作都无法完成,然后交合的地方就有唾液流出来。 孟穹羞耻却顺从地任我肆意动作,很快就瘫软在床上,只能不停的呼吸。 手指变成了两根,我还在摸索着找他凸起的那个位置,同时舌头向下,挪到他的锁骨上、亲吻他的锁骨,乳头。 孟穹颤抖着抬起腰,本来是想躲开我的牙齿,却不想直接凑了过来。我的指甲蹭到了一个微硬的地方,孟穹的后面猛地一缩。 “嗯……嗯……啊!” 最后的那个音,简直是在喊,孟穹的腿夹不住我的腰,他眼泪都流出来了。 他说: “……大哥,就是哪里。” 我又摸了摸,上下挤压了一下。 孟穹剧烈地挣扎了一下,前面的硬物流出了不少透明的液体。 我亲吻了一下他的乳头,掰开他无力的腿,在他大腿内部的肉上亲了亲,这才拽开他的内裤,把头埋下去,闻他最隐私的味道。 他那条睡裤还是没有脱下来。 孟穹羞耻地全身颤抖,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他拽着我的头发让我移开,我舔他的大腿根部,又忍不住咬了一口,情动之下不知轻重,在他大腿内部落下了一个椭圆形的咬痕,几乎要出血。 孟穹哆嗦着,插点身寸出来。 我扶着他的腿,看着孟穹湿漉漉的脸,俯下身,安抚似的摸他的肩膀、头顶,等他恢复了理智,才扣住孟穹的后劲,让他低着头,看着我们相连的地方,看着我用粗大的下体,顶进他微张的穴口。 第52章 亲密 顶进去的时候遇到了困难。他的入口太小,尽管已经做了润滑,却还是不能轻易进去。我硬热的顶端滑出去很多次,每当它滑下去的时候,孟穹都会抖一下,他很紧张得睁大眼睛,最后把手探下去,撑开自己的穴口,方便我进去。 孟穹扶着我的下体,一点点往自己身体里送,刚进去的时候很难受,那里的肉紧紧地咬住我,一点都不放开,我只能拍拍孟穹的臀部,让他尽量放松。可他被我弄得面红耳赤,求饶地说:“大、大哥,别打了……” 最顶端粗大的地方进入孟穹的体内,就像是在开疆扩土,我有一种生生劈开他肠道的错觉,那里面湿润而且炙热,随着他呼吸的频率一吞一吐,我会抓住他放松的时候向里面顶,等他惊喘着抗拒时又停止不动,享受着那处难耐的吞咽。 等我全都进去的时候,孟穹仰着脖子,整个人脱力一般躺在沙发上,额前的头发都掀开了,眼睛有些迷茫,他摸了摸我们相连的地方,问:“都进去了吗?” 我说:“嗯。” 然后孟穹就松了口气,他说:“有、有点疼。” 我没说话,弯着腰在他额头上亲了亲,停了一会儿等他适应。孟穹被我亲的回过神来,用唇舔我的喉结,然后声音沙哑地说:“你……终于是我的了。” 我觉得他说反了。可他这么高兴,我就没有揭穿他。 说完这句话,孟穹就开始放松,他紧紧咬着我、让我寸步难行的后面开始蠕动,我有一种他要把我吞进去的错觉。 “我动了。” “嗯……嗯……慢点。”孟穹用手遮住眼睛,另一只手紧紧攥住沙发垫。 我把他盖在眼睛上的手拉下来,扣住他的腿,让他整个人以一种腰都离开沙发的姿势迎合我。孟穹猛地喘了一声,两只手都撑着自己,像是怕我扶不住他,孟穹慌张地说:“腿……腿疼。” 我‘嗯’了一声,避开他受伤的部分,只捏他膝盖后方的凹陷处。那里似乎是他的敏感部位,我一捏,他就发出呜呜的声音,抬起腿想逃避,又不知道该往哪里逃。 于是我用手心磨蹭他那个地方,在他眼眶都红了的时候,开始来回的抽动。 他里面全是润滑剂,我一抽出来就能看到我的下体上带着透明的粘连液体,用力顶进去再轻轻抽回来,那液体就堆积在穴口外部,被磨蹭出小的气泡。 我腾出一只手揉捏他痉挛的囊袋,因为太激动所以下手没轻没重的,孟穹几次挣扎,发出的声音又痛又爽,我磨蹭着他体内硬而凸出的敏感点,下意识地往那边挤压。他里面又湿又热,我总是轻轻蹭一下就滑到别的地方,孟穹急促的呼吸,每当我顶到那里他就呻吟一声,攥着沙发垫的手背都鼓起青筋。 弄了不知多长时间,孟穹里面的润滑剂都被带了出来,我还是往那边顶弄,里面的液体有些干了,他的敏感点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东西,那是干了的润滑剂。我再顶那里的时候,孟穹就开始激烈的挣扎。 “啊!大、大哥,别顶那里……不行……!” 我看他眼泪都流出来了,但是下面挺得都快到小腹上了,就知道他其实很爽,扣着他的腿,我又狠狠顶了一下,他的腿紧紧并拢,像是要把我圈在他的范围内,眼睛睁大,腰都挺起来了。然后他身寸出了第二次,他身寸米青的时候后面夹得很紧,穴口的肉像是在抽搐一样,拼命把我往里面吞,我揉了揉他的囊袋,等他平复下来后又安抚他痉挛的穴口,狠狠顶了几次,就身寸在了他的体内。 孟穹的小腹上都是自己的米青液,还有些喘不过气来,模糊着说‘烫’。 我让他平静了一会儿,三下两下脱下他裤裆破了一个口子的睡裤,弯着腰咬住他的喉结,在他颤抖的时候,低声说:“舒服吗?” 孟穹睁大眼睛,仰着脖子,吞咽着口水,喉结迅速滑动。他说:“……舒服死了。” 于是我搂住他的腰,就着这个还相连的姿势把他抱了起来。 孟穹吃惊地搂住我的脖子,腿夹在我的腰间,顺从地让我抱起他。 他的嗓子都哑了,断断续续地说:“大、大哥……怎么了?” 然后他闭上了嘴,不说话了。 孟穹有些惊慌地收缩着后面,难以置信地问:“又……怎么这么快……?” 我‘嗯’了一声,抱着他走到浴室。孟穹很惊慌,他怕我把他摔下来,其实这时候我因为激动,力量很大,手劲儿都有些控制不住,一个劲儿哆嗦,都快把他腰掐紫了,恨不得把他镶嵌在我身体里,不可能把他摔下去。 孟穹呜咽一声,紧紧抱住我的脖子,我们相连的地方流出了我刚才身寸出来的液体,滴滴答答的落在我的大腿上。 我把他抱到浴室,关上门,将孟穹按在了墙上。 孟穹的腿还是挂在我的腰上,他呻吟着说:“腿疼,站不起来。” 我说:“那就夹着。” 孟穹因为我的话而睁大了眼睛,他低下头,脸和脖子一块儿红了。 这个姿势让孟穹的后面异常紧致,我就像是把他钉在了墙上一样,他紧紧咬着我,我抽了一下没出来,只能按压他的后面,然后缓缓抽出来。 那里淅淅沥沥的流出润滑剂和米青液,有的在他大腿根部凝固,因为出汗又融化了。因为我一直盯着那里看,孟穹非常尴尬,夹紧腿想遮挡一点,我掰着他那条受伤的腿,让他没受伤的腿站在地上,然后从架子上拿出润滑剂,打开之后倒在手上。 孟穹挪了挪,换了个姿势,似乎不想让我看见他的后面。 我对孟穹的下体充满了好奇心。以前还不觉得,现在就特别想把他那处暴露在外面,仔细看看。我觉得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欲望,在和孟穹做爱之前,我从未想过我竟然会有如此的想法,想让他在我面前展露一切,想掌控他的一切。 深呼吸,我压制住颤抖的手,把他压在墙上,用沾着润滑剂的手掌抚摸他还在收缩的后面。孟穹很紧张,抖着嗓子说:“我来吧,怪恶心的。” 我说:“不恶心。” 然后孟穹就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像是要哭了一样。 我扶着他一条腿,就着站立的姿势进去。因为是站着的,所以他后面缩得很紧,我顶了好几下都进不去,我按住他的臀,把他往我身上压,用力地顶了两下,那穴口才张开,把我放了进去。 这个姿势能让我把孟穹的下面看的一清二楚,孟穹哆嗦着吻我的唇,说:“别看了。” 我问:“为什么?” 他说:“我怕你受不了。” 他的担心是没有道理的,如果我受不了,根本不会把他带到这里做第二次,于是我让他转过身,正对着浴室里的镜子,道:“那你自己看看。” 我就站在他身后,掰开他一条腿,让他的小孔暴露在镜子里。孟穹很羞耻地想要逃避,被我捏住后颈,不得不看向镜子。 我压在他身上,比他高,手臂缠在他的腰间和腿上,下体和他紧密相连。这个姿势不仅能让他看见自己的囊袋,还能让他看见,他被我操红了的穴口。那地方在动,不停吞咽。 孟穹反应很激烈,他转过头往我肩膀上靠,想恢复面对面的姿势。我强硬的按住他,说:“你看着。” 孟穹声音嘶哑地说:“……别……我……” 我说:“你以后还随便走吗?还让我和陈啸虎回去吗?” 孟穹睁大眼睛,拼命搂我的脖子,颤抖着说:“不,不让你走。” 我把下体拔了出来,搂住他的腰,让他翻过身,用正对着他的姿势再次进去,这样的姿势很容易就能顶在他的敏感点上,孟穹吸着冷气要躲,他太容易被我撩拨了,只这样插了一会儿,他就又硬了,哆嗦着说:“好疼……” 我问:“哪里疼?腿吗?” 孟穹摇摇头,道:“前面,前面疼,身寸不出来了……” 于是我扣住他的底部,阻止他的挣扎,说:“那就别身寸了。” 孟穹扭着腰想让我放手,可他没有一点力气,吸气都在抖,只能瘫软着任我禁锢。 最后我又身寸在他的深处,孟穹连搂我的力气都没有了,后面装了太多东西,身寸的时候顺着我的东西往外溢,孟穹动了动,用那种带着三分哭腔的声音说:“大哥、放手吧,我忍不住了……” 我低头看着他涨得通红的下体,说:“不是说出不来了吗?” 孟穹仰着脖子,闭上眼睛,求饶着说:“求你了……” 然后我亲了亲他的眼角,放开了手。 孟穹抖了一下,出来的东西都是很淡的颜色,他累得不行,脚软着要坐在地上。 日后我在想,那时候我为什么能作出那样强硬而且带着惩罚意味的动作。然后我知道了,其实那时候我对孟穹之前的行为,那些推开我的行为,耿耿于怀。 我托着他的臀部,让他站起来,用干净的毛巾给他擦大腿根部,将那些干了又融化的东西擦掉,又把他体内的液体都弄干净。 孟穹躺在床上,很别扭的趴着,他说这样好受点,后面没流血,但是肿了,有点疼。 我准备出去买药,结果一看时间,药店都关门了,就想着明天再去。 孟穹眯着眼睛看我,看起来很高兴。 他说:“你是我的了。” 我‘嗯’了一声,搂住他,看着他因为呼吸而线条流畅的后背肌肉,轻轻吻了吻。 第53章 丢了 忙完一切,睡觉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钟了,因为是暑假所以不用早起,我闭上眼睛平复了很长时间才睡着。 第二天理所应当得起不来,六七点钟生物钟似乎要叫醒我,可我都睁不开眼睛,只动了动,就又睡着了。 等我恢复了神智,裸着上半身坐起来,看了看旁边,发现孟穹已经起了,枕头摆得整整齐齐,旁边是平整的衣裤。 我闻了闻,不知道什么时候孟穹已经把我从东北那边带来的衣服洗干净,放到床头了。 我慢吞吞的套着衣服,又站起来把裤子穿上。我的腰很酸,这样站着都难受,但是精神很好,看了看表竟然已经是下午两点钟了。 从房间里出来,就听到阳台窸窸窣窣的声音。我揉了揉眼睛往外走,孟穹拿着衣架和夹子,正在阳台晒被子和衣服。 我站在他旁边,帮他摊开被子挂在栏杆上,孟穹亲了亲我的手,说:“刷牙去吧,我弄就行了。” 走到洗手间,脸盆里已经打好水,连牙刷上都挤好了牙膏。 我正在刷牙,孟穹就从厨房端过来饭,我偏过头看他,孟穹走路还是很别扭,两条腿不自然的分开。于是我把嘴里的泡沫吐了,模糊着问:“还疼?” “……不疼。”孟穹说,“就是有点别扭。” 我点点头,道:“我给你去买药。” “别麻烦了,马上就好了。” 我没说话,但是还是要去的,这次也许没事,下次就不一定了,总有用得到的时候。 我匆匆漱口,然后开始洗脸。 孟穹一看我不说话,就知道我的想法了,他坐在餐桌上等我吃饭,说:“你别去了……等我腿好了,我自己去吧。你去不合适。” 他的意思是我现在年龄还小,不好去买那种药。可我现在身高超过一米八,脸上的表情也比较严肃,看起来像是已经十八岁了。 最后我还是出去了。孟穹一般都会听从我的决定,他的腿不好走路,我就拿着钱,想准备顺便把晚饭也买回来。 孟穹特意强调:“买点粥,不要在晚上吃不容易消化的东西。” 我‘嗯’了一声,先去了趟药店,把孟穹的情况简单说了说,那医师狐疑地看着我,扶着眼镜开了药,又顺便开了点润滑的东西,让我交了钱走了。 药店离加工市场很近,我提着袋子往张蒙那边走,看见那家店铺开着门,就走了进去。 张蒙正眯着眼睛在睡觉。下午人很少,他也难得的清闲了一会儿,我走进来他也没醒。因为热,他脱了上衣,只在肚子上盖了一张枕巾。 那年他被扎的那刀还留有伤痕,靠近胃部那边有一道狰狞的疤痕,张蒙皮肤很白,所以那块儿淡红的疤痕看起来非常突兀。 我弯腰帮他整了整东西,拿出钥匙打开保险柜,从里面拿出账本,低头算了半小时,张蒙就醒了,迷迷糊糊地看着我,说:“小陈啊,——我有什么话想告诉你来着,可是我忘了。” 我低头继续算账,也没理他。 张蒙揉了揉凌乱的头发,然后说:“对了,你这个小傻逼,一走走那么长时间,这几天忙死你爹我了。” 听他说话那副不着调的样,我就没吭声,随便他抱怨。 张蒙骂人就像是打招呼一样,张口就来,说半个小时都不带重复的。我本来以为他会骂上一会儿,就低头算账,这种东西最容易让人专心致志,张蒙说什么我都是听不见的。 可没过十分钟,他就站起来,拍了拍我的桌子,示意他要说重点了。 张蒙套了上衣,说:“哦,我想起来要和你说什么了。” 张蒙示意我跟着他走到里屋,然后打开了电脑。 “有个女的说要买点东西,你知道的,在网上。”张蒙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也不点燃,“这是第一笔买卖,数额不小,那女的说她要看你一眼。” 我问:“看我干什么?” 张蒙说:“我也这么问的。看个屁,我家伙计那么容易给别人看吗?” “……” 我觉得张蒙这个人很奇怪,他总是说一些没有意义的话。为了做生意,张蒙脸皮厚的要命,什么都能干,可又总强调‘他不会因为生意而出卖我’。 我猜他想用这种方式来安慰我,表示他是个好老板。 于是我也不揭穿他,只‘哦’了一声。 张蒙眯着眼睛,说:“不过那女的挺真诚的,我就让她来了,就是后天,你有事不?没事就过来一趟。” 我说:“行。” 说完就低头算账,帮张蒙纠正了几个小错。他现在记账都有特定的代码,当初为了方便我记忆,他把产品都进行了编号,按照价格贵贱排行,A1、A2什么的,现在只要看着那些代码我就知道货物值多少钱,看账本也比较轻松。 我看了一个半小时,就把这几天的账都看完了,又花了半个小时把外面杂乱的东西摆好,觉得没什么事了,就准备走。 走之前,我突然对张蒙说: “张叔,你想没想过换一家店铺?” 张蒙似乎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说。我就向外面指了指,张蒙看了看问怎么了。 我让他看的是外面或蹲或坐着的童工,他们有男有女,但是都不超过十五岁,最小的也就十岁,吸着鼻涕干活,时不时还抬起头,很羡慕地看着旁边跑来跑去的小孩儿。 我对他说:“你看,这市场的童工太多了。时间长了肯定是不行的。” “啊……”张蒙眯了眯眼睛,“你的意思是?” “会有人来治理。”我说,“这个市场就是第一个。” 张蒙笑了笑,似乎早就知道我会这么说,他道:“要管早管了。而且,你现在站起来比谁矮啊?还有高中毕业证,你是童工吗?不是,所以查雇佣童工也查不到我身上。” 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想……” 我的意思是,如果这里第一个收到冲击,那么市场范围必会锐减,过不了几年这个市场就衰败了,前世我死的时候这里已经被拆了,里面没什么人。 张蒙打断了我的话,说:“好吧,我再想想。” 他的表情有些随意和无奈,我一看就知道他没把我的话听进去,沉默了,也不知道怎么劝他,就想回去再想想,以后再说。 张蒙在后面叫我:“哎,东西忘带了。” 我回头一看,药袋子还在张蒙那里呢,连忙往回走,只见张蒙随手打开那个药袋子,不甚在意地看,然后说:“什么东西啊……” 我走的很快,但是张蒙的动作更快,我没来得及把东西抢回来,张蒙就看见了。 他比我高,把东西抬起来凑近了看。我又不想跳起来跟他抢,只能说:“还给我。” 张蒙笑了两声,他看清楚上面写得是什么东西了。 他拿出钱夹,从里面抽出两张纸币,放到我手上,说:“给我点,你再去买吧。” 我说:“滚你的。” 张蒙很满意,他说我骂人有他的气势。 最后还是被他抢走了一半,我开的药多,所以也没大碍,可我很生气,对着张蒙的腿踹了一脚,力气挺大,他差点跪在地上。 不过他也没发火,只是回过头,揉了揉我的脑袋。 买完菜回家都已经五点半了,孟穹站在楼底下等我,他微微抬起受伤的腿,扶着墙,见到我后连忙和我挥手。 他说:“你出去那么长时间,我还想去找你呢。” 我说:“没事。”说完我把零钱和药都递给他,就要弯腰背他上楼。可孟穹死活都不上去,最后我只能扶着他的腰,陪他一蹦一跳地上了楼。 孟穹一边上楼一边问:“你又去打工了啊?” 他看到我的钱没少反而多,就知道我刚才干什么去了。 我说:“嗯。” 孟穹的脸上表情有些难堪。 我掏出钥匙开门,顿了顿,说:“孟穹,不用担心我的学费了,张……我老板说我的学费他出。” 孟穹很惊讶地看着我,说:“不……没事,我有钱的。” 他艰难地说:“你爸……” 我说:“不要陈啸虎的钱,你还回去。” 孟穹的表情有些悲伤,他说:“为什么呢?” 我说:“如果我用了他的钱,以后肯定更说不清了。现在我就把你当我爸,不和陈啸虎扯上关系,就我们两个。” 孟穹的手抖了抖,他突然说:“万一要是用了呢?” 我说:“人情就还不了了。” 孟穹用手擦了擦眼睛,说:“大哥,我有事要和你说。” 我背对着他,所以没看见他的动作,打开门想和他一起进屋的时候,才发现孟穹正胆战心惊地看着我。 他的表情让我心一沉,我问:“怎么了?” 孟穹低着头,手指不停地擦眼睛。一看他这个动作,我就叹了口气,搂着他的腰把他往屋子里带,我说:“说吧。” 自从昨晚以后,孟穹再也不瞒着我了,我能感觉到他已经彻底对我打开了心门,无论多难以启齿的事情,他都会告诉我。 果然,孟穹沉默了一会儿,带着鼻音说。 “我把陈啸虎给你的钱,弄丢了。” 说完这话,他脸上的表情突然破了,鼻尖开始发红,嘴唇也有些颤抖,眼眶也红了一圈,他低着头,把额头抵在我的肩膀上,他说:“我不该收他的钱的……那时候我实在凑不出你的学费了。我不知道你能自己攒出来……” 孟穹的声音都嘶哑了,他哽咽着继续说:“我给弄丢了,那天出门被人给偷走了,我连丢在哪里了都不知道。” 我沉默了一会儿,感觉我的肩膀都湿了。 我问:“陈啸虎给我多少钱?” “一万。”孟穹说,“后来又给了五千……” 那时候我突然明白了,孟穹为什么要把我送到陈啸虎家。 原来他不仅承受着也许要截肢的痛苦,身上还背着一万五千元的债务。 那么沉的压在他身上。 我好像已经忘记了,我是个穷人。 第54章 手模 孟穹近似绝望地看着我。每一涉及关于钱的事情,他就变得怯弱无力。他和我都知道贫穷的滋味,知道没有钱,实际上很难做成一件事情。 我也没办法了,事实上我当然可以用陈啸虎给我的这一万五,孟穹养了我这么多年,他给的生活费还不够交学费的呢,从这个角度来说,这钱孟穹就算是丢了,也可以再去找他要。 可这是基于‘孟穹帮陈啸虎养儿子’的前提下,姑且不说我,孟穹愿意让我再和陈啸虎沟通父子关系吗? 孟穹不停地说:“我不该要那些钱的。我真傻。” 我叹了口气,道:“已经这样了,就别说了。” 孟穹看着我,非常不安地问:“大哥,你还、还生气吗?” 我说:“我不会因为钱的事情和你闹别扭。” 孟穹松了口气,转身到厨房做饭,我看他走路的样子比上午好多了,就没担心,从他手中抢过铲子,道:“你去涂药,我来做饭。” “别动,回头烫着你……” “没事。”我说,“你还疼吗?要不我帮你擦。” “不疼,一直都不疼,挺好的。”孟穹看了我一眼,说“你很好。” 我笑笑,说:“你也很好。” 浴室里传来水声,他应该是先洗澡再上药,和我坦白后他心情好了很多,最起码我没有听到他连续不断的叹气声了。可我的心情却很凝重,等孟穹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坐在饭桌上,我对他说:“要不先和别人借点钱,把陈啸虎那儿的先还上,回头再说学费的事。” 孟穹放下筷子,忧心忡忡地看着我。 我说:“实在不行,我就去申请减免学费,不过那个要跑手续。” 手续并不麻烦,麻烦的是那只能是我的法定监护人申请,也就是陈啸虎。 孟穹连饭都不吃了,他不停说:“那时候我不应该接他的钱的……我不应该……” “行了,”我打断他的话。这样的话说多了也没有意义,只能算是浪费唇舌,还让人心情不好,“别说了,先吃饭。” 于是接下来孟穹一句话都没说,收拾碗筷的时候,我发现他眼圈又红了。 我说: “你到底怎么了?” 孟穹的情绪越来越悲观,还特别敏感,总是流眼泪,都让我手足无措了。 他咳嗽一声,因为声音太哑了,所以没说话。 我说:“不就是没钱吗,去借。等我长大了,找到工作就好了,你别急。” 孟穹抽了一口气,说:“明天我就去找工作,不去车行了,那里赚钱太少,我去找别的工作……” “别去。”我帮他收拾桌子,“等腿好了再说。” 孟穹急忙道:“现在工作很不好找,我先去随便看看,不一定立刻就上班。” “不许去。” 我说。 什么工作不好找?劳动密集的工作永远好找,学校里扫厕所的人每年都招不满,现在让孟穹出去,估计他还真能去扫厕所。 我的语气有些重。孟穹不吭声了,我怕他又多想,拦在他身前,握住他的手,安慰的话一时间想不出来。 孟穹说:“我就是穷……也找不到好工作,这么大人了还给你当累赘。” “瞎说,”我道,“我小的时候也没工作,你也没把我当成累赘。” “幸好你不嫌弃我。”孟穹低着头,好半天才说,“真好。” 我叹了口气。孟穹总是这样,让我无法理解的自卑。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好,有时候我会因为他对我有这么深的感情而感动,但是我从来都不知道他的自卑从何而来。 大概是他太在乎我了吧。我只能这么想,然后用力握了握孟穹的手指。 我不想接陈啸虎的钱,倒不是心里有多记恨他,只是觉得如果现在接了,日后会有麻烦。 我第一个想起来的人就是张蒙。张蒙曾经说要帮我交学费,可我学费只要五千,还了陈啸虎,我上学怎么办。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一个机会来了。 那天我正在外面和张蒙进货,一个电话打进来,张蒙匆匆说了两句就挂上了,货只进了一半,他就和我往外跑。我手里还拿着一个翡翠镯子,品色特好,估计是个暴发户才能买得起的东西,被张蒙一拽差点摔下去,店主直接就急了。 “不好意思啊。”张蒙一弯腰把那镯子轻巧的捏在手里,完好的还给店主,店主的脸才又缓和了。“有点急事,今天就买这么多,谢谢哈。” 张蒙一边拉我往外走,一边说:“那女的来了。” 哪女的? 我还没问出口,张蒙就开始说:“就是那天在网上订货的那女的。你别说,昨天我一看,又有人给我邮箱里发信息了。” 我嗯了一声,问:“第一个女的订单是多少钱的?” “两万,说要是成色好,以后都在这里订货。”张蒙道,“咱们这里地势偏远,没有城里那么大的市场,有钱人、尤其是喜欢饰品的有钱人比较少,那女的就是城里面的,据说原本是个律师,后来转行倒卖翡翠,赚了不少。” 我说:“那她今天来干什么的?” “就说要看看货,也看看你。”张蒙含糊着说,“哎呀不说了,到了就知道了。” 张蒙说完,就转过头,装作专心致志开他那辆运货的小破车,甚至吹起了口哨。 我皱了皱眉,有些不知所云。 到了加工市场,就看到一个大约四十岁的女人站在张蒙的店铺前,穿的是旗袍,底下是丝袜,挎着一个红色的包,烫着头发,还挺时尚。 张蒙一看到那女的就迎了上去,口中含着:“沈姐,不好意思啊,让你久等了。” 女人抿着嘴笑,没说话,转过头就盯着我看,很惊喜地说:“就是这孩子吗?” 张蒙正开门,忙不迭地说:“对啊,就是他。” 女人捂住嘴,笑嘻嘻地说:“这孩子长的可真好看,今年多大了?” “……” 我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她我的实际年龄,幸好张蒙很快就解了围,他说:“十六了,虚岁马上就快到十八了,怎么样,看着不像吧?” 沈姐瞪大眼睛说:“不像,还挺高,怎么才十六呢。” 张蒙得意地说:“对啊,而且小陈今年都考上大学了,就是那所学校。” 当年大学还没开始扩招,考上大学尚且不容易,更别说是那所大学了。 被称为沈姐的女人看着我,半天都没合上嘴,她不停点头,问张蒙:“他叫什么名字啊?” “陈启明。”张蒙笑,“启明星的那个启明。” 他们两个谈论我的时候总是露出恶心巴拉的笑容,我实在忍不住了,跑到外面,蹲着码放货物。 沈姐终于不和张蒙扯东扯西了,她收敛了笑容,说: “你家货其实没什么的,那天我不是上网查资料吗,正好就看见你这个网站了,我对翡翠很喜欢,有几个也很喜欢翡翠的朋友,平时就做小本生意,本来不应该和你打交道的。” 张蒙给她碗里添满茶水,没说话。 沈姐继续说:“可是你网站那张封面真好看,启明那双手……我今天来就是想说,我想让这孩子帮我写几幅字,照几张照片。” 张蒙笑笑,道:“哎呦真是不好意思啊,沈姐。我家这伙计早就是我们店的招牌了,您随随便便照怎么行呢,我们小陈还不同意呢,您以为让他写字这么好写吗?” 沈姐本来以为张蒙挺容易说话的,没想到他这么干脆就拒绝了,她脸色沉了,不过没说话。 张蒙又笑:“不过您要是以后都在我们这里进货,我就让小陈给沈姐你写,写多少字都行。” 沈姐的表情这才和缓了,她继续说:“不仅仅是写字,还想让他帮我戴些首饰,就是手模。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合适的男生。” 张蒙愣了:“男的行吗?这活儿不是女孩来干吗?” “也得有男的。不过很少有启明那样的,我看到他的手第一眼就觉得合适。” 她的话让我非常不解,老实说我一直以为手模的手应该是细腻白皙、柔若无骨那样。可我的手既没有女子那样细腻白皙,也不柔软,因为长时间的写字,中指指节还有薄茧,一写字手背上的筋骨就会凸出来,骨节分明,看起来非常刚硬。 不过她接下来的话让我心中一动。 她说:“照一张照片,我就给你五百块钱,虽然钱少,但是你正上大学,是需要钱的时候,留着当零花钱吧。” 张蒙终于不和她扯皮了,转过头看我,问:“你愿意吗?” 我有些迟疑,就没立刻答应。 那女人说她今天是来交定金的,明天会来拿货。 张蒙桌子上有好多小女孩儿特别喜欢的那种小挂坠,一根红绳子穿着一块小翡翠,翡翠会雕刻成字母的样子,随便搭配,可以构成名字的简写。 沈姐很喜欢,一口气都买下来了。她说她要送给自己的学生还有朋友。 最后她交了五千块钱的定金,又花了六千把吊坠都买了下来。 张蒙锁上门,把我叫到车上,回去继续进货。 张蒙道:“这个沈姐还挺靠谱的,开始当律师,后来去了大学当讲师,特别喜欢这种东西,朋友也都有钱,她人际广,你要是想跟她多联系,也挺好的。” 我迟疑了一下,慢吞吞地说: “张蒙,我现在缺钱,缺好多。” 张蒙目光直视着前方,说:“早知道了,小穷逼,说吧,你想怎么着。” 我说:“给那个沈姐做宣传,不如给你做,我跟你干这么长时间,给你赚了不少钱,你贡我上大学吧。” 张蒙哈哈笑了两声,突然停下车,猛地拍了拍我的后背。 他说: “我早等你说这句话了。” 说完,张蒙从钱夹里拿出一张银行卡,说:“密码是CQMDXM,里面有钱,拿去吧,这都是这些年我和你合伙干的分红,我按照百分之五给的你分成,算了成本的,这都是你应该拿的。” Ps:CQMDXM=陈启明,大学梦 第55章 出路 我从他手中拿出银行卡,问:“里面有多少钱?” “两三万吧,还有你给我做网站的钱,都是问了别人后按照市场规格给你的。”张蒙说,“以前怕你乱花钱,就给你攒着了,你看,上大学正好要用到。” 我手有些抖,不知道该说什么,张蒙道: “你别给我哭啊,像个娘们儿似的。” 我心想谁说哭就像女人?哭泣又不是女人的特权。不过我当然没哭,我想了想,说:“谢谢你。” 张蒙很高兴,吹口哨:“瞧你这话说的。” 我觉得能来张蒙这里打工很幸运,如果没遇到他,这些钱能让我焦头烂额一段时间。那时候抢十万块钱都能被枪毙,三万块钱已经是很大的数额了,我不知道张蒙到底有多少钱,但是我知道其实我拿这些钱是不应该的。 张蒙看出了我的犹豫,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 “拿着吧。当你赚钱的时候,就是你承担风险的巨大回报。” 他觉得我已承受了足够的风险,所以觉得我应该得到这些。 于是我接下了,把钱分成两份,一份还给了陈啸虎,那时候陈啸虎刚出院,元气大伤,也没办法从东北赶回来,只是给我打了个电话,问:“启明,钱……是怎么回事?” 我说:“孟穹手里有钱,我还用不着。” “……”陈啸虎苦笑一声,“他有钱?孟穹什么情况我不知道吗?你这样——是想和我撇开关系吗?” “没有。”我想了想,说,“我的手机还是你给我买的。” “你怎么计较的这么多……” 我打断了他的话,道:“我没计较这么多。以前的事儿都过去了,你现在也有老婆了,过几年再养个儿子,我不会不养你,但是你有家了,不是我的家,我就不回去了。” 陈啸虎沉默着,说:“那你还恨我吗?” 我没说话。 他又问:“你就一直住在你孟叔家里?他现在年轻,以后也是要结婚的,你也不能一直在他家住着,回来吧,我马上就把生意弄回来,我才是你亲爸。” 我说:“你别管了。” 然后挂断了电话。 孟穹的脚拆了纱布,洗澡反而不方便,他不敢沾水,我就进浴室帮他,让他抬着腿,我给他洗头。 那天洗澡的时候,孟穹低着头,在我给他洗头的时候,把手伸到后面,我开始没太注意,后来觉得他脸色不对,就看见他手指头都伸进去了,似乎在做清洗工作。 被我看见孟穹也没怎么样,就着水冲了冲,然后亲我的下巴。 他说: “大哥,我好想你。” 我僵了一下,就被他拉住手指。 他带着我往他后穴探,我的手摸到那处紧致的地方,就听孟穹说:“这里也是。” 我拿着毛巾随便往他身上一扔,搂着他的腰,就让他这么光着,把他抱出了浴室。孟穹急忙用毛巾遮住重点部位,被我拽到卧室的时候,发出了又像是呻吟,又像是叹息的声音。 第二天孟穹起得比我晚,我冲了个澡后就开始做早饭,正盯着火熬粥,就被人从后面抱住了腰。 “好香。”孟穹深吸一口气,把头放在我的肩膀上。 我说:“嗯,出去等着吧。” 孟穹说:“我说你香。我要在这里等着你。” 我用的洗发水和孟穹都是一样的,我很奇怪孟穹为什么会说这种话,暗自把这话归类到孟穹的情话当中,也就没反驳,孟穹看到鸡蛋熟了,就把鸡蛋壳剥开,在上面洒了一把盐。 鸡蛋刚熟,还很烫,孟穹的手指都红了,但是动作非常熟练。 在我的童年,他不知道帮我剥了多少鸡蛋。这样的孟穹让我动容,我忍不住捏他的手,在他的手指上轻轻吻了吻。 那时的气氛非常好,我正在考虑要不要说些话,就听到门外有人在敲门,声音很大,‘咚咚!’的像是在催命。 孟穹和我都吓了一跳,来者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不按门铃,只是不停地敲门,不知道的话还以为是上门来寻仇的。 正巧这时粥熟了,咕噜咕噜的冒泡,我关上火,孟穹就走到门前,问了句:“谁啊?” “——阿穹哥?是你吗?” 那是一个透亮的女声,听到那声音,孟穹和我都愣了。 女人坐在饭桌前,用汤勺帮忙盛粥,她拿着我和孟穹的碗,理所应当的把大碗放到孟穹那边。实际上我的饭量比孟穹大,那个碗是我的。 于是在半空中孟穹就接过那个碗,不经意的在女人碰过的地方摸了摸,然后递给我。 女人名叫李叶荷,是孟穹老家那边的人,很长时间都没联系过了,只是李叶荷跟着他哥来北京打工,突然想起孟穹就住在附近,就过来看看。 李叶荷很不认生,笑眯眯地看着我们,嘴上不闲着: “这么多年没见过你,你变化挺大,大婶的事儿我也知道了……你开始准备婚事了吗?” 孟穹没想到李叶荷这么热情,愣了愣,说:“还没,我就想……” 孟穹还没说完,我就用筷子敲了敲碗,然后说:“先吃饭,待会儿再说。” 于是他不说话了,往我碗里放了一个鸡蛋,对女人笑了笑,不知道要不要往她碗里也放一个鸡蛋。 李叶荷很勤快,抢着要刷碗,孟穹死活拦着,他说: “大哥的碗,不喜欢让别人刷。” 李叶荷愣了,她把这归结到我的洁癖,完全不知道这是因为孟穹不愿意让别人碰我的东西。她尴尬地笑笑:“这样啊。那个,这孩子就是你收养的那个?叫什么名字啊?” “不是收养的,他就是我家的。”孟穹不冷不热的说了句,“你叫他大哥吧,跟咱们老家一样。” 李叶荷看着我,说:“长的还挺好看。” 她完全是以一种长辈的姿态来对我说话,说完了还要顺手拍拍我的后背,可孟穹不觉得她是我的长辈,他只把李叶荷当成女人,所以在她准备摸我的时候,孟穹捏了捏我的手臂,把我拽到了他身后。 因为来了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所以那天我不想去张蒙那边了,谁知道他拼命给我打电话,电话里喊:“小崽子你敢不来以后就都别来了!老子看不懂你账本上写得货到底放到哪里去了啊!” 我很无奈,在电话里又说不清,只能对他说: “我出去一趟。” 孟穹点点头,在裤子上擦了擦手,给我从鞋柜子里拿出鞋,说:“小心点。” 不去真的不行,张蒙一个人忙的不可开交。正是放假的时候,女孩子都喜欢约出来玩,不知道为什么,张蒙的店特别招女生喜欢,据张蒙说那是因为店主长得帅,不过我不这么觉得,我只觉得店里的东西价位差别大,什么人都能买的起。 忙着忙着我就忘了那个李叶荷的事情,一直到晚上回家,发现开门的竟然是这个女人。 那时我的脸肯定沉下去了,因为孟穹马上就开始解释: “叶荷本来住在她亲戚家里,可是离得太远了,她坐了一晚上汽车才来,她哥出去干活,就她一个姑娘家,大晚上也回不去……就住一宿。” 孟穹说这话的事情,还强调道:“就一宿,明早就回去。” 他强调的很突兀,李叶荷看了孟穹一眼,干巴巴地笑:“对,就借住一晚。” 他话都说道这份上了,我也不能把她赶出去,点了点头,就要去洗手。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我把洗手间的门关上了,把脸埋到水池里,然后又用凉水擦脖子,将这一天的汗都洗下去。 幸好那李叶荷还比较安静,家里没有电视,我在桌子前演算,孟穹就看点杂书,李叶荷干坐了一会儿,就睡觉去了。 晚上的时候,孟穹悄悄在我耳边说: “叶荷说她哥……” 我说:“你干什么叫她叶荷。” 孟穹闭上了嘴,过了一会儿说:“我习惯了。小时候就这么叫她。” 我沉默着没说话,孟穹就继续说:“她哥在一个糕点师那里学了好长时间,刚开始是做小工的,后来慢慢开始学做月饼,现在已经会做不少糕点了。她哥今年来就是想承包个店铺,然后卖糕点,大哥,你觉得怎么样啊?” 我说:“买月饼不行,可以学点西方的东西。” 以后稻香村的糕点反而不怎么贵,蛋糕店却越来越受人们的喜爱。 孟穹点点头,说:“也是,我……” 我问:“你也想学?” “嗯。”孟穹说,“听说挺赚钱的。” 我觉得确实不错,学一门手艺总比一直擦车好。原本一直郁闷的情绪突然就没有了,转过身看着孟穹说:“你想去,就去。” 孟穹摸了摸我的后背,两个人亲热地搂在一起,他来回吻我的下巴,说:“你长胡子了。” 我摸了摸,确实有点胡茬。其实也长不多,除了个子高,青春期几乎没在我身上产生多大影响,同年龄的男孩子可能会满脸青春痘,或者半个脸都是铁色的胡茬,可我都没有。 我扯回到这个话题:“学可以,别去那女人的店里。” “不是她的,是她哥……” “那也不行,”我说,“我看着她很怪。” 孟穹顿了顿,说:“我也觉得。都好多年没见过了,还是我妈在的时候带我回老家认识的了。也不知道她怎么突然想起了我。” 我看了他一眼,没说出心里那个糟糕的想法。 万幸的是,第二天早上李叶荷就走了,一大清早起来都没吃早饭,她就收拾好行李,对我们说她要早点走,就可以在天黑前回去了。 孟穹客气的挽留了两句,她也露出留恋的表情,最后写了个纸条,留了她的联系方式,说有时间多联系。 她走了之后,纸条就被孟穹扔了。 我看了他一眼,莫名的高兴,于是早上吃了五个馒头。 张蒙给我的卡里有三万六,还了陈啸虎一万五,留下五千学费,还有一万六。 孟穹坚决不肯动我的钱,他说他一想起了我在那么小的时候出去给人家打工,就觉得心疼,他实在是舍不得花。 我跟他说我这钱赚的很容易,是做网页和深度加工赚来的,可孟穹不信,他跟赵叔借了几百块钱,第二天就去打听怎么才能去学做糕点师。他的脚还没好利落,晚上回家的时候脚后跟又肿了。 于是我把他按在浴室的镜子前,抬起他那条腿,操的他腿都软了也不停,一直捏着他的根部不让他射出开,孟穹脖子都红了,胸膛剧烈的起伏,很艰难地说:“大哥……哥……我、明天不去了……” 第56章 我的大学 等孟穹完全好了之后,他就出去学习做糕点了,因为已经辞去了洗车房的工作,他可以到蛋糕房做小工,一边学习一边还能得到一小笔工钱,他学了一个月,在他第一次碰到烤箱自己做蛋糕,并且给我做了个八寸大的蛋糕时,我就要上大学了。 开学的前一天晚上,孟穹怎么都睡不着,他和我说他自己学到了什么东西,说他们店来了个去英国学做英国馅饼两年的师傅,那人决定要教孟穹,还说等我毕业,他就自己开一家店,现在先存钱。 他不停地说,我就听,不插嘴但是听得很认真,我对这个男人日后的规划很感兴趣,因为他的未来就是我的未来。 最后孟穹说不下去了,他抚摸我的头发,很轻很轻,一直都没有停。 他说: “大哥,我舍不得你。” 我说: “离得这么近,我会经常回来住的。” 孟穹没说话,他知道我会回来,可思念这种东西,又不是可以控制的。 孟穹家离我的大学有多远呢?再过两个月x号线地铁就要竣工了,乘地铁的话要两个小时到,现在还不行,下地铁还要乘公交车,绕一大圈再到家门口,那就要三到四个小时。 学校规定大一新生就要开始进行选课,我研究了很长时间,把课分开选择。课最密集的是周四,一天都满满的,上到晚上八九点,忙的连吃午饭时间都没有,可我把周一的时间腾出来了,周五上午上完课,下午就可以到家,一直待到周一晚上。 孟穹看了看我的课程表,对我们大一就可以自己选课表示惊讶和喜悦。 学校把军训安排到大二开学前,但是九月一号开学后的五天内必须住宿,进行新生报到和入学教育,这段时间是必须在寝室里待着的,等九月六号以后就没有人管了。 我和孟穹说,有时间我就回去,如果他闲着也可以到学校找我。孟穹表示他会去找我,因为我忙,而他下午五点钟就没事可做了。 我们暂且忽略了他的住宿问题,漫无目的地说了许多日后的想法,最后谁都不说话了,我还以为我这一夜都睡不着了,实际上我很快就闭上眼,思绪慢慢地飞走。 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面孟穹穿着深蓝色的西装,那西装颜色很深,近似黑色,整个人都很精神。 然后他冲我伸出手,脸上带着笑,很温柔的想让我拉住他的手。 我问: “你在干什么?” 他说: “我想和你结婚。” 我说: “我们都是男人。” 孟穹脸上的表情非常忧伤,那时候我竟然还知道自己是在梦中,我想,做梦的话,我就答应他吧。 可我刚想把手递给他,后面就伸出来一只带着白色手套的手。 我一转头,就看到一个盛装打扮的新娘,她挺直腰杆,骄傲的把手放到孟穹手心里。 新娘的身材很好,胸脯都快要从衣服里跳出来了。 我不禁失笑,我说:“你来干什么?” 女人声音尖锐地说:“你不要他,我要。” 我转过头对孟穹说:“你告诉她,你不要她。你要我” 于是孟穹又露出了那种我熟悉的凄凉表情,他说: “我配不上你,跟你在一起,我只能感觉到自卑,我只有无奈。我不敢要你了。” 我眯起眼,问: “你什么意思?” 孟穹低着头,没说话,但是我看到新娘用那双戴着白手套的手伸向孟穹,孟穹竟然抬起手,牵住了那女人的手。 我的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噎住了,梦中的我攻击性极强,恨不得呐喊,心里想的都是:——杀了他,杀了他。 ——杀了那个让你变成同性恋,又在这里犹犹豫豫的男人。 ——杀了那个要和别的女人结婚的人 杀了他。 杀了他…… “大哥?”孟穹推了推我的肩膀,艰难的把我摇醒了,“怎么了?出这么多汗。” 梦中的我在不停颤抖,把孟穹惊醒了,他连忙把我叫醒,不停地问:“怎么了?做恶梦了吗?” 我睁开眼睛,那一瞬间还对不准焦距,我迷茫地看了看旁边,听着自己‘怦怦’若擂鼓的心跳声,一句话都没说,只有手在不停颤抖。 孟穹跳下床,说:“我给你拿毛巾。” 我一把拽住他的手,把他拉回床上,一不小心用手肘压在他的肋骨上,孟穹‘啊——’的一声,眉毛迅速向中间蹙,脸都扭曲起来了。 我喘着气,连忙抬手,半天,才说:“……没事。” 孟穹揉了揉肋骨,问:“怎么了?” 我没搭理他,一个人坐在床上,冷汗顺着头发往下流。 我问他: “孟穹,你会结婚吗?” 孟穹一愣,看我的脸,没有立刻作出回答。 他的犹豫让我烦躁,我等了一会儿,撑手从床上站起,脱了被汗水浸湿的上衣,准备到浴室洗澡。 背后传来一阵风声,我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人拦腰紧紧搂住。 孟穹声音都哑了,他说: “你终于问了。” 我愣了一下。 他继续说: “我还以为你不在乎。” 他抱着我腰的手在颤抖,我犹豫了一下,摸了摸他的手臂。 他说:“我不结婚,我只要你。” 那时候是凌晨四点,再过一会儿天就要亮了,我发现我因为孟穹这句话而恢复了平静,明明有无数想说的话,最后也没说什么,只是看着外面已经亮起来了的天空,觉得那么宁静。 我走到浴室冲澡,孟穹执着的跟了进来,他脱下我的内裤,跪在地上舔我的下体,我觉得非常难堪,拽着他的头发想让他站起来,孟穹做出深深吞咽的动作,他那么激动,几乎要咬到我,我‘嘶嘶’的吸气,说:“放手,一会儿该返校了。” 孟穹的喉咙哽了一下,总算放开了,却褪下自己的裤子,说:“那你别进来,跟我蹭蹭行吗?” 最后我在他两腿间射了出来,我用毛巾擦他被磨红的大腿根,问:“你发什么疯。” 孟穹狠狠亲了亲我的唇,不让我躲开,然后避开这个问题,说出了自己一直担心的事情:“大哥,你要是住宿了,洗澡怎么办……” 我说:“学校有澡堂。” “连个挡板都没有,那么多人一起洗多难受。” “谁洗澡还四处看啊,没事。” “不行……”孟穹穿上裤子,看着我擦头发,说,“我不想让别人看见你。” 我穿上裤子,拍了拍他,说:“先出去,这里太热了。” 然后我叹了口气,道:“以后我中午洗澡,那时候人少。能回家洗就回家洗。” 早晨九点后开始新生报到,我们早晨五点多就出来了,赶第一班地铁,到学校的时候才八点半,把拉杆箱放到宿舍,我就和孟穹出来溜校园。 在没人的地方,孟穹拉住了我的手,十指交扣,彼此能感受到对方手指的每一道纹路。 孟穹叮嘱我许多话,那些话他曾经说过许多次,我也不嫌烦。最后看了看表,九点半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报到处。 我本来不想让他和我一块去的,他请了半天的假,现在不回去也许会迟到,但是孟穹就那么看着我,眼里都是不舍,我就没舍得让他回去。 我前面报道的新生是个非常事儿多的女生,低头签字的时候不停抱怨:“都说你们学校这个学院分高,我就把第一志愿填到这里了,结果就被录取了。可恶,我想去学哲学啊,都骗我说我绝对不可能被录取,哼!” 报道处的老师白发苍苍,很温柔的笑,也没说什么,等她抱怨完,就给我办理手续。 那老师抬头看着我们,问: “这是你……?” 孟穹说:“我是他哥。” “长得一点都不像啊,”老师没有恶意地说,“感情倒是很好。” 孟穹‘嗯’了一声,说:“对,他长得像我妈。我像我爸。” 孟穹的谎话随口就来,我也没揭穿他,就弯腰签字,写自己的学号,那老师笑眯眯地说:“你妈妈一定很好看。” 孟穹笑了,他听懂那老师的话了,他说:“是的。” 孟穹又磨蹭了一会儿,在我们食堂吃了饭,最后蛋糕房的师傅给他打了电话,问他是不是有事儿耽搁了,孟穹才提出了要回去。 孟穹能吃苦,又勤快,蛋糕房的师傅很是看重他,平时教东西也不遗余力,我不想让他回去太晚,以免人家对他有意见,就跟他往地铁口走。 到了地铁里,孟穹突然转过身,紧紧搂住我,他说: “大哥,我不走了,我跟你回去。” 我摸他的后背,说: “别傻,快回去吧。” 孟穹不撒手,旁边有人怪异地看着我们两个。 然后我说:“我过几天就回去。” 最后孟穹松开手,他踏上电梯的一刹那,我又把他拉了出来,拽着他走到厕所,关上门,一把吻住了他。 “我会想你。”我用嘴吻他的耳朵,说,“等我。” 我的舍友有一个北京人,剩下的一个来自上海,一个来自天津,虽然我年龄小,但是看起来应该是他们中最高的,不到半天四个人就熟了起来,一起到教学楼开班会,下午他们说要去看看社团招新。 我对社团没有兴趣,只是在路过食堂的时候,看到了一个有点熟悉的面庞。 我迟疑了一下,没敢上前询问,吃完饭看那社团还在招新,就走了上去,对着那个戴眼镜的学长,张口问:“……请问,你是不是姓姚?” 那天晚上我就给张蒙打电话,我说: “你还是尽早准备搬迁的事儿吧,我连装潢设计的人都给你找好了,附赠税务管理律师。” 张蒙在那边哇啦哇啦的说,我嫌烦,直接挂了电话。 第57章 章 进展 那人名叫姚钟文,是我以前大学同学姚钟华的堂哥,他们家是书香门第,两兄弟考上的大学都很好,不过显然哥哥更强一些,在家里也比较强硬,前世已然是家里的顶梁柱。可现在姚钟文才刚刚大三,再过两年才会毕业。 我之所以对他有印象,是因为姚钟华经常和我提起姚钟文,说他有多么多么优秀,高考考得太好,是市里第一名,害得日后比尔想要超越他都困难。还说他学的是装潢设计,上学的时候肯吃苦,大二就出去给人画图纸,工作很累,有一次放暑假的时候,整整五天都没卧室门,家里人开始不在意,后来闻到了屋子里的臭味,还以为他死在卧室里,开门的时候臭气熏天,都是泡面味儿和汗味。 吸引我的当然不是他的高学历或者他前世数以万计的工资。是他的专业,除了装潢设计,他在大一的时候就开始旁听税务管理,毕业的时候拿到了辅修学位。 张蒙曾经和我抱怨,他说他纳税实在是太纠结了,他搞不清楚,需要一个懂税的人,我本来想在大学的时候学,可怎么也得学一年。现在眼下就有一个,不是不用白不用吗。 第一眼看到姚钟文我还不敢认,可他长的和姚钟华太像了——和那个前世一直帮我打水的兄弟太像了,我忍不住问他,结果他真的是姚钟文。 姚钟文性格开朗,问我: “学弟,你要应聘哪个部门?” 我没说话,正想着委婉点拒绝的时候,姚钟文故作神秘的凑到我耳边,说:“我看你和我有缘,你就来我的部门吧,不用面试,直接就能进来的。” 我说:“不好意思,我不是来应聘的,我是来找你的。” 姚钟文愣了,反问:“找我?” “嗯,我有些关于纳税方面的事情要问你……” 姚钟文更纳闷了:“你不是商学院的吗?怎么……,你怎么认识我的啊?” 我吞了吞口水,避开重点,道:“我有一个叔叔,他缴税很糊涂,想让你帮帮忙。” “这种事要找律师。” “律师什么价位,你也知道。” 姚钟文哈哈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半天才说: “法本无情,情无可恕。” 被他这么一拍,我也冷静了,觉得自己有些异想天开。 我看中的是前世姚钟文的成就,那时他已经有了四五年的工作经验,因为口碑好所以工作忙得不可开交,春节的时候都没怎么回过家,我光想着日后请他难,却没想过现在的姚钟文都没毕业,更别提帮我这个莫名其妙的学弟了。 我有些后悔,对他点点头,离开了那里。 最开始几天的课几乎没有,全是班会和入学教育,没什么用。然后就是大把的空闲时间,我恨不得立刻回家,可课虽然少,却一天都没有空着的,我只能耐下心,坐在自习室,低头写写题。 有时候会给孟穹打电话。我不怎么说话,但是听听他的声音也是好的。 张蒙也给我打过一个电话,他说让我尽快组装一个电脑,这样他就能通过网络把数据发给我,也方便我来管理网站。 我说: “我也不是专门做网页的,再做下去也没什么新意了,你为什么不雇一个专业点的。” 张蒙笑着说:“因为我排外心理很强,就算是累死你我也不会雇别人的。” 于是我只能在课程集中的那些天,硬挤出时间,到其他学院旁听。 新开学第一个星期是不放假的,等回家的时候我和孟穹已经十五六天没有见面,足足半个月,孟穹按捺不住的在我下课前就乘地铁来到了我学校,下课铃打响时,我就看到他踮着脚,透着窗子往里看。 我的嘴角忍不住上扬,收拾了书包,问: “你怎么来了?” “想你。”孟穹伸手要把我的书包拿过来,我轻轻一挡,没让他碰到。 我说:“我自己来。你到多久了?” “刚到。” “饿吗?” “嗯,快回家吧,我给你做饭。” 我说:“陪我回宿舍,我要收拾一下衣服。” 宿舍只有一个人,听到我开门,他从上铺垂下头,看到孟穹,就坐了起来,打了声招呼。 因为不熟,他也没多问,看了看孟穹,就趴到了床上。 孟穹仔细地看我的桌子、床,用手抚摸床单、被子,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那天晚上我压在他的背上,用唇吻他的肩胛骨和脊背。孟穹很抗拒这个姿势,他挣扎着,说看不到我的脸。 事后他紧紧搂着我,告诉我说,这些晚上他一直睡不着觉,只能躺在沙发上,看着外面的路灯,如果看不到光,他就会担心我出了什么事。 我说你这是心里暗示,我能出什么事? 孟穹没说话,他失眠太久,很疲惫的睡过去,我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我在想要不要在学校旁边租个房子。孟穹总是睡不好也不叫个事儿,这才半个月,以后时间长了呢? 不过租房,哪里有钱? 我自嘲的笑了笑,搂着孟穹,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早上,我还在刷牙,张蒙就给我打了个电话,孟穹帮我拿过电话,我一边漱口一边接听了,问:“怎么了?” 我很奇怪他怎么能起得那么早。 张蒙也不废话,上来就问:“你什么时候装电脑?” 我说:“你再等等。” 那时候装电脑没有现在这么方便,第一个是贵,第二个是宿舍那边很难批准。我问了寝室其他的人,他们都没有想要用电脑的意思,那就是我一个人出钱。 卡里还有些钱,可我穷怕了,总想攒着些,害怕日后孟穹用到时我没有。这些天我一直在逛电子城,想着自己组装一个电脑可能会便宜点。 张蒙抱怨了一声,然后告诉我: “那个沈姐说下个星期她去学校找你,我把你电话号码给她了,你别忘了啊。” 我说:“行,她这次定了多少货?” “没订货,买的加工饰品,我按照一个五毛钱的利润买的,她快美死了,说要和她的朋友介绍咱们这里。”张蒙带着笑意说,“等的就是这个。” 我想了想,说:“那你注意点吧,别忘了如果有合适的地段,留意些,店是肯定要转的。” “再说吧。”张蒙又想含糊过去。 挂上电话,我发现孟穹正坐在餐桌上,一动不动地看着筷子。 我帮他烫了烫碗,站在他面前,给他盛饭,他才回过神来。 我说:“老板,和我说些事情。” 一听我主动谈起这,孟穹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问:“怎么聊这么长时间?你……你。” 你为什么能和他说那么多话? 孟穹的脸色有些古怪,他压低声音说:“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总是一句话都不说。” “……” 我咬了口包子,没告诉他,那是因为我想听他的声音。 孟穹叹了口气,问: “那人叫什么名字啊?张什么?” 我说:“张蒙,有时间介绍你们认识。” 孟穹只得妥协,他尊重我的选择,也知道我说到就会做到。 现在交税还好说,日后都是刷卡,工资也是同一打到卡里,税收多半在银行里就被扣除了,关于税的纠纷越来越多,我想在大二的时候开始涉及税法这方面。 同时我还在想和姚钟文多接触接触,日后他的人际圈非常广,在我不能确定我日后的发展方向时,和他接触总是没害处的。 远的不说,如果孟穹要开蛋糕房,就可以请他帮忙设计电路,他口碑那么好,总比请不认识的三流设计师强。 我想让他欠我人情,又不知道如何是好,一筹莫展时,他竟然主动找到了我。 那天我刚上完课,姚钟文就守在教室门口等我,先跟着我到食堂吃饭,我打了八两饭,姚钟文一看就摆摆手,道:“我吃过了。” 我嗯了一声,把饭都放到自己面前。 然后姚钟文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吃饭,等我问他:“有事吗?”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 他说:“确实有事要请你帮忙。” 我说:“那你说吧。” 姚钟文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他前几天还和我讲‘情无可恕’,现在就要来找我帮忙了。 其实是件小事。姚钟文的女朋友喜欢跳国标舞,参加了国标社团,开学的时候忙不过来,要姚钟文帮忙,姚钟文想来想去,决定请我帮忙招新。 我很奇怪这件事为什么会落到我身上,姚钟文表示,如果招新的人长得够帅,也许能吸引更多的新生。 我点点头,说:“好。” 然后当天下午就和姚钟文坐到了校门口。太阳很辣,人也不少,即使在树荫底下也热的要命,每当我低头记录来应聘的人的信息时,就会有汗珠顺着我的头发流下来。 姚钟文很不好意思,他给我买了瓶冰水,午休的时候,告诉我说,这么多人,都是我的功劳。 我淡淡道:“没有,我只是做个记录。” 不远处有个女生拉着男生往这边走,女生声音明亮,一嗓子喊:“被刷下来也没事。听说那个招聘的哥们超级帅。” 男生很郁闷道:“拜托,我性向正常,要是个美女也……” 话还没说完,他就抬起头,随意往这边看了看。男生突然愣了,身子一僵,脸有些不自然的泛红。 他轻轻骂了一句。 “我操……” 姚钟文说要请我去外面吃饭,我拒绝了,到食堂吃晚饭的时候还是我请的他。 他显得非常不好意思,不停地搓衣角,翻来覆去地说: “真是麻烦你了。哎,交女朋友就是累,甩都甩不掉。” 我摇摇头,不小心吃了一块盐,皱着眉喝水。 我等他忏悔的差不多的时候,清了清嗓子,说: “那学长,你是不是也要帮我个忙。” 第58章 思念 我大三那年,孟穹蛋糕店的老板心肌梗塞去世,他的儿子不想继承,似乎急着用钱,打算以两万块的价格转给孟穹。如果再给一千,他愿意把里面的烤箱和所有零碎的东西都给孟穹。 这样的价格还算公道,孟穹和我商量了一下,决定一起买下来。 我的存折里还有两万左右,孟穹的存款也将近一万,那天晚上就和老板的儿子签了合同,一周之后手续也办好了。 孟穹很高兴,他说他要努力攒钱,要在我毕业前在学校旁边租个地方,售卖糕点。 我想了想,觉得靠谱,我暂时没有出国的想法,成绩应该差不多可以保研,之后说不定要继续往上读,让他在我身边挺好。 那天我在张蒙那里算账,张蒙突然和我说他要去一趟云南。 “那边挖出来条翡翠矿,倒手到云南去了。那边的伙计让我去看一眼,说能买几块好的胚子,不过要赶快去,不去就都被买走了。” 这几年我是有收获的,一边学专业课一边辅修税务管理和网页设计,网页设计是一周两节课,税法是四节课,除此之外我又和张蒙一起摸索了些关于翡翠、原石的知识,虽然那时候累得够呛,上课还要喝咖啡提神,胃病犯了好几次,可现在就有回报了。 我说:“我跟你一起去吧,要是有好的翡翠分我一成。” “滚蛋,你和我一起走了谁给我看店。” “就你一个人去?” “唔。” “那么远,还是带着我吧。” 张蒙犹豫了一下,考虑着自己一个人去确实不行,万一要是拿不定主意还可以问问我。 还有一个礼拜就是春节了,可因为时间紧,第二天我就收拾东西准备出发,估计都不能回家过年。 孟穹见过张蒙,知道他是要去买翡翠的,一听我要去云南就急了,他知道我要去的‘云南’,实际上是交界处,治安很是混乱。 我没敢告诉他我是为了攒钱帮他买学校门口的店采取才去的,要是让他知道了,不知道要心疼成什么样子。我只说很安全,不断强调我一个星期就会回来。 孟穹对张蒙没什么好感,对这件事咬得很紧,绝不让我出门半步。张蒙那边火烧火燎的催,说再不走好石头都让别人挑走了。 我也急了,对孟穹说:“你让我去吧,我很快就回来。” “不行,”孟穹说,“我不放心你。万一在那边遇到强盗怎么办?太危险了,别去了。” 我心想,危险确实是有的,但是机会永远和危险并存。大学生比较喜欢吃零食,尤其是女生,生日时候还爱送蛋糕什么的,在学校门口开蛋糕房是个不错的主意。再加上我住校的这些年他一直都睡不好觉,都有点神经衰弱了,一点声音就能把他惊醒,幸好工作不累,可时间长了也不行,能早一天让他来我身边就绝不晚一天。 孟穹以为我犹豫了,就放轻声音和我说:“我真的很担心。这些天我的眼皮一直在跳,总感觉有事情会发生。别去了,嗯?” 我低头用唇轻轻吻他的眼皮,果然感觉到他一直在痉挛,孟穹的眼球轻轻颤动,环抱住我的腰。 如果是前世,他这样阻挠我,我不知道会说多么难听的话。可现在我已经过了会说混账话的年龄了,我甚至理解他的忧虑,因为我也不确定能不能平安回来。 所谓钱财,是你面对风险后的回报,之所以不是所有人都能获得暴利,是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敢面对这些风险,敢自己一个人承受压力。 我紧紧抱住孟穹,说: “让我去吧。求你了。” 孟穹睁开眼睛看着我,他愣了,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对他突然服软。而他那么听我的话,是不会拒绝我的,我和他都明白这一点。 于是孟穹深深地看着我,深吸一口气说:“好。你去吧。是我太胆小了。” 我摇摇头沉默了,道:“你不胆小,你是在乎我。” 孟穹重复着说:“对,我是在乎你。” 在乎到不能让别人碰一下。在乎到,如果失去你,就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那时候还没有GPS,张蒙只能带着地图连猜带蒙往前走,乘火车或者公交车都不能直接到,我们只能开车去,张蒙这几年赚了不少钱,少说也有几十万、上百万,可他从来没换车,一直开自己拉货的小面包。 遇到不认识的地方,他就下车问人,越到后面问得越多,开了四天车还没到云南,看来一个星期我是回不去了。 孟穹每天都要给我打电话,我尽量安抚他,其实自己心里也急得不行,吃了好几天泡面,嘴里都起泡了,那辆面包车别的不行,就是暖风很管用,吹得我流鼻血。 第六天的时候,我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除了人瘦了一圈,没遇到什么危险,我的精神很好。 这里聚集了不少来收购的人,还有想凭运气赌石的。这几天的奔波让我和张蒙看起来都有些狼狈,因此也没什么人来招呼我们,遍地都是拿出石头摆摊的人,一时间有些眼花缭乱。 张蒙一直给在外面的伙计打电话,人太多,他要用嘶吼的音量说,可对方一直听不清,张蒙到最后都快跳起来了,引来别人的侧目。 那伙计终于找到张蒙了,两人寒暄两句,就穿过嘈杂的地摊,往深处走。 “这儿没什么好东西,好东西都在最里面呢。”那人这样说。 走了很长时间,还坐了驴车,天都快黑了才找地方住下,张蒙和我说这是要直接去开矿的地方,拿刚上来的石头挑。 于是我见识到了张蒙到底有多败家。他花钱真的像是‘流水’,见着喜欢的石头就往麻袋里塞,都不往上打灯看看。我只能在他后面不停照,挑出去几块真的石头,张蒙还很生气,他说那几块石头形状像兔子,真没见过比那更好看的石头了。然后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现在都没钱换车了。 不过也看到几块好的石头,一块足有拳头那么大,一挖出来我们俩就对视一下,最后把胚子给拍卖下来,那时候花钱都不觉得心疼了,整个人都是麻木的。 除了翡翠这种贵重东西,我们还买了不少有地方特色的饰品,他买了不少从印度那边转卖的茶叶,说就算卖不出去也可以送人。 云贵地区多有一种用坛子腌的鱼,家家户户都吃这个,那鱼有一种让我想要呕吐的腥臭味儿,呛得我眼泪直流,根本就没办法咽下去,米饭也是有霉味儿,我觉得还不如回去吃方便面。 我把这里的情况告诉了孟穹,那天正好是春节,孟穹对我春节时还只能吃臭鱼表示无法理解以及心痛,他说了什么话,可是因为放鞭炮的声音太大,我一句话都没听见,两个人只能拿着手机默默无声,孟穹喊着想和我说话,最后也无奈了。 长途太贵,挂断的时候也只不过聊了五分钟。 终于要回去了。张蒙把买的东西装了整整一车,还有两箱酒没塞进去。 我说:“你把副驾驶座都占了,我坐哪里?” 张蒙笑:“你跑着回去吧。” 张蒙舍不得把他东西扔了,最后就扔了几箱子方便面,矿泉水也扔了,就留下两瓶,剩下两天的饭,想着出云南了再去买吃的。 看了这几天的天气预报,天气都挺好,湛蓝的天也没有什么云,早晨吃过饭我们就走了,连着走了五个小时,张蒙停下了车。 “迷路了吧。”张蒙把手放到眉毛上,挡阳光,“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我看了看,说:“没迷路,这条路来的时候走过。” 倒不是说我每条路都能记得清楚,而是这条路让人无法忘记,它很窄,面包车刚刚能蹭过去,来的时候我还担心会掉下去。 张蒙说:“那好吧,走。” 这几天下了一场雨,因为温度低,到半空中又化成了冰,路上很滑,张蒙不太敢开,就慢慢地往前走,伸长脖子,脸都快贴到车窗上了。 好不容易走过这段路,外面竟然还是没有一个人,大概是天太冷了,都懒得出来。 张蒙叹了口气,仔细辨认,不小心绕了一个圈,最后错过了旅店。 “不要啊,不会今晚睡车子上吧?会冻死人的。”张蒙抱怨道。 我知道哪里不对劲了,我让张蒙停下,我说:“你闻到了吗?” 张蒙张大鼻孔嗅了嗅,问:“什么?” 我脸色一变,刚想说什么,只听得‘轰’的一声,车子‘突突’向前滚了滚,眼看就要向护栏那边撞过去,张蒙连忙拉住手刹。 车停下来,我们跳下去一看,发现引擎着了,都是黑烟,烧得像是炭一样。 “破车!”张蒙猛地踹了一脚小面包的轮胎,痛苦的嚎叫,“妈的,这怎么修啊?” 他的声音有些大。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有些心惊肉跳,眼前反复出现孟穹的模样,想到他说。 ‘我这些天眼皮一直在跳,我怕你会出事。’ 我听到了隐隐的水流声,然后就是松软的土块向下坠落。 我心脏狂跳,猛地拽了张蒙一把,喊:“靠在山壁上!” 几乎就是同时,一块儿巨大的、夹杂着泥土的石头,贴着我们的头顶,滚落下来。 “轰隆——” 张蒙脸色惨白的看着我,他眼眸里的我同样也是面无血色。 我对他说: “泥石流。” 张蒙说: “我知道。” 那石头没有砸到人,而是滚到江里,但是谁知道下一块石头会不会滚在人身上呢?这条道上没有信号,打电话要走二十公里,偏偏车子还坏了,真是祸不单行。 显然我们的运气还没有坏到最低点,因为紧接着我就听到了接连如同噩耗的轰隆声。我们甚至都没有来得及考虑接下来怎么做、做什么,无数的石子就顺着山上滑过来。我和张蒙蹲在地上,紧贴山壁,眼看着装着货物的面包车被砸得瘪下去,不知道里面的东西碎了没有。 张蒙一边哇哇惨叫一边咒骂: “我去你娘的天气预报,你等着老子出去——” 过了许久,滑坡才停止,我们又蹲了好长时间,就是不敢站起来,足足过了半个小时,我的腿都麻木的没有知觉了,才敢直起身,半天都挪不动腿。 四处一看,我不禁苦笑一声:“你个扫把星,真出不去了。” 第59章 回家 前面和后面都被石头堵住了,最可恶的是石头几乎没有棱角,非常光滑。堆起来有两人高,就算我们两个想丢车爬出去,都没地方可以着力。 来的时候没遇到什么倒霉的事情,现在可都遇到了。 我只能暗自劝慰:幸好今天没给孟穹打电话,到晚上他就知道我出事了。 车里倒是有吃的和矿泉水,但是冷是最无法忍受的,也不能用暖气了,因为发动机坏的没办法启动。刚是春节,天气远没有回暖,昼夜温差极大,晚上也许会到达零度,我们两个外地人还以为南方会温暖一点,就穿了一层薄羽绒服,不顶用。 张蒙在那边随便修车,我找石头的缝隙想挖一挖,后来我们都放弃了,回到车里,翻出他买的带有少数民族花纹的布,盖在身上。 就这么躺着两个小时,天就黑了,我的脚趾冷的麻木,哆哆嗦嗦地往嘴里塞牛肉干。 晚上的温度很低,车子里一点都不暖,几次我睡着了又被冻醒。张蒙也好不了哪去,翻来覆去的说:“真冷。早知道我就不把打火机扔了。” 又过了煎熬的两个小时,我觉得我的思维都有些混乱了,朦胧间感觉天像是亮了,后来睁开眼睛,又发现其实是我的幻觉。 这时候,张蒙开口和我说话。 “咱俩聊聊天吧,他们说冷的时候不能睡觉,不然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我嗯了一声,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他说:“我好像一直都没和你道谢。那次你送我去医院,真是麻烦你了。” 我心说你这时候还挺会说人话,医院?他腹部中刀的那一次吗? 张蒙说:“那次……哎呦,疼死我了。你别看我没哭出来,其实疼得要死要活的,尤其是那小护士往我食管里插东西的时候,生不如死。” 我问:“谁给你这一刀?” 我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黑暗中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却听到他笑了。 他先避开了这个话题,说:“先不提这个。上次你看到的那个男人,和我做爱的那个,他其实是我弟。” “……!” 张蒙说:“吓一跳吧?又是同性恋又是乱伦,你都不知道家里有多恶心我呢。那一刀就是他爷爷捅的我。老不死的,知道我不敢告他。” 我问:“他爷爷?不是你爷爷?” “我俩是表兄弟。” 我说:“就因为这事……他想杀了你不成?” “哼,”张蒙冷笑一声,道,“对啊,老东西一直以为宰了我就能让他孙子回归正道,他觉得宝贝孙子的前程都是因为我才毁了。” “……” 张蒙的声音提高了,他说:“是我毁了他吗?!当时明明是他脱了裤子给我下猛药,笑话,以为我待见他怎么着?” 他说完这句话,车厢里就安静了。我觉得这确实是一个好方法,因为我一点都不困了,手脚也恢复了些温度。 张蒙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有时候真的挺恨他的,可又离不开,所有人都觉得我配不上他,时间长了我也这么觉得,一边嫉妒一边恨,可他……我弟,他就对我好,无论我怎么样他就是对我好,我都没办法恨他了……” 我想起了孟穹,道:“什么配的上配不上的。都是你自己心里瞎想的,这么自卑一点意思都没有。” “扯淡。”张蒙叹了口气,“反正你不懂。” 我确实不懂,又觉得挺理解张蒙的。他从来没和我说过家里的事情,大概和家里人关系不怎么好,上次几乎听了他们两个的全场,就知道他弟弟其实是顺着张蒙的,对张蒙很是在乎。就那么一个对他好的弟弟,他舍得恨吗?人都是渴望温暖的。如果是我,我不舍得,就如同孟穹对我好,我也不舍得放开他。 我一直觉得张蒙是比较强势的,谁想到这种处于强势地位的人也会这么自卑。 车子里实在是太冷了,没过一会儿我又觉得困了,连忙提起精神,对张蒙说:“你赚那么多钱,有什么自卑的?” 张蒙也迷糊了,随便说了句:“他现在在上军校。我没什么关系,他要是被人知道了,真的是毁了……” 他说什么我都没听见,我实在是困,冷的牙齿打颤,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又马上闭上,眼皮重的要命。 我那么困,困得全身血液都快要冻结了,心跳声微不可闻,我有一瞬间在怀疑我是不是要死了,于是我命令我睁开眼睛,可一直都睁不开,渐渐的就有些疲惫了,想着睡会儿吧,不会有事的。 然后我突然听到凄厉的一声哀嚎,那声音仿佛是从我胸腔内部爆破而出,让我一个机灵,几乎跳了起来。 那竟然是孟穹的声音。 我的手脚冰凉,冷汗突然就从脸庞滑下。 我的眼睛盯着虚空中的一点,不知道为什么,眼前浮现了让我莫名其妙的场景。我看到了一辆车子急速冲到我的面前,画面中的人像是风筝一样飞到对面的车道,大量的血液从口中涌出,抽搐着挣扎两下,泼出来的豆浆、涌出来的血液把我的脸弄得很脏,然后我死了。 那声凄厉的哀嚎一直在我耳边盘旋,我的心脏狂跳,半天才恢复了神智,咽了咽口水,我猛地转过身,用力摇了摇张蒙。 熬了这么长时间,已经快要天亮了,我一边哆嗦一边看张蒙的脸,他面色惨白,眼睛怎么都睁不开,看起来要睡着了。 我心说他这是要死了吗?他死了,我不是也要死的吗?那时候突然想起来的死去的场景让我颤抖,我想的是,就算死,也要死在孟穹面前。 我说: “张蒙,你还想不想见你弟?” 张蒙脑袋都垂下去了,模模糊糊地说: “滚蛋,我困死了,别吵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让他起来,结果外面突然有一个男人粗噶的、被喇叭放大的声音传了过来。 男人有很浓的口音,半天才听出来他大概说的是,受困的人不要着急,他们马上开始挖掘。 我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人的声音可以这么好听,简直就是给我带来希望的神祇。我又有了力量,打开车门,一把将张蒙从车里推了出去,他摔出去的时候被石子搁到了后背,脸上一扭曲,终于是醒了过来。 我说: “有人救我们了,听到了吗?” “祖宗!”张蒙手有些哆嗦,骂,“疼死我了,后背都紫了!” 我心说你又看不见,不过看他疼成那个样子,也就不说话了,听着对面轰隆隆的救援声,我终是不困了,站起来跳了两下,然后把车上的吃的都拿了出来。 我的胃口一直很大,这些天被饿小了,因为一吃就想吐,还不如不吃呢。好长时间都没正经吃过饭了,现在饿得直冒酸水,我只好拿出泡面,准备干吃。 干吃泡面很难受,咽下去的时候嗓子都要被被割破了。不过车上的水都结冰了,我好不容易暖和了一点,也不想喝。等我咽下去半包方便面,太阳升起来了。 我仰着头看缓缓升上来的太阳,觉得身上暖了些。 石子压得很严,到了晚上那些施救人员才挪出来一条小道,只能容得人侧身而过。这时候天又开始下雨,豆大的雨点降下来就变成冰,恐怕还要有一次泥石流。 张蒙和我把最贵的原石和翡翠带在身上,也不管那辆车和里面的东西了,匆匆从小道里走了出来,连着喝了好几口热水,我喝热水的时候一直在发抖,到了旅馆就发起高烧。 张蒙也冻得够呛,但是他抵抗力比我好一点,吃了药就没事了。我一直烧到三十九度,整个人躲在被子里发抖。那时候我特别想孟穹,想着这次回去就给他买店铺,要他住到我旁边来。 我在宾馆躺着的时候,张蒙到外面请别人帮他切了石头,不想露富所以只切了两颗,他随便看了看成色,水头一般,但是种不错。如果加工的好,这次外出的损失就都能弥补了。 我看了看,张蒙拿的是比较小、也不是很出色的两块儿,这样都能卖出好价钱,说明这次没白来。 我又在宾馆躺了一天,挂了盐水,第二天才回去。 路上给孟穹打电话一直打不通,我还以为信号不好,结果张蒙说他打通了,我用他手机给孟穹打,就有冰冷的女声念道: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那时候我还没在意,只想着他应该有点忙。 我们两个风尘仆仆的赶火车,守着原石生怕被人抢了去,不过就我们两个现在的模样,灰头土脸的,不被人当成乞丐就好了。 坐了好几天的火车,先从云南坐到重庆。两省之间只开了一条道,火车上人满为患,连过道上都是站票的人,只要坐下来就站不起来了。 我和张蒙很不幸的只买到了站票,这些天都是站着回去的,下车的时候膝盖都不会弯曲了。 再从重庆倒车,张蒙说要不直接乘飞机回去算了,我说你带着这包东西,还没上飞机,安检处就把你扣下了。 张蒙哈哈笑,说那还是坐火车吧。 快到家的时候,我又给孟穹打了电话,他还是关机,我心里‘咯噔’一声,真的体会到什么叫做归心似箭了。 最后是楼上的赵叔给我打了一个电话,他听到我这边的火车声,询问我是否正在回家的路上。 我嗯了一声,问: “孟穹怎么了?” “你爸出事儿啦!”赵叔叹了口气,扔下这么一句。 据张蒙说,那时我突然就站起来了,面色惨白手指发抖,像是要从火车上跳下去一样。 所以张蒙一把拽住了我,说:“又发疯?怎么了?” 我大脑空白了一瞬间,不知为什么突然又想起前世我死的时候,孟穹的那声惨叫。 好不容易按捺住心里的情绪,我坐下来,吸了口气,声音变得平静。 我问赵叔:“出了什么事?” 第60章 回来了 那一瞬间有无数的想法涌进我的脑海,一会儿觉得孟穹是被车撞了,一会儿觉得他是坠下楼梯。我都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如此丰富的想象力,只是越想,心越凉。 赵叔的讲解让我松了口气。他说,孟穹和别人打架,被关到派出所里去了。 我走了没几天,孟穹就约蛋糕店老板的儿子一起去吃饭。这些年孟穹受了老板不少照顾,又从老板儿子那里低价购买店铺,对他很是感激,就想去这里比较高档的一家饭店请他吃饭。 不过那顿饭还没吃,孟穹就出事了,确切地说,是孟穹开始找事了。 据老板的儿子说,那天孟穹一进饭店就好像看到了什么仇人,坐下后还时不时的张望,显得非常愤怒,又愤怒又伤心。老板儿子还等着他点菜,结果孟穹一句话都不说,像是在聆听别人的对话。 然后有个人说了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孟穹突然站了起来,真的是拍案而起,只是饭店比较嘈杂,没什么人听到孟穹的声音。老板儿子都吓傻了,就眼睁睁的看着孟穹走到一个男人身后,抄起椅子就往那人的头上砸,整个动作又快又狠,那人正在吃饭,都没来得及反抗就被砸倒了,孟穹骑在他身上就揍,男人哀嚎一声,脸上都是血。 一切都在瞬间发生,和男人一起吃饭的人没反应过来,最后还是老板儿子上来劝架。孟穹那一下子动静太大,饭店里的保安都过来了,想拽着孟穹往外拖,弄倒了不少椅子。 赵叔感叹一声: “这是有多大的仇啊,上来就是一椅子,那人头上缝了十多针,牙都给打掉两颗。” 孟穹实际上是个脾气温和的人,如果没遇到让他非常愤怒的事情,他是不会轻易动手的。像现在这样把人打到医院里的,我估计孟穹都快气疯了,让他发泄发泄也好。 我只能说: “没事,让他打吧,我回去接他。” 我最担心的是孟穹有没有受伤,一问赵叔,才知道其实有麻烦了。 “他进去的时候没受伤,出来的时候就说不定了。”赵叔道,“你猜他打的是谁?他打的是公安局局长的小舅子。现在人都放不出来,肯定被整了。” 那时候派出所还没有现在这么人性化,进去警察都可以审讯的,要是有人想整你,出来特别困难,在里面很受罪。 我沉默了一会儿,挂断电话,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张蒙好奇的看着我,问我怎么了,我说我爸把人给打伤了,打得很严重,那人后台很硬,我爸现在都在里面待着呢。 张蒙愣了,道:“你爸打人?还是被人打了?” 我没理他,心里乱糟糟的。 张蒙说:“你别急了,我那边倒是有点关系,争取帮你把人弄出来。” 到北京火车站天已经黑了,赵叔打电话说他站口等我,张蒙也没来得及和我打招呼,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就先走了,走的时候说他晚上就给我托人,让我别担心。 赵婶儿死后,赵叔也没再找人,看着和以前没什么区别,就是瘦多了,人也不爱笑了。 一起跟过来的还有赵耳朵,他今年也上高一了,瘦瘦高高的,走过来帮我背着书包,说:“没什么大事儿,别担心。” 我疲惫的叹气,问:“孟穹怎么突然就打人了?你们知道他打的是谁吗?” “不认识,我都不知道小孟为什么要打那人。”赵叔说,“人家快气死了,咱们想给他们点赔偿,人家都不要。小孟这事儿做的太不厚道。” 我说:“只希望他在里面没吃苦。” 赵叔的脸扭了扭,没说话。 我皱眉,问:“……已经出事了?” “没有。”赵叔说,“那天我看他的时候,他身上一点伤都没有。可你猜怎么着?他不打你,也有的是方法折腾你。那警察就让小孟在那里蹲着,我走的时候都不让他站起来。” 赵叔长叹一口气,道:“蹲那么长时间,人怎么受得了啊?” 赵叔那句话让我的脑子‘嗡’的一声,说不出自己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感觉,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我只是不停的给张蒙打电话,让他快点。 张蒙说:“知道了,你以为公安局是你家的?我还得到处求人,妈的,别催了。” 那时候我真切的体会到了,除了钱,后台在这个社会上也是如此的重要。今年大学还没有扩招,像我这样的大学本科生各个单位都想要,我只觉得我找工作没问题,却不知道万一遇到了事情,没有人脉到底该怎么办。 那天我回家后躺了一会儿,忍不住下楼走到关着孟穹的地方,在门口坐了整整一晚上。快要早上了,我买了一碗饺子,吃了两个就吐了,老板娘很好心的送给我一个塑料袋,还给我倒了杯热水。 我看着关押孟穹、漆黑一片的地方,心里彷徨而无奈。 不过张蒙还算有手段,第二天孟穹就被放出来了。赵叔和赵耳朵陪着我一起来接孟穹。孟穹眼睛是肿的,脸上还有擦伤,低着头不敢看我。 他脸上的擦伤很明显,看得我火冒三丈,又不能当场表现出来,还要看着赵叔在旁边和送孟穹出来的人陪笑。张蒙正忙着联系雕刻的事情,暂时没时间来管我,只是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孟穹打得人后台很硬,让我带着医药费去医院看望那个人。 我不知道孟穹怎么会认识一个‘后台很硬’的人,也不知道那人到底怎么招惹了孟穹。 不过这事儿我没和孟穹说,因为孟穹打了他,说明孟穹很讨厌那人,现在去医院不是给孟穹添堵吗。我心里做了打算,面无表情的对孟穹说:“回家吧。” 孟穹应了一声,一步不离得跟在我身后,可没走两步,就深深地弯下了腰,他坐在地上,把自己蜷缩起来,抱着膝盖,一动不动。 我只好停下来,对赵叔说:“你们先回去吧,麻烦你们了。” 孟穹似乎很累很累,他沉默着不和我提起在里面的事情,我也没问,就跟着他坐在一颗大树下。寒风刺骨,我们两个却像是在树下乘凉,一时间非常安静。 过了许久许久孟穹才抬起头,他转过身,用手摸了摸我的脸。我的余光看到他的手背有些破裂,血液都干了。 他身上的伤痕让我愤怒。我勉强压抑着,用平静的声音问:“这是怎么弄得?” 孟穹笑了,说:“打到别人的牙上了,就破了。” 我和他都知道‘别人’指的是什么。奇怪的是,孟穹的语气竟然是得意而且痛快的。他的得意让我忍不住问:“你和他有仇吗?” 孟穹看着我,没说话。 孟穹终于站起来了,他告诉我他在里面没怎么挨揍,可是那些人不让他睡觉。他困得受不了,刚出来都站不住了。 我嗯了一声,问:“你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孟穹说,“就是他们把我的手机拿走了,我没办法给你打电话,都联系不上你。” 我算了算,也真是巧,我和张蒙被堵住那天,孟穹也被抓进去了。不过我不打算再告诉他我遇难的事情,反正一切都过去了。 回到家孟穹连衣服都没脱,盖上被子就拉着我和他睡觉。我本来不觉得困,可他在旁边的时候就觉得特别安全,不知不觉也睡着了。一觉睡到下午四点多,饿得受不了,孟穹就随便弄了些吃的,天黑的时候气温就慢慢降下来了,那时候还没有回暖,暖气先停了。家里许多天都没有人,冷清得很,孟穹打算去洗澡,可是空调许久没用了,一打开里面都是土,我就和他说今天没办法开空调,太冷了,收拾收拾我和你一起去公共澡堂吧。 至于空调,可以把扇叶拆下来,明天清洗后再用。 孟穹点了点头,回到浴室拿洗澡用的洗头水和香皂,还帮我把换洗的衣服都拿了过来。 到了澡堂,孟穹对老板说只要一个单间,我们两个可以一起洗。这不是我们第一次一起洗澡,老板也不觉得奇怪,顺手给了我们一把锁,就转过身去看电视了。 走到澡堂里,高温立刻让我的眼镜上占满了水汽。我用衣服擦了擦镜片,把厚衣服脱了,就不声不响地站在孟穹身后,等着看他身上有没有其他伤痕。 孟穹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所以他背对着我,迟疑了一下,就双手交叉握住衣摆,然后向上举过头顶,轻轻一挣,就把衣服脱下来,放到装衣物的袋子里。 他的后背有些轻微的擦痕,并不是很明显,是小伤。我抿了抿唇,没动,等他继续脱。 孟穹拽着裤子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过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飞快地把裤子脱下来,转身就往后面走。尽管只是一瞬间,我也看到他到底想隐瞒什么了。 他的膝盖上有一大片的青紫,走路都显得有些别扭,就像是我和张蒙走下火车的时候似的,都不会弯曲了 。 我的嗓子像是被什么噎住了一样,半天才沙哑地问:“怎么弄得?” 孟穹打开花洒,闭着眼睛冲了冲,低声道:“被人踹的。” 我的手抖了一下,连忙背过身去脱衣服,三下两下锁上柜子,在孟穹旁边的喷头下站住。 “……为什么?”我问。 孟穹含糊了一下,说:“还能有为什么,打架啊。” 我说:“我问他们为什么踹你。” 孟穹又沉默了,似乎在想着什么,我道:“你别骗我。” 孟穹又无奈又伤心地说:“因为我想站起来。他们一直让我蹲着,我的腿很痛。” 听他说完这话,我不得不仰着头,让喷头洒下来的水浇我的脸和眼睛,来平复自己即将失控的情绪。 第61章 开店 我沉默了许久,然后和他说: “你都二十多岁了,别总像个小孩儿似的。这话不应该我对你说,但是……” 我叹了口气,无奈道:“但是我不和你说,谁来管你呢?” 孟穹闭上眼睛,冲掉了头上的泡沫,说:“你说吧,我就愿意让你管我。” “别贫。”我皱着眉看他一眼,道,“竟然跑去和人打架,你说,他怎么招惹你了?” 孟穹没说话,我就等着他说,后来他被我问急了,转过身,小声对我说:“因为我恨他。”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表情又伤心又委屈,像是揍那人一顿都不足以平息他的怒火。这样的孟穹让我无话可说。他本身是个踏实又温柔的男人,如果有什么人能让他记恨,说明那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所有人都觉得他闯了大祸,这时候我不站在他这边,谁来站呢? 于是我停止了对他单方面的谴责,拿着湿毛巾给他擦背。 孟穹背对着我,很温顺的样子。 我很好奇那个被孟穹打了的男人到底是谁,我不知道是怎么样的一个男人能让孟穹记恨,最重要的是,那人身居高位,到底是怎么和孟穹有关联的? 张蒙更是为这件事焦头烂额,孟穹虽然被放出来了,可是被揍的人依依不饶,张蒙本来想让我带着些水果去看望他,他的家属都拒绝了。听说这事,张蒙连忙赶到医院,陪我在外面站了半个小时,都没人开门。 张蒙苦笑一声,说:“你老爸真能惹事,烦人,要不你让他来登门谢罪吧。” 我说:“不了,他不见就不见吧,还能拿我怎么样呢?” 这件事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了,没人要医疗费,我还以为日后还有多大的危险等着我和孟穹,谁想什么都没有,没人找茬也没人打击报复。似乎冥冥中一切都有人在安排,挫折之后,生活还要继续。 就在我快要忘记这件事的时候,开学了。 张蒙请人打开一块最大翡翠,本来没报什么希望,可一打开就发现最外面的石料像是纸一样薄,里面的种非常好,颜色浓郁,几乎没有瑕疵,张蒙花重金请人雕刻,还没成型就已经被人买走了。 我见过那石头,形状走势很明显,张蒙说他要雕成长城的模样,取名就是半壁江山。 比起他的江山,我更关心这能买多少钱,张蒙说那人愿意给五十万,不过缴税也要头疼一阵。 我有些失望。日后翡翠市场是翻倍的往上涨价,这么大一块好的翡翠应该轻松破百万,如果能留一段时间就好抬价了,不过张蒙已经卖出去了,说这些就没用了。 张蒙往我的卡里打了钱,那时候还没有分期付款这一说,要买店铺的话要一次性给全,我看着觉得差得多,就和张蒙又借了些钱,张蒙很快就又给我打了钱,说不用还,可以从以后的分成里扣。我道了谢,想了想,问:“张叔,你知道我爸打的那人叫什么吗?” 张蒙正忙,很敷衍地说:“不知道啊,好了好了我挂了。” 返校那天学校人很多,孟穹陪我一起挤地铁,那时候x号线已经开通,上了地铁直接就能到学校,地铁口正对着孟穹的小区,因为交通方便,孟穹的房子已经开始出现升值现象。有人和孟穹联系,问他要不要卖房,我和孟穹说:“别卖了,等我毕业了再说吧。” 孟穹便再也没提这件事。 一到学校,同寝室的同学就告诉我:“陈启明,导员叫你有时间到他办公室去一趟。” 我愣了一下,点点头,说好,也不着急去,先带着孟穹去吃饭,又把他送走了,才去找辅导员。 去的时间有些不合适。我们的辅导员是研究生,现在还在上课,我只能到研究生教学楼等着,导员一直上课上到中午十二点,见到我后直接把我往食堂带,准备一边请我吃饭一边说。 吃得差不多了,导员才擦擦嘴,说: “启明,你有读研的想法吗?” 我嗯了一声。 他说:“那好吧,我和你说说保研的事情……” 那天导员和我说了许多的事情,他说大一的时候担心我年龄小,适应不了大学生活,没想到我的成绩非常好,每门功课都是A,这样的成绩一直持续到了大二,我的代数得了一个B,导员很害怕我受不了,结果发现我像是没事人一样,他才放心了。 他说我有接受挫折的勇气,这样的勇气是许多比我大的多的人都没办法承受的。 听了他的话,我只能苦笑。实际上我比同班的同学心理年龄都要大,遇到的挫折都要多,而生活总要继续,与其抱怨,还不如放开不管。 于是就这样莫名其妙的,保研的名额就落到了我的头上。 下午两点钟,我就出了校门,沿着比较繁华的地方找有没有出售的店铺。学校附近的房子都太贵,我走了两条街,也没找到合适的地方。 最后在一家生意比较冷清的快餐店停了下来,那里地段还好,只是食品很不干净,大学生一般都不想来这里吃饭,老板和我抱怨他有好几个月都是入不敷出了。 我顿了顿,用商量的语气和他说: “那你为什么不把这店卖给我呢。” 店铺的装修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我在角落开了个小房间,只摆上一张双人床,想着如果孟穹累了的话还可以休息一下。 买店的事情我没和孟穹说,等一切都准备好了,我才带着他来到这里。 我说:“孟穹,你不是想在我学校边开个蛋糕房吗?” 孟穹惊愕的看着我。 我说:“这个给你。” 于是孟穹把家里的店铺租出去,将所有东西都搬到了这家店内。店很小,东西繁杂的摆了一地,我有些难受,觉得这地方太小了。不过就是这么个小店,我还借了不少钱,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孟穹却很高兴,他说只要能离我近一点,就行了。 他高兴的心情也影响了我,那天晚上我没回学校,在蛋糕店帮孟穹收拾,把地来回拖了三次,又收拾了一下,晚上在那张双人床上睡觉。 孟穹仍处于兴奋的状态中,他不停地吻我的额头,我被他撩拨的硬了起来,他就伸着手探到我的裤子里,没过一会儿就钻到被子里,低头用口帮我弄。 这里没有润滑剂,所以我没碰他后面,就在他大腿中间蹭,每当顶端碰到孟穹的后穴时,他就会紧紧捂住嘴,生怕声音太大会被外面的人听见。我从后面顶他,几乎要把孟穹撞到床下,于是紧紧扣住他的腰,凶狠而粗暴地把他往自己小腹这边带。 借着月光看到他线条流畅的后背,我忍不住在他肩胛那边,重重地咬了一口。 “……!” 孟穹近似呻吟的急促喘气,我用手指摸他后面的褶皱,用湿润的顶端磨蹭那个一直张合的地方。 孟穹扭过头,眼睛都是湿润的。那种顺从而忐忑的眼神让我小腹都麻了,手指向下捏住他鼓起的囊袋,射在那上面,把孟穹下面、包括穴口都弄得湿漉漉的。 孟穹示意我可以进来,可我还是犹豫了,我前天才进去过,这地方本身就不是做这档子事的,太频繁的进去可能会给孟穹带来伤害。 我用毛巾给孟穹擦身体,然后躺着和他一起睡觉,他问我:“这店是组的?” 我说:“买的。” 于是孟穹不说话了,好半天才道:“和张蒙借的钱?” “嗯。” 孟穹说:“我把店租出去了,每个月能有几千块钱,你还给他。” 我说:“好。” 孟穹亲密地吻我,我摸他半硬的下体,问他想弄出来吗,他摇了摇头,说太累了,就想和我说说话。 我嗯了一声,听着他说。 孟穹道:“我说了,你别生气。” 我说:“你说吧。我什么时候生过你的气?” “我想把店租出去。”孟穹松了口气,迟疑了一下,道,“租给李叶荷。你还记得她吗?” 一听到‘李叶荷’这个名字,我有些迷茫,说:“不记得了。” “就是我那个老乡。”孟穹说,“女的,挺黑挺瘦的,在咱们家住过一天。” 我想起来了,看着他问:“为什么租给她?” “她……不是熟人吗,我也不好意思拒绝,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我要租店的。”孟穹看了看我,问,“没生气?” “嗯。” “那就好。”孟穹说,“还没租出去呢,你要是生气就不租给她,不麻烦的。” “没事。”他的在意让我更不在意,租给谁都是一样,熟人还会爱护点,我握住他的手,把手臂放到被子里,闭上眼睛,道,“睡吧。” 以后每周一到周五,我就往孟穹的店跑,打扫了一个星期后就开张了。第一天买一送一,孟穹做的糕点好吃而且不是很贵,比起旁边的店都干净,加上大学生都对新开的店比较好奇,所以很快就吸引了不少人,孟穹忙的够呛,光蛋挞就做了好几百多个,生意确实很好,八点多店里的蛋糕还是满的,中午我再去,已经几乎都空了。 晚上孟穹关了门,带着一盒子的零食往我学校走,我带他到食堂吃了饭,然后在台阶上一边聊天一边吃。 这些年孟穹学会了不少手艺,做的东西确实好吃,他甚至学会做奶糖,加些花生就可以打包售卖,我其实不喜欢吃这么甜的零食,可因为是孟穹做的,所以就也跟着喜欢上了。 “我想请个人帮忙。”孟穹说,“收账收的我手忙脚乱,要叫几个人来帮忙打包。” “好。”我问了问他今天的收益,觉得挺吃惊的,孟穹笑了笑,说,“因为是第一天啊。” 不过日后他的生意也没怎么落下来,大学生过生日买蛋糕都从他这边订,孟穹还会特别照顾我们学校的学生,如果能出示学生卡,他会打八折。 有人很好奇的问为什么只有那所大学打折,孟穹就会说:“因为我的爱人也在那所学校。” 第62章 同床 之后每到星期五,我和孟穹就会一起乘地铁回去,有时候天早,就顺便逛逛商场。我和孟穹来过商场无数次,每次都是不来不行的时候才来一次,孟穹会把所有要买的东西列在纸条上,然后计算要用多少钱,不然的话他害怕他的钱不够。 可现在不必了。我们两个缓慢地向前走,有时候会说两句话,有时候不说,看着货架上的货物,需要就拿一些,不需要也可以拿。 说话时,孟穹会很温柔的看我的眼睛,认真听我讲话。我知道孟穹心情很好,他已经深刻理解到了自己单独干的好处——这两个礼拜的时间,他那一个店的利润将近五千元,经济上的宽裕让孟穹有了底气,他不再低着头跟人家讲话。孟穹个子高,低头的时候有些驼背,我纠正了他两次,孟穹就改过来了。 那天回家的时候,孟穹牵住了我的手。我轻轻挣扎了一下。事实上,自从我上大学,孟穹就不会在人多的地方主动牵我的手了。他牵手的方式充满了独占欲和控制欲,明白的人一眼就知道我们两个是什么关系,孟穹也明白,所以他会尽量克制自己在外人面前表露情绪。 可今天他不再克制了。我顿了顿,就没在挣扎,任由他牵着。 我和孟穹一个人拿着一个购物袋,在小区门口一家特别干净的牛肉面馆吃了面,他要了三碗,两碗给我。 吃完饭也不着急回去,我们慢慢地往家走,一进楼道他就用指甲轻轻抠我的掌心。我用力握了握,他就不动了,过了一会儿又用手指顺着我掌心的纹路摸。我说:“别闹。” 孟穹就凑过来亲我的耳朵,说:“好。” 口中这么说,手上却不这么做,他向前走两步,然后停下,把身体往我怀里靠。我闻到他头发尖上都是那种蛋糕房特有的香甜味,用力嗅一嗅,就摸了摸他的后背,道:“回家再说。” 孟穹不说话了,他顺从的让我摸他的后背。这些天孟穹一直站在做糕点,累的人都瘦了,隔着那么厚的衣服都能摸到他的脊椎。 我们刚走到三楼,就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坐在孟穹家门口的楼梯上。声控灯骤然亮起,那人猛地站起来,眯着眼睛往这边看。 她穿着及膝的皮裙,还有高筒袜,脚上是很高的高跟鞋。女人见到孟穹,很欣喜地喊:“阿穹哥。” 听她喊孟穹‘哥’,我才知道她是谁。就是孟穹的老乡李叶荷。她和几年前相比变化很大,身上已经一点都没有那种淳朴的气息了,整个人靓丽而且时尚,光看这么冷的天她敢穿裙子就知道了。 孟穹非常尴尬,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微微往我身后躲,他说:“叶荷……你看,我俩都吃完饭了,没法再请你吃顿饭了,要不你今天先回去吧?明天再来。” 李叶荷很大方的:“瞧你说得,我又不是来你家蹭饭的。我就是和你商量一下租房的事儿。咱们也没有合同,这不,我……” 孟穹还想说什么,然后很犹豫地看着我。我低头看了看孟穹的下体,那边已经软了,就从兜口里拿出钥匙,对李叶荷说:“进来吧。” 天气虽然有些回暖,可是还是有些冷,一个姑娘穿着裙子等那么长时间,应该让她进来喝杯热水。 我回屋子里看书,他们两个就在客厅说话,女人的声音比孟穹尖锐,孟穹不断地说:“你小声些……大哥在屋子里看书呢。” 李叶荷很激动,她的声音几次提高,孟穹不得不一直打断她。最后孟穹也不耐烦了,叹了口气,说:“我去给你倒茶。” 两人聊了很久,几乎都是李叶荷单方面的说话。等女人走后,我从房间里出来,孟穹正把一次性茶杯都扔到垃圾箱里,回头看着我,笑了笑。 我坐到沙发上,突然觉得坐到了什么,把沙发巾掀开,就看到里面有一个匿名的信。 我看了看孟穹,孟穹示意我可以打开。 那上面是女性特有的娟秀字体。 阿穹哥: 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一起爬的那棵枣树吗?一到秋天那上面就有许多黑枣,你爬到树上给我摘着吃,用凉水洗了,手都冻得发紫。今年就拆迁了,那棵树也要被砍掉。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回去看看吧。 我愿意一直租你的房——无论你要多少钱。 虽然没有写名字,可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到底是谁写的。我把信递给孟穹,孟穹看了两眼,就把信给扔了。 他说:“大哥,你别生气。” 我说,“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孟穹局促地说:“小时候我就给她摘过一次枣,今天不是我让她来找我的。我都没想到能见到她……” “孟穹。”我打断他的话,道,“我知道。这很平常,我不会因为这种小事斤斤计较。同样,如果有女的来找我,你也不会……吧。” 那个‘吧’是我最后加上去的,因为我发现孟穹的脸沉了沉,他用面部表情告诉我,他会,他会非常在意。 我只能看着他的眼睛说:“孟穹,你知道吗,两个人的爱情,需要信任。” “我信你。”孟穹说,“我信你不会喜欢上别人。可是你太优秀了,我总想把你藏起来,不让别人碰见,让他们连看都看不到。” 孟穹在我的耳边说: “你是我最重要的宝物。” 他的占有欲太强,简直让我无话可说。 六月下了一场大雨。突如其来的乌云把天都给遮住了,明明是早晨九点钟,天却黑的像是午夜,几道急促而耀眼的闪电从天空中滑过,闷声的雷鸣才缓慢而来。 乌云沉甸甸地压下来,却没有什么雨点,讲台上的教授笑着提前下课,让学生早点回去——这样黑的天,说不定有多大的雨呢。 不幸的是,学生们刚一出门,雨就开始下了。北方的雨猛烈而且凶暴,带着不死不休的咆哮,狠狠的从空中落下,雨水夹杂着雨后特有的清新味儿扑面而来,让人非常狼狈。 我正是在下雨时走出教学楼的学生。这雨让我担心孟穹那家店。那里地势很低,雨水都会汇集到那边,趁着刚下雨应该让孟穹赶快锁门,今天先别营业了。 我撑着伞准备往那边走。雨太大了,街道上的人惊呼着往屋檐下躲,也有几个没打伞在雨中狂奔的人,这才下了十分钟不到,地面上就开始有积水了。我加快了步伐,往孟穹那边走。 路上看到一个坐在地上的女生。她穿着很薄的丝袜,大概是被什么勾住了,她就坐在那里撑着伞。我问她要帮忙吗,女生很羞怯,摇摇头说不用。 我正赶时间,就没多停留,直接往孟穹那边走。 孟穹的店紧紧关着门,水都快没过台阶了。即使撑着伞,我的衣服也都湿了,我用钥匙开了门,一边拧衣服一边往里走。 孟穹正在锁厨房的门,一看到我赤裸着上身走进来,吃惊了一下,问:“你来做什么?” 我说:“你这边地势太低了。来跟我回宿舍。” 孟穹应了一声,道:“好。我给你找件衣服。” “宿舍里有。” “那就这么光着走回去?”孟穹看着我,摇摇头,“不行。” 于是我只能换上一件干的T恤,心说穿着也没用,一会儿还是会湿的。不过也不忍拒绝孟穹的好意,就说:“快点吧,不然一会儿淹了就走不回去了。” 等孟穹出来,我就锁上门,孟穹在玻璃门的下面垫了些窗条,多少能防点水。 雨越来越大了,我和孟穹不得不拉着手,有时候还要停下来,伞上传来很响的雨点声,那声音让我担心伞面会不会破。 我们回学校的时候,又看到了那个坐在地上的女孩。她急得都哭出来了,一看到我就拼命摆手。 她张大嘴说着什么,可雨势太大,我只听到她的哭声,没听清她说的是什么。 走进才知道原来女孩的裙子被挂破了,而且是个很尴尬的部位。她一开始害羞,不想让我帮忙,谁知道裙子的线条挂在上面了,她怎么都拽不开,眼看雨越来越大,她都快吓死了,一看到我们两个就再也不顾面子了,拼命求救。 女孩被挂破的地方实在是太尴尬,孟穹看了看我,让我给他撑伞,示意他来弄。孟穹拽了好几下,也没把女孩的衣服拽出来,后来他说:“要不你把裙子脱了,盖着外套走吧。” 女孩子哭得声音更响了。雨那么大,她身上都湿透了,一抖一抖地哭。孟穹手上就有我刚才脱得那件湿透了的衣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交给了女孩儿。 毕竟是特殊时期。孟穹的宽容让我松了口气,我知道他不高兴,就没继续在那里待着,只是握住孟穹的手,带着他来我的寝室,同时说:“——那衣服我不要了。” 大学放假早,六月份已经没什么课了,学生们都在寝室里复习。我们寝室有两个人搬出去住了,剩下那个天津同学去陪女朋友,寝室里常常就只有我一个人。 下午的时候寝室那个同学给我打电话,说雨太大,他不回来了。于是我对孟穹说:“今晚住在我这里吧。” 孟穹睁大眼睛,问:“可以吗?” “嗯。”我说,“宿管晚上十一点睡觉。我们在外面待到十一点半再回来,他不会发现。中午十二点他会出去吃饭,我们十二点再出去。” 孟穹点点头,说:“好,我还没在你这里睡过呢。” 我带着孟穹到了图书馆,本来还害怕他觉得无聊,但是我发现孟穹只要跟我在一起就很满意了,就算只是发呆看着我也不会觉得无聊。 晚上十一点半,我和孟穹回到寝室。他显得非常紧张,似乎很害怕会被宿管老师发现。我说:“你别紧张,被发现我们就出去住。” “不是。”孟穹说,“我是怕你被他骂。” 最后成功混了进来,洗了洗身子,我们两个就一起躺到了那张床上。床很小,两个大男人都要侧躺才行,我本来说要借别人的床,可是孟穹死活不让。 他把头用力埋到我的枕头里,深深吸了口气,抬头看着我,没说话。 第63章 番外 我叫张蒙,‘蒙’这个字念起来是二声,但是其实和‘坑蒙拐骗’的‘蒙’是一个字。我妈似乎很早以前就知道,我这辈子做的都是坑蒙拐骗的生意。 我妈是那种典型的高干子女,在我流鼻涕满街跑的时候,她也会把我拽回来,让我陪她喝下午茶。我家已经没钱买好茶叶了,有时候干了的玫瑰花瓣都能被她泡到水里,有时候我更情愿她把白菜叶子泡给我喝,因为我更喜欢水煮白菜的味道。 那时候我并不希望她能交给我多高雅的事情,我只希望她能蹲下来,用她干净的手帕擦擦我快流到嘴边的鼻涕。 在我的印象中,父亲永远是怯懦而且无能的,家里一切事情的决定权都在母亲手中,每次吵架,母亲就会吼‘我当初为什么要嫁给你啊!你自己想清楚!’。慢慢长大了,我从外人的闲言碎语中开始明白了我们家的不对等状况。我的姥爷——也就是我妈的爸爸,是一个位高权重的老军人,在国事上都能说上一句。我爸呢?按照我爸说的,他家里是八辈子的贫农,改革开放后他来大城市打工,救了差点被人强奸的我妈,我妈就决定要嫁给他了。 我妈说她就喜欢那时候的我爸,怒发冲冠,很有男子气概。谈恋爱的时候我妈还以为我爸是为了对她好,所以懦弱一些,对我爸更是喜爱,不顾姥爷的劝阻,一意孤行嫁给这个外来的小农民。就像是所有电视剧会演到的那样,姥爷和我妈断绝了父女关系。 可是冗长的生活让我妈发现,我爸就是个懦弱的男人,那次意外的救助是我爸生命中的奇迹,几乎用掉了他所有的勇气。 在这样的环境中,我出生了。 我懵懂地坐在树杈上,看着那些大人抬着小凳子坐在树下,翘着二郎腿说:“老张的老婆太厉害了,老张收不住啊。” “快别说,等她出来和你吵架吗?” “我怕她?”那人悻悻地说,却换了个话题。 我吸了吸鼻涕,揪了一把银杏果,扔在那些人喝水的杯子里,然后听着他们愤怒的咆哮,他们咆哮着:“有娘生没爹管的小崽子!” 家里的裂痕越来越大,有一天我妈终于受不了了,火冒三丈地带着我往外面走。懦弱的父亲拽了拽她,气愤的母亲甩开手,用力关上了门。 我被这个女人拽的身体倾斜,几乎要飞起来,走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在一个很气派的房子前停了下来。那时候的我用很少的词汇量,艰难的总结这个气派的房子,那就是:太豪华了。 我的母亲第一次蹲下来,用手绢擦我的脸,擦了许久,觉得我能见人了,才带着我按响门铃。 我的母亲一进门就哭了。我从未见过她哭得那么伤心,因为她在我们家里永远是高贵而且有气质的,她从来不刷碗,从来不收拾屋子,对着我的父亲也是颐指气使的。 我就呆了,愣愣得看着这个哭得梨花带雨、非常柔弱的女人。 我被一个手心很温暖的老女人带到屋子里,屋子里很暖很干净,桌子上还摆着水果和糖,我拼命咽口水,思想正在做激烈的斗争。拿还是不拿? 很快我就妥协了,高高兴兴地跑到桌子前,拿起水果就往嘴里塞,用糖把兜口塞得满满的。 我几乎把桌子上的水果都吃光了,后知后觉的担心让我恐惧,我连忙打开口袋,把糖放回原处,还没有放完,房门就被打开了。 我几乎要哭出来了。我看到一个很黑的小男孩儿从门外走进来,瞪着眼睛问:“你在干什么?” 我抿着唇,说:“我快死了。” 那孩子吓了一跳,问:“怎么了?” 我说:“如果我妈妈知道我吃了这些东西,她会打死我的。” 那孩子说:“为什么?这些东西都不新鲜了,你跟着我,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我说:“那你能不能说这些水果是你吃的?” “嗯。”他点头,说,“那你要陪我玩。” 日后我想,其实我的奸诈是刻在骨子里的,我那么小,就可以毫无顾忌的陷害张扬,而张扬,和他说得一样,什么事都不在乎,什么事都可以替我扛。 我和张扬很快就要好起来,不过据张扬说那时我很冷漠,永远都是张扬一厢情愿的来找我玩,我从未主动找过他。 不是我不主动找他,而是张扬实在是太忙了,我去找他的时候他都不在。 张扬从小就开始参加军训,每年暑假都看不到他,一回来就看他又强壮了,而且被晒得很黑。我一直觉得他不可能再黑了,可一白回来,马上就更黑。 我知道我和他最大的区别是,我的成绩比他好的多,张扬成绩很烂,即使他很用心的学习,成绩也不够考军校,而我则凭借一些小聪明,即使不努力学习,也能在考试中取得好成绩。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了高中,我的成绩还不错,考上了一个区重点,而张蒙则是凭借家里的关系也来到了这里,成为了比我小一年级的学弟。 张扬个子高,体力又好,成为了校篮球队的主力,有一次他去参加比赛,还特意邀请了我。我很奇怪他为什么会对我这个表哥如此在意——因为自从长大后,我就知道我在家里的尴尬地位了。无论我怎么样,姥爷都看我不顺眼,他特别讨厌我这样文文静静的白斩鸡,他说男人就应该粗野、狂放,怎么能长的像个小姑娘一样? 这能怨我吗?我心里咆哮道,和张扬比起来我确实是瘦瘦白白,可是无论怎么样我就是晒不黑啊晒不黑就是小姑娘?这他妈还有没有天理啊! 我讨厌这个偏心的姥爷,连带着也讨厌起张扬了。不过张扬不在意,他见到我总是和我打招呼,无论我理不理他。 让我奇怪的是,每当我用眼睛盯着他,他就会低下头,很局促的用鞋底蹭地。 那场比赛张扬出尽了风头,他投了两个三分球,因为身高优势,他又灌了篮,一分两分球进了无数,旁边的小妹妹都快为他吼破喉咙了。 我看的无聊,打了个哈欠,本来看着比赛快结束了,想干脆提前走算了,谁知道张扬突然冲这边挥了挥手,一边喘气一边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我——别问我为什么我能隔着那么远看出来他眼睛湿漉漉的,妈的老子也不知道,大概是因为他全身都是臭汗让我眼瘸了吧。 张扬打得很激烈,最后掀起衣服擦自己的脸,脸上脏兮兮的都是汗,腹部和胸膛的肌肉线条流畅放肆,带着那种我绝对没有的野性狂妄。 “哥,”张扬喘着气下场,往自己身上套衣服,气喘吁吁地说,“今天是你生日吧?” 我一愣,没回答。因为我不知道今天是几号,而且想了半天都不知道我生日到底是什么时候。 张扬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盒子,塞到我的怀里,低着头说:“哥,生日快乐。你知道吗?你眼睛真漂亮,我都不敢看着你。” 那是我第一次收到生日祝福。虽然我长的帅(这自恋货),有无数小女生送我情书,收礼收到手软,却从没有人那么真挚的对我说,生日快乐。 在我高二那年,我爸死了。他从手脚架上摔下来,头朝地,地下正好有台阶,脑浆子都流出来了。 我不知道我妈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因为她单独在家的时候就会哭,哭得喘不过气来。可遇到姥爷家的亲人她就不哭了,她只是沉默,有时候还会笑,然后一句话都不说。 于是那年我和我妈住到了那个我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房子里,搬进来那天晚上张扬兴奋的一把搂住我,笑得露出牙,大喊:“哥!哥!” 我对他的傻样表示无奈,吃晚饭的时候他还腻歪地坐在我旁边。那时候我应该是感激的——姥爷仍旧记恨着我妈,搬了一个小桌子让一家人分成两桌吃饭,其中那小桌上只有我和我妈的碗筷。 姥爷怒声对张扬吼: “过来!” 张扬头也不转地说: “我跟着我哥。” 在张扬的强烈要求下,我和他睡在一起。我发现张扬很奇怪,他总是在我洗澡的时候站在浴室外,隔着门和我聊天。有时候我听不见,就打开门让他进来,心想反正都是男人,看看也无所谓。 可张扬一进来,他就不说话了,我总感觉他的眼睛像是刀子一样割在我身上,特别锋利,那感觉让我一脚把他从浴室踹了出去。 那天晚上,张扬蹭到我旁边,压低声音说: “哥,你射过吗?” 他口中的热气就喷在我的耳边,让我非常不舒服,张扬说得太含糊,我没反应过来,问:“射什么?” 张扬不好意思了,他没说话,我也懒得理他,闭上眼睛,心里乱糟糟的。 我的自尊心在走进这个家门的时候就被踩在了脚底下,我看到我那个一向强势的母亲低声说话,吃饭的时候,她的手都在抖。 我很难受,又不知道怎么发泄。 这时候,张扬隔着被子摸了摸我。他的力量有些大,我拍了拍他,说:“别闹。” 张扬拱了拱,说:“哥,你帮我弄弄。” 我说:“干什么啊,睡觉。” “不,”张扬拽着我的手,强硬地往他被子里拉。 我一直想不起来,那一天我到底为什么会妥协,我也许只是想发泄一下,当我满手都沾满张扬的精液时,那时候我大概是有些后悔的,所以我的脸很快就沉了下来,张扬还在兴奋,一边抖一边往我这边伸手,说:“哥你别生气,我也帮你弄出来。” 我以为这已经是极限了,可没想到这小子越来越不知足,他总是在我洗澡的时候进来——尽管我会一脚把他踹出去。 没过半年,我妈也死了。我猜她很久以前就想死,从她带着一个拖油瓶回家的时候就想死。她那么自傲的女人,选择了一个让她尊严扫地的死法,我妈是跳到旁边的一条臭水河里死的,她穿着自己最喜欢的白纱裙,据说那是她和我爸第一次见面时穿的衣服,那衣服有女人差点被强奸的恐惧,也有遇到心爱的人的甜蜜。她那么浪漫,只可惜被人捞上来的时候她已经肿的不行了,那裙子脏成灰色,发着难闻的臭味儿。 姥爷只是说了句: “没死在家里,亏她有良心。” 我气得浑身发抖,心脏‘怦怦’狂跳,几乎以为自己会发疯,可我那时候什么都没说,因为我马上就要上高三了,我会考大学,学费已经不能和母亲要了,我要找这个冷血无情的老头子要。 我甚至显得很平静,在晚上的时候我都没哭,等了一会儿,我以为张扬睡着了,那时候我才彻底解放,我咬着牙看天花板,牙根都快咬出来了才没哭出声音,我以为我掩饰的很好,可等我终于平静,张扬才握住了我的手。 我顺利的考上了大学,不能算是顶尖,可也是正经的一类本,通知书是寄到家里的,老头子拿到通知书还惊讶了一会儿。那是因为他从来没问过我考试的事情,他以为我和张扬一个年级。 老头子没有苛求我的学费,他甚至对我好了些,会给我打生活费。我是那种不被逼到绝境不会轻易奋起的人,那时候老东西给我的生活费虽然少,但是张扬总会给我补贴,我竟然觉得生活很好,在大学的时候还交了一个女朋友。 有一次张扬到了我们学校,他说是来看看我,我告诉他我现在在外面,张扬就问你和谁在一起啊,我就笑着说,我和你嫂子在一起。 那天张扬没等我回去就走了,女朋友很奇怪地问: “怎么走了?真怪。” 我点点头,道:“大概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吧。” 过了一个星期,我开始放假,张扬打电话给我,让我回家陪他。 等我坐车到家的时候,他又给我打电话说他在旁边的酒吧里,让我去找他。 我做了好长时间的车,特别累,对张扬说:“那你玩吧,我先回去了。” 张扬那边很闹,有人正在撕心裂肺地唱歌,他用吼的音量对我说:“不行,你必须来。” 我一肚子火,火冒三丈地往那个酒吧走,来到了张扬的包间里,问:“你找我干什么?” 张扬眯着眼睛笑:“来找你喝酒。” “操,”我骂道,“我回去了。” 张扬从后面抱住我的腰,把我往后面拽,他说: “哥,别生气,你都娶到这么好看的老婆了,还不和我喝一次酒吗?” 我回头看他,发现他的笑比哭还难看,于是我用手肘重重顶了一下他的背,听到他的呻吟声,无奈的坐下了。 张扬喝酒很猛,而且还喜欢拉着别人一起喝,他在他爷爷面前绝不敢这样。我瞪大眼睛看他喝水一样喝酒,不知不觉也喝下去不少。 最后那杯酒竟然是红色的,我觉得味道有些怪,那时候脑子已经钝了,我大着舌头问张扬:“这是……红酒?” “嗯。”张扬他喝了那么多,竟然还像是没事人一样,声音很清晰,他说完这句话,立刻就握住我的手腕,说:“哥,回去吧,不喝了。” “干什么?”我恼了,“滚蛋,我还没喝爽呢。” “回去让你爽。”张扬这么说,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不知道张扬是怎么把我带回来的,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开的房——他没让我回家,而是带我来到了宾馆。这小崽子那时候是真想强奸我,连润滑剂都准备好了。 我模模糊糊地感觉有人像在亲我的嘴唇,确切地说都不算是亲,就是在咬,咬得我都流血了,我吓了一跳,猛地把身上的人推开,愣了愣,血直往头上涌,连鞋都没穿就想走。 张扬裤子都脱了,他力气比我大,搂着我的腰把我往床上带,我气得哆嗦,口齿不清地喊:“小兔崽子,你他妈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张扬一句话都没说,他用手握住我的下体,不停揉捏。 我知道什么不对劲了,张扬他给我下了药,我现在浑身酸痛,头昏脑胀,下面却一直是硬着的。 我被他拉到床上,那时候我真恨他,挣扎的时候弄得两个人身上都是伤。张扬不敢对我下重手,就捏着我的手腕,骑在我腰上,用力吻我的脖子。 他不停说: “哥,哥,你别恨我,我就是喜欢你。” 他还说: “我早就喜欢你了,每天做梦都想你,你别喜欢别的女人,我受不了。” 我叹了口气,说: “行,有话好说,你丫先把我手放开,我手腕都要给你攥断了。” 张扬抬起头,眼睛红得像是大兔子,鼻子也肿了——超级难看,我都快给跪了。 我说:“我不走。” 于是张扬就放手了,我甩了甩手,在他脸上打了一拳。 张扬‘呜’的呻吟一声,被打得倒在床上,捂着左脸,不说话了,就那么看着我。 我像是小痞子一样拽住他头发,说:“张扬,你给我听清楚,我不喜欢男人。就算喜欢男人,也不喜欢你。就算喜欢你,也不想趴着让你操,你他妈以后离我远点,懂?” 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性格火爆一点就着,都瞅我好欺负,连张扬都想爬在我头上折腾我了,要不是寄人篱下,我早就把家里闹翻天了,能让这么个小崽子欺负我? 我不知道张扬给我下的什么药,反正我走路都软绵绵的,眼睛发胀看东西都不清楚。 我一直很迷惑,张扬那小子的脑袋是怎么长的。那时候我说的话那么绝情,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听的,他那时候可感动,挡着我不让我走,说话都哆嗦了,说:“哥,我让你操,你喜欢我行不行?” “……” 我觉得我们两个不是一个世界的。他听不懂假设吗?这么多个大前提他都快速忽略,直奔‘就算喜欢你,也不想趴着让你操。’这一句话了。 我特想踹死他,都懒得瞪他了,看都不看他一眼就往外走。那小子像是找到了什么灵丹妙药,拽着我就把我按在床上,这次他不摸我屁股了,胡乱往自己后面擦了些润滑剂,就往我身上蹭。 我裤子都没脱,牛仔裤上被沾上好多润滑剂,我怒的一直说:“张扬,你给我滚下来。” “我不,”张扬咬着牙,死死按住我,一把扯下我的裤腰带,就往上坐。“我让你操我还不行吗?” 我不知道他有多委屈,反正我是恶心透了,我用那种诱拐的声音说:“张扬,咱们有话好好说,你先下来,我……呃……” 他没听我的,直接坐上来了,我们两个都疼得要命。 这多痛苦啊。我都不知道我这是强奸还是被强奸了。这小子比我还痛苦,后面都出血了,半天才喘了口气,脑袋上都是冷汗。 你这是何苦呢。 那天晚上,我的脑子中想得都是这句话。 后来我应该也是兴奋的,翻了个身把张扬压在身子底下,用力顶到他身体里。张扬仰着脖子,胸膛剧烈起伏,张开腿紧紧夹着我的腰,后穴痉挛着往里咽。 他的呜咽声让我下面很硬很硬,他一直求饶着说让我慢点,我都没有听他的。我对张扬一直都是残忍而粗暴的,这一点从很久以前就能看出端倪。 那天后张扬两天都没从床上下来。不过这是我后来知道的,因为当天晚上我就走了,我头脑很乱,那时候对张扬是又恨又气,也不知道该怎么和我女朋友交代。 其实我并不喜欢那个女人。现在想想,我都没办法回忆起她的脸。 最不幸的是,张扬和我做完的第二天,这件事被他爷爷知道了。 老东西怒吼着把我叫回来,问我是怎么回事。我已经是大学生了,他对我有了一点点的尊重,最起码他没有一开门就揍我。 老头子问: “这是怎么回事?” 张扬的腿还迈不开呢,很焦急地说: “不管我哥的事儿,不是他……” “你闭嘴!”老头吼,“别给我丢脸!” 那时候我竟然笑了,我猜我的笑容一定是轻薄而且漫不经心的,因为老头脸色突然就变了。 我说: “对,就是我。” 很长一段时间,我对那天的印象都是模糊的,只有身上很痛,还有张扬的吼声让我会议。我的东西都被扔了出来,然后我无家可归了。 那时候刚放暑假,我对玉石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不过没有资金倒弄,所以我就先做那些便宜的加工,最开始摆地摊,没过几个月我就退学了。我从来都不知道我上大学是为了干什么的,与其混世还不如做些买卖。我也不想用老头子的钱,我觉得恶心。那些天我就住在我以前的家,最后把房买了,用钱买了个店,然后专门买玉石饰品。 我长得这么帅,好多小姑娘都愿意来我的店里聊天,她们喜欢红着脸,手上带个镯子或者戒指,羞怯地问我好不好看。 我的回答都是好看。 我应该是喜欢这种类型的。娇羞,柔软,清香,像是露水一样清纯。 不是那种肌肉硬邦邦,身上黑的像是索马里难民一样的老爷们。 我和张扬一年多没有见过面。听说他考上大学了,上的是军校,管得很严,连手机都不能带。 我也不想和他再见面了,只是偶尔打飞机,脑子里会突然出现他隐忍的表情,我总在梦中克制不住地咬他的喉结,或者掐住他的脖子,让他只能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这个加工市场的童工现象很严重,我觉得那些小孩儿都挺恶心,拖着鼻涕时不时吸一下,让我想起我自己。我对他们缺乏最基本的同情心,没什么好同情的,这世上谁活着都不容易,何必多管闲事。 不过后来我自己真的收了个小童工。那孩子看起来太冷静了。我一开始就想逗逗他,问他多大了,他就说他今年十六。 放屁。他那么矮,最多也就十二三,还十六,当我瞎的吗。 不过这么上道也挺有意思,我就想随便逗逗他玩,我的生意越做越大,到后来都到市中心买了个店铺,也算挺有钱,反正无聊,一天给他二十几块钱也不算什么。 那小孩叫陈启明,越和他相处越觉得奇怪,他特别淡然,也不爱说话,一旦说话就让人觉得他特别成熟,而且他数学很好,算账的时候能帮好大的忙。 以前没觉得陈启明怎么样,后来他越长越大,我发现他其实是个很英俊的小伙子,只要他在这里一坐,就能吸引好多蜜蜂似的小姑娘。 就在我生意越来越好的时候,张扬回来了。 他已经很黑了,和我印象中差不多,那天我刚回家,就看见一个穿着军装的人,笔挺地站在我家门口,头发剃得只有薄薄一层,剑眉微向眉间蹙,表情很是严肃。 我想装作没看见他,就背着张扬开门。结果他一把搂住我的腰,把头埋在我的肩膀上。 他说: “哥,哥。” 我狠狠顶了他一下,他顺势握住我的手,不经意地吻我的脖子。 我说:“你给我滚,不然老子踹死你。” 张扬根本不听我的,伸手解我的衣扣。 我转过身踹他的小腿,他躲了一下,面对面和我拥抱。 他上军校后更身手更利落,我都推不开他,后来听到有人上楼,没办法,就把他带到屋子里了。 我那么容易妥协,只要不碰到我的底线,我发现我很快就能接受生活对我开的玩笑。 张扬看着我,声音很沙哑地说: “哥,我想你。” 我不理他,点了根烟,一边吸一边说:“你来我这里干什么?” “我来找你。” “找个屁,我又不认识你。” 张扬笑了,过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哥,你,结婚了吗?” 我也笑了,说:“你管得着吗?” 我嘴就是那么不客气,如果不是我的客户,见到熟人我都不会打招呼。 张扬放心了,他抬起头,吻我的脖颈。 我把他掀到床上,擒住他的手腕,吸了口烟,然后全都喷在他的脸上。张扬呛了一下,呼吸立刻急促了,我握住他已经勃起的欲望,眯着眼睛问:“你就是来和我做这事儿的?” 张扬挣扎了一下,没挣开,就笑,说: “你愿意就成。哥,我想你。” 张扬力气很大,如果他真想挣扎,大概不会挣扎不开,可他除了最开始的吓了一跳,一直都没有挣扎。 然后我们莫名其妙的成了炮友的关系,他训练完了就往我这边跑,我发现他穿着军装的时候会特别敏感,有时候就故意不脱他的衣服,让他急得眼睛都红了。 有一个一直和我做生意的阿姨突然要给我介绍个女孩,她说我年龄也差不多了,那女孩儿很喜欢我。 我笑着说阿姨你别逗了,我这么个不着四六的人哪里有姑娘愿意跟着我呢。 阿姨说你别妄自菲薄了,追你的姑娘都排队排到长安街了。 我就咯咯笑,不过没说话。 长大了,我才发现。我其实和我妈是一样的人。 嘴上不管多嫌弃,心里爱着,这辈子都不会放手。 张扬来我这里的事情又被老头子知道了,后来我被他爷爷戳了一刀。我故意说让他很生气的话,比如什么张扬这辈子都离不开我了你要不杀了我要不放开你孙子。 这个爱张扬胜过自己生命的老头子最后选择宰了我,不过他没成功,也许是因为他下手的时候突然发现,我的身体里也流有他的血液。 我被陈启明送到了医院。我不打算起诉这个老东西,我希望老不死的这辈子都怀着对我的歉意,一直到他滚到他的墓地里。 就这样,我欠了陈启明一条命,不过他好像不在意,没有趁机敲诈我,在我做手术之后还陪了我一天。 我很感激他,不过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给他存了个银行卡,每个月打点钱,让他不至于读大学的时候和我一样要拿别人的钱交学费。 张扬来医院看我,他不知道这是他爷爷造成的,他还问我,到底是谁弄得我。 我说:说出来吓死你。 张扬就沉默着不说话。他看起来又悲伤又愤怒,不过看我不想说,最后还是没问。 陈启明帮我做了一个网页,页面特烂,但是胜在他拍了好几张照片,当作网站的宣传图。陈启明的字特别好看,握住毛笔、尤其是写字的时候能让人心都静下来。 他帮我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从来没要钱,可我总按照高于市场的价格给他把钱打到银行卡里。我心里挺感激的,如果没有他,那段时间我估计熬不下去。 我见过陈启明的爸爸。那是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他长得一点都不像陈启明,可他总在我店铺门口往里望,目不转睛地盯着陈启明。 陈启明还以为我不知道他父亲的事情,一谈到他就转移话题,实际上我把他家里的情况都查的清清楚楚,臭小子还以为我真能让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来我这边干活呢。 再后来,陈启明上了大学,他考上了一所让人听听名字都会瞪大眼睛的学校。我一直知道他学习好,可没想到他学习这么好,他很缺钱,放假的时候就和我一起学关于珠宝方面的知识,特别拼命特别认真,让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出去买原石的时候我会带着他,因为他专业知识很扎实。 有一次我们去云南,半途遇到了泥石流。我一直以为这种小说里才会遇到的情况不会被我赶上,可是那边山区泥石流就像是吃饭一样平常,不让我这样的外来户赶上让谁赶上呢? 我和陈启明被困了一晚上,差点被冻死。当我试图和陈启明说话来精神精神的时候,我发现我说的都是关于张扬的事情。 那时候我叹了口气,更加确信,我和我妈是一个世界的人:嘴特别欠,又懒又贱,不被逼到绝路就会一直苟且活着。可又能为自己喜欢的人努力一把,比如她能跟着一个穷小子离开富庶的家庭,比如她能穿着裙子跳到冰冷恶臭的臭水沟里。 比如我能在老东西面前承认是我,比如我能让他往我胃部捅上一刀,一动不动。 就在我快要没有知觉了的时候,陈启明推了我一把,直接把我从车子上往下推。我刚醒,没来得及作出自我保护的姿势,后背被石子膈了一下,差点疼得一飞冲天。 不过我也醒了,这是陈启明第二次救我,我想我会记住的。 从大山里出来做了好长时间的火车。车上都是小孩儿的哭声还有屎尿味儿。我忍不住干呕了好几次,可陈启明却显得很淡然。他还会疑惑地看着我,然后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 这孩子总是板着脸,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说他心思重吧,其实是个傻逼。他现在还以为我不知道他和他爸的关系呢——笑话,陈启明的爸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要吃了他一样,我碰碰陈启明的胳膊那人都能瞪我一眼,我心想你这是要多迟钝才以为能瞒过我啊? 从云南倒车到重庆,然后又坐车回去。快到北京火车站的时候,陈启明接了一个电话,然后他猛地站起来,面色惨白,那表情看起来就像是要从火车上跳下来似的。 我一猜就是他老爸出事了,这男人怎么那么爱找事儿,竟然打了一个后台那么硬的人,让我想通过钱买关系都不行。 最后我联系了张扬,因为张扬他爸是公安局副局长。 张扬的爸也就是我名义上的舅舅——本来不想管我,结果那个老不死的突然下了命令,让我舅帮一把,然后陈启明他爸就被放出来了。 我把这归功于老东西戳我的那一刀,所以心安理得的接受了。 因为我舅面子够大,所以事情摆的很平,被揍的人一方面不敢再和陈启明作对,一方面又气不过,所以没开门让陈启明进病房。 我不愿意让陈启明知道我家里的事情,所以就叮嘱道: “你最近小心点,别被人打击报复了。” 其实谁来打击他呢?在中国,人脉人情永远是最好的手段,这是一张巨大的网,只要接触社会就逃不出这个网,清高?清高管个屁用。 张扬刚放假,刚回家就往我这边跑,他用力推开我家店的门,说:“哥。” 张扬的脸色非常不好,上来就说:“你又跟那个小孩儿出去了?” “嗯。”我坐到椅子上,翘起腿,“买了不少好东西呢。” “……” 我从麻袋里掏出一块儿很粗糙的石头,那石头没有经过打磨,圆的像是球,隐隐露出一个像兔子的形状。 我把这块石头塞到了衣服里,从云南,带回这里。 张扬愣了一下,说:“你就买这东西去了?” “管那么多。”我说,“你谁啊你。” “……” 我突然想起那年张扬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他送了我一个烟灰缸,里面装着一只漂亮而且昂贵的钢笔。 我一看到这东西就火冒三丈,以为他这是骂我。人家烟灰缸里装烟灰,你给我装笔,说我装B呢? 不过张扬显然不会这么高端的骂人,他说送烟灰缸是因为我高中的时候就吸烟,烟灰总是落到衣服上。至于那根钢笔,是他攒了好久钱给我买的。他说我的手白,特别适合这种深蓝色的钢笔。 这两样东西至今都锁在我的保险柜里,成千上万的资金从我手中流过,也没有什么东西能让我一接到就觉得沉甸甸的。那东西让我觉得心动,仿佛被人深深装在心里,被小心的呵护着。 那年我来到父母的墓地,却只买了一束花——这女人留下遗书说要和自己的丈夫合葬在一起。就算死了也不能让他安宁。 我坐在墓碑钱,吸了根烟,絮絮叨叨地说: “小时候不懂事,总觉得你们俩活着累,天天吵架,还不如离婚算了呢。” “现在才知道,这世界上没人活着不累。” “你俩好好过日子,再等个几十年,你儿子我也就去找你们俩了,到时候带着个男人去见你们,可别把我们赶出来。” 我掐了烟,一点都不拖泥带水,转过身就往回走,后来想起了什么,又回去把手里忘了放下的花送了回去。 我想,虽然现在累的像是狗,还是活着好。 还是活着吧。 第64章 承认 我和孟穹以一种非常别扭的方式躺着,因为离得太近,两个人一时间睡意全无。床那么小,我们不得不紧紧贴在一起,他就在我面前呼吸,刚从他肺里吐出来的空气就来到了我的肺里面,带着轻微暧昧的暖气。孟穹难耐的亲吻我的唇,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我把手放到他的脊背上,抱着他,让他贴在我的胸前,然后手指向后摸,随意扩张了几下,就拉着他的手臂,让他跨坐在我的腿上。 我用坚硬的下体抵住他的入口,试探性地向里顶,孟穹仰着脖子急促呼吸,最后‘呃——’了一声,伸手搂住我的脖子。 全进去有些困难,他抖着腿上下挪动,好不容易才全都弄进去,我等他缓了一会儿,就按住他的腰,大力抽动。 脆弱的床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孟穹问我楼下会不会听到,我说应该不会…… 我帮他清洗的时候已经将近一点了。孟穹瘫软着让我帮他擦后面,等我收拾完上床时才睁开眼睛,问:“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什么?” “刚才听到楼底下有女生的声音。”孟穹说,“你没听到吗?” “听到了。”我想了想,说,“那是喊楼。” 孟穹很感兴趣,翻了个身趴到我身边,问:“什么是喊楼?” 我说:“就是在楼底下喊你喜欢的人的名字。那人如果也喜欢你就会下来。” 孟穹点点头,道:“你们学校女生挺开放的。” 其实喊楼这种事情一般都是男生来。不过我们学校以前有个学姐很是主动,后来就有女生开始效仿了。 我说:“大四的快要毕业了。这几天喊楼的人才多了起来。” 以前也有,不过没这么声势浩大。 孟穹问:“那有人喊你吗?” “……”我没说话。 孟穹就懂了,他皱了皱眉,半天才说:“算了,别人喊不下去你的。” 我心里一动,吻了吻他的额头。我能清楚的感觉到孟穹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少。他那么信任我,从前那些偏激的做法只是出于自卑,而不是不满。他现在已经不再对过去的事情斤斤计较,这让我非常欣慰。 我说:“对,只有你能把我喊下去。” 孟穹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道:“大哥,我有事和你说。” “嗯。” “李叶荷又来找我了。”孟穹看起来很苦恼,“前几天一直在店里坐着不走,我也不知道怎么赶她。她还说要来我这边收银……我给拒了。正想和她说说不租房给她的事呢。她现在就空着蛋糕店,也不知道是想干什么。真奇怪,她怎么这么自来熟啊。” 我说:“她不是自来熟,她是喜欢你吧。” 孟穹一僵,笑笑说:“算了吧,我这样,怎么可能……” “你怎么样?” “……” 天气闷热,孟穹还是给我塞了塞被子。他没再说话,他明白我的意思。一些自身的优点往往自己看不到,却能被别人不经意的发现。我丝毫不觉得反感,我甚至希望孟穹能够通过这件事情认清楚,他也是足够优秀的。我们两个默契的躺下,听着外面不慌不忙的雨声。 晚上睡得晚,但是第二天我们醒的却很早,大概六点多,因为下雨所以天还是阴沉沉的。孟穹动了动手臂,我睡得很轻,就被吵醒了,孟穹很抱歉的看着我,然后说:“床太小了,害怕你掉下去。” 我这才看到,他伸手过来是想把我往他那边拉。 于是我往他那边挪了一下,也睡不着了,想和他说说话。 孟穹咳了一声,清清嗓子,然后说: “大哥,以前我妈跟我说,谈恋爱就是为了找一个对自己好的人,两个人一起生活。有没有孩子都不重要。” 说完这话,孟穹就抬头看我。 我说:“嗯。” “我对你好吗?” “没人比你对我更好。” 孟穹声音里带着笑意,说:“嗯。所以我们两个谈恋爱。” 那时候我从衣柜里拿出衣物,准备让孟穹穿上,孟穹拉了我一下说时间还早。我们两个就只穿着裤子在床上躺着。日后我经常庆幸,那时候我们最起码没有全身赤裸,虽然我会后悔那一天将孟穹带到我的卧室,可只因为我们都穿着衣服,就让我得到了足够的安慰。 我和孟穹躺在床上,他拉我的脖子,我正低下头,想听他说些什么的时候。 门突然开了。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会害怕那种突然开门的声音,那声音简直成了我的软肋,每一听到,我都会沉默地站直,屏住呼吸,心脏狂跳。 那时候我和孟穹都赤裸着上身,我还好点,孟穹的裤子上还有精液。万幸的是开了窗户,屋子里应该没什么味道——可我们两个的姿势,无论什么人看,都是不妥的。 开门的是跑到外面租房的一个上海同学,名叫李竹笙。最让我无法忍受的是,他身边跟着一个目瞪口呆的男人。陈啸虎。 我和孟穹都愣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是孟穹猛地把床上的T恤套在我的身上。 “你们……”陈啸虎喃喃地说,“……在干什么?” 我从床上跳了下来,抻了抻衣服,看着陈啸虎,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低着头,胡乱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我不应该跳下来的——因为我一脚踹翻了我的垃圾桶,被用过的保险套还能隐隐看见。我能看见,陈啸虎自然也能看见,我连遮挡都来不及,陈啸虎就气势汹汹地向前走了两步,一把拽住了我的胳膊。 他愤怒地对我咆哮:“陈启明!——你!你干什么呢?!” “……”陈啸虎死死拽着我的胳膊,可我的手已经感觉不到痛了,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些绝望。 被发现了。 被发现了怎么了?反正我早就想和孟穹一直在一起了,迟早会有人知道的。只是我没想到会这么早。我还想等我读完大学,读完研究生,或者以后有工作了再说。现在……我有些忐忑。因为我一直知道我们的关系是不容于世的。 我对我们的未来是模糊的,有继续坚持下去的勇气,可这些勇气并不够,我还是会觉得害怕。 陈啸虎青筋暴起连声叹气,然后火冒三丈地拍了拍我的后背,他的力量很大,像是惩罚小学生的老师,我被他拍的向前走了一步,又退回来了。那时候我想的是,让他打吧,我还能怎么办呢? 陈啸虎大喊:“你怎么这么傻啊?!” 李竹笙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刚反应过来就劝架,抓住陈啸虎的胳膊把他往后拖。孟穹也挡到了我的面前,用手摸我被打的后背,对陈啸虎吼道:“你要干什么?” 陈啸虎目瞪口呆,过了一会儿发疯似的冲了上来。这个男人的力量很大,李竹笙都拽不住。陈啸虎大喊:“你说我要干什么?你就是这么养我儿子的?还说你对他好,好个屁!!” “我怎么了我就喜欢他不行吗?!” “你他妈这是变态,你害我儿子!” 孟穹还想说什么,混乱中陈啸虎举起手对着孟穹的脸就给了他一个耳光。孟穹本来对他还留着点面子,没敢躲,一下子就被打了个正着。孟穹闷哼一声,直接摔在了地上,把脸盆架都给掀翻了。那声音很刺耳,就像是划在了我的心上,我瞪大眼睛跑过去,把孟穹扶起来,然后伸手就用力推了陈啸虎一把。 我又气又急,说: “你滚,我的事儿你管得着吗?” 陈啸虎被我推得一个踉跄,整个人就靠在了宿舍的门上。宿舍的老大爷被嘈杂的声音吸引过来,在门口喊:“你们干什么呢?” 我全身发抖,心说你进来吧,都进来,我就是同性恋,我就是和孟穹谈恋爱怎么了?全世界都知道了又怎么样呢?大不了我不读书了,你们威胁不了我,我不在乎。 只要能和孟穹在一起,什么都无所谓了。 那一刻我带着破釜沉舟式的苍凉悲怆,下定决心接受接下来的审判。 可陈啸虎反应过来,在宿管进门之前,他突然关上了门,任凭宿管怎么敲门都不打开。 所有人都愣了,看着陈啸虎走到我的床前,使劲抖了抖被子,把上面褶皱暧昧的痕迹挡住,然后扶起垃圾桶。 陈啸虎弯着背往外走,用力摸了摸眼睛,从宿舍门口走出去的时候,他突然哭了一声,声音都哽在喉咙里,听起来像是呜咽。 李竹笙很尴尬地站在那里,说:“你爸……说不想给你打电话,怕你睡觉吵醒你,就跟我一起回来了。没想到……” “没事。”我胡乱应付,看着孟穹肿起的脸,皱了皱眉,拿起雨伞就带着他往外面走。 宿管刚带着钥匙走过来,没想到我们已经开门了。老大爷看着孟穹陌生的脸,拦着我们不让我们出去。我烦的直接带着孟穹往外走,谁也拦不住。 老大爷在后面喊: “你怎么私自带外人回来?这年头学生都了不得了,说都不让说!我要联系你们辅导员——” 孟穹手还在抖,见我气成那个样子,连忙说: “别生气了。你爸……也是为你好。” 我紧紧握着孟穹的手腕,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是沙哑的。 “——他打你!”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委屈,喉咙有些哽咽,说不出话来。 孟穹看着我的眼睛,惊慌失措,于是顺了顺我的后背,说:“没事,没事的。能和你在一起,被打一下子怎么了,又不疼。” 我气得浑身发抖,最后把伞都扔了,雨水顺着我的头发向下滴,一直流到我的眼睛里。 在某些方面,孟穹比我要敏锐的多。他能清楚的分辨出别人怒火下的善意。可我一般都只能看到外人的怒火,那零星的善意,却无论如何都感受不到。 第65章 爱你 私自带人来寝室过夜,一般都是要批评警告的,可孟穹是男人、和我有家属关系,加上我要保研,这件事情就没有声张。 那些我以为像是天塌了一样大的事情,在外人看来其实算不上什么。导员又请我吃了一顿饭,然后拍拍我的肩膀说:“这段时间就不要这么出头了。你是个好孩子,我很放心。” 这件事就这么轻描淡写得过去了。大学的氛围非常自由,无论你做什么,都会有人理解。上次有个行为艺术裸奔的学长,被警察抓住后交到了校长办公室,校长只是笑了笑,很温柔地说:“让他去吧。” 我的性向也许会让他们难以理解,会让他们觉得诡异,可当我足够优秀的时候,这性向也只是我另类的一个标签。 我开始坦然的接受这一切,接受可能来自陈啸虎的麻烦。 可陈啸虎没有找我麻烦,他在北京待了两天,托人带给我一封信,然后就回东北了。 陈啸虎以前就是学文学的,文字有一种震动人心的影响力,我只看到信上‘我儿启明’四个字,就把信放到了抽屉里,再也没打开来看。 不是不想看。而是不敢看。那些我知道是我做错的事情,我现在还没有敢于认错的勇气,只想过段时间,再等等,以后再说。 我和孟穹在雨天救下来的女孩是法律学院大二的学生,等天晴了,她就把衣服洗干净、晒好,拿着衣服送到我们宿舍的楼底下。那时候我正在吃饭,一回来就看到李竹笙和那女孩在一起聊。李竹笙非常羞涩,偷偷看了那女孩好几眼,一和她对视就低下头。 我本想装作没看到他们两个的——我没认出这个女生,可那女孩儿一眼就见到了我,把衣服还了,转身就走。 我想这女孩应该是害羞了。毕竟那天她的高筒袜全都被刮破了,大腿都露出来了,是应该害羞。 那天晚上李竹笙没有出去,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熄灯后对我说:“陈启明,今天找你那个小姐你认识吗?” “不。” 李竹笙有些兴奋,睁大眼睛看着我,“她叫荀桦,是法律学院的,为什么会来找你?” 我翻了个身,说:“不知道啊。” “别这样嘛,”李竹笙说,“太不够意思了。” 我干脆坐起来,问:“好吧,你要问什么?” 我对李竹笙是感激的。上次那件事也没听他声张,陈啸虎闹的时候他还帮忙拦了一下,知道我与众不同他也没刻意避嫌,无论什么角度来说,我都欠他一个人情。 李竹笙坐起来,说:“我想追她。那女孩儿太漂亮了,而且她身材很好……” 我愣了一下,觉得他有些太轻浮了,这才第一次见面就追人家? 不过也不管我事,我说:“好。” “那你帮我个忙?” “嗯。” “帮我写封情书吧。” “……” “你写字好看。” 我又躺下了,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我还没给孟穹写过情书呢,怎么能先给一个女的写。于是我说:“你自己写,我帮你誊写。” 后来我帮他抄了一遍。李竹笙是个典型的理科生,写字很混乱,都粘在一起,分辨很长时间都不知道他写得到底是什么,尤其是他还想引经据典,许多诗词都是我没见过的,到后来也懒得给他查了,看着是什么就写什么。 李竹笙在高中的时候谈过恋爱,但是大学还是第一次主动追女生,那时候还不流行当面告白,大部分都是写一张纸条过去,李竹笙很紧张,托人把信放到荀桦宿舍里之后,才发现他忘了署名。 不过这些事情是我不知道的,考完试我就直接回去了,而李竹笙害怕被拒绝,所以他是在考完试那一天才把信放到荀桦的桌子上。 暑假过后我就升入大四,许多的社会实践让我在学校的时间大幅度减少,我开始把东西带回家,然后和孟穹住在一起。 孟穹的手艺比前世好的多。厨艺这方面是相通的,他整日研究糕点,做饭的技术也有所提升。有时候吃饭我都不会感觉饱,直到孟穹觉得我吃得太多,怕我胃疼而制止我时,我才能停下来。 那时候孟穹的蛋糕店已经小有名气,在城内也开了一家连锁店,雇人在那边照看,自己还是守着这边。有一段时间城内的店资金出现了纰漏,雇的那人没敢告诉孟穹,后来的数额越来越离谱,我就让孟穹去看一看。 孟穹不想去,我就说我最近要准备毕业论文,估计没时间陪你,你去吧。 这话倒是没骗他。保研和毕业是两回事,要想得到专业证书,毕业论文和答辩是必不可少的。 谁想到孟穹这一去去了一个多星期,每天打电话的时候他都抱怨,说什么那两个人太不靠谱,他气的不行,直接把他们辞退了,还说人手不够,他要待两天,马上就回来。 我说:“你别急,我可以等。” 我很久没在宿舍住着了,床单潮湿冰冷,第一天晚上盖,一晚上都没有暖。忍了一段时间后,我把被子拿出去晒,就碰到了李竹笙。他本来在外面住,不知道为什么又回来了。 李竹笙复杂地看了我,然后和我一起回宿舍。 宿舍里没人,他小声问我:“兄弟,我问一下啊……那个,你还喜欢,男人吗?” 他这话问得突然,我不由皱眉,没想搭理他。 李竹笙也挺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说:“哈哈,我就问问。” 我说:“喜欢。我只喜欢一个人。” 李竹笙松了口气,没继续纠缠。 我奇怪于他为什么会问我这个问题,可晚上我就知道李竹笙是什么意思了。大学不会熄灯,我们寝室都是十一点关灯,刚一关灯我就听到楼下有非常吵闹的声音,一个女孩儿快要哭了地说:“别闹了——求你们别闹了!” 其他的女孩儿就笑嘻嘻地说:“帮帮你嘛,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 一群女生在楼底下酝酿了很久,开始喊楼了。 她们喊的是我的名字。 一开始有些不自在,后面就放松了,只当她们喊的是别人的名字。可李竹笙并不轻松,他坐在阳台上,一根接着一根的吸烟,有时候回头看看我,半天才转过头。 我才知道楼底下喊我名字的女人是替荀桦喊的。 就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我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男声。那声音清澈温和,与我的耳朵天生契合,我只听到他喊‘陈启明——’,就猛地坐了起来。 我不敢置信地向后转头,睁大眼睛看着虚空,屏住呼吸仔细倾听,就听到楼下那人喊:“陈启明——启明——” “我——爱——你——” 我掀开被子,愣了一下,突然坐起来,草草穿上鞋,楼上冲下来,门都没来得及关。 李竹笙一下子跳起来,拽住我问:“你干什么去?” 我喊:“你放开!” 李竹笙也听到那个男声,然后迟疑着松开手。 十五阶台阶我三步就跳了下去,宿管老大爷正出来拉窗帘准备睡觉,一看我这模样先是吓了一跳,然后怒喊:“急什么啊?摔着怎么办?不要命啦!” 我没说话,推开宿舍的门,伸着脖子向四边看—— 那个男人就冲我招手,天如此黑,我看不见他的脸。可我知道他就是在对我笑。 见我下来,原本围在外面的女生都兴奋地叫喊,我喘着气,顿了顿,慢慢向前走,然后越来越快,扑到了那人的怀里。 孟穹伸手搂住我的肩膀,我们两个紧紧相拥,他接受了我全部的冲击力,身体向后倾,就在我耳边低声地笑。 我说:“你不是过两天再回来吗?” “想你。”孟穹飞快而轻淡得把这句话说完,用脸蹭我的脖子,然后用力嗅,道,“等不及了。你宿友给我打电话,说……” 我紧紧搂住他。 孟穹就笑,道:“你看吧,果然只有我能把你喊下来。” 我沉默了一下,说:“你再说一次。” “嗯?” “我的名字。” 孟穹的身上还有没来得及散去的蛋糕香,微微驼着背,显得非常疲惫。这么晚已经没有地铁了。孟穹是打出租车回来的,我本来以为他会心疼钱,但是似乎没有。 孟穹又用力搂了我一下,然后放开手,说:“启明。” 那些喊楼的女生面面相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我低下头,穿着睡衣睡裤就往校门口走。孟穹拉着我,说:“咱们回去吧。” 我说:“嗯。” 荀桦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我走的时候听到别的女孩劝慰她的声音。荀桦一直以为那封信是我写的,本来还以为我是害羞。可今天这么一看,就知道那封信是我帮别人写的了。 我本来以为孟穹对这件事不在意,可一直到家他都死死攥着我的手臂。给司机交钱的时候,他的手还有些抖,司机怪异地看着他。 下了车,孟穹对我说:“对不起,我不想这样的。” 我下意识地说:“没事。” 孟穹说:“有点着急。你宿友打电话告诉我说有位女孩要来你宿舍喊楼,我就赶回来了。” 我说:“不用解释。我想让你回来。” 孟穹握住我手臂的手有些放松,过了一会儿又握了握,道:“我没不信任你。” “我知道。”我这样说,然后摸了摸他的手背。 我的脾气不好,但是对一些事情的忍耐度还是很强的。比如说孟穹对我的占有欲。我把这归结于孟穹以前对我做的事情。我那么小,他一直照看我,默默喜欢我那么多年,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他都愿意。 他的‘愿意’让我忍不住想回报他,在一些无关轻重的小事,能迁就就迁就。 更何况,孟穹现在已经有很大的改进。他在外人面前已经非常正常,内心仅有的一点彷徨和愤怒,都能掩饰的很好。 我读研一的那一年,赵耳朵也考上了这所大学,他以市第五十三名的成绩进入医学院。这在赵家是史无前例的,赵国栋非常高兴,连忙叫着我和孟穹来吃饭,饭桌上说要我帮忙照顾一下他。 我对赵耳朵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会模仿别人的声音、耳朵会动很会搞笑的时代,突然见到他觉得有些无从适应。他变得很高很瘦,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镜片像是瓶底一样厚,脸颊瘦削,只有他笑得时候才隐隐有小时候的痕迹。 第66章 温馨 孟穹昨晚和我商量了一下,决定给赵耳朵五千块钱,学费这么多年也没降下来,估计能让赵叔头疼好一阵。不过赵叔坚决不收,他眼眶有些红,说他们大队已经把学费的钱给他们了,赵家是绝不会收孟穹的钱的。 我和孟穹都有些尴尬,因为他们两父子一开始还在笑,招呼着我们吃饭,可吃着吃着,突然就哭了。赵耳朵是眼泪流到碗里,他爸训了他一句,还没骂完自己也哭了,两人抱头痛哭,嘟囔着说医生医生什么的,谁也听不清楚。 孟穹不知道该说什么,就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他喝酒特容易上脸,没一会儿脸就红了,我本来不想让他喝了,可是赵叔拉着孟穹一个劲儿灌,我又不好意思不给赵叔面子,最后只能作罢。 要命的是喝醉了的孟穹会变得力大无穷,他像是没骨头一样趴在我身上,嘴唇若有若无的碰我的脖颈。赵家父子都在那里笑,说孟穹是把启明错认成他媳妇儿了吧。 我很淡定地扛着孟穹走出去,拦了一辆出租车,孟穹那时候正在舔我的耳朵,我一边挡他一边把他往车里带。司机见惯了这种醉酒的人,看着我,古怪地说:“别吐我一车。” 我点点头,告诉他要去哪里,一听家里的名字,孟穹就不说话了,他牵着我的手,惊恐的看着这个狭小的空间。 他说: “你去哪儿?” 我说: “你跟着我。” 孟穹瞪大眼睛,脸色通红,过了一会儿认出了我是谁,就靠在我的胸前,脑袋重重地压在我的心脏上。 他说:“大哥,我难受。想吐。” “那还喝这么多。” “高兴。”孟穹闭上眼睛,说,“以后不喝了。” 我记得他前世非常酗酒,不知道为什么这世他反而不怎么喝了。我半真半假地问:“以前那么爱喝酒,现在突然不喝了,为什么?” 孟穹笑了,他的口中都是浓郁的酒味儿。他说: “从来没爱喝过。就是心疼,喝多了就麻木了。” 孟穹抬起手摸了摸我的胸口,用指尖划我的衣服,轻声道:“就是这儿疼。你懂吗?” 我愣了一下,眼神暗了暗,问: “你疼什么?” “疼你走了。”孟穹说,“你还不理我。一走就——” 孟穹笑了两声,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然后他就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样。 听了这话,我身子晃了晃,本想再问问孟穹,可他一句话都不说。那晚我也喝了不少,有一瞬间我还以为我听错了,后来觉得不对,总觉得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可我脑子很迟钝,什么都理不出头绪,那天过后又把孟穹说的话都忘了。 前几个月我和孟穹攒钱交了首付,又买了一套房子,那时候房价还没达到顶峰,六十万就能买一百二十至一百四十平米的房子,我知道再过两年,六十万可能都不够这一半的平米数,于是和银行贷款先写了名字。首付交了四十五万,我出了二十万,孟穹出了二十五万。他本来不想用我的钱,死活要去借钱,我说你干什么啊,让钱在银行里长毛吗?他叹了口气说:“要不是新开那家店扯后腿。我……” “别说了。”我说,“你干什么和我算得那么清楚?” 孟穹被我噎了一句,本来不说话了,半天又从后面抱住我,把头抵在我的肩膀上,轻声道:“因为你太好了。不这样,我觉得我永远都配不上你。” 孟穹的担心和惶恐让我无奈,我拍了拍他的手,说: “你是和我谈恋爱,我觉得你配的上就行。” 我也不是孟穹眼中那么强大、厉害、毫无弱点。刚和他办理完手续,吹了一天的风,第二天我就感冒了。去医院看病,医生说是有炎症,给我挂了盐水,孟穹就一直坐在我旁边等了好几个小时。我下午还有课,本来想把点滴调快点,可是孟穹给我调的很慢,他说冬天太冷了,那么快受不了。 我没觉得冷,可是孟穹一直用手捂着我输液的手臂,然后深情而缓慢地抚摸我的皮肤。 最近有很多事情,我忙的一天只能睡四五个小时。这会儿突然放松了,疲倦马上就席卷而来,我的眼皮很重,都睁不开了,就仰躺在座椅上,想闭上眼睛。 不知睡了多久,我的手臂一痛,睁开眼睛看了看,护士已经把我的针拔出来了。没想到睡了这么久。醒了反而更难受,我身体很热,但是还觉得冷,我想我是发烧了。孟穹扶着我起来,问:“怎么样?” 我说: “头晕。” 孟穹愧疚地看着我,自责道: “我看你太累了,就没把你叫起来。刚才应该把你叫起来的,你看,受凉了……” “没有。”我说,“早就要发烧,一直忍着呢。” 孟穹的外套盖在我的身上,在我坐起来的时候滑到地上。孟穹捡起来穿上,和我一起回家。 我大概是太累了,一到家就往床上躺,眼睛里又酸又涩,睁都睁不开。孟穹很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等他叫醒我的时候,天都黑了。 睡得太多,我眼睛有些肿,一坐起来就觉得恶心,胃很难受。 孟穹打开灯,端了碗青菜粥过来,我摇摇头说不想吃,他就把碗放到一边,到浴室给我打了盆热水过来。 “把衣服脱了。”孟穹拧着毛巾,道,“流这么多汗,多难受啊,我给你擦擦。” 我很累很疲倦,根本不想动,可也觉得这样湿乎乎的挺难受,就抬了抬手,还没动,孟穹就帮我把衬衫上的纽扣解了。 衣服刚脱下来,皮肤接受到空气中的冷意让我身上都起了鸡皮疙瘩,孟穹拿着热毛巾往我身上擦,刚从热水里拿出来的毛巾带着让人舒适的暖意,我的汗都被擦掉了。 孟穹仔细地擦我的后背、腋下、胸前,帮我降温,后来又脱下我的裤子,给我擦腿。 我晚上要吃退烧药,对胃很不好,饭是一定要吃的。可这些天的忙碌让我咽不下去饭,吃了两口都吐身上了,孟穹什么都没说,拿着卫生纸小心地帮我擦拭,然后又给我拿了睡衣,把脱下来的衣服放到洗衣机里。 我心里暗想,谁说你配不上我呢?你不嫌弃我,我为什么要嫌弃你。 研一开学,赵耳朵开始了忙碌的新生生活,最开始他还没有学生卡,不能一张卡刷到所有地方,用的都是学校临时准备的一堆代替卡。他付账的时候各种卡搞不清楚,手忙脚乱。校区很大,他找不到食堂,经常在我上课的时候给我打电话,哭天抢地地说:“我找不到饭堂,快要饿死了!” 我发现他认路能力真的不是一般的差,怪不得赵叔要让我多加照顾。研究生和本科生不是一所教学楼,我正在上课,自然不能出去找他,只能在电话里给他讲讲,但是我发现这样他还是找不到路,我就让他问旁边的人,赵耳朵吭吭哧哧地说:“……不敢。” 后来我都不耐烦了,懒得接他的电话,由着他在学校里自生自灭。 和我一个宿舍的是本科时的宿友李竹笙,他的成绩不够保研,又没参加考研,有人猜测他是走后门进来的,不过也不关我事。 医学院本来就忙,我们学院已经很可怕了,他们比我们还要拼命,由于在奔波的路上消耗时间太长,赵耳朵急得不行,后来都要崩溃了。我看他可怜,只能和李竹笙商量,让赵耳朵住进来。 李竹笙干脆的搬出去,研究生可以拥有自己单独的宿舍,他可以自己选择其他的宿舍。就这样,赵耳朵搬到了我的这里。看着他这幅蠢样,我觉得他和小时候没什么不同。真不知道他要吃多少苦才能考到这所大学。 赵耳朵很高兴,他觉得和我住在一起就不会找不到食堂了。我很奇怪的问他:“你怎么不和你宿友一起去吃饭啊?” 赵耳朵就说: “因为我一直在自习室里啊。” 我沉默了一下,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 李竹笙要搬宿舍,他的父亲正好从上海来北京,就提出要帮他搬行李。李竹笙本来拒绝了,可他父亲执意要来,李竹笙只能充满歉意地看着我们,说:“我爸可能有点吵。” “没事。”我说,然后躺在了睡觉,赵耳朵也不出声了,抓紧时间补充睡眠。 大约半个小时后,李竹笙的爸爸推门而入,大嗓门地说话。我听着那声音有些熟悉,却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听到的,因为声音太大,就把我吵醒了。我刚醒,思路还有些混沌,就拿起床头的书,读了一会儿,没回头看看。 那声音越来越大,是不听搬运行李的嘈杂声,他们两人一开始说的是上海话,后来又切换成了普通话,那普通话让我觉得莫名的难受。 在李竹笙的爸爸说了句: “……没事,我帮你找xxx”的时候,我突然愣了一下,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回过头看着这位同学的父亲。 然后我惊呆了,紧接着就是牙齿的颤抖。我清醒了,那是因为我的牙咬到了我的嘴唇,口腔里弥漫的血腥味儿让人难受。 随后我无法克制的全身颤抖,一种让人想要咆哮的愤怒席卷到身上,我的身体在疼痛,因为即使这么一眼,我也认出了这个男人。 那男人本是开着豪车出现在我面前,他惊慌而强装淡定地拿起手机,哆嗦着打电话,说:“我出事了,帮我找xxx。” 这人是前世撞死我的人。 我的呼吸变得粗重,双拳紧握,几乎现在就想跳下去拽住这个老男人胸前的衣服,狠狠给他一拳。谁让他醉酒驾车,谁让他撞得我粉身碎骨! 我粗重的喘气声让李竹笙和那个男人仰起头,他们迟疑地看着我,李竹笙轻声问:“怎么了?” 赵耳朵还在睡觉,所以我没作出什么能发出噪音的事情。我只是‘怦’的一声躺在床上,翻了个身,盖上了被子。 那一刻我全身发抖,突然很想见孟穹。 我咒骂着想,怎么会那么巧? 其实不是巧合。李竹笙是上海人,来北京读书。而我前世恰好考得是上海的一所名校,那么李竹笙的父亲会出现在上海、北京,就不稀奇了。 第67章 明了 李竹笙的父亲诡异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又低头收拾东西,他顶着大大的啤酒肚,艰难的蹲下,给自己的儿子收拾、取走床铺,他近似卑微地帮儿子做这一切,只是其间发出了无数噪音,惹得李竹笙很不耐烦,最后忍不住喊了一声:“您能不能小声一点啊?” 赵耳朵本来没被搬行李的噪音吵醒,却被李竹笙这嗓子喊醒了,他侧了侧头,发出刚醒了的那种梦呓声:“怎、怎么了?” 李竹笙和他父亲都沉默了,然后提着行李向外走。赵耳朵这才听到噪音源是门口李家父子,支起身子向外看看,原本眯着眼睛,后来突然瞪大了,手忙脚乱地从床头拿过来自己快要一千度的眼镜。 “这……”赵耳朵吃惊地看着我,手指指着李竹笙的父亲,半天说不出话来。 李竹笙的父亲有些恼火了,但又不好发作,只能说:“你们两个小孩,怎么看见我都是这幅快被我吓死的表情啊?我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没有没有。”反应过来的赵耳朵连忙摆手,道,“我只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您。您经常上电视吧?” 李竹笙的父亲这才笑了笑,说:“没有啊。大概是遇到长得像我的人了。你们两个好好学,现在就算是认识我了,以后有困难就和竹笙说,我帮你们解决。” 他的一席话让我忍不住咬紧牙关,我恨死他这幅样子,很想冲下床把他从楼梯上推下去,或者踩在他的胸前,听他的肋骨像是筷子一样被折断的声音…… 那一刻我确实是暴戾而且狂躁的,我甚至无法压抑自己的呼吸声,只能躲到被子里,紧紧捏住拳头,间或狠狠的捶一下床——孟穹给我铺了厚厚好几层床垫,这样都不会发出声音。 我告诉自己,这人现在没有害你出交通事故,他现在是无辜的,也是你同学的家长,你要尊重他。 我就这样近似煎熬的等着这父子两个离开,直到门关上了,才渐渐平静,牙齿不颤了,可是身上都是冷汗。 我回忆起了前世让我活活疼死的那场车祸。那么长时间我还以为我会慢慢忘记,可我现在发现我还能清楚的复述每一个细节,比如我像是断了的木偶四肢凌乱的摆在自行车上的尸体;比如我脸上原本温热后来立刻变凉的几毛钱豆浆;再比如孟穹那撕心裂肺的哭声。 一点一滴,我都没有忘记。 可接下来赵耳朵的话让我更加震惊,从灵魂深处陡然升起一股寒意。 赵耳朵说: “哎呀,这可麻烦了。你们同学的爸爸不就是上次孟叔打了的人吗?以后见面多尴尬……” 我的声音闷在被子里,惊呆了的问: “什么?这个人……是孟穹上次打的人?” “嗯。” “你没记错?” 赵耳朵疑惑地说:“没记错啊。你不是见过他吗?就是那个啤酒肚,太好认了。而且他嘴里还有一颗金牙,我怎么会记错……怎么,你觉得我记错了吗?”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心里一阵凉一阵暖。那是一种非常复杂的情绪,我第一个考虑是:孟穹为什么要打那个人?孟穹本人肯定和他没什么牵连,那么孟穹就是为了我把那个人脑袋上开了个洞的。问题是,孟穹怎么知道这个人和我有关系? 只有可能是,孟穹一开始就知道我前世是被这个人撞死的。 这想法让我坐立难安,竟然有些忐忑。孟穹也和我一样,是重生过来的吗?如果他能保留前世一切的记忆,那么我就不难理解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偷偷亲我,对我做很亲密的事情了。 可我很快又清醒了,心说,不对,孟穹不可能像我一样重生过。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的震惊和陌生排斥绝不是装的,而且那时的孟穹还和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虽然对我好,但那也是因为他人脾气好,对孩子有耐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偏袒我,什么都想让我好,从而把自我放的很小很小。 而且他也不知道自己妈妈会因为移植死亡,不知道未来他守着的那套平房不会拆迁,也不知道我和孟天的仇恨,更没有像现在这样呵护我到滴水不漏。 想清楚这些,我就迷惑了,那时候我坐在床上,低着头,拽住自己的头发,过了一会儿干脆翻了个身,继续躺在床上。 赵耳朵喊:“别睡了,我要去上课了,一会儿没人叫你。” 我含糊着说:“你去吧,别管我。” 赵耳朵抱怨了一声,说什么研究生就是好然后就开始收拾东西。他的动作很麻利,看得出来平时也是这样抓紧时间的。 我躺在床上想了半天,后来决定不想了。想这么多有什么用呢?明天回去问问孟穹就知道了。无论他是不是和我一样重生过,对我来说都没什么关系。 这算什么? 当时听说孟穹打人的时候,心里最多的是担心,剩下的就是对踹了孟穹一脚的警察的愤怒,那时候没觉得孟穹给我找事儿,可是在求张蒙帮忙的时候,就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多少有些埋怨孟穹的不成熟。 可现在我心里更多的是感动。这感动绝不是因为孟穹帮我打了一个人,而是他把我放在心上,任何伤害我的人,他都觉得像是伤害了他自己一样。 我脑海里不由浮现出那时孟穹在澡堂里和我说的话,他那么悲凉伤感的说:“因为我恨他。” 那时我还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恨一个和孟穹没关系的人,但是现在我知道的。 孟穹用他的行动告诉我,他很在意我,他恨所有伤害我、把我从他身边带走的人。 那种痛恨,让他即使清楚现在那个李竹笙的父亲是无辜的,都无法压制住他的怒火。 我很认真的做笔记,听课,但是教授的话一个字都没进我的脑子里。我有些心不在焉,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我就往孟穹的蛋糕店跑,刚下课店里人很多,孟穹站在收银台那里非常忙。现在他都是晚上做好糕点,白天的时候就自己当收银员,只请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帮他看店,防止有人拿着东西不给钱就走了。 见我来了,孟穹先递给我一包糖,然后让我进来帮他收银打包。现在是不好说这些事情的,于是我只能忍了忍,低着头帮他忙。 这不是我第一次帮孟穹收银了,以前也会遇到同学,他们都很惊讶地看着我,问:“陈启明,你这是兼职打工吗?” 孟穹总会抢先说:“不是,他是我弟,来帮我忙的。” 所以现在来这里的人都知道了,这个年轻的老板有个非常漂亮的弟弟,学习很好。 都是大学生,排队很有秩序,过了放学的高峰期,店里就安静了。我本来想现在问问他,可旁边还有个不认识的看店的小姑娘,那些话就怎么都问不出口。 后来孟穹看出来我的欲言又止,就让那小姑娘先走了,提前关了门,和我一起往学校走。他问:“怎么了?” 我说: “今天我看到你上次你打的那个人了。” “哪个人?”孟穹一愣,说,“……那个,李向前?” 李向前,对,就是这个名字。 我道:“嗯。” 孟穹沉默了,摸了摸我的手背,说:“都过去了,也没什么的。” 我问:“你为什么要打他?” 孟穹抬头看着我,半晌才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我现在说你会觉得非常荒谬,大哥,咱们能别说这人了吗?我不知道怎么说,等以后我知道怎么告诉你的时候再告诉你,行吗?” 我一愣,‘荒谬’?孟穹为什么会觉得我会感觉荒谬。后来我反应过来了,原来孟穹他根本就不知道我这个身体里,装的是拥有两世记忆的灵魂。 于是原本想说的话,我又憋到了心里。现在确实不适合说,我只能相信孟穹,等他跟我解释。 那天晚上孟穹接到了一个电话,说孟天马上就要被枪决了,现在可以去探望,也是最后一次探望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很是惊讶,因为以前说给孟天判十年,怎么会变成死刑呢? 原来孟天手上早就有人命,盘根错节的关系是被一层一层剥离出来的。 那冗长拖沓的法律审判最终还是给孟天判了死刑,他上诉两次,拖了这么多年,妻子变卖家财给他请律师,做担保,可这么多年了,还是逃不过一死。 孟穹带着我来到关押孟天的监狱,律师没有感情但是充满辩解意思的回答:“如果孟天是女人就有办法了。如果他是女人,只要现在能怀孕,就可以避免死刑。” 这话让孟天的妻子很是尴尬,可又不能翻脸,只得陪笑,说麻烦您了。 我和孟穹走到监狱里的时候,隔着透明防弹玻璃,他正温柔地和自己的闺女说话。那小家伙没怎么见过父亲,开始有些怕生,无论孟天的老婆怎么让她叫爸爸她都抿着唇瞪大眼睛,一句话都不说。毕竟是小孩儿,适应能力强,没一会儿就爬到桌子上,隔着防弹玻璃,充满童真的亲着永远也亲不到的父亲。 “等我死了,你就改嫁吧。”孟天沉默着对明显苍老了的妻子说,“我对不起你,这辈子没让你过什么好日子。一开始那么混蛋,幸好遇到了你……我就给你留了一个孩子,你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也不好改嫁。你把她送人、给孤儿院都行,我不怪你。” 孟天的妻子就哭了,说:“孟天,我真恨你,你怎么这么傻,这么狠心。我这辈子就只是你一个人的女人,你别想甩下我,我孩子也只有一个爸爸。” “爸、爸。”小姑娘突然喊了一句,后来越来越开心,在桌子上手舞足蹈,对着孟天挥舞拳头,笑眯眯的说,“爸爸,爸爸。” “哎,好宝贝。”孟天一声一声的应,最后眼泪‘刷’的一声从脸上流了下来。 第68章 进展 然后孟天让孟穹拿起听筒,对孟穹说: “弟弟,我以前做过不少蠢事,那时候太王八蛋了,本来没脸见你,可是我就你这么一个亲人了。”孟天讪讪地低下头,顿了一下说,“以前觉得朋友比亲人好用,现在才知道那时候有多傻。都是骗人的,哪个能比得上亲人呢?” 孟穹尴尬地看着我,然后我对他点了点头。 孟天愣了一下,很惭愧地说:“我能不能求求你可怜可怜我?我的女人硬气着呢,肯定不会再嫁。她一个女人,拉扯孩子这么多年,欠了不少钱了。你就看在咱们妈的面子上,以后能不能帮帮我媳妇儿?不要给她们钱,就可怜可怜她们娘俩,给她们口饭吃……” 说着说着,孟天又忍不住低下了头,他在里面吃不好,再加上时时刻刻担心外面的女人和孩子,这么些年瘦的都不成人形了。他也知道自己的要求很过分,后来都绝望了,眼巴巴地看着孟穹。 孟穹又看了我一眼,眼里都是犹豫和困惑,我知道他想帮忙,就又点了点头。 孟天见我点头,高兴得发抖,一边对我说‘谢谢’,一边说‘对不起’。 似乎每个人都是在最后关头才会突然清醒,回想自己曾经做过的一切错事,悔不当初,泪流满面。而当一个人镇定的承受一个接着一个重大的不幸时,他灵魂的美就闪耀出来。 万幸的是,我遇到的都是别人的苦难,而不是自己的终结,这些苦难让我一遍一遍的看清自己,看清自己爱的人,爱自己的人。 张蒙在加工市场出事的时候把店卖了,因为旁边有一个老板把他们家的童工打得差点死了,最后被记者照了照片,放到了报纸上。张蒙是最早得到消息的那一部分人,当晚就把店低价卖了出去,他觉得童工现象确实是问题,无论多么不在意,政府也不会放过人命的漏洞。 他又分别在内环和大学城旁边买了店,内环都是高档翡翠珠宝,针对的是那些爱美的富人阶层,大学城则是便宜的小饰品,客流主体当然是那些寂寞的男男女女。 张蒙在广州那边谈了无数次,光带着我就跑了好几回,最后高价收买了那家加工店,把工人和器具都卷跑了。这些器具被装到大学城旁边的饰品,店铺的主要电路都被拆了,用来适应新的用电需求,随后所有装潢都改革一新,最主要的负责人就是姚钟文。 这时姚钟文已经毕业好多年,虽然还没有日后那样飞黄腾达,可在装潢界也是小有名气。他正在德国学习,我给他发了邮件,告诉他有事请他帮忙,他就在放假的时候回来了。 那时候姚钟文已经忙的不可开交。德国的毕业证书非常不好拿,论文的每个字都像是黄金一样珍贵。我是后来才知道他忙成那样,本来不打算劳烦他,结果姚钟文就说陈启明,我欠你人情,我必须回来。 这几年张蒙的生意是风生水起,光分给我的红利就接近五十万,他说我现在只能拿百分之五的利润,等我毕业就可以拿百分之十的利润了。我说,你干什么白给我,对我这么好?张蒙就笑,说,那是,咱俩不是过命的交情吗? 张蒙赚钱赚的太多,又深感自己无聊无水平,最后决定和我当两年的同学,在大学里一起读研究生。我研究生一年级的下学期,张蒙拿钱搞到了一张本科生毕业证书,报考了我们学校的在职研究生。在职研究生水分很大,几乎是拿钱弄出来的,可张蒙学的是珠宝鉴定专业,自己工作又小有成就,被人白眼也无所谓,因为没人敢当面给他白眼,只能暗自嫉妒。 我说:“我是商学院的,你跟我碰不到。” 张蒙说:“我就说着玩,你还当真?” 我说:“你有什么要帮忙的,找我。” 张蒙就笑,道:“行吧,你有时间帮我看店就行了。” 不过张蒙还真没打算混事,好几次我都在自习室看见他。他趴在桌子上,还戴了一副眼镜,看起来更像是书生,不过他在社会打磨这么多年,身上早没有大学生的那种纯真,一眼就能辨别出来。 所有人都在慢慢变化,所有事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当我不经意看看日历的时候,才惊讶地发现现在离我前世死去的时候正好相差两年。 时间过得太快,我几乎已经忘记了,我是死过一次的人。 孟穹也想买一家店。他似乎沾了张蒙的好运气,短短几年赚的也不少,口袋中一有闲钱就想扩大经营范围。和我商量之后,他选了一家刚要建造的百货商场,店铺就在刚进门的一楼,地理位置很好,不过花了不少钱,流动资金一时很是紧张。 这时候几乎就要到北京房价的巅峰了,有人愿意出两百六十万买孟穹的楼房。考虑到日后泡沫房价的风险,我和孟穹把楼房卖了,买了一栋远离城市的小别墅,平米很大,就是交通不算便利。 研一寒假的时候我考了车本,张蒙还惊讶了一阵,他说他还以为我害怕开车。我确实害怕开车,那是前世留下的阴影,每当我过十字路口的时候心脏就会‘怦怦’狂跳,可不能因噎废食,我和孟穹总要有人会开车。 张蒙出了钱,给我买了一辆车,我很惊讶地看着他,说:“我以后会自己买。” 张蒙就吸烟,一边吸烟一边眯着眼睛看我,最后揉了揉我的头,说:“你小子,就不会说一句谢谢吗?” 张蒙对我好,非常好,在我最艰难的那段时候,如果没有张蒙的资助,我可能真的走不下来。我总是会想起那天我决定要去加工市场的时候,那时候我为什么会这么幸运,走到了张蒙的店里。 很快就开学,我升入了研究生二年级,赵耳朵读大二,在本校军训。我们学校军训比较严格,都是统一服装,赵耳朵的皮靴非常不合脚,第一天下来就把小拇指磨破了,脚心都是血泡。 我说:“你跟你们教官说一说,要不干脆请假。” 我记得我们那年都是后面狠训,第一天就这样,也挺可怜。 赵耳朵呲牙咧嘴地往脚上倒云南白药、贴创可贴,说:“不请假,死也不请假。一个大老爷们第二天就请假,多丢脸。” 我说:“那你站得起来?你们教官没说什么?” 赵耳朵说:“我们教官说‘是男人就要学会吃苦!’” 说这种话的教官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大学生的军训怎么会说这样的话,怎么也应该是‘是人就要学会吃苦’吧,难不成还有性别歧视? 我有点奇怪,问:“你们教官是?” 我只是随便问一句,因为我不可能认识他们的教官,谁知道赵耳朵竟然说了一个让我耳熟的名字,他说:“我们教官叫张扬,扬起的扬。” 我愣了一下,反应一会儿,心想张蒙的弟弟是不是也叫张扬? 那天我特意在下课的时候往操场走了走。操场是一天内都会被太阳照到的地方,大二的学生就在那里训练。 好不容易找到赵耳朵的班,就看见一个穿着武警服装的男人,面对着太阳,被晒得很黑。男人站的笔挺挺拔,身材匀称修长,出的汗把身上的衣服都浸湿了。 怎样的训练能让汗把身上的衣服都浸透了啊?我听着本科生喊口号,觉得饶有兴趣,就想找个地方坐下着看。 结果一眼就看到了靠在树下,盘腿坐着的张蒙。 我没说话,坐在他旁边,用下巴指了指赵耳朵那个班,问:“这是你弟?” “嗯。”张蒙毫不在意地说,看了看旁边没人,就用炫耀的语气对我说,“帅吧?” “……” 张蒙啧啧有声,摸了摸下巴,点评着自家兄弟,说:“穿上军装还人模狗样的。就是没我帅。” 张蒙正得意呢,突然听到张扬那边,喊了一声: “你们的动作都太不标准了,软绵绵的都是姑娘啊。” 张扬擦了擦脸上的汗,说:“让学长教教你们,怎么样?” 学生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张扬是什么意思。 张蒙愣了,还没来得及跑,张扬就猛地冲了过来,拽住张蒙就往那边拉。 “你他妈的……”张蒙还没完全骂出来,被张扬拽的几乎要向前栽倒。我用手遮住阳光,看着他们两个闹。 张扬把张蒙拽到前面,让他站军姿,手指若有若无地摸他的身体,口中说:“眼要正,胸要挺,腿要直——” 张扬的手摸到了张蒙的后背上,搔痒一样抚摸一下,然后抻了抻张蒙的T恤。 张蒙脸色一变,却强忍着没说脏话。 张扬脸上的汗流到了下巴上,应该很累,但是笑了。 研二那年寒假比以往都要冷,刚十月份,风吹在脸上就像是刀子一样。我开着车和孟穹回小别墅,那里交通不好,公交车和地铁都不通那边,这就是我要学车的原因。因为地势偏远,路上没什么人,我开的很慢,不过孟穹也不在意,从今天起学校放假,我有的是时间陪他。 在家里休息了两天,孟穹就闲不住了,他说就快春节了,城里那两个店都忙的要命,孟穹不放心雇佣的人,觉得那些那些人肯定靠不住,要是资金再出现纰漏就麻烦了,春节人那么多,是理不清头绪的。 于是我们又开车回到城里,每天在那店里打下手。孟穹作为蛋糕店的老板,对员工有一种威慑力,不过他为人亲和,很快员工就放开了,偶尔还会和孟穹开玩笑。 他们问得最多的就是孟穹有没有结婚,孟穹每次都说没有,他们偏偏不信。 员工道:“您今年二十几?” 孟穹笑着,没说话。 员工说:“没结婚也要谈恋爱了吧,您这样的条件,女孩儿都要倒着追呢。” 孟穹垂下眼皮,还是不说话。那些曾经让他痛苦不堪的自卑都变成了别人无法理解的事情,他们只看到了孟穹现在光鲜的一面,却不曾见过他洗车时,为了一千块钱辗转反侧。 就像是外人能看到我身上名牌大学的标签,却不知道我曾经被生活逼得去当童工。 正是因为没看见、不知道,所以无法和别人亲近。 快到我生日了,那天早晨我就闻到家里馥郁的香味儿,孟穹一大早起来给我做蛋糕,纯手工,连奶油都是自己熬的,又干净又新鲜。他这么急是想赶在中午前做出来,他对我脆弱的胃担心不已,生怕错过中午,晚上吃让我犯胃病。 我醒了一次,在那浓郁的香气中昏昏沉沉,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九点多了。 “启明。”孟穹叫我,托着我的后背把我从被子里挖出来,伸手把我的睡衣解开,换成衬衫和毛衣,毛衣口袋里,是满满的一把奶糖,摸起来还有那种温热的感觉。 “生日快乐。” 第69章 求婚 新开的那家店和其他店都是一样的名字,那是一个生僻的英文单词,我都不认识。一开始我以为他是为了吸引那些喜欢英伦风的小女孩,才故意起了这么个生僻的名字。后来发现不对了,因为每次设计牌子的时候孟穹都会非常认真,他会仔细挑选字体,然后选择颜色,质量要求很高,一点都不含糊。 最后我查了查词典,才知道那个花体写出来的‘Phosphor’是启明星的意思。 研二下半学期,我们学校附属的医院接收了一位特殊的病人。她的特殊在于,我们都认识她。 那位病人名叫‘余之轩’,和我是初中同学——现在是赵耳朵的女朋友。 她得了血癌,也就是日常说的白血病。余之轩在上体育课的时候突然晕倒,然后流血不止,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深度昏迷,几乎有生命危险。 余之轩有个双胞胎哥哥,可他们两个长的一点都不像,是异卵双胞胎,在进行骨髓匹配检测时,发现他们两个不合。 那时候我正和孟穹忙新店的事情,所以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件事,后来回学校,我就看到赵耳朵躺在宿舍床上,无声的流眼泪。 我问他怎么了,赵耳朵一句话都不说,那时我才知道出事了。因为我很久都没见过这样哭泣的赵耳朵了,他那么绝望,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赵婶儿刚跳楼时的他。 我和孟穹拿着鲜花去看望余之轩。她的脸色惨白,几乎和床单一个颜色,嘴唇都是紫的。那时她正在睡觉,但是很快就醒了,她并不吃惊,很温柔地笑。 我和孟穹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以前孟穹对这个女孩剑拔弩张,现在他看着余之轩就像是看赵婶儿,眼神中只有同情,没有厌恶。 我们不说话,余之轩也不说话,三个人安静地坐在房间,阳光顺着窗外缓缓爬进来,有的被树叶挡住,在余之轩脸上倾泻出斑驳的阴影。 余之轩很温柔地说: “麻烦你们帮我照顾一下他。” 我和孟穹都知道她的那个‘他’指的是谁,所以我们都没说话。 余之轩就那样看着我们,她已经知道我们的回答了。 那天余之轩一直仰着头,阳光照在她的眼睛里,使得她的眼眸映出如同琥珀一般的黄色。那黄色让我想起几年前我在寺庙看到的那个孤独的老人,那时他的眼神和余之轩如出一辙。 祥和、安静、沉稳、内敛…… 似乎每个词都可以形容他们的眼神,可每个词语都无法精准的形容这眼神带给人的震撼。 和余之轩匹配的骨髓一直都没有出现,她越来越虚弱,到后来她也认命了,不再继续化疗。可药物的副作用让她头发全都掉光,不停呕吐。 赵耳朵开始很晚回宿舍,每天晚上我都听到宿舍里类似老鼠吃东西的声音,想想才知道那是赵耳朵在咬紧牙关,不停颤抖。 然后有一天,赵耳朵对我说: “陈启明,我要和她结婚。” 我顿了顿,说: “好吧。” 他要和一位半只脚踏入棺材里的女人结婚,可我一点都不惊讶,因为如果对方是孟穹,我也会毫不犹豫的接受。 我拿着当年那位老人送给我的念珠,交给张蒙,让他帮我加工成婚戒的模样。 张蒙看着我,问:“这是什么?” 我说:“念珠。” 张蒙就不说话了。他抓紧时间打磨这两枚特殊的戒指,终于在赵耳朵仓促的婚礼前赶了出来。 如果说赵婶儿的死亡让赵耳朵懂了勤勉向上,那么余之轩的行将就木则让他懂了沉稳内敛。穿上西装的赵耳朵显得相貌堂堂,他瘦的厉害,原本合身的西装空荡荡,脸色比旁边的新娘还要不好,却露出了这些天第一个笑容。 因为时间紧张,所以余之轩的主治医师就成了司仪。他穿着洁白的礼服,认真地问:“你愿意娶这个女人吗?” “爱她、忠诚于她,无论她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 “你愿意吗?” 孟穹悄悄凑到我耳边,压低声音,用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我愿意。” 赵耳朵的声音同时响起,他拿起话筒,说‘我愿意。’ 司仪继续道: “你愿意嫁给这个男人吗?” “爱他、忠诚于他,无论他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 “你愿意吗?” 然后我笑了。在孟穹的眼中,我看到一个人扬起嘴角,用口型说了句‘我愿意。’ 那一瞬间,阳光屏住呼吸,天地都褪却了颜色。孟穹眼中只留下了,这个仿若星辰般美丽的人。 台上的余之轩抽抽泣泣地哭了,那句‘我愿意’半天都没有说出来。最后赵耳朵弯腰搂住她,给她一个吻,并且不停地亲吻余之轩的唇角,这个女孩才停止了哭泣,终于说出了那三个字。 交换婚戒的时候,用的就是我送给他们的那对儿,洁白的念珠安稳地躺在铂金上,那样怪异的搭配却被张蒙加工成了最合适的模样,看起来很是动人。 传说只有喇嘛的眉伦骨与小指骨才能被做成念珠。那一刻,我请求神佛睁眼,能看一看这善良的人,他们正在遭受苦难。 可直到最后余之轩也没有收到神佛的祝福,她在次年六月失去了年轻的生命。 赵耳朵的情绪非常稳定,他握住余之轩的手,只是深情地看着她,一句话都没说。 余之轩笑了笑,对着赵耳朵眨眨眼。她已经没有力气了,只能用这个动作示意赵耳朵向前。赵耳朵吻了吻她的唇角,把耳朵侧了过去。 余之轩用那种气流发出的声音对他说: “嵘绽,你知道吗?” “——我骗你的。” “这辈子,我只喜欢过你一个人。” 葬礼那天赵耳朵没有哭。这一年他流了太多眼泪,似乎已经认命了,早就在等待这一天的来临。对他来说,和余之轩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上天的恩赐,除此之外,并不要太过贪婪。 日后赵耳朵读研究生,读博士生,然后是博士后,成为本科生教授,博士生导师…… 都没有再结过婚。他的婚姻状况那一栏永远都是未婚,那是因为当年他结婚的时候年龄不够,还没有领证。 他兢兢业业,不要命一般钻研,每当别人让他休息,他就会说。 来不及了。 没人会等你长大——如果你不争取。 孟天在七个月前被枪决,他的妻子带着女儿回了一趟老家。之后就来到孟穹的店打工,做做收银和监督的工作,倒是不累,孟穹开的工资也不低,足够她们娘俩生活了。因为有一层特殊的关系,孟穹对她们两个很是放心,也给孟天做了交代。 孟穹的生意越做越大,后来开的两家连锁店都开始回本,慢慢赚了不少钱。 我研究生二年级毕业那天,孟穹提议说要请我吃肯德基。我很惊讶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带我吃这种垃圾食品。 可孟穹执意要带我去,这一年孟穹也拿到了执照,开车带着我向郊外走。慢慢接近目的地,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了。 他带我来到了城外的一家游乐园。这家游乐园就是上次他要把我送到东北前带我来的那家,明明才过了几年,再次来到这里,我却有种仿若隔世的错觉。这里地势偏远,在这样的非高峰期里面几乎没有游客。售票的是一位年轻的女人,她正歪着头和别人聊天,半天才把票盖了戳,让我们进去。 由于游客少,园子里非常安静。我们两个不约而同地往一个地方走。 我们来到了那个充满阳光的草坪上,坐在了那两个老人曾经坐过的地方。我闭上眼睛,躺在孟穹的腿上,他就用手摸我的头发,低头在我脸上抚摸。 到午饭的时候,孟穹就拉着我往肯德基走。肯德基里面人还挺多,只剩下一个两人桌。孟穹让我坐在那里,他自己去买。我看到他端着一个盘子,上面是一份套餐。 这套餐就是上次来的时候点的套餐。唯一不一样的是,孟穹忘了给自己买一盒薯条。 我用手指捏了吸管,喝了口可乐,有些受不了这个味道,就放下。 顿了顿,我说: “孟穹。你存折里都八位数了,还买不起一盒薯条吗?” 孟穹搬着椅子坐到我旁边。我发现这个两人桌其实是情侣座位,只要这样坐着,就没人能看到我们到底在干什么。 孟穹凑过来亲我的耳垂,然后故意说: “对啊。我要攒钱给你买房买车。养不活你,当然不敢买。” 我以为他在开玩笑,可后来知道了,前半句没开玩笑,后半句是开玩笑的。 因为第二天孟穹就去买了房,并且买了车,写得都是我的名字。 我们两个都没动那份套餐,下午的时候随便吃了些东西,然后我们就坐到了摩天轮上面。 还是被太阳晒得烫人的座位,孟穹还是坐不下去。他回过头看了看我。 我就说:“你坐上来吧。” 于是孟穹就坐到了我的腿上,腿夹住我的腰,把头埋在我的肩膀上。 孟穹的衬衫下衣摆塞到了西装裤里,我就把手伸到他的裤子里,然后一点一点将衬衫拉上来。 孟穹不停地吻我的脸颊,把我的耳朵都含了进去,我痒得上下摸孟穹的脊背,然后向下,用掌心揉捏他的臀部。 孟穹抬头看着我,眼睛都湿了,他说: “大哥,我们回家吧。” “嗯。” 他从我身上站了起来,轻声道: “我准备好了。” 这世的研三就是我前世的大二,再过三个月就是我的祭日。我显得非常平静,可是孟穹却寝食难安。他把店托给别人,然后全天守在我的身边。这情况在我上研三的时候就开始持续了。他会混到我的宿舍里,晚上的时候和我一起在宿舍里睡觉。 赵耳朵总是疑惑地看着孟穹,终于有一天,赵耳朵在食堂单独遇到了我。 他问: “启明,你是不是在和孟叔谈恋爱啊。” 第70章 完结章。 我愣了一下,随后就点点头,说:“对啊。” 赵耳朵的反应很奇怪。他的脸先是扭曲了一阵,然后点了点头,最后叹了口气,说:“嗯,以前我就看见孟叔偷偷亲你,本来就是猜猜,没想到真的是……” 赵耳朵端着饭,我给他拿了筷子,就看到他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看向窗外。 他说: “挺好的。” “什么?” “你俩。”赵耳朵的眼睛盯着外面的某一点,眼神说不出是什么情绪,只让人感觉异常的平静与祥和,“你们一直在一起。真好。” 越接近前世我去世的那一天,孟穹就越是忐忑不安。一般出门都是我开车,可自从升入研三,孟穹就没再让我碰过车子了。他会先把我送到学校,然后原路返回,绕远去他的店。 我自然知道孟穹是什么意思,同时心里的猜测也越来越多。 孟穹他并不知道我重生过一次,他知道的似乎也就只有关于我前世死亡的信息。 天气慢慢变冷,总算到了十二月,北京的气温也到了零度,这样的天气让人们都不愿意外出,可是要上班和上学的人没办法避开寒冷的冬天,早上的十字路口永远是车水马龙,骑着自行车的、开着轿车的,都挤在一起,等着红灯转变成绿灯。 这么冷的天开摩托车大概是最让人痛苦的。那么快的速度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冬天的风吹在脸上带来让人窒息的温度,仿佛被谁浸泡在了冷水里,冻得人涕泗横流。 我在车内看着车窗外的日常百态,仿佛真的感受到窗外刺骨的寒冷。我总是回想,前世的时候,我也和他们一样,骑着车,一边赶路一边吃早饭,被冻的手指冰凉,在等灯的短暂时间内捂捂手。我和他们一样生活,我就是在这样的季节中去世的。 时间一眨眼就过去,日历定格在我去世的那天。一大清早醒来,摸了摸身边,发现孟穹已经不在了。我脱下睡衣,换上平时的衣服,往外走,就听到孟穹从阳台上说:“多穿点,今天好冷。” “嗯。” 我走到洗手间刷牙,孟穹也跟了过来。我闻到他身上隐隐的烟味儿,夹杂着房间外的冷风,一股脑涌到我的鼻子里。 “怎么抽烟了?”我刷完牙,在他的唇边轻轻吻了吻。 孟穹不好意思地避开,又忍不住凑过来吻我的下巴,说:“今天有事吗?” “嗯,导师让我尽快回学校,一会儿就要出门。” “不出去行吗?” “有急事儿。”我说,“你要是忙就不用送我了,我打出租车。” “不,我送你。”孟穹的脸色有些不好看,穿上外套拿起车钥匙。 他甚至忘了我还没穿鞋,连早饭都没吃。 昨天晚上北京下了雪,早晨就有那种大型的扫雪车来扫雪。孟穹把车开的很慢,几乎和扫雪车一个速度。车里很暖,我闭上眼睛几乎要睡着。孟穹比我紧张,一路上瞪大眼睛开车,冷汗都从他额头上流下来了,看着他仿若惊弓之鸟的模样,我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些感动。 他把我送到学校,又送我到了教学楼,直到我坐在教室里才松了口气。他沉默着坐在我旁边,直到快要上课了,才从我们教室走出去。 “大哥,”孟穹趁着别人不注意的时候,轻轻吻了吻我的手指,“小心点。” “好。”我的精神状态很好,思路清晰地回答他。 我下定决心,过了今天,一定要问问孟穹。好好问问他。 今天非常忙,下了课我就去自习室了,搜了些资料,安静地坐在座位写论文。我知道今天的日子比较特殊,为了躲过我前世的劫,我愿意今天一整天都待在这里,心想这总能安全一些吧。 不过该来的是躲都躲不过去的。我背着笔记本电脑,横穿校园准备回宿舍,不巧刚刚打响了下课铃,学生从教室鱼贯而出,把前面的桥堵住,怎么都过不去。 这时孟穹给我打了电话,我避开人群,来到人行道上,接听后问:“怎么了?” 孟穹听到我的声音松了口气,张口刚想说些什么。几乎是同一瞬间,一辆轿车突然失控地朝着人行道撞了过来。尖锐的刹车声响起,反应过来的女生开始撕心裂肺地喊叫。 我下意识地就向后退了一步,那轿车猛地冲过来,我身后就是一个穿着高跟鞋的女生,她吓得把书包扔到了地上,踉跄着往外跑,大声尖叫。 “啊——啊!!”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没办法呼吸。 因为女人的书包带子正好卡住了我的运动鞋。那一刻仿佛有什么阴影笼罩在我的头上,我的心脏跳的很快,一切都像电影放慢速度,我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只知道我急促的呼吸,眉端紧紧皱起。 我很想逃,可书包带紧紧缠住了我,女人也没逃出去,她的高跟鞋把她绊得双腿扭曲,几乎就要摔倒。她真的摔倒了,就下意识地抓我的后背,我只来得及把她推出去,都没办法解开纠缠自己的书包带。我被绊得向后踉跄一步,几乎要仰天躺倒。可我知道我绝对不能躺下去,不然我不可能有活命的机会。 跳起来,你应该跳起来。 我听到书包带被我踩断的声音,可还没来得及跳,那辆汽车就狰狞着向我冲过来…… 我醒过来的时候,第一个感觉就是痛,头痛欲裂,好像有什么东西把我右脑劈成两半,后脑一扎一扎的痛,额头那边已经没有知觉了。 我的手在晃动,身下是温热的体温,天地在不停晃动。右眼被血液模糊了,我睁不开眼睛,只能勉强睁开左眼,虚弱地动了动手指。 听力是最先恢复的。我似乎听到孟穹颤抖的哭声,可又觉得那是无数人一起恸哭的声音,那声音让我迷茫,我仿佛听了一场惨绝人寰的话剧。眼前一片模糊,视网膜上都好像有黑斑,那光斑让我头晕目眩,刚睁开眼睛就要闭上,一股想要呕吐的感觉铺天盖地的涌来。 我知道背我的人是谁了,那人是孟穹。他没有出声,可我就是能知道他在哭。我挣扎着抬起手,想摸摸他的脸,可还没来得及抬手,我就像是破布娃娃一样向前栽倒。 然后就有人摸了摸我的后背,似乎要把我向上托。我感觉背着我的那人膝盖一软,几乎要把我摔在地上。 一个熟悉的声音急切地喊:“孟叔,你让我来吧,他头上的血止住了。”这是赵耳朵。 另一个人一句话都没说,过了一会儿,身下不停颤抖的温热身体离开了我。我的头垂了下来,脖颈毫无力气,一点都没办法做支撑。 赵耳朵重新用柔软的纱布给我做了固定了这个简单的包扎,再次捏了捏我的脊椎,确定我没有骨折后,一把背起我。 他跑的比孟穹要快,我听到孟穹落后的声音,那一刻我的后背仿佛长了眼睛——抑或是我和他之间的心有灵犀,我明确的知道,孟穹蹲在地上,他站不起来,跟不上了。 “赵……”我一说话就想吐,只说了这一个字就开始反呕,只能闭紧眼睛,半天才说,“等等。” 赵耳朵大步走路的动作停了停,他开始大声对我说话,可我的耳边嗡嗡作响,根本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然后我没有了意识,最后的一个印象是,这一天的风可真大。吹在脸上像是刀刮一样。 我的额头缝了五针,被撞得脑震荡,之后连续两天我都觉得天旋地转,一动就想吐。 等我醒来,孟穹的情绪已经变得平稳。他牵着我的手,手指有些颤抖,说出来的话却是:“医生说休息就会好,没什么大碍。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给我用热手巾擦身体,我就躺在病床上任他施为,在他擦我的手臂时,我发现他的右手四根手指上有深深的咬痕。 赵耳朵拿着水果来看望我,那时孟穹正好出去买饭,我就问赵耳朵,孟穹的手是怎么了? 赵耳朵叹了口气,半天没有说话。 他说孟叔实在是太狠了。他真的是爱惨你了。 你知道吗?他打你电话的时候就在学校门口,听到旁边的刹车和尖叫,脸都白了。 他一边跑一边给我打电话,我和他是同时找到你的。 那时候陈启明你就躺在地上,头上都是血。我都傻了,什么都忘了。 你猜孟叔怎么了?他还能拍着我的后背,让我给你做紧急处理,我吓得腿脚发软,打了救护电话连忙检查你有没有骨折。 学校保安处就有急救车,我想让孟叔背着你。刚才他那么平静,我以为他情况比我好。 结果一看,就看见他嘴里都是血。 他把右手塞在嘴里,手指都差点被咬下去。 你说怎么会有人对自己这么狠?咬手像是咬胡萝卜。 我就这么听着,问:“所以是你背着我的?” “开始是孟叔。”赵耳朵顿了顿,说,“可是他腰疼得走不快,后来就是我背着你了。” 我沉默了一下,问:“腰疼?” “嗯。喘不过气来。” 然后我知道了,模糊中的印象竟然都是真的。孟穹背着我,一步一步向前,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但是一直在抖。他哭得腰疼,把我放下来之后,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医院里病床紧张,能在家静养就在家静养。住院一个星期,医生就让我出院了。那天风很大,阳光却很好。孟穹在我身上裹了一层厚厚的毛毯,在我脚上套上棉鞋,就把我放到轮椅上。 其实我是可以自己走路的,只是一点的颠簸都能让我头痛欲裂,我猜这伤要慢慢养,毕竟大脑比其他的地方都要娇贵。 从病房到停车场还有一段距离,孟穹蹲下来,表示愿意背着我。 我一米八的高个子,早就不是那个能被他背起来的小孩儿了,所以摇了摇头,准备自己走。孟穹就执意不起来,无奈下,我趴在了他的背上。 那一刻我仿佛回到了八岁,那年我高烧住院,孟穹就是这样,给我盖着毯子,把我背到医院的。 我把头靠到孟穹的后背上,抬起手指,轻轻在他脖子上画了画。 那是‘M’和‘Q’两个英文字母,我不知道他认出来了没有。 当我压低声音对他说:“孟穹,现在你能告诉我了吗?”的时候,我听到他‘嗯’了一声。 孟穹并不是和我一样重生到这个世界,他没有保留前世所有的记忆。据他所说,他能记住的就只有我死去的时候,他自己的‘心情’。 最开始见到我的时候,他总是在不定的时候回忆起自己抱着一个男孩,痛哭的场景。即使是回忆,他也能感受到自己那时候几近崩溃的情绪,以及那种想要陪男孩一起去死的绝望。 除此之外,他能确信的就是,自己很爱那个男孩。 这回忆越来越清晰,他甚至知道了我出事的时间和地点,他知道了每一个细节。 一开始孟穹是恐慌的,因为他发现自己怀里抱着的男孩儿就是长大了的大哥。 可随着他慢慢回忆自己的感情,他就不害怕了。孟穹被一种强烈的欲望打倒,他说那时他心里想得全都是‘一定要得到启明。’ 要和启明表白,被拒绝也罢,死也不放手。 这是孟穹最朴素的愿望,从前世到今生,一点都没有改变。 也是因为这种心情的传递,他才会对年幼的我表露出好感、会恐惧我的离开、会情不自禁。 会爱我。 会舍不得我。 五年后。 “我叫陈启明,今年二十五岁。” “当我和你一样踏入这所大学的时候,我还尚未成年,我比所有人都小,可并不比他们差些什么。” 如今网络购物快速发展,就像是一场春雨,席卷了整个国内市场。横亘在网络市场的是一家具有活力的年轻巨擘。这家公司的创始人年龄只有二十五岁,一时间成为全国焦点,各个杂志纷纷邀请这位年轻的创始人传授经验,可他全部拒绝,只答应了自己母校的一场演讲。 这位年少多金的青年,风度翩翩地站在台上,轻描淡写地讲话。 台下的大学生仰着脖子看他们的学长。 他们发现这个传说中手段狠硬的学长,实际上长的异常柔美。他的皮肤白皙,身材匀称,看人的时候漫不经心,把‘礼貌’和‘冷漠’中间的度拿捏的非常准确,让人不觉得他失礼,却也不敢在他面前托大。 然后陈启明淡淡瞥了一下远方,说出了这次演讲的最后一段话。 “在这所大学里。谁都是平等的。” “我们的灵魂都是一样的。” 市中心新建了一栋摩天大厦,这就是陈启明公司的所在地,第二十八层是公司核心管理人员的办公室。 陈启明正在办公室看文件,收到了张蒙的邮件,就打了个电话让技术人员帮他修理漏洞。电话还没挂断,又有电话打了进来。 “陈总,楼下有人要给您送东西。” “进来吧。”年轻的男人只给了三个字,说完就拿着水杯,站在落地窗前,似乎是在看着什么东西。 在陈启明的眼中,一家新建的蛋糕店就在他们公司边,悄悄成长。 招牌上潇洒地写了一个英文单词。 就好像有人凑到他的耳边,轻轻唤。 ——启明。 ——启明……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啊,正文完结了。 这里是阿鬼,第一次见面的读者和老读者们,你们好。 从三天前我的情绪就开始变得非常微妙,有的时候面对电脑一个字都没打就开始泪流满面,更是不敢看留言,这真的很奇怪。因为很久以前我就说过,我写文为的是看读者的留言,希望和他们沟通自己的想法,这和我的初衷背道而驰。 可是我现在明白了,原来一开始的渴望,并不能支撑你全部的人生,就像是一个隐隐的梦想,可以当作绝望时的动力,却不能永远固守着那片净土,放弃自己不同于理想的生活。 想说的其实很多。关于读者的留言,我非常在意,在意到了一种偏执的情况。一旦有人说这个不好那个不好,我就会寝食难安,恨不得把文章修成他想要的那样。 如果实在不能修,就回复他的留言,辩解一番。 但是实际上,哪个人敢说自己写的文没有一个人说不好呢,当年莫言写《欢乐》的时候几乎遭受全城攻击,现在不也是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吗。 这篇文让我看到的是,坚持自己的本心,尽管这个过程是痛苦的,会有人因为你最初的想法而远离,可这才是你写文的本意。 那么我想写的是什么? 我最想写的,就是一个个现实生活中的【人】。 他们不一定非常优秀,也许很坏,但是最坏的人心中也有柔软的地方,再好的人心中也有不能让人触碰的地方。 如果写出来了,那我要感激,如果写不出来,只能继续努力。 当时写大纲的时候编辑就告诉我,第一人称的文会减少一半的读者。 我当然知道第一人称没有市场,可我还是尝试了。我觉得这样的描述可以让我和主角多一种沟通,在某一程度上,我们是一样的。这并不是说我杰克苏玛丽苏,而是说我笔下的主角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他就活在你们身边,一转眼就可以看到。 陈启明,孟穹,张蒙,张扬,赵耳朵…… 谁是那种小说中才能出现的大少爷呢?谁娇生惯养,谁一帆风顺呢? 质问我:“你怎么写得那么绝望!一点希望都没有,弃文。”的妹子,其实我想说,因为我行文的本意就不是让他们一帆风顺,生活又不是电视剧,谁能保证没有挫折。 想要的不过是他们那种面对挫折后,闪耀的人性光芒。 啰嗦了这么多,不想再给自己辩解。 这篇文的缺点显而易见,最大的一个就是我粗糙的文笔,因为是第一人称,所以我下意识的把所有句式都变成了我的观点,整篇文看起来非常累,说我‘苦手’的妹子并不无道理。 确实是‘苦’,每个句子读起来都苦,能忍受我的小白文笔的妹子们,辛苦你们了。 还要感谢每一个给我扔霸王的妹子,每一点排名的进步都能让小透明阿鬼内心感到安慰。 ‘原来真的有人喜欢这篇文’ ‘原来还有人支持我’。 有点心酸T T 想到的暂时就这么多。如果您愿意继续看我进步,, 以便看到看到我的更新情况。如果你被我的文雷到,想要刷负分来解气,也可以理解,希望我下一篇文可以让你感动。 定制已开,新增四个肉番,由于运费什么的有点贵,所以只有一个番会放到网上,其他的是定制妹子的福利。 新文是一月七号开。 希望我与你同在。 阿鬼。 2013-12-4 第71章 番外二 关于西装 我第一次见到孟穹穿西装,是在我大四毕业典礼上。那时我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可以带着自己的父母走到讲台上讲话。 我毕业那天,陈啸虎也回来了,不过他打电话告诉我,他只会在校门口远远的看我,他不知道我可以带着家属上台。 不过我也没邀请他,在我心中孟穹是我唯一的亲人,陈啸虎只是在血缘上给予我生命,除此之外一切的温暖都是孟穹给我的。 陈啸虎是不敢来看我的——日后我知道了这点。很小的时候我长的就像我的母亲,很像那个拥有倾城容颜、让陈啸虎一眼见到就再也忘不掉的美貌女子。六岁那年我母亲患了肾病,陈啸虎变卖家产几乎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给她看病用,可在我九岁的时候还是没挽回她的生命。自那之后陈啸虎就意兴阑珊,每一见到我那张和母亲酷似的脸都会痛不欲生。这样的痛苦使得他选择逃离我,把我放到他一个不太熟、但是人品、口碑都颇好的朋友家。 虽然我现在有一米八以上的身高,容貌上也没有女性化的方面,可据说还是和我的母亲非常相似,尤其是那双眉毛,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得知最后陪我上台的不是陈啸虎而是自己的孟穹显得非常慌张。他搓了搓手,问:“我要不要穿西装呢?” 我想了想,说: “要吧。” 于是孟穹就专门去定制了西装。那时孟穹赚钱已经很多了,他的蛋糕又干净品种又多,很受附近大学生的追捧,尤其是当他们听说孟穹的爱人也在这里读书的时候,浪漫的大学生就会更加注意这个看起来年轻又英俊的小老板。 那套西装和领带花了孟穹好几万元。我嫌他浪费,说其实一两千的就很好,可孟穹并不在意,他摸着觉得质量、款式都不错,就又给我定了一件。 我的那件出来遥遥无期,孟穹就有些焦躁了,在毕业典礼前两个星期,他打开衣柜试穿这件西装,口中说道:“如果褶了怎么办?你的那件怎么还没到……” 我还没说话,孟穹就又道: “哎呀,我穿着像是卖保险的,怎么这么难看。” 这话说得是假的。早些年孟穹擦车的时候我就发现,长时期的牵扯运动使得他的后背肌肉特别好看,他瘦瘦高高,肩膀却很宽,能把西装完全撑开,一点都不显得拖沓。 我忍不住扬起嘴角,道:“这么讲究,又不是去相亲。” 孟穹也笑了,说:“这不是怕给你丢脸吗。” 这话说的我心中一动。那时孟穹正在低头系自己的领带,不过怎么都弄不好,看上去像是咸菜干。我把他的领带扯开,反着帮他打了一个,又顺了顺。 孟穹亲了亲我的下巴,问:“真带我去啊?” 我说:“还骗你?” 孟穹又笑了,细密的吻就落在我的下巴和脖子上。他西装下修长匀称的身体就紧紧贴着我,从我这里恰好能看见孟穹流畅的后背肌肉线条。他的背影那么好看,我一把就搂住了他。 孟穹的体温透过衣服传到我的身上,不一会儿,我的下体就硬硬地抵在他的大腿那边。孟穹向后退了退,又喘着粗气摸了摸那处,猛地一顿,就转过身想脱下自己这套名贵的衣服。 我的胸膛紧紧贴到他的后背上,一伸手把孟穹脱衣服的两只手擒住,强硬地反剪到他身后。 “等等……”孟穹有些惊慌地转过头,说,“别把衣服压褶了……” “没事。”我一边说话一边咬他的耳朵,顺着耳廓向里面舔。孟穹抖了一下,脖子上的绒毛都竖起来了。 “别……别、哈啊……” 我发现我似乎有些微的暴力倾向。我总在和孟穹做爱的时候与他唱反调,他说不行的事情我都会做。我在用一种畸形的方式来确认我在他心中的地位。 孟穹总会顺着我,而今天他却没有,手臂下意识地挣扎,想把自己的衬衫解开。 我把他往床上推,这短短的一瞬间他就把外套脱了下来,正在低头解自己繁多的纽扣。 我轻巧地把他的领带解开,捏住他两只手,上下交叠举过头顶,然后绑了起来。 孟穹的呼吸突然就急促了,他急得开始说:“大哥,我不……” “不许不。”我打断了他的话,弯下腰,把鞋子脱了就压在他身上。床单被我们弄出了褶子,随着孟穹的挣扎会发出窸窣的声音。 孟穹挺了一下腰,竭力想要坐起来,可是绑在一起的手臂被我压住,动弹不得。 我欣赏了一下,然后缓缓俯下身,对着孟穹系的一丝不苟的纽扣,张开了嘴。 “……啊!” 我并没有做什么,只是用牙齿一颗一颗咬开孟穹的纽扣。偶尔吐气会喷到孟穹的身上,他就受不了了,一直在哆嗦,挺着腰想要把我拱下去。我不得不用一只手控制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扣住他的腰。 被我捏了腰的孟穹会安静一会儿,他张开嘴呼吸,呻吟声怎么都压抑不住,后来就抬起腿,夹住了我的腰。孟穹动了动,让我硬起来的顶端滑过他的臀部,无声的催促我。 可我还是不紧不慢地衔他的纽扣。衬衫被一点点打开,最先露出来的是锁骨,然后就是被衣服保护的很好的乳头,慢慢是线条流畅的腹肌,最后是他的肚脐。 等我解开最后一颗纽扣,孟穹就忍耐不住了。他下面也硬了,很硬很硬,那件质量很好但是尺寸合适的西服裤被顶的凸了起来,一股情欲的味道隐隐散发出来。 孟穹的臀部比一般男人要丰满,尤其是他夹住我的腰的时候,臀部的裤子就会紧紧绷在屁股上,将他形状美丽的臀形显现出来。 我顺着他的脊背向下摸,把他的衬衫下摆从裤子里拉出来,随后解开他的裤腰带,把手探了进去。我精准地摸到了那个紧致的小洞,在孟穹哆嗦的时候,把手指埋了进去。 孟穹再也顾不得自己身上名贵的西装了,被绑住的手用力挣扎两下,觉得挣脱不开,也就不管了,搂住我的脖子,喘着粗气把后面往我硬热的下体上蹭。 我刻意把手指抽了出来,然后压住躁动不已的孟穹,继续用牙齿衔开他西装裤上的纽扣。 孟穹的下体开始弹跳,一下一下的抵着我的下巴,他发出了难以忍耐的声音,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了,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碰也不碰他的下体,把纽扣打开后就继续向下,用鼻尖轻轻擦过孟穹鼓胀的囊袋,隔着西装裤蹭他收缩的穴口。孟穹大为尴尬,拼命向后退,可是我死死地拉住他的大腿,一把就将他拉了回来。 “呜……大哥,别闻了……”孟穹羞耻的几乎要哭了,用手臂挡住自己的脸,全身都在颤抖,“你……” 我知道我很恶劣。越看他这样我越是兴奋。孟穹的羞耻带给我强烈的欲望,我很想让他做出最难堪的事情,把一切都暴露在我的面前。 于是我张开口,对着他的大腿根,咬了一口。 在我们第一次做爱的时候,我就在他左边的大腿根留下了一个咬痕,那痕迹已经消失了,可我和孟穹都还记得。 孟穹的反应很强烈,他呜咽着挺腰,想把我掀开,然后向后退。可我压着他,让他无法动弹,我的牙齿仿佛穿过了这昂贵的西服裤,碰到了孟穹娇嫩的大腿肉。 孟穹的下体剧烈跳动,那东西仿佛要从西装裤里跳出来,我能从打开纽扣的地方看到他灰色的内裤——内裤上已经湿了。 我揭开他的内裤,就看到孟穹涨红的阴茎难耐地抬头,随着孟穹呼吸的频率,最顶端的小孔也在不停收缩,像是他后面的穴口一样。 那小孔已经开始吐出透明的液体,我捏住他的下体,说:“不许身寸。” 孟穹就用安抚的眼神看着我,他这样让我觉得我是一个在撒娇的小孩儿,这感觉让我很不舒服。 孟穹艰难的抬起头,亲吻我的下巴,他说: “好大哥,让我身寸吧,我受不了了。” 我想了想,说:“身寸了的话,衣服会脏。” “不碍事。” “不怕我把你衣服弄褶了吗?” “那算什么。”孟穹顺着我开始安抚,“就算大哥把那衣服上面弄出几个洞,我也敢穿上去。” 我讨厌他这种哄小孩的说话方式,于是我压低声音,对他说:“那你叫我哥。” “大哥。”孟穹闭上眼,额头上已经有汗流了出来,他紧紧咬着嘴唇,呼吸非常急促,被捆着的两只手也在不停的挣扎。 我没说话,只是压在他身上,用身上的硬东西狠狠顶了顶他的臀部,在他快要哭出来的喘息声中,重复道:“叫哥。” “大哥……呜,哥……啊!” 于是我松开了手。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定制比较贵,所以番外只能放一个,剩下的番外是买定制的妹子的福利。 有张蒙x张扬的军装肉,以及启明和孟穹的x药的故事和围裙play,看过不后悔,破作者下限的大肉,嗯,为作者的节操默哀三秒钟。 第73章 番外三   我是张蒙,从今天开始就要去读在职研究生了。这个想法在很久以前就有过——我深深感到无学历的痛苦。   我的客户大部分都是女性,她们也许会喜欢坏坏的男人,可那种坏是我学不出来的,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坏,我从骨子里出来的是懒,不是坏。   其余的女性就喜欢那种知书达理的俊美小青年,比如我的小伙计陈启明。现在我店里大部分的顾客都会对他表示欣赏,除了陈启明超出平均值不只一星半点的美貌外,大部分赞叹的就是他的学历。   不就是文弱书生吗,我也会,不说我这白白净净的长相,就是以前我也是一个社会主义四有青年。   学历?好弄,这年头什么事情是花钱不能弄到的啊?   于是我作假做了一张伪大学文凭,顺利和陈启明成了校友。那天晚上我无意中和张扬提起这件事,张扬愣了一下,表示赞同。   那是我没注意到张扬私底下的小动作,后来才知道,他竟然托了关系,成了我们今年的教官。   每当我路过操场时,就会看到张扬汗如雨下的训练。这个傻逼,休息的时候都站在太阳底下,一点都不知道偷懒。   听他嘶吼着对学生说“是男人就给我学会吃苦”的时候,我总会嗤笑一声,对此表示不屑。   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晒得这么黑了。一天下来张扬几乎是全天面对着太阳,三百六十度无死角,不黑才怪。我百无聊赖地看着张扬毫不留情地训练这些大二的学生,想睡觉,干脆就闭上了眼睛。   反正等张扬那个班解散后,他就会走到我旁边,羞涩地眯着眼睛,露出满嘴白牙,说:“哥,和我一起吃饭去好不好?”   最近这小子越来越嚣张了,竟然把我拉到他们队伍前面让我站军姿。站就站吧反正我长得这么好看,还能让粉嫩的小姑娘认识认识他们学长——最让人受不了的是,张扬在我站军姿的时候,拍了拍我的后背,然后向下,似乎要摸我的屁股。   我就知道这小子不是东西,当初说的好好的只要我喜欢他,他就趴在床上让我操,这会儿以为和我熟了就能骑在我身上了?   做你的春秋大梦。   我很生气,非常生气,那天下午的训练结束后,就把张扬拉到了我在这所大学附近的房子里。这些年我赚了不少钱,没买车,因为我觉得房价市场更有升值空间,就买了不少套房子,有的房子还没来得及装修,就比如这套,里面冷冷清清就只有一张床。   一张床就够了。我伸手把张扬碍事的帽子摘下来,指了指床,说:“趴着。”   张扬犹豫了一下,解开衣扣,说:“哥,能不能让我洗个澡?我身上都是汗……”   我没说话,但是脸色不好。张扬忐忑地看了我两眼,就开始脱自己的武警制服。   淡绿色的制服脱下来之后,里面就是一件纯棉的二指背心,上面都被汗水浸湿了,乳头的形状非常明显。   张扬低下头,把背心也脱了,然后蹬掉鞋子,顺从地趴在了床上,腰和臀高高抬起,脸贴在床上,转过头喘着粗气看我。   我只脱了鞋子,随意揉了揉自己的下体,然后扣住张扬的腰,用力顶了顶他的屁股。   张扬哆嗦了一下,臀部的肌肉紧绷,脖子上的青筋都起来了。   我看他的反应有趣,就又故意上下摩擦着,隔着好几层裤子,我都能感受到他原本紧闭的后穴在不停收缩。   这制服有两条皮带,靠近身体的那条是用来调节裤子松紧的,外面那条是摆设,淡茶色,巴掌宽,束在张扬结实有力的腰上,还真挺好看。   我顶了两下,觉得没意思了,就趴在张扬赤裸的后背上,压低声音,沙哑地说:“自己把裤子解开。”   张扬喘着粗气,瞪大眼睛看着我,过了一会儿,解开外面的腰带,又把里面的解开了。   那条军绿色的裤子就开了,松松的套在张扬的腿上。   我眯起眼睛,又命令道:“还有内裤。自己把手指伸进去试试。”   张扬想爬起来,还没爬起来我就压住他的后颈,说:“动什么动,我没让你动。”   张扬脖子都红了,他被我弄得浑身颤抖,半天才把手探到自己的内裤里,不一会儿我就听到了粘腻的水声。   我笑:“你还能自己弄出水儿来?”   “……那是汗。”张扬的声音闷闷的。   他做出摸索的动作,肩胛骨会突出来,后背的线条异常好看,我压在他身上咬了两口,满嘴的咸味儿。   然后我直起身,对张扬说:“好了?那你自己坐上来。”   坐上来的时候有些困难。我身高几乎接近一米九,人高马大,下面那活儿自然也不小。张扬紧紧咬着牙,全进去时,有汗就顺着他黝黑的胸肌流到腹部上。   我一只手搂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托他的屁股,轻轻拍了拍,说:“动吧。”   张扬全身都在抖,他呼吸的频率很快,两条腿挣扎着,半天也没抬起一点屁股,反而不断往下坐。   我感觉自己来到了他身体的最深处,阴茎的硬壁就磨蹭着张扬最敏感的凸起。   “嘶……”张扬倒吸着气,胸腔剧烈起伏,“哥,慢点,慢点。”   我顿了顿,然后一把顶了进去,张扬咬着牙喊了一声,空荡荡的房子里都是他的回音。   张扬也觉得不好意思了,面对面把头埋到我的脖颈里,一手搂着我脖子,一手捂住自己的嘴,湿润的呼吸都在我脖子上,他还老偷着亲我。   我说:“你别亲衣服遮不到的地方。”   张扬“嗯”了一声,后面都夹紧了。   我和他做了好几次,到后来张扬腿都抽筋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停不下来,抓住他的小腿往他胸前推,然后一下比一下狠地往里撞。   低着头,我就看到我的硬热的东西整个抽出来,然后凶狠地顶进去,张扬的后面被捅开了,哆嗦着吞咽,里面有不少我射进去的东西,每次抽出来都能带着零星白色的浊液。   张扬哆嗦着想向后退,我就捏着他的小腿不让他动,最后他疼的开始哭喊,可又被我操射了。我觉得他这不是痛,最起码不单纯是痛,应该是又痛又爽。   这些天张扬累坏了,训练又必须一直站着,他腿疼得上不了台阶,做爱的时候都能抽筋。我带着他到了浴室,那里面已经安装了一个超大的浴缸,两个男人躺在里面都绰绰有余,放满热水,我把张扬抱到里面,就看见他后面还是张开的,像是合不上了。   “瞧瞧,”我嘴欠地说,“瞧瞧,弟弟你这是给我捅开了,这处都认识我了吧?”   我按住他的腰,用力一顶,下体就夹杂着温热的水捅了进去,张扬抖了一下,汗水顺着他小麦色的脸庞滑过,流到他肌肉结实的肩膀上。   张扬嘶喊着喘了口气,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我低头看见我们相连的地方冒出乳白色的浊液,再来回抽动几下,我射进去的精液就流出来一大半了。   张扬说:“是啊,就认识你。”   我皱了皱眉,手指漫不经心地滑过他胸前深色的乳尖,说:“就认识我?那这里呢。”我摸了摸他硬起来的下体,说:“这里还是处男吗?”   张扬很深很深地看我,然后凑到我的耳边,说:   “对啊,如果不是你,趴着让我操我都看不上。”   我笑了两声,又帮他撸了两下。张扬瞪大眼睛平缓着这激烈的快感,脖子上的青筋都出来了,脸涨得通红,指甲紧紧抠住我的后背,腿用力夹紧我的腰。   我凑到他耳边,说道:   “那你这辈子都给我当处男吧。” 第74章 番外四   有人送给孟穹一个玻璃瓶,那里面装着透明的绿色液体,然后很委婉的告诉孟穹说,这是润滑剂,最后又加了一句,催情效果很不错。   这个小玻璃瓶即将解决孟穹最近的烦恼。他的恋人比他小了近十岁,可不知道为什么,耐力比他还要好。明明两人都是性欲强烈的青年男人,可他的恋人就更能忍耐,经常在床上把他撩拨的射不出来,才在他的求饶声中,缓慢而有力地插进去。   孟穹明明看到大哥从一开始就硬了,可他为什么不插进去呢?难道是觉得从后面做爱太恶心了吗?还是嫌弃他一个大男人被插得像个女人一样哭声呻吟?   孟穹面色苍白,尽量克制自己在与爱人亲密时的声音,他会咬紧牙关,他认为一个大男人发出像女人一样的声音实在是不太好,为了不让大哥嫌弃,他会更加忍耐。   可是孟穹的忍耐没有让陈启明满意,他皱着眉把孟穹的手绑在床头,然后在他后面摸索着进去,一下一下敲击、抠挖孟穹最是敏感的地方。   那地方哪里能让人挖啊,孟穹有时候忍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全身都在颤抖,挺着腰想躲开,都被自己年幼的爱人拉回去,然后掰开牙齿来一个湿润的舌吻,那哽在喉咙里的呻吟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如果这些都还好说,最让孟穹无法忍受的就是自己爱人对他下体的好奇。陈启明总是掰开他的腿,认真地观察,不是捏他的囊袋就是凑过来闻一闻,他对自己能进去的地方更是偏爱,拿手指摸都不行,还用牙齿在旁边咬了两个痕迹,几乎要咬出血来了。   孟穹有些害怕大哥这样冗长的前戏了——他更喜欢大哥火热的下体进来的时候,那时自己把他包裹起来,仿佛两个人变成一个人,中间一点空隙都没有。大哥会用力地顶他,耸动着腰,那双美丽到极致的眼眸就会只看着他一个人。孟穹深深爱着大哥干到自己身体深处的感觉,那感觉就像是大哥需要自己,他的气味都留在自己身体里。陈启明就像是被孟穹一个人占有着,谁都不明白这个看起来有些冷漠的青年,做爱的时候有多么震撼人心的热情。   可过于冗长的前戏会让孟穹筋疲力尽,有时候被操得昏昏沉沉,根本都来不及体会两人交合的亲密,只能感到敏感处被用力的顶弄,他都没力气搂住大哥的脖子了。   这让他非常难过。他想在做爱的时候和大哥接吻,可经常连他的脖子都抱不住,没吻两下就喘不过气。   孟穹因为这些事焦躁难耐,他的焦躁很快引起了孟天老婆的注意。这嫂子一眼就知道弟弟在为难什么了,因此送了自己弟弟一小玻璃瓶的药,就出现了开头的那一幕。   孟穹愣了,红着脸低着头请教自家嫂子。   嫂子就说,你往手里涂点这个,摸他下面,就行了。   那天晚上陈启明回来的很晚,他越来越忙了,工作上的重担就像是大山一样压在他的肩上。那句话真的说对了,你的回报和风险成正比,他越来越富有,也越来越忙碌。尽管如此,每天晚上他也一定回来,和孟穹一起吃饭。   吃完饭孟穹就把陈启明拉到卧室。陈启明愣了一下,不一会儿他就明白孟穹是什么意思了,随机搂住孟穹的腰,手指向下揉摸他的臀。   孟穹抬起头和他接吻,两人都等不及躺到床上,就喘着粗气扯对方的衣服。陈启明西装革履,衬衫纽扣太多,一下子还不能完全脱下去。这天正好是孟穹的休息日,身上是松软的睡衣,三下两下就被扒光,陈启明把他脱光了之后就捏他的手腕,然后把他往床上拽,手指已经探到他的后面,一下一下的抚摸那人的睾丸,那处早就被摸顺了,里面微硬的东西柔软的收缩,被挤压出隐隐的水声。   “等等,大哥。”孟穹回过头反手拉住陈启明的手腕,“等等……我有东西给你看。”   陈启明不想听他在这时候说话,因为他说的都不是陈启明想做的。陈启明发现,自己很喜欢在这时候反抗孟穹,反抗他,然后让他羞耻的哭出声音。   于是陈启明的手又向后摸,摸那个小巧的入口,探进去之后,轻车熟路地找到那人嘴碰不得的地方。   孟穹哆嗦了一下,被陈启明搂到床上,手里紧握的那个小玻璃瓶就掉了下来。   陈启明的反射神经极其强悍,一把就抓了起来,仰着头看了看,眯起眼睛,问:“这是什么?”   孟穹想起自己今天的目的,就把瓶子拿过来,然后倒了些粘滑的液体到手里,说:“这是润滑剂,嫂子给我的,她说这个好……”   孟穹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心虚。毕竟“因为想让你早点插进来”这样的话不合适说出来。   陈启明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等孟穹要过来摸自己下体的时候,陈启明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润滑剂?”陈启明扬了扬嘴角,“那抹在你后面吧,我不需要。”   然后孟穹瞪大了眼睛,被陈启明拉着手指,强硬地塞到了自己被打开的后穴里。孟穹也想过要挣扎,可是陈启明总在他要挣扎的时候在他唇角轻轻一吻,那像是安抚一样的力度总是让孟穹丧失了要抵抗的想法,他现在就只想搂住大哥的脖子,和他好好接吻。   陈启明和他激烈地接了吻,两人分开时嘴角还有一条细细的银丝。孟穹本来想抬起身追启明的唇,结果这一动,脸上的表情就僵了。   “……大哥,你硬了吗?”孟穹顿了顿,起身摸陈启明的下体,然后揉了揉。   陈启明直起腰,“嗯”了一声,一颗一颗地解开自己的扣子,然后脱了衣服,扣住孟穹的手腕。   孟穹急得挣扎了一下,又被压了下去。后面是炙热的燃烧感,身体内部又热又痒,还没碰就让人觉得灵魂都快出窍了。   陈启明把孟穹压在床上,用一只手固定住他,那是他们都熟悉的姿势;孟穹双手上举,交叉高过头顶,这样能方便陈启明握住他的两只手腕。   陈启明这样禁锢着他,随后就用另一只手向下探握住孟穹炽热的下体,顶端那里一张一合的吐着透明的液体,沾了陈启明一手。   孟穹抖了一下,张开腿,夹住陈启明的腰,说:“那进来吧,我、嗯……别捏了……”   陈启明用两根手指捏孟穹的囊袋,剩下的手指就揉他的阴茎,偏偏不去碰孟穹的后穴,任凭他挺着腰,像是被黏在网上的虫子一样挣扎,都绝不碰一下。   陈启明凑到他的耳边,问:“你拿过来这瓶是什么东西?”   “润……哈啊!”孟穹勉强做出吞咽的动作,他被弄的喘不过气来,“润滑剂……”   “润滑剂能让你变成这样?”陈启明眯着眼,看孟穹这样狼狈的模样,竟然有一种莫名的快感,这快感让他忍不住想狠狠的欺负身下的男人。陈启明倾身向前,用牙齿咬住了孟穹胸前的红点。   “……!”孟穹就像是离水的鱼,用力弹了一下,本想躲开身上的人,却反而被他的牙齿狠狠擦过。孟穹瘫软着倒下来,全身都在发抖,脸涨得通红,不停喘气。   被含在嘴里的乳头立刻变硬,像是一颗小石子。可陈启明知道,只要耐心舔舐这里,这里就会慢慢舒展,恢复原本柔软的模样。   陈启明用舌头安慰了一下孟穹的乳尖,他能清楚地听到孟穹的心跳声,就像是有人在孟穹身体里敲鼓一样。   孟穹扭着身子想要挣扎,双腿紧紧夹住身上那人的腰,用后穴蹭陈启明硬热的下体。可这铁石心肠的人,只舔他麻痒的乳头,一点都不顾他快要痒死的后穴。   “啊……哈啊,啊……啊……!”   孟穹把床单都扯掉了,他的乳头在陈启明的耐心抚慰下恢复了柔软,只是颜色变得更深,上面裹着一层透明的粘液。   在那里彻底恢复柔软时,陈启明又用自己的牙尖,细细地在上面磨了磨。   “啊!……别!大、大哥……”孟穹眼眶都红了,整个人弹了起来,他全身颤抖,下面都没被人碰,只蹭了蹭启明的下体,就射了出来。   发泄之后,后面反而更加空虚,孟穹瞪着眼睛看陈启明,都快哭了,说:“大哥,你进……进来吧。”   陈启明又问了一遍:“这瓶子里到底是什么?”   “……”   “春药吧?”陈启明哪儿能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是什么,淡淡地问,“你用这个干什么?”   孟穹脸红的范围扩大到了脖子,他低着头,却被陈启明吻着唇勾起来,孟穹说:“我想让你快点插进来。”   陈启明扬起嘴角,说:“好。以后你直接和我说,别弄这些东西。”   说完,陈启明就脱下西装裤,捧着孟穹的臀,有力地顶了进去。   孟穹倒吸一口气,瞬间感觉到了被填满的快感,陈启明插进来一点他的前面就流出一点液体,就像是被插射了一样。   孟穹愣愣地想,这么简单?   不过日后他再也不敢用这种东西了。那天启明抱着他做了好长时间,做到他后来都站不起来了,清理的时候还被硬拉着在浴室里做了一回。事后他嗓子沙哑,一站起来两条腿就打哆嗦。   孟穹觉得,启明这样,应该是不嫌弃他。 第75章 番外五   我的手一年四季都是冰冷而且干燥的,无论气温多么高,手脚都无法回暖。最痛苦的莫过于冬天,手指本身就没有知觉,再碰到冰冷的键盘,就会僵硬地不想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可这是不可避免的。我越来越忙,有时候要乘飞机到国外,然后坐车去谈生意,因为太忙所以要在车子上赶合约,尽管车子上暖气很足,我也会冻的手指僵硬,手背青白,慢慢变紫。   这种情况在孟穹那里是不会发生的。我总觉得他喜欢拉着我的手,却没想过这是为什么。现在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就知道了,原来我手指的温度低于常人,孟穹是在给我取暖。   自从辞去了洗车的职业,孟穹就不用接触那种冰冷的水了。他的手在冬天也会保持温暖,上面总有一种淡淡的糕点香味儿。   我在家里的时候,他就会突然抓住我的手,等手指回暖,他才会缩回去,过一会儿又来抓我的手。   他总是长叹一声,道:“这是你小时候留下的病根啊。手怎么一直这么凉。”   他对第一次见到我时只穿着秋衣秋裤的场景印象深刻,日后总会给我在天冷的时候提前预备好厚衣服,冬天就和我睡在一个被子里,然后用自己的手、腿贴住我的,帮我提高些温度。   飞机终于降落,我回到了有孟穹的地方。孟穹在飞机场等我,一见到我就帮我拿过来行李箱,然后拉住我的手,和我十指相扣。   “吃饭了吗?”孟穹问。   那天晚上我们没有吃晚饭,半夜我饿的不行,从床上跳下来找吃的。孟穹被我惊醒,又给我煮了碗面条。   重新回到床上睡觉的时候,他凑到我身边,握住了我的手,用自己的体温来帮我取暖。   孟穹模模糊糊地说:“怎么这么凉……?”   我很想告诉他,一点都不凉。   我现在非常温暖。   他让我感受到了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