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音乐之王[重生] 作者:莫晨欢 文案: 陆子文出身贫寒,奋斗一辈子,年逾三十终于即将踏上那个象征着最高荣誉的金色大厅,却在上台前一个小时却被爱人害死。 再一睁眼,竟重生在古典音乐圈的堕落新星戚暮身上! 谁用音符控制世界? 谁又是古典之王? 戚暮:征服了你,我就是古典之王! 闵琛:……你开心就好。 这是一个现代古典之王被重生而来的小提琴家撂倒的故事,报仇雪恨、重回巅峰,称霸世界古典乐坛之林! 阅读指南: 1、本文坚持1V1主受,金手指很粗,必须爽文。 2、作者不是音乐专业,资历也有限,会查阅资料,但是术业有专攻,阅读以娱乐为主,有错误欢迎点出求温柔抽打。 3、本文架空时代,没有任何原型,请勿对号入座。 内容标签: 强强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戚暮,闵琛 ┃ 配角:罗遇森 ┃ 其它:复仇,金手指,钢琴,小提琴,古典乐,爽文 银牌编辑评价: 小提琴手陆子文被爱人害死后,重生堕落新星戚暮身上,绝对音感、两世感悟、勤奋拼搏,从华夏到巴黎、到维也纳、到柏林,一路高唱征服,最终顺带征服了世界古典音乐之王闵琛。这是一个征服与反征服的强强对抗故事,钢琴家与小提琴家谈恋爱,指挥与首席在秀恩爱。 弹琴说爱,作者笔下的古典音乐世界塑造的真实有爱,刻画生动,令人信服。文风诙谐幽默,语言优美流畅,小攻和小受之间的既有激情碰撞,也不乏温馨互动,携手登顶世界古典音乐巅峰。无数唯美动人的古典音乐贯穿全文,给读者强烈的视听体验。 ==================   楔子      Musikvereinsplatz,1,1010,Wien。   维也纳音乐协会金色大厅。   这是一座意大利文艺复兴风格的三层建筑,矗立在人来人往的街道旁。高耸直立的几根爱奥尼克式支柱将斜三角的拱券撑起,全是大理石的乳白色建筑,让人一眼便觉得恢弘大气。   这就是世界著名的维也纳音乐协会金色大厅的所在之处——   维也纳音乐之友协会大楼。   已经临近了傍晚,大楼前开始陆陆续续地停下一辆辆漂亮的轿车,一个个穿着正式的绅士、贵妇互相笑着从红地毯上走向大楼内,身影渐渐被大楼内金碧辉煌的光芒吞噬。   今夜,维也纳爱乐乐团将在金色大厅里展示一场别开生面的演出。   指挥是全世界四大指挥家之一的艾伯克·多伦萨先生,他也是维也纳爱乐乐团的首席指挥。只要有多伦萨指挥的音乐会,从来都是座无虚席,更不用说他与维也纳爱乐乐团的强强结合,那更是让人期待不已。   强大的指挥,出众的乐团实力,这场音乐会唯一让人觉得纳闷的便是在压轴曲目《蓝色多瑙河》的演绎中,小提琴首席上赫然印下了一个华夏人的名字——   子文·陆。   按照中文的顺序就是:陆子文。   来宾里的大多数人都听过这个名字,似乎是维也纳另一个著名乐团——维也纳交响乐团的小提琴副首席。他们再仔细一想,大概还能记得那是个黑发黑眼、颇为俊秀的东方人。   但是,能够成为维也纳交响乐团的副首席,可不代表他有这个实力引领爱乐乐团在金色大厅演绎《蓝色多瑙河》。   《蓝色多瑙河》被称为奥地利的第二国歌,是每年维也纳新年音乐会的保留曲目,这首曲子对于所有音乐界人士而言,都不是一首普通的圆舞曲那般简单。   因此,进入金色大厅里的听众们心中怀着疑问,有些好奇起来——   那个华夏人,真的可以将这首《蓝色多瑙河》演绎完美吗?   此时,距离这场音乐会正式开幕,还有两个小时。   -------   金色大厅的后台准备室里,一个俊秀的黑发男人正小心翼翼地给自己的琴弓上抹着松香。他的动作很仔细,非常虔诚,让那白色的马尾弓弦上均匀地布上白色的松香粉。   这不是陆子文第一次来到金色大厅进行演奏,但是……   这却是他第一次拥有自己的休息室。   如果没有特邀演奏嘉宾,一个乐团能够拥有休息室的只有两个人,指挥和首席。   这个首席,指的只能是第一小提琴组的首席。因为这个身份既是弦乐器的首席,也是整个乐团的首席,可以说是指挥之下第一人。   虽然陆子文今天只是《蓝色多瑙河》的小提琴首席,但是他也破格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休息室。   陆子文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爱乐乐团会邀请他来作为《蓝色多瑙河》的首席。   历史上也出现过一场音乐会出现不同首席的情况,但是这种案例还是非常少见的,尤其还是在原首席没有任何事故,并且在业内拥有赫赫盛名的情况下,居然邀请了陆子文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与其他人相比,陆子文大概已经算是拥有天赋的优秀小提琴手,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与爱乐乐团的那位首席小提琴大师比,他恐怕还是会差了一丝。   世界上有的人一出生就拥有超乎常人的天赋,远的可以说莫扎特4岁就开始作曲、崭露头角,近的可以说被誉为现代古典之王的闵琛,11岁便以柏林爱乐乐团钢琴首席的身份登上金色大厅的舞台,一曲闻名世界。   陆子文知道自己并没有这些人的天份,因此他也便更加倍地去努力,年逾三十,终于是要以首席的身份站在金色大厅的舞台中央。   这一夜,对于陆子文来说恐怕是他这一生最大的机遇。   不成功,便成仁。   要么名扬四海,要么恶名扫地。   陆子文微微眯起了眼睛,依旧认真地擦着松香。   ……   五分钟后,休息室的门忽然轻轻地敲响了几下,陆子文说了一声“请进”后,一个英俊的男子便笑着进了屋,开门便说:“子文,恭喜你了。”   陆子文见了来人一愣,然后欣喜地将琴弓小心放回了琴盒里,迎过去道:“遇森,你怎么来了?”一边走过去,他一边笑着说:“我以为你会在观众席上等着开场的,你是怎么进了后台的?”   罗遇森用力地抱了抱一脸惊喜的陆子文,解释道:“我怎么也跟着乐团在这里演出过一两次,工作人员里有认识我的,我报了你的名字他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我进来了。”顿了顿,罗遇森又说:“子文,准备地怎么样了?”   拥抱结束后,两人的手指仍然紧紧牵着。   陆子文笑着点头说:“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反正只有一首《蓝色多瑙河》,我的压力……还不是很大。只不过这一次我一定要演绎好这首曲子,这恐怕是我这辈子最大的一次机会了,我一定要牢牢把握住。遇森,等音乐会结束后我定了一瓶92年的欧颂,去你家庆祝庆祝。”   闻言,罗遇森眼中闪过一抹幽光,英俊的脸上也露出一抹隐晦的颜色。他笑着又说了几句后,便道:“对了子文,我刚才好像看到有谁在外面叫小提琴首席,是不是在叫你啊?你要不要出去看看?”   听了这话,陆子文诧异地愣了一下,然后便让罗遇森在他的休息室里先等着,他去询问一下外面的工作人员。   就在那大门“咯噔”一下关上的时候,罗遇森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得干干净净。他转过头看向陆子文放在琴盒旁的水杯,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是很快又被滔天的野心给充斥。   “子文……不能怪我,是你……是你运气太好了,挡了别人的道。要怪……就怪你自己吧,没有了今天晚上,你还有以后,你以后还可以再来这里。”   一边说着,罗遇森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胶囊,旋转了几下后便将其中白色的粉末倒进了那水杯里。等到胶囊里的粉末都倒完了以后,似乎是觉得有些担心不够,他又拿出了第二个胶囊开始倒了起来。   “遇森,你是不是听错了啊,哪儿有……你在做什么?!”   不过是短短一分钟,陆子文的去而又返让本就心虚的罗遇森手上一抖,那胶囊便落在了地毯上。他紧张地吞了口口水,赶紧解释道:“子文,你听我解释……这……这是维C,我担心你上台以后太紧张身体不舒服,所以才……”   “你给我维C可以直接拿给我,为什么要趁我不在的时候偷偷往我的水杯里面倒?”陆子文的大脑里飞快地闪过各种画面,他忽然想起以前听某些前辈说过的在某些乐团里,会出现一些因为嫉恨而故意使坏、让人在临场的时候无法上台的腌臜手段。   陆子文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惊道:“罗遇森?!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那胶囊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罗遇森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为了保险起见的第二颗胶囊居然会被陆子文撞见,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想到,事情就是这么巧,在陆子文刚出门还没走几步就碰上了路过的工作人员,知道了根本没有人找自己的事情。   这两件事如果没有其中任何一件,恐怕今天罗遇森的行为便不会被陆子文发现。   但是,它便是这样巧合地都发生了。   罗遇森脸色煞白,还在狡辩:“这……这真的只是维C,子文,我是担心你才……”   “既然你说是维C,那么我就把这东西给乐团里的医生坚定一下,看看它到底是什么!”   说着,陆子文怒急地一把拿起了落在地毯上的胶囊就想往大门走去,罗遇森惊慌地一把拉住了他。两人一个拉一个挣扎,罗遇森一个用力就将陆子文按在了一旁的桌子上,他手中的胶囊再次掉落在地。   罗遇森惊吓地赶紧抢走了胶囊。   陆子文的脸色却已经全黑。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就是再怎么相信眼前这个男人,也明白这胶囊里的东西绝对不是什么好货。无论是泻药还是安眠剂,最终的结果一定是想要导致他无法参与这次的音乐会!   “罗遇森,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陆子文危险地眯起了眸子,冷冷地盯着对方,道:“上个月,我们刚刚在一起。你这几年一直说什么要对我好,所以你现在……你就是这么对我好的?”   罗遇森脸色发白,沉默着不说话。   陆子文早已气得不想与这个男人再啰嗦一句,他冷笑着哼了一声:“我真没想到,我这辈子居然会真的遇到这种龌龊的手段,而且……还是由我的爱人来对我下药!罗遇森,你走吧,我会把今天的事情告诉指挥,他会给你一个结果的。”   “子文!你不可以告诉指挥,他要是知道我做出这种事情,他肯定会把我赶出乐团的!”   陆子文与罗遇森都是维也纳交响乐团的小提琴手,不同的是,罗遇森今年33岁,却仍旧只是第二小提琴组的副首席,最近几次排演中都被指挥训斥,似乎十分不满。倘若指挥知道了罗遇森居然做了这样的小手段,肯定会毫不留情地将他赶出乐团。   陆子文却早已对罗遇森没有一丝好感和同情。   罗遇森追了他三年,直到上个月才他答应了与这个人在一起。在今夜之前他曾经多次与罗遇森说过,自己非常重视这一夜的《蓝色多瑙河》,他努力奋斗了二十多年,就为了能以首席的身份在金色大厅的舞台上演奏一曲。   可是!   罗遇森竟然做出了这样龌龊无耻的事情!   真是让陆子文的心都凉透了。   “罗遇森,你自己好自为之吧。在维也纳作出这种事情的人你不是第一个,你明明知道这种事在业内是最让人不耻的了。你以后回国当个音乐老师吧,维也纳交响乐团的履历会帮上你的忙的。”   “子文!你不可以这样对我!”   “我凭什么不可以这样对你?!”陆子文怒极反笑,“现在,请你给我滚出去!”   陆子文呵斥的声音在整个休息室里回响着,极好的隔音墙壁让外面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也算是保留了罗遇森的一点颜面。但是,罗遇森怎么可能真的就这样出去?   刚走到门口,他便猛地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陆子文,眼泪都流了下来:“子文,你是我的爱人,我做的事又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你就原谅我一次吧。我爱你啊,子文……”   “你他妈就是这样爱我的?!”   陆子文一脚踹上了罗遇森的胸口。   忍耐怒火到现在,陆子文终于是再也忍受不住了。他本身就不是个脾气好的人,只是为了在维也纳混下去才保持谦让的姿态,但是现在,他居然还要对这种龌龊的小人处处忍让?!   那绝对不可能!   “你的爱真是可笑又可悲啊,罗遇森。我本以为这三年我是看透了你了,华夏人在维也纳也少,我们能够在一起也算是一种互相慰藉了。但是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居然为了自己的私利来做出这种……”   “我才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利!!!”罗遇森暴怒的声音将陆子文的话打断。陆子文的那一脚踹在了他的心口处,让他疼痛得龇牙咧嘴,英俊的脸庞也显得十分狰狞:“陆·子·文,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是你!是你自己挡住了别人的路!”   “你一个没背景没家世的人,能够成为维也纳交响乐团的副首席已经是你的极限了,你以为你是谁,你还妄想成为爱乐乐团的首席吗?!”   “谁让你的狗屎运这么好,有人就是想看你吃亏,看你永远都爬不起来。不错,我是挺喜欢你,你长得好看、还是个华夏人,最重要的是你还是副首席,你说不定可以带我再往上爬一爬。”   “但是,你这些年来是怎么做的?!”   “你自己居然都要成为爱乐乐团首席了,我呢?昨天指挥还告诉我,他要考虑是否和我续约!你自己知道,你是爬谁的床,才能有这么好的机会!我为什么就没有!”   “你既然帮不了我,我当然要找别人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陆子文,这个世界就是这个样子,今天是我没有摆平你、你赢了,但是明天……噗咳咳……”   陆子文又是狠厉的一脚,毫不犹豫地直接踹向了罗遇森的下体。   他冷笑的模样仿佛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让罗遇森吓得有点颤抖起来:“罗遇森……你问……我是爬了谁的床,才得到演奏《蓝色多瑙河》的机会?”   罗遇森捂住了疼痛难耐的下体,还在挣扎:“对,你果然是爬了谁的床!你这个放荡的女表子!”   陆子文怒极反笑,一步步地向他走近,声音森冷:“罗遇森啊,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居然瞎了眼看上了你这么个不要脸的小人。你问我爬上了谁的床?好,那我告诉你,我爬上了闵琛的床,你去爬啊,你去爬啊!你他妈有种给老子去爬啊!”   “呵呵,你说我没背景没家世,不错,我什么都没有,但是我从没像你这样整天用龌龊的心态去想别人!现在就算我告诉你,我没爬上任何人的床,我就是得到了这个机会,你会相信吗?对,你不会相信,那你就记住了,我是爬上了闵琛的床,知道吗?!”   罗遇森的眼睛已经通红,陆子文冷笑着看他,说道:“哦对了,我是什么时候爬上他的床呢……嗯,就在答应和你在一起后的第二天。你知道的,你的技术太烂了,闵琛的技术可比你好了不知道多少,啧啧,你真是个没用的人,什么都比不上别人啊。”   “陆子文……”   “我没背景没家世,你就有背景有家世了?罗遇森,华夏有句古话叫做五十步笑百步。你真像个可怜的小丑,坐井观天,自以为……咳咳咳咳……”   罗遇森猛地从地上窜起,一拳就揍响了陆子文的胸口。   “陆子文!!!你他妈敢给我戴绿帽子,老子追你三年你还真当自己是个宝了?!你个人尽可夫的贱人,我比不上闵琛,我哪儿比不上他了?!”   一边说着,罗遇森又是一拳重重地打向了陆子文的胸口。   罗遇森早已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简直是在用杀人的力道去挥拳。陆子文没有防备地被这一拳打得整个人都倒落在地,他竭力地捂着胸口,嘴角有血丝流下,脸色慢慢开始发青。   罗遇森全然没有发现陆子文的异常,还在继续骂道:“陆子文,你别以为你就是个好鸟,谁都知道你是用什么样的手段得到这个机会的。我告诉你,每次你和我说什么你他妈非常重视这次的音乐会,我就觉得你是在我面前炫耀,在给我戴绿帽!”   “药……”陆子文颤抖着手指,挣扎地大口呼吸着。   罗遇森还在骂着:“呵呵,你以为你爬上了闵琛的床,你他妈就翻身了?我告诉你……”   “药……药……”陆子文挣扎着用手指抠着地毯,但是胸膛里空气慢慢消失、气管缩紧的感觉,却让他没有力气动弹,只能在地上艰难地爬着,艰难地小声说着:“药……药……”   “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把今天的事情告诉指挥,我明天就让业内所有人知道你是爬上了闵琛……咳,别人的床,才拥有这个机会的!”罗遇森还是不大敢招惹那个男人,只能立即改口,又欺软怕硬地说道:“到时候,你在业内就是个女表子,你别想翻身……”   “药……”   陆子文狼狈地抓住了罗遇森的皮鞋,挣扎着抬起脸看向这个骂骂咧咧的男人。而后者仿佛这才发现黑发男人有些不对劲,惊讶地看向陆子文。   只见陆子文的脸色已经发青发黑,他用一只手死死抓住罗遇森的裤脚,一只手艰难地指向自己的琴盒,出气有、进气无:“给我……药……”   罗遇森被陆子文的表情吓得整个人后退一步。   半晌,他才明白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子文有哮喘病,因为一直很少发作,所以罗遇森便也没有放在心上。怎么突然……就发作的那么厉害?这怎么会……   罗遇森猛然想到了自己刚才踹在陆子文胸口的那两脚!   难道说……   罗遇森惊骇地又往后跌了一步。   陆子文早已因为呼吸被遏止住而整个人失去了力气,只有他的手指还死死地抠着地毯,指甲缝里都多了许多纤维:“药……”   短暂的恐慌之后,不知怎的,罗遇森突然冷静了下来。他的脑子里飞快地闪过刚才陆子文威胁他的话语,片刻后,他冷静地跑到了陆子文的琴盒旁,随便一找就找到了陆子文正常放在口袋里的药。   因为今天是要上场演出的大日子,陆子文特意定制的礼服上没有一个口袋,所以他便将这药放在了随身携带的琴盒里。   往日里,他的哮喘并没有特别严重,就算是从舞台上冲到休息室里的时间也是有余的。但是,今天被罗遇森那两脚踹了以后,仅仅是一瞬间,陆子文便感觉整个胸口都发麻发痛,浑身的力气都被剥夺了。   而如今,他能依靠的只有房间里的另一个人——   罗遇森。   但是,就在罗遇森拿了那罐喷剂后,却表情冷漠地站在了陆子文的面前。那无情的目光,让陆子文一下子心冷起来,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陆子文,这就是你的命。谁让你有病,到你该死的时候,你就该去死了,知道吗?”   陆子文艰难地爬向了罗遇森,还没抓到他的裤脚,就被他躲开。罗遇森没有表情地说:“陆子文,你不是说今晚准备了92年的欧颂来庆祝吗?我最喜欢欧颂了,那我现在就去等你,你可要来啊。”   陆子文死死地抠住了地毯,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的趴在了地上。   罗遇森眼里闪过了一丝犹豫,但最后还是没有犹豫地转身就走,再也不看躺在地上、似乎已经快要死亡的陆子文一眼。   他走的时候,带走了那罐药。   只是简单地放在了口袋里,当大门“咯噔”一下关上后,陆子文世界里那最后的光明,便彻底的消失。陆子文死死地抠着房间里的地毯似乎还想再挣扎着爬向大门,但是只是动了两下后,他便再也没了反应。   一个小时后,爱乐乐团的某个团员正疑惑着怎么快到了《蓝色多瑙河》要演奏的时间了,首席还没有出休息室。他轻轻地敲了门后却没有回应,而当他打开门……便直接看到了那个趴在地毯上、一动不动的男人。   “啊啊啊!!!陆出事了!医生,医生!!!”   这一夜,维也纳爱乐乐团的音乐会上,第一次没有出现《蓝色多瑙河》的声音。首席指挥多伦萨先生与全体乐团成员遗憾悲壮地向全体听众鞠躬致歉,一些听过陆子文演奏的观众忽闻噩耗,也是同情地落下了泪水。   等到所有人都离场后,多伦萨先生走到了观众席的最前排最中央的位置,对着那个一直没有离场的最后听众叹气道:“你推荐的陆,确实……是个不错的苗子。闵,可惜了,他哮喘病发作,居然没有登上这个舞台……”   男人俊美优雅的面容在金色大厅的光芒映衬下,恍若雕像一般深刻锋利。   多伦萨先生神色中带着一丝惋惜:“听说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死亡一段时间了。陆的手指甲里全是地毯的纤维,抠得连指甲都断了几根……唉,他去世的时候,一定非常痛苦。”   回答多伦萨的,是男人一如既往的沉默。   “闵,陆应该是你的朋友吧,你去看看他吧,大概还在医院……没有运走。他是个富有感情的东方提琴手,我真的很遗憾没有能与他有合作的机会。我该走了,你也去看看他吧,看看……你的朋友。”   多伦萨离开后,偌大的金色大厅里,只剩下了一个男人笔直的背影。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凌厉狭长的凤眸才慢慢闭上,一滴泪水从眼角,缓缓流下。   作者有话要说:  【福娃小课堂开讲啦】   今天的课题:交响乐团的小提琴组   一般乐团都会有第一、第二两个小提琴组   第一小提琴组的首席也就是整个乐团的首席,最牛辣,而第二小提琴组的首席一般负责低音配合部分。   所以缩,咱们的小受受是第一小提琴组的副首席而渣男就是第二小提琴组的副首席XD      第一章      陆子文是勉强地爬了起来,自个儿扶着墙跌跌撞撞地走出酒吧的。   他的身体内部感觉到一阵发虚,心脏好像被人用力地撕扯过一般,疼痛非常,大脑也是晕晕乎乎的,完全不明白自己到底身处何地、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耳边都是酒吧里嘈杂的声音,等到出了大门后,一道调笑的高声将陆子文的思绪一下子拉回:“喂戚暮,你小子也太不行了吧?这才8点就走了?”   陆子文陡然一怔,惊骇地看向那边出声的混混青年。   那几个染着红毛、黄毛的小青年讥笑了几句后,便齐齐转身进了酒吧,只留下脸色苍白的陆子文一人怔怔地站着,双眸睁大。他们说的是——   中·文!   惊骇了许久,慢慢的,陆子文抬起手,看向了自己的手指。   每一个音乐家,对于自身最熟悉的部位不是脸,而是手。   在音乐家中,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一双漂亮的手,但是无论这双手是怎么的,他们对于自己的手是最为看重的,甚至都超过了耳朵。   没有耳朵,也可以作曲、演奏,如音乐大师贝多芬。但是如果没有了手,那么只能永远地告别乐坛,真正地离开自己的乐器。   陆子文拥有一双漂亮修长的手,骨节分明,指节修长,这双手与深褐色的小提琴相衬的时候尤其的好看。但是再好看,都比不上他现在的这双手——   饱满圆润的指甲泛着淡淡的粉色,五指修长白皙,仿佛是白玉一般让人移不开视线。在左手的食指根部1CM处还有一颗小小的红色朱砂痣,在城市夜晚霓虹灯的照射下,宛若要燃烧起来的一般鲜艳。   陆子文下意识地转过左手看向四指的指腹,一层极薄的茧子顿时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是属于小提琴家的茧子!   陆子文猛然清醒过来,他迟钝了一秒,然后极快地奔向路边洁净漂亮的橱窗玻璃,等到看见那玻璃里倒映出来的模糊人影时,他一下子愣住了。   倒映在玻璃上的黑发青年,脸色苍白,却形容昳丽、眉目俊秀。陆子文在欧洲闯荡了多年,也见过不少漂亮到雌雄莫辨的模特,但是这个青年漂亮是漂亮,但是却没有那种阴柔的气息。   陆子文在记忆里搜索了许久,忽然便想起了一个名字。   “戚……暮?”   想到这个名字,陆子文慢慢地蹙起眉头,开始回忆起来。   戚暮,这两个字放在现在的欧洲大概掀不起一点风浪,也少有人会想起这到底是谁。但是如果放在八年前,这个黑头发黑眼睛的华夏少年却掀起了一股子华夏热,让维也纳都轰动了许久。   戚暮是个天才。   他有着极好的家境,父亲是华夏著名乐团S市交响乐团的首席指挥,母亲是S市交响乐团的首席。在这样的家庭熏陶下,戚暮3岁开始学习小提琴,6岁在华夏音乐界闻名,13岁获得梅纽因国际小提琴大赛的少年组冠军。   自那以后的一整年,戚暮这个名字在整个欧洲真的是闻名了大半。   他随着自己的父母在全世界进行巡回演出,甚至14岁就与维也纳交响乐团合作了一次演出,获得了大成功,而陆子文也是在那个时候接触到戚暮的。   和戚暮的名气以及家世成正比,这个少年有着常人难及的傲气。   谁也看不起,谁也瞧不上,每次在乐团里练习的时候那鼻子都要翘到天上去,练习一结束就直接走人,连自己的琴盒都要别人拎着。   老实说,陆子文并不喜欢戚暮,或者可以说整个维也纳交响乐团就没有谁喜欢这小子的。但是偏偏,戚暮的天赋真的是令人赞叹,用极好的水准让陆子文是一次次的服气。   突变就发生在戚暮14岁那一年。   戚暮的父母发生了车祸,两人当场死亡。虽然两人去得匆忙,但也给戚暮留下了大笔的遗产,所以虽然戚家没有什么亲戚,戚暮也能生活得不错。而且戚暮的父母在华夏音乐界声名显赫,人缘也很好,不少人都出声愿意照顾戚暮。   可是,戚暮要是真被人好好管教了……   那还至于是后来一败涂地的结局?   父母一去世,这个眼高于顶的少年就狂傲起来。再也没有人逼着他练琴,再也没有人要求他参加比赛,戚暮毫不顾忌地将自己的天赋践踏到尘埃里,每天碰上一次小提琴都是难得。   戚父戚母留下的财产虽然不少,但也经不起戚暮骇人的花销。等到戚暮18岁的时候,他已经不得不再拾起自己的小提琴,靠“卖艺”为身。也有戚父戚母的老朋友看不下去想要帮帮忙,但是戚暮简直是没心肺到了极点,每次只骗了点钱花花,却一点都没有改变。   陆子文听人说过,戚暮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那两个老家伙幸好死得早,要不然老子早晚弄死他们!整天逼着我学小提琴,还说什么我他妈有天赋?去他妈的天赋!老子就是去讨饭,都不要碰那个破琴!”   戚暮当然还没沦落到讨饭的地步,只是生活从以前的优渥到现在的平凡让他大受打击,整个人都颓废了。陆子文记得,戚暮似乎是在19岁的时候离开了欧洲回到华夏,从此他也不知道戚暮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结局。   但是……   “他……吸毒……?”   陆子文浑身无力地背靠着橱窗玻璃坐在了路边,他胸膛处的疼痛感渐渐减弱,到最后已经几乎消失。   陆子文记得当自己醒来时在他的眼前一闪而过的,是小桌子上一堆的白色粉末和几根废弃的塑料吸管。酒吧房间里的其他人正在拿着那东西吸着,表情里全是痴迷疯狂,而他似乎倒在地上许久,即使是他自己扶墙走出去,也没有人理睬。   坐在冰冷的板砖地面上,陆子文脸色铁青。   他的记忆只停留在金色大厅后台的休息室里,那地毯上的纤维将他的脸埋住,他怎样用力地想要挣扎,却感觉整个人被人扼制住了喉咙,连动弹一下都困难。   那种感觉,是任你怎样大口呼吸都不会有一点空气进入肺部的。   你的气管完全的堵塞住,只能感受着胸膛里的氧气越来越少,浑身都疼痛得难以自拔。在临死前的那一刻,陆子文已经绝望到了地狱。   他恨!   他恨罗遇森绝情到这种地步,竟然眼睁睁地看他去死!   他恨!   他恨自己识人不清,居然信了这么个畜生的话!   哮喘的病因大多是由过敏引起,陆子文一生没找到自己的过敏原到底是什么,他也没想过自己最后会死在罗遇森的那两拳之下。   或许就是罗遇森手上沾到的一点尘埃,或许就是他手臂上碰到的某种花粉,当剧烈的殴打撞击与猛然的哮喘发作叠加起来,陆子文完全没有反抗的可能。   陆子文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庞,背靠在冰冷的橱窗玻璃上。往来的路人偶有好奇地看向这个形容姣好的青年,而陆子文却全然不察地掩面沉思。忽然,他猛地伸手用力地锤向了一旁的墙壁,整个人也倏地清醒过来。   “罗遇森……”   “罗·遇·森!!!”   森冷地低笑了一声,陆子文咬牙切齿地从牙齿缝里蹦出那个人渣的名字。   这个时候,就是再怪诞荒谬,陆子文也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死去,但是以那气息决然的感觉来说,他认为自己——陆子文应该是已经死去了。   而现在,他重生在了戚暮的身上。   “罗遇森,你说……你要拿着92年的欧颂等我?”   “那你……一定要好好等着啊。”   仿佛看到了那个人渣冷酷无耻的嘴脸,陆子文危险地眯起了眸子,抬首看向了城市被染红了大片的夜空。他的耳边是各种嘈杂的声音,有汽车的汽笛声,有行人的交谈声,有走路的窸窣声……   突然,陆子文慢慢地笑开:“原来……你真的有天赋啊。这就是……绝对音感吗?”   回应陆子文的话的,是马路上陡然忙碌起来的车流,组成了一道好听的和声旋律,整个城市都在敲打声音。而这所有的声音仿佛被拆分成了一片片的,一个个流入陆子文的耳中。从不同的方向传来,以不同的音高,甚至只是金属撞击的声音,陆子文都能听出它的准确音律。   陆子文倏地一愣,许久,才回过神来:“不止是绝对音感……戚暮,你的天赋原来高到这种地步吗?”   正如陆子文所说,没有真实地碰到,那永远不敢相信这是怎样的天赋。   所有的声音在戚暮的都仿佛有了思维,自主自动地走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争先恐后地告诉他自己的方向、音高乃至是颤动的频率。   绝对音感已经是非常难得了,历史上拥有的人少之又少,比如音乐天才莫扎特。   虽然陆子文不知道这些大师是拥有怎样的天赋,但是他相信,戚暮的绝对音感肯定不会次于他们,甚至……还会更高。这种世间万物的声音完全被辨别认清,是陆子文所不敢想象的事情。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戚父戚母会严格要求戚暮,让他不要浪费自己的天赋。   “你要是这些年没有浪费时间……恐怕,就不会死在那个酒吧里了,而已经成为站在维也纳顶端的那几个人了吧。”   戚暮的死因,陆子文并不知道。   其实戚暮在离开欧洲之后,真的是流连颠簸,他也开始接受来自父母好友的好意。可是戚暮哪儿能如他们所愿的乖乖生活?   他开始拿着长辈们的钱泡吧、泡妞,到后来甚至开始飙车、吸毒。这让那些长辈真是彻底的寒了心,再也不愿意看这个叛逆的音乐神童一眼。   戚暮触碰大麻也没有几天,这一次酒喝多了,所以他晕晕乎乎下便吸食了太过量的大麻,那种如梦似醉的感觉让他仿佛回到了曾经最辉煌的岁月。但是,在心脏剧烈的跳动、血液狂热的流淌后,那个被称为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便死在了肮脏黑暗的酒吧包厢里,同行的狐朋狗友还在吸食着大麻,没有人注意他的死去。   而陆子文,便是在戚暮的尸体快要僵硬的时候醒来的。   “嘀嘀——”   一道响亮的汽笛声忽然在陆子文的身旁响起,震得他浑身一颤,碎片般的记忆便忽然涌入了大脑。仅仅是几秒中后,陆子文便从那种恍然的状态中清醒,匆匆浏览过了戚暮的一生。   “原来……你也想回到那个地方吗?”   戚暮早已堕落,他没有那个决心戒掉大麻,也没有那个信心再奋发努力地回到属于音乐殿堂的舞台。他只是想着要再成为世界瞩目的焦点,却没有去付出努力,于是便有了现在徘徊在酒吧、地下街的戚暮。   毕竟是在温室里长大的花朵,戚暮虽然失意了八年,却始终没有受过苦,因此也没有从底层再爬上去的勇气。   陆子文叹了一口气:“那么……我们就一起回到那个地方吧,戚暮。”   话音刚落,陆子文便感觉到浑身一轻,仿佛是那股属于戚暮的执念彻底地消失了。   这八年的浑噩生活让戚暮早已疲惫,他的钱已经快要花光,那些父母的朋友们也不愿意再帮助他,戚暮整日里沉沦在黑暗场里,也是一种对未来无望的放弃。   “从今以后,我就是你了,戚暮。我要让华夏都响起戚暮的琴声,我要让欧洲的所有人都知道戚暮是谁,我要让戚暮这两个字传遍全球!这是你最后的愿望……”   “也是我的梦想!”   “戚暮,我们一起回到那个地方!”   “陆子文已经死亡,属于戚暮的时代……”   “就要开始了!”   ……   维也纳,下午2时。   与B市相隔了半个地球的音乐之都,正在举行一场不算盛大的葬礼。   前来吊唁的大多是维也纳交响乐团的成员们,他们手持着白色的花束有秩序地向那个被花圈包围的男人走去,表达自己的悲伤。等到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宾客散场的差不多时,在离开的宾客群中不时有人小声议论着。   “听说……罗似乎被警察抓走了?”   “嗯,好像是在陆临终前,他与陆发生了斗殴,警方正在调查。”   “唉,可是陆是因为哮喘病发才会死亡的,这真是太遗憾了!”   “是啊上帝,陆真是一个优秀的小提琴手啊,真是太可惜了!”   “唉,陆怎么会没有带上药呢,这真是上帝的玩笑……”   宾客们陆陆续续地离开得差不多了,等到最后一个人也离开了灵堂后,一辆黑色的宾利才缓缓地停在了会场门口。紧接着,一双锃亮的皮鞋首先出现在了石板上,随之的便是那个挺拔俊美的男人面色淡漠地下了车。   他一步步地走进了灵堂,手中捧了一大束的白百合,也不说话,只是望了那黑白照片上的男人许久,仿佛要成为一尊雕像。   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将手中的白百合轻轻搁在了照片前,最终转身离去。   只是简单到极致的动作,甚至一句话也没有留下,这个被喻为现代古典之王的男人便消失在了灵堂,仿佛从来都没有到来过似的,只有灵堂中随风摇曳的白百合将不为人知的秘密隐藏。   “闵,没想到你才刚找到他……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一个金色头发的男人在会场门口等了半天才憋出了这句话,然后他跟着闵琛一起走回了车中坐下,又忍不住转首说道:“这场意外真是让人遗憾,用你们华夏的话来说……闵,你要节哀。”   闵琛转首看向窗外不断闪过的树木,眸色深沉不明,如同深邃的水潭。   良久,他才低吟了一句:“真的是……意外吗?”   金发男人诧异道:“闵,你刚才说了什么吗?”   冷峻优雅的男人轻轻摇首,他垂下眸子,遮掩住了眼底的情绪。   金发男人疑惑地看了闵琛几眼,最后干脆转过了身不再多问。   闵琛神情平淡地垂眸,俊美如雕刻的面容上终于是露出了一丝悲意,却又被他极好地掩藏下去。   是不是意外……   早晚,会有办法知晓。      第二章      华夏B市,清晨。   “叮咚——叮咚叮咚——”   不间断的门铃声已经响了足足3分钟,在安静的楼道里显得十分突兀。这敲门的人显然十分有耐心,即使房子里头没有一点反应,他也依旧不感疲倦地按着。   等到房间里的青年艰难地扶着墙壁、踉跄地走到门前将大门打开后,门外那个俊秀斯文的男人诧异了一瞬,然后抬手扶了扶鼻梁上的银丝眼镜,惊讶地看着青年。   “戚暮……你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模样了?!!!”   一边说着,那男人一边进了屋,而戚暮则缓慢地走到沙发旁坐下,浑身没有力气地陷了进去。   “你是有多少天没有睡觉了?怎么憔悴成这个样子?”那男人皱了眉头,道:“让老师知道你现在是这个样子,她会很伤心的。你是她唯一的儿子,我希望你能过得很好。”   戚暮抬头看向那男人,他疲惫的目光在对方的身上打量了一会儿,然后轻轻摇首,道:“我在戒毒。”顿了顿,他又补充:“嗯……是戒大麻。你怎么来了,郑未乔?”   戚暮飞快地从记忆里搜索出这个男人的名字——   郑未乔。   郑未乔是戚暮母亲的徒弟,跟着她学了十多年的小提琴,几年前因为一次意外手骨骨折不能再拿起小提琴,从此便转行成了乐评人,在业内小有名气。   这些年来,不少戚父戚母的老朋友都对戚暮伸出了援手,但是在戚暮不成器的表现下他们纷纷寒了心、再也没有过问,而这郑未乔倒是个例外。他家境贫寒,也是因为戚母的原因才有机会学习小提琴,大概是出于感恩的心理,无论戚暮是怎样的颓废放荡,他都会包容过去。   郑未乔听了戚暮的话,厌恶地蹙紧眉头:“大麻?!你什么时候碰了那东西?我以前不是和你说不要和那些狐朋狗友再交往的吗,你怎么就不听劝呢?他们只是想让你请客花钱,根本没把你当朋友。”   戚暮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没有回答。   郑未乔见状,叹气道:“你年纪还小,老师他们又去得早,你不懂这些也是正常。但是戚暮,我不希望你再这样继续下去,你这样是在浪费你的天赋。老师曾经说过,你可以在二十岁达到她四十岁的成就,可是你现在呢?”   大麻的戒断反应中,戚暮感觉的最为明显的就是失眠。   这三天来,他几乎没有合过眼。心情十分差,感觉有什么东西堵在心里却又说不出来,一旦到了夜晚便完全睡不着觉,经常感觉到饥饿,吃到最后又要吐出来。   真的是快折腾了他半条命。   幸好原主的大麻似乎并没有吸食多久,所以到了第三天,戚暮便感觉身体舒服了许多,也稍微有了点困意。而这刚打算入眠就听到了响亮的门铃声,他撑着虚弱的身体爬起来,便见着了郑未乔,还听了这长篇大论般的训斥。   “戚暮,如果你真的那么不喜欢小提琴,那我也不会逼你。我最近给你找了一个不错的工作,就是在《音乐之声》当个助理,如果你要愿意,以后还有机会可以再往上爬爬。”   闻言,戚暮诧异地挑起一眉,问道:“你之前不是给我安排过一个音乐老师的工作吗?”   在原主的记忆里,郑未乔最近几年一直不停地为戚暮张罗事情,光是介绍工作就找了几十种,最后都被原主要么嫌弃太累、要么厌恶上班而拒绝。就上个月,郑未乔还介绍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在大学里做学生的小提琴课外辅导,没想到这才半个月过去就又换了一份。   听了戚暮的话,郑未乔倒是惊讶了:“你不是不想碰与小提琴相关的吗?虽然这份工作还只是个助理,但是如果你不想碰小提琴,是完全可以的。”   说这话的时候,郑未乔无奈地摇了摇首。   他相信自己老师的话,也明白眼前这个青年到底有着怎样的天赋。可是大概是老师在戚暮小时候逼得太紧了一点,所有人都没想到居然会让戚暮产生这么严重的逆反心理,如今死活不肯再碰小提琴。   其实这件事郑未乔也猜错了。   戚暮知道,原主并不是真的那么厌恶小提琴,更多的还是担心。   担心自己就算再怎样去努力、也达不到以前的辉煌,担心就算拿起了小提琴也只能做个普通的小提琴手、被人嘲笑曾经的音乐神童身份,这是原主最害怕的事情。   因此,还不如干脆不再拿起,还能保持曾经的荣耀。   “戚暮,你也该做点不一样的事情了。虽然你现在只是个助理,但是等以后还是可以成为编辑、甚至是主编,如果你愿意去努力,我相信你一定可以……”   “最近有什么活动吗?”   “你一定可以成为《音乐之声》的……嗯,你刚才说什么?”郑未乔诧异地问道。   只见俊秀的青年微微抬首笑着看向他,精致的面容虽显憔悴疲惫,却难掩其逼人的光彩,戚暮笑道:“你知道最近……有什么活动吗?小型音乐会、家庭音乐会都是可以的。嗯……如果有大型乐团正在招人,那就更好了。”   郑未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愣愣地问道:“你想去看音乐会了?”   戚暮轻笑着摇首,道:“我是想去应聘了。”   “如果你想要去看音乐会的话,最近B市电影乐团……你说你想去应聘?!!!”郑未乔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惊骇地问道:“你居然想要去应聘?应聘什么?”   戚暮微微蹙眉,反问道:“难道……不该是小提琴手?”   郑未乔呆愣了许久,才点头道:“应该……”下一秒,他立即反应过来:“戚暮,你怎么突然想要去应聘了?你最近经济上有什么困难吗,居然想要再拿起小提琴?如果你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会尽量替你解决的。”   在原主的记忆里,郑未乔一向是个冷静沉着的人。因此见着对方现在这副不敢相信的模样,戚暮是觉得又好笑又无奈,他道:“我是真的想要回去了,郑哥,你不用担心。如果你知道最近有什么地方正在缺人,可以帮我联系一下吗?”   “你要是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告诉我,我可以……”   “我真的真的真的不是经济困难!”戚暮立即开口打断了郑未乔的话,说着,他还伸手按住了郑未乔正在往外掏钱包的手,一脸哭笑不得:“你就相信我一次吧,郑哥。我是真的想回去了。”   闻言,郑未乔掏钱的动作倏地一滞。他用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了眼前的青年许久,确认对方真的不是在蒙骗自己后,才道:“这件事我回去会多注意一下的。你……真的不是因为觉得助理的职位离你想象的太低,才决定回圈子的?”   从对方刚进门就一直被怀疑到现在的戚暮,再一次郑重、认真、庄严、肃穆地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说:“就算你今天是想让我直接出任《音乐之声》的主编,郑哥,我也会和你说刚才这些话的。如果你知道最近有什么地方招人,请你务必联系我。”   郑未乔用神情复杂地看了戚暮许久,虽然答应了下来,但是直到他离开前都仍旧没有完全地相信戚暮真的是想回去了。   临走前他犹豫再三,还是留下了一句话:“要是真的差钱……你就给我打电话吧,戚暮……”   这话让俊秀漂亮的青年是欲哭无泪,连连道:“是是是,如果我真的差钱,一定会联系你的。”   这年头,还是第一次见着有人求着别人来借钱的,戚暮也算是长了见识了。   等到郑未乔离开后,戚暮才想起了自己似乎一天没有吃饭了。等他简单地填饱肚子后,还没离开餐桌,便接到了郑未乔的电话。   郑未乔的办事效率真的是出人意料的高,他在B市的古典音乐圈内也算是有点名气,因此很快就查到了一些内部消息。   “最近的话,B市交响乐团正好在招人,两个月后他们要在B市大会堂进行新年音乐会的演出,只有两个月的时间……戚暮,你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再碰小提琴了吧?”郑未乔的担忧透过电话都能传过来,他叹了声气,又说:“要不等我再找找?”   “两个月吗?”   电话那头,戚暮低悦好听的声音传来,郑未乔稍稍一愣,然后便道:“嗯,只有两个月了。因为B市交响乐团第二小提琴部的副首席前段日子生了场病正在休养,而且据说乐团里的候选小提琴手也总是不怎么符合指挥的心意,所以才会对外开始招人的。”顿了顿,郑未乔又补充道:“只有获得推荐资格才能去参加竞选,虽然我刚刚从朋友那儿获得了推荐资格,但是戚暮,我觉得你还是先练上几个月再回来……这样比较好。”   灿烂温煦的阳光下,戚暮抬首看向了无垠的天空。   只见天色湛蓝、云絮舒卷,B市难得一见的好天气似乎在预兆着一个美好的未来。他微微一笑,对着电话道:“郑哥,我记得三年前……我好像把小提琴落在你家了吧?”   闻言,郑未乔倏地愣住:“落……在我家了?!”   他怎么记得三年前,明明是戚暮死活不肯再见到自个儿的小提琴,才把那把珍贵的小提琴送给了他,怎么现在就突然变成了……   “嗯,是一不小心落·在·你·家了。”戚暮语气坚定。   “……”   “郑哥?”   电话的那一头,郑未乔心情大好。   虽然那是一把价格昂贵的上好小提琴,而戚暮如今正向他索要回去,但是郑未乔却没觉得一点舍不得,反而感到心情舒畅,连这几年心里头的郁结都清除了不少。   “明天我就给你送过去吧,戚暮。诶不……我今晚就给你送过去!算了算了,我现在就回去拿!!!”   戚暮:“……”   郑未乔心里在想什么呢?   他在想:这件事可一点都不能耽搁,这万一戚暮脑筋一发热,又不想要了呢?   郑未乔可记得,去年戚暮算是倾家荡产、好不容易买了一辆他看中已久的大马力法拉利,但是刚拿到手、开了不过两天,这小子转首就又卖掉了。   当初他怎么说来着?   ——“嗯,我也就三分钟热度,这玩意儿开一开就腻了。”   郑未乔可不敢冒这个险,这要是第二天戚暮又告诉他“嗯,我也就是三分钟热度,这小提琴还是再送给你吧”,郑未乔可真就是得哭成狗了。   电话还没有挂断,郑未乔好奇地问道:“戚暮……你怎么突然就想要再回圈子了呢?”   电话的那一边,被大麻折腾得饿到不行的青年正面无表情地拿起了今天的第20片吐司,直直地往嘴里塞去。等到喝了口水将面包咽进肚子里后,戚暮抬眸想了想,道:“怎么想要再回去了?嗯……大概是叛逆期过了,也该回到正常了吧。”   听了这话,郑未乔脚下的步子一顿:“你最近……是吃了什么东西了?”   戚暮又塞了一片吐司进肚子,思考了一下,反问道:“大麻?”   “……”   嗯,果然是吃错东西了。   不过这东西……   吃错的真好啊!   郑未乔面无表情地在心里感慨道。   今天的B市真是晴空万里,碧澈蓝天。   一向淡定的郑未乔今天是来回奔波、汗都沾满了衣服,总算将那把珍贵的小提琴送到了戚暮的手上,而戚暮正好泡了一桶方便面,笑着邀请郑未乔一起用晚餐。   嗯,对于戚暮来说,是他今晚的第二桶方便面了,他还心情大好地换了种口味——   从红烧牛肉味换成香菇炖鸡味。   两人一起享用了热气扑鼻的……方便面后,天色已黑,郑未乔在门外踌躇了许久,最终还是忍不住地说道:“戚暮,我很高兴你今天能说出这样的话,半个多月不见,你也是真的有点改变了。但是我希望你知道,一旦你真的进入了乐团,那么……很多事就不是能够让你随心所欲地去改变的了。你真的……下定决心了吗?”   明亮的灯光下,青年慢慢敛去了眉眼间的笑意,郑重其事地道:“郑哥,你是觉得……我今天给你的变化太大了,你担心……我只是一时兴起、随便玩玩?”   其实郑未乔和戚暮的接触并不多,也是在最近几年才稍微频繁一点的。这几年戚暮早已被生活折磨得不再像以前一样眼高于顶,待人处事也没有以前那样的不懂事,但是就算戚暮脾气再收敛,也绝对没有像今天这样的让郑未乔感到惊讶。   郑未乔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那只轻轻靠在门栏上的手。   如果不是确定世界上没有人会再有一双这么漂亮的手,郑未乔甚至有点怀疑是不是有谁整容成了戚暮,要实行一个大阴谋了。   在心里叹了一声气,郑未乔却是摇头:“或许是你在这半个月里遇到了什么事,它彻底地改变了你。戚暮,你还拥有很多可塑性,你可以变成今天这样我是很高兴的。我不担心你只是一时兴起了,这些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我只希望……你能郑重。”   戚暮闻言微微一愣,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着郑未乔。   郑未乔终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他抬手扶了扶银丝眼镜,说:“今时不比往日,你的父母已经去世多年,没有办法给你带来更多的帮助了。我会尽力去帮你,但是戚暮,一切还是得看你自己。你的未来,只有你自己能够作出选择,你要选择好自己未来的每一步路,要认真地走好。我会尽量陪你,但是……真正的一切,还是要看你自己。”   直到郑未乔的身影消失在了楼道的拐角,戚暮才怔怔地拉上了门。他背倚着冰凉的金属防盗门板,良久,才忽然笑开:“怎么都是人,你和人家的差别……就这么大呢?”   “老天也真是太瞎了眼了,怎么就让你身体倍儿棒的吃嘛嘛香,郑未乔就遭遇了车祸、伤到手指了呢?”   “罗遇森啊……你可要保护好自己的手指啊。”   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戚暮低低地笑开:“嗯,记住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手指啊,罗遇森……”      第三章      B市交响乐团是华夏著名的交响乐团之一,一般而言对于这种正规大型的乐团,它们都拥有一套固定的班子,很少会新招聘成员。但是也会出现如今这样的新鲜情况,由于某个重要成员的位置无人代替,所以只得与外交换成员。   因此,当戚暮到达B市交响乐团的所在的招聘地点时,已经有不少人等在了房间内,排队候号。在这之中的人,大多数戚暮都不认识,偶尔有一两个眼熟的也只是一面之缘。   郑未乔为他介绍道:“今天来参加招聘的大多数是B市其他乐团的小提琴手,你在欧洲呆久了,回来也没有在华夏演奏过几次。老师大概没和你说过,华夏的交响乐起步较晚,人员方面还是比较稀缺的,所以经常会有这种交换成员的事情。”   华夏的交响乐历史仅是从上世纪才开始,对于乐团内部的管理较松,这一点与北美的乐团比较相似。   而在交响乐发展成熟的欧洲,很多大型乐团的人员变动是非常难得的事情。比如有着“天下第一团”美称的柏林爱乐乐团,他们的各部首席甚至奉行着“不死不辞不变”的准则。   想到这,戚暮慢慢地眯起了眸子。   他记得六年前这个天下第一团的首席指挥便在巅峰之时急流勇退,大义凛然地卸下所有职务,将指挥棒交给了如今的乐团指挥闵琛,于是成就了一个现代古典之王的神话。   “不过你放心,B市交响乐团的选拔还是很正规的,拉帘选票是肯定的,我相信你的实力。”   戚暮轻轻颔首,笑道:“嗯,我会努力的。”   郑未乔指着那边一个正在较音的中年男人说道:“这是B市管弦交响乐团的副首席,他的水准还不错,是你最大的竞争对手。”话毕,似乎是顾忌到青年的自尊心,郑未乔赶紧又道:“当然,他没有登上过金色大厅演奏过,你要是这几年没有荒废一定是可以超越他的。”   戚暮哪里不知道他的苦心,青年淡笑着点点头,露出一抹镇定的微笑:“嗯郑哥,我不会轻视对手的,你放心吧。”   郑未乔见状欣慰地笑笑,又叮嘱了几句后便与一位老朋友到一旁叙旧去了,戚暮便独自将手中的琴盒放在了桌子上,取出了那一把漂亮精致的小提琴,开始较音起来。   这琴身线条流畅优美,面板所用的云杉木纹痕清晰,恍若被上帝精心设计过的巧夺天工。当戚暮将她从墨绿色的天鹅绒琴盒中取出来的时候,一旁的几个小提琴手的目光就全被她吸引了过去,啧啧赞叹起来。   “好漂亮的曲线,这把小提琴真是太美了!”   “这个设计有点像是斯式琴,上头小、下头宽大,中间流线优美。”   “不会是真的斯式琴吧……那得值多少钱?”   ……   斯式琴是200多年前斯特拉底瓦里大师制作的小提琴的统称,这一类琴打破了原有的形状桎梏,形成了一种新型的小提琴设计风格,无论是在琴头雕刻、面板弧度还是木板厚度方面,都达到了顶峰。十年前欧洲曾经拍卖了一把斯式琴,便卖出了350万美元的天价。   戚暮并没有在意旁人的声音,他拿起了修长的弓只是简单地抹了一会儿松香后,便开始进行调音。   他自然知道这把琴不是真正的斯式琴,每一把斯式琴都价值连城,就算是再土豪的人也不可能在这种应聘的场合中将她取出来。   他手中的这一把是一把仿制的斯式琴,由华夏制琴大师赵世成赵大师亲手仿做,即使是仿制品,放在拍卖场上也依旧能卖出六位数的高价。   不过……戚家难道没有真的斯式琴?   戚暮知道戚父戚母还真是拥有一把昂贵精致的斯式琴,放在市面上至少可以卖出7位数的价格,而这把琴目前正放在瑞士银行的保险柜里,原本是作为原主的成人礼而准备的,而现在……   在一群老前辈担心原主败家到无底线、甚至将那把“小公主”都给卖出去的前提下,前辈们一起做主,只有等到原主什么时候能够以首席的身份在金色大厅再进行一次演出,才可以将这把琴取出来。   想到这,戚暮忍不住轻叹摇首,他可知道,原主已经对那把琴完全死心了啊……   “这是……赵大师的手笔吗?”惊讶赞叹的男声忽然从戚暮的身后响起,他转首看去,便见一个年轻的小提琴手正看着他,问道:“我以前曾经见过赵大师的作品,他每次都喜欢在琴头上多弯出一道弧形。”   戚暮闻言稍稍一愣,既而莞尔:“嗯,是赵大师的手笔。”   “啊!居然真的是赵大师的作品,真的是太难得了!”那年轻人对着戚暮手中的小提琴看了好几遍,接着一脸踌躇地犹豫了好久,终于是忍不住问道:“请问那个……你是戚暮吗?”   年轻人的声音不响,很快就淹没在了一旁众人调音、练习的琴声中,只有不远处的那个中年男人听到了,诧异地往这儿看了一眼。   其实戚暮也是很惊讶的。   原主14岁以后就没有再在大众面前亮相过,长相也稍稍有了些变化,按理说能够认出他的人并不多。但是这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居然一眼就认了出来,真是让他感到惊奇。   “嗯我是,不知道你是……?”戚暮俊秀的眉峰微微蹙起,白皙的脸庞上露出一抹为难的笑容。   那年轻人小声惊呼:“真的是你啊!我小时候是看着你的比赛长大的啊!你九年前和维也纳交响乐团一起演奏的那首《蝙蝠序曲》我最喜欢了,尤其是最后的快板,你的技巧真棒!”一边说着,这年轻人还忍不住地轻轻哼了起来,让戚暮是哭笑不得。   这年轻人看上去年龄还比原主大上一点,居然还说是看着他的比赛长大的……   虽然只是无心,但要是听在有心人的耳朵里恐怕就要以为对方是在故意讽刺了。   想了想,戚暮微微垂下眸子,笑着道:“谢谢你的夸奖。刚才我听到了你在那边练习了一首《马扎斯Op.36》,你的颤音也很不错。”   那年轻人闻言立即激动地又与戚暮开始讨论起来,不过没过多久便轮到了他进场,戚暮便笑着让在了一旁,为他加油了两句后,又开始拿起自己的松香默默地擦了起来。   他在上台前,不喜欢像别人一样不停反复地再去练习,就是喜欢擦松香。看着白色的松香粉末轻轻地覆在了洁白的琴弓马尾毛上,好像是永远都不会感到厌烦似的。   “你真的是……戚暮?”   戚暮转首一看,便见到那个刚才在一边较音的中年男人皱着眉头走到了自己的身边。见着对方一副厌恶的模样,青年面容上的笑意渐渐敛去,他抬起凤眸望了对方一眼,道:“嗯,我是,请问你有什么事?”   来人正是郑未乔刚才所说的那位种子选手。   只见这中年男人不大耐烦地说:“我知道你这几年的事情,戚暮。你不是说什么再也不要碰小提琴的么,怎么现在又拿起小提琴了?不要以为你小时候的那些成绩还能帮你什么,你刚才较音的样子我也看到了,你的水平落后得不行,还是乖乖回去玩那些小孩子的东西好了。”   这中年男人并没有刻意将声音,在场的其他人也听到了他的话,纷纷转首看向戚暮这边。不时有人小声议论着“谁是戚暮啊”这样的话,也会立刻有人回答“就是八九年前的那个天才神童,这几年好像听说堕落了”。   这中年男人显然是知道原主这几年到底做了多少荒唐的事情,比如把戚父最珍视的一份曲谱都给卖了,所以也是对现在的戚暮起不了一点好脸色。   见状,戚暮是又无奈又好笑。   刚才所有人在较音的时候,他是唯一一个拿了较音器的。其他人都直接凭借着训练出来的耳力较音,而他却还需要较音器,这一对比,上下立见。   可是……   与他人所想的听不出音高不同,他却是因为听到的声音太多了,才没有办法好好较音、需要拿较音器的。   这具身体拥有太强的音感,甚至对于大自然中的每一个声音都能直接反射出音高、颤动等指数。短短的十几天,戚暮还没有完全能够适应这种神奇的感觉,为了防止出错所以才特意拿了较音器,他也是万万没想到,这都会成为对方口中“水平落后”的证据。   “卢先生,谢谢你的关心。”戚暮记得刚才郑未乔似乎说过这人姓卢,他礼貌地勾起一抹笑容,道:“我这些天都有在认真的练习,对待这次招聘也非常郑重。”   戚暮已经尽量克制了自己的脾气,毕竟他目前只是一个乐坛新人,如果太过于锋芒毕露,难免不会落人口实。   谁料,那中年男人竟然还不依不挠起来:“戚暮,我也算是你的长辈了,你的父母当年确实是很辉煌,你也得到了很多荣誉,但是什么江郎才尽的故事我也听得不少,你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我们都知道,你就别给你父母丢脸了,还是乖乖回去吧。”   一边说着,这中年人还觉着自己真是苦口婆心了:“B市交响乐团不是谁都可以来的地方,你别把你父母的脸都丢光了才后悔。我也是为你好,你的那些小聪明小时候还可以用用,大了还是踏踏实实地娶妻生子算了吧。”   听着这话,戚暮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压,到最后,他已经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只听对方还在自以为是地说着:“你们这些小孩子就把乐团的招聘当作是玩笑,你刚刚说你这些天有认真地练习?这怎么可能……”   “卢先生,”青年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打断了对方的话。只见戚暮稍稍侧过头,黑色的碎发便从他饱满的额头上划开,露出一双漂亮好看的眸子来。“请问,你是在我家装了摄像头了吗?”   那中年男人一愣,下意识地回答:“没有啊。”   “呵,那请问你又是从哪儿知道我这些天没有努力练习的呢?”   “你……!!!”   见着对方一脸哑口无言的模样,戚暮勾起唇角毫不在意地低笑出声,再也懒得看这个人一眼。那卢姓中年人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正好叫到了他的序号,他便铁青着脸准备进去演奏了。   临走前,他还气势汹汹地走到戚暮的跟前,狠狠地丢下一句:“等到结果出来,你就知道你这些年到底比别人落后了多少了!小子,别以为你有天赋就可以胡来,我会用实力告诉你,努力远远比天赋更重要!”   闻言,戚暮倒是笑着反问了一句:“天才就是百分之一的灵感加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   那卢姓中年人立即点头:“不错!”   只见戚暮忽然勾起唇角,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哦,我刚才忘了说后一句了。但是那百分之一的灵感远远比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更重要啊。”   “你……!!!”   戚暮目送着那中年男人愤怒地向演奏室走去,他脸上故意勾起的笑容也慢慢敛去。   他自然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努力拼搏的人,他们就算拼搏了一辈子都比不上那些身怀天赋的人,甚至于那些家世优渥的人。   就像他自己,如果没有天赋,他不可能从一个孤儿成为到后来维也纳交响乐团的副首席;如果没有努力,他恐怕只是一个空有点天赋的小子,难成大器。   但是这个世界上,也有一身坎坷、努力拼搏却能够成为一代大师的人,比如马勒;也不是没有家境贫寒却能够名传千古的大师,比如舒伯特。   可是他们,从来都不会去嫉恨别人的天赋、嫉恨别人的家世。   像这样只懂得去嫉妒眼红的人,大概……也只能永远的做一个普通乐团的副首席了吧。   戚暮轻轻地叹了声气,手中擦着松香的动作也微微停滞住。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就在不远处的窗户边,正有两个精神奕奕的老者将这一幕都收入了眼中。   其中一个头发黑点的笑眯眯地对一旁的同伴说道:“老谭啊,这才几年不见,这戚家小子……居然变得我都不认识了?我这人老了,记忆也不好了,当初死活要把那把斯式琴卖了的,你说是不是他啊?”   被叫做老谭的老者不屑地哼了一声,道:“这种败家子是谁允许他进B市交响乐团的大门的?找个人把他给我轰出去!”   “诶你可别啊!这要让如月那小丫头知道你要把她儿子给轰出去,你看她会不会和你翻脸。”   提到这个名字,老谭的脸上闪过一丝悲意,他轻轻摇首,道:“那……那就看在如月的份上,再给这败家子一次机会?”   闻言,笑眯眯的老者轻轻颔首,等到老谭先行去了演奏室后,这老者目光深长地看了还在那边擦拭松香的黑发青年许久,忽然叹息一声:“你啊……可别再辜负了你的天赋喽。”   作者有话要说:  【福娃小课堂开课辣!】今日课题:OP是什么?   Op是opus的缩写,一般在大师的一堆作品中,他们喜欢给自己的作品编号。   比如开塞练习曲36首,就可以说是op.1-op.36~像肖邦、勃拉姆斯,他们的作品也都是有编号哒XD   第四章      确实如同郑未乔所说的一般,那中年男人作为B市管线交响乐团的副首席确实还是有一点实力的,他所演奏的是德沃夏克的《D大调第六交响曲》的第二乐章,是一段轻柔缓慢的柔板。   乐声轻扬舒悦,恍若温柔的手将人的心弦拨动,即使是戚暮都对这首曲子给出了不俗的评价。唯一可惜的就是在最后的收尾部分,这中年人明显有些过于心急,没有将最后落于平静的尾声处理好。   戚暮听得皱了皱眉头。   这要放在欧洲的大乐团音乐会上,就是一次重大失误,能够被警告、甚至除名的那种。但是对于目前一场乐团的招聘会,这中年男人已经表现得足够出色了,至少让其他选手纷纷严阵以待。   “戚家小子,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有天赋就能做成任何事情。你父母去世得早,我就替他们好好管教管教你,让你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地方该去、什么地方不该去。”这中年男人演奏完自己的曲目后特意走到了戚暮的身边,冷笑着砸下一句话。   戚暮闻言倒是忽然笑了起来,看样子……这人是真当自己是软柿子,可以随便乱捏了?   “卢先生,你知道……在你之前,是什么样的人说过这句话吗?”   那中年人一愣,下意识地问道:“什么人?”   俊挺清秀的眉峰微微蹙起,戚暮佯装思忖了半晌,然后道:“B市交响乐团的首席指挥谭老先生,华夏音乐协会的许主席,S市交响乐团的音乐总监……慕尼黑爱乐乐团的小提琴首席维罗纳先生和维也纳交响乐团的音乐总监德里克先生。嗯,暂时就记起这么多吧。”   戚暮的语气平淡冷静,但是周围人听着他那带着笑意的声音,纷纷惊讶地睁大双眼,啧啧惊叹的声音时不时地响起。   而那中年人越听这名字,脸色越黑。这些人不要说维也纳交响乐团的音乐总监了,就是离他最近的B市交响乐团的首席指挥,那也是和他的世界隔得太远的存在。   这中年人原本是看着戚暮没了父母、家世,想要落井下石、好好奚落这个天才神童一番,没想到倒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让他颜面扫地。要知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些前辈就算是看在戚父戚母的份上,也不可能让别人如此羞辱戚暮的。   戚暮自甘堕落是他的事,你们去欺负他,那可就是你们的不对了。   老前辈的心里,可一直有杆秤悬着呢。   那中年人觉着脸上无光,只得恶狠狠地丢下一句“有本事你拿了这次的招聘再说”后,便气势汹汹地离去了。而戚暮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目光中又是怜悯又是可惜。   被嫉恨蒙蔽双眼的人,终究不会在这条路上走得太远。   戚暮今天来得并不早,序号也排到了最后几个,等轮到他的时候,场中已经只剩下了三四个人,而那中年男人也赫然在其中,正冷眼看着戚暮准备看他的笑话。   “呵,一个毛头小子以为自己几年不拿小提琴,还真能和我们相提并论了?”   戚暮并没有理会这刻意挑衅的话语,听到自己的序号后,他便放下了手中不停擦拭着的松香,起身走到了前场。   这场招聘会的演奏舞台是一个小型的剧院,几位B市交响乐团的重量级人物坐在座位的前排中央。一盏高瓦数的聚光灯将舞台中央照亮,留给选手一个站立的位置。   戚暮迈步,淡定沉着地走了过去。   “戚暮……?”坐在前排的B市交响乐团的小提琴首席诧异地念出了这个名字,然后立即转首看向一旁的白发老者,试探性地问道:“谭老,是……那个戚暮吗?”   这白发老者冷冷地哼了一声,道:“听曲子。”   那小提琴首席笑了一下,没有再多问。   “36号,戚暮,德沃夏克《D大调交响曲》第二乐章,请老师们指教。”   这话一落地,在一旁观看的卢姓中年人的脸色刷的就黑了下来,周围的其他选手也偷笑地捂着嘴,对他指指点点。至于坐在评委席上的人也是闻言一愣,B市交响乐团的小提琴首席杜胜先是好奇地问道:“戚暮,你原来选择演奏的曲目不是第四乐章吗?”   德沃夏克的名字在音乐史上是一个传奇的存在,他一生有九首最为出彩的交响曲,其中传遍世界的第九交响曲还有一个名字——《自新世界》,而这首《D大调交响曲》便是九首中的第六首。   B市交响乐团这次音乐会的主打曲目是德沃夏克的《D大调》和《金纺车》,因此这次来参选的40名选手都是从这两首曲子里进行选择演奏。原本郑未乔给戚暮报上的便是《D大调交响曲》的第四乐章,这也是整首曲子中最后的部分,收住结尾、扣人心弦。   戚暮笑着弯了眸子,回答道:“杜老师,没有前面的三重乐章进行打底,我认为终章的演奏还是欠缺的,所以便想临时换成第二乐章。”说着,戚暮看似随意地扫了一眼旁边早已气得咬牙切齿的中年男人,眼底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杜胜将戚暮的小动作收入眼中,然后笑着点点头:“好,那你便开始演奏吧。”   戚暮礼貌地鞠了一躬后,将小提琴举起轻轻搁在了左肩,他深吸了一口气,接着便举起修长漂亮的琴弓,下一秒,如同轻柔羽纱的曼妙琴声便从琴孔中,缓缓流出。   曲子的开头就让人倏地一愣,感觉头脑放空,来到了美丽的仙境。飘动的颤音,处理到极致的揉弦,随着小提琴精致声音的释放,让人几乎忘记了自己所处的位置,只感觉浑身处于一片柔软的温水中,仿佛踩在云絮上一般的祥和宁静。   《D大调》的第二乐章在很多人看来,是整首曲子中最为平常的一段。不如第一乐章的那般激扬轻快,不如第三乐章的诙谐趣动,更不如第四乐章的激昂澎湃。但是,偏偏就是这样看似温和平常的一段柔板,在戚暮的手中却好像拥有了生命,让人感觉到了灵魂的平静。   如果中,之前卢姓中年人演奏得是好听悦耳,能够达到华夏国家大剧院的水准,那么现在戚暮演奏的这一曲,已经超越了对方太多,就算是放在欧洲,都是首屈一指的水平。   尤其是最后的收尾,那种意味悠长的韵味,让在座的评委都一时没有从乐声中回过神来,更不用说是其他听着的选手了。   “我的演奏完毕了,谢谢倾听。”   青年低悦好听的声音让在场所有人飞到天际的思绪都拉了回来,杜胜收起了刚才轻松的神情,郑重地看向了舞台上的戚暮。   只见在明亮刺目的聚光灯下,这面容俊秀、身姿挺拔的青年仿佛能够与日争辉,尤其是他刚才闭眸拉琴的模样,仿佛真的有一种隐形的光芒在青年的身后闪耀着,让人无法直视。   杜胜在心中暗自想到:如果这就是谭老经常说到的败家子……那么,他恐怕连败家子都不如了啊!   而在舞台的一侧,中年男人早已愤愤地羞红了脸色。   根本不用评委点评,他与这个青年的差距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所演奏的只是《D大调》第二乐章,而戚暮演奏的却已经是整首乐曲,包括了前奏的轻快、后曲的幽默,只要听了他的演奏,就让人有种想要把整首曲子都听完的欲望。   想到这,这中年人再也没脸呆下去了,他立即羞愤难耐地甩袖而去,背影看上去仓皇不已,像是落荒而逃一般。   戚暮自然瞄到了这中年人的离去,他微微勾起唇角笑了笑,却没有多语。   评委席上,坐在正中央的B市交响乐团首席指挥谭正辉老先生目光复杂地看了戚暮许久,最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直紧握着的手指也慢慢松开。   谭老道:“表演得很出色,你可以下去等待结果了。”   闻言,在场所有人都一下子愣住。而戚暮也是稍稍一怔,既而莞尔,礼貌地鞠了一躬后便转身离去。   杜胜看着戚暮挺拔清俊的背影,疑惑地皱了眉头,小声问道:“谭老,为什么不给戚暮点评就直接让他离开?这样是不是……不大符合规矩?”   谁料谭老挑起一眉,问道:“规矩谁定的?”   杜胜倏地一愣,然后回答道:“你定的啊。”   “哦,那现在规矩改了,我说得算。”   “……”   行行行,你指挥的乐团,你想干啥就干啥吧!   ------   小剧院的门外,郑未乔已经等了有一会儿功夫了。一看到戚暮出现他立即就迎了上去,二话不说就赶紧安慰道:“你已经多年没有碰过小提琴了,这才练习了没几天,这次失败还是情有可原的。你也不用往心里去,我听说B市管弦交响乐团下个月也要开始招新了,你可以去试试。”   戚暮闻言微微睁大了眸子,好笑地看着郑未乔。   郑未乔却将戚暮的沉默当作了默认,又赶紧说道:“实在不行,S市还有很多老师的朋友在,我们也可以去S市发展。S市交响乐团里有不少老师曾经的学生、同事,以你的水平要是再努力一把,肯定是可以进入第一小提琴组的。”   温和灿烂的阳光下,青年黑色的头发被照射得显出一丝金黄。只见戚暮微微勾起唇角,昳丽俊秀的面容上便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来,他问道:“郑哥,你是在担心……我落选?”   郑未乔闻言一怔,下意识地反问:“难道不是?”顿了顿,他这才想起不能直截了当地挑明这件事,只好委婉地说道:“我刚才听朋友说,谭老并没有让人给你点评就直接让你下台了……你也不要太往心里去,谭老是看着你母亲长大的,他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就算这次落选了,你还有很多乐团可以去招聘。”   听着郑未乔的话,戚暮唇边的笑容更灿烂了几分。他抬起头眯着眸子看向了碧蓝天空中被阳光照射得泛着金边的云絮,忽然问道:“郑哥,B市交响乐团……是一个什么样的乐团呢?”   郑未乔愣了愣,回答道:“在华夏范围内,已经是首屈一指的顶级乐团了。”   “那么……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郑未乔不理解地皱起眉头,只听戚暮又说道:“如果它没有选我,那么……B市交响乐团,也不过如此。”   青年平静淡定的声音里还带了一丝笑意,但是却让郑未乔整个人都怔在原地。他呆愣地看着戚暮提着自己的小提琴盒向前走去,走了半路仿佛才突然想起他这个落在后面的人,又笑着让他快点跟上。   大脑的一片空白中,郑未乔忽然觉得自己可能看到了一个幻象。   他从未见过如此有自信的戚暮,带着一股决然傲立的王者气息,仿佛他现在身处的不是乐坛后起之地的华夏,而是在那个矗立着一尊尊庞然大物的欧洲。   他的脑中莫名地涌起了一个念头——   这个人,应该站在金色大厅的舞台上,让柏林爱乐乐团成为他的伴奏,与他一起向世界展示交响乐的无穷魅力!但是这样的存在,世界上几乎没有……   不!   真有一个!   当初的闵琛,便让柏林爱乐乐团成为了他的伴奏,一曲轰动世界,将钢琴之王的称号收入旗下。   想到这,郑未乔的心里忽然涌起了一股冲动,这是自从他上了30岁以后就再也没有感觉过的热血,让他跃跃欲试地想与这个青年一起并肩前进,看看……他到底能走多远。   B市的傍晚,街道上已经拥堵非常。广阔无垠的天空上全是被夕阳染红了的晚霞,如同火烧云一般要将整个城市席卷,让不少路人都忍不住地停步赞叹。   东方的太阳,已经开始燃烧。   而西方,却全然无知。      第五章      维也纳的清晨,天空刚刚苏醒,一片湛蓝之下是悠闲而不忙碌的众人。道路两侧是漂亮高大的梧桐树木,初秋的季节使那地上铺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宽大叶片,远远看去如同毛毯一般让人迷醉。   罗遇森从出租车里出来的时候,正好遇上了一波赶着过红绿灯的路人。他提着自己的小提琴盒暗自咒骂了一句后,只得乖乖站在路边等着这一拨人走过去。   罗遇森从警察局里出来已经一个星期了。陆子文的死亡原因已经确定是急性哮喘病发作,就算在之前罗遇森与之斗殴、使得陆子文受了点伤,在目前的医学研究中从未出现过因为斗殴而导致哮喘发作的事情。   而且,罗遇森在监狱里也是满眼泪水地痛斥自己“为什么早走了那一步”、“为什么没有看到陆子文发病的事情”,他哭得是死去活来,让警察们面面相觑下也只得放了他离开,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他与这次突发事故有直接关系。   按照罗遇森的证词和法医推断的死亡时间来推理,应该是在罗遇森离开休息室后不久,陆子文便突发急性哮喘,没有带药的他由于这场哮喘来得太过猛烈,还没有办法呼救便已经失去了意识,最终导致死亡。   “嘀嘀——”   正好是一辆快速驶过的出租车从罗遇森的面前划过,他惊吓地往后退了一步,差点就要摔倒在地,忽然便感觉被人扶住。等到回过神后,罗遇森转首看去,只见一个金发蓝眼的男人正笑着看着自己,问道:“哦这位先生,你好,没事吧?”   罗遇森脸色不虞地点点头,也没道谢,就趁着绿灯赶紧往前走去。等到他开了门进入了马路对面属于维也纳交响乐团的红砖欧式小楼后,罗遇森没有发现,在他的身后,那个金发蓝眼的男人慢慢敛去了笑意,若有所思地望着他消失的大门。   许久之后,那金发男人才倏地转身离去,他走到了马路对面的一颗硕大的梧桐树下,笑道:“这个罗遇森看上去……似乎很一般啊,闵,你是不是有点想多了?警察也说了他只是正好出现在了陆的休息室里、又正好在他发病前离开而已。”   金黄灿烂的梧桐树下,一个身姿清俊的男人稍稍抬首,神情淡定地看着满树摇曳着的树叶。他穿着一件深黑色的长衣,衣服上看不出牌子,但是精良的做工却暗藏着典雅的贵气。他就这么站在路边,穿梭而过的车辆在他的身后驶过,自顾自地抬首望着满树的梧桐叶。   金发男人发现自己被忽视以后,哭笑不得地说:“闵,是你说要来这里看看的,现在见了罗遇森……该死,你们华夏人的名字怎么这么难念……你见了他之后,怎么又不说话了?”   一片蜷曲枯黄的梧桐叶随着秋风缓缓飘落,闵琛下意识地伸手接住,良久,他望着那片不再富有生机的树叶许久,忽然开口道:“丹尼尔,华夏有句古话叫做——无巧不成书。”   丹尼尔诧异地看着闵琛,有些不解。   “但是事情,真的……会有这么巧吗?”   微凉肃杀的秋风将男人低沉的叹息全部淹没,又过了许久,一辆黑色的宾利缓缓驶出了这片街区。满街道的行人们还是那样来去匆匆,只有不断摇曳的梧桐树叶才见证了刚才这里发生了一段什么样的对话。   而此时,远隔了小半个地球的华夏已经到了下午。   当郑未乔从朋友口中得知戚暮居然得到了进入B市交响乐团的机会后,有些意外,但又有些莫名的意料之中。虽然他也知道戚暮是唯一没有得到评委团评价的面试者,但是他莫名地便觉得……   戚暮,可以成功。   郑未乔已经很久没有听过戚暮拉奏小提琴了,他也明白八年不去碰触小提琴,戚暮的水平早已不是当初,但是他就是有这个信心。因为他认为,昨天那个能够自信地说出“B市交响乐团没有选择自己、便不过尔尔”的青年,绝对不是在撒谎。   话是这么说,但是当郑未乔开着车赶到戚暮家楼下后,他敲门敲了半天都始终没得到一点回音。等到打了电话以后,只听戚暮惊讶的声音从电话里响起:“嗯?郑哥你去我家做什么?我已经到乐团了。”   “……”   怎么有种……   孩子大了,不听娘话的错觉了?!   等到郑未乔赶到了B市交响乐团的时候,他才刚进练习室,便见着业内一个著名的不好说话的老顽固正拿着一杯自己酿制的玛咖酒递给戚暮品尝,而漂亮好看的青年则是委婉地拒绝,一旁的众人又笑闹了几句后,所有人闹成一团。   气氛……   真是刺眼的和洽。   等等,难道不该是所有人都排斥突然插入乐团、自身带着“天才神童”光环的戚暮,然后给他穿小鞋、故意排挤,让他浑身不自在终于忍不住发火,最终闹得不可开交吗?!   这怎么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郑未乔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戚暮一抬头便见着了站在大门口的郑未乔,只见郑未乔脸色忽绿忽白,最后又莫名其妙地叹了声气,一副“老了十岁”的模样。戚暮不由笑着招了招手,抬高了声音喊道:“郑哥,我在这里。”   郑未乔便走了过去,与一旁的几位乐团老成员说了几句话后,坐在戚暮身旁的位置上,道:“戚暮……你今天怎么不等我,就直接自己来乐团了?”   戚暮闻言,形状姣好的眸子抬起看向郑未乔,诧异地问道:“郑哥,你不是说你今天要为《音乐殿堂》写一篇稿子的么,我就没有打扰你。而且我自己坐公交来这里也很方便,小区门口就有站台,所以你不用担心我的出行了。”   “……”他哪儿是担心你出行啊!那是担心你被这群老油条给生吞活剥了哟!   见着郑未乔一脸踌躇的表情,戚暮微微动了动眸子,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戚暮一出生就是在欧洲,只有几次随着乐团全球巡演来到过华夏,自然对华夏的交响乐团不大熟悉。他是个孤儿,谁也不知道他的父母是谁,可能就是两个偷渡过来的华夏人,将他丢在了马路边上,要不是有早起的人发现了他的存在,恐怕他早在那个冬天就被活活冻死了。   自小在孤儿院长大,所需要的便是懂得看人脸色和忍耐,再加上一点武力威胁,这样便是最恰当的了。七岁前,戚暮能够平平安安地在孤儿院生活,便得归功于他很会看人脸色行事。   等到他后来被一对多年无子的老夫妻收养后,有机会学习到了小提琴,再进入藏龙卧虎的欧洲乐坛,更是得低调行事。有句话罗遇森一直没有说错,他是从来没有家世、也没有什么背景,只有靠着自己才能在维也纳生存下去,因此如何与他人处好关系、给人最好的第一印象,已经深入了戚暮的骨子里。   不过……和维也纳的那群傲慢别扭的老油条相比,华夏的前辈们还真是和蔼可亲了啊。   戚暮在心里默默想到。   “郑哥你就不用操心了,我会自己处理好的。”戚暮笑着道,“对了,你今天不是要交一篇稿子的吗?稿子怎么样了?”   郑未乔脸色古怪地看了戚暮许久,最后还是叹了口气,道:“你还小,老师把你交给我们这些人了,其他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你只要好好练琴,认真地努力,就是老师所希望看到的了。”   闻言,戚暮是哭笑不得。   郑未乔真是将戚母的恩情放在了心里,颇有种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咳为母的感觉。像郑未乔这种知恩图报的人还真是少有了,和罗遇森比起来,真的是一个天、一个地的差别。   戚暮与郑未乔又聊了几句,还没再多说话,B市交响乐团的小提琴首席杜胜便进了练习室。   杜胜是华夏首屈一指的小提琴家,即使在全球也有着不小的名气。戚暮曾经听过他在金色大厅里的一场演出,杜胜以娴熟的技巧和丰富的经验出名,他所演奏的门德尔松的《E小调协奏曲》令戚暮也是啧啧称赞。   指挥不在,首席就是整个乐团的领导者。杜胜走到指挥台上先帮着第一小提琴组较了音,然后再看向第二小提琴组。如今在第二小提琴组的副首席位置,正坐着一个俊秀的青年,杜胜的目光在戚暮的身上停留了一瞬,然后便开始了较音过程。   等到整个乐团的较音都结束后,杜胜难得地没有拿起小提琴开始第一遍的合奏,反而是笑着看向戚暮,道:“今天我们乐团里来了一位新成员——戚暮。他会担任第二小提琴组的副首席,接任老张的位置。大家可不要看戚暮年纪轻就欺负他啊,我可得告诉你们,老谭可看重小戚了,你们欺负他,老谭找你们可别算我的!”   众人听到杜胜打趣的话,纷纷笑开。   还是第一小提琴组的副首席先笑着说道:“杜老师,您可别这么说,我们哪儿敢欺负小戚啊?小戚这么乖巧懂事,我们疼他还来不及呢。我一看见他就觉着见着了我那刚刚大学毕业的儿子,可有亲切感了。”副首席是一个年逾四十的中年女人。   听着这话,旁听的郑未乔眼皮一跳:乖巧懂事……我们认识的是同一个戚暮吗?   大号组的一个成员也笑着调侃道:“就是啊,小戚长得这么俊,我们哪儿想欺负他了?诶小戚,我家女儿今年芳邻二八,你什么时候来我家坐坐啊?”   “嘿老王你个不要脸的,我家女儿今年二十,和小戚才是年龄正配,你边儿去!”   ……   调笑的声音在练习室里不停回响,等到谭正辉进入练习室的时候,便听着一句又一句的“小戚”、“小戚”在自己的耳边回响。老人家皱着眉头冷哼了一声,整个练习室便倏地安静下来。   杜胜从指挥台上下来给谭老让了位置,老人家刚上台,便皱了眉头说道:“什么小七小七的?哪儿来的小七?董永来了?”   一阵死寂般的沉默后,全然忽然哄堂大笑起来。   戚暮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却全然不知……   小七啊小七,从此以后,这个名字就该跟着你一世了,你也就认命了吧。      第六章      既然首席指挥已经来了,那么今天的乐团训练也算是正式开始了。   谭正辉作为B市交响乐团的首席指挥,在乐团内、乃至是全华夏,都颇有盛名。他自十年前接任B市交响乐团的首席指挥以来,带领乐团在国内外进行了多场演出,尤其是他对德沃夏克的演绎,让西方也是啧啧赞叹,不敢相信东方居然有这么理解德沃夏克的指挥家存在。   谭老今年不过五十六岁,却已经头发斑白。虽然一副精神奕奕的模样,却完全掩饰不过衰老的痕迹。   自从八年前戚母去世之后,谭老便像一下子衰老了一般。   戚母在嫁到S市之前从小在B市长大,她并没有太好的家庭环境,父母在大学的时候也相继因病去世。戚母的天赋相当卓越非凡,是谭老非常关照的晚辈,在转入S市交响乐团前一直是谭老的首席小提琴手。   这样一个惊才艳艳的晚辈突然因为一场意外死去,对于一个老人来说无疑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让他心伤不已。尤其是戚暮居然还这么混账,谭老更是心痛悲愤了。   “第二小提琴组,颤音降到mp!”   “我的第三圆号呢?慢点!”   “第二小提琴组,进入太快了!”   “停!!!长号错了一个音,李丞你自己再吹一遍。”   ……   每个乐团的第一次合奏,都是最最艰难的。每种乐器少的有几人、多的有十几人,想要完全演奏一致、控制好属于自己的强弱节奏,都已经是极难的了,更不用说在此基础上还要将十几种乐器完美的结合起来。   即使B市交响乐团在过去这些年里演奏过多次德沃夏克的曲子,也难免会出现一些细微的失误。而这个时候,就到了考验指挥的时候了。   以往,戚暮作为维也纳交响乐团的第一小提琴组副首席。也能听出来一些演奏的失误,比如说同乐器的音准高低、节奏快慢、颤音强弱等。有的时候他也能听出来一些弦乐器的小失误,或者管乐器的大失误。   但是大多数时候,当指挥突然停下来大声呵斥的时候,戚暮还是稍稍有点惊讶的。   毕竟维也纳交响乐团是世界顶级的老牌乐团,能够出现的失误已经很少了,等合奏到后期戚暮根本别想听到一点错误,这时候只有统领一切的指挥,才能听出那隐藏在半音、乃至是一点点强弱下的细微错误。   “李丞!你昨天晚上是出去当贼了吗?吃饭了没有,吹得一塌糊涂!你给我再来一遍!”   高耸的指挥台上,谭老已经气得脸都涨红,被他斥骂的第二长号也是羞愧得赶紧又吹奏了一遍。见状,戚暮笑着摇摇头,有些明白起来。   “小七啊……你说老李真的有吹得那么糟糕?”坐在戚暮身边的青年男人诧异地小声问道,此时谭老早已气得直接走到长号组,因此他们在前面小声的谈话也不大容易被听见。“我觉得老李和以前吹得好像没太大差别啊,怎么今天就被骂得这么惨?”   听了这话,戚暮轻笑着解释道:“第二长号的节奏、音准都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在插入曲子的时候他的起音大过了第一长号,有点夺势了。而且在之后段子结束的时候,作为第二长号他收得太快,没有压住圆号。”   那青年男人闻言大惊,又疑惑地问道:“真的是这样?”   “陈哥是觉得不大可能?”戚暮抬眸看向对方,浅色的眸子里倒映着一丝笑意,他淡定沉着地道:“我想如果这一遍的吹奏还不成功的话,谭老应该就会……”   “头重脚轻!几个月不演奏《第六》你是不是都不会吹了?李丞你自己说说,你什么时候还会泛这种头重脚轻的错误?!赶那么急,人家圆号都没你急!”   戚暮的话还没说完,谭老怒斥的声音就在整个排练厅响起。戚暮稍稍一愣,最后笑着闭了嘴,没再吭声,但是那青年男人倒是不同意了。   “不会吧,还真是这个小问题?!小七你居然连这都听得出来?你音感也太强了吧!”   戚暮谦虚地笑笑,漂亮的眸子一转,便想了种说法:“以前我的父母也非常喜欢德沃夏克的《第六》,所以经常会给我讲说一些。虽然谭老的指挥风格和我父亲并不一样,但是在这方面还是一样的。”   那青年男人轻轻点头没有再多问,而戚暮则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这些天来他已经慢慢能够掌握在大脑里不断浮现的音符了,之前因为出现的声音太多他无法一下子掌控、还闹出过需要用调音器较音的事情,但是到了现在,戚暮虽然不敢说拥有超越谭老的音感,但是与之相比,却已经相差不多。   对于一个指挥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耳朵。   就算是音乐巨匠贝多芬,他甚至可以在耳聋的情况下进行乐曲的创作,但是当他想要指挥自己的曲子时,却几乎遭到了当世所有乐团的反对,乃至一些乐手听到是由贝多芬来指挥乐团,都要瑟瑟发抖。   没有听力还想要指挥乐团?那根本是不可能完全的使命!   戚暮知道,以这个身体的天赋来说,在古典音乐界发展简直是没有一点困难。而且最适合他的并不是小提琴,而是成为指挥。可是……   成为指挥,又岂是只需要绝对音感这一样就可以达成的?   每一个世界知名指挥家,在后天的训练下都拥有着不下于绝对音感的耳朵,而他们所获得的成就,恐怕是一个普通的绝对音感者无法想象的。   戚暮以前在维也纳的时候听说过这样一个事情,也是因为这件事他对那位被成为现代古典之王的男人真正地服了气,从此以后对闵琛两个字是甘拜下风。   据说闵琛在指挥柏林爱乐乐团的时候,曾经在一次合奏后听出某把小提琴换了一根弦!   这到底是怎样的听力?   反正以戚暮现在的天赋而言,也是不敢想象。   “嗯,这样勉强还行,今天傍晚你再演奏一遍给我听,要合格了才许回家吃饭,知道吗!”   谭老冷哼了一声,接着走回了自己的指挥台。在拿起指挥棒之前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了台下的戚暮一眼,别有深意的视线让戚暮倏地一愣,既而莞尔——   刚才的话,似乎……被听到了?   等到今天的合奏结束、到了中午休息时间,戚暮还没从椅子上站起来,忽然便听到一个苍老雄迈的声音从高立的指挥台上传来:“戚暮,你……跟我来。”   戚暮只是怔了一下,便放下了手中的小提琴跟了上去。他穿过乐团里的众人,所有人都对他报以“小七,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小七,你辛苦了,革命需要你”的目光,让他是哭笑不得。   等到戚暮追上谭正辉的时候,谭老正站在排练厅外的走廊里,双手别在身后,也不看他,只是低头看着窗外。戚暮轻步地走了上前,顺着谭老的目光看去。   透过小楼斑驳着历史痕迹的木制窗栏,是一片秋风里肃杀冷清的花园景象。大多数的花朵已经开始枯败,唯有银杏树的灿黄仿佛是给地面铺了一层细细的毛毯,远远看去如同盛放的阳光,刺目逼人。   “谭老。”戚暮恭敬地说道。   “嗯。”谭正辉轻轻嗯了一声,过了许久,才又道:“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见过了啊……戚暮。”   戚暮稍稍思索了半刻,道:“三年了。”   谭正辉闻言却是摇头,那张古板端正的脸上露出一丝悲痛,道:“是三年零两个月了吧。上次还是你成年后想要拿出那把‘伊蒂丝’,我们这些老家伙才聚在一起和你见了一面的吧?”   俊挺的眉峰微微蹙起,良久,戚暮叹了一声气,点头道:“是。”   “伊蒂丝”,便是戚父戚母存在瑞士银行的那把斯式琴的名字。   原主在成年后便急切地想要从银行里取出那把小公主,赶紧卖了换钱。因此,戚父戚母的老朋友们立即聚在了一起,动用关系将戚暮取出小提琴的条件更改了,至此戚暮才没有想卖了那把小提琴。   “如果你只是想要玩玩,这个圈子不适合你。”谭正辉一点情面都没有留地说道,“在我的乐团,你想要靠着老底就混上去,是绝对不可能的。”   戚暮自然明白谭老的意思,他是在担心自己仍旧不知悔改。   戚暮垂首看着地板上反射的光晕,随着他的动作,额上的发丝自然而然的垂落下来,遮挡著了他的眸子。戚暮说:“谭老,我是很认真地想要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过去的事情是我年少不懂事,以后……请您放心。”   谭老闻言,诧异地转首看向戚暮。   天边的夕阳渲染了一整个天空的云霞,绚烂的紫色让灿烂的日光也显得柔和了不少。那光线从小窗中投射过来,照在青年俊秀白皙的脸庞上,让他本就隽永的眉眼更精致了几分。   那模样,竟与二十多年前的戚母,有几分相似!   一下子怔在了原地,许久之后,谭老才长叹了一声气,道:“这周末……有一场国际小提琴比赛,你去参加吧。”   忽然听了这话,戚暮倏地愣住,他抬首看了谭老许久。   望着老人无奈妥协的模样,戚暮划开嘴角慢慢露出一抹笑容,他点点头,郑重认真地说:“好。”      第七章      B市交响乐团不愧是华夏一流乐团,仅仅是三天的磨合期过后,整个乐团的合奏便有了质的升华,开始进入默契阶段。在此期间,戚暮也对谭正辉有了很多的了解。   谭老真的是一个鞠躬尽瘁的老艺术家,他的指挥才能自然是毋庸置疑的,而他对音乐精益求精的态度更让戚暮感到钦佩。   每个指挥在乐曲处理上都有着不同的风格,比如维也纳爱乐乐团的首席指挥艾伯克·多伦萨先生,他的音乐就缱绻浪漫,带着音乐绅士的多情温柔,而与之相反,谭老的音乐则更多的是一种贴近大地的真实。   带着泥土朴素温和的芬芳,让听众感受到一种纯朴自然的气息,这与德沃夏克的音乐简直是天然相成,因此在B市交响乐团的演奏曲目中,也频繁会出现德沃夏克的影子。   比如现在乐团正在排练第十二次的这一首《G大调第八交响曲》就是德沃夏克的著名作品之一,整首曲子舒缓平静,仿佛带人来到了十九世纪美丽无垠的捷克平野,感受大自然无限的风光。   “黑管插入得在自然一点!”   “竖笛再轻一点!”   ……   即使是纠正了一百次,谭老精益求精的态度也让他能从石头中挑出鸡蛋,要求更好、更好、更好。每当到了排练或者预演的时候,指挥家就像有了强迫症,对每个细节都要求到了苛刻的地步。   而在这之中,戚暮虽然能够听出每个乐器的节奏、音准等各方面问题,但是他却始终不是指挥家,也不知道谭老到底要的是什么样的一首交响乐。   一天的排练结束,等到傍晚要回去的时候,戚暮还没有走出B市交响乐团的大门,便忽然被人喊住,他转首看去,只见一脸严肃的谭老正坐在一辆黑色的轿车里看着自己。   “上车。”   戚暮稍稍一愣,接着便上了车。   安静狭小的车厢内,戚暮刚刚将琴盒放好,便听到一道低压的声音响起:“明天的比赛……准备的怎么样了?”   一下子明白对方说的是什么了,戚暮转首看向谭老,神情认真地说:“我这几天一直在准备,谭老您还请放心,我一定会努力的。”   自从谭老和自己说了这场小提琴比赛后,戚暮便进入了忙碌的准备期。原本他还打算自己联系推荐人报名,但是没想到谭老却帮他把事情全部处理完毕,到时候只需要上台演奏便可。   谭正辉看着戚暮郑重的神色也不由满意地点点头,正好汽车转了个弯驶上了高架,他又问道:“准备了哪几首曲子?”   戚暮回答:“第一首打算用帕格尼尼的《爱的场面》,这首曲子我最近几天加紧练习了不少。第二首打算用莫扎特的《小夜曲》。”顿了顿,戚暮又补充道:“是《G大调小夜曲》,这首曲子我以前就很熟悉,所以就用的这一首。最后一首……是门德尔松的《E小调协奏曲》。”   听着戚暮的话,谭老一直不停地点着头。等到戚暮说完后,谭老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然后问道:“我记得你以前最擅长的是塔尔蒂尼的曲子,怎么这次没有选他的?”   闻言戚暮微微一怔,然后笑道:“谭老,这已经是以前的事情了。”   听了这话,谭老深深地打量了戚暮一眼,没有再说话,车内又恢复了死寂般的平静。   等到车送戚暮到了他楼下的时候,戚暮正给谭正辉道别,他提着小提琴盒站在车旁笑着打招呼的时候,谭老却长叹了一声气,道:“三年多不见,你变了很多啊……戚暮。”   绚烂的夕阳照射在青年黑色的头发上,看得谭正辉慢慢眯了眸子,最后难得地露出了一抹欣赏的笑容:“你要保持这样下去啊,戚暮,明天我等你的结果。”   不过多久,那辆黑色的轿车便缓缓驶出了小区的门口,消失在了戚暮的眼帘中。   而那个身姿笔挺的青年却没有立刻转身上楼,他一手提着琴盒,一边放眼远望,目送着谭老的车渐行渐远后,他才干涩地笑了笑:“戚暮啊,有这么多关心你的长辈存在……你怎么就堕落成那个样子了呢?你其实真的很幸福啊。”   语气苦涩无奈,带着一丝艳羡。   不过多时,青年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小区的道路上,那声叹息似的话语也被秋风淹没。   --------   谭正辉能看上眼的小提琴比赛,自然不会是一场普通的比赛。   这是由华夏官方与德国慕尼黑音乐学院合作举办的全国性小提琴大赛,一共分为少年组和青年组两个部分进行选拔。按照戚暮如今的年龄来看,他算是18岁至25岁的青年组档次,在其中不上不下,正好居中。   来到比赛地所在的B市大剧院时,已经又不少选手在后台准备。戚暮难得见着这么多年轻的小提琴手,难免多看了几眼,便听得一旁跟过来的男人说道:“戚暮,你的年龄也算不小了,过去八年的黄金时段你没好好利用,是不是有点后悔了?”   听了这话,戚暮转首看去,问道:“郑哥,你是觉得我在后悔了?”   跟着戚暮来到剧院的人,正是郑未乔。   原本戚暮并没打算将自己参加比赛的事情告诉郑未乔,毕竟到了年底很多杂志都需要他交稿子,确实还是比较忙碌的。但是郑未乔却不知从哪儿得到了他参加比赛的消息,愣是一大早就去了他家把他给“绑”了过来。   郑未乔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干净的镜片倏地反射了一道银光:“难道不是?”   戚暮却摇摇首,眯了眸子再看向那边朝气蓬勃的少年组选手,语气带笑:“我就算是后悔,也不会有任何改变,所以我从来不会后悔,只会去做些什么来改变未来。”   听着戚暮的话,郑未乔愣怔了许久,等到戚暮打开琴盒开始较音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他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个俊秀漂亮的青年,看了许久,最后才赞赏地露出一个笑容。   郑未乔最近确实是很忙,因此也只在戚暮第一天去B市交响乐团的时候特意陪了他一天。原本是担心戚暮被前辈们排挤、欺负,但是看到他能够很好地处理同事间的关系后,郑未乔便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几天没有再去看戚暮。   他从乐团里的朋友口中得知,戚暮在乐团里非常受人喜欢,似乎还多了一个叫做“小七”的称号。虽然谭老总是对戚暮吹毛求疵,但是大部分时候还是非常袒护他的。   这让郑未乔深感欣慰。   真是一夜之间长大了啊!   不错不错,就是……这变化是不是太大了一点?   想到这,郑未乔又有些忧心忡忡起来,他问道:“戚暮啊,你之前戒大麻的结果……怎么样了?”   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大麻”两个字的戚暮一下子听到郑未乔的话,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道:“已经大致戒的差不多了,郑哥你就不用担心了。”语气平静,神色正常。   但是就是这样,郑未乔都有点担心:“你会不会是戒断反应出现了什么异常……你现在才会变化这么大啊?”   “……”   “这不会出什么问题吧?比如你一觉醒来脑子一抽,又想回到以前的生活了?”   “……”   “要不我们过几天还是找个医生看看吧。”   “……真的不用了,郑哥。”   “还是找个医生看看吧。”郑未乔越想越觉得自己的顾虑非常有道理,他点点头道。   戚暮却是有些哭笑不得了:“郑哥,我真的真的真的没有一点问题!不是被大麻给抽坏脑子了。”就算是,那也是被大麻给抽死了。   郑未乔却还有点犹豫,直到戚暮保证再三后,他才将信将疑地把这件事放了下来不再多说。戚暮看着郑未乔这副老妈子的模样,心中一暖,精致的面容上全是笑意。   而他们没有发现的是,在不远处的地方,一个拿着小提琴的青年选手正皱着眉头望着他们这边,打量了许久之后,那人低声自语道:“戚……暮?”      第八章      毕竟是由华夏官方和慕尼黑音乐学院联手举办的全国性比赛,整个比赛的秩序井井有条,除了像戚暮这种“走后门”被谭老私自推荐上来的人外,其他选手都已经进行了两轮比赛筛选,都是拥有真材实料的。   戚暮是第一次来到B市大剧院。作为青年组的选手、又是临时被推荐上来的,他的比赛序号靠后,已经到了倒数几个的地步。因此当少年组开始演奏的时候,他还颇有闲情地在一旁观看了许久,看得郑未乔是焦急不已。   “戚暮啊,你就……一点都不紧张?”   台上的一个12岁左右的小女孩正在演奏《罗珊的面纱》,戚暮正专注地听着、时不时地勾唇笑笑,忽然听了郑未乔的话,他转首回答道:“紧张?大概有一点吧。”   听了这话,郑未乔这才放下一点心,总算还是个正常人、还知道紧张!   “那要不我们再准备准备?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比赛,谭老也对这场比赛很重视啊。”说着,郑未乔伸手指了指舞台下一片黑压压的人头,说:“刚才我特意去看了下,谭老就坐在第三排呢。”   戚暮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透过厚厚的深红色帷幕,是一道洒亮的亮光将舞台上的小女孩打亮。而在与之相反的舞台下,密密麻麻的人头让人一眼就觉得头皮发麻,不要说第三排了,就连第一排的评委们的长相都难以看清。   戚暮眯着眸子打量了许久,没有吭声。倒是郑未乔又说道:“之前我向朋友打听过了,这次的主评委是德国慕尼黑音乐学院的卡尔教授,他能够来到华夏真的是非常难得了。你要是在这场比赛中好好努力,据说卡尔教授还会挑选一名学生跟着他去慕尼黑学习,这简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郑未乔越说语气越激动起来,他的额头上渐渐渗出一点汗水,兴奋的表情藏在镜片之后,他说:“如果你能去了慕尼黑音乐学院、成为卡尔教授的弟子,那就等于以后在欧洲有了一封推荐信。我记得现在柏林爱乐乐团的首席也是卡尔教授的学生吧?”   戚暮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郑未乔却一点没有发现他的异常,仍旧继续说着:“要不是谭老这次推荐,恐怕我们也不会得到这么好的机会,”郑未乔的言语中,赫然已经把戚暮当作了自家人,开口闭口的“我们”,他认真细心地分析着:“如果你这次表现得比较好,说不定……”   戚暮却没有再多注意郑未乔的话。   他的视线聚集在了评委席中央、那个颇为强壮的大胡子外国人身上。   罗伯特·卡尔与其他严谨肃穆的德国人不同,仿佛天生拥有着法国人浪漫的文艺细胞,他留了一头长长的头发,用发绳在脑后扎了一个小辫子。他还有一把很长的胡子,远远看上去如同《哈利·波特》中的海格一样强壮威武。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十分彪悍的壮汉,戚暮却知道,他是欧洲最为出色的音乐教授之一。卡尔教授手底下教出了不少世界级的小提琴家,包括柏林爱乐乐团的首席在内,他的学生几乎各个都有所成就。   之前当戚暮知道罗伯特·卡尔要来到华夏的时候,他还是有点不敢相信的。而当今天郑未乔说卡尔教授要在这场比赛中选一个学生,则更是让他震惊。   无论这个人水平如何,能够成为罗伯特·卡尔的学生,就已经为他未来的音乐之路铺上了一层红地毯,几乎再无坎坷。   想到这,戚暮忍不住看向了那个脸庞被埋在黑暗之中、无法看清的老人。他到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谭老会要求他来参加这次的比赛、还在赛前那么郑重地询问关心,原来……   是想让他去欧洲吗?   诚然,对于每一个小提琴手来说,不过22岁的年纪确实是应该在学院里度过的。   但是,这不是戚暮。   戚暮上辈子也曾经想考过慕尼黑音乐学院,但是他的养父养母那时候已经去世,留下的唯一遗产便是一栋小房子。这承载了回忆的房子戚暮最终没有舍得卖掉,因此根本付不起高昂的学费。   恰巧当时日内瓦音乐学院开始了贫困生政策、提高了奖学金的额度,于是戚暮便去了日内瓦音乐学院完成了自己的学业。   那已经是……十年多前的事情了吧。   漂亮姣好的凤眸微微垂下,戚暮轻轻叹了声气。   “小七啊,你也不要有太多的压力。能够当卡尔教授的学生确实是一件很荣耀的事,但是如果没有这个机会,我相信你也可以再次回到那个舞台的。”郑未乔原本一直在说着,突然就发现了戚暮似乎有些黯淡的神情,便误以为他是不自信了,于是安慰道:“我相信你的实力,就是长长见识那也是不错的。”   但是戚暮的关注点明显歪了,他倏地抬眸,诧异道:“……小七?”   郑未乔闻言微微一愣,然后下意识地点头说:“对啊,不是小七吗?我看乐团里好多人都这么叫你来着。”一边说着,郑未乔还一边推了推鼻梁上的银丝眼睛,神情严肃地分析道:“嗯……老师以前叫你小暮,我也不好和老师撞了。小七挺好的。”   “……”   这边戚暮与郑未乔说得是气氛融洽,而一旁不远处的一个年轻人倒是认真地看了他们很久。这年轻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岁的模样,手中拿了一把精致秀气的浅黄色小提琴,他一边看着不远处的戚暮二人,一边小声呢喃道:“真的是……戚暮啊……”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在场没有人能够听见。只见这年轻人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怀念,然后又极快地被自己掩饰过去,一股战意忽然冉冉升起。   他自信地小声笑道:“十年前我输给了你,这一次……可不一定!”   忽然有一阵如芒在背的感觉顺着自己的脊椎骨向上爬去,戚暮反应迅速地回首一看,正巧看到了一个模样清秀的年轻人正笑着看着自己,见自己看他,还微笑着与自己挥了挥手中的小提琴弓。   戚暮稍稍惊诧了一瞬,然后也报以一个礼貌的微笑,接着便转身小声地问道:“郑哥……那个人,你认识吗?”   郑未乔想了想,回答道:“他是青年组复赛的冠军盛彦辉,也是一个音乐神童了。怎么,你认识他?”   戚暮在自己的脑海里仔细搜索了一番,最后无果地摇摇头:“好像没什么印象。”   郑未乔“哦”了医生,然后说道:“盛彦辉人品还是不错的,天赋也很好,是这一次成为卡尔教授学生的最大候选之一。不过他年纪有点大了,这倒是一个弊端。”   “多大了?”   “二十四了吧好像,他出名有点晚。”   戚暮点点头,没有再多问。   虽然他总觉得这盛彦辉的目光中带着一种挑衅的味道,但是这种虚无缥缈的感觉也说不准,因此戚暮并没有放在心上。   无非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船到桥头自然直。   不过多久,舞台上报到了19号的名字,戚暮便见着那盛彦辉提起了自己的小提琴开始往台上走去。走到舞台上的过程中,盛彦辉恰巧要经过坐在靠近舞台方的戚暮身边,令戚暮惊讶的是,刚走到一半,这盛彦辉忽然便直直地停在了他的面前。   郑未乔也是讶异,他正想要开口提问,便见盛彦辉冲戚暮笑着点点头,语气郑重认真地说道:“戚暮,十年不见,这一次……我会认真努力地对待,希望你也如此,冠军不会永远在你的手中,我一定会打败你的。”   “决战宣言”刚说完,盛彦辉转身便走到了舞台上,留下了仍旧保持笑容的戚暮和一头雾水的郑未乔。   郑未乔想了想,问道:“小七啊……你,认识盛彦辉?”   只见黑发青年微笑着转首,一张精致漂亮的脸上带着温和灿烂的笑容、让人移不开视线,但是嘴里说出的话却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无情”。   戚暮问道:“郑哥,我……认识他?”   “……”   千万别让盛彦辉听到这话,否则人不吐血三升,也要气绝身亡了。      第九章      能够成为郑未乔口中的种子选手,盛彦辉确实十分出众。他所演奏的第一首曲子是莫扎特小提琴奏鸣曲中的Op.18,这是一首非常考验技巧的曲子,盛彦辉自然是出色地完成。   轮到他下场的时候,这盛彦辉还特意走到戚暮的身边说了几句话,大意就是一些“我很荣幸能与你再次同台”、“期待你的表现”之类的话。   这话听得郑未乔是惭愧不已,而戚暮倒是一派云淡风轻地笑着应了回去,似乎真的与盛彦辉很熟悉似的,一点礼节都没拉下。   而等到戚暮上台的时候,已经又过了几个选手。   戚暮所表演的第一首曲子是《爱的场面》,这是世界著名的小提琴家帕格尼尼的曲子,或许不是他最巅峰的作品,却是这位小提琴大师一生中最为重要的几首曲子之一。   帕格尼尼是中世纪欧洲最为出众的小提琴家,甚至可以说是历史上最当之无愧的小提琴之王。这位伟大的小提琴大师一生留下了数十首小提琴曲,几乎每一首都能算上是神之手笔。   而这一首《爱的场面》背后还有一个故事:传闻当初有个名叫荻达的贵妇与帕格尼尼相恋,要求帕格尼尼谱写一首曲子表达对自己的爱恋,并且只能用两根弦演绎。   放在别人身上,这要求恐怕太过为难,但是如果对象是帕格尼尼,则再简单不过。   这位惊才艳艳的小提琴大师有个外号——   单弦狂魔。   在他一生所留下的经典曲目中,有几首便是惊骇到用一根弦来演奏整首曲子!   而《爱的场面》便是一首双弦曲,用E弦代表女子、G弦代表男子,遥相呼应,最后用激昂热烈的双重奏,深深地打动了那位贵妇。   如果说盛彦辉的那首莫扎特小夜曲Op.18是场市级比赛,那《爱的场面》已然到了全运会的程度。当评委们看到表演曲目上居然是这首曲子的时候也是吃了一惊,华夏音乐家协会的荣誉会员钱振华说道:“这首曲子非常考验演奏技巧,没想到居然会有人选择用这首曲子当作第一首表演曲目啊。”   三首表演曲目中,大多数人第一首都选择技巧性较强的,第二首选择情感表达较突出的,第三首则选择自己最为擅长的。   “我很少在比赛中听到有人用帕格尼尼的曲子当技巧性展示的啊!”钱老感慨道,“这个小朋友是叫什么……戚暮?这名字有点熟悉啊,这是不是……是不是……”   “好像是戚骏的儿子吧?”坐在旁边的评委说道。   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卡尔教授诧异地转过头,用结结巴巴的中文问道:“戚……戚骏?是S市交响乐团的戚骏吗?”   钱老叹了声气,道:“确实就是他了。八年前他和夫人一起出了事故,听说只留下了唯一的儿子。”   卡尔教授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而一旁的其他评委也不再多说,却没有人发现坐在正中央的这个大胡子洋人忽然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德语:“是那个……天才儿童?”   而这些,戚暮都是不知道的。   选择《爱的场面》是戚暮计划已久的。   想要夺冠、想要让人印象深刻地夺冠,选择一些简单的曲目是绝对不可能的。而再难一些的比如帕格尼尼的24首随想曲,原主毕竟多年不拿琴,想要短时间内练成也是不可能的,因此戚暮便这种选择了这一首《爱的场面》。   但是就是这一首戚暮认知中“难度中上”、“炫技一般”的乐曲,却给在场许多人造成了极大的视觉性冲击!   G弦位于小提琴四根弦的最左侧,是琴弦最粗圆、声音也最粗犷的一根;E弦位于小提琴四根弦的最右侧,是琴弦最纤细、声音也最高昂的一根。   这种大幅度的跨越要求琴弓左右摇摆的幅度极大,不仅仅要准确地擦住两根琴弦,还要更精准地保证热情如火的感情互相倾诉。于是舞台下,众人只见到青年漂亮如白玉似的手指飞快地在琴弦上移动着,而那娓娓动听的声音便从小小的琴孔中传来。   戚暮真是生了一双极其夺目的手。   在高瓦数的聚光灯下,这双白皙修长的手仿佛反射出了玉石的光芒,让人移不开眼。如果仅仅是一双漂亮的绣花枕头似的手也就罢了,这双手偏偏能够演奏出如此激烈的曲子,仿佛有一把小锤子在轻轻敲打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   就连后台站着倾听的盛彦辉也是呆怔在了原地。   一曲结束,全场寂静。   这种高技巧性的曲子演奏结束,戚暮也是稍稍有点手指发麻,他微微喘着气,精致清俊的面容上因为长时间的注意力集中和神经紧张而微微泛白。   持续了半分钟的寂静。   一分钟……   两分钟……   三……   “Bravo!”   不知是谁忽然高喊了一声,接着便是雷鸣般的掌声轰然而起。   在满席激烈的掌声中,戚暮忽然感到心底最深处的某个地方悄悄颤动了一下。自重生以来他一向镇定冷静的心境终于是有了一瞬间的欣喜,但是又很快极好地掩饰下去,他礼貌地鞠了一躬后便转身下了场。   走到后台的时候,郑未乔已经激动得满脸通红。   “戚暮!你表演得太出色了!!!”他直接上前就给了戚暮一个拥抱,因为顾忌戚暮手里还拿着小提琴的缘故,他很快就松开来,又说:“第一场的技巧性展示你肯定是当之无愧的最高分!”   戚暮还沉浸在刚才那种情绪中,没有回过神来,之后郑未乔又说了些什么他也没听清。   好像已经有十几年……   没有再感受过刚才的感觉了吧?   进了乐团的大多数人,都已经告别了属于自己的音乐生涯。无论是谁在介绍他们的名字时,总会在前面加上一个乐团的名字,只有极少数身份重要的人物——比如指挥、首席——才能够让自己的名声超过乐团。   在进入维也纳交响乐团……不,是在进入第一个乐团前,戚暮一直是为了“进入乐团”这个目标而努力拼搏着,当时所有人都为了他而喝彩,而不是为了乐团。   但是等真正进入乐团后,鼓掌的观众越来越多,可是喝彩的却是为了乐团、为了指挥、为了首席,哪儿会轮得到坐在后排的一个普通小提琴手?   “怎么了戚暮?快轮到你了,在想什么呢?”郑未乔问道。   戚暮忽然一愣,然后摇摇头,道:“没什么,我先准备上台了,郑哥。”   不过多久,戚暮便拿着小提琴再往前台走去。看着那个灯光聚集的地方,戚暮恍然觉得仿佛看到了那个金碧辉煌的金色大厅,他再眯了眯眸子,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这种感觉——   是毒!   只有站到那个仅属于指挥和首席的荣耀位置,才能明白屹立在乐团顶端是什么样的感觉!   ……   戚暮的第二首曲子是莫扎特的小夜曲Op.6,即《月下小夜曲》,在所有选手的选曲中这首曲子算是中规中矩,但戚暮的精彩演绎也得到了满场的喝彩。   至此为止,全场一共只喊出了三声Bravo,一声是给出色演奏的盛彦辉,两声是给黑马一样窜出来的戚暮。等到最后一首曲子开始有人演奏的时候,郑未乔特意走关系了解了一下大概的评分情况,他笑容满面地走到戚暮面前,说:“现在你的分数是全场第一,比盛彦辉要高。”   戚暮诧异了一下,问道:“你知道全部的分数了,郑哥?”   郑未乔摇摇头,说:“怎么可能知道的这么详细,反正知道你是目前的第一就够了。小七啊,你这次要是获得了第一那说不定就可以去慕尼黑音乐学院了!虽然有老师的朋友推荐你应该也能进入,但是这是凭借你自己的实力进去的,可不一样啊。”郑未乔语气感慨,道:“这要是真进入了,那该多好啊……”   安静的后台中,一个接一个的选手拿着小提琴走向前台进行演奏。郑未乔并未发现,听着他的话,戚暮早已慢慢皱了眉头,垂着眸子不知在思考什么。   等到那盛彦辉上台开始演奏的时候,他又走到了戚暮的面前,神情犹豫、左右踌躇了许久,他才憋出了一句话:“戚暮……你还是很厉害,但是我不会认输的。我最后一首曲子是门德尔松的《E小调》,我会展现出我的实力,让你知道我这十年的付出!”   忽然听到某个熟悉的名字,戚暮倏地一愣,下意识地问道:“你选的是门德尔松的《E小调》?”   “是。”顿了顿,盛彦辉忽然想到:“难道说……你也是?!”   叹了声气,戚暮轻轻颔首。那盛彦辉得到结果后脸色瞬间煞白,神情呆滞地转身便走,连一句话都没有再说。   在同一场比赛、同一个选曲上居然选择了同一首曲子,而且……还是在表演顺序如此接近的情况下,必然会分出一个上下高低之分。之前两首曲子戚暮的分数已经超过了盛彦辉,而到了第三首,可能就要狠狠打盛彦辉的脸了。   这让盛彦辉怎能不惊骇?   但是事情就是这样巧。   盛彦辉心境不平地向舞台中央走去,还没走出后台,忽然便听到一个低悦的男声响起:“等一等,盛……盛彦辉。”他转身看去,只见戚暮快步走了过来。   盛彦辉疑惑地还没开口提问,只见戚暮忽然勾起唇角露出了一抹冷笑,他嫌弃似的上下打量了盛彦辉一眼,然后语气嘲讽地道:“和我选上一个曲子真是你运气不好啊,看样子你永远都会是我的手下败将啊。”   盛彦辉脸色忽然涨得通红,他生气地驳斥道:“戚暮!你真是太嚣张了!”   戚暮却是抬眸扫了他一眼,在盛彦辉的眼中,青年那浅色的眸子里仿佛带着浓浓的鄙夷和不屑。只听戚暮语气冷冷道:“哦是吗?可是,我就是有这个嚣张的资本啊。好好演奏你这首《E小调》吧,嗯……我会努力让你一下?”   盛彦辉怒急:“戚暮!你欺人太甚!!!”   见状,俊秀好看的青年却只冷冷地笑了一下,接着便连一点余光都不留给盛彦辉地转身离开。那盛彦辉忽然感觉到心中一阵动力燃起,他握紧了自己的琴弓,自信从容地转身、大步向舞台上走去。   不过片刻,悠扬明朗的小提琴声便徐徐响起。   “诶小七啊,你刚才去追那个盛彦辉,说了些什么啊?”郑未乔好奇地问道。   只见戚暮一直紧蹙着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刚才那种尖酸刻薄的模样倏地消失得一干二净。他微笑着扬唇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道:“这个啊……就不告诉郑哥了。”   郑未乔疑惑地多看了戚暮几眼,却也没有多问,但是等到盛彦辉回到后台、恶狠狠地瞪了戚暮一眼的时候,郑未乔心中灵光一闪,再想抓住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两首门德尔松的《E小调协奏曲》。   一首表现得精彩异常,赢得满堂喝彩;   一首演绎的虽然出色,但相比之下却略显失色。   等到比赛最终的结果即将宣布的时候,所有的选手都坐在了舞台下,戚暮抬起头看向那个被聚光灯打亮的地方,薄唇微勾,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第三名,赵正文。”   一个肤色黝黑的青年热泪盈眶地上台准备领奖,观众席中的一阵掌声结束后,所有人开始静静等待卡尔教授宣布第二名的名字。   “第二名……”   只见这个大胡子的教授忽然声音一停,他的视线在台下打了几转,最后落在了戚暮的方向。   郑未乔立即屏住了呼吸,小声地好像念经似的说道:“不是你不是你……盛彦辉就坐在我们前面,是他肯定是他……”   戚暮闻言,哭笑不得。   卡尔教授意味深长地看着这个方向许久,然后才移开视线,道:“第二名是一个出色的小提琴手,他获得这个名次我还是很遗憾的。在我的心中他应该是本场比赛的第一名,因此我想先报出第一名的名字,再报出他的。”   这个德国佬刚才说话还结结巴巴的,一说起气人的话,居然顺溜得好像练过了无数次一样!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住了。   这该是哪个倒霉的第一名……   被这大胡子说成了这样啊?   作者有话要说:  【福娃小课堂开课辣】   今日讲题:BRAVO是什么?   BRAVO在这里的词典解释是:(感叹词int)好极了!   一般在音乐会中,都会有人很激动地先喊出一句BRAVO,这是对演奏的莫大表扬鼓励!   总而言之就是表现得很好,就有人主动喊BRAVO,然后大家就知道“该鼓掌了”,接着就一起鼓掌辣!      第十章      面对这种突发情况,郑未乔也是傻了眼了,他看向戚暮,小声说道:“这要是你得了第一名……也不知道是种好事还是坏事了。”   这场比赛的评分是由多位评委一起评选出来的,并不会因为卡尔教授是主评委就多给他多少福利。而现在卡尔教授说了这样的话,很明显他的意思是他的评分中第二名是高于第一名的,但是和其他评委的分数综合起来后,便得到了如今这个让他不满意的结果。   而事实上,戚暮也对现在这个场面深感意外。   他目光复杂地看着舞台上的大胡子教授,良久,才叹了声气,道:“卡尔教授的脾气一直很古怪……”   郑未乔下意识地想要脱口问出“你怎么知道他脾气古怪”的问题,但是看到戚暮眉头微蹙的模样,他稍稍一愣,要说的话又咽回了嗓子里。   舞台上,卡尔教授开始宣布第一名的成绩:“第一名是一个非常踏实、功底深厚的孩子,他所演奏的《E小调》确实让我也十分惊艳。他就是——”   郑未乔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戚暮却微微垂眸,已然明白了结局。   “他就是盛彦辉!”   坐在戚暮前方座位上的盛彦辉到现在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身边的人纷纷向他贺喜他才明白过来。盛彦辉刚起了身准备向台上走去,忽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又转过头、神色复杂地看着戚暮。   耀眼的灯光下,戚暮的半边脸颊被照亮,他勾唇笑着道:“祝贺你了,盛彦辉。”   盛彦辉嘴唇翕动,最后却是什么都没说出口便上了台。   卡尔教授将属于第一名的奖杯亲手送给盛彦辉后,便又对着话筒说道:“第二名拥有高超的技巧,能把帕格尼尼的曲子演绎到这种程度,在慕尼黑音乐学院也是非常少见的。他就是——”   “戚暮。”   在满堂的喝彩鼓掌声中,戚暮淡定从容地向舞台上走去。这时候盛彦辉和第三名的赵正文都站在卡尔教授的两旁,似乎是在迎接他这个第二名一样。   戚暮伸手接过卡尔教授递过来的水晶杯,他还没来得及说声道谢的话,便听这个大胡子的教授忽然小声说道:“好久不见了,戚暮。你想要和我一起去慕尼黑学习吗?”   “……”   戚暮接水晶杯的动作都停滞了一瞬,然后他问道:“教授,难道不该是第一名拥有这个去进修的机会吗?”说这话的时候,为了照顾卡尔教授这蹩脚的中文能力,戚暮特意换上了英语:“你看,我只是第二名。”一边说着,戚暮还一边晃了晃手中的水晶杯。   卡尔教授皱了粗粗的眉毛,反问道:“谁说只允许收一个人的?”   “……”   这时候,已经开始进行领导致辞,舞台上、舞台下除了戚暮和大胡子教授在窃窃私语外,其他人都认真地倾听着。   戚暮用余光看似不经意地望了一旁的盛彦辉一眼,然后小声说:“卡尔教授,盛彦辉会是一个好学生。以他这个年龄来说,他的水平很高,就算放在欧洲我想都已经属于一流了吧。您如果收他为徒,是绝对不会有错的。”   谁料这大胡子却好像吃了秤砣铁了心了,死活不肯松口:“可是,你的水平比他更高一些。你最后一首曲子演奏得实在掉了你的水平,我知道你应该不止是现在这种水平。慕尼黑音乐学院拥有的资源是你不敢相信的,孩子,在华夏你是没办法得到成长的,你应该去的地方是学院。”   “谢谢您的好意,可是卡尔教授,我的年龄还没到了必须赶紧去学院的地步,但是盛彦辉……已经等不及了。”戚暮抬眸看向魁梧健壮的卡尔教授,目光坚定:“我想问您,如果这场比赛我是第一名,您会收下第二名吗?”   卡尔教授一愣,然后摇头道:“不会。”   “那么这真是上帝的玩笑了,卡尔教授,我恰巧就是第二名,您又何必要破坏规矩呢?”戚暮摊了摊手,笑道:“教授,我很希望当您的学生,但是我不想以这种方式让您破例收徒。说实话,您的风格并不适合我,您也是知道的吧。”   卡尔教授面色为难地点点头。   “相信我,您的学生如果是盛彦辉,那你们会如同罗密欧与茱丽叶一样——‘一见钟情’。”   良久,卡尔教授仿佛思考结束,他被茂密的大胡子遮挡住的脸庞上露出一抹憨厚纯朴的笑容,点点头赞许道:“和你聊天真是愉快啊,戚。真可惜,你确实不适合做我的学生,你的风格……和他倒是有点相似。”   戚暮忽然一愣,反射性地问道:“谁?”   一句晦涩难懂的德语从卡尔教授的嘴里流出,让戚暮倏地怔愣住。   直到这场比赛完全结束、郑未乔载着他向B市交响乐团而去时,戚暮才慢慢回过神来。他转首看向窗外,只见透过那干净的玻璃窗是B市难得的湛蓝天空,仿佛与全球各地一样的蔚蓝无垠。   “奥斯顿·柏特莱姆……”   “小七啊,你刚才说什么了?”郑未乔问道,“虽然你只是第二名,但是已经很了不起了,毕竟你这么多年不碰小提琴,能恢复到现在的水平真的很不错!”   戚暮将视线从窗外收回,他笑着点点头,道:“郑哥你不用安慰我,我已经觉得很高兴了。”   郑未乔仔细地打量了戚暮许久,确认他真的是没有一点失意后才转过头、继续开车。而在一旁,戚暮慢慢蹙紧了清秀的眉峰,良久,他忽然勾唇笑开。   柏特莱姆是德国的贵族姓氏,是四大公爵之一,拥有这个名字的人即拥有了属于柏特莱姆家族积累了数百年的无数资产。但是很可惜的是,经过两次世界大战后,这个家族也不再如过去几百年中那般荣耀显赫,据说他们数百年的资产也已经缩水了大半。   但是就算如此,它依旧是矗立在德国上层阶级的巨无霸。   而到了这一代的柏特莱姆公爵,可怜的他却再也没有了下一代来继承自己的爵位。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新任的公爵不再拥有德国国籍,除了一个取出来的“奥斯顿·柏特莱姆”名字,他还有一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   闵琛。   想到这个名字,戚暮唇边的笑容里多了分无奈。   这是他重生以后第一次有人在他的耳边提到闵琛这个名字,如果不说,他差点忘了在金色大厅的那个休息室里、在他最后闭眼的地方,他曾经和罗遇森那个人渣说过哪些话、曾经刻意用“闵琛”两个字来惹怒他。   “我的风格……和他很像?”呢喃似的自言自语淹没在了车内轻轻流淌的音乐声中,戚暮想了半晌,然后笑着摇头:“我和闵琛的音乐风格……怎么可能像?”   而此时此刻,相隔了小半个地球的柏林。   能够享有“天下第一团”的美誉,柏林爱乐乐团确实是不负虚名。从世界一流的乐团成员,到享誉全球的小提琴首席,乃至是那个出色到让人无法嫉妒的指挥,只要是提到柏林爱乐乐团,音乐界里从来没有人能挑出一点错来。   这个乐团继承了德国人严谨肃穆的品格,他们表演得每一首曲子都完美到让人觉得是上帝的作品。同一个乐团,不同的指挥,都会指挥出不同的风格。   如果有人要问闵琛的风格是什么?   维也纳殿堂级音乐报刊《维也纳之声》曾经评价过两个字——   完美。   简直就是把德国人苛刻精细的特点发挥到了极致,闵琛所指挥的音乐会中,所有人只能感觉到这首曲子就该是这样演奏,就该是用这种情绪渲染、这种乐器搭配、这种节奏控制。   而现在,柏林爱乐乐团的排练厅里正响着如同灵魂轰鸣般的曲声,等到一曲终了,站在指挥台上的男人才略微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他抬首环视了一下乐团四周,与所有人都对视了一番后,才启唇道:“明天就是最后一次预演了,你们……准备好了?”   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从指挥台上向四周扩散出去,说着的是晦涩拗口的德文,但是却让人觉得好听到堪比大提琴演奏般的醇厚。   台下众人齐齐点头,道:“准备好了。”   已经合作多年,闵琛对于这些伙伴也是非常有信心的。他满意地颔首,转首看向一旁的小提琴首席。   后者立即心领神会地站起身,说道:“那么后天我们就要开始今年度最后一次的全球巡演了,这两天大家把该准备的东西准备好,我们的第一站是伦敦,中间还要去巴黎、纽约、东京、新加坡和柏林,最后还要去华夏的首都B市,大家都知道的吧?”   所有人齐齐“嗯”了一声。   那首席闻言,笑着转首看向站在指挥台上的男人,道:“闵,那我们今天还用继续吗?”   俊美淡漠的男人轻轻摇首,不过多久,在场所有人便秩序井然地收拾了东西离开了排练厅。   到这个时候,在一旁看了许久的金发男人才走上前,笑着拍了拍男人的肩膀,说道:“闵,马上就要开始今年最后的巡演了,你怎么把B市当作是今年的最后一站了?”   舞台聚集的灯光从上而下地照射下来,将男人深刻的面容雕塑得更立体几分。他轻飘飘地斜了金发男人一眼,问道:“丹尼尔,明天的预演准备得怎么样了?”   “……你连这都要我去做?!”   “你不是我的经纪人?”   “……是。”   “哦,那准备得怎么样了?”   “……”   看着丹尼尔挠着头发远去的模样,闵琛深邃幽黑的眸子慢慢垂下。   为什么最后去的是B市……   其实他也不知道。   只是觉得,好像该回去一趟了。      第十一章      华夏官方与慕尼黑音乐学院联手举办的小提琴大赛即使是放在全球,也是颇有分量的。当比赛一结束,不少舆论媒体对此事纷纷进行了报道,一时间整个华夏音乐界都稍有震动。   世界上所有人都知道第一个登上月球的人是阿姆斯特朗,但是却鲜有人知第二个登上月球的人是奥尔德林。这场比赛一结束,获得冠军的盛彦辉是大出了风头,很快也便要跟着卡尔教授去慕尼黑音乐学院进修。   当然,戚暮的报道虽然少了许多,但是卡尔教授却在采访中时不时地提到他,也算是有一点名气了。可是这样还不够,郑未乔第二天就联系了几家关系比较好的音乐媒体,亲自动手为戚暮写了几篇乐评。   这样的双重炮弹下去,戚暮的名字才真正是在华夏响亮了。   S市。   “戚暮这小子……真的变化这么大?”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诧异地说道。   H市。   “同名同姓了吧?诶不对,写这稿子的郑未乔不是如月的学生吗?这还真是戚暮?!”一个中年男人惊讶地看着手中的《音乐殿堂》杂志,久久不能回神。   N市。   “能得第二名已经很不错了,这小子混了这么多年,现在总算是有点长进喽。我要不要去看看呢……”一个气质优雅的贵妇人想了想,放下了手中的《音乐之声》。   ……   这样的情景在华夏大地到处都在发生。关注界内时事是每一个音乐界人士都会去做的事情,而郑未乔特意选取的几份杂志报刊也确实是华夏比较重量级的,不枉费他在这一行干了十多年、现在豁出老脸去求别人。   一开始戚暮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就觉得非常对不住他,但是郑未乔却说:“小七啊,你也不要觉得对不住我,我这帮你不是应该的吗?当年我家里出了事故老师那么帮我,我现在回报一点是应该的。不过也是看你自己的努力,说实话之前我本来差点就放弃你了,这么多年下来我也没这个耐心和信心再改变你了。你可要继续努力啊,不要辜负我的期望。”   戚暮闻言倒是诧异:“放弃……我?”   郑未乔点点头,回忆道:“也不怕你知道,就在你说要拿回小提琴的那一天吧,我去你家那次是想跟你摊牌了。小七,其实说起来也有点惭愧,我那天给你介绍的工作应该是最后一个了,这么多年下来……我也熬不住了。”   原主混了这么多年,给他介绍工作能撑上一个月的已经是少有,能撑上一个星期的才是正常。郑未乔就是再如何懂得知恩图报,也差点就心灰意冷。倘若让他知道原主还堕落到去吸了大麻,恐怕更是要怒其不争了。   戚暮自然是明白郑未乔的心理,他安慰了对方几句让郑未乔稍稍放松一些后,两人很快便驱车到了B市交响乐团的小楼。清晨的阳光温和灿烂,虽是秋日,今天却是难得的一个并不肃冷的好天气。   “嘿小七,今天来得挺早啊。”   “小七啊,听说昨儿个你拿了慕尼黑那比赛的第二名?真是不错啊!”   “诶小七你来了啊,我们来练一下第三部分的和声吧,马上就要进行预演了,我还真有点紧张。”   ……   戚暮和已经到场的乐团成员们一个个打了招呼后,便取出自己的小提琴开始先进行和声练习。郑未乔见他似乎已经进入状态,只是与乐团里认识的朋友说了几句话后,便先行离开。   今天是B市交响乐团的最后一次排练了,明天就是预演,对于乐团里的每一个人来说都是一件大事。B市交响乐团自成立来在华夏进行了多场演出,就是欧洲、美国也都是去过好几次的,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可以掉以轻心。   没有人会为一个乐团永远的成功而鼓掌,他们只会对乐团一次的失败而另眼相看。   等到谭正辉进入排练厅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番情景——   乐团里所有人正专心致志地调音、练习,电视其中最为瞩目的还是第二小提琴组的那一群人,几个人围在一起互相练习着。尤其是中间那个挺拔俊秀的青年,任何人一眼看去都会发现这“鹤立鸡群”般的存在。   不是别人长得太过平凡,要怪只能怪……   你个该进军娱乐圈的偏偏进了古典音乐玩小提琴了!   谭老轻轻地咳了一声,其他人便赶紧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他使了个眼色给坐在小提琴首席的杜胜,后者立即心领神会地站起身,开始宣布今天最后一次排练要注意的事项。   接着便是这最后一次的排演。   从第一首德沃夏克的《第六》,到最后一首勃拉姆斯的《第四交响曲》,所有人都集中了注意力认真地演奏着,总共下来谭老也只在三首曲子的最后提点过几句,与乐团第一天合奏时的勃然大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个多月的练习,真正是有了成效。   等到傍晚即将结束最后一天的排练时,谭正辉放下了手中的指挥棒,轻轻地舒了口气。这位在B市交响乐团执了十多年指挥棒、一向德高望重的老人仿佛瞬间年轻了不少,他放眼环顾了四周,说道:“这是我们今年度最后一次的全国巡演了,你们准备好了吗?”   杜胜代替乐团回答道:“谭老,您请放心,大家早就等着登台了。”   谭正辉轻轻颔首,然后说道:“今年的巡演和往常都差不多,第一站是S市,然后是H市、N市、C市、W市,最后回到B市。一个月之内要进行六场演出确实还是很紧凑的,但是你们要知道,欧洲的那些大乐团他们的节奏比我们更快。”   杜胜在一旁应和道:“嗯,维也纳爱乐乐团明天就要结束他们的最后一场巡演了,他们在半个月内进行了四场演出。”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而且是环球演出。”   谭正辉道:“不错。柏林爱乐乐团更是夸张,他们两个星期内就已经进行了五场演出,每场都是全场好评。和他们这些几百年的老乐团相比我们可能差了点底蕴,但是我相信你们的实力不会比他们差。”   说着,谭老的目光突然集中在了台下的戚暮身上,他凌厉的眼神瞬间放缓,语气柔和道:“前几天我去听了和慕尼黑联合举办的那场小提琴赛,戚暮,你的表演很不错。”   忽然点到自己的名气,戚暮立即起身,俊秀昳丽的面容露出一抹好看的笑容来:“谢谢谭老的夸奖,我会继续努力的。”   谁料谭老却是脸色一凛,然后语气僵硬地说:“不过乐团表演可不是个人比赛,戚暮,咱们没有任何对手,也不允许有任何谦让的机会,你要表演就要表演到最好,知道吗?!”   戚暮闻言倏地一愣,接着瞬间明白过来。   没想到……连谭老都发现了一些不对的东西啊。   戚暮苦笑着点点头,赶紧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是是是,谭老我一定会努力表演到最好的。”   见状,谭老才满意地点点头,接着又开始说起别人来。   戚暮坐下以后,真是觉得哭笑不得了。只要是能听出他最后一首《E小调》有点故意防水的人都认为,他是想要让盛彦辉获得去慕尼黑音乐学院才会有失水准的。但是只有他知道,以他目前的情况来说,去慕尼黑等于放弃了在华夏的一切,这是九害唯有一利的。   罗伯特·卡尔会是个好老师,但是他现在并不需要一个良师,而需要一个给自己奋斗机会的舞台。去慕尼黑音乐学院等于让戚暮在未来几年内要主攻学习,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些东西他早已学会,根本没有必要再去学习一遍。   所以最后一首曲子故意放水,不仅仅是为了盛彦辉,还是为了他自己。   两全其美的事情,为什么不去做呢?   不过……   戚暮抬眸看向站在指挥台上的谭老,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   谭老当初让他去参加这个比赛,莫不会就是有这个让他去慕尼黑进修的意思吧?   想了想,戚暮摇摇头将这个思绪晃出脑子去。   ……   第二天B市交响乐团的预演自然是获得圆满成功,就此也开始了乐团即将在华夏巡演一圈的道路。而就当戚暮跟着乐团下飞机、终于踏上S市的大地时,他绝对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经摩拳擦掌地等着要来听第二晚的音乐会。   S市,可有一群老当益壮的前辈健在。   小七啊,你真的准备好了?      第十二章      入了秋的S市不像B市一样,早早地进入寒冷的氛围。矗立在繁华市中心的S市音乐厅是一座有着近百年历史的老剧院,十六根赭色的大理石柱将音乐厅团团包围住,特显典雅庄重的建筑色彩。   到了晚上的时候,S市音乐厅的门前渐渐地挤了不少车辆,一个接一个的人从车中下来、踩着红地毯进了音乐厅的拱形大门。其中,有几位看上去便气场沉着、德高望重的老者被年轻人恭敬地扶着进屋,到了音乐厅的二层包厢里坐着。   前场是已经预热到极点,即将沸腾。而后台更是忙碌不已,所有人都在检查上台前的最后步骤。就连身为小提琴首席的杜胜都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番自己的小提琴,在确认没有错误后,他便带着第一小提琴组开始检查。   B市交响乐团的表演制服是一套浅黑色的贴身西装,打着的是深红色的领带,细细的一条从领口处往下一束,显得修长而笔挺。   戚暮正将一个蓝宝石的领结别到自己的领带上,后台上方闪亮刺目的照明灯从上而下地照射下来,将那本就深邃的蓝色照耀得更加忧郁。戚暮原本就长了一副好相貌,这经过一番仔细地打扮后,连刚刚走到后台人群中央的谭老都忍不住地多看了他一眼。   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   真不是其他人太平凡,实在是你太·不·平·凡!   谭老最后又鼓励了大家一番,在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后,乐团里的人从管乐器部开始一个个地进场、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当杜胜也真正地坐稳之后,那挡在舞台和观众席之间的红色帷幕便慢悠悠地向上拉开。   谭老将自己的衣服整理妥帖,接着深吸了一口气,抬步走上了台。   更为热烈的掌声再次响起。   谭老并不像个别指挥家一样喜欢在表演前多做一些介绍、展示,他直接鞠了一躬后便转身站在了属于自己的指挥台上。这个时候,就是乐团成员与指挥之间的眼神交流了,当一切不用言语的话语交流结束后,谭老忽然执起了指挥台上的指挥棒。   自此,德沃夏克的《第六交响曲》娓娓开始。   德沃夏克是捷克最为知名的音乐大师,他一生写过无数作品,其音乐风格以正统风向为主,还会掺杂一些捷克乡间甜美清新的景色,让人心旷神怡。   这一首《第六交响曲》便是德沃夏克九首交响曲中的一首,虽然不如《第八》、《第九》那么享誉世界,但是其庄严肃穆的开场便将这位大师一生沉淀下来的音乐气蕴给显露无遗。   “不那么快的快板”,是《第六》第一乐章的节拍速率,当整首曲子开始进入佳境的时候,戚暮抬眸看向了站在指挥台上的谭老,正好是一个眼神的交汇,戚暮倏地便拉弓插入乐曲当中,接着便是整个第二小提琴组开始伴奏起来。   有人曾经说过,在任何一个乐团中,第二小提琴组都是第一小提琴组的影子伴侣。这同样也是在暗示第二小提琴组与第一小提琴组相比,其重要性确实差了很多,远没有后者的重要。   但是事实上,对于真正懂音乐的音乐家来说,第二小提琴组的重要性却是一点都不下于第一小提琴组。虽然他们可能没有像后者那样经常出入于人前,但是没有他们,一首曲子却永远不能完美地演绎。   二层最东侧的包厢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闭上了双眼,认真地倾听着。他听着整首曲子由第二乐章的柔板进入到了第三乐章的谐谑曲,当乐团即将演奏到最后的乐章、整首曲子升华提高到极致时,他猛然睁开双眼,长叹了一声。   “吴老……怎么了?”一旁的一位年轻人好奇地问道。   吴老坐在柔软的单人沙发上,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望向台下,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的、一直凝聚在坐在乐团右方的那个青年身上。他问道:“小陈啊,你听得出来……戚暮那小子的琴声吗?”   那年轻人猛然一愣,又认真地听了许久,才惭愧地摇摇头说:“第二小提琴组的声音我大概都能听到,但是这要让我去分辨……还真的不大听得出来是哪一个。”   “声音沉稳内敛,刚才第三乐章里有个转折的颤音也非常平滑地处理掉了。没想到这几年不见……戚暮的水平倒是不减反增,真是……太让我惊讶了。”吴老目光悠远地看着台上俊秀漂亮的青年,眯了眸子道:“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年的经历打磨了他,这小子以前走得是锋芒毕露的风格,完全不可能适合乐团演奏。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啊……”   小陈听着吴老的话感到十分惊骇,心中却也觉得十分不可思议。但是他也知道,以吴老的身份根本不用撒这种小谎,他自己听不出来的东西,吴老能听出来是理所当然的。   而类似这样的对话,也同样发生在二层中央的一个小包厢里。   一个气质高雅的贵妇人诧异地望着舞台上那个面容昳丽的青年,美眸倏地睁大。良久,她才疑惑地蹙紧了眉头,问向一旁威严的中年男人:“文钧,戚暮……他怎么变化这么大?以前他可不是这样的啊。”   男人想了想,回答道:“我们也很多年没见过戚暮了,他还小,有变化也是正常的。”   那贵妇又多听了一会儿,等到第二首表演曲目演奏结束后,她还是忍不住地说道:“戚暮的变化真的是太大了,我虽然只听出了他的一点声音、还没有听得完全,但是我听得出来,在第二小提琴组里面,他的水平已经超过首席了吧。”顿了顿,那贵妇睨了一旁的丈夫一眼,说:“文钧,当初就说要你把戚暮收进咱们S市交响乐团,你是怎么说的?我就说戚暮他是叛逆、等长大些就好了,你现在后悔了吧?”   那中年男人无奈地笑笑,妻管严地不敢多说话。   这两人正是S市交响乐团目前的首席指挥祝文钧和其夫人、S市交响乐团的音乐总监程婷文。   ……   上半场的演奏结束时,场内轰鸣般的掌声已经要将舞台给淹没。   下半场刚开场就是以杜胜为主的门德尔松的《E小调协奏曲》,这首小提琴协奏曲虽然在考级上只有十级难度,但是却稳稳坐住了全球十大小提琴曲的称号。   让杜胜带领乐团来演奏这首他的代表作,真可谓是信手拈来、天衣无缝。   有了个良好的开端后,一声高过一声的“Bravo”在音乐厅里不断地响起,当最后一首德沃夏克《第八交响曲》结束时,谭老高挥着指挥棒,额上的汗水向下滴落。   沸腾到顶点的乐声戛然而止,余音尚存,全场所有人都怔然地没有回过神来,坐在二楼左侧包厢的老人却忽然站起身,一边用力地鼓掌、一边高喊了一声——   “Bravo!”   自此,满场热烈非常的掌声雷鸣般的响起。   乐团所有成员纷纷起身,在指挥和首席地带领下一起向观众鞠躬致谢。在人群之中,那看似泯然众人的青年也一并弯下了腰身,但是当他抬起身子时,却忍不住地看向了那个在二楼第一个鼓起掌的老人。   “吴……盛涛?”   戚暮小声呢喃的声音被观众席中热烈的掌声压了过去,等到全员退场结束、乐团成员都在后台集合的时候,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忽然出现在了谭老的身边。两人笑着说了几句后,谭老忽然眼尖地一下子就发现了戚暮的所在。   谭老脸色一凛,道:“戚暮,你过来!”   戚暮:“……”   怎么有种被老师点名、即将接受批评的感觉呢?   嗯……肯定是错觉。      第十三章      在吴老喊出了那声“Bravo”的时候,戚暮就注意到了他。   能够坐在二层包厢的除了一些富人外,更多的还是业内专业人士,而吴老便是其中的佼佼者。吴老名为吴盛涛,是S市音乐学院的荣誉教授,老人家一生做过多首交响乐曲,更有几首代表作享誉海外。   这样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家忽然站在自己的面前,就算是戚暮都稍稍有点惊讶。谭正辉将他喊了过去,戚暮礼貌地向两位老人家打了招呼后,就老实地站在一边不吭声。   “老吴,我们好像也好久不见了吧。”谭老叫了戚暮过来后就好像忘了他似的,一直没有再提到他,而到现在他才仿佛刚刚想起来戚暮,对吴老说道:“你也很久没见着小七了吧?”   吴盛涛其实在刚进后台的时候就看见了戚暮,只是一直悄悄地望着他不吭声。而如今他上下望了戚暮一番,脸上没什么特殊表情,语气淡淡地说道:“嗯,是很久不见了。”   戚暮见状也是哭笑不得。   他自然知道吴老为什么对他是这副脾气。   吴盛涛年少成名,哪儿遇见过戚暮这样叛逆的孩子敢当众斥骂他?当年原主要卖小提琴的时候,几位前辈中吴老可是最有魄力的一位。那段时间,吴老可是被原主暗地里骂了好久,甚至连当面的讽刺也不少。   要不是原主当年在S市得罪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恐怕也不会离开戚家关系网深远的S市,搬家去B市了。   戚暮稍稍思索了一番,然后恭敬地说道:“吴老,好久不见,您的身体还好吗?”语气不卑不亢,声音沉着有礼。   吴盛涛轻轻地“嗯”了一声,没有多回答。戚暮见状只得又自己找了几句话说说,就在他觉得自讨没趣打算离开的时候,谁料吴老忽然轻飘飘的哼了一声,然后说道:“晚上我和老谭几个老朋友要一起聚聚……戚暮也来吧。”   戚暮刚刚抬起的步子突然一顿,他诧异地抬眸看向吴老。只见这个一向不苟言笑的老人还是那般冷冰冰的模样,但是眼中的雪霜却融化许多,他叹气道:“你今天的表演我也看到了,以你现在的步子走下去,‘伊蒂丝’……早晚会是你的。但是戚暮,如果你还想卖了她,我拼了这把老骨头都不会让你得逞的。”   戚暮郑重地答应。   不过多久,在一个年轻人的搀扶下吴老先离开了后台。戚暮目送着老人蹒跚的背影远去,忽然便听到一个叹息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我把你母亲当作亲生女儿看,老吴……可是把你父亲当作是亲生儿子看待了。他儿子去世得早,也没什么后人送终,你当年可真是太让他伤心了。”   闻言,戚暮立即转首看向一旁的谭老。只见在舞台闪耀刺目的灯光下,谭老染黑的头发里竟还有几根白色的发丝,反射得灼灼的银光,刺得他眼睛生疼。   “要是你还是那样不长进,老吴这辈子也不长了,恐怕就要带着悔恨的感情进棺材了。”   听着这样简直诛心刺骨的话,戚暮的心中倏地一痛。但是他却明白,在原主的记忆里根本没有在乎过这些老人,又或者说……原主对吴老的印象只有那一个挡着他不给他卖琴的身影。原主想重回顶点,但是却不想和这些老前辈再有牵连。   戚暮慢慢垂下眸子,纤长的睫毛在眼下落了一层淡淡的暗影,他低声说道:“我知道了,谭老。”   听着戚暮的话,谭正辉转首看向他,道:“你今天表现得不错,能够得到老吴的表扬,你在华夏基本上是可以独当一面了。前几天你没有想去慕尼黑,是怎么回事?”   戚暮没想到谭老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抛出这个问题,他稍稍一愣,然后道:“谭老,我的年龄还没到那种地步,而且……我在华夏还有很多成长的空间。”   谭老一开始就没打算从戚暮的口中听出真实的答案,他也没再多过问这件事,只是说了几句“记得晚上来吃饭”类似的话后,便先行离开,留了戚暮和乐团里的成员一起庆祝第一次演出成功的事情。   等到晚上去参加了那场所谓的“几个老朋友聚聚”的晚餐时,戚暮看着那满座笑眯眯的前辈,恍然明白了从今儿个早起就一直跳着的眼皮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七啊,怎么不敬敬酒?难道还要我教你不成?”作为戚暮的乐团指挥,谭正辉站起身就像个长辈一样的引导戚暮开始准备敬酒。   那一边,一位言笑晏晏的贵妇笑着掩唇,道:“小七是很久没有见着我们了、非常高兴吧。酒就不用了,倒是和我们说说今天那首德沃夏克的《第六》第二乐章的一个过渡吧,处理得不错。”   另一个面容刚毅的中年男人倒是放了手中的杯子,望着那贵妇说:“程婷文,你个女人家的怎么喜欢上德沃夏克了?门德尔松不才是你们女人家的喜好?小七你跟我说说,你觉得杜胜那首《E小调》怎么样?”   这话一落地,席上另一人倒是先不高兴了:“喂喂,朱广你说话前看看人,我还在这儿呢你就让小七评价我?”说话的正是B市交响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杜胜,他笑了笑,佯怒:“看样子你们S市交响乐团是想来场比赛了?”   ……   之前曾经说过,戚暮从小就经历过各种人情冷暖、也懂得以他的家世想要在欧洲古典音乐界生存下去,他就必须圆滑、懂得取舍进度。   但是这也不代表他就能面对这么一大群老油条了啊!   一晚上过去,戚暮只感觉自己是被抽了半条命出去,深深体会到了——   什么叫做华夏的酒桌文化!   等到第三天上飞机准备赶往H市进行表演的时候,戚暮简直是头也不回地就赶往机场,生怕再碰上那些个所谓“偶遇”的前辈们。   这短短的三天,前辈们简直就是用生命在考察他。   脾气好点、手段委婉点的前辈还会以交流指点为借口,考考他现在的水平,看看他是否真的是“改邪归正”了;而脾气差点、直白粗暴的前辈甚至直截了当地拉着戚暮,先是看看他到底是真变了、还是装着的,最后再给他留下一两句远大的目标,比如说……   “哦小七啊,等你什么时候登上了维也纳的舞台,你叔叔我给你送一卡车的鲜花去祝贺啊。”说这话的是S市交响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朱广,他大大咧咧地龇了一口白牙,全然不知没过一两年,他就要为这句话负责起来。   逃离了S市那个狼窝,戚暮总算是舒心下来。他走下飞机、踩着H市的大地,忽然感觉到了亲人一般的温暖:没有可怕的前辈,一切都是好的!连空气都是这么清新!   不过……   小七啊,事情真有那么简单?   前辈们的影子,可遍布了大江南北、走遍了祖国的大好山河啊!   -----------   此时的柏林,正是阳光明媚的下午。   地中海气候让深秋的欧洲也依旧空气湿润,温度稍冷却没有华夏那般的刺冷,柏林爱乐乐团的成员们乘着飞机从新加坡回到柏林的时候,各个是兴奋异常,没有一点疲惫的模样。   他们有的提着琴盒、有的两手空空的走着,远远看去便如同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有人曾经说过,每当奥运会、世锦赛的时候,看着德国的运动员们便是一种美的欣赏。男人是金发碧眸、英俊帅气,女人是漂亮高冷、气质卓然,就算是上了年纪的,都有一种独特的绅士风度,让人觉得心情愉悦。   所以当他们一起走在柏林机场的时候,不少游客纷纷朝这个人数众多的团队投来欣赏的目光,有些认出了他们身份的人还欣喜地上前向他们索要签名。   而在所有人的最后,是一个高大俊美的黑发男人独自一人地走着。   他双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步子慢得不快,就这么悠然地走在硕大的落地窗前,神情淡漠冷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过片刻,一个拖着两个大大行李箱的金发男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闵,你的助理呢?玛丽那女人怎么又不见了?!说好的去取行李,我都没见着她人!”   闵琛抬眸望了丹尼尔一眼,道:“你走太快,她在你后面追着呢。”   “……”   丹尼尔拖着两个32号的行李箱早已是累成了狗,一下子让他知道居然是因为自个儿走得太快导致助理无法追上他,而让他拖了一路箱子的时候,简直是想要去见上帝了。   等到众人一起上了各自的车后,面容冷峻的男人靠着车后座柔软的椅背,闭目养神。   当车开始缓缓启动时,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丹尼尔翻着自个儿的平板电脑,说:“闵,明天晚上的演出结束后,我们是后天下午去B市的飞机。这样会不会太赶了一点?虽然成员们的状态都还不错,但是我们这才三个星期,就已经要进行6场演出了。”   闻言,闵琛连眼睛都懒得抬一下,薄唇轻启:“你可以问问他们,想要演出结束一起放假还是想要现在就休息?”   “一起放假!”在驾驶座上开车的玛丽立即大声回答道。   丹尼尔面色古怪地说:“这……这很难说吧,我觉得放假也重要、休息也重要啊,闵。”   听着丹尼尔犹豫为难的话,闵琛难得地睁开了凤眸,深邃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丹尼尔一眼,忽然问道:“那你先休息吧,等我们放假的时候去加班?”   “我要放假!!!”   闵琛不置可否地抿了薄唇,将笑意隐藏。   前排座位上,金头发的经纪人早已转过身子,小声嘀咕着:“这么着急去B市干什么嘛……又不是没去过,怎么突然就这么想回华夏了。”   再小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内也依旧造成了一点回音,听着丹尼尔的这话,闵琛唇边本就淡淡的笑意慢慢消失。良久,他才轻轻叹了一声气,转首看向了窗外不断变化的风景。   当一个人心累了,就总是想要回家,想要找到一个依靠。   即使不是在那里长大……   华夏,也终究是他的家。      第十四章      B市作为华夏的首都,除了总是堵车这一个缺点外,似乎也没什么太落人口实的事了。在这里,你可以经常看到演唱会、话剧表演、芭蕾舞剧,就连柏林爱乐乐团每年来华夏的演奏也大都选择在B市。   全国的乐迷是伤透了心。   不少人都从华夏各地赶到了B市来聆听这一场一年或许才有一次的音乐盛会,将整个B市音乐厅堵得水泄不通,让本来就拥堵的道路又更让人骂爹几分。等到临近七点,音乐厅的门口才渐渐少了些人——都进去入座了。   “诶我还是第一次听柏林爱乐乐团的演奏啊,以前都是在电视上听,不知道这现场怎么样……”一个坐在一楼后排的中年人有些兴奋地与一旁的友人说道:“听说第一首就演奏施特劳斯的曲子,真是有点意思啊。”   “你知道什么啊,柏林爱乐乐团的水平当然是很高了啊,全球最顶尖的几个啊。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他们的演奏风格,特别具有古典正统的风范,以前的指挥是这样,现在的指挥风格好像更追求完美了。”   “你说的是闵琛?”   “嗯,当然是他了啊。怎么也算是咱们华夏人啊,给咱们华夏人长脸了啊!”   ……   台下这样小声的议论并不在少数,但是当那红色的帷幕向两边徐徐拉开后,场内倏地便落入了一片宁静当中。一个俊美高大的男人缓步从舞台一侧走出,他穿着贴身修长的黑色礼服,静静地鞠了一躬,接着便开始了一场浩大鼎盛的演奏。   《安娜波尔卡》、《天鹅之歌》、《勃兰登堡协奏曲》……《音乐的奉献》,一直到最后一首《命运交响曲》。当最后一道悲沉庄严的琴声完全的熄灭时,场中是一片骇人的寂静,所有人都怔然地无法从那般沉重严肃的乐声中回神。   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雷鸣般的掌声响起时,那掌声热烈得几乎要将房顶掀翻。   这一天晚上是注定了属于柏林爱乐乐团的一夜,B市上空沉寂幽邃的夜色将所有美丽动人的琴声通通掩藏,看上去依旧如同往日的繁华。   而此时,B市交响乐团的成员们已经登上了回B市的飞机,在凌晨深夜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B市。正巧杜胜开了车停在机场,他便载了没有车的戚暮一程。   戚暮刚回到家后便倒在床上睡了个昏天黑地,等到他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时,他才没精神地伸手接听,没力气地“嗯”了一声。   “小七啊,你不是说昨天晚上就能回来的吗?!”郑未乔焦急无奈的声音从话筒的那一边响起,他叹气道:“我昨天晚上打你电话又打不通,平白地浪费了一个位置啊!”   戚暮听着他这话倒是一愣,脑子里还晕乎乎的反应不过来:“郑哥,什么一个位置?你在说什么啊……”   郑未乔立即回答道:“柏林爱乐乐团的演出票啊!当初你不是让我帮你找张票的吗,我这好不容易找到了两张票,你居然电话打不通了。唉,昨晚上只有你一个人的座位是空着的,我又好不容易找了个前排的位置想让你看看清楚,这样一下就暴露了啊……”   戚暮的神智一下子就清醒了,他猛地从床上坐起,被睡得皱巴巴的风衣随着他的动作落了大半截下去。可是戚暮此时完全不想理会这种小事,他惊道:“什么?!居然是昨天晚上?难道不是今天晚上吗郑哥?!”   “……不是一直告诉你,是昨天么。”   “……”   戚暮伸手覆住了自己的脸颊,颇为无力地叹了一声气。他都能想象昨天晚上的音乐会中,郑未乔独自一人坐在前排、身旁还空了一个位置的情境。   嗯……估计眼尖一点的人都会发现居然有人还空座未到!   要知道这种音乐会的票通常都会是一票难求,就连郑未乔也是花了关系才得到票的。   不过戚暮想了想,心里还是稍稍宽慰了些的,他说:“其实郑哥,就算我知道是昨天晚上我也是没办法赶回B市的。W市昨天下了一整天的大暴雨,所有航班全部耽误了,我是今天凌晨才回来的。”   郑未乔那边也只是感到可惜,他说:“算了,以后总归还是有机会的。不过这一次柏林爱乐乐团的音乐会最后居然选了《命运》作为结束,真是让我没想到啊。一般来说最后收尾的时候不会选择这么沉重庄严的曲子,但是他们却还是用这首了。”   戚暮听着这话,诧异道:“《命运》?”   “嗯对,就是《命运》。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柏爱(柏林爱乐乐团)演奏这首曲子,不过说实话乐团的水平确实是一流的,首席和指挥也都是世界级的,表演得非常棒。要是你能够现场听到,恐怕就能理解我的感受了。”   “真想现场听听啊……”   戚暮从床上站起身,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扯了脖子上的领带准备换衣服。他昨晚回到家中的时候实在是太累了,刚进门就扑到了床上,硬是被领带束缚了一整晚。   电话那边,郑未乔也似乎听到戚暮穿衣服的窸窣声,再说了一句“明天晚上看你的演出,你要好好加油”后,便先挂断了电话。   其实郑未乔觉着可惜,戚暮更是觉得悲痛万分啊!   在他未来的计划中,不出意外的话需要一年的时间在华夏奋斗。像柏爱这种世界级的交响乐团,一般一年只会来华夏一次,想要再听到他们的演出,恐怕就是一年后的事情了。而他短时间又不会离开华夏,真的是让人欲哭无泪。   这个时候的戚暮并不知道,哪儿需要一年?   某个看上去高冷淡漠的指挥马上就得眼巴巴地送上门给人演奏去,不给弹钢琴还不走了!   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到那时候戚暮也是第一次发现就算是世界级的演奏家,在他听了数十遍、数百遍后,他也真的真的真的不想再听了!   ----------   而这一边,柏爱的成员们在这一场演出后,得到了一场持续到圣诞节后十天的假期。这种漫长的假期一开始,所有成员便欢呼着在B市开始了第一场旅游。   丹尼尔看着他们兴奋的身影,有些无奈地说道:“闵,你还没决定好什么时候回柏林?马上就到圣诞假了,再不订票我担心头等舱也没票了。”   说这话的时候,丹尼尔正翻着一篇音乐杂志的报道。在他的临时工作桌上,满满当当的各类音乐杂志报刊、非音乐杂志报刊堆成了小山丘,所有报刊杂志唯一的共通点就是都报道了昨晚上柏爱在B市音乐厅的盛大演出。   丹尼尔坐在办公桌前忙得是不亦乐乎,而那个被点名的男人却看似悠闲地坐在沙发上,手中捧着一本厚厚的原文书,他的视线聚集在那密密麻麻的拉丁字母上,听了丹尼尔的话,连眼也不抬地低声回答道:“明年初,回去。”   丹尼尔吓得手里的一份报纸刷得就掉地上了!   “明年?!你连圣诞都不想回去过了?!柏特莱姆夫人能同意?”   闵琛轻飘飘地“嗯”了一声,手里也翻了一页纸过去。   “……你还嗯?好吧,反正到时候你父母找的是你也不是我,我可是要回去的啊!我家甜心可要和我一起过圣诞节。”   闵琛又是简单至极的一声“嗯”,仿佛连一个余光都懒得给对方。   丹尼尔:“……”   过了许久,这个金头发的男人总算是没脾气了,他感觉再这样下去,自个儿早晚会被气得秃头——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生气和秃头有关系。   “我不和你说了,你这个自闭症患儿。既然你要在B市呆下去了,那明天晚上好像有一场音乐会,你要去听听吗?”   闻言,闵琛倒是难得有兴致地抬首,薄唇微抿,问道:“什么音乐会?”   丹尼尔想了想:“B市交响乐团的,算是一个不错的乐团了。你要是想听的话,昨天他们给我们送了几张票,你可以拿去听听看。”说着,丹尼尔将票从抽屉里取了出来,放在了玻璃茶几上,说:“票在这你要去的话自个儿拿啊,我还有事情要做。”   谁料闵琛竟随意地瞄了一眼,然后道:“不去。”   “……”良久,丹尼尔怒斥:“干嘛不去?!”   “我困,想睡觉。”   “……”   那现在是谁在那儿不睡觉、还看书的?!   一个下午过去,丹尼尔真是懒得再和这个“脾气古怪”、自闭成性的男人再说一句话,但是当天色渐暗、他打算先离开时,刚走到玻璃茶几旁,丹尼尔却惊讶地发现——   茶几上的音乐票不见了!!!   “好啊,是谁说不去的?!还说什么‘我困,想睡觉’?你就老实地承认想去有什么难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2333小七啊,你以后可以天天听某人给你弹钢琴了,开森不XD小七:不开森!!!   某人:嗯,要开森。   小七:……      第十五章      丹尼尔在首堵大剧院的门口等了三十多分钟,临近音乐会开场的时候才等到某位姗姗来迟的大佬。他好笑地撑着手臂看着对方,语气调侃地问道:“困呢?睡觉呢?”   只见闵琛淡定沉着地抬了眸子,连一眼都不留给对方地抬步就进了剧院大门,只丢下一句轻飘飘的“睡醒了”,就懒得再理丹尼尔一句。   “好啊!这也真是绝了!上帝的,我为什么就当了你这个混蛋的经纪人,还一当就是十几年!”丹尼尔愤怒地跳脚,等音乐会真的即将开始的时候他才赶紧一溜烟的跟了上去。   B市交响乐团送给丹尼尔的票是在第三排靠左位置,在那里距离第一小提琴组、管弦组等更为接近,即使是在环绕立体声良好的剧院音乐厅中,也是上好的位置了。   不少来宾都一个个地开始入座,偶尔有发现闵琛和丹尼尔存在的音乐界人士诧异地上前攀谈,闵琛都淡定有礼地回复过去。所幸距离音乐会开场已经不久,很快观众席便陷入一片沉静中。   观众席是安静等待开场了,后台准备室里倒是忙得热火朝天。   毕竟是今年度的最后一场演出,而且是在自个儿的地盘——B市,B市交响乐团是真正地下了一番苦工了。所有人在今天对演奏曲目进行了微调,并且又准备了最后一次的预演。   当听到准备上场的声音时,由后排的打击乐器组先进入场中,接着众位成员接连上场,到最后杜胜也走上了自己的位置。   红色的帷幕向两侧徐徐拉开,谭老从舞台的一侧走上来,带领整个乐团向观众们致敬后,便转身走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这个谭正辉老先生是华夏很著名的指挥家,你看正在和他握手的那个男人,他是这个交响乐团的小提琴首席。”丹尼尔压低了声音,附在闵琛的耳边小声说道:“这个人叫杜胜,他的小提琴拉的不错,《E小调》尤其的好。”   闵琛抬眸看了舞台上握手的两人一眼,轻轻地“嗯”了一声。   “还有这个谭指挥,他的风格和你有些不一样,但是和多伦萨先生倒是有一点像。我觉得你来听听还是比较有用的,你如果能将多伦萨的风格和你的……”   “丹尼尔。”   一下子被人打断了话,丹尼尔惊讶地转头看去。只见这个一向冷峻淡漠的男人正微微垂着眸子,冷静沉着地看着自己。那幽邃的瞳孔里泛着一点深蓝,看得他心里忽然一跳,下意识地就觉着——那句华夏话怎么说来着——狗嘴什么……   “你是从哪儿觉得你会比我更了解这个乐团的信息的?”   丹尼尔:“……”   就是那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丹尼尔气愤地不想和这个可恶傲慢的男人再说一句话,而他所没看见的是,闵琛意味深长的目光从这个乐团的所有人脸上一扫而过,就算是看到了某个熟悉的面孔时也没停留一下。   而舞台下的众人是这么淡定镇静了,却不知道舞台上的有些人却是十分诧异。   谭老和杜胜是第一个发现闵琛和丹尼尔存在的,票是他们叫人送过去的,自然知道座位是在哪里,也一眼就能看见第三排的情景。而除了他们之外,戚暮大概是唯一一个发现这两个……本该远在欧洲的人的。   丹尼尔·杜克,戚暮上辈子只远远看过一次。   他是欧洲知名的音乐经纪人,在圈内拥有广阔的人脉,自十几年前成为了闵琛的专属经纪人以后就兼任了柏林爱乐乐团的助理经纪人一职。听说丹尼尔是一个非常有交际手腕的人,在与人谈判的时候非常有魄力。   而坐在丹尼尔身旁的那个黑发男人,则更是无需多言。那个男人就这么沉默地坐在一旁,其浑身散发出来的高雅矜贵的气质,都依旧让人无法忽视。   戚暮甚至能数出来自己听过对方的几次演奏会,有指挥的、有钢琴独奏的,这个男人的音乐会门票在欧洲是一票难求。   而他们……现在就坐在舞台下,等待着聆听演奏。   戚暮倏地呼吸一紧,但是很快他又放松下来。正巧这时候谭老也拿了指挥棒开始准备演奏,戚暮便将琴托夹在了腮下,认真仔细地望着谭老手中的动作。   一切,就等待谭老的一个指挥号令。   谭正辉转首与杜胜对视一眼,后者立即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下一秒,如同泉水相撞的轻柔琴声便从杜胜的小提琴中传来。那声音宛若春季花朵绽放,轻轻地划过在场每一个人的心扉,好像能够亲眼目睹那生命蓬勃伸展的朝气。   这第一首,就是门德尔松的《E小调协奏曲》。   这是一首世界知名的小提琴协奏曲,也是杜胜最为擅长的曲目。开头一段就是单纯的小提琴独奏,等到旋律完整地结束后,整个乐团便彻底地加入进去。   戚暮轻轻拉着弓,整个乐团的声音都在他的耳中回荡。有管乐组的轻快,有弦乐组的悠扬,两者加在一起便是一首完整明亮的《E小调》。   在现在的舞台上,除了站在指挥台上、将所有声音收入耳中的谭正辉外,恐怕真正能够听全一切声音的人,只剩下戚暮了。而在舞台下,却有一个堪称世界最强听力的男人一边面色舒缓地听着,一边将目光悄悄地投向了舞台另一侧的位置。   第二小提琴组与观众席三排左侧之间隔了一个指挥台,闵琛的视线被挡住了,他只能耳尖地听出一个看似不起眼的声音,却无法听出这个声音的主人到底是谁。   第二小提琴组在乐团中起到一个类似于和声的作用,对于大部分的听众来说,他们绝对是不够重要的。但是……这也只是对于普通人来说。   忽然是一个高潮起来的大合奏,闵琛一边听着,俊挺的眉峰也越来越蹙紧。   他又深深地望了那个方向一眼,在确认真的看不到那个声音的主人时,他才低声叹了一声气,又收回视线。而闵琛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收回视线的那一刹那,谭老一个激动地后仰身子,便将整个第二小提琴组暴露了出来。   在那里,某个漂亮昳丽的青年正神情专注地望着台上指挥的动作,并且根据自己所听到的声音进行一些微调,帮助整个第二小提琴组和他们这一侧的管乐器合声。   在N市的时候,一位前辈曾经开玩笑似的问过谭老,是不是他还对人家小七存在偏见,才把他一直安排在第二小提琴组副首席这个位置。要知道这对于戚暮目前的水平来说,则根本就是一种浪费啊。   但是谭老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我给他这个位置,是因为就目前而言,这个位置是最适合他的了。”   是的,除了杜胜的那个首席以外,第二小提琴组的副首席位置是最适合戚暮的了。   这个位置不用向第二小提琴组的首席一样,需要贯彻指挥的意思。这个位置承接了指挥的意见,并且能够很好地将自己的东西带给下面的人。在一天天的排练中谭正辉已经发现,这个位置在如今的乐团中,恐怕只有戚暮能做到如此好的地步——就连杜胜也无法胜任。   而闵琛对这个位置的主人投以如此特殊的目光,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个声音出色地将右侧乐团部分的部分引领和谐,几乎是做到了指挥之外能做到的极限。   这种情况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个人拥有成为指挥的天赋。   《E小调》的高潮结尾是在一整个乐团的带领下,用轰然激烈的琴声将所有人都带到那样一个唯美动人的音乐殿堂。这首曲子真的是B市交响乐团最拿手的曲目之一,在声音戛然而止的一秒后,丹尼尔率先喊出了一声“Bravo”,带起了全场热烈的掌声。   谭老郑重地转身向观众席鞠了一躬。   顺着他的动作,第二小提琴组再次暴露在了观众席左侧人员的视线中。   闵琛抬眸一望,视线恰恰与一个俊秀好看的青年对上。   那一瞬间仿佛被无限延长到了百年的地步,闵琛狭长冷峻的凤眸微微睁大,还未曾再反应一步,谭正辉的身子又直了回去、再次挡住他的视线。   舞台下,俊美优雅的男人怔然地坐在座位席上,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而舞台上,戚暮也稍稍惊诧地愣了一会儿。他有点不大明白,刚才……   闵琛是在看自己?      第十六章      悠扬明快的琴声、管乐声在音乐厅里传荡着。   首堵大剧院的音乐大厅由世界一流的建筑师用最科学的传声、共鸣技巧精心设计,大厅四周是典雅庄严的大理石雕刻,有着整个华夏都顶尖的音响效果。   在这样顶尖的音乐厅中,B市交响乐团也没辜负了这宏伟的音乐厅构造。或是肃穆雄壮、或是轻快愉悦的乐曲,让在场的所有听众都感受到了一次来自声音殿堂的洗礼。   这就是B市交响乐团。   或许他们没有前天在B市音乐厅举行演出的柏林爱乐乐团那样举世出名,或许他们在技巧上还有些欠缺,但是在这样恢宏壮阔的乐曲声中,就连丹尼尔都忍不住小声感慨了一句——   “华夏的交响乐,真的开始崛起了啊!”   能够坐在这里的人中,至少有一半是古典交响音乐相关人士,就算不是专业的,也能够将整场演出的曲目从头哼到尾、不带一个错音。   但是在他们的耳中,更为注意的永远只是首席,最多加上大提琴、长笛、黑管等几个音部,即使第二小提琴组再重要,也轮不上他们去关注一个副首席的。   他们宁愿多去关注一下那位坐在第三排左侧位置上、被誉为世界四大指挥家之一的男人,也没想过去关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B市交响乐团第二小提琴组副首席。   而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正是这个获得无数关注的男人,此刻最为关注的对象便是他们想也想不到的那位青年。   古典音乐界对脸的要求并不高,维也纳交响乐团的首席就是著名的又黑又丑,但也照样能演奏出绝美的乐曲。当然,如果你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在界内更是无往不利。   所以听众们最多对那个“鹤立鸡群”的二提琴副首席多看几眼,但肯定不会太在意。因此他们当然不会知道,有的人正是能听出他们所没有听出的东西,连带着对那个演奏出如此水准的人产生了……   诡异的好奇。   下半场的音乐会演奏的全是德沃夏克的曲子,从《第六》演奏到《第八》,再到最后一首《自新世界》,当那出名到全世界人民都耳熟能详的旋律响起时,仿佛整个音乐厅都在颤抖,为这壮烈的乐声而咆哮。   闵琛轻轻抬眸看向那个被谭老掩住的方向,深黑冷冽的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又很快掩藏下去。   嗯,水平很不错,虽然大多只是和音听不出最真实的音乐风格,但是放在欧洲……   柏爱的副首席大概也可以担任。   要知道这还仅仅是一场音乐会!   仅仅是一场还未完全结束的音乐会,闵琛就能对一个第二小提琴组的副首席定下如此高的评价,那倘若是有人知道了,绝对是要震撼世界的!   而这些都是戚暮不知道的。   虽然刚刚那看似与闵琛对视的一眼让他感到了一些惊讶,但是不过就是一瞬间,他便又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乐团里这么多人,大概闵琛看的是指挥吧。   嗯,肯定是这样。   ——戚暮肯定地点点头,又开始继续演奏。   只见在音乐厅金碧辉煌的聚焦灯光下,青年微微垂着眸子,聚精会神地拉着琴。整个第二小提琴组在这个时候仿佛凝成了一团,几乎没有人能听出那细微间的差别,只能感受到越来越激昂的伴奏声将他们的心脏抓在一起。   在一阵激烈的长号声中,《自新世界》第四乐章的尾声已经敲响,那声音在最后平缓地接入宁静,也让全场进入了一种缓缓悠长的平和当中。   “Bravo。”低沉磁性的男声轻轻地响起。   这声音实在是太低,就连坐在隔壁的丹尼尔都是诧异地转过头看向那个似乎刚刚说话的男人,小声的问道:“闵,你刚才有说话吗?”   只见在音乐厅辉煌耀眼的灯光照射下,男人本就深刻的面容更如同刀削一般的冷峻朗逸。听了丹尼尔的话,闵琛稍稍启唇,还没等他开口,便听到一句洪亮的男声在后几排的座位中响起——   “Bravo!!!”   丹尼尔下意识地回首看去,只见一个戴着眼镜的斯文男人早已兴奋地站起身来,他的脸涨得通红,一看便知道情绪非常激动。   丹尼尔愣了愣,然后便跟着其余观众们一起鼓起掌来。他一边鼓掌一边转过身,说道:“诶闵,这人是谁啊?怎么看上去比B市交响乐团的人还激动……额……”   闵琛垂了眸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地面,象征性地鼓了几下掌。   丹尼尔忽然想到:“你生气了?!”   “没有。”眼都不抬一下。   热烈的掌声中,这两人本就小声的对话根本不会有人听到。   丹尼尔故意地做出了一个非常夸张的表情:“你真的生气了,闵!”   “没有。”   “你生气了生气了啊,闵,你到底在气什么啊?”   “……没有!”   “好吧,你居然真的生气了啊。”   “……没……”   “你到底在气什么嘛!”   “……”   舞台上,戚暮与乐团其他成员一起弯下腰开始致谢鞠躬。明亮的灯光打在他的头发上,恍若镀上了一层金色,此时的戚暮早已忘记了刚才那个似乎“看错”的男人,只是沉浸在完美谢幕的喜悦心情中。   而他自然不知道的是,舞台下,某个清俊挺拔的男人已经在金发经纪人烦人的“你生气了”、“你到底在气什么啊”、“太有意思了你就告诉我嘛,闵”、“我以上帝的名义发誓我真的不会说出去的”……等等一系列话语中,直接起身走人。   气什么?   你·说·呢!   当然是气那句本该属于他的“Bravo”啊!   ------   有的人是忿忿不平地离开了音乐厅,而舞台上,所有的乐团成员也开始陆续退场。等到戚暮到了后台时,他一眼就看见郑未乔正捧着一大束的鲜花、表情激动地看着自己。   戚暮下意识地就往后倒退了一步。   郑未乔一把把手里的百合塞进了他的怀里,语气愉悦道:“小七啊,我在下面听这场演出的时候就觉得,这一定是本年度最棒的音乐会……额……华夏音乐会!一开始的《E小调》起得真是太出色了,最后一首《自新世界》也非常震撼,我已经想好明天该交出什么样的稿子了!”   说着,郑未乔忽然发现戚暮正哭笑不得地望着怀里的那一束百合,他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这是你嫂子给你挑选的,你毕竟是个男人不适合哪些茉莉、玫瑰什么的,就给你挑了百合。”   闻言,戚暮又是觉得好笑、又是觉得无奈,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说:“谢谢郑哥和嫂子了,我确实挺喜欢百合的。”眼见着郑未乔似乎又想要在这个话题上多牵扯下去,戚暮转了转眸子,赶紧问道:“对了郑哥,你在外面有见着……闵琛吗?”   郑未乔倏地一愣:“闵琛?!”   戚暮点点头:“嗯,我好像在观众席看到他了。”   “……我好像没注意啊。我全场都在关注音乐会的演奏,我告诉你,除了第一首《E小调》的时候我太过激动了没注意,其他的‘Bravo’都是我喊出来的呢!还有最重要的最后一声‘Bravo’,那首《自新世界》真是太震撼人心了!”   戚暮也没想太多,只当是自己刚才看错了,他轻轻颔首道:“那大概是我看错了,闵琛应该回柏林了吧,估计不会来参加我们的音乐会。”一边说着,戚暮一边将手中的小提琴轻轻放进了琴盒里。   墨绿色的天鹅绒琴盒仿佛羽毛一般,将小巧精致的小提琴包裹进去。   “对了小七啊,你今天演奏的时候我多注意了一点,你似乎在一些个别地方处理得和预演时候的不一样啊。”   戚暮将琴盒的拉链拉上,思忖了半晌,回答道:“临时会出现一些状况,所以我也调整了一些东西。对了郑哥,你不是说今天……”   “戚暮!你过来一下!”   一个响亮的男声忽然将戚暮的话打断,他和郑未乔一起诧异地看去。只见杜胜正站在后台的小门旁,半开了门向他们招手,那模样真是又小心又仔细,仿佛生怕别人看到似的。   戚暮微微一怔,接着便“诶”了一声,与郑未乔打过招呼后就走上前去。   一边走,戚暮一边疑惑地思考着:   这扇门的背后是指挥的休息室,就算是谭老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和他说,也不该这么保密。但是看着杜首席一脸“千万别让其他人知道、你要小心啊”的表情,戚暮心里的疑云越来越浓。   等到他走到小门跟前时,只见杜胜神秘一笑,小声道:“马上见到那个人可别太惊喜,嗯……注意控制一点音量啊。虽然在华夏能见他一面的人少得可怜,但小七啊,你可是咱们B市交响乐团的人,要冷静、冷静啊!”   说这话的时候,杜胜的脸上透露出一种过度兴奋的红光。   戚暮:“……”怎么感觉,您老好像一点都不冷静了?   大概是察觉到自己的表情太过外露,杜胜轻轻咳了一声,又说道:“好了好了,反正见着人家的时候你端着点啊,可别像那些个什么脑残乐迷一样,丢了咱们B市交响乐团的面子!”   “……”到这个时候,戚暮总算是忍不住了:“杜哥,您这说的到底是谁啊?”   杜胜挑起一眉,卖了个关子:“进去看了不就知道了?”   “吱呀——”一声,红木小门缓缓拉开,仿佛是一道耀眼的光芒从世界的另一头打了过来,让戚暮下意识地眯了眸子。   杜胜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道:“那个人就是——”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   福娃:你生气辣!   闵神:不生气?_?   福娃:不就是一个BRAVO嘛2333!   闵深:不!生!气!(,,???,,)   福娃【指】:你们看,就是这么别扭XDD!   小七:欺负谁呢?(`???‘+)   福娃:_(:з」∠)_爬走……      第十七章      耀眼明亮的灯光下,是指挥休息室里简约大气的装饰设计,虽然用的是欧式风格,但是在细节处更多的却是一些华夏风的元素,两者夹杂在一起并不显混乱,却有种莫名的和谐。   曾经有人这样评价过闵琛——   柏特莱姆家族的高贵早已深深刻在了他的骨子里,来自华夏闵家的底蕴却也从未消失,由此塑造了这位世界指挥家独特一流的指挥风格。   而此时此刻,这个男人就这样站在房间的中央。   戚暮仿佛感觉到了一次剧烈的撞击,震得他的大脑晕乎乎的,一下子还回不过神来。他在欧洲多年都没有机会见着闵琛一次,没想到……到华夏就这么轻易地实现了?!   杜胜在一旁打量着戚暮震骇的模样,心中有些感慨“小七还是比较镇定的啊”,脸上却是一片笑意:“怎么,见着柏爱的首席指挥有点惊讶了?”说着,杜胜特意压低了声音小声道:“这是谭老给你特别制造的机会,虽然闵琛在钢琴上早已更深一些,但是他也学了十几年的小提琴,音乐都是互通的,你还不过去?”   如同地震般的惊讶过后,戚暮倏地冷静下来。听着杜胜的话,他轻轻颔首,接着便抬步走了过去。   其实闵琛早就在杜胜开门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他一边与谭老交谈着,一边用余光看向杜胜,打量着他在做什么事。等到门开得更大一点的时候,他微微蹙眉,下一秒便见着一个挺拔清俊的青年出现在了门前。   是他。   心中忽然闪过这么一个声音,闵琛还未再多想,便听到谭正辉端肃的声音响起:“闵琛,这是我非常关照的一个后辈,我们B市交响乐团第二小提琴组的副首席。或许你以前曾经见过他,他叫戚暮,以前在金色大厅和维也纳交响乐团一起演奏过。”   见着谭老都亲自为自己介绍了,戚暮礼貌地露出一抹微笑,伸手道:“闵先生您好,我是戚暮。”到这个时候,戚暮自然也知道自己刚才并没有看错人,于是道:“您能来听我们的演奏会,真是十分荣幸。”   青年的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做到了礼节十足,又没有掩藏自己的欣喜。   闵琛微微怔了会儿,伸手与戚暮相握:“你好。”   只是短暂的相握便很快松开,就算是冷静如戚暮都忍不住有点激动,但是他也知道这是谭老给他制造的一个认识闵琛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抢着开口。   但是他不开口了,闵琛倒是低声问道:“你和维也纳交响乐团一起演奏过?是特邀嘉宾?演奏的是什么曲子?”   一下子被提问了三个问题,戚暮下意识地抬首看向对方,他的目光正好落入了一双深邃幽黑的眸子里,让他愣了片刻。接着,戚暮笑着回答:“是八九年前的事了,算是和维也纳交响乐团合作,主要演奏的是塔尔蒂尼的曲子。”   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戚暮显得十分镇定从容,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倘若不是当时他就坐在副首席的位置跟着演奏,恐怕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不过他也记得当时柏爱正在英国进行演出,闵琛应该是不会去听那场音乐会的。   果不其然,闻言,闵琛轻轻颔首表示知道了,接着便再也没有了戚暮说话的机会。   古典音乐上的天赋从来不与年龄有必然的正相关关系,谭正辉虽然年龄是闵琛的两倍有余,但是他却也明白眼前这个冷峻有礼的男人在音乐上的早已确实是高出了自己。   所以在这场对话中,戚暮也发现了其实主要控制节奏的还是闵琛。但是后者却没有让谭老感觉到一丝尴尬,闵琛不是一个喜欢笑的人,但是他却保持着绝对的绅士风度,认真回答谭老的每一个问题,有的时候还能做出补充。   戚暮不由自主地想到:难怪有人曾经说过,和闵琛说话是一种享受了。因为这个男人确实有一种让你如沐春风的感觉,让你觉得自己受到了重视。   当然,等以后相处熟了以后,戚暮曾经将自己对闵琛的第一印象告诉了丹尼尔。丹尼尔是怎么回答的呢?   丹尼尔:“胡说!简直就是开了亚当的玩笑!闵那完全就是个混蛋好吗,他压榨、他剥削、他就是当世的法西斯!!!”   不过可惜的是,闵先生法西斯对象的名单里可从来不会有人家小七的名字,丹尼尔就是喊破喉咙这个事实也永远不会改变。   话说回来,闵琛和谭正辉并没有交谈多久,他和一旁等待着的金发经纪人就准备先行离开。谭正辉、杜胜还有戚暮三人亲自将他们从另一条通道送到出口,站在B市光彩斑驳的夜景下,戚暮还感到一些不真实。   车水马龙的街道上,虽有霓虹灯不知疲倦地闪烁着灯光,浓郁的夜色却成了此时最好的遮挡物。丹尼尔先去取车了,闵琛和谭老又说了几句话,等到他再和杜胜交谈几句后,最后便又回到了戚暮的眼前。   在这个人面前,不要说戚暮了,就是当初的陆子文都只能算是一个后辈。   所以戚暮并没有让对方先开口,他礼貌地笑着,说:“闵先生,我以前曾经在欧洲见过您指挥的音乐会,当时那首贝多芬的《华尔斯坦协奏曲》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当时您是钢琴指挥,能够将钢琴和指挥做得天衣无缝,真是让人十分震撼!”   略暗的夜色中,闵琛微微垂眸,望着眼前的青年。因为有谭正辉和杜胜的在场,他不可能直接跳过他们而来与这个青年交谈,但是他却一直记得,就是这个人,在刚才那场音乐会中真正让他察觉到了一丝惊喜。   嗯,整个乐团的演出非常出色,但是能称得上是惊喜的,只有这个人了。   闵琛启唇道:“谢谢你的喜欢,你的小提琴拉得很好。”   闵琛的声音清冷低沉,语气也十分平缓,就在戚暮以为对方就这样结束了与自己的对话时,他听到对方忽然问到:“刚才那道汽车鸣笛声,是什么音调?”   “e调do……”戚暮下意识地回答,但是在出声的下一刻,他却一下子愣住。   戚暮刷的抬首看向对方,这一抬头他才发现自己与那张俊美深刻的面庞竟然只隔了不足十厘米的距离!他赶紧地后退一步,却正好踩了一个空,身体立即失去平衡地向后倒去。   闵琛伸手揽住了青年的腰身,一个用力将他拉了回来。   猛然贴近的距离让戚暮整个人都彻底愣住,他惊诧地望着近在咫尺的男人。闵琛也是有点惊讶的,他没想到对方的反应居然会这么大,差点就要往后摔进川流不息的车流里。   于是闵琛赶紧地将对方拉了回来,却在下一秒正好与青年漂亮透彻的瞳孔对上。   就好像回到了在音乐会上的那第一次对视,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两人却感觉到了一个世纪般的长久,甚至能感觉到对方微弱炙热的呼吸。   下一刻,闵琛立即松开了揽住戚暮腰身的手。   “小七!你怎么回事?刚才差点出事!”   “小七啊,怎么样,没吓到吧?”   谭正辉和杜胜赶紧上前,焦急地询问着,而另一边,丹尼尔按了按汽车的喇叭,示意闵琛可以离开了。就在离开的前一刻,这个冷峻优雅的男人竟然难得的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走到戚暮的身边,倏地俯下身子在他的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   直到黑色大气的车子消失在了车流中后,戚暮才回过神来。   闵琛刚刚说的是什么?……   戚暮有些不敢置信,但是他良好的听力却不容许他听不清那句话。   他说——   『我很想听你的独奏。』   --------   安静平和的车厢内,丹尼尔悠闲地开着车,一边说着:“B市交响乐团的水平还是很不错的,那个杜胜的水平也到了非常高的地步了,可惜的就是年纪大了点,要不然乐团可以考虑签下他。”   丹尼尔自顾自地说着,而坐在驾驶座后的男人却微微转首看向窗外,没有多言。   “诶对了,今天那个后来进来的年轻人是谭正辉的什么人?竟然让他亲自引荐给你,看来他很重视那个年轻人啊。”一边说着,丹尼尔一边摸着下巴道:“嗯,看上去好像有点眼熟,长得挺好看的。”   一路上,良好的隔音条件让车外繁杂的城市噪音彻底隔绝开来,虽然只有丹尼尔一个人说着,但是他却也没觉得无聊。等到车子转了个弯驶下高架的时候,丹尼尔正笑眯眯地打算开点音乐听听,忽然便听到一个低沉磁性的男声响起。   “戚暮……水平很好,他的天赋很高,你去查一下,以前应该在维也纳做过一些事。”   丹尼尔倏地一愣,反射性地问道:“嗯?什么?”   城市光怪陆离的灯光透过深色的窗贴照射进车内,在男人俊美如雕刻般的面容上打下一层暗影。   良久,闵琛叹了一声气,道:“你去找找他和维也纳交响乐团录制的专辑,我想听听……”   “他的独奏。”   作者有话要说:  【福娃小课堂开课辣!】今天的课题:什么是钢琴指挥?   就是一边弹钢琴一边指挥,在没有钢琴声部的时候直接指挥,在有钢琴的时候用身体来指挥。   XD闵神是柏爱的首席指挥/音乐总监/钢琴首席,所以他曾经钢琴指挥过哒!   另外福娃推荐贝多芬的《华尔斯坦》,特别好听!!!      第十八章      下午3点,维也纳。   到了这个时候,红砖街道上的行人渐渐少了许多,他们纷纷为自己泡上一杯浓郁的咖啡或者奶茶,准备度过悠闲愉悦的下午茶时间。   维也纳交响乐团的成员也不例外。   他们三三两两地从几层台阶上下来,向街道上到处都是的咖啡厅走去。一般来说都是几个关系好的凑在一起,当然也有独自一人走在最后面、无人问津的,比如罗遇森。   “都是群势利小人……”   罗遇森在喉咙里咕哝了一声,英俊的脸庞上露出一抹狠厉的神色。   自从陆子文去世后,乐团里的其他成员就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罗遇森。虽然医学鉴定结果上说,陆子文是因为哮喘发作才意外去世的,而发病原因绝对不可能是打斗引起,但是所有人都还是在心里埋下了一根刺。   甚至有人在罗遇森听不到的地方讨论过:“陆……真的是在罗走了以后才哮喘发作的吗?”   这种事根本不为人知。   首席休息室里不可能装有摄像头,而陆子文的死亡时间也没有精准到几分钟的程度。甚至罗遇森在临走前还特意将那杯下了药的水倒入了下水管道、杯子也顺手带走了,这根本没留下一点证据。   但是,证据是一回事,人心又是另一回事。   于是就造成了如今罗遇森被孤立的情况。   “嘿,罗,怎么就你一个人?”   罗遇森转身一看,便见到一个又黑又胖的矮男人从台阶上走了下来,一丝厌恶从他的眼中一闪而过,但是很快他又笑了起来,说:“托马斯先生,你今天怎么也走得这么慢?我想去散散步,所以没跟着大家一起走。”   谎话!   根本就是没有人想和他一起走。   被叫做托马斯的矮胖子意味深长地看了罗遇森一眼,等到周围一个人也没有的时候,他忽然道:“罗,这么多天过去了,好像你也没出什么事啊……”   罗遇森脚下的步子顿时一滞。   那矮胖子倒是笑了起来:“啧,你说当初陆到底是不是在你走了以后才哮喘发作的呢?哈哈,我开个玩笑,你不要介意啊,罗。”说着,那男人隐晦地压低了声音:“我会帮你保密的哦,罗,哈哈!”   说完,那胖子便狞笑了一声,丢给罗遇森一个嫌弃的眼神,很快便跟上了走在前面的乐团成员先行离开,将独自一人的罗遇森落在原地。而罗遇森望着这胖子不断扭动、肥胖的身躯,眼中的恶心简直是要吐出来了。   “妈的托马斯,你竟然敢威胁我……当初要不是你、要不是你……!!!”   罗遇森的眼睛都要红了,但是他还是没有将最后的话说出口。良久,红砖枫叶的街道上,再也没有一个人的身影,只有不断飘转的落叶还在空中打旋。   而在隔了小半个地球的华夏B市,夜色早已浓郁,快要接近深夜。郑未乔正巧顺路就开车带戚暮一程,两个人开着车,车外一切的噪音都被隔开。   “郑哥,今天让你等得久了点,真是不好意思啊。”戚暮坐在副驾驶座上,歉意地笑了笑,道:“没想到我回到后台的时候发现你居然还在等我,其实你可以早点走的。”   郑未乔却摇了摇头,一手把着方向盘,一边说道:“我也就等了不到一个小时,倒是小七,你可要多听谭老的指导啊。谭老是老艺术家了,他在某些方面确实很有造诣,他的指导对你以后的路还是很有帮助的。”   这很明显是以为戚暮在那一小时里,都是在听谭正辉的指教了。   闻言,戚暮真是哭笑不得。他摇摇头,说:“郑哥,其实我去那里不是见谭老了,而是……”顿了顿,戚暮微微正了颜色,昳丽好看的面容上露出一种严肃的表情:“而是去见闵琛。”   “……!!!”   戚暮明显地感觉到车胎打了个滑!   所幸郑未乔的车技还是很不错的,他立即就稳住了车子。就在戚暮以为他十分淡定的时候,郑未乔惊呼的声音传来:“闵琛?!是那个闵琛?你怎么会见到他?他真的没有回柏林?”   一系列的问题让戚暮感觉到十分有趣,他点点头,一一回答道:“嗯不错,就是那个闵琛,闵琛的闵,闵琛的琛,他没有回柏林。郑哥,你没有听错。是谭老帮我引荐的,他老人家比较照顾我,只有我、杜哥还有谭老知道这件事。”   这事儿对于郑未乔来说也是个大新闻:“你让我好好想想……”   不过片刻,郑未乔还是忍不住道:“小七……你真的没有看错人?”   戚暮面无表情道:“我真的真的真的真的没有看错人,郑哥。”   “……哦,真的啊……”   戚暮:“……”   其实要说到底有没有看错人,戚暮至今还觉着有些晕乎、不大真实。但是那在腰间留存着的一点炙热的温度,却让他无法催眠自己、当那个人没有出现过。   因为……   真的是闵琛。   其实谭正辉也只是想给戚暮制造一个认识闵琛的机会,为他在欧洲的未来铺路。但是谭老却不知道,戚暮原本在欧洲就有很多认识的人,无论是伦敦、柏林、慕尼黑还是维也纳,但是闵琛……还真是他不认识的。   戚暮自己也知道,不要说搭上闵琛这条线了,就是搭上了丹尼尔·杜克这列火车的人,在欧洲古典音乐界都会拥有很好的人脉关系,以后也会走得更顺一些。   这一点,他真的非常感谢谭老。   但是最让戚暮在意的还是在最后分别的时候,闵琛突然问出来的那个问题。他下意识地就将那道汽车鸣笛声的音高给说了出来,他记得当时闵琛的眼中是没有掩藏的赞许。   想到这,戚暮不由转过头看向窗外不断向后飞去的城市夜景,清挺俊秀的眉峰也渐渐皱成一团。他叹了声气,暗自想到:该说真不愧是闵琛吗?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也不知道他从哪儿知道自己居然拥有绝对音感的事情……   “唉没想到真的是闵琛啊,他居然真的来听这场音乐会了,我都没注意到他。”郑未乔扼腕感慨了一句,接着便问道:“对了,那小七你刚才就真的只是去和闵琛交流了几句?我还以为谭老要和你说说续约的问题呢。”   戚暮与B市交响乐团并没有签下长期合约。   B市交响乐团是因为第二小提琴组的副首席临时生病才迫不得已要对外招人,而这段时间那位副首席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自然就要回到乐团里来,而戚暮的位置也因此要再次让出去了。   郑未乔在前几天就曾经问过戚暮,到底谭老是怎么想的。但是戚暮却也表示自己并不清楚,因为谭老并没有和他提过这件事,而他们的那份临时合约确实也即将截止。   郑未乔想了想,又说:“如果你想要回S市的话,我前几天联系了一些朋友,据说S市交响乐团又开始招人了。就是老师她原来的乐团,那里的成员们也是看着你长大的,这样也好,他们……”   “郑哥,谭老希望聘我做助理首席。”   “他们也会好好照顾你的,你也不会……助理首席?!!!”   戚暮:“……”他明显地又感觉到车子在道路上打了个滑。   戚暮忍不住地抓紧了自己的安全带,整个人也往后挪了挪,才说:“嗯。杜哥说他年龄也不小了,有点想离开乐团、开几场自己的独奏会了。当然,做独奏小提琴家和乐团的首席并没有什么冲突,但是杜哥觉得自己恐怕没那么多精力了。”   “……”沉默了半晌,郑未乔已经确定自己做好一切心理准备,就算戚暮下一秒就要告诉他“郑哥、闵琛聘我做柏爱首席”他都不会惊讶后,说道:“杜老师有这个打算也是有可能的,不过小七啊,你真的……想好了是先在乐团发展?或许你也可以像盛彦辉他们那些人一样,当一个小提琴独奏家。”   这个问题,久久没有得到回答。   正好是一个红灯,郑未乔停稳了车子后转首看向戚暮,他刚打算开口再问一遍,却在看到青年神情的那一瞬间倏地怔住。   B市混沌寂寞的夜色中,青年姣好的面容在璀璨灯光的照耀下,朦胧而又抓不住。一种无法言语的寂寞与无助清楚地显露在那张脸上,让郑未乔心中一怔,有些揪心起来。   良久,只听戚暮低声道:“郑哥,我现在的目标只是乐团。有的人认为,独奏这条道路比乐团看起来更光辉亮丽,他们可以随意转换乐团,让乐团成为他们的伴奏。但是在我的心里,我一直认为只有能够配合别人,才能真正地达到自己的巅峰。如果只顾走自己的路,那么……你所成为的只会是一个你,而不是在其他人影响之后的你。”   “我想,杜哥做了这么多年的乐团首席,时至今日才想要去独奏,恐怕也是这个想法吧。”   “有独奏的机会我一定会努力去,但是我的正业,永远是乐团。”   “就像是闵琛……为什么世界上所有人提到他的时候都会先说他是一个出色的指挥家,再提到他是一个优秀的钢琴家?”   “因为能够配合别人,能够引导别人,能够指挥别人,这真的是种才能。”   ……   郑未乔怔然地望着戚暮,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等到身后的汽车不断地按响汽笛声时,他才赶紧踩了油门又开起车来。这个时候,郑未乔不知道是被什么给鼓舞到了,他竟然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小七,我支持你。”   很久以后郑未乔再想到这个场景,真是觉得自己被戚暮这孩子给带上了一条无法反悔的路。   从一个最小的第二小提琴组副首席,到助理首席,到首席。   从B市,到巴黎,再到维也纳,最后是柏林。   他陪着这个孩子走了一路,也亲眼见证了他成为那个矗立在世界顶端的存在。   这个世界上通往成功的道路不会只有一条,但是只要是戚暮的选择,他便是义无反顾地——   支持。      第十九章      虽然说是正式成为B市交响乐团的助理首席,但是谭老并没有真的和戚暮签下长期合约。这件事令戚暮感到一些惊讶,但是心里却也明白谭老是不想一下子绑住他。   在谭老的心里,一直希望他去进修学习。这是每一个传统的老前辈心里都惦记着的事,要先学了、才能会用。虽然这目的与戚暮所想的并不一样,但是却也阴差阳错地随了戚暮的意。   B市交响乐团的合约一签就是三年,这时间实在太长。   既然决定了要正式在乐团里呆下去了,那么戚暮便打算先搬家了。原本住的房子距离乐团太远,每次就算是乘郑未乔的车都要半个小时之久。而如果是乘地铁……   戚暮是一点都不想再体验一遍B市的地铁了!   那滋味……用句比较时髦的词来说,就是太·酸·爽·了!   于是在正式转为助理首席的第四天,一大早,郑未乔便早早地来帮戚暮搬家了。戚暮原本住的小区位于B市东四环,是一个比较高档的小区,也是目前戚暮所拥有的最后一处房产了,在昨天他已经联系好下家将这里租了出去。   “小七啊,其实你也不用租出去的,这以后……以后要是想回来看看,怎么办哪?”戚暮要搬走的东西并不多,郑未乔捧着一个小箱子放入了借来的白色皮卡上,一边说道:“你新租的那个单身公寓也太小了一点吧,要不要我再去帮你找个大点的,你住着也舒服些?”   戚暮将一个重重的箱子轻轻放在了皮卡上,听着郑未乔的话,他笑了笑,摇头道:“郑哥,多谢你了,我觉得那个单身公寓挺好,就不要麻烦你再找了。”   郑未乔为难地皱了皱眉头,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郑未乔是认为那样的地方,戚暮恐怕是住不惯的,就连现在这间比较高档的小区几年前戚暮搬进来的时候都嫌弃了好久,才勉强住下。   这一点,戚暮也明白。坐在车上的时候,戚暮悄悄地转眼看向一旁认真开车的郑未乔,眼中流露出一丝感激。   其实郑未乔不知道,他当初最为困顿的时候,曾经住过桥洞。维也纳的秋天真的很冷,虽然因为温带海洋性气候的缘故使得它秋冬也十分湿润,但是一旦入了夜,真的是很冷、很冷。   为了上学,他花光了所有的积蓄,自己勤工俭学、打工赚钱,总算是将学业完成。而等到毕业后,除了养父养母的一栋小房子外,他只剩下几百欧元的现金。   房子他是不可能卖的,虽然是租出去了,但是租金却也不高,所以在那刚加入乐团还没发工资的十几天里,他只能一个人蜷缩在桥洞里,几乎彻夜不得入眠。   而郑未乔口中的那间单身公寓与维也纳的冰冷桥洞相比,真的是如同天堂般的地方了。   “今天堵车好像堵得有点严重,马上就要到地方了,要不先下午吃点东西吧,小七?”   B市堵车之严重,戚暮早已在刚重生没几天的时候就已经见识到了。原本他们今天上了高架一路通畅还觉得十分幸运,但是才下高架没过几分钟,明明很远地已经能看到那间单身公寓的楼了,却怎么都开不过去。   戚暮看了眼车窗前拥堵到似乎没有一点流动意思的车流,他点点头,无奈地笑道:“好,也到中午了,我们先吃点东西吧,郑哥。”   两人将车停在了路边,随意地找了间小餐馆就进去了。餐馆里吃饭的人并不多,恍然间见到一个昳丽俊秀的青年忽然走进来,他们都惊艳地多看了戚暮几眼,但是最后还是悄悄地移开目光。   这张过分好看的长相是给戚暮带来了一些烦恼,但是却也不是什么大事。等到吃完饭后,戚暮抢着付了账,郑未乔借用了店家的厕所方便一下,戚暮便站在店门口等他。   不知道是不是即将入冬的缘故,最近B市的天空上并没有什么云絮,也没有春季的灰尘风沙,整片蔚蓝的天空仿佛一汪浅浅的湖水,泛着透彻澄净的光芒。   戚暮见着这番场景,心情大好。趁着等待郑未乔的时间,他好奇地四处打量着附近的环境,幸运地发现了一家小型欧尚超市、一家看上去不错的健身房,还有一条比较繁华的小商业街,以及……   戚暮的目光倏地怔住。   姣好的眸子陡然睁大,他认真地盯着那方向看了许久,似乎有些不信地抬手擦了擦眼睛,再看了看后便松了口气,低声笑道:“真是看错了,那个人怎么可能在这里啊……”   “哪个人啊?小七啊,你是见到什么熟人了吗?”郑未乔走了过来,好奇地往戚暮刚才看着的方向看去,只见到一辆长长的客运货车挡在了道路的出入口正要转弯,几乎堵住了一条小路。   听了郑未乔的话,戚暮又转首看了那方向一眼,然后他笑着摇首,道:“没什么,郑哥,是我看错了。今天天色也不早了,要不我们先赶紧走吧,要是路再堵起来就不好了。”   郑未乔闻言点点头,两人又检查了一下东西后,便赶紧地上车离开。   而戚暮所没有发现的是,就在他们刚离开不过多久,那辆庞大的货车总算是挪着它笨拙的身躯、艰难地转了个弯,原本被它掩藏住的地方也彻底的显露出来。   这是一条老街,有不少小摊贩正围在路边贩卖着各色小吃。他们吆喝着最纯正的京城口音,卖着的大多也是流传在这片土地几百年的老牌小吃,整条小街都包含了B市最正宗的华夏风味,有不少游客经常光顾游览。   当然,自然也少不了最常见的老京城酸奶和……油炸蝎子。   一架小小的手推车上,用细细的竹签插了无数只蝎子、虫蛹等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泛着热气的油锅里还炸着几串东西,吸引了不少游客,却很少有人敢上前尝试。   金发碧眼的男人半弯下腰看着那被串成一串的蝎子们,他专注的目光紧紧盯在上头,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道:“咳咳……闵,华夏人也太敢吃了吧,这玩意儿……这玩意儿真的能吃吗?不会……不会中毒吗?”   在丹尼尔的身旁,是一个挺拔俊美的男人。闵琛穿着深黑色的高定风衣,微微垂眸,目光认真地凝视在油锅里的那串炸蝎子身上。他仿佛没有听见丹尼尔的话,只是薄唇越抿越紧。   良久,一道低沉磁性的男声响起:“我想吃。”   丹尼尔正好奇地打量着一串离自己最近的炸蝎子,又不敢碰、又很想碰地来回尝试,忽然听了闵琛的话,丹尼尔一个惊吓差点把自己的手送进了蝎子钳子里。   丹尼尔惊魂未定地瞪大双眼,惊悚地看向闵琛:“你居然想吃这个鬼!!!哦我的上帝,奥斯顿,你真是太可怕了!!!”   丹尼尔很少会喊出“奥斯顿·柏特莱姆”这个名字,但是此时此刻,他却已经惊骇到只能脱口而出一串流利的英文,完全忘了自己身处何地。   闵琛轻轻睨了丹尼尔一眼,道:“是你吃。”   “天哪你居然吃这个,这真是太可怕……什么我吃?明明是你要吃啊!”丹尼尔惊悚道。   闵琛却轻飘飘地启唇:“我不敢吃。”   “……”   不敢吃那你还想吃!!!   丹尼尔脸色发青:“我也不敢吃啊!那你还要吃什么啊,这个鬼我们就不要吃了嘛!”   谁料闵琛却抬了眸子,语气看似平淡实则带了笑意地道:“你是英国人,嗯……你吃,吃完告诉我什么味道。”   丹尼尔:“……”   他可是从小在德国长大的好吗!   他从来从来从来都没吃过任何黑暗帝国的黑暗料理好吗!!!   当天傍晚,戚暮和郑未乔忙得汗流浃背,总算是将所有的东西都整理归了位。   而当天夕阳西垂的时候,丹尼尔一副“义士慷慨就义”的模样,已经立下了遗嘱,总算是开口尝了一下那恐怖的油炸蝎子。在吃到第一口的时候,丹尼尔忽然张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嚼吧了两下。   “诶?!好好吃啊!!!”   闵琛:“……”   男人自主自觉自动地往一旁让了两步,让这个黑暗料理帝国的人类与自己隔开一米之远的距离。   不过片刻,丹尼尔感动得内牛满面地抱着一大串的油炸蝎子、油炸知了猴,一边嘎嘣脆地嚼着,一边看向闵琛:“闵,你真是太好了,你能住在这附近真是太好了!这可真是人间美味啊,以后我们经常出来吃吧!”   闵琛:“……”      第二十章      戚暮新租的这片小区在B市也算是比较高档的了,他现在手头上并不紧张,因此也不用苛刻自己。而郑未乔之所以觉着他太过节省,还是因为这间单身公寓实在是太小、租金也太便宜了。   这也不能怪人家小七啊,房东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一见着人小七就眼睛都移不开了,刚刚才和中介说好的5000房租刷刷的就降到了3500。   这片小区里有几百平的高级公寓,也有像戚暮所住的这种50平的单身公寓,绿化很好,周围环境也不错,最重要的是交通便捷,距离B市交响乐团只有不过一公里的距离,戚暮早起都可以直接散步过去。   助理首席和副首席的职务并不相同,一般而言前者在某些时候会代替首席进行一些演出,但是后者却是永远担任副首席的职务。   起初戚暮也有些担心自己资历太浅,乐团中会有人对自己不服气,但是令他惊讶的是,当得知他“升职”的消息后,乐团里的成员们竟然为他举行了一场小型庆祝会。   “小七啊,不错嘛,这顿饭你必须请客啊!”   “就是啊小七,都助理首席了,怎么说也得请我们吃顿大的呀,哈哈!”   “诶小七,你说今晚我把我女儿也带上怎么说?她今年二十,长得可水灵了!”   “你就拉倒吧,老赵……”   ……   B市交响乐团里的大多数人年纪都至少上了三十,少有几个二十几岁的也都比戚暮要大上一点,待他就像是弟弟一样。不得不说,在谭老和杜胜的带领下,B市交响乐团的氛围如同一个大家庭,让人感到十分温馨。   等到庆祝会当晚,谭老虽然没有到场,杜胜却到了。大家喝得是晕头转脑,就戚暮仗着年龄小为借口少喝了一点。庆祝会结束后,杜胜一手勾着戚暮的脖子,一边笑眯眯说道:“小七啊,你可要好好干啊,谭老可对你期待很高啊,你杜哥也是啊。”   戚暮见着杜胜喝得脸都红了的模样,无奈地笑笑:“我一定会努力,不辜负谭老和杜哥你的期待的。”说着,戚暮扶着杜胜走到了街边,开始努力地招出租车。   杜胜迷迷糊糊说:“嗯,你要加油啊,哈哈……对了,过几天的室内音乐会准备得……你怎么样了啊?”   杜胜的话说得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是戚暮却是明白了。见着川流不息的道路上没有一辆出租车的身影,戚暮所幸放下了不停招着的手,回答道:“我已经多练习了一首曲子,不过杜哥……我真的需要上台演奏吗?我其实没有什么室内乐演奏的经验的。”   被夜风吹着,杜胜的理智稍稍有些清醒了。他慢慢地站正了身子,说:“嗯,你多准备一下吧,这场音乐会还是挺重要的,有不少界内人士会来参加,你能够获得一次表演的机会是很难得的。”   这一点,戚暮自然知道。   这场年末的室内音乐会是由谭正辉和杜胜共同举办的,两人在B市都是颇有脸面的人,于是邀请了不少界内人士来参与,也算是今年底的一场小型盛会了,没有门票,只能凭借邀请函入场。   室内音乐会自然与大型管弦交响音乐会不同,一般最多有几个人组成的乐团共同演奏,也会经常有一些个人独奏的表演。而这一次,谭老便额外给了戚暮一次表演的机会,让他获得一次正式出现在华夏音乐界的机会。   这与在交响乐团里演奏不同,这完完全全就是属于戚暮的表演,与B市交响乐团没有任何关系。   “你要好好准备啊哈哈,别让我失望……”   杜胜醉呼呼的笑了笑,很快戚暮便拦了一辆出租车,将杜胜送入了车内。至此,他总算也可以慢悠悠地散步回家,完成了最后送杜胜的任务。   B市秋季的夜晚着实是有些凉的,与维也纳的秋季不同,虽然几乎处于同纬度的地方,但是维也纳的秋天不像B市这般干燥,反而十分湿润。而如今,森冷萧瑟的秋风吹过戚暮的脸庞,恍若小针刮过,让他忍不住地将围巾往上裹了裹。   身处于北方,不过十月就得穿上薄大衣、套上围巾,这已经是常识了。   庆祝会是在乐团附近找了家酒店喝酒吃饭的,距离戚暮的新家也不过两公里的距离,走路正好有助于消化。他一边迈着步子随意地走着,一边垂着眸子开始思考问题。   谭老这场音乐会,其实……有点特意为他举办的意思。   这个老人总是为他做出一些特别的事情,让他颇为感动,但是压力也十分大。   戚暮以前从没有进行过室内演奏,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室内演奏与交响乐团的表演、音乐比赛的现场都是有很大区别的,所幸他这次是个人独奏,否则要再去配合别人排练的话,他可真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室内乐、室内乐……《西西里》还是《梦醒》呢……”   戚暮一边垂眸看地,一边低声呢喃着。入夜的道路两侧虽有晕黄的路灯照耀下来,但是由于茂密的梧桐树叶的阻挡,显得朦胧昏暗,如果不仔细观察,甚至无法发现身边走着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面容。   戚暮微微垂着眸子,翩长的睫羽落下,在眼下打下一层暗影。他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向前走着,围巾将脸埋了一半,只露出一双俊秀漂亮的眸子来。   “嗯,还是《梦醒》比较合适吧……”   戚暮抬步走过了一条小道,完全没有在意周遭环境。而他自然没有发现,在他抬步走过去的那一刹那,迎面而来的某个男人忽然停住了脚步,怔然地转首看向了他。   两人就是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戚暮仍旧低头思索着,而高大挺拔的男人却已经整个人都呆怔在了原地,狭长的眸子猛然睁大,有点惊诧地望着那个正慢慢远去的人影。   在他的左手正拿着一只手机,一个喋喋不休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闵,怎么突然不说话了?诶你说话啊,刚才我说的我下周就要回柏林了,你可别拦我,我家甜心天天打电话说想我呢!”   电话里传来是的流利的德语,但是令闵琛惊讶的,却不是这个电话里的德语。而是……   那个刚刚走过时,在自己耳边猛然响起的声音。   说着的,不是中文……   而是德语。   在那诧异转首的一刹那,他似乎看见了那个低头自语的青年的模样。细碎的黑发洒在饱满白皙的额上,那双眸子他记得应该是浅琥珀色的,睫毛很长,围巾也拉得很高,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是一个名字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在闵琛的心头——   “戚……暮?”   而电话那头,丹尼尔听着闵琛喃喃自语的声音,惊讶地问道:“戚暮?什么戚暮?是不是我们之前在音乐会上见到的那个漂亮的青年啊?你怎么又想起他了?前几天我不是拿了他在欧洲的专辑和录像带给你了吗。”   漆黑冰凉的夜色中,闵琛慢慢眯了眸子,目光深远地看着那个慢慢远离自己的背影,没有一点动作。   而电话里,丹尼尔吵吵闹闹的声音还在继续:“难道你还想听他的独奏吗?好吧,这几天倒是有人发了一个邀请函给我们,我看到演奏名单上有他的名字。你要是想去的话我明天把邀请函带给你,是一场小型的室内音乐会……”   丹尼尔说了半天,都没等到对方的回答,就在他以为对方没打算理他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一道清冷低沉的声音响起:“嗯,明天给我吧。”   秋夜的晚风将闵琛的声音渐渐吹散,而戚暮永远都不知道,在刚才散步的那一瞬间,他到底遇到了什么样的人,也完全不知道,他随口的一句自言自语却被别人听到了。   戚暮上辈子虽然是华夏人,但是自小在奥地利长大,中文说得实在是不好。而重生以后,他仿佛是天生会了中文,说得十分熟练。   但是,就算是如此,说了二十多年的语言却一点都没从他的大脑里清除,一个人的时候戚暮总是会时不时地说出一些德语,而不会专门地去说中文。   奥地利的官方语言,是德语。   戚暮说得流利而顺畅,一点都不像是后天学过的。   “嗯……那就《梦醒时分》吧,明天和谭老说一声,就这首吧!”   最终下了决定后,戚暮抬首笑着看向被城市灯光照亮的天空,也终于是到了家。      第二十一章      《茨冈》全称《茨冈狂想曲》,是法国著名作曲家莫里斯·拉威尔的作品。这位上世纪著名的钢琴大师一生写过多首音乐作品,其中以钢琴作品为多,而《茨冈》便是其中难得的小提琴协奏曲之一。   这首曲子前半段以徐缓拉散的慢拍为主,后半段以富力斯卡的快板为主,前后半段形成鲜明的对比,将一种讴歌与赞美表现得淋漓尽致。   戚暮向谭老表明自己打算演奏这首曲目的时候,谭老思索了半晌,最终还是答应了。   这首曲子拥有帕格尼尼的小提琴演奏技巧,颇具难度,同时还有吉普赛音乐的热情奔放,对于在室内乐进行独奏来说,是一首不错的曲子。   谭老唯一的担心就是:“你确定……明天能演奏好?”   根据谭老对戚暮的了解,在他的印象中,戚暮从来没有接触过拉威尔的曲子,而明天就要进行室内音乐会了,他还是十分担心的。如果只是为了更好的演奏效果,或许选择帕格尼尼的曲子会更好一些。   想了想,谭老又道:“要不然你就选帕格尼尼的13课吧,你对帕格尼尼还是比较熟悉的,这样我也放心。”老人家的思维总是以稳妥为主,不求表现得多么出彩惊艳,只要稳妥就好。   帕格尼尼的Op1.No13即是24首狂想曲的第13首,它有一个响亮的别名——《魔鬼的笑声》。帕格尼尼的曲子永远都以高难度的技巧为出彩点,能够表现好这首,已经足够出色了。   但是戚暮却是摇头,笑着回答道:“谭老,在这样的室内音乐会里演奏《魔鬼的笑声》还是有点太过了,我也不是压轴演出的,我觉得《茨冈》已经很好了。您放心,我对这首曲子十分熟悉,也不会出现任何问题的。”   音乐会压轴演出的是杜胜和几位同行朋友,他们组成了一个四人小乐团,在最后会表演几首曲子,是整场音乐会最让人期待的表演。   谭老还是有些犹豫,但是戚暮又说了几遍宽慰他的话后,他便也同意了。   原主可能对《茨冈》不是很熟悉,但是对于戚暮来说,这首曲子他却演奏了很多遍。戚暮一开始在琴行学琴的时候,最后一首充当做毕业曲目的,便是《茨冈》。那时候戚暮的表演技巧还不够熟练,只能说是演奏完了,却不能说是演奏好了。   等以后去了学院后,戚暮慢慢地熟悉了这首曲子,在进入维也纳交响乐团的应聘演奏时,他的演奏曲目中也有这首。之后虽然几乎没有了再独奏的几乎,但是这首曲子仍旧是他最为擅长的曲子之一。   谭老同意了之后,便正式地听戚暮先演奏了一遍,他颇为赞赏地点点头,几乎说不出什么能够指点的话语,两人又交流了一番,谭老似乎想起了什么。   “对了,这次除了B市的一些业内人士会参加外,上次作为小提琴比赛评委的卡尔教授也会到场,你要好好准备。”   戚暮的脑海中顿时浮现起一个大胡子、大肚子的外国人形象,他无奈地点点头,算是知道了。很快午休时间便结束了,所有乐团成员又开始继续训练起来,由杜胜带领乐团进行一次又一次的排练,谭老便先离开乐团出外去了。   刚走出B市交响乐团的大门,谭老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诶对了,好像杜胜也给柏爱的丹尼尔也发了几张邀请函的?”想了想,谭老还是没有再特意回过头再告诉戚暮这件事,老人家笑着摇头:“人家说不定都回柏林去了。”话音刚落,老人家便上了车。   而B市交响乐团的排练厅里,戚暮作为助理首席正坐在杜胜的位置上,开始带领乐团进行演奏。   回柏林去了?   谭老啊,您还是想太多了!   --------   11月的B市,来自西伯利亚的寒风将整个城市都席卷一遍,温度骤降,不少人都穿上了厚厚的大衣。   但是在今夜,不少美丽的女士却穿着一条条窈窕纤细的单薄长裙,不畏寒冷,从温暖的车内下来走着红地毯进了音乐会的大厅。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她们暴露在外的皮肤上,那一根根竖立的寒毛在接触到室内温暖的暖气时,迅速地落了回去,果真是美丽冻人。   这种小型的室内音乐会一般都不会有太多人,同样,今夜也只是数十人收到了邀请。虽然邀请名单很少,但是到场的嘉宾要不是业内著名的音乐大师、要不就是某学院派的知名教授,最差的也得是全国级音乐杂志报刊的主编,像郑未乔这种,都是“走后门”得到邀请的。   舞台布置在全场的正中央,是一个正圆形的小舞台,在任意角度都设有柔软的沙发座椅。这些座椅以圆环形式将舞台包围起来,进了场的观众们互相道好交流后,他们便一个个地入座,准备倾听这场专门的音乐会。   戚暮坐在正东方向的第二排座椅上。   与交响音乐会不同的是,室内音乐会的演奏者在非自己表演的时候,都会坐在台下聆听别人的演奏。于是戚暮便坐在了谭老和杜胜的身边,认真地聆听别人的演奏。演奏的嘉宾都是华夏知名的古典乐大师,第一位演奏的便是一位大提琴家。   悠扬平和的乐声在整个音乐厅里缓缓地响起,所有人都微笑着聆听,感受大提琴所带来的醇厚深远的声音。   灿烂耀眼的灯光下,台上的音乐家正在缓缓演奏。而台下,那个俊秀漂亮的青年也微微闭着眸子,认真地倾听着,或许是听到什么精彩的地方了,他忍不住地勾起一抹笑,在心中悄悄地鼓掌。   年轻而又俊美的青年,这是观众席里最为瞩目的存在。尤其在他的身边还跟了两个上了年纪的大叔、爷爷辈的存在,那更是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算是“洗洗眼睛”了。   ——其实人谭老也是个颇具威严的老爷子,人杜胜也是个较为俊朗的帅大叔。   不过和小七比起来,他们还真是有点……不那么耐看了?   一曲结束,全场所有人都赞扬地鼓掌,接下来便是下一个人上场进行演出。不知是出了什么情况,下一个人等了许久才上台,他拿着的是一只黑管,曲声也悠扬动听。   见状,谭老诧异地挑了挑眉,对一旁的杜胜说道:“我记得第二个是个小提琴吧?杜胜你去看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杜胜闻言点点头,随即就悄悄起身往准备室的方向走去。   因为所有人都坐在一起,所以杜胜的动作很快被其他人发现,尤其是……他还坐在戚暮的旁边,更是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全场的观众席上,最让人在意的便是两个位置。   一个是戚暮这个方向。认识戚暮的人还是不少的,即使是不认识他的,长得俊秀好看的青年总是让人会忍不住产生好看,想要多看几眼。   而另一个便是在戚暮对面的正西方位——那里有两个空着的坐席。   这样的音乐会请的自然都是音乐界重要的人物,居然还有人迟到或者缺席?这真是让人感到意外。   戚暮也看着那两个空位许久,然后凑到了谭老的耳边,小声问道:“谭老,不知道那两个位置是……”   谭正辉抬首,穿过舞台看向那两个座位。老人家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摇摇头说道:“座位的事情是杜胜安排的,我具体也不知道。大概是某个音乐杂志的人吧,他们这些人经常会四处找新闻采访,不来也是正常。”   戚暮微微颔首,算是应声了。   他放眼看向那位置,两个空着的座位在观众席里十分醒目,但是他也只是看了一会儿后便移开了目光,继续认真地聆听台上的演奏了。   大概……   真的只是某两个音乐杂志的人吧。      第二十二章      正巧台上那位黑管演奏者结束了自己的演出,在一片热烈响亮的掌声中,杜胜很快从后台回来,他凑在谭正辉的耳旁,低声道:“第二个进行表演的是卡尔教授的学生,他希望能够延迟自己的表演顺序。”   雷鸣般的掌声几乎将杜胜的声音全部盖住,谭老皱了皱眉,问:“要推迟顺序?卡尔教授推荐的时候也没说这种事啊,他的学生?是哪个人啊?”   杜胜想了想,道:“好像叫什么……盛彦辉?”   一旁的戚暮倏地就愣住了。   谭正辉也是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就转首看向了一边的戚暮。老人家拧着眉毛,过了半天才道:“也是小七你的熟人了,要不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戚暮自然没有拒绝,他点点头,接着就站起来,弓着身子往后台的方向走去。今晚戚暮穿着的是一件浅黑色的小西装,此时音乐厅里的聚光灯都集中在舞台上,而台下自然很难有人发现戚暮的身影。   往后台走着,戚暮微微蹙着眉头,不知怎的,他心里隐隐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涌现出来。   戚暮下意识地回首往后看了一眼,只见在庄严大气的音乐厅里,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凝听着舞台上的演奏,并没有一丝异常。   笑着在心里骂了一句自己多想后,戚暮便头也不回地转身进入了后台。   就在他进去后不久,戚暮却不知道,一个金发蓝眼的外国人脸色讪讪地出现在了他刚才看过的大门方向。这人在引路的礼仪小姐的带领下跨步走进了音乐厅,没过一会儿他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地转过身伸手往大门后面的地方拉。   不过片刻,一个面色不悦的男人便被他给拉进了音乐厅。   礼仪小姐笑着点点头,接着便转身离开。而丹尼尔则悄悄凑过去,小声地说道:“闵,不就是迟到了吗,咱们都提前一个小时出发了,谁知道华夏的路居然会这么堵啊。唉,华夏人真是多啊!”   闵琛闻言却是再也不理会丹尼尔一下,他抬首环顾了四周一番。音乐厅里的人并不多,算上舞台上演奏的、在四周站着礼貌微笑的礼仪小姐们,总共加起来也不过数十人。   闵琛很快发现观众席里并没有他今日到来特意要找的对象,他不由讶异地皱了眉头,小声地问道:“他呢?已经要到他的独奏了?”   “他?你问的是……戚暮?”丹尼尔看了眼手中的表演曲目,道:“现在是第三个表演者的小号独奏,戚暮的话……应该还要再过两个人,他是第五个表演的。”顿了顿,丹尼尔笑着龇了一口白牙:“原来我们也没迟到多少啊,闵。”   音乐厅的墙壁用的全是白色的大理石浮雕,各式各样精美的雕绘上刻印着艺术史上最为出众的一些作品。墙柱则是用金色镶边的红色墙纸包裹住,触感看上去极好,浅金色的藤蔓条纹勾勒出一种古典的美感。   来参加这种比较正式的音乐会的人,都会礼节性的穿着正装。就算是一向性格大条的丹尼尔都穿了一身白色的小西装,而闵琛自然也是不可避免地穿上了一件深黑色的贴身西装。   这是一身极其低调的服饰,只有在胸口上用银色的针线纹了某个字符,象征着某种高定的标志。听着丹尼尔的话,闵琛不由自主地抬起右手看向手腕上的手表,一颗蔚蓝色的蓝宝石袖扣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没迟到多久?”闵琛语气平淡地问了一句。   丹尼尔想当然地颔首:“也……也就三首曲子?”丹尼尔话音刚落,视线忽然就接触到了闵琛的,他猛地浑身打了个寒颤,赶紧地就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我错了我错了,奥斯顿,我再也不敢磨磨蹭蹭了!走走走,我们赶紧趁这个时候坐到位子上去,走走走!”   说着,丹尼尔赶紧就往那空着的两个座位跑,压根不敢回头看一眼。   此时,全场的观众都在为刚才的小号演奏而鼓掌,偶尔有一两个发现丹尼尔身影的都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还没等他们回神,当他们看到某个缓步向这里走来的男人时,简直惊骇得嘴都闭不上了!   迟到的,居然是……   闵琛?!   -----------   此时此刻刚刚到了后台的戚暮自然不知道,前场的地方已经有一些小混乱了。   每个即将表演的人都会提前到后台准备一下自己的乐器、做些小“热身”,人不会很多,所以他一眼就发现了那个站在角落里、正在调试弓弦的盛彦辉。   戚暮勾唇露出一抹笑容,走上前问道:“盛彦辉?好久不见,已经有两个月了吧?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了你,真是太巧了。”   戚暮这话说得十分有技巧,也礼貌十足,让人挑不出错来。但是他话音刚落,盛彦辉却是抬起头认真地盯着他看了许久,直看得连戚暮都收不住脸上的表情时,忽然开口:“不巧,我特意来找你的。”   “……”   熊孩子!绝对是熊孩子!   看着盛彦辉此刻脸上“哼,找的就是你”的表情,不知怎的戚暮就想到了这个名词。   虽然心中是感到极度的无奈,但是戚暮仍旧是苦笑着问道:“找我?”   盛彦辉点点头:“我这次是来找你的,我要和你再堂堂正正地比赛一场!上一次的那一场比赛……不算,这一次,我希望你能拿出全部的实力来和比试,你放心吧,在卡尔老师的指导下我已经进步不少,绝对不是以前的我了。”   这段话说下来,戚暮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   青年白皙俊秀的面容上露出一抹凝重的神色,他认真地看了眼前这个一脸倔强的熊孩子许久,忽然就弯下了腰,郑重道:“抱歉,因为一些原因……我真的是不能去慕尼黑,上次是我的过错,请你原谅。”   盛彦辉愣得直往后倒退了一步,脸上忽红忽白,半晌后才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不用这样。我也是听老师有次无意中提到,才知道那次你有故意让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我知道,但是其实……戚暮,我听了老师的话以后,居然觉得有些侥幸。”   戚暮诧异地抬首,浅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茫然。   “如果不是你故意输了,那我……可能这辈子都去不了慕尼黑了。我年龄真的不小了,再失去一次机会我也不知道下一次机会是什么时候,我非常侥幸,但是我又觉得胜之不武。所以今天我才特意想延迟了演出顺序,在你的前面进行演出,让在场的所有听众给我们作出一个评判!”   说到最后,盛彦辉已经越说越有底气,不在显得退缩。   而戚暮却是彻彻底底地怔住,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他,良久,才问道:“你……确定?”   参加这场小型音乐会的都是界内知名人士,他们的耳朵不可能出错,所以一般在这样的音乐会上,主办者都会刻意将相同乐器的演奏隔开,免得听众产生对比。   盛彦辉郑重地点头:“我知道这样有点威胁你了,但是戚暮,我马上就要和老师一起去慕尼黑了,我希望……能和你堂堂正正地比赛一场!这确实有一点风险,如果你实在是不愿意,我可以现在就登场演出,不再和你提比赛的事情。”   盛彦辉说得庄重严肃,戚暮也明白他的意思。   一旦输了的人,在界内很难再比另一人出头,除非水平真的超出许多,否则很多年后恐怕有人再将两者提起的时候,还会有人记得这一场音乐会,再说上一句“哦某某啊,他当年演奏得可比某某某差多了哦”。   所以盛彦辉也说,即使戚暮拒绝了他的比赛邀请,他也决无怨言。   望着对方认真凝重的神情,许久,戚暮慢慢地勾起唇角,露出一抹笑容来:“我答应你。”   盛彦辉一下子愣住:“真的?”想了想,他又赶紧说道:“这是在很多重要人物的面前,你确定你真的答应和我进行比试了?一旦输了的话,你……”   “你确定我会输?”戚暮挑起一眉,俊秀昳丽的面容顿时如同光回大地,那笑容照得盛彦辉都呆呆愣住,只听戚暮又笑道:“上次的事让你始终耿耿于怀,这是我的错,如果没有这一次,我想你就算是到了慕尼黑你都不会忘记这个结,所以这次大概也是卡尔教授建议你这样做的吧?”   盛彦辉怔然:“你怎么知道……”   听到自己的猜测对了,戚暮脸上的笑意更盛了几分,他叹气道:“无论这次的结果如何,盛彦辉,我希望你能早点走出来。真正的音乐不是一定要争个高低,你很出色,你所拥有的未来不应该被这种小事束缚住。”   一边说着,戚暮忽然一边伸了手,笑着弯了眸子:“总之,很高兴有一次能够正式与你比赛的机会,重新认识一下吧。”   “你好盛彦辉,我是你今天晚上的对手——戚暮。”   后台晕黄温暖的照明灯下,青年俊秀好看的面容上是一抹耀眼的笑容,他的眸子笑得弯弯的,唇角的弧度也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盛彦辉学琴二十多年,第一次感觉到他的手竟然不听自己的控制,过了许久,他才怔怔地抬手与戚暮的相握。直到他拿着琴离开后台、站在舞台上准备演奏时,盛彦辉猛然回过神来,下意识地转过看向后台的方向。   仿佛得到了什么鼓舞,盛彦辉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接着,便是温柔如泉水般的乐声缓缓流出,在小小的音乐厅里弥漫开一阵田园乡间的宁静气息。这首贝多芬的《春天奏鸣曲》仿佛是一缕柔和的春风,徐徐吹散秋日的森冷,吹进了在场每个人的心中。   就连丹尼尔也忍不住地微笑点头,全曲结束时,他凑在闵琛的耳边,小声道:“华夏真是人才辈出啊,闵,这个盛也会……该死这是什么名字,他的《春天》拉得不错啊。诶闵,你在看哪儿?”   丹尼尔朝着闵琛的视线看去,却只能在后台的地方隐隐见着盛彦辉的一个背影,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丹尼尔摸着头,蹙眉道:“怎么了,闵,你怎么……”   “他脸红了。”   丹尼尔一愣:“脸红了?谁啊?”   狭长俊逸的凤眸微微眯起,闵琛语气淡淡地开口:“盛彦辉。”   丹尼尔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不大明白为什么闵会对这个年轻人这么关注,而他自然也不知道,就在盛彦辉进入后台的前一步,闵琛望着那个在后台的帷幕后面站着的青年,惊讶地睁大了眸子。   盛彦辉上场前是在和……戚暮说话?   那他脸红个什么劲?   活了快三十年,闵琛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做迷茫。但没给他一个再思考的机会,一个握着小提琴从后台走出来的身影却让他惊然地睁大双眸,脑子里有些事也慢慢地想清。   丹尼尔惊呼:“怎么会是戚暮?!这才一个小提琴结束,又来一个?!”      第二十三章      高瓦数的聚光灯从音乐厅的顶部照射下来,将这一块小小的圆形舞台照亮。清俊挺拔的青年手中拿着一把浅黄色的云杉木小提琴,一步步地向舞台走来,那小提琴是仿制的斯式琴的样式,拥有着最圆润流畅的线条,放在任何一个琴行里都绝对让人非常惊艳。   而她的主人,也让在场的听众们忍不住地多看了几眼。   青年的相貌十分俊秀,即使算不上他们此生见过最出色的,但是就算是放在美人如云的娱乐圈都绝对不差。   场上不少人其实早已认识戚暮了,尤其是哪些杂志报刊的主编们,他们过去这两个月来经常会报道一些关于B市交响乐团的新闻,时不时地就会报道出关于这个青年的消息。   《音乐殿堂》的主编王征想了想,似乎他上一次看到手下人写关于这个青年的新闻,好像是……他成为了B市交响乐团的助理首席?!   没错,仅仅不过二十的年龄,这个青年已经是B市交响乐团的助理首席!   戚暮走得十分优雅,他走得看似慢,事实上挺快,不一会儿就到了舞台中央。这样的小型音乐会是不需要主持人介绍的,一般而言演奏者也不会多说什么话,只需要进行演奏便可。   戚暮微微弯腰、礼貌地鞠了一躬,他抬起身子放眼四周看了一圈观众席。就在他打算抬起琴弓开始演奏时,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窜入了他的视线,让戚暮倏地愣住。   一双深邃幽黑的眸子,此刻也正盯着他。   这种熟悉的感觉让戚暮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在上个月乐团最后一次巡演的时候,这双眼睛的主人就坐在第三排左侧的位置,他一个抬头,正好与对方相视。   那个时候戚暮下意识地便认为对方并不是在看自己,而今天……   肯定是在看他了。   独自一人站在台上的戚暮忽然觉得一阵好笑,忍不住地勾了唇。下一刻,他再也没有多想地便抬起手中的琴弓,轻轻放在了弓弦上后,左手中指向琴弦上一按,顿时,悠扬委婉的琴声便从那琴孔中传了出来。   那声音宛若春日里最和煦的暖风,带着小提琴甜美的嗓音,让所有人都忍不住地微笑起来,认真地凝听。不少人也仿佛突然想起什么的赶紧拿出自己的表演曲目单看了看,最后纷纷盯着那行“演出曲目以当日演出为准”的小字,笑而不语。   这一首,不是《茨冈狂想曲》。   它是门德尔松的《E小调协奏曲》。   这首曲子的出名程度可以说是不学古典音乐的人,很多都有所耳闻。门德尔松出生于十九世纪初,自小家境优渥,父亲是知名银行家,母亲是著名钢琴家,这个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德国作曲家一生写过多首钢琴曲和小提琴协奏曲,从未有过悲沉的曲调。   以最出名的代表作《E小调》来说,门德尔松用三个乐章的篇幅描绘出了一副缱绻柔和的美妙景象,全曲都欢快活泼,每年演奏这首曲目的小提琴家很多,杜胜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但是所有人都清楚地明白,杜胜的《E小调》和这个青年的,绝对不一样!   第一乐章是一段快板,其中最为出名的华彩乐段一般在乐团表演时,都是由小提琴独奏。杜胜演奏的《E小调》是一种宽博大气的欢乐,说得通俗点就仿佛是一大家子齐聚一堂、和乐融融。   但是戚暮所演奏的《E小调》,却有一种徜徉于山水溪流间的活泼。每一个琴弓的拉动都会带起一阵溪水与泉石的撞击,清脆悦耳,又明亮愉悦。   舞台上,青年一人微微侧着头,认真地拉奏着。一个个舞动的音符从他的琴弓下流淌出来,让所有听众都陷入了一场音乐的盛宴之中。   之前盛彦辉和其他表演者演奏时,丹尼尔虽然觉得水平十分不错,但还未曾到那种惊艳到无法想其他事情的地步。但是这个时候,他的脑海里只回荡着那一首曲子,熟悉的旋律在大脑里不断地撞击回荡。   丹尼尔忍不住地将戚暮的《E小调》与杜胜的相比,他得出的结论居然是各有千秋、绝不落后!   等到第二乐章转场的空隙,丹尼尔绞尽脑汁地回想自己曾经听过的《E小调》独奏,他好不容易想起维也纳交响乐团的首席——那个矮黑胖子曾经表演过的华彩,不知怎的,他竟然觉得这个青年表演,居然完全不比那人落后!   “真是见了鬼了……”   丹尼尔话音刚落,那边,优雅柔缓的行板便徐徐拉响。这第二乐章不如第一乐章那么有代表性,丹尼尔忍不住地在心里想到:是谁说华夏是交响乐的后起之秀的?他才刚来几天,都见着多少出色的年轻人了?!   这都是人才啊!!!   某乐团王牌经纪人开始暗搓搓地打量起舞台上的青年来。   嗯,长得还真好看,真是不错啊……   而此时,戚暮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在被不少人打量着。《E小调》的演奏难度在小提琴曲中不能算很高,但是想要演奏好它却也不简单。技巧只是一首乐曲的一个组成部分,永远不会是全部。   一千个人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E小调》。   杜胜自小家境优越,他的《E小调》永远带着一种和睦欢乐氛围,那是一种华夏式的大团圆,让人一听便心生喜悦。而对于戚暮来说,他的《E小调》更多的是对人生的一种欢喜追求,他孤独地徜徉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会看见云,会看见山,有这一切,便已经是最大的幸福。   直到一曲终了,还有许多人怔然地愣在座位上没有回过神来。   先是从后台的方位忽然传来的一道响亮的掌声,接着,热烈如轰鸣的掌声火一样的燃起。太过关注的表演让戚暮的额上冒了一层细汗,他鞠了一躬赶紧地便打算下场,但是这掌声仿佛永远不知停息了,即使他已经转身离开几步了,却仍旧在不停地响起。   戚暮走了十几步,最终还是笑着转过身,又回到了舞台上。   古典乐里有一个专有名词“encore”,来源于法语,音译到华夏便是“安可”的意思。在很多音乐会中,当观众席中的掌声久久不歇的时候,表演者便会再次上台进行安可曲目的演出。   而这一次,是这场音乐会进行到现在,第一次出现安可的状况!   戚暮上了台后,再一次弯下了腰,认认真真地行了一个90°的鞠躬礼。   全场的掌声一下子停住。   他微笑着表达了自己的谢意后,再次执起琴弓,开始了自己的第二首曲目的演奏。这一次他没有再另出花样地表演其他曲子,而是直接表演了他原先就要表演的《茨冈》。   拉威尔在作这首曲子的时候就有从帕格尼尼的24首狂想曲中汲取灵感,因此《茨冈》的演奏难度已经是非常高的了。只见在舞台耀眼的聚光灯下,青年修长漂亮的手指宛若有了生命,正在飞快地舞动。   之前曾经说过,戚暮真的有一双非常好看的手。   虽然一个人的手长得如何与他在古典乐上的造诣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你看维也纳交响乐团的黑胖子首席,长了一双肥厚的手,却也能表演出精彩的演出。   但是,长得好看,总算是耳朵又有享受,眼睛上又有享受了吧?   尤其是演奏到后半段的曲子时,激昂热烈的乐声让听众们仿佛接受了一次声音的洗礼,甚至有人忍不住地在椅子上用手指轻轻打节拍,与戚暮的琴声一起进行“演奏”。   乐曲进行到最后,是一段华丽耀眼的炫技表演,白玉般的手指飞快地在琴弦上舞动着,所有人的视力几乎都跟不上那手指的残影,全场的气氛被炒热到最高潮,当最后一个热烈的琴声倏地湮灭时,又是不知停息的掌声雷鸣般的响起。   戚暮的汗水早已打湿了他额前的碎发。   《E小调协奏曲》的独奏长达十几分钟,而《茨冈狂想曲》也有接近十分钟的长度,后者还有不少炫技的部分,所以就算是戚暮都感觉到了左手手指有些发震、发麻——原主毕竟多年没有碰过琴,恐怕只有经受过一年以上训练的人才能连续演奏这两首曲子。   但是这掌声,就是不停下来了。   戚暮无奈地勾起一抹苦笑,这笑容看在台下一些女士的眼中,却让她们忍不住更加用力地鼓起掌来。   戚暮:“……”他可真的没力气再进行一首曲子了啊!   “Bravo!”   就在戚暮踌躇无奈的时候,一道磁性低沉的男声忽然响起,在统一的掌声中显得有些突兀。戚暮诧异地抬首向那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冷峻高大的男人正站起身,面色平静地望着他,兀自地鼓着掌。   他并没有笑,但是深邃的目光却始终凝聚在戚暮的身上,那眼神实在太有穿透力,让戚暮忍不住地就移开了视线,没有再与对方对视。   ……既然闵琛都站起来了,其他人当然也不能做着了。   很少有人会在这种小型室内音乐会上喊出“Bravo”,尤其是面对个人独奏。但是既然闵琛喊出来了,其他人也不能说些什么不是?只能跟着这个不按规矩出牌的家伙一起站起身,齐齐地鼓掌。   闵琛这一打断,让全场原本凝聚在一起的“安可掌声”断了一下,戚暮也总算是得到机会可以趁机下场。戚暮离开舞台、走向后台的脚步几乎是快飞了起来,天知道他可真的没有更多的力气演奏一曲比《茨冈》还要高难度的曲子了。   这并不是乐团的演奏,每个乐部只需负责其中的一部分、可以得到休息调整的时间。这是他的独奏,所以……更是绝对绝对不能出错。   而戚暮不知道的是,在他的身后,某个俊美挺拔的男人沉默地看着他逃也似的背影许久,一直没有坐下。他不坐下……许多人也不大好意思坐下,这气氛渲染得全场人都直愣愣地站着,居然没有一个人先坐下。   丹尼尔是第一个发现气氛不对劲的。   他赶紧伸了手就把这个“只会捣乱”的家伙给拽了下来,低声道:“闵,你今天是吃错什么药了?我还想再多听那个小天使演奏几首曲子呢,你怎么把人给弄走了?”   “小天使?”闵琛倏地挑起一眉。   丹尼尔理所当然地点头:“对啊,不是天使是什么?长得这么标志的华夏人真是不好找了啊,而且水平也挺不错的,上一个这样子的人选还是那个陆子文了吧,他……额,你当我什么都没说!”   闵琛眼中的笑意倏地敛住,沉默了许久,他才轻轻摇首,扯开话题:“戚暮的左手有点颤抖了,他需要休息。”语气看似平缓,但是却不自觉地低了几度。   丹尼尔在心里骂了自己许久,他打量着闵琛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闵,你怎么知道这个小天使需要休息了?我看他的状态还是很不错的啊。就算实在不行,他也可以演奏一首平缓点的曲子,把安可的气氛平息。”   谁料,闵琛却是摇摇头,漆黑幽远的眸子里闪烁一丝异样的光芒。   “他不会选择平淡的曲子,他应该……会选择更激烈的,比如帕格尼尼的《D大调》。”   丹尼尔一愣:“你怎么知道?”   闻言,闵琛微微转首轻轻扫他一眼,道:“直觉。”   “……”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课题:什么是华彩乐段?   华彩大家可以简单地理解为SOLO,就是乐队暂停演奏,由某个人单独完成某段乐曲、唱曲的演奏。在《E小调》里有段非常非常非常出名的华彩乐段,没错就是开头第一句~~\(≧▽≦)/~啦啦啦大家可以去听听哟!   蓝后,福娃真的是很喜欢《E小调》啊,毕竟是福娃最熟悉的一首曲子了,它的华彩部分让当年福娃吃了不少苦嘤嘤嘤嘤QAQ   第二十四章      到了后台的戚暮,一眼便见着了早就等候许久的盛彦辉。刚刚对视一眼戚暮便发现,那股在盛彦辉眼睛里闪烁了许久的战火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了,就算戚暮身后的掌声已经结束,盛彦辉却还在不停地鼓掌。   见状,戚暮是哭笑不得:“我可不想再表演一曲了,你不用再给我鼓掌安可了。”   谁料戚暮话音刚落,盛彦辉的掌声竟然又热烈的几分,颇有种“我就是不想停下来”的势头。   戚暮:“……”   盛彦辉是真心想给戚暮鼓掌的,当他听到戚暮演奏的竟然是《E小调协奏曲》而不是《茨冈》的时候,他一下子就明白了戚暮的意图——   他是想解开自己的心结。   原本前几天盛彦辉就要跟随卡尔教授一起去慕尼黑进修了,但是在临行前一天,卡尔教授却突然找到了他,直截了当地告诉他:“维克多,现在你不应该和我去慕尼黑,之前我告诉你戚暮在比赛中刻意让了你以后,你的琴声就带了一些胆小懦弱了,你需要自信!”   因此,卡尔教授给他出了这个馊主意,让他来“砸场子”。   其实盛彦辉内心里还是有些拒绝的,毕竟这种情况下戚暮就算是不答应,那也是情有可原、他没什么好说的。但是戚暮却是答应了,这让他十分意外,而且……戚暮还特意演奏了《E小调》。   他是在为自己解开心结啊!   原本盛彦辉所想过的最坏的情况就是,所有人都觉得戚暮的水平比他高出太多,他彻彻底底地输给戚暮。但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安可掌声让他根本就没有与这个青年相比的地方。   已经算不上是对手了,那更谈不上输赢了。   盛彦辉也不知道这到底算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戚暮虽然觉得盛彦辉真是莫名地有些“呆傻可爱”,但是在他的心里,还是正事要紧。他渐渐地敛下了唇边的笑意,认真地看向对方。   明明盛彦辉还比他现在的模样大了几岁,可是不知怎的,戚暮说起话来就让盛彦辉有了种“正在接受长辈教育”的感觉。   “盛彦辉,所以到现在……你觉得,你已经能够完全放下了吗?”   下一个演出者从后台里走了出去,而盛彦辉也放下了不停鼓掌的手,他郑重地颔首,说:“我之前很不服气,你到底为什么要让我,这让我感觉自己胜之不武,而且这个去慕尼黑的名额应该是你的、而不是我的,这让我一直不踏实。但是现在我想,这就是每个人的命?我到二十四岁才能够找到卡尔教授收我做学生,这是我盛彦辉的路。而你,戚暮,我不知道你会找什么样的导师,也不知道你的未来怎么样,但是这是你的选择,这也是我们不同的路。”   听着盛彦辉的话,戚暮微笑着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无论我的过程如何,我不应该动摇我的目标、我的梦想。我想要成为世界上最出色的小提琴家,我想成为古典音乐界唯一的王者,我以后再也不会迷失方向了。这一点……真的要谢谢你。”   戚暮越听盛彦辉的话,越觉得有点不对劲,他皱了清挺的眉头,侧开身子指向某个正坐在观众席中间的男人,小声问道:“你的意思是……你想打败他?”   原本戚暮以为盛彦辉只是开个玩笑,谁料这熊孩子竟然还认真严肃地点头:“对,我要打败他。即使我现在不打败,我以后也会打败他的!”   “……”戚暮沉默了半晌,问道:“你是打算改学钢琴,还是打算改学指挥?哦对了,作曲也行,你以后打算主攻作曲?”   提着小提琴盒的盛彦辉:“……”   戚暮忽然噗哧一声笑出声来,他笑看这个眼睛已经转成蚊香圈的熊孩子,说:“好了不逗你了,听说闵琛小时候也学过几年小提琴,你要是想在小提琴上打败他……嗯,我觉得这个日子应该很快了,或许你现在就可以去约战。”青年气起人来,可是从来都不落下风的。   盛彦辉:“……”   眼见着盛彦辉已经郁闷到不说话的地步了,戚暮便不再逗他玩了。他将自己的小提琴温柔地放进琴盒中后,便放入临时存取的保险箱里。戚暮挥了挥手指间的钥匙,看向盛彦辉:“一起回观众席?”   盛彦辉轻轻点头,在这个比他小几岁的青年面前,他却没有一点年长的优势。   两人并肩向着观众席的方向蹑手蹑脚地走去,戚暮的座位在东区,而盛彦辉的在南区,两人走到了两区分界点的时候,戚暮还未转身,便听到盛彦辉忽然低声说道:“那戚暮……我以后的目标就是打败你。”   “……”   良久,戚暮才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他可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就成为了别人想要打败的对象。不过仔细想想,戚暮突然意识到对方竟然把自己和闵琛放在同一个等级上了,戚暮不由一乐。   他想了想,问道:“你想怎么打败我?”   盛彦辉好像没想到戚暮会问这个问题,他忽然一愣,过了很久才试探性地问道:“我们比赛看看……谁会第一个开始自己的全球巡演?”   听着这话,戚暮愣了愣,然后无奈道:“那真是要让你失望了,我短期内不想成为独奏小提琴家,我想专心成为乐团……小提琴家。”戚暮将“首席”两个字改了口,他并不想直白地暴露自己的目标。   戚暮的回答真是让盛彦辉愁白了头发,过了一会儿,他才又说:“那我们就比比,谁会第一个登上世界级的舞台?维也纳音乐厅、米斯兰卡拉歌剧院……这些都可以。”   眼见着盛彦辉如此认真的模样,戚暮眸子一转,问道:“你说的这些我都觉得可以,但是……我为什么要和你比呢?”说着,戚暮勾唇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   盛彦辉:“……”   论刚刚才建立起来的偶像目标如何最快地在心里幻灭的,大概也不过如此了。   现在的戚暮绝对不知道,多少年后,当他在欧洲再遇见盛彦辉的时候,他竟然给对方留下了这么大的“心理阴影”,请计算盛彦辉的心理阴影面积?   太平洋都不够大了!   而此时此刻,戚暮却没有想过这么多,他和盛彦辉道别后很快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正巧台上的竖琴家正表演结束,他一边轻轻地鼓着掌、一边坐了下来。   还没坐稳,只听一旁的杜胜小声说道:“小七啊,你早说你和那个盛彦辉要进行比赛,我就拿你们做宣传了啊。”   戚暮微微一愣:“杜哥您说什么?”   “哈哈,没什么没什么,那盛彦辉也是,这种事情到了最后关头才肯说,真是太坏了。咱们华夏音乐界都是纯朴的孩子,哪儿有这种坏水啊,肯定是那个来自慕尼黑的大胡子教他的,准没错!”   戚暮:“……”还真给您猜对了。   接下来戚暮并没有再说什么,这一场音乐会中间发生的插曲也看似只是个催化剂,让全场的气氛更融洽和谐了几分。等到最后杜胜和几位老朋友上场进行表演的时候,那热烈的掌声几乎要将屋顶掀翻。   表演的四个人都是B市著名的音乐家,他们以前就经常组成乐队进行室内演出,而这次也依旧表现出色得让观众席足足安可了三次,才肯罢休。   其一确实有老音乐家演出精彩的缘故,其二也有观众们给他们面子,刻意多安可的成分。但是总而言之,这次的室内音乐会是正式结束了,并且划下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作为一场市级的室内音乐会,即使邀请了来自全国的不少音乐家参与,这场音乐会的效果却都出乎了所有人的想象。全场一共两次高潮,几乎每次都能让参与者此生难忘。   一次是戚暮所演奏的《E小调协奏曲》和《茨冈狂想曲》,这个才二十岁出头的青年,让在场所有人的音乐家、音乐人士、专业乐评人都忍不住地鼓掌安可——因为他真的值得。   还有一次便是杜胜四人的演出,多年的演出经验和练习让他们的乐曲越来越和谐相衬,即使是对声音挑剔到极致的闵琛都在最后认真地鼓掌,投以赞许的目光。   这是一场盛大的音乐会!   绝不会因为它较小的格局而让人轻视!   就算是到了最后结束的时候,许多人也意犹未尽地互相笑着交流着,将自己对音乐会的感触分享给四周的人。他们穿着正式的西装、礼服,相谐着向门口走去。   大概是华夏的礼节,戚暮是第一次在音乐会结束的时候站在门口与这些来宾们交谈、目送他们离去。在欧洲的时候基本上主办方举行完一次音乐会后,大家便是各自离开,而这次作为主办方的谭老和杜胜,却将戚暮这个劳动力给拉了回来——   就算站在门口吹吹风、亮亮相,也能显示咱们B市交响乐团的脸不是!   “你可是咱们的门面担当啊!”   ——刚从闺女那儿学了新鲜词的杜胜如此调侃道。   门面担当小七:“……”      第二十五章      “老谭,你这次组织的这场音乐会确实是不错啊!很好、很好!”   “老杜,你最后和老王、老李他们的那首《卡农》真是不错啊,水平有进步!”   “这就是你们B市交响乐团的小七?嗯,听老陈说这小伙子水平很高,今儿个一听,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   颇有些沉住气的音乐人士笑着与谭老他们交谈过后,便会先行离开走人。也还有一些比较跑题的人会装作不在意地多看一旁站着的戚暮几眼,接着笑道:“你们B市交响乐团的吉祥物长得真是俊啊,难怪听我外孙女最近老在说你们的演奏会了。”   门面担当&吉祥物小七:“……”   送走了一大波的人以后,就算是年少力胜如戚暮都感觉到了一丝疲累,偏偏这观众们还总是喜欢调侃他、拿他逗趣,这只能让戚暮提起了十二万分的注意力,恭敬有礼地回答他们的问题。   进入11月的B市的夜晚,气温早已降到十度以下,晕黄的路灯打在地面上都好像生了一层霜,平白地就有些寒气。天上挂着一轮弯弯的细月,城市绚烂迷人的灯光将天空照耀成了瑰丽的玫红色,不见一颗星星。   戚暮一开始只穿着室内表演时的那件小西装,等送到最后几人的时候,他忍不住地取了自己的大衣套上,这才将漫天漫地的寒气杜绝于外。这件大衣其实戚暮并不是非常喜欢,他觉着这颜色实在是太过艳丽,但是令他无奈的是这已经算是原主衣柜里最厚的一件大衣了。   要风度不要温度,这个原则在原主那儿实行得算是淋漓尽致了。   当闵琛看到那一抹鲜红色的影子时,他脚下的步子倏地一滞,过了半晌才又走了过来。闵琛抬起凤眸看去,只见鲜红色的翻领大衣将青年白皙的面庞衬得仿若透明,在灯光的照耀下,好像连皮肤上细小的绒毛都可以看见。   从艺术学的角度来说,红色是最引人注目的颜色,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地点,只要你放眼看向四周,你都会发现全场所有颜色之中,红色永远都是最少的一个。   这个颜色太过张扬艳丽,很少有人驾驭的住。   不巧,戚暮就是其中一个。   他的皮肤太白,不知是冻的还是天生的,闵琛下意识地觉着是后者。他的目光从青年精致的面容上掠过,最后在他那双缩在大衣袖子里的半截手指那儿停留了一瞬,接着又抬首看向对方。   闵琛慢慢启唇,道:“我……”   “天哪,我的上帝!小天使你穿红色居然也这么好看?真是热情如火啊!”丹尼尔激动而夸张地喊道:“我可从来都没见过有人将这个颜色穿得这么好看,你真是能给人带来惊喜呢,小天使!”   被打断的闵琛:“……”   门面担当&吉祥物&小天使小七:“……”   丹尼尔作为柏林爱乐乐团的王牌经纪人,自然不会浪得虚名,他感慨的话语和欣赏的目光只在戚暮的身上停留了一瞬,便转移到了一边的谭正辉的杜胜身上。他用一口别扭的中文笑着说道:“这场音乐会……很成功……我,我很高兴再来!”   闵琛面无表情地睨了丹尼尔一眼,道:“不是再来,是能来。”   丹尼尔:“……”反正我听不懂,随你怎么说!   知道自己这个经纪人一旦到了华夏的土地上等于是个“文盲”,闵琛便没有再想让丹尼尔说话,而是自己看向了谭正辉和杜胜。他轻轻地颔首示意后,道:“音乐会很好,表演都很好,感谢你们的邀请。”   之前丹尼尔夸奖戚暮的那一段话都是用德语说的,谭老年纪大了连英语都听不利索,杜胜虽然算是精通英语,却也没神通广大到连德语都听懂的地步,于是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家作为门面担当的吉祥物小七,又有了个小天使的外号。   但是闵琛的这段话,两人却是听得仔仔细细地。谭老笑着颔首,说:“原本以为你们不会来的,你们能来这次的音乐会,是我们的荣幸,谢谢你的赞美了,闵琛。”   闵琛一直是个好交流的人,括弧对不熟悉的人。他有礼貌地点点头,身体动作的每一个细节都宛若中世纪欧洲的绅士一般,让人感到一阵迎面吹来的春风,即使眉眼间依旧没有一点表情,谭老竟也没觉得尴尬。   “最后柴可夫斯基的Op.48《弦乐小夜曲》也十分出色,在第三乐章的终止式部分,第二小提琴有点过快了,如果再改进一下我觉得会更为出彩。”闵琛看似随意地进行了一些点评,杜胜却收起了脸上随意的笑意,认真地听着。   他比闵琛年纪大上一轮还要多,但是他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说得恰恰是他们经常会忽视的地方。   闵琛说话的顺序明眼人一下子便能看出,眼看着杜胜与闵琛交流了一番后,闵琛转首向自己看来,戚暮不由自主地就屏住了呼吸,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   戚暮两辈子加起来接受过最高程度的点评来自于艾伯克·多伦萨先生,他是维也纳爱乐乐团的首席指挥,更是世界四大指挥家之一,当年戚暮在维爱进行排练的时候便与多伦萨先生交流过多次,也受到了一些启发。   但是眼前这个男人……他是柏林爱乐乐团的首席指挥,年纪轻轻同样拥有世界四大指挥家之一的荣誉。   最重要的是,他还是被业内公认的古典音乐之王。   闵琛从十六岁写下第一首奏鸣曲后,短短十几年创作了数十首的曲子,这些曲子大多是交响乐曲,在全球范围内都有乐团进行演奏,甚至前几年他还亲自指挥柏林爱乐乐团演出了一场“柏特莱姆之夜”,演奏的全是自己谱写的曲子。   而现在,戚暮正在等待这个人的点评。   戚暮恍然间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好像下一秒就能从喉咙里跳出来一样。这与之前近距离的接触不同,这一次……是真正的点评。   他再也没有乐团作为自己的依靠,这是属于他的独奏,所以这一次的点评完全是针对他个人的,再也没有其他任何因素可以影响。   萧瑟微寒的夜风从马路的另一头吹了过来,拂过音乐厅前小小的人造湖畔,将月色的倒映吹出了一层层的涟漪,恍若戚暮此刻的心情,久久无法平静。   “《茨冈》的技巧很好,如果你演奏帕格尼尼的曲子,我想也能胜任。《E小调》单个来说并没有什么太突出的问题,但是你在第二乐章的第三小段有点偏快,如果是在乐团进行演奏,那你的副首席将会很困扰。”   磁性低哑的声音在森瑟的晚风中响起,戚暮微微一愣,下意识地就抬首向对方看去。这一抬头,忽然一下就对上了视线。戚暮显然没想到能够正好对上,而闵琛也没料到戚暮会突然抬头看自己。   音乐厅灿烂辉煌的吊顶水晶灯光透过高高的大门照射过来,照耀在这个青年的脸上,不知怎的闵琛仿佛感觉到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戚暮的眼睛湿漉漉的,好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猫正在眨巴着眼打量着他,让闵琛倏地心中一颤,喉咙间也有些发涩起来。   他的语气有些僵硬:“总体来说,你演奏得不错。”   “不错”两个字几乎是闵琛给出过的最高评价了,这让丹尼尔不由地多看了他好几眼。丹尼尔见闵琛竟然看小天使看得这么专注,他心思一动,一下子想到:难道闵也想把小天使给挖过去?!这可是潜力股啊!   丹尼尔赶紧道:“戚暮,你想不想来欧洲进修?我这有不少学院的名额,巴黎国立、英国皇家、科隆莱茵都没有问题,我可以为你推荐。我真是非常喜欢你的琴声,让我很感动啊!”   丹尼尔说的是英语,他的中文实在是不流利。他之前为闵琛寻找戚暮的专辑时曾经了解过,戚暮的英文说得还是很不错的,可以正常交流。   听着丹尼尔的话,戚暮却是连想都没想,直接笑着回答道:“多谢您的好意了,丹尼尔先生,我短期内并没有进修的打算。”   丹尼尔一愣,又劝了好几句,戚暮却始终是有礼貌地一一回了过去,不留下一点把柄,但也没有答应。到最后丹尼尔也只能无奈地放弃了这个让自己吃亏的“推荐进修”计划,与杜胜和谭正辉聊了起来。   戚暮其实知道,他与丹尼尔·杜克并无任何渊源,对方不会平白无故地给自己推荐学院。丹尼尔表面看上去十分平易近人,但是戚暮还没单纯到相信这些什么“非常喜欢你的琴声”、“我很感动”这种话。   丹尼尔是想借用这次的机会将他的未来与柏林爱乐乐团捆绑在一起,他想要以培养未来成员的名义推荐他,而戚暮虽然目标是在乐团里奋斗,但还没想过现在就要把自己和某一个乐团永远地捆在一起。   即使,那是柏林爱乐乐团。   用英语开始交流后,丹尼尔和谭正辉的对话还是十分愉快的。大家聊得也差不多了,丹尼尔似乎也打算离开了,谁料闵琛却突然抬了眸看向了一旁的戚暮。   戚暮心中一怔,只听闵琛忽然开口:“你……”   “嘿奥斯顿、丹尼尔!我们好久不见了!”拉着学生热火朝天地冲这边不停挥手的卡尔教授大声地喊道。   今晚第二次被打断话的闵琛:“……”   心里陡然松了一口气的门面担当&吉祥物&小天使小七:“……”      第二十六章      柏林爱乐乐团的小提琴首席就是卡尔教授的得意门生,而卡尔教授作为欧洲学院派的重要代表人物之一,早就与闵琛、丹尼尔是老朋友了。   即使在这样重要的场合上,罗伯特·卡尔依旧没有穿着多正式的服装。他挺着一个大肚子挥着手就走了过来,朝在场其他人热情地打了圈招呼后,他便转首看向一旁的丹尼尔,说:“嘿丹尼尔,好久不见。”   丹尼尔用手肘撞了撞卡尔教授的胸膛,笑道:“嘿大胡子,你怎么在华夏啊?”   “我来参加一个比赛,哦对了,你还没见过我的新学生吧。”说着,卡尔教授往身后看去,却发现自己的身后空无一人,他摸着大胡子笑了笑,道:“华夏人就是腼腆,等回德国后再给你们介绍维克多吧,他是个可爱的小伙子。”   音乐会的来宾已经渐渐走得差不多了,卡尔教授几乎是最后一批,他转首看向一边面色冷峻的男人,热情地说道:“嘿奥斯顿,咱们这么久不见面了,你怎么不给我一个拥抱?哦我家小宝贝可想死你了,她说今年听你在柏林的巡演时,你迷人的背影让她快要晕过去了!”   一边说着,拥有法国人热情的卡尔教授直接伸开了双臂,上前几步,似乎就想给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却见闵琛脸色不改,从容沉着地往一边挪了半步,让卡尔教授扑了个空。   俊美淡漠的男人垂下眸子,伸手指了指卡尔教授那大到可以养鲸鱼的肚子,语气平淡道:“不抱,硌得慌。”   好不容易忍住了笑的戚暮:“……”   同样深受迫害的丹尼尔:“……”   被伤透了心的卡尔教授:“奥斯顿,你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不可爱”的男人抬起凤眸,轻挑一眉,反问:“我可爱过?”   卡尔教授:“……”   之前怎么说来着,是谁说闵琛好相处、说话绅士的?你看看,一旦和熟悉的人说上两句,其毒舌本性顿时暴露无遗!而处于戕害中心的卡尔教授此时早已伤害值-10000,失血身亡。   其实卡尔教授早已习惯了闵琛的毒舌,但是令他不大理解的是,他总觉得今儿个闵琛似乎带了一点火气,这令他不由地反思自己到底是在哪儿惹到了这个小气的家伙。   想了想,大胡子教授仍旧没想出个头绪,他干脆把这件事抛到一边,与谭老、杜胜几人聊起天来。等他看到戚暮的时候,顿时双眼一亮,又是一个大大的拥抱就送了上去。   被硌得慌的戚暮:“……”   卡尔教授笑着说道:“戚暮,你今天的表演真棒,我真的非常遗憾没有能把你带到慕尼黑。记得上次在比赛的时候我曾经和你说过,你的表演风格与奥斯顿很像,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有机会见面了,真是让我惊讶。”   这话一落地,在场除了戚暮以外的所有人都是一怔。尤其是闵琛,他下意识地便转首看向眼前的青年,毫不掩饰神色中的惊讶。   华夏有句古话叫做当局者迷,其实在刚才点评戚暮今晚的独奏时,有句话闵琛一直没有说出口。他听着戚暮的独奏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这样的演奏风格、这样的表演方式他曾经听到过,就在耳边回响,非常熟悉。   而有些事情正是因为太过于熟悉,所以便让人经常会有一种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的感觉。   想到这,闵琛微微敛了眸子,将眼底的神色掩藏住。   他一开始以为戚暮的音乐风格与他某个熟悉的人非常相似,但是听卡尔的话,似乎是与他自己很相似?   在心里下了判断之后,闵琛意味深长地看了戚暮一眼。他还是第一次碰到一个“与自己风格相似”的人,尤其……这个人选择的还是小提琴,与他完全不重合。   这可真是一个有意思的事情。   而此时的闵琛并不知道,事实上,他的那股熟悉感并不是卡尔教授口中的相似。自从有记忆以来,闵琛听过无数的声音,有大自然嘈杂混乱的声音,有乐器拉奏弹拨的声音,他私下里听过陆子文的很多首曲子,但是却从未听过他的《e小调》和《茨冈》。   音乐是相通的,同一个人演奏不同的曲子时总会不自觉地把一种个人的风格掺杂进去。其实这个时候的闵琛已经听出了陆子文的音乐风格,但是他却没有往那个惊世骇俗的方向去想,因此也就错过了这一次可以揭开真相的机会。   而在场其他人的想法却与闵琛大有不同,他们惊讶的是卡尔教授给戚暮的评价实在太高了。   能与闵琛相似?这是什么样的评价?难道说……戚暮还能成为下一个闵琛?!   丹尼尔的心里不由更加重视了戚暮几分。   此时的天色已经完全擦黑,但是城市的夜晚永远不可能沉睡,透过大门射过来的耀眼光线照在青年白皙的面庞上,与那鲜红艳丽的大衣相衬,让戚暮的笑容更加隽秀昳丽。   他礼貌地点头,笑着回答:“谢谢您的夸奖,我很荣幸。”   卡尔教授点点头,又说:“其实今天……真是要谢谢你了,让我那个傻学生能够放下一切,老老实实地和我去慕尼黑了。这次是我欠你一个人情,戚暮,以后你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来找我。”   卡尔教授这话一落地,众人纷纷疑惑不已。除了闵琛微微眯了眸子、似乎有些明白了什么外,只有戚暮惊讶了一会儿,然后笑道:“谢谢您了,卡尔教授。”   一通寒暄过后,卡尔也打算离开了。走之前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赶紧回过头,道:“对了丹尼尔,你们什么时候回德国?要不我们一班飞机走吧,路上也好有个伴。”   丹尼尔道:“我是后天的飞机,我早就买好机票了。”   卡尔教授闻言一愣,然后大喜:“那正巧,我也是后天的飞机。那奥斯顿,你也是后天的飞机?那我们三个人哦还有我那个傻学生可以做个伴,咱们四个人一起……”   “我今年不回去了。”   “一起回去……什么?你不回去了?!”卡尔教授惊骇地睁大双眼。   闵琛轻轻“嗯”了一声。   卡尔教授:“……圣诞节你也不回去了?”   闵琛微微颔首,冷峻的面容上没有一点表情:“不回去了。”   卡尔教授是带着一肚子疑惑走的,他可不大明白闵琛为什么要呆在这个没有家人的地方过一个孤单的圣诞节。而等到卡尔教授走了之后,丹尼尔便继续与谭老和杜胜交谈起来。   到了这个时候,戚暮总算是可以堂而皇之地打量眼前这个俊美挺拔的男人了。   在欧洲长大的戚暮自然知道,圣诞节对于外国人来说并不亚于华夏的春节。虽然闵琛的母亲是华夏人,但是他的家人却生活在柏林,并不在华夏。戚暮有些不明白,是什么事情让闵琛决定不回德国了。   青年好看清秀的眉头微微蹙起,正垂眸似乎思考些什么。闵琛不着声色地打量了戚暮许久,恰巧丹尼尔那边与谭老谈得正欢、注意不到这里的情况,闵琛便上前一步,轻轻在戚暮的耳边说道:“有时间一起去听场音乐会吗?”   正在思考的戚暮突然听了这话,立即惊讶地抬头。这一抬首,他的视线便与闵琛地正正对上。戚暮的大脑正在飞速转动着,他完全不明白这个男人怎么会突然说出这种话?   没让戚暮惊讶太久,只见闵琛薄唇微勾,低笑道:“你果然听得懂德语。”   戚暮:“……”   刚才只顾着太惊讶了,戚暮完全没有注意到闵琛的那句话是用德语说的,那内容实在是太让人不敢相信,所以他并没有刻意去思索一番。   在戚暮的印象中,原主似乎并不会说德语,于是他眸子微微一转,不卑不亢地说:“最近我有自学一些其他语言,能够勉强听得懂一些德语,但是还不会说。”   一抹幽光从闵琛的眸中闪过,他没有揭穿眼前这个青年的谎言。他稍稍思索了会儿,又问道:“你拥有绝对音感?”   这一点戚暮自知早已暴露在对方面前了,于是他也便没有多隐藏,直接承认道:“是。”   此时丹尼尔正好与谭老、杜胜交流结束,一下子便听到戚暮承认自己拥有绝对音感的事情。丹尼尔的双眼立即放出一道精光,他用“看美女”的眼神“色迷迷”地打量了戚暮许久,最终还是忍不住说:“小天使,你真的真的真的不想去进修吗?”   戚暮再一次有礼貌地拒绝后,丹尼尔是扼腕长叹。   一直等到他开着车与闵琛离开了音乐厅之后,丹尼尔还惋惜地说:“唉闵,那个戚暮真是一个不错的苗子,怎么他就是那么聪明,没有肯接受我的好意呢?”丹尼尔把着方向盘,语气无奈道:“才二十岁出头的年龄就有这么好的小提琴水平,连大胡子都说他和你的音乐很像,还拥有绝对音感……怎么早没让我发现这个人才的呢?”   丹尼尔又抱怨了一大通,等到他心里舒坦了一些、不再那么郁闷后,忽然只听见一个带着笑意的低沉男声在安静的车厢内响起:“你早晚会见到他的,他的目标……”   “比你想象的更高。”      第二十七章      音乐会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九点,等到戚暮陪着谭老和杜胜送完了所有来宾后,已经接近十点。深秋b市的十点还是十分萧瑟寒冷的,谭老他们也就没再多留下来庆祝,便由杜胜开车送几人一起回家。   在车上,杜胜一直不停地赞扬戚暮今晚的表现,也问了他为什么没有接受丹尼尔的好意,争取这一次去欧洲进修的机会。要知道,之前丹尼尔所说的巴黎高等音乐学院、英国皇家音乐学院都是世界一流的顶尖音乐学院,天份稍微差一点的人连它们的门槛都摸不到。   戚暮只得表明自己目前还想在华夏多磨练一番,暂时没有去进修的打算。   杜胜虽然觉得可惜,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倒是谭老目光悠长地看了戚暮许久,忽然开口问道:“小七啊,你……和闵琛很熟?”   戚暮闻言倏地一愣,下意识地便摇摇头,道:“谭老,在您上次将我介绍给闵先生之前,我都没有和他见过,又怎么会熟呢?”   谭老随意地“嗯”了一声,就没再在这方面多说,他又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既然你现在不愿意去进修,肯定也是有你自己的原因的,你自己知道把握分寸。今年最后一转的巡演已经结束了,在新春音乐会前,你每周只需要来乐团排练几次就够了。小七啊,你自己有什么打算吗?”   其实在谭老询问前,戚暮早已知道了自己未来一个多月确实会十分清闲。他作为助理首席,只有几首曲子是由他代替杜胜进行演奏的,因此他的排练量还是很小的,而且除此以外,他便再也没有其他必须要去做的事情了。   想了想,戚暮笑着弯了眸子,点头道:“谢谢谭老的关心,我已经有计划了。”   这事如果放在一个月前,恐怕谭正辉此时还得板着张脸说上几句“你打算怎么做啊”、“要好好抓紧时间不能松懈啊”之类的话,但是这段日子下来,戚暮的成长谭老是真真实实地看在眼里了,他之前对戚暮的考量和犹豫也早已消失得干干净净。   于是谭老只是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便再也没有多问。   戚暮家是离得最近的,杜胜先开车到了戚暮的楼下,接着再送谭老回去。   森冷微寒的夜风中,隽秀挺拔的青年穿着一身鲜红色的长衣,认真地目送那辆黑色的轿车离开,那红色宛若一团在黑夜里燃烧的火焰,让人无法忽视。   等到杜胜的车后灯完全消失在了小路的尽头时,戚暮才微微抬首,转身上楼。浅琥珀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戚暮乘着电梯按下了“26”的标志,看着电梯上的金色数字不停地变换。   今天晚上的事态发展确实超出了戚暮的预料,但是……   与他所想的也相差无几。   这场音乐会在他进b市交响乐团之前,谭老就已经开始谋划了,等到后来刻意为他多留了个表演的位置,谭老也算是用心良苦。   在郑未乔离场之前他就拉着戚暮,一脸激动兴奋地表示自己回去以后就立即动手写稿子,要将今天晚上戚暮的表现都发表出去。   郑未乔的名声在华夏音乐界还是比较响亮的,他是戚母的学生,自身的小提琴水平不低,也颇有一些文字功。戚暮明白,只要他的这篇文章能发表出去,绝对会造成不小的反响。   于是,谭老想要制造的效果,也是真正达到了。   而这个时候的戚暮还不知道,与他隔了小半个城市的某间公寓里,一个面相斯文的男人正抓耳挠腮地盯着电脑荧屏。那方方正正的电脑屏幕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方格字,郑未乔一边纠结着一边不停地敲打键盘。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他忽然长舒一口气,神情兴奋地就将稿子发送给了自己熟悉的几家音乐报刊杂志,等待第二天收到对方的回复。   但是这一次让郑未乔没有想到的是,他才刚从电脑前起身还没走两步,忽然就听到了一声接一声的消息提示音在身后响起。郑未乔赶紧转身一看——   【音乐殿堂-小王:郑哥,你这稿子我们不需要了啊,老大决定自己亲自操刀,写一份和你同主题的稿子呢。】【音乐之声-李姐:小郑啊,真是不巧,刚才我们头儿才写完一份关于你这主题的稿子,头儿几个月不动手写一次的,我们收不了你的啊。】【古典音乐-阿晨:郑哥你咋这么不巧呢,陆姐才说她打算亲自写你这主题的呢!你这稿子我们收不了了啊,唉……】……   类似于这样的消息还有三四个,都是从郑未乔比较熟悉的古典音乐媒体那边发过来的。这些都是b市知名的正规杂志报刊,除了个别是周刊外,还有不少是半月刊、月刊。往常郑未乔的稿子对于他们来说也是热门货,行情比较差的时候甚至要抢着登刊,郑未乔是万万没想到,这一次……   他竟然遭遇了滑铁卢?!!!   郑未乔愣了半天,接着赶紧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认真仔细地把自己的稿子从头到尾再看了三遍,最后找到了《音乐殿堂》的编辑小王,打字道:【小王啊,你是不是看错了啊?我写的主题是关于戚暮的,b市交响乐团的新任助理首席,不是以今晚谭老组织的那场音乐会为主题啊。张主编写的稿子可以当作首稿,我的作为后面的补充稿件的。】郑未乔刚打开《音乐之声》的编辑李姐的聊天框还没打字,那边小王的回复就过来了:【没有啊郑哥,主编就是说要亲自动手写一篇关于戚暮的稿子呢。】郑未乔闻言顿时一怔,他再询问过《音乐之声》、《古典音乐》等其他几家媒体后,竟然也得到了统一的回复——   这些几个月不亲自动手写一篇稿子的老大们,居然齐齐决定亲手为戚暮写一篇稿子了?!   这简直不亚于一场小型地震啊!   郑未乔脸上一喜,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赶紧打电话给戚暮、告诉他这个惊天的好消息,但是他刚拿起手机便想起来现在已经是半夜一点,估计戚暮已经休息了,于是他只能悻悻地发送了一条短信。   这种有了好消息没办法和别人分享的感觉,真是太·糟·糕·了!   越想郑未乔越觉着心中仿佛有一团火堵着,怎么也疏不通,真是越憋越难受。没过几分钟,他就忍不住又给戚暮发了一条消息,通知他《音乐之友》也拒绝了他的稿子;三分钟后,是《听声》也得到了准确的拒绝回复;再五分钟后,是……   于是,当第二天戚暮从睡梦中转醒时,他刚打开手机,看到的便是郑未乔连续十三条短信,从凌晨1点多发了第一条后,一直发到凌晨3点钟才肯罢休。   戚暮一边喝着刚从微波炉里热过的热牛奶,一边看着郑未乔这情绪激动到连标点符号都不大会用的短信,他的目光在郑未乔最后一条短信上停留了许久。   修长白皙的手指在玻璃桌上看似若不经意地敲着,发出有节奏感的音律。良久,戚暮终于给郑未乔回了个电话,准备好了一肚子安慰对方的话语。   清秀的眉头微微蹙起,电话那边刚被接通,戚暮就轻叹一声,道:“郑哥,你也不用太难过,我知道……”你被退了稿子很伤心……   “戚暮,你醒了?!诶我真是太高兴了今天!”戚暮的后半句话还没说出口,郑未乔激动异常的声音便通过小小的电话听孔传来:“我今天实在是太高兴了,等会儿我去接你吧,你嫂子也很高兴,特意为你烧了几个菜,你来尝尝。”   “……”   被退了稿子还这么高兴?不会已经是悲痛过度、精神异常了吧?   戚暮眸子一凛,赶紧道:“郑哥,你不要强颜欢笑了,只是被连续退了十二家稿子而已,我相信还是有杂志会收你的稿子的。如果实在不行,我去找谭老说说,看看他有没有熟悉的……”   “嗯?强颜欢笑?小七你在说什么啊?”   “他有没有熟悉的媒体……”戚暮的声音陡然一停,他猛然想到饿了什么,然后微微皱起眉头,有些不解地问道:“难道……你不是因为一直被退稿子特别伤心,才一晚上发了十三条短信给我,告诉我你一直被退稿?”   “……”沉默了许久后,电话那边忽然传来一阵笑声,郑未乔难得大笑地说道:“小七啊,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了,我的这篇稿子的主题就是介绍你在昨晚的音乐会上的表演,而这些杂志拒绝我的稿子的原因……是他们的主编或者是主要写手要亲自为你写稿子啊!”   “……?!”   “小七啊,这真是太好了!不多说了,见面再聊,我现在就去接你啊!哈哈!”   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戚暮还稍稍怔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他走到硕大的落地窗前时,他不由眯了眸子,有些迷茫地看着东边的地平线上、那一轮正在冉冉升起的朝阳。   那阳光实在是太过炙热灿烂,即使今日的天空中密布了厚厚的云层,它也没有阻碍地穿透过来,将光线洒在这片沉睡已久的大地上。金黄色的日光落在青年的头发上,仿佛为之镶上了一层金边。   过了半晌,戚暮才倏地噗哧一下笑出声来,无奈地呢喃道:“原来是这种小事啊,我还以为郑哥是在担心以后没有饭碗了呢。”   26层的视野极其开阔,青年挺拔清俊的身影倒映在落地玻璃上,形成一团模糊的影子。而戚暮不知道的是,就在这同一片的玻璃上,还倒映着另一个男人高大沉默的背影。   与戚暮这间小单身公寓只有一墙之隔的地方,是一间占地极广的高级公寓。下层便有200多平米的面积,上层的面积更是达到了近300平米,整个房间风格是黑白色为主的后现代主义风格,与房间的主人一样,似乎寡言少语。   而此时此刻,闵琛正背对着玻璃站在窗前,低下头认真严肃地拿了一小颗方糖轻轻放入咖啡中。等到那白色的糖块渐渐染上了浅褐色的咖啡后,他才端起杯柄啄了一口。   “……”   又是两颗方糖被放入咖啡杯中,此时此刻,男人这才心满意足地品尝起来。   窗外阳光明媚、碧天白云,秋日清晨微凉的秋风吹过天空中散布的云絮,让它们仿佛柳絮轻拂一样四处飘动。   真是一个……好天气啊。   ——两位一墙之隔的邻居,齐齐感慨。      第二十八章      华夏毕竟是古典音乐方面的后起之秀,虽然在近些年,这种来源于西方的艺术形式已经渐渐普及开来,但始终没有像欧洲那样普遍流行,因此类似于《音乐殿堂》、《音乐之声》这类业内巨擘般的杂志报刊,一般也只在圈内人士手中流传。   李悦悦最喜欢的就是看电影,每天看上一部好电影就是再幸福不过的事情了,而在每周五上班前她都会到报亭买上一份本周最新的《娱乐前沿》,抱着偶像的照片舔舔脸。   但是今天,就在李悦悦刚准备拿起报亭里摆放的那本《娱乐前沿》时,破天荒的,她的视线竟然没有被封面上自家偶像的帅照给俘获,而是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一旁的一本杂志封面的小图片上。   那图片实在是不够大,杂志封面的主体是一把小提琴,只有在右下角才插了一副照片进去。但就是这不足10平方厘米大小的照片,却让李悦悦的眼睛都转不动了,她瞪大眼睛看了好久,突然指着那本杂志说道:“老板老板!这是哪个明星啊,怎么长得这么好看?!这本杂志我要了!”   老板将那杂志拿了起来看了好久,然后递给李悦悦,笑着说:“这是《音乐之声》,是一本古典音乐的杂志,哪儿有什么明星啊,小姑娘。”   李悦悦一听更是睁大眼睛:“不是明星?!怎么可能啊,这么好看的肯定是明星啊!”   说着,李悦悦便抱着杂志激动地跑开了,只留下一头雾水的报亭老板诧异地拿起一本《音乐之声》有些不解地看了许久。越看,老板也越觉着:“确实长得一脸明星的样子啊,难道说……《音乐之声》这期请了个明星?”   娱乐杂志一般都是报刊亭里卖得最好的刊物,老板想着刚才李悦悦的表现,瞬间就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决定:把所有的《音乐之声》都放在了报亭最醒目的位置!   于是一天下来,还未到傍晚,这往常看似销量一般的《音乐之声》,竟然就已经销售一空,让老板赚钱赚得是眼睛都眯起来了,从此决定大批购入古典音乐类杂志。   此为后话,暂且不谈。   此时此刻,戚暮倒是先悠闲起来了。b市交响乐团每周只需要去两三天,他在b市的朋友熟人认识的也不多,戚暮真正是感觉到了久违的寂寞和……清闲。   每天清晨早早起床,在楼下小区里跑上几圈、顺便买上一点菜,中午和晚上自己再做些简易的餐食,除此以外便是练琴。练上一个上午,练上一个下午,为了让自己更熟悉这个身体、让这个身体更熟悉小提琴,戚暮在这过去的两个月里真的是废寝忘食地练习了。   这种一天练上十个小时琴的经历,戚暮已经很久没有尝试过了。还是当年在琴行的时候,戚暮整天都需要练琴,那是最苦的一段日子,也是打基础的日子。等到了学院去系统化地学习专业知识、技巧后,已经轻松很多,不再每天要与自己的琴进行无停止地接触。   从郑未乔那儿拿回来的这把仿制斯式琴,拥有清越迷人的声线,流畅妩媚的线条,让戚暮是爱不释手,确实是一把好琴。有的时候戚暮也会想,仿制的这把已经是这般优秀的,不知道那把存在瑞士银行的真款小公主,会让人惊艳到什么程度。   倘若他能拿到那把小公主伊蒂丝,戚暮绝对不会有原主那样想要卖掉她的想法,而是想要拿着她,站在灯光聚集的地方表演。   “要回到金色大厅啊……”低声地呢喃着,戚暮轻轻笑出了声,“还真是一个不小的挑战啊。”   想要拿回小公主?   可以,先凭借实力杀回到欧洲去。   这是老前辈们给原主的考验,而此时此刻,这个挑战便落在了戚暮身上。   有了压力才会有动力,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戚暮更加专注地练习起来,他要将自己过去熟悉的曲子都再次拾回。   或许是这间公寓的隔音效果太好,也或许是戚暮专门改造的练琴房的装修材质太棒,虽然戚暮每天都要练习近十个小时的琴,但是那优美动听的琴声却从未传出过房间,连一点点的琴弦波动声都无法听见。   就如同戚暮从来没有听到过,从隔壁房间传来过的钢琴声。   戚暮将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练琴房里,这个时候的他一点都不知道,就在他埋头练习自己的小提琴时,就在那一墙之隔的地方,有个男人大大方方、堂而皇之地将一架九尺的斯坦威九尺大钢琴摆放在落地窗前,手指跳跃似的弹奏着。   高雅的黑色斯坦威能够吟唱出最美丽的音符,将那一首首曲子或是悲沉、或是庄重地表现出来。相比于戚暮的勤奋,某个男人简直已经是懒到不可救药,他每天只会随意地弹上几首曲子,更多时候还是躺在阳台上柔软的大沙发上,看似随意地翻翻琴谱。   闵琛看的琴谱与戚暮的自然不同,他看的是指挥用的总谱。一般都是大总谱,只有用a3纸才能打印下来,上面详细地写下了所有弦乐器、木管乐器、打击乐器和钢管乐器的谱子。   每个指挥家都有不同的音乐风格,与之相似的是,他们看谱的方式也是不同的。就像维也纳爱乐乐团的首席指挥艾伯克·多伦萨先生,他的总谱永远都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自己的各种笔记,经常被学院派的老师们当作范本,给自己的学生介绍。   而在学院派的老师教导指挥系学生时,每当他们提到闵琛或者奥斯顿·柏特莱姆这个名字时,永远都是一脸难以启齿的表情。   因为……   这个男人他的总谱永远都是一·片·空·白!   无论是短篇的奏鸣曲,还是长篇的交响诗,管它是两三页,还是十几二十三十页,闵琛的谱子永远都干干净净、洁白光滑,看上去好像是刚刚从印刷厂里拿出来的模版似的。   丹尼尔以前也曾经好奇地问过闵琛,你从来不写一个字,乐团里之前的演出错误都能记得吗?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柏爱就是再过于优秀卓越,在排练一首新曲子的时候也会发生很多跌撞摩擦。如果是多伦萨先生,自然会将这些错误与需要磨合的地方记录下来,而按照闵琛的说法那就是:“听一遍不就记住了?”   你看,在气死人这方面,闵琛从来不甘落于人后。   大概就是因为一个邻居“太懒”,一个邻居太勤奋,这两个人就算每天都有练习,却从来没有听到过对方的琴声。   闵琛就算拥有再好的音感和耳力,也绝对听不到无法传过来的声音。而戚暮就算是再拥有绝对音感,也不可能听到邻居每天就弹奏几十分钟的琴声——谁让他那个时候也在琴房练琴呢?   所以说,现代社会人与人之间的交流,真是越来越少了啊!   你说说就隔了一堵墙,咱们串个门、聊聊天,这可多好。   但是这两人硬是“同居”了一个月,还不知道:自己有个邻居!   ……   夜色低垂,朦胧黯淡的月色被绚烂耀眼的灯光遮挡住,渐渐藏在了浓云背后。26层的高度再加上隔音效果极好的落地玻璃,外界的城市噪音被完全地阻拦住,没有传入这房间中。   戚暮用白色的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将头发上的水分擦干,他一边走到了电脑前,轻轻输入了一个网址。下一秒,一个黑白色主题的网页便跳出在他的眼前。   戚暮怔然地看着那网页背景上俊美优雅的男人许久,最后无奈地低笑自语道:“这个月的主题……是他啊?”   这个网站叫做“一条蓝色多瑙河”,总部设在了奥地利,是欧洲最为正式的古典音乐论坛之一,里面聚集了不少欧洲音乐圈的专业人士,据说就连艾伯克·多伦萨先生都拥有这里的帐号。   每个月这个论坛都会改一次主题,在网页背景、页面布置上使用该主题元素。戚暮记得在他上一次登录时,网站的主题似乎是穆索尔斯基的《荒山之夜》,没想到这一次登录的时候,却已经换成了闵琛。   将人物作为论坛主题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但是戚暮有记忆的十年来,也就发生过不到五次,而闵琛的话……应该是继那次“柏特莱姆之夜”后,第二次上榜了吧。   戚暮笑了笑没有再多想,他直接登录进自己的帐号,开始正式浏览。大部分的内容无非就是几大世界级乐团在哪儿进行了演出,一些知名的音乐家即将开始自己的独奏音乐会,除此之外好像也没什么太多的新闻了。   戚暮想了想,在搜索框里输入了“罗遇森”三个字。   跳出来的链接并不多,倒是排行第一的那个让他稍稍一愣,点进去看了看。   青年清秀俊挺的眉头微微蹙起,他看着那帖子里的回复,浅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疑惑,呢喃道:“罗遇森……混得很惨?”   戚暮可记得当初在那间他最后闭眼的休息室里,罗遇森曾经直言不讳地表明“你是挡了别人的道”。这个“别人”既然能够请得动罗遇森来对他下药,那自然是个不简单的人,但是戚暮没想到,在这件事之后罗遇森竟然没有从他那儿得到一点好处。   真是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看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英文,戚暮紧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他叹了一声气,转首看向了窗外那被城市灯光照亮的漫天红光。   “虽然你混得不好,可是你以为……这就够了吗?”   死亡之下的仇恨,永远不可能被任何东西所左右。   戚暮永远都记得在临死前最后一刻,那整个人都仿佛被放在烈火上炙烤一般的绝望感。他很想爬到门前,全身却早已没了力气,连手指甲都被爬断,传来钻心的苦楚。   可是那疼痛和死亡相比,已经差得太多。   罗遇森最后丢下的那个庆幸的眼神,戚暮这辈子也遗忘不掉,他想要看的绝对不是这个人渣在维也纳上不上、下不下地混着,而是真正的——   滚出维也纳!      第二十九章      自《音乐殿堂》、《音乐之声》等多家知名古典音乐媒体报道了谭老组织的那场小型音乐会后,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但是这场音乐会的热潮却始终没有散去。   就业内专业人士而言,他们对这场音乐会的评价颇高。原本音乐会邀请演奏的大多便是华夏有名的音乐家,他们也没有发生临时状况、全部成功演出,因此从可欣赏角度来说,这场音乐会确实算得上今年最为出彩的演出之一。   而且另一方面,还出现了一名“陌生名字”的年轻人,在音乐会上吸引了很多人的眼球。戚暮这个名字其实他们都还能从遥远的记忆里翻出来,但是毕竟是接近十年没有在大众面前出现过了,突然这么光芒四射地归来,让他们也只能齐齐感慨一句:“真是青年才俊啊!”   而对于非专业人士来说,古典音乐原本就是个听上去十分高雅的东西。当别人都在听勺子兄弟的小梨子时,他们问你在听什么,你若无其事地回答上一句“听什么?我在听巴拉基列夫的《伊斯拉美》啊”。   瞧瞧,这逼格是不是一下子就上来了?   尤其是这个演奏出唯美小提琴声的人……他·还·是·个·帅·哥!   那叠加效果简直就是惊天地泣鬼神,让所有对古典音乐不甚了解、或者了解皮毛的人,彻彻底底地沦陷,只得高呼一句男神。   于是,在戚暮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业内、非业内的乐迷喜欢上了他的琴声和……脸。而此时此刻,戚暮也永远不会想到,有不少小姑娘因为他的原因而买了b市交响乐团巡演的专辑,听着那雄浑磅礴的古典乐,纷纷高呼:“教练,我想学小提琴!”   漂亮得不像实力派——这是不少乐迷对戚暮的评价,同样也是《音乐之声》的编辑李玫对戚暮的看法。当她看到那个在郑未乔身后进入编辑室的青年时,李玫恍然间觉得自己仿佛成为了一个时尚杂志编辑,亲眼见着了某位t台模特进场。   “李姐,这就是小七,今天真是要辛苦你们了!”一边说着,郑未乔一边将手里的盒装小蛋糕分给四周的人,道:“听说今天是由李姐你进行专访啊,我就在一边等着好了。”   《音乐之声》是华夏一流的古典音乐杂志之一,虽然比业内前辈《音乐殿堂》稍稍差了一些,但在华夏已经是拥有不轻话语权的专业杂志。一般而言他们所进行专访的人选除了业内前辈,比如谭老、杜胜外,就只有获得某项大奖的音乐家了。   毕竟是古典音乐类的杂志,《音乐之声》虽然是业内佼佼者,但是相比于一些新闻报刊来说,确实是销量平平。但是令他们惊讶的是,半个月前他们的那期杂志竟然销量翻了一番!   经过高层会议,陡增的销量大家普遍认为可能与谭老的那场音乐会有关,尤其可能……与那个在封面上露了点脸的青年有关。于是就有了眼前这一幕:《音乐之声》通过郑未乔邀请戚暮进行专访。   李玫今年三十好几,早已过了花痴的年纪,但她还是忍不住地多看了那个俊秀漂亮的青年好几眼。   她大概是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年轻人能够让他们的杂志销量翻倍。“小郑你别太客气了啊!你们能来我才要谢谢你呢!诶小陈,你快带着人去化点妆,等会儿要拍照呢!”   戚暮礼节十足地跟着那名叫小陈的年轻人先行离开,接着便是忙个不停地采访、摄像。   以前戚暮在巴黎参加蒂博小提琴国际比赛时,虽然只是获得了第二名的成绩,却也得到了不少采访的机会。所以同样流程的事情,他做得周到细致,一点都没让郑未乔操心。   等到一个多小时的采访结束后,戚暮有礼貌地与编辑室里的所有人笑着道别,一向高冷的《音乐之声》编辑们还愣愣地没有回过神来,更有甚者还拿着手机仍旧在拍照,讪讪地自言自语道:“……这就走了?!我还没拍几张照呢!我正和在娱乐杂志当编辑的老同学说我们古典音乐界也是有帅哥的,这照片还没发呢,人怎么就走了?!!!”   编辑室里传来一阵哀嚎声。   耳力顶尖的戚暮听着那叫喊的声音,无奈地勾唇一笑,还没再多想,便听郑未乔感慨万分地说道:“唉小七啊,没想到你今天表现这么好,这才一个多小时……咱们就结束了?我还以为你不大熟悉这种地方,要和大家打好关系才特意买了黑天鹅的蛋糕……”   郑未乔说着说着就没了声音,戚暮正诧异地转首向他看去,只见他惋惜地摇摇头,推了推鼻梁上的银丝镜架,叹气道:“唉,早知道你和大家能相处得这么好……我就不浪费这个钱了啊!”   戚暮:“……”   戚暮真是不知道是哭是笑,但他还是非常感谢郑未乔给自己带来这次机会的。虽然是《音乐之声》主动邀请自己,可毕竟是郑未乔花时间精力来打通关系、安排妥当,这让他非常感激。   “郑哥,我真的很感谢你这段日子帮我这么多。”   戚暮这话一落地,郑未乔倏地一愣,他有些诧异地转头看向戚暮。   只见在停车场较为昏暗的光线下,青年正微笑着望着他,好看的面容也稍稍因黯淡的光线而看不清晰。只听戚暮笑着说道:“这段时间你挺忙的,要不下个月你带着嫂子一起来我的公寓吧,我做点菜大家尝尝。”   戚暮不是那种矫情的人,他自然知道郑未乔不会希望自己拒绝他的好意,更不会要他刻意地感谢,于是他便换了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谢意。   不出戚暮所料,听了这话,郑未乔脸上紧绷着的神情一下子舒缓许多。他按着车钥匙开了汽车自动锁,等到两人上车后,他一边给自己系着安全带,一边道:“小七你还真是长大了啊,刚开始听你说什么感谢我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又要送我什么东西了呢。”   戚暮闻言真是哭笑不得。   他自然知道郑未乔指的是当年他为原主介绍了几份工作后,原主一时兴起,直接将那把仿制的斯式琴扔给了他,还美名其曰:这是你给我介绍工作的谢礼,余款就不用还了啊。   戚暮都能想到,当时的郑未乔肯定气得是脑袋冒烟。他的好心好意在原主的眼中还需要用金钱来衡量,这任谁都会觉得心寒吧。   郑未乔一边发动着车子,一边抬首看向前方,说:“请我和你嫂子吃饭可以,不过小七啊,你得换个时间了。下个月的话你可能没有时间,等到过年的时候你可以来我家吃饭,你嫂子亲自给你下厨。”   戚暮正低头将安全带扣上,忽然听到这话,他讶异地抬首看向郑未乔,问道:“下个月我没有时间?郑哥,怎么我有没有时间倒是你先知道了?”语气间带着一丝笑意,戚暮姣好的眸子也笑弯。   郑未乔语气肯定地说:“我当然知道你没时间了啊,因为我马上就要告诉你……港城下个月将会有一场盛大的古典音乐节,一共开展两周的时间,纽约爱乐乐团、蒙特利尔交响乐团、盐湖城交响乐团等等,好几个世界著名乐团都会去呢。”   郑未乔的话让戚暮惊讶地瞪大了双眸,只听郑未乔还在继续说着:“除了这些知名乐团外,乌克兰的著名钢琴家斯威特·谢里、美国的小提琴大师克劳德·波特,还有不少优秀的古典音乐大师会到场。我是得陪你嫂子在b市、不能过去了,但是你倒是可以去一趟。”   这些名字,让戚暮的神情越来越惊讶,到最后他已经到了惊喜的程度,忍不住问道:“竟然还有这样一个音乐节?我之前都没有听说过啊!”   郑未乔也是笑着说道:“好像据说是宣传那边出了点问题,要等到几天后才准备进行大规模的宣传的。我有一个朋友就在港城,所以就知道了。虽然我不能陪你去了,但是怎么样,小七,你去吗?”   戚暮自然是非去不可了。   自从重生以后,他还从没参加过这样规模的盛会。纽约爱乐乐团、蒙特利尔交响乐团……这些都是不亚于维也纳交响乐团的世界一流乐团,还有斯威特·谢里、克劳德·波特,这些人都是音乐界里的大师级人物。   于是,一路上郑未乔一直在给戚暮讲述音乐节的事情,等看着戚暮进了公寓大楼后,郑未乔才打算开车离开。他低下头扭了扭钥匙,余光里似乎突然瞥见了一个熟悉的影子,但是等郑未乔抬头时,他面前的小路上已经空无一人。   郑未乔愣了半晌,然后笑着自言自语道:“奇怪了,刚才居然眼花了看到闵琛了?还真是眼花了啊。”说着,郑未乔开车便驶离了小区。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就在距离他的车子不过三米的地方,一个高大俊美的男人正面无表情地低着头与一只肥肥的中华田园喵对视着。那是大眼瞪小眼,两者谁都不肯让步一下。   闵琛就这么低着头与这只挡道的喵大爷对视,就是懒得伸腿往旁边多走一步,放任着五六米宽的道路不肯让步。   而此时,戚暮正巧进了大楼的电梯,他刚才因为音乐节而激动兴奋的心情还没有平息,白皙的脸上也带着一丝欣喜。就在电梯门从两边缓缓拉上的时候,在那狭小的缝隙里,戚暮似乎看到了某个熟悉的身影。   他怔然一呆,等到电梯往上行驶了几层楼后,戚暮才无奈地笑道:“居然看错人了……怎么可能是……闵琛呢?”   打脸这种事,一向来得很快。   不过一周的时间,就在戚暮埋头给自己收拾准备去港城的行李时,叮咚叮咚的门铃声让他感到了一丝诧异,然后很快地站起身,艰难地穿过行李森林到了门前,“吱呀”一声拉开大门。   在四目对视的那一刻,两个人都是齐齐怔住。   戚暮缓缓地睁大双眼,简直是用一种看待外星人的眼神来看门外这个冷峻淡漠的男人,他毫不掩饰自己打探的目光,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将这个突然造访的不速之客给打量了遍,最后终于不得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闵·琛!!!   而门外,这个一向淡漠的男人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红了耳根,但是表面上却依旧冷这一张俊脸,用平淡无奇的语气,低声启唇:“你怕……虫子吗?”   那声音依旧磁性醇厚,那神色依旧淡定沉着,但是这说出来的话——   却像是隔了一个次元的不和谐!   戚暮:“……”      第三十章      进入隔壁的房间前,戚暮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他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吐出,但是刚踏入这片属于邻居的领土时,还是忍不住为这里和自己房间的差别而怔了一瞬。   这里完全是一派后现代主义的简约设计,入目之处几乎只有黑白两色的对比,硕大的落地窗间透过澄澈和煦的阳光,窗明几净,给人一种干净舒适的感觉。最重要的是……   比自己的房间大了至少有四五倍吧?   心里飞快地闪过这个念头,戚暮赶紧摇摇头将其逐出去。他四处打量了一会儿却仍旧没找着那只万恶的虫子,只得无奈地回首看向闵琛,视线却在触碰到对方的那一瞬间僵滞住。   戚暮:“……”   你站那么远干什么,只是个虫子又不是头狮子!!!   只见闵琛敛着眸子,整个人都站在大门外不肯进内一步,见戚暮向自己看来,他立即伸手指了沙发的方向,声音低沉道:“那儿,黑色的,虫子。”   戚暮点点头,抬步向那地方走去,他四处找了半天,最终才在沙发脚的一旁找到了一只……大概肖拇·指·甲·大·小的黑虫子!!!   戚暮面无表情地从一旁抽了张面巾纸就将那虫子给抓住了,他下意识地想要扔进一边的垃圾桶里,却突然意识到这种“生化武器”还是放进自己的屋子里比较好,于是便抬步走人。   戚暮手中捏着一团皱皱的面巾纸,步伐从容地走到了大门口处。此时此刻,只见那个高大挺拔的男人依旧一步不差地站在门后,死活不肯往前一步,见着戚暮出来了,闵琛微微蹙了眉头,问道:“已经……没有了吗?”语气淡定沉着,似乎松了一口气。   明明一开始见着对方的时候还是十分惊讶的,但是经过了这场“生擒生化武器”的战役,戚暮对于这个男人的那丝敬仰——至少在这一刻——已经荡然无存。只见小七轻轻颔首,道:“嗯,就在这呢,应该还没死,我带回去扔了吧。”一边说着,戚暮一边将手往前一递,纸团眨眼间就到了闵琛面前。   冷峻的凤眸倏地睁大,闵琛瞬间往后退了半步,不自然地别开脸去:“嗯……扔掉。”   戚暮:“……”   忍住笑意可是没那么容易的,戚暮抿着嘴一直忍着那快要冲破喉咙的笑声,但是耸动的肩膀却完全掩藏不住,他只得加快步伐赶紧往自己的房间里走。   闵琛:“……”   亲眼见着那小纸团被抓成一个卷扔进了垃圾桶里后,闵琛才重重地舒了一口气,浑身紧绷着的肌肉也一下子松开。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眼前的青年似乎刚刚正在收拾东西。   俊挺的眉头稍稍蹙起,思索了半晌,闵琛语气看似随意地问道:“你在收拾东西?是要外出吗?”   明明刚刚才知道自己的邻居是谁,但是经过那样……搞笑的事件后,就算是戚暮都无法对这个男人再起一点疏远感了。于是这场小意外恰恰成为了打开邻居之间交流纽带的关键,戚暮一边低头收拾东西,一边轻轻点头。   “嗯是,我今天晚上的飞机要去港城。”话刚说完,戚暮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放下了手中要整理进行李箱的东西,似乎这才意识到眼前也算是个客人了,“下个星期在港城会有一场音乐节,我提前过去,之后想参加来着。”   一边说着,戚暮赶紧将手里头的事务都放下,倒了一杯水放在茶几上,又笑着说道:“闵先生,没想到在这能见着你,真是让我感到意外。”   也不能怪人家小七疏忽了,让你突然看见偶像到你家敲门、顺便请你帮忙抓一只肖拇·指·甲·大·小的虫子,你也会瞬间蒙神,完全不懂发生什么事了。   闵琛微微颔首,端起那茶水喝了一口,发现竟然还是柠檬水后,不由为这个青年较高的生活质量而赞许地点头。   嗯,他的房子里永远都只有白水。   闵琛抬眸,道:“我也不知道隔壁会是你。你搬进来多久了?”   毕竟有客人在场,戚暮便没有再收拾东西,而是坐在了闵琛对面的沙发上,也捧了一杯柠檬水,有礼貌地回答:“应该有一个多月了吧,这儿的环境很不错的,离乐团也近,所以我上个月才搬过来的。”   一抹幽光从那双狭长的眸子里闪过,闵琛不做声地“嗯”了一声,心里却在想:原来上次在街上碰见的时候,就已经住着了?   戚暮的这间单身公寓虽然面积不够大,但是所有东西都摆放的井井有条,一些独特的小配件也给房间里增加了一点人气。与隔壁邻居相比,这房间才更像是住人的,处处都收拾得整整齐齐。   闵琛装作不经意地四处打量了一会儿,问道:“下个月……港城有个音乐节?”   戚暮笑着点头,说:“嗯,是有一场比较盛大的音乐节了,听说纽约爱乐乐团、盐湖城交响乐团都会去,还有像斯威特·谢里、克劳德·波特,这些大师也都会到场。”   听到这,闵琛忽然挑起一眉,起了些兴趣来:“纽爱也去?”   “嗯,这几天宣传已经做起来了,我记得纽爱好像是在第二周开始的时候会进行一场演出的。”青年修长白皙的手指在透明的玻璃壁上敲打着,他抬眸思索了会儿,道:“这音乐节一共只持续两周,所以我想提前去熟悉一下地方,所以才会订下今晚的飞机。”   安静的房间里,是两人交谈的声音在不断地响起。戚暮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个男人这么好说话,一点架子都没有,和他交谈起来就好像是一个熟悉的朋友一般,永远都让你不会缺少话题。   等到说了一段时间后,闵琛似乎站起身打算离开了,戚暮便也立即站起身送他离开。但是当闵琛刚刚走到餐桌旁时,他的步子陡然一顿,看向了那桌上被碗盘倒扣住的几盘菜。   俊美优雅的面容上仍旧没有一丝表情,闵琛转首看向戚暮,问道:“这是你亲手烧的菜吗?”   戚暮闻言往桌上看了一眼,然后笑着转首看向闵琛,道:“是我烧……额……”   只见男人漆黑深邃的眸子仿佛是没有尽头的大海,就这样紧紧地盯着自己。那眼神看似淡漠冷静,但是眼底眸中不言而喻的意味却让戚暮是哭笑不得。   想了想,戚暮试探性地问道:“既然都说了这么久了,要不……在我家吃顿饭?”   “好。”   答应得快速迅捷,完全不给戚暮一个反悔的机会。   戚暮:“……”   一直等到这位大神“吃饱喝足”、满意离开后,戚暮关上了自家大门,终于是无奈地噗哧笑出声来。   “闵琛害怕虫子,括弧小拇指甲大小的”。   “闵琛居然蹭吃蹭喝”。   这种话,就算说出去,恐怕谁都不会相信的吧?   嗯……连他自个儿现在都还有点不相信。   想了想,戚暮忍不住走到电脑前,打开了某个熟悉的论坛。只见那论坛网页背景上至今还挂着某个男人俊美沉着的照片,和刚才那个因为怕虫子而连门都不敢进的男人……形成了天壤之别般的对比!   戚暮再也忍不住笑意,他勾起唇角发了一个帖子——   【如果突然有一天能和你的偶像同桌吃饭,你觉得那会是种什么感觉?括弧要真的有可能一起吃饭的。】发完帖子后戚暮便关了电脑没有再去关注了,他继续收拾着衣物,很快便将大大的行李箱收拾妥当。趁着天色还早,小七坐上了呼叫过来的电调车,呼啸一声就向b市机场而去。   等到要上飞机前,戚暮这才想起似乎自己刚才还在多瑙河论坛上发了一个帖子。他用手机登录了上去一看,竟然发现这种帖子居然获得了几十条回复!   【莫扎特大神早已故去,咱们就不多说了。现存有可能吃饭的偶像嘛……多伦萨先生?哈哈,那我肯定激动得要昏过去了!】【哦我的上帝,我居然能和女神一起吃饭?我吃饭的时候一定要放女神的钢琴曲当作背景音乐!】……   这种类似的回答倒是多种多样,但是也有几个提到了那个让戚暮无比眼熟的名字。   【和闵神一起吃饭啊……这也太爽了吧?上帝一定是和我开了个玩笑,我肯定要提前一周……不!提前一个月去训练自己的餐桌礼仪!】【柏特莱姆先生非常有贵族气质啊,我估计我这顿饭肯定吃了等于没吃,哈哈!】戚暮忍不住地凝眸思忖了半晌,他怎么记得……他这顿饭吃得还是非常餍足的,好像没有一点没吃饱的感觉啊。果然,想象害死人啊。   谁能想到,那个在舞台上能够号令柏爱、气势磅礴的男人,居然会怕虫啊!   戚暮深深地觉着,自己这辈子就指望着这个八卦活下去了。   而戚暮不知道的是,在隔了小半个b市的高级公寓顶层,某个怕虫的男人正淡漠着一张俊脸,身姿笔挺地站在光洁硕大的落地窗前。他的眼前是华夏首堵繁华喧闹的夜景,光彩朝华,霓虹灯闪,不夜城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闵琛拿着电话,低眸看向了脚下车水马龙般的街道。   “你飞机起飞一个小时前突然让我去订票,我这哪儿订得到啊!华夏又不是德国,我们也不好动用关系,只有明天的机票了,闵。”丹尼尔垂头丧气的生气从电话里传出。   男人微微蹙眉,最后也只得无奈地启唇:“嗯,好。”   丹尼尔想了会儿,问道:“你要去港城做什么?哦对了,港城最近有个音乐节啊,你是想去看看吗?不对啊,你这种自闭症患儿以前可从来不喜欢去这种热闹的地方……”   谁料丹尼尔的话音刚落,闵琛便危险地眯了眸子,语气也陡然一降:“你知道有个音乐节?”   丹尼尔下意识地回答:“当然知道啊,克多里就收到了邀请呢,我当然知道了啊。不过人家可没邀请你,哈哈。”   克多里·门萨是柏林爱乐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在全球拥有极高的声誉。很多音乐节都会邀请这些大师来进行演出,所以克多里收到邀请函,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丹尼尔的笑声还在继续:“你又没人家克多里随和,所以别人当然不想邀请你了啊。再说了,让你去音乐节上表演钢琴,你肯定不乐意啊。你都那么懒了,你自个儿说说看,你上次进行钢琴演出是不是去年的事情了?”   闵琛没有理会丹尼尔刻意的调侃,他微微垂下眸子,问道:“那克多里去了吗?”   丹尼尔道:“没有啊,乐团里最近你又不在,他要管事的,哪儿能去啊。”说到一半,丹尼尔仿佛突然意识到什么,他猛然惊道:“等会儿闵,你问克多里去没去干什么?你不会……你不会想去吧?!!!”   闵琛面无表情地颔首:“嗯。”   “……你有时间去参加音乐节,你不回来管管乐团!!!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我跟你说,你……”   在电话那边的人即将暴走的一刹那,闵琛睿智果断地关闭了通话,房间里顿时又恢复到了往常的平静。闵琛抬首看向城市里喧哗绚烂的繁闹景象,那光芒十分璀璨,但是照耀在这张深刻冷峻的面容上,却依旧显得清冷。   “港城啊……”      第三十一章      港城面积很小,但是三面环海,属于热带的暖风从南海上徐徐吹入这座城市,将北半球冬季的严寒吹散。黑夜暗云,晚风习习,美丽的维多利亚港上停泊着大大小小上千只船,交汇在这迷人的东方城市。   当戚暮到达这座袖珍城市时,他俨然发现自己身上的大衣实在是太过累赘了。等到他从机场换衣间里出来时,已经只穿上了一件薄薄的白色长衣。   戚暮订的酒店是在距离港城市中心有一段距离的大屿岛,他乘着出租车很快到了酒店后,便将自己的东西放下,简单地收拾、梳洗了一番后,来到港城的第一个夜晚便平静地度过了。   以前和维也纳交响乐团一起进行全球巡演的时候,戚暮曾经来到过港城。这座不夜城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可惜的是由于行程仓促,他始终没有机会多游历一番。   因此,这第二次来到港城的时候,戚暮一大早就起了床,他梳洗结束后便打算出门游玩一番。   俊秀昳丽的青年只穿了一件薄薄的t恤,将白色的长外套随意地扎在腰间,这种青春靓丽的搭配特别适合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所以在戚暮出门的时候,他隔壁房间刚准备进屋的客人也情不自禁地拉下墨镜,沉默地看了他好久。   戚暮将门卡直接放入了自己的口袋里,他刚一转身,就看见了那个在一旁不知道盯了自己多久的男人。   戚暮:“……”   闵琛:“……”   戚暮下意识地赶紧转头看向自己的房间大门,确定这里真真实实不是b市的公寓后,才终于相信了——闵琛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又出现在了他屋子隔壁的事实!   头上的黑白棒球帽遮挡住了青年的上半张面容,也有效地缓解了部分尴尬。戚暮左右思索了半晌,最后才笑着开口问道:“闵……先生,你也来港城了?是来游玩的吗?”   “嗯,参加音乐节。”   戚暮:“……”   居然回答的这么直接!   似乎察觉到了戚暮的尴尬,闵琛深邃的眸子里藏起了一抹笑意,他状若无事地说:“没想到又和你订在了同一家酒店,真巧啊。”   这话闵琛是真的没有说谎,他并没有刻意让丹尼尔去做些什么事,只是希望自己不要住在繁闹的市中心,往偏一点的地方都没有问题。于是,在闵琛不知情的情况下,丹尼尔便订下了这间位于大屿岛的酒店,同时……也住在了戚暮的隔壁。   闵琛看到戚暮的时候是真的非常惊讶了,但是戚暮……可不这么认为。   让你昨天中午才一起吃过饭的人,第二天早上隔了上千公里再次出现在你房间隔壁,这任谁都会觉着……那个词怎么说来着?跟踪狂?   戚暮的脑子里飞速的闪过这个词,然后他下意识地摇摇头,将这种莫名其妙的念头抛去。闵琛怎么可能是跟踪狂呢?嗯,肯定是想多了,肯定是。   “没想到你也住在这儿啊,但是音乐节是在下个星期才正式开始呢,闵先生……是打算再游玩一番吗?”想了想,戚暮又客套地笑道:“我也正打算出去看看呢,要不我们一起吧?”   一边说着,戚暮一边看向了闵琛手中拉着的小型行李箱。   听了戚暮的话,闵琛诧异地挑起一眉,半晌,他轻轻颔首:“好,那就一起吧。”   戚暮:“……”   难道不应该是回答“我还要放行李,以后再一起吧”吗?!   无论过程是如何,结果就是从第一天在港城游玩以后,戚暮每一天都会跟隔壁邻居一起四处游玩。有的时候是正巧地偶遇,有的时候是前一天晚上回屋前就说好了第二天的行程。   总而言之,戚暮已经对“这段港城之旅似乎与这个男人分不开了”这件事实,真正认命了。   虽然心里是稍稍有点忐忑,但是真正和闵琛相处以后,戚暮却惊讶地发现自己以往对这个男人的认知似乎有些偏差。   戚暮以前曾经去听过几场柏林爱乐乐团的音乐会,在那样金碧辉煌的音乐厅中,这个男人总是用不可比拟的气势将压住全场的躁动,将所有的音符都掌握在他一个人的手中。   就像郑未乔说过的一样,用《命运》作为结尾曲,这种事情当今世界恐怕也只有这个男人可以做到。   但是就是这么一个理当高雅矜贵的男人,却能够跟着他一起,在铜锣湾拥挤的人流中穿行,在浅水湾温柔的海水中脱鞋下海,体验细细的海风吹拂过脸颊的触感。   如果说做这些事的时候,闵琛仍旧是一脸淡漠的表情,那么在音乐节开场前一天时,两个大男人在迪士尼乐园里游玩时发生的那件事,终于是彻彻底底地打破了戚暮对闵琛的固有看法。   迪士尼是全世界所有人无法破坏的童年梦想,戚暮小时候也曾经想过要去电视上提起的这个乐园,但是他的养父养母家境原本就只能算是一般,再特意去这样的地方,确实是有些高消费了。   所以当来到了港城以后,戚暮最想要去的地方就是迪士尼。   原本戚暮想着到这种地方的话,闵琛可能会不大乐意。但是令他意外的是,当他提出自己最后一天想要去迪士尼乐园的时候,那个俊美清雅的男人只是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便点点头,道:“那明天一起去吧。”   “……”   在这样的地方,除了一些童话梦犹存的少女外,更多的都是带着孩子的家长。所以当两个挺拔清俊的男人并肩走在迪士尼钻石一样的小道上时,不少或是惊讶、或是惊艳的目光毫不犹豫地向这二人看来。   戚暮的皮肤一直很白,他用一顶黑白的棒球帽将自己的脸庞遮去,只露出饱满的唇。而闵琛似乎不怎么畏惧热带刺目的阳光,但是任这样一个戴着一副墨镜、写着一脸“生人勿近”的男人走在迪士尼的钻石小道上,真是让人怎么看怎么觉得怪异。   虽然一路上闵琛都没有表现出半点不适应,但是等到吃午饭的时候,戚暮还是忍不住问道:“闵琛……你确定,你下午还要继续逛下去吗?”这几天的相处,戚暮感觉到最大的进步就是他已经可以直接称呼对方的名字了。   听了戚暮的话,闵琛放下了手中的杯盏,微微蹙了眉头:“你下午不想逛了?”   戚暮摇摇头:“我还想再逛一会儿,但我觉得……你好像不是很喜欢在这里逛?”   谁料戚暮话音刚落,闵琛便抬了凤眸看向他,镇定从容地道:“不,我很喜欢。”   “……”   于是在下午的行程中,这个刚刚才说了“我很喜欢”的男人,仍旧淡漠着脸色,一副随意看看的模样,全然没有半点激动与喜悦。戚暮见状真是哭笑不得。   事情就发生在临近傍晚的时候,他们刚刚逛到小飞侠的主题区,还没再多走几步,便听到一个声音从广播里传出:“明天就是港城一年一度的海洋音乐节了,所有在今天来到小飞侠区的游客们都可以上台演奏一首曲子,小飞侠会给大家颁发礼物的哦!”   戚暮诧异地往那个方向看去,他的视线还没跃过从从的人头,便听到一道结结巴巴的钢琴声忽然响起。戚暮神色一怔,下意识地低声道:“柴可夫斯基的练习曲op.7?”   低沉磁性的男声在他耳旁响起:“嗯,是这首。”闵琛的语气淡定冷静,等到两人剥开人群终于见着了那个正在弹奏的人时,都是齐齐愣住,顿了会儿,闵琛语气无奈地道:“难怪这么结巴,看上去大概不到5岁吧。”   只见在小飞侠的小舞台上,一个金头发蓝眼睛的小男孩正在努力地弹奏着,他的小指头才那么一点长,但是却能从头到尾把一首曲子给弹完,已经是非常不错了。   等他演奏结束时,穿着小飞侠服装的工作人员给小朋友送上了一盒曲奇。见着有礼物了,台下的小朋友们更是跃跃欲试,不一会儿就有几个小朋友得到了曲奇。   眼见着上场的都是十岁以下的孩子,其他大人们都是笑着给他们鼓掌,等到大概第五个人的时候,才上去了一个看上去似乎有十多岁的小男生。那黑头发的华裔小男生腼腆地在钢琴前坐下,才弹了第二个音,戚暮便倏地睁大双眼,惊讶地转头看向一旁的男人。   只见在傍晚昏黄绚烂的晚霞下,闵琛漆黑幽深的眸子仿佛倒映了无尽的霞光,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台上那个正在认真演奏的男生,语气平淡地开口:“《d小调奏鸣曲》。”话音刚落,闵琛便敛了眸子看向戚暮,唇角微勾:“才第二个音你就听出来了,很熟悉?”   戚暮无奈地笑弯了眸子,点头道:“你的曲子我都听过,这首《d小调》是你十七岁的时候在伦敦首次演奏的。”   闻言,闵琛微微垂下眸子,装作不经意地凝视着戚暮,却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便没有再多说。   而舞台上,那个男生还在努力认真地弹奏着。他的年龄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而这首《d小调奏鸣曲》虽然只是闵琛十七岁写下的曲子,但是难度却也不低,等那男生弹到快结束的时候,终于还是错了几个音,漏了几个节拍。   戚暮看着那男生红了眼眶的接过小飞侠的曲奇,清挺的眉头蹙起,叹气道:“这首曲子还是很难的,我看那个男生应该已经练习了有一段时间。虽然我不大懂钢琴,但是我想……他的错误大概不小吧,发现自己失误的时候都好像要哭了。”   这种专注努力的人,是戚暮最为欣赏的了。他们或许是天赋上差了一些,但是确实是很喜欢自己的乐器,才会这么努力地想要将其演奏好。   戚暮看着那男生较为普通的穿着、有些发旧的球鞋,眉头微蹙:“可惜了,估计请不起好的老师……”   戚暮的声音很低,只是在嗓子里低低的呢喃着。但是这声音却直接地传入了一旁某个音感超强的男人耳中,闵琛垂眸看着戚暮一脸无奈的模样,薄唇勾起,低声问道:“你认为这个男生很不错?”   戚暮轻轻颔首,一边转过头道:“嗯,至少他够努力,即使天赋够不上,也比许多人强很多。只是可惜,他的天赋……和家境恐怕不足以支撑他拥有一个优秀的老师,进入一个很好的学院。”说着说着,戚暮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似乎想起了什么事。   而见着戚暮似乎深有体会的神情,闵琛微微勾唇,他伸手一下子就摘下了戚暮的棒球帽。   戚暮惊讶地抬首问道:“你这是……”他的声音在看到对方的那一刹那停住,只见闵琛直接将那棒球帽戴在了自己的头上,再配上一副宽宽的墨镜,几乎遮挡住了他大半张脸。   戚暮惊讶地睁大双眼,似乎有些不明白对方是要做什么。   只见闵琛将食指放在了唇前轻轻地“嘘”了一声,接着在戚暮惊骇的眼神下,迈步——   跨上了舞台!      第三十二章      温暖湿润的海风从碧蓝的大海上吹拂进这座岛屿,吹入了迪士尼乐园的每一个角落。 小飞侠的梦想舞台附近,到处可见仿制动画场景的玩偶和山林水溪,将这个舞台点缀成童话般梦幻的乐园。   而就在这个舞台的中央,此时正摆放着一架贝森朵芙的七尺三角钢琴,漆黑亮丽的顺滑琴面,黑白鲜明的漂亮琴键,这架钢琴就这样安静地屹立于舞台之中,却好像是立于舞台闪亮的聚光灯下。   戚暮对钢琴并没有太深入的研究,这种乐器很贵,尤其是品质优越的钢琴更是贵到离谱,所以在那个年代,一般只有家境优渥的人才会去学习钢琴,而他小时候最多在初次学琴的琴行有见人弹奏过。   但是虽然以前对钢琴没有太深的研究,可音乐到了最终,始终是相通的。戚暮听过很多钢琴曲,包括了贝多芬、柴可夫斯基、维瓦尔第等人的多首交响乐,也有很多练习曲。   迪士尼乐园还是下了本钱的,给游客使用的都是七尺的贝森朵芙。   但是,即使这样的钢琴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已经算是上品了,可是戚暮大概能猜测到,恐怕闵琛从小到大……还没弹过九尺以下的钢琴。   贝森朵芙已经是世界一流的钢琴品牌,但是戚暮曾经听维也纳交响乐团的人八卦着说过,柏特莱姆家的琴房里,据说放置了十几架施坦威的九尺大钢琴。   而现在,这个男人正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弹奏。   戚暮不由地眯了眼,看向那个已经坐在黑色琴凳上的男人。只见在夕阳绚紫玫红的霞光下,男人的腰身挺得笔直,棒球帽和大大的墨镜遮挡住了他的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他的长相,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是齐齐惊住。   因为……放在钢琴键上的,是一双漂亮至极的手。   那手指修长笔直,指节分明,在五指的指尖有一层薄薄的茧子,很明显是因为常年练琴而留下的。   这种好看与戚暮的手指不一样,闵琛的手和他的人一样,带着一种张扬霸道的力量,仿佛当他按上了这琴键上时,这架原本还有点叫嚣高贵的贝森朵芙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乖乖地等待着他弹奏。   就好像刚才上场的人只是小打小闹,而现在,真的要开始一场庄严隆重的音乐会了。   正是这种控制住全局的气场,让在场其他人纷纷忘记了“场上这人已经是个成年男人、该不该与孩子们同场竞技”这个问题,他们都有些期待着整个人,将会演奏出什么样的曲子。   戚暮怔然地望着闵琛,透过那墨镜,他似乎感觉到闵琛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便见对方忽然看向那眼眶红红的男生。   闵琛薄唇微勾,看着那男生,低声问道:“听过……原版的《d小调》吗?”   那男生先是呆呆地摇头,然后又立即点头:“听……听过,老师让我买了专辑,我听过。”   闵琛轻轻颔首,低叹一声:“有的东西光听是没有办法彻底理解的,《d小调》录得不好,没有录影像,有一些特殊的指法普通老师也不大清楚,以后这种曲子你就不用再学了。”   那男生倏地一愣,仿佛没有明白闵琛的话。   而在舞台下,戚暮却恍然间明白了——这个男人到底要做什么!   他居然是想……亲自指导这个男生?!!!   戚暮惊骇地睁大眸子,俊秀姣好的面容上全是不敢置信的神色。没给他时间再多想,下一秒,磅礴如同惊涛拍岸的琴声便飞快地响起。   钢琴正在颤抖,每一个琴键的按下都宛如巨浪冲击上了海滩,将岸上所有的事物席卷一空。戚暮的手指猛然握紧,他的目光紧紧地凝视在那个弹奏钢琴的男人身上。   拥有更好的音感和更高的耳力,就注定了,戚暮听到的比别人多得太多。   闵琛的《d小调奏鸣曲》还有一个别名,叫做《黑夜海啸》。   整首曲子都是极快的快板,虽然难度算不上闵琛所有曲目中最顶尖的那一类,但是其所表达的感情却十分充沛。那是一种在黑夜的大海里,独自一人迎击海啸的磅礴力量。   曾经有人在演奏《d小调》之前开玩笑地说过:明明这首曲子的难度并没有那么大,但是每次演奏完却总觉得手指有些酸胀。   这是戚暮第一次亲耳听到《d小调》的主人来亲自演绎它,快到让人心潮澎湃的琴声,每一个音符的力度都强到让人快要窒息,伴随着越来越激昂的旋律,那种快要被海啸击倒、又在最后一刻爬起来的力量,真是让人觉得胆战心惊。   刚才那个男生演绎的《d小调》与闵琛现在的这首,就仿佛完全是两首曲子!   如果说前者是孩童在池塘里玩耍,那么后者就是在汹涌可怕的海啸中疾行。   闵琛的手指快到已经快成为虚影,但是他的身姿却依旧如刚坐上琴凳时一般淡定优雅,那种刻在骨子里的矜贵完全不因手指间的旋律而更改,只有偶尔跃动的身躯能够显示出这个男人似乎也沉浸在音乐的殿堂里无法自拔了。   但是……真的就无法自拔了吗?   完全没有!   当全曲演奏到最后那段极快的快板时,戚暮突然听到了某个转音,他猛然一愣,惊诧地看向闵琛。只见后者仍旧沉稳冷静地弹奏着,但是那已然改变的旋律却让戚暮不大理解地蹙起了眉头。   这首曲子从刚才那个转音开始,已经不再是《d小调奏鸣曲》了。闵琛将这首曲子的最后一部分全部改编,似乎一直在重复着某一段旋律,而且……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慢到几乎能让任何人都看清他的指法。   戚暮突然明白了!   他是临时改编了这首曲子,为的就是让站在一边的男生看清楚他到底是怎样演奏的!   只见闵琛将那指法重复了大约三四遍后,才猛然一转,用一道漂亮的滑音,猛地又将曲子带回了原来的旋律上。对于其他在场听众而言,他们只觉得闵琛刚才演奏那一段太过于平缓,似乎难度不高。   但是戚暮却知道,能够将一首曲子在短时间内改编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并且衔接得如此顺畅,这才是真正的大师!   戚暮只感觉自己的心脏随着那再次激烈起来的琴声而扑通跳动着,当最后一个尾音华丽地结尾后,戚暮用力地鼓着掌,忍不住地高喊:“bravo!”   场下其他人这才如梦方醒地一起鼓掌。   “诶这大人和小孩弹得就是不一样啊,还挺好听的。”   “可不是嘛,我家这小子估计像这人这么大的时候,也能弹这么好听吧。”   “爸爸,我长大弹得肯定要比他更好!”   “好好好,我家宝贝肯定弹得比他更好!”   ……   所以说到底什么叫做班门弄斧,这要是让这对父子知道了现在正在他们面前演奏的人是谁后,恐怕他们就要悔不该当初了。   世界上的钢琴天才有不少,可是闵琛只有一个。   世界上能够作曲的大师不少,可能够在短时间内把一首曲子改得如此天衣无缝的,却寥寥无几。   这种看似热烈的掌声对于闵琛来说其实早就习以为常,他转首看向了一旁呆愣在原地的男生,声音平缓地问道:“看清楚了?”   那男生这才大梦刚醒,不停地点头。   闵琛只是稍稍颔首,接着便低声在男生的耳边似乎又说了一句什么,然后抬步就走下了舞台。那个捧着一大堆曲奇的小飞侠还呆傻地没有动作,闵琛不给他一点反应的时间,直接拉着戚暮就走。   等到小飞侠终于想起来要赶紧将曲奇当作礼物送上去的时候,闵琛和戚暮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拥挤的人群中,再也找不到一点踪迹。   如果不是刚才那首气势雄浑、大气磅礴的《黑夜海啸》还在所有人的耳边回荡,恐怕他们都要怀疑刚才是不是真的存在这样一个弹钢琴的人,还是一切都只是他们的想象了。   闵琛刚下了舞台,二话不说地拉着戚暮就走,他的动作实在太快,戚暮一时还没有回过神。等到两人走离了小飞侠的梦幻舞台后,戚暮才渐渐回过神来,他下意识地看向对方拉着手腕的地方,不动声色地挣脱开。   闵琛为他的动作稍稍一愣,却没有多说什么。   两人此时已经走到了一座小桥上,木头小桥简单可爱,看上去和迪士尼乐园的整体梦幻风格十分搭配。仿佛是刚才走累了,戚暮轻轻靠在桥座上休息着,忽然便感觉到眼前一暗,脑袋上又多了一顶帽子。   他抬首看去,只见那个冷峻优雅的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薄唇微勾:“走累了?”   戚暮扶正了自己的帽子,此时此刻他再去看对方,心里的感觉真是十分怪异。   闵琛出身很好,自小受到的便是优良一流的教育,他本以为这样的人都会有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傲慢,就像维也纳交响乐团的首席贾思科。   明明长得又黑又丑又胖,但是整天却用鼻子看人,说话时好像对你挺礼貌的,其实连余光都懒得扔给你一个。   但是这些天的相处下来,尤其是今天发生的这一切,让戚暮恍然间明白:真正的绅士永远不会低看任何人,他们优雅高贵,并乐于助人。   而当这所有的想法最后汇聚成一点,那就是——   “你真是个好人啊,闵琛!”   莫名其妙被发了好人卡的闵琛:“……”   仿佛没有察觉到男人古怪的脸色,戚暮自顾自地点点头,目光放远,看向了小溪远处的地方。那里树林丛生,许多枝杈将尽头的景色都遮挡住,谁也看不清到底是什么样的场景。   戚暮叹了声气,道:“我以前在维也纳演奏的时候,曾经见过一些人,他们认为……没有背景、没有天赋,光凭努力是永远不可能走得很远的。”   戚暮这话半真半假,首先原主确实有在维也纳进行过演奏,但是这些感想,却全是他自己的。他又继续说道:“那时候我就在想,天赋固然重要,这我承认。但是家世……永远不会是决定一切的东西。”   青年的声音惆怅悠远,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这让闵琛不由多看了他几眼,只见戚暮微微垂眸,神色间是一片失落的模样,连一点笑容都挤不出来。   说到这,戚暮仿佛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他低声笑了出来,道:“我怎么和你说这个了,今天你会去帮助那个男生,我真有点惊讶。我没想到你会去帮他。”   闵琛垂下眸子,目光深邃,道:“他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戚暮忽然一愣,下意识地问道:“一个人?”   闵琛点点头,道:“一个已经去世的人。”   完全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戚暮自觉有些失言,“抱歉,我没想到这样。”   闵琛却是摇摇头,他也抬眸看向了那片林木繁茂的地方,声音磁性低沉,低声说道:“那个人没有什么家世,天赋比刚才那个人高上许多,但是我相信,绝对比那个男生更勤奋。他也很棒,可惜在最后一次演出的时候出了意外去世了。”   听着这话,戚暮的心里陡然起了一种异样的熟悉感,但是他怎么想却也没想出一点头绪。只听闵琛继续道:“在我的心中,他是一个出色的音乐家,他有这个潜力可以达到更高的层次。”   深秋的夕阳渐渐地落入地平线下,等到九点多的焰火晚会结束、一直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后,戚暮都没有想明白……   现在的世界乐坛里,还有这么一个人物?   很勤奋,没家世,天赋和音乐水平能够得到闵琛的表扬?   这样的人……真的存在吗?   戚暮思索了半天都不得其解,等到月上中天时,戚暮房间里的灯光已然全部熄灭。而在他的隔壁,那片化解不开的黑暗里,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却站在床前,遥望着维多利亚港迷人的夜景,凤眸微眯。   “之前你让我再查查看罗遇森……我查过了,似乎有人刻意让他在维也纳交响乐团吃瘪,给他使绊子。具体是谁我还没查清楚,不过你如果感兴趣,贾思科·布朗主办了一场小提琴音乐会,有邀请你。哦对了,贾思科就是维也纳交响乐团的首席。”   电话里是丹尼尔不停翻看资料的声音,而电话这一头,闵琛却凝了眸子,低声道:“我不急,你慢慢查。”   丹尼尔“嗯”了一声,最后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说道:“哦还有,你去参加那个什么音乐节没有关系,但没事别暴露身份啊,我可不想给你擦屁股。”   “嗯。”   浓郁的夜色里,男人醇厚的声音被厚厚的隔音玻璃阻挡住,再也其他人能够听到。   闵琛抬眸看向那被城市的霓虹灯照亮如白昼的夜空,恍然间就想起了隔壁房间的青年回酒店时,一路上好奇思索的表情。   一个已经去世的人……   一个很有天赋的人……   “其实,你也是一个很有天赋的人啊……”      第三十三章      戚暮为期不过三四天的港城之旅在迪士尼的最后一夜结束后,正式划下了句号。等到第二日一清早他被闹钟吵醒的时候,戚暮的第一反应便是——   港城一年一度的海洋音乐节终于开始了。   海洋音乐节是港城特有的古典音乐节,与英国的爱丁堡音乐节相似,都是属于开放性很强的露天音乐节。   事实上,露天,并不意味着完全暴露于天空之下,在海洋音乐节的场地里也有不少专业的音乐厅,供大型乐团进行公开演奏。   但是在这个音乐节里,无论是咖啡厅、糖果店,还是广场上、餐馆里,只要你能找到表演的地方,你都可以随意地进行演奏。所以在这样的音乐节上,经常会出现许多非专业的乐手,他们带着自己的乐器、表演着自己的音乐,获得大家的认同。   戚暮原本……也带上了他自己的小提琴。   不同于很多华夏人的羞涩内敛,戚暮一直在欧洲长大,自小也性格开放,带上乐器在这样的公开场合表演一下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到了这一天,他却还是有些犹豫了。   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   他真的要在那个男人的面前演奏么……   昨晚回酒店的时候,戚暮满脑子都在思考着业内什么时候存在那样一个有天赋又够勤奋的已故音乐家,所以脑子里晕晕乎乎的,都没多少清醒的意识。于是当闵琛表明明天再一起去参加音乐节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就点头同意了,而没有否决一下。   和闵琛一起参加音乐节,这意味着……他要是想进行露天表演,就得让对方站在一旁看着了。   他独自一人将琴盒放在路边,肆情地演奏自己的音乐,而……闵琛就在一旁站着听。   ——这种画面怎么想怎么觉得有种莫名的诡异感。   于是一咬牙,戚暮暗自决定不带小提琴走了。不过多时,门铃便响了,戚暮拿了东西打开门,便见到隔壁屋的邻居正垂着眸子,诧异地看着他。   闵琛微微抬眸:“你不带琴去?”   戚暮:“……不方便,就不带了吧。”说着,戚暮顺手关了门,他想了想,客套地回问了一句:“对了,你也不打算进行露天表演?”这话还没说完,戚暮就后悔了。   果不其然,只见闵琛脚下的步子一顿,良久,才语气淡定地说道:“我扛不动。”   戚暮:“……”   可不是扛不动吗,一架九尺的大钢琴,怎么着也得上千斤了,别说一个人,就是十个人都抬不动。   闵琛今天刻意多戴了一顶黑色的天鹅绒硬礼貌,帽檐很宽,几乎将他的上半张脸都遮挡住了,明明还可以露出的一双眸子也用墨镜挡住,整个人都遮得严严实实的,似乎恨不得直接拿张面具戴上去算了。   他的这番衣着让戚暮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闵琛似乎察觉到了他惊讶的目光,解释道:“音乐节上的业内人士会比较多,丹尼尔不希望我在音乐节上露面,他担心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戚暮明白地点头,没有再多问。   等到两人一起正式进入了音乐节的场地后,四周热闹的景象让戚暮一下子放松了心情,终于体会到了一种久违的音乐殿堂的感觉。   这次的音乐节虽然官方宣传不够到位,但是对场景的选择和布置还是上了心的。场地的选址是在一处复古的欧式小镇景区,只要踏上这片土地,就有一种古典的风格迎面而来。   或许是音乐节刚开始的缘故,在街边进行表演的乐手还不算多,戚暮走了一路也只见着了一个小号手站在楼梯上尽情地吹奏激昂的乐曲,除此之外便只有一位吉他手在拨弄调试着琴弦了。   在这条红色砖石的小镇主干线上,到处可以见到用聚光灯打亮的名人提示栏。这也是主办方精心设计的一个创意,他们将古典音乐史上的大师们的生平都用多国语言表述在名人栏上,如果想要听一听他们的乐曲,名人栏旁还有几个公众试听机,可以随意聆听。   戚暮还没走几步,便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笑着道:“没想到多伦萨先生的名人栏居然是在这里。”   只见在小镇主干道不过五百米的地方,在威尔第和瓦格纳中间,放置着的便是维也纳爱乐乐团如今的首席指挥艾伯克·多伦萨先生的名人栏。   对于这位大师,戚暮是真的心生敬佩的。他上辈子虽然与大师相处得不多,但是也毕竟是一起排练过一段时间,多伦萨先生的指挥能力真的十分出众,对戚暮的指导也让他很受用。   尤其是这位大师给了他在金色大厅演奏《蓝色多瑙河》的机会,戚暮十分感激。   “艾伯克的音乐风格偏向于正统,属于纯古典浪漫主义流派,他的试听曲目应该是莫扎特的《维特》和海顿的《惊愕》。”闵琛语气平淡地开口,似乎在阐述一个事实。   戚暮却有些惊讶,他知道这两首曲子都是多伦萨大师的代表作,但是多伦萨的代表作却远远不止这两首。按照闵琛的意思是,这两首是多伦萨大师指挥的所有交响乐中最为出众的了?   戚暮拿起一旁闲置着的试听机听了一会儿,心里更是一凛。他放下了耳机,笑着回首看向闵琛,点头道:“确实是这两首,我没想到……你居然连这都能猜到?”   闵琛双手都插在口袋里,模样十分悠闲随意。两人一边并肩向前走着,闵琛一边说道:“放在威尔第和瓦格纳的中间,应该不会选取太过于柔和的曲子,艾伯克自己也比较喜欢这两首曲子。”   “我都忘了,你和多伦萨先生是认识的。”   “不过他最喜欢的,还是《蓝色多瑙河》。这首曲子是他最为看重的曲子,每年的新年音乐会都会着重排练这首。”   闵琛看似随意地说着,但是戚暮却一下子听进了心里去,他脚下的步子也一下子顿住。只见青年浅色的眸子倏地睁大,瞳孔微微震颤着——他到现在才明白,对于多伦萨先生来说,那首《蓝色多瑙河》意味着什么。   能够将这样重要的曲子交由他来演绎,多伦萨先生真是非常看重他啊。   戚暮心中的感激更多了几分,而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场地上开始进行表演的自由乐手越来越多。大多是表演小提琴、长笛、黑管、萨克斯等简单便携的乐器的,也有人借用咖啡厅的钢琴,来表演钢琴曲目的。   这些进行露天表演的乐手大部分只是业余的,但是其中也不乏优秀的好乐手,其中有一位长笛手吹奏的《f大调旋律》让戚暮都是忍不住赞叹。   “这样的水平放在维也纳交响乐团,恐怕也可以作为正式乐手了!”   听到戚暮的评价,闵琛不由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为什么是维也纳交响乐团?”   闻言,戚暮猛然一怔。他这才发现自己刚才一不小心将这个长笛手的水平与他最熟悉的乐团里的乐手进行了比较,戚暮浅色的瞳孔里飞快地闪过一抹暗光,他笑着抬首道:“我小时候曾经和维也纳交响乐团合作过,所以对他们熟悉一点。”   闵琛眸色深沉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没有再多问。   戚暮这才松了一口气:差点就要露馅了,真是万幸原主真的与维也纳交响乐团合作过。   “他的年龄有点大了,埃弗拉不会让他进入乐团的。”闵琛望着那长笛手,启唇道:“埃弗拉有种古怪的爱好,他希望自己的乐团里有更多新鲜的血液,所以这个人即使到了维也纳交响乐团的水平,也是不可能进去的。”   埃弗拉是维也纳交响乐团首席指挥的名字,在戚暮的印象中那是一个古板严肃的小老头,明明已经秃了顶,还死活不肯承认地天天戴着一副假发。   经闵琛这么一提醒,戚暮这才恍然发现:维也纳交响乐团里竟然真的没有一个人的年龄是超过40岁的!   他以前可没有发现……埃弗拉先生还有这样的独特爱好?   “喜欢新鲜血液?我以前和埃弗拉先生……合作的时候,倒是没有发现。”   闵琛微微垂眸,深邃的眼底流淌过一丝笑意:“年纪大了,就希望自己年轻。看到年轻人,大概心里也会高兴。”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闵琛突然正了神色,认真地看向戚暮,道:“以后你如果有机会与埃弗拉见面,不要告诉他我和你说过这些话。”   戚暮:“……”   为什么他总觉得说这话的男人,似乎意外地有些幼稚?   一路上戚暮都忍住了笑意没有再开口,等到忽然瞧见了一个熟悉的名人栏时,他才惊讶地睁大眸子,转首看向那个俊美挺拔的男人,低笑道:“没想到……他们居然把你的名人栏放在这样的地方?”      第三十四章      在音乐节官方所采用的这片欧式小镇景点中,一共有十个小型广场。用的都是最传统的小圆形中世纪广场风格,地板通常为红色的砖石,面积也不算大。但正是在这种简约朴素的小广场上,却也有不少人喜欢在这样的广场上进行个人演奏。   当然,想要站在最中央演奏显然是不可能的。因为在每个广场的正中央都放置了一块名人栏,就戚暮走过的那五六个小广场来说,他已经见着了莫扎特、贝多芬、巴赫、小施特劳斯等多位大师的生平介绍。   而到了这第七个小广场,他远远地便见着了一个俊美熟悉的人物身影。   男人挺拔清俊的照片就这样被聚光灯打亮、挂在名人栏的中央,在照片的两侧,左边写着的是该人物的事迹成就,右边写着的则是他所写下的数十首奏鸣曲、协奏曲,甚至包括了几首钢琴练习曲等。   戚暮将那密密麻麻的文字看完之后,又笑着转首看向了那放在名人栏中央的照片。只见照片上的男人俊美优雅,穿着一身黑色的礼服,正手执指挥棒,似乎是在一场音乐会中抓拍得到的。   看看这照片上高雅清贵的男人,再转首看看一旁一脸淡定的闵琛,戚暮忍不住地低笑出声,道:“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还真是意外啊……”   如果放在一个星期前,戚暮是绝对不会对闵琛说出这样的话的。但是这一周的相处下来,离开了表演的舞台,他已经慢慢将对方看作是一个普通的朋友,因此一些比较亲近的话也非常容易地就出了口。   似乎被青年给调侃了,但是闵琛却依旧淡漠着一张脸,连表情都没变一下。他状若无事地看着那名人栏上自己的照片,过了半晌,指了一旁的试听机,说:“放的是《黎明协奏曲》和《a大调小提琴奏鸣曲》。”   戚暮闻言稍稍一愣,接着便拿起了耳机放在耳边,开始听起来。   走过这些名人栏的时候,有的时候闵琛会直接点出试听机里准备的曲目。虽然他说的不是全中,但几乎也没几个错误的,一路下来戚暮听了大约有二十多首曲子,也只有一首闵琛猜错了。   这耳机的隔音效果很好,大概是特意为了音乐节准备的,能够清楚地呈现出每一个乐器声部的音律。戚暮闭着双眼认真地听着那耳机中传来的音乐,等过了片刻,他才笑着放下了耳机,转首看向闵琛。   只是笑,却不说话。   灿烂耀眼的阳光下,青年细碎的头发被照射得有些金色,他就这么一声不吭地笑着看着对面的男人,看得连闵琛都不由自主地蹙了眉,低声问道:“怎么了?”   只见戚暮轻轻摇首,指了指那试听机,道:“这首《黎明协奏曲》是你在三年前写下的,试听的这段应该选自前年在纽约卡内基音乐厅所表演的那场。至于第二首……”顿了顿,戚暮唇边的笑意更盛了几分,他道:“第二首的《维奴卡》,应该是选用的最新版本吧,我没有听过这场演奏。”   即使是同样的指挥、同样的乐团来演奏同一首曲子,在不同的演出中,都会产生细微的偏差。能够听出曲子是哪一场演奏出来的,这既证明听者拥有超乎常人的耳力和音感,也证明了……他对这首曲子相当熟悉,至少听过多遍。   戚暮的话令闵琛倏地一愣,即使隔着一副墨镜,戚暮都能感觉到对方忽然僵住的身体。   猜错别人的曲子,那还是情有可原……但要是猜错自己的曲子,那可真是……   只见闵琛一脸淡定地伸手拿起了那只耳机,只是听了一段之后,他便面色沉着地放下耳机。修长削瘦的手指将鼻梁上的墨镜摘下,露出一双深沉幽邃的眸子来。   闵琛认真专注地看着眼前但笑不语的青年,语气郑重道:“《维奴卡》选的是今年柏爱全球巡演在柏林的那一场,应该才录制完没多久。”顿了顿,见着青年面上的笑意一丝都没有减少,男人嘴角一撇,语气不善道:“选曲的人水平有限,你要谅解他。”   戚暮:“……”   见着青年似乎还是一脸憋着笑的表情,闵琛轻轻咳了一声,严肃认真地转移话题:“我记得晚上蒙特利尔有一场音乐会,现在就去?”   既然对方已经转移话题到这种地步了,戚暮也只好低低地笑了两声,勉强地将笑声给止住了。他点点头,两人便一起向小镇南边的一处音乐厅走去。   蒙特利尔交响乐团来自加拿大,是世界一流的交响乐团之一,现任指挥是日籍著名指挥家长野先生,这位大师虽然是亚裔,但是指挥风格却更偏向于欧化,与多伦萨先生有几分相似,却又有一种独特的韵味。   音乐会上,几乎所有人都在专注聆听,并没有人注意到戚暮和闵琛的存在。而等到音乐会一结束,闵琛又极快地戴上了墨镜和帽子,再次将自己遮挡得严严实实。   见状,戚暮真是哭笑不得。   他总觉得自己似乎正走在一个……“特务”身边,随时等待候命。   这样鬼鬼祟祟的参观日一共过了三天,等到第四天下午时,戚暮正与闵琛欣赏着一位街头艺人婉转动听的萨克斯,忽然便听到音乐节的广播里传来一阵清亮流利的英文。   “港城海洋音乐节欢迎各位游客的到来,在悠扬迷人的音乐中,本周末晚八点,来自纽约的大师艾伦·斯威尔将带领纽约爱乐乐团在格蒙特剧院进行一场盛大的演出。”   “在此,斯威尔大师诚招一位小提琴首席,带领乐团演奏西贝柳斯的op.39《第一交响曲》。招募时间为明日上午九点至明日下午六点,欢迎各位音乐爱好者前来参加。”   广播里又将这段话用中文、德语和日语重复了三遍,等到广播完全结束后,所有能够听到广播的地方都是一片寂静,过了片刻,瞬间掀起了一阵欢呼。   “纽约爱乐乐团!斯威尔大师!!!”   “天哪我的上帝,那是纽爱啊!可以和纽爱同台演奏曲子!”   “哦,为什么只需要一位小提琴手呢,我的大提琴也演奏得很优秀啊!”   ……   这种突如其来的意外让音乐节中的所有人都陷入到了一片震惊之中,许多小提琴手已经激动到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只知道抓住身边同伴的手不停地欢呼。而一些乐器不是小提琴的乐手们只得无奈地叹气,但又十分期待这场来自纽爱的特别演出。   纽约爱乐乐团是世界一流的乐团之一,虽然它刚创立不足百年,却拥有一项无人可以打破的记录——至2004年12月18日,乐团一共演出14000场!   这样一个诞生于新大陆的乐团,拥有着全美最优秀的古典音乐人才。其音乐总监兼首席指挥艾伦·斯威尔先生也是一位出色卓越的指挥大师,他优雅庄严的指挥风格更是得到不少乐迷的支持。   可以说,纽约爱乐乐团,是吸引很多游客前来参加音乐节的重要原因之一。   而现在,纽爱官方宣布,他们想要寻找一位小提琴手与自己在音乐会上合作西贝柳斯的op.39!这对于任何一个小提琴手来说,都是莫大的荣耀,就算是专业的小提琴手,也十分想要拥有这个机会。   戚暮感觉自己的心脏正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还没等他回过神,他忽然便听到一个低沉磁性的男声在自己的耳边响起:“你去参加吧,那场招募比赛。”   戚暮倏地一愣,下意识地转首看向身边的男人。   却见不知何时,闵琛已经摘下了那大大的墨镜,只用了宽大的帽檐将自己的脸庞遮去了上半部分。阳光照射在那黑色的天鹅绒帽檐上,打下了一层淡淡的阴影,大约是混血的缘故,闵琛的眸子本就十分深刻,如今看上去更如刀削一般凌厉凛然。   他认真地看着戚暮,再次重复了一遍:“纽爱的招募比赛,你可以去参加。”   戚暮怔怔地愣了一瞬,接着才笑着点头:“我肯定会去参加的。”   戚暮可没有一点害羞胆怯的意思,既然纽爱将这个机会彻底放了出去,那么他就有这个资格去争取机会。   闵琛大概也是没想到戚暮会这么直接,他微微一怔,既而才勾了唇角。   世界乐坛上有一些华夏的乐手天生就会带着一些自谦的品格,不大好意思在公开场合主动抓取机会。所以闵琛才会误以为戚暮也有些犹豫,才会特意来激励他。   想了想,闵琛问道:“你应该把小提琴带过来了吧?”   戚暮笑着颔首:“当然带过来了,我打算今天就回去稍微练习一下,为明天做准备。”   自从纽爱的招募比赛公开以来,已经有不少小提琴手收拾好自己的乐器开始往大门的方向走——他们要抓紧一切时间练习,能多一分胜算都是好的。   戚暮也不例外,他当即便决定回去练习,而闵琛也十分随意地决定和他一起回酒店。出租车飞快地行驶过港城著名的青马大桥,长长的海平线上泛着一层氤氲的浅蓝,与天际交汇。   戚暮耐住了心中的激动,转首看着窗外的风景。   “艾伦比较擅长也比较喜欢马勒的交响曲,去年在维也纳新年音乐会上他提到过,在马勒的其他曲目中,他对《少年的魔角》比较偏好。”   闻言,戚暮惊诧地转首看去,却见一旁冷峻淡漠的男人正垂着眸子望着自己的手机,似乎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但是戚暮却知道,闵琛并不是随口说说而已,他这是在告诉自己……明天最好要选马勒的曲子,而且最好……要选《少年的魔角》。   其实戚暮以前在维也纳交响乐团的时候也见过这位艾伦·斯威尔大师,他与埃弗拉大师是好友,所以偶尔也会去维也纳交响乐团看看。戚暮是知道这位大师喜欢马勒的作品的,但是却不知道……他比较偏好《少年的魔角》。   明明是一脸冷淡的模样,没想到却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戚暮不知怎得忽然觉着心中一暖,他点点头,轻声说道:“谢谢你……闵琛。”   而那俊美矜贵的男人却只是低低的“嗯”了一声,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   等再看向窗外时,出租车已经驶过了青马大桥,路边的景色也从繁华热闹的港城转换为了稍显清闲幽静的大屿岛。再看着这片蔚蓝澄澈的天空,戚暮的心情已然好了许多,紧张的心思也少了不少。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的身旁,闵琛看着手机里发来的短信,终于稍稍松了口气。   丹尼尔:【刚刚给你问了这次纽爱突然临时招人的原因了,听说是为了配合音乐节官方,特意搞出来的活动。之前不是和你说过嘛,这次音乐节在前期宣传上出了点问题,所以主办方希望借助这次活动做一次广泛的宣传。】闵琛垂眸看着闪烁着荧光的手机屏幕,手指按动,很快发出了一条短信。   不过多时,丹尼尔的信息又回了过来:【上帝啊,闵,你怎么还问那么仔细?我的老天,你该不会是想去参加那什么招募比赛吧?你的小提琴水平我看比克多里差很多啊,虽然估计这次来参加的都会是业余乐手,但你也别给我丢脸啊。】闵琛还没看完这条短信,丹尼尔的第二条短信又来了:【不不不,如果你一定要出这个丑,我这就打电话给斯威尔,求他再给你搞一个钢琴招募,你看行不行?!】闵琛:“……”   不过一会儿,远在柏林的丹尼尔便收到了一条简短至极的信息——   闭嘴,别插手。   没等丹尼尔回过神,第二条短信又传送了过来——   我的小提琴,很好。   丹尼尔:“……”   上帝啊!   你就是真的打败了那些业余乐手,那也没什么好自豪的好吗!!!      第三十五章      纽约爱乐乐团要进行表演的消息早已在海洋音乐节进行宣传时,就已经传入了无数古典音乐爱好者的耳中,而如今它居然要临时招募一名小提琴首席,那更是让许多乐迷们疯狂起来。   不少港城附近的业余小提琴手原本因为其他事务而没有时间来参加音乐节,自从听说了这个活动后,他们是请假的请假、逃课的逃课,大批量地涌入场中。所以当戚暮第二天早晨刚达到招募比赛报名场地时,也被那人山人海的景象给吓了一跳。   小小的广场上,已经挤满了人。其中大多是背着琴盒、穿着轻便的年轻人,也有个别年纪较小的孩童在父母的带领下来到这儿,积极地参与报名。   在这群人之中,一个拎着琴盒的俊秀青年似乎能让人多看几眼,但是很快他们便又投入到紧张的报名气氛中,不可自拔。   大概是没想到报名的人会有这么多,直到上午九点多,所有的报名手续才全部统计结束。戚暮是七点多到场的,他哪里知道会有这么多人四五点就等着排队了,因此他领到的序号已经是最后几十个。   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这意味着评审团的评委们将会在听完上百位选手的曲子后,再来听他演奏的曲目。就是再如何美妙动听的琴声,在听了一整天后都会让人觉得烦闷,除非真的已经到了卓越出彩的境界。   “应该不会把每首曲子都听完的。”似乎想到了戚暮所考虑的事情,闵琛将墨镜稍稍拉下来一点,放眼扫视了一圈四周的景象,语气淡定道:“很多业余乐手的实力确实较低,应该只用听几个乐段就可以作出直观判断了。”   闵琛说得并没有错,毕竟只是一场音乐节,来参加的游客们大多数都是业余爱好人士。纽爱昨天才宣布了招募比赛的活动,就算是一些较为专业的乐手想要来参加,那也得订机票从世界各地飞过来,这时间根本来不及。   因此,今天到场的参赛人员中九成以上都是水平一般的乐手,甚至九成九以上的人过去都没有与乐团合奏的经验。   青年浅色的眸子在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女孩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他笑着点点头,道:“嗯,我知道。不过,超过二百人的报名……不知道这场比赛会进行到什么时候。”   事实上超出了戚暮的预料,这场招募比赛刚进行三个小时,就已经筛选掉了一大半的选手。   纽爱进行评判的方式也是十分残酷的,评审团会当场给乐手作出“去”或者“留”两个结果。倘若是得到“留”这个结果的乐手,就等待着最后一轮的选择,而得到“去”这个结果的,自然是直接被淘汰了。   于是一百多人的比赛下来,只有两三个人得到了“留”这个结果,其他人都悻悻地被淘汰。   这两三个人除了一位亚裔外,其余都是金发碧眼的欧美人,戚暮虽然没有听过他们的演奏,但是从他们手指尖上厚厚的茧子上可以看出,就算是业余爱好者,这三位乐手的水平应当也是十分不错的了。   选手表演乐曲的时候,是直接进入表演舞台的。谁也不知道那间音乐厅里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在等待着他们,而有些乐手出来的时候眼眶都红红的,似乎遭了一场大罪似的。   “斯威尔先生……似乎不像是一个严肃的人?”戚暮望着又一个红着眼睛出来的小女孩,清秀的眉峰微微蹙起,叹气道:“这似乎已经轮到第187位了。”   在等待叫到自己序号的过程中,戚暮和闵琛先去四处逛了逛,却惊讶地发现似乎大部分游客都集中在了纽爱的比赛广场上,其余地方都人烟稀少。而当他们回到场地上时,已经过去了上百人。   听了戚暮的话,闵琛抬眸看向了那个哭着从音乐厅里走出来的小女孩。只见这金头发的小姑娘吸着红红的小鼻子,一下子就冲到了母亲的怀抱里,又是哭又是笑的,十分怪异。   闵琛薄唇微抿,低声道:“你认识艾伦·斯威尔?”   戚暮心中一紧,接着赶紧摇头,解释道:“我……有看过他的机场指挥,他的指挥风格很温柔细腻,我想他为人也不会太过严肃。”   音乐是人性与外界交流的纽带桥梁,戚暮一直相信,一个能演奏出美妙音乐的人,绝对不会是心思恶毒的人。就像以前他向埃弗拉先生推荐罗遇森的时候,埃弗拉先生曾经与他说过:“陆,罗的音乐风格我并不大喜欢,太过于狭窄。你应该能听出来的,对吗?”   直到见识过真正的罗遇森后,戚暮才明白埃弗拉先生这句话的意思。   罗遇森心胸狭窄、没有开朗宽阔的心境,自然不会演奏出真正生动的音乐。   听着戚暮的解释,闵琛仍旧紧了紧眉头,却没有再多问。他望着广场上兴奋得与同伴不停交谈的年轻人们,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暗色,良久,他说:“和很多人相比,艾伦脾气算是很好了。至少在排练出错的时候,他不会生气得将乐手骂得哭鼻子。”   听到这话,戚暮倏地一愣,下意识地问道:“……那你会吗?”   闵琛:“……”   男人俊美的面容上立即露出一个正经的神色,他认认真真地摇头,语气严肃道:“我很和善。”   戚暮:“……”   怎么感觉你说这话的时候,那表情完全不是这个意思啊?   而此时正远在柏林的丹尼尔忽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一旁正带领乐团进行排练的柏爱首席克多里稍稍一愣,然后温和地笑着说道:“丹尼尔,指挥不在你都敢打喷嚏了?这要是让奥斯顿知道你敢在乐团演奏的时候发出声音,那你可要……”   说到这儿的时候,栗色头发的首席稍稍顿了会儿,接着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按照奥斯顿的原话,那就是——‘请你圆润地滚出我的排练厅,把你糟糕的声音带出这个世界,那简直是上帝赐给你的玩笑’。”   克多里的话刚说完,台下一贯严肃的柏爱乐手们纷纷笑成一团。   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克多里正了正色,又严肃地说道:“还敢笑?”他说这话的时候刻意冷了脸,模仿了某首席指挥往常的神情,只可惜这模仿完全模仿不出闵琛冰山气场的三分精髓,反而让台下的乐手们笑得更欢乐了。   副首席笑着举手问道:“克多里,我们不笑,那哭好不好?”   克多里闻言更是乐了,他面色严峻的摇摇头,道:“忘了之前玛丽被训哭的时候奥斯顿指挥是怎么说的了吗?‘把你的眼泪、鼻涕给我吃进肚子里去,别滴在你的大提琴上’!”   ……所以说,某位指挥说得也没错,他可从来不会把乐手给训哭了,只会让他们连吸鼻子都不敢发出声音。   作为一名合格的绅士,闵琛从未做过任何有损绅士风度的事情,就算毒舌技能已经练至满级,他也能面色平淡、连余光都不给你一下的将你损得无地自容,又让你连一句侮辱性的词汇都无法找到。   至于这些,戚暮以后也是从旁人口中听说的了,在他的眼中,可从来没出现过那样一个严肃可怕的柏爱首席指挥,只有一个似乎有些幼稚、又有些别扭的男人。   毕竟是入了深秋,就算港城是位于热带边缘,等到了下午四点的时候,阳光也不是那般灿烂了。徐徐西垂的夕阳在西方的天空中渲染出了瑰丽绚烂的色彩,而到这个时候,戚暮终于听到了自己的序号。   等他进入音乐厅的时候,刚在舞台上站稳,他一眼便看见了坐在五位评审中间的艾伦·斯威尔先生。   这是一位脾气很好的指挥,在戚暮经常去的多瑙河论坛里曾经进行过一场投票,以公认的世界一流乐团的指挥为基础,让大家评选出脾气最温和的指挥。   在那次投票中,艾伦·斯威尔的名字高高地悬在第一位,与第二名多伦萨先生都隔开了近一半的票数。至于你问倒数前三是谁?这说出来有风险,还是保密为妙。   难得见着一位亚裔的青年,斯威尔先生温柔的目光在戚暮的身上打量了一转,最后他笑了笑,说道:“似乎有些眼熟,你是216号的……戚暮是吧?”一边说着,他一边翻看着手中的报名资料,然后抬首看向戚暮,说:“我记得你,八年前你曾经与埃弗拉的乐团在维也纳合作过。”   戚暮闻言也是一愣,精致的眸子倏地睁大,有些不敢相信起来。   没等他回过神来,一旁的几位评委用英语笑着说道:“艾伦,你刚刚安慰那个小女孩才安慰到人家都哭着找妈妈了,你现在还想让这个漂亮的男孩也哭鼻子吗?”   “好了好了,艾伦,快收起你那罪恶的笑容,要不然人家又要说你一句‘您真是个好人’,然后哭啼啼地走了。”   戚暮:“……”   他总算明白那些又哭又笑的乐手们,到底为什么会作出这么古怪的神情了。温柔到让人想要哭泣,也算是……某种极端了。   斯威尔先生无奈地笑了笑,接着摆摆手,看向戚暮道:“你应该听得懂英语吧,戚暮。我很高兴能再次听到你的演奏,你今天要演奏什么曲子呢?”   戚暮认真地鞠了一躬,然后礼节十足地笑着说道:“斯威尔先生您好,我八年前确实与维也纳交响乐团合作过,我今天想要表演的曲目是马勒的《少年的魔角》。”   戚暮话音刚落,在场其他评委都是齐齐一愣。   所有人都知道纽爱这次要寻找的是演奏西贝柳斯《第一交响曲》的首席,因此大多数人都会选择西贝柳斯的曲子作为比赛项目。也不是没人选择其他曲目的,但是选择马勒的曲子的人,戚暮还是第一个。   这让一位女性评委忍不住看向斯威尔,小声问道:“艾伦,你是不是看人家小男孩长得好看,给人家开后门了啊?”   斯威尔:“……”   戚暮:“……”      第三十六章      虽然那位女评委只是开玩笑的话,但是却也让戚暮哭笑不得起来。等到他正式开始演奏的时候,连戚暮自己也没有发现的,他更加认真了几分。   即使斯威尔先生一直声明自己在今天之前真的真的没有和戚暮说过话,但是那女评委的玩笑却真正听进了戚暮的心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真的算是“走后门”了——   从闵琛那儿得知了斯威尔先生最为偏好的曲目,难道不算是一种走后门?   《少年的魔角》是十九世纪德国著名作曲家古斯塔夫·马勒的代表作之一,是为德国诗人布伦塔诺的同名诗集所谱下的曲子,一般而言很少有小提琴独奏会选用这样的吟唱式曲目,但是戚暮既然选择了,自然也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世界上任何一个音乐家,无论他是再过于出色的,也不可能真的将所有的音乐都熟练掌握。这首《少年的魔角》戚暮只在刚进入日内瓦学院的时候练习过几周,之后就再也没有了碰触的机会。   只见俊秀漂亮的青年将长长的琴弓轻轻放在了琴弦上,他稍稍松了口气,接着,便是缓转而轻柔的乐声从琴孔间细细流出。那声音仿若是从遥远的天边响起,滑过碧波荡漾的莱茵河,将来自远方的呼唤传递进来。   戚暮演奏的这一小段是《少年的魔角》4.《莱茵河传说》,在正规表演中通常是由清醇响亮的女高音进行演唱,而这一段的小提琴配奏则是起到了一种应和的作用,渲染出了莱茵河传说美丽动人的意境。   全曲只有短短三分多钟,难度也不算高,但是这首看似简单的曲子不同人演奏出来,总是不同的效果。   在马勒的曲子中,艾伦·斯威尔比较偏好的除了几首知名的交响曲外,就是这首《少年的魔角》了。作为一位世界级的指挥家,斯威尔先生自认为听过不少《少年的魔角》,但是很少有人会演奏这一曲《莱茵河传说》。   少,却并不意味着他没有听过。   柏林爱乐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克多里·斯特利恩就曾经演奏过这首《莱茵河传说》,斯威尔先生不得不承认,就单从表演的技术效果上来说,克多里的演奏再加上那位世界级女高音音乐家的歌唱,真是比眼前这一幕要优秀太多。   但是,不知怎的,斯威尔莫名觉着这个青年演奏的……其实并不比克多里差。   如果说克多里演奏的是最浑然大气的《莱茵河传说》,那么这个青年所演奏的便是一首悠扬近人的《莱茵河传说》。   这也很容易理解,没有这个广阔的舞台与合作的乐团、音乐家,戚暮就是想要表现得再过大气,那也是绝对不可能的。原本戚暮昨天晚上练习的时候就有想过,在没有同伴的情况下,自己该如何表演好这首民歌曲。   这个问题他思考了许久,最终得到了一个勉强解决的方案,却令戚暮十分不满意。但是就在今天早上乘车来到音乐节场地时,戚暮正垂眸凝思着,忽然便听到了一个低醇优雅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你喜欢听歌剧吗?”   戚暮倏地一愣,诧异地转首看向一旁的男人。只见闵琛正淡定从容地拿着一份音乐杂志随手翻着,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似乎只是随口这么一问。   稍稍思索了会儿,戚暮回答道:“歌剧也挺不错的,但是……我听得不多。”   戚暮也没有说错,他的养父养母家中虽然不算穷困窘迫,但是也算不上大富之家。他在进入琴行之后就经常自己做点零活赚赚钱,好不容易存了钱都会去买一张音乐会的门票,歌剧倒是听得少。   至于后来养父母去世、他进了日内瓦学院后,更是忙得连听音乐会都得挤出时间来听,哪儿有时间来听歌剧。所以虽然戚暮对歌剧并不反感,却也没什么特殊的感觉。   闵琛闻言轻轻颔首,他将那本厚厚的音乐杂志合上,转首看向了戚暮。阳光透过出租车干净的玻璃照射下来,戚暮仿佛看到了闵琛的左手食指上似乎有点反光,但是他却没有再多注意。   “歌剧和交响乐还是有一些区别的,歌剧是以歌唱为主体,乐团的演奏必须得为主唱者服务。从某种角度而言,歌剧和交响诗倒是有点交集。”说道这的时候,闵琛忽然顿住,目光深邃地看向戚暮,问道:“你觉得,它们的差别在哪里呢?”   戚暮倏地一愣,他微蹙着眉头思索了半晌,试探性地问道:“主体?”   “那他们的相似点呢?”   这话一落地,戚暮如同拨开云雾,恍然间明白过来:“叙事性!”   安静宽敞的音乐厅里,青年短短三分钟的琴声已然结束,但是却好像还在场馆里徜徉着。坐在评委席中间的艾伦·斯威尔先生难得地收敛了笑容,眉头紧蹙地在思考些什么。   戚暮也不着急,只是微笑着望着这位世界级指挥。   良久,只听斯威尔先生轻轻叹了声气,说道:“我自觉对音准的听辨是不错的,就是在旋律与节奏的掌握上,我也能厚着脸皮说一句……尚能掌握。但是戚暮,你的这首《莱茵河传说》只改动了几个细微的音律,我却总觉得产生了很大的区别。”   斯威尔先生蓝色的眼眸里带了点笑意,他看向戚暮,道:“刚才我想了想,你是把这首短曲……往交响诗的方向做改动了吧?”   戚暮自然知道,这种小改动是不可能逃过艾伦·斯威尔的耳朵的。虽然这位大师并不是世界四大指挥家之一,但是却也是距离那一层次无限接近的人。   戚暮轻轻点头,道:“是的,斯威尔先生。”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斯威尔先生笑着点头,道:“你这样的改动让这首曲子更适合演奏,确实是很好的创意,改动的也很好。是你自己想的吗?”   戚暮笑着回答:“具体的改动是我自己在等待上场的时候临时想出来的,至于这个想法,是……我的一位朋友,提点我的。”戚暮下意识地隐瞒了闵琛的身份,他记得之前闵琛可是说过,不想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听了戚暮的解释,斯威尔先生微笑着说:“你的那位朋友也是个很有天赋的人,好,你的结果我已经决定了,是‘留’。等到所有选手的演奏全部结束后,会有工作人员将最终结果公布出来的。”   听了这话,戚暮认真地鞠了一躬,便直接走下了舞台。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在他的身后,斯威尔先生的笑容却渐渐隐去,他意味深长地看着青年挺拔清俊的身影,低声自言自语道:“把歌剧改成交响诗……这种想法,怎么好像在哪儿听说过呢……”   戚暮刚刚走出了广场,一下子便见着了那个站在人群中的身影。   闵琛正低首望着一块名人栏上的文字,只穿了一件黑色的定制长衣,宽宽的帽檐将他的面庞遮了大半。他看得很专注,等到戚暮走到他跟前的时候,也似乎没有注意到。   戚暮转首看向那块名人栏,视线却在看到那上面的文字时,一下子僵住。   戚暮:“……”   原来你看得那么认真,是在看自己的成就啊……   音乐节小镇的每一个广场都长得十分相似,等待比赛的时候戚暮也没有心情去打量四周的环境,他自然没有注意到,这个广场居然就是他们第一天曾经来过的——矗立着柏爱首席指挥奥斯顿·柏特莱姆先生的名人栏的——那个广场。   其实早就戚暮走到跟前的时候,闵琛就已经注意到他的身影,但是他却没有转开自己的视线,仍旧认真地一字一句地研读着那名人栏上的文字。   过了半晌,似乎发现了什么,闵琛忽然抬了眸子,语气郑重地说:“选曲的人果然不够专业,我是在去年10月30日在悉尼歌剧院进行演出的,而不是10月29日。”   “……”沉默了半晌,戚暮忍不住地问道:“或许选曲的人和这个撰写文字的人……不是同一个呢?”   闵琛:“……”   明显地感觉到四周的空气似乎骤降了几度,戚暮哭笑不得地和闵琛一起走到了广场的边缘。不过多久,最后几十人的表演已经全部完毕,明明剩下来的乐手不过十人,广场上的人却一点也没有减少——   因为他们也很想在第一时间知道,到底是谁,能获得这次与纽约爱乐乐团合奏的机会。   戚暮拿起自己的琴盒站了起来,等待最后的结果公布。而这次从音乐厅里出来的并非是评委团的人,音乐节的官方人员拿着一只话筒走了出来。这面容姣好的工作人员直接站在了广场的正中央——那块名人栏旁,清了清嗓子。   “港城海洋音乐节欢迎各位游客的到来,今天,纽约爱乐乐团的临时招募比赛已经有了最终结果。到场的强手众多,评委老师们的点评也十分激烈,那么现在,我就宣布一下比赛的最终结果。”   这漂亮的小姑娘似乎也知道吊人胃口是件非常不好的事情,她说着一口流利的英语,道:“今天最终获得与纽爱同台演绎机会的,是表演了《莱茵河传说》的戚暮先生!”   “戚暮……?听上去好像是个华夏人啊。”   “我倒是没听说过这个名字,难道是匹黑马?”   ……   工作人员这话一落地,在场的其他人都开始寻找这位幸运儿,而戚暮则忽然松了一口气,整个人也一下子放松下来。   这个结果其实戚暮早已能够猜到。在场的专业人士少得可怜,大多是业余爱好者。就算是有专业人士,戚暮也没有见到一个熟悉的面孔,那就更没有太大的挑战了。   戚暮唯一顾虑的,就是怎样做到自己的最好。   “戚暮先生,如果您还在场的话,请您上前登记一下您的联系方式,接下来纽约爱乐乐团的专业人士将会直接与您接洽。”   没有多矫情,戚暮直接拎着琴盒就向那工作人员走去,打算登记自己的联系方式。四周的人见到他走上前,也都用打量的目光不停地扫视着戚暮,而戚暮则是镇定自若地走上前。   的是就在他快要碰到工作人员手中的资料卡时,一个突兀的声音却突然响起:“这怎么可能?!我可是默特利交响乐团的小提琴组替补,这个华夏人怎么可能会打败我?!”   场中顿时一片默然,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向那个愤然发声的棕色头发的白人男子。   只见后者正愤怒地红了脸,一步一步地走向戚暮和工作人员的方向,一边走一边说道:“我明年就可以直接转正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华夏人怎么可能打败我?我不服,他是不是你们港城官方作弊进来的?”说这话的时候,这男人刻意加重了“华夏人”三个字。   这话说得已经十分严重,让那位工作人员也是冷了脸色。   而戚暮倒是神色镇静,他上下打量了这个十分冲动的白人男子,问道:“为什么……你认为华·夏·人就不可能打败你呢,这位先生?”   那男人恶狠狠地瞪着戚暮,而戚暮则抬起眸子,淡定沉着地看着他。   只见那男人冷笑道:“华夏那种地方哪儿有什么好的古典音乐家,你就算是华夏爱乐乐团的人,也比我们默特利交响乐团差太多了,又怎么可能与我的水平相提并论?你们华裔人根本没有一点音乐细胞!”   这话,终于让戚暮彻彻底底地改了脸色。   戚暮勉强地抑制住了自己的愤怒,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加重了语气,面色不善道:“这位先生,你知道你刚才在说什么吗?”   刻印在骨子里的种族歧视可一点都不会被戚暮的话语所干扰,那男人不屑地说:“难道你们华夏人里还有什么音乐大师?我可从来都没听说过你们有出过什么厉害的人物。华裔本身就没有这种高雅的音乐细胞,你们华夏人……”   “我确实……好像也算不上什么大师?”   低沉磁性的男声忽然从群众间响起,如同大提琴一般醇厚动听。明明那声音并不算响,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齐齐一怔,下意识地便向出声的人看来。   只见在那人群交汇的地方,一个挺拔高大的男人轻轻摘下了鼻梁上的墨镜。他步伐从容地走向那白人男子的方向,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   当走到那白人男子的跟前时,这俊美淡漠的男人将黑色的天鹅绒硬礼帽单手摘下,左手举在胸前做了一个礼节十足的绅士礼。   那张冷峻如刀削般的面容上并没有一点表情波动,闵琛淡定冷漠地看着这个彻底傻住的白人男子,语气平淡道:“作为一个华夏人,我可能……也确实算不上什么大师吧。”      第三十七章      夕阳灿烂耀眼的光芒将广阔无垠的天空侵染成五彩缤纷的模样,在音乐节小镇距离入口的第七个小广场中央,在那块矗立着大理石名人栏的一旁,一个俊美优雅的男人正垂着眸子,淡定冷漠地望着那个目瞪口呆的白人男子。   围聚在广场中的人并不少,但是此时此刻,几乎所有人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除此以外便是秋日瑟瑟的风声。   那个白人男子的额上不知何时已经冒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他干张着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场面就这样僵滞着,闵琛也不用开口,只是随意的一眼,便给了那男子莫大的压力。   “妈咪,这个人和那个人长得好像啊!”   忽然不知从哪儿传来一道清脆响亮的童声,只见一个洋娃娃似的小女孩正抬起小手指,指向那名人栏上的照片。却见在那照片上,正挥舞着指挥棒的男人可不就是活生生站在他们眼前的闵琛?   刹那间,广场上一片哗然声起。   其实很多在场的乐手在闵琛刚刚表露出身份的那一刻,便早已认出来他的身份。而此时感到惊诧激动的,都是一些更为业余的音乐爱好者。   所有人都知道,能将自己的名字刻在名人栏上到底是一种怎样的荣耀,至少在现今世界的音乐大师中,只有三个人被刻在了这些名人栏上、放置在音乐节的核心位置供人景仰。   现在,一个活·生·生的大师,居然真站在他们的面前了!   而且,这个人……是闵琛!!!   世界级的音乐大师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呢?随便问在场的任何一个音乐爱好者,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你:“你有过初恋吗?就是当你的初恋女神/男神伸手告诉你——我们在一起吧。没错,就是这么激动好吗!!!”   由于闵琛的突然现身,这一次纽爱的招募比赛临时告终。戚暮和闵琛一起被官方人员请到了进行试听比赛的音乐厅中,而那白人男子早已灰溜溜地跑入人群中,眼尖一点的人还可以发现——他被许多华夏人“一不小心踩了好几脚”。   华夏的古典音乐是比西方落后一些,但是这些年华夏的音乐早已渐渐崛起,就连丹尼尔·杜克最近都在《themusicking》中直白地说自己的这趟华夏之旅很震撼,听到了拥有国际一流水平的交响乐。   当然了,种族歧视在某些极端分子的心中还是存在的,于是也便有了今天这一幕。   那为戚暮登记信息的工作人员一边低头写字,一边不停地向他道歉,而戚暮则很有礼貌地笑着摇首。出现这样偏激的游客也不能算是音乐节官方的错,他们也不可能调查每一个游客的身份信息,更不用说他们的信仰心态。   戚暮在登记自己的信息时,闵琛就随意地站在音乐厅的门口,静静地望着远处广场上渐渐聚集起来的人头。   当得知奥斯顿·柏特莱姆竟然也来到音乐节、并且就位于这个小广场的时候,无数的乐迷们从小镇的四周聚拢过来,纷纷想见自己的偶像一面。   这些往日里镇定沉着的古典乐迷们一旦疯狂起来,可是丝毫不比欧巴们的粉丝逊色。当然他们至少还知道保持一些纪律秩序,在发现闵琛早已和音乐节官方人员先行离开后,便悻悻地散开了。   戚暮很快填好了资料,他提着琴盒走在了闵琛的身边。   用来遮挡面目的墨镜早已被它的主人随意地夹在外衣的领口,闵琛敛着眸色望着广场上渐渐散去的游客们,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戚暮轻轻叹了声气,道:“我以为你不可以暴露身份的,今天的事情……真是多亏你了。其实你不用现身去教训那个人的,这件事我也可以处理好。”虽然会多了点麻烦,达不到“一个华夏的世界级音乐大师直接站在对方的面前”这么好的效果。   听着戚暮愧疚的话语,闵琛微微摇首,语气淡定道:“不是不可以,只是没有必要。但是既然有这个必要了,那么暴露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见着对方一副坦然无畏的模样,戚暮忍不住地勾了唇,笑道:“我总觉得,对于丹尼尔先生来说,这绝对是一件大事。”   闵琛:“……”   这边戚暮和闵琛才说了几句话,两人还没打算离开音乐厅,忽然便见到一个棕色头发的男人笑着向这里走来,他高兴地喊道:“奥斯顿,没想到真的是你!真是好久不见了!”   戚暮转身一看,只见斯威尔先生正微笑着向他们走来。没等他理解这句“真的是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斯威尔先生已经与闵琛握了手,笑着解释道:“之前在戚暮表演了那首《莱茵河传说》的时候我就觉着有些熟悉,”说着,斯威尔先生看向一头雾水的戚暮,道:“等你离开后我想了一段时间,终于想起来前几年在柏林森林音乐会后,奥斯顿曾经也聊到过‘歌剧与交响诗的转换’这个想法。”   斯威尔先生温和善意的目光在戚暮的身上掠过,他再转首看向仍旧一脸淡定的闵琛,语气无奈道:“奥斯顿,我们很久没有见了,你既然来了,怎么不说一声呢?”   对于老朋友,而且是这位脾气一向很好、为人很和善的老朋友,闵琛冷峻凌然的神色总算柔和了一些,他道:“丹尼尔不允许我外出见人。”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是丹尼尔的错。”   戚暮:“……”   斯威尔先生很明显非常了解这位极好面子的家伙了:“是,我知道,都是丹尼尔的错,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话落,他无奈地叹了声气,说:“可惜了,如果早点知道你也在的话,我就可以把一位朋友介绍给你了。”   戚暮闻言稍稍一愣,诧异地看向斯威尔先生。   后者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斯威尔先生温和地笑了笑,看着戚暮说:“那位朋友和你一样,在小提琴上拥有很高的天赋和造诣,他年龄比你大上一些。前几天他表演结束后和乐团一起离开了,见面的时候他告诉我,他非常敬仰奥斯顿的音乐。”   听了这话,闵琛倒是没什么反应。每年在柏爱演奏结束后跑来向他表示崇敬的乐迷有很多,甚至有专业的音乐家直接以他的曲子作为自己个人音乐会的全场曲目,用来表示对他的敬意。   但是戚暮倒是有些好奇了,他笑着问道:“乐团?那位小提琴手也是乐团里的人吗?”   斯威尔大师点点头,说:“他目前是蒙特利尔交响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去年才从助理首席的位置升上来的,叫做克莱恩。”   闻言,戚暮倏地一愣,他惊诧地转首看向闵琛。正好后者也转眸向他看来,两人相视一瞬,皆是没有说话。   见状,斯威尔先生愣了愣,忽然想到:“难道说……蒙特利尔的那场音乐会你们去了?”   戚暮无奈地点点头。   斯威尔先生只得哭笑不得地说:“那可真是上帝的玩笑了。要是让克莱恩知道他一直很敬仰的人就坐在席位上听他的演奏,那他一定会非常激动。”   谁料戚暮却有些不忍地举起了手,犹豫片刻,才小声地说道:“事实上……那天我们去的有些晚了,最后是站在音乐厅里把整场音乐会听完的。”   斯威尔:“……”   他甚至都可以想象到,当克莱恩知道自己的偶像居然是站·在·音·乐·厅里将他的演奏给听完后,会是怎样扼腕不止的神情了!   接下来戚暮与斯威尔先生再交流了几句后,斯威尔先生将未来几天的排练计划与戚暮详细地说了说,便也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再多谈的了。临走前,戚暮先去了纽爱排练厅里领取自己的谱子、并且与乐团成员熟悉一下,而闵琛和斯威尔则留在了音乐厅里。   硕大的音乐厅里只有窗外呼啸的风声吹过,安静非常,整个厅中只开了一盏照明灯,瓦数极高的照明灯光照射在舞台正中央,虽然将四周的地方照亮,但是在闵琛站立的地方却还是有些偏暗。   斯威尔先生笑着看着窗外缓慢走过的人头,忽然好似不经意地说道:“闵,我过去一直以为……你并不是一个乐于助人的家伙。”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话,闵琛却连眉头都没动一下,仍旧垂着眸子,淡定地回答:“我很和善。”   斯威尔先生顿时失笑:“你看,你这话连刚才的戚暮都不相信。不过今天戚暮表演那首《莱茵河传说》时,我虽然想起了你,但是却没料到真的是你。你真的……不像是一个热衷于提携后辈的人。”   闵琛生性冷淡,对于熟络关系、打造人脉没有太大的兴趣。这点丹尼尔也知道,或者说,这个圈子里没有人不知道这点:这个男人不屑并且懒得去做一些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因此所有人都明白——   宁愿请丹尼尔·杜克喝一杯咖啡,也不要给闵琛送礼。   他会让你下辈子都不敢去送礼。   “我有提携……戚暮?”   斯威尔先生重重地点头:“是。”说完,他又笑着道:“不过他真的有很好的天赋,你有这个惜才的心情,我也是能理解的。”   昏暗的音乐厅光线下,男人冷峻的面容有一半都陷入了阴影中,让人不大能看清。只见闵琛稍稍抿了薄唇,良久,才道:“不,其实,你并不理解。”   斯威尔一愣:“什么?”   闵琛抬起眸子,深邃的眼瞳里闪过一抹笑意:“对于这场你被迫无奈才答应的小活动,戚暮,是最合适的人选。即使你们特意准备的那个代替者,也绝对不会比他优秀。”   斯威尔先生倏地一怔,接着便不再开口。   这次纽爱确实是为了配合音乐节才展开了这场活动,这样的活动拥有丰厚的奖励——与纽爱同台演出,这奖励看似是天上掉了馅饼,但是事实上,哪儿有这么多的好事随地给你捡?   万一真的没有找出能够与乐团合奏的人选,音乐节官方早已准备了一个代替者,直接让其同样参加招募比赛,只要在最后让他成为胜利者,便可以让这次活动圆满结束。   但是当斯威尔先生听到了戚暮的表演后,却否决了这个计划。   而现在,闵琛却直截了当地提起了。   但是闵琛所说的“代替者绝对不会比戚暮优秀”这件事,斯威尔先生却有些不同意了。那个代替者是纽约爱乐乐团明年就要签下的助理首席,在美国拥有很高的人气,小提琴水平也非常优秀。   仿佛探知了斯威尔内心的不服,闵琛将食指放在唇间轻轻地“嘘”了一声,然后看向正前方,忽然飞快地打了个响指,并且同时说道:“是什么音调,戚暮?”   斯威尔先生诧异地顺着闵琛的视线方向看去,只见那个昳丽俊秀的青年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音乐厅。听了闵琛突然的问题,他哭笑不得地道:“g调re。”语气轻松随意,看似只是随口这么一说。   见着那青年越走越近,斯威尔先生早已震惊得睁大了双眸,他的心中一片惊骇,却听一旁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你看,他不仅拥有小提琴的天赋,还拥有指挥的天赋,而且,他绝对比你想象得要更加认真勤奋。所以,想要在三天里将一首曲子合奏成功……”   “这样的人,不应该正是你最需要的吗?”      第三十八章      纽爱招募比赛结束的当天,戚暮正与闵琛一起走在离开音乐节小镇的路上,闵琛便收到了无数的短信和电话,有的是在谴责“好啊,既然来了也不见一见”,有的是在埋怨“我都走了才知道,原来闵你也在啊”。   各种各样的短信、电话简直是要进行轮番轰炸,致信进行谴责的基本上都是在海洋音乐节上有演出项目的音乐家们,而能够与闵琛通上话的,也自然是成名已久的世界级音乐大师。   这些人中,有许多戚暮认识,也有一些他只听过音乐会,但无一例外的,都是别人想见一面都难的人物。   有的大师脾气可比不上斯威尔先生那么好,隔着一个电话,戚暮都能听到那边用英语大声撕扯的吼话:“海伦,你怎么连练习曲都拉不好?休息时间就要结束了,不把这首曲子准备好,你等会儿就把谱子给我吃下去!!!……喂闵,你真是太不够朋友了,我都回到加拿大了,你要请吃饭、吃饭!”   只见闵琛淡定冷静地点了点头,语气镇定道:“好,我请客。”   “海伦!你的第三小节第五个音又错了!你是把你的手指忘在家里……”   冷峻优雅的男人毫不犹豫地直接挂断了这个电话,将听筒那边的声音彻底隔断。   戚暮:“……”   这通电话来自蒙特利尔交响乐团的首席指挥长野先生,据说这位大师今天刚从音乐节回到加拿大,前几分钟才从斯威尔先生那儿得知了闵琛居然听了他的音乐会、却没有告知他的事情,真是非常生气。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世界级的指挥大师,闵琛照样眼都不眨地挂断了人家的电话……这要是让那些想要与大师进行一番交流的后辈们知道了,恐怕是要气得吐血三升都不止了。   而相比于戚暮的无奈,闵琛倒显得十分镇定。他随手招了手便来了一辆出租车,两人刚上车,戚暮便轻轻地叹了一声气,道:“今天……真是有些麻烦你了。没想到你的身份暴露后竟然会这么麻烦,我总算是明白丹尼尔的心情了。”   闵琛闻言微愣,漆黑的凤眸里闪过一丝迷茫,他问道:“麻烦?”   戚暮点点头:“嗯,很多大师打电话、发短信来质问你,刚才长野先生似乎也要求你请客。”   到了出租车上后,闵琛总算摘下了黑色的礼帽,他后仰着靠在舒适的椅背上,神态悠闲地道:“不麻烦,他们只是联络联络感情,今天不联络,明天也会联络的。”顿了顿,仿佛想起了什么,闵琛又补充道:“吃饭只是我随口说说,不会真请他的。”   戚暮:“……”   似乎没有察觉到青年无语的表情,闵琛用手指抵着薄唇,低声道:“他的饭量太大,我请不起。”   戚暮:“……”   只是一个人的饭量又不是一头大象的!   再说就算是请头大象,你就真的请·不·起了吗!   大概是戚暮长时间的无语与沉默终于引起了闵琛的注意,他稍稍侧开头看向戚暮。望着青年神色不明的表情,男人凝眸思索了半晌,说:“今天……倒是给你添了一点麻烦,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晚上我请你吃饭吧。”   戚暮:“……其实我的饭量也不小。”   “……”   很显然这次“严厉”的拒绝深深地伤害了某位大师脆弱的心灵,一路上,闵琛都没有再吭声一次,这反倒让戚暮有些不自在了。   他试探性地打量了身旁的男人几眼,只见对方淡漠着神色望向窗外,晚霞灿烂绚丽的颜色照耀在那张冷峻的面容上,让硬朗的线条也柔和了几分。   想了半天,戚暮小心翼翼地问道:“……其实,我的饭量还是可以控制的?”   这话落地半天,戚暮都没有等到答案。他又是觉得好笑又是觉得无奈:还真是第一次见着求着请人吃饭的,但是等到他松口了,这人竟然又不乐意了,真是……   “酒店附近有家不错的牛排。”   “……”   -------   三天的排练时间对于一个大型交响乐团来说,确实是十分紧张的,就算是纽约爱乐乐团,也拿起了十二万分的注意力,势必要将这首西贝柳斯的《第一交响曲》排练完美。   其实当斯威尔先生选择戚暮作为特邀首席时,乐团里的其他人是有些反对意见的。原本他们已经与那位代替者排练了两天这首曲子,如果能够直接与代替者表演,那应该会轻松许多。   但是斯威尔先生虽然脾气很好,这却并不意味着他在乐团中没有一点威信。既然斯威尔先生果断地作出了决定,那也没有人敢说一个否决的意见,于是戚暮在招募比赛的第二天便顺利地来到了这个世界一流的大乐团——纽约爱乐乐团的排练厅,与众人一起进行排练。   西贝柳斯的曲子戚暮以前并没有进行过专门的训练,而这首《第一交响曲》他也只是练习过几次,虽然在前一天晚上进行了恶补,但是在第一天上午排练的时候还是遇到了一些困难。   斯威尔先生微笑着让他先休息休息,等到下午纽爱将本场演出的所有曲目都排练了一遍后,戚暮才正式回到首席的位置,继续排练。   一整天下来的结果,让纽爱的其他乐手们有些担忧。但是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才仅仅是第二天,这位来自华夏的小提琴手竟然就神奇地融入了他们的乐团,将自己的琴声以最合理地方式插入乐团的琴声中,再完美地淡去。   等到第二天傍晚最后一次《第一交响曲》的排练结束时,戚暮已经大致能够带领起整个乐团进行一场正式的演出,只需要最后一天再多磨练几次,应该就不成问题。   就连斯威尔先生都夸赞着说:“戚,你真是有很不错的天赋,我很期待后天与你的合作。”   而等到首席一离开,这些纽爱的乐手们立即像没了约束的熊孩子们,纷纷热情地走到戚暮的身旁,一个接一个地开口问道。   “戚,这才一天,你怎么差别这么大?你是不是晚上开小灶补习了呀?”   “对啊戚,你昨天的《第一》虽然拉得不错,但是却不怎么能与乐团配合,今天怎么改变这么大?”   “听说你似乎与柏特莱姆先生认识,难道是他在乐团外指导你的吗?”   ……   接二连三的问题真是让戚暮不知道从哪儿先回答,到最后他只得赶紧做了个“暂停”的手势,然后无奈地笑道:“昨天晚上回去后我将大家的表演都在脑子里仔细回想了一遍,进行了一些模拟演出,所以今天才会与大家配合度更高一些。”   “啊?模拟演出?这是什么东西?”   “全部回想了一遍……我的上帝,戚你没有说错吧?”   “你居然能记住我们所有人的琴声?天哪,我只听说过柏特莱姆先生有那样神奇的耳力与记忆。”   ……   纽爱的乐手们大多是美国人,他们中有黄皮肤的亚裔,也有黑皮肤的非裔,当然更多的还是金头发白皮肤的白种人。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一个脾气和善的指挥的缘故,纽爱的成员都十分友善,虽然一开始他们对戚暮屡次出现失误有些小抱怨,但是等相处熟悉以后,大家甚至能够欢乐地说笑,这令戚暮原本有些担忧的心情也放松了许多。   或许是因为隔了一片海洋吧,美洲这片土地上的乐团虽然不少,但是却没有像欧洲那样竞争激烈。   当然,戚暮始终认为,罗遇森那种阴险小人放在任何地方,都永远是少有的。   真正有实力的音乐家,只会凭借自己的实力证明一切,而不是做一些背后的龌龊手段。虽然戚暮至今都不明白自己当初到底是挡了谁的路,但是他却并不着急,因为事情的发展总是超乎他的预料,恐怕——   距离他返回那片孕育出古典音乐的大洲,已经不远了。   ……   三天的排练时间很快便结束了,纽约爱乐乐团的名声早已在音乐节进行宣传的时候,就打响了出去。而这次突发的招募活动事件,也让纽爱的这次演出掀起了一场小高潮,尤其是当有人得知连闵琛都出现在这场音乐节上后,港城海洋音乐节的门票几个小时内被抢夺一空!   至于纽爱的音乐会门票?   拜托,那早就有价无市了!   而这次获得与纽爱合奏资格的戚暮,很快也被热情的乐迷们给扒出了身份。   果不其然,能够获得斯威尔先生赞同的人,怎么可能是一个普通人?   13岁获得梅纽因国际小提琴大赛少年组冠军,14岁与维也纳交响乐团同台演出,虽然在之后的八年里没有一点风头出现,但是就这些成绩已经足够绝大多数的乐手仰视了。   而且现在,这位天才少年竟然还是b市交响乐团的助理首席!   而知道这一点后,一些乐手们终于是心甘情愿地认输了:“人家都厉害到这个份上了,果然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总而言之,纽爱、戚暮还有闵琛三者的名气叠加在一起,最终导致了音乐节开幕第七天当夜,这场火热到快要将港城都要引爆的热烈气氛。   无数量轿车从港城的各个方向驶进小镇,几乎造成了一次小型的堵车事件。   而当纽爱的这次音乐会正式开幕时,所有人紧张期待的心情早已写在了脸上,只等着……   那首西贝柳斯《第一交响曲》的响起!      第三十九章      大概是因为纽爱和闵琛的名气,来到这场音乐会的听众比官方原本估算得要多得多,已经多到不可计数。   但这毕竟是一场放在公开音乐节上的交响音乐会,所以它并不像往常的那些正规场合那么严肃正式,官方将第二层的座位早已全部撤去,供游客们……站立聆听。   虽然到场的观众们大多并不认识戚暮,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知道“闵琛”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意义。   闵琛今年不过三十,却早已成为了柏林爱乐乐团的首席指挥和钢琴首席,而且在过去的十几年中作出了数十首优秀出彩的乐曲,令世人称赞。而对于这样一位音乐大师来说,他在当今古典音乐乐坛中的地位,几乎是没有人可以相提并论的。   就算是同样被称为世界四大指挥家的另外三位大师,也始终比这位柏爱的首席指挥低上了一些。   当然,音乐是没有必然的高下之分的,只是连这些大师都承认对方的音乐水平确实在自己之上了,那乐迷们自然也不需要再多去谦虚了。   而这样一个人物,却在公开场合下堂而皇之地维护支持了一个新人!即使事后知道戚暮并不是一个新人,但是这也不妨碍乐迷们产生这样的心理:“连闵琛都这么赞赏了,看来这个新人一定实力很强了啊!”   因此,到场的许多听众很多都带了一种考量的眼光,想要看看……戚暮,到底有多少的水平。   而在这些临时决定到场的听众中,虽然大部分在纽爱的招募比赛前都不知道戚暮到底是谁,但是却有一个马尾辫的小姑娘激动得红了脸庞,兴奋得握紧了自己手中的表演曲目单,一心一意地期待表演的开始。   李悦悦原本只是来到港城出差,这对于她这样的白领来说,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但是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她即将离开港城的前一天,居然得知了戚暮要在港城的海洋音乐节上与纽约爱乐乐团进行合奏的事情!!!   虽然现在从事着与音乐没有一点关联的工作,但是事实上,在小学的时候李悦悦是学过几年小提琴的。自从她当初一不小心买了那本封面印有戚暮照片的《音乐之声》后,李悦悦从来没有像那一天一样那么庆幸自己是个外貌协会!   在古典音乐这条道上,她始终只是个外行,但是她却比很多纯粹的“小七颜粉”要更能欣赏出那些或是悠扬动听、或是华美绚丽的音乐。   自从买了那本《音乐之声》后,李悦悦将和戚暮有关的专辑全部都买了下来,导入了自己的手机中天天放着听。她甚至有些期待地让母亲将自己的小提琴从老家寄到了b市,晚上下班回家后,也会拿着小提琴偶尔练上几遍。   有些真正富有韵味的东西,或许在你年幼的时候觉得那是家长逼迫你去苦学、让你吃尽了苦头,但是当你真正成熟时才发现,它是多么的美丽动人!   而在得知戚暮本周末要在港城进行演出后,即使只是一首曲子,李悦悦也毫不犹豫地向老板请了三四天的假期,势必要听完这首曲子才可以离开!   听着周围这些交流接耳地说着什么“估计还是靠关系才能这么厉害的吧,那个戚暮”、“就是啊,这么年轻就当了b市交响乐团的助理首席……肯定有问题”这类话,李悦悦真是嗤之以鼻!   戚暮的实力,她自然知道,她也毫不怀疑!   而接下来,她相信这些人也会彻彻底底地明白,自己刚才到底说了怎样愚蠢的话!   ----------   金碧辉煌的音乐厅中,即使第二层楼上站了一些听众使得整个场次爆满,也没有人发出一点噪音。   当象征着音乐会正式开始的铃声从广播里响起后,先是色彩乐曲组的人员先入座,接着便是打击乐器组、铜管木管乐器组,和最后的弦乐器组依次从舞台的两侧走入,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当所有成员完全全部就位后,艾伦·斯威尔先生穿着一身浅灰色的西装,笑着从舞台左侧走上台。顿时,全场爆发起了热烈的掌声,给这位著名的指挥大师送上最崇敬的问候。   等到斯威尔大师与乐团人员进行一番交流后,他轻轻抬起手,刚一放下,便有娓娓如溪水般叮咛的音乐声流出。   纽爱这次演出的曲目都是他们最为人所知的几首著名交响曲,例如德沃夏克的《自新世界》、柏辽兹的《幻想交响曲》、贝多芬的《第五交响曲》和《第八交响曲》等。   这些熟悉的音律一出现,便让场中的听众迅速地陷入了美妙的音乐殿堂中,一时间也忘记了自己原本可是抱着“看看那位新人到底是何许人也”的心情进场的。   一首接一首的音乐让在场的所有听众都如痴如醉,就连李悦悦也很快进入到那种纯粹欣赏的氛围中,等到《幻想交响曲》结束时,李悦悦一脸满足地歪着头,一个眼尖,忽然便眼尖地发现了那正从后台走上舞台的青年!   音乐厅中的所有人只见到一个俊雅秀气的青年从舞台的左侧进场,他的手中拿着一把浅黄色的小提琴,穿着的是与纽爱众人一样的黑色小西装,却打了个白色的领带。洁白的颜色衬得那青年本就昳丽的面容更加好看了几分,让场下的人也呆了呆。   过了片刻,他们才忽然意识到:这就是……戚暮!   曾经有人在某西方音乐杂志的论坛上评价过一些知名音乐家的气质与长相问题,一开始大家还偏向于拉/弹琴比较优秀的人,基本上气质也差不到哪儿去,直到有人提名了维也纳交响乐团的小提琴首席……   但是总而言之,古典音乐界虽然不像娱乐圈一样到处都有养眼的美女帅哥,但是大多人也有一种沉淀内敛的气质,让人看了就比较舒服。可以说,长得好看的虽然不少,却也不多,而如今……他们便见着了一位。   等到戚暮与斯威尔先生以及首席握手交流结束后,台下有些观众还愣愣地没回过神来,过了一会儿才小声地嘀咕道:“确实长得不错啊,不知道……小提琴拉得怎么样,该不会是个绣花枕头吧?”   而李悦悦此刻自然听不到这些人的声音,她只见到青年有礼貌地向台下鞠了一躬,等到他再挺直腰板站立起来之后,戚暮自然而然地将琴弓轻轻放置在了琴弦上。   戚暮抬起眸子看向斯威尔先生,等待着他的号令。   下一秒,悠扬婉转的黑管乐声第一个响起,将整场稍有躁动的气氛全部压下。在一段轻缓的乐声过后,感受那个临近的点越来越近,戚暮微微眯了眸子,倏地……   拉响了琴弓!   作为被特殊邀请的小提琴手,戚暮并没有坐在原本首席该坐的位置,而是直接站在了斯威尔先生的身子左侧,进行自己的表演。   西贝柳斯的《e小调第一交响曲》一共分为四个乐章,两段速率略有差别的行板、一段短暂的谐谑曲快板,以及最后近似于幻想曲的行板。这首曲子十分轻快,小提琴作为高声吟唱的主旋律,将整首乐曲的节奏掌控完全。   青年的左手在琴弦上飞快地舞动着,舞台上方耀眼的照明灯照射在他的身上,将本就白皙的手指映衬得仿若透明。   李悦悦屏住呼吸,一边听着,一边看着,她只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飞离座位了,脑海里只有越来越激昂的音乐在不停地上扬。   那节奏越来越快,那音乐越来越热烈,到最后,只见站在乐团前方的青年猛然一个甩弓,刚刚还激动非常的音乐声陡然一滞,在爆发到最高点的时候瞬间停止住——   不是就此停歇,而是……酝酿更深!   这场音乐会不是李悦悦听过的第一场,但是……却是她这辈子最难忘的一场。   她坐在第一层楼中间的位置,瞪大了自己的眼睛,不停地看着那个俊秀漂亮的青年。   有的时候,戚暮微微蹙着眉头,随着渐渐深沉下去的音符而凝重了神色。有的时候,戚暮慢慢勾起唇角,给那个微笑看向自己的指挥报以一个温和灿烂的笑容。   当全曲进行到最后一段十三分钟的行板时,积累已久的乐声已经浓郁到发酵。磅礴恢宏的音乐,激烈强大的乐符,所有听众都为这包含着无尽气势的乐声而情不自禁的臣服,等到最后整个小提琴声在最高点完全爆发时,甚至有人激动地握紧了手指,有人忍不住地红了脸庞。   最后一个音,终于是落下。   全曲终了。   明明全曲有四十分钟的长度,可是没有一个人觉得这时间太久!   那样气势壮阔的音乐仿佛还在他们的耳边徜徉着,等过了几分钟,才有人如梦初醒般的大喊了一声“bravo”!自此,响彻天际的掌声真正地掀翻了音乐厅的屋顶。   而舞台上,那个形容昳丽的青年抬手擦了擦额上的细汗。   他怔然地望着舞台下已经全部站立起来鼓掌的听众们,握着琴弓的手指渐渐缩紧,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涌上了心头。   2015年12月18日,这是戚暮再征世界乐坛后的第一次小提琴首席表演。   在港城,海洋音乐节。      第四十章      这一场盛大的音乐会在《e小调第一交响曲》缓缓结束时,真正地落下了尾声。   因为是这次海洋音乐节的最后一次乐团交响晚会,而全场也已经进行了二个多小时,纽爱官方就没有再多准备一首安可曲。所有的成员一起站立向观众鞠了一躬后,便各自向两侧散场。   戚暮刚回到台下,还没将自己的小提琴放入琴盒内,便有不少人走到他的身边,笑着向他祝贺。来自同乐团合作成员的称赞与鼓励,是对戚暮最好的支持,他也笑着给这些成员们赞美,后台的气氛和和融融。   等到戚暮将小提琴放入了天鹅绒琴盒后,他还没再做些什么,忽然便听到一道低醇的男声自身后响起:“今晚,你表现得很好。”   戚暮回首一看,只见不知何时,闵琛已经到了后台、并且站在他的身后。这个冷峻淡漠的男人今天仍旧将自己裹得十分严实,似乎是也知道台下有很多观众都是冲他而来的。   听了闵琛的话,戚暮姣好的眸子不由弯成了月牙形,他点点头,道:“谢谢你的赞美,我觉得……”   “戚,你的表演真是太棒了!”粗犷的男声直接打断了戚暮的话,这是纽爱的首席小提琴手胡克·斯巴特,他与卡尔教授一样蓄了一把浓密的大胡子,如今正用力地一掌拍在戚暮的肩膀上,朗笑道:“原本我还担心你不能掌控四十分钟的长篇交响曲,没想到你表现得竟然比排练时还要优秀!”   戚暮被那重重的一巴掌拍得差点岔过气去,原主的身体十分虚弱,看上去还算强悍的样子,其实骨子里早已比掏空得不行。戚暮虽然已经坚持锻炼两个多月,但是还没强壮到能够接受这大胡子一巴掌威力的程度。   戚暮不着声色地往一旁让了两步,确认自己逃离了那危险区域后,才无奈地笑道:“胡克先生,多谢您的赞美,您的演绎也十分优秀。”   胡克大笑了几声,过了一会儿才好像突然发现站在一旁的闵琛,他的笑声戛然而止,过了半晌才惊道:“柏特莱姆先生竟然也在?啊,大师您的眼光真是太棒了!戚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苗子,真不愧是您看中的!”   闵琛轻轻颔首,嗯了一声。   胡克竟然完全没有被闵琛这堪比冰山的态度吓跑,他浑身上下的摸了个遍,接着似乎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张皱皱巴巴的纸,笑眯眯地递上去:“柏特莱姆先生,能给我……签个名吗?我家小天使非常喜欢你,我想拿回去给她做礼物!”   闵琛:“……”   等到闵琛在那皱巴得宛如破烂的纸上签了名后,那胡克便兴奋激动地离开了。   男人清冷的眸子刚刚转到戚暮的身上,闵琛才张开了口还没说话,只听斯威尔先生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嘿戚!今天和你合作真是太愉快了!哦,闵你也在这吗?闵你的眼光果然是好,戚的表演真是太令我惊艳了,我想今天以后他的名声一定会传到每一个乐迷的耳中!”   这一路上几乎没有停息的夸赞,戚暮自然是要笑着感谢回去的。等到二人好不容易出了音乐厅的大门时,戚暮竟然难得地觉着自己似乎已经……笑僵了。   美国人的热情,你永远不要去怀疑,尤其是这个热情到让人……笑到面瘫的纽约爱乐乐团,他们的热情,更是让戚暮都无法承受住了。   或许是纽爱的这场音乐会太过于火热,当戚暮从小道上离开音乐厅的时候,寂静安宁的小镇砖路上竟然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路人。再回首一看,很容易便发现还有不少人还聚集在音乐厅旁的小广场上,兴致勃勃地与旁人讲述这场音乐会的磅礴盛大。   入了秋的港城,即使是位于热带,当夜色降临时也多了几分凉爽。俊逸漂亮的青年将脖子上的白色领带稍稍松了松,让凉风吹拂过自己的脸庞,但是脸颊上因为激动兴奋而产生的红晕却始终无法消失。   青年白皙的皮肤上透露着一层淡淡的粉色,一手提着琴盒,戚暮说道:“今天晚上的音乐会真的很棒!斯威尔大师真的水平很高,在第二乐章的时候我听到第二小提琴组有一个音走快了一拍,他也很冷静地处理下来了。”   小镇道路上的路灯光晕黄黯淡,走在这样的地方即使是相隔两米,不仔细观察都不会发现身边是什么样的人。因此闵琛很早就将那一套遮挡面容的“设备”取了下来,此刻他抬起凤眸望了戚暮一眼,问道:“你很高兴?”   戚暮笑着颔首:“嗯,纽爱的水平确实很高,我想能听上这样的一场音乐会,是每个音乐爱好者最大的憧憬吧。”顿了顿,戚暮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微微一愣,然后语气愧疚地说道:“之前因为我的原因让你暴露了身份,所以你今晚不能坐在观众席上听音乐会,真是抱歉。”   从来不会有人在音乐会开场以后还戴着帽子和墨镜,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所以闵琛今晚并没有坐在台下听这场音乐会,而是在后台隔着一层墙听。   所有人都知道,台下的观众中有不少是因为“闵琛”这两个字而赶来的,如果是在其他正式严肃的音乐会上也就罢了,但是节日的气氛总是会感染人们的心情,闵琛并不想引起骚动。   对于戚暮的愧疚歉意,闵琛垂着漆黑的眸子看了他一眼,良久,就在戚暮以为得不到对方的回答时,他忽然轻轻叹了一声,道:“我没有什么关系,纽爱的音乐会我听过很多次。不过……今晚他们对你的称赞,你只需要听关于你的那部分就可以了,不需要再管太多其他的事。”   这话让戚暮脚下的步子瞬间一滞,他惊诧的转首向闵琛看去,却见后者正微微抬首望着那一片化不开的夜色,眸色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时间无法明白闵琛话语间的意思,戚暮凝着眉头思索了许久,等到又走过了两个路灯,戚暮忽然又停住了脚步。闵琛走了两步,接着发现一旁的青年似乎没有跟上来,这才转首向他看去。   只见在昏黄黯淡的路灯下,青年白色的领带被笼罩上了一层浅浅的黄色,他黑色的头发也被照得泛了些金黄。戚暮怔然地望着前方停住脚步的男人,两人对视了片刻,他才立即抬步赶紧跟了上去。   在刚才那一瞬间,戚暮总算明白了,闵琛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刚才在音乐会结束之后,后台里所有人在夸赞戚暮的时候,都不由自主地加上了一句“闵你的眼光真好”或者是“柏特莱姆先生真是很有眼光”。即使是在夸赞这个耀眼的青年,他们也总是会将这份荣耀与“闵琛”这两个字挂钩。   甚至就算是斯威尔先生,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而闵琛刚才的话则是想要告诉戚暮:你的实力与我无关。   萧瑟凉爽的夜风中,戚暮忽然感觉到了一丝暖意从心口往身体的四周流去。   在很小的时候,他的养父母曾经教会他这样一个道理。有的人,看上去十分好心热情,但是他们总会在帮助你的同时,尽力地表现自己、让别人来夸耀自己。而有的人,他们看上去似乎冷淡而不好亲近,但是他们真正想帮助你的时候,却总会将自己隐在影子里,不去彰显自己。   其实,这也是一种温柔。   只有足够细心的人,才会注意到、而表现出来的一种温柔。   暗云在夜色中流动,皎洁如华的月光穿过薄薄的云絮洒在了这片土地上,这个让无数乐迷疯狂激动的夜晚已经正式落下帷幕,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   纽约爱乐乐团的乐迷真是遍布了全球,前一天晚上的音乐会刚刚结束,第二天整个港城、整个华夏、甚至是全球的各大音乐杂志报刊都对这场音乐会进行了不同程度的报道,就连一些非音乐类的知名报刊也有快讯。   一大早戚暮才刚起床,已经接到了不少祝贺的电话。其中像郑未乔、谭老和杜胜这些人是早就知道他要参加纽爱的音乐会的,一来电话就是对他的表现道贺一番,接着便索要这次音乐会的专辑充当戚暮港城之行的礼物。   这些老人家一旦厚起脸皮,戚暮还真招架不住。但是等他到了音乐节打算去买专辑的时候,却被告知:“纽爱的音乐会专辑?今天早上刚出来就被抢光了啊!……诶那个,你是不是昨天晚上表演的那个戚暮啊?你能不能……在我的专辑上签个名?”   戚暮:“……”   签完名以后的戚暮赶紧地跑到了纽爱昨晚演出的音乐厅,幸好乐团还没有正式离开,胡克先生听了戚暮的请求后,大笔一划就豪爽地送给了他十几张专辑,戚暮想要付钱他还不乐意了。   大胡子首席拉着戚暮的身子,小声地说道:“其实小七啊,这里面有张专辑本来就是要给你的,而其他的嘛……就当是我送给你的吧。”   戚暮微微一怔,有些诧异地问道:“胡克先生,您这全部送给我,是不是有点……”   戚暮话还没说完,便见这大胡子竟然扭捏起来,半晌后,才小声地说道:“你和……咳,你和柏特莱姆先生应该很熟吧?我听斯威尔先生说,他对你很不错,也很欣赏你。那以后……以后如果有机会,你可不可以让我也走走后门,拿几张柏爱的音乐会门票、得到几个柏特莱姆先生的签名专辑?诶诶,我肯定是会付钱的啊!你可别误会!”   “……”沉默了一会儿,戚暮说道:“您昨天不还是说……那签名是给您女儿的吗?”   胡克先生脸上一红:“我这哪儿好意思当着柏特莱姆先生的面,请求签名啊,只能拿我家宝贝说事了。我家宝贝才两岁……虽然每次放柏特莱姆先生的曲子时她都很高兴,但是她现在连话都说不利索呢……”   戚暮:“……”   接下来,在戚暮义正言辞地拒绝后,他一共花费了一千多港币,正式地将这十几张专辑全部原价买了回来。   看着胡克先生一脸哭丧的表情,戚暮终于还是于心不忍地说道:“其实胡克先生……我和闵琛也不是那么熟悉,但是您放心,如果我有这个机会,一定会帮您说几句话的。”   大胡子立即喜笑颜开,赶紧又塞了一张专辑给戚暮,还死活不肯多收钱,“你都直接喊柏特莱姆先生的名字了,那肯定非常熟悉啊!小七啊,你就不要再谦虚了!”   戚暮:“……”   戚暮还真是因为觉着自己对闵琛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才会拒绝胡克先生的。不过他已经暗下决心,要是他以后真的能够帮助到胡克先生,那他一定会尽全力!   此时的戚暮还不知道,他的这个决心……对于大胡子胡克来说,简直直接实现了他人生中最大的梦想。   偶像有录制新专辑了?   第一个买到!   偶像有新的音乐会了?   第一个拿票!   所以说,胡克先生还是相当有眼光的,这第一次做投资……   就投中了一个世界上回报最多的——潜·力·股。      第四十一章      华夏有个成语,叫做否极泰来。   港城海洋音乐节前期因为官方人员的失误,在宣传传播方面出现了极大的错误,使得今年的音乐节与往年的人流量相比要低了两三成。但是既然一切已经倒霉到极点了,怎么也就该幸运一次了吧?   先是纽爱的招募比赛作为一个噱头,成功地引爆出了闵琛也到场参加音乐节的大新闻,之后又是一位华夏的青年小提琴手与纽爱携手合奏,使音乐会获得圆满成功。   当今年的海洋音乐节正式告一段落的时候,很多人回首再想想这十多天的音乐节之旅,竟然有不少人不约而同地想到:“其实……这一次的海洋音乐节好像是我这些年参加过的最有趣的一次?”   而这些,此时的戚暮自然是不知道的。早在音乐节结束的当天下午,他便乘着飞机回到了b市,刚踏上b市的大地,戚暮深深地呼吸了两口华夏首堵的空气,又是怀念又是无奈地说道:“还是这个感觉,最熟悉啊!”   闵琛:“……”   离开了南方温暖的气候,12月的北方冻得似乎连空气都能凝固成块。森冷如铁刀子的寒风呼啸过街口,深夜的街上人烟渐渐稀少,等到戚暮从机场回到家中时,已经到了第二天的凌晨。   第二天就是圣诞节了,为了感谢这段时间对方对自己的照顾,戚暮邀请闵琛明天来自己家中作客。获得邀请的时候闵琛倒是惊讶了一瞬,接着他便点头答应了。   圣诞节对于西方人来说,其重要性完全不下于华夏的春节。戚暮上辈子虽然一直在欧洲长大,但是他对于圣诞节倒不是很看重,他的养父母都是华夏人,一年到头从来不会过一次圣诞节,倒是对春节念念不忘。   最多就是再小的时候在孤儿院里,每当到了圣诞节时,那个最冷酷的女院长会施舍一样地多给他们一块甜甜的巧克力,除此以外,戚暮也没其他更多的感触了。   而这一次戚暮主动邀请闵琛,既是因为他知道对方圣诞节没有回欧洲、一个人在华夏应当十分寂寞,而另一方面,他也是想借此机会感谢对方在音乐节上对自己的关照。   戚暮考虑得十分简单,但是他却没想到,就隔了一堵墙的地方,在那间大到能够养鲸鱼的客厅里,某个一贯淡漠的男人正面色凝重地看着沙发上各式各样的领带、领带夹和袖扣出了神。   在这晃眼到能让选择困难症患者崩溃的场景中,俊美优雅的男人淡定地看了足足有十分钟,最后还是闭上眼睛随手一指,然后才挑出了一条深蓝色的细长领带、一只镶着白色亮钻的领带夹和一对蓝宝石袖扣。   等到约定的时间一到,闵琛很快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着,接着捧起了放在玄关处、今早刚刚订送过来的白百合,踏出了自己大门。他面无表情地走到隔壁屋的门口,按响了门铃。   不过一会儿,门内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吱呀——”一声,大门打开。   闵琛:“……”   大门内长相柔美的女人:“……”   不过片刻,闵琛侧开身子往一旁的门牌号上看了看,又看了看,确认自己是真的没有走错后,那俊挺的眉头早已皱成了一团。   没等闵琛开口,屋内便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嫂子,是谁呀?”   那温煦的女子笑着回头说道:“小七,你看看……这是你说要请的朋友吗?”   半晌后,戚暮围着一条白色的围裙便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他一看见门外站着的男人,下意识地噗哧笑出了声,无奈地说道:“闵琛……其实只是在家里一起吃顿饭,你不用穿得……这么正式的。”   只见在屋子外,身姿清俊的男人穿着了一身雅黑色的贴身西装,衣服的每一处地方都被熨烫的服服帖帖,就连头发也用发胶向后固定了造型,看上去似乎下一秒就能直接登台、拿起指挥棒开始演出。   闵琛沉默了片刻,没等他回答,戚暮忽然发现了对方捧在手里的那一大束白百合,他愣了片刻,最后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戚暮的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他无奈地叹气道:“抱歉,是我忘了,昨天晚上应该和你早点说清楚的,让你多费心思了。”   戚暮的话让闵琛倏地一愣,眼底的失落顿时一扫而空。   闵琛认真地望了戚暮片刻,然后慢慢地勾起薄唇,低笑道:“没有关系,是我想太多了。”   夹在中间不知道该说写什么的柔美女子:“……”   “诶媳妇儿,你站在门口干什么呢?咋不进去,小七那边准备得怎么……样……”   “啊啊啊!!!闵琛!!!!”   接着便的叮咛哐啷的一通乱响,郑未乔刚从超市买回来的东西在地上摔了个七零八落,几个人一起上去将东西收拾好后,一起进了戚暮的屋子。   当所有的饭菜全部都上了桌后,郑未乔的妻子赵悦一边盛汤,一边笑着说道:“小七的厨艺真是不错,我原本以为今天我还需要来多帮帮忙的,看来是我想多了呢。”   赵悦并不是音乐圈里的人,看上去十分温柔的她在外却是一名果断精明的律师,虽然有一个从事古典音乐行业的丈夫,可是她对却圈内的事情一点也不了解,因此在看到闵琛的时候她一时间都没认出来这是谁。   当然,对于赵悦来说,这好像真的只是一次简单的便饭,大家聚在一起庆祝庆祝。来之前郑未乔也说了,戚暮前几天在港城的海洋音乐节上表演得很棒,海外的很多媒体也报道过他的事情了,所以赵悦也只想着今天来给戚暮庆贺。   就像戚暮没有意识到圣诞节是一个多么隆重的日子一样,郑家夫妇二人也没觉得这日子有多重要,于是在餐桌上,只有一个穿着正装、冷峻凛然的男人面东而坐,看上去与其他人十分格格不入。   郑未乔这是第一次和闵琛接触,虽然之前他和戚暮通电话的时候戚暮一直告诉他,闵琛本人并不像他外表看上去的那样难以接触,但是真的要与这样的业内巨擘同桌吃饭……郑未乔还真是有点不大适应。   这还幸好郑未乔现在只是半个圈子里的人,倘若他现在还在乐团里演奏小提琴,恐怕见着闵琛的时候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了。   这一餐饭刚开局,气氛就十分僵硬。戚暮自然只得一次次地活跃气氛,而身为律师、口齿伶俐的赵悦也经常说些笑话,但是等到一顿饭结束,郑未乔还是偷偷地把戚暮拉到了一边,先是给他塞了一个红包,然后悄悄地说道:“小七啊,以后……还是别让我和闵先生一起吃饭了吧。”   在郑氏夫妇的心目中,戚暮不过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孩子,所以他们经常会给他一些零花钱花花。   戚暮赶紧地将红包又塞回郑未乔的手中,他无奈地道:“郑哥,其实闵琛真是一个很不错的人,真的,你和他多相处一段时间你就明白了,他脾气真的很好的。”   谁料一向镇定、斯文淡定的郑未乔却突然哭丧了脸,语气悲叹道:“小七啊,不是你郑哥有偏见,只是一看到闵先生……我就想起当年老师罚我练习了一个月的《康斯进行曲》啊!就算过了八年,我也没忘了那首曲子是有多么恐怖,我一看见闵先生就想起那噩梦般的一个月啊……”   戚暮:“……”   《康斯进行曲》是《d大调第九号小提琴奏鸣曲》的第一乐章,这首交响曲是闵琛在二十一岁时写下的,全曲一共有四个乐章,其中,第一乐章的小提琴乐段表演难度最高,甚至被一些专业小提琴手都偷偷地称为“地狱”。   虽然与帕格尼尼的二十四首“魔鬼乐章”相比,闵琛毕竟主攻钢琴,这首《康斯进行曲》在技巧方面还是稍逊一筹的。但是在当代音乐家所写下的小提琴乐曲中,这首曲子若是问鼎难度最高,绝对没有任何人会有一点疑义。   见着郑未乔一脸“见了鬼”的表情,戚暮也不好再劝他。等到他送了郑未乔夫妇下楼之后,戚暮刚回到屋子,便见着闵琛竟然在……端·盘·子!!!   戚暮惊讶地睁大了双眼,一时间连大门都忘了关上,便低声惊呼:“你还会端盘子?!”   某位深度洁癖患者刚刚才小心翼翼地捏着盘子的边缘将其拿起来,突然听了这话,手指间猛然蹭到了一点褐色的酱汁。闵琛顿时黑了脸,身子也陡然一僵。   等到两人一起在厨房里开始整理碗筷的时候,戚暮一边洗碗,一边感慨似的说道:“今天真是谢谢你了,闵琛,我没想到你会这么热心地留下来帮我打扫,也没想到你居然还会端盘子。”   端完盘子就在一旁干站着、什么事都没做成的闵琛:“……”   说着说着,戚暮又再次感慨道:“话说你居然还真的会端盘子啊,真是不可思议啊……”   闵琛:“……”   怎么感觉……好像他端的不是盘子,是炸药?   嗯,肯定是错觉。      第四十二章      在这样萧瑟寒冷的冬夜,就算是白日里人流如潮的b市街道上,如今也是空空落落,只有几辆车飞速地驶过街头,很快又消失在了凄凄的寒风中。   这片高级小区的治安还是不错的,门口都设有专门的安保系统,让闲杂人等无法随意进入。虽然说是高级公寓,但实际上也就只有三栋楼,戚暮住在最后一栋的第26层。   这栋楼一共就只有27层,戚暮最近才知道原来整个27层早已被闵琛单独买下了,与楼下的26层打通,形成了一间别样的双层小别墅。可以说在最高的两层中,除了他这间在闵琛之前就被人买下的单身公寓外,其他的早已全是这个男人的资产。   而此时此刻,这两层楼的灯光几乎熄了大半,只在戚暮的小公寓内闪耀着昏黄温暖的光芒。戚暮将餐桌上的东西收拾好了以后,闵琛并没有立即就走,他望着戚暮挂在墙上的一幅幅油画出了神。   戚暮收完东西时,一个抬头正好见着闵琛正盯着一幅油画看,他走上前看了会儿,然后笑道:“这些画是我之前从b市的一个小画廊里买下来的,这画家的风格很好,很有列宾的感觉,十分生动传神。”   一边说着,戚暮一边指了旁边的一副麦田秋收图,浅色的眸子弯起,说道:“这副秋收图和列宾早年的一幅作品很像,虽然没有列宾那么激进深刻,但是也有几分神韵。我记得列宾的那副画现在正挂在日内瓦音乐学院的第一排练厅,被珍藏着呢。”   原本闵琛正仔细地端详着这幅作品,听了戚暮的话,他深邃幽黑的眸子微微一眯,就在戚暮打算再为他介绍第二幅作品的时候,他忽然看似随意地开口问道:“日内瓦学院里有这幅作品吗?我去年去那听毕业音乐会的时候,似乎没有看到。”   忽然被提问,戚暮下意识地回答道:“有啊,难道说最近几年被收起来了?也有可能吧,毕竟德维尔教授对那幅画……”戚暮的声音陡然一顿,他突然感到喉间一阵梗塞,仿佛这才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话里有些不对。   良久,他才笑着说道:“我也是听说的,据说日内瓦音乐学院的德维尔·卡特教授有珍藏那幅画,我对那幅画也是很有兴趣的。小时候听母亲讲过,她去日内瓦学院的时候似乎就有参观过那幅画。”   原主的记忆里,戚母年轻的时候确实是有去日内瓦学院参加过音乐会,因此戚暮这话也算不上是谎言。至于戚母到底有没有见过那幅画……戚暮还真是一点都不知道了。   戚暮在极短的时间内就为自己说漏嘴的话做出了反应,这样的事件倘若发生在杜胜或者郑未乔身上,他们可能会稍稍惊讶一下,但是听了戚暮的解释后,便也能接受。   而如果是谭正辉,可能会感到一些疑惑,但也不会再多想。   但是,此刻站在戚暮面前的人……是闵琛。   戚暮装修这间小公寓的时候还是花了些心思的,都用了聚光灯将这些画作打亮,而这个时候,那白色的光芒从一侧漫反射在男人俊美的脸庞上,让那本就深刻的五官显得更立体了几分。   闵琛只感觉脑中似乎闪过一道灵光,但是当他想要去抓捕时,却又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他微微眯了眸子,良久,才轻轻地“嗯”了一声,道:“如果你想知道的话,可以让丹尼尔去日内瓦学院看一眼,柏林到日内瓦……并不远。”   眼见着对方似乎没有起疑,戚暮的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他摇摇头道:“不用这么麻烦了,又不是什么大事。”顿了顿,戚暮笑着转移话题道:“对了,今天没有提前告诉你是这么简单的一顿饭,真的是很抱歉,大概……让你失望了吧。”   戚暮都能想象出来,柏特莱姆家的平安夜绝对不可能只有简单的八菜一汤。   闵琛幽邃深远的目光在戚暮的身上凝视了一会儿,半晌后,他摇首道:“你的菜做得很好,我不知道你这么会做华夏菜。”   戚暮笑道:“都是以前和父母学的,他们对于华夏美食非常热衷。你能够喜欢我很高兴,我真的很感谢你在港城的时候……做的事情,在我去拿谱子的时候,你大概和斯威尔先生说了些什么吧?他在排练的时候,对我十分亲切。”   作为一个做好事从来不留名的优秀男人,闵琛轻轻摇头,反问道:“我没做什么特别的,你不是说,斯威尔的脾气特别好的吗?”   其实戚暮早就从斯威尔先生那儿得知,眼前这个男人早就在斯威尔面前推荐了自己一番,可是偏偏……他还不肯承认了。这大概也算是某种……谦虚?   想了想,戚暮也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总而言之,真的是非常谢谢你在港城对我的照顾。”   “我只是在报答你。”   戚暮:“?”   闵琛语气沉着,面色淡定:“报答你帮我打虫子。”   “……”   这不过四五十平米的单身公寓,就算装饰得再过精美,欣赏了十几分钟后也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参观的了。此时距离零点还有一段时间,戚暮知道,对于很多传统意识比较强的西方家族来说,一起守着平安夜零点,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虽然他个人对守夜这件事没有一点兴趣,但是一想到对方要独自一人回到那数百平的房子里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等待十二点钟响……戚暮摇了摇首,最终还是有点心软地叹了声气。   既然对方都帮自己这么多了,多回报一些……又有何妨?   “其实在你那天敲我家门之前,我都不知道你就住在隔壁。”戚暮从保温瓶里倒了杯温水,递给了闵琛,继续说道:“没想到这么久了都不知道隔壁住着的是谁,也真是有点搞笑了。”   闵琛结果那杯温水,说:“我似乎……没有听到隔壁有琴声传过来。”   戚暮闻言一愣,然后哭笑不得地说:“我每天都会在琴房里练琴,为了防止打扰到邻居,特意换了隔音效果比较好的材料。”顿了顿,戚暮又诧异地说道:“不过我每天只会练习几个小时,似乎也没听到……隔壁有琴声?”   戚暮可记得,之前他进入隔壁屋子的时候可有看到,在闵琛的客厅旁,有一架漂亮的黑色斯坦威钢琴高傲地矗立在硕大的落地窗前,那姿态真是优雅至极。   某个每天连一个小时的练琴时间都没有的男人听了这话,脸色先是稍稍黑了黑,良久,他才轻轻地咳了一声,说:“大概是你练琴的时候……我也正在练琴吧。”   戚暮明白地点了点头。   闵琛眸色一深,极快地转移话题:“之前倒是没看到你的琴房。”   戚暮闻言微怔,既而莞尔:“也不是什么多好看的地方,就是普通的琴房。”说着,他便热情地领着客人往琴房走去,戚暮打开门开了灯,一个简单朴素的琴房便出现在了眼前,他说:“我对琴房的要求不高,所以装饰也普通了一点。”   闵琛微微颔首,视线在琴房里环绕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桌子上的琴盒上。“你会帕格尼尼的《lla》吗?”   戚暮下意识地回答:“嗯,帕格尼尼的曲子我之前都有练过一段时间。”   “我很喜欢这首曲子,可以……听你演奏一遍吗?”   忽然听到这话,戚暮惊诧地转首向身边的男人看去。只见闵琛正垂眸望着自己,那目光深沉专注,带着些请求的意味,让戚暮有些震骇住了。   任何一个小提琴家,倘若他能够让闵琛主动要求听他的演奏,那绝对是一件很荣耀的事情。和其他音乐大师相比,闵琛真的是一个很淡漠的人,他主动产生好奇的音乐家很少,但是无一……不在后来,成为著名的音乐大家。   柏爱如今的首席小提琴手克多里就是闵琛唯一一个感兴趣、主动想要听他演奏的小提琴家。   而如今,出现了第二个。   没有产生一丝畏惧,戚暮自信地勾起唇角笑了起来,那志气满满的模样让青年本就好看的面容更加耀眼了几分。   他认真地点头,语气坚定道:“好。”   取出小提琴,稍稍擦拭松香,脱谱直接演奏。   这一切做得顺手无比,宛如行云流水,那轻快华丽的音调便从小提琴的音孔中流淌而出。这首《lla》翻译成中文就是《钟声》,但是它还有一个独具特色的译名——《帝王之钟》。   这首曲子大多是轻快的跳音,就算是放在帕格尼尼的曲子里,也算是难度颇高的了,很多小提琴手都不能掌控好,因此在闵琛开头提出这首曲子的时候,其实也是给了戚暮一个挑战。   但是,这首曲子却偏偏是戚暮上辈子最为擅长也最为喜欢的曲子之一。   在日内瓦学院的毕业音乐会上,戚暮便是演奏了这首《钟声》,成为完成了自己最后的献礼。甚至是在后来面试维也纳交响乐团的几首曲目中,这首《钟声》他也有演奏。   这首曲子对戚暮的意义真是十分重大,甚至是他上辈子单独录制的那张专辑里的五首曲子中的一首。   只听在安静的琴房内,那欢快的音乐声迫不及待地从琴弓下跳跃出来,每一个音符都在空气中舞动着,将室内寂静的气氛打破,似乎想要将这里渲染成一片欢快幸福的海洋。   早在拉出第一个音的时候,戚暮就已经完全沉醉在音乐的世界中。这每一个按弦、每一个琴弓的跳动,都早已刻印在他的记忆深处,当拉出那熟悉的音律时,他仿佛回到了当年背着琴盒来到维也纳交响乐团楼下的那个清晨。   如果不面试成功,就只剩下离开维也纳这一个结局。   青年白皙修长的手指在四根细细的琴弦上来回按动着,手指的速度实在是太快,有的时候都让人目不暇接,只能用耳朵勉强听到那优美动人的音乐。   大概是太沉浸于音乐中无法自拔了,戚暮并没有发现,当他刚刚演奏了不过一分钟的时候,那个坐在自己面前聆听的男人就已经彻底僵硬了身体,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望着他。   狭长的凤眸微微睁大,闵琛的手指也轻轻颤抖着。   丹尼尔和这个男人相处了十几年,但是倘若让他看到此刻闵琛的模样,他也绝对会惊讶到脱口说出:“天哪,闵,难道是世界末日了吗?你怎么这么惊讶?!”   在这长达九分多钟的乐曲声中,闵琛极好的耳力让他即使是处于一种惊骇的心情中,也能将每一个音符都彻底地捕捉到。   手指在琴弦上的每一个滑动、琴弓飞舞般每一个的跳跃,这每一个音符都是那样的熟悉,而当它们汇聚到了一起,就形成了一首独特的、只属于戚暮的——《La Campanella》。   这同样也是一首,只属于陆子文的……《La Campanella》。      第四十三章      简单朴素的琴房内,华丽的小提琴转音不停地奏响着。戚暮是一个考虑周全的人,这些年来他很少会自信地认为自己对那首曲子十分擅长与熟练,但是这首《钟声》他却敢信心十足地说上一句:“我很擅长。”   只见那琴弓在琴弦上飞快的跳跃着,每一次只是弹起一点点的高度,又被这位技巧娴熟的演奏者快速地掌控住。能够被成为小提琴之王,帕格尼尼凭借其耀眼卓越的小提琴技巧一向为世人所称道。   对于技艺不精的小提琴家来说,这首《钟声》自然是场噩梦。而对于技巧熟练的戚暮来说,他却早已完全地沉浸在这首曲子中,直到全曲结束时,他还有些沉醉在那熟悉的乐声中,难以自拔。   等到戚暮回过神的时候,正好听到悠远绵长的钟声嗡嗡响起。   今天是平安夜,b市很多地方的大塔钟都在会午夜十二点的时候敲响,钟鼓奏鸣的声音非常具有穿透力,即使是在戚暮的琴房里也可以听到一些余音。   戚暮将自己的小提琴放入了琴盒中,一边笑着说道:“没想到这就过了十二点了。”将琴盒扣上后,戚暮转身看向坐在对面的男人,语气轻快道:“圣诞节快乐!”   闵琛早已敛了眸子,仍旧是往常那番镇定冷静的模样。他点点头,道:“圣诞快乐。”   小提琴轻跃跳动的音符还在琴房里徜徉,闵琛微微眯了眸子,点评道:“你对《钟声》的把握很好,我以前曾经听过维也纳爱乐乐团的首席里昂·扎耶夫演奏过二重奏的《钟声》,你在技巧方面并不比他逊色,对于一些细节的处理也很不错。”   面对对方给自己的赞扬,戚暮并不羞涩,反而十分得体地点头道:“谢谢你的夸奖。”   闵琛抬眸,看似随口地问道:“你听的是谁的《钟声》专辑?”   对于任何一个音乐家来说,聆听音乐大师们的演奏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就算是闵琛,在他柏林家中那间硕大的琴房里,也用了一整面墙的书架摆放了从上世纪可以追溯时期以来的各种大师的音乐专辑,其中包括了最古老的唱片、磁带,到如今的蓝光cd。   戚暮回忆了一下,回答说:“我以前买过阿卡多先生的磁带,他的《钟声》版本我听过很多遍,在其他的版本中我也非常喜欢他的这一版本。”   闵琛闻言倒是抬起眸子,认真地望着戚暮,良久,他又问了一遍:“你只听过阿卡多的《钟声》?”   戚暮理所当然地点头,没有想太多地笑道:“其他版本也肯定都是听过的,只是阿卡多先生的版本我听得最多,也最为喜欢。怎么,你也很喜欢他的《钟声》吗?”   闵琛微微摇首,道:“我比较喜欢……你这一版本的《钟声》。”   这话一落地,戚暮倏地一怔,过了半晌他才无奈地笑道:“这帽子太大,我都不敢戴了。”   被闵琛夸赞为他最喜欢的版本,戚暮还真是有点不敢当,他只得自嘲地将这样太过荣耀的赞美推了回去。而闵琛倒也没有再说太多,两人又聊了几句后,时间也不早了,便就此分开。   戚暮也是很久没有亲自动手准备一桌饭菜了,忙碌了一整天后,他早已感到有些疲累,简单地梳洗一番后很快便上床休息。而在隔了一堵墙的地方,宽敞简洁的客厅里是一片沉寂的漆黑,主人没有开灯,只有透过落地窗照射过来的城市灯光让房间里多了些照明。   高大挺拔的男人后仰着靠在那架刚刚还被戚暮赞美为帝王一般的黑色施坦威钢琴上,他凝着眉头垂眸看着地上洒亮的月光,一句话也没有说,但是凝重深沉的神色却似乎有些复杂。   谁也不知道闵琛到底站了多久,他就那样倚着三角钢琴的侧边,低首不语。直到遥远的东方渐渐露出了一丝鱼肚白,他才终于有了第一个动作:拨打出了某个电话。   短暂的嘟嘟声后,电话很快被对方接起,那边似乎是在进行什么家庭宴会,小孩的欢笑声从听孔里传出。   “嘿闵!平安夜快乐!你那边应该已经过了零点了吧?你给我的电话打的也太早了,我这还有一个多小时才到零点呢!对了,马上就要到新年音乐会了,你这个该死的家伙也该回来了吧?”   闵琛脚下稍稍用力,便从钢琴旁直起了身子。他步伐随意地走到光洁平滑的落地窗前,低声道:“丹尼尔,平安夜快乐,帮我订好机票,祝你有一个美好的圣诞之夜。”   “哈哈,闵,你也就只在圣诞的时候才会这么好说话了。好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我家甜心可等着我去切火鸡呢,今年的火鸡肉质真好,烤得外焦里嫩,啧啧……”   闵琛直入主题:“帮我查一个人。”   丹尼尔那边似乎有人说话,他回答了几句后才转首再对闵琛说道:“你还在想那个罗遇森的事情吗?嘿,闵,我已经把他的老底都快要查出来了,你再等会儿我就能把他和贾思科的事情都调查清楚了。真不知道那个罗到底在哪儿惹了贾思科那个黑胖子,可要被他排挤死了哟。”   前几天闵琛还没离开港城的时候丹尼尔就已经调查出来,罗遇森这段日子之所以在维也纳交响乐团一直被孤立排挤,似乎背后有乐团首席贾思科故意做的手脚。虽然丹尼尔现在还不大清楚贾思科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确信是贾思科动的手,他却已经十分有把握了。   闵琛听了丹尼尔的话,难得地没有再过问罗遇森的任何一件事。他敛着眸子,道:“不是罗遇森的事情,我要你去查查……戚暮。”   丹尼尔那边一愣,下意识地问道:“之前我不是给你查过他的资料吗?父亲是华夏s市交响乐团的常任指挥,母亲也是s市交响乐团的小提琴首席,从4岁就开始学小提琴了,13岁获得了梅纽因少年组冠军,14岁和维也纳交响乐团……”   “丹尼尔。”   男人低沉的声音一下子打断了丹尼尔的话,丹尼尔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他皱了眉头,开门出了那欢乐热闹的宴会客厅,走到了小阳台上,问道:“闵,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你到底要查什么?”   “我想让你查查……”   “他和陆子文的关系。”   ----------   在临近新年的时候,欧洲的各大乐团都会举行一场盛大隆重的新年音乐会。在全世界古典乐坛中,最为引人注目的就是维也纳新年音乐会和柏林爱乐新年音乐会。   后者是在柏林爱乐音乐大厅,于每年的除夕之夜奏响的音乐盛宴。而前者通常会于每年的1月1日在金色大厅中隆重举办,届时在全球数十个国家都有现场直播,让这场一年一度的交响盛会在全球的每一个角落奏响。   在维也纳这个音乐之都,新年音乐会的主角自然是维也纳爱乐乐团,每年到了这个时候,来自全球各地的音乐爱好者都会聚集于此,聆听维爱的演出。   至于维也纳交响乐团,虽然他们也同样是世界一流的交响乐团,但是在这个时候他们却并不会与维爱争风头。往年,他们经常会进行一些世界巡演,毕竟能够来到维也纳现场听音乐会的人还是少数,将古典音乐的美妙传递给全球的乐迷,便是他们的使命。   可是今年,大概是因为乐团内部出了一些事端,身为首席指挥的埃弗拉先生却没有举行全球巡演,反而让整个乐团在这个冬天进行一个调整,等着明年新春再进行公开演出。   冬日的维也纳依旧有着温暖的太阳和稀少的降雨,即使是临近年底,日光也照样暖洋洋得让人不想动弹。   下午三点,维也纳交响乐团总部。   虽然说是要调整,但是每天必备的排演训练却是必不可少的,好不容易到了下午茶时间,充当临时指挥的首席贾思科刚刚宣布休息,坐在第二小提琴组副首席位置上的男人一个箭步就窜了出去。   还站在指挥位置的黑胖子冷笑了一声、看向那个奔向指挥休息室的黑头发华裔男人,嘴里不知道嘀咕了一句什么,接着便和其他乐团成员一起外出品用下午茶去了。   而那一边,罗遇森心惊胆颤地站在指挥休息室门口,等获得允许后,他才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房间内正放着斯特拉文斯基的《彼得鲁斯卡》,优雅的钢琴声随着唱片的转动而徐徐流淌。既然有人进了屋,埃弗拉先生便将唱片的声音调小了一些,他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向罗遇森,问道:“罗?这个时候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罗遇森低头看着地板,他在心里挣扎了许久,才开口说道:“埃弗拉先生,下一季度的巡演时有很多首曲子都需要副首席的领奏,我认为乐团的副首席位置不能再继续空下去了。”   罗遇森说的副首席自然不是指他这个第二小提琴组的副首席,而是第一小提琴组的副首席位置。在四个多月前,那还是陆子文的位置,但是自从出了那场意外后,埃弗拉先生便一直空下了那个位置没有再做席位调整或者对外招聘。   面对罗遇森突然的话,埃弗拉先生并没有太过惊讶,这个严肃的小老头依旧板着张脸没有吭声,似乎还在等待对方接下来的话。   罗遇森犹豫了会儿,说:“埃弗拉先生,我在这段时间里也想了很多。子文的去世让我非常伤心,我每天晚上入睡时都经常会梦到他。我想,他一定不想看乐团因为他而永远缺失一位副首席。”说着说着,罗遇森好像有了信心,他抬头看向埃弗拉先生,说道:“埃弗拉先生,我想向您自荐,请您考验我吧!”   罗遇森话音落下,房间里却没有任何回音。   这诡异的沉默让罗遇森心中忐忑不已,良久,他才听到埃弗拉先生低低地叹了一声气,问道:“罗,你好好去训练吧,副首席的事情……我心里有这个数。陆的去世我也非常难过,他是个很有潜力、也很优秀的小提琴手,你作为他的爱人,要连着他的份一起好好努力啊。”   罗遇森一时急了:“埃弗拉先生,我真的愿意接受您的考验,我……”   “罗。”埃弗拉先生神色淡漠地看着眼前焦急的黑头发男人,他语气平淡地说道:“你的水平目前还不足以担任副首席的职务,你好好练习吧,乐团一直在进步,我希望你要跟上大家的节奏。看在陆的份上,之前我和你提过的解约的事情就这样算了,但是……你的实力,才是给你带来下一张续约条订的保证。”   在埃弗拉先生严厉的拒绝下,罗遇森悻悻地离开了指挥休息室。   休息室内属于《彼得鲁斯卡》的钢琴声又响了许久,最终归为一片平静。埃弗拉先生将那张圆盘唱片取了下来,神色平静地放回了唱片夹里。似乎是属于更年期小老头的唠叨,他一边放着,还一边嘀咕着:“就那个水平还想当副首席?唉,可惜陆那样有才华的人却是先离去了……”      第四十四章      戚暮回到b市才不过几天,刚刚送走了对西方来说最为隆重的圣诞节,便迎来了新的一年。在每年12月30日的当夜,华夏都会举行一场新春音乐会,地点在著名的人民大会堂,演出方则是华夏国家交响乐团。   而对于b市交响乐团来说,他们此刻的处境倒是与维也纳交响乐团有些相似,甚至更为雷同的是,今年谭正辉也并没有想在新年之际进行全国演出,因此30日当晚,戚暮早早地就到了人民大会堂的音乐厅。   今年华夏邀请的世界级指挥家是来自美国国家交响乐团的伊万·科舍尔大师,这位大师的音乐风格十分细腻柔和,他过去也曾经指挥过华夏国家交响乐团在新春之际进行演奏,对于今晚的演出,戚暮还是十分期待的。   整场长达近三个小时的表演中,伊万大师和华夏乐团的出色表现多次赢得了满堂喝彩,等到全场表演结束时,许多盛装出席的观众们还沉浸在美妙音乐的气氛中,无法忘怀。   戚暮这一晚是独自一人来大会堂参加音乐会的。郑未乔夫妇刚得到假期就回了老家看望亲人,而戚暮拿着b市交响乐团发下来的两张票再去敲隔壁邻居家大门时,却久久没有得到回应。   没等戚暮奇怪地打电话过去,他便猛然想起来——   华夏要举行新春音乐会,难道柏林就不用了吗?   恐怕闵琛前几天就回柏林与乐团进行最后几天的排练了,而每年31日当天晚上的柏林爱乐新年音乐会也是戚暮必看的演出。   于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戚暮只得一个人坐在人民大会堂金碧辉煌的穹顶下,旁边的椅子却孤单单地空着。但是等到他离席的时候,还没多走几步,他便忽然听到有人正在低声呼喊自己的名字。   戚暮回首一看,便见谭老几人正笑着往自己这边走来。   杜胜上下打量了一下戚暮,笑着说道:“小七啊,你怎么一个人来参加新春音乐会了?乐团不是给每个人都发了两张票的吗?没给女朋友?”   闻言,戚暮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敛了下去,他无奈地说道:“杜哥您又拿我开玩笑了,我这哪有女朋友啊。”连男朋友都没有!   杜胜朗声笑了笑,没有再调侃下去,倒是他身边一个风度翩翩的西装男人微笑着看了戚暮许久,开口道:“小七,这么久不见,怎么也不和我们打声招呼,是不是不认识你祝叔叔了?”   其实戚暮远远地便看见站在谭老身边的祝文钧了。   这位看上去十分俊雅的中年男人是s市交响乐团如今的首席常任指挥,而在他身边挽着他的手臂、言笑晏晏的贵妇,则是s市交响乐团的音乐总监、也是他的妻子程婷文。   戚暮轻轻点点头、有礼貌地打了招呼,然后温和地笑道:“祝叔叔,程阿姨,好久不见,上个月你们从s市给我寄过来的特产我已经收到了,谢谢你们的礼物。”   程婷文虽然年过四十,但是保养得极好,看上去不过三十岁的模样。听了戚暮的话,她笑得捂了嘴,道:“小七真是乖。对了,之前你从港城寄过来的专辑我们已经收到了,你的技艺真是越来越出色了,我和你祝叔叔就是听了你和纽爱合奏的那首西贝纽斯的《第一交响曲》后,才下定决心要和你说件事的。”   戚暮闻言微怔:“是什么事?”   作为一个标准的妻管严,祝文钧最拿自己的夫人没辙了,他无奈地望了妻子一眼,然后看向戚暮,说道:“这本来还是正在保密中的事情,我们打算先和谭老先商量好了,再向你提出邀请的。但是既然婷文先说了,那我便直接说了吧。小七,你知道我们s市交响乐团成立多少年了吗?”   这一问,还真是考倒了戚暮。他就是再过于刻苦学习也不可能将世界上所有乐团的成立时间都记得一清二楚,即使s市交响乐团是华夏最富盛名的交响乐团之一。   至于原主的记忆?   那更是充满了各种飙车斗殴、游戏玩乐,没有乐团成立时间这回事了。   凝眉思索了许久,戚暮大概给出了一个答案:“我记得没错的话,s市交响乐团是上世纪二十年代左右成立的吧?”   祝文钧和程婷文相视一笑,前者点点头,道:“时间也没差多少,准确来说,s市交响乐团是在1916年1月8日正式成立的,那一年在《宇林西报》发表了成立声明。而今年,就是乐团成立的一百周年。”   戚暮倏地一怔,便听程婷文接着说道:“之前出了些意外、准备得有些匆忙,所以今年的1月8日我们是赶不上了,但是在二月份,s市交响乐团会展开一次盛大的百年庆活动。十年前你的父亲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就一直很遗憾,90周年庆我们请了欧美的指挥大师和著名小提琴家来进行演出,而今年我们希望能够完全使用华夏的人才,向世界展示一场彻彻底底属于华夏的音乐盛会。”   祝文钧夫妇的这一番话说下来,戚暮的心里隐隐的有了个猜测,但是他却觉得那有些不大可能,因此没有敢出声。   而谭老见着他一脸困惑的模样,倒是笑着开口说:“这一次s市交响乐团的百年庆我们华夏其他的乐团也会出人帮忙的,钢琴方面已经邀请了去年才获得肖赛第二名的王铮与乐团一起,表演普罗科菲耶夫的《第二钢琴协奏曲》。”   杜胜也笑着点头:“这次百年庆会邀请很多华夏的年轻人才,除了闵琛以外,30岁以内的华夏著名音乐家都收到了邀请,目前也有很多位同意进行特邀演出了。”   听到杜胜提到了闵琛的名字,祝文钧无奈地看他一眼说:“柏爱年初似乎有一些活动,要不然我也愿意把这个指挥棒让给闵琛。”   祝文钧这句类似自嘲的话让大家都笑了笑,接着他又看向一头雾水的戚暮,认真地说道:“小七,其实在去年年底的时候我们就筹备了很多计划了,也发出了一些邀请。在特邀小提琴家方面,我们有考虑过包括盛彦辉、李章在内的几个年轻小提琴家,但是现在……我却觉得有了更好的人选。”   这话已经说得再明白不过,戚暮就是再不懂,也理解了祝文钧话里的意思。   但是他还是有些怔愣,良久,才微微蹙了眉头,试探性地问道:“祝叔叔,您是想要……邀请我?”   祝文钧温和地笑道:“是的小七,明天s市交响乐团就会给你发出官方邀请,希望你能参加这次的百年庆。原本乐团里的一些人还对你有些偏见和怀疑,但是你之前与纽爱的那次合作表现得非常好,已经完全打消了他们的顾虑。”   顿了顿,祝文钧渐渐正了脸色,语气认真道:“戚暮,我非常真诚地希望你能够接受这次邀请。过去的这八年……我们双方都有一些过错,我们也没替戚骏和如月照顾好你,让你走了些弯路。”   当年戚父戚母去世得太过突然,让很多老朋友都是伤心至极。戚父戚母只留下了戚暮这一根独苗,于是很多前辈都花了心思想要培育他成长,却没想到这样的行为正好起了反作用,让本就顽劣的戚暮越来越叛逆。   其实这八年,他们这些老朋友聚在一起的时候也有后悔过,假设戚暮真的不想要从事这条道路,那么他们当年的行为确实有些自私了。因此在私底下,他们也有通过郑未乔的关系,给戚暮送上一些零花钱、帮他找找工作。   郑未乔就算在圈内人脉再广,也不可能每几周就给戚暮找一份工作,也不可能在还要养家糊口的情况下经常给戚暮援助。那些脸皮薄的老前辈不好意思当面给小辈道歉,而且原主看到他们就要破口大骂,于是他们只得用了这样迂回的方式。      而祝文钧这次的提起,却是正正经经的第一回。      祝文钧叹了声气,又说道:“这也有几个月下来了,我认为……你是真心想要再回到古典音乐的道路上来了,既然这样,小七,这是你的父母没有完成的愿望,我们都希望你能够接受邀请,让这次的百年庆圆满成功。”   萧瑟呼啸的寒风从广场上吹过,年底的长安街上仍旧是川流不息,属于城市的霓虹灯光照耀在青年白皙俊秀的面容上,显得有丝朦胧。   良久,戚暮轻轻颔首,露出一抹真诚的笑容:“好的祝叔叔,谢谢您的邀请,我一定努力……不让您失望。”      第四十五章      久负盛誉的s市交响乐团是亚洲最早成立的音乐团体,对于这个成立上百年的老牌乐团来说,在过去的一个世纪里,它无疑是华夏的古典音乐水平在全球范围内的一个最佳表现者。   s市交响乐团曾经在美国纽约卡内基音乐厅、荷兰阿姆斯特丹音乐厅、奥地利维也纳金色大厅等世界最负盛名的音乐厅进行过演出,甚至在2004年的时候,他们还登上了柏林爱乐大厅,成为第一个登上该舞台的华夏乐团。   自从收到了s市交响乐团特邀小提琴手的邀请函后,戚暮便立即收拾了行李,乘坐当天的飞机赶到了s市。上一次来s市的时候还是b市交响乐团的全国巡演,而这一次,戚暮踩着脚下这片繁华的大地,心中却有了更多的感触。   戚暮上辈子跟着乐团去过很多地方进行演出,而华夏自然是目的地之一。每次来到华夏的时候他都有一种落叶归根的莫名情感,好像自己本身就该属于这片土地,就该在这片大地上成长生活。   很多人都以为美国的绿卡十分难得,但事实上,近些年来华夏的绿卡才是很多欧美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华夏是个拥有五千年历史沉淀的大国,她拥有广阔而能容人的胸襟,却也有一种戚暮称之为“护短”的情怀。想要得到华夏的国籍?可以,华夏永远不承认双国籍!   戚暮上辈子从养父母了解了不少华夏的传统文化,中文说得也还算不错,有句话他也经常听养父母提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在上辈子屡次想要获得华夏国籍的道路上,戚暮可是完完全全地体会了这句话到底是什么含义。   可惜的是他上辈子花了大半年的时间筹备材料、想要改国籍,但是却在最后那审核材料的一个月,莫名地死去,再一重生便直接重生为了华夏人。   祝文钧之前提到过这场百年庆想要全部邀请华夏人进行演出,乐团自然是s市交响乐团,而在每一部分的特邀音乐家中,也几乎都是30岁以内的华夏音乐天才。   这种心情,戚暮完全能够明白。诚然,华夏的古典音乐发展得比西方要晚了很多,但是它的崛起速度却丝毫不慢,甚至有很多华夏人在西方的世界级乐团中都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   戚暮深深地感受到了这些老一辈的音乐家、甚至是艺术家们,想要将华夏的古典音乐传扬出去的愿望,而这种想法在他刚来到s市不过五个小时,就得到了更为充分的印证。   “戚暮之前和纽爱合奏的那首西贝柳斯的《d小调》我觉得非常不错,为什么我们不能选择一首类似的、技巧难度更高的曲目,而且是一首华夏自己人写的曲子,而一定要选用帕格尼尼的曲子?”程婷文此时戴着一副眼镜,将一头的卷发全部扎了起来,显得十分干练,她面色严肃地说:“我们整场想要表现出来的音乐风格和帕格尼尼的诡谲不一样!”   作为乐团的音乐总监之一,程婷文同样也是华夏知名的大提琴家,或许在外她只是一个漂亮柔美的华夏女人,但是在古典音乐的地盘上,她却有着敏锐的嗅觉。   程婷文话音刚落,s市交响乐团的另一个音乐总监便拍了桌子,大声驳斥道:“戚暮年前在b市的那场小提琴比赛你看到了吗?他非常擅长帕格尼尼的曲子,而且也有这个能够完美表演乐曲的技巧和能力。就这方面来说,我认为我们要将华夏古典音乐的水平展现给那些外国佬看,你难道有比帕格尼尼的曲子更好的选择?”   程婷文却不置可否:“你要技巧和难度,王铮不是要表演普罗科菲耶夫的《第二》吗?那个还不够?!”   “那天到场的大多数都是专业音乐人士,程婷文,他们不是我们以前对外演出时候的业余爱好者!百年庆就这一次,乐手擅长这个风格,而且帕格尼尼的曲子又不是只有诡谲的那几首,你还不满意?!”   ……   眼见着这两位音乐总监讨论着讨论着都快捋起袖子干起来了,戚暮真是又好笑又无奈。他本以为华夏的音乐家们都比较含蓄内敛,不大会表达自己的情绪,却没想到每当计较起音乐方面的事情时,全世界的音乐家们都这么……脾气暴躁,全然没有往日的风度。   在s市交响乐团的会议室里,戚暮和乐团里的人劝了半天,最后还是祝文钧直接拍板、不给他们考虑的机会,才将事情定了下来。   “最后戚暮的两首曲子,第一首是闵琛的《d大调小提琴奏鸣曲》,第二首是《梁祝》。好了好了,就这么定下来了。”俊雅的中年男人看向自己的妻子,好声好气地说道:“婷文,你看,和音乐主题还算是搭调吧?而且全是华夏人写的曲子。”   程婷文轻轻地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祝文钧再看向另一边的男人,无奈道:“老齐啊,闵琛的《d大调》难度不低吧,《康斯进行曲》你总够满意了吧?”   被称为老齐的中年男人勉强地点了点头,这才算是答应了。   祝文钧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看向坐在对面、哭笑不得的戚暮,又露出一抹温雅的笑容:“小七啊,让你看笑话了。你程阿姨、齐叔叔还有我从小一起长大,就是这样,你别见怪。”   能够看到两位在外风姿正派的音乐家吵得这般脸红脖子粗的模样,戚暮早已是忍住了笑声,他正了神色,认真点头:“好的,祝叔叔。”   祝文钧自然也知道戚暮不过是憋着笑,但他也十分无奈,只得说道:“你刚才也听到了,百年庆上你是在王铮之后一个上场的,也是全场最后一个。你小时候对《梁祝》就很熟悉了,这个我不担心,倒是闵琛的《d大调》你练得怎么样?”   闵琛的《d大调》就是之前郑未乔曾经说过的那首……噩梦,其第一乐章也叫做《康斯进行曲》,拥有繁多复杂的颤音、跳弓,音乐跨度反复地从g弦转到e弦,非常考验演奏者的技巧和耐力。   戚暮已经有很久没有触碰过这首曲子,此刻他也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很久没有练过这首曲子了,祝叔叔。但是距离百年庆还有一个多月,给我三天的时间,我可以将这首曲子再次熟练掌握。”   祝文钧问道:“三天?能保证吗?”   戚暮微笑着抬首看向他,郑重地颔首:“能。”   得到戚暮肯定的回答后,祝文钧温和地笑了笑,又鼓励了戚暮几句后,便继续和程婷文几人再次商讨百年庆上其他曲目的选择情况,而戚暮则先在助理的带领下来到了s市交响乐团专门给自己预订的酒店。   几年前原主离开s市的时候走得很绝,将戚家的老房子也给卖了出去,所以等到戚暮现在回s市的时候,也只能先暂时住在酒店里。   酒店是临近黄浦江的江景房,今天的天气难得的好,可以一眼看见远处江上行驶着的油轮。戚暮将自己的行李放好以后便拿着琴盒,走到了不远处的s市交响乐团总部。   s市交响乐团的总部是一片矮小的三层小楼,这栋楼已经拥有近百年的历史,是s市的老建筑之一。戚暮进去后很快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找到了标注着自己名字的琴房,他向那领路的小姑娘道了声谢后,门一关,安静的琴房内倏地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将琴盒轻轻放在了桌子上,戚暮拿出琴弓擦了擦松香,还没等他调音校准,忽然便听到一阵熟悉的手机铃声响起。那铃声是b市交响乐团之前演奏的《e小调》,戚暮看到手机屏幕的时候微微一愣,接着很快接起电话:“喂,闵琛?”   电话那边传来一道低沉磁性的男声:“嗯,是我,你不在家吗?”   闻言,戚暮倏地一怔,接着才下意识地问道:“你在我家门口吗?”   听到电话那边肯定的回答,戚暮无奈地笑了笑,放下了手中的琴弓,说道:“我今天刚乘飞机来到s市,s市交响乐团的百年庆你知道的吧?下个月就要开始了。除了乐团的正式成员外,这次的百年庆s市交响乐团打算让华夏的年轻音乐家展现在世界面前,所以我收到了邀请……”说到这,戚暮才突然想起来:“对了,你应该也收到邀请了吧?我都给忘了。”   一手拿着电话,戚暮一受将琴谱放在了三脚琴家上,他垂眸望着琴谱上那熟悉的名字,一边笑道:“你不能参演真的是很可惜了,难得的百年庆。对了,你知道我现在在看什么曲子吗?”   听着电话里的回答,戚暮勾起唇角,低笑道:“我在看你的《d大调》,这是我下个月要演奏的第一首曲子。这首曲子还是颇有难度的,所以我要……”   宁静的琴房内,青年低悦好听的声音不停地响起,等到戚暮说了几分钟后他才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你打电话给我是有什么事情吗?我以为你回柏林了,短时间不会回来的呢。”   电话那边是长时间的沉默,就在戚暮以为对方不会回答的时候,他突然听到闵琛轻轻地叹了一声气,说道:“没什么事情,只是……发现你不在家而已。我明天就会回柏林,是有事情要回来办一下。”   戚暮明白地点点头,正巧他看见一只小小的飞蛾在琴谱前挥着翅膀,他下意识地就摆摆手将其驱赶开,再转身关闭了琴房一角的窗户。这间琴房的背后就是一片花草繁茂的小花园,不关窗户的时候有些蚊虫是很常见的事情。   戚暮将窗户关上后,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反射性地问道:“你找我……该不会是因为又看到虫子了吧?”   闵琛:“……”   戚暮也自觉这个笑话实在不好笑,便道:“我开个玩笑的,你不要介意。”   闵琛:“……”   又说了几句话后,戚暮便挂了电话,他先是认认真真地将整首《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的谱子看了一遍,接着无奈地笑了笑,低声说了句“还真是不简单”后,才开始正式练习起这首难度颇高的《d大调》来。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在b市设施良好的某高级公寓内,某个男人沉默地盯着自家玄关里一只只有小拇指甲大小的黑虫子看了很久。   这大眼瞪小眼的场景大概持续了五分钟,最终,男人选择毫不犹豫地关上大门,转身便走。   你问住哪儿?   当然是酒店了!   没看见门口横着一只虫大爷吗!!!      第四十六章      s市交响乐团的百年庆对于整个华夏的古典音乐界来说,都是一件盛大隆重的事。其实早在年前,就有一些业内媒体报道了关于这次百年庆的新闻,而到了最后一个月的紧张筹备阶段时,更是有很多国家级的媒体专门报道了此次盛会,为其带去了巨大的曝光度。   刚来到s市的时候,戚暮就向祝文钧保证了三天的练习时间,他既然有信心说出这个日期,自然也不会让祝文钧失望。   不过是在第三天的中午,戚暮便提着琴盒笑着敲响了这位首席指挥先生的大门,接着在祝文钧惊讶的目光中,他直接用一首流畅华丽、技巧娴熟的《d大调》,彻底地得到了祝文钧的认可。   既然已经将两首曲目都熟练掌握了,接下来便是与乐团之间的合作了。   s市交响乐团作为华夏顶尖的交响乐团之一,即使是放在强者如林的世界舞台,也照样拥有不容置疑的一流水准。这支乐团纪律严明,每一个成员都拥有极高的演奏水平,在团队合作方面尤其拥有丰富的经验。   自从八年前祝文钧担任s市交响乐团的首席常任指挥以来,乐团已经经过了多次演出和磨练,甚至与这样优秀的乐团进行第一次合作的时候,它们就能让每一个演奏者感受到高超一流的音乐水平。   大概是因为乐团很少训练闵琛的《d大调小提琴奏鸣曲》,在第一次排练的时候祝文钧几乎每个乐章都会停下来,指出不少细节性的纠正点。而当一天的排练结束时,几乎是一整首乐曲结束时,他才会放下手中的指挥棒,开始协调乐队。   不得不承认,闵琛的《d大调》确实是有些难度,而当第二天戚暮与乐团合作《梁祝》的时候,那种晦涩感倒是少了很多。悠扬动听的乐声在s市交响乐团的排练厅里奏响,让不少前来采光、准备报道的媒体们,也得到了写作的灵感。   就在百年庆即将开始的一个月内,业内的、非业内的媒体杂志都将这次的盛会进行郑重地报道,甚至连华夏国家台都决定在当晚直播音乐会的盛况,让全华夏的人民都可以在家中享受这场音乐盛宴。   戚暮的排练基本上在前几天就已经排练结束,祝文钧告知他只需要每隔两天的下午再与乐团排练一次就可以了。看上去戚暮的事情少得可怜,但是与之相比,整个s市交响乐团却早已忙得热火朝天。   戚暮只是最后两首曲子的演奏者,而祝文钧呢?s市交响乐团呢?   他们需要负责与所有特邀音乐家进行合奏排练!   就以开场的二胡演奏者来说吧,那是个不过25岁的年轻小姑娘,去年刚刚在华夏金钟奖上得到了第一名,还没有与像s市交响乐团一样这么正式的乐团合作过。她所演奏的那首《二泉映月》是华夏最为知名的二胡曲,难度并不算太高,但是那小姑娘却是有些怯场。   毕竟这次的百年庆所邀请的华夏表演者都是30岁以内的年轻人,他们大多数才刚刚在世界古典音乐的舞台上崭露头角,还没有获得成熟的底气和自信,一下子就要他们踏上这样正式庄严的舞台,有些胆怯还是能够理解的。   “所以说啊小七……前几天程姐很惊讶地和我说,你居然一点都不怯场的时候……我也觉得很奇怪啊。”郑未乔在距离百年庆还有一周的时候就来到了s市,他是个自由撰稿人,这样的场合自然不可以缺席,“虽然说你之前去过更著名的舞台上演奏过,但那毕竟也是你小时候的事情了……这次连祝指挥都有夸赞你,很冷静沉着。”   说这话的时候,戚暮正和郑未乔坐在排练厅的座位上,听着舞台上祝文钧指挥那首普罗科菲耶夫的《g小调第二钢琴协奏曲》。   钢琴漂亮的滑音在整个排练厅里回荡,戚暮压低了声音,笑道:“郑哥,我不紧张难道还不是好事?你们怎么反倒担心起来了?”   郑未乔摇摇头,他一边在自己随身携带的平板电脑上写着文字,一边说道:“你不怯场当然是好事,只是没想到……这个王铮去年还在肖赛上拿了第二名的成绩,这一次和乐团合奏的时候倒是经常出错。”   华夏30岁以内的年轻钢琴家中,除了无法到场排练的闵琛外,王铮可以算是其中最为出色的一个了。他18岁的时候就拿到了柴可夫斯基国际钢琴比赛的第二名,而去年更是拿到了肖邦国际钢琴大赛的第二名。   肖赛是整个世界钢琴界最为重量级的赛事之一,每届都会颁发六门奖项和一门特殊奖,它有一个特色就是,当评委方认为该奖项无人可得时,他们宁愿空悬第一名,也不愿意让不合适的人获得该奖项。   去年王铮得到第二名的时候,第一名便是空悬着的,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王铮的钢琴水平在目前华夏的年轻一辈中,算是最为出众的了,除去闵琛。   可是不知是否是常年进行独奏表演的原因,王铮的《g小调》确实表演得十分出色,但每当他与乐团合奏的时候,总会出现一些或大或小的问题。听着祝文钧再一次放下了指挥棒,语气严肃地指正王铮的问题后,戚暮不由自主地蹙了眉头。   “希望……之后进行预演的时候,情况会好一点吧。”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在百年庆前一天的预演排练中,原本王铮已经能够与乐团进行较好的合作了,偏偏在预演的时候竟然抢先了乐队一个节拍,让祝文钧是烦恼不已。   很多歌剧、话剧和舞台剧在正式开场前都会专门空出一天,进行预演。预演是一件很正式的事情,因为官方也会售票给爱好者进厅欣赏,而且票价只有正式演出的一般价格。   所幸的是s市交响乐团对于这次的百年庆实在是太过看重,因此在预演的时候也只有相关演奏者可以进厅欣赏,所以即使是发生了一些小失误也不会造成太大影响。   戚暮拿着自己的小提琴站在后台红色的帷幕内,清秀的眉头微微蹙起,看向舞台上正在演奏着讲乐曲的s市交响乐团和……那个低头弹着钢琴、却已经额头冒汗的年轻人。   王铮自小家境很好,也是被父母宠大了了的。虽然从小参加过不少比赛,但是还真没与乐团合奏过,所以无法与乐团配合好,他自己也是非常焦急的。第二天就要百年庆了,临时也不可能找到可以替代他的人,只能希望他发挥正常甚至是超常一些,不要太过急促。   等到这一首《g小调》结束的时候,戚暮明显地看见王铮紧绷着的身体一个松懈,整个人看上去都轻松了不少。   毕竟是较为正式的预演,祝文钧没有多说什么,王铮便直接下台、换戚暮上台演出。工作人员将那重重的施坦威九尺大钢琴推下了舞台,戚暮走到指挥左侧的位置,抬首与祝文钧进行了一个对视后,两人点了点头,一段欢快激烈的快板便陡然响起。   《d大调》的第一乐章是一段极快的快板,《康斯进行曲》的名头从来都是响亮的,在全曲一开始便是一段难度极高的华彩,整个乐团都安静着聆听那唯一的小提琴演奏乐声。   只见耀眼灼目的照明灯下,戚暮的手指在琴弦上飞快地舞动着,那速度实在太快,几乎要让手指成为虚影。与左手快速地按动相对应的,是右手上不断跳跃的琴弓。   这段华彩的音域从g弦一直跨越到e弦,并且还经常有跳音,非常考验演奏者的运弓技巧。   但是这些,对戚暮来说却并不是什么难事,他神态轻松地将这段华彩完美地演奏着,但是台下的郑未乔却是捏了把冷汗。   谁都知道《康斯》最为困难的便是在华彩乐段结束的那一刻——由大管首席吹奏着巴松与小提琴声融合起来的那一刹那!   巴松是一种大型管体乐器,也被称为大管,其音色阴沉深郁,一旦吹奏起来便带了种庄严肃穆的气氛,非常适合在正规严肃的乐曲中使用。   但是,闵琛却恰恰反其道而行之!   《康斯》所要表现的是欢快热闹的春日场景,万物复苏、生机盎然,明明一开始的华彩也给听众们描绘了这么一幕美丽动人的景象,但是突然插进去的巴松管乐声却经常会让人一下子懵住。   这首《d大调》之所以一直没有成为闵琛最为出众的代表曲目,正是因为它对首席小提琴家和巴松管演奏者的要求实在太高。在整个第一乐章中,小提琴首席的乐段贯穿了全部,甚至在前小半部分的时候,只有一道忧郁低沉的巴松乐声与之映衬。   想要表现出欢快跳脱的音乐?   行,那么小提琴演奏者就必须让巴松的声音显得诙谐幽默起来,以严肃反衬为活泼。   因此,在确保复杂深奥的高难度技巧的同时,戚暮必须带领起巴松管的声音。   这一点对于很多小提琴家都是个难题,但是此时此刻……当那一段最为艰难的双乐二重奏结束时,郑未乔坐在观众席上忍不住地捏紧了拳头,低声喊了句“好”!   郑未乔激动不已地红了脸庞,他的耳朵里不停地涌入各样的音符,金碧辉煌的舞台上,也似乎有不少出众的音乐家正在演奏。但是此时此刻,郑未乔的眼中却只有站在指挥左侧的那一个人!   青年娴熟高超的技巧、华丽漂亮的跳音,甚至是压下了整个乐团,成为了舞台上最独一无二的存在!   郑未乔甚至可以想象……   明天,这个青年能给世界带来多大的震撼!      第四十七章      2016年2月6日的夜晚,森冷凄寒的夜风从一片漆黑的东海上吹入s市,闯入这个灯火辉煌的不夜城。大概是海风偏寒的缘故,明明温度并没有达到零下,但是却让街上的很多行人感觉到一阵阵刺骨的寒冷——   这是属于南方的湿冷。   但是就是在这样湿冷钻骨的天气下,仍然有不少穿着亮丽的女人们只着了一层薄薄的衣料,从一辆接着一辆的轿车上迈步走下,与男伴们一起走进了s市交响乐团音乐厅的大门。   s市交响乐团的百年庆,一共发出了1200张邀请函,邀请对象除了世界知名的音乐大师外,还有华夏各个行业的优秀人才。而在这1200份邀请中,除了极少数没有得到回应外,有过千人在今夜都聚集在了这里,等待迎接这一场盛大的音乐会。   今晚来到百年庆音乐会的来宾,几乎可以算是站立在世界古典音乐界顶尖的人物了。   在世界四大指挥家中,柏林爱乐乐团的首席指挥闵琛、德累斯顿交响乐团的首席指挥法勒·路易斯大师,纷纷到场。   除此之外,有着美国小提琴皇后之称的贝拉·凯姆、加拿大国宝级的作曲家斯芬特·赖斯、柏爱首席小提琴手克多里·斯劳特……这些在国际上赫赫有名的音乐大师们也全部抵达s市,聚集在这座壮阔雄伟的音乐厅中。   s市交响乐团音乐厅是华夏最顶级的音乐厅之一,这座全悬浮建筑拥有一个1200座的主演奏厅和一个400座的室内乐演奏厅。   在其开放式设计的主厅里,无论是金色大气的建筑风格,还是经过电脑计算的科学设计,都让人眼前一亮,不由感叹华夏古典乐的正式恢宏。   音乐厅的后台一共设有2个贵宾休息厅和10个演员准备室,戚暮与其他受到邀请的年轻音乐家都在10个私人准备室里等待着上场。后台一片忙碌,但是却错中有序,不过多时,s市交响乐团的成员们便陆续上场。   戚暮正在自己的准备室里进行着最后的较音,他刚将e弦的音准再确认了一次,便听到舞台那边已然传来了昂扬怆然的二胡声。在乐团的配合下,这首《二泉映月》成功地获得了满堂的掌声。   ——很明显,这是一个良好的开始。   一首二胡曲结束,接着便是古筝的《春江花月夜》、琵琶的《霸王卸甲》……等到戚暮拿着自己的小提琴走出休息室的时候,正好看见一个年轻稚嫩的青年从自己的面前走过,攥着拳头向舞台走去。   是王铮。   主厅里雷鸣般的掌声还没有停息,戚暮一眼便见着王铮的额头上有细细的汗水渗出。他微微蹙眉,一下子便伸手拉住了王铮的手臂,后者诧异地转头向他看来。   只见青年微笑着勾起唇角,语气温和道:“王铮,昨天……我和闵琛通话的时候,他说很期待你今天的表现,你在肖赛上的录像他看过,他认为你的水平很不错。”   王铮闻言倏地一愣,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相信眼前这个青年应该不会说谎,毕竟之前有媒体报道过在港城的海洋音乐节时,闵琛有和戚暮一起参加,这说明他们确实是认识的。   王铮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心中有点雀跃:“你……你说的是真的吗?”   戚暮眼中快速地闪过一丝笑意,他镇定自若地点头:“是的,闵琛现在就坐在舞台下,他昨天还说他相信你今天一定能够表演好。”   顿了顿,戚暮又说道:“王铮,你能获得肖赛的认可,这说明你是有这个实力能表现好的。不要紧张,就像前几天排练时候一样,记住不能只专注自己的演奏,你还有乐团,你的耳朵里还要听到乐团的声音。”   明明比戚暮还要大上几岁,但是在这个青年的面前,王铮却显得有些稚嫩,当然他自己并没有发现。听了戚暮的话,他认真地点头,原本因为紧张而有些苍白的脸色此刻都被兴奋给代替。   戚暮目送着他转身走向了舞台。   在与指挥握手以后,王铮便坐在了琴凳上,不过片刻,轻缓低柔的钢琴声便徐徐响起。第一乐章、第二乐章一直到最终结束,当最后一个尾音结束的时候,连祝文钧都悄悄地松了口气,而戚暮却笑着点点头,没有说话。   王铮原本就有这个表演好的实力,只是有些人一旦出了点错就会紧张,因此便更容易出错。出错、紧张、出错、紧张……如此恶性循环下去,就更没办法走出怪圈。   眼看见王铮面色激动地走下舞台来,戚暮笑着给对方一个拥抱,接着便深吸了一口气,迈步、上场。   1200座的开放式音乐厅内,此刻坐了至少有1100人。舞台位于座位席的中间,等于是被所有的听众团团包围住了。听众们有的坐在二楼、有的坐在一楼,在这样几乎没有死角的注视下,很多新人都会慌张。   只见在天花板的数十个照明灯的照射下,一个挺拔俊秀的青年笑着从舞台的一侧走上台前。他伸手与祝文钧握了握手,接着转身向舞台下的观众们鞠了一躬。   在1000多人的注视下,戚暮将小提琴架在了肩上,确认自己已经全部准备妥当。他刚打算转首向祝文钧示意可以开始了,一个抬眸,便眼尖地看见了那个正坐在第三排抬首望着自己的男人。   戚暮倏地一怔,既而莞尔,向对方送去一个微笑后,再转头向祝文钧示意。   接着,一首欢快激昂的《d大调小提琴奏鸣曲》便倏地响起。   在正对着舞台的第三排位置,丹尼尔正笑眯眯地盯着舞台上的青年直瞧,即使是隔着一副镜片,他那种仿佛要把对方拆皮剥骨、直接吞吃下肚的眼神也完全无法遮掩住。   尤其是在第一段的华彩结束时,戚暮完美地将小提琴的乐声和巴松管严肃低沉的乐声融合在一起后,连丹尼尔都忍不住地露出一抹笑容,在心里给这个青年的潜力值再加上了一个等级。   这么不错的苗子啊,要是能把人提前签到柏爱的旗下,那可真是太棒了啊!   而舞台上,戚暮自然不知道在台下竟然有一个人正在对自己……“虎视眈眈”。   他和祝文钧在过去的一个月内已经合奏过数十次《d大调》,无论是与乐团和合奏、还是自己的独奏表演,戚暮都敢自信地说上一句不会出问题。   这既是对他自己的信心,也是对祝文钧和s市交响乐团的信心。   当然,事情的发展也绝对不会让他失望。从激烈愉悦的第一乐章,到第二乐章缓慢柔和的柔板,再过度到第三乐章如歌温缓的行板,直到最后一个乐章快速激昂的快板。   整首长达20分钟的《d大调》刚一结束,戚暮微微喘着气、让自己从那样激烈的乐曲中缓过神来,但是还没等他彻底放松下来,便听到一道磁性低哑的男声从台下响起——   “bravo!”   接着,是从整个音乐厅四周汇聚过来的热烈掌声,几乎要将天花板掀开。   也有听众诧异地看向那个喊出声的男人,他们惊讶的不仅仅是一向沉默内敛的闵琛怎么会突然这么高调地支持一个新人,更为关键的是——   这个新人所演奏的曲目,正是闵琛自己的《d大调》!   演奏一首乐曲、能够获得作曲者的一声“bravo”,这对于任何一个音乐家来说,都是无上的荣耀。   于是,场中注意到闵琛存在的人都不由更为郑重地看向舞台上的青年,想要看看他到底是什么人物,能够得到闵琛这样高程度的赞美与欣赏。   而戚暮则全然没有在意这些观众认真起来的目光,他转首看向祝文钧,两人相视点头。接着,祝文钧抬起自己的指挥棒,来自长笛组的乐声便悠悠响起。   对于很多华夏人而言,远的来说,他们或许没有听过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没有听过莫扎特的《费加罗的婚礼》,放近一些的,没有听过闵琛的任何一首曲子,但是——   《梁祝》,却几乎是每个华夏人都可以哼上几句的。   甚至不只是在华夏,放在世界范围内,这首《梁祝》也经常会在全球各大音乐厅响起,引起欧美人的共鸣。他们或许不明白梁山伯与祝英台的爱情,可是他们却知道,什么叫做——《华夏的罗密欧与茱丽叶》。   尤其是那段最让人熟悉的小提琴乐段,已经知名到了家喻户晓的程度,放在大街上都有人能够随着音乐哼上两句。而事实上,很多音乐外行人却不知道,《梁祝》这首曲子一共长达20多分钟。   这首曲子的难度并不算太高,但也不低,尤其是在展开部的抗婚部分,对于小提琴的演奏要求非常高,很多业余爱好者就算是练习几个月也无法将这首曲子真正练好。   但是经历过刚才那一首难度极大的《d大调》后,台下的听众们自然相信这个看上去十分年轻漂亮的青年肯定能演奏好这首曲子,问题是……   他真的能表现出《梁祝》复杂而深刻的感情吗?      第四十八章      《梁祝》这首曲子一共分为三个部分,呈示部、展开部和再现部。其中,大多数人最耳熟能详的那段乐段几乎贯穿全曲,是全曲的主旋律,也是华夏古典乐坛的经典旋律。   只见在大气雄伟的音乐厅主舞台上,站在指挥台上的祝文钧时而挥舞着指挥棒、时而突然停住了动作,随着他的动作,响彻全场的音乐声有时悠扬委婉让人沉迷,有时激烈冲撞让人心惊。   祝文钧不愧是华夏最为出色的指挥家之一,他指挥下的《梁祝》感情细腻丰沛,即使是只对这个故事了解很少的许多西方音乐家,也忍不住地拧紧了眉头,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拔。   但是最令台下很多音乐家吃惊的还是,那个站在指挥台左侧的青年——   他竟然完全没有被乐团的光辉所遮掩住!   只见戚暮的右手手腕飞快地跃动着,随着他的动作,琴弓在细细的琴弦上发出激昂热烈的乐声。   这是一把优秀的仿制斯式琴,她浑厚细腻的音色能够让许多小提琴手痴迷,而此时此刻,她却乖顺地躺在这个青年的手臂间,奏响起了磅礴恢宏的乐章。   草桥结拜、十八相送……   英台抗婚、坟前化蝶……   小提琴的音乐声在此时化为了无声的叹息,呢喃着两位爱人无法相守的痛楚。   在整个乐团的演奏中,戚暮的琴声听上去似乎已经淹没其中,但是事实上,那声音却始终如泣如诉地奏响着,并且在最后的尾声时,又拉起了那段最最熟悉的旋律。   听着和开篇初识时一模一样的旋律,有些感性的人已经眼眶微湿。第一次奏响这段旋律的时候还是两位爱人刚刚相识,而如今再次响起,却已经是坟前长草、化蝶翩飞。   舞台上,青年的眉头微微蹙起,当最后一个音符在他的琴弓下缓缓结束时,不过瞬间,全场便爆发起了热烈至极的掌声。   根本不需要有人引导,这首完全属于华夏的音乐彻底征服了场下的听众们,更有甚者都流下了感动的泪水。音乐从来都是不分国籍、不分性别、不分年龄的,感受着音乐中描绘的那段与时代、与世俗抗争的爱情,他们不能不为之动容!   而这样的结果,同样也体现出了这首曲子表现得十分优秀!   正是因为演绎得太好,才能让人们情不自禁地沉浸其中,也正是因为表现得太好,他们才会忘记了,他们刚刚还想着要看看台上那个拿着琴弓的青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而如今却直接沉醉在对方的演奏中,无法自拔!   经历过之前在港城与纽爱合作的那一次演出后,戚暮已经对这样的场合十分习惯。他笑着与祝文钧拥抱了一下,接着在后者的带领下,整个乐团一起向台下观众们鞠了一躬,由此,竟然爆发出了更为热烈的掌声。   但是无论如何,s市交响乐团的百年庆贺音乐会,是正式结束了。   根本无需去评价这场音乐会到底如何,因为这一片在结束五分钟后仍旧没有停息的掌声,便已经证明了它成功到注定会留存历史的结局。   舞台上,戚暮与乐团成员们一起有序离场,而舞台下,许多观众们正说笑着起身离开,也有些听众还意犹未尽地坐在自己的坐席上,面带微笑地回味着刚才那场出色的音乐盛宴。   “法勒先生?”一个金头发的中年男人笑着看向坐在身旁的老者,语气温和地问道:“法勒先生,您打算再坐一会儿吗?今晚的演出确实是太棒了,华夏真是有非常优秀的音乐啊!”   说话的是英国《泰晤士报》的驻华记者艾文·李特,他来到华夏已经两年了,一直负责《泰晤士报》的音乐版块,s市交响乐团的百年庆自然是不能错过的,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坐在他身旁座位上的居然会是这位大师!   坐在艾文身边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虽然头发已经全白了,但是他却仍旧精神矍铄,目光里带着慈祥温和的笑意——   这个外国老头一眼就能让人产生好感。   “艾文,你说的没错,我们一边走一边说吧。”说着,两人便一起起了身,齐齐向音乐厅的出口方向走去,“我一直知道,华夏拥有很好的音乐。在我的乐团里,也有几个不错的华夏音乐家,他们真的很棒。”   闻言,艾文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他似乎嗅到了某条不错的新闻。   “法勒先生,我非常喜欢德累斯顿去年在爱丁堡的那次演出,美妙的音乐真是太让人难忘了!”艾文是个很会引开话题的人,他眸子一转,说道:“法勒先生,不知道您觉得今晚华夏的演出中,哪位年轻人更出色一点呢?”   法勒·路易斯,正是德累斯顿交响乐团的首席指挥。这位年过六旬的老者执棒德累斯顿十余年,让这个世界上最古老的交响乐团越来越出众,也获得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好评。   同时,法勒大师也是与闵琛、多伦萨等人齐名的世界四大指挥家之一。   听着艾文略有引导意义的话语,法勒先生却没有生气,他笑道:“他们都很好,华夏的音乐水平真的让我很吃惊。不过艾文,你可以在报道里多写写关于那位……哦对,最后演奏的小提琴手的新闻,我相信,你以后会经常听到他的名字。”   艾文微微一愣:“你是在说……戚暮?”来到华夏两年,艾文的中文说得还算不错。   法勒大师笑着颔首:“嗯,应该是这个孩子吧,他的《d大调》很棒,但是我更在意的……是他最后的那首《梁祝》,他的感情很细腻,对于音乐的感触也很独特。”   这样直截了当的点评简直让艾文两眼发光,他飞速地将这段话在自己的大脑中记录下来、打算当晚就回去撰写稿子。   但是当艾文想要抓住这次机会,再多与法勒大师交谈几句的时候,忽然便见法勒大师朝前方招了招手,高兴地喊道:“嘿,奥斯顿!”   艾文转首一看,便见着一个身姿清俊的男人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身向这边看来。   见到对方的那一刹那,艾文瞬间一惊,脑子里一阵欢喜:上帝啊,居然是奥斯顿·柏特莱姆!没想到居然能碰上他,倘若能够与他搭上话、再写点东西,那他明天肯定能上头……条……额……   “嘿哥们,似乎有些眼熟,你是《泰晤士报》的驻华记者吗?”金头发蓝眼睛的男人笑眯眯地跟在闵琛的身边走了过来,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锃亮的白牙,说道:“在华夏很辛苦吧?还得天天抓新闻,对了,我们柏爱下个月有场演出,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只见丹尼尔直接拉着这可怜的小记者就往一旁走去,完全不给艾文一点反应的机会。等到艾文彻底回过神的时候,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听这个啰嗦的柏爱经纪人说了二十多分钟的……废·话!   谁想知道你们柏爱下个月的演出啊!   不是早就公布出去了吗?!   在巴黎!   由客座指挥查尔·利特斯执棒!   这谁不知道啊!!!   再说了……他是驻华记者、驻华记者啊!   你们柏爱的新闻到底和他有什么关系嘛!!!   而丹尼尔将在场的媒体记者拉出去以后,闵琛迈着步子走到了法勒先生的跟前,薄唇微勾,绅士有礼地道:“很久不见了,法勒,似乎上次见面还是在慕尼黑的事情?”   法勒大师笑着点点头,说:“确实是在慕尼黑吧我记得,今年我没有参加你们的新年音乐会,倒是听说你也没有去听听多伦萨的新年音乐会,真是神奇。”   闵琛微微颔首:“有点事情,最近有些忙。”   法勒没有再多问,他倒是看向了一旁一直微笑着不说话的男人,笑着说:“克多里,没想到你也会来到华夏。怎么样,觉得今晚的音乐会还不错吧?”   站在闵琛旁边的棕色头发男人正是柏爱的小提琴首席克多里·斯劳特,这位生性温和的小提琴家听了法勒先生的话,微笑着点头,说:“法勒先生,华夏的古典音乐一直很强,丹尼尔前几个月还告诉我们说,华夏出了一些很有潜力的天才。哦对了,您今天还听到了那位被丹尼尔看重的小提琴手的演出,他的《d大调》确实很出色。”   正说着,丹尼尔也回归了几人的队伍中,四人再一起向音乐厅出口的方向走去。   法勒说:“克多里,这一点我倒和你看法不同。我认为那位……戚,更为出色的最后那首《梁祝》。奥斯顿,我突然想起来这可是你的曲子,你可不要介意。”   面对老朋友,闵琛也只得无奈地垂眸,当作什么都没有听到。   当然,法勒与丹尼尔、克多里的谈话内容并没有在《梁祝》上停留多久,他们很快就从戚暮聊到了s市交响乐团的身上,再多说几句,他们都开始聊起了明年的梅纽因小提琴大赛,话题走偏的速度真是快到不行。   闵琛一向不是个善谈的人,更何况交谈的人中还有丹尼尔和法勒大师这两个话痨,所以基本上闵琛也只是偶尔插上一两句话,说得很少。   于是,在漆黑深邃的夜色中,只见闵琛双手插在黑色大衣的口袋里,走在四人团体的外围。   在音乐厅外的玻璃大堂内,有不少人正四五成群的交谈着刚才音乐会上的事情,也有人瞧见了闵琛这边的小交流圈,自然是走过来加入进去。   当然,能够插入他们谈话的大多数世界级的知名音乐家,一些年轻的音乐家们只是向闵琛或者法勒先生、克多里等人表达了自己的崇敬后,便直接离开。   眼见着那两个话痨越聊越起兴了,闵琛轻轻地叹了一声气,自主自觉地往一旁再让了两步,给这群热衷于交际的人们一个交流的空间。   但是没让闵琛如愿多久,不一会儿,来自加拿大的国宝级作曲家斯芬特便揽上了他的肩膀,开始激动兴奋地与他交流起作曲灵感来。   对于音乐,闵琛的耐心一向非常好,他十分细心地与斯芬特交流着自己最近的灵感,也听一听对方的一些创意。正听着,忽然他的余光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闵琛倏地一愣,接着下意识地转首向那个方向看去。   戚暮正与郑未乔一起从后台走出、向音乐厅出口走去。   聚集在大堂中交流的人很多,但是中间最大的那个圈子实在是太过醒目,戚暮一眼便瞧见了。顺便,也瞧见了站在那个圈子一旁的男人。   两人惊讶地对视着,戚暮一眼发现对方似乎正与斯芬特大师交流着,于是他笑着挥了挥手,并没有打算上去打扰他们。而闵琛也微微一怔,瞬间便明白了青年的意思。   他思索了会儿,最后伸出右手比了个大拇指。   看着青年惊怔在原地的模样,闵琛不动声色地勾了薄唇,转首看向说个不停的斯芬特,道:“斯芬特,似乎你很想从加拿大的枫叶中找寻灵感。但是很抱歉,我记得加拿大现在也是冬天吧?不如你换个主题……”   而不远的地方,戚暮怔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他哭笑不得地望着那个已经转首不再看向自己的男人,心中有点无奈。   刚才那个动作……   是在夸他表演得很出色吗?   嗯,好像有点幼稚。      第四十九章      冬日森森的寒风在音乐厅玻璃幕墙外呼呼地刮着,不少来宾已经乘车离开了s市交响乐团音乐厅,也有一些遇上老朋友的音乐家们仍旧在大堂内说笑着,一起约了进行一顿美味的夜宵。   虽然是上了年纪,但是法勒大师却仍旧精神抖擞,即使是面对向来话痨的丹尼尔,他也能把每个话题都接下去、说得围在一起的众人们笑得捧腹。   等到过了半个小时,这群一见面就无话不谈的音乐家们总算是谈累了,一个个接连离开了,到最后只剩下了丹尼尔和法勒先生还在为下半年巡回演出季时到底应该选择谁的曲目,而说个不停。   还是站在一旁哭笑不得的克多里先点出问题所在:“可是,法勒先生,丹尼尔……你们两个并不是同一个乐团的呀,所以……你们想选谁为乐团主题,那都没有任何关系的吧?”   法勒先生闻言一愣,然后笑着点点头:“不错不错,丹尼尔,你就是选谁似乎都和我没什么特殊关系吧。”   丹尼尔也笑眯眯地点头,说:“是啊,其实今年我们柏爱之前就商量过了,可能以舒曼的曲目为主题,在今年的巡回演出季进行演出。”这种事情在上一年的年底都会进行一场激烈的讨论,乐团内部拿出各个方案,最后由音乐总监或者首席指挥拍案决定。   听了丹尼尔的话,一直走在一旁没有出声的闵琛倒是抬眸向他看去,随口问道:“我同意了?”   丹尼尔一愣,然后忽然想到:“讨论这事儿的时候你在华夏度假啊!”说到这,丹尼尔突然愣住——   他竟然想起来似乎他们所有人都忘记了要支会这位大佬了!!!   吓得咳嗽了一声,丹尼尔又问道:“闵!你千万不要告诉我,你觉得这个主题不合适?!今年是舒曼大师逝世160周年,你可不要给我开这个玩笑!”   谁料闵琛却薄唇微勾,语气平淡道:“我也没说不合适啊。”   丹尼尔:“……”   克多里:“……”   法勒大师:“哈哈哈哈,奥斯顿,你还是这么坏心眼。”   闵琛不置可否地摊摊手,一行四人齐步向音乐厅出口的方向走去。法勒大师并没有开车前来,因此便乘了闵琛的顺风车。而等到丹尼尔和克多里一起去取车的时候,闵琛正望着远处街道上灯光璀璨的车流,忽然便听到一道男声在身旁响起。   “奥斯顿……似乎你和那个戚,认识?”   闻言,闵琛诧异地转首看向法勒大师,只见后者正带着笑意看向自己。闵琛的个子比法勒大师略高上几分,他垂着眸子思索了半晌,回答道:“嗯,我是和他认识。怎么了,法勒?”   法勒大师点点头,说:“他是个不错的小提琴手,技巧方面很娴熟。看到他我就想起了我以前拉小提琴时候的模样,大概也是他这个年龄吧,真是年轻啊!”   闵琛不动声色地听着法勒大师对戚暮的赞赏,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幽光,良久,他问道:“你觉得他很出色吗?”   法勒笑着反问:“奥斯顿,难道你不这样认为?我以前好像听过他与维也纳交响乐团合作过的那一场演出,应该有七八年了吧,如果不是对这个来自华夏的天才少年有一些印象,我都没有听出来是他。这八年来,他的音乐风格变化真是太大了,让我都听不出来了。”   作为世界顶尖的指挥家、作曲家和小提琴家,法勒大师的耳力自然也是一般人不可以匹敌的。即使是隔了七八年再听同一个人的演奏,他也能回想起当初的音乐。   但是今晚在听到戚暮的那两首《d大调》和《梁祝》时,法勒大师却十分惊奇地发现这个曾经的音乐神童在感情处理和技巧表现上成熟了几个层次,完全不像是一个二十岁的青年。   “这样优秀的苗子,在现在的乐坛里也是少见了。年轻真是好啊,我已经老了。”法勒如此感慨道。   漆黑的夜色中,闵琛微眯着眸子正在思考着什么,听了法勒大师的话,他道:“嗯,他确实……与以前的音乐风格有很大的变化,在处理一些细节的时候,也改变颇大,他的《d大调》比我想象的还要出色一点。”   在演出前的一个月,戚暮曾经打电话给闵琛,询问一些他当初写下《d大调》时感想。能够直接与作曲家交谈,这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能有这样的机会却不用,戚暮可不会做这样的傻事。   所以在半个月前闵琛就已经听过了戚暮传给他的一份录音,虽然音质稍稍有些欠缺了,但是闵琛却仍旧能够听出,半个月前戚暮的那首《d大调》与今晚的这首相比,已经相差了一个等级了。   这样想着,闵琛不动声色地勾唇低笑,道:“他还是个很努力的人。”   法勒大师还是头一回见着闵琛这样夸奖一个人,他惊讶地看了闵琛许久,然后笑道:“奥斯顿,你倒是很少这么夸赞一个新人,看样子那个闵确实不错啊。以他的年龄,现在应该在学院里进修,没有一个好老师来带领他,可是非常不妙的。”   闵琛闻言,惊诧地看向法勒:“你的意思是……”   法勒大师略有深意地笑了笑,抬头看向了s市一片繁华绚烂的夜景:“我觉得,巴黎是个不错的地方啊。”   很快,丹尼尔和克多里便开着车从停车场里行驶过来,等到送了法勒回到他的酒店后,丹尼尔手持着方向盘与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克多里说笑着,而闵琛却独自一人坐在后座左侧,凝眉思索着什么。   他回想着法勒刚才那句话,俊挺的眉头越皱越紧,到最后,他轻轻地叹了一声气,呢喃了一声:“巴黎的话……难道是他吗……”   而此时此刻,戚暮早已回到了自己的酒店,开始整理起行李来。s市交响乐团的百年庆一过,很快就是b市交响乐团今年度的春季演出了,他得早点回到b市准备起来,尽快地加入排练中去。   正将一件大衣装入行李箱中,戚暮还没抬头,便听见自己的手机嗡嗡地响了一阵。他立即站起身、跨过行李箱,伸手拿起了放在桌上的手机,看着那短信上的名字,戚暮愣了一会儿,才打开查看起来。   闵琛:今晚的演出非常出色,恭喜。   戚暮低笑着出了声,然后飞快地在屏幕上按了几下:谢谢你的祝福,之前还听祝指挥说你可能没有时间过来,没想到你今晚会到场。   没过多久,戚暮就收到了回信:今天下午才抵达虹口机场,明天的机票飞回柏林。   戚暮刚看完还没有再回复,便又收到了一条信息:最近乐团里有些事情。   看着那手机屏幕上闪烁着的文字,戚暮不由笑了起来。他干脆将手中的衣物直接放在了一旁,正式地回复起对方的信息来:祝你明天一路顺风,我也是明天的飞机回b市。对了,我今天借你的名义鼓励了你的一个崇拜者,在这里提前通知你一声,别介意。   外滩长街上是一片车水马龙,来来往往的车辆在这样的深夜也始终没有一刻停息。闵琛正抬眸望着窗外一片深色的黄浦江,手中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他便打开一看。   他的目光在那信息最后的笑脸表情上停顿了一瞬,接着,才回复过去:好,没有关系。也祝你一路顺风。   电话那头,再也没有回音,戚暮早已放下手机继续整理自己的行李,而闵琛也转首再次看向那被黑暗吞噬了的黄浦江。   江面上有几艘货轮正在缓缓行驶,城市的灯光太过灿烂,反倒衬得这条深渊一般的江水有些森冷。   男人修长瘦削的手指在手机金属壳上有节奏地敲打着,虽然表面上仍旧是一番淡定沉着的模样,但事实上,闵琛的心中早已是波涛不定,想了太多太多。   丹尼尔早就将戚暮和陆子文的关系调查出来了,看上去除了八年前在维也纳的那唯一一次合作演出外,真的就没有任何牵扯了。那时候陆子文还只是第一小提琴组里最普通不过的一个新人,而戚暮却已经有了天才神童的光环。   但是,既然……没有关系,那为什么戚暮如今的变化会这般巨大?   为什么……   还会变得和陆子文那样相似?   闵琛微微缩紧眸子,薄唇微抿。   世界上不可能有哪个人的音乐能够相似到这样一模一样的地步……   绝不可能。   闵琛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仿佛遇上了一扇封闭着的大门,根本不是上了锁,而是没有一丝缝隙,已经用水泥死死地浇铸紧实,连空气都渗透不过去。这是一道连他都无从下手的死路,却又横亘在他的面前,让他无法忽视。   三十年了,他还是第一次碰上这么奇妙的事情,听到那样一首几乎完全一样的《钟声》。   就算在一些细节上略有差别,但是就算闵琛当众认定戚暮的《钟声》与陆子文一模一样,也没有人敢说一个否定的词语。因为,这是闵琛,能够连乐手换了一根琴弦都听出差别的闵琛。   “所以说……是为什么呢?”      第五十章      冬日的早晨天色总是亮得很慢,直到七点,遥远的西边天空上还挂着一轮朦胧的弯月,迟迟没有落下。但是就算是这样寒冷刺骨的天气,s市的人们也早已醒来,很多人都想要赶在早高峰前早点出门、免得遇上可怕的堵车。   戚暮是第二天上午十点的飞机,一大早他便起了床,想要早点抵达机场。但是当他刚拎着行李箱在酒店楼下退房卡的时候,便接到了来自祝文钧的电话。   一边与对方在电话里说着,戚暮一边拉着行李箱向外走,还没走出酒店的大门,他便因祝文钧电话里的内容而倏地一愣,整个人彻底怔在了原地。   不过多久,祝文钧便亲自开车来到酒店门口,接了戚暮上车。   他帮着戚暮将不大的行李箱放在了车后座,等到真正上了车后,这个斯文俊雅的中年男人笑着说道:“小七啊,我记得你好像是今天上午十点的飞机?那可能真的是赶不上了。”   戚暮早在接受祝文钧的建议时,就已经知道他是肯定赶不上那班飞机了。于是他点点头,说:“祝叔叔,我记得今天晚上还有一班飞往b市的航班。当然,如果有什么意外,我稍微晚几天回去,谭老那边应该也是没问题的。”   祝文钧闻言笑了笑,说:“那也是麻烦你了。不过法勒大师想要和你见一面,真是让我也感到非常意外啊。我原本就以为他不会来参加这次乐团的百年庆,但是他不仅来了,而且还想要见你一面,真是奇怪。”   就在今天上午的时候,法勒·路易斯大师通过s市音乐协会主席的关系,联系到了祝文钧。按照法勒大师的说法,他希望在今天能与戚暮见上一面,时间是越快越好。   祝文钧立即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便赶紧打电话给了戚暮。虽然他不知道法勒大师怎么会想要与戚暮见面,但是能够与一个世界级的音乐大师交谈一番,对戚暮总归是有好处的。   而且虽然法勒·路易斯与闵琛一样,都是世界顶级指挥家、作曲家,但是法勒主要擅长的却是小提琴,钢琴只是辅修。能与一位这样优秀的小提琴家对话,想来会对戚暮的成长有很大帮助。   当然,戚暮也很理智地选择了放弃航班,一定要与这位大师见上一面。   虽然他并不知道对方的来意,但是戚暮却隐隐地有种预感,似乎这次的见面不会是件坏事。   而当戚暮和祝文钧到了s市交响乐团的总部小楼的时候,法勒先生已经与程婷文聊了好一会儿了。   两人坐在小楼的贵宾室里,房间不算大,却十分幽静怡人,南边的墙壁上开了一扇老式的推拉玻璃窗,绿意盎然的花园放眼可见。   见到戚暮二人到了,程婷文立即从沙发椅上站了起来,她笑着与法勒先生用英文交流了几句,接着便走到戚暮的面前,用中文小声说道:“小七,法勒先生今天心情不错,他刚才还大大的赞扬了你昨天的演出。”   闻言,戚暮微微一怔,接着才笑道:“好的,程阿姨,我知道了。”   接着程婷文便和祝文钧一起离开了这间贵宾休息室,他们走时顺手将房门带上了。只听在一道清脆的关门声后,大而幽静的休息室里倏地只剩下了戚暮和法勒先生二人。   戚暮并没有像个稚嫩后辈那样忐忑不安,他径直地走到程婷文原本坐着的沙发椅前,语气温和地问道:“法勒先生,您好,我可以坐在这儿吗?”   这个一头银发的外国老头笑眯眯的点点头,用别扭的中文回答道:“当然口以。”   等到戚暮正式坐下的时候,法勒先生还非常体贴地为他倒了一杯热茶,让戚暮感觉有些“受宠若惊”。   说了几声“谢谢”后,戚暮还正在思索着怎么开口询问对方这次来找自己的意图,法勒大师就眼带笑意地上下打量了戚暮几眼,然后赞许似的说道:“戚,你昨天晚上的演出我听过了,你是个很有天赋、也很有潜力的小提琴手。”   法勒先生开门见山的话让戚暮也是一愣,他就是再怎么厚脸皮,也不至于能够在这样世界级的小提琴大师面前表现得洋洋得意,当然,也不至于自谦推脱。   只见戚暮笑着弯了眸子,精致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谢谢您的夸奖,法勒先生。今天能够见到您我也感觉很意外,以前我就十分喜欢您的《查尔斯特幻想曲》,私下里也听了很多遍。”   戚暮这句话并没有说谎,他以前唯一录制的那张专辑中,只有一首是当代作曲大师的曲子,就是这首《查尔斯特幻想曲》。如果是见到闵琛,他或许还没有这么恭敬谨慎,但是见到这位当代的小提琴大师,戚暮却忍不住地有些紧张。   安宁清幽的贵宾休息室里,青年的背脊挺得笔直,戚暮只坐了沙发椅的一小点位置,非常认真地望着坐在对面的银发外国老者。   法勒先生似乎也察觉到了戚暮的郑重,他笑了笑,说:“我也很喜欢《查尔斯特》,如果以后有机会,真希望能够听听你的《查尔斯特》。不过戚,我今天来找你却不是为了这件事,其实七八年前我曾经听过你的演出,是和埃弗拉一起的那场。”   戚暮自然知道法勒先生指的是什么,他点点头,便听大师继续说道:“当初你虽然很有灵气,但是我自觉你有些浮躁,因此也没有在之后多和你接触。但是昨天晚上听了你的演奏后,我认为……你已经摆脱了曾经的虚浮。”   说着话的时候,这个一贯笑容满面的外国老头慢慢地正了神色,他的这番模样让戚暮也忍不住的严肃起来——   他有种感觉,接下来法勒先生的话,恐怕会对他未来的人生造成很大的影响。   戚暮语气郑重道:“谢谢您的认可,法勒先生。”他的声音低悦好听,姿态不卑不亢。   法勒大师犀利毒辣的目光在戚暮的身上打量了许久,接着他才慢慢地笑了起来,点头道:“和奥斯顿说的一样,你确实很不错,戚。我并不是一个喜欢绕弯子的人,说话也比较直,其实戚,八年前的你或许很有天赋和灵气,但是我看得出来,你的未来不会很长远。”   法勒大师笑容满面,继续说道:“你的琴声没有灵魂,哦,这听上去虽然是个很玄幻的东西,但是戚,你的琴声真的很空洞。这让当时的我很难过,难过这样一个有天赋的孩子以后走不长远。”   “但是,戚,你昨晚的表演让我真正看到了你的实力。或许很多人都认为你表演的那首《d大调》非常有难度、你的技巧很出色,但是我却认为,你后来的那首《梁祝》却更让人动容。有了灵魂的你,让我好像看到了一颗急待打磨的钻石。”   “戚,我想你需要一个好的老师。”   法勒先生慈和低沉的声音还在休息室里徘徊,但是戚暮却蓦地睁大了双眼,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对方。戚暮只感觉世界仿佛一下子安静下来了,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的在胸腔里响起。   法勒先生的意思是……   手指微微缩紧,戚暮喉咙间有点梗塞,良久,他才问道:“法勒先生,您……是想收我做学生吗?”   听到戚暮的话,法勒先生却是赶紧的摇头,然后解释道:“不不不,戚,你误会了,我的事情实在太忙,在向德累斯顿递出辞呈前我是没有时间教导学生的。你如果是我的学生,只会浪费你的时间。”   这话仿佛一盆冰冷的凉水,瞬间从戚暮的头上浇灌下来。   还没等他再开口,却听法勒先生又说道:“但是戚,我想为你介绍一位老师。他是我的老朋友了,和我相比,他才是学院派真正的小提琴大师。我无法教会你更多的东西,但是他,却可以让你有一个彻头彻尾的进步,让你在小提琴的道路上走得更远。”   原本戚暮心中还感到非常失望遗憾,但是听了法勒先生的话后,他却感到疑惑起来。   在他的印象里,似乎并没有什么人能够得到法勒大师如此高程度的赞扬,至少在小提琴方面,对方早已成为站在最巅峰的那几个人。   想了想,戚暮有礼貌地问道:“谢谢您,法勒先生,不知道您说的这位大师是……”   “你应该听过他的名字。”法勒先生笑着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一字一顿道:“他就是——”   “里德·阿卡得。”      第五十一章      “里德·阿卡得。”   说完这个名字,法勒先生便噤了声没有再开口。   安静的休息室里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清,戚暮仿佛感觉自己刚才出现了幻听,过了半晌,他才试探性地问道:“法勒先生,请问……您刚才说的是谁?”   法勒先生并没有因为戚暮的询问而有一丝厌烦,他笑着端起自己的茶杯,耐心十足地又重复了一遍:“戚,你并没有听错,我说的是里德·阿卡得。这个老家伙最近到了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去了,据我所知,他正在等待一名学生。”   法勒先生说话的语气十分自在随意,似乎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但是这听在戚暮的耳中,却让他整个人都怔愣在了原地。   里德·阿卡得,是什么人?   这位伟大的小提琴大师年过七十,但是直到去年,他还与维也纳爱乐乐团合作、进行了一场盛大出彩的演出。   阿卡得大师的小提琴技艺完全是站立在世界最顶尖的地方,甚至由于其高难度的演奏技巧和梦幻一般的跨音域手速,他还有一个响亮的外号——   当代的帕格尼尼。   这当然也是因为阿卡得第一次登台演出帕格尼尼的随想曲,便获得了热那亚帕格尼尼大赛的第一名有关,但也是因为这位大师神话似的小提琴技巧,真是让世人叹服。   法勒与阿卡得的小提琴表演方向并不相同,前者是以娴熟的技艺和丰沛的感情演奏出每一首曲目,而对于后者来说,虽然阿卡得对于音乐的理解非常高深,但是每当有人提到他的时候,第一个会想到的都会是那疯狂的炫技。   戚暮最没有想到的是,这位大师……竟然会进了音乐学院,成为一名教授?   心中不由感到一丝疑惑,戚暮清挺的眉头微微蹙起,他抬首看向一脸笑意的法勒先生,问道:“可是……法勒先生,据我所知阿卡得大师似乎一直不愿意收学生。”   阿卡得出生贫寒,是自学成才,因此在他年轻的时候曾经扬言,这辈子绝对不会收任何一个学生。他认为,真正的大师是任何人教不出来,只有刻苦的自学,才能真正成为一流的小提琴家。   听着戚暮的问题,法勒先生忍不住地笑了出声,他抿了口茶水,说道:“戚,你还年轻,你并不懂得一个老人……到了生命的最后十几年、二十年,会是什么样的心态。年轻时候说的话,很多都只是狂言乱语,到了我们这个年纪,自然看得更开、更远,知道年轻的时候到底说了一些怎样的胡话。”   戚暮主动为法勒先生续上了茶,对方稍稍诧异了一瞬,然后便笑着说了句“谢谢”后。   法勒先生继续说道:“阿卡得脾气确实不好,但是戚,他一定会是个好老师。昨天晚上听到你的那首《d大调》后我便觉得,你在小提琴的技巧方面非常出色,对音乐的感触也很细腻独特。今天与希尔聊了一会儿之后,我听说你也很擅长帕格尼尼的曲子。”   希尔是程婷文的英文名,戚暮没想到在之前程婷文居然会向法勒先生谈及自己的事情。   他点点头,谦虚地说道:“是的,法勒先生,我比较喜欢帕格尼尼的曲子,无论是他的24首随想曲还是其他的曲子,都有练习过。”   “那可真是太好了!戚,我今天已经和希尔小姐说过了,你昨天晚上的演出专辑她会临时给我一份,再加上你的其他一些专辑,我会在这次回欧洲的时候顺路带给阿卡得。”说着,法勒先生顿了顿,又笑道:“戚,你不用担心,我相信阿卡得一定会很喜欢你这位学生。只是希望……你不要拒绝我的好意。”   法勒先生之前也从程婷文那儿得知,卡尔教授曾经想要收戚暮为学生,但是却被他拒绝了。   卡尔教授也是学院派的著名教授,他的学生有不少都在世界顶级乐团任职,戚暮能够拒绝他,那就说明,他也非常有可能会拒绝成为阿卡得的学生。   而事实上也正如法勒先生所想的那般,戚暮慢慢地垂下了眸子,眉头紧锁,没有吭声。   冬日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屋内,窗外的树叶唦唦作响,那光线也被隔离成一些细小的光斑,照耀在青年白皙的脸颊上,显得有一丝透明。   良久,戚暮才抬首看向法勒大师。但是刚抬头,他却惊讶地发现,这位世界顶级的小提琴大师竟然没有一点焦急地微笑着望着自己,似乎一直在等待自己的答案。   心中的最后一根弦总算是彻底绷断了,戚暮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谢谢您的好意,法勒先生,只是……我并不知道,阿卡得大师会不会希望收我做学生。但是一旦我有这个机会,我相信,我一定会感到非常荣幸。”   言下之意是,戚暮完全希望成为阿卡得的学生。   戚暮的行为看上去似乎有些太过自傲。因为,只要在世界乐坛放出“里德·阿卡得想要收一个学生”的消息,必然会有超过百人排队到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的大门外,想要见这位大师一面。   但是法勒先生听着戚暮的回答,却一点都不生气。他知道,这位有潜力的年轻人一定是有自己的理由,才会拒绝了卡尔教授的邀请。因此在面对时隔半年后自己的请求时,一时间没有作出果断的决定,这也是情有可原的。   法勒先生站起身,笑着伸出了手,道:“相信我,戚,你是个很不错的孩子,你就是阿卡得想要寻找的学生。”   戚暮也立即站起身子,双手与法勒先生相握,他微笑地勾起了唇角,露出一抹好看的笑容,道:“谢谢您的夸赞,今天能够与您见上一面,让我感到非常幸运。”   两人又说了几句,戚暮便送法勒先生到了s市交响乐团的门口。   此时,祝文钧、程婷文几人也走出了小楼,一起送法勒先生上车。一行人客气地交谈着,电视就在法勒先生转身向轿车方向走了一步的时候,他似乎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猛地转过身看向戚暮。   全世界人都知道的,法勒·路易斯有一点老花眼,只见他微微眯起了眸子,认认真真、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戚暮许久,似乎要将他看透、看穿。   时间过去了很久,就在戚暮快要保持不住脸上礼貌的笑容时,这位大师忽然大笑着出了声,问道:“戚,你有英文名吗?”   只见在冬日阳光的映衬下,青年昳丽白皙的面容更加柔和了几分,戚暮困惑地蹙了眉,浅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茫然,他摇首道:“法勒先生,我并没有取英文名。”   闻言,法勒先生点点头,说道:“昨天晚上隔得有些远,我没有看清楚。今天刚才在休息室的时候,虽然很近,但是光线有些暗,我也没怎么看清。但是现在,戚……我觉得有一个名字很适合你。”   不知怎的,戚暮的心中忽然涌现出一丝不好的预感。他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但是却又不可能忽视法勒先生的存在,只得硬着头皮,微笑着问道:“法勒先生……不知道您说的是……”   “安吉尔怎么样?”   戚暮:“……”   “噗……”离得最近的程婷文突然噗哧一声笑出声来,见法勒大师向她看来,她赶紧摆摆手,连连道:“法勒先生,我觉得……咳,安吉尔这个名字真的很棒,非常适合小七,噗……”   祝文钧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妻子,低声说了一句:“你啊……还真是……”   而法勒先生却仿佛一点都没有察觉到自己刚才说的话有多么的夸张,他认真地点了点头,神色郑重地看向戚暮,说道:“戚,你确实是个漂亮的孩子,你的音乐也很优秀,就像安吉尔一样可爱。这个名字,真的很适合你。”   门面担当&小天使&吉祥物小七:“……”   直到法勒先生的车子彻底消失在了街道的拐角后,程婷文还笑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与之相比,一脸正色的祝文钧倒是收获了戚暮不少的好感,让他也觉得发麻的头皮舒坦了一些。   但是没让戚暮轻松多久,只见祝文钧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忽然看向戚暮,说道:“小七啊,听说以前丹尼尔·杜克先生也曾经叫你小天使……要不,你的英文名就叫安吉尔怎么样?”   戚暮:“……”   ……   仅仅是一个下午的时间,整个s市交响乐团都已经得知了戚暮被法勒先生赠予一个英文名“安吉尔”的事情。   戚暮不过是在乐团总部逗留了几个小时,就已经见到无数个乐团成员笑得合不拢嘴地朝他招招手,然后高喊一句“安吉尔”。   似乎是为了躲避这种无处不在的“恶名”效应,戚暮当天下午就改签了晚上飞往b市的航班,在程婷文热情的挽留下,一点都没有犹豫地登上了飞向b市的飞机。   就在戚暮快要进入安检口进行安检前,前来送机的程婷文还抬手擦了擦眼角那根本不存在的眼泪,语气低落地说道:“安吉尔,你以后说不定就要去巴黎进修了,你程阿姨……一定会经常去看你的!”   戚暮“……”   你真的敢换一个称呼吗!!!      第五十二章      刚下了飞机、踏上b市的土地,扑面而来的寒风如同刀子一般,直嗖嗖地往戚暮的脸上刮去。他下意识地将厚厚的羊毛围巾紧了紧,接着便招了辆出租车往自己的公寓而去。   原本戚暮还在考虑是否要买辆车的问题,但是现在,暂时可能也没有这个顾虑了。   倘若他真的有这个荣幸得到阿卡得教授的青睐、收他做学生,那么戚暮便要动身去往巴黎进修,短时间内不会在b市逗留多久了。   而等到第二天戚暮到达b市交响乐团的时候,其他人倒还没什么特殊反应,都是祝贺戚暮在s市交响乐团的百年庆上演出成功的,只有杜胜目光悠远都看了他许久,然后带他一起到了谭老的指挥休息室。   谭老这个人一向严肃古板,或者说像他一样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人,几乎各个都比较传统保守,却又带着想要突破创新的期待愿景。   只见这间小小的指挥休息室里布置十分简单,除了随意的几个休息闲谈用的桌椅和一张老办公桌以外,便只剩下乐团获得的一些奖杯、锦旗。   戚暮进了屋后,便直接顺手将门带上了。此时此刻谭老正在看下个演出季的表演曲目,见戚暮和杜胜进了屋子后,他将手中的资料放在了一旁,抬首看向戚暮,说道:“小七啊,这次在s市的演出挺不错的。”   最近乐团的事务比较繁忙,谭老并没有抽出时间赶去s市,但是从前天晚上音乐会结束后,就有不少媒体杂志和圈内人士大肆赞扬了百年庆演出的成功,从昨天到今天为止,更是有各大舆论媒体对此进行了大规模的报道。   自然,谭老也看到了昨天晚上华夏中央台的复播。即使通过电波传递的交响乐远远没有现场来得那般唯美震撼,但是谭老也认为,整场演出非常出色,在最后戚暮更是成功地压住了全场。   听到谭老的夸赞,戚暮笑着颔首:“谢谢您的夸奖,谭老。”   谭老也没有多拐弯抹角,他直截了当地说:“本来你该是昨天早上的飞机回b市的,昨天下午的时候,我就接到了文钧的电话,也知道了……法勒·路易斯大师和你见面的事情。”   说到这,戚暮总算是明白了谭老和杜胜找他的目的。   他也没有否认,笑着点头道:“是的,谭老,我昨天与法勒大师见面以后,他告诉我,他准备将我推荐里德·阿卡得先生做学生。”顿了顿,戚暮又补充道:“阿卡得先生现在正在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担任教授。”   虽然谭正辉早已在和祝文钧的通话中知道了这件事,但是当他真的从戚暮的口中听到的时候,还是觉得有一丝怅然和欣慰。   怅然的是,倘若戚暮真的要去巴黎了,恐怕一年到头都回不到b市几次。   而欣慰的是,这个孩子终于要开始进修了,而且是拜在里德·阿卡得大师的门下。   谭老还没开口,倒是坐在一旁的杜胜先笑着说道:“小七啊,没想到你这一次去s市,居然还有这么大的一个好消息。昨天你杜哥听到这件事的时候还当作是我听错了,那可是里德·阿卡得,你一定要好好珍惜这次机会啊。”   闻言,戚暮温和地笑了笑,说道:“杜哥,您真是想得太久远了。法勒先生只是将我的专辑带给阿卡得教授听一听而已,大师并不一定会收我做学生的。”   杜胜却是摇头说道:“法勒先生既然已经和你说了这件事,自然是很有把握了。小七啊,你可一定要去啊,不能再放弃这次机会了。里德·阿卡得能担任教授,这已经是一件非常不得了的事情了,你不能再像上次一样了。”   杜胜指的当然是戚暮拒绝卡尔教授的事情,但是这一次,戚暮却早已下定了决定。   在华夏的这半年,他已经认识了很多、也成长了很多。华夏是他的祖国,但是他现在更需要的是学习到更多的东西、让自己更为强大,接着才能让华夏的古典音乐得到更好的发展。   “请您放心,杜哥,如果我真的有这个荣幸成为阿卡得教授的学生,我一定会努力抓住这次机会。”顿了顿,戚暮又看向谭老,说道:“谭老,您不用为我担心,我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戚暮的成长,谭老早就看在眼里。他望着眼前俊秀漂亮的青年,恍然间好像觉得对方似乎变化了许多。   一点都没有他记忆里的顽劣叛逆,见面就要恶语相向、甚至直接动手,现在的戚暮仿佛是一块温润的美玉,虽然已经将光芒极力地收敛住,但是有眼光的人也依旧能够一眼就发现这块珍宝的瑰丽。   良久,谭老终于长长地叹了一声气,说道:“小七,下个月初的巡回演出第一场……你代替老杜的位置吧。”   戚暮闻言倏地一怔,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他稍稍收紧了手指,问道:“谭老,您的意思是……”   一直板着张脸的谭正辉慢慢地露出一抹慈祥的笑容,他点点头,说道:“你来到乐团已经有五个月了,与乐团也一起排练了这么久,难道让你当一次首席,你都不会了?你这个助理首席都是怎么当的?!”   说话的内容似乎有点训斥的意思,但是谭老的语气却非常亲近柔和,单纯地是在与一个小辈说话。   谭老说得是轻松随意,但是听在戚暮的耳中,却让他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戚暮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他顶尖的耳力却不容许他忽视谭老的话。   “您真的……是想让我成为第一轮演出的首席吗?”   戚暮不敢相信地重复提问,让谭老一下子板了脸,反问道:“怎么,难道你没有这个信心?!”   戚暮立即微笑着摇首,自信地说道:“不,我有这个信心!您放心,我一定会表演好的!”   谭老笑着又说了戚暮几句后,便放他出去与乐团进行练习了。   而在安静的指挥休息室里,当真的只剩下谭老和杜胜两个人后,这个刚才还严肃古板的老人一下子松了身子,视线没有焦距地望着远处的地面。   杜胜叹了口气,说:“谭老,小七恐怕是真的……要走了。”   谭老点点头,没有说话。   “当初没有与他签下长期合约就是预防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这才半年多啊……”   当初戚暮被招聘为b市交响乐团的助理首席时,谭老动用自己的人脉关系,只与他签下了一张临时合约。只要给出三个月的准备时间,双方都可以随时提出离职。   b市交响乐团的正式合约是三年,戚暮现在正处于一个人成长学习的黄金时期,谭老并不希望他将这样珍贵的时间都放在乐团排练上,因此才给他那样一个临时合约。   但是此时此刻,谁都没有想到,这份合约的作用这么快就出现了。   良久,谭老看向杜胜,笑骂:“怎么,小七去巴黎你还不乐意了?”   杜胜立即为自己反驳:“哪有,我这不是怕您老伤心吗?谁不知道您老整天都凶巴巴的样子,但是可偏袒小七了。您看,下次巡回演出的位置我都让给小七了啊。”杜胜话语间没有一点嫉妒的意味,只是笑着开玩笑而已。   谭老却眉毛一竖:“知道我偏袒他,那你还在这干嘛?还不去指导一下小七?”   杜胜又嬉笑地说了几句后,便离开了指挥休息室。一时间,小而寂静的指挥休息室里,顿时只剩下了谭正辉一个人沉默地看着手中的演出单,一言不发。   过了许久,休息室里才传来一道长长的叹息声,那声音实在太浅,很快便淹没在空气里。   ---------   自从戚暮确认要担任下个月初的演出首席后,整个乐团的排练也渐渐进入了正轨。不少乐团成员都高兴地祝贺戚暮获得这次机会,但是与此同时,他们也知道了戚暮有可能会离开乐团的事情。   但是这件事谁都没有主动提起,大家还是像往常一样认真地排练。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半个月之久,就在戚暮都以为自己可能不会去巴黎的时候,他却接到了来自法勒大师的电话。   电话里法勒大师先是很抱歉的告诉戚暮,阿卡得教授的脾气实在太古怪了,死活不愿意使用手机、亲自联系戚暮。但是同时,却也给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安吉尔,里德非常喜欢你的音乐,他听到你的那首《梁祝》后,就已经决定要收你做学生了。戚,你知道的,里德的脾气非常坏,他听了你的几首曲子足足两个星期后才给我回复,而今天我就要高兴地告诉你——”   “安吉尔,快来巴黎吧!”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戚暮正收拾着琴盒打算回家。   忽然听到这样的答案,戚暮心中顿时涌起一阵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以至于听到“安吉尔”这个称呼后,都没有太过在意。   那里……是巴黎。   那里……有里德·阿卡得做他的老师。   那里……有世界上最顶尖的古典音乐大师。   那里,是欧洲。   半年了,他——   也该回去了!      第五十三章      虽然得到了来自阿卡得教授的邀请,但是戚暮并没有立即动身前往巴黎。   一来是因为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方面还在筹办手续,毕竟阿卡得教授是突然要收一个编外学生,虽然最多只是象征性地进行一场内部考试,但也需要一定的时间进行准备;二来是b市交响乐团今年的第一场演出还没有开始,戚暮作为首席自然不可能缺席。   当戚暮已经正式确认音乐会演出结束、就要离开b市交响乐团后,乐团里的成员们没有一个感到悲伤的,反而非常高兴地为戚暮举行了庆祝聚餐:祝贺他能够到巴黎进修、能够得到里德·阿卡得这样优秀的老师。   而在这之后,谭老也正式确认了这一场演出的具体时间、地点。   这是戚暮第一次正式以乐团首席的身份出席一场音乐会,在这样的一场音乐会上,他再也不是特邀小提琴手,也不是坐在小提琴组里平凡的一个成员,他是带领整个第一小提琴组、乃至是整个乐团的小提琴首席。   在这最后半个月的紧张排练中,不知是不是因为戚暮即将离开的缘故,所有的乐团成员们都比平常更为认真地投入到了练习中去,似乎想要给自家乐团吉祥物留下最后一场盛大完美的演出。   所有人看上去都十分欢乐和谐,但到了预演结束、音乐会即将开始的前一天,不知是谁先说了一句“小七以后在巴黎要好好练琴啊”,终于还是有人先忍不住哽咽地擦了擦眼泪。   一般太过感性的都是乐团里的女性成员,有几个小姑娘还给戚暮送上了自己做的手工饼干当做饯别礼物,还有一些上了年纪的叔叔、阿姨级别的人早已将戚暮看作了自己的孩子。   戚暮是b市交响乐团里年纪最小的成员,虽然一向表现得很成熟得体,但是他们谁都没有忘记,这只是个孩子而已。   于是在预演结束后,大家又一起相约聚了一次,等到聚会结束分离的时候,成员们都笑着拍拍戚暮的肩膀,让他好好加油。直到戚暮上了杜胜的车先离开后,他们才抹了抹眼角的水,当作是沙子吹进了眼睛。   半年的相处,让他们这些人早已习惯了这个懂礼貌、又谦虚的青年。这个长得很好看的孩子不仅拥有很棒的演奏技艺,而且非常知节守礼,让人不得不喜欢。   他们不仅仅是伤心以后可能很少会见面了,更是在担心……   这样一个孩子到了遥远的异国他乡,他没有一个亲人,不知道会不会受到欺负。   “谁敢欺负咱们家小七,让他试试看!”   “就是!巴黎我可是有好几个老朋友的,敢欺负小七先问问我们!”   ……   这些话戚暮并没有听见,但是透过汽车的后视镜,他却发现刚才还说笑着的成员们有的已经开始抹眼泪。戚暮清挺的眉头微微蹙起,他长长的叹了一声气,却没有话可说。   倒是杜胜先笑着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小七啊,那些家伙可真是拿你当吉祥物了,你以后回华夏的时候可得多来咱们乐团看看啊。”   闻言,戚暮看向杜胜,笑道:“杜哥您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多回来看你们的。”   杜胜也不想提起那些分别的话题,他打趣道:“巴黎是有什么特产的不?估计也没什么好吃的,小七你自己会烧菜的吧?在那儿可别委屈了自己,多炖点猪蹄吃吃、补补颜,离开了咱们大b市的风沙,你可能一下子适应不了哦。”   听了这话,戚暮真是哭笑不得:“是是是,我一定会自己努力多炖点……咳,猪蹄的。”   两人笑着说了几句,戚暮的公寓离乐团确实是近,今天的路上又没有堵车,很快车子便到了戚暮的楼下。戚暮将自己的琴盒从车后座上拿下来以后,刚向楼道的方向走了没几步,便听到一道长长的叹息在自己的身后响起。   戚暮脚下的步子顿时一滞,良久,他还是回过头笑着朝杜胜招了招手,说:“杜哥,您还是快回去吧,天色也不早了别让家里人担心。”   杜胜仍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哪里有一点点的难过。他点点头答应了一下,但是等到戚暮再要转过头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高喊了一句:“小七……”   戚暮转首看去,只见杜胜面色平静地看着自己。   杜胜用郑重认真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戚暮一边,最后说道:“小七……你在巴黎要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情要和杜哥说、和谭老说,不要委屈了自己,我们整个b市交响乐团都是你的后盾。”   这样的话实在是太过暖心,戚暮握紧了手指,感觉有很多话想要说。但是一切的语言临近了嘴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到最后,他只能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当作是对这位一直很照顾自己的大哥的感谢。   能够在这样一个乐团,是戚暮的荣幸,也是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美好回忆。   或许只有一群真正热爱音乐的人才能拥有这样的豁达,每个人都和睦地相处,没有谁想要用卑劣的手段往上攀爬。   其实在古典音乐界里,又有几个如同罗遇森那样只想着往前更进一步、却没想过提升自己实力的小人?   答案终究是少数。   这个晚上,戚暮开始收拾自己屋子里的东西。   当初租下这间单身公寓的时候他便只付了半年的租金,当初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按照房东拟下的合约签了字,却没有想到他真的只在这里住了半年。   因为后天就要乘坐飞机赶往巴黎、明天又要参加音乐会,所以今天戚暮已经帮房东将屋子里的东西全用白布盖好,以防落了灰尘。他要带走的东西其实并不多,一个大箱子便可以直接解决。   最重要的还是他的小提琴,需要好好的保护着。   当屋子里大部分的家具都蒙上了一层白布后,戚暮怔然地望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小家,忽然便感觉到了一丝不舍。   他在这里住了半年,每天都在琴房里练琴、每天都在厨房里烧炒。平常在这里的时候还没有任何感觉,但是一旦到了真要离开的时候,却觉得有一些依依难舍了。   戚暮抬步走到了阳台上,冬天的夜晚实在是不够温暖,他望着隔壁房子里一片黑洞洞的模样,过了许久,不知怎得就来了兴致,戚暮打开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了自家邻居的号码。   此时此刻,隔了小半个地球的柏林,正是下午。柏林爱乐乐团的排练厅里,所有人正在小提琴首席的指导下与各自乐器组里的成员协调着。   对于大型乐团来说,他们一般会有很多的指挥,分为首席常任指挥、客座指挥等。   当然了,就算指挥不只一个,这些大师们也并不是每次都会有时间参与乐团的排练。因此,每当到了这个时候,乐团的小提琴首席、或者助理首席、副首席就可以代替指挥,指挥乐团进行排练。   诚然,除了真的是没有时间外,也有像……闵琛这样,不到必要时刻不会亲自对乐团进行排练的指挥存在。   按照丹尼尔的翻译,这是因为这个家伙实在是太懒了。   而按照闵琛正式的说法,他认为乐团的每一个成员都有不同的风格,虽然到最后会一起合奏,但是在前期让他们自由发展才是最正确的。   当然,无论理由是什么,柏特莱姆指挥不会对每一次的排练都亲自上手——这真是一个好消息——对于柏爱的每个成员来说。   你能想象出来,这个耳力逆天的家伙能够在一秒钟内猛地让全乐团停下演奏,直截了当地走到你的身边,面无表情地告诉你:“连这种简单的音都走了,你是把智商扔在家里没有带出来吗?”   又或者说,连你自己都没发现的抢先了半拍,这位伟大的指挥先生直接将指挥棒扔在了乐谱上,当着全乐团的面看向你,镇定冷淡地问:“你是赶着回家喝妈妈给你炖的小羊羔汤吗?”   没有拿起指挥棒的时候,伟大的柏特莱姆先生还是一个优雅风度的绅士。但是一旦他拿起了那象征着乐团最高权利的指挥,上帝啊,他简直就是一个恶魔!!!   ——语出柏爱所有成员。   当然,虽然闵琛不会每次都亲自上场进行指挥排练,但是他还是经常会坐在台下,神色平静地望着舞台上的成员们。   这也让他们这些经验丰富的音乐家们提心吊胆,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便让恶魔一般的指挥先生听出了什么不对。   但是今天,他们不过才排练到第二遍,眼尖的成员们便发现——   柏特莱姆先生竟然拿着手机出去了!!!   天哪!   这是哪个小天使居然把恶魔给叫唤出去了?!!!   而此时,闵琛刚推了排练室的大门,便接通了这段来自地球彼端的电话:“戚暮?”   电话里传来青年清越好听的声音:“闵琛,好久不见了,你那里应该还是下午吧?”   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闵琛轻轻颔首,回答道:“嗯,是下午三点。”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闵琛问道:“你那已经十点了,这么晚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吗?”   【小剧场】   小七:好久不见。   闵神:好久不见。   小七:你那几点?   闵神:我这三点……(OS:桥都麻袋,他那十点?!!!)   闵神OS:十点给我打电话,有情况o(*////▽////*)q小七OS:我要是走了,他要是回来以后又看到虫子……唉,多西哟!      第五十四章      闵琛的这句话,还真是问倒了戚暮。   虽然已经入了三月,但是b市的夜晚还是寒风呼啸,十分严寒。戚暮只是在阳台上站了一会儿便回到了屋子,但是电话却已经拨出去了,戚暮便也没有挂断。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拨出了这个电话,或许只是看到那空无一人、黑漆漆的隔壁房子时,猛然就想起了这个已经有一个月没有见过的邻居,又或许是突然意识到……其实巴黎和柏林相距并不远。   思索了许久,戚暮笑着回答道:“只是刚才站在阳台上看到你家了,所以就想起很久没有联络了。对了,似乎柏爱已经要开始准备今年的全球巡回演出了吧?”   戚暮很快转移了话题,而对此闵琛只是稍稍蹙了眉,并没有再去纠结刚才的问题。他走到了排练厅旁边硕大的落地窗旁,低首看向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路人,回答道:“嗯,从下周开始第一场的演出了。”顿了顿,他又问道:“你想来听吗?我可以给你留位。”   戚暮闻言一愣,但他只是稍微想了想,便回忆起来……似乎柏爱每年巡回演出的第一场都会在英国柯芬园皇家歌剧院进行。   虽然英国与法国只隔了一道英吉利海峡,但是想必刚到达学院的时候会有很多事情要忙,戚暮便无奈地摇摇头,说道:“我大概没有时间到那儿去,所以谢谢你的好意了。”   听了戚暮的话,闵琛却是微微蹙紧了眉头。   之前在s市的时候他听法勒的语气,似乎是想要将戚暮推荐到巴黎进修。说到巴黎,闵琛第一个便想到了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再稍微联想一下,他便记起了似乎两个月前里德·阿卡得才到了那里任职。   这件事还只是少数人知晓,并没有得到广泛宣传。   但是听戚暮的口吻,他好像短期内并没有到欧洲的意思,这才闵琛不由感到一丝诧异——   原来,法勒没有将戚暮推荐给里德么?   这件事闵琛并没有问出口,他与戚暮又说了几句话后,电话便挂断了。   这简短的对话似乎真的只是对方的一个兴起,但是闵琛却缩紧了眸子,敏锐地嗅出了一丝不对的味道。   这段时间柏爱的事情真是太忙了,让他没有一点空闲可以回到华夏,而之前对于戚暮的调查……也早已告一段落。闵琛并不是一个好奇的人,但是一模一样的《钟声》却让他不得不产生一些诡异的想法。   这世界上,绝不可能有一模一样的音乐。   如果这个人在欧洲就好了,至少……有更多的接触机会。   而戚暮此时却不知道,他的这通电话竟然让电话那段的人产生了一些丰富的联想。将所有必须要收拾的东西全部准备完毕后,戚暮简单地洗漱了一番,便进入了梦乡。   这是他在b市的倒数第二个夜晚,一夜好梦,月色清冷。   --------   b市交响乐团的演出季第一场,通常都会在华夏的国家大剧院中进行。   那是一个拥有2019个席位的大音乐厅,璀璨晶莹的水晶吊灯将音乐厅内部照射的光亮如昼,洁白高贵的底色让整个大厅更为庄严肃穆。   不过七点,近2000的席位上已经坐满了人。   b市交响乐团的音乐水平在国内一向顶尖,而他们每年演出季开场的这一回都会更为用心地准备一首压轴曲目。去年那首曲子响起时,著名的华裔小提琴家李承德大师从遥远的加拿大赶来,与乐团合奏了一曲莫扎特的《a大调》。   而今年,b市交响乐团或许会请上一位知名的指挥家,或许会请上一名海内外赫赫有名的音乐家。但是无论是谁,这都让观众们非常期待,甚至在演出开始前小声地讨论着。   “今年不知道压轴表演会是谁来带领啊,去年李承德大师的曲子真是非常出色!”   “嗯,是啊。但是今年他们b市交响乐团有点不一样了,首席竟然不是杜胜,而是换了那个新人……叫什么来着,好像戚暮是吧?”   “你难道不认识这个戚暮?他上个月可是受到s市交响乐团的邀请,在他们的百年庆上进行闭幕演出的啊!《泰晤士报》的音乐版块都报道了,连法勒·路易斯都对他很赞赏呢!”   “谁?!法勒·路易斯?居然是他?!他也很赞赏这个戚暮?”   “是啊,听说戚暮马上就要去巴黎进修了,不知道是跟的哪位老师。”   ……   小声的对话在音乐会开场前是很常见的事情,而在这些讨论者的中央,却坐了一个看上去十分格格不入的女人。今天晚上,她化了清雅的淡妆、穿着一件漂亮的小裙子,一点都不怕寒冷的坐在座位席中,紧紧地抓着手中的表演曲目单。   这是李悦悦第一次来到国家大剧院专门听交响乐团的演出,明明三月的天气还是非常寒冷的,她却仍旧只披了一件大衣、只穿了一件小礼服便进了音乐厅内。   在这过去的半年里,她一共听了十几场演出,除了在港城的那一次外,大多都是b市交响乐团的音乐会。   有的时候,戚暮会上场作为首席演奏几首曲子,有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上场的机会。但是更多的时候,他只是普通平凡地坐在第一小提琴组的位置里,进行自己的演出。   李悦悦只是一个普通的业余小提琴爱好者,除非是戚暮作为首席表演了华彩乐段,她从来都听不出戚暮的琴声。但是每次只要b市交响乐团有了音乐会,她从来都不会缺席。   一开始或许只是被这个青年昳丽精致的面容给吸引住了,但是当她买了几张专辑、听了对方作为首席的音乐会后,她是完完全全地陷入了这个名为“戚暮”的大坑。   即使听不懂,但是却会觉得很好听。   她感觉这个青年的琴声特别温柔,即使是在演奏激烈昂扬的乐曲时,也带着独特的细腻柔和,仿佛是一片细小的羽毛,轻轻地搔刮着她的心脏。   李悦悦已经买了很多张b市交响乐团的专辑,即使没有办法到s市现场听那场被称为“华夏绝唱”的百年庆音乐会,她也守在电视前看了直播,之后买了专辑。   李悦悦很想就这样一直听这个青年演奏下去,有他的音乐会、她每次都到场,但是……前几天的《音乐之声》采访了谭正辉指挥后,却公布了“戚暮即将赶赴巴黎进修”的消息。   这对于业内是一次很大的事件,不仅仅是因为戚暮将要去的是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还因为谭老始终没有肯透露戚暮的导师到底是谁。   众所周知,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早已开学两个月,想要在这个时候临时插进去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而且所有教授导师的招生名额已经全部招满,倘若让他们再多收一个学生,无论是对学生还是导师,都是一个很大的负担。   这也让业内掀起了“猜测戚暮的导师到底是谁”的风潮,但是b市交响乐团官方却一直守口如瓶,声称在得到教授的许可前,暂时不会张扬这件事。   而李悦悦对这件事却并没有太多的关注,她自然知道那是一个全世界顶尖的音乐学院,她也相信她的偶像一定可以得到最好的老师的教导。但是,更让她关注的是……   戚暮要走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戚暮在乐团里的外号“小七”就已经传到了圈外,很多喜欢他的乐迷也组成了一支叫做“七七四十九”的粉丝团体。李悦悦就是其中的一员。   当得知戚暮即将离开华夏的事情后,粉丝团体中的很多人都难过得退团“脱粉”,也有像李悦悦一样成熟的乐迷们衷心祝福戚暮,希望他得到更好的指导。   祝福归祝福,但是当这最后一场音乐会真的来临时,李悦悦还是忍不住热了眼眶。   即使只是看着这还空无一人的舞台,她都觉得十分难过。巴黎实在太远,她即使来回一趟都需要二十个小时,她根本没有这个精力来进行这样一场庞大的旅程。   这一晚,很有可能是她能够现场听到的、最后一场有戚暮存在的演出。   也是李悦悦,最为期待的。   ……   华夏国家大剧院,音乐厅后台。   谭正辉在乐团所有成员面前将最后一句嘱咐督促的话说完后,从打击乐器组开始,乐团成员依次的从舞台两边进入场地。   戚暮握着小提琴的指板,望着所有的成员们一个个有次序地进入场地内。   当快要轮到他的时候,戚暮刚刚抬起一步,便见到杜胜微笑地站在自己面前,说道:“小七,加油!”   戚暮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抬步迈上了这个舞台。   2000多人的座位席,让这个恢宏庞大的舞台成为整个华夏都最为顶尖的音乐厅之一。这里,拥有华夏最大的管风琴,所有的座位以围坐方式环绕在舞台四周。   戚暮自信从容地迈着步子,走到了舞台中央偏左的位置停住。   自从乐团成员进入座位开始,观众们的掌声就没有停息过。而当这个俊秀漂亮的青年出现在舞台上的时候,那本就热烈的掌声更是轰然雷鸣,似乎要将舞台掀开。   台下,李悦悦和很多戚暮的乐迷用尽全力地鼓掌。   台上,戚暮抬首看向这硕大的观众席。他放眼看了四周一圈,这人实在太多,舞台也实在太大,一种快要将心脏炸裂的欣喜与激动涌上了他的心头。   良久,戚暮弯下腰身,深深地鞠了一躬。   音乐会,即将开始。      第五十五章      《b市交响乐团第一季度首演,全场爆满!》《来自百年前的叹息,布鲁克纳的交响之夜!》《戚暮:乐坛新星崛起,以最独特的方式演绎布鲁克纳!》……   b市交响乐团的音乐会过后,各式各样的报道便在全国范围内流传开来。   仅仅是一夜的功夫,各大古典音乐方面的专业报刊杂志都对这场演出进行了多角度的报道,甚至连一些非专业的新闻报刊也都在音乐板块,发布了专门的消息文章。   那一晚的演出,对于在场的任何一个听众来说,都是绝对的视听盛宴。   华丽盛大的舞台,震撼磅礴的交响乐,华夏国家大剧院拥有着全国顶尖的音响设备,也完美地将那气势雄浑的音乐传递到每一个听众的耳中,触动着他们的灵魂。   谭正辉最后选择演奏的曲目是安东·布鲁克纳的曲目,这位百年前的奥地利知名音乐大师极为擅长庄严肃穆的教会音乐,他的几首交响曲都是严肃庄重的曲子,十分具有传统的浪漫主义色彩。   这其实也是谭老给戚暮的最后一个考验。   在戚暮演出这一场布鲁克纳作品主题的音乐会前,他通常演奏的都是太过于技巧性、又或者太过于情感性的交响曲,前者比如说帕格尼尼的曲目,后者又比如说《梁祝》。   而布鲁克纳的几首交响曲都兼具了一定的技巧难度和感情体悟,对于戚暮来说,是他之前没有表演过的音乐。   当然了,在那个恢宏壮丽的舞台上,无论是再大的挑战,这个青年都简而化之地将其完美表演出来了。那满堂热烈的鼓掌声,就是对戚暮最大的祝福与赞美。   音乐会后,谭老看了戚暮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放假记得回来看看,有时间我们去欧洲演出的时候也多见见,不要像那些小混蛋一样,出去了就不想着回来了……就是多打打电话,也是好的。”   谭老的两个女儿年轻时就去了美国留学,后来一个回国了在s市工作,而一个就留在了遥远的大洋彼岸。她们都没有接触太多古典音乐方面的东西,谭老也不是很会与孩子交流,父女间的关系便一直很冷淡。   戚暮知道这些事,自然也是笑着将谭老的要求答应了下来。   等到第二天他拉着行李箱、提着小提琴盒下楼时,还没有打电话叫一辆电调车过来,倒是先看见了一个站在自家楼下、踌躇着望着地面的男人。   戚暮脚下的步子顿时一滞,他怔怔地望着小道对面的斯文男人许久,接着才笑着走了过去,说道:“郑哥,你怎么在这呢?你在楼下也不和我说一声,我早点下来呀。”   郑未乔穿了一件厚厚的灰色棉衣,仍旧戴着那副戚暮最熟悉的银丝眼镜,但是镜片后的眼睛里却多了几道藏不住的血丝,整个人也没有之前那般斯文俊朗,反倒看着有些憔悴。   走到大概距离一米的位置处时,戚暮停下了脚步,微笑地望着郑未乔。他也不说话,就是这么看着。   青年这番笑意满脸的模样倒是让郑未乔一下子喉咙哽咽住了,良久,他忽然赶紧地拉过戚暮的行李箱、塞进了后座,连连说道:“小七你真是的,也不打电话让我送你去机场,难道你还想自己打出租车过去?”   戚暮将琴盒放在了车后座后,便从车子的另一侧上了副驾驶座。   戚暮说:“郑哥,我的航班有点早,不想打扰你和嫂子。”   “胡说,你这是什么打扰?!你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了,就是再早,也得等你学期结束休假吧?说不定教授还不肯放你回国。你居然也不通知一声就想走,你真是长大了、翅膀也硬了啊!”   虽然是责怪的话语,但是郑未乔却没有一点责骂的语气。   戚暮自然明白他的心情,也知道……自己要出国进修这件事,对于郑未乔而言,确实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戚暮只得轻轻地“嗯”了一身,没有再说话。   郑未乔一边开着车,他的手指捏紧了方向盘,过了许久,他才叹了声气,说道:“小七,当初你刚到b市的时候我就在想,你什么时候可以振作一点,不要再整天那样花天酒地就好了。泡吧、飙车,这些事情根本没什么意思,你怎么就天天沉迷在里面呢?那个时候,我都要放弃你了。”   “后来……你好不容易改变了、长大了,你变得很好、很出色,现在也要去巴黎进修了。但是我突然在想,你是不是永远留在华夏也挺好的?很多人……”   郑未乔忽然停住了声音,过了半晌,他才说道:“我认识的一些人,他们一旦离开了华夏,就没有再回来过了。就算以后跟着乐团再回到华夏演出,他们也都改变了国籍,再也不是真正的华夏人了。”   戚暮知道郑未乔指的是一些接触了西方古典音乐、进入了世界顶尖的交响乐团后,就迫不及待地改了国籍的人。   这些人中,戚暮还真认识一个:罗遇森。   他当初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罗遇森要改了国籍。   那是他花了半年时间都没有获得的国籍,但是罗遇森却直接就放弃了,真是让他非常想不通。   但是,无论如何,戚暮都知道一件事,“郑哥,你这是怎么想我的呢?”戚暮突然板了脸,面色也一下子拉了下去,语气严肃地佯怒道:“我要是敢做那种事,不说你了,谭老可都得打断我的腿!”   “噗……”   戚暮说这话的时候仍旧板着一张脸,甚至模仿起了谭老的表情,这让郑未乔也是忍俊不禁,连连求饶:“是是是,小七啊,你到了巴黎可别再这样了,听说阿卡得教授脾气很古怪的,你可得注意点。”   戚暮刚点了头还没再开口,便听郑未乔又督促道:“你之前那么顽劣,以后在教授那儿可不许那样,要是让教授生气,说不定怎么让你吃苦呢。”   没让戚暮回过神,郑未乔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对了,我记得阿卡得教授是来自巧克力之都的都灵吧?你要不要带点巧克力去看看他?听说都灵人都很喜欢巧克力呢,你带点见面礼也好……”   戚暮:“郑……”   “要不你还是别带巧克力了吧,阿卡得教授毕竟是个男人,估计也不会那么喜欢甜食。”   “郑哥……”   “反正你到时候要听教授的话,要是实在有什么事情不好处理了,就打电话给我。我一般工作还是比较轻松的,去巴黎也只要十个小时时间,帮你处理一些……”   “郑哥”!   戚暮突然一声低喊,让郑未乔倏地一愣,他怔了怔,转首问道:“嗯?怎么了,小七?”   只见俊秀昳丽的青年哭笑不得地摇摇头,伸手指了指前方的道路,一脸无奈地说道:“郑哥……刚才你走过了去机场的路,咱们得下了高架再往回赶了吧……”   郑未乔:“……”   所幸戚暮一开始就空出了两个多小时的准备时间在路上,因此即使是走过了岔路口,当戚暮准备进安检口的时候,距离飞机起飞也还有一个多小时。   在进入安检口前,郑未乔用力地给戚暮招手,戚暮也笑着给了对方一个拥抱。   一个小时后,一架银色的国际客机从首堵机场徐徐起飞,窜入了一片白白的云絮中,消失不见。   巴黎,凌晨1点。   德国与法国接壤,这些欧洲“小国”的土地面积一向小得可怜,就算是从前者的首都柏林到后者的首都巴黎,坐火车也只需要不过七八小时的行程。   一般而言,火车站都会设立在城市的市中心,为了方便出行,很多游客都会选择用火车代步,而不是飞机——   反正欧洲也就这么大嘛,步行也都不用几天时间。   不知道今年柏林爱乐乐团可爱愚蠢的经纪人是吃错了什么药,一口一个“定下的酒店离火车站非常近,走两条街就到”,于是他就将指挥先生原本划定的飞机航班直接转变为了……七八个小时的火车。   中间还要转车!!!   丹尼尔,你知道这有多麻烦吗!!!   于是,一路上,伟大绅士的指挥先生一直都冷着张俊脸,连一个字的废话都不想和他的经纪人说,甚至连余光都吝啬得不想给对方一下。   当然,这对于丹尼尔来说真是一件普天同庆的大好事啊!   ——和这个冰山坐在一起就已经够心塞了,大家都不说话多好!咱们睡一觉,duang~巴黎到了!真是棒棒哒!   当然,当一场姗姗来迟、又来势汹汹的早春大暴雨让这班下午就该驶出柏林的火车推迟到了晚上才出发时,连丹尼尔都是悔青了肠子。   凌晨才到巴黎!有没有搞错!那还睡什么啊!   总而言之,当乐团真正到了巴黎的时候,已然是凌晨1点。   在这样寒冷的深夜,连这个被成为世界浪漫之都的美丽城市空落落的不见一人,只有柏林爱乐乐团的成员们可怜地奔波了两条街、好不容易进了酒店,终于可以找点热水洗个澡了!   什么,你问为什么要来巴黎?   当然是为了说好的柏爱本年度第一季度巡回演出的第一站啊。   你又问不是该去伦敦的吗?   该有创新、创新,每年都去伦敦实在也太闷了,换个隔壁邻居家坐坐,也是不错的啊。   此时,距离柏爱欧洲巡回音乐会巴黎站,还有——五天。      第五十六章      巴黎,是法国的首都,也是世界上著名的浪漫之都。   这个美丽的西方城市与欧洲的许多城市一样,对自身的城市建筑的高度要求很高。放眼看向整个圆环放射形的城市,每一个精心规划过的小楼都如同一圈又一圈玫瑰荆棘之墙,将位于中心的凯旋门重重包围住。   戚暮刚抵达戴高乐机场后,便直接打了个出租,到了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   他以前与维也纳交响乐团一起到法国演出的时候,曾经来过巴黎几次,但是如果让他一个人在这个城市里走,还真是会迷路。   在美丽迷人的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内,一个黑头发黑眼睛的漂亮年轻人还是非常引人注目的。   很多躺在学院草坪上交流的学生们见到一个拉着行李箱、提着琴盒的亚裔青年,都热心地上来为戚暮指路。很快,他便找到了学院大楼。   说是大楼,其实真的是太夸张了,这栋不过三层的小楼是乳白色的大理石建筑。四围都是平整漂亮的草坪,只是在一团翠绿中点缀着一颗小小的白色。   戚暮进门后很快便得到了登记,由于当天时间已晚,他便在学院的帮助下找到了自己所住下的公寓。这些音乐学院一般都不会提供住宿,电视对于有需要的学生,他们也会提供帮助,帮他们找到可以租赁的场所。   这间小公寓比戚暮之前在b市的那间单身公寓还要小上一些,厨房几乎只能容纳两个人转身,但是总体来说还算是幽静干净。似乎是知道住户大多是音乐学院的学生,公寓里还开辟了一间单独的书房,可以充作琴房使用。   戚暮花了一个小时将自己带来的行李整理结束,等到一切都打扫干净、收拾整洁后,他站在古朴精致的花纹小窗前,轻轻地推开了那扇小小的窗户。   来自太平洋湿润的春风轻轻拂过他的额头,将那额上细碎的黑发吹开。巴黎是温带海洋性气候,虽然纬度比b市高上不少,但是三月的气候已经足够温热,只是穿一件羊毛大衣便绰绰有余。   “所以说……是真的回来了啊……”   戚暮垂首望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同样的欧式建筑风格、同样稀稀疏疏的人流,这一切仿佛就像是回到了他曾经在维也纳的家一样——   只是少了一些音乐之都特有的音乐大师人物雕像。   戚暮渐渐笑了起来,他摇摇头,仍旧开着窗透透风,自己倒是再去忙碌去了。   等到夜幕低垂、繁星映空的时候,昏暗朦胧的月色徐徐地洒在这座沉睡着的城市上,戚暮来到巴黎的第一天就在繁忙与奔波中度过。   第二天早上刚醒,戚暮立即简单地梳洗一番,接着拎着自己的琴盒便往学院而去。   昨天将他送到这间公寓的学院人员已经说了,在今天早晨九点的时候,小提琴系会专门针对他举行一场独特的招生考试。   这用华夏的话来说,就是特招,或者叫做……走后门。   虽然学院以前没有过这样开学后几个月才来报道的先例,但是既然阿卡得教授坚持要收学生了,他们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因此,当戚暮来到昨天的那栋三层小楼时,他才刚刚跟着引路的老师走了几步,便被带入了一间空荡荡的教室——本就应该没有一张桌椅的钢琴教室里,硬是在教室正中央放置了一套桌椅,而在那光滑的桌面上,正搁着一支笔和一张纸。   戚暮走近一看……   “……”   原来不是纸,上面还用英文写了不少字。   嗯没错,是……考卷。   “戚,我们担心你不擅长法语,所以在考卷部分是特意用英文出卷的。你应该没有问题吧?”   戚暮早已将琴盒放在了一旁,他朝那年轻的助理教授笑着点点头,说道:“是的,没有问题。”   “好,考试时间一共是一个小时,记住不要忘记时间。”   一道清脆的关门声后,空荡荡的教室里顿时只剩下了戚暮一人。此时此刻,戚暮无奈地低头看向这张薄薄的试卷,心中颇有一种久违的熟悉感升起。   考题啊……他似乎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碰过这样的事情了。   原主在理论方面从来就不擅长,而他自己虽然十几年前以优异的考试成绩考入了日内瓦学院,但是十几年来,这些知识早已划入了实用阶段,连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怎样的水平。   不过,船到桥头自然直。   戚暮一点都不再犹豫地提笔就看起考题来,看到第一题的时候他就微微一愣,接着很快地写出了答案。原本以为非常困难的题目,戚暮竟然越写越快,到最后甚至写出了一手漂亮的花体字。   不过二十多分钟,印着这样工整漂亮字体的试卷就被送到了三四个导师面前。其中一位年轻的女助理教授更是惊讶地低喊出了声,好不容易才将那句“答案真是太精简切题了”给咽回嗓子里。   没错,当戚暮发现这份试卷上的题目几乎都是现场应用型的时候,他都有点怀疑是不是谁在给自己走后门了。   当然,他自然也不知道,阿卡得教授出这份试题的原意是想考考他的对其他乐器的理解能力、和对基础知识如何在现场应用的感触。   就算阿卡得教授再如何神通广大,他也不可能知道自己考得这个青年,明明看上去不过才20岁出头,却已经在世界顶尖的交响乐团任职了十几年。   总而言之,当所有的助理教授将那份试题来来回回、前前后后看了足足三遍后,才交给阿卡得教授进行最后的通过时,这位一向脾气古怪的大师竟然惊讶的发现——   只有一个语法错误?!   这不科学啊!!!   而接下来,当戚暮要进行小提琴考试时,他无奈地发现坐在自己面前的三位导师中,竟然没有一位是阿卡得教授。   “你刚才抽到的演奏曲目是《吉普赛之歌》,直接进行演奏吧。”坐在中央的那位戴眼镜的女教授板着张脸说道,“等到该停下的时候我们会喊停的,你不用想太多,戚。”   这样的特招,还真是戚暮没想到的。   他本以为只是单纯地见上一面、接着就可以等待上课了,谁知道竟然还有这么多的考验。当然了,考验再多也不过是一种形式,既然阿卡得教授希望他能够经过这些考验,那么戚暮自然也不曾畏惧。   不过片刻,低转动听的琴声便在安静的教室里响起。   这间教室是专门设计为上课使用的,墙壁的材质和造型的构造都可以增强琴声的音乐效果。在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里,这样的教室有上百间,很多世界级的音乐家在学院进修期间,就曾经在其中演奏过。   顶尖的音响效果让青年悠扬低柔的琴声显得十分动人,从专业角度而言,这首曲子已经拉得可以得到至少80分的成绩,就连在场这些苛刻挑剔的导师们都无话可说。   不喊停,即意味着表现出色。   他们总算是明白为什么阿卡得教授不愿意亲自出面、只让他们这些人来特招他的学生:阿卡得教授是想让他们服气,让学院代表真正地认可他的学生的实力。   特招,是针对有些固定的人而言的。   有些人是走了后门才得到特招的机会,他们根本没有那个实力。对于这样的人,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还不屑于招收,就算对方是法国总统的儿子,他们也懒得多看一眼。   但是还有一些人,他们走特招的途径是在为其他求学者让路。因为,假设是在同样的考试环境下,这些人会将第二名远远地甩开,不会给对方一点可以超越的希望。   以前,莱比锡音乐学院的特招出了一个闵琛。   后来,慕尼黑音乐学院的特招出了一个克多里。   而如今,他们也亲眼见到了一位这样的特招天才。   之前在是否要特招戚暮的会议上,学院一方的代表还在犹豫。因为戚暮今年已经22岁了,之前有过特招先例的人都是十多岁的天才神童,早在欧洲赫赫有名。   即使戚暮小时候也被成为音乐天才,但是如今他的年龄已经不小,按照他现在所取得的成就来说,只能算是卓越,不能算是真正的耀眼。   而如今,戚暮用实力真正地让这些人彻底地服了气。   当一首《吉普赛之歌》演奏结束时,他们怔然地望着这个微笑有礼的华夏青年,一时也不知道到底该说些什么。   只能说,阿卡得大师的眼光果真比他们要高上不少,难怪有传言说连卡尔教授都想招收这个戚暮为学生了。   安静宽敞的教室里,并没有一个人开口。一曲结束后,戚暮有礼貌地鞠躬谢礼,然后就非常有耐心地等待着导师们的结果。   但是这一次,戚暮并没有得到这些导师们的点评,不过片刻,教室紧闭着的大门便被人一下子推开。听到那刺耳的开门声,戚暮下意识地向后看去,忽然便见到一个矮个子的小老头一脸傲气地走了进屋。   戚暮倏地睁大了双眼,良久,他才微笑着冲对方点点头,声音温和地说道:“您好,阿卡得老师。”      第五十七章      “您好,阿卡得老师。”戚暮有礼貌地弯了弯腰,语气温和地说道。   但是没等他再抬起身子,便听到这个脾气怪异的小老头忽然从鼻子里发出一道闷哼声,反问道:“我这还没收你当学生呢,安吉尔,你怎么就先喊起老师了?”   “……”   法勒大师到底都和谁说了这个难以启齿的名字啊!!!   大概是“安吉尔”这个名字给戚暮的震撼实在太大,他都没有注意到,那些原本还在教室里坐着的导师们一个个向阿卡得教授问了声好后,便直接走出了教室,顺手……还带上了大门。   等到这个白头发的小老头哼唧哼唧地走到戚暮面前的桌子前时,戚暮惊讶地看见这位世界著名的小提琴大师干脆直接坐在了桌子上,抬首看他,说道:“你刚才的《吉普赛》拉得不错,会柴可夫斯基的《d大调》吗?”   戚暮怔愣地望着阿卡得教授的这番行为,良久,他才缓过神来,点头回答:“练过一些,第三乐章还有些不熟悉,第一乐章已经可以脱谱……”   “那就拉一段,第一乐章也可以。”   戚暮:“……”   等到戚暮勉强回忆着拉到第三乐章的一半时,明明欢快激烈的小提琴声仍旧流畅动听地流淌出来,但是阿卡得教授却嫌弃地摇摇头,说道:“够了够了,你这第三乐章拉得确实不怎么样,就先这样吧。我们进行面试部分。”   戚暮:“……”   仿佛一点都没注意到戚暮无奈的神情,阿卡得教授拧着粗粗的眉毛思考了一会儿,忽然问道:“其实你也知道,我这是第一次收学生,我并不能保证我能将你教得怎么样。那么在这里,我想先问你一句,安吉尔,你……”   “教授……”戚暮终于无法再忍耐地举起了手,哭笑不得地说道:“您……可以不再叫我‘安吉尔’了吗?其实我并不叫这个名字,法勒大师只是与我开个玩笑而已,您不用当真。”   闻言,阿卡得教授挑起一眉,没有吱声。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当阿卡得听到自己的老朋友居然要推荐一位叫做“安吉尔”的学生给自己的时候,他还以为是一个可爱漂亮的小女生。但是听说竟然是个性别为男的年轻人后,他却不由担心起老朋友的视力来。   是什么样的孩子,能让他称赞为安吉尔?   当然,在戚暮进行笔试的时候,阿卡得教授曾经偷偷在教室后门看了他几眼。当看到这个昳丽漂亮的华夏青年时,连阿卡得都不得不承认,确实是个精致的华夏瓷娃娃。   不过其实安吉尔这个名字嘛,确实是有点……   想到这,阿卡得教授憋住了笑意,故作严肃地问道:“不是安吉尔,那你叫什么?”   戚暮无奈地正了神色,认真地回答道:“阿卡得教授,我叫戚暮。”   谁料阿卡得竟然为难地皱了脸,过了许久才说道:“听说你的名字好像在华夏语言里是‘七’的意思,那我以后就叫你塞文吧。”   塞文小七:“……”   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多久,阿卡得教授直接开启了下一个话题:“那么小七,你应该知道我确实没有教导学生的经验,当然,你也可以放心,能让你的水平变得比现在好很多,那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戚暮并没有一点怀疑阿卡得大师的实力的问题,他恭敬有礼地说道:“教授,我并没有质疑过您的实力。我非常荣幸能够成为您的学生,得到您的教导。”   戚暮说得十分谦逊,但是阿卡得教授却不乐意了。   就像法勒大师说得一样,这个小老头的小提琴水平有多高、他的脾气就有多怪。只见他上下看了戚暮一眼,将眼睛里的赞赏都遮掩过去,故意为难道:“可是小七,你得告诉我,我为什么要收你做学生?”   “因为您想。”   戚暮毫不犹豫的话让阿卡得接下来想好的刁难的话语都咽在了嗓子里,他呆愣愣地看了戚暮一会儿,竟然感觉……   自己有点被这个小朋友给说服了?   良久,阿卡得教授又问道:“那你现在告诉我,你以后想做什么?”   “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每年小提琴系的毕业生里,有80%以上会到各个乐团里任职,大部分人一辈子只能当个再普通不过的乐团成员,连副首席的位置都爬不上去。”   “在这之中,大约还有10%以下的人会成为独奏家,至于那另外不足10%的毕业生,他们甚至不会再从事古典音乐方面的工作,恐怕连音乐相关行业都不会去参与。”   说完这些话,阿卡得教授又认真地看向戚暮,郑重严肃地问道:“那么在这里,我想问问你,小七,你觉得……你以后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个问题对于很多人来说,恐怕是一个极难回答的问题,但是戚暮却只是说了一句话以后,便让阿卡得教授蓦然睁大了双眼,呆怔了许久。   在这个问题以后,阿卡得教授再也没有问戚暮任何问题。他只是神色复杂的看着这个微笑满面的青年,良久,忽然满意地露出一抹笑容,但是很快又恢复成一脸严肃的模样,点点头说:“明天来学院报道吧,八点,不允许迟到。”   忽然得到认可以后,戚暮倒是有些诧异了。但是也没多久,他便笑着应了一声,接着开始收拾起自己的小提琴,将墨绿色的琴盒轻轻阖上。   等到一切都收拾好的时候,戚暮望着琴盒旁放着的一个小纸袋,先是愣了愣,然后提着琴盒、拿着纸袋便走到了阿卡得教授的面前,将东西递了上去:“老师,这是我今天早晨在veffdebruge买到的巧克力,因为不知道您的喜好,所以我就多买了一点。”   黑色端庄的小礼袋里放着的是一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veffdebruge是巴黎最著名的巧克力之一,想要在这里买上一盒巧克力,几乎都得排上两个小时以上。   其实连戚暮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当他路过这间店的时候,忽然就想起了郑未乔的那个笑话。而他不过是在店门口站了一会儿,突然一个华夏小姑娘就跑了过来,惊讶地问他:“请问,你是……华夏人吗?”   戚暮诧异地点点头,接着便被那小姑娘——veffdebruge店内的实习巧克力制作师拉紧了店内,直接不用排队就买上了这样一盒昂贵好看的巧克力。   阿卡得教授见到这袋散发着诱人气息的巧克力,眼睛里顿时闪过一道精光,接着,但是他却佯怒地看向戚暮,问道:“你以为我是都灵人,就那么喜欢吃巧克力了吗,小七?!”   戚暮:“……”   “我是一个成年人了,七,这种小朋友喜欢吃的甜食我才没有特别偏好。”   戚暮只得连连抱歉:“抱歉,老师,我不知道……”   “但是偶尔吃上一点,也没有什么关系的。”   戚暮:“……”   眼见着阿卡得教授一边用嫌弃的眼光看着那袋漂亮的巧克力,一边还毫不客气地将礼袋接过,甚至特意藏在了自己的身后、不让戚暮再瞧上一眼——似乎怕他反悔似的。   戚暮还真是哭笑不得了。   法勒先生之前是怎么说来着?   脾气古怪?   这恐怕不能算得上是古怪吧,有个前几年比较流行的词怎么说来着……   傲·娇?!   ----------   灿烂温和的阳光下,巴黎市区矮小的欧式建筑被日光反衬,如同罩上了一层细纱。   戚暮得到第二天就要去学院报道的指令后,先是将自己的小提琴放回了公寓里,接着只带了一个钱包和钥匙后,就出发到最近的超市,打算采买点东西。   虽然公寓里的家具一应俱全,但是冰箱里、橱柜里还是空落落的,他还有很多东西需要采购。   这间公寓的位置选得很好,离学院只有一条街的距离,而且附近还有个不小的便利超市。这超市虽然只有一层,但是东西却是不少,几乎能让戚暮满意地采购结束。   高瓦数的照明灯光下,只见一个俊秀昳丽的青年正拿着一只小煎锅仔细地端详着。在他面前的手推车里已经放了不少的东西,有最新鲜的蔬菜水果,也有基本的烹饪调料。   在确认这只小煎锅确实不错后,戚暮便将东西放入了自己的手推车里。他还没有站起身,忽然余光里便瞄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怔了一瞬后,戚暮立即诧异地起身看去。   只见在超市硕大干净的玻璃窗外,是一条狭窄的双行道小路。在道路两旁的人行道上,行人并不多,各个来去匆匆,而且都是金发碧眼的模样,哪儿有戚暮刚才瞄到的那个身影?   又仔细地寻找了许久,当确认真的没有那个人后,戚暮才怔然地叹了声气,无奈地笑道:“真是想多了,闵琛……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呢?又不是每次搬家都能正好遇到啊……”   青年低笑的声音在小小的超市里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而他所不知道的是,就在那隔了半条街的地方——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雄伟壮丽的黑色镂空雕花大门前,一个俊美挺拔的男人正微微抬首,看向这个美丽安静的学院,然后……   抬步跨了进去。   虽然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但是在男人的右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小的黑色礼袋。在那漂亮大方的礼袋上,用银色花体字写着的“veffdebruge”字样在和煦的日光的照射下,呈现出钻石一般的光芒。   巧克力与闵琛?怎么看……都是非常的不·和·谐吧?!!!      第五十八章      温暖和煦的春风将硕大整洁的校园吹拂得春意四起,平坦的大草坪,几栋虽然矮小但大气精致的欧式建筑,整个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里到处都是随兴演奏的学生们。有的吹奏着小号,有的在演奏小提琴,琴声或许优雅、或许结巴,形成一种独特的音乐氛围。   在学院白色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上,一个身姿清俊的男人正淡定沉着地往前走着。他戴了一副墨镜,薄唇微抿,一副冷淡的模样,但是右手里却又搞笑似的提了个巧克力礼袋。   “那个人有点眼熟啊……”   “谁啊?诶,上帝啊,是有点眼熟啊……”   “……是不是……是不是有点像奥斯顿·柏特莱姆先生?!”   “怎么可能啊,虽然柏爱来到巴黎进行演出了,但你忘了这一次不是柏特莱姆先生执棒,而是客座指挥查尔·利特斯先生进行指挥。柏特莱姆先生大概都没有来到巴黎吧?!”   “也是啊……柏特莱姆先生怎么会突然来到我们学院呢……”   ……   一些学生看到这样一个突兀的俊美男人时,都诧异地小声交谈起来。这些声音通通传入了闵琛的耳中,但是他却依旧镇定冷静地向前走着——这种行为更让四围的人猜想“这个人肯定不是柏特莱姆先生”了。   但是走到一半的时候,闵琛却猛然停住了脚步,忽然转身看向了一个站在树荫下正认真练琴的女生。   那女生扎着马尾辫、脸上也有些雀斑,十分专注地练习着自己的曲子。只是她的曲子练得实在……有些欠缺,总是磕磕绊绊的,让她只能勉强算是清秀的脸上都布满了焦急的汗水。   轻轻叹了一声气,闵琛还是抬步走了过去,语气平静:“《康斯》的第三部分里,你的指法有些问题,如果想要换弦的话确实能够降低难度,但是……效果太差。”   低沉磁性的男声在安静的大草坪上响起,那女生惊讶地抬首看向闵琛,一旁小声交流着的学生们也疑惑不已地纷纷转头向他看去。只见在大树的阴影下,闵琛干脆直接摘了墨镜,伸出右手直接指点起那女生的指法来。   让一位指挥家听到可怕的音乐,或许他一时还能够承受忍耐住。但是如果是让一位作曲家听到自己的曲子被演奏得如·此·糟·糕,就算是闵琛,都有点承受不住了。   而在闵琛摘下墨镜的那一刻,整个大树附近顿时寂静了一刻。下一秒,激动雀跃的声音从各个地方响起——   “天哪,真的是柏特莱姆先生!莉莉,我说的没错吧,真的是他!”   “上帝啊,柏特莱姆先生怎么会来到这里!”   “我居然真的见到柏特莱姆先生了,真是太幸运了!”   ……   闵琛所造成的骚动,在他来到小提琴系的大楼时,就已经在整个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传得沸沸扬扬了。要知道,虽然里德·阿卡得大师也是一位世界顶尖的音乐大师,但是他和闵琛比起来,名气还是稍微小了一点,最重要的是……   闵琛长得帅啊!   无论放在哪个国家,长得好看的人……还真就有优势了!   所以当闵琛轻轻推开阿卡得教授的休息室大门时,这个傲娇别扭的小老头冷哼了一声,连一点余光都懒得分给闵琛一眼,干脆直接转过身用屁股朝向他。   闵琛:“……”   闵琛将自己带来的Veff de bruge礼袋轻轻放在了阿卡得教授的桌子上,他举止随意地顺势坐在了桌前的小沙发椅上,漆黑深邃的眸子一沉,低声说道:“里德,好久不见。”   阿卡得教授语气冷冷道:“好久不见好久不见,是啊好久没见了,这一见面你就让我的学院楼下围了好几个年轻可爱的女学生们。”   闵琛:“……”   幽黑的凤眸里闪过一丝笑意,面对老朋友,闵琛自然明白对方的个性。他用手指将巧克力礼袋往前推了推,语气郑重道:“今天我来找你,是有事情要拜托你。”   见到Veff de bruge巧克力的礼袋,阿卡得教授顿时两眼一亮,赶忙地就把巧克力塞进了自己的桌子抽屉了。然后,他才抬头看向闵琛,说道:“有事就说,先声明啊,我最近不想和乐团合作演出,你如果是想邀请我作为柏爱的特邀小提琴手,就不用说了,闵。”   里德·阿卡得已经收了心、想要好好教导出一个学生的事情,闵琛自然早就知道了。而他来到这里,其实也正是为了此事。   “我想给你推荐一个学生,他的天赋很好,也够勤奋,如今以他的水平来做你的学生,绰绰有余。”   闵琛的语气平静镇定,在他的认知里,阿卡得最近一直想找一个学生,如今他亲自上门给对方推荐了,那自然是水到渠成、没有一点阻碍。   但是……让闵琛惊讶的是,阿卡得教授居然直接摇头,干脆果断地拒绝道:“不收。”   俊挺的眉头倏地蹙起,闵琛问道:“为什么?他的水平很好,在小提琴上有着卓越的天赋和敏锐的领悟力。”   阿卡得从另一个抽屉里拿出一块巧克力,直接放在自己的嘴里。他幸福地享受结束后,才看向对面早已脸色低沉的男人,无奈地摊摊手,说:“闵,不是我怀疑你的眼光,但是……你看到这袋巧克力了吗?”   俊美优雅的男人此刻正紧蹙着眉头,听了阿卡得的话后,他转首向对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是一包一模一样的Veff de bruge巧克力,同样的黑色礼袋、甚至是同样的多口味选择。   “这是什么?”闵琛抬眸,问道。   阿卡得摇摇头,说:“这是我的学生今天早上特意为我买的。闵,今天上午我刚刚收了学生,他是个很棒的孩子。我对于教导学生没有什么经验,让我同时教导两个学生也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只能收一个学生。”   阿卡得的话让闵琛微微眯了眸子,只听他继续说道:“你看,Veff de bruge的老板是你的乐迷,你想要买上这样一袋巧克力连一秒钟都不需要等待。可是我可爱的学生呢?他需要早起排上两个小时、甚至三个小时的队伍,只为了给我这个老师买上一份见面礼。他是个乖孩子,闵,我不会因为你而放弃他的。”   三十年来,闵琛从来没有遭到过别人的拒绝,尤其……是在古典音乐这一方面。没有人会怀疑他的眼光和耳力,只要是他推荐的人,永远都会成为站立在乐坛顶尖上的人物。   而这,是第一次。   但是闵琛却也不可能强行要求阿卡得教授为了自己而换学生,对此,他只能长长地叹了一声气,明白自己终究是来迟了一步。   在阿卡得的休息室里,两人又聊了一些关于接下来柏爱音乐会的事情。等到日落西山之际,闵琛终于起了身,将那副定制的黑色墨镜从大衣的领口处摘下,但是还没戴上,他的动作却突然停住。   闵琛认真地看向阿卡得,道:“里德,我相信你的眼光,你的学生一定是个优秀的人才。我可以有这个荣幸知道……他叫什么吗?”   阿卡得教授闻言一愣,然后想了会儿,笑眯眯地咧了一口白牙:“小七(seven),他叫小七。”   “小七……吗?”低声的呢喃了一句后,闵琛便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他向阿卡得点点头,说:“嗯,里德,以后再见。”   到这个时候,阿卡得教授才想起来好像有事情没有做,他赶紧喊道:“等会儿,闵!后天柏爱的音乐会你还有票吗?我想带我的学生去听听,但是你知道的,你们的音乐会门票一向很难抢到。”   这个问题倒是让闵琛倏地一愣,良久,他才微微颔首:“嗯,明天我让丹尼尔把票送给你。”   阿卡得教授笑眯眯地点点头。   而等到丹尼尔得知自己第二天竟然要给阿卡得那个怪老头送票的时候,他瞪大了蓝色的眼睛,不敢置信地说道:“奥斯顿!!!我前几天问你到底需不需要空出几张票给别人的时候,你是怎么和我说的?你说,你没有朋友要来听音乐会,让我不需要留票!”   “现·在·呢!!!”   丹尼尔一旦太过惊讶或者太过抓狂的时候,都会直接喊出“奥斯顿”这个名字。   而对此,闵琛则抬首看向了丹尼尔,眸色沉静,语气淡定地说:“我记得……如果是我的家眷,永远都有三个以上的座位为其保留的吧?”   “……”丹尼尔无语了片刻,最后说道:“家眷……好吧,你要让阿卡得以及他的学生……和你坐在同一个二层包厢里?”   作为乐团的首席常任指挥兼音乐总监,只要是闵琛愿意,在柏爱的每一场音乐会中至少有一个二层包厢会为他免费开放。而在这样一个独立幽静的空间里,可以容纳至少四个人。   闵琛过去从来不喜欢动用特权,但是这一次……却让丹尼尔也十分惊讶了。他小声嘀咕道:“闵,就算对方是里德·阿卡得,你也不用这样吧?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动用这个权限了。”   巴黎温柔灿烂的夕阳霞光下,闵琛微微抬首,看向那遥远的西方。只见绚烂璀璨的紫红色云彩将天空渲染成了漂亮的伊甸园,那情景壮阔瑰丽,连闵琛都不由地看了许久。   “他认为……他的学生会比戚暮出色?我也很想看看啊……”   丹尼尔摸着脑袋问道:“诶,闵,你刚才说什么了?你要看什么?”   “没什么。”闵琛摇摇头,低声说道:“记得,明天去给阿卡得送上邀请函。”   听到这个噩耗后,丹尼尔完全忘记了闵琛刚才的自言自语,他痛苦地抱着脑袋:“天哪,闵……我真不想见阿卡得那个臭老头!他每次都要嘲笑我美丽的头发,他居然敢说我头发太少、有中年秃顶的风险!他一定是在嫉妒我浓密的头发!”   闵琛:“……”   同一片晚霞蒸腾的天空下,戚暮正将小公寓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摆放了妥当,连冰箱也塞得满满当当。   当所有这一切都做完以后,他终于轻松地躺在了柔软的沙发里,感慨道:“明天……就要正式去学院了啊……”   “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课程呢……”      第五十九章      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与日内瓦音乐学院一样,都是全世界顶尖的音乐学院。从这些学院中出来的毕业生们,大多都成为了世界著名乐团的成员,只有极少数人没有从事音乐相关的工作。   戚暮上辈子曾经在日内瓦音乐学院进修了四年,在那里,他得到了专业教授的指导,在小提琴技艺和领悟上都得到了很多的提升。   在那四年里,戚暮按照导师的教导练习了大量的曲目,参加了大大小小的无数场比赛,也加入了学院的乐团,并在最终成为了日内瓦音乐学院交响乐团的副首席。   所以当戚暮正式开始第一天的课程时,他本以为阿卡得教授会根据他自身的情况先给他一首曲子进行练习,并且作出相对应的指导。但是……   让戚暮万万没想到是,当他一大早赶到学院,七点四十五分就进了阿卡得教授专属的琴房的时候,那空荡荡的琴房里……居然连一个琴架都没有!!!   没错,别说放置着各种琴谱书籍的书架了,真的就是连一个最基本的三角琴架都看不见影子!   学院给阿卡得教授专门设置的这间琴房足足有五十多平米,地板用的是反声隔音效果极好的木质地板,而墙壁也都用上了专业的吸音材料,整个房间布置得大方简洁,硕大的窗户也保证了它极好的采光。   戚暮就这样拎着一个琴盒,怔愣地在房间里等了十五分钟。   等到八点整的分钟“卡嗒”一声掰到了正确位置上时,琴房的大门也倏地打开。阿卡得教授看到戚暮的时候,连一点点惊讶都没有。   只见这位昨天还一脸严肃的小老头今天穿了一身休闲服,胸前挂了一只黑色的全画幅单反,也不进门,他直接冲戚暮招招手,说道:“小七,走吧,呆在这里干什么?把你的琴放在我的休息室里,咱们出去吧。”   戚暮:“……”   似乎是察觉到了戚暮的无语,阿卡得想了想,说道:“放心吧,我的休息室绝对比你的公寓还要安全,监控得可紧密了,你手里那位可爱的小姑娘绝对丢不了,放那没问题。”   戚暮:“……”   他哪儿是在担心这个问题啊!   不过教授的话对于学生来说,就是指令。   戚暮没有任何反对意见地直接将小提琴放在了阿卡得教授的休息室里,似乎是怕戚暮担心,阿卡得还用心地将这位“可爱的小姑娘”放入了保险箱里,转首对戚暮说道:“看,放心了吧?”   “……”   都说了真的不是这个问题啊!   戚暮虽然一点都摸不着头脑、不清楚阿卡得教授的用意,但是接下来,事态的发展只会让他更加……一·头·雾·水!   一整天的时间,这位来自巧克力之都——意大利都灵的小提琴大师,彻彻底底地向戚暮展示了“都灵人到底有多么热爱巧克力”。   从戚暮熟悉的那家Veff de bruge,到他完全没听说过的Blfons Mucha、Jean-Paul Kevin,这位大师带着戚暮逛遍了巴黎最知名的各种巧克力手工店,尝到了各色各样的巧克力。   戚暮以前从来不知道,同一品种的巧克力还能有这样与众不同的味道。比如说同样都是酒心巧克力,Blfons Mucha的味道是先甜后苦,而Jean-Paul Kevin的却是彻头彻尾的甘醇。   巧克力对于欧洲人来说是一种非常常见的零食,看看巴黎街头上很多可爱的小朋友,他们那圆滚滚的身材可不仅仅是因为K记的高脂肪食品。   但是戚暮上辈子虽然在欧洲长大,却真的很少吃巧克力。在孤儿院的时候就不用多说了,等到他被养父母收养以后,平价的巧克力自然是吃了一些,但是这些放在漂亮橱窗里的、知名巧克力品牌的巧克力,他却从来都没有尝过。   当他们逛到巴黎西郊的最后一家高级巧克力店后,已经是当天的下午四点。如果戚暮此时还在学院内,恐怕他已经能听到放课铃的声音,而显然,阿卡得教授也不是个喜欢拖堂的导师。   他将手中的巧克力塞给了戚暮几块,然后一脸严肃地说道:“小七,巧克力可是一种非常幸福的食物,你要好好品尝。今天的课程就到这了,明天上午你直接在凯旋门等我吧,记住保管好我的相机,那里面可有我们这一天的美好回忆。”   戚暮只能哭笑不得:“……是,阿卡得老师!”   于是在绚丽玫红的晚霞下,一个俊秀漂亮的青年两手提着各种精致的巧克力礼袋,脖子上还挂了一个重重的单反,一个人在宁静的小道上走着。   今天一整天,阿卡得教授都在让戚暮微笑、拍照。   一开始戚暮还有些拘谨,不大明白这位严肃古怪的大师为什么要自己拍这样诡异的照片,但是到了后来,他却渐渐放开了,甚至也经常偷拍几张阿卡得教授的照片。   明天还要在凯旋门集中啊……   看样子,又是玩乐的一天了?   一直等戚暮回到公寓以后,他刚把那重重的单反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家桌子上,忽然便想起了一个严肃重要的问题:“我的小提琴啊……居然还放在老师的保险箱里?!”   戚暮无奈的笑着,不知怎的他心中隐隐的有一种预感——   似乎,阿卡得教授在短期内,是不想让他碰他的小提琴了?   嗯,一定是他想多了。   而事实上,戚暮的这个猜测在他第二天试探性地问阿卡得教授“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可以拿回我的小提琴”后,彻彻底底地得到了证实。   “什么时候啊?我们也不需要将巴黎的每一个角落都逛完,时间应该不会长。小七,我想一周之后,你应该可以再去迎接那位可爱的小姑娘了。”   戚暮:“……”   正式开学的第二天上午,戚暮在凯旋门拍摄了不少照片,并与阿卡得教授在著名的香榭丽舍大道上走了个来回。   等到中午用过简单的午餐后,戚暮还正猜着他们下午又要去哪儿游玩时,阿卡得教授却直接带他来到了一家高档的服装店。   似乎是考虑到了戚暮的经济情况,阿卡得教授只为他挑了一套价格中等的灰色小西装,戚暮虽然不大明白老师的用意,但他猜测估计是以后让他上场比赛、或者登台演出时用,便也直接付款买下了。   但是等到阿卡得教授直接剪了衣服的标签、并且让戚暮直接穿着衣服离开时,他终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笑着问道:“阿卡得老师,您这是……什么意思?”   阿卡得教授诧异地反问道:“难道我之前没和你说,今晚我们要去听一场音乐会?”   戚暮:“……”您真的一点都没有说啊!   对此,阿卡得教授并没有太在意,他点点头,说道:“小七,晚上我们去巴黎爱乐音乐厅听一场交响音乐会,这身衣服很适合你,你以后比赛、演出的时候都可以用到,既然早晚要用到,那就从今晚开始吧。”   戚暮刚来巴黎几天,一直都忙于收拾公寓和与学院方面接洽,所以并没有时间多去了解外界的情况。而他也是第一次听说,原来今晚在巴黎爱乐音乐厅会有一场音乐会。   能让阿卡得教授都十分在意的音乐会,那想必至少是某个世界级交响乐团的演出。戚暮不由笑着思索了片刻,开始在心里预计着,在这个时候到底会是哪个乐团……来到巴黎进行演出呢?   这个问题,并没有困扰戚暮多久。   当他们绕过平静光滑的人造湖时,那个大气恢宏的建筑便映入了眼帘。   巴黎爱乐音乐厅是目前世界上最昂贵的音乐厅,这间年轻的音乐厅今年不过九岁,却拥有着世界上最一流的音响设备和声音效果。所有的建筑线条都是圆滑的曲线,在月光温柔的照耀下,反射出淡淡的银辉。   而当戚暮刚走到那建筑的正面时,一幅巨大的海报便映入了他的眼帘。   戚暮:“……”   阿卡得教授嫌弃地看着那大大的海报,挑剔道:“明明不是闵那家伙进行指挥,在海报上居然还给了他一个位置,这真是太不合理了。”   忽然听到这话,戚暮倏地一愣,浅色的眸子也微微睁大,下意识地问道:“老师,这次并不是由闵琛……咳,柏特莱姆先生担任指挥吗?”   阿卡得教授点点头,说:“嗯,我记得这次是由利特斯来执棒的。他的风格也很棒,很正统优雅,你应该可以从中收获很多。柏爱的实力还是非常优秀的,小七,你可要好好听听。”   这点戚暮自然知道,以往只要有机会,这些一流乐团的音乐会他都不会错过。而且查尔·利特斯也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指挥家,他的指挥风格偏正式,属于浪漫主义流派,戚暮曾经听过他指挥的一次音乐会,非常端庄雄浑。   “好的老师,我一定会仔细聆听的。”   皎洁如华的月光下,俊秀漂亮的青年穿着一身精致的小西装,跟在自家老师的身后往音乐厅二层的专属包厢走去。   戚暮并没有怀疑为什么他们会坐在二层包厢里,毕竟这是阿卡得大师,他能得到一个专属座位,想来应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而从这间包厢的位置看向舞台,竟然可以看清整个舞台的全貌。戚暮再仔细一想便明白了,恐怕这个包厢所得到的音乐效果也会是全场最顶尖的。   坐在这样一个寂静舒适的包厢里,戚暮低眸看着舞台上的乐团成员一个个的进场。当柏爱的小提琴首席克多里正式到场后,接下来便是指挥先生开始进入舞台。   戚暮笑着看到查尔·利特斯大师一步步地走上舞台,似乎是为了配合这位大师站上指挥台的场景,包厢里忽然响起了一道清脆的开门声。   那声音在满场的掌声中显得十分微弱,但是对于耳力超绝的戚暮而言,却如同在他耳边响起,让他诧异地转身向后看去。   这一看,戚暮整个人便彻底怔在了座位上。   就连那个至今还站在门口的俊美男人,也是讶异地停住了动作。   戚暮:“……”   闵琛:“……”      第六十章      满场热烈的掌声过后,悠扬动听的琴声便在整个音乐厅里响起了。   在戚暮所处的这个包厢里,舞台上所有乐器的声音都清晰地仿佛是在他的耳边响起。   无论是打击乐器组的铃鼓、定音鼓、三角铁,还是管状乐器组的小号、双簧管、英国管,甚至就连克多里那清越动人的小提琴声,戚暮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戚暮之前就猜测过,这个包厢会不会是全场音响效果最好的位置。而等到他真的亲耳听到这样丰富多层次的交响乐时,他已然肯定了自己原本的猜想。   不……   或许在他看到那个男人进入包厢时,就应该能猜得出来。   闵琛所处的位置,自然会是全场最顶尖的位置,不过有例外。   此时此刻,舞台上正在演奏舒曼的《维也纳狂欢节》,那壮丽磅礴的音乐气势逼人,让全场的听众都沉醉在其中,感受着来自音乐里的狂欢气氛。   音乐在演奏的时候,不会有一个人说话。而戚暮虽然十分惊诧闵琛怎么会来到这里,却也没有在这个时候与坐在自己身旁的男人交谈。   包厢里一共设有六个位置,前排三座、后排三座。阿卡得教授一进门就选择最左侧的位置坐下,而戚暮便顺势地坐在了自家导师身边,那时候的他可完全没想到——这包厢里还有另外一个人需要到场。   所以当闵琛径直地坐在了他的身边时,因为音乐会已经开场了,戚暮只得向对方报以一个笑容,没有时间多说。   等到第一首曲子结束时,在雷鸣般的掌声中,戚暮一边轻轻鼓着掌,一边低声地问道:“我真没想到,柏爱今年巡回季的第一场演出居然……会是在巴黎。”   青年刻意压低的声音在那轰鸣似的掌声里,几乎让人听不清。包厢里的光线本来就比较昏暗,而阿卡得教授此时也正在回味刚才那首激昂热情的《维也纳狂欢节》,并没有注意到戚暮和闵琛这边的动作。   听着戚暮的话,闵琛垂了眸子,小声地回答:“丹尼尔认为乐团不能总是一成不变,所以在今年搞了点新创意,第二场演出的地点仍然是在伦敦。”   闻言,戚暮轻轻颔首,接着他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难道说……之前在电话里你问我是否需要演出票的那场音乐会,就是这次?!”   闵琛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他低低地“嗯”了一声。   戚暮:“……”   所以说,即使他当初拒绝了闵琛的邀请,到最后他还是到了这场音乐会的现场、并且和对方坐在一起听音乐会?   没有注意到戚暮纠结的神情,闵琛轻轻地鼓着掌,左手指间那枚雕刻着家族徽记的戒指反射着淡淡的银光。他微蹙着眉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良久,闵琛倏地缩紧了眸子,低声喊了一句:“小七(seven)?”   “嗯?”戚暮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闵琛:“……”   直到自己反射性地进行回答以后,戚暮才发现喊出这个名字的人,并不是自家导师。   他伸手掩住嘴唇,尴尬地咳了两声,小声说道:“这是阿卡得老师给我起的名字,他不会中文,我的名字他念着有些拗口,所以就这么念了。是他告诉你我这个名字的吗?你并不用在意,叫我戚暮就可以了。”   闵琛:“……”   良久,闵琛才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哼,算作是回答。   这时候,场中的掌声已经渐渐平息下去,第二首曲子也正式地开始响起。戚暮再次将注意力投入到了舞台上,而他自然也没有发现,在他的身旁,那个俊美淡漠的男人抿了抿嘴唇,有些不悦地垂下眸子。   幸好……他应该不知道我之前做了什么事。   ——闵琛暗自想到。   在包厢昏暗光线的遮挡下,没有人发现这个一向厚脸皮的男人竟然难得地红了耳根,而闵琛只是轻轻咳了一声外,便没有任何奇怪的行为。   一场长达两个小时的音乐会,自然不可能从头演奏到结尾。在中间休息的15分钟时间里,戚暮原本想和闵琛正式地打个招呼,谁料阿卡得大师竟然开始就乐团人员的配置问题与闵琛争论起来。   阿卡得教授虽然并没有做过乐团指挥,但是在来到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前,他却是德累斯顿交响乐团的首席小提琴家。   这位大师数十年的音乐生涯里曾经任职过三个世界一流的交响乐团的小提琴首席,所以即使他并非指挥家,也能对任何一场交响乐提出非常重要的意见。   阿卡得教授认为在本次音乐会的设置中,第二小提琴组的人数似乎多了一些。而且当得知这次的人员配置竟然是由闵琛主导的时候,他更是直接与对方争辩起来。   虽然结果是阿卡得教授被闵琛三个理由说服,但是到那个时候15分钟的休息时间已经结束,音乐厅里又开始演奏起舒曼的《阿贝格变奏曲》来。   因此,戚暮只得再次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听音乐会。   罗伯特·舒曼是19世纪著名的德国钢琴家、作曲家,他的作品几乎全部都是钢琴曲目,甚至在世人的印象中,只有用钢琴才能将这些优秀的音乐完美呈现。   以前也并不是没有发生过有交响乐团将舒曼的曲子改编成无钢琴协奏的纯管弦乐的形式,但是像柏爱这样整场5首舒曼的曲子,完完全全没有响起一道钢琴声的情况,还真是第一次出现。   等到音乐会正式结束后,阿卡得教授直接站立起来热烈地鼓掌,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他一边鼓掌,还一边说道:“闵,我原本以为这次你会作为钢琴演奏者上台演出,没想到……你们竟然真的没有钢琴啊!”   对于阿卡得的感慨,闵琛微微点头,直言不讳地回答道:“在后来的演出中我可能会上台,但是巡回季的第一场,丹尼尔说……要创新、要创意。”   闻言,阿卡得大师倒是挑起一眉:“这些曲子的改编,你可别告诉我是丹尼尔·杜克那小子能做出来的,他就是想得把头发都掉光了,也不可能做到如此好的改编。”顿了顿,阿卡得又道:“嗯,不用掉光,我看他那头金毛马上就该秃了。”   “噗……”   听到戚暮憋笑的声音,闵琛抬眸望了他一眼,薄唇微勾,道:“基本上是我和查尔改编的,克多里也帮了一些忙。其实丹尼尔也做了一些事的……”说到这,闵琛故意拉长了声音,连戚暮都忍不住好奇地向他看去,被对方吊起了胃口。   只见闵琛敛着眸子,淡定沉着地开口:“他给我们煮了咖啡,嗯……味道不怎么样。”   戚暮差点被笑声给呛着。   而阿卡得教授似乎完全没有一点幽默细胞,他点点头,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赶紧说道:“等会儿,既然你这次既不是指挥、又不是钢琴演奏,那么……为什么你的名字还大大咧咧地挂在音乐厅门口的那幅海报上?还挂得那么大?!”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指责,闵琛倏地一愣,接着他微皱着眉头思索了会儿,试探性地回答:“因为……我是音乐总监?”   阿卡得教授冷冷地哼了一声,摇摇头:“又不是介绍乐团,要你这个总监干什么。”那语气十分嫌弃,就连余光都懒得抛给闵琛一眼,似乎是在用生命来表达自己对“这个男人将自己名字印在海报上、还印得那·么·大”的鄙视。   谁料对于阿卡得的鄙视,闵琛却淡定沉着地轻轻点头,语气平淡地说道:“哦,那大概是因为……我长得比较帅吧。”   戚暮:“……”   阿卡得:“……”   “奥斯顿!我从来都没发现你居然是个这么自恋的人!”   闵琛勾起唇角,抬眸反问:“那你现在发现了?”   阿卡得教授:“……”   戚暮:“……”   想要气到这个毒舌腹黑的男人,以阿卡得大师的水平,大概还需要再修炼……   嗯,500年。      第六十一章      入了夜的巴黎,春寒料峭,早春的晚风带着一丝来自大海的咸涩味,让每个刚从音乐厅中走出的观众们都忍不住地拉紧了衣服。   巴黎爱乐音乐厅地处近郊,四围除了一片泛着银银月光的人工湖外,便是森黑凄凄的小树林。一辆接着一辆的轿车从小道上行驶而过,离开这座恢宏壮丽的音乐厅建筑。   戚暮今天晚上和阿卡得一起来到音乐会时,是直接拦了一辆出租车来的。戚暮在巴黎自然没有车,而阿卡得教授也还没买上一辆,所以在阿卡得的建议下,他们今晚便打算蹭一下闵琛的车回去。   戚暮站在阿卡得教授的身边走出了音乐厅的大门,迎面而来的便是微凉的夜风。他下意识地将脖子上的围巾紧了紧,忽然便听到自家老师突然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闵,今晚的这场音乐会确实不错,你和查尔的改编实在是太棒了!”   虽然之前在音乐厅里还一副别扭的模样,但是聊着聊着,阿卡得大师又忘记了这个和他正在说话的男人,刚才有多么的自恋傲慢,阿卡得说:“其实,我最近也想让我的学生小七练习、并且改编一首曲子。”   说到戚暮,阿卡得教授似乎这才想起来自己这个学生的存在,他对闵琛介绍道:“哦,之前忘了和你说了,闵,这是我的学生……戚……暮。他的中文名字很难念,但是我记得你似乎很擅长中文。”   站在那幅印着“闵琛”名字的巨幅海报下,俊秀漂亮的青年无奈地笑着。他还没有来得及打断阿卡得教授的话,便听后者又继续对他说道:“小七,奥斯顿·柏特莱姆你应该认识,就是他了。”   到这个时候,戚暮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他微笑着点了点头,精致白皙的面容上露出一抹哭笑不得的神情,“老师,其实……我与闵先生很早以前就认识了。在华夏的时候……我们是邻居。”   阿卡得教授突然觉得……自己的听力好像出现了一点问题:“七,你刚才说什么?”   只见戚暮郑重严肃地认真点头,然后又重复了一遍:“老师,我说,我和闵琛很早以前就认识了。”   “……”阿卡得教授又转首看向闵琛。   面容冷峻的男人挑起一眉:“比你早认识。”   阿卡得:“……”   这世界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了?说好的70亿人口呢?!   既然大家都认识了,那自然就没有什么好介绍的了。阿卡得教授提问了戚暮几个关于音乐会的问题,他都非常简明扼要地回答出口。   阿卡得大师不由满意地点点头,等走到那片人工湖畔时,大师忽然想起来:“等会儿,闵!你之前要向我推荐的那个有天赋的学生,该不会就是……小七吧?”   戚暮:“?”   闵琛:“……”   在漆黑的夜色中,男人的耳根处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但是他仍旧一副淡定冷静的模样,让所有人都看不出一丝破绽。只见闵琛伸手掩唇,轻咳了两声:“嗯……是的。”   阿卡得教授小声地嘟囔了一句:“这简直就是上帝的玩笑,居然还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相对于阿卡得教授的感叹,戚暮倒是惊讶太多。他一时间还没理解阿卡得口中的“闵琛给他推荐的学生”是什么意思,过了半晌,他才突然明白过来……   闵琛将他推荐给阿卡得老师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从他的心中涌起,顺着血管蔓延到了全身的每一个角落,让戚暮感受到了一种奇怪的温暖。他恍然间觉得这个男人真是帮了自己太多事情了,让他有些茫然和……感动。   “谢谢你这么照顾我……闵琛。”   青年刻意压低的声音在夜风里传播得并不远,但是却直直地传入闵琛的耳中,让他不由转首向对方看去。只见在绸缎般的月色下,戚暮正抬着眸子看着他,那双眼睛被月光照得太过明亮,使得他忽然心中一颤。   良久,闵琛低声道:“没关系。”   戚暮却无法描述自己心里的感激:“之前在华夏的时候,你就已经帮了我很多,我真不知道要怎样感谢你。”   戚暮指的是对方多次给自己的提点。闵琛虽然并不是小提琴家,但是在小提琴方面也算是专业级别的了,尤其是他对音乐的一些感悟,多次给了戚暮很大的启发,让他受益无穷。   “不用放在心上,你很优秀。”   闵琛低沉磁性的声音在安静的小道上响起,他们一开始说的便是中文,阿卡得教授自然一点都听不懂。这位脾气古怪的大师虽然皱了皱眉,但是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当作两个华夏人久别重逢的交谈罢了。   而阿卡得不知道的是,这两位异国他乡重逢再遇的华夏人所聊的话题,早已从音乐会转换到了最近的生活如何。闵琛还特意多关照了戚暮几句,他也知道戚暮现在没有任何亲人,孤伶伶一个人在欧洲想必非常不适应。   “乐团应该还会在巴黎待一段时间,有事情可以直接联系我。”   戚暮轻轻颔首,笑着道:“如果有事情需要求助,放心,我不会不好意思的。”说到这,戚暮突然想起了什么,他难得地起了点坏心眼,笑眯眯地说道:“当然,你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请我来帮忙……我也没问题,随时都有时间。”   “……”沉默地思索了许久,闵琛优雅的眉骨挑了挑:“我有什么事情?”   “遇见虫子了啊。”   “……”   揭穿一个傲慢又小气的男人的小秘密,到底会得到什么样的结局呢?   戚暮这一次总算是知道了。   一直等到柏爱的专属轿车送他先回了公寓时,坐在他身旁的这个男人依旧抿着薄唇,一声不吭。   一路上,阿卡得大师还诧异地多问了一句“闵,你冷着张脸干什么,本来就很冷,现在更冷了好不好”。但是,当阿卡得大师看见闵琛抬起眸子、目光微凉地即将开口时,这位大师赶紧举手求饶——   “好了好了,你可别再开口损我了,谁不知道在之前多瑙河论坛的投票里,你一直是世界脾气最恶劣的指挥家中无人敢质疑的冠军啊。那票数……啧啧,甩了第二名的弗拉里整整500票呢。”   戚暮:“……”   原来阿卡得大师也有逛多瑙河论坛啊!   等到戚暮向自家导师告别的时候,他看着男人俊美淡漠的面容,又是觉得无奈、又是觉得好笑。   想了想,戚暮举起手指发誓道:“我保证,这个世界上除了已经知道的人外,没有其他人会从我这里知道你害怕……咳咳的事情了。好不好?”   终于,闵琛抬起眸子望了戚暮一眼,低声反问:“确定?”   戚暮哭笑不得:“……确定!”   “好,早点休息,上楼小心。”   戚暮:“……”   敢不要这么好面子吗!!!   等到确认戚暮公寓的灯光已经打开后,车子才慢悠悠地发动起来,向阿卡得教授的家而去。早在戚暮下车以后,阿卡得教授就换到了后排的位置、紧靠着闵琛坐着。   对于他的这个行为,闵琛只是斜了一眼就没再注意,而阿卡得却不像只是单纯地换个座位。这位年过七十的音乐大师轻轻地叹了一声气,仿佛只是随意地开口:“闵,你觉得我这个学生……怎么样?”   车窗外的路灯一下下的闪过,那晕黄的灯光照射入车内,将闵琛立体深刻的面容照得忽明忽暗。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阿卡得大师一眼,语气平静地回答:“很有天赋,很勤奋,对音乐很有感触,水平不错。”   “你用了三个‘很’啊……要是让法勒知道你竟然这样来形容小七,不知道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阿卡得大师的脸上没有一点笑容,他声音低沉地继续说道:“闵,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你不是一个喜欢提携后辈的人。连丹尼尔那个愚蠢的小子都知道,你真是懒到家了。”   闻言,闵琛不由挑起一眉。   『不喜欢提携后辈。』   ……他似乎好像在哪儿听过这句话?   “但是闵,你居然会这样照顾我的学生,这让我感觉……很奇怪,也让我有了一种诡异的想法。”   话音刚落,在闵琛没有一点防备的情况下,这个小老头突然窜到了他的跟前,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的左耳看:“你们德国人如果是同性恋的话,最喜欢在左耳上戴个耳钉了,你快给我看看!”   闵琛:“……”   一脸嫌弃地把这个莫名其妙的老头给推到一边,闵琛脸色阴沉,低哼一声:“我没有耳钉。”   “那也不能证明你不是同性恋啊!”   “……”   “该死,你是不是看上我可爱的学生了?我可得警告你,你不允许对他下黑手。小七是个多么可爱的孩子啊,有我在,你可别想潜规则他。我告诉你,要是你想借着柏爱的名义对我的学生做些什么,那可不够资格!”   “……”   “诶等会儿,奥斯顿·柏特莱姆!你好像从来都没有谈过恋爱是不是?!该死的,你肯定是个同性恋,你肯定早就关注我的学生了,你这个恶魔……”   “里德·阿卡得!”   男人咬牙切齿的声音让阿卡得大师一下子噤了声,只见此时此刻,闵琛的脸色早已阴沉得可以挤出水来。他冷笑着勾起唇角,用危险至极的语气问道:“是谁告诉你……我·是·同·性·恋·了?”   阿卡得大声反驳:“那你为什么对我的学生那么好?!”   作者有话要说:   阿卡得大师:还敢说你不是同性恋!!!你对我学生那么好干什么!!!是我的学生又不是你的!!!   闵神:对他好我乐意。   阿卡得:你个心怀不轨的家伙啊啊啊啊!!!      第六十二章      面对阿卡得的质问,闵琛却一下子沉默不言了。凌厉的凤眸微微敛起,良久,闵琛才叹息似的问道:“里德,你已经在小提琴上走了六十多年了。你觉得……有可能,世界上有两个人的琴声一模一样吗?”   阿卡得忽然一愣,接着下意识地摇摇头:“不可能。无论是在技巧还是音乐风格上,不可能有完全一样的琴声。甚至在同一个人不同的人生阶段中,他的琴声都很有可能会发生改变。”顿了顿,阿卡得好奇地问道:“闵,你怎么突然问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了?”   车厢内的光线十分黯淡,车窗贴也都是极其保护隐私的深褐色,因此当街道两旁本就昏暗的路灯光照射进车内时,只能勉强让闵琛的脸庞显露出一个轮廓,让阿卡得大师无法看清他此时的神情。   俊挺的眉头蹙起,闵琛低声道:“戚暮的琴声……和我的一个故人很像。”没有直接说一模一样,他又继续说道:“那个人对我很重要,在很久以前他曾经帮助过我一些事,可惜他很早就去世了。”   阿卡得听到这里,不由歉疚地点头,说道:“抱歉,闵……我没想到会是这样。”   “没关系。戚暮的琴声和他非常像,这件事让我非常在意,也不自主地对他投去了很多目光。”闵琛微微颔首,低眸望着眼前一片黑暗的地方,道:“而且他有天赋、很勤奋,所以我适当地帮他一把,对我来说其实并不麻烦。”   阿卡得教授对此也是非常赞同:“是的,如果你以后能够多像这样、不怕麻烦一点,那对很多有潜力的新人来说,可都是件好事啊。”   不过多久,车子便缓缓驶到了阿卡得位于巴黎的两层小房子。下车的时候两人交谈的气氛已经恢复到了往日的模样,阿卡得将自己的礼服挽在手臂上便下了车。   还没走几步,阿卡得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赶紧地跑回街道上,敲了敲那贴着深色窗贴的车玻璃。闵琛困惑地抬眸,按下了车窗。   只见这个小老头一脸严肃地盯着车内俊美淡漠的男人,语气认真地问道:“闵,那按照这个说法,你确实不是因为对我可爱的学生小七存在什么非分之想……才对他这么好的喽?你确实不是同性恋了啊?”   这个问题早已被闵琛抛到了脑后,而现在阿卡得教授再提出来,却让他微微怔住。   只见闵琛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笑意,他抬起凤眸、正经郑重地看着车外的小老头,用一种平淡至极的语气回答道:“哦?我有说过我不是同性恋吗?”   阿卡得:“……”   闵琛话音刚落,识相的司机赶紧地就踩下油门,车子也一溜烟地窜了出去。   巴黎夜晚安静空荡的街道上,只见一个矮小精悍的老头愤恨地甩着自己的衣服,冲着一辆漂亮的宾利尾巴又喊又跳。   “奥斯顿·柏特莱姆!你这个阴险的恶魔!你果然是不怀好意地接近我可爱的学生的!你这个恶魔!!!”   听着身后那暴躁愤怒的声音,车内的男人低笑着勾起唇角,默不作声。   ……他是同性恋?   嗯,这个问题似乎得问问他未来的妻子,到底是什么性别。   那如果是戚暮呢……   脑海里突然窜进这个名字,让闵琛也彻底地怔住。良久,他才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将这个想法从大脑里驱逐出去,可是心里那微微泛起的暖意去让闵琛忍不住地勾起嘴角。   大脑说,这不合理。   但是你的心却告诉你,其实……好像也不错?   -------------   参加了柏爱的春季音乐会后,戚暮原本以为他们到处乱玩乱逛的教学课程应该就这样结束了。但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当他第二天到达阿卡得教授的琴房时,足足等了半个小时,也没有等到自家导师的身影。   无奈之下,戚暮拨通了阿卡得教授的电话。只听在电话那端,这个傲娇别扭的小老头诧异地问道:“难道我昨天晚上发给你的邮件没有看到吗,七?今天我们去卢浮宫集中,九点抵达就可以了。”   戚暮:“……”   该说不幸中的万幸是,他居然明智地带上了那台重重的全画幅单反相机了吗?   卢浮宫、埃菲尔铁塔、巴黎圣母院、塞纳河、凡尔赛宫……   巴黎不愧是全世界著名的旅游城市,这个浪漫而充满激情的地方拥有很多著名的景点。或许比B市的景点少了很多很多,但是这些景点却也多得让戚暮走了整整三天,并且拍下了近千张各种角度的照片。   有纯风景的,有人物合影的,但是最多的还是阿卡得教授特意为戚暮拍下的单人照。在这些照片里,阿卡得教授严令要求戚暮必须笑着看向镜头,甚至很多时候还要他做出一些开放搞怪的动作。   第三天,当戚暮在塞纳河畔拍下了最后一张风景照时,绚烂美丽的夕阳下,这条美丽平静的长河如同一条长长的玉带,反射着点点宝石般的荧光。   无数的游人在河畔旁相谐走着,而在这样的人群中,一个俊秀漂亮的年轻人和一个矮个子的小老头——这个组合真是怎么看怎么有些怪异。   “小七,明天八点记得要准时到琴房啊。”   戚暮正在低头检查着相机里的照片,忽然听到这话,他竟然有些不适应了。这感觉就像是每天都非常期待地等待着吃巧克力,但是却每天只能得到一份蛋糕,可是突然有一天对方告诉你:明天我们吃巧克力吧!   ——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   ……不能怪戚暮想得太多,毕竟这些天他真是见到巧克力都有点想绕路走了。   “老师,我们明天……要正式开始课程了?”   闻言,阿卡得教授挑起一眉,反问道:“难道我们这些天不是在进行课程吗?”   戚暮:“……”   “明天早点到琴房吧,估计那群小家伙应该已经把琴房改造得差不多了。小七啊,明天见着那里面的模样时可不要感到奇怪,这算是老师给你的小惊喜哟,哈哈。”   无奈地笑了一会儿,戚暮问道:“老师,难道惊喜这种事不该是一直保密到最后一刻的吗?”   阿卡得教授却不以为然:“那是不成功的惊喜,我准备的惊喜当然是你即使知道了,也会感到非常高兴的啊!”   戚暮连连点头:“是是是,老师,我知道了,我一定会非常惊喜的!”   听到戚暮的回答,阿卡得教授这才满意了一些。两人正往河堤上走去,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阿卡得倏地拉住了戚暮的手臂,让他诧异地转首看去:“老师?”   “我记得……柏爱今天就应该离开巴黎了吧?”   戚暮闻言微微一怔,然后点头说:“是的老师,听说是今天就离开了。”   这些天来戚暮一直陪着阿卡得教授到处游玩,每天回到公寓的时间已经到了深夜。然而,虽然很少联系闵琛,但是后者有的时候却也会发一两条短信询问他最近的情况。昨天晚上戚暮也从闵琛那儿得知了,柏爱似乎今天就要乘飞机飞往伦敦了。   “呼……小七啊,不是老师和你说,你以后还是离奥斯顿那个家伙远一点吧。他啊……可不是个好家伙。”   戚暮怔然地望着一脸神秘的阿卡得教授,问道:“老师,为什么……这么说呢?”   “这个……这个……反正你不要经常找他就是了,他可不是个好人。”   阿卡得教授也是个非常开放的人,心里从来没有一点歧视同性恋的念头。但是,一旦想起闵琛那个家伙对自己的学生可能存在某种非分之想,阿卡得心里就各种别扭。   反正,是谁都可以,但是让闵琛那个冷冰冰、坏脾气的家伙和自己可爱的学生在一起,阿卡得教授就浑身不自在!   这些天的相处下来,戚暮早已知道自己这个老师其实是最名副其实的嘴硬心软。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污蔑”闵琛是个坏人,但是顺着老人家的心思对于戚暮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于是他笑着颔首,道:“是,老师,我知道了。”   “嗯,这才对。”轻轻地哼了一声,阿卡得教授满意地说道。   他殊不知,在他的身后,那个形容昳丽的青年正抬手掩唇,笑着看着自己。   闵琛先生怎么会是个坏人呢?   嗯,老师肯定是又傲娇了。   ------------------   傍晚,伦敦。   一架又一架飞机从希思罗机场的跑道上飞入云霄,这座国际大机场每天都会迎来上万的旅客,有的时候就连安检口都需要排上一条条长长的队伍。   当维也纳交响乐团的成员们拎着自己的乐器从机场出口走出时,圆圆的夕阳已经将大半个身子藏在了地平线之后,悄悄地偷看着地面上走来走去的人们。   罗遇森穿着一身厚厚的大衣,包裹得像只野熊一样,跟在乐团队伍的最后。这半年来他似乎消瘦了很多,脸颊也彻底地凹陷了下去。倘若以前还能算是俊朗,现在只能用憔悴颓废来形容,因为神色实在不好,甚至在他上台前,都会给自己画上一点淡妆。   维也纳交响乐团今年的欧洲巡演的第一站设在了伦敦,这个城市他们已经来过很多次,因此也驾轻就熟地直接上了前来迎接的大巴车,一起往租住的酒店而去。   在车上,罗遇森还是一个人孤伶伶地坐在最后,并没有什么人想要搭理他。   一开始陆子文出了事情后,大家就对他产生了一点意见。即使警察们也不能对罗遇森提起控诉,但是他们的心里始终是有个小疙瘩、难以释怀:毕竟这种事情已经扯上了一条鲜活的生命,他们真是不敢不去多想。   而在这之后,当乐团首席贾思科经常在大庭广众下讥讽罗遇森后,他们更是对后者绕路而行。   贾思科虽然长得不好看,但是在乐团里的人际关系还是不错的,得罪前者和得罪后者,该选择谁任何人都知道。   大巴车最后一排的位置上,孤伶伶地只坐了一个人。   罗遇森眯着黑黑的眼睛,愤怒怨恨地望着那个坐在大巴车最前头的黑胖子。他嫉妒的眼神并没有办法给后者带来任何困扰,但是他却依旧死死地盯着,过了许久,他才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道:“贾思科……这是你逼我的……”   初春的夜晚,天色总是黑得很快。在大巴车窗户的反射中,只见罗遇森正不停地按着自己的手机。当看到那条短信真正地发出去以后,他才猛地松了一口气,脸上也露出一抹阴厉的冷笑:“你就……等着吧!”      第六十三章      在戚暮正式进入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的第六天,他总算是像其他普通的学生一样,在该上课练习的时间里,走到了标着“里德·阿卡得”名字的琴房里,进行一场最正常的教学。   戚暮第一天看到这间琴房的时候,这里是一片光秃秃的景象,当时的他甚至还想过,就算只有一个琴架他也认了。而如今,不过才过去了短短几天,这里已经与之前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意大利是一个盛产艺术家的国家,达芬奇、米开朗基罗、拉斐尔……无数的艺术家在这个国家里崛起,成为人类历史上最璀璨的星星。那里是文艺复兴的起点,也是孕育了无数优秀的画作、交响乐的人类圣地之一。   当然了,当戚暮看到这间琴房的模样时,还真是无法将阿卡得教授与那些拥有丰富的文艺情怀的艺术家们练习在一起。毕竟……这种审美,真是太对不起达芬奇大师了。   只见在这间五十平米的琴房中,鲜艳的红色和简单的白色构成了整体的颜色基调。阿卡得教授似乎是非常不满意这座琴房的音响效果和隔音材质,在原本的基础上还多铺上了一层具有隔音效果的墙纸。   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但是当戚暮看着这房间里一会儿挂一个华夏结、一会儿挂上一个大红灯笼的样子,真是破有种不忍直视的感觉。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画虎不成反类犬。   还有个常识怎么讲来着……   欧美大街小巷的华人餐厅,简直是玷污了华夏美食这四个字!   见着戚暮一脸哭笑不得的模样,阿卡得教授笑眯眯地摸了摸下巴,说道:“我知道小七你是华夏人,一个人在巴黎求学也很辛苦,你看,老师特意为你准备了一个充满华夏风情的琴房!有没有很高兴?!”   戚暮无奈地点头:“高兴,很高兴。”……如果你敢把那四个大红灯笼给摘下去的话。   阿卡得教授哈哈一笑:“这个惊喜真是太棒了,在这样好看的琴房里,想必小七你也能够用心的练习了。”   “……”相信他,这真的不可能。   一个上午的时间里,戚暮都在和阿卡得教授讲述到底什么才叫做真正的华夏风。等到他终于让阿卡得认同将这些……满房间的灯笼、华夏结和剪纸窗花撤下来后,阿卡得教授叹气了一声,说:“真是可惜了,这些东西可是我精心设计过的。”   戚暮:“……”   所以说,作为一个意大利人,审美能畸形到这样,您也确实不容易啊。   而等到下午的时候,在干干净净、整整洁洁的琴房里,戚暮与阿卡得教授相对而坐,为对方倒上了一杯浓郁香醇的咖啡。   在咖啡袅袅升起的白雾中,阿卡得教授一边品尝着咖啡,一边说道:“小七,之前当法勒亲手将你的专辑交给我的时候,其实并没有觉得我会成为你的老师。听法勒说,你的音乐里拥有很丰富的情感,能够触动到他最本心的东西。”   戚暮认真地听着老师讲话,一边轻轻摇头,谦虚地说道:“没想到法勒先生会这样认为……”   “你知道的,法勒虽然是个很不错的家伙,但是他也很少会对一个陌生的小提琴手给出这样高的评价。我想,既然你都已经能做到这样了,那我何必还需要当你的老师呢?法勒应该做的是将你收入德累斯顿,而不是将你推荐给我。”   “但是当我真正听到你的音乐后,我却明白了……为什么法勒和闵都是决定将你推荐给我,而不是直接收你进乐团。”   阿卡得的话让戚暮一下子正色起来,他端坐了身子,认认真真地凝视着这个头发花白、神情严肃的老人。   只见这位世界知名的小提琴大师此刻也郑重地望着他,一字一顿道:“小七,你知道你和奥斯顿·柏特莱姆之间……还有多少距离吗?”   闻言,戚暮微微一怔,过了许久,才说道:“老师,我认为我和闵先生……还相差很多。”   阿卡得摇摇头,说道:“你不想走指挥这条路,也并没有作曲的念头,我当然不是说你和这样的奥斯顿相比。我是说,你的小提琴,离他的钢琴,还有多远。”   顿了顿,阿卡得继续说道:“音乐到了最后的时候,完全是互通的。奥斯顿的小提琴在我的耳朵里,简直就是噪音。当然了,他的小提琴水平比你差很多,你不用去管他。但是他的钢琴,却比你优秀了……”   戚暮忽然屏住了呼吸,有些忐忑地等待着阿卡得大师的答案。   只见这位大师伸出右手,将自己的大拇指和食指用力地捏在一起。   “你和他的距离,只差这么多。”   戚暮倏地睁大了双眼,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导师,惊道:“老师,这样的距离……您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闵琛的钢琴水平即使是放在整个世界古典音乐界里,都是数一数二的。虽然这个人从七岁才开始正式学习钢琴,但是自那以后,闵琛却表现了惊人的天赋。   历史上最年轻的肖赛冠军、十二岁与维爱同台演绎,当很多人提到闵琛的时候,完全不会因为他在指挥和作曲上的成就而忽视了:他还是个钢琴家的事实。   戚暮虽然对自己的水平比较有信心,但还没达到这样高层次的地步。   闵琛的钢琴水平与阿卡得大师的小提琴水平在同一层次,那么按照阿卡得教授刚才的说法……戚暮的水平和他自己相比,其实只有一条缝隙的距离?!   只见阿卡得认真地摇头,道:“是的,小七,你没有看错,如果上帝给古典音乐一把标杆,那么奥斯顿已经走到了非常接近尽头的地方,而你……是很接近。”   “小七,我之所以没想到我会成为你的老师,还有一个原因……其实,我一直认为我的学生应该和我一样,是一个出身普通的孩子。他很努力很勤奋,然后在我的指点下可以成为一个非常优秀的小提琴家。”   这些话阿卡得教授之前从来没有与戚暮说过,但是他看着对面这个目光诚恳的老者,心里却感到了一丝冥冥中注定的命运感。   “但是,当我听到你的音乐后,我却惊讶的发现……法勒那个家伙之前和我说的,全部都是鬼话!他说,你14岁的时候就和维也纳交响乐团同台演绎,是个成名已久的音乐神童。你的父母是华夏知名的音乐家,你并不缺钱,在瑞士银行里甚至还存了一把漂亮的斯式琴!”   阿卡得教授脸色古怪地咒骂了一句,又说:“我本以为你该是一个非常嚣张的孩子,但是听了你的音乐之后……小七,我感觉到你和当年的我犯下了一个同样的错误。”   戚暮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语气真诚地问道:“老师,不知道您说的是……”   “你不够张扬。”   这个答案显然出乎了戚暮的预料,让他整个人都怔在原地。   “我六岁开始学小提琴,之后的六十多年里,我自认为有天赋、够勤奋,也在三十岁的时候就成为了纽约爱乐交响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那个时候,我获得了很多的东西,但是我始终没有摆脱得了……我的琴声之中那种抛弃不掉的蹑手蹑脚。”   “你知道的,小七,我的家庭很不好,当初供我上音乐大学的资金都是找国家贷款借到的。那个时候我一直认为,贫寒的家庭让我有往上的动力,我要证明给所有人看,我可以做到比你们更好。但是之后,当我四十五岁时,当我听到法勒·路易斯的琴声后,我终于明白了……我和他差得到底是在哪里。”   法勒大师也是一位优秀的小提琴家,虽然他和阿卡得大师一样都是戚暮心中崇敬的对象,但是他一直暗自觉得,阿卡得大师的小提琴水平比法勒先生高上几分。   如今听到阿卡得教授的话,戚暮却是愣住了。   “法勒这家伙,真是上帝的宠儿。当时我敢保证,我的小提琴如果可以打上99分的成绩,那个可恶的家伙只能算是90分,不能更多了。但是我却明白,我缺失的那一分我很难得到,但是法勒……却早已得到了。”   说完这话,阿卡得教授难得地笑了起来,慈祥地看向眼前呆滞住的青年,温和地说道:“小七,我少的那一分就是对音乐的张扬。我们很自信,但是却始终没有法勒、奥斯顿他们那样,从来不曾怀疑过自己。”   “小七,你不够自信。”   阿卡得教授的话,看似只有简短的几个单词,却让戚暮彻彻底底地呆住了。   『你不够自信。』   从来没有人和戚暮说过这句话,无论是上辈子、还是今生。或许闵琛和法勒都听出了戚暮琴声中的一丝欠缺,但是他们却没有办法直观地找到那最根本的错误点。   只有与戚暮拥有着同样经历的阿卡得大师才能明白,那种源于心灵最深处的缺失。   不好的家境,让他们拥有努力勤奋的动力,同时也让他们的童年,缺少了那份随心所欲的自由。   为了能够学琴,戚暮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玩耍。年纪小的时候他帮人家送牛奶、送报纸,等年纪大了一点,他甚至还去过咖啡厅演奏小提琴。   而这些,是一种对人生阅历的积累,让戚暮对很多音乐有了更独特的感悟,有着丰沛的感情,但是从另一种角度来说,这也却是一种……让他无法彻底张扬肆意的束缚。   “七,你和奥斯顿只差了这一分,但是这一分……却不是那么好拿回来的。你做好准备,要在一年内真正地超越他吗?”   阿卡得教授严肃的声音让戚暮从过往的回忆中彻底回过神来,在听到“超越”这个词的时候,戚暮忽然心中一震,良久,他才笑着抬头看向阿卡得。   只见青年俊秀的面容上露出一抹好看的笑容来,半晌后,一道低悦好听的声音在安静的琴房里响起——   “一年很长啊,老师……能更短一点吗?”   -------   所以说,小七想要在一年内超过闵神啊~\(≧▽≦)/~啦啦啦福娃:闵神,你有鸭梨咩~   闵神:超过了就来柏爱好了。   福娃:……克多里呢_(:з」∠)_   闵神:到时候克多里在哪儿,你自己知道。   XD福娃不剧透辣!   话说都没有人发现这篇文的副CP是谁呢~\(≧▽≦)/~啦啦啦福娃一般都会设立一个副CP,只是_(:з」∠)_   这次一直没人发现啊……      第六十四章      在第一天正式课程结束时,阿卡得教授给了戚暮一个任务:将他们过去这几天游玩时拍摄的照片全部都冲洗出来,等到所有的照片都冲洗结束后,再拿来找他。   其实这件事戚暮一开始就觉得很奇怪,现在CCD和CMOS数码技术如此强大,可是在阿卡得教授所携带的那个全画幅单反相机里,用的却仍旧是胶带,而不是数码芯片。   虽然不明白阿卡得教授的用意,但是在接下来的一天里,当戚暮真正地将那数百张照片全部都冲洗出来的时候,他看着照片上那些美丽的风景和连自己都很少看见的开怀大笑的模样,心中陡然一震……接着,便明白了过来。   阿卡得教授说,他把自己活得有些死了,不够释放自我。   所以……这几天之所以要带他到各地游玩,其实是想让他彻彻底底地释放本性?   想到这,戚暮不由露出了一抹无奈的笑容,心中却涌起一阵暖流:自家老师虽然看上去古板严肃、脾气又古怪,但是事实上……真的挺可爱的啊。   而当戚暮捧着那用相册仔细装好了的照片回到琴房的时候,他一眼便看见了阿卡得教授正拿着几张谱子,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硕大干净的落地窗户朝着南边设计,温煦灿烂的眼光透过那玻璃照射进来,将屋内照得暖洋洋的。戚暮走到沙发前,将相册轻轻搁在了桌子上,这时候阿卡得教授才注意到他。   教授随意地翻了翻那本厚厚的相册,然后抬头看向戚暮,嘴巴一撇:“嗯,冲洗得不错,小七照相和洗照片的水平都挺好的啊,那以后我们再多出去玩玩。”   听到这话的时候,戚暮正巧坐在了阿卡得教授对面的沙发上。突然听对方这样说,他只能欲哭无泪地连连摇手:“老师,我真的对这一行不大了解……要不,以后您来拍照?”   “小七,让你给老师拍照你还不乐意了?”   两人又说笑了几句后,阿卡得教授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相册,抬头看向戚暮。这位严肃的小老头此刻板了脸,一脸正色地望着坐在对面的青年,语气郑重地问道:“冲洗这些照片的时候……有感觉到什么了吗?”   戚暮闻言,勾了唇角回答道:“有,感觉到……原来我也能被老师逼迫着玩得这么开心。”   “……”   心里默念三遍“不要和孩子计较”后,阿卡得教授冷冷地哼唧了一声,然后说道:“你自己有感觉就好。我这里有一首曲子,我想这首曲子你自己应该挺熟悉的,但是我希望在两周以后我能听到你演奏出一个不一样版本的曲子,和以前截然不同的。”   戚暮倏地一愣,问道:“老师,是什么曲子?”   阿卡得将刚才放到一旁的谱子递给了戚暮,后者立即接过,翻开那遮挡住曲名的谱子一看,戚暮一下子怔住了。他诧异地抬首看向阿卡得教授,只见后者正使坏地一笑,说:“帕格尼尼的Op.1 No.24,第24号随想曲。”   只见在那洁白的琴谱封面上,正印着一行黑黑的花体字——   《Tema con variazioni》。   法勒大师在介绍戚暮给阿卡得教授的时候,曾经特意强调过:“这是一个非常有技巧的孩子,他对于节奏和音调的把握非常准确,尤其是在演奏帕格尼尼的曲子时,那种技巧非常漂亮流畅。而且他对音乐的感悟也很独特,非常具有可造性。”   而在戚暮在得知法勒大师要将自己推荐给阿卡得教授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便是:那是“当代的帕格尼尼”。   阿卡得教授一生录制过很多专辑CD,其中以他录制的《24首随想曲》最为出众。这位大师在许多音乐会上也经常演奏这24首曲子,他对帕格尼尼的随想曲感悟之深,恐怕是站立在当世巅峰的。   但是……戚暮却是有些不明白阿卡得教授之前的话了。   “老师……什么叫做不一样的版本?难道,您希望我对这首曲子进行改编?”思索了许久后,戚暮只能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而阿卡得教授直接点头,说:“上周在柏爱音乐会结束的时候我不是说,希望你能够练习并改编一首曲子吗?就是这首了。我希望能听到一首有所创新的24号,而不是和以前一样的。小七,你要将自己融入进这首曲子里,在两周之后告诉我,你到底拉出了什么。”   这样一个任务,对于戚暮来说也是非常艰巨,但是他却不感到畏惧。   只见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泛着金黄的颜色,照耀在青年白皙俊秀的脸庞上,他轻轻点头,语气轻快道:“好,老师,我会努力的。”   戚暮很擅长帕格尼尼的曲子——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   但是擅长,并不意味着每一首曲子都很精通。不巧了,这首第24号随想曲却正好是戚暮非常熟悉的一首。倘若阿卡得教授让他直接脱谱演奏,那么他可以立即就做到。但是……   要他进行改编,却真正地让戚暮感到了一丝为难。   因为太熟悉,所以一闭上眼,耳边就能响起曲子的旋律,这对他即将要做的改编来说,真是一只凶猛的拦路虎,让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局势就这样僵滞着,一直没有向前。戚暮对着那空白的琴谱看了足足有两天,时不时地就拿起来练习一下,但是照样没有一点头绪。   大概是由于太沉浸于曲子中无法自拔了,当第二天晚上戚暮回到公寓时,他正擦着头发从浴室中走出来,忽然便听到了自己的手机嗡嗡地响了一声。他走到桌前拿起手机,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收到了五六条短信和一通未接电话。   戚暮赶紧点开最新一条短信,见到发信人的时候他一下子愣住。   闵琛:【出什么事了吗?见信速回。】   戚暮再点开之前的短信看了起来,只见在三个小时前——   闵琛:【最近如何?】   半个小时之后——   闵琛:【很忙吗?】   又过了半个小时——   闵琛:【戚暮?】   接下来两条的短信都几乎是准准地卡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点上。   【?】   【发生什么了?】   等到再过了半个小时,对方干脆直接打了一通电话,而那时候戚暮正在浴室里洗澡,自然没有听见。戚暮完全没想到这个男人居然会这么有耐心,竟然发了这么多条短信。   无奈地笑了笑,戚暮赶紧回了条短信过去:【抱歉,今天下午一直在想曲子,手机是震动,没有注意到。我没有什么事。】没过多久,那边的短信就回了过来:【嗯。】没过一会儿,又是一条短信:【什么曲子?】戚暮想了想,还是直接将阿卡得教授给自己的任务发送了过去:【帕格尼尼的《第24号随想曲》,老师希望我能作出一些创新和改变。】戚暮将这条短信发送过去后,就取消了手机震动,然后继续用毛发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了。他对着镜子一边擦拭着头发,一边暗自想到:什么时候……头发这么长了?   没让戚暮想多久,一阵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戚暮微微一愣,然后赶紧地走到桌前。看到那不断闪烁的名字后,他立即将手机接起:“闵琛?”   低沉磁性的男声顺着电波,穿越了一整个英吉利海峡从遥远的伦敦传了过来:“嗯。改编要求很高么?”   没想到对方打电话就是为了问这句话,戚暮倏地愣住,然后无奈地笑道:“老师并没有给任何要求,只是希望我在两周后给他一个不一样的曲子,我这两天一点头绪都没有,也不知道难度,或许……很高?”   听到戚暮的回答后,闵琛那边沉默了许久。   见对方似乎没有回话,戚暮又说道:“不过这两天确实让我不知道该怎么下手,我以前也稍微改编过一些曲子,但是从来都没有动过这种经典曲目。所以……有些茫然吧。”   短时间的沉默后,闵琛低声问道:“你那边方便吗?”   这个问题让戚暮一下子怔住,他看了眼四周,然后笑着回答:“我在公寓,应该也挺方便的?”   “好,我正好在琴房。”   戚暮:“……?”   “我在伦敦的房子里,这间房子里有一间琴房。”   “……”   戚暮的脑子里瞬间闪过以前维也纳交响乐团的成员们一起开玩笑时说过的话,传闻:柏特莱姆家有十几架斯坦威九尺大钢琴。一开始戚暮虽然听进了耳朵里,但只是将其当成是一个笑话,但是……   原来在伦敦也有一间琴房啊……   看样子十几架也很有可能了啊……   没有注意到戚暮那边诡异的沉默,闵琛那边传来了几道清脆的钢琴声,没让戚暮等一会儿,闵琛低压着声音,说道:“第24号的钢琴曲很出名,你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先听一听钢琴版本。”   戚暮正想着婉拒,但是忽然便回忆起阿卡得教授所说的“闵琛拥有的那一分,你始终没有”,于是他只得接受了对方的好意,笑着说道:“好,真是麻烦你了。”   不过片刻,一阵极快的钢琴声便从电话里流淌出来。这是一段跳跃般的舞步,仿佛是戏谑曲一样,非常具有戏剧性和冲突感。   戚暮完全能够想象到电话那端的男人,此刻正飞快地舞动着手指,在黑白双键上快速地移动。   再好的钢琴声透过电波传导过来的时候,都有一些声音的偏差,夹杂着微弱的电流声。但是就算是这样,也无法削弱这钢琴声的优雅动人。   李斯特将帕格尼尼这首《第24号随想曲》改编成了钢琴曲后,这首曲子也成了许多钢琴炫技狂魔的热衷之物。李斯特原本就是个疯狂的炫技大师,他所拥有的钢琴技巧几乎是跨越了一个时代,傲视所有同龄人。   其实……闵琛也能算是一个喜欢炫技的人吧?   忽然想起了在港城迪士尼乐园时,这个男人上台演奏的那一曲《黑夜海啸》,那个时候,这个男人修长削瘦的手指就在钢琴键上飞快地跃动着,仿佛是天生就与之合为一体般的轻松优雅。   正巧是一个漂亮的滑音,那猛然拔高的钢琴声让戚暮一下子从回忆中回过神来,这时,一首不长的《第24号随想曲》也正式结束,只有余音还在安静的房间里回响,让戚暮有些怔愣。   “钢琴和小提琴有些差别,但是,你可以从其中感觉到一些……共同的东西。如果还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打电话找我。”   听着听孔里传到的低沉男声,戚暮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唇角,点头道:“嗯,好。”   所以说,阿卡得老师果然是傲娇了啊。   你看人家闵琛,是个多么热心、多么善良的好人啊!      第六十五章      三月末的巴黎,来自大西洋咸湿的春风让这个城市渐渐从并不严寒的冬天中苏醒。   法国人天生就有一种源于骨子里的浪漫,走在街道上,时常可以见到牵手散步的情侣们,有时他们还会直接来一个火辣辣的法式热吻,坦率地表达出恋人间的甜蜜爱情。   戚暮早已从一开始的微愣,到如今可以熟视无睹地走过这些秀恩爱的情侣们了。他自小在奥地利长大,民风虽然也十分开放,但还真是没开放到可以当街热吻的地步。   公寓距离学院只有几条街的距离,一个俊秀精致的华夏青年拎着琴盒穿过街道,还是十分惹人注目的。才来到这里十多天,戚暮的好人缘就已经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   走过街头的面包房,那胖胖的男主人会笑着将面包递给戚暮,祝他早安;走到街角的鲜花店,那正在剪花枝的金发女生会将今天多出来的花朵送上戚暮一两枝,祝他有个好心情。   你瞧,一个长相好看、又斯文有礼的孩子,是最让人喜欢的了。   当然……这个喜欢者的范围里,肯定不包括阿卡得教授。   阿卡得教授私心里当然是非常疼爱自家可爱的学生的,但是一旦碰上了音乐方面的事,这位大师一下子就严肃起来,连一点点芝麻大小的缺陷都不能容忍。   在戚暮练习《第24号随想曲》第三天傍晚的时候,阿卡得教授就让戚暮将自己改编的曲子正式演奏了一番。   结果自然是非常让他失望的,阿卡得教授说:“小七,你虽然努力改编了一些乐段,但是我想要的,从来不是让你彻底改编这首曲子,而是……在你的演奏中,要发生些美妙的化学变化。”   这样的评价让戚暮更加认真起来。除了在学院练习、改编的时间外,他的大部分时间都放在外出采风上,希望能从这座春天般美好浪漫的城市中,得到一些火花般的灵感。   而在隔了一条海峡的英国伦敦,维也纳交响乐团的环欧洲音乐会的第一场演出,也正式开始了。   这场盛大的音乐会选在了伦敦最负盛名的音乐厅——皇家奥伯特演奏厅中进行。   在这座拥有上百年历史的音乐厅中,从维也纳远道而来的音乐家们正在进行着最后的调试,而前场入座的观众们也在谈笑声中期待着演出的开始。   其实这一次维也纳交响乐团的音乐会与柏林爱乐乐团的音乐会几乎是撞在一起了,为了特意空开时间,丹尼尔选择在今晚音乐会结束后的第四天晚上,柏爱再来进行演出。   而当埃弗拉先生知道那个金毛经纪人竟然还特意与自己隔开三天的演出时间时,他颇为不屑地冷哼了一声,道:“丹尼尔,如果不是知道克多里最近几天身体不大好,我真以为你想要将这场演出无限延迟了。”   闵琛与埃弗拉先生的关系还是不错的,在闵琛还莱比锡学院进修的时候,这位大师曾经指挥过莱比锡音乐学院乐团,而那一次,闵琛正是钢琴演奏者。   因此,在当晚的演出还未开始时,埃弗拉先生就邀请闵琛和丹尼尔来到后台,再从后台进入专属的二层包厢,欣赏音乐。   以往埃弗拉邀请闵琛的时候,闵琛都会有礼貌地拒绝。这个男人从来不喜欢成为特权阶级,因此也只是随意地坐在观众席中便可以了。而这一次,连埃弗拉都不明白,为什么闵琛竟然接受了他的邀请。   只有丹尼尔想了想,小声问道:“你是不是想亲眼看看……那个罗遇森到底怎么样?”   沉默了片刻,闵琛垂着眸子:“你想多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当埃弗拉开始校对乐团所有成员的音准时,闵琛却没有立即走上包厢,反而是站在帷幕遮挡的地方,目光深沉地望着乐团里那个俊朗却略显憔悴的华裔小提琴手。   这就是,罗遇森啊……   正在进行较音的罗遇森忽然感到一阵心凉,他下意识地四处打量了一会儿,却没有找到什么奇怪的人。他只得摇摇头,等调试好音准后,便偷偷摸摸地看向那站在乐团最前头的黑胖子,目光……阴沉狠厉。   没过多久,就在打击乐器组准备上台的时候,乐团里突然响起一声惊呼:“上帝啊!我的谱子怎么少了几张?!”   所有人诧异地向贾思科看去,只见这个黑胖子正惊骇地望着自己的谱子,又说道:“这几张里有我最不熟悉的那几页啊!我不敢保证是否能把这段华彩完全背下来啊!”   这世界上有的人就是记忆力不大好,而贾思科……正是其中一位。   如果是戚暮,他可以保证能在1个小时内背下10页的乐谱。而如果是闵琛,那他干脆只需要听一遍,便能完美地将其演奏出来。而贾思科的小提琴水平虽然很高,可是他的记忆力……还真是不怎么样。   埃弗拉先生也注意到了这里的情况,他严肃地板了脸,说:“贾思科,你的谱子怎么不见了?准备上台了,你先拿别人的谱子上去好了。”   贾思科却用力的摇头,急得一头大汗:“不不不,埃弗拉!我的这段是华彩,与乐团里其他成员的谱子都不同。这段比较讲究技巧,背谱难度本来就高,我这……我虽然背过,但是不敢保证能不能全部演奏出来。”   埃弗拉已经气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贾思科!你怎么连谱子都保管不好?你自己背不上谱子竟然还不保存好,你是不是不想演出了?!!!”   贾思科和埃弗拉先生的关系其实一直很好,但是在这样即将登台演出的时候、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埃弗拉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   毕竟他可是全球脾气最差的指挥评选中第二名的获得者。   后台顿时乱成了一团,连丹尼尔也奇怪地蹙了眉头:“贾思科不是一向背不好谱子的吗?他怎么竟然没有保管好自己的谱子,还正好是一段华彩?真是奇怪啊……”   而在他的身旁,俊美优雅的男人正微微眯了眸子,望着那个站在乐团后方的华裔男子,没有吭声。   只见罗遇森虽然也焦急地不停和成员们说话,但是他的嘴角却是微微上扬的,似乎……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心中突然明白了这一点,闵琛抿了薄唇,没有一点犹豫地上前走到了埃弗拉的身边,低声问道:“是哪首曲子的华彩?”   闵琛的突然现身让许多乐团成员都彻底呆住了:他们可没想到这位先生竟然到了后台!   而其中,更为惊骇得则是站在人群后方的罗遇森!只见他瞪大了眼睛,连上扬着的嘴角都要垮了,因为……他隐约地想起来,在上学的时候似乎有人这样评价过闵琛:“柏特莱姆先生啊?那可是个背谱机器啊!什么样的谱子看上一眼,那都直接背上了啊!”   果不其然,埃弗拉突然听到闵琛的问题时,他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面露惊喜:“天哪,闵!我竟然忘了你也在这儿!是法勒的《F大调奏鸣曲》,该死……你听过法勒的这首曲子吗?这是他前年才写下的曲子,还没有在公开场合演出过几次。”   听到这个曲名的时候,闵琛俊挺的眉峰挑了挑,他低声问了一句:“竟然是法勒的曲子?”   这个问题让埃弗拉简直是有些绝望了:“天哪,你果然没有听过这一首吗?!上帝啊,这简直就是一场噩梦!贾思科,你别让我……”   “有难度的一段华彩的话……应该是在第三乐章的结尾部分吧。”闵琛话音刚落,埃弗拉噤了声惊讶地看向他,只见前者淡定冷静地敛了眸子,转身看向满头大汗的黑胖子:“没有五线的谱子你看得懂吗?”   贾思科赶紧点头:“看得懂!我只是不大确定自己能否完全记住,谱子是一个心理暗示作用。”   闻言,闵琛轻轻颔首,接着他便接过了丹尼尔递过来的一枝钢笔和几张白纸,手指飞快地在谱子上写了起来。他写得极其简单,连五根横线都没有画,只是将最简单的音符标注了上去,甚至还记得标上渐强、渐弱等符号!   安静的后台里,没有一个人敢吭声,当钢笔写字的唦唦声结束时,正好,也轮到第一小提琴组上台了。贾思科连看都没看的就将那几张手写谱子接了过去,飞快地在乐团的最后登上了舞台。   埃弗拉也是松了一口气:“呼……闵,幸好你记得这首曲子的谱子,真是太好了。”   只见闵琛淡定地抬眸看向他,语气平静道:“以前曾经听法勒指挥过一遍,嗯……好像前年的事情了吧。”   埃弗拉:“……”   丹尼尔:“……”   在满肚子的嫌弃声中,埃弗拉从舞台的另一侧走了出去。   而在他的身后,丹尼尔哭笑不得地说道:“埃弗拉又要嫌弃你了,闵。他的脾气可不比你好多少。他都指挥这首曲子好几次了,却没办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把谱子默写出来,你可就别损他了。”   闵琛轻轻“嗯”了一声,压根没放在心上。   他的目光轻轻地落在第二小提琴组的那个黑发男子身上,眸子危险地眯起。   “是你吗……罗遇森?”      第六十六章      维也纳交响乐团的这次危机事件,因为没有发生什么严重后果,因此也只能算是一件很小的事。再加上埃弗拉先生的严密把控,除了在乐团内部狠狠地批评了贾思科外,整个事件便如同一颗小小的石子砸入大海,再也无声。   贾思科在事后郑重地感谢了闵琛,而后者却淡定镇静地摆摆手,直言不讳:“没关系,不是什么大事。”   听了这话,埃弗拉先生更是冷哼了一声,再也不想理睬这个可恶的家伙一次了!   难怪法勒之前总是说:千万别和闵琛这个非人类比!他简直能把人气死!   而远在巴黎的戚暮,自然完全不知道这样一件“小事”。   已经是第五天了,戚暮望着琴架上被涂改得面目全非的琴谱,倒是自己先笑了起来。他一边翻着这谱子,一边自言自语道:“弄到现在……也没有一点思路啊……”   戚暮过去从来都没有进行过改编这样的事情,尤其是改编这样一首熟悉到骨子里的曲子。这些天他将这首《第24号》已经练习到就连晚上睡觉前,脑子里都一直不断回放的地步了,但是却始终达不到阿卡得教授所要的感觉。   实在是无可奈何之后,戚暮只得将这首曲子又反复地练习了一个下午,想要从中找出一些灵感来。当然,仍旧是没有一点感觉后,戚暮长长的叹了一声气,开始收拾东西起来。   傍晚离开学院,去塞纳河边转转,或者到埃菲尔铁塔附近看看风景——这些就是戚暮这些天的生活。   他想要从轻松惬意的心情中得到一些难以捕捉到的灵感,可惜这些小精灵却顽皮得很,让他怎样都无法发现。   等到晚上戚暮擦着头发、难得地上了一趟多瑙河论坛的时候,他惊讶地发现这里的网速真是快得惊人,一下子就刷新出来了首页的帖子。   被顶得最多的几条热帖里,大多数是在感慨评价维也纳交响乐团今晚的演出。而这时候,“与世隔绝”了好几天的戚暮才意识到,原来……埃弗拉先生和乐团现在正在伦敦进行新年首演啊!   再次看到“维也纳交响乐团”这个名字的时候,戚暮心中的恨意已经减轻了不少,当然,他并不敢保证当亲眼见到那个人渣的时候,自己会不会气得想要将其碎尸万段,让他也感受一下那种窒息濒死的痛苦。   稍微点开几个帖子看了以后,戚暮就没有再多关注维亚纳交响乐团的音乐会。他刚关闭最后一个帖子的网页,忽然便发现了在几个标红的“hot”贴中,竟然都在介绍着三天后的柏爱音乐会。   看着这些帖子里的内容,戚暮恍然间意识到,原来……距离柏爱离开巴黎已经这么久了。   他根本没有察觉到柏爱的离开,又或者说……在这几乎两三天就有一次的联系短信里,让戚暮并没有感觉到与自己发短信的那个男人,原来此刻正在海峡的彼岸。   自从戚暮来到巴黎以后,他和闵琛便像朋友一样经常进行一些联系。一开始闵琛还一不小心在他练琴的时候发过短信,当时阿卡得教授正巧坐在沙发上,便瞧了一眼戚暮的手机屏幕。   这个小老头撇嘴道:“小七,你怎么用的是华夏方块字啊。这种语言实在是太复杂了,你这是在和谁说话呢?”   戚暮立即想起来……似乎自家这个傲娇的老师最近不大喜欢闵琛。于是,他一下子为自己一直使用的是手机默认中文字体,而感到了庆幸。   同时,他还告诉了闵琛,最好不要在他白天的时候联系,毕竟……除了要练习曲子外,他的旁边还坐着一位脾气古怪的阿卡得大师。   每天都与对方联系着,戚暮却没有注意到原来柏爱的伦敦音乐会这么快就要举行了,这还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此时,他正望着那满电脑屏幕的英文字看着,忽然便听到自己的手机轻轻地震动起来。   看到那手机屏幕上闪烁的名字,戚暮微微一愣,下意识地笑着说了一句“这么巧”,然后便接通了电话:“晚上好,闵琛。”戚暮一手接着电话,一边低笑地说道“我刚才正在看柏爱接下来的音乐会消息,没想到你就打了进来。”   电话那边的男人也显然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巧,不过片刻,闵琛低声道:“最近克多里身体有些不好,所以稍微推迟了一段时间。”顿了顿,闵琛又问道:“巴黎离伦敦很近,你需要票吗?”   戚暮正好看到了一条标题为【没有抢到柏爱的门票,上帝真是抛弃我了】的帖子,突然听到闵琛这话,他微微一愣,然后无奈地说道:“最近我恐怕没有什么时间。改编曲子的事情一直没有思路,我实在在没有多余的时间外出了。”   听到这话,站在乐团排练厅外的俊美男人倏地皱了眉,问道:“遇到什么困难了?”   虽然之前闵琛曾经说了,如果有困难,可以随时联系他。但是戚暮这段日子却没有提到这件事,便让闵琛误以为改编曲子的事情进行得非常顺利。   只听电话里,青年轻轻地叹了一声气,说道:“上次你演奏了《第24号》后我大概有点眉目了,但是始终抓不到那种感觉。我想……电话里也肯定说不清楚,你最近也很忙,所以就没有告诉你。”   戚暮早就知道这次柏爱的伦敦音乐会是由闵琛执棒的,而在演出开始前的这段时间里,对方当然要带领乐团进行排练,并没有很多空余时间。   戚暮看着电脑屏幕上闪烁的文字,一边笑着说道:“总之,谢谢你的帮助了,我想或许过段时间,我就能找到老师想要的那种感觉了。”   电话里,两人又交流了几句后,戚暮便挂断了电话,转身开始收拾起屋子里凌乱堆放的衣服来。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在清冷皎洁的月光下,某个身姿清俊的男人正目光深沉地望着手机,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过多久,一个金发蓝眼的男人从排练厅里窜了出来,四处找了一会儿后他便发现了自己要找的那个家伙,直接大喊道:“嘿,闵!你又在和谁打电话呢?克多里那边已经和乐团进行过第一次排练了,你快点进来吧!”   硕大的落地玻璃窗前,闵琛转首看向丹尼尔,抬眸问道:“克多里那边已经结束了?”   丹尼尔重重地点头:“可不是吗,你打电话可都好一会儿了。我说闵,你最近到底是在和谁打电话啊?这可不像你,你以前可是从来不喜欢和人联系的!”说着说着,丹尼尔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惊骇地睁大眼睛,惊呼:“天哪,闵!你该不会喜欢上哪位可爱的小姑娘了吧?!”   闵琛:“……”   “哦上帝,这可真是太有可能了,只有爱情才能让一个人如此的盲目!也只有爱情,才会让你这个冷冰冰的家伙改变这么多!闵,快告诉我,是哪位可爱的女士竟然得到了你的爱慕?”   清冷的眸子嫌弃似的扫了丹尼尔一眼,闵琛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闷哼,道:“戚暮。”   “哦!她叫戚暮啊!这可真是一个可爱的名字,就仿佛……等会儿!闵,你说是谁?!戚暮?!!!那不是小天使的名字吗?该死,是不是同名同姓?哦不,谁会取一个这么拗口的名字啊,难道……还真是那个可爱的华夏小天使?!”   丹尼尔已经惊悚到脸色都变了,但是他看着闵琛一脸镇静的模样,思索了许久后,才将信将疑地问道:“闵……是不是我想多了?你最近怎么这么关心小天使?难道说,你也想将他收进我们柏爱?”   谁料听了这话,闵琛却是讶异地挑起一眉:“原来你想把他收入乐团?”   “……”不过一会儿,丹尼尔大喊:“天哪闵!你竟然不是想将他收进乐团?!难道你还真的是喜欢上他了?!”   无语的沉默了片刻后,闵琛直接不耐烦地迈了步子向排练厅走去。   谁料这位一向话痨的经纪人竟然还一直缠在他的周围,不停地说着类似于“闵,你是不是喜欢上小天使了”、“哦不对,小天使是个男人啊”、“不过你要是喜欢上他也不错,总比你这辈子谁都喜欢不上还好”的话。   当丹尼尔总结到:“其实,你喜欢上一个男人,比孤独终老可好多了。天啊,和你认识这么多年,我可没见到你喜欢过任何人……小天使难道真的是上帝派下来拯救你,和我们这些被恶魔压迫的……额……”   丹尼尔接下来的话都淹没在男人冰冷淡漠的目光里,他吞了口口水,试探性地问道:“……闵?”   “怎么不继续了?”只见闵琛冷峻清贵的面容上没有一丝表情,他语气平淡地问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一定是喜欢他了?”   “该死的!你还敢说你不是喜欢人家?!那你为什么对他那么好?可别以为我不知道,早就听阿卡得那个臭老头说了,你都拿着巧克力亲自上门请他收小天使为学生了!”   这个答案显然出乎了闵琛的预料,微怔了一会儿后,他仍旧淡定地回答:“戚暮是个好苗子,阿卡得适合当他的老师。”   丹尼尔却一脸不信:“那也是人家戚暮的事情啊,别说你突然大发好心、想要向世界播撒爱的种子了,那可是上帝要管的事,和你这种恶魔没有一点关系。”   闵琛微微皱眉,没有回答。   而丹尼尔却摆摆手:“好吧好吧,希望是我想多了,谁让你每天拿着手机等短信的模样,特别像我家侄女等着男朋友给她回信的样子呢?不说了不说了,反正你这个家伙的私事我才不要管,排练去!”   说着,丹尼尔便赶紧地往排练厅的方向走去,但是他才走了几步便发现,那个本该跟上来的男人进行没了踪影。   丹尼尔奇怪地转过身,一边说道:“嘿闵,你这是又怎么……”   丹尼尔的声音戛然而止。   只见在伦敦漆黑深邃的夜色中,那个俊美挺拔的男人正站在无边无尽的苍穹夜幕下,怔然地呆立在原地。那被许多乐迷称赞为世界上最性感的薄唇正紧紧的抿着,一向冷淡的凤眸里也全部都充斥着茫然。   丹尼尔心里忽然咯噔一声,仿佛明白了什么事情,但是……又无法抓住那模糊的感觉。   只见闵琛渐渐缩紧了手指,直到被修剪得圆润的指甲在掌心留下几个月牙形的痕迹后,他才忽然垂下了眸子,淡然自语道:“真的有……这么特殊吗?”      第六十七章      在埋头于练琴的日子,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戚暮不过是刚刚抓住了一点改编的灵感,距离阿卡得教授给下的期限只剩下一个星期了。而此时,柏林爱乐乐团在伦敦的音乐会也正式告一段落,获得圆满成功。   柏爱的伦敦音乐会的选址也是在伦敦皇家艾伯特演奏厅,在这间英国最古老的音乐厅里,来自柏林的音乐家们倾情演出,让前来聆听的观众们都兴奋而归。   当戚暮登录上多瑙河论坛查看最新消息的时候,发现在首页二十条帖子里,竟然有十七条是关于这场音乐会的!   论坛里的人从演出曲目的选择,到音乐谱子的改编,将这场音乐会做了一次彻头彻尾的技术性研究,并且在最后齐齐感慨道:“能在这个月份来到伦敦,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啊!”   可不是吗!   前有维也纳交响乐团的欧洲首演,后有柏林爱乐乐团的环欧洲演出,能够在一个星期内听到两场高水平高层次的交响音乐会,真是每一个古典爱好者的福音。   【巴黎的那一场柏爱音乐会我也去听了,查尔先生指挥的很棒。但是再听了伦敦这一场后,明明演出的都是一模一样的曲目、连表演顺序都没有变化,我竟然感觉是两场完全不同的音乐会啊!真是太美妙了!】一个被回复了数百条的帖子里,楼主在顶楼写下了这样的内容。   戚暮再往下一看,只见有不少人都赞同地回复道:【是啊,柏特莱姆先生的指挥风格与查尔先生明明差别并不大,但是听着总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音乐会了。怎么说呢……天哪,我竟然无法形容出来!】【柏特莱姆先生和利特斯先生都是柏爱的指挥,他们的风格也都偏向古典正统,但是……我感觉吧,柏特莱姆先生更有一种深沉庄严的感觉,而利特斯先生则比较浪漫一些。】【对对对,真是说出了我的心声。】   ……   【所以说……柏特莱姆先生更不平易近人一点?】当有人在一百多楼的时候这么说了以后,短时间内竟然一直没有人再回复。不知是哪个比较胆大的跑上来说了一句:【咱们指挥可温柔和善了,他……他从来不在排练指挥的时候生气!真的!只是……只是稍微有一点高冷罢了!哼!】接着不少人赶紧回复:【楼上是柏爱的谁?】【天哪,你竟然敢回复……让我猜猜你是谁?!】【幸好咱们是个匿名论坛,要不然真是太担心那位哥们的人生安全了啊。】……   类似于这样的评论不在少数,可以说自从有了一个猛士之后,无数人开始就曾经论坛里有人匿名发起的那场投票——“你觉得哪位指挥家的脾气最和善”,又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戚暮只是笑着看了一会儿就没有再看下去,等到他再翻到论坛第二页的时候,他惊讶地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来自华夏的小提琴家,盛彦辉将在慕尼黑音乐学院进行个人独奏会!】戚暮已经有半年没有见过盛彦辉了,不过倒是听说他跟在卡尔教授的身后,参加了许多比赛,也获得了一些奖项,在德国渐渐有了一些名气。   戚暮想了想,用自己的帐号在最后回复了一条“非常期待”后,便没有再多看。   入了春的夜晚,月色寂静撩人,朦胧的月光如同清水一般照耀在安静无人的街道上。此时的小公寓里,早已没有了一点声响,这个整天忙碌的青年已经陷入了安稳的睡梦中。   但是就在隔了一条海峡的伦敦,柏爱的成员们正在举行一场小型的庆祝会。   他们有的拿着手机偷偷摸摸地不知道发了些什么,有的正在举杯庆祝,当然了……从来没有人,敢举着葡萄酒杯去找那个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默不吭声的指挥先生。   还是克多里拉着一脸不情愿的丹尼尔先走了过来,笑着说道:“闵,今晚的演出真是太棒了!”   见状,丹尼尔也只得无奈地说:“闵,干杯!”   自从那天丹尼尔在排练厅外找到了闵琛、并且说了几句话后,他便认为:这个男人大概是撞了邪了。   即使在乐团排练、演出的时候已经像个没事人一样,但是和对方认识了十几年,丹尼尔清楚地知道——   奥斯顿绝对有些不正常!   他完全不明白自己当时到底做了什么事,但是这个可恶的家伙就是不对劲了。   闵琛举杯与克多里和丹尼尔碰了碰杯,然后轻轻抿了一口。克多里是个非常温和、容易亲近的人,他笑着与闵琛和丹尼尔交谈着,不过多久有人叫他过去,他才先行离开。   干净整洁的大玻璃窗外,是伦敦美丽的夜景。泰晤士河在夜色中缓缓流淌着,被多种灯光打亮的塌桥如同镶了金边,远远瞧着十分雄伟壮丽。   闵琛就举着细细的玻璃杯的细高脚,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景色。他的眉头微微蹙着,似乎一直在思考些什么。   而看着他这个模样,丹尼尔倒是忍不住了:“闵……你这几天到底是怎么了?这可不像你,你从来不会这么沉默寡言……好吧,你确实很沉默寡言,但是还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啊。”   闵琛没有回答。   一时间,丹尼尔也僵在了原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直到过了几分钟,闵琛才慢慢转过头,敛眉问道:“丹尼尔,我们认识十几年了,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丹尼尔倏地一愣,过了会儿,才说道:“很有才华,很有实力,也非常……”   “说实话。”   丹尼尔:“……”   不过一会儿,丹尼尔冷哼了一声,回答:“你这家伙又小气又毒舌,总是喜欢面无表情地说一些气死人不偿命的话,如果我是被你气到的人,肯定这辈子都懒得理你这个家伙一句。”   发泄了一通后,丹尼尔又笑着说道:“不过啊……你这个人其实也挺不错的。至少从来都是当面和别人把事情说清楚,不会做一些无聊的事情。当然,如果你能够像多伦萨先生一样,对后辈们温和一点,那大概会更好一些。”   听到这话,闵琛俊挺的眉头微微皱起。他仿佛想起了有两个人对自己的评价,于是低声问道:“我不喜欢……提携后辈?”   丹尼尔立即瞪大了眼睛:“岂止啊!你对那些没有成长到你的期望值的后辈,根本是连余光都懒得给他们一眼。明明人家很有天赋,你都不想去过问。当初克多里还在慕尼黑学院的时候,我就非常想将他提前招收进柏爱,你是怎么说的?”   丹尼尔拧着眉毛想了会儿,一把手掌,说:“你当初说——‘有天赋,但实力还不够,没兴趣’。要不是我坚持着要培养克多里,你说德瓦拉先生离开乐团后,你从哪儿找个小提琴首席去?”   面对丹尼尔的话,闵琛沉默地垂眸,并没有回答。   似乎以为自己的话给对方造成了一定的伤害,丹尼尔有些手足无措地摸了摸脑袋,说道:“其实……其实你也没这么讨人厌了啊。闵,你还是比较体贴人的,至少大部分时候还比较……”   “明天帮我订一张去巴黎的机票。”   “还比较善解人意……等等?你刚才说什么?!现在吗?!!!”   只见闵琛淡定冷静地点点头,说:“嗯,现在。”   丹尼尔:“……”   “该死的!是谁说你这个家伙善解人意的?你根本就是个恶魔!现在要到哪儿去订明天到巴黎的机票,你知道每天从伦敦到巴黎的人有多少吗?你真是个恶魔,恶魔!!!”   ……   丹尼尔咆哮的声音在泰晤士河畔的西餐厅里回荡着,这些咒骂都被融进了不断流淌的河水中,随着永不停息的水流消失在了伦敦的夜色中。   伦敦的夜晚是如此的寂静美好,很快,又是一个美丽的第二天。   戚暮拎着自己的琴盒,再次进入了琴房。这一次的练习,他在一开始便有了些眉目,所以一整天下来连阿卡得教授都稍微满意地赞扬了几句,并鼓励戚暮继续努力。   为了抓住这来之不易的灵感,戚暮在琴房里一直练习到了夕阳落山,才开始收拾起来。懒懒的圆月爬上了夜空,戚暮拎着琴盒除了大门,转身开始锁门。   听着锁钥卡嗒合上的那一声时,戚暮正低着头准备将钥匙从孔中拔出,他还没有动作,便听到一个稳健的脚步声在自己的身后响起。   学院早已散学,连天色都有些晚了,整栋小提琴系的大楼里只剩下戚暮一个人。而这嗒嗒的脚步声让戚暮不由地心中一紧,过去几十年看过的恐怖电影画面一个接一个的窜入脑海。   轻轻吞了口口水,戚暮握紧了手指,猛地转首看去:“……谁?”   话音刚落,在看清来人的那一刹那,连戚暮都倏地愣住了。   只见在走廊亮了一半的声控灯下,一个挺拔清俊的男人也微怔着他,仿佛有点不大明白:到底是什么,造成了眼前这个青年如今紧张的神情。   良久,男人试探性地回答了一句:“是……我?”   戚暮:“……”   闵琛:“……”      第六十八章      欧洲人一向有种喜静怕闹的情怀,这一点在巴黎人的身上体现得更为彻底。入了夜的巴黎城市,四周安静得天地空灵,只有风吹树叶的唦唦声在一下下地奏响着,让夜色里多了点动听的旋律。   从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走到戚暮的公寓,其实非常近,只有两条多街的距离。但是这一次,戚暮却觉得十分的漫长。他与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在巴黎的男人并肩走着,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   戚暮原本还想问对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但是他忽然想到……似乎在前几天的短信中这个男人有提到,接下来两场柏爱的音乐会都不需要他的到场。   那么按照这个说法……即使对方现在来一次环欧洲旅行,似乎也是他的自由?   这样想着,戚暮便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得默不吭声地看着被月光照亮的地面。   前几天巴黎刚下了今年的第一场春雨,晚上的温度也没有那么低了,但是戚暮却仍旧多围了一条围巾——   他一向怕冷。   “巴黎的春天很好。”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在安静的街道上响起,戚暮诧异地转首向他看去,只见闵琛正微微抬眸看向漫天朦胧的月色,低声说道:“我很喜欢巴黎的春天,比柏林安静。”   这种没头没尾的话让戚暮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思索了半晌,忽然灵光一闪:“所以……你才会来巴黎?”   只见闵琛镇定冷静地点点头,十分肯定地道:“是的。”   闻言,戚暮无奈地笑了起来:“我还真没见过柏林的春天,不知道会那是什么样子。”   虽然脸上露着一抹淡然的笑容,但是此时此刻,戚暮的心里却暗自想到:原来是因为喜欢巴黎才会回来的啊,他差点还以为……这个男人是特意来找他的。   望着青年似乎相信了的模样,闵琛深邃幽黑的眸子里酝酿着笑意,他点点头,毫不介意地再黑了某个工业城市一次:“柏林春天的时候空气很糟糕,嗯……没有巴黎好。”   戚暮以前从来在春天去过柏林,听着闵琛这话,他只得点点头:“是这样啊……”   闵琛用力地颔首:“没错。”   ……全柏林人民都要打死你有没有!   “不过我觉得伦敦的春天也挺不错的,对了,说起这个,之前柏爱在伦敦的音乐会听说很成功,我看到《古典巴黎》上有报道,在《法国之声》上也有特别介绍……”   一旦开了话茬子,原本尴尬的气氛便缓解了许多。   等到戚暮走到自家楼下的时候,他恍然间觉得时间过得真快,明明还没说上几句就已经到了。但是此时,天色也已经不早了,他只得笑着摇摇手,说:“既然都在巴黎的话,有机会可以多联系。”   闵琛将双手插在长风衣口袋里,轻轻颔首:“嗯,晚安。”   戚暮笑道:“你路上小心。”   皎洁的月色渐渐被一片宽大的乌云遮去了光芒,安静窄小的街道上,只有三两个行人快速地行走着。俊秀漂亮的青年又笑着说了几句后,便转身进了小楼,等到目送他上了楼后,站在楼下的男人却依旧没有离开。   闵琛微微仰首,沉默地看着戚暮的房间。明亮的灯光已经被它的主人点亮,将窗外的黑暗也稍稍驱散了一些。   其实连闵琛自己都没有想通,为什么……他就突然决定要来巴黎了。   就是突然之间想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才会这么心急地立刻赶过来寻找那份答案,但是在那条幽静漆黑的走廊里、当他看到那个青年削瘦单薄的背影时,好像“寻找答案”这件事……已经变得不再重要。   一开始,他是因为这个人的琴声很熟悉,才会对他投以特殊的关注。   后来,他发现这个青年的琴声竟然与那个人的一模一样,他便更是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投入进这间古怪的事情里来。   其实在去年之前,闵琛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找了那么多年的人……叫做陆子文。   童年的一次微不足道的帮助,刻印在闵琛的心里许久,找到后他惊讶地发现对方已经十分出色地成为了维也纳交响乐团的副首席,于是闵琛便决定——   推他一把。   将陆子文推荐给多伦萨,帮助他与维也纳爱乐乐团合作、进行那一场盛大的演出。   闵琛甚至还没决定好怎么与陆子文见面、第一次该说什么样的话,一切就已经彻底成为了不可能。后来,他就遇上了一个拥有和陆子文的小提琴声一模一样的……   戚暮。   心中思绪万端,但是表面上,闵琛却仍旧是一脸淡漠的模样。他抬首看着那亮着灯光的窗口,不知过了多久,才忽然迈步离开,消失在了漆黑的街道巷口。   第二天戚暮起床的时候,刚拎着琴盒下了楼,一抬头便见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他微微楞了会儿,接着笑着走上前,问道:“闵琛?这么巧?”   春日早晨灿烂温煦的阳光下,闵琛轻轻摇头:“不巧,我在等你。”   戚暮:“……”   似乎没有察觉到青年的无语,闵琛抬起左手看了眼手腕上的机械表,然后说道:“还有三十分钟就八点了,现在还不走……会迟到吗?”   到现在,戚暮都不明白这个男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楼底下,但是他自然也知道自己所剩下的时间并不多了,只得一边走、一边说道:“嗯还好,最近阿卡得老师去美国参加一次活动,要过几天才回来,所以我稍微迟到一些也没有关系。”   其实去学院的这段路程只需要十分钟便可以了,只不过戚暮会顺道买上一点早餐,才会多预备一些时间。戚暮快速地走着,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闵琛竟然一路跟了上来。   笑着接过面包店大叔给他准备的小面包,戚暮一边走,一边无奈地问道:“闵琛,你今天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我最近一直都忙于老师布置的作业,没有什么时间。”顿了顿,戚暮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吃早餐了吗?要不要来一点?”   十分自觉、自主地从戚暮手中的盒子里捏了一只牛角面包出来,闵琛淡定地咬了一口,说道:“还是帕格尼尼的《第24号》吗?”   戚暮点头:“是啊,还是那首。老师给了我两周的时间,只是可惜……现在都过去一周了,我还没有将曲子练习好。”   正说着,两人正好路过鲜花店。花店的金发小姑娘将今天剪剩下来的向日葵送给了戚暮,还一边偷偷摸摸地打量着一旁的闵琛,小声问道:“七……这个人是谁?你的朋友吗?”   戚暮一边结果向日葵,唇角勾起,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是的,他是我的朋友,维娜。”   那小姑娘又害羞地看了闵琛几眼后,便笑着给他递过去一枝开得正好的向日葵。   闵琛刚刚诧异地接过,而此时戚暮已经与小姑娘说了几句话,然后抬起脚步、再继续往学院走去:“维娜只有七岁的心智,但是她是个很好相处的女生,也很善良。”   “嗯,她很可爱。”   戚暮笑着说道:“她只会对自己喜欢的人送花,看样子她很喜欢你。”   闻言,闵琛倏地一愣,连脚下的步子都顿了一下。“那她……也很喜欢你。”   戚暮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对了,你是也要到学院有事吗?我最近可能有些忙,如果你需要我带路,我可以让德兰带你过去。哦对了,德兰是我隔壁琴房的一个瑞士帅小伙,他虽然现在练习的是小提琴,但他学过很多年的钢琴,你可是他的偶像。”   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的钢琴系也是全世界赫赫有名的,而这些天之骄子中,大多数人都非常崇敬奥斯顿·柏特莱姆,换言之……也就是闵琛。   闵琛今年不过三十一,却已经站立在世界钢琴的顶端,甚至前几年当他作为肖赛的主评委出席时,无数年轻的钢琴家都争着抢着去报名肖赛,形成了一个小高潮。   “我没有什么事,只是想去学院看看,顺便……可以亲耳听听你的《第24号》。”   闵琛语气平淡的话语让戚暮微微一怔,他再转首向对方看去,只见这个男人依旧沉着镇定地看着前方,似乎真的只是随处逛逛、再顺路听听他的小提琴。   戚暮心里隐约地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但是他还没意识到那是什么,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干脆不再去多想,戚暮坏心眼地弯了眸子:“哦?你真的想听听……我的《第24号》?”   见着青年一脸“不怀好意”的笑,闵琛挑起一眉:“嗯?是?”   “那……可要请你多给我指点指点了!”   闵琛:“……?”   有一个世界级的指挥大师站在这里还不好好利用?   戚暮还没有愚蠢到这个地步。   既然对方诚心诚意地想要听他的曲子了,那么……就顺便给他指出一些可以提升的地方吧。   嗯,真是一举两得。      第六十九章      春雨后的空气清新怡人,来自泥土的腥涩气味充满着勃勃的生机。走在这样的学院里,到处可以看到互相交谈着的学生,当然了,更多的还是闭眼专心演奏乐器的人。   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是个拥有二百多年历史的古老学院,在经过多次翻新后,这里所有的音乐设备都是世界一流的,在隔音效果最好的琴房中,甚至听不到外界一点的杂音,只有优美动听的琴声在房间里流淌回响。   说实话,帕格尼尼的《第24号随想曲》并没有多么的唯美优雅,甚至有的时候,还可以将其当作是一首练习曲来看待。当然,这也是对于普通的小提琴家来说,而对于真正优秀、技巧性强的音乐家,他们能够将这样困难的曲子演奏得让人惊艳,甚至一生难忘。   比如,阿卡得大师。   所以说,帕格尼尼的24首随想曲考验的不仅仅是听众的审美水平,更重要的是演奏者的技艺。只有优秀的音乐家才能将这样高难度的曲子演绎完美,也只有足够强大的音乐家才能驾驭住帕格尼尼的曲子的气势。   闵琛很久以前听戚暮表演过帕格尼尼的曲子,那是在平安夜的零点响起的《钟声》,距离今天,已经过去了三四个月之久。   当时即使是撇除那与陆子文几乎一模一样的琴声外,闵琛对戚暮的小提琴也感到了一丝惊艳。这样的演奏技艺即使是放在整个世界,都可以算得上是一流的。   但是,也仅仅只是惊艳。   如果让丹尼尔询问闵琛是否要将戚暮收入柏爱,那么闵琛的答案恐怕只会犹豫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暂时不用了,还差上一点。”   他听得出来戚暮有着非同常人的天赋,其中戚暮那对音感的绝对掌控,甚至让闵琛起过“要将戚暮收为学生、教导他成为世界顶尖的指挥家”的心思。   但是,如果是想要成为柏爱的首席小提琴家,和克多里相比……戚暮还是差了一点点。   闵琛在小提琴上的天赋真的只能算是中流偏上,让他自己评价,那都是“不堪入耳”,恐怕只能在世界二流乐团里混个首席、甚至是副首席当当。但是如果要他评价别人的小提琴水平,他却能评价得不差一丝。   而戚暮和克多里的小提琴之间的差距,让闵琛来说,真的很小,小到无法来形容。   但是,正是这样微弱到无法形容的距离,闵琛却也无法说清楚到底是差在哪里——   毕竟这个男人真的不怎么擅长小提琴。   所以当时闵琛就动了心思,希望阿卡得能够收戚暮做学生。他听不出来的东西,阿卡得或许就能听出来,或许……就能指正。   虽然心里早已有了这个准备,但是当闵琛真正再一次听到戚暮的琴声时,那纯粹干净、果断决绝的小提琴声,让他整个人都倏地怔住,惊讶的神色浮现于面。   ……真的,变了。   这首《第24号》里拥有很多漂亮华丽的技巧,左手跨越几个八度的按弦自然不必多说,就是各种各样的跳弓、拨弦,都能让一般的小提琴家头疼不已。   只见在灿烂明亮的阳光下,身姿清俊的青年微微侧着头,左手飞快地在琴弦上舞动着。他的手指滑动速度之快已经超越了人类的动态视力能捕捉到的极限,形成一道道的虚影。   而他的右手执弓,此刻正轻轻地在琴弦上跳动着。   这一段的乐章里,演奏者需要用跳弓的技巧表现出音乐的短促激进,同时,左手上还需要跨越三个八度进行按弦。这是全曲较为困难的一个技巧点,但是对于戚暮来说,却好像一点难度都没有设下。   但是对于闵琛来说,他最惊讶的并不是这些高难度技巧的展示,而是……那种来自于音乐本身的质变。   仿佛将蒙在音乐之上的细纱轻轻揭开,不,或许应该是一层水雾即将化开,虽然还没有化到最后、露出真相,却也已经与之相差不远。   只听那琴声激昂欢快地在琴房里响起,琴弦与琴弓之间每一次的摩擦都是小提琴高声的吟唱,仿佛要将音符间的跳动和铿锵全部歌咏出来。   从最开始的几个快音,到最终结束时的畅快淋漓,戚暮微微喘了会儿气,然后再看向坐在一旁的闵琛。   青年俊秀的面容上露出一抹好看的笑容,戚暮问道:“总算是亲耳听到了,那么……闵先生,你能给我什么指点吗?我这几天可是一筹莫展啊。”   青年低悦温和的声音将闵琛从短暂的怔愣中拉醒,他抬首看了戚暮一眼,良久,才低声说道:“戚暮,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其实……你的音乐已经有了一些根本性的变化。我不知道里德是怎样做到的,但是……或许现在,我已经知道你到底是要往哪个方向改变了。”   闵琛的语气郑重严肃,让戚暮也不由自主地正了脸色,他问道:“你竟然……真的听出来了?”   闵琛轻轻颔首:“只改动了几个音符和节拍,几乎还是一首同样的《第24号》,但是你的音乐却和以前有很大的区别。你有了改变,我就可以明白到底是在哪里出了问题,虽然无法解释,但是……”   顿了顿,闵琛抬眸看向戚暮,勾唇道:“有钢琴吗?”   不过十分钟,一个激动万分的瑞士帅小伙红着脸庞,兴奋地将自己的琴房让了出去。   这个棕色头发的大高个就是戚暮之前和闵琛提到过的德兰,他学过十几年的钢琴,所以琴房里也摆放了一架法西里奥大三角钢琴,可以随时练习。   “小七,没想到你真的认识柏特莱姆先生啊!这真是太让我激动了!天哪,你们要在我的琴房里、用我的钢琴进行演奏吗?上帝,我再也不想再弹奏这台法西里奥一次了,我要将他保存起来!”   看到偶像的德兰,自然是兴奋坏了。对此,戚暮只能连连感谢:“这次真是要谢谢你了,德兰,我的琴房里并没有钢琴,只能借用你的。如果你需要练习的话可以去我的琴房,那里的采光很棒哦。”   谁知还没完成导师任务的德兰竟然毫不犹豫地摇头,果断地说:“不,七!我要在这里听柏特莱姆先生演奏钢琴,我要好好记住这一幕,让它刻印在我的心里!”   戚暮:“……”   没让戚暮等待多久,闵琛那边已经试着弹了几个音阶,熟悉了这台钢琴。他抬首看向戚暮,后者立即心领神会地走了过来,将小提琴架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闵琛薄唇微勾,道:“你像刚才一样直接演奏,我会跟上你的速度。”   戚暮点点头,下一秒,便没有犹豫地拉开了琴弓。   他一点都没有怀疑闵琛会不会跟不上自己的音乐,也不怀疑在没有实现排练的基础上,对方会不会一下子不知道该怎样与自己合奏。如果连闵琛都不能与他合奏,那么想必……世界上也没有几个人能做到这一点了。   当然,当那轻柔优雅的钢琴声响起的时候,戚暮还是倏地一愣,眸子也微微睁大。   竟然……不是合奏!   而是伴奏!   如溪水一般轻快的钢琴声在琴房里缓缓流淌,戚暮虽然心中感到一愣,但是手指上的按弦、跳弓却一点都没有落下。他忽然想起了之前闵琛和他说的话——“到时候不要管我,你自己演奏就可以了”,于是,戚暮便直接不再多想,而是专心致志地演奏起来。   安静的琴房里,只有小提琴与钢琴的声音在奏响着。   站在琴房门口的瑞士小伙德兰已经彻底呆住,他是一点都没想到,柏特莱姆先生居然会给小七伴奏?!这简直是太神奇了!   而这音乐,德兰自然早就听出来了,是小七最近一直在练习的帕格尼尼的《第24号随想曲》。德兰目前的课程还没有到这首曲子,因此他每次听戚暮演奏的时候都觉得难度很高、戚暮演奏得很好,却没有太多评价。   而今天,他却恍然间觉得,原来……这首曲子还能演绎得这么好听?   其实德兰不知道的是,正在用右手拨动琴弦的戚暮此时此刻,心中也是一片惊讶。   明明闵琛只是在给他伴奏,但是他却隐约地感觉到自己正被对方牵引着走。虽然那种牵引感很低,但是他却能够稍稍察觉到一丝。   戚暮并没有想要拜托掉对方的意思,只是当他演奏到第二段的时候突然发现——   他仿佛有点抓住那种感觉了!   那种将音乐彻底释放的自由感,让小提琴的琴声肆情畅快地在空气中舞动的感觉。   这些天戚暮每次练习的时候都在寻找阿卡得老师曾经描绘过的灵感,虽然之前也偶尔也有察觉到这种奇妙的感觉,但是到今天……他才真正能肯定,自己真的是看到了它。   不过六七分钟的曲子很快结束,但是钢琴和小提琴的余音还在琴房里回荡。   过了许久,在场唯一的听众才梦醒似的用力地鼓起掌来。戚暮怔愣地放在自己的小提琴,转首看向那个坐在钢琴后的男人,只见闵琛也恰巧抬头看向他。   两人对视了片刻,闵琛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意,低声问道:“现在……有感觉到了它吗?”      第七十章      灵感,是一种玄而又玄的东西。   在过去的这七八天里,戚暮曾经走遍了巴黎的每个角落,希望能够从这座浪漫温馨的城市里找到那微弱的一点灵感光芒。当然,他确实找到了,但是却怎样也无法掌控。   可是在刚才小提琴与钢琴合奏的时候,他却仿佛看见了那个自己寻找了多日的东西——无穷无尽的灵感,正疯狂地在空中跳舞。   这优雅轻快的钢琴声明明只是伴奏,却用一种客观的视角将主奏的小提琴引导向另一个方向。每当戚暮的琴声即将沉落下去的时候,那钢琴声便将他托起,再继续引向下一个高潮。   戚暮怔然地望着那个坐在钢琴后的男人,良久,他微微皱起眉头,唇角却上扬起来,道:“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闵琛……好像我有点抓住它了。”   闻言,闵琛眉头一挑:“能够完全掌握了吗?”   仔细地感受了一会儿,戚暮无奈地摇头:“似乎……还有一些不大清楚的地方,明明指法、功法以及所有的技巧都没有改变,但是总感觉好像有一些不一样的地方了。我真的……不知道这到底该怎么说。”   戚暮的左手在琴弦上轻轻按动着,他并没有拉开琴弓,只是想在无声的环境下感觉一下那种玄妙的境界。但是可惜的是,他再尝试了几下,依旧觉得那感觉似梦似幻,难以琢磨。   “我想……还是不行。”   能够在第一次合奏的时候就得到这么大的进步,已经是闵琛意料之外的事了。他自然没想过仅仅是一次,就能让戚暮的小提琴获得质的飞跃。   至少,刚才戚暮的那首《第24号》已经俨然达到了克多里平常的水平。   既然一次不行,那就两次、还有三次。   闵琛淡定冷静地道:“那继续。”   戚暮:“……?”   “你继续,我也继续。”   这句话让戚暮一下子怔住,过了半晌,他道:“闵琛,我也不知道我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够完全把握住那种感觉,你如果真的要帮我的话,会不会……太浪费你的时间了?”   谁料听了戚暮这话,闵琛却是抬起眸子笑看向他,问道:“你觉得……会很久?”   见状,戚暮微微一愣,下一秒便反应过来对方所指的意思:“我想,应该也不会很久。”   “一周?”   戚暮淡笑着摇首:“那可已经超出了老师给我期限,五天吧,最多五天。”   修长削瘦的手指在黑白的钢琴键上轻轻抚过,闵琛再次感受了一下这架骄傲的法西里奥,然后抬首看向戚暮:“或许……是三天。”   戚暮闻言微愣,却也没有反驳。   下一秒,小提琴与钢琴的合奏声再次在安静的琴房内响起。   站在门口处的德兰呆愣愣地看着屋子里那两个默契配合着的黑发男人,他有些不大明白……这两个人,刚才到底在说什么啊?什么一周、五天、三天的?   难道说……这是什么秘密暗号吗?   不过话说回来,原来他的这架法西里奥还能弹奏出这么动听的《第24号》啊!怎么他以前练习的时候总感觉像是在弹棉花呢……   琴房的主人——德兰,今天感受到了来自大宇宙深深的恶意。   ……   在第一次合奏的当天,戚暮给了闵琛五天的时间期限,而之后闵琛直接将这个时间压缩到了三天。其实当时说这话的时候,闵琛也略有些开玩笑的意思,但是让他丝毫没想到的是——   这个青年真的是做到了,甚至……比他想象的还要出色!   仅仅是在合奏的第二天,当绚烂醉人的晚霞铺满了西边的整片天空,当金黄灿烂的落日抱着圆滚滚的肚子、一步步地往地平线的方向挪移时,闵琛飞快地按动着钢琴键,却恍然间觉得……自己竟然有些控制不住对方的节奏了!   只听那小提琴声悠扬欢快,早已挣脱了一切桎梏,自由自在地在琴房里遨游着。   原本闵琛便打算只是伴奏,充当引导的角色,但是当今天下午才练习第一遍的时候,他便有些感觉到自己的琴声要抓不住戚暮的了。   其实,作为主奏者,原本就该由戚暮来引导闵琛的钢琴声,让他为自己做一种陪衬。但是,这个世界上能让闵琛的钢琴作为陪衬的大师实在是少得可怜,阿卡得算是其中一个,可是现在演奏的是他的学生、而不是他本人。   又是一个飞快的跨八度拨弦,戚暮的琴声冲击力十足,富含着非常激烈的感情,让闵琛都倏地一怔,手底下也漏了一个节拍,而沉浸在音乐中的戚暮自然没有察觉到闵琛的失误。   这一次演奏的时候,他莫名地就好像完全抓住了那调皮的灵感。这两天来毫不间断地练习,到如今终于让戚暮跨出了最后的一步,他肆意地放任琴弓在琴弦上跳动着。   技巧他早已掌握熟练,但是到现在他才敢真正地说上一句:“我会《第24号》了。”   寂静安宁的琴房里,小提琴的声音仿若是涅槃的凤凰长鸣,绽放出无限的光彩。而在那琴声之中,钢琴似乎也有崛起的气势,但始终是略差一筹。   忽然间,原本只是单纯地伴奏着的钢琴猛然加入了主旋律,于是那磅礴恢宏的气势陡增,再也不输给小提琴一丝。   借着多年练习的经验,男人的右手在琴键上飞快地掠过几段滑音,很快与小提琴在琴房里合奏起来,音律交融,没有一点冲突和兀然,反而十分和谐。   阿卡得教授刚回到巴黎之后,便赶到了学院。他非常相信自己可爱的学生是不会开小差的,即使他本人不在巴黎,戚暮也一定会努力地练习、并且取得了一定的结果。   因此,阿卡得教授刚到了学院,就开始往自己署名的琴房走去。   阿卡得教授的琴房是在小提琴系一层的最里边,那可是个采光最好的地方,拥有一整片落地的大玻璃窗,占地面积也最大。那隔音效果真是棒极了,里头的琴声几乎很难传到外头来。   当然,这可是阿卡得教授的私人福利,其他琴房可就不一定有这么好的效果了。比如,当阿卡得刚刚跨入走廊的时候,一道激烈昂扬的小提琴声和钢琴声便在整个走廊里回响,激荡出动人心魄的旋律。   阿卡得脚下的步子一顿,下意识地自语道:“这小提琴……是小七?!”   他心中一喜,还没高兴一会儿,忽然又意识到:“等会儿,哪儿来的钢琴?这声音肯定不是CD,有人在现场演奏?”   要知道这里可是小提琴系的大楼,基本上没有钢琴系的学生会出没。但是只是想了一会儿阿卡得教授便记起来了:“对了,隔壁德兰那小子会弹钢琴,肯定是那家伙在和小七合奏。”   一边摸着下巴,阿卡得教授一边迈着步子向德兰的琴房走去,顺便还低声感慨道:“啧啧,德兰这水平真不错啊,有这水平还来小提琴系干什么?钢琴系的那些家伙怎么没把他捧起来?”   蹑手蹑脚地走到了琴房门口,阿卡得教授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房门,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响。而房间里,戚暮正面朝着钢琴的方向站立,他微微闭着眸子,也没有发现阿卡得教授的到来。   阿卡得教授微笑着欣赏了会儿,然后转首看向那边正在演奏钢琴的人。可惜的是,从他这个方向,那位钢琴演奏者的模样被钢琴黑色的面板遮挡了大半,让阿卡得只能看到一个线条俊朗的下颚。   德兰这家伙还真会弹钢琴啊,要不然……以后把他推荐给法勒试试?这水平去德累斯顿应该绰绰有余了吧。   ——阿卡得教授在心里暗自想到。   琴房里,戚暮一点都没注意到有人竟然开了门、并且暗自窥视偷听了许久。   好不容易抓住这难得的感觉,戚暮自然不想有一点分神。他的手指在琴板上飞速的滑动、按下,右手的琴弓时而快速地拉动、时而控制有条地弹跳。   帕格尼尼的曲子实在是太适合炫技了,这样华丽优美的技巧让一个俊秀精致的青年来演奏,就算是阿卡得教授看着,那也觉得是心旷神怡。   当然了,虽然看不清德兰的脸,但阿卡得教授也不得不承认,弹钢琴那家伙也足够的是在炫技了。居然还改变了“炫技狂魔”李斯特的《第24号》版本,硬是用更加华丽炫目的技巧想要压住自家学生的琴声。   但是,小七哪是德兰想要压住就能压住的了?   六分多钟的琴声里,小提琴的声音与钢琴声互不相让,到最后也没有争得一个最终的谁上谁下。   当最后一个尾音结束时,阿卡得教授忍不住地鼓起掌来,大喊一声:“Bravo!”   戚暮这才忽然醒悟过来,他怔然地看向站在门口不知道多久的阿卡得教授,惊喜地说道:“老师,您怎么现在就回来了?不是说明天的吗?!”   阿卡得教授走上前,仔仔细细地看了戚暮一会儿,然后说道:“提前一天回来,突击检查你有没有偷懒。小七啊,想不想吃巧克力?老师从意大利给你带了一些回来,哈哈!”说着,阿卡得还举起了手中的巧克力礼袋。   戚暮哭笑不得地将那盒巧克力接了过来,道:“谢谢老师了。”   阿卡得教授满意地点头,说:“只是我没想到,这才几天,你的水平已经提升到这个层次了啊。真是不错、不错,小七,你提前三天就完成了我给你的任务,刚才那首《第24号》你表现得非常出色!我想,你应该明白你到底欠缺的是什么了。”   戚暮没想到会突然获得老师这么高的评价,他愣了愣,然后笑道:“老师,我想……我大概是明白了。”   阿卡得教授欣慰道:“明白就好、明白就好,只要你搞清楚这一点后,别说一年了,我觉得半年,你就可以超越奥斯顿那个家伙了,让他明白……”   “老师……”   “让他明白,你的实力到底超越他多少……”   “老师……”戚暮无力地说道。   “放心吧小七,奥斯顿那家伙想要拿下的东西太多了,他太贪心了……”   戚暮明白此时再说什么也无法挽救了,他只得无奈地伸手掩住面庞,低叹道:“老师,您……”   “我看他这些年也不知道有没有时间练习钢琴,说不定他现在早已退步得连德兰都比不上了。对了,说到德兰,我没想到那个傻大个钢琴弹得这么好啊,不错不错,小七啊,你是……”   “嘿!阿卡得教授,七!你们都在这儿呢?!”   突然高起的男声从大门的方向传出,阿卡得教授和戚暮顺着那声音看去,只见大高个的瑞士小伙德兰正挠着头发走了过来,一边说道:“刚才我正好出门买了点汉堡,没想到就看到你们了,阿卡得教授,您回来了啊。”   阿卡得教授闻言,点点头,说:“哦德兰啊,我刚刚才说到你来着。你的钢琴弹得不错啊,怎么突然想到来学小提琴了呢?以你的钢琴水平,完全可以胜任德累斯顿的……额……”   阿卡得教授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惊骇地转首看向戚暮。只见后者无奈地露出一抹笑容,然后轻轻摇头,看向了三角钢琴的方向。   阿卡得教授的心里陡然有一丝不祥的预感浮现,这个小老头吞了口口水,还没出声,便见到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从钢琴后伸了出来,轻轻地冲他晃了两下。   紧接着,那张俊美而又熟悉的脸庞倏地出现在了阿卡得教授的眼前。   闵琛轻轻摇手:“嗨,里德,好久不见。”   阿卡得:“……”   戚暮:“……”   思索了会儿,闵琛一脸正经地说:“我这些年每天都有在练习钢琴,你别污蔑我。”   阿卡得:“……”      第七十一章      里德·阿卡得活了七十多年,是什么样的情况没有见过?   他与闵琛认识了十多年,虽然没有像与法勒大师那样交心知底,但是偶尔开开玩笑也是没有问题的。而此时最好的选择就是——   装傻。   没错,就是装傻。   只见这位声名赫赫的小提琴大师状若无事地与闵琛打了声招呼后,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一样,转首看向了自己可爱的学生,说道:“小七,你的《第34号》进步很大,真是出乎了我的预料。”   所有还站在原位上的人:“……”   闵琛淡定沉着的坐在黑色的钢琴凳上,也不说话,只是目光悠长地看着他们。   而戚暮则是哭笑不得地说:“老师,不是34号,是24号……”   阿卡得教授用力地咳嗽两声、用以掩饰自己的尴尬,他说:“好了好了,小七,你快把这首曲子单独演奏给我听一遍吧,如果你还能保持刚才合奏时的水准,那你已经不需要再在这首曲子上多花费时间了。”   既然阿卡得大师已经豁出老脸做到这份上了,作为他可爱的学生,戚暮自然也很给老师面子,相当配合地开始单独演奏了一首《第24号随想曲》。   这两天和闵琛合奏的时候,戚暮很少有单独演奏这首曲子的机会,但也不是没有。而如今,他却没有一点点紧张,反而十分期待自己到底能表现到什么样的地步。   没有了钢琴的伴奏,他一个人……会演奏出怎样的曲子呢?   结果自然是让戚暮惊讶的,他全然没想到在缺少了钢琴带领的情况下,他竟然丝毫没有觉得阻塞桎梏,反而感觉彻底释放出来,依旧能够抓住那原本细微的灵感。   听完一曲《第24号》后,阿卡得教授也是点头,赞许道:“虽然没有刚才那首合奏的冲击力强,但是你掌控得很好,就以这首曲子来说,你已经可以单独举行一场独奏会了。”   戚暮将小提琴放下,笑着道:“谢谢老师。”   其实以戚暮的水平,哪儿需要到现在才能举行独奏会?   他上辈子就已经有了举办个人演奏会的水平,甚至也有音乐厅邀请过他。只是因为阿卡得大师的要求太高,在他的耳中,戚暮能演奏的曲子里目前只有这一首《第24号》才能算是真正的优秀出色。   阿卡得教授摸了摸下巴,忽然想到:“除了这一首《第24号》的话……明天上课的时候,我再给你一份曲子。我希望你在一周之内完成,可以吗?”   没等戚暮回答,站在一边的德兰倒是惊呼出声:“天哪!一周?!只有七天吗?这怎么可能有人能在七天内将一首那么有难度的曲子练习完美?”   德兰并不知道阿卡得教授给戚暮的将会是那首曲子,但是他猜测,至少这首曲子的难度不会比帕格尼尼的《第24号》低。   要知道,德兰自己如今还在练习施特劳斯的曲子,所接触过的帕格尼尼的曲子不过两三首。而且,德兰的导师给他的练习时间都是至少两个星期,就这样,德兰还觉得时间太紧促了。   听到德兰的惊呼声,戚暮无奈地勾起唇角,笑着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德兰,你还年轻,我的年龄可是比你大上两岁啊。”   之前戚暮在华夏的时候,他可都是乐团里最小的成员。而如今到了学院里,22岁的他已经可以算是“大龄学生”了,距离毕业没有几年的期限了。   阿卡得教授加快他学习的速度那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再过几年的话,戚暮恐怕得成为小提琴系最年长的学长了。   大高个子德兰摸摸鼻子,憨笑了几下。阿卡得教授嫌弃地上下扫了这傻大个一眼,又继续对戚暮说道:“小七啊,今天时间也不早了,你就先回去吧。明天准备好到琴房,我们自己的琴房,知道吗?”   刻意加重了“我们的琴房”这几个字,阿卡得教授郁闷地看了眼那个还坐在钢琴旁的男人。只见闵琛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们,手指轻轻地在钢琴盖上敲打着。   戚暮无奈地笑道:“是,明天早晨八点我会准时在琴房的,老师。”   阿卡得教授满意地又夸了戚暮几句后,戚暮便收拾了东西打算离开,他刚转过身打算叫上闵琛一起走的时候,阿卡得教授忽然说道:“对了小七,你就一个人走吧,我和奥斯顿……还有点事情要聊聊。”   戚暮闻言一怔,他抬眸看了闵琛一眼,接着便笑着离开了。走之前他还十分懂事地带走了在一旁干瞪眼的傻德兰,顺手将琴房的门关上。   清脆的一道关门声后,安静的琴房里顿时只剩下了闵琛和阿卡得教授两人。   前者正悠闲自在地坐在琴凳上,举止随意地将琴盖盖上。而后者则有些踌躇地在屋子里干踱步,过了许久,阿卡得教授才好像下定了决心,抬步走到闵琛的身旁。   “那个……额……奥斯顿,有件事不知道你清楚不清楚……”   阿卡得教授吞吞吐吐的声音让闵琛眉头一挑,他抬首向对方看去,语气十分温和地说道:“里德,我们之间什么时候这么生疏了?有什么事你就说吧,能帮上忙我一定会尽量做到的。”   “……”阿卡得教授不由自主地摸了摸手臂,抹去一身的鸡皮疙瘩。   良久,他才无可奈何地说道:“好吧,闵……其实这件事和小七有关。你知道的,七他刚来到学院不久,而且走的是特招的路子。他的年龄如果与进乐团相比算是很小了,但是在这个学院里,他绝对不是最年轻的那一辈。”   忽然听到熟悉的名字,闵琛原本随意的神情倏地郑重起来。他微微蹙了眉头,道:“所以……?”   “最多再过三年,小七就到了毕业生的平均年龄,但是这段时间我觉得他不需要走这么久,他在学院里几乎就是浪费青春。所以我想……让他和你以及克多里一样,走提前毕业的路子。”   听到这话,闵琛敲打着钢琴键的手指忽然停住,长眉一蹙,他抬首看向阿卡得教授,直言不讳地说:“里德,戚暮的情况和我以及克多里有些不一样,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以前没出过提前毕业的学生,这里不是莱比锡,也不是慕尼黑。”   阿卡得教授却是摇头:“那闵,在你之前,莱比锡有提前毕业的学生吗?”   这话让闵琛忽然一下停住了声音,他面色复杂地思索了许久,最后才说道:“克多里是有先例的。”   “但是,你并没有这个先例。”阿卡得教授神情严肃,自信地说道:“闵,既然你能做到,那我的学生也能做到。任何事情都会有先例,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的先例或许就该由小七来开创了。”   闵琛沉默地敛了眸子,没有再吭声。   见着对方这副“已然认同”的模样,阿卡得教授笑眯眯地点点头,然后语气讨好地说道:“既然你也觉得……小七应该早点毕业,那么,闵,你这么照顾我的学生,是不是……也该出点力呢?”   说到最后,阿卡得教授的狐狸尾巴终于是露了出来。   闵琛抬眸看他,薄唇微勾:“怎么帮?”   “之前我和学院方商量好了,要是小七在每学期两次的测评中都能获得90分以上的高分,那么在一年后,他可以直接从学院毕业。所以……”   “好,我去当评委。”   “所以可不可以请你……诶?!你怎么知道?!”阿卡得教授惊骇地睁大了眼睛,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闵琛一会儿,问道:“你什么时候还会占卜了,闵?!”   闵琛淡定冷静地垂眸,摇摇头道:“在你回来的前一天,德斯瓦院长曾经邀请我,让我担任学院本学期第一次测评的主评审。原本我还在犹豫,现在的话……那就答应了吧。”   阿卡得:“@#%@$#^@%$@……”   晚风徐徐地吹过,今天巴黎的天空布满了一朵朵厚厚的云彩,将夕阳的光芒遮挡了大半。闵琛将钢琴稍稍擦拭了一番后便将其彻底盖好,然后起身打算离开了。   他一边收拾着,只听阿卡得教授在一旁小声嘀咕着,那声音实在太细微,如果不是闵琛的听力实在太过卓越,否则连他恐怕都不大听得清:“好嘛……闵,其实你还是个不错的人啊。”   闵琛挑起一眉:“什么?”   阿卡得教授直截了当地说道:“之前你在伦敦帮埃弗拉的事情我已经听他说了,没想到那个叫贾思科的小胖子居然蠢到连谱子都保存不好,幸好你在。”   闵琛这才明白对方说的是什么事情,他轻轻颔首:“嗯,不是什么大事。”   正说着,两人便打算一起向琴房外走去。阿卡得教授一脸踌躇地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说道:“其实,闵……就算你是同性恋,我也没有一点歧视你的意思。我并不歧视同性恋,上次的事情我很抱歉。其实我后来想了想,似乎你这些年也好像没和哪个女孩子在一起过,那你以后如果能找到一个爱人相伴一生,那也是很幸福的事情。”   闵琛脚下的步子一顿,他转首看向阿卡得,反问道:“我不是同性恋?”   阿卡得立即摆摆手:“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无论你是不是同性恋,我都祝福你能够找到一个相伴一生的爱人。”当然,那个人最好不要是他可爱的学生。   只见闵琛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接着,他开了琴房的大门,跨出半步,然后语气平静地转首留下一句“那我好像……其实是个同性恋呢”。话音刚落,转身便走,不给屋子里的小老头一点反应的时间。   过了几秒,阿卡得教授气急败坏地咆哮着:“奥斯顿·柏特莱姆!你给我说清楚,你对我可爱的学生到底是不是有什么非分之想!!!你给我回来!!!”   遮蔽住天空的层层云絮随着晚风的吹拂,渐渐的四散开来。温暖和煦的夕阳下,一个俊秀挺拔的青年左手拎着一个琴盒,靠在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的小提琴系大楼下,不知道在等什么人。   戚暮今天穿了一件浅灰色的小外套,似乎是怕冷,还在脖子上围了一条长长的米色围巾。羊毛围巾蹭着青年的脸庞,让他的小半张脸都缩在里面,像极了某种团子一样的小动物。   没让戚暮等上多久,他便等到了那个身姿清俊的男人。他笑着走上前,问道:“没想到这么快你就出来了,我以为阿卡得老师会和你多说一会儿呢。”   闵琛见到戚暮的时候也是十分惊讶的,他本以为青年早就离开了,但是当他看到戚暮竟然靠在学院楼下的圆石柱旁等着他的时候,闵琛的心中微微一顿,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从心头蔓延开去。   “嗯,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戚暮当然没有把闵琛的话当真,他可知道,就连柏爱的音乐会在对方的口中都只能算是“一般般”而已,由此可见这个男人真是从来都不会觉得紧张了。   提着琴盒,戚暮走在白色的鹅卵石小道上,说道:“今天傍晚那一次练习的时候,我真的已经感觉到你想要表达的意思了。这几天谢谢你陪我练习,浪费你的时间了。”顿了顿,他又说道:“闵琛,其实我真觉得你是个不错的人,虽然有的时候不大会表达,但是……你还是很会关心人的。”   闻言,闵琛挑起一眉,没有吭声。   戚暮并没有发现对方的异常,他抬眸看向被晚霞渲染得玫红色的天空,微微眯了眸子,回忆道:“我以前……也认识一个不错的人。他非常地热心,因为我初来乍到的原因,也很照顾我。”   戚暮说的话十分的模糊,几乎没有人可以猜测到他到底在说什么。只听他继续道:“但是后来我发现,这个人其实真的很冷漠,他冷到了骨子里,真是让人不敢相信,他居然……会是那样的人。”   说着,戚暮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其实,在听见罗遇森关门的那道声音后,戚暮才敢相信——   世界上真的有人能够恶毒成那样。   夕阳下,青年微微低着头,俊秀的面庞也因此被笼上了一层暗影,他垂眸看着地面上一颗颗凸起的鹅卵石,它们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宝石一般的光芒。   戚暮并不知道,他低首看着鹅卵石,而走在他身边的男人正微微睁大眸子,怔然地望着他。   男人心脏扑通扑通地在胸腔里跳动着,那节奏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到最后连闵琛自己都无法忽视心脏快要从胸膛里跳跃出来的节奏。   地上的鹅卵石熠熠生辉,但是却竟然比不上眼前这个青年黯然的神色。   校园里到处可以听见学生演奏乐器的琴声,或许那些音乐并不够完美,但是却让戚暮慢慢地放松下来,原本因为想起某个人渣而郁闷的心情也轻快了许多。   连戚暮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突然对闵琛说出这样的话。但是,将掩藏在心里的秘密说出口后,戚暮却感觉到了一丝释然。   有些东西,一直压抑在心底,就是需要得到一个释放的途径。比如……和人分担,即使这个人并不明白你到底在说什么。   似乎意识到自己竟然把这个男人当成“发泄桶”了,戚暮笑着弯了眸子,抬首看向对方,一边说道:“抱歉,说了些让你……”   戚暮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怔然地望着眼前的男人,只见对方正伸了手向他的头发摸来,那指尖已经触碰到了他的额头,让戚暮心中一颤,有些奇怪的感觉麻麻酥酥的感觉从皮肤相碰的地方四散出去。   男人也显然没有想到戚暮会突然回头,他微微一愣,然后轻咳了一声,说道:“你的头上有片白色的花瓣,我想把它拿……”   话还没说完,只见闵琛忽然向后倒退一步,面无表情地望着戚暮的头顶,一声不吭。   刚才绮丽的气氛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戚暮诧异地皱了眉头,问道:“怎么了?”   “……有虫子。”   戚暮:“……”   青年反射性地往头发上一摸,很快将一只小小的白虫子从头上抹去,他的动作残暴而果断,脸上一点表情没有。   闵琛:“……”   见着对方一脸戒备的神情,戚暮终于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闵琛,这要是让德兰……不,让你的乐迷见到你现在的样子,那可该怎么办?”   “……”   戚暮转了转眸子,坏心眼地故意说道:“大概……粉转路人、路人转黑?”   “……”   “好吧,至少会失望是肯定的了,毕竟他们哪里会想到你居然……诶你生气了?我只是开个玩笑,你放心好了,我绝对不会将这件事告诉其他人的,我拿上帝发誓!”   “……”   “好吧,我不信上帝,那换一个?我拿帕格尼尼发誓?”   “……”   “你连帕格尼尼都不相信?好吧,那我真的……嗯?”   戚暮怔然地噤了声,浅色的眸子也惊骇地睁大——他的腰身此刻被对方紧紧地拥着,这距离实在太近,让他甚至能够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香味。   四周一下子寂静了下来,戚暮也不知道在放学了的学院里,是否有人会看到这个场景,但是此时此刻,他却没有心思去管这些事,因为他觉得身体变得非常敏感,甚至能够感觉到对方触碰着自己的手臂的温度。   “我不怕虫子。”低沉磁性的男声在戚暮的耳边响起,喷吐出的热气让他忽然觉得耳尖有些痒痒的,“我只是……很恶心它们。”   戚暮:“……”   所以说,还是怕喽?   直到晚上一个人洗完衣服后,戚暮都没有想明白:怎么会有一个大男人,这么害怕虫子?   至于你问那个拥抱?   小七早就想好了答案:“为了不让别人听到‘怕虫子’这三个字,当然要小声地在耳边说了啊。”   于是,在当天晚上戚暮与郑未乔一周一次的跨洋电话中,面对这个总是啰啰嗦嗦的管家公,戚暮并没有将白天里发生过的事情说出去。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巴黎另一边的某间高级公寓里,某个男人摩挲着自己的指尖,低声感慨道:“衣服还真是……很厚啊。”   漆黑的夜空中,悬挂着一轮朦胧昏暗的弯月。戚暮将衣服全部晒出去后,望着细细的尖月,感慨道:“怕蛇怕老虎怕狮子还能理解,为什么就会……怕虫子呢?”   “真是让人无法理解啊……”   其实更不能让人理解的,是某些人一个比一个低的情商啊!      第七十二章      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作为欧洲乃至是最世界最顶尖的音乐学府之一,其学年制一般为4-5年,每个学期都会进行两场院内测评,用以检查学生和老师的授课情况。学生倘若多次获得不及格成绩,将会面临退学或者留级的选择。   戚暮第二天将新的练习曲目从阿卡得教授手中拿到的时候,便听对方说了这件事。   戚暮自然是知道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每年四次的测评的,很多乐团都认为这场活动是招募人才的良好机会,因此,他上辈子有一年还曾经陪贾思科来到巴黎,参加这场测评活动。   “小七,你是学期中途才进来的,所以再过两周的测评,你就必须得参加了。”阿卡得教授将谱子交给戚暮后,说道:“我也没想留着你在巴黎陪我养老,所以你早点毕业,早点出去闯闯,才是正道。”   阿卡得教授自然知道戚暮之前与好几个乐团合作过,其中甚至包括了纽约爱乐乐团。但是合作,并不代表是正式成员。   华夏的古典音乐界还是非常平和、正在蓬勃发展的,而欧洲却早已根治缠绕、错综复杂。   戚暮看了看手中的谱子,然后抬头笑着说道:“好的,老师,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顿了顿,戚暮又问道:“对了老师,不知道……您是希望我选择那首曲子作为测评的表演曲目?”   “帕格尼尼的《钟声》。”   这答案让戚暮倏地一愣,接着才困惑不已地问道:“阿卡得老师,我原本以为……您会让我选择《第24号》或者是这首《卡门幻想曲》。”   今天阿卡得教授交给戚暮的曲谱,正是萨拉萨蒂的《卡门幻想曲》。   《卡门》是法国作曲家乔治·比才专门为小说《卡门》写下的一部歌剧作品,在其之后的作曲家中,德国的维克斯曼以及西班牙的萨拉萨蒂都曾经为这部歌剧写下了自己的乐曲。   前者的《卡门》更注重歌唱性,在全球范围内传播最广,深受观众喜爱。而后者的《卡门》则更注重于小提琴技巧的锻炼表现,虽然受众较小,却是小提琴幻想曲中的经典之作。   听了戚暮的话,阿卡得教授粗粗的眉毛一挑,反问道:“难道你觉得……你的《钟声》会比这两首曲子差?”   对于这样的质疑,戚暮微微一愣,然后笑着摇首,自信肯定地说:“不,我相信我的《钟声》绝对不会比这两首曲子差。”   《钟声》可是他非常擅长的曲子之一,去年平安夜的时候,他就曾经在闵琛的面前演奏过这首曲子。即使最近并没有练习到这首曲子,但是戚暮相信,他绝对不会有一点生疏。   闻言,阿卡得教授笑眯眯地点头:“不错不错,那我们这周就赶紧练习这首萨拉萨蒂的《卡门》,下周再练习另外一首曲子。”   听着这话,戚暮一愣,然后下意识地问道:“……老师,您不打算在测评前留出一点时间,让我再练习练习《钟声》吗?”   谁料阿卡得教授竟然皱了眉头,佯怒道:“小七,难道你还需要像隔壁那傻大个德兰一样,让他的导师专门空出一周的时间来辅导他的测评曲目?”其姿态之义正言辞,其语气之理所当然,好像说的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似的。   戚暮无奈地点点头,连连道:“是是是,老师,我们继续自己的课程就好,不要被测评打乱进度。”明明全校只有您……在测评期间还正常授课啊……   阿卡得教授这才笑着说:“嗯,行,那你先熟悉一下曲子吧。”似乎对戚暮努力的态度十分满意,阿卡得教授终于松了口,他又说道:“萨拉萨蒂这首《卡门》还是有点难度的,小七啊,好好练习啊。”   戚暮苦笑道:“好,老师。”   岂止是有点难度……   那是相当的有难度啊。   要在一周的时间内将《卡门》练习到娴熟的地步,隔壁屋的瑞士小伙德兰可能还能勉强做到。但是想要获得阿卡得大师的肯定?那德兰干脆改报钢琴系,还更现实一点。   当然,有难度并不代表做不到,整整一周没有间断的练习后,戚暮总算在第七天的下午,获得了阿卡得教授的肯定。他还没松一口气,眼前突然就又出现了一份崭新的曲谱。   戚暮抬首看去,只见阿卡得教授笑眯眯地望着自己,露出一口白牙:“小七啊,下周我们要练习的是塔尔蒂尼的《G小调》,听说你14岁的时候就和维也纳交响乐团合作过这首曲子,那肯定非常擅长了。那么……我们就把时间缩短一点吧,五天怎么样?”   戚暮:“……”   他真的真的真的对这首曲子不熟练啊!   老师!!!   ……   戚暮这段日子的生活是“艰苦”了一些,而那个正在巴黎“渡假”的男人却悠闲得到处游荡,无事可做。   一开始闵琛还会来到琴房看看戚暮,但是自从看到青年一直专注于练琴,甚至有一次闵琛发现自己来了半天、对方都没有发现之后,他便脸色阴沉地走到了隔壁的教授休息室,与阿卡得教授面对面而坐,相视无言。   阿卡得:“……”   闵琛:“……”   阿卡得:“……”   闵琛:“……”   这样的对视进行了三天之后,自认为耐性很好、脸皮极厚的阿卡得教授也只得败下阵来,举手投降地问道:“好了好了,闵,你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为什么天天跑过来蹭我的巧克力?”说着,阿卡得教授还将巧克力罐往自个儿怀里抱了抱,不给对方看上一眼。   连“巧克力”三个字都懒得说出口的闵琛:“……”良久,他语气平静地问道:“后天就要测评了,你不给戚暮一点准备测评的时间?”   闻言,阿卡得教授忽然松了一口气,嘟囔了一句:“就这种事啊……”然后他大大咧咧地把巧克力罐放在一边,说道:“明天我就不会给小七布置任务了,一天的时间足够他将曲子练习好了。再说,当初不是你告诉我,小七非常擅长《钟声》的吗?也是你推荐我让他用这首曲子进行测评的啊。难道……你还不放心?”   俊挺的眉骨微微皱起,闵琛轻轻叹了一声气,最后说道:“他确实很擅长《钟声》,一天的准备时间应该也足够了。”   “所以说,这还有什么不行的?”   闵琛:“……”   忙到连他进琴房了都不知道,你说还有什么不行的?!   而此时,正在琴房里练习的戚暮自然不知道,在隔壁的休息室里,某个一贯淡漠冷静的男人薄唇微抿,一脸不悦。戚暮将这首《魔鬼的颤音》演奏给阿卡得教授听了之后,已经是日落西山,月上中天。   五天之内将这首高难度的曲子练习到阿卡得大师满意的地步,就算是戚暮都感觉浑身上下脱了一层皮,整个人都清瘦不少。   但就是这样,阿卡得教授还上下看了他一眼,笑眯眯道:“小七最近是不是胖了点啊,胖点好、胖点好,以前真是太瘦了,哈哈。”   戚暮:“……”   看来老师的老花眼已经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了啊。   无论如何,度过这艰难困苦的十一天后,戚暮总算是迎来了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这学期的第一次测评。来自各个院系的学生都汇集在学院最核心的大音乐厅中,等待着将自己半个学期的成果展示给评委们欣赏。   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虽然收生要求很高,但它的学生人数也是不少的,可是每年有机会参加测评的学生必须得是由教授级别的导师专门指导,因此一个系下来,一般也不过只有四五人拥有这个名额。   为了表示测评的公平性,除了有学生的导师不能参与评审外,每年评委团的十位成员至少有一半以上是来自校外。学院会邀请专业级别的大师,对测评进行最公正的评分、评价。曾经有一年校方还请来了法勒大师,这让无数小提琴系的学生们都欣喜若狂。   当戚暮从闵琛口中听说贝拉·凯姆竟然也会到场参与评审的时候,他倏地惊讶地睁大了双眼,惊喜的表情再也无法掩饰:“贝拉·凯姆?美国的小提琴皇后?竟然连她也会到场?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贝拉·凯姆今年年近40,却在世界乐坛上已经成名二十多年。她最擅长施特劳斯的曲子,对音乐有着独特的感悟,尤其是她演奏的《吉普赛之歌》,更是戚暮最喜欢的版本。   见到青年欣喜激动的模样,不知怎得,闵琛微微抿唇,又说道:“其实评委团里还有我……”   “贝拉·凯姆已经是仅次于法勒大师那一级别的小提琴大师了,我想评审团里应该没有比她更出名的人物了。没想到竟然能请来贝拉,学院真是下了大本钱了啊。”   戚暮瞬间就想起自己上辈子买过的那四五张署名贝拉·凯姆的专辑,心中顿时十分期待起明天的测评来。他一向情绪比较内敛,很少有激动的时候,除了之前见到法勒大师、以及阿卡得老师之后,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杰出的小提琴大师。   “不知道贝拉·凯姆明天会不会是主评审,以她的级别,这很有可能啊……”   闵琛:“……”   “不,或许她并不是主评委,毕竟去年的主评审是小提琴大师,今年恐怕得换一个系了。”   闵琛:“……”   “对了闵琛,我记得你今天上午有提到过,你是不是明天就要离开巴黎了?那真是太遗憾了,最近我一直很忙,没有时间带你去巴黎附近逛逛。”戚暮这才想起来身边这个沉默不语的男人,他笑着弯了眸子,道:“明天恐怕也不能去机场为你送机了,真是抱歉……”   闵琛艰难地露出一抹笑容,咬牙启齿地道:“……没有……关系。”   明明今天上午才说过,他是明天的航班!   “嗯,你说明天贝拉·凯姆什么时候会到学院呢?”   闵琛:“……”   闵琛是第一次懊恼起自己怎么就没有多学点小提琴,如果能够拥有超越阿卡得的水平、直接自己收这个青年为学生,那就……最好不过了。   但是,某些人大概是忘了,天赋这种东西真是玄乎到让人琢磨不清的。   你就是没有小提琴的天赋,还想要超过阿卡得大师?   嗯,再等500年吧。      第七十三章      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作为全球顶尖的古典音乐学府之一,在界内,其每年四次的测评都是非常引人注目的。经常有优秀杰出的人才会在这样的测评中脱颖而出,成为各大顶级乐团的抢手人才。   当然,近几年不知是否是人才凋零的趋势略显,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的测评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出现过卓越醒目的天才,当然,这是对于高眼光的音乐大师们而言。   而今年,参加此次测评的观众似乎异常众多,毕竟学院官方为了挽回这几年呈现出的颓势,特意邀请了西班牙著名的大提琴家梅林纳福、法国知名音乐鉴赏家里昂特大师……拥有“美国小提琴皇后”之称的贝拉·凯姆,以及……闵琛。   这些人中,只要任何一个到场,都会引起法国音乐界的轰动,而当这些人全部集中在一起后,整个世界古典音乐界都有所耳闻,并且……忍不住将目光悄悄投入过来。   梅林纳福、里昂特乃至是贝拉·凯姆,他们会到场,其他人还能理解,但是……闵琛怎么就来了?   要知道,其他邀请者都是从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毕业的优秀生,回到母校、为其增添荣誉,这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闵琛,则大为不同。   首先,所有人都知道,奥斯顿·柏特莱姆毕业于德国莱比锡音乐学院。其次,这位非常“高冷”的音乐大师已经有三年没有参加过任何赛事了,上一次担任评委还是在四年前的肖赛。   所以说……   “为什么柏特莱姆先生要担任本届的评委啊?!”   无数从欧洲各国赶来参加测评的观众、媒体们,纷纷发出如此感慨。   而当戚暮一大早起来,拎着琴盒走到学院的时候,他刚转过一个弯、还没看到校门,便先瞅见了一片黑压压的人头。   那人群真是犹如华夏春运时的拥挤热闹,有的人甚至还背着贵重的摄像机和单反,却仍旧想从人群中挤过去。当然,拥挤的终归只是在学院门口这一片,等进了学院后,虽然往日里安宁寂静的鹅卵石小道上今天走满了人,但也并不显得嘈杂。   戚暮还没走到学院北部的音乐厅,便先见着了同样拎着琴盒的德兰。两人打了招呼后,便一起结伴而行。   德兰将自己的宝贝提琴抱在怀里,一脸惊恐地说道:“小七,你看到门口的那群人了吗?真是太恐怖了!我今天早上来的时候,人真是太多了,我这辈子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人!”   见着这棕色头发小伙一副“好恐怖好恐怖麻麻快来救我”的表情,戚暮忍不住低笑出声,他拍了拍德兰宽厚的肩膀,说道:“那德兰,你可千万不要去华夏。那里……嗯,怎么说呢,那里的火车站,比这里恐怖更多。”   德兰有点不大明白地摸摸脑袋:“小七,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火车站还能把人吃了吗?我听说华夏有很多妖怪,难道……火车站也是?!”   不知怎的,戚暮忽然想起了一句著名的话,他正了正脸色,一本正经地说:“不,德兰,华夏有个规矩——建国后不许成精。所以你能找到的火车站,基本上它们都是被禁止成为妖怪的。”   虽然这瑞士小伙觉着戚暮是在和自己开玩笑,但是看着青年一脸郑重严肃的表情,他却不自觉地将这鬼话当了真。于是德兰害怕地缩缩脖子,胆战心惊地说:“好吧,难怪我的父亲总是告诉我……华夏是个神奇而又美丽的国度,原来,她竟然这么……有意思。”   见着对方这副模样,戚暮终于忍不住破了功,轻声笑了起来。   两人再一路说笑了几句后,总算是走到了位于学院最后方的学院音乐厅。   虽然只是一座仅供学院内部使用的音乐大厅,但是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却丝毫没有少下功夫。音乐厅的内部设计是世界知名建筑大师的作品,每一个角落的建筑材料,也都是为最完美的声学和音响效果而服务。   戚暮并不是第一次进这座音乐厅,但是此时他却刻意走在了德兰的身后,让这个憨厚的瑞士小伙带自己进入学生准备的后台。而当他路过钢琴系学生的准备室时,忽然便听到两个天之骄子激动地大喊着——   “天哪,胡克,你敢相信吗?我们居然能有这个荣幸,获得柏特莱姆先生的点评!”   “我的上帝啊,李维斯,我知道你今天很激动,柏特莱姆先生是你一生的偶像,但是你可以先把我的袖子放开吗?”   “不,胡克!你不明白!当初激励我认真学钢琴的,就是柏特莱姆先生当年在肖赛上的精彩表现!”   “是是是,我知道的李维斯,你每天都要和我念叨上三遍……”   “啊啊啊啊,胡克,我能得到柏特莱姆先生的点评……”   ……   两位钢琴系的学生一边说着,一边渐渐走远,但是戚暮却惊诧地停住了脚步,用不可思议的目光送着他们进入休息室。青年浅色的眸子里满是讶然,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塌了”一般的话语。   “嘿,小七?你怎么不走了?”   德兰呼喊的声音让戚暮渐渐回过神来,他缓慢地转过头看向对方,接着,一字一句地问道:“德兰……请你认真地告诉我,世界上……还有第二个参加过肖赛的柏特莱姆先生,对吗?”   只见德兰瞪大眼睛:“难道还有第二个柏特莱姆先生?小七,我真的不知道啊。难道柏特莱姆先生没有告诉你……今天,他要担任测评的主评委吗?”   戚暮:“……”   过了半晌,戚暮勉强地露出一抹笑容:“他或许可能大概似乎……曾经想告诉我吧。”   德兰:“???”   ……   等到戚暮走到小提琴系的休息室时,他一放下琴盒,就给闵琛发了条短信。   当得到“我已经在评委席上”的回复时,戚暮不由地伸手掩住面庞,总算是明白了……昨天在自家楼下,为何对方是一脸难以开口的模样了。   确实,今年的主评委应该不是小提琴方面的大师,那么世界钢琴大师总有资格了吧?   其实这一点,戚暮早该想到的。闵琛在巴黎已经逗留了这么久,或许学院方面早就已经与他练习过多次,成为主评委恐怕也是很早前就定下的事了。   又是一道长长的叹息,戚暮还没再多想一点,德兰就拉着他、与其他三位小提琴系的学生们讨论起“抢名次战略”来。   学院的测评是不分乐器种类的,钢琴、小提琴这样人数众多的分院大概能派出四五名学生来参加测评,而像架子鼓、竖琴这类人员稀少的分院,能派出两人已是难得,大多只有一个学生会前来参与测评。   所以对于势均力敌的钢琴系和小提琴系来说,到底哪个分院能争得更多的高名次、以及谁会获得第一名,已经成了每次测评的必备项目。   “德兰,你尽量压住李维斯吧,他最近似乎一直被他的导师骂,估计钢琴水平落下不少。”   “扎克多,你这几天练习的怎么样?能不能压住胡克的名次?”   “珍妮,如果你能赢过莲娜的话,我想我们应该会非常轻松。”   “哦七,你是第一次参加测评,放轻松,我们不会给你下发什么任务,你先熟悉一下我们的敌人吧。钢琴系的那几个家伙……可是一群不错的对手啊!”   指挥任务的是小提琴系院长的得意门生安格,这是个褐色头发、蓝眼睛的美国小伙子,高高瘦瘦得就像一根竹竿似的,非常善谈热情。   听到自己的名字,戚暮笑着点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戚暮话音刚落,一旁的扎克多就叹了一声气:“该死的,今年的主评委是柏特莱姆先生!虽然他能够担任我的测评主评委,这简直是种荣耀,但是……柏特莱姆先生是钢琴大师,恐怕会偏袒钢琴系的那群家伙的吧?”   听了扎克多的话,德兰却是有些不赞同起来:“诶扎克多,你们难道不知道吗,其实小七和柏特莱姆……唔唔……”   戚暮一下子捂住了德兰的嘴巴,眼见着其他几人的目光都向自己投射过来,他还是无奈地叹了声气,老老实实地说道:“我和闵……以前认识,但是我相信他绝对不会偏袒任何一个人,在音乐上,他永远是非常公平公正的。”   安格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道:“小七!我们当然知道柏特莱姆先生会很公正的,你别听扎克多那个混蛋乱说话。走走走,我们来交流一下……你今天想要演出哪个曲目啊?”   眼见着戚暮被安格拉着走开,德兰呆看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该死!安格那个家伙可崇拜柏特莱姆先生了!他一定是想要从小七那儿向柏特莱姆先生求一张签名CD!”   “嘿,安格!安格!你给我回来!!!”   ……   音乐厅中,所有的观众已经逐渐就位。   而在观众席的最前方,除了十个评审席位外,还另外在最右侧设置了一个院长专座。   而在那席位的最中央,此刻,正坐着一个俊美优雅的黑发男人,他神色淡定、举止绅士地与一旁的大师们交谈着,经常让身边的评委们笑开。   在他面前的桌子上,立着一块鎏金的名牌。   在下方、只占了整块金属名牌五分之一的地方,写着一串小小的英文——   奥斯顿·柏特莱姆。   而在那英文的正上方,则用漂亮好看的中文写下了两个大字——   闵琛。      第七十四章      浅金底色的音乐厅恢弘壮阔,一根根白色的大理石柱有规律地遍布着,将整座音乐厅的穹顶式天花板撑住。   在漫天的彩色宗教壁画下,是一层的518个坐席和二层的235个站位。来自全球各地的音乐媒体都带着专业的团队,全程摄影这座顶级音乐学府的内部测评。   其中,自然以法国的音乐媒体最多,但是由于本届评审团队声势浩大的原因,周边国家的媒体也来了不少。   周康盛就是其中非常不显眼的一个。   华夏位于亚洲的东方,距离欧洲很远,周康盛作为华夏顶级音乐杂志《音乐殿堂》的驻法记者,即使是总部非常看重这次的测评,巴黎分部也只艰难地抽调了他一个记者来参与记录。   摄像?那不大可能。周康盛只带了一只高级单反,他还舍不得曝光芯片三个多小时,来录制一场学院内部的测评活动。   对,在周康盛的心目中,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就是再如何出众知名,这个所谓的测评也只是针对学院内的学生罢了。   一个学生能有多大的本事?最多也不过二十多岁,难道还能再出一个闵琛?一个克多里?   周康盛可不信。   据他估计,这次总部一定要他们来拍摄记录的原因,还是因为闵琛参加了这次的测评。   闵琛是华夏古典音乐界当之无愧的领头人物,周康盛也不明白,这个出生在德国、成长在德国、一辈子恐怕也没去过华夏多少次的男人,为什么一出生就坚定地加入了华夏籍。   当然,这不妨碍周康盛有的时候碰到某些瞧不起华夏古典音乐的种族歧视者,可以得瑟自豪地说上一句:“华夏没有好音乐?你知道柏爱的首席指挥叫什么吗?”   周康盛还没再多想,那边,测评已经正式开始了。   他看着一个稚嫩可爱的小女生拿着把大提琴从舞台的一边走上来后,脑子里忽然想到了什么,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对了……好像这次总部让我特别关注一个叫什么的学生来着?李牧?”   周康盛甩甩头,干脆不再多想,继续听起舞台上的演奏起来。   ……   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确实拥有很多不错的学生,而能够参加测评的学生也全部都是有教授级别导师专门指导的,但是……这并不妨碍评委团中的大师们发扬自己的毒舌天赋。   面对优秀出色的音乐,评审们都十分温和地点评,给出建议和评分。   而当终于出现第一个糟糕到让人(闵琛)无法容忍的音乐时,这位绅士风度一流的钢琴家十分有礼貌地听到了最后,但是却十分艰难地给出了4分的最终成绩。   有好,自然就有坏。   本届的测评保持了学院一贯的高水准,当然也必须得允许几个偷了懒的学生,在几位音乐大师面前羞得抬不起头来。   所有学生出场的顺序完全是在测评前各自抽取的,完全打乱。   而当第一个钢琴系的学生刚刚演奏完自己的曲目时,他直接激动地在台上说道:“柏特莱姆先生,我是您的忠实粉丝!谢谢您能听完我的这首《A大调钢琴协奏曲》!”   你说这样一个可爱的粉丝,柏特莱姆先生总该非常和善地给出一点建议和鼓励了吧?   抱歉,一个连自己的小提琴都能评价为“不堪入耳”的男人,你让他去听一个糟糕到地心的钢琴演奏?能够听完已经是闵琛十分有耐心了,但是要给出高分……   实在是无能为力。   捧着全场钢琴系学生第一个不及格的59分,李维斯激动兴奋地跑下了舞台,还一边高喊着:“胡克胡克!柏特莱姆先生和我说话了,你听到了吗?!我真是太激动了!!”   胡克:“……可是他只给了你3分……”   舞台上,各种乐器的学生还在继续自己的演出。当出现一个非常优秀的单簧管系的学生时,英国BBC乐团的音乐副总监当即拍板邀请他加入乐团,这也成为了全场邀请函狂潮的开始。   黑管、长号、萨克斯……   许许多多的学生收到了来自不同乐团的邀请,等到这场测评结束后,他们自然会在学院的帮助下,与乐团方面的负责人进行协商。   而当第一个小提琴系的学生上场演出后,贝拉·凯姆笑着给出了8分的高分,这位可爱的女生也是激动地不停点头,并且得到了不少乐团的邀约。   戚暮是小提琴系第二个上场的学生,他与珍妮抽到的序号很接近,只是隔了一个钢琴系的兰斯特罢了。但是当得知自己是在兰斯特之前上场时,珍妮却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小七,你不知道……兰斯特那家伙,真的很厉害啊!上一次测评的时候他就收到了盐湖城交响乐团的邀请,但是他却拒绝了。我想……他要不就是想成为一个独奏钢琴家,要不就是有更大的野心。总之,能在他之前就进行演奏,真是太棒了!”   看着珍妮一脸逃过一劫的表情,戚暮却没有太担心。而当那位兰斯特真正上场以后,如同河流奔腾的钢琴声却让戚暮微微一怔,瞬间明白了,原来珍妮的担忧是正确的——   兰斯特确实拥有非常出色的实力。   仅以钢琴上的水平来说,戚暮认为,目前的兰斯特完全可以作为维也纳交响乐团的驻团钢琴家。他所演奏的这首《但丁读后感》是李斯特的著名钢琴曲,这首曲子就像魔鬼的咆哮,描绘了地狱的折磨和痛苦的悲鸣,到处都是怪异的语言,四周都是光怪陆离的世界。   兰斯特的钢琴已经能够表现出足够的压抑沉闷,连所有观众都没发现的,他们全被兰斯特的钢琴给带入了一种美妙的境界,仿佛能够看到李斯特当年读完但丁的《炼狱》后,那种激烈的感慨与悲伤。   甚至当钢琴的最后一个尾音结束时,戚暮也一时怔然地没有回过神来,还是听到观众席里传来一声“Bravo”,他才猛然惊醒。   世界是从来不缺乏天才的,戚暮认真地凝视着那个站在舞台中央的高个青年,有种久违的热血澎湃的滋味在心底发酵起来。   只有遇上对手,他那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野心,才会暴露无遗——   一定要打败这个人!   面对这样高水平的钢琴演奏,挑剔如闵琛都给出了8分的高分。全场十位评委评分下来,兰斯特一共获得了89分的高分,甚至得到了来自法国音乐鉴赏家里昂特大师的满分。   “奥斯顿,想必……这个兰斯特恐怕是全场的最高分了吧。”坐在闵琛右侧的里昂特一边笑着鼓掌,一边说道:“这样出色的《但丁》竟然是出自一个24岁的年轻人之手,真是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啊!”   而在一旁,贝拉·凯姆女士倒是掩唇笑了起来,她提醒道:“里昂特,你可要看清楚,你是在谁的面前、夸赞一个24岁的钢琴天才?”   里昂特这才恍然大悟:“哦!我不该在奥斯顿的面前说这话,但是贝拉,这首《但丁》真的非常出众……”   在等待下一名学生上台的空隙时间里,闵琛身旁的两位大师已经逐渐交流起来,而他本人却依旧敛着眸子,没有一点表情。但是当听到里昂特忽然说了一句“我敢打赌,兰斯特应该是全场的最高分”时,闵琛却倏地勾了唇角,转首看向对方。   “里昂特,你想赌什么?”   没想到这个生性淡漠的男人竟然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里昂特愣了一会儿,接着说道:“赌就赌……要是兰斯特不是全场的最高分,我为你奥斯顿亲自写一次乐评!如果是你奥斯顿输了,你为我里昂特专门写一首曲子,怎么样?!”   贝拉噗哧笑出声:“里昂特,你这赌注怎么看都是你占尽便宜了啊。”   没等里昂特反驳,闵琛却挑起一眉,反问道:“可以不为我写乐评吗?”   里昂特愣了愣,道:“哦……可以,那你要我给谁写?”   只见男人漆黑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幽光,闵琛伸了手指指向舞台的方向,低笑着道——   “他。”   里昂特和贝拉顺着闵琛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俊秀精致的黑发青年正拿着小提琴缓步地走向舞台,举止优雅淡定,神情镇定沉着,再加上其昳丽夺目的面容,真是让人一下子难以移开视线。   闵琛薄唇微勾,低声道:“给他写一篇乐评,怎么样?”   里昂特愣了许久,接着才如梦方醒地说:“好!没问题!只要你赢了,我给谁写都没问题!”   而此时此刻,刚刚站上舞台的戚暮并不知道……   自己,已经成了有些人赌局中的一员。      第七十五章      当周康盛看到一个俊秀漂亮的黑发青年登上舞台的时候,他整个人一下子就愣住了,有些没大回过神来。等到听对方有礼貌地报上姓名、学系后,周康盛一拍大腿:“对啊!就是这个戚暮啊!”   在周康盛来到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前,《音乐殿堂》法国分部的主任就告诉他,总部那边认为一个叫做戚暮的人可能会在这场测评中出现,让周康盛多注意注意,一旦出现、就要更加仔细地拍照、撰写文章。   周康盛来到法国已经有三年了,国内的消息他并不了解多少,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叫做“戚暮”的青年。想到了主任的话,周康盛不由地打起了十二万分的注意力,开始认真地凝视着灯光辉煌的舞台,眼都不眨一下。   “是要表演帕格尼尼的《钟声》啊……这有点难度啊,不知道这个戚暮……会表演得怎么样呢?”   用单反无声地拍了两张照片以后,周康盛便放下了手中的单反,打算将这个青年的演奏一点都不差地听仔细了。就算是演奏得不好听,他也得耐着性子听完,谁让总部那边对这个戚暮如此重视呢?   但是,当那长长的琴弓刚刚触碰上琴弦的那一刹那,周康盛却猛然怔在了原地。   《钟声》是帕格尼尼的代表曲作之一,这位小提琴魔鬼大师拥有着一双神奇的手,传闻中,他的左手可以向上翻到令人不敢相信的弧度,这也造成了他在琴弦上肆无忌惮地大音域按弦。   这首世人耳熟能详的《钟声》的开头,是一段短促激烈的断奏,非常具有帕格尼尼的特色。周康盛从事古典音乐行业六年了,也听过三次《钟声》的演奏,但是……他从来没有听过有人能将跳弓的精准度把握到如此骇人的地步!   琴弓一旦在琴弦上跳动起来,就很容易会产生一些杂音。对于水平不够的业余爱好者来说,琴弓一旦跳动,就意味着打滑,甚至是噪音。而对于专业小提琴手来说,他们只能尽量将杂音减少到最低。   而此时,整个音乐厅正回荡着一段轻快热烈的仿钟声音律,琴弓每在琴弦上跳动一下,都仿佛有一只小巧的铜钟在轻轻敲打着。青年修长的左手在琴弦上不停地滑动着,幅度极大,却十分轻松。   而他的右手则控制极好地把握着琴弓,让每一下的跳弓都在最快的时间内稳住,减少震颤、因此杂音也被消减到最低!   浅金色的音乐大厅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怔然地聆听着这首昂然热烈的《钟声》。那琴声如同小溪穿越过丛丛山林,撞击在碎石断树上,造成了空灵的回响。   而等到曲子进行到后半段的和弦时,青年白皙的手指在琴弦上大幅度地滑动着,从最前方的八度一直伸展到黑色指板的最末端。与此同时,一簇簇宛如小溪流般的琴声也逐渐串接起来,慢慢地形成小河、小江……大河、大江。   当全曲的和弦演绎到最终的高潮时,再次响起的旋律也已然仿佛浪涛奔腾,汹涌澎湃。如果说之前兰斯特的《但丁读后感》是江河奔流,那如今这首《钟声》便仿佛真正拥有了灵魂,带着海洋一般深沉的意志。   相差的从来不是曲子,而是演奏它的人。   李斯特和帕格尼尼都是炫技一派的代表人物,但是作为分别演奏两位大师曲目的学生,很明显,任何人都可以发现……眼前这个黑头发的华夏青年,实在比上一位演出者更为优秀出色!   一曲彻底结束。   周康盛怔然地望着那个站在聚光灯下的青年,他嘴唇翕动,呆愣着还没有从刚才激昂的音乐中缓过神来。下一秒,当听到一道低沉的“Bravo”响起时,他才下意识地向发声的地方看过去,这一看……   周康盛更傻了!   竟然是闵琛主动地站起来,给了这个学生一个“Bravo”?!   周康盛职业反射地就拿起单反、拍了一张照片,他站立的这个角度非常独特,既可以拍到闵琛的左侧面、也可以将舞台上那个微笑着的青年完全收入画框。   拍完照片后,周康盛怔然的鼓着掌,一边小声地感慨着:“这真的是……一个学生应该有的实力吗?这个戚暮该不会成为……下一个闵琛吧?!”   而舞台上,戚暮刚刚演奏完一曲难度颇高的曲子,额上也微微渗出了一点汗丝。   而当闵琛喊出那第一声“Bravo”后,场下轰鸣般的掌声在音乐厅里回荡,如同排山倒海一般让人震撼。   戚暮有礼貌地鞠了一躬后,便开始等待评委们的评分与点评。几乎是一溜的9分、甚至是10分,无数夸赞的话语从这些评委大师们的口中吐出,仿佛刚才批评某些不求上进的学生的评委们,根本没有存在过似的。   当评分进行到里昂特大师时,他郑重地看着戚暮,说道:“你的《钟声》让我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那个时候……有个人在肖赛上演奏了李斯特改编的《钟声》,得到了全场唯一一个满分。”   戚暮微微一怔,然后下意识地看向坐在里昂特身边的男人。   里昂特并没有直接说出“闵琛”这个名字,但是已经有不少观众都小声地议论起来:“没想到里昂特给这个学生的评价这么高啊”、“竟然把他和当年的柏特莱姆相提并论”、“里昂特的判断一向很准确啊”……   里昂特看着台上温雅谦逊的青年,最后无奈地叹了一声气,说:“你的《钟声》确实是我近十年内听过最优秀的,所以,我要给你……10分。”   尽管戚暮在此之前已经获得了两个满分,但是当里昂特大师将这句“10分”说出口的时候,场下的许多观众还是惊愕不已的。   谁料,在此之后,贝拉·凯姆也笑着给了9分的高分,并且坦言:“你的琴声可以获得10分,但是你所理解的《钟声》与我理解的并不相同,所以……我只能抱歉的给你9分”。   仅仅是九位评委给出了分数后,戚暮的总分便已经达到85分的高分!这意味着,只要闵琛给出一个高于5分的分数,那么这个青年便会超越兰斯特、获得全场第一个90分以上的高分!   众人的目光不由集中到那个坐在评委席正中央的男人身上,他们可都记得……当台上的青年演奏结束后,这个男人可是第一个站起来鼓掌的。   所以说……   “你的《钟声》很出色,滑音、断奏以及和弦的技巧非常娴熟简练,对于音乐的理解也有独特的感触。”主评委座位上,冷峻清贵的男人薄唇微勾,低声说道:“很不错,嗯……9.5分。”   当“9.5分”的分数出现后,全场不少观众都一片哗然,但是舞台上的戚暮却反倒是松了口气。他笑着走下舞台后,94.5分的高分让不少学生们都向他祝贺,小提琴系的学生们更是欢呼着要求戚暮请客。   “天哪小七,那可是柏特莱姆先生给出的9.5分!这可不一样啊!你比兰斯特还要高出0.5分呢!”   “就是啊七,你今天一定要请客。不过也真是可惜……你差一点就可以得到95分了,如果柏特莱姆先生能多给你0.5分就好了……”   ……   看着这些小提琴系学生们欢呼雀跃的模样,戚暮突然觉得……好像刚才上台演奏的人其实不是自己,而是他们吧?   不过,他们这么为自己高兴,戚暮也是非常感动的。当然,他可不希望像安格说的那样,从闵琛那儿得到10分的成绩。   刚才在舞台上听到闵琛给自己评价的时候,戚暮就一直给对方使眼色,希望对方不要因为友情加分的原因、给自己太过离谱的分数。   他自认为自己的《钟声》还是有一定的进步空间的,没有达到最完美的境界。   而戚暮不知道的是,评委席上,某个男人正为自己给出的“低分”而叹气。   刚才在评分的时候,戚暮不停向闵琛使眼色的意思,闵琛自然是明白的。戚暮是在担心自己……因为互相认识的缘故,特意给他加分。但是只有闵琛自己知道,他因为需要避嫌的原因,特意将原本想好的满分……给降成了9.5分。   “奥斯顿,没想到你竟然给出了9.5分啊,这分数可真高,我以为你不会给出超过9分的成绩的。”里昂特先生感慨着说道,“不过,没想到你随手一点的学生,竟然就拥有这么高的水平……奥斯顿,你还真是非常有看人的眼光啊。”   一旁的贝拉笑着说:“里昂特,你竟然还真以为……奥斯顿是随手点的?”   里昂特惊讶地反问:“难道不是?!”   贝拉低低地笑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里昂特再转首看向闵琛,只见后者淡定冷静地敛了眸子,挑眉问道:“乐评写不写?”   里昂特:“……”   “嗯?”   “……写……”过了会儿,里昂特又道:“但是奥斯顿,你得先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认识那个华夏学生?”   闵琛漆黑的瞳孔里闪过一丝笑意,不置可否地问道:“你猜?”   里昂特:“……”   猜什么猜啊摔!   你们华夏人还合起伙来欺负人!   真是太欺负人了!!!      第七十六章      安静已久的华夏古典音乐界,仿佛是一汪平静无波的池水,除了偶尔掀起几条类似于“听说S市交响乐团马上要开始巡演了啊”、“前几天谁谁谁获得了华夏青年杯钢琴大奖诶”的消息,几乎已经安稳得仿佛进入了温水期。   直到……2016年5月上的《音乐殿堂》正式发售。   《音乐殿堂》是华夏最顶级的古典音乐杂志之一,建刊已经有30多年的历史,是业内当之无愧的老大哥。与其他业内同行相比,拥有国家支持的《音乐殿堂》在维也纳、柏林、巴黎、纽约等各地都设有分部,传递国内外最一手的信息。   在这样一份杂志的封面上,通常会放上一些特邀的华夏知名音乐大师的写真硬照,或者是演出照。但是在这一期的《音乐殿堂》上,所有人却惊讶地发现——   这难道是一场独奏会?!   只见在封面的主视角中央,是一个形容昳丽的青年,他正拿着一把小提琴,微笑着望着台下。而在画面的右边占据了三分之一地方的,是一个男人俊朗深刻的左半张脸,几乎都笼罩在了舞台的暗影下。   画面中的灯光都集中在了舞台上,因此很少有人能将那男人的面容认出来,但是……只要是认识画面中央那个青年的,没有一个不会在看到杂志封面的时候惊呼:“戚暮?!!!”   再看用大号字写在封面下方的标题——   《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本年度第一次测评结束,戚暮携华夏小提琴荣获第一名》。   这颗看似小小的石子,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在一个平常的上午,投入了华夏寂静已久的古典音乐界,很快,开始荡漾起一层层的涟漪……并且在仅仅过了四个小时的时候,彻底掀起了巨浪!   “原来戚暮真的是成为里德·阿卡得的学生了啊!”   “果然是去了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没想到还真给我猜中了……”   “居然能够成为里德·阿卡得的学生,真是了不起啊!”   ……   “什么?!学院测评的第一名?!那可是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这是真的吗?!!!”   “哈哈,我就知道小七最厉害了,什么测评第一名,不是非常简单吗哈哈!”   “你懂个屁,那可是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的全院测评,你没看到报道里写了吗,他们这次测评的第二名、那个弹钢琴的,已经接受了纽约爱乐乐团的邀请,毕业后直接担任他们的驻团钢琴师!”   ……   各种各样的声音在华夏各地响起,讨论得热烈不已。   戚暮当年离开华夏时,走得很隐秘,也没有透露到底是去了哪个学院、拜在哪位老师门下。其中就有不少人猜测是不是去了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甚至有一些消息灵通的音乐家们还知道了:里德·阿卡得似乎最近就在巴黎。   但是猜测总归是猜测,而当这件事真的板上钉钉地成为事实后,还是让这些猜测的音乐家们感到十分震撼。   不仅仅是进了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还成为了阿卡得的得意门生,最后……甚至在刚入学一个多月的时候,就获得了院内测评的第一名?!   坐火箭也没这么快的吧?   看着《音乐殿堂》这篇言辞优美、语句流畅的报道,很多人都在暗自咒骂着那个撰写文章的周康盛——   “谁想知道戚暮演奏得有多出色了啊?你直接摄像不是能让我们更直观地感受到吗?!而·且!你怎么不多介绍一下戚暮在巴黎的具体情况啊!!!”   有的人观察到的是戚暮最近火热的现况,而有的人的关注点……似乎与众不同。   “诶,你看看……这个鼓掌的人是不是就是主评委闵琛啊?”   “有点像啊……应该不会吧,他都站起来给戚暮鼓掌了?!!!”   “那这个戚暮也太厉害了吧!!!”   ……   同样是发现了闵琛的存在,有些人感慨起“能让闵琛都站立鼓掌、一定是个非常出色的小提琴手”,而有的人却打了一通跨洋电话,疑惑地直接问道:“小七啊,原来之前闵先生也在巴黎么?你怎么没和我说过啊?”   接到郑未乔电话的时候,戚暮正在给自己煮晚餐,他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拿着辣椒酱,回答道:“啊?他前几天已经离开巴黎了……郑哥,我没有告诉过你吗?闵琛在巴黎呆了很久呢,大概有一周多……”   听着电话那边的声音,戚暮一边连连点头,一边笑着说道:“好好,以后我有事情一定会通知你的。你放心,我一直很尊敬他……好,你就不用担心了……嗯好的,以后再聊,晚安。”   将电话放到一边后,戚暮扭开辣椒酱罐头,往锅里倒去。   之前在电话里的时候,郑未乔特意提到,让戚暮不要因为和那些大师相比,闵琛年纪比较轻,就对他比较……“轻浮”。   虽然戚暮满口答应下来了,可是他再仔细想想看,似乎……自己对待阿卡得老师和对待闵琛的态度,是有点不一样?   仔细想了想后,戚暮终于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答案。   “嗯,一想起那个男人看到虫子时候的样子,再怎么崇拜……也该幻灭了吧?”   当然,虽然在相处的时候没有那么有礼隔阂,但是在戚暮的心中,还是非常尊敬闵琛的。   前几天他还看了电视直播的柏林爱乐乐团在苏黎世的音乐会,那场音乐会是柏爱今年春季巡演的倒数第三场,由闵琛担任协奏钢琴师,这个男人用华丽炫目的钢琴技巧获得了满场热烈的掌声。   所以说,如果崇拜一个人,就好好地去崇拜他的优点吧,可别不长心眼地胡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作为一个深受此毒的受害人,戚暮如此想到。   在全院测评前,阿卡得教授并没有告诉戚暮,他对戚暮到底有着怎样的期望值。   直到戚暮真正获得了第一名的成绩后,这个小老头一边嚼着巧克力,一边说道:“小七啊,这个开门红不错,以后你要继续保持知道吗?老师已经和院长说好了,只要你连续获得三次测评的第一名,就可以直接毕业了。”   听到这个艰巨的任务时,戚暮刚刚将阿卡得教授布置的《苏格兰幻想曲》演奏结束。   一开始阿卡得教授发下帕格尼尼的《第24号随想曲》的谱子时,给了戚暮两周的练习时间;等到了萨拉萨蒂的《卡门幻想曲》时,就变成了一周;等下一首塔尔蒂尼的《G小调》时,期限已经变成了五天……   而轮到这一首《苏格兰幻想曲》的时候,阿卡得教授直截了当地说道:“小七,你可得快点把这首曲子练好,我已经订了三天后的机票,你不希望麻烦老师改航班吧?”   戚暮:“……”   而如今,在戚暮好不容易将这首《苏格兰幻想曲》也练习到让挑剔的阿卡得大师满意后,他还没喘过一口气,就又触发了“连续三次获得全院测评第一名(1/3)”的任务。   恐怕整个小提琴系所有学生加起来的作业量、任务量,都没有他一个人多吧?!   戚暮艰难地露出一抹笑容,咬牙切齿地说道:“好的,老师,我一定……会非·常·努·力的。”   阿卡得教授笑眯眯地点点头,又道:“好,今天晚上回去好好地把衣服什么的收拾一下,这一次嘛……你可以把小提琴带走,到时候说不定会有用处。”   到这个时候,戚暮总算可以把困扰了自己两天的疑惑给问出口了:“老师,我们到底是要到哪里去?是有什么活动需要您去参加吗?”   谁知戚暮的话音刚落,阿卡得教授竟然惊讶地瞪大双眼,反问道:“小七?!你难道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月份吗?”   戚暮闻言一怔,下意识地回答道:“……五月?”   阿卡得教授点点头,理所当然地说道:“就是啊,这可是黄金五月啊!难道……你想把美丽的时光都浪费在这个枯燥无味的学院里吗?”   “……”   您敢把这句话当着院长的面再说一遍吗?   阿卡得教授继续感慨道:“春天已经完全复苏,欧洲又迎来了一个美丽的季节。小七,那些优美的音乐正在召唤着我们,难道你不该快点去感受它们、迎接它们的拥抱吗?”   戚暮:“……”   阿卡得教授放下了手中的巧克力,说道:“小七,你要记住,闷着头苦练是很难有成就的。你们华夏不是有句古话吗,叫什么关着门做车?”   戚暮好心地提醒:“是闭门造车……”   “哦对,就是这个意思。所以,我们还是要离开学院,多去外面看看、多充实自己,知道吗?”   青年无奈地苦笑着,连连投降:“是是是,老师,我知道了。但是……您能先告诉我,我们这到底是要去哪里呢?”   戚暮的问题让阿卡得教授倏地站了起来,这位大师笑着走向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七,在欧洲,有一个地方是你必须要去的。”   “那里……叫维也纳。”      第七十七章      维也纳,这三个字似乎就是古典音乐的象征。   无数名垂青史的音乐大师在这座优雅温馨的城市里,度过了他们精彩辉煌的音乐生涯。在这座城市的各个公园、广场,你可以看到莫扎特、贝多芬、勃拉姆斯等音乐大师的雕像,甚至一些街道、教堂都以他们的名字来命名。   维也纳,是每一个古典音乐家的圣地,来到这里聆听一场音乐会、观赏一部歌舞剧,似乎是他们人生中最为幸福的事情。   戚暮跟着阿卡得教授到达维也纳的时候,正是五月中旬。   春日已浓,各式花朵争相竟艳,走在这样幽宁安静的街道上,既可以嗅到芬芳的花香,又可以随时听到悠扬的音乐,真是让人心旷神怡。   阿卡得教授一抵达维也纳,就拉着戚暮熟门熟路地找到了一家叫做Sachar的咖啡厅,没等戚暮将行李箱放好,这位音乐大师直接就说道:“来一份萨赫蛋糕和一杯拿铁。哦小七,你也要来一份萨赫蛋糕吗?”   戚暮笑着摆摆手,说道:“不了老师,我来一杯摩卡就好。”   阿卡得教授笑了笑,等到穿着制服的服务生离开后,他才神秘兮兮地说:“小七,虽然你小时候也来过维也纳,但是……那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这次你可要好好看看,维也纳这些年也在不停地变化啊。”   戚暮笑着颔首:“是,老师。”   “比如说,萨赫蛋糕可是奥地利的国宝啊,你怎么不来一份?”   原来说到最后,还是想让他也尝一尝这份被誉为全球十大蛋糕的萨赫蛋糕?戚暮哭笑不得地说:“老师……要不我再来一份?”   见到戚暮真的再点了一份蛋糕后,阿卡得教授这才满意起来。不过多久,两份小小的蛋糕就上了桌,放在精致的鎏金小瓷盘中,显得精致可爱。   戚暮只是尝了一口后,就没有再动这份甜点。   他转过头看向窗外,只见浅青色的砖石小路上,几个可爱的小孩正在互相追逐着嬉闹。而在他们的旁边,就矗立着一尊白色大理石雕像,那人物目光炯炯地望着前方,手中拿着一本厚厚的琴谱。   戚暮望着这样熟悉而又陌生的场景,只感觉是仿若隔世。   所有的一切都是这样的熟悉,连空气里弥漫的香味都是最熟悉的味道。阳光还是如同往日一样的灿烂,街上的行人、路边的路标,甚至是这间Sachar咖啡厅,都没有一点变化。   唯一改变了的……   恐怕只有他自己了。   戚暮望着窗外明亮刺目的阳光,渐渐地眯起了眸子。十年前,他孤身一人来到这个地方,怀揣着满满的梦想还未实现,便命丧于此。而如今——   他又回来了。   “嘿小七,你不想吃了吗?可不能浪费啊!”阿卡得教授望着戚暮盘子里只动了一口的蛋糕,眨了眨眼睛:“蛋糕这么好吃的东西,你不能只吃这么一点呀。”   戚暮立即心领神会地笑了笑,将自己的盘子推了过去:“老师如果不嫌弃我的话,可以帮我分担一点吗?”   阿卡得教授立即将盘子接了过来,满口的“不介意”、“不介意”。   等到阿卡得教授自认为十分周到地带领戚暮参观了美泉宫、贝尔福地宫、斯蒂芬大教堂……之后,两人终于结束了第一天的旅途,来到了入住的酒店。   刚刚放下手中的琴盒和行李,戚暮便迫不及待地拉开了酒店厚厚的窗帘。   刹那间,维也纳金色漂亮的夜晚顿时闯入了他的眼帘,每一个街道的路灯都在它应该在的位置,每一个建筑物的亮光都仍旧分布在原本的地方,与他记忆里的分毫不差!   戚暮怔然地望着这一幕,一整天下来,他总算是彻底认识到——   自己是真的回·来·了。   ……   既然回来了?那总得做点什么不是?   戚暮第二天还没问阿卡得教授,他们两人最近的行程是什么,倘若没有什么事情的话,他还想回到自己原来租住的房子去看看。   哪知道等戚暮开口,他刚敲开阿卡得教授的房门,正好见到了准备出门的阿卡得教授。只见这个头发花白的小老头今天穿了一件非常简单的T恤衫,再配上一件普通的外套,看上去像个最寻常不过的邻家老爷爷似的。   见到戚暮,阿卡得教授一愣,然后笑着说道:“小七啊,起得挺早啊。来的正巧,拿上你的小提琴,我们走吧。”   戚暮:“……走?”   阿卡得教授点点头,一脸理当如此的表情:“难道我们不该走、还要留在酒店里吗?小七啊,年轻人不能这么虚度光阴,快带上你的小提琴,我们一起去闯荡闯荡吧!”   “……”   戚暮回房间拿了自己的小提琴后,他便认为阿卡得教授估计是想带自己去拜访某位大师了。   很多著名的音乐家在成名后,除了喜欢在自己的故乡定居的,也有一些会来到维也纳,与这座城市融为一体。因此,在维也纳居住的音乐家实在不少。   可是,当阿卡得教授带着戚暮下了地铁、向某个他非常熟悉的地方走去时,戚暮不知怎的眼皮一跳,心中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浮现出来。   而当阿卡得教授带他在英雄广场的王子雕像前停下时,戚暮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口水,好不容易才忍住了自己转身就走的念头。   只见阿卡得教授笑眯眯地呲开一口白牙,道:“小七啊,开始演奏吧。”   戚暮:“……”   过了一会儿,俊秀漂亮的青年勉强地保持住了脸上的笑容,问道:“老师,什么叫……开始演奏?”   阿卡得教授理所当然地说:“当然就直接在这里进行你的演奏啊。小七,虽然老师知道你来自比较谦逊的华夏,但是你要开放一些啊!让维也纳的居民们也听听你的琴声,像我们昨天看到的那些街头音乐家一样,大胆地释放你的琴声吧!”   脑子里的念头竟然真的变成了现实,戚暮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乖乖地将自己的琴盒放在了一旁的台阶上,开始准备起来。   而阿卡得教授见他这么快就同意了,竟然反倒惊讶起来,小声嘀咕道:“……这么快就接受了?小七挺开放的啊,我还以为要劝一会儿呢……”   其实阿卡得教授并不知道,戚暮虽然没有在维也纳进行过街头演奏,但是在慕尼黑学院的时候,每当周六日学院停课时,他都会跑到城市中心最繁华的广场上,尽情地演奏自己的小提琴。   在这样公开的场合进行演出,是对演奏者心理的一次考验,能够增加他们的胆识和灵机应变的能力。这里没有出众的音响设备,更没有恢宏壮丽的舞台,有的只是一些再普通不过的路人,为你送上由心的掌声。   当然,对于当时的戚暮来说……能够顺便再赚上一点外快,那也是很不错的。   阿卡得教授正担心着自家可爱的学生能不能很快适应这样的环境,毕竟戚暮可是从小被称为音乐神童而长大的,就像是温室里的花朵。但是,让阿卡得惊讶的是,他还正忧心着,那边……戚暮已经准备好了!   面相精致的青年笑着看向自己的老师,问道:“老师,您是有希望我表演什么样的曲目吗?”   阿卡得教授一愣,下意识地问道:“都准备好了?松香也擦过了?音准也调过了?”   戚暮哭笑不得地说:“老师,您说的这些最基础的东西,我已经全部都准备好了。”   学生这么有出息、超过自己的预期了,阿卡得教授却是有些不习惯了。他轻轻咳了两声,然后说道:“行,那你今天就演奏三首曲子吧。今天我不会在你的旁边给你支持或者压力的,只有你一个人进行演奏。三首曲子的具体曲目随便你选择,但是要记住……第一首的难度可以是业余级别,但是最后一首,我希望,能够达到可以登上金色大厅、进行演奏的级别。”   对阿卡得教授的最后一个要求,戚暮稍微愣了愣,但是一会儿他便笑着点点头,颇为自信地道:“好的老师,我知道了。”   阿卡得教授再嘱咐了两句后,便从一旁悄悄离开了。而此时此刻,白色大雕像的下方只剩下了一个孤伶伶的戚暮,和空空如也的琴盒。   其实在戚暮将琴盒放在台阶上的时候,已经有一些游客、路人不自觉地看向他了。在维也纳的街头进行即兴演奏的音乐家很多,有的是专业级别的,但更多的却是业余爱好者。对于这样的事情,他们早就已经看惯了,也不为稀奇。   但是……当事件的主人公是一个俊秀漂亮的亚裔青年时,他们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两眼。而等到戚暮正式将那把精致秀美的仿斯式琴架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时,已经有四五个人围聚过来,等待着这个可爱的青年的演奏。   在人群包围住的地方,戚暮稍稍吸了一口气、接着缓缓吐出。   下一秒,琴弓倏地荡起,优美动听的琴声便如同天籁一样,流淌出来!      第七十八章      戚暮选择的第一首曲子叫做《夏夜》。这是一首地道的华夏乐曲,全曲很短,只有四分多钟,也并没有太多高难度的技巧,仅仅是业余八级的水平。   而当这首曲子响起的时候,戚暮周围的人已经越聚越多。   在每年春季的时候,来自全球各地的游客都会蜂拥到维也纳来,而这座城市的著名景点之一——英雄广场,更是到处都可以看见各种颜色头发和皮肤的人。   人越多,声音便越嘈杂,在这样吵闹空旷的环境下,似乎演奏一曲慷慨激昂的《土耳其进行曲》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但是恰恰相反,当悠扬美妙的小提琴声从琴孔里传扬出去的时候,连走到几十步开外的阿卡得教授都是一愣。   想了一会儿,经验丰富的阿卡得才意识到:这竟然是一首华夏的乐曲!   连阿卡得教授都要稍微想一会儿才知道是什么曲子,那在场的其他路人们更是不知道这首神秘奇妙的曲子到底是什么了。但是他们却知道,这曲声低柔轻婉,让人心生温馨静谧之感,连急躁的心情都平复许多。   对于在场的路人来说,他们中绝大多数都没有接触过乐器,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欣赏一首优美的乐曲。轻柔美妙的小提琴声仿若将一层薄薄的轻纱蒙在他们的眼前,让外界的吵闹声全部隔离开去。   就连刚才还在吵闹的小朋友都呆愣愣地咬着自己的小手指头,直直地盯着站在人群中有的大哥哥看。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过来,当戚暮将琴弓放下时,他的身遭已经围聚了四五圈人。   忽然见到这么多人,戚暮也是微微一愣,然后他将右手放在身前、轻轻弯了弯腰,行了一个独特的绅士礼。   望着青年这番模样,这些呆滞住的路人这才清醒过来,瞬间就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   “好棒的音乐!”   “维也纳真是到处都有厉害的音乐家啊!”   “这个孩子表演得真是太出色了,哦,这首美妙的曲子到底是什么?!”   ……   各式各样的语言都在戚暮的身边响起,在多国语言中,他只能听懂英语、德语和部分的法语,至于其他叽里咕噜的语言,戚暮是连一个音节都无法理解。但是,他照样能从围观群众的笑脸和掌声中,明白他们对自己的赞扬。   这掌声足足持续了有三分钟之久,还没有一点停息的意思。   直到戚暮将琴弓再次放置在了琴弦上后,不少路人都愣了一下,接着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句“还有吗”,接着,这掌声如同它响起时的那般,突然地停止消失。   人群的中间,戚暮笑着看向那位被妈妈抱在怀里的金发小天使,他将右手的食指轻轻抵在了唇间,神奇似的,刚才还手舞足蹈、咿咿呀呀的小女孩顿时没了声音,只是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个帅气好看的大哥哥。   将最后一点的杂音都给解决之后,戚暮再次扬起了弓,这一次,他所表演的这首乐曲刚响起不久,已经有不少人低呼出声了——   “竟然是《吉普赛之歌》啊!”   广场雕像下,悲壮凄凉的琴声缓缓地响起,戚暮紧缩着眉头,神色中也带了一丝庄重。   白皙修长的手指在黑色的琴板上慢慢按动着,这声音不似刚才的委婉轻扬,反倒庄严肃穆起来,让所有听众都倏地一怔,心也被那开头陡然拔高的滑音捏紧。   这首《吉普赛之歌》还有一个更为响亮的别名,叫做《流浪者之歌》,是西班牙著名作曲家萨拉萨蒂的代表作品。其演奏技巧已经达到专业级别,但是比技巧更为困难、挡住许多演奏者的,是它独特深沉的音乐内涵。   一个流浪着的吉普赛人,在凄寒的秋风中瑟瑟发抖,这种悲凉之情在娓娓动听的琴声中体现得淋漓尽致,在一次次的悲鸣中表达出流浪者凄苦惨淡的状况,引人同情。   其实,当阿卡得教授听到第三个音的时候,就猜到了戚暮要演奏的曲子。   让阿卡得教授没有想到的是,戚暮竟然会在第二首曲子上就演奏出这么高难度、且内涵深刻的曲子。   这首《流浪者之歌》是金色大厅的常客,经常有世界各地的演奏者在舞台上表演这首久传不衰的经典名作。   戚暮的水平,阿卡得自然是毫不怀疑的,毕竟就算《流浪者之歌》有些难度,也比帕格尼尼的《钟声》稍微欠缺了一些。前者更注重艺术情感,而后者更注重演奏技巧,并不具有太多的可比性。   但是……   “既然现在就表演了《流浪者之歌》……那下一首,你想演奏什么呢……小七?”   阿卡得教授的话,戚暮自然是一点都没有听到的。清挺的眉头紧紧地皱起,又是一个爬八度的高音,流浪者再次发出生命的哭泣和呐喊。   这样悲凉凄惨的音乐让许多路人也是面露感伤,甚至有些感性的人都红了眼眶,似乎已经看到了那个被世界、被人类、被世间万物所不包容的可怜流浪人。   青年高技巧且富有感情的演奏,让整个广场都似乎没了声音。   所有人只听到那感伤悲痛的音乐已经酝酿到了最高潮,却很快突然急促地由哀转喜,仿佛是阅尽千帆后是释然,让人在欢喜的同时,也带着一种莫名的悲意。   对比就是如此的强烈,刚刚还是无限的悲痛,转瞬间就变成了无比的欢愉。这样的转变似乎就是刻意地强颜欢笑,让很多人好不容易忍住地眼泪彻底地掉落下来。   这场景看上去真是十分搞笑,在悲凉的乐声中,感性的听众忍住了眼泪。但是到了第四乐章欢乐的快板时,他们却忍不住地泪下。   其实,只有真正经历过人生的人,才能明白其中掩藏在欢笑背后的苦痛。   当然,也有很多人注意到了这个青年优秀亮眼的演奏技巧。   能够将《吉普赛之歌》演出到这样的水平,大部分有点音乐见识的人都忽然意识到——   眼前这位正在演奏的年轻人,或许……是位杰出的小提琴家!   左手轻巧地拨弦、右手飞快地跳弓,这一切高难度的技巧他都做得十分优雅从容,甚至表演出的音乐比他们曾经听到过的更为美丽动人!   这一定是位音乐家!   维也纳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很多路人齐齐在心中感慨道。   当一曲《吉普赛之歌》结束,更为热烈的掌声再次响起,连那个窝在妈妈怀里的金发小天使都鼓动着小手掌,咿咿呀呀地冲戚暮叫着。   戚暮笑着冲她点点头,忽然便见到一个中年男人走上前,拿了一盏崭新的50欧元大钞,打算放入台阶上的琴盒内。   但他还没走几步,戚暮便伸出右手拦在了这位好心人的身前,笑着用流利的德语说道:“谢谢您的好意,先生,请您将这些钱送给更有需要的人吧。”   阳光下,青年白皙精致的面容仿佛映了一层淡淡的金色,让许多人都怔愣住了。   那中年男人瞬间明白过来,他立即道歉说:“抱歉,我不知道你是位艺术家,真的非常谢谢你给我们带来的音乐,这真是非常动听的声音啊!”   他这话结束,许多游客路人也都去齐齐感慨起来。   在维也纳这种地方,多的是不为了金钱,单纯想要将自己的琴声献给这座音乐之都的音乐家。而很明显,此时他们就将戚暮当成了这类为艺术奉献、并不缺金钱的音乐家。   戚暮哭笑不得地轻轻颔首,他还没回过神,忽然便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自己的前方响起:“安……安可……安可!”   戚暮诧异地向那发声的地方看去,只见那个可爱的金发小天使正鼓着小手掌,不停地说着“安可”。似乎是她的母亲叫她说的,这小天使一直说个不停,没过多久,在场的其他路人也都开始高喊起来:“安可!”   “安可!”   “安可……”   戚暮怔然地望着这样的情境,既而莞尔。他再次行了一个绅士礼,接着……再次将琴弓放在了琴弦之上。   广场上的声音倏地又停住了,此时围在雕像旁的人群已经足足围了七八层——他们都被那首悲伤动人的《流浪者之歌》吸引了过来,此时却又纷纷恼恨为什么没有早来一点,这样就可以看见演奏的人到底是什么模样了。   而在人群的最后,阿卡得教授撇了撇嘴,小声地说道:“哼,我的学生当然很不错了,小提琴水平好、长得也那么可爱!你们看了,肯定会嫉妒我的,哈哈……”   话音刚落,阿卡得教授又皱着眉头,想到了:“不过……要是再出现一个像奥斯顿那样心怀不轨的人,这可怎么办啊……嗯,还是不行,我还是得好好保护我可爱的学生,不让他……”   阿卡得教授的碎碎念还没说完,他忽然便听到了一道极快的快板猛然间在广场中响起。   阿卡得的声音顿时淹没在了喉咙里,良久,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到底听到了什么,然后惊骇地睁大双眼,看向那个被人群包裹住的方向,惊呼:“竟然是这首曲子!”      第七十九章      双音演奏,指的是同时用两根手指按弦,达到类似于双重奏的效果。   这种技巧看似非常简单,很多业余爱好者都可以做到,但是……如果想要将这种技巧发挥到极致,有一首曲子却是小提琴家们不可绕过的难关——   《小妖精回旋曲》。   灿烂金黄的阳光照耀下来,白色大雕像的暗影将青年的大半个身子都遮挡住,但是那双好看修长的手却依旧暴露在金灿灿的日光中。   所有人只见到那手指正用一种不敢相信的速度快速地按弦、滑动着,一把小提琴在这样出色的人手中,似乎真正得到了生命。   当技巧达到太过华丽的地步时,即使是外行人,也能感受到那种绝对的技巧。   被层层的人群遮挡着,阿卡得教授虽然看不见包围在中心的戚暮,但是他却能从那飞速急快的音律中想像得到,自家学生现在的演奏,给这些围观的群众带来了多大的震撼。   这首巴奇尼的《小妖精回旋曲》还有一个别名,叫做《精灵之舞》,作为回旋曲,它多次重复着相同的旋律,但是却用了各种花样的炫技方法。   双音演奏、飞跳弓法、人工泛音、左手拨弦……   普通人一下子能够想到的技巧,这首短短3分钟的炫技曲子已经包括完全。   音乐是欢快激昂的,非常悦耳动听,但是在这样的时候,声音却已经不再是最主要的要素,那令人眼花缭乱的视觉效果才更让人震惊。   阿卡得教授无奈地笑了笑,暗骂:“这小七,竟然用这种炫技曲作为第三首曲子啊……真是太调皮了。”   一般来说像这类短曲是不会与交响乐团一起合奏的,当然,还有一种例外,就是当一场音乐会结束时,很多大师会用这首曲子作为安可曲,感谢观众的喜爱。   但是因为这首曲子的难度性太高,甚至有许多专业的小提琴家都不能演奏好,所以这首曲子在全球的知名度并不是很高,但是……非常具有观赏性。   从这些围观者微微张大的嘴巴就可以看出来,他们已经彻底拜服在了戚暮的琴声之下。甚至有几个年轻人还拿起手机开始录像,要将这一段精彩绝伦的炫技录制下来。   当然,戚暮此时正专注于左手的拨弦之中,并未注意到这些。   《精灵之舞》难度之高,就算是戚暮,都需要十分注意,不可以出一点差错。   只见他的左手正在琴板上飞速滑动着,偶尔还需要勾起指尖轻轻波拨动,而他的右手同时还执弓展现着高难度的连顿弓技巧,每一个音都恰恰落到实处,没有一点杂音。   热烈激昂的音乐在硕大的广场上响起,仿佛连呼吸声都消失不见,只有精彩激烈的小提琴乐声在一下下的响起。   那声音实在太快,技巧也实在太高明,等到戚暮在最高音域处的一段人工泛音结束后,他的琴声已经停止了半分钟,却迟迟没有人回过神来。   “Bravo!”   从人群的最后传来一道喝彩声,阿卡得教授为自己的学生鼓着掌,露出一抹由心赞美的笑容。   而在他的鼓动之下,其他群众才大梦初醒似的不停地鼓掌,甚至有几个人还飞快地按下了自己的手机屏幕,将刚才录制的曲子发送到了网络上,与其他人共享。   戚暮笑着鞠了一躬,作为自己的感谢。但是就在他彻底结束了自己的表演,打算收拾小提琴离开这里的时候,一道稚嫩嫩、脆生生的女童音又在他的身后响了起来——   “安可……可……安可!”   戚暮倏地一怔。   下一秒,更多的声音用同样的语言高喊着:“安可!安可!安可!安可!安可……”   戚暮:“……”   一个上午的时间,戚暮一共演出了五首曲子,才终于找到一个空隙趁机逃了出去。这半年多的练习中,他已经逐渐拥有更好的耐力,能够进行更多高难度技巧的音乐演奏,但是……   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一刻不停歇地演奏一整天啊!   等到戚暮好不容易钻出人群后,他回首一看,只见黑压压的人头将英雄广场的王子雕像彻彻底底的包围住,那人挤人的模样,仿佛让戚暮看见了华夏春运时的火车站!   ……这应该都围了十几层了吧?!   说好的欧洲这几年,很多国家的人口都负增长了呢?!!!   没让戚暮多喘上一会儿气,他便看到不远处阿卡得教授正向自己招手,等到他走过去,还没来得及说上一个字,这个傲娇别扭的小老头就将自个儿的帽子扣在了他的头上,说道:“小七,老师不是让你只演奏三首曲子的吗?怎么都演奏五首了呀?!”   戚暮伸手将那帽子扶了扶正,然后抬头看向自家老师,只见阿卡得教授此时写了一脸的“我很生气”,似乎十分不高兴的模样。   十分了解对方脾气的戚暮想了想,顺着对方的毛摸了过去:“老师,这不是您教导得太好了吗,所以我的小提琴才能吸引到这么多人。他们一直堵着……我也不大好结束啊,老师,您说是不是?”   听到青年还稍微夸赞了一下自己,阿卡得教授这才满意了一些。   两人一起往广场外走,阿卡得教授一边说道:“嗯,你刚才的五首曲子都拉得不错。但是……小七啊,老师让你选择一首能够在金色大厅演奏的专业级别曲目,你怎么选了《精灵之舞》?”   一个上午过去,此时已经到了中午。五月的维也纳已经彻底没有了冬日的寒冷,迎面吹来的风都带着春日的暖意。稍显火辣的太阳悬挂在半空中,帽檐投射下的影子遮挡住了戚暮的大半张脸。   听着阿卡得教授的话,他笑了笑,回答:“老师,难道……您三十多年前没有在金色大厅的舞台上演奏过这首曲子?我记得,当时您可获得了满堂的喝彩呢。”   这一个马屁又拍得轻巧又顺畅,不着一丝痕迹,让阿卡得教授非常受用。他笑眯眯地点点头,说:“嗯,不错不错,这首《精灵之舞》我确实有演奏过,还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看着自家老师的笑容已经完全藏不住后,戚暮也是微笑着勾了唇。   相处了这么久,他早已摸清这个傲娇可爱的小老头到底是什么性格了,如果能让老师高兴一点,想必……他接下来的日子也会轻松一些吧?   但是没让戚暮高兴太久,两人一起走出了英雄广场,阿卡得教授伸手招了一辆的士,在上车后,他说:“小七啊,下午你也要好好表现啊,不要让老师失望!”   戚暮:“……”   嘴角勉强地扬起一抹弧度,戚暮眨了眨眼睛,看向阿卡得大师:“老师……不知道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阿卡得教授闻言一愣,然后理所当然地说道:“下午我们要去弗兰茨皇帝广场啊,和上午一样,小七啊,你要好好的演奏,不要丢了老师的脸!”   戚暮已经快要保持不住脸上的笑意,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问道:“老师,皇帝广场就在英雄广场附近,我们只需要稍微走一下就可以抵达,那……为什么要特意招一辆出租车呢?”   暴露了路痴属性的阿卡得教授:“……”   伸手掩住嘴唇重重地咳了一声后,阿卡得教授耳朵都红了:“胡……胡说!小七,你来维也纳的次数太少了,你不知道吧,其实英雄广场离皇帝广场还是有点远的,我们要走很久……”   “您的地方到了,先生。”   出租车司机忽然开口,打断了阿卡得教授接下来的话。   阿卡得:“……”   戚暮:“……”   等到付了一个起步的价钱后,戚暮和自家路痴老师一起下了车。戚暮望着这个熟悉到骨子里、生活了十多年的城市,又是觉得好笑、又是觉得无奈。   “老师……请您接下来的日子里,务必跟着我走吧!虽然……”顿了顿,戚暮又笑着说道:“虽然我并没有在维也纳生活多久,但是地图我还是看得懂的,请您放心。”   阿卡得教授:“……”   ----------   苏黎世,傍晚。   结束了新年春季巡演倒数第三场的演出后,柏林爱乐乐团的成员们拿着自己简易的行李,相谐走在苏黎世国际机场中,打算乘坐飞机再赶往下一个演出地点。   而在那浩浩荡荡、堪比模特团的队伍后,丹尼尔正无语地看着身旁双手插袋的男人,嘴角微微抽搐。   “闵!你去巴黎那么久,到底是为了什么啊?!你知不知道在这段你不在的时间里,我的工作量有多大啊!!!”金发男子郁闷地挠挠脑袋,又说道:“当了你和柏爱的经纪人,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你这个不负责任的家伙,你这个恶魔!”   回应他的是男人一贯的沉默,连个余光都懒得分给这个炸毛的家伙一下。   丹尼尔怒气冲冲:“哼,闵!现在离乐团在维也纳的音乐会还有一段时间,你干脆再去巴黎好了。真搞不懂,你在那儿到底干什么?居然还担任了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的测评评委,好吧,你不是最怕麻烦了吗?”   闵琛淡定冷静地开口:“我很热心,不麻烦。”   丹尼尔:“……”   “你敢把这句话对着乐团的成员们再说一遍吗!!!”   所有走在前面的柏爱成员们:“……”   丹尼尔,你要招惹指挥,干嘛还要将他们拖下水啊!!!   丹尼尔一怒:“你去巴黎好了,反正离维也纳的音乐会还有几天时间。”   “不去。”   丹尼尔:“……你去!”   “不去。”   丹尼尔已经郁闷至极了:“所以说,你怎么现在又不想去巴黎了?”   “因为……他已经到维也纳了啊。”男人自言自语的呢喃低沉微弱,很快便淹没在了空气里。   丹尼尔:“诶?!闵,你刚才有说什么吗?我没听清楚啊……”   “闵?”   “……奥斯顿?!”   “奥斯顿·柏特莱姆?!”   “恶魔!上帝真该派一个小天使下来好好收拾你这个可恶的恶魔!”   ……   对于丹尼尔碎碎念一样的抱怨,闵琛并没有放在心上。他转首看向机场硕大的玻璃窗,只见在长长的跑道上,一架架飞机起飞、降落,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显得十分悠闲清净。   天使……吗?   或许,上帝已经派下来了吧。      第八十章      这场名为“感受维也纳、锻炼演奏技巧”的露天即兴演奏,从戚暮来到维也纳的第二天开始,一共维持了整整三天。   暮春的维也纳到处都散发着花朵馥郁的芳香,在戚暮的带领下,他和阿卡得教授几乎将整个维也纳的各个著名经典都逛了一个遍。   阿卡得教授到最后也不得不承认:“小七啊……或许,你还真有成为一个地理学家的天份?竟然能看得懂那么复杂的地图,还不总错路啊……”   戚暮:“……”   虽然维也纳的各种小街道是错综复杂了一点,但是“能看懂地图”和“成为地理学家”,这两件事还差得很远好吗!   结束了即兴表演之后,戚暮正打算再回到自己以前居住的地方看看,哪知阿卡得教授却拍了拍手,笑着说道:“小七,等了三天终于等到了第一场演奏会。今天晚上英国BBC爱乐乐团会的音乐会就是我们来到维也纳以后,能听到的第一场演出了。”   听了阿卡得教授的话,戚暮倏地一愣,他稍稍思索会儿,忽然想到:“老师,难道说,您前几天带我到各个地方进行即兴演出……就是为了等待音乐会的开始?”   阿卡得教授一脸孺子可教地点点头,道:“嗯不错,从今天开始,维也纳会有很多场不错的音乐会,足够我们留到五月结束了。”   正说着,两人一起走到了维也纳音乐之友协会大楼旁的一家咖啡厅。阿卡得教授点了一份咖啡后,便看向戚暮,继续说道:“小七啊,你的技巧已经很娴熟了,对音乐的领悟也非常有感触,你现在最缺乏的其实就是与乐团合作的机会。”   戚暮闻言,不由郑重了神色,点头道:“是的,老师,我和乐团合作的机会很少。”   戚暮上辈子作为维也纳交响乐团的成员之一,除了第一年是预备成员,有几次没有进行演出外,之后便直接进入了第一小提琴组,并逐步从一个普通成员变成了副首席。   但是,这些都不意味着他拥有作为首席与乐团合作的机会。   交响乐团的小提琴首席,拥有非常光荣与神圣的地位,而与这样的荣耀相对应的,就是其必须匹配的实力。很优秀的小提琴水平并不代表你能成为出色的首席小提琴手,这通常需要长时间的排练与积累。   戚暮拥有超绝的音感,这使得他与乐团进行排练的时候会非常方便,但是这毕竟是天赋而不是经验。戚暮始终缺少的,就是作为首席与乐团合作的丰富经验。   安宁幽静的咖啡厅里,轻缓低柔的女声在低低地吟唱着优雅的蓝调。这个咖啡厅就在音乐之友协会大楼的不远处,很多古典音乐界的人士都会在参加晚上的音乐会前,在此进行等待。   阿卡得教授并没有对自己进行什么伪装,很多人走进咖啡厅里随意地一瞧,便发现了这位世界级的小提琴大师。再看看那个坐在大师对面的俊秀年轻人,他们瞬间便意识到——   “难道……这就是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上次测评里,获得第一名的那个戚暮?”   不时有人来向阿卡得教授表达自己的敬意,顺道悄悄地打量起这位大师最心爱的门生几眼。   等到戚暮和阿卡得的咖啡上桌以后,阿卡得教授一边用金属小勺将糖块与咖啡融合,一边叹了声气,说道:“其实小七……如果你早生了十年,恐怕就不会有现在这样的顾虑了。”   戚暮抬首看向阿卡得教授,只见后者无奈地说道:“现如今,世界各大乐团的阵容都基本上齐全了,就连一向‘不老不辞不变’的柏爱都在七八年前换了克多里作为首席,现如今基本上,所有一流乐团的首席都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闻言,戚暮稍稍愣了愣,过了会儿才说道:“确实……不过老师,您是不是忘了维爱的的首席小提琴大师呢?”   阿卡得大师闻言先是楞了会儿,接着才无奈地说道:“老师都忘了那个老家伙了,对,他倒确实是年纪不小了,但是他已经与多伦萨合作了那么多年,短时间内应该不会离开维爱。”   戚暮笑着点点头,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   阿卡得教授却是叹了声气,道:“就连咱们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的学院乐团,都有安格作为首席了。所以就算他明年就要毕业了,到时候你也毕业了,这学院乐团的首席也轮不到你啊,小七。”   戚暮想了想,道:“那老师……我可以先从乐团一个普通的成员做起?”   听了戚暮的话,阿卡得教授却是认真地摇了摇头,说:“不,小七,在你没来到巴黎前,你在B市交响乐团时作为第二小提琴的副首席、以及助理首席的演出,我都看过了。身为一个乐团成员,我认为你已经是很出色的了,不需要更多的历练,但是……你需要作为首席的经验。”   戚暮闻言噤了声,没有再说话。   他自己也明白,在维也纳交响乐团效力十多年,该怎样与世界一流乐团进行合作他已经非常熟悉了。但是……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恰恰拥有那样的时机,而可惜的是,戚暮生在了这样一个不大“幸运”的时代。   阿卡得教授笑着说:“不过啊,小七,‘有很多强劲的对手’这件事对你来说,其实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正是因为有这么多的对手,你才可以多去观摩学习。所以说,你生在的这个时代,既是个残酷的时代,又是个美丽的时代。”   听着阿卡得教授鼓励的话语,戚暮轻轻点头,俊秀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是的老师,我一定会多努力的。”   阿卡得教授赞许地点点头,两人很快离开了咖啡厅,走进了一旁的音乐之友协会大楼。   英国BBC爱乐乐团是英国最顶级的交响乐团之一,他们的音乐风格偏向浪漫主义,十分优雅柔缓。一晚上五首交响曲下来,整场都爆发了多次的掌声,并在最后又进行了一首安可曲的展示。   这次BBC爱乐乐团并没有在金色大厅里进行演出,而是在大楼内的另一间音乐厅中表演。但是,当戚暮再次走进这座音乐之友协会大楼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心中微微缩紧,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泛滥上来。   他上辈子最后停留的地方,就是在这座大楼。   这座屹立了200多年的三层小楼,曾经让无数古典音乐大师在其中进行演出,将自己的音乐传播到世界。这里拥有世界上最顶尖的音乐厅——金色大厅,这里也汇集了来自全国各地的音乐大师。   戚暮勉强保持住了镇定,没有在阿卡得教授面前表露出一丝情绪。他陪着自家导师与他的多位老朋友打了招呼,阿卡得大师还将戚暮介绍给了这些世界知名的大师,算是给他拓展人脉。   拥有一个出名的导师,从某一方面来说,就代表戚暮继承了这位大师的各种人脉、派系。   第二天,阿卡得教授便带着戚暮去见了一位世界知名的大提琴家,三人在那位大师的家中聊了许久,等到下午的时候,阿卡得教授让戚暮先自行离开,他还要与老朋友叙会儿旧。   戚暮笑着向阿卡得教授和那位大提琴大师道别后,便离开了这间小楼。   站在维也纳幽宁僻静的街道上,已经来了4天了,戚暮还是第一次一个人独自站在这座优雅温馨的城市里,真正获得了自由行动的机会。   他怔然地抬首看着碧蓝澄澈的天空,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回过神来。四处看了一眼后,戚暮便知道自己是在哪儿了,他熟门熟路地找到了最近的地铁口,上了那道坐了十几年的地铁线。   当再次出了地铁口,看见这番熟悉到印刻在骨子里的情境时,戚暮呆愣地站了许久,一直没有回神。   街头的那家甜品店还是八个月前的模样,最喜欢将郁金香摆在店外;对面小咖啡馆的老板还是喜欢在下午时搬个躺椅到店前,悠闲自在地晒晒太阳。   戚暮抬起脚步向前走了几步,很快,从一边的小楼里传来一阵噪音似的钢琴声。那个并没有多少音乐细胞的小男孩又在日复一日地练习着钢琴,却始终没见进步。   戚暮的脚步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等到他转过一个拐角、忽然见到自己生活了十年的房子时,他却猛然停住了脚步,一时间不知道到底是该上前、还是后退。   良久,他才步伐缓慢地走到公寓对面的路边,停住了步伐。   青年后仰着靠在砖石墙壁上,似乎刚刚被太阳照射了一段时间,那砖石上还泛着一点余温。他就这样微微抬首,一直望着对面小楼二层那个黑漆漆的窗口。   戚暮就这样仰着头一直望着,也不吭声,直到夕阳西垂、夜色降临,也没有移动一下。不上前、也不离开,似乎只是怀念一段不可能再重复的过往,却又没办法去挽回什么。   大概是又过了半个多小时,戚暮终于是长长地叹了一声气,苦笑着自语一句:“都过去了……也不可能再回来了啊……”   话音刚落,他便转身离开。   而戚暮并没有发现的是,就在他即将转身的那一瞬间,一辆停在不远处的黑色宾利从他面前的小道上缓缓驶过。   见到青年转身离开后,不过片刻,那车窗忽然被人轻轻按下,一张俊美深刻的面容便出现在了漆黑的夜色中。   闵琛微微眯着眸子,看了许久。   早在十几分钟前,他就恰巧在街边看见了戚暮。原本想要打个招呼,但是在闵琛发现对方一直凝视着马路对面的公寓、没有转移视线时,不知道为什么,刚要出口的话也倏地停住。   那里……是陆子文的公寓啊。   等到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熟悉的青年进了地铁口后,闵琛才转开视线,低声说了一句:“走吧。”   不明所以的司机愣了愣,没有多问,就直接启动了发动机。   光线黯淡的车厢里,男人修长的手指在手机上按了几下,不过多久,就收到了对方的回复:【乐团的事情已经忙完了吗?我刚才随便逛了逛,既然都在维也纳的话,那有时间可以聚聚啊。】闵琛回复了几个字后,两人又说了几句,便互相道了“晚安”。   望着暗色车窗外维也纳金色绚烂的夜景,男人俊挺的眉头微微蹙起,良久,才低低地叹了一声气——   既然只是随便逛逛,那为什么……   要用那样的神情,看着那间公寓那么久呢?      第八十一章      从英国BBC爱乐乐团的音乐会之后,维也纳似乎迎来了一波热闹的演出季。   短短一周下来,戚暮跟着阿卡得教授一共观看了四场世界级音乐会。从盐湖城交响乐团、日本NHK交响乐团,到波士顿交响乐团、捷克爱乐乐团,这场繁华鼎盛的听觉盛宴让戚暮“耳”不暇接,获得了很多感触。   以前他虽然生活在维也纳,但是往往其他乐团来到维也纳进行演出的时候,维也纳交响乐团也正值巡演季,那时他都在其他地方进行演出,常常错开这些音乐会。   能够一次性欣赏到这么多的顶级交响音乐会,对于戚暮来说,既是一种享受,也是一次锻炼自我、发现缺陷的机会。   期间,闵琛曾经想联系戚暮、两人见上一面,但是阿卡得教授却将戚暮看得死死的,两人几乎是同进同出。   某天,可怜的小七想了想,刚开口提到“闵琛”两个字,这个脾气暴躁的音乐大师立即说道:“小七啊,我不是和你说了么,奥斯顿这个人心怀不轨啊!你可不要多和他接触!”   戚暮:“……”   “小七,虽然奥斯顿的音乐水平很高,但是他这个人可不一定是个好人。丹尼尔那个小家伙可是一直称呼他为‘恶魔’的,瞧瞧,他那脾气肯定比你老师我还要糟糕!”   戚暮:“……”   原来您还知道您脾气很糟糕吗……   阿卡得教授撇了嘴,不屑地说:“而且,他的小提琴比你是差远了,那水平真是太臭了,简直臭不可闻!我看就是和隔壁琴房的德兰相比,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戚暮:“……”   其实,能够拥有一个专属教授级导师的德兰,水平也很不错的啊老师……   “所以我说,小七,以后除了一些专业指导方面的事情外,你可要少和奥斯顿那个家伙接触。你老师我这么多年下来,也没搞清楚这家伙到底肚子里都藏的什么东西,那家伙可坏了,你可要……”   “老师!”戚暮哭笑不得地举起了手,投降道:“我保证,我以后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偷偷摸摸和闵琛再见面了。”   听到戚暮的这句保证,阿卡得教授这才放下心来。他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这还差不多”后,才带着自家可爱的学生出了地铁,一起去拜访自己的另外一位老朋友。   在阿卡得教授的心里,虽然奥斯顿这家伙其实很不错,但是……那家伙真是太坏了,小七如果上了他的当,可不得一辈子都被他骗得死死的?   那可不行!   蔚蓝清爽的天空中,微微的凉风将天上的云絮吹散,只有几朵小小的结实的云朵,仿佛是白色的宝石一样镶嵌在碧蓝的背景下。   提着琴盒、跟在自家老师身后,戚暮微笑着勾了唇,浅色的瞳孔里划过一抹笑意。   不会偷偷摸摸地见面……   难道就不可以光明正大地聚一聚了吗?   唉,真不知道老师哪儿对闵琛产生了这么大的偏见。   ——小七第99次地感慨道。   ……   这一次阿卡得教授带戚暮来拜访的这位大师,也是一位知名的小提琴家。似乎是被古典音乐熏陶多年后,很多人都会自身带有一种温和温婉的气质。在戚暮所认识的世界级大师中,除了阿卡得大师和埃弗拉先生外……   好像真的每个人都脾气很好。   你问闵琛?   他更是一个好人啊!   戚暮真是不明白,为什么当年多瑙河论坛评选性格最恶劣的指挥家时,闵琛会以不可超越的高票当选冠军。   而今天阿卡得教授之所以会让戚暮带上自己的小提琴,正是因为他想让戚暮在自己的老朋友面前演奏几首曲子、得到对方的一些指点。   每一位音乐家都有自己不同的音乐风格,一般而言这些大师级的人物已经没有任何水平高下之分了,除了实在是太过出众,才会成为绝然的存在。在小提琴界里,里德·阿卡得、法勒·路易斯,甚至包括这位今天他们要拜访的兰斯·特里尔,都是这样的存在。   在听戚暮演奏了一首《E小调》和一首《魔鬼的颤音》后,这位性格温和的小提琴家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语气平缓地说:“既然里德让我为你指出一些能够提高的地方,那小七……我就不客气了。”   戚暮郑重肃然地点点头,十分恭敬地说道:“好的,兰斯大师。”   看着戚暮谦逊认真的模样,兰斯先生赞赏地笑了笑。他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眼镜,露出一抹慈祥的笑容,说道:“小七,你的小提琴技巧已经到了非常高的境界,说实话,我这些年已经有点手抖了,水平恐怕也是不如你了。”   他这话一落地,阿卡得教授便道:“兰斯,你这家伙都快80了,现在可是年轻人的天下了,哈哈!”   兰斯先生却是摇摇头,不赞同地说:“不,里德,我认为……就算是放在三四十年前,我的演奏技巧可能也不会比你的学生强。你知道的,《精灵之舞》我一直没有练习好,从来不敢在公众场合演奏。”   这话让阿卡得教授喉咙里一噎,道:“没想到你也看到那个视频了啊……”   戚暮第一天在英雄广场露天表演的时候,曾经有几个年轻人将他演奏《精灵之舞》的景象拍摄下来,上传到了Youtube上。阿卡得教授虽然不怎么玩这种东西,但是从之后两天戚暮再进行露天表演时,那越来越多的人群中……   这位大师也明白了,自己的学生大概真的有了一些小名气了?   阿卡得教授哪里知道,何止是一点小名气?!   长得这么俊秀漂亮,又能演奏出这么高难度的小提琴曲,那个视频已经在Youtube上获得了上百万的播放量,简直要火出了欧洲了好吗!   要不是华夏的乐迷们如今还被一层高高的防火墙拦着,恐怕这播放量早就不只百万级这么简单了。   对于阿卡得教授无奈的模样,兰斯先生温和地笑笑,点头道:“我的技巧一向比你们这些炫技派、技巧流要差上一些,但是……”说着,兰斯大师转首看向戚暮,道:“但是小七,仅仅让我从音乐的角度来评价的话,你对这两首曲子的理解……和我都有一些不同。”   这样的答案让戚暮微微一怔,他忽然想起了半个多月前,那位来自美国的小提琴皇后也曾经对自己说过类似的话。   戚暮不由正了正神色,认真道:“不知道您对这两首曲子的理解……是什么样的,兰斯大师?”   兰斯说道:“其实小七,你和里德真的很有师生的缘分,你的音乐风格和他很像,但是……里德已经经历过很多挫折与磨难,他的音乐早已被打磨得圆润而没有棱角。所以,里德的《E小调》和《魔鬼的颤音》非常有气势,让人很震撼。可是……”   顿了顿,兰斯先生说道:“你的这两首曲子也让我非常惊艳,大概是我太过敏感了吧,我觉得你的音乐中似乎有一种隐隐的攻击性。小七,你以前……是不是曾经经历过什么比较难忘、悲痛的事情?”   这话让戚暮彻底地怔在原地,他还没开口,兰斯大师又道:“也不能说是悲痛,你是不是……”说到这,兰斯先生叹了声气,又说:“唉,其实这种攻击性可以用另外一个简单的词来概括,叫做——”   “戾气。”      第八十二章      兰斯大师的这一句“戾气”,让戚暮彻底地怔在原地,一时竟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而一旁的阿卡得教授闻言,却是皱了眉,说:“兰斯,你在说什么?小七的音乐里怎么会有种戾气?我可没有听出来,这是气势。”   “好吧,”兰斯笑着摇摇头,说:“里德,从以前开始你就不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但愿是我听错了。但是,你既然带着你最珍视的学生来找我,一定也是觉得我和你的小提琴是互补的,可以给出一些中肯的意见。那么……”   “现在我要告诉你,我的演奏技巧甚至都不如你的学生,但是……这些年来,我对音乐的理解却自认不比你差。”   见着老朋友这副认真严肃的模样,阿卡得教授立刻明白他是真的很想指导戚暮了。于是他说:“是的,兰斯,你说的没错,我也认为,你在音乐的感悟上确实走得比我要远。但是,你所说的戾气我真的没有感受到,所以……”   “老师,我想……我大概明白兰斯大师的意思了。”青年低悦好听的声音打断了阿卡得教授接下来的话,他转首看去,只见戚暮正微笑着看着自己,说:“老师,兰斯大师能够听出很多连我自己都没有发现的事情,我相信……他说得没错。”   兰斯笑着点点头,道:“不错。其实这种戾气并不是一件坏事,说实话,贝多芬当年如果不是那么的悲痛、那么的憎恨人生,也不会逼迫耳聋的自己写下那么多经典的音乐了。当然,每个人选择的音乐风格都是不一样的,我希望……小七,你能成为莫扎特那样的音乐奇迹,而不是贝多芬那样的。”   莫扎特一生也是颠沛流离,从年少时的成名到后来的困顿窘迫,他甚至要典当手表换取生存下去的费用,到最终连尸骨都没有安息的地方。但是,他的音乐却很少展现出人类的负面情绪,始终是激昂欢快的调子。   古典音乐是非常具有包容性的,无论你是温柔细腻的、还是激烈昂扬的,甚至就是愤世嫉俗的,都能在这个世界里找到属于你的道路。   然而,音乐如人,从一个人的琴声中,可以听出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兰斯先生虽然表面上是在指导戚暮的小提琴,但是事实上,他更是想要让戚暮将心中的隔阂与芥蒂抛开。   兰斯大师认为,戚暮可能曾经遭遇过什么不公正的待遇、才会心中有所郁结。因此,他想要让戚暮看开点,既然现在已经一切都好了起来,就忘了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吧。   但是,兰斯大师却不知道,真正造成戚暮音乐中那种莫名攻击性的……   却是完全不可能忘记的杀身之仇。   虽然心中明白自己不可能真正遗忘,但是兰斯先生的话,戚暮还是听进心里去了。他可不希望自己的音乐始终缠绕着那个人渣的影子,但是要真正将其抛却,只能说……   『事情是该有个解决了。』   戚暮在心中暗自想到,但是他却没有在外表上显露一分。他恭恭敬敬地给这位温和的大师鞠了一躬,然后说道:“谢谢兰斯大师您的指点,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望着戚暮认真的神情,兰斯先生露出一抹笑容。他虽然不明白这个年轻人的心里到底有着怎样的结,但是他却希望这个可爱的孩子能活得开心一点。   阿卡得教授显然没有他的好朋友兰斯大师那么心思细腻,别说从琴声里听出埋藏在自己学生心底深处的东西了,他是真不觉得戚暮的音乐风格有什么问题。   而事实上,这个世界上,能够听出戚暮小提琴琴声中那一丝微不可察的攻击性的人,恐怕只有世界三大小提琴大师中的兰斯·特里尔了,连另外两位的里德·阿卡得和法勒·路易斯,都一点没有察觉。   戚暮跟着自家导师在兰斯大师家中用过午餐后,还没再多呆一会儿,便被老师赶到兰斯先生的琴房练琴去了。美名其曰是不想让戚暮的琴艺生疏,事实上……阿卡得教授似乎是想要与兰斯大师聊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情。   等到日落西山、夜色降临时,戚暮才被“恩准”从琴房里出来,放下了自己的小提琴。   一个下午的时间里,戚暮都在寻找兰斯大师所说的那丝戾气。他将《E小调协奏曲》和《魔鬼的颤音》反复地练习了四五个小时,最终仍旧没有发现出自己到底在哪儿表现出一点攻击性了。   对此,戚暮只能无声地感叹道:“兰斯大师对小提琴感情的体悟……恐怕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可以比拟吧!”   既然无法发现自己的攻击性,当戚暮跟着自家导师与这位世界级的大师道别之后,他便暗自决定一定要快点将事情解决,不要让那个人渣再影响到自己。   虽然想是这么想了,但是戚暮还没有打算好到底要做什么的时候,只听阿卡得教授无奈的声音在自己的身旁响起:“小七啊,老师……最近可能要离开维也纳一段时间呢。”   戚暮下意识地惊道:“老师?”   维也纳宁静美好的夜色下,清俊漂亮的青年正提着一只秀气的墨绿色小提琴盒,走在寂静的街道上。朦胧暗淡的月光下,他微微惊讶地睁大了双眼,似乎不大明白……刚才自己到底听到了什么。   阿卡得教授轻轻叹了声气,说道:“我的故乡那边有点事情,老师必须得先回去一趟了。小七,你一个人呆在维也纳继续学习,是可以的吧?”   听着这话,戚暮慢慢地回过神来。他轻轻颔首,道:“好的老师,我会好好学习的,您不用担心。”   阿卡得教授点了点头,过了半晌,又说道:“不过小七啊,你不用担心,老师在维也纳的朋友还是不少的,如果有什么事情我一时回不来,你可以找他们帮忙。”   闻言,戚暮心中涌现起一丝暖意,他笑着颔首,说:“好的老师,我知道了。”   “不过现在想想,似乎那些都家伙好像出外演出去了?”阿卡得教授皱着眉头想了会儿,忽然道:“哦对了,维也纳交响乐团似乎过几天就要进行演出了,埃弗拉那家伙应该回来了。这里可是他的大本营!小七啊,如果你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去找维也纳交响乐团的首席指挥埃弗拉,那老头虽然脾气坏了点,但是对我的学生应该还是会比较照顾的。”   忽然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戚暮脚下的步子倏地停住了。他怔愣了片刻,很快在阿卡得教授发现前,赶紧又跟了上去,笑着应道:“是,老师,您放心好了,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阿卡得教授并没有发现一点异常,他点点头,说:“埃弗拉前几天还给了我两张前排的票,可惜我不能陪你去了,如果你有什么认识的人,小七,就将另外一张票送给人家吧。”   戚暮淡笑着接过阿卡得教授手里的音乐会邀请函,无奈地皱了皱眉,笑道:“老师……我在这儿哪有什么熟悉的人呀?哦对了,似乎柏爱好像最近一直在维也纳呢,听说他们在为下周的音乐会进行排练,那我是不是……”   “小七!”   戚暮倏地笑了出声,连连道:“是是是,老师,我一定不会把票送给闵琛的。”   听了这话,阿卡得教授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继续发挥了他最擅长的碎碎念功夫,一路上让戚暮不停地点头称是,连个“不”字都不敢出口。   砖红色的街道上,只有寥寥几人在浓郁的夜色中行走着。兰斯大师住的地方离戚暮所住的酒店很近,只是走了十几分钟后,他便回到了酒店,将自己的琴盒轻轻地放在了桌上。   当确认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的之后,戚暮唇边的笑意渐渐敛下。他缩紧了手指,站在硕大干净的落地玻璃窗前,沉默无言地看向西南方的地方,那里……是维也纳交响乐团总部的所在地。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刚刚下定决心要解决上辈子的事情,阿卡得老师就将这张邀请函送到了他的手上。一切就好像是冥冥之中注定了的一样,仿佛有一种叫做命运的大手,在无声地操控着,让他不得不去面对——   那个想要忘记的事实!   而此时此刻,刚刚从日内瓦飞往维也纳国际机场的一班飞机缓缓降落下来,在机场跑道上滑行了几分钟后,送下了一班筋疲力竭的乘客。   维也纳交响乐团这季度的演出排得非常紧凑,他们可不像柏林爱乐乐团一样,在每次演出前都喜欢花费大量的时间进行排练。今天刚刚回到维也纳,后天,他们便需要再进行一场演出。   只能说,指挥的风格不一样,乐团的风格便也大不相同。   机场内,乐团的成员们三五成队地一起走着,只有单独走在最后的那个黑头发华裔男人,看上去十分突兀、不和谐。   罗遇森英俊的面容在这几个月渐渐瘦削下去,显得有一丝苛刻,但是他却毫不自知地用直勾勾的眼神望着别人,让本就对他有所芥蒂的乐团成员们更不乐意接近他了。   事实上,前几天在日内瓦的演出前,埃弗拉先生就已经说了,短则三个月、长则半年,他会为乐团再选择一位副首席出来。对于这个位置,罗遇森已经觊觎很久了,这个机会……   他绝不会放过!   但是现在的罗遇森并不知道,在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得到副首席的席位的时候,就在隔了半个城市的地方,某个青年正冷笑着等待与他再重逢的机会。   “后天吗……”   “罗遇森,真是好久不见了啊。”   青年低叹的声音在安宁寂静的房间里,轻轻地回响着,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维也纳的夜晚幽宁寂静,隐藏住了许多人的秘密。      第八十三章      维也纳的黄金五月,真是一个充满着浓郁音乐气息的季节。一个接着一个全球优秀顶尖的交响乐团,都在这座美丽的城市进行了自己的演出。   而当维也纳交响乐团走过了一整个欧洲、再回到自己的大本营时,更是获得了这个城市的居民的热烈欢迎。   当晚,维也纳交响乐团的音乐演出几乎是坐满了1000多个席位。在那人群之中,有的是古典音乐界的专业人士,有的是来自其他乐团的乐手,更多的则是维也纳的本地居民。   而在这些欢呼鼓掌的人群中,一个俊秀漂亮的黑发青年似乎引起了一些人有意的注视,但是当演出结束后、他们再想去寻找这个似乎十分眼熟、好像很有名气的青年时,他们却意外地发现——   演出一结束,人家就走了好吗!   漆黑深邃的夜色下,穿着正装的观众们相谐着笑着离开。   他们时不时地聊着一些关于音乐会的事情,偶尔也会谈到今天到场参加的著名观众。比如波士顿交响乐团的首席先生,曼哈顿交响乐团的副指挥,当然……还有那个坐在前排一直笑着鼓掌的黑发青年。   “戚暮”这个名字,第一次进入人们视野的时候,似乎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太过久远的事情这些音乐人士都不大记得清了,但是他们却知道……   这个不过才22岁的年轻人,拥有着出色非凡的小提琴水平!   真是可惜没有机会和这个优秀的年轻人交谈一番啊,你说……今晚他怎么就走得那么快呢?   维也纳交响乐团最后一次的演奏并没有在金色大厅举行,更没有音乐之友协会大楼中的任何一个音乐厅中进行,而是选择了他们自己的专属音乐厅,举办一场最具有维也纳交响乐团风格的音乐晚会。   等到前场的观众们陆陆续续地走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在小楼后方的一条小街道上,随着“卡嗒”一道清脆的开门声,热烈讨论的声音在安静空荡的街道上响起。   “嘿多维,明天放假你打算去哪儿玩啊?”   “当然是在家休息了啊,科斯你这个蠢货!”   ……   “曼莉儿,明天我们一起去市中心的维也纳商城逛逛吧,我的夏装可是在呼唤着我!”   “海伦你这个笨蛋女人,哪只是夏装?我的秋装也在那些漂亮的橱窗里等着我了!”   ……   一群男男女女三两成群地从那半开的红木大门里走了出来,他们有的提着小提琴琴盒、有的背着重重的大提琴,一边说笑一边走着,让这条被夜色包裹的小街显得热闹非凡。   这些人自然就是维也纳交响乐团的成员们了。   维也纳交响乐团的大部分成员在演出结束后,都喜欢从音乐厅后面的小门离开。虽然这在维也纳音乐界算不上什么秘密,但也没有人尽皆知,所以能够借此逃过一些媒体的追问,也是非常不错的。   而当两个秀美的金发女郎相笑着走出大门后,过了半晌,在人群的最后,一个气质森冷、面容俊朗的黑发男人跨步从那门中走了出来。他的鼻子是微微下勾的鹰钩鼻,虽然十分高挺,却显得有些阴鹜。   他就这样一个人单独地走在最后,没有一个人理会他,就好像是一只被抛弃了的残兽,一步一步地走在最后头。但是这一次,罗遇森并没有走多久,一双锃亮的浅色皮鞋便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他微微一愣,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去。罗遇森还未开口,视线就在见到来人的那一刹那彻底怔住。他的心脏情不自禁地漏跳了一拍,过了半晌,才轻咳了嗓子,问道:“这位朋友,不知道你是……谁?”语气温和,十分具有欺骗性。   但是在罗遇森的面前,这个俊逸精致的青年更是笑弯了眸子,语气激动地说:“请问……您就是维也纳交响乐团的罗遇森罗先生吗?”   青年出口的语言竟然是中文!   这让罗遇森愣了愣,然后用中文回答道:“是,我是罗遇森,请问你是……”   “罗先生,您好。之前我听我的导师谈到维也纳交响乐团的时候,曾经提到过,您是乐团里唯一的华夏人!能够在这样顶级的交响乐团里任职,您真是非常厉害啊!我非常敬佩您!”   青年赞美的话语让罗遇森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说:“你真是太过奖了,不知道你的导师是……”   “我的导师是里德·阿卡得。”   罗遇森脸上的笑容顿时僵在了原地,他惊诧地上下打量着这个俊秀漂亮的年轻人,只见对方一脸单纯天真的模样,似乎一点都没有被社会的阴暗面所污染过似的。   罗遇森思索了一会儿,眸子一转,道:“竟然是阿卡得大师!你真是太厉害了啊!”嘴上虽然是这么说着,但是罗遇森心里却想着:这么轻易地就把自己老师的名字透露出来,不知道这个家伙是真蠢还是太傻。   听了罗遇森的赞扬,却见面容昳丽的青年竟然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小声地说:“其实……其实也没有很厉害啊。罗先生,我真觉得您的表演很棒,刚才的音乐会上我注意到了您的琴声,非常……”声音突然一顿,接着,那青年低声说道:“非常得优美动人。欧洲的华夏音乐家很少,能够与您见上一面我真的感到很荣幸。不知道……”   “不知道罗先生,您能不能给我一个能够联系到您的方式,以后我可以向您讨教?”   被乐团成员冷落了大半年的罗遇森,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样崇拜过了,甚至不用说是崇拜,连尊敬他的人都没有一个。而且……如今不停赞美他的人,竟然是里德·阿卡得的学生,长得还这么清俊精致。   罗遇森一点都没有怀疑地将自己的电话号码报给了这个年轻人,两人再走了一段路、离开了那片光线较暗的小街后,罗遇森忽然意识到——   自己竟然连这个人叫什么都不知道!   “那个……说到现在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朦胧黯淡的月光下,青年弧形姣好地唇角微微勾起,如同精灵一般让人惊艳。他笑着开了口,语气温和,一字一顿:“我叫——”   “戚暮。”   等到罗遇森心情愉快地先抬步离去后,他所没有看到的是,那个刚刚还被他想做是蠢货的年轻人突然敛下了笑容,神色平静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那深沉的目光不悲不喜,没有一点起伏,似乎只是随意地这样看着而已。   良久,戚暮才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叹气道:“你的性格还是这么自大啊……罗遇森。就这么和一个素昧相识的年轻人交换了联系方式、还说了这么久的话,该说你是对自己太过自信了呢,还是……太蠢了呢?”   望着罗遇森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了街头的拐角处,戚暮这才轻轻摇首,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之所以亲自来找罗遇森,就是想弄清楚——   当初,他到底挡了谁的路?   其实在戚暮上辈子最后闭眼的休息室里,当罗遇森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维也纳交响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贾思科。   他自己作为一个副首席竟然受到了维爱的邀请,而贾思科却没有……   这对于贾思科来说,绝对是一次重创。   但是,这一切都只是他的臆想而已,并没有得到真实的证据。   因此即使戚暮心中对贾思科是十二万分的怀疑,却也没有办法得到肯定。   轻轻叹了一声气后,戚暮抬首看向漆黑的天空。只见此时正好有一片阴云从东方飘来,遮挡住了本就黯淡的弯月。   戚暮神色平静地望着那暗黑无光的天空,良久,他才再次抬起脚步,向地铁口的方向走去。   想要平息他心底连自己都快要遗忘的怨恨,就必须解决这件事。   这是他音乐之路上的绊脚石,也是他未来平静人生道路上,不可避免的拦路虎。   『比起贝多芬,其实……我也更喜欢莫扎特。』   ——戚暮无奈地笑了笑,在心底暗自想到。   华夏一直有句古话,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戚暮脚步轻快地走向了地铁口,在安静无人的街道上,那轻缓的脚步声一下下地踏在台阶上,最后消失在了地铁呼啸而过的风声中。   入了深夜的街道,早已没有一个人的身影,只有徐徐刮过的风声吹起地面上稀少的落叶,奏起唦唦的声音。在这样的街道上,没有人的踪迹,也只有两三辆车停在路边。   车窗内一片寂静,似乎并没有一个人。   但是……让任何人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这黑暗沉寂了快十分钟之后,一辆停在小道岔口处的黑色宾利却忽然打开了明亮的车前灯,那明晃晃的灯光顿时将半条街都照亮。   而在安静的车内,一个俊美优雅的男人面色深沉地平望着道路的前方——那里是地铁口的方向。   昨天当闵琛从丹尼尔的口中得知,维也纳交响乐团今晚将进行春季巡欧洲演出的最后一场音乐会时,不知怎的……在今晚忙碌的排练结束后,他便开了车来到这个地方。   他的心中隐约地有一种预感:戚暮应该在这里。   对于有的事情,闵琛向来懒得过问一下。但是对于有些事情,他的耐心却又好得出奇。   他望着上千的观众从音乐厅的前门相谐着离开,看着这街道渐渐变得空荡无人,看着维也纳交响乐团的成员们一个个笑着离开音乐厅大楼,看着那个青年……拦住了某个他熟悉的人。   俊挺的眉头紧紧地蹙起,在无尽的黑暗中,闵琛低低叹了一声气。   这一次……他真的是遇到了穷尽一生,可能都无法解决的难题。      第八十四章      与罗遇森再次见过面后,戚暮虽然得到了对方的联系方式,但是却一次也没有联系过对方。   一来是因为最近阿卡得教授给戚暮颁发了几个任务:去拜访一些知名大师,二来是因为戚暮也明白,倘若自己表现得太过热情,罗遇森就是再怎么蠢,也会察觉到一些不对。   当提着琴盒从一位著名小提琴家的家中走出的时候,戚暮垂着眸子看着地面,漫不经心地向自己的酒店走去。   正值中午,明媚灿烂的阳光照射在这片大地上,为砖红色的地面镶了一层金边。戚暮回忆着前几天接到的那通电话,眉头紧锁,似乎正在思考些什么。   其实早在戚暮刚来到维也纳的第一天,他就暗地里找了一个私人侦探,看看是否能查到罗遇森背后的那人是谁。   在戚暮的认知里,对方既然能够让罗遇森冒险给他下药,首先必然是个地位颇高的人,其次肯定许下了一定的好处。   只要有经济往来,那必然会留下证据,被抓到完全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但是,就在戚暮满以为能够轻松得到幕后那人的身份时,私家侦探却苦恼地告诉他:“罗遇森的银行户头在最近的10个月里,并没有任何一笔大额资金的进账。先生,您是否还要往其他方面的信息再搜查搜查?”   这个答案让戚暮微微怔住,他稍稍思索了一会儿,才对着电话那边的私家侦探说道:“再往其他方面查询一下吧。”   对方再次得到了一笔资金后,又开始继续搜查起罗遇森这10个月中的其他方面信息。而戚暮则是挂断了电话,有些莫名其妙起来。   既然不是金钱交易,那么……罗遇森到底得到了什么好处?   戚暮知道,在他死亡之后的这10个月里,罗遇森一直是维也纳交响乐团的第二小提琴组的副首席,没有得到一点的提拔。甚至从他那天晚上,在维也纳交响乐团的小楼外见到的情况来看,罗遇森好像一直被乐团里的其他人孤立了。   如果罗遇森真的是在帮贾思科做事,那么……   他现在为什么会混得这么惨?   曾经戚暮以为这个真相已经浮露于水面,只待他去发现。而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明白,所有的事情仿佛被一层又一层厚厚的蚕丝蛛网包裹着,如水中望月,让他看不清晰。   这样想着,时隔三天后的现在,戚暮便打算再去与罗遇森联系一番,看看能不能发现一点异常。   但是他还没有动作,手机便忽然震动起来。戚暮刚看到手机屏幕上那熟悉的名字,他微微怔住,然后诧异地按下接听键,低声道:“闵琛?”   电话那边传来一道低低的“嗯”声,闵琛压低声音说道:“很久不见了,戚暮。”   听了这话,戚暮微微一愣,接着笑了起来:“嗯,确实有很久不见了。最近柏爱的排练还是很忙吗?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一起出来吃个饭什么的,我最近已经渐渐空闲下来了。”   早在十天前闵琛来到维也纳后,就给戚暮发了一条短信,让他得知对方竟然已经到达维也纳了。   但是在那个时候,阿卡得教授还死死守在戚暮的身边,让他无法脱身。而等到阿卡得教授终于离开维也纳后,柏爱那边的排练却渐渐忙了起来,让闵琛倒是没了时间。   “你现在在哪儿?”   听着这话,戚暮往四周看了看,然后直接回答:“我在格尔街附近,刚刚拜访了安科尔大师。”顿了顿,戚暮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惊道:“这么巧,难道你也在这附近?”   说着,连戚暮自己也觉得太巧合了一些,他勾了唇角,忍不住笑道:“好吧,哪儿有这么巧的事情啊……维也纳这么大,这得多有缘才能正好碰上啊。”   电话那边沉默了许久,俊美优雅的男人薄唇微勾,在心里暗自想到:嗯,确实很有缘,而且……还碰上两次。   “今天晚上柏爱的音乐会门票,你拿到了吗?”   戚暮一边继续向前走着,一边笑着颔首:“嗯,今天早上拿到了。我没想到是丹尼尔亲自送过来的,真是太谢谢你了,闵琛。你知道的,柏爱的票一直都很难买,听说现在在黑市里已经炒到了500欧元一张呢。”   “嗯,拿到就好。”男人醇厚磁性的声音透过听孔传来。   戚暮笑道:“不过啊,你让丹尼尔亲自送过来好像有点太过了吧……我今天早上开门的时候可吓了一大跳,我本来以为要么是你邮寄过来,要么是你有时间了,顺便给我带过来。让丹尼尔送过来,实在是太夸张了吧。”   闵琛:“……”   所以……在“他亲自送票”和“丹尼尔送票”两个选项中,原来后者更郑重一些?   两人又聊了几句,在互相道了一句“晚上见”后,便挂断了电话。   与这个很久未见的男人通了一次电话后,不知怎的,戚暮竟然觉得原本复杂的心情似乎明朗许多。于是,趁着好心情,他干脆暂时先忘了某个扰人心情的人渣,开始想起“今天中午吃什么好”这件事。   而在维也纳音乐之友协会3号音乐厅里,正在休息的柏爱成员们惊悚地发现——   指挥竟然笑了!!!   心情很好啊有没有!!!   只见那个坐在观众席中央位置的冷峻男人嘴角微微勾起,正低首看着自己的手机,似乎发生了什么让其非常愉悦的事情。   这种场景对柏爱的成员们来说,实在是太过震惊,让他们甚至开始怀疑:刚刚还毒舌挑剔到让他们哭爹喊娘的指挥,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   作为勇士代表的丹尼尔,犹豫再三后,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咳嗽了两声,说道:“闵……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啊?今天晚上可就要开始演出了,你如果有事可千万别闷在心里面啊,丹尼尔的耳朵永远为你开放着,我的朋友!”   闻言,闵琛嫌弃似的抬眸扫了丹尼尔一眼,反问道:“我有烦心事?”   “……”过了许久,丹尼尔才郁闷地道:“你这还叫没有烦心事?前几天你可把成员们都骂惨了,他们最近看到你甚至都绕道走,你知道不?虽然你今天好像心情是好了一点,但是也很恐怖的好不好!”   闵琛不以为意地挑了眉头,语气肯定道:“丹尼尔,我的心情和我的脾气一样,一直很好。”   丹尼尔:“……”   又过了许久,他简直无力吐槽地说:“好吧,你这个奇怪的家伙,明明前几天还整天沉着一张脸好像谁都欠了你几百万似的,今天突然就这么高兴了……闵,和你认识十几年了,我知道你这家伙脾气一向古怪,但是我没想到你还能古怪到这个地步。”   这时候,在排练厅的舞台上,克多里已经开始带领乐团进行新一轮的较音。   而舞台下,闵琛敛眸思索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问道:“丹尼尔,如果……有一件事你已经有了99分的把握,但是没有那最后一分你就永远都不能确定那是真相,那你会怎么选择?”   “这是什么鬼问题啊?”无语地嘀咕了一句,丹尼尔想了想,回答道:“既然都有99分了,那1分就算再怎么重要……好像也只是一分吧?”   这个答案很显然让闵琛十分满意,连冷峻的面容都更加柔和了几分。他轻轻“嗯”了一声后,就不再开口了。   而丹尼尔的好奇心倒是被彻底勾上来了,他好奇地问道:“嘿闵,你到底是有什么事情啊?”   闵琛:“没事。”   丹尼尔:“……你肯定有事!”   闵琛抬眸扫他一眼:“没事。”   “……绝对有问题!!!”   懒得再理这搞怪的家伙一句,闵琛直接站起身来,抬步向舞台上走去。   而在他的身后,丹尼尔还在不停地重复着“你这个可恶的家伙,有什么事你就说啊”、“嘿闵,你勾起别人的好奇心真的不需要负责解决吗”、“该死的,你这个恶魔!”……   至于……到底是什么事?   嗯,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大事。   为什么从来没学过德语的戚暮突然德语如此流利?为什么他对维也纳交响乐团会非常熟悉?为什么他的《钟声》和陆子文的一模一样?为什么他会站在陆子文的公寓楼下看了那么久?为什么他会突然去找本应素不相识的罗遇森?   所有的疑惑集结到了最后,都指向唯一的答案。   只是这个答案实在是太过玄幻、让人不敢相信,所以他才一时间没有接受。   但是,三天过去了,就像丹尼尔说的一样:既然已经肯定了99分,即使没有那最后一分,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关系。   你瞧,大胆猜测、小心证实,这是多么科学的研究手段啊。   而就在隔了小半个城市的24小时便利店里,某个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别人扒下马甲的青年正拿着两颗水灵灵的白菜,认真仔细地打量着。   “左边一颗的帮子稍微厚了一点,右边一个菜叶有点枯了,嗯……到底是选哪个好呢?”   在华夏带了近半年的时间,给戚暮带来最大的改变,恐怕……还是那对食物挑剔至极的眼光。戚暮上辈子可没这么挑食,就算是英国的黑暗料理他都曾经勇敢地尝试过。但是……   让谁吃了半年华夏丰富多彩的美食后,再去啃面包、批萨,吃意大利面、通心粉,恐怕都会绝望到欲哭无泪吧?   所以,早在来到维也纳的一周后,戚暮便与居住的酒店商量好了,可以随时借酒店的厨房一用。   就算他烧菜的手艺在华夏只能算是中等偏上的水平,那也绝对好过天天啃面包、批萨,吃意大利面、通心粉……   在便利店里纠结了半个小时后,戚暮总算是提着两包食物继续向酒店进发。   刚走出便利店的大门,望着碧蓝澄澈的天空、缱绻舒展的云絮,戚暮忍不住地抬首凝望了许久,然后笑着感慨道:“今天的天气真是不错啊,阳光这么好,天空也非常干净啊。”   嗯,没错……   其实,马甲被扒得也挺干净的。      第八十五章      维也纳五月的最后一场音乐会,是5月30日晚,柏林爱乐乐团在金色大厅的演出。   柏林爱乐乐团作为世界上最顶尖的交响乐团之一,其音乐风格端庄大气,音乐格调庄严肃穆。乐团的每一位乐手都是全球知名的音乐家,他们的演出总是场场爆满、场场好评,就连每年音乐杂志报道、评论柏爱音乐会的文章,都能专门出一本厚厚的乐评集了。   入夜,一盏盏明亮金黄的路灯慢慢亮起,透过欧式花纹的灯罩打下,在地面上落下一片朦胧的影子。   在维也纳音乐之友协会的大楼前,一辆又一辆轿车缓缓停下,带来一位位面带笑容的观众。   当所有观众都在场中坐齐了之后,戚暮刚刚坐了不过几分钟,便发现了许多眼熟的面孔。比如他前几天才拜访过的大提琴家斯科先生,还有伦敦交响乐团的首席小提琴家肯尼斯先生。   这场音乐会真是来了不少著名的音乐家,当然,媒体人士和乐评家也是来了不少的。   闵琛给戚暮留的票是在第三排的左侧,那里能够看到小提琴组的演奏,也可以算是全场音响效果最棒的位置之一。虽然金色大厅卓越的建筑设计让全场观众都能听到近乎完美的音乐,但是只要耳力足够好的观众,还是能听到一些细微的差别。   戚暮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曲目单,只见那深黑色的卡片在边缘处用银色勾勒出几道花纹,背面是柏爱的乐团介绍,而正面则是今晚要演出的五首曲目。   柏爱今年的春季欧洲巡演基本上是以舒曼的曲子为主,但是也会演奏一些其他音乐大师的曲目。比如今晚的演出表上,除了两首舒曼的奏鸣曲外,还有一首肖邦的《第一钢琴协奏曲》和贝多芬的《第三交响曲》、《第九交响曲》。   这样的曲目设置不由地让戚暮想起了大半年前,那次自己错过的柏爱音乐会。在华夏首都的舞台上,柏爱竟然将《命运交响曲》作为最后一首曲目演奏,获得了全场的喝彩。   “真可惜,一直没有听到那首压轴演出的《命运》啊……”   戚暮无奈地勾起唇角,低声笑了笑。不过多久,所有观众已经全部落座,在一声悠扬的钟声之后,从舞台的左侧,色彩乐器组的成员们先行进场。   在雷鸣般的掌声中,拿着小提琴的克多里微笑着从后台走上前,当他带领乐团进行了一次集体较音后,在越来越热烈的掌声中,一个俊美挺拔的男人从舞台的一侧走上前来。   戚暮也微笑着鼓着掌,抬首看向被聚光灯笼罩的舞台。   似乎是他的错觉,他竟然感觉到闵琛的目光在他的身上停滞了一瞬,让戚暮微微一怔。等他回过神的时候,舒曼的《维也纳狂欢节》已经欢快热烈地奏响。   那音乐激昂欢愉,当美妙的音乐在整个音乐厅里回荡的时候,仿佛直接将人带入了那个全民欢庆的场景中。小提琴轻轻地拨奏,管乐器组用轻扬的调子吹奏,当这首钢琴奏鸣曲被改编成交响曲之后,很多人才发现——   原来还能这么改?!   戚暮曾经听过这首《维也纳狂欢节》,那是在巴黎由查尔先生指挥的,当时闵琛还坐在他的身旁。而如今……那个男人已经站在高高的指挥台上,统领着一整个乐团进行演奏。   虽然明明知道自己此刻更应该关注舞台左侧的克多里的演奏、多观摩学习,但是不知怎的,戚暮的视线却聚集在了指挥台的位置上。   他看见闵琛微微扬起手指,乐团的旋律便倏地高扬;当他猛地握拳按下,那音乐便瞬间哑然,全场恢复为一片寂静。   有的指挥家喜欢用指挥棒,而有的指挥家则不喜欢用指挥棒。当然,大部分指挥家都是时用时不用,而今天,闵琛便没有使用指挥棒,但是很明显,这全然没有影响到他卓越水平的发挥。   柏爱的水平从来没有人敢怀疑过,而闵琛的实力更没有人会提出一声质疑。   当最后一首《D小调第九交响曲》结束时,那激烈昂然的旋律似乎还在音乐厅里回荡,但是观众席里爆发出的热烈掌声却已经快要将屋顶掀翻。   戚暮也不停地鼓掌着,这是他时隔近两年、再一次现场聆听柏爱的音乐会。以他的耳力和音感,他早已发现,柏爱的水平比起两年前的竟然有了不小的进步。   乐团首席克多里的演奏更加充满感情,整个乐团的配合更加协调,甚至就乐团的音乐风格都更加的沉稳完美,仿佛已经到达了一个时代的巅峰。   而这些……恐怕都和那个男人有关吧。   戚暮忍不住地看向那个站在舞台最中央、与乐团一起鞠躬致谢的男人,下一秒,他还没有转开视线,忽然便发现对方竟然悄悄地望了自己一眼,眼带笑意。   戚暮倏地睁大双眼,接着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   在这样的场合下都敢偷偷看向自己这边,闵琛也真是足够大胆了。   等到音乐会结束后,戚暮并没有像其他的观众一样直接离开。今天中午他与闵琛通电话的时候对方说过,等音乐会结束后柏爱会举行一场欢庆会,希望戚暮一起来参加。   虽然戚暮觉着自己既然不是柏爱的成员,那就完全没必要参加。但是他听到对方斩钉截铁的一句“我已经给你留了位子”后,只得无奈地表示同意,并附上了自己的祝福。   但是当戚暮来到那所谓的庆祝会场地时,他无语地看着这所谓的位·子,心中又是觉得好笑又是觉得无奈。   青年挑了挑眉看向一旁的男人,尾音微扬地问道:“这就是……你给我留下的位子?”   只见在这间双层豪华公寓里,除了开放式客厅的有几个羊皮沙发外,只有餐厅里还剩下几个空荡荡的椅子。和戚暮想象中的正式庆祝会完全不同,这完全只是一场家庭式的聚会,各种各样的小点心都被随意地放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里,供所有人任意品尝。   听了戚暮的话,闵琛淡定地点头,道:“嗯,我让丹尼尔给你留了位子。”顿了顿,闵琛转首看向一旁的丹尼尔,语气平淡地问道:“你怎么没留位子?”   丹尼尔:“……”   有这么推卸责任的吗!   在男人冰冷淡漠的目光中,丹尼尔干笑了两声,然后对戚暮说道:“安吉尔啊,其实……其实我们原本是想在酒店定下位子的,可惜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所有的位子都给订出去了。所以你看……我们只好在闵的房子里开一场可爱的派对了。”   “……”无奈地沉默了一会儿,戚暮还是忍不住说道:“丹尼尔,我真的不叫……安吉尔,你可以叫我小七(seven)。”   丹尼尔立即笑道:“哦,这真是一个可爱的名字,我的安吉尔小七!”   戚暮:“……”   许多正在房间里进行庆祝会的柏爱成员们听到一声“安吉尔”后,都不由自主地把视线往戚暮的身上聚焦过来。不知是谁先开口说了一句“你是在Facenote上演奏《精灵之舞》的那个小提琴手吧?!”后,一大堆成员们都聚拢了过来。   “天哪,你的《精灵之舞》真是演奏得太棒了!”   “安吉尔?原来你叫安吉尔吗?《精灵之舞》我一直都练习不好,你的演奏真是太棒了!”   “哦安吉尔,你是也想要加入我们柏爱吗?”   ……   一句又一句的“安吉尔”直接将戚暮淹没,越来越多的乐团成员向这边聚拢过来,不一会儿就将原本站在戚暮身旁的闵琛和丹尼尔给挤到了墙角。   戚暮:“……”   所以说,他真的不叫“安吉尔”啊!!!   而站在层层人群外,闵琛脸色铁青地看着那已经快要围聚到让他连青年的头发丝都看不见的人群。他轻轻地哼了一声,薄唇微抿,低声道:“丹尼尔,你为什么不直接在酒店订座,反而要举行这种毫无意义的家庭派对,你的脑子是被你丢在柏林了吗?”   丹尼尔夸张地“啊”了一声,无情地反问道:“难道不是有的人今天莫名其妙地一定要把庆祝会改成派对形式,还特·别·好·心地贡献出了自己的房子?!”   闵琛:“……”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有的人是彻彻底底地感受到了。   在这一场热闹的庆祝会彻底结束之前,戚暮已经无奈地和几十个人解释了自己到底叫什么了。   可惜的是……这些柏爱的成员们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在听说今天中午闵琛和戚暮打电话后,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更加热情地喊起了“安吉尔,你以后多来柏爱玩玩呀”、“安吉尔,打电话可是一个很好的习惯”、“安吉尔,柏爱的大门一直为你敞开”……   戚暮:“……”   好不容易熬到了庆祝会结束,丹尼尔已然发现,原本这场“庆祝柏爱维也纳音乐会演出成功”的庆祝会,竟然变成了“小天使你多打几个电话嘛”的洗脑大会!   丹尼尔干叫着:“你们这群没出息的家伙!”   而一旁的克多里倒是噗哧笑出声来:“似乎指挥真的很喜欢小七,我想……让小七给指挥多打几个电话、让成员们放松放松,其实也挺好的,丹尼尔。”   “……”   终于,在戚暮再三发誓自己以后绝对每天都给闵琛打一个电话后,这些老油条似的柏爱成员们总算是放了他一马,让戚暮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们一个个地离开。   等到连丹尼尔都打算离开的时候,戚暮正准备蹭车,却见丹尼尔一脸惊恐地连连摇手:“不不不,安吉尔,我……我的车抛锚了,我可是得步行回去呢。”   戚暮:“……”   你真以为他没看到你今天到底是怎么“步行”过来的吗!   等到丹尼尔“卡嗒”一声将大门关上的子厚,戚暮无奈地拿起了自己的外套,他还没开口,便见闵琛一脸认真地凝视着他,目光深邃幽沉,唇角微抿,让他心中咯噔一声……   一种奇怪的感觉浮现上来。   “小七。”   戚暮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口水,轻轻颔首:“嗯。”怎么会叫他这个名字……   见着青年一副担忧的模样,闵琛漆黑的瞳孔里闪过一丝笑意,但是表面上却仍旧是一脸的正经严肃,似乎要开始一个非常庄重的话题:“今天晚上……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戚暮:“……你……说?”   “其实……我想……”   戚暮屏住了呼吸。   “请你……帮我一起打扫。”闵琛抬手指向了房间里那被捣乱得一塌糊涂的景象,语气平静、神色郑重地说道。   戚暮:“……”   就这种事,你有必要搞得像是国家领导人出席吗!!!      第八十六章      当戚暮将最后一个垃圾整理完毕的时候,他这个为黑色的塑料袋扎了一个紧紧的结扣,然后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看向这焕然一新的客厅。   闵琛的这间房子位于一栋高级公寓的顶层,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男人天生有种莫名其妙的强迫症,当戚暮刚刚进入这间公寓的时候就发现……   这房子的装饰布置竟然与闵琛在B市的那栋,没有一点差别!   当然,细小的差别也肯定是有的,比如不可能两栋房子都是一模一样的面积布局,比如不可能连楼层高度都一模一样。但是,除此之外,就连沙发摆放的角度都与B市的那间毫无分别,真是……强迫症到无法理解的地步了。   戚暮无奈地笑了笑,他刚抬首,忽然便见闵琛端着两杯温水,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他的身上还穿着一条崭新的围裙——以防打扰时弄脏衣服,但是脸上的表情却依旧淡漠冷静。   这模样让戚暮不由自主地低笑出声,却让闵琛不大理解:“?”   将全部的垃圾收拾结束后,戚暮坐在那柔软的小羊皮沙发上,忍不住感慨道:“其实我发现……你是不是有点强迫症啊,闵琛?”   认识久了、关系好了的结果就是这样,这要放半年前戚暮绝对不可能直白地问出这种话。但是在这个时候,他却自然而然地说出口了,而且没有感觉到一丝不对。   见着戚暮笑到弯成月牙形的眸子,闵琛稍稍勾了唇角,低声反问:“竟然被你发现了?”   戚暮立即拱手做了个“承让”的姿势:“不敢不敢。”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戚暮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将手中的玻璃杯放在桌子上,再转头看向一旁的男人,神色认真郑重,道:“其实……闵琛,我前几天看到了里昂特大师写的乐评了。我没想到他竟然会那样评价我,真的让我有点……受宠若惊。”   听到“里昂特”的名字,闵琛微微眯了眸子,问道:“他给你写了乐评了?”   见到对方这副“全然不知”的模样,戚暮却是哭笑不得起来,他摇摇头,道:“我说,你就不要装作不知情了吧。那篇乐评是发在《爱乐》上的,其实也并不是我看到的,而是阿卡得老师看到了再告诉我的。”顿了顿,戚暮淡笑着说:“老师觉得很奇怪,我想想……他当时是这么说的——”   “‘里昂特那个老家伙怎么想得起来给你写乐评了?小七,你等等,我找他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那老家伙可是很懒得动笔的人啊……’”   戚暮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显然已经在暗示闵琛:自己已经知道某个赌约了。   但是,只见在明亮的灯光下,这个冷峻矜贵的男人却是优雅地挑了挑眉骨,语气平静地问了一句:“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真是被这个家伙的“淡定”给打败了,戚暮无奈地举手投降,说道:“我没想到你竟然会和里昂特先生定下那个赌约,不过……闵琛,我真的非常谢谢你这么照顾我,连老师都说要好好感谢你呢。”   “你准备怎么感谢我?”   对方直接忽视了自己的老师、专门只问自己的感谢,这让戚暮突然喉间一滞,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仔细地思索了半晌,最后试探性地问道:“……要不?我为你烧点菜吧?我的手艺最近还是不错的,而且你现在在维也纳,恐怕也很难吃到正宗的华夏料理了吧。”   话刚说完,闵琛还没有吭声,戚暮自己倒是先想起来了:“哦对了我竟然忘了,你们明天就要回柏林了啊……”语气中带着一丝懊恼和无奈。   谁料闵琛却不动声色地勾了唇角,低声道:“以后会有机会的。”   戚暮一愣:“你刚才说什么?”   闵琛淡定沉着地摇摇头:“没什么。”   戚暮:“???”   男人深邃幽黑的眸子在青年的面容上打量了许久,看着后者一头雾水的模样,他不禁笑着勾起薄唇,问道:“喜欢肖邦的曲子吗?”   这话题转得实在是太快,戚暮稍稍愣了半晌才点点头,说:“肖邦的《玛祖卡》和《夜曲》我都很喜欢,也收藏了一套。”   闻言,闵琛挑起一眉:“是谁的一套?”   “当然是你的……”话一出口,戚暮忽然停住,接着他无奈地笑了笑,简直是以一种无可奈何的语气道:“好吧,目前世界上录制了全套肖邦曲目的钢琴家有不少,但是……我还是最喜欢你的版本。尤其是那首Op.9 No.2的《降E大调小夜曲》,非常适合作为睡前乐。”   其实在戚暮认识闵琛前,他可完全想象不到,对方……竟然这样一个人。   在他想象中的闵琛,应该是个优雅冷静的音乐大师,能够弹奏出那样出色优美的乐曲,一定拥有着非常坚毅而又温柔的内心,绝对不可能……怕一只指甲大小的小虫子。   嗯,就是怕虫子。   这要让闵琛的乐迷知道了,真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想法。   没有发现青年脸上一扫而过的无奈,闵琛将手中的玻璃杯轻轻搁在了茶几上。明亮的月光透过硕大的窗户照射进屋内,今晚的月色十分皎洁通彻,那光芒照耀在玻璃杯的棱角上,反射出点点银光。   男人俊美深刻的面容上露出一抹几不可察的淡笑,他低声问道:“那……你想听听现场版的吗?”   -------   在进入这间琴房前,戚暮从来不知道……就在刚才那间宽敞的客厅隔壁,竟然还会这样一个庞大的空间!   只见在这近100平米的琴房内,除了一架放置在房间正中央的黑色大三角钢琴外,就别无他物。干净硕大的落地窗让月光能够完全穿透进屋,在浅褐色的地板上照耀出一层浅浅的白色。   施坦威的九尺大三角钢琴从来都是所有音乐厅的最爱,只有他才拥有那样醇厚干净的音色,也只有他才能将钢琴家们高超出色的琴艺展现出来。   但是如今,他就被人这么简单地搁置在了这间公寓的琴房里,如同一个沉睡着的王者之剑,正在静静等待那个能够将他拔出剑鞘的王者。   见到这一幕的戚暮,一下子就为这样高雅脱俗的意境给怔住了。   这琴房所用的建筑材料都是最顶尖的,能够反折出最好的音律、做到最好的隔音共鸣效果。当然,这样简单到只用一架钢琴占据整个房间的举动,竟然更是恰恰能表现出一种独特的气势,让他不得不震骇。   当闵琛将钢琴盖打开的时候,戚暮还站在钢琴边有些怔愣,但是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竟然坐在了钢琴的琴凳上!   这琴凳的大小足够四个人落座,因此即使此时坐了两个人,却也没有一点拥挤之感。   戚暮正诧异着,只听一道低醇的男声在自己的耳旁响起:“这个琴房里没有凳子,所以……你就坐在这里吧。站着听音乐可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在这里你也可以听得更仔细一点。”   戚暮微微颔首,过了半晌,他突然意识到:“你是要演奏《降E小夜曲》吗?”   闵琛并没有回答,但是下一秒,流水般低悦动人的钢琴声便直接回答了戚暮的问题。   戚暮从来没有坐在一位钢琴家的琴凳上听对方演奏,他更是没有坐在闵琛的琴凳上,亲眼见着这个被称为“钢琴之王”的男人,用那双神奇的手进行演奏。   肖邦的《降E小夜曲》是一首十分低柔轻缓的曲子,难度并不是很高,也没有什么华丽的炫技。但是,有的乐曲虽然难度不高,却不一定很简单。   戚暮之前说过,在肖邦的曲子里他最喜欢闵琛的版本,尤其是这首《小夜曲》更是他心头的最爱。上辈子只要得了空闲,他都会经常放出来听听,让自己舒缓放松。   而如今,那双弹奏钢琴的手正在他的眼前,轻轻按动琴键。   这双手十分修长,指节分明,圆润的指甲也被修剪非常饱满,连一点点疵口都没有,就像它的主人一样拥有着绝对的强迫症。   当这双手在黑白色的琴键上按动时,这架高大沉重的九尺钢琴似乎成为了一个小孩,在男人的牵动下一步步地吟唱出最美丽动人的音乐,乖巧到让人不敢相信。   现场演奏与CD播放到底能有多大的区别呢?   戚暮现在是完完全全的感受到了。   如果说他曾经花高价买到的那张《肖邦全集》是业余爱好者最出色的演奏,那么……现在他听到的这首《小夜曲》,已然是专业级大师完美的演出。   你能看到这双珍贵的手飞速地在琴键上按动着,每一个音符都仿佛带着无尽的婉转和动人,能够让任何听到这首曲子的人都忍不住沉醉。   在这一刻,戚暮终于意识到了……   这就是闵琛。   而他,即使已经进步了很多,但是和这个男人比起来,还是差了那么一丝。   只有这个男人才能将《小夜曲》的魅力发挥到如此完美成熟的境界,也只有他,才能让这首技巧简单的乐曲拥有深刻沉稳的内涵。   随着最后一道轻柔的音符在安静的琴房内响起,戚暮情不自禁地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来,他的双手轻轻地拍动着,轻笑着说道:“Bravo!”      第八十七章      安宁寂静的琴房里,钢琴的余音似乎还在轻轻回荡。戚暮微笑着鼓掌,忍不住地为这样一首卓越出色的《小夜曲》给出最衷心的赞叹,说:“这首曲子我听过很多遍,但是这样现场听一次,感觉真的大有不同。”   闻言,闵琛抬眸:“什么感觉?”   仔细地思索了一番,戚暮笑着道:“怎么说呢……就是一种更真实的感觉吧。果然,古典音乐还是要现场听才最有感觉,也更能听到音乐里的东西。”   在时代的发展下,越来越多的高级耳机出现在了市场上。这些高级耳机能够让人听到非常细微的声音,将CD里原本平面化的声音展现出逼真生动的效果,颇有身临其境之感。   但是……对于一个拥有优秀耳力和绝对音感的人来说,再怎样优秀的耳机,都永远比不上现场聆听的那一道琴声。   所以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喜欢现场听音乐会?   因为,电子永远无法完全传达出音乐的美丽动人。   听了戚暮的话,闵琛深黑的瞳仁里划过一丝笑意,他轻轻颔首,说:“趁着现在还有很多时间,多去听一些音乐会吧,对你会有好处。”顿了顿,闵琛又问道:“还喜欢什么曲子?”   闻言,戚暮自然明白对方是想要再为自己演奏一曲了。不知怎的,他竟然起了想要逗逗这个男人的想法,戚暮稍稍一思考,直接回答道:“肖邦Op10 No.1的《C大调第一练习曲》?”   听着这个回答,闵琛直接地挑起一眉。   世界上大部分练习曲都不能算得上是好听,就算是肖邦的几首练习曲,大多也只能算是音律和谐的程度,与他的小夜曲、奏鸣曲等等相比,在好听程度上都有着一定的差距。   既然是练习曲,那主要就是为了磨练演奏者的技巧,所以是否好听在这个时候就不是主要因素了,有没有高超困难的技巧,才是练习曲最重要的特质。   而肖邦的这一首《第一练习曲》在他的几十首练习曲中,绝对可以算是名列前茅的了。甚至就戚暮看来,他认为那就是最难的一首。因此,当他提出“喜欢”这首曲子的时候,言下之意就是想看看闵琛的技巧。   能够近距离地观看一位钢琴大师的现场演奏,这种好事可不是每天都有,戚暮当然不会错过。   而闵琛也自然明白戚暮的意思,面对这样的“刁难”,他不动声色地勾起薄唇,又问了一遍:“确定是《第一练习曲》?”   戚暮语气肯定地点头:“确定。这首曲子流畅生动,我非常喜欢欣赏这首曲子。”视觉欣赏也是欣赏,总而言之他没有说谎。   见着青年一脸“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的表情,闵琛难得地露出了一抹淡笑,很快又消失不见。他轻轻点头,无奈地道:“好吧……既然这样,喜欢几倍速?”   这话让戚暮一下子愣住,他怔了一会儿,反射性地问道:“还有能几倍速?”   闵琛淡定沉着地敛眸,漆黑的凤眸里全是笑意:“可以。你喜欢几倍速?”   虽然不大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戚暮稍稍想了一会儿,问道:“两倍?”话音刚落,他立即想起来:“最快能是几倍?”   闵琛挑眉:“五倍。”   “那就五倍吧!”   将肖邦的《第一练习曲》提升五倍速?   戚暮可从来都没有见识过,但是既然对方都这么肯定的说了,那么……他也不介意提高些难度。   但是,让戚暮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五倍速……竟然能够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肖邦的《第一练习曲》真的单纯地只是一首练习曲,连旋律都几乎是完完全全地重复了两分多钟。基本上左手的和弦都非常简单,但是右手的音域却不断地从低音域弹奏至高音域、再从高音域再弹奏回来。   如果说一段正常速的《第一练习曲》是考验演奏者的指法和耐力,那么……五倍速的《第一练习曲》已经完全超出了戚暮能够想象的境界,彻彻底底地成为了恶魔领域!   只见男人修长削瘦的手指飞快地在琴键上滑动着,那手指早已形成了虚影,让自认动态视力很好的戚暮都甘拜下风。不,已经不止是手指,连对方的手腕、小臂都快要成为虚影了好吗!   戚暮也是尝到了自食苦果的滋味,如今他别说是想要亲眼欣赏对方漂亮的技巧了,他根本连对方的手指都看不清好吗!其实他早就该知道,既然闵琛敢说出“五倍”的这个数字,那他必然是有十足的把握可以胜任。   活生生地将这一首2分钟的曲子压缩到了二十多秒,戚暮还没从懊恼的情绪中回过神来,这首练习曲已经完全结束。   清冷皎洁的月光下,闵琛薄唇微勾,低声问道:“喜欢吗?”   戚暮:“……”   良久,他低哼了一声:“我更喜欢《唐璜的回忆》。”说着,青年还十分认真诚恳地描述了一遍:“这首曲子的音律十分优美动人,节奏轻快简明,非常不错。”   闵琛:“……”   《唐璜的回忆》是炫技狂魔李斯特对莫扎特的歌剧《唐璜》进行改编,作出的一首短暂的钢琴曲。这首曲子光是技巧难度点便已经达到了22个之多,被称为全世界最难的钢琴曲之一,鲜少有人弹奏。   这节奏哪只是轻快?已经到了快非人类的地步了吧?   但是此时此刻,戚暮却一口咬定地说道:“这首《唐璜的回忆》我一向非常喜欢,可惜的是……市面上的专辑实在是太少,几乎没有人录制过这首曲子,连你也没有啊……”   那语气悠长叹惋,似乎在说:没想到连你也无法录制这首曲子啊……   闵琛:“……”   闵琛到底有没有能力演奏《唐璜的回忆》?这个答案戚暮自然是知道的。   早在闵琛十几岁的时候,这个男人便用李斯特的另一首炫技曲《诺玛的回忆》作为肖赛的参赛曲目之一,并且赢得了全场的喝彩与掌声。   当时的主评委、英国钢琴大师罗森斯特便这样点评道:“你的《诺玛》已经超越了我的水平,我想……满分如果不属于你,那绝对不会属于任何人!”   戚暮也从没想过用这么简单的激将法能够成功激到闵琛,他只是单纯地想要为“对方用五倍速捉弄了自己”这件事,而做出一点反击。   但是……让戚暮没想到的是,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   他就是这么幼稚!   当一首难度极高的《唐璜的回忆》在琴房里响起时,戚暮还没意识到对方竟然被自己的一句话给激将着了。   而等他回过神的时候,戚暮还没说话,这个幼稚的男人竟然又开口问道:“喜欢《死之舞》吗?”   《死之舞》是李斯特的代表作品之一,其难度之高丝毫不亚于《唐璜的回忆》,是目前公认的世界最难的钢琴曲之一。用某些钢琴家的话来说就是:这首曲子的五段变奏是一个比一个的变态,李斯特真是要为难死后辈啊!   听着闵琛的问题,戚暮正呆愣着还没回过神,他刚刚“嗯”了一声,一首精彩出色的《死之舞》再次在琴房里响起。   戚暮:“……”   一曲过后,闵琛低声问道:“喜欢《钟声大幻想曲》吗?”   戚暮:“……你……”   《钟声大幻想曲》响起。   “喜欢《彼得鲁斯卡》吗?”   “……诶我真的……”   《彼得鲁斯卡》响起。   “喜欢《伊斯拉美》吗?”   “……”   ……   一首接着一首的高难度钢琴曲,让戚暮从自食苦果的滋味里,又体验到了什么叫“人不能作两次死”的感觉。   等到对方似乎又要开始一首超高难度的钢琴曲时,戚暮一把拉住了男人那即将放到琴键上的手,用认真、诚恳、郑重、庄严的目光看向一旁这个“幼稚起来连一百头牛都拉不住”的男人,说道:“喜欢……非常喜欢!你演奏的每一首曲子我都非常喜欢!”   戚暮突如其来的话让闵琛也是倏地一愣,当他意识到对方到底说的是什么后,感受着手背上传递过来的温度,这个被丹尼尔成为“厚脸皮的恶魔”的男人……竟然难得地红了耳根。   闵琛轻轻地咳嗽了一声,问道:“……既然你都喜欢,那我再演奏一首?”   戚暮:“……”   就算他真的是非常喜欢,也不代表能够连续听上十几首、连口气都不让喘的啊!   ……   等到天色太黑、戚暮真的要离开的时候,他忍不住地垂着眸子,认真地看了对方的双手好几眼,最后还是不由自主地问道:“弹了这么多首……咳,比较有难度的曲子,你的手会觉得累吗?”   “……不累。我每天都会练习很久。”   每天至少练琴六小时以上的戚暮深有体会地点点头,最终还是说道:“但是像刚才那样大强度的练习,我觉得每天还是稍微少一点的比较好,对手指也是一种负担。”   每天最多练习一小时、多一分钟都是奇迹的闵琛:“……嗯,好。”   得到了对方肯定的回答后,戚暮笑着微微颔首。他刚留下一句“那我先走了,你不用再送了”后,还没再动作,只见闵琛忽然不知从哪儿变出了一张宽宽大大的正方形牛皮袋,塞到了他的手中。   戚暮还正奇怪这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只听闵琛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这是我去年自己录制的唱片,包括了《唐璜的回忆》、《死之舞》和《钟声大幻想曲》等几首李斯特的曲子,你如果喜欢可是随时听听。”   听到这里,戚暮终于明白这封大大的牛皮纸袋里包裹着的到底是什么了。这竟然是闵琛私下录制的、包含李斯特全集的黑胶唱片,这种东西放在市场上,那绝对是有价无市。   他不由有些犹豫起来:“这实在有些贵重,我……”   “我可以随时再录。”   闵琛一句话将戚暮接下来要说的全部都堵死了,到最后,他也只得微笑着颔首,说:“我一定会好好珍藏的,你放心。”   两人又说了几句后,戚暮便先离开回酒店了。而他所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走后不过几秒,某个幼稚无比的男人蹙了俊挺的眉头,低声地自言自语道:“他什么时候……会发现里面的东西呢?”   “明天?”   男人磁性低沉的声音被维也纳浓郁的夜色隐藏住,没有人知道他刚才到底说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   那个藏在里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第八十八章      戚暮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接近11点了。   天色较晚,他简单地洗漱了一番后便直接休息了。大概是前一天玩得有些累了,当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10点。   灿烂温暖的阳光将酒店房间照射的十分明亮,戚暮洗漱结束后,刚打开手机,便发现了一通电话和两条短信,都是来自闵琛的。   闵琛:【听了唱片了吗?】   闵琛:【我先登机了,回柏林。】   看着屏幕上的文字,戚暮想了想,飞快地按了几下,回复了过去。   而那边,刚刚抵达柏林的男人才打开手机没多久,忽然便收到了一条短信——   【嗯……酒店里没有唱片机,所以昨天晚上没有听,我今天会听听看的。你现在应该已经到柏林了吧?祝你明晚的演出成功。】明亮硕大的机场落地窗前,一个挺拔俊美的男人忽然停住了脚步,认真专注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看着看着,他的唇角竟然微微勾起,似乎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闵琛简单地回复了一句后,还没将手机放回口袋里,忽然便听到丹尼尔惊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天哪!闵!你怎么突然这么高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这么开心?!”   闵琛:“……闭嘴。”说着,男人迈了长腿直接向前走去。   “哦闵!难道刚才是安吉尔给你发短信了?你果然真的喜欢上他了啊……”丹尼尔的嘀咕声并没有人理会,但他还是不停地说着:“你真的喜欢上了啊……闵,这到底是件好事还是坏事啊……”   面容冷峻的男人忽然停住了脚步,垂眸看向这个罗里吧嗦的金发男人,挑起一眉:“好事。”   丹尼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啊?!你说什么?”   闵琛用标准流利的德语郑重而又认真地再次重复了一遍:“好事。”   “……”   我就随口这么一说,你这么认真干嘛!   丹尼尔还正无语地生着闷气,他有种预感,再和这个家伙相处十几年下去,他绝对会秃顶的好吗!   正想着,丹尼尔干脆不想再理对方一下了,他正准备快步走开,忽然便听到闵琛压低声音,语气低沉地道:“嗯……丹尼尔,再去查一件事。”   丹尼尔没好气地问道:“查什么啊?我和你不熟。”   没有理会好友每个月都有几天的暴躁脾气,闵琛敛了凤眸,沉思了半晌后,低声说道:“罗遇森……肯定有问题。你去查一查,他……最近10个月,到底有没有举止异常。”   “半年前我都把他的身家老底都查个清了,你还查他干什么嘛!”   闻言,闵琛脚下的步子突然顿住,他倏地转过头,神情淡漠地问道:“查不查?”   “……查!”   被这种家伙剥削了十几年!   他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啊!!!   ——丹尼尔内牛满面。   --------   维也纳,下午3点。   当戚暮从一位乐评大师的家中离开的时候,他还没走到地铁口,便收到了来自罗遇森的短信。   这段时间戚暮一直忙着完成老师交代下来的各种任务,或者是听音乐会,根本没有时间去理会罗遇森这个人。他直接将调查罗遇森的事情暂时全权交托给了私家侦探,打算等忙过这段时间再去理理这个人渣。   但是戚暮还没想起来这个人,罗遇森倒是没有耐心了。   其实罗遇森在这过去的一周时间里,一直在等待戚暮的电话。   按照罗遇森的想法,那个单纯天真的青年那么高兴的要走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就一定会迫不及待地联系自己——谁让对方崇拜自己呢?   但是让罗遇森万万没想到的是,他足足等了一个星期啊!都没有等到对方给自己一通电话,甚至是一条短信!所以,等到现在,罗遇森终于是忍不住先给对方发了一条短信。   【好久不见了,明天晚上维爱有一场音乐会,我这里有两张票,你需要吗?】和柏林爱乐乐团一样,维也纳爱乐乐团刚刚结束了自己的欧洲巡演,回到维也纳打算进行自己的最后一场演出。这支世界顶尖乐团的演出,自然会吸引许多观众,它的门票也必然是一票难求。   看着这条短信,戚暮蹙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最后回复道:【抱歉,我已经得到门票了,最近也有些忙,以后有机会再联系吧。】那边罗遇森回复了一个简短的“好”后,就没有再说话。   而这边,戚暮望着冰冷的手机屏幕,陷入了沉思。   其实早在前几天,戚暮就已经从私家侦探那里得到了一点消息,似乎……罗遇森之所以会在乐团内遭受到冷遇排挤,对方已经有点眉目了。   正巧戚暮这段时间实在是太忙了,所以他便打算等忙过这一阵后再来处理罗遇森的事情。这个人渣和他的正事比起来,戚暮还是觉得……   “嗯,每天练琴多五个小时,都比和这个家伙相处一个小时要好。”   抱着这样的想法,戚暮回到酒店后又十分愉悦地练习了一个多小时的小提琴,等到第二天他拿着邀请函抵达音乐之友协会大楼的时候,拥挤的车流已经将半条街都堵住了。   这样盛大的场面丝毫不下于柏爱前几天的演出,甚至与之相比,隐隐还要更隆重几分。毕竟维也纳爱乐乐团是奥地利自己的国家级乐团,很多当地居民冲着这个名字都会抢上门票来听上一曲。   戚暮到现在才发觉到,作为一个业内人士,真的是一件多么便利的事情。   前几天柏爱的门票到演出前一个小时的时候,已经在黑市里炒到了1000多欧元,而今晚的维爱音乐会,听说现在也快要炒到1000欧元了。   而这些,戚暮自然不用愁心,前者他直接从闵琛那里拿到了门票,而后者,多伦萨先生特意让维爱的工作人员给他送来了一份前排的邀请函。   多伦萨先生与阿卡得大师也是老朋友了,既然后者拜托他照顾一下自己的学生,那么多伦萨先生自然是上了心的。其实在之前多伦萨先生就听说了戚暮的名字,毕竟能够让闵琛给出9.5分的高分的小提琴手,绝对不会是个平凡的人。   后来多伦萨先生因缘巧合之下听了戚暮在Facenote上的那首《精灵之舞》,以及看到了里昂特大师的那篇乐评,即使是不用阿卡得教授特意交代了,这位脾气温和的指挥大师对戚暮也起了一些好奇。   于是,等到当晚的维爱音乐会结束后,戚暮还没有来得及离席,一个工作人员便走过来告知他:艾伯克·多伦萨先生邀请他参加今晚最后的维爱庆祝会。   戚暮虽然感到一丝惊讶,但是更多的却是一种久违的喜悦。   多伦萨大师对于戚暮来说,是他上辈子最为重要的人之一。这位大师在戚暮人生的最后几个月里,给了他很多指点,并且给了他登上金色大厅舞台的机会,戚暮真是非常感激。   能够再次见到这位大师,戚暮也十分期待。   维爱的庆祝会与许多乐团的庆祝会相似,都是直接在酒店订了几桌席。让戚暮没想到的是,他的位子竟然是在主桌席上,与乐团指挥多伦萨先生、首席小提琴家扎耶夫先生等人同座。   在这样的场合下,餐食已经不是重点。金碧辉煌的灯光下,主席这一桌上坐着的几乎都是古典音乐界的大师级别人物,比如世界四大指挥家之一的艾伯克·多伦萨大师,也比如知名小提琴家里昂·扎耶夫先生。   而在这样的人群当中,一个俊秀年轻的黑发青年真是非常惹眼了,当一些维爱的成员好奇地与戚暮交谈、并且得知了他到底是谁后,惊呼声无非就是三种——   “啊!你就是那个演奏了很出彩的《精灵之舞》的人?”   “你是阿卡得大师的学生啊!”   “竟然能从柏特莱姆先生的手中获得9.5分的高分?!!!”   多伦萨先生与闵琛的关系还是很好的,因此后者也经常会来到维爱与他交流,所以维爱的很多成员都非常深刻地体会到了:世界上脾气最好的指挥家(多伦萨先生)和脾气最差的指挥家(闵琛)……   到底有多大的区别!   真是同情柏爱的成员们啊,我们可爱的多伦萨先生是多么的和善!   所以,能够得到这样苛刻、毒舌的柏特莱姆先生的称赞,眼前这个漂亮的青年一定是个非常优秀出色的小提琴手!而且脾气也这么温和,果然和他们伟大的多伦萨先生一样可爱啊!   所幸戚暮曾经与这些维爱的成员们一起合作过几个月,因此当接受起他们的调侃时,戚暮还能较为自如地应对,成功收获了一堆人的好感值。   但是当那个慈祥和善的老者举着一杯葡萄酒,微笑着向戚暮走来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心中一热,精致白皙的面容上便露出了一抹笑容来,他低声说道:“您好……多伦萨先生。”      第八十九章      窗外是维也纳璀璨漂亮的夜景,屋内是一片热闹的景象。明亮璀璨的水晶灯高悬在酒店的天花板上,灯光在水晶吊坠上反射出钻石般的光芒,将整个金碧辉煌的宴会厅都打亮。   酒会结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很多维爱的成员都笑着闹作一团——好不容易结束今年的第一波巡演、即将迎来一场休假,这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足够高兴的大喜事。   房间的大部分人都在中央的沙发群中开始聊天、说笑,而在房间的另一角,一个慈祥温和的老者笑着走向这个俊秀漂亮的黑发青年,说道:“你好,戚暮。听说你的老师给你取了个可爱的名字,那我也就叫你的英文名了,好吗?”   多伦萨先生的中文还算不错,因此他念出的“戚暮”两个字也算标准。   戚暮的心情十分激动,但是他却按捺住了此刻兴奋的心绪,恭敬而有礼貌地点了点头,说:“好的,多伦萨先生,您可以随意称呼我。”   这样乖巧漂亮的孩子,足够获得每一个人的好感。   在亲眼见着戚暮以前,多伦萨先生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连一向脾气古怪的里德都非常疼爱自己的这个学生,而且还再三打电话给他,希望他照顾这个孩子。但是,当他真的看到这个孩子后,却彻底地明白了——   因为,这个孩子真的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小七,之前我曾经听过你表演的《精灵之舞》,你的老师和法勒也将你之前在华夏演出的一些专辑寄给我听了听。”戴着一副银丝眼镜,多伦萨抬手扶了扶镜框,笑道:“你的小提琴水平很棒,小七,我很喜欢你的琴声。”   戚暮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得到多伦萨先生这样高的评价,他的手指捏紧了高脚杯,然后道:“谢谢您给我的赞美,多伦萨先生,我也非常喜欢您的音乐。”   渐渐的,两人便这样聊起天来。   戚暮是一个非常会交谈的人, 而多伦萨先生也是个很好说话的人,这样的两个人一旦坐在了一起,那交谈的气氛立即变得无比的融洽起来。   甚至等到宴会厅里的维爱成员走了一半了,两人还意犹未尽地聊着天。   “小七,其实听着你的那些专辑,我觉得你的音乐风格和我以前认识的一位朋友很相似。”多伦萨先生直接放下了手中的玻璃杯,笑道:“你和他的音乐一样,技巧很好、感情也很细腻,不过听了你后来几首曲子后,我觉得你们还是有一些差别的。”   这话让戚暮的心中一紧,他微笑着问道:“有区别?”   多伦萨大师微微颔首:“嗯,虽然你的年龄比我的那位朋友要小上一些,但是小七,你的音乐比他还要厚重一些。在见到你本人前,我真的不敢相信你真的只有22岁。你的天赋,不比克多里逊色,甚至……应该有些超越他了。”   自从克多里9岁在欧洲古典乐坛崭露头角后,很多世界音乐杂志都将他称为“50年一件的天才”,而显然,后来克多里的发展也没有让这些人失望。   帕格尼尼国际小提琴大赛、梅纽因国际小提琴比赛、柴科夫斯基国际小提琴大赛……   在这些世界级的比赛中,克多里都以出色的表现获得了冠军,并在19岁的时候便从慕尼黑音乐学院毕业,不过一年就加入了柏林爱乐乐团、成为首席。   而现在……   多伦萨大师说,戚暮的天赋已然超越了克多里。   这样的评价似乎是在说:你是一位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   戚暮有些谦逊地摇首道:“谢谢您的称赞,多伦萨先生,比起克多里,我想我还是有很多需要进步的地方的。”   多伦萨先生却是摇头:“小七,华夏人就是喜欢谦逊,你与克多里相比已经相差不多了。”顿了顿,多伦萨先生叹了声气,道:“不过……如果我的那位朋友现在还在世,我想以他的努力和天赋,在未来的几十年里,古典小提琴乐坛就是你们的天下了。”   多伦萨先生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戚暮心中也大概明白……   “这位朋友”指的到底是谁。   此时他的心中早已没有一点酸涩,只是笑着颔首,说:“真是可惜,我没想到那位先生竟然去世了……抱歉,多伦萨先生,勾起您悲伤的回忆了。”   多伦萨大师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小七,那个孩子也是一个非常出色的小提琴手,或许什么时候你可以听听他的专辑,可能会有一些别样的收获。”   戚暮微微颔首:“好的,对了,多伦萨先生,您……”   “多伦萨,原来你躲在这里偷偷地和我们的安吉尔说话吗?”一道爽朗的男声从戚暮的身后传来,他转首看去,只见一个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一边说道:“我还正奇怪你们怎么都不见了,原来是躲在这个角落呀。”   多伦萨先生哭笑不得地摇头:“扎耶夫,我只是想与里德的学生说说话,你想到哪儿去了。”   来人正是维也纳爱乐乐团的首席小提琴家里昂·扎耶夫先生,这位小提琴家今年50出头,但是看上去却十分健康年轻,他的性格也一直非常爽朗亲近,在乐坛里拥有很好的声誉。   面对这位音乐家,戚暮无奈地笑了笑,说:“扎耶夫先生,我的名字其实不叫安吉尔,我叫……”   “咦?难道之前法勒大师不是喊你安吉尔的吗?上个月他来乐团的时候,还特意提到过你呢,说你真是个可爱的小天使。”扎耶夫一本正经地说道。   戚暮:“……”   法勒大师真是在黑他的这条路上,坚持不懈地努力着啊!   他上辈子到底欠了法勒大师多少钱啊!!!   有了一个性格爽朗的聊天者参与,整个说话的气氛顿时变得十分欢快起来。   等到戚暮和众人一起离开酒店的时候,多伦萨先生还特意嘱咐戚暮,让他可以随时来维爱转转。   这个提议得到了维爱成员的一致赞同,他们可都认为,这么一个乖巧出色的孩子即使是每天看着欣赏欣赏,也是非常有助于审美提高的。   而等到戚暮先上了一辆出租车、先行离开后,多伦萨先生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地感慨道:“他的小提琴与陆的小提琴……真是有点相似啊,但是,他比陆还要出色啊。现在的孩子真是不错,未来的乐坛恐怕会越来越热闹吧?”   站在一旁的扎耶夫听了这话,诧异地看向多伦萨,问道:“多伦萨,你对这个小七的评价……很高啊?”   多伦萨先生笑着颔首,说:“是的,扎耶夫。难道你不觉得……如果不是他现在还没从学院毕业,应该会有不少优秀的乐团想要将他招进去吗?他真的是非常出色啊,里德能够收到这样一个学生,真是他的幸运。”   扎耶夫立即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说:“多伦萨,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任何人能够成为阿卡得的学生,都是他们的幸运吧?”   多伦萨却不置可否地摇首,说道:“扎耶夫,你等着看吧,最多三年……我想,他的实力你就会完全明白了。年龄从来都不是衡量音乐水平的因素,你看克多里,也是一个出色的孩子啊。你可不能把自己想得太死了,年轻的血液对于我们古典音乐来说,可是非常重要的啊!”   多伦萨先生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再纠结下去,而扎耶夫却皱着眉头仔细地思索了许久。等到连多伦萨都上了车先离开后,他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维也纳街道上,小声的自言自语道:“就是个孩子而已……能出色到哪儿去?”   “多伦萨真是想太多了,世界上哪来那么多的克多里啊……”      第九十章      维也纳爱乐乐团的演出,似乎是为维也纳这一季度的音乐会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6月份开始,基本上一些世界知名的顶尖乐团已经暂时进入了休假期,结束了它们各自上半年的巡演。当然了,这并不代表着在维也纳你就听不到美妙动人的音乐了。   这座音乐之都从来不缺乏美丽动人的音乐,走在欧风的街道上,你或许就可以听到街头音乐者的精彩演出;随便进入一家路边的小剧场,当天绝对有一场音乐会在等着你。   即使盛大隆重的大型交响音乐会几乎都揠旗息鼓得差不多了,但是很多乐团音乐家却也趁着这个机会,可以与自己的私人小乐队一起,进行各式各样出彩的室内乐演出。   比如,听说下周在维也纳音乐之友协会大楼的小型音乐厅中,维也纳爱乐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里昂·扎耶夫和维也纳交响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贾思科,便打算联手进行一场双重奏小提琴室内乐演出。   这样的组合实在是太过耀眼,连戚暮都是心动不已。   可惜的是,他却无法赶上那一天的演出了,因为在维爱的音乐会结束后的第二天,他便在阿卡得教授的要求下,先行收拾了行李、返回巴黎。   阿卡得教授那边的事情十分重要,似乎还需要再处理一段时间,但是他却打了电话告诉戚暮,他已经为自己可爱的学生找到了一位不错的老师,能够代替自己帮助戚暮进行练习。   正巧再过两个星期就是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本学期的第二次测评了,因此戚暮也打算结束这段维也纳之旅,回到巴黎好好练习练习小提琴。   即使住在酒店的时候,戚暮每天都会练习至少4个小时以上,但是出门在外确实还是非常不方便的,因此回去练习也是十分有必要的。   进入6月之后,天气也逐渐炎热干燥起来。入了夏的欧洲仿佛一个大大的火炉,几乎每个城市都拥有着让人难以忍受的高温,维也纳碧蓝澄澈的天空更是万里无云,没有任何可以遮挡住阳光的东西。   戚暮刚刚将自己的行李寄存好,才过安检口不过多久,便接到了来自柏林的电话。电话刚接通,戚暮便笑着说道:“闵琛,好久不见。你的电话打得真巧,要是再过一个小时,我大概就要登机了。”   而那边,闵琛似乎也没有想到竟然会这么巧。   对于柏爱的普通成员来说,一个季度的巡演是真的结束了,他们也可以拥有一段长长的假期。但是对于身为首席指挥和音乐总监的闵琛、乐团经纪人丹尼尔以及首席小提琴家克多里来说,却几乎没有假期这个概念。   结束柏爱最后一场音乐会后,他们便开始策划着下个季度,乃至是一年后、两年后的乐团规划,越是庞大的交响乐团,他们的未来规划做得越早。   因此,这两天闵琛一直比较忙,而戚暮也忙碌于准备返回巴黎的事情,所以两人都没有再联系过。这般算来,除去维爱音乐会前的那一次短信沟通外,这还是分别后戚暮第一次和对方联系。   “你要回巴黎吗?还是……要去其他地方转转?”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即使是透过电波,也如同大提琴般醇厚,“最近克多里要举行一场个人音乐会,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可以给你留位。”   那声音听上去十分冷静,仿佛只是随口一说,但是如果仔细观察,还是能够发现那掩藏在平淡语气下……蠢蠢欲动的期待。   正好机场广播里忽然播放了一段提醒,戚暮稍稍分了神,过了一会儿才笑着回答道:“我是要回巴黎了,不是要去其他地方。马上要到学院测评了,我也该回去稍微准备一下了,谢谢你的好意,闵琛,可惜我没有办法到场参加了。”   “……嗯,好。”语气略显失落,顿了顿,闵琛又问道:“里德已经从意大利回来了吗?”   戚暮走到一个空位上坐下,他将随身携带的小包放在了一旁的座位上,然后笑道:“没有,老师还在都灵处理家里的事情,只是让我先回巴黎罢了。不过阿卡得老师有说为我请了一位很好的老师,也不知道会是什么人……”   “现在大部分的乐团都在休假,但是很多独奏小提琴家倒是开了音乐会,应该是某个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吧。”   电话的那端,闵琛非常有耐心地分析着,他这样难得的耐心让一旁正在查询资料的克多里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然后微笑着颔首,仿佛明白了什么。   而电话的另一端,某个黑发年轻人却全然没发觉闵琛对于自己异样的态度,毕竟在戚暮的认知中——“闵琛是个乐于助人的好人”这句话,早已成为真理。   戚暮轻轻点头,说:“嗯,我估计可能是吧……只是不知道,会是谁。”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似乎是挣扎了一会儿,电话里,闵琛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然后问道:“对了……那个……你听过那张唱片了吗?”   戚暮微微一愣,然后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忽然想起来……自己似乎很久以前就说过要听那张唱片,但是与自己的话相反的是,戚暮却一直没有听过那张唱片。   其一是因为他这几天实在是有点忙,抽不出空来。但是更重要的原因却是,酒店的环境让他实在无法找到一台很好的唱片机,而没有优秀的唱针和发声装置,就不能将唱片里的音乐完美地呈现出来。   这对于一旦牵扯上音乐、就十分认真严肃的戚暮来说,可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无奈地叹了声气,戚暮语气愧疚地说:“抱歉,我这几天有些忙,所以一直都没有时间听。等我回到巴黎,我记得老师的休息室里有一台很棒的唱片机,我想应该能够听一听。”   虽然戚暮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男人会如此纠结于那张唱片的事情,但是事情毕竟是他答应下来的,那他自然会做到。   而电话的那头,闵琛本就失落的语气更加压抑了几分,他轻轻的“嗯”了一声,就连粗神经的戚暮都发现了:似乎……对方的心情有点不好?   再说了几句话后,戚暮便挂断了电话,不过多久就登上了飞机。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就在柏爱总部的顶层会议室里,某个本就冷峻淡漠的男人仿佛刚刚从南极回来,浑身上下开始掉冰渣子。   当丹尼尔刚推开门进屋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就摸了摸裸露在外的手臂,疑惑地小声嘀咕道:“奇怪了,没开空调啊……这是什么鬼天气,这么冷?”   早已默默承受了一段时间冷空气的克多里哭笑不得地看向丹尼尔,然后悄悄地伸手指了指一旁冷着张脸的男人,无声地用口型说道:别说话了,奥斯顿心情不好。   但是以丹尼尔的智商哪能看懂这种高级的暗语,他皱了皱眉,大大咧咧地走到一旁拉了椅子,说道:“怎么了,克多里?你今天喉咙不舒服?那你得吃药啊!”   好心好意的克多里:“……”   闵琛抬眸扫了某个智商下限的家伙一眼,低声道:“丹尼尔,你该吃药了。”   丹尼尔:“……???我没生病啊,吃什么药啊?!”   闵琛好笑地勾起唇角,轻轻摇首,道:“不,你生病了,很严重的病。”   丹尼尔:“……?”   “你把你的脑子,丢在家里了。”   丹尼尔:“……”   不过片刻:“奥斯顿·柏特莱姆!!!我要和你绝交!!你竟然敢说我没脑子!!!我要辞职!我告诉你,我不伺候了!我今天一定要辞职!!!”   柏爱每天的日常,永远都是如此的鸡飞狗跳。   脾气温和的克多里无奈地掩面低叹,默默想到:……什么时候上帝能派下一个小天使,拯救拯救他们这群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子民呢?   其实克多里,你期待中的小天使早就降临了啊!   只不过……似乎坐标有些奇怪,人家已经抵达了千里之外的巴黎了啊!   -------   戚暮刚回到巴黎,便先将自己的行李送回了公寓。   如今在这座浪漫美丽的城市里,到处都是鸢尾与百合的芬芳香味,来自世界各地的无数游客聚集在这里,走在街头巷尾、不停地拍照留念。   今天的天气晴朗得让人迷醉,放眼看去,天空一碧如洗,让戚暮的心情都舒缓许多。没有再休息多久,将东西整理得差不多后,不过3点,戚暮便赶紧出门、往学院的方向走去。   按照阿卡得老师的说法,那位特意来指导他的大师昨天已经抵达了巴黎,今天应该就在他们的琴房里等着了。虽然不大清楚那位大师到底会是谁,但是等戚暮走在琴房的走廊时,心中还是十分雀跃期待的。   戚暮可非常明白自家老师那挑剔到苛刻的标准,能够让里德·阿卡得都称赞为“不错的老师”,看来一定是个非常优秀的小提琴大师。只是不知道……   是谁,居然会在这个时候来到巴黎呢?   戚暮带着期待兴奋的心情,轻轻按下了琴房的金属门把手。   随着“吱呀”的开门声,一束灿烂的阳光透过琴房硕大的玻璃窗照进戚暮的视线中,他刚将门推开一条细缝、还没看清楚房内的景象,只听到一道愉悦高兴的声音在房内响起——   “哦?是我的小天使吗?安吉尔,我们好久不见了,我真是非常想念你美丽的琴声啊。”   戚暮:“……”   现在关门……还来得及吗?   ----------   福娃的痘痘要爆出来了QAQ   每天都睡得好晚……   福娃要安慰要安慰要安慰!嘤嘤嘤嘤   【小剧场】   闵神:今天他一定会听,他一定会听,他一定会听……   小七:今天练琴几个小时才好呢?   福娃:……小七,在练琴前,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呀?   小七:嗯?我记得擦松香了啊。   福娃:……   闵神:……╭(╯^╰)╮!   最后,XD有妹子猜出这位老师是谁咩~   猜中了可以得到福娃火辣辣的么么哒哟!很心动吧!←并没有   第九十一章      法勒·路易斯,世界四大指挥家之一。   作为德累斯顿交响乐团的首席指挥和音乐总监,法勒大师在古典音乐上拥有极高的造诣。而且与很多以钢琴入门、成为指挥家的音乐大师们不同,法勒大师在钢琴上得到的成就远远不及他在小提琴上得到的多。   这样一位世界顶尖的小提琴大师、指挥大师,岂是阿卡得教授口中的“不错的老师”这么简单?!这完全已经是全世界学生梦寐以求的导师啊!   但是……这个全世界的学生里,绝对不包括戚暮。   “安吉尔,你的颤音技巧已经非常出色了,但是我希望你在控制泛音的时候能够更加果断一些,更加表现出《云雀》的激昂高鸣,就像这样……”   说着,法勒大师便接过了戚暮手中的小提琴,演示了一番。   美丽娇小的小提琴在法勒大师的手中显得十分乖巧,即使技巧与戚暮所表演得几乎没有一点差别,但是却更显出了一分属于巴黎人的唯美浪漫。   法勒大师是法裔音乐家,虽然目前是德累斯顿交响乐团执棒,但是他的音乐风格却深深地影响到了这个德国乐团,让原本具有德国古典色彩的德累斯顿更加浪漫温柔了一些。   虽然戚暮对这位大师一口一个的“安吉尔”十分的无奈,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在音乐上比这位大师还是稚嫩许多的。因此,在这三天的训练中,他一直非常尊敬地听从对方的指导,并且很快就获得了对方的认可。   法勒大师笑着说:“安吉尔,如果你用这首《云雀》去参加下周的测评的话,我相信……整个巴黎都很难找出一个能与你同台演奏的人。”   戚暮恭敬地说道:“谢谢您的指点,法勒先生。但是……老师似乎并不想让我用这首曲子参与测评。”   在这两周的练习时间里,阿卡得教授给戚暮留下了三首曲子要练习完美,并声称当自己回来之后,要听到戚暮将这三首曲子演奏得过了自己的耳朵。   想要得到里德·阿卡得的认同?   嗯……恐怕比得到法勒大师的认可还要难一些。   要知道,前者的脾气可比后者的坏了不少,连一点点细微的瑕疵都不能放过。   面对戚暮无奈的话语,法勒大师却是皱了眉头,不赞同地说:“里德那个家伙,就是希望你能够表演出一首惊艳全场的曲子,让他在学院里非常有面子。而这首《云雀》虽然只有两分钟的长度,但是我认为安吉尔你演奏的这首《云雀》足够得到这次测评的第一名了。”   说着,法勒大师还揶揄地笑了笑,说:“安吉尔,你就演奏这首曲子吧,里德那儿我会通知他的。怎么能这样苛待自己可爱的学生?里德真是太不体贴人了,让你每天都忙着练琴,几乎没有空闲时间、可以放松放松。”   法勒大师这话说得并没有错,在他没有亲眼见到戚暮到底是怎样练琴之前,他完全不敢相信——一个才22岁的孩子,竟然能够耐住性子,每天从早晨8点一直练琴到晚上8点以后。   而且,他所练习的曲目从来都不简单,每一首的技巧都非常高超。   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的学生已经足够优秀了,这所学院几乎是在为十年后的古典乐坛培养中坚力量。但是戚暮每天所练习的曲子如果交给隔壁琴房的德兰,那恐怕至少得练习一个星期以上。   要知道,阿卡得留给戚暮的时间从来最多只有三天。   这样强大的压力让法勒大师也有些关心起戚暮来,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眼前这个俊秀漂亮的年轻人却是轻轻摇首,语气温和地说道:“法勒先生,老师只是希望我能够早点出师,不要停步不前。他知道我的承受底线在哪里,老师其实是很了解我的,请您不要担心。”   灿烂温和的阳光如同一层金芒,将干净宽敞的琴房照亮。那光线从青年的身后照射过来,在他的身遭镶了一层淡淡的金边,朦胧而又温柔。   见到这番情境,法勒大师稍稍愣了愣,接着才下意识地拿起了自己的手机,“卡擦”一声,将这美丽动人的一幕拍了下来。   见状,戚暮微微蹙了眉头,下意识地问道:“法勒先生,您这是……?”   “哦安吉尔!你实在是太可爱了!你的老师很久没见你,一定非常想念你吧?我给他拍张照片传过去,让他看看他可爱的学生,如今变得越来越可爱啦!”   戚暮:“……”   真不懂这些音乐大师到底在想什么……   接下来的半天时间里,戚暮又开始认真地练起阿卡得教授布置的下一首曲子来。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那个坐在他的身旁一直低头按着手机、时不时抬头指导他两句的大师,此刻正在某个讨论组里聊得热火朝天。   什么?你问法勒大师都60多岁了,怎么还能把智能手机用的这么溜?   嗯,人家大师可是一直追随着时代的脚步,从未被抛弃啊!   在某个名为【小天使的练琴房】的讨论组里,随着一张照片的发布,原本安静的讨论组顿时炸开了锅。虽然这个讨论组只有三个人,但是其中可有两个话痨和一个特别爱炸毛的人,因此这聊天的速度也是噌噌噌地往上窜。   法勒:【安吉尔的《云雀》已经练习得非常好了,里德,我认为这首曲子可以当作安吉尔在测评上表演的曲目,非常好!对了,给你们看看安吉尔今天的模样,真是太可爱了!】过了半分钟……   里德:【法勒!谁允许你偷拍我可爱的学生的?!】法勒:【我是正大光明地拍的,里德,你不要污蔑我的人格。】丹尼尔:【原来已经要到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的第二次测评了啊,诶……小天使这张照片真好看。自从上个月看了小天使演奏的那一首《精灵之舞》后,我家甜心最近可喜欢他了,我得偷偷保存下来,回去给我家甜心看看。】法勒:【哈哈,丹尼尔你真是太坏了!】   里德:【丹尼尔你这个秃毛!不允许你保存我家学生的照片!等会儿,为什么你要加入我们这个讨论组?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练习了一个下午之后,窗外的天色已经擦黑。即使是进入了夏天,8点钟也已然是夕阳落山、月上中天。戚暮小心翼翼地将小提琴面板上的白色松香粉末擦拭干净,然后再将小提琴轻轻放入了墨绿色的琴盒中。   他正拿起自己的琴盒、打算离开,一个抬首便见到坐在沙发上的法勒大师仍旧低头看着手机,面露笑容,不知道在和谁说话。   和这位大师相处了三天过后,戚暮也非常喜欢法勒先生了。   这是一位脾气很好的大师,非常有耐心、水平也十分高,无怪乎当年的票选上,法勒大师仅次于纽约爱乐乐团的斯威尔先生、维也纳爱乐乐团的多伦萨先生,成为世界上脾气最好的指挥大师中的第三名。   当然……如果这位大师能够放弃那个“安吉尔”的称呼,戚暮认为自己可以在私心里将他的名次提到第一名。   “法勒先生,难道您还不走吗?似乎学院里的人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呢。”提着琴盒,戚暮微笑着说道:“如果您不介意,可以和我一起走,虽然我住得比您近,但也可以同路一小段时间。”   而那边,法勒大师正聊得热火朝天,于是他说:“安吉尔啊,要不你再稍微等一会儿,好吗?再等我十分钟,我们一起走吧。”   十分钟的时间也不算长,戚暮想想便同意了。   左右等着也没有事情做,戚暮刚拿起自己的手机还没打开,就忽然想起来……那台放在隔壁的阿卡得教授的休息室里的、非常不错的唱片机。   前几天戚暮就将那张被牛皮纸袋包着的黑胶唱片带到了学院,打算借阿卡得老师的唱片机用一用。可惜的是这几天他一直在练习《云雀》,所以始终没有空出时间。   而如今,正巧也算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这样想着,戚暮便将琴盒先放在了琴房里,自己起身往隔壁屋子走去。   至于法勒大师?他正在讨论组里聊得不亦乐乎。   丹尼尔:【该死!我刚才把照片发给我家甜心的时候,居然被闵那个混蛋看到了!他怎么可以不声不响地走到别人身后,偷偷摸摸地看人家的手机!真是个恶魔!】法勒:【咦?丹尼尔,你们还没有离开乐团吗?柏爱最近很忙?】丹尼尔:【我们最近在筹备下个季度和明年的巡演。诶不好,奥斯顿他#%$^%#^……】丹尼尔:【法勒,你在哪儿?】   过了半晌,法勒:【……奥斯顿?】   里德:【该死的奥斯顿!你在这里干什么?!!】丹尼尔:【嗯,你在巴黎吗,法勒?】   里德:【闭嘴闭嘴,不许说话!】   法勒:【嗯对,我还在里德的琴房里,他拜托我这段时间照顾一下安吉尔,正好乐团里正在休假,所以我就来了。】丹尼尔:【现在……巴黎已经八点多了,你还在琴房?戚暮呢?】法勒:【你问安吉尔吗?他刚刚好像出门去了,我让他等我十分钟,我在和你们聊天呢。安吉尔真是个可爱的孩子,一直练琴到现在呢,他想和我一起走、不让我孤单,所以在等我。】丹尼尔:【放下你的手机,现在你该回去了,法勒。】法勒:【……?】   里德:【法勒你个家伙居然还敢让我可爱的学生等你?!千万不要告诉我,你们没吃晚饭!】法勒:【不,我们吃了一个面包呢,里德。】丹尼尔:【法勒,你可以走了,现在天色很晚了,该休息了。柏林离德累斯顿很近,下个季度我可以去看看你,你想我什么时候去?】法勒:【……奥斯顿?好吧,或许你说的没错,我该走了。那我去隔壁叫安吉尔一起走啦,再见。】丹尼尔:【嗯,路上小心。】   法勒先生无奈地放下了手机,起身向隔壁的休息室走去。他刚刚推开门,便见到那个俊秀挺拔的青年正将一张崭新的黑胶唱片放置在了唱片机上,正准备放下唱针。   忽然听到一道开门声,戚暮诧异地转首看去,问道:“……法勒先生?”   法勒大师点点头,好奇地问道:“安吉尔,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戚暮笑着回答:“正好在等您,我就打算听一听唱片。法勒先生,您已经忙完了吗?”   法勒大师刚想说“不急,如果你想听唱片我们可以等等”,但是他忽然想起刚才某个男人在讨论组里颇具威胁意味的话语,这位脾气温和的大师无奈地叹了声气,说:“我已经忙完了,安吉尔,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先走吧,明天再听唱片也不错哦。”   戚暮稍稍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笑着点点头。他将唱片再次小心翼翼地放入了牛皮纸袋里,再打开阿卡得教授的保险柜放了进去。   就在此刻,某个身处柏林、刚刚把手机扔给丹尼尔的男人,敛着眸子想道:今天……应该已经听了唱片了吧?会是什么想法呢……   而与此同时,小七无奈地叹了声气,一边跟着法勒大师走出了学院大楼,一边暗自想到:嗯……还是明天再听吧。   弄巧成拙,不过于此。      第九十二章      有一件事你从来都忘记去做,那还就罢了。但是倘若你一旦想起来、好不容易做了,却中途被打断,很多人都会在心中起了一个小疙瘩,怎样都想将那未完结的事情做完。   因此,第二天早晨戚暮刻意早起,不过七点多就到了学院,想要在今天的练琴开始前先将那张唱片听一遍。但是令戚暮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刚刚将唱针轻轻放在了黑色的唱片上,却见那唱针稍稍颤抖了两下,接着——   它就不动了!   不动了啊!!!   戚暮一直折腾了有半个小时,都没有将这突然罢工的唱片机修理好。   戚暮上辈子很少用唱片这样的东西,一来是时代发展了,虽然是牺牲了一点音质,但是cd比唱片更为简单方便、传播更广;二来是因为黑胶唱片这种东西着实不够平价,他上辈子真是无力承担这样的“奢侈爱好品”。   就是因为用的少,所以戚暮对唱片机也实在是不够熟悉。一直等到法勒大师到了休息室的时候,这位温文尔雅的大师惊讶地看着已经捋起袖子、干了半天的戚暮,好奇地问道:“安吉尔,你这是在干什么呀?!”   等到法勒大师明白的事情的经过后,这位热衷于古典唱片机的大师亲自动手检查了一番后,很遗憾地对戚暮说道:“抱歉安吉尔,这台小可爱的唱臂有些坏了,恐怕我们得把她送到专门的地方修一修了。”   戚暮:“……”   出生在巴黎的法勒大师笑了一笑,道:“巴黎我记得有几家不错的老店,附近就有一家。安吉尔,我们将这台唱片机送到那里,那么我想很快你就可以听到这张美丽的唱片了。”   戚暮无奈地点点头,但是等到两人将唱片机送到了最近的修理店后,戚暮却无奈地被告知:“这台pathe的唱臂有点损坏,这台机子是前几年的限量版,里面的零部件我们也需要向英国厂房购买,大概还需要修理好几天。”   面对这样的情况,戚暮只得先将这台唱片机放在了修理店中,先回了学院。   明亮干净的琴房里,戚暮正在认真专注地练习着克莱斯勒的《美丽的罗斯玛琳》,他的手指在黑色的指板上飞速地按动着,右手执弓,不停地上下拉动,节奏十分欢快优美。   法勒大师再提点了几句后,戚暮便开始继续进行练习。而他所不知道的是,就在一旁不过两米的地方,法勒大师正在【小天使的练琴房】讨论组里开始埋怨起阿卡得教授来。   法勒:【里德,你的唱片机都坏了怎么还不送去修修?今天早上可让安吉尔折腾了很久呢。】过了几分钟,没等阿卡得教授回答,倒是昨天晚上刚刚以强势手段加入讨论组里的某个男人先开口了——   【唱片机坏了?怎么回事?】   法勒:【哦,奥斯顿啊,就是今天早上安吉尔很早就来到学院了,拿着一个黑胶唱片好像要听,不过唱片机倒是坏了,所以我们只能把唱片机拿过去修了。】闵琛:【……】   过一会儿,闵琛:【里德,有东西坏了勤于修理,这·是·一·种·美·德。】法勒大师看着手机上闪烁着的文字,不由奇怪地紧了紧眉毛。他有些不明白了,里德的唱片机坏了……为什么奥斯顿这么关注呢?   不过没让法勒大师想多久,很快戚暮就又开始了一段演奏,这次法勒大师直接将手机放在了沙发上,开始亲自上前指导起戚暮来。   至于唱片机?就让它留在修理店里好好修理吧。   一周的时间很快过去,在法勒大师的坚持下,戚暮最终还是选择了《云雀》作为自己的本学期第二次测评中的表演曲目。   这一次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的测评中,倒是没有请来类似于闵琛这样拥有分量的音乐大师,但是也请来了一位法国知名的大提琴家担任主评委。   音乐接触到最高层次后,便再也没有了隔行的纷扰。而在同为弦乐器的大提琴与小提琴之间,它们的间隔就更加细微了。   因此,在戚暮演奏完那一首《云雀》之后,这位大提琴家在满场的热烈的掌声中慈和的笑了笑,夸奖道:“上一次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进行全院测评的时候,我正巧在瑞士进行个人演出。但是我一直听说,在我上学时期一向平分秋色的小提琴系和钢琴系……竟然开始有了一方压倒另外一方的趋势。”   顿了顿,这位大师又说道:“说实话,第一次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我还是不相信的。我相信从这所伟大的学院里毕业的学生都知道,当然,这其中也包括我,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的小提琴系与钢琴系向来是旗鼓相当的死敌,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方拥有绝对的优势。而当我知道那位给小提琴系造成如此优势的学生,竟然还从奥斯顿·柏特莱姆的手中都获得了9.5分的高分时,我就一直很想见见他。”   全场的掌声已经渐渐平息,他们开始期待着这位主评委在一堆的满分、9.5分中,到底会给舞台上这个俊秀漂亮的年轻人一个怎样的分数。   只见这位大师用温和包容的目光望着戚暮,道:“那么今天,我终于见到了你,也明白了……为什么你能获得奥斯顿·柏特莱姆的高分,当然,我却觉得他给你的分数应该低了点。你值得——”   “10分。”   这个分数一落地,全场都有些轰动起来。   而站在灯光聚集的舞台上,戚暮听着这样高度的赞美,他谦逊地微微颔首,十分有礼貌地说:“谢谢您的夸奖,格拉特先生,我会继续努力的。”   一头银发的格拉特先生微笑着道:“孩子,我想在我有生之年应该能看到你的未来,古典音乐以后就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天下了啊。”   到最后,戚暮以96分的高分获得了本次测评的第一名,与第二名直接拉开8分的差距。小提琴系再一次狠狠地碾压了老对手钢琴系,让钢琴系的几位小伙子都只能气鼓鼓地干瞪眼。   仗着身高优势,德兰兴奋地揽着戚暮的肩膀,激动地说:“小七,有你在,我们以后肯定都能把钢琴系的那些家伙压得死死的呀!真是太棒了!”   戚暮闻言不由轻笑着勾起唇角,却只是“嗯”了一声后,便没有再说话。他一直记得阿卡得教授两个月前这样和他说过,只要他能够连续获得三次测评的第一名,便可以直接从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中提前毕业。   嗯……这样的事,还是以后再告诉德兰好了,免得坏了他的兴致。   测评结束后的第二天,戚暮正常地提早了半个小时就来到了琴房,准备进行练习。但是今天他刚拿出自己的小提琴没多久,那边,法勒先生就轻轻推开了琴房的大门。   戚暮正惊讶着今天法勒大师怎么来得这么早的时候,只见这位脾气温和的老先生皱了皱粗粗的眉毛,无奈地叹了一声气,说道:“安吉尔,有两件事……我想告诉你,不知道你是想听哪一件?”   戚暮正拿着松香打算擦拭琴弓,他修长的手指与浅黄色的松香相衬,显得更加白皙了几分。   听着法勒大师的话,他不由放下了手中的松香和琴弓,清挺的眉头稍稍蹙起,语气温和地问道:“法勒先生,一般来说……不应该分为好消息和坏消息,由您来让我做出一个选择吗?”   法勒大师愣了愣,最后干脆摆摆手,道:“好吧,安吉尔,这大概是你们华夏的文化吧。我就直接说了,首先,德累斯顿下季度的演出决定提前一个月,所以最迟明天、最好今天晚上,我就需要回德累斯顿了。”   这个答案让戚暮吃了一惊,半晌,他才点点头,又道:“那法勒先生……不知道另外一个消息是什么呢?”   只见法勒先生微笑着侧了侧头,用一种欣赏的目光望着眼前可爱的青年,道:“安吉尔,我要回德累斯顿交响乐团了。我自认为我的乐团还是非常不错的,那么……趁着里德那个老家伙还没回来,你想和我一起去看看吗?”   戚暮倏地睁大了双眼,完全无法掩饰自己惊讶的神情。   德累斯顿交响乐团……岂止是不错?!   这个成立了四百多年的交响乐团,是世界上最古老的交响乐团。它经历了近五个世纪的风风雨雨,甚至在二战时期差点遭受毁灭般的毁坏,但是却依旧坚强地挺立了过来、并且以优秀顶级的水准屹立至今。   1823年,被尊称为乐圣的贝多芬大师曾经在自己的对话集里这样记录:“大体而言,德累斯顿国家交响乐团是欧洲最好的乐团。”   当然,二百多年后,经历过许多风雨的德累斯顿交响乐团已然没有了曾经矗立在古典音乐巅峰、从无对手的绝对优势,但是世界人也没有人敢否认,这个伟大的乐团是拥有着全球最顶尖的音乐水平的交响乐团之一。   而现在,德累斯顿交响乐团的首席指挥……正在邀请戚暮去观摩一番!   这对他来说,绝对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   戚暮好不容易按捺住了内心的激动,他的手指微微缩紧,用力地点头道:“法勒先生,我真的……可以去吗?”   法勒先生笑眯眯地颔首:“当然了!安吉尔,快回去收拾东西吧,我们今晚就出发!”   戚暮立即开始收拾自己的琴盒、打算赶紧回去收拾行李,但是他刚刚走出琴房就忽然想起来:似乎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听过那张被小心放在保险柜里的唱片?!   “法勒先生,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没有听过那张唱片,不知道您那是否有比较好的唱片机可以借给我,让我把唱片带到德累斯顿去听一听呢?”   闻言,法勒先生稍稍愣了愣,然后才点头道:“对了,这件事安吉尔你还不知道啊。昨天在你测评的时候,修理店已经把唱片机送过来了,现在已经完全修好了啊。”   戚暮倏地一怔,接着他才下意识地反问道:“……修好了?”   法勒先生微笑着颔首:“嗯,那张黑胶唱片我上次也看了,它的胶面非常美,应该是一张非常棒的唱片吧。既然那台唱片机已经送过来了,那我们现在就一起去听听吧,安吉尔。”   在法勒先生的提议下,戚暮和他一起先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向阿卡得教授的休息室走去。   站在休息室的门前,戚暮伸手轻轻推开了那扇木门,随着“吱呀”一声,温和灿烂的阳光倏地倾泻下来,让他忍不住地眯了眯眼。   时隔半个多月,他总算是……   要听到那张唱片了。      第九十三章      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给教授使用的休息室一向规格很高,足够的舒适宽敞。至于给阿卡得教授专门设立的这一间,更是采光极好、装饰典雅。   在阿卡得教授搬进来前,学院就已经置办好了几乎所有的东西,甚至包括了一个双重密码锁的保险柜。当然,属于阿卡得教授的东西也有不少,比如……   这台漂亮华丽的唱片机。   pathe是英国著名的唱片机品牌,从最开始的粗纹唱片到现在33转的lp密纹唱片,这家百年老店见证了唱片发展的历史,是欧洲最为古老的唱片品牌之一。   而阿卡得教授的这台银白色唱片机就是在前几年pathe百年庆的时候,专门为“里德·阿卡得”定制的一台,在唱臂上还烙印着阿卡得教授的名字。   戚暮在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为这台精美优雅的唱片机吸引住了。唱片能够最好地保存住交响音乐的品质,所以在古典音乐之中,如果没有成本计较的话,大多数人都会录制黑胶唱片发售。   戚暮将唱片从阿卡得教授的保险柜里取出来的时候,法勒大师已经开始调试唱片机。见到戚暮信任地将唱片交给自己,法勒先生一笑,问道:“这么漂亮的唱片,安吉尔你是从哪儿得到的?”   戚暮也没有隐瞒,他直接道:“法勒先生,这是我之前在维也纳的时候闵琛送给我的。好像录制的是李斯特的几首曲子,比如《死之舞》、《诺玛的回忆》,都是他自己录制的钢琴曲。”   听着戚暮的话,法勒大师放置唱片的动作微微一愣,接着他更加郑重小心地将那唱片放在了唱盘上,一边感慨道:“原来是奥斯顿的曲子啊……安吉尔,奥斯顿对你不错,他很少会录制唱片的,连专辑也很少发行。”   闻言,戚暮明白地点点头。   他自然知道闵琛很少发型专辑,因此他上辈子也只收藏了对方一张《肖邦全集》和一套《贝多芬选曲》。所以这次当他收到这张唱片的时候,真是颇感惊讶,如果不是最近半个月实在太忙碌了,自己也没有唱片机,他恐怕早就已经将这张唱片听过很多次了。   戚暮笑道:“在录制专辑上……似乎闵琛是有些少了,但是法勒先生,仅仅是市场上曾经有过的那几张专辑,我听了以后都觉得非常棒。”   法勒先生此时正将最后的调试也进行完毕后,不动声色地望了一旁微笑着的青年一眼。他的心中闪过一丝“这么恭敬地尊称我为先生,却始终亲近地直呼奥斯顿的本名,安吉尔有没有意识到呢”这样奇怪的想法,但是很快,他便笑着摇摇头,以“年轻人之间大概都更为亲近”为理由,说服了自己。   “好了,安吉尔,既然已经到了这个时候……那我们不如赶紧来听听看奥斯顿·柏特莱姆的演奏吧,哈哈!”   戚暮轻笑着颔首,很快,法勒先生便将唱针轻轻地放在了唱片上。   细微的“嗡嗡”声随着唱片的转动开始响起,戚暮直接坐在了唱片机旁的长椅上等待着音乐的响起,而法勒先生则坐在稍远一些的单人沙发上,悠闲地享受着。   目前世界上能超越奥斯顿·柏特莱姆的钢琴家几乎为零,所以即使是法勒先生,此刻也不介意轻松地欣赏欣赏这样美妙的音乐,当然如果能再来一杯咖啡的话,那就更棒了。   在一阵简短的缄默后,很快,一道漂亮的滑音倏地响起,是李斯特的《死之舞》。   这五段变奏仿佛是一位伟大的钢琴家在进行着轻巧的嬉戏,仅仅是从快速急促的音符舞动中,戚暮都能感受到那节奏的迅速与激烈。由于他在半个月前还曾经亲眼见过闵琛演奏这首曲子,因此现在忽然再次听到,那幕华丽炫目的景象仿佛还在他的眼前回放。   法勒大师也听得十分入味,他用手指轻轻地打着节拍,脸上露出一抹赞扬的笑容——   柏林爱乐乐团和德累斯顿交响乐团都是德国最顶尖的交响乐团,但是在近几年后者却与前者拉开了一些差距。即使法勒大师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认同:确实是那个叫做闵琛的男人、以及克多里·斯劳特,他们两个人创造了这样的奇迹。   当然,前者的功劳显然更大一些,至少在德累斯顿可没有人可以弹奏出这样优美动人的《死之舞》。   等到一曲《死之舞》结束后,不过数秒,一曲《华丽足尖舞》骤然奏响。接着,是《弄臣》、《唐璜的回忆》、《匈牙利狂想曲》no.3以及no.7,而等到一曲《诺玛的回忆》结束时,戚暮早已怔然地沉浸在那钢琴奏鸣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李斯特被后人尊称为匈牙利钢琴之王,不是没有原因的。正如同闵琛被大多数人认可为当代钢琴之王,也真是没有一点差错。   虽然戚暮无法亲耳听到一百多年前李斯特到底是如何演奏钢琴的了,但是他绝对相信,他现在听到的这些华丽悠扬的钢琴曲,绝对不会比对方逊色多少,甚至……恐怕还会不相上下。   心里这样想着,等到休息室里安静了30秒还没有再响起音乐后,戚暮愣了愣,然后笑着说道:“大概是这一面的录音已经结束了,法勒先生,是直接把唱针抬起来、再把唱片翻个对面吗?”   坐在两米外的法勒大师笑着点点头,低声说道:“对安吉尔,只需要翻个面就可以了。”   闻言,戚暮微笑着颔首,他抬起手指轻轻捏住了银白色的金属唱臂,还没抬起,忽然便听到一道低沉磁性的男声猛然响起:“戚暮?”   戚暮手中的动作倏地一滞,浅色的眸子也猛然睁大。他不敢相信地低首看向那正在“嗡嗡”转动的黑色唱片,似乎没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到底听到了什么。   法勒大师倒是挑起一眉,问道:“咦?除了录制曲子外,奥斯顿还说话了?这是什么语言……是中文吗?好像说的是安吉尔的名字?”   没给他们多久的反应时间,唱片里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戚暮。”男人认真又郑重地念了一遍。   戚暮握住唱臂的手指已然僵住,他此时早已回过神了,但是却更加不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闵琛怎么会在唱片里录声音,还说这么古怪的话,一直在念他的名字……   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了戚暮的心头,他的手指微微缩紧,似乎即将抓住那抹灵光,但是却又很快地错过。   而戚暮现在还不知道,正是他现在的这份迟疑,却让他没有在最快的时间内赶紧将这张唱片停掉!   “戚暮……”   “我喜欢你。”   青年浅色的瞳仁猛然睁大,他下意识地赶紧将唱臂从唱片上挪开。但是就在他迟疑的这两秒钟内,那道低悦好听的男声却已经在整个休息室里回荡,而坐在不远处的法勒先生更是听得一清二楚。   即使说的是中文,但是法勒大师在过去四五十年的音乐生涯中,去过华夏的次数已然不可以用两只手来数清楚。或许一段很长的话他不会听得懂,但是最简单的一些日常用语——比如“你好”、“早上好”这类,法勒大师甚至能字正腔圆地说出来。   而其中……   自然包括这句用最简单的语法表达爱慕之意的——   『我喜欢你。』   法勒先生整个人都呆怔在沙发里了,这位一向温和沉稳的大师直愣愣地抬起头看向站在唱片机旁边的黑发青年,过了许久,才语气犹豫地问道:“……安吉尔……奥斯顿刚才是在说……他喜欢你吗?”   而站在法勒先生面前的青年,此刻早已低下头,将自己的脸庞朝向墙的一侧转过去。   在法勒大师看不见的地方,青年俊秀漂亮的眉眼皱得紧紧的,姣好的嘴唇也一直紧抿,但是耳朵却已经红得快要滴血。而且,此时此刻,那红色似乎正在脸颊两侧蔓延过来,很快,他一整张白皙精致的面庞都彻底得红成一片。   戚暮只感觉自己的心脏正扑通扑通地在胸膛里乱跳,他脸上发烫,刚刚把唱臂挪开的手指也有些颤抖。   整个世界好像在他的耳边蒙了一层水雾,连法勒先生的声音都好像隔得远远的,只有那一句——   『我喜欢你。』   不停地在他的耳边回荡。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才……刚才他听到的……到底是什么?!   戚暮正一心勉强自己,不停地催眠是自己听错了,即使他的理智坚决否认“以他的耳力能在这么近的距离内听错话”这件事。   但是下一秒,法勒先生惊呼的声音却让戚暮彻底地从自欺欺人中回过神来——   “天哪!里德!!!奥斯顿向安吉尔表白了!!!!”   不过片刻,某个【小天使的练琴房】讨论组里:闵琛:【……】   丹尼尔:【啊?!!!!!】   里德:【该死的奥斯顿!!!你竟然真的对我可爱的学生下手了!!!你这个恶魔!!!】   第九十四章      地球上有一种不会飞行的鸟,遍布在非洲广袤的土地上。因为不会飞、无法逃到天空中,所以每当这种鸟遇到危险的时候,它们都会以一种掩耳盗铃的方式——将自己的脑袋扑哧一下插入土地里,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种鸟,叫做鸵鸟。   法勒大师去过世界各地进行过演出,自然也是亲眼见过鸵鸟的。但是最近他却惊讶地发现:“安吉尔,你怎么比鸵鸟还要鸵鸟啊……”   戚暮:“……”   自从那天出了乌龙的“告白事件”后,戚暮已经跟随着法勒大师来到德累斯顿三天了。   在这三天中,戚暮是一个字都没有提到过那场告白,甚至经常无缘无故地忽视某些短信和电话。如果不是法勒大师亲耳听到了那句话,并且确认自己的耳力还没退化到那种地步,连他自个儿都有点怀疑是不是听错了。   所幸,即使离开了巴黎,法勒大师也没有解散【小天使的练琴房】讨论组,因此他也能从阿卡得教授每天暴跳如雷的咒骂中确信:奥斯顿真的是给安吉尔表白了!   虽然不是生在三个男人两个基的英国,但是作为浪漫开放的法国人,法勒大师也是非常不介意同性恋的。要知道,古典音乐界的同性恋虽然并不多,但也还是有不少的,真要介意的话,德累斯顿交响乐团里还真就有几个。   看着青年微微泛红的脸颊,法勒先生在心里感慨了一句“年轻真好”后,就笑着道:“算了算了,都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就不管了。安吉尔,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害羞的孩子,你真是太可爱了!”   戚暮低头继续整理着自己的琴盒,一声不吭。   “幸好里德最近实在很忙、没有时间处理这件事,否则我真的非常相信……里德一定不会对此坐视不管的。”法勒大师放下了手中的咖啡,微笑着看向一旁的青年,道:“不过安吉尔,我和里德的想法不同,在我看来,奥斯顿虽然人是冷了一点,但是一个还是很值得托付的人,他很守诺专一,如果你对他也有感觉的话……可不要错过哦。”   闻言,戚暮将脸庞更加地埋了下去,只能让餐桌旁的法勒大师看到一点点下巴。   见状,这位音乐大师调侃地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没过多久,路易斯夫人将几盘煎鸡蛋、火腿端上了餐桌,虽然她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这并不妨碍她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可爱漂亮的青年。   “安吉尔,你要来点火腿吗?你真是太瘦了,这样可不行啊!”   戚暮低低地点点头,在说了一声“谢谢您,爱托丽夫人”后,他便走到了餐桌的一旁坐下,开始用起了今天的早餐。   法勒大师既然主动邀请戚暮来到德累斯顿,自然不可能让他住在酒店。   作为世界四大指挥家之一,法勒·路易斯当然是不可能缺钱的,但是他的房子却也没有戚暮想象中的奢侈:只是一套100多平的公寓,由法勒夫妇二人一起居住。   在戚暮搬进来以后,爱托丽夫人真是非常疼爱他,经常为他做一些好吃的餐食,十分体贴。而在这样的环境下,戚暮每天跟着法勒大师一起去乐团里进行观摩,晚上再一起回来,生活非常有规律。   而就在昨天晚上的时候,法勒大师还邀请戚暮参加德累斯顿交响乐团下一场的音乐会,这让他倍感荣幸,也欣然接受了这个“挑战”。   总而言之,这趟德累斯顿之旅真是一场非常愉悦的旅行,当然,如果法勒先生能不每天都谈起……咳,那件事,戚暮恐怕会觉得更加高兴。   戚暮上辈子也不是没有人表白过,在欧洲,一个黑头发黑眼睛的华夏人还是非常引人注目的,尤其是当这个人还长得十分好看、并且非常优秀的时候。   上辈子追求戚暮最长时间的那一个就是罗遇森了,长达三年的死缠烂打,才让戚暮有些感动,并且决定在自己接下来的人生里,两个人一起相谐着过日子也是不错的选择。   然而,即使拥有这么多次被告白经验,可是当戚暮听到了那个男人最简单不过的一句——“我喜欢你”时,却竟然感到了难以忽视的脸红心跳。   对此,戚暮的解释是:“嗯,一定是因为那个人是闵琛,一定是因为那个人是闵琛……对,我以前崇拜闵琛十几年了,肯定是因为这个原因……”   这边小七是开始整天充当鸵鸟了,而那边……柏林爱乐乐团此刻已经炸开锅了。   不知道是从哪儿漏了消息,不过短短两三天的时间,整个柏爱近百个成员,几乎人人都知道了——   “指挥竟然有喜欢的人了!”   流言再稍微传一传,很快,这消息就变成了——“指挥竟然喜欢上了上次的小天使小七!”   再过几个小时——“指挥都向小七表白了!”   等到第三天的上午——“天哪!原来指挥已经求婚了啊!!!”   虽然乐团私底下已经讨论的热火朝天,甚至有人暗地里开了赌局,赌一赌他们伟大的柏特莱姆先生会在什么时候终结自己钻石单身的身份。但是在明面上,他们仍旧认真勤恳地每天练习着,开始为下一个季度的演出做准备。   而在柏爱总部的顶层会议室里,正是一片要让太平洋都快结冰的低温。   一个俊美淡漠的男人后仰着坐在黑色主席位的椅子上,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他的右手里正拿着一枝rainier宝石灰钢笔,精致漂亮的钢笔在他修长的手指间不停地打转,转出漂亮的花形。   很明显,闵琛这双手除了可以弹钢琴外,连最简单的转笔也能做得如此优雅。   长长的会议桌对面,丹尼尔举起双手,眼神真挚地说:“闵!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真的真的没有把你向小天使告白的事情说出去!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真的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我要是说了……那我以后一定秃顶!不!明天就秃顶!!!”   闻言,坐在一旁的克多里忍不住地噗哧笑出声。   而闵琛则是看似随意地扫了丹尼尔一眼,但是这一眼却让后者心窝子透凉地打了个寒颤,忍不住地缩了缩脖子。   良久,闵琛语气平淡地开口:“你很想剪光头?”   丹尼尔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诶?什么?”   克多里好心好意地解释道:“我想奥斯顿的意思是,你现在剪了光头也算是秃顶了。言下之意……不是你透露出去的,还能是谁?”   丹尼尔立即不服气了:“闵!我们认识了十几年,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眼看着好兄弟就要一辈子打光棍下去了,你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喜欢的人,我可能会打扰你去追小天使?这绝对不可能啊!我绝对没说出去!”   闵琛抬眸扫了丹尼尔一眼,而克多里倒是先说道:“丹尼尔,你或许没有直接告诉别人。但是呢,比如……你有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堂而皇之地和谁打电话、或者聊天,一不小心说出了这件事呢?”   丹尼尔马上反驳:“这种事我能和谁说啊,知道这件事的也就是小天使、闵、法勒大师和阿卡得教授了,我总不可能给他们……额……”   丹尼尔突然噎住了声音不再说话了,克多里笑着问道:“所以,你是给谁打电话了吗?”   不过片刻,丹尼尔泪流满面地哭道:“闵!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要不是我把阿卡得教授的电话都拦了下来,你哪儿能这么幸福地每天都给小天使偷偷摸摸发短信啊!虽然他好像一条都没回复你……但是我这都是为你好啊!!!”   闵琛:“……”   克多里:“……”   又是一番发誓忏悔后,闵琛实在懒得理这个话痨嘴碎的家伙一下了。在他的眼神示意下,克多里先笑着出门,将会议室留给了这两个亟待解决矛盾的男人,而丹尼尔眼见着克多里走了,下意识地就想赶紧跟着逃走。   但是他的腿还没迈出一步,随着会议室大门“卡嗒”一声关上后,只听男人低沉优雅的声音响起:“站住。”   丹尼尔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干笑地转过头:“呵呵……闵……”   闵琛目光认真地看着不远处的丹尼尔,神色渐渐郑重起来,半晌后,他叹了声气,问道:“罗遇森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听了这话,丹尼尔也一下子站直了腰,脸上再也没有一点插科打诨的样子。他严肃地点点头,走到距离闵琛最近的一张椅子上坐下,语气凝重地说:“也算是有点苗头了。就在今天早上……维也纳那边的人给了我一条消息,我觉得……很重要。”   闻言,闵琛漆黑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了一抹幽光,他轻轻点头,示意对方再说下去。   窗外,柏林夏日的天空灿烂湛蓝,而相距不过数百里的德累斯顿,戚暮正提着自己的小提琴走进了德累斯顿交响乐团的排练厅。   这是他第一次,与这个世界上最古老的交响乐团合作。   不再是前两天的观摩者,而是一个真正的——   参与者。      第九十五章      坐落在波罗的海与北海中央的德国,是一个非常严谨绅士的国家。   这是一个全世界知名的工业大国,人口虽然不及一亿,却十分的繁华。而在德国中东部的地方,有一个非常美丽动人的城市,叫做德累斯顿。   一条长如银带的易北河从德累斯顿的城市中央穿行而过,让这座城市拥有了“易北河上的佛罗伦萨”的美称。当暮色降临的时候,瑰丽绚烂的云霞蒸腾而上,在易北河上泛起朦胧的光辉。   德累斯顿交响乐团是这座城市最具代表性的交响乐团,放眼整个德国,恐怕只有柏林爱乐乐团拥有与之相比的实力与名气。因此,每年来到德累斯顿旅游的人都会尽量听一听这个伟大乐团所演奏的歌剧,感受它四百多年的历史沉淀。   对,就是歌剧。   和很多交响乐团不同的是,德累斯顿交响乐团每次进行演出的时候,几乎都是以歌剧形式展现的。   交响乐与歌剧似乎原本就是亲密无间的好友,交响乐为歌剧提供曼妙动人的音乐,而歌剧则为交响乐提供无数的灵感和剧本。   很多交响乐团都会经常到歌剧院与剧团一起演出,但是大多数情况下他们还是会去音乐厅,单独地进行一场盛大的交响音乐会。而德累斯顿交响乐团,恰恰就是个例外。   就比如下个月初德交(德累斯顿交响乐团)即将举行的歌剧晚会,就是要在当地的森泊歌剧院里为歌剧进行交响演奏,表演莫扎特最著名的歌剧——《魔笛》。   戚暮过去接触歌剧交响曲的机会,其实并不多,但是这首《魔笛》实在是太过著名,因此他就是想忽视,都是不可能成功。   而法勒先生作为德交的首席指挥兼音乐总监,他这次利用职务之便为戚暮开了一个后门,让他能够作为第一小提琴组里的一员,与德交一起进行演奏。   首席?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德交的首席是一位三十岁出头的挪威女性小提琴家,叫做珍妮·亚克里斯。   戚暮还在慕尼黑音乐学院上学的时候,也听过德交的音乐会,但是那时的首席却不是这位看似柔美瘦弱的女性,因此当他随着法勒大师来到德交的时候,他才正式地见到这位美丽的小姐。   法勒大师既然已经定下了演出曲目是《魔笛》,那么乐团自然开始紧张地排练起来。戚暮记得他来到德交的第一天,当时自己就坐在观众席的第三排,有些诧异地看着那个坐在乐团最前方的年轻女性。   ……看上去这么柔弱美丽的女性,真的能够将这首《魔笛》演奏好?   戚暮正暗自想着,谁知道,之后的表演、那磅礴雄壮的音乐,却让他彻底地怔住。   莫扎特的《魔笛》虽然是一首童话歌剧,但是这首歌剧的冲突点却一点也不少,逃亡、复仇、战斗……各种各样的场景在歌剧吟唱中展现,与此相对的,交响音乐也得表现出其中的雄浑气势。   戚暮总算明白为什么法勒先生如此欣赏这位年轻柔弱的首席小提琴家,因为当珍妮拉开琴弓之后,她仿佛能够演奏出怒火般的冲击力,即使与《魔笛》中夜后那段最著名的花腔女高音咏叹调相比,也毫不逊色。   当然,戚暮并不觉得自己无法表现出这首曲子的气势,可是他毕竟接触歌剧比较少,对这首曲子真没有珍妮那般熟练。因此如果非要说上一番高下的话……   “嗯,我比珍妮差上一些。”戚暮微笑地感慨道。   但是在私底下,珍妮小姐可不是这么认为的。当她第一眼见到戚暮的时候,就非常激动与高兴地拉住了他的手,苍白的脸颊浮上了两朵红云,她说:“天哪,你就是法勒先生经常提到的安吉尔吗?!我真的非常喜欢你的音乐!!”   闻言,戚暮正惊讶着还没开口,便听珍妮又道:“从法勒先生把你的那首《d大调小提琴奏鸣曲》给我听了以后,我每天都会听上一遍,你演奏得真是太棒了!”   听了这话,戚暮不由地挑起一眉,开始回忆起来……   《d大调小提琴奏鸣曲》啊,这样一个单独的曲名似乎让他一下子能联想到两三首曲子,但是如果是他演奏过的、而且有了专辑的,好像真的只有……   “你演奏的那首《d大调》是我听过的最好的版本!柏特莱姆先生的曲子总是非常难,我很喜欢这首《d大调》,但是演奏出来我真的比你差上许多。安吉尔,你有时间能不能指导指导我?”   戚暮:“……”   还真是那首啊!   嘴角艰难地泛起一丝笑容,戚暮刚启唇还未出声,便见到珍妮颇有些害羞地低下头,小声地说道:“其实……我非常崇拜柏特莱姆先生,虽然他也偶尔会来德累斯顿与法勒先生见面,但是我一直没好意思与他多说几句话。我听说……咳,我听说你与他非常熟悉,你……你能和我说说,柏特莱姆先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吗?安吉尔。”   戚暮:“……”   过了半晌,戚暮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温和的微笑,道:“珍妮,其实……我与柏特莱姆先生也没有非常熟悉,如果你希望我评价一下他的话……”迟疑了片刻,戚暮一字一顿道:“他……很有才华。”   这种简直就是烂大街的评价让珍妮失望了不少,她失落地点点头,但是没过多久,她竟然再次激动起来,两眼放光地看着戚暮,说:“安吉尔!你既然能够与柏特莱姆先生接触,那你怎么可以不了解他呢?让我来告诉你吧。”   这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了戚暮的预料,他惊讶地睁大眸子,还没来得及阻止,便见这位德交的乐团首席小提琴手一脸兴奋地说道:“柏特莱姆先生真的是一个非常绅士的人,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莱比锡学院……”   “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吧,我和柏特莱姆先生是同校呢!可惜的是,我刚入学半年,他就提前毕业了……”   刚来到德交的第一天下午,整个休息时间里,戚暮一直被逼无奈地听着可爱的珍妮小姐,将她这些年认识的“伟大的柏特莱姆先生”给描述了一遍。   在珍妮的描绘中,奥斯顿·柏特莱姆那可是一个相当相当、非常非常有才华的大师!   在莱比锡音乐学院一年一度的测评中,年仅十六岁的大师并没有参与测评,原因并不是因为不够资格……而是因为此人几年前就以满分获得了肖赛的第一名,让他参赛,实在太伤其他学生的心了。   有才华这还不够!   柏特莱姆先生还是一个非常有风度的男人啊!   他每次来到德交的时候,都会十分体贴地给这些成员们带上一些柏林特产的小糕点,虽然为人看上去比较严肃,但是却真的很细致贴心。   ……   如此多的事件,真是数不胜数。   一直这么听下去,戚暮甚至不有怀疑起来——   他所认识的那个别扭、小气、记仇、毒舌、腹黑、好面子……最重要的是怕虫子的男人,真的不是和这位“奥斯顿·柏特莱姆”同名同姓吗?   总而言之,直到当天的最后一次排练开始前,戚暮一直被可爱的珍妮小姐不停地灌输“柏特莱姆先生又英俊又优雅又绅士又有才华……”等等这类男神般的信息。   好不容易待这位柏特莱姆死忠粉离开了,一位德交的成员深有感触地拍了拍戚暮的肩膀,叹气道:“安吉尔,珍妮……她就是太崇拜柏特莱姆先生了,这一点连她的丈夫都十分嫉妒呢。”   戚暮:“……”   过了半晌,戚暮无奈好笑地问道:“其实马克,为什么你们都叫我安吉尔呢?事实上我的英文名叫做……”   “诶?!你不叫安吉尔叫什么呀?法勒先生可是念叨了你半年多了,三天两头都会说上一遍——‘我在华夏遇见了一位可爱的安吉尔,他的琴声非常动人’。”   戚暮:“……”   果然,法勒先生真是永远致力于黑他的这条道路,永·不·松·懈!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等到戚暮真正被法勒先生安排走后门、进入德交作为临时小提琴手后,戚暮又开始怀疑了:法勒先生对他……到底是真爱呢?还是真恨呢?   想了很久后,戚暮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法勒先生:“嗯,绝对是黑粉黑粉了。”   ……   话是这么说,来到德累斯顿的第三天清晨,戚暮正式加入进了乐团,开始为下个月初的歌剧音乐会进行排练。而那边,一架从柏林飞往巴黎的银白色飞机正缓缓降落在了巴黎戴高乐国际机场。   某个连续被挂断了22次电话、忽视了53条短信的男人,终于忍不住地从遥远的柏林赶了过来,决定亲自问一问对方的意见。   但是当他站在署名“里德·阿卡得”的琴房前,敲了20分钟的门却始终没有回应后——   闵琛:“……”   不过一会儿,刚买了汉堡回来的德兰一见到那个站在走廊尽头、一脸不悦的俊美男人,他惊吓得口中的汉堡直接掉落在了地上,惊呼:“天哪!柏特莱姆先生?!您怎么会突然来这里?!”   闵琛:“……”过了会儿,他轻咳一声,语气平淡道:“我有东西……丢在了这儿,所以想来拿一拿。”   之前戚暮那句话怎么评价来着?   好面子啊!   伟大的奥斯顿·柏特莱姆先生,一个这么好面子的人,怎么可能直接说“我被戚暮无视了三天,决定亲自来堵一堵门”这种大实话呢?   不过德兰这个傻大个可没有想那么多,他轻轻点头,说:“原来是这样啊……可是柏特莱姆先生,小七他不是已经跟着法勒先生去了德累斯顿了吗?您为什么要来巴黎找他呀?诶……你们不是朋友吗,难道他没有告诉你吗?!”   闵琛:“……”   半晌,冷峻优雅的男人轻轻抬颔,淡定冷静道:“哦,他告诉我了,我一时忘记了。”   德兰:“……”   他是头脑简单了一点,但是并不蠢好吗……   柏特莱姆先生!      第九十六章      虽然戚暮目前只是德交第一小提琴组中普通的一员,但是对于一场顶尖的音乐会来说,任何一点细微的声音都是至关重要的。   戚暮对《魔笛》并没有那么熟悉,因此在刚开始排练的时候也出现过一些不大不小的失误。所幸他的反应十分迅速、接受能力也很高,在用那绝对的音感将乐团里每个乐器的声音都听得记入脑子里后,当排练到第三遍的时候,戚暮基本上已经可以和乐团融洽地合奏饿了。   请允许戚暮在这短短一天的排练过程中,对法勒大师是情不自禁地产生了好感。就凭借这样如同春风拂面而来般的温和,这样没有差别的温柔,无怪乎法勒大师当选世界脾气最好的指挥家第三名了。   这并不是法勒大师不够温和,实在是……第一名的斯威尔先生和第二名的多伦萨先生实力太强,因此法勒大师才被迫屈居于第三名。   而对此感受最深的,莫过于在维也纳交响乐团的水深火热中生存了十几年的戚暮了。这一天下来,他可是真正明白了——到底什么叫做指挥家之间的差距!   比如说下午排练的时候,小号组里有一位成员吹跑了一个音。这件事倘若发生在维也纳交响乐团,嗯……这位成员就该被埃弗拉先生骂得狗血淋头,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而放在德累斯顿交响乐团呢?   人家法勒大师等到这篇乐章演奏完毕后,才微笑着看向那个出错的成员,语气柔缓地说道:“哦肯尼,你太紧张了,这一段你一直吹得很棒,不要太紧张、注意音准,你会更好。”   你瞧瞧,埃弗拉先生和法勒先生这哪儿能比啊!   当然,戚暮目前已经与世界脾气最好的指挥家前三名都合作过了,这样的成绩要是放到多瑙河论坛,绝对是一个奇闻,肯定很快就会被顶成当天热帖。   不过让戚暮没想到的是,等到排练结束的时候,他还真听到了埃弗拉先生的名字。那时候戚暮正在收拾着自己的琴盒,忽然便被一旁管乐器组的成员的谈话给吸引过去了——   “唉,库克耶今天又和我抱怨了,埃弗拉先生真是太凶残了啊。”   “库克耶最近是有点不在状态,被埃弗拉大师说两句也是正常。至少人家埃弗拉大师够直白啊,骂是骂了,但是会直接骂你、指导你,哪儿像柏特莱姆先生,就算是一个字不说也能让人心惊胆颤……”   “你别说了,迈尔中午还在多瑙河论坛里匿名发了一个帖子,似乎今天柏特莱姆先生请假到哪儿去了,下午的排练都是由克多里指挥的。”   “哦!这实在是太幸福了,克多里的脾气多好啊!”   ……   诸如此类的窃窃私语传入戚暮的耳中后,让他讶异地蹙紧了眉头。   虽然……闵琛这个人是别扭、小气、记仇、毒舌、腹黑、好面子顺便怕虫子了一点,但是他的脾气真的有那么差吗?总的来说,他也算是一个非常善良好心的人吧。   毕竟之前珍妮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奥斯顿·柏特莱姆先生……   “嘿!你们在胡说些什么?!柏特莱姆先生非常的体贴细心,为人也很绅士和善的好吗?你们不要在这里胡说!”   戚暮:“……”   嗯,他还没有想起来,正主便出现了。   一群成员哭笑不得地对着“护神”上瘾的珍妮连连道歉,一群大老爷们硬是被这个柔弱的女人给弄得落荒而逃。   等到珍妮闷闷不乐地生了好一会儿气后,她才忽然想起来自己到这儿来的原因。只见这位刚刚还黑着脸的女夜叉忽然就笑了起来,虽然珍妮长得并不算多好看,但是她的笑容还是比较有亲和力的。   不过此时的戚暮……却无法将现在这个笑意盈盈的女人和刚才那个女夜叉结合在一起。   珍妮走到戚暮跟前,笑着说道:“安吉尔,其实我来这是因为法勒先生请你过去一趟,似乎有点事情现在需要和你说一说。”见着戚暮立即就要动身的模样,珍妮又笑道:“你直接去吧,东西我帮你看着,似乎法勒先生只是要和你说两句话而已,时间不长。”   闻言,戚暮笑着颔首:“好的,那就谢谢你了,珍妮。”   德累斯顿交响乐团总部的排练厅里,俊秀漂亮的青年正迈了步子、穿过众人,向后台的指挥休息室走去。而在他的身后,那个瘦弱柔美的小提琴首席就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帮他看着琴盒和手机。   从排练厅走到后台,不过就花了戚暮三分钟的时间。   见到法勒先生后,这位大师笑眯眯地告诉戚暮,原来今天晚上他和爱托丽夫人要一起出去进行一顿美妙的烛光晚餐,共度浪漫温馨的二人世界。   既然是二人世界,那当然不能带上一颗大电灯泡戚暮了啊。于是,他便将钥匙先给了戚暮,让他自己在回去的路上吃点东西,一个人回去。   对此,戚暮自然是欣然接受了的。他虽然没想到法勒先生和爱托丽夫人都已经六十多岁了,却几乎每周都要一起共度美妙时光,但是这样长达四十多年的爱情却让他有些羡慕起来。   绚丽多彩的晚霞阳光透过德交总部的彩色琉璃窗照射进来,让这本就斑斓五色的玻璃显得更加迷人耀眼。   安静漫长的走廊上,只有戚暮一个人静静地走着。他走着走着,不知怎的忽然就停住了脚步,迷茫地抬首看向了那高高长长的哥特式长窗。   四十多年的爱情啊……   他两辈子加起来,似乎都没有活过这么多年。   怎么突然就有一点羡慕了呢?   四十年啊,如果他可以和闵……   浅色的眸子倏地睁大,戚暮整个人都呆怔在了原地,有点不敢相信刚才浮现在自己脑海里的那个名字。   良久,安宁寂静的走廊上没有一丝动响。直到“砰砰”两声,窗外树枝上一只小小的黑鸟扑闪着翅膀飞起时,戚暮才猛然惊醒,慢慢捏紧了手指。   过了一会儿,他才再次抬步向排练厅的方向走去,面色震惊、神情自然,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戚暮刚刚走入排练厅还没透过人群看到珍妮,忽然便听到了一阵熟悉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戚暮之前一直用《e小调协奏曲》作为自己的手机铃声,几个月前他刚刚换成了帕格尼尼的《钟声》,演奏者自然是他自己,因此当这音乐响起来的时候,戚暮自然知道这绝对是自己的手机响起来了。   戚暮立即加快脚步向那个方向走去,但是他还没走近,忽然便听到一声惊呼:“天哪!闵……琛?!这是柏特莱姆先生的中文名字啊!”   听着珍妮的声音,戚暮的心中顿时浮现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赶紧加快脚步走过去,但就差那么十米,他便听到珍妮再次说道:“啊……柏特莱姆先生吗?嗯,我不是安吉尔,我是珍妮,德累斯顿的珍妮……啊你问安吉尔啊?安吉尔刚刚被法勒先生叫过去了,需要我……啊!柏特莱姆先生,安吉尔回来了!你要我将电话交给他吗?”   戚暮:“……”   华夏那句古话怎么说来着?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在珍妮满脸的期待激动中,戚暮轻轻地叹了声气,接过了对方递过来了手机。当他将手机贴在自己的耳边时,戚暮还未开口,忽然便听到听孔里传来一道低醇磁性的男声——   “戚暮。”   时间一下子仿佛回到了三天前,就是这个声音,就是用这个语调,在唱片悠悠转动地时候轻轻地喊出了这两个字。   戚暮怔愣了一会儿,在对方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后,他才无奈地苦笑了一声,应道:“嗯……我在。”   在这过去的三天中,戚暮无视了数十条短信、挂断了数十通电话,而到如今两人再一次听到对方的声音,仿佛已经是过去了一个世纪之久。   电话的那边,闵琛也沉默了半晌,才低声道:“我在巴黎。”   戚暮是一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怔了一会儿,下意识地反问道:“我在德累斯顿?”   “嗯。”男人低低地应了一声,电话那端传来了汽车嘀嘀的鸣笛声,似乎闵琛正在走路,他说:“我最近很忙,德累斯顿离柏林很近,但是在最近的一周内,我可能都没有办法再抽出时间了。”   闻言,戚暮竟然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他只能轻轻地“嗯”了一声。   一时间,竟然没有一个人开口,戚暮只能听到微微的风声从电话听孔中传出。忽然间,他仿佛听到了一阵熟悉的风铃声,清脆透亮。   戚暮脑中灵光一闪,问道:“你在巴黎的哪儿?”   “我在你家楼下。”顿了顿,闵琛的声音里带了一丝笑意:“你不在家,窗户很黑,我刚才目测了一下,只有两层楼的话……我应该可以爬上去。”   听了这话,戚暮终于忍不住地噗哧笑出声来。他都能想象出那个非常好面子的男人一脸淡定地在爬上自己家窗户,然后在被警察或者邻居抓住后,神情淡定地表示自己只是忘带钥匙的模样。   嗯,不用怀疑,这个男人做得出来这种事情。   “你在巴黎不是有房子吗?今天天色也不早了,你回不去柏林也千万别爬我家窗户,我走的时候把门窗都锁紧了。”这样一个玩笑让戚暮原本紧张忐忑的心情也轻松了许多,他想了想,问道:“如果你饿了的话,街口爱你面包店的牛角包不错。老板是个德国人,你可以和他聊一会儿。”   那边,似乎闵琛又走了起来,戚暮听到了呼呼的风声吹着。过了半晌,闵琛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那家店叫什么?”   这一次,闵琛说得不再是中文,而是一口流利的德语。   戚暮下意识地回答:“liebedich。”   话音刚落,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到底说了什么,霎时间,红色从青年白皙的脸颊上蔓延开来。   戚暮赶紧伸手掩住了面庞,小声尴尬地说道:“老板是个德国人,他的店就叫……那个名字。好了,我这里有点事,先不和你说了,以后再见。”   说完没等对方反应,戚暮赶紧地挂断了电话。此时此刻,他感觉着自己脸颊微微发烫,还没有从刚才那句脱口而出的话里反应过来。   但是等到戚暮一抬头,还有一个惊骇得睁大眼睛的珍妮正在等着他:“天哪!安吉尔,我有听错吗?!你刚才是在对柏特莱姆先生说‘liebedich’吗?!原来……原来你们竟然是这种关系!”   戚暮之前和闵琛通话的时候,基本上说的都是中文,珍妮自然一点都听不懂。但是那句“liebedich”,珍妮却是唯一听懂了的,并且还是让她震骇到合不拢嘴的。   戚暮:“……不!珍妮,你听我解释,其实是我在巴黎的房子旁,有一家面包店就叫那个名字。真的!”   珍妮却是摇摇头,不敢置信地说:“可是安吉尔,既然是一家开在巴黎的面包店,他为什么要取一个德文的名字呢?“戚暮立即再次辩解道:“珍妮,那是因为老板就是一个德国人,所以他给自己的店取了一个德文名字。”   珍妮用更加不相信的目光看着戚暮,但是嘴上却在说:“好吧,安吉尔,我知道了。就是在你家附近有家叫做‘liebedich’的面包店,他的老板虽然是个德国人,却跑到了巴黎开了家叫做‘liebedich’的面包店,嗯,我知道了。你放心吧,安吉尔,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戚暮:“……”   你真的不知道啊!!!   ichliebedich。   是德语的我爱你。   那……liebedich?   是——爱你。      第九十七章      戚暮最庆幸的,就是珍妮不算是个大喇叭了。   当第二天继续排练的时候,戚暮还没将自己的音准调好,忽然便见到坐在他右前方的珍妮偷偷摸摸地回头朝他看了一眼,接着露出一抹“你懂我懂,我会保密”的隐晦笑容。   戚暮:“……”   都说了,你真的不懂啊!   当然,一个专业的交响乐团当它开始进行排练的时候,所有的成员全部都会进入了状态,不会有一些分神。即使是刚才还心神不稳的戚暮,也一下子就专注投入到了法勒先生的指挥中。   一些外行人可能会认为,交响乐团的指挥似乎就是一个站在指挥台上指手画脚、却没有一点作用的人。你看,他又不需要演奏、又不需要录像摄影,就是单纯地比划比划,难道还有其他作用?   但是,事实上,指挥恰恰是一个乐团最核心的灵魂人物。   舞台中前方的指挥台,是全场音乐效果最好的地方,而指挥就站在那里,将乐团每一点细微的声音都收入耳中,进行调整融合。   指挥,决定了一个乐团的音乐风格,决定了当场演出的音乐节奏,决定了每一个不得已发生的错误无法避免时,该如何挽救。   而如今,法勒先生便站在那高高的指挥台上,右手忽然一个上扬,接着又猛然按下,全场的声音便戛然而止。然后他再转首看向左侧的第一小提琴组,左手轻轻地扬起,一阵悠扬轻缓的乐声便慢慢响起。   戚暮虽然并不是小提琴首席或者副首席,但是法勒先生却也给他安排了一个不错的位置,让他能够自己看清法勒先生的动作。   戚暮过去也当过首席,比如在b市交响乐团的时候,那最后一场演出他便成为了全场的首席。而如今,这却是他回到欧洲以后,第一次进入顶尖交响乐团进行排练。   青年白皙修长的手指在黑色的琴板上飞速地按动着,所有第一小提琴组的成员都拉弓急促,一副激烈抗争的景象便跃然于舞台之上。   不过片刻,管乐器轰鸣作响,让音乐的气势更加雄浑磅礴了几分,随之而来的是整个乐团的合奏,激昂热烈的节奏让整个排练厅都引起了一场共鸣。   《魔笛》的壮阔热烈,即使是没有人声演唱,也能让人从越来越高昂激烈的交响音乐中,听出一分属于歌剧内容的紧张、害怕、痛恨、惊悚。   除了第一天排练时戚暮发生了两次小失误外,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出现过一点问题。   而当第二天排练结束、许多人都开始进行下午茶休息的时候,法勒先生有些迟疑地招手将戚暮喊了过去,问道:“安吉尔……你能将乐团所有乐器的声音全部都辨别出来?”   没想到法勒先生居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而戚暮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于是他也没有隐瞒地直接回答道:“是的,法勒先生,我在音感方面比较擅长一些,乐团里每一个乐器我都能听清楚。”   这样的答案,让法勒先生也是微微怔住,他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淡然微笑的青年。   舞台上明亮的聚光灯从青年的头顶照射下来,虽然黑色的发丝稍稍遮挡住了他精致好看的眉眼,但是却也更显得那五官立体了许多。从给对方起了“安吉尔”这个名字之后,法勒先生便知道……这是一个好看而又可爱的孩子。   但是,现在他却对这个孩子的未来,产生了一点犹豫。   思索了许久,法勒先生还是叹了一声气,说道:“安吉尔,我的绝对音感是后天训练出来的,即使我能够听出全场每一个乐器的声音、甚至是每一个乐手的声音,但我却永远做不到奥斯顿那样,能够听出一个弦被替换过的声音。”   顿了顿,法勒先生又补充道:“这是因为,奥斯顿他的天赋是上帝赐予的,而不是后天得到的。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收你做学生,甚至我想……奥斯顿也是非常乐意收你做学生的。”   闻言,戚暮稍稍愣了会儿,接着便明白了法勒大师的意思。他微微摇首,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来,道:“法勒先生,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是……我并不想这样做。我喜欢小提琴,也不想再多做些别的事情,再说了……”   微微仰起头,戚暮眸子笑弯,道:“法勒先生,您觉得我可以在指挥一道上……打败闵琛吗?”   法勒大师倏地怔住,接着,他微笑着摇首:“这个太艰难了,安吉尔,就算你很有天赋,但是奥斯顿这个人我却一直没有看懂过,而且……你比他少了十几年。”   听到这个回答,戚暮又问道:“那您觉得……我可以作出比《彷徨》更生动经典的音乐吗?”   《彷徨》是闵琛最为经典的代表作之一,因为其高难度的技巧、深刻的内涵,这首短短五分钟的钢琴奏鸣曲近几年来,早已成为世界各大钢琴比赛的热门作品。   法勒大师也是摇首:“一首好的音乐需要的不止是天赋,还有灵感。就连奥斯顿自己都不确定,能不能作出第二首《彷徨》。”   说到这,法勒先生也不再勉强,他微笑着说:“安吉尔,你有自己的目标我很高兴,我也很支持你在这条道路上走下去,从我第一次在华夏s市听到你的《梁祝》后我便明白,以后你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相处了这么久,戚暮还是第一次听法勒先生说起这样的事。他微微惊讶的睁大眸子,既而莞尔,道:“谢谢您的夸奖,法勒先生,我还需要更加努力。”   灿烂善意的笑容如同春风一般和煦,尤其是在这样一个俊秀漂亮的孩子身上,更让法勒大师心情舒畅。他忍不住地赞叹道:“哦!安吉尔,我一直认为,我最近一年做过的最伟大的事情——就是给你起了这么一个合适的名字!”   戚暮:“……”   “每当我走到一个地方,我都忍不住向我的老朋友们介绍——‘嘿,你知道吗在遥远的东方,在华夏那片神奇的土地上,我遇到了一位可爱的安吉尔,他的琴声十分美妙,让我不由动容。’!”   戚暮:“……”   “瞧,安吉尔!我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将你带给我的那些老朋友看一看了!”   戚暮:“……”过了半晌,他勉强地露出一抹笑容,问道:“法勒先生,不知道……您是将我的事情与哪些大师说过了呢?”   戚暮说得咬牙切齿,但是那边,法勒大师却仿佛一点都没有察觉到。他微笑着呲开一口白牙,道:“纽爱的斯威尔,维爱的多伦萨、扎耶夫,英国bbc的……”   听着这些熟悉的名字,戚暮脸上的笑容真是一点点地快要维持不住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黑粉黑粉!现在看来真的不是粉,而是芝麻一样透心的黑啊!!!   ---------   这边,德累斯顿交响乐团夏季的第一场歌剧音乐会正在紧张地排练中,而那边,维也纳已然进入了一段安稳的休眠期,除了小剧院里经常表演一两场的小型音乐会外,只有一些大师会偶尔的进行一场个人音乐会。   蔚蓝澄澈的天空上,一轮火辣辣的太阳将炙热的光芒照射在这片土地上,暑气蒸腾,大地惹得仿佛要冒烟。而在市中心一栋小小的两层小楼一层,窗纱被它的主人紧紧地拉上,不让一点光线投射进来。   在这间杂乱到让人不忍直视的房间里,到处都摆放了各式各样的资料,墙上也用钉子钉着一些纸片。   而在房间正中央的桌子前,一个头发凌乱的男人正抓耳挠腮地望着桌子上的一堆资料,痛苦得快要崩溃。   “我的上帝……这种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可能查不出来是谁把他从监狱里保释出来的?!”   仿佛是自言自语一般,那人又低声道:“该死的,才不可能是他普通工薪层的父母,他们可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到底是谁呢!”   这人又崩溃似的说了几句,就在他拿起了自己的衣服打算出门再寻找一些证据的时候,这位头发凌乱的先生还没起身,便听到自己的助理轻轻地敲响了门,然后慢慢推开,小声地说:“查尔斯先生,这里有您的信件。”   维也纳著名的私家侦探查尔斯先生一愣,接着问道:“我的信件?是从哪个邮局寄过来的?”   那助理却是摇头,说:“没有邮局的信戳,是直接塞在门口的邮箱里的。您要看看吗?”   查尔斯一愣,作为一名见识过各种危险场面的私家侦探,他大胆地拿过了那封信件,小心翼翼地拆了起来。   这样薄薄的信件里自然是不可能有任何炸药、硫酸的,于是查尔斯望着那个只写着一行地址的白纸,有些莫名其妙起来。   “奇怪了……只有一行地址吗,这到底是……”   查尔斯的声音在看到白纸方面的那个名字时,倏地停住。   只见在那白纸的反面,正打印着一个普通的中文名字,虽然只是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查尔斯先生足够地吃惊。因为,那上面写着——   罗遇森。      第九十八章      德累斯顿作为德国著名的旅游城市,其最知名的音乐建筑中心——森珀歌剧院,名扬海外。这座宛若教堂一般庄严神圣的歌剧院,与另外两座建筑——茨温格宫、圣母教堂一起,被合称为德累斯顿的“名胜三巨头”。   去年戚暮在港城海洋音乐节准备纽爱的招募比赛时,曾经用改编歌剧的形式演奏了一首《少年的魔角》。当时戚暮就曾经说过,他过去很少听歌剧,对这方面的了解也并不多。   因此,当歌剧团正式进入德交排练厅、双方开始磨合演练的时候,戚暮还真有些不大适应,直到排练过一两次后,他才习惯了这种交响乐与歌剧相结合的形式。   为期两个星期的紧密排练,戚暮第一次以参与者的身份感受到:一场3个小时的歌剧是如何产生的。这其中包括了道具的制作和演员的走位吟唱,甚至就连灯光的布置安排都十分严谨详细。   而在一场交响音乐会中,可没有这样复杂的程序,戚暮只需要认真的排练、在演出当夜完美发挥,便算是有了个完美的结局。   但是歌剧却没有这么简单,每天跟着法勒先生回到家中后,戚暮都会借用法勒先生书房里的那些歌剧交响乐方面的书籍,进行学习研究。   对此,爱托丽夫人表示了万分的不解,她经常端着小点心送给这个熬夜“学习”的青年,有次还微笑着问道:“安吉尔,既然你并不打算在歌剧道路上走下去,那为什么……你要看这些书籍呢?这些可都歌剧交响乐的资料哦。”   闻言,戚暮将视线从那密密麻麻的德文中挪开。他抬首看向这个和善温柔的夫人,笑着回答:“爱托丽夫人,我们华夏有一句古话叫做——活到老,学到老。我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所以我希望能尽一切可能的充实自己。”   在爱托丽夫人越来越赞赏的目光中,戚暮眨了眨眼睛,又道:“而且……您认为我以后还能拥有这么好的机会,能够在法勒先生的书房里看到这些珍贵的资料吗?这里真是有太多的宝贝了,我真希望将它们全部搬走。”   “哦!安吉尔,我欢迎你随时到我家来玩,你真是一个可爱贴心的孩子!”   这样的答案显然让爱托丽夫人非常的喜欢,而面对法勒先生,戚暮则说出了自己一直不停阅读的另一个原因:“法勒先生,去年的时候闵琛曾经与我说过一种比较新颖的想法,将歌剧改编成交响乐。”   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戚暮不由带了抹笑意:“然而他虽然有所实验,但是却似乎一直没有应用过,所以……我想在您这多看看资料,尝试一下能不能发现其中的奥妙。”   这样的说法让法勒先生也是大感兴趣:“哦?奥斯顿的这个想法我倒是听说过,不过没想到他竟然还没有放弃?安吉尔,我支持你的主意。”   戚暮笑了笑:“那法勒先生……现在可不可以请您,为我讲解一下这边的一点问题呢?”说着,戚暮将手中准备好的书籍轻轻推到了法勒大师的跟前。   在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里,两人在安静的书房里进行了一番你问我答的举动,戚暮一直拿着钢笔,刷刷地在笔记上记录着。   等到所有的问题基本上全部解决完毕后,法勒大师看着那白纸上漂亮清秀的字体,不由地感慨道:“安吉尔,你的德语说得这么棒我已经觉得很不可思议了,但是我却没想到……你连字都写得这么好看!”   听了这话,戚暮一边将自己的笔记本阖上,一边回答:“法勒先生,我在巴黎的时候报了一个德语班,大概是我的拉丁文基础比较好,所以才会学得比较快吧。”   法勒大师轻轻颔首,不过半晌,还是忍不住说道:“但是安吉尔,你的这手花体字确实写得太棒了!你看,我从来都不擅长书法,幸好作曲只需要点上几颗小蝌蚪、不需要写太多的注意点,否则我可要苦恼极了。”顿了顿,法勒大师又忽然想到:“哦对了,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奥斯顿的手稿,他的花体字写得真是太美了,真不知道那家伙是怎么练出来的。”   今天已经不只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了,戚暮微微一笑,并没有插话。   自从那天一不小心接了闵琛的电话后,戚暮已经再次无视对方一个多星期了。那句“liebedich”宛如一颗尖锐的刺,深深地刺进了戚暮的心里,让他想要忽视都困难。   ……居然敢套他的话?!   那干脆不接电话好了,从源头就把罪恶断绝。   而戚暮不知道的是,他这边是乐得悠闲,恍如与世隔绝了,但是那边,柏爱的一群成员却胆战心惊地过了一个星期,已经欲哭无泪地开始后悔起自己当初怎么就傻乎乎地进了柏爱了。   他们发誓!   他们绝对没有散播“指挥下个月就要结婚”的谣言!   这种可恶的话他们怎么会说呢?!   就像当初“柏爱成员请朋友投票自家指挥脾气最差”这件事,绝对是谣传!   不过小天使……你什么时候可以打打指挥的电话啊?他们都快被指挥的寒气给冻死了啊!   说好的每天一通电话呢?!小天使你这个骗子!   当然,上帝从来都是公平的,戚暮正低头收拾着自己的钢笔和书籍,他还没收拾好,忽然便听到法勒大师仿佛猛地想起来什么,突然“啊”了一声,惹得戚暮诧异地向他看去。   只见这位头发花白的大师笑眯眯地龇开一口白牙,道:“对了,安吉尔,你已经很久没见过奥斯顿了吧?前几天他还找我要了一张明天演出的门票,明晚你们可以叙叙旧啊。”   戚暮:“……”   所以说,他上辈子到底欠了你什么啊,法·勒·大·师!!!   ---------   德累斯顿,晚上7点。   入了夏日的欧洲几乎成了一个炙热之地,即使有着来自大西洋湿润清凉的海风,也照样吹不进身处内陆的德累斯顿。   作为一个温馨安静的城市,往常到了这个时间,德累斯顿的街上便开始渐渐宁静下来,准备迎接一个美丽的夜晚。但是今夜,森珀歌剧院前的广场上却是车流拥挤,人流如潮。   来自德国各大城市、甚至是其他国家的歌剧爱好者们今晚都集中在了这里,准备聆听这一场恐怕是这个夏天最盛大的歌剧晚会。主唱的是德国国家歌剧团出色的演员们,而指挥的则是世界上最古老的交响乐团——德累斯顿交响乐团!   它的首席指挥家法勒·路易斯,这可是一位经验丰富、风格浪漫的音乐大师,光是这个名字,便足以让不少音乐爱好者动容。   而且正巧,德累斯顿今晚的这场音乐会选在了大多数交响乐团休假期的7月,因此今晚很多观众都惊讶地发现,他们的身边走过了慕尼黑爱乐乐团的首席指挥与音乐总监,捷克爱乐乐团的小提琴首席,西班牙的萨克斯大师……   而等到一些观众进入歌剧院走到观众席前排的时候,当他们看到那个坐在第三排左侧位置上的男人,甚至有人直接低呼出了声——   “奥斯顿·柏特莱姆先生?!”   只见那个坐在座位上面容冷峻的男人,不是闵琛还是谁?   闵琛大概是全场第一个进入歌剧院的观众了,为了堵住某个人,他中午就从柏林赶到了德累斯顿,打算在歌剧开始前先见到对方一面。   而让闵琛没想到的是,他一路风尘仆仆地驾车赶了过来,但是当他站在森珀歌剧院的后台时,珍妮小姐却遗憾地告诉他:“哦,柏特莱姆先生……安吉尔今天和法勒先生说,自己会在演出前到场的,但是他现在并没有来到歌剧院。”   闵琛:“……”   珍妮叹了声气,说:“大概是安吉尔今天下午有什么事情吧,不过柏特莱姆先生,安吉尔的小提琴真是太棒了,您不用担心他今晚的演出,他的表演不比我逊色。”   薄唇微微抿住,闵琛沉吟了片刻,才低声道:“谢谢你,珍妮,我相信他的实力,也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戚暮的照顾。”   两人又简单地说了几句后,闵琛便独自一人走到了观众席上坐下。   而珍妮则是激动地捂住了脸颊,兴奋地连连说道:“安吉尔难道不知道柏特莱姆先生来了吗?!他一定迫不及待地想看到柏特莱姆先生的吧!啊啊!没想到柏特莱姆先生今晚也来看我们的演出了,上帝啊……”   见到自家首席这副不能自持的粉丝模样,一旁的德交成员们纷纷叹了口气,在心里默默想到:麦克(珍妮的丈夫)真是太心酸了啊……   至于戚暮现在在哪儿?   按照闵琛的估计,戚暮大概是从法勒先生那儿得知了自己要来的消息,刻意躲着自己。但是这一次他倒是猜错了,戚暮确实是想要躲着他,然而还没来得及出门,便忽然接到了来自大洋彼端的电话。   一边收拾着东西,戚暮一边笑道:“是的郑哥,我是今晚要和德交一起演出《魔笛》……嗯,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你不用担心,法勒先生也很照顾我啊……哦对了,你那里已经是凌晨了吧,嫂子怀孕了你还要照顾她,还是早点休息吧……”   就这样和郑未乔通了快半个小时的电话,戚暮老老实实地保证“自己一定不会那么晚休息”、“再也不会研究歌剧交响乐研究到深夜”了,郑未乔这才满意地挂了电话。   所谓挂电话这件事,从来都是分人的。   你看……伟大的柏特莱姆先生每天准时准点六通电话,次次被人挂断,而郑未乔的每天一通电话,却能有时聊上半个小时之久。   你说,人与人之间的察觉……   怎么就这么大呢?      第九十九章      作为一座歌剧院,森珀歌剧院的演出厅布局自然与其他的音乐厅略有不同。   欧洲正常的交响音乐厅一般都习惯将乐团演出的舞台布置在观众席的中央,采取环绕式的布局。这样可以让声音拥有更好的传播效果,尽量让全场每一个观众都能欣赏到最动听的音乐。   但如果是歌剧,那自然要以剧目表演为主。   因此在歌剧院中,交响乐团的演出位置一般要低于舞台一米甚至是1.5米的高度,这样让观众们能将注意力更好地集中在舞台上的演员身上。   出色的交响乐团习惯于将自己隐藏在一场歌剧之后,用精彩绝伦的交响音乐让在场所有的观众们震撼赞美,使得观众沉迷于歌剧中无法自拔,并在演出结束才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而德累斯顿交响乐团,很明显就是其中出类拔萃的存在。   《魔笛》是莫扎特短暂的35年生命中,最后一年写下的歌剧。这幕华丽唯美的歌剧讲述了一个童话般梦幻的故事:年轻勇敢的埃及王子被巨蛇追赶,幸得夜后的宫女所救。夜后将自己女儿的照片展示给王子观看,并给了王子一支魔笛,要求他从可恶的恶魔手中救出自己的女儿。但是事实上,恶魔的真实身份是光明领袖,夜后因为嫉妒才希望王子杀害“恶魔”。   在故事的最后,总会有一个美好的结局,就像莫扎特期望自己困窘悲惨的人生可以得到转机一样,王子识破夜后的阴谋,与美丽的公主结为夫妇,《魔笛》也迎来了完美幸福的大结局。   故事总是美好的,而现实是残酷的,这场《魔笛》作为莫扎特一生最伟大的歌剧,给他带来了无尽的荣耀,却没有挽回他的生命。   但是在维也纳的时候,兰斯大师却曾经说过,他希望戚暮“成为莫扎特,而不是贝多芬”。   因为即使是年纪轻轻就被生活和病痛所折磨,莫扎特的音乐也永远拥有着积极向上的乐观心态,相信世界是美好的,相信善良能够打败邪恶。   而如今,舞台上正在演出的正是《魔笛》第一幕第二曲《我是一个快乐的捕鸟人》。   舞台上是穿着艳丽的男高音,吟唱着欢快动人的曲调。而在舞台下方,交响乐团轻快悠扬的声音轻轻地在演出厅里回荡。   戚暮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这么庆幸,在歌剧中,交响乐团的位置不是那么显眼。   在戚暮刚从舞台两侧走入台前的时候,他便感觉到一股炙热的视线紧紧地粘在自己身上。那视线实在是太过焦灼,让戚暮的喉咙都有些干涩起来,他一点都不敢抬头看向对方。   因为他知道——   那个人是谁。   法勒大师这次是额外将戚暮加入乐团的,因此在对外的宣传海报和宣传册上并没有印下戚暮的名字,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所以在今夜来到森珀歌剧院的观众中,除了法勒大师比较熟悉的几位老朋友外,再也没有人知道戚暮这个人的存在。   那么……能用这样的目光盯着他的,还能是谁?   好不容易躲开那道视线坐进了第一小提琴组里,在丛丛的人头中,戚暮总算是没有感觉到那仿佛要将自己燃烧的目光了。他松了口气,不过多久,歌剧便正式开场了。   一旦进入演奏,戚暮的世界里便只剩下了乐团的声音和站在指挥台上的指挥家。   今晚戚暮只是作为一个普通的乐团成员进行演奏,其实以他的水平,就算是担任德交的首席也是颇有资格的。可是当他真正参与到这场歌剧中时,戚暮才猛然意识到:一个为歌剧伴奏的交响乐团,到底与其他乐团有什么样的不同。   为了配合演员,交响乐团要让自己隐藏在黑暗里,让观众忘记他们的存在,却又享受着他们的音乐。   这是戚暮第一次没有被舞台聚集起来的灯光照射着,他隐藏着黑暗里,恍然间觉得自己仿佛与这台歌剧融为一体了。他可以随意地表演着自己的音乐,和乐团一起主宰着舞台上的喜怒哀乐。   当男低音开始悲鸣的时候,大提琴在轻轻地呜咽;当女高音愤怒的咆哮时,小提琴与管乐器组奏响轰鸣。   再怎样华丽的技巧都可以在这样的黑暗中展现出来,甚至在某个高音的时候,戚暮果断地放弃了e弦上的中音部分,直接在d弦上将整首曲子都演奏完整。   一段连续的旋律一旦跨越了两根琴弦,就算转弓再快、手指动得再迅速,都始终会产生一点极小的空隙。   但是高音e弦和中低音d弦之间还隔了一根a弦,所以如果想将e弦上的高音在d弦上演出完整,对于业余爱好者来说简直就是天堑难度。   当然,对于专业小提琴手来说这还是非常容易的,只是要准确地把握住高音区罢了。可是……如果这个低音与高音的转换速度,就在一瞬间呢?   当闵琛从众多声音中分辨出那唯一连贯着的音律时,他微微一怔,接着立即转眸看向了那个被众多小提琴手遮挡住的方向。   在一片安静的黑暗中,闵琛低笑着勾起薄唇,嘴唇无声地开合了几下。如果有懂得唇语的人在此,他们恐怕会这样翻译这句话,那就是——   『抓到你了。』   一场盛大隆重的歌剧,即使是时长接近3个小时,所有的观众也都听得入滋入味。甚至在最后看到王子与公主圆满在一起后,他们还还没有从温暖美丽的歌声中回过神来。   戚暮从来没有进行过这样“被忽视了整场”的演出,他跟随着众人一起对着舞台下的观众们鞠躬致谢。   即使一直被忽视着,戚暮却也感到了十分的满足,因为在今天晚上,他自由地演出了一首自己心目中的《魔笛》。   森珀歌剧院里,雷鸣般的掌声似乎要让本就热烈的气氛更加燃烧几个点,而在观众们不知停息的掌声中,德交的成员们开始陆续退场,今晚的这场演出也就算正式结束了。   戚暮刚走进后台,法勒先生就迫不及待地向他走了过来,笑道:“安吉尔,你今晚表现得真棒!虽然我的耳朵没有听出来你是怎样做到那样完美无缝的演奏的,但是据我猜测……你偷偷用了很多高难度的技巧了吧?比如,你放弃了e弦?”   虽然耳力并不如闵琛,但是法勒大师在小提琴上的研究可比前者高了太多。因此即使闵琛在演员的吟唱和乐团的演奏中,听出了戚暮的琴声,可是他却没有发现戚暮到底是用了什么技巧。   而法勒大师虽然没听出来,却仍旧能够凭借丰富的经验将其猜测出来。   对此,戚暮也并没有隐瞒:“是的,法勒先生,我一直认为第三幕的第二曲如果跨越到e弦上的话似乎有点间隙,但是如果在a弦上演奏也会有点时间差。所以……我就尝试了直接在d弦上进行演奏。”   法勒先生满意地点点头,赞扬道:“你的速度真的很快,安吉尔。再过几年,我可能都无法跟上你左手的速度了。哦,年轻真好啊!比起歌剧,其实安吉尔,我认为你更适合交响乐,真是可惜……目前似乎没有什么乐团要换首席的。”   这句话半年前阿卡得教授也曾经说过,如今再一次听到,戚暮却是笑了笑,没有太在意:“法勒先生,您也说了我还年轻,我并不在意这些。”   这样自信而又沉稳的青年真是让法勒大师心头舒畅,他又赞美了戚暮几句后,忽然想起一件事:“哦对了安吉尔,今天实在是太晚了,我们的庆祝会改在明天晚上举行,你知道的吧?”   戚暮笑着颔首:“嗯,昨天听珍妮说过了。”   法勒大师说:“那好,既然天色不早了,等会儿你就和我一起走吧,爱托丽一定准备好了美味的红酒,正在等着我们回去庆祝呢。你赶紧收拾一下东西,我在大门口等你。”   法勒先生的话音刚落地,戚暮却脸色为难起来。   俊秀白皙的面容上闪过一丝犹豫,良久,戚暮叹了声气,道:“法勒先生……今晚,我还是一个人回去吧,我还有点事需要处理。”   见状,法勒先生稍稍想了想,便明白过来。他揶揄地一笑,问道:“怎么?是想要和奥斯顿聊一聊吗?安吉尔,我和奥斯顿也认识了十几年了,虽然他脾气并不是那么温柔,但是他确实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如果你对他也有好感,可千万不要错过了啊……”   “是是是,我知道了,法勒先生。”   “安吉尔,我这是为你好,奥斯顿这个人还是不错的,他……”   在法勒先生足足念叨了五分钟后,戚暮才无奈地送走了这位突然开始爱好做媒人的大师。   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戚暮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地摇摇头,自言自语道:“我去……见他?这怎么可能啊……”   没错,戚暮今晚的事情确实和某个男人有关,但是……却不是像法勒大师说的那样,要和对方聊聊。   今天早晨提前来到森珀剧院踩点的结果就是,戚暮发现除了一个最正式的大门和一个比较显眼的后门外,森珀剧院还有一个只能供一个人行走的小门。   这种隐秘的地方,实在是太适合偷偷溜走了有没有!   当戚暮提着琴盒蹑手蹑脚地从小门中走出时,他看着空无一人的安静街道,心神愉悦地深吸了口气,低声感慨了句:“嗯……空气真不错啊……”   不过片刻,一道低沉磁性的男声忽然传了过来:“嗯,是比柏林好。”   戚暮:“……”   下一秒,青年倏地惊骇地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转首看向一旁出声的男人。   只见在皎洁明亮的月色下,一个挺拔清俊的男人正稍稍后仰着靠在凹凸不平的砖头墙壁上,认真专注地凝视着自己。对方漆黑深邃的眸子仿佛酝酿着浓郁的感情,薄唇微微勾起,带着一丝调侃的笑意。   来人不是闵琛,还能是谁?!!!   戚暮:“……”   -----------   闵神抓住小七辣!   妹子们开森不~   开森还不给福娃花花,要给乖乖的福娃花花,知道咩~~否则福娃就傲娇辣!   福娃小课堂开课辣!   【今日课题:小提琴的四根弦】   小提琴的四根弦,由一弦到四弦(最细的一根弦为一弦)分别为:3(唱名:mi 音名:E)   6(唱名:la 音名:A)   2(唱名:ri 音名:D)   5(唱名:sol 音名:G)   XD闵神从乐团众人里抓住了小七,现在……又抓住辣!      第一百章      夏夜的德累斯顿,月光皎洁清澈,如同凉水一般温温润润地洒在森珀歌剧院后的这条小街上。街边的几个欧式路灯散发着朦胧的灯光,除了偶尔行驶而过的几辆汽车外,几乎再也见不到任何人影。   在见到对方的一瞬间,戚暮下意识地反应是——转身走人。   但是这种幼稚的想法也就是在他的脑子里闪现了一瞬,望着男人一副等待已久的模样,戚暮重重地叹了声气,总算是认了命了。   戚暮微笑着抬手招了招,道:“好久不见,这么巧?”语气自然冷静,仿佛真的只是恰好碰上似的。   望着青年一脸沉着淡定的模样,闵琛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眼底浮现了一丝笑容。他轻轻摇首,声音低沉:“是挺巧的,我刚等了三分钟。”   戚暮:“……”   就三分钟?!意思是……他要是早走四分钟,就碰不上了?   似乎已经猜想到了青年现在在想什么,闵琛薄唇微勾,又补上了一刀:“晚上我也正打算拜访一下法勒和爱托丽夫人,需要顺路一起走吗?”   戚暮:“……”   清冷的月光从无云的夜空中毫无遮挡地倾洒下来,夜风微凉,将夏夜的炎热也稍稍驱散了几分。   到了这个时候,戚暮也只得彻底地认清现实。他不再装傻、也不再一味地逃避,而是将自己的琴盒双手提在身前,和这个男人一起,后仰了靠在凹凸起伏的砖石墙壁上。   戚暮没有说话,闵琛便也没有开口。他能说的在半个月前便已经说完了。   闵琛从来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仅仅是一句最简单的“我喜欢你”,便已经让这个含蓄内敛的男人耗尽了心思。   而此时此刻,戚暮正微微抬首,仰望着明亮的圆月。   夏夜很少能看到这样皎洁清晰的月亮,因为繁星太多便会遮挡住了月色,而城市的灯光大多时候也会让月光显得黯淡。   这个时候没有人开口,但是气氛却十分静谧美好。微风吹在道路两边小小的景观树中,让树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良久,就在闵琛以为这个躲避了自己半个多月的青年真的不会开口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一道低悦好听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你的那张唱片……我听过了。”那声音中带了些无奈,只听戚暮又道:“我听到了最后。曲子很好听,这是我收藏过的最完美的一张属于‘闵琛’或者说是‘奥斯顿·柏特莱姆’的唱片。”   这样的开头,让闵琛沉思了半晌,最后轻轻地颔首:“嗯。”   洁白如华的月光洒在青年白皙的面庞上,戚暮轻轻地笑了起来,他说:“其实……我也不是个喜欢逃避现实的人,但是这一次……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闵琛微微敛下眸子,望着面带笑意的青年,低声问道:“什么?”   戚暮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开始认真地回忆起来:“我第一次听到‘闵琛’这个名字的时候,可能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应该快有二十年了。那个时候我很惊讶,居然有一个这么年轻的华夏人,以满分获得了肖赛的冠军?”   说到这,戚暮无奈地摇首,又说:“从那以后,我就开始关注起这个人。第一首听到的曲子是巴赫的《马太受难曲》,后来又听了他的肖邦、贝多芬、舒曼、舒伯特……还有李斯特。”   顿了顿,戚暮忽然抬首看向一旁的男人,好笑地问道:“对了,其实从很久以前我就发现一个问题……你很少演奏门德尔松的曲子,这是为什么?”   在这样安静无人的街道上,只有两个人轻声的说这话,气氛十分的和谐融洽。   闵琛垂眸看着身旁的青年,只感觉月亮的光华仿佛都被吸入了对方浅色的眸子里,稍稍怔了怔,他才低笑着问道:“我从莱比锡音乐学院毕业,你知道吗?”   戚暮点头:“嗯,知道。”   “莱比锡是由谁创立的,你也知道吧?”   戚暮立即回答:“门德尔松。”笑了笑,他又补充道:“准确来说,这是德国的第一所音乐学院。”   深黑色的长衣仿佛要与夜色融为一体,闵琛微微颔首,说:“当年我刚进莱比锡的时候,被邀请一起参与校庆。校庆基本上是演奏与学院名人有关的曲目,创始人门德尔松先生的曲子更是热潮。但是他们有个传统……”   说到这的时候,闵琛顿了一瞬,接着才又说:“门德尔松是最经典的浪漫主义风格,一旦要演奏他的曲子,必须找到第二个人同奏。当时小提琴系的首席现在似乎在西班牙欧西嘉乐团吧,是个嗯……”为难了半晌,闵琛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是个很喜欢我的音乐的……女生。”   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声来,戚暮仿佛有点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而闵琛则仿佛没听到青年调侃的笑声,他一脸正色地回忆道:“我不想与她合奏,因为莱比锡很多钢琴系首席和小提琴系首席都是这样传出……不好的消息的。那时候也不能直接说出原因,我就说:我目前还没有练好门德尔松的曲子,自觉没有表现好的实力。”   戚暮的眼前立即浮现起了那个画面,他无奈地笑道:“你那时候已经可以将李斯特的曲子都表现得非常出色,你这样的理由……对方信了?”   “信了。”认真地肯定了一句,闵琛语气郑重道:“因为是我说的。”   戚暮:“……”   “有技巧不代表有能力演奏,我当时说我表现不出来门德尔松的浪漫,这是真的,我是个朴实诚恳的人。”   这样实在太好笑的话让戚暮忍不住地转首看向闵琛,却在看到对方的一瞬间,倏地怔住。   只见男人俊美深刻的面容上全是认真的神色,他深邃幽黑的眸子紧紧地凝视在自己的身上,诚恳郑重地道:“我无法与不合适的对象一起合奏出浪漫的曲子,因为……”   “戚暮,我不喜欢她。”   话题一下子又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戚暮的瞳孔微微放大,过了半晌,他才轻轻叹了口气,说:“闵琛……其实我们都很忙,我没有办法去柏林发展,你也不可能放弃柏爱。欧洲很小,但是有的时候也很大,很多人连朝夕相处都能分离,你觉得……我们真的有可能吗?”   “你喜欢我吗?”   突如其来的话让戚暮倏地怔住,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便笼罩下了一片阴影。   男人用高大挺拔的身躯将朦胧的月光完全遮挡住,双手撑在了戚暮的身子两侧,低首看着他。这姿势颇有种强势的意味,更重要的是让戚暮有了一些“这次再也逃不过去”的感觉。   也是到这个时候,戚暮才有些惊讶地发现——   他竟然比对方矮了小半个头。   戚暮还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从他第一次听说“闵琛”这个名字后,一直到去年他正式和对方相识后,第一次彻彻底底地如此接近,近到仿佛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   脸颊不由地泛了一丝潮红,戚暮轻轻咳嗽了一声,有些在意地撇开眼:“现在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闵琛,我根本没有机会去柏林发展,你最近十年内也不可能离开柏爱,我们之间没有可以相处的时间,我们……”   “你喜欢我吗?”   闵琛再一次重复的提问,让戚暮的声音倏地停住。过了许久,仿佛是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戚暮在心中苦笑了一声,然后抬首迎上了对方专注认真的目光,一字一顿道:“我喜欢你。”   是的,答案肯定是喜欢的。   否则不会在听到那句表白的时候就红了脸庞,也不可能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一直逃避。戚暮从来不是个犹豫不决的人,倘若不喜欢他会直白地说出口,正是因为喜欢……   才会不敢回答。   这简短的四个字让戚暮一下子轻松许多,而他没发现的是,那个看似冷静、其实一直紧绷着身子的男人,也倏地松了口气。他低眸看着青年精致漂亮的五官,自然也看清了对方犹豫无奈的神情。   闵琛眸子一凛,道:“只要喜欢……那就没有任何问题。”   戚暮闻言一愣,然后下意识地道:“可是我未来应该不可能在柏林发展。闵琛,并不想做独奏小提琴家,我想进入乐团,我想……”   “我可以离开。”   戚暮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惊骇地睁大眸子,半晌后才低声道:“你怎么可以离开?你指挥柏爱快十年了,你今年才三十一岁,柏爱是奉行‘不死不辞不变’的,你还可以执棒三十多年、四十年!”   “没有关系。”闵琛淡定地开口。   戚暮却是急了:“可是那是柏爱啊!”   见着青年急得连汗都要冒出来了,闵琛的心中慢慢地涌起一股暖流,他不动声色地勾起薄唇,语气温柔地问道:“你觉得……卡尔·托马斯怎么样?”   闻言戚暮稍稍一愣,接着才回答道:“卡尔先生?他很好啊,虽然不属于任何交响乐团,但是他的实力确实非常出色,每年也会接受邀请指挥世界知名乐团,进行全球演出,你为什么突然……”戚暮倏地明白过来,他惊讶地说道:“你想和卡尔先生一样?!”   目前世界公认的四大指挥家,即为柏爱的闵琛,维爱的艾伯克·多伦萨,德交的法勒·路易斯,以及不隶属于任何交响乐团的卡尔·托马斯。   闵琛优雅地挑了挑眉骨,反问:“不可以吗?卡尔这样很好。”   虽然明白卡尔大师在世界乐坛上也拥有着非常大的名气,是无数人尊敬崇拜的对象,但是不知道怎得,一旦想到这个男人为了自己离开柏爱,戚暮的心口就开始泛起一阵阵的疼痛以及……愧疚。   既然这个男人都已经打算做到这样了……   那他还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呢?   青年昳丽漂亮的面容上忽然露出一抹坦然的笑容,他抬首看向眼前的男人,用威胁的语气说道:“你不允许离开柏爱,”顿了顿,他再次补充:“不允许因为我,离开柏爱。”   为这样“凶狠”的语气一愣,闵琛微微怔住,良久,他才问道:“……什么?”   “我不想让我的爱人因为我的原因,放弃自己已经巩固了十年的事业。”   闵琛不由蹙了眉头,道:“这不是放弃,我可以和卡尔一样,做一个自由的……”   声音戛然而止,闵琛忽然意识到他刚才到底听到了什么。凌厉的眸子倏地睁大,过了半晌,他连声音里都夹杂了一丝颤抖:“你刚才说……什么?”   难得见到对方这副“不自信”的模样,戚暮轻挑一眉,眼底全是笑意,他重复道:“我说,我不希望我的爱人因为我的原因而放弃自己的……”   忽然被对方用力地抱入了怀中,戚暮怔然地停住了声音。他感受着对方有力的臂膀紧紧地拥住自己的腰身,那怀抱炙热温暖,蓬勃有力的心跳仿佛会传染似的,让他的心脏也慢慢地快速跳动起来。   在他的耳边,他听到对方这样轻轻地吐气:“戚暮……我喜欢你。”   早已明白这个男人到底有多么表里不一的幼稚,戚暮无奈地伸手拍了拍对方的后背,低声点头道:“嗯……我也喜欢你。”   但是男人却还是不罢休,又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你。”   戚暮无语:“是是是,我知道你喜欢我。”   “我喜欢你。”   “……”   “我喜欢你。”   “……”   “我喜欢你。”   “……说人话!”   “和我回柏林吧。”   “……”无语了片刻,戚暮一把将这个霸道的男人推开,质问道:“刚刚还说好,我不可能去柏林发展的。”   冷峻的面容上一片正色,闵琛认真道:“只要一个月,只要一个月……等这个月柏爱的事情忙过了,我陪你回巴黎,你想去哪儿都行。”   戚暮:“……”轻轻地叹了声气,他道:“阿卡得老师下个星期就会回来了,我要回巴黎了,闵琛。”   “不理他。”   戚暮:“……你能别这么幼稚么?”   “我可以教导你小提琴。”深邃漆黑的眸子里全是认真与诚恳,闵琛语气严肃地说:“在柏林,由我来教导你小提琴,我有很多时间来教导你,我比里德更有耐心。”   戚暮:“……等你什么时候能演奏出一首让我满意的帕格尼尼的《钟声》,我再考虑考虑让你当我的老师的事情。”顿了顿,他赶紧又补充道:“是用小提琴演奏!”   男人刚刚燃起的希望之光又瞬间湮灭:“……”   温润柔和的月光下,戚暮好笑又无奈地看着眼前这个抿唇垂首,神情不悦的男人。对方立体俊美的五官在黯淡的光线下,竟然显得有些柔和,但是那双微垂着的眼睛却仍然像他记忆中的一样,幽邃得仿佛看不见底。   青年不由自主地伸手抚上了男人的脸庞,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闵琛和戚暮都是齐齐一怔,就在戚暮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的时候,他的右手忽然被男人拉住。   戚暮讶异地抬首,视线却正巧落在了那双深黑的眸子里。仿佛意识到了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戚暮情不自禁地吞了口口水,他想要挣脱开对方拉着自己的手,但是却无法逃离。   到最后,戚暮也终究是听从了胸膛里那越跳越快的心脏正在倾吐的话语,他放弃了挣扎,慢慢地闭上双眼。   安静漆黑的街道上,一个挺拔高挑的男人轻轻拉着青年的手腕,慢慢俯下身子。而后者却也没有一点抵抗,仿佛情动似的迎了上去。   相爱的人需要的只是那一瞬间的四目相视,理智就完全会被爱情打败。   戚暮仿佛能听到对方胸膛里扑通扑通的心跳声,甚至就快要感受到男人鼻间的呼气声,他不由感到喉间一阵干涩,竟然有些紧张起来。而就在下一秒——   “砰——”   “变态啊!你什么人啊!谁允许你乱碰我们家小七的啊!!!”   愤怒的咆哮将戚暮刚才的一丝情动完完全全的打散,他立刻睁开双眼,只见站在自己眼前的男人也正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头顶上是无数百合花的花瓣。   “诶不对……在这里要说德文啊……不管了,变态啊!!谁允许你碰我家小七的啊,快放开你的脏手!”这话说到后面,已经换上了英语:“我要打电话给警察的啊,你这个变态别想跑!”   对方一边说着,还一边用一大束的百合花用力地砸着闵琛的身子,但是闵琛就是死活不肯松开紧握着戚暮手腕的手,让咆哮着的男人更加怒火冲天。   “怎么欧洲竟然还有这种变态啊!你这个……诶?!闵先生?!!!”   早已无语到无话可说的戚暮:“……”   面无表情、头顶百合的闵琛:“……”      第一百零一章      夜色渐渐深邃,一片厚厚的浓云从东边的天空轻轻飘了过来,将朦胧洁白的月光遮挡住。   在距离森珀歌剧院不过半公里的地方,一家小小的咖啡厅中,人已经越来越少,倒是在角落的一张小桌旁坐了四个人。   上一次四个人这样坐着,还是在去年的圣诞节,而这一次,戚暮恍然间却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见家长”的意味。他坐在桌子的里侧,身边是一脸淡定、头发间仍旧散发着百合清香的闵琛。   而在戚暮的对面,坐着的是一位长相柔美的女人,再往一旁看去……   不是郑未乔,还能是谁?!   四个人便这样尴尬地坐着,戚暮和郑未乔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而郑未乔的妻子赵悦则是不大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至于闵琛……?   俊美优雅的男人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将服务员刚刚送上来的糖块往桌子中间推了推,问道:“请问,需要加糖块吗?”   戚暮立即说道:“嗯,我需要来点。”   一旦有了人开口,一切也就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作为半个东道主,戚暮十分热情地为赵悦添了两颗糖块,当他再看向郑未乔的时候,只见后者一脸踌躇、神色复杂地望着自己,过了许久,郑未乔叹了声气,道:“小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戚暮便也没有再隐瞒多少。他与郑未乔相处的时间虽然只有四五个月,但是他却打心眼里的明白,这是一个非常温和的好人。对自己好的人,戚暮从来都是加倍回报,而他自然也不会欺骗郑未乔。   于是,戚暮直白地将自己和闵琛的关系交代了出来。他并没有说明其他情况,只是一句“我们互相喜欢”,就让郑未乔将要说的话全部都咽回了肚子里,也让一边原本面色平静的男人忍不住地勾了唇角,连冷峻的面容都柔和了几分。   郑未乔从来都没想过,他今天费尽心思想要给戚暮一个惊喜,到最后竟然反倒是让自己感受了一场……惊吓。   自从郑未乔的妻子赵悦怀孕以后,她便待产在家休息着,而郑未乔作为一个自由撰稿人,他的工作向来不多,也可以随意支配时间。   正巧戚暮最近要与德累斯顿交响乐团一起合作演出《魔笛》,于是在妻子的提议下,郑未乔夫妇便一起来到了欧洲,打算将新婚时缺少的蜜月之旅补上。而这第一站——   正是德累斯顿。   来德累斯顿多好,既可以看到小七,还可以为他专门撰写一篇文章、寄回国内发表。   在这无法见面的半年时间内,郑未乔真是天天念叨着戚暮,担心他突然加入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会不会受到欺负,又担心阿卡得大师会不会对他不好。   好不容易熬到了一个暑假,戚暮竟然没打算回去,而是要继续自己的学业。这可让隔着一整片亚欧大陆的郑未乔,操碎了心。   郑未乔今天是瞒着戚暮来到德累斯顿的,为的就是给他一个惊喜。   但是当郑未乔捧着一束妻子精心挑选的白百合,站在森珀歌剧院的大门外等了足足半个小时后,他还没见到戚暮,倒是见着了法勒·路易斯大师。   郑未乔从每天与戚暮的一通电话中当然知道,如今戚暮是住在法勒大师的家中。于是他奇怪地上前询问法勒大师,怎么自家小七没有出现。   法勒大师隐晦地一笑,道:“原来是安吉尔的华夏朋友吗?安吉尔今天晚上有点事情要谈,恐怕你得明天再联系他了哟,他今天晚上……嗯,应该会很忙。”   本来就是自己没有事先通知,遇到这样的情况郑未乔也只能自认撞巧了。但是就在他和妻子打算离开森珀歌剧院的时候,两人刚刚走到歌剧院后的一条街道上,郑未乔一个抬头——   忽然就看到戚暮被人拉着手臂,要·强·吻·啊!!!   那伟岸挺拔的身躯,那比自己还要高上半个头的个子,这哪儿是一个女人的背影啊!   不对,就算是一个女人!那也不能强吻他家小七啊!   于是郑未乔想不没想,直接拿着手中最顺手的东西——百合花束,猛地就往那个变态的身上砸去!   后来的事情……戚暮也已经知道了。   听了郑未乔的叙述,戚暮真是感到了一阵深深的无力感。   他一大清早找了半天才找到的“隐秘出口”,先是被闵琛堵了个正着,后来又被郑未乔撞见。这要是马上阿卡得教授再突然出现在咖啡厅里,戚暮相信自己也不会有一点惊讶了。   这边,如果说戚暮是感觉心里堵得慌,那郑未乔简直就是快要得心肌梗塞,快要心塞至死了!   他家小七,离开华夏前还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一心只想着好好进修、早日提高自己的水平,但是怎么才过了半年……就突然有了个男·朋·友了啊!   而且……这个人还是闵琛。   郑未乔抬首看向坐在自己跟前的男人,正巧闵琛也正垂眸看着他。   闵琛目光悠长,神色淡定,但是郑未乔一见着这个人就心里犯怵,忍不住想起自己当年被这个人的曲子所虐到的那些痛苦岁月。   安宁静谧的小咖啡馆里,正巧放着的是柏爱去年底的那场演出中演奏的贝多芬的《第七交响曲》。   轻扬舒悦的音乐在室内悠悠荡漾着,戚暮为难地垂眸看向自己跟前的咖啡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还没有动作,忽然便感觉到自己的手上一热,戚暮反射性地向一旁的男人看去,只见闵琛镇定从容地向他点点头,目光温柔。   戚暮刚才还有些燥乱的心倏地放松下来,从闵琛掌心传来的炙热温度,顺着他手背上的皮肤一点点传入他的心中,让他恍然间觉得:好像……只要有这个人在,就不需要担心任何东西了。   闵琛冷峻深刻的面容上全是认真严肃的神色,他看向坐在对面的郑未乔,语气郑重地说道:“郑先生,很久不见了。”   郑未乔也慢慢坐正了身子,即使他对闵琛天生有点胆怯,但是因为这是戚暮的事情,所以他仍旧是一脸正经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然后点头道:“你好,闵先生。”   见到郑未乔严肃对待的模样,闵琛的眼中不由露出了一份赞赏。对方是因为关心戚暮才会这样郑重,而且郑未乔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给戚暮很多照顾,所以闵琛此时也非常尊重对方。   “谢谢您过去对戚暮的照顾,以后……我会更加仔细地照顾他、关心他。”没有给对方一个反应的机会,闵琛直截了当地说道:“我爱他,他也爱我,我保证我对他的感情会持续到我的生命结束,我的下半辈子也只会和他一个人携手度过。请您……放心地把他交给我吧。”   闵琛用的不是“你”,而是“您”。   这样的尊称让一旁的赵悦也是微微愣住,而戚暮更是惊诧地转首看向闵琛。   他对这个男人实在是太了解了,知道他别扭、小气、毒舌、腹黑、好面子、怕虫子,但是他还知道……这个人很自信,也很骄傲。   闵琛很少会对人低下头,而如今……他却为了自己,在一个同辈人的面前以小辈的姿态对话。而这番话的内容,更是让戚暮心中微热。   既然这个男人已经做到了这样,那他也似乎该做点什么了。   戚暮微笑着转首看向对面还处在震惊状态中的郑未乔,在桌子的遮掩下,他反手将闵琛的手指握住。手指间顺着对方手指的缝隙,一点点地相握,最后是十指相扣。   这番动作让闵琛也是稍稍一愣,转首看向戚暮,却见这个俊秀漂亮的青年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对郑未乔说道:“郑哥,我不知道你是否能接受我们,但是……我希望你相信我们之间的感情。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这份感情都不会发生变化,我也希望……你能祝福我们。”   郑未乔呆愣着地望着坐在桌子对面的两人。   只见这两个清俊好看的男人仿佛是上天的宠儿,当灯光照耀在他们的身上时,似乎映出了一层温暖的光辉。那样和谐的场景竟然让郑未乔觉得——   这两个人,天生就该在一起。      第一百零二章      他们天生就应该在一起。   不知怎的,郑未乔的心里就闪过这样的一句话。   这绝对不是由外表或者家世所决定的,而是当这两个人坐在一起时,郑未乔竟然觉得:在他们的世界里,仿佛除了对方,都不会有任何人有资格插入。   当夜,郑未乔夫妇与戚暮、闵琛在咖啡厅的门口分别。   郑未乔还是有些无法从惊骇的情绪中走出,倒是赵悦微笑着祝福了戚暮和闵琛,给了他们一些对于未来规划的建议,并为自己这个脑子转不过弯来的丈夫表达了歉意。   法勒大师的家离森珀歌剧院还是有几公里的距离的,但是似乎没有意识到一样,戚暮竟然没有想到坐地铁,而是与身旁这个男人轻轻牵着手,相谐着走在安静的街道上。   月光温柔地洒在这两个人的身上,戚暮低声地说着话,闵琛非常认真地听着。   当他知道在自己被无视的这两周内,法勒大师和珍妮都有为他说好话——夸赞他“绅士温柔、有才华而又值得托付”时,闵琛仔细地思索了一会儿,薄唇轻启,道:“我要好好感谢他们。”   戚暮一愣:“什么?”   闵琛眸中带笑:“感谢他们……让你了解一个真正的我。”   戚暮:“……脸呢?”   闵琛抿起薄唇,笑而不语。   等两人走到法勒大师楼下的时候,戚暮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不是说今晚要去拜访法勒先生和爱托丽夫人的吗?要一起上去吗?”   却见闵琛忽然停住了脚步,微微摇首:“我今天并没有提前通知爱托丽夫人,等明天再登门拜访吧。”   “……”无语了片刻,戚暮佯怒地问道:“你骗我?”   闵琛却挑起一眉,道:“不,我是要带着礼物,诚心诚意地拜访。”   戚暮微愣:“……这是什么意思?”   戚暮知道闵琛与法勒先生已经认识十多年了,两人关系很好,也非常的熟稔。甚至就在他居住在法勒先生家中的这半个月里,当爱托丽夫人知晓戚暮也认识闵琛后,还曾经这样说过——   “不知道奥斯顿什么时候有时间再来玩一玩,他可真是个有礼貌的好孩子啊。”   所以如果闵琛上楼造访的话,即使两手空空,想必法勒先生和爱托丽夫人都不会生气,反而会十分的欢迎。   闵琛轻轻地咳嗽了两声,然后语气严肃地说道:“需要带礼物,还要提前投递我的名帖。因为……”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让戚暮更加疑惑地看向他。   只见那双深邃漆黑的眸子里飞快地闪过一抹笑意,闵琛看着戚暮,郑重地说道:“因为,我要感谢法勒先生和爱托丽夫人,在这段时间里将我的爱人照顾得很好。”   闵琛刻意加重了“我的爱人”四个字,让青年白皙的脸颊一下子飘上了两朵红晕。戚暮脸庞发烫,为了不让这个可恶的家伙看出他的反应,他干脆将脸撇到一边,再也不看这个厚脸皮的家伙一眼。   法勒先生的家就在易北河畔,微凉的夜风从湖畔上吹过,让倒映在水中的银月泛起粼粼波光。因为转了半个身子,戚暮正巧逆风站着,于是但湿润的晚风吹过他的头发时,很容易地就让他的头发凌乱起来。   但就是这样,戚暮也坚决不愿意回头看某个男人一眼。   虽然没有人说话,但是闵琛却一点都没有觉得尴尬,他就这么看着那个固执地用后脑勺对着自己的青年,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句话——   这是害羞了?   嗯,不过也没害羞多少,至少……   手还没有甩开。   没让闵琛等多久,青年低悦的声音响起:“对了,谢谢你刚才那么尊重郑哥,没有因为他……咳,没有因为他的误会而生气。”戚暮可记得,当他看到这个一向冷静淡漠的男人馒头都是百合花瓣时,连他自己都快笑出声了。   闻言,闵琛握着戚暮右手的手指紧了紧,低声道:“我很感谢他,因为他很照顾你,他是真心为你好的。”   戚暮这才想起来自己似乎应该把手从男人的掌心里抽出来,但是任凭他怎样动作,闵琛的手指就仿佛是世界上最牢固的锁铐,紧紧地握着他的。   到最后戚暮干脆认命了,他转过头低哼了一声,说道:“你刚才在咖啡厅里和郑哥说的话……说得挺不错的嘛……”声音慢慢地变小,到最后干脆变成了蚊子声。   这样细微的声音再混杂着夜风中,几乎就要让人听不见。但是,站在戚暮面前的这个人可是闵琛,他将青年的低声细语收入了耳中,淡漠的面容也慢慢柔和许多。   闵琛轻轻“嗯”了一声,语气平静地说:“我不止说得不错,以后……也会做得不错。”   戚暮心口一热,他恍然间明白自己和对方到底差得是什么了——   那绝对是比长城还要厚的脸皮啊!   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声,戚暮忽然想起来:“对了,你今天怎么知道我在那个小门的?我今天早上提前去森珀歌剧院找了很久才找到那个地方,你怎么走得比我还快?”   听了这话,闵琛薄唇微勾,反问道:“你来过森珀歌剧院几次?”   戚暮闻言一愣,然后回答:“今天应该是……第二次了吧。昨天乐团一起在森珀歌剧院进行了一次预演,那是我第一次来。”顿了顿,他又说道:“我去年在港城和你说过的,我很少听歌剧。”   闵琛微微颔首,他无奈得摊了手,低声道:“既然如此……那你怎么会觉得,你比我更熟悉森珀呢?”   戚暮:“……”   “歌剧结束的时候,我在大门口等了两分钟。但是我忽然意识到……一个能够无视我半个多月的人,又怎么会突然与我见面?所以,我又等了三分钟后,法勒出来了。”   欧式的黑色金属路灯下,晕黄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照射在平滑的水泥地上,暧昧得纠缠在一起。戚暮抬头,心里有了种不祥的预感:“……所以,你竟然碰到了法勒先生?”   闵琛神色淡定地颔首,道:“嗯,我走上去还没说话,他就很惊讶地问我——‘你还在等安吉尔吗,奥斯顿?哦,你可要好好和安吉尔聊聊,不过今天晚上可不许拐卖我的小安吉尔,否则爱托丽都要找你谈谈呢!’”   戚暮:“……”   “所以,既然法勒认定你今晚会和我聊一聊,而我下午才刚被挂断一通电话。那么我大概意识到了……你又要躲着我了。”   听到这,戚暮倒是有些不服气了:“可是森珀歌剧院的偏门又不是只有那一个,你为什么偏偏就在那扇门旁边等着我呢?我或许直接从后门走了啊。”   闻言,闵琛看似随意得挑起一眉,反问:“那你会从后门走吗?”   “……不会。”因为不够隐蔽。   看着青年一副蔫了的模样,闵琛的眼中浮现起意思笑意,但是表面上却依旧是一副沉着冷静的模样。他轻轻点头,声音如同大提琴般优雅醇厚:“嗯,所以我就去了更隐蔽的那个门,等了三分钟……你就来了。”   戚暮:“……”什么叫弄巧成拙,戚暮今天也是知道了。   毕竟时间已经不晚了,戚暮再不上楼恐怕法勒先生也该等急了。因此当他们再说了几句后,戚暮便打算赶紧回去,不要让法勒先生和爱托丽夫人担心。   但是就在他真的要转身离开的时候,戚暮刚刚跨出去一步,便被那只紧紧拉着自己右手的男人给拽了回来。   戚暮转过身,哭笑不得得看着这个突然执着起来的家伙,说道:“好吧,都快12点了,我再不回去爱托丽夫人肯定会很担心的,闵琛。”   听了这话,闵琛的手也渐渐松了一些。但是就在戚暮以为对方真的要放开自己的时候,他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拉力,让他毫无防备地就撞入了对方的胸膛里。   戚暮倏地睁大了眸子,他还未反应过来,忽然便听到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响起:“别动,有虫子。”   戚暮下意识地就僵住了身子,不过半晌他忽然意识到:“等会儿,你不是怕虫……”   声音戛然而止,额头上倏地传来了一阵温热的触感,让戚暮惊讶地呆怔在原地。等到他意识到刚才那到底是什么以后,他一抬起头,视线便落入了一双幽远深邃的眸子里。   只见闵琛目光绵长得望着眼前的青年,良久,才不动声色地勾勒唇色,低声道:“嗯,是我看错了。”   戚暮:“……”   直到戚暮拎着自己的琴盒转身上了楼以后,他并不知道,那个俊美淡漠的男人一直站在高高的路灯下,目送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楼梯的拐角。   过了一会儿,男人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似乎还能感觉到刚才那个美好的触感。   ……嗯,下次,就不会是额头了啊。      第一百零三章      易北河旁的清晨,伴随着轮船嗡嗡的汽笛声。   当戚暮将自己的衣物折叠好、洗漱完毕后,他刚打开房门,便见到爱托丽夫人正系了一条围裙,正拿着鸡毛掸子轻轻得扫着墙角缝隙里的灰尘。   戚暮见状立即上前,将爱托丽夫人手中的工具拿了过来,一边帮她扫着那过高的天花板灰尘,一边笑着说道:“爱托丽阿姨,这种事情让我来就可以了,您休息休息吧。”   昨天的歌剧音乐会结束后,整个德累斯顿交响乐团便得到了一个为期七天的假期。不过一大早,法勒先生还是去了乐团处理一些事务,因此房子里只剩下了戚暮和爱托丽夫人。   见着青年乖巧懂事的模样,微胖的爱托丽夫人笑着点点头,说:“安吉尔,你真是个善良的孩子。那我就将清理死角的任务交给你了,等到马上奥斯顿来了以后,我给你们做一顿大餐!”   闻言,戚暮轻笑着颔首:“嗯好的,我等着您给我们做一顿大……”青年唇边的笑容倏地僵住,他惊诧得看向爱托丽夫人,问道:“爱托丽阿姨,刚才您是说……谁要来?”   爱托丽夫人面带笑容地道:“奥斯顿啊。今天早上他特意登门拜访将名帖送了过来,真不知道这孩子这次怎么这么认真,还要投名帖。我今早让他进屋他竟然还不肯,现在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啊。”   戚暮:“……”   嗯,他似乎知道那个男人到哪里去了……   估计,是去买礼物了吧?   昨天晚上说要投名帖、再带礼物登门拜访,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还真是说到做到了?   戚暮莫名地感到了一阵牙疼。   这股子牙疼等到他打开门,看到某个一脸淡漠的男人时,彻底化为了无语。   只见闵琛今天十分正式地穿了一身深黑色的定制礼装,当然不可能是参加晚宴的那种,但是只是随意这么一看,就会让人觉着……这个人很庄重啊。   戚暮接过了闵琛手中的礼物,等到对方进了屋子后他才发现,这个男人今天竟然将额前的碎发全部梳了向后,整齐干净,露出了饱满的额头,让他本就凌厉的气场更加盛然了几分。   抱着高档礼品袋,戚暮下意识地问道:“今早吃药了没有?”   闵琛闻言一愣:“没有。”   清挺的眉头微微蹙起,戚暮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声气,道:“果然,忘记吃药了啊……”   闵琛:“……”   作为以“剥削”他人为生存方式的柏爱首席指挥,向来只有闵琛把别人气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干瞪眼的份,可没有人能够让他无语到自动认输的。   因此只见闵琛微微眯了眸子,忽然间就伸手抚向了青年线条优美的下颚。这动作让戚暮倏地一怔,而闵琛的身子早已前倾,将嘴唇覆在青年的耳边,低声道:“如果你能每天早上提醒我吃药,这该多好……”   脸上刷的一下红了,戚暮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得干咳了两声。   庆幸的是,没让他尴尬多久,一阵脚步声啪踏啪踏得在地板上响起,闵琛立即放下了自己的手,再次站正了。不过多久,刚刚还在厨房里煮着大餐的爱托丽夫人笑着出现在了客厅里。   “哦,奥斯顿!好久不见,你变得更加英俊了!”一个大大的拥抱过后,爱托丽夫人奇怪地看向了一旁的戚暮,疑惑得问道:“咦,安吉尔?你的脸色怎么这么红,是打扫太累了吗?”   “……”戚暮伸手掩唇,咳嗽了两声后他笑着说道:“不,爱托丽夫人,我只是……有点热。”   爱托丽夫人理解性地颔首,道:“你说的不错,安吉尔,德累斯顿的夏天一向很热。”   等到爱托丽夫人将窗户打开通风后,她又回到了厨房里继续忙着煮大餐,而戚暮则再次拿起了鸡毛掸子轻轻扫着天花板死角中的灰尘。他刚打扫了没一会儿,手中的工具就被人一把拿开。   戚暮诧异地看向一旁的闵琛,只见后者不知何时已经将礼服的袖子轻轻挽了起来,正认真地抬首看着天花板,姿态优雅地清扫着那细细的灰尘。   “我来打扫就好了,你休息一下吧。”   既然对方这么诚心诚意地要求了,戚暮自然也不好驳了对方的雅兴,他笑着点点头,说:“行啊,我刚刚打扫了三个房间了,除了厨房外还有四个房间。对了,尤其是法勒先生的书房……嗯,那可真是一个特别可怕的地方。”   突然意识到似乎有点不对的闵琛:“……”   直到法勒先生从德交回来的时候,戚暮三人已经坐在大大的餐桌前,等待着他的回归。   一桌子的丰盛菜肴是法勒先生只有在感恩节或者圣诞节才能看到的精美,他有些嫉妒地看向戚暮和闵琛,低声说道:“爱托丽真是太偏心了,你们来了就做出这么美味的菜肴。”   戚暮轻笑不语,而闵琛则是挑起一眉,反问道:“所以……怪我咯?”   法勒先生:“……”   这一次的餐饭吃得平静和谐,戚暮基本上是在低头与海蟹战斗,而爱托丽夫人则热衷于不停地给他和闵琛夹菜。法勒先生羡慕得连眼睛都快绿了,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夫人热情地给别人夹菜。   等到这一席饭结束后,戚暮也感到肚子微微鼓起,吃得十分餍足。   而法勒先生则已然红了眼睛,瞪着那边与爱托丽夫人交谈甚欢的男人,忽然站起身子,直接说道:“奥斯顿,你今天来这里真的只是想吃一顿便饭的吗?”   这话让闵琛停住了声音,他转首看向那边气鼓鼓的法勒先生,良久,才轻叹了一声,道:“法勒,我记得你的书房里有一本我很喜欢的琴谱,我们一起去看看?”   闵琛和法勒先生很快便进了书房,戚暮凭借着超强的耳力,一下子就发现这两个人竟然连门都锁了。他无奈得摇摇首,还没再动作,余光里便见到爱托丽夫人坐到了自己的身旁。   “爱托丽阿姨?”戚暮疑惑地转首看去。   只见这位和蔼可亲的夫人目光温柔地看着自己,轻声道:“安吉尔,我想……奥斯顿真的很喜欢你吧?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认真庄重的样子,你可没发现,今天他没有动一下螃蟹,都将剥下的蟹肉放进了你的碗里。”   戚暮闻言一怔。   他非常喜欢吃螃蟹,因此在吃这种美味可口的食物时,从来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别人身上过,也根本没有注意到跟他夹菜的人除了爱托丽夫人,还有闵琛。   但是,现在更让人奇怪的是……   “爱托丽阿姨,是法勒先生告诉您……我和闵琛的关系的吗?”   话音刚落,连戚暮都苦笑着摇摇头。他忽然意识到这个答案有些不对,因为他是昨天晚上才和闵琛确定关系的,而在这之后的一天时间里,他甚至都没将这件事告诉给法勒先生过,那后者就更加不可能告诉给爱托丽夫人了。   只见爱托丽夫人轻笑着伸手拍了拍戚暮的肩膀,语气温和道:“哦,安吉尔,我想你应该是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吧。当你真的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的目光里就再也没有了其他人的影子,你不自觉地去享受着他对你的好,你也不自觉地去对他好。”   “安吉尔,奥斯顿那孩子是用这样的目光在看着你,而你……也是。”   留下这句话后,爱托丽夫人便收拾起了餐桌上的东西,而戚暮则怔在了沙发上。过了半晌,他才伸手抚摸上了自己的眼睑,喃喃自语着:“原来……我在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你吗?”   室外火辣辣的太阳在一碧如洗的天空上傲慢地行进着,等到日落西山、夕阳西垂,晚霞将大半边天空都烧成了樱花色的火烧云时,那扇被锁着的书房门才被人忽然打开。   没有人知道闵琛和法勒先生到底在书房里说了些什么,但是当戚暮发现这两个人又坐在沙发上交谈起来的时候,法勒先生是一脸的笑意,而闵琛则神情自若地轻轻颔首。   见到戚暮来了,法勒先生笑着抬首对他说道:“哦,安吉尔?你收拾好行李了吗?今天晚上的航班你可不要迟到了,德累斯顿的飞机可从来不等人。”   不明所以的戚暮:“……?”   “真是太遗憾了,安吉尔,虽然我们只相处了短短的一个月,可是我真想永远地和你生活下去。不过真可惜,你不是我的孩子,我只能和你暂时分别了。”   听着法勒大师越来越奇怪的话语,戚暮忍不住额上青筋一跳,勉强着微笑问道:“法勒先生……我不知道您是在说什么?”   法勒先生疑惑地眨眼,理所当然地说:“你不是昨天晚上和闵约定好了,今天就要和他一起回柏林的吗?放心吧,里德还要三天才能从都灵回来,你们还有着无忧无虑的三天时间可以悠闲度过。柏爱是一个很好的地方,你在那里学习,我想里德也没有任何可以反对的理由。”   “……”   戚暮倏地转头看向坐在一边、淡定从容的男人。   眼神拼杀——   『我什么时候答应去柏林了?』   『……现在?』   『……』   千万别和一个凑不要脸的人比脸皮,因为他为达目的,可以不要脸皮!      第一百零四章      欧洲是世界上面积第二小的大洲,仅比大洋洲大上一些。虽然面积很小,但是就在这样一块小土地上,却分布了44个主权国家,真的是形成了星罗密布的局势。   很小的面积就决定了各地之间的距离相差真的不是很远,比如说从柏林到德累斯顿,明明只有不到200公里的距离,但是戚暮却硬是乘上了飞机,似乎还没有飞上几分钟、就又降落下来。   戚暮:“……”   走在戚暮前侧方的男人,十分自觉地接过了他手中的行李箱,非常贴心地转首问道:“今天柏爱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需要先到哪里逛逛吗?勃兰登堡门、菩提树下大街,都可以。”   柏林的天气比德累斯顿要稍微凉快一些,戚暮便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长衫,将外套系在了腰间以防夜间温度太低。   原本他以为来到柏林只是单纯地来参观柏爱,但是听了闵琛的话,他倒是对这个城市产生了一些兴趣,于是好奇地问道:“去这些地方方便吗?”   闵琛抬起右手将墨镜撑了上去,轻轻颔首:“嗯,我的车停在机场,可以现在过去。”   闻言,戚暮不由笑道:“那就去走一趟吧。”   戚暮过去来过柏林,但都是跟随着乐团来进行演出。   别看柏林距离维也纳只有600多公里的距离,形象一点说,只有华夏首堵b市到s市距离的一半,但就是这样,戚暮也一直没有时间自己来到这座城市游玩。   听了戚暮的回答后,闵琛微微点了点头,他很快将自己的墨镜放了下来,接着又继续拉着行李箱向前走。   见状,戚暮不由感到一丝诧异,在德累斯顿的时候他倒没有见到对方这番模样过。   仿佛是察觉到了青年的疑惑,闵琛压低了声音,小声地用中文道:“柏林很多人认识我,所以在外行走的时候没有在德累斯顿方便。”   闻言,戚暮理解性地颔首。毕竟柏爱是柏林最为出众的交响乐团,代表了德国古典音乐的最高水平。所以在在柏爱的大本营——柏林,“有很多人认识柏爱的首席指挥”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然而想是这么想,可是当戚暮看到一个年轻的女生用惊讶的目光看着他们这个方向的时候,戚暮微微一怔,然后奇怪地问道:“在德累斯顿也有很多人认识法勒先生,可是……我也没看到法勒先生这么郑重对待啊……”   闵琛脚下的步子倏地顿了一拍,接着他转头看向身边的青年,微微抬起墨镜,露出一双凌厉狭长的眸子。闵琛认真严肃地看着戚暮,语气平淡,仿佛说得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因为我……比较帅吧。”   戚暮:“……”   你敢再自恋一点吗!!!   ……   勃兰登堡门位于柏林的市中心,从其向东直到马克思-恩格斯大桥的一段林荫大道也就是著名的菩提树下大街。   坐在安静的车厢内,透过贴着暗色窗贴的玻璃窗,戚暮远远地便看见了那扇宏伟庄严的新古典主义风格大门。但是令他奇怪的是,车子飞速地从勃兰登堡门旁行驶而过,没有一点减速。   戚暮诧异地转首问道:“我们不停车吗?”   只见闵琛淡定从容地抚着方向盘,语气平静地说:“我家在附近,先把行李放了吧。”   戚暮:“……”   怎么感觉……好像上当了?   不过戚暮这次也没有等多久,闵琛似乎只是单纯地将他的行李先放在了楼下的车库内,便开车带着他去参观了勃兰登堡门、菩提树下大街等一些柏林著名景点。   戚暮并不是一个喜欢拍照的人,因此他基本上也就是将这些美丽的地方记入了脑子里。但是就在戚暮转身、抬头的那些不经意的时段,他却没有发现,在他身旁的某个男人正偷偷摸摸地摆弄着自己的手机。   感谢梨子手机,拍照无声音。   从勃兰登堡门走到菩提树下大街一共也没有花费多长时间,闵琛很快带着戚暮来到了柏爱的总部。   大概是深受德国包豪斯建筑风格的影响,柏爱的总部与维也纳交响乐团的大不相同,与德累斯顿交响乐团也完全不一样,是属于那种设计感十足的现代化建筑。   流线一般的建筑线条让戚暮站在楼下惊讶了许久,还有那橘黄色与米白色映衬的鲜艳风格,更是十分的引人注目。这确实是戚暮第一次来到柏爱总部,因此他也没想到……   这个世界顶尖的老牌乐团,居然拥有着这样“先进时尚”的总部大楼。   在闵琛的带领下,戚暮很容易地就进入了这间大楼。   走在这栋风格简约、设计简洁的楼中,戚暮感觉自己仿佛进入了一间现代主义风格的艺术展厅。   在用四面玻璃塑造的透明走廊两侧,挂着的是柏爱过去这些年每届成员的合影,还有一些指挥、首席的个人资料。这些照片从手绘油画到黑白照片,再到如今的彩色照片,已然见证了这个百年乐团沉甸甸的历史。   在这些照片中,戚暮刚走到最后几幅照片,便忽然停下了,他怔然地望着照片上那个白发严肃的老人,有些没有回过神来。   “这张照片是卡拉扬先生去世前两年拍下的,”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在戚暮的耳边响起,那温热的气息吹得戚暮有些心思不定,“他去世的时候我才4岁,同年他也辞去了柏爱首席的职务。”   戚暮刚刚考入日内瓦音乐学院的时候就知道,柏林爱乐乐团一直奉行“不死不辞不变”的宗旨。这个世界第一交响乐团拥有着最顶尖的音乐水平,也拥有着最苛刻的录取方式。   而现在戚暮看着照片上这位虽已年迈、却仍旧面容硬朗的老人,心中不由地涌起了一股敬佩之情。   赫伯特·冯·卡拉扬,这是一个被成为“指挥皇帝”的音乐大师。   在他执棒柏爱的34年间,这位伟大的指挥家一手带出了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柏林爱乐乐团,让这个本就处于金字塔顶端位置的交响乐团更进一步,成为古典音乐界的霸主,并且保持至今。   望着这位大师的遗容,戚暮不容地叹了声气,道:“可惜了,卡拉扬大师去世的时候你也才4岁,恐怕没有见过这位大师吧……”   “不,我见过。”   戚暮倏地一愣,惊讶地睁大双眼看向闵琛。只见后者薄唇微勾,淡定地望着自己,道:“4岁的时候我跟随着父亲母亲听了一场柏爱的音乐会,然后在后台与卡拉扬大师见了面。”在戚暮期待的眼神中,闵琛微微回忆了会儿,然后说道:“他是一位……很严谨认真的大师。”   闻言,戚暮不由笑着颔首:“嗯,卡拉扬大师的音乐风格也是如此。”说着,青年不由轻轻地叹了口气,惋惜地说:“遗憾的是……我这辈子没有办法听到他现场指挥的音乐会了。”   眼见着青年一脸失落的模样,俊美淡漠的男人微微眯了眸子,良久,他抬手指向卡拉扬大师旁边的一张照片,说道:“但是你可以听到他的指挥。”   戚暮立即顺着闵琛手指的方向看去,然后……   “……”   只见闵琛一脸正经地说道:“他的指挥风格也是很不错的,另外你还可以听到他亲手指挥他自己的曲目。”男人的语气严肃郑重,仿佛是说一件非常肯定的事情:“嗯,作曲家亲自指挥自己的曲子,能更理解曲子的内涵与意义。”   戚暮:“……”   正巧一位柏爱的工作人员从走廊边走过,他听到闵琛正经严肃的话,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下一秒,闵琛看似淡定地扫某扫了他一眼,那工作人员立即站直了身子,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   戚暮连一点余光都没有分给那个“可以指挥自己曲子的大师”的照片,反而直接掠过,走到了一旁一副空着的相框处,他愣了一会儿,问道:“奇怪了……这里放着的不该是克多里的照片吗?”   一脸失望的闵琛:“克多里的照片在那儿。”   戚暮转首一看,果不其然,克多里的照片正在这个空相框的对面。   虽然柏爱是奉行“不死不辞不变”准则的,但是这并不代表一位指挥家只对应了一位首席,毕竟世事无常。因此现任柏爱指挥闵琛与首席克多里的照片并没有相对放置,而是成了对角线。   戚暮又看了一会儿克多里的照片和资料后,便打算抬步走人。可是他走了两步却惊讶的发现——某个应该跟上来领路的男人竟然不见了?   戚暮立即转首一看,只见闵琛面色淡定、神情自若地站在刚才的位置,远远地望着他。见到青年转头看向自己,他非常沉得住气地低声问道:“真的不用……再看看了?”   戚暮:“……”   戚暮耐着性子看了一遍某个男人自己的资料后,闵琛才心满意足地带着他向柏爱的排练厅走去。   一边走着,戚暮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一旁这个冷峻优雅的男人,似乎很难将对方与刚才那个幼稚起来的家伙想到一起。   无奈地笑了笑,戚暮轻声说道:“其实我不看,是因为……那个人的资料,我很早以前就已经牢牢记在脑子里了。”   闵琛脚下的步子倏地一滞,良久,他低低的“嗯”了一声。俊美深刻的面容上仍旧是一副从容不迫的神情,但是薄唇却不由自主地微微勾起,明显心情愉悦。   灿烂明媚的阳光透过硕大的落地玻璃窗照射进屋内,窗外是轻松悠闲的午后风光,而窗内的走廊里,戚暮跟在闵琛身后走了许久,终于到了走廊的尽头。   这扇门的背后,就是柏爱的排练厅。   2016年8月2日,戚暮第一次进入柏爱总部。      第一百零五章      戚暮伸手,推开了那扇深褐色的红木大门。在大门被推开的一瞬间,一阵悠扬唯美的乐声便透过那缝隙传了出来。   排练厅自然不需要像音乐厅那样设计成环绕型的观众座位形式,甚至有很多音乐学院的排练厅只是隔音效果一般的大教室:只有交响乐团成员们的座位,没有一个观众席位。   但是柏爱的排练厅,明显实在是大手笔。   戚暮放眼看去,凭借目测就至少有300个座位。而在这些座位的前方,是一个离地大约半米的舞台,此时此刻两边的红色帏幕完全拉开,在灯光聚拢的舞台上正坐了近百人。   戚暮稍稍听了一小段旋律便将这首曲子认了出来,他压低声音转首问道:“是在排练柴可夫斯基的《b小调第六交响曲》吗?”   两人抬步进了排练厅后,闵琛顺手将门轻轻带上,他的动作很轻,几乎没有让舞台上的任何人注意到,只有坐在观众席前排的丹尼尔诧异地看向了他们。   “嗯,秋季度的全球巡演打算暂定柴可夫斯基的曲目,目前正在排练第一首。”闵琛带着戚暮径直地往观众席的方向走去,他一边走一边低声道:“以前乐团也演出过一次这首《第六》,所以还是很熟悉的。”   戚暮闻言点点头,没有再开口。   柏林爱乐乐团真是非常热衷于包豪斯极简主义风格,这座排练厅并不像维也纳的很多音乐厅那样金碧辉煌,反而以黑白两色为主,仿佛是钢琴的黑白两键,用流畅弯曲的线条表达出音乐流动着的美感。   而在这样的排练厅中,连座椅也是最简约的样式。在那干净的白色中,戚暮其实第一眼就看见了唯一坐着的丹尼尔了,但是令他讶异的是,闵琛竟然带着他直接绕过了不停挥手、满脸笑容的丹尼尔,而是走到了再后两排的位子上坐下。   丹尼尔:“……”   戚暮:“……”   似乎察觉到了青年的困惑,闵琛拉开一旁的椅子坐下,一边低压声音道:“这个座位是全场音响效果最好的位置,虽然现在只是排练,但克多里也会带领乐团进行演奏,坐在这里听是最好的。”   戚暮:“……真的?”   闵琛面色冷静地颔首:“真的。”   戚暮不由蹙了眉头:“那丹尼尔为什么坐得那么近?”……一般来说不应该坐在这里吗?   闵琛轻轻抬眸扫了不远处的丹尼尔一眼,回答道:“他眼神不好,看错位子了。”   戚暮:“……”   丹尼尔:“……”拜托,他都听到了好吗!   舞台上,克多里正站在全乐团的前方,带领整个柏爱进行柴可夫斯基《第六交响曲》第二乐章的排练。作为乐团首席,在指挥不在的情况下,克多里就担任了引导乐团的任务。而很显然,这个任务他完成得很好。   所以当当戚暮听到那低柔轻缓的旋律时,也是不由地闭上了双眼,仿佛沉浸在了这首低沉悲伤的曲子中。   柴可夫斯基《第六交响曲》的第二乐章是一段温柔的慢板,节奏很是舒缓,但是却不像《小夜曲》那般愉悦舒适,反倒带了些悲伤压抑。   听着这样娓娓动人的旋律,戚暮也不由为那音乐中的悲沉而拧紧了眉头。他听得出来这首曲目现在确实离柏爱的舞台水准差了一丝,但是基本上已经可以作为正常乐团登台演奏的表演了。   这就是柏爱的水平,刚刚才排练一首曲子不过几天,甚至是在由首席小提琴手指挥、而非正式指挥引导的情况下,也能演奏出一流水平的旋律。   当然,在第二乐章临近结束的时候,戚暮也听出定音鼓的节奏似乎漏了一拍,大提琴组里有个人错了一个音。这种小错误还在戚暮能够理解的范围内,因此他也就暂时忽视了。   等到最后一个音结束时,戚暮不由地鼓起了掌,给舞台上的乐手们送去尊重和鼓励。   忽然听到观众席下传来掌声,刚刚将琴弓从琴弦上挪开的克多里微微一愣,再低头看去,一下子便见到了一个形容昳丽的黑发青年。他的脑海里飞快地闪过“小天使”这个名字,没等克多里反应过来,他身边的柏爱成员们倒是炸开锅了——   “天哪!小天使?!”   “哦,上帝啊,安吉尔是什么时候来的,我竟然没有注意到?!”   “我昨天还在和麦肯说小天使很久没有打指挥电话了,怎么小天使今天就出现了?!”   ……   克多里无奈地摇摇头,在心里默默想到:你们就没想过,你们的安吉尔来了是没错,可是……到底是谁带他来到这儿的吗?   果然,不过片刻——   “哦我的天那,小天使旁边那是……指挥回来了!”   “上帝,你一定是和我开玩笑了,丹尼尔不是说指挥请了两天的假期吗?”   “就是啊,说好的明天正式回来呢……”   ……   排练厅原本为了让观众听到更好的音响效果,其建筑材料和弧形设计就是为了传声而刻意建造的,再加上戚暮极好的耳力,他很容易地就将这些或是激动或是抱怨的声音收入耳中。   戚暮甚至不由怀疑地想到:有的人说德语,有的人说英语,还有的人说法语……这到底是怎么交流的?   当然,戚暮并不知道,当柏爱的成员们看到他们的恶魔指挥时,甭管什么通用语言了,先用家乡话暗自骂一顿再说。光说其他语种还不行,必须得带上方言口音,越偏僻越好。   曾经有个新来的成员实在被闵琛训得够呛,他抱怨地用阿尔巴尼亚语嘟囔了一句“我下辈子都不想再来柏爱了”后,闵琛竟然倏地放下了手中的指挥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同样用阿尔巴尼亚语回了一句:“那你现在就可以离开。”   作为一个指挥,闵琛无疑是非常有才华的,至少他所指出的错误和需要改进的地方都真正得到了效果,让柏爱成员们不得不叹服。但是作为一个同龄人甚至是小辈……   他们的指挥还是太毒舌、太凶残了有没有啊!!!   ——柏爱众人的心声。   在明晃晃的聚光灯下,柏爱成员们夸张的表情全部映入了戚暮的眼中,让他哭笑不得地转首看向一旁的男人,低声问道:“他们似乎……非常怕你?”   闻言,闵琛挑起一眉:“你听错了。”   比起眼前这个毫无信用可言的男人,戚暮当然更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轻轻摇头,又重复了一遍:“他们确实很怕你。”   闵琛:“……”   在青年怀疑打量的目光中,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确实是个“温柔和善”的人,闵琛离开观众席,迈着修长的腿走在了长长的走道里,向舞台的方向走去。   柏爱的成员们纷纷瞪大了眼睛,有些惊恐地看着这个男人越走越近,而等到闵琛真正地登上舞台,拿起了放置在指挥台上的指挥棒后,已然有人崩溃地内牛满面。   突袭还不够……还要亲自指挥排练?!   他们不要你,他们要温和善良的克多里啊!!!   舞台下,戚暮清挺的眉头微微蹙起,脸上带着一丝看热闹的笑容,望着舞台上那个男人挺拔清俊的背影。他当然知道闵琛的意思,看样子……   这人是想亲自排练一遍给他看看,洗刷自己明明“脾气和善”的冤屈了?   戚暮低声笑了笑,淡定冷静地等待看一场好戏。   而舞台上,闵琛翻了翻放在指挥台上的总谱,然后转首看向一旁已经回到自己位子上的克多里,问道:“只有第二乐章的谱子?”   克多里闻言,笑着点了点头,回答:“是的,今天下午我打算先排练第二乐章,所以昨天晚上只准备了这一乐章的谱子。”   放在指挥台上的那份a3纸大小的大总谱上,印刷了每个乐器声部的细谱。很明显这份谱子并不属于闵琛,因为那上面密密麻麻地标注了一些注意点,尤其是在小提琴组的谱子部分,标注得尤其多。   闵琛随意地看了两眼,直接将那谱子轻轻阖上。   克多里确实拥有不错的天份,但他始终不是指挥,这份谱子对于闵琛来说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于是,只见闵琛直接抬起指挥棒,点了点大提琴组左起第三个的胖子,道:“凯斯,把你的g弦再紧一点。虽然它现在还比较在调上,但是我不希望你只能坚持五分钟。”   那个被叫做“凯斯”的胖子二话不说直接开始较音,不过片刻,闵琛环视整个乐团一周,语气平淡地说道:“第二乐章已经基本可以了,我们现在直接练习第三乐章。”   柏爱众人:“……”   “希望在明天下午,我能看到优秀的你们顺利地结束这个简单的乐章。”   柏爱众人:“……”您在开玩笑吗?   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乐团众人杀人般的目光,俊美优雅的男人抬起指挥棒,轻轻一扬,一阵急促快速的小提琴声便倏地响起。      第一百零六章      柴可夫斯基的《b小调第六交响曲》有一个别名,叫做《悲怆交响曲》。   与贝多芬的《悲怆》钢琴奏鸣曲不同的是,这首《悲怆交响曲》没有前者的坚强刚毅,始终是低沉压抑的,是柴可夫斯基将自己一生的缩影给描述进去,所留下的最后的一首天鹅之歌——   在这首曲子进行首演的六天后,柴可夫斯基就服毒自尽而亡。   这首曲子一共分为四个乐章,其中第三乐章可以算是最欢快热烈的了,是一首甚活泼的快板,在小提琴为主旋律的音乐中,用仿佛南方舞曲般的声音歌唱了人们生活时的忙碌景象。   柏爱无疑是非常出色的,按照刚才克多里的话,似乎乐团还没有排练到第三乐章的部分。但是戚暮坐在观众席中听着,却丝毫没有觉得一点不顺,除了偶尔一些情感表达方面的错误外,错字、抢拍、漏拍等等,都少得可怜。   这样的水平如果放在普通乐团里,绝对是至少排练过两天以上了。   ——戚暮在心中不由地感慨。   绝对的音感和超强的耳力让戚暮能够分辨出乐团里的每一个声音,他能感受到这支乐团从一开始地略有生疏,到最后竟然慢慢地和谐起来,将这首第三乐章演奏得仿佛训练过无数遍一般。   而这一切……戚暮知道,绝对不仅仅是因为这支乐团的优秀。   他转首看向那个站在指挥台上的男人,从戚暮的位置只能看到闵琛一个挺拔的背影,他看着这个男人轻轻地扬起指挥棒,大提琴便奏起了温厚的声响;他再用力地将手臂压下,弦乐器突然停止了声音,让管乐器奏鸣。   一个指挥可以控制着全场的音乐,而优秀的指挥能够让全场的音乐按照他的心意谱写。   舞台下,青年忍不住地勾起唇角,笑了起来。   而舞台上,闵琛眉头一挑,看向木管乐器组里的单簧管方向。其中一个正垂着单簧管的褐色头发男人紧张地打了个抖索,赶紧更加认真地看起面前的谱子来。   耳边又是一道可怕的错音,闵琛危险地眯了眸子,看向第一小提琴组里的某个马尾巴女人。后者立即浑身一抖,背脊挺得笔直。   整首第三乐章只有短短的9分多钟,但是整个柏爱除了克多里外,恐怕每个人都提起了心脏,生怕自己出了一点失误。至于已经失误的人啊……   他们已然在心里默默祈祷了。   一曲结束,第一次出错的单簧管手悲愤地抬起头看向自家指挥,认命地等待着对方的指责。   但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这个俊美清贵的男人今天竟然动作轻柔地放下了手中的指挥棒,然后抬首看向单簧管的方向,轻声说道:“罗杰,你今天是感冒了吗?”   被叫做罗杰的男人赶紧地点头:“是的,指挥,我今天有点感冒,所以刚才我才一不小心……”话刚说到这,罗杰立即猛摇头,连连解释道:“不!柏特莱姆先生,我就算是感冒也不应该出现咳气这种失误,如果感冒真的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我应该请假!”   罗杰可记得,上一次玛莎因为感冒,在排练的时候,不仅让手里的弓在琴弦上打了个滑,还重重地打了个喷嚏,迫使整首曲子都倏地停住。当时……指挥是怎么说的呢——   『感冒就多喝水,你是烧坏脑子了还是根本就没有脑子,才会坚持带病来乐团?现在就给我回家去!』   然而,今天罗杰如此坦诚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且做好了被训斥一番的准备,谁料他竟然听到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嗯,生病了就要好好休息,罗杰,记得要多喝水,不要让感冒加重啊。”   罗杰:“……诶?!”   柏爱众人:“……???!!!”   不过片刻,闵琛又转首看向小提琴组的方向,轻声问道:“爱丽丝,刚才是第三段错了一个音吗?”   爱丽丝哭丧着脸,不停地道歉:“对不起柏特莱姆先生,我对第三乐章还不是很熟悉,我今天晚上回去就把它练通顺了,绝对不会耽误乐团的进度!真的对不起!”   只见闵琛淡定地点点头,语气温柔:“你已经表现得很好了,爱丽丝,只是错了一个很小的泛音而已,这个音很高,你一时间找错也是情有可原的。不用着急,我们慢慢训练吧。”   爱丽丝:“……啊?!”   柏爱众人:“……????!!!!”   话说指挥今天……是吃错什么药了?   回忆着多伦萨和艾伦往常指导成员的模样,闵琛面·无·表·情、但是声·音·柔·和地将乐团里的众人都指点了一遍。这情况恍若是大地回春、冰雪融化,让柏爱的成员们感受到了来自天堂般的温暖。   闵琛满意地点点头,再转首看向观众席的方向。这一看……   身遭的温度陡降十度!!!   只见在那简约风格的观众席座位上,不用说是戚暮的影子了,连个鬼影都没有好么!   克多里哭笑不得地咳嗽了一声,好心好意地说道:“奥斯顿,似乎是在乐曲刚刚结束的时候……丹尼尔将他喊了出去。”言下之意是,在你开始点评的时候,人家就不在了。   闵琛:“……”   不过片刻,男人冷着一张俊脸,神色冰冷地再次拿起了自己的指挥棒。   “我们再练习一遍,这次谁出错,把谱子给我抄写十遍。”   柏爱众人:“……”   说好的好好休息呢!   说好的情有可原呢!!   说好的温柔和善呢!!!   小天使,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嘤嘤嘤嘤!!!!!   ---------   戚暮是在乐曲刚结束的时候,便被丹尼尔给喊出了排练厅的。   他虽然有些不明白对方怎么突然找自己有事,可是既然曲子已经排练结束了,戚暮便也不在意地起身跟着对方走了。   排练厅的大门不止一处,前后除了后台的走道外,一共有六扇门供人行走。当戚暮跟在丹尼尔的身后从中间的大门走出去的时候,他惊讶地发现——   在硕大的落地窗外,一条白色玉带般的河流温润地穿行过这座城市,将其分割成两片。   仿佛察觉到了戚暮的视线,丹尼尔透过玻璃窗往外看了看,笑道:“哦那是施普雷河,从柏爱总部可以看到它还没汇入哈弗尔河的那一部分。你刚才是从另一侧的走廊进来的,所以没有看见。”   这一侧的走廊与戚暮刚才走过的那条相似,唯一不同的便是在走廊的两侧没有挂上柏爱历任指挥、首席以及其他成员的照片。   在这样一条采光极好的走廊里,戚暮望着不远处已经开始西垂的太阳,开口问道:“丹尼尔,很久不见了,不知道……你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丹尼尔也没有一点遮掩,直截了当地问道:“其实……小天使,你是不是已经和闵在一起了?”   这个问题来得十分突兀,戚暮也是微微一愣,接着才笑道:“嗯,我们已经在一起了。”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你可以叫我小七,安吉尔这个名字真的是法勒先生的恶作剧。”   丹尼尔闻言立即伤心地瞪大眼,说:“天哪,小天使你真的忘记了吗?在去年底我在华夏b市第一次听到你的独奏的时候,我就喊了你这个名字了啊!那时候哪儿有法勒大师的事情啊!”   见着对方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戚暮无语了一会儿,然后只得点头道:“是是是,是我忘了……”犹豫了半晌,戚暮试探性地问道:“要不,你就还是喊……这个名字?”   丹尼尔重重地点了点头:“小天使啊,昨天闵请了两天假期的时候我还在想,如果你不接受他……明天当他回到乐团的时候,我们会经历什么样可怕的事情。”   听了这话,戚暮微微怔住:“……闵琛的脾气,真的很不好吗?”   在戚暮的印象中,他第一次见到闵琛的时候对方就非常热心地拉住了他,使得他没有掉入车流、酿成惨祸;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对方更是个怕虫子怕得连公寓的大门都不敢进了,这样的人也能让人害怕?   之后在港城的时候,闵琛更是好心地告诉他斯威尔先生喜欢的曲子,还指导他如何演奏。   在此以后,类似的事情更是多得数不胜数,足以证明:就算闵琛不是一个非常友善的人,但也不至于让人害怕吧?   听着戚暮的话,丹尼尔蓝色的眼睛瞪得滚圆,他惊呼:“上帝啊!小天使你是在夸一个恶魔很温柔吗?我没有听错吧?岂止是不好?!我敢保证,乐团里的人现在已经被他训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了好吗!”   戚暮:“……”   “难道你没有去过多瑙河论坛吗?该死,我以为就闵那个家伙没兴趣看别人对他的评价了,都忘了小天使你是在华夏,估计还不知道这个论坛吧。”丹尼尔顿了顿,又道:“就是在欧洲,有一个古典爱好者聚集的网上论坛,在前几年的时候他们曾经搞出了两个投票。”   戚暮微笑着听丹尼尔继续说着:“总而言之,第一个投票是评选脾气最好的指挥家,第一名你应该认识吧,是纽爱的艾伦·斯威尔。另外一个投票就是评选谁是脾气最不好的……小天使,你知道那个第一名是谁吗?”   戚暮轻笑着摇摇头,在心里吐出一个名字:……奥斯顿·柏特莱姆。   “是闵琛那个家伙啊!我可找了好几个朋友注册帐号上去给他投票呢,他要不是这个投票的冠军,那些其他脾气不好的指挥家,比如你认识的维也纳交响乐团的埃弗拉先生,哪儿比得过他啊!”   戚暮:“……那个,丹尼尔……”   “总而言之,闵那个家伙的脾气可坏了,你别看他对你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其实一肚子的坏水,可毒舌了……”   戚暮苦笑着:“丹尼尔,其实……”   “我知道!其实你想说,闵他是个恶魔对吗?小天使,你总算是看对了啊!他要不是恶魔,那还有谁……”   “我是恶魔?”   低沉磁性的声音在丹尼尔的背后响起,语气优雅从容,不急不缓。   “……原来,当年你还特意找人帮忙投票了啊?”   丹尼尔:“……”   小天使!你怎么不早说啊!!!   戚暮:“……”   我就是想说,你也得让我开口啊……      第一百零七章      既然闵琛都已经来了,丹尼尔自然也没什么理由好继续呆下去了。在他临(bei)走(gan_前(zou),戚暮特意问了他为什么突然将自己喊出来。   丹尼尔一拍大腿,挠了挠金色的头发,道:“小天使,我是想告诉你虽然闵这个家伙有各种缺点,但是他真的是个不错的家伙啊,你可千万不要被他的外表所蒙蔽了,他真的很不错啊!”   戚暮:“……”蒙蔽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   俊美淡定地男人抬眸轻轻扫他一眼:“马后炮?来不及了。”   丹尼尔:“……我是真想这么说的好吗!我拉小天使出来还不是为了给你说好话!”   闵琛淡淡开口:“哦,说我是恶魔吗?”   丹尼尔:“……”   百口莫辩啊!   丹尼尔真觉得就算是跳进莱茵河,也洗不清自己的冤屈了啊!   而这边,毕竟今天下午乐团还要进行排练,所以闵琛便也没有再带戚暮回排练厅。戚暮表示理解,他们确实不好打扰乐团排练,但是他却不知道……   此时的柏爱排练厅里,正是一片死气沉沉的景象,除了克多里,每个人的脸上都刻印着四个大字——   痛不欲生。   这当然不能回去了啊,这要回去了恐怕众人的眼泪都要把戚暮给淹没了。   于是一个下午的时间里,闵琛带着戚暮将整栋柏爱总部大楼都逛了一遍,除了一些乐手休息室,戚暮是真正地将这个世界顶级乐团的总部好好观赏了一遍。   和维也纳交响乐团的总部不同,柏爱的总部显得更为现代化一些,而前者则更悠久传统点。   戚暮的目光从那黑白亮色的流体曲线建筑设计上一扫而过,等到他后来看到典藏室里珍藏着的那些唱片时,他惊讶地眼睛都快瞪圆。   “这些唱片是放在这里珍藏的,可惜不能拿出来听,会有损胶质。”闵琛站在透明的玻璃保险柜前,冷峻的面容上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在旁边的收藏室里还有一些cd,那些倒是可以随意借取。”   戚暮微微一怔,然后惊道:“真的?”   闵琛不动声色地勾唇:“真的。”   “真的”的结果就是,当戚暮和闵琛一起离开柏爱大楼的时候,前者的右手上拎了一个小袋子,里面的cd们轻轻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在柏林这样的地方,既然是闵琛的主场,于是他义不容辞、十分有奉献精神地带着戚暮到了弗雷德里希大街上的某家私人会所,进行了晚餐。   戚暮对饮食没有太大的讲究,就如同只要不是华夏美食,在他的眼里,欧洲的这些肉类主食全部都是一个样。   但是让戚暮万万没想到的是,德国菜的口味竟然会如此重,让他也不由吃了一惊。而且放眼看去,几乎满桌都是肉食,就算是偏好肉食的戚暮,也不由地有些犯腻。   因此等到出了餐馆的时候,戚暮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附近,有超市吗?”   闵琛:“?”   轻轻叹了声气,青年俊秀的面容上露出一抹为难的神色:“我想买点东西,等后来回到酒店后可以借用厨房当夜宵。”   听到“酒店”两个字的时候,闵琛俊美的面庞上飞快地闪过一丝揶揄,但是他很快微微摇首,问道:“想吃东西?”顿了顿,他又补充:“阳春面可以吗?”   戚暮立即两眼放光:“有阳春面?!”   很少见到青年这般激动的模样,闵琛情不自禁地多看了两眼,过了半晌他才点头:“有。”   最终今晚的餐食结果就是,两人先从一家高级的德国餐厅中离开,留下了满桌几乎未动的食物,最终在闵琛的带领下,他们熟门熟路地找到了一家貌不惊人的小饭馆,让老板下了一碗阳春面。   因为同是华夏人,老板还多给了两块荷包蛋,让戚暮吃得非常顺心如意。   等到两人再离开小饭馆后,戚暮坐在安静的车厢内,拿出了一张cd低头看着。这是维爱八年前的一场新春音乐会的cd,那时候戚暮正和维也纳交响乐团一起在外地进行巡演,所以没有听到。   而事实上,戚暮几乎就没有听过维爱的新春音乐会,因此他这一次借了好几张自己没买到的珍藏版,打算回去听一听。   窗外晕黄温和的灯光随着车子的飞速行进一闪一闪,照耀在青年白皙俊秀的面庞上,忽明忽暗。戚暮的手指在那些cd上轻轻摩挲着,他十分专注地看着,车内并没有人说话,但倒也觉得不沉闷。   忽然到了一个红灯,车子缓缓地刹住,戚暮也微微愣住,抬首看向了一旁的男人。   这突然的刹车让戚暮猛然意识到,刚才这一路……他们似乎都没有碰上红灯?!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闵琛一手把着方向盘,一边转首看向戚暮,深邃的眸子里带了些笑意:“我的运气一向很好,一般一整天不会碰上一次红灯。”   戚暮忍不住低笑出声:“嗯,看出来了。”说着,戚暮转头看向窗外,窗外是斑斓灿烂的柏林夜景,他看了许久,忽然意识到:“对了,我下午都忘了说要订酒店了,你订好了吗?”   闻言,闵琛的身子微微僵了一瞬,但是他又很快恢复正常。正巧红灯结束了,他淡定从容地踩下了油门,语气平静地说道:“最近是旅游旺季,酒店比较难订,我昨晚让丹尼尔处理过了,他说没有订到。”   戚暮倏地一怔:“一间都没有吗?”   闵琛冷静郑重地颔首,肯定道:“嗯,一间都没有。”   戚暮为难地蹙起了眉头,无奈道:“居然会一间都没有啊……我以为昨天晚上订的话,柏林这么大,至少还会有一两间的,没想到连丹尼尔都没有订到。”   戚暮还是比较相信丹尼尔的办事能力的,否则对方也不会成为柏爱的乐团经纪人十几年,在欧洲拥有极广的人脉。   只见闵琛轻轻摇首:“他最近犯蠢。”   戚暮:“……”   正在家中嚼着爱心牛排的丹尼尔:“啊切!……谁在说我坏话?”   城市的灯光将柏林漆黑的夜空渲染成了瑰丽的玫红色,在人类文明的对比下,明亮的月色也显得不是非常清澈,只是朦朦胧胧地挂在半空中,温柔地抚慰着这片大地。   既然酒店都没有客房了,戚暮理所当然地便跟着闵琛到了他在柏林市中心的一栋公寓楼下。   当看到对方十分顺手地将自己的行李从车库中拿出来的时候,戚暮脑中灵光一闪,下意识地问道:“你该不会……在中午放行李的时候,就知道今晚我要住在这儿了吧?”   闻言,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子微微僵了一瞬,在青年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立即恢复正常。   闵琛微微摇首,转头看向一脸怀疑的戚暮,认真诚恳地说:“下午我让丹尼尔又去找了客房,还是没找到。戚暮……我不是神,怎么可能中午的时候就知道了呢?”   想了想,戚暮也觉着对方这话十分有道理。反正只是住在客房而已,按照戚暮对这个男人的理解,这间公寓的装饰布局大概和对方在b市和维也纳的那间一样,有两间客房,所以也不会是什么大事。   但是当真正看到这一间不过一百平米的公寓后,站在房门口,青年怔愣着抬头打量了许久,最后才讷讷地开口:“这一次……不是双层的了?”   闵琛理所当然地颔首,声音里带了点笑意:“嗯,不是。”   戚暮:“……”   只见在这一百平米左右的公寓里,放眼看去,竟然是宽敞干净的客厅占据了绝大部分的面积。在另外一边,当戚暮看到一间40平米的房间里竟然孤伶伶地只放置了一架施坦威九尺大三角钢琴后,他不由心中一顿,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有客房吗?”   闵琛遗憾地摇首:“真可惜,没有。”   戚暮:“……”   过了半晌,他又问道:“那……有几间卧室?”   闵琛更加遗憾地叹气:“这是我一个人的公寓。”   戚暮:“……”   抬眸打量了这间公寓一会儿,戚暮再到处看了看,确认真真实实只有一间卧室后,他无可奈何地摊摊手,转身看向一旁淡定从容、却掩饰不住嘴角笑意的男人,问道:“闵琛,华夏的待客之道……你懂么?”   闻言微微愣了半晌,心里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俊挺的眉骨挑了挑,问道:“懂?”   “我看你家沙发很大啊……”戚暮意味深长地说。   闵琛:“……不小?”   “这么大的客厅,比卧室还要大上不少啊……”   闵琛:“……”   “我觉得这个沙发很适合你啊……”   闵琛:“……我睡沙发?”   见着对方一脸“你不舍得我睡沙发,不要睡沙发好不好”的模样,戚暮终于还是忍不住噗哧笑开声,然后轻轻叹了声气,道:“我睡沙发吧,沙发也挺大的,不会有问题的,希望明天能找到酒店就好。”   眼见着青年抬步向沙发的方向走去,闵琛倏地蹙眉,立即伸手拦住了对方。   戚暮诧异地转首向他看去,只见后者为难犹豫地思索了许久,最终问道:“……真的,不肯睡卧室?”   戚暮哭笑不得地说:“我要是睡了卧室,你睡哪儿啊?”   闵琛:“……”我也睡卧室啊……   良久,俊美淡漠的男人轻轻叹了口气,仿佛认输似的开口道:“走吧,隔壁才是我的公寓。”   戚暮:“……什么?”   闵琛:“这里是我的琴房。”   戚暮:“……”      第一百零八章      第二天,柏林倒是难得有了一个好天气。清凉的风从施普雷河上微微吹过,带走了一丝夏日的燥热。   但是没让戚暮多舒坦一会儿,等到了中午的时候,除了火辣辣的太阳用快让人融化的温度炙烤着大地外,烈日还带来了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   阿卡得教授。   当戚暮接到阿卡得教授的电话时,他正在坐在柏爱的排练厅里,听着舞台上闵琛正在排练的《第六交响曲》第三乐章。   幸好是静音,戚暮很快走到屋外接了电话,还没开口,他便听到卡得教授冷冷地哼了一声,道:“小七,我到泰格尔机场了,你在哪儿呢?”   戚暮第一次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迟疑了许久,他又非常不肯定地问了一遍:“老师,您刚才说……您到哪儿了?”   阿卡得教授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泰格尔机场。该死,我刚才听到了柴可夫斯基的《第六》了,这种声音听上去很像柏爱的演奏啊……你现在居然还在柏爱?!”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怒声,戚暮一时间竟然没有回过神来。等到他握着忽然被挂断的电话、呆愣了许久后,听着听孔里传来的“嘟嘟”声,浅色的眸子倏地睁大,他惊道:“……老师来柏林了?!”   这个答案,在短短二十分钟内就得到了证实。   那个刚刚还在电话里怒气冲冲地和自己说话的老头,眨眼间就走到了戚暮的跟前。   看上去和两个月前没什么不一样,自家导师依旧是戚暮记忆中那副可爱别扭的模样,就连生气时眉毛翘起的弧度都没一点变化。   “小七!你居然真的答应和奥斯顿那个可恶的家伙在一起了?!”刚见面,没等戚暮开口,阿卡得教授直接质问道:“你们在一起这才多久,你竟然就跑过来和他同居了?!该死的,一定是那个混蛋欺骗了你,他拐骗了你啊!”   戚暮:“……”   过了半晌,他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老师,我们没有同居,只是最近柏林正处于旅游旺季,我没有订到酒店,所以昨天晚上才只能睡在闵琛家的……”客房里。   “什么?!你居然还真的住进他家了?!!!”没让戚暮把话说完,阿卡得教授简直是要崩溃了一般,他瞪大眼睛,说:“什么旅游旺季、没有酒店?!在德国,谁订不到酒店都有可能,就他奥斯顿·柏特莱姆,我坚决不相信!”   戚暮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家导师,问道:“老师,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阿卡得教授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叹气道:“小七啊,你还是太单纯了点啊。你还记得……柏特莱姆这个词代表着什么含义吗?”   戚暮微微一怔,他稍一思索,然后回答道:“德国最后的几大公爵氏族,也是闵琛他父亲的家族……额……”   “你居然认为在他的大本营,他奥斯顿·柏特莱姆还订不到一间小小的酒店客房?!”   看着自家徒弟一脸呆萌的模样,阿卡得教授简直是操碎了心,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小七啊小七,老师之前怎么和你说的,他奥斯顿·柏特莱姆一肚子的坏水啊!你可千万不要相信他啊!”   戚暮:“……”   就算想要反驳,但是当戚暮联想到昨天晚上的“琴房事件”后,他都忍不住按捺住了自己想要说的话,老老实实地听阿卡得教授的谆谆教诲。   排练厅的隔音效果非常不错,即使是站在一墙之隔的玻璃走廊上,戚暮也几乎听不见里头的声响。   好说歹说了一通话后,阿卡得教授长长地叹了一声气,然后语气悲愤地说道:“小七,老师这才走了两个月,你竟然就真的和奥斯顿那个恶魔在一起了?”   “恶魔”这个词实在是太过熟悉,戚暮不由想起了昨天丹尼尔的话,一时间愣了神,没有回答阿卡得教授的问题。   等到阿卡得教授又重复了一遍后,戚暮才轻轻地叹了声气,微笑着抬首看向自家老师。   他语气温和地说道:“老师,其实……闵琛他并没有您说的这么不好。我知道他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但是我确实很喜欢他。”   一边说着,戚暮一边扶着自家气呼呼的导师在走廊里散起了步,他又低声道:“老师,世界上从来没有完美的人,我知道他的缺点、我也很喜欢他,这样……还不够吗?”   这种知心知底的话让阿卡得教授慢慢地泄了气,他轻轻地点着头,让自家学生搀着自己在玻璃走廊里走着。   不远处的施普雷河上倒映着点点金光,窗户外是炙热火辣的温度,窗内却让人觉得十分舒适。阿卡得教授在戚暮的带领下走到了一扇视野极好的落地窗前停下,风景很好,让人的心情也不由地舒坦了一些。   但是阿卡得教授还是忍不住地说:“小七……奥斯顿这个人太坏了,你看,他能够骗你一次,他就能够骗你第二次、第三次。”   俊秀漂亮的青年脸上挂着一抹淡定的笑容,戚暮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其实昨天就已经骗了第二次了”,但是表面上仍旧说道:“可是老师,我相信他会对我好,我也会对他好,即使是欺骗了我……那他也一定有他的理由,而且他也不会害我。”   这种答案让阿卡得教授简直不知该如何回答。   看着这个一脸迷茫的小老头,戚暮仿佛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对方时,当自家导师一边收起了巧克力、还一边脸上写着“我只是给你面子才尝尝”的模样。   心中涌起一阵暖意,戚暮微笑着说:“老师,我希望……您能祝福我们,好吗?”   这样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用这样期待期许的目光看着你,任何人都无法承受得住,更不用说是本就十分疼爱戚暮的阿卡得教授了。   等到闵琛从丹尼尔那儿得到消息、找到戚暮的时候,他远远地便瞧见了站在戚暮身旁的阿卡得教授。稍稍犹豫了一会儿,闵琛脚下的步子稍稍顿了顿,最后还是直接走了上去。   “里德,好久不见。”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响起。   戚暮闻言转首一看,只见那个俊美优雅的男人正迈着步子向自己走来,举止沉着,面色淡定。   但是下一秒,戚暮的心里猛地生气一股不好的预感,让他心头一跳,立即转头看向自家导师——   “奥斯顿!你这个混蛋,在拐走我可爱的学生后,你竟然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   戚暮无力地伸手,覆住脸庞:“……”   闵琛优雅地挑了挑眉骨,反问:“那我和戚暮先走了?”   阿卡得教授:“……”   一个下午的时间,戚暮再也没有见到闵琛和阿卡得老师。这两个人一旦想要偷偷的谈话,多的是地方不让戚暮发现。干脆他也不再多问,直接像在法勒先生家中那次一样,径自做自己的事情。   闵琛走之前让乐团成员们自行练习,因此在克多里的带领下,乐团先是进行了一个合奏,接着便开始由各自的首席带着自己乐器组的成员们单独练习。   戚暮今天只是想要观摩一下柏爱的正式排练场景,因此他将自己的琴放在了闵琛的家中没有带出。但是克多里倒是非常热情地将自己的备用琴取了出来,让戚暮也演奏了几下给第一小提琴组的成员们听听。   克多里早就知道,能够成为阿卡得大师的学生、并且得到闵琛9.5分的高分,戚暮的小提琴水平一定非常优秀。但是当他真的听到戚暮的《第六》第三乐章时,他的眼中还是闪过了一丝惊艳,最后衷心地鼓起掌来。   一个下午的时光便在戚暮与克多里的互相讨教中结束,柏爱第一小提琴组的成员们呆呆地看着自家首席与小天使你来我往地切磋、交流,完全没有他们能够插嘴的地方。   而等到这两人开始聊到帕格尼尼的24首随想曲时,终于有人忍不住地开口:“停!克多里……我们今天是来练习《第六》的啊……”   有人开口,自然也会有其他人应和——   “就是啊,自从我离开学院后我基本上就没碰过帕格尼尼的曲子了,那简直就是噩梦啊!”   “你们能别提《魔鬼的笑声》吗?我毕业曲目就是那首啊!”   “上帝啊你们能和我比?!我在学院的四年里,把24首随想曲全部都练习了一遍啊!!!”   ……   听着这些话,戚暮低笑着掩唇。而克多里则一脸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们啊,现在可是在小天使的面前,指挥要是知道你们这么丢我们柏爱的脸……你们猜他会做什么?”   “克多里你不说,小天使不说,这还有谁会知道啊?”   “就是啊,柏特莱姆先生就是把我训上天去,我这辈子也不想碰《无穷动》一次了。”   “求别提《无穷动》!我当初为了能把这首曲子练到3分50秒以内,手指差点废掉啊!”   ……   克多里无可奈何地叹叹气,而戚暮则笑着摇了摇头。   直到夕阳西陲、夜幕降临,当柏爱成员们纷纷收拾着东西离开后,戚暮正笑着与克多里聊着如何在《无穷动》中将速度提升到最快,忽然便听到一道低哑醇厚的男声响起——   “戚暮。”   闻言,戚暮抬首向出声的地方看去。   只见在漫天晚霞的倒映下,一个挺拔俊朗的男人正站在排练厅的门口处,抬首望着自己。那模样仿佛是等待了许久似的,笑容里也带了些温柔,让戚暮忍不住地勾唇笑了起来。   但是没等他走上前,忽然便见到自家导师慢吞吞地从闵琛的身后走了过来,也是看向自己,然后高声道:“小七,快点走吧,咱们收拾东西……”   “回巴黎。”      第一百零九章      早晨还明媚灿烂的阳光到了傍晚的时候,已然没有了早先的活泼生机,也没有了中午的火热毒辣。   闷热的空气让施普雷河畔响起了一声声的蝉鸣,戚暮坐在副驾驶座上,有些怔然地回想着刚才阿卡得教授说的话。   闵琛和阿卡得教授私下一共谈了三个多小时,戚暮并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谈什么,但是他却并不好奇。这两个人既然不说,那自然是有他的理由,或许等到哪一天他就知道了。   就像刚刚戚暮才从闵琛的口中得知,原来那天在法勒先生家中的时候,闵琛是在与法勒先生商量如何说服阿卡得教授同意他们的事情,并且还顺便探讨了一下关于法勒先生最新谱写的曲子的事情。   虽然闵琛一脸的“我们只是顺便聊聊曲子”,但是戚暮却觉得……法勒先生肯定不是这样认为的。   不过无论当初发生了什么,而现在……他是真的要回巴黎了啊。   想到这,戚暮忍不住转首看向了一旁正在认真开车的男人,清挺的眉头微微蹙起,心中竟然也多了一丝不舍。   原本闵琛让他来柏林的时候他还有些拒绝的意思,但是等到真的要和对方分离了,戚暮才恍然间觉得……他们相处的时间真是太短了。   明明昨天才来到这个城市,今天就得离开了。   青年俊秀昳丽的面容上不由露出一抹失落的神情,戚暮正低着头,目光没有焦距地望着地面,忽然便感觉到自己的手背上一热。他惊讶地看着那只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指节分明,似乎因为常年弹钢琴的缘故,显得非常的劲瘦有力。   戚暮顺着对方的手臂向上看去,只见闵琛正敛着眸子望着自己,目光温柔。   “到巴黎以后……多联系。”   车子稳稳地在泰格尔机场前停下,暗色的玻璃窗贴让外界无法看见车内的景象。   坐在后座的阿卡得教授见到这两人一副难舍难分的模样,轻轻地哼了一声后,便十分自觉地丢下一句“我先下车拿行李”后,便开了车门离开。   安静的车厢内,一下子便只剩下了戚暮和闵琛两人。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的漫长,戚暮轻轻颔首,道:“嗯,有时间……多联系,其实巴黎距离柏林也不远。”为了尽量地缓解离别的气氛,戚暮笑着说:“你看,如果是在华夏的话,还没有b市到s市远。”   “可是我想你。”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让戚暮的喉咙倏地涩住,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男人掌心的温度太过炙热,贴着他手背的皮肤传过来,顺着他的血管向心脏流淌,烫得他的心脏一阵阵的剧烈跳动。   这样的问题,戚暮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明明这个男人已经和阿卡得教授达成了共识,此刻却又突然说出这种让人心动的话,真是让人不知如何是好。   半晌,戚暮捏紧了手指,笑道:“我下车帮老师拿东西吧,他一个人太累了。”说着,戚暮便转过半个身子,打算开了车门下车。   但是就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只听一道低沉磁性的男声在他的身后响起——“戚暮”。   戚暮下意识地转身看去,一边低声问道:“嗯,怎么……唔……”   双唇紧贴到没有一丝缝隙,对方薄薄的嘴唇紧紧地贴在自己的唇上,那距离实在太近,近到让戚暮感受到了对方鼻间温热的呼吸。戚暮不由自主地打开了嘴唇,对方的舌尖便灵活地探了进来,疯狂地舔舐着自己口腔里的每一寸肌肤。   闵琛早已解开了安全带,整个上半身都微微前倾,将自己心爱的青年压在座椅与车门的夹角,认真而又虔诚的亲吻着。他的左手紧紧揽着青年的腰身,右手按住了他的后脑,让对方没有一点可以逃跑的余地。   不知何时,这场单方面开始的接吻已经变成了一番难以分舍的厮磨。   唇舌间的律动缠绵,暧昧的气息在小小的车厢内弥散。男人用力地抱着这个清俊秀气的青年,而后者也认真地回以最热烈的亲吻。   当一切都结束的时候,戚暮还微微地喘着气有些没有回过神来。他双眼朦胧的模样让闵琛不觉地眯了眸子,良久,两人轻轻抵着额头,微微喘气。   “你会想我吗……”   突然听到这话,戚暮轻轻抬眸,忽然便见着对方深邃幽黑的眸子正认真地凝视着自己。那眼神犹豫不决,仿佛只要自己说上一句话,他就可以放弃刚才作出的决定,坚定决绝地要自己留下。   慢慢地平复了呼吸,戚暮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那……你会想我吗?”   闵琛薄唇微勾,颔首:“会……很想很想。”   戚暮低笑着弯了眸子:“那我也会……很想很想。”   ……   这样一句“很想很想”,让戚暮一路笑着上了飞机。直到离开安检口的时候,他还数次忍不住转首看去,再也不想掩饰自己对某个人的不舍。   一旁早已成为单身狗多年的阿卡得教授:“……”   等到飞机稳稳地在戴高乐机场降落后,阿卡得教授一边和戚暮讲解着自己在都灵的一些事务,一边向停车场走去。当他发现自己不断的话语通通只换得一句“哦”或者“嗯”后,阿卡得教授蹙了眉毛转首看去,这一看——   自家可爱的学生正抱着手机在发短信啊!   笑得这么高兴……   你说还能和谁在发短信啊!!!   再次受到会心一击的单身狗阿卡得教授:“……”   才分别几个小时,能收敛收敛么……!!!   回到巴黎以后,戚暮和阿卡得教授先回了一趟学院,稍稍将琴房打扫了一遍。   原本法勒大师还说阿卡得教授会在三天后回来,但是这次他倒是早回来了两天,原因则是——明天就是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本学期的开学典礼了。   很多有导师的学生授课时间从来都不按照开学时间来,比如说在假期时间内,德兰一直都呆在琴房里接受他的导师的辅导,完全没有意识到什么叫做放假。   而戚暮更是如此,在上课时间内他跟着阿卡得教授跑到了维也纳,却在暑假期间跟着法勒大师去了德累斯顿,继续进修。   但是再怎么说,阿卡得教授都是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名正言顺的正牌教授,怎样也得在表面上服从一下学院的领导。因此这次阿卡得教授就赶紧地处理完了事情,并且绕路去了柏林,将自家可爱的学生给逮了回来。   也不能怪戚暮忘记了开学典礼,谁让他家导师的授课时间从来都非常不规律呢?   所以等到戚暮打扫完了后,他刚准备提着自己的琴盒和行李回去,便听到阿卡得教授说道:“诶小七,东西好像有点多啊,你拎得动吗?”   戚暮笑着回答:“我还可以的,老师,我的公寓离这很近的,您忘了吗?”   闻言,阿卡得教授轻轻点头,过了会儿他还是说道:“今天天色也不早了,你回去也别练琴了,要不直接把小提琴先放在我的保险箱里吧,明早来取就好了。”   戚暮想了想,便也同意了。   他非常信任地将自己的小提琴交给了阿卡得教授,而后者一边锁着保险箱,一边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对了,小七……我听埃弗拉说,你当年和维也纳交响乐团合作的时候,用的是一把很不错的斯式琴?怎么没见你用过?”   将箱子确认锁紧了以后,阿卡得教授认真地看着自家学生,说道:“小七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一把琴就算是再怎样出色,如果只是放着不演奏,那根本就不是小提琴,只是个长得像小提琴的收藏品罢了。你看帕格尼尼的那一把加农炮,不也有人经常借了演奏吗?”   听着阿卡得教授的话,戚暮哭笑不得得摇首,解释道:“老师,其实这件事……是有原因的。我和一些长辈有个约定,他们将那把小提琴现在锁在瑞士银行的保险柜里,得等我什么时候可以重新和世界顶尖乐团在金色大厅合作,才能将她取出来。”   这话让阿卡得教授一下子瞪圆了眼睛,两人一边往屋外走着,他一边说道:“还有这种奇怪的事?小七,我也就不问你怎么会出现这种事了,但是如果你想要拿到那把琴的话倒是可以找奥斯顿帮帮忙,他应该有方法。”   对此,戚暮却是笑着摇了摇头,道:“老师,谢谢您的好意,这件事我知道该怎么处理的。”顿了顿,他又挑起一眉,问道:“不过老师,难道……您觉得我做不到这个约定吗?”   “好吧好吧,反正那是你的小提琴,记得以后拿过来给我看看就行!”阿卡得教授不理解地嘟囔了两句,便没有再过问这件事。   而戚暮则是抬首看向了天空中那一轮皎洁明亮的圆月,慢慢勾起唇角笑了起来。   那把小公主啊……   总感觉距离拿回她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啊。      第一百一十章      世界上能成为最顶尖一流的音乐学院,不过两只手便可以数完,而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就属于其中最为出色的音乐学院之一。   任何一个顶尖的音乐学院,都会拥有各种大大小小的大型交响乐团或者小型学生私人乐团,几乎每个乐团都会时不时地进行演出,这是学生联络感情、提升实力的方式之一。   戚暮以前曾经想过参加学院小提琴系自己的弦乐器乐队,但是可惜的是,阿卡得教授每天给他的任务实在是太多了,让他根本无法加入到乐队的日常练习中去,因此这件事便也罢休。   但是学院开学典礼结束后、戚暮刚回到阿卡得教授署名的琴房时,便听到自家导师这样说道:“小七啊,你明天开始准备和学院乐团一起进行排练吧。”   这话让戚暮愣了好一会儿,才试探性地问道:“老师,我们接下来不需要再继续练习曲子了吗?”   戚暮早已看出来了,在技巧方面自己基本上已经进入了一个瓶颈期,很难在短时间内得到进步了。而阿卡得教授也从起初单纯地磨练他的技巧,转变为提升他对曲子的掌控和理解,但是戚暮却还没自信到认为自己已经达到阿卡得教授的水平。   阿卡得教授点点头,从随意放在玻璃茶几上的琴谱夹里抽出了一张纸,递给了戚暮,说道:“这是我前几天找院长拿的聘请函,你接下来直接暂任学院乐团首席的位置。”   这样的答案让戚暮彻底怔住,他没来得及无语“为什么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随便夹在琴谱里”,便问道:“老师,我记得乐团首席不是安格吗?安格的实力很不错,我觉得他能够胜任这个位子,我并不想抢他的位子。”   见到自家学生一脸正直的模样,阿卡得教授笑了笑,说:“小七啊,你难道不知道吗?安格马上就要毕业了,他现在正在准备自己的毕业曲目和考试,所以最近这段时间他一直很忙,乐团的事情也基本上半辞职了,由扎克多作为副首席进行管理。”   顿了顿,他又说道:“其他的话,扎克多目前的水平我认为距离首席还需要再训练一段时间,所以你暂任首席的事情,院长也是同意了的。”   听着阿卡得教授的话,戚暮这才意识到原来安格已经快要毕业了。他恍然间想起了一件事,不由地笑着说:“老师……我突然想起来,似乎我也快要毕业了?”   阿卡得教授嘴角的笑容微微僵硬了一瞬,但是很快他又掩饰了过去,大笑道:“不错,如果在两个月后的测评中,你能再次以高分获得第一名,那小七……你真的就可以毕业了。”   诚然如阿卡得教授所说的一样,他并不想让学院成为困住戚暮发展的拷锁。   对很多学生来说,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是他们发展人脉、提升实力、安心度过成长期的摇篮。但是对于戚暮来说,他已然可以独当一面,不需要让学院成为他的保护墙,而是要让他自己——成为学院的骄傲了。   温馨静谧的琴房里,阿卡得教授微微眯了眸子,看着自己这个只相处了不过半年的学生。他将眼底的不舍藏了起来,道:“嗯,明天你就正式去乐团报道吧,以后每天下午都记得在学院乐团里排练,知道吗?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的学院乐团还是水平很不错的,基本上出去了都可以直接得到一流乐团的聘书。”   戚暮轻轻颔首,道:“是。”过了会儿,他又忽然想到:“老师,您让我明天再去报道,那今天是……?”   阿卡得教授笑眯眯地说:“今天啊?今天你当然要把法勒教你的那几首曲子,好好地演奏给老师听了啊!小七啊,别想偷懒,老师可比法勒那家伙要严格多了,你要认真以待啊!要是有点不好,老师从都灵给你带的巧克力你就别想要了!”   戚暮:“……”   其实他真的不想要巧克力啊……   一整天的时间,戚暮除了将阿卡得教授上次布置的三首曲子全部都演奏了一遍外,还另外演奏了几首阿卡得教授临时抽查的曲目。   真亏戚暮早已对自家导师的脾气十分了解了,因此他已经额外地多练习了几首曲子,竟然还正好蒙对了几首。这让本想“借题发挥、藏着巧克力不给学生”的阿卡得教授脸上又青又白,最后还是舍不得地拿出了自己珍藏着的巧克力。   “这是老师最喜欢的那家老店做的巧克力,只有在都灵才有的卖。小七……你可要好好品尝啊!”   戚暮哭笑不得地说:“……老师,我真的……”   “你别再说了!快拿着它走吧,再看到一眼老师就该真舍不得了!”   戚暮:“……”   华夏自古有句老话,叫做“长者赐,不敢辞”。戚暮拿着那袋小小的巧克力,犹豫了许久后,还是趁着阿卡得教授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摸摸地放进了他的休息室里。   虽然说“长者赐不敢辞”,可是阿卡得教授又不是华夏人。嗯……不算数的。   灿烂和煦的夕阳下,温暖的夏风吹过巴黎,让这座城市更加炎热了几分。   戚暮拎着自己的琴盒走在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里,草坪上不时有认识的学生笑着和他打招呼,也有人远远地看上一眼,然后爱热闹地和同伴们聊起这位里德·阿卡得的得意门生,聊一聊他是如何连续获得两次院内测评的第一名的。   当戚暮还没走出学院大门的时候,他忽然便收到了来自阿卡得教授的短信,只见在那闪烁的手机屏幕上正显示着几行小字——   【哼,小七你居然也买了这巧克力啊。嗯,不错不错,和我刚才给你的一样好吃,老师就收下了。不过明天上午可得认真练琴,下午也要去乐团报道,不许贿赂老师,知道吗!】看着这些傲娇意味都要溢出手机的文字,戚暮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回了一句“是,知道了”后,一边走出了学院的大门,一边小声地自语道:“老师还真是太可爱了啊,明明知道那就是他自己的巧克力嘛……”   青年的声音淹没在了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到处可听到的琴声中,等到戚暮拎了一包新鲜的蔬菜回到家的时候,他刚将东西放在玄关旁的架子上,忽然便接到了一通来自维也纳的电话。   看着那电话上的名字,戚暮微微愣了会儿,等到接通后,他只听到电话那边传来一道略显沙哑的声音响起:“事情已经有些眉目了,先生。”   戚暮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缩紧,良久,他才轻轻颔首,问道:“查出什么了?”   “之前一直都没办法查清楚当初到底是谁将罗遇森从监狱里捞出来的,先生,前几天我拿到了一条线索,再去查的时候发现,那个将罗遇森捞出来的人……”顿了顿,对方犹豫了会儿,还是说道:“或许您也认识,他在维也纳还是很有名气的。”   闻言,戚暮心中一紧。   贾思科在维也纳虽然算不上是家喻户晓,但也自然是比较有名气的。   戚暮问道:“是……维也纳交响乐团的人吗?”   电话那头的查尔先生忽然一愣,然后赶紧地摇头,说:“不不不,先生,并不是维也纳交响乐团的人,是维也纳爱乐乐团的。额……您应该听说过,维爱的首席……里昂·扎耶夫先生吧?”   浅色的瞳孔倏地缩紧,戚暮的手指紧紧地捏着自己的手机,因为过度的用力让他的指尖都稍稍泛白,但是他却没有一点察觉。   查尔先生又说:“扎耶夫先生还是一个比较有势力的人,但是先生,我非常确认,确实是他将罗遇森从监狱里保释出来的。他找了一个替身,引着罗遇森的父母找了律师,并且最终将他保释出来了。”   接着在电话里,查尔简单地将事情的经过叙述了一遍,一切都十分有理有据,甚至他还直言第二天可以将找到的一些证据寄给戚暮,让戚暮留下一个地址。   到这个时候,戚暮已经不得不相信……那个自己从未想过的答案了。   “请你继续帮我查下去,就根据扎耶夫和罗遇森两个人,查一查他们过去……过去一年内的事情。”顿了顿,戚暮又道:“钱不是问题,我明天将钱打到你的户头。”   那边查尔先生答应过后,戚暮便挂了电话。   安静漆黑的房间里,顿时只剩下了时钟滴滴嗒嗒摆动的声响一下下的响起,打破这让空气都凝固住的僵硬气氛。   过了几分钟,戚暮才抬手开了灯,屋子倏地洒亮起来,将站在玄关里低头不语的青年照亮。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戚暮才开始动作起来,他低头换了拖鞋,拎着琴盒和买来的菜刚走几步,还没进厨房,便听到自己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电话被接通后,激昂热烈的《钟声》戛然而止。戚暮靠着厨房的柜台站着,笑着对电话那边问道:“怎么突然想起来打电话过来了……闵琛?”      第一百一十一章      戚暮将刚刚买来的菠菜放在了篮子里,一边打开水龙头清洗,一边拿着手机,笑着问道:“今天早上不是还说,乐团第四乐章的排练似乎遇到了一点难题,怎么现在倒是有时间了?”   电话那边,男人低低地“嗯”了一声,然后回答:“只是出了一点小毛病而已,现在已经没有问题了。”顿了顿,似乎听到了这边的水流声,闵琛问道:“你在做什么?”   戚暮单手洗着菜叶,倒映在窗户上的面庞一片平静,语气淡定地道:“正在洗菜做饭。哦对了,巴黎和柏林是没有时差的,既然已经结束排练了,那你吃过了吗?”   闵琛那边的声音倏地停顿了一下,过了半晌,他才低声道:“嗯,吃过了。你今晚吃的是什么?”   闻言,戚暮不由笑开:“我吃的是……”   这样简单平淡的闲聊,反而让戚暮原本低落的情绪慢慢的舒缓许多,原本脸上强装起来的笑容也变得自然起来。   等到和闵琛说起今天他偷偷将巧克力换给阿卡得教授的事情时,戚暮已经情不自禁地偷笑了好几下,俊秀的脸上满是笑意,心情十分愉悦。   当听到闵琛表示要让丹尼尔去都灵多买几袋巧克力、送给阿卡得大师的时候,戚暮终于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直白地问他:“你这难道是要……贿赂老师吗?”   男人理所当然地回答:“嗯,贿赂他。”   “我想想……你贿赂他是想干什么?难道……你还想再重学小提琴?!”猛然回忆起阿卡得教授口中那句“奥斯顿的小提琴真是不堪入耳”,戚暮立即摇摇头,说:“闵琛,我觉得你弹钢琴挺好的,就不用折腾自己了。”   闵琛:“……”   两人又说笑了一会儿,在戚暮的逼问下,闵琛终于说了几次小时候练习小提琴时候的糗事。   等到戚暮将蔬菜沙拉和蛋炒饭都端上桌子后,他刚拿起筷子还没动口,便听到电话里传来闵琛低沉悠长的叹息,他道:“所以现在……听了我的笑话以后,心情好点了?”   举到半空中的筷子倏地顿住,戚暮怔了许久,最后才无奈地苦笑一下,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   “当你说第一个字的时候,你好像就在说——‘我很难过’。”男人低醇优雅的声音宛如最好听的钢琴,清亮悦耳:“戚暮,我很遗憾现在我不在你的身边,但是如果你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不要瞒着我,好吗?”   那声音即使是透过冰冷的电波传递过来,即使是相隔了上千公里的距离,也让戚暮忍不住的心中一暖。他仿佛能够想象到对方此时的表情,明明仍旧是一副淡漠冷静的模样,但是目光却包容而又温暖,仿佛大海一般深沉。   “其实……也不是很重要的事……”   接下来,戚暮用了一个委婉的比喻,将自己的事情稍微说了一遍。他非常信任这个男人,因此当形容一个自己从来没想过的人竟然在背地里对自己不利的时候,戚暮说得并不是特别隐晦,甚至可能会让人联想到不好的东西,但是他也没有故意遮掩。   当所有的事情都说完以后,戚暮只是略去了自己死亡的事情,仅仅以“丢失了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作为替代品。但是就是这样,他都担心闵琛会有些生气。   良久,闵琛语气看似平淡地问道:“所以……是一个你从来没想过、表面上对你也非常和善的人,与另外一个人合谋,抢走了你非常珍贵的东西?”   戚暮淡笑着颔首:“嗯,很珍贵很珍贵的东西。”   登上金色大厅的机会,对于一个年轻的小提琴家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更不用说……人一生只有一次的生命,那是何其的珍贵!   “那么……你到底在难过什么呢,戚暮?”   这样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戚暮倏地愣住,他有些不大回的过神。   只听闵琛又道:“既然他夺走了你珍贵的东西,那你就要将其夺回来。如果已经无法将其夺回来,那么……你一定要让他知道,夺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时,到底该付出怎样的代价。即使,他曾经对你不错。”   闵琛的声音依旧冷静沉着,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但是戚暮却隐隐地感觉到对方似乎在压抑着什么,让他有些怔愣。   其实闵琛的话,说得一点都没有错。   他刚才根本没有什么好难过的,更应该感到的是庆幸!   庆幸自己认清了一个人的真面目,庆幸自己没有再被对方蒙蔽。甚至现在想想,他与扎耶夫原本就只是相处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并没有太深的交情。   再反过来一想,不是外表粗陋、性格张扬的贾思科害死了自己,戚暮反而感到了一丝轻松。或许他从内心深处也是愿意相信贾思科的,虽然这个认识了十年的黑胖子一直是一副非常瞧不起自己的样子。   被闵琛的话开解以后,戚暮一下子感觉原本压住心脏的大石头消失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后,当戚暮真的开始准备用晚餐时,他正准备挂断电话,忽然便听到闵琛低声问道:“戚暮,你……还有什么事,想要和我说吗?”   心中倏地一愣,稍稍思索了会儿,戚暮轻轻摇首:“没有什么事情了吧,难道是我有什么事情忘了和你说了?算了,等我想起来会给你打电话的,如果你要排练的话记得要把手机静音,可别打扰到你排练。”   电话那头,闵琛语气失落地“嗯”了一声。戚暮挂了电话后,还一脸奇怪,有些不明白对方怎么突然以为……自己还有什么事情要说了?   再仔仔细细地想了许久,戚暮却仍旧没有想出一点头绪来,他只得无奈地笑了笑,然后开始吃起自己的晚餐来。而戚暮所不知道的是……   在相隔千里之外的柏林,某个男人已经脸色低沉得快要拧出水来。   正巧丹尼尔正挠着他那一头金色的毛,走了过来:“嘿闵,乐团那里已经休息好了,我们继续下午的排练吧。”正撞在枪口上还不自知的丹尼尔大大咧咧地说道:“你刚才是在和小天使打电话吗?哦,真是好久不见小天使了,我真想念他!用你们华夏的话来说,那就是……”   “嗯,我想想……是一天没看见,好像过了无数个秋天啊!”   闵琛镇定淡漠地抬眸扫了丹尼尔一眼,语气平淡道:“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丹尼尔立即点头:“哦对对对,就是这个。该死的,中文真是太难了!”   话音刚落,闵琛却眸子微敛:“是你蠢。”   丹尼尔:“……”   过了半晌:“我们决斗!!!”   说是决斗,就算是给丹尼尔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和这个男人做对。等到两人一起并肩走到了排练厅门口的时候,就算是粗神经的丹尼尔,此时此刻都发现旁边这家伙有些不对劲了。   丹尼尔皱了皱眉毛,问道:“闵,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还很少见到你心情有这么不好过……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是和小天使有关吗?”   十多年的友情,让丹尼尔对这个男人实在是太过于了解。按照丹尼尔的话——   他可是连这个家伙怕虫子的糗事都知道呢!   因此,丹尼尔很快便发现了隐藏在闵琛平静面容下,阴沉得快要让空气凝固的怒气。   这样的闵琛,丹尼尔已经有很久没有见过了。上一次还是有个小号手耍小聪明,想要提前拿到小号副首席审核的选择曲目,使了一些偷鸡摸狗的小手段。这让闵琛勃然大怒,而那个小号手的结局就是——   被赶出柏爱。   站在排练厅的红木大门前,闵琛微微垂首,额前的黑色碎发将他的眼眸遮挡住,落下了一层淡淡的阴影。良久,他才压抑着声音,说道:“有人欺负了他。”   丹尼尔一下子愣住,下一秒,他怒气冲冲地捋起了袖子:“什么?!居然有人敢欺负小天使?!他是活腻了啊!你放心,闵,不用你动手,咱们柏爱上去,一人一拳头砸不死他。”   要知道,戚暮可是柏爱所有成员的小天使啊!居然有人敢欺负他?丹尼尔真觉着那人是活腻了!   但是让丹尼尔没想到的是,这个本该最为生气的男人此刻却十分失落地轻轻摇首,垂眸望着地面,喃喃自语道:“晚了……”   仅仅是简单的两个字,就让丹尼尔一下子愣住了。虽然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就单从闵琛的反应中他却能感受到,这绝对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   因为……这样自责脆弱的闵琛,是丹尼尔从来没有见过的。   这个一向运筹帷幄之中、冷静沉着且杀人于无形的男人,竟然也会表现出这样彻彻底底的自责模样。丹尼尔倏地怔住了,他呆愣地看着这样失落的闵琛,仿佛突然意识到……   原来这个家伙,也只是个普通人啊。   多年的友情让丹尼尔也难过地拍了拍好友的肩膀,他叹了声气,说:“放心吧,闵,没有什么晚不晚的,你看小天使现在不也好好的吗?”   顿了顿,他又鼓励地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以前有谁欺负过小天使,但是……既然他现在很不错,你已经也肯定能护住他啊。再说了,我可不觉得有谁能够欺负到小天使,有我们柏爱给他做后盾,谁敢欺负他?!”   说着,丹尼尔挥了挥自己的拳头。   而丹尼尔没有看到的是,在被头发遮挡住的地方,闵琛深邃的眸中闪过一抹阴冷的颜色。良久,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等到再次抬眸时,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镇定。   闵琛轻轻地“嗯”了一声当作回答,等到再推开排练厅的大门时,已然又成为了那个毒舌冷静的柏爱首席指挥。   但是望着男人挺拔清俊的背影,丹尼尔却是意味深长地摇首,小声地自语道:“看样子……有人是要倒霉了?”   巴黎的夜空与此时的柏林一样,挂了一轮朦朦胧胧的弯月。   戚暮将碗筷洗好以后,还没有练习多久的琴,便打算收拾一下东西,准备好第二天下午去学院乐团报道的谱子。   而柏爱,今晚的闵琛似乎格外的有耐心,在全员加班熬夜排练的情况下,柏爱众人惊讶地发现——   指挥的毒舌功力,好像有所下降了?!   嗯,一定是和小天使呆久了,变得温柔了啊!!!   月光照耀的地方,戚暮将最后一张椅子擦拭干净,他抬首望着窗外那轮尖细的弯月,看着看着,反倒是将某些龌龊恶心的家伙通通忘了个干净,最后舒舒坦坦地洗了个澡,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光明,总有一天会驱散黑暗,正如同世界总是正义打败邪恶。   而那一天,似乎已经不远了。   -------   XD闵神还是很温柔哒,摸摸你,不生气。   闵神:生气!   福娃:放小七!   小七:摸毛。   闵神:……嗯。      第一百一十二章      在完全正视了自己的内心后,戚暮决定在提升自己的实力前,先将那些烦心龌龊的人和事放在一边,不去理会。在学院里他需要做的事情太多,对于戚暮来说,让自己的小提琴更加完美,远比费心费神地处理那些事情要重要得多。   于是,戚暮便让查尔先生再继续在暗中查询事情的细枝末节,看看能不能查到更多的真相。同时在巴黎这边,他也正式进入了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的学院乐团。   戚暮上辈子在日内瓦音乐学院的时候,便是学院乐团的副首席。当时日内瓦学院乐团的小提琴首席比戚暮大上一个年级,与他的技巧和实力其实相差无几,但是对方的导师却是小提琴系的院长。   在进入日内瓦音乐学院前,戚暮并没有得到过最顶级的老师的教导,所以在刚入学一年的时候,他比很多人都要落后。尤其是专业性的知识,甚至是一些被同学认为是常识的东西,他都有很多不清楚。   因此,在日内瓦学院的前两年,戚暮真是每天拿都刻苦努力地练习小提琴,就像疯了似的恶补一些自己不知道的知识。终于在第三年的时候,他成功成为了学院乐团的副首席,并且最终以年级代表的身份发表毕业致辞。   而这一次他所需要担任的,是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的学院乐团首席。虽然只是暂任,但是阿卡得教授说了,下周乐团就要进行迎新演出,让戚暮一定要准备好。   于是在第二天下午乐团集合时间还没到的时候,戚暮便早早地来到了乐团的排练室。   这是一间大约百平的大教室,并没有任何桌椅和讲台,只有按照乐手座位摆放的椅子,和一架放在椅子前的指挥琴架。   整个教室是学院通用的巴洛克风格,采光倒是没有阿卡得教授的琴房那么明亮,但是也颇为细心地开了好几扇窗户通风。   戚暮刚来到乐团排练室的时候,只有三四个女生坐在椅子上聊天,看她们坐的位子似乎都是第二小提琴组的乐手。   戚暮远远地看了一眼,还没上去打招呼,便见一个短头发的女生惊讶地站起了身,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你是小七!”   另外几个人也惊讶地看向戚暮——   “天哪,我的老师说小七会来暂任安格的位子,这居然是真的?!”   “丽娜,我说小七会来你还不信,果然来了吧!”   “不是说阿卡得教授的作业任务一直都非常多的吗?小七怎么可能有时间会来?”   ……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句华夏的古话戚暮从来都没当真过,但是……当他看着这三四个女生由一开始对他的惊讶关注,已经转变为讨论“到底谁的导师更温柔一点”这个问题后,戚暮无奈地扶额,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   古人诚不欺我。   大概是争论了一会儿终于发现不对了,那个叫丽娜的女生先是走到戚暮的身边,然后小心翼翼地询问:“那个……小七,你真的要来乐团担任首席吗?”   见着小女生胆胆怯怯的模样,戚暮温和的笑了笑,颔首道:“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至少会在乐团带上小半个学期吧。”   “小半个学期”这个答案很明显让这几个女生都非常失落,她们又说了几句后,开始介绍起自己来。   一般来说,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的每个学生都会有专门的导师进行指导。在类似于竖琴系这类学生比较少的学系里,甚至连“所有教授都是一对一的教学”这种事,也是常常会发生的。   但是在小提琴系、大提琴系、钢琴系等这些比较学生众多的学系里,一般每个导师手底下都会带上三四个、甚至四五个学生。   当然,这些学生里也有教授比较重视的,以及普通学生的分别。   比如德兰,他便是教授比较重视的“关门弟子”,而这些女生中,那个短头发的女生和德兰也是一个导师,但是水平却比德兰要差了一些。   除此以外,也有像阿卡得教授这种任性地只收了一个学生的教授,但毕竟还是少数的存在。   所以这些女生又是非常羡慕戚暮可以得到阿卡得大师一对一的指导,又是庆幸自己没碰上那么一个严厉苛刻的老师。   等到渐渐有其他乐团成员进入排练室后,丽娜悄悄地对戚暮说:“小七,虽然我们小提琴系的都很欢迎你的到来,但是……可能还会有一些人,对你不会那么友好。”   这话让戚暮微微怔住,他挑起一眉,颇有兴趣地问道:“不那么友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呢?”   一旁短头发的女生直接说道:“就是木管乐器组的那些家伙啦,他们一直嫉妒安格能够得到院长推荐、直接进入慕尼黑交响乐团。真是的,咱们的安格学长就是实力强悍,他们羡慕都羡慕不来!”   说这话的女生一边说着,一边还示威似的向几个刚进入排练室的男生斜了斜眼,十分的朝气蓬勃。   这样青春洋溢的气息让戚暮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可是很久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学生们了,也很久没见过这么“明目张胆”的挑衅了。   离开学院之后,无论是在哪个乐团里,所有的乐手们都必须要将自己的小情绪收敛收敛,以防一不小心就得罪人。这就像是进入职场一样,不可能再随心所欲,生怕遭到磕绊和报复。   面对着这些女生的担忧,戚暮淡定地说:“或许是你们想多了,安格学长的实力确实很不错,他们应该也会真心地祝福他……”   “你就是小七吗?”   戚暮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人忽然打断。他诧异地转首看去,只见不知何时,一个刚刚还站在门口的、木管乐器组的男生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正低头看着他。   嗯没错……是低头。   作为一个音乐学院的学生,这个男生罕见的拥有体育学院学生的体格:肌肉健壮,个头还比戚暮高了一个半头,看上去……大概已经超过2米了。   对方的语气并不算十分客气,但是戚暮却没有一些胆颤。他镇静沉着地抬首看向对方,不卑不亢地回答:“嗯,我是戚暮,请问你是?”   俊秀漂亮的华裔青年在这样一群黄头发蓝眼睛的西方人中,真的是如同鹤立鸡群(无贬义)般的存在。再加上这个青年举止风度,谈吐优雅,更是让不少刚刚进入排练室的成员都忍不住地多打量了几眼。   站得远的只觉着,最近学院的这个名人……确实长得很好看啊。   而站得近的,那受到的冲击力更是巨大。于是戚暮便惊讶地看见这个刚才还一副“来势汹汹”的大高个忽然“羞涩”地低下了头,轻声说道:“其实……我是想让你帮我一个忙。”说着,那男生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了一张薄薄的cd专辑。   戚暮接过一看,只见在那cd封面上,一双漂亮而又熟悉的手正轻轻地放在黑白琴键上,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仅仅是这样看着就仿佛能让人听到美妙动人的天籁。   那男生咳嗽了两声,小声道:“我很喜欢柏特莱姆先生的钢琴,那个……那个听说你和他很熟悉,所以我想请你能不能帮我向他要一份签名?”   这样突如其来的请求让戚暮愣了半晌,接着他笑着收起了那张cd,点头道:“好,我会寄给他,尽量请求他帮你签名的。”   听了这话,那男生一下子松了一口气,连连道谢。   戚暮哭笑不得地看着一个大高个不停地冲自己鞠躬道谢,他还没反应过来,忽然只见呼啦一下,大半个排练室的成员们都围堵了过来——   “上帝啊,真的可以请你帮我们向柏特莱姆先生要一张签名吗?”   “我也超级崇拜柏特莱姆先生啊!上次他来我们学院当评审的时候,我居然不在啊!”   “小七,你真是太好了,求求你帮我也带一张签名好吗,cd我明天带给你!”   ……   等到这一番拥堵结束以后,戚暮已经收到了七八张专辑,而且还有十几份预订的,在明天就会送到他的手中。   戚暮无奈地将这些专辑收拾了,在自己随身放琴谱的袋子里放好,他刚起身,一转头便看见一个年轻可爱的少年正眨着眼睛看着自己。这少年看上去大约十五六岁的模样,眨着一双湛蓝色的眼睛,如同洋娃娃一样可爱。   戚暮不由地软了心,笑道:“你也是希望我帮你带一份闵琛的签名吗?”   “不……不是的。”   那少年用力地摇头,在戚暮惊讶的目光中,他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一张薄薄的cd,小声说道:“可以……可以请你给我签个名吗?”   浅色的眸子倏地睁大,戚暮动作缓慢地低头看向那张专辑。只见在cd的封面上正用花体字印了大大的“纽约爱乐乐团”几个大字,而在另一侧的演奏者名单上,一个熟悉的名字就排在首席小提琴手胡克先生的名字下面,写着——   暮·戚。   这是戚暮去年在港城海洋音乐节时与纽爱合作,录制下来的那张专辑。   看着这张专辑被保存的光滑如新的封面,戚暮的心中微微泛暖,他微笑着接过那少年手中的签字笔,在封面空白的地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谢谢你的喜欢,我会更加努力的。”   青年低悦温柔的声音让那少年红了脸庞,他很快地跑到了乐团成员的后门,而戚暮也将自己的小提琴取了出来。不过多久,作为助理指挥的指挥系学长便进了屋,开始向大家介绍起这个几乎所有人都认识的乐团新任暂代首席。   在近百人的注视下,戚暮怔然地望着这些年轻稚嫩的脸庞,心中有种难以言喻地感觉涌现出来——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成为一个乐团的首席。   在未来的一个多月里,他将会带领这个乐团,与指挥一起,走向更高的地方。   而这未来……   “嘿小七,我们乐团有个规矩,不知道你清不清楚。”   正在对未来进行计划的戚暮:“……”   被人打断了思绪的戚暮轻轻咳嗽两声,转首看向不远处,一个空手站在乐团末端的棕色头发青年,微笑着问道:“这个……我还真是不清楚,不知道你能不能和我说说?”   闻言,那个棕色头发的青年笑着呲了一口白牙,摊摊手说:“这个规矩嘛,也很简单,就是作为咱们乐团的小提琴首席,你的水平肯定要足够吧。比如……把《无穷动》拉到3分40秒以内?”   这话一落地,乐团里顿时像炸了锅似的——   “3分40秒以内的《无穷动》?有没有搞错啊!我拉到3分50秒就要谢天谢地了!”   “这也太坑人了吧,我们乐团什么时候有这规矩了,那可是《无穷动》啊!”   “就是,之前安格学长好像也只拉到了3分47秒吧?”   ……   到最后,终于有人忍不住地高喊一句:“嘿,凯杰,你不要因为小七两次打败了兰斯特,让小提琴系获得了测评的第一名,你就这么出坏招啊!咱们乐团可没这规矩!你这也太损了吧,有本事你自己弹首钢琴曲,在测评上赢过人家小七啊。”   却见那个被叫做“凯杰”的钢琴系男生不屑地摇摇头,说道:“什么叫没这规矩?安格还没毕业就代替他担任首席,那怎么说也得水平比安格高吧。那行,不能达到3分40秒就不行呗,我就随便说说,反正兰斯特可是能够弹出让柏特莱姆先生都非常赞赏的《但丁读后感》呢!”   众人对这样阴阳怪气的话真是嫌弃不已,发出了一片嘘声。   他们自然知道“凯杰讨厌小提琴系”是出了名的,连续输了两次更是让他非常生气,因此他今天特意刁难戚暮、在口头上占点便宜,也是非常符合他一贯的作风的。   反正就是口头上吃点亏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可能少块肉。   但是,其他成员们是这样想的,而戚暮看着那个年轻气盛的棕色头发青年,却微微地眯起了眸子,清澈的眼底划过一丝戏谑的笑意。他手中握着自己的小提琴,忽然上前一步,看向不远处的那个棕发青年。   在叽叽喳喳的排练室里,青年低悦好听的声音仿佛有了无尽的穿透力,让所有人的声音都戛然而止——   “既然你这么希望我能证明自己的实力,那么……”   “感谢你的邀请。”   ---------   小七:自从我有点名气以后,已经很少有人敢这么和我说话了啊……   福娃:_(:з」∠)_小七,注意点形象,这种霸道总裁不适合你!   闵神:我家小七,什么形象都适合!   福娃:……      第一百一十三章      《无穷动》是帕格尼尼最知名的练习曲,没有之一。   正如同它的名字一样,这首曲子的旋律较为重复,只是单纯的考验和训练演奏者的技巧,测试其左手按弦的耐力和弹性,以及右手跳弓、换弦等的技艺。很多大型乐团都会将这首曲子作为招聘成员的必考曲目,借此来考验成员的小提琴技艺。   这首曲子全长2212个音,帕格尼尼当年能够在3分3秒的时间内将其演奏下来,换算起来便是每秒12多个音!   这对于现在的小提琴家们来说,都是不可想象且不可超越的。   而自帕格尼尼以后,世界上最好的小提琴家也只能将这首曲子演奏到3分30秒。其中就算是阿卡得教授,他在年轻的时候也只能将其演奏到3分32秒以内,足以见得这首曲子的难度之大。   其实,难度并不是最高的,如果将这首曲子的演奏时间放缓,恐怕是业余爱好者也能完整地演奏出来。可偏偏,这首曲子考验的就是能在最短多少时间内演奏完整。   安静的排练室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认真地望着那个站在房间正中央开始演奏的青年。   有人是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青年飞快按动的左手,而有的人则悄悄的打开了秒表,准备计算对方的演奏时间。   世界上恐怕从来没有这样漫长的3分钟,每秒10个以上的音在琴房内响起。所有学生都无法看出戚暮到底是在以多快的速度拉弓、按弦,但是至少他们知道……   这速度绝对不慢!   连续而又重复的旋律在排练室里不断地奏响,青年修长白皙的手指仿佛是有了生命一般,轻松而又熟练地在琴把上舞动,不停地换把、按弦。   没有更多的技巧,有的只是快、快、快!   当全曲进行到第2分钟的时候,很多小提琴系的成员们已经感到一种莫名的手腕酸痛了。最有资格对这首曲子发表意见的他们自然知道,这首曲子进行到这个阶段,已然是在考验他们的耐力了。   这种高强度的按弦、换弓让肌肉酸疼,手腕酸胀,他们大多是在这个时候就快熬不下去了,因此将这首曲子束之高楼,远远地听到《无穷动》三个字都觉得是人间惨剧。   但是让他们不敢相信的是——   戚暮的速度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减慢!   甚至……还隐隐地更快了几分!!!   已经有小提琴系的女生捂着嘴巴惊叹了,而刚刚才进入排练室的德兰等人也是惊骇地睁大双眼,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戚暮的动作。   当全曲似乎进入到最后的一分钟时,所有人都感觉时间缓慢到了一个世纪的程度。   他们看着这个俊秀漂亮的青年神情自若、淡定轻松地将最后两个音拉完,音乐结束后过了许久,整场还是一片死寂,没有人动作。   到最后,还是那个提前挑衅的钢琴系的凯杰怔愣地鼓起了掌,接着,近百名成员雷鸣般的掌声在排练室里轰鸣。   全曲已然结束,到这个时候,德兰终于忍不住地低骂了一句:“上帝,千万别让我的老师看到小七这段演奏……要不然老师肯定要骂死我了!”   哪儿需要他的这些话,一旁的丽娜也是点点头,说道:“就是……我总算明白阿卡得教授到底有多么恐怖了,小七的技巧都这么出色了,居然还总是让阿卡得教授不满意?!”   很多人都在惊叹着窃声私语着,终于有人想起来问一问到底演奏了多少时间,于是计算秒表的学生赶紧举起了手机,惊呼:“3分40秒!不……是3分39秒44!!!”   这个答案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就连刚才提出3分40秒这个数字的凯杰都整个人蔫了下去,用一种古怪奇妙的目光看着那个站在人群前方的、形容昳丽的青年。   如果戚暮能读懂所有人的心声,他恐怕只能听到齐刷刷的一个词——   『怪物!』   才22岁就将《无穷动》演奏到了3分40秒以内,这不是怪物……还是什么!   就算是当年的克多里,也没听说过能厉害到这个地步的吧!!!   其实这些单纯天真的学生哪里知道,戚暮昨天晚上放课的时候才接受了阿卡得教授一项艰巨的任务——   一周内将《无穷动》演奏到3分35秒以内!   所以戚暮从昨天晚上回公寓后,就开始练习这首曲子。他初次练习的时候毕竟已经有多年没有触碰过这首曲子了,所以只达到了3分50秒的速度。而等到第二次练习的时候,已然拥有了3分47秒的速度!   如果让安格知道自己练习了一个多月的曲子,人家小七仅仅是练习了两次就达到了他的速度,那恐怕是吐血三升也无法表达安格的悲愤之情了。   但是,在接下来的练习中,戚暮一边休息手指、一边练习了两个多小时,却始终没有突破3分40秒的大关。直到今天早上经过阿卡得教授一些细微的动作纠正,他才勉强达到了3分40秒的速度。   甚至就连戚暮都没想的……自己刚才真的能演奏进3分40秒以内,毕竟这个成绩对于一个普通的还未毕业的学生来说,确实是有点过于骇人了。   可是这样也就意味着:戚暮完成了那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乐团规矩”。   如果说之前木管乐器组的成员们仅仅是因为崇拜闵琛的缘故,而对戚暮非常友善。那么到现在……他们是真正非常佩服这个暂任首席的实力了!   你说《无穷动》不难?   是,连业余爱好者都可以演奏。   但是,你们可以演奏在3分40秒以内么!!!   不仅仅是木管乐器组的,就连双手空空的色彩乐器组的凯杰都像打了霜的茄子,彻底地蔫了。在乐团其他成员的见证下,他瘪着嘴向戚暮道了歉,虽然还是一副十分不服气的样子,但是他也知道,戚暮是真的有这个打败兰斯特的实力。   不止是凯杰,就连在场的另外一个钢琴系成员也是心里小声的默念着:这家伙什么时候毕业啊,这家伙什么时候毕业啊,这家伙什么时候毕业啊……重要的话要说三遍。   钢琴系的他们已经认命了,只要这个“怪物”一天不毕业,他们钢琴系就别想拿到测评的第一名了。唉,你说……为什么小七不是他们钢琴系的呢?   既然连钢琴系的都彻底服了气,那么在整个乐团里,也再也没有人会对戚暮的实力产生一点怀疑了。   于是在下午的排练中,指挥系的学长克利夫带戚暮先熟悉了一下乐团里的各个乐器部,让他与所有成员都熟稔起来。接着便让戚暮暂时管理一下第一小提琴组的成员练习,让他熟练熟练首席的任务。   第一小提琴组的成员大多都是戚暮认识的了,尤其是德兰、扎克多几个,他们都是导师的“关门弟子”,经常与戚暮联系聚会。   至于第一小提琴组的其他成员,虽然与戚暮的接触不多,但是他们都也认识这个连续两次帮助小提琴系摘得测评第一的传奇人物。   一个下午的时间过得飞快,戚暮第一次与乐团合奏了一首海顿的《升f小调第四十五交响曲》后,便到了放课时间。   一边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将七八章cd给拿好,戚暮一边笑着与乐团里的一些成员打招呼。等到他收拾好东西后,克利夫笑着与他一起走出了排练室的大门,将门锁上。   “哦,小七,其实我早就听说过你的名字了,我之前听过你在第二次测评上演奏的那首《云雀》,真是非常棒!真可惜我们指挥系只能坐在台下听听了,哈哈。”   克利夫是指挥系院长的学生,可以说是和安格同样级别的存在。在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的学院乐团设置里,除了一个指挥系教授担任首席指挥外,便是由克利夫担任助理首席,管理乐团日常的事务和训练。   听着对方的夸赞,戚暮微笑着颔首,谦虚道:“谢谢你的夸奖,克利夫。你的指挥也很棒,下午的那首《第四十五》我觉得非常有孤单寂寞的离别之意,你表现得也很好!”   两人就这样说笑着一起离开了学院。   而在之后的日子里,戚暮除了上午要向阿卡得教授展现自己的功课外,下午还要投入到学院乐团艰苦的练习中。你认为到了晚上就可以放松了?   绝对不可能!   晚上可是他唯一能够练习《无穷动》的时间,戚暮自然是要抓紧时间练习了。   想要在一周内将这首曲子练习到3分35秒以内,即使是戚暮,也感到了一丝头疼。于是他几乎将所有的休息时间都拿来练习这首曲子了,连回复一个短信、接一通电话的时间都少得可怜。   于是当阿卡得教授正在享受美味的巧克力时,他忽然便看到某个很久没有人说话的讨论组——【小天使的练琴房】又闪烁了起来:闵琛:【你给他最近下了什么艰巨的任务,里德?】法勒:【诶?里德给安吉尔很困难的任务了吗?里德你不能这样啊,安吉尔还是个孩子,你要一步一步地来啊。】里德:【一周内演奏出3分35秒以内的《无穷动》,很难吗?】丹尼尔:【……我是眼睛有问题了吗,为什么我竟然看到有人觉得3分35秒以内的《无穷动》没有难度啊……】法勒:【天哪!里德,你简直没有人性!】   里德:【哼,你们谁说我都行,奥斯顿你可别说啊,我这可是为了让小七早点毕业,你感谢我还来不及呢,快送点巧克力过来。】闵琛:【……】   第二天,又是一大包的巧克力从都灵空运到了巴黎。   阿卡得教授笑眯眯地看着这么多美味的巧克力,一边抬头对刚刚练习过一遍《无穷动》、微微喘气的戚暮说道:“小七啊,刚才的速度稍微慢了一点啊,继续加快啊!”   戚暮哭笑不得地点头:“嗯,是,老师!”   阿卡得教授欣慰地点点头,等到他打开巧克力礼袋的时候,却在里面发现了一张薄薄的镶银边卡片,上面用漂亮的花体字写了一行优美的意大利文——   【不允许为难他,里德。——奥斯顿·柏特莱姆。】阿卡得教授:“……”      第一百一十四章      3分35秒以内的《无穷动》,花费了戚暮整整七天的时间。直到最后一天的上午,他才终于演奏出了一首3分34秒出头的《无穷动》,让阿卡得教授也是颇为侧目。   其实一开始阿卡得教授只是给戚暮下达了一个基本上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没打算让他真的完成。即使是以前对《无穷动》就有练习的人,在长时间不练习这首曲子以后,如果想要达到3分40秒以内的水平,也是很有难度的。   但是,戚暮真的做到了。   到现在为止,阿卡得教授才真正明白——自己这个学生到底有多么大的决心和努力。   这样一个拥有着顶尖天赋和不懈努力的青年,还不能站在那个古典音乐最高的巅峰?   阿卡得教授可不信。   “小七,你真的是我见过的最出色的孩子。”将鼻梁上的老花眼镜摘下、轻轻放在了一边,阿卡得教授叹了一声气,说道:“天赋是一种很难估算的东西,你在我见过的人中,天赋能够排得上最顶尖的那一群人,但是绝对不能算是最高的。”   戚暮将自己的小提琴从肩上拿下,听着阿卡得教授的话,他也不气恼,反而笑着颔首,道:“是,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拥有超越别人的天赋,老师。”   闻言,阿卡得教授却是板了脸,摇摇头说:“小七啊,你也不用自谦,你的天赋不比克多里那小子差,也就是和奥斯顿那个非人类相比起来,略微差了一点。当然,我可不认为以后你的小提琴会比他的钢琴差,你超越他的日子可已经不远了。”   这话让戚暮笑了笑,没有说话。   如果让其他人听到阿卡得大师竟然如此评价自己的学生,评价他可以超越闵琛,那么别人肯定会一致认为:“阿卡得大师真是太偏袒自己的学生了!”   但是事实上,即使是让法勒大师来评价的话,恐怕他也会说出同样的话。   为什么说戚暮的天赋不如闵琛?是因为他永远不会像后者一样,成为一个成功而又出色的作曲家、指挥家,但是这并不代表戚暮在小提琴上的造诣会输给闵琛的钢琴。   似乎想起了某个人前几天的威胁,阿卡得教授别扭地瘪了瘪嘴,然后问道:“好了好了,小七啊,我们不说奥斯顿那个家伙了。你最近也在学院乐团呆了几天了,最近乐团里的情况怎么样啊,应该已经全部熟悉了吧?”   温和灿烂的阳光透过硕大的落地玻璃窗照射进琴房内,将空气微小的尘粒都照映出来,仿佛在空中轻轻飞舞。   青年的头发在阳光的映射下有些金黄,他抬眸看着自家可爱的老师,微笑地蹙起眉头:“老师,这都过去六天了,我要是敢说不熟悉……您是不是要生气了呀?”   被摸透路数的阿卡得教授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反驳道:“胡……胡说!我这不是最近忙吗,所以才想到这件事。好了好了,过几天就是开学演出了,你在乐团的情况怎么样了?”   “这次的开学演出乐团是打算以海顿的曲子为主,演奏《升f小调第四十五交响曲》还有他的《小提琴协奏曲第一号》。”见着自家老师别扭的模样,戚暮微笑着说:“这次的指挥是指挥系的川口老师,已经排练过好几天,乐团排练得不错。”   闻言,阿卡得教授点点头:“嗯。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的开学演出,业内还是比较重视的,基本上法国境内会有电视直播,维也纳那边也会有一些报道。这场演出也会录成cd的,你要好好对待,知道吗?”   戚暮认真地点头,笑着回答:“是。”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戚暮和阿卡得教授又开始就维尔海姆的曲子进行了一番讨论。   等到戚暮结束了上午的课程、收拾东西打算往排练室走去时,阿卡得教授忽然干咳了两声,非常别扭地将一个小小的袋子从身后拿了出来。   “小七啊……你每天都很忙,中午的饭也要吃好一点,知道吗?老师从家里给你带了一些玉米,是昨天晚上邻居给煮的。听说你们华夏人都不是很喜欢吃三明治、汉堡和面包,你可以尝尝玉米。”   听着这话,戚暮惊诧地瞪大了双眼,过了半晌他才结果阿卡得教授手中的袋子。   远远的似乎还能嗅到一阵属于玉米的甜香,戚暮心中一软,点头道:“阿卡得老师,过几天您有时间可以来我的公寓,我可以煮点华夏美食给您尝尝。”   阿卡得教授一愣:“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   原本只是一个简单的送点玉米给学生尝尝,到最后竟然演变成约定“等开学演出后、请老师到家中吃饭”,阿卡得教授对于只送了两根玉米就能换来这样好处的结果,真是大为满意。   等到戚暮离开琴房以后,他笑眯眯地打开自己的手机,发送了一条信息——   里德:【嘿!奥斯顿!昨天你让我督促小七要吃好饭,你看我今天可送了他两根美味的甜玉米!】丹尼尔:【……阿卡得大师,您是从哪儿认为……两根甜玉米能够让您这么自豪了?】闵琛:【两根玉米?】   里德:【没错!我送了两根玉米后,刚刚小七邀请我到他家吃饭!真是太棒了,我还没尝过小七的手艺啊!】闵琛:【……】   所以说,异地恋的痛苦就是——明明是你暗地里偷偷拜托别人好好照顾爱人,最后一点好处没捞到不说,还得暗搓搓地嫉妒那一顿美味可口的饭菜!   闵琛敛了眸子,面色不愉地结束了柏爱中午的休息,接着……   便是一个如同炼狱般恐怖的下午!   柏爱全员:……所以说!指挥到底为什么越来越严格了啊!!!   ……   柏林的事情,戚暮是丝毫不知了。   作为学院乐团的暂任首席,戚暮从一开始对乐团的不了解到如今的熟稔,只花了不到一天的功夫。甚至在第二天下午的排练时,他的琴声已经能够完全融入到乐团的声音中,让众人惊叹。   就连克利夫都忍不住感慨道:“小七,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小提琴手啊!大家这才排练了两次,你竟然就能够这么熟悉乐团的节奏,真是太棒了!”   其实克利夫并不知道,世界四大指挥家之一的法勒·路易斯曾经感慨过这样一句话:“倘若时间再倒回十年,安吉尔,我有把握让你成为一个全世界都闻名的指挥家!”   绝对的音感和耳力让戚暮能够将乐团里所有的声音全部辨析清楚,再加上他后天刻苦练习而形成的高超记忆力,这些使他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融入任何一个乐团。   戚暮两辈子一共与数个交响乐团合作过,小到他上辈子刚到维也纳的时候、加入过的一个小剧组乐团,大到维也纳交响乐团、维也纳爱乐乐团、纽约爱乐乐团。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的学院乐团并不是他参与过的最顶级的,但是其中学生的水平却让他感到了一丝惊艳。   再过十年,恐怕这里的很多人将会在世界顶级乐团大放光辉吧!   两首海顿的曲子,乐团练习了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后,便得到了指挥川口老师的认同。   这位来自日本的指挥教授一直将头发用发胶梳得整整齐齐的,整天穿着一身古板的西装,一看就是非常严谨朴素的人。   起初这位教授对戚暮还处于一种颇为怀疑的态度,毕竟戚暮的年龄与他在学院里的名气实在不成正比。   尤其是看到戚暮竟然是这样一个俊秀好看的青年后,一向认为“外表与实力反相关”的川口老师怀疑地打量了戚暮许久,十分不相信他的实力。   但是等到真正合作了几次排练后,川口教授却忍不住地在私底下对戚暮说:“小七,我要为我的质疑而道歉。你的小提琴很棒,我相信有你在,我们的开学演出会更加成功!”   戚暮温和地笑了笑,有礼貌地接受了这位教授的赞美。当时他正好走在要去超市买食材的路上,忽然便想起来干脆等开学演出结束后,邀请川口老师也来自己家中聚一聚。   戚暮提出这个建议后,川口老师非常高兴地同意了,并且表示很荣幸有这个机会。   等到下一个路口转了个弯后,戚暮便和川口老师笑着道了别。他刚进入超市还没过一会儿,忽然便接到了来自柏林的电话。戚暮情不自禁地勾起唇角,神色也柔和许多。   “下午的排练结束了吗?”   超市里的人并不多,每个货架上都整齐规矩地放着各式各样的商品,一眼看上去琳琅满目。   戚暮推着小车走在明亮的灯光下,只听到电话那边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嗯,结束了,在做什么呢?”   正巧戚暮拿了一棵水灵灵的白菜放进了小车里,他说:“买过几天晚上做火锅要放的菜呢。正好过几天是学院的开学演出了,我打算在结束以后邀请几个同学还有阿卡得老师、指挥系的川口老师一起来家里吃火锅,热闹热闹。”   电话那边沉默了很久,闵琛说:“……不是你自己亲手做的菜,而且不止是里德一个人?”   戚暮微微一怔,接着才反应过来:“原来阿卡得老师和你说了呀?嗯是啊,不只是老师一个人,还有德兰、安格他们呢,吃火锅要人多才热闹。我一个人做菜的话实在忙不过来,只能请大家吃火锅了。”顿了顿,他忽然想道:“最近很忙吗,我们学院的开学演出还是比较出色的,你可以来听听。”   “最近柏爱要准备开始今年的全球巡演了,还是有点忙的。”   听到这个答案,戚暮忍不住地感到一丝失落,两人再说了几句后,戚暮便推着车到超市柜台结了账。   绚丽的晚霞将巴黎的夜空染成了艳丽的玫红色,戚暮抬手遮住在额头上,看着这样动人的景色,忍不住地赞叹:“真是美好的一天啊!”   ……真是美好的一天?!   柏爱众人们可不这样认为!!!   说好的晚上大家在休息室里聚餐,指挥请客呢?!   怎么突然就变成了指挥一个人坐在角落、“偷偷摸摸”吃华夏火锅,而他们只能啃着牛排,在那里暗搓搓地闻味道呢?!   好香的辣味啊!   他们也很想吃的好不好!!!      第一百一十五章      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每年招收的新生不过千人,分到每个学系后,人数就更少了许多。但是人少,并不意味着它的开学演出便不隆重,对于这样一个百年名校来说,每年只要有大型演出,很多老校友都会到场聆听。   坐落在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正北方的音乐厅,已经拥有了五十多年的历史。巴洛克式的穹顶建筑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着属于大理石建筑独有的银辉。   很多兴奋好奇的新生和饱含怀念的老校友说笑着,一个接着一个地走过音乐厅前多彩的鹅卵石小路。当他们进入音乐厅的时候,只需要出示自己现有的、或者曾经有过的学生证,便可以直接进场。   当然,学院也有邀请一些非本校的音乐界人士,给他们发出邀请函。但总而言之,这样一场热闹盛大的开学演出,几乎是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自家人的欢庆会,很少有外人的插足。   这些年来从学院走出去的音乐大师实在不在少数,因此当很多年轻稚嫩的新生突然看到某个熟悉的面孔时,都忍不住地低声惊呼,表达自己看到偶像时的惊喜赞叹!   阿卡得大师并没有去后台,而是直接坐在了前排的座位上,等待着音乐会的开始。   这位古板严肃的大师今天难得地穿了一件小礼服,还非常正式地在领带上别了一枝精巧漂亮的领带夹,看上去十分郑重正式,虽然……他现在的举动看上去十分的随意。   阿卡得教授动作飞快地在手机上打着消息——   里德:【马上音乐会就要开始了哈哈!我晚上就可以去小七家里吃饭了,真是太棒了!】法勒:【……明明我也教了安吉尔一段时间,为什么他没有请我吃饭呢,真是好失望……】闵琛:【呵呵。】   丹尼尔:【……你还呵呵什么!闵!你快给我回来!明天都要准备预演了!!!】里德:【回来?回哪儿去?】   闵琛:【你猜。】   里德:【……】   懒得再理会这个“吃不到小七的菜、满身都冒着醋味”的家伙,阿卡得教授一脸别扭地和身边的小提琴系教授说了几句话,然后在心里暗自想到:想吃小七做的菜?做梦吧!哼,今晚我还要拍照给你们看!   而阿卡得教授没有注意到的是,就在距离他不过两排的地方,一个身姿清俊的男人正微微垂着头,将自己的大半张脸庞都遮挡在了大大的黑色墨镜后。   即使是在室内,男人也依旧带了一顶帽檐很大的黑色礼帽,再加上宽大的墨镜,几乎没有人可以发现对方到底是谁。   但是……就算是这样,在距离音乐会开场还有几分钟的时候,仍旧有一个年轻的小女生好奇走了过来,怯生生地用德语问道:“请问……您是奥斯顿·柏特莱姆先生吗?”   男人淡定从容地抬眸,隔着漆黑的墨镜看了对方一眼,然后用流利的法语回答道:“请问……你刚才在说什么?”   那女生和自己的同伴立即失落地低下了头,说了一句“抱歉,我们认错人了”后,便赶紧趁着演出还没开始,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一边走,她还和同伴小声说道“那人说的好像是法语啊,没听说柏特莱姆先生还会法语的啊,果然是我们想太多了吧……”   隔着一层薄薄的镜片,男人漆黑深邃的眸子里没有一点情绪起伏。他根本没把这种小插曲放在心上,甚至就算是坐在他身边的一位教授诧异地看了他许久,他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问上一句:“有事吗?”   于是,一个浑身散发着“不要靠近我”的男人,就这样看似平常地坐在了观众席的中间。   他似乎很想让自己表现得泯然众人,但是却不知道,正是这种又是帽子、又是墨镜的装扮,让很多人情不自禁地多看了他好几眼。   等到第一个上台表演大提琴曲的学生结束演出后,阿卡得教授正赞赏地鼓掌,忽然便听到坐在身旁的一个教授好奇地问他:“嘿,阿卡得教授,你有看见坐在你后面的那个、戴帽子的古怪的家伙了吗?他可真是有意思,在音乐厅里还戴着个帽子!”   闻言,阿卡得教授满不在意地转首往后看了一眼,当看到那个戴着帽子和墨镜的古怪男人时,他耸耸肩膀,说道:“马斯教授,咱们界内的怪人一向很多,这有什么好稀奇的。”   马斯教授却摇摇头,说道:“不,我倒是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难道你不觉得,他有点像奥斯顿·柏特莱姆吗?”   阿卡得教授:“……?!”   再回过头看了好几眼,当阿卡得教授看见对方淡定从容地朝自己挥了挥手后,他抽搐着嘴角,趁着第二首曲子即将开始的时机,偷偷摸摸地跑到了男人的身边,和一旁的另外一个小提琴系教授换了位子。   “你这个家伙!你怎么来到巴黎了?!不是说好在小七毕业前,你们少见面的吗?这要被别人发现了你们的事情,万一有一些无聊的人乱想怎么办?”   舞台上的三四个学生已经开始了他们的小乐团合奏,面对阿卡得教授低声的质问,闵琛在自己的手机上轻轻地打下了一行话,然后将手机递了过去。   阿卡得教授:“……”   等到这首短小的四重奏结束后,阿卡得教授迫不及待地低声问道:“你既然一听完音乐会就走,那还来了干什么?丹尼尔都说了明天柏爱要开始预演了,你这一来一回要二十几个小时,这是浪费时间啊!”   长久的沉默,闵琛没有回答阿卡得教授的问题。   过了许久,阿卡得教授才收到一个简短的答案:“我乐意。”   阿卡得教授:“……”   舞台上,钢琴系的兰斯特已经表演了一首出色的巴赫《英国组曲》第五首。阿卡得教授郁闷不解地鼓着掌,一边用余光偷偷瞄着一旁淡定沉着的男人。   他实在搞不懂,既然一听完音乐会就要走了,为什么还要赶十几个小时的车程,特意来到这儿?   ……单身狗,自然不懂这样的感情。   宽宽的帽檐遮挡住男人俊朗深刻的脸庞,只露出了线条优美的下颚。当听到主持人宣布“接下来,由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乐团演奏海顿两首交响曲”的时候,闵琛微微勾起薄唇,连冷峻的面庞也柔和了许多。   为什么要赶十几个小时的夜路,来到这里?   因为……   『我很想他。』   -----------   在音乐会进行了一个小时过后,当大提琴系、小提琴系、钢琴系等各个学系都进行了或长或短的演出后,整场晚会的重头戏——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乐团的交响演奏,终于是拉开了序幕。   学院乐团的成员向来都是全院最优秀的学生,他们秩序井然地拿着自己的乐器走到舞台上,找到属于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这些成员代表的是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的最高音乐水平,而在这样隆重的音乐会上,他们必须表现出自己的实力。   无数的闪光灯在卡擦卡擦地响着,当一个年轻俊秀的青年从舞台一侧走上台前时,场上的气氛更为热烈了几分。尤其是在小提琴系学生的座位那边,已经有人小声地惊呼了。   “戚暮”这个名字,随着上学期的第一次测评开始,已经在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彻底地流传开来。   全院测评已经进行了上百年的时间,并不是没有人连续获得几次测评第一,甚至在七十多年前,有位出色卓越的钢琴大师还连续夺得了七次测评的第一名,最终光荣地从学院毕业。   但是,那位大师可没有每次都得到90分以上的高分,更不用说……   得到主评委的满分。   明亮刺目的聚光灯将舞台照得洒亮,舞台下轰鸣般的掌声似乎要将音乐厅的天花板掀开。   在这样热闹激烈的掌声中,那个最引人注目的青年举止优雅地与乐团指挥川口老师握了握手,他十分镇定自若,丝毫没有被场下观众的热情给吓到。   而当青年带领整个乐团,礼貌温雅地鞠了一躬的时候,舞台下,闵琛随意放在木制扶手上的手指微微捏紧。他将思念与爱意都掩藏在了漆黑的镜片后,只有扬起的唇角可以昭示着:这个人此刻愉悦的心情——   这是他最心爱的青年,此刻正站在灯光聚集的地方,让全场观众为他鼓掌。   “小七……很棒吧。”阿卡得教授低压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觉得,他以后一定会变得很出色,就像现在一样,能够独当一面地担任一个大型乐团的首席。”   良久,闵琛轻轻颔首,低声道:“我知道,他一直很出色。”   舞台上,戚暮与乐团成员们一起鞠了躬之后,便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将琴弓轻轻放在了琴弦上,准备开始演奏。   他抬首看向指挥台上的川口教授,当后者的指挥棒轻轻一扬,下一秒——   舒缓柔美的音乐便轰然奏响!   -------   闵神:我很想他。   小七:我也想他。   福娃:_(:з」∠)_哦,你们都很想他……那他是谁啊……   妹子们:打死福娃!      第一百一十六章      这首海顿的《小提琴协奏曲第一号》承袭了海顿一贯乐观热烈的风格,作为一首小提琴协奏曲,其表现出了小提琴高昂轻盈的音色,旋律跳脱,曲调轻快。   这样一首“可爱活泼”的曲子显然非常适合在这样热闹的场合下演奏,所有观众只见小提琴组的成员们齐刷刷地拉弓、按弦,让这个当之无愧的乐器皇后成为了此时场中最为出众的存在。   耳力一般的观众只能听出音乐的节奏、音高是否准确,而耳力出色的观众——比如学院的教授、一些特别邀请来的大师,则能听出在那整齐优美的小提琴声中,来自首席小提琴的乐声仿佛是一条从高山流淌而下的溪流,带着自然真诚的活力。   很多观众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集中在了那个坐在指挥左侧、首席座位的青年身上。   正巧是一段悠扬舒缓的华彩,整个第一小提琴组全部成了伴奏,只有青年的琴声欢快地响起。   那只白皙修长的手仿佛在琴把上跳动,将一个个优美的音符挑选出来,播撒出了欢乐喜悦的种子,乐声轻柔,节奏明丽。   当整首曲子结束时,所有人还沉浸在这样喜悦的情绪里。他们每个人都面带笑容,仿佛感受到了跨越了上百年、来自海顿大师的欢喜。   “Bravo!”   小提琴系里传来一道兴奋的喝彩声,很快,全场的掌声轰鸣般的响起。   等到川口教授和戚暮一起鞠躬致谢后,场中的掌声慢慢地平息了下去,等待下一首曲子的开始。   而这时候,坐在舞台下的阿卡得教授却早已换了一个位子,坐在了靠近音乐厅左侧出口的座位上。他轻轻地鼓着掌,远远地看着舞台上出色耀眼的青年,感慨道:“虽然这首曲子很简单,但是这场演出还是非常出色的啊。没想到一个学院乐团也能演奏出这样的音色,真是让我想不到啊!”   阿卡得教授向来懒得过问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的事情,因此虽然他已经在院内任职了大半年,但是却从来没有听过学院乐团的一场演出。这次如果不是他自己的学生要担任首席,恐怕阿卡得大师还懒得往音乐厅走一步呢。   听了阿卡得大师的话,闵琛沉默地点点头,他的目光始终紧紧地锁在舞台上的那个青年身上,一丝都没有移开。“学院乐团很少有这么出色的,或许……也和换了一个首席有关吧。”   这样的话让阿卡得教授倏地一噎,过了许久他才语气古怪地说道:“这要让别人听到了,肯定以为你才是小七的老师。虽然小七是很出色,但是也不至于能够在一周内,将一个乐团改变这么多吧?”   却见闵琛淡漠地扫了阿卡得教授一眼,语气平静:“未必。”   阿卡得教授:“……”   行行行,你们情人眼里出西施,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行不行!   此时此刻,距离第一首曲子结束已经过去了三分钟。   在今晚的音乐会演出曲目单上,很多人早已发现学院乐团这次一共要演奏两首曲子,但是奇怪的是,他们所拿到的演出曲目单上,竟然只有一首曲子的名字,而第二首的名字——   是空白!   大概就是类似于“”这类的空白!   很多学生想破了脑袋都不明白这个“”是什么含义,倒是有一些资历颇深的教授们隐晦地笑了笑,交头接耳地聊上一句:“这次的开学演出竟然要演出那首曲子了?”   不错,就是那首曲子。   只见在第二首曲目开场前,竟然有一些乐团成员拿着自己的乐器,从舞台的一侧退场了!   音乐会上很少会有这样的事件出现。   诚然,很多交响曲的设置并不需要太多的乐手,而有些交响曲则需要近百个成员一起合奏。因此当一首曲目响起的时候,也时不时会出现“有乐手干坐着不演奏”的情况。   但是,即使是干坐着不演奏,那也绝对没有人会临时退场啊!   这样莫名其妙的状况让场下许多的学生猛然摸不着头脑了,现场出现了一些窃窃私语的声音。   而闵琛则微微蹙了眉头,眸中闪过一抹幽光,低声问道:“下面是要演出《第四十五》吗?”   阿卡得教授哈哈大笑道:“果然瞒不住你,没错,底下要演出的就是海顿的《升F小调第四十五交响曲》。”   《升F小调第四十五交响曲》还有一个别名,叫做《告别交响曲》。   而如今,场上的乐手已经走了一半,只剩下大半的弦乐器组和少数的几个管乐器组还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等待着指挥扬起自己的指挥棒。   川口教授转首看向一旁始终安静坐着的戚暮,两人相视一笑后,细长的指挥棒倏地扬起,柔美温缓的乐声便在音乐厅里回荡起来,抚平了很多观众躁动的心绪。   戚暮垂眸看着自己的琴把,那小提琴的声音宛如最温柔的低吟,莫名地带着一丝哀愁的情绪。大提琴和小号在一旁低声地应和着,仿佛有一股温柔低缓的微风吹过了整个音乐厅,让本就寂寞孤独的小提琴声显得更加低落了一些。   这曲调悠长温和,虽有一种莫名的失落之意,却让很多观众再次投入到了这场优雅的演奏中去。直到——   他们看见了一个小号手忽然站起身,离开了舞台!   离开了舞台!   离开了!   离开……   他真的离开了啊!!!!   就这么拿着自己的小号,头也不回地走了啊!!!   场下倏地掀起了一阵哗然之声,过了半晌,又见到第二小提琴组的一个成员拿着自己的小提琴、步伐欢快地离开舞台后,终于有人倏地反应过来,惊呼出声:“还真要演奏一遍《告别》啊?!!!”   《告别交响曲》和它的名字一样,是一场娓娓动听的《告别》。   海顿当年作为宫廷音乐家,他所带领的乐团被勒令必须住在宫殿里,不可以自由回家。长时间见不到自己的妻子、孩子,让这些乐师们悲伤难过,而海顿也体会到了他们这种心情,专门谱写下了一首颇为幽默的《告别》。   当他们向尼古拉斯公爵演奏这首《告别交响曲》的时候,公爵的心情可远比在场的这些观众们吃惊太多了。他只见到一边演奏着这首曲子,一边有乐手吹灭蜡烛、拿着自己的乐器离开演奏厅。   人越走越少,到最后只剩下一个海顿,恭敬有礼地向他鞠了一躬。   你说还能怎么样?   赶紧放假,回家看老婆孩子啊!   所以现在坐在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音乐厅里的观众们,很荣幸地欣赏到了一场哭笑不得的音乐会。   只见在那灯光汇集的舞台上,当一个小号手离开后,接着……又是两个小提琴手起身离开了。其中一个还算是比较尽忠职守,一边走还一边拉着小提琴,等到身影消失在帷幕后,才停止了自己的琴声。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   万物!   只见川口教授神情惊骇地走下了自己的指挥台,向那边开始拿琴离开的两个大提琴手们招了招手。后者根本连一点余光都不留给他,径直地就走了。   等到川口教授转了个身,在他身后的小提琴手们赶紧嗖的一下窜了出去。   接下来是黑管手、双簧管手、中提琴手……   一个接一个地起身离开,让川口教授一脸摸不着头脑地站在舞台中间,颇具喜剧色彩。   台下的观众们也很配合地发出哈哈大笑,直到整个乐团走的只剩下唯一一个坚守岗位的首席小提琴手——戚暮的时候,川口教授欣慰地走到了他的身边,指挥……他一个人演奏。   空荡荡的舞台上,只有一个指挥和一个小提琴手在单独演奏着。   早已沉浸在刚才喜感场景中的学生们自然是捧腹大笑,被彻底地逗乐了。   而一些眼光毒辣的教授们却是忍不住地点了点头,在心里感慨:一个人的小提琴也能演奏得镇住全场,这个全院测评第一……果然名不虚传啊!   阿卡得教授也忍不住地感慨着:“他们这次也真能搞,还真表演《告别》了,真是让我没想到啊。”   而一旁的闵琛则是淡定冷静地点点头,轻飘飘的目光落在川口教授放在戚暮后背的手上,薄唇微抿,一声不吭。   等到最后的小提琴声在一片孤寂中慢慢沉默后,全场大笑着给予了他们最真诚热烈的掌声,为这么一场别开生面的演奏欢笑不已。   戚暮站在聚光灯笼罩的地方,与川口教授一起,双双鞠躬,代替乐团所有成员向观众们表达感谢。   收下了一名学生送上台的花束后,戚暮与川口教授笑着说了几句话,忽然他的余光里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等到他下意识地看过去的时候,却只看到了阿卡得教授一个人的影子。   心中不由倏地一滞,良久,戚暮才微笑着缓过神来,暗骂自己真是想太多了。他继续转过头,对川口教授说道:“川口老师,那等演出结束后,就请您和德兰一起来到我的公寓吧。”   “哦好的,小七,你真是太热心了,我非常高兴……”   场下的掌声响了足足有五分钟之久,阿卡得教授满意欣慰地看着自家出色的学生,不知怎得,他忽然想起了刚才自己与奥斯顿那家伙简短的对话。   在《告别》结束前,听着那镇住全场的小提琴独奏,阿卡得教授忍不住地说:“奥斯顿,我有种预感……我的学生,很快就会比你更为出色了。”   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轻轻响起:“我知道,那一天……不会很晚了。”   闻言,阿卡得教授调侃地问道:“那你会有压力吗?”   当时奥斯顿那家伙回答的是什么?   哦对,是——“所以我会更加努力。”   即使是阿卡得教授劝了许久,等到戚暮的最后一个音结束时,闵琛也是义无反顾地起身离开。他就坐在音乐厅左侧出口的旁边,一个闪身,连阿卡得教授都很难再找到他的影子。   “难道……是不想让小七知道?”阿卡得教授奇怪地自语道,“好吧,奥斯顿这家伙真是太奇怪了,不想吃小七亲手做的菜正好,我还不想分给他呢!”   其实单身狗阿卡得教授哪里会懂得闵琛那种,“只要看到他,就满足了”的感情?   他的青年进步得太快,而他……自然不可以落后。   坐在回柏林的车上,闵琛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角,舒缓旅途劳顿的困倦。他还没放下手,忽然便听到自己的手机嗡嗡地响了起来。点开那短信一看——   戚暮:【刚才音乐会结束了,阿卡得老师知道我还请了德兰他们以后,好像又别扭起来了。对了,你那应该已经结束排练了吧,早点休息,不要太累。】闵琛的目光在那一句“不要太累”上停留了许久,最后他轻轻叹了声气,回答——   闵琛:【你也早点休息,不要太累。】   顿了顿,他还是忍不住又发了条短信过去。   【我很想你。】   戚暮看着手机屏幕上简短的四个字,忍不住笑了出声。他刚回复了几个字,忽然便听到德兰正在厨房里叫着自己的名字,于是只发送了一条短信后,他便赶紧地转身进了厨房。   闪烁着的手机屏幕很快陷入了黑暗,但是在那一闪而过的短信页面上却显示着简短的几个字,沉淀着两个恋人互相浓浓的思念——   【我也……很想你。】      第一百一十七章      精彩热闹的开学演出全部结束后,整个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就进入了正式的授课日程。   当然,对于戚暮、德兰这种有导师专门辅导的学生来说,开学仪式只是个名词,不具有任何意义,他们可没有休假这个说法。   但是至少在开学后,学院乐团的任务就逐渐轻松起来——毕竟每个成员都有了各自的课程要去完成,不可能再有大把的时间。   似乎是意识到与自家可爱的学生大概只有短暂的半学期可以相处了,阿卡得教授最近脾气好了不少,就连对戚暮的要求也放低许多。比如一首柴可夫斯基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按照往日的标准怎么也得在三四天内练习完成,可是今天……   “小七啊,这首曲子还是有些难度的,老师希望你能在一周内将它练习好,知道吗?”   阿卡得教授虽然仍旧板了张脸,但是语气却十分柔和,甚至让戚暮感到了一丝诧异。   青年微微蹙起眉头,仔细思量了会儿,他问道:“阿卡得老师,您确定……您刚才没有说错时间吗?是七天……而不是三天?”   阿卡得教授挑了挑花白的眉毛,反问:“三天和七天我还是分得清楚的,小七啊,青春苦短啊,你可不要太累着自己了,要好好享受大好时光,打打电话、发发短信也很重要啊!”   戚暮:“……”   怎么感觉这话……莫名其妙的有点奇怪呢?   戚暮自然不知道,在某个自己从来不知道的私密讨论组里,阿卡得教授早已被两个话痨的口水快要淹死。   丹尼尔一句“阿卡得大师真是个恶魔啊”,法勒大师一句“竟然这么欺负安吉尔,里德你还有人性吗”,每天来上个五六七八遍的对话,让阿卡得教授最近也开始反思——   自己所下的任务,是不是太重了?   当然,促使阿卡得教授真正减轻戚暮压力的,还是那一天一包、从来不变的巧克力。从遥远的都灵空运过来,由当地最传统的百年老店主厨亲手制作,那熟悉甜美的味道让阿卡得教授是连连称赞,同时也吃·人·嘴·短。   不过即使阿卡得教授是减轻要求了,但是一开始,戚暮并没有将自家老师突然的“反常”给放在心上,仍旧是保持着自己以往的练习强度,尽快让自己熟悉每首曲子。   可是等到学院乐团的任务越来越重时,戚暮才恍然间明白——   “老师!原来您是考虑到乐团的日常练习,才将我的任务减少的呀!”   听到青年感慨的声音时,阿卡得教授正嚼着一颗甜滋滋的酒心巧克力。醇厚的红酒味袭击着他的味蕾,让这位脾气古怪的音乐大师也是心情舒畅,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戚暮的话,奇怪地“啊”了一声。   但是见着阿卡得教授诡异的反应,戚暮却是认真地颔首,道:“老师,您真是用心良苦啊!最近乐团是要开始准备在巴黎爱乐音乐厅的演出了,这场演出很重要,我也必须花费很大的功夫。”   阿卡得教授还是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眨了眨眼睛,摸不着头脑地说:“啊?小七,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老师,您真是用心良苦啊!”   完全不明白发生什么的阿卡得教授:“……”   其实戚暮说得并没有错,最近学院乐团确实收到巴黎爱乐音乐厅的邀请,将要在下个月进行一场交响音乐会的演出。   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的学院乐团,确实可以算是巴黎一流的交响乐团了,但是这并不代表它能受到巴黎爱乐音乐厅的邀请。   大概是因为今年学院乐团在开学演出上的表现实在太过出色,很多法国乃至是世界知名音乐媒体都对此进行了报道,才会出现这样的邀请。   巴黎爱乐音乐厅虽然是一个新建成的交响音乐厅,但是在巴黎乃至是整个法国,都是最顶级的音乐厅没有之一。半年前柏爱、维爱都曾经在此进行过演出,如今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的学院乐团能够在这里进行演出,真是一件非常光荣的事情。   因此,除了完成阿卡得教授每周的任务外,戚暮将大部分的时间都投入在了学院乐团的练习中。   这支乐团拥有整个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最顶尖的学生,他们在未来的五年、十年里,或许能成为世界一流乐团的中流砥柱,但是就目前而言,他们的经验还是欠缺了些。   到这个时候,整个乐团才开始发觉到——   自家这个新上任的首席……真有两把刷子啊!   这种实力不是一开始乐团成员就意识到的、超越所有人的小提琴水平,而是一种对乐团合作的理解,以及每个乐器部应该掌握的特殊的配合技巧。   戚暮毫无保留地将自己过去在维也纳交响乐团十年的经验,全部都交给了这些稚嫩单纯的学生,让他们在演奏的同时,不要仅仅听到自己的声音,或者仅仅观察指挥的动作,而要更加地多去注意别人的演奏。   在他的指点下,普通的乐手开始注意到同乐器组其他成员的声音,而实力强悍一些的甚至注意到了不同乐器组的声音。   至于像德兰这些本就水平较高的,更是感觉自己真正地成为了一个交响乐团的成员,能够与整个乐团一起,奏出更加整齐和谐的琴声。   德兰这样感慨道:“小七啊,我没想到你居然对乐团合作都这么有天赋,真是不可思议啊!”   而身为助理指挥的克利夫也感触颇深:“小七,我自个儿在指挥系都呆了四年了,也成为乐团的指挥助理一年了,我还是第一次觉得……咱们乐团进步得这么快啊!”   对此,戚暮则是谦虚地笑了笑,道:“其实克利夫,你是因为缺少一些实战经验。虽然你带领着咱们乐团已经有一年了,但是大家都是愣头青,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你没有人带领,自然也就不知道了。”   闻言,克利夫理解地点点头,道:“还不是咱们的正式指挥太忙了吗。你知道的,川口教授平日里很少来乐团排练,要是能多跟着他学习学习,我想我也该对乐团日常的管理更熟练一些吧。”说着,克利夫悄悄地凑近了戚暮的耳边,小声地说道:“对了小七,你应该知道川口教授是日本人吧?”   听了这话,戚暮微微一愣,然后才笑着问道:“嗯我知道,怎么了?”   克利夫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四周一圈,在确认川口教授真的不在后,他才嫌弃地摇摇头,偷偷摸摸说道:“小七啊,我就告诉你一个人,我上次……竟然看到川口教授在吃活生生的鱼片啊!哦对,这要放在他们日本,好像叫做生鱼片的吧?那鱼尾巴还在动啊,川口教授就下筷子了!真是太可怕了!!!”   戚暮:“……”   “川口教授真是太严肃了,但是我没想到他竟然有胆子吃生鱼片啊!这真是太恐怖了!”   过了半晌,戚暮想了想,忍不住地问道:“对了克利夫,我记得你似乎是英国人?”   克利夫轻轻点头,承认道:“对,我是英格兰人。”   迟疑了片刻,戚暮还是忍不住地问道:“不知道你觉得……‘仰望星空’这道名菜,怎么样?”   “哦天哪,你是在说美味的‘仰望星空’吗?!这真是一道美味的菜啊,我最喜欢吃它鱼头下面的那部分软肉了,软软晃晃,好像果冻一样晶莹可爱!”   戚暮:“……”   所以说……身为黑暗料理帝国的一员、如此推崇黑暗料理的你……   到底是从哪儿来的自信,竟然来嫌弃生鱼片了?!   ……   与学院乐团越来越熟悉以后,戚暮渐渐地认识了越来越多的朋友,也收到了很多的聚会邀请。   但是由于平常的练习太忙,戚暮几乎没有去过任何派对,这让那些朋友们很是失望,连连道:“小七,你真是不爱我们了,我们难道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为此,戚暮只得无奈地将这群吃货收进了自己的家中,一两周的来一次火锅聚会、烧烤聚会,让这些“对华夏美食垂涎三尺”的家伙们吃饱喝足,纷纷感慨:“小七,你果然当我是最好的朋友啊!”   这样充实美好的日子过得飞快,当戚暮回过神的时候,距离学院乐团受邀在巴黎爱乐音乐厅进行表演的日子,竟然已经只剩下三天了。   大概是这段日子过得太过充实,当戚暮拿着克利夫送给他的三张内部成员票后,他这才想起:是不是要让某个身在千里之外的男人,赶过来听一听这场音乐会?   但是就当戚暮拿起手机,准备打电话过去的时候,他手中的手机却忽然响了。   戚暮惊诧地看着那手机屏幕上闪烁的名字,按下接听键后,他无奈地笑道:“好吧,我刚刚正想给你打电话,没想到你就来电话了,闵琛。”   电话那边,男人明显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有这样的事情。低沉磁性的声音透过听孔传出来,戚暮一边抬步走到了窗前,一边听对方说道:“打电话给我是想说什么事吗?”   闻言,不知为什么,戚暮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今天下午在乐团休息的时候,丽娜和她的男朋友的那段“腻腻歪歪”的对话。   青年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但是声音却故意地严肃几分,语气“受伤”地问道:“难道……我就不可以是想你了?”   电话那边的闵琛:“……”   就在戚暮再也憋不住笑、想要解释自己是开玩笑的时候,男人失落的声音却先响起:“……我也很想你。”   那声音怎么听怎么有种小媳妇的味道,让戚暮不由笑出声:“好了好了,我打电话确实是有事情要和你说的,诶对了,你打电话也有事情要说吗?”   “嗯,有事情。”   戚暮轻轻颔首:“好,那你先说吧。”   “你先。”   “你先说。”   “你先。”   “你先说。”   “……”   两人都沉默了片刻后,戚暮哭笑不得地开口道:“我来给你送邀请函!”   “我来给你送邀请函!”      第一百一十八章      “我来给你送邀请函!”   异口同声的话语让戚暮和闵琛齐齐愣住,一下子竟两人都噤了声,无人开口。   安静狭窄的房间里,戚暮只听到客厅里的摆钟滴答滴答地响着,或许还配了一些厨房里没有关紧的水龙头滴水的声音,一下下地打破房间里的沉寂。   到最后,还是戚暮先无奈地笑了起来,解释道:“好吧,我是要给你送我们学院乐团的音乐会的邀请函的。之前不是和你说了么,巴黎爱乐音乐厅邀请我们进行演出,最近时间定下来了,就在下周三晚上。”   顿了顿,戚暮抬首看向窗外那轮朦胧的弯月,笑道:“柏林距离巴黎也是很近的,我想你就算是开车过来,也只需要十几个小时吧,有时间可以来听一听。”   电话那段沉默了片刻,最终男人压低声音问道:“……是下周三吗?”   戚暮点点头:“嗯,最近音乐厅空出来的时间就是下周三了,正好那天下午也是学院的休沐时间,可以提前过去预演一下。”正说着,戚暮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有种不好的预感涌现上来:“难道说,你想给我发的邀请函……也是在下周三?!”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不是在下周三,是……下周二的晚上。”   这样的答案让戚暮完全没有想到,但是他却也明白,这个答案与下周三似乎并没有什么差别。因为倘若他当夜从柏林赶回巴黎,那便意味着时间紧张,很有可能无法参加乐团周三下午要进行的预演——这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   戚暮将轻纱窗帘慢慢拉上,那如水的月色便仿佛隔了一层薄纱,显得更加朦胧。“好吧,我没想到柏爱今年的全球巡演会开始的这么早,今年……是从柏林先开始的吗?”   “不是巡演,巡演的话大概要从下个月才会开始,第一站是伦敦。”   闻言,戚暮倒是一愣,他想了会儿,问道:“那你是要给我什么邀请函?难道是有什么乐团要去柏林演出了?维爱?”说到这,连戚暮都稍稍愣住,他无奈地说:“好吧,我记得维爱最近也在休假期,似乎这段时间也没有什么大型乐团要开始公开活动吧。”   “不是乐团演出。”   戚暮微微怔住,问道:“不是乐团演出,那是什么?”   “是我的……钢琴独奏会。”   浅色的眸子倏地睁大,戚暮抚着窗纱的手指一下子捏紧。他将这个消息消化了很久才彻底理解完毕,然后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口水,不知心中涌起的是激动多一些、还是失落多一些。   “你竟然要开钢琴独奏会了?!你真的要开了?!我怎么不知道……居然就在下周二?!”   作为一名钢琴家,闵琛已经有很久没有开个个人钢琴独奏会了,如果一定要准确地来定个时间,那么每一个柏特莱姆的钢琴迷都会脱口而出:“是15个月零三天!”   当然,在此期间,闵琛也曾经作为乐团钢琴家,与柏爱合奏过几首钢琴协奏曲,但是这样一场单独地以“奥斯顿·柏特莱姆”来命名的钢琴会,却已经是一年多没有人见过了。   明明下周二就要举办了,戚暮却浑然不知。   闵琛低哑的声音让悠长漆黑的夜色更加深邃了几分,他低声道:“也是最近……才定下时间的,只打算发邀请函给一些特别的人,并不打算公开演出。”   对此,戚暮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声气。   两人又聊了几句,默契地没有人再提“发邀请函”这件事,便挂断了电话。   戚暮自然是非常想要去听这场闵琛的钢琴会的,他很喜欢对方的音乐,这是他很久以前就承认了的。要知道,想要听闵琛的钢琴会,可远比听柏爱的音乐会要难!   这个男人很少会开钢琴独奏会,即使是开了,也几乎不会公开演出,而是直接像这次一样私发邀请函。所以在这两辈子里,戚暮从来没有听过对方的钢琴独奏会,只能说听过CD版本,却没有听过现场版。   心中正感到一丝遗憾,戚暮刚刚将窗纱彻底拉上、转身打算去厨房将水龙头关紧,但是没等他走多久,忽然便听到自己的手机嗡嗡地响了起来。   闵琛:【等钢琴会结束后,我把唱片寄给你。】愣了愣,戚暮回答道:【好,我也会在音乐会结束后把CD寄给你。】手机又沉寂了许久,当戚暮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时候,忽然发现那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正闪着淡淡的幽光。他打开一看,却忍不住地笑了起来,仿佛能从那简单的文字里看到对方难过失落的模样。   闵琛:【有时间,我在巴黎的那间公寓里也有一个很大的琴房,里面有一架九尺的施坦威,我弹给你听。】对方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戚暮自然也道:【嗯,我也拉给你听,是柴可夫斯基的《D大调》和《G小调》。】这样你来我往的短信,一直发到最后一句“晚安”,才算真的结束。   明明说得是一些最简单不过的小事,戚暮却极有耐心地一个字一个字的认真回复,等到实在是困得睁不开眼的时候,才无奈地发过去一句道别的话语。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当那个淡漠俊美的男人回复了一句简单的“晚安”后,却握着自己的手机,没有真正地入睡。他面色深沉地抿了唇,很快按下了一个电话。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对方的抱怨声就起来了:“好吧……闵,你最好能有一个非常棒的理由来告诉我,你是真的有要紧的事来找我。你敢看看你的手机,看看现在是几点钟了吗!”   “把我的钢琴会……调一个时间吧。”   丹尼尔正准备咆哮,听了这话忽然愣住:“你在开什么玩笑啊?要调时间?这可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那行吧,我记得乐团周三还是比较有时间的,给你调到下周三的晚上?”   “……”   “拜托,这都要开始了你告诉我要调时间?!我已经很尽力了好么!”   长长地叹了一声气,闵琛道:“他没时间。”   丹尼尔:“……”   过了一会儿:“什么鬼啊!小天使没时间?我们上周就定下来的事情,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在所有邀请函都发出去之后,你今天才告诉小天使?!你怎么把谁都先通知到了,反而没有告诉小天使啊?!”   很少被人这么数落的闵琛:“……”   “你别说你是想给小天使一个惊喜!”   被人猜中心思的闵琛:“……”   “这哪是个惊喜啊,这根本就是个惊吓啊!”   再次受到重创的闵琛:“……”   “好吧,小天使肯定很失望很难过,你自个儿的事情你自个儿处理去,大晚上的你异地恋没宝贝儿抱着睡觉,我可要和我家甜心亲亲呢,我警告你啊,闵,你可别干那种扰人清梦的……”   “丹尼尔。”   低沉磁性的男声将丹尼尔接下来要说的话打断,丹尼尔倏地一愣,然后说道:“怎么了?”   电话那边,男人平淡而无起伏的声音听不出来有什么情绪:“明天早点来乐团。”   “啊?为什么啊?!”   “……因为,你将会有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工作,要去完成。”   丹尼尔:“……”   你这是公报私仇!!!!   所以说,丹尼尔,让你别刺激异地恋中、独守空房的男人,你看,报应来的从来都是这么的快。   --------   无法参加闵琛的钢琴会,这让戚暮不由地感到了几分失落。但是短暂的失望过后,更多的则是一种想要追赶的决心。   戚暮知道,自己和对方的差距还远得很,即使有再多的报刊杂志报道了自己的新闻,但是当他们评价起闵琛来的时候,却从来都只会说一句“天籁之声”,而无法给出更多的溢美之词。   至少……他想走到与这个男人比肩的地方,不!   应该是,想要超越他,打败他,想要成为和对方一样,成为站立在最巅峰的那个人。   有着这样的决心,戚暮在接下来的乐团练习中更加认真了几分。他几乎是将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乐团训练和课后练琴中去,或许是压力太大,让阿卡得教授都忍不住地感慨道:“小七啊,年轻人还是要多散散心的嘛,你可不要把自己给累垮了。”   但是对此,戚暮却是微笑着回答:“老师,您多担心了,其实……我现在很好。”   强健的体魄自然是一切的根源,戚暮每天早晨都有进行晨跑,每天晚上也会做一些运动,所以在这样高强度的学习压力下,他反倒身体健康了许多,没有一点被“压垮”的征兆。   这样认真刻苦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很快……   便到了学院乐团即将进行演出的周三。      第一百一十九章      入了秋,一旦到了傍晚,温度便逐渐降了下来。没有了白日里温暖万物的阳光,巴黎的秋夜带着一丝凄寒,萧瑟的冷风呼啸着刮过平坦整齐的草坪,让许多行人都忍不住地紧了紧衣服。   戚暮跟着学院乐团的巴士来到巴黎爱乐音乐厅的时候,还是下午,但是到了此时,他望着窗外那树叶轻摆的模样,大概也能猜想到此刻室外的温度绝对是“美丽冻人”。   今天下午的时候,学院乐团已经在音乐厅的排练室里进行过一次预演,而再过一个小时,就是正式的演出。   陆陆续续的观众从川流不息的车上下来,纷纷进入了音乐厅中。刚才德兰还特意去帷幕那儿看了眼,来的人虽然不能说是填满了这2400个座位,却至少也是坐了一大半了——   由此可见,这场音乐会宣传得还是十分到位和成功的。   毕竟是法国最出名的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里的学生,非常护短的法国人除了喜欢罢工游行外,其实也很喜欢支持自家人的演出。   戚暮上一次来到巴黎爱乐音乐厅的时候,还是来聆听柏爱的演出。而如今,却已然变成他自己带领一整个乐团进行演奏,这让他恍然间感到了一丝不真实,但是却也让他不得不去面对。   “小七!你知道吗,我刚才看到了里昂特大师!没想到他这次也来了!”德兰激动地涨红了脸,道:“上次里昂特大师给你写了一篇乐评,不知道他这次会不会再给我们乐团也写一篇呢?如果他能给我写一篇……天哪!我这辈子也就值了!”   闻言,一旁的扎克多无语地摇摇头,一脸嫌弃道:“德兰,演出这都快开始了,你怎么还睡着呢?快醒醒快醒醒。里昂特大师能给我们乐团写一篇乐评就不错了,你就别想太多了啊……”   德兰轻轻地哼了一声,小声嘟囔道:“万一……里昂特大师他就看走眼了呢?”   戚暮无奈地看着这两个斗嘴的活宝,在心中补充道:所以说,德兰你自己也认为,里昂特大师能给你写乐评……绝对是因为看走眼了……?   随着演出时间的临近,后台里的紧张气氛越来越浓厚。   虽然学院乐团在巴黎的大小剧院和音乐厅里也进行过多次公演,但是来到巴黎爱乐音乐厅的话,却还真是新娘子上轿——   第一次。   很多学生都十分紧张,甚至有些紧张得连较音都较不准了。   而到了这个,便显出了一位优秀的首席的重要性。只见戚暮非常平静镇定地抚慰着这些紧张中的学生们,他说着一些调侃的话语,很快用几个笑话将大家的注意力给吸引到别的方向去了。   就连乐团里著名的胆小鬼海伦都笑着举起了手,问道:“小七,如果……如果我们真的能获得里昂特先生的乐评,那……那我们可以去你家吃火锅吗?”   这话一落地,整个后台都瞬间沸腾起来,开始有人低声地讨论着“我想吃涮羊肉”、“还是鲜百叶更好吃”、“不不不我最爱娃娃菜”,等到后来干脆有人就“到底吃清汤锅底的火锅好、还是麻辣锅底的火锅好”,而产生了争执。   戚暮:“……”   等会儿,他刚才到底什么时候同意了吃火锅的啊!   海伦胆怯怯地说道:“好吧,小七……我只是说个玩笑,如果不可以……咳不可以的话,那就当我什么都没有说吧……”   眼见着小女生一脸“难过得要哭出来”的表情,戚暮稍稍思考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点头道:“其实请大家一起吃火锅也不是问题,就是……我的公寓有点小,可能没办法容纳这么多人……”   立即有人起哄:“我把我的房子无偿贡献出来!”   既然都说到这个地步,戚暮也只得笑着点点头:“好吧好吧,要是里昂特大师真的给我们写了乐评,那我就……请大家吃正宗的华夏四川火锅好不好?!”   “好!!!”   ……   距离演出还剩下不过十分钟的时候,后台里已然从刚才一片“完蛋了要是我搞砸了怎么办”、“这么多观众万一丢脸怎么好”、“我今天千万不能失误”,慢慢转变为了——“我想吃麻辣的!”、“明明清汤更好吃!”、“别吵了,咱么吃小七说的那个鸳鸯火锅!”。   吃,作为人类沟通的最高桥梁与途径,今天再一次地让世界人民继续和·谐·共·处。   在后台里,戚暮已经做好了万全地准备,就等着演出的开始。而他所不知道的是,在前台的地方,里昂特大师正专注仔细地看着自己手头上的演出单,时不时地拿出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虽然早已进入到了电子时代,但是里昂特大师还是非常热衷于用钢笔在白纸上描绘出美丽的花体字的过程——这和字迹美不美并没有任何关系,里昂特大师一向认为,看着漆黑的墨水渗透进白色的纸张内,那视觉触碰着的效果真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   “你的字怎么还是这么丑,里昂特。”   里昂特大师:“……”   瞬间被怒火吞噬了的里昂特大师怒气冲冲地转过头去,一边转首一边低声呵斥:“字迹并不能代表任何东西,是谁敢说我的字……”丑。   最后一个字并没有说出口,当里昂特先生看清那个坐在自己身旁、杀千刀地敢揭穿自己字丑的男人时,他倏地惊骇地瞪大了双眼,望着对方平静深邃的眸子,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只见男人将鼻梁上的墨镜挑到了眉毛上,那双狭长凌厉的凤眸就这么淡定沉着地看着一脸呆滞的里昂特大师。看了半晌,他垂眸看了眼那笔记本上的字,当看见第一行乐团名称的时候,他已经拧了拧眉头。   而等到看见第二行写着的指挥和首席名字后,男人终于忍无可忍地伸手拿过了里昂特大师的钢笔,将那一行丑到极点的“戚暮”划掉,在一旁轻松流利地再写了一遍。   新写出的名字用的是花哨至极的花体字,每一笔都仿佛大自然最精心的雕刻,华丽流畅,甚至连墨水的干涸都考虑到了细致,短短几笔便勾勒出了两个最漂亮英文字体——   戚暮。   你看,法勒大师曾经说过:“奥斯顿的花体字写得真是太漂亮了!我从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字,哦不,小七……其实你的德语写得也不比奥斯顿的差。”   不过现在,里昂特大师可没有心情去欣赏这个字到底写得比自己优秀多少,毕竟这字和他刚才写下的那些实在差别太大,放在他这堪比涂鸦本的笔记本上,真是格格不入。   里昂特大师猛地将自己的笔记本阖上,小声地问道:“奥斯顿,你怎么来了?我记得昨天晚上你不是刚开了钢琴独奏会,不过多久柏爱就要开始今年的全球巡演了吧?你哪儿来的这么多时间,跑过来听一场学院乐团的演出?”   闵琛将宝蓝色的宝石笔帽轻轻地盖上,听着里昂特的话,他淡定冷静地回答:“华夏有位文学家曾经说过,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挤总还是有的。里昂特,我还没忙到那种程度。”顿了顿,他又道:“你就按照我刚才写的那个字,多练习几遍,应该会改善一点你狗爬一样的字体。”   里昂特:“……”   什么华夏的文学家啊!他只知道华夏有句古话叫做——   小狗的嘴巴里没有大象的牙齿!!!   早已听闻这个男人的毒舌,里昂特大师无奈地接受了现实,摊摊手道:“反正我只是习惯性地记录下每一场音乐会的演出名单和曲目,哪需要多练习这些乐手的名字。”   “不。”   男人坚定肯定的声音让里昂特一愣,只听闵琛认真郑重地道:“你有必要多练习这个名字,因为……你以后可能会经常写到。”   里昂特:“……啊?”   没过半晌,音乐厅里的灯光渐渐暗了下去,演出即将开始。闵琛将鼻梁上的墨镜摘了下来,露出一张俊美淡漠的面庞。   里昂特大师完全不明白自己以后为什么会突然写这个名字了,虽然他之前确实是为这个优秀的青年写过一次乐评,但是这个世界上能让他写第二次乐评的音乐家真是少得可怜,年轻的小提琴家里……克多里算是一个。   不过片刻,闵琛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里昂特,我们打个赌吧。”   心里顿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的里昂特:“……什么……咳,什么赌?”   “如果今天晚上的演出超出了你的预料,那么……你为这支乐团写一篇乐评,发表在《世界音乐》上。”顿了顿,闵琛微微眯了眯眸子,看着一个个上台的乐团成员,“如果……你认为今晚的演出不够出色,那么,我为你里昂特个人,写一首钢琴小品。”   里昂特大师完全愣住:“等等,奥斯顿……什么叫做‘我认为今晚的演出不够出色’?怎么样才算是出色?这个标准到底是什么啊?”   闵琛镇定淡漠地转首,目光悠长:“标准就是……你认为出色,那就写篇乐评。”   过了半晌,里昂特大师试着问道:“所以说……如果我一口咬定今晚的演出真的不出色,那无论这支乐团到底表演的怎么样,那都算是你输了?你要给我写首曲子?”   “嗯。”   “……我书读的少,你没骗我?!”   闵琛淡定地颔首:“嗯。”   “……奥斯顿,你今天出门的时候吃药了吗?”   “……我没发烧。”   确认了对方真的没有一点反悔后,里昂特大师表面上一脸“我很同情你”的模样,但是内心里已经叉腰大笑了,他无奈地说道:“好吧奥斯顿,我亲爱的朋友,希望你能早点将你的曲子给我,我要将这首曲子放在家里每天听上十遍!”   望着里昂特大师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闵琛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笑意,他轻挑一眉,点头道:“好,希望你……不要反悔。”   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啊!   里昂特大师,这都输过一次了,您怎么就还没……长·记·性呢?!   舞台下,观众的掌声越来越热烈起来,当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响起时,男人绵长温柔的目光倏地转向舞台,这一眼——   便看见了那个从后台走上来的青年。      第一百二十章      灿烂明亮的聚光灯下,俊逸秀气的青年穿着一身笔挺的礼服,佩戴了一条深红色的细长领带,步伐稳健地走上了舞台。   这装扮看上去与他身后的乐团众人并没有什么分别——毕竟是乐团的统一服装,但是却愣是让台下的观众们眼前一亮,纷纷反应过来:这就是首席?!   没让他们想多久,当指挥川口教授从台后走上来之后,他与这位面容昳丽的青年深深地拥抱了一下,更是证实了观众们的猜想:“这竟然还真是首席?!”   其实在看到曲目单上的“戚暮”名字时,很多观众便已经知道了这个年轻的小提琴手是谁。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是法国最顶尖的音乐学府,能够以高分连续获得两次测评,恐怕只要对古典音乐稍有喜好的人都会听说这个名字。   而且,里昂特大师之前还特意为这个青年写了一篇赞美的乐评,更是为他打响了知名度。   不过出名是出名了,但很多观众还真的是第一次见到戚暮,也是第一次知道有着那样精湛技艺的小提琴手……居然也长得如此俊秀好看!   这让他们不由更期待起接下来的演出。   而舞台上,当戚暮与乐团众人一起鞠躬表达谢意后,他便坐在了首席专属的位子上,抬首看向指挥台上的川口教授。两人早已合作过多次,只是一个眼神,便互相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下一秒,川口教授的指挥棒轻轻摇起,弦乐器组的声音便倏地奏响。   这一首柴可夫斯基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一共分为三个乐章,既然作为小提琴协奏曲,那么在这首曲子中,小提琴自然是最当之无愧的主角。   当一段悠然绵长的琴声合奏过后,便是一段小提琴精彩而又充满忧愁的华彩演奏。   作为乐团的小提琴首席,当然是由坐在指挥左侧的戚暮,担任这场华彩的演奏者。   只见他清挺的眉头微微蹙起,认真而又仔细地演奏着那低柔的琴声,这段中庸的快板在他的手指间仿佛是一位歌者在轻声歌唱,诉说着自己人生的愁绪。   他的琴声宛若空谷之中独自流淌的溪流,充满着孤独与惆怅,虽然有时候会被前行道路上的溪石阻挡住前进的脚步,但它永远是在前进、前进,用愁绪演绎着对精彩生命的追求。   因为是小提琴华彩,一来会让人更注意到小提琴独奏的声音,二来也是在考验首席的小提琴水平。   场下的观众们早就猜到这个年纪轻轻便拥有很大名气的青年,自然会拥有着极高的水平。但是当他们真的听到这样一首如梦似幻的《D大调》时,仍旧是有些惊诧地没有反应过来,甚至有些不敢相信——   “这真的是一个学生的水平?!”   音乐从来都与年龄没有直接的关联,正如同莫扎特8岁就可以作出知名的《C大调小提琴奏鸣曲》一样,天才的极限容不得他人的想象,因为他们看上去就好像真的没有极限。   而此时此刻,这些观众虽然不敢将那舞台上正在演奏的青年和天资卓越的莫扎特比,但是……很多人却在心中默默地想到:这恐怕是他最近几年听过的最悠扬婉转的《D大调》了吧!   从第一乐章的快板,到第二乐章的短歌,以及第三乐章的快板……   这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巴黎爱乐音乐厅顶级的音响设备让这首漫长的《D大调》久久回荡。曲调悠扬,琴声动人,仿佛描绘出一副栩栩如生的俄罗斯田园风景,让人情不自禁地感慨大自然的造物神奇。   当一曲结束后,随着一声惊叹的“Bravo”,全场想起了轰鸣般的掌声。   闵琛的视线焦灼在舞台上的青年身上,他一边鼓着掌,一边低笑着勾了唇。而在他的身旁,里昂特大师这才如梦初醒般的看着舞台上一脸欣喜的乐团成员,和那个坐在最前方、淡定冷静的乐团首席。   “……这才过去半年多,竟然还能在那样的水平基础上……再次得到突破?!”里昂特大师小声的自言自语着,他情不自禁地鼓着掌,低声喃喃道:“这样的进步速度也太恐怖了吧?刚才的华彩好像不比维爱的扎耶夫差吧?这真的……只有一个学生?还有这个乐团的合作能力,这些家伙真是学生?!”   极好的耳力让男人在热烈的掌声中,也将里昂特大师的话听了个仔细。闵琛微微垂眸,低声问道:“里昂特,你觉得这场演出怎么样?”   里昂特大师想也不想地说道:“当然是非常棒的……”话音戛然而止,只见这位声名赫赫的乐评大师忽然板起了脸,刚刚还拍着的手掌也放了下去,认真道:“非常棒……是不可能的,也就一般嘛,距离我心里的那条线还差得远、差得远,哈哈!”   闵琛意味深长地忘了里昂特大师一眼,并没有再作声。   而后者则伸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庆幸地暗自想到:幸好他反应快,幸好他反应快……   现在的里昂特大师刚刚松了一口气,但是让他没有预料到的是,接下来的曲子,却让他……再·也·把·持·不·住。   虽然这次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乐团是收到了巴黎爱乐音乐厅的邀请,看上去是一场非常郑重盛大的音乐会,也吸引到了不少观众,但是……它想要吸引到里昂特?这还是有些难度的。   那为什么里昂特今天晚上会到场呢?   是因为在收到音乐厅官方邀请函的同时,他还收到了一张秘密的曲目单。   这张薄薄的卡片上印着当晚演出的具体曲目,一般观众只有在当夜到场才可以知晓到底会演奏什么曲目,而里昂特大师则早就知道了。也正是因为看到了这两首演奏曲目,他才毅然决然地决定来听一听——   不知道这个学院的学生……能够将柴可夫斯基的曲子演绎到什么程度。   柴可夫斯基是19世纪俄罗斯最伟大的音乐家、作曲家,他的一生写下了多首交响曲、歌剧、芭蕾舞剧等,为俄罗斯的古典音乐发展提供了极大的推动力。   这样一位出彩卓然的音乐大师,他的曲目充满着浓浓的俄罗斯民谣风味,经常以优美的音乐来表现这个世界第一大国——领土最广——的美妙风景,展现出宽广无限的平原风光。   ……里昂特大师,最喜欢的便是柴可夫斯基的交响曲。   其中,以其《G小调第一交响曲》为最。   这首曲子有个别名叫做《冬日浮想》,如同它美丽的名字一样,它描绘着俄罗斯广袤无垠的冰封美景,带着对这片土地的喜爱,用四篇乐章描述了一番在法国永远见不到的、美妙的冬日景象。   宽敞安静的音乐厅里,交响乐团的声音正在轰鸣。   来自小提琴组的激昂热烈,来自大提琴组的低吟缠绵,来自木管乐器组的轻快欢悦,来自铜管乐器组的沉思探索……   这么多美妙的音乐在最后的乐章中达到了最高潮的共鸣,将一切从冬夜的阴暗潮湿,转变为了冬日骄阳的傲慢热烈,这个有名的战斗民族在与寒冬的交战中取得了最后的胜利,并且让所有的观众都分享到这难得的喜悦。   奔跑、欢笑、歌舞、长啸……   所有的琴声都提升到了最高点的那一刻,最终在一片悠扬清越的乐声中,激烈地达到最终的美妙梦境。   琴声停止的那一刹那,一道响亮的“Bravo”在整个音乐厅里响起。   坐在观众席前排的法国乐评大师情不自禁地站起了身,用力地鼓着掌,表达着自己对这首乐曲的喜爱、对这场演出的赞美。   里昂特永远没有猜想到,一支年轻的学生乐团竟然可以演奏出这样出色优秀的《冬日浮想》!   这样的音乐让他都忍不住地回想到八年前,他曾经在柏林听过一场来自柏爱的《冬日浮想》,那金属质地般的声音让他不由自主地热泪盈眶,永远地将这首曲子奉在了“此生最爱”的位子上。   在里昂特大师的一声赞美下,全场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热烈掌声。   在这样雷鸣的掌声中,里昂特慢慢地坐下身,他虽然不再鼓掌了,却仍然不停地赞扬道:“真是太棒了!我真是不敢相信我的耳朵,一个学院乐团居然可以演奏出这样的柴可夫斯基,以及这样的《冬日浮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出色的学院乐团,怎么可以有这么可爱的一群学生!”   就像入了坑的粉丝急切地想要给别人安利一样,里昂特大师神情激动地看向一旁的男人,连连说道:“奥斯顿!你听到了吗!你听到刚才的《冬日浮想》了吗?上帝啊,我真是没想到他们这群孩子竟然可以演奏得这么棒!我想,只需要五年,他们再一起训练五年,他们的《冬日浮想》绝对不会比八年前你指挥的那一场差!”   男人淡定沉着地挑了眉,看向一旁的里昂特大师。只见后者还在不停地说着:“该死的,我本来还以为今天只是随便听听,没想到居然会出现这么优秀的音乐!那首《D大调》也是非常出色啊,或许这些学生真的很擅长柴可夫斯基的音乐?”   说着,里昂特大师开始询问身旁男人的意见:“哦,奥斯顿,你对乐团恐怕比我熟悉,不知道你觉得这支乐团是否……额……”   声音忽然停住,看着男人深邃悠长的目光,说了这么多话以后,里昂特大师终于想起了那个……该死的赌约。   里昂特:“……”   闵琛轻挑一眉:“他们很出色吗?”   拒绝回答这个问题的里昂特:“……”   “很高兴能在《世界音乐》上再次看到你的乐评,里昂特,我相信这些可爱的学生们会每个人买上四五本,送给他们的家人,让他们听一听……你最喜欢的《冬日浮想》。”   内牛满面的里昂特大师:“……”   不赌,咱们不赌!!!   老天啊,他怎么就上了奥斯顿这条贼船呢!!!!      第一百二十一章      戚暮刚回到后台的时候,便见着自家老师正板着一张脸、与一个人在说些什么。   站在阿卡得教授对面的人正好背对着戚暮而站,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对方微微发白的头发、以及挺得笔直的背脊,却无法发现这人是谁。   当戚暮看清对方的模样时,他先是微微一愣,既而莞尔:“里昂特大师,好久不见。”   里昂特大师转过头来,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戚暮,然后点头道:“戚暮是吧?真的是很久不见了,我刚刚还和你的老师说到你,你的水平真是进步得太快了,你很出色!”   戚暮谦虚地道了谢,接着便先和乐团成员们一起收拾东西了。   但是就在他拎着自己的提琴与德兰一起一边说话、一边准备去找川口教授时,他刚走过里昂特大师的身边,便听到对方骂骂咧咧地说道:“阿卡得先生,我真是这辈子都不想和奥斯顿那家伙打赌了,他这个人真是太可怕了!你是不知道啊,刚才我在台下……”   “里昂特先生?!”戚暮倏地停住了脚步,认真专注地看着一脸惊诧的里昂特大师,焦急地问道:“您刚才说的……奥斯顿,是闵琛吗?!”   见着戚暮急促的模样,里昂特大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下意识地点点头:“对啊,就是闵啊……”   “他在哪儿?!”   “他刚刚还在观众席上和我坐在一起的,现在大概已经往机场走了吧。他好像得赶飞机,你知道的,巴黎到柏林的飞机每天就那么几班,他明天好像还得参加乐团排练……”   “德兰!你帮我拿一下小提琴!!!”   没等里昂特大师把话说完,戚暮飞快地将手中的琴盒塞进了德兰的手中,在德兰与里昂特大师一头雾水的表情下,他动作迅速地冲出了音乐厅的后台,飞速地奔跑而去,仿佛刚刚还在说话的青年根本不存在似的。   过了半晌,德兰摸摸脑袋:“……诶……这是?……”   里昂特大师也非常不理解地皱起眉毛:“这是怎么了啊?我一直以为小七这孩子和奥斯顿很熟悉呢,没想到他居然也是奥斯顿的乐迷?还这么疯狂?”一边说着,里昂特大师一边转首看向一旁的阿卡得教授:“哦阿卡得先生,我真是没想到你的学生竟然如此疯狂地喜爱奥斯顿啊。”   只见阿卡得教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语气算不上是责怪也算不上是欣喜,只是不悲不喜地叹气道:“里昂特,如果你早点说你刚才和奥斯顿坐在一起,我恐怕……就不会在这里和你说话了。不过也不是什么坏事,让他们见上一面……也挺好的。不见面是互相督促,见了面……说不定会产生更美妙的化学效果。”   这番话听得里昂特大师完全摸不着头脑,他再询问阿卡得教授,对方却懒得和他解释。   而德兰则是满脸迷茫地拎着两个琴盒,等到后来他将戚暮的小提琴交给了阿卡得教授后,他才惊讶困惑地意识到:“……等会儿?!刚才柏特莱姆先生也在台下听我们乐团的演出?!!!”   ……   秋日的夜晚,晚风带着丝丝的凉意,地面上开始隐隐的有些潮湿起来,只等待第二天化为白雪般晶莹的霜露。   戚暮飞快地跑出音乐厅后,便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在去往戴高乐机场的路上,他拿出手机焦急地发着短信。可是这信息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复,让他忍不住地紧张起来。   几条短信过后,他干脆地打起了电话,可是对方却仍旧没有接通。戚暮心急地请求司机加快速度,后者则是略有所思地问道:“小朋友,你这是要去追谁啊?”   微微一怔后,戚暮想也不想地回答:“我去追……我的爱人!”   充满浪漫的法国司机给了戚暮一个鼓励的眼神,他一踩油门、将速度加到要求以内的最快。但是就算这样,戚暮仍旧是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机,不停地拨打着电话。   当车子抵达戴高乐机场的时候,戚暮手忙脚乱地拿钱给司机,却被对方直接一手退了回来:“孩子,快去追你的爱人吧,当年……我就是在戴高乐错过了她,你可不要再和我一样了。”   戚暮感激地点点头,他飞快地跑进机场,但是这宽敞高大的机场却让他一下子懵住了,到现在戚暮才想起来……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找闵琛。   或许飞机已经起飞了,或许对方已经通过安检了……   这么大的机场,只要闵琛不接电话,戚暮就不可能有任何找到他的机会。   忙乱了几秒之后,戚暮立即和自己打了个赌,赌对方还没有通过安检,于是他便赶紧地往安检口的地方飞奔。可是只跑了一会儿,戚暮便猛地意识到——   等会儿,那个家伙……真的会这么亏待他自己?   冷静下来后,戚暮诚恳地找到了机场的工作人员,并在他们的帮助下得到了某个贵宾休息室的号码,在向机场人员合理地阐明了自己的原因后,戚暮很快便被人带到了那扇高大的红木大门前。   青年的手指紧紧地捏住,下一秒,他轻轻地敲响了那扇门。   在一道语气平静的“请进”过后,戚暮用力地按下了大门的金属把手,当那条细缝越开越大后,忽然见到对方的两人都是齐齐一怔,一时间忘了动作。   良久,闵琛漆黑的眸子微微睁大,他低声道:“……戚暮?”   青年用力地捏紧了手指,下一刻,他猛地上前,直截了当地想给这个家伙一个狠狠的拳头:“你这混蛋,来巴黎为什么不告诉我?!”   闵琛下意识地接住了这轻飘飘的一拳,但是就在他想要开口的时候,青年又抬起手,在他的胸膛上轻轻柔柔地打了一拳。   这样温柔的触碰让闵琛喉间一涩,便见到青年将头埋在他的胸膛里,低声地说道:“我很想你很想你很想你……但你为什么来了,都不愿意和我见上一面?”   这样轻声责怪的话语,让闵琛哑然无声。俊美深刻的面庞上先是流露出了一丝悔意,但是接下来,又被更为深沉的爱慕与思念给充斥。他抬手紧紧地拥住青年的腰身,微微低头,在戚暮的耳边说道:“对不起……”   戚暮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见过这个男人了。   短信只能让他与这个男人说话,电话也只能让他听到对方的声音,就算是视频,那都隔了一道冰冷的屏幕,他永远无法触碰到对方这么温热的身体,用耳朵去感受对方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他想这个男人,很想很想……想到有的时候甚至在思考,是不是在毕业之后就干脆到柏林发展,总之他相信自己的实力,即使在柏林可能会遇到很多的难关,但他也不畏惧。   这些思念聚积到最后,也成了戚暮努力拼搏的动力。他想早点毕业,他想更快地提高自己的实力,走得到那个与对方并肩的舞台上,不再需要……   隐藏他们的感情。   将脸庞埋在闵琛的肩膀里,戚暮有些生了闷气:“你来巴黎,不告诉我。”   一向善于巧辩的闵琛竟不知如何开口:“我……没有。”   “你来巴黎,不告诉我。”   “……”   “你来巴黎了,你竟然不告诉我!”   “……”   “你竟然都来到巴黎了,你居然还瞒着我!!!”   “……”   过了半晌,闵琛淡定冷静地问道:“谁告诉我来巴黎了的?”   戚暮低哼一声,并没有想太多:“里昂特大师。”   闵琛危险地眯了眸子:里昂特啊……   “你都去听我的音乐会了,那你为什么……还不告诉我?!”   戚暮的心中除了极大的激动与欣喜外,还有一丝微弱的气闷。他真的很恼火,虽然阿卡得教授让他们在他毕业前最好少见面,但是这并不代表着禁止他们见面。可是这个家伙,来到了巴黎、甚至听了他的音乐会,都没有告诉他一个字!   这让他怎么能不生气!   闵琛俊挺的眉头蹙起:“戚暮,我其实……”   “你不来见我!”   “我其实是不想……”   “可你不来见我!”   “我不想打扰……”   “你就是不想来见我,对不……唔……”   炙热疯狂的唇一下子封住了戚暮喋喋不休的声音,这个吻阔别了一个多月,带着男人早已压迫到极限的爱意,猛然间释放了出来。   闵琛认真而虔诚地吻着他心爱的青年,双唇紧贴的没有一丝缝隙,唇齿间的厮磨让两人都渐渐地平静了下来,用力地拥住了对方,仿佛要融入骨血里一般的紧拥。   当青年下意识地打开齿关的时候,男人的舌尖便非常默契地钻了进来。吸吮着对方口腔里的气息,舔舐着那自己期待已久的温度,津液的交换让他们能够更真实地感受到对方的存在,也让这本就温热的房间更加暧昧几分。   当第一个吻结束的时候,戚暮双眸迷离,有些怔然地抬首望着眼前的男人。他只听对方微微喘着气,低声道:“戚暮,我不想……让你因为我,改变你的生活节奏。你很快就要开始第三次测评了,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现在……你会分心。”   这样一个“不想让自己分心”的答案,让戚暮无奈地轻轻颔首,但过了会儿,他还是忍不住地低声道:“可是……我很想你。你只让自己看到我,却不让我看到你,闵琛……有没有人说过,你这样的行为——很无耻?”   很少见到青年这样认真别扭的模样,让闵琛漆黑的眸子更加深沉了几分。下一秒,他猛然地将青年压在了身前的沙发上,又是一个狂热至极的吻,再一次侵袭下来。   他将这个青年死死地禁锢在自己的双臂之前,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之前自己是怎么熬住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甚至连看着对方、都愿意狠心地转身离开,而不告诉对方一句。   房间里的温度渐渐升高,闵琛炙热的双唇轻轻地吻过青年俊秀的眉眼、高挺的鼻梁、线条优美的下颚,最后停留在了淡红色的唇瓣上,轻轻地撕咬着。   为什么会感到愧疚?   因为……他爱这个人。   嗯……   他爱这个人。      第一百二十二章      秋夜的巴黎,温度实在算不上与浪漫两个字搭不上边。   戴高乐机场的贵宾室是一间大约20平米不到的房间,地上铺着一层厚而柔软的羊毛地毯,有电脑、电视等各种设备,除了最基本的沙发、茶几外,还有一个独立的卫生间和浴房,供客人使用。   当戚暮敲门的时候,其实闵琛正低头翻着一份杂志——   《The music king》。   机场很贴心地将这份今早刚出版的杂志买来、让美丽大方的空乘人员递交给了闵琛,因为这本杂志的封面上用的照片,正是昨天晚上闵琛在柏林进行的那场钢琴独奏会剪影。   不过闵琛事实上也就随意地翻了翻,并没有将这篇报道多放在心上。他更在意的是杂志最后几页的一篇文章——《全球十大顶尖音乐学院概览》。   在这篇文章里,提到了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虽然只有短短的二百多字,却让闵琛眼尖地在里面发现了某个熟悉到心底的名字。而没过多久,他便亲眼见到了这个名字的主人。   此时此刻,他正拉着这个他想了一个多月的青年的手指,细细的描绘着。   闵琛用指尖轻轻划过戚暮的右手食指,划过他饱满圆润的指甲,划过他微微凸起的指节。每一个音乐家都很爱护自己的手,而戚暮也很明显并不例外,他的每一个手指甲都修剪得极其整齐,除了在指腹有一层薄薄的茧子外,根本没有一点其他伤口。   “所以说……你今天赶过来以后,马上就要离开了?”   闵琛闻言轻轻颔首:“嗯,就要走了。”顿了顿,他转头看向了一旁墙上挂着的时钟,说:“还有二十多分钟,就要起飞了,我过会儿得去过安检了。”   一边说着,闵琛口中呵出的热气喷吐在青年修长漂亮的手指上,有些发痒,让戚暮忍不住地将手指从对方的手中抽开。“很快就要去过安检了?”   闵琛点头:“嗯,大概还有十分钟……就该有人来敲门了。”   一般而言,每一个乘客在飞机起飞前30分钟必须取了机票、通过安检,否则机票则当作废。   不过正如戚暮所了解的一样,这个男人从来不会亏待自己,所以等到飞机即将起飞的时候,他会从贵宾室慢慢吞吞地离开,经过单独的安检通道,第一个进入那架飞机。   戚暮想了想,问道:“今天晚上还有其他班次的航班吗?”   漆黑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失落的神色,闵琛微微摇头:“今天没有了。”   听着这话,戚暮也有些失望地低首,额前的碎发顺着他的动作垂下,遮挡住了他遗憾无奈的目光。   戚暮知道闵琛第二天就必须得带领乐团进行排练了,所以他根本无法阻止对方回柏林。可是只是稍微晚那么一点时间却都不可以……这让他非常难过。   好不容易见上了一面,却只有短短的二十多分钟的相处时间,这样短暂的相见就如同饮鸩止渴,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我下个月……就要开始第三次测评了,还有两周多。”戚暮低声道,“在测评上如果我继续能以高分获得第一名的成绩,那我就可以真的毕业了。到时候……我想去维也纳。”   听着青年诚实的话语,闵琛敛了眸子,道:“嗯,维也纳好,比……柏林好。你如果要去那儿的话,我有一栋房间比较靠近市中心,就是上次庆祝会的时候你去的那间。维也纳很难找到合适的房子,你可以住在我那儿,那边交通也很方便。”   戚暮也没客气:“就是上次你弹钢琴给我听的那间?”   闵琛微微颔首:“是那间。它的琴房的隔音效果还是不错的,我回头让丹尼尔把钥匙寄给你。”   戚暮并没有拒绝,他轻轻“嗯”了一声,不知怎得就忽然想起几个月前,他在那间琴房里听这个男人弹了无数首高难度的钢琴炫技曲,同时还得到了一张寓意深刻的唱片。   戚暮笑着问道:“对了,昨天你的钢琴独奏会怎么样?我听法勒先生说,你的水平比两年前进步了很多,让他也很吃惊。”一边说着,戚暮一边伸手、摊在了闵琛的眼前,“说好了你要给我专门录制的唱片?”   闵琛伸手,握住了青年故意伸出的手,低声道:“过两天让丹尼尔寄给你,别闹。”   这种安抚人的语气哪儿能让戚暮罢休,他挑起一眉,佯怒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能把唱片给我,就不能告诉我你昨天晚上演奏的是什么曲目吗?”   昨天晚上为了准备今天的演出,整个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乐团都训练到了晚上十点多,不要说是关注闵琛的钢琴独奏会了,戚暮回到家的时候连手指头都累得不想动弹一下,一沾上床沿就睡死过去了。   难得见到青年这副别扭傲娇的模样,闵琛不由心情大好。他的手指顺着对方的指缝慢慢伸了进去,很快便十指交缠,清晰地感受着对方手心里的温度。   “那我唱给你听?”   戚暮微微一怔:“……唱?”顿了顿,他点点头:“好啊,那就唱一下试试吧。”   很快,戚暮就为自己的这句话而后悔不已。   这辈子,戚暮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五音不全的人。   明明能够准确地听出每一个半音的差异,甚至能够听出别人换了一根琴弦的音色异同,但是当这个男人低哼起旋律的时候,却连半个音都——   不·在·调·上!!!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一类五音不全的人?!   那声音简直是魔音贯耳,明明应该哼出的是优美动人的音乐,却平淡而无起伏的哼了大半天,让戚暮连一个小段都没辨认出来,更不用说猜出这是什么曲子了。   闵琛:“喜欢这首肖邦的《玛祖卡》吗?”   戚暮:“……原来是《玛祖卡》吗……”   “……”   “你以前……有对谁哼过歌吗?”   沉默了许久,闵琛微微摇头:“你是第一个。”   有些不忍心伤害对方的戚暮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忍不住地问道:“听着你刚才哼的那首……额……《玛祖卡》,你真的没觉得有一点点诡异吗?”   稍稍思索了一番,闵琛俊挺的眉头蹙起:“哼得太快了?”   戚暮:“……”   你的耳朵坏了才是真的吧!!!   看着青年一脸“怎么办,提醒了是不是太伤人”的模样,闵琛深邃幽黑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笑意,他轻轻地拥住对方,低声道:“其实……我知道我唱歌走调,这应该是声带方面的问题,没有办法得到根治。你不要为我难过,我也不是很想唱歌,无法唱出正确的旋律也不是……”什么大事。   后面的话完全淹没在了喉咙里,闵琛看着青年面无表情的模样,心中忽然咯噔一声,有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果不其然,半晌过后,戚暮冷笑着问道:“你都知道……你五音不全了,还来污染我的耳朵?!!!”   闵琛:“……”等会儿,这时候难道不是该来心疼他吗……   “我感觉如果我以后再也不想听《玛祖卡》了,你就是罪魁祸首!”   “……”这剧本走向有点不对啊……   “你得为这件事负责。”   “……???”   思索了一会儿,戚暮道:“就罚你以后每天弹一首《玛祖卡》给我听吧。”   听到这个答案,闵琛忽然怔住,良久,他才问道:“每天弹一首《玛祖卡》吗?”   青年慢慢地勾起唇角,白皙俊秀的面容上仿佛雨过天晴,露出一抹灿烂炫目的笑容:“嗯,以后的每一天都得弹给我听。一年365天,每一天……都不允许落下。”   这样一句简单的话语,却是直接承诺了未来的人生。   闵琛心中微微泛暖,但是没让他高兴多久,只见戚暮清挺的眉头稍稍蹙起,他思索道:“不过……每天都听同样的曲子好像也有点疲倦,那你以后都弹奏不同的《玛祖卡》吧,等到世界上所有的《玛祖卡舞曲》都弹奏完了后,再开始……自己写?”   闵琛:“……”   闵琛从来都没遇见过这样的“宿敌”,无论对方是生气还是高兴,他的心情都会伴随着对方的情绪而起伏,大起大落。   甚至就连提出这样“无理”的惩罚,他却一点气都生不起来,反而开始期待起自己以后悲喜交加的生活来。只要和这个青年呆在一起,时间就好像过得飞快,即使是听对方说一些学院方面的事情,都非常的有趣。   而等到乘务人员敲响了红木大门、提醒飞机他们即将起飞的时候,戚暮和闵琛都齐齐愣住。没等闵琛开口,只听戚暮忽然用法语高声回答了一句“请等一下”,接着在闵琛诧异的目光中,忽然抬首在他的唇上再次印下了一吻。   这是戚暮第一次主动的亲吻,闵琛一下子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只见戚暮微微红了耳根,他轻咳了一声后,小声道:“你自己一路上小心,到柏林后……记得给我发个信息。”那鲜红的颜色烙在青年的耳根上,让本就白皙的皮肤透着一种淡粉。   看着眼前这番让人心动的模样,闵琛并没有想做柳下惠的意思,他一把拥住了心爱的青年,再次开始了一场缠绵至极的亲吻。   当对方靠在自己的胸膛里微微喘气的时候,闵琛眸子微敛,低声在戚暮的耳边说道:“还有两个星期,还有两个月。”   戚暮微微愣住,过了半晌,才低声应道:“嗯……还有两个星期,还有两个月。”   当戚暮站在机场硕大的落地玻璃窗前,看着一架银白色的大客机穿破云霄、消失在无尽的夜空中时,他慢慢地闭上了双眼,情不自禁地伸手抚上了自己的唇瓣。   ……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个人的温度。   “还有两个星期,还有……两个月啊。”   低声地呢喃了一句,戚暮果断地转身离开了戴高乐机场。他来的时候充满着紧张与期待,而离开的时候就带着一股必然的决心。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他要准备最后一次测评,迎接毕业。   接下来的两个月,闵琛要带领柏爱、开始今年最后一场的全球巡演。   他们分隔两地,却在一起努力。   一千多公里的距离,其实……也并不远。      第一百二十三章      每学期里两次的全院测评,是整个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最为隆重的事情之一。   在过去的两次测评中,戚暮完全没有感受到学院里的紧张气氛,因为阿卡得教授每次都让他正常的进行授课,不给他任何时间进行复习。不过这一次,在距离测评还有一周的时候,阿卡得教授却停止了他的课程。   面对戚暮的疑惑,阿卡得教授这样解释:“小七,你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缺点需要老师来指点了,你现在最欠缺的就是经验。在你以后的人生中,你的技巧会一步步提升,对音乐的感悟也会越来越深刻,所以到最后……你大概会超越老师。”顿了顿,阿卡得教授摇摇头:“不,应该是……你早晚会超越我。”   这样的话太过夸赞,让戚暮不由地道:“老师,我一直非常敬仰您,您是我最崇敬的小提琴家,我想我这辈子应该都无法达到您的高度……”   “小七,”阿卡得教授将手中的琴谱轻轻放在了一旁,认真地抬首看向戚暮,“我一直相信,未来的古典音乐界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你作为我的学生,怎么可以对自己这么不自信呢?这样吧,这大概是你要参加的最后一场测评了,这次的测评曲目由你自己定,我想知道……你会选择什么样的曲子。”   简短的一段谈话,就决定了戚暮接下来要自行选择测评曲目。   后来戚暮有再问过阿卡得教授,是不是真的只是为了增强自己的信心,对方才将这次选择曲目的机会还给他自己。   而之后阿卡得教授也说了,确实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是另一方面,他也是希望看看戚暮会选择什么样的曲子,来考察他可爱的学生对自身实力的了解。   当然,最终戚暮所选择的曲目,也没有让阿卡得教授失望——   《春天奏鸣曲》。   这首贝多芬的《第5号F大调小提琴奏鸣曲》写于其早年时期,与后期激昂热烈的情绪不同,因为这首曲子的第一章描绘出了一片生机盎然的春天景象,因此被后人称作为《春天》。   这首曲子的难度实在算不上多高,尤其是与戚暮之前两次测评的乐曲难度相比,根本相差太远。但是阿卡得教授却对这次的选曲十分满意,并给了戚暮一整个星期的时间去练习。   一首曲子,分为技巧和表达两个难关。   在前者方面,阿卡得教授一向认为戚暮并没有太多缺陷,甚至可以说达到了人生中的某个瓶颈——即使这个瓶颈是大多数人这辈子都无法遇见的。   而在后者上,前几天阿卡得教授的好友兰斯大师从维也纳来到了巴黎看望老朋友。作为一位感情细腻、对情绪掌控非常细致的小提琴家,兰斯大师惊讶地表示戚暮琴声中的戾气已经渐渐消失,甚至开始明朗澄清起来。   而当这种时候,一首看似“普通”、实际上却非常有内涵的曲子——《春天奏鸣曲》,就恰到好处地来了。   为了能够更好地理解这首曲子,戚暮特意请了钢琴系的兰斯特帮助他进行了一天的练习。   毕竟《春天》是钢琴、小提琴合奏曲,倘若只有小提琴一人独奏,那么就算是戚暮,也很难在极短的时间内掌握这首曲子。   七天的准备时间过得飞快,当戚暮正式准备好测评的时候,已经到了最后一天。   距离他来到这所学院,也已经过去了大半年。戚暮甚至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拉着行李箱、跨入这座学院大门的景象,也记得在特招考试中,被阿卡得教授刻意为难的情境。   ……但是到现在,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八个多月,成为了往日的浮云。   在最后一天的傍晚,戚暮和阿卡得教授一起将这所琴房认真仔细地再打扫了一遍。当然,基本上都是戚暮在动,阿卡得教授在一旁制造垃圾——吃巧克力。   过去了八个月,阿卡得教授还是非常喜欢吃巧克力。这样甜到心里的甜食一向不是戚暮所喜欢的,但是最近在阿卡得教授的带领下,他却也会每天都吃上一块。   当被问及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喜欢巧克力的时候,阿卡得教授理所当然地说:“因为我是都灵人啊!”   可是当这天晚上,戚暮将最后一块玻璃都擦拭得干净反光后,阿卡得教授又递给了他一块巧克力。戚暮并没有立即接过,而是笑着道:“老师,我今天早上已经吃过一块了,您自己吃吧。”   左手里捧着一盒精致绚丽的巧克力礼袋,阿卡得教授轻轻摇首,语气真挚道:“小七,你知道老师……为什么这么喜欢吃巧克力吗?”   戚暮微微一怔,他下意识地想回答“不是因为您是都灵人吗”,但是看着阿卡得教授深邃浑浊的目光,他却忍不住地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   闻言,阿卡得教授伸手指向了窗外那片广袤无垠的天空。   这落地玻璃被戚暮擦得透明泛亮,没有一丝灰尘。透过干净整洁的窗户向外看去,只见漆黑幽邃的天空中,正静静地挂着一轮滚圆的明月,那月光太过皎洁明亮,在周围的天空中渲染出了一圈光晕,连星星也显得黯淡许多。   “我喜欢吃巧克力,是因为……它就像这轮月亮一样,可以把周围的黑暗驱逐干净。”阿卡得教授声音低哑,“小七,我这一生七十年,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活到我这个年龄、走到我这个位子,已经经历过太多的痛苦了。既然生活已经这么艰辛了,那么……为什么我们不能开心一点呢?”   戚暮呆怔着看着这样的阿卡得教授,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开口。   “你还好,喝咖啡都会放些糖块。奥斯顿从来只喜欢和黑咖啡,不加一点糖。他这样的人只会有两种情况,第一种是一生顺风顺水,没有经历过任何坎坷,所以心里甜、嘴上苦。还有另外一种……”   “他喜欢将苦往肚子里咽,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他会和你分享欢乐,但不会和你分享痛苦。这样的人会活得很苦,如果他们遇上一个不懂得他们的人。”阿卡得教授笑着道:“小七,老师不希望你做奥斯顿那样的人,但当你们以后在一起,老师希望你也要多去理解对方。爱情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情,老师这辈子错过了,而你……千万不要再错过。”   望着阿卡得教授饱经风霜的面庞,戚暮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从未想过老师如此嗜甜,更是因为他心里苦。也是,里德·阿卡得从贫困穷苦中走出,作为一个没有任何家世背景的小提琴大师,他能够得到今天的地位,必然付出了常人所不敢想象的艰辛。   对比于自己的老师,戚暮恍然间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至少……他还拥有一个爱人,一个没有在自己努力拼搏事业的过程中,得了急病却故意隐瞒着自己,到最终都没有见上最后一面的爱人。   想起那位早逝的师母,戚暮心中感慨万分,他拉着阿卡得教授又多说了一会儿话,确定这位老人真的已经忘记那段痛楚后,他才提着自己的琴盒离开。   回到家中后,戚暮便立即给闵琛打了个电话。不过对方却没有立即接起来,反而过了一会儿再又打了个电话回来。听着那边克多里和丹尼尔的声音,戚暮微微一愣,忽然意识到:“你们还在排练吗?”   柏爱的全球巡演两周后就要开始了,因此这段时期闵琛也一直很忙。   男人低醇优雅的声音响起:“嗯,今晚有点小问题就稍微拖了一段时间。”顿了顿,闵琛忽然想起来:“明天是要第三次测评了吗?”   戚暮将房间里的灯打开,道:“嗯,是明天了。我之前和你说过我明天要演奏《春天》的吧?可惜测评上没有人录制专辑,否则我就可以寄给你听一听了。”   戚暮这次之所以会选择《春天奏鸣曲》,除了这首曲子目前确实非常适合他以外,还有因为他上周收到的那张唱片。   闵琛离开巴黎前曾经说,会让丹尼尔很快将自己的钢琴独奏会的唱片给戚暮寄过来。而丹尼尔的效率确实很高,不过三天,戚暮便收到了这张唱片。   闵琛的那场私人钢琴会基本上演奏的都是肖邦的曲目,除了几首贝多芬的钢琴曲外,只有一首《春天奏鸣曲》不是单纯的钢琴曲了。   当戚暮听着这首曲子响起的时候,他仿佛能够看到一双削瘦修长的手在黑白键上飞速地动作着,用音乐描绘出一幅幅生动活泼的春日景象。   现在的他,还不能与那个男人比肩。但是如果是这首曲子的话,戚暮相信……   他可以做到与那个男人合奏的水平。   最后一次测评的前一夜,戚暮并没有与闵琛聊多久,毕竟柏爱还在那儿等着排练。他很遗憾对方明天不能来到现场听自己在学院的最后一次演出,但是却也为对方鼓励,希望他能在接下来的巡演中,带来更美妙的交响乐。   而戚暮所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挂了电话以后,克多里惊诧地望着舞台下淡定冷静的男人,问道:“闵,难道不是因为明天你给全乐团都放了一整天的假期,所以……今天晚上大家才这么兴致昂扬地抓紧练习的吗?”   这话让一旁的柏爱成员听到了,立即小声议论道——   “什么?!难道明天不放假了?!”   “不可能吧……说好的明天给我们放一整天假的啊。”   “马上都要巡演了,再不放假就彻底没时间了啊!!!”   ……   听着这些家伙的“窃窃私语”,闵琛俊美深刻的面庞上依旧淡定无波,他轻轻颔首,反问:“我有说过明天不放假吗?”   克多里无奈地笑了笑:“可是你刚才和安吉尔在电话里说……明天还要抓紧排练?”   “嘘……”只见男人伸出了右手,将食指轻轻抵在自己的唇前,薄唇微勾:“克多里,你知道什么叫做……惊喜吗?”   克多里:“……”   嗯,他只觉得,明天安吉尔感受到的大概不会是惊喜,而是……   惊吓。      第一百二十四章      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2016年度的第三次测评,对于戚暮来说是与众不同的,但是对于学院其他人来说,除了一如既往的紧张期待外,似乎和往日的测评相比,并没有任何区别。   这次的测评仍旧是在学院正北方的音乐厅里举行,整个学院一共数十位优秀的学生各自演奏出最擅长的曲目,展现自己这段时间内的学习成果。   在戚暮之前两次进行测评的时候,阿卡得教授一直都不在场。按照他的话来说便是:“这种东西都是学院考验你们的,又不是考验咱们教授的,不去、不去!”   但是或许阿卡得教授也知道……这次很有可能是自家学生最后一次参加全院测评,所以这次他难得地和戚暮一起提前到了学院音乐厅的后台,啰嗦地嘱咐了好几句类似于“松香擦了没”、“音准调好了吗”这类毫无营养的话,像变了个人似的。   德兰在一旁看得是摸不着头脑,他完全不明白,一向“高冷”的阿卡得教授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啰嗦起来?   但是戚暮却是有些感动地认真听着,将自家老师的每一句话都听进了心里。   为什么阿卡得教授这些天一反常态,变得如此细致细心?   对自家老师十分了解的戚暮知道,因为……这位看上去别扭傲娇的大师,心里也很舍不得自己。   虽然嘴上一直说着什么“你要早点毕业,出去闯荡”、“在学院就是浪费青春,你要赶紧出去知道吗”这样的话,但是事实上……   就算他是里德·阿卡得,也只是一个孤孤单单的老人而已。   认真地回答了“有没有把谱子背顺”这样几乎毋庸置疑的问题,戚暮忍不住地将小提琴放进了琴盒里,忽然地伸开双臂,用力地抱住了这个说个不停的老人。   青年突如其来的拥抱让阿卡得教授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怔怔地感受着青年充满活力的温度,只听戚暮低声说道:“老师……我会努力,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绝对不会丢了您的脸的。”   这句话既是指在今晚的测评中,戚暮会努力争取第一,让阿卡得教授满意。同时也是在说……在未来离开学院的日子里,他会一直奋斗拼搏,不让阿卡得教授失望。   青年用低悦好听的声音诉说着贴心温柔的话语,就算是脾气古怪如阿卡得教授,都忍不住地酸了鼻子,过了一会儿,他低哼了一声,道:“要是敢不好好努力,以后……以后可别说你是我的学生!”   说话的内容是责备的,但是语气却仿佛一位慈爱的长者在看自己最心爱的晚辈,让戚暮心中一暖,低声地许下承诺。   当测评真正开始、已经有学生上台表演的时候,阿卡得教授目光犹豫地望着戚暮,似乎有什么话想要和他说。但是当后者问起来的时候,他却摇了摇头,再次叮嘱了几句后,便回到了观众席里属于教授的位子上去。   看着阿卡得教授离开之后,德兰才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戚暮的身边,偷偷地碰了碰他,小声问道:“小七,怎么今天……阿卡得教授这么古怪?你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这可不像以往的阿卡得教授啊!”   “或许是因为……今天是我的第三次测评了?”   闻言,德兰呆愣了许久,突然“啊”了一声,惊呼:“上帝啊!原来小七你已经参加过三次测评了?等等……我没记错的话,你好像只需要连续三次获得测评的第一名,就可以从学院毕业了?!!!”   自从戚暮进入学院乐团后,和这些同学的关系便拉近了许多。其中有人从自家导师那儿听说了“三次测评第一就可以毕业”的事情,他拿去问了戚暮,戚暮自然是没有隐瞒地承认了。   “嗯,德兰……这确实是我的第三次测评。”   “天哪!!!我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德兰又惊叹了许久,戚暮无奈地笑着安慰他,保证就算是自己今晚一不小心毕业了,也绝对会经常回来看看他们。但是德兰却始终没有缓过神来,直到钢琴系的宿敌登场演出了,德兰才一下子转移了话题。   “唉小七……兰斯特还有一次测评才会毕业,你要是毕业了……恐怕我们小提琴系又要很艰难地打败他了。”   听着德兰失落低沉的声音,戚暮转首看向了被聚光灯笼罩着的舞台。   只见钢琴系的首席兰斯特正手指轻扬地在黑白键上按动着,奏出优雅轻缓的音乐。而在那架三角钢琴的不远处,赫然坐着一位大方动人的金发女生,她低头拉动着自己的大提琴,音色浑厚醇正,仿佛深沉的大海一般让人迷醉。   他们正在演奏的是弗雷的《西西里舞曲》,优雅的大提琴仿佛是低落的叹息,在与钢琴的共舞中落下了悲伤的泪水。在这样轻缓沉静的音乐中,声音描述了一副美丽的田园风光,但是却恍如镜花水月,只可看、不可触碰,宛如乡愁一样易碎。   演奏大提琴的是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大提琴系的首席爱娜,她的水平虽然没有达到兰斯特的层次,但是她目前演奏的这首曲子却让戚暮也忍不住地为之动容。   “被仇恨蒙蔽了心”的德兰轻轻哼了一声,小声说道:“兰斯特竟然和爱娜联手进行演出了,这两个家伙真是太坏了,他们想靠这种卑劣的方式获得胜利?!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戚暮低笑道:“但是他们确实演奏得很不错。”   高大直接的瑞士小伙眼睛一瞪:“小七,你怎么能这么夸我们的敌人呢?!你们华夏不是有句话……诶是怎么说来着?反正就是什么不说自己好话,反而去夸敌人,这样是很不对的!”   戚暮抬眸想了想:“涨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   德兰用力地点头:“没错,就是这个!兰斯特这家伙太可恶了,知道自己没办法超过你,就要带着爱娜一起来!哼,他们两个联手肯定会让评委感觉更出色的,真是太卑劣了!不行,小七,我们也来合奏,我们一起打败他!”   戚暮颇为无语:“……你这次演奏的也是《春天》?”   德兰一下子蔫了:“不是……”   戚暮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个浑身上下散发着“好难过为什么我没选择《春天》”的瑞士小伙,他轻声安慰了对方几句后,德兰便满血复活地又开始咒骂这群“卑劣”的小人了。   这次戚暮抽签的顺序比较靠后,因此当小提琴系的大多数人——包括德兰——都进行了自己的演出后,他才出场。   这个时候几乎所有的学生都进行过了自己的表演,评委和观众们的注意力也不再全部集中在舞台上。   这样的情况对于任何一个演奏者来说,都是非常不利的。甚至如果水平差点的话,评委都不会耐心地将他的每一个音都听完,只会草草地给一个普通的分数。   但是当戚暮拿着自己的小提琴上场的时候,舞台下原本略显嘈杂的声音却忽然地静住了。包括十位评委在内的所有观众都认真地看着这位“声名赫赫”的黑发青年,舞台下也传来细微的讨论声——   “这就是戚暮?”   “听说他的水平很不错啊,不过上次伦敦爱乐给他抛了橄榄枝,他倒是拒绝了。”   “嗯,我也听说了这件事,不过好像这次也有很多乐团是专门为他而来的,不知道他的水平到底怎么样啊……”   ……   这些低声议论的声音,并没有扰乱戚暮的思绪。   在明亮的舞台灯光下,他淡定沉着地将小提琴架在了肩膀上,正打算提起弓、还没动作,忽然便听到观众群里传来一阵倒吸气声,甚至有人直接发出了感叹——   “上帝啊!那是……那是谁?!”   听着这样古怪的话语,戚暮惊讶地抬头看向舞台下方,只见这些刚刚还议论个不停的观众们此刻纷纷将视线集中在了他身后的方向,各个双目圆睁,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戚暮的心中陡然有一种奇怪的预感浮现,当他转首看过去的时候,视线在触及到那个男人的时候猛然顿住,刚举了一半的琴弓也僵硬在了半空中。   “那是奥斯顿·柏特莱姆先生?!!!”      第一百二十五章      宽敞高耸的音乐厅舞台被七八束明亮的聚光灯打亮,在这样耀眼的舞台上,一个俊秀漂亮的青年正将一把小巧精致的仿制斯式琴架在自己的肩膀上,但是他却没有拉琴,反而是转首看向了三角钢琴的方向。   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提供学生进行测评的钢琴是一架九尺的贝森朵芙三角大钢琴,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傲慢霸道的横在舞台的中后方,几乎需要三四个中年男子才能挪动。   因此,在其他学系的学生进行演出的时候,这架钢琴便安静地摆放在那里,只有等到测评结束,才会由工作人员将其移开。   宽阔的音乐厅里安静得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可以听见。所有人都瞪大了双眼惊讶地看着那个坐在钢琴后的男人,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到底看到了谁。   而对于戚暮来说,就已经不是“惊讶”可以形容了,而是——   惊骇。   前一秒他还认真地准备着演奏,但是下一秒、他一个转首,便看到了这个本来应该在千里之外的男人!   给戚暮惊诧的时间并没有多久,只见闵琛抬起右手食指,轻轻放在了自己的鼻前,然后再指向了呆怔着的青年。   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让戚暮倏地明白过来,在全场的寂静中,两人相视一笑,接着戚暮果断地转过头,下一刻——   低柔悠扬的琴声便从琴孔里倾泻而出。   小提琴的声音就仿佛是一汪暖暖的温泉水,将秋日里的萧瑟驱散开去,铺开了一张春日美丽的画卷。那琴声轻快柔美,每一个音符的跳动都是极其轻松的,好像有精灵在琴弦上舞动。   伴随而来的,是钢琴清越温和的回音。   贝多芬的这首《春天奏鸣曲》,是一首钢琴与小提琴的合奏曲。戚暮在一开始练习的时候就只准备了第一乐章和第四乐章的演奏,一段是轻快的快板、一段是悠扬的回旋式,美妙动人的琴声双重奏响,在宁静的音乐厅里回荡。   这是一段钢琴与小提琴的低声私语,两者温柔地回应着对方的声音,宛如一对密友、又好像一对情侣,充满着勃勃的升级和澎湃的热情,将春天的气息传播给观众,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仿佛春风抚摸般的温暖。   舞台上,青年白皙修长的手指被灯光照亮。那灯光实在太过刺目,让台下的人无法看清那手指的动作,只能听到流水般的琴声不断地响起。   而在戚暮的身后,闵琛的动作完全被钢琴庞大的身躯挡住。他神情淡定地垂眸望着手指间的动作,时不时地抬首看向不远处的青年,那目光柔和包容,被黑色的钢琴琴板遮挡住,让普通观众无法看清。   小提琴忽然低声奏了一句,钢琴便低低地回了一声;小提琴忽然激昂地舞动起来,钢琴便顺着它的步子,欢快地奏起了乐。   曾经有人这样评价过贝多芬的《春天奏鸣曲》:“这首曲子并没有太高的难度,也没有多么晦涩难懂的感情,但是如果想要让小提琴的声音与钢琴完美地融合在一起,那么这场演奏……一定排练了很久。”   而如今,台下的观众们也都是这样地认为着的。   他们欣赏着这样一出优美委婉的演出,为那琴声而赞美,有的甚至眼前都浮现起了独属于春天的绿色。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是很多人的心中早已不约而同地想到——   『这首《春天奏鸣曲》,一定排练了很久的吧?』   任何一首乐曲,只要是有两个以上的人演奏,那必然是要提前经过排练的。即使是节奏和旋律完全一样,在经过事先的排练前,合奏的双方也无法保证自己是否能够与对方的音乐融合。   比如这个时候小提琴声应该稍轻,让钢琴吟唱低缓的旋律;又比如那个时候小提琴应该急促一些,让钢琴赶紧地追赶。   没有事先排练过就达到这样顶尖的水平?   说出去连德兰都不会信的好吗!   但是……只有戚暮和闵琛自己知道,这样一曲近乎完美的《春天奏鸣曲》,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合奏。   然而就好像真的曾经在一起演奏过上百次一般,当闵琛忽然按下一阵和弦时,戚暮立即心领神会地加快了自己的速度,而当戚暮猛然间用改编的跳弓演绎出一段音节时,闵琛默契地以滑音对应。   明明这首曲子已经被戚暮改了几个小部分,但是就算是中途出现了这样的变故,男人也能非常自如地将其承接下来,并且在原本改善的基础上,更为突出了小提琴高昂优美的音色。   当全曲进行到最后一段和鸣时,场下的众人早已被这互相对唱着的琴声所鼓动,而等全曲结束后,当第一声“Bravo”出现后,从未有过的热烈掌声轰然响起。   到这个时候,在一片雷鸣似的掌声中,终于有人倏地清醒——   “刚才……我好像真的听到了春天的溪水声啊!”   “没想到居然是《春天》啊,真的让我看到了一场美丽的春天啊!”   “这首曲子已经完全演奏出了学院之上的水平,就算是放到世界一流的交响团进行演出,都完全没有问题吧?!”   ……   当然,也有人的关注点与这些纯粹欣赏的观众截然不同——   “居然是由柏特莱姆先生给这个戚暮合奏?”   “这也太荣幸了一点吧,这哪儿是合奏……我怎么觉得这个小提琴的琴声甚至隐隐地比钢琴更为出色一点?小提琴完全是这首曲子的主角啊!”   “柏特莱姆先生刚才好像刻意用了伴奏的样式,但是没想到真的有一个这么年轻的学生,能够拥有与柏特莱姆先生合奏的气势啊!”   “这也算是一种气场吗……?”   ……   一般说出这种话的,都是世界各大乐团的成员。他们今天特意来到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的测评现场,为的就是发现好苗子、收纳进自己的乐团内,吸收新鲜的血液。   很多人在戚暮开始演奏前还想着是不是要邀请他进入自己的乐团,但是当他们看到那个男人忽然出现在了钢琴后、甚至和这个青年合奏了一曲《春天》后,他们恍然大悟——   “原来早就被柏爱收去了啊?那我们还抢什么啊!”   当然,真的是没有人想要再抢了吗?   在“柏爱首席指挥就站在舞台上、神情淡漠地看着台下众人”的情况下,纽约爱乐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胡克先生“胆大包天”地向舞台上的青年递出了橄榄枝。   难得的是……   戚暮居然没有婉拒!!!   青年看着舞台下仍旧是一脸大胡子的故人,又是觉得好笑、又是觉得无奈。拒绝的话他并没有说出口,但这并不意味着戚暮真的就要接受纽爱的邀约,只不过戚暮没有想到纽爱这次派来的竟然是小提琴首席胡克先生,碍着人情面子在,他不好直接拒绝。   各大乐团进行邀约结束后,就是十位评委们的评分阶段。   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的全院测评并没有规定每个学生必须单独进行演奏,就像之前的兰斯特和爱娜,他们便是两人合奏,各自得到自己的分数。   当然,请学院外的人为自己伴奏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出现过,但是还真的没有人……邀请到了闵琛这样的音乐大师。   在评分的时候,十位评委中竟然有半数以上与闵琛是认识的,还有一两位甚至是他的乐迷。   然而这并不能为戚暮加分,甚至有评委还苛刻地点评道:“你的伴奏实在太过强大,我想……戚暮,你需要有能控制住伴奏的实力。这样的实力是非常难得的,我很遗憾的是……在刚才的演奏中,你将我最喜欢的柏特莱姆先生的琴声,真的控制住了。”   一边说着,这位钢琴家还一边难过地板了脸,然后给出了一个分数:“我很生气,我冲动的大脑让我很想告诉你:‘我更喜欢你的伴奏!’,但是……我的理智却告诉我,我得给你满分。”   在这样哭笑不得的点评中,戚暮获得了第一个满分。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第九个。   直到最后一位主评委。   “你的伴奏很好,你也很好。我和拉佐尼一样非常喜欢奥斯顿的钢琴,但是我没他那么幼稚和感情用事。”拉佐尼就是刚才一脸难过的钢琴家,而这位主评委则是一位出色的小号手,他笑着看着戚暮,说道:“我和拉佐尼不一样,我想……你的分数应该得配得上你的实力,能够让奥斯顿·柏特莱姆真正成为你的伴奏,戚暮……你值得——”   “10分。”   -------   《春天》很好听,福娃非常推荐!   蓝后XD闵神居然“沦落”为小七的伴奏辣!   这是一个重要的日子!   撒花撒花~~~   福娃:闵神,对于你成功成为小七的伴奏,采访一下你此刻的心理。   闵神:我很高兴。   福娃:……闵神,来点追求……   闵神:我非常高兴。   福娃:……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首《春天奏鸣曲》让全场原本稍显颓靡的气氛顿时火热起来,这样一位出色的小提琴手,几乎是台下每个乐团都必争的对象。当然,毕竟人家柏爱首席指挥就站在台上,他们还真不大好意思开口,可是……私底下聊聊总是可以的吧?   “这个戚暮的导师是里德·阿卡得,难道说……是里德·阿卡得邀请来闵琛的?”   “阿卡得大师的面子还真大啊,这么完美的合作肯定已经排练过好多次了吧?”   “……诶奇怪啊,我怎么听说柏爱最近一直忙着排练呢?”   ……   各种各样的讨论一直等到测评结束,都没有停息。   本次测评的第一名自然是戚暮,他一共获得了十个满分,当之无愧地成为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全满分学生。   这样的成绩让阿卡得教授也是颇为惊讶,但最终还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如果说阿卡得教授是感到惊讶,那德兰等小提琴系的学生则是惊恐不已了。尤其是非常喜欢闵琛的安格,早在闵琛出现的一刹那就跑回了自己的琴房,赶紧地将他最新珍藏的CD拿了出来,请闵琛签名。   至于学院乐团的那些乐迷就更加疯狂了,上次他们已经从戚暮的手中收到了闵琛亲笔签名的专辑,现在……人就在眼前,还不赶紧抓紧时间?!!!   于是戚暮便见着这群平常大大咧咧的老粗们一个个乖顺得像个小绵羊似的,挨个的向闵琛打招呼,并且表达他们对闵琛的音乐的喜爱。   见着这样形同于“排队见偶像”的行为,戚暮真是不知说什么是好。   我说……你们连自己是谁都忘了介绍,是不是激动过头了啊!   等到这群激动兴奋的学生们表达完自己的崇敬之情后,测评也已经正式告一段落。胡克先生特意走到了后台,诚心邀请戚暮到他们纽约爱乐乐团发展:“哦小七!一年前的我真是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们会进行这样的一番谈话。”   戚暮笑着握了握胡克的手,道:“好久不见,胡克先生,从港城分别后……好像确实是一年了呢。”   “是的,小七,那我就直接说了吧。斯威尔先生这次是希望我能来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收纳一名非常出色的小提琴手。你的实力是我们都有目共睹的,而且你也曾经与我们乐团合作过,大家都很喜欢你。”   说这话的时候,胡克先生一脸正直,连一点余光都没有分给一旁的闵琛。而后者则也淡定冷静地垂眸望着身边的青年,并没有注意到对面的大胡子。   见着他们这番毫不在意对方的模样,戚暮真是哭笑不得。   要不是一年前他曾经亲眼见过胡克先生是有多么崇拜闵琛,那他还真要以为这大胡子对闵琛是不屑一顾了。   世界上别扭傲娇的人总是这么多,早已接触过无数傲娇之人的戚暮垂眸思索了一会儿,礼节十足地回答道:“胡克先生,其实我非常喜欢纽爱的成员们,和你们合作也非常的高兴。但是我目前并没有到美国发展的打算,我希望在欧洲多发展一段时间。”   一段时间,并没有一个具体的数字。或许是一个月,或许是一年,或许是十年,或许……是一辈子。戚暮没有将话说死了,但是却已经是在婉拒胡克的邀约了。   听着这样的话,胡克先生有些失望。但是他偷偷瞄着一旁站得笔直的男人,心中却想到:难道说……小七真的要去柏爱?可是柏爱最近并没有谁辞职/退休啊!   这一点,胡克先生实在想不通,他和戚暮再聊了几句过后,就要去参与各大乐团今晚在巴黎的聚会了。临走前,戚暮偷偷摸摸地将一个纸袋子塞进了胡克先生的手中,让他十分诧异。   但是等到胡克打开那封纸袋子时,他已然感动得泪流满面!   “小七居然还记得我们一年前的约定……小七,你真是太善良了!不把你争取到我们纽爱,我就不叫胡克!!!”   只见在那褐黄色的牛皮纸袋里,放着的赫然不就是闵琛最新的钢琴会专辑?在专辑的右上角地方还写着一个龙飞凤舞般的名字,能够将美丽的中文写到这般外文花体字的程度……   嗯,某个男人的签名,肯定没人能够模仿了。   不过……胡克先生,刚才你偶像就站在你面前,你怎么还瞪着一双“我看不见你,你也看不见我”的眼睛呢?你说你要是直接对偶像要一个签名……   那可是一件多么方便的事情啊!   -------   月光渐渐朦胧,深邃的夜色将巴黎街道上的行人踪影遮挡住。越加凄寒的温度让不少人都穿上了厚厚的大衣,地面上生了一层薄薄的白霜,仿佛已经预兆着即将到来的冬日。   在与学院的同学们道别以后,戚暮便拎着自己的琴盒,往自己的公寓走去。这段路程只有不过千米,他走得很慢,而他身边的男人走得更慢。   “所以说……阿卡得老师其实是知道你今晚要来和我合奏的了?”   在这样大庭广众的情况下,戚暮与闵琛之间隔了大约20公分的距离。他向来是个怕冷的人,所以此刻他不停地换手拎着琴盒,为的就是让自己的手能够交替着放入口袋里暖一暖。   见到青年这番动作,闵琛微微勾唇,伸手就接过了戚暮手中的琴盒。他点点头,说:“嗯,前几天我和里德说了,一开始他还有点反对……但是,我希望能为你的毕业做点什么,所以他就同意了。”顿了顿,闵琛又补充道:“里德会对外宣称是他邀请我来的,和你没有关系。”   有小提琴大师里德·阿卡得作为他的导师,想必就是戚暮哪天做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古典音乐界的众人也不会感到一点惊讶了。毕竟……   “这可是里德·阿卡得的学生啊!”   想到这样的场景,戚暮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他轻轻颔首,过了会儿又突然想道:“等会儿,既然……你很早前就确定你要来给我伴奏了,那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对啊!昨天晚上打电话的时候你还说你今天要和柏爱进行排练,没时间来巴黎呢!”   明明是早该想到的事情,戚暮这才忽然记起来。   闵琛淡定沉着地看着戚暮,道:“因为,我想……给你一个惊喜。”   戚暮顿时笑意全失,没等他开口,只见闵琛俊挺地眉头倏地一蹙,语气低落地说:“可是克多里却好像认为你不会感到惊喜,而会感到惊吓。嗯……他果然猜错了。”   戚暮:“……”   真的是惊吓!   惊喜简直小到可以忽视了好不好!!!   不过千米的路程,就是走得再如何缓慢,当戚暮走到自家楼下的时候,也只是过去了十几分钟。他伸手接过了闵琛手中的琴盒,抬首看向对方。   青年俊秀白皙的面容被皎洁的月光照射得仿若透明,他的目光十分柔和,但是又夹杂着深深的眷恋与不舍。   良久,戚暮轻叹了一口气,问道:“最近柏爱……真的就这么忙?你每次来巴黎都是当天来回。”   “快要开始下半年的全球巡演了,大概要从12月中旬开始,才会放假。”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在楼道里响起,他垂眸看着眼前的青年,忍住了想要将对方拥入怀中的冲动:“戚暮,多来柏林……看看我,好吗?”   闵琛说的十分简单,但是语气里却充满着期待。   在学院的这段时间戚暮一直很忙,他实在没有办法抽时间到柏林看看。但是当他毕业以后,他的时间便很多很多,想必就是长住柏林,都没有太大的问题。   但是……   “我毕业后,想去维也纳。”戚暮垂着眸子,有些不敢去看对方的神情,“我会经常去柏林看你的,但是……我应该不会住在柏林。”   这个答案闵琛是早就知道的,但是再一次听到时,他还是有些失落。   可是戚暮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彻底怔住:“不过……我记得柏林到维也纳的距离比到巴黎的要近很多吧?等我什么时候考到驾照、买一辆车,我会经常去看看你的。”顿了顿,戚暮忽然板了脸:“不过你以后可别搞什么……咳,惊喜了。”   说这话的时候,青年微微撇了嘴,有些不悦。他可是被这一个接一个的“惊喜”给整怕了,要是有心脏病的话,说不定戚暮当时就要吓呆在了测评的舞台上了,偏偏这个男人还认为那是——   惊·喜!!!   难得见到青年这般别扭的模样,闵琛不由心情大好。   他一不做二不休地伸手揽住了对方的腰身,在戚暮惊讶的神情中,将对方往自己的怀里一带,身子再往前侧了一下,便将戚暮的身影完完全全地遮挡在了公寓楼梯的暗影里。   从行人的角度,只能看见一个背影清俊的男人正抱着自己的爱人,背对着街道而立。他们顶多想一想——这个爱人的个子可真高啊,却绝对没办法发现……   那个被抱着的,竟然是个男人!   戚暮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人很多,你小心一点……”   阿卡得教授一向不希望他们的事情在戚暮取得成就前曝光,因此戚暮也十分小心翼翼。   “他们看不见的。”   戚暮抬起头,因为这里的光线实在太暗,他只能看见闵琛深邃幽黑的眸子,和微微抿起的薄唇。   戚暮怔愣地望着对方,已然有两个星期没见了,感受到自己腰间那灼热的温度,戚暮最后还是叹了一声气,认命地伸手拥住对方。   “之前我就想……十天半个月没办法见上一面的感情,肯定是无法长久的。”青年压低的声音在闵琛的耳边响起,“但是为什么我现在竟然觉得……我好像更想你了?”   宛如告白一样直接的话语,让闵琛倏地怔住了。他的耳尖微微泛红,但是表面上还保持着淡定冷静的神色,可是声音里却有着无法掩饰的欣喜。   闵琛更加拥紧了怀里的青年,低声道:“嗯……我也想你,也……更加爱你了。”   他们之间的感情是细水流长的,没有那般的大风大浪,但是却如同慢慢发酵的葡萄酒,在时间的积淀下越来越香醇,越来越浓厚。   戚暮情不自禁地抬首,吻住了男人的薄唇。   他很少会这样的主动,但是今晚当他在舞台上和这个男人合奏出那样一首《春天奏鸣曲》的时候,戚暮却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正与对方的交融着。   每一个呼吸,都能感受到对方心脏的跳动,仿佛是精神上最深层次的交合,他在那样一种灵魂沟通的声音舞蹈中,达到了精神的巅峰。   没有人……会比他更懂自己的音乐了吧?   正如同,没有人,能让他这样的爱慕。   这个吻从一开始青年的蜻蜓点水,到后来两人紧紧相拥的热吻,仅仅只过去了几秒钟的时间。在浪漫之都——巴黎的街头,这样一对激吻中的情侣是非常常见的,行人们连一点注意力都不会分给他们。   就在这样的一片阴影下,两人微喘着气,吻着自己思慕已久的爱人。   戚暮饱满的唇被吻得鲜红发亮,让闵琛本就深沉的眸色更加深邃,他要赶着一个小时后的飞机,但是此刻……他却非常不想离开!   可是当男人的手情不自禁地抚上了青年的胸膛时,戚暮却一下子抓住了对方的手,目光迷离地轻轻摇首:“明天……还有柏爱的排练,闵琛……你没有时间了。”   这个答案让闵琛不由地失落几分,可是下一秒,青年却微微抬首,在他的唇上轻轻一点,低声道:“我爱你,闵琛……等你巡演到维也纳的时候,我很想……在你的琴房里,听你再亲手为我演出一场钢琴独奏会。”   闵琛凌厉的眸子倏地睁大,他恍然间明白……   对方刚才到底在说什么!   望着青年早已被情色沾染的浅色瞳孔,又是一个缠绵至极的吻落下,男人依依不舍地表达着自己的爱恋,而青年也热情至极的回应着。   他们的眼中只剩下了对方,自然没有注意到……   在街道的另一边,一个高大壮硕的瑞士小伙惊骇得瞪大了眼睛,惊呼:“天哪,那难道是……唔……”   德兰还没高喊几句,他的嘴巴便被人一把捂住。他转首看去,只见阿卡得教授冷了一张脸,低声道:“不许乱叫,你这个小家伙,知道吗!?”   德兰赶紧地点点头,等到他再转头看向马路对面的时候,刚才还被楼道的暗影遮挡住的两人,已经神色正常地互相谈着话,似乎在进行最后的分别。   阿卡得教授目光悠长地看着自家最可爱的学生,和那个……最恶毒的恶魔,他轻轻摇首,仿佛自言自语似的:“他们两个……其实真的很配啊。”   德兰微微怔住,良久,他才点点头,低声呢喃:“是啊,小七和柏特莱姆先生……真的很配啊。”   温柔皎洁的月光下,青年神色失落地告别了自己的爱人。   而闵琛则看着戚暮渐渐消失在楼道里的身影,俊美淡漠的面庞上忽然露出了一丝茫然,他微蹙着眉头,不由地低声呢喃了一句:“《月光下的……暮色》?”   《The twilight in the moonlight》。   至此,第一次出现在了这个世界上。      第一百二十七章      测评后的第二天,戚暮照常拎着自己的小提琴,走到了阿卡得教授的琴房前。   秋日清晨的阳光仿佛一面金色的轻纱,将安静狭长的走廊照耀成一片金黄色的殿堂。   戚暮来的实在是太早,其他琴房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他哒哒的脚步声在这样宁静的地方响起,打破着沉寂。   走到琴房门前的时候,戚暮举着手僵在空中许久,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等到过了半晌后他才轻轻推开琴房的大门。   ——并没有掏出钥匙,因为戚暮下意识地认为那个老人已经在这琴房里等着自己了。   而事实也没有让戚暮失望,当他推开门的时候,正见着阿卡得教授站在琴架前,将一把小提琴夹在下巴与肩膀之间,右手似乎正在调音。   见到戚暮来了,他随意地招招手,道:“小七来得挺早的啊,来来来,坐沙发上歇会儿,老师这琴弦还没调准呢。”   戚暮有些局促地不知道自己此时该做什么,因此他只得听话地将自己的琴盒放在了一旁的茶几上,乖乖地坐在了沙发上——一般是由阿卡得教授坐着的位置。   阿卡得教授则好像没有发现到戚暮的异常,他认真专注地调着自己的琴弦。他宽大温厚的双手如同一把铁罩,在其衬托下,本就小巧精致的小提琴显得更为优雅了几分。   这是一把浅黄色的斯式琴,戚暮曾经在里德·阿卡得的演出录像中见过,她叫“爱丽丝”,是阿卡得教授五十多岁的时候从一位珍藏家手中高价买来的。据说阿卡得大师当年为了得到这把小提琴,废了很大的功夫,可以说这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琴。   和大多数的斯式琴一样,这把小提琴上窄下宽,琴板十分平坦宽大,由于面板极薄所以拥有清亮甜美的音色,有很强的穿透力。   “爱丽丝”既是这把斯式琴的名字,同时戚暮也知道……   他早逝的师母,也叫这个名字。   这把琴对阿卡得教授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除非是极其重要的演出场合,他几乎不会拿出来。而现在……他正在仔细专注地调试着这把琴的声音。   戚暮不由坐正了几分,心中也沉淀了几分郑重严肃。   “之前你竟然能把《无穷动》演奏到3分40秒以内,小七……我当时也没想到,你居然真的做到了这一点。”将四根弦的音全部校准后,阿卡得教授紧了紧自己的琴弓,说道:“你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孩子,我也相信……你以后甚至可以突破30秒的大关。”   闻言,戚暮并没有谦虚的意思,而是十分庄重地颔首:“老师,我会努力。”   阿卡得教授满意地点点头:“你有这份心,就好。在小提琴这一路上,技巧是很重要,但是却不是唯一的。上次在维也纳的时候,兰斯也承认他当年的技巧可能比不上现在的你,但是……你却比当年鼎盛时期的兰斯·托德要差上一个档次。”   戚暮明白地点头,说:“是的,老师,我认为我和兰斯大师相比……还差很多。”   “不过兰斯是在他四十岁的时候达到了人生的巅峰,小七,我觉得……你或许能比他更早地抵达那个境界。”阿卡得教授的声音里带了一丝长辈对晚辈的宠爱,他笑着说:“之前让你练习了这么多首曲子,好像……我还没有从头到尾地给你演奏过任何一首曲子吧?”   戚暮倏地怔住,他一下子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老师,您是想……”   “3分30秒的无穷动,再早十年,我可能还能勉强做到。但是现在……我已经做不到了。小七,老师希望有一天……你能代替老师,超过这个关卡,达到我没有抵达的境界。”   安静的琴房内,一首明快激烈的《无穷动》倏地响起。每一个音节都十分平稳,没有一丝杂音,就算是快到了每秒十几个音,阿卡得大师也能让手指准确地按在每一个该在的位置上。   明明已经年过古稀,可是这双大手却没有一点僵硬,反而流畅顺利地演奏着一首快速的《无穷动》。   戚暮抬首看着阿卡得教授,以他的动态实力,也很难看清对方的动作,但是他的耳朵却在告诉他:这首曲子,至少会在3分40秒以内结束!   果不其然,当这首高难度的快节奏曲目结束时,戚暮下意识地转首看向了墙上挂着的始终。在看见那个时间后,他惊骇地睁大了双眼,脱口而出:“3分33秒!”   闻言,阿卡得教授得意地笑了笑,但是很快又板了一张脸,轻轻摇头,叹气道:“真是老了、老了啊,竟然是33秒啊!唉小七,你以后可别这么慢啊。”   戚暮:“……”   老师,您这欠扁的话要是让人家听到了,那可得群起而攻之了啊!   从戚暮来到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到现在为止,不过也才过去了大半年。他还记得自家老师第一次刁难自己的模样,也记得他和阿卡得教授一起逛遍巴黎的情境,不过到现在……   也真的是到了他要毕业的时候了。   阿卡得教授让戚暮再次演奏了一首《钟声》后,便从自己的文件夹里取出了戚暮的毕业证书。   这是阿卡得教授昨天晚上特意找学院院长拿到的,上面鲜红的火印还似乎有些发软,但是当戚暮摸上那质感光滑的纸面时,这封薄薄的毕业证书竟然让他有种“其实非常沉重”的错觉。   阿卡得教授抬首看向一脸呆愣的青年,笑骂:“还愣着干什么?都毕业了,明天就可以不用来了,知道吗!”   听了这话,戚暮猛然一愣,然后立即回答:“老师!其实这个学期还有两个月,我可以在巴黎再陪您到今年结束,再……”   “陪我这个老头子干什么啊?欧洲这么大,巴黎只是一个很小的地方罢了,你就算不去维也纳,而是去柏林找奥斯顿,也不要在这和我浪费时间了。”   阿卡得教授一脸不耐烦的样子,他摇摇手:“好了好了,小七,前几天我已经拜托兰斯在维也纳帮你物色了一间公寓了,你这几天就过去吧。”   闻言,戚暮倏地怔住,然后赶紧道:“可是老师,我其实……”   “没有什么可是了,小七,老师知道你的心意,但是接下来的十几年、二十年,我只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养养老。而你,得去好好地努力,知道吗!”   戚暮连道:“但是老师,我在维也纳其实……”   “小七啊,你的这份心老师也是明白的。不过……你好好努力,以后给老师发你的音乐会请柬,这就够了。”   “……”   “之前我一直说,希望等你有了一定的成绩后,再公开你和奥斯顿之间的事情。但是我现在想想,其实也没有什么必要了。如果你们乐意,就随便吧。”   “……”   “在维也纳也好好好努力,知道吗?!不允许开小差,每天至少练琴六个小时以上知道不知道?不是老师说你,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可以不练习、就获得成就。你看就是奥斯顿,他不也每天都有练琴么?”   “……”   过了半晌,阿卡得教授:“小七……你怎么不说话啊?”   戚暮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面上露出一抹无奈地笑容来:“老师,我想说的是……其实我在维也纳早就已经有房子住了,真的不需要兰斯大师再费心了啊。”   阿卡得教授:“……”   被阿卡得教授狠狠地瞪了一眼后,戚暮拎着自己的琴盒,被这位傲娇起来的音乐大师无情地赶出了琴房。   戚暮无可奈何地敲了敲琴房的门,在说出“老师,今天晚上来我家吃饭吧”之后,过了许久才得到一声冷冷地“哼”声。   这算是……同意了?   戚暮偷笑着往学院乐团的方向而去。   等到了德兰特意要他来的排练室后,戚暮才刚进门,便见到这些本该在上课的学生们,此刻竟然齐齐集中在了排练室里。   见戚暮一脸惊讶的模样,所有的成员们纷纷笑开。接着在戚暮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首欢悦轻柔的《告别交响曲》便倏地响起。   弦乐与管乐的交汇仿佛是春风抚过脸庞,让戚暮一时间没有回过神。   这首曲子和他当初在音乐会上带领乐团演奏时的一样,曲声柔和,旋律优美,等到第四乐章的时候,在川口教授的笑意中,一个接一个的学生走下自己的位子,给了戚暮一个大大的拥抱。   当最后的声音停住的时候,川口教授和安格一起上前,给了戚暮一个拥抱,并送上了自己最衷心的祝福。   当所有的祝愿都结束的时候,戚暮一个回身,便见到整个乐团(包括指导教授在内)的近百人一起笑着看着他。所有人都按照演奏时的位置站好,只有在安格的身旁还空了一个位子。   “小七!恭喜你……”   “毕业了!!!”   戚暮心中微微泛暖,接下来便和众人一起照了一张相。   乐团里的一群大老爷们拉着戚暮说个不停,告诉他要好好努力,以后有机会再见。而心思细腻的女生们则是有些伤感,但她们也尽量地保持笑容,给戚暮送上祝福。   与学院的同学们道了别、与阿卡得教授一起共进了晚餐,当戚暮收拾好行李、乘上飞往维也纳的飞机时,透过舷窗,他有些怔然地看着云层下那座渐渐远去的城市……   是的,只有艾菲尔铁塔的影子能够证明,这里是巴黎。   戚暮在这里呆了八个月,这八个月里他认识了很多有趣的朋友,也提升了自己的水平。   他认识了一个与印象里完全不一样的里德·阿卡得大师,也得到了一位真心对自己好的阿卡得老师。   八个月的时间过得飞快,原本郑未乔还希望戚暮能够在毕业之后回华夏一段时间,可是……戚暮却知道,自己早已等不及了。   他很快收拾了东西来到维也纳,熟门熟路地从维也纳国际机场坐地铁来到了闵琛的公寓,利用之前寄过来的钥匙打开了门。   似乎是经常有通风,戚暮将东西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后便全部打扫完毕。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并没有多休息,而是直接坐地铁到了兰斯大师的家。   戚暮上辈子在维也纳住了十年,他对这里远比巴黎要熟悉太多。甚至当他再次呼吸到维也纳空气里始终弥漫着的芬芳花香时,他竟然感觉自己是回到了家——   一个等待他已久的地方。   上次戚暮已经和阿卡得教授一起拜访过兰斯大师,因此这次他很快便获得了允许,进入了这位大师的家中。兰斯大师见到戚暮的时候也很高兴,他笑着给了戚暮一个拥抱,并且表示了自己的欢迎。   “小七,上次你来维也纳的时候我就在想,或许你很快就会再回来。但是我也没想到……会是这么快!”   兰斯大师亲自为戚暮倒了一杯温水,房间里的温度挺高,让戚暮不由自主地脱下了厚重的外套。他十分有礼貌地结果了对方的水杯,只听兰斯大师继续说道:“原本我在附近给你找了间公寓,不过听里德说,你已经找到住的地方了,那里交通方便吗?”   戚暮笑着颔首,道:“挺方便的,谢谢您,兰斯先生。”   这位温和慈祥的老人笑着点点头,又说:“好,既然你已经找到地方了,那我就不给你介绍了。你刚来到维也纳,可以先适应一段时间。下个月我知道帕雷森剧院的乐团正在招募首席,你可以去试一试。帕雷森剧院乐团虽然小了点,但是你也年轻,正好可以在那里增长点经验,他们的音乐水平还是不错的。”   戚暮自然知道帕雷森剧院。在维也纳,歌剧院和音乐厅一样到处可见,在街边随便走上几步,甚至都能看见两个剧院。   而帕雷森剧院的实力,便可以算是整个维也纳剧院的第二阶层。   第一阶层指的是维也纳国家歌剧院这种实力斐然的,而第二阶层则是帕雷森剧院等五六家比较知名的剧院。一般在这些剧院,每周都会进行几场歌剧演出,由剧院专属的乐团进行伴奏。当然,古典音乐会有时也会开上几场,不过和前者相比确实少了许多。   以前阿卡得教授曾经说过,戚暮生在了一个最好、也是最糟糕的时代。   在最近的十年、到二十年的时间里,几乎每一个世界一流乐团都已经人员饱和,他们的首席小提琴手通常都是正值青春的年轻人,就连柏林爱乐乐团都在七八年前换了克多里作为首席。   而且戚暮的目标很明确,并不是成为一名独奏小提琴家,而是要进入乐团。   因此兰斯大师此刻的建议听上去十分有道理:先从小乐团的首席做起,慢慢积累经验,最终再寻找时机进入大乐团。   可是……戚暮却不是这么想的。   “抱歉,兰斯先生,我这次在来维也纳前,就已经想好了自己未来的道路。”   兰斯大师闻言,倏地一愣,然后笑着问道:“好,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也是好事。小七啊,你是怎么想的,能和我说说吗?”   兰斯大师真的是脾气很好了,戚暮也非常感激他为自己做的这些事,但是这一次……他真的是有自己的考虑。   于是戚暮将手中的水杯轻轻搁在了茶几上,然后目光认真地说:“兰斯先生,我听说……后天有一场副首席的招募会?”   听了这话,兰斯大师一下子愣住了。过了许久,他才思索着问道:“小七,你说的……难道是维也纳交响乐团的副首席招募会?”   一边说着,兰斯先生一边微微蹙了眉头,“其实埃弗拉的乐团真的很好,但是……这个乐团的副首席毕竟去年刚刚出了事,这次招募会上,我想他们乐团内部的斗争就会比较激烈,而你作为一个外来者……恐怕不会很好加入。”   戚暮闻言一笑:“兰斯先生,无论我是否会成功……我都想要去试一试。”   望着青年自信满满的模样,兰斯先生笑了起来,他赞同地点头:“嗯,你还年轻,有这股子闯劲是好事。小七啊,那你后天就去维交的招募会吧,埃弗拉和你的老师是老朋友了,虽然他不会给你放水,但是应该也不至于为难你。”   戚暮笑着应声,兰斯先生又关心了一下戚暮在维也纳的生活情况后,便留了戚暮在他家用晚餐。餐桌上充满着笑声,和一个脾气温和的大师交流经验,真是戚暮最喜欢的事情。   ——这话千万别告诉阿卡得教授,就算告诉了……也一定要记得强调他的脾气真的很好。   等到戚暮离开兰斯先生的家时,已经是月上中天。他拿出手机给某个远在柏林的男人法勒一句“我到维也纳了”后,便干脆散起步来。   清凉如水的月光照耀在街道上,仿若是为其披上了一层银装。青年挺拔清俊的背影看上去十分削瘦,这要是给某个男人看到了,恐怕又要暗自生气对方不好好吃饭了。   戚暮抬首看向天上孤伶伶的弯月,忍不住地勾唇轻笑。   这一次……他确实是回来了。   同时,还一定要去参加维交的副首席招募会。   有的事,只有亲手解决了,才能真正得到解脱。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一个大型乐团,一般分为第一小提琴组和第二小提琴组两部分。通常情况下,前者负责高音主奏部分,而后者则经常负责合奏部分。这两个小提琴组各有两位首席与副首席,帮着管理整个主弦乐器组。   自去年发生意外后,维也纳交响乐团的第一小提琴组副首席的位置就空了下来。所有人也不知道埃弗拉先生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让这个位子空了足足一年,最近才在乐团音乐总监的强烈要求下,开始公开招募。   原本维交的成员们都以为,埃弗拉先生会直接在乐团里提升一位小提琴手,作为新任副首席。   但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埃弗拉先生却在某日傍晚结束排练的时候,这样说道:“下周末我决定举行一场副首席的招募会,从明天开始,贾思科你负责一下接受报名单的任务,如果报名者以前有参加过什么其他乐团的经历,记得记录下来。”   就在所有人都对这句话摸不着头脑的时候,黑胖子贾思科诧异地问道:“埃弗拉先生,我们这次……要对外招募?”   “哦没错,让我们的乐团吸收外界新鲜的血液吧!那才是我们生长成熟的动力!”   就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就让整个乐团的小提琴手们都紧张起来。没有人不想往上走,只有站得越高,才能看得越远。   而在这其中,最为积极的恐怕就是罗遇森了,他当天就找贾思科报了名,在贾思科嘲讽的笑容中,认真地把自己过去参加过的几个小乐团的名字都报了出来。   乐团里的成员们十分踊跃,而乐团外……更多小提琴手都震惊了。   像维交这样的大型乐团,每次招募乐手都是一件非常隆重的事情,而且这一次招募的还直接就是副首席了!这样的机会,真是千载难逢。   于是不过三天,贾思科的报名记录上已经多了几十个名字,从刚毕业的学生到已经头发花白的老乐手,截止到报名的前一天,已然有五十多人报了名,等待第二天招募会的开始。   而戚暮并不在这些人之中。   这次……真的不是他想走后门、玩特殊,而是在他正打算去报名的时候,兰斯先生就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在电话的那头,兰斯先生笑着说道:“小七啊,我今天早上给埃弗拉打了个电话,他已经帮你留了一个报名位子了,明天直接去就可以了。”   戚暮:“……”   有这样一个热心的长辈,戚暮真感觉自己似乎什么事情都不用做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在招募会开始的前一天,戚暮还是在琴房里练习了很久。   就像闵琛说得一样,这间宽敞干净的琴房真是一个练琴的好地方,它的隔音效果和音响效果非常好,明明只有四五十平米的面积,却能拥有堪比音乐厅的音乐效果。   而这间琴房的正中央,只放置了一架黑色的九尺施坦威三角大钢琴,除此以外便是空落落的地板和简约的包豪斯建筑风格。   戚暮来到这间公寓的时候,发现这里被打扫得很干净,问了闵琛才知道,原来每周都有人专门过来打扫。不过在戚暮来了以后,闵琛便将对方辞退了,免得对方会打扰到戚暮。   拥有这么好的练琴条件,戚暮在招募会的前一天,练习了好几首曲子,其中大部分都是巴赫的曲子,只有少数几首是莫扎特的。   每一个在维交呆过五年以上的成员恐怕都会发现,虽然埃弗拉大师很少指挥巴赫的曲子,但是他却经常会自己一个人在指挥休息室里,听一听巴赫专辑的唱片。   戚暮上辈子和埃弗拉先生的关系还算不错,有次他好奇地询问对方为什么不指挥巴赫的曲子时,埃弗拉先生是这样回答的:“哦,陆,喜欢一位作曲家的曲子,不代表我能将其指挥好。巴赫的风格实在太过深沉和自我,或许奥斯顿·柏特莱姆和法勒·路易斯能将他的德意志风格发挥出来,而我……却不行。”   巴赫是17世纪德国最伟大的作曲家之一,他被人尊称为“西方近代音乐之父”。和很多严谨认真的德国人一样,巴赫的音乐风格十分悲沉雄壮,带着一股子刻苦钻研的气息,与自由随性的意大利人格格不入。   而埃弗拉先生……正是意大利人。   按照戚暮对埃弗拉先生的了解,一向随意任性的他在这次的招募会上,大概会采取两种选曲方式。第一种是让乐手在乐团给出的曲目中抽签,最终选定曲目;第二种则是让乐手们自由选曲。   这两种方式无论是哪一种,戚暮都认为……   练习好巴赫的曲子,真的非常有必要。   维交的一部分成员们大概还在埋怨为什么埃弗拉先生要对外招募副首席,但是也有一部分成员却通过自己平常对指挥的观察,而选定了自己的曲目。   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   这种“开天眼”的事情,戚暮也会。   当第二天戚暮抵达招募会现场、被告知需要演奏自己准备的曲目时,他微微一笑,十分有礼貌地向工作人员道了谢:“谢谢你,安妮。”   那个负责管理报名者的女工作人员忽然一愣,然后下意识地问道:“你……你怎么知道我叫安妮?!”   戚暮淡定沉着地伸手指了指安妮胸前的金属名卡,笑着解释:“瞧,你的名卡上已经写上了,这真是一个可爱的名字。”   直到戚暮走了以后,安妮都诧异地没有回过神来。等到她的同事走过来让她到另一边处理事务的时候,她才如梦方醒:“上帝啊,怎么会有这么绅士的男士呢?当他念出我的名字的时候,我真感觉他好熟悉……就好像以前他经常这样喊我似的!”   “安妮你在说什么呢?”   “哦,理查德,你真的不敢相信……我刚才看到一个非常棒的新人……”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走远,等到他们走出这间准备室的时候,戚暮就算耳力再好,也无法听清他们的声音了。而他却也不以为意,只是轻轻摇首、笑了笑,继续准备起自己的小提琴来。   在维交呆了十年,除了近百名的乐团成员外,戚暮早已将其他工作人员的名字都记在心里了。他在日内瓦学院训练出来的良好记忆力让他在这里如鱼得水,数次被维交工作人员评选为“最温柔贴心的乐手”——   或许在维交的近百名成员里,只有陆,才能记住他们所有人的名字。   这种相处了十年的熟悉,让戚暮对整个维交总部都了如指掌,但是当他发现乐团成员们也陆续进入准备室以后,他却微微一愣,很快在那人群中发现了某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俊秀漂亮的黑发青年在一群金发碧眼的人中,自然也是非常醒目的。罗遇森也是一眼就发现了戚暮,他的眼中划过一抹诧异,然后很快走了过来:“咦?原来你也来这里参加招募会了吗,戚暮?”   他故意说了中文,刻意想与戚暮拉近关系。   在戚暮回到巴黎的这段时间里,罗遇森也经常给对方发发短信,想借着戚暮的身份见一见阿卡得教授。不过罗遇森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初次见面就对他十分热情的青年却很少回复他的信息,偶尔蹦出几个字,也是非常的冷淡。   这种由主动怪转为被动的局面,让罗遇森有些担忧起来。   他原本想借助这个单纯愚蠢的青年与阿卡得大师熟络起来,有了阿卡得大师的推荐,想必就是让他直接成员维交的副首席,都会有五成把握。可是之后戚暮却不怎么理他了……   这让罗遇森怎能不焦急?   不过罗遇森不知道的是,当得到自己需要的信息后,戚暮真是懒得再去理会这个人渣一句。原本他接近对方的目的已经实现了,那么只需要将事情解决就可以了,不需要再让这个家伙整天在自己眼前晃悠,恶心自己。   于是戚暮随意地敷衍了罗遇森几句,招募会便已经开始了。   在准备室等候的报名者中,也有一些认识戚暮的,他们有的甚至曾经去巴黎爱乐音乐厅,听过戚暮和学院乐团的那场演奏。于是很快,聊天起来的人群将罗遇森挤到了一边,让他再也没有了和戚暮接触的机会。   不过这场交流也没持续多久,当一个接一个的报名者被叫到号码、上台演出后,准备室里的气氛倏地紧张起来。   乐团内外的报名者的演出顺序都是打乱了的,因此当一位来自韩国的小提琴手演出结束后,罗遇森便拿着自己的小提琴走出了准备室。   这个时候,戚暮正低头看着自己早已熟记于心的琴谱,罗遇森见到他没有看自己一眼,非常失望地出了准备室的大门。而就在下一刻,戚暮却倏地抬首,目光悠长地看了看罗遇森远去的背影。   “嗨,里奇特,能帮我看一下东西吗,我想去一下洗手间。”   “哦好的,小七,没有问题。”   将琴谱和琴盒都放好后,戚暮便独身一人起步,走出了准备室。此时此刻,所有人正在专注地准备自己接下来要演奏的曲子,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   出了大门,往左拐。   戚暮完全忽视了“洗手间右转”的提示,熟稔地往着前方走去。当他忽然停住了脚步的时候,已经是在一间乐团排练室的门口,在那房间里,悠扬低缓的小提琴声正在缓缓传来。   你瞧,埃弗拉先生果然会使用这间排练室作为招募场所。   正如同罗遇森选择的曲目,果然是巴赫的小提琴奏鸣曲一样,理所当然。      第一百二十九章      安宁静谧的走廊内,青年后仰着靠在墙壁上,神情自若地听着房间里头传来的小提琴声。   罗遇森演奏的是巴赫的《无伴奏第二小提琴奏鸣曲》的第五乐章,这是一段单音演奏的三拍子舞曲,在技巧方面属于专业级别的一般水准,在感情方面的要求倒是颇高。   短短几分钟,戚暮就这么随意地听着,当听到某个技巧难关后,他微微一愣。等到再听到全曲一段小高潮时,他终于忍不住地低笑出声,喃喃自语道:“罗遇森啊……这都一年过去了,你的水平怎么一点都没有进步呢?”   罗遇森这个人,有的时候说他聪明也不错,至少能混到维交第二小提琴组副首席的位置,肯定不是一个平庸的乐手。   但是说他蠢,这也不能算是不对,毕竟他在维交呆了六年,都没有发现埃弗拉先生喜欢巴赫的曲子。还是上辈子,有次罗遇森主动询问戚暮关于埃弗拉先生的喜好,戚暮才随意说出口的。   不过罗遇森……   既然你知道埃弗拉先生喜欢巴赫的曲子,你还演奏得这么普通,这真的不是火上浇油吗?   如果不能演奏得十分出色,那么干脆不要选择巴赫的曲子,或许还更有机会得到副首席的资格啊。   戚暮只是听了一会儿,就起身离开了。他原本也是想听听罗遇森这一年有没有进步,毕竟他是乐团自己的人,如果他进步很大的话,很有可能埃弗拉先生便直接将他提升了。   不过罗遇森倒也没让戚暮失望,没退步就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吧。   等回到准备室后不久,戚暮便看见罗遇森来拿自己的东西。乐团里的成员们各个都忽视他,没有一个人搭理他,但是罗遇森却仿佛早已习惯了。   只见他拎着琴盒径直地走到戚暮的跟前,英俊的脸上露出一抹虚伪的笑容:“戚暮,很久不见了,要不等你演出结束后……我们一起吃顿饭?毕竟都是华夏人,在维也纳碰上也是难得。”   戚暮温和地笑了笑,表面看上去很有礼貌,但是语气却十分平淡:“我的序号是在倒数几位,真的是很抱歉,你不用等我了呢。我接下来要去兰斯大师家中吃饭,已经约好了。”   听到“兰斯”两个字的时候,罗遇森倏地睁大了双眼,但是他很快就掩饰了自己惊讶的神色。“好的,那以后再联络,如果都在维也纳的话,随时都可以聚聚的。”   说这话的时候,罗遇森的语气更加热络了几分,仿佛是在和一位多年好友交谈。   戚暮笑着说了几句,罗遇森便先离开了。   戚暮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眸子微眯,心中叹了声气:当听到兰斯大师的名字时……就这么让你动心吗?音乐这条路最重要不是你到底认识多少人,而是……   你的实力到底有多强。   轮到戚暮进入排练室的时候,所有报名的乐手们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他拿着自己的小提琴走到了排练室的正中央,只见那台下坐着的赫然便是——   乐团的首席指挥埃弗拉先生、首席小提琴手贾思科,以及乐团的音乐总监卡罗琳女士。   听戚暮自我介绍结束后,卡罗琳先是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问道:“你叫……戚暮?哦,你就是阿卡得的学生吗?”   戚暮笑着颔首,语气温和道:“是的,卡罗琳女士,我的老师确实是阿卡得教授。”   这位精练能干的乐团音乐总监留着一头简单的短发,闻言,她轻轻颔首,直接说:“好,那你直接演奏吧。你今天演奏的曲目是什么?我们只会给你10分钟的时间,你要自己把握好。”   戚暮早已习惯卡罗琳女士直入主题的性格,他微笑着颔首,道:“我要演奏的是巴赫的《无伴奏第二小提琴奏鸣曲》的第五乐章。”   这话刚落,一旁原本毫不在意的埃弗拉先生忽然抬眼看向了戚暮。这位脾气暴躁的指挥大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几圈,突然问道:“是兰斯告诉你我喜欢巴赫的……还是里德?”   戚暮淡定地摇首:“埃弗拉先生,兰斯大师和老师都没有告诉过我,您喜欢巴赫。”   青年的模样诚恳真挚,语气也非常果断肯定,尤其是那双紧紧盯着埃弗拉先生的浅色眸子,实在太过真诚,让人一眼便觉着他绝对没有说谎。   对此,埃弗拉先生便点点头,说:“好,那你演奏吧。希望……你能演奏出我心仪的巴赫。”   听了这句话,一旁的卡罗琳和贾思科都诧异地看向埃弗拉先生。只见后者仍旧板着一张常年没有表情的脸,严肃古板地盯着舞台上的青年。   虽然埃弗拉大师看上去没有一丝异样,但是他们都知道……   『希望你能演奏出我心仪的巴赫。』   ——这句话,是埃弗拉今天第一次说!   在戚暮之前,除了乐团的很多成员外,有一些乐团外的人也误打误撞地选择了巴赫的曲子。但是对此埃弗拉先生却没有一点反应,甚至连更多的点评都懒得说出口。   可是现在……他却在期待这个青年的演奏!   卡罗琳和贾思科不由认真了几分,转首看向舞台上的青年。   只见在耀眼刺目的灯光下,这个俊秀好看的青年将小提琴轻轻搁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他的身子挺得笔直,与小提琴形成了一条优美的直线,光是从视觉效果上,卡罗琳和贾思科便不由自主地在心里暗自想到——   『我给他满分。』   而在下一秒,低沉悲伤的琴声更是让他们齐齐一怔,瞬间忘记了刚才纯粹视觉欣赏的心情来。   巴赫的《无伴奏第二小提琴奏鸣曲》的第五乐章,有一个颇具悲剧色彩的名字——   《恰空》。   中文真是博大精深,在戚暮第一次听说《Chaconne》的中文译名叫做《恰空》时,他听着自己的中文老师解释着这两个字的意思,瞬间便被这种“恍若一梦,恰然全空”的意境给折服了。   巴赫是一位典型的古典主义音乐家,他是一个忠诚的宗教徒,所以在他的音乐作品中总是掺杂了宗教作品的雄伟宏大、庄严肃穆。而这一首《恰空》,却稍稍有几分例外。   巴赫一生结过两次婚,他的首任妻子在他三十五岁前便遗憾离世,次年,巴赫就娶了第二位妻子。这样一个故事看上去并不美好浪漫,但是……   巴赫却用一首《恰空》,让这个爱情得到了永恒。   《恰空》,是巴赫在悼念亡妻。   这种感情深刻而入骨,将多年的爱情融入进了一首曲子中,表达着对爱人的思念,对过往时光的留念,以及对生死相隔、再也不见的悲痛。   青年白皙的手指在琴弦上轻轻按动着,对于家境优渥的贾思科来说,这样一把精致优秀的仿制斯式琴并不能算是多名贵,但是此刻他却惊讶地发现:这把琴,演奏出了让他都忍不住泪下的声音。   如同男人悲沉的哭泣,那低柔徐缓的琴声从琴孔中缓缓流出,每一分都是悲痛的低泣,每一个节拍都在表达着如同大海一般深沉的哀念。痛到最终,只能化为无声的叹息。   这首曲子的难度真的很一般,但是它所要表达的感情实在太过丰富。   在戚暮之前,只有一个人表演了这首曲子。当那个人表演结束的时候,埃弗拉先生是连一个余光都懒得扔给对方,而贾思科也冷笑着不给予评论,只有卡罗琳还脾气好点地让对方下去等候。   没有对比,也就算了,一旦有了对比……   这差距简直是天壤之别!   当戚暮的最后一个音结束的时候,埃弗拉先生轻轻鼓起掌来。他目光认真地打量着舞台上的青年,那眼神似乎要将戚暮看入了骨子里。   下一秒,埃弗拉先生叹了声气,说:“兰斯说,你是个技巧性很强的小提琴手。你的技巧已经达到了炫技的层次,而你过去也经常演奏一些炫技的曲子。”   埃弗拉先生的声音在空旷的排练室里响起,戚暮微笑地颔首,只听对方继续说道:“我曾经以为,你应该像伟大的帕格尼尼那样,喜欢那些花式炫技的乐曲,对于感情这方面可能稍有欠缺。但是今天……我却意识到,我很喜欢你的巴赫。”   戚暮有礼貌地鞠了一躬:“谢谢您的夸奖,埃弗拉先生。”   “哦!小七,”一旦喜欢上对方的音乐后,埃弗拉大师对戚暮的称呼直接从名字转变为了“小七”,他说:“你对这首《恰空》的理解让我也很震惊,说实话,你的音乐风格让我想起了一个人,你们很像,当然,还是有一些差异的,你比他的小提琴更为成熟圆满一些。”   戚暮闻言倏地一怔,只听埃弗拉先生继续说道:“他曾经……就站在你正在应聘的那个位子上,他演奏出来的曲子除了熟练的技巧外,还有非常丰沛细腻的感情。”   “你说的是陆?!”一旁的卡罗琳惊呼出声。   闻言,贾思科也神情复杂地看向了舞台上的青年。   只见戚暮依旧淡定冷静地笑着,听埃弗拉先生继续说道:“是的,我说的是陆,卡罗琳。”接着,他转首再看向戚暮:“在你之前,演奏这首曲子的还有一个人。他演奏得真是很一般,在没有了专业技巧的情况下,他竟然妄想理解巴赫的感情,真是让我很失望。”   戚暮忽然开口:“埃弗拉先生,不知道您说的是……?”   “哦,是我们乐团的一个小提琴手。”埃弗拉先生语气平淡地说道。   一旁的贾思科冷笑着补充:“是啊,那个家伙的水平已经很久没有一点进步了吧?他除了还算过得去的技巧外,对于乐曲本身的理解真是糟糕透顶。”   卡罗琳则有些斥责地道:“贾思科,罗就是再怎么样,也是我们乐团的成员。”   贾思科摊摊手,表示不予点评。   埃弗拉先生也懒得再说关于罗遇森的一个字,他看向戚暮,继续说道:“小七,其实在昨天晚上,你的老师给我打过一个电话。他虽然并不是很赞同你来到我们乐团……但是,他希望我能听听你的小提琴,公正公平地给你一个分数。而现在我认为……即使后面的几位小提琴手没有演奏,我相信他们也绝对无法拥有超越你的实力,你是这次招募会上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对于这样高的评价,戚暮谦虚地道:“您太过奖了,埃弗拉先生。”   但是接下来,埃弗拉先生却摇摇头,说:“可是小七,正是因为这样……”   “抱歉,我绝对不可能让你成为我们乐团的副首席。”      第一百三十章      这样突如其来的拒绝,不要说是戚暮了,就连一旁的卡罗琳和贾思科都是忽然怔住。   下一秒,卡罗琳皱着眉头,面色不悦地问道:“埃弗拉,这是怎么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既然你都承认戚暮拥有最强的实力了,那为什么还这么肯定地说‘我们乐团绝对不可能招聘他为副首席’?”   整个乐团里也就卡罗琳敢这么堂而皇之地与埃弗拉先生对话了,此刻她有些不解地拧紧了眉毛,碧蓝的眼睛里透着指责的目光。   每一个交响乐团都会拥有自己的音乐总监和首席指挥,通常情况下,这两个职位都会是同一个人担任。比如说闵琛,他就是柏林爱乐乐团的音乐总监兼首席指挥,法勒大师也是如此。   但是在维也纳交响乐团,它的首席指挥确实是埃弗拉大师,但是它的音乐总监却是卡罗琳女士。在这样的情况下,只有卡罗琳拥有质疑埃弗拉先生的权利,而当这两个乐团最有分量的人开口的时候,一旁的贾思科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只见埃弗拉大师神情严肃地反问:“卡罗琳,你真的想将小七收入我们乐团?”   卡罗琳非常肯定地回答:“当然!既然他拥有最强的实力,那为什么我们不能招收他进来?埃弗拉,你不会是认为戚暮的年龄太小了吧?你不是最喜欢年轻人了吗,咱们乐团成员的平均年龄都已经到32岁的程度了,你就不要在意‘戚暮的年龄太小’这个问题了。”   闻言,埃弗拉摇摇头,解释道:“不,卡罗琳……我当然不可能因为这种原因就拒绝小七。不过,我是绝对不可能让他成为我们乐团的副首席的。”顿了顿,埃弗拉大师又道:“里德在电话里希望我能够公平公正,那我老实承认,他的学生确实是最优秀的。但是……如果真的收了小七作为副首席,那么……”   “这就是对我的乐团不公正!”   这话让戚暮也是倏地怔住,而卡罗琳则更是惊讶到一时忘了该说些什么。   埃弗拉先生叹了声气,转首看向了舞台上的戚暮,道:“小七,我承认你拥有很出色的实力,但是正是因为你的实力太优秀,我反而不能接受你。你认为……一个乐团,需要一个能压制住首席的副首席吗?”   话音刚落,一旁的贾思科干咳了两声。   埃弗拉先生直接斜了他一眼:“咳嗽什么?你觉得你是能演奏出超过戚暮的《恰空》呢?还是觉得你能演奏出一首精彩出色的《精灵之舞》?”   Youtube上的视频早已在整个欧洲古典音乐界传遍了,埃弗拉先生还不至于古板到拒绝新鲜事物的程度,因此他自然也是听过戚暮在英雄广场表演的那首《精灵之舞》的。   当然,就算他没有看过,阿卡得大师也经常在他们私下交流的时候炫耀自家徒弟的精湛技巧,让埃弗拉先生就是想不看那个视频、都不行。   面对埃弗拉大师的质问,贾思科黑黑的脸庞红了一些,他撇了嘴没好气地道:“好了好了,埃弗拉先生你就损我吧。”说着,他目光不善地扫了戚暮一眼。   贾思科又不是圣人,埃弗拉先生拿他来夸奖戚暮,他自然是嫉妒的。况且他的心胸从来也不宽广,就凭他刚才的那一眼,戚暮也认定了——   就算自己以后真的有机会到了维交,恐怕贾思科也至少会无视他半年了。   埃弗拉先生叹气道:“总而言之,小七,我不希望我的乐团里拥有一个超越首席的副首席。而贾思科这家伙虽然人品差了点,但是水平还是非常不错的,我并没有要换掉他的打算……”   “喂喂,埃弗拉,认识十几年了,有你这么损我的吗!”   埃弗拉先生完全不理会一旁干叫的黑胖子,继续说:“所以小七,就像你的老师认为的一样,你并不适合做一个乐团的副首席……即使是一个小乐团的首席,也比一个大乐团的副首席更适合你。”   对于这样的拒绝理由,戚暮真是连一点怒气都无法涌起。他十分有礼貌地接受了埃弗拉先生的道歉,也收到了来自贾思科的无数个白眼,以及卡罗琳女士歉意的拥抱。   但是在他即将离开舞台的时候,戚暮脚下的步子却倏地一滞,俊秀白皙的面容上露出一抹好奇的笑容来,他轻声问道:“对了,埃弗拉先生……刚才您说,似乎有人在我之前也表演了这首《恰空》,不知道我能不能知道,是谁和我这么有缘分吗?”   没等埃弗拉先生开口,贾思科冷笑道:“他叫罗遇森,是我们乐团第二小提琴组的副首席。水平很一般,在小提琴技巧上还算过得去,没想到演奏这种纯感情的曲子,竟然那么一塌糊涂。”   埃弗拉先生睨了贾思科一眼,叹气道:“虽然我很不喜欢在别人面前揭自家乐团的短,但是……贾思科刚才说的没错,当罗的《恰空》和小七你的形成对比后,我原本以为他演奏的只是一份烂泥,但我现在却觉得……嗯,一坨狗屎,也差不多就是那个水平了。”   “一坨狗屎”的形容,让卡罗琳和贾思科忍不住噗哧笑出声。   而戚暮则是微微眯了眸子,唇角勾起一抹笑容,清挺地眉头微蹙,语气诧异地问道:“既然……这位罗先生的实力如此不够,那为什么他还能成为维交的第二小提琴组副首席呢?”   这话让卡罗琳和贾思科的笑声戛然而止,一直等到戚暮有礼貌地鞠了一躬、离开了排练室后,他们才呆愣地回过神来。   卡罗琳转身看向埃弗拉大师,疑惑地问道:“埃弗拉,刚才那个戚暮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罗的水平和现在的乐团确实有点不衬了,我记得你去年也似乎动了想辞退他的心思,怎么现在还一直让他担任二组的副首席?”   面对卡罗琳的疑问,埃弗拉先生为难地叹气道:“卡罗琳,你应该知道陆和罗的关系的吧?去年我在犹豫是否要和罗续约的时候,正好碰上了那件悲剧,罗来找我的时候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担心再给他一个打击……这个人恐怕这辈子就无法站起来了。”   埃弗拉大师虽然脾气不好,但是在“爱才”这一点上,可能甚至比多伦萨大师更为执着。从维交成员的平均年龄上就可以发现,他非常喜欢年轻的乐手,认为他们有很多进步的空间。   提到陆子文的意外,卡罗琳也只得放弃这件事,不再开口。   倒是一旁的贾思科阴阳怪气地说道:“失魂落魄?哦,埃弗拉先生,你和我认识的真的是同一个罗遇森吗?我怎么觉得……当初陆的死因,真的是疑点多多啊。”   卡罗琳立即呵斥道:“贾思科!这种事情你不要胡说!”   “我有胡说吗?!”被埃弗拉先生损了半天的贾思科忍不住地坐直了,大声道:“你们随便去问乐团的任何一个成员,他们谁敢说自己没有在心底怀疑过陆子文的真实死因?!谁知道当年那两个小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罗遇森说他真的在陆子文发病前就走了,你们也就信了?!”   “可是……警察已经调查过了啊。”卡罗琳女士的声音带了点不自信。   贾思科却是嘲讽地一笑:“那些警察啊……谁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   安静的排练室里顿时陷入了一片宁静,过了许久,这个黑胖子低头叹了声气,语气温和地说:“抱歉,埃弗拉,卡罗琳……我刚才情绪有点激动了。我真的很不喜欢罗遇森那个家伙,我总觉得……他的笑容太虚伪了。”   卡罗琳理解地点点头:“我明白,贾思科,你这种暴躁的脾气最好改一改,刚才你嫉妒到发青的眼睛,似乎就要把人家戚暮给撕成两半了。”   贾思科撇了嘴,不再说话。   就在下一个报名者即将进入排练室的时候,倒是一直沉默着的埃弗拉先生忽然开口说了一句:“……就连你都觉得,去年的那件事很可疑吗,贾思科?”   闻言,贾思科浑身一僵,他惊讶地转首看向埃弗拉先生,只见后者正眉头紧锁地望着地面,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没等他开口询问,下一个报名者已经拎着小提琴进入了排练室。   维交的副首席招募会……还在继续。   有的事情,只要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那就会慢慢地生根发芽,最终长成参天大树。   而戚暮,只需要在一旁为其施肥浇水,一切就必然会顺理成章地发展下去。   而他现在已经有了时间和机会……   推动这一切的发生。      第一百三十一章      戚暮离开维交总部的时候,才不过刚刚傍晚。   戚暮拎着自己的琴盒,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最近的地铁站,很快就到了兰斯大师的房子楼下。他在维也纳实在是方便太多,就连哪个路口应该转哪号线,都已然铭记于心。   而当戚暮到了兰斯大师家中时,这位脾气温和的大师正亲手烹饪着今晚的菜肴。戚暮见对方熟练地将一块肉汁横流的牛排从锅中翻起,他赶紧地拿盘子接了过去。   兰斯先生微微一笑,两人很快将晚餐处理上桌。   等到这一餐美味丰盛的晚餐结束时,绅士有礼的兰斯大师用白色的餐巾擦了擦嘴边的残渣。   如果是和阿卡得教授吃这一餐,戚暮必然可以见到无数的巧克力堆满了餐桌;如果是和法勒大师吃这一餐,席间必然会受到对方的关切询问。   但是与他们不同的是,兰斯先生是一位遵守保守礼仪的绅士,直到餐桌上的碗碟都被收走以后,他才带戚暮到了自己的琴房。   那琴房里放置着一架简单的立式钢琴,房间被收拾得十分整洁,开了一扇窗,正对着街口,将窗纱拉开后可以见着维也纳美丽迷人的夜景。   “小七,自从上次听了你在巴黎的那场音乐会后,我已经很久没有听过你的小提琴了。”   兰斯大师将自己的琴架提到了房间中间,然后将两份琴谱叠着放在了上面,道:“上次你在这间琴房里,演奏了一首《E小调》和一首《魔鬼的颤音》,我虽然不是你的老师,但是……我很想再听听看,如果你现在再演奏这两首曲子,会是什么样的声音。”   戚暮抬眸看着那琴架上的两份琴谱,然后微笑着看向兰斯大师:“兰斯先生,非常感谢您对我的关心,我很荣幸有这个机会能再次演奏这两首曲子给您听。”   闻言,兰斯先生笑着点了点头。   不过一会儿,一首悠扬轻缓的《E小调协奏曲》便在小小的琴房内响起。   那声音仿佛是在低声吟唱,音色开朗明阔,让兰斯大师也不由得抿唇微笑,目露赞赏。   当《E小调》结束后,戚暮并没有立即停下,而是用了一段很短的华彩,直接将这首曲子引到了《魔鬼的颤音》。   两首风格迥异的乐曲就这么娴熟自然的连接在了一起,让兰斯大师也不由地惊诧起来,对这位出色的青年报以笑容。   演奏这两首曲子的时候,戚暮并没有看谱。   很多音乐家都会在演出前将要演奏的曲子练习多日,保证能够更好地表现和记忆。   但是……也总有些意外。比如说闵琛连总谱都不需要看,因为他优秀的耳力直接为他记住了这份声音;而戚暮则是上辈子通过长时间的机械记忆强化了自己的记忆力,让他可以记住长长的谱子。   如果说是一些比较晦涩的曲子,戚暮可能还需要临时看看谱,但如果是《E小调》和《魔鬼的颤音》这种已经深刻入骨子里的曲子,他完全可以信手拈来。   两首曲子结束,兰斯大师高声赞扬了一句“Bravo”,作为在场唯一的观众,他给这个优秀卓越的演奏者送去了最热烈的掌声。   “半年不见,再次听到你的这两首曲子,小七……我真的很高兴你有了这么大的改变。”兰斯先生坐在单人沙发上,道:“半年前我听着你的音乐,我仿佛感受到你隐藏在音乐背后的轻微攻击性,但是现在我却只能感受到一种……嗯,愉悦。”   “愉悦”这个形容让戚暮倏地一怔,他下意识地问道:“兰斯先生,您说……愉悦?”   兰斯大师笑着颔首,解释道:“小七,你要相信,一个人的心境会随着他的际遇的变化而改变。半年前的你和现在的你。已经很不一样了,比如……你谈恋爱了吗,小七?”   红色刷的一下从青年的耳根窜到了他的脸颊,白皙精致的面容被粉色给席卷住,戚暮尴尬地轻咳了一声,低声道:“兰斯……兰斯先生,您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见状,不需要对方的回答,兰斯先生也已经知道答案到底是什么了。他隐晦地笑了笑,然后说:“你的琴声里带着只有爱情才能带来的喜悦,小七,我想……她一定是位很可爱的女士吧?是在巴黎认识的吗?”   戚暮:“……”   “哦,小七,虽然我不是你的老师,但是如果你愿意将你可爱的小女朋友带过来给我看一看,我也是非常乐意的。”   戚暮:“……”   正在柏林泰戈尔机场准备登机飞往伦敦的闵琛,忽然眼皮一跳。   丹尼尔拿着一个小包,惊讶地问道:“嘿闵,你怎么突然不走了?”   “可爱的小女朋友”闵琛微微颔首,接着迈了步子直接登上了飞机。   深邃漆黑的夜幕下,无数的星光闪烁璀璨,将整个欧洲都笼罩在一片巨大的夜空之下。一架银白色的飞机从柏林开往了伦敦,一个清俊漂亮的青年也拿着琴盒走出了公寓小楼。   戚暮正在打电话,在说了一句“明天就寄出去吧”后,他便挂断了电话。   不过片刻,他还没将手机收起来,便收到了某个男人的短信。上面只有五个简单的字,却让他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闵琛:【我到伦敦了。】   想了想,戚暮一边慢慢地走着,一边给对方回复:【刚到?过几天就要开始巡演了,记得早点休息。】想了想,戚暮又发了一条信息过去:【今天我去参加了一个乐团的招募会。】等了大约五分钟,戚暮并没有等到对方的信息,反而直接等来了一通电话。微微诧异了一会儿,他便按下了接听键:“闵琛?”   电话那边的声音有点嘈杂,戚暮似乎能听到许多人正在商量着在睡觉前,今晚该去哪儿娱乐一下。丹尼尔也在高喊“嘿先把房卡领走,你们这群小混蛋”,但是在这些杂乱的背景声中,男人低沉喑哑的声音却仿佛破开万物,直直地传入戚暮的耳中。   “去哪一个乐团面试了?”   戚暮一边拿着手机,一边走下了地铁口。“维也纳交响乐团。他们在应聘副首席,所以我就去试了一下。不过……你猜猜结果怎么样?”   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闵琛那边忽然停了一瞬。他似乎在行走,等背景声不再那么嘈杂的时候,他才轻轻叹了一声气,语气肯定地道:“你是第一名。”   地下铁里吹来的萧瑟秋风让戚暮忍不住地紧了紧大衣,他无奈地笑道:“被你猜中了,维交的首席指挥埃弗拉先生承认,我是招募会上的第一名,虽然这并没有什么意义。”   戚暮刷了地铁卡,只听对方犹豫着问道:“你不想去维交?”   戚暮轻轻摇首:“我对去那儿……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看法,但是,埃弗拉先生拒绝了我的应聘。”想到当时自己站在舞台上无奈的模样,戚暮眸子一眯,添油加醋地说道:“埃弗拉先生说,他绝对不可能录取我作为维交的副首席的。嗯,我当时很伤心,现在你该安慰我了。”   一下子木讷住的闵琛:“……”   过了半晌,戚暮自个儿倒是忍不住地笑了:“好了好了,我骗你的,埃弗拉先生是认为我的水平已经超越了维交的首席贾思科,他不可能招收一个比首席出色的副首席。反正我也不是很想进维交,所以就这样被拒绝,也没什么大不了……”   “不要伤心。”   戚暮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微微怔了许久,直到一辆地铁从他的面前开过的时候,他也没有回过神来。良久,他才无声地笑了笑,然后低声问道:“我有伤心吗?”   闵琛低醇磁性的声音传来:“你有。”   忍不住地抬首看向地铁站里闪亮辉煌的灯光,戚暮仿佛是自言自语地问道:“我真的……有伤心吗?”   阿卡得大师从来没有说错,在这个“最糟糕”的时代,一位优秀出色的小提琴手往往正是因为他太过卓越,反而会遇上人生最大的难题。在这样的时代里,稍微平凡一些,或许才能找到自己的出路。   在被埃弗拉先生拒绝的时候,戚暮虽然面露微笑、很坦然地接受了,但是同时他也忽然意识到……   自己的未来很迷茫。   就像埃弗拉先生说的一样,一个大型的乐团,不需要拥有超越首席实力的小提琴手。即使在巴黎的时候胡克先生想要招戚暮进纽爱,但是想必真的等需要斯威尔先生同意的时候,这位温和亲近的指挥大师也会遗憾地拒绝戚暮。   优秀,在这个时候反而成为了一个强大的阻力,仿佛是一面巨大而没有极限的高墙,横亘在了戚暮的面前,让他不知该如何前进。   “事情总会好转的,戚暮。”闵琛仿佛是叹息一样的声音在戚暮的耳边响起,“很快,你就会得到属于你的机会,我相信……这个期限会很快很快。”   这句话让戚暮倏地一怔,下意识地问道:“什么意思?”   闵琛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直接问了一句:“这几天多伦萨也在维也纳,他前几天还和我说起过你。维爱今年的巡演推迟了两个月举行,因为他们的副首席很快就要退休了。”   戚暮一下子睁大了双眼,有些没有回过神来。许久,他才惊道:“是安东尼先生要退休了?!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闵琛低笑地道:“多伦萨私底下和我说的,应该……就在未来这半年内了。”   走进了下一辆地铁里,戚暮轻轻靠在了地铁的墙壁上,一边低声道:“你觉得我可以去维爱?”   闵琛倒是没否认,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青年轻声的话语被呼啸而过的地铁声掩盖而过,一路上戚暮俊秀的面庞上都带着一丝笑意,直到挂断了电话后,他才收敛了笑容,接着拎着自己的琴盒,脚步轻快地走进了公寓。   失落,只是一时的……   实力,终究是在古典音乐界最强力的保障。   而在此时的伦敦,望着酒店落地窗外一片繁华的城市夜景,俊美优雅的男人将手机慢慢地放下,目光幽邃地望着东方——那是维也纳的方向。   他想让他心爱的人去维爱?   是的,但从来都不会是副首席。   而是……   首席。      第一百三十二章      维交副首席的招募会正式告一段落了,这场在维也纳古典音乐界掀起一小股风潮的招募活动,最终以“招收了一位乐团外的俄罗斯小提琴手担任副首席”为结果而告终。   不要说是维交外的业内人士了,就连维交内部的成员们都没想到:指挥真的招收了一名新成员进来!一进来还就是副首席!   对于这个结果,很多成员都不约而同地表示了自己的不满,但是在埃弗拉先生的一声呵斥,下他们便再也不敢出声:“你们什么时候拥有超过对方的实力,再来争取副首席的位子!”   这出小闹剧刚刚冒出了一点水花,就被彻底打得没有任何波浪。   维交的一些成员们或许还在扼腕叹息,罗遇森自然是其中最为愤恨难忍的一个。   招募会结束的两天内,他去了埃弗拉先生的指挥休息室三次,最后一次干脆埃弗拉大师干脆就没让他进门——   因为这家伙太烦了。   而之后罗遇森再去找埃弗拉先生,则更为困难了。这个时候已经不是因为埃弗拉先生非常厌烦他,而是因为……埃弗拉先生收到了一封信。   这封看似普通的信,在维交副首席招募会结束后的第三天,被邮局慢吞吞地投递到了维交总部前的小邮箱里。   在信封的正面用墨水打印了“埃弗拉先生·收”几个字,再看其他地方,只剩下邮局的邮戳、没有其他东西。   维交负责信件的工作人员拿到这封信的时候还奇怪了一下,毕竟这年头用信件寄东西的真是少数了,即使是寄……也不会是寄信,而是一些快递的物品。但是这工作人员还是很负责的将信件放在了埃弗拉先生的办公桌上,等待对方上班以后就可以拆开看。   于是,当天早晨九点,当埃弗拉先生来到自己的休息室时,他刚将西装脱下放在了衣架上,忽然便见到了这样一封鼓鼓囊囊的信件。   这封信真的是太鼓了,仅仅是目测都大概有一厘米的厚度。埃弗拉先生拿起这封信的时候掂量了一下,估摸着里面真的是信纸、而没有其他东西后,他才小心翼翼地将其拆开、阅读。   这一阅读……   就让埃弗拉先生整个人都怔在了休息室里,一上午没有再出门。   寄信的人真的是相当小心谨慎,这封信的信封用的是最普通的黄色牛皮纸,里头的信纸也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A4纸,整封信没有一个手写的痕迹,全部都是打印体,如果埃弗拉先生乐意,他还会发现……上面除了邮递人员和维交工作人员、以及他自己的指纹外,再也没有任何其他痕迹。   信纸上的文字,大概已经超过了万字,但是总结起来,前面大约有三分之一的话是在向上帝忏悔,而后面三分之二的话……则是让埃弗拉先生整个人都冒了冷汗。   写信的人自称去年曾经有幸在金色大厅里工作,他一直以能在那里工作为荣。但是这过去的一年,他却因为担心害怕某件事的暴露,而辞去了自己的工作,没有再踏进音乐之友协会大楼一步。   但是有的事情就这么藏在心里,让他非常的难受,甚至感觉到无尽的自责,让他在这过去的一年里经常到教堂找神父忏悔。   然而事到如今,当他看到那个罪人依旧逍遥法外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决定即使是冒着生命危险,也得让真相公布于众。   这封信里,对方用很简短的文字叙述了他所知道的那天晚上的事情经过。   写信的人说自己并没有亲眼看到陆子文死去的事情,但是他却在路过首席准备室的时候,由于那扇门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关好,因此……   他听到了一段争执。   在这段争执里,两个男人争吵得非常厉害,甚至后来都动起了手。原本他是想要赶紧阻止的,但是当他听到“下药”这个词的时候,他却觉得这件事太危险了,自己不好插手,便赶紧地离开了。   不过两个小时,他便得知了陆子文的死讯。   他不知道陆子文到底是怎么去世的,是不是真的和另外一个男人无关,但是他知道……那个男人在陆子文即将上场演出前,对他“下药”了。   他将事情的真相告诉给了埃弗拉大师,希望这位正直严肃的大师能给出自己的判别。而他作为一个位卑言轻的小人物,不希望再被卷入这样危险的事情里。   写下这封信后,他感觉自己的心灵澄净了许多,没有那么多的自责,或许晚上也能睡个好梦。   这位写信人恐怕是能睡一个好梦了,可是埃弗拉先生却浑浑噩噩了一整天,连下午的乐团排练也暂时交给了贾思科进行指挥。   等到埃弗拉先生缓过神的时候,已经到了当天的傍晚,在一整天的犹豫与决策中,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一旦决定了要做某件事,那么埃弗拉大师便一不做二不休,立刻利用这么多年积累的人脉,开始先调查这封信的主人。   令他不敢相信的是,第二天他竟然得到一个“抱歉,我们真的查不出来这个人是谁”的答案。   对方实在太过小心翼翼,这样的谨慎思维已经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小人物,按照调查者的话来说:“埃弗拉先生,据我观察,这个人很有可能是一个非常有经验的专业人士,比如说……一名经验丰富的私家侦探?”   查不到对方的身份,埃弗拉先生也不由对这件事产生了一点怀疑:或许……对方这封信只是造谣?罗遇森真的没有做过“下药”这种龌龊的事情?   『罗遇森说他真的在陆子文发病前就走了,你们也就信了?!』   贾思科的话在埃弗拉先生的脑中一闪而过,他犹豫踌躇地思索了半晌,最终还是决定找罗遇森到自己的休息室里谈一谈。   罗遇森听说埃弗拉先生叫自己进休息室的时候,还是非常诧异的,要知道这几天他已经被对方拒之门外数次。   得到埃弗拉大师的允许后,罗遇森有些期盼的进入了指挥休息室。   一进入休息室,埃弗拉先生的态度让罗遇森受宠若惊。这位一贯冷淡的指挥竟然非常关切地询问了他最近的练琴情况,还给了他一些鼓励,让罗遇森不由自主地便放松下来。   两人非常愉悦(罗遇森自认为)地聊了一个多小时,罗遇森隐隐感觉到:或许埃弗拉先生已经认可了他的实力,打算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好好提拔他。   想到这,罗遇森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抹胜利的笑容,还没再多想,便听埃弗拉先生忽然叹了一声气,感慨道:“哦,罗,看到你们这些正值青春的孩子,我就会想起我年轻时候遇见过的一位天才。”   罗遇森诧异地问道:“埃弗拉先生,不知道您说的是……”   “唉,他可真是一位天才,不过后来倒是走上了歧路。当时他是纽约爱乐乐团的副首席,不过才三十岁出头的年纪,能走到那一步已经是很难得了,但是他却不知足,反而开始觊觎首席的位子。”   对这话,罗遇森有点摸不着头脑。   只听埃弗拉大师继续说道:“所以在接下来纽爱的一次演出中,他向当时的首席使了点龌龊的伎俩,没想到却被对方发现了。从此……他再也无法在古典音乐界抬起头了。”   罗遇森的身子陡然一僵,他干笑着说道:“埃弗拉先生,这人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长叹了一声气,埃弗拉大师道:“就是啊,你说他放着大好的未来不要,就为了争取这几年、十几年的利益而做出了这种事,真是不应该啊!”顿了顿,他又强调道:“你说,他怎么就‘下药’了呢?!”   埃弗拉特意在“下药”这个词上加了重音,他目光悠长地望着坐在对面的罗遇森。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后,罗遇森便脚步虚浮地离开了指挥休息室,安静的房间里顿时只剩下了埃弗拉先生一个人。   滴滴嗒嗒的摆钟声在一下下的响起,等到了整点的时候,咣当的报时声让这位头发花白的指挥大师慢慢地冷静下来,脸色也逐渐地阴沉下去。   拥有六十多年的阅历,即使罗遇森的惊骇恐慌只有那么一瞬,都完全逃不过埃弗拉先生的眼睛。   埃弗拉先生紧紧地握住了手指,心中隐约有了个不好的猜测,直到最后,才化为一道叹息,在宽敞宁静的休息室里响起——   “或许……贾思科真的猜对了?”   正在帕雷森歌剧院进行排练的戚暮,此时刚刚结束了一整天的练习。   他进入这家剧院乐团不过两天,却已经被这里温馨团结的气氛给感染了。   或许帕雷森剧院乐团没有维爱、维交那么的富有名气,但是这里真的不缺乏优秀的乐手。   就像兰斯大师说的一样,在这里戚暮可以很好地锻炼自己的能力,让自己更快地从一名优秀的小提琴手,转变为一名出色的小提琴首席。   帕雷森乐团正值空窗期,缺少一名卓越出众、实力斐然的首席,让乐团在短时间内再上一层楼;而戚暮也需要半年的时间让自己获得成长的空间。   因此两者一拍即合,在兰斯大师的介绍下,很快戚暮就进入乐团担任首席。   虽然只与剧院签了半年的合约,但是戚暮已经将这里当作自己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将要努力奋斗的地方了。经过两天的练习,他也很快熟悉了自己的职务,感觉到了自己的成长。   进入维爱的事情,还需要一段时间的等待,戚暮并不着急。   刚从剧院离开不久,戚暮便收到了一条短信,他看着那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嘴角微翘,然后发送了简短的几个字过去:【东西寄过去了,就好。接下来……再等一等。】对方回复了一句简短的“知道了,先生”后,便再也没有了回音。   种子埋下去了,接下来就该浇水了……   戚暮觉得,自己真的很擅长培养植物呢。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多瑙河论坛上的投票,基本上是大家的玩笑之话。虽然埃弗拉大师光荣地被评委“世界上脾气最差的指挥家”第二名,但是很多人私底下讨论起这位大师的时候,都给以这样的评价——   “埃弗拉先生真的是一位很正直严谨的指挥家,和他自由奔放的音乐风格不同,他是一位很严肃认真的人。”   而这位大师一旦开始对某件事产生了怀疑的苗头后,无论是不是只有一点微弱的可能,他都开始正式着手调查了。这一调查……很多事情,就这么渐渐地浮出了水面。   在插手这件事前,埃弗拉先生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乐团里居然有这么多人如此厌恶罗遇森。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几乎每一个乐团成员都不与罗遇森有任何往来,甚至隐隐地排挤他。   当埃弗拉先生拿这件事询问贾思科的时候,这个黑胖子冷笑了一下,说:“埃弗拉先生,我们所有人都认为罗遇森不是一个品行端正的人。我个人虽然对陆子文没什么太多的好感,但是他死了,我也是有点难过的。就像我之前说的一样,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多的巧合吗?警察们信了,我们却没法真正地说服自己,打心眼里的相信这件事和罗遇森没有关系。”   虽然埃弗拉也对陆子文的真实死因起了一些怀疑,但是让他疑惑的是,他用尽手段竟然也没有查出来——   到底是谁,将去年入狱的罗遇森给保了出来。   原本他以为罗遇森只是被随便地叫进去谈了谈话,但是当埃弗拉真的知道罗遇森在里头被当作过嫌疑犯看押过后,他便知道:以罗遇森的能力,应该不可能这么容易地洗清嫌疑。   可是,连埃弗拉先生都没调查出来在罗遇森的背后,到底站着的是谁。   不过无论如何,当今年维也纳交响乐团的全球巡演即将开始的时候,埃弗拉先生还是将罗遇森叫到了自己的休息室,给了他一份厚厚的合约。   起初罗遇森看到那被装订得整整齐齐的文件时,还心中一喜,暗自想到是不是指挥要提拔自己了。   但是……当他真的看清里面的内容时,罗遇森英俊的脸庞却渐渐失了血色,接着他不敢相信地大喊道:“不!埃弗拉先生,我做错了什么,您凭什么要辞退我吗?!!!”   对于罗遇森的质问,埃弗拉冷淡地回答:“罗,有些事情我不想说得太清楚,在辞退理由里我写的也只是‘你的水平并不适合我们乐团的发展’而已。你和乐团的合约应该还有一年,这个违约金我自掏腰包,替乐团付给你了,明天你就不用来了。”   这样平淡普通的回答根本让罗遇森无法接受:“埃弗拉先生!我的水平怎么样您也是知道的,我就算无法胜任现在的位子,但也绝对不可能退步到让您辞退我的地步!我根本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您凭什么要辞退我!我不服,我要找乐团成员大会投诉!!!”   闻言,埃弗拉大师却是冷笑了一下,真是连一点余光都不想施舍给这个伪君子:“罗遇森,你毕竟在乐团六年了,我不想不给你面子。现在我给你一个劝告,你以后最好别再妄想在维也纳……不,是在世界古典音乐界混下去了,这个圈子里,容不下你这样肮脏的人!”   埃弗拉的语气平淡而无起伏,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字字诛心,让罗遇森的脸色刷的惨白。他的心里隐约的浮现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但是他却下意识地将其遗忘。   罗遇森断断续续地道:“我……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谁料下一秒,却见埃弗拉先生严肃古板的面庞上勾起了一抹无情的笑容,他道:“罗遇森,如果不是没有证据……你以为我现在还会让你这么平静地站在这里吗?三十年前,你恐怕不知道当时的纽爱副首席是什么样的结局,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他现在的下场是……”   “妻离子散,为人唾弃!”   罗遇森彻底地后跌了一步,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他已经很明白埃弗拉到底知道了什么事,他很想再为自己辩解,但是埃弗拉却用一句轻飘飘的“我有很多种办法,让你成为下一个纽爱副首席”,将罗遇森彻底地打趴了下去。   于是在维交一天的排练即将开始的时候,很多成员们惊讶地发现,那个阴鹜的罗遇森正失魂落魄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踉踉跄跄地离开了维交总部。   所有的成员们对着罗遇森萧瑟的背影指指点点,他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看着罗遇森抱着自己所有的东西离开的时候,他们都隐约地意识到:这个人……被辞退了?!   对于这件事,乐手首席贾思科是直接上门问了埃弗拉先生。   他得到的答案是,在与音乐总监卡罗琳商量后,埃弗拉先生固执地一定要将罗遇森辞退,并且自己付了违约金。   这样的决策让卡罗琳也无可奈何,只得同意了埃弗拉的要求,并且让这个顽固的指挥坚定地保留自己真实的辞退理由。   贾思科虽然不大明白到底是什么刺激到了埃弗拉先生,但是对于“罗遇森被辞退”这件事,他还是感到非常愉悦的。   为了庆祝少了一个碍眼的家伙,当晚他和乐团里几名关系较好的成员们一起聚了餐。   等到他们兴致昂扬地走到了帕雷森剧院的门口、打算听一场歌剧的时候,维交的一名长管手偷偷摸摸地说道:“你们不知道啊,最近这半个月,帕雷森剧院的歌剧真是场场爆满啊!”   贾思科一听这话,好奇心顿时就起来了:“帕雷森以前的上座率也不错,但是也不至于场场爆满吧?他们最近演出什么了?难道是《罗密欧与茱丽叶》?哈哈。”   另外一名大提琴手则神秘兮兮地道:“哈哈,贾思科这就是你不知道了吧?他们最近换了一名小提琴首席,整个剧院乐团的风格和以前有了很大的不同,音乐感更强烈了许多。”   这人话音刚落,长管手又补充道:“其实他说得还不够准确,我还知道……那个小提琴首席长得很不错哦,而且在进入帕雷森剧院之前,他就已经在欧洲古典音乐界、甚至是整个欧洲,有了一定的名气。”   贾思科的心里隐隐地产生了一种诡异的猜测,这个黑胖子吞了口口水,低声问道:“……你们千万不要告诉我,其实……我还认识这个小提琴首席?”   那两个维交成员一脸“你都会抢答”的表情,连声道:“是啊!贾思科,你怎么知道他曾经参加过我们乐团副首席的招募呢?!”   贾思科:“……”   嗯,你们还不知道,当初埃弗拉这么评价过这位小提琴首席——   『贾思科,你是觉得你能演奏出超越戚暮的《恰空》呢?还是能演奏出一首精彩出色的《精灵之舞》?』   贾思科抬首看着那海报左侧方印着的【首席小提琴手:暮·戚】几个字,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要不……我们不看这场歌剧了?”   维交几人立刻将这黑胖子拖了进去:“来都来了,当然要进来看啦!”   贾思科:“……”   他的脸已经肿成萝卜了……   他是真的真的真的不想再被打脸了啊!!!      第一百三十四章 你还亲手给他织手套!!!      帕雷森剧院的歌剧,放在整个维也纳,也是数一数二的水平。   这家歌剧院似乎非常偏好莫扎特的歌剧,尤其是最为知名的那一首《费加罗的婚礼》,曾经在这座剧院出现过连续上映一个月、好评满院的热闹场面。   今天之所以贾思科认为可能上映的是《罗密欧与茱丽叶》,是因为这座剧院曾经当众表示过,对于这场缠绵悱恻的爱情歌剧,他们不会进行任何一场公开演出。所以贾思科便猜测,剧院恐怕是当众打脸了,才会获得半个月场场爆满的盛况。   不过这次倒是让贾思科失望了,这一回歌剧演出季,帕雷森剧院主打的歌剧还是《费加罗的婚礼》,而且更不幸的是,今晚的演出仍旧表演的是……   《费加罗的婚礼》。   贾思科跟着维交的朋友们在这个宽敞精致的剧院里坐下了。   帕雷森剧院虽然算不上多大,却也能容纳五百多人,在维也纳的二层歌剧院里也算是顶尖的了,贴金高柱,五彩斑斓的宗教绘画顶棚,十分具有中世纪欧洲的复古风格。   维交众人的位子是在整个剧院的正中央,由于前面人头的阻挡,本就被舞台遮去了一半的交响乐团,更是看不到一点踪影。   当到整场演出开始的时候,观众席里的躁动已经慢慢平息下来。   开场先是一段男主人公费加罗的高声唱诵,这段男高音一下子让全场彻底安静下来,完全地进入歌剧的世界中。   《费加罗的婚礼》作为莫扎特最为出色的三大歌剧之一,是一部热闹的喜剧。   男仆费加罗即将与心爱的女仆苏珊娜举行婚礼,谁料伯爵却因垂涎苏珊娜的美色,想要恢复自己早已放弃的“女仆初夜权”。   在这样的情况下,费加罗与伯爵夫人合作,让苏珊娜写了一封大胆热情的情书交给伯爵,约伯爵夜晚在小花园里见面,一解相思。黑暗中,伯爵紧紧拥住花园里的女人,却被四周围上来的人呵斥,最终发现——   怀里的是自己的夫人?!   同样是作为一部喜剧,与《唐璜》稍有差异的是,这部纯粹欢喜的《费加罗的婚礼》没有任何一个下场凄凉的悲剧人物,就连猥琐好色的伯爵,最终都向自己的夫人发誓,再也不犯。   全剧一开场,便是一段急促如飞的小提琴快音,那声音恍若群鸟纷飞,让人耳不暇接。然而在其之后,一段悠扬的木管乐器声陡然加入,伴奏着整个乐团乐器的插进,磅礴盛大的音乐气氛让人心神舒畅,情不自禁地愉悦起来。   等到序曲里的两段咏叹调吟唱结束后,在中途黑场的时候,贾思科一边鼓着掌,一边反应过来:“等会儿……这真的是帕雷森剧院的《费加罗》?!”   一旁的维交成员笑着说道:“怎么样?贾思科,你也觉得他们的音乐感更为强烈了许多吧?他们的歌剧乐团对于节奏和情感的控制好像有了很大的提升,你知道的,一个好的首席或者一个好的指挥,总能利用自身来影响一个乐团。”   另一个成员也立即应和道:“就是啊,就像在你和埃弗拉先生的带领下,我们乐团也越来越好了呀。诶对了,贾思科,话说那天这个首席……好像是叫戚暮吧,他在我们乐团应聘的时候是演奏的什么曲子啊?”   贾思科:“……问题……问题那么多干什么!”   见这黑胖子又莫名其妙地发起火来,众人无所谓地耸耸肩,又开始听起第一幕的歌剧来。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贾思科此时的脸色又红又白,如果真的能够被无形的手给打肿的话……   不用怀疑,贾思科的脸已经肿到月球去了。   为了找到那个将自己打脸到无地自容的家伙,在接下来的演出里,贾思科基本上放弃了听那些高昂优美的唱段,反而着重地听起了乐团伴奏的声音来。   能够成为维交的首席,贾思科的实力自然也是不容小觑的。大概听到第二幕的时候,他明显地在一众小提琴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个熟悉的音色,黑胖子冷冷一笑:看你能表演到什么地步!   可是接下来,贾思科却被自己耳朵所听到的旋律,给彻底感染了。   只听到,那琴声时而低柔徐缓,仿佛温柔的手轻触琴弦;时而又热烈刚硬,表达着对忠贞爱情从不屈服的内心。在这琴声的带领下,整个乐团的音乐恍如在坐过山车,跌宕起伏得让人忍不住跟着心情澎湃。   当全剧结束的时候,贾思科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一旁的维交成员笑着问道:“咦,贾思科你也觉得这场歌剧表演得不错啊?那我们明天再来一起看看?”   瞬间停止鼓掌的贾思科:“……”   他哪是在为歌剧鼓掌啊!   他完全是在剧院乐团的出色演出鼓掌好不好!   该死……他居然在给那个小家伙鼓掌,真是活见鬼了!!!   前台上,一众维交众人欢笑连连(贾思科除外)的离开了,而在后台里,俊秀白皙的青年正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打算早点离开。   在拥挤嘈杂的后台里,不少乐团成员都十分愉悦地和自家可爱的首席打招呼。   “哦,小七!今晚的演出还是这么棒,抱一个!”   “嘿小七,今天晚上一起庆祝吗?我们定了达丽科酒店的包厢哦!”   “小七啊,今天就晚点回去吧,大家一起唱唱歌、庆祝庆祝!”   ……   乐团成员们的热情让戚暮忍不住地轻笑勾唇,在惋惜的拒绝了他们的邀约后,戚暮拎着琴盒独自一人从后门离开了歌剧院。   深秋萧瑟的夜风仿佛有了思维,从每一个角落狠狠地窜入青年的衣襟里,灌着一盆盆的冷水。戚暮将自己脖子上的米色围巾又拉紧了几分,忽然便听到自己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名字,按下了接听键。   “演出结束了?”   今天晚上实在是有些累了,戚暮便直接拦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后他对电话那边的男人笑着说道:“嗯,刚刚结束,你的时间掐得很准。”顿了顿,他又问道:“美国现在应该还是中午吧?最近冷吗?”   “纽约的天气还好,太阳挺大的,屋外有些冷。”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穿过了一整片大西洋,传入戚暮的耳中:“你要注意保暖,等到这一段歌剧院演出季结束后,好好休息一下。”   出租车内的温度明显比外面高了高几度,此时戚暮正打算将脖子上厚厚的羊毛围巾拿下,忽然听了闵琛的话,他倏地停住了动作,笑道:“保暖啊……你知道吗,我现在正戴着你之前从斯德哥尔摩寄过来的围巾,确实很暖和。”   电话那边的男人显然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他顿了顿,才接着说:“要我……再寄一副手套过去吗?”   戚暮:“……”   良久,他才轻笑出声:“买的真是没有诚意,如果是你亲手织的,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没过一会儿,戚暮又摆摆手:“好吧好吧,和你开玩笑呢,如果你真给我织了手套,那就和兰斯先生说的一样了,你还真是我的小女朋友了。”   “小女朋友”闵琛:“……”   两人一直低声聊着,等到戚暮的出租车到了公寓楼下的时候,“小女朋友”才依依不舍地道了一声“晚安”,电话便被忙碌的青年挂断。   戚暮正拿着钥匙打算开门,忽然便听到手机又嗡嗡地响了起来。   他打开一看:【罗遇森去找扎耶夫了。】   戚暮倏地一怔,接着他回答道:【再等等。】那边回复了一句“好的,先生”后,便再也没有了回音,而戚暮则是淡定从容地开了门,开始准备起今晚的夜宵来。   事情都在他的计划中发展着……   那自然,就是最好的了。   而此时的纽约,窗外是仿佛要将空气都化为寒冰的冷空气,但是室内有暖气的地方却依旧温暖如春。   柏爱在纽约的演出明天就要开始了,今天作为最后一次的预演,在难得的中午休息时间,丹尼尔拿着一份资料找到了正站在窗前,傻呆呆(丹尼尔自认为)地看着远方的男人。   “闵,这里有几分资料你先看一下,免得事情都堆积到明天。”   闵琛接过那文件看了一遍后,仿佛是走马观花似的随意一瞥,然后又扔给了丹尼尔:“第二份的第三条细约修改一下,我们在日本呆不了那么久的时间。”   丹尼尔轻轻颔首,没等他看清楚那所谓的第三条细约到底是什么,便听到某人犹豫的声音响起:“丹尼尔,帮我……买点羊毛线。”   丹尼尔:“……哈?!”   闵琛敛了眸子,认真道:“帮我买点羊毛线。”   丹尼尔:“……”不过半晌,他笑着摆摆手:“买什么羊毛线啊,你别告诉我你还要亲手织衣服啊。”   丹尼尔的语气里全是开玩笑的意思,但是闵琛却十分郑重严肃地点头:“嗯,我要给戚暮织手套。”   丹尼尔:“……”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你还要亲手给他织围巾!!!!   咦不对,是……   “你还要亲手给他织手套!!!!”   闵琛淡定冷静地一眯眸子:“不可以?”   “……可以。”   “嗯,那你去给我找过来。”想了想,闵琛又补充道:“正好在飞机上可以织。”   完全无法想象某个男人在头等舱一心一意地织手套的场景的丹尼尔:“……”   放过那群毛线吧,你个手残!!!!      第一百三十五章 扎耶夫和罗遇森。      “维交第二小提琴组副首席被乐团辞退”这件事在维也纳的乐坛里,还算是溅起了一点小小的水花的。毕竟是世界一流乐团的副首席,在没有任何直接原因的情况下就被强制辞退,这样的事情还是很少见的。   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这件事并没有几个音乐报刊报道,甚至有几个杂志在发刊前,就被埃弗拉先生利用关系压下去了——很明显,他并不想让这件事情闹大。   因此当罗遇森去找扎耶夫的时候,后者竟然还不知道他已经被辞退了。两人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坐着,这个咖啡厅非常的安静,再加上包厢的阻隔,几乎没有人会听到他们的谈话。   扎耶夫皱了眉头:“你怎么会被埃弗拉辞退的?”   被辞退了三天,罗遇森已经脸色灰暗,头发也有些凌乱,神色十分不佳。他说:“埃弗拉……好像知道了我们的那件事。”   这话一落地,扎耶夫立即瞪大眼睛,然后喝道:“胡说!埃弗拉怎么可能知道这件事?如果他真的知道了这件事,你认为你现在还能安安全全地坐在这里?埃弗拉是什么人你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他要是知道你在陆子文上场前给他下药,他肯定早就刚正不阿地曝光这件事了!”   罗遇森却是摇头,颓败憔悴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愤恨的光芒:“埃弗拉说,他没有证据,所以他辞退我的理由是‘我的水平和乐团不配了’。该死的,他竟然还说我以后别想在世界乐坛混下去了……”说到这的时候,罗遇森崩溃地捂住了脸:“扎耶夫先生,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扎耶夫一时哑口无言,过了半晌,才问道:“他说让你在世界乐坛都混不下去了……是什么意思?”   罗遇森的手指紧紧攥住:“我前天去面试了一个小乐队的小提琴手,他们竟然在我刚通过一面的时候就拒绝了我!昨天我又给两个英国的乐团递了简历,结果直接被对方送回来了!扎耶夫先生,埃弗拉在古典音乐界已经成名太久了,他真的……很有势力!”   一边说着,罗遇森连眼睛都红了,他期盼似的看向对面的男人:“扎耶夫先生……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埃弗拉他说的话是认真的!我现在只能靠您了,您快点帮帮我吧!”   虽然罗遇森话是这么说,但是被他寄予希望的扎耶夫却是慢慢地缩回了自己放在桌子上的手。他整个人都往后坐了坐,神情复杂,良久,才问道:“……你刚才说,埃弗拉没有证据?”   罗遇森心中感到一丝诧异,然后道:“是的,他没有证据,我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听到了一点谣言,竟然这么坚定地把我辞退了!扎耶夫先生,您快帮帮我吧!”   一边说着,罗遇森一边伸手想要去握住扎耶夫的手,没想到后者却下意识地迅速往后一缩,让罗遇森抓了个空。   罗遇森猛地怔在了原地,他心中有些恐慌起来,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只见扎耶夫神色淡定地看着他,说:“埃弗拉确实在圈内挺有人脉的,他如果想封杀你,那我也不好做什么。这样吧……要不我给你推荐去音乐学院当个导师?以你的资历应该可以在十年内成为正教授了。埃弗拉的手还不至于伸到学院派去,你就去那儿吧。”   罗遇森的脸庞慢慢地变冷,他道:“扎耶夫先生,我才35岁……你让我这么早就去学院?我还可以在乐团里工作至少二十年!”   扎耶夫却是轻轻摇头:“可是罗,你也看到了,埃弗拉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你忘了我是因为谁,才变成现在这样的吗?”   罗遇森的声音阴沉低哑,让扎耶夫也感到了一丝不适。他缩了缩脖子,道:“罗,我之前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你从监狱里保释出来,你认为……你把一件简单的‘下药让陆子文无法登场’这件事,做成了‘陆子文意外死亡’,和我有什么关联吗?”   罗遇森手指紧握成拳:“可是扎耶夫先生!是因为你,你说在这件事之后你会让我成为维爱的副首席,我才会去做这件事的!当初的那些东西我都悄悄保存着,你现在竟然想过河拆桥?!你就不怕我把那些东西都……”   “罗遇森。”扎耶夫淡定冷静地笑了笑,略显颓老的脸上露出一抹奸诈的笑容:“就算你公布了这件事,那么……所有人只会知道,我让你去陷害陆子文,但是……我从来没让你去杀了他。”   罗遇森浑身一震:“你……你说什么,我根本就没有杀了他!”   “是吗?他到底是怎么死的,你自己心里清楚。如果当时没有我为你把事情压下来,你现在……恐怕还不知道能不能坐在这里吧?你觉得……我对你的回报还不够?”   话音刚落,扎耶夫便拿起了自己的西装,起身打算离开。他在桌子上丢了一张百元面值的欧元,用手指点了点冰冷僵硬的桌面,道:“罗遇森,明天我会让我的助理把奥胡斯音乐学院的资料交给你,那儿的院长和我很熟悉了,他不会因为埃弗拉而拒绝你的。”   罗遇森缓缓地抬首,不敢置信地看向那个绅士一样微笑着的男人。   “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罗遇森,好好珍惜你的机会吧。”   直到扎耶夫离开了包厢,罗遇森都始终呆坐在位子上没有回过神,最终他紧紧地捏住了那张百元大钞,迟来了一年的悔恨痛楚化为了泪水,将他的脸庞打湿——   “子文……子文,我当初真的没想要杀了你,我真的没有……是扎耶夫!对,都是他!!!我没想害你……你当初是自己哮喘发作才死了的,和我没有一点关系……”   就是这悔恨,都带着对自身罪恶的否认。   大约又过了半小时,罗遇森也起身离开了这间咖啡厅。而他永远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离开咖啡厅的两分钟过后,一个长相普通的外国男人穿着侍应生的衣服,走进了他们刚刚落座的包厢。   当天傍晚,戚暮便收到了那个小巧别致的窃听器。   他打开窃听器听了一会儿,当他听到某人那句带着哭腔的“忏悔”时,他微微怔了怔,此刻心里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样的感受。大概也没什么憎恨了,只是莫名地觉得罗遇森活得真是可笑……   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能这样的自欺欺人?   从某种角度而言,这人活得也真是够可怜了。   听过了窃听器里的内容以后,戚暮便给查尔先生发去了一条短信。   在短信里,他直截了当地说,希望对方通过隐晦的方式暗示埃弗拉先生“罗遇森最近似乎很不安分”,并且让某个小音乐杂志报道一下——“维爱首席小提琴家与维交前任第二小提琴组副首席私下见面”的事情。   大概又过了两天,戚暮便在一份地下小报上看见了这条八卦消息。   这个时候就要感谢维也纳浓厚的音乐氛围了,在这座城市里,娱乐八卦有时还真的不如古典音乐界的八卦更让人在意。   将自己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以后,戚暮让查尔先生守着那份存有录音的U盘不要动作。   做得太多,反而可能会出现一些岔子,于是……   就让聪明正直的埃弗拉先生辛苦一点吧。   等以后有机会……请埃弗拉先生吃顿饭?   ——戚暮在心里暗自想到。   进入帕雷森剧院一个月了,戚暮已经完全地融入了这个大家庭。虽然说这个乐团的实力确实比戚暮以前合作过的维交、维爱、纽爱等,都要差上一些,但是总的来说,在这里,戚暮明白了“成为一个首席”的必要因素。   之前在学院乐团的时候,戚暮虽然暂任了一个多月的首席,但是由于学生们的业余时间都有些忙碌,大家一起排练的时间也并不是太多,因此只让他触碰到了一点边缘,却没有真正感受到一名小提琴首席的责任。   “小七,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熟练了这首《费加罗的婚礼》,这几周的演出都非常精彩!”   帕雷森剧院的驻场指挥是一位褐色头发的犹太指挥家,他非常欣赏戚暮的实力,当初也是他同意了戚暮进乐团的事情。   戚暮微笑着与这位指挥家握了握手,道:“华尔斯先生,非常谢谢您的赞美,我会继续努力的。”   一个温文尔雅、绅士有礼的青年,总是非常容易得到别人的喜爱。于是在整个帕雷森剧院乐团里,包括指挥华尔斯先生在内,他们都很喜欢自家这个年轻可爱的首席。   今天晚上正好是乐团一周一次的庆祝聚餐,戚暮这一次并没有再拒绝。等到一众人从派对里各自离开的时候,戚暮拎着琴盒刚走出派对的大门,迎面而来的寒风便让他倏地清醒过来。   不过片刻,某个掐时间总是掐得很准的男人……   也来了电话。   --------   【小剧场】   闵神:我不想在电话里出场了。   小七:……我也不想在电话里进行感情戏了。   福娃:_(:з」∠)_再等等?   闵神:呵。   福娃:QAQ马上就回来!马上就见面嘤嘤嘤嘤!!!!   人渣的事情,福娃会尽快解决,一些背后的东西现在慢慢说清楚,等到解决之后,所有的真相都会彻底曝光哒~大家放心XD   第一百三十六章 戚暮:快点回来。      进入了11月的维也纳,秋风萧瑟,空气里都带着分冷肃的味道。或许是因为它本就身处大陆内部,不像伦敦、巴黎一样,有着温润潮湿的海风,在这样干涩微冷的天气里,一旦到了夜晚,维也纳更是气温骤降。   戚暮用右手拎着自己的琴盒,将大衣的袖子往下拉了拉、挡住手指,勉强地遮住一点迎面吹来的寒风。   被这呼呼的寒风吹着,等到戚暮接了对方的电话时,低悦好听的声音里已经带了点沙哑的意味:“闵琛?”   一听到青年声音里的低哑,闵琛眉头一蹙,直接问道:“着凉了吗?”   大概是自己也觉得喉咙里有些不舒服,今晚戚暮便没有再乘坐地铁回公寓,反而是准备打车。但是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在街边站了许久,都没有一辆空车停下,让他就这样在瑟瑟寒风里站了许久。   戚暮轻轻咳嗽了一声,尽量润了润嗓子,声音也稍微正常了一点:“嗯,好像有点受凉了。今天晚上乐团里的人都在聚会庆祝,所以玩得晚了点,可能稍微着了点凉。”   男人低沉的声音里夹杂了一些担忧:“早点回去,注意保暖,我记得……公寓隔了一条街的地方就有一间便利店,你可以买点生姜煮了喝。”   这时戚暮恰恰好不容易才拦下了一辆出租车,他赶紧坐了进去,然后笑着说道:“嗯,不是什么大事,最多也就是感冒而已。现在正好是换季,感冒还是很常见的,乐团里就有几个人感冒了,不用太在意。”   “……可是,我会心疼。”   那声音低醇动人,只是简单的几个字,却好像在戚暮的心里响起,让他彻底地怔住。   过了许久,他才给司机报了一个地址,再说话的时候声音已经不由自主地更柔和了几分:“嗯……我知道,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就算是这样,电话那边的男人还是十分不满意:“我现在正在日本准备登机去S市,明天要在S市交响乐团音乐厅进行演出。你在华夏有什么需要带的东西吗?我会在华夏呆三天,可以帮你带过来。”   戚暮想了想:“我好像没有什么需要的,你帮我向S市交响乐团的祝叔叔、程阿姨他们问声好吧。”   “嗯,好。”   接下来二十多分钟的路程里,戚暮几乎没再开过口。那个霸道任性的男人以“喉咙不舒服就少说话”为理由,限制了他说话的权利。于是一路上,安静狭小的出租车内只能听到青年低低的几声“嗯”、“好”,最多最多也就变成两个字——   “不好。”   在戚暮付了车费下车后,对方仿佛突然意识到:“我记得……楼底下的车库里停了一辆车,你可以开,钥匙应该放在玄关的第二个抽屉里。”   已经进了公寓后,室内温暖的热气让戚暮慢慢地舒服了一些,他按下了顶层的电梯按钮,无奈地笑着说:“可是你难道忘了吗……我还没有考过驾照。来欧洲以后,一直很忙,似乎没办法抽出身啊。”   闵琛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却是语出惊人:“我让丹尼尔给你找一个司机。”   戚暮:“……”   良久,他哭笑不得地说:“哪儿有这么夸张,维也纳就这么大,我不需要一个司机的。”以免对方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戚暮赶紧地晃了晃手里的钥匙,道:“我要开门了,得挂电话了啊。”   听到这样“赶客”的话语,男人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失落:“我也要上飞机了。”语气低沉失望,似乎非常不满意这个结果。   戚暮抬眸想了想,笑道:“我记得……S市已经是今年柏爱全球巡演的倒数第三站了吧?倒数第二站……是维也纳?”   “嗯。”   男人如同大提琴一样醇厚的声音在安静的玄关里响起,戚暮顺手带上了房门。在一片浓郁的黑暗中,他也没有着急着再动作,只是低笑着说道:“好久不见……闵琛,我很想你。”   良久,电话那边也回答道:“我也很想你。”   即使背景里掺杂着机场里嘈杂的声音,但是这句“我也很想你”却让戚暮忍不住地感到了一分愉悦,认为这是自己这辈子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了。   他也没有开灯,就这样站在黑暗里,背靠着冰冷的红木大门,笑着说道:“这些天我一个人在你的琴房里练琴……我一直觉得,那个琴房太大了,只有一个人真的很孤单。”   “还有四天。”   戚暮微笑着颔首:“嗯,还有四天……你就回来了吗?”   “我欠你一场演奏会。”   “嗯……你欠我一场演奏会。”   接着,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等到戚暮听到手机那边传来丹尼尔的呼唤后,他才恍然意识到对方真的要登机了。   心中不知怎的就涌起一股冲动,戚暮下意识地说道:“……早点回来。”   对方明显也是一愣,接着才低声回答:“好,我很快回来。”   挂断了电话以后,戚暮后仰着靠在门上,抬头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天花板就如同房间里一贯的包豪斯风格一样,只有简约的黑白两色,用流畅的线条勾勒出现代化的图案。   这样的风格正与那个男人一样,总是如此的简单优雅,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是一句“我很想你”,都能让戚暮忍不住地心跳加速。   他就这么看着看着,过了许久才打开灯,开始梳洗起来。   这间公寓……真的很大,但是或许只要再来一个人,就会变得很小。   当按下床头的那盏灯、准备入睡的时候,戚暮忽然意识到:“已经有……快两个月没有见过了啊?”   青年叹息的声音在安宁静谧的房间里回响了许久,带着浓到快要发酵的思念。   -----------   这边,戚暮是安然入眠了,柏爱的成员们也踏上了华夏的土地,准备开始今年的倒数第三场演出。   而在维也纳城市的另外一边,坐在自家安静的书房里,埃弗拉先生看着报纸上那个篇幅不过千字的八卦新闻,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罗遇森和……扎耶夫?!”   上了年纪的埃弗拉先生,虽然对现在流行的事务也追得很紧,但是一到了晚上闲暇的阅读时间,还是喜欢看上一些报纸——尤其是关于音乐类的。   维也纳的音乐气氛实在是太过浓厚,在这里你或许很难在报亭里找到一份娱乐新闻报,但是如果你想找到一份古典音乐报……那真是多到数不胜数。   埃弗拉先生每天都会看上七八份报纸,从发行量最广的《维也纳音乐报》到这份不起眼的《音乐地盘》,如果不是他看得足够仔细,恐怕还会忽视这一篇小小的报道。   在看到这篇报道前,埃弗拉真的没有把罗遇森和扎耶夫联系在一起过,从来没有。   一个是维爱的小提琴首席,一个是维交的第二副首席,这两个人看上去怎么样都不应该产生任何联系,更不用说……按照埃弗拉对扎耶夫的了解,他可不是一个喜欢亲近年轻人的家伙。   安静宽敞的书房内,一盏昏黄的台灯正孤独地闪烁着光芒。头发花白的老者此刻已经脱下了指挥的西装,只穿着一身睡衣的埃弗拉大师,平常得像一位邻家老爷爷。   他的手指紧紧地捏着那份报纸,无数的折痕顺着他手指按下的地方,向四周蔓延。思考了许久后,埃弗拉摘下了鼻梁上的老花眼镜,抬手揉了揉自己发疼的太阳穴。   他人虽然老了,但不代表他的思维也生锈了。   在短暂的犹豫过后,埃弗拉先生还是果断地拨打了一个电话。   当听到电话那边诧异的声音后,他长长地叹了一声气,说道:“多伦萨,嗯,是我,埃弗拉……有件事,我想当面告诉你……嗯,这件事在电话里不好说,我想亲自见面和你谈谈……你明天下午有时间?好,我去维爱找你……具体是什么事?其实,这和我之前收到的一封信有关……”   只有一人的书房里,埃弗拉先生语气平淡地与多伦萨约好了时间。   他仿佛已经意识到了一些藏在事情背后、扑朔迷离的事情,但是那个真相……   真是连他也不敢相信。   “或许……得问问多伦萨吧。唉……”   长长的叹息隐藏在了书房里,当埃弗拉起身离开书房后,随着那灯光倏地被人按下,房间里倏地归为了一片沉寂,让黑暗将这里曾经隐藏过的秘密也慢慢笼罩住。   不过……埃弗拉先生可真的没想过永远保守这个秘密。   当涉及到了一个鲜活年轻的生命,无论是谁,都不可能视若无睹。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多伦萨先生的怒火。      当多伦萨先生看到老朋友和扎耶夫一起走进他的休息室时,他上前给了埃弗拉先生一个拥抱,高兴地说道:“埃弗拉,我们很久没见了!就在同一个城市你都很少来找我,今天怎么突然就来了?”   两人的关系实在是太熟悉了,这次的登门造访,埃弗拉直接两手空空、连一点礼物都没带。他摊摊手,笑道:“这不是正好想着维爱就要开始今年的全球巡演了吗?趁着你还没有离开,当然要抓紧时间来看看你了啊,多伦萨。”   两人又说笑了一番后,为了更好地与老朋友谈话,多伦萨便让扎耶夫先离开了。在扎耶夫临走前,埃弗拉先生还和他开了个玩笑,休息室里的气氛十分融洽。   但是等到扎耶夫一离开了休息室,当大门发出“卡嗒”一声脆响之后,埃弗拉先生的脸色却一下子沉了下来,再也没有一丝笑容。   此时多伦萨先生正好转身给他接了一杯水,突然看见老朋友阴沉得似乎能挤出水的神情,他微微愣住,接着坐在了埃弗拉身旁的沙发上,低声问道:“所以说……埃弗拉,你今天到底是要和我说什么事情?”   埃弗拉接过那杯水后并没有喝,而是直接搁在了桌子上。他抬头认真郑重地看向一脸茫然的多伦萨先生,那目光实在太过严肃,让后者也慢慢地坐直了身板,似乎意识到——   接下来,大概要发生什么很严重的事情。   没有直接回答多伦萨的问题,埃弗拉先生将一封厚厚的信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包中拿了出来,双手交给了多伦萨:“我的老朋友,有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和你说,但是我想,只要你看了这封信,你也一定就明白了……”   “为什么今天,我一定要亲自过来找你。”   这样一封厚厚的信,说起来字数很多,但是多伦萨先生看得却不慢。尤其是在看前面三分之一的“个人忏悔”时,他目光飞快地匆匆浏览而过,并没有太注意。   可是等看到后面三分之二的内容时,多伦萨的速度却一下子慢了下来,甚至有的时候还一个字、一个字仔细地阅读过去。   当他彻底读完这封厚厚的信时,这位脾气温和的大师一下子呆怔住,过了一会儿,他才问道:“所以说……埃弗拉,原来你之前辞退了维交的第二副首席,就是因为……他竟然在去年那场演出前,给陆下药?!”   那场音乐会,至今,都让多伦萨先生都记忆犹新!   明明在自己上台前,那个温和有礼貌的孩子还祝福了自己,但是为什么在音乐会尚未结束的时候,就发生了那样的惨剧!   可是让多伦萨万万没想到的是,当他已经接受“有人在演出前给陆子文下药”这件事后,埃弗拉却突然摇了摇头,又拿出了一份报纸,递给了他。   “不,多伦萨,你再看看……这份报道。”   一个接一个的冲击,让多伦萨先生一时也无法承受。看完这封信和那篇报道后,他与埃弗拉先生在自己的休息室里激烈讨论了很久。   等到太阳落山、夜幕降临的时候,这位生性温和的指挥家紧紧地捏住了拳头,终于承认:“其实埃弗拉,很久以前……我曾经知道过扎耶夫做过的一件事。只是你现在竟然告诉我他居然与陆的死亡有关,我真的……”   “可是多伦萨!你难道真的还不敢相信吗?!下药的事情我已经有9成以上的把握了,只欠缺一个证据!而现在,很有可能在幕后指使罗遇森的人就是扎耶夫!你为什么不愿意开始调查?!”   “……埃弗拉,我……”   “多伦萨,我知道你脾气好,不愿意去怀疑人,可是……那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啊。当初你来到维交邀请陆子文担任你的首席时,我以为你给他带去的是一个机会,但是我从来没想到……这竟然是陆的结局。”   “多伦萨,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你的本意是好的,我相信陆也非常崇敬你。可是……现在他的死亡其实或许并不是一场意外,而是一场蓄意的谋杀!你就真的真的忍心看他含冤而死吗?!!!”   指挥休息室里,如同一片死寂,没有人吭声。   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多伦萨先生坚定的声音响起:“埃弗拉,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一定会彻彻底底地查清楚,扎耶夫这些年在乐团里到底做过哪些事。”   “我一定要还给陆……”   “一个真相!”   ---------   作为维爱的首席指挥和音乐总监,多伦萨先生几乎掌控着整个维爱二分之一以上的权利。甚至就是在乐团成员大会里,他都拥有一票否决权,可以决策很多重大事件。   多伦萨先生实在是一个脾气温和、待人亲近的好好先生,对于给了他这么大的权利这件事,维爱上下没有一个人反应。因为他们知道——   “多伦萨先生对每个人都很好,如果你让他生气了,那一定是你有错误!”   日久见人心,多伦萨执棒维爱这么多年,他的人品与脾性早已被维爱的成员们所了解,他们也非常愿意信任自家这位德高望重的指挥。   而当多伦萨想要查一查乐团内部的事情时,他简直是如鱼得水,很轻松地便在一天内得到了很多……自己以前从来都不知道的事情。   之前多伦萨先生与埃弗拉说过,他确实知道很久以前关于扎耶夫的一件事。但是正如同他所说的一样,那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到了当时扎耶夫还没有担任维爱的首席。   那时候扎耶夫还是维爱的副首席,他在一次排练中刻意压制了第一小提琴组一名乐手的声音,让多伦萨先生也是大为不满。   虽然在这之后扎耶夫一直坚持当时是因为自己状态不好,他并没有刻意想要压制对方的声音。但是在那之后,多伦萨却是留了个心眼,让那名年轻出色的小提琴手担任了第二小提琴组的副首席。   不过除此以外,扎耶夫真是没表现出一点异常。就连多伦萨也认为:“扎耶夫这家伙就是比较不喜欢年轻人,应该不会做出太过出格的事情吧。”   但是,调查出来的结果却让多伦萨先生彻底地开始怀疑……   自己过去这些年,是不是做错了一些什么?   在维爱表面看上去团结和睦的气氛下,竟然隐隐地藏着一个小团体。这个小团体十分排挤新来的乐手,甚至有一两次还让对方被迫辞职。   这个小团体的成员是木管乐器组的一人,铜管乐器组的两人,以及第二小提琴组的两个人,和……第一小提琴组的乐团首席,扎耶夫。   最大的共通点就是这些人的年龄都上了50岁,属于乐团里的老前辈了。   多伦萨真是不敢相信,当自己暗地里表示想要知道一些关于扎耶夫的事情后,竟然会有这么多的成员偷偷摸摸地给自己投匿名信,让他看到了许多隐藏在平静水面下的波涛汹涌。   在排练的时候刻意让乐手练习十遍,在演出前要求乐手提前到场准备和自己不相关的事务……   维爱的大多数成员默默地的承受着来自扎耶夫团体的压迫,也不是没有人曾经想过告诉多伦萨先生,但是扎耶夫却这样冷笑地说:“我和多伦萨合作这么多年了,你觉得……他是会相信我,还是相信你?好好练琴吧,有点实力,才更好说话不是?”   这些被压迫的乐手,基本上都是刚毕业不久的新人。其实大多数时候甚至不用扎耶夫开口,他们都将这样的行为默认是“乐团规矩”,不敢去招惹人脉广阔的扎耶夫。   看到这十几封匿名信的时候,多伦萨气愤地狠狠地将自己的钢笔甩在了地上。那笔尖刷的一下就断裂开来,黑色的墨水将浅色的地毯打湿。   这支钢笔是去年扎耶夫送给多伦萨先生的生辰礼物,在笔帽上刻上了多伦萨的名字,笔身则顺滑泛亮,带着金属独有的光泽,据说造价不菲。   然而此时,当多伦萨先生看到这支笔的时候,却简直恨不得将其踩烂。   他的乐团……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竟然隐藏着这么多的黑水!   简单纯洁的古典音乐,从来不容许这样龌龊的事情发生!   他居然就这样忽视了十几年,甚至在最后……   直到一条鲜活生动的生命永远失去了呼吸,他才发现了被隐藏得极好的真相,甚至还是在其他乐团的人员的提示下!   “扎耶夫……”重重地在桌子上锤了一声,多伦萨先生红了眼睛,气得咬牙切齿。   当多伦萨先生心中愤怒难忍的情绪渐渐平息下来以后,他的眼眶慢慢湿润,愧疚的眼泪从那双苍老憔悴的眼睛里流淌下来。他低声地呢喃道:“陆,是我、是我……对不起你啊……”   他正是脾气太好了,才会给人这样一种好欺负的表象。   但是扎耶夫,你们又知不知道?   世界上最可怕的并不是一个向来暴戾的人,每天冲你发火。   而是一个生性温柔的人,被人逼到了极点,爆发出滔天的怒气。   比如这个时候的多伦萨先生,可比埃弗拉……   恐怖太多。      第一百三十八章 你给我滚出维也纳!!!      扎耶夫恐怕这辈子都不想回忆起……那天的多伦萨是什么表情。   艾伯克·多伦萨,维爱的首席指挥,被喻为世界四大指挥家之一的他,与其出色的实力齐名的,是他温和善良的品性。即使是有次维爱在正式演出的时候出了一个错音,这位大师都是语气温柔地暂停了全场的音乐,接着再鼓励大家重新开始。   扎耶夫今年五十多岁了,来到维爱也已经快20年,成为首席也已经十几年了。   在这个乐团里,虽然表面上是多伦萨先生权利最大,但是很多人都知道,他扎耶夫才是暗地里的领导者。   扎耶夫还曾经向别人这样评价过自己:“总是用怀柔手段肯定是不行的啊,一个乐团里怎么能没有一个态度强硬点的人呢?既然多伦萨先生没这个气魄,那我就牺牲一点呗,作为维爱的……诶那个名字叫什么来着?哦对!维爱的俾斯麦,我得好好管理大家啊!”   不知道铁血宰相俾斯麦在地下听到有人用他的名头来赞美自己,会不会气得吐血三升。   不过扎耶夫可从来都没在意过多伦萨的看法,毕竟后者除了排练和演出外,对成员们的管理十分放松,希望大家自由发展。而且他们也认识十几年了,只要稍微保密得好一点,封口得死一点,多伦萨可从来不会起疑心。   “多伦萨真是一个老好人。”说这话的时候,扎耶夫还带着一点揶揄的笑容。   不过当他今天被叫到了指挥休息室的时候,他却看到那个坐在办公桌后的老者脸若冰霜,神情冰冷,嘴角紧紧地抿住,连一点笑意都没有。   扎耶夫心中咯噔一声,然后笑着问道:“怎么了,多伦萨?今天是心情不好吗?要不明天你休息休息,接下来的排练要不就由我来接手吧。你这副脸色可真是不好看……”   听到扎耶夫的声音,多伦萨先生缓慢地抬起头。   那目光仿若是冰凉刺骨的刀子,一下子刺入了扎耶夫的心脏里,寒意料峭,不带半点生气,仿佛……仿佛在看一个死物!   扎耶夫惊骇得下意识地跌退了一步,他甚至开始怀疑起是不是有一个和多伦萨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冒名顶替了他!   但是没等扎耶夫再多考虑,只见多伦萨先生忽然抬手拿起了桌上一支金色的钢笔。   扎耶夫的眼珠随着那钢笔的位置移动着,他眼睁睁地看着那钢笔被多伦萨先生嫌弃似的拿在手里,然后——   猛地一戳,洞穿了薄薄的桌板!!!   那是他去年送给多伦萨的生辰贺礼!!!   “扎耶夫,我现在真不想看到你。”顿了顿,多伦萨又补充道:“不,其实……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一眼!”   那声音恍若来自南极,带着森森寒风,让扎耶夫心神颤抖。过了半晌,他才惊道:“多伦萨!你这是怎么了?我是做错什么事情了,你竟然……”   “扎耶夫,我一直认为,一个热爱古典音乐的人,永远都不会是一个龌龊的人。”多伦萨先生总是带着笑意的脸上,此刻毫无表情:“三十多年前,我错了一次:莫斯在演出前下药,最后身败名裂。这件事让我这个推荐他进入纽爱的人,真是后悔了大半辈子。”   三十多年前,纽爱的副首席在演出前给首席下药,这件事成功了……但是,在成功之后,却也因为知情人士的告密而得到曝光。   那位惊才艳艳的副首席从此再无登上舞台的可能,而很多人却不知道……   当年,是多伦萨先生太过惜才,才将这个人推荐去了纽爱。   “扎耶夫,就是因为我当年实在太相信别人,所以当那个孩子求到我面前的时候,我为他的琴声而惊艳,却没想到他会有这样可怕的心思。但是如今更让我没想到的是……”   “你,里昂·扎耶夫,比当年的莫斯可怕太多!”   看着多伦萨先生发黑的脸色,扎耶夫的心里其实已经隐隐地有了点猜想。但是他却努力地忘记那件事,而是尴尬地笑着:“多伦萨,我真的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到底做了什么……”   “你到底为什么要害死陆子文?”   突如其来的话,让扎耶夫一下子怔住。过了一会儿,他急道:“我害死了陆子文?多伦萨你是听谁胡说的?!我根本没做过那种事情,我怎么可能害死陆?在当初和他一起排练的那两个月,我和他的交情还是不错的,多伦萨你也知道啊!我很喜欢陆,怎么可能去害他?”   多伦萨目光冰冷地望着扎耶夫,一声不吭。   扎耶夫语气激动地说:“我很喜欢陆的,多伦萨,这是你知道的!他是一个很有天赋的孩子,又很有礼貌,我觉得他是一个可塑之才,我培养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去扼杀这样一个有天分的孩子……”   “你竟然敢说你想要去培养一个有天份的新人?!”   多伦萨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来,大声呵斥。在扎耶夫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拿起办公桌一旁厚厚的信件,刷的一下就甩在了扎耶夫的脸上。   这突然的一下,然后者一下子被打懵了,过了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只听多伦萨先生说道:“你自己看看,这些都是什么?你以为你当初把这些孩子的嘴给封紧了,他们这辈子就不会说出来吗?!”   “扎耶夫,你在做,天在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死寂一般的休息室里,扎耶夫拾起了地上散落着的信件,不停地翻看着。   越看……他的脸色越差,到最后他已经红了脸,咬牙切齿地站起来大声道:“多伦萨!你是相信我,还是相信他们?!你真觉得我是那种人……”   “闭嘴!”   今天的多伦萨已经让扎耶夫的认知彻底地颠覆,明明应该是一个那么温和的人,但是生起气来却让他不由地心中发抖,只感觉……自己仿若真的再多说一个字,那么,这个人真的可能将自己碎·尸·万·段!   “你现在可以给我滚出去了,扎耶夫。你最好不要让我找到你谋害陆子文的证据,如果让我找到……你的下场可不是被赶出维爱、永远不可能再踏入古典音乐界一步,这么简单。”   “埃弗拉能够封杀罗遇森,但是你和罗遇森不一样,我却不大可能完全地封杀你……但是扎耶夫,你给我听着!无论哪个乐团居然接受了‘在演出前对成员下药’的你,那么,这个乐团——”   “永远别想踏进维也纳一步!”   “你给我永远地滚出维也纳!!!”   暴怒的呵斥让扎耶夫彻底地蒙住了,过了许久他才赶紧地扒住了桌子的两角,连连道:“多伦萨,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叫我被赶出维爱?你怎么可以把我赶出维爱?我们认识十几年了,我来到维爱二十年了啊!多伦萨……”   “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多伦萨先生声音平淡,只是说了这么一句后,就没有再理会疯狂似的扎耶夫。而后者也没有能够在这个休息室里再呆多久,不过一分钟,维爱的安保人员便进了屋子,将已经疯癫的扎耶夫两手一架,带了出去。   一下子,空落落的休息室里顿时只剩下了多伦萨先生一个人。   这位刚才还怒发冲冠的老者,此刻身子慢慢垮了下去,良久,他伸手擦了擦眼角留下的泪水,再也没有了刚才的严词厉色。   “陆……我对不起你啊……”   “希望这样,你的在天之灵能够好过一些……”   “可是我没有证据啊,我是真的没有证据啊……如果我早点认清扎耶夫丑陋的嘴脸,恐怕就不会有……”   再怎样的严厉盛怒,多伦萨先生,还是那个温和善良的多伦萨。   即使错的根本不是自己,他也自责不已,势必要为那个可怜的孩子讨回一个公道。   世界上有的人能心思丑恶到让人唾弃,那有的人就能温柔和善到如同光明。   仿佛是心有灵犀一般,在维爱众人都惊骇地见到扎耶夫被安保人员、连同他的东西一起扔出了维爱总部的时候,在许多人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中,维爱和维交管理信件的工作人员一起收到了一份小小的信封。   那信封里很薄,触手是塑料的坚硬,按照大小来说……   好像是一个U盘。   得到这封信的时候,埃弗拉先生刚刚挂断了电话。在电话里,他听说了多伦萨已经将扎耶夫赶出维爱的事情,真是心生感慨。   当收到一封藏着U盘的信的时候,埃弗拉先生诧异了好一会儿,最后……   将U盘插入了电脑。   与此同时,多伦萨先生也满是疑惑地将U盘插入电脑。   只有一个音频文件的弹窗,猛地就跳了出来。   多伦萨和埃弗拉一愣,然后……   同时点开了那份音频资料。      第一百三十九章 这位先生,你好像掉了一样东西。      罗遇森被警察敲门的时候,正在收拾着东西,打算去瑞典先安顿起来。   在被扎耶夫“抛弃”的这几天时间里,罗遇森也不是没想过要和对方闹一个鱼死网破。但是扎耶夫有句话说的没错,一旦事情曝光,他扎耶夫顶多是教唆下药、陷害陆子文,而他罗遇森,却是真正地有了杀人的嫌疑!   没有了扎耶夫给他做后盾,罗遇森甚至可以预见到,以自己平凡普通的家境,恐怕完全不能让自己全身而退。   当然,这并不代表他就真的放弃了,去瑞典只是一时的计策,罗遇森对于“回到乐团”这件事,从来都没有放弃。维爱的副首席必须得是他的,这可是扎耶夫答应过他的!   不过当罗遇森被警察拷着双手送进警车后,一直等到他进了警察局,他都没有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与罗遇森有相同际遇的,自然就是扎耶夫了。   在那份录音里,扎耶夫虽然表示自己并没有指使罗遇森谋害陆子文,但是在他主使的事件中出现了被害人死亡的结果,这让警察们也必须将他拷进局子里,好好审问。   ……你问警察们现在怎么这么有动力了?   那必须是多伦萨先生和埃弗拉先生在背后推动着啊!   “请你们一定要查明事情的真相,将坏人绳之以法!”多伦萨先生如此说道。   “直接给他们叛上该有的刑法吧,这应该算是杀人罪了?我们希望能得到最快的结果。”埃弗拉先生明显更直接一点。   扎耶夫在欧洲乐坛闯荡了几十年,确实积累下了一些人脉关系,很多人也会卖他一个面子。但是这样的关系在被封为子爵的多伦萨先生的眼中,却根本不值一提!   于是当戚暮得到消息,原来昨天晚上罗遇森和扎耶夫已经被警察带走的时候,他并没有一点吃惊,反而觉得埃弗拉先生这次做的有些慢了。   按照戚暮对埃弗拉先生的了解,这位脾气火爆的指挥家应该早在听到录音的那一晚,立即就联系警察将其抓住。不过这样的速度也不算慢了,至少戚暮觉得,他是有机会能够在留在维也纳的时候,就得到案子审问的最终结果。   戚暮这边是淡定冷静、不当一回事了,但是整个维也纳乐坛却是一下子炸开了锅!   这一次,有了彻彻底底的证据后,埃弗拉先生再也没有利用手段压住媒体的舆论。就在扎耶夫和罗遇森被抓进警察局后的一个小时内,每天傍晚发售的《维也纳音乐晚报》就最先做出了反应——   《维爱首席涉嫌谋杀?!维交前任副首席死亡成谜!》在第二天清晨的时候,各大报刊杂志都对这件事进行了报道,甚至有不少报道在文章里直接诶这样说道:“据悉,一年前的“维交副首席惨死金色大厅首席准备室事件”竟然不是意外,而是由维爱首席里昂·扎耶夫指使专人,蓄意谋害!昨晚记者来到维也纳警察局总部,对该事件进行了相关采访……”   《古典音乐界的毒瘤,里昂·扎耶夫隐藏在背后的黑暗秘密!》《里昂·扎耶夫:耻辱!古典音乐界的利益谋杀案!》《维交双副首席之间的仇怨,罗遇森恐成杀人犯!》……   十篇报道中,大概有6篇直接在标题就用上了“里昂·扎耶夫”这个名字,还有那么一两篇可能会用上“罗遇森”的名字。毕竟前者的名气要比后者大上太多,就是为了引起噱头,罗遇森也只能靠边站。   戚暮早起晨练的时候,只是随便地翻了翻报刊上的一些报纸,并没有再深入地看下去,但是当他走过大街小巷的时候,甚至都能听到有人惊骇地争论辩驳,表达自己的震惊——   “上帝啊!竟然是里昂·扎耶夫先生?!他竟然是个谋杀犯?!”   “这怎么可能,艾丽安你是不是看错了啊,我们几个月前才听过维爱的演出的啊!”   “真的是维爱的首席小提琴家里昂·扎耶夫啊,这份报纸里说,他涉嫌指使维交的第二副首席对人下药,然后甚至造成了一场谋杀案!”   “怎么会这样……”   ……   各种各样的惊呼声在维也纳的街头响起,甚至当戚暮拎着琴盒进了帕雷森剧院的时候,许多乐团成员们纷纷聚集成一团,没有一个人想起来是否该练习了,而是一起讨论着今天这起惊爆事件。   “这真算得上是2016年的年末大戏了吧?我真是不敢相信,扎耶夫先生……不,是扎耶夫竟然会做出下药这种事!”   “你哪儿知道啊,我刚才看《音乐之声》的报道,据说是因为那个陆子文让多伦萨大师非常欣赏,甚至有可能提拔成维爱的副首席,扎耶夫才会动手的。”   “不会吧?一个新人对扎耶夫有什么威胁吗?”   “你一定没听过那个陆子文的小提琴吧?虽然在去年那场演出的时候发生了意外,但是我很荣幸,在演出前一天的预演时得到了票,进场听了他演奏的那一首《蓝色多瑙河》。他真的是一个很有灵气的小提琴手啊!”   “哦……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啊!”   “哈哈,其实你们都不知道了吧?扎耶夫哪儿只是因为担心那个陆子文威胁到他的地位啊,毕竟扎耶夫都当了十几年的维爱首席了,只要不出什么大问题,根本不会换首席的啊。”一个小号组的成员偷偷摸摸地看了看四周,然后小声说道:“我以前的一个同学,家里很有钱的。不过他的小提琴水平只能算得上是还不错,勉强能当上我们乐团副首席的程度吧,他从去年开始就和我们其他同学炫耀。”   一个小提琴组的成员好奇地问道:“炫耀?炫耀什么啊?”   “他说他能成为世界顶尖乐团的副首席啊!”   闻言,众人哈哈大笑。帕雷森剧院乐团的副首席更是自嘲道:“得了吧,我的水平顶多成为世界顶尖乐团的成员,副首席?饶了我吧。我想小七还是可以的,对吧,小七?”   戚暮此时正拎着琴盒走过来,他看了眼四周围聚着的成员们,无奈地笑笑:“我可没这么说。”   众人又调侃了他几句后,又赶紧问那个小号手:“嘿,尼亚,你刚才还没说完啊,继续啊!”   尼亚偷笑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们之前也不相信啊,你说就他那水平,他哪儿能成为世界顶尖乐团的副首席啊?然后结果人家去年就辞职了啊!听说最近一年,他一直在家里有专门的导师指导,水平倒是上去了一些,但是前几天聚会的时候他那琴声,啧啧,我还是觉得不怎么样。”   “你别卖关子了,继续啊!”   “好吧好吧,我们后来有一个同学透露了,原来一年半前他家里人靠关系买通了一个顶尖乐团的重要人物,对方同意只要我那同学的水平勉强过关,就可以让他到顶尖乐团担任副首席。听说……我那同学出了这个数字的钱呢!”   说着,尼亚伸出了一个手掌。   听到这,戚暮隐隐地有些眉目了,他挑起一眉:“五十万?”   却见尼亚重重摇首:“不!是五百万欧元啊!!!”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而戚暮也是微微一怔。他倒是没想到,有人竟然会为了维爱的副首席位子,花上500万欧元的代价。当然了,他更想不到的是——   扎耶夫竟然还在暗地里做这种事!   “我们以前都不大清楚那个顶尖乐团到底是哪个,只听说应该是奥地利或者是德国的乐团。你们说,世界上顶尖乐团也没几个嘛,硬要说最顶尖的那几个,柏爱、德累斯顿还有维爱,我们估计是这三个了,最多再加上一个维交。不过现在,我大概猜到,到底应该是哪个乐团了。”   尼亚说到这,就没有再说下去,而其他成员们也心领神会地没有人说出那个乐团的名字。   大家都是维也纳的乐团,也都是维也纳的音乐家,多伦萨先生的名声他们还是知道的。想必当那位大师得知自己的乐团里竟然有人干出这种龌龊肮脏的金钱交易,恐怕会气到恨不得将扎耶夫碎尸万段吧?   大概是连指挥华尔斯先生都知道了这两天整个维也纳发生的大事,在今天一整天的练习中,帕雷森乐团的所有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等到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的时候,指挥华尔斯先生干脆直接放假了。   “你们这群小家伙,估计接下来也定不下心。好吧,其实我马上也要去维爱那儿看看多伦萨了。我可怜的老朋友啊,恐怕他到现在心里也不好受呢。”   回应华尔斯先生的是一众“您也带去我们的祝福吧,华尔斯先生”、“一定要好好安慰尊敬的多伦萨大师啊”、“多伦萨先生真是太可怜了”,在华尔斯先生怒斥了一句“你们这群小兔崽子”后,大家笑着躲开了。   一整天的排练也就结束了。   拎着自己的琴盒、和乐团的成员们道别过后,戚暮便迈着步子独自一人往最近的地铁站口走去。他一边走一边想,大概什么时候让查尔先生再去跟进一下审案的进度比较好。   深秋的维也纳,即使夕阳的余温还在努力地照耀着这片大地,但是空气里已经带着刺骨的寒意。大概是因为天气太冷了,街上的行人并不多,各个都行色匆匆。   戚暮低首看着青灰色的地面,正在认真地思考着。他走过一个街口,才走了没几步,忽然便听到一道低沉磁性的男声在自己的身后响起——   “这位先生,你好像掉了一样东西。”   那声音真是呼吸到了骨子里,每一个发音都仿佛是在午夜里徘徊在戚暮的耳边,让他怔然地一下子顿住脚步,转首向对方看去。   “这位先生,你确实……好像掉了一样东西。”   --------   XD   福娃:小七,你掉了一样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咩!   小七:……啊,什么啊?   福娃:当然是……你的男·朋·友啊!!!快把闵神捡起来!   小七:……   闵神:……      第一百四十章 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是家。      夕阳缓慢地向西边垂落,那圆滚滚的身子正对着街道的尽头,与四围矮小的房屋建筑相衬,显得十分巨大滚硕。日光熹微,浅金色的光芒在空气中折射出多道光影,让男人挺拔清俊的身姿更朦胧了几分。   闵琛用一顶黑帽遮去了大半张面容,在帽檐垂落的阴影中,只见那双凌厉清冷的眸子此刻正微微弯起,看着眼前呆怔住的青年。他伸手拉住了青年的右手,将手里的一个纸袋轻轻塞入了戚暮的手中,低声道:“这位先生,你忘了这个东西和你的……男朋友。”   ……   当戚暮坐上了闵琛的车、往公寓开去的时候,他把玩着那精致小巧的礼袋,笑着道:“我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说是明天的飞机的吗?我原本打算去接机来着。”   男人一手把着方向盘,一边低声道:“嗯,原本是明天的,正好在华夏的演出结束得比较顺利,我就一个人提前回来了。”顿了顿,闵琛又道:“祝文钧、程婷文都让我带话给你,他们希望你快点成长,别忘了回华夏看看。”   闻言,戚暮忍不住地噗哧笑出声来:“嗯,我原本也打算接下来在乐团放假的一个月里,抽空回华夏看看的。”   接着,戚暮又问了几句关于巡演的情况。帕雷森剧院距离闵琛在维也纳的公寓还是比较近的,不过今天的路上倒是有些堵,两人开了十分钟的车,才远远地见到公寓旁一座高耸雕塑的影子,可惜的是,这才一会儿,又堵上了。   戚暮望着黑压压的长龙车队,无奈地叹了声气:“好吧,其实有的时候,地铁可比开车快多了。没想到维也纳也能堵成这样,我以为也就在华夏能见到这样的奇景了呢。”顿了顿,戚暮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给我带的这是什么东西啊?”   一边说着,戚暮一边抬手扬了扬那浅黑色的小礼袋。这个礼袋的边缘用银色的针线勾勒,每隔五厘米还镶嵌了一颗小小的水晶,袋面简约大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LOGO。   戚暮一开始收到的时候还以为是某个家伙又在某地买了礼物,谁知道当他刚才打开袋子一看,却发现里面只是简简单单地放着两个……似乎是用毛线制成的、直筒型的东西,说是围巾吧,没这么圆的,说是帽子吧,没这么小的。   仔细思索了许久,戚暮恍然大悟:“你给我买了护腕?!”   闵琛:“……”   过了一会儿,他道:“是手套。”声音低沉憋闷,仿佛沉淀着无尽的委屈。   而戚暮此刻正仔细观察着那“四不像”的毛线制品,并没有注意到闵琛的神情。当听说这玩意儿居然是“手套”后,他整个人呆怔了片刻,最后义正言辞地说道:“闵琛,你是不是上当了?这怎么会是手套?这根本没有把手伸出来的地方啊!”   “……”   “你肯定是上当了吧,这种东西居然还用这么高档的礼袋装着?一定卖的很贵吧?丹尼尔怎么没帮你把关把关,让你买了这么一个诡异的东西?”   “……”   “嗯,这东西是在哪儿买的?如果很贵的话,我们退货吧,干脆直接……唔……”   一个红灯前,黑色的保时捷轻轻地刹了车。在车子停稳的那一瞬间,驾驶座上的男人身子一倾,猛地覆上了青年饱满圆润的唇瓣,将他接下来的话语都吞没在了口舌里。   这个吻来的突然而又激烈,让戚暮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等到他回过神的时候,对方已经紧紧地拥住了他的后背,让他紧贴着那炙热的胸膛。津液交换,深情地吮吸对方的温度,车厢内的温度不自然地上升。   感谢维也纳漫长的80秒红灯,当闵琛再次坐正、踩下油门的时候,戚暮白皙的脸颊上已然飘了两朵红云,有些晕晕乎乎的,当然,最重要的是——   他不再说话了。   等车子开到公寓的楼下,在这间治安良好的小区里,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人,就连小道上的行人都少得可怜。戚暮正解开自己的安全带打算下车,他的手刚刚碰上安全扣钮,便被一只温暖的手给拉住。   戚暮诧异地抬首向对方看去,目光却一下子落入一双深邃幽沉的眸子里。   良久,只听闵琛语气沉闷地说:“那是手套。”顿了顿,他又很认真地一字一顿说道:“是一双很好很好很好的羊毛手套。”   有些没回过神的戚暮:“……?”   “这双手套很珍贵,它跨越了三个大洲,路过两片大洋,乘坐过飞机头等舱,进过世界顶尖音乐厅的指挥休息室,最重要的是……”   闵琛的声音戛然而止,戚暮好奇地问道:“最重要的是什么?”   狭长的眸子一垂,闵琛声音低落:“……没什么。”   最重要的是……那是我亲手给你织的!   戚暮困惑地看着那个面色复杂的男人,有些不明白对方的意思。不过片刻,两人并没有下车,闵琛将那礼袋中的手套拿了出来,仔细认真地为青年带上。   这手套一共只开了三个口,除了手腕那个最大的口外,只有四只手指的口和大拇指的口。戚暮戴左手手套的时候还是非常适合的,只是稍微大了一些,并没有太多的差异,但是当他戴到右手的时候,那大拇指的口却紧紧地卡住了。   戚暮的手指已经是削瘦修长了,并不粗,能够让他都卡着无法进入,只能说明这织手套的人……水·平·太·烂。   但是偏偏闵琛还和这手套较上劲了,他目光幽邃地盯着那细小的口,到最后干脆试图用手指将那口撕得大一些。   不过细细的羊毛线怎么可能这么好撕?   在尝试了半天后,没等闵琛放弃,青年就已经伸了手覆在了对方的手上,轻声问道:“这副手套……是你自己织的吗,闵琛?”   能够让对方重视到这样的程度,戚暮已经察觉到一丝不对了。再联系到“这手套除了高档昂贵的材料,其制作工艺简直是差到不忍直视”的现实后,戚暮也大概猜测到了——   或许,这手套是闵琛亲手做的?   面对青年的疑问,闵琛手中的动作滞了一瞬,接着他轻哼地摇头:“不是我做的。”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是丹尼尔做的。”   隔了小半个地球依旧躺枪的丹尼尔:“……”   见到对方竟然都别扭起来了,戚暮更加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如果说是买的,他还能稍微勉强说服自己去相信。   ……虽然他也不怎么相信谁会卖这么丑、连戴都戴不上的手套。   但是如果要说是丹尼尔亲手织的,戚暮可是一点点都不相信了。先不说他曾经见过丹尼尔用针线将一颗掉下的衬衫纽扣熟练地补好,就是说这个男人能让他戴丹尼尔做的手套……   这都是绝对不可能的好吧!   不过当这家伙傲娇起来的时候,戚暮只得笑着顺毛:“嗯嗯嗯,不是你做的,绝对绝对不是你做的。”   被当作小孩子一样哄着的闵琛:“……”   虽然手套是真的无法戴上了,但是戚暮还是勉强套上了手套——只是手指没有探出来而已。   两人一起乘着电梯向顶层而去,在电梯里的挂式电视上,竟然正在放这两天维也纳发生的大事件。   闵琛今天下午刚刚抵达维也纳,这些天他一直忙于柏爱的巡演,竟然也没有注意到维也纳发生的事情。看着电视下方显示的“里昂·扎耶夫”和“罗遇森”两个名字,男人危险地眯了眸子,并没有吭声。   戚暮也只是随意地抬首看了一眼,就懒得再去理会这条新闻。   进了公寓以后,中央空调供应的暖气让两人都觉得一阵温暖。戚暮将脖子上的围巾拿下、大衣也脱下,两人十分有默契地站在衣物架前挂着衣服。那情境就仿佛是做过无数遍的一样,熟练而又自然,好像就该如此生活一样。   “我本来打算明天买点菜回来的,今天家里没有菜了,我们就随便地吃点晚饭?”   “……家里?”   闵琛的声音轻微低沉,戚暮一时没有听清:“嗯?你说什么?”   闵琛敛了眸子,轻轻摇首:“没什么。”   戚暮也没在意:“嗯,那我就去做点简单的菜吧,你要不要来帮忙……额,算了,你还是别来帮忙了吧,我今晚想吃中餐,不想吃西餐。”   对于某个男人做中餐的能力,戚暮可从来不敢恭维。   等到戚暮转身进了厨房开始做点小菜的时候,闵琛便靠在厨房的门栏边,静静地抬眸望着自己心爱的人。单薄的唇微微勾起,在愉悦的心情下,那张冷峻优雅的面容也柔和了几分。   刚才他说……是家。   没错,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是家。      第一百四十一章 双手合奏。      闵琛回来的那班飞机也是巧,在他回来后不久,已入初冬的S市竟然惊人地劈下了银色的闪电,一阵狂风暴雨袭来,无数航班纷纷晚点,一群乘客在机场唉声叹气。   柏爱的成员们,自然也都被困在了S市。   丹尼尔打了个电话,了解了维也纳那边的情况,大概也知道了他们估计真的得在虹桥机场呆上个四五个小时后,他安慰着柏爱的成员们,代替那个提前跑路的指挥,放大家自由行动。   丹尼尔还没头疼结束呢,就听一旁正低头看着手机的克多里忽然惊诧的低呼了一句:“维爱……出事了?!”   心中一紧,丹尼尔赶紧跑过去问道:“怎么了,克多里?维爱出什么事了?”   克多里立即将自己的手机转向了丹尼尔,只见在那《维也纳之声》杂志的APP版面首页上,竟然用触目惊心的红色打字高亮地表明着——   《维也纳爱乐乐团首席涉嫌谋杀,已交法院处置》。   看到这个文章名字,丹尼尔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他回忆起自己几个月前曾经寄出去的那封信件,对于这个结果,他自然是有所准备的,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突然,就在距离维爱今年的全球巡演还剩下一个月的时候。   想必就是多伦萨先生,面对这样的突发情况也会十分棘手吧。   不过……   “扎耶夫居然还谋杀了?!”   克多里翻看了一下那文章的内容,解释道:“好像只是涉嫌,似乎是他指使人对一个年轻的小提琴家下药,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小提琴家竟然死亡了。”   两人又讨论了一阵,便没有再关注这件事。毕竟事情还在进一步的调查当中,他们就是再怎么去说也不会对事情产生任何影响。   涉及到这件事情的里昂·扎耶夫和罗遇森,他们两个人的名声已经完全毁了。即使是在世界乐团经营多年的扎耶夫,面对这种下药、谋杀的丑闻,那也是这辈子别想翻身。   古典音乐界以实力称王,虽然圈子深,自然免不了有点脏水,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这个圈子已经腐朽肮脏到能容忍一个龌龊小人破坏规矩的程度。   什么样的圈子都必然有它的底线,而现在,扎耶夫和罗遇森很明显已经完全跨过了这个底线。   此时被困在S市的柏爱成员们望着落地窗外浓情迷人的狂风乌云,心生哀叹,而在维也纳警察局里的扎耶夫和罗遇森,则早已承受了数十个小时的质问,连精神都快要崩溃了。   按理说,正常警察拷问犯人,是不会用这样严厉压迫的方式的。但是……这也得看对象是谁。   在得知自家副首席的名额居然被人卖了500万欧元后,多伦萨先生脑子里那根压住怒气的弦终于是彻底地绷断了,他动用了自己的一切关系,势必要让这两个恶心可恶的小人得到应有的教训。   于是被高光灯照射了二十多个小时的罗遇森,此刻已经精神崩溃到快要虚脱。   他已经有20多个小时没有合眼了,每当他困倦得想要睡着时,警察们严厉的呵斥、以及刺目恐怖的白光,都会将他唤醒,让他的大脑癫乱。   这些警察们不断地重复着“你是不是杀了他”、“你到底是怎么杀了他的”、“现在立即说出来,你或许还有得到缓刑的机会”、“当初你是亲手拿走了他的药对不对”……   当这句“你亲手拿走了他的药”落地时,罗遇森在一片朦胧紧张的幻觉中,陡然惊醒,他立即连声摇首道:“不不不,我没有拿走他的药!我从来没有拿走他的药!他是自己死的,和我没有关系,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审讯室里的警察们相视一眼,齐齐点头。   而在另一个审讯室里,扎耶夫的情况并不比罗遇森好多少。一开始他还坚持着对警察说:“我在等我的律师,在我的律师到来前,我什么话都不会说。”   可怜可悲的扎耶夫到现在还没意识到,在多伦萨先生和某个男人的势力下,他那位律师早就一身冷汗地辞去了“扎耶夫的私人律师”这个身份,冒着违约赔款的风险也不敢插手这件事。   而警察们显然也没有理会扎耶夫,他们直白地告诉他“很抱歉,没有任何律师向我们投递律师函”,接着便炮制了对付罗遇森的那套方法,开始审问扎耶夫。   扎耶夫比罗遇森大20多岁,他可没有那么好的精力了。再加上这些年的养尊处优,扎耶夫其实在刚进入这间四面都是墙的审讯室时,就已经腿下一软。   等到被拷问了十个小时以后,扎耶夫的精神已经崩溃了,直接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招认了出来,并且在证词里将责任大肆地推给罗遇森。直到警察说出了他收取贿赂的事情后,扎耶夫才猛地瘫软下去,明白自己的未来真的是彻底完了。   真要感谢奥地利是一个仁慈的国家,这里从来都没有死刑,最多也就是无期徒刑,将这些恶贯满盈的犯人们关押进去,承受一生的惩罚。   当浑身汗水的罗遇森被警察拷着双手走出审讯室的时候,他第一次这么庆幸,自己在前几年将国籍改成了奥地利籍。倘若他还是华夏籍,恐怕此刻他很有可能遭受到死刑的威胁。   但是罗遇森……   有的时候,活着,可比死了痛苦许多啊!   --------   戚暮收拾了碗筷准备开始洗刷时,某个吃了“白食”的男人总算良心发现起来,乖乖地站在洗碗池前,开始刷碗。   看着那双修长笔直的手轻轻搓着碗筷上的油渍,戚暮好笑地靠在柜橱上看他,道:“所以说,你这是打算从此以后由我来烧菜,你来洗碗了?”   闵琛认认真真地抠着一小块粘在晚上的米粒,点头:“洗碗我还是很擅长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自豪,仿佛在等待青年的夸奖。   不过戚暮可完全不懂这到底有什么好赞扬的了,要知道他上辈子才五六岁的时候就帮着养父养母打扫家里,做的事情可比这多的多了。   于是戚暮直接忽视了某个一脸“快要表扬我”的男人,开始收拾起屋子里的东西来。当他快要收拾好的时候,闵琛也将最后一个碗用清水洗了擦拭干净,放进了消毒柜里。   这间公寓里不是没有自动洗碗机,但是不做点什么……闵琛的心里总有点空落落的。   当闵琛走出厨房、找到戚暮的时候,青年正在琴房里擦拭着钢琴面板上的灰尘。   那钢琴其实非常干净,皎洁明亮的月光从硕大的落地窗上投射下来,打在那黑色光滑的琴板上,泛着如同金属般通透的光芒。   看到男人进了屋,戚暮一边伸长手、打算擦一擦琴板中央的部分,一边说道:“其实我本来打算今晚和明天白天都空着,来打扫房间的,毕竟你明晚就回来了,但是我没想到你竟然会提前回来。”   戚暮是一个比较自强独立的人,并不喜欢家中有其他人来往进出,大概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闵琛很早就将打扫屋子的小时工给辞退了。   可是现在当他看到青年努力地擦拭着钢琴琴板的模样,却眉头一蹙,有些后悔起来:这钢琴……是不是太大了一点?嗯,果然应该买个更小点的才好。   老老实实站着被人擦的施坦威九尺大钢琴内牛满面。   闵琛并没有让戚暮再擦下去,他接过了青年手中的干布,放在了一边。在戚暮诧异的目光中,他拉着对方的手走到了琴凳旁,两人一起坐下。   黑白两色的琴键在月光下反射着熠熠的光辉,戚暮诧然地望着闵琛,有些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任何人,只要当他坐在了这样一架庞大气魄的钢琴前时,都会忍不住地屏息凝神。   戚暮看着男人拉起自己的双手,覆盖在了对方的手背上。他的手掌比闵琛的要稍小一点,但是手指长度却大致相当,因此当覆盖上去的时候,几乎看不出太多的差距。   戚暮清挺地眉头微微皱起,有些迷茫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我记得,在巴黎的时候你说过,要让我在这间琴房里为你重新开一次单独的钢琴会。”   因为紧贴而坐的姿势,闵琛低沉磁性的声音仿佛在戚暮的耳边响起,那热气吹拂过他的耳畔,让他有些发痒。   到这个时候,戚暮才终于想起了当初在自家公寓下、那几乎是冲动脱口的任性话语。他仔细地想了想,无奈地笑道:“你的钢琴会可有两个多小时呢,你要现在全部再演奏一遍?”   “不……不用全部。”   闻言,戚暮诧异地转首看去,只见男人此刻正敛了眸子,认真地凝视着他:“最近这段时间,有一段旋律一直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它很短,但是却是我这一生中听到过的最唯美的声音。”   戚暮惊讶地睁大眸子:“你有了新的曲子?!”   闵琛轻轻颔首:“嗯,最近有点忙,等之后闲下来的时候,大概会把它完全写出来。”   戚暮明白似的颔首,但是他又看看自己被对方拉了放在手背上的双手,哭笑不得地说:“好吧,你有新曲子是好事,可是我不会弹钢琴啊。即使你把我的手放在你的手上,我也不可能跟上你的速度的,闵琛。”   “没关系,那段旋律是一段柔板,很慢的柔板。”   “真的可以?”   琴房里的灯一共有两种,一个是悬挂在正中央的吊顶水晶大灯,当它打开的时候,会照耀出万千晶莹璀璨的光芒,将整个琴房照亮。而另外一种就是镶嵌在墙壁内侧的壁灯,只能在房间里点起昏黄的光芒,却仍旧显得有些黯淡。   戚暮一开始就没点亮水晶灯,因此在这样迷蒙昏暗的光线下,他看着男人深邃幽黑的眸子,只觉得自己仿佛跌入了一个环境,不知怎的,就鬼迷心窍地答应了对方“合奏”的要求。   下一秒,他的手指便随着闵琛的手指,轻轻按动起来。      第一百四十二章 真正的交融。      “它叫——”   “《The twilight in the moonlight》。”   幽暗昏黄的琴房里,男人低醇好听的声音在戚暮耳边响起。下一秒,钢琴清亮柔和的声音在徐徐奏出。   这是一段柔美徐缓的慢板,每一个钢琴键的按下,都对应着一声低低的吟唱,音调低柔,旋律悠扬,如同月夜沙滩上的海风轻拂,连尾音都震颤得极其动听。   闵琛说得没错,这段柔板确实很舒缓,慢到了连戚暮都可以随着他的手指按动琴键、而不会跟不上的程度。   戚暮上辈子没有弹过钢琴,这辈子,也是第一次。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在那黑白色的钢琴键上舞动,这种感觉实在太过奇妙,让他忍不住地激动起来。   在他的手指之下,是另一个男人沉稳淡定的按键,如果说戚暮感到自己是一个懵懂学步的孩子,那么无疑……   这个男人已经站立在世界的顶点。   起初戚暮的心中还是新奇居多,但是到后来,他却被这动听唯美的旋律给打动了。   在这样一片低柔美妙的乐声中,他似乎看到了一片光亮皎洁的月色。这月色清澈得仿若水幕,让整个世界都笼罩在清冷的月光当中,而在那海天交接的地方,隐隐地仍旧一段狭长的彩霞长带。   夕阳已经渐渐沉落,却始终坚强地屹立在海面上,用鲜艳刺目的光芒晕染了一大片的天空,云霞蒸蔚,连遥远的海平线处也拥有着光明似的亮光。   这两种根本不可能同存的奇景——月光、暮色——在这一刻聚集到了这里,两者此消彼长,暗自较劲,到最后也没有争得出一个谁上谁下,却让人已然不自觉地沉浸在她们营造出的美妙氛围里。   声音停住,戚暮呆怔着没有回过神。   良久,他一把拉住了男人的手臂,抬眸问道:“《月光下的暮色》?”   闵琛敛了深邃的眸子,低声点头:“嗯,它是《月光下的暮色》。”   戚暮从来都是一个聪明的人,不够聪明,就不会在孤儿院里安宁平静地长大;不够聪明,就不会在养父母早早去世的情况下,保住他们的遗产不被亲戚瓜分;不够聪明,就不会凭借自己的力量成为维交的副首席。   这样一个名字,还有那酝酿在琴声中暧昧厮磨的感情,让他不自觉地想起了一些事情。   到最后,戚暮忍不住地笑着勾了唇角,道:“你很少会写这么舒缓的曲子,闵琛。你以前的曲子都比较注重技巧,尤其是《D大调》,完全就是为专业乐手准备的。”   闻言,闵琛优雅地挑了挑眉骨,他很乐意听一听青年对自己的评价。   “虽然你的音乐风格比较多变,但是事实上,你的风格总体上还是以德国的古典浪漫主义为主,很正统正式,很华丽磅礴。可是这首《月光下的暮色》……我却觉得你做出了极大的改变,我想,如果让里昂特先生听到了你刚才演奏的这段旋律,他一定会写出很精彩的乐评。”   一首短小的、还未写完的曲子已经弹奏结束,闵琛左手轻轻揽着戚暮的腰身,右手仍旧放在钢琴键上。他目光认真地望着怀中的青年,道:“这首曲子,是我有感而发。我在一个月光皎洁的夜晚,看到了我的缪斯之神,虽然……他投错了性别。”   戚暮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他挑了挑眉:“哦?那你的缪斯之神可真是可怜,要不你再去找一个女神算了?”   青年佯怒的模样让闵琛低笑勾唇,他摇摇头:“可是我就要他,我不要女神。”   “那他可不一定要你。”   戚暮话音刚落,便感到腰间忽然被人一拉,整个人猛地往前方跌去,撞进了对方温暖的胸膛。他一个抬首,只见闵琛薄唇微勾,反问道:“真的不要?”   伴随着这个问题的,是男人炙热温暖的吻,熟悉的气息一下子席卷了戚暮的口腔。   分隔了数个月后,他再一次见到这个男人,这样一个热情激烈的吻,让戚暮也是忍不住地心动起来。他侧坐在黑色的琴凳上,紧拥住对方的腰身,回应起来。   闵琛的左手紧紧揽在青年的腰间,右手则微微用力,抚着对方细软的黑色发丝。他的舌尖灵活地刺入了那个熟悉的地方,吸吮着那充满着对方气息的津液,当得到回应的时候,更是气温上升,激烈几分。   唇舌间的律动,在安静的琴房内发出暧昧动人的声响。在这样一个朦胧昏暗的环境下,戚暮只感觉自己的大脑逐渐变得昏沉,他的眼中只剩下了这个自己深爱着的男人,而他们……   已经有很久没有见过了。   这样的温暖,这样的包容,这样深沉如大海般的爱意,让他忍不住地回应对方,甚至也默许了接下来的事。    【闵琛细碎的吻温柔至极,轻轻地落在了戚暮的眉眼处。他仿佛是在对待易碎的珍贵品,虔诚细心地吻过每一个角落,让青年睫羽翕动。当吻到青年敏感小巧的耳垂时,他在那饱满的耳垂上轻轻地舔了舔,接着,便暧昧地轻咬起来。      “嗯……”      戚暮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耳垂正在被这个男人撕咬,那本就敏感的地方在这样的动作下,很快充血发红。他从没像现在一样庆幸过,自己没有打开房间的水晶灯,这样……这个男人就看不到自己此刻发红发烫的脸颊。      闵琛轻咬着那小小的耳垂,同时,他的手顺着青年的腰线轻轻地抚摸起来。隔着一层薄薄的毛衣,仿佛更有一种神秘的禁欲感,毛衣摩擦着戚暮的皮肤,每一个按力都能透过男人炙热的体温,让他更加敏感了一些。      细细碎碎的呢喃声从戚暮的口中溢出:“嗯……嗯……”      毛衣很快被男人揉得皱成一团,他灵巧的手顺着上衣的下端,轻松自如地滑入其中。闵琛轻抚着青年劲瘦的腰身,最终攀上了右边的那颗茱萸,轻轻地揉捏着。      “嗯唔……”      青年的呻吟被男人封在了口中,在这样的黑暗中,他为情欲而动的脸庞被昏暗的光线遮挡住。但是却也偏偏因为在这样的黑暗中,戚暮清晰地感受着男人的手指在自己的胸口揉搓。      “啊嗯……”      手指上略显粗糙的茧子摩擦着最敏感的乳尖,这让戚暮忍不住地皱了眉头,想要呻吟,但是下一秒,却被对方疯狂般的热吻给吞噬。      吻到了最后,几乎是等到他快喘不过气的时候,男人才放过了他。      衣物早已在这样的一阵激吻中被褪下,在黑暗中,戚暮感觉到自己的胸口忽然一阵湿热,等到他再意识过来的时候,对方已经加大了吮吸的力度。      “嗯啊……闵琛,轻一点……”      回应戚暮的,是下身的要害被人一把抓住的窒息感,同时,他的乳尖传来一点刺痛,随着那并不算多么温柔的啃噬,酥酥麻麻的快感顺着他敏感的神经传入大脑。      男人轻巧的右手在青年的下身上套弄着,他一边舔咬着那甜美的红点,一边用指尖上的茧子摩擦着青年最脆弱的顶尖。      湿润的液体从下身顶处的小口上溢出,这身体实在太过敏感,敏感到戚暮此刻后仰着靠在钢琴键上,背后冰凉,身前火热,所有的感官细胞都聚集在了下体,聚集在被对方揉捏的地方。      “嗯啊……闵……闵琛……”      上下地攒动套弄,粗砺的茧子用力的摩挲,这样的刺激让戚暮脑中发晕,他忍不住地忽然拉起了对方的身子,用炙热火辣的吻堵住了自己接下来快要抑制不住的呻吟。      口水顺着两人的唇角向下蔓延,青年姣好的唇瓣此刻被舔舐得泛着光亮,带着暧昧情欲的色彩。极近的距离让两人的呼吸都缠绵在了一起,耳鬓的厮磨,下身被对方掌控的无助,让戚暮低哑克制的呻吟都变成了“呜呜”的声音。      这个吻由他开始,但是并不代表由他结束。      闵琛修长的手指挑逗着那两颗小巧的囊袋,他轻轻地一压,要命的快感便顺着戚暮的尾椎向大脑刺去。      “啊……不要……嗯唔唔……”      又是一个火热的吻,青年只能无助地呻吟着,感受到对方在自己最脆弱的地方用力地摩挲、套弄,越来越多的快感聚集在了下身,当达到巅峰的那一刹那,白色的浊液一下子喷射而出。      “啊啊啊……嗯啊…………啊……”      大概是积累得太多了,那液体飞溅得很高,有几滴甚至溅在了青年精致的下巴上。白色与白色相衬,偏偏这个人还不自知,有些茫然地伸出舌头舔了舔。      这样一番诱惑迷人的场景让闵琛眸色深沉,他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往下体聚集过去。      这一次,真的不可能就此而止了。      释放过一次的戚暮,已经脑子清醒多了。他抬眸看向了那个微微压住自己的男人,当看到对方深邃的目光时,只是愣了一会儿,他便笑着伸手按上了对方的身下。      那里,早已火热到要将人的皮肤灼烧。      隔着薄薄的衣料,青年手指灵活地描摹出了那东西的模样,因为太大的尺寸,他还稍微吃惊了一下,紧接着,他便有些稚嫩地安抚起来。      这琴凳很长,大概有一米半的长度,当戚暮后仰着靠在那琴凳上的时候,他敏感的背部被质感上好的皮革摩擦着,让他更为情动几分。      两人正以69的姿势躺倒在这张琴凳上,戚暮的手指轻轻地抚着那根硕大粗长的东西,在昏暗的光线下,他没有办法看清那东西的模样,但是他却能清晰地感觉到——      它在跳动。      如果打开灯,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戚暮正在想着,忽然便感觉到下体一热,他浑身一颤,猛然间明白对方现在在坐什么。      柔软炙热的口腔可不是粗糙的手指可以比拟的,在那样一个紧致温暖的地方,激烈的快感让青年一下子昏了头,嗅着鼻前强烈的男人气味,他下意识地就学着对方的动作吞咽了下去。      “唔嗯……”      闵琛猛地一愣,当他的下身被青年轻柔地舔舐时,他还有些不敢置信。但是下一秒,那越来越浓厚的快感却让他已经忽视了刚才的惊讶,他伸了手指沾了一点润滑液,在青年的股沟处打转了一会儿,接着——      毫无征兆地探了进去!      身后被人突然刺入,让戚暮浑身一僵,只听男人低哑着嗓子道:“放轻松……嗯……”      他尽量地将身子放软,但是接下来对方却没有放过他,而是从一开始缓缓地抽插,到最后手指用力地摩擦。      闵琛的中指在戚暮的后穴里激烈地抽动着,他细致地划过肠壁的每一处角落,认真仔细地寻找那最致命的一点。      而此时的戚暮却全然不知,他只感觉到那种一开始的异物感慢慢地变成了一种轻微的快感,甚至随着对方的动作,他的喉咙里情不自禁地发出低吟。      戚暮用手指抚摸着那根硕大的男根,他不可能将其全部吞咽下去,只能用舌尖在顶部打着转,一边用双手摩擦。      鼻间缠绕着麝香的味道,下体被对方温暖的口腔包围住,身后的小穴又被手指模仿交合的姿势抽插着,青年忍不住地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声满足的呻吟:“嗯哼嗯……嗯啊……”      “嗯啊……”      戚暮将那根巨大的东西轻轻吐出,上面已经沾满了透明的液体,藕断丝连一样地顺着他的嘴角牵扯着,不知道是前列腺液多一点,还是他的唾液多一点。      “嗯啊……轻点闵……轻一点啊啊啊啊……”      忽然被刺到致命的一点,戚暮脚尖绷直,眼睛倏地睁大,一个颤抖又将闵琛的下身吞进嘴中。      激烈的呻吟声让闵琛一下子回过神来,他再次戳了一下那微微凸起的软肉,在得到对方的回应后,他更加激烈地抽插起手指来。从一根,变成两根、三根,四根……      每一次的抽动都模仿着性交的姿势,激烈强势,摩擦过青年小穴里藏着的的要害。      到最后,戚暮已经完全无法再吞吐着眼前的男根了,他整个人都瘫倒在琴凳上,发出一道道的呻吟。      那快感越积累越多,等到戚暮感觉到自己即将释放的时候,他的身上陡然一轻,下一秒——      仿佛要将他劈成两半的痛楚从下体传来。      “啊……嗯啊啊啊……”      青年身前原本兴奋到勃起的男根,一下子蔫了下去。      就算准备工作做的太好,四根手指也完全无法与男人粗长硕大的下身媲美。      那东西轻轻地在炙热紧致的后穴里滑动着,闵琛俊眉微蹙,一边轻吻着青年紧皱的眉眼,一边低声道:“疼吗……”      其实那疼痛只是在开始被撑大的一瞬间,当闵琛开始轻轻抽插的时候,除了微弱的疼痛感外,更多的还是难得的空虚。尤其当那粗糙硕大的男根摩擦到最致命的一点时,戚暮浑身一颤,更加用力地拥住了身上的男人。      “不……用力,嗯啊……快点……啊嗯啊……”      这样的鼓励让闵琛眸子一黑,猛然加快了速度。他用力地冲撞着身下的青年,每一次抽插都进入了最里头的地方,每一次的拔出又几乎到了穴口,只留下一点点的范围,然后又猛然冲刺到最深处的地方。      那块敏感的软肉被人暴力一样的摩擦着,没有任何疼痛,反而是越来越致命的快感,让戚暮整个人都崩溃似的抱住了身上的男人,感受着下体传来的要命滋味。      “啊……嗯啊啊啊……那里……就啊就是那里……”      前列腺被摩擦得已经泛红发烫,无数的快感堆积起来,渐渐的,那小穴里竟然自动地分泌起肠液,让两人之间的交合更加方便。      闵琛用力地吻住身下的青年,他吻得有多温柔缠绵,下体的冲撞抽插就有多强烈。可惜没有人开灯,否则或许就会发现,每一次深深的插入都会翻出艳红色的穴肉,再狠狠地插进。      泛滥起来的肠液和男人的精液一起,将交合的地方打湿。肉体碰撞的啪啪声在安静的琴房里显得特别突兀,但是此刻两人已然沉浸在情欲中无法自拔。      “嗯啊……闵……闵琛……啊啊啊…………”      “戚……暮嗯……”      到最后,已经无法维持一个漫长温柔的吻,闵琛将青年一下子抱了起来。      相连接的地方忽然断开,发出“啵”的一声暧昧的声音。戚暮正怔愣着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迷离着双眼望着眼前的男人,下一秒,对方便抓着他的腰身用力地将他向下一压。      “啊啊啊……嗯啊啊啊啊……”      从来没进过的地方,被男人用力地贯穿。舒爽的感觉让戚暮全身发麻,他用力地抱住了身前的男人,下意识地用力咬住了对方的肩膀。      “嗯唔……”      闵琛发出一声包含着满足与痛楚的叹息,下一刻,他双手拉住青年的腰身,上下套弄起来。先是轻轻地抬起,然后再用力地贯穿,在重力的作用下,一整个下体都全部没入在了小穴里,顶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方。      戚暮浑身无力地抱着对方,低声呻吟着。他的下体抵在男人的小腹上,情欲的液体将对方的身体打湿。而他的身后,更是泛滥成灾,扑哧扑哧的抽插声和液体黏答答的声音,成为了此时最暧昧的旋律。      撞击,拔出。      撞击,拔出。      这样原始单一的动作却让戚暮丝毫没有抵抗的力气,当男人再次撞到了那要命的一点时,他发出了一声餍足的声音,没有力气的在闵琛的耳边喘着气:“我要……嗯啊……我要到了……闵……啊啊啊……”      回应他的,是男人更加激烈的冲撞。      “我们……一起嗯……”      “闵……嗯啊啊啊啊闵琛……”      “戚暮……嗯……我爱你……”      “嗯啊……我爱……你啊啊啊……嗯啊……”      在高昂的呻吟中,一束束白色的浊液从青年的下体喷涌而出,沾湿了两人的身体。在那快感爆发的一刹那,青年身后的肠壁也是不自觉地缩动着,将其中的巨物死死咬住,缠绵地挤压。      闵琛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吟,下一秒,火热浓厚的精液一下子喷射在了青年紧致的肉壁上,正好打在了他最敏感的一点上。      “啊嗯啊啊啊啊……”      那温度灼烧得让戚暮浑身颤抖,又是一波与众不同的快感席卷上他的大脑,同时,这种与射精完全不同的体验让他整个人浑身抽搐了一下,接着,他没有力气地瘫软在男人的身上。      戚暮的喉咙里发出着低低的呻吟,而在他的耳畔,闵琛也轻轻地喘着气。      就这样保持插在后穴里的姿势许久,直到那肠液和精液实在泛滥到从青年的穴口挤压出来,闵琛才依依不舍地拔出了自己的下身,让那混合的液体顺着青年白皙修长的大腿缓缓流下。】   一场激烈的性事结束后,戚暮坐在闵琛的身上,轻拥着对方,两人温柔地交换着吻。   闵琛细致地吻着青年的眼角,吻去了那因为极致的快感而溢出的生理性泪水。两人轻轻地拥吻着,这场吻到了最后,又渐渐火热起来,演变成了一场持续的情事。   当戚暮第二天在床上醒来时,他刚想起身,就被几乎要折成两半的腰给打趴下了。   “咳咳……疼……”   感受着这浑身上下仿佛被车子碾压过了一遍的感觉,戚暮歪躺在柔软的羽绒枕头上,呆愣地睁大双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熟悉的脚步声从门外响起的时候,他才猛然惊醒,反射性地拿起一旁的枕头,将脑袋死死地埋了进去。   刚进门便看到一只缩头乌龟的闵琛:“……”   情欲真的是罪恶啊!   当戚暮想起自己昨晚是怎么沉沦在快感中、发出那些暧昧的声音时,他几乎就要崩溃了。   那种声音怎么可能是从他的喉咙里发出来的?!   嗯……骗人,肯定是骗人!   “吃点东西吧,我煮了小米粥。”男人低沉无奈的声音响起。   察觉到柔软的床铺忽然往下陷了一截,戚暮挪着酸疼的身子,往旁边窜了窜,以行动表示着:不吃,绝对不吃!   看着青年一副“就是死我也不挪开枕头”的模样,端着一碗清淡米粥的闵琛薄唇微勾,稍稍思索一番后,语气平淡地说:“嗯,你要稍微休息一下,所以今天早上我给帕雷森剧院打了电话为你请假,正好是华尔斯指挥接的电话……”   听着这话,戚暮身子一僵。   只听闵琛继续说:“嗯,他在电话里问我是谁,我告诉他,我是奥斯顿·柏特莱姆。他很惊讶地问我你出了什么事,我告诉他……”   “你告诉他什么?!!!”   一把将枕头扔在了一边,戚暮瞪大双眼惊骇地望着坐在床边的男人。   闵琛非常有远见地将那枕头拿起,放在了床尾,然后端起了手中的小碗,低声道:“嗯,骗你的。我让丹尼尔给你请假了,没有直接打电话给帕雷森剧院。”   戚暮:“……”   虽然青年还是一副“不想理你”的表情,但是至少已经开始乖乖喝起粥了。   闵琛将勺子给戚暮递了过去,望着青年有些发白的脸色,他眉头微蹙,低声问道:“后面还不舒服吗?”   一下子被粥呛住的戚暮:“……咳咳咳咳……”   过了许久,戚暮才咬牙切齿地说:“还好,只是腰还有一点酸疼。”   在第二次的情事后,戚暮已经有些昏昏沉沉了,他隐约地感觉到似乎对方将自己抱到了浴室,进行了一番清理。而在那之后,好像是不堪回首的第三次……   戚暮伸手掩住了自己的面庞,他暗自发誓:今天再也不理这个家伙一下了!   但是闵琛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整个人呆住:“对了,听说你身体不舒服请假后,兰斯给你的手机打了电话,是半个多小时前的事情了。他打了三次,最后一次我还是接了。”   戚暮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怎么了?”   “他问我你发生什么事情了。”闵琛神色平静,“我告诉他,你身体不大舒服。”   “他问我是不是在你家照顾你,我告诉他,是的。他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说昨天。最后他问我,你到底怎么会生病的,我告诉他——”   闵琛面无表情地说:“因为,你的小女朋友回来了。”   戚暮:“……”      第一百四十三章 虐狗指南。      老朋友将自己最疼爱的学生托付给了自己,兰斯大师自然得好好照顾。况且小七确实是个可爱的孩子,因此当戚暮来到维也纳之后,兰斯先生对他十分上心。当他今天从华尔斯那儿得知戚暮竟然生病后,他自然赶紧打了个电话过去。   一个不通,打两个,两个不通,打三个!   好不容易,电话是接通了,但是接电话的人……却让兰斯大师惊骇震然。   因为家庭变故以及身体缘故,兰斯大师早在十几年前就淡出了古典音乐界,早年他偶尔还会出去演奏几场,近十年他几乎很少再出外公演,只是安安心心地呆在维也纳养老。   奥斯顿·柏特莱姆的名字他自然是知道的,说实话他也听过这个后辈的交响乐,但是却真的没有更深入地交流过。而当这个人突然出现在了戚暮的家中,并且说出那样一句似是而非的话语后,兰斯大师沉吟片刻,忽然意识到——   “小七的女朋友都回来了,他还呆在那里干嘛?!有问题!”   于是当天中午,兰斯大师就带着大包小包的水果、麦片和营养品到了戚暮的公寓,在楼下的时候他还微微一愣,这里是一片高档小区,又坐落在维也纳的市中心附近,房价不菲。   戚暮以前确实给了兰斯大师自己现在居住的地址,但是后者却从没有注意过,而如今这第一次来,就让兰斯先生一下子怔住,下意识地想到:“小七……还挺有钱的?”   等到乘着电梯到了最顶层的时候,兰斯先生与开门的男人两眼相望,看了许久,他才微笑着道:“你好,奥斯顿·柏特莱姆,我是来探望小七的。”   闵琛回了兰斯大师的电话后,并没有想到这位老人会亲自上门探望戚暮。但是现在对方的这种行为,却让他有点触动,这说明——兰斯大师是真的非常疼爱戚暮。   于是闵琛很有礼貌地将兰斯先生带入房中,戚暮见到兰斯先生的时候也是非常吃惊,等到明白了对方的用意后,他十分感动地与对方交谈起来。   “兰斯先生,其实我真的没什么大事,麻烦您走这一趟了。”   兰斯先生温和地笑笑,摇首道:“小七,你的老师既然将你交给了我,我自然要好好照顾你。看到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你可要保重好身体啊,现在正在换季,听说感冒的人不少,你也是感冒了吗?”   感受着腰身酸疼刺骨的滋味,戚暮淡定从容地一笑,面不改色地点头道:“是的兰斯先生,我好像是有点感冒了,现在喉咙还有些疼呢。”   一边说着,青年一边不动声色地用眼刀子刮了刮坐在一旁的男人,而后者则脸皮极厚地低头削着苹果,神情镇定冷静,手指与小刀飞快地动作着,不一会儿,一个光滑圆溜的苹果便成了型。   在兰斯先生来之前,他们就已经洗了苹果,而当削好后,闵琛下意识地就将苹果递给了一旁的青年。但是下一秒,戚暮却直接将苹果递给了对面的兰斯大师,笑道:“兰斯先生,您要不要尝尝苹果,很甜的。”   闵琛:“……”   和戚暮也相处很久了,兰斯大师并没有推辞,而是直接接过苹果,道:“真是谢谢你了啊小七,只是好像有些麻烦奥斯顿了吧。”   戚暮:“不麻烦、不麻烦,他钢琴弹多了,手指很灵活的。”   闵琛:“……”   可是那是我削给你吃的,哼!   虽然傲娇别扭了一下,但是在青年一脸“你削不削”的威胁表情下,某个识相的男人还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语气平淡道:“嗯,我很会削苹果,还会削花形。”   “哦?真的吗?!”   兰斯大师感兴趣了,戚暮便微笑着使了个眼色过去。   于是,在外叱咤风云、驰骋乐坛的奥斯顿·柏特莱姆,如今只能像个小媳妇一样,用那双弹钢琴、拿指挥棒的手,如同游戏似的,轻轻松松地就削出了一个苹果花团。   兰斯大师惊喜道:“真的是很漂亮啊!”   闵琛挺了挺胸脯,等待青年的夸奖。   戚暮:“嗯,对他来说很简单的,没什么好说的。”   闵琛:“……”   几人在客厅里谈了一段时间后,闵琛便被戚暮“打发”去打扫屋子了,而戚暮与兰斯先生又聊了一会儿后,他便带着兰斯先生参观这间双层复式公寓。   兰斯先生是个怀旧的人,他所居住的地方自然全部都是中世纪欧洲的复古风格,而这样一栋包豪斯风格的现代化建筑,却是他很少见到的,因此他颇有兴致地与戚暮一起从二楼的起居室参观到了一楼。   当参观到一扇高大光滑的红木大门前时,戚暮笑着介绍道:“兰斯先生,这里是练琴的琴房,我来到维也纳后每天都要在这里练琴,您可以进来看看。”   兰斯先生笑着颔首:“好的,小七。”   闻言,俊秀漂亮的青年按下了手中的金属门把手,轻轻推开了房门。   一米灿烂温和的阳光透过门缝向外照来,金灿灿的阳光仿若给整个房间笼罩上了一层薄纱,也将屋内那个正在擦拭钢琴的男人打亮。   戚暮:“……”   闵琛:“……”   “砰——”   没等兰斯大师看清,戚暮便赶紧地将大门一把拉上。在前者惊讶不解的目光中,戚暮僵硬地笑着,轻声道:“兰斯先生……这里,前几天放了很多杂物,大概要收拾收拾才能见人。”   兰斯先生:“……?”   不是刚刚才说每天都有在这里练琴的么……   戚暮咬牙切齿道:“我们,再去,参观,别的地方吧。”   兰斯先生:“……好。”   屋外,青年是带着兰斯先生换了个地方参观了。而在屋内,某个正拿着湿布认认真真擦拭着琴键的男人却依旧冷静从容地辛苦劳动着,那双理当弹钢琴的手指此刻正细细地擦过琴键的每一个死缝,将里头可能存在的某些东西给擦拭干净。   所以说,自己作的死,自己就要作干净。   既然选择了琴房这个地方,那么……就要承受打扫琴房的结局。   闵琛一边擦拭起了琴凳,一边暗自想道:什么时候把顶盖支撑放下来,在琴盖上再来一次?嗯……有机会试试。   吃过午饭后,兰斯先生便先行离开了。临走前,他还一再叮嘱戚暮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让后者颇为感动。但是等兰斯先生一只脚已经跨出门外的时候,他忽然想到:“哦对了,小七,怎么没看到你可爱的女朋友?”   闵琛身子一僵,悄悄地抬眸看向了一旁的青年。   只见戚暮精致昳丽的面容上慢慢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他轻轻颔首,在兰斯先生困惑的目光中,忽然拉起了闵琛的手臂,笑着说道:“兰斯先生,其实……他就是我的小女朋友。”   激动的小女朋友闵琛:“!!!”   受到惊吓的兰斯大师:“……!!!!!”   屋内的气氛美好浪漫,望着这样一对匹配登对的小情侣,重回单身狗多年的兰斯先生仿佛感受到了来自大宇宙深深的恶意。   在向小七与他的小女朋……小男朋友送去了祝福后,兰斯大师便赶紧地转身走人,再也不想受到伤害。   但是兰斯大师不知道的是,等到那“卡嗒——”一道清脆的关门声响起后,房间里刷的陷入了一片死寂。   青年毫不在意地甩开了拉着男人的手,瘪了嘴转身坐到了柔软的沙发上,右手在自己的腰间轻轻地揉捏着,想要缓解酸疼。   而男人稍稍迟疑了一会儿,接着又讨好似的走到沙发旁,帮着戚暮温柔地揉捏着。一边揉着,闵琛一边低声问道:“还疼吗?”   “疼!”   见着青年突然幼稚起来的模样,闵琛忍俊不禁:“嗯,既然疼……那明天再请一天假?”   戚暮:“……不疼了。”   温馨宽敞的公寓里,两个久别重逢的小情侣正在低声交谈着,那气氛缠绵美好,即使一方满脸“我很生气”的表情,但是也依旧无法阻挡住那声音里透露出的爱意。   当天晚上回到家中的兰斯大师,在自己的日记本上用黑色的大字,深有感触地写下了这样一段话:『给亲爱的克里斯蒂娜:   美好的一天,你在天国还好吗?   我曾经和你说过的小七,今天似乎生病了,不过我想大概是相思病,你不用担心。他是个很乖巧的孩子,今天我看到了他的……男朋友,是很久以前告诉过你的奥斯顿·柏特莱姆。   他们两个都是非常有才华、也非常懂事的孩子,我很欣慰,也衷心地祝福他们。   或许小七自己并没有发现,在我刚刚踏入他的家中的那一刻,那种温柔体贴的照顾、那些细致到极致的关怀,已经让我仿佛明白了什么。   蒂娜,看到他们,我仿佛就看到了当初的我和你。我好像曾经也用过那样充满爱意的眼神看过你,就像奥斯顿在看小七的时候一样,完全隐藏不住那种深情。   这么一想,已经是多年前的事情了。   愿你在天国安好。   你的兰斯。』      第一百四十四章 小七,你的小女朋友真可爱!      到了年末的欧洲,古典乐坛里的新鲜事实在是太多了。几乎各大乐团都要开始进行巡演活动,制造出各式各样的八卦新闻。   当然,今年冬天的头条几乎都被维爱和维交爆出来的丑闻给吸引过去了,这股子风潮在整个维也纳、甚至是欧洲,刮了整整一周,还没有一点平息下去的迹象。   刚刚灭了点火,忽然又爆出原来里昂·扎耶夫公开卖出维爱副首席的职位;好不容易又消停了一会儿,突然又知晓罗遇森在维交被成员孤立一年多的事件。   音乐家和乐迷们的世界已经快被这场丑闻给填满了,就在这时,一股清流慢慢地流淌进这片火热的大地——   柏爱今年的倒数第二场巡演,即将开始!   由于柏爱的行程在S市耽搁了整整一天半,因此这场原本定好的音乐会不得已推迟了一周。   一天,就是24小时的排练熟悉时间。柏爱每场的演出曲目都会有个别的差异,排练时间也是十分必要的。   而在金色大厅,每一场演出都需要提前预约。因此当柏爱要推迟自己的音乐会时,音乐厅里那早已排满的行程愣生生地将他们挤到了一周后。   所幸最后一场在柏林的演出是在他们本家的柏林爱乐音乐厅,否则这场音乐会恐怕还会出了更大的篓子。   在休息了一整天后,戚暮早起外出晨练,顺便给查尔先生的帐号打去了最后一笔汇款。在得到对方的短信确认后,戚暮彻底删去了这位出色的私家侦探的号码,也将这一段秘密永远地埋藏在了心里。   戚暮并没有请查尔先生做什么违法出格的事情,他只是让这位私家侦探调查出了一段真相。作为一名私家侦探,查尔会恪守职业守则,保守他的秘密,即使后来被人知道他在暗地里请查尔做了这些事情,戚暮也能问心无愧——   他调查出来的都是真相,你看,连警察都找出了更多的证据,不是吗?   戚暮回到家的时候,厨房里用电饭煲煮着的小米粥已经翻滚发软了。他刚端出两碗小米粥出了厨房,便见到那个俊美优雅的男人此刻已然梳洗完毕,正端坐在餐桌前看着自己。   戚暮眉头一挑,走上前:“醒了?”   闵琛将筷子和勺都放好,语气蔫蔫的:“你没叫醒我。”语气低沉失落。   昨晚上戚暮答应了闵琛,以后自己每天起床晨练的时候,一定会叫醒对方。但是今天早上他却趁着天还没亮的时候,就悄无声息地出门了,一点都没有喊醒对方的意思。   听了这话,戚暮手中的动作一顿,接着他无奈地笑道:“今天早上我醒得太早了,就没有喊你。以后我保证每次都喊醒你,好不好?”   男人轻轻地“哼”了一声,戚暮又柔声劝了几句,在保证今天晚上从剧院回来后会亲自为这个傲娇的家伙烧一桌好菜后,对方才肯罢休。   吃着清淡小菜、喝点小粥,戚暮笑着与闵琛说一些关于帕雷森剧院的事情。而他所不知道的是,男人一边低声地应声,一边用包容深邃的目光望着他。   其实……在今天早上戚暮刚刚从床上起身的那一刹那,闵琛便醒了。他感觉着青年故意的蹑手蹑脚,似乎不想引起自己的注意,于是,他便顺势而为,心中也隐约地有了些猜想。   闵琛的视力还算不错,但是在起雾了的清晨,站在高楼顶端,他还是有些看不清街角的情境。从书房里取出了自己早就不用的低度数眼镜,看着青年站在街角ATM机前的模样,闵琛微微眯了眸子,一声不吭。   ……有些事,真的就该这么结束了吗?   在戚暮晨练跑步的时候,闵琛随意地打出了几个电话,正式开始接手这件被戚暮认定为“已经解决”的事情。   当闵琛坐在餐桌前,看到青年自然和煦的笑容时,他心中微微一颤,也是真的明白——   他真的放下了。   不过,戚暮是彻底释怀了,而闵琛却没有。   认识奥斯顿·柏特莱姆的人,大多都认为他是一个宽容绅士的人,对每一个人都风度翩翩,恪守礼仪。但是只有熟悉他的人,比如说丹尼尔,比如说戚暮,却都知道……   这个人非常的小心眼。   丹尼尔刚到柏爱面试的时候,当时的闵琛也不过是乐团的助理指挥。面试的那天,当年的柏爱首席指挥正带着丹尼尔到乐团排练室参观,恰巧闵琛在为一位小提琴手示范乐段。   闵琛的钢琴是非常优秀的,但是他的小提琴……真是让人不敢恭维。反正以他的水准,不要说是柏爱首席了,就是能否进入柏爱都很悬。   因此,在听到闵琛普通平凡的小提琴声之后,丹尼尔毫不客气地对指挥说道:“劳伦特先生,这位小提琴手的实力倒是比较普通啊,刚才他那首《西班牙交响曲》好像都错了一个音呢。”   劳伦特大师摇摇头,道:“丹尼尔,你难道没认出来吗?这位是奥斯顿·柏特莱姆,奥斯顿是我们乐团的助理指挥,并不是小提琴组的人呢。”   “哦天哪,我竟然没认出来!”   丹尼尔说的很小声,但是他却忘了,某个男人极好的耳力。因此当之后他被某人欺压了一整年后,丹尼尔终于忍不住地嘟囔了一句“奥斯顿你这混蛋,我哪儿对不起你了到底”。   接着,闵琛敛了眸子,淡定地回答:“我的小提琴,很好。”   你瞧,一句话的事情,人家是能记住一整年的。   而对于罗遇森和里昂·扎耶夫两个人,闵琛已然深深地记入了心里,哪里是一句“已经被捕”可以原谅的?   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在去年那个寒冷的冬夜,当他以一个朋友的身份来到太平间的时候,他并没有敢掀开那张白布,但是对方的一只手却无力地垂了下来,落在白布意外。   那只手已经僵硬发白,五根指头的指尖全是淤血。抠断的指甲、破皮的指腹,深深地烙印在了闵琛的记忆里,让他永生无法忘怀。   这是怎样的一种绝望痛楚,才能让一个小提琴家活生生地将自己的指甲抠断!   抬首看着此刻青年灿烂温和的笑容,闵琛眸子一敛,将更多的情绪都掩藏在了深邃的眼神里。   当事人再也不在意了,可是……他在意!   因为,这是他最心爱的人。   那些人,没有任何资格伤害他一分一毫!   “马上你真的要和我一起去帕雷森剧院吗?我觉得你还是到音乐之友协会大楼和丹尼尔他们碰头比较好,要不晚上我给你留一张座位,你去听听我们今晚的演出?”戚暮并没有注意到男人深沉的神色,他笑着给对方再乘了一碗粥,道:“我们剧院的《费加罗的婚礼》还是不错的,我可认为不比法勒大师的德交差上多少哦。”   闵琛薄唇微勾,眸子里的阴鹜一扫而空,他挑起一眉:“比法勒的好?”   戚暮王婆卖瓜:“必须。”   “嗯,我会记得告诉法勒的。”   戚暮:“……不可以!!!”   一场温馨甜蜜的早餐结束后,两人一起站在衣物间里换上外出的大衣。   俊美挺拔的男人伸手拿起了青年挂在衣物架上的围巾,正要为他系上,忽然便听戚暮说道:“对了,之前给你买了礼物竟然忘记给你了!”   闵琛瞳孔微缩:“礼物?”   戚暮轻轻颔首,一边从衣物间的格档里拿出了一只小巧精致的礼袋,他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然后叹气道:“其实之前在巴黎的时候我就买了,不过现在才想起来要拿给你。我原本认为这样很有意义,只不过……和你的护腕,哦不手套相比,我觉得好像没那么有意义了。”   闵琛薄唇微抿,在心中暗自道:是手套、手套、手套!   戚暮丝毫没在意男人别扭的神情,他将礼袋里的金属手链拿了出来,轻轻扣在了男人的左手,接着,他将另一条手链也拿了出来,扣在了自己的右手。   戚暮抬手晃了晃那金属链子上的两颗宝石串珠,笑道:“这是只有在巴黎和维也纳才能买到的串珠。等以后我们去了其他地方后,可以再串上其他地方的珠子。我在学院的时候听很多同学说,他们经常和恋人买上一对,算是一起度过的时光的纪念。东西不是特别贵,但是很有寓意的。”   回答戚暮的,是男人温暖宽敞的胸膛:“嗯,是我们一起度过的时光。”   等到临出门前,闵琛伸手揽住戚暮的腰身,在他的唇上轻轻落下一吻,再出门时,两人各分两边,向着不同的方向而去。   帕雷森剧院离这实在很近,开车反而有可能遇见堵车的情况,还不如坐地铁。   因此当戚暮独自一人走在去往剧院的路上时,站在地铁站台上,他忽然感觉到一丝寒冷,于是便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副护腕……哦不,手套。   精巧漂亮的手链松松的挂在青年细窄的手腕上,仿佛护腕一样搞笑的羊毛手套,则挡去了外界的寒风。   即使是进了帕雷森剧院,被许多成员纷纷发现了那搞笑的手套,戚暮仍旧是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反问道:“我家爱人织的,不可爱吗?”   众人哄堂大笑:“小七,你的女朋友真可爱!”   刚进入音乐之友协会大楼的小女朋友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第一百四十五章 闵神被打脸?!      这一场精彩出色的《费加罗的婚礼》,即使已经上演了半个多月,但是当帕雷森剧院开始检票的时候,进场的观众们依旧是人流如潮,没有一丝削减的倾向。   维也纳初冬的夜晚,明月早已高悬,复古矮小的剧院建筑矗立在街道的拐角,仿佛中世纪穿越而来的城堡。无数观众说笑着进了剧院,等待着歌剧的开映。   “洛克,没想到你竟然也来听这出《费加罗》了啊!”   “哈哈,德斯,我也没想到会见着你啊。你不是上周还说才听过的吗,怎么又来了?”   “嘿,你这家伙,前几天你不也才在Facebook上分享过你的门票的吗,怎么今天又来了?”   两个中年男人默契地相视一笑,并肩走进了场内。   一场歌剧只要足够优秀,常常能够吸引爱好者反复地观看,因为即使是同一个歌剧演员演唱同一个曲目,在不同的场合下,也会让观众体会到不同的感受。   而且帕雷森歌剧院最近的进步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尤其是他们乐团伴奏,时而气势磅礴如滚雷直下,时而又缠绵悱恻如情侣低吟,光是听着交响乐团的演奏,就已经值了票钱。   甚至就连维也纳著名的乐评家斯夫拉先生,前几天都在《维也纳之声》对帕雷森歌剧乐团的这出《费加罗婚礼》,给予了高水平的评价:“这个乐团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崛起,他们的配合度、张合力以及对音乐的敏锐性,都在极速地增长。这是一出让人难忘的《费加罗的婚礼》,他们隐藏在演员的背后,却是无声的功臣!”   当丹尼尔下车抵达帕雷森剧院的时候,站在这座漂亮精致的欧风小楼前,他满意地点点头,赞美道:“帕雷瑟剧院我以前只路过地看了一眼,不过克多里,这个剧院还是挺大的嘛。”   此时克多里正好从车上走下,听了这话,他无奈地一笑:“丹尼尔,帕雷森也算是维也纳最出名的几个私人剧院之一了,他们的歌剧一向很出色。”   丹尼尔轻轻点头,然后转首看向一旁的男人:“对了,闵,票呢?”   漆黑深邃的夜色中,一个俊美深刻的男人正敛着眸子,没有表情地站在街道的一侧。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定制大衣,剪裁细致,贴身修长,大半个面容都被夜幕所挡住,并没有让人注意到。   “没你的票。”顿了顿,闵琛抬眸看了一眼一旁的克多里,道:“克多里,别和他一起胡闹。”   丹尼尔立即反驳道:“你胡说!小天使把票寄过来的时候,我可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一共有五张票的!乐团里其他人不敢跟你过来,但你别想抛下我和克多里!我可已经好久没有听过小天使的演奏了,快把票拿出来!”   闵琛眉头一挑,他还没说话,便听克多里哭笑不得地道:“奥斯顿,我想安吉尔既然送了五张票,那一定不是想你一个人坐在四个空位旁听的。马上歌剧就要开场了,我们还不进去?”   有了个和(tai)事(jie)佬(xia)后,闵琛一脸不情愿地和丹尼尔、克多里一起进了剧院。他们进场的时候已经准备开场了,因此场内的灯光只剩下剧院墙壁四周的黄色壁灯,光线十分昏暗,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到来,他们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一道悠长的开场铃声后,剧院里的灯光彻底地熄灭,全场猛然坠入了一片黑暗当中。   即使是话痨如丹尼尔,在听到铃声以后,也噤了声,开始等待歌剧的开场。   先响起的是一段轻柔温缓的小提琴声,弦乐器的美妙在黑暗中得到了最淋漓尽致的体现。在管乐器再加入其中后,舞台上的帷幕向两边拉开,灯光骤然亮起,演员们开始演绎起来。   当一出曲目唱完以后,丹尼尔小声地道:“演员们的唱功还是不错的,但我认为也不能出色到连续半个月爆满。不过乐团的水平确实已经很好了,克多里你觉得呢?”   “弦乐团的演奏不错,木管乐器还是稍微差了一点。”克多里笑着点评。   丹尼尔再转首看向一旁的男人:“闵,你觉得呢?”   “都好。”顿了顿,他又补充道:“首席小提琴最好。”   丹尼尔:“……”   少夸一句你家小天使,你会死啊!   丹尼尔虽然不能算是完整的音乐出身,却也学了十几年的钢琴和手风琴,而且作为柏爱的乐团经纪人,这些年他也受到了极好的音乐熏陶,因此对于这出歌剧,他比许多单纯的爱好者更有评价的资格。   而如果说丹尼尔能听出乐团的优秀出色,那克多里就更能听出乐团不同乐器组的声音了。他一针见血地点评“弦乐器不错”,其实也是按隐晦地暗示“小提琴乐器组很不错”。   当然,坐在台下的克多里此刻只能听出不同乐器组的声音,而闵琛……   则是在一开始就发现了那个自己等待已久的琴声。   上一次听青年的演奏,还是在巴黎。那时候他与对方一起立于光辉聚集的舞台上,合奏了一首《春天奏鸣曲》。   当时钢琴声和小提琴手的共鸣低吟,至今仿佛都还在他的耳边回响。但是现在,那个耀眼出众的青年已经有了独自一人领导一整个乐团的能力,并且演绎出了这样一番优美动人的乐曲。   他进步得很快,不……是进步得太快!   这样可怕的进步速度,即使是闵琛,都感觉到了无比的震惊,同时也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   当最经典的几首唱曲结束后,丹尼尔也毫不吝啬地给予了掌声。而等到整场歌剧结束时,观众席后方爆发出了一声赞美的“Bravo”,接着,便是轰鸣般的掌声。   丹尼尔一边鼓着掌,一边赞扬道:“克多里,他们的演出真的是很不错。我想就算是和维也纳国家歌剧团相比,也差不了多少了吧?这出《费加罗的婚礼》我已经有很多年没听过,再一听,也是十分优美啊。”   克多里点头回答:“嗯,演员的唱功还是可以的。而且,等进行到第二幕的时候,乐团的伴奏已经非常齐整出色了,让这场歌剧更为优秀了一些。”顿了顿,他又笑着道:“如果说安吉尔就是这个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那么……我还是感到了一些压力的。”   丹尼尔闻言,挑起一眉:“你担心他以后某一天会超越你?”   克多里无奈地摊手:“你觉得那一天会很遥远吗?”   丹尼尔对弦乐器的了解真的很一般:“小天使今年可才22岁,你当初进入柏爱的时候都已经25岁了。如果说小天使能超越当年的你,我觉得再过一两年还是有可能的,但是如果是现在的你嘛……这根本不可能吧。克多里,不要对你自己这么没有信心啊。”   没有反驳丹尼尔的话,在骤然亮起的灯光下,克多里一边微笑着颔首,一边抬头与坐在对面的男人相视了一眼。   就在这短暂的一瞬间,柏爱的首席指挥和首席小提琴手竟然在这一刻达成了一个共识——   或许,那一天真的不遥远了,而他们都必须更加努力了。   全场的演出结束后,观众席里响起了热烈的安可声,无数人齐刷刷地高喊着安可,于是帕雷森剧院乐团和演员们便为这些热情的观众们再演奏了一段经典唱曲。   闵琛并没有听完这首安可曲,趁着灯光还没有完全亮起,他们三人就弓着身子、悄悄地离开了剧院。   丹尼尔和克多里先开车离开了,而闵琛则是看着路标,向帕雷森剧院的后台寻找过去。眼见着就快进入后台了,他迈步向前,才走一步……   就被拦下了。   守在后台与前场间的安保人员用怀疑的眼光上下打量了这个男人一眼,只见后者用一顶黑色的礼貌遮挡住了大半张面容,仅仅露出了半个下颚。   ……打扮得这么鬼鬼祟祟,肯定不是好人!   高大强壮的黑人安保严厉地说道:“这位先生,前面是工作区域了,请您回头吧。”   闵琛稍稍迟疑了一下,接着抬首看向了对方,低声说道:“我的……朋友在剧院乐团里工作,我来接他。”   那安保人员只是迟疑了一瞬,接着便重重地摇头:“这位先生,您可以在场外等您的朋友。”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闵琛直接摘下了帽子,眸色微凛:“我是奥斯顿·柏特莱姆,我与乐团首席华尔斯先生有约。”那语气淡定从容,带着一股优雅清贵的气质。   在看到对方面容的那一刹那,只见这安保人员惊骇地睁大了瞳孔,良久,他才眉头一蹙,疑惑不已地问道:“请问……奥斯顿·柏特莱姆是谁?”   脸上有点疼的闵琛:“……”   歌剧厅外,一个俊美淡漠的男人正与高壮健硕的安保人员双目对视着,两人就这么僵持了许久,最终还是帕雷森剧院的一个工作人员从这里路过,一个不小心注意到了这奇怪的场景,才打破了沉寂。   “奥……奥斯顿·柏特莱姆先生?!!!”   闵琛镇静淡定地颔首:“你好,我想进后台找一下朋友。”   “好……好的!!!请您跟我来!!!!”   闵琛将礼貌缓缓放在了胸前,向那位摸不着头脑的安保人员礼仪十足地鞠了一躬:“你很尽忠职守。”接着,他便迈了修长的腿,跟在那位工作人员的身后向后台走去。   瞧,不是他没有名气,是对方见·识·太·少!   哼!!      第一百四十六章 戚暮:我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地爱他。      作为乐团首席小提琴手,戚暮与指挥华尔斯先生代替乐团众人,在舞台上与观众一起鞠了躬后,才起步走回了后台。他刚进入后台,就为那围聚在一起的人群而愣了一瞬,再走近一些,便可以听到——   “柏……柏特莱姆先生,我很喜欢您的《黑夜海啸》,您能给我签个名吗?”   “柏特莱姆先生,我特别喜欢您去年在柏林指挥的那场音乐会,您能给我签个名吗?”   “柏特莱姆先生,其实……其实我是克多里的忠实粉丝!请问您能帮我转告对他的敬仰之意吗,我是帕雷森剧院乐团的卡罗夫!”   ……   有些人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而有些人则是未见其人先闻别人的声。   戚暮拿着自己的小提琴站在人群的最外层,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走开去好呢、还是走进来好。就在他踌躇迟疑的时候,乐团一个长管手发现了他的踪影,高声呼喊道:“嘿,小七来了,小七来了!”   在众人的一阵惊讶声中,如同摩西分红海似的,给戚暮让开了一条道。   只见在那道路的尽头,一个冷峻优雅的男人正端坐在一张临时小桌板面前,转首向戚暮看来。在那桌板上,放的密密麻麻的是各种笔记本、签字本,最夸张的是有的还放了一两张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破破烂烂的纸。   在戚暮来之前,闵琛已经签了一大半了,当青年来了之后,他手腕再稍微动作了一下,一个潇洒漂亮的“闵琛”两字便出现在了最后一个签名本上。   毕竟闵琛没有听最后一首安可曲,因此当他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来到后台的时候,剧院的演员们和乐手们都仍旧在台上表演。而等到安可曲结束后,当乐手们稀稀落落地走回来时,闵琛正站在功勋墙前看着这个乐团的表彰记录。   用某种不恰当的比喻,当乐团的第一个成员发现了这位“不速之客”的时候,他的双眼顿时放射出了狼一般幽绿的光芒,整个人都呆站在了原地。   第一个人停下来了,第二个人停下来了,第三个人、第四个人……   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句“奥斯顿·柏特莱姆先生?!”   紧接着,便是戚暮看到的这“一群饺子皮包住饺子馅”的情境了。   原本见着这番景象时,戚暮便觉得十分无语,他正打算开口说些什么,还没张嘴,便听乐团的一个小提琴手别扭地道:“小七,原来你认识柏特莱姆先生也不告诉我们呀!我可是最喜欢克多里了呢!哼,明天一整天不理你了!”   下一秒:“就是就是,我也超级喜欢柏特莱姆先生呢,小七你一点都不可爱了!明天不理你!”   “我也是,明天不理你了,小七!”   “加我一个、加我一个,小七你这还藏着掖着,真是大大的坏啊!”   ……   这么一番话说完,戚暮陡然发现自己明天竟然连一个可以说话的对象都没有了。他哭笑不得地举手作投降状,连连道:“是是是,是我的错……要不,明天我也不理大家了?”   众人异口同声:“不允许!!!!”   戚暮:“……”   这差别对待也太明显了吧!   话虽如此,等到乐团成员们散开的时候,闵琛与华尔斯先生稍微打了个招呼,他便和戚暮一起先行离开了。帕雷森剧院是维也纳的本地剧院,这个乐团几乎只是为自家剧院的演出服务,因此闵琛对这个剧院、以及他们的乐团并不是非常熟悉。   维也纳冬夜的街道被寒风呼啸地刮过,青灰色的地面上仿佛映上了一层薄薄的雪花似的白霜,光是用肉眼看着都觉得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当戚暮和闵琛并肩走出剧院后台、向最近的停车场而去的时候,这一小段不过500米的路程也让天生畏寒的青年忍不住地缩了缩脖子,将自己缩在了温暖柔软的羊毛围巾里。   这条围巾戚暮非常喜欢,是柏爱巡演到斯德哥尔摩的时候,闵琛特意寄回来的。按照后者的说法,他的母亲经常到那家老店定制围巾、手套,那儿的手艺很不错。   “很冷吗?”闵琛望着青年畏缩的模样,低声问道。   戚暮抬首看向对方,只见男人仅仅穿了一件薄薄的大衣,连双手都十分自如地放在口袋外,面色淡定正常,完全没有一点畏寒的意思。   看着这家伙面若冰霜的模样,戚暮恍然大悟:冰块当然不怕冷了啊!   为自己的想法而感到一丝有趣,戚暮翘起唇角,低笑道:“嗯,也不是特别冷,就是手有点冷……”   说到这,戚暮忽然顿住,然后赶紧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副羊毛手套,一边给自己戴上,一边笑着说:“我都忘了你给我织的手套了,虽然模样长得是有点像护腕了,但还是非常暖和的。对了,你不怕冷?”   眼见着青年即将戴上最后一只手套,闵琛飞快地将抢过那手套,套上了自己的右手。在青年惊诧不解的目光中,闵琛将伸出左手拉住了他冰凉的右手,薄唇微勾:“我怕冷,手套……给我戴吧。”   戚暮:“……”   你先把手套戴好再说话好吗!   虽然心中是觉得好笑,但是戚暮并没有甩开闵琛的手。   夜色低垂,在去往停车场的这条路上,路灯昏暗,几乎也没什么行人。因此,他大大方方地牵起了这个男人温暖炙热的手,感受着那灼人的温度,连心脏都暖了几分。   “说到手套,我今天刚到乐团的时候呢,很多成员都调侃我来着。”   闻言,闵琛挑起一眉,重复道:“调侃?”   “嗯,他们说……小七啊,你这手套也长得太好看了吧,真可爱。”顿了顿,戚暮又笑着道:“所以呢,我当时就这么回复他们:我家爱人织的,不可爱吗?”   闵琛的手指微微缩紧,在青年微凉的掌心滑了滑。   正好两人已经走到了停车场,戚暮便停下了脚步,转首看向那个俊美挺拔的男人,笑道:“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回复我的吗?”   闵琛俊眉微蹙,思索了会儿,道:“很可爱?”   戚暮先是摇头,接着又点点头,道:“确实是很可爱,但是他们说——‘小七,你的女朋友真可爱’!”望着男人一下子抿住的嘴角,戚暮想起了自己刚才在后台里突然看到对方的模样,眼神渐渐温柔起来。   他知道,这个男人很怕麻烦,但是他却为了自己,安安静静地坐在帕雷森剧院的后台,签了数十份签名。他很不喜欢吵闹,却能够有礼貌地回复每一个成员的问题,甚至记住每个需要向克多里等人问好的成员的名字。   想到这,戚暮仿佛感觉到一阵暖流从心口,顺着每一根细小的血管、与血液一起,向身体的四周蔓延过去。即使是寒风,也不能驱散这股暖意,戚暮也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   下一秒,他稍稍踮起脚尖,在男人的薄唇上落下轻吻。   黑暗中短暂的相触后,青年俊秀漂亮的面容上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容,他语气温和:“我觉得……我的女朋友,真的很可爱,我也非常非常非常地爱他。”   微微睁大的双眸里倒映出了惊讶,闵琛垂首望着眼前淡笑着的青年,片刻后,他紧拥住了对方,深情温柔地映下了一吻。   在漆黑隐蔽的停车场里,两个挺拔清俊的男人正拥抱着相吻,那吻缠绵温柔,耳鬓间的厮磨都仿佛在对待最心爱的易碎珍品。   维也纳的寒夜带着欧洲少有的凄寒,但是在这样的冬夜里,只要拥有了对方,就不会有任何的寒冷。高级公寓的卧室里传来床板吱呀的声音,夹杂着青年害羞压低的呻吟,和男人低喘沉重的喘息。   当朝阳带着灿烂的光辉从东方的地平线上升起时,人们欢笑着迎接着新一天的光明,而戚暮便带着“某只大型犬类”一起遛弯。他们跑过了香布伦宫,跑过了圣特斯凡大教堂,绕着蔚蓝色的多瑙河,望着湖面上粼粼的波光。   当结束这一天的晨练时,戚暮出发去往帕雷森剧院,而闵琛则向柏爱的临时排练厅而去。   临走前,戚暮忽然想到:“明天剧院就要开始放假一个月了,正好我也没事了,要不我明天也去排练厅看看你们的排练?”   闵琛正在整理衣袖的动作倏地一怔,然后他点头道:“好。”   没有想太多,戚暮给了对方一个轻吻后,便先起步出门了——他还需要赶地铁。   而戚暮永远不知道的是,他这简单的一句“我去看看你们的排练”,却让整个柏爱的成员们度过了怎样生不如死的一天。   “第二小提琴组的第三段低音,再来一遍,需要我让克多里给你们示范吗?”   “理查德,你是不会吹黑管了吗?需要我来教你怎么吹吗?”   “莫斯特,你的脑子是扔进多瑙河了吗?快、快、快,你懂“快”这个字怎么写吗?”   ……   柏爱众人:“QAQ!”   明明已经很出色了啊,指挥你这根本就是鸡蛋里面挑骨头啊!!!   全乐团就一个小提琴首席啊,你哪儿能让他们的水平都和克多里一样啊啊啊啊!!!!   --------   福娃真的很喜欢闵神和小七啊,每天脑子里都充满着各种PLAY_(:з」∠)_   比如今天想到的是落地窗PLAY…【羞射捂面】   第一百四十七章 柏爱的春天。      森寒料峭的冬日,已经悄悄地来临。狭长如玉带的多瑙河上弥漫着薄薄的雾气,虽然不曾结冰,但是那寒意已经透过冷白色的河水,表现出来。   维也纳爱乐乐团作为这个国家最顶尖的交响乐团,坐落于多瑙河畔的一栋复古欧式建筑中。白色的大理石柱将恢宏大气的圆拱形大门顶立起来,巴洛克风格的浪漫多情,在每一个细小的雕刻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已经临近年末,维爱自然也要准备起自己的全球巡演来。   半个月前,一场滔天的丑闻席卷了整个维也纳、甚至是整个世界乐坛,但是,这照样撼动不了维爱业内伟岸般的地位。   除了少了一个不合格的小提琴首席外,整个维爱依旧热闹非凡,没有一丝变化——变化或许还是有的,很多成员们脸上的笑容都更加真心了一些。   第二天就要出发进行巡演了,今天的预演结束后,成员们纷纷收拾着东西,打算回去做最后的调整。而多伦萨先生的休息室里,也迎来了一位意料之中的客人。   “多伦萨,我们也认识几十年了,我不想瞒你……我认为乐团还是早点找一名新任首席比较好。”说话的是维爱的副首席安东尼先生,他半个月前接过了扎耶夫的职务,目前是乐团的暂任首席。   安东尼大师今年七十二岁,即使是放在世界小提琴界,也照样是大龄音乐家了。他头发花白,脸上皱纹沟壑,岁月的痕迹非常明显,虽然身体还算健硕,但是已然不能再适应长时间的乐团排练了。   所以在扎耶夫出事前,安东尼早就已经决定从乐团退休,成为一名自由的小提琴家。   闻言,多伦萨大师叹了声气,无奈地说:“安东尼,一个优秀的首席小提琴家并不是那么好找的,你再多给我一点时间吗?”   安东尼也明白多伦萨先生的困境,但是他仍旧摇摇头,叹气道:“多伦萨,我明白自己的水平。如果是十年前我能够带领乐团进行演出,那我会很高兴,并且加倍地努力。但是多伦萨,现在的我却没有那么一副健壮的身体了。我想……我只能再给你三个月了。首席的工作压力和强度太大了,我恐怕无法再承受下去。”   成为维爱的首席?   这是每一个小提琴家都梦寐以求的事情。   但是安东尼先生知道,他是真的没有这个精力和毅力担任乐团的首席了。因为荣耀越大、地位越高,就代表了更加艰巨的任务和职责。   安宁寂静的指挥休息室里,多伦萨先生沉默了许久。最后,他终于给出了这样一个答案:“好吧,安东尼,三个月以内,我想我会先为你找一位优秀的副首席,分担分担你的任务。希望你能坚持一下,指导他一些成为首席的经验,这样对我们的乐团会更好。”   安东尼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窗外的多瑙河一如千百年前一样的,缓缓流淌着,也见证着这个世界顶级乐团的人员交替。   ---------   帕雷森剧院是维也纳的本地剧院,这也就意味着他的成员们大多都是本地人。他们很少会去世界各地进行演出,工作量还是比较轻松的,当然,假期也很多。   来到帕雷森剧院的一个半月后,戚暮迎来了他工作以后的第一个长假。   正如同他前一天所说的一样,假期开始后,他并没有立即放松自己,而是跟着闵琛到了柏爱的临时排练厅,打算从这个顶尖乐团的日常排练中,吸取一些经验。   柏爱在维也纳的临时排练厅,是在音乐之友协会大楼三楼的一个中等音乐厅。   这是一个能容纳三百名观众的音乐厅,仿制的金色大厅的建筑布局,同样的金黄色鎏金天花板,同样炫彩靓丽的绘图壁画,十分具有古典主义的风范。   当戚暮跟在闵琛的身后进入排练厅的后台时,他好奇地打量了这个音乐厅许久。   戚暮上辈子和维爱在音乐之友协会大楼进行排练的时候,用的是另一座中型音乐厅,他倒是没来过这座仿金色大厅的音乐厅,因此不由多看了几眼。   其实戚暮这样的行为倒也算是正常,绝大多数音乐家在刚刚进入音乐之友协会大楼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地心潮澎湃,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欣喜。   这里可是音乐圣地维也纳最为神圣庄严的地方,能够来到这里进行演出,是每一个音乐家一生的荣耀。   当然,等戚暮正式见到了柏爱的成员们时,他惊讶地发现这些成员们各个都低着头,严肃正经地准备着自己的乐器,整个后台仿若是一个庄严肃穆的教堂,没有一个人出声谈话。   戚暮:“……”   走错地了?   戚暮正疑惑着,忽然便见到克多里拿着小提琴从另一侧的房间里走了出来。见到戚暮,他惊讶地瞪大了双眼,然后笑着迎上来:“原来……你今天要来旁听吗,安吉尔?”   这话如同惊雷落地,刚刚还板着脸、一脸正经的柏爱成员们纷纷抬头向戚暮的方向看来。接着,便是叽叽喳喳的讨论声,用各种各样的语言响起——   “诶?!今天小天使要来吗?怎么没人说啊?”   “哦,小天使来了……难道是上帝听到我昨天晚上的祈祷了吗?”   “这简直就是天堂啊,一定是老天听到我们的呼唤了!”   ……   这些话里,戚暮只能听懂英语、德语和少量的法语,不过片刻,却听一个人惊道:“等等,难怪我觉得奇怪,你们说指挥昨天突然……咳咳,会不会是因为要迎接小天使的视察?!”   柏爱众人:“……”   下一秒,戚暮便感觉到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地射向了自己。那目光中,有的包含着悲痛叹息,有的包含着甜蜜期待,可谓是复杂深刻,比哥德巴赫猜想还要难解。   戚暮:“……”   仍旧是齐刷刷的目光。   戚暮:“……我脸上有什么吗?”   柏爱众人:“QAQ!”   小天使,你就是甜蜜与痛苦的折磨啊!!!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是等到戚暮表示,自己接下来几天会一直来这里、吸取大家排练时候的经验时,柏爱众人又是激动、又是悲痛,仿佛预见了自己未来几天悲喜交加的人生。   见着他们这副“小天使,你不懂我们的悲伤”的表情,戚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等到上午的排练结束后,他一边吃着简易的快餐,一边好奇地问道:“闵琛,柏爱的成员……是不是不欢迎我来啊?”   不等闵琛反应,一旁的丹尼尔立即重重地摇头:“不不不!小天使,你要透过现象看本质,你要明白他们热烈欢迎你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呆在乐团的心情。当然……你可千万不要来一天、走一天,要时时刻刻紧盯着啊!”   戚暮:“……?”   丹尼尔又解释道:“你想啊,小天使,学习经验这种事情当然是要学习得全面全套了。或许就是你休息转眼的那一刹那,就漏掉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或者是失去了一个启发灵感的机会,你说对不对?”   听着这话,戚暮思索了一会儿,越加觉得十分有道理:“丹尼尔,没想到你还挺有这方面的经验的?”   闻言,丹尼尔干笑几声:“哈哈哈哈,只要小天使你能学到东西,就好了、就好了!”   金发经纪人的脸上是一片灿烂的笑容,但是在某个男人淡漠冰冷的目光中,他却早已在心中内牛满面。   大家,我已经尽力为你们做了更多的事情了啊,以后……就看你们自己的了啊!   接下来的几天,柏爱众人真是恨不得为他们伟大的乐团经纪人立上一块功德碑,在上面刻下几个大字: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天堂的使者!   五六天的时间里,戚暮每时每刻都在认真观摩着柏爱排练时候的情景,学习他们的经验。大多数时候都是闵琛亲自站在指挥台上,指挥乐团进行排练,有的时候则是由克多里代劳。   不过无论是由谁来主持排练,柏爱众人们纷纷表示——   这是他们经历过的最美妙幸福的五天!   在这段日子里,他们仿佛感受到了温煦柔和的春风,冰山融化,万物复苏。   再也没有了任何毒舌的指责,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小心翼翼,虽然偶尔还是会发生一些小失误,但是他们的指挥却只会语气温和地点出他们的错误,甚至鼓励他们更加努力!   鼓励啊!居然是鼓励啊!!!   不是斥责,而是鼓励啊!!!!   这是人类的一小步,却是他们柏爱所有成员的一大步!   在第五天的下午茶休息时,闵琛和丹尼尔去会议室商谈明天演出的情况,而克多里则带着戚暮在排练厅外的小咖啡室里,悠闲地度过美妙的午后时光。   咖啡室里,所有成员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满足的笑容,就连克多里都轻笑着对戚暮感慨道:“小七,其实我到现在也真正发现了,你大概真的是上帝派下来的小天使吧。”   不明所以的戚暮:“……???”   -------   【小剧场】   多伦萨先生:首席在哪里呀,首席在哪里,首席你到底呀,在哪里!   阿卡得大师:hello,看我!   多伦萨先生:……你太老了,谢谢。   阿卡得大师:看我学生!!!   XD感觉这是个有声音的小剧场      第一百四十八章 迎回小公主!      咖啡室里光线明亮,环境清幽。   当很多柏爱成员纷纷结束了自己的下午茶、打算再去练习一下的时候,他们走到门前的位置与戚暮和克多里打了招呼,不过多久,安静的咖啡室里只剩下了这两个还算悠闲的人。   戚暮毕竟是旁听,没有排练的他不需要做太多的事情。而克多里则是实力出众,可以任性地多休息一会儿。于是,两人就这样在咖啡室里聊了会儿天。   克多里确实是一个脾气温和的人,他早在戚暮来到排练厅的第一天,就发现了“戚暮对柏爱并不熟悉的事实”,并且在之后,很体贴地为戚暮创造了很多与柏爱成员们交流的机会,让他真正地融入到了这个乐团。   和这样一个脾气好的人说话,戚暮感到十分自在:“……所以说,克多里,原来你最喜欢维尼亚夫斯基的曲子了?我真是没想到,我以前经常听你演奏的都是门德尔松、萨拉萨蒂的曲子,倒是很少演奏维尼亚夫斯基的。”   克多里面相俊秀,虽然不是十分出众,却让人看得很舒服。尤其当他笑起来的时候,更有种春风般的赏心悦目:“嗯,我很喜欢维尼亚夫斯基的乐曲,但是很可惜……小七,我倒是不怎么擅长他的曲子。”   每个音乐家都必然有自己最擅长与不擅长的分别,比如戚暮最为擅长的是帕格尼尼的曲子,那些高难度的炫技技巧在他的手中,简直如同儿戏。又比如埃弗拉先生不擅长巴赫的风格,毕竟他无法掌控那样沉甸甸的庄重感。   戚暮明白地点点头:“嗯,但是克多里,你的小提琴真的很棒,我很早就很喜欢你的音乐了。”   “谢谢你的喜欢,小七,其实我也很喜欢你的琴声。”   两人又交谈了一会儿,就在他们打算起身结束这场愉快的谈话时,克多里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他微微惊诧地拿起手机看了看,接着,白皙俊秀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无奈宠溺的笑容。   见状,戚暮的脑中忽然闪过一抹灵光,等到克多里回复了信息过后,他才笑着问道:“你的心情似乎忽然变得很好,克多里,我可以知道……刚才是你的爱人的短信吗?”   稍稍愣了一瞬,克多里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失落,接着他又很快掩饰过去,笑道:“猜错了,小七。刚才是我的好朋友的短信,似乎他最近回到了欧洲,所以给我发了条短信说一下。”   戚暮有些惊讶地打量起身前笑得一脸温和的克多里,却见对方神情自若,仿佛并没有什么异常。   没有再想太多,戚暮便和克多里一起回到了排练厅。   当天下午的排练是由克多里主持的,戚暮非常认真地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下了一些注意要点。这些经验不仅可以对他未来的小提琴生涯起到指导作用,就算是目前在帕雷森剧院乐团,戚暮都能够经常利用到这些宝贵的经验。   柏爱确实是一个足够出色的乐团,他们的每一个成员都能在自己的岗位上,演奏出最出众而又最合适的音乐。   等到傍晚开始预演的时候,三首交响乐气势恢宏地落入尾声,就连一向挑剔苛刻的闵琛都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似乎也为这群家伙出彩优秀的表演而感到了惊艳。   戚暮挥动着手中的钢笔,在笔记本上写下最后一段注意点。此时的他也不由地为刚才那首《第九交响曲》而感到震撼——   即使只是一场排练,这个乐团照样发挥出了卓越非凡的实力。   拥有这样的实力,还坚持不懈地练习与奋斗,无怪乎“世界第一乐团”的称号会落在这支乐团的身上。   在第二天的音乐会开场前,戚暮仔细认真地对爱人挑选了一条深紫色的领带。   这是他们正式在一起后,戚暮第一次在现场聆听闵琛的音乐会。四个多月前,他们刚刚在一起不过几天,就遭遇了阿卡得教授“棒打鸳鸯”的分别,而如今,戚暮手指灵巧地为这个男人系上领带,目光专注凝重。   就算是再怎样经验丰富的音乐大师,当他要上台进行表演的时候,即使是再小的舞台,那也是一场戒备警然的大战。更何况,这是金色大厅。   深紫色的领带平滑齐整,俊美矜贵的男人微微垂眸,望着眼前的青年。只见戚暮神情郑重地帮他整理着领带,将宝石领带夹扣上,食指和中指并拢,将皱起的地方抚平。   闵琛眸子微眯,道:“你很紧张。”   戚暮也不反对。   闵琛薄唇微勾:“比我还要紧张。”   将所有的准备都确实完成后,戚暮抬眸看向这个面带笑意的男人,眉头一挑,反问道:“又不是我上台演出,我紧张什么?”   闵琛淡笑不语,避开了这个话题:“明天我就要回柏林了,后天就要演出了,时间很紧张。”顿了顿,他又道:“机票我已经让丹尼尔定好了,戚暮……和我一起回去吧。”   那声音低沉磁性,在狭小僻静的衣物间里响起,又刻意地压低了几分音调,便如同海妖魅惑的低吟。恰恰此刻闵琛又故意倾身上前,让自己的声音在青年的耳畔响起。   以戚暮的耳力自然听出了对方故意的压声,他哭笑不得地将这个突然倾身压过来的男人推到一边,然后道:“你都买了机票了,我能说不去?好了好了,演出都快开始了,你再不去就要迟到了。”   等到闵琛去车库里取车、先行下了电梯以后,戚暮一边将厚厚的羊毛围巾戴上,一边不由自主地想到:刚才……他真的很紧张?   或许是吧,他真的是非常紧张。   上辈子除了作为维交副首席登上过金色大厅外,戚暮就再也没有机会踏上过那个舞台。而如今,即使是坐在观众席上去听一场音乐会,他都忍不住地为闵琛感到紧张。   想到这,戚暮忽然想起了那把被所在瑞士银行保险柜里的小公主。浅色的瞳孔微微缩了缩,等到开门、走进电梯里后,戚暮早已目光坚定地勾起唇角,做出了对未来人生的决定。   他的人生才刚刚起步,而这第一步,就是——   迎回小公主。   ----------   《柏林爱乐乐团再登维也纳,音乐会圆满成功!》《柴可夫斯基之夜,柏爱音乐会好评如潮!》《柏爱音乐会:一首深沉悠扬的柴可夫斯基颂歌》……   当这场音乐会结束之后,戚暮坐在维也纳国际机场里,随意地翻起了一些被工作人员放在机场报刊架上的杂志报纸。   维也纳不愧是全球的音乐之都,每当一个世界乐团来到这里进行演出后,当地的音乐媒体都会蜂拥而至,对该音乐会进行全角度的报道。   无数高水准的乐评、无数高质量的新闻报道,这个城市简直是在以对待政治的态度来对待古典音乐,不……   是比对待政治,还要再严肃百倍!   看完了《维也纳之声》给予的高评价赞美后,戚暮笑着将那份杂志放在了一旁,然后转首看向了坐在身旁的男人,道:“刚才这篇文章里说:‘柏爱将柴可夫斯基的音乐,用最严谨认真的方式演绎出来’。不过我昨晚可听到……有一个音和排练的时候不一样?”   宽敞明亮的机场候机室里,无数游客来来往往。戚暮和闵琛并没有与柏爱众人坐在一起,他们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   闵琛特意戴上了一副大大的墨镜,在角落的阴影里,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个“鬼祟”的男人。   听到戚暮的话,闵琛俊挺的眉头微微蹙起,低声道:“埃罗夫拉快了一个音。”   埃罗夫是柏爱第一小提琴组的成员,昨天晚上的音乐会结束后,他就抖抖索索地不敢看闵琛的视线,今天早上大家一起来到机场的时候,他更是恨不得找个地洞将自己埋进去。   想起了那个可怜的小胖子,戚暮无奈地笑道:“好吧,你还是忘了这件小事吧。埃罗夫演奏的确实是正确的柴可夫斯基,只是你给他的谱子和原谱上有一个音的区别,他拉了这么多年的柴可夫斯基,一不小心忘了你的改编,也是很正常的。”   闻言,闵琛薄唇微抿:“是他发生了失误。”   戚暮哭笑不得地说:“喂,明明是你想要做出一些微小的改变,好不好!我以前可没见过哪个指挥家还在演出时自己动手改音乐大师的曲子的啊。这位先生,你改的可是柴可夫斯基、柴可夫斯基!不是隔壁家司机,知道吗!”   闵琛:“……他要是隔壁家司机,我都不会改编了。”   戚暮:“……”   小心柴可夫斯基的乐迷跑上来揍你啊!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戚暮却也明白,每个指挥家都有自己不同的风格,想要将一首曲子表现得最为完美,有时候改动一两个音阶也是正常不过的。   因此,当两天后,柏爱在柏林的最后一场演出也圆满成功的结束后,戚暮坐在观众席上望着那个站在聚光灯下的男人,忍不住地微笑鼓掌。   确实,和闵琛说的一样,即使只是一个小小的音,但是当作出了这些改变后,这都是属于他奥斯顿·柏特莱姆的、最独一无二的柴可夫斯基《第六交响曲》。   舞台上,俊美挺拔的男人在一众观众中,轻而易举地找到了自己最心爱的青年。   而舞台下,戚暮抬首与对方双目交汇,俊秀的面容上是自豪的笑容,心中却燃起了熊熊的斗志——   要想和这个男人并肩站在一起,他还需要更多的努力!      第一百四十九章 老师,和我一起离开巴黎好不好?      在柏爱的柏林巡演结束后,戚暮只呆了一天,就离开了柏林。   在机场和某个一脸闷闷不乐的男人道别时,戚暮无奈地看着对方,道:“好了好了,你只是请了半天的假,可得早点回去。在圣诞假到来之前,你和丹尼尔得把柏爱的事情处理好,不是吗?”   明亮宽广的机场里,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们行走匆匆。闵琛穿着一件浅黑色的长衣站在安检口前,狭长的凤眸垂下,认真专注地看着眼前的青年,只见后者无辜地眨眨眼睛,仿佛在说:是你很忙,不是我哦。   长长地叹了一声气,闵琛道:“在外照顾好自己,听说最近巴黎降温了。”   戚暮笑着举起了垂在胸前的围巾,道:“拿围巾裹紧了就好。”   两人又说了几句后,毕竟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因此只是轻轻地拥抱了一下,便正式地分别了。临行前男人手指轻巧地将一串钥匙偷偷放入了青年的口袋里,等到戚暮上机后收到那条短信时,真是不知该笑该哭。   闵琛:【钥匙放你口袋了,去巴黎记得照顾好自己。】……   属于温带海洋性气候的巴黎,即使是到了寒冷的冬天,也始终湿润温暖,几乎从未有过零度以下的天气。银白色的飞机稳稳地停在了戴高乐机场,当戚暮走下舷梯的时候,那扑面而来的咸腥海风带来了英吉利海峡的气息,让他感到不由轻笑起来。   ……还说巴黎降温了?   不是照样比柏林暖和。   这是戚暮从学院毕业以后,第一次回到巴黎。已经过去了两个月,但是当戚暮再次走在戴高乐机场的时候,却觉得自己好像从未离开过。   戚暮熟门熟路地坐地铁来到了最邻近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的地方,他这次来只带了一个小行李箱,因此此时便随意地拉着行李箱往学院走。   走过自己曾经租住过的那间公寓的街道时,街头那家“爱你”面包店的老板惊讶地看着忽然出现的青年。戚暮与他交谈了一番后,被对方趁机塞了一根硬邦邦的法棍。   再等戚暮走过鲜花店的时候,腼腆害羞的维娜更是激动地捧给了他一大束的向日葵。在戚暮的盛情谢退下,她失望地又拿出了一枝滴着露水的白百合,递给了戚暮。   于是当戚暮走到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的门口时,他左手拎着法棍和行李箱,后手拿着一枝鲜嫩欲滴的白百合。清雅的芳香充盈在青年的四周,温暖的冬日午后阳光让这副画面显得更美妙几分。   此时的学院正在午休,宽敞平整的大草坪上并没有几个人,等到戚暮走近小提琴系的小楼时,才有几个学院的学生惊讶地和他打招呼,非常兴奋地欢迎他的回归。   等走到那条长长的走廊时,戚暮已经将刚才买好的巧克力拿了出来。   即使是在午休时间,导师们的琴房里仍旧能听到各式各样的优美旋律。比如戚暮在刚走到德兰的琴房旁时,就听见这个瑞士小伙正在演奏舒伯特的《小夜曲》。德兰的水平在这两个月里也有了明显的提高,至少他对颤音和高音转变的把握,更加熟练了一些。   戚暮并没有打扰德兰的练习,他径直地走到了走廊尽头的阿卡得教授的琴房。   走到门口的时候,戚暮还是犹豫了一会儿。但是最终当他推开门时,望着那干净到仿佛多日没有人呆过的琴房,戚暮无奈地叹了声气,转身向阿卡得教授的休息室走去。   走到休息室门口的时候,戚暮已经听到了一阵轻缓舒悦的琴声。   当他轻轻敲门、得到对方认可后,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俊秀挺拔的青年笑着站在门口,因为逆光的缘故,他的身遭映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仿若蝉翼一般轻盈脆弱。   阿卡得教授手中放唱片的动作彻底地顿住了,他望着门口站着的青年,双眼慢慢睁大。不知过了多久,这位老人慢慢地瘪了嘴,道:“你这孩子,怎么来巴黎也不和老师说一声……真是太不像话了!”   话语里虽然是谴责的意思,但是阿卡得教授的两眼却微微湿润。   见到这位老人如此模样,戚暮清挺的眉峰慢慢舒展开,他笑着扬了扬手中的巧克力礼袋,道:“老师……我回来了。”   既然已经见面了,那么师生俩自然有很多话要说。   掩去了关于罗遇森和扎耶夫的事情后,戚暮将自己在维也纳的经历告诉给了自家老师。   当听说戚暮在帕雷森剧院担任首席、并且连续一个月场场爆满后,阿卡得教授挑了挑眉毛,道:“小七混得不错啊,怎么没听兰斯那家伙和我说起这件事,他真是太不负责了!”   戚暮却是哭笑不得:“老师,兰斯先生已经很照顾我了,他还亲自将我介绍给了华尔斯先生,要不我怎么可能这么顺利地进入帕雷森剧院呢?”   虽然有自家可爱的学生给兰斯大师说好话,但是阿卡得教授还是在心里默默地给老朋友记上了一笔。   师生俩这一聊,太阳便已入西山,窗外的天空上布满了一层绚丽多彩的晚霞。   戚暮自然没有住进闵琛在巴黎的家中,因为阿卡得大师在看到戚暮还提着行李箱的时候,就自作主张地让他住进自己的房子里。   按照阿卡得教授的话就是:“你的公寓早就退房了,现在别浪费那个住酒店的钱了,住到我家去!对了,小七,今晚我们吃什么当晚饭呢?”   其实戚暮一开始就打算在这段时间里,和自家老师多相处相处,因此他并没有住进酒店、更没有住进闵琛公寓的打算。他拎着行李跟在阿卡得教授的身后到了停车场,听到这话,戚暮不由苦笑道:“老师,您想吃点什么……我来做好不好?”   阿卡得教授还谦让了一下:“这样不好吧,你毕竟是客人啊……”   “老师,您和我哪儿还来的客人不客人呀!”   有了个台阶下后,阿卡得教授顺顺利利地吃上了一顿美味的华夏家常菜。宫爆鸡丁、糖醋里脊,就是那最简单的麻婆豆腐,都让这位音乐大师笑得合不拢嘴,连吃了三碗饭。   来到巴黎后的第二天,戚暮便跟在自家导师身后,重复了一遍他们刚相遇时候的旅行路线。   还是这两个人,还是那一台重重的全画幅单反相机,戚暮走过了埃菲尔铁塔、走过了枫丹白露宫,走过凯旋门、走过卢浮宫。在这些熟悉而又美丽的地方,他拍下了无数的照片,有时还请路人帮他与阿卡得教授拍合影。   在照片中,这位头发花白的老人笑得眼睛弯弯,俊秀漂亮的青年也十分欣悦地笑着。   大半年过去了,8个月前,当戚暮在阿卡得教授的“逼迫”下游走这些地方,在拍下这些照片时,他始终无法彻底地放开自己,觉得一丝不自在。   而在8个月后的今天,戚暮却真实地感受到了一种解脱与轻松——自由的气息即使不需要自由女神的传递,也能在这个美丽的天空下播散。   当这两天的旅程走到最后的时候,坐在战神广场的台阶上,戚暮抬首看着广场上簌簌飞起的白鸽。一阵清凉的微风吹来,那一大片白色猛然起飞,遮天蔽日的景象让人惊奇。   “小七,想吃什么口味的巧克力?”   阿卡得教授的声音让戚暮倏地从那白鸽群飞的景象中回过神来,他转首看向对方,笑道:“老师,来点黑巧克力吧。您以前说心里苦、嘴上甜,这几天我真的很高兴,心里真是太甜了,也需要嘴上苦一点中和一下。”   见青年将自己的话记得这么牢,阿卡得教授哈哈一笑,在巧克力纸袋里找了大半天才找到了一块小小的黑巧克力。   两人在台阶上坐了很久,久到金黄的夕阳为矗立高耸的埃菲尔铁塔披上了一层金纱时,戚暮望着这样久违的美景,低声问道:“老师……上个月您告诉我,您又收了一个学生。”   话到这里立即结束,戚暮没有再说下去。   过了许久,阿卡得教授轻轻地哼了一声,道:“嗯,没错啊,我又收了一个学生。不过她最近请假回家了,人家小姑娘特别疼我这个老家伙,天天烧好吃的菜带给我呢!”   听了这话,戚暮默不作声地转首看向阿卡得教授。只见后者仰着头看向天空,满脸的得意连藏都藏不住,但是那眼底深埋起来的失落,却让戚暮也无法忽视。   在他离开巴黎的那一刻起,他便觉得……   老师不会再收学生了。   阿卡得大师今年已经过了70高龄,收学生原本就已经是一件很费神费力的事情了。说实话,当戚暮知道自己得到对方的承认、被收做学生的时候,他也是很惊讶的。之后为了让阿卡得教授不那么费心,戚暮也是抓紧时间好好努力,尽量不让对方操心。   对于很多小提琴大师来说,他们的去世,便是漫长音乐生涯的结束。很少有人会收到称心如意的学生,将自己的衣钵传递下去,并且得到提升。   接近生命尾声的时候,阿卡得大师能够毅然决然地收戚暮为学生,不要说是戚暮了,业内的很多音乐家也是万万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阿卡得大师脾气不好,为人很也很桀骜,但是偏偏是他,决定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花费心血去培养一个学生。这样的情操,是很多音乐大师都没有拥有的。   培养一个学生,指导他的每一个细节技巧,将自己的人际关系交给他,甚至为他东奔西走,这些事情有时甚至会将一个老人给掏空。   口中的黑巧克力有些微微发苦,良久,戚暮看着自家导师,轻声道:“老师,和我一起离开巴黎……好不好?”      第一百五十章 回华夏。      碧蓝澄澈的天空因为渐渐西垂的夕阳,而分为了两块。一片依旧蔚蓝清明,仿佛带着勃然不止的活力,一片却已垂然老矣,被渲染出昏黄灿烂的霞云。埃菲尔铁塔的顶尖正好矗立在这分界之间,象征着抉择的两端。   战神广场上的鸽子们依旧不知疲倦地扑打着翅膀,一个接一个的飞起、落下。在这片鸽群之后,头发花白的阿卡得教授抖了抖手中的鸽食,低头望着这些鸽子往自己身前涌来的景象。   一个问题久久没有得到回答,戚暮又不死心地说道:“老师,巴黎是个好地方,但是……您在这里太孤单了。您的人生还有十几年、二十年甚至更久,我可以陪您一起,为您养老。”   阿卡得教授的妻子去世得早,并未替他留下一儿半女。之前戚暮在学院的时候,阿卡得教授回都灵,就是为了料理自己远房侄子的后事——这位老人最后的亲人也去世了。   在戚暮的心里,既然老师不想再收学生了,那他就将老师当作父亲一样的对待,好好地陪伴对方,度过这位老人最后的一段时光,让他颐享天年。   但是阿卡得教授的心中,却显然并不是这样想的。只见他将手中的鸽食全部抖落下去,语气平静地说道:“巴黎……真是一个好地方啊,这里很浪漫,很美好,恐怕是每一个女孩子心中的天堂吧。”   戚暮一时没有回过神来:“老师,您说什么?”   “小七,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喜欢的地方是哪儿吗?”   想到了刚才阿卡得教授说过的话,戚暮试探地回答:“……是巴黎吗?”   却见阿卡得教授轻轻摇首,道:“不,不是巴黎,也不是都灵,更不是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纽约,或者是维也纳。”顿了顿,阿卡得教授轻声说道:“我最喜欢的地方,是沙丽娜所在的地方啊。”   戚暮倏地噤了声,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沙丽娜·阿卡得,是他的师母的名字。戚暮从未见过这位女性,因为早在阿卡得教授青年的时候,他的妻子便因病早去,从此……阿卡得教授再未娶过任何一个女子。   “四十七年前,我们结婚度蜜月的时候,我们来到了巴黎。沙丽娜说,她很喜欢这个地方,这里很美,这里很安静,这里有她最喜欢的枫丹白露宫。”阿卡得教授的声音十分平静,“每个女孩子都会有一场公主梦,沙丽娜说,她第一次见到枫丹白露宫的时候就觉得……”   “这是属于她的那座城堡。”   “我和沙丽娜一起长大,很小的时候在贫民区里,就和她一起在沙子堆里堆过一座宫殿。沙丽娜说,那不是她的城堡,她想要枫丹白露,但是……我哪儿堆得起来一座枫丹白露宫。”   老人低哑的声音在空旷的广场上响起,戚暮的手指微微缩紧,低声道:“老师……”   “四十年前,她去世的时候,我正和纽爱在波士顿音乐厅进行演出。那时候,好像也是这么一个寒冷的冬天吧?她在一个月前的电报里告诉我,生了一场小感冒,不是什么……大病。”   阿卡得教授的声音有点哽咽住了,戚暮垂下眸子,有些不忍心去看对方的表情。   “其实真的也不是什么大病,肺结核在那个时候已经能够得到治疗了,但是沙丽娜就是不想打扰到我,想让我安安心心地进行完人生第一场全球巡演……”   阿卡得教授的声音戛然而止,戚暮伸手抱住了这个老人。   和他伟大出彩的音乐成就不一样的是,阿卡得大师是一个矮小瘦弱的老者。此刻他拍了拍自家学生的肩膀,身子却挺得笔直,道:“小七,老师很喜欢巴黎,在这里我可以一个人静静地走在街头,看到那些拥抱亲吻的年轻人,就好像看到了当初的自己和沙丽娜。”   戚暮仍旧不想放弃:“老师,可是您一个人……”   “小七。”阿卡得教授眼眶微红,但眼泪终究没有掉落下来,他认真专注地看着自己的学生,一字一顿道:“人的一生有很多追求,你觉得老师很孤独,其实老师不是这么想的。在这里,我好像感觉沙丽娜就在我的身边,她是一个美丽的公主,在枫丹白露宫里等着我。”   “小七,世界上没有哪个人会永远地等着你。老师让你好好珍惜你的奥斯顿的感情,是因为……你们有这个机会,可以在一起、可以得到幸福。”   “如果现在有人问我,有没有后悔当初因为巡演的原因,而没有回都灵去看沙丽娜。那我会说,我从未后悔过,这是沙丽娜为我作出的选择,我从来不会去质疑她。”   “但是小七,如果有人问我……是愿意成为一个世界小提琴大师里德·阿卡得,还是成为属于沙丽娜的里德,那么,我只想成为沙丽娜的里德。”   “每个人的选择不同,四十年前沙丽娜为我作出了一个选择,那么现在……就由我为她作出一个选择吧。你还有很多的路要走,你还有很多的时间,什么时候等你登上了金色大厅的舞台时,记得给老师发一张邀请函,老师就心满意足了。”   ……   当天晚上从战神广场回去后,阿卡得教授亲手给戚暮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带着只属于意大利都灵的巧克力味。   戚暮笑着给自家老师演奏了几首曲子,让后者连连赞扬道:“不错不错,去维也纳也没丢下功课,要继续好好努力,知道吗!”   相聚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戚暮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帮自家懒惰别扭的导师将房子打扫干净,在来到巴黎后的第五天清晨,他在阿卡得教授的依依不舍中,踏上了飞往华夏的飞机,正式地离开了这座美丽浪漫的城市。   飞机升到了半空中,无论是埃菲尔铁塔还是枫丹白露宫,都成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点。当戚暮将窗户拉上以后,他看着那条绵延漫长的玉带——塞纳河,情不自禁地弯了眸子。   明明说什么不孤单,最后在机场,还不是拉着他说了好久?   老师真是太别扭了啊!   一路上,戚暮便在黑巧克力的浓醇和窗外的蓝天白云中,度过了漫长的旅途。   等到他下了飞机、抵达华夏首都机场的时候,B市正是凌晨时刻。在这样的寂静无人的深夜时分,街道上的车流稀稀落落,戚暮乘出租车很快到了公寓楼下,开了门。   这次他并没有走入自己原先的公寓,因为B市的房子他早已退掉,所以只能无可奈何地走进隔壁邻居家住一住。至于房租嘛……帮闵琛打扫打扫屋子?   因为要倒时差,所以直到戚暮回到B市的第二天的清晨,郑未乔才拎着包子豆浆来敲门。   刚进门,郑未乔就呆在宽敞的玄关里了,他完全没有想到,仅仅是一墙之隔的地方,竟然别·有·洞·天!   戚暮接过了郑未乔手里的早餐,看到后者一脸“我是不是走错房间”的模样,他低笑地伸手在郑未乔的面前晃了晃,然后说道:“郑哥,闵琛好像是把上一层和这层的另外两间单身公寓都买了下来,然后请设计师设计打通的。所以这个房子比我原来租的那间要大上一点。”   郑未乔:“……啊,啊哦,是吗……”   这哪儿是大上一点啊!   要是他有透视眼,两间公寓的格局简直就像是“闵琛把他家小七挤得只能住在墙角了”好不好!   戚暮没有理解出郑未乔感情丰富的表情,他一边喝着豆浆,一边笑着问道:“对了,郑哥,怎么没有看到嫂子?”   郑未乔拉了凳子,坐在戚暮的身边,道:“你嫂子最近在安胎,我就没让她出门。不过小七啊,虽然你刚回华夏,但是我最近可能也不能多陪你了,你也知道你嫂子就快临盆了,我要时刻陪着她。”   戚暮理解性地点头:“好的,郑哥,你多陪陪嫂子。我从维也纳、柏林和巴黎都给你们带了特产,应该没有什么孕妇忌用的,你可以带回去给嫂子尝尝。”   郑未乔拿过了戚暮放在茶几上的一个礼袋,他看着其他放得整整齐齐的袋子,问道:“小七啊,你是还要送礼物给谭老他们吗?”   “嗯对,我下午要去一趟B市交响乐团的。很久没见大家了,给他们带了一些特产回来。”   “哦,这样啊……”   郑未乔又叮嘱了几句,便在中饭前先回去了,按照他的话就是“我得给我家媳妇烧饭吃”。虽然戚暮并不认为郑未乔能烧出怎样一顿“饭”,但是他还是无奈地将自己昨晚上煮得一点小米粥让郑未乔带了回去,至少……实在没饭吃了,还可以喝点粥不是?   等到戚暮正式整理好自己的行李后,才不过下午3点。他拎着大包小包的特产礼物往B市交响乐团而去,这才刚走到门口,远远地便看见几个年轻秀美的女孩子正围在大门旁,叽叽喳喳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戚暮脚下的步子一顿,稍稍迟疑了一会儿后,他才继续迈步向前。   B市森冷峭寒的北风下,梧桐树叶被吹得只剩下了一两片挂在干枯枯的枝桠上。一个清俊漂亮的青年抬步跨上台阶,正打算进入B市交响乐团的大门。   就在那一瞬间,他微微抬首与一旁的某个年轻女生对视了一眼,下一秒,惊呼声响起——   “诶?!!小七?!!!”      第一百五十一章 我的爱人是闵琛。      戚暮从来没有签过这么多的签名。   他将所有的礼袋特产都放在右手上拎着,十分艰难地接过女生们的水笔,刷刷地在那些本子、纸张乃至是衣服上签名。刚签完一张,又来了一个本子,虽然这群女生一共只有五六个人,但是戚暮却整整签了十多个名字。   等到最后一个签名写完时,戚暮淡笑着点点头,将水笔递还给了一个短头发的女生,然后低声说了句“谢谢”。   仅仅是一句简单的“谢谢”,就让那苹果脸的小姑娘刷的一下红了脸,真成了一个红苹果。她连连说:“小……小七,你以后要继续努力啊!我在Youtube上有看过你的视频,真的太棒了!”   有人开了口,其他人再说话就更顺理成章了。   “就是就是,小七,你的小提琴真是太好听了!我原来最不喜欢这些古典音乐了,现在我买了好多张专辑呢。”   “我们会继续支持你的!我们都非常喜欢你的琴声!”   “小七,你一定要加油,我们都是你的后盾!”   ……   当戚暮微笑着送这些女生离开了B市交响乐团的时候,杜胜正好从乐团小楼里走了出来。一见到戚暮,他诧异地喊了一声“小七”,然后便赶紧地走了过去:“哈哈,没想到正好碰到你,来,和你杜哥一起进去吧。”   说着,杜胜从戚暮的手中接过了一部分的特产。两人一起进了屋子后,有暖气的地方果然如同春天一般,让戚暮也不由地将围巾稍稍松了一些。   见到戚暮来了,原本正在休息的B市交响乐团的成员们纷纷激动地围了过来。   “小七,让你李哥看看,哈哈!长高了长高了!”   “老李你别胡说,小七明明瘦了,现在这么瘦,是不是在欧洲没好好吃饭啊?”   “我可听说小七已经毕业了,现在正在维也纳担任帕雷森剧院乐团的首席呢!小七,你真是有出息了啊,但是可别忘了好好照顾自己。瞧瞧你的脸颊,都凹下去了啊!”   ……   这些熟悉的成员们笑着和戚暮说话,他也非常有礼貌地一个个回过去。即使分别了近一年,都照样没有一点生疏。众人齐齐地说笑了很久,戚暮将自己带来的特产分给大家,不过一会儿,谭老就听了消息,从指挥休息室里走了出来。   刚见着自家指挥的时候,B市交响乐团的成员们还是稍稍正经了一点的。但是等谭老一脸温和地问了戚暮几个问题后,众人便也继续笑开,气氛十分融洽。   当天晚上戚暮和谭老、杜胜一起聚了聚,吃了顿便饭。喝了酒以后,杜胜一点都没了乐团首席的气势,反而勾了戚暮的脖子,不停地问着什么“小七有女朋友了没有啊”、“我们家小七长得这么俊俏,肯定有不少女孩子喜欢吧”……   对于这些问题,戚暮真是哭笑不得。   他今天下午从杜胜和乐团成员的口中得知,原来今天将他堵在乐团门口的那些女生,都是他的乐迷。戚暮离开华夏太久了,但是他的乐迷们却在日益壮大。   全世界人民都知道,华夏有一堵墙,墙内是嗷嗷待哺的广大网民,墙外是Facebook、Youtube……   但是即使有一堵高耸直立的无形之墙,但这也不能抵挡华夏网民追求“自由”的心情。不少会翻墙的网民们经常会从国外网站上下载一些比较有趣的视频,再转载到华夏网络上,哺育这些饥渴的网民。   能够在Youtube上点击量超过百万的视频还是不多的,因此当年戚暮在维也纳的那场露天演出视频,自然也被有心人转载到了华夏视频网站上,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精灵之舞》真的是一首用肉眼都可以感受到无穷美感的小提琴曲,那炫丽华美的技巧,那出神入化的仿声音律,即使是古典音乐的门外汉,也能直截了当地发掘到那音乐之后、超越界限的美丽。   更何况,用杜胜的话来说,那就是:“小七,你长得越来越俊俏了啊!”   因此很多原本冲着视频封面上的青年截图而来的人,都为这个小提琴手精湛的演奏而折服。而很多原本就有相关底蕴的听众,则是为演奏者的俊秀好看而感慨。   在离开华夏前,戚暮就有了一个不小的粉丝会,而等到戚暮离开华夏后,这个粉丝会不减反增,在短短大半年时间里,竟然已经形成了一个不小的规模。   倘若戚暮有一个专门的经纪人或者工作室,那么这股力量就是他以后起步的资本。不过面对乐团众人的调侃,戚暮却是这么回答:“真是非常谢谢他们的喜欢,不过我觉得……在几十年内,我可能不会成为一名独奏小提琴家。”   对此,B市交响乐团的成员们也只能感到一阵惋惜。要知道,如果戚暮抛开乐团打算单干的话,这些粉丝可都是他一个人的后援队啊!   当然,人各有志,戚暮却没有觉得一点可惜。   晚上的聚餐结束后,杜胜早已喝得烂醉,戚暮将他送上了出租车,一转身便看见了一向严肃古板的谭正辉,此刻正认真专注地上下打量着自己。   那目光仿佛要将他看透,让戚暮也不由地站正。   良久,谭老叹了声气,说道:“有女朋友了。”   这话完全不是疑问句,而去坚定的肯定句。戚暮微微一怔,接着却笑着摇头:“谭老,我没有女朋友。”   谭正辉眉毛一皱:“我活了六十多年了,这还能瞒得过我的眼睛?”   只见在昏黄温暖的路灯光下,青年穿着一身厚厚的大衣,站得笔直。他的脖子间围了一条米色的羊毛围巾,挡住了外界的寒风,如果仔细观察的话还可以发现,在那围巾的底部绣了一个小小的“seven”。   戚暮温和地笑着:“谭老,我有爱人了,但是……他不是女孩。”   这个答案显然让谭老浑身一震,五分钟都没回过神来,他的心里一急,刚想询问“什么叫不是女孩”,忽然便见眼前的青年温柔地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幸福满足的笑容:“谭老,我很爱他,他也很爱我。人生苦短,我们不想被世俗的观念束缚住,我不想失去他,希望您能理解……”   “人生苦短”四个字,仿佛深深的烙印,刻在了谭老的心口。   他沉默了良久,最后微微颔首:“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小七,你们……要好好过日子,知道吗!”   戚暮笑着答了声“是”,等到谭老开车送他回到公寓楼下的时候,望着那灯火辉煌的高楼,谭老脑中忽然灵光一闪,问道:“对了小七,你不是把这儿的房子给退回去了吗?什么时候又租在这了?”   皎洁明亮的月光下,青年精致的眉眼仿佛精灵,他挑起一眉,反问道:“难道……我之前没告诉您吗,谭老?我是住在爱人的家里,他的房间就在我原来房子的隔壁。”顿了顿,仿佛又想起了什么,戚暮面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几分:“对了,我的爱人是——闵琛。”   谭老:“……”      第一百五十二章 华清杯评委!      B市的初冬远比巴黎要寒冷太多,来自西伯利亚的寒风将这座城市笼罩成了寒冬之城,一旦失去了屋内的暖气或者屋外的阳光,就能让人瑟瑟发抖。   戚暮在B市又呆了一天后,便动身飞往了S市。他的假期一共只有一个月,在圣诞节前就要回维也纳,如今离假期结束只剩下不到两周,自然需要抓紧时间。   刚抵达S市机场,戚暮便见到了在机场等候已久的祝文钧夫妇。他笑着上去给这两人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道:“祝叔叔,程阿姨,你们怎么还亲自过来了?”   祝文钧今年不过四十多岁,保养得极好,此时又穿了一件浅灰色的大衣,更显得年轻几分。听了戚暮的话,他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暗色,却被镜片掩藏住。   祝文钧伸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道:“小七,这么久不见了,你来S市看望我们,当然得来接你了啊。”一边说着,祝文钧还十分热情地拉走了戚暮手中的行李箱,让后者诧异不已。   只见一旁妆容精致的程婷文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闷哼,然后不屑地扫了一眼自家“没出息”的丈夫,道:“小七,你不要理他,他要不是有事情想要求你,会这样?”   三人正好走到停车场,听了这话,戚暮清挺的眉头微微蹙起,他为难地露出一抹笑容:“有事情要求我?程阿姨,你不要逗我开心了,祝叔叔怎么会有事情要求我?”   程婷文嫌弃似的看了一眼自家丈夫,接着道:“这件事你就听他和你说吧,小七。”   闻言,戚暮俊秀白皙的面容上现出一抹困惑的神色,他再转首看向站在车子另一侧的祝文钧,只见这位斯文儒雅的S市交响乐团首席指挥正讪笑着看着自己,目光……幽深。   ……果然有事情!   等到三人上了车后,祝文钧终于将事情一一道来。   一开始戚暮还以为是S市交响乐团最新的演奏会出了什么岔子,需要他帮忙登台演出。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祝文钧一开口便是:“小七,马上就要举行新一届的华清杯全国小提琴大赛了,你知道吗?”   听了这话,刚刚系好安全带的戚暮倏地一怔,惊诧地抬首看向驾驶座上的祝文钧。只见后者也正好抬头向他看来,在干净明亮的后视镜里,两人视线交汇。   思索了许久,戚暮无奈地笑道:“祝叔叔,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华清杯……好像是要求参赛年龄20岁以下的?我今年已经22岁了呀,祝叔叔,我可能没办法参加这个比赛了。”   祝文钧:“……”   一旁的程婷文倒是噗哧一下笑出声来:“小七,你真是误会了,你祝叔叔怎么可能记错你的年龄。他呀,不是想请你参加比赛,而是呀……”声音一顿,程婷文看了驾驶座上脸色泛红的祝文钧一眼,然后继续说道:“他呀,想请你担任复赛的评委!”   话音刚落,戚暮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接着,他便从祝文钧的口中得到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一般华清杯都是由华夏古典音乐协会或者B市、S市古典音乐协会,三者轮流主办,而今年,正好就轮在了S市古典音乐协会的头上。祝文钧作为协会的副主席,一力承担起了本次大赛的组织工作。   祝文钧身为S市交响乐团的首席指挥,其能力自然是不用质疑的。因此大赛从起初的海选阶段到初赛阶段,都十分顺利地结束了,三天后就是复赛阶段,接着便可以进行决赛。   祝文钧将事情处理得妥妥当当、没有出一丝岔子,就连天气状况都考虑清楚了,谁知道就在评委、选手都准备好三天后的决赛的时候,五位评委的其中一位,却出了个大事件。   因为是青少年小提琴比赛,所以在这五位评审中,除了三位比较富有权威的重量级音乐大师外,还有两位请的是年轻一辈的人才。   其中一位戚暮还认识,就是之前S市交响乐团百年庆时候合作过的王铮——虽然王铮是杰出的钢琴家,但是他自小在小提琴方面也有一些造诣,获得过一些奖项。   而另外一位人选,则让祝文钧考虑了很久,最后才挑中了港城的一位年轻小提琴家。虽然这位小提琴家的年龄有些大了、也没获得过太知名的奖项,但是他在年轻人中颇有一些人气,因此也能勉强算是凑够了评委人数。   但是让祝文钧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算计到了天气阴晴,算计到了交通场地,却始终没有算计到——   评委他突然生病了啊!   那位港城的小提琴家前天忽然腹痛不止,一到医院检查,原来长期的酗酒抽烟让对方的胃部长了一个囊肿,需要尽快切除。这一切除……没有十天还不一定好的了。   因此,祝文钧就彻底地发了愁。   原本就是好不容易找到的人选,现在又竟然出事了,你说这让他愁不愁?   就在这个时候,祝文钧接到了戚暮的电话,知道他即将来S市探望自己。   探望是小事,但是小七要来这可是大事啊!   虽然戚暮的乐迷大多聚集在B市,一般乐迷聚会活动也不会到S市来,但是祝文钧却从自家小女儿的口中,听过无数次“啊啊啊小七!”、“小七的手指真是太漂亮了!”、“屏幕脏了我来舔舔”这类的话。   祝文钧和程婷文虽然出身音乐世家,但是和投身古典乐的大儿子不同的是,他们的小女儿却对音乐完全不敢兴趣,甚至当女儿成年、有了自己决断的权利后,连他们S市交响乐团的音乐会有时都懒得听一下。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对古典音乐完全不感冒的小女儿,却兴致勃勃地买了戚暮与纽爱合作的专辑,甚至学了翻墙技术、跑到国外网站搜索戚暮的视频!   连自家女儿都这样了,小七在年轻人里得火成什么样子了啊!   虽然有点不大厚道,但是和小七比起来,祝文钧真觉得,原来的那位小提琴评审根本就是个战斗力五的渣啊!   当戚暮听祝文钧将事情仔细地说清楚后,他放下了筷子,哭笑不得地看向对面一脸“小七你一定不会拒绝的对不对”的祝文钧,想了想,道:“祝叔叔,虽然我很荣幸您能够这样邀请我,但是……我的资历还是太浅了一点,恐怕我不能……”   “不!小七!你的资历一点都不浅啊!昨天晚上谭老还非常得意地打电话给我,告诉我原来你早就成为了维也纳帕雷森剧院乐团的首席,甚至还和德累斯顿交响乐团合作过,再加上之前你还受到过纽爱的邀请,你的资历一点都不浅啊!”顿了顿,祝文钧回忆道:“我记得谭老是这么说的:‘我家小七当然是最厉害的了,你家那个蠢货儿子一点都比不上!’”   程婷文脸色一黑,给了自家丈夫一肘子。   戚暮:“……”   原来……在谭老的心中,自己竟然有这么伟岸的形象?   但是就算是这样,戚暮还是有些犹豫:“祝叔叔,我从来没有担任过任何比赛的评委,这第一次会不会……”   “不会!小七,我相信你对音乐的欣赏能力,你只需要从你的认知里对选手们的音乐作出点评、给出分数,就可以了。”顿了顿,祝文钧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笑道:“小七,在这些进入复赛的孩子里,有很多不错的苗子,他们和你一样,都是华夏古典音乐界未来的栋梁。其实我也有一点私心,就是希望你也能看看这些孩子,给他们一些指点,让他们得到更好的成长。”   这话让戚暮倏地愣住,他抬首看向对方。只见这位儒雅的中年男人正微笑着看着自己,那目光深沉包容,仿佛在看待一个心爱的小辈,也是在看待……一个正在成长起来的希望。   到了这个时候,戚暮再想说什么拒绝的话,也有些说不出口了。他低头看着这一桌温馨简单的饭菜,最终长叹了一声,无可奈何地道:“祝叔叔,就算我想拒绝您……程阿姨的菜我都吃了,我这也没法拒绝啊。吃人嘴短,嗯,程阿姨,您的蕃茄炒蛋真好吃。”   闻言,程婷文非常欣喜地又给戚暮夹了几筷子菜,关切地道:“小七,喜欢你就多吃点。你这孩子,去了一趟欧洲怎么都瘦成这样了,是不是在那里没吃好啊?我就说他们的什么批萨、三明治,哪儿有我们的蜜汁排骨、鱼香肉丝、辣子鸡丁好吃啊,你多吃点!”   戚暮十分乖巧地点头。   而在餐桌的一旁,祝文钧望着这样的场景,却是慢慢地笑了起来。他目光深沉地望着眼前这个轻笑温和的孩子,心中的欣慰与暖意顺着血管,传递到了四身。   想了想,祝文钧笑道:“小七,我突然想起一件事,现在想想……大概还真是预言吧。”   戚暮夹着青菜的手倏地一滞,他困惑地抬头:“祝叔叔,不知道您说的是……?”   “还记得法勒大师大半年前说过的话么?”   心中察觉到一丝不对的戚暮:“……”   “就像他说的一样,你真是一个小天使啊!”   戚暮:“……”   现在反悔不想当你的评委,可·以·么!!!   --------   QAQ居然没赶上11:11:11!福娃好桑心!   快来安慰单身狗福娃,明天是光棍节,福娃觉得必须得秀恩爱啊!   嗯……闵神你在哪儿?!!!   闵神:闭嘴,放我出来。   福娃:_(:з」∠)_考虑考虑吧。   闵神:……      第一百五十三章 小七~看我~你在~害怕~什么!      灿烂温和的冬日阳光将S市照耀得恍若覆上了一层金纱,S市音乐厅坐落在两条街的交汇处,以“L”型分布在人来人往的繁华地段。这座全华夏第一座音乐厅,有着原汁原味的欧式风情,藏青色与浅米色的建筑外体与八十多年前相比,别无二致。   S市音乐厅里分有演出厅、音乐厅、多功能厅等各种部分,而多功能厅则一般用来举行大小比赛、中型演出以及产品报告会等。   当戚暮与祝文钧等人抵达S市音乐厅的多功能厅时,距离华清杯开赛还有大约一个小时。   华清杯作为华夏最隆重的古典音乐赛事,是华夏官方为了激励国内古典音乐的发展,而特意创办的。这个比赛一共氛围钢琴赛、小提琴赛、大提琴赛等等,其中以钢琴与小提琴赛最受全国人民瞩目。   作为临时加入的评委,戚暮在到场前与其他评委并没有太多接触,但是当他走上自己的位置时,不过一会儿却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两人对视都是齐齐一愣。   戚暮有礼貌地为对方拉开椅子,笑着道:“吴老,好久不见。”   虽已年老、但仍旧精神矍铄的老人在椅子上坐下,然后颔首道:“嗯,好久不见了,戚暮。”顿了顿,他又问道:“去维也纳以后……怎么样?”   闻言,戚暮不由地笑了起来,将自己在欧洲的事情阐述给对方听。   这次华清杯复赛的评委一共有五个,就像祝文钧之前说的一样,是由三个老音乐家和两个年轻音乐家组成。   在另一个年轻音乐家——王铮见到戚暮的时候,他还高兴地招了招手,而等到王铮坐下的时候,他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评委席的位子是以“3+2”的形式安排的,三位老音乐家平均分布,而两位年轻音乐家则是插在三人中间。坐在王铮左侧的,赫然便是今天的主评委——吴盛涛。   见着戚暮与吴老不停地聊着,两人是谈笑风生、轻松自如,一旁的王铮也慢慢地放松下来,用一种看勇士的目光看着对面的青年,在心中默默想到:小七!连吴老都可以拿下,你真乃神人也!!!   有一个“神人”摆平了脾气最不好的吴老,那么整个评委席里的气氛自然更是融洽和谐。等到第一个选手上场的时候,几人才认真地听起曲子来,这一听,连戚暮都惊住了。   这个14岁的小男孩演奏的是一首克莱斯勒的《前奏与快板》,作为一首八级水平的曲目,这首曲子的难度一般,但是却能够表现出演奏者娴熟的技巧。无疑,这位选手表演得十分出色。   戚暮非常慷慨地给了8.5分的高分,并且给出了中肯的评价。   一个上午过去,已然有几位选手落入了必遭淘汰的结局,而有些选手的精彩表演真是让戚暮也刮目相看。   这些就是祝文钧想让他看见的华夏年轻力量,这股力量——   真的十分强大。   华清杯作为华夏官方支持的比赛,华夏音乐电视台和S市电视台都对这场比赛做了现场直播,罗正杰就是负责本次直播的S市电视台金牌制片人。   在接过这次任务前,罗正杰便已经料想到,这次比赛的收视率估计不会太高,当然也不会太低,大概处于收视率中等偏下的位置。虽然如此,但是出于制片人的良好职业素养,罗正杰也尽力对这场比赛做了大幅度的宣传,真金白银地花了出去。   钱是花了,但是见效却一·点·没·有。   之前的初赛直播,那收视率低到让罗正杰都开始怀疑人生了,没想到……   这复赛又开始了!   唉,都说现在真人秀最火,台长,你说我们还是做个真人秀节目吧……   这一次复赛直播的时候,罗正杰又一如既往地来到后台直播间,指挥这次的直播。照常的主持人开场,照常的领导致辞,照常的介绍评委,照常……   等会儿!   这可一点都不正常!!!   盯着评委席间那个俊秀漂亮的青年,罗正杰眼睛瞪圆,过了许久,才拉住了旁边的一个工作人员:“小陈啊,这个年轻人……是谁啊?怎么坐在评委席?我记得之前请的评委不是港城的那个叫什么……什么大卫的吗?”   被拉住的女工作人员顺着罗正杰指着的地方看去,这一看,顿时双眼滚圆,然后激动地扑了上去,惊叫道:“诶?!!怎么会是小七?!不是说是那个什么鼻子比天都高的大卫吗?!什么时候变成小七了啊啊啊啊!!!”   S市电视台众人:“……”   陈姐,注意形象、形象啊!   看着自家得力助手已经激动成这样了,罗正杰心中咯噔一声,一排金灿灿的元宝顿时从眼前滑过。他大臂一挥,指挥道:“小郑,你让微博组赶紧发个话题,把这个……这个什么小七参加我们比赛的事情放出去。”   “小李,还愣着干什么?!调整机位,除了选手和吴老外,把三号位置留给这个小七!”   “小王,去宣传组通知他们,制造话题、制造话题!知道吗!”   ……   作为一个趋利避害的商业制作人,罗正杰仿佛已经看到了明天台长会怎样表扬自己。都说现在“颜即正义”,而且看小陈的表现,大概这个小七还是挺有名气的……   这就是噱头啊!   看样子,收视率破0.8是有可能了啊!!!   罗正杰笑得连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开始幻想起了明天台长给自己的奖金。   但是让罗正杰万万没想到的是——岂止是破0.8啊!   这收视率简直像开了外挂,从0.5一路窜到了1,再从1变成了1.1、1.2、1.3……最后在冲破2的时候扭扭捏捏地犹豫了一下,最后竟然稳稳地停在了1.9啊!!!!!   罗正杰往下一瘫,环顾四周:“说……说!你们……你们谁给我算错收视率了?!”   四周的S市电视台工作人员们瞪着无辜的大眼:“罗总,收视率都是电脑计算的啊!现在还有谁用手动计算啊!”   S市电视台的直播间里,先是陷入了一片恐怖的死寂,过了三秒,一阵仰天大笑传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家都给我别走!今晚咱们去吃夜宵!!!!”   “罗总万岁!”   “哈哈哈,罗总你最帅了!”   “罗总简直就是神!!!”   ……   电视台直播间里的情景,戚暮自然不知道,他笑着送下去一个可爱的8岁小男孩,等到再转首看向下一个上场的选手时,视线刚刚转过去,戚暮便倏地顿住。   戚暮:“……”   这是什么眼神,这是什么眼神,这是什么眼神……   只见现在上场的选手是一个挺拔清秀的小姑娘,看上去大概十五六岁的模样,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辫,拿着一把漂亮优美的小提琴。她就这么迈着步子上台了,一边走……   还一边死死盯着评委席上的青年!   连眼珠子都不带转一下的啊!   王铮脑中灵光一闪,小声地凑过去道:“小七,是你的……乐迷吗?”   戚暮无奈地勾唇轻笑:“或许可能大概……是的吧……”   用这种狼一般发绿的眼神看着自己,就算戚暮活了这么多年,也照样招架不住这种“小七~看我~你在~害怕~什么!”的眼神啊……   只见那小姑娘一直走到了舞台的中间,才慢慢地停住,然后抬头看向评委席……咳,准确的说,是看向戚暮的位置。她收敛了眼神里那直勾勾的意味,先是鞠了一躬,然后高声道:“评委老师们好,我叫朱文婧。我今天要表演的是闵琛先生的《D大调第九号小提琴奏鸣曲》的第一乐章,《康斯进行曲》。”   戚暮原本被这眼神盯得正感到头皮发麻,忽然听到某个熟悉的名字,他微微一怔,用诧异的眼神看向那个清秀的小姑娘。后者立即激动地笑了起来,然后飞快地将琴弓放在了琴弦上,开始拉奏。   琴弓拉动,激烈轻快的琴声顿时在安静的舞台上响起。这音符跳跃舞动,琴声热烈激昂,仿佛是在歌唱一首军队进行曲,让场中的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   华清杯的参赛年龄跨度很大,从6岁一直跨越到了20岁。因此在这样的舞台上,即使是复赛,戚暮也能听到不同级别的演奏。比如说第一位选手的《前奏与快板》,难度实在不高,而又比如闵琛的这首《康斯进行曲》,那已然到了演奏级别。   虽然这个小姑娘刚上台的时候,让戚暮稍微……“惊讶”了一下,但是当她演奏起来的时候,戚暮却诧异地发现,这个小姑娘的水准,可能是目前已经演奏过的选手之中,最为出色的了。   一曲结束,那华丽繁复的技巧让评委和台下的观众们也齐齐鼓掌。   评分是从另一侧开始的,当王铮、吴老等三位评委给出了高分评价后,戚暮认真地颔首,转头看向舞台上眨着一双星星眼、满脸期待的看向他的小姑娘,笑道:“你的《康斯进行曲》很棒,我很少能听到这么出彩的《康斯》。你的跳弓技巧精湛熟练,左手拨弦也非常轻松,我想……你值得9.5分。”   话到此,戚暮再也没有说下去,他有一种预感,如果他再多点评几句,恐怕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但是戚暮没有预料到的是,他刚刚将这个包袱抛给了最后一位评审王老,却听对方笑着说道:“我很喜欢你的《康斯》,在你这个年龄能有这样的实力很难得,小姑娘,能说说,你为什么会走上小提琴这条道路呢?”   评委席上的戚暮:“……”咱们是小提琴比赛,又不是感动中国啊,王老!!!!   直播间里的罗正杰:“哈哈哈哈,王老真是太给力了!话题啊,都是话题啊!!!”   只见舞台上的小姑娘欣喜地接过了主持人递过来的话筒,脑袋刷的一转,直溜溜地看向评委席上的戚暮,眼睛放出森森绿光。   戚暮:“……”   ---------   小七~看我~你在~害怕~什么~~~2333333333      第一百五十四章 FFF团在哪里!      耀眼的聚光灯将舞台打亮,在舞台的最中间,那个小白葱似的清秀少女正一手拿着自己的小提琴,一手拿着话筒,满面笑容地说道:“谢谢评委老师们的评价,谢谢你们的肯定,我也非常喜欢这首《康斯进行曲》。”   刚开场还是很正常的,接着这小姑娘看向评委席中央的吴老,道:“吴教授,谢谢您对我的建议,我以后会在颤音方面多注意一些,多练习练习。”   吴老满意地点点头,只见这小姑娘又转首看向一旁的王老:“王老师,我四岁就开始触碰小提琴了,虽然走上小提琴这条路并不是我自己选择的,但是我现在很喜欢她,小提琴的声音在我心里一直是最美丽动人的。”   观众席里响起了一阵掌声,小姑娘又说:“音乐是需要坚持的,每个能坚持下来的人,都是成功的人。但是在去年的时候,我却陷入了一种死局,感觉怎么也突破不了自己的极限,直到——我听到了一场音乐会。”   话音刚落,小姑娘刷的一下目光盯在了戚暮的身上。   戚暮:“……”   “去年S市交响乐团的百年庆,我有幸和父母一起来现场听了音乐会……”   直播间里,罗正杰立即道:“连咱们市立乐团都宣传到了?!一号机位,拉近拉近!”   只听这小姑娘继续说道:“当时我很震撼,原来乐器与交响乐团的合奏,竟然会达到这么气势磅礴的效果。王铮老师,您的《G小调第二钢琴协奏曲》我觉得非常好听,我非常崇敬您!”   没想到话题居然会落在自己身上的王铮一愣,然后摸摸头,憨笑道:“啊,谢谢你的喜欢。”   之前也有选手发表自己的一些见地,但是却很少有人提到自己所喜欢的音乐家的。选手最崇敬的音乐家就坐在评委席上,这话题度实在太高了有没有!   罗正杰立即指挥道:“快,让宣传组到各大网友聚集地发话题——华清杯最美小提琴选手为钢琴评委而来,突破乐器种类的限……”   “戚暮老师,其实……我最喜欢你的音乐了!”   “突破乐器种类的限制……啊?”罗正杰话音未落,便听那小姑娘一阵峰回路转。   只见在明亮耀眼的舞台上,身穿白裙的小姑娘挺着胸脯,认真专注地说:“戚暮老师,我以前曾经听过您小时候在梅纽因小提琴大赛上的演奏,您一直是父母和老师教导督促我的对象。但是直到去年为止,我才真正地拿您当了终身的目标。”   评委席上的戚暮微笑着颔首,只听小姑娘又道:“您在百年庆上演奏的《梁祝》,我真的非常喜欢。我这次复赛所选择的《康斯进行曲》,也是您当初演奏过的。您的琴声温柔细腻,就算是最低沉的旋律,也非常乐观积极,我真的很喜欢您!”   俊秀漂亮的青年轻轻点头,语气温和:“谢谢你的喜欢,能和S市交响乐团合作,我当时也感到非常荣幸,希望你以后在这条道路上继续努力。”   戚暮回答得不卑不亢,并没有夸大自己,也成功鼓励到了对方。他这番滴水不漏的答案,让舞台上的小姑娘也是激动地连连点头,一副“以后我每天肯定要练琴十二个小时”的表情。   一旁的王老见状,笑着颔首,道:“有一个目标,是好事,小朋友,你要好好努力啊,我给你9.5分。”   ……   除了这一个小小的插曲外,整场复赛都十分平稳地结束了。   但是正是这样一个小插曲,让王老几人在中途休息的时候,好好地调侃了戚暮一阵。被这群老前辈一阵“挖苦”,就算是戚暮都有点承受不住了,只得连连求饶。   而在直播间里,罗正杰看着那稳定上升的收视率,简直已经预见了自己丰厚的奖金!   能把一场古典音乐复赛指挥到现在这个地步,他容易吗!!!   你们谁见过一场非娱乐性质的比赛能收视率破1的?!   没有!   罗正杰内牛满面,在心中默默地给那位积极胆大的小姑娘以及评委席中的戚暮,送上了一面锦旗。   最终复赛的结果,基本上也没有出乎大众的预料,那位可爱的小姑娘用那首出彩优美的《康斯进行曲》,得到了全场当之无愧的第一名,获得了吴老亲自颁发的奖状和证书。   颁证书的时候小姑娘还难过地瘪了嘴,羡慕地看了看旁边的第三名——那是由戚暮亲手办法证书。   见状,吴老脸色一板,小声道:“你这小丫头,我记得你是S市音乐学院的学生吧?明年你要是上到我的课,可得小心点了!”   小姑娘顿时哭丧了脸:“QAQ!”   不过话虽如此,但最后吴老还是非常惜才地揽着人家小姑娘的肩膀,众人一起拍了张大合照。在全场观众的掌声中,这次华清杯的复赛已经正式告一段落,前六名成功晋级决赛,将在半个月后再拼冠军。   电视直播一结束,人家小姑娘就冲上来要了戚暮的签名。戚暮温和地笑了笑,在上面签下了一句鼓励的话外,又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小姑娘紧紧地抱住那个小本子,一直不停地说着“请您一定要加油”、“我会永远支持你”之类的话。   等到戚暮下了舞台、打算离开音乐厅的时候,他还没再多走几步,忽然便听到身后一道清亮的男声响起:“那个……戚暮!”   顺着那声音,戚暮惊讶地回头看去,当看到来人的那一刹那,他眸子微微一缩,从记忆里想起了这个名字,认出了这个一年多没有再见过的人:“盛彦辉?”   来人,正是戚暮在B市参加小提琴比赛时遇见过的盛彦辉。   此时的盛彦辉穿了一身灰色的西装,戴着一副银丝眼镜,已经全然没有了一年前的莽撞青涩,仿佛成为了一个优秀卓越的精英。但是当他看到戚暮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地耳尖一红,然后轻声道:“嗯,是……是我。”   戚暮并没有察觉对方的失态,他笑着颔首:“好久不见了,盛彦辉,你现在是已经从慕尼黑音乐学院毕业了吗?怎么回华夏了?”   盛彦辉抬步走到戚暮的身边,道:“嗯,我还剩下半年的课程,马上就要毕业了。卡尔老师认为我需要出来多历练历练,我就回到华夏,想组织一个四人小乐团。”顿了顿,他又说:“你也要出去……一起走吗?”   戚暮轻笑着点头,两人一起往音乐厅外走去。   “四人小乐团啊……看样子你是打算在未来的半年来,进行一些小型的室内演出?”戚暮想了想,又道:“这样其实挺好的,四人乐团人数不多、音乐效果比较好掌控,而且又能得到历练的效果。”   得到青年的赞同,盛彦辉立即点头:“是的,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大门的方向走去,等隔了十来米都能感觉到门外呼啸冷瑟的晚风时,盛彦辉脚下的步子慢慢地放缓,低声道:“其实戚暮,你在巴黎爱乐音乐厅的那场演出……我去听了。”   戚暮倏地一怔,诧异地问道:“咦?你去了吗?怎么没有告诉我?”   盛彦辉喉间一涩,有些艰难地笑道:“我当时也比较忙着赶回学院,就没有……就没有打扰到你。你表现得很出色,真的!”   戚暮谦虚地笑着点头:“谢谢你的夸奖,虽然很久没有听过你的琴声了,但是我相信能得到卡尔教授的认可,你也很优秀!”   灿烂刺目的音乐厅灯光将青年黑色的头发照射得泛了一层金黄,精致的眉眼早已笑弯,那语气仍旧温和随意到让人不由感到一丝亲近,但是盛彦辉却知道,这个人……   早已优秀到让人仰视。   在去听戚暮的那场音乐会之前,盛彦辉也曾经与慕尼黑学院乐团合作过,并且登上过慕尼黑日报的音乐版块。   在到了学院之后,盛彦辉每天都非常刻苦地练习。因为他的脑海里始终有一个青年的背影,那个人在B市的小型室内音乐会上用实力真正地打败了他,让他输得心服口服。盛彦辉非常想抵达那个青年的身边,看到对方吃惊的神情、得到他微笑的祝福。   但是当他听了那场音乐会后,他才真正发现——   自己和这个人,差距越来越大。   这个人拥有那么卓越的天赋和实力,难道还付出了比他更多的努力?!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比你有天赋的人,比你还要努力。   当听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小提琴系的朋友说,阿卡得教授家的小七,每天至少练琴八个小时以上的时候,盛彦辉真的沉默了。所以他找到了自己的老师,希望能够更早地出去闯荡,提高视野。   “那么我就先去乘地铁了,盛彦辉,你一起吗?”   青年低悦好听的声音响起,打断了盛彦辉的思绪。他愣了愣,然后摇首道:“我的酒店好像是在另外一个方向,要不我开车送你回去?”   戚暮却是摇头,笑道:“你都说了,在另一个方向,这就不麻烦你了。以后我们有机会再见,希望你能组成一个属于自己的乐队!”   朦胧昏黄的月光下,盛彦辉呆怔在原地,望着青年渐行渐远。他有种预感,今晚……可能是他与这个青年这辈子最为接近的那一刻,如果有的话他再不说出口,恐怕就再也没有了机会!   盛彦辉艰难地上前一步,高喊道:“戚……”   声音戛然而止,盛彦辉惊骇地瞪大双眼,只见一个俊美挺拔的男人面色不悦地从音乐厅的拐角处走了出来,抬眸望了他一眼。   在盛彦辉怔愣的时候,他只见到那个挺拔俊秀的青年一脸惊喜讶异,接着非常高兴地给了这个男人一个拥抱,两人再一起向前走去。   盛彦辉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是他却从没见过青年的脸上出现过那样温柔的表情,好像见到了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那是一种完全遮掩不住的喜悦。   盛彦辉慢慢地沉默了,他放下了手,目送着这两个人的离去。   而在不远处的地方,闵琛回眸看了一眼那个神色黯淡的男人,凤眸微眯,只听一旁的青年惊喜地说道:“你怎么来S市了也不告诉我一声?在门口等多久了?”   ----   福娃:咦,为什么我的手里多了火把和孜然?   盛彦辉:……给我一点。      第一百五十五章 用你的体温,温暖我的体温。      漆黑深沉的夜色下,绚烂多彩的霓虹灯将城市点缀成了灯的海洋,大半片天空被灯光渲染成了艳红色,与白昼无异。   走在S市音乐厅的乳白色大理石柱下,戚暮将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笑着说道:“话说我今天要是在音乐厅里多呆一会儿,那你岂不是要等很久了?”顿了顿,他又补充道:“S市晚上的风还是很冷的。”   似乎是刚从柏林赶来,闵琛还拉了一个小巧的黑色行李箱。听了戚暮的话,他若无其事地抬眸望了青年一眼,薄唇微勾:“那就等一会儿?嗯,到时候让你为我取暖。”   戚暮闻言一愣:“取暖?怎么取暖?”   “把我的手放在你的手心,用你的体温,为我取暖。”   即使是在说这样厚颜无耻的话,男人也依旧语气镇定,神态自若,仿佛说的是一件“今天晚上吃什么”这样最简单不过的事情似的。而戚暮早已红了耳根,为这家伙的厚脸皮给害羞到了。   对面一道汽车的强光照射而来,戚暮眸子一眯:“其实你怕冷也没关系。”   闵琛倏地一愣,诧异地看过去:“什么?”   “正好冰镇了一下后,可以做成红烧蹄膀。虽然……”一边说着,戚暮一边拉起了闵琛的左手仔细地看着,然后嫌弃的“啧啧”了两声,道:“虽然这蹄膀上的肉呢,是少了点,但是肌肉还是比较有力道的,嚼起来估计也挺有口感。”   闵琛:“……”   戚暮将那只“蹄膀”放下,揶揄地笑了笑。青年精致昳丽的面容上带着调侃的意味,这和往日大不一样的表情让闵琛漆黑的瞳孔更加暗沉了几分,良久,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问道:“你还和他聊天。”   两人正好往地铁口走去,戚暮一时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男人薄唇微抿:“你还和他聊天。”   “……我和谁聊天了?”   “刚才那个人。”   戚暮这才意识到对方指的竟然是盛彦辉,他无奈地道:“拜托,我记得你好像还听过他的演奏的吧?就是去年在B市的时候,谭老和杜哥组织过一场私人小型室内音乐会,他也上台演奏小提琴的。”   谁料闵琛却轻飘飘的“哼”了一声,然后说道:“没印象。”   戚暮:“……他叫盛彦辉。”   “不记得。”语气肯定,斩钉截铁。   “……”   你连一本书厚的总谱都能一下子记住,还记不得人家盛彦辉的名字吗!!!   轻轻地叹了声气,戚暮哭笑不得地解释说:“我也是突然碰到盛彦辉的,一年多没见了,就和他多聊了几句。”说到这,他忽然意识到:“等会儿,我以前和克多里、丹尼尔他们聊天怎么没见你说过?”   闵琛俊美深刻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我很生气”的表情,然后道:“他对你有意思。”   戚暮:“……”   你是从哪只眼睛看出来的啊!   有读心术的闵琛:“我两只眼睛都看出来了!”   戚暮:“……”   真是对这个突然吃起飞醋的家伙没有脾气了,戚暮干脆直接转移话题:“对了,你今晚酒店订好了吗?突然拿着东西就过来了,有让丹尼尔帮你订酒店吧。我要后天才打算回维也纳呢,明天还要去拜访一下吴老前辈。”   沉默了片刻,闵琛低声道:“丹尼尔没订到房间。”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他的办事效率很糟糕,他说S市最近是旅游高峰期,很难订到房间。”   戚暮:“……”迟疑了很久,他才无可奈何地说:“你老是让丹尼尔给你背锅,这样真的好吗?”   闵琛:“他不介意。”   “……”可是我很介意的啊!   不过戚暮虽然这样说了,可他实际上也没打算让这个家伙真的跑到其他酒店混两晚上。   很久(一周)不见的两位爱人,一个刚穿越了小半个地球,从柏林赶到了S市,旅途劳顿;另一个又听了一整天的乐曲,精神疲惫。因此两人只是简单地梳洗了一番后,便又互相道了声“晚安”,然后就关闭了房间里的灯。   当然,这也是想象中最美好的情况。不过三秒,戚暮便面无表情地拍掉了某只伸过来的“蹄膀”,没有好气地说:“好了,明天早上还得去拜访吴老呢,早点休息。”   闵琛:“……”   过了许久,他语气失落地道:“吴老重要,还是我重要?”   戚暮想都没想:“吴老重要。”   受到会心一击的闵琛:“……”   在一片黑暗中,戚暮慢慢适应了这黯淡的光线,他望着另一块枕头上男人消沉失落的神情,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开来。戚暮伸出手指,轻轻地描绘着对方的眉眼,手指从俊挺的眉骨滑落到抿成一线的薄唇。   最后他轻声道:“你更重要。”   冷峻冰封的面容一下子柔和起来,闵琛低声“嗯”了一句,接着便伸手揽过了青年的腰身。   就像他之前说的一样:用你的体温温暖我的体温。   闵琛从来都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你看……现在不就成功了?   ----   第二天去拜访吴老的时候,戚暮特意带了几个大大的礼袋。闵琛十分识相地拿过了比较重的两样东西,这让戚暮一开始想要脱口的“要不你还是留在酒店吧”,也咽回了嗓子里。   吴盛涛是S市音乐学院的终身荣誉教授,在华夏古典音乐界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他曾经写过的几首交响乐和练习曲,都成为了华夏年轻小提琴手的考级曲目,甚至在国外的作曲家中也是名气不菲的。   戚暮昨天在华清杯比赛的时候就和吴老说过,今天会来探望他,但是当后者发现戚暮的身后还跟了个熟悉的身影后,吴老也是微微一怔,接着才面色严峻地将他们二人放进门内。   吴老的家是S市最常见的两层老房子,格局非常温馨,用色也大多是温暖的颜色,刚进门戚暮便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家的气息。   进屋以后戚暮才发现,原来吴老的贴身助理小陈也在,这位干练精明的助理为他和吴老斟上了一壶茶,接着便非常识趣地离开了书房,带上了书房的门,顺便带上了……某个不速之客。   闵琛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望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年轻男人,只见对方说道:“闵先生,您好,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您。”姿态大方得体,语气温和却又不显得促狭。   很少遇到这样比较有气势的年轻人,闵琛眸色一凛,颔首道:“你好。”   “要喝杯茶吗?”   闵琛接过对方手中的茶壶。   书房外,这两个人就这么客套有礼地交流起来,闵琛想要开展一个话题,还是非常得心应手的。而书房内,戚暮则与吴老交涉着,青年面带笑容,恍若春风,让这个桀骜冷淡的老头也慢慢的面色柔和起来。   等到戚暮出了书房,两人打算离开的时候,小陈十分热情地送他们出门。   刚走到玄关,闵琛脚下的步子一滞,转首看向那个精明能干的年轻人,问道:“刚才聊天的时候,你对我的音乐会非常了解,冒昧的问一下……你是我的乐迷吗?”   小陈忽然一愣,然后笑着摇首:“我很喜欢闵先生的音乐,但是……我更喜欢小七的琴声。”   在戚暮惊讶的目光中,小陈从自己的卧室里拿出了自己珍藏的几张有戚暮合作过的专辑,里头甚至连德交的那出歌剧《唐璜》都有,让戚暮也颇为惊讶。   这已经完全不是普通乐迷的水准了,这完全是资深乐迷啊!   第一次被人“抢”走了乐迷的闵琛,却丝毫没有一丝气恼。等到离开了吴老的家后,他甚至还赞扬道:“这个年轻人的能力不比丹尼尔差多少,如果好好培养,以后甚至可以成为独当一面的乐团经纪人。”   闻言,戚暮倒是笑着摇头:“不过我相信陈先生应该不会离开S市的,吴老的儿子二十几年前就车祸去世了,他收养了陈先生,将他当作儿子一样看待。我想……陈先生不会离开吴老的。”   听了这话,闵琛没有再多说什么。   等到两人走到最近的地铁口的时候,没等闵琛多问,戚暮便笑着道:“你就不好奇我刚才在书房里,和吴老说了什么吗?”      第一百五十六章      闻言,闵琛问道:“谈了什么?”   见着对方淡定沉着的模样,戚暮微笑着勾唇:“你还真不好奇啊?”   俊美优雅的男人闻言不由优雅地挑了挑眉骨,低笑道:“你要说,我就听。”言下之意是,如果你不想告诉我,我不会去逼迫你。因为……我相信你。   听着这话,戚暮面上的笑容不由更柔和了几分。两人一起走进地铁口,一边走,戚暮一边将自己与吴老在书房里的谈话简单地概括了一下,告诉给了闵琛。   其实他们的交谈很简单,一切的中心就是那把小公主——“伊蒂丝”。   原主几年前曾经想卖掉这把价值连城的斯式琴,换取金钱用来酗酒飙车。其实如果他要卖的不是这把小公主,那么吴老几人恐怕还不会出手反对,比如原主在此之前就已经把父母在S市的房子卖掉了。但是,这把“伊蒂丝”却有着不同的含义。   这是戚父戚母的定情信物,当初就是在一场小提琴展览上,戚父戚母在观赏这把“伊蒂丝”的时候初遇的。之后两人结婚,戚父花了大价钱才将其拍卖到手,虽然不能说是束之高阁、从此再不演奏,却也是非常重要的小提琴。   因此这次戚暮来找吴老,便是想试探一下对方对于“伊蒂丝”的态度。他想以“戚暮”的身份让这件美丽的遗物能够再次放声于世界,让其不用落灰于银行冰冷的保险箱,而是真正地将光芒绽放给世界。   而吴老的态度很明确,当初他们这些人只是因为戚暮太过叛逆,不想让这个不学好的孩子拿这样重要的东西去换酒钱,登不登上金色大厅只是一个象征罢了,现在的戚暮可以直接去瑞士银行将其取出来。   不过面对这样的答案,戚暮却是直接拒绝了。在吴老的书房中,他微笑着看着这位认真古板的老先生,认真诚恳地道:“吴老,我会凭借自己的实力拿回‘伊蒂丝’的。我希望她能够在全世界的聚焦之下吟唱出最美丽的声音,而金色大厅……非常适合。”   吴老明显对戚暮的回答非常满意,所以在他走的时候还特意叮嘱、鼓励了他几句。而当戚暮将这些话告诉给闵琛的时候,他却挑了挑眉头,问道:“一把叫做‘伊蒂丝’的斯式琴?”   戚暮轻轻颔首:“嗯,对,是叫做‘伊蒂丝’。吴老给我看过她的照片,是一把很修长美丽的小提琴,琴把的线条非常优美,应该是非常出色的名品了。”   沉默了片刻,闵琛轻叹一声,道:“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克多里也有一把斯式琴,是他的朋友送给他的,那把琴叫做‘布尼尔’,似乎和这把‘伊蒂丝’是同年被制作出来的。”   听了这话,戚暮脚下的步子倏地一顿,他惊诧地看向闵琛:“你的意思是……”   男人轻轻颔首,语气无奈:“这很有可能……是一对琴。”   一位小提琴制作大师在每制作出一把小提琴的时候,都会耗费长久的心血和精力,因此在这样的情况下,是很难同时制作出两把琴的,而这两把“伊蒂丝”和“布尼尔”则是个例外。   闵琛在弦乐器上的造诣比戚暮和克多里要差上很多,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对小提琴就没有研究。   克多里虽然拥有那把“布尼尔”,但是几乎没有拿出来演奏过,也就是在一次新年音乐会上克多里拿出来演奏了一遍,自此闵琛就再也没有见过那把琴。   事后闵琛并没有太在意这件事,倒是丹尼尔好奇地去查了查那把琴的消息,之后便非常惊悚地整天在他的耳边念叨了一个月:“天哪,闵!你敢相信吗!那把‘布尼尔’居然拍卖了115万欧元的天价!上帝啊,之前克多里拿出来的时候我怎么就没摸一下呢……”   大概是听得太烦了,闵琛便随意地去了解了一下,因此也知道原来“布尼尔”还有一位同期小提琴“伊蒂丝”。   听了这件事,戚暮倒是哭笑不得了。这个世界真是太小了,他没想到克多里居然会有一把与“伊蒂丝”对应的琴。   稍稍思索了会儿,戚暮笑道:“那这样也挺好的,以后等我迎回‘伊蒂丝’后,我和克多里可以开一场双人合奏会,用这两把小提琴。”   说这话的时候,戚暮正拿出钥匙开门。他将门轻轻推开,还没打开房间的灯光,忽然感觉到腰身上一个用力,下一秒,他便被人反手一把压在了冰冷的门板上。戚暮呆怔地抬眸,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在一片浓郁的黑暗中,闵琛低沉磁性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一般,诱惑迷人:“你和克多里开双人合奏会,我也要……”   感受着耳畔那温热的呼气,戚暮的眼睛好不容易适应了黑暗,他开始庆幸起自己刚才没有开灯了——至少不用被看到他发烫发红的耳尖。   大概是环境太过幽静,距离又太近,他的声音有些低哑:“闵琛,你也想和我开双人合奏会?可是你的小提琴水平实在是……”   戚暮有些不大忍心说下去了。   其实闵琛的小提琴水平真的算不上是差劲,至少他还能勉强算上是柏爱普通成员的水平,说不定在他进行柏爱的面试时,主考官能够一个脑抽就放他进柏爱。   不过要是把克多里的小提琴水平和闵琛的相比的话……   那前者就是天籁绝响,后者就是勉强听听。   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戚暮很好的掩饰住自己的笑意。但是耳尖的男人却抿了唇,深邃幽沉的眸子在黑暗里显得更加凝远,闵琛压低声音,道:“我想和你合奏。”   戚暮无语道:“我记得我们好像合奏过啊,比如……帕格尼尼的《第24号练习曲》?”   闵琛语气果断:“那不算,没人听到。”   戚暮:“……”过了半晌,他又道:“阿卡得老师和德兰,会哭的。”   闵琛薄唇微抿,又说:“人太少。”   戚暮想了想:“对了,还有一次,学院测评那次我们合奏的贝多芬的《春天奏鸣曲》,这个总算是在很多人面前了吧?那次你真是把我吓着了,没有进行过排练就直接合奏……我还真是第一次这样。”   『但是你演奏得很好。』   这句话闵琛并没有说出口,他目光悠远地望着眼前的青年,望着对方清澈透亮的眸子,良久,低声说道:“我想和你开一次……钢琴小提琴合奏会。”   戚暮是瞳孔倏地睁大,惊讶的神色完全没有掩饰。   和闵琛合开一场音乐会,这是一件多么荣幸的事情!要知道这个男人是一个连自己的钢琴会都懒得开的人,还要他和别人合奏?简直难于上青天!   仔细地思量了一会儿,戚暮笑道:“好,我们开一场合奏会。等我拿到‘伊蒂丝’后再开吧,到时候……你或许已经写完了那首《月光下的暮色》,我们可以一起演奏这首曲子。”   青年低悦好听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这个回答实在是太过于温柔,让闵琛冷峻的眉目也渐渐柔和了些。   明亮皎洁的月色从他的身后照射过来,让青年浅色的瞳仁仿佛琥珀一般澄澈动人。   闵琛情不自禁地低首,覆上了青年的唇,还是那个熟悉的柔软感,让他无法放手。这个吻深情缠绵,一开始戚暮还清醒地记着第二天要赶飞机,但是渐渐的他却沉沦在对方浓郁热烈的爱意中,害羞地回应起来。   炙热的气息在空旷宽敞的酒店房间里渐渐发酵,等到第二天戚暮在床上醒来的时候,他刚庆幸,就操起手边最近的东西——枕头,一把向那个可恶的男人砸去。   “不是说好了第二天要早点回维也纳,晚上要早点休息的吗!!!”   闵琛微微侧首躲过了“夺命枕头”,无辜地撇了嘴:“我在收拾行李。”   一边说着,他还扬了扬手中正在叠着的衣物。那衣服被叠得真是惨不忍睹,简直就像是随意地揉成一团、直接往行李箱里塞进去一样。   戚暮:“……你站着别动,我真的不会打死你。”   闵琛:“……你舍不得。”   戚暮:“你可以看看我到底舍不舍得!!!!”   闵琛:“……”   作者有话要说:  XD闵神真是凑不要脸。   福娃:采访一下,闵神的脸,你还好吗?   闵神的脸:我的主人不要我了QAQ   闵神:……      第一百五十七章      坐在飞往维也纳的飞机上,戚暮连一个余光都懒得抛给身旁的男人。他的腰间还泛着一股淡淡的酸疼感,不给对方一肘子已经够仁慈了,还想再理会对方一句?   于是在窗外一片阳光灿烂的蓝天白云下,只见一个俊美优雅的男人十分体贴地将热咖啡端给了身边的青年,换来对方轻轻的一声闷哼;他再将航空餐整齐地打理好,放在对方的小桌板上,谁料青年仍旧不看他一眼。   闵琛:“……”   过了一会儿,他悄悄凑过去:“你没生气你没生气你没生气。”   戚暮:“……”   下一秒,闵琛又重复道:“你没生气你没生气你没生气。”   戚暮彻底被逗乐了:“我生气了!”   闵琛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笑意:“你不生气了。”   再坚定的意念在戚暮看到这个男人一脸“你舍不得生我气”的表情时,都彻底地化为乌有。他无可奈何地轻笑出声,然后道:“要是让你的乐迷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你说怎么办?”   闻言,闵琛淡定沉着地抬眸,反问:“难道不会更欣赏我一点?”   戚暮:“……”   过了几秒,戚暮面无表情地说:“你的肩膀上有只虫子。”   话音刚落,只见男人倏地挺直了腰板,神色郑重,双眸睁大,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一点。闵琛勉强保持住了面上镇定冷静的神色,一字一顿地道:“在·哪·里……”   见状,戚暮噗嗤一声笑开:“飞机上哪儿来这么多虫子,你想太多……额……”   不过片刻,戚暮凑了过去:“生气了?”   闵琛面无表情:“没有。”   “……真生气了啊?”   “……没有。”   戚暮嘴角微微抽搐,无奈地叹道:“居然还真生气了。”   闵琛:“……”   于是一段漫长的航程,就在这你一句我一句“你生气了”、“没有”之中度过了。   当戚暮抵达维也纳的时候,正好是傍晚,绚烂的霞光将天空染成瑰丽的艳紫色,空气中微湿的花香让这座城市仿若没有进入寒冬,仍旧热闹蓬勃。   闵琛说是生气,但事实上当青年偷偷摸摸地在飞机座椅下方拉住了他的手后,他就又屁颠屁颠地凑了过去,好像一只大型犬类,就是和你傲娇一下,给点顺毛他就又蹭蹭了。   两人一起拉着行李坐着机场巴士往公寓而去,一边走,戚暮想起来:“柏爱的事情你不回去处理真的没问题吗?我记得虽然普通成员们是半个月前就放假了,但是你和丹尼尔、克多里好像没有放假吧。”   闵琛摇摇头:“已经基本上处理得差不多了,有重要的事情丹尼尔会发邮件给我。”   听了这话,戚暮也没再多问,等两人乘着巴士下车以后,距离闵琛的公寓大概还有三条街的距离,他们需要再走一段路。   在这样一个弥漫着浓厚古典音乐气息的城市里,闵琛早已将大衣领口拉高,也戴上了墨镜,遮挡住了自己的面容。   但是就算是这样,他们刚走两步、还没走多远,便听到一道惊喜的呼喊声从身后响起:“天……天哪!竟然是您!!!”   戚暮诧异地转首向后方看去,只见一个拎着菜篮的中年妇女惊讶地望着他们,下一秒便赶紧地冲了过来。   戚暮无可奈何地往一旁让了两步,打算让这位乐迷好好地亲近一下自己的偶像,谁知他刚往旁边走一步,那妇女就跟着往旁边走了一步。   戚暮:“……?”   “你是小七(seven)吧?!我之前听过你在帕雷森剧院的那场《费加罗的婚礼》,真的是太棒了!那是我听过的最好的《费加罗》!天哪,没想到居然能在大街上碰到您!怎么办怎么办……我没带笔和纸啊……”   戚暮在诧异的同时接过了闵琛默默递过来的钢笔,当他在一张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后,他笑着感谢道:“谢谢您的喜欢,我非常荣幸能带给您美妙的音乐,感谢您的支持。”   那妇女更加激动了一些:“没想到近看比远看更加可爱啊!孩子,加油!我看好你,我会永远支持你的!”   戚暮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后,即将告别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地问道:“那个……您真的是来找我的,不是来找他的?”说着,戚暮还为难地看向了一旁的男人。   只见那中年妇女往旁边看了闵琛一眼,然后下意识地问道:“这人是谁啊?”   戚暮:“……”   等到两人再次拉起行李箱踏上回家的路时,戚暮俊秀的面容上全是无奈的意味,他轻轻摇首,道:“没想到我在帕雷森剧院的演出竟然还能吸引到乐迷……”   剧院乐团在歌剧演出的时候,都是坐在台下的阴影里进行演奏的,可谓是真正的幕后功臣。   “你的演出很出色。”男人磁性低压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她是真的很喜欢你的音乐。”   闻言,戚暮微微一怔,接着笑说:“你想太多了,如果刚才那个人认出了你是谁的话,恐怕就不会来找我要签名了。”   狭长空旷的街道上,男人的步子倏地停住,察觉到对方似乎没有跟上来以后,戚暮惊讶地转首看去。   只见在夕阳氤氲的光辉中,闵琛深刻俊美的面容仿佛更加立体了几分,他轻摇首,道:“不,你的音乐,并不比我的逊色。”   青年浅色的眸子微微睁大,良久,他才低笑道:“是是是,不比你逊色。”顿了顿,戚暮又转移了话题:“对了,今天晚上吃什么?刚回来也没什么好准备的,要不然就吃火锅好了?嗯,就吃火锅吧……”   昏黄的日光拉长了两人的影子,在平整的街道上两条影子交汇着,仿佛在暧昧的缠绵。闵琛目光幽邃地望着身旁的青年,薄唇微勾,笑意又很快抿去。   他刚才……真的没有说谎。   这个青年的小提琴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来到了他的领域,再也不会比他逊色,甚至在不久的将来,会出众得绽放出万千光芒,让世界仰视。   -------   帕雷森剧院在进行了为期一个月的提前圣诞假过后,终于迎来了再一波的训练期。   这时候,戚暮已经在这座剧院里带了快四个月了。四个月的相处让他与这些可爱的成员们早已打成了一团,在乐团中也颇受人喜爱。   甚至指挥华尔斯先生还曾经开过玩笑地说过:“小七,你在乐团里年龄最小,要不然……就做我们乐团的吉祥物好了?”   那一天,小七终于回想起了曾经被称为“门面担当&吉祥物&小天使”的“耻辱”,于是他义正言辞地摇头,语气严肃地说:“华尔斯先生,我认为这个名字实际上非常不适合我,我今年已经22岁了。”   华尔斯先生是非常遗憾地没有再喊这个称呼,但是有几个偷听到的乐团成员们却开始在私底下喊起来了,等到戚暮想要阻止的时候,已然收到了这样的回复——   “小七,你就不要谦虚了嘛!”   “就是啊小七,吉祥物多可爱,你就像我家小宝贝一样可爱!”   “喂约翰,你家儿子今年才3岁好不好!”   ……   于是在这样热闹的气氛下,乐团成员们刚刚放假结束的慵懒感也慢慢消散,不过一个多小时,便正式投入到了正规的日常排练当中去了。   之所以要提前放圣诞假,原因是帕雷森剧院在每年的平安夜都会向老观众们寄去邀请函,邀请他们来倾听一场盛大的交响音乐会,当作是过去一年的照顾的回馈。   一般的剧院乐团通常都是为歌剧配乐服务的,但是这并不代表剧院乐团就不可以举行交响音乐会。虽然无法与维爱、维交这样的世界顶尖交响乐团相比,但是在维也纳,帕雷森剧院乐团也属于一流乐团,拥有着不俗的名气。   每年帕雷森平安夜音乐会都会吸引很多的观众前来参加,这是整个乐团除了周年庆歌剧表演外,最为盛大的演出,而今年要表演的曲目大致也与往年无异,仍旧是《圣母颂》、《皇帝圆舞曲》和《蓝色多瑙河》。   演出的曲目虽然与往年无异,但是演出人员却有了巨大的变化!   很多收到邀请函的老观众都惊讶地发现,今年的交响音乐会竟然用的仍旧是新人小提琴首席,而不是原本刚刚退休的老首席!   一个首席对一场音乐会的影响,仅次于指挥。他带领了一整个第一小提琴组、带领了整个弦乐器,甚至可以影响到整个乐团的乐器演奏。   于是,不少老观众们都纷纷期待起这一次的演出来。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帕雷森剧院……   却在争·执·不·休。      第一百五十八章      帕雷森剧院的大会议室,是一间面积约百平的大房间。在这个会议室里,剧院乐团的几十号成员和数十位歌剧演员都可以坐下进行讨论,为接下来剧院的发展日程提出建议。   而如今,这场从傍晚开始的会议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以音乐总监格雷尔先生为代表的一方和指挥华尔斯先生为代表的一方,争论不休。   “华尔斯,你说得我都明白,但是这并不具有可行性!从来没听过哪个乐团放弃《圣母颂》的人声演唱部分!好吧,是,我也听小提琴独奏过《圣母颂》,但是你敢说那样的《圣母颂》比有人声伴唱的更为出彩吗?!”   遇到演出方面的问题,格雷尔先生急得是脸涨通红。而华尔斯先生也急急地说道:“哦不,格雷尔!难道你不认为我们一连表演了十几年的人唱《圣母颂》,这次不需要一些改进吗?我们的剧院正在发展,要创新、创新!”   “是!你要创新,但是你能给我提出一个更好的建议吗!”   ……   事情的起因是在决定这次平安夜音乐会演奏曲目的时候,首席指挥华尔斯和音乐总监格雷尔发生了意见相左。   前者属于创新派,认为乐团不能在这样一成不变下去,需要有改良、需要有创新!因此,华尔斯建议在这次音乐会演奏舒伯特的《圣母颂》时,放弃一贯的人声演唱。   而后者则属于保守派,认为没有人声演唱的《圣母颂》无法表演出音乐的浑厚庄重,只会成为这次平安夜音乐会的败笔,而不会实现创新。   两者争执了半个多小时,是谁也不肯让谁。   戚暮也是第一次见着华尔斯先生如此激动的模样,这位来自法国的绅士完全没有了往常的风度,意志坚定地守着自己的观念。   原本乐团里的几个成员还开口劝了几句,但是当真的牵扯到是否要定下“放弃人声演唱”这件事后,劝阻的成员们也加入了“战局”。   这些往日里优雅拉琴、吹奏的乐手们,到了真正决定演出曲目的关头,各个吵得是不可开交,全然没有音乐家的气度风范——开玩笑,这可是正规演出啊!要是因为选择错误而没有制造出最好的效果,你说会怎么样?!   眼见着事件是越闹越大,好几个成员都吵得脸红脖子粗了,乐团的小号首席娜丽犹豫地看向戚暮,叹气道:“小七啊,你说这件事到底怎么好……其实我也觉得华尔斯先生的想法是好的,我们确实得有一些改变。可是格雷尔先生说的也没错啊,万一这个改变会造成不好的效果呢……唉,这可怎么好!”   戚暮也是无奈:“娜丽,我也不知道该如何选择,这真的是一个很难做出的决定。”   娜丽自然也知道戚暮既然一直都没开口,肯定也没有办法决定下来。于是她只能摇摇头,说:“唉,看样子今天这场会议是要开很久了,如果有什么声音可以代替人声演唱那多好啊!华尔斯先生和格雷尔先生都会满意了!”   话音刚落,戚暮倏地一愣。青年浅色的眸子微微睁大,眉头微蹙,下一秒他忽然想到:“娜丽,你真是太聪明了!我想我大概知道怎么做了!”   一头雾水的娜丽:“诶?!我说什么了吗,小七……”   “真是要谢谢你。”戚暮给了娜丽一个微笑,他再转首看向那边已经陷入冷战状态的华尔斯、格雷尔两人。戚暮站起身,高声道:“华尔斯先生,格雷尔先生,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听我说一句,其实……我大概想到了一个不错的主意。”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向戚暮的方向看来。   戚暮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将自己的想法徐徐道来:“其实,我是这样想的……”   ……   “所以你就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了?”电话里,郑未乔重重地叹了声气,道:“小七啊,你不要总是这样加重自己的负担,你还年轻,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不好啊!”   戚暮一手拎着琴盒、按了顶层的电梯按钮,一边哭笑不得地说道:“郑哥,其实我真的没有给自己很大压力。华尔斯先生的想法我也很认同,一个乐团确实得有实时的创新精神,所以在思考了很久以后,我才决定用小提琴独奏的声音代替人声部分旋律的。”   郑未乔语气无奈:“小七,你这想法确实不错,但是如果真的这样的话,那你在这场音乐会中的分量可是很重了,这难道还不是压力?”   电梯一层层地向上爬着,戚暮抬首望着那不断闪烁跳跃的数字,唇角微勾:“嗯,可是郑哥,这对我来说也是一个挑战吧,我毕业以后很久没有再给自己压力了,你要知道,人经常懒惰,可是会生锈的。”   “……”沉默了片刻后,郑未乔无语道:“小七,你这也叫懒惰,那你让你郑哥还活不活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后,戚暮便挂断了这通跨越了小半个地球的通话。他拿出钥匙打开了公寓大门,却惊讶地发现屋内漆黑一片,并没有任何人影。   冬日的维也纳太阳落山很早,就算天色已暗,此时却也不过五点出头。戚暮摇摇头将内心的困惑甩去,他刚换了双鞋、将琴盒放到琴房里后,便听到大门那儿传来锁钥转动的声音。   戚暮从琴房里缓步走出,笑道:“我刚回来的时候还奇怪你怎么不在了呢,去哪儿了?”   闵琛打开门的时候也是一愣,听了戚暮的话,他换鞋的动作微微一滞,但是又极快地恢复正常。他抬手扬了扬手中的塑料袋,道:“去买了点晚餐。今天乐团的事情挺早就结束了?”   自从闵琛去过一次帕雷森剧院后,戚暮便严令禁止这个家伙再跨进剧院一步……咳好吧,演出还是允许去看的,但是后台是再也再也再也不允许进去了!   要知道,自从闵琛上次去过以后,乐团里的成员们经常笑着调侃戚暮,说什么“小七,你是怎么认识柏特莱姆先生的啊”、“小七,听说柏特莱姆先生吃饭的时候连一点声音都不会发出,是不是真的啊”之类的话。   虽然戚暮严肃认真地告诉他们,闵琛吃饭的时候虽然不至于说话、或者发出很大的声音,但是最基本的咀嚼声总还是有的吧!   但是这些乐迷却一脸“小七你又骗我们”的表情。   面对这样的“脑残”乐迷,戚暮深深地觉得,如果告诉他们其实闵琛也是个普通人,会吃喝拉撒的话,他们一定会异口同声地说:“不!小七!柏特莱姆先生怎么会和普通人一样呢!”   ……幸好他还记得保守“闵琛怕虫子”这个秘密。   戚暮接过了闵琛手中的塑料袋,将那几个用精致的黄木餐盒包装的食物拿出来放在餐桌上。闵琛去厨房拿了些餐具,便听戚暮说道:“今天下午是讨论一下音乐会的演出曲目问题,因为回忆比较早结束,所以我就先回来了。”   闵琛将筷子递给了戚暮,随意地问道:“《圣母颂》、《蓝色多瑙河》……还有一首是什么?”   闻言,戚暮诧异地抬首看他:“还有一首是《皇帝圆舞曲》。”顿了顿,他又问道:“你听过帕雷森剧院的平安夜音乐会?”   闵琛狭长凌厉的凤眸里露出一抹笑意,他轻轻摇首:“没有。”在青年诧异的神情中,他低笑道:“《圣母颂》是很多乐团的平安夜音乐会的必演曲目,而《蓝色多瑙河》的话……嗯,算是维也纳人对施特劳斯父子神一样恐怖的偏执吧,只是没想到还有一首也是施特劳斯的曲子,真是太恐怖的执念了啊。”   戚暮忍不住低笑出声:“你这话要是被维也纳人听到了,那可得围上来揍你。”   闵琛却毫不在意地挑起一眉:“不怕,我爱人保护我。”   戚暮:“……我最近觉得你特别欠扁。”   俊美优雅的男人淡定从容地颔首,语气平静道:“嗯,我也只给我爱人揍。”   戚暮:“……”   在戚暮嫌弃的目光中,这场简单的晚餐就这样结束了。用餐时,被帕雷森乐团成员们认为“吃饭连一点声音都不会发出”的柏特莱姆先生,举止优雅,用餐礼仪极佳,果真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但是在餐后,这位脸皮极厚的音乐大师却直接将餐盒一扫,往垃圾桶里扔去。   看到这,戚暮脑中灵光一闪:“……你今天特意出门买晚餐,该不会就是为了逃避洗碗的责任吧?!”   男人挺拔宽厚的肩膀一僵,接着他转过头,面无表情地说:“我从来不会做那种龌龊的事情,从·来·不·会。”   戚暮:“……”   既然不是你这么认真干什么!   你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   在饭后的休闲时间里,青年在琴房里认真地练着小提琴,而男人便单手撑在钢琴光滑的琴盖上,认真地凝视着青年的身影。   漆黑深邃的眸子里倒映着青年清瘦的背影,闵琛慢慢皱了眉头,一声不吭。   ……真的只是出门买晚餐了吗?   这件事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帕雷森剧院是一座罗曼风格的古式建筑,这座剧院在维也纳已经矗立了近百年,期间迭代交换了无数的乐手、演员,但是却有许多忠实观众从未抛弃过它,他们将其当作一生最爱的剧院,每周都要进场听一出歌剧。   这些人是支撑帕雷森剧院屹立百年的支柱,为了他们,即使是在平安夜,剧院乐团的成员们都会坚持演奏一场高水平的音乐会,展现出自己出彩卓越的水平。   因此,刻苦的排练是非常有必要的。   简约明亮的排练厅里,悠扬动人的乐声正在磅礴作响。长号轰隆隆地奏响着,弦乐器们如流水般吟唱着,那乐声舒缓流畅,端肃堂皇,带着施特劳斯家族独有的唯美动人。   《皇帝圆舞曲》一共分为序章、四首小圆舞曲和结束部六块组成,几乎每个部分都拥有两个主题,前者轻松明快,后者如同舞曲一般热情激烈,形成鲜明的对比。   又是一个热烈的合奏,乐声倏地宁静下来,指挥抬棒转首,看向了指挥台左侧的首席。   戚暮抬首与华尔斯先生相视一笑,接着,一段明亮轻柔的华彩从青年的手指下缓缓流泻出来,琴声清亮动人,明丽柔和。   帕雷森剧院出色的首席顺利地完成了一段首席承接的华彩乐段,整个乐团在其带领下整齐流畅地演奏起来。   即使是排练,乐团里也没有一个人敢轻视,连最容易发生失误的木管乐器组也发挥稳定得如同训练过一百次似的。   而事实上……   这才是他们第二天排练这首曲子!   一曲结束,所有的乐手们由各组的首席分别指导着细节,华尔斯先生走下指挥台,笑着对戚暮说道:“小七,当初兰斯能将你介绍给我,真是太棒了!你的琴声温柔细腻,我真是看不出你这样一个年轻的身体里,竟然会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听了这话,不等戚暮回应,只见第一小提琴组的成员们纷纷笑开:“华尔斯先生,咱们小七都来了四个多月了,你怎么现在才发现他根本就是个不科学的存在啊!”   “就是啊,看到小七我都在想……22岁的时候我还在家乡组了个小乐队,几个人玩着吧?”   “阿尼,你还算不错了好不好!22岁的时候你都毕业了,我还在学院里被导师整天骂啊!”   ……   听着这些家伙的乱侃,戚暮无奈地笑了起来,却见华尔斯先生蹙了蹙眉头,说:“兰斯当初将小七介绍给我的时候就说了:这是一个感情十分丰富的孩子,他能体会到隐藏在音乐背后的情绪。可是我倒是没想到,小七竟然能在一周内就用小提琴演奏出那样一首优秀的《圣母颂》。”   被夸到这个程度了,假设戚暮就算有某人一样可以充当国防的厚脸皮,也不由感到了一丝羞赧。于是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谦逊地说:“华尔斯先生,乐团里的每个人都很出色,我是因为和大家合奏了很久以后,才能掌握到《圣母颂》的感觉。”   “哦小七!你真是太谦虚了!我相信一周后的音乐会上,你一定可以和乐团一起,演奏出一首最让人难忘的《圣母颂》!”   面对华尔斯先生的赞扬以及乐团众人的调侃,戚暮只得哭笑不得地接受了这些同伴的好意。   就在他满以为这次突然爆发出来的赞美就该结束的时候,只听一个声音在人群中响起:“诶对了,小七,这次的邀请函要不我们用你的形象制作一个Q版吉祥物印上去好了?!”   戚暮:“……我觉得这好像不……”大合适。   “哈哈哈,这真是一个好提议!咱们乐团总是用那样死板的邀请函,实在是太没有活力了。”   “就是啊!华尔斯先生,要不然我们重新设计一下以往每年的邀请函吧?”   ……   一群人起哄起来,只见华尔斯先生淡笑着看了戚暮一眼,留给他一个“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的眼神,接着在戚暮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淡定地说道:“我们的邀请函确实有些太刻板了,也确实应该改良一下了。不过我觉得……印乐团吉祥物上去有些太过了吧?”   戚暮:“……”谁是吉祥物!   华尔斯先生思索了一会儿:“不如在寄邀请函给年轻的小朋友的时候,随信件附送一个吉祥物玩偶?就做一个叫做‘seven’的小兔子好了,和小七形象比较符合,也正好能宣传我们乐团可爱亲近的形象。”说到这,华尔斯先生一顿,“小七,你觉得如何?”   戚暮嘴角微微抽搐:“华尔斯先生,我觉得这……”   “就这么决定了吧!”   “就是就是!”   “多么棒的建议啊,相信那些小观众们肯定也会喜欢这只小七兔子的!”   戚暮:“……”   谁是兔子啊!!!   帕雷森剧院的大型排练厅里,已然是笑成一团,众人嘻嘻哈哈地说着打趣,只有俊秀漂亮的青年欲哭无泪地已经开始在心里策划着:什么时候写一封洋洋洒洒的陈情表,等以后出了书就题名——   《我在帕雷森剧院的吉祥物生涯》。   而这里是其乐融融,每个人都十分愉悦,但是在隔了小半个城市的维也纳高级法院,庄严肃穆的第一号法庭里正气氛沉重,进行着一场几乎没有任何悬念的审判。   很少有案件能够让维也纳高级法院开启能够容纳大波旁听的一号法庭,但是在今天,却有无数的舆论媒体纷纷到场,用摄像机、照相机不停地拍摄记录,等待着今天这两个犯人的最终结局。   这些记者们大多聚集在旁听席的中前排,因为前排的位子上,已经坐满了一些身份重要的人,比如维也纳交响乐团的首席指挥兼音乐总监、子爵艾伯克·多伦萨大师,又比如维也纳交响乐团的首席指挥埃弗拉先生。   这些人放在世界古典乐坛上,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他们的每一场音乐会都会抢售一空,吸引无数的乐迷前来参与。而今天,他们却齐齐地聚集在了这里,等待着这场案件的最终结局。   当扎耶夫和罗遇森被押送上来的时候,两人都灰头土脸的垂着头,没有敢抬首看旁听席里的人。扎耶夫更是直接将脸瞥向了大法官的方向,不让记者们拍到自己狼狈的模样。   当法官重重地敲了一声法槌后,全场立刻肃静起来。   书记官起立,面无表情地朗读着冰冷无情的证词与案件经过,当他朗读到“嫌疑人罗遇森拿走了被害者的哮喘药”的时候,那书记员也抬眸冷冷地扫了站立在法院中央的黑发男人一眼,然后继续朗诵起来。   全场一片寂静,当书记官全部朗读结束后,一系列程序全部说完,罗遇森和扎耶夫却没有什么好反驳的。   一向公正公平的大法官此刻嫌恶地看着台下那两个罪孽深重的犯人,那眼神中浓浓的鄙视和厌恶,已经完全无法掩饰住。   大法官审理过很多丧心病狂的杀人案,但是对于他来说,这次的案件主犯却丝毫不比那些恶心的杀人犯无辜!   这里是维也纳,这里是全世界最热爱古典音乐的地方之一。在这座城市的街头巷尾,随时可以听到美妙动人的音乐,在这座城市的每一个广场,都矗立着音乐伟人的雕像!   但是,偏偏就是在这样的地方,却滋生出了这样可怕恶心的罪恶!   一个才华出众的年轻小提琴家,就因为这两个犯人的嫉妒与私利,无辜地失去了宝贵的生命!   这让世界少了多少美妙的音乐,这是让世界失去了怎样的一个人才!   为什么,两个热爱音乐的人,却能丧尽天良到如此地步!   很多人不知道,本次庭审的大法官私下里曾经是维爱的乐迷,并且也喜欢过其首席扎耶夫的音乐。但是,如果说大法官以前有多喜欢那些唯美的音乐,那他现在就有多痛恨那个站在法庭中央的人!   这是亵渎!   这是对音乐无情的亵渎!   你们对得起当初拿起小提琴的那一天,单纯美好的心情吗!   一声法槌重重地锤下,在将有关条例都朗读结束后,刚正不阿的大法官冷着脸孔,生平第一次破坏了自己铁面无私、秉公执法的形象,出于私心地无情说道:“我真是无法理解,在伟大的古典音乐中,怎会诞生如同你们这般肮脏卑劣的小人!”   这话一落地,旁听席里立即响起一阵喧哗声,无数记者卡擦卡擦地拍摄起来。   这是头条啊!   一贯公正的大法官竟然在法庭上动怒了!   只听大法官继续道:“你们是维也纳的耻辱,你们是古典音乐的耻辱!这一年中,我不敢相信你们是如何拿起小提琴演奏出动人的音乐的,恐怕在那虚伪的美丽背后,藏着的是早已腐烂发臭的绿水吧!奥地利是个仁慈的国家,从无死刑,所以我从未像这一刻一样如此后悔,无法将你们这些亵渎了古典音乐的罪恶,彻底地湮灭在世界上!”   “但是在这个时刻,我却只能遗憾地宣布:里昂·扎耶夫,有期徒刑5年31天。罗遇森,有期徒刑——”   “71年20天!”   罗遇森立即惊恐地大喊:“我不服!我不服!凭什么我……”   “肃静!!!”大法官冷血的眼神让罗遇森一下子胆颤地缩了回去,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憔悴的男人:“如果对审判结果有异议,请自行上诉!”   ……   一阵慌乱嘈杂中,伴随着罗遇森不服气的大喊,整场审判彻底地告一段落。   坐在前排的多伦萨先生仿佛卸下了一身的重担,与老朋友埃弗拉先生一起说着话。而记者们早已蜂拥着挤出了法庭的大门,赶紧去追快要走远的、暴怒着的大法官。   《维也纳之声》的记者贾科走得稍微慢了一点,在他走出大门的时候,他的余光里忽然瞥到了一个带着墨镜和礼貌的男人。他心中闪过一丝惊诧,总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但是很快他就想也不想地再去追大法官了。   而在旁听席的最末排,没有人发现,俊美优雅的男人微微垂眸,望着那早已人去楼空的法庭,薄唇微抿,低声呢喃着:“71年20天啊……”   嗯,可以做很多事情啊。      第一百六十章      一整个下午的排练,戚暮勉强保持着镇定的笑容,不停地劝说华尔斯先生以及团员们放弃那个不·切·实·际的兔子吉祥物的主意。   但是让他无法阻止的是,华尔斯先生这边刚刚有了点松口的迹象,那边小号组的首席娜丽就激动地跑了过来。她将手中的小本子递给华尔斯先生一看,兴奋地说道:“华尔斯先生,我小时候学过一点绘画,虽然画的不是很好,但是……您觉得这只可爱的小兔子形象怎么样?是不是和小七一样可爱呀!”   只见在那本子上,正滚着一只胖嘟嘟、圆乎乎的可爱小兔子。它有着长长的耳朵、短短的圆尾巴,湿漉漉的大眼睛即使是透过冰冷的纸张,都能一下子戳中人的心脏,只有两个可以形容——   萌神!   华尔斯先生连连点头:“哦上帝,娜丽你竟然还有这么出色的绘画技巧!真是太棒了,这只可爱的兔子小七!就是它吧,让我们把它做成吉祥物,可以寄给我们忠诚的小观众,也可以在音乐会之前,发给前来参加的观众们!”   娜丽一个劲的点头。   戚暮:“……”   华尔斯先生,您还记得刚才是谁说自己打算再考虑一下的吗……   在整个乐团都开始讨论起这只吉祥物小七——没错,已经直接叫小七了——到底该用什么配色的时候,戚暮默默地收拾着东西,远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他总有种不祥的预感,自己要是再呆下去,肯定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而当戚暮偷偷摸摸地从偏门离开剧院的时候,他刚走了没几步,便接到了闵琛的电话。没过多久,戚暮便上了闵琛的车,惊讶地笑道:“今天怎么想的起来特意出门接我了?”   俊美优雅的男人一手把着方向盘,一边抬眸,透过后视镜看了副驾驶座上的青年一眼。深邃幽黑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笑意,他低声道:“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闻言,戚暮倏地一愣:“你生日?不可能啊,你生日不是春天的事情吗?”   “……再想想。”   戚暮将琴盒放在了车后座后,清挺的眉头微微蹙起,仔细了思索了许久后,才道:“反正肯定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所以……到底是什么日子?”   闵琛语气平静地说:“是我们认识一年……零23天的日子。”   戚暮:“……”   过了半晌,他无语道:“23天前你也没做什么事啊……”   闵琛眸色一深:“今天补起来。”   戚暮:“……”这玩意儿还能补吗!   “今天我心情很好。”   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愉悦,让戚暮诧异地转首看去。只见窗外昏黄的路灯刷刷地一闪而过,在男人俊挺深刻的面容上打下一道道的暗影,忽明忽暗。   闵琛低笑着启唇:“今天……我的心情很好,非常非常的好。”   其实不用闵琛说,戚暮就早已从对方柔和的表情里看出来了,他配合地问道:“哦?怎么突然今天心情这么好?”   “没有原因,就是非常非常的好。”正好是一个红灯,闵琛停下了车,转身看向了身旁的青年,薄唇微勾:“好到……想和你在外面吃一场烛光晚餐。”   “……你该不会是又不想洗碗了吧?”   “……”   美好浪漫的气氛瞬间崩坏,闵琛嘴角一抿,又坐回了驾驶座上。   见着这小心眼的家伙又别扭起来了,戚暮心中觉着又是好笑又是无奈,他拉着对方的手顺了顺毛,这才让这家伙表情好看了一点。   看着对方傲娇的模样,不知怎的,戚暮的脑海里突然浮现起娜丽手底下那只懒洋洋地趴在地上的萌兔子来,他笑道:“过两天我送你一个礼物……嗯,和你挺像的,你可以叫他‘小琛琛’。”   对,那只兔子才不叫小七,它叫小琛琛!   闵琛:“……”   笑了一会儿后,戚暮又突然想起来:“不过,今晚确实你没有碗要洗了,但是你昨天晚上的还留在洗碗池里呢!今天晚上回去必须把它们洗干净!小琛琛!咳……说漏嘴了。”   假装什么都没有听懂的闵琛:“……明天洗。”   戚暮眸子一凛:“不行,都拖了一天了,必须今天洗!”   “……回去很晚了,你舍不得让我熬夜。”   戚暮微微一笑:“不,我非常非常的舍得。”   闵琛:“……”   所以说……为什么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你瞧这还没结婚呢,有的人就开始试图推卸洗碗重任,长此以往,如何是好!   当然,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着,戚暮却仍旧软了心,试探性地说道:“最近的碗好像是有点多了,要不……我和你一起洗?”   闵琛立即神色一喜:“嗯!”   当天晚上,刚刚进行完浪漫烛光大餐的两个男人,一回到家中,便套上了围裙、开始哼哧哼哧地在厨房里洗碗了。一个仔细地将碗筷洗净,另一个就用干布认真地擦干。   当闵琛将最后一把勺子递给戚暮的时候,后者接过那小巧的瓷勺,专注地擦拭着。等到戚暮放完勺子、抬起头的时候,他还没开口,目光便落入了一双深邃有缘的眸子里。   稍稍怔了片刻,他微笑着道:“看我做什么,脸上有东西?”   俊朗清贵的男人轻轻摇首,伸手揽住了青年的腰身:“我在看我的爱人。”   戚暮挑起一眉:“还没看腻?”   “永远看不腻。”   听着这话,戚暮忍不住地笑弯了眸子,低低地“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一派冰冷的包豪斯风格的厨房中,虽然只有简约的黑白两色,此刻却显得十分温馨宁静。窗外凄寒的冷风只能呼啸着击打着玻璃,却无法打扰这两位相爱的爱人。   等到戚暮将所有的碗筷都放进了消毒柜里后,他转首看向闵琛,笑着问道:“后天的飞机是什么时候的?”   “早上十点。”   戚暮点点头:“嗯,到时候应该还可以去机场送你,接着我再去剧院。”   闵琛点点头,道:“好。”   两人再稍微收拾了一下后,便关灭了厨房的灯,不过片刻,倒是琴房的灯忽然亮了起来。   之前还说“舍不得熬夜”的某人,此刻正非常淡定地坐在钢琴凳上,开始演奏起了《圣母颂》,于是体贴的小七也只得配合他开始演奏人声部分来。   你问为什么突然这么兴致蓬勃?   人家闵神高兴啊!   心情好,怎么都好。   71年的判刑……嗯,足够某些人在牢里受的了。   -----------   三天后,当戚暮一拿到那只叫做“seven”的小兔子之后,他立即用红色的笔在兔子小围裙上的“seven”字母上涂了个爱心,然后马不停蹄地将其寄去了柏林。   距离柏爱的新年音乐会只剩下十几天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除了圣诞节的时候柏爱会放一天的假期外,他们都会投入紧张的排练中,为新年音乐会做准备。   而戚暮这边,帕雷森剧院的排练已经进入到了最后的阶段,开始准备起安可曲来。   整个乐团的合作十分默契,虽然可能无法达到柏爱那如同金属般厚重的音色,也可能无法拥有维爱清雅温和的琴声,但是帕雷森剧院独有的轻快明丽,却在音乐会前的最后一次排练时,体现得淋漓尽致。   在预演正式地告一段落后,华尔斯先生更是激动地直接奔下指挥台,给了戚暮一个大大的拥抱。   清俊秀气的青年哭笑不得地反抱了抱这位突然兴奋起来的指挥,只听后者说道:“小七!我好像已经预见到了明晚的成功演出!刚才的《圣母颂》真是太棒了!”   戚暮微笑着颔首:“嗯,华尔斯先生,我也相信,您的改编一定会非常成功的!”   第二天晚上,帕雷森剧院巨大的圆形大理石拱券大门前,无数的观众们纷纷到场。   崭新漂亮的红地毯从剧院的二层楼梯顶部,一直铺到了街道口,金碧辉煌的剧院大厅被无数耀眼的灯光打亮,即使是在平安夜,这里也依旧热闹非凡。   在大门的一侧,设立了一个邀请函检查桌。老观众们熟悉地将自己的邀请函递了过去,他们本以为这次还和以往一样,检查过邀请函后便可以直接进入,但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他们竟然收到了一只萌哒哒的兔子!   比较喜欢小动物的女士们甚至惊呼出了声:“哦上帝,真是好可爱的兔子!”   于是等到戚暮从帷幕后偷偷地往前台看去的时候,便见到观众席上,几乎每个观众手中都拿着一直可爱的小兔子在摆弄。   正巧走过的娜丽:“啊小七!好像很多观众都特别喜欢我们这次的小礼物呢,还说我们有心了!”一边激动地说着,娜丽一边开心道:“能够得到观众的喜欢真是一件好事啊,我想……他们一定会好好对待我们剧院的吉祥物——兔子小七的!”   戚暮:“……”   ……   在观众们热闹的交谈声中,不过半个小时,刺耳的铃声便响了起来,全场倏地安静下来。   第一个色彩乐器组的乐手从舞台左侧走出,引起了热烈的掌声。紧接着,帕雷森乐团的乐手们鱼贯而出,各自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拿着自己的小提琴,戚暮抬步跨上了这个舞台。他走到台前,和华尔斯先生一起带领全乐团,鞠了一躬。   在全场雷鸣般的掌声中,全乐团的成员们纷纷坐下,只有戚暮仍旧站立在指挥台的左侧,抬首望着场下黑压压的情景。   过去的四个月里,他一直都坐在这个舞台下,为舞台上耀眼的演员们伴奏。   而如今……   他站上来了!   全乐团开始密集地较音,当华尔斯先生的指挥棒向上一甩后,场上又瞬间归为一片寂静。   戚暮转首与华尔斯先生对视了一眼,两人轻轻点头,下一秒,舒缓悠扬的琴身倏地而起!   帕雷森剧院的平安夜音乐会——   正式开幕!   ------   XD小七想祸水东引给小琛琛,真是太坏辣!   于是,没有兔子小七给妹子们,有兔子福娃233333给你们么么哒=3=      第一百六十一章      恢宏雄伟的歌剧院音乐大厅里,灯光灿烂辉煌,聚焦在舞台之上,将这支著名的歌剧乐团的模样打亮。   数十人齐整整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琴弓齐拉,小号、中号、长号、黑管……众乐器齐鸣,气势雄浑却不显肃穆庄严的《圣母颂》悠扬而起。   《圣母颂》是古典浪漫主义的初期代表人物舒伯特的曲子,这位音乐大师出生于音乐圣都维也纳,也在这个城市里达到了人生的辉煌。   世界上很多人都知道莫扎特人生短暂,只有短短35年的寿命,却留下了上千首脍炙人口的世界名曲。但是却有很少人知道,其实舒伯特的一生——   只有短短31年。   在这极短的31年间,这位天纵奇才的音乐大师写下了600多首歌曲,18部歌剧,10部交响曲等等。   上帝从来都不是公平的,他偏好自己心爱的人类。他给诸如莫扎特、舒伯特这类伟岸的天才倾注了无数的心血,让他们将天堂般的美妙音乐带来人间,却又疼惜他们地想要将早早他们带回天堂。   而这首《圣母颂》,承接了最喜欢圆舞曲的维也纳人的喜好,曲调温柔缱绻,仿佛是母亲用温柔的手轻轻抚过你的脸颊,细腻柔和,给你一只小小的摇篮缓缓摇晃。   听了十几年《圣母颂》的帕雷森剧院的老观众们,自然对这首曲子已经熟悉到了骨子里。他们甚至能够了解到华尔斯先生喜欢在第一乐段的末尾让竖琴插入一段小曲,也知道在帕雷森剧院独有的女声合唱。   但是这次,让他们压根没想到的是……小提琴首席竟然站在了指挥华尔斯先生的左侧,一点都没有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的意思!   坐在最前排的一位老先生板了脸,透过厚厚的老花镜片看向那个站在舞台上没有演奏的年轻人。他白发苍苍,双手合拢放在面前的拐杖上,如果让帕雷森剧院的任何一个人看到了他,恐怕都会惊呼:“哦!亲爱的德朗特先生!”   德朗特是帕雷森剧院的忠实观众了,作为一位地道的维也纳人,从四岁起德朗特就跟在父母的身后,来到帕雷森剧院欣赏这里每周都会上映的歌剧。   这位老先生今年70多岁,身体并不多好,也不知道以后能来到剧院多少次,但是他却是真真正正看着帕雷森剧院走到如今模样的老人,资历恐怕比华尔斯先生他们还要深。   此时此刻,德朗特先生考究的目光死死地盯在舞台左侧的青年身上。   在过去几个月的歌剧中,他也听出了现在剧院乐团的演奏水平很不错,虽然很少亲眼见到这位新上任的首席,但是德朗特先生却不由对戚暮产生了一丝怀疑。   这么年轻的孩子,真的能担任好帕雷森的首席吗?   而如今,这场明显有了改编的《圣母颂》也让德朗特先生更加注意起这个俊秀的青年来。他倒是想要看看,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孩子能有多大的能力,表现出一首多么出彩的《圣母颂》来!   台下德朗特先生焦灼炙热的目光,戚暮并没有察觉到。他仔细认真地聆听着身后乐团里的每一个声音,细微到距离他最远的定音鼓的响声,又仔细到距离他最近的小提琴首席的琴声。   华尔斯先生轻扬着指挥棒,又是一段飞流滑落般的弦乐器滑音后,戚暮抬起右手,将自己的琴弓轻轻放在了琴弦上,转首看向了身旁的华尔斯先生。   下一秒,华尔斯先生鼓励期待的目光向他看来。   顿时,明悦舒朗的小提琴声,缓缓而出!   当这小提琴声一出现的时候,全场都掀起了一阵惊诧声。这惊讶的低呼声很快消失在安静的音乐大厅里,所有人都仔细地欣赏起这位首席带来的小提琴版人声演唱。   那琴声轻柔美好,恍若圣光降临,站立在云端之上将仁爱的光辉洒满大地。在那琴声的背后,却并不是完全的光亮,也有一丝痛苦,但是高音区的连连吟唱却将这样短暂隐匿的苦楚抑制到了乐观积极的背后,让人心神愉悦。   整个乐团在这道美妙琴声的背后伴奏,如果说乐团的乐声好像孩童轻声吟唱,那么这个独一无二的小提琴声就仿佛是美丽温柔的女子,用最迷人的笑容一边唱出娓娓动人的曲子,一边伸手给了你一个拥抱。   再怎样淡漠冷血的人,在听到这样一首《圣母颂》的时候,都忍不住动容起来。   这是舒伯特的心血作品,虽短,却让人喜悦。   这也是帕雷森剧院合奏出来的清越之音,给人以最无法释怀的欣喜。   这更是那个站立在乐团最前端的青年首席,用流畅动人的小提琴声演绎出美妙天籁!   舞台下,所有人都沉浸在这样静谧美好的气氛中,无法自拔。只有坐在第一排的德朗特先生慢慢地松开了紧皱的眉头,露出一抹赞扬的笑容来。   难怪往年一直站在乐团后面的合唱团突然之间不见了,原来……是用小提琴的声音代替了人唱的魅力啊!   这样的改编实在太过出色,而且难度也极大!   人的声音不是乐器的声音,它非常容易表现出情绪的起伏,尤其是一整个合唱团的声音,那更是将其中每一个人的感情都扩大了百倍,远远不是“1+1=2”的效果。   但是……这个孩子的琴声却能够媲美过去那些年的合唱啊!   德朗特先生欣慰地点点头,他再听着乐团里其他的乐声,瞳孔微微颤抖起来。   这个乐团,成长得太快了!   他们,可以用最合适最恰当的音乐,配合他们的首席演奏出一首动人的《圣母颂》!这样的进步速度,是德朗特先生过去70多年都没有看到的!这让他不由想起乐团里唯一改变的人……   德朗特先生看向站在舞台前方的青年:难道是因为他?!   一个首席如果水平很高,那只能说这是一位优秀的首席;但一位首席如果能影响改变到他的乐团,那么这就是一个卓尔不凡的首席!   如果真的是这个孩子给这支乐团带来如此大的改变,德朗特先生私心里真想让这个孩子永远的留在这里。   可惜他也知道,这样一个出色的孩子需要的是更为强大的舞台,而帕雷森能给他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帕雷森留不住他。   但是,德朗特先生却仍旧轻轻地微笑起来:这样也好、这样也好。这个孩子已经为这支乐团开了个好头,或许在他几年后离开人世的时候,这家剧院会走得越来越好吧!真可惜,他可能看不到那一天了……   硕大的音乐厅内,乐声盈盈,令人迷醉。当整支乐团演奏过最后一段音符时,整个场上陡然安静下来,只听到最前方那小提琴柔美温和的声音在轻轻响着。   它仿佛一缕春风,吹过每个人的心田。   当这样动人的旋律结束时,全场都震然地没有回过神来,只有坐在众人最前方的一位鬓发全白的老先生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站了起来,一边拍着掌,一边用力地高喊了一句:“Bravo!”   下一刻,轰鸣般的掌声似乎要将屋顶掀翻!   在灯光凝聚的地方,戚暮和指挥华尔斯先生微笑着握了握手,然后一起向舞台下鞠了一躬。等到戚暮回到首席小提琴手的座位上坐下的时候,场上已经响了五分多钟的掌声才慢慢停息。   虽然掌声是停息了,但是场下的听众们却更加兴奋起来。   他们在期待这支乐团带给他们的、与往年截然不同的演奏!   谁也不知道,下一首《皇帝圆舞曲》将会产生怎样美妙的音乐效果!   如果说舒伯特是维也纳人的骄傲,那么施特劳斯父子无疑就是他们最为崇敬的伟人!   这首小约翰·施特劳斯的《皇帝圆舞曲》是很多在场听众的床头音乐,甚至是在维也纳的咖啡厅里、餐厅中、广场上、教堂里……随处都可以听到这首轻缓优美的圆舞曲。   舞台上,华尔斯先生轻扬指挥棒,熟悉的琴声便倏地而起。   轻快明朗的跳动音符在整个音乐厅里徜徉,温柔细腻的乐声仿佛是小孩在街头上嬉戏,让舞台下的观众们忍不住地扬起嘴角,甚至有些好动的小观众还乐颠颠地挥起了小拳头,将手里的小兔子一举一举的。   等到序章结束之后,渐渐端正严肃起来的音乐慢慢流淌出来,为观众们描绘出了一场富丽堂皇的景象。好像回到了数百年前的中世纪欧洲,伟大的皇帝正在等待即位,全国的青年男女们兴奋地在舞池里翩翩起舞,为这位新皇祝贺。   这是最经典的维也纳圆舞曲样式,端肃而不失活泼,郑重而不失轻快,带着维也纳人丰沛的感情,热情鲜活,将当年奥地利皇帝即位时的美丽景象描绘得栩栩如生。   这是属于他们奥地利人自己的音乐,观众们纷纷微笑着聆听,甚至有不少人都用手指轻轻地在椅子把手上敲击着旋律。   等到最后一个熟悉的尾音落地时,不再需要任何带领,观众齐刷刷地起立鼓掌,将自己的喜悦与激动热情地回馈给这支出色的乐团!   如果说《圣母颂》带给他们的是出乎意料的惊喜,那么《皇帝圆舞曲》便让刚才那稍稍激昂起来的场内情绪平静了一些,也让观众们能够静下心来,等待着最后一首曲子的演出。   舞台上,感谢过观众的掌声后,戚暮抬首与华尔斯先生对视一眼。   下一秒,青年的手指轻轻按上琴弦。   全场的观众齐齐屏住呼吸,这一首,是——   《蓝色多瑙河》!      第一百六十二章      圆舞曲的英文叫做“waltz”,如果换做是音译,即为华尔兹。   作为舞曲,华尔兹一般曲调悠扬轻快,从18世纪发展以来,已经转变出了多种形式。其中,以维也纳——华尔兹的起源地最为传统正宗。   起初,莫扎特写过五十首短小精悍的《德国舞曲》,之后舒伯特在此基础上,作出了两百多首热烈著名的圆舞曲,等到施特劳斯父子再作改进之后,维也纳圆舞曲真正地走进世界人的视野中,让全球都掀起了这样一股热烈欢腾的圆舞曲风。   维也纳人很喜欢圆舞曲,喜欢到什么程度呢?大概就是在维也纳当地乐团的任意一场音乐会上,倘若没有演奏两首以上的圆舞曲,那么这场音乐会就是失败的。   而这首《蓝色多瑙河》更是维也纳人心中最为经典的存在。   《蓝色多瑙河》原名《在美丽的蓝色多瑙河上》,被美誉为奥地利第二国歌。其音律协调优美,音符富于变化,每一个活跃着的乐符都仿佛是多瑙河上熠熠生辉的波光,泛着钻石一般灿烂的光辉。   这样一首所有人都耳熟能详的曲子,演奏得优美是理所应当,但如果演奏得初中非凡则是难上加难!   越是大众的音律,便越难让人感受到乐曲中的出彩点。帕雷森剧院每天下午的排练结束前,都会全乐团一起演奏一遍《蓝色多瑙河》,他们的琴声端庄大气,但是对于帕雷森的老观众们来说,这些年却没有太多的变化。   而如今,在金碧辉煌的音乐大厅里,小提琴正用极轻的音高演奏着,每个人的拉弓频率都极小,将那春风拂过多瑙河、万物等待黎明苏醒的情境描绘得生动活泼。   在这样的舞台上,大多数观众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团队最前方的那个青年身上。   这个刚刚还站在指挥台旁边的青年,此刻正微微垂眸,认真仔细地望着自己的左手。他的左手修长削瘦,以极快的频率在琴弦上按动着,但是右手却用非常谨慎的幅度拉动着琴弓,演奏出一种紧张期待的姿态。   过去帕雷森剧院连续一个月的场场爆满,很多老观众都是知道的,甚至在他们其中就有不少给剧院贡献了无数的演出票。而此时此刻,他们的耳朵正聆听着美妙动人的音乐,目光则聚集在台上的青年身上。   哦,这样耳目结合的视听盛宴真是太棒了!   难怪之前场场爆满啊!   在金发碧眼充斥了大半个欧洲的时候,一个黑发黑眸的华夏年轻人真恍若一股清流,让他们感受到了含蓄优雅的东方美。这个青年有着俊秀精致的眉眼,清贵自若的谈吐,和镇定自若的气质,真是让人情不自禁地喜欢啊!   更何况,他还能演奏出这样美妙的曲子!   在《蓝色多瑙河》里,第二小圆舞曲的主题B原本应该是一段降B大调的合奏曲目,用优美委婉的音调歌颂着少女们在阿尔卑斯山下嬉笑玩乐的场景。   但是在华尔斯先生的改编里,主题A刚刚结束后,整个乐团倏地寂静下来,只有长笛还在轻声地伴奏。   在观众们的惊讶中,一段轻快愉悦的小提琴华彩倏地响起!   那个耀眼卓越的青年跳着琴弓,以极强的技巧表现出了一首截然不同的《蓝色多瑙河》!   原本《蓝色多瑙河》作为一首难度极低的圆舞曲,几乎是学过三年以上小提琴的人,都可以自由演奏。这首曲子并没有想用超高的难度压住音乐家们,而是想将美妙的旋律传递给众人。   而此时此刻,那仿佛魔法一样的高难度跳弓则是让全场的观众一片哗然!   他们怔愣地看着那个清俊漂亮的青年专注认真地演奏着,他的手指好像有了生命,如同蝴蝶一般飞速地舞动着。指法虽然简单,但是右手的高难度技巧却让人感叹,没等观众们接受,只见下一秒……   青年的左手倏地拨起琴弦!   左手拨弦,这已经可以算是演奏级别的技巧了。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华丽的炫技技巧!不……是从未见过有人将《蓝色多瑙河》演奏出这样炫目的姿态!   原本应该由小号体现出的轻快,此时由小提琴单独演奏,竟然丝毫不显得突兀,反而更加柔美动人,正与少女们的柔态相衬;原本应该由短号表演出的激烈热情,此刻由小提琴的右手跳弓演绎出来,却更加带了些少女的娇羞!   这样出彩的改变,简直让人没办法说一个“不”字,只能瞠目结舌地听着!看着!   一个十岁模样的小女孩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望着舞台上那最出众的大哥哥,拉了拉一旁母亲的袖子,小声说道:“妈咪,这好像不是《蓝色多瑙河》……”   “嘘!!!”   年轻的母亲立即捂住了女儿的小嘴巴,继续认真地听起音乐厅里的演奏来。   当全曲结束,这位母亲才感叹了一声,然后松开自己的右手,鼓起掌来。她的手还没挪开,忽然便感觉一滴冰冰凉的液体滴在了自己的手背上,再低头一看:“哦上帝!我的宝贝,不哭不哭,妈咪还是爱你的!”   “呜呜呜,妈咪要听《蓝色多瑙河》,不要我了……”   这样的表现只是观众席中的一个小插曲罢了,当那位年轻的妈妈将剧院发下来的小兔子玩偶递给女儿玩耍以后,小朋友的哭声戛然而止,打了个大大的哭嗝。   这位妈妈不由感慨:帕雷森剧院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啊!!!   舞台下,是所有人一齐起身、整齐而又热烈的掌声。舞台上,戚暮和华尔斯先生交换了一个拥抱,笑着一起向台下鞠躬。   当华尔斯先生走下指挥台的时候,场下忽然响起了一道轻脆脆的“安可”,接着,在这位小观众的带领下,如同潮水一般翻滚着的“安可”便席卷了整个音乐厅,似乎要将天花板掀开!   对此,华尔斯先生转首与戚暮对视一眼,青年轻轻勾起唇角,露出一抹自信温和的笑容。接着,两人各自走回自己的地方。   戚暮坐在了首席座位上,只见华尔斯先生转身向观众席鞠了一躬,接着……便扬起了指挥棒!   场下的安可声已经逐渐平息,所有人都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等待着这支乐团再给自己带来突破一般的惊喜。   而很显然,接下来的这首小约翰·施特劳斯的《维也纳森林进行曲》真是没让他们失望。热情动人的旋律,轻快明朗的音乐,让这场音乐会完美地落下了一个帷幕,获得了轰鸣般久久不息的掌声。   舞台下,不少原本只是当作必行任务、回去写篇乐评的音乐乐评人已然忘记了自己的初衷,发自内心地鼓着掌。而其他帕雷森剧院的老观众们更是激动异常地为这个乐团的进步,而感到兴奋高兴。   甚至有一些类似于德朗特先生这样与这家剧院有着几十年感情的老先生,纷纷眼眶微红。从这样一场与众不同的平安夜音乐会上,他们仿佛看见了这家剧院的未来,看见了这家剧院越来越好的明天!   ——即使不能见证你的辉煌,但是当我长眠地下,你依旧屹立人间!   宽敞明亮的音乐厅里,无数的观众们纷纷交谈着离场,他们的脸上都挂着欣喜愉悦的笑容,甚至连走出剧院的时候,都没有在意屋外的寒冷。   这是他们听过的最美妙的一场平安夜音乐会,他们第一次觉得自己热爱着这家剧院,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   而剧院的后台里,乐手们纷纷带着自己的乐谱回到了后场,只剩下工作人员收拾着舞台上的座椅、琴架和指挥台。   当戚暮和华尔斯先生一起回到后台之后,他还没站稳,便见到一片红色的海洋倏地将他围住,欣喜高兴的喊声响起:“华尔斯先生,小七!平安夜快乐!!!”   华尔斯先生笑着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自家的吉祥物——兔子小七,他笑着捏捏那长长大大的红色耳朵,道:“可爱的孩子们,我也祝你们——平安夜快乐!”顿了顿,华尔斯先生又道:“我要感谢你们这段时间的努力,是你们的付出才换来了今天这场成功的音乐会,你们都是功臣!”   乐团众人一阵欢笑。   华尔斯先生挥了挥手中的兔子小七,道:“我要和我们可爱的小七一起,谢谢大家这段时间的努力!”说着,华尔斯先生还将小七(兔子)的两条手臂拉了拉,摆出了一个害羞的表情。   戚暮:“……”   似乎是华尔斯先生带起了这样一股“我和小七玩游戏”的热潮,在音乐会结束后,乐团众人竟然不知疲倦地玩了许久,还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   只有戚暮嘴角微微抽搐地往一旁走了几步,想与这群人隔开一段距离。   但是他还没再偷偷摸摸地走远,便听到从休息室外走进来的乐团经纪人力特惊喜地开门、走进,高兴地大喊道:“嘿,伙伴们!刚才我在外面见到了一位重·要·的·客·人!你们知道是谁吗?”   闻言,戚暮一愣,只听华尔斯先生笑道:“力特,你就不要吊大家胃口了,是我们的老朋友乐评家扎兰西吗?”   只见力特神秘兮兮地摇摇头,大笑道:“不不不,并不是扎兰西。扎兰西刚刚很激动地告诉我,他要赶紧回去写乐评了,对于今晚的音乐会,他有一万句的话要写!而现在站在这扇门外的……唔,娜丽,是你很喜欢的人啊!我暗示一下……这是一位指挥家……”   娜丽一声尖叫:“天哪!!!”      第一百六十三章      当多伦萨大师来到帕雷森剧院的后台时,真的是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与上次闵琛偷偷摸摸“钻”进来相比,这次多伦萨先生的到来简直让整个帕雷森剧院的所有工作人员都惊动了,纷纷激动地上前与他合影留念。   同样都身为世界四大指挥家之一,不能说多伦萨先生的名气、威望超过了闵琛,但是如果是放在维也纳,你随便到街上找一个市民询问他“是喜欢柏特莱姆先生多一点、还是喜欢多伦萨先生多一点”。即使他是闵琛的忠实乐迷,他都只会稍稍犹豫一会儿,然后就义无反顾地回答——   “我更喜欢维爱的多伦萨先生!”   是的,因为他是维也纳爱乐乐团的首席指挥家艾伯克·多伦萨大师!   维爱是维也纳最值得骄傲的顶级交响乐团,只要是维爱的指挥家,那在所有奥地利人民的心中就是最最最崇敬的音乐大师!   当然,作为多伦萨先生的死忠粉丝,娜丽无疑是整个乐团里最激动的了。她兴奋地红了脸庞,与多伦萨先生合影过后还成功得到了对方的签名,激动得连脸上的小雀斑都舞动起来。   而等到多伦萨大师到来的骚动稍稍平息了一阵后,戚暮跟着华尔斯先生一起进了指挥休息室,单独地与这位突然造访的音乐巨匠聊聊。   宁静整洁的指挥休息室里只放了一些最简单的办公用具,华尔斯先生是个节俭朴素的人,他的休息室也如同他本人一般干净清爽,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所以当三人坐在休息室里闲聊的时候,戚暮特意请娜丽从茶水间倒了一壶热水,这才给三人倒上。   再一次见到多伦萨先生,已经是一个多月后的事情了。戚暮笑着给这位温和慈祥的大师倒上了一杯清水,在递过去的时候,只听华尔斯的声音响起:“真是好久不见,多伦萨先生。没想到您今晚会来参与我们的平安夜音乐会,真是让我感到十分荣幸!”   帕雷森剧院的平安夜音乐会除了将大部分的门票免费送给了老观众外,还寄了一些给欧洲知名的音乐大师、乐评家。当然,来的人一般不会太多,因为在平安夜这样重要的日子里,大多数人更喜欢呆在温暖的火炉旁,与家人一起度过。   而多伦萨大师竟然会到场参加,真是让华尔斯先生意想不到。   在向戚暮轻声倒了句“谢谢”后,多伦萨先生看向华尔斯,笑道:“只用叫我多伦萨就好了,亲爱的华尔斯。半年前我还来帕雷森听过你指挥的那场《唐璜》,那真是一出美妙的歌剧啊!”   华尔斯先生笑道:“真是感谢您的夸赞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多伦萨看向一旁微笑不语的青年,语气温和道:“好久不见了,小七。之前就听兰斯说你来到了帕雷森剧院乐团,没想到四个多月不见,你已经比当初更加出色了,真是让人感慨啊!”   华尔斯自然知道戚暮的老师是阿卡得大师,而阿卡得又与多伦萨的关系不错,所以多伦萨与戚暮相识,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青年清俊秀气的面容上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他轻轻颔首,道:“多伦萨先生,好久不见了。听说维爱前天刚结束这次的巡演,可惜我之前一直忙着在乐团排练这场音乐会,没有来得及去听。”   多伦萨笑着摇首:“如果你喜欢,过两天等录音带出来后我可以拿给你听听,小七。”顿了顿,他又看向对面的华尔斯,道:“华尔斯,今晚的音乐会真的非常棒,我很庆幸我自己来到了这里、听了这样一场美妙的音乐盛会。但是其实今晚我来到这里……是有个不情之请的。”   华尔斯先生闻言微愣,然后有礼貌地点头道:“您说,如果我能帮到您的忙,我一定会尽力做到。”   多伦萨先生温雅的笑了笑,然后看向一旁的戚暮,低声道:“其实……这件事和小七有关。”   接着,在戚暮和华尔斯先生诧异的目光中,多伦萨从自己宽大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封小小的信。他将那鼓鼓囊囊的信封递给了戚暮,当这封信再次被人打开之后,看着那信纸上密密麻麻的字,戚暮倏地睁大了双眼。   这是一封用羊皮信纸、羽毛墨水笔写下的长信,在信封的外侧还有火红色的火漆印,仿佛还能感觉到那火漆印的灼热感,上面是繁复漂亮的花体字姓氏。   翻开那浅黄色的信纸,一片优美漂亮的花体字顿时印入眼帘。   在看到这封信之前,戚暮从来都不知道阿卡得教授的德语原来写得这么漂亮,就像他从来都没有想到,自家老师即使远在巴黎,都体贴地为他想好了一条不错的出路,甚至费心费神地亲自写下这样一篇长长的推荐信。   其实按照阿卡得教授与多伦萨先生的关系,只需要他说一声,便可以让戚暮参与维爱副首席的招募面试。但是阿卡得教授却偏偏如此郑重正式地以“里德·阿卡得”的身份写下一份洋洋洒洒的推荐信,由此可见他对自家学生的喜爱与重视。   这让戚暮不由地心头泛软,更加思念起那个固执别扭的小老头来。   ……真是的,竟然做这样的事情,真是犯规啊!   而华尔斯先生看了那推荐信上的内容后,他稍稍愣了一会儿,接着便明白过来。   华尔斯先生的目光在微笑的多伦萨先生和呆怔住的戚暮身上来回打转,最后停留在了这位刚来到剧院四个多月的小提琴首席身上。   认真地望了戚暮许久,华尔斯先生微笑地说:“小七,恭喜你,我认为以你的实力,一定可以胜任维爱副首席的!”   这话一落地,言下之意便是他同意了在半年的合约到期时,不会再强制性地留下戚暮。   其实在当初兰斯大师代表戚暮与帕雷森剧院签约的时候,就只签下了半年的合约。   当时兰斯大师就是担心戚暮可能会碰到一个更好的机会,不能签下长时间的合约。而华尔斯先生想的就是:正巧半年后各大音乐学院都会有一大批的优秀学子毕业,他之前也看中了一个优秀的学生,半年的期限正好可以让他多多考虑一些。   当时的华尔斯先生全然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年轻稚嫩的孩子竟然会这么卓越!   当初华尔斯先生在兰斯大师的介绍下听戚暮拉了一首帕格尼尼的《钟声》时,他只是在想:这个孩子的小提琴水平还是不错的。   但是当他真的让戚暮与自己的乐团排练了几天后,他才终于发现,这个孩子最出众的已经不是那出类拔萃的小提琴实力,而是那最难能可贵的、与乐团合作的能力!   这是一种天赋,一种在“拥有优秀小提琴天赋”的基础上,更深入一层的天赋!   更何况,这个孩子真的太勤奋了!   即使是见过了无数乐手、音乐家的华尔斯先生都不得不承认,当他有次提前来到乐团的排练室,见到戚暮正认真地演奏着第二小提琴组的谱子时,他彻彻底底地为这个孩子的努力而震撼到了!   那时天还没亮,甚至那个谱子根本就不是这个孩子需要演奏的,但是他为了整个乐团却在刻苦地钻研着,为的就是得到最好的演出效果!   戚暮绝对是一个优秀的首席。   今晚这场圆满成功的音乐会,也向华尔斯先生证明了这一点。同时,也在暗示他:这个孩子需要的是更宽广的舞台,他应当去更强大的乐团,拥有更多的机会,他还年轻啊!   在心里想了许多,华尔斯看向对面的多伦萨先生,笑着赞叹道:“多伦萨先生,虽然我与小七只相处了四个多月,但是我真的想向他推荐您,他……真的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孩子!您如果错失了他,您一定会万分后悔的!”   多伦萨大师微笑着颔首:“是的,华尔斯,我一直都知道小七是个优秀的孩子。”顿了顿,他解释道:“其实自从扎耶夫被辞退以后……我想你们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吧?没错,扎耶夫被我辞退了,同时维爱也缺少了一个优秀的首席。”   叹了声气,多伦萨先生继续说道:“在扎耶夫离开乐团后,至今为止,维爱一直是又原本的副首席安东尼暂代了首席的职务。但是安东尼年纪已经不小了,他很难再担负这样沉重的压力和责任,所以我想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先招收一个副首席,接着……再和安东尼一起培养出一个出色的首席来。”   当多伦萨先生说到这里,无论是戚暮还是华尔斯先生都一下子明白过来。   华尔斯先生更是惊呼出声:“上帝!您是在招收维爱的首席?!”   多伦萨笑着颔首:“对,虽然明天对外公开招募会的时候只会说是副首席的招募,但是事实上,三个月后我希望他能成为我们维爱最优秀的首席。”   说着,多伦萨看向一旁惊讶的青年,说道:“小七,我相信你有这个实力,而现在……我就需要向亲爱的华尔斯将你借过来了。”   闻言,戚暮微微怔住:“多伦萨先生,其实我与帕雷森还有一个多月的合约……”   “小七,我认为你应该抓住这次机会。”戚暮话还没说完,华尔斯先生的声音便响起,“帕雷森剧院很高兴拥有你这样一位出色的首席,在这四个多月的时间里,我深刻地感受到我们乐团的进步,而现在……又怎么可以阻止我亲爱的小七走向更宽广的舞台呢?”   浅色的瞳孔微微颤抖着,戚暮转首看向华尔斯先生,只见后者正微笑着望着他,眼神鼓励,笑容温和,让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华尔斯接着说:“小七,不用担心乐团,大家都会为你得到这样一个好机会而感到高兴!”   再多的话,也不知该如何说起,当戚暮微微捏紧手指的时候,他忽然碰触到了放在口袋里的一个毛绒绒的小东西。戚暮将其拿出来一看,只见一只红色的小兔子正晃悠悠地在空中打转,眼睛圆溜溜的,十分可爱。   到这个时候,戚暮笑着拉起了兔子小七的两条小胳膊,轻轻地摇晃着,看向华尔斯先生,说:“我和兔子小七一起,想对华尔斯先生说——”   “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让我收益良多,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帕雷森剧院……是我最喜欢的剧院!”   ……   漫长的交谈过后,戚暮从多伦萨先生那里得知了一些关于招募会的事情。他和华尔斯先生一起将这位德高望重的指挥大师送出了帕雷森剧院的大门,一些好奇心颇盛的乐团成员们则偷偷摸摸地躲在柱子后面,目送着他们心中的大师离去。   在临走前,多伦萨先生突然顿住了脚步,转首看向了戚暮,笑着说道:“小七,今天听到你的《蓝色多瑙河》,我真是觉得非常动人啊!你的《蓝色多瑙河》是我听过的最好的版本之一,这也让我今天本来还有一些犹豫的心情一下子坚定起来了。”   戚暮轻声道了句“谢谢”,只听多伦萨先生峰回路转:“不过小七,你的琴声……却让我更加想起了那个逝去的朋友。他的《蓝色多瑙河》和你一样的深情浪漫,我想当他在天堂上听到你演奏的这首曲子的时候,他也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戚暮自然明白多伦萨大师说的是谁,他非常感激地点点头。但是当多伦萨先生从口袋里由掏出了一封信的时候,他却微微怔住,只听前者笑着说道:“刚才只记得拿出这封信了,其实小七……我这里还有一封信,一封推荐信。”   戚暮惊诧地接过那封厚厚的信,多伦萨先生感慨地道:“上一次闵和我推荐人才的时候,已经是一年多前的事情了。我从没想到这么快,他居然又向我推荐了一位优秀的小提琴手。闵的信也写得很好,小七如果你有兴趣,就等到下周的招募会开始后,再将这封推荐信还给我吧。”   手里捏着这封沉甸甸的信,戚暮目送着多伦萨大师的背影渐行渐远。   朦胧昏黄的月光下,青年颀长的身影显得十分寂寥,森冷的寒风从每个方向吹刮过来,却让戚暮感受不到那冷冽的滋味。因为,他手心里的这封信炙热得如同火球,让他倍感温暖。   两封信,两个对他真诚的人。   真的是……好久不见了啊。   ------   看到有妹子说,福娃太破坏闵神的形象了?   唔……确实,闵神一开始辣么高冷,现在变成了小女朋友小琛琛……      第一百六十四章      柏林,深夜。   当闵琛和丹尼尔刚刚走出柏爱大楼的时候,前者便接了一个电话,将后者彻彻底底地扔在了柏爱大楼前的小广场上。等到这通爱的电话结束时,金发蓝眼的乐团经纪人已经在寒风中吹了半个多小时,脸颊发白,头发凌乱,一副可怜相。   见状,闵琛惊诧地抬眸:“没走?”   已经等了半个多小时的丹尼尔:“今天我的车拿去保修了啊,说好的乘你的车呢!!!”   闵琛淡定从容地点点头,这个不畏寒的家伙和身后已经快要冻成冰棍的金发男人一起向停车场走去,一边走,丹尼尔一边好奇地问道:“刚才是小天使的电话?”   闵琛轻轻地“嗯”了一声。   丹尼尔砸吧砸吧嘴,想到:“我记得今天好像是帕雷森剧院的平安夜音乐会吧?不知道小天使表演得怎么样啊……嗯,一定特别棒。唉,没办法去听小天使的交响音乐会,还得留下来加班,上帝啊,我怎么这么凄苦啊!”   丹尼尔对天哀悼着,而俊美优雅的男人则是抬首看向了维也纳的方向,没有吭声。   丹尼尔觉得可惜……那他就是觉得遗憾。   即使是平安夜,柏爱众人都可以休息一天,他们也得照样正常地工作。   夜色朦胧深邃,将美丽的柏林笼罩在一片迷人的黑暗苍穹之下,晚风森森地吹着,冬日凄寒,人的心却很暖。伴随着丹尼尔高喊的“哈哈哈哈,回家见宝贝儿啦”,一辆黑色大气的欧陆呼啸着驶过街道,开往了遥远的地方。   远在维也纳的戚暮在结束了今天的音乐会后,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公寓。今天他和华尔斯先生商量着并不打算立即公布他即将离开的事情,但是当戚暮第二天来到剧院的时候,很多成员却偷偷摸摸地从各个角落打量着他,一旦被他发现,又立即移开了视线。   清挺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没等戚暮开口询问,只见小号首席娜丽挪着步子走了过来,紧张地问道:“小七……你是不是,要离开乐团了?”   闻言,戚暮倏地一愣,既而莞尔:“娜丽,你是从哪儿听到这个消息的?”   娜丽瘪了嘴:“昨天多伦萨先生特意来到我们乐团的后台,你和华尔斯先生又和他聊了那么久……今天维爱就公布了要招募新的副首席的事情。小七……你是不是要离开了?”   一边说着,娜丽一边扬了扬手中的杂志,封面上用一号字大大的写着——   《维爱副首席招募开始!向全球征集优秀小提琴人才。》至此,戚暮终于明白今天为什么乐团所有人都用难过的眼神望着他了,也再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原本他和华尔斯先生打算是在下周再公布这件事,但是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戚暮便将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一开始乐团众人还只是猜测,最多七八成的把握。然而当听到戚暮的肯定后,他们却彻底地肯定了自己内心的看法。   比较感性一点的成员已经红了眼眶,但是他们照样一个个上来微笑着给戚暮送去了一个大大的拥抱,祝福他顺利成为维爱的副首席。   “小七,我相信你的实力,你一定可以成功的!”   “小七,我特别喜欢维爱的安东尼先生,你一定要打入内部啊!”   “哈哈小七,你太棒了,维爱啊!那可是我心里的梦,你就帮我先去探探路吧哈哈哈哈,开玩笑的……”   ……   这样一番热闹的道别,持续了许久,直到华尔斯先生来了以后,见到这番场景一下子便愣住了。   等戚暮向他解释过后,他才笑着说道:“小七,既然大家都知道了,那我们今天就休息一天吧,毕竟是圣诞节,让大家一起来排练新的歌剧也确实很累,今天我们一起欢送小七!”   华尔斯先生话音刚落,整个乐团便欢呼一片。   在这样的一天里,乐团的各个成员都熟门熟路地点指了各种有趣的游玩地方。   上辈子在维也纳呆了近十年的戚暮从来都没想过,原来这座城市还有这么多有趣的场地,比如怒目瞪视的贝多芬雕像却是小孩子们最喜欢捉迷藏的地点,由比如舒曼的小花园,是情侣们的聚集地。   当一整天的游玩结束后,众人用过一顿大餐后,便笑着道了别。到这个时候,很多感性的女人终于忍不住了,她们紧紧地抱着自家可爱的吉祥物小七,一个个地在送去祝福的同时,也表达了自己浓浓的不舍之意。   对此,戚暮只能温和地微笑道:“我又不离开维也纳,会经常回来看看大家的,我可还要听大家排练的《托斯卡》呢!唔……不会因为我不在,尼亚你就走调吧?”   总是容易出错的尼亚顿时红了脸,囔囔道:“小七你太坏了,一点都不可爱!我怎么可能走调呢?不可能不可能!”   见着尼亚脸红得像个煮熟的螃蟹,众人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在这样热闹愉悦的笑声中,今天一整天的“送别小七”活动也圆满地落下了一个帷幕。   目送着乐团成员们三三俩俩远去的背影,戚暮慢慢地放下了自己的手,目光悠远。   “五天后的招募会准备得怎么样了?”华尔斯先生一力承担下了“护送小七回家”的任务,此时两人正一起向停车场走去,“多伦萨先生的喜好比较广泛,我还真不知道他会选取什么样的曲目,但是我相信,小七你一定可以成功。”   “谢谢您,华尔斯先生,我一定会努力的。”戚暮笑着道了谢,接着说道:“华尔斯先生,今天我很开心,我真的非常庆幸能与大家相处这段时间。这是我一生都不会忘记的美好时光,帕雷森剧院乐团真是一个可爱的地方!”   听了这话,华尔斯先生调侃道:“既然这样,小七你干脆不走了怎么样?”   戚暮:“……”   “噗,开个玩笑,你要是敢放弃维爱副首席的机会回乐团,我可是会和尼亚、娜丽他们一起,操起扫帚把你打出门的!”   脑子里一下子浮现起乐团几十号人通通拿着扫帚,将他堵在帕雷森剧院门口的模样,戚暮不由轻笑出声,连连求饶。   这是一个可爱的乐团,这里的人也纯朴美好的让戚暮一生难忘。   很多年后当帕雷森剧院已经换了首席指挥以及很多成员之后,戚暮也和闵琛一起来到过这里,听了一场《费加罗的婚礼》。   虽然已经物是人非,但是音乐却依旧往常一般的细腻温柔,戚暮感慨地对闵琛说道:“帕雷森的进步,已经越来越明显,也是在这里,让我真正地深刻接触到了歌剧。我想,帕雷森这个名字,很快就会享誉全球,一定。”   ……   在接下来的五天准备时间里,戚暮非常刻苦认真地专门训练了几首曲子。   华尔斯指挥说多伦萨大师的喜好很广泛,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偏好的音乐家和乐曲,因此他无法给戚暮更多的练习建议。但是戚暮却知道,这位和温和慈善的脾性不同,多伦萨大师最喜欢的是贝多芬。   上辈子与这位大师虽然只是短暂的相处了几个月,但是就像罗遇森六年了都不明白埃弗拉先生喜欢巴赫一样,有的人足够细心,有的人就足够粗心。   戚暮发现多伦萨先生在休息的时候虽然会放着不同的唱片,但是在他所有的收藏唱片里,只有贝多芬是完完整整地拥有全集的。   而且,有次乐团休息的时候,驻团钢琴师随意地弹了一首《献给爱丽丝》,戚暮好奇地询问多伦萨先生对这首曲子的评价,却见后者轻轻摇头,笑道:“贝多芬还是更适合刚毅猛烈的曲子,即使是这样一首《献给爱丽丝》,也掩藏不住他顽固执拗的性格。陆,就我个人而言,我并不喜欢这首曲子。”   你说,谁能想到好脾气的多伦萨大师,偏偏喜欢坏脾气的乐圣贝多芬?   不过,当第一天戚暮在琴房里练习着贝多芬的几首小提琴协奏曲的时候,他还没练习半天,便收到了四个人的电话。   自家老师是傲娇别扭地说:“哼,小七,在练琴吗?……老师可没听你练习过贝多芬的曲子,最近多练习练习知道吗?……啊,什么意图?没什么意图啊,就是让你多练习练习?……什么?多伦萨喜欢贝多芬?胡说!我是哪种给学生开后门……咳咳,不不不,我的学生需要走后门吗!!!”   兰斯大师则是语气温和道:“小七,虽然多伦萨内心里非常希望直接招募你为副首席,但是你也得认真地对待这次招募会,如果你表现得不够好,多伦萨会直接放弃你的。对了,你对贝多芬的曲子有研究吗?记得要多练习练习,我记得多伦萨很喜欢他。”   而法勒先生则是哈哈笑道:“哦,安吉尔!没想到你竟然被多伦萨抢过去了,我真是太伤心了!虽然我很遗憾你不能来到我们德交,但是安吉尔,多伦萨那个家伙还是不错的,你要好好地跟着他啊,别忘了多练习几首贝多芬的曲子,那家伙可喜欢贝多芬了哈哈!”   挂下了这三通电话后,不过片刻,戚暮的手机又嗡嗡地响了起来,他哭笑不得地接起电话,张口便是:“嗯,我知道我要好好练琴,我会努力把握好五天后的招募会,贝多芬的曲子是我的重中之重,不用担心。最后……柏爱今天上午的训练结束了?”   一句话都没说就被抢光了话题的闵琛:“……”   良久,他轻轻颔首,低声道:“嗯,上午的排练结束了,还有一个小时才能进行下午的排练。”   戚暮将自己的小提琴轻轻放回了琴盒,抬步走到了窗前。   琴房有一面墙完全设计成了落地床,当厚厚的窗纱被拉开的时候,灿烂温暖的阳光便会照射进屋。   冬天很少有这样刺目的日光,戚暮不由眯了眯眼睛,唇角翘起,调侃道:“那你可得好好努力了,我听丹尼尔说,你们昨晚加班到了晚上九点多,要是零点不睡觉,圣诞老人可不会把礼物放进你的袜子里哦。”   闵琛:“……”   噗哧一声笑出声来,戚暮道:“好了,不和你开玩笑了。维爱的招募会是在31号白天,我大概不能去听下午的柏爱新年音乐会了……闵琛,我好像连续两年没听过柏爱的新年音乐会了啊。”   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男人低沉温柔的声音响起:“我把录音带寄给你。”   戚暮微笑着弯了眸子,轻轻颔首。   安静的琴房里,只有青年低低的笑声和说话的轻语声响起,带着无限的温柔与思念。   ……   五天后,维爱副首席招募会,正式开始!      第一百六十五章      维也纳爱乐乐团作为这座城市最为知名的交响乐团,其总部直接坐落在音乐之友协会大楼内,与美丽的金色大厅比邻。   这支庞大的乐团一共拥有上百名成员,在其内部设立了乐团成员委员会,最重要的大事件都由乐团所有成员投票决定,公平民主。   和维交的副首席招募会不同的是,维爱对这次的招募会相当重视:普通的报名一概不予接受,必须得有相关音乐人士的推荐信,才可经过审核、获得报名资格。   因为维爱内部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次……他们选的是首席。   一个乐团的首席,可以说是除了指挥以外最重要的人物。甚至可以说,从某种程度上,维爱首席小提琴手的地位并不比多伦萨先生差多少。因为小提琴首席只有一个,可是指挥却有三个,而多伦萨大师只是首席指挥而已。   面对这样重大的事件,维爱的成员们不得不重视。   所以当戚暮提着自己的琴盒来到音乐之友协会大楼下的时候,除了将这座古典式大楼堵得水泄不通的媒体记者外,只有五六个前来报名选拔的小提琴家。   无数的记者卡擦卡擦地拍着照片,见到一个招聘者就将其拦下,等到对方被问的头昏脑胀后,才放其离开。   戚暮看了看那拥堵成圈的记者大部队,唇角微勾。他深吸了一口气,再向前走去。走了没几步,便被一个眼尖的记者看到:“啊!你拿着小提琴?!你也是今天来应聘维爱副首席的吗?!”   只见青年俊秀漂亮的面容上露出一抹镇定的笑容,他微微摇首:“我是维爱的第二小提琴组成员塞文。”一口流利的德语好听优雅,神情冷静淡定。   记者们闻言纷纷点头:维爱上百个成员,他们也不可能把每个人都认出来。   于是,记者们一个个地给戚暮让出了一条道路来,等到他步态悠闲地走进了大门后,一个记者突然惊呼:“诶我想起来了!这不是那个……那个什么戚暮嘛!我之前在巴黎采访过他啊,该死的他难道也是来应聘维爱副首席的?!”   话音刚落,记者群里立刻响起了一阵哀嚎,而当事人则早已微笑满面地进入了维爱总部,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进了休息室准备。   维爱的招募会确实组织得足够正式,每个招聘者都有自己单独的准备室,以防出现什么意外。   等到戚暮将小提琴从琴盒里拿出来、擦拭了一会儿松香后,一个看上去一板一眼的男工作人员便拿了一个抽签盒进了休息室。   戚暮随意地抽选了一下试题,他低头一看,白纸上正用五号字写着一段简单的曲目名。   那工作人员看了戚暮抽取的曲目后,严肃地说道:“先生,您是第三位表演者,请您准备好这首曲子,在第二位演奏者表演的时候,我会来休息室叫您。”   戚暮微笑着颔首,轻声道:“好,谢谢你,罗曼,叫我小七就好。”   罗曼倏地一愣,接着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脖子上挂着的工作牌,然后对戚暮笑了笑。这一笑后,便再也没有了刚才刻板肃穆的模样,十分友善。   随着罗曼的离去,硕大安静的准备室里倏地又只剩下了戚暮一人。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纸条,无奈地自言自语道:“如果是这首曲子的话……那准不准备,好像差距也不是很大?”   戚暮在过去五天里准备了十几首贝多芬的曲子,但是他却从未想到,自己的运气居然会这么好,抽中了这么一首家喻户晓的曲子。   如果他连这首曲子都练不熟,那么不用说是让多伦萨先生感到失望了,恐怕就连德兰那个小家伙都得嘲笑他了。   嗯……还是运气太好了。   不过多久,轻快悠扬的旋律在准备室里回荡起来。良好的隔音设施让这动人的小提琴声无法传到隔壁的准备室去,但是站在门口的罗曼却是稍稍愣了一愣,接着赞赏地点点头。   等到戚暮正式地登上表演舞台的时候,他向台下鞠了一躬,再抬首的时候便赫然发现,坐在最前排的五个评委,竟然各个都是自己的老熟人。   坐在正中央的是维爱的首席指挥多伦萨先生,这位脾气温和的指挥大师见到戚暮,向他淡笑着点头。   坐在多伦萨大师两侧的是维爱的另外两名指挥:第二指挥科林·莫托尔,以及第三指挥纳扎特洛夫斯基。而在五人最左侧的,是乐团目前的暂任首席安东尼先生,最右侧的则是维爱的经纪人塔克曼先生。   这五个人,代表了维爱的最高阶层,同时也代表着整个维爱乐团委员会。   最重要的是,戚暮记得……他上辈子似乎与这五个人都相处得不错?   那么对于今天的这场招募会来说,确实是一件好事,因为他相信他接下来演奏的这首曲子会让这五个人都更加愉悦。   有礼貌地鞠了一躬后,戚暮笑着说道:“多伦萨先生、莫托尔先生、纳扎特先生、安东尼先生,以及塔克曼先生,我是戚暮,今天要演奏的曲子是贝多芬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第三乐章。”   简洁直接的开场白,没有一句多余累赘的废话,青年非常干练的模样让乐团经纪人稍稍多看了他几眼:这个孩子就是多伦萨说的那个?嗯,和前两个一上场就开始介绍自己过去功绩的人相比,确实不错。   于是塔克曼先生点头道:“好,戚暮,我们刚才连续听了两首铿锵悲沉的曲子,你正好让气氛活跃欢快一些吧。”   戚暮微笑着颔首,嘴角上扬几分。   前两首都是悲沉的曲子?看样子,今天他的运气确实是好过头了啊。   没有再多说一句废话,在多伦萨先生的“开始演奏吧”之后,戚暮便动作熟练地抬起了琴弓,直接畅快地拉响了第一个音。   当第一个愉快轻跃的声音奏响后,整个演奏厅里如春花骤放,芳草初生,春天般醉人沁鼻的泥土气息瞬间传遍了全场,带着贝多芬难得的轻松快乐。   这首《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是贝多芬一生中唯一的一部小提琴协奏曲,与柴可夫斯基、勃拉姆斯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以及门德尔松的《E小调协奏曲》齐名,合称为世界四大小提琴协奏曲,并且是当之无愧的四大小提琴协奏曲之首,又称——   世界小提琴协奏曲之王。   多伦萨先生曾经说过,他并不喜欢贝多芬的《献给爱丽丝》,因为在他的感知中,即使这首曲子尽力地想用最唯美委婉的曲调来表现内心的憧憬与爱意,终究夹杂着属于贝多芬的顽拗固执。   但是,这首《D大调》是个例外!   能称得上是王者的音乐,全世界寥寥无几。它们无一不是经过了几百年的考验,由千百位名垂青史的音乐大师演奏、指挥,最终获得所有人的认可与赞扬。   贝多芬是悲怆愤懑的,但是《D大调》却是欢乐热烈的。   它仿佛就是一团炽热的火焰,将天底下最美好的感情都浓缩于这小小的四根琴弦之间,每一个音都仿若天使降临,那是神才会拥有的神音!   而现在,这首第三乐章在青年精湛巧妙的演奏下,更是让维爱的第二指挥莫托尔先生频频侧目。   如果说多伦萨先生是最喜欢贝多芬的话,那么莫托尔先生最喜欢的便是莫扎特。在莫托尔先生的心中,贝多芬实在是一个过于想要表现自己情绪的音乐家,他的音乐里总是带着浓烈的悲意沉闷,让人心情低沉。   当然,莫托尔先生没有听过《D大调》?   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他却从未听过有人能将这首《D大调》演奏出如此勃勃的生机!   只见青年修长削瘦的手指在四根琴弦上来回地按动着,每一根琴弦都反复地表达出重复的主题,每一个音符都仿佛是跳跃着从舞台上倾泻而下。   旋律轻快,阳光明朗,照耀在青年的身上,映射出只有年轻人才有的生机与活力。   贝多芬的悲痛,是世界人都能理解的。但是贝多芬的愉快,却很少有人能够明白。   这位音乐巨匠出身贫寒,父母在他最需要的时候逝去,给与了他沉重的打击。爱情道路上的屡屡挫折,使得这位伟大的音乐大师一生未娶,而病魔更是袭击了晚年的贝多芬,令其最终在痛苦中而去。   贝多芬离去的时候,维也纳所有的学校集体停课,近两万人参与了这位大师的葬礼,一路送着他长眠于大地。在他的墓碑上,刻着奥地利诗人格利尔巴采为其作下的题词——   『当你站在他的灵柩跟前的时候,笼罩你的并不是志颓气丧,而是一种崇高的感情;我们只有对他这样一个人才可以说:他完成了伟大的事业。』   这就是贝多芬,一个曾经被兰斯大师评价为与戚暮曾经相似、而如今又完全不同的人。   此时此刻,如果让兰斯大师再次听一曲属于戚暮的《D大调》,他一定不敢相信,这个年纪轻轻的孩子竟然能体会到那样的轻松愉快——   那是一种解脱于悲伤痛楚之后的愉悦。   没有见过最深浓的黑暗,又怎么会理解最灿烂的光明?   戚暮双眸微垂,一个翻手,便是一个漂亮的长泛音。再是一个流畅的四弦交换,三个音阶的曲调刷的流淌而出!   坐在台下的莫托尔先生渐渐地捏紧了拳头,他怔愣地抬首看着舞台那个清俊漂亮的青年。他明明刚刚还听到了幼兽悲鸣般的低泣,为何如今……   又能欣喜激动成这番模样?   难道说,他一直都误会了贝多芬了?   这首《D大调》从来不是一首单纯地表现快乐的曲子,它是将最内涵深刻的情绪都隐藏在了欢笑背后,将属于贝多芬难得的积极快乐都放于听众的耳边?!   那这是一种何等的包容啊!   安静的演奏厅里,激烈轻快的小提琴曲已经进入了高潮,每一个音符都震颤着从音孔中跳出,每一个高难度的连音都轻松地从琴弓下响起,音律美妙,节奏明朗。   直到——   声音陡转直下!   这时候,连台下的多伦萨先生都猛然睁大了双眼,惊骇地看向台上的青年。      第一百六十六章      戚暮还在华夏的时候,曾经听郑未乔说着这样一个笑话:得到百万人的喜欢,你是偶像巨星;得到千万人的喜爱,你是领袖人物;得到上亿人的喜爱……哦!原来你是人民币!   虽然这只是一个随口的段子而已,但是却也说明了一个道理——   世界上没有任何人会得到所有人的喜欢。   就算是好脾气如多伦萨先生,都有扎耶夫在背后欺瞒背叛,更何况是其他人?   全球喜欢小提琴之王帕格尼尼的乐迷很多,甚至有人爱之将其奉为一生追逐的传说。当然,也有很多人厌恶这位大师,认为他空有绚丽华美的技巧,但是琴声却缺乏感情。   这自然是无稽之谈,毕竟几百年前的音乐不会有任何手段流传保存下来,只有那些听众们的笔记、乐评记录着这位小提琴大师的传奇。   小提琴的难关,一共分为两个部分,第一个是技巧、第二个便是感情。   贝多芬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是一首富有充沛感情的曲子,甚至是连丝毫不懂音乐的人,都能从乐曲中体会到一种浮现于琴弦上的快乐与满足,乃至于有很多人都认为——   『听了这首曲子,再糟糕的心情也一下子愉悦起来』。   但是这首《D大调》确实不能算是一首多么高难度的曲子,在专业小提琴家的手中,这只能算是中等难度,并无太多复杂的技巧。   有了感情便已足够体现这首曲子的美好,还需要其他吗?   锦上添花说得容易,做起来却难,多少年来也确实有人改编过这首曲子,但是却很少有让人觉得惊叹的,只能说的与原曲相差无几,没有太大改进。   改编一首曲子需要的除了改编者对这首曲子的了解与认知外,还需要改编者拥有非常卓越的耳力与音乐水平。因此,通常能够改编一首曲子的人,都是某方面的音乐大师,比如卓越的钢琴家、小提琴家、大提琴家等。   当然,在一支乐团里,通常都是由指挥和首席小提琴手担任这个工作,比如戚暮曾经演奏的那两首改编《圣母颂》和《蓝色多瑙河》,就是由他和华尔斯先生一起讨论、改编出来的。   而如今这首《D大调》,却已然不可能再有他人的参与。   舞台下,多伦萨先生的腰板挺得笔直,身子稍稍前倾,目光认真专注地盯着舞台上那个低眸演奏的青年,他将全部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自己的耳朵上,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小的音律。   但是现在青年演奏的速度实在太快,因此连多伦萨先生都是在听到第二小段的时候,才猛然惊醒,低声喊道:“第二乐章的小广板?!”   一旁的莫托尔四人纷纷怔住。   一首音乐的要素一共分为9个方面,包括有节奏、曲调、和声、力度等等。   而对于节奏来说,它的另外一个要素即为速度。在创作一首曲子的时候,乐曲家们经常会在乐谱上标注符号,告诉演奏者该以什么样的速度来演奏曲子,通常而言这种符号都是意大利文,从最慢的广板、慢板、柔板……一直到中板、快板、急板。   而比广板稍微快一点的速度,便称为小广板——   『larghetto。』   贝多芬的《D大调》一共有三个乐章,第一乐章是不太快的快板,第三乐章是一段快板,而第二乐章则是一段小广板。   这第二乐章是全曲中最富有贝多芬意味的抒情曲目,由单簧管和小提琴为主音律合奏,表现出温缓流畅的音律,让人心神放松。   而如今,戚暮演奏的这段旋律实在不能称为是小广板,不,它甚至已经超过了快板的速度,而真正成为了一段急板!   恐怕在场也只有多伦萨大师能在十几秒内反应出这加快了数倍的曲子到底是什么,因为在场所有人都发现,当第二乐章加快成了急板后,它竟然有着超乎想象的急促与热烈!   只听那激昂极速的旋律,正从小小的音孔中传出。青年修长的手指已然成了虚影,快速地在琴弦上前后移动着。而他的右手正执着琴弓,以更加急促的速度在跳弓!   五个音……不!   是十个音、十几个音同时在一个拉弓上跳跃出来!   单纯地按照乐曲的速度加快节奏,这并不是优秀的改编,因为有的时候这段旋律并不适合以这样的速度演奏,有的时候这段旋律需要添加几个音符、或者省略几个音符。   于是此时此刻,这首第二乐章的音乐已经与原版有了细微的差别,但是如果仔细听听,还依旧重复着贝多芬的主旋律,但是比第三乐章更加热烈欢快的曲调,却让人忍不住地心情激动,仿佛看到了那逐渐升起的旭日!   比高潮还要高潮!   明明是在第三乐章原本的高潮部分突然中断,但是现在衔接上去的曲调却丝毫不让人感到别扭差异,反而天衣无缝地让人开始怀疑:难道……贝多芬一开始就做了这样一个小游戏,想看看有没有后人能将其意图发掘出来?   听着这样高昂欢乐的音乐,多伦萨先生紧皱着的眉毛慢慢地舒展开来。他的目光仍旧焦灼在戚暮的身上,可是其中的困惑不解此时却已经被浓浓的赞赏给替代。   不仅仅是多伦萨大师!   莫托尔、纳扎特、安东尼、塔克曼……   所有听到这儿的评委们,已经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   他们从来都相信,年龄不是考量一个优秀的音乐家的必要因素,远的比如莫扎特4岁就登台演出、舒伯特31岁前写出数百首经典名曲,近的比如奥斯顿·柏特莱姆9岁写下第一首练习曲、克多里14岁获得帕格尼尼小提琴大赛冠军。   你说,上帝的心怎么就长得这么歪呢?   这么一个实力出众、音感极佳的小提琴手,竟然还如此风度翩翩、俊秀斯文?!   这心眼都偏出太阳系了吧!!!   而舞台上的戚暮,自然不知道台下众人乱七八糟的心思,将这段第二乐章以极快的速度插入音乐中演奏完毕后,他以一手极其漂亮的音阶,很快地将旋律带回到了原本的谱子里。   等到一曲终了,连戚暮也微微喘了气,白皙饱满的额头上布满了细细的汗水。   虽然他有这样的想法、并且之前在休息室里试验了一遍,但是当他再一次演出自己改编的曲目,戚暮仍旧是花了十二分的心思,用绝对音感保证了音律的和谐。   等了几秒后,戚暮深吸一口气,再笑着看向舞台下的众人,他的视线刚与多伦萨先生对上,便听到一旁响起了一声高昂的“Bravo”!   戚暮诧异地转眼看去,只见维爱的第二指挥莫托尔先生此时正认真地看着自己,他站起了身子,不停地鼓掌。在他的带领下,其余四人也是笑着鼓起掌来,就连站在门口的两位工作人员(包括刻板严肃的罗曼),都非常赞赏地鼓着掌。   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恐怕连一声“安可”他们都要喊出口了。   戚暮礼节十足地鞠躬致谢,多伦萨先生满意地看着这个青年,笑着说道:“既然你已经表演结束了,那么,现在我也就可以喊‘小七’了吧?”   说着,多伦萨转首看看旁边的四位评委,只见后者纷纷点头,道:“已经表演结束了,就不用再避嫌了,多伦萨。”   于是多伦萨大师接着说道:“小七,原本在你上场前,我可是被这些可恶的家伙挟持住了:他们不允许我和你多说一句话,他们竟然认为……我会偏袒你,给你提示?”   看着多伦萨大师一脸无奈的模样,戚暮不由轻笑出声。   只听一旁的纳扎特先生调侃道:“多伦萨,你可别不认账。前几天是谁拿着柏特莱姆和阿卡得的推荐信,在乐团成员大会上强力建议直接招了戚暮为副首席的?昨天最后一次开会的时候你还又说了一遍呢,别以为你又拿到了法勒和兰斯的推荐信就可以省略招募会这一关。”   听了这话,多伦萨先生苦笑着摊摊手,对戚暮说道:“小七,你看,这些顽固的家伙可一点都不相信你的实力。我反复地和他们说,你在帕雷森剧院的音乐会上表现得有多么出色,连奥斯顿他们都可以证明呢!”   戚暮可从未想过多伦萨先生竟然动过“省略招募会,直接招收他成为副首席”的心思,但是此时此刻,当他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也不由地心头一软,非常地感动。   多伦萨先生确实听过戚暮的几次演出,也收到过阿卡得教授给他寄去的专辑,但是就算戚暮真的能够凭借自己的实力通过招募会,多伦萨先生在招募会前的这番行为也是足够冒险了。   万一戚暮并不能胜任,那么简直是在砸艾伯克·多伦萨的招牌。   一位指挥家连乐手的琴声都无法分辨好坏?   那就可以收拾东西滚蛋了。   对此,戚暮微笑着说道:“谢谢您,多伦萨先生,我相信您不会给我任何暗示的。”   此时,莫托尔无奈地摊手:“明明我也往抽签盒里放了五首莫扎特的曲子,怎么现在上场的三个人抽到的都是贝多芬的?”   乐团首席安东尼笑道:“运气呗,多伦萨先生的运气一向很好。”   几人又说笑了一番后,多伦萨先生看向戚暮,认真地问道:“小七,你刚才的那首第三乐章真的是让我们很惊艳。现在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选择这样改编这首曲子呢?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答案,否则……”   “我会代表伟大的贝多芬先生,残忍地拒绝你的改编。”      第一百六十七章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多伦萨先生已经渐渐沉了脸色,端正肃穆地看着舞台上的青年。   这位被公认脾气很好的指挥大师,很少会有这样郑重的时候,此时此刻他目光诚恳地看着戚暮,虽然没有再开口,但是却产生了一种他在等待着对方答案的感觉。   听了多伦萨先生的话,另外四位评委也纷纷转首看向戚暮。他们也很好奇是什么给了这位年轻人灵感,让他作出了如此动人的旋律。   只见戚暮镇定从容地点点头,微笑道:“多伦萨先生,其实这次在抽到这首《D大调》的时候,我真的很惊讶。想必这首曲子的知名程度已经不用我多说了,而事实上我也承认,我对这首曲子的每一个音符都已经铭记于心、滚瓜烂熟,就算您让我现场哼唱出来,都没有任何问题。”   青年坦诚的话语让乐团首席安东尼轻松地笑了笑,只听戚暮继续道:“其实我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在想……为什么在一段小广板之后,会是一段快板呢?这样的反差真的很大,让我在第一次练习的时候觉得非常奇怪。”   戚暮说的很久,事实上,真的是太久之前的事情了。   上辈子在他进入日内瓦音乐学院前,戚暮接触的比较多的是莫扎特、梅纽因、海菲茨等大师的曲子。那时候他也比较年轻,对太过深沉的感情还无法把握,等到后来进入学院后,他才更多地接触到了贝多芬的曲子,同时也接触到了这首《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   戚暮上辈子刚进入学院的时候,真觉得与同学相比,自己所差的东西太多。他差的不是天赋、也从来不是勤奋,而是那从小到大因为家世等原因带来的各种优势,于是他加倍努力地在一年间填补了这些差距,同时也在高强度的练琴中,对这首《D大调》产生了一些疑问。   很多小提琴手第一次接触《D大调》的时候,都是一个乐章一个乐章的练习。而等到正式演奏的时候,大多数都会有乐团伴奏,也没有机会将三个乐章没有间断地连续演奏下来。   但是戚暮上辈子可没有那么多悠闲的时间,因此他在第一次接触这首曲子的时候,就勤奋地连续练习了7个多小时,将完整的三个乐章全部理顺。   因此,他也发现了——   小广板之后瞬间接快板,真的是一件很突兀的事情啊!   有乐团的伴奏还不感觉那么明显,但是没有了乐团伴奏后,真是突兀得让当时的他有些不理解起来。   戚暮上辈子也研究这首曲子一段时间,但是却没有得到太多的想法。然而当他这辈子拥有了绝对的音感后,他却倏地察觉到,或许……改编一下这首曲子,会有更大的收获?   一般而言,只有作曲家、指挥家才能将一首曲子改编得十分和谐,因为他们超强的耳力和对每个音符的掌控已经超出普通的音乐家的范畴。   戚暮自然没有得到过这方面的训练,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改编这首曲子——   因为他拥有绝对音感。   将自己的答案全部说出去后,评委席里也是稍稍惊了惊。   首席安东尼又问了一遍“你确实是在今天才打算改编这首曲子的吗”,而等戚暮再次肯定地确认后,连第二指挥莫托尔都是长叹一声气,感慨道:“唉,在几十年的训练后,我的音感也已经可以勉强算是绝对音感了,但还是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改编贝多芬的曲子啊……”   第三指挥纳扎特则是调侃道:“你要是拥有天生的绝对音感,那不就成了奥斯顿·柏特莱姆了?”   几人又说笑了一番后,多伦萨先生看向舞台上的戚暮,脸色依旧冷静郑重。但是慢慢的,他却缓缓笑开,然后颔首道:“小七,你的心思很细腻,对于这样细小的节奏问题都能注意这么仔细,真是让我很震惊。或许原版的交·响·乐《D大调》仍旧是贝多芬大师的更为出众,但是我个人认为,在小提琴独奏上,你的这首曲子更为热烈激昂。”   顿了顿,多伦萨大师又笑着道:“小七,感谢你为我们带来了这首美妙的《D大调》,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在今天晚上,在这个美妙的新年之夜,和我一起共进一顿美好的晚餐,欢迎你到我的家中来作客哦!”   戚暮闻言微微一愣,心中瞬间闪过一道灵光,等到他彻底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猛地意识到:多伦萨先生这是承认他了?!   但是接下来,俊秀漂亮的青年却是微微摇首,微笑着说道:“谢谢您的邀请,多伦萨先生,但是我今天晚上要去兰斯大师的家中和他一起度过新年。”   听了这话,多伦萨大师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他自己还有妻子孩子可以一起过年,而兰斯在维也纳却是孤身一人,这个孩子有去陪对方的心思,是好事。   等到戚暮离开演奏厅的时候,他刚刚将演奏厅的大门带上,门还没关紧,便听到乐团经纪人塔克曼先生打趣地说道:“所以说……我们办了这么一场隆重的招募会,最后结果还是选戚暮作为副首席?嘿莫托尔,你别瞪我,难道你认为接下来会有人演奏出比刚才那首《D大调》还要出色的曲子吗?我可不信!这世界上哪儿来那么多天才,还都集中在咱们维爱的招募会上了?”   戚暮刚走出一步,便听到乐团首席安东尼先生笑道:“不,塔克曼,其实今天的招募会也不算是白费,它还有一个好处,至少……它让我真正地看到了这个孩子的实力。我想,在我离开乐团以后,这个孩子一定会带着乐团成员,让维爱达到一个新的高度。”   叹了一声气后,第三指挥纳扎特也是笑着感慨:“这真是一个人才涌现的时代啊!安东尼,我真是觉得我们早生了几十年。在现在这个时代里,有奥斯顿·柏特莱姆,有克多里·斯劳特,有珍妮·亚克里斯……还有戚暮。他们是多么的年轻,而我们已经慢慢老去!但是能见证他们的崛起,真是我这一生最幸福的事情。我相信,戚暮这个孩子一定可以成为下一个克多里!”   听到这的时候,戚暮脚下的步子微微一顿,他诧异地转身看向纳扎特洛夫斯基先生。   这位来自俄罗斯的指挥家竟然将他与闵琛、克多里,以及德累斯顿交响乐团的首席珍妮相提并论,这样的评价对于现在的戚暮来说,实在是太高了!   但是下一秒,多伦萨先生的话却让戚暮彻底地怔住:“我亲爱的纳扎特,你竟然认为这个孩子只会成为下一个克多里吗?这个世界上或许会有第二个克多里,但是请你相信,我认为——”   “世界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戚暮!”   灿烂温和的阳光透过音乐之友协会大楼的落地大窗照射下来,为青年黑色的发色镀上一层金边。那双浅色的眸子慢慢地睁大,戚暮怔然地望着演奏厅里那位德高望重的指挥大师,却见后者似乎心有灵犀地往自己的方向微微一笑。   下一刻,大门“卡擦”一声关上。   但是多伦萨先生的声音却久久地在戚暮的耳边回响。   这句话在很多年后,成为了维爱内部的一句名言——   『世界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戚暮!』      第一百六十八章      2016年12月31日,维爱的副首席招募会正式落下帷幕。   无数媒体记者蜂拥而上,将刚刚从音乐之友协会大楼里走出来的多伦萨先生等人堵了个水泄不通。   各式各样的话筒全部挤到了这些维爱高层的面前,但是对此,多伦萨先生却一点脾气都没有,反而微笑着温和道:“今天的副首席招募会的最终结果,还需要等到乐团成员大会进行最后的确认,一旦有了最准确的名字,我一定会在第一时间通知大家。”   一个心思灵活的记者忽然喊道:“如果只是做最后的确认的话……多伦萨大师,是否你们已经草拟了最后的副首席名录?”   闻言,多伦萨先生淡定从容地摇摇头,笑道:“我觉得每一位应聘者的实力都很出众,我自己也很难抉择。等到明天的新年音乐会结束后,大概我能给你们一个答案。”   说完这句话后,多伦萨先生几人便在维爱安保人员的帮助下,离开了音乐之友协会大楼。而戚暮则是戴上了一顶白色的棒球帽,镇定冷静地从记者群的一旁走过。   有了个吸引火力的多伦萨先生,戚暮连伪装都仿佛是多余了。   等戚暮来到兰斯大师的家中时,这位温文尔雅的大师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饭菜,让戚暮颇为惭愧,连连说应该等自己来帮对方的忙。   见到青年愧疚的模样,兰斯大师微微笑开,然后道:“小七……我想,或许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来做晚餐的准备了。现在已经是下午4:32分了,你确定我们还有时间?”一边说着,兰斯大师一边打开了电视和音响。   兰斯先生的家居一向复古简单,他的电视也是老款式的大肚子模样,应该已经有了十几二十年的年龄。但是兰斯大师却拥有两对非常优秀卓越的音响,戚暮曾经听过,当这音响奏起声音的时候,乐声简直如同在耳边轰鸣。   戚暮与兰斯大师一起简单地用过晚餐后,便将餐盘暂时放在了保温箱里,等待看完音乐会再来品用。如今两人齐齐坐在电视机前,看着屏幕上恢宏雄伟的音乐厅里渐渐坐满了人,也渐渐地从嘈杂变为平静。   当美丽漂亮的女主持人用流畅的德语、向观众们介绍这一场经典盛大的交响音乐会的时候,戚暮为兰斯大师倒了一杯黑咖啡,只听后者说道:“每年都坐在这里听这位女主持介绍同样的话,小七,什么时候我们也一起去现场听听吧?”   戚暮闻言一愣,然后笑着颔首:“好的,兰斯先生,明年让老师、您和我,三个人一起去柏林听现场的音乐会吧。”   柏林爱乐新年音乐会与维也纳新年音乐会不同,前者通常会在12月31日下午4时-5时举行,地点是柏林爱乐音乐厅,借由美妙动人的乐声来欢迎新的一年的到来。而后者则通常在第二年1月1日的早晨11时,在金色大厅进行一场绝伦出彩的演出。   而如今戚暮正坐在兰斯大师的家中,与对方一起观看柏爱的新年演出。   乐团所有成员都陆续进场后,场下的鼓掌声从未停息,等到克多里也上场后,一个俊美挺拔的男人便从舞台的一侧走了出来,在环绕式的舞台中间,与克多里一起鞠躬致谢。   这时,那位美丽的女主持的旁白声再次响起:“柏林爱乐乐团今年的新年音乐会仍旧由乐团首席指挥奥斯顿·冯·柏特莱姆先生主持,小提琴首席为克多里·斯劳特。今年的演出曲目是欣德米特的《第三交响舞曲》……”   这些曲目名单,戚暮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听某个男人和自己说过,如今再听一遍的时候,他却惊讶地发现:这个向来不按常理出牌的男人竟然要在新年音乐会的最后,用一首庄严肃穆的《悲怆交响曲》来结束演出!   这让戚暮不由回忆起来,一年前当这个男人带领柏爱在华夏进行巡演的时候,最后竟然也是用了一首磅礴大气的《命运交响曲》作为结束,真是“别出心裁”啊!   戚暮哭笑不得地说:“哪有人会在新年的时候演奏《悲怆》啊……”   兰斯大师却是笑着摇首:“或许奥斯顿可以指挥出一首截然不同的《悲怆》?小七,让我们继续听下去吧。”   戚暮轻轻颔首,不过多久,乐团便已经调好音准。   等到闵琛和克多里对视一眼后,那指挥棒轻轻一扬,激烈昂然的乐声轰然奏鸣,让整个柏林爱乐音乐厅瞬间寂静下来,只听到激烈冲突的琴声紧张地拉起,让人不由自主地震撼!   第一首是欣德米特的《第三交响舞曲》,接下来是德沃夏克的三首《斯拉夫舞曲》……   柏林爱乐乐团的音色纯净炽烈,如同最干净的金属铮铮作响,没有一丝杂音。大号在轰鸣,小号在长吟,大提琴在呜咽,小提琴在高歌,每一个声音都恍若分成了无数的小片段,钻进在场的每一个观众耳中,进入电视机前的每一个听众心里。   曾经有人这样评价过柏爱的音乐:『他们拥有金属一样纯正的音色,他们拥有最正统古典的调律,世界上没有人可以在交响乐的舞台上超越柏爱,正如同从无人敢否认贝多芬乃是最当之无愧的交响乐之王!』   一首接着一首的交响乐从音响里流淌出来,宽敞的客厅里,除了音乐的声音外,再无别的动静。戚暮和兰斯大师一起欣赏着这美妙绝伦的音乐,直到听到一首与众不同的《悲怆交响曲》第三乐章。   听到某个曲段时,戚暮倏地睁开双眼,惊诧地看向兰斯大师。只见后者也向他微微颔首,笑着回应。   果不其然,就如同兰斯大师所说的一样,闵琛既然敢用柴可夫斯基《悲怆交响曲》作为最后的收尾之声,自然不可能将其指挥成天鹅之歌。   等到这样一首悲伤却又充满希望的《悲怆》结束后,整个柏爱音乐厅里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而在电视机前,戚暮和兰斯大师也情不自禁地鼓掌起来。   兰斯大师感慨地说道:“今年没有去现场听一听这次的音乐会,真是让人感到遗憾啊!小七,奥斯顿真是一个天才,我想在这以后的五十年,恐怕再也没有人敢改编《悲怆》了。”   戚暮也是笑着颔首,他看了一眼电视上那个面容冷峻的男人,目光柔和:“兰斯大师,我也很喜欢这首《悲怆》,悲而不伤,痛却不绝望,真的是一首好曲子。”   在夸奖一首优秀卓越的音乐作品时,戚暮从来都是发自肺腑的,不会因为这个指挥家、作曲家是自己的爱人,而产生一点偏颇。因此他此时此刻是真的很喜欢这首改编版《悲怆》,由衷地为闵琛而感到自豪。   柏林新年音乐会结束后,戚暮帮着兰斯大师将保温箱里的饭菜又拿了出来。他将红酒缓缓倒入兰斯大师的高脚杯中,两人再继续这一场刚刚中断的晚餐。   在餐桌上,兰斯大师关切地向戚暮询问了一些关于这次柏爱音乐会的事件,问问戚暮,闵琛在事前有没有与他说些什么。戚暮都一一回答后,兰斯大师感慨道:“奥斯顿总是能制造出惊喜,让人充满期待啊!”   两人又笑着说了几句后,兰斯大师忽然问道:“对了小七,多伦萨有说让你什么时候去维爱报道吗?”   闻言,戚暮手中切割牛排的动作倏地一顿,良久,他才淡笑着抬首看向兰斯先生,问道:“兰斯大师,您……怎么就知道我过了今天的维爱招募会呢?多伦萨先生在接受采访的时候可说,要等到乐团成员大会一致同意后,他才能决定啊。”   却见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笑着摇首:“我今天下午在厨房里一直忙着这顿美味的晚餐,并没有听到多伦萨的采访。不过小七,我相信你的实力,难道……你没有通过吗?”   面对着老人慈祥的笑容,戚暮没有丝毫隐瞒地将今天白天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听到戚暮竟然将贝多芬的曲子进行了改编后,他惊讶地让戚暮赶紧演奏一遍。   等听过戚暮的演奏后,兰斯大师感叹道:“小七,当初我曾经与你的老师说过,我认为你在技巧上已经超越了当年的我,只是在情感理解上稍逊一筹。但是我想,你这首贝多芬的《D大调》第三乐章,已经完完全全地超越了我,就算是你的老师再回到巅峰状态,恐怕也不能演奏出比这更热烈的第三乐章。”   这样的夸赞让戚暮立即摇首道:“兰斯大师,我这只是一时涌现出了灵感。”   兰斯先生却是摇头:“小七,灵感是天赋的一种,天赋也是实力。我相信当多伦萨听到你的这首第三乐章时,他一定非常高兴,难怪他激动地让你在明天维爱新年音乐会结束后,就立刻去总部报道了,他是真的很期待你的到来啊。”   ……   带着兰斯大师送的礼物和音乐专辑,戚暮拎着自己的琴盒离开了这座小楼。   此时正是夜晚,天空上悬挂着一轮朦胧的清月。维也纳街道上人流稀少,几乎没有什么人会在这样的新年之夜在外逗留,甚至连一向拥挤的地铁里,都冷冷清清得坐了三两个人。   当戚暮回到自己家中的时候,他难得地感受到了一丝孤独。   华夏比维也纳快了7个小时,郑未乔、谭老他们早在几个小时前就向他道了“新年快乐”。而这间公寓是这么得大,让人不由自主地感觉自己太渺小了,让人感到无奈。   将自己的小提琴放在琴房以后,戚暮并没有离开,反而是坐在了钢琴凳前,掀开了黑色的钢琴盖。他的手指轻轻地按动着这漂亮的黑白两键,声音虽然组不成旋律,但是施坦威纯正优越的音色,也让青年随手按动出来的声音显得非常优美。   等到戚暮按倒第34个音的时候,他的手机忽然响起。   戚暮立即接下了电话,只听电话那边传来一道磁性深沉的声音:“戚暮……”      第一百六十九章      闵琛刚开口的时候,电话里的声音还有些嘈杂,戚暮隐隐地还能听到丹尼尔的大笑声。等过了会儿,闵琛似乎走远了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电话听孔里只能传来男人微弱的呼吸声,以及电流嘶嘶的声响。   戚暮干脆没有再弹琴了,他低笑着问道:“庆祝会结束了?”   闵琛轻轻点头:“嗯,马上我要和丹尼尔、克多里一起送其他人回家。今天是新年夜,他们要回家吃饭、团聚。”   听了这话,戚暮一手撑在钢琴边缘上,一边好奇地问道:“柏爱的其他人都回去了……那你呢?我记得有听丹尼尔说过,你的父母就住在柏林,你也回去吗?”   琴房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壁灯,此刻从落地窗中投射进屋的月光,都比这灯光明亮许多。戚暮只听闵琛轻轻地“嗯”了一声,道:“等把其他人送回去后,我也回家。”顿了顿,他道:“没有陪兰斯一起过新年倒计时?”   “兰斯先生他从来不在11点之后睡觉,所以我就不打扰他了。对了,你猜猜我刚才在做什么?唔……允许你获得一个提示。”   闵琛眉头一挑,用了提示机会:“你在哪儿?”   浅色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笑意,戚暮淡定道:“我在琴房。”   闵琛微微思索了一会儿,便道:“你不在练琴。”   听到这句话,戚暮猛然一怔,他下意识地反问:“你为什么说我不在练琴?”   “1秒钟,你就接了电话。我想……你肯定不在练琴。”   被这个家伙发现了自己设置的陷阱,戚暮无可奈何地耸耸肩,避开这个话题:“好吧,那你猜猜,我到底在做什么?”   电话那边经过了长久的冥思,就在戚暮以为对方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只听到男人语气肯定地分析道:“电话离你很近,这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你正拿在手里;第二,你把它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闻言,戚暮诧异地笑道:“继续,闵·福尔摩斯·琛。”   “琴房里没有其他东西,你也不喜欢玩手机。那么……”   闵琛忽然拉长了声音,戚暮的好奇心也被吊了起来。他倒是有些不敢相信,这个男人真能猜中他刚才竟然在弹钢琴的事情。   于是下一秒,只听闵琛斩钉截铁道:“刚才,你站在窗前,拿着手机,正想给我打电话。”顿了顿,他又肯定从容地补充道:“你想我了。”   戚暮:“……脸呢?”   闵琛:“……”   和这个男人打电话,总是能让戚暮发现一个新天地,比如某人真是傲娇别扭极了,比如某人真是自恋到了一个境界。   联想到这个脸厚自恋的家伙居然是刚刚那个在舞台上指挥出绝伦交响乐的指挥家,戚暮真感觉上帝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把某些不该属于这家伙的天赋投错了对象。   清亮如华的月光仿佛绸缎一般,将细腻的光辉洒在琴房锃亮的木地板上。戚暮拿着手机与某个凑不要脸的家伙继续聊着,等到对方需要送柏爱成员离开后,他才挂断了电话。   不过几分钟,戚暮便收到了一条短信。   闵琛:【早点睡,不要等着倒计时了,提前新年快乐,明年……一起过。】戚暮笑着回了一句:【新年快乐,明年一起过。】话虽如此,但是今天一整天发生的事情却让戚暮心绪激动,哪儿能那么容易地入睡。等他听到维也纳市中心的大钟重重地敲响了12下以后,整个城市里响起了一阵愉悦的欢呼声,甚至连在27层都能听到一清二楚。   他忍不住地又发了条短信过去:【睡不着。你今天为什么不问我有没有通过维爱的招募会?】戚暮刚刚将手机放下,就在他等待着对方第二天早上看到短信再回复的时候,手机忽然嗡嗡地震了起来,戚暮诧异地拿起来一看。   闵琛:【我相信你。快点睡吧,明天还要去维爱吧。】简单的一句“我相信你”,让戚暮躁动不平的心情一下子宁静下来。他看着那手机上简短的文字,仿佛能够看到在黑暗中,某个男人神情郑重地回复完短信的模样。   青年唇角翘起,回了一句“晚安”后,便很快入了深睡。   漆黑安静的卧室里,宽大平整的2米大床上,只有一个削瘦的青年单独地卧在一旁,平稳地进入了睡眠。虽然只有一个人,他却并未感到孤单,而是紧紧地拥住了另一侧的大抱枕,睡得极其香甜。   当第二天戚暮拿着多伦萨先生的邀请函、现场听了一场维爱的新年音乐会后,他并没有像其他观众一样从大门离开,反而在工作人员地带领下进入了音乐之友协会大楼的后台,走入了某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大准备室。   熟悉是因为这里是他临死前最后一次看到的地方,陌生是因为这里的人全部都充满着欢迎的笑意,各个躲在多伦萨先生的身后冲他露出笑脸,却又不敢越“雷池(多伦萨先生)”半步。   刚刚结束了一场盛大隆重的音乐会,多伦萨大师甚至连身上的燕尾服都没有褪去,便直接站在后台迎接了戚暮。   一见面,他便给了戚暮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笑着说道:“小七,在这里见到你真好!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昨天下午进行乐团成员大会的时候,维爱的这些家伙都看了你在招募会上的视频,我们几乎是全票通过了你的招聘决议,并且我要代表这些害羞的小家伙们,欢迎你的到来!”   一边说着,多伦萨先生又给了戚暮一个温暖的拥抱。但是他还没松开手,便听到一旁的安东尼先生咳嗽了两声,笑道:“多伦萨,我们什么时候需要你来代表了?小七来到我们的大家庭,是一件很高兴的事情,让我们一起来欢迎他的到来吧!”   “就是,多伦萨先生,我可期待今天了呢!”   “是啊是啊,小七,自从上次庆祝会上和你聊过天以后,我就一直觉得你是个可爱的孩子!”   “小七,你能加入我们真好,我真的非常喜欢你的《精灵之舞》,而且昨天的那首《D大调》第三乐章也是非常非常出色!”   ……   原本按照多伦萨先生的想法,是他代替维爱全体成员给戚暮一个欢迎的拥抱,至此便算是迎接他进入了维爱的大家庭。谁知道在他的“坏示范”带领下,一个个“我们不需要你代表”的维爱成员们纷纷上前,每个人都要来一个欢迎的拥抱。   戚暮哭笑不得地与这些可爱温和的成员们进行了拥抱,他再看向一旁的多伦萨先生,只见后者也是一脸无可奈何的模样。   有一个脾气很好的指挥就是这样。   这要是放在柏爱……   你们还想抱小七?!   早就被指挥冰冷刺骨的目光看了个透心凉了好不好!   正式地与乐团成员见过面后,戚暮便跟在多伦萨先生和乐团经纪人塔克曼先生的身后,到维爱的会议室里拿到了自己的聘书。   一般而言,正式的聘书时间都是一年到两年时间不等,根据乐手的具体实力而定。毕竟有的时候乐团速度发展太快,而乐手个人无法跟上乐团的节奏,那就只能被乐团无情地抛弃。   为了追求最好的音乐,所有人只能不停地进步,不停地奋斗。   原本戚暮以为自己拿到的应该是一年的聘书,毕竟他才刚刚加入这个乐团,甚至是一下子就得到了副首席的职位、几个月后还很有可能升为首席,这样谨慎重大的事情应该会让维爱高层做更多的考虑。   但是戚暮没想到的是,那份聘书上手写的地方竟然赫然写着“18个月”的大字!   不是两年,但更不是一年,而是18个月!   这样一个中等的时间,一是考虑到了戚暮年纪尚浅,资历也不够,所以才没有给他两年的聘书;二是顾及到了这个孩子卓越的小提琴实力,以及有着无限可能的未来。   这“18个月”的字迹,很明显便是由多伦萨先生亲手写下的。在合同的第一页上,左侧已经签下了“艾伯克·多伦萨”的名字,右边则留了一个空位,给戚暮自己签名。   戚暮有些不敢相信地再多看了那字迹几眼,清挺的眉峰微微皱起,他为难地抬首看向满脸微笑的多伦萨大师,问道:“多伦萨先生,真的是……18个月吗?”   要知道,柏爱现在的首席小提琴手克多里在当年刚与柏爱签约的时候,也不过是得到了1年的聘期,而且还是副首席的聘书!   可是反观戚暮,他现在虽然名义上写的是副首席聘书,但是在底下却留了一行小字——   『相关人员调动,需由乐团成员大会投票决定。』   已经提醒到这个份上了,言下之意是很有可能在聘期内就让戚暮撤下副首席的职位,成为……首席!   听着青年试探性的话语,多伦萨先生微微一笑:“小七,请你相信你的眼睛。这是我们乐团所有成员一致决定通过的期限,你可以再翻翻聘书的后面,还有四五张纸,上面是每个成员的亲笔签名。”   闻言,戚暮赶紧地再向后翻了翻。果不其然,在详细协议之后,还附了几张纸,上面有乐团所有成员的签名。维爱是一个民主公正的乐团,这样重大的事情,自然是必须得到乐团成员的认可的。   到这个时候,戚暮就是再不敢相信,都已经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认真郑重地看着身前的老者,渐渐的,唇角划开一抹好看的笑容:“多伦萨先生,谢谢您的信任,谢谢乐团成员们给我的信任。”   “我一定会努力,不让大家失望的!”   当天晚上,戚暮将这份厚厚的协议拿过去认真仔细地看了看,他将每一个字都看了过去,也更为这个乐团的包容与开放而心生感动。   维爱给了他信任,他自然要还以付出!   第二天,戚暮将签了自己名字的协议寄去了音乐之友协会大楼。   等到三天的新年小假期一过,俊秀漂亮的青年站在宽敞的玄关,认真地理着自己的衣襟。他的目光里充满自信,清秀墨染的眉眼里都是对未来的期待,身姿挺拔,清俊逸朗,如画一般让人移不开视线。   确认自己已经完全准备好以后,戚暮拎起了琴盒,转身打开了大门。   刹那间,金色的阳光照射进屋内,仿若象征着一个美丽的明天。      第一百七十章      作为世界上最顶尖的交响乐团、奥地利国宝级的存在,维爱聚集了全世界最优秀的古典音乐人才,并且以细腻温柔的音色、缠绵浪漫的旋律特点,俘获了数以千万的乐迷。   当这支乐团在2017年初公布了它的副首席名字的时候,全奥地利、乃至是全世界的人都没想到,这支几百年的老牌乐团竟然会选择这样一个年轻“稚嫩”的新人,作为它的新任副首席。   如果你想说,戚暮在此之前曾经在帕雷森剧院担任过半年的小提琴首席,或者说他在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的全院测评上以满分拿到了毕业成绩,那么这些乐迷们一点都不会在意。   和维也纳爱乐乐团相比,这些荣誉只能说明这个年轻的小提琴家真的很优秀,但是并不代表他有资格一下子就成为了维爱的副首席,带领这个乐团继续走下去。   甚至有维爱的资深乐迷已经隐隐察觉到了,恐怕以后这个年轻人在维爱的地位不会是副首席这么简单。因为目前的暂任首席安东尼先生已经年纪大了,或许不能在乐团待多久了。   外界传的是风风雨雨,各大报刊杂志都对此事进行了深度的报道分析,有一些小道媒体甚至开始胡诌一些没有根据的事情,让这件事显得更加扑朔迷离。   而这些,现在的戚暮却毫不关心。   多伦萨先生担心戚暮毕竟是第一次来乐团,所以便派了自己的得力助手罗曼来帮助戚暮熟悉音乐之友协会大楼的环境,以及维爱相关训练、表演的场地。   再次看到这位冷脸古板的大高个罗曼,戚暮俊秀的面容上露出一抹笑容,他伸出手,道:“好久不见了,罗曼。今天麻烦你要带我四处看看、了解了解环境,真是非常谢谢。”   长得好看又十分有礼貌的青年,自然非常能抓住别人的好感。尤其在之前副首席招募会上的时候,罗曼就是专门带领戚暮进准备室的人员,因此此时他僵硬的神情也稍稍放松了一点,开始带领戚暮参观起来。   一个白天的时间,戚暮将整座音乐之友协会大楼都逛了个遍,从它最古老的珍藏室,到大大小小的演奏厅,这座大楼简直就是一部古典音乐史,沉淀了厚重深沉的音乐气息。   戚暮上辈子曾经在这座大楼里呆过两个月,那时候他只是为了熟悉维爱的节奏、并且完成合作排练忙,所以当时的他也只是经常在休息室、排练厅、演奏厅、餐厅等几个地方晃悠,很少会去其他地方。   而今天这一次的参观,让戚暮真正地了解了这座气势恢宏的大楼,也更加期待其自己未来一年半的生活来。   等到下午茶结束以后,罗曼便带着戚暮来到了维爱成员经常练习的排练厅。   戚暮自己推开大门走了进去,还没有看清那些在舞台上排练的乐手,便听到了一曲悠扬舒缓的《小鸽子圆舞曲》。   那音乐轻快动人,仿佛有一群布拉格广场的日光下散步的鸽子们,扑闪着翅膀,欢乐地跳起舞蹈。弦乐器的声音齐整典雅,而管乐器们则在端严中带了丝肃穆,乐团首席安东尼先生正引导着乐团合奏,等到一曲终了,他才发现了戚暮的到来。   “哦,小七!你是已经参观好了吗?”   戚暮此时转身看向那个尽忠职守地带领自己参观大楼的罗曼,只见后者正用手拉上门,然后轻轻向他点头。   明白了对方想要功成身退的意思后,戚暮便笑着看向安东尼先生,笑道:“是的,安东尼先生,我已经将整座音乐之友协会大楼都参观结束了。对了,你们刚才是在演奏《小鸽子圆舞曲》吗?”   安东尼先生站在舞台上,冲戚暮点头道:“你没听错,小七,我们刚才正在演奏老约翰·施特劳斯的《小鸽子》。下午茶刚结束,所以我们便打算用这首《小鸽子》来调节调节气氛。”   听到这样的回答,戚暮真不知该报以什么样的表情。   老约翰·施特劳斯自然指的就是施特劳斯父子中的父亲。   和华夏人的避讳不同,这对同是伟大音乐家的父子,竟然取了相同的名字,逼得后人只能给他们冠上“一老一小”的称呼,加以区分。   之前闵琛曾经说过,奥地利人对圆舞曲有种近乎狂热的偏好,尤其是对施特劳斯父子。原本戚暮还觉得他说得也太夸张了,毕竟他在帕雷森剧院里,也只是每天下午最后排练的时候,才会以一首《蓝色多瑙河》结束一整天的练习。   但是……你瞧瞧奥地利乐团的代表——维也纳爱乐乐团!   人家连下午茶结束都要演奏一曲施特劳斯的圆舞曲作为庆祝啊!!!   维爱的成员们自然不明白戚暮的无奈,他也挺喜欢施特劳斯父子的圆舞曲的,但他肯定不会像维爱的成员们一样这么疯狂。一边无可奈何地想着,戚暮一边从旁侧的楼梯登上了台阶。   他刚刚走上舞台还没站稳,便听坐在乐团最外围的一个红头发大胖子笑着说道:“小七,你来得真是太不巧啦!我们正好结束了一首圆舞曲,接下来就是各个乐器组单独的一小时训练了。”   “是啊,小七,这么美妙的音乐你都没有参与到,实在是太遗憾了啊!”   “诶对了,小七,我听多伦萨先生说,之前帕雷森剧院的平安夜音乐会上,你好像演奏了一首《皇帝圆舞曲》和一首《蓝色多瑙河》!大家,我提议一下,要不我们再来一首圆舞曲好吗!”一边说着,这个小号手一边站起身看向乐团的其他人。   戚暮:“……”   其他人纷纷响应:“好啊,就选择《皇帝圆舞曲》吧,《蓝色多瑙河》等下午结束排练的时候再一起演奏!”   戚暮:“……”   原来维也纳的每个乐团都以《蓝色多瑙河》作为结束排练的必备曲目了吗?!   怎么他以前在维交的时候从来都没这样过啊!!!   不过心中虽然感到一丝无奈,但是戚暮却没有拒绝那位小号手的好意。刚来到乐团,能够与大家处好关系自然是最好不过的,而在这个时候,直截了当地合奏一首,既能让他很快地融入到这个乐团里,又能了解到自己在这个乐团里应该怎样取舍。   戚暮没有矫情地直接将自己的小提琴从琴盒里取了出来,他简单地调了音,还没再擦拭几遍松香,便听到安东尼先生赞美道:“这把琴真漂亮,小七。”   戚暮微微一怔,这时已经有第一小提琴组的成员将这把小提琴认了出来:“这是一把仿制斯式琴?!真的很漂亮!”   戚暮点头道:“是的,这是一把仿制斯式琴。”   在戚暮抹松香的时间里,乐团的成员们已经就几把现世仅存的、能够进行公开演奏的斯式琴开始了热烈的讨论,甚至有人直接提到了小提琴界当之无愧的瑰宝——“加农炮”的名字。   听着成员们的谈话,戚暮忍不住低笑着勾了唇。   他倒是没太去在意“加农炮”,毕竟自家老师也曾经演奏过那把小提琴,因此他也不觉得对方太遥远。戚暮现在反而想起了那把在瑞士银行的保险柜里,静静地尘封了四五年的“伊蒂丝”。   既然已经来到了维爱,那么距离金色大厅的舞台几乎是一步之差。   正想着,戚暮已经将音准调好、松香抹完,他在琴弦上试探性地演奏了几个音,接着便抬首看向了安东尼先生。   此时,乐团的成员们正围在一起讨论着。   安东尼先生走到戚暮的身旁,微笑着说:“小七,接下来我就不参与演奏了,我将领导乐团的任务交给你。但是毕竟你是第一次和维爱合奏,所以我暂代多伦萨的任务,给你们进行一点指挥。在接下来的这三个月里,我得将自己的经验教授给你,虽然并不是多么精湛出色的经验,但是我也希望能给你带来一些启发。”   戚暮感激地点头:“谢谢您,安东尼先生,我会注意的。”   安东尼慈和地笑笑,接着他将这群都开始讨论起“有生之年我要是也能碰一碰‘加农炮’该是什么滋味”的小家伙的喊回头,等到全体人员一起较音结束后,安东尼看向坐在副首席位置上的戚暮。   不过片刻,优美动人的琴声倏地响起。   -------   【福娃科普小课堂开课啦】   今日课题:一般乐团会有几个首席?   首先,一般而言每个乐团的每个乐器组都有首席,而第一小提琴组的首席即为乐团首席。   但是啊大家知道,像维爱柏爱这种,它们太大了!所以他们甚至在一个乐器组里,会有多个首席!   当然,福娃在文里不会这样写,要不然太复杂了……一大堆英文名,福娃现在都头疼了QAQ最后,福娃跪了2米6,你们还说6666!!!!      第一百七十一章      在听过戚暮那次与帕雷森剧院乐团合作的音乐会后,多伦萨先生第二天刚到维爱,就在每周一次的乐团成员大会上多次强调了这场演出的出色优秀。   “完全不一样的《圣母颂》、完全不一样的《蓝色多瑙河》!亲爱的朋友们,我向伟大的施特劳斯发誓,我从未听过这样卓越出众的改编版《蓝色多瑙河》,或许只有充满着朝气与激情的年轻人,才能做出这样巨大的改变!”   当然,仅仅是多伦萨先生的口头赞美,完全无法让没有听过那场音乐会的维爱成员们体会到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一首《蓝色多瑙河》。而且帕雷森的那场平安夜音乐会只是为了感恩老观众而已,并不会进行现场录音、摄影,这让他们更无法得知那是怎样的一首曲子。   不过他们并不着急:小七都来了?还愁不能听到他的《蓝色多瑙河》?   维爱成员们这样想着,并且已经在心中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能让多伦萨大师发出那样感慨的,绝对不会是一场普通的平安夜音乐会。   可是他们千算万算,都没有想到……   当戚暮的琴声一起,便如同水滴汇入大海,恰如其分地融入了维爱众人的琴声中!   没有一丝突兀,没有一丝怪异,那琴声仿佛是春天降临一般,带着朝露从鲜艳的花朵上流淌而下的美感。如果说这琴声不够动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他们还不至于这样泯灭良知。   但是……你怎么能和我们乐团这·么·融·洽啊!!!   说好的是第一次合奏呢!!!   你这简直比合奏过一百次的人还要强啊!!!!!   典雅端庄的乐声正在排练厅里奏响着,整个管乐器如同号角齐鸣,欢腾雀跃;所有弦乐器又仿佛溪水潺潺,浪漫柔情。   在维爱新任副首席的带领下,第一小提琴组的主旋律柔和细腻,曲调和谐,甚至连坐在戚暮身旁的小提琴手都忍不住学起了自家信任副首席的泛音技巧,将一段简单的长泛音改成了急促短暂的几次泛音。   仅仅只是一点微弱的改变,便让指挥台上的安东尼先生诧异地看向了戚暮。   在他听到戚暮竟然能够如此熟练自由地融入维爱众人的音乐中时,他已然感到十分惊讶;但是当他发现这个孩子居然直接让马力(那个小提琴手)改变了自己正常的演奏方式时,仅仅是震惊两个字,已经无法来形容安东尼先生此刻的心情了。   天才!   绝对是天才!   连一次排练都不需要的就直接融入乐团,连一次合作都没有的就改变其他乐手的演奏方式、并且还改变得如此精巧,真是让人不得不感慨!   难怪多伦萨先生之前如此郑重地连连向乐团成员大会推荐戚暮,到现在为止,安东尼终于是明白了指挥的意图:小七具有如此可怕的天赋,多伦萨先生真是太有远见了啊!!!   对此丝毫不知情的多伦萨大师此时正在自己的休息室里翻看着乐谱,忽然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   其实,这完全不能怪安东尼误会多伦萨大师,因为就连后者都没想到,戚暮能与维爱的成员们合作得如此天衣无缝。   这完全不是第一次合奏的人该表现出来的音乐,要知道就连阿卡得大师在和某个乐团演奏前,都必须经过一两次的磨合。   但是戚暮偏偏就是刚刚上场,就用这样一首精彩绝伦的《皇帝圆舞曲》征服了乐团所有人!   此时还没想到自己已经完成了“攻克维爱成员、获得乐团信任”的戚暮,正微微垂着眸子,认真地望着自己的左手。漂亮修长的手指正在温柔地按动揉弦,在舞台刺目耀眼的灯光下,那手指白皙得仿若玉雕。   不同的小提琴家都有着不同的演奏习惯,比如法勒先生在演奏时就经常闭着双眼,感受着音乐中复杂多样的情绪,而阿卡得教授则总是皱着眉毛,一脸苦大仇深。   戚暮虽然不至于像自家老师那样眉头紧锁,但是他却喜欢盯着自己的手指看,准确的说,是喜欢盯着每一下按动着的琴弦看,就仿佛能从其中看出美妙的音符似的,让他忍不住地心生愉悦。   宽广的排练厅里,一首恢宏大气的《皇帝圆舞曲》正在铮铮奏鸣,热烈的旋律,激昂的曲调,让整座排练厅都在稍稍颤抖,引起共鸣。   等到一曲结束,没等戚暮将自己的琴弓放下,安东尼先生就神色复杂地问道:“小七……你一定要告诉我,在演奏这首《皇帝圆舞曲》前,你已经听过维爱演奏的这首曲子一百遍了……”   这样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戚暮稍稍一怔,他刚想开口表示自己并没有听过维爱的《皇帝圆舞曲》,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安东尼先生,您难道忘了吗,我们根本没有录制过《皇帝圆舞曲》!”   很快又有一个声音附和道:“就是就是,施特劳斯的其他曲子我们都演奏过很多遍,就是这首《皇帝圆舞曲》倒是很少演奏。我记得……好像是因为扎耶夫那个混蛋不擅长这首典雅庄重的曲子吧?”   提起某个名字,整个维爱乐团里立即响起了一阵嫌弃的嘘声。   和扎耶夫交好的几个老资历成员早在扎耶夫被赶出乐团之后,就被多伦萨先生严厉地辞退了。因此现在的维爱无论是在表面上还是暗地里,大家都相处得十分愉快,再也不用看某些人的脸色。   安东尼自然也想到了扎耶夫干的那些混账事情,他厌恶地“啧”了一声,然后看向戚暮,转移了话题:“小七,你千万别告诉我,你是第一次听我们乐团演奏《皇帝圆舞曲》……”   戚暮稍稍回忆了一下,最后老老实实地说:“安东尼先生,我这好像确实是第一次听……”虽然他上辈子曾经和维爱排练过多次,却是真的真的没有听过这首《皇帝圆舞曲》。   “被拍死在沙滩上”的安东尼先生长叹了一声气,然后感慨道:“唉,现在的年轻人都已经到这种程度了?我以为也就拥有绝对音感和顶级天赋的奥斯顿·柏特莱姆能让人感觉到那种‘我们不在同一个世界’无力感了,没想到小七你也……哦对啊,你也拥有绝对音感的,是吗?”   既然对方都给自己找好了理由,戚暮也就不客气地接受了:“是的,安东尼先生。因为之前我听过维爱的很多唱片,同时音感也比较好,所以才能比较快地和大家融合起来。”   维爱众人:“……”   你这已经不是比·较·快了好吗!   宇宙飞船都没你这速度的啊!!!   戚暮是一点都没察觉到成员们“别样”的目光,他稍稍思索了会儿,又补充道:“安东尼先生,其实我觉得在第二乐章的第三乐段,我和大家的同步率有点不够,似乎没有把小号的顿音给掌握好,还需要多练习练习。”   刚刚才从沙滩上爬起来、此刻又被无情地拍下去的安东尼先生:“……”   他刚才居然一点都没有听出来有什么不对的啊……   这样一个短暂的小插曲过后,乐团便开始进入了各自乐器组分别练习的阶段。毕竟一首曲子除了大家一起合奏以外,只有每个人都掌握完美了,才能做到合奏完美。   此时的维爱成员们已经无比庆幸,当初他们选择了这个可爱的年轻人作为他们的副首席。   一首改编的贝多芬《D大调》第三乐章,让他们看到了这个青年卓越的实力,而多伦萨先生几次三番的保证,以及阿卡得大师、柏特莱姆先生等人的联名推荐,让他们也对这个年轻人充满了期待。   而事实证明,他们的期待并没有落空。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维爱虽然与柏爱一样都属于世界顶尖乐团,但是“天下第一团”的桂冠自从上世纪卡拉扬大师执棒柏爱后,就稳稳地悬在柏爱的头顶,绽放出无限光辉。   尤其是最近几年,当克多里成为柏爱的首席小提琴家以后,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认为:柏爱是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交响乐团。   扎耶夫的水平还是不错的,至少在全球的小提琴家中,他属于最顶尖的那一个层次。但是和天纵奇才的克多里相比,他却没有丝毫的年龄优势,反而在最近越来越显现颓势。   ——这也是维爱众人不怕失败,决定选择年轻的戚暮作为自家副首席的重要原因。   灿烂明亮的聚光灯下,俊秀漂亮的青年将自己的小提琴放在一边,开始转身与乐团的成员们交流起来。   第一小提琴组的成员们非常高兴地将自己介绍给这个年轻的副首席,而戚暮则是微笑着将这些早已熟记于心的名字再次记忆了一遍。   在戚暮刚来到维爱的第一天,这样一首和谐精彩的《皇帝圆舞曲》,让所有维爱成员永生难忘。   他们需要新鲜的血液,需要全新的改变,需要巨大的创新变革!   而这一切,或许这个青年能够带给他们。      第一百七十二章      进入新的一年以后,世界各大乐团都开始紧张地忙碌起来。   在去年的时候,他们已经制订了自己新一年的工作计划日程,但是在这新年伊始的阶段,却还有很多需要交接的地方。所以此时的戚暮虽然仅仅只是乐团副首席而已,却跟在安东尼先生的身后,开始半接触这些复杂繁琐的事情。   乐团的首席,需要的不仅仅是高超卓越的技巧实力,还要拥有对乐团水平、风格的了解与掌控力。你要和指挥一样,最熟悉自己的乐团,懂得它所需要的是什么,并且还得知道在乐曲选择、乐团人员的分配中,该怎样去做。   短短一个月的学习,让戚暮得到了更多的见解。   以前他的维交的时候,每每到了这种时候,他的任务就是带领乐团进行日常的正常训练,帮繁忙的埃弗拉、贾思科等人腾出空闲。而现在他的任务则变成了,上午进行乐团排练,下午与安东尼先生一起制定策略。   这样高强度的压力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顶级的压迫,甚至连多伦萨先生都开始担忧戚暮会不会承受不过来。但是他却没办法开口让这个青年休息,因为安东尼留给他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戚暮需要尽早将首席的任务接手。   可是对此,戚暮却半点怨言没有,甚至每天早上当罗曼依旧早早地来到维爱大楼的时候,仍旧能够见到安东尼先生的休息室里,一盏昏黄的灯早已朦胧地点亮,在天还未全明的时候,那个俊秀好看的青年已经坐在那里翻阅维爱往年的资料,不知道多久。   一向死脑筋的古板罗曼,都忍不住地向多伦萨先生说了这件事。   而当后者听说那个孩子竟然已经努力到这个程度后,多伦萨大师也是忍不住地感慨:“罗曼,我一直认为那个孩子有着超越常人的天赋。但是真正让我心动而一定要招他进维爱的,却不是他的天赋,是他的勤奋与努力。”   多伦萨先生顿了顿,继续微笑着说:“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那些拥有顶级天赋却仍旧拼搏努力的人,他们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主人。罗曼你要相信,勤奋的人,终究是掌控世界的人。你以为奥斯顿·柏特莱姆不够努力吗?不,我曾经见过小时候的他,当时他为了研究透一份未写成的谱子,将自己封在琴房里十天十夜。所以说,这个世界永远都是他们的,只有努力,才能得到更多的回报。”   ……   在这一个月内,戚暮如同干渴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维爱往年各场演出的具体信息,并且花费了大半个月的时间,在排练的时候努力地听清每一个乐手的琴声,将他们的风格特点以及缺陷漏洞都记录清楚。   每个乐团都有自己不同的音乐风格,就戚暮合作过的这么多乐团来说,维也纳交响乐团音调圆滑,曲风正统;B市交响乐团音律浑厚,如男声低唱;纽约爱乐乐团,风格华丽,曲调高昂,而维也纳爱乐乐团……   则用典雅庄正,充分表现着维也纳最正统的唯美音色。   在不停的排练与学习经验中,戚暮恍然间似乎察觉到了一丝什么,但是那小小的灵感却很快消失殆尽。   维爱的日常训练仍旧在一刻不停息地继续着,他们已经慢慢地要度过这段惬意的时光,准备起几个月后的欧洲巡演来。到那时候,才是真正地忙碌不已。   维爱内部是风轻云淡、没有任何波澜起伏了,但是外界的媒体声音却从未停息过。招募一个这样的年轻人作为维爱的副首席,这是史无前例的事情。要知道,在此之前,维爱是公认地在当今世界顶尖乐团里,唯一一个没有使用年轻首席的乐团。   而如今,虽然戚暮仅仅只是副首席而已,但是已经不知道从哪儿流传出了“这个副首席恐怕短时间内就会升为首席”的传言。   各路媒体都争相地想要采访这个卓越出色的年轻人,但是可惜的是,他们数次乔装打扮、试图混进戚暮所居住的高档小区,却都被眼尖威武的安保人员拦下。   这样屡次三番的挑衅过后,安保人员没揍他们一顿都算是脾气好了,最终将他们的犯罪工具——帽子、围巾、墨镜、批萨(没错,有人借着送披萨的名义进小区),都没收下来,严令禁止他们再偷偷潜入。   戚暮每天都走得很早、回来得很晚,因此倒也没遇见过这些记者。但是一个月的围追堵截都没有拦到正主,不由地就让某些心思长歪了的小道记者怀恨起来。   当多伦萨先生看到一份《维也纳当日音乐》报纸上,赫然用一号大字写着《维爱副首席背景雄厚,出入高档小区》时,这位脾气温和的音乐大师终于是忍无可忍地发了大火,公开在《维也纳日报》上申明——   『维爱从来只看重音乐家的水平与潜力,不可能做背后偷鸡摸狗的事情!两个月后维爱的欧洲巡演即将开始,请所有乐迷见证维爱的改变!』   艾伯克·多伦萨在维也纳乃至是奥地利的地位,是谁都不敢招惹的。因此这件“维爱副首席风波”,从这份申明开始渐渐地平息下来,至少再也没有人敢在明面上讨论这件事情,反而有一些乐迷开始期待其多伦萨先生口中的“改变”来。   冬日温和灿烂的阳光下,清俊漂亮的青年正带领着乐团进行最后一次日常练习,等到一曲简短的练习曲结束后,戚暮刚刚放下自己的小提琴,便听到了乐团某个成员的一声惊呼:“哦,多伦萨先生!您是要接手下午茶后的排练吗?”   由于目前没有曲目排练,因此多伦萨大师每天基本只参与乐团一个小时的排练,更多时间是在琢磨接下来要演出的曲目,以及相关场地设置等安排。   听了这话,多伦萨先生笑了笑,道:“亲爱的朋友们,快去享受一顿美味悠闲的下午茶吧!我要将你们可爱的副首席带走一段时间,接下来由安东尼重新执掌他的地位。”   乐团里顿时响起一阵哀嚎声——   “为什么要带走我们可爱的小七,多伦萨先生您打算对他做什么?!”   “在下午茶结束后,我还打算和小七讨论一下《威尼斯狂欢节》的指法问题呢!”   “多伦萨先生,您要快点将我们的小七送回来啊!”   ……   有个平易近人的好脾气指挥就是这样,大家都愿意与他亲近,气氛和恰到连什么样的玩笑都可以说出口。多伦萨先生自然也没有生气,他微笑着保证一定很快将你们家小七送回来后,便带着戚暮进了指挥休息室。   在沙发上坐下后,戚暮还未开口,便见多伦萨先生一脸严肃地叹气道:“小七,有件事情我必须当面向你道歉。这段时间维爱的事务太繁忙了,我一直没有注意到竟然有记者总是围堵你、甚至质疑你的情况,今天我已经在《维也纳日报》上进行了申明,如果你认为还需要我做些什么,我十分乐意。”一边说着,多伦萨先生一边将一份厚厚的报纸递了过去。   听了这话,戚暮这才明白今天多伦萨先生与他谈话的目的。他接过报纸,仔细地看了许久,最终笑着摇首,道:“谢谢您的好意,多伦萨先生,其实我也没有感到很困扰。他们怀疑我,是因为我没有将自己的实力展现给他们,就向您当初对我说的一样,我要对自己有信心,我相信当将自己的小提琴表演给他们看以后,他们一定会认可我的。”   望着青年自信昂然的朝气,多伦萨大师赞许地点点头。   “小七,再过两个月就是欧洲巡演了,到时候我们会与柏爱、德累斯顿他们几个乐团错开时间,今天早上我已经和莫托尔他们商量好了,我们大概在3月下旬开始第一站的巡演,会选择布鲁塞尔作为首站。”   闻言,戚暮轻轻颔首。   多伦萨先生继续说道:“我相信,到时候你一定可以证明自己的实力,让那些无聊的家伙闭上嘴。”   姣好的眸子笑弯,戚暮轻轻“嗯”了一声,过了会儿,他突然想到:“多伦萨先生,既然还有两个月就要巡演了,不知道我们的演奏曲目是否定好了?可以提前通知我一声吗,这样我也可以早点做些准备。”   谁料戚暮这句话落,多伦萨先生倒是皱起了眉头:“小七,其实……关于演出曲目的问题,我们已经商量了一周了,最终也没拿下一个决定。过去三年我们的音乐类型都大同小异,也没什么挑战突破,因此今年想要作出点不一样的东西,只是真可惜,我们还没找到那个关键点。”   听着多伦萨先生的话,戚暮也是为难地皱起眉峰。   只听多伦萨先生继续说道:“要是能在音乐类型和风格上都做出一些改变,又不在本质上脱离维爱正统的浪漫主义风格,那就好了啊。”   听着这话,戚暮倏地灵光一闪,他惊讶地睁大双眼,问道:“多伦萨先生,您真的是希望得到一些改变,却又不在本质上改变维爱的传统风格吗?”   多伦萨先生轻轻颔首:“是的小七,这就是我想要的东西。”   明亮灿烂的日光下,青年黑色的发丝仿佛闪烁着金光,他微微一笑,道:“多伦萨先生,其实……我有一个想法。”   ------   小七要开始巡演辣XD   闵神在柏爱也很忙啊,你们什么时候可以聚聚呢~\(≧▽≦)/~啦啦啦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一碧如洗的天空上飘着几朵白云,在二月的起始,柏林冬日的冷冽已经渐渐消散,只属于春日的湿润与温暖正在缓慢回归这片大地。   美丽的莱茵河在日光的照耀下泛着粼粼波光,不远处的柏爱总部大楼矗立在河水的波纹倒映中,仿佛更柔和了几分。   和维爱一样,对于柏爱来说,今年上半年度的各种小型演出以及大型的环欧洲巡演,也是他们本年度开年的重要工作。一月初他们便定下了今年演出的具体城市以及相关的演出曲目,如今早已投入到了艰苦的排练中。   宽敞简洁的排练厅依旧是柏爱最显著的包豪斯风格,洪亮雄伟的音乐轰然作响,在整个排练厅里久久地回荡。   舞台上的指挥家右手猛然一顿,长号组的声音便戛然而止,他的左手轻轻抬起、温柔地向上攀沿,小提琴优美的琴声倏地跟上。   当戚暮来到柏爱的排练厅时,听到的便是这样一首气势与感情兼得的贝多芬《命运交响曲》。   男人挺拔清俊的背影如同白杨树,屹立在舞台的中央,他仿佛是宫殿里的皇帝,气势逼人地引导起这支名为“柏爱”的雄武之师,即使是《命运》,也被他牢牢扼住了脖子。   音乐在攀升,情绪在燃烧,等到它达到了最巅峰的时候,终于缓缓落幕,宛如在命运的最后再奋力一击的勇士,乘着胜利的高歌,获得希望的曙光,并用激烈而又渐渐温缓下来的音乐,表达出自己的喜悦。   这样一首《命运交响曲》,柏爱其实已经排练过无数遍,所有成员配合融洽,连情绪也在指挥的带领下走入了最巅峰的状态。   面对这样一首磅礴浩大的《命运》,戚暮不得不伸手鼓起掌来。   清脆的掌声在安静的音乐厅里响起,到这个时候,才有人注意到他的到来。克多里诧异地看着那个突然出现在排练厅门口的青年,而在他的身旁,闵琛则是最后一个看到戚暮的。   背对着观众席的姿势让闵琛转过身,才终于发现了那个突然到访的青年。   深邃狭长的眸子倏地睁大,闵琛飞快地说了一句“克多里,你来指导接下来的排练”,接下来就直接迈步走下舞台,向那个多日不见的青年走去。   戚暮看到闵琛向自己走来的时候,还笑着打算说一句“刚才那首《命运》真不错”,但是他“刚才”两个字才刚刚出口,便被这个男人用力地揽住了腰身,然后绑架似的带他直接出了排练厅。   戚暮被这“一路挟持”地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直到他忽然被拉着手臂进入闵琛的指挥休息室之后,他刚想开口询问,便听到“砰——”的一道关门的巨响,接着,是炙热发紧的拥抱。   男人有力的双臂紧紧地拥住戚暮的腰身,他将自己的脸庞埋在戚暮的肩窝里,微微喘着气。戚暮也只是怔了一会儿,接着便伸手同样拥住了对方,他无奈地苦笑道:“你还真把我吓着了,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严重的事情。”   不过一会儿,男人沉闷的声音在他的耳旁响起:“出了很严重的事情,我们……有43天没有见过面了。”   闻言,戚暮浑身一怔,闵琛慢慢地松开了他的腰身,垂眸看向了这个心爱的青年。   目光厮磨似的交缠着,下一秒戚暮主动地抬首吻了上去,闵琛毫不客气地加深了这个吻。对方的味道对于两人来说已然感到一丝陌生,但是当那柔软的感觉再次触碰起来的时候,深埋于心底的熟悉与思念再也无法抵挡地泛滥起来。   将青年紧紧地压在休息室冰冷的实木大门上,闵琛动作温柔却急促地吻着青年的唇瓣。唇舌间津液律动,暧昧缠绵,在这小小的空间里温度上升,等到分开时,戚暮已然脸颊绯红,用力地喘息平气。   额头互相抵着,闵琛低声问道:“来柏林,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   “我想和你以前一样……给你一个惊喜。”   作茧自缚的男人无语了片刻,最后叹了声气,认真道:“只要能见到你,就是我最大的惊喜。维爱的巡演排练应该已经开始了,什么时候回维也纳?”   戚暮此时已经慢慢喘过气来,他的手臂还抱着对方的腰,此时他微微后仰了靠在光滑的门板上,笑着抬眸看向闵琛:“傍晚6点多的机票,明天还要继续排练,我今天来柏林是有事的。”   闵琛微微一愣,问道:“什么事?”   “我和塔克曼先生一起来的,我们来柏林邀请一位音乐家。”   接下来,戚暮将自己这次来柏林的目的全盘托出。   多伦萨先生等人都希望在这次的环欧洲巡演中,维爱能进行一些突破,却最好不要改变乐团最本质的音乐风格。这个问题纠缠了他们很久都没有得到思绪,但是戚暮却从最近几年维爱的演出资料中,发现了一丝异常。   于是当时,戚暮便向多伦萨大师这样建议道:“多伦萨先生,为什么我们不能请一个风格严谨端正,但是却又更偏向于古典浪漫主义的钢琴家来为我们的巡演添色呢?我发现最近三年,维爱很少和奥地利籍以外的钢琴家合作,而且钢琴协奏曲的表演更不超过两三次。我想我们可以邀请一位钢琴家与乐团合奏,让这次的巡演成为一次钢琴协奏之旅。”   多伦萨先生听到“钢琴”两个字的时候,就已经惊讶地睁大眼,等听戚暮说完以后,他立即点头道:“不错!我们很久没有邀请钢琴家来和乐团合作了,似乎是因为扎耶夫那个混蛋曾经和某位钢琴家闹过不愉快?上帝啊,那个混蛋到底做了多少恶心的事情,我到现在才发现?好了好了,小七,谢谢你的建议,我想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那么现在我们所需要的就是……到底请哪位钢琴家呢?”   ……   听完了青年的叙述,闵琛淡定从容地敛了眸子,低声问道:“你来邀请我?”   戚暮:“……”   早已经对这个家伙的厚脸皮免疫无效了,戚暮只是无语了片刻,便摇首道:“怎么可能邀请你,你没那个上我们邀请候选单的资格。”   闵琛:“……”   见男人一脸“我要上候选单、我要上候选单!”的表情,戚暮忍不住地低笑出声,道:“好了好了,你的风格和我们想要的很相似,如果你能作为我们的协奏钢琴家,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但是闵琛,你可别忘了……你是柏爱的指挥和驻团钢琴师。如果你与我们进行合作了,谁来带领柏爱进行今年上半年的欧洲巡演?”   闵琛:“……”   过了半晌,他又问道:“我比那个家伙更适合?”   愣了半天,戚暮才明白“那个家伙”指的到底是谁,他哭笑不得地一拳打在了这个无耻之徒的胸膛上,然后点头道:“是是是,你比她更适合,更适合!行了吧?”   听到这,俊美优雅的男人才稍稍满意了一些,接着他说:“既然你们下午要去邀请对方的话,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柏林我比较熟悉,也可以开车带你和塔克曼。”   闵琛和多伦萨先生算是至交好友了,因此他偶尔也会去维爱看看,和维爱的乐团经纪人塔克曼也是比较熟悉的。   闻言,戚暮赞同道:“好啊,塔克曼先生现在应该在柏爱楼下的咖啡厅里等我呢,我原本打算和你见一面后就离开的。这样也好,你就和我们一起去吧。”   得到了与青年再相处半天的机会后,闵琛镇定地勾了唇,露出一抹不易察觉地笑容。   戚暮和他一边往楼下走去,一边说道:“你在柏林还是比较有说话的分量的,那位大师也是一位比较出名的钢琴大家,想必有你在,她可能会更容易答应我们这次的巡演。你知道的,在欧洲各个国家来回巡演,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听到这,闵琛忽然想起来:“你们打算邀请谁?”   戚暮下意识地回答:“朱莉·艾德利特大师。”   闵琛:“……”   男人瞬间停住了脚步,再也不往前走一步。   戚暮诧异地转首看向对方,问道:“怎么了?”   只见在和煦灿烂的阳光下,闵琛冷峻镇定的面容上难得地出现了一丝裂痕。他薄唇微抿,语气郑重地说:“……我将你们送到路口,然后……你们自己去找朱莉·艾德利特。”   戚暮:“……你和她认识。”是肯定句。   闵琛:“不认识!”   戚暮:“……你和她认识!”   有些心虚:“……不认识。”   青年当然不担心这个男人还会和一位五十多岁的女钢琴家产生什么……咳咳,不正常的关系,但是他却很好奇,是什么让这个一贯冷静的家伙突然如此惊·慌·失·措?   嘴角一撇,学起了前几天维爱某位女成员和自家丈夫打电话发脾气时候的模样,戚暮故作伤心状,坏心眼地说:“原来你还有事情不可以告诉我、瞒着我,闵琛,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我从没想到……”   “朱莉·艾德利特是我的乐迷。”   完全没想到这个答案的戚暮:“……”   闵琛一脸不堪回首:“是一个……很·疯·狂的乐迷。”   戚暮:“……”      第一百七十四章      晚冬的森森寒风从莱茵河畔刮来,带着潮湿的气息,让本就凄冷的温度更加降了几度。太阳已经没有了中午时的活力,此刻日光温吞懒惰地照射着,勉强维持着地面的温度。   当戚暮从艾德利特大师家中离开的时候,他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做“疯·狂”的乐迷。   对外优雅大方、淡定冷静的朱莉·兰德利特大师在见到戚暮和塔克曼的时候,还算是保持了自己的大师风范,是一个非常有风度的贵妇淑女。但是当她见到站在戚暮身后、死活不愿意现身的闵琛时,这位钢琴家眼睛一亮,猛地就冲上去,抱住了闵琛。   戚暮:“……”   塔克曼先生:“……?”   “哦,我可爱的小奥斯顿!你是多久没来看我了?你真是太坏了,朱莉阿姨非常想你啊!”一把将身体僵硬的男人拉进屋子,朱莉大师摸摸头,又说道:“来来来,正好昨天老约翰来我的琴房里,给我的钢琴保修了一下。来弹一首曲子吧,庆祝我们的久别重逢!”   闵琛:“……其实柏爱的新年音乐会的时候,我们才刚见过,朱莉。”   这位端庄淑静的钢琴家闻言,立即瞪大了双眼:“上帝啊,我们原来已经有三十多天没见过了?小奥斯顿,你真是太过分了!我前天还和你的母亲聊到,你好久没开钢琴会了呢!”   代表闵琛无语的戚暮:“……”   明明这个懒惰的家伙去年才刚开过一场钢琴会啊,兰德利特大师!   戚暮在朱莉·兰德利特大师的家中一共呆了三个多小时,其中只有半个小时是用来邀请这位大师参加维爱这个季度的巡演。朱莉自然是一下子就答应了的,能维爱合作本来就是一种荣幸,更何况……   “我超级可爱的小奥斯顿都亲自来找我了,我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垂着眸子一声不吭的闵琛:“……”   虽然戚暮完全不明白这个别扭傲慢、小气又爱记仇的男人到底哪儿适合“超级可爱”这个词了,但是他还是深刻地同情了闵琛一秒。因为在接下来的两个多小时里,朱莉大师让闵琛弹奏了十几首曲子!甚至连喝口水的时间都少的可怜!   按照朱莉大师的话,是这个样子的:“我可爱的小奥斯顿,接下来我就要去维也纳了,恐怕要过很久才能再见面了。我最喜欢你演奏的肖邦了,不如让我来替你的母亲审查审查,你有没有偷懒?!”   总而言之,当戚暮和闵琛从朱莉大师的家中先离开时,他明显地感觉到这个俊美高大的男人脚步加快,几乎是以火箭般的速度窜出了大门,一副恨不得插上翅膀的模样。   对此,戚暮却再也没有了调侃对方的心思,反而叹息道:“朱莉大师,果然……够疯狂啊。”   闵琛:“……她和我的母亲是好友。”   戚暮倏地一愣:“什么?”   “朱莉看着我长大。”顿了顿,闵琛又道:“也是因为她,我才会去学钢琴。”   没想到对方还有这样的渊源,戚暮总算明白为什么在看到朱莉大师的时候,这个男人就像矮了一头似的,连目光都不敢直视对方。   嗯,果然……说不定这个家伙小时候的模样很可爱呢!   一下子起了好奇心,戚暮笑着问道:“对了,我之前到你家的时候,怎么一直都没看到你放照片。你从来都不照相的吗?”   狭长姣好的眸子倏地睁大,又在极短的时间里恢复正常,闵琛一字一顿道:“我、从、来、不、拍、任、何、照、片。”语气淡定从容,声音肯定冷静。   但是太过于镇定,反而……让人觉得有些不正常。   戚暮挑起一眉:“有问题。”   闵琛:“……没有问题。”   “嗯,果真有问题啊!”   “……没有!”   “好吧,现在还没走远,要不我们回朱莉大师家中在聊聊?”   “……”   过了半晌,眼见着塔克曼先生拿着协议合约从楼下下来后,闵琛语速飞快地说了一句“以后有机会给你看”,然后便在戚暮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赶紧地抬步离开,不给他一点反应的时间。   塔克曼先生走过来,诧异地问道:“奥斯顿这是怎么了?”   戚暮嘴角微微抽搐,然后道:“大概是去拿车了……”   “哦,奥斯顿真是一个体贴的人啊!要是没有他,我们在柏林恐怕还会费一番周折。朱莉大师最近几年已经很少再出外巡演了,她能够答应我们的邀约,想必也有奥斯顿的功劳。他真是一个善良的好人啊!”   温暖的阳光下,塔克曼先生大声地感慨着。望着这个红头发男人一脸“奥斯顿是好人,对,就是好人”的表情,戚暮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仿佛看到了曾经单纯无知的自己。   ……所以说,当年他怎么会觉得这个小心眼又爱吃醋的男人,会是一个大大的好人呢?!   短暂的柏林之行很快结束,仅仅不到十个小时,戚暮便又乘飞机回到了维也纳。刚下飞机,他便接到了某人的短信,看着那上面闪烁着的文字,戚暮耳尖一红,忍住了想把对方拉进黑名单的欲望。   闵琛:【你好像把手链掉在车座椅的夹缝里了,嗯,我去维也纳演出的时候应该你还没走,到时候给你。】戚暮:“……”   他为什么会把手链掉进那种隐蔽的位置?   难道还不是因为某人趁着塔克曼先生下车的短短几秒,居然还想耍流氓啊!!!   回复了一个简短的“呵呵”之后,戚暮便和塔克曼先回维爱,将合约交给了多伦萨先生。   多伦萨先生见到事情这么快就解决后,也是非常惊讶,他高兴地告诉戚暮,在他们离开的这一天里,他已经和安东尼、莫托尔几人一起商量好了接下来要演出的协奏曲名单。   一切就好像有了一个良好的开头,当找到了毛线的开口后,所有的事情就顺理成章地就拉了出来,再也没有一点纠结犹豫。   “小七,真是太谢谢你的建议了!我想有了朱莉的加盟后,我们这次的巡演一定会非常成功!我已经迫不及待地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了。接下来的一个多月,就让我们一起排练吧,我相信,我们可以做到最好!”   戚暮微笑着看向多伦萨先生,点头:“好的,多伦萨先生,那么明天就要开始正式地排练了吗?”   “是的!明天,就是我们巡演排练的开始!”   ……   一连十一场的巡回音乐会,自然是非常耗费人力物力的。短短两个月时间,整个维爱乐团需要从南至北、从东到西,将整个欧洲都巡演下来,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有着极大的压力。   戚暮以前也曾经和维交进行过多次的欧洲巡演、全球巡演,起初他也非常地不适应这样东奔西走的日子,因为有的时候甚至连时差都没倒好,就要开始演出;而有的时候又不适应当地的水土环境,更会出一些乱子。   不过现在还好,戚暮已经做了一些准备,现在唯一需要的便是将曲子排练好。即使在音乐会开场前他们还可以排练几天,但是这样的效果远远不如一开始就准备好来得更妙。   所以当多伦萨先生在第二天的乐团成员大会上宣布“本季度的巡演排练正式开始”时,会议上顿时响起了一片叹气声,甚至有人小声地嘀咕道:“好不容易的假期又结束了啊……”   对此,好脾气的多伦萨大师笑道:“等这次的巡演结束后,我们就可以拥有半个月的假期了。亲爱的查理,这次巡演的第二站是你的故乡曼彻斯特,我们今年没有选择伦敦,到时候你可以回家好好和家人聚一聚。”   刚刚还在嘀咕感叹的查理听了这话,立即感动地直点头:“好的多伦萨先生,我一定会努力排练的!”   与此同时,隔了几百公里的柏林爱乐乐团大楼内,所有人都聚集在会议厅里,开一场成员全体大会。   丹尼尔轻轻咳了两声,道:“还有不到一个月,我们的巡演就要开始了,第一站定在维也纳。接下来这段时间里,大家要抓紧时间排练,稍微加加班……也是很正常的嘛!”   话音刚落,会议厅里顿时嘈杂起来。   “上帝啊,又要加班……”   “唉,就算丹尼尔不说,我们哪天不是训练到五点以后啊。不过话说,怎么今年的第一站变成维也纳了?往年不都是伦敦或者巴黎的吗?”   “谁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哦对了,听说小天使好像成了维爱的副首席了。真是了不起啊!我们这次去维也纳应该也能看到他吧?”   “哦,小天使真是个可爱的孩子!虽然好久不见了,但是他昨天来乐团找指挥的时候,竟然还给我们带了礼物,真是贴心啊!”   “就是啊,这次去维也纳我一定要和小天使说说话,在维爱总部应该能找到他……”   “安静。”低沉磁性的男声响起,将会议厅里混乱的声音一下子压了过去。   所有人都呆呆地抬头看向自家冰山指挥,只见闵琛抬眸扫视了周围一圈,然后低声说道:“维也纳是第一站,要注重排练,你们没有时间外出。”   柏爱众人:“……”   搞什么啊!就为了说这么句话啊!分明就是你不想我们去看小天使嘛!!!   没有再理会那些“指挥真是太坏了,想一个人独吞小天使”、“就是,上次他还妄图抢走小天使给我们带来的礼物,幸好维克眼尖”、“啊,难道就是因为这件事,指挥昨天傍晚才瞪了维克好几眼么”的目光,他抬眸看向窗外,只见阳光明媚,凛冽的寒冬似乎将过。   就在这个时候,戚暮也心灵感应似的抬首看向了窗外,等到所有成员都开始走向自己的位置后,他才拿着自己的小提琴走上了排练厅的舞台。   高立的指挥台上,多伦萨先生微笑地看向自己的首席与副首席。他温和的目光在戚暮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接着指挥棒一扬。   顿时,一首唯美动人的《华尔斯坦奏鸣曲》便倏地响起!   ----------   福娃总是迟到,太对不起妹子们了。这周实在期中周太忙,但是福娃还是决定在周四周五都四更,补偿妹子们【鞠躬】最后……有妹子说闵神实在太会卖萌了,福娃采访一下。   福娃:闵神,福娃听说你很会卖萌啊,这是真的咩~闵神:造谣 ?_?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一般而言,像维爱这种大型乐团是会有一两个驻团钢琴师的,负责乐团日常的一些排练演奏。因为很多钢琴家与乐团并没有签署合同,只有表演协约,所以他们不一定会经常到场参加乐团排练,而这时候驻团钢琴师便起到了代替他们的作用。   有的时候,甚至驻团钢琴师也会和乐团合作,进行盛大的演出。   之前多伦萨先生虽然说朱莉大师最近几年都没有参与太多的演出活动,但是当她接受了维爱的邀约后,却在第三天就从柏林赶到了维也纳。   这位端庄典雅的女士穿着一身干练清爽的黑色西装,看上去活力满满,丝毫不像是一个五十岁的人,也只有眼角那细微的纹路暗示了时间的流逝。   当朱莉大师来到乐团的时候,正好是由乐团经纪人塔克曼先生带领着进排练厅的。这位大师来得很突然,并没有提前通知一下,所以当时维爱的驻团钢琴师马特正在与乐团合奏,排练《华尔斯坦奏鸣曲》。   见到朱莉大师来了以后,马特丝毫没有一点难过,反而迅速疾然地让开了自己的座位,然后结结巴巴地说:“朱……朱莉大师,您……您快坐下吧!我……我这就离开!!!”   见着他这番模样,文雅淑静的朱莉女士轻轻一笑,也没推辞,直接坐上了那长长的钢琴凳。过了半晌,她抬首看向马特:“谢谢你,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马特!”   话音刚落,马特赶紧地就转身跑人,很快就消失在了后台的帷幕间,连一点影子都看不见。   戚暮诧异地看着马特惊慌失措的模样,只听安东尼先生在一旁说道:“我都忘了,马特的偶像就是朱莉大师啊。之前确定我们会邀请朱莉大师的时候,他还高兴了好几天呢,所以最近的排练他都是主动地来代替朱莉大师进行演奏的。”   闻言,戚暮点点头。他再看向那位坐在钢琴后的女士,只见对方正镇定冷静地与指挥台上的多伦萨先生交谈着,举止从容,气势凛然,沉淀着钢琴大师的风范,让戚暮完全想象不到几天前这个人是怎么摸着闵琛的头,一口一个“小奥斯顿”的。   与多伦萨先生交谈结束后,朱莉大师正好转过头,恰恰与戚暮的视线碰上。这位矜重大方的女士朝戚暮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戚暮稍稍愣了愣,然后也笑着点点头。   不过片刻,多伦萨先生便道:“那么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朱莉会和我们一起排练。大家要抓紧时间,将曲子尽快排好。”话毕,他又低头看向一旁的朱莉大师:“谢谢你朱莉,你能抽出这么长的一段时间给乐团,我真的非常感谢,等会儿我会让塔克曼为你找一间酒店,安排你住下来。”   谁料闻言,朱莉大师却是笑着摇首:“多伦萨,这就不用你多费心了,我已经找到可以住的地方了。”   两人又交谈了几句后,多伦萨先生不再多说。他按了按琴架上的总谱,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排练。   这次的排练与刚才的略有不同,有了朱莉大师的亲身加盟,戚暮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当初多伦萨先生和莫托尔先生,坚决强调着要邀请这位女士来进行维爱的钢琴协奏曲巡演。   朱莉·艾德利特大师,从五岁就开始学习钢琴,十九岁获得肖赛第二名(当年的肖赛第一空悬),曾经与维爱、柏爱、纽爱等各大世界顶尖乐团合作,三年前还获得了由德国政府颁发的全国十大荣誉人物勋章。   这位大师一生斑斓壮阔,如同史章。   在朱莉大师成名的时候,全球女权运动正在兴起,无数女性走上街头要为自己讨得一个平等公正的权利,而朱莉女士也是其中最知名的代表人之一。她大大方方地成为了女性古典音乐界的代表,为女性如今越加平等的地位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而与朱莉大师正义凛然的人品一样,她的琴声端直磅礴,带着德国人的严谨,以及女性内心的柔腻。   一首《华尔斯坦奏鸣曲》,在朱莉的手指之下仿若是女性冲破黑暗、迎接光明的奔跑,在清脆柔亮的钢琴声下,有着女性低柔的吟唱,非常符合维爱既想要维持原本的浪漫音色,又想要做出一些改变的情况。   四篇乐章如同事先排练过的一样,乐团只出了一些较小的失误,而朱莉大师则是行云流水般的将整首华尔斯坦演奏了一遍,与乐团配合默契,几乎没有太大的隔阂。   一曲结束后,多伦萨先生将几个失误点指了出来,并且提点了几位乐手,让他们更加注重感情、强弱、节拍等。而面对朱莉大师,他则是慈和地笑笑,道:“朱莉,多年不见,你的《华尔斯坦》还是如此棒!”   朱莉大师微微摇首:“哦,多伦萨,你可不知道,这两天我在家中可将你们的八首曲子弹奏了数遍。要是在这里失手了,你虽然不像我可爱的小奥斯顿那样性格冷淡、嘴巴毒舌,但是我可不允许自己出现这样的失误。”   闻言,多伦萨先生笑笑:“奥斯顿其实人还是不错的,只是在有些时候略偏执了一点,不够委婉……”   “多伦萨,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家小奥斯顿呢?他是个多么可爱善良的孩子啊!”   多伦萨先生:“……”   戚暮:“……”   难道刚才不是您自己在说闵琛毒舌冷淡的么……   所以说,女人的心思,你千万不要猜啊!   ……   有了朱莉大师的加盟,今天一整天的排练在节奏上明显快了不少,除了多伦萨先生偶尔停下来指导一下乐手的失误点,其余地方都进行的非常顺利。   戚暮早已习惯了多伦萨先生那超好的脾气,和他以前在维交的时候相比,假设是一点节拍上的失误,埃弗拉先生可能还会勉强地忍受下去、只是狠狠地瞪对方一眼,但如果是有人吹跑了一个音……   上帝啊!埃弗拉先生的咆哮就要开始了!   而如果是多伦萨先生呢?   “哦,亲爱的丽萨,我想你需要查看一下你的号嘴,以后不要出现这样低级的失误了。”   唉,朱莉女士,您到底是从哪儿来的自信,在多伦萨先生的面前说闵琛是个可·爱·善·良的人啊!   繁重紧张的排练过后,终于到了下午茶休息的时间,戚暮端着一杯牛奶坐在维爱的咖啡厅里,正等着安东尼先生。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还未曾等到安东尼先生,便等到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端庄雅静的女士冲戚暮微微一笑,让戚暮只是怔了一会儿,便轻轻点头:“好的,朱莉大师。”   朱莉大师刚刚将自己的咖啡杯放下,戚暮便十分绅士地起身,为她拉开了椅子。这位女士稍稍诧异了一瞬,然后笑着道了谢。   等到两人都坐回位子上后,只听朱莉笑道:“上次见到你和塔克曼来到我家的时候,我还在想……这难道就是维爱最近很出名的那个年轻的副首席?”   闻言,戚暮笑了笑,没有说话。   朱莉大师接着说道:“小七……哦,我就叫你小七吧,我看到好像乐团里的成员们都是这样叫你的。小七,你上次在我家中的谈吐举止让我印象很深刻,像你这么大年龄的孩子,似乎都不会喜欢与我们这些老家伙交流,但你倒是个例外。”   听到清秀大方的朱莉竟然称呼自己为“老家伙”,戚暮忍不住地轻笑出声,道:“朱莉大师,其实您还很年轻,您也拥有一颗活力满满的心。”   一个俊秀漂亮的青年如此真诚地夸赞你,很少有女士不会心软。于是朱莉大师看着眼前的青年,微微眯了眼,然后叹了声气,说:“唉,和你们这些年轻可爱的孩子相比,我已经老了啊。不过小七,刚才坐在你旁边的时候我好像听到了你的琴声,真是非常青春活力的声音啊,你的颤音技巧很娴熟。”   “谢谢您的夸奖,朱莉大师……”   一段悠闲漫长的下午茶时光,戚暮便在与朱莉大师的交谈中度过。   安东尼先生拿着咖啡往熟悉的桌子走时,却已经发现自己的位子被占据了,他还没反应过来,便听一旁的塔克曼说道:“安东尼,或许你可以让朱莉和小七谈谈,说不定他会有别样的收获。”   于是在这段时间里,并没有人去打扰戚暮和朱莉大师,等到乐团即将再次开始排练的时候,朱莉大师才笑着说道:“和你聊天真是愉快,小七!我很少见到你这么乖巧的孩子了,还能陪我说这么久的话。”   “朱莉大师,和您聊天是一件非常愉悦的事情。”   戚暮说得是真心话,这位钢琴家阅历丰富,有着宽阔的视野和经历,和她交谈真是一件非常舒服的事情。   “你真可爱,小七,你是我见过的第二可爱的孩子了,第一是我家小奥斯顿。你不知道,小时候的他简直像个小天使一样,每次见到我都会屁颠屁颠地跑上来抱住我的大腿,然后喊着‘朱莉阿姨,朱莉阿姨,我要吃糖’。真是太热情了!”   完全无法想象那个情景的戚暮:“……”   “唉,可惜了,小奥斯顿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冰冰了,一点都没有小时候可爱了啊。小时候他咬手指头的样子最棒了,我和他的母亲给他拍了很多照片呢!”   好奇起来的戚暮:“哦?很多照片?”   “是的呢,都是很帅的照片,只不过小时候的奥斯顿总是流鼻涕,嗯……真是破坏画面的美感,有机会我可以带给你看看。”   已经憋笑憋到快要忍不住的戚暮:“……”   “哦对了小七,今天能不能麻烦你告诉我,我即将要住的地方在哪里?我对维也纳真是不那么熟悉,可爱的小七,你可以帮助我吗?”   戚暮正了正色,问道:“朱莉大师,不知道您说的地方是……”   “好像是罗森大街。”   “……罗森大街?”戚暮感到一丝熟悉。   “嗯,是第1114号。”   戚暮:“……第1114号吗?”   “对,1114号。麻烦你为我指明一条道路了,小七,我对这里真是人生地不熟啊!”   戚暮:“……好的,没问题,朱莉女士,我很……荣幸。”   荣幸到和你住的是,同一栋公寓!!!   ------   XD有妹子说朱莉以后会成为小七的疯狂乐迷……   嗯,这个可能性嘛……福娃不说!      第一百七十六章      当天晚上戚暮直接送朱莉大师到了她临时居住的新家,当看到朱莉女士在自己家楼下的门口停住时,戚暮稍稍松了一口气,最后在前者惊讶的目光中,笑道:“我住在您家楼上,朱莉大师。”   后来戚暮给闵琛打了电话,在闵琛诧异的回答中他才知道,原来楼下的那间公寓是闵琛母亲买下的。原意是说什么“和你住得更接近一些”,虽然后来这位成日里忙着全球乱飞的女士却根本没有来过几次维也纳。   因此这次她将房子借给朱莉大师,也是很有可能的,毕竟两人是好闺蜜,借个房子住住并不是什么大事。   听了戚暮的叙述后,闵琛意味深长地沉吟了一会儿,接着道:“朱莉脾气很不错,人也很好,你和她相处应该会挺有收获,这段时间可以和她多处处。”   “嗯,今天我和朱莉大师已经聊了一路了,她真是一位阅历丰富的大家啊!”戚暮丝毫不吝啬自己对朱莉·艾德利特大师的赞美,等聊到这位大师今天第一次与乐团合作,就能排练得天衣无缝时,他更是感慨道:“当初选择了朱莉大师作为我们这次巡演的合作者,真是太棒了啊!”   闵琛:“……”   过了半晌,他语气低沉地问道:“我比她更好?”   嘴角微微抽搐,无语了片刻后,戚暮连连点头:“是是是,你比朱莉大师更适合、更适合,好不好?!”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后,两人又聊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等到第二天戚暮刚刚打开门、准备出外锻炼时,他还没迈出大门,便见到了屋外穿着一身运动装的女性。   戚暮稍稍愣了一会儿,然后惊讶地问道:“朱莉大师?”   只见这位五十多岁的大师此时将头发全部梳起向后,干练清爽地扎了个马尾辫,笑着说:“小七,昨天都说了,你和奥斯顿一样叫我朱莉就好。”顿了顿,她又上下打量了戚暮一眼,问道:“你也是要去锻炼吗,小七?”   戚暮此时已经换上了一身浅灰色的运动装,偏灰一点的颜色在青年的身上一点都不显得老气,反而十分简洁俊朗,再加上脖子上围着的一条干毛巾,看上去不是去锻炼的,还是做什么的?   听了朱莉大师的话,戚暮也是微笑着说:“原来您也要去吗?这块地方我已经比较熟悉了,介意我们一起吗,朱莉大师?”   “哦小七,这真是太好了!”   之后的日子里,戚暮便与这位新邻居进行了友好深入的交流。   每天早晨两人一起锻炼跑步,围着多瑙河慢跑一圈,感受着那森森的寒风渐渐变暖。有的时候戚暮会做点豆浆、包子,请朱莉大师来自己家中用早餐,而有的时候这位心灵手巧的女士会给他做一顿丰富的西式早点,之后两人再一起向音乐之友协会大楼而去,晚上再一起回来。   日子实在是规律得太舒坦了,戚暮的生活里已经渐渐插入了一位和蔼又睿智的长辈的影子。   朱莉大师的年龄已经可以成为戚暮的母亲,但是她却一点都不古板庸俗,反而非常的时髦前卫,甚至她对于一些东西的看法,连戚暮也是叹为观止。   “你不知道,原来朱莉竟然非常喜欢漫威!我其实小时候也是很喜欢蜘蛛侠的,但是我以为像朱莉那个年代的人,都会比较喜欢乐高积木呢!”   闵琛:“……”   “还有啊,原来朱莉也知道英国暗黑料理帝国的美名呢。前几天小号组的兰卡带了他做的什么……哦对,是苹果烤鱼派到乐团给我们吃,我们又不好拒绝他的好意,但是那滋味真是太‘美味’了……”   闵琛:“……”   “还有朱莉的体力也非常好,看上去一点都不像五十多岁的人呢。记得以前你第一次和我一起晨练的时候,连你还有些吃不住,但是朱莉却感觉很轻松,后来她告诉我,她这些年每天都坚持晨练呢。”   闵琛:“……”   “哦对了,朱莉……”   “戚暮!”男人咬牙切齿的话语让戚暮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诧异地“嗯”了一声,只听闵琛语气哀怨、声音失落地说:“这几天你每次打电话都在和我说朱莉的事情。你都直接叫她‘朱莉’了,以前不是‘朱莉大师’的吗……”   戚暮疑惑不解地反问道:“难道不是你当初说,让我和朱莉多相处相处,直接喊她的名字就好了的吗?”   “……”沉默了片刻,闵琛怨念似的重复道:“我是你的男朋友。”   清挺的眉头一挑,戚暮笑着问道:“so?”   “我们来聊聊,今天奥斯顿·柏特莱姆又做了什么事情吧。”   忍住了笑意,戚暮语气认真地回答:“可是我对爱流鼻涕的小奥斯顿一点兴趣都没有啊。”   闵琛:“……”   “这样吧,我们来聊一聊,小奥斯顿小时候为什么那么喜欢吃糖?小奥斯顿蛀坏了牙齿后,是怎么哭着喊着说再也不吃糖的?我们再聊聊小奥斯顿怎么就那么喜欢……”   “戚暮。”   男人低悦好听的声音宛若低音提琴的轻声吟唱,让戚暮倏地噤了声。   温和明亮的月光下,挺拔俊秀的青年靠着琴房的落地窗站着,透过那电话里传来的声音,他仿佛看见了千里之外,那个自己思念已久的男人也正如此落寞地独自一人站在窗前,和他同望着这一轮明月。   “我很想你。”   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碰到,戚暮忍不住地轻笑起来:“嗯,我也很想你。”   “还有一周,我就要去维也纳了。”   “嗯,还有两周,我也要离开维也纳了。”   闵琛低沉磁性的声音在夜晚总是显得更加悠远:“我把手链带给你,还有……我的人。”   肚子里的坏水顿时又起了,戚暮调侃道:“要把小奥斯顿也带给我吗?”   “你想要看小奥斯顿?”带着低笑的男声似乎压抑了什么,在电话那头低低地笑着。   戚暮似乎察觉了一丝不对,但是他却没有抓住那个思绪,只能下意识地问道:“怎么,不能看咱们可爱的小奥斯顿?”   只听在电流窸窸窣窣的声音里,男人低醇如红酒般的声音一字一顿响起:“嗯,可以。你想看多久……就看多久,你有一个晚上的时间,可以慢慢、慢慢、慢慢地看它。”   脸颊一下子涨得通红的戚暮:“!!!!!”   “闵琛,你给我不要回来了!你这个流氓!!你给我滚回你的柏林去!!!!”   ----------   排练的日子,总是一晃而过。   虽然在排练演奏的时间里总是觉得十分辛苦,但是当距离巡演真正只剩下一周的时候,维爱众人却也恍然间觉着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连朱莉大师都来了一个多月了啊!   朱莉·艾德利特并不是第一次与维爱合作,但是除了多伦萨、安东尼等几个乐团老人外,如果将三十多年前的维爱和现在的相比,他们已经换上了更为年轻的班底,声音也更加富有朝气。   乐团排练的间隙时间中,朱莉坐在舞台下的座位上,与多伦萨谈着几十年前的趣事。两人一边说着,她的目光一边不由自主地转到了舞台上那个挺拔清俊的青年身上。   此时的戚暮正在安东尼先生的指导下,开始对第一、第二小提琴组一起进行指导排练。安东尼先生几乎是坐在一旁只看不说话,而戚暮便十分有条理地将每个成员的乐段演奏都听了过去,并且给出自己的提点建议。   他的态度很温和,说的建议也十分恰当,甚至有时正好是对方所欠缺的。   第一小提琴组的一位女性小提琴手笑着感谢道:“小七,真是太谢谢你了!我终于明白刚才多伦萨先生为什么多看了我两眼,原来在这里他希望我能处理得更柔和一点?唉,有的时候多伦萨大师就是太温柔了,不把话说全,有你在,我相信我们会表现得更好的!”   青年俊秀昳丽的面容上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柯蒂娜,我想多伦萨先生一定是认为你可以自己发现这一点,想多给你一点提升自我的机会和空间,才不立刻点明你的。”   ……   舞台上,青年语气温和、态度严谨地听过每一个成员的琴声,而舞台下,多伦萨先生却发现了朱莉大师专注仔细的目光。他顺着朱莉的视线看去,当看见那个忙碌认真的青年后,多伦萨微微一笑,道:“朱莉,你也很喜欢小七吗?”   闻言,朱莉大师笑着点头:“小七是个很可爱的孩子,他很懂事也很认真。多伦萨,这么多年了,我真是从没见过像他这样,明明很有天赋却丝毫不松懈的孩子了,他非常地热爱小提琴,非常热爱古典音乐。”   多伦萨也是颔首:“不错,我也很欣赏小七。”顿了顿,他又说道:“有件事情虽然我现在还没公布,但是外界也已经有一点风声了,我想告诉你也无妨。其实在这次巡演结束后,安东尼就要退休了,到时候小七就会成为维爱的新任首席,成为我的得力爱将。”   当听到“安东尼要退休”的时候,朱莉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什么,当听到“小七会成为维爱首席”的时候,她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小声惊呼:“23岁的维爱首席?!”   多伦萨微笑着肯定道:“是的,23岁的小七,即将成为我们维爱的新任首席。”   沉默了良久,朱莉感慨道:“虽然我认为小七能胜任这个职位,但是没想到多伦萨你竟然有这么大的勇气,任用一个才23岁的孩子。要知道克多里也是23岁才成为柏爱副首席,25岁才成为柏爱首席的啊!”   听了这话,多伦萨笑着解释:“其实朱莉,现在我们乐团里的绝大部分成员都认可了小七成为首席的事情。这个孩子的实力,你这一个月以来,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相信我,你会渐渐发现他的闪光点的,那真是太耀眼了。”   过了一会儿,多伦萨大师又补充道:“对了,里德、法勒、兰斯还有奥斯顿他们的推荐信,也起了很大的作用呢,那些信让乐团成员们更相信了小七的实力。”   忽然听到某个熟悉的名字,朱莉大师身子一顿:“你说……奥斯顿也写了推荐小七的信?”   多伦萨先生理所当然道:“是的呢,奥斯顿写了整整十二页的推荐信呢!措辞十分严谨,语气也非常真挚,真是一封相当郑重的推荐信啊!”   ---------   福娃:报告妹子们,闵神他耍流氓!【捂眼】小七:你给我滚回柏林!   闵神:……说好的要看小·奥·斯·顿呢?   众人:你太污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当天晚上戚暮和朱莉大师一起离开维爱的时候,两人刚出地铁口,三月份湿润微暖的春风便从多瑙河上迎面吹来,带着一股流水一般爽朗的味道。   宽敞干净的街道上并无几个行人,戚暮熟门熟路地绕过了一个路口,远远地已经看到了公寓的顶层。   碧蓝的多瑙河上,有几十艘货船正在慢悠悠地行驶着,从远方而来、又向远方而去,仿佛象征着一个循环。戚暮一边拎着小提琴向前走,一边想起了今天下午闵琛的电话。   明天就要来了啊……   戚暮在心里暗自想到。   他还没再多想一点什么,便听到朱莉大师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小七,今天的天气真是不错啊。昨天一场春雨下过以后,没想到温度会提升这么多,原来维也纳的天气总是变化得如此快吗?”   临近四月,此时的维也纳早已没有了冬日的严寒,即使是将大衣的领口敞开,也丝毫不会觉得一丝寒冷。   听着朱莉的感慨,戚暮微笑着颔首:“是的,朱莉,维也纳是一个四季分明的城市,它的冬天并没有柏林那么寒冷,春天也来得比柏林要早。我想你已经感觉到了吧?”   闻言,朱莉将自己的大衣稍稍敞开一些。明明已经年过五十,但是当这位潇洒帅气的女士穿着如此年轻洋气的大衣时,却不会让人感到一点突兀,反而觉得十分和谐,仿佛本该如此似的。   “说到柏林,我又想起了一个多月前,你和塔克曼来柏林邀请我的事情。哦,那好像真的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现在都来到维也纳一个多月了啊!”   顿了顿,朱莉装作若不经意地看向身边俊秀的青年,目光幽深,语气认真地说道:“我记得当初你还是和奥斯顿一起来我家中的,小七,你和奥斯顿很熟悉吗?”   没有注意到朱莉声音中的郑重,戚暮想起了那个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见过的男人。   其实闵琛如果想要像以前一样、隔段时间就抽次空来维也纳,也是没有问题的,但是戚暮却是真的没有时间抽出空闲,与他交流相处。   这段日子里,戚暮早已连每日的睡眠已经压缩到了保证精神状态的六个小时了,更不可能请假去柏林看对方——毕竟他要更快更好地熟悉维爱的事务,以便早日接过安东尼先生身上的担子。   一想到明天那个男人就要来到维也纳了,戚暮也是忍不住感到心中一软,连防备也少了几分。青年白皙精致的面容上露出一丝饱含眷恋的笑意,唇角翘起,他轻声道:“我和闵琛前年就认识了,挺熟悉的。”   青年这样温柔缱绻的神情,让朱莉大师一下子睁大了双眼。她极快地掩饰了脸色的惊诧,下一秒,又不动声色地笑道:“柏爱过几天就要开始巡演了,我记得第一站好像就是维也纳吧?到时候我们可以和他聚一聚啊。”   听到这,戚暮这才知道:原来朱莉大师竟然不知道他一直住着的是闵琛的房子。   不过片刻,戚暮便明白了,大概是闵琛的母亲将房子借出去的时候,忘了说出这一点了。这样也是好事,他就不用再去解释自己为什么会住在闵琛的房子里了。话说……难怪啊,这都一个多月了,朱莉大师也没问过他怎么会住在闵琛房子里的问题。   接下来再交流的时候,戚暮便稍稍注意了一些,没有再透露过任何一丝别样的信息。但是阅历丰富的朱莉却已然看出了点什么,只是仍旧假装不知地笑着与戚暮说话,并未让他起疑心。   直到两人走到朱莉家门口的时候,戚暮笑着道:“那明天早上再见了,朱莉。”   而到了这个时候,这位端庄大方的女士才慢慢地卸下了脸庞上的笑容,用一种复杂而又无奈的目光看了眼前的青年许久,然后再次微笑道:“小七,我有没有和你说过……其实,你很不会撒谎。”   这句话让戚暮倏地一怔,竟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小七,自从我十七岁参加女权运动以后,因为事业和组织太过繁忙,一直没有时间去管顾过爱情,也从未结过婚。对于我来说,钢琴就是我的爱人,而奥斯顿就是我的孩子。我看着他长大,但是我却越来越看不透他。然而,小七……我能看透你。”   “你这个孩子,看上去十分干练谨慎,但是实际上却是个心灵纯净的孩子。一个月前我曾经说过,你是一个可爱的孩子,除了奥斯顿,你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孩子。但是现在我却渐渐觉得,你比奥斯顿还要可爱。”   戚暮的手指微微颤抖,他已经明白了什么。   只见这位优雅从容的女士笑着冲他点点头,然后语气温和地轻声说道:“小七,我很高兴,你选择的人是奥斯顿。你这样的孩子要么彻底地不信任,要么就完完全全地相信人。我很了解奥斯顿,他是个好孩子,虽然他外表看上去似乎有点冷淡疏远,但是他一定会对你很好。”   “我没有孩子,奥斯顿就是我的孩子,而现在我很高兴,又有了你这样一个可爱的孩子!”   “小七,我由心地……祝福你们!”   话音落下,朱莉便伸开双手,展开了一个拥抱。   面对着这位伟大女性的怀抱,戚暮微微怔了片刻,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暖意涌上心头。情不自禁地对这样一位心胸包容的女士产生好感,接着他忍不住地走上前,获取了这个温暖炙热的拥抱!   “朱莉……谢谢您。”   轻轻抚慰着怀中可爱的青年,即使戚暮比朱莉高了一个头,朱莉都仿佛是一个温柔慈和的长辈,在轻抚自己的孩子。   过了半晌,她悄悄地凑近戚暮的耳旁,小声说道:“既然你们暂时不想公开,那自然有你们自己的想法。放心吧,我不会将这件事告诉安娜的,虽然我觉得她一定会非常喜欢你……”   戚暮微微一愣,接着轻轻颔首。   安娜莉亚·柏特莱姆,是闵琛母亲的名字,她也有一个中文名,叫做闵斯静。   这位世界知名的摄影家虽然名字里有个“静”字,但是却乐衷于往拥有奇妙美景的世界各地乱跑,拍摄瑰丽动人的照片,一刻也静不下来。   戚暮从未见过这位女士,甚至连闵琛都表示,他的母亲只有在圣诞节的时候才肯定在柏林、春节的时候肯定在华夏,否则就算有人说“现在柏特莱姆夫妇正在非洲大草原上跟踪拍摄鬃狗群!”,闵琛都没办法否认。   想起这位风风火火的未来婆婆……咳,是未·来·岳·母,戚暮便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有传闻这位女士拥有着用不完的精力,连奥斯顿·柏特莱姆都对她心生恐惧,可想而知……   这是一位多么“可·怕”的女士了。   和朱莉道别过后,戚暮将这件事告诉了闵琛。闵琛并没有太担心朱莉的事情,甚至还问道:“你很害怕和我的家人见面?”   戚暮干咳了一声,僵硬地说道:“这不是有传闻说,咳……说你的母亲非常有魄力吗?”   “……魄力?”   “额,就是很有气势。”   “……气势?”   “……”   长叹了一声气,闵琛无奈道:“你是从哪儿听来的谣言?”   “……全世界,每个听说过‘闵斯静’这个名字的人。”   闵琛语气郑重地道:“三人成虎,谣言可畏。”   戚暮一吓:“你竟然用成语!”   “……我中文很好。”   “有人像你这样,刚刚还说着德语,突然转换到中文的吗?”   电话那边的声音稍稍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带着笑意地响起:“戚暮,我很喜欢一句中文。比世界上任何的语言都要喜欢,我第一次接触到它的时候我就在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美丽的语言。”   这个男人很少会说这么长的话,戚暮微微愣了片刻,接着轻笑道:“你还有一句很喜欢的话啊?是什么?”   “那句话就是……”   “我爱你。”   简短的三个字,带着不容拒绝的真挚,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戚暮浅色的双眸渐渐睁大,到最后他竟然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心底那种软到发腻的滋味,大概只能用这句话,来表达吧……   “闵琛,有没有人说过……你很会讲情话?”   电话那边的男人直接用行动表现出了自己的答案:“没有。因为,我只对我爱的人说情话。”   “本来我打算明天等你到维也纳以后,恩准你到书房里过上几晚的。现在我想想……嗯,批准你回卧室了,跪安吧。”   电话那头,男人倏地低声笑了起来,即使无法看清对方的模样,戚暮也能想象到,那双深邃幽黑的眸子里肯定倒映着柏林难得的漫天繁星,璀璨得让他思念刻骨。   只听闵琛叹息一般的声音响起:“遵命,我的小王子。”      第一百七十八章      柏爱抵达维也纳以后,直接便去了音乐之友协会大楼——他们接下来的几天里将会在这里的一间中型排练厅里练习排练,自然要提前过来踩点。   音乐之友协会大楼不是每一间排练厅都空闲的,因此基本上每个乐团来到这里都会领取到与上一次截然不同的排练厅号。而这一次很不巧,柏爱的排练厅与维爱所属的专有排练厅隔得很远,如果硬是要打个比方的话,大概就是“君在长江头,我在长江尾”的距离。   但是毕竟也是在同一栋楼上,所以当柏爱的人刚刚抵达排练厅,他们到来的消息已经在维爱的内部传开。   大概是换届时间正好形成了落差,柏爱成员的平均年龄只有30多岁,比维爱要低了10岁左右,所以当业内很多乐迷都称呼柏爱为“颜值与音乐水平并存”的顶级交响乐团后,维爱的成员们是这样评价的——   “啧啧,古典音乐需要的是气质、气质!懂不懂!”   “十年前我们可比他们帅多了,乔客对吧,当年我可是维爱小王子!”   “你就拉倒吧,我才是维爱最帅的好不好?”   “喂喂,当初是谁特别崇拜柏特莱姆先生,每次新年音乐会都大半夜从柏林赶回维也纳的、还被多伦萨先生骂了一通的啊?”   ……   听着这些成员们的调侃逗趣,戚暮也忍不住地笑了起来。在这样一个大家都合作了十多年、甚至二十多年的乐团里,每个人都非常知根知底,大家可以相处得非常愉快。再加上戚暮在乐团里实在是年龄太小了,这些大哥大姐们便更加照顾他,给了他无微不至的关怀。   戚暮在维爱的生活可以算是如鱼得水,他可以不用像当年刚刚到维交的时候一样,在意一些细小的人际关系打理,反而可以将时间充分地用在练琴、排练上,提升自己和乐团的实力。   而这,事实上也是乐团成员们希望戚暮做到的。他们选择这个年轻的孩子作为自己的副首席、以后的首席,看重的就是对方雄厚的小提琴实力和可目测到的潜力与勤奋。   “啊,小七真是太勤奋了,都下午茶时间了居然还在看乐谱!”   “你哪儿知道啊,小七都已经开始看黑管组的乐谱了!”   “上帝啊,小七昨天不是还在看低音提琴组的乐谱的吗,这么快就到黑管组了?”   ……   所有的话总结到最后一句,就是——   “我们家小七真是太棒了!”   不过维爱成员们还没多聊一会儿,一个俊美高大的男人便出现在了咖啡厅的门口。他放眼扫视了一番安静的咖啡厅,很快在墙角的落地窗旁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青年。   初春灿烂和煦的阳光宛若一层金沙,从硕大的落地窗中投射过来,在青年的身遭映上一层朦胧的金边。大概是为了更好地看清乐谱的缘故,戚暮将稍长的头发用一根细发绳扎在了脑后,但是却有几束黑发从他的脸侧落了下来,更衬得面容精致美好。   闵琛很少见到这样专注认真的戚暮,青年的身子坐得笔直,手中拿着一枝黑色的签字笔,正在端正仔细地阅读着那份乐谱、并且在上面写写画画,做做标记。   认真的人,是最美丽的人。   闵琛心中一动,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决定上前打断这番美丽的景象。   而当戚暮看到闵琛来了的时候,也是一阵惊喜:“你已经到了?”一边说着,他一边将用文件夹装着的乐谱合上,然后笑着起声:“刚才朱莉还在念叨你呢,没想到现在就来了,我们一起去找她吧。”   没有再多犹豫,戚暮便直接和闵琛一起离开了咖啡厅,去寻找那位端雅淑静的女士。而等到戚暮二人离开之后,咖啡厅里早已呆滞石化的众人们才慢慢苏醒,惊恐地瞪大双眼——   “天哪!刚才我看到了什么,刚才我看到了什么?柏特莱姆先生就这样把我家小七拐走了?!”   “这不公平!这是我们维爱的小七,凭什么柏特莱姆先生一来就把小七带走了啊!”   “就是就是!刚才我都没忍心去打扰小七看乐谱,他居然就那么上去了啊,他这个恶魔!”   “喂喂喂,艾克,你不是最崇拜柏特莱姆先生了吗?怎么人家又成恶魔了?”   “你懂什么!现在小七才是我最崇拜喜欢的,柏特莱姆先生一边去!!!!”   众人:“……”   你这么喜新厌旧,真的大丈夫么……   咖啡厅里的事情戚暮已经是完全不知道了,他和闵琛稍稍找了一会儿,才找到了正在指挥休息室里与多伦萨先生交谈的朱莉女士。   见到闵琛,这位刚刚还沉静优雅的女性立即两眼放光,直接上来给了闵琛一个大大的拥抱,热情地说道:“哦,我亲爱的奥斯顿,我们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过了,快让朱莉阿姨抱抱。”   闵琛的身子微微一僵,然后缓慢地抬手碰了碰朱莉的后背:“嗯,抱……抱。”   见状,朱莉笑着抬手揉了揉男人黑色的头发:“哦,亲爱的奥斯顿,你真是太可爱了!”   头发被揉得一团糟的闵琛:“……”   接下来的时间里,多伦萨先生正好有事情要与戚暮谈,于是朱莉便和闵琛一起先离开了指挥休息室。在闵琛离开前,给戚暮抛过去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后者自然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今天早上闵琛还在柏林的时候曾经给他打过电话,说他会与朱莉稍微谈一谈的,因此现在正好两人时间错开,闵琛与朱莉谈一谈,而戚暮也与多伦萨先生谈一谈。   等到休息室的大门被轻轻带上以后,宁静安和的房间里顿时只剩下了戚暮和多伦萨先生二人。戚暮并没有太拘束,他直接拉过了刚才朱莉坐着的椅子,径直地坐了上去。   隔着一张长长的红木大桌,多伦萨先生笑道:“小七,你来得真巧,再过一周我们也要出去巡演了,正好有些事情……我想和你商谈一下。”   ---------   下午的排练时间里,维爱正常地将第一站布鲁塞尔需要演出的几首交响曲进行了练习,而柏爱那边则是先熟悉场地,接着将各个成员分配到各自的酒店房间中去。   等到戚暮刚刚和朱莉一起离开音乐之友协会大楼的时候,两人还没走几步,便见到了一辆黑色大气的宾利正停在路边,车窗缓缓地拉下了一些,露出闵琛俊美优雅的面容。   “哦,我亲爱的奥斯顿!”   惊喜地喊了一声后,朱莉便冲上去占据了驾驶座后最顶级的座位。而戚暮则哭笑不得地从一旁上了车,开门坐上了副驾驶座。   等到车子开到了楼下的时候,朱莉惊讶地看着闵琛和戚暮一起上了楼,她疑惑地问道:“奥斯顿,你这是要去小七家作客吗?”   戚暮正想回答“其实那是闵琛的房子”,但是他话还没说出口,便听闵琛淡定冷静的“嗯”了一声,然后低声道:“是的朱莉,我今天有点事情和戚暮说,等会儿我会回酒店。”   朱莉想了想,没有再多问,说了一声“再见”后,她便开门回了自己的屋子。   等到戚暮进了自家玄关后,他才忍不住地脱口而出:“你说谎!”   闵琛镇定从容地挑起一眉:“嗯?”   “为什么不把这里是你的房子的事情,告诉朱莉?”   “如果知道我这几天也会住在这里,朱莉一定会……很高兴,然后我们两就会很不高兴。”男人一字一顿地认真说道,“朱莉是个太有活力的人了,她总能想出各种各样你永远想不到的点子。”   对于这样的答案,戚暮也只能无奈地勉强认同。确实,有次他和朱莉一起晨练,那次连戚暮都觉得跑得实在太多了,哪知道朱莉还能兴致勃勃地和他谈笑风生。   ——真是有着和年龄完全不匹配的精力。   回到家以后,戚暮便简单地做了点晚餐,两人坐在餐桌前用餐。一边舀着糯糯的米粥,戚暮一边说道:“今天你和朱莉出去谈了些什么?她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一个下午都挺正常的。”   闵琛此时正夹了一根青菜,轻轻地放进青年的碗里,听了这话,他的动作稍稍一顿,然后语气淡定地回答:“我告诉她,我很爱你,你也很爱我。她说她看得出来,并且警告我不允许对你不好,否则会让我好看。”   戚暮才不可能相信这个答案。   见着青年一脸不信的模样,闵琛低笑着勾起薄唇,无奈地摊手:“我还想问问,你是怎么在一个月里把朱莉的心抢走的?以前她见着我可是从来都不肯放手的,今天居然只是揉了揉头发,就再也没有做些其他动作。”   戚暮上下扫视了一眼对面的男人,然后说道:“看样子你很怀念被朱莉疼爱的日子了?”   闵琛:“……”   过了半晌,他凝重端肃、认真专注地一字一顿道:“请你,一定、务必、千万、绝对,接收了朱莉的爱吧。”   戚暮:“……”   等到晚餐用完后,两人起身收拾着桌上的碗筷。一边收着,戚暮一边不经意地说道:“哦对了,既然你回来了,那有一件你迫不及待的事情马上就可以去做了啊。”顿了顿,戚暮抬起头,挑衅地笑笑:“马上就能去做那件事了,高兴不?”   闵琛稍稍一愣,然后挑眉:“看小奥斯顿吗?”   戚暮:“……”   “你给我滚回柏林!!!我说的是洗碗、洗碗、洗碗!!!!你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东西啊!!!”   想要闵琛滚回柏林?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对于这个心爱的青年,他已经抓住了对方的软肋,知道他只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家伙。于是在一阵装可怜、卖惨过后,虽然戚暮仍旧十分不情愿,但还是被迫观赏了一整夜小奥斯顿。   当第二天戚暮起床的时候,便感觉到某人竟然还没有从他的身体里出去。他向前挪了挪,对方竟然还跟了过来!于是就在戚暮准备一枕头砸死床边那个凑不要脸的男人的时候,却被男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你不是还在睡吗?”   “再睡,你就要弑夫了。”   “……信不信我真的打死你。”   “……”   伸手直接将青年揽入了自己的怀抱中,闵琛将那碍事的枕头扔到床下,在戚暮的耳边低声呢喃:“还有两天我就要离开了,我们已经两个多月没一起过了。戚暮……我想你。”一边说着,还一边犯规地在青年的耳边蹭蹭。   这样暧昧甜腻的动作,让戚暮不由地红了脸颊,尤其是当他发现身后的某物竟然又有了变大的趋势!   “你先给我出去……”   “不要,小奥斯顿也很想你。”   “……闵琛,我前几天看了一本华夏的心经,上面有这么一句话,我很喜欢。”青年俊秀昳丽的面容上露出一抹冰冷的笑容,闵琛稍稍一顿,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   只听戚暮一字一顿、认真郑重地说道:“斩断孽根,抛去邪念……唔……”   直接用一个吻封住了青年接下来的话,闵琛身体力行地告诉了戚暮,邪念这种事,只有两个人才可以做到。   你瞧,这是一样多么愉快的“邪念”啊!      第一百七十九章      柏爱的交响音乐会今年仍旧是在金色大厅举行,从世界各地赶来的绅士淑女们穿着礼服、正装,踩着音乐之友协会大楼下的红地毯,期待万分地进入了这座举世瞩目的音乐厅。   多伦萨先生利用职务之便,给维爱的成员们每人发了一张柏爱的音乐会门票。这门票看上去只是一封薄薄的卡片,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封黑色烫金卡片的含义有多么重大——   这可是多少乐迷梦寐以求的一封邀请函!   虽然很多维爱成员嘴上念着“我才不想去听柏爱的音乐会”、“在我们家门口演出第一站,赤裸裸的挑衅!才不去听呢”,但是等到了演出当天晚上,这些白天里还坚决拒绝参加音乐会的人,各个却都身穿正装地出现在了音乐厅的门口。   “查理,你不是说什么谁去听谁是小狗的吗?”   “汪汪汪汪!”   “……”   当这场音乐会开始的时候,戚暮坐在多伦萨先生的右手边,正与对方低声交谈着。   对于他们这些专业人士来说,听柏爱的音乐厅已经不仅仅是为了欣赏古典乐,更重要的是要从对方的人员配置、音乐风格、演出曲目的表演情况等方面,得到可以改进自身的经验。   这个时候戚暮早已不在意到底是谁在上面指挥了,他作为维爱的副首席,当务之急从柏爱这场音乐会中吸取经验。   因此,当闵琛垂眸向他看去的时候,戚暮直截了当地撇过头,小声对多伦萨先生说道:“多伦萨先生,这次柏爱的第一小提琴组一共任用了11名……”   闵琛:“……”   等到柏爱全乐团成员一起向舞台下的观众们鞠躬致谢后,第一首响起的赫然便是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   敢以《命运》开头,必然拥有与《命运》相抗衡的实力。   金碧辉煌的音乐大厅中,观众席里一片寂静,但是舞台上的声音却洪亮至极,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在整个演奏厅里轰鸣。法国号激昂地吹响着生命的乐章,弦乐器们急促紧张地拉奏着,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在迎接着下一个紧张的转折点,为人生而胆颤!   这首曲子早已熟悉到烙印了了全场每个听众的心里,随着那曲子越来越接近高潮,甚至有不少人已经激动得脸颊微红,等待着英雄们解放自由的嘹亮号角响起,便可以击败命运的桎梏!   柏爱的音乐风格一如既往的典雅大气,他们金属一般锃亮的音色为这首刚毅的曲子添色不少,让其更具有难以形容的磅礴与气势。   从戚暮的角度,并没有办法看到指挥台上那个男人的神情,但是从对方刚劲有力的指挥中,他却能够感受到,这个男人正在与命运的巨兽搏斗着。   这首曲子比他一个月前在柏爱排练厅里听到的时候,更为精彩绝伦,那股势如破竹的雄雄士气让人不得不避其锋芒,也更加感受到了一个耀眼到让人憧憬的天下第一团——柏林爱乐乐团的美妙与奇特。   《命运》结束之后,是《朱庇特》、《巴黎》……   每一次的音乐响起都仿佛是音乐之神在舞台上挥动着神杖,将只属于上帝的天籁之音分享给人间。   一开始戚暮还能保持理智地尽力去分析这场音乐会的大小问题,理解“为什么要安排这样的先后顺序”、“为什么要让第二小提琴组演奏这一乐段”等等,但是到最后,他已然沉浸在无限的音乐之声中,忘记了自己起始的任务。   待到全场四首交响乐全部完结以后,戚暮情不自禁地鼓着掌,一边叹气道:“多伦萨先生,我竟然忘了我去分析柏爱的这次音乐会了,真是太大意了。”   却见一旁的多伦萨大师微笑着摇首,道:“小七,你如果能够一直理智认真地用客观角度去欣赏这出音乐会,那么这场音乐会就根本没有让我们去学习经验的价值。奥斯顿进步得太快了,和去年相比,连我都被他的那首《朱庇特》给震撼住了,更何况是你呢?你还年轻,这是理所应当的。”   虽然多伦萨先生这样说了,戚暮却仍旧觉得自己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需要改进。   因此当这一晚的音乐会结束后,戚暮二人刚刚回到家中,闵琛还没来得及将外套挂上衣物架,便听到青年认真凝重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闵琛,今天晚上你能为我讲解一下那四首曲子的相关情况吗?”   闵琛一时没反应过来,微微一怔:“什么?”   只见戚暮抬起头来,俊秀漂亮的面容上全是郑重的神色:“今天晚上柏爱的进步我已经看在眼里了,我和克多里还有一段差距,但是安东尼先生能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闵琛,你能帮我将今晚的音乐会再回顾一遍吗?”   闵琛:“……四首?”   “是的,四首交响乐。”也觉得自己的要求有点强人所难了,戚暮无奈地叹了声气:“你明天上午就要离开维也纳了,确实有点太忙了,其实只要一首也行……”   “好。”   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打断了青年接下来的话,戚暮诧异地抬首看去,只见那个冷峻优雅的男人此刻微微勾起唇角,伸手一把将他揽入了怀中。   温暖宽广的胸膛让戚暮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他只听到对方用温柔至极的声音,这样说道:“我的爱人,很想获得进步,那作为他的爱人,我一定会满足他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   心中顿时有一股暖流涌向四身,戚暮伸手揽住了男人劲瘦的腰身,低声道:“闵琛……你为什么明天又要走了呢……”   “因为我得快点走,这样晚一点被你追到。”   闻言,戚暮忍不住地低笑出声:“那我得更快点地跟上去了。”   接下来的五个多小时,两人一起坐在琴房的钢琴凳上,将今天晚上柏爱的音乐会再次重温了一遍。从第一首的《命运》,到最后一首的《鳟鱼》,男人修长削瘦的手指在黑白键上流畅生动地按着,美妙的音符便轻轻流泻而出。   有的时候戚暮也会突然明白些什么,然后赶紧地起身拿起自己的小提琴,演练一番。而大多数时候他则是认真地听着闵琛的演奏,感受着他每一次细小的改编到底是为了表达出什么样的情感、达到什么样不同的效果。   每个指挥家都拥有自己不同的音乐风格,戚暮恍然间觉着,其实……   他真的最喜欢奥斯顿·柏特莱姆的风格。   就像两年前卡尔教授说的一样:你的音乐风格其实和奥斯顿·柏特莱姆很像。   是的,他的小提琴风格和这个男人真的很相似,都尽力地去追求那个最完美的旋律,严谨端肃,大气磅礴,带着最完美最挑剔的眼光,喜欢最古典最正统的音律。   原来,我从一开始就是最喜欢你啊……   等到第二遍的《鳟鱼》演奏到第三乐章的时候,闵琛忽然感觉到自己肩膀上一沉。他手指间的动作倏地停住,再转首一看,便见不知何时,这个青年已经累得靠在他的肩膀上沉沉睡去。   温柔沉静的目光宛若大海一般深邃,闵琛轻轻地将青年手中记录笔记的纸笔拿到一边,然后蹑手蹑脚地抱起了他,走进卧室,动作轻柔地放在了柔软的大床上。   坐在床沿上,闵琛并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柔和地望着那个沉睡着的青年。   白色的被子衬得戚暮的脸颊更加削下去了几分,闵琛知道,在他不在的这两个月里,这个青年让自己完完全全地投入进了忙碌之中,本就偏瘦的他如此更是消瘦下去。   “你太努力了……”   仿佛呢喃一般的叹息响起,闵琛俯下身子,在青年饱满白皙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此时,东边的天空上已经泛起了一层薄薄的鱼肚白。朝阳在地平线上挣扎着想要攀爬而起,金色的光芒已经率先穿透云层,在天边染出了一条细细的金边。   闵琛伸手为青年将被子拉好,再收拾了一下屋子后,他便拉着行李箱,轻手轻脚地推门离去。在那实木大门被关上之后,屋内慢慢归为一片宁静,只有金灿灿的阳光终于喷薄而出,将世界照耀成灿烂的金色。   戚暮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了。   闵琛留在床头柜上的纸条上用行云流水般的汉字写着:【已经为你向乐团请过假了,好好休息,不许再瘦了。闵琛。】看着那纸条上的字迹,戚暮忍不住地将那纸条放在了自己心口的位置,仿佛这样还能感受到那个男人残留的温度。   闵琛已经去努力了,那他自然更不能就此停下。   戚暮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好好调养身体、恢复精神,第二天他便再次到了乐团,参与排练。   一周的时间晃眼便过,当维也纳爱乐乐团的成员们抵达比利时布鲁塞尔的时候,戚暮站在德拉莫内歌剧院恢宏雄伟的大门前,微微仰首,仿佛已经看到了后天晚上维爱演出时的场景。那是他进入这个乐团后,第一次正式的演出。      第一百八十章      比利时,布鲁塞尔。   明亮皎洁的圆月高悬于天空之上,在歌剧院的门口,一尊宏伟雄大的骑士雕像沉淀了数百年的岁月沧桑,高举旗杆直指天空,带着势不可挡的志向与傲气。   德拉莫内歌剧院是比利时最古老、最好的歌剧院,它坐落在这个国家的首都——布鲁塞尔之中,宛若一颗瑰丽的珠宝,装点着这个美丽动人的城市。   自1700年德拉莫内歌剧院在布鲁塞尔开幕后,三百多年来,在这里上演了无数场情感讴歌的歌剧、举行了多场声势恢弘的交响音乐会。   这里是比利时最好的音乐圣殿,而今晚也同样聚集了来自国家各地的乐迷们,一同欣赏远道而来的维也纳爱乐乐团、带给他们的视听盛宴。   可以容纳1100人的座位席上,渐渐坐满了人,所有观众们都盛装出席,等待着音乐会的开始。   戚暮还是第一次来到布鲁塞尔,明明在比利时与奥地利之间只隔了一个德国,但是过去的十年里,维交却真的是从没来到比利时演出过。   戚暮很早以前就听说过德拉莫内歌剧院的名气,这里被称为全世界最美的八大歌剧院,而当维爱真正进入这个歌剧院进行预演的之后他也发现,“最美”这个名字,真是不负虚名。   德拉莫内歌剧院的音乐厅内部,一共分为五层,上四层都可以有观众入座、聆听音乐厅。金碧辉煌的装饰、奢侈豪华的中世纪哥特式建筑风格,即使隔了数百年,这里的音响效果也依旧好得出奇。   “每一次来到德拉莫内,我都觉得这儿真是漂亮啊!”第一小提琴组的卡尔如此感慨道,“小七,你瞧那边柱子上的雕塑,上面雕着的是圣母像,我看了很久才发现的呢。”   戚暮一边给自己的琴弓擦拭着松香,一边抬首顺着卡尔手指的方向看去,他笑着颔首:“嗯,好像真的是圣母像。”   “真是太奢侈了!”   众人一阵感慨,距离上场的时间越来越近,从色彩乐器组开始,已经有成员陆续地站在帷幕后等待着上场,而作为副首席的戚暮自然是自觉地走到安东尼先生的身旁。   这位年迈和蔼的老者转首看着身旁的青年,笑着问道:“小七,不紧张?”   只见俊秀漂亮的青年正手拿着小提琴,镇定冷静地站在后台的人群之中。白皙精致的脸庞上没有一点怯色,仿佛接下来要登上的舞台和维爱的排练厅并无什么区别似的。   闻言,戚暮苦笑着说:“安东尼先生,我肯定还是有一点紧张的,但是我更相信乐团的实力。”   听了这话,安东尼先生笑道:“那你就不相信自己了,小七?”   稍稍顿了顿,戚暮慢慢勾唇,绽放出一个自信从容的微笑:“安东尼先生,在舞台上我最相信的人一定是指挥,其次……就是我自己。”   这句话是很久以前安东尼先生曾经告诉过戚暮的:一个成功的首席必须得拥有临危不惧的镇定。在舞台之上,首席最需要听从的便是指挥的命令,但是倘若出现了连指挥都无法解决的大失误,那么首席要做的便是协助指挥,解决事端。   就算是勒令整个乐团都停下、重新开始,也比彻彻底底地大车祸要来的好得多。   听着戚暮的话,安东尼先生赞赏地点点头,而等到音乐会正式开始后,他终于明白——   原来这个孩子真的不是在撒谎,他真的有这个自信的成本。   排练、预演与正式的演出还是有一定差距的,在音响效果更好的音乐厅里,任何一点细微的声音都会经过无限放大,而距离戚暮最接近的安东尼先生便是最能聆听到这个孩子的琴声的最佳人选。   那琴声细腻柔和,在与钢琴转换的空隙间顺畅得宛若天成。甚至当小提琴组里的卡尔有一个音的节奏稍稍快了半拍,这个孩子都反应迅速地将其扭转过来,避免了更大的失误!   如果这都不能称作为临危不乱,那么安东尼先生真的不明白这个词到底该怎么写了。   坐在安东尼先生面前的是正常音乐会的钢琴家朱莉·艾德利特大师,她的琴声柔美又不失刚劲,激昂又不失温婉;而坐在安东尼先生身后的便是维爱的年轻副首席戚暮,他的小提琴带着倔强与期待,仿佛在憧憬着黎明的到来。   这首贝多芬的《华尔斯坦奏鸣曲》也叫做《黎明奏鸣曲》,和它的名字相同,这是一首在黎明破晓即将到来之际,用琴声冲击黑暗、迎接光明的曲子。   这样一首充满活力的歌曲让安东尼先生已经感到了一丝力不从心,但是他却能发现,他家可爱的副首席帮他分去了一点引导乐团的责任,让他可以稍稍喘口气。   仿佛有些察觉到了安东尼的感慨,多伦萨先生挥起手中的指挥棒看向第一小提琴组,他的目光恰恰与安东尼的对上。此时正好是一段钢琴的华彩,于是维爱的首席指挥与暂任首席小提琴手便用目光交流起来。   他们都明白,从这场音乐会开始,整个维爱就要进入一个新的篇章了!   安宁宽敞的音乐厅里,只有交响乐的声音在奏鸣着。那声音时而温婉柔畅,时而激烈磅礴,当看到那轮照样即将冲破黑暗的桎梏、真正地跳跃出地平线时,清亮热烈的钢琴声响起了一阵漂亮的话音,而小提琴与圆号也一起协奏着刺穿黎明!   戚暮清挺的眉头微微皱起,在这激烈的琴声中,他的手指飞快地在琴弦上按动着,充斥在他的耳旁的不仅仅是自己的琴声,还有安东尼先生的、卡尔的……   整个第一小提琴组、第二小提琴组、低音提琴组、大提琴组……   整个弦乐器组、整个木管乐器组、整个铜管乐器组……   整个乐团!   如此复杂庞大的声音如同海水倒灌,在他的脑海中形成美妙的回响。将每个乐器组的乐谱都仔仔细细地看完、认认真真地做出了笔记,这让戚暮已然能预料到下一秒该响起的是什么样的声音!   对!就是这个!   接下来是长号!三管轰鸣!   再接着是低音提琴!压抑地低唱!   ……   聚光灯的焦点永远集中在舞台上最出色的三个人身上——指挥、钢琴家、首席。   但是坐在舞台下第一排的比利时著名乐评家格伦特先生却惊讶地看向了那个被钢琴挡住的方向,在那里,他仿佛听到了一个清亮悦耳的琴声!   那琴声充满勃勃的生机,每一个颤音、拨弦都处理得极其美妙,仿佛是上帝赐下的圣音!   这不是维爱的首席安东尼的琴声,这样年轻朝气的琴声带着一种无人可挡的气势,即使是有人妄图压住其瑰丽璀璨的光芒,都只能徒劳地从手指的缝隙间露出只属于钻石的圣光!   音乐厅里,一首《华尔斯坦》已经进行到了最后,当最高潮的尾声响起时,全场立即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将最真诚的赞美献给这个伟大的乐团。   格伦特先生好奇地想要看看那个坐在钢琴之后、演奏出如此天籁的小提琴手,但是遗憾的是,多伦萨大师并没有给他多少机会,不过片刻,又是一首肖邦的《e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倏地响起。   紧接着的是《军队波兰舞曲》、《英雄波兰舞曲》……   一首接一首激昂热烈的曲目将全场的气氛燃到最高点,并且在最顶端的时候猛然释放!   交响乐团的乐声还在音乐厅里轰隆回响,钢琴激烈的奏鸣也久久不息,这样接连的几首充满战斗力量的无趣,让所有观众都心潮澎湃,一时无法从那乐声中释怀!   就连格拉特先生都忍不住地鼓起掌来,他微笑着看向这支世界顶级的乐团。   果然,维爱从来不会有失误的时候,他们带来的指挥有惊喜、惊喜,和更大的惊喜!   在一阵仿佛不知停息的掌声过后,是不知道从哪儿开始喊起来的“安可”。   “安可”、“安可”、“安可”!   “安可”、“安可”、“安可”!!!   这声音整齐划一,仿佛要将天花板掀翻!   到了这个时候,甚至连格拉特先生都情不自禁地加入到了观众们的安可声中,于是多伦萨大师便微笑着从后台里再次回到舞台上,他和朱莉、安东尼一起深深地鞠了一躬,接着……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朱莉大师正式离开了舞台,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钢琴!   整场四首钢琴协奏曲,到了最后的安可曲……竟然准备的不是钢琴曲?!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舞台上的突然转变,要知道很多人都是为了朱莉·艾德利特来的,突然之间让这位出色卓越的钢琴大师下场,这可是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格拉特先生也是诧异地皱了眉头,而这时,七八个工作人员便从舞台的另一侧上来,将那沉重的施坦威九尺大钢琴推下舞台。   当钢琴的遮挡彻底消失时,格拉特先生满怀期待地看向钢琴后的位置,却在看到那个自己猜想了许久的人影时,猛然一怔,惊骇得睁大双眼——   竟然是一个这么年轻的孩子?!!!      第一百八十一章      当庞大的黑色钢琴被人轻轻推下舞台后,整个维爱的第一小提琴组便彻底地暴露在了所有观众的视野当中。   任何一个乐团,虽然在客观上并没有乐器组之间的高下区别,然而所有人都知道,你可以没有第二小提琴组、可以没有低音提琴组、可以没有长号组、可以没有黑管组……   但是,你绝对不可以没有第一小提琴组!   这是一支乐团的灵魂之声!   被称为乐器皇后的小提琴,是任何一支管弦乐队当之无愧的最重要的乐器。她与钢琴、古典吉他一起,并称为世界三大乐器。   原本维爱的第一小提琴组一共拥有22名成员,除去之前刚被乐团开除的扎耶夫,现在应该还剩下21名成员。但是此时此刻,格拉特先生却惊讶地在这满满的22个人之中,发现了一张陌生而又熟悉的华夏人面孔!   这位知名的乐评家稍稍回忆了一番,恍然大悟:这是维爱的新任副首席!   不过片刻,他瞬间又明白了一件事……   难道,刚才那个精妙绝伦的琴声,是由这个孩子演奏出来的?   可是他记得杂志上曾经介绍过,这个孩子好像还不到25岁啊!   要是让格拉特知道戚暮今年才刚刚过23岁,他恐怕要彻底地惊呆了。一个23岁的年轻小提琴手竟然能在维爱的音乐会上表演出丝毫不亚于首席、甚至隐隐有超越风范的琴声,这真的不是上帝的玩笑?!   而很明显,多伦萨先生并没有给格拉特更多的思考时间。他与自己的首席安东尼对视了一眼,接着又朝着安东尼身旁的黑发年轻人笑了笑,然后转身面向观众,大声地说道:“下一首——《爆炸波尔卡》!”   全场立即响起了一阵轰鸣般的掌声,等到掌声停息以后,多伦萨先生抬起自己的指挥棒,放眼与坐在乐团最后的大鼓手相望一眼,接着——   “砰!!!”   一声爆炸似的鼓响,将整首《爆炸波尔卡》彻底点燃!   灯光璀璨的舞台上,这支来自世界最顶端水平的乐团正在轻快地歌唱。长笛悠悠吹鸣,圆号腾腾作响,黑管发出铿锵的声响,而定音鼓轰隆隆地增加爆炸式的紧张氛围。   说是紧张,却完全无法让人体会到那种心惊肉跳感。   因为在小提琴轻快热烈的琴声中,只有欢快与愉悦围绕在所有观众的耳畔,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微笑,他们此时的心情都是多么的愉快!   施特劳斯父子始终有着常人无法比拟的圆舞曲天赋,将“圆舞曲之王”的称号冠在这个姓氏上,从来都不是个错误的决定。   《爆炸波尔卡》作为小约翰·施特劳斯的知名圆舞曲,和他的其他圆舞曲一样,总是音符轻快飘扬,仿佛是一个个精灵一样飞到了空中,在这金光灿烂的音乐厅中舞蹈。   圆舞曲,是一种能让人忍不住微笑的乐曲样式。   当一首圆舞曲响起,如果你的身边有一位美丽的女士或者一位英俊的男士,那不要迟疑,牵起他/她的手,他/她一定不会拒绝与你共舞一曲。   因为圆舞曲就是有这样神奇的魅力,神奇到让奥地利人沉迷了几百年。   此时此刻,音乐厅的观众席中,所有人都表情柔和,已然沉浸在这唯美动人的旋律中,而坐在第一排的格拉特先生却显然是个例外。   作为比利时国宝级的乐评家,自从格拉特先生上了六十岁以后,他基本上只为柏爱、维爱、纽爱等几个世界顶尖的乐团写乐评,而其他乐团的音乐已经很难让他发现更多需要去描绘传达的东西了——那些东西他已经在过去六十多年里内,写过无数遍。   其实今天当格拉特大师进入德拉莫内歌剧院的时候,他也没有多大的期待,只是抱着“来听一听维爱今年巡演的第一场会是什么样”的想法,便接受了维爱的邀请,入座第一排。   维爱这些年也是进步不小的,可是与充满生机、活力的柏爱相比,却显得落入俗套了一些。今年维爱的新年音乐会格拉特大师也是去了的,他承认,没了里昂·扎耶夫以后,这个乐团并没有退步,反而有了一些进步,但是……   这并不代表维爱值得让他在三年之后的现在,再写一篇乐评。   直到,他听到了这场音乐会。   一个人的力量看似很渺小,但是这并不代表一个伟大的人没有办法改变一个乐团!这是奥斯顿·柏特莱姆第一次指挥柏爱,却让我看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柏爱……这场演出让我相信,一个人的力量可以改变一个乐团,甚至可以改变整个世界!   不知道为什么,格拉特大师的脑海里突然浮现起了这样一段话。   这是他十一年前听过柏爱的一场音乐会后,情不自禁地写在乐评里的话。   而如今,当他仔细地听着维爱这位年轻俊秀的副首席的琴声时,他却仿佛看到了十一年前那个同样年轻俊美的柏爱第二指挥,也就是如今的柏爱首席指挥——闵琛!   作为一位国家级的乐评家,格拉特大师自然有着常人无法匹敌的耳力和音感。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个青年的小提琴声宛若是高山流水,从清幽的山谷之间流淌出来,但是却并不显得孤独。在这琴声的四周,有小鸟鸣跃,有百花绽放,让这首《爆炸波尔卡》更显得轻快愉悦!   这个青年的技术也很精湛,他的颤音已然精细到了手指颤动的幅度,他的跳弓也精准得让人无可挑剔!格拉特丝毫不怀疑,这个年轻人能演奏出一曲绝妙的帕格尼尼,甚至……能演奏得让人叹为观止!   这是一个眼光毒辣的乐评大师的评测,而这段话在之后也出现在了格拉特大师今年初的维爱比利时音乐会的乐评上。在那封洋洋洒洒数千字的乐评中,这位大师将维爱的整场音乐会描绘出了一种新兴的气象,他称之为——   希望。   在加演时间中,维爱表演了一首《爆炸波尔卡》、一首柏辽兹的《匈牙利进行曲》。这两首激昂热烈的曲目丝毫没能降低观众们兴奋激动的心情,反而让那滔天的掌声更维持了十分钟之久。   舞台上,戚暮和乐团一起鞠躬致谢,他的神情十分镇定冷静,俊秀的面容上也没有丝毫的变化。但是如果有人仔细观察却会发现,此时他紧握着琴弓的手指正在微微颤抖着。   细细密密的汗水从掌心里渗透出来,即使是在初春并不温暖的夜晚,戚暮的掌心也流了一手的汗。他并不是不会紧张,而是习惯了用冷静的心态去应对一切事件,不让这种不好的情绪打败自己。   在一阵热烈的掌声中,维爱的成员们有秩序地退场。   戚暮刚刚来到后台还没站稳,忽然便感觉自己被人一把抱住,只听一个激动的男声在他的耳旁响起:“哦小七!真是太棒了!你听到了吗,到现在舞台下的掌声还没有停止!”   “小七!我真没想到你会表演得这么出色!你真的是第一次和大型乐团合作吗?”   “我刚才一不小心错了一个节拍的时候都吓得快晕过去了,谢谢小七你把我带回来啊!”   ……   这些刚刚还在舞台上表现得极其绅士、淑女的成员们,一离开聚光灯的笼罩,立即“现了原形”。他们一个个激动地与自家可爱的副首席拥抱着,互相鼓励、庆贺,直到安东尼先生一声叱喝,他们才撇撇嘴四散开去。   戚暮终于获得了解放。   他将自己的小提琴小心翼翼地放入了琴盒,还没将琴弓放好,便听安东尼先生说道:“小七,刚才在演奏《华尔斯坦》的时候我好像听到卡尔错了一个节拍,是你把他带回去的吗?”   听了这话,戚暮笑着抬首,点头道:“是的,卡尔在第五乐段一不小心慢了半拍,不是什么大事,我担心他有点紧张,就用琴声把他带回来了一点。”   戚暮说得风轻云淡,仿佛做得只是一件再微小不过的事情,但是安东尼却知道,想要在舞台上安抚一个乐手的情绪、并且让他最快地回归乐团的合奏里,这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满意赞赏的目光在青年的脸庞上停留了许久,安东尼先生感慨道:“小七,你这样谦虚让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奖励你好了。你说,该怎么奖励你?”   戚暮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当面问“我该怎么奖励你”的,他仔细地想了想,语气正经地问道:“……要不,您能让我听听您珍藏的那张上世纪卡拉扬大师和维爱合作的唱片吗?”   “免谈!这个免谈!”   戚暮:“……”明明是你说要问我要什么奖励的啊!   见着青年无可奈何的模样,安东尼仿佛看到了自己可爱的小孙子,也是这么一个俊俏……咳,好像没有小七长得这么漂亮,当然都一样的可爱!   他想了想,笑道:“对了小七,你知道咱们维爱里,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吗……”   闻言,戚暮倏地一愣,下意识地摇首道:“不知道。”   他上辈子都没来得及和这个乐团合作演出,而这辈子也是第一次,因此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一个奇怪的规矩。   只见安东尼先生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说道:“小七啊,你是第一次进入乐团,这也是第一次和乐团一起演出,当然得有个纪念了啊……”说着,安东尼拉长了音调,看向维爱乐团的成员们,“嘿,大家,你们说今天晚上什么时候让小七表演比较好啊?!”   话音刚落,一整个后台都彻底炸开了锅!   “上帝啊,我竟然忘了小七是第一次和乐团公开演出?!那必须表演啊!”   “就是就是,赶紧地让小七表演!”   “哈哈哈哈,不知道小七能表演在几分钟以内呢!会不会创新我们乐团的新纪录?!”   ……   越听,戚暮越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他是不是好像在哪儿曾经听过这样的话?   只见安东尼先生淡笑着转过头,语气调侃道:“小七,不是我们欺负你,咱们维爱每个成员在第一场演出过后,都得表演一首《无穷动》。你要是能在3分33秒内表演完,那没什么问题。但你如果超出这个时间的话……”   “小七!我要你的亲笔签名,我家外甥女可喜欢你了!”   “嘿你不要抢我的台词啊,小七签名我就不要了,我要抱抱!该死的,刚才都没让我抱上可爱的小七。”   “喂喂喂,杜拉,你儿子都比小七大了,你这个女人怎么还想吃人家小七的豆腐啊!”   “不行吗?我就是喜欢可爱的小七,怎么样?!”   ……   戚暮将乐团成员们的话语都听入了耳中,而安东尼先生则笑眯眯地说:“3分33秒实在不是我们折腾你啊,小七,听说这是当年克多里刚进入柏爱的时候,在面试时候演奏出来的成绩。他们这些小家伙可被克多里的成绩给折磨了多年,要是没有人能够打破克多里的记录,那么咱们维爱岂不是永远都要低他们柏爱一头?”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是安东尼先生的语气里可没有一丝同情的意思,他反而已经开始在想到底要给自家副首席提什么样的要求。   表演时间一旦超过3分33秒,那就必须答应在场所有乐团成员一个要求。当然只会是非常简单的、立即可以实现的要求,并不会刻意为难人。   只见在耀眼灿烂的灯光下,青年俊秀昳丽的脸庞仿若天人一般,令人无法移开视线。后台里嘈杂的声音渐渐隐匿下去了不少,却听戚暮微微一笑,问道:“是3分33秒吗?”   安东尼先生也觉得为难一个这么可爱的孩子,确实有点太过了:“要不……3分35秒?”   “不,既然要打破克多里的记录,那就不用修改时间了。”维爱众人齐齐一愣,却见戚暮淡定从容地说道:“那就……3分33秒吧。”      第一百八十二章      当多伦萨先生从休息室里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番奇怪的景象——   宽敞明亮的后台大型准备室里,一个俊秀挺拔的青年正站在中间的桌子旁边,认真地将自己的小提琴放好。而在他的周围,所有乐团成员都惊悚骇然地瞪大双眼,各个都往一旁站了三米不止,在中间留出一个圆形空圈。   多伦萨先生诧异地左右看了看,最后找到了安东尼,他走过去问道:“怎么了,安东尼?刚才不还看你们一个个地和小七拥抱、互相庆贺的?怎么现在居然开始排挤小七了?不能这样啊安东尼,小七是个很懂事的孩子,他是做了什么……”   “多伦萨先生!!!不是人啊!!!!”   不是人的多伦萨先生:“……”   那个插嘴打断多伦萨先生说话的小提琴组成员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歧义,他立即改口:“不是不是,多伦萨先生,我是说小七太恐怖了啊!他……他他他居然32秒啊!32秒啊!这还是人吗!!!这不科学、这不正常!!!我以前的最高成绩也就36秒啊!”   “查理你就别和小七比了,人比人要气死人。”   “就是,32秒已经不是一般人的成绩了好吗!我记得这已经是世界一流大师的记录了吧?”   ……   听着成员们叽里咕噜的话,多伦萨先生隐隐地想起了什么,还没等他回忆起来,便听安东尼先生长叹了一声气,道:“唉多伦萨,你刚才是没看到啊,小七他在我们的要求下演奏了一首《无穷动》,就是咱们总是拿克多里的记录来为难新人的那首……”   在不远处站着的、耳力极好的戚暮:“……”   您也知道这是在为·难·新·人么……   安东尼继续说道:“本来我们以为这次又可以捉弄一下小七,但是没想到……唉,如果你能看到那一幕就好了,他的速度实在太快了,每个按音也相当准确。虽然我没有看过当年克多里面试柏爱时候的视频,但我认为小七演奏得不会比他差,而且……还比他快了一秒!”   原本多伦萨先生还想指责一下安东尼他们,怎么又拿这种无聊的事情来“为难新人”,但是当他听到戚暮竟然超越了克多里的记录之后,他惊讶地向戚暮看去,只见后者也正微笑着向这边走来。   俊秀漂亮的青年无可奈何地皱了眉头,笑道:“其实安东尼先生,我每天回家都有练习《无穷动》的。去年我从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毕业的时候,我的老师曾经给我演奏了一首《无穷动》,那时候他希望我能够超越他的记录。”   安东尼当然知道戚暮的导师是谁了,那可是世界三大小提琴家之一的里德·阿卡得!   阿卡得大师这句话的意思当然不仅仅是希望自己的学生能在《无穷动》上超越自己,而是希望他能够在小提琴一道上,真真正正地超越自己、成为最耀眼的存在!   那可是上个世纪末最杰出的小提琴大师!   那是被称为“当代帕格尼尼”的大师!   安东尼先生完全没想到,阿卡得大师竟然对自己的学生抱有如此深厚的希望,甚至很有可能这并不仅仅是一种希望,而是——   信心!   安东尼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清俊挺拔的青年,深深感到了一种“再次被拍死在沙滩上”的无力感。但是除此以外,他更多的是一种微弱的遗憾和深深的庆幸。   他遗憾自己没有多少年可以看着戚暮、克多里这些优秀的年轻人在古典音乐界大放光彩,他又庆幸自己还能见证这些孩子的崛起,让世界的小提琴水平在这个时代再次登顶一个巅峰。   安东尼先生现在想的东西,戚暮自然完全不知情,事实上他还在心底遗憾,自己这一次仍旧没有突破老师的记录。   里德·阿卡得在29岁的时候创造了个人《无穷动》演奏的最高纪录:3分32秒,而戚暮多次在琴房里练习的时候,最多也只能达到这个成绩,始终无法再向前一步。   虽然阿卡得教授最为擅长的并不是演奏速度,而是繁复的花样炫技,所以在《无穷动》演奏时间方面,他并不如同为世界三大小提琴家之一的法勒大师,要知道后者可是演奏出了3分30秒成绩!   戚暮在心中叹了口气,无奈地暗自想到:果然,他还是太嫩了一点吗?嗯,还是要多多练习啊!   要是被维爱的成员们知道了自家副首席此刻的想法,恐怕他们都要吐血三升、长叹“上帝不公”了!   你这都叫太嫩了?!   那他们叫什么?   不要说他们了……连克多里都要哭了好吗!   在音乐会结束后的第二天下午,维爱成员们便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起程再飞往隔了一片英吉利海峡的曼彻斯特。碧海蓝天在飞机舷窗外将天地都变成一面浅浅的蔚蓝色,戚暮单手撑着下巴,目光游离地看向窗外。   ……现在,柏爱的巡演应该进行到米兰了吧?   傍晚,米兰。   绚烂深紫的晚霞在夕阳的渲染下,将天际线上一道道缱绻绵长的允许沾染成了瑰丽的颜色。整片天空都泛着一位初春独有的浅红色,在苍穹之下,被绿色拥趸的米兰成为了当之无愧的绿宝石。   一栋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的顶层,硕大的落地玻璃窗反射着迷人的晚霞。坐在咖啡厅最角落的位置上,闵琛低首搅动着黑色的咖啡,在他的面前,克多里将今天乐团排练时的一些小问题汇报给他。   今天晚上就要演出了,就算是真的有什么问题,基本上也不是大事,所以克多里也没有能说上几点。不过片刻,却见金头发的乐团经纪人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哈哈笑道:“闵,克多里,你们看了比利时最新的《国家音乐殿堂》了吗?”   一边说着,丹尼尔一边摇晃起手中厚厚的杂志。   克多里闻言,微笑着说道:“《国家音乐殿堂》?我记得今天好像是30号吧,他们应该在这几天就会发行新一期的杂志了,不过我还真没看过。”   《国家音乐殿堂》是比利时最顶级的古典音乐杂志,甚至在整个欧洲范围内都有一定的影响力。能够登上这样一份杂志,是每一个音乐家的梦想,比如克多里,他在刚刚出任柏爱首席的时候就曾经接受过该杂志的一次专访。   克多里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了,但是闵琛却抬眸看向丹尼尔,眉头微挑:“昨天晚上,维爱在布鲁塞尔的巡演刚刚结束。”   丹尼尔笑眯眯地点头:“所以喽……”   说着,丹尼尔将那本厚厚的杂志放在了桌上,闵琛垂眸看去,只见在那杂志的封面上,赫然便是维爱演奏时的景象——   多伦萨大师高举指挥棒、朱莉投入地弹奏钢琴……只可惜闵琛原本想看的那个青年却被钢琴挡住了身影,让他无法看清。   于是闵琛的兴趣也就到此为止了,毕竟《国家音乐殿堂》介绍维爱在布鲁塞尔的演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让他们再去报道维爱副首席?这应该是不可能的。   克多里见闵琛似乎并没有翻开杂志的兴趣,于是他便好奇地拿过杂志翻了翻,不过几分钟,他诧异地抬首,道:“奥斯顿,我好像……看到了小天使的简介?!”   深邃的眸子倏地睁大,闵琛动作迅速地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结果克多里递过来的杂志。他仔仔细细地在那一页上看了许久,将那近千个字看得是一字不差,最后视线停留在“作者:格拉特·李斯孟克”上面许久。   丹尼尔笑道:“我刚才看到这篇维爱的乐评竟然是由格拉特亲自写的时候,我也不敢相信。他好像已经有三年没为维爱写过乐评了吧?看来昨天晚上维爱的演出真的是非常成功啊。”   克多里哭笑不得地问道:“丹尼尔,维爱的演出成功你怎么好像特别高兴?”   丹尼尔立刻板起了脸:“咳咳,我是为小天使高兴,和他们维爱没有关系、没有关系的啊!”   话音刚落,丹尼尔倒是先笑了起来,克多里也无奈地笑笑。   柏爱和维爱同为世界顶尖乐团,虽然总有人将二者放在一起比较,甚至是他们各自内部的成员也会暗自较劲,但是说实话,两方的关系还是不错的。   你瞧,至少奥斯顿这个冷冰冰、又不懂得如何说话的家伙以前经常去找多伦萨,也没见他被维爱的成员们套了个麻袋、往死里打啊。所以说,这关系还是相当不错的。   而如今,在看到维爱有了更大的进步后,其实柏爱的心中也是非常高兴的。   他们的老对手再次发出了挑战,那他们……自然不甘落后!   不过片刻,闵琛将咖啡杯轻轻放下,起身道:“走吧,最后一次预演。”   丹尼尔微微一愣,然后惊道:“上帝啊,还有三个小时就要演出了,你还要再来一次预演?!大家会被累死的好吗,我敢保证,今天音乐会结束,他们那群小家伙都肯定会累到趴下啊!”   只见俊美优雅的男人挑了挑眉头,道:“他们会迫不及待地想要预演。”   丹尼尔疑惑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会告诉他们,维爱马上就要追上来了。”   丹尼尔:“……”   过了半晌,他小声地嘟囔道:“那他们肯定哭着喊着要赶紧练习了……奥斯顿,你真是太坏了。你这个算计人心的恶魔!”   有了对手,才能激励自身,互相成长。   这种被人紧紧追赶、而必须得加快速度的感觉,不要说是柏爱,连闵琛都是久违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曼彻斯特、罗马、日内瓦……   短短15天,维也纳爱乐乐团2017年第一季度的环欧洲巡演就已经经过了四站。在4月15日的当天上午,这支世界一流的交响乐团正式抵达巴黎,准备开始巡演倒数第二站的音乐会排练。   刚刚踏上巴黎的大地,戚暮便赶紧地将自己的行李放进了乐团提前订下的酒店里。   这段时间无论在什么地方进行演出,戚暮都一直都和乐团的成员们一同行动,所以即使某人在维也纳的时候偷偷摸摸地给他留了一大把钥匙,戚暮也没想过要住在酒店以外的地方。   而这次当戚暮来到巴黎以后,他还是第一次想要单独外出一下。   戚暮刚与多伦萨先生说明了自己的事情、表明自己想要在晚上外出一趟,多伦萨先生便了然道:“哦小七,你是要去看里德吗?”   戚暮也没有丝毫隐瞒:“是的多伦萨先生,我和老师很久不见了,听老师说他最近腰有点不好,所以我想趁着来巴黎演出的机会去看看他。”   闻言,多伦萨温和地笑道:“好的,小七,你要去看自己的老师,我怎么可能阻止你呢?不过我也有很长时间没有和里德见面了吧,不如我们一起去探望他怎么样?”   听了这话,戚暮并没有,多伦萨先生和阿卡得教授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他们谁想去看望对方都是很常见的事情。戚暮笑着颔首:“好的,那我们就一起去探望老师吧,多伦萨先生,我想老师也一定会很高兴您去看他的。”   戚暮话音刚落,只听一旁忽然响起:“咦,小七、多伦萨,你们要去看阿卡得吗?!”   两人惊讶地转首看去,只见安东尼先生走了过来,一边道:“上帝啊,我很喜欢阿卡得的,几年前还和他在纽爱的音乐会上见过。小七……你能带我一起去吗?”   清挺的眉头微微皱了皱,戚暮思索了一会儿,还是点头:“应该没有问题。”   话音刚落,早在一旁偷听了很久的维爱众人立即炸开了锅——   “我也超级崇拜里德·阿卡得大师的啊!我也想去、我也想去!”   “还有我,我最喜欢阿卡得大师的《魔鬼的颤音》了,那简直是神的音乐啊!”   ……   有了安东尼先生开了个头以后,越来越多的维爱成员们纷纷举手,想要见一见这位世界顶尖的小提琴大师。   但是多伦萨先生却是难得地板起了脸,严肃郑重地斥责道:“里德最近身体不大好,我们这么多人去是在打扰他休息。好了好了,就小七、我和安东尼一起去好了,你们在酒店里好好休息吧。”   多伦萨先生很少会如此正经肃穆,但是维爱成员们却也知道,自家指挥说的不错,去的人太多便不是探望,而是打扰。于是他们只能悻悻地拜托戚暮为自己传达对阿卡得大师的喜爱之情,并且带去自己的祝福。   等戚暮三人到达阿卡得教授的家时,这位大师正坐在餐桌前品尝着一杯香气扑鼻的热可可。见到戚暮三人来了后,他在惊讶之余,立即将三人都迎进了自己的小客厅。   从厨房里倒了一杯热可可和两杯清水后,阿卡得教授理所当然地将那杯浓郁香醇的热可可轻轻地放在了戚暮的面前,然后将另外两杯清水随意地摆在多伦萨先生和安东尼先生的面前。   做完这一切“客套”的事情后,阿卡得教授连一点余光都不分给自己的老朋友多伦萨先生还有一旁的安东尼,直接看着小七,上下打量了许久,然后板起脸:“瘦了!”语气不悦,声音沉闷。   戚暮哭笑不得地直摇头:“老师,维爱最近正在巡演,我得跟着乐团到处走动,肯定会瘦一点的。”   谁知下一秒,阿卡得教授却闷闷地哼了一声,然后指着一旁的安东尼先生说道:“你看安东尼,他怎么一点都没瘦啊?我觉得他比三年前还胖了不少呢!”   戚暮:“……”   老师,您这么说安东尼先生,他可是会伤心……   “上帝啊,阿卡得大师您还记得我吗?!”安东尼喜出望外的声音一下子打断了戚暮的思绪,他转首一看,只见这位一贯正经的首席激动异常地说:“是的是的,我是安东尼,我们三年前在纽爱的伦敦音乐会上见过面的,阿卡得大师!”   阿卡得教授轻轻地“嗯”了一声,给了兴奋到脸都涨红的安东尼先生一个眼神后,又转首看向自家可爱的学生:“所以说,小七!你怎么都瘦成这样了?是不是在外面没有好好吃饭啊?!”   戚暮:“……”   安东尼先生,原来您竟然还是老师的死忠粉丝么……   “小七啊,不是老师说你,年轻人要以身体为重啊!你现在应该没有80斤了吧?”   戚暮惊讶地瞪大双眼,反驳道:“老师,我现在有65公斤的!”   “什么!!你竟然只有65公斤了?!!!”阿卡得教授一脸惊悚,然后他立即转过头看向一旁一直微笑着的多伦萨,惊道:“多伦萨,你到底是怎么折磨我们家小七了啊,65公斤、65公斤……这得多轻啊!!!!”   无辜中枪的多伦萨先生:“^_^”   等到阿卡得教授叮嘱了一大堆类似于“小七,你得好好保重身体,敢再瘦下去老师就不见你了”、“明天开始每天吃三碗饭知道吗”、“不不不,每天至少得再吃一块大牛排才行!”的话后,窗外天色已晚,夕阳渐渐西垂。   由于第二天早上维爱还要进行排练,于是戚暮三人便没有再多逗留。走到门前的时候,安东尼先生还非常激动地拉住阿卡得大师的手,连连道:“后天晚上我们的音乐会,如果您有时间,一定要来啊!”   阿卡得教授淡定地点头,镇定地说道:“小七在呢,我肯定会去的。”   眼见着安东尼似乎还想再继续表达自己的憧憬与喜爱之意,多伦萨先生哭笑不得地将这位老伙计拽走,给人家师生两人留下一个共处的时间。   站在阿卡得教授的家门口,戚暮将口袋里放着的邀请函双手递给了自家老师。这封维爱巡演音乐会的邀请函是浅浅的米白色,上面用金线勾勒出细细的花纹,看上去正式庄重。   阿卡得教授收下邀请函,认真地凝视着眼前清俊漂亮的青年,良久,他叹息道:“小七,你在这个年龄就可以成为维爱的副首席、首席,对于你来说确实是一个很大的压力,也给了你很多的责任。”   安静的楼道里,只有阿卡得教授的声音在悠悠地回响。戚暮郑重地颔首,道:“老师,我会努力的。我从来不以年龄小为借口来逃避责任,我一定会做到最好。”   阿卡得教授意味深长地看了戚暮一眼,然后叹气:“老师知道你是一个很刻苦努力的孩子,但是有的时候你给自己的压力也是太大了。你瘦了,真比去年离开巴黎的时候瘦了不少,难道奥斯顿看到你这样,都没有心疼吗?”   忽然听到某个名字,戚暮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微笑,他轻轻摇首:“他也希望我要多吃点,但是老师,我并没有很瘦,您担心过头了,我的压力并不大。”   戚暮说得云淡风轻,但是阿卡得教授却知道,自己这个学生到底有多对自己狠得下心。他无可奈何地伸手揉了揉戚暮的头发,然后说道:“好好好,我在巴黎也管不了你,但是如果下次让老师看到你还这么瘦……嗯,那就让你好看!”   戚暮歪了头,问道:“老师,什么标准是不瘦?”   阿卡得教授思量了一下:“我记得你的身高大概是183……那小七,你怎么也得有80公斤吧?!”   戚暮:“……”   老师,您的“不瘦”和别人的还真是与·众·不·同啊!   师生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不过多久,楼下便传来了安东尼先生的呼喊声。戚暮正准备和阿卡得教授正式道别离去,他还没开口,便听阿卡得大师忽然低声说道:“后天我会去听维爱的音乐会,小七……不要让老师失望。”   戚暮微微一愣,然后笑着颔首:“老师,我一定会努力的。”   深邃漆黑的夜幕下,巴黎依旧如同往日宁静平和,一位老人站在自家的窗前,目送着那辆载着自家学生的出租车渐行渐远。他稍稍捏紧了手中的邀请函,心中又是紧张、又是期待。   他的学生,是真的要给他一场盛大的演出了!   ……   短短两天的时间一晃而过,在维爱音乐会的当晚,阿卡得大师难得地从衣柜里拿出了一套整齐叠放的西装。他用熨斗将那黑色的西装熨烫妥帖,再仔细地为自己系上领带,打上发胶。   经过这一番的装扮后,那个古怪傲慢的小老头一下子消失不见,站在巴黎爱乐音乐厅楼下的,赫然是一位优雅迷人的老绅士。   他认真地抬首看着那张悬挂了一整堵墙的超大海报,视线在“副首席:戚暮”上停留了许久,最后才猛地抬步,正式地跨入了音乐厅的大门!   今夜,2017年维爱欧洲巡演的倒数第二站——巴黎音乐会,正式开幕!      第一百八十四章      维爱并不是第一次来巴黎爱乐音乐厅进行演出,但是这场音乐会的轰动性却丝毫不亚于之前的任何一次演出。成百上千的乐迷聚集在这间硕大的音乐厅中,即使巴黎爱乐音乐厅拥有2400个座位,也几乎是座无虚席。   一个古板严肃的小老头在这样热情的乐迷中,理应是毫不起眼的。但是阿卡得教授刚坐上自己的座位还没坐稳,便听到身旁传来一道惊呼:“上帝啊!您是里德·阿卡得大师吗?!”   至此,阿卡得大师第一次在音乐会(观众席)上被人给认了出来。   以前参加音乐会、歌剧的时候,这位大师从来都只是随意地穿件西装,大多数时候别说发胶了,连领带都懒得系。也有人曾经小声地怀疑过“诶那个是不是里德·阿卡得大师啊?”,但是很快就会被同伴的一句“阿卡得大师怎么可能穿得那么随便”给说服了。   既然被乐迷认了出来,阿卡得教授就十分负责任地签了几张名。等到音乐会即将开始的时候,这些乐迷才慢慢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而这时候阿卡得教授终于能歇口气,也真正听到了来自座位四周的低声交流声——   “我之前看《音乐之声》的时候,听他们介绍这一次维爱的欧洲巡演非常出色啊!”   “啊,我也是看到《古典音乐》的高评价,才会特意从马赛赶过来的啊!”   “诶你们也是的吗?我听我的教授说,这次维爱的巡演有了极大的突破,几乎是一溜的好评啊!这次我和他请假来参加音乐会,他二话不说就给我批准了呢!”   ……   世界是公平而又不公平的。   一个小小的缺点一旦经过了报道,通常都会猛然放大,一传二、二传三、三传百以后甚至能变得面目全非。比如说去年扎耶夫的那场丑闻,传到很多乐迷耳中就已经变成了“扎耶夫嫉恨新人实力,演出开场前亲手将其谋杀”。   但是与此相反,一件美好的事情想得到传播,却难如登天。维爱的名气早已积累的几百年,一件“首席丑闻”事件让这支百年乐团光辉的表面稍有瑕疵,但是却又在短短的半年后出现初次天翻地覆的好评,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他们的演出实在太过出色!   只有好事好到了让人无法忽视、反驳的程度,它才能变成一件全世界人民都传颂的大好事。   维爱之前在布鲁塞尔、曼彻斯特、罗马、日内瓦的四场音乐会,从第一场开始,就收获了无数好评。   《携手朱莉·艾德利特,维也纳爱乐乐团再掀钢琴协奏风潮!》《古典与现代的交汇,当之无愧的浪漫之王——维也纳爱乐乐团》《维也纳爱乐乐团:一个古老神话的辉煌》   ……   在这些一片叫好声的赞美中,当属比利时国宝级乐评家格拉特大师的《希望》,最让人感到震惊。   众所周知,这位音乐家最近几年已经很少会再为乐团写乐评了,最近的一次还是德累斯顿交响乐团的一出《蝴蝶夫人》,但是就是半个月前,这位大师就直接在比利时的《国家音乐殿堂》杂志上发表了这样一篇长达五千多字的乐评。   仅仅是这个标题就能表现出格拉特大师的观点——   《希望》。   维爱燃起了一股清新脱俗的希望,它的音乐从最角落的微小处有了新的改变。我仿佛已经看到了这个乐团脱胎换骨般的觉醒,那是交响乐团的新风向,或许也是古典音乐一次新的变革。   暂且不说格拉特大师的话是否太过赞了,有人对这样一篇提出了质疑,但大多数人还是兴致盎然地决定来亲自听一听维爱被称为“希望”的音乐会。   而阿卡得教授的态度则是……   咳咳,一口气买了十本《国家音乐殿堂》好好珍藏算不算?整个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的小提琴系,上至院长教授、下到助理学生,全部都安利过了一遍算不算?   总而言之,虽然前天晚上还一口一句“小七,不要让我失望啊”,但是阿卡得教授其实早已期待满满地等待了半个月之久,就等着来欣赏自家学生的精彩演出了。   现代化风格的音乐厅内,渐渐地响起了一阵开场警告声,于是观众的小声议论渐渐平息下去。不过片刻,阿卡得教授一眼就从那群乐手里发现了自家学生的身影,这个小老头立即坐直了腰板,暗自想到:我家小七就是鹤立鸡群!   无辜中枪的维爱众人:“……”   这场音乐会和阿卡得大师过去几十年参加过的并没有什么不同,仍旧是常见的指挥、首席、最多再加上一个钢琴演奏者鞠躬致谢,接着便是开场演奏。   直到这首《华尔斯坦奏鸣曲》演奏到第二乐段的时候,阿卡得教授眼中的随意才慢慢地消散,他有些怔愣地听着耳畔传来的乐声。   维爱的这几场巡演,除了这一首《华尔斯坦》始终不变外,几乎每场都会更改几首演出曲目。能始终不更改演出曲目,则说明乐团对这首曲目是信心十足。   朱莉·艾德利特的钢琴演奏自然是不用说的,这首《华尔斯坦》在她的手下栩栩如生,仿佛黎明再现。多伦萨的指挥也是阿卡得教授从不小觑的,脾气温和不代表这个老朋友没有实力,他可是与法勒齐名。   但是当戚暮真正地听到了维爱的演奏时,他还是感到了震惊。   越是高明的音乐大师,越能够细致入微地察觉到一丝一毫间的音乐差距,感受到那几乎难以分辨的微小进步。或许是在和弦的时候更加柔美细腻,或许是在集体快板的时候更加热血沸腾,进步就是进步,无法忽视!   阿卡得教授终于明白为什么在那些赞扬维爱巡演的报道里,看上去最为夸张的会是格拉特的那篇《希望》了。正是因为鉴赏水平太高,所以才能发现更多的闪光点,也才能听出最最真实的维爱。   这真的是……一片希望!   《华尔斯坦》、《c小调第二钢琴协奏曲》、格里格《a小调钢琴协奏曲》……以及最后的返场曲《托卡塔》、《西西里舞曲》,全场两个多小时的演出,让人回味无穷,难以自拔,直到真正地落下帷幕后,舞台下的掌声也是久久不息。   在那掌声响了足足三分钟之后,坐在人群中央的老者终于缓缓地抬起双手,轻轻拍动起来。   阿卡得教授的掌声很轻,轻到被周围雷鸣般的掌声很快淹没;但是他的动作却很稳重,一下一下的,带着欣慰与赞美。   他的学生,真的是出师了!   ……   维爱在巴黎演出结束后,戚暮还特意到阿卡得教授的家中,再与这个老人多相处了几个小时的时间。戚暮真诚地邀请阿卡得教授去维也纳参加维爱本季度最后一次的欧洲巡演音乐会,但是后者却因为腰病犯了,而真的无法到场。   然而,在戚暮正感失意的时候,阿卡得教授却笑了笑,拍了拍自家学生的手背,道:“小七,我会看直播的。你的琴声老师已经听到了,真不枉费你瘦成这样了啊。不过以后可不能再这么辛苦下去了,记得多吃饭!一定要胖到80公斤,知道吗?!”   戚暮哭笑不得地点头:“是是是,我一定会努力吃饭。”   至于胖到80公斤嘛……老师,那您就是打死他,他也做不到啊!   维爱在巴黎的演出结束后的第二天下午,这支乐团便乘坐飞机,回到了维也纳。   他们离开的时候这个城市还是春寒料峭,但是回来的时候已经花香满地,连路边的草丛里都多了不少不知名的野花。维也纳的春天一如往年的温暖迷人,回到了自己的大本营,维爱的众人浑身都自在许多,连太阳都觉得圆了许多。   距离维爱的最后一场欧洲巡演音乐会还剩下三天,刚下飞机,多伦萨先生便让大家回到各自家中休息,等第二天正常上班就可以了。   而第二天当戚暮提着自己的琴盒走进维爱的大型排练室的时候,他还没有将自己的东西放下,便见到小提琴组的卡尔神秘兮兮地走了过来,小声地说道:“小七,今天一大早就有个人在楼下等你诶。刚刚安东尼先生和他沟通以后,把人给带上来了。”   忽然听到居然有人在音乐之友协会大楼下等着自己,戚暮微微一愣,思索了许久也没得到答案。他笑着向卡尔道谢过后,便赶紧地把东西放下,然后去了安东尼先生的休息室,打算见一见这位客人。   一声“请进”后,戚暮轻轻地推开了首席休息室的大门。灿烂温煦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照射下地面,戚暮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坐在座位后的安东尼先生,他再往旁边一看,视线在触碰到那个站在一旁的黑发男人时,倏地怔住。   双眸渐渐地睁大,没等戚暮开口,对方先是笑着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温和有礼地说道:“很久不见了,戚暮。”      第一百八十五章      安东尼先生虽然目前只是维爱的暂任首席,但是为了工作方便,他也使用了专属于首席的休息室。在这间休息室里,戚暮曾经多次与安东尼先生商讨“乐团首席的责任”、“如何更好地领导乐团”这类话题,在这里学习了不少经验。   而如今,在这间安静幽雅的休息室里,安东尼先生微笑着退出房间,给了这两位年轻人一个相处交流的空间。悬挂在墙上的钟摆滴答滴答地响起,一下下地打破房间里的沉寂。   作为东道主,戚暮主动地给年轻斯文的男人倒了一杯热水,他将水杯递过去,对方接过、并且有礼貌地回了一声“谢谢”,接着笑道:“很久不见,您似乎更瘦了一些。”   似乎每个见到自己的人都会说自己太瘦了,戚暮开始有些自我反省起来:难道真的是有点瘦了?   “直接叫我戚暮好了,陈先生。”   来人正是吴老的贴身助理小陈。戚暮并不知道,为什么这位曾经被闵琛评价过很有潜力成为一名优秀的乐团经纪人的男人,从遥远的华夏s市赶到了维也纳,并且在音乐之友协会大楼下等待他。   但是当他看见对方拎在手里的东西时,戚暮脑中灵光一闪,已然明白了对方的来意。   陈助理抬手用中指推了推银丝镜架,笑容和煦又不显得狭促,他说:“好,你也直接叫我小陈好了,戚暮。这次我来维也纳是受了吴老的委托,想必你现在也已经猜到我的来意了。上个星期我去瑞士银行将这把‘伊蒂丝’取了出来,吴老希望能够在你登上金色大厅的舞台前收到她,所以我便在维也纳等了你几天。”   闻言,戚暮也没有一点惊讶。正如陈助理所说的一样,他早已猜中了对方的来意。于是戚暮笑着说道:“我本以为吴老会在我以首席的身份登上舞台之后,才会同意我取出这把小提琴的。”   陈助理淡笑摇首:“吴老只是希望你能够不糟蹋这把美丽的小公主,而现在的你,早已有了这个保护好她、让她绽放出真正光彩的实力。”   没有再多说,陈助理直接侧开了身子,将那个被他掩藏在身后的“小公主”展露出来。   只见在浅色的羊皮沙发上,正矗立着一个长约一米、宽约30公分的盒子。那盒子用深绿色的布套包得严严实实,绝对不会有一丝灰尘落入其中,袋口也扎得紧实,可见做事的是个非常细心的人。   陈助理小心翼翼地将这个被布套着的琴盒递给了戚暮,戚暮郑重地双手接过。当他将这个琴盒真正接入手中的时候,戚暮惊讶的发现,这琴盒真是轻得惊人,与羽毛无异。   戚暮诧异地抬首看向陈助理,后者心领神会地笑道:“‘伊蒂丝’的材质特殊,是一把很轻的小提琴,但是她的音质却没有受到影响。”   得到了这个答案后,戚暮便将琴盒放在了茶几上,然后认真仔细地将那布套拿开。   展现于眼前的,首先是一片浓郁的祭红色,随着布套渐渐地脱去,那仿佛能将眼睛灼伤的红色也越来越袒露于空气中,等到完全褪去布套后,戚暮赫然发现,这把小公主的琴盒竟然是如此瑰丽的深红,仿若沉淀上千年的红宝石一般深邃。   在光滑漂亮的琴盒边缘上,是用金属嵌边了的长条,银色的金属上不知是用什么工艺打磨出了细细的花纹,每一笔都恍若天工,繁复美丽得让人咋舌。   戚暮的双手扣在了琴盒的两边扣子上,“咔塔”一声,便开启了第一道锁。   等到完完全全地将拉练也拉开后,戚暮深吸了一口气,再动作轻柔地将琴盒盖子向上打开,即使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但是在真的看到这把优雅迷人的小公主时,还是忍不住地睁大双眼,完全不知道用什么语言可以表达自己内心的惊叹!   任何一把留存于世、还可供演奏的斯式琴,都是上帝赠予的瑰宝。   戚暮上辈子也曾经参观过数把存放于博物馆或者学院里的小提琴,其中自然有斯式琴。然而,那种隔着橱窗玻璃、无法触碰到的冷冰冰的感觉,自然无法与这样近距离的接触相提并论!   戚暮甚至觉得,这把“伊蒂丝”是他两辈子见过的最迷人的小提琴!   那琴弦上泛起的银色金属光泽,琴身优雅端丽的流线,简直是鬼斧天工般的作品!   她的声音一定会美到不可思议!   这样的声音,又怎么可以被埋没在瑞士银行的保险柜里,永不可见天日?!   见到青年惊赞怔骇的模样,陈助理其实早就准备,他笑着点点头,道:“吴老希望你能让这把‘伊蒂丝’真正地得到解放,让她的声音传遍世界。吴老最近身体不好,所以并不能来欧洲参加你的音乐会,但是我过几天回去的时候会带几张维爱的唱片回去,给他听听。”   戚暮已经慢慢从那种摄人心魄的美丽中回过神来,他依依不舍地合上了琴盒,仔细地将“伊蒂丝”锁回琴盒内。等到一切工作全部完毕后,才说道:“好的,我会请安东尼先生帮忙看看,能不能找到音质比较好的唱片,让你带给吴老。”   两人又说了几句后,陈助理既然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便不打算打扰戚暮今天的练习,准备起身离开。   戚暮亲自将他送到维爱的排练厅门口,陈助理便再三要求不用再送他下楼了。   两个高挑的黑发华夏男人站在排练厅的门口,只见戴着眼镜的陈助理与戚暮握了握手,就在准备离开前,还是忍不住地说道:“后天维爱的音乐会,我会参加,您的音乐很棒,请您继续加油。”   戚暮闻言一愣,下意识地道:“陈助理,你真的对我使用敬称……”   “不。”透过薄薄的镜片,陈助理一贯冷静的面容上带上了一丝笑意,他语气郑重道:“刚才的那句话并不是吴老的嘱托,这是我以陈凌频的身份,对喜欢的小提琴家的祝福,请您继续在这条路走上去,让我们能够听到更加美丽的音乐。”   戚暮怔然地目送着陈助理远去的背影,他仿佛还能感受到对方刚才掌心的温度。这是他的乐迷,一个真心祝福、并给他鼓励的乐迷。   朝阳渐渐从地平线上升起,将灿烂耀眼的光芒撒向大地,在阳关的照耀下,青年黑色的发丝泛着金黄,充满朝气。渐渐的,戚暮握紧了手指。   即使是为了这些乐迷,他也一定要继续努力下去!   拎着那个美丽的深红色回到排练厅,戚暮还未来得及反应,一个小提琴组的成员就好奇地凑了过来,连连问道:“小七小七,刚才那个小帅哥是来给你送什么的?这把小提琴的吗?”   戚暮还没回答,旁边又有人凑过来说:“肯定是来送琴的吧?哇,好漂亮的琴盒!”   “里面的琴一定也很漂亮吧?小七用的那把仿制斯式琴已经非常不错了,难道这把还能更好一些?!”   “小七,我们能不能看一看呀……”   望着这群老大不小的成员居然还卖萌地冲自己眨眼,戚暮无奈地耸耸肩,道:“既然大家都想看看她,那么……这次就听各位的意见?”还没等乐团成员们将那句“太好了”喊出口,戚暮就板了脸,正经道:“不过说好了,只可以看、不可以摸啊!你们得答应了,我才把她取出来,绝对、绝对不允许摸!”   世界上还有哪把小提琴有这么大魔力?   又不是“加农炮”!   乐团成员们信誓旦旦地举手发誓,更有甚者如此说道:“如果我摸了这把小提琴,那我明天就被安东尼先生惩罚练习50遍的《引子与回旋》!”   这天大的“毒誓”一出口,其他乐团成员们纷纷惊悚地看向这位勇士!      那可是《引子与回旋》啊!      竟然敢拿这首曲子发毒誓,这得多有自信自己不会去碰这把小提琴?   听着成员们一个比一个可怕的毒誓,戚暮淡笑不语,等到他们全部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对小公主下手后,戚暮才小心翼翼地打开琴盒。   在“伊蒂丝”出现的那一刹那,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接着便是数不胜数的惊叹声,离戚暮近一些的几个小提琴组成员,甚至都开始吞口水!   这群成员们(尤其是小提琴手)的眼睛都快绿了,他们的视线紧紧地盯着这把美丽动人的小公主,就在其中一个成员情不自禁地伸出手的时候,戚暮轻轻地咳了一声,重复道:“50遍的《引子与回旋》啊……”   卡尔:“……QAQ”   他干嘛发那么一个可怕的毒誓啊!!!!      第一百八十六章      在这个春意盎然、暖风习习的夜晚,维也纳的初春黑夜送来了温暖的夜风,将来宾们的裙摆掀起,让如此浪漫的夜晚更添了几分柔美。   作为奥地利最重要的国宝级交响乐团,维也纳爱乐乐团每次巡演的最后一站,都必然定在维也纳音乐之友协会大楼的金色大厅中。   这座屹立在奥地利数百年的大型交响音乐厅,已经见证了无数支交响乐团的崛起与衰落,也目睹过千百位人类古典音乐史上的天才人物,它历经沧桑,却从未老去。   一个个穿着正统、光鲜亮丽的绅士、淑女以自己最美丽的姿态,踩上了这座古老建筑下的红毯。今天晚上是维爱一年中最为盛大的几场演出之一,“郑重”这个词已经不足以形容乐迷们的心境。   在上个世纪中期,世界各大歌剧院、音乐厅都曾经有过这样一个规定:“所有观众必须穿着正装出席。”这个看上去很不合理的规定如今在一些喜剧电影中还可以看到一点影子,但是事实上,即使到了现在,大多数乐迷们也都默认了这条早已被废除的规定。   无论是交响音乐还是歌剧,都是庄重典雅的艺术品,每个观众都必须用最虔诚的心态去聆听、欣赏,这样才能不辜负作曲家、指挥家、交响乐团……所有人在背后默默付出的心血!   不知是否是因为天气转暖的缘故,今晚来到金色大厅的乐迷尤其多,甚至维爱乐团经纪人塔克曼先生,在今天早上还如此感慨:“所有的票竟然在上周就全部销售一空了!上帝啊,是谁说最近二十年是古典音乐的低谷的?我们的乐迷依旧非常热情啊!!!”   如果让塔克曼先生此刻坐在观众席中听一会儿,他恐怕就会了解,为什么今年的音乐会竟然会造成如此可怕的轰动。   世界上最让人无法拒绝的营销是什么?   是口碑营销。   当一个人说这件东西很好的时候,意志坚定点的人或许还能够嗤之以鼻,怀疑一下“是不是吹的啊?”。但是当两个人说这件东西很好的时候,意志力一般的人已经开始心动了。那如果是三个人、四个人、五个人……成千上百的人呢?!   那这一定是一件非常非常棒的东西!   当无数的音乐媒体都将维爱本年度的巡演夸赞到天上去的时候,就算不是维爱的乐迷,都会忍不住好奇地从自己的国家千里迢迢的赶来,想要听一听这支乐团到底美妙到了什么地步。   当戚暮坐在后台的凳子上认真地擦拭着自己的松香时,只见塔克曼先生激动地走到了乐团成员们的中央,兴奋地大声道:“哦朋友们!你们知道今天来了什么人吗?!”   “我刚刚在台下看到维交的首席指挥埃弗拉先生了!”   “嘿嘿,我也看到埃弗拉大师了,还有维交那个黑胖子贾思科也来了呢!”   “我还看到了大提琴家理查德先生,他就坐在第二排!”   “还有兰斯大师!兰斯大师竟然也来了!哦对啊,我记得他好像认识小七的,他是为了小七而来的吗?”   眼见着话题转到自己的身上了,戚暮无奈地将手中的松香放下,笑着颔首:“昨天我去兰斯大师的家中将邀请函送给了他,兰斯大师说他最近挺悠闲的,正好也想来听听我们的音乐会。”   “哦小七!你竟然能进我的偶像兰斯大师的家里,这真是太幸福了啊!”   “嘿查克,你不是最崇拜柏特莱姆先生了吗?怎么又变成兰斯大师了?”   “艾莉你不懂,一个是人生偶像,一个是男神,这是不一样的存在!”   “我只觉得你比我家女儿还要可怕……”   ……   在音乐会即将开始的前半个小时,乐团的成员们还能稍稍嬉笑着说闹几句。等到距离开场的时间越来越近,大家已经不再说闹,反而专心地低头开始准备自己的乐器,酝酿情绪、练习手感。   戚暮认真地拿着松香,将那雪白的琴弓擦拭得更加洁白了一些,等到将这步骤准备妥当后,他才小心谨慎地打开深红色的琴盒,将那把纤细秀长的小公主取了出来。   在这两天的排练中,戚暮只在昨天的预演上用了这把“伊蒂丝”,除此以外,他用的大多还是自己原先的那把仿制斯式琴。   毕竟是经历过上百年的岁月,“伊蒂丝”需要体贴仔细的呵护,而不能经常用来练习。这就像那把被意大利政府收藏管理的“加农炮”一样,必须严加看护、小心照料,不可以经常拿来演出。   但是岁月的洗刷和锁铐的封闭,并不能让这样顶级的小提琴永远地沉默。四十多年前,阿卡得大师就成为了第一名被批准“可以使用加农炮进行演奏”的小提琴家,而如今作为他唯一的学生,戚暮也拿着这把“伊蒂丝”,准备登上金色大厅的舞台。   在戚暮仔细地调试好音色、并且试了试手感后,音乐厅里已经响起了警告声——   这代表全场肃静,音乐会即将开始。   听到这低沉冷肃的警告声,戚暮恍然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真的是要再次登上那个舞台了。   上辈子的时候,戚暮也不是没登上过那个舞台。作为维交的副首席,连他自己都无法数清自己上去过多少次了,但是这一次虽然看上去是同样的身份,但是戚暮却知道……有一些东西,是真的不同的。   “小七,紧张吗?”   温和柔美的女声从身后响起,戚暮转首一看,便见朱莉已经从钢琴家休息室里走了出来,站在他的旁边,目光柔和地看着他。毕竟是一场正式隆重的音乐会,一向爽朗干练的朱莉今天也穿了一件长长的浅蓝色礼服,显得十分庄重。   戚暮微微一笑,也不隐瞒:“说实话我还是有点紧张的,朱莉。”   朱莉理解地拍拍戚暮的肩膀,问道:“是在担心那个吗?放心好了,虽然第二首我无法帮你了,但是第一首有我在,你练习过那么多次了,一定可以圆满演出。”   闻言,戚暮笑着点点头,送去一个充满信心的笑容。   当乐团的成员们开始一个个的进场时,戚暮看着成员们慢慢地消失在后台,他一步步地走进厚重的帷幕,恍然间还是感觉到了一点不真实——   在这片帷幕后,就是金色大厅,他上辈子只差最后一步就能走到的地方!   “嘿小七,不要再犹豫了!”   随着一道带着笑意的女声,在朱莉的恶作剧下,戚暮一下子就被推上了那个舞台。观众席中轰隆作响的音乐声几乎要将他的耳膜震破,戚暮呆愣地抬首环视着这个金碧辉煌的厅堂——   彩绘壁画在灿金色的墙壁勾勒出繁复的花纹,几根高耸直立的拱柱、随处可见的花卉,还有那墙面四周飞舞矗立着的音乐女神像,无处不在证明着,这里真的是金色大厅。   这个音乐厅并不大,但是却是无数音乐家梦寐以求的地方。   戚暮的目光渐渐有了焦距,他似乎看了许久,其实也只是一瞬,他便又淡定从容地迈了步子,跟在上一位小提琴组成员的身后,走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来到这里只是一个开始,永远不会是结束!   --------   柏林,夜。   一个挺拔俊美的男人正站在硕大的落地窗前,目光幽邃地凝视着远方。玻璃窗上倒映着的是被黑夜染成黑色的施普雷河,仿佛永远不知疲倦地向前流去。   “闵,今天晚上就是维爱的最后一场巡演了啊,你真的不去?”金发的乐团经纪人打开门进了屋,一边揉着头发,一边走过来,说道:“虽然明天上午要召开今年下半年度的乐团成员大会,但是如果你连夜赶回来,还是来得及的。”   在一周前,柏爱便在柏林爱乐音乐厅里,结束了自己的本轮巡演。他们的这次巡演依旧非常出色,吸引了无数乐迷前来参加,乐评家、音乐媒体也是好评不断。   柏爱是真正地更上一层楼了——很多乐评都这样阐述。   但是这样的好评并不妨碍2017年第一季度的演出,几乎所有交响乐团都被维爱占去了风头,连柏爱也毫不例外。   维爱的好评实在多得数不胜数,即使是一向势均力敌、甚至更胜一筹的柏爱,在今年度的巡演中都稍显暗色,有些无法与其争辉。   其实并不是说柏爱的演出真的就比维爱差,只是在发生了“首席黑幕”、“乐团水平数年停滞不前”的事件后,这样一个全新的维爱更会让人感到震惊。   按照丹尼尔的话就是:“我们的演出明明比他们更出色!”   是的,你们的演出不一定比他们逊色,但是你们的进步却远远不如他们。   维爱就像一个找对线头的毛线团,当有了个正确的方向后,他们很快地便冲出了多年来的“误区”,向着更高的地方前进。与此相比,柏爱的进步却稍显缓慢,没有更大的突出特色。   也正是因为如此,明天的乐团成员大会才显得如此重要。   俊挺的眉头微微皱起,闵琛叹了声气,道:“不用了,明天早上想要赶回来的话,时间太紧了。”   丹尼尔无奈地摊摊手:“好吧,只可惜没办法亲耳听一听小天使第一次在金色大厅的演出了……哦不,这应该是第二次吧?我记得小天使13岁的时候好像在金色大厅合作过?该死,是14岁还是13岁来着……”   面对丹尼尔的问题,闵琛并没有回答。   戚暮是第二次登上金色大厅?   不,他知道,这应该是真真正正地“第一次”吧。      第一百八十七章      灯光璀璨,世界瞩目,世界顶尖的交响乐团——维也纳爱乐乐团的所有成员,已然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准备就绪。场下的掌声一刻也没有停息过,等到艾伯克·多伦萨大师登场时,更是达到了一个巅峰。   戚暮此时早已没有了刚才那样的紧张情绪,他看着多伦萨先生与安东尼、朱莉都轻轻拥抱了一下,接着无需多伦萨再多言,这支威武之师已经整装待发,只等着一个指挥棒的扬起,便可以奏出世界上最动人的音乐。   宽敞寂静的音乐厅中,连某个观众轻轻咳嗽的声音都可以听见。   多伦萨先生高站在舞台中央的指挥台上,他垂目扫视四周,在看到左侧那个俊秀漂亮的黑发青年的时候稍稍顿了顿,然后递给了戚暮一个温和的微笑。   那个笑容充满鼓励支持,让戚暮紧握着琴弓的手也慢慢松下,他心中的最后一丝谨慎担忧也彻底地消失无踪,现在唯一还在脑中回响着的便是:演奏!   屹立于战场上的指挥家长矛一起,顿时,钢琴激烈热情的奏响节拍,将全场的气氛一下子点燃!   戚暮的手指在自己的琴把上轻轻摩挲着,他郑重的目光紧盯在前方的朱莉身上,只见这位美丽端庄的女性手指极快地在钢琴上舞动,那节奏快到让人窒息,一步步的攀升、在最终抵达了顶峰。   ——就是这个时候!   多伦萨先生双手一放,钢琴声陡然降下去一半,一阵热情欢快的音乐便从各个角落和谐顺畅地响起,交响乐团开始演奏!   在距离指挥台最近的地方,小提琴的声音宛如春日鸟鸣,花开香暖,在钢琴激烈的a主题的对称下,弦乐团的b主题悠扬柔美得让人情不自禁的沉醉。   这首勃拉姆斯的《降b大调第二钢琴协奏曲》,是一首与众不同的钢琴协奏曲。   对于世界上的大部分协奏曲来说,它们都喜欢突出钢琴的引导作用,让管弦乐团成为钢琴的陪衬,将这位乐器之王的强势凸显得淋漓尽致。但是勃拉姆斯却是反其道而行。   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乐器,可以凌驾于他人。   当初戚暮向多伦萨先生推荐这首《降b大调》第四乐章的时候,在会议厅的晕黄灯光下,这个俊秀精致的青年是这样解释的:“在维也纳开场的音乐会上,我想只有用一首激昂欢快的曲子才能一下子调动全场的气氛。多伦萨先生,维爱是一个自由平等的乐团,我想这首《降b大调》,便是最能表现出我们乐团精神的乐曲。”   和戚暮说的一样,这样一首难度极高、观众又耳熟能详的乐曲,实在是太适合调动全场的氛围了。   当《降b大调》的旋律刚演奏到第三四段的时候,台下的观众们已经被那热烈急促的钢琴声所吸引,而这时弦乐团低缓温柔的轻吟,便如同溪水潺潺,猛地又抚慰了他们躁动起来的心灵。   青年削瘦白皙的手指在黑色的琴把上端上下滑动着,他的速度极快,如果此时有人还有心情看向戚暮一眼,便会惊讶地发现他竟然经常将两根弦的音放在同一根弦上演奏!   炫技狂魔帕格尼尼曾经在一根e弦上演奏过整首曲子,而戚暮如今便三番两次地将音符转换为同弦高把位的音律,直接不用换弦、便可以演奏!   以前戚暮也曾经做过这样的事情,因为即使换弦换得在巧妙,在一段急板中也会出现毫秒级别的停顿,可是如果真的在高把位上演奏,却容易产生杂音。   但是如今,当戚暮迎回了这位小公主后,一切就都迎刃而解!   换弦会有停顿,那高把位的杂音呢?   全然没有!   黑发年轻人的左手温柔至极地抚上这位小公主的琴弦,琴弓每一下的拉动,都仿若是天地间最美妙的奏响。   这位尊贵迷人的小公主期待了许久、等待了许久、在那暗无天日的保险柜里煎熬了许久,终于在这世界上最顶级的舞台上,绽放出了只属于自己的光彩!   她拥有最甜美的歌声,她拥有最清雅的嗓音;她的歌声可以低缓沉闷,她的嗓音也可以高亮清越!   浅黄色的云杉木上拥有着一条条岁月留下的淡色条纹,修长曼妙的身体曲线,让这把小公主在第一次亮相的时候,就吸引了维爱所有成员的目光,而如今当她再次登上舞台的时候,声音奏起的那一刹那——   周围的所有琴声都黯然失色!   圆润细腻的琴声从细小的琴孔里流淌而出,即使是高音,小公主都能处理得圆润细腻,让人啧啧称赞。她高傲地回到了这个久违的世界,用自己最强大的声音,征服了整个乐团,甚至连一旁安东尼所演奏的琴声,都被她压制得颇为失色。   可是……小公主始终被她的主人掌控着。   清俊优雅的青年牢牢地将这位高贵任性的小公主掌握在双手之间,就仿佛是高山流水、知音初遇,即使“伊蒂丝”拥有再美妙的音乐,都会被一个无知者给玷污破坏。   琴声,源于小提琴,但是,琴声,更源于演奏者!   舞台下,已然有耳力极好的听众发现了那个与众不同的声音,但是相对于钢琴的激烈与乐团声音的轰鸣,他们大多却无法分辨出到底这是什么样一种唯美动人的天籁,因为那声音偶尔出现、偶尔消失,正在调皮得与所有人玩捉迷藏。   甚至连埃弗拉大师都皱起了粗粗的眉毛,等到第一首曲子结束的时候,不悦地和一旁的黑胖子贾思科说道:“刚才有把小提琴的声音不错,演奏得也极其巧妙,什么时候维爱还有这么一个人物了?”   贾思科闻言,无语地撇撇嘴。   您和多伦萨先生关系那么好您都不知道,这还来问我?!   全场的观众中,恐怕也只有兰斯大师了然地将事情猜中。他意味深长的目光穿透钢琴的阻挡,似乎要看到那个漂亮俊秀的青年,但是在注视了许久之后,兰斯还是笑着移开视线,自言自语道:“原来……这就是你说的惊喜吗?”   一连2个小时,维爱的清悦细腻再加上朱莉的刚硬激烈,一次比一次热烈的掌声让音乐厅中的氛围更加浓厚了几分。   当最后一首《华尔斯坦奏鸣曲》正式落下尾音的时候,坐在第一排的埃弗拉先生立即站起,高喊着鼓掌:“bravo!”   他真心诚意地给自己的老朋友送去赞扬,回应他的是多伦萨先生温和的笑容,以及场下猛然爆发出来的雷鸣掌声。   在金色大厅这样的地方,不需要有人提醒,那有节奏的掌声便久久不息地持续着,等待着安可曲地响起。   而这一次,多伦萨大师干脆就没有再下台了,他笑着往台下鞠了一躬。见到指挥如此动作,台下的掌声渐渐停息——很明显,大家都知道多伦萨大师是要说些什么了。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多伦萨先生微笑着用德语说道:“今晚的安可曲有一点特殊,在安可曲之前,我和维爱想先感谢我们的一位老朋友。”   一边说着,在台下观众们惊诧的目光中,多伦萨先生一边转身看向钢琴后的位置——他走下指挥台,重重地拥抱住了坐在首席位置上的安东尼先生!   这一幕,让台下的观众们倏地懵了。   突然要感谢安东尼先生?这是什么意思啊?!   金色大厅虽然建立于数百年前,但是它的音响效果却是跨世纪的优秀,台下嘈杂混乱的低声私语并不能传得很响,但是舞台上多伦萨先生的声音,却能够稳稳地传遍全场。   “安东尼,我们维爱的老朋友,与乐团共度了四十多个春秋,并且在维爱最艰难的几个月里,他一力担下了首席的重担,给了乐团一个成长喘息的时间。”   多伦萨大师毫不在意地说道:“维爱有过落寞,维爱有过辉煌,而如今,安东尼已经将他的青春、他的大半个人生都奉献给了维爱,请大家给他热烈的掌声!”   拿着自己的小提琴,安东尼先生被多伦萨拉着,站到了舞台的最前方。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眼眶微湿,往常他并不是个感性的人,但是如今的他也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因此再怎样抑制,那泪水都在热烈的掌声中忍不住地坠落下来。   “哦,我的老朋友!你是维爱永远的小提琴手!”   “谢谢、谢谢!”   再次与多伦萨先生交换了一个拥抱,接着在后者鼓励的目光中,安东尼先生重重地朝着台下鞠了一躬,然后郑重真诚地说道:“谢谢大家的掌声,我很想再留在维爱、再为维爱奉献下一个四十年,但是……瞧,我的头发都在告诉我,你这个老家伙真是太老了。”   台下发出一阵爆笑。   “急流勇退,将最好的小提琴奉献给大家,谢谢大家对维爱的支持!”   又是一阵滔天的掌声响起。   “大家的掌声我很喜欢,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和大家一起坐在舞台下听音乐!”   话音刚落,在全场一片哗然中,只见安东尼先生居然真的从一旁的台阶上走了下来,在埃弗拉先生惊恐万分的目光中,笑眯眯地坐在了他左侧的空位上。   埃弗拉:“……”   原来这个位子是留给你的啊!!!   全场已经开始有些慌乱了,他们全然不知:首席都离场了,那接下来的安可曲到底由谁来领导?难道真的让一支没有首席的小提琴组,单独演奏一支曲目?!   那这岂不是古典音乐史上的奇闻?!!!   场下的绅士、淑女们此刻再也无法保持自己的风度,他们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况,也不知道接下来自己到底会听到一首怎样的安可曲。   在他们的疑惑不解中,只见在多伦萨大师的带领下,整个维爱乐团都站立起来,给舞台下鞠了一躬。   接着,这位大师挺直了身板,微笑着说道:“那么,在安东尼的见证下,我们必须得让他看一看一个全新的维爱!一个在他的引导下,更加出色的维爱!”      第一百八十八章      灿烂耀眼的舞台灯光下,白色的九尺施坦威大钢琴仿佛傲慢的冰雪皇后,孤高地矗立在舞台之上。众人只见多伦萨先生微笑着侧身看向钢琴后的地方,然后伸出了一只手,这让他们有些不明白起来……   难道,在那儿还能出现什么神奇的魔术?   却见下一秒,真的恍如魔术一般,一个挺拔清俊的青年徐步款款地从钢琴后走了出来。   全场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个慢步走上台前的黑发年轻人身上。这是一个俊秀漂亮的年轻人,他有着让人难以忘记的精致眉眼,和淡定从容的不迫气质,甚至不用看他拿在左手上的那把美丽的小提琴,你都能猜想到——   一个拥有如此高雅气质的人,绝对是一位出色的音乐家!   戚暮就这样一步步地走到了多伦萨先生的身旁,即使早在一个月前多伦萨先生已经说过这次交接会的事情,而如今当戚暮真的走出来以后,他却发现心中更多的不是想象中的紧张无措,而是一种信心与期待。   期待接下来的演出,期待他能带领维爱演奏出怎样的乐曲,期待那拥有无限可能的未来!   而如今,戚暮郑重其事地弯腰鞠了一躬,他的上半身与舞台平齐,礼节十足地保持了近十秒,才缓缓抬起身子,没有给观众们一点反应的时间,开口便是:“请欣赏,《西班牙木屐舞》。”   场下一片惊诧,这些观众们还正晕头转脑呢,却见这个面容昳丽的华裔青年转首与两边的多伦萨先生、朱莉对视了一眼,接着前者直接走到了指挥台上,后者将双手放回了钢琴键上。   众人再将目光移到那个站立在钢琴前方的青年身上,只见对方已经将琴弓放在了琴弦之上,目光认真专注地凝视着琴把的位置。   转眼之间,钢琴声陡起!   急促轻快的钢琴声将观众们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去。那声音快速急转,瞬间便渲染出了一副热闹非凡的舞会景象:无数的年轻男女们兴奋地在舞池着舞动着,脚尖点地、身体旋转。   来自音乐的曼妙快疾,让人情不自禁地愉悦起来。   就在所有人都开始渐渐习惯这突然开始的钢琴乐时,瞬间,一道强烈急促的小提琴声又将他们的注意力猛地吸引过去!   所有人都惊骇诧异地看向那个站在钢琴旁的青年,只见后者那只漂亮修长的手指此时正在琴弦上翻飞着,他的动作极快,上下弦泛音与实音的交叠让人目不暇接,只能看到一道道手指的虚影。   开场的简短技巧演奏后,琴声渐渐放慢了一些,就在观众们稍稍平静一会儿的时候,低谷刚到,高潮陡升!乐队低缓的背景音加入,让声音瞬间丰富多彩起来!   在所有声音之上,是钢琴的短暂轻跃的跳转;但是在钢琴之上,却是小提琴繁复多样的炫技演奏!   这首《西班牙木屐舞》是萨拉萨蒂著名的《西班牙舞曲》中的一首,又称为《察巴泰亚多舞曲》。就仿佛是无数年轻的舞者们穿着木屐、在冰冷光滑的地面上踢踏跳舞,曲声热烈欢快,音调昂然积极。   只听在宽敞寂静的音乐厅里,小提琴激烈快速的琴声宛若舞者点地,欢快激昂。   到这个时候,所有还没从一系列的“惊吓”中回过神的观众们这才发现,这个年轻人手中拿着的是一把漂亮至极的斯式小提琴!   独属于斯式琴的凹弯,流畅华丽的优美线条,那醇厚细腻的音色,再配上这个年轻人精彩华丽的演奏!   上帝啊,音乐怎能如此美妙?!   连顿弓、左手拨弦、连续切合……   无数繁复恐怖的技巧轻便简单地出现,对于普通小提琴手而言可以称作为噩梦的一首曲子,在这个年轻人的演绎下仿若是寻常呼吸似的,让人无法想象这个年轻的孩子是怎么能做到如此可怕的技巧的。   不是说这首曲子难到了让人无法接受的程度,而是说戚暮表演时那种轻松自如、淡定从容的气魄,让人产生了一种诡异的错觉:难道这只是一首最简单不过的《小步舞曲》?   更重要的是……   他们都想跳舞了啊!!!   曾经有人如此评价过这首《西班牙木屐舞》:“听到这首音乐,你肯定会随之舞动。”   是的,如此欢快激昂的音乐,几乎没有人能抵挡它欢乐生动的魅力。因为它的每一个音符都从小提琴的音孔里跳动出来,正在空气里手拉着手,邀请在场所有的观众们一起跳舞。   原本还懵住的观众们此刻已经不想去管舞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了,他们只想欣赏这首精彩至极的曲子,既是听觉的享受,更是视觉的享受!   当那只指节分明的手在琴弦上跳动的时候,白色的手指与黑色的琴板相衬,很难不产生美妙的化学效果。   每一次的跳弓,这个青年都会微微甩起额上的发丝,露出饱满白皙的额头;每一次的左手拨弦,他又会专注地拧紧眉头,似乎遇到了什么重大的事情。   音乐是一种欣赏,但是谁又能否认视觉欣赏也是一种欣赏呢?   视听的双重享受,才是人生的最大乐趣啊!   这样一首热烈欢庆的《西班牙木屐舞》在小提琴与钢琴的带领下,一路攀升到了最顶峰!小提琴的每一次音符跳跃都仿若精灵在山谷间跳舞,他们在用世间最美妙的歌喉欢庆着美好的明天!   而当这首《西班牙木屐舞》结束时,在场的观众们已经情不自禁地扬起嘴角了。   然而掌声才刚刚响起了不过一分钟,众人却见到原本坐在钢琴凳上的朱莉大师忽然起身,向台下鞠了一躬,然后——   她头也不回地转身也走下舞台了啊!!!!   埃弗拉先生:“……”   原来旁边的两个位子是留给你们两个人的吗……   刚刚坐到舞台下的朱莉和安东尼笑着交谈了两句,而舞台上,已经有工作人员将那架沉甸甸的九尺大钢琴推下了舞台,让整个交响乐团都展露在观众的面前。   此时此刻,就算再迟钝的人都大概明白了,这个青年……就是维爱的下一任首席了吧?   乃至于一些比较资深一点的乐迷、或者音乐家、音乐记者们,甚至都开始在舞台下轻声地念起了那个名字——   “戚暮。”   这个在四个月前刚刚成为维爱副首席的年轻人,如今已然成为了这支顶级乐团的首席!以23岁的年龄获得这样的地位,在整个古典音乐史上也是少之又少的,克多里在成为柏爱首席的时候,都已经25岁了啊!   但是年龄,从来都不是衡量一个音乐家实力的标杆。即使在再挑剔的乐评家,在面对刚才那首技巧精湛、绚丽华美的《西班牙木屐舞》时,都只能心服口服地说上一句:“好!”   这首曲子完全地显现出了戚暮高超卓越的小提琴技巧,有些人甚至通过这首曲子,想起了这位年轻首席的导师——阿卡得大师。   嗯……“现代的帕格尼尼”啊,真是有什么样的老师,就有什么样的学生!   舞台之下,观众的掌声迟迟没有停息,他们还在等下一首安可曲的响起。   而在那人群之中,兰斯大师却是呆愣地望着舞台之上的青年,一时间竟然也忘了鼓掌。   从多伦萨说要感谢一个人的时候,兰斯大师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了。而等到安东尼忽然走下舞台时,兰斯大师瞬间明白过来:这就是小七要给他的惊喜!   虽然心中已经有了把握,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是当兰斯大师真的听到那一首《西班牙木屐舞》的时候,他却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自己内心的骇然惊讶了!   一年前,他还曾经评价过这个孩子的琴声:“灵气凛然,戾气太重。”但是在短短的一年后,兰斯先生却发现仅仅是评价这一首《西班牙木屐舞》,这个孩子已然不是超脱了曾经的桎梏,而是真正地达到了一个新的境界!   那是一种让音乐能够为之舞动的感觉!   世界三大小提琴家,各有各自的擅长之处。里德·阿卡得是著名的技巧精湛,让人叹为观止;而法勒·路易斯则是音色高雅,端肃正统。至于兰斯大师……   这是一位情感细腻的小提琴家。   他能体会到最愉悦的悲意,他也能表演出最低落的欣喜。   甚至连闵琛都心悦诚服地对戚暮说过:“兰斯先生在小提琴情感上的造诣,恐怕是当时最高,没有之一。这位大师心思缜密,拥有让我无法超越的敏锐洞察力。”   而如今,兰斯大师双眸睁大,怔然地望着舞台上的那个青年。   只见对方此时沐浴在耀眼刺目的灯光下,浑身仿佛镀了一层金色,有些朦胧模糊。   这个孩子在技巧上恐怕已经达到了某个瓶颈了吧,但是在感情上的进步,却更是快得让他感到不可思议啊!   所以下一首,你是想要表演一首怎样的曲子,让台下所有的观众彻底承认你的身份呢?   小七,在不知不觉的时候,你竟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方了啊……      第一百八十九章      当钢琴被撤下去以后,灿金耀眼的舞台上,倏地只剩下了维爱所有的成员。这支世界顶级的交响乐团,此刻整装待发,只等待着指挥的一声命令,就可以演绎出精妙绝伦的音乐。   舞台下的观众们已然习惯了这样“不停有人走下舞台”的节奏,他们倒是更期待,接下来,那个站在乐团前方的年轻人能够带给他们一首怎样的曲子?   是和刚才那首《西班牙木屐舞》一样难度极高、欢快激烈的,还是一首能用视觉征服一切的高难度炫技曲?   其实在这个时候,不少观众潜意识里已经将戚暮认同为“技术精湛、演奏娴熟”的小提琴手,尤其当他们很多人都知道戚暮的老师是阿卡得大师后,更是将其看做了“下一个现代的帕格尼尼”。   可是当低缓沉痛的音乐声响起来的时候,所有人皆是一惊,甚至有熟悉这首曲子的人直接低呼出声:“《辛德勒的名单》?!”   大提琴在低声的叹息,每一道琴声都委婉悲沉;低音提琴在轻轻的呜咽,仿佛哭泣一般痛楚。在这样沉痛悲伤的音乐声里,所有观众的心情不由一顿,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战火纷飞、黑暗环绕的时代。   浓厚压抑的乌云将整个欧洲笼罩,战斗、死亡、兵器、血液……   孩子们的金发染上了红色,新娘的嫁衣倒在了血泊,成千上万的无辜民众被赶着进入那一个个永远无法出逃的集中营,这里没有希望,只有漫无结局的绝望。   就在此时!小提琴声轻柔地响起!   仿佛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在为整片欧洲大地在悲唱,此时黑暗已经彻底结束,但是那笼罩在所有人头顶上的阴云却始终密布。   琴声低转柔和,带着一丝微弱的悲伤,青年修长的手指极其温柔地在琴弦上按动着,颤音温婉,音色清亮。   交响乐团在他的身后,低声的应和,而作为主旋律的小提琴则是高唱着希望,将那浓云遍布的悲伤之意用温柔的吟唱驱散。   这首《辛德勒的名单》是同名电影最为出彩的一段配乐,这段曲子出现在全曲最后:战争已经过去,但是逝去的人们却永远无法回来。在那片渗透了鲜血的大地上,无数的犹太人手持着鲜花一个个地走向墓碑,为这些永远统计不出名字的人送上自己的祝愿。   能够登上辛德勒的名单的幸运儿,是幸福的。但是更多的却是永远的沉睡于这片大地之下,与世长辞的无辜者。或许他们刚刚还在和孩子们吃着甜甜香香的面包,或许他们上一秒还在与爱人呢喃私语,但是当士兵执枪冲入家中的那一刹那,世界便崩塌了。   如果说交响乐团的演奏是无尽的悲伤,那么在乐团之前,小提琴的华彩独奏绝对不只是悲伤这么简单。   暴雨过后,总会有光明。   低婉缠绵的琴声在整个音乐厅里回响着,感性的听众已经眼眶微湿,而在人群之中的兰斯大师,更是紧紧皱起了眉毛,手指也紧握成拳。   《辛德勒的名单》……   你竟然选择了一首这样的曲子!   《辛德勒的名单》绝对算不上是一首高难度的曲子,甚至大多数业余爱好者也能将其演奏优美。但是世界上能够演奏将这首曲子演奏优美流畅的小提琴手多如牛毛,可是能将人演奏得潸然泪下的音乐家,却少之又少!   然而现在那琴声里浓郁而又沉闷的悲意、挣扎着努力冲出黑暗的希望,就算是兰斯大师,也不得不为之动容。   这首曲子出世的时候,兰斯大师已经很少再出外演出了。少并不代表没有,而这首曲子就是他曾经在华盛顿演出的时候,表演过的最后一首安可曲。   只有表演过的人才知道,要想让这首曲子成为一支成功的安可曲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能做到那就是精彩,无法做到就是惨剧。而现在兰斯大师却微微一笑,在心里想到:你是做到了,小七。   让全场的观众都沉浸在你的音乐中,让他们通通湿了眼眶。   你做到了。   最后一道悲转的高音结束,台下仍旧是一片寂静,直到舞台下的安东尼先生主动站了起来、一边鼓掌一边喊道:“bravo!”   霎时间,震耳欲聋的掌声立即将整个音乐厅掀翻!   一首是拥有高难度演奏技巧的《西班牙木屐舞》,一首是富含浓郁情感的《辛德勒的名单》。这个青年拥有着绝对的高技巧、超然的情感悟性,如果不将掌声送给这样一位优秀的小提琴家,那还能给谁?!   这个时候,再也没有人会对这位维爱新任首席提出任何疑义。实力,就是封住一切谣言的最强利器。如果这样的人都不能成为维爱首席,那世界上还有几个人可以做到?   舞台之下,维爱的乐迷们用掌声,为这个自己最喜欢的乐团送去衷心的祝福。他们能够欣赏到更加美妙的音乐,能够看到这个乐团更加美好的明天。   而乐评家、音乐家和舆论记者们,则开始忙碌起来。   乐评家们的大脑里已经充斥了无数的乐评,从第一首的《降b大调》到最后这两首安可曲,每一首都精妙绝伦,几乎达到了音乐的顶峰境界。   而舆论记者们则更是繁忙。维爱换了一个首席?大事!天大的事!最好明天就登报,不不不……今天晚上就先在网上发布信息,明天再在线下发送!而且今天过后,肯定有不少乐评家要对这最后两首安可曲写下乐评,嗯……联系联系乐评家,发长篇报道!   这些观众们此时的想法,戚暮自然是不知道的。当《辛德勒的名单》的最后一个尾音结束时,他轻轻地叹了声气,将心中的悲痛隐藏下去,然后笑着看向一旁的多伦萨大师。   多伦萨先生走下指挥台,给了戚暮一个拥抱,在舞台下轰隆作响的掌声中,两人带领乐团齐齐鞠了一躬。至此,不用再多说一个字,该表达的已经完全表达清楚,其余就靠大家的想象了。   撂下一个“什么话都不讲,咱们离开,你们随意”的烂摊子,维爱的成员们有序退场,回到了自家排练厅中。   这个时候,成员们纷纷激动地一个个上前与戚暮拥抱,祝福着这次巡演的圆满成功,更是在庆贺这个青年正式成为了自家首席。   “小七,刚才那首《西班牙木屐舞》真是太棒了!要不是我坐在台上不能乱动,我都想赶紧下去跳舞算了。”   “就是就是,你还好、你还有演奏的乐段,我个定音鼓什么都不用做就在那儿干坐着听你们演奏!真是太憋屈了!”   “后来那首《辛德勒的名单》才是真的太棒了呢,我以前曾经听兰斯大师与纽爱合作过这首曲子,嗯……也非常出色,不过和小七你的是一种不同的风格。”   听到这,戚暮无奈地笑道:“兰斯大师比我阅历丰富,我无法与他相比。”   “但是小七,你的音乐里多了一种我没有的洒脱。”   带着笑意的声音从戚暮的身后响起,他诧异地转首看去,只见不知何时兰斯先生已经走进了排练厅,道:“你的琴声有种置之死地、然后新生的洒脱,好像经历过了最沉重的黑暗,现在又迎来了崭新的光明。唔……我说的好像有点玄幻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而这样的感情是我没有的,也是《辛德勒的名单》真正想要表达的,你对它了解得比我更通彻。”   听着兰斯大师的评价,戚暮谦虚道:“兰斯先生,您过赞了。”   “我只是爱说实话罢了,对吧,多伦萨?”   见话题被引到了自己的身上,多伦萨先生无辜地摊摊手:“是是是,你们都好、你们都好。”   众人一起笑开。   欢笑过后,戚暮将拿起自己的小提琴,将琴板上因为摩擦而落下的松香擦拭干净。他的动作轻柔细致,一边擦着、还一边听旁边的维爱成员们商量着明天该如何庆祝巡演的结束。   其实兰斯大师说的没错,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是戚暮所经历过的。   没有人敢相信他竟然是死过一回的人,自然也更明白那种绝望到极致的心情。所以在其他曲子上可能戚暮还无法达到兰斯大师那样细腻深厚的感情,但是对于这首与他的心境相契合的《辛德勒的名单》,他却能真真正正地演绎出了其中的悲意。   不过正如音乐所表达的一样,黑暗过后是光明,此时的戚暮心情愉悦,只等着早点回去与某个男人打一个长途电话,最后再美美的睡上一觉。   至于维爱首席即将引发的舆论争议?   嗯,那是明天的事情了啊。   所有人都一起告别过后,在多伦萨先生的提议下,他们约定好第二天要一起庆祝巡演的成功、以及小七成为新任首席。   在路口分别过后,戚暮和朱莉一起乘着地铁回到了公寓,与这位美丽大方的女士约定好第二天继续晨练后,戚暮便上楼进了自己的屋子。他一边换着鞋,一边伸手打算将灯点开。   手指触碰到开关之后,“啪嗒”一声,灯光瞬间洒满了整个房间。   戚暮仍旧低着头将自己的皮靴放进鞋柜里,等到他再抬头的时候,刹那间,戚暮浑身一滞,浅色的眸子倏地睁大,惊讶地望着客厅前方的景象。   只见在实木大门对面的落地窗上,成千上万的红色玫瑰被人细心地粘在了玻璃上,鲜艳娇嫩,组成了一行文字:『演出愉快,我亲爱的小首席』。      第一百九十章      当看清了玻璃上用玫瑰花组成的文字后,戚暮立即走出了玄关,高声喊了几句“闵琛!”,但是空荡荡的公寓里却只回响着他的声音,再无一点其他动静。   原本惊讶欣喜的情绪慢慢地变得失落起来,戚暮动作温柔地将“伊蒂丝”放在了茶几上。他仍旧不死心地往起居室、琴房、卧室等每个角落都找寻了一遍,当确认那个男人是真的不在后,才抬步走到了落地窗前。   演出愉快,我亲爱的小首席。   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让戚暮发现,这一片片鲜嫩欲滴的花瓣上竟然还凝结着晶莹的露水,浓郁芬芳的花香充盈着整个客厅,香气迷醉馥郁!   戚暮忍不住地伸手摸了摸那柔软的花瓣,唇角微翘。   过了半晌,他干脆直接靠在冰凉的玻璃窗上,然后打通了某个男人的电话,开口第一句就是:“说好的惊喜呢?”   闵琛那边声音有些嘈杂,等到他找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后,男人低声的“嗯”了一句,然后问道:“不喜欢吗?”   青年无赖地说道:“我以为你的惊喜从来都是,等到音乐会结束后突然走到我的面前,然后正大光明地说上一句‘我来了’。”顿了顿,戚暮忍不住地低笑出声:“难道以前我还在巴黎的时候,你不是这样?”   沉默了片刻,闵琛语气低闷地说道:“以前你说那是惊吓。”   戚暮挑起一眉:“那我现在就是想要惊吓。”   “……”   面对这样一个忽然任性起来的青年,闵琛就是对外再怎样淡漠冷静,都无法轻松应对。   站在自己的指挥休息室里,闵琛放眼望着不远处一片漆黑中的施普雷河,良久,他僵硬地转移话题道:“刚才丹尼尔听朋友说,今晚维爱的演出很出色。我猜你演奏了一首技巧性很强的曲子,和一首情感丰富的曲子。”   伸手拈下了一片薄而柔软的花瓣,忽然听到这话,戚暮诧异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之前戚暮已经和闵琛说过,这次音乐会上多伦萨先生安排了一场交接仪式,最后的安可曲由他代替安东尼先生,作为首席带领乐团一起演奏。但是戚暮虽然说了这件事,可却没有提到自己要演奏什么曲目。   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因为……我了解你。”语气柔和,声音低哑。   听到这种完全没有根据的回答,戚暮无奈地仰首看着天花板上璀璨漂亮的水晶大吊灯。只见那一束束垂落下来的水晶菱片宛若雪花,在灯光的照射下泛着灿烂的光芒。   过了半晌,戚暮唇边的笑意渐渐敛去,他低声说道:“今天我看到那行字的时候,我真的以为你回来了。闵琛……我好想你。”   片刻后,电话那边回答道:“明天一整天大概都是乐团成员大会,后天柏爱要接受采访,再过几天我应该会有时间。”顿了顿,他又说道:“柏林离维也纳,不远。”   闻言,戚暮微微怔住。   这个男人从来只想着抽出时间来看他,却没想过要自己去看他……   “后天你要接受采访啊……嗯,我明天要和成员们一起庆祝,接着就稍微有点假期了。我可以和多伦萨先生说一下,等过几天去柏林。”   “好。”   虽然只是一句简短的“好”,但是那声音里的愉悦已经再也掩藏不住。接下来戚暮将今晚音乐会上的情景和闵琛描述了一遍,两人又交流了几句过后,便挂断了电话。   在维也纳深邃迷人的夜景下,戚暮忙碌了一整天,总算是可以进入甜蜜的梦乡。   而在柏爱大楼内,一盏盏的灯光渐渐熄灭,等到丹尼尔来敲闵琛的大门时,他刚推开大门,便笑道:“刚才小天使是不是打电话来表达自己的感动了?哈哈,九百九十九朵新鲜的红玫瑰呢,还是你亲手摘下来让专机送过去的,啧,我家甜心要是知道我为她做这些事,肯定会激动地给我一个热情的辣吻!”   将鼻梁上的银丝眼镜取下,俊美优雅的男人难得地露出一丝疲惫,闵琛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闵琛的度数很低,一年到头也不怎么会碰眼镜,除了像最近这样忙到精神紧张的时候,他才会迫不得已地将眼镜戴上。   “他很喜欢。”顿了顿,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进行下去,闵琛低声问道:“明天的会议材料准备好了?”   丹尼尔无奈地摊手:“是是是,准备好了,都拿过来给你先看看了。诶对了,你怎么知道今天晚上小天使会以首席的身份进行演出的?哦该死,肯定是小天使事先偷偷摸摸告诉你了,对不对?!”   闻言,闵琛嫌弃地抬眸睨了丹尼尔一眼,然后语气淡定地说:“即使他不说,我也知道。”   丹尼尔一愣:“为什么啊?!”   “因为,他就是这么优秀。”语气淡定,声音平静。   丹尼尔:“……”你敢不这么秀恩爱么!!!   柏爱大楼的最后一盏灯光,直到凌晨时分才被它的主人熄灭。千百年来从未停止过的施普雷河依旧不知疲倦地向前奔流而去,闵琛坐在车后座,目光深邃地遥望着南方。   现在,你的人生已经开启了一个新的篇章。   晚安,我亲爱的小首席。   ---------   《戚暮:维爱新任首席,以琴声俘获听众!》《维爱新首席接棒,完美的安可曲演出惊艳全场!》《最当之无愧的小提琴王子,维爱新任首席安可亮相》……   维爱演出当夜,各大舆论媒体便在自己的官方网站、k等地发布了新的文章报道。   而到了第二天,欧洲所有的报纸杂志都对此时进行了报道。最疯狂的莫过于奥地利的国家报纸,竟然在首页发布了大版面的新闻,将这位年轻的维爱新任首席彻底地介绍给民众!   报道中详细介绍了戚暮自小到大的演出事迹,虽然中间有8年时间的断层,但是当所有人看到自2015年以来,这个年轻人居然创造了如此多的奇迹后,他们都不由自主地开始期待起一个全新的维爱来。   这是维也纳爱乐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那也就是整个奥地利最重要的小提琴家之一。   街头巷尾、咖啡厅、公园、广场,只要有人的地方,维也纳到处可以听到民众们的议论声。音乐是这座城市最神圣的东西,维爱换了一个首席?!这恐怕可以成为今年上半年最热闹的新闻了。   “我听说这个戚暮的小提琴技巧非常棒,他的老师是里德·阿卡得大师呢!”   “你听说的太少了,我朋友在帕雷森剧院工作,他告诉我原来兰斯大师也很欣赏这个戚暮!”   “啊?连兰斯大师也很欣赏他?我好想听一听他的演奏啊,话说维爱下一次的音乐会是在什么时候……”   ……   各式各样的讨论让整个维也纳都沸腾起来,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戚暮,却悠闲自在地与维爱的成员们放了一整天的假期,在所有成员的一众要求下,带领这些口水哗啦的吃货们吃·火·锅。   地点由多伦萨先生友情提供,私人花园,想多少人吃就多少人吃;餐具由安东尼先生倾情赞助:“哦小七,上次听兰斯大师描述了那个火锅以后,我就再也忘不了了!这个火锅真的是把火放在锅底下烤的吗?”   戚暮:“……”   近百人的火锅大聚餐,一共分为了十桌,连朱莉女士、兰斯大师都笑眯眯地参与进来,美名其曰“我们就来凑个热闹,人多更热闹嘛”。   ……本来就有近百人了,哪儿还需要更热闹啊!   不过虽然话是这样说,但是戚暮却一点都不嫌麻烦。在多伦萨先生的别墅花园里,他细心地给每个成员分配任务,让他们将蔬菜清洗干净。还带着几个成员一起去超市采购,买了各种丸子、涮肉。   感谢无处不在的华夏人,遍布全球的他们让每一个国家的超市里都充满着涮肉的影子。   这场轰轰烈烈、或许可以创造吉尼斯世界纪录的百人火锅,从上午的清洗食材、到傍晚的正式开动,一共花费了四五个小时。等到戚暮将最后一包火锅底料丢进锅中后,他还没开口,全场便激动兴奋地动了起来。   “哈哈这就是传说中的火锅啊!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那个丸子给我留着,是我的!!!安妮你不许抢!!”   “该死的,这个肉怎么味道怪怪的啊,难道是我吃肉的方式不对?”   戚暮:“……”   因为你刚把它扔进锅里、转眼间就又捞上来了啊!!!   这样一场百人大火锅一共进行到晚上八点多,才正式结束,从一开始大家都兴致冲冲地交流“这个涮肉要涮多久”、“这个丸子你说能不能吃”,到最后已经演变为“别动,是我的青菜”、“哦上帝,你居然敢抢我的大虾!”……   这群昨天晚上还衣冠楚楚、风度优雅地坐在金色大厅的舞台上,端正严肃地演奏交响乐的维爱成员们,此刻坐在多伦萨先生的花园里,就差为了一块虾滑而大打出手了!   戚暮哭笑不得地上前将这两个高喊着“是我的虾滑”、“胡说是我的虾滑”的大提琴手拉开,他还没来得及说一句“其实这是蟹肉棒”,便听其中一人说道:“哼尼克,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穿的这双袜子两天没洗了!都臭到生蛆了吧?”   众人一片嫌弃声响起。   “该死的查托,你敢说你的头发三天内洗过一次吗?!瞧瞧,它们就像一大块烂泥一样瘫在你的头上!”   “好啊尼克,你竟然敢说我美丽的头发!我要告诉大家,其实你一直暗恋黑管组的凯莉,对不对!!!”   人群里一片哗然。   “查托你这个混蛋!!!!”   “尼克,其实我也喜欢你!!!!”   戚暮:“……”   众人:“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眼看着这对小情侣兴奋害羞地拉起了手,戚暮嘴角微微抽搐起来,哭笑不得地和众人一起鼓掌,给他们送去祝福。   所以说……你们到底是怎么从抢虾滑……咳不对,是抢蟹肉棒,最后演变成“所有人合唱《结婚进行曲》的啊”?!!!   ……   火锅大会结束后,所有人都一起留下来收拾东西。戚暮和朱莉一起将一锅火锅底料倒入厚厚的垃圾袋里,两人再将那大大的垃圾袋一人一手地拎着地倒掉。   空气里完全没有垃圾的臭味,只有还残余的辣椒味和麻香味刺激着人的鼻腔,仿佛还能让人回味起刚才那美味到极致的涮肉。走了不过几步,当戚暮和朱莉从回收站走回来的时候,月光朦胧,清风徐徐。   这位英姿飒爽的女士转首看向一旁的青年,笑道:“小七,你明天要和我一起去柏林吗?你和奥斯顿也很久没见了吧,是不是很想他?”说着,她还揶揄地笑笑。   戚暮轻咳了一声,正了脸色:“朱莉,明天我和多伦萨先生还要商讨一些事情,我大概过两天会去柏林呢。”就是想……也绝对不告诉你!   “唉,我就搞不懂了,你们这些小情侣啊,一个多月两个月没见面了,都没有一点想法?比如夜深人静时候不会空虚寂寞?晚上看到刚才那个什么……哦对,是叫尼克、凯莉吧?看到他们,你就不想赶紧地冲到柏林抱住奥斯顿,一解相思之苦?”   戚暮:“……”   “唉,我真是不理解你们这些年轻人啊……”   戚暮:“……”   是他根本不理解您了好吗!!!   还有什么叫做空·虚·寂·寞……   您这么奔放,真的没问题吗,朱莉大师!!!!!   青年白皙的脸颊上露出一抹粉红,他羞赧地别过脸去,不愿意让一位淑女看到自己此刻害羞的神情。但是戚暮却没有发现,朱莉目光悠长地凝视了他许久,迟迟没有开口。   等到他与朱莉一起回到公寓的时候,这位女士才在楼梯口忽然叫住了他,语气柔和地说道:“小七,奥斯顿是一个很不会表达自己内心感情的孩子。他不会把自己的负面展现给你,只会让你觉得他强大到不需要任何依靠。”   戚暮倏地怔住,只见在洒亮的灯光下,这位女士坚强刚毅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慈爱的笑容,她说:“在这次的巡演开场前,也就是那天你和塔克曼走了以后,奥斯顿再次去了我的家中。他和我说,希望我在维爱的时候,能够多多照顾你一些。”   “小七,我从来没见过他为一个人尽心尽力到这样的地步。奥斯顿是个不善于表达的孩子,但是他对你的爱或许连你自己都不知道……已经细致到了你无法想象的地步。”   浅琥珀色的眸子倏地睁大,戚暮怔然地望着眼前微笑着的女士。   “去看他吧,小七,他一定非常想你。”   作者有话要说:   闵神的爱总是默默守护,采访一下。   福娃:闵神,你为啥不告诉小七呢?   闵神:……你给我时间告诉了吗?   福娃:_(:з」∠)_今天的采访到此结束XD   第一百九十一章      灰蒙蒙的阴云从南方的天空慢悠悠地飘了过来,不一会儿就笼罩在了维也纳的上方,酝酿起了一场温润的春雨。片刻后,那缠缠绵绵的细雨丝从遥远的天上落了下来,街上的行人纷纷快走几步、找地方躲雨。   硕大的维也纳都沐浴在这样一场生机盎然的春雨中,位于城市最北方的塔阿德监狱也毫不例外。正好是上午放风的时间下了这场雨,犯人们纷纷骂骂咧咧地回了房子。   一个面相阴鹜的黑发男人走得最慢,他有些舍不得地回首看了看身后自由的空气,还没再多看几眼,就被站在他后方的高个子男人狠狠推了一把:“看什么看,走你的!”   罗遇森紧紧地咬了牙齿,继续往前走。   罗遇森和扎耶夫所关押的监牢并不一样,前者由于犯下了故意杀人罪,直接被送到了这所塔阿德监狱中服刑。   奥地利和其他欧洲国家一样,是一个对罪犯较为宽容的国家,在这里永远没有死刑,甚至监牢里的规矩也多得很,至少不会让你受欺负,甚至还能活得比较滋润。   ——来到塔阿德之前的罗遇森也是这样想的。   直到……他真的进了这座监狱。   规矩是人来制定的,这座监狱都是四人间,明明还有很多空着的牢房,但是狱警却偏偏将他安排在了一间满人的房间里。那天下午罗遇森刚被推进去,差点被房间里的臭味给熏出去。   按理说在这样的监牢里,不应该有卫生条件低差的说法,但是这也耐不得同牢房的有一个浑身散发着“美妙”狐臭味的彪形大汉。去向狱警反应、请求调动房间?罗遇森有试过,但他还没来得及走出牢房,那大汉就冷笑着走了过来:“嫌我臭?”   罗遇森识相地否认。   结果仍旧是避开监控摄像头的一阵暴揍。   虽然规矩是由人来制定的,但是规矩也是由人来监察的。   罗遇森一直以为只是因为没有被狱警发现,那些人才敢那么大胆地欺负他。直到某一天在食堂里,一个矮小精悍的老头笑眯眯地走到他跟前,问道:“听说……你是个音乐家?”   这时候罗遇森早已被这座监狱里的人给折磨怕了,这里面关着的全部都是杀人犯,手里头最干净的恐怕就属于他这样的了。于是他连连点头,老老实实地交代了自己的身份。   那小老头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幽光,他咯吱咯吱地笑了两下:“别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二十多年前我还没进塔阿德的时候,我经常去听维爱的音乐会呢,维交的我也听过不少啊。”   对方温缓的语气让罗遇森有些松懈下来:“您也很喜欢音乐吗?”   小老头乐呵呵地点头:“是啊,我特别喜欢音乐,你问问我们这所监狱里的,有谁不喜欢音乐?”   食堂里发出一阵哄堂大笑,罗遇森头皮发麻,感觉胃里有点不大舒服。他不再说话,继续低头吃饭,只见那小老头拿起了自己的叉子,仿佛自言自语道:“对了你说,小提琴是怎么拉来着?是这样……”   “啊啊啊啊啊……”   在对方叉子落下来之前,罗遇森惊悚地睁大双眼,赶紧地将手抽出来。但是他的动作哪儿有那个小老头迅速,即使逃得再快,罗遇森的手背也被刮掉了一层皮肉,鲜血淋漓!   这种塑料叉子在这个老头的手里,简直比匕首还可怕!!!   食堂里发出一阵嫌弃声,狱警们骂骂咧咧地高喊一句“乱吵什么”,视线从罗遇森的方向一扫而过,好像根本没看到那只露出血肉的手似的。   那小老头遗憾地舔了舔塑料叉子上的鲜血,叹息道:“唉,怎么就没把你这只右手给剁下来呢?就你这种人……也好意思说自己是音乐家?”   世界上所有的罪犯都最不屑于两种同类,第一是强奸犯,第二是拐卖犯。   但是在维也纳的塔阿德监狱,所有犯人最恶心的罪犯还有一个——那个看上去阴沉冷漠,却竟然敢亵渎了伟大的音乐的罗遇森!   这里是维也纳最邪恶的监狱,关押的全部都是有期徒刑二十年以上、穷凶极恶的罪犯。这里是罗遇森一生的噩梦,半年的监狱生活已经让这个男人只能捧着自己受伤的右手,在狱警们嫌恶的目光中残喘生存。   你做出了什么恶心龌龊的事,就得做好接受惩罚的准备!   你不会找到任何一个比塔阿德更地狱的地方,因为……这里的人全部都是热爱音乐的维也纳人!   无论他们因为什么事情而被关入这座监狱,但是那颗维也纳人热爱音乐的心,永远不变!   公正不阿的大法官能破例、在法庭上勃然大怒,那么在塔阿德监狱里,所有的狱警、囚犯都同样能对这个亵渎音乐的小人深恶痛绝!   更何况……还有某个男人在背后的推动。   罗遇森咬牙,抖索地回了自己的牢房。等待他的……还有七十多年的监狱生活。   --------   戚暮从地铁站出来的时候,天上就已经开始下雨了。他赶紧小跑着离开了地铁口,幸好音乐之友协会大楼距离地铁口很近,他很快到了维爱的楼下,只是头发微微湿了一些。   从巡演结束以后,维爱所有成员都得到了长达一周的假期,但是刚刚成为首席的戚暮却没有办法一下子悠闲下来。   他今天早上来到维爱总部就是为了和多伦萨先生商讨一些接下来的演出情况,毕竟除了年底的全球巡演外,维爱还会经常接受邀请,进行一些额外的演出。   多伦萨先生见到戚暮的时候,立即惊讶地说道:“上帝啊,小七,你怎么都湿成这样了?外面的雨原来已经开始下了啊,你等会儿离开的时候赶紧从我这儿拿把伞走吧!”一边说着,多伦萨先生一边将自己放在休息室的干毛巾递给了戚暮。   “谢谢您,多伦萨先生。”   戚暮将微湿的头发擦拭干净后,两人很快就开始了对未来几个月的维爱规划的讨论。一般而言,发展大方向已经由乐团成员大会定了下来,他们所需要讨论的就是一些演出的细节,比如说某场演出需要哪几位成员上台、某场演出的演出顺序怎样比较合适。   大概讨论到了下午的时候,多伦萨先生便笑着说道:“你进入角色很快,小七,我相信以你现在这样的状态再进行下去,我们维爱也会得到飞一般的进步。”   戚暮将自己准备的文件夹收拾好,听着多伦萨先生的话,他笑着道:“这些之前安东尼先生有和我交代过一些,我也看了维爱这些年的演出资料,所有准备得比较多。”   “但是我觉得,你准备得很好。”   戚暮笑了笑,没有再谦虚。   多伦萨先生抬头看向墙上的挂钟,然后道:“哦小七,又到了美丽的下午茶时间,你要和我一起享用一顿美好的下午茶吗?”   戚暮欣然同意,两人便到了音乐之友协会大楼的咖啡厅里。戚暮用小勺子搅动着那褐色的咖啡,浅浅的咖啡香味从杯中弥漫而上,渲染了一种温馨悠闲的氛围。   “对了小七,你是不是已经把前天晚上的音乐会唱片寄给里德了?”   “嗯,我是昨天早上寄出去的。”顿了顿,戚暮诧异地问道:“我寄出去的是安东尼先生特意找工作人员要的唱片,您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多伦萨先生?”   脾气温和的老人无奈地摊摊手,笑道:“今天早上里德偷偷地给我打了个电话,开头就是批评我的指挥多少年了都没有进步,虽然整体演出还不错,但是缺乏大胆创新,所以导致整场音乐会没有达到空前绝后的效果。”   戚暮:“……”   还空前绝后……连前天晚上的那场音乐会老师都能挑刺?这是得有多苛刻啊!   多伦萨先生话锋一转:“我正纳闷,虽然里德一向毒舌,但是什么时候要求这么高了?谁知道他接下来就说:‘你的音乐会表现是一般般啦,但是安可曲的演出倒是不错,哦对了,那个小提琴是谁演奏的?声音不错啊。’”   戚暮忍不住地噗哧笑出声。   只见多伦萨先生哭笑不得地说:“全世界都知道前天晚上的安可曲是由你演奏的了,里德那家伙还想和我装傻。说了那么一大堆,就是想夸自己的学生。唔……小七,你家老师真是越活越年轻了啊。”   说是年轻,其实就是幼稚啊!   戚暮无奈地说道:“抱歉,多伦萨先生,老师就是这么……年轻,您多多包涵。”   “哈哈,我当然知道里德就是这么个脾气,要不然他会被所有人都叫做‘音乐怪才’?”   两人又笑了一会儿,多伦萨先生感慨道:“其实当初我下定决心让你成为首席,主要还是因为里德和奥斯顿的推荐。你是里德的学生,我很能理解他想要推荐你的心情。而奥斯顿的眼光一向很好,他的推荐让我更加相信你很有实力,因为他和你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不会徇私。”   戚暮淡笑不语:原来那家伙真的不会徇私么……   “以前奥斯顿也向我推荐过一个人……哦对,就是我去年曾经和你说个的那个孩子。”   戚暮微微一愣,问道:“是您说过的……那位已经去世的小提琴家?”   “是的。”轻轻叹了声气,多伦萨先生俊雅的面容上出现了一抹伤感的神色,“幸好我已经为他报了仇,否则我真是对不住他,想给那个有才华的年轻人一个机会,却没想到……让他失去了宝贵的生命。”   浅色的眸子倏地睁大,戚暮怔然地望着面露伤感的多伦萨先生。他的手指微微捏紧,过了会儿,才声音颤抖地问道:“您说……闵琛曾经给您推荐过谁?”   多伦萨先生叹了声气,道:“那还是前年的事情了,我正想找一位优秀的小提琴手和乐团合奏一曲与众不同的《蓝色多瑙河》。正好奥斯顿在维也纳,知道了我的想法后,他就给我推荐了一位优秀的小提琴手。”   顿了顿,多伦萨先生看向戚暮:“你或许也听过他的名字,小七,他曾经是维交的副首席,他叫做陆子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      昏黄的夕阳渐渐西垂,在地平线上只露出了半个圆滚滚的身子,灿烂金黄的阳光为整个柏林蒙上了一层淡金色的薄纱,朦胧美好。施普雷河上反射着粼粼的波光,车流拥挤的街道两旁到处都可见到来往匆匆的行人。   柏爱的总部大楼就矗立在施普雷河不远处。   这座现代主义风格的大楼顶端矗立着这支乐团的徽章雕像,那是三个叠加放置的正五边形,凌乱参差,却又在混乱中富有一种独有的美感,非常具有辨识度。   今天虽然还在为期一周的休假内,但是柏爱的成员们却都到了乐团总部,一个个地接受采访。   德国是一个非常注重古典音乐的国度,或许在整个欧洲,除了奥地利之外,在古典音乐上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可以与这个古老的过度相媲美。   这里诞生了无数的古典音乐大师,这里拥有着世界上最顶尖的交响乐团——柏林爱乐乐团。   或许有人会认为,德国似乎并没有什么出名的音乐大师?但事实上,贝多芬是德国人,巴赫是德国人,门德尔松是德国人,舒曼是德国人……   而如今,那个被喻为现代古典之王的男人也常住这个国家,是柏爱的一员。   作为一个古典音乐氛围浓厚的国家,德国非常注重自身在音乐方面的素养,国家就设立有专门的古典音乐频道,国民对于古典音乐的喜爱更是丝毫不下于奥地利人。而在每年柏爱的欧洲巡演结束时,政府甚至都会安排有专人对柏爱进行采访。   而今天就是采访的日期。   今天,德国最一流的记者们都来到这支乐团,对柏爱的每一个人进行了采访,他们会将这次的采访做成一次纪录片,放映在国家古典音乐频道上。这样的纪录片每年都会有一次,而今天的采访只是个开头而已。   当克多里也进行完采访后,全乐团只剩下闵琛还在继续接受采访了。克多里蹑手蹑脚地离开了硕大的咖啡厅,他刚刚走出门还没多走几步,忽然就见到了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克多里诧异地睁大双眼,立即伸手将对方拦住,然后小声地问道:“小天使?你怎么会在这儿?前天还是维也纳的音乐会吧,我听丹尼尔说……你似乎过两天才会抽空来柏林?”   忽然被人拦住,戚暮用力地喘了几口气,平复自己的呼吸。他看着眼前一脸茫然的丹尼尔,回答道:“我今天……咳,我今天有点急事想找闵琛,所以改了机票。”顿了顿,他问道:“我在门口碰到丹尼尔的时候听他说,闵琛在这里接受采访?”   克多里贴心地没有多问,他温和地笑笑,栗色的头发在灯光下显得非常柔顺:“嗯,奥斯顿在进行采访呢,你如果想等他的话可以到咖啡厅里坐坐。咖啡厅很大的,不会打扰到他们录制采访。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戚暮微笑着摇首,道:“天色也不早了,你还是先回去吧,我自己等等就好。”   又说了几句后,克多里没有再勉强,他将戚暮带到了咖啡厅的门口,接着便先离开了。   此时此刻,这栋大楼里已经没有了多少人。早已过了下班的时间,所有的成员也都全部接受了采访、回家继续休假了,只有在咖啡厅的一角,还有灯光点亮,摄像师、灯光师、专业的记者都围聚在那一头,与柏爱冷峻优雅的指挥交谈。   这个咖啡厅真的很大,大概有300多平的面积。在员工福利这方面,柏爱从来不会吝啬金钱,仅仅是下午茶休息的地方就布置得极其舒适,随处可以看到各式各样的书籍供人们翻看,还有一些自助的音响设备,可以让成员们随时点播各种曲目。   戚暮从大门走进来的时候,并没有被人发现。他的脚步很轻,咖啡厅也很大,不仔细观察的话完全不会有人注意到。   而一进屋,戚暮便注意到了那个坐在角落里的男人。闵琛坐在一张米白色的单人沙发上,他微微后仰、以一种非常舒适的姿势坐着,既显得十分庄重,却又不让人觉得严肃。   俊美淡漠的脸庞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更为深刻几分,坐在他对面的记者开口提问,闵琛便会十分有礼貌地回答,两人一问一答,气氛融洽,甚至那记者有时还会被闵琛说乐,忍不住地笑上几声。   在距离十张桌子的地方,戚暮轻声地拉了张椅子坐下。他就这么静静地凝视着不远处的男人,也不开口,隐藏在咖啡厅未曾开灯的黑暗中,目光幽邃,神情柔和。   戚暮一直知道,这个男人表面看上去十分冷淡、不易接近,但是他却是个温柔的人。要么不放在心上、看作是无关者,要么就是将人彻底地放在心上,当作自己人一样的照顾。   闵琛那份“属于自己人的名单”或许并不长,但是只要是上了那份名单的人,他都会认真地对待、从每个细节去关心对方。戚暮知道,那上面肯定有丹尼尔的名字,有克多里,有多伦萨先生,或许还有阿卡得教授、法勒大师,而如今……   肯定有他。   这个男人不喜欢表达自己的温柔,但是他却总是做一些让人无法不感动的事情。   ……   这场漫长的采访直到太阳彻底地落入地平线下,才正式地结束。这是一场非常愉快的采访,国家古典音乐频道的记者和工作人员们都非常高兴地与闵琛握了握手,感谢他的配合,甚至邀请他共进一顿美味的晚餐。   闵琛起了身,还没回答,视线便忽然落在了不远处的青年身上。   瞬间,凌厉深邃的眸子猛然睁大,一丝难以形容的惊喜出现在男人俊美的面容上。他极快地掩饰了自己的表情,然后客套有礼地说道:“真是抱歉,今晚我有朋友来探望,可能无法与你们共进晚餐了。我会让丹尼尔负责接下来的招待工作,请放心。”   那些记者、工作人员表达了自己的遗憾后,便接受了闵琛的安排。一边走出咖啡厅,他们还一边小声地交流着,“柏特莱姆先生真是一个有风度的绅士啊,一点没有一些音乐家的傲慢”、“是啊,这才是真正的音乐大师啊”。   当无关者彻底离开了咖啡厅后,戚暮也不说话,只是抬首看着那个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的男人。清雅姣好的眸子笑成了好看的月牙形,等到对方真的走到自己跟前的时候,他才道:“你好像采访了很久?”   闵琛拉开戚暮对面的椅子,顺势坐下:“嗯,大概从下午两点就开始采访了。”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来采访的人不少,我是和其他人分下来单独采访的,中间还去拍了一些照片和视频。”   戚暮想到了刚才那些记者的动作,理解性地点头:“嗯,那都快五个小时了,是挺长的。”   “什么时候到的?”   戚暮侧了侧头,想了想:“大概有快一个小时了?”   俊挺的眉峰微微皱起,闵琛语气自责道:“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咖啡厅里的东西都得用柏爱的员工卡才可以自助领取,于是在这一个小时内,戚暮就这么一直干坐着,并无其他事情可以做。   “打扰到你的采访,这样不大好吧。”想了想,戚暮笑着说道:“不过你这么一说我才突然意识到,好像有点饿了啊。我都等了你一个小时了,看在这一个小时的份上……用奥斯顿·柏特莱姆的员工卡给我点上一份自助餐?”   闵琛直接拿出自己的卡,在自助餐食上选择了两份套餐。再将套餐放进咖啡厅里的微波炉上稍微热一热,很快就可以食用了。   于是在空荡荡的咖啡厅里,两个大男人就这么面对面地打开方便套餐的盒子。明明十分冷清寂寥,但是不知怎得,戚暮却忍不住地笑了起来,心头暖暖的,温温的。   柏爱的员工福利真是太棒了,在咖啡厅里,竟然是中餐都可以买到。闵琛将自己配套的筷子拆了以后直接的递给了戚暮,此时戚暮却也正好将筷子拆开,他微微一愣,正打算将自己的筷子收回去,却见戚暮忽然拉住了他,低笑道:“你用这个好了。”   说着,戚暮将自己拆下来的筷子塞进了男人的手里。   幽黑的瞳孔微微颤动,闵琛轻轻“嗯”了一声,两人便开始用餐。   吃饭的时候没有人说话,保持着基本的礼节,但是当戚暮用完餐后却惊讶的发现,对面这个男人竟然只动了几口!好像……一直拿着筷子盯着自己看?!   戚暮挑起一眉:“不饿?”   “饱了。”   思索了半晌,戚暮问道:“下午吃过很多东西了?”   只见男人薄唇微勾,语气郑重地说:“看你就饱了。嗯……秀色可餐。”   戚暮:“……”   这种时候说这种话,犯规啊!!!      第一百九十三章      夜幕低垂,安静宽敞的咖啡厅里只亮了两盏灯,将角落的位置照亮。   此时柏爱大楼里的工作人员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但是戚暮和闵琛却没有着急。用过午餐后,两人又点了一杯简单的自助咖啡,一起坐在咖啡厅的落地窗旁,不远处就是柏林绚烂华丽的夜景。   从咖啡厅里的方位看去,远远的能看见夜幕中美丽的勃兰登堡门。胜利女神高举着青铜权杖、驾驶着四马战车,气宇轩昂地向远方奔驰而去。无数灯光将这尊恢宏雄伟的建筑打亮,即使是在黑暗的夜色里,也璀璨发光。   戚暮晃动着咖啡杯里的小勺,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他笑着看向对面的男人,说道:“我记得去年夏天来柏林的时候,有的人在勃兰登堡门下还说什么……嗯,丹尼尔没有订到酒店的房间?你总是冤枉丹尼尔,敢换个对象吗?”   时隔近一年竟然被拆穿了自己的谎言,闵琛却没有丝毫愧疚之意,反而淡定冷静地挑眉道:“那可以换成谁?”   戚暮:“……好像还真的只有丹尼尔了?”   闵琛低笑着勾唇:“嗯,那就都是丹尼尔的错吧。”   早已被这个家伙的厚脸皮给打败了,戚暮直接说道:“这次巡演我在布鲁塞尔、曼彻斯特这些地方都买了吊坠,”说着,他抬手晃了晃手腕上的银链,“等会儿给你戴上。诶对了,你也应该有买吧?”   “嗯,放在家里了,回家以后给你戴上。”   将手中的白瓷咖啡杯放下,闵琛定睛看向了眼前的青年。那目光深邃悠远,大概是混血的缘故,细看下又透露着一抹幽幽的蓝色,他只是看着,却又不说话。   这长时间的凝视让戚暮有些不自在地吞了口口水,然后笑道:“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突然来了?”   闵琛俊美的脸上一片淡定:“不好奇。”   戚暮诧异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故意拉长了音调,闵琛淡笑着说:“太高兴,不想去好奇了。”   戚暮感觉自己耳根发烫,他伸手掩唇,重重地咳嗽了一声,然后音调提高:“好了好了,你知道朱莉今天早上回来了吗?她昨天晚上告诉我,在上次我和塔克曼先生回维也纳以后,你还去找了她,拜托她照顾我。”   漆黑的眸子里飞快地闪过一抹幽光,闵琛淡定地说道:“你感动了,非常想我,所以就来了。”语气肯定坚决,声音斩钉截铁。   戚暮:“……其实你只要说第一句就好了。”   优雅地挑了挑眉头,闵琛薄唇微勾:“所以还是感动了?”   对付一个厚脸皮的人有什么样的招数?当然是比他还要厚脸皮!   只见戚暮冷静从容地轻哼一声,反问道:“我才没有为这点小事感动,我只是在想……你当初去找朱莉,是不是又被她好好的调教了一番?我想想,她是不是和你坐在沙发上,回忆你小时候冒着鼻涕泡、抱着大腿要糖的样子了?”   闵琛:“……”   噗哧一声笑出声来,戚暮说道:“说实话我真的完全想象不到你小时候会是那个样子,就让我看一眼你小时候的照片吧?嗯……一张就好,只要一张。”   “想看小奥斯顿?”   戚暮:“……”   “嗯,晚上回去慢慢看。”   咖啡厅晕黄温暖的灯光下,只见清秀俊朗的青年被调戏到极点后,竟然微笑地勾起唇角,语气平静地说道:“是啊,晚上是可以回去慢慢看,但是……肖奥斯顿实在是太小了啊,还不会抱着大腿要糖。”说着,还一脸嫌弃地又重复了一遍:“嗯,太小了。”   闻言,男性尊严受到严重打击的闵琛瞬间脸色一黑,站起身来拉起青年就走,一边走还一边咬牙切齿地说道:“很小?回去看看,到底有多小!”   戚暮:“……”   虽然完全无法吐槽“这个家伙也太容易被激怒了吧”,但是戚暮却还是和闵琛一起下了楼,开车离开了柏爱大楼。   这条通往闵琛公寓的道路戚暮曾经走过一次,道路两旁都栽植着高大挺拔的梧桐树,浓密的树荫将道路遮挡了一半。街道两旁昏黄色的路灯光穿过车窗玻璃,照射进车厢内。   戚暮好笑似的看着那个还在生闷气的男人,只见在灯光的照耀下,对方本就俊朗的五官更显得立体几分。   沉思了会儿,戚暮试探性地说道:“其实……也不是很小?”   闵琛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   “好吧好吧,只是一般的小。”   闵琛:“……!!!!”   戚暮明显地感觉到车速又加快了几分,但是他却难得好心情地不想去安慰这个突然小心眼起来的男人。他的视线从对方高挺的眉骨、狭长的凤眸和紧抿的双唇上扫过,等到注视到那个被对方戴在手腕上的银链时,戚暮停住了目光,久久不动。   唇间的笑容渐渐敛去,戚暮望着那已经挂上了数枚吊坠的手链,神色复杂。   良久,在一个绿灯亮起、闵琛刚刚启动车子的时候,戚暮低声问道:“闵琛,你对我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没有注意到青年怪异的神情,甚至没有听清楚那压低的话语,闵琛问了一句:“什么?”   此时此刻,戚暮已经笑着勾起唇角,道:“我说,当年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对我的第一印象是什么呢?”   几乎没有一点犹豫的,闵琛直接回答道:“很有天赋,很有才气,拥有很强的音感,有潜力成为一流的指挥家。”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想过收你做学生。”   显然没有想到这个答案,戚暮微微怔住:“收我做学生?”   闵琛肯定地说:“是,收你做学生。你的音感非常强,从小提琴入门成为指挥家的人也很多,法勒就是其中一个。我虽然不擅长小提琴,但是还是可以成为你在指挥方面的老师。”但是,你并不想成为一名指挥家。   后半句话闵琛没有说出口,恰恰是一个红灯,他刚刚踩下刹车,便听到身旁传来青年低悦好听的声音:“那你知道吗,闵琛……我第一次见你好像是在十几年前吧,那个时候你还没有进柏爱,还是一位自由的钢琴家。当时你在金色大厅举行了自己的个人独奏会。你知道我对你的第一印象是什么吗?”   十几年前的事情闵琛早已记不清楚了,他此刻饶有兴趣地转首看向身旁的青年,低声问道:“觉得……我很帅?”   戚暮:“……我真的很想打你。”   趁着漫长的红灯时间,闵琛淡笑着拉起青年的手在自己的脸颊上轻轻碰了碰,说道:“嗯,我给你打。”   这动作实在太过温柔暧昧,男人手心炙热的温度从手指的皮肤上传递过来,很快便蔓延到了戚暮的全身。戚暮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淡笑勾唇的男人,他不知道该怎样去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但是他却明白……   如果他连这个人都不能相信,那么这个世界上还有谁可以相信?   闭了闭眼,戚暮终于将心底的最后一丝芥蒂彻底放下。闵琛则一边仍旧拉着戚暮的手,一边已经踩下油门、开始继续行驶,没有发现一丝异常。   窗外的灯光照射进车厢内,忽明忽暗,让青年白皙俊秀的脸庞一下下地被照亮。   深深地叹了声气,感受着这个人手心里灼热的温度,戚暮仿佛是鼓足了全部的勇气,用尽全身力气地问道:“闵琛,当年我们一起在港城参加海洋音乐节的时候你曾经说过,你有一个非常喜欢的小提琴家,他……已经去世了。”   男人挺拔的身子陡然一僵,戚暮明显感觉到了他的手指也僵硬了一瞬,接着很快地恢复过来。   顺着对方的指缝慢慢地插入手指之间,戚暮紧紧地握住了男人的手,以十指交扣的方式贴紧,紧到几乎没有了一丝缝隙。   此刻他用郑重认真的目光凝视着身旁的男人,一字一顿地问道:“我可以……知道他的名字吗?闵琛。”   长久的缄默在安静的车厢里出现,在这样的时刻,仿佛连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都成了陪衬,戚暮静静地听着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眼也不眨地看着身旁的男人。   时间过得太慢,慢到好像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就在戚暮以为对方不会回答的时候,只听闵琛从喉咙里发出一道低沉的叹息,他的视线依旧注视着前方,却开口回答道:“他叫——”   “陆子文。”      第一百九十四章      繁华热闹的柏林街道上,车来车往、川流不息。一辆黑色的欧陆飞快地驶过赫兰登堡门、206区,红色的尾灯仿若是鲜烈的火焰,嗖的一声便窜出了数十米。   光线黯淡的车厢内,戚暮并没有开口,他紧紧握着男人的右手,仿佛还在等待对方的下文。   不过片刻,只听闵琛轻声说道:“陆子文是一个很有天赋的小提琴手,我听过他十年前刚进入维交时候的录像带,也听过他前年与维交合作的演奏会。他的进步很快,对于感情的处理十分细腻,技巧也很娴熟。”   好像真的只是在阐述自己的观点,闵琛的视线依旧正视前方,语气平淡地说:“他是一个很好的小提琴家,有机会成为站立在世界最顶端的那一小群人其中的一员。”   他说这话的时候,戚暮正抬着眸子,认真的注视着他。   路灯的光影交叠与车内偏暗的光线,让戚暮无法看清闵琛的脸庞,却能看清楚那双深邃狭长的眼眸。戚暮知道,这个男人从来不屑于撒谎,那么他所说的一定都是埋藏在内心深处的话。   原来早在很久以前他就应该知道的事情,却到了如今才真正的发现。   上帝总是爱开玩笑,当初在港城的时候,戚暮从没想过闵琛居然会喜欢自己的音乐,就像他从来没有想过当年,竟然是闵琛将自己推荐给了多伦萨先生。   如果早一点知道,会不会更加喜欢这个男人?   还是不会吧,因为已经喜欢到极点了,已经是爱到极致了,哪儿还能再更爱?   胸膛里那颗炙热鲜活的心脏正在扑通扑通地跳动着,戚暮慢慢地握紧了对方的手,他轻声地“嗯”了一句,良久,才又低声说道:“闵琛,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命运吗?有的人注定了就会渐行渐远,有的人注定了相隔再远、阻挠再多,最终都会在一起,一生一世?”   戚暮的这句话,让闵琛眸子一缩。   其实早在戚暮问出“港城音乐节上你提到的那个人是谁”的时候,闵琛已经浑身僵住,仿佛预料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握着方向盘的左手心早已湿透了,只能勉强保持着自己的镇静,看上去云淡风轻。   一年前丹尼尔和他说“如果一件事你已经确定了八九成,最后一成真的有那么重要吗”,而如今在柏林灿烂辉煌的夜景中,闵琛似乎已经看到了那最后一成的到来,它真的已经不远了。   从始至终,闵琛都没有主动去问过戚暮这件事。   第一次听到这个青年的音乐时,他便感到了一丝熟悉,却被卡尔教授的一句“他和你的音乐很像”给遗忘过去;到后来在圣诞夜的那一首《钟声》,他彻底地起了疑心,并且开始调查,最后却没有任何结果。   正是因为好奇,才会更多地去接触,才会明白这个青年是多么的勤奋,又多么的可爱。他会因为一个音阶无法处理好而顽固地练习一整个上午,他也会一首美丽的曲子而兴奋不已。   过去的这三十年来,闵琛从未主动去接触过什么人。良好的家世让他从一开始就站立在超越太多人的平台上,极高的天赋又让他很快成为了站立在古典音乐界最顶端的那群人之一。   如果没有对这个青年产生好奇,说不定……真的会错过他。   孤独了三十年的心,从来不去主动触碰,又怎么可能会敞开心扉?   “我相信命运。”肯定坚决的声音从闵琛的唇中流出,“我现在,非常地相信命运。命运让我见到了你,命运让我和你相爱,也是命运给我了我这个机会能够和你坐在这里说这些话。戚暮……”   一个红灯,黑色的欧陆倏地停下。   闵琛转过头认真而又专注地望着一旁的青年,他的目光虔诚美好,仿佛在看待最心爱的珍宝,冷薄的唇角划开一个好看的弧度,闵琛完全无法掩饰那眼睛里深深的爱意,他郑重真挚地说:“你是我相信命运的……唯一原因。”   这样简单的情话,却让戚暮心头一暖,眼眶也开始发烫。他从来不是一个喜欢流泪的人,上辈子临死前甚至是痛苦到极致了,他都忍住了没有让泪水流下来,而如今他竟然因为对方这样的一句话,忍不住地湿润了眼睛。   眼前渐渐朦胧起来,戚暮微微后仰着靠在柔软的椅背上,开始回忆道:“我刚出生的时候,院长说好像是一个下雪天。天很冷,那个时候又是德国最艰难的时期,很多人失业、自杀,我的父母就用一个很普通的菜篮子把我放在里面,丢在了医院的门口。”   闵琛的身子陡然僵住,他已然意识到了青年到底在说什么。   “其实我还是有点感激他们的,至少当时他们用棉絮塞满了菜篮,否则可能在别人发现我的时候,我就已经被冻死了。”   仿佛回忆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戚暮眸子微弯,过了半晌,又继续说道:“院长脾气很不好,也不喜欢我们,但是有的时候她心情好了,也会和我们说上一些话。我五岁的时候她告诉我,我的父母虽然抛弃了我,但还是给我留下了一个名字,是用美丽的中文写下的,叫做‘子文’。”   “6岁的时候,一对从华夏来到德国工作的老夫妻收留了我。他们并不富有,但是给了我一个家,我也有了姓,也有了一个真正的名字。他们很爱我,会做美味的中餐、也会经常给我唱好听的中文歌,我的中文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学起来的,虽然到最后说的都没有德语流利,这门语言真是太难了。”   闵琛反手握住了戚暮的手,他仿佛能感受到对方那种被父母遗弃后的悲伤,也能感受到对方那种被养父母疼爱的幸福甜蜜。   “我7岁的时候,第一次在电视上听到了交响音乐会,是柏爱的新年音乐会。那时候我觉得这真是世界上最美妙的音乐,我第一次非常固执地求父母让我学习音乐,然后在昂贵的钢琴和小提琴中,我选择了小提琴。我以后想想,我从来都不后悔我选择了小提琴,因为她,我才会感受到人生的美妙。”   “所以在7岁以后,我开始到琴行和老师学习小提琴。等到10岁的时候,养父母因为工作的关系搬到了奥地利,我才正式地拥有了一名私人老师。那五年时光我觉得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候,养父母对我十分疼爱,老师也非常鼓励我、支持我。我第一次觉得原来人生还会有那么美好的日子,不用在孤儿院里抢着一颗巧克力,不用每年364天,天天想着在平安夜能获得什么礼物。这样的日子,真好啊……”   猛地一个刹车,在刺耳的刹车声中,黑色的欧陆倏地在街边停下。闵琛转过身子看向身旁的青年,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那白皙俊秀的面庞上已经布满了泪水,但是浅色的眼眸却晶亮得发光,充满希望与梦想。   “戚暮……”   “闵琛,你明白那种从天堂跌落到地狱的感觉吗?”   沉默了许久,闵琛最终还是摇头:“我不懂。”他这辈子经历过的最大挫折,恐怕就是那次陆子文的死亡了。但是那时候他却只是对其怀着一个报恩的心情,却没有任何再多的情绪。   戚暮抬眸看向了一旁俊美优雅的男人,他笑着勾起了唇角,却仿佛比哭还要难看,他说:“我明白,我经历过两次。第一次是我养父母的离去,第二次是在金色大厅的后台,绝望地等待死亡。”   “戚暮!”   “收养我的时候,养父母已经五十多岁了。等我十五岁的时候,他们本该到了退休的年龄,但是为了供养我们这个家庭,他们却依旧坚持着工作。我十六岁的时候,父亲他积劳成疾,在一次工作的时候不小心大意、被卷入了机器中,他在医院里躺了十天,最后还是去世了。”   “在那一次的意外后,母亲打击很大,不过半年就削瘦了一大圈。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突然失去了相爱数十年的老伴,这对于母亲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所以等到我还没17岁的时候,她也因病去世了。”   戚暮说得云淡风轻,但是闵琛却能够从那简单的语言中,体会到青年痛到无法再表现出来的感情!   正是因为痛到了极致,才不知道该如何去表达,只能用最平淡的语言说出口,掩饰那已经千疮百孔、无法流血的心脏。   情不自禁地将这个看上去坚强无比的青年拥入怀中,闵琛的双臂紧紧拥住了戚暮的腰身,他微微垂首,在对方的耳畔旁低声说道:“为什么……那个时候我不在你的身边?”      第一百九十五章      安静黑暗的车厢内,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压抑沉闷。车内并无一丝声响,只有车外城市嘈杂烦恼的声音仿若背景声一样,将这凝固空气的沉默轻轻地打破。   其实有很多事情再回忆起来,早已忘记了当年的悲伤与痛苦。就像戚暮只记得,上辈子虽然有日内瓦学院的助学金计划让他不用缴纳高昂的学费,但是他照样得在每个休息的时间里去打工、甚至是在广场上自由演奏。   日内瓦的冬天真的很冷,寒风呼啸着从日内瓦湖上吹过来,那湖水有多蓝多澄澈,寒风就有多冷冽刺骨,一个青涩稚嫩的黑发少年每周末都会站在广场中央的石雕旁,认真专注地演奏。   ——这样的日子戚暮过了一年半,才可以不用忍受寒冬的折磨。他找到了一份兼职的剧场工作,除了在餐厅兼职打工外,终于有了稳定的生活来源。   “天鹅广场旁边的湖上,总是有很多只高傲洁白的天鹅。如果有机会我们可以去日内瓦看一看,那里有一只雪白的天鹅总是很亲近我,我给它取了名字,叫做娜娜莉。”   说到自己在日内瓦音乐学院的生活时,戚暮已经十分从容了。俊秀白皙的面容上带着一抹温和的笑意,他在怀念当初那段美好单纯的日子。   戚暮在叙说的时候完全将自己的艰苦生活都忽略过去,但是闵琛却知道,一个孤单的穷学生想要在日内瓦音乐学院生活下去,这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   “我毕业的时候你好像已经进了柏爱了吧?当年柏爱正好要去伯尔尼演出,我还想过要去听,但是恰巧我之前递给维交的申请书却收到了通过信,所以我只能去了维也纳,没有再去伯尔尼……”   光线暗淡的车厢内,青年还在一下一下地叙说着,他的声音很轻,语气也很平和,原本因为想起养父母的去世而流下的泪水也已然干涸,他平静得似乎只是在叙说别人的生平。   闵琛低眸望着戚暮修长削瘦的手指,用指尖轻轻地摩挲那手指上薄薄的茧子,他十分有耐心地摩挲着,仿佛不知疲倦。   等到戚暮低笑一声,用一句“我也相信命运”结束这次的坦白后,闵琛薄唇微抿。良久,他低着头,轻声问道:“当初是什么感觉?”   戚暮微微一愣,诧异地问道:“什么?”   闵琛抬起眸子,目光深邃、神色复杂地望着眼前微笑着的青年,一字一顿地问道:“在金色大厅的后台休息室里,当时……你是什么感觉。”   这样直白露骨的问题并没有让戚暮惊住,只见他唇角的弧度又上扬几分,露出一抹从容温煦的笑容来:“当初的感觉啊……我已经忘了。应该还挺痛苦的,一开始有想过很多东西,但是到最后唯一想着的就是……那首排练了很久的《蓝色多瑙河》,我还没有演奏过啊。”   是的,就在那痛苦窒息的最后时刻,他缺氧的大脑里最后回想的竟然是那首尚未演奏的《蓝色多瑙河》。   这样的答案,连戚暮自己都没想到过。   笑着给出了这个答案后,戚暮还没有再开口,便忽然感觉到被人用力地一拉,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猛然跌入了一个温暖宽敞的胸膛中。   闵琛仿佛用尽全身力量似的拥抱着自己心爱的青年,戚暮诧异地想要挣脱,倏地便感觉到那双禁锢在自己腰身上的手臂更加用力了几分。   闵琛低首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不要抬头。”   戚暮微微怔住。   “不要看……我现在的表情。”   浅色的眸子倏地睁大,在一片暗色的车厢里,戚暮怔然了许久,终于还是伸手同样拥住了这个男人。正巧对面行驶过来了一辆开车远光灯的轿车,将原本光线暗淡的车厢打亮。   在戚暮没有看到的地方,只见闵琛的眼睛此刻就仿佛一汪深深的古潭,一眼看不见底。里面积蓄了浓烈可怕的暴风雨,似乎只要一个触动,就可以完全爆发。   就像他所说的一样,他现在的脸色实在是太难看了,他不想让心爱的青年看到自己此刻的神情。因为这样的愤怒,不该由他心爱的青年来承担。   在让罪人得到应有的报应后,戚暮已经忘了当初窒息而亡时是什么样的痛楚,但是闵琛这辈子却无法忘记自己在太平间里看到的那一幕——   那是一双紫红发黑、鲜血淋漓的手,指甲拦·腰·掰·断!这双曾经被它的主人最为看重的手因为无法形容的可怖痛楚,让它的主人不自觉地将它在地毯上硬生生的磨烂、掰碎!   不够,真的不够!   闵琛第一次觉得自己还是太心慈手软了一些,犯下那样可恶罪行的人,根本不配得到任何原谅!   那样十指连心都无法缓解的绝望和痛苦!   真的不够!   ……   就这样紧拥了许久,戚暮彻底平复了心情后,抬起头笑着看向闵琛。此时后者已经将刚才可怕的神色全部隐藏在了漆黑的眸子里,看上去并无再多的异常。   戚暮笑着说道:“我还是幸运的,这辈子能够遇上你。”   闵琛沉默地看了戚暮许久,然后启唇:“是我的幸运。”   话音落地,再也没有人说话,闵琛垂眸望着青年清澈灿烂的眸子,他恍然间觉得那仿若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宝石。   两人久久地对视着,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见闵琛微微俯下身子,但是他还没有动作,戚暮却是猛地抱住了他,映上了一个深情的吻。   这个吻太过突然和炙热,浓烈的感情仿佛要将所有的黑暗全部驱散。两人紧紧地拥抱着,借着暗色的车窗玻璃的阻挡、借着柏林浓郁的夜色,这样一个饱含着热爱与怜惜的吻,在一对爱人之间缠绵厮磨。   虽然活了两辈子,但是戚暮始终是一个容易害羞的人,他不在华夏长大,却拥有这个民族骨子里的内敛蕴秀。而如今他却是难得地释放出了内心的感情,舌尖互相的纠缠,攻城略地般的侵略对方的口腔,获取那熟悉的气息。   暧昧羞赧的吻声在安静的车厢内响起,唇舌韵动,唾液交换,当舌尖忽然尝到了一丝咸涩时,男人微微怔住。他缓慢地放开了紧拥在怀里的青年,只见后者已经湿润了眼眶,展现出了从未有过的脆弱。   微微地喘着气,戚暮笑着抬眸说道:“闵琛……要是连你也不在我身边了,我该怎么办?”戚暮虽然还在笑,但是眼眶里却已经微微发红,他永远忘不掉当初那张盖在父亲脸上的白布,还有那张盖住了母亲的白布。   所有爱他的人,都一个个地离他而去;他花了三年才决定去相信的人,又将他置之死地。   而如今,他再一次抛开一切,将自己坦诚地剖在了一个人的面前,可是此时戚暮却发现,自己害怕的从来不是对方的背叛,而是这个人……会再次像父母一样,离他而去。   牙齿倏地咬紧,闵琛直接用最温暖的拥抱回答了这个问题:“在你不要我的前一秒,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等到你真的不想要我了……戚暮,我也在这里,永远地等你。”   男人用细碎温柔的吻轻轻地吻着青年的眼睑,这样一场蜻蜓点水般的吻,到最后疯狂地燃烧起来,再也无法克制,成为一场燎原的滔天大火。   刚进了公寓、将门关上,这对分别多月的爱人就情不自禁地拥吻起来。狭窄逼仄的玄关里不过多时就弥漫起了暧昧淫靡的气息,青年低声地压抑着喉咙里的呻吟,伴随着男人粗重的喘息……   当爱情浓郁到最深沉的那一刻,戚暮情不自禁地揽住了闵琛的脖颈,轻声呢喃:“我爱你……闵琛……”   回应他的是男人低沉得仿若大提琴般醇厚的声音:“我也爱你……”   柏林的夜色静谧美好,藏匿了无数美丽的爱情故事。地理上的距离能够跨越拉近,但是心灵上的距离直到今天的这一刻,才是真正得化身为零。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东边的天空亮起的时候,俊挺的眉峰微微蹙起,闵琛睁开双眼。他先是看了一眼身旁的青年,确认对方睡得很熟以后,才蹑手蹑脚地将自己环着对方的手臂悄悄挪开,然后轻声慢步地走出卧室。   不过多时,隔了小半个城市的丹尼尔家,电话叮铃铃地响起。金发的乐团经纪人没好气地接了电话,开口就是:“奥斯顿·柏特莱姆,你最好有一个非常好的理由说服我,你为什么要在凌晨6点给我打电话!你知道这是什么时间吗?你知道你……”   “丹尼尔。”   男人压低的声音打断了丹尼尔接下来的话,和对方认识了十几年,早已让丹尼尔发现了那隐藏在平静声音底下滔天的怒火,简直堪比即将爆发的活火山……   不!   比活火山还要可怕!!!   丹尼尔一下子清醒过来,他猛地坐正了身子,认真地问道:“闵,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在塔克曼监狱里,我有一个很讨厌的人。”   丹尼尔一下子反应过来:“你说那个罗遇森?你不是已经让人好好照顾他了吗?”   “我现在不讨厌他了。”   丹尼尔一吓:“什么?你不讨厌他了?你怎么突然变卦了?我半年前才让人在里面让他吃苦头的啊,你怎么突然就……”   “丹尼尔,你知道生不如死这个词……怎么写吗?”   丹尼尔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只听到电话那边传来男人冷血无情的声音:“我不想再接触这件事情了,丹尼尔,这件事就麻烦你了,谢谢。”   话音刚落,电话便被人挂断。   丹尼尔惊悚万分地望着那已然变黑的手机屏幕,良久,他才推了推身旁的妻子,问道:“宝贝,你快掐我一下……我是不是还没有睡醒?我竟然听到奥斯顿那家伙说麻烦我了……还和我说谢谢?!上帝啊,这真的不是在做梦吗……啊啊啊,痛死了宝贝!你还真掐啊!!!”      第一百九十六章      当戚暮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他睡眼朦胧地坐在床上好一会儿,接着才慢慢地看清了挂在对面墙上的吊钟。已然11点的时间让戚暮猛然睁大双眼,接着很快穿起衣物起床。   戚暮已经很多年没有睡得这么沉了,一个人孤单地生存在这个世界上,他有太多需要去操心的事情。上辈子在养父母还在世的时候,或许还能稍微轻松一点,等后来到了日内瓦学院、去了维交,戚暮更是被学业、工作、甚至是生活费给压得精神疲惫。   而这辈子他也刚进维爱不过五个月,还算是个新人,因此还是有很多事情需要去操劳的。   等到戚暮穿好衣物离开房间的时候,他刚出门,便见到那个俊美挺拔的男人正坐在桌边,低头翻看着一本厚厚的乐谱。   戚暮好奇地走了过去,只见那乐谱上竟然还空了一小半的五线谱没有音符。   晚春初夏的柏林已然有些微热,戚暮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便走了出来。大概是地毯太过柔软、也或许戚暮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一向耳力极好的闵琛竟然沉浸在那乐谱中,没有注意到戚暮的到来。   难得这个男人竟然有这样缺乏防备的时候,戚暮干脆笑着勾起唇角,站在他的身后也不提醒,直接低头看起那份乐谱来。   一开始他只是单纯地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曲子,但是看到第三行的时候,戚暮却忍不住地低声哼了起来。   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起青年低悦好听的声音,那曲调十分平和温缓,在戚暮的轻哼中更显得柔和几分。但是下一秒,却听“砰——”的一声,厚厚的曲谱突然被人阖上。   戚暮:“……”   闵琛:“……”   过了半晌,俊朗清贵的男人淡定从容地说:“这首曲子还没写完,有很多需要修改的地方。”   戚暮:“……”   都空了一半了,怎么可能写完了啊!   仿佛觉得自己说的还不够,闵琛想了想,又补充道:“写得很糟糕。”   无语了片刻后,戚暮轻轻地叹了声气,拉开一旁的椅子坐下,道:“你为了不让我看你的新曲子,甚至都开始嫌弃它了?这么损你自己,真的没问题吗?”   闵琛:“……”   眼瞧着对方一脸“反正就是不给你看”的别扭模样,戚暮忍不住地噗哧笑出声来。既然闵琛暂时没有让他看的意愿,那自然有他的理由,戚暮不会勉强。想了想,他问道:“今天你怎么没去柏爱,放假了?”   将那本厚厚的曲谱收好,闵琛点头道:“嗯,本来今天上午还需要去一趟的,我让丹尼尔全权负责了。”顿了顿,闵琛一个抬头,视线陡然与正在偷偷摸摸地瞄着那乐谱的戚暮对上。   被抓了个正着以后,戚暮无可奈何地摊摊手,道:“好吧好吧,我真的不会看了,我以帕格尼尼的名义发誓行不行?”一边说着还一边举起了手,作发誓状。   思索了半晌后,闵琛才勉强地应了一个“嗯”字。   等到两人简单地用了一顿午餐后,闵琛早已将那乐谱不知道悄悄藏哪儿去了。两人将碗筷收拾了洗干净,就在戚暮正将一只白瓷碗放进消毒柜的时候,突然听闵琛问道:“你的假期一共有几天?”   戚暮倏地一愣,下意识地回答:“还有三天左右,就必须要回去了。维爱那边还有点事情我要和多伦萨先生商量一下,不能离开太久。”   思索了片刻,就在戚暮以为对方只是随便问问的时候,却闵琛镇定平静地说道:“嗯,那好,我买了下午的飞机票,三天的时间就出去旅游吧。”语气随意轻便,声音平淡而无起伏,仿佛说的只是一句“今天晚上吃什么”的话。   戚暮:“……我好像没有带换洗的衣物?”   闵琛:“穿我的。”   戚暮:“……我好像没有带多少现金。”   闵琛:“刷我的卡。”   戚暮:“……我好像只有三天假期……”   闵琛:“时间足够了。”   戚暮:“……”   良久,戚暮才叹了声气,无奈地笑道:“请问闵先生,我还有什么理由好拒绝你吗?”   闻言,闵琛优雅地挑了挑眉骨,反问道:“你不愿出门,只想和我在公寓的……里度过美好的三天……咳咳……”   狠狠地在男人的胸膛上砸了一拳以后,俊秀漂亮的青年唇角勾起,露出了一抹“温和灿烂”的笑容:“我不介意让你以某种特殊的方式……三·天·出·不·了·门。”   自觉调戏过头的闵琛:“……”   等到两人收拾好简便的行李、打算出门的时候,戚暮理所当然地让某个提出“馊主意”的男人拎着重重的行李,而自己则一身轻便地走在前面。   等到两人到了机场的时候,戚暮才猛然响起:“对了,我们这是要去哪儿?”一边按下系在身上的安全带,戚暮一边问道。   泰戈尔机场的停车场内早已停放了数辆汽车,即使是一座非常大的国际机场,这里的停车场也仍旧光线暗淡,空荡荡得看不见一个人影。   听了青年的话,闵琛拔钥匙的动作微微顿住:“日内瓦。”   这个答案显然出乎了戚暮的意料,他惊讶地瞪大眸子:“日内瓦?!”   猛然拔高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内骤然响起,隔音效果极好的材料让戚暮的声音没有传出太远,但是却让闵琛薄唇微勾,转首向他看去。   只见在黯淡的光线下,男人本就俊朗深刻的面容更显得立体了几分,戚暮诧异的神情落入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闵琛低笑道:“嗯,去日内瓦。因为……我想听听日内瓦学院的钟楼钟响,我想看看天鹅广场的湖畔那只叫做‘娜娜莉’的天鹅。我想去了解我的爱人曾经生活在什么地方,我想……和他一起走过他走过的每一个角落。”   低沉磁性的男声在寂静的车厢里回荡着,当听到“钟楼钟响”的时候,戚暮已经惊讶的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而等到闵琛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已然淡笑着皱起了眉峰,心中又是无奈又是喜悦。   思索了片刻,他笑着说道:“你要和我走过每一个角落啊?那维也纳的桥洞肯定不能少了啊!”   闵琛:“……桥……桥洞?”   戚暮理所当然地点头:“对啊,就在斯塔克大街的那座小桥里,我刚去维也纳的时候还没找到租的房子,维交的聘书也没下来,我就只能先找个桥洞睡一睡了。嗯那时候好像已经深秋了吧?我们就不用深秋去了,那太冷了,现在去桥洞里躺一晚好了。”   闵琛:“!!!!”   “噗,好了好了,我和你开玩笑的,那座小桥前几年好像已经被拆除了。”   重重地松了一口气,下一秒,闵琛却坚定认真地看着戚暮,说道:“要去桥洞。”   戚暮:“?”   “我要走遍你去过的每一个地方。”   戚暮:“……你敢在我说桥洞被拆之前说这话吗?”   闵琛:“不敢。”   戚暮:“……”   其实戚暮也完全想象不到,这个男人蜷缩在一个黑暗狭小、阴暗潮湿的桥洞里,会是怎样的情景。此时他只是随口那么一说,而他绝对没有想到,三天后这个男人真的带他去了那个曾经耸立着一个小桥洞的地方,拥着他无声无息地坐了一整晚。   这个男人是真的想要去尝试自己心爱的青年到底吃过怎样的苦,他想亲身体验那样的生活,仿佛这样就可以参与到那些年戚暮吃过的苦中一样,为他承担那些艰难岁月里的孤单。   ……   抵达日内瓦之后,戚暮作为在这里生活了三四年的“本地人”,直接带领着闵琛径直地去了日内瓦学院。在昨天晚上的坦白后,他们没有人刻意去提这件事,但是却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日内瓦高等音乐学院作为世界最顶尖的几大音乐学院之一,坐落在美丽迷人的罗纳河畔,巴洛克式自由奔放的建筑风格在这里到处可见,最为出名的那座学院钟楼更是许多音乐家一生中的必去之地。   这座历史悠久的世界音乐名校诞生了无数的音乐名人,包括了伦敦爱乐乐团目前的首席小提琴手艾森先生、瑞士知名大提琴家莫思科大师、美国小提琴皇后贝拉·凯姆女士……   而当戚暮站在日内瓦学院恢宏雄伟的黑铁雕花大门前的时候,他已然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记得带上墨镜和帽子,哦对了,我这里还有一副口罩,你戴着更好,别出声,千万别出声!学院里的学生们都特别……额……特别热情好客。”   闵琛:“……”过了半晌,他面无表情地说道:“以前我去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不用这样。”   清挺秀朗的眉峰猛然一皱,戚暮用一种“你在和我开什么玩笑,这能相提并论吗”的目光看向闵琛,道:“你不懂,日内瓦学院里的学生和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的不一样……额,我们都很热情的,有很多校园组织。我记得我还在学院的时候,就有你的乐迷成立了一个‘柏特莱姆乐迷会’,现在那个乐迷会肯定都扩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了!”   闵琛:“……”   当戚暮仔细地为闵琛穿戴好帽子、墨镜、口罩后,他才松了一口气,开始领着这个男人一起向这所开放包容的大学进发。   刚进入日内瓦音乐学院,入目的便是一片蔚蓝色的人工湖,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有不少天鹅正在优雅地伸着脖颈、扑打着水面。   而在湖边四周,是绿意盎然的草坪,在这样一个美好的春日,许许多多的学生正在草坪上欢笑着交谈,有人在弹竖琴,有人在拉小提琴,甚至还有人在放声歌唱。   闵琛已经多年没有来过日内瓦音乐学院,甚至他上次来也是坐车从侧门进入,而这一次从正门进入参观这所学院,他才是真正地明白了这所学院和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相比到底有什么不同——   更青春、更活力,更具有一种勃勃的生机。   戚暮带着闵琛从林荫道下走过,茂密的树荫将这狭窄的小路遮挡得不见天空,只有日光穿过繁密的树叶,在地面上照映出细细碎碎的圆形光斑。   戚暮一边向闵琛介绍着道路两旁的不同建筑物,两人一边向着学院中心的钟楼走去。   当介绍到大提琴系的教学楼时,戚暮笑着说着,对面正好走过来一群漂亮朝气的小姑娘,她们每个人手里头都拿着厚厚的乐谱,另一手提着小提琴盒,似乎正在赶课。   明白有时候日内瓦学院的老师就喜欢独特的“课外教学”,戚暮伸手拉过了闵琛,给这几个小姑娘让了个位置,一边轻笑道:“小提琴系里有个性的教授是最多的,有的时候我们也会在人工湖旁进行授课,但是人工河离小提琴系的大楼真的很远,所以每次赶课都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   闻言,闵琛微微颔首,接着又问道:“在空旷的环境下音质不会受到影响?”   戚暮挑起一眉:“那柏爱每年夏天的森林音乐节,怎么也没见你们找个音乐厅进行演出?”   闵琛:“……”   “老师喜欢自由开放的环境,其实除了人工湖外,还有学院西边的小树林、东边的一座山坡,还有……”   “上帝啊!!!你是、你是……”   戚暮的声音戛然而止,一道划破天际的女声让他倏地怔住,他惊诧的转首看去,视线立即与一个一脸欣喜的金发小姑娘对上。   下一秒,戚暮立即拉住闵琛的手,郑重严肃地说道:“你赶紧走,这里我稍微拖住一会儿。日内瓦学院的学生的热情你还不明白,你千万要赶紧……”   “戚暮!!!”   “老天啊,竟然是戚暮!!!!”   “是维爱的小七!哦我的上帝,你真是太眷恋我了,我看到了谁?我看到了小七!!!”   “小七,你真的是小七吗?!”   正准备推闵琛一把的戚暮:“……”   被墨镜和口罩遮挡了大半张脸的闵琛:“……”      第一百九十七章      日内瓦高等音乐学院的学生们的热情,在进入这所学院前戚暮曾经郑重其事地强调过,而如今……他总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一浪更比一浪强、前浪死在沙滩上”。   十几年前当戚暮还在日内瓦学院的时候,这所学院的学生们就极其“热情”,在学院内部成立有各大乐迷组织和学生团会,甚至经常出现“学生相约而行、跑到千里外去听音乐会”的事情。   而如今,在日内瓦温煦柔和的春风中,层层叠叠的人影将俊秀漂亮的青年彻彻底底地围在中间,连滴水都别想穿过。一开始还只有几个拎着小提琴的女生,等到后来有人发现这边的情况后,纷纷围聚了过来,将道路堵得是水·泄·不·通。   有人挤过来,总得有人挪位置吧?   于是某个头戴帽子、面戴墨镜口罩,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男人就这样被拥堵过来的人群给一步步、一下下地挤到了边缘上。闵琛刚刚站稳还没来得及反应,忽然便听到:“喂喂让让,你堵在路中央干嘛,我们要看小七!!!”   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两步的闵琛:“……”   等到让完路让对方钻进人群以后,闵琛这才突然意识到:等会儿!他为什么要让路啊!   而在人群包围的最中央,戚暮是从来都没想过,有一天他也会中了自家学弟学妹的招数。   十几年前他还在学院的时候,世界四大指挥家中唯一的自由指挥家卡尔·托马斯先生曾经来过学院,那时候指挥系的学生全部都暴动了,钢琴系的学生也不例外——因为托马斯先生也是一位优秀的钢琴家。   但是当时其他学生的情况还好,毕竟那时候托马斯先生也已经四十岁了,看上去也只是一位严肃正板的中年人,学生们就是再怎么热爱音乐,深藏内心的颜控属性也是无法改变的。   戚暮深深的明白,十几年前在日内瓦学院称王称霸的“柏特莱姆乐迷会”到底有多么恐怖!他们遮天蔽日,他们耀武扬威,他们一声吼、全校抖三抖,他们一跺地、师生齐躲避。   可是如今……   “谢谢你的喜欢,我一定会继续努力的……”   “嗯好的,谢谢你爱丽丝,我会继续努力下去的。”   “蕾雅是吗?好的谢谢你的支持。”   “谢谢你……”   ……   学生们最不缺什么?那自然是纸和笔啊!   当然,音乐学院的学生们可能并不会随身带纸,但是一支笔总还是会带着的吧?于是便造成了如今戚暮刚签完一份名字、又涌现出第二个人的情况。有的学生随身带了笔记本,有的干脆让他签在手上、背上、衣服上,更有甚者直接让戚暮签在了她的小提琴上——   “有了小七你的签名,我一定会更加努力地练琴的!!!”   “你就拉倒吧露西,谁不知道你最懒了哈哈哈哈……”   ……   这一场签名签得是风起云涌、难以抵挡,签完一波还有一波、签完两波还有两波,戚暮第一次如此庆幸自己每天都要练琴很久,否则他绝对没有手力能够连续签这么多名字!   等到临近上课的时候,很多需要赶课的学生已经迫不得已地先走一步了,临走前他们还纷纷喊着“小七,你能多呆一会儿吗”、“小七我这就去和教授请假”、“就是,理查教授的课什么时候都能上,小七可不是每天都能看到的!”……   戚暮哭笑不得地向那些学生招了招手,他刚刚松了口气,却忽然听到一旁传来一道惊讶的呼声:“上帝啊,小七……你的手好漂亮啊!!!我……我能不能和你握握手啊?”   戚暮:“……”   毕竟只剩下了四五个学生,戚暮便微笑着让这些学生和自己一一握了手。总归都是学弟学妹,就算他们“热情”得再夸张、再过分,戚暮也完全没有法子,反而觉得这些还生活在学院庇护下的孩子们真是太可爱了。   “小七的手好长啊,好白!”   “软软的,嫩嫩的,好想咬一口啊……”   “就是就是,好漂亮啊,我也好想要……”   站在一旁早已黑了脸的闵琛:谁允许你们摸小手的!!谁允许的!!!!   俊美优雅的男人刚刚抬步打算上前守护自己的青年,他还没走两步,忽然便被人戳了戳。闵琛转首一看,只见一个拿着手机的棕发小姑娘问道:“这位围观路过的同学,你能帮我们和小七拍张合影吗?”   围观路过的同学闵琛:“……”   在戚暮无奈的笑容下,闵琛身体僵硬、手指捏紧地为自家心爱的青年和这群臭·流·氓学生拍了一张合影。照片上,被众人围在中央的青年微微勾唇,露出一抹温和灿烂的笑容,他仿佛很久没有如此放松过了,连眼角都荡漾着轻松和愉悦。   送走了这最后一批学生后,大概是因为上课时间已经到了,所以接下来再有学生上前,也只是三三俩俩,不会再成群结对了。   戚暮刚刚送走最后一个小姑娘,他将自己的手从对方的小手中抽了出来,还没来得及喘气,忽然便眼前一暗,头上一重。戚暮再抬首看去,隔着黑色的墨镜虽然看不清闵琛的神情,但是那股子“我很生气”的气场却直接的弥散开来。   戚暮伸手将头上的帽子整理好,他此时确实也需要稍微伪装一下自己。想了想,戚暮试探性地说道:“其实……我以前在学院的时候,真的是你的乐迷组织最强大了,学院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学生都是你的粉丝,真的!”   这时候,正好有两个学生结伴着走过去——   “妮娜妮娜,他们都说小七来了,在哪儿呢在哪儿呢?!!”   “杜丽雅,你以前不是柏特莱姆先生忠实的乐迷们,怎么突然这么喜欢维爱的小七了啊?”   “切,柏特莱姆先生已经是过去式了,妮娜你难道不知道今年在学院里最风行一时的乐迷组织是哪个?当然是‘第七乐迷会’啦!小七排第一,柏特莱姆先生……唔,勉强在我心里排第二吧。”   ……   戚暮:“……”   闵琛:“……”   总算明白了现在学院里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流行趋势”,于是在接下来往钟楼走的一路上,戚暮都极力地压低帽檐,尽量遮挡住自己的面容。他是完全不明白怎么自己突然就在学院里火起来了,可是刚才那被近百人围堵的场景……   嗯,真的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等到两人走到钟楼下的时候,已然是夕阳西陲,日暮霞云。   这座巴洛克式风格的大钟楼大约有十五米高,尖锐的塔尖和富有动感的曲面、椭圆形设计,让它充满了文艺复兴时代的自由与奔放。钟楼的墙面以生动的天蓝色与温润的浅米色为主体,跳跃活泼的色彩让这座钟楼更多了几分青春活力。   “我以前每天早上在学院晨练之后,都会来到这里听它的六声钟响。这座钟楼似乎是在创校的时候就矗立在这里了,很多音乐家都会来这里听一听钟响,就好像是听到了日内瓦学院的数百年历史。”   顿了顿,戚暮又补充道:“珍妮你知道的吧,就是德累斯顿交响乐团的现任首席。珍妮比我大上几届,她在我进校的时候已经毕业了,我听说她当时是学院的风云人物。作为小提琴系的首席,珍妮当时就曾经在钟楼举行过一场个人独奏会,似乎全校的学生都来听了。你知道她表演的都是谁的曲子吗?”   闵琛挑起一眉:“谁的?”   戚暮勾唇低笑:“是你的,每一首都是你的。珍妮是当年‘柏特莱姆乐迷会’的会长,她可是非常推崇你的。”仿佛回忆起了当年的事情,戚暮笑道:“其实我刚进学院的时候也被‘柏特莱姆乐迷会’的学生差点拉进组织,要不是我实在太忙了没时间去参加活动,说不定我也会是一名死忠‘柏特莱姆乐迷’呢。”   俊挺优雅的眉骨微微挑了挑,闵琛不动声色地勾起唇角,低声问道:“所以现在……你不是柏特莱姆先生的乐迷?”   戚暮下巴微扬:“当然不是。”   闵琛镇定从容地颔首:“嗯,你不是他的乐迷,你是他的爱人。”   简单的话语里夹杂着无限的宠溺,戚暮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没有再回答。   两人一起并肩走在暮光下的日内瓦音乐学院里,戚暮时不时地说着自己当年在这里发生过什么有趣的事情,又说一说曾经受到过谁的照顾。   当两人走到小提琴系的大楼时,戚暮感慨地说道:“当年如果不是有日内瓦学院的助学金计划,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不过就算进了学院,我和大家的差距还是不小的,当初德维尔教授帮了我很多忙,我真的非常感谢他。他是一位非常严肃正经的学者,如果有机会的话,我真想当面谢谢……”   “哦上帝!你是维爱的小七,是吗?!我看到你了!”   戚暮:“……”   闵琛:“……”      第一百九十八章      日内瓦音乐学院的一日行,最终在德维尔教授的带领参观下结束。   德维尔教授是日内瓦音乐学院的小提琴系副院长,戚暮上辈子在这所学院上学的时候就是他的学生。曾经戚暮一直认为这是一位严肃刻板的教授,对待任何事务都上纲上线,直到……他十几年后再次见到这位教授。   “哦,真是没想到能在日内瓦学院见到你,小七,我很喜欢你的音乐的啊!维爱在布鲁塞尔的演出我去看了的,非常棒!来来来,我们来合张影吧!!”   虽然以前德维尔教授一人就教了十几个学生,所以戚暮也与这位教授不是很熟悉,但是如今……这位教授的画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情幽默了啊!!!   毕竟是见到了学生时代的老师,戚暮讪笑着颔首,语气也有点不自然:“谢谢……咳,谢谢您的喜欢,我想多伦萨先生也会非常高兴能得到您这样的评价的。”   “哦不不不,和维爱没有太大关系,我是更喜欢你的琴声啊!真是非常棒的声音,太棒了!”   戚暮:“……”   这种被以前的“恶魔老师”夸赞的感觉,怎么就这么奇怪呢……   在德维尔教授的带领下,“外来人”戚暮和墨镜口罩先生闵琛,一起将整个小提琴系都逛了一遍,一边走德维尔教授还不停地介绍着“哦,这里是小提琴系的练琴房”、“这里是学生们聚会的地方”、“这里是排练厅”……   面对这些熟悉的地方,戚暮只得微笑地连连回答“哦是吗”、“这里真漂亮”……   等到夕阳圆滚滚的身子完全地落入地平线下后,戚暮站在日内瓦学院大气磅礴的黑铁校门前,只见眼前的德维尔教授兴奋地说道:“小七,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要分离了,如果以后你有机会可以多来我们学院看看,这里有很多学生都非常喜欢你的音乐呢!”   想起刚才那些“非常喜欢自己音乐”的同学们,戚暮情不自禁地吞了口口水,然后干笑着点头:“好的,谢谢您的邀请,我一定会偶尔……咳,经常来看看的。”   德维尔教授一边说着,还一边不停地与戚暮握手,这位五十多岁的教授看上去热情十足,丝毫不下于刚才那些疯狂的乐迷们。   等听到德维尔教授突然说到“以后你和你的朋友可以经常来看看”的时候,戚暮忽然意识到:“德维尔教授,您……真的不知道他是谁?”说着,戚暮指了指一旁的墨镜帽子先生。   德维尔教授一愣:“不是你的朋友吗,小七?”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戚暮无奈地笑道:“他确实是我的朋友。”   闵琛:“……”   这一趟日内瓦音乐学院之旅结束后,一个晚上的时间,戚暮就看着某个男人不停地搓着自己的手,不断重复“德维尔那家伙摸了两次!”、“有个男生也摸了一次!!”、“还有个女生竟然摸了三次!!!”。   等到戚暮也心有余悸地表示“短时间内是再也不想踏入日内瓦音乐学院一步”后,两人才劫后余生般的松了口气,开始了第二天的旅行。两人走过了天鹅广场、圣皮埃尔大教堂、日内瓦湖,等离开日内瓦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清晨。   当飞机缓缓地在维也纳国际机场降落之后,戚暮和闵琛将自己的东西放回了自己的公寓后,便再和这个男人一起寻找那些熟悉至极的地方。   走到戚暮上辈子住过近十年的公寓楼下时,俊秀漂亮的青年望着那已经再次亮起灯光的窗口,沉默了许久,然后说道:“去年我来到维也纳的时候,曾经在这边站了几个小时。当时我觉得好像那间屋子离我很近,但是却又没有办法再走回去。”   听着这话,闵琛低垂着眸子看向了一旁的戚暮,没有开口。   “不过后来我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新的人生已经开始了,过去的再留念也没有任何意义。”   回应戚暮的是男人更加握紧了的手,那炙热的温度顺着手指相贴的地方传送过来,让戚暮忍不住地勾起唇角,同样握紧了对方的手。   维也纳温暖湿润的春日夜晚,在漫天城市绚烂的紫红色光芒下,戚暮难得地回到了那座已经被填平的桥洞旁,坐了一晚。夜里的温度还是有些低的,但是他却丝毫没有觉得寒冷,过去那十几年的孤独与寂寞在这一晚也彻底地烟消云散。   他已经有了再也不会害怕的依靠了,漫漫人生也再也不会是一人独自行走。   回到维也纳的第二天,戚暮和闵琛一起将公寓打扫了一遍。不喜欢请小时工打扰自己的居住环境,那就必须得经常勤于打扫。而这间公寓实在是太大了,等到两人打扫完毕之后,已然是日落西山,夜色降临。   坐在安静硕大的琴房里,戚暮低首时不时地按动着钢琴键,九尺的斯坦威一边发出清越动人的声响,戚暮一边低笑着说道:“当初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我问你,你猜我在琴房做什么?”   闵琛抬眸回忆了一下:“就是你很想我的那一次?”   嘴角微微抽搐了一番,干脆忽视了对方的答案,戚暮轻咳一声,说道:“那次其实我在弹钢琴。我小时候不是家里没太多钱吗,所以就没有学过钢琴,但是一些基本的音阶和曲子肯定还是能弹出来的,就像这样。”   戚暮非常随意地在这漂亮优雅的钢琴上弹奏了一曲简短的练习音阶,指法十分凌乱,但还是能听出连贯的旋律的。   “弹得不错。”闵琛给出中肯的评价。   戚暮轻笑出声:“能得到奥斯顿·柏特莱姆先生的赞同,我该说十分荣幸吗?”   “不,能听到一位伟大的小提琴家罕见地弹奏钢琴曲,这是他的荣幸。”   说起情话来,闵琛自然是不逞多让。   寂静如水的月色从干净整洁的落地玻璃窗中照射进屋内,因为一层薄薄的雪色窗纱的阻挡,那朦胧的月光仿若飞雪,让只开了一盏灯的琴房更加皎洁明亮。   在这样宁静的琴房里,一位优秀卓越的小提琴家正在一位同样出色的钢琴家的带领下,轻轻地弹奏着简单的钢琴曲。   那旋律从一开始的简易单调,到接下来越来越复杂多样,等到了最后戚暮干脆将自己的手从对方的手中抽了出来,投降道:“好了好了,我不再弹了,你真是异想天开,竟然想拉着我演奏《伊斯拉美》?!”   闵琛轻叹了声气:“你听出来了。”   戚暮:“……”   连《伊斯拉美》他都听不出来的话,当年教他音乐史的德维尔教授会哭的好吗!!!   戚暮早已对这个家伙没有任何的脾气了,时间也不早了,他便起身离开了钢琴凳,打算结束这次“揠苗助长”的钢琴教学。但是他还没离开一步,忽然便听到一阵舒缓清悦的钢琴声从身后响起。   温柔至极的音乐仿若是月光女神披着轻纱从天空中降落,将洁白的清辉洒向人间。那旋律低缓柔和,等过了两个乐段后竟然开始慢慢急促起来,即使没有亲眼看到,戚暮都完全能够想象到那个男人的手指此刻一定已经形成了虚影,在黑白键上快速地按动着!   戚暮惊诧地转首看去。   只见在那架黑色的钢琴背后,俊美优雅的男人正低着头,专注认真地弹奏着。   和弦、琶音、八度、滑奏!   各种绚烂华丽的技巧轻松简单地在男人的手指之间弹奏出来,戚暮早已忍不住地站在了闵琛的身后,望着他飞快地弹奏着这段极快的急板。每个音都热烈激昂的结束,下一个音又迅速飞快地升起。   从起初的舒缓到如今的热情,从现在的热情到接下来的温柔。   当一段熟悉温缓的旋律从闵琛的手指间流淌而出的时候,戚暮浅色的眸子微微睁大,到这个时候他才终于明白了这首陌生而又熟悉的曲子到底是什么!   ——《月光下的暮色》。   仅以戚暮的耳力而言,这首曲子应当分为了四章,以a大调起奏,如果按照闵琛过往作过的钢琴协奏曲来分类的话,应当属于《a大调第二号钢琴协奏曲》。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戚暮却总是觉得这首曲子还是差了一点什么。一般而言,一首钢琴协奏曲在没有乐队的伴奏下,仅仅是由钢琴来演奏也是没有什么问题的,照样能够表现出音乐的主题,可是这一首《月光下的暮色》却让戚暮觉着差了一种很重要的声音。   就好像盘龙将飞却缺了龙眼,又好像阵法将启又少了阵心。   戚暮困惑不解地蹙起了眉头,等到一曲结束后,他才好奇地问道:“这首钢琴协奏曲你是打算以什么样的方式展现?不是和乐队合奏吗?我认为好像有一点奇怪的地方,你没有把它写完?”   谁料闻言,闵琛却是不动声色地勾起薄唇,抬眸望他:“你认为……这是一首钢琴协奏曲?”   “难道不是?!”   在戚暮惊诧至极的目光中,闵琛淡定从容地说道:“这是一首小提琴奏鸣曲,钢琴与小提琴合奏的奏鸣曲,叫做——”   “《The twilight in the moonlight》。”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一年前,在浪漫绮丽的唯美之都巴黎,朦胧清澈的月光轻缓地从天空中徐徐撒下,照耀在青年白皙俊秀的面庞上,形成了让闵琛永世难忘的美丽之景。   从那时起,世界上就诞生了一个名字——   《nlight》。   《月光下的暮色》。   半年前,戚暮曾经和闵琛手把手地弹过这首《暮色》。当时这首曲子还十分的舒缓温柔,虽然只有一小段旋律,却已经让戚暮感受到了其中蕴藏的精美绚丽。   而如今,等到这首曲子几乎成了型的时候,戚暮更是发现,《暮色》的四段乐章已经臻至完美,无论是从技巧难度,还是感情表达,都似乎达到了某个顶峰。   “这竟然是一首钢琴、小提琴合奏的奏鸣曲?!等会儿……钢琴和小提琴……前几天我看到那个半成品的乐谱不会就是这首曲子吧?!”戚暮惊讶地看向闵琛,他想了想,又问:“那是小提琴的乐谱?!”   闵琛抬眸看他:“嗯,是小提琴的半成品乐谱,只剩下第四乐章的最后一部分了。”   听到这样的回答,戚暮再也无法掩饰自己激动喜悦的心情,他直接坐回了钢琴凳上,开始仔细地询问闵琛关于这首曲子的详细情况。   一首卓越出众的音乐作品,对任何一个音乐家来说都是至高无上的珍宝。   而且这是一首奏鸣曲,还是一首优秀的小提琴奏鸣曲,这让戚暮怎能不激动?现在的他甚至恨不得赶紧亲耳听一听,这到底是一首怎样的曲子。   大概是因为主修钢琴的缘故,在闵琛写过的曲子中,小提琴协奏曲是不多的,大多数是钢琴协奏曲。比如戚暮曾经在s市交响乐团百年庆上演奏的那首《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就是闵琛少数的几首小提琴交响曲中的其中一首。   当初戚暮刚刚在华夏见到闵琛的时候,在那场谭老和杜胜组织的个人独奏会上,卡尔教授曾经这样说过:“奥斯顿,你们两的音乐风格真的很像。”   作为学院派的代表人物,卡尔教授对于古典音乐具有独到细致的感悟,绝对不会产生判断失误的情况,这就说明——   戚暮和闵琛的音乐风格,真的很像。   音乐风格这种东西听上去非常玄乎,似乎每个人的音乐风格都与其个人的经历、感悟等有关。但是事实上,即使是人生经历大不相同的两个人(比如闵琛和戚暮),在某个方面而言真的可能拥有极其相似的音乐风格。   比如这两人都是在高超卓越的技术基础上,拥有细腻丰富的感情。他们对声音的处理更偏向于挑剔完美的古典主义派,音色正统清亮,琴声委婉迷人。   比起温柔唯美的印象主义、浪漫主义,如同教科书一般完美正统的音乐,正是戚暮和闵琛最为突出的特色。   恰恰是这样对每一个音符的强弱、节奏和高低都苛刻到了极致的挑剔认真,才造成了戚暮华丽清朗的小提琴风格,也造成了闵琛绚烂华美的钢琴风格。   一个与自己的音乐风格如此相近的作曲家新写出来的小提琴奏鸣曲?   这简直就是“圣经”!   原本打扫了一整天的疲倦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借着这台钢琴,戚暮再细细地听了一遍《月光下的暮色》的钢琴部分。等两人讨论了一下关于小提琴部分的四段乐章后,戚暮干脆直接将自己的小提琴取了过来,稍稍演示了几遍。   皎洁明亮的月光将琴房照亮,太阳东升、月亮西落,琴房的灯光一晚上没有熄灭,而戚暮两人便也在这里讨论了一整个夜晚。   没有人感到一丝疲累,甚至当戚暮顺着闵琛未写完的乐谱直接演奏出了接下来的音乐后,一向淡漠内敛的男人再也无法掩饰心中的激动,闵琛猛地起身,紧紧地拥住了眼前俊秀挺拔的青年。   戚暮的左手还拿着小提琴的琴把,右手里还执着琴弓,他刚刚顺着自己心中猛然响起的旋律将那首残缺的第四乐章演奏结束,便感受到了这样一个温暖炙热的拥抱。   以从背后拥抱的方式,闵琛将自己的脸庞埋在青年的肩窝,那滚烫的呼吸便顺着这动作吹拂到了戚暮的锁骨上。   “你是我的缪斯……”   仿佛呢喃一般的声音响起。   到这个时候,戚暮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到底演奏出了什么。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将残缺的第四乐章演奏出来的,他只是顺着自己的心意,将那一直在大脑中叫嚣的旋律拉奏出声。   戚暮淡笑着伸手拉住了闵琛的手,低声说道:“闵琛,我很想听柏爱演奏这首《暮色》。这是属于你的风格,这也是属于柏爱的风格……”   “我想和你合奏……”   喉咙间陡然一滞,过了许久,戚暮才轻笑着颔首:“嗯,我们合奏。”   当天下午,戚暮便将这个男人亲自送到了机场,目送着那辆银白色的飞机穿破云霄,向柏林飞去。   即使一整晚没有休眠,戚暮都没有一点疲倦,因为能够见证那样一首精妙绝伦的乐曲的诞生,对于任何音乐家来说都是一辈子的可遇不可求的良机。   回到公寓后,戚暮稍微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便打算好好休息,为第二天的工作做准备。   当戚暮将琴房的大门关上时,他的耳边仿佛响起了闵琛叹息般的声音:“你可以写出一首优美的曲子,你也可以成为一位优秀的指挥家……”   唇角微翘,戚暮摇摇首,将这句话从大脑中删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闵琛坦言,他最崇高的梦想就是谱写出动人唯美的音乐。为此,他需要了解每一个乐器的声音、旋律、构造,甚至是发声原理,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触碰到了钢琴,也对这样乐器钟情。   而对于戚暮来说,他的梦想从来都只有小提琴。   只是单纯的小提琴而已。   戚暮永远忘不掉上辈子和养父母在狭窄拥挤的客厅里,一起听到的那场柏爱的新年音乐会。那位小提琴首席精彩出色的演绎让年幼的他永远地铭刻在了心里,此生都无法忘记那段旋律。   对于当时的他来说,那是一段恐怕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美妙音乐,烙印在心灵的最深处,已然成为了一种美梦般的存在。   即使在短短几年后,戚暮便找到了那首小提琴曲——是柴可夫斯基的芭蕾舞剧《胡桃夹子》里的一段音乐,难度并不是很高,甚至比闵琛的《康斯进行曲》还简单许多,但是戚暮却始终无法遗忘当时小提琴美妙的音色。   他喜欢的并不是《胡桃夹子》,而是小提琴。这是他最单纯简单的梦想,也是他为之不断付出努力的目标。   ……   漫长的假期过后,维爱便开始进入了一段特邀演出期。在去年底的时候,维爱就已经接受了多方的邀请,即将到各个国家地区进行各式各样的演出,其中包括有音乐节活动、也包括有剧院的周年庆。   于是当闵琛刚刚将《月光下的暮色》的小提琴谱寄到维也纳的时候,戚暮只是飞快地将这份谱子签收,他还没来得及拆开来看,就赶紧拎着行李、小提琴向维也纳机场而去。   等到戚暮刚刚下机场抵达酒店,他还没将自己的姓李收拾好,便接到了闵琛的电话。听着那电话里的声音,戚暮惊诧地问道:“原来那是小提琴乐谱?!”   暗搓搓地忍了一整个白天、好不容易装作若无其事打电话过来的闵琛:“……”   戚暮一边将自己的毛巾挂好,一边无奈地说道:“我今天早上刚收到快递的时候,正好就要出门了。诶等会儿……难道我没告诉你,维爱马上要到伦敦进行演出了吗?2月的时候英国皇室向维爱发出了邀请函,四天后我们就要进行演出了,我难道真的没告诉你?”   闵琛:“……”   沉默了片刻,他语气低落地说道:“嗯,你没告诉我。”   戚暮嘴唇一抿,无奈地说道:“好吧,那我大概是忘了,这半个月乐团里的事情比较多,我可能一直想和你说,却忘了告诉你了。”顿了顿,他又说道:“没关系,乐谱我已经签收了,等下个月回维也纳以后我会拿出来看看的。”   话音刚落,闵琛惊讶的声音响起:“下个月?”   戚暮点头道:“对啊,等这场伦敦的音乐会结束后,一周后在芝加哥那边还有个音乐节。再过半周,我们和纽爱那边也有一个友谊活动,所以还会在美国多待一会儿,估计一个月后应该就会回欧洲了。”   闵琛:“……”   “嗯放心好了,我看到是你的快递后就把东西收好了,不会弄丢的。”   “……我想和你合奏。”   “合奏?”戚暮微微一怔,他将手中收拾的东西放在了一旁,抬步走到了窗边。   只见在一片漆黑深邃的夜色下,璀璨绚丽的灯光将这座不夜城装点得宛若银河。城市的霓虹灯让漫天星辰黯然无色,但是冰冷的人造灯火却也有一种独特的美感。   仿佛看到了在同一片月光下,那个男人此刻低落的神情。戚暮伸手覆在了落地窗上,轻笑着安慰道:“好,等我回来……我们合奏。”      第二百章      作为世界上最出名的岛国之一,英国身处大西洋的怀抱之中。咸涩湿润的海风从碧蓝的大西洋上吹拂而过,带来了只属于夏日的燥热,也让维爱的这场音乐会走入了英国人民的生活。   接受英国皇室的邀请是没错,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就是仅仅只为皇室演奏。   在今年上半年的巡演中,维爱难得地没有在伦敦进行演出,而是去了曼彻斯特。所以如今,当这支顶级乐团再次来到伦敦之后,这座城市的乐迷们立即蜂拥而来,不过两天,音乐会的门票便一售而空。   炙热火烧的温度也无法抵挡乐迷们的热情,在维爱的夏日音乐会当夜,一首热情四溢的《查尔达斯舞曲》,一首温润清新的《田园交响曲》,再加上维也纳人的挚爱——《拉德斯基进行曲》,在漫长热烈欢腾的掌声中,音乐会落下了圆满的序幕。   这是戚暮成为维爱首席后,第一次带领乐团进行一场完整正式的演出。没有丝毫的惊慌失措,也没有一分的害怕紧张,这场高水准的音乐会让伦敦人彻底地见识到了一个崭新的维爱,也真正明白了那个被各大报刊杂志形容为“希望”的年轻人,到底拥有怎样的水平。   只有亲耳听过,才能明白那是一种怎样璀璨的希望!   只属于年轻人的活力与激情在这位优秀的首席的带领下,让整个维爱掀起了一股激情澎湃的风潮!   比利时的国宝级乐评家格拉特大师在自己的长篇乐评中,写下了这样一段评价:“长久以来,我一直认为维爱是一支最具有传统特色的交响乐团。他们的音色圆润细腻,正如同他们最爱的圆舞曲一样,温婉流畅,却不富有风暴一样刺穿天空的激情与雄心。   “这是他们数百年来的积淀形成的特质,但也是禁锢他们发展的牢铐。如何让一支世界顶级乐团得到创新?我想,首先,他们要先打破自我,而一个还处于可塑期的首席,恰恰是他们正在渴求的希望。”   《维爱希望之音,点燃伦敦夏夜!》   《让拉德斯基的掌声,在伦敦成为绝响!》   《维爱再进伦敦,完美演绎世界顶级古典之声》《古典之声》、《音乐》、《声音的旋律》……甚至是英国最古老的古典音乐杂志《钟声》,都对这场音乐会进行了全角度的报道。专业的点评、各大乐评家的乐评,成为了维爱音乐会之后的一大盛景。   就连英国最知名的报纸——《泰晤士报》,都在自己的首页映上了这样一个标题:《维爱应皇室邀请进行音乐演出,盛况超前》。   ……   但是再多的赞美之辞,对于这支顶级乐队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他们并没有太多时间在伦敦耽搁,等到这场音乐会结束后的第二天,维爱众人便乘着飞机,向着大洋彼岸而去。   在戚暮离开伦敦的时候,整个北半球已经正式地进入了炎热的夏季,蔚蓝无垠的大西洋上反射着点点璀璨的波光,很快,飞机在芝加哥降落。   接下来的近一个月时间里,维爱在大洋彼岸的美国一共有三场演出:芝加哥狂欢音乐节的特邀演出,纽爱周年庆音乐会的友情出演,以及华盛顿纪念晚会的压轴表演。   相比于古典音乐历史悠久的欧洲大陆来说,仅仅建国二百多年的美国似乎只是一个新生儿罢了。但是古典音乐在这片大陆上的发展,却丝毫不比其发源地欧洲逊色。   这片土地上矗立着世界著名的波士顿交响音乐厅、纽约卡内基音乐厅,以及纽约大都会歌剧院,还有纽约爱乐乐团、波士顿交响乐团、费城交响乐团等等世界一流的顶尖乐团。   就是美国古典音乐乐迷们的热情,都丝毫不比欧洲的乐迷差,在芝加哥音乐节上,戚暮已经感受到了这股浓郁的音乐氛围。维爱的到来让本就盛大的芝加哥音乐节更是热闹非凡,成千上万的维爱粉丝从全国各地赶来,参加维爱的音乐会。   当戚暮和维爱的成员们结束芝加哥的演出、抵达纽约的时候,刚下飞机,他便被一股迎面而来的热浪给震住了,但是三天后,那紧接而来的、来自乐迷们的热情,才更让他无力招架。   距离演出还有三天,疯狂热情的乐迷们便已经抵达纽约。任何一个真心喜爱古典音乐的乐迷,即使在平常是如何的冷静沉着,但是一听到纽爱的这场音乐会,都必然是欣喜若狂,甚至会想尽办法、不顾一切地赶来参加这场音乐会!   纽约爱乐乐团成立于1842年,距今已经有近两百年的历史。岁月带给这个乐团的既是日渐沉稳的音乐风格,也是越加细腻温柔的音色,在一百多年内,这支乐团已经演出超过14000场,创造了所有乐团之最。   如果说维也纳爱乐乐团是所有奥地利人的骄傲,那么纽约爱乐乐团便是所有美国人心中当之无愧的王者。而如今这两个乐团竟然有可能同台演奏?   上帝啊,这种强者与强者的碰撞,简直就是千古奇闻啊!   除非哪一天柏爱与维爱同台演绎,否则世界上恐怕再也不会有任何一场音乐会,能够拥有超越这场音乐会的强势阵容了。   维爱的成员们一抵达纽约,便先在塔克曼先生的安排下入住了事先预定好的酒店。临近傍晚的时候,戚暮陪着多伦萨先生、塔克曼先生以及乐团第二指挥莫托尔先生,一起去纽爱总部,准备对未来的这场音乐会进行一些细节方面的商讨。   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繁华热闹的街道广场,戚暮坐在车后座,将这座超级大都市的景色一览无余。等来到纽爱的总部后,戚暮谦逊地跟在多伦萨先生的身旁,微笑着与他交流着。   四人刚刚踏入纽爱的大门还没再多走几步,远远的,戚暮便见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电梯里走出。那张布满了大胡子的脸庞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他上来就与多伦萨先生进行了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再与塔克曼、莫托尔打了招呼,最后才看向一旁的青年。   “哦,我亲爱的小七,从巴黎一别以后我们好像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见过面了。”   戚暮伸开双臂接住了对方热情的拥抱,他笑着点头:“是的胡克先生,已经有一年多了。”   来人正是纽爱的首席小提琴手胡克。   听着戚暮的话,胡克故作伤心地皱了眉毛,说道:“小七,我只比你大了十岁,你却总是喊我‘胡克先生’、‘胡克先生’,我真的有这么老吗?”说着,他还故意地撇了嘴,一副“我很难过”的模样。   戚暮认真专注地打量着对方,很想说出一句“其实你很年轻”,但是当他看到那浓密的络腮胡子的时候,就算是再怎么想憋住笑,戚暮都情不自禁地噗哧一下笑出声来。   胡克的眼睛立即瞪圆:“我哪儿有那么老!”   塔克曼先生赶紧地给自家小七打圆场:“好了好了,胡克,你什么时候把你的大胡子减减,你绝对能年轻十岁!哦等会儿,你年轻十岁不就和小七一样大了?唔,那你还是年轻一岁好了。”   今年才33岁却格外老成的胡克:“……”   等到几人跟着胡克上了电梯后,胡克这才解释道:“斯威尔先生还在开会,对于音乐会上的演出曲目我们本来在两个月前就已经定好了,可是上周犹他州下了一场大暴雨、发生了可怕的山洪,斯威尔先生是犹他州人,他希望能为犹他州演奏一首曲子。”   今年的夏天似乎格外炎热,不过才6月份,美国便如同一个大火炉,空气焦灼,炙热难忍。   上周的时候维爱已经抵达了芝加哥,因此那场特大暴雨他们也是知道的,如今听胡克这么一说,戚暮这才想起来,那位被喻为“世界上脾气最好的指挥家”的斯威尔先生,正是犹他州人。   音乐拥有传递希望、让人坚强振作的神奇力量。当你心情低落的时候,听一首唯美委婉的圆舞曲,便会重拾自信;当你遭遇坎坷的时候,打开一首振奋昂然的进行曲,便会再有动力。   悲伤是会传染的,但是支持与鼓励却更有分享的价值。   多伦萨先生点点头,轻声说道:“斯威尔的想法很好,我也认为专门为犹他州的人们演奏一首曲子,是非常好的建议。”   胡克也是赞同道:“是的,其实乐团里的所有人都很赞同斯威尔先生的想法。而且多伦萨先生你知道的,斯威尔先生的脾气实在是太好了,这样温柔的他有了这样的提议,我想世界上没有一个人会忍心反对。”   从一个大络腮胡子的口中说出这种话,真是怎么听怎么觉得怪异,但是戚暮却深有感触地说:“是啊,如果是斯威尔先生提出这样的建议的话……确实很难让人拒绝。”   “不过这难就难在到底应该怎样演奏那首曲子。”   听到这,戚暮忍不住好奇地问道:“最后选择了什么样的一首曲子?”   胡克脚下的步子一顿,接着回答道:“是德沃夏克的《E小调第九交响曲》。”      第二百零一章      安东·德沃夏克,是十九世纪捷克最伟大的作曲家之一。   这位经历过捷克民族复兴运动的音乐大师,18岁就发表了自己的第一部音乐作品,24岁时更是写下了著名的《茨格尼斯的钟声》。自此以后,一生作曲无数,为古典音乐辉煌灿烂的文化做出了伟大光荣的贡献。   就像《e小调第九交响曲》的名字一样,很明显,这是德沃夏克的第九首交响曲。   这首曲子是德沃夏克在美国担任纽约音乐学院院长的时候,谱写下的一首交响乐,几乎只要提到“德沃夏克”这个名字,所有人都会想到这首《第九交响曲》。   这首曲子还有一个别名,叫做《自新世界》。   这是一首充满希望与光明的交响乐,激昂热烈的旋律、顽强不屈的主题,上百年来已经鼓舞了无数与黑暗斗争缠绕的勇士,激励了他们永不放弃的决心。   听到这首曲子的名字时,戚暮便忽然意识到:“是要表演第四乐章吗?”   此时电梯门已经打开,几人一起走出门,只见胡克点点头,说道:“是的小七,我们最后选择的就是第四乐章,大家对曲子的选择没什么疑义,但是对乐器阵容却有很多不一样的看法。”   说到这的时候,众人已经走到了一扇实木大门前,刚刚还非常高兴的胡克此时已经愁容满面,他重重地叹了声气说道:“多伦萨先生,塔克曼先生,莫托尔先生,还有小七……我也不用再多说什么了,等你们进去,大概就会明白了。”   话音刚落,在众人惊讶的神情中,胡克先生仿佛认命一样地地按下大门把手、然后轻轻地推开了大门。首先那门只是开了一条缝,好像有了一点声音传了出来,等到那缝隙越来越大后……   几乎形成实体的声浪刷的一下便冲出了大门!   “圆号、小号和单簧管,《第九》就是以管乐器为主题,如果想要和我们的周年庆主题相契合,那就必须得有一方做出让步!‘弦乐器之夜’是我们这次宣传的重点,已经宣传了这么久了,怎么可能突然改变主题?!”   “但是你见过有哪个乐团敢用弦乐器去表现《第九》的?达利,你别想当然了,你敢说你听过有人用弦乐器表演《第九》?!!”   “那你想怎么样,鲁卡?在音乐会的最后,让我们用一首铜管乐器主题的曲子作为压轴曲目?上帝啊,海报和门票上的‘弦乐器之夜’,弦·乐·器!你看不见吗?!”   “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准备用什么代替圆号?代替小号?代替单簧管?!”   ……   只见在宽敞明亮的会议厅里,灯光洒亮,窗明几净。一张长达十米的大会议桌将整个纽爱乐团分为了两部分,两方各自坚持自己的观点,正在激烈地争吵着,谁也不肯让谁一步。   而在那会议桌的前方正中央,坐着的是淡然微笑着的斯威尔先生。看见这位和煦温柔的指挥大师,戚暮忽然想起:“胡克,纽爱怎么可能发生争执?世界上还有人忍心拒绝斯威尔先生的提议?”   听了这话,大胡子首席面色复杂地说道:“是的小七,我想谁都不会忍心拒绝斯威尔先生。但是……假设斯威尔先生觉得他们的提议都挺不错的呢?”   戚暮:“……”   两方又争执了一会儿后,终于有人发现了戚暮几人的到来。斯威尔先生非常高兴地上前给了自己的老朋友们一个热情的拥抱,等看到戚暮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更是灿烂了几分:“当初我真是没想到,两年后的再见……竟然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小七,很高兴能再次看到你。”   拥抱过后,戚暮笑着回答道:“我也很高兴见到您,斯威尔先生。”   几人又寒暄了几句,斯威尔先生便招呼着戚暮四人来到会议桌旁坐下。戚暮刚刚拉开椅子还没坐稳,忽然便听到有人大声喊道:“这样吧,多伦萨大师来了!多伦萨大师对《第九》的理解可比我们更深刻,我们问问多伦萨大师怎么想的吧!”   “好啊好啊,就让我们问一问多伦萨大师的意见吧。”   “呵,多伦萨先生一定赞同我们的意见,世界上竟然有人妄想用弦乐器演奏《第九》的主题?真是太可笑了。”   “你说是那就是吗,鲁卡?我说多伦萨先生一定会赞同我们的想法!”   “那我们走着瞧,达利!多伦萨先生,您认为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这话一落地,纽爱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转向了刚刚坐稳的多伦萨先生。就连斯威尔都饶有兴致地点点头、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多伦萨,仿佛在等待着对方的答案。   压力山大的多伦萨先生:“……”   过了半晌,这位温柔慈和的大师擦了擦额头上渗出来的汗水,试探性地问道:“首先,有人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接下来,由胡克主动请缨,将这件“自新世界争执事件”从头到尾地解释了一番。   确实,选择这首主题积极、旋律明快的《自新世界》当作音乐会的压轴曲目,没有人会有反对的意见。这首曲子激昂向上,用来鼓励人们奋斗努力是再合适不过了,也与斯威尔先生提出的“为犹他州的灾民们演奏”的想法契合。   但是,问题恰恰就出在这首《自新世界》上。   整个纽爱的全体成员都十分默契地决定用《自新世界》的第四乐章作为演出曲目,然而这就出现了一个问题,在第四乐章中,正主题是以圆号和小号共同演绎的,副主题则是单簧管的奏曲——总而言之,全部都是管乐器。   而在纽爱早就打出去的宣传海报、门票上,通通都用大号字体印着本次音乐会的主题:弦乐器之夜。   一场以“弦乐器”为主题的音乐会,居然用一首管乐器主题的曲子作为完结?   别说观众们到时候会有什么样的想法了,连戚暮都觉得实在是太·不·合·适了!   听完了胡克的解释后,多伦萨先生也是为难地皱了眉头,说道:“曲子的选择很好,音乐会的主题也不错,确实没有什么好更改的,也确实起了冲突。那么……斯威尔你有什么看法?”   斯威尔先生直白地说道:“如果我有什么好的提议的话,多伦萨,我也就不会一直等你来了。”   居然被老朋友摆了一道的多伦萨先生:“……”   被纽爱全体上下近百双眼睛盯着,就算是多伦萨先生都开始犯难起来。这种能够让一个大型乐团争吵多时的事情,即使是艾伯克·多伦萨,一时间也无法想到解决的办法。   花白的眉毛越皱越紧,正想着,多伦萨先生的余光里忽然瞄到了一个影子。他脑中灵光一闪,问道:“小七,你们年轻人主意多,你有什么建议可以说说?”   话刚出口,全体黑压压的目光又都转到了戚暮的身上。   笑容完全僵在了嘴角的戚暮:“……”   有您这么祸水东引的吗,多伦萨先生!!!   在如此强大的压力(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戚暮想了许久,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确实,主题已经宣传出去了,那就不能再更改了,但是也从来没有谁用弦乐器演奏过《自新世界》第四乐章的主题……”   “小七,你难道已经想出办法了?”胡克惊喜地说道。   戚暮:“……”你是从哪儿看出来他想出办法了啊!   心中正郁闷着,戚暮张口便打算承认“我真的是无计可施了”,但是下一秒他却倏地一怔,脑海里顿时回想起一幕熟悉至极的场景。好像曾经在某个剧院的会议厅里,也有这么一群争执不休的乐团成员们着急地想要得到某种创新,然后,他们选择了……   “真的不可以用弦乐器代替管乐器吗?”   青年猛然拔高的声音让众人齐齐怔住,只见在灿烂温煦的日光下,这个俊秀漂亮的青年微笑着勾起唇角,开始叙述起了一个故事:“斯威尔先生,多伦萨先生,在我任职维爱前,我曾经在维也纳的帕雷森剧院里担任过乐团首席。我们剧院每年平安夜都会开一场音乐会,而在去年的时候,我们就面临了这样一个难题……”   当戚暮全部说完以后,多伦萨先生重重地点头:“是的小七,你们那次用小提琴的独奏代替人声演唱,我至今还记忆犹新。那真是一首出彩华美的《圣母颂》啊,我很难相信你们居然会想出那么有创意的改编。”   有了多伦萨先生的认可,其他原本还将信将疑的纽爱众人也是放下心来。   只见戚暮继续微笑着解释:“没错,多伦萨先生,既然小提琴能够代替人声演唱,那么……为什么弦乐器不能代替管乐器呢?我们目前面对的无非就是两个问题,第一,如何改编?第二,用怎样的弦乐器阵容来代替管乐器?”   斯威尔先生微微颔首:“嗯,你说的不错。”   “《自新世界》要的是积极乐观的情绪,昂然激烈的气势,确实,这一点管乐器更能轻松地表达出来。”   “但是,一个小提琴气势不够,那两个呢?再加上一把中提琴、一把大提琴呢?”   “没有走出第一步,谁都不会知道接下来会面对什么样的局面。或许……这其实非常容易。”      第二百零二章      敢在音乐会开始前三天才考虑如何排练曲目的问题,纽爱自然有着能够将这首曲子排练完美的底气。而当戚暮提出这样一个建议后,两个乐团的首席指挥——多伦萨先生和斯威尔先生——便先开始了对《自新世界》的乐器配置的改编。   对,并不是要大幅度改变这首曲子的旋律,而是要改变这首曲子的乐器配置。   让两位站立在古典音乐巅峰的指挥大师联手动谱子,几乎只用了一晚上的时间,他们便将这首《自新世界》第四乐章的乐器配置更改完毕,并且还适时地改变了一些乐器的插入顺序、演出节奏,同时也动了几个音符,为的便是让这首曲子更为融洽完美。   还剩下三天的时间,而在这最关键的三天里,众人所需要考虑的,便是如何将这首改编版本的《自新世界》排练完美。   当戚暮拿到这份厚厚的曲谱后,他立即翻开看了许久。当初戚暮还在学院的时候德维尔教授曾经说过,在现今在世的指挥大师中,艾伯克·多伦萨大师的总乐谱是所有指挥系学生最当之无愧的教科书。   密密麻麻的注意点,甚至精细到了什么时候该用半拍、什么时候该加重音,这位指挥大师的曲谱永远都认真到了极致,和他自由温缓的指挥风格丝毫不像。   而在这份改编的曲谱中,多伦萨先生很明显也将他的细心发挥到了极致。想必就是一个对《自新世界》压根不了解的小提琴新手,在他拿到这份谱子后,也能以最快的速度将这首曲子练习熟练。   有了谱子,接下来便是排练。   其实无论是纽爱还是维爱,对于像《自新世界》这种已然被公认为全球十大交响乐的曲子,他们早已熟练于心,甚至随便拉出一个成员来,都能当场给你直接演奏上一段。   因此在三天的排练时间里,除了第一天因为不大熟悉新改编的曲子、两个月团稍稍乱了几次外,很快,两种风格迥异的声音便融入到了一起,并在第三天的排练中合二为一,似乎再无任何突兀。   维爱的清亮纯正,纽爱的自由奔放,两支乐团的琴声交杂在一起,恍若是女神播撒出了神奇的种子,在一片茂密广阔的大地上生长出了一朵并蒂莲,红有红的艳丽,白有白的纯洁,合聚在一起,竟然产生了无法形容的绚丽效果!   ……   三天的时间很快便过,纽爱的周年庆也正式到来。   这支拥有上百年历史的顶级乐团在美洲大陆上的号召力,丝毫不逊色于维爱在欧洲的影响力。在音乐会开场前的一个小时内,来自美国各地、甚至是墨西哥、加拿大的乐迷们便兴致冲冲地赶到现场,等待音乐会的开始。   纽约卡内基音乐厅是全球最出名的十大音乐厅之一,1890年的时候,这座音乐厅便矗立在了这座摩登城市内,见证了其一百多年的发展。   作为全纽约稀有的全砖石建筑,深棕色的窄砖与墙面上精细瑰丽的雕塑,让卡内基音乐厅与一旁现代气息十足的摩天大楼分隔开来。并未采用当时最为流行的巴洛克风格,数根科斯林柱式的大理石柱将这座宏伟的音乐厅撑起,让其成为纽约一道迷人靓丽的风景线。   卡内基音乐厅,首席休息室。   戚暮谨慎仔细地将“伊蒂丝”从深红色的琴盒中取了出来,他动作轻柔、目光专注,很快便吸引了一旁的大胡子首席的注意。   “嘿小七!这是什么?你的这把小提琴真是太美了啊!我记得你以前在港城的音乐节上用的不是这把小提琴吧,哦对,你前几天排练的时候用的也不是这把。”   原本胡克和戚暮应该各自拥有一个休息室,但是这位热情好客的大胡子首席直接大臂一挥,自来熟地表示:“我和小七很久没见了,一起用休息室就好。”   于是现在,戚暮便只能看着这位好奇心十足的首席先生,无奈地笑道:“是的胡克,她叫‘伊蒂丝’,是我最近才开始使用的。她的音色很棒,我想等会儿上台以后你应该就能听到了。”   胡克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伊蒂丝”许久,最后在小公主冷艳美丽的曲线下,垂首拜服:“这真是一把美丽的姑娘!我很久没见过一把如此漂亮的斯式琴了,小七,你这样让我很有压力啊!”   戚暮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两人稍稍调试了一下音准,戚暮正拿起松香准备擦拭,便听到胡克感慨似的说道:“我还记得两年前,就是我们刚见面的时候,小七……那时候你还在港城的音乐节上表演了一首《少年的魔角》作为招募比赛的曲子,你还记得吗?”   胡克这么一提起,戚暮立即想起了当时的场景。他还记得当时自己忐忑紧张的心绪,也记得在招募比赛前闵琛低沉温柔的鼓励,甚至那首《少年的魔角》他还是从闵琛那儿得到了改编的灵感,才能获得斯威尔先生的认同。   如此一想,真的好像还在眼前。笑了笑,戚暮点首道:“嗯,我记得呢,等我后来招募成功后,还和纽爱一起表演了一首西贝柳斯的《第一交响曲》。”   胡克笑着颔首:“你还记得啊,不过小七你应该不知道了,其实当初在你离开舞台以后,斯威尔先生作为主评委,曾经和我们其他人这样说过:‘这个孩子的音乐很成熟,对于细微点的把握也相当圆润。但是他的音乐却总是会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另一个人,我想……如果这两个人哪一天能够同台演奏,那一定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合奏’。”   心中倏地闪过一道灵光,戚暮问道:“斯威尔先生说我的音乐……和一个人很像?”   胡克笑道:“是的,他说你的音乐和柏特莱姆先生很像。”   早已猜到这个答案的戚暮淡笑着勾起唇角,没有开口。但是那精致的眉眼却忍不住地笑弯,从眼梢、眉尾间流露出的柔和的色彩已经在暗示着,此刻他愉悦的心情。   当然,粗线条的胡克可是一点都没发现青年的异常,他感叹道:“唉小七,如果什么时候我能听你和柏特莱姆先生演奏一场就好了!上次听柏特莱姆先生的钢琴会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去年我有事情没办法参加他的那场独奏会,这可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听到这,戚暮忽然想起来:“胡克,我怎么觉得……似乎你每次见到闵琛的时候,一点都没有乐迷的感觉,甚至对他隐隐地有一种攻击性?”   留着一大把络腮胡的胡克顿时瞪大了双眼,无辜地说道:“小七,你竟然不能理解我的心情吗?!上次在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我看到柏特莱姆先生的时候,只有上帝知道,当时我的心脏都快跳出喉咙了啊!可是……可是……可是我害羞啊!!!!”   戚暮:“……”   抱歉,他真是一点都没看出当初那个在学院音乐厅的后台咄·咄·逼·人,写着一脸“我不怕你,如果你阻止我招募乐手信不信我动手揍死你”的大胡子首席,有那么一丝一毫的害羞啊!!   你确定你真的知道“害羞”这个词是怎么写的吗?!   你确定你当时不是捋起袖子、差点就要揍上你家偶像的脸了吗?   “唉,什么时候才能再听柏特莱姆先生演奏钢琴呢?”   听着胡克欲哭无泪的感叹,戚暮擦松香的动作微微顿住,良久,他才低笑着轻声说道:“胡克,或许……那一天真的不远了。或许很快,你就可以再次听到他进行钢琴演出吧。”   胡克一愣:“诶,小七?你怎么知道的?!哦对啊,你和柏特莱姆先生好像很熟,难道是他告诉你的?”   戚暮淡定地挑起一眉:“你猜?”   胡克:“……”   “小七,你就告诉我嘛!!!!”   接下来任胡克是怎么“插科打诨、卖萌求教”,戚暮都是以最淡定从容的微笑,将之回答过去。毕竟还是一件没有定数的事情,戚暮也不敢打包票,而且……   为什么他能知道闵琛可能很快就要再开钢琴会吗?   因为……或许那不仅仅是一场钢琴独奏会啊。   短暂紧张的等待时间渐渐过去,当距离音乐会开场只剩下二十分钟的时候,戚暮和胡可一起走出了首席休息室的大门。   在宽敞的后台里,大多数的成员已经从各自乐器组的休息室里走了出来,等待着音乐会的开始。看到戚暮和胡克,他们纷纷高兴向两人打招呼。   胡克自然是立即地迎了上去,大笑着问这些家伙有没有准备好、是不是还有点紧张,而戚暮则是被手机的震动声耽搁住了。   将手机从礼服口袋中取了出来,当戚暮看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时,他不由自主地勾起唇角,接着打开了短信。   闵琛:【纽爱的周年庆德国有直播,等你出场。】戚暮飞快地回了过去:【嗯,今天晚上的压轴曲有惊喜,给你三分钟时间猜猜……嗯,猜中也给你一个惊喜。】电话那边稍微停顿了几分钟,接着戚暮才收到对方的回复:【最后一首曲子是德沃夏克的《自新世界》第四乐章,你们做了改编?有小提琴的华彩吗?】简短的几行字,竟然将整个改编猜得八九不离十!   戚暮诧异地看了那短信许久,最后才回复道:【你在乐团里安插了间谍?】闵琛却一刀切入主题:【我猜对了,我要惊喜。】看着对方简单平白的话语,戚暮仿佛能够想象到在电话的另一头,某个冷峻淡漠的男人面瘫着一张脸,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等待着惊喜的模样。   唇边的笑意更灿烂了几分,戚暮回复道:【演出要开始了,电话也要关机了。至于你的惊喜……乖,回欧洲给你。】大洋彼岸的柏林,此时已经是凌晨时分。   漆黑深邃的夜幕将这座美丽的不夜城笼罩,万物仿佛进入了沉睡,而在施普雷河旁的一栋高级公寓的顶层,却有一盏灯迟迟没有熄灭。   闵琛低头看着手机上闪烁的文字,他的视线在“惊喜”两个字上停留了许久,薄唇微勾,接着得意洋洋地抬头看向了电视机上的直播来。   你说那个“乖”?   抱歉,没看见。   再说了……“乖”又怎么了?!他家青年就是想要摸·摸·头,那都是爱!   作者有话要说:   【福娃小课堂开课啦!】   今天的课题:三角铁在音乐会里……你到底干嘛啊!   三角铁是什么嘛,妹子们应该都知道,如果想不起来也可以去百度一下。其实三角铁是一种很繁琐的打击乐器,没错……是繁琐。数小节你们说繁琐不繁琐?!   虽然三角铁看上去很简单,但是事实上,它在一场音乐会上的作用却非常大!基本上每场音乐会你都会看到它的影子,毕竟人家是打击乐器嘛。不过你认为打好三角铁就OK了?   不,一般兼任三角铁手的是打击手,还会负责定音鼓、撞铃这些打击乐。这是很复杂的课程哟~   第二百零三章      热闹宽敞的艾萨克·斯特恩礼堂,是卡内基音乐厅的主厅。这座音乐厅的底色以温暖的米黄色和鲜艳的大红色为主,乳白的大理石建筑结构和特殊的音响设备,让这座音乐厅拥有一流的音乐效果,只要一进入,便会感受到一种温馨与浪漫。   此时此刻,艾萨克大礼堂的2800多个座位上,已经陆陆续续地坐满了人。而在礼堂最前方的舞台上,正放置着比以往多了一倍半的椅子!很明显,维爱与纽爱的合奏,自然是真的要将两个乐团的成员融合在一起了。   观众们进场完毕,在一道刺耳的警告声后,全场渐渐安静下来。不过片刻,却见舞台的一侧走上了第一位乐手,掌声立即响起,所有观众们热烈欢迎这些出色卓越的音乐家们。   这次的演出一共选取了维爱的七成乐手和纽爱的七成乐手,两方以交错的顺序进场、坐下,真正地让这场演出成为一次名副其实的大合奏。   等到两支乐团的两位副首席都上台以后,便轮到首席上台了。   戚暮深吸了一口气,正打算抬步走出帷幕,忽然被人拉住。他诧异地转首一看,只见大胡子首席笑眯眯地说道:“我们的主场,当然得让我们先走了。小七,给我一个面子吧。”   戚暮稍稍怔住,接着微笑地颔首。他看着胡克远去的身影,心中涌起感动:说是给他面子,其实……这是胡克在照顾他。众所周知,越往后上场的越是重要的人物。胡克这是在给他鼓励,在支持他啊。   不过片刻,戚暮自信地抬首,一步一步地走向舞台。   铺天盖地的掌声将整个音乐厅灌满,仿佛是在用最大的力量来欢迎这支远道而来的顶级乐团,又更是在欢迎这位年轻出色的维爱小提琴首席。   等到斯威尔先生也上台以后,这位著名的指挥大师带领乐团向台下鞠了一躬,也不解释台上为什么会有两个首席的事情,他就这样站上了自己的指挥台,抬起指挥棒,用音乐发声!   舞台上可以有两个小提琴首席,但是舞台上绝对不可能有两个指挥。而在今天晚上的音乐会中,前半场的指挥由斯威尔先生担任,后半场则由多伦萨先生上场。   小提琴欢快轻松地响起,熟悉的音乐让观众们情不自禁地微笑。   这首曲子是维瓦尔第的《四季》的《春》之乐章,也被称为《e大调小提琴协奏曲》。   这位世界知名的意大利作曲家,出生于一个家风优良的音乐世家,伴随着其顺利美满的一生的是那始终轻松跳跃的音符。作为巴洛克风格的代表人物,维瓦尔第的音乐带着浓郁的古典色彩,正统端庄,却又不失活泼轻跃。   《四季》,便是维瓦尔第最知名的代表作。   舞台上,弦乐器们正在专注认真地演奏着,琴弓们极有韵律地上下拉动,一道道美妙的琴声便如同倾泻一般,从琴孔中流淌而出,将美丽与芬芳带给观众。   维瓦尔第是第一个用音乐来描绘四季的音乐家,在他的曲子中,小提琴的轻快生动仿佛是小鸟在枝头为春风歌唱,而中提琴调皮的拟声,则好像忠诚的小狗在为春风吠叫。   《春》的第一乐章是一段快乐优美的小快板,它有个动人的别名,叫做“鸟之歌”。只听在音乐厅之中,动人委婉的弦乐器们正在悠悠作响,乐手们技巧熟练的跳弓、断奏,这琴声便如同鸟鸣一般,让人仿佛置身进了春的森林。   大提琴稍稍低鸣,一场暴雨即将来袭。管乐器们轰隆作响,这是电闪雷鸣之下的春雨。等到万物复苏,乌云散去,再次飘起来的仍旧是弦乐器们的愉悦。   跳动的音符在整个音乐厅里流荡,它们手拉手欢快地舞动着,将春天的喜悦分享给每一个观众。   斯威尔先生抬起指挥棒,两位优秀的首席带领着第一小提琴组让琴声陡升;斯威尔先生急促地将指挥棒按住,那陡然轻下来的声音仿佛在酝酿着什么。   最终!   所有乐器齐声奏鸣,一切声音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条欢乐悠长的音乐海洋!   柏林的凌晨深夜,一个俊美淡漠的男人正坐在沙发上,看着那电视上的音乐会直播。窗外漆黑深邃的夜色制造出了良好的安静氛围,音响里流淌出的音乐声也让寂静的客厅回荡起动人的旋律。   当所有旋律汇聚到一起、形成盛大热闹的大高潮时,即使是闵琛,都忍不住地勾起唇角,赞扬道:“把握的点很到位啊……斯威尔果然最擅长这种温暖的旋律了。”   话音落下,男人没有再开口,他继续仔细地听着那音响里传出来的声音,似乎想要从其中辨认出青年独特优美的琴声。但是认认真真地听了许久,他的脸色却越来越黑,正好此时一曲结束,闵琛忍无可忍地打出电话:“丹尼尔,我明天要换一个音响。”   “……就为了这种事你敢在半夜一点打电话给我?!!!!”   “继续听音乐了,明天拜托你了。”   “你信不信我明天打死……”   淡定果断地将电话挂断,闵琛再次抬首,看起音乐会来。   虽然……他没有办法从这样混杂的声音中辨别出他的青年的,但是至少还能看看脸不是?   嗯,这场音乐会的直播导演不错,给了他家青年不少镜头啊。   ……   远在纽约的戚暮自然不知道,电视机外的某个男人已经开始暗搓搓地准备重新换个音响了。在一首《春》结束之后,是罗西尼的《第三弦乐奏鸣曲》、德彪西的《牧神的午后》……   此时,音乐会的上半场结束,由多伦萨先生接棒,开始了一段激昂热烈的下半场。   开场便用了壮阔恢宏的勃拉姆斯的《第六匈牙利狂想曲》,再以一首温缓舒悦的门德尔松的《仲夏夜之梦》作为衔接,等到两曲结束,在全场欢腾雷鸣的掌声中,多伦萨先生笑着往台下鞠了一躬,然后转首看向了一旁坐着的两位首席。   舞台上,戚暮与胡克对视了一眼,接着,两人一齐起立。   观众席中顿时一片哗然,所有人诧异地看着这两位首席突然站起来,纷纷摸不着头脑。   纽爱的首席小提琴手胡克,他们自然都认识;而在胡克身旁的,很明显就是最近半年声名大噪的维爱首席戚暮了。这位年轻俊秀的小提琴家以出众卓越的小提琴技巧闻名,并且他的音乐极富感情,充满蓬勃昂然的活力。   你们两个都是首席不错……但是,都站起来做什么?!   就算是要以谁的琴声为主体做一段华彩,那也不至于两个人都站起来啊?   不对不对,什么华彩?下一首难道不是德沃夏克的《自新世界》么?哪儿来的小提琴华彩主题啊!   舞台下倏地响起了一阵簌簌声,不少观众们都翻出了自己进场时得到的曲目单,开始仔细地辨认上面的字迹。在确认最后一首真的是《自新世界》后,他们就更加一头雾水了。   其他交响乐可能他们还不大熟悉,但是说起《自新世界》……怎么可能有人没听过呢?   既然要演奏《自新世界》,那为什么小提琴首席需要站出来呢?   没有人回答观众们的问题,因为戚暮和胡克在与多伦萨先生握了手以后,三者都整装待发地回到了自己应有的位置。多伦萨大师拿起了指挥架上的指挥棒,而戚暮和胡克则一起站在指挥台的左侧,将自己的琴弓轻轻放置在了琴弦上。   耀眼明亮的灯光下,一个挺拔清俊的青年身姿笔挺地站在舞台之上,等待着音乐的响起。在一旁留着浓密络腮胡的大胡子首席的对比之下,青年真是俊秀漂亮,让人移不开眼睛。   他的手指轻轻地放在琴弦之上,仿佛在温柔地拥抱着怀中的这位小公主。   只见多伦萨先生指挥棒一扬,下一秒,热烈激昂的琴声猛然奏响!      第二百零四章      《wworld》。   作为德沃夏克最为出名的第九交响曲,《自新世界》一如既往地承贯了这位音乐大师端肃正统、壮丽宏伟的音乐风格,由其是这其中的第四乐章,更是被世人称赞为“撞击灵魂”的音乐。   和往常听到的《自新世界》没有一点不同,仍旧是弦乐器组们激烈急促的开场,几片低音断奏让人很快地就进入了一种紧张沉闷的氛围中去。那琴声越来越上扬,气氛也越来越紧张,让场下的观众们更是越加期待起来。   维爱和纽爱的合奏,让两支乐团的优点全部融汇,仅仅是一个开场,就可以听出维爱的细腻深刻、纽爱的磅礴庄重。果然不愧是世界顶级的乐团啊!而且还有艾伯克·多伦萨大师的指挥!   那么接下来就应该是圆号插入主题了吧……   倏地!   猛然高扬小提琴声让场下所有人的观众全部惊住,他们纷纷坐直了身板,全然不信地瞪大双眼,死死地盯着那两个站在舞台前方的小提琴首席!   只听这原本该由圆号倾情演绎的主旋律,竟然由两位小提琴首席联手演奏出来了!那原本气势骇人的音乐,此时此刻仿佛多了一股微微的柔情,在铁血一般的身躯之中、又多了一颗鲜活跳动的心脏!   自古以来很多人都认为,与管乐器相比,弦乐器总是相对柔美一些的。尤其是被称为“乐器皇后”的小提琴,她美妙委婉的音色是很多人的挚爱,但是他们却也赞同“小提琴是一种柔和唯美的乐器”这种说法。   可是事实上,世界上从来没有演奏不好的乐器,只有不够出色的演奏者!   只见在耀眼灼目的舞台上,两个出色卓越的小提琴首席正在屏息演奏。刚烈的旋律、猛毅的音符,这音乐里带着无可阻挡的滔天气势,每一个旋律都震撼着整个音乐厅,仿佛是一支金戈铁马、挥斥方遒的雄武之师,让所有人的灵魂都彻底震动!   两个小提琴的主旋律之下,是四个小提琴的轻声伴奏;两个中提琴的呼啸背后,是三个中提琴的低声合唱;还有大提琴的呜鸣,低音提琴的高唱!   这样一首完全用弦乐器代替了管乐器的《自新世界》,全然没有失去一分一毫的雄壮气势,反而在那更加声势震人的气场背后,又多了独属于弦乐器的温柔细腻!   这里是一片荒芜悲惨的大地,上帝遗忘了这里,让黑暗无情地将其笼罩。但是!希望的火光从来都没有熄灭,弦乐器用柔美却又坚强不屈的琴声讴歌着誓死顽抗的决心,用鲜血洒满这片大地,用血肉的身躯与敌人对抗!   我们来自新世界!   那里会有美好的明天!   新世界拥有人性的曙光,新世界将会是一个灿烂美好的家园!   黑暗无法主宰一切,冷血只可叫嚣一时!   当太阳从东边升起,又是一个美好的新世界!   急促紧凑的音乐,越加愤然的琴声,所有的一切夹杂在一起,最后升华成了一首赞美感叹的长曲!他们用音乐描绘着美丽的新世界,他们用音乐唱起了一首希望之歌!   风雨过后,便是彩虹。   让我们展望那个美丽的新世界,定然会有更加美好的明天!   全曲在铿锵有力的断奏中结束,当最后的低吟慢慢地消失后,多伦萨先生手指一紧,全场的琴声倏地消失,归为一片寂静,只有那仿佛还在音乐厅里回荡的曼妙音乐似乎在提醒着,刚才这里响起了一首荡气回肠的赞歌!   观众席里是漫长的沉寂。   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高昂的男声从观众席最后响起:“bravo!!!”   紧接着,是永远不知道停息的热烈掌声!   这样令人耳目一新的改编,这样气势逼人的雄伟音乐,即使是再无情冷漠的人,都情不自禁地为那曲子中的希望之光、前进的号角,而生生感动。   甚至有一些人已经联想到了上周发生在犹他州的可怕灾难,洪灾、泥石流,大自然用最无情的手段摧毁着人类的希望,但是我们从无畏惧,我们奋勇前进,因为在黑暗背后,就是美丽的新世界!   柏林高层公寓的顶楼,冷峻优雅的男人轻轻地鼓着掌,为这样一首雄阔壮丽的音乐送上最真挚的赞美。   其实维爱并不适合这样慷慨激昂的音乐,而纽爱虽然与之风格接近,却也稍有差异。全世界最适合这样端肃大气的曲风的,正是那个此刻沉睡在柏林的威武雄师。   但是身为柏爱的首席指挥,闵琛此时此刻却无法不为这两支顶级乐团的合奏送去掌声。因为他深刻地知道,此时的柏爱绝对无法将《自新世界》第四乐章演奏出刚才那样的柔和。   对,他们可以做到铿锵奏响,他们也可以做到声势骇人,他们拥有金属一样冷冽的音色,但是他们无法演奏出那独属于弦乐器的、隐藏在刚毅不屈背后的柔腻!   这首曲子……是闵琛过去三十年里,听到过的最美妙的《自新世界》。   “当之无愧的……第一吗?”   ……   纽约卡内基音乐厅,艾萨克大礼堂。   一晚上的六首曲子全部演奏结束,但是场下的掌声却久久没有停息。在多伦萨先生的带领下,戚暮和维爱的所有成员们笑着向台下鞠了一躬,感谢观众们的赞美,接着,所有维爱成员们有秩序地退场,将这个舞台还给纽爱。   斯威尔先生从一旁走上舞台,其余三成的纽爱成员们也都回到了自己原属的位置上。毕竟这是纽爱的周年庆,接下来的三首安可曲便由纽爱独自演绎,而自此以后,维爱在这场音乐会上的任务便圆满完成了。   刚下了舞台,维爱的成员们便激动地互相拥抱鼓励。   每一次的音乐会都是所有音乐家们最紧张忐忑的时候,因为没有人敢保证一场音乐会永远成功,正如同“你可以做到你自己的最好,但是却无法保证上帝会不会突然和你开个玩笑”。   比如上个世纪曾经在伦敦爱乐乐团的一次音乐会上,他们的一个小提琴手正好好地拉着音乐,突然……弦断了。   这种老天和你开玩笑的事情,真是最可怕的车祸了,而且是一·点·都·不·好·笑。   “呼,小七,我刚才演奏到副主题的时候都紧张死了,幸好有你和胡克先生在前面带领着啊!”一个第一小提琴组的乐手感慨地说道。   这位乐手之前被选为“代替圆号演奏主旋律,为戚暮和胡克伴奏”的四位小提琴手之一,这既是一种无上的荣耀——可以参与到如此美妙的改编之中,同时也是一种压力和责任。   听了这话,戚暮笑着给了对方一个安慰的拥抱:“马泽斯,你表现得很棒。”   “刚才你看到了吗小七,坐在第一排的是《维也纳之声》纽约分部的主编埃托奥先生啊!以前他曾经采访过我们,嗯……他的语言可犀利了,他该不会对我们作出什么不好的评价吧?”   闻言,戚暮忍不住地笑开:“你就放心好了,理查,我刚才看到埃托奥先生鼓掌可是鼓得最用力的了呢。”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   ……   舞台上,纽爱的安可曲还在奏响,等到他们全部结束后,戚暮也已经将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好、拎着琴盒从首席休息室里走了出来。   戚暮刚刚看到纽爱的成员们一个个地走下舞台,他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到自己被人用力地一抱:“哦小七!刚才的合奏真是太棒了!我真是不敢相信《自新世界》还可以这样演奏!”   戚暮挣扎着想要从大胡子首席钢铁一样的怀抱里脱开,但是“小胳膊小腿”的他,哪里是这个肌肉大胡子的对手?   于是戚暮无奈地笑道:“胡克,你再这么抱下去,我觉得我就快要窒息了。”   胡克大大咧咧地说道:“明天你就要走了,小七,我们恐怕又要很久不见了,你就让我多抱一会儿吧!”   戚暮:“……”   他又不是佛脚,抱他干什么啊!!!   过了一会儿后,多伦萨先生也和斯威尔先生笑着走了过来,斯威尔先生说道:“好了胡克,你就放开小七吧。你又不是人家小七的女朋友,这么死抱着人家不松手,干什么?”   听到自家指挥温柔的训斥,胡克无奈地松开手:“我这不是太想小七了吗?斯威尔先生。”   多伦萨先生想了想,笑道:“可是胡克,小七还真是有女朋友了啊,你这么做,人家女朋友会吃醋的哦。”   这话音刚落,众人立即哗然一片,所有的成员都围聚过来,惊讶声四起——   “什么什么?小七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   “谁!是谁!是谁竟然敢抢了我家小七?!”   “肯定是个金刚芭比,我家小七这么可爱,是谁拐走了他!”   ……   不要说是这些成员了,就连戚暮都目光惊骇地看向多伦萨先生,吞了口口水,不敢相信地问道:“多伦萨先生,您说……我有女朋友了?”他根本没有跟多伦萨先生说过啊!   只见这位温和慈祥的老人轻轻点头,微笑着说道:“对,小七,难道你没有女朋友吗?我可是经常看到你对着手机偷偷发笑呢,哦,我家女儿就经常像你这样与他的男朋友发短信。难道你不是在和你的小女朋友发短信吗?”   戚暮:“……”   回去就把闵琛拉入黑名单!      第二百零五章      纽爱的周年庆正式落下帷幕后,维爱的脚步并没有立即停下。第二天他们便受邀去了华盛顿,为了纪念那位伟大的先驱者,在这个国家的首都演奏了一曲慷慨激昂的《英雄交响曲》。   三场盛大隆重的演出,让美国的乐迷们是既满足又幸福。   如果有人要问维爱的这三场音乐会到底哪一场更让人印象深刻,或许大多数人会回答“肯定是和纽爱合奏的那一场”;但如果有人要问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想重温哪一场演出?   恐怕所有人都会选择第三场!   只有一首《英雄交响曲》,并且还是在匆忙到没有提前预演的情况下,这第三场演出都给人造成了刻骨铭心的印象,乃至于有些小观众等离开了会场都还在手舞足蹈地哼着旋律。   庄严盛大的旋律,激情燃烧的音符,在维爱的倾情演绎下,那首《英雄交响曲》真是点燃了全场的氛围,仿佛燃烧到了最顶点,只有沸腾、沸腾和沸腾!   这是在歌颂一位民主伟大的英雄,这也是在歌颂一位开辟世界、宁死不屈的英雄。   原本这首《英雄交响曲》是贝多芬受到法国驻维也纳大使的邀请,为开放民主的拿破仑写下的一首赞歌,但是当他听闻拿破仑竟然称帝后,便愤然地将原名《拿破仑·波拿巴大交响曲》彻底改为了《英雄交响曲》。   于是这样一首为全世界挺身前进们的英雄们所写下的赞歌,如今用来歌颂一手创立美国的华盛顿,或许更为合适一些。   第三场的演出结束之后,响应乐迷们的热情,维爱还演奏了一首安可曲,但是毕竟是在纪念华盛顿的晚会上,所以这场演出只有两首曲子,便完全结束。   在回欧洲的飞机上,维爱的成员们还在热闹地小声议论着。   “最后那次晚会的演出真是太仓促了,唉,如果我们能多点时间休息就好了。”   “理查,你别想用‘休息不好’作为你差点拉错音的借口。哈哈哈哈,大家,你们知道吗?我坐在理查旁边的时候,可是亲耳听到他差·点就把第二乐章的一个音拉错了!哦上帝,你们是没看到他当时的表情,理查眼珠子都要吓得瞪出来了!”   “可恶的艾科,你不要胡说!我只是差·一·点……差一点好不好!!!”   ……   听着这些成员们的交谈声,戚暮忍不住地勾起唇角,低笑起来。他将自己面前的餐盘收好,便听一旁的多伦萨先生笑着说道:“小七,心情很好?”   戚暮回答:“多伦萨先生,你不觉得理查真是太有趣了吗?我都能想象出他要把眼珠子瞪出来的样子了。”   闻言,多伦萨先生抬高脖子看了一眼后面那群即将动起手来的乐手们,他轻轻咳嗽了两声,让那两个家伙稍微收敛一点,然后转过头悄悄地对戚暮说道:“理查的那个小失误其实我也是听到了的,他差一点就拉慢半拍,恐怕等回维也纳之后地好好练习了。”   戚暮明白地点点头:“好的多伦萨先生,我会注意一下的。”   两人又交流了几句后,多伦萨大师笑道:“不过小七,乐团的事情也不用这么急,这次回去后将会有三周的假期,你想用来做什么呢?”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着,自从上次你拒绝了我的新年邀请后,我可一直记在心里哟。”   一边说着,这位脾气温和的大师还故作严肃的模样,勉强地板了一张脸,却还是忍不住露出慈祥的笑容。见状,戚暮无奈地说道:“多伦萨先生,我这次恐怕并没有时间去你家了。”   闻言,多伦萨先生一惊:“三周的假期还没有时间?”   戚暮微笑着颔首:“是的,我有些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呢。”   很少见到自家首席如此愉悦的模样,那喜悦的姿态已经全然没有掩饰,完全地表露于笑容当中。多伦萨大师稍稍思索了会儿,问道:“亲爱的小七,我能知道你到底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去做吗?竟然在三周里连一天的时间,都不分给可怜的我……”   见着多伦萨先生失落的模样,戚暮虽然很想答应,但是却又想起了自己承诺过的“惊喜”,他摇摇头,故作神秘道:“可是我亲爱的多伦萨先生,您难道想要阻止我去陪一陪我心爱的小女朋友吗?”   “心爱的小女朋友……”眼睛猛然睁大,多伦萨先生惊呼:“小七,你真的有女……”   “嘘!”戚暮伸手抵在了自己的唇瓣上,然后低声道:“这是一个秘密,多伦萨先生。我的女朋友……嗯,特别害羞,如果他……咳,如果她知道你们全部了解了她的存在后,她一定会害羞到不理我的。”   只见多伦萨先生明白地点点头,笑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不喜欢分享自己的事情。小七,什么时候能把你的小女朋友带来给我看看呢?我想这位害羞的小姑娘一定非常可爱,能让你喜欢的……应该是一位有着大大眼睛、甜甜的酒窝的姑娘吧?”   “噗。”戚暮忍不住地笑出声。   “应该还很喜欢笑。哦上帝啊,这真是一位可爱的小姑娘,怎么小七你就不能带来给我们大家看看呢?真是太害羞了!”   戚暮连连点头,已经笑到无法出声。他全然无法想象某个男人拥有一双大大眼睛、一对甜甜酒窝,顺便还整天爱笑的模样……   如果哪一天闵琛真的爱笑了,嗯,不要说他了,恐怕在此之前丹尼尔、克多里,乃至是柏爱所有的成员大概都要报警了吧……   在详细地解(hu)释(che)了自己的女朋友到底有多害羞、并且拜托多伦萨先生保密后,戚暮稍稍休息了一下,很快飞机便平稳地降落在了维也纳国际机场。   在机场的停车场里,大家笑着道别,各自回家,就算到了这个时候,多伦萨先生都忍不住地戚暮耳边说道:“小七,你什么时候能让我看看你的女朋友呢?”   戚暮只得以一句“大概等她不再那么害羞的时候吧”作为回答。   目送着多伦萨先生的车子渐渐驶出停车场,当戚暮坐上机场巴士后,他撑着下巴坐在巴士的最后一排,用宽大的帽檐挡住了自己的面庞——在维也纳,维爱的首席还是非常有名气的。   看着窗外不断向后飞去的高大树木,灿烂炙热的阳光下,戚暮忍不住地勾了唇角,暗自想到:其实……他们似乎也到了可以公开的时候了吧?   当初阿卡得教授坚持着要戚暮在获得自己的事业前,不要公开他与闵琛的关系。这一点戚暮是能够理解的,毕竟当时那个男人已经站立在了古典音乐的顶点,而他距离那个位置还有些距离,如果突然之间将他们的关系公开,恐怕会对两人(尤其是戚暮)造成不好的影响。   但是如今,他已经成为了维爱的首席、并且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那么……   “好像可以了吧?”   低笑着摇摇头,戚暮没有再去多想。他将自己的行李和小提琴放放好,独自一人沉默地坐在巴士的最后。   宽敞狭长的机场巴士,从车头到车尾大约有20米的距离。大概是淡季的缘故,车上坐着的人并不多,少有的几个还都撑着下巴、打着瞌睡,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坐在最后的青年。   自从经历过日内瓦学院的学生们的热情后,戚暮是再也不敢小瞧自己目前的影响力了。况且他还没有傻到在最崇尚音乐的维也纳、什么也不遮掩地上街出门,要知道这里的人们甚至有的可以对维爱的上百个成员都如数家珍!   车子晃晃悠悠地驶进了市区,戚暮也慢慢地起了一些困意,就在他稍稍眯上眼睛打算休息一会儿的时候,一个温暖灿烂的笑脸突然闯入了他的眼帘。   戚暮倏地一惊,困意全消。   只见一个嫩嫩粉粉的小天使忽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这个可爱的小宝贝大约三四岁的模样,碧蓝色的眼珠仿佛一汪清清的湖水,眨巴眨巴着就能让人倏地软了心。戚暮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摸摸小天使嫩嫩的脸颊,但是他还是忍住了自己的动作。   不过戚暮是忍住了,可是人家小宝贝却软软糯糯地开口了:“小七,小七……”   她的声音极低,在嘈杂的车厢内几乎没有什么人能听清,但是却让戚暮倏地清醒。他诧异地抬首向身旁看去,只见一位面容清秀的女士也是惊讶地看着他,然后不可思议地掩唇:“你是小……”   “嘘。”   对方明白地点头,然后伸手将自己顽皮的小女儿抱上了膝盖。一路上,戚暮干脆与这位小宝贝玩起了点手指的游戏,他伸着手指放在小宝贝的面前,而小宝贝便好奇地向他的指尖点过去。   那软嫩的脸颊上露出开心的笑容,一直等到戚暮下车后,小宝贝都高兴地冲他挥手。   世界上多的是美丽美好的事物,那么纯真灿烂的笑容,真是甜到了他的心窝里啊。   拎着自己的琴盒,戚暮再走了半条街,便到了公寓。所有的一切还是如同一个月前离开时的模样、安静地陈放着,戚暮将行李放好后,便赶紧地拆开了那份快递。   一份厚厚的曲谱顿时出现在他的面前。   从白天一直看到黑夜,戚暮细细地唱着每一个音符,等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他立即起身到了琴房,直接将乐谱放在了琴架上,拿出自己的小提琴便开始演奏起来。   轻快悠长的琴声顿时在安静的琴房里响起,那音乐动听迷人,等到四篇乐章全部演奏结束后,戚暮用手指轻轻抚着那乐谱上的音符,他似乎能够感受到,那个男人在写下这些音律时的心情,一定和他此时一样,是用语言无法形容的喜悦啊!   真是……好想你啊。      第二百零六章      柏林六月的天空碧蓝澄澈、万里无云,夏日炙热滚烫的阳光毫无遮挡地从天空投射下来,让这座美丽的城市炎热几分。幸好还有来自北海和波罗的海湿润的海风,温柔地将这样燥热的空气渐渐吹开。   每年的六月底,都会是柏林最为热闹的时候之一,从全世界各地远道而来的音乐爱好者们纷纷聚集到了柏林,准备参加一场盛大的音乐会。   在柏林西郊有一片广袤茂密的森林,高耸入云的参天大树为这里盖上一道绿色的顶棚,有了树木的阻挡,属于城市的炎热渐渐消失,清凉的气息弥漫在整座森林。而在这片森林里,最为出名的莫过于瓦尔德尼森林剧场了。   只见在一片宽敞平坦的盆地里,一个巨大的白色双塔型顶棚如同白鸽展翅,漂亮得在屹立在盆地的正中央。越来越多的音乐爱好者们凭借门票,有秩序地进入盆地——这里有22000多个座位,足够让他们所有人进行一场音乐的狂欢。   没错,这就是柏林爱乐乐团的森林音乐会。   从1982年开始,这支世界顶尖乐团在每年6月底都会在这座森林剧场里,进行一次露天演出,至今已经延续了三十多年。   之前闵琛曾经问过戚暮,日内瓦学院的授课经常在室外进行会不会影响音质。而戚暮却是这样回答的:“柏爱的森林音乐会也没见音质有什么损耗啊?”   是的,在现代高科技的音响设备下,即使是在这样一个辽阔平整的空旷盆地,音乐的美妙也能通过最顶尖的音响设备完美地传入每一个观众的耳中。   这座森林是大自然送给柏林人民的瑰宝,也是送给全世界古典爱好者的圣地。   瓦尔德尼森林剧场的入口处,由于每年都会有2万多名音乐爱好者前来参加音乐会,所以柏爱的工作人员都会专门将入口的地方拦截起来,以防人多出现什么意外。   音乐会是在晚上7点多开场,早在下午2点钟的时候,就已经有不少游客开始凭票进场。在那早已排成长龙的观众队伍中,有的拿着大包小包的吃食、有的拿着各式各样的野炊物品,甚至有人直接扛了个帐篷包,就等着进场搭个帐篷,安安心心地听音乐了。   是的,柏爱森林音乐会跨越了一般古典音乐会的正统庄重,在这里所有观众可以脱下繁重的西装礼服,用最随意的姿态享受一场音乐盛宴。   大概也是随行的观众都穿戴夸张的缘故,一个挺拔清俊的黑发青年在这样的人群中并未显得有多突兀。戚暮戴着帽子和墨镜,淡定从容地走在观众队伍中,一步步地向前行进。   完全没有人注意到这样一个清瘦漂亮的青年,毕竟在2万多人的目标中,想要注意到一个黑发亚裔青年?哦上帝,人这么多,黑压压看过去根本看不清好么!   但是等到戚暮走到了入口处的时候,面对柏爱的数十名安检工作人员,他却无可奈何地摘下了自己的墨镜,让对方看清自己的脸庞——为了音乐会的安全,细致的安检还是非常有必要的。   而当戚暮面前的这位柏爱的女工作人员看清青年俊秀的面容时,她倏地一惊,差点就要将那句“小天使”喊出口了。但是很快,她赶紧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在为戚暮检查着他随身所带的东西时,小声地说道:“小天使,你怎么跟着观众一起进来了呀?你可以和柏特莱姆先生一起进场呢,直接从柏爱专属的入口进来。”   戚暮和闵琛的关系早在丹尼尔一次“不小心”的大嘴巴后,便在柏爱成员们传了开来。虽然并没有在工作人员中也传开,但是很不巧,这位清秀的女工作人员的丈夫正好在乐团的小号组任职,因此她也知道戚暮和闵琛不·同·寻·常的关系。   听着这话,戚暮抬手将自己的帽檐拉低,他低笑着将手指抵在了唇间,轻声说道:“嘘,我是偷偷来的,希望……你能为我保守这个秘密。”   这样精致漂亮的青年用如此真诚的笑容对你提出他的请求,是个人都无法拒绝好吗!!!   那女工作人员两颊一红,接着重重地点点头,甚至等她身后的工作人员打算为戚暮进行全身的安全检查时,她直接将戚暮送到了安检门的对面,说道:“小天使,你去吧,我……我祝福你和柏特莱姆先生!”   在戚暮惊讶的目光中,那女工作人员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岗位,抬头挺胸、得意自豪。她看向一旁诧异的同事,摆摆手、大气地说道:“刚才那是……咳,是我的朋友,他绝对没有问题的。”   趁着还没有人注意到自己,戚暮哭笑不得地赶紧转身离开了入口。他刚进入森林剧场,就如同水入大海一样,瞬间就找不到踪影了。这样的效果让戚暮十分满意,他顺着座位号开始寻找自己的座位,穿过兴奋激动的人群、一步步向前方走去。   毕竟场内有2万多人,而且都是古典音乐的爱好者,就算戚暮伪装得再好(并没有),也不是没有人发现这样一个看上去十·分·眼·熟的青年。不过当他们看到对方穿着的衣服时,他们都纷纷笑着打消了自己不切实际的猜测。   “维爱的首席戚暮怎么可能会偷偷摸摸来参加森林音乐会啊?”   “就是,就算我家小七来了,也不可能穿这件t恤啊,哈哈!”   “哈哈哈哈,就是,我家小七又不是詹妮你,整天就花痴柏特莱姆先生,今天还穿印着‘奥斯顿·柏特莱姆’名字的t恤参加音乐会!”   “嘿艾莉,你信不信我打死你啊!你看看四周,很多人都穿着柏特莱姆先生的t恤好吗!该死的,居然还有小贩在剧场外卖山寨的t恤,真是气死我了!我可是到官网买的正品呢!”   ……   各式各样嘈杂的声音在瓦尔德尼森林剧场的上空回荡,戚暮淡定冷静地压低自己的帽檐,找了大约五分钟后,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22000个座位,88排环形座椅,想要找到自己的位置确实要费很大的功夫,尤其戚暮还是第一次来参加森林音乐会。不过他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多人都提早五六个小时就到剧场外排队了:真的是人太多了啊!   柏爱的森林音乐会实在是太过知名,明明六月底的音乐会,基本上在三四月,疯狂的音乐爱好者们就会将门票一抢而空。就连戚暮也没有抢得过这群可怕的乐迷,最终还是走了后门——找多伦萨先生得到了一张门票。   虽然多伦萨先生亲自出手了,但是毕竟戚暮提出请求的时候已经是五月了,所以多伦萨先生也只为戚暮找到了一张第九排的票,虽然不能清楚地看见台上的每一个人,但是也绝对算是前排了。   而此时,戚暮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座位,他刚刚坐下,忽然便听到一道温柔和煦的女声在自己的身后响起:“嘿,你好!”   戚暮回首一看,只见一个端丽秀气的红发小姑娘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对方的模样长得只能算是清秀,脸颊上也有几颗雀斑,但是那开朗乐观的笑容却让人忍不住地心情愉悦。   戚暮伸手握住了对方的,笑着颔首:“你好。”   “你也很喜欢柏爱的音乐会吗?哈哈,我是从瑞士赶过来的呢。能够抢到第九排的票,你一定也在柏爱官网上等了很久了吧?诶对了,你要不要吃香蕉卷?”   一边说着,那女生一边热情地将几块瑞士香蕉卷递了过来。戚暮来得匆忙,并没有像很多观众一样准备野炊的食物、帐篷,但是此刻他却将自己融入了热闹团结的氛围,不打算拒绝对方的好意。   戚暮接过对方的香蕉卷,笑道:“是的,我也很喜欢柏爱的音乐呢。”他刻意避开了“抢票”这个话题,说道:“这个香蕉卷真是好吃,是你亲手做的吗?”   那女生哈哈大笑:“是呀,我昨天来之前特意做的呢,我还做了很多,你要尝尝看吗?哦对了,说到现在,我还没介绍自己呢。我叫塞西莉亚·波尔特契,你叫我塞西就好。我学了十五年的钢琴,现在是日内瓦音乐学院钢琴系的学生。”   听到“日内瓦音乐学院”这个名字的时候,戚暮刚刚准备伸手捏蛋糕的动作一下子僵住:“……”   过了半晌,他一边伸手将帽檐往下拉了拉,一边说道:“塞西你好,我叫……”戚暮倏地一愣,已经到了嘴边的“小七”猛地停住。   说这个名字的话,暴露的可能性太大了啊!   那边,塞西倒是等不及了:“嗯?你叫什么呀?哈哈,其实我刚才看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有点眼熟,不过你的德语说得真好,我差点把你认成了一个华夏小提琴家。哦对了,你叫什么……”   “安吉尔!”   极快的语速让塞西倏地一愣,接着她才惊讶地说道:“安吉尔啊……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男生会取这个名字呢……”   在帽子和墨镜的遮掩下,戚暮已经嘴角抽搐,完全无法表示心中的悲愤之情了。   怎么脱口而出的就是这个名字了啊!   法勒大师真是害人不浅啊!!!   远在德累斯顿的法勒先生:“阿秋……诶,天气转凉了吗?不是说今天有30°的啊……”      第二百零七章      柏林的夏天一向天黑很晚,当日落西山、晚霞蒸腾之时,也不过刚刚七点左右。漫天七彩绚丽的霞光将整片森林渲染成美丽的金黄色,绿叶反射着点点金光,宛若披上金纱。   不知是否该说是戚暮伪装太好,还是塞西太过粗心,两人聊了许久、甚至戚暮都直接棒塞西将帐篷搭好了,这个红头发的小姑娘都一直没发现戚暮的身份,并且一直在激动地和他分享着自己的偶像。   “安吉尔,我看你穿着这件t恤,你也一定非常喜欢柏特莱姆先生吧?”   戚暮微笑:“……嗯,挺喜欢的。”能别叫这个名字么……   “你知道吗安吉尔,我最崇拜的就是柏特莱姆先生了啊!我们日内瓦音乐学院的学风比较开放,有很多私下的乐迷组织。我前年刚进校的时候就加入了‘柏特莱姆乐迷会’,我告诉你,我们组织在学校可强大了,是第一乐迷组织!“淡定的戚暮:“……嗯。”话说两个月前还有人告诉我,现在的第一乐迷组织好像是……   “唉好吧,我刚才说了谎,其实从今年开始我们学院最大的乐迷组织就换人了。安吉尔你知道吗,那些学生居然背叛了我们的组织啊!说好的大家永远都最喜欢柏特莱姆先生的钢琴的呢?!哼,这群花心的家伙!”   花心的源头戚暮:“……”   “我从来没听过那个小七的小提琴,就是不听不听不听!好吧……等我毕业以后我还是会听的,据说他的小提琴技巧非常高超啊,好像能把《无穷动》拉到3分32秒!”一边说着,塞西一边哭丧着脸:“他怎么这么厉害呀,这样的话我也会动摇的呀……万一他真的演奏得很棒……”   见着小姑娘一脸失落的模样,戚暮笑着安慰道:“其实那个……咳,那个小七的小提琴很一般的。不要伤心,3分32秒内的《无穷动》不是什么很厉害的事情,你不会动摇……”   “安吉尔你不懂!那可是3分32秒的《无穷动》啊!那个小七肯定特别厉害!我可是坚持了半年没有去听他的唱片,也没有去看任何有关他的报道新闻。但是我也得承认啊,他确实厉害,你可不要污蔑人家。”   戚暮:“……”   好也是你,坏也是你!   所以你到底要他说什么啊!!!   在等待音乐会开场的几个小时内,戚暮的耳边便充斥着“安吉尔,你说我要不要去听听那个小七的演奏呢”、“可是万一我也动摇了对柏特莱姆先生的喜爱怎么办”、“但是安吉尔,我的同学都说他的小提琴特别棒呢,我好心动啊”的声音。   一个能够在第一次见面就推心置腹地和你诉说自己的困扰的孩子,肯定不会是一个坏心眼的人。看着塞西困扰到了极致的模样,戚暮淡笑着勾唇,借着渐渐黯淡下来的天色,他直接将自己的墨镜和帽子都摘了下来。   给了这个可爱的小女生一个安慰性质的拥抱,戚暮轻声道:“奥斯顿·柏特莱姆的琴声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塞西,你是真心喜欢他的音乐,不会因为别人而动摇。”   瑰丽绚烂的霞光将整片森林照耀成了美丽的金色,那温柔的光辉洒在青年白皙漂亮的脸庞上,眼若星辰,让人一时间无法移开视线。   看呆了许久,塞西的脸颊上飞上了两朵红云,她轻声说道:“好……好的,我等这次音乐会结束后就去听听那个小七的音乐,也看一看他的报道。”顿了顿,塞西道:“对了安吉尔,我听说那个小七好像是华夏人,你也是吗?”   “嗯,我是华夏人……”   半个小时的等待时间一晃而过,瓦尔德尼森林剧场里,所有的观众们也各自搭好了帐篷、准备好了美味的食物,专心等待音乐会的开始。   当柏爱的成员们有秩序地登上舞台的时候,舞台下本就热烈的氛围因此更加火热了几分,甚至开始了传统热闹的人浪活动——   所有的人都从盆地的一侧有规律地起立、坐下,接着数十人一致的动作,形成波浪一般的美妙效果。   这两万多人的人浪简直就是惊涛骇浪,在森林剧场掀起一阵热潮。   等轮到戚暮这儿的时候,在“老前辈”塞西的带领下,他懵懵懂懂地站起来进行了一次人浪。而等到第二波人浪的时候,他已经非常有经验地起立坐下了。   没有到过现场,你永远不敢相信音乐的魅力能疯狂到这样的地步!   在夜色笼罩下的瓦尔德尼森林,明亮的灯光将舞台照耀成了最引人注目的地方,在那里,柏爱的成员们一一坐下,甚至有的还调皮得随着人浪而起立、坐下。   盆地里的掌声震撼天地,而等到克多里上台的时候,那掌声简直要将森林点燃,甚至有不少人已经在舞台下喊着克多里的名字。   不过最最可怕的还是要属闵琛上台时候的模样了,戚暮还没意识到那个男人已经登台了,一旁的塞西便站立起来、疯狂地大喊:“啊啊啊啊!柏特莱姆先生!!!”   “奥斯顿·柏特莱姆!”   “奥斯顿!”   “闵!”   “柏特莱姆先生!!!”   ……   各式各样的声音充斥在空荡宽敞的森林剧场里,即使是呼啸而过的夜风,都无法与乐迷们扯着嗓子的呐喊相提并论。   这里不是庄严肃穆的音乐厅,这里是瓦尔德尼森林剧场,他们可以在这里尽情地表达自己炙热火辣的心情,再也不需要隐藏!   看着塞西如此激动的模样,不知怎的,一贯内敛害羞的戚暮竟然鼓起了勇气、也站起了身!当他看见那个男人被灯光聚集的模样时,难以言喻的喜悦与爱慕从身体的每个角落里涌入心头,戚暮情不自禁地高喊道:“闵琛!!!”   舞台上,正在与克多里低声交谈的闵琛忽然一怔,接着飞快地转首看向某个方向。   没有被打光照射的观众席里,是一片光线朦胧的黑暗。虽然有不少乐迷都带着烟花棒、荧光灯用力地挥舞着,但是想要在两万多人里看清一个人的脸庞,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   克多里笑道:“怎么了,闵?”   闵琛仔细地望着那个方向许久,最终在一片热烈激动的“柏特莱姆”声中,放弃了自己的搜寻。   “嗯,大概是我听错了。”   没有再多问,在闵琛和克多里的带领下,整支柏爱乐团一起向台下鞠了一躬,感谢观众们的到场。接着闵琛简单地说了几句,无需多谈,他起身站立到了指挥台上,准备用音乐回报观众们的掌声。   当指挥棒扬起的那一瞬间,场下热烈的掌声倏地安静下来,当音响起放出了那熟悉而又壮阔的音乐声时,更加火热的氛围猛地充斥全场!   戚暮也是一惊,原来本次音乐会的主题“最后的古典之夜”……竟然指的是这位伟大的音乐家!   约翰纳斯·勃拉姆斯,德国古典主义最后的作曲家,与“巴赫”、“贝多芬”一起,并称为德国的“3b”作曲家。   这位深爱着自己民族的音乐大师,曲风正统完美,极富古典主义的完美浪漫,尤其具有独特的哲理性,每每都引人深思。在维爱的上一次巡演中,戚暮还曾经演奏过他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而如今,他竟然在现场听到了柏爱的版本。   和维爱的温柔唯美不同,柏爱音色刚烈,宛如金属一般质地浑厚。优良的音响设备将这支乐团的声音传递给两万多名乐迷,中提琴与大提琴在欢快地嬉戏,单簧管又在调皮地跳动,等到小提琴一出场后,那音乐便猛然愉悦起来,让台下众人也兴奋地挥舞其烟花棒,作为回应。   这首《d大调》的风格更接近田园式的宁静安详,既有浪漫主义的激情,也有古典主义的严谨,当第三乐章那如同游戏一般的快板响起时,全场甚至又开始了一轮新的人浪,让音乐与波浪一起翻滚!   戚暮是第一次参与这样大规模的音乐会,也是第一次被这样热闹激动的氛围感染。他忍不住地与这群疯狂的乐迷一起为音乐舞蹈,也忍不住地加入进这样欢乐的人浪当中。   站在被黑暗笼罩的舞台下,戚暮很少从这个角度去看舞台上的那个男人。   这个人屹立在古典音乐的巅峰,神情正肃,身姿笔挺。当他的指挥棒扬起,全场便进入欢腾的海洋;当他的指挥棒落下,寂静安宁的气氛甚至能让人听到森林间的蝉鸣鸟叫。   他指挥着这样一个伟大优秀的乐团,他主宰着辽阔宏伟的舞台,他控制着全场所有人的情绪,让两万多人为之欢呼雀跃!   “柏特莱姆先生……真的很伟大。”塞西感慨的声音响起。   而这位瑞士小姑娘没有发现的是,在她的身旁,那个向来镇定冷静的青年也是激动地握紧了手指,用一种充满爱恋与崇拜的眼神望着那个被灯光笼罩的男人。   闵琛……这是他的闵琛!   他爱着这样一个出色卓越的男人,他爱着这样一个让世界为之臣服的男人!   如果说一开始穿着这件印着“奥斯顿·柏特莱姆”的t恤、偷偷摸摸地来参加森林音乐会,只是想给对方一个大大的惊喜的话,那么现在……戚暮早已完全地被这样炙热的氛围感染!   原本就滚烫浓烈的爱意,在这一刻已经发酵到了最顶点。   朱莉说,闵琛是个不善于表达自己感情的人。但是事实上……戚暮也正是如此。   所以他们的爱情总是温馨甜蜜,没有太多大风大浪般的浓烈爱情,仿佛是一汪暖暖的泉水,从头暖到尾,不会沸腾,但是也从来不会变冷。   而如今,戚暮却竟然有种想要冲上舞台,拥抱住这个男人的欲望!   他是如此的优秀,他是如此的耀眼!   “闵琛!!!”   一曲结束,戚暮情不自禁地跟在所有疯狂的乐迷身后,用尽全力地大喊。   而舞台上,俊美优雅的男人彻底僵硬了身子,猛然回身。他努力地看向那被黑暗笼罩的观众席,仿佛想要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寻找许久始终无果后,在克多里诧异的神情中,闵琛再次转身执起了指挥棒。他的右手高高抬起,猛然,一首《第五号匈牙利舞曲》便激烈欢快地响起!   既然我无法找到你,那就……为了你,让音乐更加热烈一些吧!      第二百零八章      时过八点,昏黄灿烂的夕阳已经完全沉落山下。一轮皎洁明月的圆月高高地悬挂在天空中央,用朦胧的光辉将周遭的黑夜照亮。   月色笼罩下,瓦尔德尼森林却是热闹非凡。无数人兴奋地挥动着手中的烟花棒、荧光棒,随着音响里传来的音乐声,将整个森林剧场点燃成灯的海洋。   这次柏爱森林音乐会的主题既然是“最后的古典之夜”,那么在全场的六首曲子选择上,便全部都是“德国最后的古典主义作曲家”勃拉姆斯的曲子。   紧接着《匈牙利舞曲第五号》之后的,是《d大调第二交响曲》、《f大调第三交响曲》……   直到最后的一首《第二小提琴奏鸣曲》进行到了最后的高潮,在恢弘雄伟的音乐声中,全场的演出正式告一段落,但是舞台下的掌声、呼喊声却丝毫没有停息。   汹涌澎湃的人浪从东边的座位一直打到西边,而雷鸣般的掌声也在瓦尔德尼森林剧场的上空久久回荡。   这片本该寂静安宁的森林之地,今夜注定无法休眠,全场人用最热烈的掌声感谢柏爱带来的这次演出,也期待那最后一首安可曲的演奏!   舞台之上,因为观众们迟迟未停的安可掌声,柏爱众人们笑着互相打趣,没有一个人离场。他们早已习惯这样热闹活泼的氛围,也明白在接下来的演出中,自己将会演奏什么曲目。   站在舞台最前方的位置,一个俊美挺拔的男人从工作人员的手中接过了话筒,调试了一下音量。看到他的动作,台下的嘈杂声渐渐低了下去,不知是从哪儿传来了一道高喊着“奥斯顿·柏特莱姆”的女声,接下来,全场便有节奏地开始喊起了这位柏爱首席指挥的名字。   “感谢勃拉姆斯先生,给我们带来的最后的古典主义。”   音乐家们很少会在音乐会上开口,而在今晚全场的演出中,从闵琛站上这个舞台后至今,也是第一次说话。流利顺畅的德语从他的口中流出,仿佛是最低沉醇厚的红酒一样,在这样迷人的夜色中更加发酵浓香。   “最后一首曲子送给月光下的大家——《柏林的空气》!”   闵琛简单直白的话语刚落,全场便响起了一阵兴奋热闹的欢呼声。所有人都更加用力地挥动起手中的烟花棒,就连刚刚还想着“是不是要矜持腼腆一点”的塞西,也再次狂热一样地高呼起来。   在塞西的带领下,“新人”戚暮怔怔地舞动着手中的荧光棒——塞西塞进他手里的,有些不明白怎么突然所有人就这么兴奋起来了?   只听塞西解释道:“哈哈安吉尔,你以前没参加过森林音乐会所以不知道,柏爱的森林音乐会从来都只有一首安可曲,就是《柏林的空气》。每年柏爱都要演奏这首曲子,而且每年都会搞出一点花样……哈哈,你猜去年是什么?”   戚暮跟着大部队的人马一起舞动着荧光棒,他稍稍思索了会儿,试探性地问道:“去年……是所有人一起起立演奏吗?”   柏爱的森林音乐会之盛名,已然是名扬海外、享誉全球。只要是和古典音乐有关的人士,没有人不知道这场知名的音乐盛会的,所以戚暮即使以前从没参加过,但也听说过它的一些传闻。   比如这首《柏林的空气》,它是所有柏林人的骄傲,也是柏爱森林音乐会唯一的安可曲目。既然音乐会的整体氛围是欢乐活泼的,那么安可曲当然也要延续这样的氛围,而这首《柏林的空气》则足以能让全场本就热烈的气氛更提高几度。   虽然没有参加过森林音乐会,但是戚暮也听说过柏爱在这场音乐会上不同以往的“活泼天真”。比如曾经有一场音乐会,柏爱首席克多里竟然带领着全体成员往台下疯狂地扔糖果;又比如前年的那次音乐会,柏爱经纪人丹尼尔在曲子临近结尾的时候,突然乐呵呵地出现在观众群中央。   ……最有架子,也是最没有架子,这个乐团也真是做到极致了。   听着戚暮的回答,塞西惊讶地瞪大双眼:“起立演奏?这算什么啊,安吉尔!不过就是站起来演奏而已,哪儿有什么意思!我告诉你,去年的音乐会上,克多里先生突然离场,居然把小提琴扔给了柏特莱姆先生演奏啊!”   戚暮:“……”   “哦上帝,这还是我第一次听柏特莱姆先生演奏小提琴啊!那音乐是我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优美,咳……当然比柏特莱姆先生的钢琴要差上那么一点点,不过也是很优秀的!”   戚暮:“……”   你确定只是差上一点点吗?!   你就是再崇拜闵琛,也不能盲目到不辨是非啊!!!   没有再给戚暮多少思考的时间,舞台上,管乐器们轰鸣奏响,用激烈欢快的音乐开启了一场美妙的柏林之歌。那音符急促跳跃,如同顽皮的小精灵,从音响中传播出去,让容纳了2万多人的盆地里回荡起了一段快乐的森林之舞。   《柏林的空气》是德国作曲家保罗·林克的著名乐曲,这位大师还有一个响亮的外号——   “德国的施特劳斯”。   不错,在维也纳人心中,施特劳斯父子拥有着怎样超常出众的声誉,那么在德国人的心中,保罗大师就有着怎样崇高耀眼的地位!   而这首《柏林的空气》,几乎是每年森林音乐会的必演曲目,如同《蓝色多瑙河》在奥地利人心中的重要性一样,有了《柏林的空气》,才有柏林的交响乐!   作为世界上最顶尖的几大都市之一,柏林人热爱自己的家园,也深深地为自己的故乡而自豪。在这座世界大都市的四周,包围着的是泰格尔、施盼道和格鲁纳瓦尔德三大森林区,浓郁的绿色让这座城市成为一片绿意葱葱的海洋,宛若绿宝石一样镶嵌在德国的大地上。   他们拥有世界上最完美的绿化,在城市的四周,到处可以见到葱茏茂密的花木。而在这样美丽的翠绿之中,穿插而过的便是玉带一样的施普雷河。   他们拥有绿树,他们拥有美丽的空气。   柏林的空气是所有柏林人的骄傲,正如同《柏林的空气》也让全体柏林人自豪!   只听在宽敞安静的森林剧场里,大提琴低鸣着呜呜之声,小提琴则高唱着欢悦的舞蹈。管乐器们齐声奏鸣,弦乐器们娓娓歌唱,一流的音响设备让再微小的声音都能完全地传递到观众席的每个角落,让那喜悦的音符与所有观众共同分享。   每到一次跳转的滑音,全场观众们兴奋地应和着曲调,吹起口哨。滑溜嬉皮的口哨声与那跳跃舞动的琴声相衬,和谐融洽,仿佛原本就该融入到一起似的。   到了后半曲,甚至连闵琛都经常转过身指挥着场下的观众,让他们随着音乐高声吹哨。这样的行为更加鼓舞了观众们,让他们越加热情地配合起台上的演出来!   交响乐团的热烈演奏,上万观众的齐声吹哨,悠扬欢快的乐声让整个森林都雀跃起来。蝉虫高叫,鸟雀齐鸣,就连月光都仿佛在绿叶上轻轻舞动,到最后跟着那欢动热烈的琴声一起,跳起了快乐的踢踏舞!   《柏林的空气》最有特色的便是那不断重复强调的旋律,这样简单欢快的音律可以让所有人都跟着节奏哼唱、吹哨。   等到了最后连续重复了三次的时候,在全场愉悦的口哨声中,所有人惊讶地看到:坐在舞台最左侧的第一小提琴组的一个成员忽然站立起来!   接着,第二个小提琴手、第三个小提琴手……   第一个小号手,第二个小号手……   第一个长笛手,第二个……   越来越多的人纷纷站立起来,这场景让人诧异惊讶,就连塞西都一脸惊骇地看向一旁的戚暮:“难道……还真让安吉尔你猜中了?这次柏爱决定全部站立演奏?上帝啊,安吉尔你是走了后门吗,连这都猜中了?!”   还在鼓掌的戚暮:“……”他发誓,这次真的没有走后门!   场上的音乐声依旧没有停息,在更加热烈激动的氛围中,所有人惊骇地见到那第一个站起来的小提琴手忽然走下了舞台!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整个柏爱乐团一个接着一个地离开了自己的位置,有秩序地向台下走去。他们一边走还一边非常有职业操守地演奏着乐曲,依旧是那样欢闹的音律,但是场下响亮激烈的呼喊声几乎要让全场沸腾!   当所有成员走到最后,还在演奏的克多里朝闵琛微笑了一下,然后也跟在成员队伍的身后,一步步地走下舞台。至此,空荡荡的舞台上真的只剩下了一个孤伶伶的指挥,而就在克多里离开舞台的那一刹那……   猛地!   全场的音乐声陡然断奏!   在观众群的哗然声中,只听不知从哪儿传来了一道清亮欢快的钢琴声。虽然只有一道简单的钢琴演奏声,但是在演奏者高超流畅的技巧之下,漂亮的滑奏、顺畅的和弦、跳跃一样的八度,让人却忍不住地沉迷其中!   当钢琴声演奏到那熟悉的滑音,全场猛然惊醒,再次跟着那声音吹起口哨来!   “咻、咻、咻——”   “咻、咻——”   成千山万人的口哨声,宛若江水倒灌,气势磅礴。但是在那舞台之上,男人却从容不迫地按动着钢琴键,以一己之力抵抗那蓬勃而来的洪水!   直到最后一个音结束,戚暮都震骇地睁大双眼,紧紧地望着舞台上耀眼炫目的男人。   曾经这个男人与他说过:“我最喜欢你被灯光照耀时候的模样,因为……那样的你仿佛全身都笼罩着光,灿烂夺目。”   而如今,戚暮终于深切地体会到了那样的感觉!   轰然作响的激烈掌声中,还有人不停地吹着口哨,表达自己内心的喜悦。而在那人群之中,也有不少人大声地喊着“柏爱”、“克多里”的名字,其中最多的,便是那最后还站在舞台上的、挺拔俊朗的男人的名字。   耳边是无数人高喊的声音,胸膛里是心脏扑通扑通狂热地跳动。   当所有人情绪升华到了最顶点的时候,腼腆害羞的青年竟然再次情不自禁地高喊道:“闵琛!!!!”   那一瞬间,刚刚鞠躬结束的男人猛地抬首向发声的那个方向看去。此时剧场里的灯光已经渐渐打亮,在数万人激动发红的脸庞中,仅仅是一眼,闵琛便看到了自己找寻许久的青年。   数万人的呐喊声在这一刻仿佛隔了层水幕,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男人冷峻优雅的面庞上渐渐勾起一抹笑容,他伸手指向了舞台左侧的方向,仅仅是沉默了一秒,霎时间,位于左方的观众群都激动地高声呐喊起来!   “啊啊啊啊!!!”   “上帝啊,柏特莱姆先生是在看我吗?!!”   “天哪我要晕了我要晕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   人群之中,那个清俊漂亮的青年微笑着望着舞台上的男人,心中早已被甜蜜的暖意包围,任何语言都无法形容他此时的愉悦。而下一秒,却听——   “啊啊啊啊,安吉尔你看到没!柏特莱姆先生竟然向我伸手了!上帝啊,其实以前他来我们学院欣赏毕业演出的时候我也在的,难道他认出我了吗?!哦我的神啊,我怎么会这么幸运!!!!柏特莱姆先生在向我伸手啊!!!”   戚暮:“……”      第二百零九章      你以为人家小七就会这么大大咧咧地穿过人群、走上舞台?   太天真了!   这里可是容纳了两万多人的瓦尔德尼森林剧场啊!人家小七哪有这个厚脸皮,敢在这么多人火辣辣的目光中、走上那个万众瞩目的舞台?!   不过闵琛也并没有想要邀请戚暮上台的意思,他只是淡定地勾起薄唇,往那个方向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许多乐迷们都疯狂地欢呼起来,却没有人知道那手势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在人群掩盖的地方,俊秀漂亮的青年倒是害羞得红了耳根,偷偷摸摸地将脸庞低下。   中指内勾、轻轻摩挲着掌心。   这个动作曾经在戚暮和闵琛之间进行过成百上前次。那是在巴黎温柔浪漫的晚风中,两个挺拔清俊的男人偷偷躲在楼梯角落那阴暗的地方,轻声地说这话。   那条从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通向公寓的小路,戚暮走了无数次,也感受过无数次这个男人掌心炙热温暖的温度。每当临近必须分离的时候,对方就会轻轻地勾起中指,在戚暮的掌心缠绵一般地温柔摩挲一下。   暧昧而又美好,夹杂着无尽的想念与不舍。   到后来,等到闵琛经常从维也纳回柏林、或者戚暮从柏林飞回维也纳的时候,他们都会再做一次这个动作。从来没有人说明这个动作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们却不约而同地明白着,这是一句无声的……   我喜欢你。   ……   在一片热闹欢腾的讨论声与欢闹声中,2017年柏爱的森林音乐会正式划下了一个圆满的句号。这一场“最后的古典之夜”带给观众们的是柏爱一如既往的磅礴巍峨,还有那不同以往的活泼生动。   森林音乐会是柏爱奉献给乐迷的一次狂欢,尤其当最后一首《柏林的空气》竟然是由柏爱首席奥斯顿·柏特莱姆亲自演绎结束后,很多仅仅以为“这只是一场和往年并无不同的森林音乐会”的乐迷们,都大感太值了!   闵琛很少会举办钢琴会,众所周知,一年一次的演出频率已经能让所有柏特莱姆的乐迷们兴奋不已了。而如今他们竟然在森林音乐会的最后听到了闵琛的钢琴演奏(虽然只有几分钟),哦上帝,这张票实在是太珍贵了有没有!   森林音乐会结束后,戚暮便和塞西拥抱着道了别。西方人十分看重缘分,能够有缘在森林音乐会上碰到、并且坐在一起,已经是一种冥冥之中注定的东西。   塞西遗憾地表示自己明天就要回日内瓦音乐学院了,她也很少会去华夏,不过她非常兴奋地与戚暮约定了明年的柏爱森林音乐节还要一起来观看演出。   戚暮微微一怔,然后笑着答应了塞西的约定。   就在最后要分别的时候,看着这个爽朗乐观的瑞士女孩的笑容,戚暮沉吟了片刻,还是笑道:“塞西,下次见面的时候你就叫我的本名吧。”   塞西微微一愣:“诶?”   “其实……我叫戚暮。”   “诶?!!!!!!”   直到那个精致昳丽的青年完全消失在了拥挤的人群里,脸颊上点缀着几颗雀斑的日内瓦学院钢琴首席——塞西莉亚·波尔特契都没有意识到,“戚暮”这个名字到底代表着什么含义。   等到无数游客欢笑着从她面前走过后,她才猛地一声大喊,引来四周观众诧异的注目。   “我的老天啊!!!戚暮!!!!小七!!!维爱的首席小七!!!!!”   在这样热烈欢闹的环境里,一个激·动·异·常的小姑娘乐迷是非常不引人注意的。塞西是痛苦悲愤地开始回忆自己到底有没有在青年的面前说过他的坏话,接着又开始后悔自己怎么就因为“厌恶”学院的第七乐迷会,而从来不去看任何有关戚暮的报道和直播了!   上帝啊,她刚才到底错过了什么啊啊啊啊!!!   丢下一个重磅炸弹后,戚暮淡定从容地离开了观众大流,向着森林剧场的后台方向走去。此时森林剧场的灯光已经全部打亮、将整个会场都照射得如同白昼,于是戚暮便再次压低了自己的帽檐,让这些离去的观众们不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毕竟是逆着人流、比较难行,当戚暮走到那个闪亮耀眼的舞台时,整个瓦尔德尼森林剧场里的观众已经有秩序地离场,不剩多少人了。此时此刻,舞台上早已没有了柏爱成员的影子,只有工作人员们还在收拾着上面的座椅、音响,将东西复原。   戚暮沿着舞台的边缘摸索着向后台行进,他虽然并没有来过这座剧场,却大概也能猜到后台在什么位置。   这座舞台一共有一人多高,灯光从头顶照射下来在地面上落下一层宽约半米的暗影,在戚暮的头上,似乎正有工作人员在收拾着东西。   等他看见不远处似乎聚集在一起的人群后,望着人群中熟悉的丹尼尔、克多里,戚暮下意识地想要高喊,但是就在下一秒——   他忽然被一股力量猛地拉了过去!   夏夜的晚风带着施普雷河潮湿的气息,即使是荡涤过森林清新的空气,也无法完全将那风中的湿热消除。青年的腰身被人紧紧地拥着,那炙热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在舞台黑暗的阴影下,温度越来越高,空气也越来越热。   戚暮反射性地抬首向对方看去,还没开口,视线便突然落入了一双深邃漆黑的眸子里。   闵琛的双手紧紧地揽在青年的腰间,明明刚才还穿了一身厚重的黑色礼服的他,不知何时已经换上了一件浅黑色的衬衫。干净清爽的淡香味从衣领的地方传来,在浓郁的夜色中,仿佛惑人的迷香。   望着怀中的青年许久,接着闵琛才慢慢地垂下眸子,低声道:“偷偷摸摸地来,不告诉我。”   借着舞台阴影的遮挡,戚暮反手拥住了男人的腰身,轻笑着说:“都说了,要给你一个惊喜啊。”顿了顿,他又问道:“难道这还不够惊喜?”   只见闵琛挑起一眉:“大概……惊吓更准确一点?”   青年精致的眉眼笑弯,温柔地威胁道:“那你不喜欢惊吓?”   闵琛沉着镇定地颔首,一下子就屈服在了“美色”之下:“嗯,我最喜欢惊吓了。”   安宁寂静的暗影下,只有风吹树叶唦唦的声伴随着头顶舞台上工作人员整理东西的声音,一下下地打破着沉寂。不远处的柏爱众人似乎说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所有人笑成一团,看上去其乐融融。   戚暮道:“大家都在交流,你这么离开好吗?”   闵琛却不以为意地单手拥紧了怀里的青年,另一只手则顺着对方的指缝,慢慢地十指扣紧。“我不在,他们会更加随意。如果我在……嗯,大概现在就要批评小号组在《匈牙利舞曲第五号》的第三小节出现偏音了吧。”   戚暮哭笑不得地说道:“果然,那你还是别去好了,一年一次的森林音乐会还要被你这个家伙破坏好心情,我看克多里他们也是满心累的。”   “我更累。”   突然的话语让戚暮一愣,他诧异地抬首看去,只见闵琛俊美优雅的面容微微敛住,薄唇一抿:“我的爱人来参加我的音乐会,还偷偷摸摸地不告诉我……嗯,我心累。”   一边说着,闵琛还一边内勾了中指,在青年细嫩的掌心温柔地摩挲起来。   这样暧昧的动作让戚暮忍不住地耳尖一烫,他低声呵斥道:“好了,大庭广众之下呢,你不要做这些……”   “我要。”   男人快速的话语打断了戚暮接下来的话,他惊讶地抬眸,刚刚出口的一句“你要什么”瞬间被淹没在一个炙热滚烫的吻中。   一开始还是试探性的蜻蜓点水,等到得到青年若有若无的回应后,闵琛干脆直接反身,用力地将青年压在了舞台的墙壁上,温柔地加深了这个饱含思念的吻。   “砰——”的一声,让正在舞台上打扫着的柏爱工作人员一愣。   在漆黑浓郁的阴影中,戚暮只感觉脑中一片晕沉。他的耳边是工作人员们诧异的议论声,而他的身前则是男人熟悉温暖的气息。   唇齿间的撕咬在这一刻仿佛漫长到了一个世纪的长度,似乎是将所有的思念倏地全部解压,那疯狂肆虐的吮吻让他差点招架不住。   腰间是男人钢铁一般的手臂,而唇间是对方渐渐粗喘的呼吸。在头顶上还有人小声说话的情况下,这种恍若是“偷情”一般的行为让戚暮更为敏感了许多,甚至在那激烈缠绵的热吻中得到了一丝绮丽的快感。   就在一个小时前,这个男人还在站在他头上的这个舞台中央,得到了来自全世界的掌声。   而如今,他们便偷偷摸摸地躲在舞台的阴影下,悄悄地进行着一个久别重逢的吻。   所有迤逦浪漫的情愫在这一刻得到了全然的升华,戚暮情不自禁地回应着自己最爱的人,将掩埋在害羞与腼腆下的爱意彻底地释放出来。   唇舌交缠,发出暧昧的啧啧声,当这个漫长的吻渐渐结束时,两人都轻轻地喘着气,恢复着呼吸。   柏林皎洁明亮的月色如同清水一般洒亮整座森林,但是却永远没有人知道,在这样一片阴影中,却有一对爱人忘记了外界的纷扰,紧紧地相拥着。   等到呼吸完全平复下来的时候,闵琛低哑着声音,在戚暮的耳边问道:“这次,什么时候……离开柏林?”   两颊绯红的青年轻轻颔首,小声地回答:“下周我想去陪陪老师,所以……一周吧。”   闵琛低低地应了一声,他还没有再开口,便听戚暮又说道:“闵琛……那首曲子我回去看了,我很喜欢这首曲子。一周的时间我们能将这首曲子练好,你觉得呢?”   闵琛稍稍惊讶了一瞬,接着不动声色地勾唇道:“嗯,我们可以练好。”   当两人都收拾整齐了往柏爱众人的方向走去时,戚暮刚刚到场,丹尼尔便惊骇地瞪大双眼:“上帝啊,小天使?!你这穿的是什么衣服……这这这……这难道是闵的乐迷专属服装?”   丹尼尔这么一说,闵琛才注意到戚暮现在穿着的是什么衣服。刚才在舞台的阴影下,他只发现戚暮穿着的是一件白色的t恤,如今这么一看……   那t恤的前方印着的赫然就是“奥斯顿·柏特莱姆”的德文花体字!   丹尼尔不敢置信地说道:“哦不,当我听闵说你可能来到音乐会的时候,我还不相信。但是当我现在看到你以后……我更不相信我的眼睛啊!小天使,你竟然穿着奥斯顿那家伙的乐迷专属服装?!这一定是上帝和我开的玩笑!”   戚暮闻言,笑着挑眉:“难道我就不能是闵琛的乐迷了?”   丹尼尔惊悚状:“你在了解过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家伙后,还竟然是他的乐迷?!小天使,你问问咱们乐团里的所有人,他们当初有多少人是因为闵这个家伙进乐团的,现在又有多少是彻底幻灭的啊!”   一边说着,丹尼尔一边指向刚才还在一旁看戏的柏爱成员们。   柏爱众人:“!!!!”   丹尼尔你要作死,不要带上他们好不好!   见状,和事佬克多里微笑着走上前一步:“丹尼尔你这就说错了,其实我还是很喜欢奥斯顿的音乐的。”言下之意:给你台阶下了,丹尼尔,在小天使面前这么说话……你还想见到明天的日出吗?   谁料丹尼尔却毫不领情:“克多里,你竟然能说出这么违心的话?!”   无语的克多里:“……”   谁再管你,谁就是猪!   而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惹到谁的丹尼尔,仍旧看着戚暮,连连说道:“好吧小天使,你是一个真的勇士,虽然闵这个家伙的音乐水平很不错,但是你知道吗,他昨天竟然拉着我们排练到十点啊!是深夜十点啊!”   闻言,戚暮挑眉看向一旁的闵琛。   后者则淡定从容地挑了挑优雅的眉骨,然后转首看向丹尼尔,语气淡定:“丹尼尔,和你认识了十几年,我第一次发现……以前都是我误会你了。”   丹尼尔:“啊?”   在众人(包括戚暮)诧异的目光中,只见闵琛神色淡漠地勾起薄唇,用一种怜悯同情的目光看向自己的金发经纪人,语气平静地说道:“为什么,在某些方面,你能蠢得如·此·清·奇?”   憋住笑的柏爱众人:“……”   已经忍不住轻笑出声的戚暮:“……”   暴怒的丹尼尔:“奥斯顿·柏特莱姆,我们单挑!!!!”      第二百一十章      一年一度的柏爱森林音乐会,在这样一个盛大欢腾的夜晚过后,终于是正式结束了。   音乐会是真的结束了,但是古典音乐界的各种报道却如同雨后春笋一般,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从柏爱对于本次音乐会主题的选择、到乐器组成员的配置,乐评家和记者编辑们给出了繁多的技术性分析,尤其是最后的那一首《柏林的空气》,再一次地成为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作为一个指挥家、作曲家,闵琛显然是非常优秀的。最近几年每年都会产出非常卓越出色的音乐作品,也经常带领柏爱进行演出。但是作为一个钢琴家,很明显,这个男人实在是太·不·合·格了!   你见过一年只举办一次钢琴演奏会的钢琴家吗?   你见过三年来只发行了一张唱片的钢琴家吗?   你见过让乐迷们嗷嗷待哺了一整年,最后却默不作声地突然在乐团音乐会的最后,来一场两分钟钢琴演奏的钢琴家吗?   哦,原来你都没见过?   那么……欢迎你,加入柏特莱姆乐迷会!   不同于音乐杂志报刊上一边倒的赞美表扬之声,在网络上,所有乐迷对于这次音乐会的风评几乎成了可怕的两极倒趋势。一方是非常激动地赞扬:“哦上帝,我从来没听过如此美妙的音乐会!”而另一方则是:“该死的,我为什么没有抢到票,为·什·么!!!”   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   既然咱们吃不到葡萄,那么这葡萄肯定是酸的!   无数乐迷们恼羞成怒地怨恨自己怎么没有一双“手速奇快”的神手,没有抢到柏爱的森林音乐会门票也就罢了,这居然还附加了奥斯顿·柏特莱姆的钢琴演奏啊!   而在古典音乐界最庞大的乐迷聚集地——“一条蓝色的多瑙河”论坛里,简直是乐迷们蜂拥,无数的新帖出现在了首页。   多瑙河论坛每日的人流量过万,基本上所有欧美的古典音乐相关人士——包括音乐家、乐迷、在校学生,都会拥有该论坛的帐号,时刻关注业内的最新消息。   据悉,似乎世界四大指挥家中的多伦萨先生和法勒先生,都偶尔会逛逛这个论坛,就连很多非古典音乐界的人士,都常常好奇地到其中浏览参观。   而今天,当柏爱的森林音乐会结束后,与往年那一片赞美的声音不同的是,很多人都纷纷哀悼自己没有去现场听到那一首用钢琴改编演奏的《柏林的空气》。   出声的大部分都是闵琛的乐迷,也有一部分是柏爱的死忠乐迷。当十几年前奥斯顿·柏特莱姆这个名字与柏爱挂上钩后,这支乐团已经渐渐地打上了“柏特莱姆”的标记,在后者的带领下,拥有了更加完美正统的金属音色,和更为严谨恢宏的音乐风格。   但是在首页这一溜串的帖子当中,一个看似不起眼、却十分奇怪的标题却出现在了所有论坛成员的眼帘里。发帖的人叫做“日内瓦的天鹅湖”,帖子名称更为诡异——   【原来安吉尔是柏特莱姆先生的乐迷……】   这种一看就属于秤砣体质的帖子,不过一分钟,便被人刷到了第二页。而当法勒先生难得地结束乐团的排练、几个月才想起来一次地打开多瑙河论坛的时候,他惊讶地看着这个帖子,好奇地在帖子名字上停顿了许久。   “诶……安吉尔?”   疑惑不解的法勒先生打开了帖子,翻看起来。整个帖子里只有楼主念经似的重复“我马上就去听安吉尔的曲子、我马上就去听安吉尔的曲子、我马上就去听安吉尔的曲子……”和一个大大的哭脸,除此以外是连一张图片都没有,活脱脱的“此贴必沉”面相。   但是紧跟时代潮流、手机电脑平板玩得比自家首席珍妮都溜的法勒大师却沉思了一会儿,最后拨打了一通电话:“喂,安吉尔吗?……哦,我没什么事情啊,你现在是和奥斯顿在一起吗?……哦原来是真的啊……你问我怎么知道的?”   法勒大师神秘兮兮地一笑:“你猜?”   远在柏林的戚暮:“……”   又说了几句之后,戚暮便哭笑不得地挂断了电话。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挂了电话的下一秒,某位德高望重的音乐大师却直接打开了“小天使的音乐厅”讨论组,噼里啪啦地开始打字。   没错,自从戚暮从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毕业后,在丹尼尔的提议下,“小天使的练琴房”就正式改名为“小天使的音乐厅”。   法勒:【安吉尔居然又在柏林诶,我猜他肯定是去参加柏爱的森林音乐会了!】不过片刻,丹尼尔:【啊哈?!您怎么知道的啊,法勒先生?】法勒:【嘿嘿,你猜!】   丹尼尔:【……】   又过了一会儿,阿卡得:【该死!小七说好了下周要来看我的,我还奇怪维爱前几天不就回欧洲了吗,怎么要拖到下周,原来他是去看奥斯顿那个混球了啊!】法勒:【嘿里德,你可不能冤枉安吉尔,他是去参加柏爱的森林音乐会了。】阿卡得:【哼!小七居然不是先来看我!!!生气!!!!!】……   此时此刻,正在调试着自己的小提琴的戚暮还全然不知,自家傲娇别扭的老师又生气起来了。他认真地将四根琴弦都调准了音,用松香细细地擦拭着琴弓,等到全部准备完毕后,闵琛也已经为钢琴较音结束,抬首看向了他。   一个清俊挺拔的青年身穿干净洁白的衬衫,就这么微笑着站在空荡荡的琴房里,你能想到的第一个词是什么?   别人是不知道了,但是闵琛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词竟然是——   绮丽。   心·思·纯·洁的戚暮完全没有发现男人污·浊·不·堪的心思,他再翻了翻琴架上的乐谱后,便笑着说道:“白天你去柏爱的时候我把曲子又熟悉了几遍,第二乐章的那段华彩还是有些难度的,但是基本上也没什么问题了。”   闵琛敛了眸子,轻轻颔首:“第二乐章的急板是有点难度,等会儿可以慢慢熟练。”顿了顿,他又淡定沉着地补充道:“你把谱子全部背上了。”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闵琛的语气坚定果断,好像在说一件不容更改的事实。   戚暮自然也没有让他失望,他笑着颔首,语气自信道:“嗯,背上了。除了那段急板里有几个小节在演奏的时候还需要做一些确认,其他没有任何问题。”   戚暮说得轻松,但是所有音乐家都知道,想要将一首四篇乐章、长达四十分钟的交响曲完整地背诵完毕,对于很多小提琴手来说,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务。   在任何一场音乐会上,小提琴手们都不可能只演奏一首曲子,这就注定了等待他们的曲谱少则三四篇、多则七八篇。   如果是大众熟知的曲目,比如《蓝色多瑙河》、《自新世界》这种也就算了,所有人都早已铭记于心,但如果是一首偏僻一点的比如交响乐之父海顿的100多首交响曲,谁能把所有谱子全部背上啊!   也许很多观众都会很惊讶,为什么作为专业的音乐家,小提琴手还需要看谱,甚至有些钢琴家还需要在舞台上专门配备一个人员,为他翻页!   这完全因为:曲子太多,无法全部记忆妥当。   但是戚暮,恰恰就是其中一个例外。   世界上没有无法提高的记忆力,只有不去努力的演奏者。   ——这是戚暮所信奉的准则。   只见在温柔朦胧的月光下,青年淡定沉着的笑容仿佛花苞颤动,轻轻地绽放出第一缕艳色。闵琛眸色漆黑,情不自禁地凝视了许久,接着他才点头道:“好,那就可以开始了。”   话音落地,霎时间,钢琴低醇清亮的声音便倏地而起,充斥了整个琴房。在那短暂的几小节和弦过后,小提琴温柔徐缓的琴声稳稳地插入进去,乐声低柔清越,仿若溪水潺潺。   从第一乐章的愉悦轻松,到第二乐章的急促紧张;再从第三乐章的轻快明亮,到最终第四乐章的热烈激昂!   钢琴与小提琴的声音厮磨一般地缠绵在一起,当钢琴声张扬高起,小提琴声便轻轻落下;当小提琴声低低地哭泣,钢琴声便倏地紧张担忧。   宽敞明亮的琴房里,有月光清水般的落下,而在这样皎洁如华的月色中,好像升起了一片绚烂瑰丽的朝霞。   暮色的柔美恬静深深地吸引了清冷高贵的月光,他们只可以在最短暂的时候相处那最后的几秒,因为当月光降临,暮色便会变暗;当暮色明亮,月光便会朦胧。   月光的笼罩,是暮色的终曲,但是月光却不知道,正是他这样永远痴情地追逐,恰恰注定了暮色的末路!   爱情从来都是盲目的,月光为了那夕阳西垂时的惊鸿一瞥而奉献出了一身的热血,只愿换来与暮色共舞的一刻。然而暮色却早已到了垂老之年,只能望着那样清亮皎洁的月光,深深地叹息。   当戚暮演奏到最后死死纠缠、却又最终失去的情景时,小提琴激烈急促的声音猛然升到了最高潮,却又在最后的一刻戛然而止,留下一段长长的空白。   安静的琴房里,顿时只剩下钢琴低泣般的悲鸣,到最终也是落入了无声的结局。   等戚暮坐在钢琴凳上与闵琛一起研究第三乐章的某个小节时,他听着这明朗悠扬的音律中隐隐包含着的悲意,不由自主地拉住了男人正在弹奏的手。   闵琛弹琴的动作倏地一怔,垂首看向身旁的青年。   只见戚暮蹙紧眉头,叹息道:“我们……不会和他们一样。”   倏地一怔,良久,闵琛才伸手揽住了青年的腰身,温柔地低声道:“是,我们永远不会好他们一样。”   他从爱人的身上得到灵感,却注定无法永远控制这首曲子。   当音乐写到最后,已然会产生一缕真实生动的灵魂,指引着作曲家该如何前进。   伴随着《月光下的暮色》那低缓沉闷的琴声,闵琛轻轻地吻着青年姣好的眉眼,细致而又虔诚,仿佛在吻着一生中的最爱。而戚暮也是紧紧地拥住男人的腰身,紧贴到不愿松开一丝,莽撞懵懂地表达着自己的爱意。   月光一如千万年间一样,温柔地将清辉撒向大地。卧室里传来床铺吱呀吱呀的摇摆声,青年害羞地将声音都咽进了嗓子里,但是到了最后,还是忍不住地轻轻高喊出声。   真是一幕美丽的……月光下的暮色。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三天的时间,足以让两个顶尖的音乐大师熟练一首曲子、并且做到完美的合奏。倘若不是这首《月光下的暮色》有许多高难度的演奏技巧的话,恐怕戚暮早就将其练习娴熟,不需要再多花心思。   但是合奏,只是开始的第一步,接下来戚暮还没有来得及多做什么,柏爱的事务又繁忙起来,闵琛早出晚归地与乐团进行排练,忙得无法抽身。   有的时候戚暮还会经常去柏爱探望探望,但是等到最后两天的时候,他便已经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上街给阿卡得教授准备各式各样的巧克力,打算过几天去巴黎看望他老人家的时候,作为礼物。   当戚暮真的要离开柏林的时候,闵琛特意请了半天的假,开车将他送到了机场。   暗色的车窗贴极好地保护了车厢内的隐私,泰格尔的机场道路上不时有人拥抱着道别。   戚暮一边将自己的安全带解开,一边笑着说道:“之前在纽约的时候我也买了吊坠的,不过这次倒是忘了拿给你了,我收拾东西的时候就放在客厅的桌子上了,你晚上回去的时候可以看到。”   闵琛坐在驾驶座上,单手把着方向盘。他的目光紧紧地凝视在青年的身上,看着戚暮拿起细碎的行李,看着他一手打开车门。   戚暮说道:“我自己进去就好了,你还是早点回乐团吧,闵琛。”   青年轻轻勾起唇角,一抹淡定清秀的笑容便在精致的面容上绽放出来。这样的离别两人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但是即使如此,闵琛也是忍不住地一把拉住了戚暮的手腕,让后者诧异地转首看向他。   戚暮的右手还放在车把手上,突然被人拉住了左手腕,他疑惑不解地问道:“……闵琛?”   一个炙热宽广的怀抱回答了戚暮的问题。   “等到这段时间忙完,我去维也纳找你。”   怔怔地听着这样的话,戚暮愣了半晌,然后笑着抬手抚着男人的后背:“好,我在维也纳等你。”   两人再说了几句话后,闵琛便松开了自己紧固的手臂,让戚暮真的转身离开。但是就在戚暮刚刚打开车门的那一刻,他却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回过身,笑着对驾驶座上俊美优雅的男人说道:“闵琛……其实,我们已经到了可以公开的时候了吧?”   简短直白的一句话,让一向镇定的男人怔了许久!   直到闵琛急匆匆地赶回柏爱、已经排练过一首曲子后,他才猛地意识到,刚才青年到底是在说什么!   “嘿,闵,下午的话……国家音乐频道会有一次简短的纪录片录影,到时候还需要再采访一下你。你记住时间啊,是下午三点到四点……喂闵,你到底听到没有啊?!”   金发的乐团经纪人伸手在男人的面前摇晃了几下,却久久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就在丹尼尔嘀咕着“你这家伙是又发了什么病了”的时候,只见闵琛忽然抬眸,猛地向他看去。   丹尼尔瞪大双眼:“我刚才绝对没说你脑子有病!”   气质清贵的男人却好像压根没有听到丹尼尔惊恐的话语,也没心思去关注对方求饶的模样。闵琛外表淡定地点点头,思量了一会儿,接着说道:“丹尼尔,以后……不用让公关部再关注我的私事了。”说这话的时候,闵琛神情淡定、面色不变,但是语气里却夹杂了一丝迫不及待的喜悦。   顿了顿,他又一字一顿地重复一遍:“是我的任·何·私·事。”   刚刚还在哭丧着脸求饶的金发经纪人听到这话,惊呼:“什么叫任何私事?难道也不需要把你和小天使的事情压住了吗?”   虽然闵琛和戚暮并没有昭告天下的意思,但是他们却也一直没有刻意回避同出同进的事实。因此如果是有心人,可以很快就发现“这两个人好像一直住在一起”的真相,并且轻而易举地明白这两人的关系。   所以虽然表面上闵琛似乎没有做任何事情,但是私下里他却早已让丹尼尔安排了公关部的人员,随时密切地关注各种小道消息,一旦有点风吹草动就赶紧地压下来、进行危机公关,不要形成大的风波。   古典音乐界里虽然娱乐新闻很少,但也不是没有,八卦可是全世界人民最有共同语言的话题了。而如今,闵琛却直言坦白不用再关注他的任何私事,那么也就是说……   “如果有什么小记者再找上门的要报道你和小天使的事情,也不用处理了?!”   “嗯,不用处理了,让它……顺其自然。”   柏林蔚蓝辽阔的天空中,一架银白色的飞机呼啸着穿过跑道、直上云霄,最后很快消失在了层层的水雾白云之间。当戚暮从戴高乐机场出来的时候,他刚拿了行李走出航道口,便见到了那个早上还说“老师腰疼就不去接你了啊”的别扭小老头。   进入七月的欧洲气温陡升,不同于柏林的燥热难忍,来自英吉利海峡的咸涩海风将巴黎的炎热稍稍吹散一些,但仍旧无法抵挡头顶上那轮巨大的火盘,在轰隆隆地燃烧热量。   戚暮看到自家老师的时候还是很高兴的,他上前便给了对方一个拥抱,然后将准备已久的巧克力递了过去,一边笑着说道:“柏林没有太多有名的巧克力,但是我听闵琛说这家店的巧克力还是不错的,老师您要不尝尝?”   毕竟天气比较热,戚暮也就只穿了一件薄衬衫,而阿卡得教授更是戴了一顶大大的草帽,将火辣辣的阳光遮挡住。只见他轻飘飘地哼了一声,然后接过戚暮递过来的巧克力,但是下一秒,却说道:“先去柏林再来巴黎……有了爱人就不要老师了?!”   戚暮倏地一愣,接着便想起来自己刚才的话,无奈地哄道:“哪有啊,老师,我这不是为了给您买巧克力吗?我早就听闵琛说柏林有一家店的巧克力很棒了,我特意去买给您的呢。”   一边说着,两人一边向停车场的方向走去,话题也已经从维爱在美国的演出,聊到了戚暮下周准备接受的采访。此时此刻,戚暮早已完全放松了心情,愉快地与自家老师说话。   他来巴黎原本就是想看望看望这个孤单寂寞的老人,如今多陪他说说话,自然是戚暮最想做的事情了。   等到戚暮开了车后箱、打算将自己的行李放进去的时候,却听阿卡得教授看似随意地开口问道:“小七啊,今年柏爱的森林音乐会怎么样啊?听说好评不少啊。”   戚暮拎着行李箱的把手,轻轻地将东西放进了车后箱,然后轻笑着回答:“确实是很不错的,老师。这次柏爱表演的是勃拉姆斯的曲子,最后的那首《柏林的空气》还由闵琛用钢琴演奏了后半段,现场很多人都……额……”   看着阿卡得教授气鼓鼓的表情和那一脸“我就知道你不是专门去买巧克力”的模样,戚暮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无可奈何地吞了口口水,举手作投降状,连连道:“好吧,老师,我错了……”   “哼!”   “晚上……我下厨?”   阿卡得教授气闷闷地开车门,径直地坐进驾驶座。   小七想了想,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吃火锅?”   等了半晌,也没等到阿卡得教授的回音,戚暮在心中无奈地叹了声气,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的老师什么都好,就是有的时候会突然的孩子气起来,让他手足无措,连哄“骗”都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比如说现在,他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过了半晌,就在戚暮下定决心要好好地哄一哄这么傲娇别扭的小老头时,却听阿卡得教授蚊子哼一样的小声说道:“我想吃涮羊肉。”   戚暮一愣,倏地没反应过来:“……什么?”   “要有涮羊肉、丸子、虾滑……还要娃娃菜!我还要吃辣酱,非常非常辣的辣酱!”   情不自禁地噗哧笑出声来,戚暮一边掩唇低笑,一边说道:“不行,老师,你最近身体不好,怎么能吃辣呢?咱们得吃清汤的!”   “不要,我就要吃辣!必须得很辣很辣很辣!”   戚暮摇首:“老师,我这是为了您的身体着想啊,您不要吃辣……”   阿卡得教授语气幽幽地说道:“柏爱的森林音乐会……”   戚暮:“……”   又过片刻,戚暮哭笑不得地投降:“好,就吃一次,就这么一次啊,老师!”   “哼!”   在巴黎的三天时间里,戚暮陪着阿卡得教授去医院里好好地检查了身体,并且严厉地督促这位总爱偷懒的老人经常散散步、锻炼锻炼身体。同时,他也在阿卡得教授的要求下,演奏了几首曲子给对方听,最后换来阿卡得教授满意的赞许。   在戚暮毕业的时候阿卡得教授曾经演奏了一首3分32秒的《无穷动》,并且直接表明:“小七,你要超过我!”   戚暮知道,他现在或许已经能够超越3分32秒这个数字,但是到这个时候,一个简单的数字却早已没有太大的意义。   里德·阿卡得在小提琴界的声望地位,远远不是一首《无穷动》就可以代替了的。这位身材矮小、却精神抖擞的老人,对于个人地位的提高已经没有了太大的兴趣,他现在最大的期望就是可以看着自己的徒弟走得更远、更高。   陪阿卡得教授去了几趟学院后,戚暮便是真的要回维也纳了,在那里他已经有一场采访需要准备,因此即使距离假期结束还有近一周的时间,他也没有办法再逗留下去。   认认真真地写下一篇厚厚的《腰病注意指南小贴士》后,戚暮便在阿卡得教授的送行中,离开了这座浪漫美丽的城市。   等到阿卡得教授乐呵呵地回到自己的家中,刚打开冰箱打算吃点冰淇淋消暑的时候,却见一张薄薄小小的卡片轻飘飘地贴在冰箱的隔层间,上面用漂亮干净的字体写着——   【老师,不要总吃冰淇淋,太冷了,对身体不好!^_^】阿卡得教授:“……”   过了一会儿,阿卡得教授悻悻地收回伸向冰淇淋的手,虽然撇了嘴,但是却止不住脸上的笑容。他喃喃自语道:“法勒那个老家伙说的还真不错,小七?”   “……明明就是安吉尔小七嘛!”      第二百一十二章      《维也纳之声》是奥地利最知名的古典音乐杂志之一,能够登上这本杂志的人无一不是业内的精英、大师。作为替维也纳古典音乐协会发声的官方舆论媒体,维爱的每一位指挥、首席,甚至是其他乐器组的首席,都会在任职半年内接受这家杂志的采访,将他们介绍给全奥地利、乃至是全世界的音乐爱好者。   由于戚暮一进入维爱就是出任乐团首席,所以他需要接受大量的工作,一直也没有时间抽出空来接受采访。而等到戚暮稍稍熟悉了维爱的日常事务后,又开始了上半年度的巡演,于是就更没有时间了。   所以直到现在,他才终于见到了《维也纳之声》的主编凯斯先生。   凯斯·泽拉兹尼的名号戚暮曾经听说过,他是奥地利知名的乐评家,三年前才受邀成为《维也纳之声》的主编。能够得到凯斯先生亲自采访的音乐家很少,三年来几乎就四五个人,如果戚暮担任的不是维爱的首席,那么或许他还无法得到这次机会。   要知道,就连采访埃弗拉先生的记者都只是《维也纳之声》的副主编,而不是这位赫赫有名的主编大师。不是因为埃弗拉先生没有资格得到主编的采访,而是因为这位主编的业内地位实在是高。   总而言之,或许在《维也纳之声》主编以及乐评家的身份中,人们提起凯斯·泽拉兹尼,或许第一个想到的仍旧是:“哦,这是奥地利知名的乐评大师!”   于是,在回到维也纳的第二天里,从早上九点到下午五点,戚暮便与这位凯斯主编聊了许久。凯斯先生是一个健谈的人,戚暮也同样如是,而当两个非常健谈的聚到一起后,一旁的维爱经纪人塔克曼先生真是想要插上嘴、都难如登天了。   “原来你也很喜欢帕格尼尼的音乐吗?哦上帝,我一直听说小七你的小提琴技巧非常高超,真可惜之前维爱巡演的时候我一直有事无法参加啊。”   “凯斯先生,或许我有这个荣幸,邀请您参加维爱下周的音乐会?”   “哈哈!这真是太棒了!”   你悄悄这两人流利顺畅的交谈、融洽和谐的氛围,甚至连音乐会的邀请函都这么简单地送出去了啊!   塔克曼坐在一旁干看着,已经不知道自己早上连连叮嘱的到底是什么了——   “小七,凯斯先生在业内说话的分量还是很重的,你得注意啊”、“今天我要把邀请函送给他,如果能让凯斯·泽拉兹尼来参加我们的音乐会,那可是一件非常荣幸的事情”、“哦这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做好十全的准备来劝说这位顽固的先生了”……   是的,塔克曼昨天晚上已经熬夜做好了各种准备,让这位很少接受乐团私下邀请的乐评大师来参加维爱下周的音乐会,但是……   他还一个字没开口,你们怎么就都谈·好·了·啊!!!   这一天的采访进行得十分轻松愉快,等到采访结束后,凯斯先生再让摄影师拍了几十张戚暮的照片后,一整天的采访才算是彻底结束。   就算是到了临走,这位乐评大师都笑着表示自己一定会来参加下周的音乐会,来听一听戚暮的演出。而目送着《维也纳之声》杂志社的人员离去,塔克曼先生呆若木鸡地看了许久,最后才转首看向一旁微笑着的青年。   “小七……你是什么时候给凯斯先生灌下迷魂汤的……”   弱弱的声音从身侧响起,戚暮诧异地看向一脸惊悚的塔克曼先生,疑惑不解地重复道:“迷魂汤?”   塔克曼先生立即重重地摇头:“不不不,这哪儿是迷魂汤啊!小七,凯斯·泽拉兹尼只要参加音乐会就肯定会写乐评的啊,他还肯定会发表在《维也纳之声》上!哦上帝,正好可以把去年那件糟心的事情造成的影响冲淡一些,这真是太棒了?”   戚暮:“……?”   塔克曼激动地上前一步,大力地抱了抱呆愣着的戚暮,兴奋道:“我的天,你简直是我们维爱的吉祥物啊,小七!!!!”   顿时间有了一种不祥预感的戚暮:“……”   果不其然,当戚暮第二天来到乐团的时候,小提琴组的理查上来就是一句:“嘿小七,听塔克曼先生说,你居然一句话就邀请了凯斯先生参加我们的音乐会啊!哦小七,你真是咱们乐团的吉祥物啊!!!”   一脸黑线的戚暮:“……”   不过片刻,其他成员也纷纷围聚过来——   “就是就是,凯斯先生可严肃了,他竟然那么简单地就答应了,小七真是吉祥物!”   “那可不是,小七这么可爱又这么亲和,凯斯先生欣赏咱们小七不是应该的嘛!”   “哈哈哈哈,我之前不是和你们说嘛,我有个帕雷森剧院的好朋友,他前几天告诉我……”   戚暮陡然一惊,惊恐地看向那个正在说话的成员。   “原来他们帕雷森剧院都把小七当作是乐团吉祥物呢!哦对了,他们还在去年的平安夜音乐会前做了一个叫做‘小七’的吉祥物,嘿嘿,我还把它带过来……”   “放下那只红兔子!!!”戚暮惊声大喊。   但却是为时已晚。   “我的老天,这只兔子小七真可爱!”   戚暮:“……”才不是兔子小七好不好!   “哇塞,它的耳朵这么软,还有圆溜溜的大眼睛就像水晶球一样,真是和小七太像了好吗!”   戚暮:“……”他的眼睛才没有水晶球那么大!   “我也要买一个,我也要买一个。伯格,你是在哪儿买的,我也要!”   戚暮:“……”好想离团出走怎么办……   不过三天,在戚暮勉强的笑容中,只要他来到乐团,就会发现所有的成员都拿起手机、包扣上面的红兔子吉祥物,笑着和他打招呼:“嘿小七,早上好哦!”   “……早上好。”如果你能够不挥着那红兔子的小短腿就更好了。   “嘿小七,一起去喝下午茶吗?这真是美丽的一天!”   “……”如果你不拿着那红兔子对他说话,那就更美丽了!   ……   一连五六天,戚暮已经从一开始的无奈苦笑,到最后的麻木接受。甚至当有成员笑眯眯地举起自己的兔子小七时,戚暮还能突然从口袋里掏出那只软软萌萌的小兔子,先发制人:“早上好!”   维爱成员:“……”   讨厌,不能调戏自家可爱的首席,真是太不爽啦!   火烤一般的七月,经过了为期三周的休假后,维爱的成员们又进入了忙碌的演出时期。凯斯先生也如约参加了维爱的音乐会,并且在当周的《维也纳之声》上,便发表了对这次音乐会的感想,写了一篇长长的乐评。   仿佛是苦果终尽,又好像是否极泰来,当“维爱首席黑幕事件”结束半年多的现在,人们已经忘了这支乐团曾经出现过的丑闻,真正地再次将目光放在他们的实力上。   一支拥有斐然实力的乐团,即使曾经出现过波折,最后也会凭借着稳定优秀的音乐,重新收服乐迷们的喜爱。许多维爱的乐迷们纷纷感慨最近这两三年维爱经历过的磨难,先是从特邀小提琴手的意外身亡,到去年的黑幕事件,再到如今的欣欣向荣……   这支乐团正在稳步地向前发展,走向一个更加灿烂的明天。   因为是在非演出季,所以维爱的日常事务总是显得很杂乱,今天在维也纳开一场音乐会,下个星期又要去比利时,再过两周又去了俄罗斯……   休息时间是有的,却没有太多的连续的假期,因此也只能在节假日的周末,戚暮才能飞到柏林去看看那个小气别扭的男人,或者是由对方从柏林飞到维也纳。   每一次短暂的相处都是小别胜新婚,闵琛迁就了自家爱人的喜好,将维也纳和柏林的那两间冷冰冰的公寓都添加了一些温馨的小物件,也多了一些人气。大部分时候两人都会一起装饰着家里,到晚上就一起练琴。   闵琛非常期待两人的合奏会,但是可惜的是在最近的一个多月时间里,两人都没有档期可以抽出来,进行合奏会。   “这件事我已经放丹尼尔帮忙注意着了,不过……你好像需要一个助理或者经纪人。”   听着闵琛的建议,戚暮想了想,却还是笑着说道:“我现在自己的事情还处理得过来,等以后再请一个经纪人吧。”   很多音乐家都会拥有自己专属的经纪人、助理,甚至有不少还会成立自己的工作室。尤其是大乐团的指挥和首席,他们需要有专门的人去打理这些事务,目前戚暮才刚刚起步,暂时不需要经纪人还是很正常的。   对此,闵琛并没有强求。   等到有一次闵琛又从柏林飞到了维也纳后,两人一起缩在沙发里听着音乐,戚暮忽然开口:“闵琛,今天……塔克曼先生说,前几天扎耶夫似乎又向上面提起了诉讼。”   戚暮语气随意,并没有很在意,而闵琛则也轻轻颔首:“嗯,他经常做这些无聊的事情。”反正也不会改变什么。   安静宽敞的客厅里又沉默了许久,闵琛正抬手准备将书翻到第二页,忽然便听到一个犹豫的声音在自己的身旁响起:“闵琛……我想去看看一个人。”一边说着,戚暮的手一边轻轻地抚上了他的。   闵琛微微怔住,他转首向身旁的青年看去。   只见后者眉眼微弯,淡笑着说道:“自从事情结束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去见过那个人了。我现在想想,其实我应该见一见他,看看他现在到底过得怎么样,是不是接受了应该有的惩罚。”   此时此刻,闵琛早已明白戚暮指的到底是谁。望着自家青年勉强维持的笑容,深邃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暗光,闵琛伸手揽住了爱人,低声道:“好,我陪你去看看他……”   看看,他到底惨到什么地步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不同于寻常地方的阳光灿烂,一道道高耸直立的高墙将这座重刑犯监狱与外界隔离开来。三米多高的墙壁顶上是通了电的铁丝网,防止某些不长眼的重刑犯妄图越狱出逃。   塔阿德监狱里关着的都是十年以上刑期的重刑犯,就算是放在刑法严苛的华夏,十年的刑期也是非常久的了,更何况是在法律较为宽容的奥地利。   盛夏的日光毒辣刺眼,但是塔阿德监狱里却感觉不到一丝炎热,这里阴气森森、湿冷阵阵,巍峨的高墙堵住了所有犯人的妄想,也将这些犯过重罪的人生生关住。   罗遇森是在操场上放风的时候突然被狱警叫出去的,按理说每次有监狱外的人来探望塔阿德监狱里的犯人,都至少会提前一个星期提出申请,经过重重批准以后才可以进入。在被关押的大半年时间内,罗遇森的父母只来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获得探望的机会。   跟着狱警往探监房的方向走去,罗遇森一边走一边惊奇地发现,自己偏离了曾经走过的那条道路——这里根本不是去往探监房的路!   直到那狱警在一扇大铁门前停下时,罗遇森终于忍不住地开口问道:“这……这里是探监房吗?”   塔阿德监狱的探监房共有十多个,每个房间里可以容纳五个犯人一起进行进行探监,但是这里却绝对不是罗遇森来过一次的地方。他看着那阴森泛冷的大铁门,心中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甚至感觉到了……一种冥冥中注定的诡异。   听到罗遇森的问题,那狱警嫌恶地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这里是单人探监房,好了别废话了,直接进去。”   罗遇森又问道:“探监时间是多久?还是十分钟吗?”   那狱警直接一把拉开门,将罗遇森给推了进去,然后骂骂咧咧地道:“问那么多干什么?什么时候时间到了你走就是了,废话这么多,想干嘛啊?!”   被人猛地推搡了一把,罗遇森跌跌呛呛地进入了这间他探监房,等到他进来后才发现,这里窗明几净、干净整洁,丝毫不像其他探监房一样狭窄紧小。   此时此刻,玻璃对面还没有一个人,显然那个想要探监的人还没有来。于是罗遇森便四处好奇地张望了一眼,接着老老实实地坐在了自己该坐的凳子上,等待着那位大人物的到场。   是的,就算再怎么愚蠢罗遇森也明白了,能够做到“不申请直接探监、还得到单人探监房”的,必然是一个地位斐然的大人物。比如说维爱的艾伯克·多伦萨大师,恐怕就有这个权利。   等了大概五分钟以后,罗遇森紧张忐忑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在塔阿德监狱里,罗遇森学到的最多的就是忍让,这里有无数人厌恶憎恨他,让他吃尽了苦头,唯一能够存活下去的方式就是:忍。   他需要忍耐犯人们时不时的辱骂和殴打,还需要忍受狱警们的无视和冷漠,罗遇森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卑微渺小过,甚至他都希望自己能够缩在墙角、让所有人都发现不了自己,因为只要被发现,就会是一阵嘲讽与谩骂。   他可是维交的第二小提琴组副首席!   他是一位出色伟大的小提琴家!   这些肮脏恶心的犯人凭什么瞧不起他、侮辱他?!   他们根本就是一群社会的渣滓!!!   罗遇森愤恨地咬紧牙齿,将愤怒恼恨全部都掩藏在了心里,就在这时,只听玻璃对面出来传来一道微弱的响声,当罗遇森抬首看去的时候,刚看到来人的面庞,他便整个人呆愣在原地。   而等到他看到第二个进入探监房的人后,罗遇森更是吓得差点就要跌坐在地!   俊秀漂亮的青年穿着一件普通的白衬衫,他将袖口稍稍捞起,露出一节白皙的手腕。戚暮淡定从容地走到玻璃前的位子上坐下,而闵琛则是随意地找了个沙发——单人探监房的特殊福利,并没有去打扰戚暮。   当戚暮坐下来、拿起了话筒的时候,罗遇森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对着话筒那边喊道:“你是戚暮!你……你是来探望我的吗?!戚暮,对,戚暮!你是来探望我的吗?!”   罗遇森一连问了好几遍,青年则是并未厌烦地一直笑着,而不回答。   这样的表情让罗遇森自认为对方是默认了,他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希望:这个人是我的乐迷!这个戚暮说过,他很崇拜我!对,他的老师是里德·阿卡得,今天他还和闵琛一起出现在这里……   他说不定可以帮我申诉!!!   他可以帮我出去!!!!!   罗遇森尽量地保持一个绅士的微笑,却殊不知此刻他早已深深凹陷下去的脸颊是何等得丑陋,连笑容也显得有些低俗:“戚暮……好久不见,我真的没想到你会来看我。”   听着这话,戚暮淡笑着颔首:“嗯,我该早点来看你的。”   罗遇森一惊:有戏!   他极快地掩饰住自己的情绪,而沙发上的闵琛听到戚暮的话,则是意味深长地抬首看了罗遇森一眼。   “你……你也听说我的事了吧?你要相信我啊,我真的没有杀人啊!那些都是他们污蔑我的,对!你知道维交的新任副首席吧?那个可恶的家伙担心我抢走他的位置,他诬赖我!”   戚暮闻言,只是听着,却不说话,反而给了一个温和的微笑,仿佛在等罗遇森继续说下去。   “戚暮……我的父母都没有办法了,你……你可以帮帮我吗?请你帮我请一个好的律师吧,求求你了,你的老师一定可以帮到我的,求你了……”   “戚暮,你真的要相信我,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情呢?”   “戚暮,我们都是华夏人,在欧洲不容易啊,你一定要帮我啊!”   听到这,一直但笑不语的青年忽然动了动手指,浅色的瞳孔里全是诧异的神色:“可是罗遇森,你不是早就入了奥地利的国籍了吗?你前年得到奥地利国籍的时候不是还很兴奋地说,这辈子都终于不用回老家了吗?”   青年语气平淡,声音也低悦好听,但是听在罗遇森的耳朵里,却让他不大明白对方在说什么。罗遇森的脑子一时间有些懵住了,只听戚暮继续说道:“你在里面,过得还好吗?”   罗遇森机械式地下意识说道:“不……不好……”   戚暮上下扫了他一眼,自然明白对方肯定过得不好。如果说以前的罗遇森还能算得上是英俊朗逸,那么现在的他简直是一副被皮囊包裹着的骨架,脸上还有一些淤青和疤痕,整个人也精神颓靡,仿佛老了十几岁。   “听到你过得不好,我也就开心了。”微笑着说出这句话以后,在罗遇森惊恐骇然的目光中,戚暮笑着问道:“你梦寐以求的奥地利国籍,现在终于到手了,不过不知道……你现在会不会很后悔呢?”   七十多年暗无天日的牢狱生活,和一枪毙命的死刑。   假设让现在的罗遇森来选,说不定他真的会选择后者……   但是看着青年那淡然不迫的笑容,听着这些柔和的话语,罗遇森却有些发冷起来。他感觉到一种森森的寒气从自己的脚底板中窜了上来,顺着他的血管直入每个身体细胞,让他浑身发寒、浑身发抖,连牙齿都开始打颤。   他死死地瞪大双眼,表情惊恐地看着玻璃对面的青年。   那张昳丽精致的脸庞仍旧如同第一次见到时的好看,但是此时此刻,罗遇森却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的模样!   那个人也喜欢这样温和淡静地笑,对每个人都非常有礼貌,也十分好亲近。但是那个人却在心里设下了一道厚厚的心防,为了打破那堵墙,罗遇森曾经花了三年,只是因为这个人是维交的副首席,而且还拥有一副好皮囊。   而现在……   戚暮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淡然的笑容,他轻声说道:“我记得当初在休息室里,你问过我……我到底是爬上了谁的床,才得到和维爱合作的机会?”   罗遇森浑身一颤,已经说不出话来。   而戚暮则是转过身,调皮地勾了勾手指,俊美淡漠的男人便一脸无可奈何的走了过来,“乖·巧·懂·事”地凑过脸,介绍自己:“我是闵琛。”   戚暮转头看向罗遇森,微微一笑:“嗯,我就是爬了他的床。”   罗遇森啊,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居然瞎了眼看上了你这么个不要脸的小人。你问我爬上了谁的床?好,那我告诉你,我爬上了闵琛的床,你去爬啊!   我爬了闵琛的床,你去爬啊!   闵琛的床……   闵琛……   “轰隆——”一声,罗遇森全身发抖地倒在地上,脸色刷的苍白、再无一点血色。他颤颤巍巍地伸手指向那个玻璃对面的青年,却见后者笑意盈盈,仿佛春风拂面。   “你……你是……”   戚暮对着话筒说道:“这应该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你了,罗遇森,毕竟也认识这么久了,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那就祝愿你……长·命·百·岁。”   话音落地,戚暮毫不犹豫地起身就走,再也不看那个颓然倒地的男人一眼。而在他的身后,闵琛神情冰冷地望了罗遇森一眼,接着好像小媳妇一样,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就算是到了最后,他也表明了自己的立场,给足了戚暮面子。   不理会身后的单人探监房里,罗遇森怎样崩溃挣扎着敲打玻璃,怎样疯狂骇人地涨红了脸,又怎样被赶来的几个狱警几警棍打得满地打滚,最后被架出去。   当戚暮离开塔阿德监狱的时候,他抬首看着这片湛蓝澄澈的天空,阳光明媚,万里无云,世界本就该如此的美好甜蜜。   “闵琛……谢谢你。”   青年微弱的声音响起,闵琛转首看去:“什么?”   戚暮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接着笑道:“谢你啊……让我再次愿意相信别人,也真的相信,原来可以真的放开自己的心防,不用畏惧担忧地爱上一个人。”   望着青年释然解脱的笑容,闵琛微微地眯起眸子,良久,他伸手轻轻拥住了自己的爱人,低声说道:“其实,你还差了一点没有谢我。”   戚暮惊讶地问道:“嗯?还有什么吗?”   男人一边伸手揽住了青年精瘦的腰身,一边郑重认真地说道:“你要谢我……让你爬上我的床……唔咳咳……”   戚暮揉着自己的拳头,唇角翘起,笑着反问道:“真的要我谢?”   闵琛捂着发疼的胸口,连连摇头:“我谢、我谢……”   从鼻子里发出一道轻哼,等两人走到停车场后,戚暮才蚊子哼一样的小声说道:“谢谢你刚才在罗遇森的面前……那样帮我。”   闵琛微微一愣,接着拉住了青年的手,中指内勾,在掌心轻轻地摩挲两下,无声的回答了这个感谢。   等到两人开车离开了塔阿德监狱后,戚暮一边系好安全带,一边说道:“不过既然你对‘爬上床’这件事这么介意的话,那我以后不上去好了,这样也就不用谢你了啊。”   闵琛:“!!!!!!”   “嗯,就这么说定了啊。”   “不可以!!!!”      第二百一十四章      九月上旬,作为《维也纳之声》下半年度的总刊,这一期的杂志封面上赫然出现了一个俊秀漂亮的青年。那是一个拿着小提琴、端秀清俊的黑发年轻人,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在黑色的幕布背景下黑白分明,十分惹眼。   戚暮八月初就进行的采访,到现在,终于在《维也纳之声》的下半年总刊上发布了,并且还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直接成为了封面人物。   维爱首席成为该杂志封面人物的情况也不在少数,但是并也不是全部,比如前任维爱首席里昂·扎耶夫就没有能够登上封面,只在内页进行了介绍。很明显,同是首席也有上下高低之分,里昂·扎耶夫的小提琴水平确实优秀,但还没有达到让《维也纳之声》赞叹不已的程度。   当戚暮收到这封杂志的时候,塔克曼先生还连连感慨道:“凯斯是真的很喜欢你的音乐啊,小七,我看他竟然用了四页的篇幅来介绍你,这真是很难得啊。”顿了顿,他忽然想到:“哦对了,上一次成为封面的小提琴家是哪个来着……是柏爱的克多里啊!哈哈,小七你真棒!”   确实,像这些正统顶端的古典音乐杂志,大部分情况下都不会以人物作为封面,他们宁愿以一架钢琴、一把小提琴作为主题,也不会随意请一个音乐家成为他们的封面人物。   因此,并不是所有音乐家都能登上这些杂志的封面,但是只要登上封面,便必然是业内有名的音乐家!   而如今,戚暮终于也是跻身进了这群人的行列之中。   “而且这次还是下半年总刊的封面啊……小七,你真是太棒了!不行,我得多去买几本杂志,就放在咖啡厅好了,让所有人下午茶的时候都可以看看,哈哈!”   塔克曼先生风风火火地离开了,而戚暮则是哭笑不得地看着他的背影,良久,才低首翻起了这本厚厚的《维也纳之声》。封面上用的是他的照片不错,但是正式的介绍文章却放在了杂志中间部分。   戚暮仔细地翻开这篇文章,只见有一半的内容是他与凯斯先生的采访对话,还有一半的内容则是凯斯先生亲自写下的评价。   既然已经成为了杂志主编,那么凯斯·泽拉兹尼对于音乐家的关注点自然不会仅仅只是他的音乐那么简单。在这篇文章里,凯斯先生从戚暮的成长轨迹、到他的音乐风格,进行了一个系统缜密的分析,并且在最后的几段里进行了一段文字优美的赞扬。   赞美的话,戚暮已经听过不少了,但是这一次,他的视线还是停在了几行字上,久久没有挪开。   暮·戚的琴声正统完美,技巧精湛高超,对于弓法的掌控细致入微。他的音乐偏向于夹杂着浪漫主义的古典派,与浪漫唯美的维爱结合起来,便是一个崭新的天地。不过我个人认为,戚的小提琴风格还是更偏向于柏爱,同样是金属般完美大气的音色,或许某日两者有机会合作,将会产生融洽契合的新效果。   灿烂明媚的阳光从窗户间穿透过来,当乐团今天的训练正式开始后,戚暮才放下手中的杂志,推门离开了首席休息室,到排练厅里引导着所有成员开始一整天的练习。   最近维爱在进行2017年年度唱片的录制,经过乐团成员大会的一致同意,今年将会录制亨德尔的唱片专辑。所以趁着下半年的巡演还没开始,排练和录音便得赶紧地操作起来。   多伦萨先生还没有到场指挥排练,于是身为首席的戚暮便暂代了他的职务,帮着各个乐器组练习、调整音色,维持全场的顺序。   在维也纳一片明亮和煦的阳光下,维爱的成员们是开始了一整天的排练,而在远隔千里的柏林,此刻正是乌云压顶,漫天密布的浓云从东边的天空中飘了过来,似乎在预兆着一场晚夏的雷雨即将来临。   当丹尼尔将新一期的《维也纳之声》送到首席指挥休息室里的时候,闵琛正一手端着咖啡,一边低头望着下个巡演季的乐曲总谱。a3纸的长谱子上,几乎是空白一片,没有一点笔迹,最多也就是在极个别的地方标注了一点轻重音的符号,算作是小小的提醒。   “今天宣传部那边的杂志里,我猜你肯定最喜欢这一期的《维也纳之声》,要不要看看?”   闵琛将咖啡轻轻搁在了桌子上,抬首向丹尼尔看去,只见后者一脸坏笑,得瑟似的扬了扬手中的厚杂志。闵琛眸子一眯,瞬间就看清了那封面上的青年,深邃的瞳孔猛然睁大,他直接伸手拿过了杂志,开始翻看起来。   丹尼尔也凑了过来,笑眯眯地说道:“能够当上《维也纳之声》的封面人物啊,哈哈,小天使还真是不简单。对了,这本还是半年刊啊!真是了不起!不要说半年刊了,我记得上次登上封面的好像是……慕尼黑爱乐乐团的指挥吧?”   闵琛轻轻“嗯”了一声,并没有理会自家经纪人的聒噪。   但是丹尼尔却毫不在意地继续说道:“嘿嘿,小天使这张照片拍得真不错,话说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小天使的时候……诶,已经有两年了吧?那天他好像穿了一件红色的大衣,啧啧,真是不错……额……”   俊美优雅的男人抬起凤眸,目光冷冽地看着那个开始幻想起来的金发经纪人,神情淡漠、没有一丝情绪起伏,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丹尼尔却从那表情里读出了一句话——   再说一个字,试试。   丹尼尔:“……”   等到闵琛再次低首认真看报道后,丹尼尔才瘪了嘴,小声地嘀咕道:“不就是夸小天使长得好看嘛……真是的,小天使都多久没穿过红色的衣服了,明明红色和他更相衬嘛。小天使都穿了,还不许别人看……”   闵琛:“……丹尼尔。”   金发经纪人抬头:“嗯?”   “需要我告诉你门在哪儿吗?”   丹尼尔:“……”   “用你们华夏的话来说,闵,你这……这是过了那座桥,你就把它给拆了!!!”   金发经纪人恼羞成怒地离开了指挥休息室,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走了以后,男人俊挺笔直的眉峰微微蹙起,目光深邃地望着那篇文章最后的几行字,久久不语。   等到戚暮这周末正打算飞往柏林的时候,闵琛却直接打了电话告诉他,下下周他会赶到维也纳,大概要呆一个星期。   诧异之下,戚暮这才知道,原来前天华夏爱乐乐团向闵琛提出了邀请,请他作为华爱的指挥,带领乐团在维也纳进行一场演出。   华夏的古典音乐这些年进步明显,尤其是近两年,更是渐渐地掀起了一股古典热。在经济发展好了的情况下,人们开始有余力去关心一些精神世界的享受,而这个时候,美妙动人的音乐便成了一条不错的选择。   越来越多的孩子开始学习钢琴、小提琴,甚至连圆号、黑管、英国管这种较为冷门的,都有不少孩子开始学习。这些孩子都是华夏未来古典音乐的希望,也是让古典音乐在华夏真正流传开的苗子。   为了响应国内越来越浓厚的古典音乐氛围,华爱今年将会来到金色大厅进行一场演出。国家1号频道将会对这场音乐会进行全国直播,希望能促进这种优良的音乐氛围得到更好的推广、传播。   既然要为稚嫩的孩子们树立一个好的榜样,那自然得邀请一些可以成为偶像的人物。条件不多,第一,得是华夏人,第二,得是古典音乐界里赫赫有名的人物。   因此,闵琛便成了第一个被邀请的对象。而当他得知本次音乐会的意图后,即使柏爱最近的事务相当繁重,闵琛也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次的邀约,打算领导华爱进行一场演出。   要与一个完全不熟悉的乐团进行合作,甚至是合作一场长达3个小时的音乐会,对于一般的指挥家来说,或许需要半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但是如果对象是闵琛的话,无论是其高超的指挥手段,还是对各乐器组声音的把握,他都能保证将这个时间压缩在一周之内。   总而言之,下下周闵琛便要来到音乐之友协会大楼,与华爱进行排练。   听到这,戚暮在高兴之余,忽然想到:“诶对了,华爱邀请了你的话,好像并没有邀请我……”   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或许,一会儿就会邀请你了?”   两人又说笑了一会儿后,便挂了电话。就在戚暮打算结束下午茶、起身前往排练厅的时候,他的手机忽然嗡嗡地震动起来。戚暮拿起手机一看,一个“86”开头的号码瞬间映入眼帘。   微微怔了一会儿后,戚暮接起电话,刚刚用中文说了一句“你好”,便听到电话那边这样开口道:“您好,请问是戚暮戚先生吗?我是华夏爱乐乐团的经纪人朱丽扬……”   戚暮:“……”   真的是,一会儿啊……      第二百一十五章      乔治·弗里德里希·亨德尔是十八世纪著名的德裔作曲家,作为与巴赫齐名的巴洛克音乐代表人物,亨德尔在清唱剧和神剧方面有着不俗的造诣,尤其是他的《弥赛亚》和《哈利路亚》,更是广受后人喜爱,拥有虔诚真挚的宗教风格。   维爱每年年度唱片的选曲都必然是经过几番挑选、斟酌,而今年选取亨德尔的曲子则是为了弥补过去几年一直端肃冷静的音乐风格,转而向较为温暖的宗教音乐过渡一下。   两周的时间,从一开始的熟练曲目、排练合作,到后来专业性质地录制音乐,这张唱片的录制十分顺畅,成效也非常不错,就连多伦萨先生都不停地赞叹:“这真是一张美丽的唱片!”   等到年度唱片的录制结束后,之后的工作自然与维爱的成员们没有太大关系了,基本上全部都交由塔克曼先生和其他工作人员来处理。   但是这并不代表戚暮就可以闲下来了,先不提维爱日常的练习工作,他还答应下来了华爱的特邀小提琴手的演出工作。   对于一支乐团而言,并不是每场音乐会都只有原班固定人马来进行演出,他们经常会邀请一些知名的音乐家担任特邀嘉宾,与乐团合作演出。比如戚暮上辈子就曾经受邀维爱,合作《蓝色多瑙河》,又比如这辈子在港城音乐节的时候,他也与纽爱合作了西贝柳斯的《第一交响曲》。   大多数乐团邀请一些出名的独奏小提琴家与自己合作,一来是可以借小提琴家的名气来打响音乐会的知名度,二来也是对自身的一种尝试突破。但是,很少有人会去邀请别家乐团的首席的。   而这次,偏偏就是个例外。   在两周前的电话里,华夏爱乐乐团的经纪人朱丽扬女士在与戚暮解释了自己的来意后,便真诚地邀请他作为华爱本次维也纳演出的特邀小提琴手。虽然戚暮表明自己是维爱的首席,但是朱丽扬也没有一点犹豫地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和闵琛一样,这样一个“为了推广古典音乐在华夏的传播”的理由,实在是让人无法拒绝,戚暮便也同意了。在事后的交涉中朱丽扬也承认,在华夏目前知名的小提琴家中,戚暮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他们并没有其他的选择。   不过后来戚暮倒是从郑未乔那儿知道,之所以一定要选择他的原因,除了戚暮确实是年轻一代中最为出色的小提琴家外,还有因为谭老、杜胜、祝文钧、吴老他们都有向华夏爱乐乐团推荐他的缘故。   总而言之,当华夏爱乐乐团的成员们赶到了维也纳的时候,戚暮特意请了半天的假期,到维也纳国际机场迎接他们。等到行李全部都放好后,他再和华爱的指挥余成先生以及首席指挥杨照先生,一起去了音乐之友协会大楼。   临近十月,维也纳依旧是鲜花遍地,空气里弥漫着芬芳馥郁的花香,城市里的行人也悠闲自在地品尝着下午茶。   华夏爱乐乐团成立于2000年,团史虽然并不悠久,但是这支乐团的实力却是华夏最顶尖的。许多优秀的年轻人都加入了这支乐团,成为这支乐团的中流砥柱。   婉拒了工作人员的好意带领后,戚暮一边带着余成、杨照进入音乐之友协会大楼,一边笑着介绍道:“余先生、杨先生,这里就是我们接下来要进行排练的排练厅了,这里是音乐之友协会大楼的第三排练厅,它的音响效果非常棒。”   余成今年不过四十出头,他之前在华夏也曾经听谭老经常提起戚暮,此时笑道:“戚暮啊,你就不用这么客气地喊我们什么先生不先生了,你要是愿意,叫我们一声老余、老杨,也是没有问题的,哈哈。”   能够在这样的异国他乡听到熟悉的华语,戚暮本就觉得十分亲切,如今他更是淡笑着勾起唇角,点头道:“好的,余哥、杨哥,那我们等会儿先熟悉一下这座排练厅,接下来大概离下午茶时间也不远了。”   接着,戚暮便和余成、杨照熟悉了一下第三排练厅,只听杨照说道:“这座排练厅还是不错的,朱姐把事情都安排得很妥当,和这边的人也都洽谈好了。”   提到“朱姐”,戚暮这才想起来:“对了,杨哥,朱姐今天没有来吗?”   杨照朗笑道:“她和小提琴组的几个人稍微有点事,得在b市再处理一下,明天就可以到了。”   闻言,戚暮颔首道:“明天闵琛应该也可以抵达维也纳了,那正好可以一起。”   戚暮没有多想,便再继续带领余成两人参观起来。在咖啡厅的时候,三人还碰见了维爱的几个成员,只可惜最近多伦萨先生到美国参加音乐会去了,因此没有再碰见他。   分离时,戚暮主动地提出了第二天去给朱丽扬几人接机的事情,虽然余成和杨照都觉得有些太麻烦了,但是戚暮却毫不在意地摇首,轻笑道:“在电话里,我和朱姐聊得非常愉快,正好明天闵琛也会抵达维也纳,一起接他也是好的。”   于是,余成便没有再拒绝。   戚暮并没有说谎,因为他没有经纪人和助理,所以和朱丽扬之间的交涉都是由他本人来进行的。越是和这位干练出色的女性交谈,戚暮越觉得对方十分的果断老练,在传真过来的合约上也丝毫没有苛刻戚暮,反而对他多加照顾。   塔克曼先生曾经主动请缨,为戚暮看了他与华爱的短期合约,一开始他是打算帮戚暮把把关的,到最后,他已然感慨道:“华夏人真是很朴质淳厚啊!小七,这份合约对你是大大的有利,他们对你很好!”   戚暮自然是点头道:“是的,朱姐人真的很好。”   在电话里,戚暮和朱丽扬的交谈一开始还是比较官方正式的,到后来便慢慢地亲和随意起来,朱姐还特意关照着戚暮,如果维爱的事务真的很繁忙的话,他们不会勉强。   所以嘛,“为朱姐接机”这件事戚暮是事在必行的,正好闵琛也要来维也纳,就顺便接他一下好了。   让我们为远在柏林、即将“顺便被接”的闵琛,默哀一秒钟。   话说这头,当戚暮带着余成、杨照离开酒店后,他们是往音乐之友协会大楼去了,而留在酒店里的华爱众人却是炸开了锅。干脆连行李也不收拾了,这支年轻气盛的乐团兴奋地聚集在了一起,叽叽喳喳地说起话来。   “刚才那就是戚暮?真的很有礼貌啊!”   “可不是嘛!我在b市交响乐团的老同学之前和我说,戚暮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我还不信,人家都已经是维爱的首席了,怎么可能好说话啊?肯定像有的人一样,心高气傲地用鼻孔看人。没想到他真的很温柔啊,刚刚还帮林姐抬箱子了吧?”   “就是啊,我刚才箱子太重了都拎不动了,哪知道人家小伙子立刻就帮我抬起来了。真是一个好孩子啊!”   “我听说他们b市交响乐团的人都叫他小七!小七啊……要不明天我们也叫他小七好了?”   “你们知道的都不如我多!我听我朋友说,那个戚暮好像还有个很长的外号来着……诶,叫什么来着,太长了我有点忘了……”   “小李,你快想想嘛,这样明天排练后我们也好和小七搭上话,我妹妹可喜欢他了,来维也纳前一直说要我找人家要一张签名呢!”   “诶我真的忘了啊,要不我等会儿找朋友再问问好了。”   “嘿,你真是!”   ……   于是在第二天清晨,华爱的音乐总监余成带着这群成员们一起往音乐之友协会大楼而去,而戚暮则是与杨照一起到了维也纳国际机场,为朱丽扬和其余的几位小提琴组的成员接机——哦对了,还有顺带上的闵琛。   宽敞明亮的机场里,硕大的舷窗外是不断起飞、降落的银白色飞机,戚暮和杨照站在航道楼的出口处,只听后者激动地说道:“其实小七啊,不瞒你说,我也是闵琛的乐迷啊。虽然我年纪比他要大上个十几岁,但是我还真是喜欢他的奏鸣曲。”   闻言,戚暮也不惊讶。喜欢闵琛的乐迷实在是太多了,就连多伦萨先生在私底下的时候都不隐瞒自己对这位老朋友的喜爱,还多次向戚暮夸赞自己的这位忘年交。   戚暮笑着颔首:“我也很喜欢他的音乐,这次能够和他一起合作,真的是一件很棒的事情,我感到十分荣幸。”   并不仅仅是与爱人合作的喜悦,还有一种与世界级音乐大师合作的荣耀感。戚暮与闵琛合奏过多次,却真的从来没有与这个男人合作过交响乐,钢琴和小提琴的合奏是一回事,交响指挥又是另一回事,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受。   听到这话,杨照大笑道:“我真的非常期待你们的合作啊!”   戚暮笑了笑,两人再说了几句,远远地便见到一群拉着行李箱、提着小提琴盒的人走了过来。戚暮一眼便见到了那个走在前方、个头不高的中年女性,他高兴地迎了上去,问道:“朱姐?”   对方将脸上的墨镜摘下,笑着与戚暮握了握手,道:“嗯,小七啊,第一次见面,你比电视上、杂志上的,看上去更俊俏呢!”   朱丽扬是个精明能干的女性,留了一头利索的短发,除了身高比朱莉大师矮上一截外,戚暮真觉得这两个连名字都很相似的女士,莫名地有种相似感——都十分的精力充沛、活泼干练。   等到戚暮和朱丽扬叙旧一会儿后,他在后者的介绍下,他和华爱的首席小提琴手陈政握手交流,接着再与其他几位第一小提琴组的人一一问好。   当戚暮走到最后一个人面前的时候,他诧异地看着这个戴着墨镜的年轻人,脱口而出:“盛彦辉?!”   对方有些赧然地笑着:“是……是我。”   戚暮显然没想到在这会遇上熟人,他伸手与对方相握,然后语气轻松地说道:“没想到你现在是在华爱啊,我很期待与你的合作!未来一周,合作愉快!”   闻言,盛彦辉的眼中顿时绽放出一抹亮光,他用力地握着青年白皙柔嫩的手,点头道:“好,合作愉快!”   刚刚拉着行李走出来的闵琛:“……!!!!!”   把你的咸猪手,给我放开!!!!      第二百一十六章      当戚暮发现闵琛的时候,某个小气的男人已经在一旁暗搓搓地看了许久了。   这次闵琛来维也纳并没有带上丹尼尔,后者还需要留在柏爱帮他处理一些事务。等到一群人一起向着音乐之友协会大楼而去的时候,旅途劳顿的华爱众人已经在车上休憩起来,而戚暮则与闵琛单独坐在商务车的后座。   有的人吃起醋来,可真是隔着一条街都能闻见那浓烈的酸味。直到戚暮苦笑不得地勾了勾手指,某些人才稍微平复了一点小情绪,反过来勾勾手指。   当众人抵达华爱成员所在的排练厅时,这些年轻气盛的成员们正笑着交谈些什么,忽然看到戚暮他们来了,各个都赶紧地端正了姿势,老老实实地调起音来。   戚暮正诧异着,突然便听朱丽扬低笑着说道:“好了好了,今天闵先生和咱们小七刚到,你们刚才那副样子他们都已经看到了,现在还正经个什么样?”   气场十足的朱姐话音刚落,刚刚还各个直板着身子的华爱成员们立即又松懈下来,甚至有几个都偷偷摸摸地打量起闵琛和戚暮来。当然,集中在前者的视线是最多的,毕竟昨天已经看过人家小七了。   面对这些视线,闵琛丝毫没有一点尴尬。他淡定从容地低首在戚暮的耳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后者立即噗哧一下笑出声来,然后也转首说了几句。   这副场景看在华爱大提琴组的女孩子们的眼中,她们是齐齐一愣,有人下意识地喃喃自语道:“原来……小七和闵琛的关系真的很好啊?之前有人这么说,我还不相信来着……”   “就是啊……我还以为是论坛上的那些人胡说来着,原来是真的啊……”   “我表妹是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的,据说当年小七第一次参加全员测评就是由闵先生担任总评委,甚至他的最后一次测评,还是与闵先生合奏的《春天奏鸣曲》呢!”   这个爆料一出场,顿时炸起了一群人。等到戚暮和闵琛走到舞台上的时候,华爱成员们的话题早已从“小七和闵先生很熟悉啊”,转变为了“居然是合奏诶,我也好想听他们的合奏啊”。   乐团里的女强人经纪人轻轻一咳嗽,整个乐团又顿时安静下来,朱丽扬满意地扫视了一眼后,转首对戚暮和闵琛笑道:“小七,闵先生,这群孩子不大懂事,你们多担待一些。我想应该不用介绍你们了,接下来就请闵先生稍微熟悉一下乐团的音色吧?”   朱丽扬话音一落,华爱众人立即期待地抬首看向闵琛。   只见那个站在舞台前方的男人左手里还拎着行李,但是面对朱丽扬的请求,他却是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了。闵琛下意识地将行李往一旁递过去,就在站在一旁的杨照打算伸手接过来的时候,却见戚暮淡笑着直接伸手拿了过来。   这动作熟练自然,仿佛本就该如此似的,让杨照微微一怔,而其他人倒是没有注意。   灿烂耀眼的舞台灯光下,戚暮和朱丽扬几人都站在乐团前方,而那个俊美挺拔的男人则一步步地走向了指挥台的位置,最后直接登上了指挥台,然后执起了放置在上面指挥架的指挥棒。   此时此刻,华爱的成员们已经全部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严阵以待地看向那个指挥台的男人。而刚刚到场的几位第一小提琴组的成员也早已将自己的小提琴拿了出来,调音结束。   见到这副情境,戚暮和朱丽扬几人都直接往舞台的一侧走去,以防打扰到闵琛和乐团的首次磨合。等到站稳后,戚暮手里拎着那重重的行李,淡笑着抬眸看向不远处的男人。   只见闵琛凤眸一抬,看向坐在指挥台左侧的首席小提琴手陈政,低声问道:“贝多芬的曲子可以吗?”   陈政郑重地看向他,道:“好的,上个月的音乐会上我们曾经演出过《田园》。”   闵琛轻轻颔首,然后看向全体成员:“那就合奏一下《田园》的第三乐章。”   全体成员们都点点头,表示明白,接着闵琛并无二话,直接地就抬起了手中的指挥棒,接着,用力地扬起。   霎时间,小提琴低悦轻快的声音在整个排练厅里响起。紧接着的是铜管乐器的奏鸣和弦,闵琛抬首看向坐在不远处的圆号和小号,后者便立即按动着手指,吹奏起来。   因为是第一次与闵琛合作的缘故,这次合奏的时候,华爱所有的成员都尽量地看向闵琛的动作,随着他的指挥而起伏高低。但是毕竟是初次合作,耳力极好的戚暮一下子便听到了几处轻重音交错的地方,也听到圆号组出现了一个偏音。   六分钟的曲子,直到全部结束的时候,戚暮惊讶地发现有些成员的脸上已经出了细汗,而有的人甚至连头发都有点湿了。排练厅的冷气打得很足,如果这都能把汗流成这样,这就说明……   戚暮转首看向那个屹立在指挥台上的男人。   只见闵琛面色平静,但是俊挺的眉峰却微微蹙起,他直接抬了指挥棒指向圆号组的一个胖子成员,语气平淡地说道:“第四小节的部分,你再单独演奏一遍。”   那胖子忽然被指到,惊得浑身一抖,赶紧地将谱子翻到那一部分,然后紧张地吹奏起来。等到他吹奏到第二个音段的时候,一个忽然高起的泡音让戚暮都猛地一惊,闵琛更是慢慢闭上了双眼,无力地将指挥棒放下。   铜管乐器组可以说是整个交响乐团里最容易出错的了,每次的按键、乐器质量,乃至是现场的温度,都会对铜管乐器的发声产生影响,因此很多交响音乐会的现场车祸,基本上都是由铜管乐器组引起的。   世界上没有哪个乐团敢保证永远不会出错,就连柏爱在九年前闵琛刚执棒不久的时候,都曾经在柏爱新年音乐会上,有个小号手吹快了一个小节,导致那一整个乐章都彻底地混乱了。虽然当时闵琛极力地将这段乐章控制下来了,但是仍旧出现了不可忽视的大车祸。   而如今,戚暮清楚地记得这个圆号手刚刚是把音吹偏了一点,而如今却是直接冒泡了!这要是放在现场演奏上,可真的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车祸了。   一旁的华爱指挥杨照也是脸色一黑:“小季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一直出错?”   而朱丽扬则是直接走上前,安抚了几句:“闵先生,现在也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了,要不然我们就先休息一下?那个小季啊,你在这段时间里稍微练习一下,我们等会儿再来合奏一遍。”   那胖子圆号手一听这话,根本是如释重负啊!他不停地点头,却见闵琛直接摇首道:“你们先去吃饭吧,只有一周的时间,还是比较紧迫的,我稍微再和……小季,交流一会儿。”   这话一落地,那胖子顿时脸上一白。   而戚暮也是一愣,他抬眸看向闵琛,却见后者对他轻轻摇首。   带着浓浓的困惑,戚暮非常不解地跟着华爱众人一起先去用了中餐,等到他拎着专门为闵琛打包过来的饭盒、回到排练厅的时候,还没进门,便听到一道悠扬唯美的乐声传来。   圆号,是一种被喻为“交响乐团乐团的男中音”的铜管乐器,也被称为法国号。众所周知,圆号音色多变,除了嘹亮清澈的乐声外,还可以变得低缓温柔。比如现在正在吹奏的这首巴赫的《g弦上的咏叹调》,就是一首舒缓柔和的曲子。   戚暮因为比较担心闵琛的事,所以他便拎着饭盒先回了排练厅,但是当他听到这样一首优美动人的《咏叹调》的时候,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悠长娓娓的圆号声在硕大的排练厅里回荡,那音色华丽高亮,随着音调的吹奏,仿佛有一座雄伟恢宏的宫殿矗立在了戚暮的眼前。   磅礴、庄严、盛大、肃穆,这首本该用弦乐器来演奏的《咏叹调》,此时用圆号演奏却意外地有种融洽感。   全曲都是非常舒缓的慢板,等到一曲结束的时候,戚暮情不自禁地想要鼓掌,抬起手才发现自己还拎着饭盒:“……”   戚暮从舞台一侧的台阶上走上去,在那胖子圆号手惨兮兮的眼神中,他茫然不懂地将饭盒递给了对方,然后笑着赞美道:“刚才那首《咏叹调》很棒,小……小季,我相信如果以你现在的水平来演奏《田园》第三乐章的话,一定会非常出色!”   千疮百孔、内牛满面的小季:“……我……我会努力的qaq!”   能不出色么!!!!   这简直是他一生中经历过的最悲惨黑暗的半个小时啊!   这哪儿是30分钟啊,这根本就是30年啊!!!   杨大(杨照),他们再也不敢说你的脾气不好了,这这这……这一对比下来,你简直就是温柔到极点了好吗!!!!   而此时,戚暮已经和闵琛走到了后台,他将简单的快餐递给了对方。看着胖子圆号手至今都没有回过神的模样,戚暮好奇地问道:“你刚才到底做了什么啊?我看小季的进步特别明显,你是不是凶他了?”很明显,戚暮又想起了多瑙河论坛的那个投票。   闻言,闵琛转首看了胖子小季一眼,然后回过头,淡定不迫地说道:“我没有凶他。”顿了顿,他又郑重地补充道:“我没有骂他。”   戚暮:“……”谁信啊!你没骂人家,人家干嘛用那么害怕的眼神看你啊!   仿佛察觉到了青年怀疑打量的目光,闵琛将筷子轻轻地搁下,薄唇微勾:“他大概……是被我的气度感动到了吧。”   戚暮:“……”      第二百一十七章      因为维爱的事务还是比较繁忙的,因此在闵琛和华爱的成员们熟悉之前,戚暮暂时并没有和这支乐团进行合作,而是先回到维爱进行一些日常的练习排练,准备第二天再正式地加入乐团。   等到一个下午的练习结束后,戚暮拎着自己的琴盒走到了第三排练厅。音乐厅的大门本身就是半掩着的,而当戚暮顺着那缝隙推开以后,便见华爱的成员们各个都瘫软在座椅上,浑身乏力,好像经历了一场大战。   戚暮诧异地从座位中间的走道向前走去,只见闵琛正站在舞台的一侧与朱丽扬说着话。见到戚暮来了后,他们再说了两句后,朱丽扬高声喊道:“今天的排练先结束了。”   所有华爱成员顿时来了精神,各个都挺直了腰背。   而闵琛则从台阶上走下,几步便来到了戚暮的身旁,低声问道:“维爱的排练结束了?”   正在此时,朱丽扬又笑骂了一句“明天的排练可还要继续加油啊”,倏地,整个华爱乐团里惨声一片,哀嚎满地。   戚暮惊讶地多看了几眼,然后笑着回答道:“嗯,今天的练习结束了,多伦萨先生现在还在美国回不来,不过明天莫托尔先生会来乐团指挥排练,我就会轻松一点。”顿了顿,戚暮笑弯了眸子,好奇地问道:“你今天下午是做什么了,好像……华爱的成员们都非常累啊?”   闻言,俊美优雅的男人轻轻挑起一眉,然后语气平淡地说道:“没做什么,就是稍微磨合了一下,大概掌握了他们目前的水平和乐团的风格、音色,明天等你来了,排练应该会顺畅很多。”   戚暮虽然还想再问点什么,但是看着闵琛一脸“我说的都是大实话”的表情,他却只能无奈地摊摊手,笑道:“是不是……他们所有人都被你的气度给感动到了?”   薄唇微勾,闵琛面色不改地颔首:“嗯,应该非常感动吧。”   耳尖的华爱众人:“……!!!!”   你敢要点脸吗!!!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等戚暮笑着和乐团成员们打过招呼、然后和闵琛一起离开后,华夏爱乐乐团的成员们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忽然有人轻声地说道:“闵先生……和小七是住在一起吗?我看小七好像很自然地来找他了啊……”   “大概是他们比较熟悉,所以一起走吧。”   “唉不管了,我可是不想再看到闵先生那种恐怖的眼神了,今年晚上谁要和我一起开小灶?我刚才一不小心撇了一个音,当时那杀人的目光就刷的一下来了啊!吓死我了……”   “你还好!我可是连续拉了十遍的《康斯进行曲》啊!在今天之前我还非常喜欢闵先生的这首曲子,经常练练的,但是现在我发誓,我下辈子都不想听到这首曲子了!”   ……   华爱的成员们一个接着一个地哀嚎着,乐团经纪人朱丽扬见状,笑骂:“你们还是不够习惯国际顶级乐团的节奏啊,据我所知,闵琛已经是尽量地习惯你们,然后给你们降低标准了。据说他在柏爱的时候,曾经让一个成员哭着想要回家。”   浑身一抖的华爱众人:“……”   所以说,原来真的是有足够的气·度吗……   就在所有人都收拾着东西打算回酒店好好休息的时候,坐在副首席位置上的盛彦辉忍不住地抬头看向了大门的方向。此时此刻,戚暮和闵琛早已离开了排练厅,但是盛彦辉却目光复杂地望着那里,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他们……只是一起走吗?   盛彦辉总觉得,或许,这两个人真的是住在一起吧。   就像他那天晚上在s市看到的一样,其实这两个人的关系……真的很·不·一·般吧。   ……   维也纳深邃漆黑的夜色下,戚暮单手提着琴盒,走在红色的砖石路上。今天难得地月色偏暗,于是漫天的繁星便绽放出了无限的光芒,密密麻麻地点缀在黑色的夜幕中,仿若是钻石星光,璀璨非凡。   “这次演出的曲目有好几首是你的啊,其实前几天我还特意练习了几遍,免得等到临上场了万一忘谱了,那就太丢脸了。”戚暮笑着说道。   毕竟是在维也纳,即使此时已经天色变暗,但是戚暮也小心翼翼地戴上了一盯宽帽檐的鸭舌帽,将自己的脸庞遮去。而闵琛则是戴了一副墨镜,勉强算是遮挡住了一点面容。   走在音乐之都维也纳,就是得小心谨慎,因为这里的人或许不认识贝克汉姆,却可能认识维爱的首席。对,相比于有着现代古典音乐之王称号的闵琛而言,很明显,维也纳爱乐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更受这座城市的市民们的欢迎和喜爱。   听着青年的话,闵琛薄唇微勾,笑道:“练习了哪几首?”   戚暮仔细地回忆了一下:“《d大调》、《f小调》,还有那首《e小调》的奏鸣曲,我也稍微练习了一下。”   闻言,男人语气低沉,似有不悦地开口:“那……《a大调小提琴奏鸣曲》呢?”   戚暮微微一怔:“你什么时候有一首《a大调小提琴奏鸣曲》了?”   只见闵琛淡定地敛眉:“它还有一个别名。”   戚暮好奇:“什么?”   俊美淡漠的男人淡笑着勾起薄唇,在满天浪漫璀璨的星辰中,只见他慢慢地俯下身子,在戚暮的耳边轻声说道:“它也叫做……《献给我的暮色》。”   霎时间耳尖一烫,即使没有看见,戚暮也能猜想到自己此刻肯定耳根全红。他赶紧地往后一步、躲开了男人的动作,然后道:“我练习《月光下的暮色》干什么?这次表演又没有这首曲子,况且这也是一首钢琴小提琴的合奏奏鸣曲啊。”   望着青年羞赧的模样,闵琛表面上仍旧是一副面瘫的模样,但是却掩饰不了眼神中的愉悦。他轻轻颔首:“好,那我们回家……慢慢合奏。”   ……   虽然话是这么说了,但是当戚暮和闵琛到了家中的时候,他们却没有真的再合奏《月光下的暮色》。   两个人随意地吃了点晚餐后,闵琛便拿出总谱开始细细地研究每一个细节,甚至连每个音符的强弱、高低都做了详细的研究。   等到闵琛将明天要排练的总谱研究得差不多的时候,戚暮也拿出了自己的小提琴,演奏了一遍明天要排练的曲子。   青年削瘦修长的手指飞快地在琴弦上按动着,每一个跳跃和按揉都仿佛是上天恩赐的视觉享受,那熟练高超的技巧就算是闵琛,都无法挑出一点毛病来。   在这次华爱的维也纳音乐会上,他们所演出的曲目全部都是华夏人原创的。因为邀请了闵琛进行指挥,所以在表演的六首曲目中,有四首选自闵琛的交响曲,还有一首是关峡老先生的《第一交响序曲》,以及陈刚、何占豪先生的《梁祝》。   而这首《d大调第九号小提琴协奏曲》就是明天要排练的第一首曲子,是闵琛二十一岁的时候写下的。   这首曲子风格轻快明朗,曲调激昂热烈,尤其是本次音乐会上要演奏的第一乐章——《康斯进行曲》,拥有着恢宏欢悦的音律和振奋轩昂的气势,非常有年轻人的活力。   虽然这首《康斯进行曲》被很多小提琴家暗地里称作是“地狱”,但是对于戚暮而言,这首曲子并没有太大的难度,甚至还是他非常喜欢的曲子之一。   等到一曲结束后,当着作曲家的面,戚暮还笑着又将其中一段最为熟悉的旋律又用花式手法炫技了一遍,然后才放下自己的琴弓,看向那位坐在钢琴凳上的作曲家,笑道:“闵琛,我记得你写这首《康斯》的时候……好像才21岁吧?”   忽然听到这话,闵琛淡定优雅地挑起一眉,反问道:“嗯,所以?”   戚暮翘起唇角,一边走向对方,一边毫不留情地揭短:“唉,真是岁月不饶人,这一下……可都十年过去了啊。”   岁月不饶人的闵琛:“……”   “你现在写的曲子倒是没有了当初的棱角和锋锐,好像更为圆滑了一些。”戚暮拿着小提琴坐在了钢琴凳上,轻笑着撑着下巴,说道:“不过我也很喜欢你当年写的曲子,都非常有活力,有一种蓬勃向上的希望,势不可挡。”   听了这话,闵琛深邃的眸子里飞快地闪过一抹笑意,他佯怒地问道:“所以……我现在没有希望了?”   戚暮立即摇首:“也不能这么说吧,大概就是……嗯,岁·月·不·饶·人吧。”   调戏不成、反遭锥心一击的闵琛:“……”   不过片刻,生起闷气来的男人直接拿过了青年手中的小提琴,在后者惊讶诧异的目光中,男人倏地站立起来,将琴弓轻轻地搁在了琴弦上,然后——   猛地演奏起来。   那双刚刚还在钢琴键上按动着的手,此刻正一边按动着琴弦、一边拉动着琴弓。无数美妙动人的音律便从那音孔之中流淌出来,旋律重复而又陌生,就连戚暮都没听过这首曲子。   事实上,这音律算不上有多动人,但是却有一种激昂热烈的蓬勃朝气,仿佛在寻找着一个突破的出口,不断地努力进发。不断重复的旋律也证明着这一点,等到最后的时候……猛然间又倏地停滞下来,最后在三个简短徐缓的音符中结束。   “bravo!”   戚暮情不自禁地鼓掌。   所有人都认为闵琛并不擅长小提琴,不错,但这是和他的钢琴相比。事实上,闵琛的小提琴实力虽然恐怕无法顺利地进入柏爱小提琴组,但是如果要评价他的小提琴水平的话,除了他自己以外,绝对不会有人用“糟糕”两个字来评判。   戚暮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刚才的音律,好奇地问道:“这样重复练习的指法,是一首练习曲吧?我以前竟然没有听过?是哪位当代作曲大师的新曲子吗?”   昏黄黯淡的琴房灯光下,闵琛一手扶着小提琴,一边目光幽邃地望着眼前的青年。在朦胧昏暗的月光下,他的身遭映上了一层淡淡的月色,看上去十分柔和,但是那凌厉卓然的气场却让人无法忽视。   只见闵琛低笑着勾唇:“是一位作曲大师?……嗯,不错。是他刚刚即兴演奏出来的一首练习曲,你可以叫它——《活力练习曲第一首》。”   猛然明白过来的戚暮:“……”   过了半晌,戚暮无语地问道:“第一首?难道还有第二首、第三首?”   闵琛理所当然地颔首:“嗯,从那位作曲家的31岁到41岁、51岁……乃至是和他的爱人相处过的101岁,我想,应该会有无数首《活力练习曲》吧。”   “你确定他能和他的爱人过到101岁?”低笑着轻哼了一声,戚暮语气平淡地说道:“唉,今天还听长笛组的珍妮雅说,她异地恋十年的男友最近和她分手了啊……”   “你敢!!!”   俊秀漂亮的青年噗哧一下笑出声来,他眸子一转,道:“我记得当年在这间琴房里,有的人不厌其烦地给我连续演奏了《唐璜的记忆》、《彼得鲁斯卡》、《死之舞》……当时我就在想,你的手不酸吗?”   一句话,便将时间重置到了一年前。   闵琛将小提琴轻轻地放回了琴盒里,抬步走回钢琴前坐下。   在他的身旁,青年还坐在两年前的位置上,这架钢琴和两年前的也并无区别,而那几首高难度的炫技钢琴曲也依旧好像在琴房里久久地回荡。   戚暮不由自主地靠在了男人的肩膀上,低声呢喃道:“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啊……闵琛,我好想听你再弹奏一遍《死之舞》啊……”   青年话音刚落,漂亮华丽的钢琴声便倏地响起。   这首曲子和一年前的没有丝毫的出入,但是听这首曲子的人,却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关系。   这是他们一起走过的第一年,听着这首激烈华美的《死之舞》,戚暮忍不住地勾起唇角,暗自想到:他们,还会有很多很多年,一起走下去……      第二百一十八章      九月份的维也纳,晚夏的太阳渐渐没有了曾经的炙热火辣。温暖的气息弥漫在整个维也纳的大街小巷,在这座城市里,到处可以听到欢快优美的音乐声,尤其是在音乐之友协会大楼的第三排练厅里,那乐声更为磅礴大气。   当戚暮提着自己的琴盒来到排练厅的时候,正好是一首《康斯》排练结束,此时闵琛正低声与一旁的首席陈政说着什么,而戚暮便悄悄地走上了舞台。   “嘿,小七!”   第一小提琴组的某个成员发现了他后,高兴地与他打招呼,之后所有人才发现戚暮的到来,然后纷纷和他打起招呼来。   刚来到音乐之友协会大楼,戚暮先是去了维爱将一些日常的事务打理完毕。他尽量在一个小时内完成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情,接着便很快从维爱的日常排练厅赶到了这里。   见到戚暮来了以后,闵琛不动声色地抬眸看了他一眼,接着才低首又继续与陈政说了起来。戚暮径直地走到了属于自己的位子上,他将小提琴从琴盒里拿出来后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接着开始擦拭松香、调试音准。   等到他全部准备结束后,闵琛也正好与陈政交流完毕,戚暮笑着问道:“所以接下来我们还是继续《康斯》的排练?”刚才闵琛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因此坐在一旁的戚暮也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是从第一段直接开始吗?”   此时闵琛已经回到了指挥台上,忽然听着青年低悦好听的声音,他低首向后者看去,薄唇微勾:“嗯,直接从《康斯》的第一段开始。”顿了顿,他又问道:“第二部分的华彩准备得可以了吗?”   戚暮轻笑着点头:“嗯,准备好了。”   “好,那就开始吧。”   一头雾水的华爱众人:“……”   等……等会儿?这就交流完毕了?!!!   不需要再向昨天对待他们一样,先是熟悉磨合一下,然后再听一下小七的演奏,等经过一段炼狱般恐怖的突击训练后,最终才决定是不是要和乐团合奏?!!!   这和说好的剧本不大一样啊!!!!!!   戚暮自然没有发觉身后华爱成员们怨念到快要形成实质的眼神,他笑着转首与陈政说了一句“请您多多关照”后,便将小提琴架在了肩膀上,准备好了直接开始排练。   而闵琛则也淡定从容地执起了架子上的指挥棒,他低头与戚暮、陈政对视了一眼,接着再抬首看向华爱的全员。   数十人立即挺直了身子,刚刚还精神萎靡的也一下子振奋了精神,聚精会神地等待着指挥的号令。   只见在灿烂明亮的聚光灯下,俊美清贵的男人指挥棒一样,瞬间,磅礴恢宏的琴声随之而起!   今天上午,华爱已经将这首《康斯进行曲》排练了两次。   这是闵琛自己作的曲子,世界上恐怕没有一个人比他更有资格来诠释这个交响乐,因此当今天早上闵琛多次纠正了华爱成员的指法、强弱、插入顺序的错误后,他们丝毫没有一点的怨言,反而默默地在心中想到:原来这首曲子应该是这样表达的啊……   而如今,虽然很多华爱成员都非常喜欢戚暮的音乐、也很相信他的实力,但是却也不约而同地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没有一点磨合就直接加入乐团进行排练?   这也难度太高了吧!   就算小七是维爱的首席、小提琴水平极高,恐怕也无法做到这么困难的任务吧?   甚至有一些一眼就疼爱上这个俊俏可爱的青年的女性乐手都开始在心里埋怨了:闵琛也未免太过分了吧,人家小七就是水平再高,你也得给人一个和乐团合演的机会啊……   但是再多的抱怨、埋怨,等到那一段绚烂精美的华彩乐段响起时,所有人的无奈已然变成了惊骇。不,大概还有一个例外!   听着那段顺着音乐插入进来的琴声,盛彦辉抬眸看了坐在前方的戚暮一眼,并没有任何惊讶。   是的,他早就知道这个青年拥有这样的实力。   戚暮的音感实在太强,他可以毫无缝隙地插入乐团的和声。而且他也太勤奋,盛彦辉一点都不怀疑,在今天的排练前,戚暮大概早就将华夏爱乐乐团的音乐会听了不止十场了吧!   ……这一点,盛彦辉还真没猜错。   在闵琛和华爱来到维也纳之前,戚暮就已经将后者近十年的音乐会视频和唱片听了不下二十遍,甚至也将柏爱最近几年的音乐会专辑听了五六遍。   只有一周的时间,戚暮和闵琛在此之前从来都没有与华爱合作过,如果说想要演奏出一场出色的音乐会,那么这个任务恐怕还不算重。但是如果要演奏出一场“让华夏人看到华夏古典音乐的未来曙光”的音乐会,那么仅仅是让他们两人联手,一周的时间还是有点紧张的。   于是戚暮便想要尽量地在自己这里多下点功夫,让闵琛少操心一些。而且即使这个冷峻淡漠的男人没有开口,戚暮也知道……闵琛在私底下肯定也做了很多准备。   否则不会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闵琛就能够直截了当地点出了乐团成员的一些固有毛病;也不会在纠正每个成员的缺点的时候,一针见血地对症下药。   一段飞快的跳奏结束,属于戚暮的华彩部分暂时告一段落。在他的身后,交响乐团轰隆作响的音乐声几乎要将他埋没。   而此时此刻,戚暮却情不自禁地抬首看向站立在指挥台上的男人,忍不住地翘起嘴角。   这个人啊……其实是面冷心热。   ……   等到一首《康斯进行曲》全部结束的时候,戚暮顺畅流利地演奏完了最后一个音,而乐团所有的成员也稍稍松了一口气。   没有出现任何失误的乐手是彻底地放宽了心,准备起下一次的练习来;而明确知道自己出现偏差的,则是提心吊胆地低下了头,生怕被闵琛看到自己的脸;至于那些在排练中出现严重失误,甚至当场就被闵琛狠狠瞪了一眼的,更是恨不得将自己埋进舞台下面去,干脆从来就没出现过好了。   但是让他们惊讶的是,那个俊美挺拔的男人竟然只是随意地扫视了全场一眼,然后语气平淡地开口说道:“第一小提琴组在第三部分出现了一点失误,陈政,你负责指导一下;圆号组,第二部分的时候,有一点抢音,首席注意一下……”   将一些比较小的失误全部提点过去以后,在成员们或是惊讶或是困惑的眼神中,只见闵琛抬眸看向了最后操作定音鼓的打击乐成员,俊挺的眉峰微微一蹙,眸色暗沉。   负责定音鼓的成员是一个瘦瘦高高的年轻人,此刻他忽然被闵琛危险可怕的目光瞅上,他整个人都浑身一抖,下意识地就想高喊道“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抢音了,我再也不敢敲错三个小节了……”。   但是就在那成员刚准备开口的时候,所有人却听见,在舞台的前方,一道清越的声音响起:“刚才我好像听到定音鼓一不小心敲错了三个小节的音,还抢快了一拍,是吗,闵琛?”   话音刚落,在排练厅明亮刺眼的聚光灯下,华爱所有成员惊悚地看见,那个刚刚还面色沉郁、似乎下一秒就能面不改色地说出一段可怕话语的指挥,突然间阴转多云、再多云转晴!   甚至当他垂首看到了一旁温和轻笑的青年时,那前一秒还雷霆暴怒般的神情已经化为浮云,再也找不到一点愠色!   闵琛俊挺的眉头微蹙,他无可奈何地轻叹道:“嗯,你听得没错,是错了三个小节,还抢快了一拍。”语气平淡,声音冷静,仿佛刚刚那个即将暴怒的人根本不存在似的。   华爱众人:“w(Д)w!!!!”   盛彦辉:“……”   戚暮俊秀白皙的面庞上升起一抹无奈的笑容,他轻轻点头:“真是没想到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话音落下,他转身看向了那个早已浑身抖得跟筛子似的打击乐手,笑道:“我记得你是叫张永是吧?数小节这件事确实挺麻烦的,不过我记得你敲错的三个小节的地方,正好都有一段圆号的阻塞音,你可以注意一下。”   青年声音刚落,闵琛也轻轻颔首:“嗯,听他的。”   刚刚还抖得和筛糠子似的打击乐手张永:“……啊?”   华爱众人:“……诶?”   盛彦辉:“……”   在维也纳音乐之友协会大楼排练的第一天,华爱的成员们经历一个悲喜交接的一天。先是与恶魔指挥(没错,华爱成员最新的共识)一起排练了三次,度过了人生中最为煎熬的一个小时。   而在此之后,仿佛雨过天晴、否极泰来,那个一个小时前还冷声呵斥、严声厉色的闵先生,突然间他就春暖花开……好吧,并没有,但是脾气好了不只一点啊有没有!   甚至有小号手在中途吹泡,闵琛也只是冰冷地扫了一眼,事后也没有像昨天对待小季一样,秋风扫落叶般的冷酷啊!   难道说……是有神明听到了他们昨天晚上的祈祷?   对此,盛彦辉表示:呵·呵!   作为唯一一个大概明白真相的人,他真的是心·好·累!      第二百一十九章      一周的时间飞速而过,当华夏爱乐乐团的维也纳音乐会正式到来的时候,这些远道而来的华夏年轻乐手仿佛是脱了一层皮,只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快碎了,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这一个星期,可以说是这些年轻的乐手们度过的最难熬的七天了。为了让年轻人们拥有更多的锻炼机会,这次华爱派出来的乐手们基本上都是乐团里的年轻一辈,老一辈的则仍旧在华夏大本营,等着观看这一次的现场直播。   年轻人有年轻人的好处——耐操。   上午八点准时就得进行排练,中午进行一段简短的午餐休息,下午还想要有下午茶?那不可能!西方人的下午茶对于这些身负重任的华爱成员们而言,那就是美梦!他们必须得抽出一切可能的时间,来将六首曲子都排练稳当。   如果你说:要不咱们就熬上七天,起早摸黑地把音乐会排练好算了?   那也不行!   良好的休息对于所有成员而言都是非常有必要的,否则你休息得不好,在排练的时候状态不好?那更糟糕!   所以,在这一周的时间里,华爱成员们每天都精神紧绷、刻苦钻研地进行排练,不能休息不好、那就得把时间的利用效率提高上去,更是得注意力集中。   在第三天的时候,趁着闵琛和首席陈政交流的空荡阶段,盛彦辉犹犹豫豫地找到了正在擦拭松香的戚暮。他忸怩了一会儿后,还是忍不住地问道:“戚……戚暮,你和闵先生……是不是在一起的啊?”   盛彦辉问的很小心谨慎,也故意压低了声音没让周围随意谈论的其他成员们听见。但是听了他的话,戚暮却是惊讶地睁大双眼,就在盛彦辉以为戚暮一定会否认的时候,却见这个形容昳丽的青年微微一笑,点头道:“是啊,我是和闵琛在一起的。”   盛彦辉:“……”   过了半晌,盛彦辉也觉得自己刚才的担忧仿佛是多余的了。面对这样坦然直率的青年,刚才他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根本就是杞天之忧。   于是盛彦辉将自己的座位稍稍拉近了戚暮,笑着说道:“我以为……你会隐瞒这件事,不说出来的。”   戚暮将琴弓放在一旁,淡笑着勾唇摇首:“我确实是和闵琛在一起的,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你是我的朋友,你既然问了,我当然要回答你了。”   你是我的朋友。   简单的六个字,让盛彦辉四天以来的一切忧虑和顾忌全部消散。   在维也纳国际机场见到戚暮的第一眼起,盛彦辉就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这个温和亲善的青年。一年前,他还曾经对这个青年产生过眸中绮丽的情愫,虽然在那感情还没来得及萌芽的时候,就被某个男人用一个拥抱和一个眼神,全部扼杀在了摇篮里。   但是盛彦辉却还是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样看待戚暮。   一年的时间里,前四个月盛彦辉组织了一个小型四人乐团,在华夏也闯出了一定的名头,之后两个月他便回了慕尼黑音乐学院,参加结业考试和毕业典礼。从学院毕业以后,他听从家人的建议,通过以前老师的推荐,直接加入了华夏爱乐乐团,并且用半年的时间成为了副首席。   盛彦辉自以为自己已经非常出色了,在华夏的年轻一代里,他绝对是站在最顶尖上的那一小群人之一。但是就在他刚刚成为华爱副首席的时候,却传来“戚暮成为华夏第一个维爱副首席”的消息!   就在盛彦辉以这个青年为目标,打算继续努力的时候,不过几个月……   他又成为首席了啊!!!!   维爱的副首席和首席,看上去只有一个字的差距,但是所有人都明白——   这绝对不是一个字的分量可以形成的天堑距离。   盛彦辉是彻底地服气了,也再也没有了任何想要赶超那个青年的念头,只想着以对方为目标,走出自己更为出彩的人生。就像两年前在b市的那场私人音乐会的后台里,戚暮对他说的一样——   你需要超越的是你自己,而不是其他任何人。   想到这,盛彦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心中最后一点点的暧昧念头也彻底地烟消云散。他坦率地看着眼前俊秀漂亮的青年,笑着说道:“我祝福你们,戚暮。”   戚暮并不知道刚才盛彦辉的内心里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天人交战,但是他却也发现,这位老朋友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真挚与热情,让他也不由地感到轻松起来。   “谢谢你的祝福,盛彦辉。”顿了顿,戚暮忽然想到:“对了,刚才我听到你演奏《第一交响序曲》的时候,好像在第二个乐段的颤音部分有点问题,你是对这段的指法有些疑问吗?”   盛彦辉一愣,然后赶紧地凑了过来:“是的,这段的指法和我以往习惯的方式……”   谈论起专业方面的问题来,戚暮和盛彦辉再也没有了刚才的轻松随意,两人非常仔细地将这段音律的指法研究了一遍,最后经过多次尝试后,他们找到了一个和盛彦辉正常的指法最为相似的方式、并且试验成功。   盛彦辉将那一小段旋律再演奏了一遍后,兴奋激动地感谢道:“真是太谢谢你了,戚暮!卡尔教授之前教我的时候一直都比较注重我的右手弓法问题,他认为我的左手指法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华夏作曲家和西方作曲家的编曲方式还是有一些不同的,在学院毕业以后我确实也经常会遇到一些问题。”   戚暮非常明白盛彦辉的难题,因为他以前在日内瓦学院的时候就研究过中西方作曲家的一些差异。毕竟华夏古代的乐曲都是五声调式宫商角徵羽,而西方却以七声调式为主,即使现在作曲家大多以七声调式为基础来进行作曲,但是有不同也是理所应当的。   想到这,戚暮又将自己以前研究过的一些经验和盛彦辉进行了分享。   于是等到闵琛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场景——   青年淡笑着与一旁的男人说着话,他很有耐心,对于盛彦辉提出来的每个问题都会进行细致的分析讲解。甚至有的时候他还会直接拉过盛彦辉的手、在琴把上进行一些纠正和示范。   闵琛:“……”   再等到下午的排练开始之后,一首《第一交响序曲》是完美流畅地合奏出来了。虽然在个别地方还有一些细微的错处需要进行纠正,但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了。   就在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却见那个冷峻淡漠的男人忽然指挥棒一样,直直地指向了坐在第一小提琴组前方位置的乐团副首席。   盛彦辉瞪大眼睛:“!!!”   闵琛面无表情地抬眸看向他,语气平淡地说:“开场第一个音,你插入得慢了半半拍。”   戚暮:“……”   盛彦辉:“……”   华爱众人:“……”   所以说,到底什么叫做半·半·拍啊!!   就这样,等到音乐会正式要到来的时候,除了早已习惯了闵琛的节奏、并且甚至觉得闵琛还没有将时间压缩得更紧的戚暮外,所有华爱的成员们已经半死不活地瘫软在了自己的座位上,听着朱丽扬说一些明天要注意的事项。   “以前我们也参加过很多次大型的音乐会演出,但是这次还是有点不同的。这一次,国家1号频道将会对我们的音乐会进行现场直播,全华夏的人民都会看到你们的演出情况。能不能够让古典音乐在华夏更为有力地推广,就看明天的音乐会了。”   “我们这次的演出是一次很具有象征意义的演出,所以在明天的音乐会上,大家一定要严阵以待。”说到这,朱丽扬转头看向闵琛,笑着说道:“闵先生,明天稍微给大家一点休息的时间吧,大家这段时间都辛苦了。”   闻言,闵琛也没反对:“嗯,好,明天上午休息吧,下午的时候再来预演一遍。”   得到闵琛的同意后,朱丽扬便继续将明天的一些注意事项说了下去,并且让华爱随行的工作人员将他们早已准备好的礼服,全部发给每一位成员。   当戚暮领到那一套精美漂亮的礼服时,他微微一愣,下意识地抬首看向朱丽扬。后者也心有灵犀地笑着看向他,解释道:“因为我们非常重视这场演出,所以小七,麻烦你和闵琛也换上我们乐团的特制礼服了。”   朱丽扬语带歉意,而戚暮自然是微笑着点头同意:“好的朱姐,我明天会将这套礼服穿上的。”但是过了半晌,看着那上面华丽花哨的花纹,戚暮终于还是忍不住地问道:“不过朱姐……这个上面的纹路是不是……”   “哦,你发现了啊?那是苏绣,请了绣娘亲手缝制的,非常具有象征意义。”   戚暮稍稍吞了口口水,又到:“嗯,原来是苏绣啊。但是朱姐,这衣服是不是太……”   “你很喜欢吗,小七?那等到演出结束后,这件礼服你可以拿走的。因为你是特邀小提琴手,所以你的服装样式和其他的成员们还有一点差异,做工也更精细。不过这个主你朱姐还是可以做下的,你如果喜欢它,就把它带走吧。”   戚暮:“……”   可是朱姐,你真的不觉得这件礼服真的是太·耀·眼·了吗!!!      第二百二十章      华夏作为古典音乐的后起之秀,近两年来在这条道路上的发展,已经出乎了很多人的预料。两年前柏爱的乐团经纪人丹尼尔就曾经说过,华夏的古典音乐发展速度之快,真是令人瞠目。   而就像华夏最近三四十年迅猛发展的经济速度一样,古典音乐在这片沉睡渐醒的大地上得到了超乎想像的崛起,尤其是在最近一年内,来自华夏的知名音乐家们享誉世界,让人不得不叹服这个古老国度的人才储备量是多么的骇人。   闵琛是其中一位,戚暮也是其中一位。   如如今,当这两个人要带领华夏爱乐乐团在维也纳金色大厅进行演出后,不要说那些兴致大起的西方乐迷们了,就是华夏的留学生、在外工作人员们,都激动地直接抢票,很快便让那些门票抢售一空。   甚至有一些准备已久的西方乐迷们刚刚才按下抢票的按键,网页便直接跳出弹窗:【抱歉,您所购买的门票已售一空。】没有经历过双十一的西方乐迷们:“……”   黑五都没这么恐怖的好吗!!!   因此,当华爱的维也纳音乐会即将开始的时候,在那栋恢宏雄伟的大理石建筑下,许许多多的东方面孔出现在人群之中,他们穿着正式、举止优雅,让不少人都忍不住地侧目注视。   耀眼夺目的灯光将今夜的音乐之友协会大楼照射得通体明亮,无数黑发黑眼的华裔人穿着漂亮礼服,淡定从容地踏上红地毯,走进了这座金碧辉煌的罗马风格的大楼。   华夏人在西方是很多的,但是却很少能见到如此多的华夏人出入同一地点,因此不少人也是纷纷诧异地多看了几眼。甚至有人还在心里默默感叹:真是征服世界的华夏人啊……   而这些,都是此刻在舞台后场紧张准备着的乐手们所不知道的。   今天下午的预演非常成功,就连一向挑剔的闵琛都没有说出太多指责纠正的话,因此成员们也是信心大作。但是当他们真的要进行演出的时候,一想起这场音乐会将由国家1号频道进行现场直播,有的年轻一点、经验少点的乐手就有点胆颤了。   而再联想到他们即将登上的是那个传说中的金色大厅,就连个别经验丰富一些的老成员都额上冒汗,有点担心起接下来的演出来。   对于他们的这种心理,戚暮自然是非常明白的。不要说是他们了,就连他自己在第一次以首席的身份登上金色大厅准备演奏的时候,也是紧张不已,勉强用理智压住了心底的担忧。   于是,看着这些忍耐住紧张、低头不停做着准备的成员们,戚暮干脆拍了拍手,笑着说道:“大家不用紧张,我们今天下午的预演非常成功,晚上的音乐会只需要保持我们正常的水准,就不会出任何问题。”说着,戚暮还一边戳了戳旁边淡定不语的男人,道:“再说了,你们是不相信闵琛吗?”   戚暮话音刚落,便抬眸看向了一旁的男人。只见后者原本还随意优雅地旁观着,忽然察觉到青年的目光,他轻轻地咳嗽了两声,然后开口道:“嗯,你们还不至于蠢到出现集体忘音的大车祸……嘶……”   戚暮笑眯眯地将自己的脚从男人的脚背上挪开。   而此时此刻,华爱的成员们早就笑作一团,再也没有了一点紧张的氛围。   在这一周的训练中他们早就发现,他们严肃苛刻的指挥只要碰上这位可爱温柔的小提琴手,就会像打了霜的白菜,一下子蔫了。很多乐手都甚至在私底下感慨:“闵先生和小七的关系真的很好啊!”   当然,也只有盛彦辉默默地保守着秘密,每天都像瞎了狗眼一样的看着这两个人当众秀·恩·爱,而且所有人还一副“哦,这真是伟大的友谊”的模样!   心太累了,不想说话。   ……   大概是戚暮和闵琛的这个小插曲太过逗乐,后台里已经准备就绪的成员们纷纷都轻松地说笑起来,再也没有了一点压抑紧张的气氛。   等到临上场的时候,他们一个个地从戚暮和闵琛的跟前走过,互相打了气以后,有秩序地登上舞台。   从第一位打击乐组的成员,到小号组、长号组、圆号组……一直到第二小提琴组、第一小提琴组。当盛彦辉和戚暮点点头上了舞台后,华爱的首席陈政也朝着他和闵琛打了声招呼后,便抬步走上了舞台。   霎时间,后台里除了一两个工作人员外,刚刚的近百人已经走了个干净,只剩下戚暮和闵琛两人站在距离舞台最近的地方,相视无言。   一道厚厚的红色帷幕外,是滔天震耳的掌声。那潮水一般汹涌澎湃的掌声表达着观众们最真诚的期待之意,向这支从遥远的东方远道而来的乐手们,送上最诚恳的祝福。   相比于舞台上的灯光璀璨,后台的光线明显稍暗。戚暮的左手里拿着自己的小提琴,他抬首看向一旁的男人,只见后者此时竟也正好垂眸看他,两人对视了许久,戚暮轻轻一笑。   “这还是我……第一次在音乐会上和你合作吧,闵琛。”   俊美优雅的男人淡笑着勾了薄唇,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颔首道:“这是一个开始。”   戚暮也是翘起唇角:“嗯,我们以后肯定还会有更多的机会。”   两人轻轻地拥抱了一下,炙热的温度便顺着薄薄的衣衫传递过来。这样一个普通简单的拥抱看在其他工作人员的眼中,只是一个鼓励性质的动作而已,并没有太深刻的含义,但是当闵琛即将转身登上舞台的时候,在两人掌心中那默契地轻轻一勾,却蕴含了无限的暧昧与美好。   作为华爱本场的特邀指挥,闵琛在戚暮之前,登上了舞台。   当这个挺拔清贵的男人出现在舞台的那一瞬间,掌声顿时高了几个八度,甚至有人发出激动的欢呼。来自华夏的乐迷们因为这个人是闵琛而兴奋,而其他西方的乐迷们虽然知道闵琛是华夏人,但是却更熟悉他的另一个名字——   奥斯顿·冯·柏特莱姆。   这个名字,代表着最完美动人的音乐!   这个名字,是一场优秀出彩的音乐会最有力的保障!   璀璨辉煌的舞台上,闵琛步伐稳健地一步步走到了指挥台旁。但是,他并没有立即登上指挥台,而是转身看向了帷幕后的地方,轻轻地伸出手、微微弯腰,做了一个绅士十足的邀请礼。   下一秒,一个俊秀漂亮的青年出现在了舞台上!   “戚暮!!!”   “小七!”   “闵琛!!!!”   有太过激动的乐迷们狂喜地大喊,他们是从华夏特意赶到维也纳,为的就是能听到由这个青年与那个男人携手合奏出的一场音乐会。   两年前,闵琛这个名字代表着华夏古典音乐的最高水平。无论是在作曲家、指挥家还是钢琴家中,这个名字就是所有音乐家仰望的目标,他们为这个男人而感到自豪。   而到了如今,又有一个华夏人走到了与这个男人比肩的地方!   戚暮淡笑着走上舞台,在大庭广众之下与这个男人进行了一个简短的拥抱。这个拥抱和刚才那个在后台里偷偷摸摸的拥抱不同,只是一个“特邀音乐家与指挥家之间祝愿合作愉快”的拥抱,没有太过深刻的含义。   但是就算是这样,台下很多观众们都激动地努力鼓掌,用雷鸣般的掌声给这两位出色的音乐家、以及他们身后那支优秀的乐团,送去衷心的祝福。   当闵琛和戚暮一起转身面向观众,带领整个乐团齐齐鞠了一躬后,那轰鸣似的掌声渐渐平息了不少。   此时此刻,闵琛也走上了指挥台,执起了那根放置在架子上的银色指挥棒。而戚暮则是走到了乐团之前、指挥台左侧的位置上站稳,接着从容不迫地将小提琴架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然后转首看向那个站在指挥台上的男人。   刺目闪亮的聚光灯下,是一个金色灿烂的舞台。在这舞台之上,这支近百人的交响乐团几乎全是年轻的面孔,充满着勃勃的朝气。他们穿着着统一的黑色贴身礼服,并不是西装,而是一套仿西装的唐装!   精致细腻的玉白色扣纽,用金线镶边的衣襟、袖口,暗藏在黑色之下的华美瑰丽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乐团成员们的服装已经足够华丽炫目,但是身为指挥和小提琴手,闵琛和戚暮的衣着则更是让人移不开视线!   只见在那灯光下,青年白皙漂亮的面容本就如同白玉,而与深沉的黑色相衬以后,更是泛着一层淡淡的光泽。从那脆弱高挺的锁骨部位开始,这套礼服却与他身后的乐团成员们,形成了极大的对比——   那是一条盘旋着即将飞起的银龙,是手艺最精巧的绣娘花了三天时间,用银色的丝线一针一针绣出来的精美苏绣。那银龙从青年白皙的脖颈处盘旋起来,一直隐匿于他的左腰处结束。除此以外,全装再无任何花样,但仅仅如此,却已经足以让人惊叹。   与戚暮的衣着相似,闵琛的礼服上是一条金色的长龙。   长龙欲飞,翱翔九天。一金一银的龙身似乎要灼伤了人的眼睛,漂亮得无与伦比。   在满堂寂静的无声赞叹中,戚暮将琴弓轻轻地放置在了琴弦上。当他的目光与那个俊美矜贵的指挥家交汇上的一刻,在安宁寂静的音乐厅里,所有人的心中忽然回荡起了一句话——   这真是一副美丽的画作啊!   下一秒,指挥台上的男人薄唇一勾,手中的指挥棒一扬,琴声陡然响起!      第二百二十一章      开场的第一首就是闵琛作曲的《d大调第九号小提琴协奏曲》。   首先响起的是第一小提琴组和第二小提琴组紧张急促的快奏,当进行到第三小节的音律后,中提琴和大提琴组的声音也插入进来,营造出了一种紧张刺激的氛围。   好像是英雄在黑夜中悄悄地行进,那乐声低促急切,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低沉、昏暗,随着弦乐器们的合奏在整个金色大厅里回荡。当所有人都渐渐地进入那种阴郁的氛围中时,忽然便听一道清亮高昂的小号声响起,紧接而来的是铜管乐器们的轰然热烈的吹奏,一下子将刚才压抑紧迫的气氛一扫而散。   恍若阴云散去,豁然开朗,压迫在音乐厅上的乌云渐渐四散开来,让观众们也稍稍轻松许多。就在这时,一道热烈轻快的小提琴声忽然响起!   《康斯进行曲》的开场便是一段难度极高的小提琴断奏与左手拨弦,众人只见舞台上那个挺拔俊秀的青年此刻正眉头微蹙,左手飞快地在琴弦上按动着。他的手指修长如白玉一般,随着每一下右手的跳弓,左手都会进行轻轻地弯起指尖,勾起琴弦,发出一道清脆的拨弦声。   要想将这两个动作同时做好,是难度极大的,但是这样高难度的技巧在这个青年的双手中,却仿佛是成人在摆弄幼儿的玩具,一切都水到渠成、恰到好处,没有丝毫滞涩。   随着青年越加激昂的曲声,管弦乐队的音量渐渐平息了下去。舞台下甚至有熟悉这首曲子的观众稍稍屏住了呼吸,开始期待起来:因为他们知道,接下来将会是这首进行曲最为精彩的一部分!   当一道悠长低醇的小低音号声缓缓吹响时,霎时间,整个交响乐团猛地停顿下来。   宽敞空荡的音乐厅里,只听见那唯一的小提琴声仍旧在紧张激烈地演奏,它的声音越攀越高、它的节奏越来越快,当突然演奏到最顶点的时候,猛然之间又倏地下滑,一切又归为了起始的宁静!   如果你认为就这样算作是结束的话,那真是太低估闵琛了。既然这首曲子能成为他最出名的几首代表作之一,那自然有它让人无法忽视的优胜之处。   只听在一片安宁的死寂中,大概是沉顿了约两秒,倏地,只见那个指挥台上的男人突然转身看向身旁的小提琴家。   闵琛猛然扬起指挥棒,一道低闷的小提琴声响起。   指挥棒再扬,小提琴声更低。   指挥棒再扬,小提琴声更低!   仿佛是在与这位指挥家唱反调似的,每当那指挥棒上扬到更高的阶段的时候,担任华彩独奏的戚暮却更加压低了旋律。   一边是汹涌嚎叫的猛兽,一边是英雄不屈坚强的挣扎!   全场的气氛在这样“诡异奇怪”的指挥演奏中慢慢平静下来,没有一个观众感到诧异的,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正是这首《康斯》的魅力所在。   到这个时候,小提琴声已经低到最后的g弦,它沉闷地哼出了最粗重的声音。然而就在这声音进行了两个节拍之后,只见在灿烂明亮的聚光灯下,俊美优雅的指挥家薄唇微勾,猛然压下了手中的指挥棒。   突然!   那原本低沉的小提琴声却忽然转出了一道漂亮的滑音,白皙修长的手指从最粗的琴弦上猛然翻转,手速极快,几乎形成幻影,接着在e弦上直接按出了最后的泛音!   当这道清越高扬的泛音响起后,整支乐团又开始齐声奏鸣。到这时,戚暮却慢慢地降低了声音,将琴弓也缓缓放下。   直到此时,这首曲子中他的任务已经彻底完结。   戚暮抬眸看向那个站在身侧的男人,却见后者正好也不动声色地转眸看了他一眼。戚暮惊讶地愣了一瞬,接着忍不住地低笑起来。   而舞台下的观众们在聆听音乐的同时,只见到那位清俊昳丽的小提琴家忽然勾起唇角,露出一抹灿烂绚丽的笑容。   “!!!!”   说好了这是交响音乐会啊……你这是犯规啊!!!!   经常有人说,小提琴能够提升一个人的气质,当再平凡的人拿起这样高雅秀静的乐器时,都会显得端庄大气。   然而此时此刻,所有的观众却纷纷觉得,在这样恢宏磅礴的背景乐中,那个站在舞台前方的青年丝毫不比他手中美丽娇俏的小提琴逊色!   乐器能够提升人的气场,而人也能为乐器添色!   你不信?那就看一看这场音乐会的直播好了。   华夏,凌晨。   虽然已经快近一点,但是有许多乐迷们还是死死地守在电视机前,专注认真地观看着这场跨越了小半个地球的现场直播。   在网络日趋流行的现在,已经很少有人会从电视上观看电视剧了。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无法在网上搜索到?简直少得可怜!   就算是华爱的这场音乐会的直播,其实央视也搞了网络直播,但是这次他们惊讶地发现,相比于电视的收视率,网络的观看率第一次落了下风!   这让负责直播的总导演困惑不已地挠着脑袋,暗自想到:难道现在电视的春天又回来了?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   谁让你们的网络直播分辨率那么低啊!   网络的声音还一卡一卡的,敢把美工从程序猿的位子上赶走么!!!   本来电脑屏幕就小,你还搞那么低的分辨率,他们是想一边听音乐,一边欣赏自己国家音乐家们的风采的,不是干听着电流的沙沙声、看着模糊的马赛克的好吗!!!   很多观看这场直播的乐迷们一开始只是为了“闵琛”这个名字而来的,要知道,闵琛二十多年前就拿到了国际钢琴大奖冠军,十几年前就成为了肖赛冠军,等到他担任了柏爱首席指挥后,其名声更是享誉全球,成为了华人的骄傲。   但是当这些闵琛的乐迷打开电视、真的观看起这场音乐会的时候,他们的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被那个正在演奏的小提琴家吸引住了。   那高超耀眼的炫技、那流畅华丽的演奏,根本让人移不开眼啊!   甚至很多人都惊骇地发现,当这个青年和那位名声赫赫的指挥大师站在一起的时候,竟然没有一点点的逊色,反而相衬得宛若天成!   就好像这两个人本身就该站在一起似的,当这两个人同框的时候,画面和谐融洽,毫无突兀,无比美好。   乃至有一位闵琛的乐迷大半夜地窝在沙发里看直播的时候,恰巧她的老公从客厅里走过。此时电视画面里正好接连放到了闵琛和戚暮的脸部特写,睡得迷迷糊糊的男人直接问道:“诶,你这看的是什么电视剧啊,刚才两个人都长得不错啊,哪个是男主角啊?”   瞧瞧,你说你们两个偶像担当,好好地还走什么实力派!   不过远在小半个地球之外的戚暮,可不知道此时“闵琛的乐迷纷纷倒戈、动摇初心”的情况。当这首《康斯进行曲》结束后,紧接着的便是闵琛的其余几首交响曲。   《f小调小提琴协奏曲》、《e小调小提琴奏鸣曲》……   等到四首激烈昂然的音乐结束后,全场进行了一段短时间的休息。当所有观众再回到自己位置上的时候,乐团的成员们已经将新谱子放到了琴架上,等着下一首曲子的到来。   戚暮的心情早已从音乐会起始的稍微紧张,变成了如今的轻松愉悦。   就像他上台之前和华爱成员们说的一样:有闵琛在,你们还在担心什么?   只要不是全体忘音这样的惨烈大车祸,戚暮相信,这个男人绝对有把握将任何情况都扭转过来。因为他是闵琛,那么他就有这样超然的实力,否则……   这个人凭什么让他敬仰喜爱了十几年呢?   此时此刻的闵琛还不知道,在他什么都没有去做的情况下,自家心爱的青年竟然又在心里将他好好地赞美了一通。当然,这事儿可千万不能让他知道,否则某个自恋闷骚的男人又该臭美很久了。   等到下半场的音乐会开始的时候,戚暮只是随意地与闵琛说了两句,便准备起接下来的演奏来。当闵琛的指挥棒扬起的时候,一阵激烈急促的乐声猛然奏鸣。   全场的倒数第二首曲子,是关峡老先生的《第一交响序曲》。   关峡是华夏开国后著名的作曲家之一,出生在h省的关老先生是一位满族人。大概是自小就耳濡目染了华夏各式各样的古文化的缘故,关峡的曲子中总是充满了华夏独有的古韵情调。比如他最著名的《木兰诗篇》和《霸王别姬》,就都选自华夏古代的著名典故。   关峡曲风正派大气,颇有雷霆万钧的气势,而此时华夏爱乐乐团演奏的这首《第一交响序曲》便继承了关峡一贯的凛然正气。激烈的号角声和定音鼓轰隆的作响,让在场所有观众都仿佛看见了一副战火连天的壮烈景象。   一个个威武善战的勇士毫无畏惧地迎向炮火,他们跨越过积尸无数的战壕,走过了战友们创伤遍布的身体,他们的手中举着的是希望与自由之火,为了美好的明天,不断地冲锋、冲锋!   鼓声急促而紧张,小提琴和长号也迅猛快速地演奏着黎明之前的景象。   这首《第一交响序曲》是歌剧《悲怆的黎明》的改编曲目,在后者低沉悲凉的基调上,音乐更为激昂热烈,管弦乐队的声音交织成了一幕弹火四飞的画卷。   音乐有超然的魅力,音乐更有鼓动人心的力量!   舞台下,许多观众已经紧紧地握住了手指。华夏的观众是想起了七十多年前的那场战争,而西方的观众们则更是联想到了最近总是冲突不断的中东战局。   世界不可能是永远平静的,但是世界总是走向光明的!   恢宏壮阔的琴声反复着同一个希望的主旋律,当所有乐声升华到最高点再戛然而止之后,舞台之下突然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   所有的观众都情不自禁地拍着双手,向这支乐团以及他们演奏出的美妙音乐送去最崇高的敬意!   在全场观众的掌声中,闵琛和戚暮代替乐团鞠躬致谢。但是这掌声久久不息,甚至已经有观众带领着喊起了“安可”。   于是戚暮和闵琛默契地对视一眼,等到音乐声再次响起的时候,场下有观众低声惊呼:“华夏的《罗密欧与茱丽叶》?!”   一首唯美动人的《梁祝》轻快明朗地在金色大厅里响起,经历过最初的甜蜜、中途的阴云,到最终生死不离地化蝶。   小提琴悲欢低缓地发出轻轻的哼唱,而正在指挥着弦乐器组的指挥也悄悄地转首,看向那个正在“化蝶”的青年。   正好,戚暮心有灵犀地抬首看了闵琛一眼,恰恰是“化蝶”的最后一个音,戚暮将琴弓缓缓放下后,想起男人刚才那“怨念”的眼神,他再次忍不住地低笑着勾起唇角。   舞台下、电视机前……乃至是全世界的观众们:“……”   都说了,这是犯规、犯规、犯规啊啊啊啊!!!!!      第二百二十二章      华爱的维也纳音乐会,在观众热烈雷鸣的掌声中,渐渐拉上了帷幕。   在音乐会还在进行的时候,就有无数乐迷在推特、微博上发出关于这次音乐会的话题,而等到这场演出真的是彻底结束后,那舆论便倏地如同洪水一般,轰然而至,所过之处,无人不知。   奥地利国家音乐频道、德国国家音乐频道,和华夏国家1号频道一样,都对这次的音乐会进行了现场直播。你完全无法想象柏爱指挥这个名号对于德国人民有着怎样致命的吸引力,正如同你无法想象一个维爱首席的演出,对全体奥地利人民而言,是多么大的冲击。   当奥地利成千上万的乐迷透过电视、网络听到和看到了这场演出后,他们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自己内心此刻的震撼。   说实话,奥地利人对自己国宝级的交响乐团——维也纳爱乐乐团是非常自豪甚至是自负的,就算柏爱这些年已经渐渐有了压住他们的气势,他们也从来都没有丢下过自己光辉荣耀的地位身份。   所以当他们得知维爱的首席要和东方乐团合作的时候,他们还是比较怀疑的。这可不是维爱,你能合作好吗?音乐效果肯定不如我们维爱的音乐会吧?好吧,那就勉强听一听吧。   但是这样的自负,在听到这场演出的第一首曲子的时候,却慢慢地崩塌瓦解。   当听到第二首的时候,已经彻底地烟消云散。   是的,仅仅成立17年的华夏爱乐乐团肯定远远比不上有着上百年历史的维也纳爱乐乐团那般底蕴深厚,他们的音乐水平肯定距离维爱也相差一定水平。但是!   音乐从来都没有必然的高下之分。   你可以从无数的方面来评判这支乐团不如维爱,比如他们的音色、节奏、合作默契程度……等等,这些都与维爱差了一个层次。然而,这支乐团拥有他们无与伦比的地方!   他们的音色铿锵有力,带着年轻气盛的蓬勃朝气,对于乐器切换得处理细致入微,丝毫不必维爱逊色!   当这场音乐会结束的时候,许多奥地利的乐迷都不由自主地在自己的社交账号上发表了赞美与建议,更甚至有人直接这样写到:【哦,我今天听了华夏爱乐乐团的演出……上帝啊!这音色真是太漂亮了!他们棒棒棒^_^】奥地利的古典乐迷都如此了,那华夏本国的古典乐迷圈更是如同爆炸一样,轰隆作响。   十几年来的华夏古典第一人——闵琛,带领华夏自己的乐团在金色大厅进行演出!你问所有华夏乐迷这是什么感受?拜托,那哪儿能是感受啊!要是有机会,他们恨不得千百万人一起坐飞机去现场听音乐会啊!   戚暮的名声是从前年才在华夏兴起的,虽然他的乐迷数量的增长速度很快,但是与闵琛相比,还是有一定差距,毕竟后者已经在华夏成名十几年。   但是这一晚,却有无数的乐迷纷纷喜欢上了这位小提琴家的琴声,那繁复炫丽的高难度技巧,细腻柔和的情感处理,能成为维爱的首席就自然有他的实力!   戚暮,这个青年拥有着与他的地位相匹配的实力!   从音乐会结束后,一股“小七热”已经从网络之上刮起,然后渐渐地在现实生活中普及开来。如此美妙动人的音乐……怎能让人不去喜欢?!   ……   音乐会结束的当晚,许多乐迷已经纷纷发出赞扬之声。   而等到音乐会结束的第二天,全世界各地的古典音乐媒体,甚至是一些官方舆论媒体都对此次演出作出了饱含溢美之词的评价。   《古典音乐》:【这支来自神秘东方的交响乐团,在刚开场便给我们带来了无数的惊喜。他们年轻,他们有朝气,他们还有更多的潜力和可能!在不久的明天,他们将会给整个古典音乐界刮来一场东方的旋风!】《留声机》:【奥斯顿·柏特莱姆的指挥与戚暮的华彩,都为这场音乐会添光增色。这一晚注定是华夏人屹立西方古典巅峰的夜晚,华夏的音乐魅力已经传达到了整个欧洲!】《维也纳之声》:【金色大厅迎来了这些远道而来的东方客人,这也让我们突然意识到,奥斯顿·柏特莱姆和维爱的新任首席戚暮,都属于那个遥远的美丽国度!是什么孕育出了这样出彩卓越的天才?是东方神奇的水土,培养出了这样一群让人惊叹的音乐家!】……   正如朱丽扬一开始所想的一样,戚暮和闵琛的名字为这场音乐会提高了知名度,打开了舆论的市场。但也没有出乎她的预料,在市场打开后,华爱就要用自己的实力来证明自己名副其实,而他们……   真的有这个资格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当戚暮和闵琛一起送华爱众人离开维也纳的时候,站在宽敞明亮的维也纳国际机场里,那个短发干练的中年女性笑着对他们说道:“小七,闵琛,真的非常谢谢你们接受我们本次的邀请。华夏的古典音乐还在起步的过程中,我们需要人去拓展国外市场,我们也需要人来激励国内的士气。你们走得更远,我们才能拥有更多的空间。”   说到最后,朱丽扬用一句话总结:“昨天晚上的演出非常棒!你们是最棒的!”   听着这话,戚暮忍不住地轻笑出声。他有些依依不舍地与朱丽扬交换了一个拥抱,然后对这位一直非常照顾自己的女士说道:“谢谢您的赞扬,朱姐。华爱的水平也完全超乎了我的预料,他们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出色!我相信,他们的名字很快就会传遍全欧洲、传遍全世界。”   几人又交流了几句后,便是华爱众人与戚暮他们的道别。   短短一周多的相处,让戚暮已经与这些可爱的成员们完全熟悉起来了,如今又到了分别时刻,就算是他,也不由地有些伤感。   “小七,以后你回华夏的时候要多来看看我们啊!”   “就是就是,我女儿可喜欢你了,小七。要是我能让她见着你,她肯定激动地给我一个甜甜的吻。”   “哈哈老赵,你个女儿控就别说话了,小七不是才刚给你签了名的吗?”   ……   一片欢笑声中,戚暮原本低落的情绪也慢慢回升。分开从来都不是永别,而是一次新的相遇的开始。最后当戚暮与盛彦辉进行道别的时候,这位老朋友开朗的笑着,给了戚暮一个大大的拥抱。   盛彦辉说道:“虽然闵先生现在在用杀人的眼光看着我,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戚暮,我真的非常谢谢你,两年前对我说的那些话。”   戚暮怔然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只听盛彦辉继续说道:“以前我的目标就是追赶你,真正地超越你。而如今,我的目标只有超越我自己,达到我自己能达到的最高境界,那我就死而无憾了。戚暮,你一定要继续往前走,你是我追逐前进的动力。”   到最后,盛彦辉用一句发自内腑的话结束了这次的道别:“戚暮,两年了,我一直欠你一句话——‘你的小提琴,真是太棒了!’”   听着这样衷心真诚的赞美,清俊昳丽的青年翘起唇角,露出一抹坦然的笑容来。他再次伸开双臂给了盛彦辉一个拥抱,然后笑道:“盛彦辉,其实……你的小提琴,也非常棒!”   送了最后一个华爱成员进入安检口后,只剩下朱丽扬和戚暮、闵琛三人,还站在安检口外。当真的只剩下他们三个人的时候,这位一向照顾戚暮的女士目光柔和地在戚暮和闵琛之间打量了许久,最后看向戚暮。   人来人往的机场中,已经有不少人认出了戚暮和闵琛,但是他们却很有礼貌地没有来打扰他们,而是在一旁悄悄地偷看、拍照。   朱丽扬深吸了一口气,接着缓缓吐出,笑道:“小七……其实有一件事,你朱姐在一周前就发现了。你和闵琛……是在一起的吗?”   戚暮和闵琛在与华爱进行排练的时候,虽然没有刻意说过、表现过他们的关系,但是他们也从来不去遮掩。   朱丽扬道:“虽然你们不说,但是朱姐也是过来人了。只属于情侣之间的暧昧和温柔,是不可能骗过人的。如果你们不想告诉我,没有关系,但是……我想真心地祝福你们。”   听了这话,戚暮不由地怔在原地。   在他的印象中,朱丽扬是一个保守传统的华夏女性,她虽然拥有女强人的能力,但是却也有着许多华夏传统的观念。但是现在,这位女士正在祝福他和闵琛。   戚暮下意识地问道:“朱姐,您……祝福我们?”   朱丽扬轻轻笑开:“是的,我祝福你们。说实话,我刚猜到这件事的时候我还是有点诧异的,也有一点点排斥。但是在旁观了你们几天的排练后我却突然想到……如果你们两个都不配了,那世界上还有谁能和你们相配呢?好吧,既然你们是如此的登对,那朱姐还能说什么?只能祝福你们了。”   这话说得十分容易,但是戚暮却知道,让这位女士的观念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一定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这位女性是真的非常疼爱喜欢自己,才会说出这样祝福的话语。   戚暮再次给了朱丽扬一个拥抱,而这时,闵琛也给了对方一个轻轻的拥抱。   在戚暮诧异的目光中,闵琛低首看向这位身材娇小却心思敏捷的女士,神情真诚,语气郑重地说道:“谢谢您这段时间对戚暮的照顾,我们……会永·永·远·远在一起的。”   朱丽扬:“噗。”   耳尖一红的戚暮:“……”   你敢别用这么认真的表情,说这么肉麻的情话吗!!!   大庭广众之下,还当着朱姐的面呢,这样真的好吗!!!!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一场华爱的维也纳音乐会结束后,不过一天,闵琛便赶回了柏林,准备起年末的全球巡演来。而这个时候,戚暮也回到了维爱,加入到了紧张的排练中去。   对于任何一个世界顶尖乐团而言,除却年底的新年音乐会外,一年中最为重要的就是年末的全球巡演了。这场巡演是一个乐团将它们过去这一年的实力表露出来的契机,也是让乐迷们明白乐团实力的重要机会。   而当维爱今年度的全球巡演在巴黎开展了第一场后,他们意外地获得了乐迷们比往年更加热烈的响应。场场爆满、甚至在开票后第二天就销售一空,这样的盛况对于维爱来说,也是非常少见的。   等到他们巡演到了东京的时候,热情的乐迷们更是早早地在三得利音乐厅的门口等候,甚至在音乐会中,那震撼响亮的掌声几乎要将这座“日本的音乐殿堂”震翻!   当维爱的成员们离开三得利音乐厅的时候,所有人正提着自己的乐器向巴士走去。忽然间,戚暮好像听到人群中有人在呼喊自己的名字,当他转过身看去的时候,正好见到几个年轻青涩的女生举着印着“七”字的荧光板。   见到戚暮转首看向自己,那两个女生激动地朝他挥手,大声地喊道:“小七,加油!”   说的是中文,让戚暮更是大感亲切。他笑着朝那两个华夏的小姑娘招了招手,接着便跟在多伦萨先生的身后,上车离开了音乐厅。   这不是戚暮第一次在演出场外见到自己的乐迷,一般而言,古典音乐的爱好者不会像追星族一样狂热地跟着自己的偶像走遍每一个城市,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不疯狂。   为了自己喜爱的音乐家,他们也会非常执着地举着印着对方名字的旗帜,也会在论坛、博客等各地表达自己对音乐家的喜爱。   人的喜欢是不分任何领域的,或许我们一开始喜欢上你只是因为你的琴声,但是当我们更加了解你后,也更是喜欢上了琴声背后的你。   今年度维爱的巡演比柏爱的要迟上两个星期,所以当闵琛已经回到欧洲、在柏林爱乐音乐厅准备最后一场巡演的时候,戚暮才刚刚抵达华夏b市,为三天后的演出作准备。   当闵琛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戚暮正巧看到了一只小拇指加盖大小的黑虫。他拿纸巾将小虫子包裹着扔进垃圾箱后,对着电话那边的男人笑着说道:“我刚才看到那只虫子的时候,就想起了你。你当年就突然敲我的门的时候,真把我吓到了,我是一点都没想到,你会突然出现在那里。”   闵琛那边还有交响乐团练琴的声音传来,说的是中文,因此闵琛便也没有特意找个静谧的地方,而是直接在排练厅的观众席中就坐下了。   听着青年低悦好听的声音,闵琛低声道:“我也没想到,你就在我的隔壁。”   进了十二月初的b市,刺骨严寒的冬风从西伯利亚吹来,将这座城市完全笼罩在一片肃穆静煞的白色中。那股子寒冷已经可以用肉眼直接看出来,所以戚暮只是在阳台上站了一会儿,就回到了有暖气的屋子里。   “好像你隔壁的房子还没有租出去,要不我什么时候把这房子买下来吧。”戚暮想了想,然后笑道:“好了,不说这个了,明天就是音乐会了,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今天的预演还不错,准备得也比较充分。明天的音乐会上我会出任钢琴协奏者,由查尔担任指挥……”   男人低醇磁性的声音透过电波清晰地传了过来,语气低柔温和,饱含着柏爱成员们这辈子都听不到的宠溺。等到两人再聊了几句后,戚暮便说了一句“那明天祝你演出成功”,接着就挂断了电话。   自从华爱音乐会以后,两人已经有近两个月没有见过面了。各自的工作和生活都太忙,实在抽不出时间。但是戚暮却并没有觉得深藏在心底的那份温暖有减淡过一分,他反而觉得浓浓的思念充斥着他的心脏,让他有种迫不及待地想要再见到对方的冲动。   真正的爱情并不会随着地域的隔断而渐渐淡忘,恰恰相反,那股思念会日渐发酵,也让爱情变得更加醇厚。戚暮伸手将客厅里薄薄的雪纺窗纱拉上,再将最后一盏灯熄灭,很快,整个屋子里便落入了一片寂静的漆黑。   等到第二天维爱在b市国家大剧院进行演出的时候,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即使是在第二层的站席,也站满了热情激动的乐迷,并且在数次的演出会中途,给予了这支乐团轰然热烈的掌声。   维爱就算是再怎样实力卓群,也极少会见到这样的情况。等到一头雾水的维爱成员们下了舞台、刚走到后台的时候,那黑压压的一片人马更是让他们吓得差点以为走错了地方。   后台的地方,除了站在众人前面的谭老和杨照、朱丽扬几人外,都是华夏爱乐乐团和b市交响乐团的成员。   维爱的成员还能从中认出一些熟面孔——毕竟之前华爱去维也纳演出的时候,双方打过一些交道。至于那些一看到他们家首席就跑上来的“叔叔阿姨们”,维爱的成员就一个都不认识了。   b市交响乐团的成员们一见到戚暮,便高兴地跑了过来,将他围成了一个圈。来的人并不多,但都是在乐团里非常照顾戚暮的前辈们,所以戚暮十分谦逊地和他们说这话,即使他此刻刚刚下台、还没来得及休息,也没有一点厌烦。   而那些被挤到一边的维爱成员们呢?   他们就只能干瞪着眼,看着自家可爱的首席被人给抢·走·了!   “上帝,这些人是想对我们小七做什么?”   “哦天哪,你是没看见,那位女士居然捏了小七的脸!”   “这是我一直想做的事情啊,那位女士居然抢在我前面做了,她居然做了!!!”   ……   叽里咕噜的德语在国家大剧院的音乐厅后台里响起,所幸这个后台还是比较宽敞的,所以即使多涌进来二十多个人,也没见着有一丝拥堵。   而当多伦萨先生从自己的指挥休息室里出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诡异的景象——   那群往日里大大咧咧的维爱成员们此刻就像小媳妇一样,委屈别扭地看着旁边那一堆华夏乐手将俊秀漂亮的青年围在中央。   见到多伦萨先生进来了,维爱第一小提琴组的理查还气愤地跑过来,仗着别人听不懂德语,直接说道:“多伦萨先生,您看!他们一来就把小七抢走了,还捏小七的脸了!!!他们捏·脸·了!!!!”   多伦萨先生:“……”   其实你的重点是后一句吧……   深深明白自家这位温和可爱的首席在成员们心目中的地位,多伦萨先生无可奈何地走到了谭老几人的面前。其实谭老和杜胜早就看到了多伦萨大师,甚至不用他开口,杜胜就非常激动地说道:“艾伯克·多伦萨大师!您好,我是您的乐迷!我叫杜胜,现在是b市交响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   脾气和善的多伦萨先生笑着和杜胜握了握手,然后道:“谢谢你的喜欢,杜先生。”   杜胜的英语还是很不错的,因此他很快便与多伦萨先生交谈起来。   杜胜说:“多伦萨先生,其实去年您在s市的巡演我也有去观看,真的是非常棒!我非常喜欢您指挥下的肖邦,专辑我全部都买下来了,音色正统洪亮,非常出色!”   多伦萨先生谦虚地笑道:“其实,杜,你们b市交响乐团的音乐我也有听过,小七以前曾经给我听过你们的cd,你们的声音很端庄雄浑,是很漂亮的乐声。”   一旁的维爱众人:“……”   说好的是帮我们出气的,多伦萨先生您怎么还投敌了啊啊啊!!   大概是感受到了一旁维爱众人滔天阵阵的怨气,杜胜转首悄悄地看了他们一眼。维爱成员们立即别开脸去,一副“嗯我们在收拾东西,才不好奇你们在说什么”的模样。   见到这样的情境,杜胜心中没有一点气,反而非常欣慰地说道:“多伦萨先生,看到维爱的成员们也非常喜欢小七,我们也就放心了。其实小七以前在我们b市交响乐团的时候,我们所有人都很喜欢他。他年龄虽然小,但是很懂事。”   一边说着,杜胜一边抬首,看向不远处被b市交响乐团和华爱众人包围着的青年,然后道:“小七是个好孩子,他很有天赋,但他也很刻苦。以前他在我们乐团的时候,就非常受欢迎,我们还给他起过很多很可爱的称呼,可惜的是……小七似乎很害羞,一直不接受这些可爱的名字。”   听到这,多伦萨先生好奇起来:“哦,杜?你们还给小七起过什么名字吗?我倒是知道,似乎之前帕雷森剧院曾经发售过他们的吉祥物,就叫做兔子小七。难道你们也是吗?”   闻言,杜胜一惊,然后问道:“咦?兔子小七是什么?!”   早在旁边蠢蠢欲动的维爱成员们立即一拥而上,其中一个成员随手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红彤彤、嫩呼呼的小毛绒兔子。那成员甩着兔子小七的小短腿,说道:“就是这个、这个!这个兔子小七可爱吧!”   一看到这粉嫩嫩的兔子,杜胜也是一吓,接着忍不住地笑道:“原来小七也是你们的吉祥物吗?在我们乐团里,他可还是我们的小天使和门面担当呢!”   维爱众人一愣:“……小天使和……和什么?”   杜胜想了想,不负责任地用英语翻译了一下:“就是……最想让人捏脸的?得担当起一个乐团的捏·脸·门·面的责任的!”   维爱众人:“(⊙□⊙)!!!没错没错,小七就是我们的门面担当!!!!”   觉得有些古怪的多伦萨先生:“……?”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杜胜卖掉的戚暮:“……”      第二百二十四章      因为已经是本次巡演的倒数第二站了,所以这次当维爱在b市结束了自己的演出后,他们并没有着急地立即离开,而是在这座沧桑古老、历史悠久的古都城市呆了两三天。   作为东道主,戚暮带着多伦萨先生、塔克曼先生几人在b市逛了许久。他们走过故宫、天坛、长城,让这些经常来b市演出、却很少在这里逗留的音乐家们,纷纷感受到了华夏古老而又神奇的魅力,以及……那“每天只堵一次、一堵只堵一天”的b市传奇。   对此,多伦萨先生如此感慨道:“华夏人真是热情啊,这样宏伟可怕的汽车长龙,我真是从来都没有在其他地方见过啊!哦小七,这真是太神奇了!!!”   戚暮:“……”   您确定您这真的是夸奖么……   这边,维爱的成员们在b市音乐协会的帮助下,度过了愉悦欢快的两天。而他们所不知道的是,演出结束后他们是一身轻松了,但是华夏的各大古典舆论杂志、报刊,都对这场音乐会进行了热烈隆重的报道。   从《古典音乐》到《音乐之声》,再到华夏最具官方色彩的《音乐殿堂》,都直接在封面上用初号字介绍了维爱的这次巡演,甚至在杂志的内部也都用大篇幅的报道进行了洋洋洒洒的介绍。   尤其是《音乐殿堂》,作为华夏音乐协会的官方杂志,它很少会用如此浓重的笔墨介绍一场音乐会,即使那是维也纳爱乐乐团的巡演。然而,这一次,当明天发刊时,等到每一个乐迷翻开了《音乐殿堂》后,他们都会在其中发现整整六页的乐评!   从乐器的配置和成员的座位,到交响曲的选择和改编的方式,《音乐殿堂》的这篇报道详细地将维爱的本场音乐会介绍了个完全。其中着墨最多的,自然还是本次演出的指挥和首席了——   【世界四大指挥家之一,艾伯克·多伦萨大师,承贯了他以往唯美柔和的特色,将弦乐器的低柔徐缓发挥到了极致。相比于管乐器的壮阔雄浑,在这首西贝柳斯的《悲伤圆舞曲》中,小提琴的美妙更让人无法忘记……】【维也纳爱乐乐团的新任首席戚暮,出生于华夏s市。13岁成为梅纽因国际小提琴大赛最年轻的冠军,14岁与维也纳交响乐团在金色大厅合作,名声享誉全球。戚暮师从世界三大小提琴家之一的里德·阿卡得大师,毕业于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曾经与纽约爱乐乐团、华夏爱乐乐团多次合作,并且在2017年初成为维爱的新任首席。】【戚暮的小提琴以繁复耀眼的技巧为主,在这样成熟高超的炫技下,其对音乐的感触也十分独到细腻。在本次音乐会演奏的德彪西的《意象》中,戚暮华美绚丽的技巧让人眼前一亮,而那琴声传达的朦胧美好的意境则更是优美温缓……】当谭老和朱丽扬几人亲自到b市首都机场给维爱众人送机时,朱丽扬便一脸神秘地将这本厚厚的《音乐殿堂》塞进了戚暮的手中。《音乐殿堂》是周刊,理当是明天才会出刊,朱丽扬也是利用特权才拿到了这本样刊。   看着一脸疑惑的戚暮,朱丽扬淡定地笑笑,道:“在飞机上无聊,可以看一看杂志,算是消磨消磨时光吧。”顿了顿,她又道:“小七,等下次放假记得回华夏多看看,去你朱姐家吃饭!”   没有再多想,戚暮将那本用塑料袋封好的杂志放入了自己随行的包中。清俊秀气的青年俯身给了这位短发女士一个轻轻的拥抱,然后笑道:“好的,朱姐,等这次新年音乐会的演出结束后,我应该会有一段不短的假期,只是希望……到时候您不要嫌我烦。”   没等朱丽扬开口,一旁的谭老倒是冷冷的哼了一声:“有了小朱,就不记得我了?”   戚暮和朱丽扬都哈哈一笑:“请您一起来吃饭!”   听到这话,谭老才稍微舒坦一些,感觉自己还没成“旧爱”,脸上也渐渐露出笑容。   等戚暮真的进了安检口、上了飞机以后,银白色的飞机很快划过跑道、穿过云层,在蔚蓝澄澈的云巅之上稳稳飞行。   到这时,戚暮才将小桌板放下,在用过午餐后,拿出了朱丽扬特意塞到他手中的杂志。不过是将封着杂志的塑料袋撕开后,戚暮一眼便发现了那封面上大大的标题。   “原来……是介绍维爱的吗?”   低声的自言自语后,戚暮很快找到了那篇幅度极长的报道。他直接从第一段开始往下阅读,等阅读到最后那一整页介绍自己的篇幅时,越看这文字……戚暮越觉得不对。   他立即翻到第一页仔细一看……   果然!乐评家一栏上赫然印着“郑·未·乔”三个大字!   戚暮忍不住地轻笑出声,又是感动又是无奈地喃喃道:“所以说……昨天郑哥所说的惊喜,就是这个了?”   虽然《音乐殿堂》在全球的地位远远比不上奥地利的国宝级杂志《维也纳之声》,但是能够在《音乐殿堂》上拥有一整页的介绍,这放眼整个华夏,恐怕只有闵琛和吴老几人才有过。   这代表着华夏官方已经决定将戚暮作为年轻一代的榜样,好好地宣传,也代表着……“戚暮”这个名字,真真实实地在神州大地上彻底流传开来。   以往的流传只是乐迷私底下的,而这一次……是真正得到官方认可了的。   将这篇报道认认真真地看完后,戚暮情不自禁地勾起唇角,微笑着转首看向了窗外的碧海蓝天。窗外,温煦灿烂的阳光如同金芒,在棉花糖似的云朵上印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一架飞机平稳地飞过了b市上空,向着西方驶去。   而在同样一片蔚蓝的天空下,在一个戚暮所不知道的乐迷俱乐部里,却已经是炸翻了天,不过一会儿,首页的帖子就被新发出的帖子顶到了最后。   如果要说维爱来到华夏进行演出,最开心的人是谁?   那绝对就是“小七后援会”的成员了!   想要入门古典音乐,绝对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大多数人一听到“古典音乐”四个字,脑海中想起的便是“晦涩、难懂、复杂、深奥”这类的词汇。   诚然,古典音乐不像流行音乐一样有歌词,无法直截了当地表明深刻的感情,但是这绝对不意味着古典音乐就是一样深奥繁杂的东西。   就算是再没有音乐细胞的人,当他听到《命运交响曲》的时候,都会情不自禁地为那音乐中富含的悲壮豪迈而震撼;就算是对古典音乐一窍不通的门外汉,当他听到《蓝色多瑙河》的时候,都绝对会忍不住地舞动起身体来。   古典音乐需要细细的品尝,它就宛若是一杯浓香厚重的苦咖啡,当你尝到第一口的时候,完全无法理解世界上怎么会有人喜欢这样的滋味。但是当你仔细专注地品味那掩藏在苦味后的醇厚滋味时,却会恍然大悟——   它所蕴藏的美丽,绝对不下于世间任何一样艺术品!   在“小七后援会”里,一开始就喜欢古典音乐的乐迷只占了六七成,还有许多则是被戚暮这个人吸引进来,最终也因为他而爱上古典音乐的乐迷。   维爱在国家大剧院的演出注定只有不到2000张门票,就算是再怎么想要去现场聆听,也只可能有1900多人听到这场演出。于是当音乐会结束后,抵达现场的乐迷们的反馈,便成了演出后几天最热门的事情。   音乐会中,禁止拍照。所以他们不会有任何照片流露出来,当然,有国家音乐台的直播,没照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直播的音乐哪儿能比得上现场啊!   于是,此时的小七后援会论坛里,无数的反馈贴正在不停地发表、顶起。   楼主:【小七的泛音技巧真的太棒了!我就坐在第五排,简直要惊呆了好么!】1l:【为何我的眼睛里泛出了绿光……】   2l:【ls,那是嫉妒的光芒。】   3l:【羡慕嫉妒恨!】   4l:【啊啊啊啊我坐在二楼啊!我也好想近距离地看小七演奏啊!!】5l:【我也好嫉妒楼主啊!qaq】   6l:【4l你根本就是在炫耀!我连票都没抢到,就在门外看了小七一眼好不好!!!】……   无数的帖子被人不断地发表、顶贴,这场从音乐会开场前就涌起的热潮,即使是音乐会结束三天以后,也没有丝毫地减弱。甚至乐迷们讨论的方向已经不仅仅是单纯的乐曲,而开始转向了维爱当天的演出状况。   李悦悦从两年前就喜欢上了小七,而如今她更是每天一下班,就立即打开电脑、刷起论坛的帖子来。不得不说,小七后援会里还是有许多大神的,每天也会出现一些技术贴,来分析小七每首曲子的演奏技巧、感情处理。   而最近几天,李悦悦则热衷于刷一刷大家对于小七这场音乐会的评价。   晚上八点,她一如既往地捧着热开水,蹲在电脑前刷着帖子。忽然,一个与其他赞美贴格格不入的帖子出现在了她的视野。李悦悦稍稍一愣,视线在那个帖子上凝视了许久,然后点了进去——   《不对啊,你们有没有人注意到小七戴在手腕上的那个手链啊……》   第二百二十五章      点开那个帖子,李悦悦一眼便注意到了首楼的截图。   这张截图还算清晰,很明显是从一段视频上截图下来的,因为左下角还有暂停的标记。早已将这段视频看过五遍的李悦悦自然知道,这是戚暮三天前的维爱巡演音乐会的视频。   虽然维爱本次巡演的每场音乐会,在人员配置方面几乎没有太大的变动。但是李悦悦清晰地记得,在本次华夏的演出上,因为维爱要额外演出一首德彪西的《意象》,所以原本坐在小七左边的那名男性小提琴手特意换成了一位女性。   资深乐迷,这种小事当然得注意得清清楚楚。   没有再多想,李悦悦认真地看向了小七的手腕。她记得在西贝柳斯的《悲伤圆舞曲》之后,上半场的音乐会就暂时结束了。等到短暂的休息后,小七似乎将袖子稍微往上拉了拉,因此……才露出了这截手腕。   只见在那灿烂明亮的聚光灯下,青年削瘦修长的手腕白皙异常,能够清晰地看到细小的青色血管。而在那高高隆起的手腕尺骨旁,一道大约有小拇指一般粗细的银色手链正在灯光下闪烁着浅银色的光辉。   这手链上的吊串并不算多,大约只有七八个,因此在其他几个截图中,这手链也随着青年不停拉弓的姿势而摆动着,吊坠不停地上下滑动。   这个视频已经算是很高清了,但是因为镜头拉得优点远,所以照样无法从这些截图上,看清手链上那些吊串的模样。   李悦悦再拉了帖子往下看去,只见这楼主在下面解释道:【我一开始也没注意,但是刚刚再看一遍音乐会视频的时候突然就看到了!这好像是潘多拉的男链吧?我没看错吧?大家帮忙坚定一下,我觉得和潘多拉有一款男链特别像!】见到这句话,李悦悦也是一惊。李悦悦有一个男同事以前在巴黎留学,现在的女朋友也在巴黎工作,两人就戴了这么一对情侣手链,吊着一模一样的吊坠。   想到这,李悦悦的心里忽然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小七有女朋友了?!”   接着,她再往下看去。   1l:【潘多拉的手链啊……没什么研究。不过小七的手真好看,舔舔xd】2l:【好像真的是潘多拉的手链,这是哪一款啊!我要买对应的女款23333!】……   大概是同样的回复在不停地刷屏,整个电脑屏幕上几乎都充斥着“啊啊啊啊小七的手真好看”、“我也要买手链!”、“我要和小七带情侣手链”这类的字样。   直到楼主再次在帖子里咆哮一样的回复道:【大家!!!你们就没发现这条手链很眼熟嘛喂!!!!咱们先别提买情侣手链的问题了啊(虽然我也很想买哈哈),但是这手链你们真的没有谁见过吗?我好像在哪儿见过的啊啊啊啊!!!!求破!!!!难道是我记错了?】31l:【咦?我不大关注这些东西的啊……】32l:【真的没见过啊,难道也有谁喜欢戴手链的吗?】33l:【等会儿!我好像见过一模一样的手链!!!!你们等我去找找!!!!】……   李悦悦屏住呼吸,似乎意识到接下来可能要发生什么了!   65l:【33l哪儿去了啊!我们都在等你啊!】66l:【召唤33l!等真相!】   67l:【我终于找到了!是不是这个?一模一样啊!上面的吊坠好像是一模一样的吧?!!!!(图)】看着那张放大的图,李悦悦整个人都呆愣在了凳子上,彻底地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她的眼睛瞪得滚圆,死死地盯着电脑屏幕上的男人、以及他手腕上的手链……   “看错了看错了看错了……”   李悦悦擦了擦眼睛,再仔细地看了起来。结果自然不可能有任何的改编,是死死盯了一分钟后,她终于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怎么可能是闵琛啊啊啊!!!”   只见在那闪着荧光的电脑屏幕上,正是一个俊美优雅的男人。截图上的他此刻似乎正在进行着一场访谈,右手随意地撑在桌面上,薄唇微勾,看着坐在对面的记者。   这个视频大概是在夏天录制的,因此此时的闵琛也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薄衬衫,他将袖口向上叠了几层,于是便露出了那串晶莹漂亮的手环。   工作八年、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李悦悦勉强地让自己保持了镇定,她再将帖子往下拉了一段,只见果不其然,有人在楼下这样回复道——   81l:【是不是正好买的是一样的手链啊?】82l:【我记得闵神和小七是很熟悉的吧?是不是他们一起去买的?】……   过了几层,却有人这样激动地说道:【你们懂什么啊啊啊啊!这是潘多拉的情侣手链情侣手链情侣手链(重要的话重复三遍)好吗!就算都是男款的,但这是情侣手链啊好不好!!!!】没过几楼,又有人再次补了一刀:【而且那手链上的吊坠都一模一样的好么!我认识那个圆形的,是柏林的城市吊坠,只在柏林可以买到的!】自此以后,整个帖子一发不可收拾,不过三分钟顶帖便已经超越1000,甚至等到李悦悦将自己洋洋洒洒的五百字的分析打上去以后,那顶帖已然超越了5000条!   在这样一个小众的乐迷俱乐部论坛里,回帖超过500条的已经可以算是热帖了,而回帖超过5000条的……李悦悦还是第一次见到。   但是当李悦悦一刷新,发现那帖子已经拥有超过8000条回复后,她深深地皱紧了眉头,隐约地察觉到了——   这或许并不是一个结束,而是一个可·怕·的·开·始!   ……   当银白色的飞机平稳地在维也纳国际机场降落后,戚暮帮着多伦萨先生将他的小箱子从行李架中取了下来,接着再和维爱的成员们一起向行李领取处走去。   戚暮和维爱众人抵达维也纳的时候,正是深夜。9个多小时的航程让维爱的成员们都有些疲累,此刻好不容易回到了熟悉的家园,他们各个都笑着说闹着,互相打趣,缓解旅途的劳累。   走在宽敞明亮的机场里,戚暮与多伦萨先生交谈了几句后,才想起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并且开机。   梨子手机的开机时间并不长,正巧多伦萨先生又说了几句话,于是戚暮便抬首向他看去,但是没过一会儿,便听到一段轻快悠扬的《e小调协奏曲》忽然响起。   多伦萨先生一愣,接着看向戚暮手中不断闪烁的手机,笑道:“原来小七你一直是用门德尔松的曲子作为铃声的吗?唔,这旋律很熟悉啊,是你自己演奏的《e小调》吧?”   戚暮淡笑着颔首:“是的,多伦萨先生,是我自己录制的《e小调》。”   多伦萨先生没有再打扰戚暮,他留下一句“我们在前面等你,小七”,便加快步伐地跟在维爱成员们的大团队,向前走去。而戚暮则是放慢了脚步,看着那屏幕上不停闪烁的名字,轻轻地按下了接听键。   “闵琛,怎么突然打电话……”   “你在哪儿?!”   戚暮倏地一愣,过了半晌,他回答道:“我在维也纳国际机场,今天刚从b市回来。怎么了?”   电话那边传来丹尼尔急促紧张的声音,而闵琛刚才略带焦急的语气也是让戚暮一下子怔住。他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却知道,世界上几乎没有任何事能让这个男人紧张成这个样子,那么……一定是发生了很重要的事情!   维也纳深邃幽黑的夜色一如往日的迷人,戚暮放慢脚步走在硕大的舷窗下,他渐渐与前面的维爱成员们隔开了一定的距离。   大概是今天抵达维也纳的航班较少、也或者是他们回来太晚的缘故,此时的机场里人并不是很多,因此也并没有太多人注意到戚暮的存在。   电话那边,闵琛轻轻地叹了声气,然后低声道:“我们的事情……好像曝光了。”   戚暮脚下的步子倏地一滞,他整个人都停在了落地玻璃窗下,怔然诧异地瞪大了双眼。在他的身旁是一架架起飞、降落的客机,窗户上倒映着青年挺拔清俊的身影,朦胧美好。   “曝光了?是你公开了吗?”   “不是我,是……被乐迷们自己发现了。”   在这过去的半年时间里,戚暮和闵琛早已做好了关系公开的准备。但是让闵琛也惊讶的是,前段时间他刻意压下去的、那些拍到他和戚暮同进同出的记者,几乎一下子消失了个干净!明明两个人没有刻意回避在一起的事实,却一夜之间再也没有任何报刊媒体找上门。   对此,两人都默契地同意了“顺其自然”的想法。不压制、但也不去主动公开,顺着事态随它发展,只要两个人生活得开心就好。   当然,即使是早就做好了准备,戚暮也万万没想到,他和闵琛的关系竟然不是由消息灵通的舆论媒体曝光的,而是由乐迷自行发现的!   什么时候乐迷还充当了福尔摩斯的身份?都能自行发现他们的关系了?!   戚暮好好地回忆了一下,不解地问道:“怎么会突然发现这件事?我和你已经快两个月没有见过了啊,这是怎么发现的?”   沉默了片刻,闵琛低沉磁性的声音传来:“是……手链。”   戚暮一下子愣住。   他怔然地抬起自己的手腕,看向那串银白色的手串。只见在机场明亮耀眼的灯光下,圆润饱满的吊串如同水晶般反射着璀璨的光芒,每一个吊串都有着自己所代表的城市,真的是想要仿制都不可能。   千算万算,戚暮是压根没有算到,到最后……他居然会输给这串手链!   哭笑不得地笑出声来,戚暮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往行李领取处走去:“好吧,既然已经公开了,那我们就顺其自然吧,不用去管……”   “戚暮。”男人醇厚优雅的声音打断了戚暮的话,闵琛的语气里带着一点无奈:“或许……这由不得我们顺其自然了。你离开机场的时候最好走vip通道,请多伦萨帮点忙,他可以帮你走vip通道。维也纳应该也有一些记者得知消息了,他们或许马上……”   “闵琛。”   这一次,换戚暮打断了闵琛的话。   闵琛:“嗯?”   站在广阔空荡的机场里,青年无奈地轻轻摇首,对着电话那头说道:“你好像……说得有点晚了啊。”   闵琛一愣:“什么?”   看着不远处那一大群举着话筒、单反的记者,戚暮早已停住了脚步,镇定从容地低笑道:“大概,你明天就能从维也纳日报上看到我的名字了。”   闵琛:“……”      第二百二十六章      第二天的《维也纳日报》、《克莱恩报》、《萨尔茨堡新闻报》……都直接在首页最正上方的位置,用最粗最大的字体这样写道——   《闵琛、戚暮恋情曝光?!古典音乐界的大爆炸!!!》《维爱首席牵手柏爱指挥?离愚人节还有半年呢!》《戚暮恋人疑曝光,对象竟是柏爱指挥奥斯顿·柏特莱姆?!》……   各式各样爆炸式的新闻标题在各大媒体网站、报刊上发表公布,当许多欧美的乐迷们度过了一个美梦甜甜的夜晚,刚刚睁开眼、打开自己的社交网站时,满眼看到的便是这样一个恐怖的爆炸性新闻!   已经无法用爆炸来形容了……   这影响力,原子弹也不过如此了好不好!!!   尤其是当奥地利的上班族和往常一样在报亭里买了份当日的《克莱恩报》的时候,他们入目第一眼,就是那首页上最大的四张照片。   最上方的两张是闵琛和戚暮各自的采访照,两人淡笑从容,十分俊雅朗逸。而下面的两张,则是两人手腕部分的特写,专业人士的技术可远比网民们强大许多,他们用特殊的方式将原本模糊的照片放大到了最清晰的程度,让人能够清楚地看出每一颗串珠的模样。   一颗、两颗、三颗……八颗。   一模一样的八颗串珠啊!!!   你如果要说这可能买的是同系列的手环呗,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这不一样啊!就算是给了潘多拉打广告,这些媒体们也纷纷在此表示:“该手环的串珠一向只在全球各大城市才有相对应的购买点,几乎不可能出现一模一样到八个串珠的情况!”   都说到这个程度了……是不是该上点更硬的锤子猛料了?!   唉,还真没有。   这些记者们只能用“闵琛曾经担任戚暮第一次全员测评的总评委”、“闵琛在戚暮第三次测评中为其伴奏”、“在两人与华爱合作的同时,举止十分亲密”等等,这类没什么说服性的事情来说话。   ……不是他们不想拿出证据啊,实在是当年拍到的所有证据全部都被丹尼尔利用强大的公关能力销毁了好么!而且,柏爱那边当初给了那么多次的施压后,这些记者们非常识趣地就没有再跟闵琛和戚暮的新闻了,所以再也没有留下过什么底片。   如今你们自己一不小心曝光了,这到底是要闹哪样啊!   能不能给点面子啊!   好好地藏着掖着有那·么·难·么!   戴什么情侣手链嘛摔!!!!!   这边,已经渐渐苏醒的欧美大陆是逐渐掀起了一阵热潮,无数乐迷们刚从美梦中醒来就得知了这个“惊天动地”的大消息,他们再也无法抑制自己激动澎湃的心情,开始在各大论坛、网站上发表自己的观念。   受到的冲击力最大的无疑就是“一条蓝色的多瑙河”论坛了,作为欧美最庞大的古典音乐论坛,这里每日的浏览量可以说是全球顶尖的,而且几乎所有的古典音乐爱好者都会专门在这里注册帐号,浏览每日的最新消息。   以往无非就是什么,“某乐团即将在某地进行音乐会”、“某钢琴家飞往某国展开巡演”,这样无关痛痒的话题。而今天,当第一条《柏特莱姆先生和小七居然是情侣啊啊啊啊啊!!!!》的帖子出现在首页后,这个论坛被一下子点燃了,一发不可收拾。   1l:【你不是一个人,你不是一个人,你不是一个人!我也看到新闻了,这这这……这怎么会!小七和柏特莱姆先生是情侣……哦上帝,这是真的吗!!!!】2l:【我的老天,他们两个是情侣?】   3l:【哈哈,我以前就觉得他们很配,没想到真的是一起的嘛!】4l:【2l你是活在昨天了吗!你有没有看现在全世界轰炸的新闻啊!】……   51l:【我的人生真是圆满了,嘿嘿嘿,虽然现在还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但是那么多媒体都发声了,总觉得里出柜好像不远了吧……】52l:【抓住51l!嘿嘿嘿,对个暗号不……】正常乐迷的姿势大都是这样的,以感叹和期待兴奋为主,夹杂着一些好奇与急迫。但是多瑙河论坛毕竟不完全是乐迷的天下,这里也有很多音乐家,其中就包括了……   爱丽丝的袜子:【怎么可能!!柏特莱姆先生和小七是一对?!上帝啊,这简直是今年底最大的新闻了好不好!以前我在学院的时候可亲眼见过他们两个合奏的啊,好像确实粉红泡泡乱冒啊,我当初怎么没有发现啊!!!!】红色匿名兔子:【ls你不是一个人!我和小七在同一个乐团那么久了,我都没发现他和柏特莱姆先生的关系啊!我的上帝,甚至柏特莱姆先生还来过我们乐团的后台的啊,我怎么一点都没发现他们的关系啊啊啊啊啊……等会儿,我匿名一下……】胡桃夹子:【兔子,你的匿名是在开玩笑么哈哈!】劳拉的娃娃:【……不要和我说话不要和我说话不要和我说话……我披个马甲上来。昨天晚上我们乐团刚刚回到维也纳,突然就碰到了一大群的记者啊……小七的男朋友怎么可能是柏特莱姆先生啊!咱们小七那么可爱!qaq我不信!】艾伦客:【嗯?劳拉你是谁?昨天晚上有顺利地到家休息吧?我也没想到小七的小女朋友居然会是奥斯顿,但是我有问过小七,好像这件事是真的呢。】劳拉的娃娃:【……这个语气,难道是啊啊啊!我错了,我不该在排练的时候偷偷摸手机qaq!】艾伦客:【没事,正好是休息时间嘛】接下来的楼层就彻底地歪了,很明显这个“劳拉的娃娃”是维也纳爱乐乐团的成员了,而且以他对这个“艾伦客”的态度,似乎后者应该是维爱里非常重要的人物,而且……他还那么随意地直接喊出了“奥斯顿”这个名字!!!   难道说……   【啊啊啊啊,是多伦萨先生吗?!!!我是您的乐迷啊啊啊看我看我看我!】【多伦萨大师!我超级喜欢您啊!!】   【多伦萨大师,您的每张cd我都有收藏呢,特别是今年的那张亨德尔的专辑,简直太棒了好嘛!】【等会儿,你们就没人注意到多伦萨先生说他给小七打了电话,证明了……这件事居然是真的吗!!!!!】……   在大洋彼岸的欧美都已经刮起了这样一股可怕的旋风,那么在事件的发源地——华夏,这股热潮简直已经爆发到了无可抵挡的地步。当小七后援会的会员们发现这个事实后,他们很快顺藤摸瓜,开始找寻闵琛和戚暮两人的其他演出视频以及相关行踪。   这一找……   【什么?!都合奏了还不是jq?!这根本就是红果果的jq啊!】【我去,这么明摆着的事实我们以前居然没有发现?!我还写个什么同人文啊!】【抓住ls的太太了!太太,你上个月的闵七同人《莱茵河传说》怎么坑了啊!求填坑求填坑求填坑!!!!】……没错,其实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华夏的某部分乐迷们就开始了同人文的创作。这可是文学创作,没有一点点私心哦,就算是其中的某些动作戏的描写,也只是单纯的动作戏哟~乐迷之间是这种情况了,但是刚刚得知消息的谭老等人却是一下子震惊住了。杜胜是完全不敢相信原来小七和闵琛竟然是一对!与之相同,祝文钧、程婷文等人也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只有谭老却是担忧地一拍桌子:“这突然就公开了,乐迷会不会反应和抱怨很大啊?!”   而谭老殊不知,乐迷们的反应嘛……确实是不小的,但是抱怨几乎却是没有的!   诚然,到了2017年的现在,华夏还是有很多无法接受同性恋的人,但是更多的人却已经开放了自己的心胸,坦然地接受了任何美好的爱情。   爱情从来都是不分国籍、不分肤色、不分性别的,既然他们真心相爱,那为什么不给他们送去美好的祝福呢?   只不过倒是有很多乐迷这样感慨:【今年的金棱奖上,诺神和林小球刚刚出柜,没想到……闵神和小七居然也出柜了啊!这才隔了半年啊!要不要给我这么大的冲击啊!不行,我下楼跑圈去了……】这边,华夏的网络世界、乃至是现实社会中的大街小巷,是无数人开始不停地传播“戚暮和闵琛在一起了你知道吗”、“什么你还不知道?!你实在太out了好吗!!!”。   远隔了小半个地球的欧洲,此刻正是黄昏。绚丽灿烂的晚霞在西边的天空上布满了云絮,明明是冬日,却有着一片樱花色的斑斓红色,让人心神迷醉。   戚暮今天并没有去乐团排练,因为多伦萨先生也体谅他的事情,给他放了半天的假。戚暮甚至都记得当他们好不容易躲过了记者们的围追堵截后,多伦萨先生看着他的那副“小七你千万不要吓我”的表情,神情惊恐,双眸瞪大。   “所以说……小七你那个眼睛大大的、有两个甜甜的小酒窝的小女朋友,居然是奥斯顿?!”   戚暮:“……”   他从来都没承认过什么大眼睛和甜酒窝好吗!   多伦萨先生捂住心口,感慨道:“哦上帝,小七,你真的是和奥斯顿在一起的吗?”   面对着这位温和亲近的大师,戚暮淡笑着翘起唇角,点头道:“是的,多伦萨先生,我和闵琛在一起一年多了。”   虽然早就做好准备、但是万万没想居然已经有一年多的多伦萨大师:“……”   想到了当时多伦萨先生不敢置信的神情,戚暮忍不住地噗哧笑出声来。他站在公寓硕大的玻璃窗前,伸手抚上了这层厚厚的玻璃,冰凉的触感爬山了温热的指尖。   当戚暮接起电话的时候,闵琛那边也似乎正在忙碌。即使他们的关系已经曝光了,但是柏爱和维爱的事务依旧繁忙,不可能因为任何外因而作出改变。   “闵琛……我们公开吧。”   电话那边的呼吸声陡然慢了一拍,良久,男人低醇的声音响起:“好,我听你的。”   “如果公开后,有很多人骂你了怎么办?”   闵琛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笑,道:“嗯,骂我好了,不要骂你。”   浅色的眸子里划过一抹笑意,戚暮轻轻地笑道:“骂你我可是会心疼的,还是骂我好了。”   完全没有顾忌外界嘈杂的各种议论,两人又说笑了一会儿。接着,闵琛道:“维爱四天后的音乐会,我会尽量赶过去的。外面的声音……不用担心,我会好好处理的。”   闻言,戚暮却是抬起眸子,反问道:“你又想一个人去应付吗?”   闵琛一下子哑口无言。   戚暮淡笑道:“我永远站在你的身边,闵琛。”   再怎样温柔的情话,都比不上这简单地一句承诺。男人俊美深刻的面容恍若雪融春至,薄唇微勾,露出一抹灿烂低柔的笑容来。   等到戚暮挂了电话后,不过片刻,一个很少更新的推特上就出现了这样一段消息和两张照片。一个照片上是青年向上伸展的手,仿佛在邀请对方共舞;而另一个照片上,则是男人修长笔直的手,手腕上还戴着那串银白色的手环。   不过多久,另一个人也转发了这条推特。   戚暮:我们,在一起了。   奥斯顿·柏特莱姆:在一起的,第500天。//戚暮:我们,在一起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当戚暮第二天抵达音乐之友协会大楼的时候,一眼便看到了围在大门前面的记者们。这些围堵在大门口的记者人群乌压压的一片,比去年他来参加副首席的招聘时更加可怕。   所幸戚暮早已对这栋大楼熟悉不已,因此他淡定从容地压了压自己的帽子,丝毫不紧张地远远观望了一眼,接着绕了一圈,从偏门进了大楼。   而此时,在维也纳瑟瑟的寒风中,记者们仍旧将大门堵了个水泄不通,就等着堵到当事人之一呢。   要知道,闵琛那儿敢去堵的人还是不多的,毕竟闵琛成名多年、一向不喜欢与媒体打交道,而且柏爱的公关手段也十分强势,媒体很难在他们手中讨了好。   至于戚暮呢?连经纪人都没有!这不是在敞开大门,让他们来采访嘛!   不过人家小七确实是没有经纪人了,但也不可能就这样任你们搓扁揉圆啊。俊秀挺拔的青年随意从容地进了大楼,压根没有让记者们见到自己的一根头发。他提着自己的琴盒走进电梯,但是这一进……   刷的一下,电梯里所有人的目标都直嗖嗖地射了过来!   戚暮:“……”   好吧,忘了大楼里也有很多工作人员啊……   按捺了大概十秒钟左右,终于有一个短发的女工作人员忍不住地开口问道:“你……你真的和柏特莱姆先生在一起的吗,小七?”   这话一落地,电梯里的其他人都立即屏住了呼吸,就等着戚暮的回答呢。   对此,戚暮哭笑不得地抬起自己的右手,晃了晃那上面的银色手环,笑道:“或许,真的就如同你们所看的一样。”   接着,在一电梯人惊骇震然的神情中,戚暮扬长而去,深藏功与名。   戚暮在刚来到欧洲的时候,就注册了自己的推特和k,虽然他之后几乎没怎么使用过这些社交工具,但是几个月一次的发布状态还是会偶尔做做的。   而昨天晚上,当他发表了那一条简短至极的推特后,本就数万的粉丝一下子狂涨,嗖的一下就超越了50w!再等到今天早上一看,戚暮诧异地发现他的那条推特已经有了数十万的转发量,就连粉丝都涨到了过百万。   西方人对同性恋的接受程度还是非常高的,大多数转发他与闵琛的推特中,都是祝福的话语。有的人祝愿他们的感情和美长久,也有人夸赞他们十分相配。当然,辱骂的话语也不是没有,但不用当事人吱声,一堆人讽刺的唾沫就能将那些歧视者埋没。   不过还有另一种声音,在戚暮发表的推特下日渐增多,热度越来越高——   【话说,这个姿势很像求婚啊!一个人翻开掌心,一个人将手放上去。所以……我可以在这里揣测一下吗?那个翻开掌心的手应该是小七的吧,我每天都会看好几遍然后舔舔舔,才不可能认错!那么另一只手就是柏特莱姆先生的了?这难道说明……小七是攻?!!!】仅次于闵琛转发的那条推特,这条推特的转发点赞量竟然高达数万,让戚暮也是一惊。   ……所以说,你们关注的重点是不是有点歪了啊喂?!   拎着自己的琴盒,戚暮坦然镇定地走向了维爱的排练厅。他的四周,不少音乐之友协会的工作人员以及维爱的工作人员都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但是戚暮却没有一点的在意,在碰到认识的人时,还一如既往地打招呼。   等到戚暮推开维爱排练厅的大门时,他刚刚将门关上,那激烈热闹的讨论声便立即响起——   “小七好像很淡定的样子啊,他真的和柏特莱姆先生在一起了吗?!”   “莉亚,你是没看昨天晚上小七发的推特吗?!他们真的在一起了好吗!但是小七为什么这么冷静啊,我都比小七还紧张诶!”   “刚才小七还和我打招呼了呢,我差点脱口而出‘祝你们幸福’好不好!”   “等会儿,我突然意识到……小七和柏特莱姆先生在一起的话,那我们以后是不是也可以经常在维也纳见到柏特莱姆先生了?!啊啊啊啊,我超级喜欢柏特莱姆先生的啊!!!”   ……   排练厅的隔音效果非常出色,但是这并不意味着隔着一扇薄薄的大门,这些热烈的讨论声就传不进戚暮的耳中。他无奈地听着这些工作人员的讨论,刚低笑着摇摇头,但是一抬眼,整个人就彻底地呆在了原地。   戚暮:“……”   数十个人头黑压压地围聚到了排练厅的大门处,上至维爱年纪最长的大提琴首席科伦尔先生,下至年纪最小——哦不,小七是年纪最小的——应该就是年纪第二小的长笛手麦威,这数十道目光齐刷刷地聚集在青年的身上,就算戚暮再怎么冷静淡定,此时此刻也不由的背后发汗。   轻轻地咳嗽了两声后,戚暮试探性地问道:“……直接,问吧?”   “小七,什么叫500天!你居然和柏特莱姆先生在一起一年多了吗?!我不信!!!”   戚暮:“……”   可是他们真的在一起了啊……   “啊啊啊啊怎么可能!小七你的小女朋友竟然是柏特莱姆先生吗?!这怎么可能!这哪儿是小女友啊,你欺骗我们!!!”   戚暮:“……”   小女朋友什么的,难道真的不是你们自己臆测的么……   “嘤嘤嘤嘤不带这样的,小七我暗恋你这么久了,你怎么可以和柏特莱姆先生在一起……可是为什么,我居然还觉得你们两在一起好帅啊,真的好棒啊……我明明喜欢小七的啊……”   维爱众人:“!!!!!!”   戚暮:“……”   所有人的目光倏地向人群中哭哭啼啼的金发小女生看去,只见中提琴组的副首席黛丝正瘪着嘴、红着眼睛,一脸失落难过的模样。   见到大家都向她看来,黛丝不满地说道:“怎么,还不允许人家暗恋小七吗!好嘛好嘛,虽然我现在觉得小七和柏特莱姆先生真的很配啊……但是就不允许人家曾经喜欢过小七嘛?!”   维爱众人:“……”   过了片刻,有人忍不住地说道:“可是黛丝,我记得你比小七要大五岁的吧?”   黛丝一怒:“暴露女性的年龄是死罪、死罪、死罪!你·懂·吗!!!”   维爱众人&戚暮:“……”   等到多伦萨先生从指挥休息室里走出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搞笑的景象。整个维爱乐团分为了两个部分,一群年纪稍长一些的纷纷围在戚暮的身旁,嘘寒问暖地关心他的感情问题,顺便为他进行感情策划、分析,绝对不能让他们家小七吃了亏。   而另一边,年轻一点的大·龄·单·身·狗们则是怨怨艾艾地咬着手指头,往这边看,一副“我也好想谈恋爱”、“我也好想去约会”、“我也好想和小七在一起”的模样。   多伦萨大师一愣,再仔细地看了几眼,确定几个年轻的小女生真的是一脸“我好想和小七谈恋爱”的模样后,终于无可奈何地摇摇首,走到了舞台上。   见到多伦萨先生来了后,整个乐团的所有人都赶紧地跑回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虽然多伦萨大师一向脾气很好,然而,这可不意味着他们就可以随便欺负这位好脾气的指挥先生。而今天,他们在该排练的时候竟然偷懒聊天,这可是多伦萨先生所不能允许的,都怪今天他们实在是被小七的大新闻给吸引到了,竟然忘记排练了。   于是,全体维爱成员们一起紧张忐忑地等待着多伦萨先生难得的斥责。   手中拿着一本厚厚的曲谱,气度优雅、绅士从容的多伦萨先生从舞台的一侧走了上来,一步步地走到了舞台正中央的指挥台旁。曾经有维爱的成员们讨论过,多伦萨先生年轻时长得真的很英俊,所以你瞧,即使他岁数大了,也依旧是一位风度翩翩的老绅士。   而如今,当多伦萨先生的脚步在戚暮的身前停下来的时候,维爱所有人纷纷眼皮一跳,开始在心中哀叹:完蛋了,多伦萨先生难道准备为难小七了?不好不好,小七难道要替他们挨训了?!   只见多伦萨先生停住脚步后,垂首与坐在位子上的青年对视。   两人互相看了许久后,竟然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戚暮点点头,歉疚地说道:“多伦萨先生,我昨天请假了一天,真的很对不起。今天我会尽快地赶上大家的进度的,请您放心。”   多伦萨大师也是笑道:“哦小七,你不用担心这个问题,我倒是比较在意你的状态。最近发生了这么重大的事情,你还好吧?”   面对这位老者的关心,戚暮连连颔首:“我很好,谢谢您的关心,多伦萨先生。”   见状,多伦萨先生满意地点点头,就在他刚往指挥台的方向走了一步后,他突然停住脚步,转首看向戚暮,一脸好奇地说道:“对了小七,我昨天在多瑙河论坛上看到很多人都在讨论你和奥斯顿的问题。有一个事情,我倒也是很好奇的,你……”   犹豫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该如何措辞,接着多伦萨先生才继续开口问道:“你和奥斯顿在一起的时候……真的是你在上面吗?”   戚暮:“……”   维爱众人:“╰(*°▽°*)╯!!!”   多伦萨先生真是棒·棒·哒!!!!      第二百二十八章      在距离维爱本年度的最后一次巡演的倒数第三天,戚暮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万·众·瞩·目。一整天的排练里,从多伦萨先生问了那个异常尴尬的问题、戚暮干笑地敷衍过去后,所有事情就开始往一个诡异的方向发展起来。   好好的排练渐渐也变得不是那么紧张,甚至在下午茶时间里,一大堆维爱的成员、工作人员将戚暮团团围住,向他传授各种恋爱经验(虽然很多人并没有男/女朋友),一个劲地强调:“小七,柏特莱姆先生看上去好像很强势的样子,你可千万不能被他欺负了啊!他要是敢欺负你……我……我们都在背后支持你!”   戚暮:“……”   所以,你们还是不敢站出来和闵琛做对了?   这样艰难的一天排练结束后,戚暮在晚上的日常电话中,无奈地苦笑道:“他们都担心你欺负我,嗯……所以说,闵琛,你给大家留下来的印象就是那样喽?”   电话那边的闵琛十分无辜:“我是一个温和善良的好人。”   戚暮闻言,噗哧一笑:“这话你说给一年前的我听,我大概还会相信。然而现在嘛……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你到底是怎么一个‘恶魔指挥’,但是我也能猜想到,能让维爱的成员们都知道你的‘名声’,你也算是蛮厉害的了。”   闵琛还在狡辩:“事实上,我对成员们一直很有耐心,就像你曾经看到的那样,即使在华爱排练的时候出现了吹跑音、甚至吹泡这种事故,我也很平和地指导他们,没有发过火。”   说这话的时候,闵琛语气平静,从容不迫,完全不像是在说谎。但是私下里戚暮却早就从柏爱众人的口中得知,他们的这位指挥到底有多么的可怕——   是的,闵琛很少发火,但是他却能兵不血刃地打击你的自信心,让你开始怀疑人生。   有的人啊,他不发火却比大多数人发火还要恐怖!   没再在这个话题上进行下去,戚暮将自己这一天的遭遇说了一遍,等到闵琛表示自己那边还算是安定后,戚暮轻笑着道:“我这一天可是被理查他们说了很久,没想到你居然那么轻松啊……唉,早知道公开会这么麻烦,做地下党其实也不错啊。”   闵琛立即一急:“你不给我名分!”   “噗……”   即使没有亲眼看到,戚暮也能想到在柏林深邃漆黑的夜幕下,某个男人凤眸微凛、端肃严峻的模样。于是他正了正色,语气调侃地说道:“要名分啊……”顿了顿,他低笑道:“难道,你要嫁给我?”   闵琛:“……”   就在戚暮打算开口结束这个笑话的时候,却听闵琛语气低沉、认真郑重地说:“我不嫁。”戚暮倏地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对方语带笑意地低声道:“我要……娶我的爱人。”   戚暮:“!!!!”   脑子里瞬间回想起早晨在他说承认了自己在上后,多伦萨先生那句不敢相信的“小七,你竟然真的是在上?”,戚暮从鼻子里发出一道冷哼,道:“要名分可以,你嫁不嫁!”语气威胁,咬牙切齿。   闵琛:“……”   过了半晌,男人低沉无奈的声音响起:“嗯,嫁。”   男人如此示弱后,青年才稍微平了点气。今天早晨多伦萨先生那副“小七你肯定是在骗我”、“你居然真的在上?”、“我才不信呢”的表情,也终于的消失在了他的脑海里。   两人又说了几句后,戚暮便挂了电话,不过等第二天他再去音乐之友协会大楼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昨天还堵在门口的那些记者们,今儿个竟然一下子就全部消失了!   询问了多伦萨先生后,戚暮才知道,为了维护维爱的对外形象,公关部的人已经将这些记者暂时处理了一下。毕竟戚暮和闵琛的关系是真的对外公开了,那也没什么好采访的,除非当事人同意,这些记者的行为已经影响到维爱的日常活动了。   而且不仅仅是维爱的公关部,就连闵琛都托了关系,稍微压住了一点舆论的力量。因此,今天早上戚暮才会连一个偷拍的人都没见到。   心中渐渐泛了一点暖意,青年白皙昳丽的面容上也露出了一抹灿烂和煦的笑容。戚暮轻声道:“谢谢您,多伦萨先生,我的事情最近是打扰到乐团的日常排练了,真的很对不起。”   闻言,多伦萨先生抬起头,看向站在自己桌前的青年。   从当初的第一次见面到如今,多伦萨先生已经认识戚暮一年半了。如果放在一年前,多伦萨先生绝对想不到,有一天他会和这个懂事刻苦的青年以这样的位置身份,进行现在的这段谈话,但是如今,一切却顺理成章地发生了。这个青年成为了维爱优秀的首席,和他一起进行了多场出色的演出。   想到这,多伦萨先生微微一笑,道:“其实小七,你不用感到对不起。说实话,不要说我们的排练已经准备得很充分了,就算你和奥斯顿的事情真的对排练有影响,我也更想祝福你们,而不会更在意排练。”   听到这话,戚暮惊讶地睁大双眼。   只听多伦萨先生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和奥斯顿认识快二十年了吧,他刚在柴可夫斯基国际钢琴大赛上得了第一名之后,我就和他认识了。那时候他还是个锐气十足、浑身都闪着耀眼光芒的小男孩,真是年轻气盛啊!”   戚暮仔细思索了一会儿,却发现那个时候他大概还跟着一位琴行的小提琴老师学习,很少去关注国际上的事情。不过闵琛五岁就出名了,这倒是真的。   “奥斯顿是一个不善于表达的人,其实小七,你也是。奥斯顿总是给人一种很可靠、很强势的感觉,而你小七,你则是让人觉得很温柔、很好亲近,但是事实上你也不善于表达。说真的,我从来没想过你们两个人会在一起,不过现在想想……这倒也是一件好事。”   多伦萨先生干脆放下了手中的乐谱,认真地看向了戚暮,笑道:“我一直以为,奥斯顿这辈子可能很难找到他心爱的人了,毕竟他的性格注定了他很难主动去接近他人、对别人产生兴趣。但是小七,我现在突然意识到,奥斯顿并不是不会爱人,而是他没有遇上你。”   一个长者如此掏心掏肺地与你说话,怎能让戚暮不感动?他声音沙哑地低声道:“多伦萨先生……”   “小七,”温雅和善的多伦萨先生微笑着,说道:“我和奥斯顿认识这么多年,我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我们是忘年交。我很高兴他会遇上你,我也很高兴你会遇上他。能够看到两个我非常欣赏的孩子找到自己人生的另一半,这真是我今年遇见过的最美妙的事情。”   到最后,多伦萨先生用一句话总结道:“你们,要好好在一起。”   温煦金黄的阳光从洛可可风格的窗户间投射过来,将青年黑色的发丝照耀出了一抹温暖的浅色。戚暮轻轻颔首,认真庄严地说道:“谢谢您的祝福,多伦萨先生,我想……我们会一直好好地在一起。”   ……   那天戚暮和多伦萨先生进行了一番促膝长谈后,在白天的排练中,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刚才的那些对话,而是将注意力都放在了乐团的排练上。   在上周,纽约爱乐乐团、伦敦bbc爱乐乐团、德累斯顿交响乐团……乃至是柏林爱乐乐团,都各自完成了它们今年的最后一场巡演。2017年,恐怕真的是交响乐的盛世,无论是更进一步的维爱,还是刚度过周年庆的纽爱,都绽放出了无限璀璨的光彩。   甚至在上周柏爱的最后一场巡演结束后,《留声机》还给出了这样超高的评价:“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音乐会!当奥斯顿·柏特莱姆的钢琴声从柏爱的声音中崛起的那一刻,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美妙的音乐。两个半小时,没有一个人感到疲累,只有激昂热烈的音乐,洗礼了整座柏林爱乐音乐厅!”   “对手”越强大,那么本身就更有压力、更有紧迫感、更有不断努力的动力。   最后两天的排练里,所有维爱的成员们都卯足了劲,将本就卓越出色的音乐演绎得更为和谐唯美。   到了最后,连多伦萨先生都对戚暮如此感慨道:“真是不敢相信,小七,我可从来没见过这些孩子如此努力。我想,是你将这种奋斗刻苦的精神带给了他们,让他们不断督促自己前进、前进。”   闻言,戚暮谦逊地说道:“您真是过赞了,多伦萨先生,我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我只是在尽我的本分而已。”   小七是这么谦虚了,那么……维爱的成员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咱们怎么可以比柏爱差啊?!不行,就算是为了小七,都必须死死地压住他们!”   “就是就是,小七本来就被柏特莱姆先生压着了,要是在音乐会上我们再比柏爱逊色,那小七哪儿还有出头之日啊!”   “诶等会儿,小七不是说,他和柏特莱姆先生在一起的时候,都是他在上吗?”   “……爱丽儿,你也太单纯了吧!小七这么说,你就信了?”   “要是小七哪天真的能彻彻底底地压住柏特莱姆先生,我觉得咱们维爱的名字都可以倒过来写了!”   “哈哈哈哈,同意!”   众人立即笑作一团。   刚刚从指挥休息室里走出来、准备跨进排练室的戚暮:“……”   嗯,还是分手好了……   --------   小七:我没面子,我不开心,我要分手!   闵神:我嫁!!!!   福娃:_(:з」∠)_能有点骨气么,闵神……      第二百二十九章      每到年底,维爱的全球巡演就会如期开始。无论中途去过哪些不同的国家进行演出,维爱每年的最后一场巡演,都注定了会在自家的大本营——金色大厅举行。   而今天,便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最后一场巡演的日子。   一条狭长优美的多瑙河穿越过维也纳的市中心,缓缓地向远方流去。在漆黑迷人的夜色中,多瑙河上有无数的船只已经点亮了船灯,用千千万万明亮光辉的灯束将这条美丽动人的长河点缀成了灯光海洋。   坐落于多瑙河畔的维也纳音乐之友协会大楼,今夜也注定了不会平静。无数穿着华美的淑女们在随行绅士的牵手下,走上了这条长长的红地毯,接着消失在了宏伟壮丽的大理石拱门中。   今天晚上来到维爱音乐会的媒体异常之多,刺目耀眼的闪光灯将这条红地毯之路照亮,如同白昼。等到演出开始后,他们才装模作样地收拾了自己的单反、三角架,然后一溜烟地跑进了音乐厅。   你问为什么今晚的媒体记者这么多?   那当然是来找新闻的啊!   众所周知,现在放眼整个古典音乐界,哪儿的新闻最多?   那当然是柏爱和维爱了啊!前者前几周才结束了自己的巡演,目前他们还找不到什么合理的理由采访,而后者的话……这不就是音乐会了嘛!   所以当戚暮准备好自己的小提琴,透过后台厚厚的帷幕看向前场的时候,不要说是舞台下那漆黑一片的人头了,就是那站在二层、摆了单反和摄像机的记者们,就让他倏地一惊。   “今天来的记者好多啊!小七……你得注意点了啊。”一个长号组的成员走了过来,说道:“我听塔克曼先生说,今年递交了采访申请的媒体比去年多了一倍!上帝啊,这得有多少人啊。”   戚暮:“……”   看样子,他得考虑音乐会结束后该怎么脱身了啊……   虽然心里头是闪过了这个想法,但是此时此刻,戚暮其实最为担心的还是闵琛的问题。这个男人在很久以前就说会来参加这次的音乐会,可是看看那些拦在大门口的记者们的架势,这要是闵琛真的现身了,他就算是带张面具,大概也能被人扒出来吧!   想了想,戚暮还是忍不住地掏出了手机,发送了一条短信:【要不今晚你还是别来了吧,今天到场的记者太多了,你可能会被他们采访。】不过片刻,电话那边回复道:【放心,我会到场的。】看着这样简短的七个字,戚暮愣了一会儿。接着他再询问闵琛到底准备怎么做的时候,后者却始终神秘兮兮地不肯回答,直到他要上台、关手机了,戚暮才无可奈何地暂时罢休。   反正他知道闵琛的座位在哪儿,到时候看到他不就好了?   然而让戚暮万万没想到的是,当音乐会即将开始、他和多伦萨先生都带领乐团成员集体鞠了一躬后,全场第三排左侧的某个位子,却依旧是空着的!   全场一共1700多个座位、300多个站席,都是非常紧张的,基本上除了一些每年固定的赠票外,大多数门票在刚开票的一周内就会全部售空,而像出现了今年这种“爆炸性大新闻”的情况下,门票更是在第二天就一售而空。   所以,这样一个空落落的位子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了。而且它还这么靠前,简直是在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就连多伦萨先生都诧异地看了那个位子好几眼,在鞠躬结束后,轻声在戚暮的耳边问道:“小七,我记得……这个位子是给奥斯顿的吗?”   闻言,戚暮抬眸凝视着那个座位半晌,然后叹了声气,压低声音地回答道:“是的,多伦萨先生,这个位子确实是留给闵琛的。不过我想……他今天大概是无法到场了吧。”   听了这话后,多伦萨大师了解地点点头,而戚暮则是回到了自己的首席座位上坐下,等待演出的开始。但是就算是到了最后音乐会即将开始的前一秒,戚暮还是满怀期待地往那个空位看了一眼,但是让他失望的是——   位子上,依旧没有任何人影。   轻轻地叹了一声气后,戚暮提起了右手、将琴弓缓缓地放在了琴弦之上。在青年的怀抱之中,小公主“伊蒂丝”自由优美地卧躺着,于灯光璀璨之处闪烁着明媚的光彩,美艳得不可方物。   “伊蒂丝”的琴声基本偏于高昂洪亮,而这一首西贝柳斯的《悲伤圆舞曲》却是一种低缓深沉的曲子。多伦萨先生目光郑重地凝视着站在乐团最后方的打击乐手,这一次他并没有用上指挥棒,而是动作轻柔地挥动起了双手。   随着多伦萨先生的动作,霎时间,一道道温缓沉闷的定音鼓声幽幽响起。   随之而来的是大提琴低声的呜咽,仿佛是在轻轻的低泣。与之相同的是,弦乐器组们也开始了一段缓慢悠长的低吟,就连一贯清亮唯美的小提琴都轻声地哭泣着,仿佛在哀悼着什么无法弥补的结局。   作为西贝柳斯的代表作之一,这首《悲伤圆舞曲》描绘了死神即将带走挚爱亲人时的悲痛无助。大提琴的悲鸣是对人生走向终点、迎来死亡的感叹,而定音鼓每一下的敲响,则更是像敲动着在场观众的心弦。   低扬悲哀的曲调萦绕在整个金色大厅之内,那音律十分低柔,并没有直接刻意地表现出那种悲痛的情绪,却在无形之中时时刻刻地表明着一种痛到极致、已经无法表现的悲伤。   当全曲过半的时候,只见多伦萨先生忽然稍稍挺直腰板,双手猛地向上挥去,刹那间,一道柔美高扬的小提琴合奏声便猛然而起!第一小提琴组和第二小提琴组齐声合唱,和刚才截然不同的欢悦旋律忽然响起。   仿佛是在回忆着曾经的快乐时光,这美妙的音律一点没让舞台下的观众们感到心情愉悦,反而像一块沉重的大石头,静静地压在所有人的心口上。   当初有多美好,到了如今生死分离的时候,就有多么的煎熬!   一首《悲伤圆舞曲》最后淹没在无声的低泣中,当最后一道大提琴的尾音结束时,场下立即爆发出了热烈轰鸣的掌声,有观众情不自禁地喊道:“bravo!”   在这样的带动下,那掌声更加激烈了几分,在金色大厅内久久回荡。   而舞台上,戚暮则是抬首与多伦萨先生相视一笑,接着,不过片刻,又是一首莫扎特的《g大调第三小提琴走协奏曲》轰然作响!   这是一首与《悲伤圆舞曲》截然不同的交响曲,欢快激烈的开场直接就让刚才那浓郁悲伤的氛围一散而空,愉悦轻松的音符从小提琴的音孔中快乐地奔跑而出,在硕大的音乐厅里跳动着美丽的舞步。   舞台上,圆号轻轻地吹响,与小提琴仿佛对话,形成了唯美流畅的曲律。   而在舞台下,所有的观众都如痴如醉地听着,就连站在第二层的记者们此时都渐渐忘了自己此行一开始的目的——采访大新闻,而开始认真地听起了这场音乐会来。   维爱的实力绝对是世界顶尖的,如果连维爱的音乐会都不能吸引到这些古典音乐方面的记者们,那么世界上又有什么,可以打动这些深爱着古典音乐的人们呢?   但是在那一片扛着摄像机、背着单反的人群中,却有一个人显得如此得格格不入。那是一个挺拔高大的男人,他戴了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和一个大大的口罩,将自己的面容全部遮住。   在他的身旁,是一个头冒虚汗、脸色发白的中年男人,他几次三番地想从年轻男子的手中拿过自己的单反,但是都被对方婉拒了。好不容易等到《悲伤圆舞曲》结束的空隙,他才忍不住地低声说道:“柏特莱姆先生,我来拿单反就好,您不用……”   “嘘。”   修长笔直的手指轻轻地抵在了那片薄唇上,在鸭舌帽的阴影下,闵琛漆黑深邃的眸子宛若星辰,静静地看向那个一脸不自在的记者,道:“科威尔,你不用介意,我拿着就好。”   科威尔:“可是总编是让我带您进来、照顾好您,单反拿着很重的,我拿着就……”   “不用了,我拿着就好。”   科威尔:“……”   但是你这样让我压力很大啊!!!   科威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开始悔恨起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接了这么个任务来。   科威尔是《古典之声》的记者,他今天刚被分配到来维爱音乐会采访的任务时,还是很惊讶的。   要知道,这可是一个大肥差啊!现在业内谁不以“先抢到奥斯顿·柏特莱姆和戚暮的新闻”为荣啊!要是他真的能抢到这么哥大消息,那他今年的年终奖就非常客观了有没有啊!   然而,就在科威尔开始幻想今年自己可以换上一辆什么样的车时,总编却突然将他叫到了办公室,并且……给他介绍了一个人!   看着那个熟悉至极的男人,科威尔在心里默默流泪:总编!你早说你和柏特莱姆先生认识,他们哪儿还用费心费力地去抢新闻啊!直接当着面采访一下不就好·了·吗!!!   “哦科威尔,奥斯顿今天晚上要参加维爱的音乐会,但是你知道的,咱们的同行们真是太过分了,他们肯定早就将大门和音乐厅里堵得水泄不通了。”   科威尔:“……是。”   您昨天不还说咱们也要去堵门的吗!   “所以今天晚上就麻烦你,带着奥斯顿进去了,一定不要让我们那些手段卑劣的同行们发现他的踪迹。我想,你一定可以胜任这个伟大的任务的吧?”   科威尔:“……好。”   您这么说自己,真的没有问题么,总编……   不过再怎么去多想,现在也已经到了赶鸭子上架——不得不硬着头皮来的地步了。作为这只被赶上架子的鸭子,科威尔简直是要耗尽了所有脑细胞,才帮助这个男人进行了一个改头换面的大伪装!   然而,事实上……这个伪装也不是那么得成功。毕竟某人站在哪儿,都是一副淡定从容、挥斥方遒的气场,就算是想要忽视都难!所幸科威尔惊喜的发现,他的这些同行们是万万没想到自己最想要找的人,其实就在身边!   所以,连续躲过了几次探索后,科威尔终于幸运地将闵琛给带进了音乐厅的二层……额,也就是记者们的大本营。   科威尔抹了一把辛酸泪:真是太不容易了有没有!   而在他的身旁,俊美清贵的男人则是稍稍抬高了自己的帽檐,看向那个坐在舞台上的青年。他的双眸微微眯起,仔细地望着青年的每一个动作——   看着他技巧熟练地按动琴弦,看着他右手翩飞、跳跃出晃眼的弓法。   耳边,是激烈欢快的琴声,而眼前,则是青年沉浸在音乐中、淡笑镇静的模样。一切都美妙得仿若油画,还是一副自带天籁的油画。   对此,闵琛有些不悦地抿紧了薄唇,眉头紧锁:嗯,太远了,都看不清他家青年的眼睛了啊。   ……一边的科威尔都要哭了好嘛!!!   能带您老走到这里,科威尔表示已经折了十年的阳寿了有没有!您老还要再往前走……??!!   ——臣妾做不到啊!!!!      第二百三十章      安静宽敞的金色大厅里,美妙动人的音符在四处流荡。它们穿过墙壁上翩然欲飞的女神雕塑,它们走遍大厅顶部精美生动的彩绘壁画,愉快跳跃的旋律在整个大厅里回响,交织成一副灿烂光明的画卷。   莫扎特的《g大调第三小提琴协奏曲》一共分为三个乐章,包括了第一乐章的快板,第二乐章的慢板,以及第三乐章的快板回旋曲。   这是在莫扎特19岁时就作下的曲子,全曲轻扬欢快,带着年轻人蓬勃的朝气与对未来无限的希望,与莫扎特的另一首《a大调第五小提琴协奏曲》一起,被公认为莫扎特最美丽的两首小提琴协奏曲。   往常来说,这首曲子通常会有主奏小提琴手——一般也是一场音乐会的小提琴首席,来担任演奏。在小提琴协奏曲中,主奏小提琴手的地位可以说是最为重要的,甚至在有些音乐会中,不需要指挥的控制,他们也能利用琴声将整支乐曲表现得完美出众。   而如今,再加上了艾伯克·多伦萨大师的指挥,这首《g大调》更是琴色唯美,动人心弦。   只听在那热烈轻快的小提琴合奏里,双簧管轻声地吹奏着,调皮热闹。所有的弦乐器们都将自己最清亮美丽的音色演奏出来,汇聚成一股清澈亮丽的泉流。   在舞台之上,只有坐在指挥台左侧的青年并没有演奏。作为乐团的首席,这首协奏曲的华彩部分自然是由戚暮来演奏,因此他在静静地等待,等待着属于自己的旋律的到来,等待着……那最契合的一刻!   当所有的乐器们高昂地拉奏、吹响了某个熟悉的尾音时,戚暮倏地抬眸看向眼前的多伦萨先生,后者也微笑着给了他一个手势,于是下一秒,清冽如溪水潺潺的琴声陡然奏响!   在写作这首《g大调》的时候,莫扎特深受法国浪漫主义的影响,将独属于这个唯美浪漫的国度的音色与情感加入到了自己的作品当中,使得整首曲子都仿佛洋溢着一股浓郁温暖的气息,仿佛春日花开、潋滟争芳。   而在那无数群芳争艳的中央,独有一道完美出色的琴声,深深地打动人心。   那是一把修长美丽的小提琴,身姿曼妙、音色纯正,空气在她娇俏的身躯中来回碰撞、最终透过细细的音孔,传递出世间最美好柔和的声音。   舞台下,很多乐评家们都轻轻颔首,在心中读出了那个声音:伊蒂丝。   是的,这把“伊蒂丝”早已随着戚暮名传四海的同时,在全球古典音乐界收获了一大票的粉丝。或许在一开始,是戚暮的名字跟在“伊蒂丝”的身后,但是当这个青年越来越出色耀眼后,这两个名字便无法分割地镶嵌在了一起,成为他们最独特的身份标识。   能够拥有这把美丽的“伊蒂丝”,是这个青年的幸运;但是能够拥有这样一位出色优秀的主人,又何尝不是“伊蒂丝”的荣幸?!   尤其是当这位主人用最娴熟美妙的指法、最炫目耀眼的技巧,将无数动人娓娓的音符拉奏出来的时候,很多乐评家们都在心中无声地感叹:恐怕世界上,很难再找出几个人能将伊蒂丝的美丽,展现得如此淋漓尽致!   而舞台上,整首《g大调》已经进入到了最后的回旋曲。   众所周知,回旋曲起源于欧洲古老的舞曲样式,以重复某段旋律三遍以上而作为其特质。这首《g大调》的第三乐章便是一首十分出名的回旋曲,无论是其欢快热烈的音律,还是让人心生雀跃的跳动感,都无愧于它“莫扎特最完美的小提琴协奏曲之一”的名号。   那琴声欢快悠扬,从舞台上倾泻而来,将整个金色大厅渲染成一座快乐的舞池。   许多熟悉《g大调》的观众已经跟着这样美丽的节奏,轻轻地在自己的座椅把手上敲打着节拍;而一些记者也是纷纷放下了自己手中的设备,沉浸在了这样一片愉悦的海洋中。   而在那人群之中,闵琛则是薄唇微勾,淡笑着看着那个坐在远处的青年。   维爱的声音真是一次比一次的动态活泼,所以说……这些都是你带来的吗?   ……   一首热烈激昂的《g大调》结束后,便是德彪西的《意象》、施特劳斯的《安娜波尔卡》……   直到最后一首所有人耳熟能详的《花束圆舞曲》柔美温和地结束时,全场爆发出了热烈激昂的掌声,所有观众都在用自己最真诚的谢意,期待着最后的安可曲的到来!   如果是维爱的新年音乐会,那么所有人都能想象到他们的安可曲会是什么,其中必不可少的自然是《蓝色多瑙河》以及《拉德斯基进行曲》,至于还有可能再加入什么曲子,无非也就是圆舞曲了。   但是在维爱的其他音乐会上,倒是很少会专门演奏这两首曲子。就像是这场音乐会,他们便非常好奇这支顶尖出色的乐团,能给他们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一般而言,安可曲都只会有两种形式,一种是高难度、高技巧的曲目,音律激昂热烈,点燃全场的气氛。而另一种则是较为舒缓动人的曲目,让全场热闹的氛围渐渐平息,结束整场音乐会。   可是不要说是那些知名的乐评家了,当听到这么一场主题温暖柔和的音乐会后,所有的观众们都仿佛意识到了:在温柔的音乐会后,应该再来一场磅礴激烈的安可场!   因此,音乐厅中的掌声久久不息,所有人都真诚地期待着一场热闹昂然的安可曲表演,让全场的气氛来得更加热烈!   没有让观众们失望,当多伦萨先生再从后台中走回舞台的时候,他手中空空,仍旧没有拿上自己常用的指挥棒。但是这位大师却将自己的袖口向上翻卷了几层,似乎在预示着——   一场猛烈激昂的安可曲的到来!   “啪啪啪——”   本就热闹的掌声此刻更是恍若雷鸣,在金色大厅里形成了美妙的回音效果。   直到多伦萨先生举手示意后,那掌声陡然停息,全场归为了一片寂静。   金色大厅的第二层,闵琛凤眸微敛,认真专注地望着不远处的舞台。只见在舞台下的掌声渐渐平息后,多伦萨先生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看向了指挥台左侧的位置。   维爱的指挥和首席相视一眼,轻轻颔首,就在下一刻,一阵清越明朗的琴声悠悠响起。   整支弦乐团正在轻声演奏,当他们演奏到第五个音的时候,闵琛倏地睁大眸子,一下子明白过来;而等到他们再演奏了几秒后,坐在第一层的乐评家们也纷纷恍然大悟。   即使主奏小提琴暂时还未曾响起,但是这首曲子的知名度已经与它高难度一样,仅仅是现在听着,都能让人猛然明白,它就是——   萨拉萨蒂的《卡门幻想曲》!   戚暮还在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的时候,曾经演奏过这首《卡门》。众所周知,只要一提到《卡门》,所有人都会想到那位十九世纪伟大的法国作曲家比才。但是在比才之后,却有两个人对这支歌剧《卡门》进行了改编,他们一个是韦克斯曼,一个便是萨拉萨蒂。   萨拉萨蒂是个什么样的作曲家呢?   大概用高技巧、高难度这样的词汇,已经无法形容他的作品了。这位伟大的西班牙小提琴家、作曲家出生贫寒,却由于出色的天赋和小提琴水平得到了资助,因此才获得了进入学院进修的机会。   如果说,钢琴界中的炫技狂魔是李斯特的话,那么小提琴界的炫技狂魔无疑就是萨拉萨蒂了。至于帕格尼尼,那已经超乎了炫技狂魔的界限,成为了一个神话。   萨拉萨蒂一生作下的曲目并不多,但是每一首却几乎都是超高难度的炫技曲,比如世界出名的《流浪者之歌》,又比如这首《卡门幻想曲》。   明亮耀眼的舞台上,交响乐团的声音已经成为了一种伴奏,他们轻声和唱着小提琴的琴声,虽是低沉温柔,却也没有显得鸡肋。而在那交响乐团的乐声之上,则是小提琴轻跃如同跳动般的琴声。   花式的跳弓顿弓、神话一般的泛音、拨弦,这个俊秀漂亮的青年拥有着难以形容的控弓技巧,在他那双手完美和谐的演绎之下,这样一首不停地夹杂着跳弓、顿弓、拨弦、快奏的曲子,竟然没有一点杂音!   在他的控制之下,那琴声宛若是少女轻声的歌唱,娓娓动人,清亮如歌。   在你听到这首《卡门》前,你完全无法相信小提琴能够表现出这样仿佛人声的美妙音色,但是它就是这么神奇地展现在你的面前,并且让你无法不去动容!   听觉上已经得到了最完美的享受,那视觉上呢?   在今年维爱的第一季度巡演结束后,法国著名的乐评家里昂特大师曾经写下过这样一段乐评:“作为斯式琴中当之无愧的美丽小公主,‘伊蒂丝’在沉睡了数十年后,终于找到了她的王子。没有人可以比这个人更配得上这把美艳动人的小提琴,正如同除了‘伊蒂丝’外,恐怕也只有‘加农炮’能够驾驭住戚暮华丽绚烂的技巧。当他们联合在一起,那便是一场举世瞩目的视觉盛宴,音乐不仅仅局限于声音,仅仅是看着这幕瑰丽的画卷,你就会忍不住地轻声叹赞——”   “啊,这是上帝的馈赠!”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一首激昂热烈的安可曲《卡门幻想曲》结束后,在观众们雷鸣般的掌声中,维爱本年度的最后一场巡演终于是拉下了帷幕。   音乐会结束了,舞台下的观众们是有秩序地一边离场,一边回味着刚才那番磅礴热情的演奏,而站在二楼的媒体记者们则纷纷涌动起来,开始往维爱的报告厅奔去。   一般而言,对于这些世界顶尖的大型乐团来说,每当他们的音乐会结束后都会召开一场采访会。通常都是由乐团的指挥、首席、音乐总监,最多再加上几个比较重要的乐手,共同来回答记者们的问题。   在这样的采访会上,记者们通常会问一些关于乐曲编排、人员选取方面的问题,以便撰写稿件。可是今天,仅仅是看着这些记者一个比一个快的奔跑速度,想也知道……今天绝对不可能是一场温和普通的采访会。   他们所有人的目标只有一个——维爱的首席,戚暮!   不过让这些记者们失望的是,当他们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地跑到了报告厅,好不容易才抢到了一个最佳的拍摄位置后,所有人等了半个小时,竟然压根没等到戚暮啊!   什么鬼!说好的首席跟在指挥后面走出来的呢?!怎么直接就变成了维爱的经纪人塔克曼啊!   坐在高高的椅子上,棕色头发的乐团经纪人塔克曼先生笑眯眯地将自个儿面前的那块贴着“戚暮”名字的牌子撤下,然后说道:“今天,戚暮身体有些不适,所以就由我来代替他回答问题。有什么需要提问的,大家可以举手,我会点名提问。”   记者们:“……”   骗谁呢你!!!!刚刚小七还那么精神抖擞地表演来着,现在就突然身体不好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记者们激光射线一般的杀人目光,塔克曼先生用自己厚如城墙的脸皮轻松地抵挡了下来,然后坦然诚恳地解释道:“唉,12月的天气真是太奇怪了啊,小七怎么吹了一阵风就感冒了呢。刚才还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呢!”   记者们:“……”   你这借口真是太·有·可·信·度了!干脆说下台的时候一不小心扭到脚,那还更有点说服力呢好不好!!!   总而言之,不管怎么着,在场的记者们有想过“戚暮避而不回自己的问题”,也有想过“戚暮在这个问题上以极高的手段敷衍过去”,但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当事人干脆就不出场了啊!   还想着采访呢?一张照片都拍不了了!至于年终奖?回去不被总编骂死就算够好了的啊!   音乐之友协会大楼二楼的报告厅里,数十名记者纷纷哭丧着脸,就差直接在脸上写着“小七呢,我们要见小七”几个大字了。那么……当事人小七到底在哪儿呢?   宽敞明亮的金色大厅后台里,一扇深红坚硬的实木大门被人轻轻推开,发出了“吱呀”一道清脆的声响。此时正在后台里笑着打趣的维爱众人们应声看去,便见一只修长削瘦的手探出了门缝,来人轻轻迈步,很快便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维爱众人:“!!!!”   锃亮光滑的皮鞋被它的主人擦拭得一尘不染,穿着着一件长款黑色风衣,闵琛早已将刚才的那副伪装全部撤去,露出了一张冷峻朗逸的面容来。   闵琛和多伦萨大师是多年的好友,两人经常到对方的乐团里交流、切磋,因此维爱的成员们对闵琛也是非常熟悉的。但是熟悉……并不意味着此刻的维爱成员们,就能够眼睁睁地看着某只大灰狼堂·而·皇·之地抢走他们家兔子小七好么!   柏爱曾经也来金色大厅进行过几次演出,因此闵琛对这里的建筑构造还是非常清楚的。他推开大门后一眼便见到了几个熟悉的维爱成员,接着闵琛没有多想,直接与他们轻轻点头、打了招呼后,便抬步往左边的一间房间走去,准备去找寻自家的青年。   但是让闵琛诧异的是,他刚刚迈出一步,便有一个年轻清秀的男乐手挡在了他的面前。   深邃幽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茫然,闵琛俊眉微敛,低声问道:“有事吗?”   维爱第一小提琴组的理查抖抖索索地站在闵琛的面前,好不容易撞起了胆打算斥责对方“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有什么意图”,但是就在他抬首的那一刻,当理查看见了男人清冷淡漠的目光后,他浑身一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理查:“qaq”   闵琛:“?”   维爱众人:“!!!!”   上啊,理查!说好的“守护小七小分队”的队长呢!   努力地吞了口口水、平复了心情之后,褐色头发的爱尔兰小提琴手颤抖着声音,颤颤巍巍地小声说道:“柏……柏特莱姆先生,您是来找谁的吗?这里……这里是维爱的后……后台,普通人……人不可以随便进来的。”   那声音实在太小,仿佛堵在了喉咙里似的,让闵琛一时没有听清。俊挺狭长的眉峰一蹙,闵琛稍稍俯身,语气平静地问道:“请问你刚才说什么?”   那声音仿若冬天最冷冽的冰雪,明明没有一丝起伏,却让人(理查)感到一股冷风迎面而过,像小刀子似的刮过他的脸颊。   理查吓得差点一屁股就坐下了,他猛摇头,立即伸手指向了一旁的某个房间大门:“没……没什么!我是说,小七就在首席休息室里……对!他就在里面!您要是找他的话,现在就可以去!”   恨铁不成钢的维爱众人:“唉!!!!”   闵琛意味深长地看了理查以及他身后的维爱成员们一眼,他轻飘飘的一眼,却让刚刚还满脸“理查我真是看错你了”、“说好的保护小七呢”、“理查你的队长快点革职吧”的维爱众人纷纷站直了腰板,不约而同地伸手指向了大门的方向。   “小七就在里面!!!!”   闵琛:“……”   明亮整洁的音乐厅后台里,当闵琛抬步向首席休息室走去的时候,在他的身后,维爱的成员们各个神情失落、悲痛愤怒地哭丧了脸,在哀叹自己怎么一碰上敌人就突然泄气了。   而那个挺拔清俊的男人则步态从容地走到了首席休息室的大门口,但是就在他即将敲门的那一刹那,闵琛却忽然转过了身,看向了那群神情各异的维爱成员。   维爱众人浑身一抖:“啊!就在里面,小七就在里面!”   轻轻摇首,闵琛薄唇微勾,冷冽淡漠的神情也倏地消散干净。他认真郑重地望着这些维爱的成员们,然后微微鞠了一躬,语气诚挚地说道:“感谢你们,对他的照顾。”   话音落地,所有人都惊悚骇然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直到闵琛推门进去、完全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里的时候,终于有成员惊呼出声:“刚才……柏特莱姆先生是在向我们道谢吗?!”   “真的啊!刚才柏特莱姆先生在谢谢我们照顾小七啊!!!”   “诶,我们真的有照顾到小七吗?我怎么感觉一直是小七在关照我们啊……”   “喂喂,这不重要好吗!但是刚才柏特莱姆先生居然在向我们道谢啊!”   “其实柏特莱姆先生也是个很好的人啊,我怎么突然感觉小七和柏特莱姆先生在一起,也挺幸福的啊?柏特莱姆先生都这么照顾我们了,那他对小七肯定也特别好!”   “就是就是,我也觉得柏特莱姆先生人其实挺不错的啊,他和小七在一起也挺好的……”   “嘿!朋友们,说好的‘守护小七小分队’呢?”   “理查你快闭嘴吧,你这个胆小的家伙!”   理查内牛满面:“qaq”   才不是他胆小好不好!让你们上,你们敢对那个恶魔指挥说话嘛!!!!   -------   温暖昏黄的灯光将宽敞的首席休息室照亮,戚暮刚刚将“伊蒂丝”轻轻地放进深红色的琴盒里,忽然便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道轻轻的敲门声。他说了句“请进”后,一转身,便见到了那个数月不见的男人。   刹那间,戚暮心中一动,既而莞尔:“原来你是偷偷摸摸地钻到了后台了啊,闵琛?我就说今天你怎么不在座位上,原来你根本没能走到音乐厅啊。”   男人抬步进屋,顺手将门带上。这间休息室并不大,但是却设备齐全,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羊毛地毯,使得他的脚步声轻到几不可闻。   闵琛摇首道:“我没有躲在后台。”   闻言,戚暮一愣:“那我怎么没在音乐厅里看到你?”   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戏谑,闵琛挑起一眉:“你猜?”   戚暮从鼻子里发出一道轻哼,他低笑道:“这有什么好猜的,我不猜。”   这个时候,闵琛已经走到了戚暮的身旁。青年正姿态随意地靠在桌子上,抬首看他,那双白皙漂亮的手触碰着深红色的琴盒,鲜艳的红和耀眼的白似乎要灼伤了闵琛的眼睛,让他眸色一暗。   闵琛情不自禁地拉起了青年削瘦的手,在戚暮惊诧的目光中,低声呢喃道:“刚才在演奏《卡门》的时候,你拨弦的时候力道有点过重了。”指腹轻轻地摩挲着青年指尖上的茧子,闵琛轻叹道:“这是你的个人习惯,我无法改变,但是我不喜欢,如果以后碰到需要大量拨弦的曲子,在演出结束后你的手指会受伤的。”   听到这样的话,戚暮总算是相信了这个男人真的是在音乐厅里,听过了他刚才的演奏。   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微弱的暖意,戚暮轻笑着颔首,承诺道:“好,我以后会稍微轻一点。”   窗外是呼啸而过的冬日寒风,窗内却是一片温暖的昏黄色。当戚暮提着自己的小提琴盒与闵琛一起走出休息室的时候,他们刚刚打开门,便见到维爱的成员们竟然各个都围在门口,将这大门堵得是水·泄·不·通!   见到戚暮二人出来,可怜的理查再次被成员们推了出来,一脸欲哭无泪的模样:“我……我们真的没有再偷听……”   戚暮:“……”   闵琛:“……”   维爱众人:“……”   等到戚暮和闵琛一起先离开后台的时候,他们前脚刚走,维爱众人后脚就兴奋地开始讨论起刚才他们到底在房间里说了什么,竟然说了十分钟之久!   有一位成员这样感慨道:“唉,怎么咱们音乐厅的隔音效果就这么好呢?!”   不过维爱成员们不知道的是,他们刚才实在是太心虚了,竟然没有谁注意到青年饱满圆润、鲜·红·发·亮的唇瓣。即使早已将脸颊上的粉色掩盖过去,但是那泛着水色的双唇却终究是完全无法遮掩的。   一边离开后台,戚暮一边狠狠地踩了某个男人一脚,暗骂他怎么就这么爱耍流氓。   闵琛则是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一脚,并且估算着今天晚上得挨多少脚,才能让自家害羞内敛的青年消气。   当他们即将走出音乐厅后台的区域时,闵琛先走到前面、观察四周有没有什么记者埋伏,而戚暮则是戴上了帽子和口罩,打算偷偷摸摸地混过去。   毕竟现在所有记者都聚在报告厅里进行采访,因此音乐之友协会大楼的一层大堂内,除了极个别还未离开的观众外,几乎只剩下了工作人员的影子。   从未做过这种偷偷摸摸行为的闵琛随意打量了一圈,然后转身便准备告诉自家青年,此时可以安全离开了。此时戚暮则是刚刚戴好了帽子,正打算抬步跟上去。   闵琛抬手做了个手势:“没有什么人了,可以放心地……”   “请问,您是戚暮吗?”      第二百三十二章      “请问,您是戚暮吗?”   金碧辉煌的文艺复兴风格的大堂里,一盏璀璨晶莹的六层水晶灯从顶部悬挂而下,将整个大堂照亮。地面上铺着的是乳白色的印花瓷砖,如今在灿烂灯光的照射下,仿佛镜面一般倒映着无数水晶细片的光晕。   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戚暮下意识地就转首向来人看去。   那是一个甜美温和的女声,说的是流利的德语,在戚暮的身后响起。德语一直是一种较为拗口晦涩的语言,很少有人能说得像对方那样娓娓动听。   当戚暮转首看到来人的时候,他的视线在触碰到对方的时候忽然怔住,诧异惊然的神色毫不掩饰地浮现于表面。大概愣了半晌,戚暮下意识地转头再向闵琛看去,然后再转头看向这个少女,大概来回看了三四遍后,他才吞了口口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这少女拥有一副与她的声音一样柔美淑静的长相,穿了一件浅褐色的小礼服,金色的头发也全部梳了向后,十分服帖地贴在她的头皮上,露出了饱满白皙的额头。   其实……这些都不是让戚暮感到诧异的,毕竟就算这少女确实长得十分娇俏美丽,戚暮却也不是个外貌党。   真正让他感到惊骇的还是少女的眼睛,那是一双蔚蓝色的眼睛,清澈得一眼见底,尤其是那狭长清冷的眼梢,熟悉到让戚暮无完全法形容当他看到这双眼睛时候,那惊骇讶异的心情。   这双眼睛……长得很像闵琛!   想了半晌,戚暮决定还是先往后退半步,让这两人看到对方的模样。   刚才戚暮站的位置真好是一个拐角,他恰恰挡在了拐角的节点处,而闵琛则已经走出拐角、少女却在拐角之后,因此假设戚暮挡在他们二人中间的话,这两人有很大可能是无法看到对方的。   就在他让开了位置后的半秒,只听两道异口同声的声音响起——   “莉兹?!”   “奥斯顿?!”   ------   咖啡厅,夜。   安宁舒缓的蓝调在静谧温暖的咖啡厅里响起,这样温柔的乐声仿佛是沙哑的女声在低声吟唱,让咖啡厅里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地压低了声音,小声地谈论着自己的话题。   这家咖啡厅离音乐之友协会大楼太近,所以戚暮在乐团结束排练之后,也经常会来到这里尝一尝美味的咖啡。于是他熟门熟路地带着这两个人进了咖啡厅的包厢,接着点了一壶蓝山。   即使是到了包厢,那位被闵琛叫做“莉兹”的少女也没有将自己的礼帽摘下。她礼节十足地向戚暮弯腰致谢,接着轻轻地接过他递过来的咖啡杯,手指细长漂亮,抚在那白瓷杯柄上真是夺目极了。   戚暮温和地笑笑,问道:“莉兹小姐,你也有练习钢琴吗?你的手很漂亮,似乎天生就是为了弹钢琴而生的呢!”   温雅淑静的少女轻轻摇首,语气柔和地回答道:“我并没有像奥斯顿一样学习乐器,谢谢您的赞美。”   说实话,戚暮真是从来没见过这样一个气质娴雅、淑美柔和的淑女。真正的淑女气质根本无需言语交谈,当这位少女站在戚暮面前的那一刻,无论是笑容的弧度、弯腰的角度,她都做得完美无缺。   戚暮摇首道:“你不用对我用敬称的,就当我和闵琛是一样的就好。”顿了顿,他又补充地问道:“我可以直接叫你莉兹吗?”   再怎样成熟,这毕竟也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莉兹的眼中闪过一道欣喜的光芒,她轻轻点头,道:“好的,你可以叫我莉兹,那……我可以小七吗?”   戚暮理所当然地说道:“可以啊,我的朋友们都这样称呼我。”   多聊了几句后,原本的生疏渐渐消失的一干二净,这美丽可爱的少女慢慢羞红了脸颊,轻声地说道:“其实小七,我很喜欢你的《e小调》,如果你什么时候能再演奏《e小调》,那真是太好了。不过……虽然你和维爱合奏的最近几场虽然没有《e小调》,但我也都非常喜欢!”   闻言,戚暮诧异道:“你竟然喜欢我的音乐?”   “是的!我非常喜欢你的音乐,小七!你的琴声非常唯美优雅,就像深紫色的矢车菊一样,乐观坚强,充满希望!我真的非常喜欢!”   “那真是我的荣幸……”   “不,小七,能听到你的琴声是我的幸运,我真的……”   在一旁被冷落了十分钟的闵琛:“……”   过了半晌,眼见着少女已经逐渐打动了自家青年,甚至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都快要一个拳头的时候,闵琛终于忍不住地放下了自己手中的咖啡杯,低声轻咳了一声,说道:“莉兹,你今天怎么突然……”   “奥斯顿哥哥,请你不要打扰我和小七说话好吗!”   被训了一脸的闵琛:“……”   说好的淑女风范呢!不要以为加了个“请”字就可以了啊!!!!   在逐渐的交谈中戚暮得知,这个少女名叫莉兹·冯·柏特莱姆,是下一任柏特莱姆公爵爵位的第二继承人——仅次于她的父亲,也就是闵琛的小叔。   作为德国的四大公爵世家,当柏特莱姆家族的现任家主娶了一位华夏的妻子后,这个家族的内部就已然大乱,甚至对柏特莱姆公爵进行了一番斥责。   原因无他,就是因为那位华夏的老丈人在公爵求婚的时候,如此忿忿不平地要求道:“嫁给你这个洋鬼子可以,但是以后你的孩子,要姓闵,是华夏人!!!哼!”   宠爱妻子的柏特莱姆公爵那绝对是欣然同意啊,不就是以后的孩子进华夏国籍、姓闵吗?这都不是问题啊!只要能娶到自家宝贝,上刀山、下火山,那都是手到擒来,不带一点犹豫的!   于是,在闵琛出生以后,他便直接入了华夏国籍,取了一个华夏名字。   至于由谁来继承柏特莱姆家族?这个公爵也有考虑过了,他大臂一挥:“亲爱的弟弟,我相信你一定会为我们家族,生出一位优秀出色的继承人的!”   刚刚大学毕业的小柏特莱姆先生:“……”   就这样,在闵琛十八岁的时候,他的小叔才得到了一位可爱的小千金,取名“莉兹”。   莉兹一出生,那真的是受尽了全家人的喜爱,即使是他远在异国他乡拍摄照片的柏特莱姆公爵仿佛,都对这位小公主投入了无限的宠溺,经常给她带上一点特产和玩具。   而等到莉兹五六岁、开始有自己的思想时,闵琛已经成为了柏林爱乐乐团的首席指挥,带领这支世界顶尖的乐团进行各种演出。   拥有这样一个出色的堂哥,谁不会喜欢?嗯,莉兹也不例外。   只可惜……   “奥斯顿哥哥,我能……和你一起弹钢琴吗?”   “我很忙,自己玩积木吧。”   “……”   “奥斯顿哥哥,柏爱的新年音乐会我去听了,真的非常棒!”   “哦,谢谢。”   “……”   “奥斯顿哥哥,我可以去你的公寓找你玩吗?”   俊美优雅的男人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资料,抬眸看了小公主一眼:“莉兹,你很闲?”   已经十岁的女孩:“……”   “乖,自己去玩积木吧。”   早已不玩积木多年的莉兹:“……”   于是,当十六岁的莉兹·柏特莱姆出现在闵琛的面前时,他竟然完全没想到自己的堂妹竟然会出现在这里。而让他更惊讶的是,从小就受到了淑女教育、在自己面前端庄文静的堂妹,一到了青年的面前,仿佛彻底地放开了本性,甚至都敢对他回嘴了啊!   ……嗯,回·嘴这一点很重要。   看着青年和少女已经越聊越欢,整个包厢里似乎完全没有自己所处的位置后,闵琛眸子一凛,压低了声音说道:“莉兹,如果我没有记错,你现在应该是在上学吧?你是怎么从德雷托女校出来的?”   少女瘪了嘴,道:“已经圣诞假了啊,奥斯顿,你果然还是一点都不关心我啊。”   闵琛:“……”   这样一番热闹欢快、气氛和谐的交谈(并不包括闵琛)足足持续了半个小时,才渐渐平息。   戚暮抬眸看了一眼身旁生着闷气的男人,唇角微翘,明白现在确实应该是进入正题了,于是他笑着问道:“莉兹,你今天来找我……就是想要说你很喜欢我的音乐吗?”   提到这个话题,莉兹倏地一怔,接着道:“其实是安娜阿姨,希望我来帮她看看的。”   闻言,不要说是戚暮了,连闵琛都是微微愣住。   莉兹抬起头细细地想了想,然后说道:“安娜阿姨是这么和我说的:‘闵琛,听说你竟然有了一个喜欢的孩子,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但是我和你父亲最近正在澳大利亚与与可爱强壮的袋鼠们玩耍,所以等圣诞节的时候,我再回德国找你……唔,还有你可爱的小男友。不过没想到你竟然也会找到喜欢的人?这真是太奇妙了,竟然有孩子会喜欢上你这种冰块?莉兹,帮我给那个孩子捎句话,感谢他一下,他真是太辛苦了!’”   闵琛:“……”   戚暮:“……噗。”      第二百三十三章      毕竟是闵琛的堂妹,在咖啡厅聊了一会儿过后,看上去莉兹并没有想要立即离开维也纳的意思,戚暮便顺势邀请她到家中再住一晚。   这个建议真是得到了莉兹兴奋激动的回应,于是在闵琛冷如冰山的面色中,一行三人一起往公寓而去。等进了公寓后,莉兹还非常高兴地问道:“小七,我还是第一次来奥斯顿哥哥的公寓诶……我接下来一直都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吗?”   闻言,戚暮却是眉眼稍弯,笑道:“我接下来还得忙着新年音乐会的排练,这件事你可以问问闵琛,他同意就好。”   话音落地,娇俏可人的金发少女立即转首看向了一旁的自家哥哥。   却见俊美优雅的男人冷笑着勾起唇角,抬眸问道:“想住几天?”   莉兹用力地点头:“对!”   闵琛嘴角一撇:“快醒醒。”   莉兹:“……”   闵琛:“……”   男人这明显带了“有色眼镜”的态度让戚暮也有些不满起来,他看着少女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心有不忍地怒视了闵琛几眼,然后揉了揉莉兹柔软金黄的发丝,安慰道:“不要听你哥哥的,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莉兹感动地点头:“谢谢小七!”   闵琛:“……!!!!”   你没看见她都偷偷对我比了个胜利的手势了吗!!!   于是,在有了堂妹在场的晚上,当男人轻轻拥住了自家青年,想要亲热一番的时候,他的嘴唇刚刚触碰到青年白皙修长的脖颈,便被对方一把推开。   闵琛:“……?”   戚暮秀眉一蹙:“莉兹在隔壁,这样不好,你明天还得赶飞机,早点睡吧。”   闵琛:“……!!”   打死那个丫头!!!   就这样,由于闵琛也得赶回柏林进行排练,所以他第二天就得乘飞机赶紧回去了。这一次戚暮并没有再送他到机场,毕竟人多眼杂,他们的关系也已经曝光了,如果再到机场那种人流拥挤的地方,恐怕会造成一些不好的结果。   而闵琛在孤伶伶一个人去机场的道路上,他刚刚偷偷摸摸地给青年发去了一个浪漫温情的短信,不过片刻便收到了回复。男人深色的眸子里染上了兴奋,他立即打开短信,却在看到内容的时候薄唇一抿。   戚暮:【好了,你快点去赶飞机吧,别迟到了。莉兹在旁边,你不要说一些……咳的话,知道吗!】有莉兹在,他连表达一下自己的爱意都不可以了吗!!!!   不行,赶走那个丫头,事在必行!   然而让闵琛失望的是,他就算再怎么一手遮天,那也是长鞭莫及。柏林与维也纳之间上千里的距离让他失落落地只能干看着青年每天给自己发的短信,一会儿是“莉兹原来很会做咖啡,她的咖啡很香”,一会儿又是“今天莉兹跟我一起去维爱排练了,大家都很喜欢她,她很可爱”。   这些话对于男人而言,简直就是会·心·一·击!   每天看着这样的短信,闵琛漆黑深邃的眸子里渐渐地酝酿起了一场暴风雪,他甚至已经准备好什么时候让那个抢了自己宠爱的少女知道,和自己的哥哥抢嫂子是一件多么错误的事情。   但是没几天,当闵琛收到这样一条短信的时候,他却整个人一惊,差点就要立即坐飞机赶回维也纳了。   戚暮:【噗,今天……莉兹开了楼下朱莉之前住的那间房的门。原来你的母亲早就把钥匙交给她了,然后我们在里面找了一会儿,莉兹很快就找到了你母亲放着的相册。闵琛……你小时候真可爱!】闵琛:【……】   男人那边恼羞成怒的情绪戚暮自然是不知道的,在灿烂温煦的金色阳光下,他看着手中厚厚的相册,漂亮的唇角勾起,露出一抹无奈动人的笑容来。   在那相册里,是无数记录时光流逝的照片。最多的便是一位黑发的小男孩,眨着一双湿漉漉、水莹莹的大眼睛,认真乖巧地看着镜头。这男孩看上去大概三四岁的模样,脸蛋嫩得能掐出水来,最要命的就是那些他总是抱着别人大腿的照片,真的宛若一个小天使,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   莉兹也有些怀念地说道:“虽然我没有见过奥斯顿哥哥这个时候的模样,但是……听安娜阿姨说过,奥斯顿哥哥小时候真的很可爱,也很听话懂事,见到每一个人都会主动上前……额……抱大腿,要糖吃。”   戚暮完全无法想象那样的情景,只得回以微笑。   他再往后翻翻,很快便到了闵琛十岁左右的模样。照片上的少年已然长得屹立俊逸,穿着一身小西服,黑发也用发胶仔细地梳到了脑后,宛若一个小绅士。这个时候的闵琛已经长得和现在十分相似,尤其是那狭长凌厉的眉眼,当他看向镜头的时候,举手投足间优雅矜贵的气质已经和之前“抱大腿要糖”的样子,没有丝毫相似。   莉兹叹了声气:“安娜阿姨一直说,奥斯顿哥哥自从学了钢琴以后,一点都没有以前可爱了。”   戚暮低低地“嗯”了一声,然后在心里感慨道:还是这样更顺眼一点啊……   再往后翻,大概是到了十四五岁后,就再也没有了闵琛的照片。听莉兹说似乎是因为闵琛很少再有时间在家、经常在外演出比赛的缘故,而戚暮则是大感可惜:不能再看看某个男人不为人知的另一面,真是太遗憾了啊!   将相册放回了原来的地方后,戚暮和莉兹便一起上楼回了公寓。此时莉兹已经在维也纳呆了五天了,而到了今日,在吃完晚餐后她终于难过失落地说道:“小七……我明天就要走了。父亲和母亲要我尽早回家,不要总是在外逗留。”   闻言,戚暮也有些诧异,但是他也明白,这样一个年轻可爱的少女总是在外不归家,父母担心是理所应当的。于是他抬手轻轻地揉了揉少女柔软的发丝,安慰道:“那莉兹,有时间多来维也纳玩,新年音乐会的门票待会儿我给你一张,一定要来听哦。”   少女猛点头,将难过的眼泪又憋了回去。   等到第二天莉兹真的要离开的时候,她正收拾着自己的行李,而戚暮已经提了小提琴盒准备赶去乐团。就在他叮嘱了几句“路上注意安全”、并且准备开门离开时,那甜美娇俏的少女忽然着急地跑了过来,将一把金铜色的钥匙塞进了他的手中。   戚暮惊诧地看着手中那长长的钥匙,这是一把十分古老的铜钥,在钥匙的把手部分刻画了一个圆形复杂的徽记,繁复的拉丁语花纹让这把钥匙显得十分庄重神圣,握在手中也是沉甸甸的。   察觉到戚暮疑惑不解的目光,金发漂亮的少女轻轻一笑,解释道:“这是安娜阿姨让我回家族拿回来的钥匙,因为奥斯顿哥哥没有继承家族的权利,所以这些东西除了他的父亲外,只有我和我的父亲可以拿到。安娜阿姨说,她相信奥斯顿哥哥的眼光,也相信他所选择的人。而这些天里,小七……我也发现了,奥斯顿哥哥是一个比较冷情的人,我从来没见过他对一个人这么上心过,也没见过他如此关心亲人以外的人。”   顿了顿,莉兹用一句话来总结:“他是真的非常爱你,非常非常爱你。”   这样的话,即使这个少女不说,戚暮也明白。俊秀漂亮的面容上露出了一抹温和灿烂的笑容,戚暮轻轻颔首:“嗯,我知道。”   莉兹又笑着说道:“而且……你也很爱他。我真的很高兴能将这把钥匙交给你,也高兴你能成为我的嫂子。”   戚暮:“……嫂……子?”   莉兹用力地点头:“是呀!小七你和奥斯顿哥哥在一起,难道不就是我的嫂子了吗?你总不可能压住奥斯顿哥哥吧,那可是奥斯顿哥哥啊,咱们家族除了安娜阿姨,谁不怕他呀!不过他肯定会对你好的,嫂子!”   戚暮:“……”   你还是赶紧回去吧!!!!   到最后,戚暮还是有一点不放心莉兹,因此便亲自送了她到机场,这才放心地赶去乐团。在出租车上,戚暮给热爱古典音乐的司机签了一个名以后,便低头开始向某个男人发送短信。   戚暮:【莉兹今天走了,我送她去机场的,不用担心。不过她给了我一把钥匙,说是你的母亲要给我的,但是她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刚刚结束一小段排练的男人正抬步走下舞台,忽然便听到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地响了起来。闵琛立即打开手机一看,在看到那上面闪烁的文字时,他稍稍愣了一瞬,然后回复道:【是什么样的钥匙?】戚暮仔细回忆了一下,然后回答道:【比较长,大概和我的中指差不多长,在钥匙把手上好像有一个圆形的徽记,钥匙身上还有很多拉丁文字符。哦对了,是古铜色的。】电话那边沉默了片刻,终于又发来了一条短信。   闵琛:【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可能是保存“珂冬”的箱子的钥匙。】戚暮疑惑不解:【珂冬??】   【珂冬的箱子被保存在瑞士银行的底层,是我的祖父以前的珍藏。他叫“珂冬”,是一把耶稣瓜奈里小提琴,比“加农炮”……早出生一年。】   第二百三十四章      瓜奈里·德尔·杰苏,是继斯特拉底瓦里之后,世界上最出色的小提琴制作大师。   这位小提琴制作大师的一生并不长,只有短短的46年,但是在这46年宝贵的时间里,他却制作出了135把小提琴和一把大提琴,每一把都拥有其独一无二的名字,并且享誉世界。   其中最为知名的大概就属于那把“加农炮”了。这把“加农炮”的名字随着他的主人——帕格尼尼,早已成为了全球小提琴家心中的神话,任何小提琴家都以“能够用那把小提琴演奏音乐”当作一生中最自豪不过的事情。   当然,这并不是说“加农炮”的音色、质量就一定是世界第一,每一把瓜奈里小提琴都拥有着极强的力道和狂野的张力,音色醇厚粗放,仿佛世界上最狂野的骏马,寻常人难以驾驭。   而此时此刻,戚暮便握着这样一份沉甸甸的钥匙,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这份见面礼实在是太贵重了,让他有些惶然。   每一把瓜奈里小提琴都能拍卖出天价,甚至数百万、上千万欧元的拍卖情况,都曾经有过。这系列的琴一共只有135把,戚暮以往只对其中名声较为响亮的“加农炮”、“杰西”有过一些了解,而如今……当闵琛提起“珂冬”的时候,他才从自己的记忆里将那把曾经在博物馆里见到的小提琴回忆起来。   按照闵琛的说法,这把琴从四十年前就一直由柏特莱姆家族保管,并且在他出生前,由他的父亲作为聘礼,送给了他的母亲,之后确实有借给博物馆进行过展出。而如今,既然他的母亲将这把琴的钥匙送给了戚暮,那么这把琴就属于戚暮了。   对于这件事,闵琛甚至表现出了超过戚暮的热情,在莉兹走后第三天,他便让人将瑞士银行里的那个厚重的箱子取了出来,直接送到了戚暮的面前,就等着让他开箱。   既然都已经到这个时候了,戚暮也只得将那把古铜色的钥匙从家中的保险柜里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然后将箱子搬进了琴房,直接搁置在了漆黑色的三角大钢琴面板上,最后郑重认真地看向那幽黑的钥匙孔。   戚暮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接着……动作轻柔地将钥匙插入了那小小的钥匙孔。随着一道清脆的锁钥开合声,戚暮认真庄重地打开了箱盖,接着将那深黑色的琴盒轻轻取了出来。   当“珂冬”出现在空气里的那一刹那,仿佛连时间都凝滞了一瞬。豪迈不羁的流线型构造,狭长流畅的身躯,在指板的两边是最具瓜氏琴特色的竖状条纹,宽广的琴身似乎在暗示着当空气在琴体里回荡的时候,将会发出怎样厚重有力的音色!   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戚暮就明白了,“珂冬”是一把与“伊蒂丝”截然不同的小提琴!如果说前者是狂放不羁的勇士,声音粗犷豪气,那么后者就是高岭上的温雅公主,琴声高昂锐利。   青年白皙修长的手指在“珂冬”的琴弦上轻轻地摩挲而过,泛着金属光泽的琴弦上倒映着朦胧皎洁的月色,似乎已经迫不及待地准备上场演出,时隔数十年,再一次向世界展示自己的光彩!   面对这样一把刚强健美的小提琴,戚暮是完全没有任何抵挡的办法。他立即将其调音、抹上松香,接着便直接在琴房里演奏了一首《魔鬼的颤音》!   雄壮磅礴的音色在安静的琴房里回响,当一曲结束,余音袅袅,仍旧回荡。   戚暮已经知道这把“珂冬”和“伊蒂丝”相比,到底谁更适合什么样的曲目了,也知道自己以后该怎样最好地使用他们。   但是此刻的戚暮却完全没有想到,在未来的数十年里,正是这两把优秀的小提琴——斯式琴“伊蒂丝”和瓜氏琴“珂冬”,伴随着他度过了漫长光明的岁月,与“戚暮”这个名字一起,成为一个时代的神话!   收到了这把小提琴后,戚暮拜托了闵琛,一定要向那位安娜莉亚·柏特莱姆夫人,带去自己最崇高的谢意。   对此,闵琛则是低声应允了,可是当圣诞夜来临之际,那两位从澳大利亚游玩了一圈、好不容易回到家中的夫妻一出现,甚至不用闵琛开口,那位长得与闵琛有几分相似、美丽优雅的女士便一把拥住了自己的儿子,笑道:“闵琛,妈妈给你媳妇的聘礼,怎么样?他一定非常喜欢!”   俊美清贵的男人此时正在低首看着报纸,忽然被人这么猛地一抱,他面不改色地挣脱了自家母亲热情的怀抱,然后语气平静地说:“聘礼?”   安娜笑道:“对啊,那把‘珂冬’可是一把非常不错的小提琴,你的媳妇不就是小提琴家吗?反正你的小提琴水平也就那个样子了,把这把‘珂冬’给你的媳妇好了。”   闻言,闵琛却郑重其事地放下了手中的报纸,抬首问道:“这就是聘礼?”   安娜一愣:“这不是聘礼?”总不可能是嫁妆吧……   “不够。”   “诶?!”   “我记得家族里还珍藏了一份莫扎特亲手写下的小提琴协奏曲曲谱,还有海顿的一份交响曲曲谱。如果我记得再清楚一点的话,似乎卡拉扬先生的几张绝版唱片也好好地放在仓库里,一直都没有拿出来吧?哦对了,还有梅纽因的几张唱片,以及……”   柏特莱姆夫妇:“……”   说了整整五分钟后,闵琛在稍稍犹豫了一会儿,决定暂时结束这个话题。然后抬首看向已经彻底听呆了的柏特莱姆夫妇,低笑着勾唇:“这些……难道不都应该是聘礼吗?”   柏特莱姆夫妇:“……”   你这是要把家里全部搬空啊啊啊啊!!!!!!   好啊,有了媳妇就忘了娘了啊!!   时间一晃而过,当2018年即将来临的时候,在30日的中午,戚暮准备带着赶来维也纳的阿卡得教授以及兰斯先生,一起去柏林听一听柏爱现场的新年音乐会。但是他才刚刚接兰斯先生来到音乐之友协会大楼,便接到了一通电话。   电话那边的少女一开口就是:“嫂子!我听奥斯顿哥哥说你今年要来柏林听现场的新年音乐会啊!维也纳和柏林隔了那么远,你们当晚赶回去实在是太急了,所以我就来接你们了!诶嫂子,你怎么不说话啊?”   戚暮:“……”   把你的“嫂子”收回去,我就和你说话!   郁闷了半天之后,戚暮叹了声气,道:“莉兹,不用你操心了,我今天晚上会开车带老师和兰斯大师一起去。我们三个人一起走,很方便的,也不是很急。”   专门让这个少女从柏林感到维也纳来接他?这也太夸张了,他自己开车过去也是差不多的,何苦要麻烦莉兹这么热情地开车过来呢?   谁料,听了戚暮的话后,少女却是极力地拒绝:“不要嘛嫂子,我已经来到维也纳了!你等会儿,我快到音乐之友协会大楼了,你抬头看看,我马上就来找你!”   听到“抬头”这个词的时候,戚暮的心中已经涌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而当他听到头顶上呼啸而来的嗡嗡声的时候,戚暮下意识地抬头一看,视线在触碰到那个冲他不停挥手的少女的时候,一下子僵住。   戚暮:“……”   有没有这么炫富的啊!!!!   虽然莉兹的行为是让戚暮感到了彻彻底底的震惊,但是确实就如同她所说的一样,用直升机来回柏林和维也纳真的是省了很多时间,戚暮甚至感觉自己才刚刚登上直升机,眨眼间便到了柏林。   无论如何,这次戚暮是完成了一年前他给兰斯大师的承诺了:带着他和自家老师,一起来到柏林爱乐音乐厅,听一次现场的柏爱新年音乐会。   等到这场音乐会结束后,由于第二天戚暮还要急着赶维爱的新年音乐会,所以他们并没有等闵琛的采访会结束,就先离开了。等他们一行人乘着直升机即将抵达维也纳的时候,戚暮忽然收到一条短信。   闵琛:【……你不等我。】   虽然只有短短的四个字,但是浓烈的怨念却直接表露出来。   戚暮甚至不用想,就能猜到那个男人现在是怎样一副郁卒的神情,估计还硬撑着淡定的模样,顺便好好地“迁怒”一下丹尼尔。毕竟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都是丹尼尔的错。   戚暮:【我来不及了,就先回来了。今晚的演出非常出色,我看到很多观众都非常激动地不停鼓掌来着。老师也夸奖你,说你的风格越来越有张力,但是又不缺乏收敛。】电话那边沉默了片刻,接着闵琛又发过来一条短信:【就算你夸我,我也生气。】戚暮:“……”   谁想要你消气了啊!!!   无语了片刻后,戚暮干脆转移话题:【对了,今天莉兹来接我的时候,我才突然意识到……原来“柏特莱姆”这个姓氏,竟然这么有分量啊。不过比起莉兹,你可真是太穷了,闵琛……】一边打字,戚暮一边忍不住地轻笑出声。他能够猜想到,当男人看到这条短信的时候,一定是脸色一黑,然后赶紧地给他回复一条……   咦,居然这么快短信就来了?!   闵琛:【……我是节俭。】   戚暮:“……”   所以你就是开欧陆的节俭么?!!!!      第二百三十五章      在维爱的2018年新年音乐会上,由于今年的演出曲目大多是恢宏壮阔的乐曲,所以戚暮考虑再三,最终没有再拿出小公主“伊蒂丝”,而是带着“珂冬”,完成了这一场隆重盛大的演出。   当这把健美强劲的瓜氏琴出现在维爱众人的眼前时,不仅仅是乐团的小提琴手,就连中提琴、大提琴以及管乐器组的成员们都情不自禁地为之感叹!   “珂冬”那流畅有力的线条和雄壮威武的琴头,都无声地证明着——他是一把优秀出色的瓜氏琴!   即使没有斯式琴那样柔美动人的外貌,但是他的声音绝对是当之无愧的王者,带着雄浑磅礴的气势,可以碾压一切靡靡之音,成为舞台上最巍峨的存在!   当多伦萨先生见到这把“珂冬”的时候,也是一阵感慨:“小七,你的选择是正确的,今天我们要演出的曲子里,无论是海顿的《惊愕》还是莫扎特的《丘比特》,都是力道极强的曲子,用瓜氏琴确实比用斯式琴更能体现出声音的气魄。”   对于多伦萨先生的夸赞,戚暮微笑着说道:“是的,多伦萨先生,虽然‘伊蒂丝’的声音也非常有力量,但我还是认为‘珂冬’的声音更为浑厚庄重一些。”   闻言,多伦萨大师笑眯眯地点点头,等到临近上场的时候,他才突然问道:“哦对了,这把‘珂冬’我的记得没错的话……是由柏特莱姆家族收藏的吧?所以小七,这是奥斯顿送给你的吗?他可真是一位体贴的爱人。”   听着这话,戚暮身子一僵,接着他干笑着点头道:“是的,多伦萨先生。这把‘珂冬’……就是闵琛送给我的。”   听到青年的回答,脾气温和的多伦萨大师只是笑笑,没有多想。   但是他绝对没有想到,这哪儿是闵琛送给戚暮的礼物啊!   当戚暮前几天又收到了几张卡拉扬大师的绝版唱片后,他看着那盒子里放着的一张卡纸,恼羞成怒地涨红脸颊,当即就把某个男人的名字再次从手机通讯录里删了。   只见在那薄薄的喷香卡纸上,正用黑色的秀丽笔写着几行漂亮的中文,上书——   亲爱的戚暮,将这些唱片送与你,希望你早日来柏林与我们相会。   ——你的婆婆,闵斯静。   ……谁是婆婆啊!!!!   所以戚暮在柏爱新年音乐会结束的当晚见也不见闵琛一面,就直接离开,也不免有“婆婆事件”的因素在其中捣乱。倘若让闵琛知道了……恐怕又要后悔当初怎么就为自家青年争取了那么多的聘礼了。   维爱的这场新年音乐会,是戚暮参加的第一场。一如他和这支乐团第一次合作时的完美无缺,这位年轻的首席用磅礴震然的琴声轰动了全场。   无论是莫扎特的愉悦欢乐,还是海顿的沉郁顿挫,这位年轻优秀的首席都用那出彩夺目的琴声将其表现得淋漓尽致。甚至有乐评家在“珂冬”第一次发声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这是一把瓜氏琴!”   曾经有一些乐评家对戚暮做过这样的评价:“一把好的小提琴对演奏家的作用无疑是非常巨大的,‘伊蒂丝’作为一把完美的斯式琴,她绝对是戚暮得到如今地位的最佳助力之一。戚暮的年纪太过于年轻,大概无法驾驭住更为狂放的小提琴,或许这样一把温柔甜美的斯式琴,恰恰会成为他的终身伴侣。”   虽然这样的声音并没有占据主流,但也有不止一位乐评家发表过这样的观点。斯式琴无论是在外形还是音色上,都做到了极致,讲究两者结合;而与之相反,瓜氏琴对音色的追求已经到了巅峰的地步,所以在外表上并没有前者那般优美。   这并不是说斯式琴就不如瓜氏琴了,他们都是世界上公认最好的两种琴型,绝对没有谁上谁下之分。   但是当今晚,戚暮用这把修长美丽的瓜氏琴演绎出了无人可以抵挡的动人琴声后,不少乐评家已经在心中猜想到:恐怕,再也没有人敢说这位年轻的小提琴家无法驾驭住瓜氏琴了吧!如果这都算是驾驭不住……那世界上还有几个人敢说自己驾驭住了?!   在这场演出结束的第二天,从全球各地蜂拥而来的好评声已经要将维爱淹没。往年他们已经习惯了这些观众热情的赞美,但是今年,维爱专门负责乐迷的部门还是忍不住地感叹:“啊!幸好已经是网络时代了啊,这要是乐迷们一个个地打电话过来……那得加班到几点啊!!!”   音乐会结束后,《维也纳之声》、《留声机》、《古典之声》等多家著名的古典音乐杂志、报刊都对这场音乐会进行了相应的报道,就连欧洲知名的《泰晤士报》、美国的《太阳报》都在大力地赞叹这场音乐会的完美演出。   但是这些文章,戚暮都只是看过一遍便没有再多注意。无论是对于他还是对于维爱来说,再多的赞美已经只是锦上添花,他们需要的是更多的进步空间以及不停的创新,如何突破自我——这才是他们所需要去努力奋斗的。   而在维也纳爱乐乐团的新年音乐会结束的第三天,当戚暮陪着自家老师在维也纳逛了几天后,这位远道而来的小提琴大师终于是决定动身回巴黎。   将阿卡得教授送到了维也纳国际机场后,戚暮仍旧依依不舍地一直目送他走到安检口,当真的是不能再往前送了后,形容昳丽的青年才失落地低下头,语气低沉地说道:“老师……您真的,就不能再多呆一会儿了吗?”   戚暮至今还记得,两年前当他第一次在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的面试教室里见到这位大师的时候,对方调侃地考验了他几句,他沉着冷静地一一回应下来。那时候,他只觉得这位世界知名的小提琴大师果然是脾气古怪,却还没有真正理解对方。   而如今,他已经和阿卡得教授相知相交,成为了最明白对方的老师和学生。这种感情并不是上辈子戚暮在日内瓦音乐学院和德维尔教授的那种,毕竟后者当时还同时教了十几位学生,戚暮只在每周的课上可以与这位老师进行交流。   但是和阿卡得教授,戚暮却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对方作为一位老师、一个长辈,给予自己的关怀。他们一起研究如何将某首曲子的指法演奏得更为完美,也一起寻觅乐曲中所需要的某种情感、情绪。   亦师亦友,师长如父。   这些词语,都完全可以用在他们二人的身上。   因此,当再次面临分别的时候,戚暮不由自主地问道:“老师,我真的不想和您分开,您真的不可以留下来吗?”   面对自己最心爱也是唯一的学生的挽留,阿卡得教授坦然地一笑,道:“小七,我已经老了,无法再带给你更多的东西了。巴黎是一个养老的好地方,我也很喜欢那里,你就不用在这个问题上再说下去了。”   早已知道自己会得到这个答案,但是戚暮还是有些不死心:“老师……”   “你的演出,非常出色。我这一生见过五位维也纳爱乐乐团的首席,第一位是彼得,他在维爱的时候我才刚刚入门。那时候的我还无法评价他的琴声,但是现在透过那些古老的记忆,我想……他是很出色的。”   “第二位是沃夫冈,他的琴声十分深厚洪亮……”   ……   “第四位是扎耶夫。他是我见过的最平凡的维爱首席了,无功无过,只能说胜任这个角色,却无法带领这个乐团实现什么成就。而第五位……”   说到这的时候,阿卡得教授倏地停住,他抬首看向了眼前这个俊秀漂亮的孩子,朗笑道:“这第五位,就是你,小七。你是维爱最年轻的首席,23岁就得到了这样的地位,并且拥有如此出色的实力。我从小都相信,在古典音乐上从来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说法。莫扎特就是可以在6岁写出第一首交响曲,而舒曼就是可以在7岁的时候就自己作曲。”   戚暮忍不住地说道:“老师,您也很出色。”   “哈哈,我也厚脸皮一下,我确实很优秀。然而小七,上帝从来都是有所偏爱的,我不否认这一点,也一直努力地去奋斗。用勤奋一点点地弥补差距,这样就算我这辈子都无法成为莫扎特,我也可以成为里德·阿卡得。”   见着戚暮无可奈何的神情,阿卡得教授笑了笑,又说道:“好了好了,小七,你已经逐渐地在超越我,以后还要继续努力知不知道?”   戚暮认真地点头:“是,老师。”   “不过小七,有一件事……我倒是有点担心。”   看着阿卡得教授为难的神情,戚暮诧异地问道:“老师,您说的事情是……?”   抬首看向眼前清俊挺拔的青年,阿卡得教授长长地叹了声气,道:“我不得不承认,你的实力已经足以胜任维爱首席这样的职责。但是小七,在此之前,你并没有太多担任首席的经验,仅仅是在帕雷森剧院的那半年,还不足以让你的声音成型。”停顿了片刻,阿卡得教授郑重地说道:“但是现在,你在维爱已经一年了,小七……你的琴声,快要成型了。”   戚暮倏地喉间一滞,一时竟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只听阿卡得教授继续说道:“这并不是说你的小提琴风格产生了什么太大的变化,而是你作为一名首席、引导整个乐团的那种感觉,已经渐渐形成了。一年前的我也没有想到,你的风格竟然会是现在这个样子,而一年后的现在,小七,我想你也应该发现了……”   “你的风格,是柏林爱乐乐团。”   “你的风格……是奥斯顿·柏特莱姆。”      第二百三十六章      送走了阿卡得教授后,戚暮站在维也纳国际机场洒亮光滑的落地玻璃窗前,注视着那架银白色的飞机渐渐地飞向云端。良久,他才收回自己的视线,转身往维爱总部而去。   其实阿卡得教授这次说的话,就像他所提到的一样,戚暮早就有所预感。甚至不仅仅是他自己,极个别的乐评家也曾经发表过类似的评价,大类就是“戚暮的琴声与柏爱更为契合”、“倘若戚暮有机会和柏爱合作,想必会造成更加与众不同的效果”。   戚暮上辈子从七岁开始学琴,20岁进入了维也纳交响乐团,再加上这辈子的经验积累,如果说他的音乐风格至今还没有形成,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早在戚暮第一次见到兰斯大师的时候,这位小提琴大师就形容过他的风格,甚至在此之前,慕尼黑音乐学院的卡尔教授也评价过戚暮的音乐风格——   他们都异口同声地认为,戚暮的风格确实与闵琛的很像。   但是音乐风格的相似,并不意味着在戚暮担任首席的时候,他带领乐团进行演奏就会产生与闵琛相似的效果。   首席作为一个交响乐团中地位仅次于指挥的人,其存在必然有其合理性。一名优秀的首席甚至可以对乐团造成超过指挥的作用,决定了一场交响音乐会的成功与否。   而说实话,戚暮上辈子从未担任过首席,这辈子也只短暂地担任过几次首席,之后便直接成为了帕雷森剧院乐团的首席和维也纳爱乐乐团的首席。   他的音乐风格确实是早已形成了,但是他的“首席风格”,却是在与帕雷森、维爱的日渐合作磨合中,渐渐地历练出来的。甚至连阿卡得教授也没有想到,与维爱相处了这么久,戚暮的风格却依旧没有向这支乐团的方向演变,仍旧不屈不挠地发展向了柏爱的方向。   如果此时柏爱没有克多里,而戚暮也不是维爱的首席,那这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条件。阿卡得教授相信,他的学生绝对有资格胜任柏爱的首席,带领这个乐团走到更高的地方。   但是,并没有如果。   在走出维也纳国际机场的时候,戚暮刻意地压低了自己的帽子,遮挡住了俊秀漂亮的面容。他轻轻地叹了声气、没有再多想,径直地招了一辆出租车,打算赶紧赶回乐团。   现在来想这些事情,也不会想到任何解决的法子。已然形成的风格戚暮不会刻意去改变,况且这并不是一个错误的事情:柏爱的音色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华美醇厚,与这支乐团的风格相配,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对戚暮的一种夸赞。   现在的戚暮只得将这件事暂时放在一边,先着重地将乐团最近要忙的事情处理结束。   新年音乐会结束后,维爱又召开了一次乐团成员大会,将接下来的一整年的具体事务确定完毕,并且定下了再下一年的乐团风向。   当新年音乐会结束了七天后,在戚暮刚刚得到了一个短暂的假期、还没来得及缓口气的时候,某个男人就一声招呼都不打地从柏林赶到了维也纳,神秘兮兮地让戚暮到了某个奇怪的地方等他。哦对了……还要记得带上行李。   听到这个要求的时候,戚暮还感到了一丝诧异。怎么突然之间就从柏林到了维也纳,还让他拿着行李?不过戚暮并没有想太多,他随意地收拾了几件衣服,拎着轻巧的箱子便到了闵琛电话里所说的地方。   等到了现场、看清楚那到底是什么地方后,戚暮:“……”   俊逸清贵的男人身穿一件黑色的长衣,见到青年已经到达后,闵琛将双耳上的隔音耳罩摘下,抬步跨下了阶梯,语气平静地说道:“难得有一个假期,出去转转吧。”顿了顿,闵琛俊眉微蹙:“衣服带得有点少?”   仍旧没回过神的戚暮:“……”   闵琛极其自然地伸手拉住了青年的右手,带着对方一起往停机坪的中心走去。等到戚暮被对方按在了副驾驶的座位上时,他才猛然惊醒:“等等,我从来没有开过飞机!我坐在这里会不会……”   “没关系。”修长削瘦的手指轻轻地抵在了青年的唇间,让戚暮接下来的话倏地停住。闵琛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戏谑的颜色,他淡笑着摇首,道:“有我在,你只要乖乖坐着,就可以了,不用担心。”   这样的话语和情景,让戚暮一下子怔愣在原地。   等到直升机的螺旋桨嗡嗡地开始旋转起来的时候,戚暮摸着自己耳朵上的隔音耳机,已然从刚才的惊骇之中回过神来。面对眼前复杂多样的显示盘和仪器,戚暮第一次感觉自己就像个小孩一样,完全不敢动作。   对着耳机,他好奇地问道:“闵琛……你居然会开直升机?”   是的,当戚暮来到这个地点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这里竟然是一座私用的停机坪!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但是他却骇然地发现那个让在赶来这里的男人,俨然坐在一架银白色的直升飞机的驾驶座上!   这简直比当初在直升机上看到莉兹还要惊悚了好吗!   至少莉兹没有动手开飞机啊!!!   听了青年的话,闵琛薄唇微勾,故作平淡地点头:“嗯,刚成年就去学了一下。”他的语气淡定从容,没有一丝起伏,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罢了。   但是听在戚暮的耳中,却让他嘴角一抽,有些无法接受起来。想了想,戚暮问道:“你怎么不像莉兹一样,聘请一位飞行员?”   话音刚落,便见闵琛目光幽幽地看了青年一眼,道:“我穷,请不起飞行员。”   戚暮:“……”   怎么那种小事,你还记得啊!!!   此时此刻,直升机的机底已经慢慢驶离地面,在平坦无垠的原野中,它就仿佛是一颗银白色的宝石,耀眼炫目。明媚灿烂的阳光照射在这光滑的机身上,反射出璀璨的光芒。   经过一段短暂的上升期以后,飞机便在高空中稳当地飞行起来。   从宽大的前玻璃往下看去,一条蔚蓝色的多瑙河宛若银带,细细流长。整座维也纳在绿树掩映之间成为了美丽的绿色海洋,与多瑙河一起翩然共舞。在它们的不远处,就是盘沿曲折的阿尔卑斯山脉,山峰的顶尖上沉默着皑皑白雪,一如千万年来的寂静。   戚暮从未见过这样多彩绚丽的景色,看着日光下美丽的大地,他忍不住出了神。过了许久,他才转首看向身旁的男人,刚想开口,但是在看到对方的一瞬间,原本想说的话就彻底地噎在了嗓子里。   良久,一抹温煦灿烂的笑容在青年的唇边漾起,他轻叹了一声,好笑地问道:“闵琛,有没有人说过,你开飞机的时候……挺帅的?”   闻言,男人心情愉悦地勾起唇角,却仍旧装作淡定的模样:“哦,是吗?我以为我任何时候,都非常的帅。”   毕竟现在心情很不错,因此戚暮也就没有去打击某个自恋厚脸皮男人的信心,他轻笑着掩唇,道:“嗯,是是是,你很帅很帅很帅。但是……现在的你格外帅,好不好?”   “好!”   许久不见的思念与爱慕,在这样温馨简单的相处中,已经渐渐化为了更加浓郁的爱恋。   其实戚暮这次真的没有刻意夸赞,当他转过头看见这个男人的一刹那,心中恍若有一根琴弦被人猛然波动,浑身的血液都停滞了片刻。   世界上最美丽的场景是什么?是一个人专注认真于某样事物的时候。   那时,这个人的目光会完全地集中在某样东西上,凝神郑重,付出了全部的心血。   专注的人,是最美的人。   ……   接下来的几天里,就像闵琛一开始所说的一样,他带着戚暮从挪威到了意大利、再从意大利飞往了比利时。   走过了没有一颗薰衣草的普罗旺斯,再看过风景优美的大峡湾,碧海蓝天、银雪纷飞,戚暮从没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走过这么多的地方,见识过这么多壮阔动人的景色。   大自然给予人类的馈赠,总是丰厚得宛如恩赐。看着这样旖旎迷人的风光,原本在戚暮心中稍有郁结的情绪,也渐渐地消散。等到两人一起来到了法兰克福的时候,已经临近假日的最后一天。   在这样一个没有外界骚扰的风景秀美的地方,两人牵着手一起走在城堡前的石头台阶上。那台阶上遍布了嶙峋的碎痕,见证了岁月的流逝和风干的痕迹。   这里是柏特莱姆家族名下的一座城堡,虽然这座城堡未来与闵琛没有丝毫半点的关系,但是此刻他想要借用,也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两人一边走着,戚暮忽然低声说道:“我们……这算是在度蜜月吗?”   “我很喜欢这个词。”   戚暮倏地一愣,想了想:“度蜜月?”   闵琛薄唇微勾:“嗯,是在度蜜月。”   长长地叹了口气,戚暮故作抱怨道:“原来……我们的蜜月只有十天啊?不过话说回来,你承认要嫁·给·我·了?”   闵琛:“……”   过了片刻,他转移话题地说道:“今天晚上吃牛排吗?”   戚暮:“……其实你真的很不擅长转移话题,闵琛。”   闵琛:“……”   不过片刻,就在戚暮打算再调侃一下某个厚脸皮的男人时,却听对方语气低沉地说道:“这一次……不是转移话题……戚暮。”忽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青年惊诧地看向对方。   只见男人幽黑深邃的双眸仿佛是深远的湖水,一眼看不见底。他郑重认真地凝视着眼前的青年,牵着对方的左手忽然勾起了中指,然后在青年的掌心动作轻柔地勾画了两下。   “我想……合奏会应该可以了。”   倏地一怔,良久,戚暮才微笑着颔首:“好,这次回去……我们合奏。”      第二百三十七章      结束了短短十天的“蜜月”后,在某个男人看上去十分娴熟的驾驶技术下,狭长优美的直升机嗡嗡地驶离法兰克福,螺旋桨盘旋着飞过了无数风景秀美的山水和城市,最终落在了维也纳的一座私人停机坪内。   进入了一月中旬以后,欧洲的天气越加寒冷。这几天里如果是去像意大利、法国这样的地方那还好,气候还算湿润温和,但是在挪威的大峡湾里,戚暮却是吹了不少森寒的海风,如今再一下子回到了温暖舒适的维也纳,他更是感到了春天般的暖意。   将直升机和必要的设备都交给停机坪相应负责的工作人员后,戚暮和闵琛便回了维也纳的公寓。   长时间的跋涉,以及这场途径十多国的旅行,即使是再精力充沛的人也无法完全适应,因此两人都是稍稍休息了半天,才完全地恢复精神。   精神养足了,那么接下来……就是准备合奏会的事情了。   对于这件事,闵琛难得地没有假手他人,而是由他自己亲手来一一操办。按照闵琛的说法是,丹尼尔也有他需要去忙碌的地方,合奏会的事情就由他来操作就可以了。   对此,戚暮并没有想太多,在闵琛开始进行相应的策划案的时候,他还在一旁不停地帮忙、补充,尽到自己的一点力。   而戚暮所不知道的是,当丹尼尔一不小心得知他和闵琛即将举行一场合奏会,并且闵琛竟然以“不要麻烦丹尼尔了”这种理由拒绝自己的帮忙后,丹尼尔真是气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说好的不要麻烦我!!!所以就是把更复杂的事情全部都推给我·来·做吗!!!!”   埋在柏爱未来一整年的策划书、计划案中,丹尼尔咬牙切齿,恨不得把某个“体贴自己”的男人给抓出来生吞活剥了。   闵琛这个人真的很少会主动关心某件事,就像他自己的钢琴独奏会,一年能有一场就已经是上帝在开玩笑了。这个男人的懒是刻在骨子里的,不到迫不得已不会亲自动手,不到最后关头也不会正眼去看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是对于这次的合奏会,闵琛却是完完全全地放进了眼里的。   从一开始的场地选择、布置安排,到后来的嘉宾邀请、门票投放,甚至就是在演出当场戚暮选择哪一把小提琴、他自己使用哪一架钢琴,都做了详细复杂的考虑。夸张到有5cm厚的策划书,足以证明这个男人对此次合奏会的重视程度之高。   甚至当戚暮发现对方竟然已经在考虑现场的灯光安排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地开口说道:“……舞台布置这件事,是不是要交给专业人士比较好一点?闵琛,我想普莱耶音乐厅的工作人员应该会将这些事情考虑妥当的。”   连灯光布置都不想拱手他人——某个男人对本次合奏会的热情,由此可见。   这次戚暮和闵琛的小提琴、钢琴合奏会决定放在法国巴黎的普莱耶音乐厅中举行。是的,既不是维也纳爱乐金色大厅,也不是柏林爱乐音乐厅,就是普莱耶音乐厅。   之所以选择普莱耶音乐厅而不是其他两个音乐厅,其中一个原因是为了与维爱、柏爱避嫌,另一个原因就是:他们,都很喜欢巴黎这个地方。   首先,假设合奏会的地点放在了维也纳,那么戚暮作为维爱的首席,自然没有任何问题,可是闵琛作为柏爱的首席指挥兼音乐总监,却显得有些厚此薄彼了。而同样,如果把地点放在柏爱音乐厅,照样会有一样的顾虑。   因此,在这样的情况下,法国巴黎普莱耶音乐厅就成了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在听闵琛决定了演出地点是普莱耶音乐厅的时候,戚暮还有些犹豫:“再过两周就要开始演出了,我们突然要借用普莱耶音乐厅……会不会有点强人所难了?毕竟那是普莱耶音乐厅,并不是随便的一个小剧院。”   对此,闵琛却是气定神闲地伸出了自己的咸猪手,抚摸着自家青年嫩嫩的小手,反问道:“所以……你还记得,这次要进行演出的,是谁吗?”   闻言,戚暮倏地一愣,他下意识地问道:“难道不是你和我?”   听着这样的回答,男人凌厉清冷的凤眸里露出一抹微弱的笑意,他轻轻颔首,不动声色地伸手拦住了青年精瘦的腰身,道:“对,既然是我们……那为什么你还会觉得是强人所难?”   一般而言,全球各大顶尖音乐厅都会不定期地邀请世界著名的乐团、音乐家进行演出。音乐会这种事是互利双赢的,音乐厅可以借此获利、并且收获名声,而音乐家和乐团也可以达到获得收入以及增加知名度的作用。   事实上在最近一年内,确实有不少世界著名的音乐厅向戚暮投来了橄榄枝。身为乐团的首席,戚暮一般都会与维爱进行合作,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不可以自己独自开小提琴独奏会了。   这么一个长相俊秀、实力出色的年轻小提琴家,简直就是每个音乐厅眼中的香饽饽啊!与之相同,闵琛的名字早在十几年前,就是各大音乐厅邀请名单上的头一位,虽然很少有音乐厅能够邀请成功的。   所以这次能够同时邀请到戚暮和闵琛同台,想来对于普莱耶音乐厅来说,也是一件非常荣幸的事情。更何况,不久之前才曝光了某件“大新闻”啊……   想通了这件事以后,戚暮便没有再去犹豫,但是当他回过神的时候,却感觉到一双炙热宽厚的手正在自己的腰间轻轻摩挲着。那动作暧昧旖旎,甚至使坏一样地在他腰间的软肉上按搓,让他生理性地便噗哧一下笑出声来。   “啪——”   用力地将某个男人的咸猪手拍掉后,戚暮抿了嘴唇:“别动手动脚的,继续看一下关于特邀嘉宾的事情,知道吗!”   被狠狠训斥了一番的闵琛:“……”   过了半晌,在书房昏黄温缓的光线中,闵琛再次凑不要脸地伸手揽住了自家青年,并且在对方即将再次伸手拍打的时候,突然低声呢喃道:“我很喜欢巴黎。”   突如其来的话语让戚暮倏地一愣,一下子也忘了自己该拍开某人的手了。   晕黄的光线从天花板的吊灯上照射下来,让男人本就深刻的五官更显得立体了几分。虽然父亲是德国人,但是闵琛的长相却几乎完全随了他的母亲,很难看出一点西方人的踪迹,大概也只有在微微深陷的眼窝和高挺的眉骨上,才可以看出一点日耳曼的血统。   “两年前的那天,我从伦敦赶到了巴黎,我当时还在犹豫……我对你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闵琛低沉磁性的声音仿佛是黑胶唱片在唱片机上嗡嗡低唱,非常好听:“从伦敦到巴黎,再从戴高乐机场到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我的心里非常踌躇。”   顿了顿,闵琛语气郑重地说道:“我以前从来没喜欢过任何人,戚暮。”   伸手拉住了男人修长的手,戚暮也轻轻颔首:“嗯,我也没有喜欢过任何人。”   和罗遇森只是因为对方苦苦纠缠了三年,自己年龄也不小了,便打算找个人好好过日子算了。戚暮心里明白,他从来没有爱上过任何人,而闵琛……或许真的是第一个。   “我在想,那种奇怪的情绪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想要把机会都介绍给他,为什么总是不自觉地去关注有关他的消息,为什么会想要在半夜发一条短信过去,即使……只是说上一句‘晚安’。”   这些话戚暮之前从来没有听过,但是他却不由联想起了两年前某个男人确实喜欢半夜发一条短信,有的时候甚至简短地只有“晚安”两个字。回想起当初的情景,戚暮情不自禁地勾起唇角,低笑着“嗯”了一声。   “我当时心里有很多话想说,也想过很多种和你见面时候的场景。我买了机票直接从伦敦赶到了巴黎,但是在我看到你的那一瞬间,我突然什么话也不想说了。你当时和我说的是什么,你还记得吗?”   稍稍回忆了会儿,戚暮问道:“谁?”   男人薄唇微勾:“是我。”   时隔接近两年,再次同样的对话,两个人却再也不是当初的关系。   你是谁?   是我。   是的,站在你背后的人,只能是我。   缠绵温柔的轻吻从青年精致的眉眼处细细地落下,这场源自于回忆的吻,从两人触碰到嘴唇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无法平静,霎那间炙热火辣得宛若海啸,来势汹汹。   安静宽敞的房间里,青年微弱的呻吟与男人低声的喘气交杂在了一起,形成一首优美动人的合奏曲。就连天空中的月亮也害羞地躲到了浓云之后,将空间留给这对深爱着的恋人。   有句话闵琛此时并没有告诉戚暮,也是等到数十年后,有一次两人受邀一起去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进行演讲的时候,当他再次走过那条小提琴系的走廊时,他才忽然想起来地回忆道:当时我站在这里,看到了你。你忽然转过头来,月光洒在你的脸上,我一下子觉得……好像,再也没有任何话要说了。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瞬间明白了,那种奇怪甜蜜的心情到底是什么。   浪漫的巴黎,滋生了无数浪漫的爱情。   2018年2月14日,戚暮和闵琛的小提琴、钢琴合奏音乐会,正式开始!      第二百三十八章      法国,巴黎。   皎洁明亮的圆月高悬于天空之上,将洁白的清辉撒向这片大地。   巴黎普莱耶音乐厅作为全球最知名的顶尖音乐厅之一,拥有一大一小的两个演播厅。这座简约朴素的音乐厅从来不注重外表的装饰,在内部也都是用米黄与浅白相间的简素风格,让观众忽略视觉、专注于听觉上的享受。   从音乐厅三侧的五个大门中,无数观众淡笑着从红地毯中走了进来,他们身穿礼服、典雅端庄,极具绅士风度与淑女风范。当他们有序地在自己的座位上坐稳后,此时距离音乐会开场还有近30分钟。   在这些观众中,俨然可以看到数位世界一流音乐家的身影。比如目前正定居于法国的里德·阿卡得大师,他正与自己的老朋友——同为世界三大小提琴家的法勒大师和兰斯大师热切地交谈着。   除了阿卡得教授外,还有法国知名的乐评家里昂特大师、德累斯顿交响乐团的首席珍妮,美国的小提琴皇后贝拉·凯姆,以及……某个激动兴奋到连脸都涨红的纽爱大胡子首席——胡克。   胡克已经很久没有像几天一样地高兴过了!   三年了!   三年了啊!   不是一年不是两年,那是整整三年了啊!   他已经有三年没有听过柏特莱姆先生的钢琴了啊!!!!   虽然身为小提琴家,但是纽爱的很多人都知道,他们的大胡子首席胡克最喜欢的音乐家只有一个,那就是奥斯顿·柏特莱姆。   曾经有人好奇地问过胡克,为什么偏偏就喜欢上了一个钢琴家?胡克是这样回答的:“柏特莱姆先生的琴声中带着绝对的气势与压迫感,我想世界上只有那样凌厉震然的琴声,才能真正地担当起钢琴‘乐器之王’的名号。”   且不说不大懂得人际交往的胡克因为这句话得罪了多少钢琴家,幸好胡克是小提琴家,否则估计他在钢琴界的日子可能不大好混。当然,这些钢琴家也都承认,奥斯顿·柏特莱姆的琴声确实凌然震撼,宛若尖峰一样让人望而生畏。   不过这个回答已经是多年以前的答案了,如果现在再有人来问胡克,你到底最喜欢哪个音乐家啊?这位大胡子首席恐怕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飞快地说出“奥斯顿·柏特莱姆”这个答案了,因为……在他的心里,已经有另外一种声音可以与伟大的柏特莱姆先生的钢琴声媲美!   如果说柏特莱姆先生的钢琴是叱咤驰骋在暴风雨前端的锐猛虎贲,那么……那个美丽动人的琴声便宛若是战场之上尖锐却不失清美的长枪骑士。   他们的声音就好像是上帝恩赐下的宝物,在高潮处同样的气势凌人,在低缓处同样的温柔徐缓,这样美妙的声音,怎么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呢?!   ——胡克忍不住地感慨。   诶,你问那个琴声是谁的?   那当然是小七了啊!   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于科隆莱茵国立音乐学院的胡克,拥有极强的音感和超高的小提琴水平。能够在三十多岁就成为纽爱的首席、并且得到斯威尔先生的认同,胡克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小提琴家。和那些耳力顶尖的乐评家一样,他很早就发现了这个事实——   小七的小提琴和柏特莱姆先生的钢琴,或许真的是绝配啊!   而如今,这两个胡克最喜欢欣赏的音乐家竟然要合奏了,这种事简直比火星撞地球还要可怕好吗!……请原谅胡克匮乏诡异的形容。   反正不管怎么样,当胡克收到戚暮亲自给他寄过去的邀请函时,他是二话不说、直接从美国赶了过来,只为听一听这场恐怕能被后人喻为“绝唱”的合奏会。   与胡克相同的人还有很多,戚暮和闵琛举行这场合奏会从来不是为了盈利、也更不是为了提高自己在业内的身份地位。在他们的观众名单中,除了各自的朋友之外,只剩下一些乐评家、音乐家以及古典爱好者的名字。   其中,戚暮还特意地分了200张票给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的学生们。这样的行为得到了这些可爱的学弟、学妹们的一致欢呼,甚至有人开始隐隐地在暗地里称呼自己这位可爱的学长为“小天使”了。   能让他们听到这么一场天籁之音般的合奏,不是小天使还是什么?!   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的学生们对于这些门票是感到理所当然了,但是突然得到了50张邀请函的日内瓦音乐学院倒是彻底愣住,完全不明白自个儿怎么也就分到邀请函了?   要知道,这段时间内,自从“戚暮和闵琛即将举办合奏会”的消息在维也纳传开以来,奥地利、德国、法国、英国……短短一天之内,所有欧洲的古典爱好者都得到了这个消息,并且在三天之内,消息已经在全世界得到了广泛的流传。   这样一张薄薄的邀请函,是多少古典爱好者梦寐以求的东西啊!而如今他们日内瓦音乐学院居然分得了50张?!这难道是上帝一不小心打了个瞌睡了吗?!!!   也只有日内瓦学院钢琴系的首席、“柏特莱姆乐迷会”的副主席塞西莉亚知道:这大概是小七在照顾他们这些乐迷吧……嘤嘤嘤,小七真是太可爱了!她到底什么时候能加入“第七乐迷会”呢……   这样一场几乎是为了“自家人”准备的音乐家,自然不会邀请太多媒体方面的记者。很多记者在得到合奏会的消息时就摩拳擦掌地准备提交采访申请,但是当他们收到那份“邀请名单”时,不要说记者们了,连这些杂志报刊的主编都是彻底地愣住了!   只邀请《维也纳之声》、《留声机》、《古典殿堂》等七八家媒体?!   这有没有搞错?!   这还是一场音乐会吗!!!!   这简直是要断了他们这个月的奖金啊啊啊啊啊啊!!!   没有顾忌这些记者们的哀嚎,在普莱耶音乐厅的后台里,当青年整理好了自己的衣着、走出换衣间的时候,闵琛正低头看着手中的乐谱。忽然听到一阵窸窣的声音,闵琛抬首看去,视线在触碰到青年的时候陡然顿住。   只见在灿烂耀眼的日光灯下,清俊秀朗的青年此刻正穿了一件浅白色的小西装,淡笑着看着闵琛。那双姣好明亮的眸子里仿佛装下了星辰,璀璨晶莹得让人移不开眼。这身衣服顺着青年削瘦的腰线下来,勾勒出了美好的身躯。   闵琛喉间一紧,抿了薄唇,尽量地压抑住心中的热气。   而戚暮自然没有发现男人的这些异常,他一边理着自己的衣襟,一边走到闵琛的身旁。动作顺畅地取出了放置在琴盒里的“伊蒂丝”,戚暮笑着说道:“我还是第一次来普莱耶的休息室,这里还挺大的,换衣间也不小。”顿了顿,戚暮又道:“我已经换好衣服了,你去吧,闵琛。”   说这话的时候,戚暮正低着头专心地调试着音准,等到确认音准没有什么问题后,他才拿起琴弓和松香,细细地擦拭起来。他并没有刻意抬头去看闵琛的表情,两人都相处这么久了,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所以戚暮并不知道,此刻男人深邃的眸子渐渐发暗,到最后,闵琛从长叹一声,伸手揽住了青年削瘦的腰身,呢喃似的说道:“真不想让他们看到你现在的样子……”   闻言,戚暮先是诧异了一会儿,当明白对方到底在说什么以后,他才哭笑不得地说道:“好了好了,这不是安娜阿姨专门定制了送过来的礼服吗?别想太多了,你快去换上好了,别耽误了时间。”   从鼻子里发出一道沉闷的轻哼后,闵琛终于依依不舍地站起了身,进了换衣间将自己的黑色礼服换上。   虽然闵琛的那位母亲在某些方面十分的不靠谱,但是眼光却是一流的。她亲自为自家儿子和“儿媳”定制的两套礼服,一套是淡雅的黑色、一套是素净的白色,两者除了颜色的差别外,几乎没有一点区别,尤其是当这两个挺拔高大的男人穿上以后,当真是赏心悦目到了极点。   等闵琛从换衣间里出来后,戚暮抬首打量了男人一会儿,然后调侃道:“我还不想让别人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呢。阿姨的眼光真的很好啊,这套衣服很适合你。”   听了这话,闵琛薄唇微勾,一把揽住了自家爱人,道:“那干脆我们都不穿这件好了。”顿了顿,他又肯定似的重复了一遍:“嗯,不穿,都不穿。”   戚暮:“……”   过了半晌,他无语地给这个别扭的男人一拳:“好了,上场了,不穿这件可以,只要你觉得以后等安娜阿姨知道你竟然不穿她给你定制的礼服就上台表演,你愿意承受她的怒火……嗯,我随便你。”   闵琛:“……”   怎么感觉他家青年才是亲生的了啊……   后台里的这些事,前台的观众们自然都是不知晓的。当时间一分一秒地临近了音乐会的那一刻,这些兴奋的观众们都纷纷屏住了呼吸,等待了那两个人的登场。   直到“全场静声”的警笛声忽然响起后,硕大的普莱耶音乐厅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郑重专注地望着帷幕的方向。空气里一片凝固的寂静,此刻连针落地恐怕都清晰可闻。   就在这样热烈专注的注视中,不过五秒,却见一双锃亮光滑的黑色皮鞋忽然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野里。观众席里忽然有人传来一声惊呼:“柏特莱姆先生!”   是的,俊美优雅的男人迈着淡定从容的步子,第一个走出了帷幕。而就在所有人都等待着第二位小提琴家登场的时候,他们却惊讶地发现,闵琛的左手正紧紧牵着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在他的带领下,那个清俊秀气的青年也一下子出现在了人们的视线里。   他们的双手,紧紧地牵着,以十指相扣的姿势吸引了无数人的注意。   经历过无数次的大场面、甚至在上万人面前进行过表演,闵琛没有一点紧张,而戚暮也是镇定冷静地淡笑着,跟在闵琛的身后走上了这个闪亮的舞台。   在闵琛忽然牵起他的手的时候,戚暮稍稍迟疑了一会儿,但是却没有甩开。他也想像对方一样,以这样温情浪漫的方式出现在这些可爱的观众面前,向全世界宣布他们的爱情!   两人一起走上了舞台的中心,炙热的温度从交叠的掌心里传递过来。等走到钢琴正前方的位置时,戚暮和闵琛一起停下了脚步,两人对视一眼,接着一起向台下鞠了一躬。   在他们弯腰的那一瞬间,热烈轰然的掌声猛地响起,几乎要将屋顶掀翻!   长达10秒钟的鞠躬过程中,他们的手依旧紧紧地牵着,用这种无声的方式向世界宣告他们之间无人可以阻止、无人可以隔断的感情。   等到舞台下的掌声渐渐平息了一会儿后,戚暮才松开了闵琛的手,笑着给了对方一个拥抱。   在场下一片哗然的声音中,冷峻矜贵的男人薄唇微勾,转身向自己的钢琴走去,而戚暮则是向后走了两步、走到了钢琴旁大约一米的位置——仅仅与闵琛隔了半米的地方,站定。   当青年将自己的琴弓轻轻搁在了琴弦上,当男人的双手落在了钢琴的黑白键上,场下所有的声音全部停止。数百的观众齐齐地凝视着这一幕的场景,只听在下一秒——   悲沉徐缓的钢琴声,陡然而起!      第二百三十九章      沉稳低缓的声音从琴键和琴槌相互撞击的缝隙中,四散溢出。钢琴饱满圆润的音色将音符中悲凉沉闷的气氛展现得淋漓尽致,每一次的按键,都能让人体会出那隐藏在琴声背后的萧瑟无助。   戚暮和闵琛合奏的第一曲,是世界知名的《流浪者之歌》。   这首萨拉萨蒂的著作曲自其问世以来,就得到了世人一致的好评。《流浪者之歌》也叫做《吉普赛之歌》,吉普赛是一个热情奔放的游牧民族,他们和所有游牧民族一样,各个能歌善舞,但也尝尽了属于游牧民族的颠沛流离。   在中世纪欧洲的经典文学作品中,经常会设置一位美丽性感的吉普赛女郎。但是通常而言,她们的命运都是劫难多舛,甚至许多到最后还会郁郁而终,书中的很多角色也会对这些妩媚的女人投以怀疑揣测的眼光,深刻地体现了吉普赛民族在当时社会中的悲凉处境。   而萨拉萨蒂的这首《流浪者之歌》,正是在歌颂赞扬这支热情似火的民族。   当钢琴声响起后,舞台下所有的观众们都专注凝神地聆听起来,只见男人修长的手指在钢琴上轻轻地弹按着,两个漂亮华丽的八度过后,霎那间,一道小提琴低声的悲吟轻轻地插入进来。   当这琴声插入进来的那一刻,凄凉悲惨的音乐瞬间与钢琴融合在一起,让整个音乐厅都陷入了一片失落的低潮当中。   炫技狂魔萨拉萨蒂的曲子中,几乎就没有什么低难度的,就算是在这首《流浪者之歌》中,也到处充斥着各种轻巧的泛音、十六分之一音符的断奏以及左手拨弦等高难度技巧。   今天戚暮选择的是“伊蒂丝”作为演出的共演小提琴,自从戚暮成为维爱的首席以后,越来越多的音乐爱好者知道了“戚暮”这个名字,顺带着的,他们也更加关注起了这位小提琴家的几把小提琴。   而小公主“伊蒂丝”,更是进入了大众的视野。   作为一把成熟完美的斯式琴,“伊蒂丝”的音质清亮高昂,如同仙鹤长鸣,在云癫之上展现出清冷艳丽的音色。但是今天,当这些喜爱小公主的乐迷们听到如此低沉悲伤的旋律时,也是一愣,接着忍不住地在心里赞美道:我家小公主,就是厉害!   只听在安静宽敞的普莱耶音乐厅中,忧伤沉闷的琴声正轻轻地奏响着,在小提琴美丽亮眼的乐声中,钢琴渐渐成了一种低调的伴奏。   这在闵琛的一生中,可以说是从未有过的事情。他自成名起就一直是万众瞩目的焦点,从未给别人做过伴奏,但是如今,他却轻轻地按动着琴键,转首看向了那个正拉奏着小提琴的青年。   戚暮清挺俊秀的眉峰微微蹙起,手指上一个漂亮轻松的泛音,高亮清转的琴声便从青年的手中倾泻而出,让台下所有人都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至少在这一刻,钢琴真的成为了小提琴的伴奏。   收回自己的视线,闵琛淡定从容地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几不可察的笑容。他听着耳边那越加急促起来的小提琴声,凌厉的眸子微微敛住,手指间倏地一停,接着——   猛然插入了主旋律!   钢琴声气势汹汹地来临,而小提琴声则温柔体贴地渐渐落低。这样流畅顺利地交换丝毫没有一旦突兀感,反而顺畅得让人觉得本该如此,尽管这两个人竟然将这首曲子稍微改写了一番!   舞台之下,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和日内瓦音乐学院的学生们是稍稍怔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怎么突然就换成了钢琴主旋律了。但是对于那些水平极高的音乐家、乐评家们而言,则是心领神会地微微一笑:想让奥斯顿·柏特莱姆不改编曲子?那还真是有一点难度啊!   而对于阿卡得教授而言,他则是轻轻地哼了一声,不屑地想到:换了钢琴主旋律?奥斯顿你这个家伙哪儿比得上他家小七啊!快换回来、换回来!   阿卡得教授的想法,戚暮和闵琛是暂时不知道了。《流浪者之歌》的第四乐章是一段极快的快板,激烈急促,仿佛是吉普赛人民在欢乐激动地庆祝着,他们围着火热的篝火跳着热情的舞蹈,兴奋热烈。   如果说刚才的小提琴已经将最精湛的技巧全部都展现出来、让观众们感受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听觉飨宴的话,那么现在的钢琴便再次席卷而来,用气势凌厉的滑奏与绚丽繁复的技巧,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猛然怔住。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乐器,却演绎着同样的主题,甚至都用着相似的风格,让人无法产生隔阂!   他们太为相近,已然相近到让音感差点的观众无法分辨出琴声中的差异。   而更让他们惊骇的是,当全曲演绎到第四乐章的最后一部分的时候,原本充作伴奏的小提琴也陡然拔高声音,铮铮作响地直冲钢琴而去!   两者宛若在空气中开始了一场无声的交锋,气势逼人,刹那间仿佛有声波共振,那股骇人逼迫的气场在舞台上形成了一股激烈的碰撞,声音越高、气势越强!   等到了最后,钢琴用极为灿烂的滑奏与和弦铿锵地奏出钢铁般的声音,而小提琴则是丝毫不让地快速拉奏,手指在琴弦上的按动几乎成为了虚影!   一者是金属似的高昂,一者便是暴风雨即将来临的海啸;一者成了秋风瑟瑟中抖索的黄叶,另一者便化作百草干枯中依旧挺立的青松!   这种无需言语、只用声音来演绎的默契,即使是阿卡得教授、法勒大师,都忍不住地赞叹起来。对于这样交锋斗争的美妙琴声,他们实在提不起任何负面的批判,甚至——   用世界上最美妙的语言都无法形容现在这场音乐会给人的震撼!   或许,此时的戚暮还算不上世界上最伟大的小提琴家,或许在他的身前还站了几个人的身影。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否认,他是唯一一个能将奥斯顿·柏特莱姆的钢琴压制这种程度、并且不落一点下风的音乐家!   除了他,世界上无人能与奥斯顿·柏特莱姆的钢琴,在舞台上平分秋色!   激烈、碰撞、交战、铿锵!   当最后一道钢琴声与小提琴音戛然而止的时候,所有台下的观众都是齐齐愣了几秒,直到一道清亮温和的“bravo”从观众席中响起的时候,他们才猛然醒悟,赶紧地鼓起掌来。   有好奇的人转首向那个喊出“bravo”的人看去,当他们看到一张白皙清秀的面庞时,他们都是猛地怔在原地,不约而同地想到:连柏爱的首席克多里……都赞美这场合奏会?!   要知道,在过去的几年中,与奥斯顿·柏特莱姆合奏最多的就是克多里了。虽然他们只是在柏爱的音乐会上一个作为协奏钢琴家、一个作为乐团首席进行合作,可是这却意味着,最能与闵琛搭上节奏的应该是克多里才对。   不过,当一些乐评家开始在脑海里回忆起他们曾经听过的闵琛和克多里的合奏时,他们忽然意识到,或许……克多里的琴声和闵琛的,完全没有如今这场合奏会上的钢琴、小提琴合奏,来得如此惊艳!   甚至,就和克多里的性格一样,他的琴声不可能有戚暮的那般强势震撼,能够与闵琛争辉。所以说……柏爱的首席与自家指挥的匹配度、默契度,竟然不如维爱的首席?!!   这简直是天大的玩笑啊!   没有给这些乐评家多想的机会,舞台上,一曲结束后,俊秀漂亮的青年轻轻放下了肩膀上的琴架,笑着走向那个坐在钢琴凳上的男人。他们十分自然从容地交换了一个拥抱,没有丝毫的害羞与掩饰,大大方方地显示了两者亲密无间的关系。   这样的行为看在观众们的眼中,早就习以为常。   你以为他们没看见这两个人一边演奏、还偶尔会交汇的视线吗?!   哪有人在演奏的时候还不看乐谱、反而总是去看自己的合奏者的啊!!!   好吧,你们把乐谱背上了是你们厉害,可是能不能被这么秀·恩·爱啊!这里还有单身狗呢,汪汪汪!!!!   不过在这群郁闷悲催的观众中,倒是有一些人的目光显得十分迥异。坐在日内瓦音乐学院席位中央的塞西莉亚,就忽然脸上一红,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她怔然地望着舞台上那两个挺拔清俊的男人,虽然这个时候戚暮已经结束了刚才短暂的拥抱、起身走回了属于自己的位置站稳,准备起下一首曲子来。但是……塞西还没有从刚才的情景中回过神啊!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她竟然觉得刚才那一幕实在是太美好了啊啊啊啊!!!   明明她以前非常喜欢崇敬柏特莱姆先生,现在也特别喜欢小七,怎么刚才看到这两个人拥抱的时候,她一点点难过都没有,反而觉得心里甜滋滋的,快要激动地欢呼出声了啊!!!   这是什么病啊!!!!   “塞西……你的脸有点红啊……”   忽然听到同学的话,塞西赶紧地捂住脸颊,吞吞吐吐地说道:“啊……是……是音乐厅的暖气开得太足了!”怎么能够告诉同学,她竟然是因为看到刚才小七和柏特莱姆先生的那个拥抱,感到太激动了,才突然脸红的啊……   一旁的马尾辫同学见状,意味深长地看了塞西好几眼,接着,忽然低声说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柏特莱姆先生和小七太配了啊,塞西?”   塞西:“……诶?!!!”   “哈哈哈哈,我们好多学生早在他们两个公开前,就暗搓搓想了好久了啊!塞西,欢迎你加入我们的大家庭——‘闵七俱乐部’!”   塞西:“……”      第二百四十章      在一首萨拉萨蒂的《流浪者之歌》后,接着的是普罗科菲耶夫的《d大调第二小提琴奏鸣曲》、勃拉姆斯的《雨点奏鸣曲》以及帕格尼尼的《第十二号奏鸣曲》。   等邀请函上的最后一首乐曲真的是彻底地画下句号后,观众席中雷鸣般的猛然响起,所有人都热烈激动地鼓着掌,把自己最真诚的赞美献给舞台上这两位伟大的音乐家。   无论是尖锐与恬静相融合的《d大调》,还是悲沉哀伤的《雨点奏鸣曲》,甚至就是最后一首难度极高的《第十二号》,戚暮和闵琛都以极其默契的配合和融洽和谐的演奏,将这几首曲子演绎得完美至极,让人无可挑剔!   尤其是最后一首帕格尼尼的《第十二号》,小提琴明朗清越的琴声在静谧宽广的音乐厅里久久回荡,伴随着钢琴轻声的应和,这样美妙动人的乐声如同春风般温柔和煦,在带给观众们听觉享受的同时,也为他们的心头笼上了一层淡淡的悲意和惆怅。   你完全无法想象,能够在同一个舞台上看到这两位世界顶尖的炫技大师一起演奏同一首曲子;在此之前你也恐怕从未想到,这两个人的琴声夹杂在一起的时候,那隐藏在声音背后浓郁炙热的感情,几乎能让所有的观众都感同身受!   无论是激烈的音符,还是柔缓的旋律,这两位音乐家总能在最精彩的地方触碰心弦,让小提琴的柔美与钢琴的强硬结合,毫无突兀与不协,如同水流一般交汇到了一起,成为某种崭新的声音!   这样一场音乐会,怎能让人不激动兴奋?   因此,当全场的安可掌声足足响了三分钟以后,戚暮和闵琛才一起牵着手从后台的帷幕后再次走上了舞台。他们一起深深地鞠了一躬,为观众们的挽留而感谢。   等到掌声稍微平息下去一点后,工作人员飞快地从舞台一侧奔了上来,递给两人一人一个话筒后,又很快离去。   左手握着黑色的话筒,戚暮抬眸看着场下近千人的观众席,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个演出厅是普莱耶音乐厅一大一小两个演出厅里较小的一个,但是它的小也只是对应了大演出厅近2000人的座位而言,此时此刻,它的观众席中也容纳了近千人。   在戚暮的身旁,冷峻优雅的男人见着青年踌躇的模样,他不动声色地勾起唇角,先开口道:“感谢到场观众的掌声,感谢你们来到这场音乐会,感谢你们听完这场演出。”   流利的德语从男人的口中流出,听到闵琛开了口以后,戚暮也笑着点头道:“这次我们只准备了一首安可曲,希望能够让所有的观众都满意。这首曲子是一首非常出色的曲子,我们都非常、非常喜欢。”   闻言,闵琛低笑着勾唇,偷偷摸摸地勾起中指,在青年的掌声轻轻画了一下。他们这个微小的动作掩藏在一直牵着的双手中,并没有人发觉,但是戚暮却是忍不住地红了耳根,直接将手从闵琛的手中抽出。   闵琛:“……”   大庭广众之下,戚暮直接将话筒给了跑过来的工作人员,连理都不理男人一眼地就直接走向了自己的位置。而舞台下的观众们虽然有点摸不着头脑,但是此时此刻,他们的注意力全被戚暮口中的那句“我们都非常非常喜欢”的曲子给吸引去了。   在邀请函上,并没有印下安可曲的名字,这向来是每一场音乐会上类似于“彩蛋”一样的节目,保持其神秘感。所以说……到底是什么曲子,能够得到“非常非常喜欢”这样的评价呢?!   舞台上,当青年甩开自己的手时,闵琛只是淡定从容地抬了眸子,并未表现出一丝异常。他径直地走到钢琴凳上坐下,将双手放在了这架施坦威九尺三角大钢琴上,再次试了一次音色,接着才转首看向身旁的青年。   当临近演出的时候,戚暮早已没了刚才的“小脾气”,他也郑重地转首与闵琛对视了一眼。接着,在全场观众(包括阿卡得教授等人)的疑虑中,突然,只听一道欢快热烈的钢琴声猛然响起!   那琴声宛如从九天之上奔腾而来,两道连续的滑奏绚丽夺目,猛然就攫取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让人情不自禁地深陷进那种欢腾激昂的气氛当中。   当钢琴演奏了大约两个小节后,它的声音没有丝毫地减弱,但是与此同时,小提琴的琴声却倏地插入进来!   一般而言,大部分的乐曲都会分出一些主次高下。就算是五重奏、合奏曲,都会以某个单独的乐器为主,其余乐器为辅,在主乐器进行演奏的时候,其他乐器都是默契地降低音量,突出主乐器、主旋律的存在。   但是令人诧异的是,在这声势浩大的钢琴声与小提琴声中,两者竟然齐头并进地往前演奏!没有谁刻意降低一点音量,也没有谁刻意舒缓一点旋律,就是这么猛烈昂然地高歌着,渲染出了一副欢闹喜悦的场景。   然而,却没有人敢说这样的合奏有一丝不对!   就连同是作曲大师的法勒先生都是惊讶地听着这样的旋律,然后神情越来越激动、目光越来越炙热:他还从未听过这样一首小提琴与钢琴争锋斗艳的曲目!小提琴的柔美不屈与钢琴的叱咤驰骋,在这一刻得到了某种神秘的平衡!   这无疑是一首非常出色的乐曲,这绝对是一首能够惊艳世界的乐曲,这首曲子的名字就是……   法勒大师猛然一愣,他突然意识到:这竟然是一首从未面世过的新曲子!   想到这,法勒先生赶紧地抬头往舞台一侧的显示屏上看去。而此时此刻,无数的音乐大师和乐评家们都齐刷刷地将目光转移到了那显示板上。   只见在那上面,此刻正闪烁着一行清晰的大字——《a大调小提琴奏鸣曲》/《nlight》。   正在所有人都疑惑着什么叫做《月光下的暮色》的时候,却见第二行的字幕,正好滚了上来——演奏者:戚暮,闵琛。   嗯,在这次的演出名单上,大概是为了表示某个男人的爱意,“戚暮”的名字一直都放在“闵琛”之前,所有观众也都习惯了。不过此时,突然!第三行的字也滚了上来——   作曲者:闵琛,戚暮。   ……等……等会儿!!!   什么叫做“闵琛,戚暮”?!   这首曲子难道竟然还有戚暮作曲?!   原来戚暮也是一位伟大的作曲家吗!!!   这个答案显然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但是他们没有时间多想一会儿,音乐厅里猛然奏响的乐声便让他们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的猜测,继续认真专注地倾听起这美妙唯美的音乐来。   轻快悠扬的小提琴声叮咛作响,仿佛是在进行一场愉悦的嬉戏。那旋律时而高起、时而低落,唯一不变的就是琴声中欢乐热闹的成分,让人心神舒悦。   与之相似的是钢琴节奏偏快的和弦,在男人修长的手指中,再难的八度都极其轻巧地演奏出来,仿佛弹指一样简单随意。   等到轻松欢快的第一乐章结束后,便是急促热烈的第二乐章。当钢琴激烈高昂地奏响时,那饱含在音乐中的爱慕之意已然让全场观众猛然醒悟过来,瞬间也明白了到底什么叫做“月光下的暮色”。   如果说钢琴声是月光,那么小提琴声就是暮色。   这两个完全不应该同时存在的美好事物,在这一刻得到了完美地共存!在第一乐章里,他们互相嬉闹着玩乐,在第二章里,他们仿佛得到了火辣炙热的爱情,用乐声歌唱着美丽的爱意。   等到了第三章的时候,虽然节奏还依旧明朗轻快、旋律也仍然柔和轻缓,但是那掩藏在乐声之下的悲意已经渐渐显露了出来。   这对爱人必然要面临着一场生离死别的分离,再如何地相知相濡相思相爱,都抵挡不住外界那即将来临的、死神一般的暴风雨!   但是出乎所有音乐家和乐评家预料的是,他们估计的“悲沉凄凉的第四乐章”,竟然并未出现!第四乐章的合奏中,小提琴的琴声恍然间又回到了第一乐章的高昂,而钢琴也依旧震然热烈地与之回应!   他们好像一点都不知晓自己即将面临的悲痛,只是用更加热烈的琴声回应着爱人的呼唤!   这种仿佛“临死前的欢愉”的琴声……比悲哀沉重,更为让人痛心!   直到小提琴声低低的发出一声最后的呜咽,钢琴还仍旧茫然不知地弹奏着欢快的乐曲。等到它渐渐发现了小提琴的失踪时,那声音才慢慢地化为一种紧张、接着是一种急促,到最后……只剩下了悲沉。   全曲,淹没于钢琴低声的悲泣中。   当钢琴声戛然而止的时候,舞台下一片死寂,没有一个人开口。   不要说是这些观众了,就连法勒大师、兰斯先生、克多里,乃至是丹尼尔和阿卡得教授,都从来没有听过这一首《月光下的暮色》!   他们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两个人竟然谱写下了这么一首优美悲伤的乐曲。她的悲伤从来不是浮于表面的沉痛,而是那隐藏在欢乐背后的乌云。这样的感情更是让人忍不住地动容,甚至有人已然眼眶微湿,喉头哽咽!   沉闷压抑的情绪在观众席中沉淀了半晌,直到同为世界顶尖作曲家、指挥家的法勒先生忽然站起身,用热烈激昂的掌声高喊出了一句“bravo”之后,整个音乐厅才仿佛被人突然按下了开始键,轰然雷鸣的掌声一下子响起,久久不息!   到这个时候,闵琛已经从钢琴凳上起身,他毫不避嫌地拥住了自家的青年,在漫长热烈的掌声中紧紧地加深了这个拥抱。而戚暮则是哭笑不得地任由对方突然耍起性子,甚至也配合似的用拿着琴弓的右手,轻轻回抱住了对方。   见到这番情境,日内瓦音乐学院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更加热烈的掌声!在十几个两眼放光的女生当中,塞西也激动不已地鼓着掌,将自己的祝福和赞美送给这两位出彩卓越的音乐家!   2018年的2月14日,是一个让塞西终身难忘的情人节。   她亲耳听到了这样一场精彩绝伦的音乐会,也亲眼见到了这样一幕温馨浪漫的场景。   而且她有一种预感,或许从明天起,全球古典音乐界将会响起一首美妙的乐曲。   她叫做《The twilight in the moonlight》。   她叫做《月光下的暮色》。      第二百四十一章      虽然戚暮和闵琛的这次合奏会并没有邀请太多的业内媒体,但是能够到场的媒体,那都是整个古典音乐界最顶尖的。而在第二天发布的各大报刊杂志上,只见那清一色的好评与赞美几乎形成了一股旋风,似乎要刮遍整个古典音乐圈!   法国著名的乐评家里昂特大师在《留声机》上发表了一篇五千多字的乐评,他在其中这样赞扬道:“世界上很难再找到第二场这样和谐默契的音乐会了!无论是奥斯顿·柏特莱姆的钢琴,还是戚暮的小提琴,都恍若是上帝赐予的神迹,他们让这场音乐会成为了今年度最值得一听的演出,也是我三年内听过的最美妙的音乐会。”   在《维也纳之声》的采访中,世界三大小提琴家之一的兰斯大师是这样说的:“我很难想象,竟然会有这么温柔缠绵的乐曲。这样一首唯美动人的乐曲真的很令我感动,那蕴含在其中深沉浓郁的感情,恐怕也只有这两位音乐家联手,才可以将其表现出来。是的,那是皎洁月光下的暮色,那是绚烂暮色中的月光,这个名字真是再美好不过了!”   而有幸得到音乐会结束后采访的塞西,则是激动地涨红了脸颊,表示自己的兴奋:“《月光下的暮色》真的很棒!奥斯顿·柏特莱姆先生的乐曲还是一如既往的出色,而这首他写下的乐曲……诶不对,还有小七,这首曲子小七也有写的!反正这首曲子真是太棒了!”   ……   当全球各地的古典爱好者们从城市的报亭里买了杂志报刊,又或者是在网络上看了这些古典音乐媒体的电子版后,都纷纷忍不住好奇地想要听一听这场音乐会的cd。   但是!   当他们在网络上、音像店里疯狂地寻找了一番后,却发现:根本没有这张cd的任何消息好么!!   没有现场直播也就算了,你怎么连音乐会的cd都没有啊啊啊!!!   这让他们根本无法想象你们口中什么“温柔缠绵”、“深沉浓郁”、“上帝的神迹一样”的音乐会了,好·吗!!!!哪儿有人不直播、不录音,单纯地就是开一场音乐会的啊!!!   但是事实上,还真就是有这样的人,比如戚暮和闵琛就是。   对于这场合奏会,他们两人的态度达到了惊人的一致,这场音乐会只是为了邀请一些特殊的人而已,不会做什么现场直播、也不会进行太多的门票发放,就连现场的录音都直接是空白。   因为,他们的音乐会只为了特定的人而演奏。   这是属于他们给亲友们、给那些可敬的人们的感谢音乐会,感谢这些人在过去的岁月中给予他们的照应,感谢在漫漫人生路上这些人给他们的陪伴。   至于你说你想要门票?那好吧,反正一共200张的空余门票,100张作为抽奖进行随机赠予,而100张则作为慈善活动进行义拍,等下一次你有机会拿到门票,那就来现场听一听吧。   是的,没错,在进行了这场合奏会以后,戚暮和闵琛并没有打算让两人的合奏演出就此结束。   在整场音乐会结束后的采访会中,俊秀白皙的青年面对记者“以后是否还会与柏特莱姆先生进行合作”这个问题时,是这样微笑着回答的:“我想,这个‘以后’的期限应该不会太久远了。明年我们也还会开一场合奏会,后年有,大后年也有……我想,或许等到我们什么哪天一天再也拉不动小提琴、弹不动钢琴的时候,这样的合奏会才会彻底结束吧。”   这样的话当场便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所有的记者都疯狂地提问“这样的承诺是不是也是对你们二人感情的保证”、“你们是不是会在短期内定下婚礼”、“是在明年就要结婚了吗”这类的问题。   记者们犀利毒辣的问题让戚暮微微怔住,没等他回过神来,他便见到自己面前的话筒被人轻轻地拨了过去。顺着那方向看去,戚暮只见闵琛凌厉冷冽的眸子微微一眯,接着低声说道:“似乎有点跑题了,让我们再回到音乐会的话题上去吧。好了,下一个谁来提问?”   男人的语气淡漠冰冷,那古井无波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了全场的记者一眼,却让他们浑身一抖,下意识地就往后缩了缩。   记者们:“……”   怎么感觉你好像是在说“谁还敢再开口呢”?!!!!   此时的巴黎已经临近深夜,这场在普莱耶音乐厅奏响的音乐会结束后,那热潮久久没有散去,许多观众还集中在音乐厅的大堂内,互相交换着对这场演出的赞美和意见。   比如那个被两道人墙团团围住的人群圈里,阿卡得大师、法勒大师和兰斯大师三人一起不停地讨论着。这三位老朋友就一首曲子,竟然出现了分歧!   阿卡得教授花白的眉毛一蹙,语气不悦地说道:“那首《月光下的暮色》应该算是小提琴奏鸣曲!很明显,在这首曲子里,小提琴的分量远远重于钢琴,它就是一首小提琴奏鸣曲。而奥斯顿那个家伙也很识相,在显示屏上说了这是一首小提琴奏鸣曲了,难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另一边,法勒大师倒是有些不认同了:“里德,你怎么能这么武断呢?在这首曲子里,明明钢琴的部分也非常完美,甚至钢琴的那种求而不得、悲痛婉转的感情是多么的美妙动人!我始终认为,这首曲子或许更适合作为一首钢琴奏鸣曲,进行传播推广。”   阿卡得教授撇了嘴:“法勒,你有见过哪首钢琴奏鸣曲是有小提琴合奏的吗?!”   法勒大师微微一笑:“哦亲爱的里德,这不正好证明了,这是一首开创先河的曲子吗?”   ……   两人的讨论真是争锋相对,谁也不肯让谁。说到最后,实质上他们也就是在讨论在最后那一首安可曲——《月光下的暮色》中,到底是戚暮表现到更为出色,还是闵琛更加精彩一些。   毕竟都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阿卡得教授和法勒大师也不可能真的吵起来,他们都非常熟悉对方,即使此时此刻发生了意见的相左,法勒大师也能让这位脾气古怪的老朋友发不出火。   见状,一旁的兰斯大师微微一笑,转移话题道:“哦,亲爱的里德、法勒,你们就没有注意到这首曲子的作曲者都有谁吗?小七也在里面呀!这首曲子竟然还有小七作曲呢,你们就不好奇吗?”   围观群众纷纷表示,这一点真的很重要啊,大师们你们快讨论讨论这个!尤其是戚暮的老师阿卡得教授,您快点说说看,什么时候戚暮还开始作曲了呀,难道他还准备跨界?!   让兰斯大师万万没想到的是,在听了他的话后,小老头阿卡得教授却是哈哈一笑,接着对法勒大师说道:“看吧法勒,这首曲子可是有我的学生作曲的呢!这不仅仅是奥斯顿那个家伙谱写的曲子,所以这就是一首小提琴奏鸣曲,你信不信!”   法勒先生却完全不进圈套:“可是里德,谁说小七就不能参与到一首钢琴奏鸣曲的谱写中去呢?”   阿卡得教授怒哼一声:“反正就是小七拉得更好!比奥斯顿那家伙好一百倍、一万倍!”   法勒大师哈哈一笑:“里德,你总算是暴露了吧?”   ……   这样的讨论,在音乐厅的大堂里是屡见不鲜。不过大多数人都是报以赞赏的眼光去看待这个问题,就连克多里和丹尼尔都是打从内心里的感慨:时隔一年,奥斯顿这个懒惰的家伙,竟然一点都没有退步,反而真的是在不停地在进步啊!   而像胡克、塞西这样的充实粉丝,则是激动到难以自制。他们兴奋地在自己的推特、k上发表对这场音乐会的感慨赞美,并且收获了一大票的“混蛋,我也想去现场听啊”、“塞西你太坏了!拉仇恨”、“胡克你等着,回来我揍死你”的评论。   而与他们境遇相同的,是b市交响乐团、帕雷森剧院乐团、华夏爱乐乐团以及维爱、柏爱的一部分成员们。他们作为戚暮和闵琛的亲友们,很明显也得到了大量的赠票。   今晚,当音乐会结束后,他们都非常高兴地将对演出的感想发表到了自己的推特、微博上。这种行为明显地拉足了仇恨,比如杜胜新发的微博,竟然在短短一个小时内获得了过千的转发和评论!   【啊啊啊啊啊!我们也好想去听小七和闵神演出啊啊啊啊!!!!】【嘤嘤嘤嘤,为什么没有直播、为什么没有直播、为什么没有直播……重要的话重复三遍!】【我怎么就被谭老给留下来了呢?qaq我也好想去听小七的演出啊!】……   见状,杜胜不由地感慨:小七的乐迷真是多得到处都是啊!   他记得华夏那边现在好像还是凌晨四五点吧,这大半夜的都能有这么多的转发和评论啊!但是他还没有感慨多久,杜胜的手机忽然就嗡嗡地震动起来,他一看那手机上的名字,便赶紧接起电话:“谭老,您怎么还没有睡啊?”   电话那边传来老人家闷闷的哼声:“哼!你在微博上很得瑟啊,小杜。明天就给我快点回华夏,知道吗!”   杜胜:“……”   您怎么也去看微博了啊!   不对……不就是被乐团的事情拌着了、没办法来现场嘛,您怎么也吃醋了啊!      第二百四十二章      这场音乐会结束后,戚暮和闵琛收获的好评已经无法用简单的数量来形容。   只要到场的乐评家,都在一周内对这场演出进行了客观公正的评价,甚至是那些音乐家、学生、乐团成员们,也在自己的推特等社交账号上发布了自己对这场音乐会的观点看法。   虽然那些观点各有不同,有人的关注点放在了戚暮的身上,有人的关注点放在了闵琛身上,而有的人的关注点甚至放到了小公主“伊蒂丝”身上。但是,这丝毫不影响这些评价的正面性——   全都是一个大写的“好”!   听了这场音乐会的人,纷纷感叹自己幸好没有错过如此盛大的演出,而他们的亲朋好友则各个都投以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在心里暗搓搓地内牛满面:怎么他们就没有去现场听一听呢?!!!   甚至连谭老、祝文钧等几个拿到了邀请函、却因为有事而不能来现场听音乐会的人,都直接打来电话找戚暮抱怨:“小七啊,怎么说也得录制一张cd吧?没有唱片还能稍微接受一下,怎么可以连cd都没有呢?!”   对于这样的“指责”,戚暮只得苦笑着安慰道:“祝叔叔,对于录制唱片这件事我和闵琛都觉得没有必要。我们不想将这次的音乐会作为一次商品来盈利,您不要生气,明年……我再给您寄邀请函,可以吗?”   说到这里,祝文钧才笑眯眯地“消了气”,而戚暮则是哭笑不得地挂断了电话,转首看向了一旁正低头理着资料的男人。他无可奈何地摊摊手,说道:“刚才谭老和祝叔叔都打电话来责问我了,看样子……下次我们要不要录制一些唱片作为礼物,送给他们?”   闻言,闵琛并没有反对,他伸手揽过了青年,低声道:“嗯,听你的。”   巴黎合奏会结束后,戚暮和闵琛打算在这座城市停留一天,等第二天再各自乘飞机飞往维也纳和柏林。深邃漆黑的巴黎夜幕下,某座高级公寓的灯一直亮到了后半夜,才被它的主人熄灭。   音乐会结束后并不是没有事情了,处理这些后续的工作也是极其费心的。因此当两人将所有的后续文件都确认完毕后,就算是精力一向比较充沛的戚暮,都感觉到了一丝疲累。互相道了一声“晚安”、交换了一个温情柔和的晚安吻后,两人便相拥着入眠。   而等到戚暮回到维也纳的第三天,作为周刊发放的比利时国宝级古典音乐杂志《国家音乐殿堂》终于面世了。和无数杂志的忠实读者猜想的一样,《国家音乐殿堂》的封面与之前发行的其他古典音乐杂志一样,都是以戚暮和闵琛的那场音乐会的剪影为主。   在那质感良好的封面上,是一架黑色的钢琴剪影和一把白色的小提琴剪影,两者以并列的方式矗立在封面的中央,没有伯仲之分。而在那封面的右方,则是用大号字印刷着——   《钢琴与小提琴的盛会,点燃巴黎之夜!》   所有读者再细细往下一看,当他们看到那个作者的名字时,他们都是齐齐愣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作者——   格拉特·李斯孟特!   上帝啊,竟然是格拉特大师!这可是比利时当之无愧的顶级乐评大师了啊!果然,当夜受到邀请的乐评大师们都给这场合奏会写出了乐评,连格拉特大师也不例外啊!   要知道,格拉特大师上一次写乐评还是一年前的事情了,说来也巧,他当时的乐评是写给维爱2017年度的第一次欧洲巡演,那时候正好也有提到当时的维爱副首席戚暮。而如今,时隔一年,他竟然再一次写乐评,所提到的人竟然又有戚暮!   想到这,所有的读者们不由期待万分地打开了杂志,开始细细地看了起来。   和过去四五天里发行的杂志、报刊一样,《国家音乐殿堂》的这篇评论也以夸赞为主,并且在一些诸如乐器的选择、奏鸣曲的改编等方面,进行了深层次的探讨。   比如格拉特大师就非常赞同“戚暮选择了小公主‘伊蒂丝’进行演奏”的这一行为,他也认为“伊蒂丝”的声音更适合《流浪者之歌》,适合《雨点奏鸣曲》,当然,尤其适合最后的那一首安可曲《月光下的暮色》。   在现场听到了这首奏鸣曲的观众,无不以“惊艳”、“震撼”、“永生难忘”这类的字眼来形容这首曲子。偏偏这首曲子并没有对外公开,他们就算再怎么形容这首四个乐章的奏鸣曲,也无法让读者感受到这首曲子震动心灵的力量。   而在格拉特大师的乐评中,他也如同其他乐评家一样,深刻仔细地研究了这首新出世的曲子:《a大调小提琴奏鸣曲》,即《月光下的暮色》。   但是和其他乐评家不同的是,在稍微分析了一下这首曲子的组成与感情表达后,格拉特大师更关注起这首曲子的演奏者和作曲者。他在文章中表示,自己非常好奇戚暮在这首曲子的谱写中到底担任着什么样的身份。   “奥斯顿·柏特莱姆向来是一位高产量的作曲大师,无论是其成名的《f大调》,还是几首精彩出色的钢琴协奏曲,都是古典音乐史上当之无愧的智慧结晶,可以流传百年而不变色。但是这一首《月光下的暮色》却显然有些超脱了柏特莱姆以往的作品,它更注重于情感的表达,在丰富反复的高难度技巧中,浓郁深刻的感情丝毫不逊色,甚至已经超脱了华丽的技巧,成为让人青睐的重要因素。”   “这样一首带着创新色彩的奏鸣曲,让人不由地猜想:是否这首曲子的创新部分,都来自那位天才的小提琴家戚暮?”   如果仅仅是这样的乐评,那么戚暮还不会感到意外。闵琛近几年的作曲风格确实发生了不小的变化,甚至在音乐会结束后,连法勒大师都打电话来询问他“为什么奥斯顿的曲子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   当得知戚暮其实只配合着完成了第四部分的谱曲后,法勒先生愣了一会儿,接着灵光一闪,给自己找了个自认为最恰当不过的理由:“安吉尔,这就是爱的力量啊!奥斯顿以前的曲子总是以强烈的旋律感和炫目的技巧为主,而这首《月光下的暮色》却拥有如此美丽的情感!这就是爱啊,安吉尔!”   嘴角抽搐的戚暮:“……”   曾经的事情暂且不提,在戚暮从维爱经纪人塔克曼先生的手中拿到最新一期的《国家音乐殿堂》后,他便轻松淡定地翻看起来。   刚开始,他还心情愉悦地一直看了下去,甚至在格拉特先生评价自己的那部分仔细地研读了一番。但是当他看到那最后一整页的评价时,戚暮却倏地蹙了眉峰,沉默着没有说话。   “这次的巴黎之夜,无疑是我今年听过的最出彩的音乐会,甚至是我最近三年内,听过的最完美的一场钢琴与小提琴的合奏会。它的出众不仅仅在于进行演出的两位音乐家,都是业内顶尖的大师,更在于这两位音乐家对于互相音乐的掌控,已经默契到了细致入微的程度。”   “奥斯顿·柏特莱姆的钢琴,从十几年前刚获得肖赛冠军时的气势凌人,已经渐落温柔,细腻温和。但是他的琴声仍旧带着大多数人无法比拟的气势,以至于与他合作过的乐团中,大概只有柏爱和纽爱,可以承受住如此桀骜自由的钢琴。”   “但是巴黎之夜,我却感受到了另一股完全不亚于柏特莱姆的琴声。”   “与之温雅柔和的外表不同,戚暮的小提琴仿若是一把锋利尖锐的长枪,有着骨子里的优雅和从容,却不失外表上的凌厉与惊艳。当这两个人的琴声在同一个舞台上响起时,我想,世界上再也不会出现第二个与柏特莱姆的钢琴如此贴近的琴声了,相似的音乐风格、默契的合作……”   再往下的文字,戚暮已经一字一句地认真看了过去。他看得极慢,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干涩。   等到看完最后一句的时候,戚暮已经彻底地蹙紧了眉头,他动作迅速地将这本厚厚的《国家音乐殿堂》阖上,接着长叹一声,没有开口。   在音乐会结束后的千百条好评中,也不是没有人提出和格拉特大师相同的观点,但是从来没有一个人像这位乐评大师一样分析得如此到位。整整一页的评论,从戚暮和闵琛的演奏技巧、音乐风格、合作感觉等多方面,进行了彻头彻尾的分析。   不要说是别人了,就连戚暮看了之后,都已经在心中默默地想到:他说得没有错。   或许其他读者看了这篇文章后,只是更加希望他与闵琛进行更多的合作。但是戚暮看了之后,却明白,他和闵琛和谐融洽得完全不仅仅是两人的合奏,甚至……在与乐团的合作中,他们也更加的适合。   格拉特大师也在文章的最后,用一句话点明了自己的观点。在一年前他便说过类似的话,而这一次,他说得更加隐晦,却让戚暮再也无法忽视——   “或许有一天,戚暮有机会与柏林爱乐乐团进行合作。无论这样的奇迹是否会出现,但是我永远相信,只要那一天来临,在奥斯顿·柏特莱姆的指挥下,那场音乐会将成为一场无人能忘的盛会!”      第二百四十三章      格拉特大师发表在《国家音乐殿堂》上的这篇乐评,在欧洲乃至是全球的古典音乐界都造成了轰动震撼的影响。   当然,正如同戚暮所预料的一样,普通的读者只能从其中看出“戚暮和闵琛很适合合奏”这个含义,却无法发现更多的内容。只有少数比较敏锐的读者,以及业内的音乐家、乐评家,才能从这篇乐评中,发现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   甚至连多伦萨先生也找到了戚暮,安慰道:“格拉特的乐评从来都比较随意自由,小七,你并不用在意他的话。我很喜欢你的风格,目前你与维爱的总体方向也没有出现什么偏差,这篇乐评你不用放进心里去。”   面对着这样一个温煦和善的老人家,听着他这样关切安慰的话语,戚暮忍不住地心中一暖。但是他却知道,多伦萨先生并不是没有看到他与维爱之间的一切差异,他更多的是不想让自己担忧伤心。   在心里轻轻地叹了一声气后,清俊明秀的青年微笑着勾起唇角,轻声道:“多伦萨先生,虽然我的风格与乐团并没有大的偏左,但是就像格拉特先生说的一样,我的领导风格渐渐地有些不适合维爱了。再过几个月就到了该续约的时候了,到时候请您一定不要因为顾忌我、对续约这件事产生犹豫。任何结果,我都会接受。”   闻言,多伦萨大师一下子怔住,良久,他才伸手轻轻地拥了拥眼前温和俊秀的青年,叹息道:“小七,风格这种事情并不那么好一言概括的。我们所有人都看到了你对乐团的付出与努力,也明白你在乐团里不可替代的作用,我们并不会因别人的话而改变自己的看法。小七……你不用担心。”   到最后,多伦萨先生都是用这样柔缓的语气来与自己说话,甚至连说出来的话,都温柔得让人无法拒绝。   然而,正是这样亲近和善的温柔,让戚暮坚定了自己的决心,反而劝导起来:“可是多伦萨先生,您难道忘了,上个世纪卡拉扬大师就是因为音乐风格的问题,才会离开柏爱的吗?”   这话一落地,多伦萨大师也是一下子呆怔在原地,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好。   卡拉扬大师虽然有着“指挥帝王”的称号,但是在其荣耀光辉的一生中,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污点。戚暮虽然很崇拜这位大师,但是却也明白,这位大师在晚年的时候曾经与柏爱彻底闹僵,甚至直接“离家出走”。   原因其实不复杂,作为柏爱的终身荣誉指挥,卡拉扬大师推荐了一位与柏爱风格不相符合的乐手进入乐团,遭到了乐团成员大会的一致否决。对此,卡拉扬大师与乐团成员大会僵滞了许久,最终他一怒之下出走维也纳爱乐乐团,带领维爱录制了几张流传世界的著名专辑。   提到了这位享誉世界的指挥大师后,戚暮怅然叹息,既而莞尔:“无论如何,多伦萨先生,我希望您在考虑下一年的续约时,能完全不要顾忌我的看法。维爱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而改变,我相信所有人的意见。”   在进入维爱一年零3个月后,戚暮已经将彻底地融入了这个乐团,他爱上了这个乐团自由明朗的气氛,也喜欢上了这里的每一个成员。   但是,假设有一天他的存在会阻碍维爱的发展,甚至将这支世界顶尖的乐团带偏,那么戚暮有这个决心:他绝对不会阻挡维爱的路!   虽然话是承诺上了,但是在多伦萨先生考虑戚暮接下来的续约问题之前,维爱上半年的巡演已经开始了。将其他事情先放在一边,戚暮跟着维爱再次走遍欧洲五个国家,为2018年第一季度的巡演助力。   一年的时间,戚暮早已不是当初刚刚加入维爱的小新人了。他如今已经拥有丰富的经验和极高的知名度,“维爱首席”、“天才小提琴家”、“年轻一辈的希望”……各种各样的称号都落在了他的头上,让越来越多的人了解到“戚暮”这个人的存在。   此时此刻,来参加维爱音乐会的观众已经不仅仅是维爱的粉丝、艾伯克·多伦萨大师的粉丝,在这其中,独属于戚暮的乐迷已经渐渐占据了一个不可小觑的比例,并且年龄的组成也越来越多样化。   对于年轻一些的古典爱好者而言,当你第一次看到这个俊秀优雅的青年时,你可能会不由自主地被他的外表所吸引。而当你听了他的音乐后,你爱上的不仅仅是他这个人,还有那始终欢快明朗的音乐。   而对于年长一些的古典爱好者,他们则是先听到了这个年轻人的音乐,接着才注意到了他的人。当他们越来越了解这位年轻的小提琴家后,一种类似于长辈对小辈的喜爱,也渐渐地出现在了戚暮的乐迷当中。   你瞧,一个又懂礼貌、又非常刻苦的天才小提琴家,是多么让人喜欢啊!   当然,不得不说在这次被戚暮吸引了、前来参加维爱巡演的乐迷中,也有很多也是闵琛的乐迷。他们从闵琛那里得知了戚暮这个名字,并且因为好奇“奥斯顿·柏特莱姆的爱人会是怎样的一个人”,而听了听戚暮的小提琴。   这一听……那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啊!   相似的音乐风格,但是更加活泼轻快的琴声,简直如同罂粟,让人无法自拔!   维爱是开始了自己的欧洲巡演、来回奔波了,一大群的媒体记者们也跟着他们的步伐,走遍了欧洲的五个国家,这些记者的态度比往年更为殷切热情。   要知道,在闵琛和戚暮公开恋情后,这都几个月了啊!他们竟然一点都没有抓到什么劲爆的消息!   这要是再不抓到点消息……   干脆辞职了好不好啊!!!   而这些记者的想法,戚暮自然是不知道的。今年维爱和柏爱的巡演正好有一天是重合的,难得地,他竟然在马德里与闵琛见了一面,共处了大约半天的时间。   在这半天里,倒是有一些记者摩拳擦掌地等待收获什么吸引眼球的新闻,但是当戚暮与闵琛在咖啡厅里足足坐了三个小时后,这些记者已经无语得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两个人老·夫·老·妻一样的相处方式了。   说好的小别胜新婚呢!   说好的欲望、一点就着呢?!   你们就这么一边喝咖啡、一边聊天,这对得起你们才相恋668天的事实吗!!!!   不错,这次都不用闵琛亲自记着了,从他公开那句“500天”以后,不要说是激动兴奋的乐迷了,就连媒体记者们都时时刻刻地给他们掰着手指算日子,数一数今天是公开第几天了。   这场漫长的“咖啡闲谈”一直持续了四个多小时,直到戚暮起身送闵琛去机场的时候,早已暗搓搓地等待了数小时之久的记者们猛然两眼放光,赶紧地跟了上去。这一跟……   他就丢了啊!!!   怎么会丢了的啊?!!!   明明马德里的交通也不是非常拥堵、今天的车流量更是不多,怎么就会跟丢了呢?!   一大群记者郁结悲愤地停在路边,已经开始哀悼自己好不容易看到的头条新闻。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拐角的一辆黑色欧陆上,青年轻笑着看着他们,接着转首与男人说了一句,车子才继续开了起来。   其实在戚暮和闵琛刚刚谈了几句的时候,他们就发现了这些记者的存在。毕竟只有半天的相处时间、他们也不会做什么特殊的事情,因此两人就随这些记者而去,没有故意甩开、躲避。   而到了现在,既然有了机会,那就顺便将他们甩开吧。   宽敞安静的车厢内,闵琛单手把着方向盘,右拐着进了机场高速。深色的窗贴有效地将车内与外界隔离开来,戚暮将自己带来的各种特产、信物放在了车后座,然后便开始把玩起闵琛从罗马带来的一个精美的小挂件。   “刚才我看到那几个记者好像非常懊恼的样子,嗯……我想他们回去以后,一定会在心里暗自地咒骂我们。”戚暮轻笑出声,调侃地说道:“不过这次倒也是难得,我竟然会比你提前结束巡演。等后来柏爱回到柏林后,我会在那里等你的。”   闻言,闵琛轻轻颔首:“嗯,后天晚上的演出加油。”   戚暮淡笑着启唇:“嗯,你也是,加油。”   就像那些记者所说的一样,虽然才相恋不过两年的时间,可是戚暮却感觉自己与这个男人早已达到“默契到不需要言语、就能明白对方的心思”的程度。他们每天都会进行三通电话,周末的时候也会尽量去看看对方,也经常会寄给对方一些特产。   是异地恋,又好像不是异地恋。   因为当戚暮看到这个男人时,他并没有像某些热恋中的小情侣一样,一下子就黏黏糊糊地分不开了。但是他却知道,这并不是不爱,而是已经爱到了骨子里,在每一个动作细节、说话的语气中,都能将对互相的爱意,体现得细致认真。   到了苏亚雷斯机场后,没有在意旁人的眼光,两人温柔地交换了一个缠绵的吻,接着戚暮便送着闵琛到了安检口。此时柏爱的成员们早就安检结束,只剩下闵琛,还死死卡着最后的安检时间线。   “你太忙了。”男人低沉醇厚的声音响起,看着青年似乎又清瘦了一些的腰身,闵琛俊美一蹙,认真地说道:“你需要一个经纪人,为你打理日常的事务。至少是一个助理,可以帮你分担一些琐事,让你不用事事劳心。”   闻言,戚暮无奈地摊了摊手:“找到一个合拍的经纪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就算是助理,也得推心置腹了我才敢让他碰那些事情啊。你不用担心这件事了,我知道怎么照顾自己的。”   面对青年这样的答案,闵琛显然十分不满意,他又重复了一遍:“你需要一个助理。”   见状,戚暮姣好的眸子忍不住地笑弯,他抬眸反问道:“那好啊,你把丹尼尔让给我吧,行不行?”   闵琛:“……”   沉默了片刻,在心里已经将某个金发经纪人好好鞭笞了一番后,闵琛面无表情地郑重道:“丹尼尔太蠢了,帮不了你的忙。”最重要的是,他老是想吃你的豆腐!   戚暮顺势而下:“所以你看,连丹尼尔你都不满意,那我根本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经纪人啊!”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闵琛:“……”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当戚暮结束了五国的巡演、回到维也纳准备最后一场音乐会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却出现在了音乐之友协会大楼的一层大堂里。   第二百四十四章      当戚暮听维爱的工作人员说,有一位先生已经在音乐之友协会大楼里等了他半个多小时的时候,还是有些惊讶的。能够让工作人员进行通知、并且认定对方不是疯狂的乐迷粉丝,那这个人一定有一些手段或者身份。   而当戚暮下了楼、真的见到对方的时候,在看到那个男人的一瞬间,他猛然怔住,过了半晌,他才立即走上前,笑着问道:“陈助理?好就不见了,你怎么突然就来了?”   来人正是吴老的助理,陈凌频。   只见这位斯文端雅的陈助理此刻穿了一件相当正式的灰色西服,见到戚暮后,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银丝镜架,眼中笑意浮现:“戚暮,好久不见。记得上一次见面还是整整一年前,也是在这个地方。”   既然是老熟人了,戚暮就带着对方一起往自己的休息室走去,一边走一边道:“是的,马上又要开始最后一场的巡演了,我也没想到在这里会看到你。”顿了顿,戚暮又补充地问道:“是吴老要你带点什么东西给我吗?”   听了这话,陈凌频脚下的步子稍稍顿了一瞬,但是极快的,他又立即稳住了步伐。在音乐之友协会大楼明亮金黄的走廊里,只听他淡定冷静地说道:“是的,吴老确实要我带些什么给你。”   浅色的眸子微微笑开,戚暮好奇地问道:“真要带给我东西?难道是特产吗?”   黄白相间的古典式走廊里,到处都是点状的小灯,那光线照射在陈凌频的身上和脸上,正巧让镜片一阵反光。陈凌频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戚暮才看清了他的眼神,接着猛然愣住。   只见那双狭长冷静的眼眸中此刻正闪烁着希冀的光芒,陈凌频彻底停住了脚步,一字一顿地说道:“吴老要我,将‘我’,带给你。”   浅琥珀色的瞳孔猛然间放大,戚暮整个人都怔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反应好。   等两人进了戚暮的首席休息室后,陈凌频才将事情一一道来。   吴老早已年过古稀,这些年他却一直为s市音乐学院效力,不停地推迟退休。但是到了上个月的时候,毕竟年龄大了、一些事情也处理不过来了,吴老真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因此,他便正式地提交了辞呈,养老退休。   而戚暮两个多月前将合奏会的邀请函寄给了吴老、后者却没有到场的原因,也正是他那个时候正在处理离开学院的后续工作,实在无法抽身。   二十多年前,吴老的儿子在车祸中去世了,第二年他便收养了当时才7岁的陈凌频,当作是一种记挂。但是人的感情是完全无法受控制的,吴老是真拿陈凌频当亲生儿子看待,但是后者却一心一意地想要回报这位老人。   因此,在上大学的时候,陈凌频不顾吴老的反对,选择了与经纪人、助理有关的一系列专业。等到他毕业后,便直接成为了吴老的助理,帮着他处理学院中的事情。   陈凌频从20岁进入s市音乐学院,至今,已经过了八年之久。在这八年里,他对古典音乐的理解更是上了一个层次,处理事务、解决争端的能力,也有了质的提高。   而如今吴老退休后,摆在陈凌频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第一条,继续留在s市音乐学院,从普通的讲师做起,慢慢地升职。而第二条,则是离开s市音乐学院,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对于让陈凌频作为自己的助理这件事,吴老从一开始就是极其反对的:“你还年轻,凌频,你跟着我这个糟老头子是在断了你的后路啊,这等我以后死了,你得怎么办?!你到时候已经不年轻了,该怎么去闯荡?怎么和年轻人争?”   而面对这样的拒绝,陈凌频却是从容一笑,道:“我愿意呆在您的身边,这件事……请您不要拒绝。未来的路我相信我自己一定可以走出来,只要有能力,到哪儿都可以大放光彩的,您说对吗?”   在陈凌频大学毕业的时候,吴老没有争得过他,让他成为了自己的助理。而等到吴老退休后,他可再也没有给陈凌频继续呆在自己身边“养老”的机会,直接道:“凌频,现在我除了偶尔参加一些活动、比赛外,也没什么事情需要你去帮忙了。你应该有自己的事业了,我看小七那儿一直需要一个人帮他打理,或许……你现在应该动身前往维也纳了。”   这一次,陈凌频没有再拒绝。   一来,他是真的对音乐经纪人这个身份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并且希望能够在这个方面得到一番发展。二来,他是真心喜欢戚暮的音乐。   早在一年多前,他就向戚暮表达了自己的喜爱,而如今如果有这个机会可以成为这位音乐家的经纪人,那真是一件再美好不过的事情。   然而,面对陈凌频的主动请缨,戚暮却是有些犹豫的。他沉吟了半晌,最后轻叹一声,说道:“陈哥……我就这样叫你吧,可以吗?”   “嗯,好的。”   戚暮长眉蹙紧,叹息道:“陈哥,作为我的经纪人,真的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你别看我现在是在维爱,但是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再过几个月我会在什么地方。”   谁料,没等戚暮再说些什么,却见陈凌频镇定从容地问道:“戚暮,你是指……格拉特·李斯孟克大师评价你的风格不适合维爱,更适合柏爱这件事吗?”   闻言,戚暮倏地一愣,下意识地点头:“没错……”   安宁寂静的首席休息室里,昏黄温暖的灯光打在浅米色的羊毛地毯上,显得十分温馨。在戚暮的这间休息室里,他撤掉了之前扎耶夫喜欢的一些奢靡的装饰,而用三个大书架、代替了那些华而不实的鹿角、狼头。   这些书架里一直都放着各种乐谱、音乐资料,远远看去如同白色的雪花,一点点地装饰着宽大古雅的书架。   陈凌频早在刚进入这间休息室的时候,就非常赞赏地点了点头,如今他看着眼前怔诧住的青年,心中的认同感更是提升了不少,接着笑道:“格拉特大师的乐评一向非常犀利,虽然你确实有这个问题,但是并不像他说得一样严重。戚暮,还有三天,你就要进行与维爱之间的最后一场巡演了。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在台下帮你听一听,然后……我会为你分析一下今年你的续约期限,大概会有多久。”   听了这话,戚暮惊讶地问道:“陈哥,你的意思是……我这次一定会继续续约的吗?”   陈凌频淡然镇定地微笑道:“是的,戚暮,你一定会和维爱继续续约。我曾经听过你今年与维爱的新年音乐会,我想,无论是多伦萨大师还是维爱的成员大会,都不愿意离开你。至于这个续约时间……短则半年,长则两年,是已经注定了的。”   说这话的时候,陈凌频语气从容,神态自若,没有一点怀疑的意思,仿佛已经亲眼见到了“戚暮续约成功”的事实,即使这件事连多伦萨先生都不敢保证。   这样的自信与坦然,戚暮很少会在音乐经纪人的身上见到,就算是维爱的经纪人塔克曼先生,在面对一些突发事件的时候也会稍稍踌躇片刻,接着才会去想解决的法子。而陈凌频……   他已经表现出了超乎他这个年龄的冷静。   上辈子与这辈子相加,戚暮已经活了三十多年。但是他还真的从未见过有哪个28岁的“年轻人”敢如此“大言不惭”地道出维爱未来的计划,并且如此自信自己的话。   心中已经有些决定了,但是戚暮还是轻笑出声,试探性地问道:“陈哥,那如果这次维爱并不打算与我续约的话,你说怎么办?”戚暮这话是在给陈凌频施加压力,看看他是否会改口,语气不再那么肯定。   但是让戚暮没有想到的是,陈凌频却是抬眸看他,淡定地说道:“如果维爱不会与你续约,那么……我就立即买飞机票离开欧洲吧。如果做不到这个预测,那我无法帮你的忙,戚暮,你需要找一个更好的经纪人。”   如同军令状的话,让戚暮倏地怔住,良久,他才微微笑开,伸手与陈凌频的相握:“陈哥,其实你的到来除了让我意外之外,我还感到……十分惊喜。或许我这次休假就得回华夏感谢吴老,将你这样一个优秀的经纪人送到我的身边。”   与青年白皙修长的右手相握后,陈凌频眸色飞快地闪过一抹笑意,然后他摇首道:“戚暮,我并不是想成为你的经纪人。我之前一直是在学院和华夏工作,对于世界乐坛还有许多不了解的,我暂时担任你的助理就可以了。”   谁料,陈凌频话音刚落,戚暮却是重重地摇首:“陈哥,你还记得我有次和闵琛一起去拜访吴老吗?”   闻言,陈凌频一愣,接着颔首道:“是前年底的事情了。”   “那时候闵琛和我说,你可以成为一位非常优秀的经纪人。而如今,我又怎么可以将这么优秀的人才埋没,只是让其成为我的助理呢?”   陈凌频还是有些犹豫:“戚暮,我并没有什么经验……”   “可是我也没有经验啊。”   精致漂亮的青年倏地笑开,那笑容温和灿烂,让陈凌频猛然怔住,只听戚暮继续说道:“那就让我们一起互相成长吧。接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维爱的最后一场巡演。”   良久,陈凌频才接受了戚暮的主意,他抬首抚了抚镜架,笑道:“好,接下来就是维爱的巡演。”顿了顿,他又补充道:“马上我会立刻草拟一份你我之间的合约,你可以请认识的律师帮忙看看是否有问题,明天我将合约交给你。”   戚暮直接摇首:“不用了,我相信你。”   这种毫不犹豫的信任让陈凌频忍不住地微笑,他重重地点头:“好。”   从这一刻起,陈凌频已经下定决心要和这个青年一起,成长发展。他的未来恐怕都会与这个年轻的小提琴家绑在一起,并且没有再分开的机会。这几乎算是一场赌约,甚至是在另一方有可能被维爱解约的情况下,陈凌频却一点都不后悔。   他喜爱这位音乐家的音乐,他相信这位音乐家的琴声。   他认定这位音乐家可以走得更远,走得更加自在从容。   最后,最重要的是……小七真的太可爱了啊!!!   ——来自疯狂乐迷陈凌频淡定外表下的心声。      第二百四十五章      陈凌频从华夏远道而来,原本戚暮还想着是不是要一尽地主之谊,帮他找个租住的房子、带他熟悉熟悉维也纳的环境。   但是没让戚暮操一点心,陈凌频直截了当地说道:“房子我在来维也纳之前已经找好了,目前也已经定了半年的租期。维也纳的交通街道我已经熟悉得差不多了,就不用小七你操心了。”   戚暮:“……”   沉默了片刻,戚暮又说道:“那要不我带你熟悉一下音乐之友协会大楼的各个部门?”   陈凌频淡定一笑,摇首道:“也不用了,在你回到维也纳前,我已经和维爱总部的工作人员熟悉了。哦对了,比如多伦萨先生的助理罗曼,他真是一个很热心的人啊,他带我在这里逛了很久。”   戚暮:“……”   你说的真的是他印象里那个冰山助理罗曼吗?!!!   简短的一番交谈,戚暮已经完全明白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拥有怎样可怕的交际手腕。就像闵琛曾经说过的一样,陈凌频完全可以成为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王牌经纪人,甚至他未来的成就,不会下于丹尼尔。   等到戚暮送陈凌频离开维爱大楼、而当天的排练也结束后,走在静谧幽静的街道上,青年一手提着墨绿色的小提琴盒,一手拿着手机,与电话那边的男人低笑着说道:“我是真的没想到,陈哥居然会到维也纳来找我。我今天在大堂里看到他的时候,我还在想……难道又出现了一把‘伊蒂丝’,需要他带给我了?”   此时此刻,闵琛和柏爱刚刚抵达阿姆斯特丹,准备进行倒数第三站的演出。在世界顶尖的荷兰阿姆斯特丹音乐厅的排练室里,舞台上的柏爱首席克多里正带领着乐团成员再次熟悉曲目,而闵琛则坐在舞台下,抬首望着他们排练的场景。   听了青年带笑的声音,男人如大海一般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笑意,他轻轻颔首,低声回答道:“陈……”顿了顿,思索了半晌,闵琛才继续说道:“陈凌频是一个很有潜力的人,他看待事物很理性客观,在这一点上,丹尼尔比不上他。不过他还需要在欧洲建立起自己的人脉,这样对你未来的发展也更有帮助。等过段时间,我会让丹尼尔和他稍微联络一下。”   戚暮同意过后,两人又聊了一会儿。   戚暮沿着月光下波光粼粼的多瑙河走了许久,时近五月,维也纳温煦柔和的晚风是春日曼妙的双手,轻轻地抚过街道两旁郁郁葱葱的梧桐树,也拂过了青年额前细碎的发丝。   当快要走到公寓的时候,戚暮干脆停下了步子,靠在多瑙河旁的堤岸扶手上,垂首看着这条美丽悠长的蓝色长河。他对着电话那边轻笑着说道:“今天陈哥说……我这次肯定会继续和维爱续约。他说短则半年,长则两年,无论续约期限是多久,都一定会续约。”   闵琛那边已经传来了弦乐团悠扬唯美的琴声,于是他起步离开了排练室,压低声音地回答道:“陈凌频说得没有错,维爱应该会续约。”   闻言,戚暮倒是一笑:“你怎么又知道了?”   闵琛薄唇微勾:“直觉。”   从喉咙里发出一道轻轻的笑声,戚暮单手撑在河边的栏杆上,淡笑着说道:“等再过几周就能知道……你的直觉到底准不准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后,戚暮道:“其实我曾经也想过,如果我真的不在维爱了,那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可以做一个自由小提琴家,可以不用一直呆在维也纳,也可以到处走走,到柏林去找你。”   听着青年的话,闵琛语气郑重地说道:“嗯,那还是不续约好。”   戚暮双眸一睁:“刚刚还说直觉的呢?”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可以来柏林。”   沉默的氛围顺着漫长的电磁波,交换传递于维也纳与阿姆斯特丹之间,等又过了半晌,戚暮才低叹着说道:“其实我做一个自由的小提琴家,也是很好的。和维爱合作的这一年,我学到了很多,也得到了进步,我已经走到了维爱首席的地方,也没有什么太多好去追求的了。闵琛……要是我真的解约了,你觉得怎么样?”   “解约了……就不是你了吗?”话音刚落,戚暮倏地怔住,只听闵琛继续说道:“离开了维爱,你还是你,还是我的戚暮。你的琴声没有发生任何的改变,你不是因为水平倒退才被维爱辞退的。戚暮,你明白吗?”   简单直白的话语形成了一股温热的暖流,在戚暮的心头缓缓化开。那从很久以前就一直沉郁在内心深处无法化解的沉重,到如今,真的是彻底地散开了。   拎着自己的小提琴,戚暮再次抬步向前走去,一边走,他一边笑着说道:“嗯,就算是真的离开维爱,我也仍旧是我。到时候我就搬去柏林找你吧,偶尔再开一些音乐会、和乐团合作演出好了,应该也会比现在清闲一点。”   男人敏锐地察觉到青年语气中的释然,闵琛俊美优雅的面容终于柔和了一些,他轻轻颔首,道:“好,那样也不错。”   “今年你们回柏林的时候,维爱最近的事情我应该处理得差不多了,到时候来找你吧。”   “嗯。”   两人一路聊着,等戚暮准备掏钥匙、开门的时候,他才开口说道:“好了,我到门口了,电话就先挂了,你那边也早点结束吧。祝你三天后的演出成功。”   男人低醇磁性的声音也同样响起:“你的演出,也一定会成功。”   就算再怎么坦然面对,戚暮的心中都免不了的有些郁结。就像他曾经与郑未乔、法勒先生说过的一样,他想成为一名乐团小提琴家,而不是独奏小提琴家。他喜欢与乐团合作时候的感觉,整支乐团、近百把乐器齐声奏鸣,那样磅礴恢宏的音乐就是他此生所追求的。   当然,如果他与维爱真的无法再合作下去,戚暮也不会感到遗憾。世界上的小提琴家有那么多,而乐团首席却只有几人?能够成为维爱首席的又有几人?   他能够与这样一支世界顶级的交响乐团合作一年之久,已经是上辈子的戚暮完全不敢去想的了。这已然是一件幸运的事情,即使现在分离,戚暮也自觉不会有任何遗憾。   --------   三天后,维也纳。   维爱2018年上半年的巡演即将告一段落,晚春温暖的夜风吹过了美丽宏伟的音乐之友协会大楼。墙壁上金色的壁画与雕塑,用明亮灯光照亮的大理石圆拱大门,华美亮丽的观众们纷纷踩着红地毯进场,进入这座金色大厅。   从上世纪维爱正式入驻金色大厅以后,这座世界顶尖的音乐厅就成为了维爱日常使用的演出厅。无论是每年起初的维爱新年音乐会,还是经常进行的巡演、公开演出,维爱都会使用这座高雅端庄的大厅,让至高无上的美妙音乐在这座音乐厅里回响。   到现在,当人们提到维也纳爱乐乐团的时候,他们都会忍不住地想起这座金色大厅。同样,当他们提起金色大厅,也会不由自主地响起这支乐团。   当夜,磅礴震撼的乐声在金色大厅里轰然作响!宛如从天上而来的唯美乐声齐声共奏着维也纳人最爱的圆舞曲,舒缓时如同仙乐叮咛,激昂时仿佛巨炮轰鸣。   交响乐团的声音在这座音乐厅里四处回荡,在顶级的音响设备与专门为音乐设计的建筑构造下,那声音中的凌然气势好像被扩大了一倍,让在场的所有观众都为之感叹。   舞台下,维也纳交响乐团的指挥埃弗拉先生和首席贾思科也到了现场。在全场音乐会结束、全场等待着安可曲到来的间隙,一向脾气不怎么好的埃弗拉先生也是面带笑意——他被这样华美壮阔的琴声感染了。   埃弗拉先生难得好心情对侧过头,与自家黑胖子首席说道:“贾思科,我还记得当初小七来到我们乐团面试时候的场景啊,好像……已经过去快两年了吧?”   虽然有些小心眼又非常爱嫉妒,但是贾思科也是一位古典爱好者,对于这样穿透灵魂的乐声,他无法不动容,也提不起任何嫉恨的心思,只能由衷地感慨道:“嗯,已经过去快两年了,埃弗拉先生。”   长叹了一声气,埃弗拉大师感叹道:“唉,现在小七的小提琴已经越来越成熟了,你说我当初要是狠下心让他进入咱们维交,你就是给小七做副首席那也是好的啊!”   贾思科:“!!!!!!”   不行,他还是嫉妒!嫉妒嫉妒嫉妒嫉妒!!!!!   在演奏了一首《夜蛾圆舞曲》和一首《旋转木马进行曲》作为安可曲目后,维爱的这次演出真的是彻底地落下了帷幕。   满堂的掌声将整座金色大厅淹没,舞台上,温文尔雅的指挥多伦萨先生也笑着与自家年轻的首席进行了一个拥抱。   一切看似都非常和谐美满,维爱的演出永远都是那般的出色,观众们的掌声也都完全发自内心。第二天,也有许多杂志报刊、以及乐评家们在各个地方发表了自己的评论,甚至很多观众也在多瑙河论坛上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维爱的演出实在是太出色了!他们的水平一点都没有下滑,真的是不停地在进步!】【三年前多伦萨先生也指挥过那首《马勒第九交响曲》,但是我觉得今年的《马勒》比三年前的更为出众!那声音简直是要贯穿苍穹,气势太强大了!】【我是为了小七去的,果然,小七真是太棒了!报告组织,今天晚上小七用的是“珂冬”,上帝啊,我快被“珂冬”浑厚深重的音色给醉倒了!怎么办,我快要背叛小公主了……】……   无数的好评在网络上浮现,而现实生活中,所有的杂志和报纸也都给了这场演出绝对的好评。   音乐会结束后,乐团里的众人又忙碌了几天后,便要开始他们为期两周的假日了。但是就在那假期即将开始前,每周一次的乐团成员大会却让所有的成员都郑重起来。当天清晨,他们每个都极早地赶到了音乐之友协会大楼。      第二百四十六章      维也纳爱乐乐团是一个自由民主的交响乐团,每周一的早晨,他们都会在乐团的会议大厅里进行一场乐团成员大会。这样的会议从来都是用来决断乐团内部的一切大事,比如定下乐团未来的发展方向、是否需要改变某个乐手的地位之类等。   然而,光是乐团成员,维爱就有上百人,要想每次都让这么多人全部都聚集全,那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所以,一般而言,每周的乐团成员大会基本上只会有比较重要的几位成员——比如指挥、首席、各乐器组的正副首席参加,代替大多数的成员进行决策。   像今天这样所有成员一个不差地来齐的情况,真是少见。   当戚暮拎着自己的小提琴进入音乐之友协会大楼的时候,许多维爱的工作人员一见到他,都一如既往地打招呼。而一些乐团成员们则是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很明显,在今天的乐团成员大会上,这些成员都知道除了往常的计划外,还有多出一项“决定是否要与戚暮”的议案。   甚至早在上周,乐团经纪人塔克曼先生就给全乐团成员发布了内部公告,告诉他们这次会议的重要性,以及一些方面的注意点。   事实上,塔克曼先生也是非常喜欢戚暮的,但是格拉特大师的那篇乐评确实也是点醒了他们,让他们意识到:戚暮能给这支乐团带来创新,但是如果这个创新是让他们渐渐成为第二个柏爱,那么这还是他们所需要的吗?   就像当年的卡拉扬大师,他义无反顾地推荐女性单簧管家梅耶加入柏林爱乐乐团,却遭到了乐团成员大会的一致否认。除了梅耶是柏爱第一位女性乐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梅耶的风格与柏爱并不适合。   这还只是单簧管的首席,指挥皇帝卡拉扬大师就无法武断地裁决了,更何况是一整个乐团的首席?!第一小提琴组作为整支乐团最为重要的乐器组之一,它的首席是整个乐团的实力风向标与精神领袖,绝对不可以出现任何的差错!   所以,即使这些成员再喜欢戚暮,他们也必须为自己的乐团考虑。维也纳爱乐乐团成立数百年,绝对不可以因为某一个人而发生本质的改变,他们可以创新,但他们绝对不能抛弃自身拥有的荣耀。   维也纳爱乐乐团只可以是维也纳爱乐乐团,而不可以成为柏林爱乐乐团!   无论那支乐团到底优秀到什么地步,他们都只是维也纳爱乐乐团!   话是这样说,但是当戚暮走到排练厅的休息室时,这些勉强忍耐住的维爱成员们终于是忍受不住了。   早就按捺不住的理查急急地跑到戚暮的身前,焦急地说道:“小七,我真的觉得你应该留下来!塔克曼先生说的那些我们都没有感觉到,至少……至少现在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你千万不要难过!”   有了第一个说话的人,其他成员们也纷纷走了过来,表达自己的观点:“小七,理查说的没有错,我在第一小提琴组受到了你一年多的照顾,你真的很出色!你很棒!”   “是的小七,我不知道格拉特大师到底拥有什么样的地位,也不知道他的眼光到底有多犀利。但是小七,我们都很喜欢你的音乐,也更喜欢你!”   “就是就是,小七,我才不想为了马上的乐团成员大会特意和你避嫌呢。当初是我们所有人在你的聘书上签了字,我们从来都没后悔过,我们真的很高兴能够拥有你这样一位首席!”   ……   第一小提琴组的二十多名成员,是与戚暮最为熟悉的。在这一年半的时间里,戚暮和这些成员们一起改正自我、一起互相激励,成长到了如今的地步。   而除了第一小提琴组外,还有第二小提琴组、中提琴组、低音提琴组、大提琴组……单簧管组、双簧管组……以及各种打击乐器组。   整个维爱上百人,由于人数众多,所以每次演出基本上只会选取其中的数十人。但是就算他们拥有上百人的阵容,这些成员也知道,他们可爱温柔的首席能够清楚地叫出他们所有人的名字,知道他们是哪个乐器组的乐手,明白他们的长处和缺点,甚至能够对症下药地提出自己的建议。   这个孩子到底有多么的刻苦敬业,一年半的时间足以让他们看见!   一个人想伪装一天,那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但是如果那是一年半呢?!那是整整17个月呢?!   即使这是伪装,他们也都愿意麻痹自己,相信这个认真努力的孩子是在真的将他们全部放在了心上,全身心地为维爱付出。更何况,他还拥有这么出色的天赋!   如果说,仅仅是因为那还未出现的“风格迥异”的问题,就让他们失去这么一位优秀的首席?不要说是多伦萨大师非常舍不得了,他们也绝对不允许的好吗!!!   “小七,我不会让你离开的!”   “就是,小七,维爱没有人可以代替你的位置!”   “小七,我还记得上个月你才帮我纠正了《大地之歌》里的一个柔板问题,你是我最喜欢的首席!”   ……   在临近乐团成员大会的时候,再也没有任何成员愿意为了所谓的“避嫌”问题,而冷落这位年轻优秀的首席。甚至理查都举起了手中那红彤彤、软嫩嫩的兔子小七,想要将满脸无奈的青年逗乐。   见到这群可爱的维爱成员,戚暮原本还有些心情低落,但是此时,那笼罩在他心头的乌云早已彻底地烟消云散。   当然,高兴是一回事,正经事还是必须得严肃一点的。戚暮故意板了一张脸,语气郑重地说道:“但是大家,我不希望在接下来的乐团成员大会上你们因为舍不得我的缘故,而作出不公正的判断。”   “可是小七……”   “理查,我很高兴能够与你们相处这一年半。”戚暮微笑着打断了理查的插嘴,他说道:“但是我仍旧希望,在这次的乐团成员大会上,大家能够从客观的角度作出你们自己的判断。千万不要因为我,而改变你们本心里的决断。”   明亮灿烂的灯光从顶部照射下来,将青年俊秀白皙的面庞照射得宛若透明。戚暮神情严峻、唇角也微微抿起,他这样严肃的神情让维爱的成员们也不由一愣。   直到半晌后,却见戚暮忽然噗哧笑出声,然后叹息道:“好了好了,不管接下来怎么样,大家……今天晚上到我家来吃饭吧,嗯……吃什么你们定!”   无论今天的结果会如何,戚暮都想与这些可爱的成员们好好庆祝一番。   谁知戚暮话音刚落,却听人群中响起一阵欢呼声:“太好了,小七!我超级喜欢吃那个什么鸡丁的!就是那个又要加黄瓜还要加花生的鸡丁!”   “我也好想吃饺子!诶……是叫饺子没错的吧?”   “你们这群混蛋,我晚上有事不能去啊!!!!”   ……   在戚暮的带动下,维爱的成员们纷纷激动地开始说起自己最想吃什么来。有的人提议火锅,有的人提议家常菜,甚至还有人提议来一场自助烧烤。   倒也有人一针见血地抓住重点:“诶,小七,这好像是我们第一次去你家啊……话说,你和柏特莱姆先生是住在一起的吗?”   戚暮:“……”   见着戚暮一脸“我保持沉默,你们随意”的模样,维爱众人倏地睁大了双眼,猛然明白——   “不会吧!竟然真的是柏特莱姆先生的家吗?!我早就听说柏特莱姆先生拥有十几架九尺施坦威啊!这是真的吗?!!”   “你知道什么啊,我还听说柏特莱姆先生的家占地几百亩呢!”   “哪只是十几架施坦威啊,我可听说,柏特莱姆先生拥有一整个乐团规模的乐器收藏室呢!”   戚暮:“……”   所以说,你们都是从哪儿听来的谣言啊!!!   在众人从休息室走向会议厅的几分钟内,话题俨然从“晚上吃什么”变成了“柏特莱姆先生到底有几架钢琴”,最后转变为了“小七和柏特莱姆先生到底什么时候结婚啊”……   戚暮悄无声息地放慢自己的脚步,渐渐走到了人群之后。他可不想面对这么多成员异口同声的询问,要知道,这些成员们可爱起来那是非常的亲近和善,然而他们一旦顽拗起来,那可就是……   “对了小七,我们今晚去不会打扰到你和柏特莱姆先生吧?这可不行啊!”   戚暮:“……他真的还没从伦敦演出回来!!!”   维爱众人一脸“哦,所以才小七你才这么空闲啊!”   戚暮:“……”   一路上,热闹欢快的氛围已经将起初的沉重全部打散,戚暮在维爱众人调侃的目光中,只感觉自己脸皮发烫、后脑发麻。他赶紧加快脚步、几乎是头也不回地先进了会议厅的大门。   当戚暮走进会议厅的时候,一抬首,他便见到多伦萨先生正坐在主位,微笑着看着自己。      第二百四十七章      在2018年上半年度的环欧洲巡演结束后,这还是维爱的第一场乐团成员大会。以往而言,这场会议只是单纯地总结一下上半年的演出活动以及对下半年的计划,最多再定一下明年的乐团主题。   但是今天,却注定了与以往不同。   作为乐团的经纪人和会议的主持人,塔克曼先生准备了厚厚的资料发放给了在座的每一位成员。先是与以往一样地将该总结的事情总结完毕,接着,塔克曼先生稍稍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抬首看向了一旁的戚暮。   毕竟戚暮的身份是乐团的首席,所以他此刻与塔克曼先生一起,分别坐在多伦萨大师的两侧。在戚暮的身旁是乐团的第二指挥莫托尔先生,再往下就是其他乐器组的首席了。   塔克曼先生的目光犹豫踌躇,仿佛在纠结着一样很重大的事情,迟迟没有开口。对此,戚暮倒是微微一笑,接着主动站起身子,语气平和地说道:“接下来要谈论的事情和我有关,我还是先退场比较好吧,塔克曼先生。”   一边说着,戚暮一边拉开椅子、准备离开。但是他刚刚迈开步子还没走出一步,忽然便感觉自己的左手被人猛地拉住。浅色的眸子倏地睁大,戚暮诧异地转首看向一旁古板严肃的老先生。   只见莫托尔指挥也抬头看着他,那张总是肃穆刻板的脸上此刻依旧郑重严肃,目光平静冷淡。   如果说多伦萨先生是乐团里脾气最好的指挥的话,那莫托尔先生无疑就是脾气最“恶劣”的了。当然,这种恶劣也只是与多伦萨先生相比而言,如果和闵琛比一比,那莫托尔先生还是比较和善的。   维爱的三位指挥家中,戚暮最不熟悉的就是莫托尔先生。没有其他原因,只是这位指挥大师总是板着一张脸,看上去一副不好亲近的模样,似乎对戚暮也很不上心,只在排练和演出的时候经常与他交谈。   戚暮万万没想到,自己想要转身离开,第一个拉住他的竟然不是多伦萨先生,而是莫托尔先生!   在会议厅明朗通亮的光线下,莫托尔先生朝着戚暮轻轻摇首,道:“维爱从来没有首席在会议上缺席的说法。哦对,还真有一次,当年驱逐扎耶夫的时候就直接忽视了他和他的党羽,小七,你坐下。”   竟然将自家可爱的首席与扎耶夫那个混球相提并论,坐在后面的第一小提琴组成员理查郁闷地嘀咕道:“莫托尔先生,您怎么能把小七和扎耶夫说在一起呢,扎耶夫那家伙哪儿能和小七比啊!”   对于乐团成员的抱怨,莫托尔先生只是从鼻子发出了一道冷哼声,接着便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似的不加理会。但是戚暮却清楚地感受到,那只握住自己手腕的手正在微微用力,直接将他又给拽了下来。   怔然地看着这位严肃的指挥大师好一会儿,戚暮才无可奈何地勾起唇角,轻轻笑开。   莫托尔先生……还真是嘴硬心软啊!   戚暮坐下后,多伦萨大师给了他一个安定的目光。接下来,他又转首向塔克曼先生看去,后者立即心领神会地点点头,然后开始提出本次会议的最后一项任务。   “下个月3号,小七和维爱的合约就会到期了。为期18个月的合约时间里,我相信大家也非常了解他的实力和人品,以及知道他是否有资格继续作为维爱的首席,带领整个乐团继续前进。那么在接下来,就开展不记名投票,所有人直接在内部网里投出自己的选择,是赞成留下,还是不赞成留下。”   “这次的投票时间一共有5分钟,等我宣布开始后,就由所有人一起投票。弃权者可以放弃投票,不算入总计票数。和以往一样,多伦萨先生拥有5票权利,小七……”忽然顿了顿,塔克曼先生继续说道:“小七你是3票。现在我们就开始投票!”   时代在发展变化,维爱作为一支世界顶尖的交响乐团,自然不可能还像几百年前的一样用最原始的手写投票方式。早在几年前,维爱内部就开发了独立的投票机制,所有成员可以直接用手机进行网络投票。投票方式完全匿名,不用担心有任何泄露身份信息的危险,而且速度也更快、不需要浪费人力物力去唱票。   这座会议厅面积大约200平米,除了最中央的一张十米大长桌外,还有三道环形圆桌将整个会议厅团团包围住。中央的长桌四周坐着的是三位指挥以及各乐器组的正副首席,再往后坐着的便是其他乐手们。   在所有乐手们都在投票的时候,戚暮却双手交叉着搁在桌子上,丝毫没有动作。五分钟的时间看上去很长,但是也只是一转眼,塔克曼先生便高喊了一句“时间到”,接着,所有人都放下了自己的手机。   宽敞静谧的会议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盯着全场唯一站着的人——塔克曼先生。后者虽然经常接受这样的万众瞩目,但是不知为何,塔克曼却觉得自己的额上渐渐渗出汗水:他有点紧张了。   吞了口口水后,塔克曼低头与多伦萨先生、戚暮都对视了一眼,接着他再抬起头时,已经换上了一副镇定冷静的神色。   “那么接下来,我们就来看一下投票结果吧。”   话音刚落地,齐刷刷的转头声,上百人的视线又聚集到了墙壁上的大屏幕上。   只见在那一道横铺了整面墙壁的夜景屏幕上,正显示着一张表哥,用最简单的柱状图显示着三个数据。此时此刻,柱状图还是空着的,只在最下方写着三个不同的选项“yes”、“no”和“s”。   在场所有人都紧紧地盯着屏幕没有转开视线,而戚暮则是镇定从容地直视前方,面带微笑,神情温和。他没有一点的紧张,更没有一点的胆怯,仿佛接下来要出现的票数结果与自己毫无关系一样,只是认真地看着。   唯有那紧紧捏住的手指才暴露了他此刻也不平静的内心。   做一个自由的小提琴家,对于现在的戚暮来说,完全没有任何问题。他的名气、他的实力、他的声望,都可以让他成为一位成功出色的独奏小提琴家。甚至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已经不仅仅是维爱带给他荣誉,他也同时给维爱带来了不少光辉。   可是,有的东西不仅仅是利益或者地位可以换来的。   从第一次听到交响乐团的演出至今,戚暮学习小提琴的初衷就是为了与乐团进行合作。即使他现在可以选择更好的道路、得到更好的发展,但是相比之下,戚暮却更希望能够继续与这支乐团继续合作下去。   心中轻轻叹了一声气后,戚暮唇边的笑意渐渐消失,认真地抬首看向屏幕。   全场是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那个结果的出现。就连多伦萨大师都慢慢地敛住笑容,专注地看着屏幕。   这短短的几秒钟,对于在场的所有人来说,都仿佛有一年之久!   直到……那柱状图突然开始往上升起!   刹那间,人群中传来一阵欢呼:“太好了!只有6票的反对票!!!”   “哈哈哈哈,我就说,小七凭什么离开乐团嘛!”   “就是就是,这才是最正确的结果啊!”   没有人再去在意“赞成票”到底有多少了,因为仅仅只有6票的反对票和3票的弃权票,已经无声地证明了赞成票到底会有多少。但是让他们在意的是,竟然还有人投了弃权票?!   这在维爱的往届会议中倒是非常罕见的存在。维爱是一个自由开放的民主乐团,积极参与每一次的乐团事务是每个成员都最习惯的事情。   对于维爱众人的诧异疑惑,多伦萨先生倒是微笑着转首看了戚暮一眼,然后凑到他的耳边,低声问道:“小七,你是投了……弃权票吗?”   戚暮也不否认,只是淡笑着颔首。   整整3票的弃权票,难道不正是戚暮作为乐团首席所拥有的票数吗?!   当投票结果出来以后,原本压抑沉闷的氛围倏地一扫而空,所有人都笑眯眯地等待着塔克曼先生宣布投票结果,再也没有刚才的严肃郁闷。   而等到“是否续约”这件事已经决定妥当后,一切问题并不是那么容易地解决了的。   得到“戚暮即将与维爱续约”这个结果的时候,会议不过才开了一个多小时,时间也不过刚过中午,但是当所有人争论着得出“小七到底该续约多久”这个答案时,已经是日落西山,薄暮冥冥。   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的成员们,那自然是非常高兴激动地离开了会议厅。而对于这个结果十分不满意的成员们,则气急败坏地还想要争论些什么,但是却也是无力挽回。   当这些成员们都离开会议厅后,戚暮和多伦萨先生、塔克曼先生几人一起留在了会议厅里,整理整场会议的资料。   塔克曼先生表示在第二天,他会立即将与戚暮的续约合同拟写好,交给戚暮签字。而多伦萨大师则是浑身放松下来,感慨地说道:“小七,能够与你再合作下去,真是太棒了!我相信格拉特担心的事情终究不会发生,至少现在,你是我和维爱合作过的最出色的首席!”   一场耗费了一整天的会议,也让戚暮感到了一丝疲累。更何况在这次的会议上最重要的议题,就是关于他的去留问题。   等到夜色渐渐笼罩,华灯初上,戚暮才拎着自己的小提琴走下了楼。他刚刚迈出电梯,一眼便看见了一个俊秀文雅的男人正笑着看向自己,已经不知在那里等了多久了。   微微怔了会儿,戚暮笑着走上去,说道:“陈哥,你怎么突然来了?”   “我现在是你的经纪人,虽然维爱的会议我不能参与,但是在这里等你,至少是我必须要做到的。”陈凌频淡定地颔首,他上下打量了戚暮一眼,僵硬的肩膀猛然一松,语气肯定地说道:“续约了。”   戚暮也不隐瞒,两人一边往门口的方向走去,他一边道:“对,和你之前说的一样,续约了。不过……你猜猜是多久?”   陈凌频淡然从容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回答道:“或许这个日子我已经不用去猜了,它和我今天早上与你说的那个数字……一模一样,是吗?”   俊秀漂亮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温雅的笑容,戚暮重重地点头:“和你猜的,没有一点分别。”   虽然表面上还是那副冷静镇定的样子,但是在眼镜的遮挡后,陈凌频已经毫不掩饰自信与喜悦。即使他对“戚暮是否留任维爱”这件事并无太多的看法,但是他知道……这个青年是真的想留下的。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再多说,陈凌频租住的房子里音乐之友协会大楼比较近,于是当戚暮送别了他以后,便独自一人往自己的公寓而去。他刚刚下了地铁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便听到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地响了起来。   戚暮拿起来一看,当视线触碰到手机上那个名字的时候,他倏地笑开。   “闵琛,你的时间……掐得真准啊!”      第二百四十八章      水流激荡,在无边的夜色中缓缓流淌。蓝色的多瑙河在如此深沉的夜幕下如同一条长长的漆黑玉带,将千百年来沉淀的岁月一并冲去。   借着深黑的夜色,戚暮并没有刻意再戴上帽子,他就拎着琴盒在岸边随意地走着,一边对着电话那头说道:“我刚从地铁里出来,你电话就来了。对了,伦敦的音乐会应该快要开始了吧?”   今天晚上柏爱将在伦敦进行一场音乐会,这是他们本次巡演的倒数第二场演出。   电话那头十分安静,闵琛低沉磁性的声音夹杂着电流的窸窣声响起:“嗯,快要上场了,我现在在休息室里。”顿了顿,似乎思索了半晌,然后语气肯定地说道:“续约了。”语气镇定果断,没有一点犹豫。   闵琛自然知道今天是维爱乐团成员大会召开的日子,也知道今天的会议上会出现什么样的主题。这些戚暮早就告诉他了,但是戚暮却没想到,怎么这个男人也这么肯定地判断他是续约了?   “你们怎么都这么肯定我续约了?”昏黄黯淡的路灯下,青年清瘦的影子被黄色的路灯光拉长,在红色的砖石路上摇曳,“我说不定就没有续约呢?”   手机的听孔里传来一道低低的笑声,闵琛薄唇微勾:“你的声音很高兴。所以……你续约了。”   对于这样的答案,戚暮也是无可奈何,他只得认命地回答:“好吧,那就被你和陈哥猜对了,我是续约了。不过你要猜猜,续约的时间是多久吗?”   没有片刻犹豫,闵琛斩钉截铁:“一年。”   脚下的步子倏地滞住,戚暮惊诧地睁大了眸子,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道路的前方。在这条街道两旁的行人道上,所有路人来去匆匆,并未有人注意到戚暮的身影——毕竟拎着小提琴的年轻人在维也纳真是随处可见。   良久,戚暮才干脆靠在了路边的灯柱上,轻笑着问道:“为什么猜是一年?”   “直觉。”   眸子一转,戚暮问道:“那你用直觉再帮我想想,我到底什么时候会动身去柏林呢?既然续约了,干脆先把乐团最近要忙的事情都处理好,等有机会再去柏林算了。”   闵琛:“我的直觉说你明天就动身了!”   噗哧一下轻笑出声,戚暮再次抬步向公寓走去:“你的直觉这次很不准了,我大概要后天才能去柏林,明天还要把合同的事情处理一下,得和陈哥商量。”   说到这的时候,戚暮耳尖地听到了闵琛那儿似乎有人敲门,接着有人高声说道“音乐会即将开始了,请您准备一下”。于是他便对着电话那头说道:“好了,你要登台了,那我就先挂了,我记得柏林音乐台有直播你们的这场音乐会,我现在赶回家应该还来得及。”   闵琛那边轻轻地“嗯”了一声,又嘱咐了一句“路上小心”后,两人便挂断了电话。   柏爱的这场音乐会并不是闵琛进行指挥的,这次他再次作为协奏钢琴家,与柏爱全体合奏了肖邦的《第一、第二钢琴协奏曲》、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以及舒曼的《梦幻曲》。   音响设备的传声效果自然比现场要差许多,但是就算这样,戚暮都坐在自家客厅的沙发上,发自内心地为这支乐团、这位伟大的钢琴家而鼓掌赞美。甚至在他看到某个男人竟然忽然直视镜头,勾唇露出一抹笑意后,戚暮猛然一愣,接着才回过神来。   ……这个家伙真是的,突然对着镜头一笑,这是犯规啊!   连戚暮都感觉到这样随意散播荷尔蒙的行为是明显的犯规了,那闵琛的乐迷更是各个都不得了了。这些激动兴奋的乐迷今天晚上都齐齐地坐在自家的电视机前,就等着看这一场柏爱的巡演呢,结果刚看到一半……   “啊啊啊啊!柏特莱姆先生刚才看着我笑了有没有!”   “你想太多了好嘛!柏特莱姆先生是看着我笑的好嘛!!!”   “……我说,难道柏特莱姆先生不是看着镜头在笑吗?……”   一个严谨肃穆、向来不苟言笑的男人忽然展露笑颜,这对于所有人而言,都可以算是一件惊悚骇然的事情了。   尤其是对于闵琛的乐迷,他们早已习惯自家男神冷峻淡漠的神情,就是在指挥再热情的贝多芬《第九交响曲》,就算是指挥到《欢乐颂》部分,他们的男神都是一脸冷淡的好不好!   但是今天……到底是山崩地裂了还是火星撞地球了,怎么突然他就笑了啊啊啊!!!!   这一点都不科学好吗!   不过……管他科学不科学,反正就是对他们笑了,哈哈!   至于这个笑容真正的主人戚暮,则完全没有这些乐迷如此疯狂。等到音乐会结束后,他直截了当地发了一条短信过去,如此斥责道:【大庭广众之下做这种事,敢问奥斯顿·柏特莱姆先生,您的脸呢?】虽是指责,但是语气中那无法掩藏的调侃意味却让闵琛挑起一眉。打情骂俏的情话他向来比他家青年擅长得多,不就是厚脸皮一点嘛,闵琛很快回复过去:【我的脸、我的人、我的心,它们一直都在你那。】看到这条短信的戚暮:“!!!”   关机、睡觉!   和这个家伙比脸皮,戚暮觉得自己真的是想太多了!!!   ……   第二天,维爱精明能干的经纪人塔克曼先生便草拟了一份合同,交给了戚暮。这一次,戚暮不再像上次一样独身一人审查这份合同,陈凌频全权接过了帮他查看合同的任务,仔细认真地研究起来。   想要成为一名优秀的经纪人,最基本的心理学、商务谈判与合同、财务管理等方面,都必须有一些涉猎。而很明显,陈凌频在这些方面已经不是涉猎如此简单,他十分精通这些复杂的知识。   而且和其他行业的经纪人不同,在s市音乐学院的八年经验让陈凌频对古典音乐的理解更上了一个台阶,就算是对于组织结构复杂的内部关系,他也颇有一些心得。要知道在设立组织方面,华夏人可比西方人要精明太多了,同一个部门该有几个部长、副部长,分别拥有什么样的职能,光是这种东西,就能写出一份厚厚的参考意见来。   因此,当塔克曼先生信心满满地等待着陈凌频将这份合同看完的时候,却见这位斯文俊雅的经纪人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镜架,抬首看向塔克曼,认真地说道:“这份合同基本没什么问题,但是有一个地方,我希望能作出一些调整。”   塔克曼先生猛地一愣:“调整?”   陈凌频点点头:“对,我希望在‘是否续约’的时间上,能够进行一点小改动。原本合同上写着的是‘本次合约2019年6月1日到期,于2019年5月1日进行续约审核’,但是我希望将审核时间提前三个月。”顿了顿,陈凌频又补充道:“就是在2019年3月1日前,我希望维爱对戚暮是否续约的事情,能够进行审核。”   陈凌频这句话一落地,塔克曼先生和戚暮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之前的审核提前时间是一个月,而如今变成了三个月,这其实是在给戚暮一个缓冲的时间。假设万一下一次就不再续约了,那戚暮还可以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做好准备,为未来铺路。   对于这个建议,塔克曼先生自然是一点疑义都没有。这点小事他还是可以代表乐团定下的,因此在当场修改了这条条约之后,戚暮便在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简短的一秒钟签名时间,便决定了戚暮和维爱还将再绑定一年。   几人很快将合约定下。因为今天维爱已经彻底放假,所以戚暮和陈凌频再与塔克曼先生交谈了一会儿后,便先离开了维爱总部。   刚踏出音乐之友协会大楼的大门,戚暮便已经准备好回去再收拾一下东西,第二天就赶往柏林——最好赶在某个男人之前到达,这样才不算失约。   “戚暮,接下来一年的时间里,我们就在要维爱度过了。”陈凌频一边走,一边说道:“有件事我想你得先做好准备,下一次维爱与你续约的可能性应该会低于五成,从现在开始我就会对你的未来发展方向进行一些策划,你也要有一个心理准备。”   听着这话,戚暮唇边的笑意渐渐敛去。当然他也明白陈凌频说的话极有可能成为现实,所以他只是在心中轻轻叹了一声后,便点头道:“好的陈哥,接下来的一年就麻烦你了。”   陈凌频伸出手,微微一笑:“一年里,相处愉快!”   戚暮伸手与之相握:“相处愉快!”   当天下午,戚暮便将一些简单的衣物都收拾妥当,接着拎着小小的行李箱便赶往了维也纳国际机场。银白色的飞机从维也纳起飞、不过一个小时就稳稳地降落在了泰格尔机场。   取走了自己的行李后,戚暮赶紧地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确认还来得及以后,他飞快地拉着行李箱往另一个航道楼奔去。一路上,倒也有人发现戚暮,但是他们刚刚喊出一句“小七!”,戚暮便迅速地跑离了他们的视线。   围观人群:“……???”   没有理会旁人诧异的目光,当戚暮好不容易跑到了t1航道楼的时候,他一边撑着膝盖微微地喘着气,一边伸长脖子往出口里面看去。   似乎是一架飞机刚刚抵达,不少人都拉着行李箱出来了,当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的时候,戚暮猛地站直了身子,寻找的视线也更加专注了几分。接着,是第二个柏爱的成员出现了、第三个、第四个……   忽然,当戚暮在人群中看到那一道气场优雅的身影的时候,他情不自禁地露出一抹放松的微笑,接着抬起自己的右手,用力地朝那个人挥手。      第二百四十九章      从伦敦到柏林,从希思罗机场到泰格尔机场,两个小时的航程让柏爱的成员们都感到一些疲累。毕竟是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大本营,嗅着柏林新鲜自由的空气,即使旅途劳累,他们都十分轻松惬意。   在机场拥挤攒动的人群中,闵琛一眼就看见了那个清俊秀雅的青年,后者正一手拎着一只银白色的小行李箱,一手不停地举起挥动。   今天戚暮穿了一件浅灰色的长衣,内里是一件白色的打底,很多人穿这样浅色的衣着都会显得肤色黯淡,但是在阳光下,青年白皙剔透的皮肤却仿佛一块晶莹动人的白玉,让他瞬间凸显出来。   闵琛直截了当地将手中的行李从交给了一旁的经纪人,在丹尼尔不停地高喊“喂喂,奥斯顿你这是什么意思”的同时,他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门口,直接上前就给了那个青年一个炙热紧贴的拥抱!   在柏爱成员们陆续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已经有不少围观群众发现了他们的存在。柏爱对于柏林人来讲,就是他们这座城市、这个国家古典音乐的象征。与此同时,也有一些乐迷发现了戚暮的踪迹,于是他们也产生了一点旖旎的猜测。   猜测是猜测,但是这些乐迷只是想“小七大概是来接柏特莱姆先生的吧”,却没有猜到……竟然会有一个这样突如其来的拥抱!   人群中发出一片惊讶的呼声,柏爱众人纷纷回过神来,诧异地往自家冰山指挥的方向看去,这一看,就有人高兴地喊道:“嘿!那不是小七吗!”   这些人都已经是如此讶异惊喜了,那自然不用说是戚暮了。他遵守了自己之前的约定,在闵琛回到柏林之前就抵达了这里,迎接他的回来。但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男人竟然会如此大胆地当众拥住了他!   四周肯定有一些记者正在偷偷地拍照,但是感受着那仅仅隔了几层衣料的剧烈心跳声,戚暮却慢慢地放松下来,他也抬起手,轻轻地拥住了面前的男人,将自己的脸颊埋进了他的肩窝。   就算这个人是闵琛,而他是戚暮,这些都只是身外之物。   如今,他们只是一对相爱的恋人罢了。   短短十几秒的拥抱,仿佛有半个世纪之长。柏爱的成员们在克多里和丹尼尔的带领下,非常遗憾地结束了“明窥小七和指挥谈恋爱”的活动,他们先各自回家、休息一番,等到第二天才会去柏爱进行日常的排练。   当机场里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得差不多后,戚暮和闵琛毫不避嫌地紧牵着手,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明亮宽广的机场大堂里,无数游人正来去匆匆地赶路,在这样的对比之下,两个悠哉漫步的人显得是如此显眼。   一路上也遇到了几个闵琛的乐迷,甚至是戚暮都在这里遇上了自己的粉丝。签过名、得到对方的一句祝福后,两人一起牵着手走到了停车场,很快车子发动,离开了泰格尔机场。   将安全带牢牢系上后,戚暮情不自禁地感慨:“我还记得第一次和你来到柏林时候的场景,那时候我还是有些忐忑的。”顿了顿,在闵琛诧异的目光中,戚暮继续说道:“毕竟那时候在我的心里你还是一位非常伟大出色的音乐大师,即使脾气十分和善,但是却也是我崇敬了多年的对象。”   听到这,闵琛淡薄的唇角微微勾起,他淡定地开口说道:“那我现在还是你的偶像。”   这种凑不要脸的话戚暮当然得予以否认了,还必须得是严厉的否认:“不,你早就不是我的偶像了。”想了想,戚暮语气郑重地说道:“你给我的印象除了‘伟大的音乐大师’这一点完全没有变化外,真的是一点都不和善了。”   漆黑深邃的眸中闪过一道幽光,闵琛语气低落:“我还不够和善?”   “好几年前那次多瑙河论坛的投票你应该还记得吧,就是丹尼尔说他给你投了一票的那次。”仿佛回忆起了多年的事情,戚暮微微眯起眸子,说道:“丹尼尔说他有为你拉票,其实……咱们维也纳交响乐团的人也都给埃弗拉先生拉票了啊!我都请我以前的同学、朋友给埃弗拉先生投一票,甚至发动了他们的家属……咳,别看我,这件事你可千万别告诉埃弗拉先生。总而言之,就算我们每个人都做到了那样的程度,埃弗拉先生的票数都比你整整低了近2000票啊!这是多么可怕的数字!”   灿烂温和的六月阳光还不算特别毒辣,但倒是异样的柔软温暖,它透过车前窗照射在男人冷峻清贵的面容上,似乎让其柔和了几分。   闵琛语气平静,不以为意地说道:“丹尼尔他们实在是太胡来了。”言下之意是:我比埃弗拉好很多,是丹尼尔他们的鼓动能力太强了。   但是戚暮倒是噗哧笑道:“我要是再信你,克多里他们可就要哭了。你说当年老师和我说‘奥斯顿是个恶魔啊,小七你千万不要上了他的当’的时候,我怎么就没往心里去呢?我还一直认为你这家伙是真心想帮助人,不带任何别的目的的。”   闵琛一下子抓住了戚暮话中的关键词:“我有什么别的目的?”   戚暮下意识地回答道:“你不是故意来帮我,然后想和我……”声音戛然而止,戚暮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是在说什么。青年顿时红了脸颊,他恼羞成怒地转过头,再也不想理会身旁的男人一下!   明明都在一起两年了,他怎么还是老上这个家伙的当!   见状,闵琛不动声色地勾唇浅笑,他伸手抚上了青年的左手,用指腹在对方细嫩的虎口处轻轻摩挲着,一边说道:“嗯,我错了……我不该不怀好意地接近你,不该带着别样的目的……唔……咳咳……”   被青年重重地锤了一下后,闵琛轻轻地咳嗽着,正巧此时红灯已经结束,后面等待不及的车子们纷纷按动着喇叭,催促他们赶紧开车。   于是闵琛便开起车来,眼见青年一副“一次泄愤不成、还想再来第二次”的模样,他赶紧说道:“危险、危险,有什么咱们下车再说!”   闻言,戚暮这才从鼻子里发出一道轻哼,接着放下了自己的手。   黑色漂亮的车子飞快地驶过勃兰登堡门、巴黎广场、菩提树下大街,施普雷河在阳光下反射着钻石一样的光芒,仿佛一条长长的银带,穿过整座绿荫葱葱的柏林城市。   “明天我想先去拜访一下朱莉,等后天再和你一起去柏爱吧。”   时间让青年已然忘记了刚才的羞愤,毕竟这个男人极其擅长睁着眼说一些害臊的情话,特别喜爱看到自己发红的耳尖和羞赧的神色。   戚暮继续说:“朱莉这段时间也经常和我提起你,她说每次柏爱一出去巡演,她就非常想你,明天要不等柏爱排练结束后,你来到朱莉家楼下来接我吧。”   车子在平整的街道上似乎轻轻地打了个滑,闵琛薄唇一抿,道:“明天我会很忙很忙,恐怕不能去朱莉家楼下接你了。”   见着男人郑重严肃的模样,戚暮挑起一眉,说道:“可是朱莉家离咱们的家还是很远的,我要是自己回去的话很不方便啊……”   一句“咱们的家”让男人顿时心情大好,但是闵琛也没完全放松警惕:“明天……咳咳,明天其实也没那么忙,我就在距离朱莉家一条街的地方等你吧。”   戚暮故意板起了脸:“你刚刚还说很忙的。”   闵琛:“……”   “明天我要将你的话告诉朱莉。”   “!!!”   “喜欢抱着别人大腿要糖吃的奥斯顿,竟然不想去看他美丽的朱莉阿姨!”   “……你这算是在威胁我吗?”   戚暮淡笑着勾起唇角:“我不否认。”   “那么……我接受你的威胁。”轻轻地叹了一声气,闵琛一脸损失颇大的模样:“今天晚上你想怎么欺负我,就怎么欺负我吧,我认命了。哦对了,上个月我正好换了一张2米的床,你不用担心,再怎么欺负我……嗯,我也不会喊救命的。”   戚暮:“……!!!!”   你不要脸!!!!   有一种恋人相处的方式,叫做“一秒不见,如隔三秋”;也有一种恋人的相处方式,叫做“老夫老妻,互不嫌弃”。戚暮深深地感觉,他与这个男人的关系正处于两者不断切换的模式里!   当天晚上,戚暮非常生气地将某个男人的枕头扔出了卧室门外,严厉地喝止对方不允许跨进门内一步。谁知道才过三分钟,某个男人竟然抱着枕头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进来了!一问起来,还一脸淡定地回答:“我没有进一步,我进了二三四五六七八步。”   戚暮:“……”   过了半晌,戚暮长叹了一声,说道:“闵琛,你总是这么破坏你在我心里的形象,这样真的没问题吗?说好的冷漠高雅呢?”   回答青年的,是男人忽然印上来的一道热吻。炙热火辣的温度从嘴唇相触的地方渐渐燃烧到全身,让戚暮原本的理智也逐渐燃烧殆尽。   在柔软宽敞的2米大床上,男人有力的双手紧紧地压住了青年的双臂。唇齿间厮磨缠绵,舌尖互相追逐着嬉戏,银色的丝线勾连着从戚暮的唇边流淌而下,那舌头淫靡交缠的声音在安静的卧室里害羞的回荡。   当这一个漫长温柔的吻终于结束时,青年早已迷离了目光,怔然地望着那个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即使已经多日不见,但是这个男人的吻却依旧带有他无法抵挡的魔力,让他只得跟着对方沉沦其中。   闵琛轻轻俯下身子,沙哑性感的声音在戚暮的耳边响起:“那么现在的我……你喜欢吗?”   良久,戚暮才轻笑着伸手勾住了对方的脖子,低声地回答:“我不喜欢。”闵琛倏地一怔,接着便听青年又补充道:“我……很爱很爱这个人……唔……”   虽然不需要时时刻刻的将“爱”放在嘴边,但是当青年将这个字眼说出口的时候,那瞬间点燃的火焰却让闵琛再也无法冷静下来。   身体交缠,轻吻厮磨,所有的思念与爱意都用最无声的方式表达着。在进入的一瞬间,因为许久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了,戚暮忍不住地皱起了眉峰。而闵琛则是温柔地吻着青年紧蹙的眉间,让他慢慢放松。   接着,便是一同达到巅峰的享受。   “我也,很爱很爱这个人。”      第二百五十章      第二天戚暮便如同昨天所说的一样,专门去拜访了朱莉。   当天傍晚,在戚暮的再三叮嘱下,某个男人终于淡定冷静、面不改色地将车停在了朱莉家的楼下,然后缓慢郑重地走上了台阶。最终仿佛是认命了似的,他轻轻敲响了眼前的实木大门。   门一拉开,短发精干的女士惊喜地看着门外的闵琛,高兴地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哦,我亲爱的奥斯顿!这么久不见,我真是太想你了!你都瘦了啊,来来来,吃点糖!”   闵琛:“……”   闵琛刚想说些什么,但是他一抬眼却看见了站在朱莉身后的青年。只见俊秀温煦的青年此刻正敛着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嘴唇翘起,仿佛在说:吃糖啊,奥斯顿。   闵琛:“……”   接受了将近一个小时的蹂·躏后,闵琛终于带着自家青年完完整整地离开了朱莉家。临走前朱莉还塞了一把糖进了闵琛的手中,后者眼皮一跳,语气低沉地说道:“朱莉,我早就不吃糖了。”   活力十足的女士却咧牙一笑:“你可以带给我亲爱的莉兹吃,我听说当她知道小七来到柏林后,可是非常想来看看他的呢。哦对了,好像就是明天,莉兹打算明天来!你们要做好准备哦!”   戚暮和闵琛:“……?!!!”   小孩子的性格总是这样风风火火、连声招呼都不打,幸好有了朱莉的提醒,第二天戚暮和闵琛立即将整座公寓打扫了个干干净净。等莉兹突击上门的时候,闵琛已经先去柏爱进行排练了,而戚暮则微笑镇定地在房子里等她。   拎着几个漂亮的小礼盒,穿着一件浅绿色的淑女长裙,半年不见,这位漂亮高挑的金发少女仿佛又长高了一些,亭亭玉立、袅袅婷婷。   莉兹将礼物递给了戚暮后,伸着头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确定自家堂哥真的不在附近后,她才松了口气,猛地上前就给了戚暮一个大大的拥抱,说道:“好久不见了,小七!我真是太想你了!!!”   戚暮两手正拿着三四个礼盒,如今忽然被人这么用力地一抱,他艰难地安抚了怀中的少女几下,然后说道:“莉兹,我也很想你。不过……你是不是应该先放开我、让我把东西都放进屋子里,比较好?”   莉兹进屋后,不出戚暮所料,第一件事就是四处参观。从琴房走到卧室、再从卧室走到书房,她将每一个细节都看了过去,连书柜后面的缝隙都不放过。   当确认闵琛真真实实地是不在家后,她才灿烂地弯起眸子,笑着说道:“小七,这还是我第一次……诶不对,是第二次来奥斯顿哥哥的公寓。奥斯顿哥哥的领域意识真的非常强,上次他能让我住在维也纳我就已经感觉很惊讶了,没想到这次他还默许了我来柏林的这间房子。”   闻言,戚暮笑着颔首,他在吧台上倒了一杯常温的柠檬水,接着将其递给一脸兴奋的莉兹,然后回答道:“以后你可以经常来这里玩,这里距离菩提树下大街、巴黎广场都是很近的。”   听了这话,小姑娘却是瘪了嘴,小声地说道:“奥斯顿哥哥可不会像小七你一样的欢迎我,他脾气可不好了,从来都不理人,每次平安夜全家人聚在一起的时候他都冷冰冰地在那边切自己的牛肉。我已经算是够好的了,小七你知道吗,我的弟弟耶察特才是真的不敢和奥斯顿哥哥说话呢!”   这不是戚暮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闵琛脾气不好”这个评价了,但是时至今日,他都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回答这样的问题。他是真的从来都没见过坏脾气的闵琛,甚至就连莉兹口中这个“冷冰冰、不理人”的闵琛,他都从来没遇见过。   在戚暮的印象里,这个男人明明是又小气、又别扭、又自恋、又记仇……最可怕的是,他还怕虫子!   正想着,莉兹好奇的声音打断了戚暮的思绪:“诶对了小七,这个房间真的很干净啊。我听说奥斯顿哥哥把钟点工都辞了,我以为他的公寓会很乱的呢,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干净!”   闻言,戚暮浑身一僵,接着他干笑着点点头,道:“嗯,确实……很干净。”   能不干净么!   他和闵琛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只要有空闲的时间,就赶紧地收拾房间!   至于为什么突然要这么勤快地收拾东西?仅仅是因为莉兹即将来拜访?   那当然不是!   一想起这个,戚暮就恨得牙痒痒,即使在打扫过程中基本上都是由某个男人出力、当作赔罪,戚暮也觉得完全不够。   谁让那个家伙居然在客厅里就突然动手动脚的啊!还从客厅一路到了吧台、最后才回到卧室!这要是一不小心被莉兹看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教坏小朋友啊!!!   中午在家中吃了一顿戚暮亲手烧纸的简易中餐后,面对这最简素不过的两菜一汤,金发碧眼的小姑娘兴奋地忘记了自己往日里被教导的各种淑女法则,激动地表达着自己的欣喜:“我真的特别喜欢这个肉!小七,这就是传说中的华夏美食吗?!!!这真是太美味了啊!”   垂眸看了一眼莉兹所指的位置,戚暮淡笑着勾起唇角,回答道:“莉兹,这只是最普通的华夏家常菜罢了,并不能算是特别的华夏美食。这道菜叫做……嗯,用德语的话,就是青椒和肉丝混炒,我在里面稍微夹了点红椒,看来你挺喜欢吃辣的,那有机会我们可以一起吃吃火锅。”   听了这话,莉兹立即惊喜地连连问道:“火锅是什么?!是不是我曾经在电视上看到过的,一个大锅里面放各种没煮熟的生菜的那个?!”   当戚暮向好奇的小姑娘解释了到底什么叫火锅后,莉兹早已雀跃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她不停地拉着戚暮的手,哀求戚暮一定要让她尝一尝传说中的火锅。   甚至等到戚暮将满桌子的碗盘都收拾进了厨房后,莉兹一边帮忙擦碗,一边还情不自禁地吸溜口水,接着羡慕似的呢喃道:“奥斯顿哥哥真的好幸福啊,他竟然能娶到小七你这样的人!”   戚暮:“……”   什么叫娶?!你敢再说一遍吗,什么叫娶!!!   恭喜你,莉兹,你触发了终极任务——“火锅的消失”。   --------   中饭结束过后,戚暮便带着莉兹从菩提树下大街一路走到了勃兰登堡门。莉兹并不是没有来过这些地方,但是被各式各样的礼仪教养束缚着的她,却非常喜欢和戚暮四处乱逛的感觉。   当戚暮提议要不要一起去柏爱看看的时候,莉兹倏地两眼放光,激动地连连点头:“我想去柏爱!小七……我真的可以去吗?奥斯顿哥哥从来没带我去过柏爱,但我特别喜欢柏爱的音乐,克多里的小提琴非常棒,埃维的大提琴也相当出色!”   少女碧蓝澄澈的眼眸里倒映着同样蔚蓝广阔的天空,莉兹比戚暮矮了一个头,甚至只齐到他的肩膀上面一点点。虽然明明是一个17岁的少女,但是这个女孩很明显被她的家人保护得很好,瞳孔里全是温和与光明,没有沾染上一丝暗色。   戚暮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莉兹的头,接着语气宠溺地笑道:“可以的,闵琛只是担心你到处乱走会出事,我们一起去柏爱,他就不会不放心了。”   听了这话,莉兹先是愣了一会儿,接着才用力地点点头。   在去柏爱的一路上,戚暮和莉兹坐在出租车的后座,听这个小姑娘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开车的司机也是一个非常热心的大叔,在戚暮刚上车的时候他就认出了戚暮,并且殷切激动地索要了一张签名。   等出租车停在了柏爱总部大楼的门口时,那司机还给戚暮他们留了电话,表示如果有需要,他可以随时来接戚暮。   虽然戚暮知道等会儿回去的时候应该闵琛也在,但是他却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认真地向司机道谢过后,戚暮和莉兹一起转身走进了柏爱的大门。   在柏爱工作的人,自然不可能有人不认识戚暮。就算戚暮不是闵琛的恋人,他也照样是戚暮,是维爱的首席,是最近两年里风采出众的青年小提琴家,喜欢他的乐迷早已可以从柏林排到维也纳!   谢绝了工作人员的带路后,戚暮带着莉兹轻车熟路地往柏爱最常用的排练厅走去。那个排练厅戚暮曾经来过两次,就在柏爱总部的四楼。   当电梯“叮咛——”一声稳稳停住后,戚暮与莉兹说笑着走出了电梯的金属大门。   就在他们刚刚走过一个拐角的时候,戚暮刚开了口还没说话,忽然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那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和煦,宛如最轻柔的手风琴在大草原上徐徐弹响,夹杂着春日灿烂温暖的气息。   很明显,莉兹也听到了那个声音,她惊讶地转首与戚暮对视一眼,两人再往前走了两步,果不其然!只见一道清瘦单薄的人影正站在楼梯的拐角,对着电话轻声交谈着。      第二百五十一章      硕大干净的落地窗上,倒映着一道影影绰绰的身影。在那玻璃窗前是狭长蜿蜒的施普雷河,正在打电话的年轻人一边与电话那头的人说着,一边低首望着施普雷河上来去匆匆的船只。   和大多数英国人不一样的是,克多里并不是一个冷淡孤僻的人,他脾气温和、性格文雅,喜欢与他人分享自己的世界、也非常善于倾听他人的声音,十分好相处交往。   虽然认识的时间只有短短两年,甚至在这两年中戚暮也并没有与克多里接触多少,但是他却不得不承认,克多里是一个容易亲近的人。他很容易得到你的好感,却又与你保持着合适的距离、不会让你感到尴尬。   总而言之,是一个像多伦萨先生一样的好好先生。   但是这一次,还是戚暮却第一次见到克多里板了脸,语气低落地与别人说话。那总是挂在嘴边的清雅笑容在此刻消失得一干二净,克多里神情严峻,清秀的眉头也紧紧地皱着。   即使那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煦自然,但是戚暮却能听出隐藏在声音底下的难过失落。   从戚暮的角度,并不能完全听清克多里所说的话,只能零星的听到几个“你”、“我”之类的单音词。当然,戚暮也没有听别人电话的意思,直到克多里挂断电话后,他才带着和莉兹一起走上前去。   见到他们,克多里先是惊讶地睁大了双眼,接着才微笑着说道:“小七,没想到你今天会来啊!我昨天还听丹尼尔说你今天可能不会来了,没想到居然就在这里见到了你。”   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克多里早已恢复成了往日温柔和善的模样。如果不是戚暮刚才亲眼见到对方的表情,那么他也不会想到,上一秒……这位老朋友竟然还是那般的失落无措。   是的,甚至已经不仅仅该用“失落无措”来形容了,戚暮竟然觉得只需要一个契机,克多里刚才能直接掉下眼泪来!   心中始终堵着一块大石头,戚暮思索了半晌,最后还是压抑住了好奇与疑惑,笑着转开话题地说道:“是的,本来我今天应该不会来了的,是莉兹想要来柏爱看看,我才会到这里。”顿了顿,戚暮将一旁早已双眼放光的小姑娘推上前来,介绍道:“或许你认识她,克多里。她是莉兹·冯·柏特莱姆,是闵琛的堂妹。”   闻言,克多里笑着颔首,然后低头看向莉兹:“你好,我是克多里,很高兴认识你,莉兹。”   而莉兹则是激动兴奋地用力地握住了克多里的手,不停地表达着自己对克多里的喜爱:“克多里,我非常喜欢你的琴声啊!上帝啊,这真是太棒了!”   在来到柏爱前的车上莉兹就和戚暮说过,在她听到戚暮的小提琴前,她最喜欢的小提琴家就是克多里,不过虽然现在她有点“见异思迁”了,但一想到能够见到克多里,她还是非常激动的!   莉兹在车上,是这样感慨的:“克多里的琴声和小七你的有些不同,他的琴声好像是女神轻柔的双手,温和柔美,就算是再暴风雨一样的乐曲,我也能感受到隐藏在音乐底下的细腻和温柔。”   说实话,戚暮和克多里的风格其实完全不一样。如果说前者是铿锵美艳的红玫瑰,将全身的柔软都隐藏在尖锐的细针后,那么后者便是一朵温馨馥郁的白百合,散发着甜美柔腻的馨香。   从电梯口到咖啡厅的一路上,戚暮都微笑着看着克多里与莉兹说话。克多里是一个好相处的人,即使莉兹此刻已经激动到忘了他们还是第一次见面、有些过于开放,但是克多里也依旧能够很好地把握话题,让这个小姑娘舒心愉悦。   一边走着,戚暮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起身旁的克多里来。浅褐色头发的小提琴家一如既往的温柔和煦,没有一点变化,但是偏偏就是这与往日无异的表现,让戚暮更是眉峰蹙紧,心中困惑不已。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够让克多里勉强自己用温柔的声音说话,却不由自主地表现出那样的神情?   这个人,一定对克多里很重要吧……   戚暮正暗自想着,此时克多里恰好淡笑着说道:“正好现在是下午茶时间,小七,莉兹,你们来得很巧。我刚刚才从咖啡厅里出来,如果你们现在进去,应该能看到乐团所有人都聚在那里。”顿了顿,克多里抬眸笑看戚暮:“小七,奥斯顿也在哦。”   对方突如其来的注视让戚暮猛然一怔,脚下的步子也乱了一拍。接着他迅速地调整了自己的步调,冷静地笑道:“嗯,我们就是来找闵琛的,正好和你一路吧,克多里。”   三人再说了几句后,便到了咖啡厅的门口。隔着一扇薄薄的大门,戚暮还没伸手开门,便听到了一阵嘀嘀咕咕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出来。   “小七不是到了柏林的吗?我们前几天回来的时候还看到他的呢!为什么他不来啊……”   “丹尼尔说是小七有事,但是以前小七每次来柏林的时候都会来咱们乐团看看的!”   “就是就是,还会带各种小点心呢!”   “麦克,你怎么就知道吃啊!我才是小七的乐迷呢,你们闪开!我猜这次小七其实还是想来看咱们的,肯定是柏特莱姆先生不允许小七来!他担心小七一旦看到他那么凶残可怕的样子,就会移情别恋,不喜欢他了!”   “等会儿……什么叫移情别恋?小七还会喜欢上谁吗?”   “那当然是我了啊哈哈哈哈!”   ……   门外无语的戚暮:“……”   笑容僵在嘴角的克多里:“……”   气呼呼地鼓了包子脸,猛地一下就推开门的金发小姑娘:“不允许抢我嫂子!!!!”   嫂子戚暮:“……”   他今天就不该带你来这!!!!!   ……   当躲在墙角偷偷摸摸说悄悄划的柏爱成员被戚暮和克多里抓包过后,他们各个都悻悻地站在墙边,千求万求,只求戚暮和克多里千万别将他们刚才说的话告诉闵琛。   克多里脾气一向很好,他自然不会将这件事告诉闵琛。而戚暮根本没那么厚的脸皮,将这件事告诉闵琛。但是在这两人之外,最难搞定的竟然是小姑娘莉兹了!   金发碧眼的小女孩一脸“反正就是不许你们抢我嫂子”、“不对,你们连想都不许想”、“这是我嫂子哼”的模样。直到柏爱的这几个成员给小姑娘送了一杯甜滋滋的卡布奇诺,接着又承诺从此以后再也不敢“肖想”小七过后,莉兹才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喝起咖啡来。   等到戚暮三人再往前走的时候,莉兹一边捧着咖啡杯,一边得意地说道:“小七,我刚才其实只是骗骗他们。他们居然敢抢我嫂子,我肯定得告诉奥斯顿哥哥啊!这要是被他们得手了,那我到哪儿哭去呀!”   恨不得自己从来没出现在这里过的戚暮:“……!!!”   分手分手,今天晚上就分手!不嫁就立即分手!!!   ……   柏爱的咖啡厅很大,可以容纳上百人在这里一起度过悠闲的下午茶时光。   许多成员此时都在这里愉快地交谈、放松心情,忽然见到戚暮,他们都高兴地围聚过来,与他打招呼。而当他们再见到一旁的金发小姑娘的时候,更是眼前一亮,惊喜地说道:“好漂亮的孩子,小七,这是你的朋友吗?”   莉兹虽然今年17岁了,但是看上去却像14岁似的,长了一张可爱的娃娃脸。尤其是那从小到大培养而成的淑女风范,让她宛若一个娇俏的小公主,惹人喜爱。   当知道这个小姑娘竟然是自家指挥的亲堂妹后,柏爱所有成员都赶紧围了过来,不停地与莉兹说话。虽然莉兹长了一双碧蓝色的眼睛和一头金灿灿的长发,但是她的五官真的与闵琛有几分相似。   当这些成员再与莉兹交谈几句过后,他们更加惊喜的发现:动起来更像指挥了有没有!!!!   他们不敢揉指挥的头发、不敢摸摸指挥的手,但是还不能碰这么一个可爱的小姑娘的吗?!!!   一时之间,不少柏爱成员都趁着和莉兹说话的空隙“上下其手”来。小姑娘原本是抱着看一看偶像的想法进柏爱的,这才过了几分钟,美梦瞬间破灭,连一丢丢的幻想都不给人家留一点。   跟着闵琛久了,这点眼力见识还是有的,眼见着小姑娘已经有些郁闷了,柏爱众人赶紧地恢复正常,各个语气郑重庄肃地说道:“莉兹,你的头发真的好软啊,是用了什么洗发露吗?”   “是呀莉兹,你的手保养得真好,是用的什么护手霜呀?”   “我好喜欢你的小背包啊,好像是小香家今年的新款吧?!真的太可爱了!”   ……   短短的几句话,小姑娘的心思一下子被扯开,她高兴地与这些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分享自己的东西。   等再过几分钟,当闵琛和丹尼尔从咖啡厅的内部包厢里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场景——   柏爱上上下下一百多人,竟然有数十个都聚在了咖啡厅的一头。他们将那边团团包围、形成一个圆圈,欢闹声与谈笑声不停地从那个圆圈里响起,格外引人注目。   而在他们的一旁,坐着的是满脸无奈的戚暮和克多里。两人正坐在人群之外的桌子旁,一边低头品着咖啡,一边小声地说些什么。   丹尼尔一见到这场景,赶紧就嘀咕了一句“什么鬼,怎么突然聚起来了”,接着便赶快地走上前去,想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而闵琛刚见到这副场景的时候也是俊美紧锁,面露不悦,但是当他看到那个坐在人群一旁的青年时,深邃的眸子陡然一亮,加紧步子地走了过来。   看什么热闹?看什么热闹?   都没有他家青年好看!      第二百五十二章      闵琛来了以后,原本热闹欢快的气氛顿时降低了几度。柏爱成员们纷纷将围在中间的小姑娘露了出来,让莉兹与自家堂哥见面。   当然,即使是面对莉兹,闵琛也依旧是那副淡漠冷静的模样。这可让柏爱成员们大开眼界:看到如此·可·爱·乖·巧的小姑娘,你居然也还是这么一副冰山相?!!!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   而莉兹自然早就习惯了闵琛的冷淡,有的人虽然外表看上去和你亲昵促狭,但是事实上却并没有将你放在心里;而有的人即使外表上对你不闻不问,但是当你发生事情,他却会第一时间站在你的背后、支持你鼓励你。   莉兹知道,她的堂哥就是这样的人。   既然戚暮带着莉兹来了,闵琛自然也不好开口让莉兹不要乱逛。下午茶的时间一晃而过,由于第二天就要进行演出了,所以今天将进行最后一次的排练加预演,等一切结束后,所有人就可以回去休息,养足精神地准备第二天的演出。   金碧辉煌的柏爱排练厅里,几盏高瓦数的聚光灯从舞台上方照射下来,将这支世界顶尖的交响乐团打亮。站在乐团最后的打击乐手整装待发,坐在舞台中央的管乐器们昂首挺胸,而位于最前方的弦乐器们则也纷纷抬首,看向他们的指挥。   指挥台上,俊美优雅的男人这次并没有执起指挥棒,他的右手高高举起,接着猛然坠落。   霎时间,轰然而响的乐声便充斥了全场,那声音宛若弹炮轰响又好似虺虺雷鸣,磅礴浩瀚的气势从舞台上席卷而来,在整个音乐厅里形成了美妙的共鸣。   弦乐器们高唱着昂然的旋律,管乐器们吹奏着激荡的声音,钢铁一般的音色在空气中形成了银白色的实质,那种沉甸甸的厚重感与纯度几乎能让全世界任何一个古典爱好者为之疯狂。   在听这连续五首曲子的时候,莉兹已经激动得不停鼓掌。其实这种行为真的不能算是太过激动,因为即使戚暮早已对柏爱的音乐熟悉到骨子里,每次听到这支乐团的演奏时,他也忍不住地心潮澎湃。   音乐拥有鼓舞人心的力量,当空气在管乐器的腔道里来回震荡,当琴弓在琴弦上拉响震动,就是音乐响起来的时刻,也是它触动人类的灵魂、升华精神文化的时刻。   等到排练结束后,戚暮带着好奇激动的莉兹一起上了舞台。莉兹直接扑向了自家堂哥,不停地问着一些关于刚才演出曲目的问题,而戚暮则是走向了克多里。   此时此刻,克多里正与第一小提琴组的成员们讲解完刚才演出中的一些注意点,以及提醒他们在明天的正式演出中应当要注意一些怎样的问题。   等戚暮走过来的时候,他大概也将东西讲得差不多了,有成员见到戚暮,兴奋地挥手:“嘿小七,你怎么来这了?指挥可在那儿呢!”   面对这样略带调侃意味的话语,戚暮却是微微一笑,坦然地说道:“找闵琛做什么?我是来找克多里的呀。”一边说着,戚暮一边看向克多里,他还未曾开口,视线却突然瞄到了克多里手中的那把小提琴。   原本要说的话一下子停在了嗓子里,青年浅色的双眸倏地睁大,他惊讶地凝视着那把小提琴打量了许久,接着雀跃地说道:“克多里,这……这难道就是布尼尔?!”   预演刚刚才结束,只见在克多里的右手中,正提着一把浅褐色的云杉木小提琴。那优美流畅的线条,那典雅高贵的身姿,还有那琴头上、琴弦上铮然冷冽的色彩,都让戚暮想起了自己那把小公主“伊蒂丝”。   听着戚暮的话,克多里点头笑道:“是的小七,这就是‘布尼尔’。今天毕竟是预演,所以我就把他带过来了,等到明天正式演出的时候,我还会再继续用他的。”   戚暮早就从闵琛的口中听过“布尼尔”的名字,而如今这么近距离的一看,这把“布尼尔”与“伊蒂丝”仿佛是一个模子刻印出来的,连琴板上的纹路都相似得几乎吻合,除了琴头更加凌厉森冷了一些外,根本没有任何差别。   难得能够见到“布尼尔”,即使一向冷静的戚暮,此刻也不免有些激动。他与克多里交谈了许久,直到闵琛带着莉兹走过来的时候,两人还在说笑不停,没有一点停止的迹象。   闵琛刚刚走近还没开口,忽然便听到戚暮这样说道:“有机会我们可以用‘布尼尔’和‘伊蒂丝’来举行一场合奏会,克多里。两把同时制作的小提琴真是非常难得,他们的音色也非常的和谐搭配,我想如果能一起举办合奏会的话,说不定可以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克多里也十分赞同:“是的小七,等这段时间忙过后,我们就举办一场合奏会吧。我相信有了‘伊蒂丝’,‘布尼尔’也会非常高兴的。”   “好,那我们就这么定下来了吧,我回头会和我的经纪人说一声的。”   “嗯小七,就这么说定了。”   闵琛:“……”   几句话你们就决定合奏了,他当初可是软磨硬泡了大·半·年啊!   见到闵琛到来后,戚暮先是诧异了一瞬,接着才随口地向他打了一声招呼,然后便转首与克多里继续说道:“我想我们应该尽快地把演出曲目定下来,这样才比较……”   闵琛:“!!!!”   他也要参加合奏!!!   被合奏会的事情分了注意力后,戚暮便一时竟然忘记了自己原本想要问克多里的问题。等到入了夜,莉兹已经熟睡、他和闵琛还在琴房里进行一些练习的时候,戚暮才忽然意识到:“对了,闵琛,克多里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听到这话,男人手中的钢琴声稍稍慢了半拍,接着闵琛才抬首回答道:“应该没有,克多里从进乐团以后就一直是单身。”   “这样啊……原来克多里并没有女朋友吗……”   听到这话,某个男人的警报雷达突然响起,闵琛语气正肃地说道:“克多里喜欢的应该是比较强势的女性,能够与他的性格进行互补的话,大概会比较好一点。”   戚暮:“……?”   “嗯,他喜欢能与他互补的。”   “……”所以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戚暮完全不懂这个男人到底又想到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在琴房里练习了大约一个小时过后,两人便一起回到了卧室休息。   等到第二天柏爱的最后一站巡演开始时,戚暮带着兴奋不已的莉兹跨入了这座巍峨雄伟的音乐厅,欣赏到了一场盛大壮丽的演出。   在柏林爱乐音乐厅的这次音乐会,一如既往地,取得了极大的成功。   自从闵琛执棒柏爱以后,他用高超的人格魅力、极强的领袖风范,让这支乐团的成员们心悦诚服地听从他的指导。   从某些方面来说,闵琛是一个法西斯一般强权的指挥家,在他的交响乐里,绝对不能出现任何细微的杂音和失误。但是从另一方面而言,他却也是一个懂得关心成员的指挥家,他虽然表面上不对你进行呵护关心,但是却用那张冷冰冰的脸指出你的每一个失误点,并且给你最好的建议,加以改正进步。   或许闵琛并不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指挥家,但是他却是最适合柏爱的指挥家。他能让这支乐团的声音冲破极限,合奏出他们自己都不敢想象的美丽音色;他也能让这支乐团在他手中的十几年,只出现过三次车祸,并且在最近三年从未有过任何失误。   当柏爱音乐会结束后的当晚,闵琛的小叔、也就是莉兹的父亲,亲自从法兰克福开车过来,将自家女儿领走。而等到两天后,闵琛也特意向乐团请了假,送戚暮来到泰格尔机场登机。   “等我回维也纳后,你大概也就有时间了,到时候我在维也纳等你。”   “嗯,我在维也纳等你。”   这次柏爱与维爱的演出季正好相差了大半个月,因此当戚暮的假期结束时,恐怕闵琛的假期也才刚刚开始。而最近这段时间内,闵琛却要忙碌于乐团的事情,所以戚暮便打算先回华夏看看,等以后闵琛放假了,两人再见面。   虽然十分不舍,但是两人还是在机场里道了别。即使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冷峻矜贵的男人也情不自禁地垂首吻住了心爱的青年,两人交换了一个温柔却不狭促的吻后,缓缓松开对方。   很快,戚暮的飞机从跑道上飞翔着离开,而闵琛则是站在硕大的舷窗前,目视着那飞机彻底地消失在层层叠叠的云雾中后,才转身离去。   ……   当戚暮抵达b市的时候,陈凌频已经在华夏等了他一天了。原本戚暮是打算真的只回华夏看看老朋友的,但是在一周前陈凌频却在安排他未来的工作计划时,接到了一个邀请——   华夏音乐学院向戚暮递上了邀请函,希望他能为华夏的学子们进行一次演讲。   对于这次的演讲邀请,戚暮是二话不说直接拒绝了。名人演讲是全世界的高校都喜欢进行的活动,但是在戚暮的心里,音乐从来不是可以单凭讲就能让人理解的,所以他转首便向华夏音乐学院直接提出了“进行一场独奏会”的建议。   对此,学院官方自然是欣然同意,恨不得戚暮赶紧回华夏才好。      第二百五十三章      有了经纪人与没有经纪人的差别,从细枝末节上,就能区别得清清楚楚。   以往戚暮如果要参加什么活动,那都必须得自己亲自与联络人交涉,对活动的时间、地点以及内容进行记录。而这一次却完全不用他操一点心,陈凌频细致认真地将本次的独奏会安排得妥妥当当,只需要戚暮准备好曲目,接着演奏就行了。   华夏音乐学院的教授、院长戚暮或许还不大认识,但是他们的荣誉教授,却是戚暮的老熟人了。当戚暮看到谭老一脸严肃地坐在华夏音乐学院那方的代表人里,他真是哭笑不得,只能老老实实地说上一句:“谭老,您好。”   与学院官方的人接触过后,事不宜迟,当天晚上就是戚暮的独奏会。   因为是独奏会,所以学院派来的代表有询问戚暮是否需要钢琴伴奏,但是他稍稍思索了一会儿,便这样回答道:“钢琴伴奏的话暂时就不需要了,我想开一场完全的独奏会,让小提琴系的学生们只听一听小提琴的声音。”   毕竟学院的学生们的水平大多还不能算是专业级别,如果再加上钢琴的伴奏的话,恐怕他们便得十分艰难地才能理解,戚暮在琴声中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   而且在回到华夏之前,戚暮还被某个男人硬逼着许下了一个承诺。   在柏林皎洁明亮的月光下,某个男人一边轻轻地挠着青年腰间的痒肉,一边低声威胁道:“不允许……找别人合奏。”   对此,戚暮当然不能答应了。他忍耐住喉咙里的笑声,道:“我……咳咳噗……我肯定要和克多里合奏的,以后和乐团不也要继续合作?好了好了,闵琛,再弄下去小心我把你扔到书房去。”   被逼无奈地放下了自己的咸猪手,闵琛敛着深邃幽黑的眸子思索了半晌,接着蛮横地说道:“不允许和其他钢琴家合奏……嗯,伴奏都不可以!”   见着男人别扭吃醋的模样,虽然心里觉得这个家伙实在是太不讲道理了,但是戚暮却无法忽视一股温热的暖流正从他的心底缓缓流淌而出,仿佛在为这人霸道的占有欲而感到无奈。   戚暮伸手轻轻地拥住对方的腰身,然后叹了口气,说道:“所以说……闵琛,你到底是在担心什么呢?我以后不和别的钢琴家合奏了,伴奏也不一起,好不好?”   正是因为担忧,才会如此独占。   听着青年叹息的声音,闵琛渐渐地抿起薄唇,良久,才在戚暮的耳边轻呵着热气,一边说道:“我在担心……你越来越耀眼,越来越夺目,越来越多的目光将会聚集在你的身上,越来越多的人将会喜欢上你。到时候……嗯,我就成了黄脸婆了。”   闻言,戚暮却是噗哧笑出声来,他看着对方俊美深刻的面容,调侃道:“既然这样,那你是不是该多努力一点了?你是我一直很崇敬的音乐大师没错,所以你也是我想要追赶的目标,你说哪天要是我征服了你,是不是我就是现代古典音乐之王了?”   回答戚暮的,是男人忽然印上来的热吻,没有一点缝隙的紧贴让青年的呼吸渐渐急喘起来,身体也逐渐发烫,欲望慢慢从下身蔓延上来,使得他无可奈何地沉沦进欢爱的海洋。   在头脑发烫、理智快被快感彻底占领的那一瞬间,戚暮恍然间听到闵琛在他的耳边,一边轻咬着他的耳垂,一边呢喃似的说道:“那你就来……征服我吧。”   ……话说回来,由于答应了某人以后不再和别的钢琴家合奏,所以在这场独奏会上,戚暮便拎着自己的小提琴,独自一人地走上舞台,然后转身,看向台下一片期待真诚的目光。   音乐学院的招生向来与普通学校大为不同,在华夏音乐学院里,从七八岁到二十岁的学子比比皆是,甚至戚暮之前还听陈凌频说,华夏音乐学院最近招收了一个五岁的钢琴天才,据说有着不下于王铮的钢琴天赋。   看着这群年轻的学生,戚暮恍然间觉得自己原来真的已经不小了。   年轻人的朝气和活力是他们所最欣赏的东西,大多也是年轻人才最容易产生灵感碰撞的火花。就像闵琛现在作出的曲子,确实比以往少了一些冲动与莽撞,但是更多了一种阅历经验和年月的沉淀。   在耀眼璀璨的舞台灯光下,青年一手拿着美艳动人的小公主“伊蒂丝”,一边向台下轻轻鞠了一躬,表示感谢。很快,在台下轰然欲燃的掌声中,戚暮将琴弓搁在了琴弦上。   不过片刻,华丽优雅的小提琴声陡然响起。   世界上最完美的两种琴型——斯式琴和瓜氏琴,每一把都是古典音乐界当之无愧的瑰宝。然而事实上,很少有人会在交响音乐会上使用这两种琴,毕竟这两种琴与其他小提琴的区别实在太大,大多数人都无法很好地掌控他们,让他们的声音与交响乐团融合。   所以这两种小提琴一般都用于独奏会表演,专门表现出小提琴出挑完美的音色,让之成为俘虏全场观众的法宝。   而在戚暮的这一场独奏会上,“伊蒂丝”彻底地释放出了自己最本质的美丽。她用骄傲自信的琴声席卷了全场,那天籁般娇艳动人的琴声仿佛是群芳争艳,又好似是春日重现,用世界上最华丽的词汇都无法形容出那种只属于“伊蒂丝”的完美音色。   小公主“伊蒂丝”是如此的动人,而接下来下半场的独奏会的时候,戚暮却突然换了“珂冬”上台,演奏了一首柴可夫斯基《悲怆交响曲》和一首勃拉姆斯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   “珂冬”沉郁顿挫的琴声仿若是俄罗斯严寒料峭的冬日,寒雪纷飞,满目苍白,那声音厚重而保有质感,让所有观众们都忍不住地心中一紧,为之潸然泪下。   对于这次华夏音乐学院的独奏会,戚暮真的是用了心的。能够将自己最优秀的两把小提琴全部拿出来、并且在同一场独奏会上演奏,已经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情了。   戚暮希望这些学生能从“伊蒂丝”和“珂冬”的琴声中听出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明白小提琴是一种可以让唯美与怆然同存的美丽事务,理解如何用小提琴表现出复杂繁多的感情,也听清楚每一个音符的绽放。   当整场独奏会结束的时候,全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所有学生都激动兴奋地拍着双手,想要将自己的赞美传递给舞台上灼眼耀目的青年,也都纷纷期待着接下来的安可曲的演出。   这一次,戚暮干脆没有走下舞台,而是直接站在原位,认真地凝视着全场每一个学生的身影。   舞台下,是一片黑压压的人影,戚暮无法看清每个学生脸上的表情,但是他却能清楚地感受到,这些学生对于古典音乐的热情与喜爱。正是因为这种发自内心的喜悦,才能让这些孩子坚持一年、两年、三年……十年、二十年。   春来冬往,寒暑交替,可能在极冷的冬天你的手上全是冻疮,但是你仍旧每天坚持着练习乐曲,即使冻疮破裂、流血流脓;可能在难耐的酷暑,汗水已经湿透了你的前胸后背,但是你却仍旧努力地看着琴谱,即使汗水已经打湿了眼睫毛。   这些都是戚暮上辈子曾经经历过的,也是他这一生最珍贵的宝藏。   大约过了三分钟之久,音乐厅里的掌声才渐渐平息了一些。戚暮单手拿着“珂冬”,微笑着再向台下鞠了一躬,接着在全场观众——包括学生、教授以及院长好奇的目光中,一道锃亮完美的琴声陡然响起。   从第一个音开始,那气势便如同长河倒灌,呼啸而来。   “珂冬”极美地演绎出了金属一样沉重的音质,琴声欢快激昂,旋律急促激烈,在音乐厅里形成了一股美丽的浪潮,让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听着这首熟悉而又陌生的乐曲。   在场的人当中,竟然没有一个人听过这首乐曲!   甚至就是见多识广的华夏音乐学院院长,都惊诧地睁大双眼,因为从来都没听过这首热烈欢昂的曲子。   那声音有时欢快明悦,有时候又急促紧张;上一个小节还如同春天般的和艳,下一秒便如同夏日森冷的暴风雨。直到最后一个尾音,慢慢地归为一片悲伤的平静时,还是谭老先睁大了眼睛,恍然大悟:“《月光下的暮色》?!!!”   自此,这首小提琴与钢琴协奏曲,第二次出现在了世人的目光中。   在回到华夏之前戚暮就与闵琛商量过,他想将这首《月光下的暮色》作为一个小惊喜、小礼物,送给华夏音乐学院的学生们。对此,闵琛并没有反对,反而与戚暮连夜对这首合奏曲进行了一点改编,让其更适合独奏。   一曲结束,舞台下响起了热烈轰然的掌声,不时有人小声的议论着这到底是什么曲子,却也有人敏锐地猜测到“这难道就是那首传说中的《月光下的暮色》?”。   合奏会都过去几个月了,闵琛和戚暮还没有将这首曲子公开,也难怪它被称为“传说”了。   但是无论如何,在这首“不知名”的乐曲响起时,台下的学生们都深深地明白,这首乐曲绝对是一首完美卓越的曲子!那琴声中饱含着的无奈,那掩藏在欢快音乐后的悲痛苍白,都让人一生无法忘记这首曲子。   华夏音乐学院曾经接待过多位世界音乐大师,包括了纽约爱乐乐团、伦敦爱乐bbc乐团等等。但是,在这个大型音乐厅里,还是第一次响起了如此长久的掌声,那掌声一共持续了五分多钟的时间,最后才在青年长时间的鞠躬后,慢慢平息。   华夏音乐学院有不少戚暮的乐迷,他们今天自然是为自己偶像的出色表现而折服。而还有一些并非戚暮乐迷的学生,在听过了这样一场震撼动人的音乐会后,也都不由自主地迷恋上了这个年轻的小提琴家的音乐。   戚暮——这个人注定是这个时代华夏最为出色的小提琴家,没有之一。      第二百五十四章      在华夏音乐学院的这次独奏会结束以后,戚暮在谭老的陪同下,与学院小提琴系几个比较出色的学生交谈了一个小时。   两年前戚暮还在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与这些孩子一样,还是个年轻稚嫩的学生。而如今,他却看着为首的那个小提琴系的首席眨巴着一双娇俏的圆眼,兴奋地看着他,张口就是:“小七老师,您好!”   戚暮:“……”   过了半晌,他才干笑着看向一旁的谭老,无奈地问道:“谭老,这个是……”   刻板严肃的老人家斜了眼睛瞧了瞧那首席小女孩,接着转首看向戚暮,说道:“罗纱之前有去b市交响乐团实习过,所以可能听杜胜那些人说了你的事情。”顿了顿,谭老又开口补充道:“这些孩子都很喜欢你的音乐,你就和他们讲一些关于乐团的事情就好,帮他们理理思路,知道未来该怎么走。”   说这话的时候,谭老的语气诚恳真挚,他这是希望戚暮能毫不计较地将自己的经验交托给这些孩子。   虽然为首的小提琴系首席罗纱才不过17岁,但是她的实力却是整个华夏音乐学院顶尖的,从她能得到去b市交响乐团进行实习的机会就可以看出,谭老真的很看重这个女孩。   稍稍思索了一会儿,戚暮便轻轻颔首,道:“好的,我会多说一些关于乐团方面的事情。您放心吧,谭老。”   谭老对戚暮还是比较放心的,因此他便和陈凌频一起走出了会客厅的大门,将空间留给了这群年轻人。   当红木大门发出“卡嗒”一声清脆的响声时,戚暮这才认真地打量起眼前的四五个学生。这其中大多数人都看上去十八九岁的模样,除了一个只有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外,其他都不比戚暮小多少。   虽然今年只有24岁,但是加上上辈子的年龄,戚暮却知道自己已经是这些孩子的叔叔辈了。于是他十分亲近和善地与他们说着话,用一种看待小辈的态度来面对这些伶俐聪明的孩子。   交谈刚开始的时候,这些学生还有些局促不安,似乎是在担心戚暮会不好亲近。但是当戚暮和他们说了两句话后,那个小男孩先是大大咧咧地坐到了戚暮的身边,近距离地接触自己的偶像。而在小男孩之后,罗纱也赶紧地抢占了戚暮另一侧的位置,这让其他几个恍然大悟的学生纷纷懊恼不已。   一个小时的谈话结束后,陈凌频便敲了门、通知戚暮可以离开了。到这个时候,不要说是这些学生了,连戚暮都感觉时间过得太快,眨眼间便到了分别的时间。   扎着马尾辫的首席小姑娘罗纱也一副低落的模样,当看到戚暮真的要离开的时候,她终于按捺不住地从自己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了一本曲谱,递交给了戚暮。   会客厅温暖昏黄的灯光下,青年清雅的眸子微微睁大,诧异地低头看向这份谱子。   这是一本简易装订的乐谱集,封面用的是最普通素净的深褐色牛皮纸,并且用了细绳装订完整。整个乐谱干净漂亮,只有角落的地方似乎是因为被它的主人翻看多次,而起了皱。   这是一本没有名字的乐谱。   戚暮惊讶地抬首看向罗纱,只见小姑娘此时羞红了脸颊,语气弱弱地小声说道:“这……这是我自己复印下来的乐谱集,里面有您最近半年演奏过的所有曲子。”顿了顿,罗纱又赶紧补充道:“对了,没有《月光下的暮色》……那支曲子还没有公开。您如果不介意,可以翻开看看。”   听到这样的答案,戚暮已然讶异得不知该如何去形容自己的心情。在罗纱期待的目光中,他接过了这本厚厚的曲谱,然后翻开封面看了起来。   入目的第一首曲子,便是今年初维也纳新年音乐会上戚暮所演奏的《悲伤圆舞曲》,从第二个小节就用黑色墨水笔标注了需要注意的强弱音,之后还有各种节奏的更换提示。   戚暮再向后翻去,只见整支《悲伤圆舞曲》的乐谱上,都被这位首席小姑娘仔仔细细地做了各种注解。当戚暮认真地看了第一个注解的时候,他脑中忽然灵光一闪,等他再随着那音符在心中往下哼了几小节的旋律时,他终于恍然大悟。   第二首曲子是莫扎特的《g大调第三小提琴协奏曲》,然后是德彪西的《意象》、施特劳斯的《安娜波尔卡》……   数十首曲子,都被这本乐谱的主人用整齐专注地整理清楚,甚至在每一页上都可以发现各种注解,有的时候一个小节竟然能出现几个注意要点。而这些注意要点……   全是戚暮演奏时候的注意点。   是的,倘若有人真的按照这本曲谱演奏小提琴曲,或许他的音色、琴声、技巧、感情和掌控力无法做到戚暮的水平,但是倘若他能做到,那么他就可以演奏出和戚暮一模一样的声音。   将这本曲谱从头看完以后,戚暮抬起头,望着眼前圆眼睛的少女。   过去的这几年里,戚暮见过很多自己的乐迷。他们有的赶着飞机,随着他和维爱满世界的巡演;有的也会冒着酷暑严寒,在风吹日晒中只为告诉他一句“我很喜欢你,小七”。   而如今,他又见到了这样一位让人感动的小乐迷。为了写成这本专属于戚暮的曲谱,恐怕这个孩子得将戚暮演奏的每一首曲子都听上数十遍,这还是音感比较好的情况了,差一点的话,或许还要听上数百遍,才能将每一个轻重、快慢都听得分毫不差。   戚暮深深地明白,正是有这些可爱的乐迷,他才会努力坚持到现在。   “我很高兴……今天能看到这本曲谱。”青年俊秀昳丽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温雅的笑容,戚暮轻轻颔首,说道:“能够让谭老满意,罗纱,你的小提琴水平肯定很不错。你可以喜欢某位音乐家的琴声,去向他学习,但我也希望你能从他的琴声里找出你自己的风格,成为一个独一无二的罗纱。”   温和亲切的话语让罗纱用力地点头,她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能不能请你帮我签个名”,便见眼前的青年小提琴家忽然扬唇笑开,宛若明媚春光,戚暮道:“能给我一支笔吗?”   愣了半晌,罗纱赶紧地将自己手中的签字笔递了上去。   没有等她开口,只见戚暮手执着签字笔,直截了当地在那褐色的封面上开始写起字来。青年修长白皙的手指衬在深褐色的牛皮纸上,漂亮夺目,此刻他正专注地写着字,不过几秒,两个断金割玉般的大字便出现在了封面的最上方——   戚暮。   但是就此,戚暮并没有停下,而是直接转了一行,继续写到——   gen:hnichtsicherauchnichtsosicher.。   一手流畅优美的德语便这样出现在了黄褐色的封面上,等戚暮将这本曲谱郑重地还给了罗纱,微笑着与所有的学生进行了一个轻轻的拥抱后,注视着青年渐渐远去的背影,圆眼睛的小姑娘还怔怔地没有回过神来。   划分天才和勤勉之别的界线迄今尚未能确定——以后也没法确定。   戚暮留给罗纱的这句话,是贝多芬的名言。他不仅仅是在认同罗纱超脱常人的天赋,也是在激励她不要因为拥有天赋而忘记努力。从另一个理解角度而言,戚暮也为她努力勤奋到如今的地步,而感到欣慰。   “……到最后,还是这么温柔啊……”低低的呢喃从首席小姑娘的嘴里轻轻吐出。   很久以后,当罗纱成为了华夏交响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的时候,她还总是喜欢整理自己最喜欢的小提琴家——戚暮每年所演奏的曲谱。都是用同样的牛皮纸封面,同样的黑色水笔注解,而且只要将曲谱寄过去,这个青年每年也都会特意为她在封面再写上同样的一句话。   华夏的音乐家们正在一个个的崛起,正如同这个国家的古典音乐,开始渐渐绽放出难以忽视的迷人光彩,让世界为之注目。   ……   结束了华夏音乐学院的独奏会邀请后,戚暮再拎着各种礼物看望了b市交响乐团、华夏爱乐乐团的老朋友们。   在收获了一大堆“小七你最近是不是黑了呀”、“不对小七是瘦了”、“小七以后记得多回来看看啊”的关切问候后,戚暮又来到了s市,探望祝文钧、程婷文等人。   在最后一天的时候,戚暮特意单独去了吴老的家,探望这位已经退休的老人。   陈凌频自然是非常高兴的,他虽然经常与吴老打电话和进行视频通话,但是能够亲眼见到自己的养父,始终是不一样的感受。   于是在当天中午的饭桌上,戚暮第一次见到自家这位精明能干的经纪人穿戴上了围裙,十分自主自觉地收拾碗筷,并且主动去厨房洗碗,将客厅的空间留给戚暮和吴老。   “凌频就是这样,他是一个很顾家的人,要不然也不会为了我留在学院,耽搁了8年。”吴老一边喝着茶,一边笑着说道:“他现在能够和你一起去闯荡一番事业,这真的很好。小七,麻烦你照顾凌频了。”   闻言,戚暮摇首说道:“是陈哥一直在照顾我,吴老。”   对此,吴老只是笑笑、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下去。很快陈凌频也从厨房里出来,加入了他们的谈话,三人融洽和谐地交谈了许久。   等到了临近傍晚的时候,戚暮和陈凌频才依依不舍地提着自己的行李箱从吴老的家中离开,去赶飞往维也纳的飞机。   华夏的一周之行,过得充实而又美满,当戚暮再次回到维也纳的时候,已经是入夏七月。      第二百五十五章      炎热火辣的夏日,不带一点预兆地转眼便至。炙热刺目的阳光从没有一点云絮遮挡的天空中照射下来,火辣辣地炙烤着维也纳的大街小巷,连矗立着莫扎特雕像的小型喷水池都仿佛要被蒸干似的,让人热不可耐。   所幸戚暮刚回到维也纳还没呆上几天,维爱便动身前往了萨尔茨堡,参加一年一度的萨尔茨堡音乐节。   萨尔茨堡是奥地利最古老的城市,它位于奥地利的西部、与德国接壤。美丽湛蓝的萨尔茨河缓缓地穿过这座城市,背靠着绵延狭长的阿尔卑斯山脉,让阿尔茨堡即使是入了盛夏,也颇为凉爽。   不过萨尔茨堡最为出名的倒不是优美亮丽的自然风景,也不是位于城市正中央的宫殿教堂,而是一位名人——莫扎特。   世界上著名的音乐天才莫扎特,1756年出生于萨尔茨堡粮食胡同的一栋小楼,从此,萨尔茨堡便与这位鼎鼎有名的音乐大师有了联系。现在矗立在萨尔茨堡的莫扎特音乐学院,便是以这位大师的名字冠名,为纪念其对古典音乐作出的伟大贡献而存在。   每年的萨尔茨堡音乐节,维也纳爱乐乐团都会应邀来到这里,为其进行音乐演奏。无论是意大利歌剧、话剧、音乐会还是其他表演项目,维爱都会尽全力地为这场音乐节进行演出,让美妙的音乐响起在萨尔茨堡的上空。   而这一次也不例外,这一次带领乐团的指挥不是多伦萨先生,而是莫托尔先生。从刚抵达第二天的歌剧演奏,到之后的几场音乐会,戚暮与莫托尔先生带领着整支维爱,配合默契、演出精彩,获得了所有游客、观众的一致赞美。   维爱是在萨尔茨堡暂时扎了根,欢快悠闲地准备度过一次美妙的萨尔茨堡音乐节。而那边,柏爱刚刚结束了今年的森林音乐节,开始准备起下半年的各项活动来。   两支乐团齐头并进,同样的气势如虹,没有一点衰颓的现象。但是在这样美好圆满的“表象”背后,却有不少媒体记者蠢蠢欲动,开始想要挖掘出:到底戚暮续约了多久?!   众所周知,去年初维爱就官方宣布,将聘用戚暮作为维爱的小提琴副首席,期限为18个月。而再过三个多月等戚暮成为首席过后,维爱竟然没有再对外改变任何说法,保持了沉默。   这就意味着,从副首席到首席,这位年轻的小提琴家将与维爱合作18个月的时间。而今年6月,便是最后的底线。很多人都在好奇,到底维爱会不会继续与戚暮续约,毕竟前段时间有一些乐评家都对戚暮的领导风格发表了一些怀疑。   可是当今年7月、维爱在萨尔茨堡音乐节上开始了他们的演出后,所有认定“戚暮将不会和维爱续约”的人都被打肿了脸,看着这位年轻优秀的小提琴家继续带领维爱,表演了一场又一场精彩绝伦的演出。   ……你就是续约了,那也得告诉我们多久啊!   然而这一次,维爱官方又保持了往日里的沉默。乃至是每一个成员私人的推特等社交网络上,都没有透露关于“戚暮这次到底续约多久”的一点点消息。   真是急死人了有没有!   当丹尼尔拿着最新一期的《多瑙河快报》翻看的时候,他一边看着这份报纸对于戚暮续约时间的猜测,一边好奇得心痒难耐。最终,金发经纪人终于鼓起了勇气,抬头问道:“闵,小七到底续约多久啊?这个问题你肯定知道吧?你快告诉我,我简直要好奇死了!”   此时此刻,闵琛正在低首处理着这次森林音乐节的后续事务,忽然听到这话,他不动声色地挑起一眉,抬眸睨了自家经纪人一眼,语气平淡地说道:“你好奇?”   丹尼尔猛点头:“那当然啊!现在整个欧洲乐坛……不对!是全世界乐坛都在好奇小七到底续约了多久啊!我想想,肯定不止18个月了吧?难道是两年?也不一定,之前格拉特的那篇乐评也造成了一些影响的,那是多久啊到底?!”   谁知见着丹尼尔一副着急的模样,闵琛却不慌不慌地继续将资料翻了一页,接着说道:“真的这么好奇?”   丹尼尔简直快气炸了:“我特别好奇!好了,你快说吧!”   轻轻的“嗯”了一声后,闵琛缓慢淡定地放下了手中翻阅完毕的资料,抬首看向了那个已经急得脸颊变红的经纪人。接着,俊美雍容的男人淡笑着勾起薄唇,平静淡定地说道:“既然好奇的话,那……你就继续好奇去吧。”   丹尼尔:“……!!!!!”   这个恶劣的性格,你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啊!!!!   闵琛这边,也对丹尼尔保密了戚暮的续约时间。自然,等之后他接受采访的时候,面对记者们“作为戚暮的伴侣,您知道他这次与维爱的续约时间到底是多久吗”的问题,闵琛优雅地挑起眉骨,反问道:“这个问题我也很好奇,你能告诉我到底是多久吗?”   众记者:“……”   你都不知道,他们凭什么知道啊!!!   就这样,在戚暮、闵琛和维爱的三方保密下,全世界竟然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个续约时间到底有多久。直到萨尔茨堡音乐节结束后、戚暮正打算与乐团一起回维也纳,忽然便在莫扎特音乐学院的大门前,见到了那个挺拔俊美的男人。   短暂的惊讶过后,惊喜的笑容忍不住地染上眉梢,戚暮赶紧与陈凌频说了几句后便抬步走向了闵琛,接着给了对方一个紧紧的拥抱。   “我以为你会在维也纳等我。”   “大概是我等不及明天再见到你了。”   一个月不见,那种浓郁发酵的思念真是让人迷醉。在这次的音乐节表演过后,维爱的成员们也将获得一个短暂的假期,于是戚暮与陈凌频对交了一些接下来的行程后,便与莫托尔先生说了一声,然后直接跟着某个男人走了。   在戚暮和闵琛的身后,是维爱众人咬着手指、两眼汪汪的情景。   “小七怎么这么轻易就被柏特莱姆先生拐走了啊……”   “嘤嘤嘤嘤,不带这样的!柏特莱姆先生一来,小七就跟他走,我不开心!”   “你们说,柏特莱姆先生是不是会什么女巫的巫术啊?小七被他迷得神魂颠倒,竟然就这么抛弃我们,和他走了啊”!   “就是就是,肯定会巫术!”   “我最不喜欢柏特莱姆先生了!”   “……蕾拉,你之前不是还说你的偶像就是柏特莱姆先生吗……”   “抢走我们的吉祥物小七,才不喜欢他呢!”   ……   维爱成员们的怨念戚暮是完全不知道了,好不容易能与自家爱人见上一面、相处几天,那所有的时间自然是得好好利用,不浪费一分一秒。   两人并没有立即动身离开萨尔茨堡,而是一起牵手走过了美丽壮阔的阿尔滕奥宫,典雅肃穆的萨尔茨堡主教堂,甚至到了萨尔茨河畔,感受着迎面而来的清爽凉风。   在萨尔茨河畔,戚暮难得有兴致地低头观察起一条小尾鱼,只见着和小尾鱼正转悠着小尾巴,在河边的卵石群里不停翻滚。他淡笑着伸手将这个可怜的小家伙轻轻放进了河水里,让其自由地溜走。   阿尔卑斯山脉绵延壮阔,一片赏心悦目的浓绿让人的心情十分愉悦。当黄昏降临,日薄西山的时候,戚暮和闵琛才拎起了行李,打算开车回维也纳。   安宁寂静的车厢内,俊秀漂亮的青年正低头整理着自己的东西。而在他的身旁,男人便垂着眸子,认真地凝视了他好一会儿,接着才说道:“今年底的新年音乐会上,柏爱应该会演奏《月光下的暮色》。”   闻言,戚暮倏地一怔,接着诧异地转首看向闵琛。   看着男人微微蹙起的眉头,半晌后,戚暮轻笑着颔首,道:“嗯,这首曲子本来就是一首协奏曲,在小提琴和钢琴之外如果再加上乐团,应该会更有气势、更富有感情。”   “我会担任钢琴指挥。”   戚暮笑道:“嗯,今年我还会尽量去现场听的。”话音刚落,戚暮浅色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暗色,接着他又笑着说道:“克多里的小提琴很棒,我觉得‘布尼尔’的音色也非常适合《月光下的暮色》,他能和你合奏得很好。”   沉默了片刻,闵琛慢慢地降低车速,接着他直接将车停在了街道边上,然后转身看向身旁的青年。戚暮的眼中全是诧异,他怔然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只见闵琛俊眉紧锁,薄唇一抿,深邃的瞳孔里毫不掩饰地直露不满。   “可是……我想和你一起演奏。”   伴随着这句话的,是男人紧紧的拥抱,在怔愣了片刻后,戚暮也无可奈何地叹了声气,接着伸手拥住了这个男人。他感受着对方炙热滚烫的心脏在胸膛里扑通扑通地跳动着,那温度实在太高,即使隔了几层薄薄的衣料,都似乎能将戚暮的身子灼烧。   情不自禁地在男人的唇上印下了轻轻的一吻,戚暮道:“或许等明年,我就不会和维爱续约了。到时候……我就作为一名自由的独奏小提琴家,我们再一起合奏。”   青年白皙精致的面容上是坦然无奈的笑意,戚暮自认为将低落掩藏的很好,但是闵琛却微微眯起眸子,直言道:“你想和乐团一起,那就不要为了其他事情主动放弃续约。只要每周能见上一两次……我就很高兴了。”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是戚暮和闵琛都知道,这样的生活绝对不可能持续多久。甚至他们还知道,或许……真正作出改变的,就会是明年6月,戚暮到底是否能和维爱继续续约了。   但是此时此刻,他们却并不想去考虑这个沉重的话题。狭窄逼仄的车厢内,不知道是谁先开始了第一个吻,接着的便是铺天盖地的炙热气息,疯狂地席卷了青年的口腔。那充斥着爱意的热吻让两人渐渐的迷失起来,淫靡的口水交换声在安静的车厢内,啧啧作响,暧昧缠绵,难以分舍。   等到大半夜的好不容易回到维也纳后,某个男人借着“第二天我们都没有事情”,竟然生生地折腾了一宿,直到最后青年腰身酸软、腿脚发麻时,他才忍无可忍地将某个欲求不满的家伙踹下了床。不过……   刚下床不过三秒,厚脸皮的男人又板着一张俊脸,继续爬上了床。   暧昧压低的呻吟声被害羞的青年咽在了嗓子里,但是等到了快感全部涌上大脑的那一瞬间,他还是忍不住地轻叫出声,紧紧地拥住了身下不断冲刺的男人。   月光朦胧,夜还漫长。   等到闵琛来到维也纳后的第三天,克多里也从柏林赶来,准备起了下个月与戚暮的双人合奏会。      第二百五十六章      戚暮与克多里的这次合奏会,从5月多的时候就开始谋划,到了临近8月的现在,才算是正式提上了日程。由于戚暮和克多里最近一直比较忙碌,所以这件事基本上是交由陈凌频和克多里的助理丽萨来筹备的。   按照陈凌频和丽萨的计划,他们打算将这场合奏会定在八月下旬,在英国柯芬园皇家歌剧院举行。英国是克多里的故乡,而且皇家歌剧院也是世界首屈一指的顶级舞台,所以陈凌频对此并没有太多的疑议,而戚暮更是表示赞同。   趁着两支乐团都在休假、比较清闲的时段,戚暮和克多里两人借用了音乐之友协会大楼的一间小型排练厅,开始认真地准备起大半个月后的演出。正好某个“闲着没事干”的指挥在此,那戚暮更是“物”尽其用,让闵琛每天帮他们选择曲子、作出一些点评。   在拥有了陈凌频这样办事水平极高的经纪人之后,戚暮肩上的担子也轻松了不少。陈凌频的办事能力非常出色,同时他也是戚暮能够打心眼里信任的人,因此在陈凌频的帮助下,戚暮只需要好好的练习小提琴,其他不用再多考虑。   明亮宽敞的排练厅里,几盏高瓦数的聚光灯将舞台打亮。舞台上,一个年轻俊秀的黑发年轻人正与一个温雅的褐发年轻人合奏着。清亮柔美的琴声宛若空谷泉音,无数活泼欢快的音符从琴孔中流淌出来,形成一只只可爱的小精灵,在广阔的音乐厅里流荡。   这次戚暮和克多里选择的演奏曲目一共五首,除了两首莫扎特的曲子外,还有一首帕格尼尼的《钟声》和一首圣桑的《引子与回旋》,以及那最后一首——   《月光下的暮色》。   当戚暮得知克多里将在柏爱今年底的新年音乐会上与闵琛合奏《月光下的暮色》的时候,他便与闵琛商量好,提前半年让这首曲子亮相在世人的面前。   一首优秀出彩的曲子,不应该让其永远地生活想人们的期待幻想中,而应该让其真正地走到阳光之下,让全世界的古典爱好者都听到它美妙的歌声,感受到它无与伦比的魅力。   戚暮与闵琛合作、并且合奏的这首《月光下的暮色》,就是这样一首理应传承百年的名曲。   在戚暮、闵琛和克多里的三人合力下,他们对这首小提琴与钢琴的合奏曲进行了些微的改编,让其成为一首双人小提琴合奏曲。   戚暮和闵琛的音乐风格都偏向与强势刚性,而克多里虽然气势也十分强悍,但与前两者相比,则略显颓势。因此当戚暮与克多里合奏时,一种柔美与强势相结合的曼妙音乐俨然出现在了宽广的音乐厅里,达到一种奇妙的合奏效果。   两位世界顶尖的小提琴家的合奏,注定了会吸引无数乐迷的瞩目。   闷热躁动的酷暑没有让这些乐迷们兴奋的心情有一丝跌落,他们从世界各地聚集到了泰晤士河畔,于伦敦美丽灿烂的夜幕下,等待着一场精彩盛大的音乐演出。   英国柯芬园皇家歌剧院是英国最出名的音乐舞台,这里拥有全英国最出彩的歌剧院,也拥有全英国音响效果最好的音乐厅。而这一次,戚暮和克多里借用的便是柯芬园的第二音乐厅进行演出。   成千上百位观众有秩序地从第二音乐厅的两侧大门中进入场内,他们手执邀请函,十分期待地找到了自己的座位,接着便期待起接下来的演出来。   和戚暮与闵琛的那次合奏会不同的是,戚暮和克多里的这次音乐会带了一分商业性质。所有的门票都按照不同的价码卖了出去,而这些门票所赚得的收益戚暮和克多里却打算将其作为资助基金,捐助一些家境贫寒的学生。   克多里的家境十分优渥,但是戚暮上辈子却饱受过很多为了金钱而发难的苦恼。即使现在的他已经快要忘记了当初那种饱一餐饿一餐的日子,但是那种在日内瓦河畔被料峭冰冷的冬风贯穿身体的寒冷,他却永生无法遗忘。   世界上多的是热爱古典音乐、却因为家庭原因而无法进入学院进修的孩子,为这些孩子出一份力,是戚暮想要做的,也是克多里非常乐意的。   对于这件事,闵琛更是十分上心。他陪着自家青年走过日内瓦的天鹅广场,也去过维也纳废弃的桥洞。这个世界上除了戚暮自己,恐怕也只有闵琛明白他心爱的青年到底吃过多少苦。   于是这件事甚至不用陈凌频和丽萨多插手,闵琛直接亲自和丹尼尔安排了基金的后续事项,以这次的门票收益为基础,与英国柯芬园皇家歌剧院一起合办了一个“天使音乐基金会”。   “天使音乐”的开始便是戚暮和克多里的这次合奏会门票收入和直播收入,而在此之后,基金会将聘用专门的人士,为一些自愿捐助的音乐家们承办音乐会,从中抽取三成利润作为维系基金会日常发展的资金。   在这其中,闵琛和戚暮更是单独地将他们未来每年的合奏会收入全部算入基金会旗下,他们的第一步计划是先资助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日内瓦学院、莱比锡音乐学院的贫困学生,再往后计划更有可能扩张到慕尼黑音乐学院、英国皇家音乐学院……直到全世界所有家境困顿的音乐学子。   拥有着这样意义的合奏会,更是得到了不少媒体的注目。   柯芬园皇家歌剧院的第二音乐厅里,激烈急促的琴声正在奏响。帕格尼尼的《钟声》是一首难度极高的小提琴曲,但是舞台下的观众们都知道,台上这两位伟大的小提琴家从来不可能畏惧这样的难度。   如果说戚暮的琴声宛若铿锵前进的暴风,带着不可抵挡的气势,那么在他的映衬之下,克多里的琴声则好像温婉流畅的溪水,叮咛着与暴风相和。   一个是外表强硬、内里坚韧,那另一个就是外相强势,内里却稍显柔和。   他们二人,一个是维也纳爱乐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另一个是柏林爱乐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如此强强结合的阵容几乎能让全世界的古典爱好者都震动,甚至不惜全力地想要来听一场演出。   这样的阵容,恐怕仅次于戚暮与闵琛的那次合奏了。   而这场音乐会也并没有让观众们失望,无论是帕格尼尼的《钟声》,还是圣桑的《引子与回旋》,乃至是莫扎特的两手小提琴协奏曲,这两位小提琴家都用高超繁复的技巧演绎出了一幕辉煌盛大的视觉盛宴,再用华美绚丽的琴声奏响了整座柯芬园皇家歌剧院!   很多观众在刚进场的时候还不知道这次的合奏会不仅仅是戚暮与克多里的合奏,也是“伊蒂丝”与“布尼尔”的合奏。但是当《钟声》奏响之后,大部分耳力好的观众都听出来了,这两把小提琴的声音是如此的和谐搭配,宛若天成!   细腻柔和的音色,如同月光般清亮干净的音质,每一个颤音都处理得同样完美,每一个拨弦也都震动得几乎同时响起、又同时消失!   最让人无法忘记的还是最后一首《月光下的暮色》的演绎了!   很多观众和媒体记者在看到演出单上竟然有这首《暮色》时,都十分惊诧。要知道,为了能够为基金会多筹备一些启动基金,这场合奏会的直播、转播版权全部都卖了出去,可以让全世界的乐迷都在电视机前、电脑前听到这场演奏。   如果说在这样的情况下演奏《月光下的暮色》的话,即使不公开曲谱,也基本上是将这首曲子公之于众了。难道说……戚暮打算在现在公开这首曲子?!   而事实上,也正被这些好奇者猜测得分毫不差。   当《暮色》的第一个音响起的时候,是戚暮用“伊蒂丝”进行低声的吟唱,而当第二个小节响起的时候,则是克多里用“布尼尔”开始轻快地合奏。   欢快激昂的旋律在整个音乐厅里回荡,即使是再挑剔苛刻的乐评家都无法不为这样动人唯美的琴声而动容。两把小提琴仿佛是相恋热爱的情侣,他们的爱情如同炙热的火焰,在舞台上熊熊燃烧,伴随着激烈急促的乐曲,一步步地升华。   所有人都清楚地明白,这首曲子足以成为世界上最伟大的小提琴奏鸣曲。但是他们在此之前都从来没听过这样一首神秘动人的乐曲,那么只能证明……   它就是《月光下的暮色》。   现场的观众们是屏住了呼吸,认真地聆听着这首总是被它的主人藏藏掖掖的华美乐曲。而在电视机、电脑屏幕后,全球各地的乐迷们更是激动努力听清每一个音符,似乎要将这首曲子记忆到自己的大脑中。   一曲《月光下的暮色》在小提琴合奏到最高潮的时候,瞬间戛然而止,留给观众们无数遐想的余地。   那震撼人心的琴声似乎还在音乐厅里徜徉,所有人沉迷在醉人的音乐中无法自拔,直到一道低沉的“bravo”响起,全场才响起了轰然的掌声。   在观众席的最前排,俊美优雅的男人轻轻拍动双手,为自己心爱的青年……和柏爱首席送去掌声。   而坐在一旁的丹尼尔则小心翼翼地打量起闵琛的脸色,只见后者正敛着凤眸,淡定从容地抬首看向舞台上的两位音乐家,似乎真心在鼓掌。但是丹尼尔却知道,倘若刚才与戚暮在琴声中厮磨缠绵的不是克多里,那么完全不用怀疑,某个男人杀人的目光能够瞬间将对方击穿!   音乐会结束,音乐家们的演绎已经到此为止,但是《月光下的暮色》第一次的全球公开,却在整个古典音乐界造成了可怕的轰动!      第二百五十七章      自四个月前戚暮和闵琛举办了自己的合奏会以后,《nlight》这个名字便出现在了世界古典音乐的舞台上,让不少乐迷好奇不已。   戚暮的那场合奏会不仅没有直播、录播,而且没有任何的cd和唱片发售。所以,没有任何人能够复述出这首乐曲,因为就算是再伟大的音乐家也无法将一首20多分钟的奏鸣曲全部记忆下来,更何况这首曲子据说还十分富有难度,无论是对于小提琴还是钢琴来说,都需要极高的演奏技巧。   而这一次,当戚暮和克多里一起将这首《月光下的暮色》合奏出来的时候,不仅仅是现场的观众,就连全世界所有的音乐家、乐评家和乐迷都兴奋起来。   不过两个小时,美国知名作曲家洛克大师便将这首曲子的乐谱全部撰写下来,在自己的推特上发表了乐谱的一个小角,供大家遐想,并且附言道:【这真是一首美丽的曲子!月光下的暮色,原来竟然是这么样的含义!毕竟作曲家没有确认将曲子公开,我就暂时不公开曲谱了,但是这首曲子真的是太棒了!值得一听!】等洛克大师发了这么一条推特后,越来越多还不知情的乐迷纷纷炸开,开始仔细地听这首曲子来。每一次听都能从其中发现与众不同的东西,每一次听都能得到深刻内涵的体会。   无论是戚暮沉郁顿挫、宛若金属的锃亮琴声,还是克多里激昂热烈、仿佛燃烧的唯美旋律,这首曲子的美完完全全地被这两位伟大的小提琴家表现出来!   那是一种辉煌耀眼的灿烂之美,月光的明亮与暮色的绚烂,在琴声之中绽放得美艳夺目,仿若是烟花升到了夜空的最高点,最后轰然一下炸裂!   那种刺目肆意的美丽,真是夺目明艳到让人无法忽视!   而在这场合奏会中,不仅仅是《月光下的暮色》,戚暮和克多里合奏的《钟声》、《引子与回旋》、《a大调》……每一首曲子无论是从技巧还是感情来分析,都达到了小提琴水平的巅峰境界。   甚至有在场的乐评家用一句话感慨道:【这两位年轻的小提琴家,大概就代表了未来几十年内,全世界古典小提琴乐坛的最高水平吧。】由于合奏会刚刚结束不过几个小时,所以无论是乐评家、音乐家还是现场的观众,都只能在自己的社交账号上表达一些观点看法。   而等到三个小时后,还是《维也纳之声》的官网先发出了一篇长达2000多字的乐评,毫不吝啬地用华丽优美的词藻赞美着这场世界著名的合奏会。   【或许只有用“上帝的声音”才能形容这么一场伟大的音乐会了!你完全无法想象在现场听到这两位小提琴家合奏时候的场景,这已经不是一种曼妙的天籁,而是两种美丽声音的叠加!它完全超脱了“11=2”的境地,它是无限美丽的新世界!】【……克多里和戚暮的水平自然不用多说,前者自六年前成为柏爱的首席小提琴手以来,已经在乐坛中拥有了不俗的地位,用“最正统的小提琴家”来称赞他,也毫不为过。而后者虽然只是在最近三年崛起,但是戚暮的成长速度却颇为惊人。无论是其魔术一样的炫技技巧,还是丰富细腻的感情,都让人无法不为之动容!】【“伊蒂丝”与“布尼尔”也不愧为世界上最搭配的斯式琴,他们的声音好像从遥远的18世纪走来,带着斯特拉底瓦里独有的圆润与纯净,将《月光下的暮色》演绎出了纯正的天使之音……】这样的乐评,已经完全无法用赞美来形容了!《维也纳之声》作为欧洲乐坛的重要杂志,即使是发表在网上的文章,也很少会用如此夸张的文字来形容一场音乐会,但是所有读者都知道《维也纳之声》从来都不会偏袒某个人。那么只能表示……   这场合奏会真的出色到难以想象!   越来越多的乐评如雨后春笋般的冒了出来,即使现在已经是大半夜,这些乐评家的热情也没有分毫地降低,由此可以预见,在第二天的各大杂志报刊上,将会出现多少雪花似的好评!   与伦敦隔了小半个地球的华夏,此时正是凌晨三点。华夏大地陷入了一片安静的睡眠,但却有不少热情激动的乐迷纷纷兴奋地敲打着键盘,在微博、贴吧、论坛等各个地方发帖、留言。   “戚暮”名字在四个月前与闵琛举办了一场合奏会……不,应该说是与“闵琛的爱人”画了个等号后,就完完全全地进入了所有华夏古典爱好者的视线里。不要责怪这些古典爱好者只认识闵琛,实在是因为后者早在十几年前就在世界成名,成为华夏古典界的骄傲。   而如今,他们又多了一个值得骄傲的音乐家,他们当然得更支持这位年轻的小提琴家,况且这个年轻人的小提琴还是那么的优秀出色!   无数的网民都悄悄地在半夜三更发着帖子,而在一个名叫“小七俱乐部”的粉丝论坛里,那帖子更是刷刷地不停翻滚着,几分钟就刷新一页,速度实在惊人。   lz:【今天能够在伦敦听现场真是太棒了啊!柯芬园的音乐效果特别棒,小七今天穿的也特别帅!我偷偷摸摸告诉你们,今天小七的右手上还戴了和闵神的那个手链!】1l:【羡慕嫉妒恨!!!我也想看到活的小七啊!】2l:【我也好嫉妒嘤嘤嘤嘤,好想去看活的小七嘤嘤嘤嘤!】3l:【……等会儿,难道就我注意到了……小七还是戴着那个手链吗?!这也太秀恩爱了吧!之前小七在参加萨尔茨堡音乐节的时候就一直戴着,参加采访、活动的时候也一直戴着,小七是不是根本不摘下手链的啊!】4l:【ls真相了……所以说,闵神好性福啊!】5l:【咳,我是4l,刚才错别字了。】   6l:【红红火火恍恍惚惚,4l真绝色!小七对闵神那么好,闵神一定很性福!】7l:【等会儿你们别跑,我是七闵党!应该是小七性福哼!】……   10l:【7l,七闵是没有未来的,还是投入我们大闵七的怀抱吧哈哈哈哈!】11l:【哈哈哈哈,闵七欢迎你!】   ……   15l:【可恶!!!!10l,你等着,我这就去撸一篇七闵的h出来!】……   20l:【求投喂!!!!】   21l:【15l别走!求投喂!!!】   22l:【没文你说个杰宝!15l的妹子求投喂!!!】……   漆黑的夜色也无法阻挡乐(cp)迷(fen)的热情,当戚暮和闵琛从第二音乐厅的休息室里走出来的时候,伦敦已是十点多钟,夜色迷醉。   灿烂明亮的灯光将这座城市渲染成了一片灯的海洋,从柯芬园皇家歌剧院中向外看去,硕大的落地玻璃窗前便是一条长长的漆黑的泰晤士河。一条条船只在河上点亮零星的灯光,无数盏灯光汇聚到了一起,让泰晤士河仿若成为一条狭长美丽的银河,闪烁着耀眼的光辉。   在音乐会结束后,陈凌频和丽萨就安排好了采访会,让戚暮和克多里进行了适当的访谈。等后来戚暮和闵琛一起去休息的时候,克多里已经淡笑着与他们告了别,接着便迫不及待地转身离开,此刻大概已经离开了歌剧院。   伦敦是克多里的家乡,他既然到了这里、那么回家去看一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没有想太多,戚暮和闵琛一边走着,一边笑着说道:“今晚我听到你喊的最后一声‘bravo’了。嗯……辨识度还挺高的,闵先生,假如你以后不去指挥乐队了,我想你当一个职业的托儿,也是非常不错的啊。”   有许多水平次一些的乐团偶尔也会请一些“托儿”,这些托儿的作用便是炒热全场的气氛,让乐团的演出不那么尴尬。   闻言,男人轻轻挑起一眉,说道:“我去当托儿?”   戚暮点点头,理所当然地说道:“是啊,闵先生您的声音是如此的洪亮,富有感情,有你这么一个托儿……我想再冷场的音乐会也会热闹起来的吧?”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戚暮噗哧笑出声来:“毕竟那么冷脸的一个家伙都激动地鼓掌了,其他人不鼓掌好像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闵琛:“……”   过了半晌,冷峻淡漠的男人挑眉说道:“你在调戏我。”   戚暮:“……”谁要调戏你啊!   闵琛又肯定地重复了一遍:“嗯,你是在调戏我。”   戚暮:“……你想太多了。”   “既然你都调戏我了……”   戚暮:“……都说了没有!”   “那我就接受你的调戏吧。”   话音刚落,在青年惊讶的目光中,只见闵琛忽然伸出双手,猛地将青年一抱!戚暮的左手里还提着“伊蒂丝”,被男人这么突然地举高,他下意识地就赶紧将小公主抱在怀中保护好,接着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忽然被闵琛放在了一片平坦的地方。   怔愣了片刻后,戚暮很快反应过来。他下意识地往四周一看,这才发现自己似乎正坐在一个凸起的玻璃平台上,他的身后便是一片光洁明亮的大玻璃,而不远处的地方,还可以看到伦敦车水马龙的街道和悠长绵延的泰晤士河。   从喉咙里发出一道低低的笑声,闵琛磁性低沉的声音响起:“我十九年前第一次来到柯芬园皇家歌剧院的时候,就见过一对年轻的情侣。当时他们说,这里是除了伦敦眼以外,风景最美的地方,如果能够在这里接吻,那爱情一定能够长久。”顿了顿,闵琛又补充道:“所以那个男孩就将女孩抱着放在了这最美的风景位置,接着和她接了吻。”   听着这话,戚暮抬眸看向闵琛。只见后者幽黑深邃的眸子仿若隐藏了一整个星空,璀璨耀眼,带着浓郁深沉的爱意,让他渐渐地看得有些发愣。   “我当时就想,有机会,我也要带着我心爱的人来这里接吻。”   “所以,戚暮……”   声音渐渐变得沙哑下去,高大挺拔的男人缓缓俯下身子,向心爱的青年吻去。   距离在一点点地缩紧,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等到就差那么几厘米的距离时,却见戚暮忽然竖起了手指,挡住了某个男人的嘴唇。   闵琛:“……?!”   俊秀漂亮的青年扬起唇角,绽放出一个挑衅的笑容:“所以说,当初那个男孩将女孩抱到这个平台上后,就和她接吻了?”   闵琛轻轻颔首。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戚暮唇边的弧度更灿烂了几分,他单手一撑便跳下了这个平台,接着在闵琛诧异的目光中,勾唇笑道:“那行,我允许你上去,我就学着那个男孩一样,勉为其难地吻一吻我可爱的小女朋友吧。”   闵琛:“……”   七闵党头顶青天!!!      第二百五十八章      自戚暮与克多里的合奏会结束以后,过了大约半个月,外界疯狂涌动的热潮才渐渐平息。不少乐迷热情激动地要求这两位伟大出色的小提琴家再开一场合奏会,甚至有人还给他们冠上了这样的称号:21世纪最搭配的两位小提琴家。   这个称号实在是太过复杂冗长、又十分拗口,直接用最简单的一句话概括,那就是:“在21世纪哪儿还能找到琴声这么和谐的小提琴合奏啊!这简直就是天籁有没有!求再合体!求再次同台合奏!!!!”   当闵琛一不小心从丹尼尔的手机上看到了这个外号的时候,俊挺入鬓的眉峰一蹙,薄唇一抿,男人语气不悦地说道:“这个论坛的人真是越来越不知所谓了!”   忍住笑的丹尼尔:“哈哈哈哈,我怎么觉得他们说得非常对呢?闵,你不要那么小气嘛,你难道能找出一个和小天使的声音更搭配的小提琴家?或者说你认为有谁的琴声能比小天使更适合克多里?”   从鼻子里发出一道轻轻的冷哼后,闵琛端着自己的咖啡杯绕了沙发一圈,没有理会丹尼尔的话。接着他将茶杯轻轻搁在了桌案上,然后直接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份厚厚的资料,扔在了丹尼尔的面前,面无表情地说道:“准备一下下周的采访。”   丹尼尔一是没有反应过来:“……诶???”   “还有下个月的演出。”   “……哈?”   “再下个月的巡演你也安排一下乐团的行程,和音乐厅那边对接一下,还有记得把机票、酒店、车次都好好地调查清楚,今天晚上给我一份详细的时间计划表。”   “……啊啊啊啊?!!!奥斯顿你这个家伙有没有搞错,现在都快到中午了,你竟然现在才让我去做这些事情?!你简直就是恶魔!我根本没有时间好么!”   没有理会金发经纪人杀人一样的目光,男人淡定从容地双手交叠、撑住了下颚,抬眸看了丹尼尔一眼,闵琛道:“有时间逛论坛,没时间工作?”   丹尼尔:“……”   “去吧,记得5点下班。”   丹尼尔:“!!!!!”   法西斯、独裁、撒旦!   你简直就是残忍冷酷的刽子手!!!!   当丹尼尔好不容易将厚厚的材料全部整理好了后,披着漫天的星光,丹尼尔深深地觉得自己已经没了半条命,然后浑身瘫软地走进了柏爱的停车场。等到他回到家舒舒坦坦地洗了个热水澡后,丹尼尔这才想起来再刷刷看之前的那个帖子。   等到丹尼尔打开了多瑙河论坛的时候,他惊讶地发现那个帖子竟然丝毫没有被埋没,反而被顶到了首页,甚至回复都超过了5000条!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这是发生了什么?!   丹尼尔赶紧打开一看,当他翻到一百多楼的时候,忽然便见到一个语气诡异、傲慢别扭的回复:【小七和克多里一点都不配,他的小提琴和奥斯顿·柏特莱姆的钢琴,才是最完美的搭档。】回复者的名字是一个奇怪的英文名,叫做“天使的小女友”,丹尼尔看了半天都没有看出一点头绪。他再往下看了看,却见底下很快有人反驳起这个“天使的小女友”的话来。   【虽然柏特莱姆先生的钢琴确实与小七很配,但是我还是认为克多里和小七的风格非常和谐啊!他们就像拼图,正正好地拼在了一起,当听到他们的演出时,真是一种美的感受啊。ps:我才不承认是因为我根本没听过小七和柏特莱姆先生合奏呢哈哈!】不过片刻,那个“天使的小女友”居然又反驳道:【真可惜,如果你听到小七和奥斯顿·柏特莱姆合奏,那你就会觉得,那根本就不是美的享受了,那简直是圣迹!】……   从这一条往下,就是无数人反驳“天使的小女友”,而“天使的小女友”却一一回复过去。就这样足足顶了上百条帖子后,终于有人开始忍不住地来八一八这位“小七和柏特莱姆先生忠实的cp粉”,最终竟然发现这位cp粉竟然好像有可能是柏爱的内部成员!   丹尼尔眼皮一跳,接着他继续看起了这些网友的“扒皮证据”。当他看到有人扒出来这位“天使的小女友”在别人抱怨“柏特莱姆先生今天又瞪了我一眼”的帖子下,竟然直接回复道:【呵呵,柏特莱姆先生脾气很和善,你不要污蔑他。】……这种莫名其妙的语气!这种迷之自信!   这家伙到底还能是谁啊!!!   不就是某个凑不要脸、自以为自己很和善还妄图逼迫别人改口的恶魔吗!!!!   一想起自己今天下午山一样的工作任务,丹尼尔怒上心头,忿忿不平回复了一句:【所以你就是把所有的工作都推给我做,然后自己在这里回了一个下午的帖子吗?!你这个恶魔!你简直是无耻!!!】帖子刚发出去,丹尼尔就立即后悔了。他是在怒火之下才发了这么一个帖子,他这个回复已经有暴露闵琛身份的可能性。于是丹尼尔小心翼翼地观察了许久,在发现原来没有人关注自己的话后,他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但是就在下一秒!   当丹尼尔再次刷新的时候,却见到一个奇怪的回复:【等……等会儿!“天使的小女友”是乐团的成员,这个“小甜心家的先生”又这么回复……“你这个恶魔”、“恶魔”……这种熟悉的语气……不可能吧!难道是丹尼尔先生和指挥?!!!】丹尼尔:“……”   下一刻,丹尼尔赶紧将自己的手机关闭。   嗯,他才没有暴露闵琛的身份,也没有主动地把自己的马甲扒下来。   嗯,都是梦,睡一觉就醒了……   ---------   黄金十月,夏日里翠绿娇嫩的银杏树叶渐渐发黄,它们的叶边镶嵌上了一道金色的短裙,用美丽的金色迎来了维也纳的秋日。   在与克多里的合奏会结束后不过一个星期,闵琛就回了柏林,而戚暮则回了维也纳。他们要开始准备录制唱片、接受采访,以及今年末的环球巡演。   这一天,戚暮与往常无异地来到了音乐之友协会大楼,打算开始一整天的排练。但是他刚刚推开大门、还没走几步,忽然便见到所有成员齐刷刷的目光猛地转向了自己,就连刚刚还在喝水的理查都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戚暮:“……”   将墨绿色的琴盒轻轻放在了桌子上后,戚暮清秀优雅的眉骨蹙起,他笑着问道:“难道今天我的脸上开花了?”   维爱众人齐齐摇头。   见状,戚暮心中的困惑更多了几分,他想了想,又问道:“今天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众人齐齐点头。   戚暮心中顿时涌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他思索半晌:“和我们接下来的排练有关?”   众人齐齐摇头。   “……”沉默片刻,戚暮一脸“生不如死”的表情:“和我有关。”   众人齐齐点头。   戚暮早已是面如死灰,已然明白了这件与自己有关的事情,无非就是……   “和闵琛有关。”   维爱众人一下子激动起来,他们用力地点着头,理查甚至激动不已地说道:“小七!!我真不敢相信原来你真的是在上面的那一个啊!这简直太棒了有没有!!!!这就是咱们七闵党的胜利啊!你简直是咱们维爱的骄傲!!!!”   “就是就是,你居然真的压住了那个奥斯顿·柏特莱姆诶!那可是柏特莱姆先生!那是奥斯顿·柏特莱姆啊!你真是太棒了小七!”   “哼,咱们维爱要永远压住他们柏爱,小七你简直是我们的神!”   戚暮:“……”   所以,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等过了五分钟,才终于有成员发现了一些异常——他们家可爱的首席竟然一直微笑着看着他们,一脸“你们继续说,我再想想你们到底在说什么”的模样。   众人齐齐愣了一瞬,接着各个兴奋地开始给戚暮讲起了昨天晚上,发生在多瑙河论坛的重大事件!   这简直就是2019年底的年度大戏啊!   先是一个叫做“天使的小女友”的家伙顽固执拗地在论坛上不停反驳别人,硬是要所有人都承认“戚暮和奥斯顿·柏特莱姆的合奏才是世界第一”。   ……不要怀疑,这么凑不要脸的话,正是“天使的小女友”的原话。   你说小七和柏特莱姆先生的合奏肯定很出色啊,说不定真的比和克多里的出色,但是你这样强迫别人更改自己的意愿、还不依不挠地回复了100多个帖子,也太夸张了吧?强迫症的处女座都没你这么可怕的啊!   于是就开始有人扒皮,有人开始好奇,有人……脑抽,发了一个暴露身份的回复。   从那以后,事件就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天使的小女友”竟然是奥斯顿·冯·柏特莱姆?!   这简直就是上帝的玩笑好不好?!!!   他们刚才竟然和柏特莱姆大师争执了几个小时?!甚至柏特莱姆先生还被他们气得直接走人了?!   一开始大家的反应还是:“这绝对不是柏特莱姆先生吧”、“嗯,肯定搞错了”、“要是柏特莱姆先生我就直播吃翔”。   但是等过了几分钟,更多的证据摆出来之后,所有人的态度又变成:“啊啊啊啊我刚才竟然骂我的偶像妄想症!!!”、“上帝啊,网线背后还真有可能是男神啊!”、“嘤嘤嘤柏特莱姆大师您回来,我不该嘲笑你的,我好喜欢你的肖邦啊”……   直到有一个眼尖的人突然发现:【等会儿,你们就没有注意到,柏特莱姆先生的名字叫做“天使的小女友”吗?这什么意思?天使指的是不是小七,那小女友……神啊,我好像发现了什么!!!】【柏特莱姆先生竟然是小女友?!!!!】   【我不信!!!】   【啊啊啊啊这一定是上帝在和我开玩笑,我绝对不·相·信!!!】……   得知了全部真相的戚暮:“……”   不就是在柯芬园皇家歌剧院的时候,正好有人看到,最后没有亲上吗!   你竟然还记这么久!!!   ……所以说,小七,你的重点也歪了啊!      第二百五十九章      拥有一个“愚蠢”的爱人,戚暮深深地感到自己未来几十年的生活都将活在腥风血雨中,见着某人不停地别扭作死,就连披个马甲去论坛上发帖,都能被人活生生地扒下来!   这件“掉马甲事件”在多瑙河论坛的热度大约持续了一个星期,直到闵琛淡定冷静地又申请了一个叫做“奥斯顿·闵”的帐号,并且在论坛上发帖表明“那个‘天使的小女友’并不是我”后,所有人都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所以说,柏特莱姆先生你真的没发现你的新帐号是刚刚才申请的吗?   ……你真的不知道所有人都可以查看你的账号申请时间吗……   见到某个男人又干了一件愚蠢的事情后,戚暮深感家门不幸,接着勒令某个男人绝对不允许再在多瑙河论坛上说一个字。但是即使闵琛是保持沉默了,可是从今往后多瑙河论坛却多了一项传统:遇见所有说话诡异的新人,都问上一句——   【你是柏特莱姆先生吗?如果不是,那我们继续掐。】……闵琛对网民们造成的困扰,由此可见。   等到“掉马甲事件”的热度渐渐消退时,黄金十月也即将过去。   维爱在十月初录制了一张年度唱片,这张唱片以大提琴协奏曲为主,音质和谐,旋律悠扬,颇得老乐迷们的喜爱。等到十月底,维爱便又启程,开始了他们的全球巡演。   这一次维爱的巡演主题是“华夏风与古典乐”,不知是否是受了戚暮的影响,自上世纪80年代以后,维爱还是第二次再将自己的巡演主题与华夏这个古老的国度扯上关系,并且将本年底巡演地点两次安排在了华夏。   在华夏首都b市,维爱的巡演受到了乐迷们热烈的欢迎,无数观众在场外看到维爱成员们的时候,都激动兴奋地不停挥着手,手里还高喊着:“小七小七,你要继续加油啊!”   面对这些乐迷的支持,戚暮自然是微笑着与他们挥手,表达自己的谢意。   当然,在音乐厅的门外,也有一些乐迷们高喊着“小七,我是七闵党,多瑙河论坛上的东西我们也都看了,你真是太棒了”、“哼我是闵七党,小七加油”、“闵七党才是王道好吗!”……   面对这些乐迷,戚暮选择了暂时堵住自己的耳朵,当作什么都没有听到。但是在给那个“七闵党”的乐迷签名的时候,他却抬首多看了那小姑娘几眼,然后偷偷摸摸地在对方的小本子上多签了一句:七闵。   那小姑娘拿到本子的时候,惊喜讶异地瞪大了双眼,她一边抬头看向戚暮、一边兴奋地快要喊出声。谁知就在她抬头的时候,却看见俊秀漂亮的青年微微垂着眸子,将食指抵在唇间做了个“嘘”的动作,于是那小姑娘立即聪慧地闭上了嘴,只是不停地点头,表达自己的激动。   从b市离开后,维爱又到了s市。同样热情似火的乐迷们从全国各地赶来,参加这支世界级乐团的音乐会。这样可怕的热情让维爱成员们也是深感赞叹:总是有人说华夏是古典音乐的后起之秀,事实上……这个国家的古典爱好者也是不可计数的啊!   等到维爱离开了华夏之后,这股维爱带来的古典热还没有消散,越来越多的人了解了古典乐,甚至有很多只喜欢华夏音乐的乐迷们也被这种“古典与华夏风”相结合的美妙声音,深深地吸引过去。   第一站是华夏,第二站便是韩国,第三站是美国波士顿……   当维爱再次回到维也纳的时候,已经临近十一月底。萧瑟凄寒的秋风吹拂着音乐之都的街道,将那些零碎的落叶吹拂起来,在空中盘旋着飞舞。维爱总部不远处的喷泉池里,许多小孩正围着贝多芬的雕像嬉戏玩闹。   回到维也纳后的第二天,戚暮的生活便继续忙碌起来,首先是要筹备过几天的音乐会,其次还得为新年音乐会做好打算。并且今年他得到了帕雷森剧院的邀请,希望他能够在帕雷森剧院每年的平安夜音乐会上,作为合奏小提琴家,与乐团一起演出。   时隔两年,这是戚暮第一次与帕雷森剧院再次合作。   在这两年内,戚暮只要有了空,都会来帕雷森剧院看看,听听他们的歌剧和音乐会。尤其是每年的平安夜音乐会,戚暮从来没有缺席过,他直观真实地注视着这支乐团一天比一天出色。   就像两年前戚暮和闵琛说的那样,这支乐团拥有向上前进的潜力,他们音色美好,合作默契,需要的便是一个打开突破口的契机。只要能够找对方向,他们甚至有蜕变成世界一流乐团的能力。   而与戚暮说的一样的是,虽然还暂时无法与国家官方的剧院乐团相提并论,但是在维也纳的四大民营剧院里,帕雷森剧院乐团却渐渐有了领导的势头,他们用每周满场的上座率,将另外三家乐团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这次,当帕雷森剧院贴出了印着戚暮名字的平安夜音乐会宣传海报后,更是有无数的老乐迷们激动地期待起这次音乐会来。两年前那次戚暮作为首席的平安夜音乐会,可以说是帕雷森剧院的一个里程碑,从那以后,这支乐团真是越来越棒,越来越有自己独特的风格。   而如今,戚暮竟然又要和帕雷森剧院联手演出?!   这简直是太棒了!   虽然陈凌频客观地认为戚暮没有必要接下帕雷森剧院的邀请,但是他还是将自己的理智压制住了,将这封邀请函接了下来。并且在将这次的工作行程告诉戚暮的时候,陈凌频是这样表示的:“从利益角度上来说,这次的邀约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小七。但是……我相信你是不希望错过与这支乐团再次合作的机会的,祝你拥有一个美丽的平安夜。”   陈凌频要说的,正是戚暮所想的。   诚然,参加帕雷森剧院的平安夜音乐会对于戚暮来说,已经几乎没有任何好处。但是有的时候事情不能总是以单纯的利润来看待,想起两年前在这个乐团度过的欢乐时光,戚暮便感到无限的怀念。   在这次剧院的平安夜音乐会后,帕雷森剧院乐团的所有成员都兴奋地拉着戚暮,所有人举行了一个大聚会。在本次的音乐会上,吉祥物仍旧是那只红彤彤的兔子小七,甚至就连帕雷森剧院的大门口,都特意安置了一个一人多高的红兔子吉祥物雕像。   等后来到了聚会上的时候,所有成员都怀念似的一边捏着红兔子毛绒小玩偶,一边对戚暮感慨道:“小七,每次当我想你的时候,我就捏捏这支兔子小七啊!”   “就是啊小七,看到兔子小七,我就想起了你……”   “小七你看我们新改良的设计里,兔子小七的眼睛更加水莹莹的了,是不是更像你了?”   原本还十分感慨的戚暮:“……”   一点都不像好么!!!   他根本没有这么长的耳朵!没有这么粉嫩的脸颊!没有这么……   诶等会儿,这个眼睛谁设计的?好像还真有点像啊……   一个轻松惬意的圣诞节过后,戚暮便与维爱紧张地筹备起新年音乐会的事情来。等到临近新年的时候,阿卡得教授死活地赖在兰斯大师家的壁炉旁,怎么也不肯奔波去柏林、看现场音乐会了,顺便还拉上了哭笑不得的兰斯大师。   于是这一次,戚暮只得自己一个人动身前去。   12月30日的当天下午,戚暮还没有想好到底是该自己开车去、还是坐高铁飞机。就在他打算还是提车去好了的时候,却忽然接到了闵琛的电话。   站在维爱总部恢宏庄伟的大楼前,灿烂和煦的冬日阳光照射上了青年黑色的发丝,为其蒙上了一层浅浅的金黄。而这个时候,戚暮接着闵琛的电话,却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从心头涌现。   于是他笑着说道:“你怎么正好也在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了?我记得去年莉兹就是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的呢。”顿了顿,戚暮又微笑着补充道:“不过当时莉兹真是太夸张了,居然让我抬头看她。”   想到这,青年还是忍不住地轻笑出声,但是下一秒,男人的话却让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闵琛轻轻地叹了一声气,语气无奈地说道:“那……你现在再抬头看看,好不好?”   浑身一僵的戚暮:“……”   下一秒,他反射性地抬头,当看到某个男人挥手的身影时,戚暮彻底地无话可说。   良久,他才对着电话那边,咬牙切齿说道:“闵先生,我一直以为你很穷……”   电话里传来闵琛忍笑的声音:“嗯,所以在我勤勤恳恳地工作了一年后,终于拥有了和莉兹勉强比肩的资格。”   戚暮:“……”   有你这么炫富的么!!!!      第二百六十章      进了十二月后,柏林的天便黑得很早。不过四点多,圆润昏黄的夕阳便缓缓地西沉,在柏林繁密茂盛的森林海洋中,漫天绚丽五彩的云霞逐渐消逝,最终只剩下零星的一点余光,懒懒地照亮天际。   2019年的最后一天,与往年毫无差异的是,柏爱依旧为庆祝新年的到来,举行了一年一次的柏林爱乐新年音乐会。仍旧是在柏林爱乐音乐厅,也仍旧是这支世界顶级的交响乐团。   从音乐厅两侧的大门里,欢笑交谈着的观众们走进场内,寻找自己的位置、等待这场演出的开始。而在这其中,有世界一流的音乐家、有水准极高的乐评家、有严阵以待的记者们,更多的还是来自全球各地的古典爱好者们。   在这座后现代主义风格的音乐厅中,灯光洒亮,金碧辉煌,与柏爱金属般的音色相衬的,是这座建筑包豪斯式的建筑风格。柏林爱乐音乐厅用了最一流的音响设计,保证每一个观众在任何一个位置,都能听到最完美无瑕的音乐。   当柏爱在这个音乐厅中演出时,那轰然震动、互相共鸣的感受,是最让人难以忘怀的。   戚暮上辈子并没有听过现场的柏爱新年音乐会。要知道,如果是在他进入维交之前,那他可没有这么多闲钱和非打工的时间,专门来柏林听新年音乐会;而如果是在他进入维交以后,那更是每年都随着维交全球各地的演出,更是没有一点机会了。   去年的那一次新年音乐会,是戚暮听过的第一次现场,而今天则是第二次。   柏爱的音乐厅是环绕式舞台,从舞台向四周看去,都有观众可以入座的位置。而戚暮则大大方方地坐在了指挥台前面的第三排左侧,从这个角度最可以欣赏到美妙动人的琴声,与交响乐团产生共鸣。   戚暮很落落大方,一点都没有担心自己被认出来的情况。因为他知道,在这样的场合下,再怎样热心的乐迷也只会打个招呼,最多要一份签名过后,并不会做太多兴奋的事情。   和戚暮想的一样,在音乐会开场前,他与一些乐迷和音乐家聊了一会儿,不过多久,这场新年音乐会就开始了。先入场的仍旧是打击乐器组的成员们,定音鼓手、小军鼓手依次进场,然后才到了铜管乐器组、木管乐器组和弦乐器组。   当柏爱的成员们笑着从舞台两侧走上来的时候,全场便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而等到克多里在舞台上出现的那一瞬间,场下的鼓掌声更是热烈了几分,连戚暮也轻笑着抬首看向克多里,为其鼓掌。   恰巧克多里一个抬首也看见了戚暮,于是他笑着与戚暮点了点头,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两秒,顺带着忽视了某个特意在后台整理了衣着、昂首阔步地走上舞台的男人。   闵琛:“……”   当戚暮好不容易想起来闵琛的存在时,他讶异地看着男人一脸别扭的神情——是的,相处两年多了,就算这个男人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戚暮都能敏锐地发现这个家伙的心声。   戚暮:“……?”   所以说,又是怎么了?!   没·什·么!   ……   短暂的目光交流后,戚暮哭笑不得地转移了视线。而此时此刻,闵琛也和克多里一起,带领整个柏爱向台下观众鞠躬致谢。再过一分钟,当闵琛手中的指挥棒猛然落下,霎时间,激昂壮阔的乐声便充斥了全场。   柏爱今年新年音乐会的第一首曲子,是瓦格纳的歌剧《唐怀瑟序曲》的序曲。全曲一开场,便是管乐团的齐声奏鸣,那声音雄伟巍峨,仿若是高山矗立,颇有宽广辽阔的气量。   这首序曲的第一乐章是一段庄严的行板,先是管乐器的高声开场,接着便是中提琴的低声插入。一首悠长唯美的旋律夹杂着凌厉间断的气势,将一座维纳斯堡的外形渐渐勾勒出来,最终为整首歌剧铺展开一副绵长画卷。   当这首曲子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小提琴的华彩独奏便成了全场最为瞩目的表演。   坐在柏爱第一小提琴组前的,是一个浅褐色头发的年轻男人,他神情柔和、举止清雅地拉奏着小提琴,无数曼妙动人的音符便在他的琴弓之下缓缓流出,与乐团一起合奏出明亮艳丽的颜色。   克多里,可以说是当今世界上最传奇的小提琴家之一。在三年前,这个“最”甚至从来都是独一无二的,自从戚暮横空出世后,在终于有了个“之一”的说法。   但是无论戚暮比克多里年轻多少、成为维爱的首席比他快多少,所有人都无法忽视,这位年轻清秀的小提琴家,真的十分出色,年纪轻轻便成为了站立在小提琴界最巅峰的几个人之一。   克多里21岁从慕尼黑音乐学院毕业后,便直接加入了柏林爱乐乐团,成为副首席。自那以后,三年内,他便接替了退休的老首席的位置,成为这个“天下第一团”的小提琴首席。   克多里师从卡尔教授,作为学院派的代表人物,卡尔教授的教学方式十分具有古典主义的做派,因此在他的带领下,克多里的琴声唯美端庄、大气优美,能够极好地驾驭住柏爱恢宏壮阔的气势,也能与闵琛非常不错地合作。   就连德国最挑剔的乐评大师卡兹曼先生,都这样评价过克多里的小提琴:“如果说上帝为小提琴树立了一把标尺,那么在如今这个年代,这把标尺无疑就是克多里·斯劳特了。他的琴声是大自然给予人类的馈赠,你可以在他的风格中找到优雅,也可以在他的旋律中找到唯美,甚至可以在他演奏出的每一个不同的音符中,找到出属于小提琴的最正统的颜色。是的,正统,这是对克多里·斯劳特最中肯的赞美,也是最中和柔美的评价。”   在戚暮和克多里的合奏会结束后,法国的乐评大师里昂特先生也曾经这样比较过他们两个人的琴声:“如果说戚暮的小提琴是肆意昂扬的,那么克多里的小提琴则有些偏于温婉沉静了。前者的琴声是锋利出鞘的剑刃,凌厉傲然;那么后者的琴声便是圆润中衡的盾牌,平和宁静。真期待这两个人一起与柏爱、维爱合作时候的场景,那一定是世界上最美丽的风景!”   ……   诸如此类的评价,层出不穷。甚至言辞犀利的格拉特大师更是直言不讳的表示,与克多里相比,他认为戚暮的琴声更适合同样风格锋利饱满的柏爱。或许与维爱的合作,并不能将戚暮的风格体现全部。   对于这些将自己与柏爱拉在一起的评价,戚暮并不是非常在意。   曾经闵琛和戚暮一起翻看杂志的时候,正好两人看到了格拉特大师在某次采访中,又随意地提到了类似的观点。于是,戚暮便以开玩笑的口吻询问闵琛,外界都这么说了,你不会对克多里的位置产生动摇吧?   闵琛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   他垂了眸子看着自家的爱人,语气平静地反问:“为了我个人,让你来代替克多里?”   即使这样的假设让戚暮也颇感不适,但是毕竟为了得到对方的反应,所以他说道:“虽然我从来没有这个意思,我也认为克多里非常适合柏爱、也有成功引导柏爱的能力。但是……你可以说说你对这件事的看法。”   闵琛薄唇微勾,他直接将那本杂志阖上、放在了玻璃茶几上,再也没有看它一眼,然后淡定从容地回答道:“柏爱永远奉行‘不死不辞不换’。只要不与乐团最根本的基础产生偏差,我们永远不会主动换人。这是柏爱坚持了上百年的原则,在我离开这支乐团前,这条原则也永远不会发生变化。”   闻言,戚暮稍稍怔了一瞬,接着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抚上了闵琛流畅优美的脸线。摩挲着对方棱角分明的骨骼,戚暮淡笑着勾唇,笑道:“我刚成为维也纳交响乐团的副首席的时候,克多里就也成为了柏爱的副首席。从那个时候起,我每次听柏爱的音乐会,除了关注你,也关注到了他。”   闵琛伸手覆住了青年的手指,听他继续说道:“克多里的琴声,带着一种天生的优雅与贵气。卡兹曼大师说的不错,克多里的风格正统完美,用‘上帝的标尺’来形容,真是最好不过。你很幸运,拥有这么一位首席。”   听着青年发自内心的评价,闵琛轻轻颔首,道:“我也很幸运,拥有这么一位知心体贴的爱人。”      第二百六十一章      雄伟轰然的音乐声,在安静的大厅中久久回荡。   自一首《唐怀瑟序曲》结束后,是巴赫的《布兰登堡协奏曲》、德沃夏克的《幽默曲》……   一首又一首优美动人的曲子在宽敞的音乐厅中荡漾,有时舒缓柔情,有时又震撼刚劲,这支交响乐团宛若是站在时代巨人肩膀上的勇士,真正地扼住了在场所有观众的命脉。   他们用纯净质厚的音色俘虏了全场每一个听众,他们用跌宕起伏的琴声把握住了所有人的心跳声。就连戚暮都在听到那一首舒伯特的《魔王》时,忍不住地屏住呼吸,随着音乐的诡异神秘而抿紧了双唇。   在中场休息的时候,坐在戚暮身旁的德国著名大提琴家德拉法先生与他笑着交谈着。在谈话过程中,这位年迈的大提琴大师如此感慨道:“柏爱的声音真是一年比一年更加浑厚沉重啊,大概也只有奥斯顿·柏特莱姆,才能指挥出这样钢铁一般的音色吧!”   是的,在伟大的指挥大师手中,所有的乐器都成了他画板上的调料。   忧郁沉闷的大提琴是蓝色,激情高昂的小提琴是红色;铿锵有力的长号是金色,紧实敦厚的定音鼓是灰色……卓越的指挥大师可以将这些乐器的声音完美地结合在一起,绘制出一副夺目绚烂的画卷。   在这幅画上,你可以看到美妙的旋律、见到亮丽的音符,甚至就是那充沛丰富的感情,都能超越画作的界限,徜徉在每一位听众的心头。   而等到中场休息结束的时候,一架九尺的斯坦威三角大钢琴便被工作人员缓缓地推上了舞台。下半场的演出中,闵琛将担任钢琴指挥,即一边弹奏钢琴、一边指挥乐队。   这样一件高难度的事情,然而放在这位指挥大师的身上,似乎显得也是稀松平常。   肖邦的《第一交响曲》、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舒曼的《e小调钢琴协奏曲》……   当最后一首闵琛的《a大调小提琴奏鸣曲》响起的时候,全场的观众都彻底地为这一首首接连不断的美妙天籁而震撼住。   钢琴与小提琴的合奏在这一刻仿佛得到了人们灵魂的共鸣,一者是清澈皎洁的月光,一者是绚丽多彩的暮色。   “上帝的标尺”克多里的琴声,总是让人无法找到挑刺的地方,即使这首《月光下的暮色》并没有像闵琛和戚暮合奏的那一首一样充满无限的激情,但是这首曲子却完美柔和得让人心生愉悦。   早在戚暮和克多里合奏了《月光下的暮色》之后,这首曲子的曲谱已经在全球范围内“公开”了。但是由于闵琛和戚暮并没有亲自将这首曲子的乐谱发表出来,所以在这半年内,没有任何一支乐团敢在公开场合下演奏这首曲子。   而这一次,或许还是很多人第一次亲耳听到这首完完整整的《月光下的暮色》。小提琴与钢琴合奏的奏鸣曲,再加上乐团唯美委婉的伴奏,整首曲子意境清新,却又充斥着勃勃生机。   等到最后一个尾音落下后,很多观众还沉浸在美妙的音乐中无法自拔,倒是坐在前排的青年忽然站起了身,微笑地给这支乐团、这支乐曲送上自己的最真心的赞美:“bravo!”   连戚暮都这么说了,其他观众难道还能不送上自己的掌声?   于是在柏林爱乐音乐厅中,轰然震撼的掌声将整个演出厅埋没,直到两首安可曲结束,那热烈兴奋的气氛也没有一点点减弱,反而随着新年音乐会的终结而达到了一个顶峰!   在音乐会结束之后,柏爱照常开了一场采访会,而戚暮则是熟门熟路地出了音乐厅、绕了路走进了后台。   闵琛早在今天下午就将柏爱工作人员的工作证给了戚暮,虽然戚暮认为自己与柏爱的工作人员已经熟到可以直接喊出他们的名字的程度了,但是闵琛却语气严肃地说道:“或许……那个工作人员就不认识你。”   戚暮:“……”   事实上,当戚暮走到柏爱后台门口的时候,看门的安保人员刚见到他就高兴地招手道:“嗨小七,你是来看柏特莱姆先生的吗……哦,你怎么还带着工作人员的工作牌?我们都认识你呢!你快进来吧!”   戚暮微笑着回了几句,接着便迈步走了进去。   所以说,不认识小七?那绝对不可能!   不认识奥斯顿·柏特莱姆嘛……还是有点可能的!   ……   柏爱的后台休息室很大,除了各个乐器组单独的休息室、以及每个小组首席的休息室外,还有一个独立宽敞的空间,可以供所有成员在这里讨论练习,而戚暮便是在这里等着闵琛和柏爱成员的。   大概知道自家青年还在后台等着自己的缘故,这次柏爱的采访会并没有拉得太长,闵琛很快就回来,刚进休息室,就直截了当地上前就给了戚暮一个紧紧的拥抱。   戚暮双手还半举在空中,他诧异地瞪大了双眼,有些不明白这个男人怎么突然这么黏人了。下一秒,他便听到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响起:“刚才你只看克多里,不看我……”   语气中夹杂着极大的怨气,不用看戚暮都能想到,这个家伙一定眉头紧锁、嘴唇一抿。   戚暮:“……”   无语了片刻后,戚暮哭笑不得地拍着对方的后背,说道:“好了好了,刚才我不是正好没注意到嘛。”   闻言,闵琛的双臂更加缩紧了几分,仿佛将怀中的青年融进自己的身体。   不过片刻,休息室外似乎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走得稍慢一些的柏爱成员已经陆续回来,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今天晚上的庆祝会结束后,我再和你一起回维也纳吧。”单薄的嘴唇在青年精致小巧的耳垂上轻轻摩擦而过,闵琛压低了声音,过近的距离让他口中的热气也缓缓地喷在了戚暮的耳畔,“我们一起回维也纳,明天维爱的新年音乐会……”   闵琛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惊诧地看着眼前的青年,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他刚才居然被推开了?!!!   只听下一秒,闵琛身后的大门被人“卡擦”一声推开,丹尼尔一边走进屋子,一边哈哈大笑道:“克多里你是没看见,刚才那个记者都快被奥斯顿给吓哭了。你说人家那么可爱的小姑娘,奥斯顿还去凶人家,真是太不解风……诶?!小天使,你已经到了啊?!”   见到戚暮,丹尼尔赶紧加快步子走了过来,朗笑道:“真是好久不见了啊,小天使。最近维爱也太忙了吧,竟然你都没什么时候来柏林看看我们!太可恶了,不行小天使,等会儿你们走的时候记得给我签个cd,我家甜心可喜欢你了呢!”   耳尖还有一点点泛红发烫,但是戚暮已经尽量平静了神色,他点头道:“好,等会儿我就给你签名吧,丹尼尔。”   “哦上帝,小天使你真是太棒了!我家甜心今天早上还说,要是我拿不到你的最新签名,那她就要和我翻脸。这真是太可怕的惩罚了,幸好小天使你……”   丹尼尔喋喋不休的唠叨声还在不停地响起,戚暮却偷偷摸摸地转过头去,小心翼翼地打量起闵琛的神色来。只见后者此刻正阴沉着一张俊美矜贵的面庞,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见状,戚暮立即用眼神示意:丹尼尔他们都来了,大庭广众下的,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浑身的温度又低了几度后,闵琛双眸一眯,直接转眼看向了那边还在说话的金发经纪人。   “小天使,等你离开前一定要记得给我签名啊,要不然我家甜心可得罚我不许回家了。诶话说克多里,你有没有觉得突然这么冷啊?是不是房间里的暖气没有打好?”   早已洞悉一切的克多里无奈地淡笑,摇摇头道:“暖气挺好的。”   丹尼尔奇怪地皱起眉头,摸摸双臂:“那怎么这么冷呢……”   冷峻优雅的男人嘴角一勾,不动声色地再次扫了丹尼尔一眼,那凌厉冷冽的目光几乎要化成冰刀子,根根射向一头雾水的丹尼尔,仿佛在预示着未来这几天,丹尼尔可悲沉重的处境。   而此时此刻,丹尼尔还毫不知情地嘀咕道:“小天使,你也觉得冷吗?”   戚暮轻笑出声,抬眸看了闵琛一眼。   见到自家爱人给了自己一个警告的眼神后,闵琛这才罢休地冷哼一声,接着他语气平淡地说道:“丹尼尔,你的庆祝会准备得怎么样了?”   丹尼尔一愣:“……我们马上就走?”   闵琛勾唇:“嗯,我记得你今晚好像说过要为所有成员表演你的小提琴。”   丹尼尔:“……”   话音刚落,丹尼尔还没开口,刚刚还在一旁偷偷围观的柏爱众人就立即围聚过来,各个惊喜地说道——   “什么什么?丹尼尔要给我们表演小提琴?!”   “我早就听说丹尼尔是一位非常独特的小提琴手了,今天真的能见到了?”   “丹尼尔的小号我听过,还是不错的,但是丹尼尔的小提琴啊……真的好好奇啊!”   ……   在这么多期待激动的话语中,一向脸皮较厚的金发经纪人也是脸上一红,羞赧地连连说道:“污蔑!奥斯顿,我什么时候说我要演奏小提琴了?!!!你说谎!”   谁料闻言,闵琛却淡定从容地挑起一眉:“那是谁昨天说,想给庆祝会助助兴的?”   丹尼尔:“……”   “我相信,你的小提琴一定会让大家……非·常·高·兴。”   丹尼尔:“!!!!!!!”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      第二百六十二章      在这一次的新年音乐会后,柏爱的所有成员和戚暮,一起耳闻了一场超级大车祸。如果你没亲耳听过这样的小提琴声,你绝对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可怕的噪·音!   毕竟是柏爱的乐团经纪人,丹尼尔肯定也对古典音乐有着不俗的认识。比如说他的小号,据说就吹奏的很不错,一首比才的《阿莱城的姑娘之法朗多尔》吹奏得颇有特色,气势十足。但是假如说丹尼尔的小号能够勉强达到柏爱实习小号手的水平的话……   那他的小提琴简直连进学院的资格都没有好吗!   这根本不是音乐!   这是噪音!   这是犯罪!   这是在污染在场所有人的耳朵!!!   弦乐器到了丹尼尔的手中,简直像是在用弓弦弹棉花,没有一个音在调上的,甚至拉起来的时候弓还在琴弦上打滑,一个不稳还能掉落到琴马之后!   不同于柏爱众人憋着笑的模样,戚暮思忖了半晌,为丹尼尔打圆场道:“丹尼尔,你如果没有学过小提琴就不用勉强了。弦乐器和管乐器的差别是很大的,刚上手能拉出完整的声音已经很好了。”   谁料下一秒,丹尼尔却不识趣地回答道:“可是小天使……我学过两个月的小提琴啊……”   戚暮:“……”   “唉,小提琴这东西真是太复杂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复杂的乐器?!”   戚暮:“……”你自己水平不好不要怪人家小提琴好吗!!!   众人笑闹了一阵子后,便四散开来。柏爱的新年庆祝会采用的是西式宴会的模式,也只有这么宽敞的礼堂才能让上百人都随意交谈,毫不拥挤。正好丹尼尔和闵琛有事情要谈,所以戚暮便找到了不远处的克多里,两人交谈起来。   灿烂明亮的水晶灯下,戚暮的手中举着一杯浅金色的香槟,轻轻摇晃。在他的面前,是柏爱最出名的小提琴手克多里,对方温婉和煦的笑容一如既往的让人心情愉悦。   “所以说……奥斯顿明天真的不回来了?”克多里将手中的红酒慢慢搁在了长桌上,他无奈地皱起眉头,轻笑道:“丹尼尔看样子明天又要抱怨了,幸好他的家就在柏林,过年也可以回去,否则他家甜心真能把他赶去书房呢。”   戚暮一直都听所有人——包括丹尼尔自己——提到这位“甜心”,此时此刻他听克多里竟然又提起来后,忍不住好奇地问道:“甜心是……丹尼尔的妻子吗?似乎丹尼尔的妻子不是业内人士吧,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那位女士、也没有见过她。”   闻言,克多里忍不住地低笑出声,他点点头说:“是的,丹尼尔的妻子并不是业内人,不过她倒是挺喜欢古典音乐的,丹尼尔刚才还说呢,她似乎最近很喜欢小七你的琴声。”顿了顿,克多里又补充道:“我听说丹尼尔和他的妻子是青梅竹马,从小就定了亲,等长大后就没再分离过。那位……咳,那位‘甜心’的脾气据说很不好,丹尼尔比较惧内呢。”   听了这话,戚暮不由自主地勾唇轻笑:“我想‘惧内’这件事……不用克多里你说,我就已经发现了。”   这话让戚暮和克多里都是忍俊不禁,两人十分默契地举起被子、轻声地碰了一下,算是不约而同地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等再聊了一会儿惧内的丹尼尔和他家的“甜心”后,戚暮忽然好奇地问道:“对了克多里,你有女朋友了吗?我上次和莉兹去柏爱的时候似乎看到你正在打电话,是在和朋友打吗?”   戚暮一直都记得克多里当时的神情,十分低落消沉,好像刚刚与爱人闹了矛盾似的。   但是戚暮的话音刚落,却见克多里碧色的眼睛倏地睁大,脸上柔和温煦的笑容也停滞了一瞬。就在戚暮反应过来前,他却极快地收拾好了自己的表情,然后低笑着摇首道:“小七,你猜错了,我没有女朋友,上次我是和我的朋友打电话。”   这个答案显然让戚暮一下子愣住,他惊讶地瞪大双眼,清挺的眉峰也微微蹙起。但是表面上,戚暮仍旧微笑着颔首,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偷偷地有了女朋友了呢,看样子是我想多了。”   克多里一如既往地笑道:“是啊,我怎么会有女朋友呢?”   两人又继续交谈了一会儿后,克多里便被第一小提琴组的一个成员叫走了。而在他的身后,俊秀漂亮的青年渐渐地紧锁了眉头,精致白皙的面容上也露出一抹审查的神色。   戚暮注视着克多里远去的背影,那背影消瘦单薄,完全让人联想不到这竟然会是一位伟大出色的小提琴家的身影。因为他实在是太瘦,让人无法想象到这么单薄的身躯竟然能演奏出那般雄伟壮丽的音乐。   ……真的只是朋友吗?   戚暮总是觉得有一些不对。   如果只是朋友,为什么当时克多里需要压抑住自己的声音、表现得十分高兴,但是表情上却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   这绝对不会是朋友!   ……   柏爱的庆祝会结束后,戚暮便和闵琛一起连夜赶回了维也纳。第二天上午是维爱的新年音乐会,所以当晚他们很快就休息了,戚暮并没有将自己的困惑讲给闵琛听。而第二天又要忙着准备音乐会,事情便更加耽搁下来。   一场二个多小时的音乐会结束,已经是到了中午。维爱的新年音乐会一如往年地出彩优秀,热烈轰鸣的掌声响彻金色大厅,所有观众在欢庆新年的到来,更是在感谢这支乐团带给自己的美丽音乐。   等到下午维爱的音乐会结束后,戚暮和闵琛一起离开了维爱总部,打算去便利店买点食材、晚上好煮一顿丰盛的大餐。   在干净整洁的便利店里,当戚暮拿着娃娃菜的时候突然看见面前的一位女士正在打电话,他才忽然想起来自己耽搁了一整天的事情。   “对了闵琛,你知道克多里有喜欢的人吗?”   戚暮说这话的时候,闵琛正拿着两瓶辣椒酱仔细地观察着。他一一比对两者的成分分析,最后干脆将这两瓶辣椒酱都放在一边,拿了一瓶进口的“老干妈”放进了购物车里。   听到青年的话,闵琛轻挑一眉,问道:“怎么突然觉得克多里有喜欢的人?”   戚暮抬眸思索了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将自己那天所看到的场景告诉闵琛。   “……所以说,虽然我当时没有听清克多里在说什么,但是我看他的样子一定是经历了比较重要的事情。可是之后当他看见我和莉兹后,又表现得很正常,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我觉得……这肯定是有问题的。”   听着戚暮的叙述,闵琛已经慢慢地停下了步子,两人直接站在货架的一旁,没有再动作。男人俊美优雅的面容上露出一抹凝神深思的神情,良久,他才问道:“你觉得……这和克多里的女朋友有关?”   戚暮轻轻摇首:“克多里既然说那位不是女朋友,那我相信他,应该不是女朋友。或许……是与他喜欢的女孩子有关吧。”   闻言,闵琛回忆道:“克多里进柏爱也好几年了,乐团里有女乐手向他表白过,工作人员也有过……”   “也有人向克多里表白?!”戚暮惊呼出声。   闵琛敏锐地捕捉到了话语中的关键字,他危险地眯了双眸,问道:“也……?维爱有人向你表白过?!”   戚暮:“……你能别关注这么奇怪的事情吗?”   闵琛薄唇一抿:“是谁!”   戚暮:“……现在先说克多里……”   “维爱小号组的莉娜?”   “……不是……”   “大提琴组的爱特丽?”   “……不是!”   “中提琴组的黛丝?”   “……”   “嗯,就是她。”   “……我们回到克多里好吗!!!”   等到戚暮和闵琛一起拎着大包小包的塑料袋离开便利店的时候,已经是夕阳下山,暮色氤氲。漫天绚美瑰丽的云霞将大半片天空覆盖,在天空与地平线的交汇出渲染出了一条长带状的彩霞。   某个男人吃起醋来,真的已经不是一碗、一坛,而是一整缸!在戚暮再三保证自己“绝对绝对不会搭理任何向自己表白的女生”后,他们的话题才再次回到原本的轨迹上。   “克多里的人缘关系一向很好,就是里德都很喜欢他的。”两人一起穿过街道来到停车场,闵琛一边说道:“大概是你想多了,他如果有女朋友会主动告诉我们的,不会刻意隐瞒。”   毕竟也只是自己的猜测,对此,戚暮只能无奈地点点头,说道:“好吧,我也希望是我想多了。我也想不出来是什么样的女孩子能让克多里这么喜欢,估计真的是我一时想的太多了。”   没有再多在这个话题上进行下去,进了停车场后,戚暮和闵琛将买好的东西放进了车后座。戚暮直接从副驾驶的位置上了车,而闵琛则是饶了一圈,打开了车门。   但是就在他刚刚打开车门的那一刻,却听见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闵琛一边上车,一边接通电话,说道:“丹尼尔,我明天就回柏林,什么事……”   声音戛然而止,闵琛刚刚拿起车钥匙的手也一下子顿在了半空中,凌厉的双眸猛然睁大,他惊诧地捏紧了手机,问道:“你再说一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男人的声音倏地拔高,引得戚暮也惊讶地转首看向闵琛。刚才他听到闵琛说了“丹尼尔”的名字,那么看样子这通电话应该是丹尼尔打过来的,到底是什么事情,居然能让闵琛惊讶到这个程度?   电话里丹尼尔似乎又飞快的说了几句话,戚暮便讶然地看见闵琛倏地皱紧了眉头,语气急促地回答道:“我今天晚上回柏林,你先把该做的事情做好,等我晚上回来再说。”   闵琛冷静淡定、从容不迫地给丹尼尔下发了任务后,便挂断了电话。他转过头来看向一头雾水的青年,神情严峻、薄唇紧抿,良久,他才一字一顿地说道:“克多里,出事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当天晚上,闵琛连夜开车回了柏林,而戚暮则也十分担忧地打了三通电话给丹尼尔,当确认克多里真的已经安全抵达伦敦以后,他心中的那颗大石才慢慢地放了下来。   这一次克多里的不告而别,简直就像是一场地震,别说丹尼尔了,连闵琛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世界上有什么事情能让一向和煦温柔的克多里突然抛下柏爱的所有事情,只对自己的助理丽萨说一句“归期不定”,接着就立即选航班、飞回英国?   克多里的脾气虽然十分温和,但是他的性格却不和他待人的态度一样柔软,反而非常强硬。和他的外号“上帝的标尺”一样,在克多里的心里也有一杆标尺,让他自己死死地遵守着。   戚暮知道,克多里是一个有原则的人,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事情能够让他放下自己的原则、突然之前离开柏爱,并且甚至有了辞职的意愿……   对没错,就是辞职。据闵琛所说,丹尼尔的言语十分惊慌。   能过成为柏爱的乐团经纪人,那丹尼尔绝对不会是一个可以小觑的人。他今年不过35岁,就能将这么一支庞大的世界级乐团管理妥当,绝对有着不俗的手段,而这一次……   丹尼尔是真的有些慌了。   据闵琛说,丹尼尔的原话是这样的:“你肯定从没见过这样的克多里,闵,你肯定从来没有见过!他整个人好像就要倒了一样!丽萨来见我的时候甚至都哭了,她说她从没见过克多里那样,他的眼眶全是红的,红得可怕,红得吓人,手指也不停的颤抖,只是丢下一句话,就飞奔地跑出柏爱了。甚至都忘了要订航班、要确认今天能不能飞回伦敦,他就这么去机场了,幸好丽萨赶紧给他订了最近的航班。”   克多里临走前并没有与丹尼尔见上最后一面——因为丹尼尔的办公室另外一边,走过去需要几分钟。就是这几分钟,克多里都无法等待!他连手机都忘记拿了,直接就跑出了大楼,还是后来丽萨给他把必要的东西都送到了机场。   起初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戚暮真的十分不解,什么事情能让克多里焦急慌张到这个程度?但是当闵琛轻轻吐出两个字的时候,他却一下子愣住——   “亲人。”   是的,克多里的姐姐和未婚夫在伦敦突然发生了车祸。这是在伦敦很少发生的连环相撞的大车祸,当场死亡的人数就有9个,而克多里被通知到的时候,他的姐姐和姐姐的未婚夫还在手术室里,迟迟未醒。   戚暮在伦敦举行与克多里打的合奏会时,其实曾经见过克多里的姐姐。那是一个和克多里截然不同的女人,与克多里同样的浅褐色长发被她高高地扎成马尾、束在脑后,戴着一副银丝眼镜,看上去干练精明。   当时克多里就表示道:“凯伦是一个股票分析师,她的能力很强,在业内也很有名气。”   距离那次的合奏会至今才过去了半年而已,戚暮还能回忆起克多里的姐姐凯伦·斯劳特的模样,但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那位精明能干的女强人却碰上了这样可怕的惨祸。   戚暮知道自己也做不了什么事情,于是他只能赶紧地帮闵琛收拾好行李,让他回柏林。柏爱最近要处理得事务其实很多,闵琛原本就打算第二天回去的,而克多里这一走更是缺少了一个主心骨,闵琛就得更早地动身,稳定乐团成员的心。   闵琛临走前,两人交换了一个拥抱,戚暮最终还是忍不住地问道:“车祸……有多严重?”   俊美深刻的男人眉头一皱,叹息道:“听说这次的车祸连续追尾了17辆车,而克多里的姐姐和未婚夫的那一辆就在中间第六辆,好像……非常严重。丹尼尔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说,他在伦敦的朋友特意去医院等着了,两人都没有脱离危险。”   手指渐渐缩紧,在掌心里留下四个月牙形的痕迹,戚暮无可奈何地说道:“我相信一定会没有事情的,你让克多里千万不要着急,肯定没事。”   闵琛低头轻轻地吻了青年一下,驱逐了他的焦虑,接着便赶紧下楼,开车回了柏林。   生命真是太无常了,戚暮还记得半年前凯伦微笑自信的模样,而如今……她却在手术室生死未卜。这样的惨剧是每个人这辈子都不想面对的,戚暮不由地想起他小时候那辆推着病发的养母进手术室的车。   那时候他不过14、5岁,什么都不懂的站在手术室外,等着那盏红灯变绿。   然而变绿以后并不是好消息,而是彻彻底底地噩耗。   “……肯定不会有事的,克多里。嗯,不会有事的……”   而此时此刻,维也纳已经进入深夜,伦敦的夜幕却刚刚降临。   入了冬后,来自大西洋的海风常年地吹拂过这座岛国与它的首都,带来了温暖湿润的气流。但是最近半个多月来,却有一股灰黑色的雾气弥漫在这座城市的上空,让所有城市居民不得不戴上了口罩,防止吸入尘埃。   从1952年开始,这座城市便屡次三番的获选“欧洲空气最差城市”的桂冠,甚至有段时间每年都没有落下。即使从那以后政府花了大价钱来改善空气质量,但也成效却颇低,去年还又再次当选“欧洲空气最差城市”。   当戚暮打开网络搜索新闻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伦敦的那场连环大车祸已经被欧洲各大国家连番报道,成为了今天的热点新闻。因为除了9个当场死亡的可怜人之外,在接下来的五个小时里,医院又传出了11次噩耗,即已经有11位可怜人永远地离开了世界。   失事原因虽然至今还没有完全公布,但是今天白天伦敦的可见度却只达到了可怕的200米!   很多网民和媒体都猜测这与连日来的雾霾可能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而出事的时机又在上下班的高峰期,人多车杂,再加上“伸手不见五指”的天气,真是太危险了。   戚暮密切地关注着这则新闻,等到第二天中午他在维爱吃饭的时候,才突然收到了闵琛的短信:【凯伦·斯劳特脱离危险了,还没醒。】戚暮心中陡然一松,连拿着咖啡杯的手指都一下子松开,差点把咖啡洒在了桌上。   克多里那么好的人,上帝不会对他这么不公平的,戚暮一直相信凯伦小姐肯定会平安无事。   心中稍感轻松以后,戚暮又发了条短信过去:【那克多里现在情况还好吧?你们让他好好休息几个月吧,克多里的实力没有问题的,等今年3月的演出开始前两周再让他回乐团,他也能很好地和大家合作。】言下之意是,戚暮希望闵琛和乐团给克多里一个休息的时间,不要逼迫他早点回来,不要给他压力。毕竟是遭遇了这么大的事情,那可是克多里的亲姐姐,出现了这样的事情得让克多里好好放松身心,纾解压力。   少了一件烦心事以后,戚暮将自己的餐盒整理好放到吧台上,便起步向自己的休息室走去。一路上不少维爱的成员都笑着与他打招呼,也有人担忧地问他关于克多里的情况。   戚暮并没有将克多里的事情告诉这些成员,然而欧洲的古典乐坛虽然不小、可是它的顶级乐团却不多,柏爱和维爱之间的成员很多都互相认识。克多里前天走得那般匆忙,柏爱的所有成员都得知了这件事情,自然也有人叹气地告诉了维爱的朋友。   早上戚暮还没有得到“脱离危险”的消息时,也是非常忧心的,便没有和这些成员说什么。但是如今他已经确认凯伦脱离危险了,他便微笑着向那些成员点点头,回答道:“放心吧,克多里的姐姐已经脱离危险了,不用担心。”   “哦上帝,真是太好了!克多里可是一个那么好的人,怎么能让他遭遇那么可怕的事情呢?”   “真是万幸!”   “克多里可要快点恢复啊,他的姐姐没有出事真是太好了!”   ……   各种各样的祝福从维爱众人的口中说出,戚暮也颇为感动,同时也意识到克多里真的是一个人缘极好的人。就连在维爱,都有这么多成员真心实意地为他担忧、为他高兴。   想到这,戚暮刚走进自己的休息室,就打算打开手机再给克多里发去一条祝福短信。前天晚上他担忧的短信发过去以后,克多里并没有回复,戚暮想来便觉得是对方太焦急了,根本没时间注意自己的手机。   但是就在戚暮编撰着短信、准备鼓励克多里坚持下去的时候,手机却突然嗡嗡地震动起来,一通电话插入。   戚暮诧异地看着手机屏幕上闪烁的名字,他赶紧按下接听键,然后轻笑着说道:“闵琛,突然打电话干什么?我正准备发短信给克多里……”   “戚暮。”男人急促焦急的声音打断了戚暮的话,只听他继续说道:“我在伦敦的朋友说,在凯伦脱离危险后,克多里暂时松了一口气。但是接下来医生却说……凯伦的未婚夫好像心跳停了,克多里现在……昏过去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2020年刚开年的第一天,伦敦便发生了如此可怕的连环大车祸。   整个欧洲乃至是全世界,各个国家都对这场大车祸进行了不同程度的报道。一天之后车祸原因终于调查出来了,原来是一辆小货车在右拐的时候刹车失灵冲了出去,最终在十字路口与一辆小轿车相撞,首先酿成了惨祸。   伦敦当日可见度200米的雾霾,也是让这场事故发酵的重要因素。新年第一天,所有人都急着赶紧下班回家,与家人团聚,于是当第一场车祸毫无预兆地突然出现后,第二辆车恰巧没刹住车,之后接二连三的事故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样,依次倒下。   等到了事故第三天的时候,死亡人数已经上升到了23人,除了车上的人以外,还有4个路人也遭了灾。仍未脱离危险的受害者也有3人,其中便包括了凯伦的未婚夫、英国知名的珠宝大亨维斯克·埃尔德。   戚暮在5号的时候,赶紧地将手头里维爱的事情处理完,接着便赶往了伦敦。此时此刻,闵琛和丹尼尔也早就提前他一天来到了伦敦,探望克多里以及他的家人。   凯伦的伤势并不算很严重,她在4号的时候就已经醒了过来。但是坐在驾驶座的维斯克却在刹车不及的情况下猛打方向盘,使得自己迎面撞上了前面的车辆,生命垂危,至今还在重症监护室里观察,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意外。   戚暮刚下了飞机、就立即打车到了伦敦皇家医院,丹尼尔到楼下接了他,而闵琛仍旧在医院里与克多里的父母交谈。戚暮乘着电梯刚刚抵达16楼,远远地便见到了闵琛正和两位大方端庄的先生、女士说这话。   克多里出生于一个艺术世家,他的父亲是英国著名的油画大师、母亲也在绘画上颇有造诣。只可惜他们的两个孩子都没有继承他们的绘画天赋,一个读了金融、一个学了小提琴。   在戚暮和克多里的那场合奏会上,克多里的父母也出现了的。最传统的英国人果然具有温雅大气的绅士风范,克多里的父母都是戚暮见过的老者中,非常有风度的那种,看得出来有很好的家教底子。   等戚暮走近了以后,便听到克多里的父亲紧紧皱着眉头,这样说道:“奥斯顿,感谢你对克多里的关心,这件事对克多里的打击也很大,我想……我们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等维斯克度过危险期。”   虽然说话的语气还是十分从容镇静,但是戚暮看得出来,这位父亲已经十分疲累了。他的眼眶早已全红,精神也很憔悴,似乎多日没有合过眼了。而在一旁,克多里的母亲也是如此。   闵琛见到戚暮后,先冲他点点头。听到克多里父亲的话后,他沉思了片刻,说道:“克多里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他会因此受到伤害,我也真心地希望维斯克能够早日脱离危险。”   等到克多里的父母和闵琛再说了几句后,他们与丹尼尔、戚暮打过一声招呼,接着便又进了凯伦的病房。而丹尼尔则表示他得去另外一间病房看看克多里,据说克多里心神憔悴,最近状态非常差。   到了此时此刻,终于只剩下了闵琛和戚暮二人。戚暮忍住了旅途奔波的劳累,压低声音地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在电话里说的我真的很不明白,为什么凯伦小姐的未婚夫没有脱离危险,克多里居然晕过去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几天我都猜想了好多种不可能的答案了。”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俊美优雅的男人此刻也不免露出一丝疲惫。他伸手拥住了自家青年,将下颚搁在戚暮的肩上,等喘了口气后,才无奈地回答道:“事情……或许和你猜想的一样。在我昨天来到这里之前,也没有得到准确的消息,今天我终于肯定了……”   “戚暮,你还记得你曾经说过,克多里大概有个喜欢的人?”   戚暮倏地一愣,他僵硬了身子,终于将那个早在心中揣测已久的答案说出了口:“你的意思是……克多里喜欢维斯克·埃尔德?!”   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多日来加紧处理工作的疲累与赶到伦敦的奔波,让闵琛也有点承受不住了。他拉着戚暮一起走到了走廊边上的椅子上,俊挺的眉峰蹙起,薄唇紧紧抿住。   “我想,或许就是这样。”   戚暮不敢置信地低呼道:“可是维斯克不是克多里的姐夫吗?哦对……是克多里姐姐的未婚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是因为这样,克多里才始终不承认自己有喜欢的人的吗?!”   听了青年的话,闵琛一字一句地回答道:“无论维斯克是谁,我想,克多里都是真心喜欢他的。”   闻言,戚暮眉头紧锁:“可是……维斯克喜欢的是克多里的姐姐啊!这……这实在是太混乱了!我不知道怎么去形容。所以……就是因为这样,克多里才单身了这么久,一直没有找对象?但是他和维斯克不可能啊!”   “谁说……维斯克喜欢的就是克多里的姐姐?”   这话,让戚暮一下子怔在原地,他抬首向闵琛看去。只见后者正敛着眸子,认真专注地看着自己,道:“刚才我和斯劳特夫妇交流过一番,斯维克和凯伦小姐或许并没有什么感情基础,他们的婚姻是建立在双方父母的认同上的。换言之,你现在认为维斯克是凯伦小姐的未婚夫,那你又知不知道……早在十年前,维斯克就是凯伦小姐的未婚夫了。”   浅色的眸子倏地睁大,戚暮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俊秀精致的面庞上露出惊疑困惑的神色,他问道:“十年了?!竟然都有十年了,为什么还不结婚?!等会儿,你的意思难道是……”   闵琛轻轻颔首,叹气道:“我虽然与维斯克·埃尔德只见过一面,还是在八年前克多里刚担任柏爱首席的第一场音乐会上。相处的时间很短,但是我很确信,维斯克·埃尔德是一个异常冷静的人,他的理性客观超越了我认识的所有人。从某种方面而言,我在情感控制这方面,可能不如他。”   戚暮面色凝重:“一个足够理性的人吗……”   “是的,他非常理性。而恰恰,你也见过凯伦小姐,这也是一位非常理性强悍的女士。刚才克多里的父母告诉我,他们二人在双方父母安排的相亲会上‘一见钟情’,一周内就直接订婚了。”   戚暮的心中忽然闪过了一丝灵光,但是又极快地飞逝而去。   闵琛冷峻矜贵的面容上全是无奈与担忧,他毫不掩饰自己对好友的关心,轻叹着气,说道:“而且你知道吗……那把‘布尼尔’,就是维斯克送给克多里成为柏爱首席的礼物。”   ……   当戚暮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个大概后,他虽然还没有得到当事人的承认,却已经在心中大致描摹出了这么一个长达十年的故事。   这个故事实在太过压抑沉闷,两个极度理性的人加上一个敏感脆弱的人,简直就是对后者无情的折磨。   在这十年里的每一分每一秒,对克多里来说,可能都是时间火辣辣的鞭笞。那鞭子狠狠地抽在他的心上,抽出了一条条鲜血淋漓的伤口,那些伤口极深,汩汩地向外流出血液,让那具单薄的身子越来越瘦弱。   从2015年到2020年,在认识的这五年里,戚暮极少见到克多里负面情绪的模样。除了那次打电话时候的意外撞见,在戚暮的心中,克多里一直是一个温和柔煦的好人,懂得照顾每一个人的情绪,也十分勤恳地磨练自己。   他好像真的没有什么忧愁,所以才能如此宽容,如此坚强。   然而没有人知道,正是这样一个外表看上去如此坚强的人,其实心底埋藏着很少有人知道的苦楚。   那把“布尼尔”,克多里很少舍得拿出来用,每年也只会在柏爱的重大演出上拿出来使用。但是戚暮却知道,“布尼尔”被克多里保存得很好,即使有了数百年的历史,依旧崭新得仿若昨日刚刚制成。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温柔的克多里,此刻正遭遇着人生中恐怕是最沉重的打击。   一面是心爱的人躺在重症监护室里尚未脱离危险,一面是自己的家人、包括亲生姐姐,察觉了他埋藏多年的感情。   在戚暮做好准备后,他与闵琛对视一眼,走到了克多里休息的病房前,轻轻敲了敲门。得到了丹尼尔的一句“请进”后,两人才轻轻推开门。      第二百六十五章      金黄温煦的阳光穿过干净整洁的玻璃窗,将纯白色的病房照亮。自从克多里两天前直接昏倒在手术室门口以后,他的精神状态就非常不稳定,几度崩溃。   而如今戚暮再见到他的时候,这个一周前还十分精神爽朗的人已经憔悴到眼眶干红,整个人都失魂落魄、双眼无神地望着前方,即使丹尼尔与他说话,也只能简单的“嗯”两声,没有再多的反应。   戚暮虽然很想安慰克多里,但是实在是得不到太多的反应,于是他便只得握着克多里的手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语后,便先离开了病房,给克多里一个休息的空间。   接着戚暮在闵琛的带领下,再去看了看凯伦。这位精悍能干的女强人已经恢复得不错了,两颊虽然还泛着病态的苍白,但是已然可以和人正常地对话、生活。   当戚暮再隔着重症监护室厚厚的窗户、看了一眼那位传说中的英国珠宝大亨维斯克·埃尔德的时候,他仔仔细细地扫视着这个昏迷不醒的男人,认真地看了许久。   说实话,即使现在埃尔德先生双眼紧闭,看上去十分憔悴病态,但是谁也无法否认,这是一位英俊至极的男人。他有着一头金色的短发,面容俊朗,眼窝的轮廓极深,单薄的唇让人一眼看上去便觉得这绝对是一位难以敷衍的聪明人。倘若是往常,戚暮甚至可以相信,这是一个如同太阳神般俊美耀眼的男人。   戚暮以往不怎么关注财经类的新闻,所以这确实是他第一次见到维斯克·埃尔德,于是他忍不住好奇地打量了许久。他倒是想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男人能够让克多里喜欢了这么多年、现在又崩溃成那个样子。   不过闵琛并没有给戚暮多少时间,眼见着自家爱人竟然紧紧盯着别的男人不放,闵琛薄唇一抿,拉了戚暮便走:“我们还是去看看克多里吧,他更需要你的关心。”   戚暮:“……”   虽然戚暮很想在这里多陪克多里一会儿,但是事实上,他只是在伦敦呆了三天后,便遗憾无奈地离开了。维爱马上要录制一张专辑,戚暮作为首席是绝对不可能缺席的,因此他只能将自己的祝福送给了克多里,并且给了他一个安慰的拥抱。   克多里的精神此时已经恢复了许多了,他微笑着接受了戚暮的祝福,并祝愿他这张专辑录制完美。   这几天时间里,埃尔德先生一直没有醒来,甚至都没有脱离危险。但是随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在极度的悲痛与崩溃过后,克多里已经坚强地再次站了起来,没有戚暮刚来时看到的那般脆弱。   厄难总是会在突然之间就降临,不给人一点反应的时间。但是在厄难背后,一定会充满希望,而那个美好的明天,需要人们用坚强的心灵去坚持着等待。   当戚暮回到维也纳后的第五天,克多里发了短信告诉他,维斯克已经脱离危险了。虽然医生仍旧表示埃尔德先生醒来的几率并不大,但是克多里却认为,这样的结果已经非常好了。   看着克多里充满希望的话语,戚暮的心脏狠狠地揪成一团,他又回复了一条短信安慰对方后,便又无奈的投入到了维爱的日常事务中去。   而那边,闵琛为了柏爱的事情,早已在戚暮走后的第三天,就也回到了柏林。他只留下了丹尼尔在那里帮着克多里处理事情,而且这也不能算是乐团的工作了,只能说是作为克多里的朋友,丹尼尔自愿帮助克多里做一些什么。   柏爱最近并没有什么演出,所以克多里的缺席虽然让乐团产生了一些慌乱,但也还可以接受。乐团的所有成员都向克多里送上了自己的祝福,甚至还有人提议大家一起去伦敦看看克多里,却被闵琛冷眼否决了。   “一百多个人,一起挤进医院?好好练习你们的曲子,克多里知道你们的心意。”   柏爱众人:“……qaq”人家只是想看看克多里嘛!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了,很快到了入春二月。湿润温暖的海风从广阔无垠的大西洋吹拂上了欧洲大陆,冬日里枯败颓废的树木也发了新芽,欣欣向荣地迎接着一个美好的春天。   春天都来了,但是维斯克·埃尔德还是没有醒。   到这个时候,最坏的情况终于发生了:距离柏爱今年的第一季度环欧洲巡演只剩下一个多月,可是他们的首席却依旧呆在海峡彼岸的雾都,迟迟没有归来的意向。   站在维爱第一排练厅的门外,戚暮倚着光滑明亮的大理石柱,清秀的眉峰紧紧蹙起,听着电话里闵琛这样说道:“克多里昨天给我寄来了辞职信,他自愿辞去柏林爱乐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的职务,希望乐团成员大会能够批准。”   听着这话,戚暮用力地捏紧了自己的手机,修长削瘦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而泛了白。只听戚暮低声问道:“我记得今天早上就是柏爱每周一次的乐团成员大会,所以……你们通过克多里的辞职信了吗?”   电话那边沉默了许久,才听闵琛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以丹尼尔为代表的八成成员,都极力反对这件事。副首席波尔也表示,他愿意暂替克多里的任务,但是不想成为首席,希望将这个位子长久地保留下去,等待克多里回来。”   闻言,戚暮重重地摇头:“这不现实。克多里那里不知道要耽搁多久,即使维斯克醒过来了,他也会面对更多复杂的事情,或许半年、一年甚至两三年,都无法解决。柏爱不可能永远将首席的位子空悬。”   “所以,我在会议上说服了大部分的成员。我支持克多里的意见,批准他辞职。”   这话让戚暮倏地怔住,过了许久,他才反应过来:“你竟然是支持克多里辞职的?!”   “是,我支持他。”   远隔了上千里的柏林,此刻也是阳光灿烂,只属于春日的明媚春光将柏爱巍峨雄伟的大楼笼罩起来,也在那个站在窗前的男人浑身蒙上了一层金边。   闵琛微微蹙起眉头,他轻轻叹了一声气,说道:“刚收到辞职信的时候,我很不愿意接受这个结局。但是戚暮……克多里还随信给我私人寄了一封信,一封……只有几行字的信。”   冷峻清贵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衣,静静地抬首眺望着遥远的南方,闵琛一边看着维也纳的方向,一向这样低声说道:“克多里说,他希望我能够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假设是我是他,我遇见他现在的情况,我会……如何抉择。”   在翠绿色的森林城市柏林中心,闵琛不动声色地勾起唇角,语气温柔地说道:“我想,如果我是克多里,我会为了我心爱的人放弃我的一切,我要守着他,我一分一秒都不想离开他,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止我守护我的爱人。”   “所以……戚暮,我支持克多里辞职。”   听着这样一段真心炙热的话语,俊秀漂亮的青年惊讶地睁大双眸,良久,他才轻轻颔首,道:“我想,我也会和克多里做出一样的选择。”   2020年刚开始的两个月,全世界许多媒体都将目光放在了珠宝大亨维斯克·埃尔德的车祸上。在二月份的时候,凯伦便出了院,而克多里则一直留在医院陪伴着维斯克,就像闵琛所说的一样,他连一分一秒都不想离开这个男人。   无数的经济报刊、金融杂志都报道了维斯克·埃尔德的车祸,他们密切关注着这位大亨的健康情况,却在发现对方一直没有苏醒后,才慢慢罢休。   3月下旬的时候,柏林爱乐乐团第一次在首席缺席的情况下,开始了自己第一季度的巡演。由副首席波尔暂代克多里的职务,带领着乐团开始了一场又一场的演出。   而维也纳爱乐乐团今年的巡演倒是从4月中旬,才正式开始。与此同时,纽约爱乐乐团、慕尼黑爱乐乐团、波士顿交响乐团等众多世界顶尖乐团,也都在漫长的冬季过后,开始了自己新一年的演出。   古典音乐界的媒体们纷纷涌动,各式各样的新闻好像雪花似的纷至而来。也不是没有人好奇为什么克多里·斯劳特突然缺席了柏爱的巡演,但是柏爱的公关部门这次却下了狠力,死死地守住了消息,闵琛也专门安排了柏特莱姆家族的力量,封锁住了媒体的消息。   但是媒体官方是一致的哑口无声了,可是乐迷们的眼睛却是雪亮的。   在柏爱进行到第二场巡演的时候,他们终于是阻拦不住激动愤怒的乐迷,只得在官网上公开了一则通告:《关于柏林爱乐乐团前任首席克多里·斯劳特的离职声明》。      第二百六十六章      柏爱在官网发出的这则声明并不长,只有短短的几行字。它直接说明“柏爱首席克多里·斯劳特因家中私事,辞去柏爱首席一职”,没有具体地交代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也没说克多里是否还有再回柏爱的可能性,只是单纯地肯定了乐迷们口中的“克多里离职”这一说法。   这封通告一出现,在整个世界古典乐坛就造起了轩然大波。   这一次,古典音乐媒体界的相关人士、乃至是非古典音乐界的,都对此事进行了全方位的报道,德国国家音乐频道还对此事进行了一整天的节目放送。   作为与柏林爱乐乐团交好的电视台,德国国家音乐频道的节目中主要是在回忆克多里的音乐生涯。从他进入幼时第一次在梅纽因小提琴大赛上崭露头角,到后来进入慕尼黑音乐学院,乃至是最后加入柏爱、成为首席,都事无巨细地进行了播送。   而其他媒体自然不可能有德国国家音乐频道这么温和。   尤其是向来喜欢八卦的太阳报更是对克多里的离开原因进行了深层次的研究,最后惊讶地得出“原来克多里是因为家中亲人出了事故才暂时刺去首席职务”的原因。   柏爱官方对克多里的辞职原因三缄其口,但是事实上,这个原因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虽然凯伦现在已经出院,但是确实还需要在家静养,克多里担心与自己相伴长大的姐姐、想要陪她一起度过难关,这也是情有可原的,即使这样看上去克多里也未免太重感情了一点。   在西方,人们对于同性之间的感情还是比较包容的,甚至在这个年头,连一向保守的华夏人都对闵琛和戚暮的出柜没有太多的反感。   所以说,克多里与一位男性在一起,并不会有任何问题,但是如果说他是与自己姐姐的未婚夫有感情……那不免会引来旁人的猜测。即使现在凯伦已经表示,现在只是为了稳定公司股票,她与维斯克还会继续保持婚约,等到维斯克醒来后她就会主动解除婚约。   毕竟维斯克·埃尔德现在是凯伦·斯劳特的未婚夫,是克多里名义上的未来姐夫,假设真的曝光了这件事,那么无论对于克多里还是维斯克、凯伦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当然,即使极力地封锁媒体、医院,也不是没有比较敏感的记者发现了克多里似乎一直守在维斯克病床前的事情。一天两天也就算了,还能说是关心姐夫,这一个月两个月……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这个时候,甚至不用闵琛、丹尼尔出马,斯劳特夫妇甚至是凯伦·斯劳特,就用了强大的手段将这些想要泼脏水、乱质疑的记者的口封住。   甚至那位强悍自信的女强人即使现在还面带病色,但是她也镇定冷静、气势十足地放下话来:“我的弟弟,不是你们可以随便欺负的。”   在这种种多样的情况下,除了戚暮、闵琛、丹尼尔等一些与克多里比较熟悉的人外,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克多里留在英国的真正原因是为了维斯克·埃尔德。   总而言之,事情看上去暂时就这么风平浪静了,业内的音乐大师、乐评家、媒体记者都对克多里投去了不同程度的关怀,但是在此之中,反应最大的正是克多里的乐迷们。   他们在克多里的官方网站上进行留言祝福,也在推特、Facebook发起转发活动,希望所有人都来祝福克多里的亲人健康痊愈。也有热心的乐迷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联系克多里,只能将自己亲手制作的鼓励小礼物、明信片、信件寄去柏爱,希望柏爱能够帮他们转交给克多里。   当丹尼尔笑着说“我明天就把这些东西分批给你寄过去”的时候,克多里叹了声气,在电话里是这样回复的:“丹尼尔,还是……不要把这些东西寄给我吧。”   闻言,丹尼尔一愣:“为什么?!这些都是你的乐迷对你的祝福啊,有一些明信片我不小心看到了内容,真的写得很感人啊!还有那些小礼物,比如一个布偶的你,真是特别可爱!线头虽然缝得比较粗糙,但是看得出来是用了心,一针一线地缝出来……”   “不要说了,丹尼尔。”克多里忽然打断了丹尼尔的话,在后者的诧异中,克多里无奈地苦笑道:“不要……让我动摇了,丹尼尔。在他没有醒过来之前,我注定要辜负这些爱我的乐迷,让我自私一回吧,丹尼尔。”   沉默了良久,丹尼尔才轻轻应了一声:“好。”   对于乐迷媒体们来说,他们的消息都被封存得很好,关于“克多里在二月份就离职”的消息并不知情。但是对于戚暮乃至是多伦萨先生来说,他们都早已知道:柏爱已经没有了首席的事实。   甚至他们还知道,在今年第一季度的巡演结束后,柏爱将再次向全球选出一位新的首席。   柏爱的首席位置,绝对不比维爱的首席地位低,想来等四月份公开“柏爱招募首席”的消息后,全世界成千上百的小提琴家都死死地盯着这个位置,想要争夺高低。   这可是柏林爱乐乐团的首席,这是“天下第一团”的首席,这是奉行“不死不辞不变”的柏林爱乐乐团的首席!   这样一个乐团要想空出一个首席的位置,简直是难于登天,甚至在八年前克多里成为柏爱首席之后,所有人已经预见了这位伟大卓越的年轻小提琴家即将牵手柏爱数十年的未来。   二月下旬,经过柏爱乐团成员大会的投票批准,克多里·斯劳特正式辞去柏爱首席的职务,将这个位置空了出来。如今代替克多里领导乐团的副首席波尔水平还是不错的,但是他也自知自己不足以带领乐团。   在这样的情况下,聘请一个外来的新任首席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就在柏爱私底下悄无声息地准备起新任首席的招募活动时,那边,戚暮与维爱的第二次续约确定期限已经到了。陈凌频当初将戚暮的续约确定期限提前了整整三个月,安排在了3月1日,而如今,便再次到了这个日子。   诚然,与格拉特大师说得一样,戚暮的个人风格越加成熟,也越加的与维爱的原则稍显突兀。但是这样的突兀还是完全能够接受的,甚至在某些时候也能给维爱的音乐带去一些改变,让平静的水面荡起涟漪。   一年前陈凌频说戚暮与维爱再次续约的可能性不会高于五成,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戚暮这一年来与维爱的合作都非常出色,也获得了维爱乐迷的一致好评。在这样的情况下,陈凌频也表示,这次的续约可能性或许将高达八成以上。   但是就在3月1日的维爱乐团成员大会即将开始的前一个小时,早到的戚暮却被更早到的多伦萨先生叫去了指挥办公室。   浅米色与暖黄色相衬的颜色,让这间指挥休息室显得非常温馨自然。房间里头铺了一层薄薄的地毯,四周也有放置一些精致的装饰物,布置得简单清新。   戚暮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进入这间休息室的时候,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当时他受邀维爱领奏《蓝色多瑙河》,其间不免与多伦萨先生多加接触,于是两人便经常在这间休息室里商讨音乐。   而如今,当戚暮再次的走进这间指挥休息室的时候,多伦萨先生一如第一次时的热情,主动给戚暮倒了一杯温热的咖啡,用温和的笑容使他全身心的放松。   两人在沙发上坐稳以后,多伦萨先生抚着洁白光滑的白瓷杯壁,开门见山地说道:“小七,我们也合作了两年半了,这么久了,你恐怕也知道……我今天找你来是为了什么。”   面对再艰难的境地,戚暮也淡定从容地微笑道:“您是为了续约的事情,多伦萨先生。”   闻言,多伦萨先生却是轻轻摇头。   戚暮微微怔住,问道:“不是为了续约的事情吗,多伦萨先生?”   只见这位温柔平和的音乐大师微微摇首,直截了当地说道:“我叫你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和你谈续约的事情。小七,我是想和你说一说……解约的事情。”      第二百六十七章      温暖和煦的日光从硕大的窗户玻璃中穿过,投射进屋内。刚刚入春的维也纳此刻已经是群芳争艳,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馥郁沁馨的花香。   戚暮和多伦萨先生一起坐在窗边,他惊诧地抬首看向眼前这位平和温善的老人,竟然有些不明白,刚才对方到底说了什么。等过了半晌,他才嘴角微微颤动,轻声地问道:“多伦萨先生……您,不希望我和维爱继续续约吗?”   维也纳爱乐乐团是一个民主自由的交响乐团,无论是谁,都不可以直接决定乐团内任何一个成员的去留,更遑论是乐团首席的去留了,即使这个人是维爱的终身荣誉指挥艾伯克·多伦萨大师。   而如今乐团成员大会还没有召开,刚才多伦萨那番话的意思显然是在乐团其他成员表态前说明,自己希望戚暮与维爱解约了。这一点,多伦萨先生并没有否认:“是的,小七,我想……你应该与维爱解约了。”   即使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自己一向敬重尊爱的多伦萨先生竟然说出了这番话,戚暮也是心中陡然一空,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是好。诚然,多伦萨先生无法决定乐团成员们的投票,但是他的话,却会对这些成员造成很大的影响。   眼底闪过一抹失落,很快地戚暮便微笑着掩盖过去,他轻轻颔首:“好的,多伦萨先生,我早就预料到有这一天的到来了。”只是我不知道,这一天来得竟然会是这么的快。   青年的低落多伦萨大师自然都看在了眼里,这位温柔和蔼的老人认真地凝视着眼前的青年,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依旧如同年轻时一般的明亮,而其中蕴含的温暖却又强大的包容,却让人更加无法忽视。   戚暮并没有注意到多伦萨先生的表情,他低着头并未吭声,却听对方说道:“小七,我还记得……2017年的12月24日的那天晚上,我们在帕雷森剧院的指挥休息室里,你、我和华尔斯三个人一起谈话时候的场景。那天到现在……好像已经有两年半了吧。”   忽然听到这话,戚暮点点头:“是的,从那天到现在,已经快要两年半了,多伦萨先生。”   话刚说完,戚暮正打算表明自己对于离开维爱不会太过伤心、以后也会更加努力,却见多伦萨先生对他摇了摇头。   看着这位老人温善亲近的笑容,戚暮的喉咙里瞬间哽咽住,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多伦萨先生回忆道:“那个时候你和帕雷森剧院的合约还有不到一个月,我豁下老脸希望华尔斯能将你放走。华尔斯是一个很好的人、一个很棒的指挥家,他为了你的前途,放开了你、将你给了我和维爱。其实你并不知道,第二天华尔斯曾经私下里找过我,他告诉我,你将会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小提琴家,希望我能够接受你。”   这些话都是戚暮从来不知道的,但是此时此刻他听到这些话,却无法抑制一股股温热的暖流从心口流淌而出。   去年底他参加帕雷森剧院的平安夜音乐会的时候,华尔斯先生并没有和他说过这些话,反而严厉地督促他要继续努力,最重要的是别忘了经常回剧院看看。   世界上总有一些温柔的人,他们在你面前对你严厉苛刻,但是在你背后却给你提供你所看不到的帮助。   阿卡得教授是如此,法勒先生是如此,兰斯大师是如此,华尔斯指挥是如此……   而如今……   “小七,华尔斯能做到的事情,我想,我也应该能做到。”顿了顿,在戚暮惊讶的目光中,多伦萨先生笑开:“相比较于维爱,你自己也应该知道,你更适合柏爱。”   都说到这个份上,戚暮也不可能不明白,他惊讶地睁大双眼:“多伦萨先生,您是想……”   “我对克多里的事情很遗憾,但是我不得不说,小七,这是你的机会。”多伦萨先生认真专注的目光凝视在戚暮的身上,他语气郑重地说道:“我想……这个想法你在最近也肯定也有过吧,或许只是一瞬间的念头,但是你应该想过。”   戚暮没有否认。   “华尔斯先生当初将一个优秀出色的年轻人交到了我的手中,而如今,我希望能将我最隽拔的首席,亲手交给奥斯顿。小七,你的风格和奥斯顿更为贴近,你的音色与柏爱更为相近,我根本不可以为了自己的私心断了你的这次机会,这次能够让你有一个更大的进步的机会。”   戚暮喃喃道:“多伦萨先生……”   “所以小七,”一贯随和良善的老人轻轻颔首,露出一抹温和的微笑:“你到了与维爱解约的时候了。五月份的柏爱首席招募,你应该去,你必须去,而六月份,你就应该到柏林,寻找一个更适合你的天地。”   再多的话语都无法表述戚暮此刻的心情。   多伦萨大师说的没错,在克多里离职距今的一个月内,戚暮在与闵琛通电话的时候,当他听到对方说大概在五月上旬柏爱会举行首席招募活动后,他真的有想过自己去柏爱的可能性。   但是他目前在维爱的生活十分顺当,与乐团合作也很和谐,并没有什么隔阂变动,不出意外这次应该是能够继续续约的,甚至续约一年以上的时间都有可能。   然而今天,多伦萨先生却说:“你需要一个更加适合自己的天地。”   其实在昨天维爱的排练结束后,陈凌频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对戚暮这样说道:“小七,这次柏爱的首席招募是你的一次机会。你和维爱的风格确实远远不如与柏爱的那般和谐搭配。或许你担心克多里的事情,但是事实上即使埃尔德先生现在就醒过来,我想一年内克多里可能也无法回到柏爱。你知道的,作为一个顶级乐团,柏爱不可能空着首席的位子,等克多里一整年。”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一年,这还是最短的时间。”   戚暮皱着眉头回答道:“你今天上午也说,我与维爱续约的可能性大于八成。”   陈凌频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淡定地说道:“所以,这就看你有没有这个决心和自信了。如果你有这个去柏爱、提高自己的决心,同时也有认为自己一定可以成为柏爱首席的自信,那么……辞职吧,小七。”   陈凌频的话让戚暮一下子愣住,久久没有回神。   这要是让其他人听到了陈凌频的话,那恐怕整个古典乐坛都要震惊了!   竟然有人能够这么平淡无奇地对维也纳爱乐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说,你辞职吧!   那可是维也纳爱乐乐团!那是维爱的首席!是多少小提琴家梦寐以求的地方,却被这个人简单随口地说出一句“你辞职吧”!   对于这件事,戚暮并没有立刻给出答案。并不是说他没有这个自信,即使闵琛和柏爱的成员们不可能徇私,戚暮也相信自己与成为柏爱首席的水平。可是……   他要顾忌的东西更多。   诚然,即使他现在离开了维爱,副首席蒙萨也能很好地接过戚暮的担子,至少在几个月内不会出任何问题。但是戚暮一旦离开,就意味着维爱要再公开招募首席,重新选择一位领导乐团的小提琴家。   相处了两年半,即使知道自己离开这支乐团、去更适合自己的柏爱能够获得更大的提升空间,可是戚暮还是舍不得。舍不得多伦萨先生,舍不得维爱的成员,舍不得他们对自己的不舍。   昨日的情境依旧还在眼前浮荡,但是如今,戚暮却看着主动提出解约的多伦萨先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万千情绪涌现到了心头,温暖在四肢蔓延,到最后戚暮也只能捏紧手指,问道:“可是多伦萨先生,我如果走了,维爱……”   “维爱有我。”多伦萨先生笑道:“还有莫托尔,有蒙萨,有黛西……”   看着青年怔诧住的神情,多伦萨先生将眼中的不舍掩饰住,笑着颔首:“小七,华尔斯能做到的事情,你也给我一次机会吧。一个优秀的天才不应该被任何一个乐团禁锢住,他需要成长进步的空间,所以,小七……让我也尝试着放手一次。”   戚暮曾经说过,世界上从来不可能有人舍得拒绝纽爱指挥斯威尔先生。这句话放在多伦萨先生的身上,也依旧适用。   真正的温柔都是浸入了骨子里的,他不是一时强装出来的伪善,而是在这么多年的相处中无微不至的关怀。   正如这次的放手,也是多伦萨先生的温柔。   在接下来的维爱乐团成员大会上,当主持会议的塔克曼先生刚说完“接下来就开始对首席戚暮的续约问题进行投票”,忽然便听始终坐在他身旁、不发一言的多伦萨先生轻轻咳嗽了一声,让全乐团的成员都将视线聚集了过去……   不包括戚暮。   他已然知道多伦萨先生将会说些什么话,也知道这番话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而一旁的第二指挥莫托尔先生也略有预感地看了看多伦萨和戚暮,似乎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在维爱上百人的目光注视中,这位维爱的主心骨、终身荣誉指挥站立起身,用平静温和的语气说出了一番长长的话。   在他说话的过程中,维爱所有人都十分尊敬地屏住呼吸,认真地听这位指挥大师发表自己的观点。但是当他说了一半、意思也稍微明显了以后,越来越多的成员纷纷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戚暮。   他们可爱的吉祥物小七,此刻正低着头,看不见表情,一声不吭。   有些感性的女成员已经咬住了下唇,有些难过的眼眶发红;而第一小提琴组的理查更是直接哽咽起来,难受得哭了出来。   到最后,多伦萨先生用一句话来总结:“猎隼需要的是山峰间自由无垠的天空,即使海洋再好,也不是猎隼的归宿。让一只雄鹰去往他该去的地方,是每一个爱他的人所应该去做的事情,也是作为一个朋友、一个长辈、一个同僚,所可以尽到的一份心意。”   “我想……我要说的已经结束了。”   “塔克曼,继续投票吧。”      第二百六十八章      2020年4月,维也纳爱乐乐团的第一季度的巡演正式开始。   所有乐迷依旧如同以往一样,热情洋溢地迎来了维爱这一届的演出季。从第一站巴黎开始,热诚兴奋的乐迷们让维爱的音乐会场场爆满,迎来了一次次更加辉煌的演出。   这一次的巡演是由多伦萨先生和莫托尔先生轮流指挥,以小提琴协奏曲为主题,这支世界顶尖乐团走过了五个欧洲大城市,最后回到了自家的大本营维也纳。   当维爱走到最后一站的时候,已经是五月上旬,此时此刻整个欧洲乐坛都陷入了一种狂热激动的氛围中——并不是因为维爱的最后一次音乐会,而是因为柏爱在4月30日于官网上宣布,将在5月中旬向全球招募新的小提琴首席。   4月底,当柏林爱乐乐团在自家的爱乐音乐厅结束了本季度的第一次巡演后,第二天,他们便发布了这条公告。   柏爱的官网每日访问量都是过万的,无论是世界各地的古典爱好者、还是业内的媒体记者、音乐节、乐评家,每天都会访问这些大乐团的官网,看看他们的最新消息。   就在那公告发出后的一分钟内,便有人发现了这条信息。从此便如同地震海啸,疯狂地席卷了整个古典乐坛,在平静多日的世界古典音乐界掀起了可怕的狂风暴雨。   其实早在三月份的时候就有人猜测,柏爱迟早会再次选拔新任首席。毕竟在那封表明克多里辞职的公告中,并没有说明克多里什么时候会回来,而柏爱的首席也不可能一直空悬,早晚会让新的小提琴家顶上。   而所有人也都在柏爱这一季度的演出中发现,即使奥斯顿·柏特莱姆的指挥一如既往的出彩,柏爱钢铁金属般的音色也并未蒙尘,但是与前任首席克多里·斯劳特相比,他们的副首席波尔实在是欠缺了一些出彩的地方——   无功无过,这是对波尔最客观的评价。   因此,寻找一位更加优秀的首席,是柏爱的当务之急。   柏爱小提琴首席的报名还是比较苛刻的,首先得有在大乐团任职一年以上的经历,接着得有业内知名音乐家的推荐信,必须拿过国际级小提琴大赛二等奖以上级别的奖项,最后,还不接受年龄60岁以上、20岁以下的报名。   “不死不辞不变”,这条原则柏爱现在不会改变,以后也不会改变。   所以,如果新任的小提琴家是60岁以上,那么先不说这位老先生是否能承受柏爱高强度的排练练习,他在柏爱能够任职的时间恐怕也不会长久,很快又要再次寻找新的首席。   其他的报名条件也是非常重要的,假设你只是一位自由小提琴家,柏爱不会有时间培养你与乐团合作、带领乐团演奏的能力,所以你必须自身就有这方面的基础。至于其他方的推荐信、奖项这些,则是由乐团成员一致提出的零碎条例。   柏爱的首席,怎么能够不如其他成员呢?   要知道在柏爱的上百名成员,几乎各个都是世界顶尖音乐学院毕业的,拿过两个以上国际大奖。就算是拥有这样的条件,都不一定能够保证进入柏爱,更何况是没有满足这些条件的?   然而,即使是条件如此苛刻,全世界也有上百人在柏爱官网投递了报名资料,而其中,没等戚暮下定决心,陈凌频某一天就淡定冷静地告诉他:“我已经帮你把报名材料递交上去了,里德·阿卡得大师、法勒大师、兰斯大师联名推荐。”顿了顿,陈凌频一脸可惜地说道:“真遗憾,闵琛先生需要避嫌,否则在我联系他的时候,他非常真诚地愿意为你写一封推荐信。”   戚暮:“……”   事已至此,戚暮摇摆不定的心总算是彻底稳定下来。   早在3月1日的维爱乐团成员大会上,“戚暮是否续约”的投票便以压倒性的优势得出了结论。赞成票只有5票,弃权票3票,而反对票……高达125票。   投出3票的弃权是戚暮,5票的赞成票不知道是谁,而反对票竟然惊人地达到了一致。   上一次维爱乐团成员大会的投票率达到95%以上,还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是投票“是否同意艾伯克·多伦萨担任首席指挥”,而如今再一次出现如此骇人的投票率,竟然是在与戚暮解约的投票上。   然而,即使这125张票的主人成功实现了自己的期望,但是他们却没有一个人能够高兴起来。在当天晚上多伦萨先生主张的聚会派对上,喝多了的小提琴乐手理查红了眼睛,忍不住地拉了戚暮说了许久。   当他哽咽着说到那一句“小七,我好舍不得你”的时候,一旁的维爱众人终于再也忍受不住了。在今天早上多伦萨先生暗示他们“柏爱即将开始选拔新任首席,戚暮更加适合柏爱”前,他们都想好了一定要将赞成票投给小七。   但是多伦萨大师的那番话真的是点醒了他们。   柏爱急切地需要一位优秀的首席,而这对于戚暮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在这两年中,无数音乐大师、乐评大师都纷纷表示,戚暮的小提琴更适合柏爱,在柏林爱乐乐团,他会拥有更大的提升空间。   既然如此,为何不放任这位注定能够登上巅峰王座的年轻小提琴家,去追寻更加广阔的天空呢?   就像多伦萨大师说的那样,维爱从来不比柏爱差。但是如果说维爱能给戚暮的是一片汪洋大海,那么柏爱能给戚暮的则是高峰间的广阔天空,作为凶猛尖锐的猎隼,戚暮需要的从来不是海洋,而是山峰。   从四月到五月的巡回音乐会,一路演出而过,所有维爱成员都其乐融融,非常和谐。但当最后一场在维也纳金色大厅开展的巡演快来到来的时候,就算再怎样乐观,他们也不免地经常表露失色。   这应该……是他们与小七合作的最后一场音乐会。   当这场音乐会结束后,虽然小七和维爱的合约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但是他已经要赶到柏林参加柏爱的首席招募会,从此以后便再也不会与维也纳爱乐乐团产生太多的交集。   没有人怀疑戚暮是否能通过柏爱的首席选拔,如果连小七都无法通过,那世界上还有谁能够通过这次的招募大会?!   这可是他们维爱的首席小七!这是他们最喜欢的小七!   柏爱那群混蛋得是瞎了多少年的眼,才能错过他们如此优秀可爱的小七!   于是,在维爱上半年的最后一场巡演即将到来之际,戚暮在排练厅里见到的最多的便是成员们哀怨凄恻的眼神,从排练厅、后台、休息室、咖啡厅的各个角落向他看来。   小七,我一点点都不舍得你。   qaq嘤嘤嘤好难过,小七以后记得多回维也纳看看我们。   不要被柏爱那群年轻的毛孩子带坏了,他们都没有我们爱你!   ……   戚暮:“……”   所以说,你们是在承认柏爱的平均年龄线比维爱低了好几岁了?   虽然心中是又好笑又无奈,但是面对这些成员们幽怨如同情窦初开的少女的眼神,戚暮的心中除了深深的哭笑不得,更多的还是感动与感谢。   感谢这些成员们在这两年半的时间里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怀,感谢他们对自己的认可与赞同,感谢他们在大大小小的演出中对自己的支持与帮助,感谢他们……   为了自己的未来,放他离开。   千言万语汇聚在一起,最后成为了一句:“今天来我家吃饭吧?”   维爱众人:“!!!!好好好,我们今晚就去!”   维爱的成员们是将难过挽留都埋藏在了心里,而拥有着多年阅历经验的多伦萨先生,则将自己的一些心得教授给了戚暮。   “我在年轻的时候曾经与柏爱合作过,也有幸受过邀请,指挥过这支乐团。那时候……还是卡拉扬在世的时候。”   戚暮轻轻颔首:“是的多伦萨先生,我没记错的话,是1985的柏爱森林音乐会,当年才31岁的您作为特邀指挥,领导柏爱进行了一场盛大出彩的演出。”   多伦萨先生微微一笑:“小七,你记得比我还清楚啊。是的,是那一年,我当时还是波士顿交响乐团的客座指挥,等到95年才正式进了维爱,开始指挥这个乐团,这一晃眼,就是二十多年过去了。”   顿了顿,多伦萨先生又语气严肃地说道:“柏爱最显著的特点,就是浑厚纯净的音色。他们的音乐就仿佛是柏林最干净的空气,从未有过一丝杂音,从未有过一点混沌,始终单纯如一。而在奥斯顿执棒柏爱的这十多年时间内,这种特质更是发挥到了巅峰。”   安静宽敞的指挥休息室里,年轻俊秀的音乐家认真地倾听着,而微笑温和的老人也继续说着:“小七,我想应该不用我向你多表述奥斯顿的音乐风格了,世界上大概没有一个人会比你更加了解他的音乐风格,因为……你们真的很相似。我不知道这种相似到底是源于什么,但是这真是一个美丽的巧合,一个上帝遗留下的完美意外,相似的风格能让你们得到毫无间隙的配合,让乐团更上巅峰。”   “而如今,我想你更需要了解一些关于柏爱乐团本身、以及他们的招募会的情况。这些奥斯顿为了避嫌,是不可能和你说的,对吧?”   戚暮点点头:“是的,我和闵琛在最近的通话里,没有提到过这个话题。”   多伦萨大师了如指掌地颔首:“对,他要避嫌,但是……我从来不需要。柏爱是一个又善于创新、有的时候又一成不变的奇怪乐团,所以我来和你谈一谈,关于他们招募会的事情吧。”      第二百六十九章      柏林爱乐乐团成立于1882年,至今,已有138年的建团历史。   虽然这支乐团比德累斯顿交响乐团、维也纳爱乐乐团等历史短暂,但是自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以后,它便被公认为世界第一乐团,将古典音乐的霸主地位收入囊中。   成熟干净的音色,古典正统的音乐风格,让这支乐团在面对任何类型曲目的时候都能得心应手,表现出只属于柏林爱乐乐团的风范。   创新,是柏爱的重要特色之一。   进入21世纪以后,这支乐团正好迎来了一大波的换人,新鲜血液注入进来,让这支乐团拥有了蓬勃向上的朝气,并在其后的二十年挑战多种不同风格的曲目,让本就顶尖的地位更上一个台阶。   但是传统,也从未在这支乐团的身上消失过。   柏林爱乐乐团虽然没有维也纳爱乐乐团那样极致的自由民主,但是乐团成员大会也是经常举行的,乐团的成员们拥有决策乐团大事的权利,每加入一个新成员,都必须在所有现任成员的面前进行演奏,最后众人投票决议对方是否可以加入柏爱。   实习成员如此,那么乐团的首席更需要如此。   当5月中旬柏爱的首席招募会正式开始后,世界所有媒体人、音乐家的目光都投入到了这片郁郁葱葱的柏林大地。他们在期待着这场招募会的开始,也都在好奇:到底是谁有这个荣幸,成为天下第一团的新任首席。   截止5月1日的报名终止线,全世界一共有231名小提琴手进行了报名。柏爱自然不可能让这么多的乐手都涌进自家总部,放任招募时间延长十几天。于是在招募会开始前,就由乐团成员大会开了整整两天的会议,对这231名小提琴手进行了一个投票筛选。   这样的投票,自然是非常残酷的。资质一般的不要,履历一般的不要,在世界乐坛根本就没听说过的更是不要,最后一共从231名报名者中筛选出了20名候选人,向他们发出了最后的通知邀请函。   而戚暮,必须是其中之一。   闵琛和丹尼尔是早就知道戚暮的经纪人陈凌频直接为他报名的,而当柏爱的成员们看到戚暮的名字时,都彻底地吓傻,各个呆愣地转首看向了坐在会议桌主席位上的指挥。   俊美淡漠的男人微微昂首,气质清雅高贵,即使被这么多人的目光注视着,他也面不改色、波澜不惊地抬首看着大屏幕上的报名者资料,仿若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一般。   闵琛淡然从容的举止让柏爱众人纷纷不知道该如何去抉择,而当第一个人惊讶地发现“诶,指挥没有给小天使写推荐信吗?”的时候,所有人这才一下子明白了自家指挥先生的态度——   不放水、不包庇,在招募会上,闵琛从来都不认识戚暮。   面对自家指挥这样的态度,柏爱的成员们自然也学着他一样,用客观公正的眼光去看待戚暮的报名资料,对其进行审核与投票筛选。这不看就算了,一看……吓·一·跳!   12岁参加帕格尼尼国际小提琴大赛,获得二等奖;13岁参加梅纽因国际小提琴大赛,获得当年的第一名;14岁与维也纳交响乐团合作,初次登上金色大厅的舞台,在世界乐坛崭露头角……   从15岁以后,戚暮的人生履历突然之间断了好几年。但是让这些成员更惊骇的是,如果说15岁以前戚暮的经历还能够让人接受,毕竟这些经历和克多里的相比,确实还要逊色几分。   但是在戚暮21岁重回古典音乐界后,他的发展简直比坐了火箭还快,噌噌噌得让人甚至都跟不上节奏!   在华夏一流乐团b市交响乐团担任副首席半年,作为特邀嘉宾与纽约爱乐乐团、s市交响乐团进行过演出。这还罢了,21岁嘛……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人,还算正常、正常。   但是在此之后,当戚暮来到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进修后,他的进步速度已经快到非人类了有没有!先是拜了里德·阿卡得为师,在全院测评中三次选拔、三次第一,最后一次还获得了学院有史以来的第一个满分!   接着,戚暮在德累斯顿交响乐团训练了一个多月,再担任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乐团的首席,在巴黎爱乐音乐厅进行演出。毕业以后,到了维也纳,担任怕累森剧院乐团的首席半年,获得一致好评,然后……才23岁,他就成为了维爱的副首席啊有没有!   什么?副首席还不够厉害?毕竟克多里22岁就成为柏爱的副首席了呢。   那……23岁的维爱首席小提琴家怎么样?!   连被称为“五十年难得一见的音乐天才”的克多里,都是在25岁才成为柏爱首席的啊!而戚暮23岁就成为了维爱的首席小提琴家啊!!!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所有柏爱成员默默地在心里内牛满面。   虽然他们以前就一直觉得小天使便是天姿出众、超群拔类,但是现在将这些事件全部都放在一起统一地看看,这根本不是人能做到的好吗!   上帝也太偏心了好不好,柏爱众人深深地相信:20年内……不!是50年、100年内,再也找不出这么一个耀眼不凡的音乐天才了好吗!   你说这样的报名者是不是应该通过筛选?   那必须啊!   在自惭形愧的哀怨眼神中,全体柏爱成员共132票的通过了戚暮的报名资料,让其成为了20人之一。不过戚暮的邀请函并不是由丹尼尔统一管理的,某个男人自作主张地将寄出邀请函的任务(只有戚暮一人)接过手去。   对此,丹尼尔忿忿不平地骂道:“一共20个人,你就拿走小天使一个的,这哪儿公平了!说好的民主公正呢?说好的绝不偏私呢?说好的一定会避嫌的呢!!!!”   闻言,冷峻淡漠的男人抬眸轻轻扫了金发经纪人一眼,语气平静地说道:“另外19个人,是我的爱人吗?”   丹尼尔:“……”   “嗯,不是。”   “……啊?!”   “所以,我为什么要亲笔给他们写邀请函?”   “……”   问题是你说好的绝不偏私、坚定避嫌呢!!!!   当戚暮收到从柏林寄来的招募会邀请函的时候,他正与多伦萨先生商量着如何更好地交接工作、是否需要再将他过往的一些资料都传接下去。   多伦萨先生的助理罗曼拿着一封烫金火漆的邀请函进了指挥休息室,他径直地将那封信交给了戚暮,在得到了后者的一声道谢后,罗曼沉默犹豫地看了青年许久,最后还是无奈地转身离去。   “哦小七,这难道是招募会的邀请函吗?丹尼尔真是太有心了,之前塔克曼准备维爱副首席招募会的邀请函的时候,做得可没有这么华丽,这可与他们柏爱一贯简约素雅的风格不符合啊。”   见到这封邀请函,多伦萨先生也好奇地放下了手中的资料,起身坐在了戚暮身边。他也想看看这次的首席招募邀请函将会是什么模样,毕竟这样一封华美精致的信件,真是让人不得不产生好感。   对此,戚暮并没有避让的意思:“这封邀请函确实做得非常精美,丹尼尔有心了。”   一边说着,戚暮一边打量着这封薄薄的邀请函。只见这外层信封不知用的是什么纸张,摸上去细腻温润,仿佛是最上好的小羊皮,质感醇厚。在信封的边沿,用了精致的烫金工艺,一道鲜红色的火漆上烙印出繁复多样的花纹,也将信封阖上。   戚暮的目光只在那枚火漆印上停留了半秒,如果他知道自己在未来的几分钟内到底遇见什么,那么他绝对绝对绝对不会轻易地忽视这枚火漆印,忽视上面那熟悉的花纹!   这根本不是柏爱简约大方的乐团徽章好么!   这是柏特莱姆家族的家徽啊啊啊啊!!!   但是此时此刻,戚暮却没有想到这些。于是他轻轻地将火漆印剥开,然后打开信封,将里头的卡片纸取了出来,一边对多伦萨先生说道:“这卡片纸摸上去也非常舒服,多伦萨先生,我想丹尼尔这次真的是下了苦心的。”   闻言,多伦萨先生一边好奇地看向那卡片纸上的内容,一边笑道:“是的,在做事精致、追求完美这个方面,塔克曼恐怕真的是不如丹尼尔了,他需要向丹尼尔好好学习学习。”   远在柏林的丹尼尔:“阿秋!”   将卡片纸取了出来以后,戚暮没有想太多地直接就翻到了正面。接着他低首一看,在看到第二个字的时候,笑容彻彻底底地僵硬在了脸上,浅琥珀色的眸子也猛然睁大。   只见这卡片的左上方被人用漂亮的花体字这样写道——   致——   我的爱人戚暮:。   戚暮:“……!!!!!”   多伦萨先生:“(°o°)!!!”   那字笔力劲挺,如鸾翔凤翥,飘若游云。写着的是德文的花体字,但是却颇有华夏的笔墨意蕴,很明显这人用的并不是西方传统的羽毛笔,而是华夏古老的小楷笔。   写字的人将华夏的古老韵味与西方语言的花哨繁复结合在了一起,就算是一向擅长花体字的多伦萨大师都不得不承认:这字写得真漂亮!   但是字写得漂亮有什么用啊!!!!   这都写的是什么不正经的内容啊啊啊!!!   2020年5月20日,在柏林爱乐乐团总部等你。   多日不见,非常思念,爱你。   你的爱人,闵琛。   ……你早说是情书,谁会当着多伦萨大师的面打开啊!!!   一脸“原来如此,奥斯顿真浪漫”的多伦萨大师感慨道:“哦小七,你真是太幸福了。没想到这竟然是奥斯顿亲手写的邀请函啊,连邀请函都要表达他对你无限的爱意,这简直太罗曼蒂克了!”   脸颊滚烫、一向内敛的戚暮:“……”   不把邀请函当情书送过来,会·死·吗!   (┙>∧<)┙へ┻┻!!!!      第二百七十章      柏林爱乐乐团对于最后选定的20位报名者的资料是保密的。除了柏爱成员和这20人以外,没有人知道到底是哪些人入选。当然,戚暮这个是例外,在之后的几天中,多伦萨先生总是意味深长地从各个角度看着戚暮,感叹一句:“奥斯顿真是太浪漫了!”   戚暮:“……”   浪漫什么啊!!!!   5月20日是柏爱首席招募会开始的时间,而戚暮与维爱的合约则是于5月31日停止。于是在五月上旬到中旬的这段时间里,他尽可能地将自己的职务与维爱的副首席蒙萨进行了对接,就像当年安东尼先生教自己的那般,毫不保留地分享了自己的经验。   蒙萨并未担任维爱的首席,在戚暮离开后,他只是暂任首席。不说多伦萨大师是否认可他的实力,连他自己也知道,在几个月、半年内担任维爱首席他还是能够承受的,但是时间一长,以他的实力恐怕无法胜任这个职务。   这并不是说蒙萨领导乐团的能力不高,而是因为作为首席,你必须拥有超越乐团所有人的水平实力,这样你才能在练琴以外,将精力和时间空余出来放在领导乐团排练上。   不过对于新任首席的招募,多伦萨大师倒不是很着急。面对戚暮的担忧,这位温柔和顺的老人和蔼一笑:“小七,这你就不用担心了,蒙萨也维爱合作这么久了,他的一些方面我还是了解的。我会给他半年的时间,如果明年初他还是无法成长为一位出挑优秀的首席,我们会再考虑招募的。”   对此,戚暮的反应是:更加用心地教导着蒙萨。   这对蒙萨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只要他能把握住,那么未来将会不可限量。   虽然戚暮是这么想的,可是性格豪爽的蒙萨却是大大咧咧地挠了挠头,笑哈哈地说道:“嘿小七,你不用为我操心了,首席这件事真不是人干的,我顺其自然就好!说不定等半年以后,会有哪位和你一样的小提琴天才横空出世呢!我觉得自己更适合辅佐首席,哈哈!”   听着这话,戚暮真是深感哭笑不得。幸好蒙萨没有一个像陈凌频那样苛刻严厉的经纪人,否则就他刚才那番话,陈凌频就他冷笑着和他分析局势,让他硬生生地把刚才说过的话,一字不差地全部吞进肚子里去。   当5月中旬维爱的一系列事务忙完后,多伦萨先生难得慷慨地给全体成员放了一个长假:直到六月,大家都可以随意地休养生息,养足精力,回来再去参加音乐节邀请。   往常在假期开始的前一日,大家都兴奋激动地难以自制。但是这一次,当多伦萨先生宣布了长假即将开始后,维爱所有成员都稍稍沉默了几秒,然后统一齐整地将目光转向了那个站在第一小提琴组成员中间的青年。   在排练厅明亮璀璨的舞台灯光下,青年立体精致的五官不由柔和了几分,他提着唇角轻轻地笑着,目光温柔包容,一如初见时的生动。   两年半前,这个年轻的小提琴家来到了维爱这个大家庭,给他们带来了新鲜活泼的气息。或许有的人一开始还用试探性的目光去审视这个年轻人,看看他到底有没有带领整个乐团的实力,但是很快,他们都情不自禁地被这个孩子吸引过去。   总有那么一种人,你连和他比一比的心思都提不起来。   论天赋,小七拥有着超越维爱几乎所有人音感与情绪、技巧。而论勤奋,维爱众人纷纷默认,他们比小七差得太远。   在这两年半的时间内,这位年轻的首席将他们每个人音乐的特色、缺点全部吃透,针对了每一首曲子给他们自己的指点建议。毕竟隔行如隔山,或许这个孩子的建议并不一定每次都奏效,但是大多数时候,维爱的成员们都感受到了自己一点点的进步。   他们与乐团的合奏更加默契了,对于同伴的琴声更加熟稔。甚至当两年半以后的他们再回顾曾经的自己,这才发现在这位年轻的首席的帮助下,他们进步得到底有多大!   每次积累一些,每次进步一点,到最后他们几乎都有了质的提高,成为了一个崭新的自己。   乐于帮助乐团成员,这是一回事,小七带给维爱最大的另一个改变,就是那不断奋斗前进的动力。   世界上的每一个顶级乐团都几乎有上百年的建团历史,即使他们再过努力,也不免缺少了一种想要向上继续攀爬的决心与毅力。   再往上走……还能到哪儿?   维也纳爱乐乐团已经站立在古典音乐界的顶尖,虽然并没有得到柏爱那样“天下第一团”的称号,可是他们站得已经足够高,你说还能去哪儿?   但是,当小七来到这个乐团后,维爱的成员们却渐渐发现自己找回了曾经的激情。   刚离开学院的时候,他们每个人也对未来抱有无限的憧憬与期望。期待自己的音乐能被更多人喜欢,期待自己能走得越来越远,甚至是期待自己能成为世界上最伟大的音乐家!   可是时光无情的磨砺,让他们渐渐丧失了那份曾经拥有的活力。日复一日的排练、演出、采访、练琴,让他们渐渐觉得自己的人生或许就该这样结束,因此也不再想着拼尽全力去再努力一把。   然而,当他们发现自己的首席在拥有超越自己的实力、并且还那般不停努力后,“我是不是无法再前进”这个念头,在所有维爱成员的心中都渐渐动摇起来。   这两年半内,很多成员都更加勤奋认真地努力起来,在乐团的日常演出外,他们有的时候还会进行一些独奏演出、自己录制唱片。所有人回首一看,这才发现这两年半里的自己,与过往竟然有了截然不同的改变!   不再庸碌普通地度过自己的人生,而是尝试着创新与改变!   就像无数乐评家、音乐大师所说的那样,维爱在这两年半内的变化,已经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如果说上个世纪他们与柏爱几乎并肩,那么在上个世纪末,他们便渐渐的落后于那个“天下第一团”。而如今,他们却用极快的速度赶上了自己的老对手,几乎快要与对方再次齐头并进!   这种改变,或许在戚暮离开以后,也不会有任何变化了。   因为这个孩子已经让他们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曾经充满热情的自己,那么在此以后,他们便再也不会迷茫,他们会守候着那个认真专注的自己,迎来更加美好的明天。   而这一次的长假,多伦萨先生说得十分轻松愉悦,但是所有人都知道——   长假一结束,他们就再也无法在乐团里看到自家这位年轻的首席了。   今天,或许就是他们的最后一次排练。   失落不舍的情绪渐渐笼罩在每一个乐团成员的心头,感性一些的成员已经瘪着嘴,低头挡住了自己发红的眼眶,一声不吭。而更加感性一点的——比如理查,直接给了身边的青年一个大大的拥抱,一边哽咽道:“小七,我真的好舍不得你啊qaq!!!”   维爱众人:“!!!!!”   你简直无耻!!!!谁允许你去抱小七的!!!!!   你这是乘虚而入!凑不要脸!!!!   理查的这个行为,让戚暮忍不住地噗哧笑出声来,他干脆就直接展开双臂给这个著名的“维爱眼泪狂魔”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安慰道:“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嗯,放心,我以后会多回来看看的,我可还要多听听维爱的演出呢。”   理查抽着鼻子,点点头。接下来,终于看不下去的维爱众人纷纷将吃小七豆腐的理查挤到一边,然后各自与戚暮说这话。   “小七,柏爱那群家伙可都很没节操啊,你要注意点啊!”   “就是就是,他们年轻人多,整个乐团都是嘴上没关子,他们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   “喂艾克,小七要告诉你干嘛,你忘了柏特莱姆先生是谁了吗?”   ……   诸如此类的话,让戚暮忍不住无奈地笑了起来,但是更多的感动却充斥在他的心头。   等到所有成员都与自家首席交换了一个温柔的拥抱后,在多伦萨先生的建议下,他们纷纷拿起了自己的乐器,准备为自家首席合奏最后一首送别曲。   虽然只有一首曲子,并且是临时决定演奏的,但是这首曲子的表演地点却放在了维也纳金色大厅。这就是驻场乐团的好处,在没有其他乐团、音乐家租用金色大厅的时候,维爱可以通过手续直接申请使用这个舞台,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而这一次,当多伦萨先生借用特权、用最快的时间得到了批准后,维爱所有的成员们依次走上了这个璀璨夺目的舞台。他们没有一个说话,神情庄重认真,脚步轻缓地走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上,然后轻轻坐下。   金色大厅的上千个座位上,只在前排坐了一些人,他们是维爱的乐团经纪人塔克曼先生,第二指挥家莫托尔先生,第三指挥家纳扎特洛夫斯基,指挥助理罗曼……   整个维爱,包括工作人员的在内的所有人已经达到了两三百人,此刻除了台上的成员外,他们都齐齐坐在舞台下,等待着这支世界顶级乐团进行自己的演出。   这一次,指挥先于小提琴首席走了出场。   当走到属于自己的指挥台上后,多伦萨先生转首看向了帷幕后面的位置,接着,那个挺拔清俊的青年便拿着小公主“伊蒂丝”,微笑自信地走上了舞台。   没有更多的言语,没有更多的交谈,戚暮坐在了那个属于自己的椅子上,转首看向乐团里的每一个人。他们的视线齐齐交汇,带着对这位年轻首席的祝福,众人微笑着颔首。   当多伦萨先生的指挥棒抬起时,霎时间,轻扬愉快的乐声在舞台上奏响。   那声音宛如顺畅绵柔的丝绸,轻轻地划过每一个乐手的双手,传遍了金色大厅的每一个角落。那是一条蜿蜒流长的美丽多瑙河,碧蓝色的波光在海面上温柔地闪烁,熠熠生辉地点缀出一个美好的晴天。   音符四散在空气中,好像钻石一样闪烁着细小的光芒,每个人都微笑着演奏着这首他们最熟悉的圆舞曲,用最美好的《蓝色多瑙河》,送别着自己最喜欢的首席。   你的未来会更加耀眼,你将会拥有更加美丽的明天。      第二百七十一章      与柏爱强硬正统的音乐风格相似的是,他们对于媒体的公关处理也十分强势。在选拔出本次的首席前,绝对不公开报名者的相关资料,不公开审核流程,不公开面试场景。   而欧洲的各大媒体早已习惯了这支乐团我行我素的处事风格,他们开始挖空心思地寻找本次招募会的蛛丝马迹,想要从中观察出一些招募会的信息。   但是……如果能够让他找到,柏爱的公关部那还用吃饭吗?   于是在2020年5月20日的时候,当所有媒体记者们都还在暗搓搓地观察着柏爱总部的相关动态的时候,丹尼尔和乐团第二指挥查尔·利特斯就在柏林会议中心举行了一场记者招待会,将这些好奇不已的记者朋友们全部呼唤了过去。   等到他们全部到场后……整整四个小时啊!以丹尼尔为首的几个乐团高级人员就在那儿磨嘴皮子,始终没透露出来什么重要信息,让原本兴致冲冲的记者们浇了一头冷水。   “……”   四个小时的青春啊!   你拿什么来陪我们啊!!!!   然而这些记者此刻万万没想到的是,在柏林爱乐乐团的总部大楼,恰恰就是那最危险的地方,此刻正悄悄展开了一场安静紧张的招募会。   全部的20名报名者各自拥有自己的准备室,由专门的工作人员带领着他们,按抽签顺序进入柏爱第一排练厅,等待演奏和面试。这20人各自不知道互相的存在,或许也只有戚暮“走后门”得知,本场招募会一共有20个入围者,而闵琛却没有告诉他另外19人是谁。   当戚暮被带领到了准备室的时候,他所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抽签。柏爱的成员几乎没有一个不认识戚暮的,但是此时此刻这位年轻的男工作人员也是板了张脸,没有和戚暮多说一个字。   这是首席招募会,本次招募会的结果可能会产生柏爱未来几十年内的首席小提琴家。这件事情实在太过重大,即使是工作人员也不得不拿出十二万分的认真与仔细,严阵以待,绝不徇私。   对此,戚暮表示十分认同。于是他也郑重认真地对那位工作人员点点头,然后准备好抽签。但是在下一秒,却听这位工作人员语气平静地说道:“戚先生,你是第20位报名者。”   戚暮:“……”   过了半晌,戚暮无奈地问道:“我似乎……还没抽签?”   那工作人员鞠了一躬,道:“这是指挥内定的。”   “……”   等到那个工作人员走了以后,戚暮才哭笑不得地将自己的琴盒放在了准备室的桌子上,打开了深红色的琴盒,将小公主“伊蒂丝”轻轻地取了出来。   这恐怕是闵琛第二次给戚暮开后门了——第一次是告诉他一共有20名报名者,但是这个如果也算是后门的话,那么世界上恐怕再也没有更憋屈的后门了有没有!   众所周知,在这样一场招募会上,越是最后上场的报名者,越是不占优势。   首先是审核者的精力问题。每个报名者都注定会经过长时间的面试,这对报名者是一种压力,对审核者更是。所以当戚暮进入排练厅的时候,恐怕面对的将会是一群精神疲累的柏爱成员。   其次就是对音乐的感知问题。再美丽的音乐,当你连续听上一整天以后,都会不免地产生一点疲惫麻木的心理。或许在前十位报名者演奏的时候,柏爱成员们还能认真仔细地观察倾听,而到了后面十位报名者的时候,他们的兴致便会大打折扣,眼光也会更加苛刻。   所以说,被迫抽中第20名上场次序的戚暮,可以说是在本次招募会上完完全全地身处劣势。   然而,戚暮对此却一点都没有在意。   他从容不迫地调准了琴弦,将松香轻轻地擦好,接着便在准备室里稍微试了试音色。   当美丽悠扬的琴声从准备室薄薄的门板中穿透出来的时候,戚暮绝对不知道,门外此刻竟然聚集了一大堆的柏爱工作人员,神秘兮兮地凑在门口处,偷听着委婉优美的琴声。   当一首曲子结束后,他们情不自禁地感慨道:“小七的小提琴真是好棒啊!”   “真的是太美了!”   “我刚才看到小七提着的好像是‘伊蒂丝’,就是那个声音高昂柔美的小公主吗?!”   ……   19位报名者的面试审核,足足持续了一整天,才正式结束。   当戚暮被面无表情的工作人员带领着往柏爱的第一排练厅走去时,他一手提着自己的琴盒,一边往走廊一旁的落地窗看去。   此时已经到了傍晚,初夏瑰丽美艳的云霞将天空染成了多彩的绚紫色,在临近地平线的地方又显得有些粉红,轻薄如棉絮的云朵铺遍整个天空。在这样华美的景色之下,是柏林葱葱郁郁的森林,雄伟恢宏的勃兰登堡门,狭长美丽的菩提树下大街……   “戚先生,到了。”   工作人员的声音让戚暮一下子从那般唯美动人的景色中清醒过来,他怔然地看了那工作人员一眼,接着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第一排练厅的门口。   心中涌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向那位工作人员道了谢以后,戚暮便走到了那扇门前。他的手指在门把手上停留了一会儿,接着,是毫不犹豫地按下、推开。   当大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排练厅中的上百人都将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了站在门口的青年。对此,戚暮镇定冷静地微微颔首,接着举止优雅地慢步走上了舞台。   之前多伦萨先生和戚暮普及的时候曾经说过,柏爱的招募会有一点很奇特,那就是无论乐团要招聘什么样的成员,他们所有成员都会到场,上百人一起来审核对方,用投票来决定对方的去留。   而如今,在柏爱第一排练厅的座位席上,便是按照各自乐器组的方位坐满了柏爱的成员。前排左侧是第一小提琴组,前排右侧是第二小提琴组,后方依次坐着的是中提琴组、低音提琴组、大提琴组、单簧管组……等等。   戚暮将琴盒轻轻搁在了一旁的桌子上,然后向台下的众人有礼貌地鞠了一躬,没有半分倨傲的模样。接着他便坐在了椅子上,与舞台下的众人对视。   戚暮并不知道,他刚才的这番举动便已经让柏爱的成员们为他加分不少。能够来到柏爱首席招募会的现场,那必然都是世界鼎鼎有名的小提琴家。在戚暮之前的19名成员里,就有着不少声名显赫的小提琴家。当他们来到排练厅的时候,就算再怎样克制自己,也压抑不住那骨子里透露出来的傲气与自满,一下子便让人不喜。   比名声,在最近三四年的小提琴家中,没有人敢说自己能压过戚暮的风头。比经历,维爱首席这个称号已经秒杀了所有的报名者。再比天赋、年龄……这些人压根就没有一点可以与人家小七比一比的地方好不好!   但是,人家小七还比你们谦虚!   唉,真是满瓶不动半瓶摇啊!   坐到椅子上后,戚暮垂首,目光一眼便与坐在正中央的那个男人对上。   闵琛此刻戴上了一副低度数的眼睛,将深邃幽黑的眸子隐藏在了冰冷的镜片后。俊美高贵的面容上并无一丝笑意,他仿若真的不认识舞台上的青年,只是抬眸看着对方,然后开口问道:“请介绍一下你的简单资料……第20号报名者。”   戚暮从容应对,流利的德语从口中吐出:“我叫戚暮,今年25岁,毕业于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师从里德·阿卡得……”   当戚暮将自己的基本资料都说完以后,闵琛单手撑着下颚,语气淡漠地问道:“你现在是维也纳爱乐乐团的首席,你也知道,你的合约还有11天到期。是什么让你决定离开维爱,来到我们柏林爱乐乐团?是因为你觉得柏爱比维爱更加优秀吗?”   这话刚落地,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就连坐在闵琛一旁的查尔指挥都诧异地转首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明白:世界上还有人会这样为难自己的爱人?在面对前面19个面试者的时候,奥斯顿几乎都懒得说话啊,怎么碰上戚暮,突然间就变得这么言辞犀利?   就算是柏爱自己人,都不敢说出“柏爱比维爱优秀”这句话,要是让外界的媒体知道柏爱指挥奥斯顿·柏特莱姆竟然敢夸下如此海口,那风评肯定得闹得沸沸扬扬,难以平息。   闵琛尖锐锋利的问题让戚暮也是一愣,良久,他才微笑着勾起唇角,语气温和地回答道:“不,我从来不认为柏爱比维爱优秀。”   这答案让台下所有人倏地一愣。   只听戚暮继续说道:“音乐,从来都不会有高低之分。柏爱与维爱同属世界顶级乐团,他们的音乐风格、音乐本质、音乐表现方式可能有所不同,但是从来没有一方高于另一方的说法。我会来到这里,是因为我认为比起维爱,在这里我更能找到最适合自己的音乐,找到一个与自己更为契合的乐团。”   顿了顿,青年昳丽的眉眼渐渐舒展开,他笑道:“我想,柏爱也应该如此。”   舞台上,青年的回答到此结束。   而舞台下,坐在最前方的指挥却是慢慢地摘下了鼻梁上的眼镜,抬首看向了那个清俊单薄的青年,毫不掩饰自己赞许欣赏的目光。   良久,闵琛勾唇:“我想,你可以开始演奏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宽敞空旷的柏爱第一排练厅里,上百名柏爱成员此刻正齐齐坐在观众席上,聆听着流畅急促的琴声。   那琴声激烈短促,每一秒几乎有十几个音瞬间闪过,就算是柏林爱乐乐团的成员,也只有不过十几人能够在刹那间反应过每一个音的高低,随着琴声在心中谱写下一章乐谱。   这是诺瓦契克的《无穷动》。   在戚暮之前,每一位上台表演的报名者,第一个需要演奏的曲子就是这首《无穷动》。这已经是定死了的老规矩了,柏爱的第一轮演出曲目必须是《无穷动》,来考验应聘者的技巧、感情和手指的灵活程度。   当年克多里应聘柏爱副首席的时候,虽然私底下他已经被板上钉钉地被确认为新一任的副首席了,但是他仍旧当着柏爱所有成员的面,演奏了一首3分34秒的《无穷动》。   而如今,看着舞台上青年那飞速按动的手指、弹跳优雅的琴弓,已经有不少小提琴组的成员们在心中暗自惊叹:难道……还能超过克多里的记录?!   要是让柏爱的成员们知道早在两年前戚暮就已经超越克多里的记录了,那么他们恐怕会惊吓得趴到地上。   没有在意台下众人或是惊讶、或是赞许的神情,青年清秀俊挺的眉头微微蹙起,他抬眸看向自己的左手方位,看着自己的手指一点点地按下、弹奏,右手则是准确地运弓、跳跃。   《无穷动》的难度早已不用言喻,而超越克多里的成绩戚暮也早在两年前就已经达到。然而现在,他更想要知道的是,如今的自己到底拥有着怎样的能力。   飞快迅速的琴声在安静的排练厅里回荡,舞台下,柏爱的第二指挥查尔先生也饶有兴趣地看着戚暮演奏。至于坐在他身旁的首席指挥,则是不动声色地勾起唇角,在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答案。   超强的绝对音感让闵琛能够仔细分辨出现在的演奏速度,他或许无法将这首曲子的演奏时间缩短到一两秒,但是他已然知道,如果以戚暮现在的演奏速度进行下去,3分32秒,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当全曲结束、戚暮抬手拂去了自己额头上的汗水时,他却忽然听到一道惊恐的喊声响起:“上帝啊!!竟然是3分29秒?!!!!”   “什么?!你有没有搞错?!29秒?!”   “我竟然见证了超越世界纪录的《无穷动》?!!!”   “里克,你有没有看错啊,真的是29秒?!!!”   “我能看错吗,我特意一早就按下了秒表!是3分29秒17!!!”   ……   不要说舞台下惊成一团的柏爱众人了,连戚暮和闵琛都没想到这个结果。惊讶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了一瞬,接着闵琛淡漠着神色,轻轻咳嗽了一声,终于让这群骚动起来的成员们安静下来。   “大惊小怪,之前不也有人演奏到3分35秒的?”   柏爱众人:“……”   35秒和29秒那简直是天差地别好不好啊!!!!   闵琛的出声,让这些成员们将自己的兴奋与惊喜全部都吞进了肚子里,只能用热烈火辣的目光盯向舞台上的戚暮,让后者哭笑不得地觉着自己仿佛成了一块香饽饽,到处都是绿着眼睛的饿狼。   自家成员的这番表现真是丢尽了柏爱的脸面,不要说闵琛了,就连丹尼尔都看不下去了。他赶紧开口,准备揭过这番事情:“小天使……咳不对,是戚暮,你一般每天会练习多久的琴呢?”   没有直接开始下一首曲目的演奏、而是先说话,是为了让演奏者多一点休息缓和的时间。毕竟《无穷动》这首曲子对演奏者手指的压力还是很大的,无论是左手快节奏的按弦、滑动,还是右手频繁的跳奏、拨弦,就算是再优秀的音乐家,都需要一点调整的时间。   听着丹尼尔的话,戚暮仔细地回忆了一番,最后决定谦虚一点:“我最近比较忙,所以每天不算与乐团排练的时间,只能抽出……4到5个小时的练琴时间,练习得比较少。”   丹尼尔:“……”   柏爱众人:“……”   这次就连每天最多练琴一两个小时的闵琛也:“……”   你这也叫少?!!!!   那他们简直是不务正业啊!   眼看着闵琛“羞愧”到无法正视自家爱人了,丹尼尔和柏爱众人也被戚暮的勤奋给震撼到了,于是舞台下,只有查尔指挥无可奈何地接过了扯话题的重担。   他思考了会儿,问道:“戚暮,我记得你比较擅长帕格尼尼式的高难度曲子,所以……你底下两首也会是同类型的曲子吗?”   闻言,戚暮轻笑着摇头:“查尔先生,我第二首准备演奏的曲子是萨拉萨蒂大师的《引子与塔兰泰拉》。”顿了顿,戚暮稍微鞠了一躬,道:“我想,我已经准备好了,可以继续演奏了。”   这次轮到查尔指挥:“……”   这才几分钟,就可以继续演奏了?!!!   你刚才真的演奏了一首3分29秒的《无穷动》吗?!!!!   这一天,柏林爱乐乐团上至首席指挥、下至每一个成员,通通都被眼前这个看上去单薄削瘦的青年震骇住了。   就连闵琛都没想到,自家青年在每天忙完了维爱的事务、与自己打电话交(lao)流(dao)一个多小时后,还能有4、5个小时的练琴时间!   不行……这样一比,实在是太没有面子了。   严峻淡漠的神情浮现于表面,闵琛掩藏住了眼底的惊讶,他抬首看向戚暮,认真地说道:“那么就请你演奏第二首曲子吧。”对,就是要这么的淡定,就是要这么的冷静,一点都不惊讶,保持男人的风度!   戚暮:“……”   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又别扭了?!   没有去理会某个男人莫名其妙又别扭起来的事情,戚暮稍稍松了松手腕后,就将琴弓缓缓搁在了琴弦上,准备开始第二首曲子的演奏。   他稍稍吸了一口气、再轻轻吐出,自此,才倏地拉动琴弦。   无数美妙动人的音符从青年的琴弓下流淌出来,那声音宛若是河谷之间最湍急的激流,不停地冲撞着坚硬的山壁,发出铮铮磅礴的是声响。   如果说小公主“伊蒂丝”是用高昂亮眼的琴声惊艳全场,那么戚暮便做为她的主人,用是华丽炫目的技巧和流畅优美的音乐使台下所有人全部惊叹。      戚暮所演奏的第二首曲子是萨拉萨蒂的《引子与塔兰泰拉》。      这是一首难度颇高的塔兰泰拉舞曲,不停重复、上下跳跃的旋律,激昂热烈、让人舞蹈的情绪,渲染着排练厅里的每一个人,将舞曲的魅力体现得淋漓尽致。   这首曲子洋溢着火一般滚烫的热情,就算舞台上只有一把小提琴在演奏,也不妨碍所有人通过这首曲子,看到了一幕热闹欢腾的舞会景象。无数愉悦开心的少男少女们围着火堆正在跳舞,他们将自己的喜悦分享给世界,他们用柔软的身体表现出舞蹈无穷的吸引力。   当全曲结束的时候,查尔指挥已经完全认可了戚暮的实力。   他很早以前就知道这个青年拥有着极高的小提琴水平,能够成为维爱的首席、并且领导这个乐团开启一个灿烂辉煌的两年盛世,如果说戚暮水平不够,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但是出于种种原因,事实上,这是查尔指挥第一次亲耳在现场听到戚暮的演奏。   第一首《无穷动》是每位应聘者都必须演出的曲子,而从第二首开始,不同曲目的选择则能表现演奏者不同的特性,至此,查尔指挥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戚暮刚才说——   柏爱也应是如此。   是的,戚暮在寻找一个与自己风格更和谐的乐团,让自己得到更多的进步空间。   那柏爱何尝不是?   如果说“上帝的标尺”克多里·斯劳特给柏爱带来的稳定平缓的发展,那么这个青年如果来到柏爱,他带来的必然会是仿若暴风雨一样突然的改革。   而且查尔知道,这个改革背后,一定是光明与美好的未来。   或许……和克多里相比,这个青年真的更加适合柏林爱乐乐团。      第二百七十三章      如果说戚暮的第一首《无穷动》让台下的柏爱成员们感到了震撼,那么等到了这一首《引子与塔兰泰拉》结束,他们已经将自己的惊叹很好地掩饰住,只是仍旧在心中不停地感慨:小七的实力,果然非同凡响啊……   知道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又是一回事。   自从戚暮加入维也纳爱乐乐团以后,除了在华夏的那一次独奏会,他就再也没有公开地单人表演过了。大多数时候都是作为首席与乐团合作,还有就是与闵琛、克多里的两次合奏会。   今天还是柏爱成员们第一次听戚暮单独演奏一首完整的曲子。这一次,“伊蒂丝”的声音再也没有任何顾忌地传遍了全场,用清脆昂扬的琴声将所有人的心脏俘虏,情不自禁地拜倒在小公主的裙下。   两首曲子都结束后,其实到底该如何投票,所有的柏爱成员都已经心中有数。甚至事实上,在这次的首席招募会前,他们都已经隐隐猜测到了,从明天开始,谁将会成为他们的新任首席。   为了表示公正,柏爱没有直接私底下的暗定首席,甚至闵琛还特意将戚暮的出场顺序安排在了最后,不想让柏爱成员们担心自己会给戚暮放水。   然而,就是做到了这个程度,当这个青年自信从容地走上舞台、将琴弓放在琴弦上的那一刹那,所有的一切就已经完全注定了,从那以后的事情就再也不受任何人的控制。   戚暮——即将成为柏林爱乐乐团的新任首席!   这一点没有人可以改变,就连上帝也无法改变这个即将成立的事实。   而现在,柏爱众人的心思早已从“到底该不该投票”变成了“小七下一首会演奏什么曲子呢”、“不知道明天小七来乐团以后,会是什么样子呢”、“话说小七来了,指挥的臭脾气会稍微收敛一点啊”……   舞台下柏爱的成员一共132人,几乎每个人都在心里暗搓搓地猜测戚暮下一首到底会演奏什么曲子。从海顿的交响曲到门德尔松的协奏曲,从帕格尼尼的练习曲到萨拉萨蒂的奏鸣曲,100多个人至少有近百种的答案全部都想全了,但是他们竟然没有一个人想到,戚暮竟然会演奏这首曲子!   甚至说,当自认为非常熟悉自家爱人的闵琛听到这首曲子的第二个音的时候,都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惊骇地抬眸看向舞台上清俊秀气的青年!   不是说这琴声不够优美动人,也不是说这演奏不够唯美传神,只是绝对绝对绝对没有一个人会想到——   戚暮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演奏这首曲子!   青年白皙修长的手指宛若细玉,在琴弦上温缓轻柔地按动着。在情绪柔缓的时候,他便放低了音量,当情绪激昂的时候,他便猛然拔高。   丰富细腻的情感随着青年生动的演奏传遍整个第一排练厅,即使是再挑剔的音乐家,也无法对这样完美出色的琴声说出一个否定的词汇。   这首曲子,是《月光下的暮色》。   柏爱众人是完全没想到,小天使竟然会在舞台上选择这么一首他和自家指挥合作、合奏的曲子,而丹尼尔则是嘴角抽搐地撇开脸去,不想看这对情侣闪瞎人狗眼的秀恩爱。   至于闵琛,他则是淡然镇定地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嗯,这是在表达对我的爱意。我家青年真是太浪漫了!   但是事实上,戚暮心里却是这样想的——   这首曲子难度不低,情感更加丰富,非常适合放在第三首曲子来演奏。   没错,就是这么的毫·无·私·心!单纯地因为这首曲子很适合,才选择这首曲子……   一曲结束,这次没等丹尼尔或者查尔先生开口,俊美优雅的男人直接站立起身。被“爱人的示爱”冲昏头脑的奥斯顿·柏特莱姆先生已然忘记了自己还要避嫌的事情,他一边鼓掌,一边高喊了一声:“bravo!”   指挥都这么表现了,柏爱的其他成员们还敢不照着做?   于是那轰然震撼的掌声立即响起,几乎要将柏爱第一排练厅的屋顶掀翻!这掌声实在是响得太过夸张了,丹尼尔都忍不住地挠了挠自己的耳朵,暗示这些小兔崽子不要作怪。   不过柏爱众人哪儿会理丹尼尔?   你没看见我们鼓掌鼓得这么用力,指挥他很·高·兴吗!   指挥高兴,那我们就高兴,丹尼尔你好,丹尼尔再见!   丹尼尔:“……”   等到这浮夸可怕的掌声足足持续了五分多钟后,在戚暮忍无可忍地用眼神暗示某个男人赶紧坐下后,才慢慢地平息。站在灯光汇聚的舞台正中央,戚暮手中拿着小公主“伊蒂丝”,无语地看着舞台下的男人。   他可清楚地记得,昨天晚上某个家伙还十分别扭的吞吞吐吐了好一会儿,最后才拉着自己的手说上一句“我们明天分开走,必须得避嫌”这句话。   谁想到今天,这才过了多久?!还没有24个小时啊!   健忘的闵先生你就忘记了昨晚的话了?!   似乎也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些略显偏袒,闵琛沉着冷静地抬手掩住了自己的嘴唇,然后轻轻咳嗽了两声,成功化解尴尬(并没有),接着语气平淡地说道:“戚……咳,第20号报名者,刚才你的这首《a大调》表演得非常出色,只是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选择这首曲子?”   没有想太多,戚暮理所当然地回答道:“这首曲子技巧难度颇高,情感掌控也稍有难度,所以我想这首曲子能够让大家很好地看出我的水平以及我的演出风格,也可以更好地了解我与柏爱的音乐风格是否何时。”   这完全是戚暮的心里话,但是听在闵琛的心里,却直接翻译成了:这首曲子是我们的爱的纪念物,我想用这首曲子让你看出我对你的爱,以及我想要来到柏爱和你永远在一起的决心。   唉,他家青年只是想向他示爱,为了避嫌竟然还得说出这么一番冠冕堂皇的理由。   闵琛不动声色地勾起唇角,脸皮极厚地点头道:“我想……这首曲子的作者已经很好地感受到了你的音乐风格和蕴藏在琴声下的情绪,你的这首《月光下的暮色》,很出色。”   避嫌是得避嫌,但也不能够泯灭良心地说话啊。所以闵琛从最客观的角度对戚暮的这首曲子作出了自己的评价,而这一点,在场的其他人都无法反驳,甚至有人还暗自埋怨道——   【什么叫很出色啊?!明明是非·常·出·色好吗!!!指挥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戚暮完全没有体会到舞台下众人暗流涌动的复杂情绪,他更是没有体会到闵琛意味深长的话语。他兀自地将“伊蒂丝”放进了琴盒、锁好以后,戚暮便打算鞠躬离场,等待着今天晚上结果的公布。   这件事嘛……戚暮也是走了后门的。正常的报名者都得等第二天,由丹尼尔亲自打电话通知结果。而闵琛要是晚上回去敢不告诉他应聘的结果,戚暮毫不怀疑自己会无情地将这个男人关在门外,让他好好地尝一尝柏林的夜风到底有多么的喧嚣。   然而这一次,当戚暮鞠了一躬、拎着深红色的琴盒准备转身离开时,他还没有迈出一步,忽然便听到闵琛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自己的背后响起:“等等。”   戚暮诧异地转首看去,只见闵琛正抬眸,淡笑着看着自己。   闵琛说道:“第20号报名者,你已经是今天的最后一个应聘者了。或许你可以留下来,等等结果的公布。”说到这,闵琛稍稍一顿,他转身看向身后的柏爱成员,低声问道:“你们同意吗?”   异口同声的一句:“当然同意了啊!小天使留下来吧!”   无论是年纪稍长的,还是年轻气盛的;无论是绅士风度的男士,还是淑女风范的女士,每一个柏爱成员都非常热情地朝戚暮挥着手,高喊着“小天使”的名字,让他赶紧地留下来。   到这个时候,竟然没有一个人再想着避嫌这种事。   乐团成员大会、乐团成员大会,它决定着柏林爱乐乐团一切重大事件,它是这支乐团最核心的管理机构,也是最不容质疑的乐团决策者。但是,就算它再过威严,它终究是由135名柏爱成员以及乐团经纪人丹尼尔、第二指挥查尔先生,以及……   首席指挥家,闵琛,共同组成的。   当这135个人一致同意了某项决定后,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可以对他们的决定提出质疑,即使是没有避嫌、即使是违反了往常的规定,只要他们同意,就没有人可以插嘴。   当戚暮听到这些成员异口同声的话语时,他的心中微微一颤,接着……微笑着停住了脚步。   舞台下,柏爱的成员们开始进行今天的最后一次投票。   而在舞台上,那个挺拔清俊的青年则是淡然自若地静静等候,没有丝毫不耐。   当乐团经纪人丹尼尔高声朗读出了最后投票的数字的时候,戚暮勾起唇角,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而舞台下的柏爱众人则是齐刷刷的愣住,猛然没明白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反对票0,赞成票137票,弃权票……5票!”   弃权票……5票?!!!   怎么会有人弃权啊?!!!   132个柏爱成员每人拥有一票,丹尼尔拥有两票,查理先生拥有三票,柏特莱姆先生拥有五票,一共142票,怎么会有人干出弃权这种无聊的事情,还一次性有5个人一起……   等会儿!   “刷——”   柏爱所有成员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某个坐在前排的男人,那目光火辣得几乎要烧穿闵琛的身体,但是他却仍旧波澜不惊地抬首与舞台上的青年对视,仿佛根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似的。   柏爱众人:“……”   有你这么当人家爱人的吗!!!!   不给赞成票就算了,你还全部弃权?!!!!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不体贴温柔的爱人?这根本不是爱人吧?!连朋友都算不上啊!!!   小天使,快点休了这个恶魔,他根本配·不·上·你啊啊啊啊!!!!      第二百七十四章      这一轮的结果虽然当众投票表决了出来,但是接下来的事情还是需要闵琛和丹尼尔几人多操心的。因此当夜幕笼罩、华灯初上,戚暮才和这个男人一起从偏门离开了柏爱,开着一辆毫不起眼的小面包车,躲过了所有埋藏在柏爱周围的所有记者的视线。   闵琛大概还是第一次开这种送货的小面包车,他总是不自在地挪着位子,一开始上车的时候连安全带都没意识到竟然不是直接扣进去的。而戚暮也没有这种经验,毕竟这车看上去已经离报销没有几天的距离了,只能勉强保持着不散架。   等到两人驶离柏爱大概五条街的距离后,两人默契十足地相视一眼,然后赶紧下车,抛弃了这辆黑不溜秋、全身是灰的小面包车,决定就是走路回去,也坚决不要听这车一路上卡擦卡擦地响了。   这也实在是太恐怖了吧!   都响成那样了,会不会下一秒就散架啊?!!   柏林是一座被森林包围起来的城市,每当入了夜,四周的丛丛森林就仿佛是母亲温暖的臂弯,将这座城市拥抱住。菩提树下大街上灯火辉煌,无数游客、市民在这条大街上来去匆匆,偶尔也有人注意到这两位著名的音乐家,但他们大多也只是上前索要一下签名、表达一下自己的喜爱,接着就悄悄离去。   戚暮已经很久没有和这个男人这样牵手走过了,两人安安静静地走在这条古老的大街上,十指相扣,慢悠悠地听着不远处施普雷河哗哗流淌的水声。   这种难得的宁静,让戚暮不由心情愉悦,他笑着说道:“丹尼尔到底是从哪儿找到了一辆这么……奇特的车呢?刚才你发动的时候我差点就以为它要散架了,没想到竟然还能坚持了五条街。”   那辆小面包车真是戚暮这辈子见过的最烂的车了,他以前就算困顿成那样,给自己买的一辆代步车也比这个好。毕竟这车实在是轰隆隆作响,让你不禁怀疑是不是马上就要报废散架。   闻言,闵琛也心有余悸地道:“丹尼尔的审美……一直很奇怪。为了不被那辆车拖住,晚上……我们走回去吧。”一边说着,他还一边勾起手指在青年温热的掌心轻轻划了一下。   太过轻柔的动作让戚暮不由感到一丝泛痒,他无语地就想把自己的手从男人的手中抽开,谁知后者立即加大了力气,甚至猛地一拉,将他直接拉入了一个宽敞温暖的怀抱中。   戚暮诧异地抬首,只见闵琛也正低笑着看着自己。   那双深邃幽黑的眸子里闪烁着点点星光,闵琛伸手环住了自己心爱的青年,语气温柔地说道:“你知道……为什么柏爱的首席招募会要定在今天吗?”   戚暮倏地一愣,下意识地问道:“难道还有什么特别原因?不是和所有人的时间表相对照后,找到的一个公共时间?”   闵琛轻轻摇首:“从前天18号开始,到未来的第25号,所有成员都有时间。就算没有时间,首席招募会这么大的事情,无论他们当时在做什么,都会在第一时间里赶回来参加,包括我。”   听着这话,戚暮有些不解地说道:“今天是周三,并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而且今天早上丹尼尔和查尔先生还特意引开了记者们,才让我们报名者可以顺利进入柏爱总部,所以今天也没有什么媒体方面的急事。所以说……到底是为什么?”   拥住青年的双臂更加用力了一些,闵琛不动声色地勾唇:“因为……”   戚暮抬眸看他。   “因为,今天是‘我爱你’。”   下一秒,戚暮惊诧地睁大双眼,男人近在咫尺的呼吸让他不免心跳加快。那嘴唇上柔软滚烫的触感使得戚暮下意识地松开齿关,于是对方便立即才乘虚而入,用舌尖舔舐着青年口腔里美好的气息。   这个吻从一句“我爱你”开始,到最后戚暮已经忍不住地拥住男人的腰身,加深了这个充满无限爱意的吻。他们已经多日没有见面,戚暮昨天才从维也纳处理好所有事务赶过来,今天便要参加柏爱的招募会。   鼻梁间是双方炙热的呼吸,津液交换、暧昧缠绵的亲吻让人不由头脑发昏。这里并不是浪漫的巴黎,大街小巷也不会到处见到热吻的情侣。就在人来人往的菩提树下大街上,两个挺拔俊美的男人正忘我地亲吻着自己的爱人。   他们将身影藏在了路灯的暗影后,当这个漫长的吻结束的时候,戚暮的嘴唇已经有些红肿,泛着一层旖旎诱人的水色,让闵琛的眸子不由暗沉了几分。   两人牵着手,一起向不远处的公寓走去。闵琛再一次勾起手指在青年的掌心划了一下,而这一次,戚暮却也犹豫了片刻,接着也偷偷摸摸地勾起中指,暧昧地在闵琛的手心轻轻划动。   对此,男人不由信心大增,当两人回到家中后,闵琛刚刚洗完澡准备做点晚上该做的事情,谁料他扭着门把手,却惊讶地发现这扇门被自家青年锁得紧紧的。   “……”过了半晌,闵琛问道:“亲爱的……门锁了?”   隔着一扇红木大门,戚暮忽然听到这句“亲爱的”,立即红了耳尖,道:“谁是你亲爱的!”   这话让闵琛倏地一愣,他思索了半晌,凑不要脸地抵着大门,说道:“谁在菩提树下大街忍不住地和我亲吻、勾了我的掌心表达爱意……谁就是我的亲爱的?”   一提起那个头脑昏胀情况下的吻,戚暮就感觉浑身的血液都涌上脸庞了。那可是菩提树下大街啊!来来往往的那么多人,他完完全全是被这个家伙蛊惑了,才会在那么多人的情况下和这个家伙偷情的吧?!!!!   冷笑一声,戚暮说道:“抱歉,我并不认识你说的这个人,闵先生,你找错地方了。”   闵琛:“……”   到这个时候,闵琛也猜到自家青年大概是生气了。但是生什么气,他还没猜得出来,凝思了片刻,闵琛问道:“害羞了?”   “你才害羞了!!”   闵琛:“……”   嗯,真的是害羞了。   刚刚在心中作下这个决断,却听戚暮别扭的声音隔着一扇门响起:“谁允许你说柏爱比维爱优秀了?”   闵琛:“……?”   “多伦萨先生那么好的人,你凭什么说他领导的乐团不如你!”   “……等会儿,那只是一个问题,毕竟我得为难你一下,要不然他们还以为我对你放水……”   “你自己说,你和多伦萨先生比,是不是差得特别远!”   “……我明明不比多伦萨差。”   “恭喜你,闵先生,书房正在等待你。”   闵琛:“……”   就在戚暮生气地朝着床铺的方向走去,刚刚离开大门不过两三步的时候,他忽然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锁钥撞击的声音。   青年浅色的眸子惊讶地睁大,他看着某个突然闯进来的男人,不可置信地说道:“怎么可能?!我特意把钥匙藏起来的,你怎么找到的?!!”   俊美矜贵的男人淡定地勾唇一笑:“在你这次回来前,我特意配了50把钥匙。亲爱的,你可以慢慢藏、慢慢藏。”   戚暮:“……”   “我比多伦萨好太多了。”一边迈着步子逼近,闵琛一边面不改色地夸赞自己道:“我比他年轻,我比他英俊,我能照顾你,我非常……爱你。”   心中的感动无法言喻,但是戚暮表面上仍旧装作冷笑的样子:“多伦萨先生年轻时候可比你英俊多了。”   自尊心大受打击的闵琛嘴角一僵,接着厚脸皮地一把拥住了自家青年,不要脸地蹭了蹭,然后说道:“可是,他永远不会像我一样的爱你,我的……小首席。”   这句话,真的是彻底打动了戚暮的心。   两年半前的那个冬夜,当戚暮回到维也纳的公寓时,看到的便是那铺满一整面墙的玫瑰,以及那一句亲昵的“我的小首席”。而如今,他却是真真正正地成为了这个男人的首席,从此以后就要和对方携手,共度未来的数十年时光。   这一次,他们真的不会再分离了。   再多的埋怨到此时也已经化为灰烬,戚暮难得主动地抬首吻住了男人的唇,封住了他还准备再说下去的情话。而闵琛则是诧异了一瞬,接着毫不客气的享受了青年百年没有一次的主动。   当男人在青年滚烫的身体里冲撞时,两人都不免情动地缠吻起来。淫靡的唾液顺着青年艳红色的嘴唇流淌而下,发出了暧昧害羞的声音。此刻那轻声的呻吟可比琴声要动人太多,饶是闵琛听过了那么多的音乐,都没有找出一首能与自家爱人刻意压低的呻吟相提并论的。   他喜欢听这样动人的声音,仿佛是在鼓励他继续努力,也是在表达着青年害羞内敛的爱意。   一阵更加猛烈的撞击再度袭来,戚暮有些承受不住地拥紧了闵琛的腰身,当最后那顶尖的快感袭来的一瞬间,他情不自禁地用力吻住了身上的男人,身体不停地颤抖,达到了人生中最美妙的巅峰。   ……   有的人是在谈恋爱,不想干事儿了,但是此时此刻……外界却已经是狂风暴雨来袭,舆论沸沸扬扬,席卷了整个世界乐坛。      第二百七十五章      进入了社交网络时代以后,就算是在柏爱的乐团成员大会上k、推特的存在感也没有减弱。早在丹尼尔和第二指挥查尔先生急匆匆地离开记者采访会的时候,一些比较敏锐的记者就发现了不对。   等他们再跟踪发现丹尼尔两人竟然赶忙地回到了柏爱总部后,脑子灵光的记者直接一拍大腿,悲愤地喊道:“调虎离山!肯定是那些报名的人上午进去选拔了!!!!”   因此,大部分媒体界的记者们已经公认了今天就是柏爱进行首席招募会的日子,但是他们却仍旧不知道到底是哪些人被邀请了进了柏爱大楼。而后来丹尼尔也将这些人安排得很好,没有让嗅觉敏锐的记者们发现他们的踪迹。   不过既然你们都猜到了今天是首席招募会,那柏爱的成员们就更加肆无忌惮的了啊。   当戚暮在准备室里认真练习着自己今天要演奏的三首曲子的时候,在柏爱第一排练厅里,上百名的乐手正百无聊赖地听着舞台上的演奏,等到报名者离开排练厅后,还要就投票结果发生一段争吵。   不是每一个报名者都能得到像人家小七一样几乎全票通过的结果的,绝大多数的报名者都会得到一个比较难以抉择的投票总数。而到了这个时候,柏爱众人就陷入了一轮又一轮的争论中去,等最后再由丹尼尔、查尔先生进行一下总结,然后确定这位报名者的最终得票。   要是让柏爱成员们知道最后戚暮得到了全票(除了某人的五票弃权)的话,恐怕他们也不用浪费一整天的功夫,在那儿吵得不可开交了。   有的人喜欢坚持自己的观点,帮己方阵营开口;而有的人则喜欢在背后默默倾听,顺便发出一些感慨。至于这些感慨的话……总得有人听不是?   于是,推特、k这类公众的社交网站便成了这些成员们表达观点的舞台。   【杜比·科多:唉,又是一个小时过去了……】【罗杰·库克耶:刚才那个好像大多数人不大喜欢,我倒是觉得挺不错的呢。】【迈尔非·泽拉兹尼:该死!谁投的票!这是个什么结果!我不服!!】【杜比·科多:不服憋着!//迈尔非·泽拉兹尼:该死!谁投的票!这是个什么结果!我不服!!】……   诸如此类的推特在网络上悄悄蔓延开来,发言的大多是柏爱的普通成员。首先他们不需要像每个乐器组的首席一样忙着与自家成员商量,其次他们也懒得在会议上直接争论,毕竟结果已经出来,无法再改变太多。   投票结果定下来,还不许他们抱怨抱怨?!   哼,就要说!   这些成员是随意惯了,毕竟柏爱已经无论是进行什么投票,都是半公开式的,从来没有禁止成员们在网络上发表自己的观点。反正他们不会将结果公布出来,只是说上一两句抱怨的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而这一次,看上去与往常也没什么不同。照样是在招募某个乐团职位,照样是在进行紧张的投票,但是连这些成员都没想到的是,这一次他们的推特却遭到了疯狂的转发与评论!   就连粉丝只有5000多人的罗杰都惊讶地发现,自己最新的那条推特被转发了上千次,不停地有古典爱好者在猜测,他到底说的是谁。   在这个年头,网民拥有着不下于记者们的敏锐嗅觉与观察力。早在杜比的第一个推特出来时,他们就有人悄悄地猜测:难道……这是柏爱的首席招募会开始了?!   而接下来,随着乐团成员一个个的“下水”,他们更是肯定了自己的看法!   在这些热情的网民中,大多数都是柏爱的忠实乐迷,有的甚至是上了年纪、跟随这支乐团数十年的老乐迷了。他们见证了这支世界顶级乐团的发展、进步,看着它走过了一个光荣的世纪,如今它要再次招募新任首席,那自然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于是,网民们热情似火的猜测让这些柏爱的成员们纷纷头大,到进行到后期招募的时候,干脆没有人再敢发一条推特了。只在戚暮的投票结果出来后,他们又纷纷异口同声地感慨道——   【杜比·科多:啊!终于结束了!真是美好的一天!!!】【迈尔非·泽拉兹尼:最后的结果真是太棒了,今天晚上可以回去吃大餐了!】……等会儿?!   结果出来了?!!!!   无数的乐迷和网民开始在几位一直不停发言的柏爱成员的推特下,进行了疯狂的提问。甚至有一些人干脆跑到了丹尼尔、查尔先生乃至是闵琛的推特下,不断询问是否真的出现了新一任的柏爱首席。   即使某个男人的推特已经有两个月没有更新、上一次更新还是闪瞎眼地秀他家爱人,热情的乐迷们也没有一丝不满,反而在闵琛的推特下足足刷了两个小时的留言,直到发现这位音乐大师恐怕真的没兴趣阅读推特,才悻悻地罢休。   而丹尼尔自然没有闵琛这么“冷漠”,不过半个小时后,他便在自己的推特上发表了这么一番话:【答案已经出来了,那位出色的小提琴大师也已经基本定下!等明天上午签署了相关合约后,我们就会在官网发布消息,大家不要着急哈哈!】大家不要着急哈哈……   不要着急哈哈……   着急哈哈……   哈哈……   哈哈什么啊哈哈!!!   你别笑了,快点透露一点关于柏爱新任首席的消息好不好啊!   到底是哪一位小提琴家,竟然能让那些互相不服气的柏爱成员们心悦诚服地说上一句“结果太棒了”?!这也太非人类了吧?!!!世界上还有一位拥有如此强大号召力的小提琴家吗?!   对于这些询问最后结果的评论,丹尼尔是通通没有回复。都回到家里了,他自然得吃顿大餐、洗个舒舒坦坦的热水澡,然后和自家甜心开开心心地看电视啊,哪儿去管这些破事。   至于闵琛,那更是压根没有在意这些问题,他早就厚脸皮地窜进了卧室里,不要脸地“欺·负”起人家小天使小七来。   然而,正是他们这样的忽视,却造成了一条推特在网络上渐渐疯传起来,如同点燃大地的燎原之火,其火势滔滔、难以阻挡,一下子便燃烧起了整个世界乐坛。   【阿妮:最近刚到德国,今天是旅游的第四天,真是lucky!今天晚上在菩提树下大街上散步的时候,正好看到两个手牵手的帅哥!真是太帅了!偷偷摸摸地拍了人家的一张背影,正面更帅,帅到没朋友!!!】随着这条推特的,自然是一张光线渐暗的照片。照片上已经是黄昏,菩提树下大街两侧昏黄的路灯将这条宽敞的大路照亮,道路两边繁茂葱绿的树叶在地面上打下斑驳的暗影,两个背影清挺的男人正手牵手,走在画面的正中央。   稍高一些的男人亲昵地低下头,在稍矮一些的青年耳边低声说着什么。画面无限美好,浓浓的爱意似乎穿透了整张照片传递到电脑、手机前的每一个人眼前。人,确实是帅,而且是非·常·帅!   废话!整个古典音乐界有哪个人不承认奥斯顿·柏特莱姆真的是非常俊美啊!   当初《留声机》的主编雷思丽女士还夸赞过:“这位音乐大师,有着大卫一样完美的五官与气质,他简直是上帝最美丽的造物!”   虽然这个“阿妮”只是单纯地拍摄了一张模糊的背面,但是连她自己也没发现,正巧闵琛的面孔倒映在了一旁的橱窗上。虽然仅仅是一张并不清晰的面孔,但是只要是知道闵琛的人,一定能发现这到底是谁!   因为这个男人实在是太过出挑了!   当第一个无聊的网民一不小心发现了“阿妮”的这条推特后,他惊讶地将其转发到了闵琛的推特下。接下来,便是更加狂风暴雨般的转发、评论和点赞狂潮。   既然其中一个人是柏特莱姆先生了,那另一个人……不是戚暮还能是谁?!   可别说柏特莱姆先生敢拉别人的手,要是他敢……   哼!咱们小七后援会的能把柏特莱姆先生的手给剁了!   而且另一个人手中也拎着一个深红色的琴盒,眼尖一些的人自然能猜测到:和奥斯顿·柏特莱姆牵手、还提着一把小提琴?这不是小七是谁呀!   无数戚暮和闵琛的乐迷刚见到这条推特的时候,还是非常高兴的。很多天没有见过这对夫夫秀恩爱了,今天再吃点糖,也是棒棒哒。但是这股“喂糖潮流”没有持续多久,忽然便有一个网民奇怪地问道——   【等会儿?柏特莱姆先生今天应该是参加了柏爱首席招募会的吧?小七正好去招募会看他?但是为什么看柏特莱姆先生,还要提着小提琴啊?总不可能小七自己也要去参加吧?!小七不是维爱的首席吗?!!!!】这段话如同冰块砸进热水,很快地将冰冷的温度一下子传染出去。   不过一个小时,网络上开始冒出了一些古怪的声音:【戚暮如果真的是去应聘柏爱首席的话,虽然以他的实力应该没什么问题,可是……奥斯顿·柏特莱姆现在还是柏爱的指挥啊!让自己的爱人来审核自己,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第二百七十六章      如果说戚暮应聘的是世界上任何一个其他乐团的首席位置,那么绝对没有任何人敢提出质疑的声音。作为维也纳爱乐乐团的首席,带领着这支全球顶尖乐团度过了两年荣耀辉煌的盛世,戚暮的实力早已有目共睹,无人疑问。   要知道,这两年真的可以说是维爱进入21世纪后,最光辉的两年。   这两年维爱在古典媒体的曝光率已经快要比上柏爱,发展势头迅猛,甚至是有即将赶超的趋势。同时,大大小小的乐评家也都纷纷发声,表示维爱这两年的进步十分明显,让人非常期待它接下来的发展。   维也纳爱乐乐团就像是一只沉睡多年的猛虎,在新鲜年轻的气息中渐渐苏醒过来,准备在温水一般毫无变化的古典乐坛掀起一阵风浪。而这些,所有人都明白绝对是维爱那位年轻出色的首席所带来的。   能够连续三次夺得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的测评第一,拥有里德·阿卡得这样的大师级别的老师,23岁就成为维也纳爱乐乐团的首席,戚暮的表现可以说是最近几年的新人中最为闪耀的,甚至远远甩开同辈人一大截。   他的音乐清亮高昂,对于细节的处理极其细腻,尤其是对复杂技巧的熟稔和丰富感情的掌控,更是超出了很多老一辈的小提琴大师,带着一种年轻人独有的视角与看法。   这样一位优秀至极的维爱首席,你说世界上还有哪个乐团的首席是他所无法胜任?就算是柏林爱乐乐团,那也绝对没有任何问题,甚至可以说,只要戚暮愿意,他随时可以成为“群龙无首”的柏爱的首席!   然而,就算是这样,总有一些心胸狭隘的人会忍不住地多想一些东西。   柏爱的首席招募会,闵琛自然在场。那么作为乐团首席指挥兼音乐总监,闵琛一共拥有整整五票的权利。除此以外,他还可以利用自己在乐团里的威望压制住其他成员的投票意愿,无论戚暮的实力能否胜任柏爱首席的职务,这样的投票大概都会有猫腻的吧?   戚暮要是没有去参选柏爱首席也就算了,但是戚暮要是一旦参选,所有人都明白,他成为柏爱首席已经是毫无疑问的事情了。   然而在投票结果里,到底有多少的水分呢?   当“假设戚暮和奥斯顿·柏特莱姆先生没有某种关系,他到底能获得多少票”这样的话题,在网络上渐渐流传开来的时候,闵琛和戚暮正紧紧地相拥着入眠,全然没有被外界的声音打扰。   直到第二天,当青年惊讶地发现某个不要脸的家伙竟然又打算再折腾他一次后,他才忍无可忍地将对方一脚踹下床去,顺便牵动了尾巴骨,从某个难以启齿的地方感到了一阵刺痛。   “嘶……”   见状,罪魁祸首立即爬上床来,关切地问道:“疼吗?”   戚暮:“……你说疼不特!!!!”   这个男人昨天晚上竟然压着他做了四次啊!   整整四次啊!!!!   甚至每次还都射在里面!要不是最后这家伙还知道要清理一下,戚暮毫不怀疑他会让这个男人从此以后都明白:书房里的地板到底有多硬!   就这样,在外界所有人都传得风风火火,并且将事情的真相描述成“柏特莱姆先生为了自家爱人,动用特权威胁柏爱成员”的时候,他们口中那位“残忍暴戾、滥用私权”的指挥先生,正小心翼翼地揉着自家爱人精瘦的腰身,让对方舒坦一些。   “这边舒服吗?”   被按压到了最酸疼的地方,戚暮情不自禁地低吟了一声,然后道:“嗯,就是这里,再往下一点。”   那双应当用来弹奏钢琴的手指,此刻正缓缓的下移,用最柔缓劲道的力气按摩、挤压。当闵琛的手越来越往下、越来越往下,直到碰到某个不该碰的隐秘部位时,戚暮浑身一僵,下意识地就想拍走某个男人的手,谁料在下一刻,却被对方用中指轻轻地探了进去。   “嗯……”   甜腻暧昧的呻吟在安静的卧室里响起,大清早的天还没怎么亮呢,怎么能不来一个回笼觉呢?于是又是一番床被翻腾,青年从一开始的抵抗被逼到最后的随波逐流,仅仅只是半个小时的距离。   这边是一室春光,让人羞涩了,那边,当丹尼尔大早起床、看到这么一群颠倒是非黑白的帖子和推特时,他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简直恨不得穿过网线,将那群胡诌乱编的人全部活生生地掐死!   没错,就是要这么凶残!   竟然还有人敢质疑小天使的实力?!   真当柏爱是吃素的吗?!!!   这要是谁都可以凭借关系进入柏爱的话,当年的卡拉扬大师为什么连一个单簧管的首席都没有安排成功?!那可是被称为“单簧管女皇”的萨宾·梅耶女士,当时对乐团影响力巨大的卡拉扬大师都没有让其成功成为柏爱单簧管首席,更何况如今柏爱所招募的还是自家首席?!   虽然乐器并没有高低上下之分,但是乐团首席的重要性早已不言而喻,得到民众公认了。奥斯顿那家伙能够霸权到掌控乐团首席的安排?!别说丹尼尔信不信了,他家甜心都不信好么!!!   恼怒之下,丹尼尔气愤难耐地打开了自己的推特。他刚准备发送一条推特斥责这些混淆是非的网民,忽然便见到一条推特——   【蒙萨·拉威:竟然有人质疑我们家小七的实力?!真搞不明白这些人到底是从哪儿来的自信,居然敢怀疑维爱首席戚暮的实力?现在小七还没有离开维爱呢,如果有人敢质疑小七,我蒙萨第一个不服!】诧异了一会儿,丹尼尔的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他再搜索了几位维爱的乐手,果不其然!只见在他们所有人的最新推特上都这样写着——   【黛西·艾薇莉特:小七就要离开维爱了,这已经足够让人伤心了。但是今天我竟然看到有人在论坛、推特、k上怀疑小七是走后门了?!真是太搞笑了!请你们拿出对音乐大师的尊重!无论是小七还是柏特莱姆先生,他们都绝对不会干出这种龌龊的事情!】【理查·李思特:小七的实力是我们有目共睹的,柏特莱姆先生也绝对不是一个会徇私偏袒的人!你们要是怀疑,就请拿出你们的证据!质疑两位音乐大师的人品,这是你们对他们最大的侮辱!】……   诸如此类的话,在维爱成员们的推特上到处可见。而当丹尼尔义愤填膺地点点头,然后打开了自家乐团成员的推特时,却整个人僵在了原地,羞愧得差点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算了。   【杜比·科多:笑死我了,指挥平常是可怕了一点,但是他什么时候变成你们口中那个滥用私权的家伙了?拜托,我们都是凭借自己的良心投票的好吗!小天使真是棒棒哒!】【罗杰·库克耶:小天使拥有这么棒的实力和这么可爱的性格,我们为什么不选小天使啊?】【迈尔非·泽拉兹尼:这真是本年度最大的笑话了,连面对卡拉扬大师都没屈服的柏林爱乐乐团,现在竟然会为柏特莱姆先生屈服?拜托,柏特莱姆先生凶是凶了一点啦,但是只要面对小天使,他可温柔了!而且小天使那么棒,我们都非常喜欢他啊!】……   怎么他总觉得,人家维爱说得是如此让人感同身受、气愤难耐,你们这群家伙说的就好像是挠痒痒、完全没力度啊!!!!   真是太丢咱们柏爱的脸面了!!!   一气之下,暴怒的丹尼尔干脆只简单地吞了两块面包,接着便赶紧地离家赶往了柏爱总部,足足提前了正常上班时间一个小时!   事不宜迟,当丹尼尔抵达柏爱大楼后,他又马不停蹄地奔向了柏爱公关部的工作区,接着与这群刚刚换班的工作人员开始处理起本次的危机公关。   作为柏爱的金牌经纪人,虽然有时候丹尼尔看上去十分不靠谱,而且也经常在闵琛的手中吃亏,但是他的实力却是得到了业内公认的。柏爱近些年来越来越严谨的作风让记者们是一点都抓不住漏洞,所有的行程安排也都联系得妥妥当当——   这些都是这位金牌经纪人的功劳。   而如今,当丹尼尔指挥起公关人员开始进行一系列的措施回应时,戚暮和闵琛已经离开了公寓,开车往柏爱大楼的方向驶去。   明媚灿烂的阳光透过干净的车前窗照射过来,在青年黑色的头发上蒙上一层淡淡的金光。戚暮刚刚打开手机,叮咛咚隆地就收到了上万条的艾特信息,他诧异地打开推特一看,目光陡然怔住。   戚暮认真仔细地翻着手机,查看着这一条条的信息。   当他看到一群人异口同声的质问时,他清挺的眉峰微微蹙起;但是当他看到维爱、柏爱成员,以及一些他和闵琛的老朋友们的支持时,他却温柔地笑开。   等到最后,当戚暮点到柏爱官方的最新推特时,看着那上面的一段话、一个视频和一个文件,戚暮一下子愣住,接着下意识地点开了视频。      第二百七十七章      当戚暮在视频里看到自己的身影时,他倏地一愣,一下子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轻快悠扬的琴声从手机音孔里播放出来,也吸引了闵琛的注意力。趁着一个红灯,他踩下刹车然后转首看向身边的青年,往戚暮的手机上瞧了一眼后,挑眉道:“《无穷动》?”   只见此刻手机里播放的视频,不正是《无穷动》?!   小小的手机屏幕上,是一个俊秀挺拔的青年。他正微微蹙着眉头,认真专注地演奏着一首轻盈欢畅的《无穷动》。这首被称为“练习曲之王”的乐曲,在青年的手指下仿佛精灵一般舞动,无数闪烁着荧光的音符在空气中徜徉,几乎快要从屏幕里窜飞出来。   每一次的拨弦、每一次的断奏,琴弓都把握得恰到好处,没有一分杂音。而当那琴弓在琴弦上轻轻跳动的时候,好像全世界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个青年的小提琴上,听着她高唱出婉转动听的旋律。   当全曲结束的时候,电脑、手机前的乐迷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是等他们兴奋地再次点开视频一看的时候,有人便惊讶地发现:【等等?!!!3分29秒?!!!!上帝啊,我不是眼花了吧?!3分29秒的《无穷动》?】最先提出惊叹的是一位英国皇家音乐学院的小提琴生,作为顶尖学院的精英人才,他自然是非常了解这首帕格尼尼的《无穷动》的。所有人都知道,自帕格尼尼以后,全世界最优秀的小提琴家也只能将这首曲子演奏到3分30秒,从来没有人突破30秒大关!   帕格尼尼大师自然是不必多说,这位魔鬼小提琴家能够将《无穷动》演奏到三分钟左右。但是29秒的差距并不代表戚暮演奏得就不好了!   要知道,从来没有人亲眼见过帕格尼尼大师的演奏,但是所有小提琴家都知道,这首曲子到底有多大难度。《无穷动》对小提琴家的左右手协调能力、技巧难度掌控能力以及手指的灵活程度,已经考验到了几近苛刻的程度!   所以,就连里德·阿卡得、法勒·路易斯这类世界顶级的小提琴大师,他们也只能将这首曲子演奏到接近3分30秒的程度,根本不用提突破!   而现在,戚暮竟然演奏到了3分29秒!!!   这短短的1秒,却是小提琴历史上无人可以遗忘的1秒!   曾经有人这样评论过:“帕格尼尼的传说恐怕终究是传说吧,3分钟的《无穷动》已经成为魔鬼夜谭,我想3分30秒的《无穷动》或许就已经是人类的极限了吧?古往今来,那么多惊才艳艳的小提琴大师,照样无人可以突破这个大关,或许人类的身体,只能承受住30秒的大关。”   然而,就像曾经有人预言过百米赛跑人类不可能挺进十秒大关一样,不要说是十秒了,博尔特甚至跑出了9秒58的成绩。而如今,戚暮却也用最真实的成绩,狠狠地在这些人的脸上打了一巴掌,啪啪作响。   【爱丽儿:我看错了我看错了……真的是29秒的?!!!】【斯里兰卡的小猫咪:qaq!老师昨天让我将《无穷动》演奏到3分50秒我就已经感觉要死了,怎么小七能演奏到29秒啊?!!这还让不让人活了啊!】【格威特:……我现在好想去看看小七的手,它真的还好么……】【莫里克:哈哈哈哈,我也想去看看小七的手,其实小七有六根手指的吧?!】……   诸如此类的评论是层出不穷,几乎要将柏爱的官方推特给埋没。而在这些感叹惊艳的评论过后,又是一大波的评论风向涌动起来——   【小七都这么厉害了,我要是柏爱成员,我肯定投票啊!】【就是!小七的实力本来就非常强悍,本来就可以胜任柏爱的首席。之前到底是谁在那儿胡乱引导风向?凭什么认为小七就走后门了?!如果连小七都不能成为柏爱首席,那你们站出来说!谁·可·以!】……   当这种评论渐渐占领了舆论主方向的时候,原本那些还在提出质疑的网民已经慢慢地不敢说话。而当所有人再点开第二个文件的时候,他们看着那文件里的内容、再看看柏爱官方推特所发的那段话。   直到现在……他们所有人终于明白这段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那文件里显示的是一份投票名单,时至今日,柏爱已经无需再藏着掖着地不愿意将本次招募会的投票结果公布出来。所有人都已经猜到了,既然戚暮能够赶去参加柏爱的首席招募会,那便已经暗示了:他即将离开维也纳爱乐乐团,成为柏林爱乐乐团的首席。   而之前维爱和柏爱成员们的推特,也从侧面证明了这些观点。   所以这份文件里,只显示着一份投票记录和票数所有权。   总票数142票,其中赞成票137票,反对票0票,弃权票……5票!   而在下面的一段文字上,这样记录着:“柏林爱乐乐团现役乐手132人,每人各计1票;乐团经纪人丹尼尔,2票;第二指挥家查尔·利特斯,3票;首席指挥家奥斯顿·冯·柏特莱姆,5票。”   5票……   这是一个多么敏感的数字啊!   这分明就是在暗示所有人,闵琛的5票到底投到哪儿去了嘛!不不不,这根本不是暗示,这根本就是在明示!因为柏爱在推特内容上是这样写着的:“柏林爱乐乐团自成立至今,已有138年历史,迄今为止,从未有过任何不公正、不民主、滥用私权的情况发生。请所有造谣生事的网民立即改口道歉,柏爱法务部正在草拟诉讼名单。”   如果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在一段严肃正经的话语末尾,还加上了一句:“最后,本次招募大会上确实出现了对报名者的不公正待遇,在此,柏爱官方向报名者戚暮致歉。”   ……   遭受不公正待遇的竟然是小七?!   什么意思?!这说明小七竟然遭到了柏爱刻意的苛待啊!!   再联想一下上面的5票弃权,你说哪儿就这么好的正正好是5票呢?这不很明显是柏特莱姆先生直接全部弃权了啊!这凭什么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小七实力如此强悍,得到赞成票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时隔百年,好不容易出现了破纪录的《无穷动》,还出现在你们柏爱的首席招募会上,这是一件多么伟大荣幸的事情啊!但是!你们竟然还有5票弃权?!这5票甚至有99%以上的可能性是柏特莱姆先生投出来的?!   搞错没有啊!   你还是不是人家小七的爱人啊?!   有你这么苛待爱人的吗?!!!   简·直·渣·男!!!!   于是,当戚暮将视频和文件全部都看完之后,他看着那评论里清一色的谩骂声,不知道到底该哭该笑。最后思索了半晌,他干脆轻轻咳嗽了一声,接着在安静的车厢内朗读道:“小七,柏特莱姆先生真是个人渣,你快点甩了他吧。”   “小七!柏特莱姆先生……不!奥斯顿·柏特莱姆他根本配不上你!他简直太混蛋了!”   “我同意所有网友的观点!这还是爱人吗?朋友都不如吧?!”   “小七小七,你受苦了!没想到奥斯顿·柏特莱姆是这样一个不体贴的人!柏爱有史以来可能出现的第一个全票通过的首席啊!竟然就被他这样毁了,他简直是恶魔!!!”   恶魔闵琛:“……”   又读了几条后,戚暮终于忍不住地噗哧笑出声来。其实他知道,柏爱推特里的最后那句话,不仅仅是指闵琛最后的5票弃权,还有指他没有通过抽签,直接被内定为了最后一位演出者。   对此,他是没有任何感觉。戚暮一直相信,只要自己有实力,无论是什么样的困境都可以迎刃而解。但是他是这么豁达宽容了,无数闵七的cp粉却全部都炸开了。   当天中午,多瑙河论坛的某个子版块就出现了一系列的同人文,清一色的都是渣攻“奥斯丁·柏特莱西”伤害了爱人“小九”,好不容易浪子回头、想要再去挽回……   抱歉!   滚远了,回不来了,你就一个人孤独终老好了!   当然,也有一些cp粉小心翼翼地说道:“柏特莱姆先生这应该是为了避嫌吧……所以才把所有的票数全部都投了弃权票。小七最后还是这么高的票数通过招募会了呢!”   这话一落地,早已将“奥斯顿·柏特莱姆”和“渣男”画上等号的粉丝们一怒,如此回答:“这可是柏爱有史以来可能出现的第一个全票首席啊!那个渣男知道他所谓的‘避嫌’,到底造成了怎样的结果吗?!这可是小七辉煌人生中的一块勋章啊!!!简直太可恶了!!”   粉丝们是群情激奋了,而等到下午的时候,丹尼尔已经带领柏爱公关部、法务部将事情的真相全部都调查清楚了。   能够操纵舆论到那个程度,在质疑的网民中,定然存在着大量的水军。   丹尼尔调查发现,原来这一切都是柏爱本次报名的某位小提琴家暗地买人操纵的手脚。当他发现戚暮居然去参加了柏爱的首席招募会后,他就明白自己是不可能成为柏爱首席了。羡慕眼红的妒火将他的理智冲干净,原本就狭窄的心思更是让他想出了买水军、泼脏水的路子。   事情调查结束后,丹尼尔一封律师函直接贴在了柏爱的官网上,将那位小提琴家的大名用鲜红的大字写得一清二楚,狠狠地将其扒皮。不要说是即将开始的法律诉讼了,就是乐迷们的口水都能将那位小提琴家淹没。   古典乐坛最恶心的就是这些不努力提高自己、反而总想着一些歪门邪道的人了!   就是因为有你们的存在,一些天赋极高、踏实努力的天才,才会遭尽坎坷,甚至有可能被时光埋没!   就在网民们愤怒的声音达到一个顶峰的时候,在柏林爱乐乐团的总部大楼里,戚暮右手执着签字笔,认真严肃地在一张合约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在这份厚厚的合约书上,第一页写着“柏林爱乐乐团首席聘用书”,而第接下来几页则是详细地写下了首席需要履行的职务,以及乐团给予首席的权利。陈凌频已经将丹尼尔草拟的这份合约书全部仔细审查完毕,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包括……5年的签约时间。   没错,就是5年。从2020年6月1日起正式执行,到2025年6月1日结束。   当年戚暮刚与维爱签约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刚离开学院半年多的新人。而如今,他已经在世界乐坛拥有卓越超人的实力与声望,给予他5年的签约时间,是经过乐团成员大会一致认可的。哦对……某个5票弃权的男人并没有对此发声。   只不过当柏爱将这份合约书的内容发到柏爱官网上后,很多乐迷一开始还为“5年”的签约时间而惊讶了一瞬,接着一些乐迷的关注点却齐齐走歪,开始纷纷不满道:【等会儿!凭什么奥斯顿·柏特莱姆签在左边,咱们小七签在右边啊?!搞的和婚约书一样,不开心!小七才不要和他在一起呢!】【就是,同意ls!凭什么让其他成员的签名都放在合约书后,就让小七和柏特莱姆先生签在左右两边啊?!真的和结婚书好像啊!太坏了!】【肯定是柏特莱姆先生自己强烈要求的!小七你不要被他骗了,下次他拿个婚约书给你,你千万别当作是合约签了啊!!!!】……   各位!难道这种签法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都是丹尼尔的错啊!   总而言之,短时间内,“渣男”的称号是和闵琛分不开家了。   ……   柏爱的首席招聘书彻底公开后,一直沉默着不动的媒体们也开始行动起来。他们对那位做小动作的小提琴家予以谴责,也支持赞扬戚暮成为柏爱首席。同时,一个早已埋藏在所有媒体记者们心中的问题,今天终于是得到了答案——   原来当初戚暮和维爱的续约时间是1年啊!!!!   这都过去一整年了,你们才公布出来!   太吊人胃口了好不好!!!      第二百七十八章      在柏爱首席招募会结束后的第11天,戚暮和陈凌频一起来到了音乐之友协会大楼,准备正式地结束他与维爱的合约。此时此刻,维爱还正在放假途中,大楼里并没有多少人。   但是这也只是戚暮设想的,当他真的来到维爱总部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所有人都挤在多伦萨先生的办公室,笑眯眯地看着他。   从第一小提琴组到第二小提琴组,再到铜管乐器、木管乐器、色彩乐器组等等!维也纳爱乐乐团的125位成员全部来齐,包括了多伦萨先生在内的三位指挥,和乐团经纪人塔克曼先生。   一种感动的暖流缓缓淌过戚暮的心口,当他与塔克曼先生正式确认了今天就会离职后,一旁淡笑不语的多伦萨先生终于站起身,笑着给了他一个温暖的拥抱,说道:“小七,你的未来注定光明一片,我祝你一路顺风。”   在多伦萨相先生的带领下,乐团里的其他人也都与戚暮或是拥抱、或是握手的道别。甚至还有人自己亲手做了小礼物,送给了戚暮。   戚暮哭笑不得地看着那一只红彤彤的兔子小七,只听做礼物的黛西瘪着嘴说道:“这是我这几天亲手做出来的兔子小七。小七……你走了以后,我们都会想你的,当我们看到兔子小七的时候,就会想起你,就会想起你给我们带来的美好时光。”   黛西话音刚落,维爱所有成员都不约而同地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那么一只毛绒绒的红兔子。长长的耳朵蠢萌地搭在脑袋上,那双水灵灵、圆滚滚的黑眼睛仿佛会说话,一眨一眨地让人心生喜欢。   在过去的这两年半里,每当维爱成员想要调戏自家可爱的小首席时,都喜欢掏出这只兔子小七,在戚暮的面前捏捏耳朵、捏捏小肚子、捏捏小短腿。但是今天,当他们再次拿出这只兔子的时候,他们却只是单纯地将它举在了手中,温柔细致地捧着。   这样的行为真的让戚暮终于按耐不住地红了眼眶,他勾起唇角温和地笑着,接着感谢每一个成员在过去两年半里给自己的照顾,感谢他们对自己的关怀。   没有这些可敬可爱的维爱成员,就没有现在进步得如此飞速的戚暮。   成长都是相辅相成的,戚暮给维爱带来了新的气象、让他们有了一个继续蓬勃发展的推动力,而维爱也让戚暮真正地成长为一名出色合格的首席,拥有强悍一流的领导实力。   当天晚上,戚暮与维爱的朋友们进行了聚餐,接着当夜,他便和陈凌频一起开车,从维也纳正式驶向了巴黎。东西早就在几天前就已经全部收拾妥当,如今他们只需要回到柏林,就可以直接开始一段新的征程。   在车子正式离开维也纳的时候,坐在副驾驶座上,戚暮不由自主地转身看向了这座美丽的音乐之都。在漫天朦胧清冷的月光下,那条狭长蜿蜒的多瑙河一如既往的泛着粼粼波光,沉淀着音乐大师们美妙的琴声,为维也纳人民奏上一首安抚美好的摇篮曲。   戚暮的视线在这座洋溢着浓浓音乐气息的城市上停留了很久,当车子忽然转了一个弯、真的再也看不见维也纳的踪影时,他才轻声叹了一口气,将目光收回。   “等到了柏林,你或许并没有什么太多的转换时间。”陈凌频一边开着车,一边说道:“6月底就是柏爱的森林音乐会,6月中旬柏爱还会进行一次杂志采访,你没有太多的时间慢慢和乐团磨合,恐怕在这段时间里,你会很忙。”   闻言,戚暮微笑着颔首:“嗯,我会尽量抓紧时间,赶紧让自己融入乐团。”   对此,陈凌频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赞同了戚暮的说法。作为戚暮的经纪人,戚暮走到哪儿,陈凌频自然也会走到哪儿。虽然在一年前他没有想到戚暮竟然会成为柏爱的首席,但是如今既然戚暮去了柏林,他当然也是要跟上的。   作为经纪人,陈凌频对戚暮的实力也是非常了解的。他明白要让一位音乐家在短期内就熟悉另外一支乐团的音乐,这到底是一件多么困难艰巨的任务。但是他却相信,以戚暮的小提琴水平和绝对音感来说,他应该可以做到。   只是这段时间里,戚暮恐怕会非常非常繁忙。   而接下来戚暮到底有多繁忙,不要说陈凌频了,体会的最深的还是闵琛。   爱人好不容易从维也纳来到了柏林,终于结束了漫长的异地恋了啊有没有!自从他们二人在一起后,似乎就一直处于异地恋的状态。闵琛至今都记得当年戚暮开过的一个玩笑,相恋数年的情侣在异地恋之后,也还是分手了……   怎么可以分手!   终于结束了痛苦折磨的异地恋后,在戚暮正式搬进柏林的第一天,闵琛体谅爱人旅途奔波的劳顿,让自家青年好好地休息,舒舒坦坦地养足精力,以备第二天到乐团里正式地接手工作。   但是这一接手……怎么接手了这么久啊!   戚暮上辈子几乎没有听过柏爱的现场音乐会,而这辈子因为一直过于繁忙,所以也只听过几次。想要了解一个乐团,那就必须了解它的音乐,因此早在来到柏林前,戚暮就将柏爱的各种cd听了个遍,顺手还将波尔、杜比等柏爱成员的个人专辑也都听了一遍。   甚至,他连闵琛的钢琴曲都没有放过!   于是在乐团里,闵琛便看着自己爱人将自己埋首于柏爱的馆藏室、音乐厅、首席休息室,等回到家中,一吃完饭,戚暮二话不说便进入了书房或者琴房,开始详细地倾听各种cd,顺便查阅各种资料。   他家青年在短短五天内,把柏爱132个乐手的个人资料、音乐风格、优点缺点全部都了解个遍啊!!!!   俊美优雅的男人半倚着靠在琴房的门框上,目光幽怨地看着那个正拿着小提琴演奏的青年。不错,戚暮将柏爱这些年的总谱都借了过来,最近正在仔细地研究最近两年的音乐会曲目。   没过一会儿,戚暮忽然开口:“诶,那个……那个闵琛,你快过来!”   “那个”闵琛:“……”   小媳妇一样地挪着脚步走了过去,闵琛还没为自己终于再次争得荣宠而高兴一秒,便见戚暮用手指指着乐谱上的某小节,清挺的眉头一蹙,问道:“我不大明白,你去年指挥的这首《芬兰之歌》,为什么在这一小节进行了改编?”   闵琛:“……”   悲愤了片刻后,闵琛认真仔细地研究了一会儿乐谱,然后回答道:“在这一段上,我根据柏爱的风格将单簧管改成了长号,我个人认为小提琴与长号的合奏更能体现出这一段乐章的主题与气势……”   “那这里呢?我听cd的时候,听到你把第一小提琴组的部分改成了第二小提琴组的伴奏。这又是为什么呢?”   “这段本来该是第一小提琴组为首席的华彩伴奏,但是克多里的琴声我认为还是有几分柔和,不够表现出音乐的刚毅,所以我就让整个第一小提琴组进行合奏,用第二小提琴组来伴奏。”   ……   这样的问答,几乎连续进行了五个晚上。当闵琛都快回忆起自己十年前在哪一天的哪一场音乐会上指挥了哪几首曲子的时候,求知若渴的青年总算是停止了自己的问题,正式地将那一本厚厚的音乐笔记阖上。   坐在狭长的钢琴凳上,青年姣好昳丽的眸子宛若生了光,倒影着满天盈盈水水的月色。他抬首在男人单薄的嘴唇上映下一吻,然后笑着说道:“我想,你真是一个最好的爱人了,闵琛。”   这话让原本颓败的男人猛然振奋。   “谢谢你过去这些天不嫌麻烦地讲解,我想明天我正式和乐团开始合奏的时候,应该能够更好地明白你到底希望演奏出什么样的声音,你想要将曲子指挥成什么样的风格。”   没错,戚暮和闵琛的音乐风格确实相近,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凭空地带领柏爱,合奏出闵琛想要的声音。他确实能够让自己的琴声与闵琛想要的完美结合,但是他并不能保证柏爱100多人,都能演奏出闵琛心目中的音乐。   所以每次的音乐会,即使是柏林爱乐乐团,都需要准备多日。因为每一首曲子的演奏都需要经历十遍、二十遍甚至上百遍的磨合。   指挥家们并不是天生地想要暴躁、脾气差,实在是无论如何他们都得不到心中的那个声音,才会忍无可忍地勒令乐手纠正。   每一位指挥大师都是天生的强迫症、偏执狂,戚暮知道,闵琛就是如此。   正是因为太过精益求精,才会仔细地琢磨到了每一个音符,甚至连一个八分之一的休止符都不放过。   而他现在成为了闵琛的首席,自然要帮着他分担任务。如何让乐团更加简单地得到指挥想要的音乐、想要的效果,这是他作为乐团首席,所必须做到的。   听到戚暮的话,闵琛这才知道,过去这些天来,他家青年废寝忘食的工作根本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还更是为了他。   指挥与首席,是密不可分的,前者需要携手后者带领乐团,后者需要跟随前者寻找音乐风向。他们两人就仿佛是各自缺失了一小块的拼图,当他们结合在一起,就是一支完完整整的美妙交响曲,或许那首曲子就叫做……《月光下的暮色》。   温柔的吻,从青年的眼角细细密密地往下蔓延,当触碰到那双饱满圆润的唇瓣时,闵琛认真虔诚地轻轻吻着,用舌尖温柔地舔舐,让那唇瓣上泛起迷人的水色。   来到柏林的五天后,戚暮终于结束了繁重忙碌的工作。他拥紧了身上的男人,感受着对方在自己体内炙热滚烫的温度,情不自禁地将压抑在嗓子里的低吟喊出声来,最后又淹没在男人火热的吻中。   一次次的冲撞,到最后都成为了青年轻轻的呻吟。当欲望达到最顶点的那一刻,两人都齐齐地发出感叹的声音,任凭快感席卷了所有的理智。   一整夜,床支摇曳的声音都没有停止过,等到第二天早晨起床的时候,毕竟多日没有这么放肆的欢爱过,戚暮不由觉得一丝腰疼,等休息一会儿后才起了身,和闵琛一起往柏爱大楼而去。   今天,戚暮便要正式地加入乐团的排练了,这是他与柏林爱乐乐团的第一次合奏!      第二百七十九章      每年的6月底,柏爱都要在瓦尔德尼森林剧场举行一场盛大隆重的森林音乐节。每一年都会有上万名古典爱好者聚集到柏林,在这里欢庆夏天的到来,感受无与伦比的音乐魅力。   两年前,戚暮便是悄悄地瞒着闵琛,偷偷摸摸地自个儿跑到了这里,加入了这场音乐节。而这一次,他却再也不是坐在台下,反而与这群优秀出色的音乐家们坐在一起,将最美丽的音乐奉献给台下的两万多名观众。   在今天以前,戚暮一直只是坐在台下倾听柏爱的合奏。而过去的三年里,他在周末曾经无数次的赶到柏林,偶尔也会看看闵琛指挥柏爱排练。那个时候他只是一个局外人,兀自地欣赏这支世界顶尖乐团的声音,感叹其中的磅礴恢宏。   而如今,他却真正地坐在了其中。   当戚暮拿着自己的小提琴走上柏爱排练厅的舞台的时候,一旁早就三两成群坐着的柏爱众人并没有感到一丝不适应。他们各个都非常高兴地与戚暮打招呼,甚至还有人兴奋地拿着自己的乐谱走到戚暮跟前,和他讨论今天即将排练的曲目。   就好像这个青年早就是他们的首席似的,柏爱众人没有一个对戚暮产生隔阂的情绪,反而十分轻易地接受了他。   毕竟都认识这么多年了,假设换一个人来代替克多里的位子,恐怕柏爱的成员们还不会那么容易接受,但是……这可是小七啊!   连克多里前几天都打了电话,特意地与戚暮讲说了一些柏爱的事情,鼓励他继续努力下去,并且对戚暮抱以万分的感激与期待。感谢小七能够从他手中结果柏爱的重担、让他的愧疚感降低几分,也期待小七能够与柏爱擦出新的火花。   没有让克多里失望的是,当闵琛拿着一本厚厚的曲谱从舞台的一边走上来的时候,见着的就是这么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每个柏爱成员都激动热情地和戚暮打招呼,甚至还有人直接拿了自己亲手做的小饼干,请戚暮尝尝。   闵琛:“……”   怎么以前从来没见你们把饼干拿给他尝尝啊!   闵琛轻轻咳嗽了一声,终于让这群欢乐说笑的成员们猛地一静,然后赶紧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他们可都没想到指挥今天居然这么早就来排练厅了,往常可都是等克多里或者波尔指挥着乐团合奏几首曲子练练声,指挥才会姗姗来迟。   所有人在心里稍稍琢磨了一下,到底是什么让自家一向懒惰的指挥这么早地就来到了排练厅,不过是想了一会儿,他们便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了乐团前方那个俊秀朗逸的青年。   只见戚暮正勾起唇角,轻轻地笑着,见到闵琛来了,他只是转首与后者打了个招呼,连再说一句话的意思都没有。   柏爱众人:“(⊙_⊙)!!!!”   小七goodjob!!!   对于自家爱人,闵琛自然是没有一点点的脾气。他甚至微微弯下腰在戚暮的耳边说了句什么,得到了青年噗哧一声的轻笑。在柏爱众人好奇惊讶的目光中,俊美挺拔的男人抬步走上了指挥台,然后环顾四周。   “今天你们的首席刚刚就位,你们所有人准备好,给他一个惊喜了吗?”   一边说着,闵琛一边垂眸偷偷打量起戚暮的神色来,只见后者果然是一脸诧异,完全没有想到这个所谓的“惊喜”。   不由得意地点点头,闵琛抬首再看向柏爱众人,然后将指挥架上那本厚厚的曲谱翻开,接着对着那空白如新的谱子看了几眼,最后再抬首看向柏爱众人。   “这一次森林音乐会的第一首曲子是《克鲁采》,”话音稍稍顿住,闵琛转首看向了坐在戚暮身旁的红头发男人,低声问道:“波尔,昨天你们第一小提琴组在这首曲子的排练上还有一点问题,今天你们的新首席来了,你准备做点什么表示?”   闵琛语气平静,神色淡定,似乎只是真的这么随口一问,而戚暮也并没有在意。但是他所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的身后,红头发的芬兰壮汉波尔却是浑身一抖,在闵琛漆黑幽邃的目光中活生生地打了个寒颤。   “准……准备了!我们今天一定要在上午就把《克鲁采》全部排练完毕!”   柏爱众人:“……”   你被指挥威胁了,不要拖他们下水啊!一个上午哪儿能把一整首《克鲁采》都排练好啊!   听着波尔的军令状,闵琛满意地轻轻颔首,然后转眸看向那边一头雾水的戚暮,轻描淡写地说道:“大概需要一个上午的时间才能排练好,可能比较慢。”   闻言,戚暮淡笑着颔首,道:“没关系,已经很好了,我想一个上午的时间也差不多。”   柏爱众人:“!!!”   怎么连小七你也和指挥学坏了啊!!!   一个上午就想排练好《克鲁采》?你是在和上帝开玩笑吗!!!!!   此时此刻的柏爱成员们真是万万没想到,在他们的有生之年,竟然真的只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就排练出了一首完美和谐的《克鲁采》来!   他们在场的所有人都曾经听过戚暮的演奏,无论是那首3分29秒的《无穷动》,还是之后的《引子与塔兰泰拉》,甚至是最后的一首《月光下的暮色》,戚暮都表现得优异出众,让人不得不感叹。   但是,他们一直都知道戚暮的小提琴水平十分出色,却从来没想过……这个青年竟然拥有如此超脱常人的领导实力!   当那道清亮瑰丽的小提琴声在第一小提琴组之间响起时,整支柏爱、在场共有60多人,竟然没有一个人觉得诧异!   就好像这道声音原本就该属于乐团似的,和谐融洽得仿若天成!   低沉的和弦就好像是男人沉闷低缓的呼喊,而敦促热烈的急板则仿佛少女热情激昂的舞步。青年用优雅华丽的琴声,完美成功地演奏着独属于《第九小提琴奏鸣曲》的美丽华彩!   作为小提琴奏鸣曲,一般而言,《克鲁采》都是用一把小提琴和一架钢琴进行合奏演绎。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它不可以成为一首乐团合奏的交响曲,唯美的音乐总是具有共同性的,在闵琛的改编下,《克鲁采》更多了乐团音乐的浑厚雄壮,荡气回肠。   在昨天戚暮还没正式加入柏爱的时候,就是由柏爱副首席波尔代替了他的华彩位置,带领着乐团进行着一整支乐曲的演奏。从第一乐章到第三乐章,只有波尔才知道,要想驾驭住柏爱浑然惊艳的声音,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但是!戚暮却做得是如此的轻松!   当铜管乐器雄赳赳地吹响时,他便迎刃而上,抵挡住万千飓风;当木管乐器气昂昂地奏鸣时,他便顺风斩浪,表现出独属于小提琴华彩的精彩魅力!   《克鲁采》是贝多芬的《第九小提琴奏鸣曲》,那么,就该拿出小提琴奏鸣曲的架势!在这首曲子中,小提琴就是当之无愧的主角,它是整个舞台上最闪耀的存在,要让舞台下的所有观众都折服裙下!   作为最靠近戚暮的人,也只有波尔最明白,此时他到底听到了怎样一首气势汹涌的《克鲁采》。在没有听到这样的音乐前你根本不敢相信。这样壮阔醇厚的琴声竟然是由这个青年演绎出来的。   在热烈欢快的第一乐章,他便宛若是耀眼的太阳神,让琴声化为光明;在舒缓的第二乐章,他便让音符成为雨点,温柔地沁入大地之中;等到第三乐章的全乐团大合奏时,戚暮却竟然将自己的琴声隐入到了整个第一小提琴组里,如同春风化雨,绵绵细细,不可寻查!   是的,最让波尔震惊的便是这第三乐章!   在一支乐团中,如果你想要表现出自己的优异出众,那还是非常容易的,只需要你有足够的实力,便能让观众在第一时间辨识出你的琴声,让你成为当之无愧的王者。   而在前两个乐章的时候,戚暮便是成功做到了如此,他让担任华彩的小提琴成为舞台上最独一无二的存在,也用乐团的合奏凸显出了独奏小提琴的魅力。   然而现在,在排练到《克鲁采》的第三乐章时,那音色纯正、风格鲜明的小提琴却渐渐地隐于其他小提琴的声音中,音感一般的人已经无法辨识清楚。   如果仅仅是如此也就罢了,但是波尔却惊讶地发现,在他身旁的某个小提琴手开始受戚暮的影响,学着他将每个乐段之间的休止时间稍稍延长了十六分之一拍!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越来越多的第一小提琴组的乐手们在戚暮的带领下,纷纷不由自主地修正了一些颤音的长度、和弦的手法,甚至当波尔回过神的时候,他惊悚地发现,原本他最畏惧的某段高难度的滑奏和颤音,居然一下子就妥妥当当地度过了,完全没有一点点的失误!!!   他知道,这是因为……   在不知不觉中,他竟然也听着戚暮的琴声,将自己的一些小手法稍稍改变!而这一改变,竟然就变成了最适合《克鲁采》的模样,让这首曲子成为了他们所有弦乐器组成员的掌中之物!!!   安静宽敞的排练厅里,一首热烈急切的《克鲁采》正在急促地奏响着。管乐器们气势昂然,弦乐器们丝毫不落下风,柏爱浑厚纯正得宛如金属般的琴声在排练厅的墙壁上四处碰撞,擦出了最美妙的火花。   坐在舞台下的丹尼尔,也是无声地感叹,直到那音乐上升到最高潮的时候猛然停止,他才意犹未尽地用力地鼓掌,表达出自己的赞美!   这首《克鲁采》,简直如同上帝的神作!      第二百八十章      在一个上午的排练中,除了在第一遍闵琛忍无可忍地勒令停止演奏,让某个吹泡的长号手准备一分钟再继续合奏。在此之后,所有柏爱成员都惊讶的发现,他们一向脾气恶劣的指挥柏特莱姆先生竟然再也没有停止过演奏,甚至随着排练的进行,他连指正的次数都越来越少了!   当然,就算是指责、纠正乐手的失误与演奏时,闵琛今天都是难得的好脾气。不过这到底是为了什么,柏爱的成员们自然是心知肚明。   比如说,当闵琛杀人的目光刚刚转向某个乐团成员时,戚暮便会轻轻地咳嗽一声,顺着闵琛的目光看过去,然后淡笑着说道:“嗯,里维斯,你刚才在吹奏第二乐章第31小段的时候声音有点弱了,要注意一下渐强。”话音落下,戚暮微笑着抬首看向闵琛,语气温和地说道:“指挥,您觉得呢?”   刚刚还脸色冰冷的闵琛便嘴唇一抿,神情不悦地点点头。于是,胆战心惊、浑身是汗的长号手里维斯一下子松了口气,简直无法用语言来感谢善良的小天使小七!   就这样,当排练到第六遍的时候,在柏爱众人惊骇的目光中,闵琛挥了挥手中的指挥棒,道:“《克鲁采》的排练暂时就到这儿了,下午所有人准备一下,排练《威风堂堂》。”   当闵琛离开排练厅的时候,他前脚刚走,后脚柏爱成员们便欢呼着庆祝起来。   别说今天指挥竟然一直没能发的了火,就是他们居然用这么快的速度就合奏出了一首让指挥满意的《克鲁采》,就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啊!   而在他们的身后,戚暮淡笑不语地看了他们许久。与众人道了别后,他并没有与柏爱成员们一起去餐厅用餐,而是悄悄地走到了指挥休息室的门口。在确认四周并没有人之后,他才无可奈何地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刚才某个男人离开排练厅的时候,偷偷地给了戚暮一个暗示的眼神。那双凌厉狭长的凤眸一抬,目光里全是幽怨的意思,让戚暮就是想忽视都难。   所以,等戚暮推开大门进入指挥休息室的时候,果不其然,某个傲娇别扭的男人恰恰站在门旁,看上去似乎已经等了他好一会儿。   提前进入房间的闵琛,已经将外套脱去,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黑色衬衫,之前在排练的时候闵琛就已经将袖口向上捞起,露出了削瘦修长的手腕。此时此刻,尺骨微微突起的手腕上正戴着一条银白色的手环,上面挂了十几个小串珠,看上去十分精致。   戚暮真是完全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会站在门口这样“吓”自己,于是他下意识地低呼了一声,闵琛则是“砰——”的一下把门关上,单手抵在了门板上,无形地将青年圈在了自己的怀抱中。   戚暮哭笑不得地问道:“站在这儿,你也不嫌吓人?”   闵琛挑起一眉:“你被吓到了?”   戚暮理所当然地颔首:“当然啊,我哪儿想到你竟然会站在这儿。”   闻言,闵琛却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轻哼,道:“谁让你刚才站在他们那边,不站在我这里。”   戚暮:“……”   迟疑了片刻后,戚暮试探性地问道:“我刚才站在谁那边了?”   “里维斯、科菲、爱丽丝、多纳特……还有波尔。”   戚暮:“……你有必要把刚才发生失误的成员名字都记在心里吗!”   “谁让你帮他们说话。”   戚暮:“……”   看着男人一脸“我才没有故意想记住他们的名字,都是你的错”的表情,戚暮真不知道自己该是哭好呢还是笑好呢。于是他只得凝着眉头思索了会儿,然后说道:“其实闵琛,我觉得我这个人的运气可能真的要不就是极好、要不就是极差。”   听着这话,闵琛稍有兴趣的抬眸。   戚暮继续说道:“我上辈子遇上了一个不错的教授,虽然你别看德维尔教授现在似乎并不怎么收学生了,但是当年他可是我们学院最炙手可热的教授之一。我真的很感谢他能够接受我,并且在学院里悉心地教导我。虽然他的学生很多、只能分给我一点点时间,但是他却让我走进了真正的古典音乐界。”   在心中默默地记下“德维尔”的名字,闵琛已经想好该怎样地去感谢如今这位看上去不怎么靠谱的教授。接着,只听戚暮又道:“而后来嘛,我的运气也是真好,竟然能够进入维也纳交响乐团,成为一名真正的乐团小提琴手。”   这一段经历,戚暮说得简单,但是闵琛却知道在毕业以后,戚暮是在维也纳碰壁了三个月后,才正式加入了维交。那些艰苦的岁月戚暮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他甚至只记得每一个给予过他帮助的人,已然忘记那些曾经对他冷眼旁观、斜眼蔑视的人。   “进入维交当然好了啊,不过……我碰上了埃弗拉先生啊!你也知道,埃弗拉先生在多瑙河论坛上的排名……嗯,仅次于你。我一开始还不能适应他的节奏,被他批评了好几次,好不容易才真正地融入进维交。所以你说,我的运气是不是又好又差?”   “你看后来,你将我推荐给多伦萨先生,我获得了与维爱合作的机会,但是我的好运气在这个时候用光了,我的差运气来了,我碰到了罗遇森。但是……我却遇上了你,遇上了丹尼尔,遇上了……”   “等等,为什么要加上丹尼尔?”   戚暮倏地一愣:“不加上丹尼尔?”   闵琛镇定从容地颔首:“嗯,遇上我就行了。”   戚暮:“……”   没有再理会这个家伙霸道的独占欲,戚暮继续往下说着,到了最后,他这样总结道:“……所以说,我现在运气很好,我能和你在同一个乐团里演出合作。但是我的运气又很差,你可比埃弗拉先生的票数多多了,可想而知你这个家伙的脾气是有多么恶劣!”   听着这话,闵琛面不改色地狡辩道:“你有看到我发脾气了?”   戚暮低笑勾唇:“你都把失误成员的名字一字不差地记上了,还敢说没有?”   没有再给对方再次说话的机会,轻轻叹了声气,俊秀的青年无奈道:“你啊,还是该好好收敛收敛了。你看,人家多伦萨先生在维爱是多么的得民心啊,而在纽爱,根本没有人忍心拒绝斯威尔先生。你要是什么时候能成为他们那样,我也就彻彻底底地放心了。”   原本听到自家青年为了别人而教育自己的时候,闵琛还有些气闷嫉妒,等听到最后的时候,他才不动声色地勾起唇角,单手拥住了戚暮的腰身,暧昧地低声问道:“你真的认为……我如果是多伦萨或者斯威尔,那群小家伙就能变成维爱和纽爱的成员了?”   闻言,戚暮诧异地挑眉:“难道你对他们好一点,他们会不高兴?”   “那我们就打个赌吧,今天下午我尽量学习多伦萨和斯威尔,在排练的时候也尽量的克制语气和态度。等到我先离开以后,你可以探一探他们的口风,看看他们是什么样的态度。”   戚暮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打赌?你要赌什么?”   “要是你赢了,那么我就从此以后尽量学习多伦萨,只要在乐团里,就绝对不大声说话。要是我赢了……”   声音忽然顿住,闵琛漆黑的眸子里飞快地闪过一抹幽光,他压低声音,俯下身子靠近青年的耳畔,轻呼了一口热气,暧昧地呢喃道:“要是我赢了,今天晚上,你再主动坐上来一次,不要克制自己的声音……嘶……”   恶狠狠地踩了某个不要脸的家伙一脚,戚暮迅速地转身、开门就走。而在他的身后,闵琛自知捅了马蜂窝,也没有打算在这个风口浪尖再去调戏自家脸皮薄的爱人。他高声问道:“这个赌,成立吗?”   脚下的步子微微一顿,接着戚暮头也不回地回了一句:“你就等着再也别想大声说话吧!”   戚暮耳尖全红,恼羞成怒地快步离开了指挥休息室,而他所不知道的是,在他的身后,某个俊美矜贵的男人正轻轻倚靠着木制门框,不露声色地扬起薄唇,眸底笑意涌现。   看来……今晚真的可以如·愿·以·偿了啊。   想起青年曾经展现过的难得的风情,闵琛便眸色一暗,开始期待起夜幕的降临来。   而戚暮也根本没有想过,世界上竟然真的有这么一个奇·葩的乐团!   当柏爱的成员们发现自家指挥竟然一个下午都没有发过脾气后,在起初的欣喜后,他们竟然渐渐的开始恐慌起来。   这可不是被小天使打断啊!这是指挥真的自主自愿地不训人、不毒舌他们了啊!   这还是他们认识的指挥吗?   这简直太不科学了好不好!!!!   当一个下午的排练结束后,闵琛不动声色地与戚暮使了个眼色,接着便独自一人先离开了排练厅。而他这一走,柏爱成员立即就炸开了锅啊,他们纷纷不敢置信地议论起来。   “不不不,这是哪个恶魔冒充了柏特莱姆先生?!我绝对不相信那是柏特莱姆先生!!!”   “就是,这要是指挥,我就把我的小提琴吃下去!生吞!!!”   “我和指挥合作十几年了,这……这肯定不是他啊!!!刚才我一不小心拉快了半个音,指挥竟然没有当场瞪我,甚至之后还语气温柔地关心我是不是最近练习太多,手指有些发麻,让我好好休息……这不是他这不是他这不是他!!!!”   ……   说到最后,终于有一位柏爱成员如此感慨道:“我竟然觉得今天下午的指挥太没意思了啊……明明就该用最锐利的话语将咱们这些失误的成员讽刺得没脸见人,但是他今天不说了以后,我居然觉得……我好怀念曾经毒舌的指挥啊!”   “你不是一个人!我也好想念以前的指挥啊!那才是真正的他啊!咱们的恶魔指挥柏特莱姆先生就该好好地训一训咱们,要不然我都感觉没动力了……”   “唉,我也觉得,要是指挥再这么下去,别说一个上午了,三天都排练不完一首曲子啊。他不骂骂咱们,我就觉得难过的慌,也没有谁赶在后面逼着我玩命地练习了啊……”   戚暮:“……”   哪有你们这样的抖·m啊啊啊!!!!   当天晚上,时隔多月,某个男人终于再次亲眼见到了青年最瑰丽动人的表情。那是一种压抑在害羞与腼腆后,完全抑制不住的情动与深情。   世界上恐怕再也没有比这还要美艳的风景了,因为当这个俊秀昳丽的青年敛着眸子看你的时候,那水光潋滟的瞳孔仿佛能点燃闵琛心中的火,将他彻底地焚烧干净。   真是要好好感谢一下那群皮糙肉厚的家伙了啊。   ——在餍足过后,某个男人一边轻吻着爱人情动的眼泪,一边暗自想到。   于是第二天,当柏爱众人发现他们那个可怕而没人性的恶魔指挥又回来的时候,虽然表面上是一阵哀嚎,但是他们私底下却激动雀跃地兴奋起来。   不过,也有人发现了一丝异常:“诶小天使,你的腰是怎么了啊?我看你今天上午一直在揉腰啊……”   戚暮的身子陡然僵硬,接着他将自己的手从酸痛的腰间挪开,干笑道:“没……没什么,好像晚上睡姿有点问题,有点腰疼。”   那成员也没想太多,便转首与其他人说话了。   而戚暮却已经咬牙切齿地眯了眸子,在心里将某个男人骂了个遍。   三·次!某个混蛋昨天晚上竟然让他坐在上面三次!!!   今天晚上那个混账想进卧室可以,你不走?他走!   让你一个人睡卧室去!客房里的那张床看上去也是很不错的!   ……   半个月的时间便在这样啼笑皆非的排练时光中渐渐度过,当戚暮终于批准某个男人可以进入客房,睡上那么一天的时候,已经到了6月30日。全球各地的古典爱好者不约而同的赶来这座美丽的绿色城市,准备迎接那一场盛大的森林音乐会。      第二百八十一章      金黄色的阳光已经逐渐熹微,圆滚滚的夕阳缓缓地向西边沉落,在一片茂密繁盛的绿色森林上方落下一层薄薄的金纱。两万多名观众从全球各地赶来,从下午的时候就开始有序地进场,等到六点多钟的时候,大部分人已经在座位上坐定。   瓦尔德尼森林剧场既然能够容纳两万多名观众,那自然采用的是沙漏式的倒灌型座位结构。在这只沙漏的中央,是白色帆船型的剧场舞台,两片芭蕉叶似倒扣的顶棚现代设计感十足,足以容纳一整个柏林爱乐乐团在其内演奏。   当塞西莉亚拿着戚暮给她寄过来的音乐票进场时,她有些陌生地走到了最前排的位置,然后再定睛扫了四周一圈,这一扫……差点没吓晕过去!   当然,是惊喜兴奋得快要晕过去了!   每年柏爱森林音乐会的门票都非常紧张,即使有两万多张门票,但是却有全球百万、千万甚至上亿的古典爱好者死死盯着,因此一般最多销售几天,就全部销售一空了。   而在前几排的门票,是最最难得的,当塞西收到戚暮寄过来的信件时,她还觉得很讶异。   两年前她与戚暮在森林音乐会上相识以后,就没有再多联系。一来是因为她知道戚暮真的很忙碌,打扰对方不大好;二来是因为听过戚暮的cd和专辑后,她真的太喜欢这个青年的音乐了!   有的人崇拜偶像,看到真人是恨不得赶紧扑上去抱住大腿不让走;有的人崇拜偶像,却是害羞赧然地不敢上前,只敢躲在角落里偷偷摸摸地看看。而塞西就属于后者,要是让她现在再和戚暮坐在一起看音乐会,她绝对不会像当年那样的爽朗大方,只能羞涩地用余光扫着人家小七。   两年前塞西和戚暮在森林音乐会上分离的时候就约定过,以后一起来看森林音乐会。然而,去年的六月戚暮却因为事务而没有能来到森林音乐会的现场,塞西也没有提这件事。   但是让塞西没想到的是,当初那一个小小的约定,戚暮却真的记在了心里,还特意给她留了一个前排的好位置:左边坐着的是德国著名的大提琴家艾森拉大师,右边坐着的竟然是钢琴大师朱莉女士啊!!!   这可是塞西第二喜欢的钢琴大师啊!!!   犹豫了很久以后,塞西终于忍不住地开口与一旁的朱莉大师说道:“您……您好,朱莉大师。我叫塞西,我是日内瓦音乐学院钢琴系的学生,我非常非常非常喜欢您的音乐!”   金色短发的朱莉一听,朗笑着说道:“塞西是吗?我真是太荣幸了,居然有你这么可爱的孩子喜欢听我的钢琴……”   两人很快地聊到了一块,等到柏爱成员陆续从舞台一边进入场地后,她们才结束了愉快的谈话,转首看向舞台上的乐手们来。   这是塞西第一次坐在这么前面的位置、看到这支世界顶级的交响乐团。每当一位柏爱的成员登上舞台时,她都非常激动地握紧手指,而等到那个俊秀漂亮的青年和挺拔俊朗的男人一起登上舞台时,塞西早已激动地低喊出了声,完全无法压住心中兴奋的火焰!   一旁的朱莉诧异地看了塞西一眼,当发现这位小姑娘眼中熊熊燃烧的烈火时,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接着也顺着塞西的视线,看了一眼那牵手上台的一对情侣。   一般而言,指挥家都会作为压轴,在最后登场。一个优秀的指挥是整场音乐会的领军者,他决定了这场音乐会的好坏,观众们的掌声也理当最属于这位出色的大师,感谢他带来的美妙音乐。   但是这一次,闵琛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最后出场。他直接拉着自家青年的手,跟着小提琴首席一起登上了舞台。在两万多人的目光注视中,两人没有一个觉得不自在,反而十指紧扣地一起鞠了一躬。   随着他们的动作,整个柏爱乐团也向观众鞠了一躬。   场下本就兴奋激动的呼喊声与掌声更加热烈了几分。   没有多说,闵琛和戚暮交换了一个拥抱过后,两人便各自走到属于自己的位置。柏爱成员们也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一起抬首看向指挥台上的指挥,等待着他的号令。   指挥台上,俊美优雅的男人身着黑色的礼服,衣摆袖口都被熨帖得妥妥当当。他拿起指挥架上的指挥棒,转首低眸看向了身旁的青年。后者心领神会地冲他点点头,接着……   指挥棒落下,琴声陡然响起!   《克鲁采》的开场便是由首席小提琴手带来的华彩演奏!   只见在明亮耀眼的舞台上,数十人的乐团全部寂静,只有一把小提琴在激烈昂然地演奏。   “珂冬”音色纯正浑厚,声线饱满磁性,这一次柏爱所演奏的几首《克鲁采》、《威风堂堂》等,都是风格刚正激烈的曲目,所以戚暮便选择了用“珂冬”来演绎。   一把好的小提琴,自然需要一个出色优秀的演奏家来展现其风采,而戚暮很明显便远远超越了“优秀”的范畴,已然将“珂冬”的神韵描绘得声声动人!   白色的琴弓在音色的琴弦上飞快地拉动着,浑然壮烈的琴声随之从音孔中流淌出来。极好的音响设备保证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清楚地听到这样激烈滂湃的琴声,甚至坐在前排的塞西,都能清晰地看到那手指在琴把上极速按动的虚影!   在灯光汇集的地方,那个白皙俊秀的青年正眉头微蹙,认真地凝视着自己的左手。他的目光严峻肃穆,仿佛将琴声中的凌然壮阔与自己的心境融合到了一起,几次响亮的狠奏都让琴弦猛然颤抖,发出咆哮似的呼喊!   这一段华彩实在很长,当乐团的声音加入其中的时候,本就猛烈的气势更加盛大几分,扑面而来的雄浑巍峨让台下的观众不由心感震撼,甚至有人都忍不住地站立起来。   原本,森林音乐会就是一个较为开放的舞台,有的观众甚至会带上荧光棒、烟花棒、食物、玩具到这里,一边聆听着美妙动人的音乐,一边进行一场盛大的狂欢。   而如今,当一首《克鲁采》结束后,很快便是《威风堂堂进行曲》。   你完全无法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汇来形容这一场和谐完美的音乐会,因为这场主题为“雷鸣与掌声之夜”的森林音乐会,完完全全地只能听到音乐和掌声在森林剧场的上空回荡。   《克鲁采奏鸣曲》、《威风堂堂进行曲》、《凯旋进行曲》、《勃拉姆斯第三交响曲》……   每一首曲子都用实际的演奏向观众阐明了到底什么叫做真正的“雷鸣”!   弦乐器们总是铮然地拉奏着闪电交加的壮丽,而管乐器们则是轰然地吹响了雷鸣轰隆的雄伟!尤其是当那一首《威风堂堂》进入到华彩的部分时,指挥台上的男人愤然地将指挥棒一甩,引起了舞台下一阵哗然!   那指挥棒以抛物线稳稳地落在了塞西的眼前,她二话不说、撒腿就抢,直接将指挥棒抢到了怀里。   而在舞台上,闵琛却完全没有在意到这些细节。他直接转了大半个身子,与一旁的青年直直对视。   在《威风堂堂》中间的一段华彩独奏上,当闵琛手指紧握,戚暮的琴声便猛然拔高,当他再次下落,戚暮的琴声便倏地低沉。   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了这两个人似的,他们的目光里只有对方的存在,用一整段的华彩表现出了什么叫做惊人的默契与可怕的融洽!   你只能看到奥斯顿·柏特莱姆用平生最少的语言来描述这一段本该激烈昂然的演奏,而那个被他指挥着的青年却能够在最短的时间里展现出他所需要的音乐。   这段华彩只有短短的十几秒!   但是却让舞台下的观众们齐齐看怔住了,等到乐团的音乐再次轰然响起时,他们所有人才从刚才那样美妙的对视中回过神来。   在接下来的音乐中,闵琛再也没有拿指挥棒。指挥棒只是一个附属的协助品,真正重要的还是那个负责指挥的人。在这场柏爱与戚暮、闵琛合作音乐会上,两万多人见证到了一个传奇的开始。   青年激越高昂的琴声与乐团金属般质地的乐声相映成辉,仿佛有汹涌咆哮的浪潮从波罗的海中席卷而来,海鸥在深黑色的海水上空高吟飞翔,浪水拍击在堤岸上,溅起一道道雪白的浪花。   如果说戚暮与柏爱的融合宛若是浪潮与海鸥的共鸣,那么他与闵琛的交锋,则更恍若是飓风与大海的对撞。两种坚毅猛烈的音乐风格在舞台上撞击着发出铮然冷冽的金属声,这种奇妙的对撞让人简直无法自拔,只能从中感受到无与伦比的音乐魅力!   你简直无法形容这样的瑰丽绚烂,那是金属碰撞时产生的刺眼火花,每一次琴声的响起都恍若是大钟在高空中轰然奏鸣,洗涤着每一个人的听觉,震撼着每一个人的心灵!   音乐会结束后的当夜,偷偷进场的比利时乐评家格拉特大师如此评价道:“我想,十年内,我再也没有任何遗憾了。在我闭眼之前能够听到这样一场磅礴壮阔的音乐会,能够看到柏爱演绎出这样一场电闪雷鸣的森林音乐会,我已经死而无憾。即使某一天遇见上帝,我也可以自豪地告诉他——”   “全知万能的主啊,你从未听过那一场叫做‘雷鸣与掌声之夜’的音乐会吧?是,我听过,那真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美妙的音乐!”      第二百八十二章      美好温暖的六月,在柏爱一场盛大的森林音乐会后,终于是正式地离人们远去。   这场“雷鸣与掌声之夜”获得了乐迷和媒体的一致好评,就连一些总是喜欢挑刺的小道报刊都难得地用溢美之词不停地赞美这场演出,简直恨不得将其夸上天去。   而在乐迷之间,也有不少人是真的非常喜欢这场音乐会。这是戚暮与柏林爱乐乐团的第一次公开合奏,很多古典爱好者一开始还有些担心,毕竟戚暮才刚刚加入乐团一个月、就要带领柏爱进行这么一场隆重的演出,会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但是让他们惊喜的是,不要说什么隔阂与生硬了,这位年轻出色的小提琴首席已经让自己的琴声完全地融入到了柏爱的音乐当中!   甚至在那浩大震撼的乐团合奏中,他完全地表现出一位首席该有的风采,让所有观众都体会到隐藏在音乐之下,那渐渐有所改变和突破的音乐风格。   朱莉是亲自到了瓦尔德尼森林剧场,听这场森林音乐会的,而阿卡得教授、兰斯大师等人则是通过电视直播,观赏了这么一出美妙动人的音乐会。   面对这么一场堪称完美无缺的音乐会,就连一向挑剔的阿卡得教授都是轻轻地哼了一声,表示:“小七的水平又有所增进,奥斯顿那个家伙嘛……马马虎虎吧。柏爱的实力还是不错的,和小七的风格很搭配,等以后相处久了以后,想必他们会越来越熟悉,表演得也会越来越好。”   连世界级音乐大师都给出如此高的评价,塞西莉亚更是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一回到日内瓦音乐学院,塞西莉亚就在同学们的督促下,将前一晚的森林音乐会描述了一遍。她的语言一点都不够生动,描绘得也毫不形象,但是当这些“闵七俱乐部”的同学们听到那一句“柏特莱姆先生和小七两个人足足对视了十几秒啊”的时候,他们却激动兴奋地欢呼起来。   而后,终于有人意识到:“……等等,塞西!你刚才说你拿到了柏特莱姆先生的指挥棒?!!!!”   塞西一下子警觉起来:“不……不!那是你们听错了,我才没有拿到柏特莱姆先生的指挥棒!”一边说着,短头发小姑娘一边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死死地抱住了自己的背包。   “闵七俱乐部”的同僚们纷纷邪魅一笑,接着奸笑着围住了塞西,让后者无可奈何地拿出了那根银白色的细长指挥棒,在俱乐部内部成员中膜拜了一圈后,才再次回到塞西的手中。   这还只是个开始,第二天,塞西刚刚打开宿舍门,便看见整个钢琴系的学生都围在了她的宿舍门口,像狼一样双眼泛着绿光,期待兴奋地盯着她。   塞西莉亚:“……”   她当初干什么要得瑟自己抢到了柏特莱姆先生的指挥棒啊啊啊啊!   ……   时间飞快地流过,到了炎热火烤的八月,柏林仿若被森林团团围住的绿洲,空气里都流动着燥热不堪的气息。施普雷河的水流速度也减缓了不少,好像被炙热的温度烤得再也流不动似的。   距离那场盛大恢弘的森林音乐会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戚暮也在柏爱呆了两个月多。在这段时间里,他与成员们相处得越加融洽,渐渐地也与柏爱的一些工作人员更加熟悉起来。   上辈子的时候,戚暮便记住了维也纳交响乐团所有成员和工作人员的名字,甚至在他们的家人过生日的时候,还能送上一句祝福和一个小礼物。而这辈子,他自然也将维也纳爱乐乐团的所有人都记在了心里。   如今,在他那颗温柔的心里,又加入了柏爱的众位成员和工作人员们。   和某个男人的冷面不同,无论是柏爱的哪一个人有事需要自己的帮助,戚暮都会毫不介意地倾心相助。有的时候甚至不用你开口,在排练过后戚暮就能走到需要帮助的乐手身旁,悉心询问对方是否有什么困惑的地方。   克多里是一个很优秀很亲近的首席不错,但是,他却没有戚暮这么好的耳力和音感。他也十分乐意为乐团成员效劳、帮他们答疑解惑,但是在排练中,有的小细节却是克多里无法注意到的,而这个时候,戚暮却能敏锐地察觉到。   在森林音乐会结束后,远在伦敦的克多里曾经给戚暮打了电话,恭喜他们演出成功。这位性格温和、生性温柔的小提琴家真心实意地送上了自己的祝福,并且祝愿柏爱的未来越来越好。   而对此,戚暮也十分关切地向克多里询问了一些关于埃尔德先生的事情,当知道后者虽然一直没有醒来、但是身体却恢复得还不错的时候,他稍稍放下心来,也准备筹划什么时候去伦敦看一看克多里。   这一筹划,便耽搁了一个月。   森林音乐会结束后,柏爱要准备录制一张专辑,还有确定下半年演出的详细行程和制定明年的演出计划,其间还夹杂着不少采访和小型演出,让戚暮也是颇为忙碌。   而等到八月上旬的时候,即使烈日火辣辣地炙烤着欧洲大陆,戚暮也下定决心一定要动身前往伦敦,看一看许久不见的克多里。   然而他才刚将自己的计划说出口,闵琛便沉吟了片刻,然后抬首看向他,说道:“克多里很喜欢吃菩提树下大街上的一家甜点店的黑森林蛋糕,明天我们先去买一点,之后再一起飞去伦敦看他。”   没有多想,戚暮便点头同意。   而等到第二天中午,当他被某个男人拉着离开了开着空调的柏爱大楼、来到了酷热炎暑的菩提树下大街时,戚暮已经悔得肠子都青了。   大概是因为天气实在太过炎热的关系,今天一向人来人往的菩提树下大街竟然人流稀少,放眼看去只有数十人在这里行走、拍照。空气中没有一丝风,连道路两旁郁郁葱葱的行道树都在无声地沉默,树叶都不摆动一下。   没有什么遮蔽、被太阳直射的菩提树下大街,仿佛要在阳光下融化一样,地面上的柏油也有了融化的迹象,更不用提戚暮了。   今天,俊秀挺拔的青年虽然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衬衫,头上也戴了一顶棒球帽,但是汗水却顺着他姣好的脸线,一直往下流淌。   一路上戚暮已经责怪了闵琛许久了,早知道他们一大清早就来买蛋糕好了,那时候天气也没这么热,那用得着像现在一样汗流浃背,脸上发烫。   “可是那家店只有在中午的时候,才能出炉黑森林蛋糕。”顿了顿,闵琛俊挺的眉峰无奈地蹙起,他低声安慰道:“等到了店里的时候,我在外面等着你,你进去吹一吹空调,好不好?”   买蛋糕也不知道要多久,而某个男人竟然自动请缨地想要在大太阳底下再晒一会儿,戚暮先是感到一阵诧异,最后犹豫了半晌,他还是心疼的说道:“你别站在外面了吧,实在是太热了,你和我一起进去就好。”   即使天气已经热成这样了,但是当闵琛牵起戚暮的手时,他也没有甩开。两人的掌心里都是黏答答的汗水,可是两个人这么牵着,有的时候却感觉热气也会消散那么一些,就好像被对方无声的温暖和爱意给冲淡了。   虽然很高兴自家青年竟然这么心疼自己,但是当两人真的抵达那家古老的手工甜品店的时候,闵琛还是自动地站在了门外,没有一点想要进去的意思。   在戚暮诧异的目光中,他这样说道:“你进去吧,应该很快就能出来了,我在这里稍微等一下好了。”   闻言,戚暮却心疼地说道:“你还是进来吧,这外面多热啊,你没看到那边的喷水池都没打开吗?肯定是因为温度太高、避免水分蒸发太快,才没有打开的。”   俊美深刻的面容上不由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闵琛直接推开甜品店的大门,同时将自家青年推了进去,一边说道:“那我去那边的喷水池那儿问问,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马上就回来,等你出来的时候,就能看到我了。”   没等戚暮反应过来,闵琛便转身离开了。戚暮虽然感到了一丝怪异,但是他却没多想,赶紧地进了店铺打算快点将蛋糕买好,这样就可以早点结束这场酷热之旅了。   然而,当戚暮向店家询问购买蛋糕的时候,他却被告知还需要再等十分钟,第一箱的黑森林才能烤好,于是戚暮只得无奈地在店中等了一会儿。   在这十分钟内,戚暮时不时地透过橱窗,打算看看闵琛到底在哪儿。但是这家店门前的绿化实在做得不错,让他只能看到喷水池的一角,却看不到菩提树下大街的任何其他地方的景色。   等到好不容易拿到了那小巧精致的礼袋,戚暮就迫不及待地就打算赶紧出门,找一找那个不知道跑到哪儿去的男人。   可是,这一次,他刚刚打开店门还没多走一步,便听到身后那位优雅得宛如绅士般的店主忽然喊住了他,然后慢慢走到他的身边,向他行了一个绅士礼,这样说道:“尊敬的戚先生,您似乎还忘了一样东西。”   被对方准确地叫出了名字,戚暮惊讶地看他:“您这是……?”   “您忘了——它。”   话音刚落,戚暮随着顺着这位绅士店主的手指方向看去。只见那刚刚还干涸未开的喷水池中央,忽然高耸着喷出了一道清亮的泉水,接着,下一秒!   一首欢快激昂的《月光下的暮色》,猛地在整条菩提树下大街中响起!      第二百八十三章      欢快悠扬的琴声,穿越过茂密繁盛的椴树叶,在狭长葱绿的菩提树下大街中徜徉着。   那是一道唯美动人的钢琴声,每一次的滑奏与和弦都完美到让人无法挑剔的地步,即使是在整条街道的公众音响中播放,也无法削弱那琴声中的惊艳与美丽。   这首曲子是《月光下的暮色》,这位钢琴家是闵琛!   ——戚暮基本上是在听到第二个音的时候,就得出了这个结论。   他对这个男人的钢琴实在是太熟悉了,已经深深地烙印进了骨子里。而这首《暮色》更是他们合奏过多次的曲子,或许其他人不清楚,但是戚暮却深深地记得,在第一乐段结束的时候,这个男人喜欢用和弦拉长一拍;在第二乐段的中间部分,他的八度连奏熟练得让人惊叹!   戚暮怔然地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应,他有些懵了,不大明白在这小小的甜品店外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完全不知道隔了一层小篱笆墙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的一副场景。   “戚先生,去吧。”   那位英俊的店主微笑着将戚暮手中的黑森林蛋糕接过,然后稍稍推了推他,让戚暮往前走了几步。至此,戚暮终于再也不犹豫,他迈开步子走到了甜品店的大门前,然后……轻轻地推开了门!   入眼四周,除了闵琛之外,整条菩提树下大街上竟然再也没有一个人!   一台纯白色的施坦威九尺三角大钢琴就摆放在距离喷泉三米的位置,而在其后,坐着的便是当今世界上最顶尖的钢琴大师——   奥斯顿·冯·柏特莱姆。   闵琛。   原本随意散在额前的碎发被男人用发胶细细地捞至脑后,露出了饱满光洁的额头。那飞入鬓角的俊美微微蹙起,闵琛专注凝神地弹奏着,黑白两键在他的双手中仿佛有了灵魂,尽情歌唱着动人的音乐。   喷泉的最底一层是十二个小青铜喷头,而再往上,变成了四个,直到最顶上,就成为一座手举鲜花的女神像,从她的另一只手中不停地往外喷出雪白的泉水。   难得炎热的天气下,水花在空气里变成细小的水珠,被风一吹便纷纷扬扬地洒在了男人和钢琴之上,仿佛一颗颗细小的钻石,点缀着如此动人诱惑的场景。   心脏剧烈地震颤着,凝视着这副完美无缺的画作许久,戚暮终于下定决心,决定从甜品店里真正地走出去。   但是当戚暮走出第一步的时候,他便惊讶地看到一个可爱的金发小男孩不知道从哪棵椴树后跑了出来,然后递给了他一朵鲜艳欲滴的红玫瑰;当他走出第二步,右方又冒出了笑容甜甜的小女孩,递给了他第二朵红玫瑰,然后是第三步、第四步、第五步……   当戚暮正式地走到距离钢琴五米远的地方时,一首《月光下的暮色》已经进行到了最后的高潮。   戚暮的身后,是无数兴奋欢笑的孩子们;而在他的跟前,却是那一个俊美优雅的男人和一台高大帅气的钢琴。他就这样抱着一大束的红玫瑰,哭笑不得地看着对方。   青年的表面依旧镇定自若,但是只有戚暮自己知道,他心中的感动与爱意已经彻彻底底地泛滥起来,就连捧着玫瑰的手都是颤抖着的。   底下的音乐戚暮是知道的,已经到了月光与暮色道别的时候了。随着钢琴声轰然咆哮着弹奏到了最顶点的时候,此时就应该猛然垂落,变得无措彷徨起来:因为暮色已经消失。   但是让戚暮惊讶的是,当这首曲子达到他熟悉的顶点时,却猛然一扬,一种清新愉悦的曲调毫不突兀地插入近来。这乐声欢悦轻松,几道情绪热烈的滑奏,便描绘出了一副温馨动人的景象。   就是这样一下简单地改编,却让原曲悲沉低缓的情绪猛然改变,悲伤彻底地不见!   在戚暮惊讶的目光中,只见闵琛还在继续深情专注地弹奏着。而此时此刻,戚暮却没有任何心情去询问他为什么突然作出了这样的改编,因为他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从喷水池的一旁,径直地走了出来!   戚暮的身子一下子顿住,他惊愕地看着对方,只见陈凌频笑着给他递上了一朵火红的玫瑰,然后伸开双臂给了他一个拥抱:“我想,小七,你应该明白今天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了。”   “陈哥,你……”   “嘘,还没有结束。”   陈凌频微笑着走开,紧接着,戚暮竟然看到丹尼尔从喷水池的另一边也走了出来,然后同样给了他一朵玫瑰,接着一边拥抱着他,一边无奈地笑道:“哦我的小天使,我真是舍不得让你被奥斯顿那个家伙拐走啊!”   再接着的是柏爱的第二指挥查尔先生、小提琴副首席波尔、长号组首席杜比、圆号组首席迈尔……   柏爱的132名成员以及所有的工作人员,全部都上前给了戚暮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递给了他一直鲜艳的红玫瑰。戚暮已经完全抱不下那么多的玫瑰,于是大多数人便将玫瑰在他的身旁轻轻放下,不过一会儿,他便被玫瑰的海洋包围住了。   但是!   一切还没有停止!   当戚暮看到多伦萨先生的身影时,他整个人已经彻底懵住,眼眶也不由自主地湿润起来。只见这位大师轻轻地拥住了眼睛泛红的青年,然后微笑着说道:“小七,今天能够来这里见证到这些,我真的很幸运。我祝你,永远幸福!”   在多伦萨先生之后,是维爱的第二指挥莫托尔先生、乐团经纪人塔克曼先生……还有维也纳爱乐乐团的125名成员!   此时此刻,酷热火辣的阳光已经完全没有了任何灼伤力,当金黄色的阳光照耀在菩提树下大街上的时候,这一次它反射出来的再也不是柏油的马路,而是那一大片一大片的红玫瑰。   在维爱的所有人员全部都放下自己的玫瑰,并且站到了戚暮身后以后,再次从喷水池后走出来的是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的小提琴系学生、阳光开朗的瑞士小伙德兰。他将自己的玫瑰放在地上后,一下子就抱住了戚暮,连连说道:“小七,好久不见我好想你啊!你们一定要幸福啊!!”   接着走过来的是戚暮在学院里认识的每一个学生、教授。   让戚暮万万没想到的是,竟然连日内瓦音乐学院的几位老教授和塞西都被请了过来。还有维也纳交响乐团的指挥埃弗拉先生、首席黑胖子贾思科,还有纽爱的指挥斯威尔先生、大胡子首席胡克先生,甚至还有帕雷森剧院乐团的所有人!   当戚暮忍不住地落下眼泪的时候,他看着下一个出现在喷水池旁的人影,一下子怔住。   “小七!真是好久不见,你程阿姨好想你啊!”   随之而来的是一个紧紧的拥抱,s市交响乐团的音乐总监程婷文用力地抱紧了挺拔清俊的青年,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个孩子的喜爱。   程婷文之后,是祝文钧、谭老、杜胜……就连已经退休的吴老都从华夏赶了过来,一边神情别扭地将玫瑰花放下,一边无奈地说道:“你们这些孩子啊,以后要好好地过日子,知道吗?!”   不要说这些对戚暮非常重要的人了,就连b市交响乐团的所有成员以及中国爱乐乐团的所有成员都从华夏赶来,将自己的祝福亲手交给了戚暮。   当戚暮看到某个神情尴尬的男人时,他噗哧一下笑出声来,都说不清楚眼泪是笑出来的还是感动出来的。盛彦辉有些别扭地给了戚暮一个拥抱,然后说:“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是我真的是喜欢过你的,戚暮。不过……我现在祝福你,和闵先生永远幸福!”   在所有华夏人员的最后,是戚暮已经快三个月没见过的郑未乔。这个一向镇定冷静的男人此刻竟然和戚暮一样红了眼睛,最后他给戚暮一个拥抱的时候,甚至忍不住地哽咽道:“小七,我真的很舍不得你啊,但是你们以后一定要幸福啊!”   当郑未乔依依不舍地被程婷文拉到了戚暮身后的时候,戚暮无可奈何地转首再看先喷水池的方向。他似乎已经预料到了,接下来会是什么人出现在那里,而不出他所料的,当那位温雅和蔼的老者出现时,戚暮张开双臂,与对方交换了一个亲昵的拥抱。   兰斯大师笑着摸了摸戚暮的头发,道:“很久没来柏林了,真是从来没见过这么鲜红的菩提树下大街啊。小七,你一定要幸福!”   之后是法勒先生、德累斯顿交响乐团的首席珍妮,以及到最后,当看到自家傲娇古怪的老师出现在喷水池后、并且一步步地向自己走过来的时候,戚暮甚至直接走上前去,主动热情地给阿卡得教授一个拥抱,一边笑一边哭道:“老师,您怎么也和他们一起来了……”   就算到了这个时候,阿卡得教授还是冷冷地哼了一声,接着才极不情愿地说道:“奥斯顿求我一定要过来,那我就只能过来了,再说……你可是我最心爱也是唯一的学生啊。小七,如果奥斯顿那家伙以后敢欺负你,你就告诉老师,现在在你的身后,我们所有人都是你的后盾!”   听着阿卡得大师的话,戚暮有些怔愣地转身看去,当看到那遮天蔽日地似乎要将整个菩提树下大街都塞满的人群时,他猛然一愣,接着才忍不住地再次流下感动的眼泪。   原来,不知不觉中,已经有这么多真心对他好、真心爱他的人了吗……   到这个时候,一首改编版的《月光下的暮色》也在一个漂亮的滑奏中,突然结束了尾音。月光可能会与暮色分离,但是真心相爱的恋人却会永永远远地在一起。   就像戚暮当年第一次与闵琛合奏这首曲子的时候所说的一样,他们永远不是月光与暮色,他们只是他们,他们只是互相深爱着对方的普通人。   音乐停下的一刹那,戚暮便抹了抹眼角的泪水,转首看向了那个坐在钢琴后的男人。成山成海的红色玫瑰将青年彻底地淹没,他便站在这满目火红的玫瑰海洋当中,红着眼眶,微笑着看着那个男人。      第二百八十四章      灿烂金黄的阳光穿过郁郁葱葱的椴树叶,在大地上落下斑驳细碎的光影。日光的金色与玫瑰的红色相映成辉,仿佛每一朵玫瑰都被烙印上了金边,将站在玫瑰海洋中间的青年衬托得更加俊逸清朗。   戚暮的眼眶还是红着的,但是他此时此刻却扬起唇角,轻轻地笑着。在他的身后,站着的是阿卡得教授、兰斯大师、多伦萨先生、丹尼尔、柏爱和维爱的所有成员……   成百上千人站立在玫瑰花海之后,用鼓励包容的神情注视着那个被花海包围着的青年,也注视着一个俊美挺拔的男人从钢琴凳上站起,然后迈了步子,走到了纯白色的钢琴前。   闵琛没有再往前走,他就隔着五米的距离,望着自己心爱的青年。   在丹尼尔第一次见到戚暮的时候曾经说过:“小天使,红色真是太适合你了!”   是的,当初在凛凛微寒的冬风中,闵琛一眼便看见了那个身着鲜红的青年。火焰的颜色与他白皙的皮肤相衬,真是瑰丽艳美到了极点,让人忍不住的心动。而如今,他心爱的青年再次站在了一片即将燃烧的花海中,用这样昳丽动人的笑容望着他自己。   闵琛薄唇微勾,也不动作,只是这样看着自己的爱人。不知何时,他已经换上了一件纯白色的礼服,精美贴身的衣料将男人高大挺拔的身材衬托得完美尽致。这种纯粹的白色是闵琛第一次尝试,但是无论是什么样的服饰,他都能将其穿着得极其出色,此刻也不例外。   安静宽敞的菩提树下大街上,一时间,竟然没有人开口,只有微风吹过椴树叶发出唦唦的声响,仿佛在轻声地哼唱。   不知从何时开始,戚暮身后的人群中传来了一道哼曲的声音,等到了后来,这合唱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响亮,让洪亮的歌声回荡在柏林上空。   这首曲子,是瓦格纳的《婚礼进行曲》。   这首永远出现在婚礼现场的曲子,现在竟然出现在了菩提树下大街上,而演唱它的人更是可以让世界古典音乐界震惊的,他们有世界三大小提琴家里德·阿卡得、法勒·路易斯、兰斯·特里尔,维爱指挥艾伯克·多伦萨,纽爱指挥艾伦·斯威尔……   这些人中的任何一个只要出现在某场音乐会上,便会被立即邀请为座上宾,而如今,他们却站在葱葱绿绿的椴树林中,用歌唱来表现出自己对这一对爱人的祝福。   等到后来,多伦萨先生、法勒大师和斯威尔先生干脆直接做起了指挥,带领着这数百人进行集体大合唱。地点不是任何世界知名的音乐厅,更不是哪一个顶级的歌剧院,只是一条大街,他们却指挥得一丝不苟、绝不随意。   看着这副场景,戚暮哭笑不得地收回视线,再次转首看向了那个五米外的男人。此刻他的心中早已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惊喜给震撼到了,仅仅是用“感动”这个词已经无法形容他现在的心情。   眼见着对方似乎还没有打算开口的样子,俊秀漂亮的青年翘起嘴角,问道:“闵琛先生,你就真的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戚暮话音刚落,他身后合唱的声音立即更加高昂了几分,在多伦萨先生等几人的指挥下,所有人不停重复着歌唱《婚礼进行曲》里最令人耳熟能详的一段旋律,仿佛在欢庆一段爱情花朵的绽放。   将别在胸口的鲜红玫瑰取了出来,闵琛淡定从容地摇首,低笑道:“嗯,我有话说。”   一边说着,闵琛一边抬步向前走去,他穿过玫瑰花海中间的小道,一步步地走到了戚暮面前一米的位置停下。低首看着青年微红的眼角,闵琛有些心疼地伸手拭去了他眼角还湿润着的水珠,深邃幽黑的眸子里只倒映着青年一个人的身影。   感受着那只温暖的手,戚暮依恋似的蹭了蹭对方的掌心。   “我不想看到你再流泪。”   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下一秒,戚暮只见这个俊美矜贵的男人忽然单膝跪下,然后昂首看他,一边将手中的玫瑰花双手举着递给了他,认真地说道:“戚暮,我们永远在一起吧,从此以后我不会再让你流一滴眼泪,我不会再让你经受一点风雨,你永远是我最爱的人,是我闵琛、是我奥斯顿·冯·柏特莱姆此生唯一的爱人。”   “我想带你去看挪威海峡的落日,我想带你去看华夏长城的朝阳;等你累了,我们去普罗旺斯看薰衣草,你如果喜欢,我们可以在法兰克福的城堡里度过每一个愉快的假期。在我的舞台上,你是我永远唯一的主角。”   “我是你的月光,你是我的暮色,我此生此世只为追求那月光与暮色相交汇的一点,而追逐数十年,永不放弃。我想看到你在舞台上与我相视一笑的样子,你的音乐是我一生听过的最美好的旋律,你温暖的笑容也是我一生中最无法舍弃的阳光。”   “嫁给我吧,我的小首席!”   灿烂阳光的照射下,只见在那娇艳欲滴的玫瑰花的正中央,正放置了一枚小巧精致的钻戒。指环并不像女戒一样的纤细,但是却做工精良,巧夺天工,仔细观察还可以在指环的每一个弧面上发现一个个细小的音符图形。   钻石并不大,却细细的镶嵌在每一个音符的符头位置,让这枚钻戒可以在阳光下闪烁着点点银光,似乎象征着最美丽动人的爱情。   一段长长的表白与这样一枚精心设计的戒指,已经完全打动了戚暮,他的眼眶再次忍不住地湿润起来,单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唇。戚暮捧着一大束的玫瑰,就这样垂首看着这个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而在他的身后,所有亲友团的成员们齐声高呼:“小七,嫁给他吧!”   “小七,嫁给他吧!!”   “小七,嫁给他吧!!!”   ……   这样的呼喊声大概持续了十秒,但是戚暮却仍旧没有接过闵琛手中的玫瑰。将情绪控制住了以后,清俊漂亮的青年唇角一扬,反问道:“为什么是我嫁给你?闵先生,如果你愿意嫁给我,那么……我愿意接受你的求婚!”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哗然声,却也有人高兴地支持道:“小七!干得漂亮!我们维爱所有成员都支持你!!!”   “小七,真是太棒了!你快嫁给他吧,闵先生!!!”   ……   在这样起哄的人群中,闵琛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但是看着青年一脸“你嫁不嫁,不嫁就算了”的表情,闵琛心一横、胆一竖,猛地站起身来直接拥住了心爱的青年,大声地宣布道:“我嫁!”   人群中响起了一阵哈哈大笑的声音,所有人都高兴地看着这一对紧紧相拥的情侣,他们鼓着掌为这样一次成功的求婚送上自己的祝福,顺便在心中高兴地想到:能看到闵琛/奥斯顿/柏特莱姆先生/指挥嫁·出·去的样子,真是太值了!   而在所有欢呼的人群前,高大挺拔的男人却将自己心爱的青年紧紧的拥入怀里,他的双臂用力地抱住青年的腰身,似乎要将对方死死地嵌入自己的身体,永不分离。   这个拥抱持续了几分钟,等到闵琛放开戚暮的时候,却见到不知何时,站在自己心尖尖上的爱人竟然又再次忍不住地红了眼眶。闵琛心疼地轻轻吻去青年眼角的湿意,戚暮狭长翩跹的睫羽微微颤抖着,他完全无法掩饰自己此刻激烈震荡的心情。   这一天,他实在经受了太多的惊喜了。   他知道,这些爱着他、关心他的人都来自世界各地,要想将这些人全部聚集在一起,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他们有的来自华夏,有的来自法国,有的来自瑞士,有的来自美国……   做成这一切,让整条菩提树下大街为他一个人空置下来,一定耗费了这个男人很多很多的精力和时间。难怪这个男人前几个星期总是忙碌不堪,连三更半夜都在书房里办公、打电话。那个时候戚暮还以为闵琛是在忙柏爱的事务,却没有想到……   他或许是在筹划这次的求婚。   他们相爱三年,他们认识了五年。   不,或许是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当上辈子戚暮第一次在电视上看到这个人演出的钢琴时,他就被对方的风采与耀眼深深地吸引住了。   爱上这个人,是已经命中注定的事情,谁也无力去更改这个被命运决定了的结局。   正如同“戚暮爱闵琛,闵琛爱戚暮”一样,永生永世,不会改变!   将青年眼角的泪水轻轻地吻去,在炙热火辣的阳光下,爱情被炙烤得更加火热。当双唇相碰的一刹那,这个吻就再也停不下来了,两人紧拥着给予了对方一个痴情至深的亲吻,唇齿间流荡着的都是对方火热的气息。   当一个漫长的吻结束时,戚暮微微喘着气,接着拿出了那颗被嵌在玫瑰花里的戒指。同时,闵琛也从自己的袋中取出了一枚一模一样的戒指。   两人相视一笑,接着在人群们起哄似的“交换戒指!”、“交换戒指!”的喊声中,戚暮将手中的戒指轻轻套上了男人的手指,闵琛也同样如此。   等到那枚精巧夺目的戒指紧紧地圈上青年修长瘦削的手指时,闵琛情不自禁地握着戚暮的手指,轻轻地吻着他手指中的戒指,一边呢喃地说道:“这双手,是我此生见过的最美的手。这双手的主人,也是我此生见过的最美好的人。”   闻言,戚暮精致的眉眼一下子笑开:“我很荣幸能够爱上你,我亲爱的闵先生。”   回答他的,是闵琛再次突如其来的吻,以及一句温暖至极的情话:“我也很荣幸有这个机会爱上你,我最爱的小首席。”      第二百八十五章      求婚仪式是举行得盛大隆重了,而场面也足够感人温馨,就连一向坚毅强韧、情绪内敛的戚暮也不由地落下了几滴眼泪。然而这求婚是结束了不错,某个男人也亲口同意“嫁”了,但是底下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的呀。   比如说,除了好好地把街上的玫瑰收拾干净,把该整理得整理好,闵琛还得将远道而来的客人们全部安排妥当,并且在晚上请数百人一起进行了一顿丰盛的大餐。   为了将这枚小小的戒指套上青年的手指,闵琛真的是煞费苦心、算计颇深。从半个月前就开始估量着哪一天是黄道吉日,什么时候这些嘉宾也都能全部到场,而今天也是千方百计得把戚暮给骗了出来,才终于成功实现了这么一出浪漫的求婚仪式。   只不过……要是今天天气能别这么热就好了。   感动过后,顶着一身的汗,戚暮冷笑着给某个男人重重地一拳,接着挑眉道:“这么热小心老师他们会中暑,等马上回到柏爱大楼,你记得亲手给老师他们一人端一碗绿豆汤,好好解暑。”   闵琛:“……我一个个地端过去?”   清俊秀朗的青年抬眸一笑:“难不成你还准备让老师他们自个儿去取?”   闵琛:“……我去。”   过了半晌,就在闵琛用“也就几百个人、不多不多”的话来麻痹自己的时候,他的左手却被青年轻轻地牵住。两人的掌心里都有些潮湿的汗水,但是他们却都不嫌弃对方,戚暮更是将手指顺着闵琛的指缝穿插进去,渐渐地十指相扣。   “等会儿……我陪你一起送绿豆汤吧。”姣好的唇角翘起,戚暮笑道:“我也想好好感谢一下老师、郑哥、多伦萨先生他们对我的照顾,他们是为了我和你才来到柏林的,我们要感谢他们。”   闻言,闵琛稍稍愣了一会儿,接着才翻手握紧了戚暮的手。   “嗯,我们要感谢他们。”   ……   由于这场突然出现的惊喜求婚,戚暮和闵琛去伦敦探望克多里的计划便被搁置了三天。他们两人一起亲自地将每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全部都送离了柏林,就连与戚暮只有一面之缘的塞西也被他们送到了泰格尔机场,顺手还被赠予了一个小礼物。   当塞西在飞机上拆开那个小礼盒的时候,她惊喜地发现那里面装着的,竟然是戚暮和闵琛下半年合奏会的门票!而且还是前排贵宾席的门票!这简直是太棒了,是她得到过的最好的礼物!   至于其他人,戚暮和闵琛也为他们都准备了礼物。当戚暮询问到闵琛,为什么只邀请了自己所认识的人,而没有将闵琛的父母还有莉兹他们请来的时候,英俊朗逸的男人支支吾吾了许久,最后才在戚暮在再三逼问下,说出了答案。   “……我原本以为,只需要把你的娘家人都请来就好了,至于我的家人可以等到正式婚礼的时候再说。”   戚暮:“……”   过了半晌,青年皮笑肉不笑地挑眉笑道:“好啊,我的娘家人是吗?闵先生你可真是用心良苦啊,连这都给算计到了。”   闵琛:“……我……”   “晚上,记得,睡客房!!!”   闵琛:“……”   这场冷战只持续了一个白天,等到晚上某个男人蹭着青年的腰身,一边借着按摩的名义、一边上下其手后,终于是彻底地告一段落。   戚暮第二天一醒来,气得差点没把某个家伙更踹下沙发去:居然在客厅里就开始动手动脚了?!简直不要脸!   世上终究一物降一物,柏林爱乐乐团的成员们对自家的恶魔指挥是毫无法子,只能默默承受这冰山一样的恐怖低压。可是小天使却能轻而易举地让恶魔的暴躁脾气收敛起来,虽然闵琛仍旧毒舌,但是还不至于再把乐手小姑娘骂哭了。   然而,从某些方面来说,闵琛也死死地克住了戚暮。当这个男人微敛着眉峰,目光幽沉地望着自己的时候,戚暮便感觉自己的理智渐渐丧失殆尽,刚刚才说好的惩罚最后也会淹没在这个男人的吻中,成为一纸空话。   正是因为爱,所以才会让对方成为自己的死穴。   戚暮是如此,闵琛更是如此。   等到八月下旬的时候,戚暮和闵琛便暂时将乐团交给了丹尼尔和波尔注意管理,腾出了两天的时间飞去了伦敦。   柔美优雅的泰晤士河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着粼粼波光,戚暮和闵琛刚抵达伦敦皇家医院,远远地便看到了那个许久不见的温雅青年。   闵琛上一次来伦敦还是五月份的事情了,正好柏爱要来伦敦演出,所以他便抽空来到医院,探望了克多里。而对于戚暮来说,维爱需要交接的事情实在太多,他只在到曼彻斯特演出的时候特意空出半天飞往了伦敦,与克多里见上了一面。   这位年轻的小提琴家有着非凡的魅力,他温和善良的性格能够吸引到无数人的真心关怀,将他当作真正的好朋友。   对于好友,戚暮从来都是非常关心的,因此对于克多里的事情他也很关注。   戚暮记得上次他见到克多里的时候,后者还有些憔悴,但是现在看到他,戚暮却觉得对方的气色好了不少,精神也不再像曾经看到的那般颓靡。   戚暮始终记得,八个月前的元旦,克多里就那样半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双目无神,仿佛下一秒就能一下子晕过去似的。而现在,他却已经恢复成了往常的样子,即使眸子里还有着一点悲意,却不再始终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   “克多里,你不用特意下来接我们的。”戚暮从车上下来后,便无奈地说道:“你每天要照顾埃尔德先生已经十分劳心劳神了,有时间你还是得好好休息休息。”   埃尔德家族的人确实聘用了专门的医护人员,可是对于那个男人的事情,克多里却从来不会彻底地放手。在一开始他便跟在医护人员的后面,看看对方是如何照顾病人的,等到了后来,他便能自己亲自动手,照顾那个男人。   这样单方面的付出,让戚暮有的时候感觉非常不值得:那个男人正在昏迷,他永远不知道你为他做了那么多的事情,甚至他现在还是你名义上的姐夫,你做这些,真的值得吗?!   对此,克多里却是这样回答的:“其实我和维斯克的关系和你们想象的不一样,即使他不知道我现在为他做了什么,但是只要他能继续活下去、我能够继续看到他,我就心满意足了。”   戚暮并不知道埃尔德和克多里的关系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而这件事,恐怕连闵琛都没有弄清楚。而这一次来到伦敦,戚暮也只是单纯地想看看克多里最近过得怎么样。   他不大相信克多里在电话里所说的“我过得很好”,因为这个男人,太能委屈自己了。   不过事实上,埃尔德先生的身体恢复得确实不错,而克多里的精神状态也很好,于是戚暮和闵琛在探望过了克多里之后,便先行离开了。   在离开前,克多里微笑着说道:“我听说了之前的求婚仪式了,真的很浪漫,可惜前一天维斯克的病情正好恶化、进入了危险期,所以我没有办法赶去柏林。我祝福你们永远幸福,小七,奥斯顿。”   戚暮给了克多里一个拥抱,感谢了他的祝福。等到第二天戚暮和闵琛临走前想要再去看一看克多里的时候,他们才刚走到楼梯口,便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原本的金色长发因为车祸而被全部剪短,凯伦·斯劳特见到戚暮和闵琛的时候,也是一脸诧异,看上去并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对方。   见到克多里的姐姐,戚暮笑着与她打了招呼,然后问道:“您的身体怎么样了,凯伦小姐?你也是来探望埃尔德先生的吗,克多里怎么没送你下楼……”   “别告诉克多里。”凯伦忽然开口,戚暮的声音戛然而止,只见凯伦清秀的面容上露出了一抹复杂的神情,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我想……我没有脸去见克多里。克多里……被我和维斯克害得太苦了,我真的不配做他的姐姐。”   不知是不是想找到一个人来倾诉,在皇家医院的花园里,凯伦将过去的故事全部都讲给了戚暮和闵琛听。   这是一个漫长的故事,也是一个让戚暮听了心口紧紧揪起的故事。   和克多里所说的那个版本并不一样,从凯伦的角度来看,这个故事从来不像克多里所说的一样乐观光明,它充满了两个商人的私心和被极端的理智所支配的感情欺骗。   说到最后,凯伦目光真诚地看着戚暮和闵琛,道:“……我现在还没有鼓起勇气,去见我最温柔的弟弟。车祸以后我才发现,人的一生不该局限于所谓的金钱和权利,还有很多很多我所一直忽视、却始终存在的美好。我恳求你们能代替我,安慰安慰克多里。他从小就是一个爱笑的孩子,就算哭也一直都是躲在角落里,不让所有人发现,害怕我们会担心。”   戚暮叹息道:“现在的局势或许很糟糕,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其实也很好。埃尔德先生一定会醒来,而克多里和您凯伦小姐,也一定会获得幸福。”   “谢谢你,小七……”   “凯伦·斯劳特小姐,有些话并不是由旁人代替就可以实现的。”闵琛平淡冷静的话语让凯伦一下子愣住,戚暮也惊讶地转首向他看去,只见闵琛俊美微蹙,神情淡漠:“克多里从未怪过你们,但是……你们应该对他做出一些什么了,至少,应该由你自己去向他说上一声‘对不起’。”      第二百八十六章      八月的伦敦,咸涩清凉的海风从蔚蓝的大西洋上吹拂过来,让这座被海水包围住的岛国永远保持空气湿润、气候舒适。   在凯伦一脸若有所思的离开之后,戚暮和闵琛一起上楼探望了克多里,向他道别。   在短暂的谈话中,戚暮和闵琛两人都十分默契地没有说出自己刚才见到了凯伦小姐的事情,而等到他们即将离开赶往机场的时候,戚暮才犹豫了片刻,最后握着克多里的手,说道:“克多里,我和闵琛永远是你的朋友,有任何事情你都可以告诉我们,我们希望你过得幸福快乐。”   回答戚暮的是克多里万年不变的温和笑容,他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听进去了。   感情的事情一向太过复杂,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但是一旦碰上复杂的爱情,那么便不再是旁观者可以明白的了。有的时候你觉得这是不值得的,但是身处其中的人却认为,为了那份爱情即使经历再多的折磨与痛苦,也是甜蜜幸福的。   人有的时候就需要活得不是那么理智和客观,需要跟着自己的心去走一走,这样才能体会到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几种感情。   稍微空闲一些的八月结束后,九月,时隔一年半,戚暮和闵琛再次举行了一场合奏会。   这一次为了给“天使音乐基金会”筹集资金,这场合奏会定在了可以容纳2440人的柏林爱乐音乐厅的主音乐厅,并且将门票价格全部提高了一倍,希望可以多为基因会筹集点善款。   就算是将价格进行了提升,1000多张可购门票也在一天之内销售一空。甚至不少古典爱好者准备去网上抢票的时候,他们都失望地发现:别说前排门票了,连门票的影子都不见了啊!   做善事,总是会让人忍不住地心生好感、也愿意去施以援手。戚暮和闵琛都在官方表示,这次的合奏会门票他们绝对不会私吞一分,而且门票卖出去了多少,他们便再补上一份同样的总资金,一起交给“天使音乐基金会”,为全世界贫困的音乐子弟贡献一份力量。   在过去的这一年内,“天使音乐”已经向慕尼黑音乐学院、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日内瓦音乐学院等世界顶尖音乐学院抛出了“天使赞助计划”的橄榄枝,而今年6月,他们刚刚与华夏音乐学院拟好合约,从明年起开始在华夏每年赞助100个音乐学院的学生。   在基金会的资金里,除了一部分是从戚暮和闵琛的一些私人音乐会中积攒出来的以外,更多的还是世界慈善人士的捐款。甚至有一些音乐家特意与“天使音乐”合作,由这个组织帮自己策划音乐会活动,让它从中抽取提成。   其实策划音乐会根本不需要特意聘用“天使音乐”,这些音乐家更多的还是想借着组织音乐会的名头,为“天使音乐”献上自己的一片心意。而回报这些音乐家的,往往是一场比一场火爆的演出。   知道音乐会是由“天使音乐”组织策划的乐迷,都非常愿意支持,甚至即使他们从来没有听过这位音乐家的音乐,也十分乐意去听一听这么一位慷慨大方的音乐家的演出。   除了很多善心好意的音乐家外,很多全世界一流的音乐厅、歌剧院也和“天使音乐”达成了协约。比如英国皇家歌剧院,便自主愿意将每年第一场演出的一半收入提取出来,作为善款直接捐献给“天使音乐”,与此相回报的,“天使音乐”得替他们全程安排第一场演出的流程策划、以及宣传推广。   这种宣传策划与歌剧院的每年第一场演出相比,简直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要知道,基本上英国爱乐乐团每年都会在新年的第一天,在英国皇家歌剧院进行新年音乐会的演出,这种音乐会聚集了英国乃至是欧洲的上流阶层,音乐会的收入卓然不菲。   总而言之,一年的时间内,“天使音乐”已经逐渐发展壮大起来。   起初闵琛和戚暮还是将这个基因会的事情交给丹尼尔和陈凌频打理的,但是后来,随着基金会发展得太过迅速,他们已经无法再抽出空暇时间来打理这件事,于是便专门聘请了专人进行管理。   为什么世界上用那么多的古典音乐慈善基金会,却只是“天使音乐基金会”能够发展得如此快,获得古典爱好者们的一致认同与好评?   原因就是那两个一手创建了“天使音乐”的人。   闵琛,世界四大指挥家之一,柏林爱乐乐团的首席指挥兼音乐总监,全球顶尖的钢琴家、作曲家,当之无愧的现代古典音乐之王。   戚暮,柏林爱乐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世界上最知名的小提琴家之一,唯一参与作曲的一首《月光下的暮色》,在2019年正式向全球公开过后,创造了一年内上演500次的壮举!可以说,每一天,你都可以在全球的某个音乐厅听到这首曲子的响起。   这两位世界顶尖的音乐大师联手创建了一个基金会,自然会获得他们各自乐迷们的热烈响应与支持。没有人会怀疑这两个人的人品、担心他们私吞基金会的资金,甚至有不少人仅仅是冲着“戚暮”或者“闵琛”这两个名字,就匿名地给基金会寄去了数十万的资金支票。   而如今,这两位音乐大师在阔别一年半后,终于要再次合奏了,他们的乐迷在兴奋之余,更是非常激动地想要为他们做些什么。   于是一些抢到了几张票的乐迷开始在多瑙河论坛上,成立了一个“天使拍卖活动”。他们将后排的、位置并不好的门票留给自己,将前排的、位置很好的门票放到网上拍卖,准备将这份钱作为善款,匿名地捐给“天使音乐基金会”。   当戚暮在多瑙河论坛上看到这个活动的时候,他看着那一张张被晒出来的门票和网友们一次次的喊价要票,一簇簇的暖流从他的心头缓缓流过,甚至透过冰冷的电脑屏幕,他都能看到这些可爱乐迷们真诚善良的心意。   为了回报,戚暮主动登录了多瑙河论坛,以二十倍的价格拍卖下了一张第一排的门票。在第三天收到门票后,他转手便来到了自己的推特,组办了一场评论送门票的活动。   戚暮:【感谢所有乐迷朋友给我们的支持,这张门票很棒,但是你们的心意却比这个门票的座位更棒!在这条推特下进行回复的乐迷,我会随机抽取一位赠送门票,真的非常谢谢你们的帮助与喜爱![/笑]】戚暮的这条推特,让整个多瑙河论坛一下子炸开了。立即有人翻出了那张天价门票到底是谁买下的,当他们看到那个id的时候,他们都齐齐傻眼了——   “小女友的天使”?!!!   这这这……用不用情侣名这么虐狗啊!   戚暮的这次免费送门票活动,很快顺利结束,他在门票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并且勒令某个男人赶紧也签上自己的名字后,接着才将这张宝贵的门票寄了出去。   小七的这次活动看上去是十分成功,可是没过一天,华夏的乐迷们就纷纷炸开了。多少年了啊,他们都被一堵厚厚的防火墙给拦住了去路,居然等活动结束后他们才后知后觉地直到了这么一场时间短暂的活动啊啊啊啊!!!   小七,他们也要门票!   不需要送,他们求拍卖!求给基金会捐助!!!   当这样的浪潮在华夏网络上越来越汹涌后,还是郑未乔无奈地给戚暮打了个电话,建议他是不是要在新浪微博上也做点什么出来,安慰安慰这些被禁网给折腾得内牛满面的乐迷们?   闻言,戚暮赶紧地就登录上了自己的微博,直接拿出了自己的一张私人票,同样举办了一次活动,并且将门票送了出去。这一次让他没想到的是,他这样白送的行为却在第二天为“天使音乐基金会”收获了高达数百万的捐款!   几乎所有的捐款都来自地球另一端的美丽国度——华夏。有的捐款只有一百、两百,有的竟然高达1000、2000,甚至还有几笔十万、数十万的捐款!   从明年开始,“天使音乐”就要正式踏入华夏的土地,华夏乐迷们的这番行为除了是在感谢戚暮的善意外,也是在推进华夏的古典音乐发展。   华夏是一个勤恳发展的国家,放眼看去全球,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华夏人还要努力的人了。华夏人似乎天生就有一种愿意吃苦耐劳的精神,相信“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真谛。他们用汗水换来成功,用脚踏实地的前进换来日新月异的发展。   在这些人中,戚暮是一个代表,而在戚暮身后,却是二十多亿的华人!   他们愿意为自己国家的发展付出不懈的努力,也愿意为了下一代的音乐学子们的发展,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在戚暮和闵琛的这一场合奏会上,除了1000多个他们特意送去邀请函的观众外,还有1000多人里,竟然有一半都是黑发黑烟的东方面孔!他们从遥远的华夏赶来、从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赶来,给自己国家的音乐大师送上自己的掌声与祝福,期待着古典音乐在华夏的崛起!   合奏会的第一首曲子便是《月光下的暮色》。欢悦动人的小提琴与清亮冷冽的钢琴声汇聚在一起,交织出了一片绚丽灿烂的美丽景象。   之后便是贝多芬的《春天奏鸣曲》、克莱斯勒的《美丽的罗斯玛琳》、弗兰克的《a大调小提琴奏鸣曲》……   掌声在柏林爱乐音乐厅的上空不停地回荡,雷鸣般的声响似乎要将金色的屋顶掀开!   而在最后一首安可曲响起的时候,所有人都齐齐地怔在了座位上,用惊悚骇然的神色看着舞台上那两位出挑卓越的音乐大师!   ——这竟然是一首崭新的曲子!      第二百八十七章      不同于《月光下的暮色》隐藏在热情后的悲沉,这首新曲子以一种极其欢悦的旋律,循环式的在钢琴与小提琴的演奏之间切换。   一会儿是钢琴高难度的八音连奏,一会儿是小提琴接连不断的左手拨弦,欢快热闹的音乐在两者之间不断交替,很快便让在场的所有观众忍不住地随着音乐敲击起手指来!   如同舞曲一般热闹欢乐的乐曲,总是会让人忍不住地心情愉悦。不再是月光与暮色之间悲惨凄怆的爱情悲剧,而是带着吉普赛热情的火辣舞蹈,用激扬的小提琴声奏出主部,再用清亮铿锵的钢琴演绎出副部!   这首曲子只有短短的五分钟,但是却很快点燃了观众席中的氛围,甚至有不少人都跟着它开始摇晃起身体来。   这一次音乐厅的led显示器似乎是出了问题,当全曲结束,所有人才在上面看到了这首曲子的名字——   《瓦尔德尼森林回旋曲》。   不出大部分人的预料,这首有着明显的回旋曲特征的曲子,果然是一首正宗的回旋曲。而令他们更为在意的是,瓦尔德你森林……   难道和柏爱的森林音乐会有关?!!!   2020年6月30日的柏爱森林音乐会,其主题为“雷鸣与掌声之夜”,获得了海内外古典爱好者的一致好评。这是戚暮加入柏林爱乐乐团后的第一次公开演出,他用精湛熟练的技巧与饱满丰富的情绪折服了全球的古典乐迷,也开启了一个属于戚暮的柏爱新时代。   而这首曲子……竟然叫做《瓦尔德尼森林回旋曲》?!   事后的新闻采访会上,当有记者好奇地提问这首《瓦尔德尼森林回旋曲》到底是否与柏爱的森林音乐会有关时,戚暮与闵琛相视一眼,然后前者淡笑着颔首:“是,确实与柏爱的森林音乐会有关。”顿了顿,戚暮又补充道:“事实上,这是与今年的这一钞雷鸣与掌声之夜’有关。”   这个毫不避嫌的答案,引起了记者们的一致好奇,有人立即提问道:“在电子演出表上并没有显示这首曲子的作曲人,请问……这首曲子是否还是由戚先生和柏特莱姆先生共同作曲的呢?”   听了这个答案,戚暮并没有立即回答,他转首看向了一旁的男人。只见闵琛此时也恰恰抬眸看向他,那双漆黑幽邃的眸子里透印着淡淡的笑意与鼓励。   戚暮不由地翘起唇角,然后转首看向那个记者,说道:“不,这首曲子并不是由我和闵琛合作的。”   记者立即下意识地问道:“所以说,这首曲子是柏特莱姆先生的新作品?!”   舞台上,俊雅秀朗的青年微微摇首,在记者们疑惑不解的目光中,戚暮一字一顿地说道:“不是我们合作的作品,但是……这也不是闵琛的作品。今年6月,当我第一次站在瓦尔德尼森林剧场的舞台上、看到那两万多的观众时,我听着森林里呼啸穿过的风声,听着舞台下所有观众们激动的掌声和哨声,我的脑子里突然回荡出了一段旋律……”   稍稍停顿了片刻,接着戚暮温和地笑道:“那个旋律就是你们之前听到的《瓦尔德尼森林回旋曲》。”   这个答案刚落地,全场顿时一片哗然,有记者激动地站起来问道:“戚先生,您这样说是否就是承认,你接下来会经常作曲演奏,向一名作曲家的方向发展?”   作为柏爱的首席小提琴家,并不代表戚暮就不可以成为一名出色优秀的作曲家。比如闵琛就身任柏爱的指挥、音乐总监、和驻团钢琴家的职责,同时也是一位卓越的作曲家;而法勒大师也是如此,不仅仅是德累斯顿交响乐团的首席指挥,也是一位非凡的作曲家。   然而,即使如此,面对这个记者的提问,戚暮却是毅然决然地摇首,道:“我没有往作曲家发展的打算,只是当美妙的音乐来到你的大脑以后,我想将它演奏出来罢了。”说着,戚暮幽默地开玩笑道:“作曲家这种事还是交给我的爱人好了,他非常擅长将所有的音符搭配在一起,给予不同的强弱、节奏、速度,最后形成一首美丽动人的曲子。”   忽然被自家爱人这么一夸奖,闵琛原本还心不在焉的,现在立即就挺直了腰板,直接忽视了自己面前的话筒,拿了戚暮面前的话筒就扯开话题道:“嗯,本次合奏会的所有收益都会全部捐助给‘天使音乐基金会’,在此之后,我们还会……”   场下的所有记者们:“……”   基金会的事情敢拖后一点吗!!!   他们还想再听听你们私人的八卦新闻啊啊啊啊!!!   戚暮和闵琛的这次合奏会结束后,他们暂时回了一趟华夏,在故乡好好休息了半个月。   b市的雾霾真是一秒钟也不肯耽搁地如约而至,一边看着窗外朦·胧·迷·茫的空气,戚暮一边将窗帘往两边拉开,感叹道:“前几天我还看了一条新闻……嗯,也算是个笑话吧。闵琛,你知道是什么吗?”   坐在钢琴前的男人正在一边找音,一边填写着乐谱,忽然听了戚暮的话,他放下手中早已转了许久无法下笔的钢笔,然后抬头问道:“什么?”   靠着硕大干净的落地玻璃窗,戚暮狡黠一笑,道:“据说雾霾也是有一个好处的,比如说这激光武器啊……它最大的敌人就是雾霾!所以从此以后,咱们b市可拥有了激光武器的最大克星——雾霾!唉,雾霾还真是劳苦功高啊!”   完全无法理解青年笑点的闵琛:“……”   发觉对方似乎没有一点反应,戚暮挑起一眉,反问道:“不好笑吗?”   闻言,闵琛立即站正,然后语气郑重地肯定道:“好笑,非常好笑,哈哈。”   “……你敢表现得在假一点吗?!”   “……”   起步走到了青年身边后,闵琛透过整洁光滑的玻璃窗看去,只见四野的高层建筑几乎都被雾霾遮挡了个遍,就连不远处的隔壁楼层都只能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大致轮廓,更不用说看见屋子里头的人了。   脑中灵光一闪,闵琛下意识地开口道:“其实雾霾还有一个好处……”   戚暮一愣:“什么?”   “我们在这里做什么事情,都没有任何人可以发现。”顿了顿,闵琛又补充道:“嗯,卫星也无法发现。”   听着这话,戚暮倒是有些不解地笑着问道:“我们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你是想干坏事了?抢银行别带上我啊,这样等以后你进去了,我还可以给你送饭。”   “……”沉默了片刻后,似乎是故意使坏,闵琛薄唇一勾,伸手揽了青年的腰身就道:“可以做……很·多·很·多事情啊。比如说,我亲吻你的嘴唇,不会有人发现;我抚摸你的皮肤,不会有人发现;我进入你的……咳咳……”   戚暮直截了当的一脚,彻底地断了某个流氓不要脸的坏心思。他冷笑着狠狠地在闵琛的脚面上扭了几下,看到后者一脸纠结挣扎的神色后,他才心满意足地收回自己的脚。   “知道上一次莉兹在我们的合奏会后……偷偷和我说了什么悄悄话吗?”   闵琛似乎是为了减缓脚趾上的疼痛,他不停地转动着自己的脚尖,但是听着戚暮的话,他却好奇地问道:“说了什么?”   九月戚暮和闵琛开了他们的第二场的合奏会,自然也邀请了不少的好友。要知道,他们可为这些亲朋好友准备了足足1000张门票,而其中,一向喜爱古典音乐、身为小七乐迷的莉兹,当然是拿到了最前排的贵宾票。   在合奏会结束后,趁着闵琛不注意的时候,这个金头发的小姑娘将戚暮拉到了一旁,偷偷摸摸地给他说了一段悄悄话。等到闵琛走过来的时候,莉兹已经捂着嘴偷笑着跑开了,不给自家堂哥一点折磨自己的机会。   “莉兹和你说什么了?”   “……大概,就是能让你跪着和我求饶的东西?”   “……”   “嗯,莉兹说,你以后别想欺负我。”   “……”   ……想起了自家胳膊肘往外拐的堂妹,闵琛便脸色一黑,更加拥紧了戚暮几分。“她到底和你说什么了?”   戚暮挑眉:“也没说什么,只是告诉了我……该怎么找到我的岳母。据说呀,我这位对外冷血淡漠、被柏爱所有人成为‘恶魔指挥’的爱人,此生只怕一个人,那就是伟大的闵斯静女士。唉,你说要不我明天就找找我的岳母,让她帮我教训教训你?”   自动过滤了“岳母”两个字,闵琛脸色一黑:“你不舍得!”   “……你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这句话了。”   闵琛腆着脸:“你不舍得让她破坏我们的二人世界。”   “我完完全全地舍得……唔……”   一个火热的吻直接堵住了青年接下来的话,“砰——”的一声,闵琛霸道野蛮地将戚暮按在了玻璃窗上,然后单手将青年环在了自己的怀抱里,低首加深了这个突然的吻。   一开始戚暮还有心将这个霸道的男人推开,但是到了后来,他却也顺从地拥住了对方的腰身,伸出舌尖与对方回应起来。害羞淫靡的口水啧啧声在安静的琴房里不断地回荡,男人狂热似的吮吸着青年的唇瓣,直将那嘴唇吮吸得鲜艳欲滴。   当闵琛的手从戚暮的毛衣下摆探进去的时候,戚暮才倏地惊醒过来,他有些意识昏沉地推了推闵琛的手,然后呢喃似的说道:“不要在这里……”   闵琛之前其实也是说笑,他可是一个体贴的爱人。自家青年在情事上有多么的害羞,他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虽然到最后总是被快感冲击得忘记了羞赧,但是在一开始,戚暮总是得推拒那么一两下。   于是直接将自家青年打横抱起,一边低首吻着那饱满圆润的嘴唇,闵琛一边向琴房大门的方向走去。他这刚走没几步,忽然便听到了身后的手机叮铃铃地响了起来。   正在接吻的两人一下子僵住:“……”   过了片刻,闵琛再次低首轻啄了一下戚暮的唇角,道:“不管它。”   正说着,那电话已经暂时挂断,两人再次向琴房外走去。谁知下一秒,那电话铃声又猛然响了起来!   闵琛:“……!!!!”   被这两通电话折腾的,再怎样旖旎暧昧的心思也全部烟消云散,戚暮直接挣脱开了闵琛的怀抱,代替他走到了钢琴旁,拿起了放在琴板上的手机。   虽然嘴唇还是被亲吻得略显红肿、目光里也夹杂着一丝暂未消退的情色,但是戚暮却淡定冷静地举了举手机,道:“丹尼尔打来的,说不定乐团有什么急事呢。”   一边说着,戚暮一边帮着闵琛按下了接听键,他刚刚开口说了一句“丹尼尔,你有什么事”,便听丹尼尔那儿急急喘喘地喊道:“醒了!克多里醒了!!!”   “啊呸呸呸,是克多里的姐夫……诶不对!是克多里姐姐的未婚夫……上帝啊还是不对!反正就是醒了、醒了!维斯克·埃尔德醒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就好像柳暗花明、万物回春,所有的光明总是会在漫长的黑夜之后,缓缓降临。   得到了丹尼尔紧急的电话后,戚暮和闵琛二话不多说,当即找了最近的航班,立即飞往了英国伦敦。当一天后他们赶到伦敦皇家医院的时候,病房里全部都围满了人,而戚暮仔细地找了找,才在角落里发现了那个俊秀温雅的男人。   心中不由起了一丝不满,和闵琛使了个眼色后,戚暮拉着克多里便走出了病房,一边走他还一边问道:“刚才那些是什么人啊,克多里?怎么埃尔德先生刚醒,他们就迫不及待地跑了过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见到戚暮,克多里自然也是很高兴的,但是听了这话,他脸上的笑容却不由自主地苍白了几分。   尽量地将自己的失落掩藏住,克多里笑道:“刚才那些是埃尔德集团的高层董事,维斯克昏迷这半年里,虽然一些小事还能够暂时由他们来管理,但是一些大事却被耽搁了下来。这些天埃尔德集团的股价跌了不少,维斯克的醒来,对他们来说真是很棒的事情。”   两人已经走到了同一层最尽头的悬空花园,戚暮推开那玻璃门进入了花房,只听克多里继续说道:“昨天晚上我听凯伦说,自从维斯克醒来后,埃尔德集团的股价就有了一个迅速的提升,这真的是一件好事啊。”   闻言,戚暮犹豫不定地看着眼前的克多里,最后忍不住地问道:“可是克多里……难道你们又要恢复成原来的关系吗?”   克多里嘴角的笑容一下子僵住,过了许久,他才轻轻摇首,道:“我们的关系一直很好。”   刚才病房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那些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将病床围得紧紧实实,不要说戚暮了,就算是克多里都被挤到了角落里。而通过那水泄不通的人群,戚暮恍然间瞄到了一双凌厉冷冽的眸子。   那是一种纯粹至极的冰蓝色,好像只要他轻轻地扫你一眼,你就可以落入冰窖。   下意识的,戚暮便明白了:原来……维斯克·埃尔德是这副模样。   电视上的动态视频和报纸杂志上的静态照片,都完全无法形容这个男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高贵优雅的气质使得他与身旁的众人隔离开来,甚至是以那样病弱的模样半躺在病床上,也让人感觉到了高山般的压力。   回忆到那双残酷清冷的眼睛,戚暮咬了咬牙,说道:“克多里,我们希望你珍惜自己。我们永远都在你的身后支持你,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闵琛、丹尼尔、波尔、杜比……我们所有人都在这里支持你。”   戚暮的话让克多里有些怔愣,浅绿色的眸子也渐渐睁大。   “所以克多里,有这么多爱你的人在这里支持你,你一定……要让自己幸福啊!”   别人的爱情,旁人总是无法管太多。等到戚暮和克多里回到病房的时候,戚暮不知道闵琛用了什么方法,却发现那些刚刚还吵闹个不停的董事们此刻已经全部离开。   闵琛似乎与埃尔德已经聊了一会儿,见到戚暮和克多里回来后,闵琛抬步走到了戚暮的身边,他拉起了戚暮的手,然后语气平淡、姿态矜贵地对病床上的男人说道:“维斯克·埃尔德,这是我的爱人,戚暮。”   戚暮一时间没明白为什么闵琛突然这么郑重地介绍自己,但是当他转首看向病床上的埃尔德时,却见后者神情庄重地凝视着他,接着重重地朝他点了点头,低声道:“你好,我是维斯克·埃尔德。”   戚暮有些诧异地颔首:“你好。”   接着戚暮和闵琛并没有逗留多久,就把空间留给了克多里和埃尔德。临走前,戚暮转过头透着玻璃窗看了一眼,只见在纯白色的病房里,克多里微笑着坐到了病床边上,埃尔德抬手抚了抚他柔软的发丝。   心中陡然一刺,戚暮有些不满地叹息道:“克多里对埃尔德先生付出的实在是太多了,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这样毫不保留地付出自己,即使埃尔德先生并未对此作出多少回应。”   “他真的……没有做出过回应吗?”   闵琛牵起了戚暮的手,手指顺着青年的指缝穿插进去,两人十指交缠,手指间的戒指也碰撞着发出了叮咛动人的声音。   听着这话,戚暮微微怔住:“什么?”   “或许,他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做什么罢了。”伸出中指在青年的掌心轻轻勾了一下,冷峻清朗的男人转首看向自家青年。难得地见着后者一脸呆滞的模样,闵琛垂首在戚暮的唇上轻轻一啄,然后道:“我想,克多里应该很快就可以恢复精神了。”   “为什么啊?”   “因为……维斯克·埃尔德,也真的很爱他。”   2020年以一个悲伤的惨剧开年,却以一个幸福美满的结尾收官。维斯克·埃尔德是在十月下旬才清醒过来的,但是大概是休眠太久的缘故,他的身体却恢复得很好,11月就出院回到家中,还可以进公司开始正常地工作了。   等到12月初,维斯克·埃尔德以惊人的手腕将稍显颓靡的埃尔德集团又重整起来后,他回归后所作的第一件事,竟然就是与凯伦·斯劳特退婚!   事实上,这次的退婚是由凯伦·斯劳特提出来的。在全世界女性的惊讶中,这位金融女强人义无反顾地“休”了这位浑身闪着24k钻石金光的超级单身汉,回归了自由的单身。   世界各大金融、经济、娱乐媒体,甚至就连政治媒体都对这次的世纪大退婚进行了疯狂的报道。他们实在是想不通,到底是什么让精明算计的“黄金算盘”凯伦·斯劳特,放弃了这么一位顶级单身汉?   而接下来,在将埃尔德集团整顿好以后,维斯克便公开发表了自己的道歉申明。他将所有的过错都归结于自己这一方,表明是因为自己的疏忽才造成了此次的订婚告吹,同时表示,他和凯伦·斯劳特的订婚协议早在多年前就名存实亡。   男方是将过错全部都拉到了自己身上,而凯伦也不至于雪上加霜。她也接受记者采访,在报道中表示:“我与维斯克·埃尔德都是十分客观理性的人,诚然,我们如果结合在一起,将会对埃尔德集团以及我个人的未来发展,提供极大的好处。但是,我和埃尔德先生从一开始便没有什么感情基础,过去如此、现在如此,未来也依旧如此。分手,对我们来说,恐怕是最好的结局。”   当戚暮看到这份采访凯伦的报道时,他正在柏爱准备着即将开始的年末全球巡演。   虽然拥有自己的首席休息室,但是在戚暮来到柏爱之后,他便一直与闵琛公用一个休息室——毕竟某个男人三天两头的往自己的休息室跑,戚暮就是想不见到对方都难。   而此时此刻,当戚暮看完了这份采访后,他稍稍思索了片刻,然后转首看向了那边办公桌后的闵琛,高声问道:“我刚才看到凯伦小姐在这份报道里说,她和埃尔德先生没有感情基础。所以……他们纯粹的是为了各自的利益,才决定订婚的吗?”   将手中的签字笔搁下,闵琛抬眸,问道:“你知道,十年前当埃尔德和凯伦订婚以后,埃尔德集团的股价上升了多少?凯伦获得了多少业内大佬抛过来的橄榄枝?”   闻言,戚暮一怔,久久没有开口。   闵琛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柏特莱姆家族与埃尔德集团常年都有合作,十年前,维斯克·埃尔德是商界最具价值的黄金单身汉,而凯伦·斯劳特是华尔街最年轻的美女金融家。这两个人的订婚,被业内所有人都看好,为埃尔德集团每年创造出的额外盈利……至少一个点。”   深深地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戚暮终于有些明白了:“我终于知道,当初凯伦小姐在医院楼下的花园里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了。为了利益,他们两个根本不相爱的人决定订婚。为了利益,他们决定暂时忽略克多里的感受。所以对于维斯克·埃尔德而言,到底是他的事业重要,还是克多里更重要呢?”   闵琛薄唇一勾:“这个答案,维斯克·埃尔德已经告诉你了。”   戚暮倏地一愣:“告诉我了?”   “他已经与凯伦退婚了,再次单身了。从此以后,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可以阻止他光明正大地与克多里在一起的桎梏了。”闵琛的右手有节奏地在桌板上轻轻敲击着,他道:“一个多月前在皇家医院的病房里,维斯克·埃尔德问了我一句话,那个时候我便明白了,他是真的愿意为克多里抛弃一切。”   浅色的眸子猛地一亮,戚暮干脆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了落地窗前,低首看向闵琛,问道:“什么话?竟然能够让你觉得他愿意为了克多里,放弃一切?!”   戏谑的颜色从眸中一闪而过,闵琛抿唇道:“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说着,还不要脸地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戚暮:“……”   “亲你个大头鬼吧你!!!!”   所以那天,在戚暮月克多里外出的时候,维斯克·埃尔德到底和闵琛说了什么呢?   大概就是——   “多年不见,奥斯顿·冯·柏特莱姆先生,你似乎温柔了许多。我记得在我上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从来不会用这么柔和的态度与旁人说话,虽然你自己并未发现,但是你的语气却始终带着贵族的骄傲,倨傲生冷。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你呢?”   “那维斯克·埃尔德先生,你呢?我的爱人是一位非常温暖的人,他在这过去的四年里,生生地改变了我,他让我觉得世界上每一个人都是如此的可爱与善良。你说我改变了,但是埃尔德,十五年前我第一次见到的你,可与现在大不相同。你明白是什么改变了你吗?”   “……我想,我已经明白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      2021年,在维爱的新年音乐会中悄然而至。   前一夜,戚暮和闵琛刚刚结束了柏爱盛大庄重的新年音乐会,当晚他们便急急地赶到了维也纳,陪着阿卡得教授和兰斯大师一起,好好地度过了一个新年。   在戚暮加入柏林爱乐乐团以后,他在古典音乐界本就如日中天的名气声望更是达到了一个顶峰,甚至可以说,他已然成为小提琴界年轻一代音乐大师中最新的代表人物。   2021年,即将到来,可是2020年底,却是忙碌不堪。   新的一年,总得有新的气象,美好的事务也会纷至沓来,但是在这新的一年开始前,戚暮和闵琛却是被各项事务缠身,应接不暇。   由于戚暮刚刚来到柏爱、对于新年音乐会还需要多加准备,所以这一次的圣诞节,闵琛并没有再回柏特莱姆家族。   对此,伟大的闵斯静女士直接致电过来,打算谴责自家儿子如此不厚道的行为。闵女士是一个非常聪慧机智的人,否则也不会生出这么一个天赋惊人的儿子。   不过闵琛的运气显然不够好,当他的母亲三更半夜打来电话的时候,他正亲吻着自家爱人的嘴唇,抱着爱人的腰身,刚刚浅浅地进去了一点。   喘着气的闵琛:“……”   眼神迷离的戚暮:“……”   原本并不打算接电话、甚至还打算赶紧关机的闵琛刚刚拿起了手机还没看清上面的名字,正好戚暮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主动地印上了一个滚热的吻,甚至还伸了舌头热情地舔咬着他的嘴唇。   目光被欲望充斥了,闵琛再不犹豫,直接一把扔掉了手机,用力地挺进了自家青年的身体。   “嗯……”猛然闯入的疼痛让戚暮也觉得有些酸胀,他下意识地轻轻哼了一声。   这一声实在是太具有诱惑力了,没有抵挡住内心汹涌澎湃的欲望,闵琛单手将额前被汗水打湿的碎发都捞向了脑后,然后缓缓地在青年的体内顶撞着,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他刚才自己手指一不小心触碰到了手机屏幕,按下了接听键。   远隔了小半个德国的法兰克福,此时也是半夜时分。刚刚结束了圣诞聚餐的闵斯静女士冷笑着哼了一声,然后语气危险地说道:“闵琛,今年怎么不回家了?说好的要把你的媳妇带回来看看呢?怎么不把人家小七带回来?!”   电话里传来了一阵阵轻缓的床支摇晃的吱呀声,让不明所以的闵女士听得眉毛一竖:“闵琛,你在干什么呢?怎么不说话?是不是……”   “恩啊……”   一道高昂魅惑的声音猛然打断了闵女士接下来的话,她震惊得瞪大了双眼,接着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对着电话那里说了一句“看样子,真的不是嫁出去,你是要娶回来啊”后,闵女士十分自觉地挂断了电话,给儿子和媳妇一个美好的夜晚。   而闵琛却全然没有注意到那接通了一会儿的电话,他低首吻住了自家青年鲜嫩艳红的嘴唇,然后加快了撞击的速度。   戚暮细细碎碎的呻吟都被这个火辣炙热的吻给堵在了喉咙里,早已被快感冲昏头脑的他自然不知道,刚才某个男人竟然接了电话、还一不小心让别人听到了自己羞涩的声音。   其实此时连闵琛都有些理智不清了,今天晚上他们喝了点红酒庆祝平安夜,却没想到在酒精的催化下,两人竟然都失去了理智,在客厅里就进行了两次。而如今已然是第三次,他最心爱的青年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躺在柔软宽敞的床上,用那样勾人诱惑的眼神看着他。   这都不赶紧上,还是男人么?!!!   一整个晚上,足足进行了四次欢爱,等到闵琛第二天早上迷迷糊糊地醒来时,他先是在依旧沉睡的爱人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接着将自己再次勃发起的欲望借着青年的手疏解释放。   大概是昨天晚上太累了,就算是这样,戚暮都没有醒过来。而闵琛则是蹑手蹑脚地走下了床,梳洗一番后便打算为自家青年做一顿丰盛的早餐……咳,是午餐。   当闵琛在凌乱的被子中间找到手机的时候,他刚碰到手机,一下子便想起了昨天晚上似乎有人打电话进来过!闵琛赶紧地打开通话记录翻查,这一查……   凌晨1点12分,一共通话时间2分钟……   那个时候他们在做什么?好像是在……   心中陡然一凛,闵琛赶紧地将这条通话记录删去,然后厚着脸皮、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转身离开了卧室,走进厨房开始准备一场丰盛的午餐。   嗯,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没有!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纸也绝对包不住火。当闵琛正在厨房里做着自以为丰盛的午餐时,戚暮已经按捏着自己酸疼的腰身,一边揉着头发地起了床。   身后某个不可言说的地方仍旧有点火辣辣的疼痛,即使在床上闵琛是一个极好的爱人,即使他的动作再过小心温柔,足足四次的欢爱也让戚暮累得够呛,更何况……一旦这两个人沉浸欲望过后,他们的大脑早已被快感洗刷,只有更加猛烈的撞击才能获得更多的快感,才能让他们一起达到舒爽的巅峰。   相爱多年,早已让戚暮和闵琛十分了解对方的身体,也最明白对方的致命点在哪里。现在再想想昨天晚上的自己,戚暮也自责自己怎么会如此孟浪。   肯定是酒精惹的祸,那些主动的话语和行为,根本不像是他会做的事情!   一边暗自懊恼着,戚暮一边穿着衣服起了床,当他刚刚将衬衫的最后一颗纽扣系上的时候,忽然便听到被子里传来了一阵嗡嗡的声音。   戚暮找到了闵琛的手机,他赶紧地高喊道:“闵琛,好像是你妈妈的电话!”   厨房里的声音实在是太响了,戚暮高喊了几句后也没有得到回应,眼看着电话即将挂断,戚暮也只得一边往厨房走去,一边接了电话。   他正准备与电话那边说上一句“您请稍等会儿,我这就请闵琛接电话”的时候,还没等戚暮开口,只听电话那边传来一道激动的女声:“儿子啊,你昨天晚上不错啊!那么晚了还在做羞羞的事情?话说小七的小提琴拉得那么好,没想到声音也这么好听啊……嗯,你有艳福啊,儿子!妈妈为你而骄傲!”   刚刚推开厨房门的戚暮:“……”   听到动静转过身的闵琛:“……?”   “啪嗒——”一声,用力地将手机拍在了厨房的桌台上,在闵琛惊悚震然的目光中,戚暮皮笑肉不笑地勾起嘴角,大声地问道:“闵先生,请你给我好好解释一下,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此时电话里的闵女士才猛然惊醒:“诶?!小七?!等会儿,闵琛,这是怎么了?小七不知道你昨晚接了我的电话吗?难道他不知道我听到了你们……咳咳咳,不对,我什么都不知道!”   话音刚落,闵女士就自觉地挂断了电话,只留下了厨房里两眼对视的闵琛和戚暮。   戚暮眸子一眯,从鼻子里发出一道冷哼声,到这个时候他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他真的是可以回炉重造了!   而见着自家青年显然已经发怒了的神情,闵琛浑身一抖,下意识地就拿起了桌板上的两个苹果,接着……   放到了地面上。   “我……跪苹果?亲爱的,原谅我吧,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怎么可能让我母亲听到你美丽动人的声音?你在床上旖旎迷人的样子我不可能给任何人看到,那种魅惑勾人的声音我也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听到,我真的不是……”   “你给我闭嘴!!!!”   见着自家爱人已经有恼羞成怒、准备崩盘的意象了,闵琛“刷——”的一下,就赶紧就跪在了苹果上,可怜兮兮地眨着眼:“亲爱的,相信我,绝对绝对没有下一次了!绝对不会有下一次了!”   “你还想有下一次?呵呵,你自己和你自己有下一次去吧!”   闵琛:“……”   真正让戚暮歇了火的,还是一张薄薄的照片。在那照片上,是一个可爱娇俏的金发少女,碧蓝色的大眼睛、水嫩嫩的皮肤,穿着一件洋娃娃似的裙子,咬着指头看着不远处的滑滑梯。   这个时候,戚暮已经和闵琛冷战……三个小时了,于是后者只能使出了杀手锏。   戚暮看着那照片上可爱的小女孩几眼,然后没好气地问道:“难道这是小时候的你?”   闵琛:“……”   无语了片刻后,闵琛开口道:“我小时后没穿过女装。”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她叫安吉尔,是我们未来的……孩子。”   身子陡然一僵,戚暮缓缓地转过身,惊诧地看向闵琛。只见俊美优雅的男人微蹙着眉头,无奈地说道:“本来是想等过年后,再给你这个惊喜的。安吉尔是我让丹尼尔找了1000多个小孩后,找到的最可爱的孩子。她很聪明,也非常乖巧,但是四年前一个寒冷的冬天,她却被父母抛弃在了孤儿院的门口。”   熟悉的身世让戚暮忍不住地握紧了手指。   闵琛继续说道:“安吉尔什么都好,她只有一个缺点……她是个哑巴。戚暮,你从小就缺乏安全感,而我们注定是无法领到那张结婚证的。所以,就算再怎么微小的事情,我都想为你去做——我想给你一个完整的家。”   “她叫安吉尔,而你就是我的天使。我无法让你曾经遭受过的那些痛苦与折磨消失,但是我希望我们能给安吉尔一个家,一个幸福温暖的家庭。在这个家庭里,她有两个爱着她的父亲,而我……有你和她。”   这样的情话,其实远远比不上闵琛曾经说过的暧昧缠绵,但是却深深地打动了戚暮的心。他情不自禁地抱住了男人的腰身,呢喃着说道:“你不要总是这样,偷偷摸摸地做一些让人感动的事情……该死的,我应该正在生你的气啊,但你竟然做出了那种事情来……”   “你知道的,我不是故意的,我怎么舍得让任何人分享到你的美好。”   事已至此,戚暮也明白闵琛也绝对不是故意的,怪只能怪梨子手机竟然一碰就接听了!   戚暮忿忿不平地说道:“明天我们换手机,就换……诺基亚好了!”   闵琛:“……这很不方便的……”   “你换不换?!!!”   “换!”   用两个手机嘛,也不是问题。   过了半晌,戚暮忽然开口问道:“对了,安吉尔什么时候来?”   “如果你想的话,下个星期也可以。她现在在慕尼黑的一家孤儿院里,丹尼尔已经在帮我办领养手续了,应该很快就可以办好。”   “好,那就下个星期吧。今年的冬天,真的是很冷啊……我们或许无法帮助到世界上所有的人,但是能够帮上一个,都是好的。对了,你再把照片给我看看!安吉尔的眼睛真的好漂亮啊!”   “……有我漂亮吗?”   “你有脸和安吉尔比吗?!”   “……没有。”   戚暮满意地颔首:“嗯,这还差不多。”   过了半晌,闵琛伸手抚了抚青年精瘦的腰身,垂首在他的耳边呢喃道:“戚暮,我有没有说过,我真的非常非常非常……爱你?”   将手中的照片轻轻搁在了一旁,戚暮唇角一翘:“是,你说过,你真的非常非常非常爱我。而我,也非常非常非常爱你。”   闵琛温柔的吻,落在了戚暮的眉眼:“我爱你的眼睛。”   闵琛温柔的吻,落在了戚暮的鼻尖:“我爱你的鼻子。”   闵琛温柔的吻,落在了戚暮的嘴唇:“我爱……你的每一分、每一毫,你全身上下的每一寸细胞。”   戚暮展开双手,轻柔地回应了对方的吻:“是,我也爱你,爱你……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   难得的圣诞节假日,两个大男人便在家中度过了一整天。   被森林团团包围着的柏林,片片鹅毛般的大雪从天空中轻轻飘落,将这座城市装点成银白色的天堂。勃兰登堡门披上了银装,施普雷河形成了冰川,而在河畔的一栋高级公寓的顶层,两个最最相爱的情侣,正在用尽全身的力气,表达着自己对对方无限的爱意。   青年的呻吟仿若是小提琴在轻声高唱,男人的低喘仿佛是钢琴在轻轻地应和。   当青年一个翻身将男人压在了身下的时候,更加挺入的深度让两人都餍足地发出一道赞叹的声音,最后便就着这样的姿势又是一番翻云覆雨。   到最后,戚暮到底有没有征服了某个男人,成为现代古典音乐之王?   看这姿势,便也知道了。   在相识的第五年、相爱的第四年,戚暮主动地吻住了闵琛的嘴唇,主动地呢喃道:“我的指挥先生,你敢……更爱我一点吗?”   “遵命,我的小首席!”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   现在福娃正在马克西姆钢琴会的现场。   到最后,也没写到100W字,哈哈,没关系,番外补~福娃在这里,感谢所有从9月2日开始到12月18日期间,一直支持福娃的妹子们。   小七第一次登台,福娃曾经写过,是2015年12月18日,小七登上了纽爱的舞台,那是他作为首席的第一次亮相。   福娃当时说,这是一个特殊的日子,这不仅仅是小七的第一次首席登台纪念日,这也是福娃的生日,这还是咱们这篇文正文完结的日子。   话不多说,真的很感谢每一个妹子对这篇文长久以来的支持。   这篇文写到后期的时候,真的很冷很冷,福娃曾经尝试过抱着手机刷新了几个小时,最后也只出现四五条评论的感觉。但是无论如何,当福娃写到这最后一章的时候,始终是舍不得,不忍心再继续写下去了,真的不想看到他们的故事结束。   从此以后,真的是要告别小七和闵神的故事了,最多也就在番外里,稍微再依依不舍几天。   在此,真的感谢你们对福娃和《古典》、小七和闵神、克多里、阿卡得……对我们所有人的支持!   谢谢!【鞠躬】   然后,完结撒花   番外1 安吉尔的日记1   作为世界最顶级的几大交响音乐厅之一,从1956年至今,柏林爱乐音乐厅已经在这座被森林包围的城市中间矗立了70年之久,见证历史,经历风雨。   为了庆祝这个特殊的日子,柏林爱乐乐团特意向乐团的老乐迷们发出了邀请函,诚心邀请这些观众到场,与他们一同庆祝音乐厅的70周年庆。   只有世界上最纯正刚正的音色才能歌颂出这座音乐厅傲人璀璨的历史,在这个盛夏之夜,柏爱近百人齐齐汇集在金碧辉煌的舞台上,用唯美震撼的音乐俘虏了在场所有观众的心脏!   你完全无法用简单的词汇去描述这样的一场顶级音乐会,甚至在听到这支乐团演奏出第一个音符的时候,不少观众便被它绚丽华美的乐声吸引过去,只能用热烈的掌声表达自己对这支乐团的喜爱。   耀眼明亮的灯光下,俊美挺拔的指挥站在高高的指挥台上,挥舞着细细的指挥棒,带领这支雄武之师表演出一首又一首激荡动人的曲子;而在闵琛的身旁,一个昳丽秀朗的男人也正微微敛着眉头,偶尔低首看着乐谱,更多的则是抬首看向指挥台上的男人。   加入柏爱已经整整7年了,戚暮早已收敛起了曾经四射于外的光芒,他的小提琴更加浑厚纯满,对情感的体悟也更加细致入微。   无论是激烈昂然的进行曲,还是饱满温柔的圆舞曲,在他的手中,都加入了一抹名为“戚暮”的色彩,让人体会到那隐藏在音乐之下细腻生动的情绪。   “戚暮”,已经真正地成为一种风格的代名词。   这种风格拥有着繁复高超的小提琴技巧,能够用轻巧自如的方式进行左手拨弦、跳奏断奏等高难度炫技演奏;这种风格也拥有细致滑润的音乐底蕴,使得每一首曲子都多了几分清新生动,悲伤时让人反思,欢快时让人愉悦。   不是每一个音乐大师都可以拥有自己的风格,但是拥有自己风格的,每一个都是世界级的大师。   此时此刻,戚暮便已经彻底做到了这点。   早在多年前,比利时的乐评大师格拉特先生就有说过,戚暮的音乐风格和闵琛的很像。格拉特大师的眼光从来都十分毒辣犀利,而且如今,他的话也得到了证实。   在这两位音乐大师的带领下,起初就被称为“天下第一团”的柏林爱乐乐团如今彻底突破了自己的桎梏,找到了一番属于自己的新天地。   在柏爱原本如同金属般亮眼的音色中,现在更掺杂了一丝勃勃的生机,而且在应对一些较为温柔的曲子——比如小夜曲、圆舞曲的时候,柏爱也能够在自家首席的带领下更加游刃有余地表现出铜血钢骨下的铁汉柔情。   此时此刻,舞台上正在演奏的这首《里维卡的面纱》,便是三年前戚暮和闵琛在自己的合奏会上,合奏的一首新曲子。   这首曲子刚面世,便遭到了一众乐迷的喜欢,因为这种温柔舒缓的旋律老少咸宜,使人心情愉悦,真是太让人惊喜了!   自从七年前的第一场合奏会以后,戚暮和闵琛每年都会至少举办一场合奏会,将小提琴与钢琴的完美合奏带给全世界的乐迷。在合奏会后,他们将绝大多数的门票收入全部都捐献给了“天使音乐基金会”。   基金会在这几年中,已经发展得越来越壮大,不少音乐家都自主地愿意捐出自己的部分演奏会收入,用来帮助那些出生寒门的音乐人才。   八年了,“天使音乐”发展得十分迅速,全世界数百个学院都加入到了这个美好的善心计划中,也为成千上万的学子带来了继续学习音乐的希望。   而这样一种慈善行为,更是帮助华夏培养了不少优秀出色的音乐才子。   华夏的古典音乐一直不够出挑,其一是因为华夏在古典音乐上的发展才刚刚起步没有多少年,自然和那些沉蕴数百年的古典大国有差距;其二便是因为很多有天赋的学生并没有足够的资金支持自己完成进修,甚至有些人连音乐会的门票都买不起,更不用说是学院的学费了。   “天使音乐”的扶助对象便是这些有天赋、却没有资金的年轻人,在与华夏音乐学院签订协约过后,它已经在华夏扶持了数千名学生。   华夏是戚暮和闵琛的家,他们自然非常关注华夏年轻的学子们。   音乐从来不分国籍、不分肤色,每当世界上多诞生一个伟大的音乐家,那么古典音乐的历史便会往前推进一大步!   比如说在2025年,纽约爱乐乐团便聘用了一位惊才艳艳的副首席。这位优秀的小提琴家毕业于华夏音乐学院,在2020年底参加了“天使音乐”的扶助计划,以小提琴系第一名的身份毕业。   这位年轻人精湛的小提琴技巧、出色的现场演奏表现,甚至都让斯威尔先生和胡克大吃一惊,齐齐感慨:“华夏真是人才辈出,卧虎藏龙啊!这个国家真是太可怕了,谁敢说华夏没有古典音乐?!”   除此以外,华夏s市音乐学院的钢琴系学生魏林在接受“天使音乐”的资助后,成功交上了学院的学费,接着在第三年英国的利兹国际钢琴大赛上,夺得了第一名的荣誉。   还有b市音乐学院的王丹丽、g市音乐学院的赵文……越来越多的华夏面孔涌现在世界年轻音乐家的人群中。   若是说这与“天使音乐基金会”毫无关系,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因为“天使音乐”只赞助真正热爱古典音乐的孩子,而只有拥有一颗热爱音乐的心,才能演奏出美妙动人的音乐。   “天使音乐”并不是古典音乐界第一个慈善组织,但是无疑,它却是发展得最好的。这样一个成功的组织背后凝聚了不少人的心血,而它的两个创始人,此刻正在柏林爱乐音乐厅的舞台上,向全世界展示古典音乐的风采。   舞台上,是昂然热烈、欢快活泼的音乐;而舞台下,就在第一排的位置,却竟然坐着一个看上去不过七八岁的小女孩!   在这样隆重正式的场合,正常是禁止孩子到场的。毕竟孩子们天性活泼,很难能够静下心来认真地欣赏一场古典音乐会,所以一旦孩子们克制不住地在音乐厅里吵闹哭喊,那绝对是一场灾难。   然而,这个看上去不过七八岁的小女孩此时正规规矩矩地坐在第一排的中央位置上,认认真真地仰起小脑袋,一边听着音乐厅里流淌着的美妙音乐,一边专注地凝视着舞台上正在演奏的音乐家们。   ——准确的说,她是在看闵琛和戚暮。   柔软的金色长发顺着小女孩粉嫩的脸颊滑落下来,那双蔚蓝色的眼睛里好像倒映着广阔无垠的蓝天,澄澈晶莹,没有一点杂质。任何人看到这样一个单纯干净的小女孩,都会情不自禁地呼喊道:“安吉尔?!”   是的,这个看上去七八岁的小天使,正是五年前来到戚暮和闵琛家中的安吉尔。   2020年,刚从慕尼黑来到柏林的安吉尔,其实已经四岁了。但是五年过去了,明明九岁的安吉尔看上去却十分的瘦弱单薄,即使戚暮下了苦功夫想要让安吉尔白白胖胖起来,但是却全部失败了。   因为小时候受过的苦太多,这个宛若天使的小女孩怎么也养不胖,即使穿着漂亮的小礼服,看上去也瘦瘦弱弱的好像风一吹就倒。   对此,戚暮可真是操碎了心。   安吉尔刚出生不过多久,就被父母抛弃在了孤儿院的门口。和戚暮的遭遇一样,那都是在一个极其寒冷的冬夜,尚未懂事的小婴儿被无情的父母遗弃,被寒风与冰雪威胁着弱小的生命。   然而与戚暮不同的是,安吉尔是个哑巴。她没有办法发出声音让旁人注意到自己的存在,也没有办法哭喊着表达出自己所遭受到了痛苦,所以直到第二天早晨,她才被扫雪的修女发现,然后赶紧地送进了医院。   就算后天呵护得再仔细,那一晚冬夜里的寒冷,也让安吉尔的身子骨受了损,再也补不回来了。知道了这件事后,戚暮更加疼爱这个可怜的小天使。   恐怕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拒绝安吉尔,因为当这个小天使眨着蔚蓝色的眼睛凝视着你的时候,你似乎能够看到她正在安静地微笑,而且能透过笑容,感受到这个孩子柔软细腻的心。   整整五年的时间,戚暮和闵琛带着安吉尔看了无数的医生,却依旧没有办法治好这先天的哑巴。倒是有医生说可以用长期治疗来尝试着改进,但是三年的疗程下来,戚暮和闵琛也没有看到结果。   在某一夜,当戚暮一边坐在床边给安吉尔念故事的时候,他忽然念到了《卖火柴的小女孩》,接着他的声音在刚刚读到了“在一个凄冷冰寒的冬夜”时,猛然停住。   戚暮有些不忍心读下去了。父母的遗弃带给他的只是孤儿院几年的艰辛,但是安吉尔的父母带给她的,却是一生恐怕都无法避免的病魔——免疫力极低、也经常感冒发烧,戚暮和闵琛呵护了几年,才让安吉尔的体质好了一点点。   戚暮深吸了一口气,让心中的难过与怒火稍稍平息下去一点,他还没再抬首,忽然便看见一直柔软粉嫩的小手搭在了自己的手背上,轻轻的、柔柔的抚了两下。   戚暮抬首看向安吉尔,却见后者正翘着嘴唇,微笑着看着自己,然后打手语:爹地,不要伤心,安吉尔喜欢你笑着的样子,特别好看。   不由自主地勾起唇角,戚暮伸手拥过了这个瘦弱的小天使,然后在她的耳边喃喃道:“安吉尔……你真是我的小天使。爹地能够拥有你这样可爱的女儿,真是爹地一辈子最幸运的事情了。”   听着这话,安吉尔赶紧地挣脱开戚暮的怀抱,打手语道:爹地!我觉得你才是天使呢。我最喜欢爹地拉小提琴的样子了,我真的好想学习小提琴,爹地可以教我吗?   当时,看着才6岁的安吉尔,看着这孩子真诚渴望的眼神,戚暮微微一怔,然后重重地点头,道:“好,爹地教你。”   番外2 安吉尔的日记2   6岁开始学习小提琴,对于很多人来说,已经是较晚的了。比如闵琛,他早在3岁的时候就开始触碰钢琴,5岁的时候又副学小提琴;戚暮确实也算晚的,他8岁才开始学习小提琴,家庭条件又比较一般,所以一开始他比很多同类人都缺少了一份经验。   但是安吉尔就算是从10岁开始学小提琴,那都绝对不算晚的。   第一次当老师的戚暮,将自己的全部心血都倾注在了这个可爱的小天使身上。他以前作为维爱的首席,就经常指导乐团里的小提琴手们的一些技巧与情绪问题,而现在,他在柏爱也经常如此。   安吉尔是个乖巧听话的孩子,她说了想学小提琴后,就真的非常努力认真地学习,兢兢业业地练琴。从一开始的起步都后来的一些简单曲目的拉奏,安吉尔竟然只花了两个月就能演奏出一首较为流畅的《小步舞曲》,让戚暮也是颇为震惊。   当天晚上哄了安吉尔入睡后,戚暮在琴房练了会儿琴,才刚练习完一首帕格尼尼的《钟声》,他便放下了自己的小提琴,转身看向坐在钢琴后的男人。   “闵琛,我觉得安吉尔在小提琴上的天赋非常高,或许我们可以好好培养她在这条路上走下去。”顿了顿,戚暮又补充道:“虽然安吉尔6岁才开始学习小提琴,但是我相信她一定可以做到最好,不会比任何人差。对了,你有时间也去教导安吉尔小提琴,知道吗?”   正拿着乐谱还没翻开的闵琛:“……”   过了半晌,闵琛轻轻颔首:“好,我会去教安吉尔的。”   闻言,戚暮总算满意地转过了头,继续开始练习下一首曲子。他刚刚将琴弓搭在琴马附近还没拉动呢,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细微的声音。这声音极小,恐怕也只有耳力极好的戚暮才能听见了。   戚暮下意识地转首一看,还没看清楚呢,就被男人一把拥住了。   因为是在家中,所以俊朗挺拔的男人只是随意的穿了一件薄薄的黑色衬衫,将袖口向上捞起,露出一截修长的手腕。闵琛轻轻地抱着自己的爱人,一边用脸颊蹭着戚暮柔软的耳尖。   “……这段时间你一直忙着教安吉尔小提琴,都不理我……”   听着男人哀怨的声音,戚暮噗哧一声笑出声来,将小提琴轻轻放在一旁后,接着才转过身,同样拥住了对方,好笑地问道:“我什么时候不理你了?我每天也只教安吉尔两个小时而已,但是我每天可得对着你这张冰山脸十几个小时。”   闵琛薄唇一抿:“冰山脸!”   戚暮理所当然地颔首:“你还敢说不是?今天白天在乐团的时候,你差点让人家爱丽丝哭出来。我就走开了那么一小会儿,你就冷脸了,我已经完全能想象到,大家以前都生活在怎样水深火热的环境里了。”   这话让闵琛一下子没了底气,过了许久,他才小声地辩解道:“爱丽丝最近两天失误太多了,她需要一点压力,否则她恐怕不能逼迫自己突破《西班牙交响曲》第二乐章的技术性难关。”   戚暮自然也明白这个男人从来不是真的想发脾气,只是有的时候出于对完美音乐的执着,才会给自己和乐团施加压力。   轻轻地叹了一声气,戚暮伸手环住了闵琛的腰身,当两人的身子紧贴、距离近到没有一丝缝隙的时候,戚暮抬起浅色剔透的眸子,笑着看向闵琛,开口道:“闵先生,你最近有好好锻炼吗?”   闵琛闻言微怔:“什么?”   “嗯……闵先生,你今年已经37岁了啊,再不锻炼,你还能抱得动我吗?”   岁月从未在男人俊美深刻的面容上露出一点痕迹,时光流逝下,因为混血而立体的五官让闵琛看上去反而更显得俊逸了几分,将年轻时的傲气与凌厉打磨干净,剩下了时间积淀下的沉稳与绅士。   相爱多年,戚暮也早已不是当年的年轻人了。甚至其实按照上辈子的年龄算,戚暮还比闵琛大了一岁,只是这辈子他总是这么肆无顾忌地用“年龄”来调侃自己的爱人,因为这样通通可以得到……   “那么……就让你看看我到底有没有锻炼好!”   疯狂炙热的吻一下子擒获了青年的嘴唇,闵琛轻轻一抱就将自家爱人打横抱起,径直地往琴房一边的桌子走去。他的动作极其温柔与轻巧,两人一边走的同时,还一边交换着浪漫的亲吻,唾液传递的啧啧声在安静的琴房里不停地回荡,听着暧昧不已。   所以说,这也是某种邀约的调情方式。   你还抱得动我吗?   那我就让你看看,我还抱不抱得动你!   走到桌子前,闵琛直接将戚暮放在了桌子上,让后者坐在桌子的边缘。他伸出双手温柔地捧着青年的脸庞,虔诚而又认真地亲吻着。   这充满着爱意的吻吻过了青年清秀的眉毛,吻过了青年高挑的凤眸,吻过了青年高挺的鼻梁,最后在那鲜艳的嘴唇上流连忘返。    【多年的欢爱让他们已经非常熟悉对方的节奏,也早已没有了初次做爱时的害羞内敛。戚暮熟练地将闵琛的衬衫脱去,而闵琛也非常灵活地将戚暮的T恤除去。当上身赤裸着相对时,他们还在热烈地接吻着,似乎一刻都不想和对方分开。 戚暮后仰着躺在了冰冷光滑的桌面上,在他的身前,男人一手揉捏着他左胸的红点,一边低头吮吸着另一边的果实。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胸口蔓延向上,戚暮情不自禁地发出点点呻吟,大多数都被他捂在了嘴唇里。 牙齿在青年的胸口间撕咬舔舐着,当听到自家爱人竟然又害羞地收敛住声音后,闵琛一个使坏地在戚暮的乳尖重重地一吸。 “嗯啊……轻点……” 当第一声叫出来以后,接下来的总是无比的顺畅自然。 恩恩啊啊的呻吟毫无顾忌地从戚暮的口中流泻出来,当他下身的衣裤被闵琛彻底地脱下以后,暴露在空气里的是一根漂亮的下体,没有什么使用过的痕迹,此刻已经因为欲望而完全地勃起,就等着疏解。 想起了曾经在琴房里和自家青年的第一次情爱,闵琛心中有点发痒,他压抑住了自己一直不停地往青年身后那个神秘入口偷瞄的欲望,抬首问道:“亲爱的,你还记得四年前,我们在维也纳的第一次吗……” 戚暮身子一顿,接着他才撑起了身子,微垂着眼睛看向那个蹲在自己下身附近的男人。 青年那微微下垂的眉眼充满了无尽色情的味道,这种往常里与戚暮截然不同的气质令闵琛深深地着迷。因为他知道,世界上只有他才能看到这么瑰丽动人的景色,也只有他才能欣赏到自家爱人的美艳与沉迷与爱欲的风情。 戚暮勾起唇角,暧昧地舔了舔嘴唇:“嗯,记得……” “我还想再……试一次。” 战场从琴房转移到了卧室,一路上,闵琛的双臂紧紧地拥着戚暮的腰身,让后者毫无衣物遮蔽的下身紧紧地贴着自己已经勃起的硕大。前列腺液已经将衣裤打得十分湿润,闵琛一边拥吻着自己爱人,一边暧昧地在戚暮身后的小穴口处不停地磨蹭。 戚暮早已被这样的暧昧折磨得不堪忍受,等到好不容易到了卧室后,他下意识地便想赶紧地让对方撞击进来,如同过去这四年里一样的结束这么一场磨人的性事。但是这一次,闵琛却没有让他如愿。 两人以69式为对方疏解着欲望,青年炙热紧致的口腔让闵琛简直要发狂,但是他却忍受了自己的欲望,而是随着戚暮毫不熟练的方式安抚着自己。而他却一边舔舐着爱人的下身,一边借着那不断涌出的粘液,伸出中指按压在了戚暮身后的穴口处。 “嗯……” 在手指进入的一刹那,戚暮忍不住地发出了一道暧昧的呻吟。 这声音让闵神大受鼓舞,他加快了手指插动的速度,在青年的身体内肆意地冲撞横行。他自然知道自家爱人的死穴在哪儿,因此刚进入,他便用手指不断地在那块软肉上用力地安抚、刺激。 这种从身后传入大脑的快感,让戚暮简直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情欲,所幸他的口中还有着男人的下身,堵住了他细细碎碎的呻吟。 欲望已经彻底地控制了大脑,戚暮的眼角有湿润的泪水溢出,他舒爽得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干脆一个用力直接将男人的下身全部吞进了喉咙里,青年喉咙里不断痉挛着的肌肉让闵琛一个没防备,猛然全部射了出来。 白色的液体在青年嫣红色的唇瓣上留了几滴,更多的则是完全被戚暮不设防地吞了进去。当闵琛将自己的下身从爱人的口中抽出的时候,戚暮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目光迷离地看着他。 那种红与白、纯洁与色情相衬映的美丽,让闵琛的下身再次迅速地勃起充血。 他再也不犹豫地一下子抱起了青年的腰身,然后将不断痉挛舒张的穴口飞快地往自己直冲向天的欲望上用力一按。 “啊……” “嗯……” 两道舒爽满足的声音,在硕大的卧室里响起。 闵琛一手拥着戚暮的腰身,一边抬首与自家青年接吻,他向上不停地拱着下体,冲撞着青年身体里最紧致的地方。那柔软的小穴就好像有无数小嘴,紧紧地吸着他勃大的下体,闵琛情不自禁地向上顶着,然后欣赏着爱人被欲望冲昏的模样。 “嗯……再深一点,用力……闵琛啊……” 想要在其他时候看到戚暮的这番模样,可是绝对不可能的,就算是一开始的几次性爱,闵琛也没幸运到欣赏到这样美丽的景象。直到后来两人已经非常熟悉对方的身体后,闵琛才抓住了青年的死穴。 他每次就轻轻地在青年的身体里摩擦着,每次都从那块最要命的软肉旁边轻轻擦过,这样就可以让欲求不满的爱人主动地套弄起来。 当发现自己怎样都没办法得到爱人强硬的冲撞后,戚暮敛着眸子嗔怪似的睨了闵琛一眼,接着一手按在了男人的肩膀上,然后开始耸动着自己的腰肢,上下摇摆起来。 细小的后穴里插入了那么一根粗大的东西,每当戚暮向上抬高腰身的时候,闵琛便会随之向下,接着两人再一个下落、一个抬高的迎击,阳物便会穿入到不可思议的深度。 “啊……嗯啊……” “宝贝,再动得快一点……” “嗯……啊你太大了……” “不大……你就要怪我了……” 艳红的穴肉随着每一个剧烈的拔出都会翻卷出一部分,然后随着再一次猛烈的撞击,又被撞入了身体的最内层。戚暮只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要被这个男人贯穿,后穴里传来的快感已经燃烧起了他的身子,让他快要崩溃。 舒爽的眼泪情不自禁地从眼角流淌而下,闵琛心疼地吻去了爱人的泪水,但是下体却仍旧用力地冲撞着。虽然流泪,而戚暮却也没停下自己的动作,他不停套弄着那根折腾自己的巨物,有的时候甚至掌控着对方撞击进自己身体里的角度和力道。 这种时候总让他有一种感觉,仿佛他支配起了身下这个男人的灵魂。 一次次剧烈的摩擦,让两人的欲望已经积累到了顶峰。戚暮下身的顶点流淌出的黏黏液体早已将闵琛的小腹打湿,而两人身体交合的地方也早已泛滥成灾,只能听到肉体的碰撞声和黏答答的水声。 当阳物再一次向青年的那块软肉狠狠撞击过去的时候,戚暮整个人浑身都没了力气,一下子瘫倒在了闵琛的怀里。而感受着爱人后穴里给自己的撕咬,闵琛也深刻地明白,他的爱人已经快要达到顶峰了。 于是再也不折腾对方了,闵琛直接将爱人放倒在了柔软的床铺上,他一边低首吻着戚暮,一边迅速有力地抽动着下体,飞快地在爱人的身体里摩擦撞击。 快感已然聚集到麻木巅峰的程度了,戚暮无力地回应着爱人的吻,脸色潮红,细细碎碎的呻吟不由自主地从喉咙里发出:“我快到了……闵琛……嗯……啊啊啊啊……那里……” “我也要到了,我们……一起……” 又是一阵剧烈的撞击,当男人炙热的液体喷洒在了戚暮的身体里时,那种滚烫的东西全部打在了他最要命的软肉上,他舒爽得已然忘记了自己到底在哪里,只知道自己心爱的人正在自己的身边。 “啊啊啊啊啊……嗯……” “嗯啊……” 两人都达到了最顶点,在再一次的解放过后,闵琛也暂时失去力气地倒在了青年的身上。等到一股股的精液全部都喷射完毕后,再抽插了几下,他才将自己的下体从青年的后穴里拔出。 只听“啵”的一声,那根巨大的东西便从小小的穴口里拔了出来。这尺寸实在是太大了,即使已经出来了,使用过度的小穴也依旧没有合拢,还开了一个小孔,翻出了一些艳色的穴肉。 闵琛轻轻地吻着还沉浸在快感里的爱人,此时此刻,白色的精液也从戚暮的小穴里缓缓流出。但是由于躺倒的姿势,大部分的精液还暂时留在了青年的身体内,等待着被清理干净。】   但是……并没有清理的机会。   吻着吻着,戚暮情不自禁地回吻了一下自家爱人,却不知道自己的这番行为又激起了对方的情欲,很快,闵琛一个翻身又压在了青年的身上,开始了下一场的欢爱。   等到一晚上足足五次的性事结束后,戚暮第二天早上完全没力气地瘫倒在床上,没好气地将枕头砸向了某个不要脸的男人。   “你昨天晚上……太不要脸了。”   闵琛灵活地接住了那砸向自己的枕头,无辜地拥住了爱人的身子。洁白的被子下,两人都没有穿衣服,而闵琛就这么不要脸地不停地蹭着,接着问道:“你不是一直知道,我没有脸吗?”   早晨原本就是容易产生情欲的时间,戚暮被对方蹭得有些发晕,他一把推开了某个男人,恶狠狠地问道:“昨天晚上,你逼着我说了什么话,你自己还不知道?”   戚暮虽然容易在情事中被自家爱人掌控了理智,但是却不代表他会失忆。他清楚地记得,在昨天晚上的第三次性爱中,某个极其不要脸的男人竟然不让他疏解,逼迫着被欲望控制住的自己,许下了:“嗯啊……明天……明天就结婚!”   两年前这个男人在菩提树下大街给戚暮求了婚,但是两年过去了,他们却一直都没有举行婚礼。倒也有人为他们操心,比如说丹尼尔,就十分热心地表示自己非常乐意为戚暮和闵琛筹备婚礼。   但是戚暮倒是觉得,这个婚礼其实并不重要,只是一个形式而已。他和闵琛都是华夏人,即使真的举行了婚礼,也不会成为法定意义上的夫妻……咳,夫夫。   戚暮是不着急了,但是闵琛还是挺着急的。一开始他还以为自家青年只是害羞,不想那么早就举行婚礼。但是慢慢的,当他真的发现爱人没有和自己“结婚”的打算后,闵琛一下子炸了。   他都30多岁了啊!!!!   奔四了啊有没有!   他家青年还那么年轻貌美……咳,年轻帅气,这要是哪个不要脸的心怀不轨,怎么办?!   到这个时候,闵琛便会觉得自己的年龄实在他大了。他比爱人要大了9岁,整整9岁啊!要是哪天他无法满足自家爱人了,会不会被嫌弃……   不行,赶紧锻炼!   而这一次,当闵琛一振雄风地直接拿到了戚暮的“结婚许可承诺”后,他真是欣喜若狂,当时便激动地压着爱人又做了两次。而如今,自家爱人竟然也没有一点反悔的意思?   那这真是太棒了!   虽然嘴上说着嫌弃的话,但是戚暮却也明白,这个男人是真的很爱自己。就像他很爱这个男人一样,爱到了甚至愿意一直在下——当然,这原因也有个人体质的关系。   在某次的情爱过后,戚暮曾经十分不悦地表示:“凭什么一直我在下,你在上?!”被爱人逼迫得太紧了,于是在当晚的第二次情事的时候,闵琛便十分别扭地躺在了床上,任自家爱人取夺。   然而……事实上还真有人就是不适合在下。   无论再怎样做好前期准备与调情,闵琛仍旧疼得无法言语,血也流了不少。因此从此以后,戚暮再也不提这件事,舒舒坦坦地接受了自己在下的事实。   想到这,戚暮不由坏心眼地说道:“要结婚可以,你今天让我上一次。”   闵琛浑身一僵。   戚暮还不依不挠地继续说道:“上次只进去了一点点就出来了,算起来……我还真没上过你。你就让我上一次,我们就结婚。两年前你都答应嫁给我了,新婚之夜总得让我上一次吧,老婆?”   老婆闵琛:“……”   见着对方一脸惊骇的模样,戚暮噗哧一笑,说道:“好了好了,我骗你的。你上次那么疼、还流了那么多血,我可不想再看见第二次了。”   “……如果你很想要,可以。”   戚暮猛然一愣:“什么?”   只见闵琛低首在青年的额头上落下了温柔的一吻,然后包容地说道:“我说,可以。你不用顾忌我的身体,在结婚的晚上就让你在上面吧,毕竟我当初答应了要嫁给你。”   “可是你真的很不适合在下面……”   “没关系。疼一点、流一点血,都没有关系。”闵琛深邃幽黑的眸子里倒映着戚暮怔愣的神情,他垂首再在爱人的眉眼处轻啄一下,接着柔声说道:“只要你开心,那就什么都好。”   这句话,让戚暮彻底地噤了声。   他已然明白,在接下来的婚礼中,或许表面上看是这个男人嫁给了他,但是……他的心却早已嫁给了这个男人。至于当天晚上会不会真的让某个男人疼得死去活来、血流一地?   戚暮暗自地叹了口气,已经在心里找到了答案。   他是真的爱这个人,在上在下又有什么分别?   2022年9月22日,晴,星期四   老师说,我们要写日志,所以,我开始写日志。   今天是个好日子,因为明天,我的爹地们要结婚了。   小七爹地要娶奥斯顿爹地,还让我来当伴童。   我真的好高兴,我要早点睡觉,补充好精神!   不过每天晚上为什么老是听到怪怪的声音呢?小七爹地好像身体不大舒服,我刚刚去敲门了,他的声音怪怪的,开门的时候脸上也好红,好像发烧了呢。   嗯,睡觉睡觉,爹地说,晚上要早点睡觉,才是好孩子!   安吉尔。    番外3 安吉尔的日记3   虽然说是“明天就结婚吧”,但是一场婚礼不可能像说走就走的旅行,自然是要稍微准备一些的。不过既然戚暮已经松了口、默认了这件事可以快点举办后,闵琛便迫·不·及·待地捧了一大堆教堂的资料细细翻阅。   戚暮:“……我以为你会直接找个酒店,举行一下简单的庆祝酒会就可以了。所以,你是真的想要在教堂里举行一场正式的婚礼?”   闻言,闵琛狭长凌厉的凤眸一睁,以不敢置信的语气问道:“怎么可以那么随便?”   见状,戚暮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他思忖了半晌,调侃道:“所以你是真的准备好,要在教堂里举行婚礼,然后……穿着婚纱嫁给我了?”   闵琛:“……………………”   刚刚进门打算将教堂资料送进指挥休息室的丹尼尔:“……………………”   ……别吓人好么!   让这么个五大三粗……好吧,虽然闵琛绝对算不上是五大三粗,但是就他那接近1米9的个头,硬是要塞进一件洁白唯美的婚纱里,就算这婚纱专门订制了、符合他的尺寸,那也绝对是金刚芭比了啊好不好!   大概是丹尼尔扫视嫌弃的目光太过明显,冷峻优雅的男人将手中的资料阖上,然后抬眸看向自己的金发经纪人,问道:“丹尼尔,你觉得时间定在那一天比较好?”   毕竟认识多年,丹尼尔也是非常看好闵琛和戚暮这一对的。他早就跃跃欲试地想要帮两位好朋友策划一场盛大隆重的婚礼,如今眼看着婚礼的行程已经正式起步,他自然非常积极主动。   想都没想,丹尼尔直截了当地说道:“我听说你们华夏非常注重什么好日子,我特意请华夏的朋友查了一下最近的好日子,听说9月23日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好日子,将婚礼定在那一天应该很好。对了,你们应该不想通知媒体吧?”   原本闵琛只是扯开话题地随口一问,但是丹尼尔的回答却让他也渐渐认真起来。思索了片刻后,闵琛轻轻颔首:“嗯,只邀请一些亲朋好友,到时候需要麻烦你们约束一下媒体了。”   “哈哈哈哈,那当然没问题!”   两个不靠谱的人——闵琛和戚暮,和一个非常靠谱的人——丹尼尔,加在一起可真是一种相当奇妙的搭配。一个下午的时间,三个人就一起非常仔细地就婚礼的一些问题进行了商讨,当然,大部分都是丹尼尔提出计划、闵琛进行补充,最后戚暮再点头同意。   真是颇有一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既视感。   等到丹尼尔拿着一堆厚厚的资料兴致冲冲地离开了指挥休息室后,戚暮才感觉浑身上下都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瘫软在了小羊皮沙发上,如此感慨道:“认识了这么多年,闵琛……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丹尼尔能被称为‘柏爱的金牌经纪人’了。”   一边伸手拦住了自家爱人的腰身,闵琛一边深有体会地点头道:“嗯,丹尼尔的工作能力非常强,只是在极个别地方略有一些……不靠谱。”   “……把你的手放开。”   “……不放。”   戚暮忍无可忍地将那个在自己腰间揩油的咸猪手拍开,然后转首看向闵琛,道:“现在还在乐团呢,要是被别人看见了怎么……嗯唔……”   突袭一般的热吻堵住了戚暮接下来要说的话,干脆直接将青年按倒在了沙发上,闵琛单手环住了戚暮的身子,吮吸着身下人口中的津液。起初戚暮还稍微象征式的抵抗了几下,后来干脆也随着这家伙去了。   等到一个炙热火辣的吻结束后,戚暮一边轻喘着气,一边无奈地说道:“这要是让别人看到……你说怎么办?”   闵琛垂眸看着这个躺倒在自己身下的青年,俊秀白皙的五官,鲜艳欲滴的红唇,嘴唇上还泛着一层潋滟的水光,看得他浑身的血液都往下身冲去。   “不会……有人。”   闵琛话音刚落,两人稍稍对视了一会儿,男人的眸子渐渐暗沉下去,然后他轻轻抚下身,再次吻上了青年的嘴唇。一个温柔缱绻的吻就这样在安宁寂静的休息室里发生了,就连戚暮都有些无法自拔地堕落起来。   刚才他们已经畅想了婚礼上的许多场景,甚至也想到了很多婚后的日子。虽然这只是一个仪式、没有任何法律效应,但是“婚礼”这个词,就足以让人感受到无限的美好。   相爱六年,走到如今,着实不易。婚礼只是漫漫人生路上的一个过路口,却会营造出一段唯美浪漫的回忆。当数十年后他们已经不再年轻,再回首一看,那场倾吐爱意的婚礼,便是他们新的人生的一个开始。   一个轻柔的吻结束后,闵琛抵着戚暮的额头,凝视着他,道:“我们……还会有很多很多美好的回忆。婚礼后,我们要去旅行,要去度蜜月,要去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   闻言,戚暮问道:“安吉尔呢?”   “请朱莉代为照顾一段时间。”顿了顿,闵琛薄唇一抿:“我们要二人世界。”   这么好的气氛,戚暮难得地心情大好,也没有指责爱人小气到连女儿都容不下的心。他抬起头,主动地吻住了闵琛。而后者则是微微一愣,接着很快地掌控了主导权。   这个吻从戚暮开始,却不再由他结束,当发现这个男人的手竟然从自己的衬衣下摆里探了进来的时候,戚暮眸色一凛,低声喝道:“别动,小心有人……”   闵琛一边轻轻地吻着青年的耳蜗,一边呢喃道:“不要担心,不会有……”   “嘿,闵,小天使,你们说我们那天早上……”   “砰——”   金发经纪人的声音戛然而止,丹尼尔惊骇地看着戚暮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衬衫,缓缓地从沙发上坐直了身子。而那砰然巨响,便是闵琛被戚暮一脚踹下沙发所发出的落地声。   抬眸笑着看了丹尼尔一眼,青年脸颊绯红,但是声音却已经十分平静:“丹尼尔,有什么事情吗?”   丹尼尔:“……”   小心翼翼地吞了口口水后,丹尼尔偷偷地瞄了一眼某个被踹到了茶几下的男人,然后干笑两声,道:“没……没什么事情,我觉得这件事我可以自己解决的,真的!那个……那个小天使啊!你们继续、继续!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帮你们锁门……不对该死,你们自己锁门吧,我没有钥匙啊!”   戚暮:“……”   茶几下面趴着的闵琛:“…………”   ……   戚暮这辈子可没丢过这么大的脸,竟然被朋友撞见了自己和某个男人亲热的模样!   足足气了某个男人三天之久,直到闵琛咬紧牙关、一狠心地同意了婚礼上的某个流程后,戚暮才轻轻地哼了一声,算作是暂时原谅对方了,并且也非常期待对方在婚礼上的表现。   等到了9月23日的当天,天还蒙蒙亮,戚暮便早早地醒了。由于今天还要举行婚礼,所以前一天晚上闵琛稍微克制了一些,两人只做了一次就线休息了。但就是这样,还一不小心吵醒了刚刚入睡没多久的安吉尔。   在听到安吉尔敲门的声音时,戚暮吓得浑身一僵,而某个男人刚刚进入他身体的那个东西居然还故意往前撞了撞!这让戚暮十分不满,赶紧地把男人推到了一旁,忍受着身体里叫嚣着的欲望和情欲,下床开门,劝着安吉尔赶紧回了自己的房间早点睡觉。   这门才刚刚关上,身后便又被某个男人贯穿了。   两人干脆抵着门板进行了一场漫长的欢爱。这种半提着腰的高难度动作让戚暮浑身酸软,几乎将全身的力气都放在了男人与自己的身体相连接的那部分,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站稳。   虽然前天晚上是有些累了,不过第二天早上的时候,两人还是精力十足的。闵琛将今天需要准备得东西全部都准备了妥当,而戚暮则是敲开了安吉尔的房门,接着他推开房门一看,忽然便见到自家小天使女儿竟然正站在房门前,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那双蔚蓝色的眼睛里倒映着一片澄澈无垠的大海,安吉尔的身子很小,所以戚暮一眼就发现了她在身后藏着的东西。面对自家乖巧懂事的女儿,戚暮总是非常有耐心。   他蹲下身子,伸手揉了揉安吉尔的小脑袋,问道:“安吉尔,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呀?衣服也穿好了呢,你真棒!”   金发小天使轻轻摇首,似乎想要打手语,但是又想起了什么,赶紧地直摇头。   戚暮思索了半晌,道:“好吧,既然你不想说话,那……我们就赶紧地梳妆打扮一下吧。我们家的小天使要成为今天婚礼上最可爱的宝贝,让爹地帮你梳个漂亮的头发。”   戚暮刚刚站起身,忽然便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人一把拉住。   戚暮垂首一看,只见安吉尔正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自己。等到看了一会儿后,小女孩才害羞地将藏在身后的画拿给了戚暮,双手高高举着那副蜡笔画,努力地想要让戚暮看见。   在那蜡笔画上,画着的是两个牵着手的男人和一个小小的女孩。孩子们的世界里总是只有最简单的道具,有蓝天、有白云、有绿树、有一个家、有……家人。   戚暮的视线在这幅画上停留了许久,虽然上辈子并没有什么机会参观画展,但是这辈子,戚暮却也欣赏过许多世界级大师的精美作品。这幅画可以说是他见过的非常非常简陋的一幅画了,连蜡笔的颜色都没有涂抹均匀,但是……   这却是最让他感动的一幅画。   在这幅画的底端,写着这样一句话:『安吉尔和小七爹地、奥斯顿爹地,永远永远地在一起!』   将感动的泪水轻轻抹去,戚暮蹲下身子,一把就将可爱的小天使抱入了自己的怀里,接着他一边走,一边低声说道:“是呀,安吉尔和爹地,永远都要在一起!安吉尔就是爹地们的小公主,今天你注定是最可爱的小天使!”   青年修长白皙的双手轻轻地抚过女孩金色柔软的发丝,戚暮有一双灵巧漂亮的手,能够演奏出各种高难度的小提琴技巧,而如今这双手用来打理长发,很明显也十分擅长。   当闵琛拿着一件白色的礼服进入了换装间的时候,安吉尔已经换上了一件漂亮的小礼裙,而戚暮正将她抱在怀里,轻轻地捏着那柔软细嫩的脸颊。   闵琛就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足足愣了许久,接着才勾起唇角,低笑起来。   这就是他的家,一个他将付出生命去守护的地方。   等戚暮也换好礼服后,不过多久,丹尼尔所安排的车子就到了楼下。这一次的婚礼,戚暮和闵琛都没有刻意回避对方,反正直截了当地从同一个大门走出去,一起上了车——对了,中间还夹着一位可爱乖巧的小天使。   窗外,阳光明媚,幸福也正在蔓延。   --------   2022年9月23日,星期五,晴   今天是小七爹地和奥斯顿爹地的婚礼,安吉尔一大早就起床了,画了一幅画作为新婚礼物,送给小七爹地他们。   丹尼尔叔叔说,今天的婚礼可能会进行到很晚,所以安吉尔就先写日志了。   安吉尔真的有个家,家里没有妈妈,但是有爸爸!安吉尔有两个爸爸!两个世界上最疼爱安吉尔的爸爸。   安吉尔好开心,好幸福。   安吉尔也希望爹地们能够永远幸福!   安吉尔。   -----------   所以即将结婚了。   话说福娃突然想起来,需要询问一下关于定制的问题。   福娃觉得定制的话价格比较昂贵【因为字数多】,妹子们需要慎重考虑。接下来福娃在文下发一个评论,确定自己一定想要定制的妹子可以回复在评论下方哒。【鞠躬】 第294章 安吉尔的日记4 九月的德国,到处弥漫着矢车菊清新温和的花香。这种紫蓝色的小花开遍了莱茵河畔,将这条狭长蜿蜒的河流点缀成蓝紫色的白玉长带,在灿烂和煦的阳光下反射出粼粼光辉。 戚暮和闵琛的这一场婚礼虽然极尽全力地对外保密了,但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许多媒体记者已经从各个渠道得到了自己的消息:这场婚礼将于9月23日在柏林大教堂举行! 怪就只能怪某个男人的求婚实在是太高调了,早在两年前,全世界的记者们就翘首以待地期盼这两位伟大的音乐大师举行婚礼。谁料,这两人竟然一订婚就订婚了两年,迟迟没有决定结婚的意思。 ……可别再来一个订婚十年,不结婚啊! 于是在看上去安静祥和的柏林大教堂外,许许多多的记者们早已摩肩擦踵地准备偷拍了。但是让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从大清早地等到傍晚,他们都没有等到所谓的婚礼啊!!! 说好的9月23日的柏林大教堂,不·见·不·散呢!!! 人呢! 人都去哪儿了啊!!! 不错,9月23日是没有一点问题的,但是这柏林大教堂嘛……倒是完完全全地错了。 早在半周前,戚暮和闵琛便带着安吉尔一起乘飞机来到了德国西北的城市科隆,准备这场婚礼。 骗人嘛,那就得一半真话一半假话。9月23日也没有骗你们啊,只不过地方换了而已。 坐落于莱茵河畔的科隆大教堂,今天,却是人流聚集、所有人都翘首以盼。在这座典型的哥特式建筑的教堂里,柏林爱乐乐团、维也纳爱乐乐团全部汇集于此,还有世界著名的音乐大师们——艾伯克·多伦萨、法勒·路易斯、里德·阿卡得…… 数百人将这座教堂坐满,他们就等待着那对新人的入场。 丹尼尔选择科隆大教堂也是有特意准备过的,在婚礼当天要到场的来宾中,人数最多的就是柏爱和维爱的成员们了。因此,选择柏林和维也纳中间地带的科隆,便能方便两边人一起参加婚礼。 当然,戚暮这边的亲朋好友是来了个遍,他在华夏的朋友们也被丹尼尔专门派人请了过来。而这一次,与上一次的求婚不同的是,柏特莱姆家族里的人以及闵琛的一些朋友,也来了大半。 在世界上的任何其他地方,你都不可能见到这样的场景。 世界四大指挥家艾伯克·多伦萨、法勒·路易斯、卡尔·托马斯,以及接下来即将作为新人进场的奥斯顿·冯·柏特莱姆,将会同时出现在科隆大教堂里。 无论是世界顶尖的指挥家,还是站立在业内巅峰的小提琴大师、钢琴大师、作曲家等等!他们都齐齐汇集于此,甚至可以说—— 今天,世界古典音乐界的半壁江山,已然全部聚集了在宏伟壮阔的科隆大教堂里,等待着给这对新人送上祝福! 这一次的主婚人,并不是他人,而正是闵琛的父亲柏特莱姆公爵。 这位英俊优雅的老绅士穿了一件白色的牧师服,微笑着站在高高的主婚台上,抬首看着那扇被紧紧关闭起来的大门。就在丹尼尔宣布婚礼即将开始以后,原本还在小声说话的众人齐声安静下来。 又过了五分钟,当发现新人竟然还没有出场的时候,纽爱的大胡子首席胡克眉毛一皱,嘀咕道:“奇怪了,这怎么还不登场?这都过去好几分钟了啊!” 好脾气的斯威尔先生笑道:“别着急,你看,小七这不是来了吗?” 斯威尔先生话音刚落,所有人都转首向教堂的另一端看去。只见一个清俊秀朗的青年正从教堂的侧门走入,步伐从容,身姿笔挺。他穿着一件纯白色的礼服,银色的暗线隐藏在衣料之下,在教堂的水晶吊灯的照射下反射着点点银光。 “等会儿?!怎么会是小七先进来?!” “……不会吧,柏特莱姆先生还不出来?!” “小七要娶柏特莱姆先生?!” …… 在这些嘈杂的声音之后,只听“砰——”的一声,高近十米的大门被人合力地推开。灿烂的阳光顺着那门缝,刷的一下照射进屋内,所有人定睛一看—— 那个捧着新娘花束、站在门口的男人,不是闵琛还能是谁?! 闵琛今天穿着和戚暮一模一样的礼服,他将额前的头发全部向后捞去,神态优雅地站在科隆大教堂的门口,薄唇微勾。金色的阳光从他的身后投射过来,似乎为其镀上了一层金边,让他仿若太阳神一般耀眼卓越。 众人异口同声地惊呼:“真是柏特莱姆先生嫁过去?!!!” 没有理会周围这些惊悚的目光,闵琛左手捧着一束鲜花,右手牵着金发的小天使安吉尔,一步一步地穿过礼堂,走向主婚台的方向。所有人齐齐怔愣了片刻后,接着才恍然梦醒似的赶紧鼓掌。 在闵琛走到一半的时候,一个柏爱的成员忍不住地呢喃道:“……所以说,指挥真的是嫁过去了?” 一个维爱成员哈哈大笑道:“那必须啊!咱们小七可是在上面的、上面的!” 众人:“……” 就看这两人的模样,还真的不像啊! 将亲朋好友的欢笑听在耳中,戚暮凝视着爱人一步步地向自己走来,等到闵琛走到他的身边时,两人一起俯身在安吉尔的两颊上落下一吻,接着便由克多里微笑着上前来抱住了安吉尔,将她带下了舞台。 掌声平息过后,所有人都坐在座位上,抬首凝视着这对新人。 科隆大教堂作为欧洲三大宗教建筑中修建时间最悠久的一座,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哥特式建筑了。金色的阳光从教堂顶部的彩窗中投射进来,在地板上照耀出光怪陆离的极光。这种斑驳的颜色让教堂内部仿佛成为了一个梦境,也让教堂内的宾客们齐齐哑声。 将安吉尔抱下了舞台后,克多里便走到了维爱的座位前排坐下。他将安吉尔抱给了一旁最疼爱她的爷爷——多伦萨先生后,便转首与爱人交换了一个吻,然后一起转首看向了舞台上的新人。 这次的座位安排,真是十分地讲究。闵琛一方的宾客全部坐在教堂左侧,而戚暮一方的宾客全部坐在了教堂右侧,按照亲疏关系安排了座位。至于像柏爱和维爱两大乐团,则是一方占了一个位置。 这两大乐团可总是在暗地里较劲的,如今柏爱的指挥和首席都站在主婚台前,他们自然比维爱少了一分气势。有柏爱的成员偷偷地瞄了瞄如今坐在维爱座位里的克多里,忍不住地瘪嘴道:“哼!克多里心里还是向着我们的!” 维爱的成员反讽:“别做梦了,克多里可是我们的首席!” 眼瞅着又得出现一场大战,丹尼尔赶紧地冒了出来,和事佬一样地说道:“好了好了,要开始婚礼了,你们就别闹了。小心奥斯顿后来给你们好看!” 这话,让两人人员齐齐噤了声。 等过了片刻,才有维爱的成员反应过来:“等会儿,柏特莱姆先生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吗?!” …… 无论舞台下到底是怎样的暗波汹涌,此时此刻,戚暮的耳边好像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他的眼中只有这个男人,这个正淡笑着望着自己的男人。 多少年前,当他第一次在电视上见到这个男人的时候,对方似乎还是个十岁出头的小男生。那时候他也一丝不苟地将头发全部用发胶固定住,他就这么骄傲自信地站在舞台上,用一首《死之舞》俘虏了全世界的乐迷! 而如今,这个男人正捧着新娘花束站在他的面前。 即使这个男人比自己还要高了几厘米,也无法改变—— “你真的要嫁给我吗……闵琛?”直到最后,戚暮还是忍不住地问出了口。 俊美矜贵的男人抬起眸子,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所以说,你愿意娶我吗,戚暮?” 实在是看不下去自家儿子和媳妇在这里秀恩爱了,柏特莱姆公爵轻轻咳嗽了一声,接着便将全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明亮辉煌的科隆大教堂中,在全场所有人的注视下,柏特莱姆公爵清了清嗓子,朗诵道:“今天,2022年9月23日,我博德温·冯·柏特莱姆,很荣幸受邀参与戚暮与闵琛的婚礼。婚姻,是一件庄严肃穆的事情,走到今天,你们必然也已经考虑清楚,决定结成夫妻……夫夫,组成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在仪式开始前,我要先询问一下,是否有人反对?如果现在无人反对,那么接下来再提出异议就再也没有任何效力了。” 说到这,柏特莱姆公爵特意停顿了十秒,等待有人提出反对。当然,注定了是没有人敢吭声的。不要说他们早已期待这对新人的婚礼多年,就算是真的有人长了熊心豹子胆胆敢说出一个“不”字,闵琛便能不动声色地将其人道毁灭。 颇为“遗憾”的结束了反对环节后,柏特莱姆公爵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有些失望地继续说道:“那么,在今天,我将见证你们这对新人的爱情正式走进婚姻的殿堂。”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集中了注意力,等待主婚人的开口。只见柏特莱姆公爵微笑着看向一旁俊秀的青年,问道:“戚暮,你是否愿意……愿意娶闵琛作为你的合法丈夫,照顾他,爱护他,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还是健康,相爱相敬,不离不弃,永远在一起?” 抬眸看着眼前的男人,戚暮淡笑着颔首:“我愿意。” 当戚暮“我愿意”是那个字落下的时候,几乎是用肉眼可见的程度,所有人都可以发现某个男人竟然像松了一口气似的,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接下来,还不等柏特莱姆公爵再开口,闵琛便直截了当地说道:“我愿意嫁给他。” 第295章 安吉尔的日记5 “我愿意嫁给他。” 闵琛话音刚落,整个教堂里又是惊声一片! 你以新娘的身份出场也就算了,你竟然还自己亲口承认了你要嫁出去啊!!! 所有人考量的视线在闵琛和戚暮的身上来回打了个转,最后他们在心中不约而同地想到:难道……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在这些宾客中,也只有柏特莱姆夫人隐晦一笑:她家儿子还真是疼媳妇啊! 而对此,柏特莱姆公爵却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声气,在心中暗自想到:于是养了三十多年的儿子,就这么嫁出去了? 当然,无奈归无奈,这个万年光棍儿子总算有了另一半,柏特莱姆公爵还是非常高兴的。原本他和妻子都觉着,以闵琛的个性,一生不娶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毕竟这孩子从小到大除了音乐外,基本从没对任何东西感兴趣过。 也不是没人给这儿子表白,但是就是没·兴·趣! 嫁出去也好、嫁出去也好,总好比打光棍一辈子啊! 想到这,柏特莱姆公爵顿时觉得心情舒畅许多。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后,将手中的主婚册放在一旁,然后淡笑着说道:“那么我宣布,从这一刻起,戚暮、闵琛,你们结为夫夫,从此互相扶持、相濡以沫,不离不弃。现在,互换戒指吧。” 仿佛极其迫不及待,柏特莱姆公爵的话一落地,闵琛就直接将戒指从口袋中取了出来。甚至在戚暮还没有注意的时候,便赶紧地套上了他的手指。 无名指忽然被紧紧锁住的感觉让戚暮倏地一愣,接着再抬首向对方看去,只见冷峻淡漠的男人此刻正努力装作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然后将自己的手身在了戚暮的面前,一脸“我并不着急,你慢点戴吧”的表情。 戚暮:“……” 过了半晌,戚暮终于忍不住地噗哧笑出声来,他一边低声道“我又不是不给你戴”,一边动作缓慢轻柔地将戒指轻轻地套上了闵琛的无名指。 音乐家对手指都是最为看重的,他们用手指表演出美丽的音乐,他们用手指演奏出人生的篇章。甚至可以说,对于某些音乐大师来说,他们的手指已经敏感到了可以感受到最细微的变动与触摸。 在戚暮将戒指戴上去的那一刹那,闵琛忽然翻手握住了他的手,接着在柏特莱姆公爵的一句“现在可以亲吻了”的声音中,他直接俯身一下子吻住了青年的嘴唇。 这种热情的行为与闵琛往日里表现出来的冷静镇定截然不同,柏爱的成员们是早已习惯他们家指挥对首席不·同·常·人的热情态度,但是对于一些很少见到戚暮和闵琛相处方式的人来说,他们可是吓得差点跌掉了眼镜。 顶尖指挥大师卡尔·托马斯:“这……这这这是我认识的奥斯顿·柏特莱姆?” 柏爱前任音乐总监理查德先生:“上帝啊,奥斯顿今天真是太热情了啊!爱情的魔力真是太可怕了!” 华夏小提琴家杜胜:“哈哈哈哈,咱们家小七还真有魅力啊,连闵琛都这么迫不及待了。对了,按照咱们华夏的规矩来讲,接下来该干什么了?哦对了,送入洞房啊!” …… 毕竟这次的婚礼是按照西式的礼仪来进行的,所以并没有所谓的送入洞房环节,当然,闵琛也绝对不允许什么“闹·洞·房”的事情发生的。于是在所有人的欢呼声中,全体宾客一起站在了教堂门外,等待着新娘……哦不,是闵琛将捧花扔出。 这一束白玫瑰就这样被闵琛捧了一整个婚礼仪式,他毫不介意自己此刻作为“新娘”这一身份的事实,反而非常配合、甚至有些积极地转过身准备扔捧花,扔之前还问了旁边的丹尼尔一句“直接往后扔就好了吗”,接着得到后者的肯定后,他便猛地用力将捧花扔了出去。 站在前排的大多是真正期待捧花的未婚女士们——这可是由奥斯顿·柏特莱姆亲手扔出来的捧花,意义非凡啊! 然而,她们却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闵琛,可不是力道柔弱的女性。 常年的弹奏钢琴让这个男人的手腕力量十分强劲,他使了个巧力后,众人便见到那捧花在空中画了一道漂亮的抛物线,直直地往人群最后方落去,然后…… 落在了某个男人的手中! 浅褐色头发的克多里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怀里的捧花。 全场都寂静了一秒,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句“克多里,结婚结婚!”后,接着所有人都起哄似的开始叫喊起来,就连站在教堂台阶上的戚暮都忍不住地配合着喊道:“克多里,结婚吧!” 在这样的起哄声中,克多里不由地脸上一红,没有说话。倒是站在他旁边的金发男人单手将他揽进了怀里,然后低笑着说道:“嗯,结婚吧。” …… 世界上的因缘巧合总是让人意想不到,正如同戚暮从未想过自己会与闵琛有所交集,也正如柏特莱姆夫妇从来没想过,自家儿子竟然会结婚,而且还是嫁了出去! 新婚之夜,柏特莱姆夫妇还是很疼儿子和媳妇的,当然没有吵着这难得的良辰美景,而是开车回到了自己的家中,顺便还带着电灯泡安吉尔一起走了。 在车上,闵斯静女士如此感慨道:“我真是没想到啊,博德温,你儿子还能娶着媳妇!” 闻言,柏特莱姆公爵为儿子打抱不平道:“达令,你也太小看奥斯顿了吧?他只要愿意,怎么可能会娶不着媳妇呢?几年前小七还没出现的时候,不就有好多小姐来找我们希望能和奥斯顿相亲的吗?” 闵女士眉毛一挑:“你居然反驳我?就你儿子那冷冰冰的样子,相亲?!他不把人家小姑娘吓跑就算不错的了!” “……那也是你儿子啊。”柏特莱姆公爵喃喃道。 闵女士霸气地一哼:“也是你儿子!唉,我还记得奥斯顿小时候抱着我和朱莉的大腿,哭着闹着撒娇求糖的样子,这一晃眼,他已经是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了啊。” 柏特莱姆公爵忍不住地反驳道:“明明是娶……” “你还说?!”再次被人打断话,柏特莱姆夫人美目一瞪,见着自家丈夫总算是不敢再呛声后,才再次感慨地说道:“当年奥斯顿的小提琴那么糟糕,我当时就说,他以后干脆就娶一个小提琴家好了。没想到,他还真娶了一个小提琴家,还是一个这么出色的小提琴大师。” 提到当年的事情,柏特莱姆公爵将睡熟了的安吉尔轻轻放在了一旁,然后点头道:“是啊,还记得当年那混小子因为自己练不好小提琴这事别扭了好几个月呢。” “这小子就是太骄傲了,哪儿有人什么都能练好的?” “就是啊,对了达令,你今天临走前给奥斯顿和小七的那个礼物到底是什么啊……” …… 一辆黑色的奔驰渐渐驶远,融入了科隆繁华绚丽的夜景中,消失不见。而在它们身后的那片高档别墅区里,在最里侧、靠近人工湖的一栋别墅里,一个俊秀漂亮的青年正低着头仔细地整理着各种各样的礼物。 朋友们的祝福戚暮是从来不会拒绝的,于是这些礼物他们都大大方方地接受了,并且认真地对送礼的宾客们进行了感谢。 当戚暮整理到一份精美的琴谱时,他诧异地一愣,接着转首对一旁的男人说道:“没想到克多里准备的礼物这么贴心啊,是一套精装版的小提琴练习曲呢。” 一边说着,戚暮一边将那一套厚厚的曲谱端详了一遍,然后道:“克多里准备得很齐全,我想未来一两年内,安吉尔是不用再去考虑买什么谱子了。” 戚暮将谱子递给了闵琛,后者稍稍翻看了一下后,抬首看向自家青年。 此时此刻,明亮刺目的灯光从戚暮的身后照耀过来,让闵琛不由自主地眯了眸子,一时间竟然没有看清对方的面孔。当闵琛站起身后,他仿若是回忆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然后将乐谱中的一本《开塞》翻到了第12首练习曲。 “这首曲子……还有印象吗?” 顺着闵琛手指的方向看去,戚暮先是愣了一会儿,接着他按着五线谱哼唱了一段,然后才摇摇首道:“没什么太大的印象了。《开塞》是我七八岁练习的乐谱了吧?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肯定没印象了。”顿了顿,戚暮忽然想道:“你还记得?!不会吧,你的记忆力有这么恐怖?!” 听了青年这话,闵琛却是轻轻摇首。他伸手拦住了爱人的腰身,在戚暮惊讶的目光中,低笑着问道:“我和你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 忽然听了这话,戚暮愣了半晌,然后警惕地反问道:“你是说我第一次见到你,还是你第一次见到我,还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瞅着自家青年竟然如此有警惕心,闵琛不由淡笑勾唇:“都可以,就……最早的时候吧。” 仔细地回忆了一番后,对自己的记忆力还是比较有信心地戚暮镇定地开口:“是在我12岁的时候,我第一次在电视上看到你在参加一个比赛,你演奏的是《伊斯拉美》,获得了第一。” 谁料,戚暮话音刚落,却见闵琛轻轻地摇了摇首,薄唇微勾:“不是那个时候。” 戚暮一愣:“那是什么时候?” “是在我7岁的时候……” 第296章 安吉尔的日记6 大多数人都会忘了自己五岁前的事情,即使记得,也只是零星的一点片段罢了。但是对于一些记忆力超绝的人来说,有些事情他们却能记得非常非常清楚。 比如闵琛,每当朱莉调侃他“奥斯顿小时候总是抱着我的大腿要糖吃”的时候,他都无法反驳。因为他自己也记得那个场景,记得那一大捧的糖,记得自己耍赖一样要糖吃的模样。 闵琛是在4岁的时候开始学习钢琴的。 学习乐器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而起步便是第一大难关。很多人在面对钢琴、小提琴这类的乐器时,经常会在第一个月就结束了自己的学习。因为学习乐器需要天赋、时间,最重要的还是耐心。 闵琛是幸运的,他在钢琴上的天赋堪称罕见,就连起初给他启蒙的钢琴大师朱莉都惊骇得无法形容。朱莉当时是这么对柏特莱姆公爵说的:“奥斯顿应该在古典音乐上再发展下去,这种天赋……这种天赋实在是百年一见!” 是的,一个月就已经掌握了所有的基本技巧,半年开始进行十级曲目的演练,等到了一年后,才6岁的闵琛就可以尝试着进行一些简易的谱曲,并且用那双稚嫩的手演绎出很多精妙绝伦的高难度钢琴曲。 起初想要让儿子学习钢琴,只是出于一种贵族礼仪的教导,但是看到儿子既然如此有天赋后,柏特莱姆夫妇也决定了,培养儿子在古典音乐上的成就。 这件事自然是征得了闵琛同意的,接触钢琴以后,闵琛已经渐渐地从“天天要糖吃的小正太”变得成熟起来,在被父母询问是否想继续在古典音乐一途上走下去时,他像个小大人似的点头道:“嗯,我想继续走下去,我想作曲。” 既然想作曲,那么自然不可能只学习钢琴这一种乐器。 闵琛第二个去尝试的,就是小提琴。 朱莉对小提琴是没有太多了解了,于是她便将闵琛介绍给自己的朋友,一位住在斯图加特的小提琴家,希望对方可以培养闵琛在小提琴上的造诣。 于是,当时才7岁的闵琛便直接从法兰克福来到了斯图加特,在管家的陪同下开始了一场小提琴的启蒙生涯。 启蒙,需要的是一个好老师,而等后来则可以正式进入学院,与更高层次的大师们进行学习。 闵琛早就被莱比锡音乐学院的钢琴系录取,但是学院的老师毕竟层次太高,多年来从未接收过音乐新手,所以小提琴启蒙这种事自然不可以交给他们来做。 总而言之,在正式进入学院的半年前,闵琛开始在斯图加特求学。 后来曾经有音乐家如此形容过奥斯顿·冯·柏特莱姆的音乐造诣:“他是21世纪当之无愧的钢琴之王,他是最出色的指挥家、作曲家,他精通多种乐器,包括小提琴、小号、圆号、竖笛……” 没错,小提琴只能放在“精通”里,根本无法拿出来单独谈,因为……闵琛在小提琴上的天赋真的实在一般。这个一般是指的与他的钢琴天赋相比,事实上,如果闵琛单独地攻克小提琴,四十年内,他或许可以成为一名出色的小提琴大师。 但是,这样的天赋放在整个古典音乐界,只要是有名有姓的小提琴家,都可以拥有。 弦乐器一共分为三种,擦弦乐器、拨弦乐器和击弦乐器。 在这之中,很明显小提琴属于擦弦乐器,而钢琴属于击弦乐器。按理说虽然是不同的弦乐器分类,但是都同属于弦乐器的话,也不会有太多差别。可是对于闵琛来说,当他面对小提琴的时候,他真的恍若遇上了一座大山。 对于钢琴来说,52个白键、36个黑键和3个踏板,这便是演奏钢琴的全部了。在闵琛的心中,他非常理解钢琴、非常明白钢琴该如何演奏,可是当7岁的他遇见了小提琴时,却彻底地怔住了。 这种弦乐器,完全靠你按压琴弦来选择音调。 她不会有一个特定的琴键来让你按压,也不会有一种特定的延音、柔音、消音方式,来让你选择。和钢琴相比,小提琴真是一位任性骄傲的公主,你想演奏我?可以!那你就来征服我吧! 从一开始的《沃尔法特》,到后来的《开塞》,闵琛进步的速度一点都不慢,甚至让朱莉的老朋友——那位斯图加特的小提琴家大为惊艳。然而,闵琛自己却相当地不满意,因为这和他在钢琴上的前进速度相比,真是太慢了。 骨子里,闵琛真是一个骄傲至极、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自负的人了。 出生贵族世家,拥有着出色的外表,刚刚触碰钢琴不过半年,就被莱比锡音乐学院破格录取,甚至被很多人称赞过百年难得一见的钢琴天才。 闵琛是有野心的,即使现在才7岁,他却已经开始预见了自己站立在音乐巅峰上的未来。他相信自己有这个实力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即使被贵族礼仪掩饰得再好、外表看上去再绅士谦逊,掩藏在他骨子里的,仍旧是日趋增长的骄傲。 骄傲到一定程度,就是傲慢了。 而在这份骄傲即将演变成傲慢的时候,闵琛却被小提琴彻底地击溃了自信。 他以为他能够像学习钢琴一样,极快地掌握这种乐器,但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在刚开始触碰小提琴的头三个月,他几乎是被这样乐器牵着鼻子走,远远达不到当年学习钢琴时候的进度。 对于一个骄傲的人来说,失败简直就是奇耻大辱。虽然那位斯图加特的小提琴家一再夸赞“奥斯顿,你真是太棒了”,但是闵琛却完全无法接受他的赞美,因为他知道……在小提琴上比他出色出挑的人,真是太多太多了。 半年的学习相处,闵琛已经将小提琴基础全部打牢,同时也再也没有了当初刚刚来到斯图加特时的高傲与自负,甚至在那位小提琴家结束了最后一节课程的时候,他显得十分的不上心。 这个孩子如此的表现,让那位小提琴家不由地皱了眉头。 诚然,他听朱莉说过,这个孩子在钢琴上的天赋真的是无与伦比,只要不出意外,未来的前途真是不可限量。而虽然这孩子在小提琴上的天赋只能算是一般,但是以后进入世界顶级乐团的希望还是有的,假设再放弃其他、专一地钻研小提琴,说不定可以成为世界级的小提琴大师。 可是现在,这个孩子很明显受到了极大的打击。阅历丰富的小提琴家也明白,倘若没有之前在钢琴上的一帆风顺,恐怕这孩子也不至于会变成这样,但正是因为对比太明显、差距太大,他才会显得如此焦躁低沉。 所以说……再怎样的早熟,你也只是一个7岁的孩子吗? 想明白这点后,这位小提琴家无奈地笑了笑,现在他的课业已经全部结束,按理说,他已经完成了柏特莱姆家族给他的任务。但是现在,半年的相处也让他对这个学生起了一种关怀之情,如今既然学生遇上了一座大山、甚至这座大山给他的心上蒙了一层灰色的纱,他作为老师,自然要为学生除去这最后的困扰。 思索了半晌后,这位斯图加特的小提琴家忽然想起一位老朋友经常提起的学生。没有再犹豫,他对闵琛说道:“奥斯顿,明天你就要离开斯图加特了,这样……老师带你去琴行逛一逛,怎么样?” 闵琛惊讶地抬头。 “你从小就是单独有老师给你进行专门的一对一教导,恐怕还没去过琴行吧?琴行里会有很多老师对很多孩子进行指导,我有一位老朋友就开了一家琴行,今天下午的课已经全部结束了,我带你去看看吧。” 接着在闵琛毫无反应的时候,这位小提琴家就带着闵琛向琴行而去。 闵琛至今都记得那家琴行的名字,它叫做“艾斯比琴行”。 这是一家看上去很普通的琴行,漂亮干净的橱窗里放着的是一架的白色三角大钢琴。当然不可能是施坦威,只是一架普通的钢琴罢了。而进入琴行以后,有很多其他的乐器便映入了眼帘。 挂满了一整面墙的小号、萨克斯、古典吉他、黑管…… 还有那特意用琴盒珍藏起来的很多很多小提琴。 闵琛的耳力很强,音感也相当好,他甚至在没有进入这家琴行的时候,站在大门口就听到了很多人弹奏钢琴、拉奏小提琴、吹奏萨克斯等等的声音。 他实在不明白,这么多的声音交杂在一起,还能安静地练习吗? 仿佛明白了他的困惑,那位小提琴家笑着说道:“奥斯顿,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像你一样优渥的条件和环境。其实这家琴行的隔音效果已经很好了,但是你不能以你的要求、你的耳力和音感来看待他们。这样,我们直接进去吧,马上就到了中午休息的时间了,今天正好是周末,我想你应该可以看到很多和你差不多大的小朋友。” 进入琴行后,闵琛在老师的带领下和琴行的主人见了面。后者在得知了老朋友此行的意图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问道:“你是说陆吗?嗯,这孩子确实和你的学生的情况可以做一个对比。这样吧,马上就到了休息时间,我会让人带奥斯顿去陆的琴房的。” 那个时候的闵琛根本没有注意到两位大人的谈话,他真的从来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也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么多琴声混杂在一起的声音。在这些琴声里,有的真的是魔音贯耳,有的真的是弹拨棉花,然而也有…… 非常不错的! 回首发现自己的老师正在谈话、没有注意到自己后,闵琛便径直地离开了这间办公室,任凭自己的耳朵,开始寻找那个小提琴的声音。 嗯,是《开塞op.12》,两个月前他练习的时候,似乎并没有这么的顺畅啊。 拐了一个弯、路过了两间琴房,最后,闵琛在一间琴房前停步。 他透过窗户往里面看去,当看见那个正垂首认真地拉奏着小提琴的男孩时,他倏地怔住。 ——是个华夏人?! 第297章 安吉尔的日记(完) 作为基础性的小提琴练习曲,《开塞》的难度比《沃尔法特》稍微高上一些,但是总体来说还是基础练习,并无太多的高难度技巧。如果让以后的闵琛听到这么一首流畅熟练的《开塞op.12》,他必然不会有任何惊异。 基础性的曲子,练得再好也只是基础性的,只要勤加练习,绝大多数人一定可以演绎顺畅。 但是事情发生的就是如此巧合,在这么多“不堪入耳”、“炼狱折磨”的琴声中,7岁的闵琛听到了这么一首十分“完美”的练习曲,而且还是一个黑头发黑眼睛、疑似华夏人的男孩演奏出来的—— 这不由让闵琛产生了一丝好感。 这种好感让闵琛在窗户旁边呆了一会儿,而等到陆子文将这首练习曲练习完毕后,他刚刚一抬首,便看见了一个黑发黑眼的小男孩正睁大眼睛,直溜溜地盯着自己。 陆子文在孤儿院生活了7年,去年才被如今的父母收养,看到这么个小孩,他的第一反应竟然就是想起了曾经与自己在孤儿院里关系颇好的几个小伙伴。不过那些小伙伴可没一个是黑发黑眼的,而这个孩子…… “你在看什么?”8岁的陆子文微笑着低首,看着眼前的小男孩。 不错……有的人就是发育较快,有的人就是发育较慢。闵琛绝对不承认当年的他实在太矮,根本就是陆子文比同龄人高太多嘛!明明陆子文只比他大了一岁,却硬生生地高了他半个头。 而多年后听到闵琛的抱怨时,戚暮哭笑不得地给了他一巴掌,笑骂:“你就是矮,别狡辩了,真不知道你这些年吃的什么东西能长这么高。好了好了,继续说,我都不记得小时候的这些事了……” 于是某个俊美优雅的男人只得怨念委屈地垂了眸子,将爱人搂得更紧了一些,然后继续说了起来。 闵琛表示,当年,在陆子文得知自己也是华夏人后,是非常高兴的,甚至直接拉着他在琴房里坐下,趁着老师还没回来的功夫,与他聊天。 陆子文:“原来你7岁了啊?我还以为你5岁呢……” 闵琛:“……” 陆子文:“所以说,你也是打算在艾斯比琴行开始学琴吗?也是小提琴?” 闵琛犹豫了会儿:“嗯,我是学小提琴的。” 闻言,陆子文秀雅的眉眼一下子舒展开,他感慨道:“我也是7岁开始学习小提琴的啊!就是半年前。很多人都说我们学琴的时间比较晚,以后基本上只能算是业余了,但是我倒不这么认为。所以小琛,你也要加油啊,我们要给那些人看看!” 这话却让闵琛倏地一惊:“你是半年前才开始学习小提琴的?!” 陆子文却没有想那么多,他点头道:“嗯,准确来说应该是五个月前吧,那时候我来到艾斯比琴行的时候,伦多老师就说我年龄有点大了、起步比较晚,不过最近他倒是说我进步很快呢。”顿了顿,文雅的男孩笑道:“小琛,你也要加油!小提琴刚启蒙的时候是有点枯燥,什么握弓、拉琴都很无聊,但是接下来真的很有意思呢!” 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闵琛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男孩。 这个男孩比他学习小提琴的时间还要短,但是……他的水平却丝毫不逊色于自己! 即使知道自己在小提琴方面的天赋确实不算绝对出众、无人可比,但是就这样突然在一家普通的小琴行碰见了一个完全不亚于自己的男孩,闵琛的心里还是非常混杂的。 他的这种表现,被陆子文完全地看在了心里。7年的孤儿院生活让陆子文心思敏锐,感知细腻,他一下子就发现了不知为何,“小琛”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了下去,仿佛整个人都蔫了似的。 如果说闵琛的早熟是与生俱来的,那么陆子文的早熟,便是在孤儿院里磨炼出来的。前者看上去总是处事不惊、颇有小大人的风范,但是却始终没有尝过后者经历的酸疼苦辣,缺少了一种沉淀在骨子里的稳重。 陆子文稍稍观察了一会儿闵琛的神情,接着淡笑着问道:“你会拉小提琴吗?” 犹豫了一会儿,闵琛点头:“嗯,我会。” 得到了自己想象中的答案后,陆子文镇定地说道:“我可以……听听吗?” 闵琛一开始还是拒绝的,但是后来,他便在陆子文的鼓励下,开始演奏起来。琴行最不缺少的就是小提琴,在陆子文向隔壁的孩子借了一把符合闵琛大小的小提琴后,闵琛还在犹豫,陆子文便道:“要不你也演奏《开塞op.12》?” 接着,一段如流水般顺畅优美的《开塞op.12》便在简陋狭小的琴房里回荡起来。 练习曲虽然主要是让演奏者练习指法、弓法,但是这并不代表它们一定不美。说实话,对于任何一个业余爱好者来说,《开塞》的难度绝对是不低的,因此那36首曲子也听上去繁杂混乱,令人难以忍受。 但是,假设你真正地征服了它们后,它们便会化为柔软的丝缎,吟唱出独属于音乐的无穷魅力。 陆子文一开始就有猜到,这个小琛的小提琴水平应该不差。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孩子的小提琴水平竟然与他不相上下!一个7岁的孩子就有这样的小提琴水平,恐怕就是琴行最严厉的老师都没法说出一个不字。 一首结束后,闵琛还没反应过来,陆子文就啪啪地鼓起掌来。在前者诧异的目光中,陆子文无奈地上前揉了揉闵琛柔软的发丝,道:“拉得这么好,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呢?” 是的,早在陆子文让闵琛拉奏小提琴前,他便敏锐地察觉到:这个孩子很不开心。而且……他的不开心与小提琴的关系,非常密切。 闵琛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陆子文又道:“虽然我见过乐手不多,但是小琛,你放在我们琴行,真的是数一数二了。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我还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小提琴,可是你却能将它表演得这么出色。你真的很棒!” 闻言,闵琛嘴唇翕动,却没有说话。 那是你不知道他的条件与环境:世界一流的钢琴大师给他做古典启蒙,隐居的小提琴大师为他做小提琴启蒙。四岁的时候,他便见过了指挥皇帝卡拉扬大师,而五岁的时候,法勒·路易斯、艾伯克·多伦萨都听过他的钢琴曲。 拥有这样的条件,如果他还没有如今的水平,那真的是太惭愧了。 似乎察觉到了男孩的沉闷,陆子文眸子一转,问道:“小琛,其实……你根本不打算来我们琴行学琴吧?” 忽然被猜中了心思,闵琛一愣:“你怎么知道?” 陆子文却是笑开:“以你的水平,很明显已经有一位很出色的老师为你教导了。”而且,你的出身非富即贵,肯定不会在小琴行里、在这种隔音效果非常差的琴房里,进行学习。 后面的话,陆子文没有说出口。早在他看到闵琛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这个孩子绝对不简单。贵族的气质不是后天可以简单培养出来的,恐怕连这孩子自己都没发现,他的举手投足间都有一种超脱常人的气质,一开始在和自己说话的时候,还有种礼貌的疏离。 这些都在无声地证明着,眼前这个孩子,极有可能是一位家教极好的小贵族。 这一点,陆子文还真是猜对了,如果这个时候的他多问一句闵琛的全名,恐怕以后也不会看着身子猛然拔高、五官也完全长开的奥斯顿·柏特莱姆,完全不识了。 陆子文心中的思绪万千,而对于闵琛来说,他却有一种隐隐地挫败感。感觉自己输给了眼前这个陌生的男孩,感觉自己完全的低了一头。 在这样的情绪下,闵琛不由自主地低声说道:“我的老师很出色,但是……我不够出色。” 听了这话,陆子文一愣:“你不出色?!” 闵琛点头:“嗯,我很平庸。” “哈哈哈,小琛,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你平庸?!” 男孩突如其来的笑声让闵琛一下子愣住,他呆呆地抬头看着眼前笑得前仰后翻的男孩,只听陆子文继续说道:“你呀,还幸好别来我们琴行学琴,否则就你这话,绝对能让隔壁琴房的蒙克把你打得满头包。” 一边笑得不行,陆子文一边拍着闵琛的肩膀,说道:“小琛你知道吗,我的母亲前几天才教会我一句华夏的谚语:‘过度的谦虚,就是骄傲’啊!你的小提琴真的很棒,你怎么会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呢?!” 看着对方笑到眼泪都出来了,定力还不够的闵琛顿时一急:“那是你没听过我的钢琴!” 陆子文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小男孩:“……你是说,你还会钢琴?” 陆子文的这句话,在接下来听到闵琛的一首《悲怆奏鸣曲》第一乐章后,彻底地噎在了嗓子里,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明明是一个个头不高的小男孩,坐在一架比自己大了数倍的大钢琴面前,却没有一点点的逊色!那小小的身躯里仿佛蕴藏了无限的力量,驾驭住了这架庞大的钢琴,让其为自己所驱使! 这孩子的手并不大,手指却十分修长,虽然还有点孩童的肉气,但可以看出以后削瘦狭长的风骨。当这双手在钢琴上表演起高难度的八度、滑奏等技巧时,显得是如此的自由随性,让人不得不惊叹! 而陆子文,很明显也被这首《悲怆》怔住了。 接下来,越来越多的学生和老师被钢琴的声音吸引过来,当他们发现坐在钢琴后的竟然是一个屁大点的小孩后,别说学生们了,就连老师都惊恐地喊道:“上帝啊!这孩子才多大,怎么能把《悲怆》弹得这么好?!” 到这个时候,那位带着闵琛来琴行的小提琴家和他的老朋友也才发现,闵琛竟然自己偷偷地跑走了。他们顺着钢琴声来到了一间琴房,当看到两个黑发黑眼的孩子在一起说笑的时候,这两人都是一愣,然后相视一笑—— 看样子,奥斯顿这个孩子已经找到陆了啊! 是的,陆子文在音乐上的天赋可能比闵琛差上许多,但是在小提琴上,他却是艾斯比先生见过的最出色的孩子了,甚至他的天赋比闵琛的小提琴天赋还要出色。而且,这孩子还非常热爱小提琴,也十分勤奋刻苦,艾斯比先生相信,陆的未来一定非常宏大。 况且,陆是一个非常稳重成熟的孩子,他心思敏锐,一定会发觉奥斯顿心中偏执的想法。而同时陆又是一个善良的孩子,艾斯比先生相信,陆一定会帮助奥斯顿找到那颗热爱音乐的本心。 果然也不出艾斯比先生的预料,当得知闵琛竟然觉得自己的小提琴天赋“太糟糕”,从而产生了一种诡异的自·卑后,“无语”这个词已经无法形容陆子文此刻的心情了。 毕竟还是个孩子,闵琛坦白地说道:“陆哥哥,我从来没有这么失败过。我真的太糟糕了,我根本无法驾驭住这种乐器,我……” “小琛,你为什么总想着去驾驭她?” 闵琛一愣,只见陆子文脸色一板,认真地说道:“小提琴的美丽如同钻石,你怎么可以妄自地想要驾驭她、控制她?她是你的朋友,你这样的想法是错误的。而且小琛,既然你更喜欢钢琴,你为什么还要勉强自己去练习小提琴?” 闵琛有些急了:“可是,我需要小提琴来帮我……”作曲。 “小琛,”陆子文直接打断了闵琛的话,“你遵从自己的本心吧,你并不是因为无法掌控小提琴才对她产生了疲倦,而是因为在你的心里,你对小提琴的爱要远远逊色于对钢琴的爱。既然你并不是那么地爱她,就把她当作好朋友吧。我的母亲说,‘对你的爱人要付出十二万分的体贴细心,而对你的朋友,只需要十分的关照就够了,不用逾矩’。” “你的钢琴,让我赞叹,从你的那首《悲怆》里我好像感觉到了一些什么。既然你能有这样感染人的魅力,为什么还要舍本求远?你不是神,你不可能擅长每一样东西,守好你心爱的钢琴,与小提琴保持适当的距离、而不是想要贪心地再占有她,我想,你的未来会更加远大。” 这种话压根不像是一个8岁的孩子能够说出来的,但是多年的坎坷岁月却让陆子文对这个男孩的贪心起了一种无可避免的同情。 在孤儿院里,所有人都得贪心。修女的脾气并不好,你想要在午饭的时候多吃一点土豆泥,就必须得想尽办法地讨她开心。陆子文花了七年的时间明白了人情冷暖,感受到了世态炎凉,而如今,他竟然看到了一朵温室里的鲜花在询问自己:『我该如何贪心?』 不,世界上没有成功的贪心人! 贪心到了最后,只会一败涂地、万事皆空。 …… “我还记得那个时候你看我的眼神,即使你掩饰得很好,但你对我还是有些愤怒的。”闵琛单手拥着自己心爱的青年,一边摩挲着对方腰间的软肉,一边说道:“那时候虽然不懂,但是我记得很清楚,后来我大概明白了,你是觉得我太过贪心。” 戚暮没有吭声,只是窝在爱人的怀抱里,听他继续说着:“我真的很贪心,就是现在……我也很贪心。不过你倒是让我明白了一件事,我贪心也没用,我就是不擅长小提琴,所以我就收敛住了一些欲望,单纯地去抓住我所真正想要的东西。” “钢琴,作曲,指挥,还有……你。” 听到最后的时候,戚暮终于忍不住地噗哧笑出声来,他没好气地问道:“我可没想要你。” 闻言,男人俊眉一挑:“我都嫁了,想不认账已经晚了。” 戚暮哭笑不得地伸手抚了抚闵琛坚毅的下颚,问道:“对于‘你嫁给我这件事’,你就这么上心?该不会以后你要每天都说上一句:‘我已经嫁给你了,你要负责’吧?” 闵琛一脸“被你猜中了”。 戚暮:“……” 无语了片刻后,戚暮叹了声气,道:“我真的记不清当年在琴行学习的那些事情了。你说过了一个多月你再回到斯图加特来找我,艾斯比先生却说我已经离开德国了是吧?那就说明那段时间我的父母很忙碌,因为工作原因,我们全家搬去了奥地利。我那段时间焦头烂额的,根本不可能记得你啊。” 听到这,闵琛委屈地瘪了嘴,抬眸看着戚暮,就是不说话。 被他这哀怨的眼神看得,戚暮头皮发麻,他干笑着扯开话题:“不过你这么说我倒是知道了,为什么我的音乐风格和你有些像了。我当初搬家到奥地利以后,就开始正式地进行进阶阶段的练习,可能就是无意中受到你的那首《悲怆》的影响……嗯,风格都被你带坏了。” 闵琛腰板一直:“被我带坏了?!” 戚暮郑重严肃地说:“是啊,肯定是被你带坏了!不过话说回来,你当初都喊我哥哥,嗯……怎么现在不喊了啊?小琛弟弟?” 小琛弟弟:“……” 乘胜追击,戚暮抬眸调侃道:“嗯,小琛弟弟,你竟然瞒了这么久才告诉我这件事,你是不是胆子肥了啊?而且还这么没礼貌的不喊哥哥了?” 小琛弟弟:“……” “嗯?喊一声哥哥听听?” 沉默了片刻后,闵琛不动声色地拉着爱人的手放到了某个还在沉睡的部位,淡定冷静地说道:“你的……小琛弟弟,在等着哥哥的呼唤。” 戚暮:“……” “你敢不这么色吗!!!!!!!!!!” “我对我的妻子色,天经地义。” “是你嫁给我的!” 闵琛面不改色:“哦,那我对我的丈夫色,天经地义。” 戚暮:“……” 忍无可忍之后,戚暮一巴掌拍在了闵琛厚如城墙的脸皮上,接着起身就打算走,一边走还一边骂道:“你太不要脸了,离婚!必须离婚!你这个不要脸的家伙,我当初怎么就被你给骗……唔……” 火辣炙热的吻,堵住了戚暮接下来的话。被某个男人用力地按进了沙发里后,戚暮一开始还有些拒绝抵抗,接着干脆随着这家伙的节奏回吻起来,享受着对方温柔的吮吸。 一个吻结束后,低首望着爱人迷离的目光,闵琛薄唇微勾,喘气道:“新婚之夜,我找了这么多年才找到你。老婆,不要生气了,好吗……” 戚暮也在尽量平复呼吸,听到这话,他不满地皱眉:“到底今天是谁嫁给谁了?” 闵琛淡然一笑:“嗯,不要生气,老公……” 一句毫不害羞的“老公”说出口后,闵琛俯身便又再次开始了下一个吻,两人紧紧拥着对方,暧昧的口水啧啧声在安静的客厅里回荡。 “砰——” 一个不经意的翻身,狭窄的沙发竟然一下子没有承载住两个大男人的重量,戚暮和闵琛猛地就摔在了地板上。所幸羊毛地毯铺得很厚,人肉垫闵琛也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戚暮倒是担忧地问道:“疼吗?” 闵琛摇首,将青年一把拥入怀里:“不疼。” 见着对方是真的没事后,戚暮才松了口气,这时,他一个不经意地抬首,忽然瞥见了某个被撞开了的盒子。当看到里面的东西时,浅色的眸子倏地睁大,戚暮惊悚地看着闵琛头顶的方向,浑身一僵。 顺着爱人的视线看去,闵琛在看到那盒子里的东西时,也猛然怔住。 不过多久,闵琛单手撑起身子,道:“是母亲给我们的新婚贺礼,我们得好好使用。” 戚暮一把按下闵琛:“你敢!!!!” 闵琛薄唇一勾:“这可是长辈给的礼物,怎么能违逆呢?”一边说着,他还一边垂首,咬住了青年发红发烫的耳垂、轻轻地撕咬着:“老公,我真是好想看到你将那两颗小珠子戴在身上的样子啊,还有那根小尾巴,真的很适合你啊……” 红色彻底地从耳尖蔓延到了全身,戚暮忍无可忍地将某个男人一脚踹开:“你们一家,怎么都这么色!!!!!” “新婚之夜,老公,你就从了我吧……” “滚!” “老公……” “滚!!!” 闵琛不要脸地凑上去,用暧昧磁性的声音道:“老公~~~~” “你给我滚!!!!!!!!!” 婆婆大人……哦不,是丈母娘大人到底送了什么东西?这当然是不可说了。至于这些东西有没有用到“老公”的身上?这些,也肯定是不·可·说。 深受母亲毒害30多年的闵琛第一次发现,他的母亲居然做了一件大好事。 连闵琛都没想到,当他家青年戴上红色的小羽毛时候,那种瑰丽的美艳,真是绚丽极了!尤其是那种隐忍到了极致,最后忍不住高喊出嗓子的呻吟,真是让人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可以欣赏到这个人绮丽淫靡的艳丽。也正如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戚暮这个人,才能让闵琛放弃骄傲、爱到无法自拔。 我们的爱,触及灵魂。 ------ 2022年9月24日,周六,晴 昨天小七爹地和奥斯顿爹地结婚了,但是昨天晚上奶奶却把我接到了他们的家,不让我睡自己家,今天也不让我回去呢! 好奇怪诶! 不过傍晚的时候我好不容易回家后,奥斯顿爹地却告诉我不要去打扰小七爹地睡觉。 可是小七爹地已经睡了一整天了啊!为什么还在睡呢! 小七爹地偷懒,这样不乖,小七爹地以前告诉安吉尔,人要勤奋的! 不过奥斯顿爹地看上去也好累啊,不知道奥斯顿爹地有没有发现,他的脖子上有很多很多蚊子包呢?好奇怪诶,为什么秋天了还有这么多蚊子呢…… 晚上蚊子不会来咬安吉尔吧! 安吉尔。 第298章 十年1 从伦敦到慕尼黑,飞机要驶过比利时和卢森堡。 其实也不需要多久,只用一个小时左右,克多里就可以回到自己的家。 刚离开伦敦、来到慕尼黑音乐学院的时候,克多里才11岁。很多人在不离家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是如此的恋家,但是真正离开了家乡的时候才发现,原来,那里真的是世界上最美的地方。 11岁的小男孩背井离乡,来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城市、国家,来追求自己的音乐梦想。这听起来十分的美好浪漫,充满着无限的梦想与憧憬,然而对于当时的克多里来说,他却感觉到了一丝迷茫。 所幸有卡尔教授帮着他适应了在慕尼黑音乐学院的生活,也手把手地教导他渐渐地成长独立起来。别看卡尔教授总是一副大大咧咧的络腮胡子模样,事实上,这位学院派的著名代表人物心思十分细腻。 大概是很小就与自家导师相处的缘故,克多里也渐渐地感染上了老师乐观积极的性格,在慕尼黑音乐学院拥有很高的人气,作为学院乐团的首席、小提琴系的首席,在获得了帕格尼尼世界小提琴大赛的第一名后,扬名全球。 还未曾毕业,克多里便在卡尔老师的介绍下,见了柏林爱乐乐团的新任乐团经纪人丹尼尔·杜克。在丹尼尔的介绍下,还未毕业的克多里便去了柏林,在柏爱全员面前演奏了一首《无穷动》和一首《心如止水主题与变奏曲》,成功获得了柏爱半数以上的投票决议。 就连当时的新任首席指挥奥斯顿·柏特莱姆,都诧异地多看了他几眼,最终将自己的五票全部投向了赞成的一方。 至此,还未毕业,克多里·斯劳特便已然注定了即将成为“天下第一团”柏林爱乐乐团的副首席。 带着这个好消息,在2009年的春天,克多里正式地从慕尼黑音乐学院毕业,回到了半年没有回来过的伦敦。 泰晤士河的粼粼波光在灿烂阳光的照射下,宛若钻石一般迷醉璀璨,春天的伦敦仿佛进入了一种梦幻的境界,至少对于久久未归的克多里来说,这座城市里到处弥漫着思念的气息,就连街边的红色电话亭都更加鲜艳。 银白色的飞机稳稳地停在了希思罗国际机场,当克多里拉着行李箱、提着小提琴从机场航道楼里出来的时候,他刚刚站稳,一眼便见到了自家姐姐。 在拥挤的人群中,一位美丽大方的金发女郎,总是会显得十分出挑,尤其是那张扬耀眼的气场,就连路人都会忍不住地多看几眼。 而和姐姐凯伦不同的是,克多里似乎显得温和许多。他继承了母亲浅褐色的柔软头发,五官柔和,笑容也十分和煦,就是站在那儿就仿佛有阳光从他的身后照射过来,让人感受到温暖和煦的光芒。 所以就是这一眼,便让站在凯伦身旁的金发男人彻底怔住。 而克多里则是直接上前拥住了自己的姐姐,给了一个亲昵的贴面礼后,笑着问道:“凯伦,麻烦你来接我了,其实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凯伦勾唇,揉了揉弟弟柔软的发丝:“我来接我的弟弟,还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克多里,赶紧上车吧,今天正好有司机载我们一程,省得我要开车了。” 听到这句话,克多里才注意到了站在姐姐身旁的男人。他微微仰首看向金发碧眸的男人,视线在看到对方的一瞬间,猛然滞住,瞳孔微微放大,竟然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一见钟情。 那双碧蓝色的眼睛就仿佛是克多里曾经在挪威海峡看到的一般纯粹,蓝得绚烂,蓝得瑰丽,沉浸着一种冰到空气也泛白的纯蓝色,里面装载着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冰蓝。 ……明明拥有着太阳般金黄的发色,却有着这种冷冽到极致的眸色。 见到维斯克·埃尔德的第一眼,克多里仿佛感觉到了一种冰冷的寒意在自己的心口泛滥开去。他的心从来都是火热滚烫的岩浆,但是在碰到这样一种极寒冰块的时候,却产生了一种美妙的情绪—— 真的好想……看到这个人笑。 而克多里不知道的是,对于维斯克·埃尔德来说,他见到克多里·斯劳特的第一眼,就好像陷入了沼泽,无法挣脱。这个青年拥有着温暖的笑容以及和煦的声音,你完全无法拒绝阳光照进黑暗的请求,因为那对黑暗来说,也是一生中从未有过的救赎。 『一见钟情』。 对这两个人都是一样。 只是这份一见钟情来的太不是时候,埃尔德集团正筹划着在美国的上市,而克多里也即将赶往柏林加入柏爱。 理智让维斯克·埃尔德尽量地不去多注意这个女朋友的弟弟,但是他的心却让他在开车的时候,忍不住地将视线投在车后座的青年身上。 “你真是太棒了,克多里!我上个月知道你竟然加入了柏爱以后,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面对亲人的时候,一向冷静的“美女金融师”凯伦·斯劳特也有些激动:“我有一个这么优秀的弟弟,克多里,只可惜以后你可能要经常呆在柏林了,不过我们会经常去看你的……” 一路上,维斯克便听着凯伦和克多里不停地交谈。大多数情况都是前者高兴地说话,而后者淡笑着颔首应答。 维斯克是第一次见着凯伦如此不自持的模样,他和凯伦上周才第一次见面,但是在两人相亲才三分钟后,就达成了一致协定:这个人,是成为我的另一半的最好人选。 他们都拥有着极强的事业心,对于任何事情都不会掺杂主观的感情因素,维斯克一直认为凯伦和他一样,就算对于家人也没有太多的热情,不过今天他倒是没想到,见到自己的弟弟后,凯伦会如此“失态”。 在停车的时候,克多里先拎着行李进了别墅,而维斯克眉头微蹙,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敛着眸子,面无表情地问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在慕尼黑音乐学院进修的弟弟?” 没有面对家人后,凯伦再次恢复了正常的模样,淡然地颔首:“嗯,他是我的弟弟克多里·斯劳特,刚刚和柏林爱乐乐团签下了合约,等他毕业后就可以直接成为柏爱副首席。”顿了顿,凯伦又淡定地说道:“这次我弟弟也回来了,我家里人都在了,今天晚上我们就把订婚的事情公布一下吧。” 冰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暗色,良久,维斯克·埃尔德轻轻颔首:“嗯,公布吧。” 相识一周,直接订婚。 这件事对于斯劳特夫妇来说,也是有些无法接受的。仅仅才认识了一周就订婚?会不会太草率了一点?这可是关乎未来的婚姻大事,这么短的时间真的能考虑好吗? 面对父母的怀疑,凯伦微笑着解释:“维斯克是我最完美的丈夫,这一点请您们放心。我的眼光还不至于差到这个地步,维斯克也是一个很优秀的人,而且我们现在只是订婚罢了,还没有正式地结婚。” 女儿在家中一向比较强势,既然凯伦都这么说了,斯劳特夫妇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克多里几次想要开口,但是到最后却都犹豫地将话咽回了嗓子里。 他的这副模样全部落入了维斯克的眼中,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维斯克竟然听到自己这样开口说道:“克……克多里,你有什么话想说吗?” 这是维斯克第一次喊出克多里这个名字,他的声音低沉磁性,在念出“克多里”这个名字的时候,似乎带着一种浪漫的沙哑,让克多里心弦一动。 饭桌上所有人的视线都转移到了克多里的身上,这个才23岁的青年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忍不住地问道:“凯伦,你真的很爱……埃尔德先生吗?一个星期的时间,你们真的是真心相爱的吗?” 这个问题,让凯伦和维斯克都是倏地一怔。 凯伦没想到,自己最疼爱的弟弟竟然给自己抛出了这么一个大难题。 爱?绝对算不上吧,顶多是有种看对眼的好感。毕竟这个男人条件优渥、外形一流,和她一样,对于情爱似乎也没有什么需求,凯伦已经可以预见到他们婚后冷淡的夫妻生活。 但是这些,就已经够了。她凯伦·斯劳特就没想过得到什么一生一世的爱情,和维斯克·埃尔德的结合对他们两个人而言,都非常有利。 她需要维斯克,因为这个男人可以让她更快地跃入上级阶层,避免很多陷阱失败。而维斯克也需要她,她是华尔街著名的美女金融家,不过多久也会成为埃尔德集团的股票分析师。 他们的结合,注定是互利双赢。 想到这,凯伦再也没有犹豫,她罕见地主动牵起了男人的手,笑着看向自家弟弟,道:“克多里,你真是想太多了,我非常非常爱维斯克,而他,也非常非常地爱我。” 听着这话,克多里放在桌下的手指紧紧地捏住。即使今天才是第一次见面,他却仍旧情不自禁地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金发男人。却见后者冷着一张俊脸,只是淡然地扫了他一眼后,便看向斯劳特夫妇,点头道:“嗯,我们非常相爱。” 心脏,在那一刻彻底碎裂。 其实早在一开始他就不该妄想去破坏姐姐的爱情,明明这是最疼爱自己的姐姐,明明她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爱人,可是他却一不小心地爱上了这个人。 那是一种冰与火的交融,那种深沉到淬骨的感觉,只要他和这个男人的视线对上,就忍不住地心脏颤动,好像连骨子里的灵魂都产生了共鸣。 然而……这个人是他的姐夫。 回家只有一个星期,克多里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赶去了柏林。 第299章 十年2 有的爱,起源于日常点滴的接触;而有的爱,却只是因为那一眼。 成为柏爱的副首席后,克多里的生活便被乐团给充满了。即使是在周末休息的时候,他也没有抽空回伦敦看一看。一来是因为他还没有将那种诡谲的悸动平复稳定住,他需要时间来安定住自己躁动的心;二来是因为柏爱的事务实在是太繁忙了,大型乐团的合作并不像学院乐团一样,柏爱对于音乐的要求更高,就算是克多里,也要多花功夫来钻研磨合。 起初来到柏爱,只是因为这是全世界最顶尖的交响乐团,这是每一个乐团小提琴手的最高梦想。但是等真正来到这儿以后克多里才发现,他真的很喜欢这里。 柏爱的每一位成员都拥有丰富的经验,可以给他以指导;丹尼尔非常乐于助人,经常关心他在柏林是否生活妥当;而近几年业内最卓越出名的音乐大师——奥斯顿·柏特莱姆,则更是用耀眼的音乐实力折服了他,让他更想要与对方合作出一场盛大完美的演出。 这里有着全世界最顶尖的人员配置,而此时的克多里只是一个刚出茅庐的新人罢了,当他来到这片海洋的时候,他仿佛是饥渴已久的海绵、疯狂地吸纳着海洋里的知识,不断地充实自己。 这样的日子过去得很快,没过多久,就到了柏爱上半年度的最后一场巡演。 柏爱的乐迷们早就发现,在本年度的这场巡演中竟然出现了一个陌生的面孔。当然,大多数人还是能够认出来“这是最近几年风头正盛的小提琴天才克多里·斯劳特!”,不过也有少数人对克多里担任副首席的事情提出了质疑。 23岁的柏爱副首席,还是太过年轻了吧? 克多里用自己扎实出众的实力,让所有人都闭了嘴。 虽然克多里没有主动回伦敦,但是这却不能避免关爱他的父母经常来探望他,也不能避免凯伦出差到德国的时候,来观看了柏爱的最后一场演出。 忽然有工作人员告诉克多里他的家人来找他的时候,克多里正和柏爱成员们一起说笑。此时的闵琛成为柏爱指挥已经三年,但是克多里还是刚刚碰上他啊,于是柏爱成员们就经常向这位脾气温和的新任副首席吐槽自家恶魔指挥的脾气是有多差。 忽然听说有家人竟然来看自己的音乐会了,克多里的第一反应就是父母。但是当他走出后台、在柏林爱乐音乐厅的大堂内看到那一对宛如璧人的男女时,克多里却猛然怔住,嘴唇翕动,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凯伦见状,笑着上前拥抱住自己的弟弟:“看到姐姐就这么激动?正好昨天我要来柏林出差,你今天就要演出,维斯克恰巧最近也没什么事,我们就来看看你。”一边说着,凯伦一边打量着克多里,然后叹气道:“半年都不回去,这是得有多忙,你都瘦了。” 克多里僵硬的身子渐渐放软,他将眼中骇然的情绪掩饰干净,然后笑道:“嗯,最近乐团里的事情确实很忙,等……等过一段时间,就可以回去了。你的生日我不会忘记的,凯伦。” 见弟弟还时刻惦记着自己的生日,再怎么强悍的女强人也心里一柔。凯伦笑着道:“好,你竟然还记得我的生日,我可等着你的生日礼物呢。对了,你在柏林的房子有几间卧室?” 闻言,克多里一是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说:“两间。” 凝着眉头犹豫了会儿,凯伦道:“这样吧,我和维斯克就不出去住酒店了,他在柏林没有房子。我和他是明天早上的飞机,今晚他就和你挤一挤,我睡另外一间房好了。” 听着这话,克多里一愣:“你们不睡在一起?” 凯伦脸上的笑容一僵,接着才淡定地解释道:“嗯……最近我身体不方便。” 克多里一呆,接着他转首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金发男人,只见后者也向他轻轻颔首,似乎没什么反对意见。 其实维斯克和凯伦真的就一定要睡在克多里的公寓了吗?不,只要他们想要找到酒店,那绝对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凯伦是想要和多日不见的弟弟再多聊一聊,才会决定住进克多里的家的。 等到三人都进了这间温馨宁静的公寓时,凯伦才突然想到:“对了,维斯克你可以去住酒店啊,我和克多里聊聊就好了,要不你自己出去找个酒店先住一晚?” 没等维斯克开口,克多里倒是大方地说道:“不用了,凯伦。现在天色也不早了,让姐夫再去找酒店也不方便,就在我这儿挤挤算了,我的床挺大的。” 既然克多里都这么说了,凯伦也就没有再反驳。 在灿烂耀眼的灯光下,维斯克微微眯了眸子,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青年。浅褐色的头发、温雅的笑容,这个人仿佛比阳光还要温暖,浑身都散发着一种蛊惑迷人的暖意。 在克多里看向自己的前一秒,维斯克极快地收回了视线。而等到凯伦与弟弟交流结束、卧室里的灯光也被人按掉后,克多里躺在柔软的床上,只感觉一个黑影从门边走到了床旁,接着是床垫陡然一陷。 在这样的黑暗中,克多里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看着天花板,没有说话。大概是过了十分钟左右,他才突然听到身旁传来一道低沉磁性的男声:“睡了吗?” 心中陡然一颤,良久,克多里才低喃着道:“没有。”过了会儿,他又犹豫地补充道:“埃尔德先生,您……也没睡吗?” “嗯,有点冷。” 闻言,克多里有些愣住。现在是五月,虽然柏林的春天一向气温不高,但也绝对算不上冷。迟疑了半晌后,克多里小声地询问道:“需要我把空调打开吗?白天下了一场雨,可能还是有些冷……” 声音戛然而止。 克多里只感觉到自己的左手仿佛被一个冰块握住了,冰凉的气息从对方的皮肤穿透过来,游走过他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胞,让他躁动炙热的心脏一下子冰封住了,却又在下一秒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 “你的手很暖。” 半晌后,克多里低声道:“是您的手太冷了。” “我的体温天生偏低。” 嘴角微微翘起,克多里忍不住地道:“那真巧,我的体温天生偏高。” “在柏爱的生活还好吗?我听说,你似乎很忙,一直没有回过伦敦。” “还好,成员们对我很好,丹尼尔和奥斯顿都挺照顾我的。” “是奥斯顿·柏特莱姆吗?” “是的。” “我和他以前见过,他是个很不错的人。” …… 克多里并不是一个擅长言谈的人,相比较于倾诉,他更喜欢聆听。但是不知道为何,在这个晚上,他却不知不觉地说了很多话。他开始说起了自己最近的生活,也偶尔讲讲过去的事情,有时候维斯克也会说上一点自己的经历。 两人就这么低声地在卧室里交谈着,一路谈到了天明。两只手紧紧地牵着,克多里没想过挣开,那维斯克就更没有主动放手的意思,直到第一缕阳光透过窗纱射入房内的时候,克多里诧异地转首看向一旁。 这一眼,恰恰落入了一双碧蓝色的眸子里。 那目光幽邃深沉,漫天的蓝色仿佛营造出了一个冰雪世界,里面有着无尽的荒芜与悲凉,好像这个人的心里没有一点东西,空洞地望着自己。接着,克多里看到那眼睛里慢慢地有了生机,一点点地有了光芒,这样蓬勃浩然的活力,让他的心脏再次忍不住地剧烈跳动起来。 “我很喜欢您的眼睛。” 当话说出口之后,克多里也一下子怔住。 良久,却见维斯克·埃尔德不动声色地勾起唇角,右手也更加握紧:“不要对我用敬称,你可以叫我维斯克。” 感受着那掌心传来的温度,克多里的心脏仿佛要从口中跳跃出来:“好,维斯克。” 一夜未眠,却没有人感到困倦。最多也就是凯伦第二天一大早看到克多里眼睛下的黑色时,猛地一愣,接着无奈道:“果然还是嫌挤吧?克多里,你都没睡好。” 克多里只是笑笑,却没有说话。他特意请了半天假,送着自己的姐姐和……和维斯克,去了泰格尔机场。当凯伦去拿登机牌的时候,他忽然感觉自己的手心被人塞了一样东西。 克多里惊讶地抬首看向眼前的男人,却见后者面色淡然地看他,道:“这是我的电话,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顿了顿,维斯克又补充道:“你是凯伦的弟弟,只要我能做到的事情,你都可以来找我。” 一开始听到对方的话,克多里忍不住地心中一喜,但是在听到“你是凯伦的弟弟”这句话时,克多里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 他神色苍白地目送着这对男女相谐着进入安检口,凯伦还微笑着回头给他挥了挥手。但是克多里却浑身发软,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只能无力地瘫坐在机场的金属座位上,双目无神地看着地面。 维斯克……是姐夫。 而他,却对姐夫产生了不被世人接受的感情。 明明早就知道和这个男人根本不可能,为什么还会产生那种痴心妄想? 那是凯伦啊!那是从小都非常疼爱他、不容许任何人欺负他的凯伦啊! 他怎么可以对凯伦的爱人产生那种龌龊的感情? 将脸庞紧紧地埋在了双手里,克多里轻轻地颤抖身体,他没有哭,只是很累。太累、太累了。昨天晚上掌心里的炙热还没有从心头挥散,但是这种触感却已经成为了他埋藏在心底的恶心感情的证据。 维斯克爱的是凯伦啊! 维斯克是他的姐夫啊! 就这么呆坐了一个上午,当克多里起身的时候,他看着那被自己揉捏成一团的纸条,双眼发红地看了许久,接着猛地扔进了垃圾箱,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机场。 只是过了五分钟,却见这个清俊秀雅的年轻人猛地又跑回头,在路人诧异的目光中,开始对垃圾箱翻箱倒柜。他毫不在意垃圾箱里的污秽,只是不停地翻找着那张小纸条。 闵琛后来曾经对戚暮这样评价过克多里的琴声:“克多里的小提琴技巧精湛娴熟,对情绪的掌握也十分到位,但是和你相比,他更加珍重感情。我如果早走你一步,你会连带着我的那一份更加努力地活下去,但是如果克多里的爱人先走他一步……那么他的抉择,可能是随之而去。” 第300章 十年3 克多里在存下了维斯克的电话后,并没有给对方打过一通电话。 七月是凯伦的生日,在柏爱的森林音乐会结束后,克多里就算再怎么不想回去,也必须得回伦敦参加凯伦的生日会。 在凯伦小的时候,生日会还只是单纯地宴请同学好友,庆祝生日。而等到凯伦渐渐地有了自己的事业和野心后,她慢慢地将生日会也变成了一种经营人脉的手段,除了邀请亲朋好友外,更多的还是邀请一些事业上的伙伴。 克多里不善于言谈,但是却不会与这种场合格格不入,他喜欢倾听,听着所有人谈论自己的事情、谈论别人的事情、谈论世界上发生的一些事情,而这么好的一个听众,自然会受到很多人的欢迎。 当维斯克·埃尔德出现在酒会门口的时候,他一眼便看见了那个被人群包围住的青年。你不得不承认,这个青年就是有一种诱惑的魅力,在全场光鲜亮丽的淑女小姐中,维斯克只能看到那一个人,并且不由自主地向对方走了过去。 在见到维斯克的时候,克多里脸上的笑容突然顿住,而一个正在说话的人忽然看见了前者,激动地道:“埃尔德先生?!” 维斯克微微一愣,接着淡然地颔首:“嗯,您是?” “我是圣托勒的营销总监威尔,我们去年曾经在慈善拍卖会上见过的,您还记得我吗?” 维斯克眉头微蹙,他仔细地回忆了一番后,问道:“威尔·布鲁斯?” “对对对!” …… 仅仅是交流了几句后,维斯克收下了这位布鲁斯先生的名片,然后便结束了这番谈话。和他的外表一样,这个男人性情冷淡,原本围在克多里身旁的众人看到维斯克后,便自觉地走开。 人家克多里是维斯克·埃尔德的小舅子,他们什么都不是,当然不要触对方的霉头了。 而等到旁人离开后,克多里已经将刚才一瞬间的失态全部掩饰过去,他看向维斯克,道:“凯伦刚才还在这儿的,好像似乎有什么事情被人叫走了,要不你再等等她?” 看着眼前淡笑着的青年,维斯克眸色渐渐暗沉起来,良久,他问道:“这段时间在柏林还好吗?怎么一直没有打电话给我?” 接连的两个问题让克多里一愣,接着他才笑道:“我挺好的,听说你和凯伦也挺好的。” 这样的话让维斯克·埃尔德的眉头愈加紧蹙,但是在接下来的谈话中,每当维斯克打算说些什么,克多里便将话题转回凯伦的身上,所幸在维斯克面色阴沉到极致的时候,凯伦与斯劳特夫妇一起登上了舞台,开始了生日会的致辞。 “谢谢每一位到场的来宾,我是凯伦·斯劳特,很高兴能在这里看到你们的身影……” 身为凯伦的未婚夫,维斯克·埃尔德自然上台也进行了一番致辞,并且亲手送给凯伦一条红宝石项链当作生日礼物。这条项链是埃尔德集团前几年的一件珍宝佳作,价值两百万欧元,当她出现在灯光下的时候,在场所有人都齐齐吸气。 而克多里则是看着那条玫红色的宝石项链,与众人一起轻轻鼓掌。 等到宴会上的一些节目表演结束后,凯伦便与维斯克一起四处交谈敬酒。这两人好似金童玉女,凯伦能言善辩,维斯克稳如泰山,两者结合在一起,轻易地便吸引了宴会众人的眼光。 克多里听到身旁有女士这样感慨道:“埃尔德先生和凯伦,真的很配啊!” 听着这话,克多里淡然一笑,并无任何表示。 毕竟是宴会的主人公,凯伦与维斯克一起向所有宾客敬过酒、交谈后,凯伦被一位华尔街的老朋友叫去了,而维斯克则是轻轻颔首,示意她自己可以随意。 凯伦没有想太多,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转身以后,维斯克的目光在全场扫视了一周,接着便落在了不远处的青年身上。 说实话,克多里的五官并不如他的姐姐那般耀眼夺目,如果说凯伦宛如璀璨光华的钻石,到处闪耀着迷人的光彩,那么克多里就仿佛沉淀岁月的祖母绿,深邃动人。 维斯克的视线在克多里以及他身旁的那位小姑娘身上停留了会儿,接着他端着高脚杯走上前去。第一个发现他的是正对着他的小姑娘,这位小淑女诧异地向他问好,等发现他似乎是来找克多里的时候,便礼貌地离开。 和克多里的交谈,仿佛就是一汪温泉,不冷不热、距离适中,每一个字都恰到好处地响起,每一个音节都有着惑人的魅力。这个青年就那么静静地绽放在那里,让维斯克的心情也渐渐平和起来。 刚才当他看见这个青年在对着女孩微笑时,维斯克只感觉自己心中有一种陌生的怒火涌起:真不想让别人也看到这么温柔的笑容啊…… 心中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是在表面上,维斯克·埃尔德依旧是那个冷静自持的珠宝大亨。有这么一个冰山站在克多里的身旁,很多原本想来找克多里聊天的人也都自觉地退散。 等到凯伦发现自己的弟弟和未婚夫似乎聊得正欢后,她只是稍稍惊讶了一瞬,然后便对自家弟弟说道:“克多里,我就把他交给你了。带着他这么个冷面战神我可真不好说话,你多陪陪维斯克说话吧。” 接着没有等克多里回应,凯伦便眨了眨眼睛,又向另外一位金融界的好友走去。 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住,克多里捏紧手中的高脚杯,轻轻叹了声气。他真的不想再独自面对这个男人了,过去的这两个月他好不容易才让自己遗忘掉那晚掌心里的温度,为什么……又要让他再去想起? 但是心里是这么想,现实可不给克多里反悔的机会。 聊了一会儿后,似乎也察觉到了青年心不在焉的情况,金发男人眉头微蹙,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后,问道:“不喜欢这种场合吗?” 克多里与维斯克干杯后,点头道:“嗯,我很小就开始学小提琴,一直忙着没什么时间多参加宴会。等后来去了慕尼黑音乐学院,这种场合就来得更少了。不能算是不喜欢,只是……恐怕我不大适合这种地方吧。” 闻言,维斯克眸子微眯。 不,你很适合,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很喜欢你。 想到这,维斯克直接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然后猛地拉起了克多里的手,在后者惊异的目光中,不动声色地勾唇问道:“既然不喜欢,那就换一个地方好了。” …… 伦敦的夜空漆黑深邃,一轮半勾的弯月挂在广阔无垠的天空上,将淡淡的光辉洒落大地。 这里是酒席会馆的一个小阳台,夏夜的清风从不远处的森林里吹拂过来,夹杂着湖水清凉的气息。克多里将手臂撑在黑铁的镂空雕花栏杆上,放目远望,四野里是一片寂静,只有在遥远的地方闪烁着伦敦绚烂唯美的灯海。 既然已经成为了维斯克·埃尔德的未婚妻,那么凯伦的生日会自然是在前者名下的会所里举办的。这间高级会所是埃尔德私人的一处地产,位于伦敦的郊区,被葱葱郁郁的森林包围住,安宁寂静。 这处小阳台其实很隐蔽,需要从生日会的主宴厅穿过三扇门、走过旋转楼梯,才能找到。但是这里真的是一处非常美好的地方,红酒香醇的气息从楼下的宴会厅中弥漫上来,在阳台的地板下,就是正在参加生日会的宾客们,可是他们却不知道在自己的头上还有这么一个隐蔽的地方。 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后,克多里感觉自己昏昏沉沉的大脑似乎清醒了许多。他不是一个会喝酒的人,刚才出于礼貌多喝了几杯红酒,就让他觉得脸上有些发烫,如今吹了晚风才感觉好一些。 “我小时候经常来这里。” 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一下子吸引了克多里的注意,他转首看去,却见到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正安静地凝视着自己,那眼睛真的太透彻了,被月光一照射仿佛能照耀到最底端,反射出冰川似的纯净光芒。 克多里忽然觉得刚刚清醒的大脑,又有些晕沉了。他迷迷糊糊地听着男人这样说道:“这座庄园是我十岁的时候,我的祖父赠送给我的。夏天的时候,我很喜欢来这里,在那边的森林里有一个小湖,里面有很多鱼。” 顺着维斯克手指的方向看去,克多里的目光落在了一片茂盛葱茏的森林里。 “不过你不能一个人单独去钓鱼,因为在那附近的森林里,还会有一些小动物。”顿了顿,维斯克说道:“祖父很喜欢打猎,所以会在森林里放一些小动物,我很多年没有打猎过了,它们应该都长大了不少。” 克多里忍不住地问道:“你会打猎?!” 维斯克轻轻颔首:“嗯,我会打猎,但是我很少打猎。” 克多里对这件事也没有太多的兴趣,只是他却不由对此产生了一点好奇,也忍不住地多看了维斯克好几眼。而后者则是心领神会地翘起唇角,接着说道:“在那一片的森林里,有一个很漂亮的喷泉。现在应该还能看到一点影子,就是在森林中间空出来的那片空地。” 克多里凑近了一些,看向了那片森林,果不其然,他在其中发现了一个圆形的空地。不过月光实在是太明亮,隐隐约约地只能看到一个朦胧的影子,却看不清那个所谓的喷泉。 “这座喷泉是我后来修建的,四周做了一些绿色雕刻和图案植坛。” 听着这话,克多里有些遗憾地说道:“真可惜,晚上太黑了,我看不见它们。” 闻言,维斯克眸子一亮:“你如果喜欢,随时都可以来这里,我带你去看。” 和谐亲昵的氛围在两人之间徜徉起来,从这所庄园到埃尔德家族的老宅,从柏林爱乐乐团到慕尼黑音乐学院,克多里从回到伦敦起就一直在心里沉淀的那丝失落,逐渐消失得一干二净,到最后,听着对方说笑的话语,他甚至情不自禁地轻笑出声。 “虽然我的父母一直希望我能多听听音乐会、培养情操,但是可惜的是,我对音乐真是没有太多的欣赏天赋。”说出这话的,正是在外冷峻淡漠的维斯克·埃尔德。恐怕就连他的父母、凯伦都不知道,这个男人其实也有这种幽默无奈的一面。维斯克继续说道:“很早以前就听说凯伦有个小提琴天才的弟弟,我当时有想过,或许……你会和法勒·路易斯很像。” 法勒·路易斯出生优渥,是世界顶尖的小提琴大师,能有人将之与自己对比,对于克多里来说,其实算是一种赞美了。 大概是气氛太过美好,克多里一时忽视了对方提到的“凯伦”,他笑着说道:“我曾经与法勒大师见过面,他是一位很和蔼可亲的小提琴大师,我与他差得很远。” “不,你比他优秀。” 男人斩钉截铁的话让克多里一愣,他诧异地抬首,只见维斯克正敛着眸子,郑重认真地凝视着自己。这个时候连一个字都不用说,空气便仿佛凝滞了一般,让克多里浑身的血液一点点地僵住—— 他好像意识到,有些东西正在偷偷地发酵。 维斯克俊美如雕刻的面容上露出一抹很淡的笑意,他道:“你的琴声……” “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美的旋律。” 或许是那一刻的月光太过朦胧,也或许是那一刻男人如同冰层断裂、春暖花开的淡笑太让人心动,当克多里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情不自禁地与这个男人开始了一场接吻。 这个吻开始于两个人渐渐靠近的动作,这个吻也加深于他们紧紧拥住的身躯。 口鼻间到处都充斥着男人冷冽清爽的味道,和这个人冰冷的皮肤不同,这个人拥有着炙热的嘴唇。当两唇相碰时,克多里只感觉自己仿佛被对方融化了一般,即使后来理智渐渐苏醒,他也痛苦地不愿意挣脱开对方。 脚下是嘈杂热闹的宴会厅,耳边是夏夜里呼啸而过的晚风。两个男人仿佛偷情似的在这小小的阳台上,开始了一场不伦的爱恋,这种爱情只能是一场火,感性的人被灼烧得米分身碎骨,而理性的人却用铁锤凶狠无情地凿着另一方的心脏。 这个漫长的吻,从开始的一刻就没有想过结束。 很少有这样不自重的时候,如果放在半年前有人告诉克多里,以后你会为了爱情不顾一切。那么克多里只会无奈地告诉对方:“你真是想多了,我的家人,永远都会比我的爱人重要。” 但是现在,他却无情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他在亲吻的是他的姐夫,是他姐姐的未婚夫!他的姐姐正在楼下举行着生日会,可是他却在这里勾引姐夫,妄图与对方发展不伦的关系。 当楼下忽然响起了一阵掌声的时候,克多里的理智陡然回归。他用力地推开了眼前的男人,只见维斯克也是一脸怔然,惊诧地看着他。 用力地喘了几口气,克多里尽量让自己保持理智,声音也不颤抖:“抱歉,刚才……刚才是个意外。我……还要赶凌晨的飞机,我先走了。” “克多里!” 回答维斯克的,是青年飞奔离去的背影。 第301章 十年4 当天晚上,克多里请丹尼尔帮忙订了一张飞往柏林的票,连夜赶回了柏林。当他落了地、开了手机后,很快便接到了凯伦的电话。耐心地向姐姐解释了自己突发急事后,克多里一路颠簸着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天,已经蒙蒙亮。 明亮却不刺眼的阳光从东边的天空照射过来,穿透薄薄的窗纱照射在卧室里,也照亮了那个在床边呆坐了一整夜的青年。沉默了片刻后,克多里抹了一把脸,起身开始洗漱。 在柏林爱乐乐团里,或许很多人都以为奥斯顿·柏特莱姆是一个非常不细心、脾气很不好的人,而柏爱的乐团经纪人丹尼尔·杜克则比较热心肠、会照顾人。 但是事实上,一切和他们想象得相反。 在看到克多里的时候,丹尼尔大大咧咧地没有察觉到他今天的异常,反而直接劝他多休息休息,连夜从伦敦奔回柏林实在是太累了。而等到私下的时候,闵琛却是一针见血地问道:“出什么事情了,克多里?” 这个问题让克多里喉间一滞,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闵琛俊眉微皱,直截了当地说道:“感情问题。” 克多里苍白地笑道:“奥斯顿,你为什么猜我出事情了?还是感情问题?其实我什么事情都没有,只是这一次回伦敦实在太急了,我有些累了。” 冷峻优雅的男人淡然摇首:“克多里,华夏有一句古话叫做‘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虽然我没有尝试过爱情,但是我能感受到你情绪上的低落和失态,我的直觉告诉我,你是喜欢上了一个女孩了吗?” 克多里微笑着摇头:“奥斯顿你真是想太多了,我没有喜欢上哪个女孩子。要是我喜欢上谁了,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和丹尼尔,你们可是我的好朋友。”顿了顿,克多里淡笑着转移话题:“不过奥斯顿,你怎么还没有女朋友?难道……柏特莱姆先生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丹尼尔刚进门,忽然听到这话,他立即激动地问道:“什么?!闵他有喜欢的人了?!” 闵琛没有好气地扫了丹尼尔一眼:“闭嘴。” 丹尼尔郁闷地抱怨道:“我就说,这个死冰山怎么可能有喜欢的人啊。我看啊,他这辈子就打光棍算了吧!不可能有人想嫁给他的!” “丹尼尔。” “嗯?” “你最近很闲?” “没有啊,我忙着呢。” “哦,那闭嘴。” “……” …… 克多里第一次觉得自己当初拒绝了英国皇家乐团的邀请、来到柏爱,真是一件正确的事情。虽然离家远了一些,但是这里有很多关爱他的人,这里也能让他暂时忘记家乡的那些人、那些事。 但是,地球始终只有这么大,当某个乐团排练结束后、克多里在柏爱的门口见到了自家姐姐和那个男人时,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双眸睁大。 凯伦笑着上前,抱住了弟弟:“克多里,这都多久不回去了?!” 克多里勉强地笑道:“嗯,圣诞节的时候我会回去的,凯伦。” “你啊,爸妈最近很想你,可是他们正在筹备一场艺术展,实在抽不出时间来柏林看你。你有时间要回去多看看,知道吗?你又瘦了啊……” 凯伦的声音在克多里的耳边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水雾,无法听清,他怔然地看着不远处的那个男人,只见后者此刻正垂眸望着他,眸色镇定自若,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似的。 心中发紧,克多里干笑着看向凯伦,道:“凯伦,我很快就会回去了,我们下半年度的巡演有一场是在伦敦,到时候正好可以回家住几天呢。”顿了顿,克多里又问道:“对了,你是要来柏林出差吗?” 闻言,凯伦点点头:“嗯,埃尔德集团打算在德国开一家分公司,所以我和维斯克最近这段时间可能会经常来柏林,等以后事情处理妥当了,我们就可以不用经常来了。不过来柏林看看你也好,以前你在学院的时候还两三个月回家一趟,现在可是彻底地不回来了啊。” 当天晚上,维斯克被凯伦赶到酒店,开了一间房。而凯伦自己则是和弟弟一起回了克多里的公寓,姐弟两很久没见,需要联络联络感情。 得知维斯克会去外面的酒店住一晚的时候,克多里真的是松了一口气,可是此时的他还没有想到,凯伦的那句“这段时间可能会经常来柏林”到底是什么意思,直到他在某天的排练结束后,忽然看到那个挺拔俊美的金发男人站在柏爱总部的大堂里,安静地等待着他。 克多里脚下步子一顿,他下意识地反应竟然是转身就走,但是此时,维斯克已经看到了他,并且伸手与他打了个招呼。 克多里紧握着手指走上前去:“您好,埃尔德先生,好久不见……凯伦呢?” 听着这话,维斯克眉头一蹙:“你不用对我说敬语,叫我维斯克就可以了。这次是我单独来柏林,凯伦在伦敦没有过来。” 克多里转过头,避开了男人的目光:“不知道您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见到青年根本没有理会自己的话、依旧对自己用敬语,维斯克不由地眯了眸子,良久,他才低声问道:“很久没有见了,我不可以来看看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吗?” 一边说着,维斯克一边伸手打算帮克多里拎一下手里的东西。今天克多里拎了不少东西,除了小提琴外,还有几份厚厚的曲谱。但是维斯克的手刚刚触碰到克多里的时候,却被后者快速地躲开。 维斯克身子一僵。 只见克多里低着头,让额前的发丝挡住了自己的神情,过了许久,他才呢喃着道:“埃尔德先生,请您不要来打扰我的生活了……好吗?凯伦并不在这里,我们……我们好像也没有什么好聊的,如果您需要订酒店,我可以请丹尼尔帮您看看,他在柏林的关系很广。” 维斯克·埃尔德还会订不到一个酒店?! 看着青年疏离的态度,维斯克薄唇一抿,道:“我没有想订酒店……” “我现在就帮您联系丹尼尔。” “克多里……” “请您稍等一下,我这就给丹尼尔打电话……” “克多里!” 突然拔高的声音,让一旁走过的、几个还未离开的柏爱成员都齐齐一愣,只见这个英俊朗逸的金发男人紧紧皱着眉头,他直接伸手拉过了青年的手,在后者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拽着对方就往外走。 等到克多里被维斯克按进了车内的时候他都没有反应过来:事情怎么就突然发展成了这样? 待维斯克开着车一路向着克多里的公寓方向驶去时,克多里紧抱着怀里的小提琴,良久,他终于长叹了一声气,道:“埃尔德先生,上次的事情……还请您忘记吧。那是一个意外,我对您没有任何别的心思,您是我的姐夫,是凯伦的未婚夫,是我的亲人。” 这段话,克多里早已在这几个月里演练过无数次了,他原以为自己能够坦然地说出口,真正放下这个意外,但是当真的出口时他却发现,没说一个字,都好像心如刀割,因为他知道—— 只要说出了这句话,就是真的放弃了那份正在萌芽的感情。 虽然心中早已被刀刃切割成小块,但是表面上,克多里却十分平静。而他的这种平静,却让一向冷静淡定的维斯克·埃尔德有些急促起来。直接在路边忽然停了车,维斯克转身看向一旁的青年,直言不讳地问道:“你说那是意外?” 克多里镇定自若地颔首:“是。”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埃尔德先生,很多时候外界因素非常容易造成人的情绪的变化,在当时的情况下,随便换成任何一个人,我恐怕都会忍不住自己的感情。这个人是不是您,并不重要。” 这番话听到最后,怒火已经在维斯克·埃尔德的身体里积蓄。当他听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却好像怒极反笑,维斯克冷笑着勾起唇角,轻声反问了一句:“是不是我,并不重要?” 克多里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后,从容地点头:“是的,是不是您,并不……唔……” 突如其来的亲吻让克多里猛然怔住,他浅绿色的眸子骇然地睁大,男人霸道浓郁的气息铺天盖地地侵袭过来,让他无处可逃。 维斯克直接将青年手中的繁杂物品全部拿到一旁,放在了车后座,他的双手紧紧地箍住了身下的青年,舌尖疯狂地舔舐着青年饱满圆润的嘴唇,不停吸吮着那柔嫩的嘴唇,让其红肿鲜艳。 克多里的反抗,更加促就了男人身体里的情欲。他的手指顺着青年的毛衣下摆探入其中,兀自地抚上了对方胸前的挺立,用力地揉搓着,这种仿佛强硬的行为让他身下的青年渐渐放弃了抵抗,直到眼泪顺着克多里的脸颊,滑入了两人紧紧相触的嘴唇。 苦涩的滋味,让维斯克·埃尔德一下子清醒过来。 被讽刺的怒火也被猛然浇灭,他惊骇地放开了身下的青年,却见这个单纯温暖的青年此刻正用手捂着眼睛,浑身轻轻地抽搐着。泪水顺着他的指缝不停地往下流淌,他的嘴唇鲜艳欲滴,泛着一层暧昧的水色,但是此时此刻,维斯克却再也没有了任何情欲。 他刚才,到底干了什么…… “维斯克·埃尔德……” 青年沙哑的声音响起。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让我冲动……” 这话让维斯克猛地怔在原地,他只听到克多里这样不断地重复道:“你能离我远一点吗……你能离开吗……你能不能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维斯克·埃尔德,我求你,离我远一点吧……” 夹杂着哭腔的声音让维斯克浑身发冷,就在他决定真的对这个青年放手的时候,却听到对方这样哭泣着说道:“为什么……我就这么喜欢你呢……” 世界,从这句话变得再也不同。 维斯克猛然睁大了双眼,看向了那个仰躺着哭泣的青年。此时此刻,克多里也放下了遮挡住眼睛的手,那红肿的双眼就这样看着他,目光单纯、眸色温暖,让他久被冰封的心也渐渐回春。 这个晚上,维斯克并没有住到酒店。在那间被月光照亮的房间里,仿佛偷情一样的,他轻吻着这个青年的腰背,让后者敏感地发出好听的呻吟。 在两人真正结合的那一刻,克多里还是忍不住地哭了,不是因为剧烈的疼痛,而是因为他心中漫天的愧疚感。他紧紧地咬着男人的肩膀,低声地呜咽道:“我对不起凯伦……” 轻吻去青年脸颊上的泪水,维斯克叹息道:“我从没有抱过凯伦。” 克多里的身子一僵。 “我们从来没有接过吻……凯伦从不爱我,我也一样。” 克多里惊然地抬首看向他,只见维斯克淡然勾唇:“你是我的唯一,克多里,我这一生,只爱你一个人。” “爱”让这场性事变得和谐美好,仿佛鱼入水中,一切都绚美绮丽到令人遐想联翩。 他们才见过四次,可是这份感情却不比任何人来得浅薄。爱是一种玄妙神奇的东西,有的人相处数十年也无法相爱,有的人却只在那短暂的一眼,便决定了彼此的一生。 在此之前克多里绝对不相信,自己竟然有这么放荡的一面。他的双腿紧紧地夹着这个男人,他听到自己用羞人的声音高喊出以前从来不敢想的话语。他的心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的圆满过,就好像全世界的好事都集中在了这一晚—— 维斯克不爱凯伦,凯伦也不爱维斯克。 他们会解除婚约,这个男人不会是他的姐夫。 一个晚上的放纵让克多里在第二天连手指都抬不起来,他勉强地给丹尼尔发去了一个请假的短信,在得到最后肯定的回复和一句“你要好好休息啊克多里”之后,他才微笑着放下了手机,接着钻回被窝,钻入了那个还在沉睡的男人的怀中。 男人胸膛里的温暖,让克多里渐渐昏睡过去。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还在想—— 不知道什么时候,维斯克会和凯伦解除婚约呢? 第302章 十年5 这一等,就是一年。 在克多里迎来25岁生日的那一天,他收到了一份昂贵的贺礼。这是一把精美至极的斯式琴,流线型的身躯、浅黄色的云杉木琴板,他的身姿优雅翩长,他的形态美丽端庄,无数曼妙的音符从那小小的琴孔中流淌而出,到最后都汇聚成一段华美的乐章。 “生日快乐,恭喜你成为柏爱的首席。” 收到维斯克这份礼物的时候,克多里还在柏爱总部进行排练。当专门人员将这把“布尼尔”送过来的时候,克多里也是一惊,接着整个乐团的人才知道,原来今天是他的生日。 虽然是送了生日礼物,可是那个男人却正在大洋彼岸工作,没有回到欧洲。因此隔着一片广阔无垠的大西洋,克多里坐在琴房里一边抚着“布尼尔”的身躯,一边淡笑着回答道:“嗯,我收到‘布尼尔’了,他很美。” “你的25岁,不能和你一起庆祝,真是遗憾。等我回欧洲,去柏林找你。” 闻言,克多里不由地轻轻颔首:“好,我等你回来。” 又说了几句后,维斯克那边似乎要开会了,于是两人便挂了电话。 在这过去的一年里,其实克多里与维斯克并没有见上几面。埃尔德集团的总部位于伦敦,同时维斯克也经常地要到美国的分公司开会出差,而克多里却在柏林。两人想要见面,真的只能让一方迁就另一方。 这个迁就,大多数情况下还是克多里主动的。 柏爱放了假,他便会主动回家看看,有的时候也会见到维斯克。 一份从第一眼就注定了的爱情,不会因为长时间的不能接触而变得冷淡,反而会因为思念而更加发酵、更加浓郁,每当见面的时候,都如同天雷动地火般,爱情的火花迸溅得四处都是。 一年前那个晚上以后,维斯克第二天就回了伦敦。等到半个月后克多里再去见他的时候,在一个暧昧缠绵的吻后,克多里淡笑着问道:“维斯克,你什么时候和凯伦解除婚约?” 拥在青年腰间的手臂微微一紧,半晌后,维斯克镇定地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克多里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只是不走心地随口一问,因为在他的心里早已笃定:他和维斯克的关系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而维斯克和凯伦也并不爱对方,那么解除婚约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之所以还突然问出口,是因为这次回来后,克多里惊讶地发现凯伦竟然对“解除婚约”这件事没有一点意象,甚至当他在餐桌上一不小心提到维斯克的时候,当着父母的面,凯伦一脸幸福地笑道:“我们很相爱。” 现在听着维斯克的话,克多里心中有些刺痛。尽量地舒缓呼吸后,克多里无奈地笑道:“昨天凯伦还在餐桌上说你们非常相爱呢,是因为有什么事情,所以暂时不能解除婚约吗?” 维斯克一句话抓住了重点:“你认为凯伦说得是真的吗?” 望着男人冰蓝色的眼睛,迟疑片刻,克多里摇首道:“凯伦并不爱你。” 其实早在克多里见到维斯克的第一眼时,就感到了诧异。凯伦虽然并没有谈过几次恋爱,但是在她上大学的时候谈的几个男朋友,全部都是比较温和型的,和维斯克大不相同。姐弟两私底下谈话的时候凯伦也说过,她个性很强,需要一个能够包容住她的男人。 很明显,维斯克·埃尔德绝对不是一个温柔体贴的人。 听着青年的话,维斯克轻轻地“嗯”了一声,他一边揉搓着克多里的腰身,一边低喃道:“我们暂时不能解除婚约,埃尔德集团在美国即将上市,凯伦在华尔街很有名望,她目前是集团的首席分析师。” 闻言,克多里有些愣住。 只听维斯克继续道:“埃尔德集团的未来夫人的身份对凯伦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她虽然很优秀、很有天赋,但是一个艺术家庭并不能给她带来实质性的便利。她的事业刚刚起步,需要一个继续前进的助力。” 这句话结束许久后,克多里闭上眼深呼吸了许久,等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再无刚才的模样,十分温和柔煦地笑道:“好,现在对于你和凯伦来说确实很重要,那你们要好好努力啊,凯伦从小就喜欢金融,她能够在这条路上走远走高,真的太好了。” “我们会好好努力的,现在……”声音拉长,维斯克垂首看向了这个俊秀柔雅的青年,薄唇微勾:“克多里,现在……我很想你。” 这一年里每一次短暂见面时的欢愉,都仿佛是亚当夏娃私吃禁果后的偷欢。维斯克带着克多里去了那座位于伦敦郊区的庄园,带他见了那片小湖、那处喷泉。 在埃尔德家族的城堡最顶端,他吻着这个青年,用冷漠外表下的炙热爱情完全地俘虏了这个年轻人的心。他在克多里最容易动摇的年纪里,将这个单纯的青年彻底地拉下了地狱,他滚热的双唇就像是罂粟,让克多里无法自拔地深陷进这样的爱情里,一次次的欢爱放纵。 三年的时间,就这样匆匆而过。 28岁的克多里,早已没有了当初刚从学院毕业时的简单纯净。他从小就开始学习小提琴,将短暂二十多年人生的大半时间都放在了学院里。他有一个好老师,让他能够专心地学习小提琴,因此从未接触过太多复杂的社会本性。 可是,三年了,克多里也终于是明白了一些事。 在这三年里,埃尔德集团在美国的上市让这家跨国公司正式成为了世界珠宝业里的巨无霸,维斯克·埃尔德也渐渐被欧洲人称为了传奇的珠宝大亨;而凯伦·斯劳特,作为维斯克·埃尔德的未婚妻,她在金融上的天赋被越来越多的人发现,并且获得了“美女金融师”的外号。 这两个人就仿佛是金童玉女,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姻缘。年轻俊朗的珠宝大亨,美丽大方的美女金融家,甚至很多人在私底下曾经提到过,这几年来埃尔德集团的股价之所以一直稳步增长,就是因为有这位美女金融家在背后操刀,并且这两人相结合的声望,让这个集团充满希望。 而克多里·斯劳特,柏林爱乐乐团的首席小提琴家,其实力与水平早已享誉世界,成为了年轻一代小提琴家中当之无愧的代表人物。作为所有顶级乐团首席小提琴手中最年轻的一个,单身的克多里是很多人的梦中情人,更不用说他包容体贴的性格。 但是,就像他的姐夫和姐姐订婚五年还未结婚一样,克多里也一直没有结婚,甚至根本没有对象,让斯劳特夫妇是操碎了心。 当然,即使对小儿子的婚姻大事十分操心,斯劳特夫妇也没有勉强孩子的意思。他们希望克多里能够找到自己心爱的人,度过美满的一生,千万不要因为其他原因逼迫自己和不爱的人携手人生——这也是为什么凯伦一直在父母面前表现出与维斯克很恩爱的原因。 不过,斯劳特夫妇是不着急了,可是凯伦倒是替自己的弟弟担忧起来。 于是在2015年的一个夏天,凯伦干脆直接从伦敦杀去了柏林,势必要抓住自家弟弟好好问一问: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姐姐给你介绍几个可以吗? 金发高挑的摩登女郎踩着一双尖细的高跟鞋走进了克多里的公寓,在飞机上凯伦就想好了,这次正好柏爱有一段假期,干脆让克多里回伦敦相亲几个姑娘好了。她一定会替自己的弟弟把好关,寻找一些相貌端正、品行优良的好姑娘。 前几年由于凯伦总是会来克多里的家里住上几晚,所以克多里便将密码锁告诉给了凯伦。此时此刻,凯伦也没想太多,直接按了密码锁便打开了大门,然后脱了高跟鞋进了屋,一边走一边高声喊道:“克多……” 声音戛然而止。 凯伦浑身一震,惊诧地看向了那扇被关得紧紧的房门。只听到一道道暧昧浪漫的呻吟正从门后传了过来,那声音混沌不清,时而高亢时而低沉,让凯伦也有些迷糊起来。 她听着听着,便觉得有些不对了。一开始她以为是不是克多里偷偷找了小女友,但是现在听着听着……怎么这声音越来越像克多里的?!甚至,这种感觉,克多里难道找了男朋友?! 英国人对于同性恋的接受程度还是非常高的,凯伦也只是在心里想了一下“我弟弟原来是同性恋啊”,接着便坦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凯伦并没有打扰弟弟和男朋友亲热的意思,于是她偷笑了一下,接着便往回走,打算先离开,给这对情人一个独处的空间。 然而,就在凯伦走到玄关处、刚刚穿上自己的高跟鞋时,她却忽然听到克多里忽然高喊道:“维斯克……嗯……维斯克……” 握着门把手的右手陡然僵住,凯伦心中一凉,有点没听明白刚才的话。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正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卧室房门前,偷偷摸摸地凑近门板、偷听里面的声音。 她听到自家弟弟用沙哑诱人的声音喊着“维斯克”、“维斯克”。 她听到那个她曾经以为性无能的未婚夫压低声音说着“克多里,我们一起”。 凯伦猛然崩溃地瘫倒在了卧室的房门前,她浑身发寒,脸色也刷的惨白下去—— 这是她订婚五年的未婚夫和她的弟弟…… 这是她订婚五年的未婚夫和她的弟弟!!!! …… 一场激烈的欢爱过后,克多里早已沉沉地睡去,而维斯克抱着青年进了浴室、帮其清理干净后,便也打算搂着爱人进入睡眠。但是就在维斯克刚刚将克多里放上床铺上的一刻,他却听到自己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维斯克冰蓝色的眸子微微一眯,他打开手机,当看到那手机上的字时,维斯克倏地睁大了双眼。 凯伦:【你一个人,出门,现在!】 俊美淡漠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深沉的颜色,维斯克薄唇紧抿,淡然从容地将自己的衣物穿着好以后,便俯首亲吻了一下克多里的嘴唇,接着才轻声地打开房门,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这一切,克多里都全然不知。 而在维斯克打开公寓大门后的一瞬间,他第一眼便见到了自己美艳优雅的未婚妻。凯伦冰冷刺骨的眼神紧紧地盯在维斯克的身上,而后者却冷静镇定地随手关上了房门,然后转首看向眼前的未婚妻,问道:“有事?” “啪——” 金发女人冷笑着红了眼睛,怒急地道:“ 维斯克·埃尔德,你真是真人不露相啊!你个畜生!你是禽兽!你不是人!你他妈敢强奸我弟弟!你他妈竟然敢强奸我弟弟!!!” 第303章 十年6 在这栋高级公寓里,克多里住着的顶层只有他这一户,所以凯伦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辱骂这个人渣禽兽。如果条件允许,她甚至能亲手把这个畜生撕成碎片! 而此时此刻,维斯克也没想到迎接自己的竟然会是一个火辣辣的巴掌。一道血痕出现在了他的脸颊上,刺痛的感觉顺着血液向下蔓延。维斯克抹了抹脸颊上的血痕,垂眸看了凯伦的手一眼,道:“你用我给你的订婚戒指打我,下次在打我前,记得把戒指摘了。” 对方这种冷静的态度,让凯伦简直是怒火中烧!她抬起手又准备是一巴掌,但是却在半空中被维斯克拦下,并且皱眉道:“别用有戒指的手。” 愤怒已经快要将凯伦的理智烧光,她直截了当地抬起另一只手,“啪——”的一声,又给了这个俊美矜贵的男人一个狠狠的巴掌。 女人的力道自然比男人要低很多,可是维斯克没有任何躲避的接受却也让他脸上的红肿看得十分清晰。到这个时候,凯伦总算是稍微清醒了一些,她尽量将自己冲天的怒火控制在情绪范围以内,然后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问道:“维斯克·埃尔德,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强奸我弟弟的?” 闻言,维斯克不悦地蹙眉:“你可以换个词吗?” 这种冷静的语气让凯伦再次怒火中烧,直接将手中的小提包甩在了对方的脸上,骂道:“那你他妈要我说什么?!你什么时候开始强暴我弟弟的?!你们今天绝对不可能是第一次,你他妈每次来柏林都是来对我弟弟做这种事的?维斯克·埃尔德,我真是不敢相信你竟然这么畜生,那是我的弟弟啊,那是克多里啊,你怎么忍心强迫他做那种事!” 维斯克薄唇一抿:“我没有强迫,克多里很爱我。” “放屁!”怒火让凯伦再也无法保持淑女风范,她骂道:“克多里绝对不可能对自己的姐夫出手,你是我的未婚夫,即使我们从未有过关系、即使我一直以为你是性无能,但他也绝对不可能对你动心!你是我的未婚夫,他知道你是我的未婚夫!” 听着这话,维斯克忍着脸上的疼痛,目光深沉地道:“凯伦·斯劳特,你从来没有爱过一个人吧。” 闻言,凯伦浑身一僵。 “我爱他,他爱我,所以我们就在一起了。这种感情,你懂吗?即使你是他最尊敬的姐姐,他也忍不住心中的感情,他就是想要和我在一起。你明白吗?” 脸色渐渐苍白下去,良久,凯伦才冷声地说道:“维斯克·埃尔德,你知道你说这些话的时候有多混蛋吗?你以为你是在刺痛我,但是事实上,你在讽刺的……是我唯一的、最爱的弟弟克多里。” 顿了顿,凯伦继续说道:“我看着克多里长大,我比你更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一个孩子。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但是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克多里绝对不会对自己姐姐的未婚夫出手,一旦他真的在知道‘我很爱你’的前提下,还与你在一起了,那我可以告诉你……” “在和你在一起后,他会离开。他会彻底地忘记你,他甚至会对自己做出很可怕的事情,以此来乞求我的原谅。” “维斯克·埃尔德,你真要感谢我弟弟并没有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假设他真的做出过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那么……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你这辈子也别想和我弟弟在一起。” 两人沉默了许久后,凯伦道:“解除婚约吧。” 又是一段长久的缄默,维斯克低声道:“不可能。” 凯伦不可置信地抬首看他:“什么不可能!你不和我解除婚约、你还想和我弟弟在一起?你都和他在一起了,你还不想给他一个身份,让他真的成为你的男朋友、你的爱人?!” “他现在也是我的男朋友,是我的爱人。” 凯伦不顾形象地骂道:“放屁!他是你的地下情人,他是你没有任何名分的情人!当你和你的朋友介绍起他的时候,要么称呼他为‘我未婚妻的弟弟’,要么就是‘我的床伴’!你甚至都无法向任何人公布他是谁,你还有脸说他是你的爱人?!” 维斯克眸子一眯:“他爱我,我爱他,那么我们就是爱人。” 这话,让凯伦的心猛地坠入了冰窖,她仿佛明白了什么:“你竟然……不想给克多里一个正大光明地站在太阳下的权利?”又是沉默了半晌,她才问道:“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良久,维斯克眸子微眯:“在我们订婚的第一年的冬天。” “啪——” 第三个巴掌,再次狠狠地落在了维斯克·埃尔德的脸上,让那条刚刚结疤的血痕再次流血起来。 凯伦眼睛通红,气得连话都说不清:“五年了!这是整整五年了!你们在一起五年了,你都让我的弟弟做你的地下情人!维斯克·埃尔德,你的心呢?你还有没有心?你口口声声地说你爱他,可你却一边在表面上当他的姐夫,一边暗地里做他的情人。你是人吗,维斯克·埃尔德,你真的是人吗!” 嘴角流下了一点血丝,维斯克眸子垂下,遮挡住了眼底的神色。许久,他摇首道:“我很爱他,凯伦,我真的很爱他。” “你爱他的方式就是伤害他吗!” “克多里并不在意!” “他在意!他怎么可能不在意!你是他姐姐的未婚夫,他能不在意吗!他难道没有问过你,什么时候和我解除婚约吗?” 沉吟片刻,维斯克低声道:“第一年的时候,他经常会问问。第二年的时候,已经很少问了,从去年开始……他再也没有问过这件事。” 眼泪终于再也无法抑制地从眼眶中流淌而下,凯伦愤恨地用手提包狠狠地砸着这个禽兽,一边哭骂道:“你怎么可以这么伤害我弟弟!你怎么可以这么伤害克多里!你这是在拿他对你的感情做赌注,等到他真的再也对你不抱有希望以后,你有本事还给我一个完整无缺的弟弟吗!” 维斯克沉默。 “解除婚约吧。”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凯伦坚定地说:“我们必须解除婚约,否则克多里永远不可能成为你的爱人,他永远都要接受内心的拷问和斥责。这样吧,等这次我们回了伦敦就准备解除婚约的事情,我们先准备一下婚约解除以后的事情,然后召开记者会……” “凯伦,这个婚约不能解除。” “召开记者会,把事情告诉给大众……你说什么?!” 只见金发俊美的男人抬起头,认真地凝视着眼前哭得妆容都花了的女人,道:“我说,这个婚约不能解除。我不能解除,你也不能解除。” 在这个晚上,克多里做了一个美梦。 在梦里,他提前半年从学院回到了伦敦,随着自己的姐姐一起见到了那个他最爱的男人。这一次,维斯克没有与凯伦订婚,他们很早就在一起,携手度过了未来的数十年生活。 这个男人外表冷漠,其实内心如火。他用爱情将这个男人掩藏在眼底的孤独和寂寞温暖起来,他们是最好的爱人,也是最了解对方的爱人。他们之间没有任何隔阂,爱情,就是他们的唯一。 但是,梦终究是梦。当克多里醒来时,他摸着身旁早已不再温暖的床被,沉默了片刻后,这才起身梳洗。在看到客厅茶几上的纸条时,克多里微微一愣,接着才无奈地笑了起来。 ……原来是有急事回伦敦处理? 难怪这么忙。 而克多里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一个美丽端秀的金发女人却坐在飞机的头等舱,红着眼眶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就算再怎么忍耐住感情,凯伦仍旧止不住不断从眼睛里流淌下来的泪水,哭了半晌后,她终于忍不住地低声说了一句:“维斯克·埃尔德,你真是个畜生。” 坐在一旁的俊美男人淡然地抬手,让空姐换了一杯咖啡。 “你怎么能这么自私,你明明是爱他的啊……你怎么能这么做……” “维斯克·埃尔德,幸好我没有爱上你、你也没有爱上我,我承受不了你这么冷血自私的爱。” “你怎么能这么混账!” …… 当凯伦哽咽着说了许久后,维斯克淡定地将自己手中的报纸放下,也不看一旁的未婚妻一眼,只是用平静冷淡的声音说道:“凯伦·斯劳特,那么从现在开始,欢迎你加入冷血自私俱乐部。你要永远记住,为了自己的利益伤害他的,并不只有我一个人,还有你。” 空气渐渐凝固下来,头等舱里只坐了这两个人,连空姐都被维斯克说服走了。 又过了许久,凯伦将脸庞埋进了双手里,泪水便顺着指缝流淌下来。她这样哑着声音说道—— “畜生,我们都他妈的冷血无情。我不配做他的姐姐,你更不配得到他的爱。” “维斯克·埃尔德,你怎么不去死好呢?” 第304章 十年7 齐人之美,是很多人心中梦寐以求的结局。就像维斯克·埃尔德所想的一样,他目前的生活真是过去这三十多年来,最为圆满惬意的了—— 与爱人维持着亲密的关系,拥有显赫的名声和地位,家族中的勾结争斗也渐渐地被他按压下去,一切都向着一个非常美好的未来走去。 七年,是一个非常有纪念意义的日子。 在这过去的七年里,维斯克第一次感觉到了怦然心动、第一次陷入了爱河、第一次爱上了一个人,也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如此真实地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 克多里是一个好爱人,他性情温柔,细致体贴,能在每一个生活细节里表现出微弱的爱意,而这种爱意汇聚到了一起便宛若炽热的火球一般,将维斯克冰冷的心慢慢融化灼烧。 有的时候甚至连维斯克自己也没有发现的,他偶尔会特意推掉一些工作,专门地来陪自己的爱人庆祝、聚会。当然,在他的生活中,更多的还是埃尔德集团的影子,只有像今天这种日子——相爱七年纪念日,他才会将再重要的事情都放在一旁,赶来柏林。 过去的七年里,克多里和维斯克真的是聚少离多。特别是从两年前凯伦发现了他们的事情后,虽然克多里并不知情,但是凯伦却不断地阻挠他们见面,让维斯克颇为烦心。 就像这次的七年纪念,当凯伦踹开了维斯克的办公室大门时,她看着那办公室里空空如也的模样,气愤地简直想把那个人渣撕碎! 不停地给她的弟弟希望,又从来不带他迈出最关键的那一步,始终就这么吊着! 维斯克·埃尔德,你简直就是个畜生! 当凯伦红着眼睛开始思考未来该如何继续的时候,维斯克和克多里已经在柏林一高级会馆的顶层,开始了一顿丰盛的餐食。餐桌上,都是克多里喜欢吃的食物,口味偏向于清淡,口感却很好。 在用餐的时候,并没有人说话,等到甜点被端上来的时候,俊秀清雅的年轻人摇晃着手中的高脚杯,微笑道:“不是说最近集团的事情很忙吗?怎么还抽空过来了?” 维斯克用洁白的餐布擦拭了唇角,然后道:“今天很重要,是我们在一起七年的日子。” 克多里眼底浮现起一抹笑意,他叹了声气,语气温和地说道:“原来……七年了啊。” 维斯克举起红酒杯,道:“我们还会有下一个七年。” 克多里嘴唇翘起,碧绿色的眸子里涌出复杂深邃的感情,但是他一贯的温柔笑容却让人没觉得有一丝不对。克多里直接举杯,饮下了杯中甘醇的红酒,却没有回答。 维斯克并没有发现爱人的沉默,在美好浪漫的烛光晚餐结束后,他惊讶地发现今晚的爱人真的是异样的主动热情。主动地攀上了他的腰、主动地亲吻抚摸,甚至就连有的时候会克制一些的呻吟,在这个晚上也毫无顾忌的高喊出口。 水乳交融,是维斯克对这个七年纪念日的最后回忆。 他恍惚间好像记得在两人达到最顶峰的时候,克多里似乎在他耳边问过什么话。不过那时候极大的快感已经席卷了他的理智,让维斯克有些忘记了当时的话。 一个向来腼腆含蓄的人突然如此主动,想必是个男人都无法按捺住自己。在回伦敦的飞机上,维斯克思索了许久都没有想起那个问题,而当他提起的时候,克多里也只是笑着说他记错了。 仔细地沉吟许久,最终维斯克决定放弃这个微不足道的小事。 而他注定不知道的是,在目送着他进入泰格尔机场的安检口后,那个刚刚还在微笑挥手的青年猛然收起了笑容,脸色也瞬间煞白下去。他俊逸秀朗的面容上没有一点表情,只是这么单纯地注视着男人消失的大门。 看了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十分钟。 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里足足占了一个小时后,克多里才闭上了双眼,露出一抹苍白无力的笑容。 “七年了啊……姐夫,你永远都只会是我的姐夫吧……” 克多里的话淹没在机场嘈杂的声音里,他再不留念地转身而去,单薄的身子在转身的一刹那虚晃了一下,过了片刻才稳住了步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泰格尔机场。 这一次,当克多里走到一个熟悉的座位时,他忽然停住了脚步,看向了座位旁边的垃圾桶。这个垃圾桶,和七年前的并无任何区别,就连顶部的一块金属刮痕都分毫不差。 沉默地望着这个垃圾桶许久,克多里淡然地将自己的手机从口袋里掏出,然后用力地往地上一摔。在路人惊诧的眼神中,他镇定地将地上破碎的手机捡起,然后扔进了这个从未改变过的垃圾箱。 七年前,他将那个男人的电话扔进了这个垃圾箱,接着他不怕脏累地找了许久,才将那张纸条找回;而如今,那个为了一个电话就糟践自己的克多里·斯劳特,已经彻底地死了。 七年。 整整七年的时间,难道他真的看不出什么吗? 第一年的时候,他还对这个男人抱有十分的希望。希望他能够与自己的姐姐解除婚约,希望他们的爱情能够站在太阳光之下,正大光明地展现给世人。 第二年的时候,他已经有些怀疑了,但是对爱情的盲目仍旧让他相信这个男人,只要找到一个正确合理的时机,他一定会解除婚约。 第三年的时候,这份怀疑渐渐加重…… 第四年的时候,这份怀疑已经变成了慌张…… 第五年的时候,这份慌张已经变成了麻木…… 第六年的时候,这份麻木已经变成了痛楚…… 第七年的时候,痛楚再也不见,绝望已经彻底地吞噬了他,在克多里的心里他深刻地明白着:是的,维斯克·埃尔德可能真的爱克多里·斯劳特,但是—— 这个男人,更爱他的事业。 h。 维斯克·埃尔德就是一条不断向上攀沿盘旋的回转线,他的人生注定了要不停地向上、向上,他的未来选择的只会是事业,因为充斥在他心里最深处的,并不是他克多里,而是对事业无穷无尽的野心。 当走出泰格尔机场、走进停车场,克多里“砰——”的一声将车门关上,至此,眼泪终于如同决堤一样崩溃似的流了下来。 在这独自一人的环境里,他放肆地痛哭着。 好像是回到了三岁的时候,在被弄坏了最心爱的玩具以后,凯伦不停地安慰着他,可是他就是想哭。想把身体里的水分全部都蒸发出来,想让那种埋藏在心中的压抑与痛苦全部释放出来。 心痛,心疼,心碎。 在这七年里他爱得有多深刻,那么在这决定放手的一刻,他痛得就有多真。 长大以后,克多里很少会哭,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坚强的人,不会掉眼泪。但是眼泪从来不是可以忍的,只是因为还未伤心到极致,所以才无法坠落下。 此时此刻,克多里却感觉自己真的早已过了那个悲伤的点,他悲痛、他痛苦、他绝望,是心脏好像被撕裂成一块一块、碾压成米分末的绝望。 “维斯克……” “维斯克……” 带着哭腔的声音一遍遍地在隔音极好的车厢里回荡着。 从23岁到30岁,他将自己的青春全部都付给了那个男人,他将自己仅有的爱全部都交给了对方。他已经不再年轻,他再也不可能再欺骗自己,不可能再天真地再继续等下去。 这么快,就是七年了啊。 就算是早已在心里得到了答案,但是当昨晚他艰难地问出那个问题后,为什么你的答案还是那么轻易随口地说出来了呢? 我们相爱七年了啊! 这是整整七年啊! 从第一眼的对视,到昨晚的缠绵,你就真的不能为我做出一点改变吗? “维斯克……” 眼泪顺着指缝,不断地往下流淌。克多里的声音已经沙哑,他整个人都崩溃似的瘫软在了车座上,只能用眼泪表达着自己此刻无尽的悲痛绝望。 这场哭泣持续了十几分钟,好像到最后已经再也说不出任何字了。但是克多里却勉强着勾起了唇角,惨白的脸上也挤出了一点笑容。他呢喃着开启了嘴唇,吐出了几个字。 当这几个字出口后,他更仿若土崩瓦解,整个人都痛哭着瘫倒在了方向盘上。 他说—— 『维斯克……』 『维斯克……不,是埃尔德先生。』 第305章 十年8 最先发现克多里的改变的,是凯伦。 那天思考了许久以后,凯伦决心将事情的真相全部告诉克多里,告诉他那个男人根本没想过解除婚约,也向他忏悔自己这两年来一直隐瞒对方、并且为了利益决定不解除婚约的事实。 然而当凯伦来到了克多里的公寓时,她喊了好几声,最后才在卧室里找到早已昏迷不醒的弟弟。 “克多里!!!!” 潮红的脸色,额头上的虚汗,整个人仿佛魔障似的不停地呓语。 看着弟弟的模样,凯伦整个人都被吓得不行,她赶紧地给克多里测试了体温,在发现克多里竟然高烧39.8°的时候,她立刻翻箱倒柜地找药,并且用冰袋给克多里敷上。 克多里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到第二天傍晚体温才降到了正常温度。当克多里醒来的时候,凯伦已经累得睡在了床边,而克多里则是微笑着伸手摸了摸自家姐姐柔软的头发。 凯伦立即警惕地醒来,在发现弟弟已经清醒后,她才彻底地松了口气,接着斥责道:“怎么烧得这么厉害也不赶紧吃药?!你在柏林有好好照顾自己吗!你是怎么对待自己的身体的?克多里,你一个人住怎么可以不小心?有什么事情要打电话给柏林的朋友,知道吗!” 虽然是斥责的话,但是话语中却全是关切的意思。 而克多里则是乖巧地点点头,然后笑着沙哑着嗓子道:“嗯,我知道了……” 凯伦嗔怒地瞪了克多里一眼,接着便起身先去热了一杯热牛奶。等到她看着弟弟低头喝牛奶的时候,犹豫了许久,凯伦迟疑地问道:“克多里,你觉得……维斯克这个人怎么样?” 克多里将手中的牛奶杯放下,淡笑着反问:“你是在说埃尔德先生吗?”语气礼貌疏离,没有一点亲昵的意思,仿佛真的只是在说一个并不熟悉的陌生人罢了。 凯伦自己是很了解自己的弟弟的,她看着克多里这番模样,心中一惊,连原本要说的话都噎在了嗓子里。良久,她才试探性地问道:“你叫他……什么?” 克多里淡淡一笑,理所当然地说道:“埃尔德先生。凯伦,虽然埃尔德先生是你的未婚夫,但是毕竟你们还没有正式结婚,我也不好直接喊他姐夫,还是礼貌一点比较好。” 这话让凯伦彻底地惊悚了,她又试探了克多里几遍,当克多里一脸无奈的笑道“埃尔德先生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后,她才真正放心地拿着牛奶杯起身。 就在凯伦走到房门的时候,克多里的声音却忽然在她身后响起:“姐姐。” 这话让凯伦一下子顿住了脚步,诧异地转首看向弟弟。在家中,他们通常都是直接亲昵地喊对方的名字,在克多里去了慕尼黑音乐学院后,凯伦就从没听过他再喊一声“姐姐”。而如今,他却郑重地喊出了口。 只见躺在床上、面色病白的男人淡笑着道:“凯伦姐姐,如果我犯了非常非常严重的错误,甚至这个错误可能伤害到了你,我应该怎样……才能取得你的原谅?” 眼眶里猛然一热,到这个时候,凯伦自然明白克多里指的是什么,可是她却也知道,克多里并不清楚她已经知情,而且在知道真相后,她全然没有责怪克多里的意思,反而因为自己的自私而感到了愧疚。 红着眼眶,凯伦微笑着说道:“克多里,你还记得十岁的时候我曾经在妈妈的厨房里贪玩,一不小心碰到了一杯热水,眼看着那个水就要向我的脸上倒过来吗?” 克多里微微一愣。 凯伦闭了闭眼睛,然后笑道:“那个样子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九岁的你明明背后都被烫伤到流血了,还在问我有没有事情。从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决定了,我凯伦·斯劳特的这一生,无论克多里·斯劳特做了任何事情,我都会原谅他。” 克多里紧紧地捏住了床被,过了许久,他才笑道:“好了好了,不要再想这种事情了。” 凯伦也是轻松地挤了挤眼睛,然后才端着牛奶杯走出了卧室。但是在将卧室门刚刚关上的那一刻,她的眼泪就再也忍不住地从眼眶里挤了出来。 ——我怎么会怪你呢,克多里? 她的弟弟从小就敏感温柔,为她做了无数的事情。用薄弱的身躯挡在其他孩子的面前,认真地说“不许欺负我姐姐”;用稚嫩的身体为她挡住了可能毁容的热水,还忍痛问她是否碍事。 然而,她到最后回报给弟弟的是什么? 为了利益,她竟然在克多里的心上无情的践踏刺戳,甚至还是两年! 就像她两年前曾经和维斯克·埃尔德说过的一样,她的弟弟如果真的做了越界的事情,那肯定也抱着某种毅然决然的决心。他会向她赎罪,甚至,会有很惨烈的方式向她赎罪。 维斯克·埃尔德,你真的要庆幸她的弟弟并没有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否则,她凯伦·斯劳特就算是花上这条命,都要让你来偿还! 摸了把眼泪后,凯伦再次坚强起来。她又去倒了一杯热水,神情正常地回到了卧室,与弟弟继续说笑起来。 ……总算,现在一切都好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克多里好像对维斯克避而远之了,但是这一切都是太好了。 凯伦看着克多里温柔的笑容,心中那颗沉重的大石头也真正地放了下来。 是的,一切都在向更好的方向走去,那个冷血的动物配不上她温柔善良的弟弟! 配不上,她最疼爱的克多里。 ----- 凯伦虽然在心底对维斯克早已产生了某种厌恶的情绪,但是她却也知道,在目前的情势下,他们两个人的婚约能够给双方带来最大的利益。 “埃尔德的未婚妻”这个身份能给凯伦带来许多金融大亨的橄榄枝,而“美女金融师的未婚夫”这个身份,也让维斯克能够极好地应对家族内部的争斗,甚至已经几乎位于上风。 凯伦离开柏林的时候,并没有将来时准备的那些话告诉给自己的弟弟。她感受的出来,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克多里已经将那个渣男遗忘,甚至在自己试探地提起时,也没有太多的反应。 于是抱着这种轻松的心态,凯伦回到了伦敦,甚至等到一周后,她都没有发现维斯克有什么异常。 在家中与父母共进了晚餐后,凯伦送维斯克离开这片街区。坐在车中,她皱眉问道:“你最近,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维斯克淡定地看她一眼:“有什么事情吗?” 凯伦喉间一滞,摇头扯开了话题。 事实上,维斯克是十天以后才发现一丝不正常的。 维斯克一向工作繁忙,最近美国的分公司更是出了点事端需要他去处理,因此他在这十天内只给克多里打了两三个电话,都处于无法接通的状态,让他颇为诧异,但也没多想。 但是十天了,当第四个电话仍旧是无法接通后,维斯克终于感觉到一点异常来。他发短信,没有回音;打电话,无法接通。当他在社交网络上准备找克多里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竟然被对方拉黑了! 这是什么意思? 维斯克当机立断地让助理飞往柏林,看看克多里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然而当他的助理回来后,却十分平静地回复给他:“埃尔德先生,斯劳特先生并没有任何异常,今天早晨我将您的话带给了他,他表示欢迎您随时到柏林来玩。” 手中的笔“啪嗒——”一声用力地被按在了厚实的红木桌板上,昂贵尖细的笔头倏地这段,墨水也渗透进了纸张里。 那助理被维斯克阴沉的脸色吓得浑身一抖,接着才在后者压低的声音里,胆战心惊地离开了办公室。 ……埃尔德先生怎么突然生气了?!他好像刚才没有说什么啊。 当天傍晚,维斯克直接买了机票飞往柏林,刚下飞机便直奔着克多里的公寓而去,但是在他输入密码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密码已经被换掉了! 沉吟了片刻后,维斯克开始敲门,但是让他更惊讶的是:已经晚上十点了,克多里竟然不在家! 这个时间虽然算不上多晚,但是维斯克知道,克多里是一个恋家的人,没有必要的事情很少会出外玩乐。 思考了一会儿,维斯克直接打通了凯伦的电话,在后者没好气的一句“这么晚了干什么”后,维斯克语气冷静地问道:“克多里好像把密码锁改了,你知道新密码是多少吗?” 原本正昏昏沉沉的凯伦一下子清醒过来,她敏锐地察觉到:“你去了柏林?!” “嗯,我现在在克多里的家门口。” “你去那里干什么!!!” “克多里把我的电话拉黑了,社交账号也全部屏蔽了,我来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电话那边沉默了许久,接着凯伦才嗤笑一声,道:“维斯克·埃尔德先生,你只不过是我名义上的未婚夫罢了,我的弟弟和你并没有什么深入交流的必要,而他估计也不大喜欢你,所以就把你全部拉黑了。” 凯伦嘲讽的话让维斯克眉头一皱,没有理会对方的讽刺,维斯克又问道:“密码锁是多少?” “告诉你?你别做梦了吧!早点离开柏林,你别再骚扰我的弟弟!” 话音刚落,凯伦便挂断了电话。等维斯克再拨打过去,便发现对方已经关机,这让他不由地黑了脸。 从来没有在任何地方受到过这种冷遇,就算维斯克性格沉稳冷静、喜怒不露于色,也不免有些薄怒。他抿了抿唇,直接靠在门旁的墙壁站着,打算干脆等房间的主人回来好了。 但是这一等,维斯克没想到,竟然足足等了两个小时! 当附近公园里的钟声嗡嗡地敲响12下后,维斯克终于听到电梯口传来“叮——”的一声,他赶紧抬头,一看到爱人熟悉的身影,便开口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才回来?” 克多里见到他也是一副惊讶的样子,然后笑着说道:“我听凯伦说您在这里,以为这么晚了您已经回去了呢。今天晚上柏爱开了庆祝会,所以我就呆得晚了一些,您是有什么事情来找我吗,埃尔德先生?” “你知道我在这里等你,却仍然……”声音戛然而止,男人冰蓝色的眼眸里闪现过一道不可置信的光芒,半张着嘴愣了许久,维斯克才开口问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只见克多里淡然地翘起嘴唇,笑道:“维斯克·埃尔德先生,我真的是以为您已经先离开了,所以才没有立即赶回来,害您在这里白等了很久。不知道你大半夜的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毕竟您只是我姐姐的未婚夫,我和您的关系还不至于亲密到直呼名字的程度,所以……” “称呼您为埃尔德先生可以吗?” 第306章 十年9 克多里是一个脾气温和的人,正如同现在,即使他疏远礼貌地称呼着“埃尔德先生”,也依旧带着优雅的笑容。维斯克知道,这是他对待大多数人的态度,却绝对不是他对待自己的态度。 “你怎么了?”维斯克皱了眉毛,问道:“是有谁和你说了什么吗?这几天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一边说着,维斯克一边伸了手打算去牵克多里的,却被后者淡定地躲开。维斯克的手一下子僵在了半空中,他惊讶地看着克多里,却见自己的爱人此刻正一脸为难地看着自己,笑着说道:“虽然这样说有点太直接了,但是埃尔德先生,我想九天前我应该用朋友的电话给您发过短信的,我们已经撇清关系了的。” 真正的遗忘不是再也不提,而是等到你再提起来的时候,平静得仿佛从未发生过一样。 维斯克微微缩紧手指,良久,才低声道:“这些日子我一直很忙,我没有收到你的短信。什么是分手?为什么突然要分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克多里淡笑着摇首道:“埃尔德先生,并不是分手,我们根本没有在一起过,怎么能算是分手呢?只是把一些不该有的关系彻底地斩断罢了。”顿了顿,克多里用指纹开了密码锁,打开门后转首问道:“今天已经不早了,您是现在去找酒店、还是直接在我这里线对付一晚上?” 闻言,维斯克一愣:“你让我进去?!” 克多里温和地笑道:“您怎么说也是我姐姐的未婚夫,既然来了柏林,我当然要作为东道主稍微招待一下的,我又怎么会在凌晨赶您出去呢?” 听着这话,看着对方平静的笑容,维斯克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他最害怕的不是克多里的愤怒,更不是克多里的失控,而是就像现在这样,用这种冷淡疏远的态度来面对他,用这种和旁人无异的语气、笑容,来看着他! 这不对,这绝对不对!克多里不该这样对他的! 大脑在极度混沌的情况下高速运转起来,维斯克突然意识到:“是那天晚上你在我的耳边问了什么话吗?我当时说了什么,让你决定要这样对我?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俯下身子换鞋的动作没有一点停顿,克多里一边起身,一边无奈地道:“是的,那天晚上我问您是不是还不想解除婚约,您说不会解除。” 维斯克猛然明白过来!他踏步进了门内,顺手将门带上,接着道:“克多里,你给我一点时间。现在这个阶段我和凯伦都需要对方的帮助,再过一段时间,说不定就可以解除婚约……” “您要换鞋吗?”克多里微笑着打断了维斯克的话,后者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却见眼前这个俊秀的男人正无奈地道:“家里还是有一次性的拖鞋的,麻烦您先将就一下了。” 这种平淡的态度让维斯克更加紧张起来:“克多里,再等一段时间,我就可以……” “埃尔德先生。”克多里抬首看向对方,碧绿色的眸子如同深邃的潭水,仿佛要将维斯克吸进去,他说:“我曾经很爱您,很爱很爱您,这我得承认。就算现在,我也承认我对您的爱意也没有完全磨灭,可是我却知道,我不能和您在一起了。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要喜欢就都能在一起的,我无法欺骗自己再和您这样浑噩地继续下去,这样的话,您能理解吗?” “你并没有不喜欢我,那为什么还要和我分手?” “埃尔德先生,您又搞错了,我们并没有分手,事实上,我们并没有在一起过。如果一定要说,我们过去的关系可能比较类似于床伴和情人吧。您的亲朋好友不知道我的存在,我的亲朋好友也不知道您的存在,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我们或许连情人也算不上呢。” “克多里,你是在怪我吗……” “不,我已经不再怪您了。”克多里俊雅白皙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来,这个笑容一如维斯克这些年来喜爱的一样温暖,但是接下来克多里的话,却让他整个人都坠入冰窖:“责怪,是要建立在对对方抱有希望的基础上。然而埃尔德先生,我真的对您没有任何希望了。” “我的感情已经冷了,那份爱还在那里,但是我只是知道它的存在,却再也无法感受到它了。埃尔德先生,七年的时间足够让所有的热情全部消磨干净,感谢您对我这些年来的照顾,说实话,您还是一个不错的床伴。” 手指紧紧地捏住,维斯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刚才说……我是一个不错的床伴?” 克多里有些为难地笑道:“从一些方面来说,您确实是个不错的床伴。好了,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您要休息吗?我明天还得早点去乐团,得早点休息了。客房前几天正好整理过,东西都是齐全的,您请放心。” 一边说着,克多里一边抬步离开了玄关。到这个时候,维斯克仍然有些怔愣地看着他。他注视着克多里渐渐远去的背影,那消瘦的身形逐渐融入进了客厅朦胧的灯光中,好像月光一样美好而又难以触摸。 心中陡然一疼,维斯克忍不住地高声问道:“克多里,你是要……抛弃我了吗?” 克多里脚下的步子一顿,然后回过头,哭笑不得地回答道:“埃尔德先生,我们并没有在一起过,您这样的话真是太逾矩了。即使您与我的姐姐只是协议上的婚约,但是我这些年所做的事情,其实是很对不起她的。以往我被感情蒙蔽,不顾内心的谴责和您在一起多年,这是我的错,是我犯下的罪过。但是现在我只想用更多的时间来好好弥补凯伦,让自己内心愧疚不再加重。” 仿佛没听到他的话,维斯克又重复了一遍:“克多里,你是要抛弃我了吗?” 克多里慢慢地正了颜色,再次郑重地说道:“埃尔德先生,我必须得再说一遍,我们从未在一起过,就更不用说抛弃您或者分手这种话了。您是我姐姐的未婚夫,我们这七年已经犯下了很多无法挽回的错误,现在回到原点,或许还来得及。” “克多里!” 男人冰蓝色的眼睛已经发红,维斯克站在玄关里,就这么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客厅里的、曾经的爱人,他俊美深刻的脸上并无表情,金黄色的发丝有些凌乱,使他再也不像往日里那般如同太阳神般耀眼,反而显得十分憔悴颓茫。 克多里问道:“是,埃尔德先生,您叫我还有事吗?” “克多里,你是真的要抛弃我了吗?” 一字一顿地说出口,维斯克眼眶通红,嘴唇也渐渐发白。但是让他更受打击的是,看这自己的这番模样,眼前的爱人也依旧平淡冷静地笑笑,接着重复着那句话—— “埃尔德先生,我们从未在一起过,有哪儿来的抛弃?” 一整个晚上,维斯克·埃尔德都站在狭窄的玄关里,没有动上一步。即使克多里询问他是否要去客房看看,维斯克都没有移动脚步,只是微微低首看着玄关的地面,一声不吭。 面对维斯克的执着,克多里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气,径直地走近了自己的卧室,竟然没有再多管他一句。而等到卧室的灯光彻底地熄灭后,那个站在玄关处的男人终于慢慢地瘫坐在了地上,后仰着靠在冰冷的门板上,痴然地望着屋内的黑暗。 冰蓝色的眼睛里透露着迷茫和彷徨,不知道过了多久,眼泪就这么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距离维斯克·埃尔德上一次的哭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他的亲生母亲刚刚去世,他在巨大的悲痛中看着自己的父亲将一个美艳的女人带回了埃尔德家族的大宅。 那时候起,他便明白了,婚姻和爱情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 母亲咽气的上一秒,父亲还握着她的手,鼓励她要坚持下去、不要离开他们。而等母亲病逝后,他便迫不及待地将情人和私生子带进了家族,就在母亲逝世的房间隔壁偷情。 从那一刻起,维斯克·埃尔德的心就已经彻底地冷了。 他要权利,他要事业,他要地位,他要金钱。 这些东西是永远不会背叛他的,而他会牢牢地掌控着这些东西,将它们把握在手中。 他爱克多里吗? 爱,非常爱,爱到骨子里了,才会不顾可能被家族发现的危险,与他在一起七年。 但是,现在他心爱的人已经被他折磨得再也不爱他了,而他,却竟然仍旧不敢为了对方抛弃一切、为了自己的心上人放下那些沉甸甸的权利。 克多里、克多里、克多里…… 你到底是要他怎么办才好? …… 第二天,当克多里醒来时,他刚梳洗完毕,一打开房门便闻到了一阵面包的香味。只见那个俊美高大的男人正站在餐桌前,认认真真地低头烤着面包。 这种行为很明显他做得并不熟练,但是却仍旧努力地在做着。见到克多里出来后,维斯克举起手中的勺子,艰难地挤出一抹笑,道:“我……我对这些不是很熟练,但是以前你总是会替我做早餐,如果你不介意,要来尝一尝吗?” 见状,克多里却犹豫地皱了皱眉,然后笑道:“真是抱歉,埃尔德先生,我昨天已经和丹尼尔约好早上要一起吃早餐的,他刚刚也发了短信给我,他现在已经到楼下了,我得先走了。” 维斯克举在半空中的手突然僵住,他只见克多里微笑着道:“您自己吃吧,我就不打扰您了。对了,虽然您是我姐姐的未婚夫,但我希望您不要在我的家中逗留太久,毕竟……我们的关系还没亲密到您可以随意在我家里逗留的程度。” 维斯克握着勺子的手紧紧捏住,他脸上的笑容已经彻底地僵住。 这种特意示好、却被人狠狠地打了一巴掌的感觉,让他的心冰凉刺痛。这一巴掌,打得比凯伦当年的那巴掌温柔太多,但是却让他的心好像被人撕裂一样,鲜血从其中汩汩地流出。 这种平静相对的冷淡,简直就是冰锥,狠狠地刺穿他的身体,让他无法挣脱。 更让维斯克崩溃的是当克多里打开门后,突然回过头来说的一句话。那个俊秀斯文的青年微笑着说道:“您曾经送给我的‘布尼尔’,我想……实在是太贵重了。我昨天正打算请专人带去了伦敦,没想到您就来了。请您离开的时候,顺便将我放在琴房里的‘布尼尔’带走吧。不过我真的很喜欢他,如果您愿意,我愿意以双倍的价格从您那里将他买回来。” 说完这句话后,随着大门“砰——”的一声关闭,房间里再也没有了声响。 金发男人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一夜未眠,导致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此时此刻,他更是被克多里的几句话刺痛得脸色惨白。 以双倍的价格买走“布尼尔”…… 但是这些钱却买不走他当初为了找到“布尼尔”,花尽心思请收藏家出价的心! 感情被人无情地践踏,真心被人冷漠地无视。 维斯克·埃尔德是第一次尝到这样的痛楚,这实在是太痛了,痛得他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独自一人坐在餐桌前,一口一口地将自己烤出来的面包全部吃掉。 一开始还保持了一点风度,到最后,他已经是将四五片、五六片面包囫囵地往嘴里塞。 此时的维斯克·埃尔德好像流浪汉一样,狼狈不堪。 第307章 十年10 克多里当天晚上结束乐团的活动回到家后,一打开门,便看见了坐在餐桌前的男人。他稍稍诧异了一瞬,然后一边换鞋、一边问道:“埃尔德先生,您还没有走吗?” 回答他的,是维斯克沉默冷静的目光。红色的血丝充斥了一双眼睛,冰蓝色的瞳孔在客厅昏黄色灯光的照样下仿佛沉淀了几分浑浊,维斯克就这么一直凝视着克多里,许久,他才沙哑着声音问道:“今天,过得怎么样?” 这话,仿佛是在嗓子里犹豫了许久才说出口的,在餐桌下、克多里看不到的地方,维斯克紧紧地握住了手指,期待地等待着克多里的答案。 但是,克多里仅仅回复了一句“还不错”后,就再也没有了声音。 维斯克脸上的期望一下子湮灭。 他们以前见面见得少,基本上一天都会通一次电话,克多里会用最温柔的语气告诉他自己这一天都做了哪些事情,并且笑着询问他这一天过得怎么样。有的时候维斯克实在是太忙了,便没有在意这些话,而如今,他再想得到这个答案,他心爱的人却再也不愿意说了。 想到这里,维斯克的心中一片空洞,他看着对方将衣服挂在了衣架上后,踌躇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地开口问道:“你……你要吃饭吗?我稍微煎了点牛排。我没想到你回来的这么晚,所以牛排有点冷了。”一边说着,维斯克一边端起盘子往厨房走去,“我去帮你热一下吧。” 却见克多里无奈地摇首,道:“不用了,埃尔德先生,我在外面和朋友吃过了才回来的。我没想到您居然还呆在这里没有回伦敦,真是抱歉。”顿了顿,克多里笑着问道:“您什么时候回伦敦?难道埃尔德集团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处理了吗?” 维斯克端着盘子干站在厨房门前,他用复杂的目光凝视了克多里许久,接着才摇首道:“嗯,之前忙过一阵了,现在好很多了。”撒谎,其实这几天集团的事情真是忙得他焦头烂额。 克多里去丝毫不在意地点头:“这样啊……不过埃尔德先生,我觉得您还是早点回伦敦比较好,毕竟工作上的事情还是很多的,您这样荒废时间……不大好吧?” 听到对方给自己的关心,维斯克眼睛一亮:“你不用担心我,我在这里也会尽快地处理好事情的。你是在关心我吗?克多里,其实如果你真的希望我们能多一点相处的时间,我会尽量多来柏林,这样我们就可以多……”多相处一会儿。 “您似乎搞错了。” 克多里无奈的声音打断了维斯克的话,他只见对方苦笑着说道:“其实你在这里,真的很打扰我的生活呢。我过几天有几个朋友要来聚会,他们看见您……恐怕也不好介绍。毕竟您和我的姐姐只是婚约关系,您就这么住在我这里,我平常生活不方便,正常的社交也会受到影响。” 稍微停顿了一会儿后,克多里淡笑着翘起唇角,看向维斯克:“所以,您如果真的想要呆在柏林……可以出去找一间酒店吗?” 一缸冷水从头浇下,维斯克呆怔着看了克多里许久,才颤抖着问道:“你希望我离开?” 克多里为难地皱眉:“抱歉,毕竟您在这确实有些不方便,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您找一家酒店。现在您和我的关系并不像过去那样了,我不在家的时候您还呆在这,我觉得这样不大好,所以我帮您找一家酒店吧,这样您明天就可以搬过去。” “克多里……” 温雅俊秀的男人笑着抬首:“嗯?” 维斯克眸色复杂地凝视着眼前的爱人,仍旧是那熟悉温暖的笑容,仍旧是温和平静的语气,他是声音和曾经的一样柔和,他的目光也和曾经的一样安静。但是,那份曾经看向他的爱意,却已经在无形间消失了。 正如同他的爱人昨天所说的一样,那份爱还保存着,但也仅仅是保存着,真的无法再打开了。知道“爱”这件事,却已经无法感知到那种情绪,就像你知道时间正在流逝,却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在流逝一样。 爱,仍旧是爱的,却已经累得不知道该如何去爱了,精神麻木、灵魂疲软。 但是!这些为什么会出现在他和克多里之间?!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种因为冷漠忽视而被刺痛的心碎,他也能感受到看到爱人不再用炽热的眼光注视着自己的悲痛,他的身体和灵魂被分割成了两半,身体完好无缺,灵魂却被爱情折磨成了碎片。 今天一整天,维斯克狼狈万状地将所有的面包全部吃进了肚子,接着便再也没有进过一滴水。他快速地在电话里将公司的事情暂时交给了心腹,然后便思考,该如何挽回爱人的心。 凯伦了解克多里,维斯克也自然如此。 七年的相处、身心都紧密的结合,都让维斯克知道克多里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心思细腻,生性温柔,总是会记住每个人的好处,主动地忘记对方不好的地方。 这一天,越是想,维斯克越是开始反省自己到底伤害了克多里多少。能够让这样一个温柔的人绝望决裂到这个地步,这说明他真的将对方伤得千疮百孔,最后彻底地死了心…… 不!绝对不会死心! 主动地忽视了“解除婚约”这件事,维斯克不停地思索自己该做些什么,让克多里知道自己对他的爱有多么的炙热真诚。现在的他真的无法割舍到身上的权利地位,但是除此以外,他什么都愿意为克多里去做!即使是放低身份地在家里安静地等待他回来,即使努力尝试着做了早餐后、被对方毫不在意地忽视。 然而,维斯克却万万没有想到,他这样的伏低做小却没有换来克多里的一点心软。克多里并未关心他这一天是不是一滴水没有进,也没有关心他为了煎牛排被溅起来的油烫了几个水泡,反而一心一意地—— 赶他走。 心痛得好像无法呼吸,但是长年以来的理智却让维斯克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他听到自己用平静的声音问道:“只要我不住在你家里,你就会开心吗?” 克多里稍稍一愣,接着无奈道:“您如果真的非常想住在这里,我也没有想赶您走的意思。但是我每天也要忙于乐团的事情,真的没办法照顾您。” “你以前是有时间的!” “可是埃尔德先生,现在我并不想为了您努力地挤出每一秒每一分的时间,我想悠闲惬意地过日子,不想再把分分秒秒算得那么紧。所以我真的是没什么多余的时间分给您,也无法照顾到您,您还是住在便利的酒店比较好呢。” 听着爱人这么平静地说出这样的话,维斯克眼底的最后一抹光彻底地熄灭。 他将手中的盘子轻轻地搁在了桌上,然后动作徐缓地摘下了身上的围裙。当他的手指出现在克多里的视野中时,后者诧异地问道:“您的手指是受伤了吗,埃尔德先生?” 维斯克浑身一震,接着他抬首注视了克多里,点头道:“嗯,我煎牛排的时候被油烫了几下。” 克多里闻言微微蹙起眉头,道:“那您得注意一点了,不过我看现在也只是有一点红,想必也不碍事。”说这话的时候,克多里仍旧站在原地,并没有上前的意思。 而维斯克凝视了他许久,最终闭上了眼睛,接着径直地走向玄关,等到打开门以后,他才转过头,仿佛努力假装淡定、但是却仍旧神色悲伤地看着客厅里的人,一字一句地说道:“今天,我只吃了面包,到现在还没有喝一滴水。我一直在想,怎么才能够让你明白我的心意,最后我觉得,我应该给你一个温暖的家,让你一回来就可以看到我、看到我们的家。我煎牛排的时候,手被烫出了两个泡,当时很疼,但是我在想,你如果吃到这块牛排,说不定就可以感受到我当时的心情。” “克多里,现在我把这些都告诉给你听,你能告诉我你是什么感觉吗?” 闻言,俊雅秀朗的男人无可奈何地叹了声气,然后淡笑着说道:“埃尔德先生,谢谢您对我的好,我曾经告诉过您,我对您的爱目前并没有消退,但是在我的心和爱之间,已经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薄膜。我知道我爱您,但是我的心却麻木得让我感受不到那份爱了。这样说……您能理解吗?” 闭着眼睛,将泛滥上来的热意全部阻挡住。良久,维斯克缓缓睁开双眼,用那双宛若大海冰川般湛蓝的眸子望着克多里,问道:“你曾经说,你最喜欢我的眼睛,你想温暖我心中的冷漠。克多里,你还记得吗?” 克多里轻轻摇首:“埃尔德先生,您真的不用说了,我的心告诉我‘我很爱您’,但是我的心同时也告诉我,它不知道该怎样体会出那种爱了。或许那种爱曾经是甜蜜喜悦,或许那种爱曾经是苦涩悲伤,但是如今,它只剩下了冷静淡然。” 长久的缄默,在两人之间浮现。 等过了许久,维斯克才慢慢地低下头,让发丝挡住了自己的眼眸,接着才沙哑着声音说道:“是这样吗……我明白了。我不会再让你感到困扰了,克多里。那把‘布尼尔’算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你不需要给我钱,也不需要还给我,就当做……就当作是姐姐的未婚夫给你的见面礼吧。” “很晚了,您要去哪儿?” 维斯克并没有抬首:“我有地方可以去。” “是酒店吗?” “嗯。” “那您注意安全,路上小心。” 维斯克转身跨出了门,他忽然想到:“能告诉我你的号码吗,克多里?既然你已经完全放下了,那么……你不会特意不告诉我你的新号码吧?” 闻言,克多里微微一怔,接着笑道:“好,您把您的号码告诉我,我马上打个电话给您。” “你不是早已背上了我的号码吗?” “抱歉,埃尔德先生,我最近有些忙,也不记得您的号码了。” “……好,我写张纸条给您。” 维斯克又走进了房间,准备寻找纸张和笔,谁料就在他拿着笔打算写字的时候,却见一只修长笔直的手拦在了他的面前。维斯克顺着那只手向上看去,只见克多里垂眸看着他,道:“不用专门写纸条了,您报给我就可以了。” 维斯克握着笔的手指猛地僵住,就好像回到了七年前,他曾经偷偷地将自己的电话写在纸条上、塞在了还是个青年的克多里的掌心。这一晃眼,竟然已经过去了七年。 维斯克语气冷静地报上了自己的号码,接着便转身走出了大门,步伐稳健地消失在了公寓的拐角。就在他走出大门的一刹那,他的身后便传来了无情的关门声,仿佛要将一切都切断掉,关得决绝狠然。 曾经在那扇门后,他无数次地亲吻那张温暖的嘴唇;而如今,他的爱人只会用温和平静的语气告诉他:“埃尔德先生,我们从来没有交往过。” 错的终究还是他,维斯克·埃尔德用手掩盖住了双眼,任由液体从眼睛中流淌出来,穿过指缝,沾湿了白色的衬衫袖口。 三十多年来,他从没有一次哭得像这一天一夜里一样的多。 他的爱人真的不要他了。 他的爱人……再也爱不动他了。 第308章 十年11 当天晚上,维斯克站在公寓楼下游乐场的滑梯上,抬头凝视着那扇漆黑的窗户,看了一整夜。到第二天清晨的太阳升起时,他已经整整两天两夜没有合过眼、吃过太多东西了。 身体崩溃到让他精神恍惚,但是他却仍旧理智地安排秘书用天价买下了克多里楼下的公寓,接着冷静地找了个地方随意地吃了点东西,稍微小憩了一会儿,恢复精神。 等到三天后,当克多里打开门后看到那个男人的时候,他惊诧了好一会儿,才听对方这样说道:“今天我搬到了你家楼下,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克多里,以后请多多关照。” 沉默了一瞬,接着克多里微笑着说道:“好吧,那以后就请多多关照了,埃尔德先生。” 到底什么叫做关照? 维斯克·埃尔德将这个词奉行了十二万分的认真。 每天早晨打开大门,克多里看到的便是一份用纸袋装得满满的早餐,再加上一朵鲜嫩的玫瑰;每天晚上从乐团回来,看到的便是各种小点心,还有一朵玫瑰。周末还会有其他小礼物和贴心的纸条提醒,提醒他要注意最近降温等等。 这种仿佛是来欺骗纯真小女孩的手段,让克多里真是忍俊不禁。他从未动过这些东西,而这些东西的主人发现他没动过后,也会毫不介意地全部收走,再换上新的一批。 直到克多里忍无可忍地下楼敲响了维斯克的房门后,这件事才暂时告一段落。 不过关照,也不可能一直都进行下去。大概十几天后,维斯克就因为公司的事情必须回伦敦了。虽然有些事情可以通过网络视频解决,但是没有维斯克·埃尔德坐镇后方,始终还是会出一些乱子。 临走前,维斯克敲响了克多里家的房门,但是却没有人给他开门。 沉默地等了一个小时后,当发现屋子的主人仍旧没有回来的迹象后,他才发送了一个短信,接着便拉着行李箱赶去了机场,飞往伦敦。 接下来的一年时间,几乎都是这样的度过。 只要一有时间,维斯克都会来到柏林,做一个贴心的好邻居。而比起他,克多里则更像是一个正常的邻居,不会做任何出格的事情,始终彬彬有礼、礼貌疏离。 凯伦自然也发现了维斯克的异常,毕竟每周到至少去柏林一次,这真是太不正常了!于是凯伦便偷偷来到柏林,打算查看一下是否发生了什么事情,结果当她发现自家弟弟对那个男人的“冷待”时,她深感欣慰。 虽然无法当面对弟弟表示赞同,但是她却也认为,克多里已经完全地从那段感情里走出来了。 有的人虽然十分重感情、脾气温和,但是当他们真的决心放手的时候,却也绝对不会拖泥带水、藕断丝连,是真正地斩断一切,从头开始。 从某种方面来说,凯伦甚至觉得如果自己真的喜欢上一个人,恐怕无法那么冷静地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做到“说放手就放手”的。和她一样,恐怕维斯克也做不到这一点。 然而,克多里却是真正地做到了。 这也在无声地暗示着,那个男人到底对他的弟弟造成了多大的伤害,才会让这么一个温柔善良的人抛弃一切,完完全全地心灰意冷、再不回头。 在维斯克和凯伦订婚的第八年,也是克多里与维斯克斩断关系的一年后,让维斯克和凯伦都没想到的是,他们当初一个仅仅是因为“这个人很适合我”才决定开始的协议婚姻,竟然给他们带来了不可估量的丰厚利润。 在埃尔德集团里,维斯克的身份地位一日日地巩固稳定,就连在埃尔德家族里,他也逐渐地将大权从父亲和爷爷的手中争过来,隐隐地成为了暗地里埃尔德家族的掌舵人。 而对于凯伦来说,这份婚约给她带来的影响显然更大一些。年仅32岁的金融天才,在华尔街地位斐然,并且声望日渐提升,很多人已经对她的称呼从“维斯克·埃尔德的未婚妻”变成了“凯伦·斯劳特”。 而这些,都与这份婚约脱不了关系。 一方面,这种强强联姻的组合让埃尔德家族里的人都闭了嘴,没办法说出一个不字;另一个方面,这种金童玉女的搭配让不少人都抱有期望,对他们的未来十分看好。 这就像是一艘行驶在冰川海洋之间的巨船,随着这艘船越来越豪华富丽,他们收获的东西也越来越多,可是这让他们更加地小心翼翼,需要躲避那些无处不在的冰川。 最好的办法就是结婚,一劳永逸,再也没有任何翻船的风险,这也是当初刚认识一周的维斯克·埃尔德和凯伦·斯劳特的想法。甚至当时凯伦还想过,维斯克看上去似乎性无能的样子,即使婚后没有夫妻生活她也毫不在意,做试管婴儿也可以。 然而到了现在,他们两个人却谁都没有结婚的意思。 维斯克是没想到自己会碰到这辈子最爱的人,他知道,如果真的结婚了,恐怕他与克多里之间就再无可能了。而凯伦则是顾忌到了弟弟的心情,虽然这一年多内克多里仿佛对维斯克都十分冷淡,但是……或许在他的心里,还是爱着维斯克的。 这样想着,凯伦某一天终于忍不住地在克多里面前透露了口风。那是在克多里好不容易回家一趟的全家聚餐上,一家四口温馨地吃着饭,凯伦装作若不经意地问道:“对了爸妈,维斯克的家人都希望他快点结婚,我们这几天也商量了这件事却没拿出什么注意,你们觉得这件事怎么样?” 问的虽然是斯劳特夫妇,但是凯伦的目光却偷偷地瞥向了一旁的克多里。 等到斯劳特夫妇说完话后,凯伦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地问道:“克多里,你觉得这件事怎么样?” 只见清俊秀雅的男人轻轻放下手中的勺子,笑道:“我觉得挺好的,凯伦。如果你真的想和埃尔德先生结婚,我一定会支持你的。不过这可是一辈子的选择,你要好好考虑清楚,当然,我会永远站在你的身后,支持你。” 一段话下来,全然没有提到维斯克一个字,好像真的只是一个弟弟在真心地祝愿姐姐幸福。 凯伦又悄悄地观察了克多里几眼,在发现弟弟真的没有任何异常后,第二天她转身便告诉维斯克:“……所以说,我想,你已经可以完全放弃我的弟弟了。这几年你做的事情没有任何用,克多里是真的对你死心了,他不再爱你了。” 『他不再爱你了。』 这句话让正在低首批阅文件的维斯克身子一顿,手中的钢笔也“啪嗒”一下嵌进了纸张里。他冷着俊脸抬首看向眼前美丽的女士,冷声道:“凯伦·斯劳特,请你出去。” 凯伦微微一怔:“什么?!” “你给我出去!!!” 见到这个一贯冷静的男人突然发怒的样子,凯伦先是怔了一瞬,接着才冷笑着转身离开。而当她彻底地离开了办公室后,却见英俊的金发男人“砰——”的一下,一拳砸上了厚实的红木桌子。 “砰——” “砰——” “砰——” 直到手指撞击到流血破皮,男人的动作也没有停下。他一下下地砸着那厚厚的桌板,直到“卡擦”一声,结实的红木都开裂了一条细小的缝隙后,维斯克终于咬着牙收回了手。 此时此刻,他的手骨上已经鲜血淋漓、斑驳狼狈。 维斯克·埃尔德从小就学会了一个道理,不要在任何人面对表露出你脆弱的一面。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相信,除了自己、除了掌握在手里的权利,所以在这一年内,每次见到克多里的时候,即使再心痛,他都仍旧保持着一副淡然冷静的模样。 不是不冲动悲痛,而是将这些全部都掩藏在冷静的外表下。 自成年以后唯一一次的失控,好像就是被克多里“抛弃”的那个晚上。他忍不住地询问对方到底是不是要离开自己了,最终换来了他的爱人冷淡的回应。 维斯克从来没有怪过克多里,因为他也知道,即使是现在,他也没有想好真的要解除婚约的话,之后该怎么办。 这个婚约一旦解除,必然要给埃尔德家族一个交代。想要继承埃尔德家族,那至少得生出家族的继承人来,埃尔德家族不会接受一个拥有同性爱人的家主,这个家族在英国盘踞了上百年,还不是目前的维斯克可以动摇的。 假设与凯伦解除婚约,接下来再找一个新的未婚妻,那么事情根本没有任何改变。 一边是想要将埃尔德家族牢牢掌控在手中的欲望,另一边是自己深爱数年、至今却一刀两断的爱人。 血液顺着手指向下流淌,咬牙思考了一会儿后,维斯克当机立断,直接起身离开了自己的办公室,找到了还在伦敦没有回去的克多里。 “我可以解除婚约。”维斯克开口便是这句话,但是接着他又继续说道:“但是克多里,埃尔德家族的家主必须得有一位妻子,一位能为他生出继承人的妻子。” 俊秀的男人端起咖啡轻轻抿了一口,然后笑道:“埃尔德先生,这就是您今天特意找我出来,一定要亲口告诉我的急事吗?” 对方云淡风轻的模样让维斯克身子一僵,半晌后,他才继续说道:“是,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事情。克多里,我可以和凯伦解除婚约,但是……我也想要埃尔德家族。” 说到这,维斯克没有再说下去,但是克多里却叹了声气,将手中的咖啡也放了下来。他用一种包容温和的目光安静地注视着眼前的男人,然后勾唇轻笑道:“维斯克,请你好好对待你的妻子,她嫁给了你,你就必须肩负起作为一个丈夫的责任。无论你以后会不会是我的姐夫,但是……我都希望你能好好对待你的妻子。” 维斯克微微怔住:“你不叫我埃尔德先生了?” 克多里微笑着摇首:“我们认识这么久了,再刻意地称呼你为埃尔德先生真是太见外了。维斯克,我知道你想要埃尔德家族并不仅仅是因为你的欲望,这已经成为了一种执念。” 维斯克眼底露出一抹诧异的神色,但是表面上仍旧十分平静。 只听克多里继续说道:“你从小被家族忽视着长大,需要费尽心思地争取利益。这种谋权追利的习惯已经成为了你的本能,无法从骨子里抛弃。你想要成为埃尔德家族的家主,你想让所有人都看到你的实力,你也想让你的母亲可以安眠。” 相爱的七年里,他们两人已经知道了太多关于对方的事情。越是明白这个男人生存得有多么艰辛,克多里就越是心疼爱惜。你完全无法想象一个六岁的孩子是如何在狠辣的生父与算计的继母手中生存下来,并且一步步走到如今这个位置的。 这个男人太孤独了,他孤单一人地走了二十多年,终于要攫取到最后的果实。 克多里微笑着说道:“维斯克,我爱你,在过去的这一年多里我也承认我爱你,但是我也明白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埃尔德家族的家主夫人,绝对不会是我,我也无法为你生出一个继承人。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做一个普通的朋友好不好?现在一切还来得及,我想……成为朋友,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维斯克紧握着咖啡杯,沉默了片刻后,他抬起冰蓝色的眸子,语气平静地问道:“我们真的不能再在一起了?” 克多里笑着反问:“你会放弃埃尔德家族和你的事业吗?” 回答克多里的,是一如既往的死寂。 等到维斯克的助理来到咖啡厅的门口接他的时候,克多里淡笑着表示自己还想坐一会儿,接着维斯克便点点头,一脸平静地走出了咖啡厅的大门。 当维斯克坐进车后座的时候,助理大卫一边转头、一边问着“先生,我们是要回公司吗”,但是大卫的话还没说完,却在看见维斯克的表情时一下子停住。 维斯克·埃尔德正在无声的哭泣,他的眼泪顺着眼角不断地向下流淌,那泪水根本止不住地向下流去,这个男人也慢慢地从一开始的平静变成了疯狂悲痛。 大卫惊吓地转过头去,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但是他却忍不住地透过后视镜,悄悄地看着这位尊贵的先生悲痛到无法自拔的模样。 维斯克·埃尔德躲在车内,再也没有了在咖啡厅里的镇定自若,反正脆弱得好像碎玻璃,已经成为碎渣,根本抑制不住因为心脏被撕碎而自动流淌下来的眼泪。 而在咖啡厅内,在维斯克消失在大门后的一刹那,注视着他离去的克多里也猛然僵住了笑容,脸色刷的煞白下去。 咖啡厅的包厢里,这时只剩下了克多里一个人。他将大门死死地关紧锁住,接着便再也没有办法控制地哭出声来。他的身子无力地向下瘫去,最后直接就瘫坐在了门旁,让眼泪席卷了脸庞。 一个是在车中无声地哭泣,一个是在包厢里放肆地悲鸣。 他们再也无需隐藏那份深刻沉痛的感情,因为从这一刻起他们都知道—— 他们之间,再无任何可能。 第309章 十年12 和维斯克认识后的第九、第十年,克多里仿佛回到了当初还没见过那个男人时候的模样。生活无忧无虑,工作也十分顺畅,除了偶尔会被父母无奈地催促一句“什么时候找个妻子”外,真的没有任何需要烦忧的地方。 还爱吗? 自然是爱着的。 只是克多里和维斯克都明白双方再也没有在一起的可能性了,于是便默认了以朋友的身份相处。 维斯克并没有与凯伦解除婚约,既然一定要娶一位妻子、度过这一生,那么凯伦·斯劳特无疑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 凯伦也没有解除婚约的意思,她从维斯克那里得知了他与克多里的事情,除了一种对弟弟终于松了一口气的释然外,凯伦难得地对维斯克感到了一丝同情。假设一定要让她在爱情和事业里选择一样,现在的凯伦绝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事业。 如今已经33岁的她,从未得到过真正刻入骨子里的爱情,或许遇上那个人的时候会有所改变,但是目前为止,凯伦坚信自己会选择事业。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两年。 2019年的夏天过去得很慢,凯伦和维斯克特意抽空去听了柏爱现场的森林音乐会。她的弟弟仿若是一个发光体,只要站在那个舞台上,只要拿上了小提琴,就能用最柔美清亮的音色俘获全场人的耳朵。 凯伦和维斯克的一样,对音乐并无太多的兴趣,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认,拉着小提琴的克多里真的实在太有魅力了,好像是一位从中世纪走来的优雅王子,让人情不自禁地迷醉。 这就是她的弟弟啊! 她完美出色的弟弟! 在森林音乐会结束后,凯伦和维斯克一起到后台找了克多里。他们远远地看见了一个身形酷似奥斯顿·柏特莱姆似乎正与某个人牵着手朝着相反方向离去,凯伦多看了几眼,但是维斯克却没有注意。 “刚才那是奥斯顿·冯·柏特莱姆吧?” 维斯克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然后道:“走得太远了,看不清。” 凯伦抿唇思索了会儿,接着肯定地说道:“柏特莱姆先生有爱人了。” 维斯克满不在意地轻轻颔首,没有回答。 只要不涉及任何关于克多里的事情,维斯克和凯伦就是最和谐的工作伙伴。他们合作默契,了解对方,经常能够携手策划一些大型的案子,甚至有一次还单独两人密谋地收购了某家正蒸蒸日上的新公司。 凯伦觉得维斯克仿佛是她的男性化身,倘若她是个男人,恐怕也是维斯克这番模样,而维斯克也同样感觉如此。 正是出于这个原因,任何正常人在面对一个和自己太过相像的人时,都无法产生暧昧的情愫。所以之前凯伦一直以为维斯克的性无能,即使她后来知道这个男人绝对不可能性无能,两人也没有产生过任何跨越雷池的关系,甚至就连接吻都从来没有过。 对这个人不可能产生任何欣赏以外的感情。 ——维斯克和凯伦在心中默默想到。 “其实我也明白,你为什么会喜欢上我的克多里了。”一边朝着柏爱后台走去,凯伦一边感慨道:“如果克多里不是我的弟弟,我想……我也会喜欢上他的。他是我们这种理性冷血的人的克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包容我们,才能让我们得到一个家。” 维斯克低声地“嗯”了一句,没有开口。 当天晚上,见到姐姐和维斯克后,克多里很高兴地招待他们在柏林玩了一圈。克多里的房子早已不是当年他刚来柏林时的那般小,此时早已有四间卧室,凯伦和维斯克一人一间也没有问题。 三人休息了一夜后,克多里便送自己的姐姐和维斯克到了泰戈尔机场,就在凯伦去拿登机牌的时候,维斯克低首看着眼前的青年,良久,他说道:“在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了你。” 克多里淡笑着道:“嗯?怎么了?突然说这种话。” 维斯克俊美淡漠的面容上飞快地闪过一抹悲意,他不动声色地勾起唇角,低笑着摇首:“嗯,没什么,只是我现在想想……克多里,我这辈子可能会后悔很多事情,但是我最不后悔的就是爱上你。” 这句话让克多里一下子愣住,他呆怔着抬首看着眼前英俊的男人,却见后者也正低头看着自己。那双宛若冰川深海的眸子里倒映着一个小小的自己,忧郁孤独的蓝色仿佛已经成为了这个男人的象征。 他们就这样注视了许久,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直到维斯克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然后问道:“最后一次,给我一个吻……好吗?上一次吻你,我并不知道那是最后一次,也没有好好珍惜,已经过去三年了,给我最后一个吻,我这辈子都会记住它的味道。” 回答维斯克的,是克多里长时间的沉默。 维斯克苦笑了一下,接着道:“这确实逾矩了一些,如果你不愿意,那我也唔……” 一切好像回到了当初那第一个破坏世界的吻,在伦敦郊区的庄园阳台上,月光朦胧美好,夜风清凉惬意,他们开始了第一次错误的吻,也开始了一段纠缠了整整七年的罪恶的关系。 而现在,一切也用这个吻来结束。 十年了,克多里好像回到了曾经莽撞单纯的年华,他还是那个23岁的年轻人,被感情唆使着忍不住地吻住了这个男人。而维斯克也仿若回到曾经,他很快地拥住了对方的腰身,主动地吸吮起对方口中的津液。 一对同性情侣在机场的大庭广众之下堂而皇之地接吻,自然也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目。但是此时此刻,克多里和维斯克已经不在意自己是否会被人认出来,他们只是认真而又虔诚地进行着这一个阔别了三年的吻。 口鼻间是对方熟悉的呼吸,即使三年没有与对方再发生过任何亲密的举动,但是当舌头缠上了对方的嘴唇,他们便清晰地知道该如何亲吻对方。 这个吻很漫长,但是无论是对于克多里还是维斯克来说,都短暂得好像只有一瞬。放开对方后,克多里赶紧地戴上了帽子,用口罩遮挡住了自己的面容和潮红的脸颊。而维斯克则是目光幽邃地望了他许久,接着才慢慢平复了呼吸。 “到最后了,我还是想说一句……” “克多里·斯劳特,我真的很爱你。” 帽檐的遮挡下,克多里无奈地笑了一声,接着他抬眸看向了眼前的男人,然后说道:“那既然是最后的吻,我也想告诉你……十年了,维斯克·埃尔德,我一直爱着你。” 闻言,维斯克的眸子微微睁大,接着很快地恢复正常。 等到他和凯伦上了飞机后,凯伦低低地嗤笑一声,道:“刚才那是最后的亲吻吗?亲的真是久啊,我拿着登机牌缩在墙角等了好一会儿才能出现啊。” 维斯克没有理会她的调侃,只是翻开了笔记本,一边开机、一边语气平淡地说道:“回去我们结婚吧,凯伦。” “你说什么?!” 维斯克打开了文件,目光平静地望着电脑屏幕,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们回去可以结婚了。你还需要准备吗?我随时都可以陪你去登记,随时也可以找到乐意做婚礼策划的团队。” 维斯克的话让凯伦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她认认真真地凝视了对方好一会儿,当确定这个男人真的没有开玩笑后,她才板起了脸色,道:“你真的想和我结婚?” “是,我们该结婚了。” “……可是克多里还喜欢你。” “是,我们一直互相爱着对方。” “那你为什么还要和我结婚!” “凯伦,”维斯克将视线从电脑上转移到了一旁的金发女人身上,他注视着未婚妻美丽的脸庞,认真地说道:“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有爱情就一定要在一起。克多里说的对,既然我没办法舍弃一切,那么越早地抛弃这份不可能的感情,就越正确。” 凯伦神情复杂地看着眼前的男人,道:“我是克多里的姐姐,如果你和我毫无感情,我可以和你结婚。但是你现在却和克多里相爱,那我这样做……我的良心过意不去。” 沉默地望了对方许久,维斯克说:“即使不是你,也会是其他人。” 听到这话,凯伦的身子一僵,又过了很久,她才喃喃低声道:“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好好想一想。” 三个多月后,2019年10月16日,凯伦正式地给维斯克发了一条短信:【我们结婚吧。】 第310章 十年13 当天下午,克多里接到了从伦敦打来的电话。 那时候的他正在柏爱的第一排练厅里排练接下来的巡演,这一次仿佛冥冥中注定了一样,他竟然没有关手机。在他的手机突然响了以后,闵琛也是惊讶了一瞬,接着干脆让整个乐团进行下午茶休息,也放克多里去接电话。 接了电话后,克多里淡笑着问了一句“有什么事情吗,维斯克”,但是他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对方的回音。就在克多里打算再重复一遍的时候,他听到一道低沉的叹息透过电话听孔传了过来。 那声音沙哑低闷,悠长缓慢,紧接而来的是一句淡然平静的话:“克多里,我和凯伦要结婚了。” 脚下的步子猛然一顿,良久,克多里才低笑着问道:“你们要结婚了吗?是在什么时候?到时候我肯定会回伦敦的,希望不要和乐团的行程撞上才好。” 明亮干净的落地窗前,早已不再年轻的男人独自一人站立着,灿烂的阳光穿透玻璃照射在他浅褐色的头发上,映耀出了一种恍惚温暖的颜色。 “是定在明年初吗?我会尽量抽出时间的。凯伦的婚礼,我不可能缺席,她是我唯一的姐姐,无论你们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决定结婚,我都祝福你们,并且维斯克……” 声音忽然顿住,克多里慢慢地垂下眸子,看着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施普雷河,道:“维斯克·埃尔德,请你务必善待你的妻子,她既然已经成为你的妻子,那请你一定要珍惜。” 电话那边沉默了许久,最后传来男人低沉的叹息:“这是最后一次,克多里,我真的非常非常非常爱你。这是最后一次对你说‘爱’,我没有力气去柏林亲口对你说出这句话,但是我希望你知道,我爱你。” 克多里低低地笑了一声,然后淡笑着道:“好,那我也是最后一句,我很爱你,维斯克。从这句以后,请你忘记我们说过的话,请你好好珍惜你的妻子。凯伦或许不是一个温柔的女人,但是她只要真的结婚,就会很认真地对待家庭。请你不要将我们的事情告诉她,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向她赎罪。” 维斯克并没有回答,两人又随意地说了几句后,克多里便以一句“排练马上要开始了”结束了这段简短的通话。 在电话结束的那一瞬间,克多里的笑容倏地便僵在了脸上,刚刚那压抑在心里的绝望伤心彻底地泛滥上来,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的脸庞惨白无色,嘴唇也泛白,却被牙齿咬得出现了一点红色。他艰难地紧握着电话,艰难地扯出一抹笑容,艰难地止住了几乎要从眼睛里喷涌而出的泪水。 到最后……他们还是要结婚了。 十年啊,从23岁到33岁,他爱这个男人爱了10年。 这一次,他是彻底地得抛弃那份爱情了。这种爱情注定了要掩藏在泥土之中,永远无法见到灿烂的阳光,永远要在黑暗中躲藏一辈子。 这是十年啊…… 人这一生有多少个十年,能让他这样掏心掏肺地爱上一个人? 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了这种灵魂都要被撕碎的疼痛,克多里掩藏住了自己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一个转身,便看见了不知在那儿已经站了多久的戚暮和一个漂亮的金发小女孩。 浑身一震,接着克多里更加仔细地掩饰了情绪,然后笑着走上前去,问道:“小七……” 那天接下来的事情,克多里已经记不大清了。他从没感觉自己这么会演戏,完美地克制住了快要让自己崩溃的悲伤,将最后的排练准备结束,并且还能笑着和戚暮、丹尼尔他们说闹。 然而,当他独自一人回到家中的时候,房门被“卡擦”一声关上,克多里却再也无法止住感情地瘫坐在了玄关里。 正如同三年前,那个男人在这里枯坐了一夜一样,克多里呆怔着望着屋内的一片黑暗,任由眼泪在脸颊上安静地流淌。 这一夜,克多里并未闭眼,但等到第二天,他却恍若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仍旧去了乐团进行日常的排练。只不过这一次连丹尼尔也看出了他的状态似乎很不好,强硬地给他放了一天的假。 2019年底的柏爱巡演,仍旧与往常无异地渡过。到最后一天的柏爱新年音乐会时,克多里倒是笑着和自家成员们一起,看着某位恶魔指挥好脾气地与爱人在他们所有人面前秀恩爱。 世界总是如此美好,就像再多的悲痛也能在时间的磨砺下一点点地遗忘。 新年音乐会结束后,闵琛便和戚暮一起飞去了维也纳,而克多里则和丹尼尔等人一起料理接下来的事情。 两个月前的绝望已经被克多里压制在了心底,偶尔想起来的时候还会感到一点刺痛,但是克多里相信,等到婚礼过后,他肯定会彻底地埋藏这份感情,让它随风飘散。 新年的第一天早晨,克多里在整理柏爱新年音乐会的文件时,一旁的丹尼尔忽然笑道:“话说克多里,你也年纪不小了,怎么还不赶紧地结婚呀?还等着什么呢!要不要我家甜心给你介绍介绍对象?” 克多里闻言一愣,接着哭笑不得地问道:“丹尼尔,你什么时候还兼职丘比特了?” 丹尼尔无奈地摊摊手:“你啊,可是我们乐团的黄金单身汉,我当然得为你操心了。”打量了一下克多里的神情,见着对方似乎只是笑、却不说话后,丹尼尔自讨没趣地叹气:“好了好了,我不和你开玩笑了,你说奥斯顿那个家伙怎么这么可恶?自个儿跑去维也纳快活了,让咱们在这做苦力!” 克多里思索了会儿,道:“最近这么忙,小七和奥斯顿好像很久没见了,他们想念对方也是很正常的。” “你啊,一边被他压迫着做苦力,一边还帮他说话?你也真是脾气太好了,克多里!” 克多里笑了笑,没有回答。 等过了许久,丹尼尔正将一封邮件发送出去,忽然便听到一个轻越好听的声音在自己的身旁响起:“丹尼尔,你真的想为我介绍对象吗?” 丹尼尔闻言一愣,接着惊诧地瞪大双眼,猛点头:“是啊!难道你愿意?克多里。” 沉吟了片刻,克多里认真地说道:“我也确实年龄不小了,如果你愿意,我真的非常高兴。不过有件事我倒是还得再想想,等我想清楚了,再告诉你,好吗?” 丹尼尔摸摸头,奇怪地说道:“这还需要想什么?你直接告诉我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姑娘不就好了?” 克多里噗哧一声笑出来,语气无奈地说道:“我就是得好好想想,我是请你帮我介绍姑娘……还是男人?” 丹尼尔:“……” “好吧,你不用为我介绍对象,我就是开个玩笑,丹尼尔。” “这一·点·都·不·好·笑,克多里!!!!” “噗哈哈哈哈!” …… 下午,等克多里和丹尼尔各自回了自己的休息室后,克多里便收拾着东西,准备最近几天将所有的事务全部整理结束,接着就可以开始一段漫长的假期。 克多里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他的首席休息室也整洁得不需要清理,于是他便和自己的助理一起将书架上的唱片都重新拿出来,擦拭干净后再放进去。 “艾莉,辛苦你还要帮我擦这些东西了。” “不用不用,克多里,我就是你的助理,这些事本来就该是我来做的。” 两个人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将数百场唱片光碟都取了出来,准备擦拭干净。就在克多里踮起脚尖去拿放在最顶层的一张珍贵的黑胶唱片时,他的手指稍稍一歪,一不小心没拿稳,竟然眼睁睁地看着那唱片直直地掉在了地上。 克多里的眸子倏地睁大,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而艾莉则是赶紧地将那唱片从地上捡了起来,仔细地检查一番后,松了口气道:“克多里放心吧,这张唱片好像没有损坏呢。如果你担心的话,咱们可以放一下听听看,就可以确保没有问题了。” 克多里呆怔着点点头,表示同意。 接着,艾莉便赶紧地将唱片取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唱片机上。当唱针在黑色的唱片上悠悠地转动起来后,一首轻扬缓慢的《b小调小提琴协奏曲》轻轻响起。 这是耶胡迪·梅纽因大师最罕见的几张珍贵唱片之一,因为当时录制出现了故障,所以只有几张黑胶唱片得到了最完美的音质保存。而这一张,便是其中之一,是六年前维斯克用高价从某位唱片收藏家那儿买回的。 ——因为,克多里喜欢梅纽因。 艾莉一边听着这美丽动人的音乐,一边感慨道:“这张唱片的声音真的很棒,克多里,你听,它没有损坏呢,每一个音都非常的完美。” 而此时此刻,克多里却仿佛没有听见艾莉的话,他双目无神地望着那张缓缓转动的唱片,目光顺着那唱片一点点地挪动着。 一种突如其来的惊慌感席卷了克多里,他只感觉到身体发虚,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从遥远的地方侵袭过来!他的心口感到了一阵阵的空洞,好像有什么快要消失了,那肯定是很重要的东西!那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他要消失了! 他真的要消失了! 他…… 维斯克!!!! “诶,克多里,你这是……怎么了?”俊雅的男人突然就红了眼眶,看得艾莉一愣一愣的。 只见克多里咬紧牙齿,认真地说道:“我明白了,艾莉!我不能这么放手,我不可以放手!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我要告诉他,我真的非常爱他! 我要告诉他,在这个世界上,克多里·斯劳特只爱维斯克·埃尔德一个人,永生永世,不会改变! 我要告诉他,你不要结婚,我很想和你在一起! 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和你在一起! 克多里直接放下了手中的唱片,套起外套就打算走。他真的想通了,他凭什么要那么善解人意地放手?他凭什么允许那个男人选择事业,却一点反对的声音都不说?! 他要去质问那个男人,质问他为什么不选择他! 他要揍那个男人一顿,让那个人渣知道他克多里不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他要再给这份爱情一次机会,趁现在还来得及! 就在克多里穿了外套打算离开的时候,他才刚走两步,忽然便听到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地响了起来。克多里拿出手机,诧异地接了电话:“父亲,您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 声音戛然而止。 克多里碧绿色的瞳孔微微颤抖,他的眼睛一下子涨红,良久,才沙哑着声音问道:“父亲,您……再说一遍?” 下一秒,一头雾水的艾莉便见到这个一贯温柔优雅的男人竟然猛地拔腿就跑,她吓得不知所措。不过片刻,却见克多里赶紧地又转头跑回来,涨红着双眼和她叮嘱了几句后,便再次跑得不见踪影。 这个模样的克多里,艾莉真的从没见过。 她从四年前招聘进了柏爱后,就一直跟在克多里的身旁,帮着他料理一些琐碎的事情。可是刚才那个模样的克多里,看上去好像十分冷静、却又好像非常崩溃,他能够镇定地说出叮嘱的话,但是表情却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艾莉茫然地呢喃了一句“到底发生了什么啊”,接着就赶紧跑向了大楼另一侧的丹尼尔的办公室,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给了对方。 2020年的1月1日,伦敦大雾弥漫,昏沉压抑。 第311章 十年14 自上世纪治理雾霾以后,伦敦很少再会有这么大的一场雾霾了。大概是这个冬天太过宁静,沉积下来的尘埃没有冬风将其吹散,便造成了傍晚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雾霾。 当克多里赶到伦敦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他没有片刻停留地从机场赶到了医院,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力量支撑着双腿走到这里的,跌跌撞撞地到了手术室的门口,见到了自己的父母。 斯劳特夫妇也是痛哭得不能自已,他们唯一的女儿正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就好像用钝刀割着他们的心脏一样,让他们痛苦折磨。 看到克多里来了后,斯劳特夫人一把抱住了儿子,大哭道:“克多里,你的姐姐……你的姐姐还在里面……” 克多里脸色发白,额头上布满了细细麻麻的汗水,他的嘴唇干裂惨白,他颤抖着手稳住了自己的母亲,一字一顿地问道:“凯伦进去的时候……还有意识吗?” 斯劳特夫人抖着嘴唇:“有……有一点,好像进去之前还醒来过一次。” 克多里的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 能够有意识,一般说明问题并不是很大,之后护士也从手术室里出来过,表示凯伦的情况基本上已经趋于稳定,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斯劳特夫妇俩总算是彻底地松了一口气,担忧了一晚上的心也慢慢地稳住了。直到确定了凯伦真的是安全后,克多里才看向自己的父母,艰难勉强地笑道:“姐姐既然已经确认没有事情了,那么父亲、母亲,我想去隔壁看一下……看一下维斯克。” 斯劳特夫妇并没有什么意见:“嗯好,克多里,我们在这里等着凯伦的情况,你代替我们去看看维斯克吧。听说他伤得挺严重的,希望不要出什么问题才好。” 父母总是有私心的,对于斯劳特夫妇来说,凯伦的生命安全可比维斯克重要太多。 而对于克多里来说,这两个人在他的心中一样重要。 没有了凯伦,他的父母会崩溃,他也会悲痛欲绝。 而如果没有了维斯克…… 在走向另一间手术室的时候,突然想到这个问题,克多里惨白无色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凄凉的笑容,脚下的步伐更加稳健地向前走去。 如果没有了维斯克,那么……他活着也如同行尸走肉。 正如同克多里所想的一样,当他听到维斯克的心脏停跳的那一瞬间,他便感觉自己的天空猛然漆黑。所有的光芒全部消散,尖锐刺痛的打击如同一座大山狠狠地压在了他的身上。 克多里只感到心中猛然一疼,接着等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 丹尼尔已经从柏林赶到了伦敦,一边看着他,一边无奈地道:“你怎么就这么突然地走了,真是让人太担心了啊。克多里,这段时间你不用担心乐团的事情,照顾好家里的事情吧!” 克多里稍微动了动,才发现自己竟然正在打点滴。 丹尼尔见状,解释道:“你实在情绪起伏太大了,身子也比较虚,所以医生给你挂了点葡萄糖。” 从23岁进入柏爱,到如今与这个乐团合作十年,克多里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年轻俊秀的青年,但是丹尼尔却真的从没想过,克多里竟然会憔悴成如今这个模样! 那双碧绿色的眼睛里一片死寂,深邃的绿色仿佛再也无法激荡起涟漪。克多里神情呆滞、动作缓慢地抬首,等到他看到了丹尼尔以后,才干哑着声音问道:“维斯克·埃尔德……死了吗?” 他的声音仿佛砂纸摩擦过粗糙的地面,又好像老树枝卡擦卡擦地从枝干上折断。 这声音让丹尼尔心中一震,接着正了颜色,认真地回答道:“埃尔德先生抢救回来了,不过现在还没脱离危险,正在icu病房里看护着。” 这句话以后,丹尼尔再偷偷摸摸地打量着克多里的神色,却见他面如死灰地静坐在床上,一声不吭。没有一点激动,也没有一点悲伤,就这么沉默地坐着,仿佛已经失去了灵魂。 丹尼尔的心中已经隐然有了一点猜测,但是他却没有问出口。 而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等到闵琛和戚暮从维也纳赶来伦敦后,克多里也仍旧是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就连他的父母都无法让他从魔症中回神。 直到几天后凯伦醒来,克多里才在母亲喜极而泣的话语中转动了眼珠。 这几天,无论什么人来劝,克多里都是动都不动一下,每天也只有累极了才会昏迷过去,补充睡眠。由于长时间地吊葡萄糖,虽然补充了必须的养分,可是克多里已然瘦到了皮包骨头的程度。 当斯劳特夫人高兴地哭着说完“凯伦终于醒了”后,克多里僵硬着抬眸看向自己的母亲,接着猛地拔了手背上的针头,在斯劳特夫人的惊呼声中,克多里飞快地跑向了凯伦的病房。 斯劳特夫人赶紧跟在克多里的身后跑进了病房,此时病房里只有凯伦和斯劳特先生两人。斯劳特夫人一句“克多里,你这是怎么了”才开了个头,她便惊悚地看见自己的小儿子猛地—— 跪在了病床前! “砰——” 双膝与冰冷的地板猛然相撞,斯劳特夫妇齐齐怔在原地,而躺在病床上的凯伦也是惊骇地瞪大了双眼,瞳孔震颤,用一种不敢置信的神情望着此时此刻正跪在自己面前的、唯一的弟弟! 长时间的不运动让克多里刚跪下的时候无法控制地晃了晃身子,但是很快,他便稳住了身形,低头看着泛光的白色地面,让额前的碎发遮挡了自己的神情。 一家四口,齐聚在这间病房里,三人惊然,一人跪地。 斯劳特夫人张了嘴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却被丈夫用眼神阻止。接着她便见到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沙哑着声音,郑重认真地说道:“我对不起你,凯伦。我真的非常对不起你……凯伦。” 刚刚醒来的凯伦颤抖着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她还没开口,便听到自己的弟弟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这样说道:“无论你与维斯克到底是否有感情,如今当着父母的面,我请求你的原谅。” 克多里的话,让斯劳特夫妇齐齐呆住。而接下来他的话,更是让斯劳特夫妇彻底地懵了:“凯伦,我向你坦白,我与维斯克……瞒着你偷情了七年。从我23岁见到他的第一年后,一直到我的30岁,我都和他在一起,什么该做的和不该做的……我们都做了。” “无论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他……是你的未婚夫,我是你的弟弟。这些都是我的错,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但是我现在求求你……求你……” 说到这,克多里的声音慢慢地哽咽了。 他缓慢地抬起脸,直到这时,凯伦·斯劳特才发现,她那个小时候总是喜欢躲在墙角偷偷一人抹眼泪的弟弟,真的从来没有变过。泪水打湿了克多里的脸颊,他红着眼睛,和小时候一样地望着自己。 他这样说着—— “凯伦,我爱他,我真的很爱他……求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在他没醒来的这段时间里照顾他,好吗?只要他醒来,我立刻离开,绝对不打扰你们,不让你为难。” “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是凯伦……求求你给我一个机会好吗?求你让我留在他的身边照顾他,我真的很害怕……” 声音猛然顿住,过了半晌,克多里才仿佛哭一样地笑道:“我害怕,我真的见不到他的最后一面。” 冬日温暖却不炎热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病房,却无法温暖这间全白色的房间。凯伦的眼眶早已通红,她似乎想要挣扎着下床,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控制住身体,只能赶紧地看向一旁彻底呆住的父母,道:“母亲,您快把克多里扶起来!” 斯劳特夫人这才如梦初醒地赶紧上前,但是克多里却坚定地跪在病床前,死死地低着头,不肯挪动一步。 他仿佛是在用行动赎罪,也是在用行动去换来那个自认为厚颜无耻的要求。 看着这样卑微到了尘土里的弟弟,凯伦的泪水忍不住地从眼眶里流淌而下。她的弟弟,她最优秀完美的弟弟,你到底是有多爱那个男人,才能为了他做到这个地步? 你这样的恳求她的原谅,那你又知不知道…… 她自己是有多对不起你? 颤抖着声音,凯伦抽噎着说道:“既然你不愿意起来,那么克多里,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还有爸妈。是,我和维斯克从没有过任何感情,他是我事业上的伙伴,我和他之间最亲密的行为……恐怕就是在每次与你们聚餐时的牵手了。” 一天内,一连串的刺激让斯劳特夫妇不知所措,他们只听自己的大女儿继续说道:“维斯克·埃尔德从没爱过我,而我……也从没爱过他。你们希望我能够郑重谨慎地找一个相爱的男人度过下半辈子,但是我却欺骗了你们,告诉你们我和维斯克很相爱。” “父亲、母亲,如果你们要指责我,请等过一会儿再说。现在……”声音顿住,凯伦一边流着眼泪,一边看向了那个仍旧跪在病床前、死活不肯抬头的弟弟,叹气道:“克多里,有些事……如今的我实在没有脸告诉你,但是我希望你知道,无论你做过什么,我都永远不会怪你。更何况……真正对不起的人,是我。” 克多里身子一僵。 “维斯克如今还没脱离危险,在他醒来前,我不可能和他解除婚约。埃尔德集团是他的心血,他花了十几年才得到如今的地位,我想你也不希望当他醒来以后,发现自己的心血毁于一旦。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内,我想借用他的未婚妻的身份,帮助他暂时稳定集团的局势。” “但是克多里,即使你今天不来找我……我也想说,我和维斯克·埃尔德,必然要解除婚约。” 听到这,克多里终于忍不住地抬头看向自己的姐姐。只见在灿烂和煦的阳光下,他一向自立坚强的姐姐哭得眼眶通红,用温柔的目光凝视着自己,这样说道:“死过一次,我也没有什么再去追求的了。我赚那么多钱、得到那么多人的认同,其实又有什么意义呢?” “克多里,父亲、母亲,你们才是我最珍贵的宝藏。” “等这件事彻底结束后,我再也不想为了名利而算计谋划了,我只想好好陪着你们,走完我的下半生。” “而克多里……” “既然你爱他,那你就放手去追求吧。能得到你的爱,是维斯克·埃尔德的荣幸。如果他最后没有选择你,那么那么这只能说他实在是太愚蠢了,我们永远都是爱你的,我们所有人都是你坚强的后盾!” 第312章 十年(完) 维斯克·埃尔德这一昏迷,就昏迷了大半年。 克多里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近距离的看过这个男人,也没有这样亲昵地抚摸对方的眉眼。 一切的回忆,还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在那最后的一个晚上,他用尽全身力量地将这个男人的一切都铭刻在了心里,就算到了现在,也没有忘记。 在这大半年的时间内,克多里事必躬亲地照顾着自己心爱的人。为他擦拭身体、为他揉捏肌肉,白天的时候给他读一些当日的新闻,晚上的时候为他演奏几首小提琴曲。 克多里始终记得维斯克说过,他很喜欢自己的小提琴。 过去的这十年里,这个男人实在是太忙了,即使是他们相处的那七年,这个男人都很少会到现场听他的演奏,更不用说是后来的三年了。而如今,他却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将自己的琴声演奏给这个男人听。 戚暮曾经询问过克多里,这样漫无尽头的等待到底值不值得?你放弃了全世界,只为这一个人演出。当你决定辞去柏爱首席的职务的那一刻,想要再回头,就已经太难太难。 而克多里是怎么回答的呢? 他说:『我的一生,33个年头,除了头三年毫无记忆的年岁,有三分之一是和这个人一起度过的。人总是有私心的,小七,我的心很小,小到这一生只能容纳一个人。而如今这个人不知道何时会永远地离我而去,陪伴着他走过这段最艰难的岁月,便是我的选择。』 戚暮并不知道过去的十年里克多里到底经历了怎样的感情,而且他也不如克多里这般十分的重情感性,他无法理解克多里作出的这些牺牲,到底可以得到怎样的回报,而闵琛听了他的问题后,沉吟半刻,却已然明白。 『爱情从来都是不等价的,付出从未想过得到回报。这是克多里的选择,那么我们便去尊重他的选择吧。他愿意为了维斯克·埃尔德付出这些,那么他便已经考虑周全,永不后悔。』 十个月,克多里都没有再出现在世界古典音乐界。 曾经引领着年轻一代、耀眼夺目的小提琴天才克多里·斯劳特,已经渐渐地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如同美玉蒙尘,让许多古典爱好者感到一阵唏嘘。 直到某天清晨,当克多里一边朗诵着当日的新闻、一边按揉着维斯克的手臂时,他忽然发现对方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接着……是第二下! 声音猛然间停住,克多里僵硬着身体抬头看去,他的目光瞬间淹没在了一片冰蓝色的瞳孔里。 那是他熟悉到骨子里的湛蓝,一如他初见时的纯净幽深,这双眼睛的主人将所有的情绪都掩藏在了冰冷的外表下,让人忍不住地心动好奇。 正是那一眼,决定了此后十年的纠缠。 眼睛渐渐地有些发热,心中仿佛因为太过激动竟然显得空落落的,克多里就这么注视着维斯克许久,接着才恍若梦醒似的赶紧起身,不停地呢喃着“医生、医生……对,医生!”,接着逃也似的跑出门去。 在他的身后,俊美苍白的男人凝视着他远去的背影,艰难地扯出一抹笑容。 接下来的事情,便仿佛彻底地与克多里再无关联。医生检查后确认身体无恙后,埃尔德集团的人便一窝蜂地涌了进来,将克多里挤到了墙角,只能看着那一群人将病床围得水泄不通。 在维斯克昏迷的这十个月里,这些人几乎从未出现。但是当他醒来以后,克多里却感觉一切又回到了从前。 从今天往后,他再也无法一个人在夜晚,偷偷地亲吻这个男人的眉眼;从今天往后,他再也无法抚摸着这个男人的手,兀自地与他十指相牵。 过去的十个月,仿若是一个被神灵编织出来的美妙梦境。如今,梦醒了,幻想碎了,一切也就该回到原点,他和这个男人也再无任何瓜葛。 想通了这一切后,在维斯克醒来后的第三天,克多里便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悄悄地离开了医院。并没有回到家中,因为克多里还没想好该怎样与父母解释自己目前的情况,于是他便来到了姐姐家,准备暂时住一会儿,等过几天再回柏林。 早在几个月前,凯伦就向克多里坦白了自己所做的事情。 当克多里知道自己的姐姐竟然在五年前就知道了他与维斯克的事情后,他竟然没有一丝的责怪,只是猛然间松了口气,接着微笑着说道:“那么凯伦,我们都有事情瞒着对方,虽然……我所做的事情比你的错误太多,但是你能不能勉强地算我已经偿还了一半了?” 听着克多里温柔的话语,凯伦忍不住地热泪盈眶,然后一把保住了自己最温和的弟弟,低声哭泣道:“克多里,你怎么能这么好,你应该怪我啊,你应该责怪我瞒着你,甚至在知道你与维斯克相爱后,还因为私心不解除婚约啊……” “凯伦,从头到尾,这件事错的人就是我。你不用自责,从今往后,我想,这件事也该彻底地结束了。” 是的,克多里真的再也不想和那个男人再有牵扯了。 在这场车祸的前一秒,他感觉自己仿佛要失去了什么,于是便下定决心再去挽回一次。然而,当他真正地差点失去那个男人的时候,克多里却将一切都看开了。 这种看开,并不是他曾经心灰意冷地决心与那个男人成为朋友的看开,而是一种坦然与从容。 在不在一起……又有什么所谓呢? 他对维斯克·埃尔德的爱,并不需要用在一起来证明什么,它就生存在那里,不死不灭。 当凯伦发现自己弟弟的异常后,她第一时间地冲去医院找到了那个刚刚苏醒的男人,却发现对方正在商谈着集团的事情。 这简直让凯伦怒不可揭! 她的弟弟照顾了你十个月,为了你放弃了自己的音乐,并且在你苏醒以后就自觉地离开。而你,竟然没有一点挽留的意思,仍旧在争分夺秒地想着你的金钱、你的权利?! 凯伦冷笑着等待维斯克与公司的人洽谈好事务,接着她冷言冷语地讽刺道:“维斯克·埃尔德,很久不见。如今算起来,我们也是一同经历过生死的‘战友’了。这次意外对我的影响很大,我想,我可能会辞去埃尔德集团的职务,做一份清闲点的工作,也无法再和你这个工作狂合作了。” 维斯克淡定地抬首:“你要解除婚约?” 凯伦轻笑:“你或许对这次意外毫无感觉,但是它却让我明白了许多。我不想再这么不断地忙碌下去了,这个世界还有很多值得我去追随追求的东西。你昏迷的这段日子里,我帮你稍微稳住了那群老家伙,也算是我们认识这么久了、帮朋友做最后的一点事情。但是之后的事情,就看你自己了,解除婚约是肯定的,请你再去找一位埃尔德夫人吧。” 听着凯伦的话,维斯克慢慢地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睛深邃幽沉,良久,他才开口说道:“我可以娶斯劳特吗?” 一下子听到自己的名字,凯伦眉头一皱:“抱歉,我们是肯定要解除婚约的,我不想再和你合作下去了。” “你大概搞错了,凯伦·斯劳特。我是说……我想娶克多里·斯劳特。” 美艳漂亮的金发女人惊骇地睁大了双眼,良久,她才不敢相信地问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维斯克?!我和你说,你别想不清不楚地和我弟弟在一起,不给他应有的尊重!克多里不是随你玩弄的人,等你以后娶了妻子,你让克多里怎么办?你难道想让他做你的情人?这绝对不可能!别说克多里答不答应,我都不可能答应!” “凯伦!”维斯克维斯克开口打断了凯伦的话,接着认真地注视着这位好伙伴,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是说,我要娶他,我这辈子只和他一个人在一起,我维斯克·埃尔德这一生的伴侣,只有克多里·斯劳特一个人。” 凯伦惊讶地睁大了嘴巴,久久没有回答。 只听维斯克不动声色地勾起唇角,低声道:“我活了三十多年,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一天,我真的只想和他在一起。在那天撞上前面那辆车的一瞬间,你知道我想的是什么吗?” 凯伦喃喃道:“你想的是什么……” “我想的是,过去的这十年里,我为什么没有好好把握住我最爱的人。” 凯伦有些懵了:“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如果要和克多里在一起,那你绝对不可能继承埃尔德家族,甚至连埃尔德集团你都很难保住,你这样的话,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维斯克淡定地抬头,“我不想要埃尔德家族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想要他。” 各种情绪汇聚到了心头,让凯伦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到最后,她只能丢下一句“希望你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接着便匆忙地转身离开。 很快,维斯克·埃尔德与凯伦·斯劳特解除婚约的消息便在整个欧洲传遍。维斯克将责任一力承担在了自己的身上,给本就动荡的埃尔德集团造成了更大的打击。 暗地里,维斯克主动放弃了埃尔德家族第一继承人的身份,他再也不屑于继承那个臃肿的家族,但是有些属于他的,他却仍旧要紧紧地把握在手中。 在这段时间里,维斯克并没有主动去找克多里,告诉他自己的心情。而凯伦在维斯克做出行动前,也不敢将那天的谈话告诉克多里,她非常担心万一到时候一切又全部破碎,她的弟弟无法承受。 就这样,日子平静淡然地一天天地过了下去,在克多里不知道的时候,丹尼尔和戚暮偷偷地帮他投了一份简历到了维爱。 2021年刚开年古典音乐界最大的事情是什么?无疑是维爱的首席招募会了! 很多人都无法理解为什么维爱要与戚暮解约,接着才过了一年,就又开始招募新的首席了?这简直就是在打自己的脸啊! 然而,很多业内大师大概都猜出了一些眉目:『因为戚暮更适合柏爱。』 这样一种宽容博大的胸怀,恐怕也只有艾伯特·多伦萨能做到了。放一位优秀的小提琴家离开,让他去寻找更适合自己的地方、让他得到更多进步的空间,正是这种美好的情操,在一步步地推动着世界古典音乐的发展。 如果说维爱的首席招募会是让所有古典爱好者都非常期待的,那么这次招募会的结果,则是彻底地让他们大跌眼镜。 克多里·斯劳特成为了维爱的新任首席?!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世界上还有同名同姓的人? 这不科学啊! 克多里一年多没出现,这一出现就直接成为了维爱的首席?! 世界上没有人会对克多里的实力提出质疑,这位优秀的小提琴家自成为柏爱的首席后,已经用完美卓越的实力将自己的水平证明给了世界。但是如果克多里真的成为了维爱的首席,那么…… 怎么有种柏爱和维爱互换首席的感觉了?!!! 而这些,都是克多里的乐迷们毫不在意的。他们更在意自己喜欢的音乐家又重回舞台,又能将美妙动人的音乐展示给他们,演奏出悠扬唯美的乐曲。 既然已经成为维爱的首席了,克多里自然也在维也纳买了一套房子,打算定居了。知道他成为维爱首席后,他过往的朋友们纷纷发来祝福的消息,特别是柏爱的成员们,更是各个激动地祝福他,祝愿他在新的乐团过得更好,比如说…… 【克多里,他们维爱肯定不如咱们柏爱这么和谐有爱,你就多包容包容吧,哈哈!】看着这种类型的信息,克多里真是忍俊不禁。他坐在沙发前不断地收拾着行李,一边听着电视里正在播放的各种新闻。当听到“维斯克·埃尔德”的名字时,克多里微微一愣,即使没有抬头,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 “维斯克·埃尔德前日刚刚收购了英国强森集团10%的股份,在昨日,埃尔德便又买下了埃尔德集团第二股东斯纳·沃特手中15%的股份。据悉,维斯克·埃尔德如今以53%的股份成功完成了埃尔德家族在集团中的资本融合,将……” 接下来的话,克多里没有再去多注意。 自从那个男人醒来以后,他便主动地疏远了对方。 他们两个人注定不在同一个世界。他的世界充满着温柔热情的音乐,而那个男人的世界却充斥着权利与金钱。在不同的国家、在不同的世界,他仍旧爱着那个男人,只是却也没有了任何再与对方多牵扯的意思。 将最后的几件衣物挂好后,克多里活动活动筋骨,正打算去厨房随便煮一点东西当作晚饭,谁料他还没走到厨房门口,便听到门铃忽然“叮咛叮咛”地响了起来。 诧异了一瞬后,克多里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我在维也纳有认识的人吗”这个念头,接着他便走到门前,并未多想地打开了门。然后…… 视线在看到来人的那一刹那,猛然顿住。 明亮耀眼的灯光下,男人金黄色的头发闪耀着动人的光芒。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正微微垂下,认真地凝视着自己。鼻间是玫瑰诱人的芬芳,眼前是这个俊美如太阳神的男人,克多里失神了半晌,才淡笑着问道:“维斯克,你怎么来了?要进来坐一会儿……” “克多里。”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将克多里的话打断,“嫁给我吧。” 举在半空中的手一下子停住,碧绿色的眸子慢慢地睁大,良久,克多里才苍白地笑了笑,道:“不要开这种玩笑了,维斯克。我们认识十一年了,你知道我不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 “我从来不会对你开玩笑。”维斯克郑重认真地凝视着眼前的男人,然后再次重复道:“所以,克多里,嫁给我吧。我们已经失去了十一年,现在……我可以请求你,嫁给我吗?” 一边说着,男人一边单膝跪地,高举起手中烈火般的玫瑰。 直到现在克多里才发现,在那束玫瑰的中央,正嵌着一枚璀璨的戒指。并不像女戒一样华美艳丽,甚至有些造型丑陋、做工普通,但是却仍旧无法掩盖“这是一枚戒指”的事实。 克多里情不自禁地倒退一步。 “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亲手做了这枚戒指。从今天往后,埃尔德集团53%的股份全部划在了克多里·斯劳特的名下,我主动放弃埃尔德家族的继承权,克多里,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在火红色的玫瑰之后,维斯克英俊朗逸的面容显得十分明亮。 “克多里,我爱你,从第一眼起,我这一生就只会爱你一个人。我要用下半辈子对你一个人好,我要用一生的时间、用我的灵魂来爱你!” “嫁给我吧,克多里!” 这句话,让克多里整个人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怔然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许久以后,他才苦笑着问道:“维斯克,你为什么要这样呢?你明明已经做到了最好,只要再娶一位美丽贤惠的妻子、与她和美地度过一生,那你的这辈子会被无数人歌颂,成为一个传奇。我们只做朋友……不好吗?” 这样的反应是维斯克万万没想到的,他捏紧了手中的花束,说道:“不!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克多里,我只想要你,我只想要你一个人!” “很久以前,你经常说这句话。你只想和我在一起,然后……我们在一起了七年。” 说这句话的时候,克多里闭上了双眼,淡然地笑了起来。见状,维斯克心中一阵恐慌,接着他赶紧说道:“现在已经不是曾经了!克多里,我真的明白了,我们在一起吧!我已经把股份全部转移到了你的名下,这是我给你的保证,这是我给你的承诺!” “你拿回它们吧,我愿意签字。”叹了声气,克多里笑着说道:“在你醒来后,我在医院里呆了三天。那时候我看着你被公司的人围在圆圈中央的模样,我忽然就明白了,我们真的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维斯克,我真的很累了,难道我们还要再开始一个七年?我已经34岁了啊,维斯克,我再也不是23岁的年轻人了,我没有时间与你消耗了。” “不!不是七年!是一辈子!” 克多里慢慢闭上了双眼,将眼眶里的热意又压制了回去,他叹息道:“你舍不得,你不可能舍得你的权利、你的地位、你的金钱、你的成就。回去吧,维斯克,我真的很累了,有什么事情……我们明天再说好吗?” 维斯克怔然地看着眼前的青年,有些不大明白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 所有的一切和他计划好的完全不同,难道克多里不该非常高兴地接受他的求婚,从此他们就再也不分离地永远在一起了? 为什么会是这样! 仿佛听到了维斯克心中的困惑,克多里淡笑着指了指自己的眼角,道:“你看,当我笑起来的时候,我的眼角已经有了细纹。我真的不年轻了,维斯克,我34岁了啊,我再也没有了当年不管不顾、只想和你在一起的冲动和决心。放我们两个人一马吧,再来一次七年,我恐怕会彻底地崩溃的。” 克多里的声音很平静,但是他的话却在一刀刀地刺痛维斯克的心。 到今天,他终于知道那七年到底给克多里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在分手的时候,克多里表现得十分冷静、满不在意,但是维斯克却知道,他的爱人绝对不会如此冷漠地放弃他们的感情。 果然,他说崩溃。 他说…… “四年前,在你离开我家的那个晚上,我看见你坐在楼下坐了一夜。我一边吃着你做的冰冷的牛排,一边看着你坐了一夜。那时候我就在想,为什么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为什么……我们要互相折磨?” 维斯克再也无法保持镇静,他站起了身子,惊讶的神色浮现于表,他一直以为,那个时候的克多里是真的对他死心了。 “你这个人实在不懂得照顾别人,在那一年里,你总是往我的家门口放一些东西,但是你大概不知道,每天我都偷偷地躲在门后,听着你的脚步声。” “克多里……” “我想,能够听到你的脚步声,那也是好的。” “克多里……” “维斯克,我好累了,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段青春,全部与你有关。然而现在,我已经真的不再年轻了,你就放过我……好吗?” “我不要!!!” 将手中的玫瑰用力地甩在一旁,即使戒指不知道滚落到哪儿去了,维斯克也不想去管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他紧紧地拥抱着自己最心爱的人,这个人即使不再年轻,也依旧是他最爱的人,在他的心中,这个人是他一辈子最爱的青年。 “克多里,我真的不知道你为我做出了那么多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 克多里轻叹了一声,推开了维斯克的怀抱,说道:“现在你已经知道了,那就放过我吧,维斯克。” “我不要!” 一个更加亲密的拥抱让克多里诧异地噤了声,渐渐地,他竟然感到自己的肩膀上感到了一阵湿热。紧抱住他的这个男人、这个总是冷静沉着的男人,竟然正抱着他哭泣! “我不想失去你,克多里,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只要一次,真的只要一次!” 苦笑着伸手摸了摸这个男人紧绷着的背部,克多里低叹道:“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折磨我呢,维斯克?” 维斯克身子一僵。 “为什么你总是要用爱情来折磨我呢?你就不能放过我吗?”沙哑的笑声从克多里的喉咙里传出,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最后才道:“好,只要你希望的,我都会努力去做到。你希望我为你做些什么?” 松开了怀中的爱人,金发俊美的男人缓慢地勾起唇角,然后用残忍的语气说道:“让我再‘伤害’你一次吧,克多里,给我一个机会,让时间来证明,我带给你的到底是折磨,还是幸福。” …… 2021年5月,维斯克·埃尔德出柜,同时表示放弃埃尔德家族的继承权,引起轩然大波。 2022年1月,克多里·斯劳特公开承认了外界传的沸沸扬扬的绯闻,表示自己确实正在与维斯克·埃尔德交往。 2022年9月,在闵琛和戚暮的婚礼过后,克多里·斯劳特和维斯克·埃尔德宣布订婚,并预计婚礼将在明年初举行。 婚礼上,维斯克·埃尔德一把抱住了自己的爱人,一改往日冷漠淡定的形象,给了爱人一个火辣炙热的吻,引得所有亲朋好友连连惊呼。 坐在台下,戚暮一边鼓着掌,一边感慨道:“十三年了啊,克多里终于得到了最圆满的结局,真是不容易。虽然我并不喜欢维斯克·埃尔德,但是他这两年对克多里是真的很好,真是让人不敢相信啊。” 戚暮早就从凯伦那儿得知了克多里与维斯克的事情,因此他才会发出这样的感叹。要知道,这两年维斯克真的是放弃了一切,全心全意地对克多里好,甚至恨不得将天上的月亮都摘下来,送给自己的爱人。 但是听着这话,某个俊朗矜贵的男人却薄唇微抿,语气不悦地说道:“他对克多里,没有我对你好。” 戚暮闻言一愣,接着噗哧一笑:“你?你就算了吧!虽然埃尔德先生过去是做过很恶劣的事情,但是这两年嘛……你和他比起来,还是差了远了的。” 闻言,闵琛不满地问道:“他哪里比的过我了?” “他长得比你帅,比你有钱,比你对爱人好,哪儿比不过你了?” 听了这话,闵琛不怒反笑,接着拉住了戚暮的手,挑眉道:“我不认为他比我帅,他也不一定比我有钱,至于对爱人好嘛……你说的是哪方面?这方面吗?”一边说着,闵琛一边拉着戚暮的手按上了某个部位。 戚暮:“……” “你给我滚!!!!!” 这一声怒喊实在太响,让克多里也不由自主地转首看向了宾客群中的戚暮,引得了某个男人的不满。 刚刚才结束了一个婚约之吻,就在牧师说着“现在婚礼结束”的同时,维斯克再次不顾规矩地俯下身,亲吻上了自家爱人。 克多里在惊讶过后,下意识地便想躲开,一边还说着:“别闹了,这么多人了,咱们都老大不小的了,怎么还挠起来了唔……” 直白地用一个吻堵住了爱人的话,就像维斯克曾经说过的一样,他要用时间来证明给爱人看,他带给爱人的到底会是折磨还是幸福。 当天晚上,在朦胧清澈的月光下,克多里一边抚摸着维斯克眼角的细纹,一边低叹道:“你真的是老了,我也老了啊。” 闻言,维斯克却是轻轻摇首,语气低沉、声音磁性:“不,在我的心中,你从未老过。你永远是当年在机场出口处、我看到的那个青年。” “克多里,你永远无法想象在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到底看到了什么。我好像看到了天使,又好像看到了暖阳,你照亮了我黑暗了二十多年的世界,让我浑身冰冷的血慢慢地沸腾起来。” “你是我最爱的人,也是我伤害得最深的人。我要用每一天来弥补我对你犯下的错,我要用行动来告诉你:‘克多里,我爱你’。” 那双冰蓝澄澈的眼睛在月光的映衬下,折射出宝石般的光芒。克多里的回答是一个直截了当的吻,堵住了维斯克还想再说下去的情话。 他们相识十四年,相爱十四年,也在一起了九年。 他们为对方付出了人生中只有一次的青春,到如今,后悔吗? 不!绝不后悔! 因为,这份爱已经让他们成为了对方的魔咒,一生都无法逃脱。 十年的折磨,十年的悲痛。 在这一晚彻底化作了灰烬,消失在了克多里的心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