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家的壮夫郎》作者:日丽风和   本文原名:【我的猛男夫郎】   文案:   刚出柜就被渣爹砸破头的沈砚北没想到一睁开眼竟发现自己穿越了。   什么?刚刚才拒婚的他结婚了?还是和一个男人结婚了?   沈砚北悄咪咪地打量刚娶的媳妇,五官如刀削,粗犷却不失英俊!宽肩窄腰翘臀,阳刚又性感!   ……正是他好的哪一款!   沈砚北舔舔唇,看来老天还是站在他这边的,摆脱了渣爹还给他找了个猛男媳妇。那他就不客气了!   只对受甜言蜜语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穿越伪书生攻&不善言辞实际独占欲超强易害羞猛男高手受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种田文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砚北,顾长封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爱情就像猛男   “你再说一遍?”西装革履颇具威严的中年男人黑着脸大喝,对态度散漫的青年极度不满。   沈砚北嗤笑一声,吊儿郎当地道:“别说再说一遍,就是再说一百遍,一万遍,我还是那句话!”   “老子不娶!!”   “岂有此理!”中年男人气得面红脖子粗,“李家小姐人美温柔,又那么喜欢你,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当然不满意!”沈砚北讽刺地看着中年男人,“我又不喜欢她!”   “感情可以日后培养!”中年男人努力压抑住心头的怒火,试图说服他,“李小姐是李董的掌上明珠,只要你娶了她,李家……”   “哈哈哈……感情可以‘日’后培养?”沈砚北大笑着打断他,指着男人身后一直不出声的女人道:“就像你和她一样?‘日’久生情吗?”那个“日”字被沈砚北特意加重了读音。   “你……”登时中年男人脸色青白交加,脸上连着太阳穴的几条筋,尽在那抽动。女人也难堪得涨红了一张脸。她原本是男人的情妇,男人老婆死后才上位的。这事大家心知肚明,可被原配的儿子这么直白地说出口,就是再厚的脸皮也兜不住。   沈砚北遗憾地耸耸肩:“真是抱歉啊,你这一点我真学不来!”   “混账东西!有你这样跟长辈说话的吗!”男人恼羞成怒地破口大骂。   沈砚北“啧啧”了两声,不咸不淡地道:“真不知道谁是混账东西。穷的时候以爱的名义死扒着人不放,等人和他一起辛苦打拼出一番基业的时候就内心膨胀。一边嫌弃糟糠妻,一边又怕抛弃糟糠妻名声会不好,于是死拖着不离婚却又明目张胆地和别的女人乱搞。好啦,老婆终于被气死了,假惺惺地掉几滴泪,转头第二天就迎小三进门……”   中年男人和女人被说得满脸通红却又无法反驳,因为青年说的都是事实。   深呼吸一口气,中年男人握紧拳头,尽量用诚恳的口吻道:“我承认这事是我对不起你妈,但是我没有对不起你吧?”看他油盐不进,中年男人无法,只好换一种方式来。   “对得起我,怎么会对不起我呢?”沈砚北把手插进兜里,懒洋洋地道,“给我跑车给我别墅,现在还给我找女人,你的确够对得起我的……”说到这里,沈砚北顿了下,抬头直视男人,眼里是毫不留情的嘲笑。   “谁叫你努力了这么多年,还是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呢?你不对我好点,我可不愿意给你送终啊……”   “你!!!”中年男人气急败坏,怒吼道,“我告诉你沈砚北,这婚你不结也得结!”   沈砚北掏掏耳朵:“你说什么?风太大我听不清啊。”   中年男人被这话一噎,怒火卡在喉咙里出不来。   小时候,他狠狠地扇过沈砚北,结果把他的一只耳朵给打聋了。   定了定心神,中年男人面无表情地道:“和李家联姻的事就这么定了,如果婚后你真的不喜欢李小姐,到时候要离婚我也没意见。”   沈砚北冷笑:“抱歉啊沈总,你儿子我性别男,爱好也是男。”十五岁那年,发现自己不喜欢那些散发着青春甜美气息的女孩子,反而对那些肌肉结实,满脸阳刚的体育特长生有兴趣的时候,他就察觉到自己和别的男孩不太一样。   偷偷摸摸去夜店玩了几次后,他确定了自己是弯的,并且只对那些全身散发着浓厚荷尔蒙的猛男有兴趣。   中年男人一愣,难以接受地瞪大眼:“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喜欢男的。”沈砚北笑得不怀好意,“都说坏事做多了会有报应,你看吧沈总,你的报应这就来了!老沈家要绝后咯!”   中年男人脸色灰败,怎么也不愿意相信这个消息。   似是怕男人受到的打击不够大,沈砚北继续笑道:“忘了告诉你,进门之前我给李董打了个电话,我和他说,要是他女儿真的喜欢我,就让她去做个变性手术。虽然我喜欢真男人,但人妖嘛,我还没玩过……”   男人从怔愣中回过神来,气急地吼道:“谁让你对李董胡说八道的!你赶紧当面去给李董道歉!”   沈砚北挑眉:“我实话实说,有什么可道歉的?”   “你!”中年男人忍无可忍地抓起桌上的烟灰缸,狠狠地朝沈砚北砸过去。“不道歉你就给我滚!滚!!!”   沈砚北没有躲闪,硬生生受了。   鲜血沿着额角滑落,淌过那俊美的五官,沈砚北不适地眨了眨眼:“谁说虎毒不食子的?这人要是自私起来,可是无所不用其极呢……”   说着,沈砚北抬头目光如电地射向男人,冷声道:“我这就滚!出了这道门,我沈砚北和你再无瓜葛!”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大门口走去,可还没走两步,忽然整个人晃了晃,眼前一黑就栽了下去。   等沈砚北重新睁开眼的时候,朦胧的视线中看到的是砖头还裸露在外的墙壁,漏风的屋顶和一些木制的陈旧家具。   沈砚北直接跳了起来。   沈老头这么狠?居然把他丢到农村来?   然而还没站稳,沈砚北头重脚轻地又要栽倒,他急忙伸手扶住旁边的桌子,脸色难看地嘀咕了句:“这要死的晕血症怎么……”   话还没说完,沈砚北就愣住了。   他看到了自己的脚。   那是一双十分秀气的脚,或许因为经常穿鞋袜的缘故,这双脚挺白嫩的,脚趾浑圆,看上去还有几分可爱。   怎么回事?他随沈老头的那双大脚丫呢?怎么缩水了?   察觉不妥的沈砚北急忙甩了甩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可越清醒,沈砚北就越心凉。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农村!如果硬要说农村的话,这是古代的农村!   瞧他这身古人的装束和这缩水的身板!还有这虽然贫困但不难出看满满古风的屋子!   你大爷的!他只是想和沈老头断绝父子关系,但没必要断得这么干净吧?朝代给他换了,还给他换了副身体?   沈砚北觉得头更晕了。   不行,他还是再躺一会……   沈砚北摸索着躺回床上,身体刚接触到硬邦邦的床板,脑袋突然一阵刺痛。   “嘶……”冷抽了口气,沈砚北疼得额头冷汗直冒,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正涌入脑海。   去你大爷的!   此时沈砚北心里只有这几个字。   昏过去之前他才拒绝沈老头安排的亲事,可身体原主前两天才刚刚成亲!   等等!原主娶了一个男的?   沈砚北有些懵。   这个世界除了男人女人以外,居然还有一种人,叫做双儿!   双儿外表和男人差不多,只是眉心有孕痣,能生儿育女,此外体格娇小,力气也不及一般男子。双儿性情大多与女子无异,好打扮,喜艳色……   沈砚北先是震惊继而满心抑郁。   所以原主娶了一个娘炮?然后现在他是这个娘炮的丈夫?   怎么他在原主的记忆里找不到这人长什么模样?   这时候门帘被掀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来人看到沈砚北痛苦得蜷缩在一块,急忙大步走过来。   “家主,你怎么了?”   男人浑厚低沉的嗓音在沈砚北耳边炸开,沈砚北猛地僵直了身子。   这么糙的声音,这个双儿……   沈砚北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如花的面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难怪在原主的记忆中找不到这人的模样,定是太过不堪入目了!   “家主!”男人焦急地把他扶起来,大手在他身后轻柔地抚慰。   一道明显的暖流从男人手底下生出,顺着两人接触的地方扩散开来。那暖流渗入肌肤,流进四肢百骸,全身暖融融的就像在泡温泉一样,沈砚北舒服得差点□□出声。   在原主记忆里翻了翻,沈砚北才知道,这个世界除了双儿这种超出他认知的存在外,还有一种他意想不到的存在。   那就是武功!   这可是个有武林高手飞来飞去的世界!   原主娶了个高手?沈砚北心里疑惑,这一手非内力深厚的人是不可能做到的。   “家主,还难受吗?要不我们去看看大夫?”   男人语气里的关怀溢于言表,沈砚北咬咬牙。   丑媳妇总得见公婆!要是真的接受不了就给这双儿找个好人家嫁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沈砚北小心地抬头……   下一刻,沈砚北就觉得心脏不是自己的了,它在不受控制地手足舞蹈,在大喊大叫,在欢呼雀跃……   眼前的男人身材高大,有着一身健康性感的蜜色肌肤,五官粗犷却不失英俊,露出的一截胳膊肌肉紧实而富含爆发力。如果男人不是眉心有颗黯淡的孕痣,沈砚北几乎以为眼前的猛男是叫错人了。   “家主?”看沈砚北傻愣愣地看着自己不说话,男人更担心了。“我带你去看大夫!”说着手穿过沈砚北的腿,一把把人公主抱了起来。   紧靠在对方微微隆起的紧实而有弹性的胸膛上,闻着对方身上满是男性气息的汗味,沈砚北脑子里像是刮起了龙卷风。   爱情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离不开暴风圈来不及逃,我不能再想,我不能再想,我不我不……   我不个屁啊!   沈砚北咽了咽口水,干巴巴地叫了句:“媳……媳妇……” 第2章 家主   这声媳妇一出,男人整个人都愣住了。他狐疑地低头去看沈砚北,发现对方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看。   那目光不是厌恶而是满满的欣喜。   一瞬间,男人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前几天,男人被人贩子带到这山沟沟里,然后被卖给沈家。据说沈家原本也是富贵人家,无奈人丁凋零,又不善经营,到沈晏父亲这一代就彻底没落了。屋漏偏逢连夜雨,沈晏父母意外身亡,最后沈家只剩下沈晏这颗独苗。   沈晏是个读书人,根本就不懂柴米油盐,这日子越过越穷。沈晏郁郁寡欢又感染了风寒,竟是一病不起。   作为村里为数不多的秀才,村里人还是比较关心沈晏的,有叔伯给沈晏提议,让沈晏娶一个婆娘来冲喜。   可沈晏家徒四壁的,沈晏又病得奄奄一息,根本就没有人家愿意把女儿或是双儿嫁给他。刚好有人贩子带人过来,沈晏就想买一个。   好看的沈晏买不起,便宜的沈晏嫌长得太过歪瓜裂枣。一番思虑过后,沈晏决定买下人高马大的男人。   作为一个双儿,男人居然长了一副汉子的模样,实在惹人嫌弃,而且那孕痣如此黯淡,摆明了不是个好生养的。可他体格结实,一看就很耐操劳。   眼下沈晏需要的就是这种有一把力气能干活能照顾他的人,至于是美是丑,只要熄了灯,不都一样?   等他考上举人,无论是娇滴滴的美人还是娇俏可人的双儿都会自动送上门来!至于这个丑双儿,给他一个杂役的活干给他一碗饭吃就行了!   打好算盘的沈晏爽快地掏钱,然后把人领回家。   没有任何成亲该有的礼节,直接一块红布盖头,两根红烛,两人对拜后又拜过父母牌位后就算是行了礼。礼毕后是入洞房,但沈晏病歪歪的根本就行不了人事,又是买人又是拜堂,这么一折腾又躺下了。   沈晏病的这几天都是男人在照顾他,穿衣吃饭喂药无一不妥帖,可沈晏还是不喜欢这个硬邦邦,一脸木讷的双儿。把他可着劲地使唤,让他吃自己吃剩的残羹冷炙,床也不给他睡,让他去柴房睡稻草……   眼下这声“媳妇”着实把男人吓着了,沈晏平时对他呼来喝去的时候可是直接叫他丑八怪的。   这是病糊涂了?   男人心里一慌,抱着沈砚北走得更快了。“家主,别怕,我们现在就去找大夫!”虽然家主对他不好,但他们已经拜过堂,拜过堂就是夫夫,是要过一辈子的!   “不,不用,我没事!”他好得很,现在让他高歌一曲都成,哪里用得着看大夫!   “您不用担心看病要花钱,我再去码头扛几袋货就会赚回来了。”男人安慰道。   什么?去码头扛货?沈砚北急忙查看原主记忆,这一看心里只想骂娘。原来买下男人花了一笔钱,原主心疼得不得了,直言让男人赶紧把钱给赚回来,否则就把他给买到窑子去!   真是岂有此理!沈砚北气呼呼地道:“谁让你去码头干活的?”让新婚妻子去做苦力,自己却在家躺着等吃,这TM还是个男人吗?   男人前进的脚步一顿,眼神霎时黯淡下来。家主不同意他去码头干活是对的,毕竟在码头干活的全是汉子,他一个双儿混在汉子里,名声不好。可是他五大三粗的,既不会绣花也不会织布,他要拿什么来养活家主呢?   看男人沉默不语,满脸落寞,沈砚北才惊觉刚才语气太冲让男人误会了,刚想解释却听对方道:“抱歉家主,我以后都不会去了。”不去码头扛货,他只好进山去看看能不能猎到什么。虽说他身上的伤还没好,但只要不遇上猛兽,还是无碍的。   沈砚北心里一抽,觉得有心有些疼,又觉得有些高兴。   这猛男媳妇怎么这么听话?真是给他捡着大宝贝了!   “放我下来。”沈砚北看着他的眼睛道。一个大男人给人公主抱着还是挺别扭的。   男人迟疑了下,还是依言把沈砚北放下,可担心他站不稳便让他挨着自己。   身子还有些发虚,沈砚北靠着男人站好,但这样一来,被满满的男性荷尔蒙包围着他,根本就没办法好好说话。沈砚北不得不痛苦地后退了两步,离开男人气息的包围圈。   抬头直面男人,正想和他好好说话,可这一瞧,沈砚北心里又刮起了龙卷风。   男人抱着他走的时候,他就知道男人长得高,眼下仔细看,男人至少一米八几的个头。一身充满爆发力的性感肌肉,宽肩窄腰,身材那叫一个好!最重要的是……   沈砚北目光落在男人那挺翘饱满的屁股蛋和修长结实的腿上,感觉鼻腔一热,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   “家主!”男人大惊失色。   “别慌,我没事。”沈砚北羞愧地捂住鼻子,心里无比鄙视自己。沈砚北你个童子鸡,现在只是让你看看,你就受不了了,那到时候怎么掏枪啊!   沈砚北手上沾满了血,男人找不到东西给他擦,直接把他的手往自己身上抹。   看着那些艳红的液体蹭上男人的粗布衣裳,沈砚北一怔。   换了个身体,他耳朵不聋了,没想到晕血症也好了!   看他又在发呆,男人心里一急又要抱他去找大夫,沈砚北只好道:“我是家主,听我的!”   男人动作一僵,垂着脑袋闷闷地应了声“是”。   沈砚北眉头轻蹙,他这话哪里不对吗?怎么男人这幅表情? 第3章 老子媳妇辣么可爱   想了想,沈砚北真想把这壳子的原主人找出来狠揍一顿。两人已经成亲,理应称呼为对方为夫君娘子,可这沈晏把男人当做奴隶看,一直让其称呼自己为家主。以提醒男人他是一家之主的身份,而他则叫男人……丑八怪?   沈晏我□□大爷!   沈砚北深呼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对男人扯出一个笑容:“我刚才说不让你去码头干活不是在责怪你。”   男人猛然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沈砚北。   “那活又赃又累,你一个双儿干不合适。”沈砚北尽量让自己笑得不那么僵硬,“我是一家之主,养家是我的责任。”   “家主……”男人呐呐地叫了声,声音哑涩。   “叫错了。”沈砚北伸手抚了抚男人并不光滑的脸,正色道,“我们可是拜堂成亲了的夫妻,你应该叫我夫君才对。”   男人眼睛微微睁大,满眼震惊。   沈砚北心疼死了,哄道:“叫一声我听听,别叫错了。”   男人嘴巴张了张,感觉喉咙发堵,半响才叫出那两个字。“夫……夫君。”   沈砚北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哎,媳妇!”   男人眼眶一红,飞快地低下头。   怎么了?沈砚北凑过去看,发觉男人眼中水光潋滟的顿时吓了一跳。   “怎么?是我惹你不高兴了?”沈砚北急忙抬起男人的头。他没和人谈过,不知道要怎么哄人啊!   男人不好意思地撇过脸,嗓音沙哑:“没事……”   沈砚北有些懵:“没事你哭啥?”待看见男人通红的耳根才后知后觉地傻笑。原来他媳妇是在害羞啊!   “媳妇!”沈砚北中气十足地喊了声。   男人转头,对上他含笑的眼眸,耳朵更红了。   老子媳妇怎么那么可爱!沈砚北笑眯眯地把人手牵起。   男人一僵,动了动想把手抽回来。   “作甚?”沈砚北用力抓住,摊开他的手看。   “丑……”男人神情紧张,另一只手悄然紧握。别的双儿都是白嫩娇软的,他长得难看又黑,一双手更是粗糙得难以入目。   “怎会丑呢?”男人的手指骨分明,修长有力。不同于原主小时候娇生惯养养出的一身细腻肌肤,男人的手手心干燥温暖,上面满是厚厚的茧子。   算不上好看,但是沈砚北喜欢。这样的手才是爷们的手!这样的手握在手里才有感觉!   沈砚北这么想也这么做了。白皙细瘦的五指插进男人指缝间,和男人十指相扣。   男人浑身一颤,蜜色的肌肤即时泛起红晕。掌心柔软的触感像电流一般窜过全身,让他头皮发麻。胸口砰砰直跳,像揣了只兔子一样。   这种陌生的感觉让男人慌乱得涨红了一张脸,目光游移着不敢看沈砚北。   好可爱,好想咬一口!沈砚北舔舔唇,感觉心底有团火在烧。看了眼自己瘦弱的的小身板,沈砚北安慰自己。   来日方长,他得先把身子养好才能做别的。他这幅身体二十岁了,身高才到男人下巴,也不知道好好养养,还能不能长高长壮些。   另外,他得担起一家之主的责任,挣钱养家。   看他媳妇这么高大健壮的一个人,身上穿着一件短了一截的衣裳,还打了补丁!   自己的媳妇居然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这怎么行?   养家糊口迫在眉睫!但是还有一件事也是非常要紧的!   沈砚北用力地握了握男人的手,诚恳地道:“这几日病糊涂了,对你做了一些很不好的事,我现在给你道歉啊,你别往心里去啊!”   男人目光闪了闪,没有说话。   沈砚北有些急:“你别不说话啊,你要是气不过,我给你打两下?”说着拉起男人的手往自己身上锤。   男人吓了一跳,慌忙把手收回来,瓮声瓮气地道:“你是我的男人,我又怎么会记恨自己的男人呢……”   我的天!沈砚北觉得一颗心都快化了。   “不气就好,既然我道歉了,你也原谅我了,这事就揭过了啊?”沈砚北盯着他的脸看。   看沈砚北眼中满是真诚,男人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沈砚北松了一口气,郑重地道,“我发誓,以后一定会好好对你的!”   男人还是点头,没接话。   沈砚北也不急,而是笑道:“这话是没啥说服力,但来日方长,你且往后看啊。”   在沈砚北以为男人不会回答的时候,男人终于憋出了一句话。   “我信你。”   虽然不知道家主为什么会突然像换了个人似的,但他的心告诉他,眼前这个男人说的是真的。   嗷!沈砚北在心里大叫一声,忍不住捧着男人的脸吧唧一口:“媳妇你真是太可爱了!”   男人像被雷劈过似的,傻愣愣地站在那,过了好一会才伸手摸了摸那被亲的地方。   沈砚北唇上的温度一直烧到他心里去,让他整个人都燥起来,心跳得像脱缰的野马。   看着笑盈盈的青年,男人只觉得心湖波澜起伏。   亲他,是喜欢他的意思吗? 第4章 相好找上门   拉着媳妇的手往家里走,沈砚北心里那个美滋滋。   想他沈砚北活了二十几年,儿童不宜的事研究了不少,可猛男的手都没摸过,更别说和猛男亲热了。没想到一朝穿越,直接给了他一个猛男媳妇!这猛男媳妇不但身材好,性格更好!   男人看着两人相握的手,脸上的热度一直没有退下去。   还没走到家门口,就听到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在喊:“沈晏哥哥,你在不在?沈晏哥哥!”   沈晏哥哥……这是在叫他?沈砚北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而男人看到那站在门前的女子,脚步一滞,脸色微变。   叫了好几声都没人理会,女子恨恨地剁了下脚,嘟囔了几句便转身要走。可一回头看到沈砚北,脸上的不愉立马退去,换上甜美的笑容。   “沈晏哥哥!”亲亲热热地叫了声,女子迈着小碎步走向沈砚北,那水波盈盈的眼娇嗔地看着他:“你去哪了?我叫了你半天呢!”   女子叫林婉茹,年方十六,是沈家村的村花。林婉茹自持貌美,经常恃美行凶,可她嘴甜会撒娇,村里年轻的小伙子都爱宠着她。而沈宴就是其中一个。   作为一个从前家境不错的读书人,沈宴又怎么会不渴望红袖添香?虽然家境大不如从前,但不妨碍沈宴做梦。   沈宴年纪轻轻就考取了秀才功名,在这十里八村都是独一份。被众人称赞得多了,沈宴不免飘飘然,觉得自己日后一定会金榜题名。   认定了自己是做官的命,沈宴自然就不会因为眼前暂时贫困的家境而觉得自己矮别人一头,甚至认为自己才气过人,别人都得捧着他。在这一点上林婉茹做的就十分合沈宴心意。   娇俏可人的女子每次听完自己做的诗都一副惊为天人的模样,言辞间的赞赏和崇拜让沈宴心里那个舒坦,也就以为林婉茹是对自己和别人不一样,越想就越觉得像是这么一回事,然后对林婉茹就更加纵容了。   如今沈宴变成了沈砚北,沈砚北心里可没有沈宴那些旖旎心思,轻咳了声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他现在可是有家室的人,得好好和这些异性划清界限。   沈砚北冷淡的态度让林婉茹柳眉微蹙,心里有些不悦,但想到自己来的目的,林婉茹咬咬唇,红着眼眶道:“沈宴哥哥和婉茹这样生分,是还在怪婉茹吗?”   说着眼里泛起泪花:“不是婉茹不肯答应,而是阿爹他不同意啊……”   美人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那是极其好看的,但沈砚北不吃这套,直接开口道:“行了,你别哭,我没有怪你。”   林婉茹哭得更委屈了:“如果沈宴哥哥没有怪婉茹,那婉茹在这等了这么久,站到腿都累了,沈宴哥哥都不请婉茹进去坐坐喝杯水吗?婉茹有话想对你说……”   沈砚北有些无语,这林婉茹也太过不知羞了,一个云英未嫁的女孩子居然直接开口要去别的男人家里坐,都不知道要避嫌吗?   “那个林姑娘,如果你口渴的话,我不介意给你倒杯水,但是进去坐坐就不必了,你有什么话直接说吧!”沈砚北没啥耐心地道,拉着男人的手抠了抠。   男人自林婉茹出现后就一直紧绷着脸,听到沈砚北拒绝林婉茹后,脸色稍缓,待察觉沈砚北的动作,脸色不自然地红了红。   林婉茹惊诧地瞪大眼,对她一向有求必应的沈宴居然拒绝她?   这怎么行!   “沈宴哥哥,你要婉茹怎么做才肯原谅婉茹”林婉茹走近沈砚北,伸手要抓他手臂,准备和以往一样撒娇。   沈砚北连忙往后退,躲开林婉茹。“林姑娘,请你自重!”   “沈晏哥哥……”林婉茹脸色一白,咬着唇楚楚可怜地看沈砚北,心里却把沈宴骂了个狗血淋头。   沈砚北不想再做无谓的解释,正色道:“林姑娘你没什么对不起沈某的,日后莫要再说原谅不原谅这话。”   “若是沈某之前有做过什么让林姑娘你误会的事,那沈某在这里给你陪个不是!”沈砚北深深施了一礼,继续道:“眼下沈某已是有家室之人,不便请姑娘入屋。姑娘有事但说无妨。”   三人站在沈砚北家门口叙话,加上其中一人是村花,老早就有人注意到这边。为此沈砚北特意大大方方地把话都说清楚,以免日后有人拿沈晏和林婉茹的事来说。   林婉茹一怔,这才意识到不妥。   沈晏怎么更换了个人似的?忍不住打量眼前的男子,依旧是那副斯文白净的书生模样,但看她的目光淡漠疏离得紧。   林婉茹的视线落在沈砚北和男人交握的手上,目光微闪。   定是之前她拒绝了沈晏的求娶,沈晏觉得自尊心受创,这会才会对她如此冷漠!   扫了眼男人粗犷冷硬如同汉子般的面容,林婉茹更加坚定了心里的猜测。   沈晏这样眼高于顶的人怎么可能看得上这样的丑八怪呢,定是在气她。   如此一想,林婉茹便没有把沈砚北的话放在心上。   哀怨地看了眼沈砚北,林婉茹委委屈屈地道:“沈晏哥哥不愿意请婉茹进屋坐那就算了,那能否借一步说话?”   那水濛濛的杏眸看着沈砚北,一副可怜兮兮无比惹人疼惜的模样,要是沈晏还在,早就上前去好生安慰佳人了,可是这人现在是沈砚北。   这女人怎么听不懂人话?非要和一个有妇之夫纠缠不清?沈砚北皱眉,但想了想林婉茹此女的秉性,回头看了眼一直低着头的男人,拍拍他的手,笑道:“我和她说了句就回来?”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也不怕林婉茹耍什么心机。   男人震惊,家主这是在和他报备吗?抬起头,看沈砚北还在看他,似在等他回答,愣愣地点了点头。   见男人回应,沈砚北这才走两步,走到自家篱笆边上,对林婉茹示意了下。林婉茹看了眼那距离,确认她说话别人不会听见后,才袅袅娜娜地走过去。   “你有什么要说的就说吧。”沈砚北语气不太好。老子赶着回家和老子媳妇热炕头,有话快说!   “沈晏哥哥,你不要生婉茹的气嘛……”林婉茹娇嗔道,“婉茹知道错了。”沈晏如今气色不错,看样子这冲喜是起作用了。沈晏一时半会死不了,她就更要用好话把他先哄住。   “……”老子和你说正事,你却和老子撒娇?沈砚北沉下脸。   看他脸色难看,林婉茹还以为他还在气头上,犹豫了一下道:“如果你真的心悦婉茹,想婉茹嫁给你,那也不是不行……”   “只要你考上举人,阿爹一定会同意我们成亲的……”沈晏家虽然是穷了点,但只要他考上举人,那身份就不一样了!到时候沈晏真的要求娶她,也是可以考虑看看的!   沈砚北心里翻了个白眼,冷声道:“如果林姑娘没有别的事要说那就请回吧。”说着转身要走。   林婉茹脸上的娇羞瞬间褪个干净,急忙拉住他:“沈晏哥哥!”   沈砚北黑着脸把自己的手抽出来:“男女授受不亲,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袖笼下的拳头猛地握紧,林婉茹深呼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努力用柔软的语气道:“沈晏哥哥,你听我说……”   “说。”沈砚北没好气地哼了声,转头去看自家媳妇。发现男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这边,视线恰好和自己的相触,沈砚北挑了挑眉,男人立马不好意思地移开了眼,耳尖泛起可疑的红。   沈砚北乐得在心里吹了声口哨。   “去年年成不好,我阿父又病重,每日都要花好多钱吃药,家里实在困难……”林婉茹说得哀戚,“沈晏哥哥你看,这租子能不能迟点再交?”   租子?啥租子?沈砚北急忙查看原主记忆。这一看,差点没被原主气死。   林婉茹一家是后来才搬来沈家村的,没田没地的就想着租几块地来种。那时候沈晏父母还在,虽然沈家不如从前富贵,但地还有不少,沈父沈母年纪大了下不了地,沈晏一个读书人根本就不理事,家里的地都是租给别人种的。林家人找上门来,谈好价钱后租了两亩水田。   刚开始林家都会按时交租金,可等沈父沈母走后,这租金就经常拖着,沈晏不催都不会给。等林婉茹出落得亭亭玉立后,林家就打发女儿去给沈晏说几句好话,让迟一点再交租。林婉茹人美嘴甜,把沈晏哄得飘飘然,这租金就忘到脑后了。   等沈晏自个把自个折腾得穷困潦倒时,沈晏才想起林家还欠着自己不少租金呢。厚着脸皮上门讨要租金,被林婉茹阿爹骂个狗血淋头,说读书人怎么满身铜臭。沈晏羞愧得无地自容,可没钱就要喝西北风,羞恼之下说了句,如果不给租子就要收回田地,不同意就去找村长评理!   林家始终是外来人家,沈晏却是沈家村的秀才,以后还有望考取举人,这真要找村长评理,他们家可站不住脚。林家的这才同意把拖欠的租金补上。可不是一次性付清,而是分期付款!   这租金由林婉茹交给沈晏,数目每次都不对!可是只要林婉茹一撒娇,沈晏就心软,也就不再追究了!因为林婉茹的理由十分有说服力!   村里那谁谁戴那么好看的头花,绑那么漂亮的头绳,擦那么香的香粉,我却没有……   美人红唇轻咬,眼眶含泪,委屈又可怜的样子看得沈晏怜惜不已,忙不迭安慰道:不哭啊,哥哥给你买!   听到意料之中的回答,林婉茹立即破涕为笑,娇嗔道,就知道沈晏哥哥疼我!拿出用沈晏的钱买的头花,让沈晏给她戴上。   好花配美人,美人对着他微微笑,沈晏魂都飘起来了,哪里还会计较这几个钱,纯当给小美人买花戴了!   ……   磨叽半天原来是为了逃租?沈砚北看了眼林婉茹身上的衣裳,心里满是嘲讽。他媳妇穿着一身打补丁的粗布短打,这女人身上穿着的是几百文一尺的软罗,看样子挺新的,应该是刚做不久的春衫。还说家里没钱?傻逼才会信吧?   沈砚北越看就越无语,租了原主家的地种却不交租金的不止林家一户,可沈晏爹妈是意外去的,沈晏根本就不知道家里土地租赁的情况。作为一个读书人,还是一个考取了秀才功名的读书人,沈晏两耳不闻窗外事。而沈父沈母也从来不让他操心家里的事,只让他安心读书,以至于把他养成了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脾气。   当时噩耗传来,沈晏整个人都懵了,只觉得天都塌下来。   柴米油盐不知道就算了,可他连自己家的家底都不知道。往日都是沈母掌管家里的财政大权,可他妈把家里的钱财地契都藏到哪儿了呢?   翻箱倒柜找了一通,还好找到了十几两碎银,可把爹妈的后事办了后这钱就不剩多少了。   既不清楚哪家租了自家的地,知道租了自家地的又不知道租金是多少。糊里糊涂又一向清高的沈宴没有底气又觉得找人讨要租金会丢读书人的脸,他自己又不事生产,这日子不就越过越穷!   “林姑娘,这租金不能再拖了。以往我一个人过,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也就算了,如今我刚娶了媳妇,可不能饿着媳妇。”沈砚北义正词严地道,看林婉茹满脸的难以置信,想了想道,“算了,请你回去转告你家里,这租金我不要了,这地我要收回。”原主和这林婉茹黏黏糊糊的,这账根本就算不清。此时离清明还有半个多月,不如直接把地收回来整一整,播种育秧,谷雨前就可插秧。   林婉茹愣在那,怎么也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是出自沈砚北之口。沈砚北不再理会她,看了眼男人,率先朝家门走去:“媳妇我饿了,咱们回家做饭吃。”   男人一直留意着沈砚北,听他这么说,连忙跟上。   林婉茹看着沈砚北笑容满面地和男人说话,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   这沈晏是不是病糊涂了?居然要把地收回去?她回家要怎么说?真是气死她了! 第5章 做错事要惩罚   “家主,我现在就去做饭,你等一会,很快就能吃饭了。”男人说了声,就想进厨房去。   “等等。”沈砚北忽然叫道。男人脚步微顿,回头看沈砚北。   “你过来。”   男人疑惑地走过去,沈砚北冷着一张脸问:“你知不知道你做错事情了?”   男人沉静的黑眸微睁,整个人僵住,想了想后摇摇头,闷声道:“请家主明示。”   沈砚北一本正经地开囗:“你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   男人一愣,脸色涨得通红,但沈砚北十分严肃的样子,似是自己犯的错还挺严重的,男人犹豫了   一下,忍住羞意凑上去把唇往沈砚北白皙的脸颊上碰了碰。   一触即分。   沈砚北对这蜻蜓点水的吻一点也不满意,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另一边脸颊:“认真点!”   男人眸光闪动,根本就不敢看沈砚北。拳头悄然紧握,喉结滚了滚,才红着脸重重地亲了他一口。   沈砚北这才笑道:“以后还犯错的话就罚你亲这里。”说着意味深长地看着男人,然后舔了舔唇。   男人耳朵都羞红了,可还是坚持问道:“我做错哪里了,还请家主明示。”他不想做错事惹沈砚北不高兴。   沈砚北眼睛一亮,笑得十分奸诈:“又犯错……”   男人怔了怔,终于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沈砚北扬扬下巴,男人看了眼沈砚北那绯色浅淡的唇,脸上火烧火燎的,喉头阵阵发紧,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   “做错事就要接受处罚。”沈砚北催促道。   男人深呼吸了一口气,慢吞吞地朝沈砚北的唇贴去,可唇还没沾上,沈砚北手一伸,直接揽住男人的脖子狠狠吻上去。   男人睁圆了眼睛,身子不自觉地颤抖。   他长这么大从来没跟人这样亲密过……   第一次亲密接触,沈砚北自己也激动得不行。   作为一条二十几年的单身狗如今一朝翻身把人当,他也很想把十八般武艺使出来,可惜空有气势毫无实质,童子鸡出身的他也只是会抱着人浅吻而已,即便如此男人整个人都僵硬得不行。   放开傻愣愣的男人,沈砚北舔舔唇,觉得意尤为尽。眯起眼,像只成功偷了腥的猫儿似的笑吟吟地看着男人道:“如果你想亲我的话,我不介意你多犯两次错的……”   “我……我去做饭!”男人全身都烧了起来,面红耳赤的他慌慌张张地转身进厨房。   心扑通扑通地快要跳出胸膛,男人摸着自己的唇仍感觉到不真实。   刚才,家主的唇覆在这,那唇软得不可思议却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紧紧缠住他……   家主是喜欢他的吧?要不然怎么会和他做这样亲密的事?而且还拒绝了村里最好看的女人……   男人边胡思乱想着边生火做饭,舀水洗米的时候看到水缸里自己的倒影,忍不住细细打量起自己的相貌来。   五官粗犷一点也不柔美,线条太过冷硬刚毅,如果不是眉心有颗浅淡的孕痣,几乎和男人一模一样,更别说比一般汉子还要高大结实的身板。   家主真的喜欢这样的他吗?长得难看不说,性子不讨喜,也不会说话……   男人沮丧地舀起一瓢水,打碎了自己的倒影。   沈砚北原本也想进厨房凑下热闹,原主不会做饭,这几天都是男人在做。可男人手艺实在不怎么样,做的饭也仅限于能入口,和美味二字实在沾不上边。但沈砚北不同,小时候家里穷也是住农村,自懂事起为了不想母亲太过辛苦,很多事都争着帮母亲做,尤其是想母亲劳累回家后能吃上一口热饭好菜,沈砚北小小年纪就练就了一手不错的厨艺。   沈砚北自然也想媳妇尝尝自己的手艺,但眼下他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先去处理——找地契和租赁田地的借条。   家里的账务都是原主妈在管的,这些字据肯定也是原主妈收起来的。可原主翻箱倒柜地找了一通,愣是没有找到!那东西会藏在哪儿呢?   沈砚北沉吟了会,扫了眼那堵厚实的墙和地上铺着的青砖。   貌似古人很喜欢把东西藏在墙里面或是埋在地下面,后世不是经常会看到这样的新闻吗?某某人在拆除老房子的时候,在墙里面或是地下挖出金子!   于是沈砚北把原主爹妈住的那间屋子的墙都敲了一遍,把地上的砖都翻了一遍,最后果然找到了!   靠床的那面墙上有一块砖是可以挪动的,里面是个可以藏东西的小空间,沈砚北在里面找到了五百两银票和地契等。把地上的砖块撬开,还挖出了一个陈旧的小箱子!   小箱子上挂了个小锁,沈砚北没有钥匙,捡了块砖头直接砸开。   一打开,沈砚北眉心一跳。这里面装着的居然是原主妈的首饰!红色的细绒布上摆着一套金子打造的头面、两对金镯子还有银镯子和几对耳环!   没想到原主爹妈还留了这一手!沈砚北心里暗暗佩服,同时对沈家以往如何富贵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这些东西应该是留着给原主娶媳妇用的。沈砚北想也没想便把箱子合上重新埋回地下,转而翻了翻那几张字据。   “真是服了,家里有这么多地还能把日子过成这样……”沈砚北抽了抽嘴角,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除了暗地里的银子首饰,沈家落败后还有不少地,银子首饰动不得,于是沈父沈母把一些地转卖了出去。但土地是农家人的根,沈宴又要读书,日后还要娶妻,家里还会添人丁,就留了八亩水田和六亩旱地。   沈家的水田都是上好的水田,位置也好,一亩地一年的租金是650文钱,八亩水田一年下来的租金是5200文钱。而旱地租金相对便宜,一亩地才200文钱的租金,六亩旱地一年下来是1200文钱。加起来仅是租金一年就有6400文钱,相当于六两多的银子。而普通农家一年的花哨也就两三两银子,也就是说一年下来沈宴完全可以攒下三两银子!现实是他身上现在一两银子都没有!   沈砚北咬牙,原主爹妈地刚租出去没多久就去了,这三年里,除了原主厚脸皮去林家讨过租金,林家断断续续地给了一些后,其他三家根本就没给过租金! 第6章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你大爷的!沈砚北把数算了一遍,除开林家那根本算不清的账,这三年别人一共欠他十五两多的租金!十五两!   一瞬间沈砚北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他家里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他根本就没有零花钱,偶尔过节的时候他妈才会给他个五毛一块钱。他把那些钱都攒起来,可攒了好久都不够十块钱。结果有一天,他的渣爹把他的钱以借的名义拿走了还不还!当时沈砚北真是咬死渣爹的心都有!   借钱不还最可恶了!   那些人欺负沈宴读书读傻了,见沈宴不找上门也就不主动交租,可这笔钱他是一定要讨回来的!   这屋子是沈宴刚考上秀才那会盖的青砖瓦屋,地基打得好,墙也砌得厚实。屋子刚建好那会,可是羡煞了村里人。因着建房子是冲着给沈宴娶媳妇用的,所以这屋子特地多盖了两间,好方便沈宴日后的孩子住。可这房子就是再好再宽敞也顶不住年久失修,屋顶漏水。   沈砚北扫了圈,决定把租金要回来后得先把房子修一修,然后添些家具和生活用品。这里以后就是他的家了,既然娶了老婆就得好好拾掇拾掇,整出个家的样子。   “夫……夫君……,吃饭了。”外头男人嘴巴张了好几次,最后红着脸轻唤了声。   “好,就来!”沈砚北应道,去洗了手才走到饭桌边。   桌上摆着一碗番薯粥和一碟子炒得干巴巴的青菜和一碟子腌萝卜。   家里有钱后就再也没吃过这么清淡的沈砚北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动筷子。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饿怕了,他特别饿肉,一顿饭如果没有肉就老觉得没吃饱。但现在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那里弄肉?沈砚北无奈地端起碗,准备吃粥,可是男人却不落坐。   “怎么不坐?”沈砚北奇怪地问,可话刚说完就想起原主干的好事,顿时尴尬起来。原主不让男人上桌吃饭,桌上只摆了一副碗筷!   “咳咳,一个人用饭挺没意思的,既然我们现在是夫夫了,理当一起吃饭,快去拿碗。”沈砚北摸摸鼻子道。   闻言,男人惊诧地抬头,对上沈砚北认真的眼,目光闪了闪,支吾着道:“我……我已经吃过了……”   吃过了?怎么可能?沈砚北皱眉,直直看着男人不说话。   屋里一时静默下来,气氛有些僵。   男人绷直了背站在那,手足僵硬,心里忐忑不安。   他惹家主生气了,怎么办?   “你自己过来,还是我过去。”沈砚北沉声道。   男人一惊,却看到沈砚北指着自己的唇。   做错了事就要接受处罚。   男人羞愧地红了脸,定了定心神才走到沈砚北跟前,然后弯下腰……   似乎是知道自己做错事情,男人的动作小心翼翼的带着几分讨好,学着刚才沈砚北那样吮吸他的唇,可更进一步男人就不会了。   沈砚北脸色稍缓,化被动为主动,捧着男人的脸加深这个吻。   沈砚北的吻很温柔,男人面红耳赤,只觉得心如擂鼓。   片刻,沈砚北放开男人,道:“不要说谎,我不喜欢。”   “我……我以后都不会这样了!”男人急忙保证道,那双沉静的黑色眼眸满是焦急。   沈砚北摸摸他的脸,叹道:“我不是生气你说谎,而是生气你有事宁愿自己一个人扛着,也不愿意告诉我。我们是夫夫,你这样做会让我很难过。”   沈砚北顿了顿,眼神认真:“因为我没有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没有照顾好我的夫郎,我让他担心忧虑而不自知……”男人这事事都自己挨的性子,着实要吓吓才行。   男人心头一颤,眼睛发涩,喉咙发堵。   “家里现在有困难,我们应该一起想办法解决。夫夫同心其利断金,没有什么是不能解决的。”   沈砚北的话让男人自惭形秽,他闷闷地点点头。   看男人满脸自责,沈砚北连忙安慰道:“其实也是我的错,这几日病昏了头忘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两天着实难为你了。”   “夫君没有错。是我不好……”男人低声道。   “这事大家都有错,有错就改没什么大不了的!”沈砚北拉起男人的手,温声道,“你我夫夫一体,荣辱与共好不好?”   “好。”男人眼眶泛红,重重地应下。   “那快来吃饭,我可舍不得你饿肚子。”沈砚北起身把人按坐下,自己转身去厨房拿碗。   跑到厨房一看,果然家里已经没有米了,男人煮的粥根本就不够两个人吃。幸好角落里还有些番薯,趁着炉灶还热,沈砚北丢了几根番薯进去煨,然后打了剩下的一碗粥和男人就着青菜萝卜干吃了个半饱。   差不多的时候把煨好的番薯扒出来,把灰吹干净,再把皮一剥,剩下的就是橙黄诱人的番薯了。   “好香!”沈砚北已经好多年没有吃过煨番薯了,这番薯熬了一个冬天,满满的糖分。一口咬下去,香甜可口,甚至还渗出糖水来!   好好吃!和小时候那个味道一样!沈砚北不由怀念地眯起眼。   青年随意地蹲在炉灶前,拿着根番薯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个斯文的读书人,可男人却觉得现在的沈砚北比之前一直把有辱斯文挂在嘴边的家主可爱多了。   “怎么不吃?是不是还烫?那吃这个!”沈砚北看男人在发呆,把自己手里剥好的番薯递过去。   “……”那番薯刚被沈砚北咬了一口,露出里面黄灿灿的肉。   “快吃啊,可好吃了!”沈砚北直接把番薯挪到男人嘴边。   男人红着脸咬下去,只觉得番薯的香甜一直甜到心里去。 第7章 洗洗睡   农家人晚上没什么娱乐,一般都睡得早。习惯了现代丰富多彩的夜生活的沈砚北初来乍到肯定是受不了这样的作息时间的,可忽然多了一个媳妇那就不同了!他巴不得天快点黑好和媳妇躺被窝里!   可要睡觉得先洗澡啊!沈砚北立马找了要换的衣裳。   洗澡好啊!洗澡多好!洗得香喷喷的才好搂搂抱抱啊,顺便他得看看这个身体的本钱啊!他在现代的身体虽然没有媳妇高壮,可经常去健身啊,无论体力还是耐力都是棒棒的!   听闻沈砚北要洗澡,男人赶忙去烧水。沈砚北大病初愈,可不能着凉了。   沈父沈母还在的时候,在屋后的院子里打了一口井,挨着墙边搭了个洗澡用的小木屋,家里人平时都在这个小木屋里洗澡。可两老走后,这小木屋被暴风雨吹倒了,原主心情抑郁,就放着不管了。男人嫁进来没几天,要伺候原主还要干活养家,忙得团团转也没来得及修葺。   一般农家人其实也没那么麻烦,沈家有钱讲究才打井建木屋洗澡,那些穷一些的人家直接在河里洗,洗完澡还能顺便把脏衣服给洗了。可沈砚北不习惯遛鸟,想了想在杂物房里找了个木桶出来。那木桶是沈母刚嫁过来那会沈父给买的,一米多深,很大,坐一个成年男人绰绰有余。   男人把木桶刷干净,忙进忙出给沈砚北打了满满一桶热水。沈砚北无奈地站在一旁看着,他想帮忙媳妇不让,而且他这副身体养尊处优多年,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居然连一桶水都提不起来!刚才试着提一桶水,还没站起来就一个踉跄差点摔个狗坑泥,还是媳妇捞了一把才没让他出洋相!   老子的脸都给丢光了!沈砚北心里无比郁闷。   试了下水温,刚刚好。沈砚北整个人泡进水里舒服得喟叹一声。   可惜媳妇太害羞又跑得快,要不然来个鸳鸯浴,嘿嘿嘿!沈砚北边洗边想,可看到自己一副白斩鸡一样的身体,顿时什么旖思都没了。   这副身体细皮嫩肉的,皮肤白皙得就跟个娘炮似的,体力还差,怎么攻得起来?   沈砚北拿着皂角狠狠地搓了搓,决定明天就开始锻炼身体。   等沈砚北把床铺好的时候,男人也洗完澡出来了。   因为被水汽蒸过,男人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身上的衣服很不合身,领口大开着没法系上,露出男人健壮结实的胸膛。男人头发还滴着水,水珠顺着脖子滑落,滚过性感的胸肌,最后消失在衣服中。   沈砚北盯着那消失不见的水珠,眼睛都看直了。   他的目光太过□□裸,男人窘迫得耳朵都红了,站在门口不太好意思进来。   “咳咳……”沈砚北忙收回目光,对男人招招手,“过来我给你把头发擦干了,不然会感冒。”   不知道沈砚北说的感冒是什么意思,男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听话地走到床边。   “坐!”沈砚北把男人按坐在床边,拿起布巾给男人擦头发,……顺便看下风景。   沈砚北的视线由上至下滑进男人那微微鼓起的胸膛里,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男人则僵直了背,一动都不敢动,脑袋晕乎乎的,只听到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要是能摸摸就好了……,那肌肤光滑有弹性,手感一定很好……   沈砚北看着出了神,手底下的动作也失了轻重。   忽然男人抖了抖,沈砚北回过神来:“弄疼你了?”   男人原本想说没有,可沈砚北不久前才和他说过他不喜欢说谎,于是点点头。   “抱歉,我轻点。”沈砚北这才认真起来,可没擦两下,沈砚北就停下了动作。   “怎么回事?你头上怎么有伤疤?”男人后脑勺有一处结痂了的伤口,看样子伤口还很新。他刚才扯着男人伤口处的头发了。   “你什么时候受伤了?”   男人闷闷地道:“半个月之前……”   沈砚北皱眉,男人是会武功的,看样子还不低,怎么会伤到了头?   后知后觉的沈砚北这才察觉到问题所在。   原主是在人贩子手里把男人买回来的,武功不错的男人怎会落入人贩子手里?   “你不是会武功吗?为什么当初会给人贩子抓走了?”   男人眼睛微睁,家主怎么会知道他会武功的?   沈砚北看了看那伤口,有些担心:“还疼不疼?我们明早去看看大夫吧。”这古代医术落后,如果伤口处理不好是会感染的,尤其是头部这种重要的地方。   男人心头一暖:“已经不怎么疼了。”顿了顿,接着道:“半月前,我从山崖上摔下来,撞到头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大爷!这不是电视剧才有的桥段吗?沈砚北震惊地瞪大眼,这时候他才想起他还不知道自个媳妇叫什么,忙问:“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顾长封,我叫顾长封。”男人低着头不敢看沈砚北。   他就是这样一个五大三粗且来历不明的丑双儿。 第8章 媳妇热炕头   沈砚北摸摸下巴,凝眉沉思。   说是失忆吧,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倒像是选择性失忆。据说选择性失忆是把一些自己不愿意记得的事,或人或物,选择性遗忘……   看来他媳妇有伤心事,那忘记就忘记吧,和他在一起高高兴兴地就好了!   半晌没听到沈砚北说话,男人的心一点一点凉下去,放在膝盖上的拳头不由握紧。   夫君他……终究还是介怀的……   “顾长封,长封……媳妇你名字真好听!”   头顶响起沈砚北轻快的声音,男人猛然抬头,一下子对上沈砚北笑眯眯的眼。   “不过我还是喜欢叫你媳妇!”   心里的忐忑不安一瞬间被沈砚北的笑容席卷,男人死死地盯着他:“你不介怀?”   “介怀?”沈砚北颇无奈地道,“当然介怀啊!媳妇这么厉害会显得我这个丈夫很没用……”   “夫君……”男人心头悸动,眼眶渐渐涌起热意。   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沈砚北立马拉下脸:“你会被人贩子抓着买来这,你当时定是受了很重的伤对不对?”   “你的伤好了?”   男人一愣,目光闪躲。   沈砚北气不打一处来:“伤还没好就搬这般那的?”刚才那一大桶水都是男人自己一个人提的!还有之前男人竟跑去做苦力赚钱来着!   “无……无碍的,我没有动用内力!”男人急忙解释道。看沈砚北还板着一张脸,男人犹豫了一下,最后站起身,转头亲了下沈砚北的唇。   “夫君我错了!”   “……”真是长进了!他这算是调^教有方吗?沈砚北没好气地道:“身体没养好之前你都不许再干粗重活!”   男人松了一口气,红着脸点头。   “天色不早了,我们就寝吧!”沈砚北掀开被子率先躺了进去。   男人嘴唇张了张,最后默默地上床躺下。   “媳妇,这被子薄,得挨近一点才会暖和。”沈砚北正经八百地说着,然后光明正大地挪过去挨着男人。   感受着男人身上潮湿的水汽,闻着男人身上散发着淡淡的皂角香,沈砚北开始心猿意马。   这是他媳妇,两人如今又躺在一张床上,如果不做点什么,好像不太像样啊?   可是他今天才过来,还没和媳妇混熟,媳妇又这般害羞,真做了什么会不会太禽兽?   但天时地利人和的,什么都不做岂不是禽兽不如?   做了一会思想争斗,沈砚北最终还是顺从了内心的欲、望。   一只冰凉的手悄悄爬上男人紧实性感的胸膛。男人眼睛微睁,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   “媳妇你身材真好!”沈砚北眼睛铮亮铮亮的,一个翻身趴在男人身上。男人脸色涨得通红,眼神慌乱,大气都不敢出。   沈砚北把耳朵贴在男人胸口,轻笑道:“媳妇你心跳得好快。”   听到这话,男人的心跳得更快了,扑通、扑通……,像是要跳出来似的!   “夫……夫君,你……你身体还虚,不可……不可行房……”男人结结巴巴地说道,可也没有阻止沈砚北在他身上流连的手。   他长得这么丑,难为夫君还愿意和他亲近。如果他的身体能得到夫君的喜欢那是不幸中的万幸。   “无妨,我就摸一摸。”沈砚北舔舔唇,如愿以偿地摸了把随着男人呼吸缭乱而上下起伏的胸肌。   那肌肤触手温热,比想象中的还要光滑紧实……   男人呼吸一窒,整个人像只煮熟的虾子一样从头红到脚。   察觉手底下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沈砚北抬头看了眼男人。男人凌乱的发丝散落在枕上,仰着头,眼睛紧闭着,脸色潮红。微弱的灯光洒在那张粗犷却不失英俊的脸庞上,有一种别样的魅惑,而男人那不住滚动着的喉结,更是性感得要死。   沈砚北咽了咽口水,被像迷惑了似的倾身咬住那凸起的喉结,吮吻舔吸。而手也探进男人的里衣内,抚摸那精瘦的腰身。   “嗯……”忽然男人浑身一颤,情难自禁地叫了一声。那声音低沉暗哑,男人自己吓了一大跳,慌忙挣扎起来。   “卡啦”一声响,男人和沈砚北都愣住了。   ……床板断了。   男人一张脸都快红得冒烟了,僵在那一动都不敢动。   这种时刻,你大爷的床板居然断了?沈砚北咬牙,内心悲愤无比。   他有钱后就立马去打一张结实耐用的大床!   动一动,床板就咯吱咯吱地响,沈砚北啥心情也没了,低头亲亲男人,无奈地道:“好了,不闹你了,睡吧。”   看得到吃不到难受的还是他,而且明天也还有事要做,先暂时这样吧,来日方长!沈砚北安慰自己,抱着男人躺下。   到底身体还没大好,今天一天又都处于兴奋的状态,沈砚北一闭上眼,倦意袭来很快就睡着了。   待他清浅的呼吸声响起,男人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才放松下来。转头看着趴在自己胸膛上睡得香甜的青年,心情激荡。   失去了记忆的他除了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其他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更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落入人贩子手里的那些日子,他满心茫然,甚至觉得生无可恋。   可是现在,他有了丈夫,有了家。   他的丈夫不嫌弃他,心疼他,还愿意和他同甘共苦……   “沈晏……”   伸手把沈砚北紧紧搂进怀里,男人心里是从来没有过的满足和安宁,就像是一只漂泊了许久的船终于找到能停泊的港湾。 第9章 上门催债   翌日,沈砚北迷迷糊糊准备起床的时候,床板“咯吱”一声响,沈砚北立马就精神了。   身边的温度凉了下去,顾长封已经起床有一段时间了。   哎,媳妇太勤快也不是一件好事!他还想讨一个早安吻呢!   沈砚北叹了口气,穿好衣服后起身去洗漱。   门被推开,顾长封端着早膳进来:“起了?刚好我做了鱼汤,快来吃吧!”家里已经没有米了,他只好一大早起身去河里抓了一些鱼回来。   “鱼汤?”昨晚就吃了那么一碗稀粥和几根番薯,他早就饿了。不过……,沈砚北皱眉道:“早上河水太冷,以后不要那么早下水抓鱼。”   “好。”顾长封心中一暖,点头应下。   鱼汤原本很鲜美,但是没有特意处理过,汤里有股土腥味。饶是如此,沈砚北还是咕噜咕噜地喝了两大碗。   吃饱干活!把碗放下,沈砚北擦擦嘴道:“好了,媳妇,我们走吧。去把钱要回来!”   顾长封不明所以,看沈砚北急着要出门,连忙给他披了件外衫。   沈砚北心里早有计较,把租借田地的条子都带在身上,直接朝村人沈有财的家走去。   这沈有财是原主爷爷堂兄的儿子,为人极度吝啬,是出了名的铁公鸡。当初看在是亲戚的份上,沈有财又哭爹喊娘再三保证会按时交租金的情况下,沈父才答应租给他三亩水田和两亩旱地。结果地到手之后,这沈有财就哭穷,拖着佃租不交。待沈父沈母一走,这沈有财干脆不把租借田地当一回事,直接宣称这是他家的地。   这是欠沈家租金不交的所有人里最难缠的一个,是以原主即便知道沈有财的所作所为也没敢和他撕破脸皮。   可沈砚北不是原主,他就喜欢拿这样的刺头来开刀。这沈公鸡摆明了是个欺善怕恶的,不给他来点猛的他都不知道厉害。   “沈宴,你好啦?”迎面走来一个中年大妈,大妈长得矮矮胖胖的,一脸和气的样子。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沈砚北,又把目光投到沈砚北身后人高马大的顾长封身上,那目光有些好奇。   “谢李大娘关心,我现已无碍。”沈砚北微微笑道。大妈是村里的大喇叭,爱好是凑热闹和传播八卦,哪家有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只要被她听进耳里,不出一个时辰这事就能传遍全村。   这声‘李大娘’听得李大娘一愣,不由狐疑地看着沈砚北。这沈家小子,仗着自己年纪轻轻考取了秀才功名,都不把他们这些长辈放在眼里,平时遇见了招呼都不打一声。可今天态度居然那么好?   难不成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李大娘心里嘀咕,可是据说他根本就不喜这个丑双儿,不拿人当媳妇看而是当奴婢使唤的。但眼下这夫夫两人同进同出,也不像是感情不好的样子……   这么一想,李大娘的好奇心又发作了:“一大早的,你们这是要去哪呢?”   “去有财叔家。”沈砚北脸色不太好看地说道。   去找沈铁公鸡做什么?李大娘忙问:“去找他做什么?借钱?”不怪李大娘会这么想,实在是原主成亲时那个穷困潦倒,连个婚酒都摆不起。   沈砚北无奈地笑笑,李大娘还以为自己猜对了,乐道:“沈晏啊,虽然你有财叔家刚卖了一头牛,得了一笔钱,但我劝你还是别去找他。”   “你有财叔他是不会借钱给你的,你不如去找沈老二,他家成武前两天猎到一头野猪,宰杀了卖,赚了不少……”   沈砚北挑眉,真是巧!这沈老二家也租了原主家的地呢!   “沈晏啊,你都成家了,也该出门找点活干吧?”李大娘试探性地问,“这钱借了还是得还的,况且你还有媳妇要养不是?”   “我不是找有财叔借钱,而是要找他讨债。”沈砚北皱眉道,“我爹娘还在的时候,有财叔租了我家三亩水田和两亩旱地种,可除了第一年给过租金外,这两年有财叔一分钱都没给过!”   “当初写租借条子时,李大娘你也在场看着的不是吗?”   李大娘讪讪地笑了笑,没回答沈砚北的话。沈有财这两年逢人就说那三亩水田两亩旱地是他买下的,沈家又没人上门催交租,搞得大家都以为那真是他买下的。如今沈有财的大儿子沈成武娶了老郭秀才的闺女,二儿子沈成文据说有望考上秀才,大家都不想为了和已身不相关的事得罪他。   “这么久都不交租子,有财叔怕是忘了这是我家的地吧?”沈砚北沉声道,“他若是忘了还好说,若是起了别的心思……”   “侵占他人财物可是要吃官司的!轻则责杖二十,重则下狱。”   李大娘大惊,呐呐地问:“若是他不给租子,你……你打算怎么办?”   “状子我已经写好了,他不给我就直接去县里告他!县令刘大人爱民如子,定会给我做主的!”沈砚北正色道,语毕,拉着顾长封走了。   不得了不得了!这沈有财要吃官司了!李大娘眼珠子一转,立马转身朝河边走去。   “出大事了!”李大娘朝在河边洗衣裳的妇女和双儿叫道。   “是李大姐啊,出啥大事啦?是谁家的鸡跑去田里下蛋了,还是谁家的狗跑去撵鸡啦?”一个和李大娘年纪差不多的双儿看了眼李大娘不以为然地笑了起来。   平日里这女人老爱道东家长西家短的,嘴碎得不得了,真是讨厌!   “沈老二家的,这事和你们家也有关系呢!”李大娘挑眉,话语里有几分幸灾乐祸。   “李大姐你有事就说事,别乱扯事!我们家怎么了?”这双儿性子颇为泼辣,一听李大娘这话就火了。   李大娘没理会他,而是对着另外几个伸长脖子的小媳妇道:“我刚才在路上遇见沈家那小秀才和他媳妇了!”   “哦,是那个整日把有辱斯文挂在嘴边那个沈秀才吗?”一个穿着花裙子的小媳妇搭话道,“他怎么啦?打他家双儿了,还是被他家双儿打了?”   这话一出,她旁边着蓝衣的双儿笑道:“就他那小身板,哪能打得过那双儿!那双儿力气可大着呢!我哥说前两日还看到他在码头搬货呢!”   “真的?他一个双儿跑去男人堆里搬货?”花裙子媳妇瞪大眼,“那沈秀才能同意?”   “这我就不知道了。”蓝衣双儿把洗好的衣裳放进木桶里,叹道:“这事也不能怪他。要是沈晏他们家还和以前那样,哪里用得着他一个双儿养家?”   “哎哎,我不是说沈晏和他家双儿的事!”看话题被带偏了,李大娘连忙出声。“我要说的是,沈晏要去县里告沈有财!”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众人都惊呆了。 第10章 官司   沈老二的夫郎冷笑道:“我说李大姐,沈晏要告沈有财和我们家有什么关系!”   “你听我说就知道了!”李大娘兴奋地问那些满眼好奇的媳妇和双儿:“沈有财家西边那三块上好的水田和村头那两亩旱地你们知道吗?”   “李大娘你说书呢,这吊人胃口的!”花裙子媳妇笑骂。   李大娘得意地挺直腰,然后意味深长地道:“那是沈晏家的,三年前沈有财和沈晏父母租的!”   “租沈晏家的?怎么可能!那沈有财的大儿媳妇昨天还说那是她公公花了五十两银子买的!”花裙子媳妇满眼难以置信。   “问题就在这,沈晏要状告沈有财侵占他的地!”李大娘讳莫如深地看着花裙子媳妇,“你才嫁过来不到一年,你可不知道当初沈晏家多有钱。仅仅是水田就有二十几亩。赵大户家的地大多都是从沈晏家买走的……”   花裙子媳妇震惊得睁大眼,蓝衣双儿却是不以为然:“以前他们家的确富贵,可如今不还是落魄了。”   “沈晏真的要去状告沈有财,那沈有财会怎样?”有人问。   “轻则责杖二十,重则下狱。”李大娘掷地有声地道,说完看向沈老二家的,“你们家不是也租了沈晏家的地种吗?这租金交了吗?”   沈老二家的心头一跳,梗着脖子大声道:“当然交了!怎么可能不交!我们每一年都按时给了的!”   “是吗?”李大娘质疑。   “不和你说了!我得回家做饭了!”丢下一句话,沈老二家的拿起还没洗好的衣裳脚步匆忙地离开。   由于走得太过着急,没留意到前头有人,迎面和一个小媳妇撞上。   “哎呀,谁不长眼!”   那小媳妇脸色很难看,正是前不久才嫁过来的沈有财家的大儿媳妇。   沈老二家的狠狠地瞪了那小媳妇一眼:“你们家做的好事!真不要脸!”这小媳妇看样子不是刚到,估计李大娘说的都听见了。   “你才不要脸!”小媳妇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最后一咬牙狠狠地剁了下脚也朝家里赶去。   村子附近一片无主的竹林内,顾长封放下手里的锄头,迟疑地问:“夫君,我们不是要去沈有财家讨债吗?”怎么跑来竹林这里挖竹笋了?   “自己去讨哪有别人主动送上门来省事。”他原本是打算直接去怼沈有财的,可谁知道路上遇到李大娘,所以他就把事情往严重了去说。以李大娘那不八卦就睡不着的性子,绝对会把他要状告沈有财的事宣扬得人尽皆知。   这事原本就是沈有财理亏,而他又是秀才身份,如果真把事情弄大了,沈有财绝对会吃不了兜着走。   “他们会自动送上门?”顾长封不解,如果他们会主动送上门,早就送了,何必等现在。   “会。”沈砚北把挖出来的竹笋丢进框里,看顾长封满眼疑惑,笑着给他解释。   这沈有财家刚嫁过来的大儿媳妇是老学究郭秀才的女儿,这郭秀才要是知道自己的亲家干这种龌蹉事肯定会炸。   事实是郭秀才还没炸,他女儿就先炸了。   “好你个沈成武!你们家居然敢骗我们!”郭氏气得浑身发抖。当初要不是看他们家有田有地,小儿子沈成文又有望考上秀才功名,她才不想嫁来这。谁知道这田这地有一半都是租别人家的。最恶心的是霸着别人家的地说是自己的,要是真被人状告到县令那,她阿爹绝对会被气死!   “这……这事我也不清楚啊……”沈成武支支吾吾地道。   “你们家有没那几块地你不清楚?你们家这是把人都当傻子是吧?我告诉你沈成武,如果那沈晏真的告到县令那,你弟弟的秀才也别想考了!”郭氏把东西一收拾,就要回娘家去。   “哎,蓉儿你别走啊!”沈成武拉住郭氏不让她走,可郭氏正在气头上,猛地用力地踩他一脚,丢下一句话就气呼呼地走了。   “这事要是没处理好,你也不用来找我了!”   “蓉儿!”沈成武看郭氏头也不回地走了,脸色沉下来,“真是个嫌贫爱富的婆娘!还说是读书人的女儿,这么看重钱财……”   “郭氏呢,让她来吃鸡蛋。”沈有财的媳妇王氏端着碗红糖鸡蛋放桌上,看儿子闷着头站那,忍不住道:“成武啊,你能不能和你媳妇说说,这鸡蛋五天吃一回?她又不用下地,也不用读书,家里的鸡蛋都快被她吃光了!成文读书那么辛苦,这蛋娘要给他留着补身子……”这秀才老爷家的女儿就是娇贵!她家成文也就一天一个鸡蛋,这郭氏居然一天要吃两个,真是脸大!   “成文都胖成那样了,还补什么身子?”沈成武脸色更不好看了,从小到大他娘都偏心沈成文,什么好吃的都留着给沈成文,明明是他一直在努力干活努力赚钱养家,凭什么沈成文什么也不用做就能坐着等吃!   “读书费脑子,很快就要府考了,不好好补补怎么行!”王氏看着沈成武,叮嘱道,“让你媳妇和他爹说说,给成文指点一二,这亲家好啦,对他们郭家有利无害……”   沈成武冷笑:“还指点啥?郭秀才不翻脸就好了!咱家租借沈晏家地种冒充自家地这事被她知道了,她回娘家去了。如今沈晏要去县太爷那告我们家侵占他的地!”   王氏大惊失色:“这……这可怎么办好?”当初说媒的时候,郭家嫌弃他们家穷,地都没几亩,恰好他们在种沈晏家租来的地,于是就对媒婆扯了谎,说那几亩地也是他们家的……   “要是沈晏真去了,成文这府考也不用去了!”这事被宣扬出去,府考的时候考官肯定会对沈成文有意见,被质疑品行不端撸下来也不是不可能。   “赶紧去阻止他啊!”王氏顿时慌了,大叫,“快去找你爹!”   他媳妇跑了他娘都不关心一下,只会顾着沈成文!沈成武心里怨恨,可眼下这事处理不好他们一家子都会吃挂落,只好不甘不愿地出门去找沈有财。 第11章 日常撩媳妇   那边沈有财家兵荒马乱,这边沈砚北则拍拍手道:“可以了,太多吃不完。”这竹笋刚刚冒头,嫩得很。也是他们赶上了好时机,眼下正是春笋开始采收的时候。   顾长封放下锄头,把装着竹笋的背篓一提,准备背起来。   “给我来背吧。”他没力气挖笋就算了,这背箩筐还是可以的。他小时候经常上山割草喂猪呢!   顾长封有些犹豫,这背篓还挺沉的,沈砚北大病初愈身子怕是吃不消。   沈砚北看他不出声,直接把箩筐往身上甩,即时身上一沉。走了两步适应身上的重量后,沈砚北回头对顾长峰笑道:“好了,走吧。”   顾长封担忧地看着那箩筐,可沈砚北每一步都走得很稳,于是略略放心。   家里还有早上抓的鱼,做一个鲜笋鲫鱼汤刚好。要是有肉的话,做一个鲜笋炒肉就再好不过了!沈砚北舔舔唇,才一个晚上没吃肉,他就开始怀念肉的味道了。   忽然一个灰色的身影一窜而过。   沈砚北眨眨眼:“媳妇,你刚才有没看到一个灰色的东西跑过去?”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那好像是一只……灰色的兔子?   顾长封没来得及回答他,在看到那灰色的身影窜进竹林旁的草丛中的时候,他就飞身跟了上去。   沈砚北有幸第一次见识到什么是功夫。只见顾长封脚尖点地,整个人腾空而起。虽说不上身轻如燕,但那跳跃幅度确确实实实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哐啷”一声响,那兔子被飞过来的锄头一砸,立马昏死过去。   沈砚北:“……”   走过去捡起锄头和兔子,顾长封刚毅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个笑容。这兔子还挺肥的,正好给夫君补补身子。   等顾长封提着兔子走到跟前,沈砚北才从那一砸中回过神来。看着那脑袋上还冒着血的兔子,沈砚北心情复杂。他媳妇这一出,与他看的那些影视作品中飞花摘叶皆可伤人的武林高手真是差太远了!真是一点高手风范都没有!   看沈砚北直愣愣地盯着那死兔子看,顾长封顾长峰有些紧张。他刚才这么粗暴,夫君会不会嫌弃他太粗鲁了?   还是夫君其实是想要养兔子?可是……   顾长封低头看那兔子,耸拉着脑袋,绝对死了个透。   那是特效你清醒一点!沈砚北叹了口气,让顾长封把兔子放在箩筐里。   顾长封拿着锄头,闷闷地道:“这灰兔灰不溜秋,没有白兔子好看,下次我逮对白兔子给你养。”   养兔子?沈砚北挑眉,这兔子繁殖能力强,养殖成本低,也好养活,而且兔肉无论红烧还是炖都挺不错,若是养得多还能拿去卖钱。便笑道:“好啊,要一公一母的,好生小兔子!”   顾长封脸上一红,点头应下。   意外逮了只兔子,午饭算是有着落了!   鲫鱼鲜笋汤,红烧兔肉,再弄一个青菜好了。沈砚北心里拟好中午饭的菜单,拉着顾长封往田野走去。原主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家里连根菜都没种,平时吃的菜都是和沈父沈母交好看不过眼的村人送的。眼下家里也没什么菜了,刚好这田野长了不少野菜,正好摘些野菜回去。   顾长封并不认识野菜,沈砚北耐心地一一教他辨认:“这长得和白萝卜叶子有点像的野菜叫荠菜,这叶肉厚实叶子呈椭圆型开小黄花的是马齿苋,这长条形,长得像花的叫……”   顾长封怔怔地听着,觉得给他认真讲解的青年好看得紧。   那说话间轻轻扇动的睫毛一颤一颤地,像一根羽毛一样骚动他的心……   “都清楚了吗?”沈砚北抬头一瞧,他家媳妇正呆呆地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察觉走神被自己发现后,急忙挪开目光,粗犷的脸上透出一点红来。   沈砚北勾勾唇,凑过去盯着他的眼睛问:“在想什么呢?”   顾长封目光游移,想说没有,但想起说谎是要受到惩罚的,急忙把话咽下去。   “不说?”沈砚北坏心眼地笑了笑,“真的不说?”   顾长封摇摇头,沈砚北笑得更得意了:“不说那我就亲你了哟!”   顾长封一愣,沈砚北直接捧着他的脸往他唇上亲了一口。   顾长封惊得跳起来,没站稳一屁股摔坐到地上。他慌张地四处张望了下,看到没有人才松了一口气。   沈砚北哭笑不得,伸手把人拉起来:“慌什么呢?我亲自己的媳妇还怕别人看见吗?”   顾长封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地道:“这……这种事,怎么……怎么可以被别人看见……”在他的观念里,夫夫间得关上门才能做这种亲密的事的。   沈砚北笑,意味深长地问:“你的意思是,不被别人看见就可以了?”   “不……不是!”顾长封急忙补充道:“得……得在家里做,不能在外头……”在外头亲热给别人看见多不好意思啊!   “哦……,我明白了!”沈砚北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得在家关上门是吧?”   顾长封想了想,点头,但又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   沈砚北在他耳边笑问:“是不是回家关上了门就能让我为所欲为?”   果不其然,那耳朵霎时烧了起来。   顾长封面红耳赤地站在那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沈砚北是他夫君,夫君对他做那些事是天经地义的。可是……   “你不出声,我就当做你是默认了……”沈砚北轻笑。他媳妇害羞的样子真的好好玩。   半晌,顾长封“嗯”了声,撇过脸不敢看沈砚北。   沈砚北乐开了花,心里吹了声口哨,拉着他的手往家里走去。   顾长封拖着锄头,默默跟上他的脚步。他嘴笨说不过沈砚北,但如果沈砚北真的要对他做那些夫夫间的事,他一点都不排斥,甚至还很期待。   想到这里,顾长封整个人燥得不行,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到昨晚上沈砚北对他做的事。那双手似有魔力,每摸过一个地方都有细微的电流蹿过,让他不能自己地颤栗,甚至底下那个地方都有了反应……   顾长封心慌意乱,不敢再想。 第12章 自省   “沈晏!!!”   两人还没走近家门呢,一道凄厉的喊叫声远远传了过来,紧接着一个人影飞快地扑过来。   “沈宴我的好侄儿啊,叔找你好久了,你上哪儿去了?”说话的是个四十岁左右的汉子,汉子满头大汗一脸焦急。   “是有财叔啊。”沈砚北弹了弹肩膀上不存在的灰尘,漫不经心地道:“我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这不只能去挖野菜咯。”   沈有财瞧了眼沈砚北身后的背篓,里面的野菜堆得都快满出来了,于是讪讪地笑了笑。   可沈砚北的下一句话就让他笑不出来。   “吃饱了,才有力气去县里啊。”   沈有财的笑容僵在脸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那个,叔年纪大了不记事,昨儿才想起还没交租子,这不一大早的就带了银钱赶紧过来!可谁知道你不在家,叔都等你一个时辰了……”   沈砚北笑,并不说话,就这么面带微笑地看着沈有财。   “呵呵……”沈有财被他看得发毛,咽了咽口水,往怀里一掏,掏出一个小布包。   “这是这两年的租子,你看看数对不?”早上大儿子成武去找他,说沈宴要去告他侵占农田让他赶紧回家,他还不相信。毕竟都两年了也没见沈宴来催他交过租子,可大儿子说这事全村都知道了,郭氏为此还气得跑回了娘家,他顿时懵了下。   大儿子还说如果这事处理不好会影响小儿子的前途,他即时慌了起来。这可不得了!这沈宴两年来都不见有动作,他还以为他不知道这回事,原来是等着放大招!   怕沈宴已经出发去县里,急忙让大儿子去把人拦住,自己则赶回家把租金算出来又马不停蹄地赶过来,谁知道沈宴真的不在家。   难道真的去县里了?想到这个可能,他一颗心都凉了。忐忑不安地在沈宴家门口踱来又踱去,自责悔恨又恼怒。   这沈宴是不是看他们家好了就想来搞事?是不是看他们家娶了秀才家的女儿,自己娶了个丑八怪就心生妒忌?是不是看不得他们家成文也考秀才……   种种猜疑在心里一闪而过,可真看到沈宴回来后,沈有财就不敢再想了。   眼前的青年依旧还是那个白净斯文的书生,可那周身的气势迥异于平日,才几天没见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那似笑非笑的样子看得他心里碜得慌。   沈砚北瞄了眼那布包,七贯并五十文钱,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把铜钱包好递给顾长封,顾长封一愣,沈有财也是一愣。   “有财叔啊,你真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啊……”沈砚北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呵呵……”沈有财心下稍安。   “但是有财叔啊……”   沈砚北又冒出一句,沈有财的心又提起来。   “当初你和我爹签的是三年约,现在已经是第四年,这地……我不租了。”沈砚北正色道。   沈有财一惊,脸色青白交加:“这地不是租得好好的吗?怎么突然不租了?你不把地租给我,这要我们怎么活?”   早上收到风声的村民现在看到沈砚北回来,不少人都跑来看热闹。听沈有财这么一说,当即有人表示沈砚北做得不厚道。   一个嘴巴叼着根草,约摸十一二岁的半大少年笑却是嘻嘻地道:“沈秀才把地租给你,他才不要活哩!你家有田有牛,家里的地足够养活一大家子。可沈秀才刚刚成亲,有媳妇要养活,你不把地还给他,他和他媳妇岂不是要喝西北风?”   沈砚北意外地看了眼那小少年,那孩子他知道,是村里余婆收养的孙子,好像叫周煜。   原主似乎根本就没和这孩子说过话,为何这孩子会帮他说话?   下一秒,沈砚北就了然了。小少年冲顾长封咧嘴笑了笑,似是认识他媳妇。   沈砚北挑眉,他媳妇什么时候认识周煜的?   之前还觉得沈砚北不近人情的村民都回味过来,有人附和道:“是啊,沈有财,沈宴现在可是有了媳妇的人,到时候说不得还有娃娃要养,你得把地还给他啊!”   “又不是只有我一家租了他的地!凭什么只收回我的?”沈有财气得面红脖子粗,一下子交了七两多的租子,他都心疼死了,现在还要叫他把地吐出来,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当年我爹娘租出去的地如今租期都到了,这些地我全部都要收回,不仅仅是收回有财叔你的。”沈砚北朗声道,不容置疑地看着沈有财,“如今我家粒米无存,得下田种地,有财叔你做长辈的就体谅下侄儿吧。”   沈有财怒极反笑:“说得好听,林家的地你也收回?我怕那林婉茹叫你两声好哥哥你连租子都不要了!”   “是啊,沈晏!你不能重色轻义啊!”看热闹的年轻人起哄道。这沈秀才长得俊秀白净,在满是皮肤黝黑的庄稼汉子里根本就是鹤立鸡群,平时又仗着自己是秀才有几分墨水对其他人不假颜色,偏偏村里最好看的姑娘对他青睐有加,整天哥哥长哥哥短地叫,真是醋死了他们。   顾长封担心地看了眼沈砚北,沈砚北面不改色:“有财叔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彼时男未婚女未嫁,侄儿我年少慕艾,不免怜香惜玉,的确是对林姑娘照顾有加。”   “可如今我已成家,我得尽到丈夫的责任,让我的夫郎吃饱穿暖。”沈砚北神情严肃,“至于林姑娘,我现已是有家室之人,自当与其保持距离。也望大家莫要再拿年少的不更事说事,免得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沈砚北这通话说得坦荡又在理,围观的村人不得不认同,同时心下暗惊。这沈晏成亲之后居然变了这么多,看来这冲喜真是有效!瞧,人病不但好了,连头脑都清醒了!   沈有财咬牙,沈砚北的话都说到这里了,这地他不想还也得还。窝火地道:“好!我还给你!但这地里还有庄稼,我得收回来!”   “可,但须在清明之前还回来。”   “哼!”沈有财狠狠地瞪了沈砚北一眼,转身气呼呼地走了。他倒要看看这小崽子要怎么把林家的地收回来!   沈有财走了,看热闹的人也打算散去,可沈砚北突然把人叫住了。   “相亲们请留步!”   众人疑惑地回头,沈砚北朝众人施了一礼,诚声道:“乡亲们,彼时沈晏年少不懂事,若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乡亲们原谅。”   沈砚北这谦卑的姿态把众人都震了,一时间没人接话。   村长沈德忠远远走过来。刚刚有村民跑来告诉他,说沈砚北回来了,他怕两人会闹不愉快,赶紧赶了过来,待听到沈砚北那一番话顿时舒了一口气。   “村长。”沈砚北微微笑地叫了声。   “年轻人就该如此!”沈德忠打量了下沈砚北,发觉面前的青年全无以往的倨傲之色,心里暗暗点头。看来成了家就是不同啊!   “俗话说成家立业,我眼下已成家,自当不能再混沌度日。”沈砚北笑笑,“以后少不得要麻烦乡亲们,还望乡亲们多多关照。”   “大家乡里乡亲,自当如此。”沈忠德大为欣慰。作为村里唯一的秀才,他很愿意沈宴谦卑上进的。若是日后沈宴真的能出人头地,对他们沈家村只有好处。   一番话下来,村人对沈砚北的映象都改变了不少。   看着渐渐散去的村人,沈砚北勾勾唇角,对拿着银子发呆的顾长风道:“好了,媳妇!我们回家做饭吃吧!” 第13章 老喜欢你了   经过沈有财那么一闹,除了林家其余拖欠原主家佃租的人纷纷上门把数给清了。   沈砚北算了算,一共有十五两并三百文钱。沈砚北略略松了一口气。十五两银子一点也不多,家里需要添置的东西太多,还得拿一部分出来做平时吃穿用度的花销。媳妇有伤在身需要好好补补,他这身体虚弱也得调理。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他小时候已经尝过贫苦的滋味,现在他可不打算再尝一遍。如今手里有了创业的启动资金,可要如何挣钱,如何实施他还得琢磨琢磨。   “这钱我拿着不妥,你……还是收起来吧。”顾长封把沈砚北刚才给他的纸包递过去。   “有什么不妥的?”沈砚北皱眉。   “我……”顾长封欲言又止。我只是你花钱买来冲喜的,谁会把家里的钱财交给一个买来的丑双儿掌管?   “这是家用钱,你是我媳妇,不给你给谁?”沈砚北拍拍他的手,“好了,这钱你收好,平时买米买菜就从里面出。我先去把鱼和兔子处理一下,那兔子你想吃红烧的还是炖的?”   顾长封惊愕地看他:“你要做什么?”   想到原主是不会做饭,甚至秉着“君子远庖厨”的信条,连厨房都不肯靠近的,沈砚北竖起一根手指“嘘”了声,压低声音在他耳边神神秘秘地道:“我喜欢做饭,我爹娘在的时候,我会偷偷下厨做饭。”   沈大伯、沈大娘对不住了!借你们名头用用!   沈砚北心里道歉,可仍大言不惭地道:“这是秘密,现在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一个秀才老爷居然喜欢做饭,还偷偷下厨做饭?这消息要是传出去,一定会给其他读书人嘲笑的!   可沈砚北却如此坦荡地告诉他,甚至还要给他做饭!顾长封心神俱震,心脏砰砰直跳起来,急忙道:“我一定会谨守秘密的!”   看他那认真严肃的样子,沈砚北觉得可乐,“吧唧”一下,在他侧脸亲了一口:“虽说是我做饭,但你也要来帮忙啊!”   顾长封整张脸烧起来,忙不迭点头。   烧水剥兔皮,杀鱼切笋洗菜,两人分工合作,一顿饭很快就做好了。   夹了块红烧兔肉放进顾长封碗里,沈砚北好心情地道:“待会吃完饭先去瓦匠那订些瓦片。天气转暖雨水多,这屋顶的瓦片许久没翻新了,到时候下雨怕漏水。然后再去木匠那打些家具。除了要一张结实耐用的床,你看看还要打点别的什么不?”   正在吃鱼肚子的顾长封脸色微微一红,摇了摇头。家里的家具是旧了点,但还能用。如今他们并不富裕,能省就省。   “不要担心钱的问题,钱花了再赚就是。你刚刚进门,我不想委屈了你。”沈砚北尝了一口兔肉,顿时攒起眉头。家里除了还有一点点盐,别的什么调料也没有,就算他的手艺再好,这做出来的红烧兔肉的味道也还是一言难尽。   勉强把兔肉咽下去,沈砚北一锤定音:“就这么说好了,待明日一早再去县里看看需要添置点什么。”没有调料的日子是没法过的,他得去县城找找看有没有他在现代惯用的调料。   “……好。”顾长封应了声,感觉吃的地瓜饭甜到了心里去。   吃完饭把碗筷收拾好,带了银钱两人准备出门。   “周煜你在这做什么?”一出门,沈砚北就看到个拿着根树枝在地上胡乱写划的少年垂着脑袋蹲在他家门口。   周煜抬头扫了眼沈砚北,目光落在顾长封身上,似乎有话想对他说。   顾长封有些意外,似是并没料到周煜会来找他。   周煜站起身,挠挠头:“你们要出门?”   “我们要去找木工打些家具。”沈砚北微微笑道。   周煜有些惊讶,意味不明地说了句:“沈秀才你们家真是特别。别人家都是娶亲之前打好家具,你们家怎么反过来,媳妇进门了才打家具……”   哟,这话说得,这小孩对他有意见?沈砚北温和地笑笑:“成亲太仓促了些,来不及订做。”原主家什么情况这小孩身为同村人不可能不知道,现在说这话,难不成是在为他媳妇抱不平?   做饭那会,他问他媳妇是不是认识周煜,媳妇和他说不认识,只是前两日上山砍柴的时候遇到同样在砍柴的周熠,周煜失足跌落山崖,他拽了周煜一把。   沈砚北挑眉,这是要来报答救命之恩的?可看样子不太像啊。   犹豫了一下,周煜才说道:“那个沈秀才,我能和你家夫郎说两句话吗?”   沈砚北看了眼顾长封,顾长封不赞同地皱眉:“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没有什么是我夫君不能听的。”   这话听得沈砚北浑身舒爽。   周煜直直盯着他,眼带希冀:“我可以拜你为师吗?”   沈砚北一愣,而顾长封则是有些懵。   “可以吗?”周煜语气里多了几分恳求,“你不用教我多高深的东西,教我些拳脚功夫能上山打猎就行了。”   沈砚北拧眉,眼前的少年又黑又瘦,可贫苦没有压弯他的脊梁,少年一双清澈的眼里满是韧劲。   顾长封转头看沈砚北,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周煜。他是会武功,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收徒,毕竟他是一个双儿。   “我们现在急着去打床,可否过两日给你回复?”顾长封会武功的事他不想别人知道,可周煜这样开口他也不好一口回绝。   对方没有直接拒绝他就有希望!周煜眼里有些激动:“那我明日再来。”在顾长封出手救他的那一刻他心里就有拜师学艺的想法,可恩公居然是那穷酸秀才沈晏买来冲喜的媳妇,他就歇了这个心思。但是早上沈砚北那般做派和态度,让他心里又生出了一丝希望。   如果顾长封愿意收他为徒,他即便成为不了高手也不会饿死。   少年清瘦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沈砚北回头看顾长封,笑眯眯地道:“我媳妇真厉害,都有人来拜师了!”   顾长封心里舒了一口气,虽然对方还年少,但终究是个汉子。他一个双儿抛头露面就算了,还和别的汉子走得这么近……幸好沈砚北没有不高兴。   晚上的时候,两人还是窝在那张咯吱作响的床上。没办法,这床不像在现代,看中了直接拉回来装上,木匠李师傅说了最快都要七八天才能做好,两人只能将就一下了。   “周煜要拜你为师,你是怎么想的?”长夜漫漫又不能做点有趣的事,沈砚北只能一边无聊地摸着媳妇身上结实的肌肉一边和媳妇聊天。   顾长封被他摸得浑身发热,说话都不利索了:“我一个双儿怎……怎么可能……做……做别人的师父呢……”   “双儿怎么了,怎么就不能做?”沈砚北一翻身,把人压在身下。   顾长封古铜色的肌肤红晕遍布,脸上火辣辣的不敢看沈砚北。   “……会被人耻笑的。这个做人师父的双儿会被人唾骂,而拜这个双儿为师的人会被人看不起。”   双儿是个尴尬的存在,身段比不得女子柔软,力气比不上汉子。虽说能生孩子,但生育风险比女子大,而且双儿不能像女子那样哺乳。   曾经有一段时间,双儿还被当作不男不女的怪物被世人厌弃……   什么鬼?沈砚北拧眉,实在不能理解这个逻辑。拜师学艺而已,还分什么男人女人啊!他看着顾长封,严肃地问:“不用管别人的看法,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我……我不知道……”顾长封有些茫然。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样的问题。   “你还记得当初是谁教你武功的吗?”   顾长封想了想,摇摇头。   “按你那么说,你是一个双儿,居然也有人肯教你武功,那教你的那个人岂不是也被人耻笑?”   顾长封怔住,沈砚北接着说道:“可是你不也学会了?而且还学得不错?”他媳妇哪里都好,就是太不自信了。   “所以,这和别人怎么看怎么说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最重要的是你自己想怎么做。”他虽说不上离经叛道,但也着实不喜欢这些约定俗成的偏见。他媳妇这么不自信,估计一半都是给这些偏见害的,他得帮他媳妇摒弃偏见,树立正确的人生观!   顾长封沉默不语,若有所思。   沈砚北继续给他洗脑:“世人都不喜欢过于高大健壮的双儿,可我喜欢啊!别人都喜欢娇滴滴的的双儿,可我喜欢的是你这样的!”   沈砚北伸手抚摸他眉间黯淡的孕痣,眼里满是真诚:“别人觉得你长得丑,可在我眼里,你比那什么林婉茹好看多了!我老喜欢你了!”他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全世界,所以才让他白捡了一个猛男做媳妇,并且他的猛男媳妇据说还能生孩子!   顾长封浑身一震,那双清澈的黑眸像是揉进了星沙,熠熠生辉。   “别人的看法根本就影响不了我,这是因为我有一颗坚定且喜欢你的心。”沈砚北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缓缓说道。   “不管别人怎么看,只要你想去做,我就支持你。”   原本他还不想顾长封收徒的,但他媳妇需要树立自信心,这是一个很好的契机! 第14章 县城   夫君他是真的喜欢自己!   怀揣着这个想法,顾长封晕晕乎乎地被沈砚北用手摸了一遍,直摸到沈砚北自己受不了才抱着男人强壮的身体睡去。   一觉到天亮。   伸了个懒腰,沈砚北打开房门,一眼就看到正在院子里劈柴的顾长封。   男人神色专注,用力抡起斧头,手臂上线条优美的肌肉微微鼓起,一斧头劈下去,竖着的木头顿时裂开。再看地上已经整整齐齐地垒了一堆劈好的木柴。   一大早就让他瞧见这么养眼的画面……   沈砚北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脖子,看那汗水顺着蜜色的肌肤蜿蜒而下,淌过半露的胸肌,最后消失在粗布衣裳里。   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唇,沈砚北眼底有火花在闪耀。   那目光太过灼热,顾长封很难不察觉。一转头就对上沈砚北毫不掩饰的目光,脸有些发烫。   放下手中的斧头,顾长封不太好意思地朝他走过去:“夫君你起了?早饭就在锅里,你洗漱一下就能用。”昨晚沈砚北说今早要一起去县里,所以他特地起了个大早,把水挑了把柴劈好。   “吃了没?没吃一起?”沈砚北微微笑道。男人额间蒙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粗犷不失英俊的脸上泛着健康的红晕,性感又迷人,看着就想咬一口。   然后,沈砚北真的咬了一口,在顾长封唇上。   顾长封原本就红的脸更红了,不解地问了句:“……我哪里做错了?”   沈砚北哭笑不得:“你没做错什么,只是我单纯地想亲你……”说着语气微妙起来,“我不仅想亲你,还想……”   沈砚北脸上暧昧的笑和意味深长的目光让顾长封一下子明白过来,脸色涨得通红,火烧火燎地丢下一句:“我……我先去擦洗一下换身干净的衣服!”就逃也似地跑了。   虽然两人躺一张床上亲亲摸摸的,但他还是受不了从沈砚北嘴里听到这样暗示性极强的话!   沈砚北叹了口气。不能真下嘴,只能过过嘴瘾。   这望梅止渴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   等两人出门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沈家村离县城不远,但沈砚北身子还虚着,不可能走远路,两人坐的是村人沈大伯的牛车。沈大伯的小儿子在县城一家酒楼里做厨师,沈大伯自家种了不少蔬菜,每日清晨都会送些新鲜蔬菜到酒楼里。如果有村人要去县里,可以搭顺风车,每个人两文钱,小孩免费。   “做好咯!”沈大伯呵呵一笑,手里的鞭子一扬,赶着牛车出发了。   今日坐牛车去县里的就沈砚北和顾长封两人,两人并肩坐在车尾,脚自然放下,整个人随着牛车的摇摆一晃一晃的。   清晨微带着凉意的风掠过树梢,拂过菜地绿油油的叶子,徐徐吹来,夹杂着青草露水的味道,让人神清气爽。   沈砚北眯着眼挨着顾长封,望着道路两旁迎着朝阳缓缓绽放的牵牛花,一脸惬意。   坐过豪车,坐过私人飞机,坐过游艇,没想到一朝打回原形,还是要坐牛车!沈砚北把玩着身边人的手,脸上露出一个怀念的笑。   其实坐牛车也没什么不好,一路上,有清新的空气,熹微的阳光,醉人的微风,还有……他可爱的猛男媳妇!   顾长封腰杆挺直地坐在那,蜜色的肌肤隐约透着一点红,青年手指上微凉的温度顺着两人贴在一块的肌肤传递到他心里,没让他的心产生半分凉意反而更加火热。   夫君他似乎很喜欢和自己做这样亲密简单的小动作……   顾长封心里微动,偷偷看了眼沈砚北,没想到沈砚北也在看他。   一时间四目相对。   一簇小火苗在沈砚北眼里炸开,他手一用力,男人猝不及防地往他身上倒。   捧着男人的脸,在男人淡色的唇上狠狠亲了一口,沈砚北笑得极其满足。   顾长封慌张地四处张望,发现田野间就只有他们这一辆牛车,而且赶车的沈大伯正在抽旱烟,暗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又生出一种妙不可言的甜。   那一丝一缕的甜在心中缠绕、发酵,最终填满整个心房。   享受般地吐出一口烟,沈大伯回头看了眼两个挨得紧紧的年轻人,笑着摇摇头。   谁说沈晏对他媳妇不好的,瞧两人不知道多亲密,感情看着很不错的样子,真是传言不可信啊……   在牛车咿呀咿呀的摇晃中,约摸半个时辰后终于到了县城。此时太阳已经升高了,县城的人家开始忙碌起来。   和沈大伯约好时间在城门口汇合后,沈砚北就拉着顾长封去街上逛。   眼前的县城有些破旧,基础建设不咋地,并没有日后沈砚北去旅游的那些古镇干净繁华,但还算热闹。从四面八方乡村赶来的村民们都聚在街边上,售卖自家的农产品。就和小时候赶集一样,挺有意思的。   沈砚北一路看过去,很快顾长封手里就多出了许多东西。   杂粮、面粉、豆子、酸菜、种子、米酒等等,还有……五只毛绒绒的小鸡和五只小鸭子!   沈砚北爱吃鸡,但小鸭子好养活长得快,沈家村又在江边上,养鸭子最合适不过了!于是沈砚北就买了小鸡崽又买了小鸭仔!   看着这些嘎叽直叫的小东西,顾长封心下沉吟。   夫君他果然是爱这些毛绒绒的小动物的,要不,他去逮两只白色的小兔子给他养?   沈砚北没留意到顾长封的神色,他正在街上找买调料的铺子,可这小县城根本就没有这样的铺子。不仅如此,沈砚北还发现这儿的调料很乏匮,根本就没几样。普通百姓一般用葱姜蒜和盐,讲究一点的人家才会用到酱油、糖、醋。   居然没有辣椒孜然八角这些在现代很普通的调料!   沈砚北一时有些懵,他喜辣,这世界没有辣椒,难道要他一辈子不吃辣?   “夫君,夫君?”   “怎么了?”沈砚北回过神来对上顾长封担忧的眼,把郁闷之色敛掉,笑问。   看他神色恢复如常,顾长封松了一口气:“还要买什么?”   沈砚北抬头张望了下,看到街角有卖肉的,顿时眼睛一亮,拉着顾长封就往猪肉摊子走去。   他已经几天没吃过肉了!而且他媳妇这么个威武健壮的猛男怎么能跟着他天天吃白菜啃地瓜呢!饿瘦了怎么办?   “劳烦给我来三斤五花肉!”   青年欢快的声音传进耳朵里,卖猪肉的汉子一抬头,就对上一双笑眯眯的眼睛,微愣:“啥?”   沈砚北笑着重复了遍。这没冰箱食物不能保存太久,要不然他非买个十斤八斤不可。   卖猪肉的利落地切了一刀肉,一称三斤一两。看沈砚北一派书生模样,细胳膊细腿的,卖肉的大手一挥:“算你三斤!四十八文钱!”   五花肉十六文钱一斤呀,沈砚北看旁边有不少猪骨,便问:“这骨头怎么卖?”   “八文钱一斤!来些?”   比肉便宜这么多?沈砚北微讶,但想想就明白了。   普通百姓一般都是卖肉吃,毕竟骨头的肉少又重称,买回去一家子根本就不够吃,是以没多少人愿意买骨头,才导致骨头比肉便宜。   肉是好吃,可补身子还是得喝骨头汤。沈砚北挑了两根筒骨,爽快地付了钱。   顾长封手一伸,准备把猪肉提了,沈砚北没让。   顾长封怕他累着,没让他提东西,但他媳妇还有伤在身呢,哪能太劳累?   想到这,沈砚北前行的脚步一下子顿住。 第15章 意外发现   有伤就得看大夫!任顾长封说自己没事,沈砚北还是坚持把人带到药铺兼医馆里头。   县城的医馆还没现代的一个小诊所大,倒是充满了草药的香气,仅是放置草药的柜子就占了两面墙。   发须皆白的老头坐在案后给一个脸色发白的大娘诊脉,她旁边穿着靛蓝锦缎的中年男人焦急地问:“李大夫,我娘这是怎么了?”   李大夫捋了捋胡子,道:“胃寒导致胃腹冷痛,需好好调理一番。”   中年男人松了一口气:“那请您老给开个方子吧!”   李大夫看了一眼中年男人:“胃寒要注意饮食,不可吃生冷之物。我给你开些白胡椒,炖肉熬汤时加些进去即可。”   沈砚北一听,眼里闪过异色,急忙抬头看李大夫,李大夫低头写了方子,让徒弟给人抓药。   沈砚北走到柜台边,看到李大夫的徒弟拉出一个抽屉,用小枰给称了些白色偏黄的比绿豆略小的滚圆颗粒,然后用纸包好。   “每次熬汤,放五六颗即可。”李大夫的徒弟交代道,“诚惠二百文钱。”   中年男人一愣,掂了掂那轻飘飘的纸包:“这药这么贵?”   李大夫的徒弟笑着解释道:“这白胡椒可是胡国那边传过来的名贵香料,也是名贵中药,我朝种植不多,物以稀为贵。”   中年男人无法,只能肉疼地给了钱。   下一个轮到顾长封看病,沈砚北直接和李大夫说了他的情况。可惜这时候的医疗水平有限,根本就没办法医治这种失忆症,只给开了些祛瘀活血治内伤的药。   好吧,也就只能这样了。沈砚北叹了口气,干脆也让李大夫给自己把了个脉。   “大夫,我肠胃好像也不是太好,是否也要开些白胡椒什么的吃吃?”   李大夫眉头轻皱:“药岂可乱吃?你身子骨虚弱,得调理一番,可你尚年轻,需多走动锻炼,身子方可康健。我给你开些暖胃健脾的药吧。”   沈砚北有些失望,他是想弄些白胡椒回去炖骨头汤的好么!   李大夫给他开的竟是一种颜色土黄,与谷粒模样相似,但比谷粒略扁长,味道独特的中药。据说这种药有驱风散寒、暖胃健脾、利水逐水,散结水肿等功效。这药名字叫孜然,从关外传进来的。   居然是孜然!沈砚北死死地盯着那药,心里乐开了花。   李大夫的徒弟交代沈砚北如何煎水服用,然后笑眯眯地道:“诚惠五十文。”   比白胡椒便宜!   沈砚北爽快地掏钱,看李大夫在给人看病没留意他,便问道:“有没有和白胡椒孜然类似有浓重香味的其他药材?比如八角?小茴香?花椒?香叶?”   沈砚北目光灼灼,能在药铺找到白胡椒孜然这两种调料品,说不定也能让他找到其他调料品,毕竟八角茴香这些可都是中药呢!   李大夫的徒弟奇怪地看他:“有啊,你问这做什么?”   还真的有!沈砚北喜上眉梢:“都给我抓点。”   李大夫的徒弟扛不过沈砚北热辣的目光,只好按照他的意思把每种药都包了一包。   所有药一共花了二两银子,沈砚北豪不心疼地给钱,李大夫的徒弟不明所以,尽责地叮嘱   道:“这些药虽然健胃脾,但阴虚火旺者绝对不能吃。而且这些药效相近,不宜一起多吃!”   “谢谢小大夫,我记下了!”沈砚北提着大包小包的药,拉着顾长封喜滋滋地离开了医馆。   大小茴香、孜然、花椒、香叶桂皮……就差辣椒了!   “去吃碗馄饨吧!”沈砚北好心情地道。逛了一早上,出门前吃的那些汤水早就消化完了。   “好。”顾长封应道。他都饿了,沈砚北肯定也饿了。   “老板,馄饨来两碗!”沈砚北一屁股坐在馄饨摊子的长椅上。刚才远远地就闻到这馄饨的香味,可把他馋坏了。   “好咧!”买馄饨的大叔应了声,很快就给端了两碗大馄饨上桌。   这饱满的馄饨挤挤攘攘地浮着,上面撒了些葱花,滴了滴香油,香喷喷的看得人食欲大开。   夹一个咬一口,味道不错,皮薄肉厚,分量挺足,要是有一小碟子辣椒酱沾着吃就更好了!沈砚北心里感慨。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这样的小摊上用柴火煮出来的馄饨了,不像现代许多面食都加了鸡精味精吃起来都是味精的味道,这馄饨馅就是原汁原味的猪肉馅,很鲜美。   “好吃吗?”沈砚北看顾长封闷头吃馄饨,从自己的碗里捞了两个馄饨到他的碗里。   顾长封脸色微红地点点头。   “喜欢吃,我以后也给你做。”沈砚北微微笑着伸手把他嘴角边沾到的汤汁擦掉。虽然他现在的钱不多,但还是养得起媳妇的!尤其是刚买了那么多调料,还买了肉,等回到家他就露一手!   顾长封脸色更红了,扫了一圈发现没人留意他,才松了一口气。   给了馄饨钱,沈砚北想找到个点心铺子买些点心给顾长封路上吃。可找了一圈,没发现买点心的。   油酥类的点心费油可以理解,怎么连个蒸糕都没有?沈砚北心里奇怪,见有包子铺就去买了几个包子。   一路逛下去,沈砚北看到了布店便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他媳妇身上穿着的都是他的旧衣服,短了一截,得买几件合身的衣裳。可惜小地方,这布店只卖布没有成衣卖。   沈砚北有些无奈,这年头的衣服都是一针一线缝出来的,他是会缝两颗扣子,可不会缝衣服啊!只能买些布回去请村里的大婶来做了。   “公子,您要买些什么布料?”布店伙计看沈砚北斯斯文文的,身上虽然穿的不是什么特别好的料子,但身后跟着个高大的仆人,想来也是小有家底,于是上前殷勤地招呼道。   “我想给我媳妇买些布做衣裳。”沈砚北回道。   伙计立马把一匹染得十分漂亮的桃红色绸子拿过来:“这是刚到的货,十分受年轻女子的喜爱,您夫人一定会喜欢的!”   沈砚北摇摇头:“找些素净的,我媳妇不是女子。”这花里花俏的布只适合女人做衣裳。   伙计明白过来,去换了一匹颜色素雅的布过来,但布上还是有花纹。“您看看这一匹怎样?许多双儿都喜欢这样色的布。无论是做衣裳还是做裙子都不错!”   沈砚北微微皱眉,村里的那些双儿穿着就是和裙子差不多的花衣裳,可真拿这些花布给顾长封做衣裳穿……   沈砚北想象了下顾长封穿花裙子的那个画面,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他媳妇是猛男,可不是娘炮!虽说他媳妇是个能生孩子的双儿,可他到目前为止都是把顾长封当做男人看的!   “不用了,找些适合年轻男子的纯色细棉布给我。”   绸子略贵而且没有细棉布吸汗透气,在家里是需要下地干活的,买细棉布就足够了。   伙计只好给沈砚北拿了些纯色的细棉布,沈砚北拿着布匹到顾长封身上比划了下,道:“天青色和宝蓝色都挺适合你的,那这两匹都要了吧!”   “不用买那么好的,买一匹粗麻布做两件就行了!”顾长封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他皮粗肉厚的不怕磨,而且今天买了这么多东西,已经花了不少钱。   一旁的伙计一愣,难以置信地看着顾长封。   这……这是这位公子的媳妇?   再仔细一看,这才注意到顾长封眉间那不甚明显的孕痣。   一个人高马大面相粗狂且孕痣黯淡的双儿……   沈砚北当然不同意,又挑了匹鸭蛋青的细棉布和两匹浅蓝色的细麻布,冷厉地扫了眼伙计,道:“这几匹都给我包起来。”细麻布柔软舒适、透气清爽、耐洗,也是不错的选择。   “好、好咧!”伙计急忙收回目光,讪笑着给沈砚北打包。   三匹细棉布,两匹细麻布又花了三两银子。这钱不经花呀!沈砚北心里盘算着要弄个什么营生,可该买的东西还是豪不吝啬地买了。   他刚成亲,家里好多东西都要添置,不能委屈了他媳妇!   等沈砚北两人到城门口和沈大伯汇合的时候,沈大伯看着两人手里大包小包的,眉头皱起:“买了这么多东西,可花了不少钱吧?”   知道沈大伯是怕他乱花钱,沈砚北不好意思地笑笑:“是花了些钱,可都是等用的东西,少不得。”粮食布匹调料品生活用品家禽种子……,在他看来每一样都是生活中不能缺少的!   沈大伯没再说什么,帮两人把东西搬上车。 第16章 自取其辱   回去的路上,沈大伯不似来时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而是锁着眉沉默地挥着鞭子赶车,沈砚北便问:“大伯为何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沈大伯叹了一口气:“你来福哥干活的酒楼经营不善没啥盈利,而东家家里老父又病重,东家已决定把店面盘出去回家侍疾。你来福哥这大厨没得做了……”   这年头找份活干不难,难的是找一份合自己心意的活。他家来福就只对做菜有兴趣,再找一份酒楼大厨的活怕是不太容易,尤其县里头的饭馆酒楼也就那么几家,但没见有哪家要招人的。   沈砚北挑挑眉:“怎么这么突然?”   “这饭馆就算不盘出去,关门也是迟早的事。”沈大伯看沈砚北目光微带疑惑,便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原来这酒楼的东家为人吝啬,当初开酒楼的时候怕花钱也没舍得下本装修,店小二也没多招两个,厨房帮工就只有一个大娘和沈来福及其徒弟三人。这样的老板自然也不可能在购买食材上花太多钱,更是压低了价钱让沈大伯每日送菜过来。且这东家平日对待伙计十分刻薄,动辄打骂要不就扣人工钱,店里的伙计怨气都挺大的。   人心不齐又不舍得下本经营,这样的酒楼自然开不长久。   “我日日给他送新鲜蔬菜过去,他还挑三拣四的,嫌弃我家的菜不好想要再压低价钱!”因为青菜是自家种的不值几个钱,且儿子又在厨房掌厨,沈大伯这才日日送菜过来。村里人都羡慕他儿子找了份好活,连带帮衬家里,可实际上菜送了不少,钱没赚几个,儿子这活还没了!沈大伯心中不能不郁闷。   “都说和气生财,这东家委实不该。”沈砚北附和了句,状似随口闲聊地问道:“这般仓促,这酒楼就是盘出去,要接盘的人估计也给不了高价钱吧?”   “那是自然,前儿有人不就来问过,可价格不合适没谈妥……”   待回到村里,沈砚北谢别沈大伯,和顾长封准备把今日的战利品都搬回家。   村里人看两人买了不少东西,都用诧异又好奇的眼神盯着两人。沈砚北讨回租子和收回田地的事全村人都知道了,如今看沈砚北和自家夫郎携手同归。当真和他前头说的一样,要和媳妇好好过日子,村人无不唏嘘。   “沈晏啊,你这又是扯布又是买肉的,这有媳妇的日子就是不一样啊!”八卦能手李大娘笑着打趣道。   沈砚北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媳妇刚过门,之前太过仓促没来得及准备,现在手里稍微宽裕了些,所以……”   一个平时与沈晏不太对付的青年意味不明地说了句:“不愧是秀才老爷的命,家里媳妇热炕头,外有红颜知己解闷。”   这话说得好像沈砚北在外头沾花惹草似的,但没人当真。先不说这青年一副酸溜溜的嘴脸,再有那日沈砚北明明白白当着众人的面把自己摘清了,眼下又与顾长封同进同出的。村里人都只当做这青年是在嫉妒沈砚北。   谁都知道青年喜欢林婉茹,可林婉茹看不上他,只对沈晏青眼有加。   沈砚北根本就没理会这人。他对他媳妇怎样,没必要和这人解释,他媳妇知道就好。   “沈晏哥哥!”   一道欢喜的女声忽然远远传了过来,沈砚北太阳穴一跳,只当没听见,抱着东西往家走去。   见沈砚北不理人,那声音锲而不舍地追了上来。   林婉茹迈着小碎步朝沈砚北走来:“沈晏哥哥!”女子今日着了一袭水绿色束胸长裙,衬得人皮肤白嫩又水灵,那腰肢不堪一握,看得村里的年轻小伙眼睛都直了。   顾长封看着这比往日还要美上两分的女子,眸色微沉。   刚才看热闹的村人看到林婉茹出现,都忙把目光挪过来。尤其是之前出言讽刺沈砚北的青年,那神情就像看到仙女下凡似的魂都没了。   沈砚北耐住性子,淡淡地道了句:“林姑娘。”   林婉茹也不恼,眉眼含笑地瞅了他一眼,视线扫过两人手上显眼的布匹和小鸡崽小鸭子时,眼睛一亮,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沈晏哥哥你买了这么多布啊?”   沈砚北没搭话,这女人到底来做什么?上次他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吧?   沈砚北面无表情的样子让林婉茹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心里暗恼。这书呆子是没有听明白她的话?还是真的要和她划清界限?   林婉茹拿不准沈砚北的心思,只能退而求其次。   “这小鸡小鸭好可爱!沈晏哥哥你送我两只玩吧!”   心里嗤笑一声,沈砚北面上却是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好啊!”   林婉茹大喜。她就说嘛,沈晏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她这样娇俏可人的女子而去喜欢一个丑陋得和男人一样的双儿!   顾长封则是一愣,嘴唇紧抿,提着米袋子的手骤然收紧。   “你是要两只小鸡两只小鸭子,还是要一只小鸡一只小鸭子?”沈砚北微微笑问。   林婉茹眼波流转,娇羞地看他一眼:“成双成对才好,我要两只小鸡两只小鸭子!”   “哦,那一共二十六文钱!”沈砚北一本正经地道,“小鸡崽七文钱一只,小鸭子六文钱一只,看在同一个村的份上,我也不收你跑腿费,按原价卖给你。”   林婉茹的笑容凝固在脸上,顾长封猛地抬头看沈砚北,沈砚北对他扬了扬眉,目光戏谑。   一个穿花裙子的小媳妇听到沈砚北的话,转头去看身边的蓝衣双儿,结果两人一对视,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李大娘也一个劲地憋着笑,眼角的细纹都挤出花来,心里更是乐开了花。   林婉茹登时难堪得涨红了一张脸。   “嫌贵?那我不卖了!”沈砚北有些不悦,却是对顾长封笑道:“媳妇我饿了,我们回家做饭吃吧。”说完大步朝家门走去,不再理会林婉茹。   顾长封心里松了一口气,快步跟上沈砚北。沈砚北侧目看着他沉静的黑眸,压低声音道:“这下放心了吧?”   顾长封脚下一滞,目光闪烁没说话。   沈砚北嘴角弯了弯,忽然停下脚步,转身对还愣在那的林婉茹道:“林姑娘,上次与你说过的,这地我要收回来,烦你记得提醒你家里人把地留出来。”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都惊讶地看着沈砚北。那日沈砚北在沈有财面前义正词严地说他会把林家的地收回来,可这两日来都没看到沈砚北行动,不少人都等着看他笑话。谁知道沈砚北已经出手了!   手里的帕子攥得死紧,林婉茹羞愤得眼眶发红,只想挖个洞钻进去,可被村里人这般看着,一向骄傲的她不允许自己窝囊地哭出来,于是勉强扯出一抹笑:“你放心!我晓得的!”   回到家,刚把东西放下,沈砚北便拉住顾长封不让他走:“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顾长封低着头把东西整理好:“我没有不放心……”   “那刚才是谁看到林婉茹脸色都变了,还皱眉来着?”沈砚北手指在他眉宇间滑动,笑容暧昧。   孕痣被沈砚北摩挲得发热,顾长封不自然地躲了躲:“我皱眉是因为对方行事太过轻浮,怕她坏了你的名声。”   “哟,对我那么放心?”这下沈砚北不乐意了。   “我相信你。”顾长封直视沈砚北,眸色深深,“你说的每一字每一句我都信。”   你说你对林婉茹并无男女之情,你说你不觉得我长得丑,你说你喜欢我……   这些我都信。   沈砚北心头一颤。   他媳妇怎么这么招人疼呢!   “就算别人美出花来,我也只喜欢你。”沈砚北忍不住捧住眼前这张脸,咬上那张总是不经意间就能说出这般动听的话的唇。 第17章 大显身手   把粮食和调料分类放好,沈砚北挽起袖子淘米做饭,顾长封在一旁打下手。   扫了眼家里现有的食材,沈砚北迅速拟好午饭的菜单:猪骨汤、春笋炒肉、红烧肉。   那天已经看过沈砚北是如何做饭的,可眼下顾长封还是忍不住把目光凝聚在这个仿佛身上会发光的青年身上。   熟练地把五花肉洗干净,切成小方块,待水煮开后放进水里焯一焯,捞出沥干再放进锅里煸炒。   伴随着沙沙的声音响起,一阵肉香味隐隐飘散开。顾长封吸了吸鼻子,看着那变得微黄的五花肉,心里不由期待起来。   即使这两天已经吃了鱼肉和兔子肉,但还是没能止住他对美食的渴望。   见有油汁溢出,沈砚北放入八角、桂皮姜蒜等大料大火爆香,即时一阵浓厚的香气在厨房里飘荡开。   顾长封眼里满是惊诧。这种香味十分独特,他从来都没有闻过这样浓郁特别的香味。   往锅里加了些酱油翻炒上色,沈砚北拿出早上买的那一小竹筒酒,加入少量去腥。没有专门的料酒,只能用米酒凑合。   洒了些盐进去,加水没过肉,沈砚北把盖子一盖,让顾长封抽了一些柴火出来留小火慢炖。   趁着炖肉的时间,沈砚北准备下一道菜。   把剩下的五花肉切成薄片,用盐和酱油腌制起来。另起一个锅,加水大火烧开,把切好的笋片焯水,捞出沥干。   锅烧热,下油,把腌制好的五花肉下锅,翻炒至金黄盛到碗里备用。随后把留出来肥肉片放进锅里,待炸出油脂后加入葱姜蒜爆香,倒入春笋和五花肉片……   顾长封在一旁看得出神。   斯文俊秀的青年把袖子高高挽起,一派神情专注。下油、翻炒、加调料,动作利落,就像是一位老练的大厨。   热气扑在他脸上,让那略显苍白的脸染上了些红晕,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   谁会想到这样一个羸弱的书生竟会挥动锅铲,给他下厨做饭?   “媳妇,给我拿个碟子!”沈砚北转头,一下子对上那双深深凝视着自己的黑眸。   唇角微微勾起,沈砚北把脸凑过去,逼近他:“看什么呢?”   顾长封猛地回过神,耳根发烫,下意识就答道:“没……没什么……”   眉头一挑,沈砚北指了指自己的唇,顾长封脸色涨得通红,不得不顶着他热辣辣的目光飞快地亲了他一下。   沈砚北满意地笑道:“好了,拿个碟子给我吧!”   ……   三道菜陆续上桌。   猪骨汤汤色清亮,上面漂浮着几颗艳红的枸杞,让人食欲大开;春笋炒肉,笋片肉片混搭,看着都觉得清爽可口;红烧肉亮晶晶、颤巍巍的,那香味馋得人直流口水。   顾长封喉头滚了滚,给沈砚北和自己盛了饭。   “试一下你夫君的手艺!”沈砚北笑眯眯地夹了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到他碗里。   顾长封迫不及待地夹起那块肉塞嘴里。   第一个感觉是弹牙,牙齿碰触到微粘的肉皮,用力往下一切,是一层肥而不腻的肥肉,继续往下咬,瘦肉层入口即化……   三种感觉层层递进,浓郁诱人的香味直直涌进鼻腔,顾长封蓦地睁圆了双眸,急切地扒了一口饭。   米香混合着肉香咽进喉咙,那种美味根本让人停不下来!   “好吃!”顾长封捧着碗,眼睛铮亮。   “那试试这个!”沈砚北说着夹了片春笋直直送到顾长封嘴边。   顾长封毫不迟疑地咬下去,而后连忙点头:“也好吃!”吸收了肉汁的笋片清脆爽口,很下饭!   “喝口汤?”沈砚北把摊凉的汤端过去,顾长封从善如流地喝了口。   汤很好喝,有一种他从没有尝过的味道在里头,又喝了一口,还是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   “怎样?”沈砚北手支着下巴,看着他微微笑,很是享受自己带给顾长封不一样的美味体验。   “我嘴笨形容不出来,但感觉都好吃!”顾长封实话实说。他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美味的菜肴,真是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去!   “那你觉得若是这样的手艺去开饭馆,客人会赏脸吗?”   顾长封想也没想就回道:“肯定会啊,这么好吃的菜……”话说到一半,顾长封猛地怔住。   “夫君你……是想开饭馆?”   沈砚北点头:“沈大伯不是说了吗,来福哥掌勺的那家酒楼要转手,那酒楼位置不错,我想盘下来。”   “你是秀才老爷,怎么可以做厨子呢!”顾长封哑声道,拿着筷子的手用力握紧,心里满是自责。要不是他没用,他夫君堂堂一个秀才老爷怎么会想着要靠做菜找出路!正所谓“君子远庖厨”,要是被别人知道了沈砚北像个厨子一样在满是油烟又闷热的厨房做菜……   想到那些人看沈砚北鄙夷讥嘲的目光,“啪”的一声,顾长封把筷子折断了。   “乱想什么呢?”沈砚北把那断了的筷子抽出来,给他换了双好的,又给他夹了块红烧肉,“我定是不会出面经营的,只是教会大厨怎么做菜而已。”这朝代和中国古代一样,划分为士农工商四个阶层,虽说随着社会的发展,商人的地位提高了不少,但一个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去从商是会被耻笑的。而且他这秀才的名头还是很好用的,秀才见官不跪,还能免八十亩的地税和免劳役,他并不打算给这个身份抹黑。   “可是……”顾长封还是不愿意沈砚北教别人做菜。   “咱们现在不是缺钱吗,别的营生我还没想好,就暂且做着这个。”沈砚北轻声解释。民以食为天,无论是在哪个时空的那个时代,饮食行业都是最赚钱的行业之一。最重要的是他发现这里调味品乏匮,烹饪手法比较单一,菜大多数都是煮的或者炖的,很少有小炒,因为太费油。   他不知道别的地方是否也是这样,但是仅这片区域是这样就足以让他下定决心要做餐饮,这可是一个不容错失的商机!   看顾长封不说话,沈砚北柔声道:“这事我不方面出面,得靠你。”   “你会帮我的对吗?”   青年含笑的黑眸满是期待地看着自己,顾长封只觉得整颗心被这双眼看得灼热起来。   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响起:你不是除了一身蛮力就一无是处的丑双儿,你可以学着帮他排忧解难!你可以为试着他做得更多!   “你是我男人,我怎么会不帮你呢!”顾长封声音有些抖,极力压抑住内心的激动缓缓说道,“上刀山下火海都成!”   沈砚北哭笑不得:“什么上刀山下火海?我可舍不得!” 第18章 拜访村长   “这样成吗?”顾长封有些犹豫。他不是怕自己做不好,而是他一个买回来冲喜的丑双儿,夫君让他掌管家里的银钱就已经够看重他的了。如今还要把饭馆挂在他名下,这……   “怎么不成?”沈砚北理所当然地道,“我们夫夫一体,我的就是你的,而且就算被人查到说出去也好听啊!”   “这是我给我媳妇傍身的,别人只会说我疼媳妇,而不是说我与民争利。”有钱人家的女儿或是双儿出嫁都会陪嫁些庄子铺子什么的,他给自己的媳妇买个饭馆根本不是事儿!   顾长封倒是没想到这一层,想了想也觉得是这个理。但好像又有什么不对劲?   “这事就这么定了,我们找个时间去找来福哥聊聊。”这饭馆能不能顺利开成,得找一个信得过的大厨,他有意找沈来福。原主的记忆中这沈来福是个憨厚的胖子,是不是真的憨厚他见过就知道。   商量好开饭馆的事,沈砚北打算去村长家坐坐。有求于人不好空手上门,刚好早上在县城买了些零嘴儿,沈砚北和顾长封打了招呼便带了两份去村长家。村长家有两个孙子,正是上树掏鸟蛋下水摸鱼的调皮年纪,刚好给他们解解馋。   看到沈砚北登门,村长沈德忠惊诧极了,连忙让自家婆娘给上茶。农家人一般不喝茶,可作为村长,沈德忠家里还是备了一套茶具和一些……茶叶沫儿。   这个时代,茶叶是个金贵的东西,农家人根本买不起,只能买那种最次的茶叶沫。而能喝到这茶叶沫泡的茶,可是贵客才会有的待遇。   看来村长真是十分看重他这个村里唯一的秀才!   沈砚北连忙摆手:“婶儿不用这么客气,我只是过来找忠叔聊聊春耕的事。”   村里姓沈的,拐着弯儿的都是亲戚,叫沈德忠一声“忠叔”并不为过。可这一声忠叔却是把沈德忠他婆娘沈刘氏和沈德忠两人叫得一愣。   实在是原主往日太过眼高于顶,就是对着长辈也冷淡得很。   “这是给我两个侄儿的。”沈砚北把两份零嘴递给沈刘氏。   “这……这怎么使得?”沈刘氏把沏好的茶放下,搓了搓手,不知道该不该接。   “只是一些不值钱的零嘴儿,给小孩解解馋。”沈砚北微微笑道,端起粗瓷杯喝了一口茶。茶水一股苦涩味,但沈砚北面不改色地咽了下去。   沈德忠向媳妇使了个眼色,沈刘氏谢过接下便退了出去。   “过来就过来,下次别破费。”秀才老爷主动和自己交好,沈德忠还是很高兴的。   沈砚北笑笑,把茶杯放下,开门见山地道:“我家的地今年都收回来了,我打算种些水稻。可家里没有稻种,我也不会育秧,我想找村里人买些,但不知道哪家有多的……”干农活他一点问题都没有,可原主一窍不通,他不好大喇喇地去种田。   “这是小事,我去给你问问。”沈德忠一口应下。   “那多谢忠叔了!”沈砚北感激地道。原主那瞧不起人的性子,差点没把全村人都得罪了,贸贸然去找村里人,他怕拿不到好的秧苗。农家人一年的希望都在这些秧苗身上,他可不想自己辛苦地付出却没有回报。   沈德忠笑得满脸和气:“这有啥好谢的,大家都是沈家村的,你叫得我一声忠叔,我可不得给你办妥了。”无论是作为长辈还是作为村长,沈德忠都很希望沈砚北过得好。   想到沈砚北家的情况,沈德忠有些担心:“你家里的地都收回来了,可你家就你们俩,这地怎么种得过来?”   “这是我想劳烦忠叔的另一件事。”沈砚北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没法下地干活,我也不想我家夫郎太过操劳,忠叔您看看能不能帮我雇佣几个人?”   “雇人没问题,这工钱怎么算?”这两年他们这几条村落户了不少北边逃荒而来人家,这些人家没有钱置地,一般都是租地来种,没地种的就给别人打工。农忙时节家里人手不够的,都会找那些庄稼把式来帮忙种地。   沈砚北问了下行情,然后道:“劳忠叔给我找两三个老实勤快的,工钱一样另外包一顿饭,管饱!”这世道雇人种地向来都不管饭,被雇佣的人会带干粮来吃,但原主之前的名声不太好,所幸他也不缺这几两米,干脆大方些,让对方念着他的好,下回种地收稻还来。大家维持一个长期合作的关系!   “那行!”给秀才老爷干活可是长脸的事,况且还管饭。   “还有一事请教忠叔。我想让我家夫郎入籍落户,不知这入籍一事有何章程?”原主把他媳妇买回来当奴仆使唤,根本就没有给他媳妇入籍。他想要把酒楼挂在媳妇名下,首先就得解决媳妇的奴籍问题。   他从原主的记忆中得知,这年头的户籍管理还是比较严格的,身为奴籍之人想要脱籍成为良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沈德忠有些吃惊:“你要把他的奴籍消掉?”   “他是我夫郎,是要和我过一辈子的人,怎么能一直是奴籍之身?”   沈砚北说得认真,沈德忠却是不以为然:“左右他都是你的人,若是日后怀上了,等孩子生下来再上你家户籍便可,实在没必要浪费银钱去更改户籍。”   沈砚北明白他的想法。   他媳妇因为长相不符合大众审美,而象征着生育能力强弱的孕痣又较其他双儿黯淡,如果他媳妇不能生,为了子嗣他势必会另娶他人。到时候新人进门,他媳妇一个买来的奴仆,身为主人的他爱怎么打发都行。所以村长并不赞同他给他媳妇脱离奴籍。   可他一个弯的,原本就没想着自己会有后,村长的担心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忠叔,您尽管告诉我如何做。”   沈德忠只好道:“户籍每三年登记造册一次,各个村村长需将本村新增人口登记好报给里长,里长统计汇报县里,县再上报州,各州报于户部。户部核算人口,同时核对各州缴纳的赋税……”   “脱离奴籍之人需得将之前所欠赋税给补上,还得找户人家入籍。”   沈砚北了然,他媳妇的临时户口没有了,要落户口得找到接收的单位。   钱不是问题,户口落在哪里更不是问题!   “我会替他把赋税补上,至于找入籍的人家,直接落在我家即可。”他的媳妇自然得和他呆在一个户口本上!   看沈砚北这么爽快,沈德忠有些无奈:“虽然你是秀才,可你家夫郎来路不明,怕得花些银子疏通疏通……”   沈砚北眉头也不皱一下,直接道:“这是自然!”有钱能使鬼推磨,能花钱解决的事都不是事!   “那行吧,我替你跑一趟!”   “有劳忠叔了!”沈砚北感激地道。   “没事,反正都得跑一趟。”沈德忠喝了一口茶,看着面前嘴角含笑谦卑有礼的青年,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问道:“那个沈晏啊,你考取这秀才功名也有好几年了,可想过继续深造啊?”   “您是指?”   “后年正是科举之年,这秋闱你是否要参加?”沈德忠试探性地问,心里满是期待。村里好不容易出了一个秀才,但别的村可是有举人老爷的!就那个李家村,仗着他们村出了个举人,村人鼻孔朝天看,行事老霸道了!要是他们村也出一个举人老爷,可不得把脸面给找回来!   沈砚北微怔,他压根没想过这事。便垂眸道:“父母不在,心不静,我……”原主父母突然离世,原主被生活琐事整得心力憔悴,哪有心思看书?   但秋闱这事……,想到这朝代的阶层划分和有功名在身之人的待遇,沈砚北觉得这事可以想想。   沈德忠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那些都过去了,如今你又成了家,家里有夫郎打理,你不妨想想。”说完,正色道:“要是有困难尽管来找我!忠叔给你想法子解决!”   “那就多谢忠叔了,日后少不得麻烦您!”沈砚北真心实意地道谢。村长真是个不错的长辈,当初原主病得不行的时候,是他开口让村人多加包涵关照原主的,也是他提议让原主娶个夫郎来冲喜的。   这么算,村长还是他和媳妇的媒人来着?   从村长家出来,沈砚北心里轻松不少。   解决秧苗和人手的问题,其他事也要开始准备着手了。   家里好些年不种地,得把那些农具翻出来修理一下,收回来的地他还没看过,得去看看,把地整理出来。除了种水稻,还有六亩旱地,他打算种些别的东西,例如玉米啊或者番薯花生这些不用花太多心思打理的……   另外家里也得重新收拾一遍好腾出地方摆放新家具。如果他要参加科举,还要把书房重新布局一下好方便他看书写字……   要干的事还有很多!   沈砚北迈着轻松的步伐往家里走去,路上遇到村里和沈父沈母交好的人都微微笑着点头示意。没办法,他家里没有正经的长辈,日后少不得要请村人照顾一二。   还没到家,远远地就看到个嘴里叼着根草的半大小子蹲在他家篱笆外。   周煜? 第19章 收徒   看到沈砚北回来,周煜急忙把嘴里的草吐掉,站起身:“沈秀才。”   沈砚北点点头:“等很久了?怎么不进去坐?”   “没等很久,就是刚路过……”周煜挠挠头,有些紧张。“那个,我前两天说的事,您夫郎……”   “他在里头,你进去和他说吧。”沈砚北打开篱笆的门,率先走了进去。   顾长封没在屋里,而是在屋后的院子里晒被褥。看到沈砚北回来,急忙把被褥晾晒在绳子上:“回来了?事情办妥了?”看到他身后跟着的周煜,眼里倒是没有太多惊讶。   “嗯。与村长都说好了。”沈砚北走过去,和他一起晾晒。这天日头好,正好把冬天的衣物洗了晒干收起来。但是……   “这被褥太旧了,我们不是刚买了布吗?请人做衣裳的时候一起做两床新的被子好了。”   顾长封没反对,他身体强健还有内力护体不怕冷,但他夫君身子弱,这被子盖久了不暖和,是要做些新被褥给夫君盖,他可以盖旧的。   “考虑好了吗?”沈砚北低声问。   顾长封瞥了眼站在屋檐下踌躇不安的少年,点了点头。那日沈砚北和他谈过后,他好好想过了。   收不收徒弟这事他无所谓,但沈砚北说他没有娘家人,若是收了徒弟,就算是有了娘家人。日后沈砚北如果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起码有个可以给他讨公道的人。   夫君怎么会做对不起自己的事呢?但如果夫君希望他这样的话,他就收下这个徒弟好了。   这孩子无父无母,收养他的余婆年纪也大了,要是余婆不在了,这孩子就得孤零零的一个人。   他救过他一命,干脆好人做到底,与他结一段师徒情谊,到时候真有什么事也能给他个支持。   少年未来的路就在夫夫两人眉眼交流间定下来,可周煜还不知道两人的决定,拘束地站在那,满心忐忑。   把最后一件衣物晒完,沈砚北两人才朝周煜走去。   迎着两人打量的目光,周煜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   “你真的要拜他为师?”沈砚北板着脸,神情严肃,“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需得尊师重道,谨听教诲,不得忤逆师父……”   “周煜必定虚心接受师父教诲!”周煜急忙应道。   沈砚北点头,抬眼看顾长封,顾长封这才开口:“习武是为了强身健体,不得恃强凌弱、不得私自殴斗惹是生非……,这些你都能做到?”   闻言,周煜满眼狂喜,“扑通”一下就跪在地上“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师父在上,周煜今日拜在师父门下,定会虚心听教,绝不违抗半句师命!”   “行了,起来吧!”看周煜额头都磕红了,顾长封急忙拉他起来。   “谢谢师父!”周煜站起身,激动得手都有些抖。来之前他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同时也想好了,要是真被拒绝,他就天天来沈砚北家蹲点,想着顾长封看到他的毅力,会金石为开答应收他为徒……,没想到他什么都没做,顾长封就答应他了!   想到那些手艺人收徒的苛刻条件,周煜不由有些不安。别人拜师都会带拜师礼来孝敬师父,可他什么也没有,师父会不会觉得他不够诚心啊?   “师……师父,我出门太过匆忙了,没带上礼物,我下回一定补上!”   顾长封眉峰微蹙:“我收你为徒,是看在你一片赤诚之心,并不是为了要收你的礼。”   周煜脸色涨得通红,羞愧地道:“是!徒儿知错!”   “虽然长封收了你为徒,但我不想除了你我之外有第三个人知道他会武功的事!”大家都是普通百姓,突然出现一个会武功的高手,可想而知这会带来多少麻烦!他绝不允许顾长封被人用看猴子的眼光看待,更不希望顾长封因此遇险!   青年微冷的嗓音在耳侧响起,顾长封和周煜都是一怔。   顾长封看着对方那双暗含警告的双眸,只觉得心底有些发烫。   这是沈砚北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叫自己的名字……   “我不会对外暴露我和师父的师徒关系的!”意识到沈砚北这话的深意,周煜连忙保证道。   沈砚北面色稍缓:“长封要教导你武艺,你少不得往我们家这跑,我会对外宣称你是我收的书童。”他是秀才老爷,收一个半大小子做书童再正常不过了。   “是!”周煜喜出望外。能做秀才老爷的书童那可是极其体面的事,许多人都艳羡不来!有了这层明面上的关系,他行事就方便多了!   收徒一事就此了结,顾长封拿出为人师的架势来教导新收的小徒弟。   “习武不能一蹴而就,尤其你现在年龄不小了才开始练武,需得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   “我不怕吃苦!”   “那先从基本功开始,练习扎马步。”顾长封给周煜示范了下,“两腿平行开立,与肩同宽。含胸拔背往下蹲,小腿竖直,大腿与地面平行……”   周煜深呼吸一口气,按照顾长封说的,稳稳当当地半蹲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周煜额头上渐渐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双腿不受控制地打颤,可他牙关紧咬着,愣是不吭一声地撑着。   沈砚北远远瞧了眼,摇摇头。小少年性格坚韧,的确能吃苦,可惜身体素质跟不上。   这孩子面黄肌瘦的,一看就是营养不良。   既然是自家媳妇的徒弟,那他就大方一点好了!   心里有了计较,沈砚北转身往厨房走去。   有了调料万事足的沈大厨瞧了眼厨房还有的食材,袖子一挽,从水桶里抓起一条鱼往砧板一放,“啪”地一刀拍下去,把鱼拍晕了。   中午做的菜还有,可周煜也在这吃饭的话,得多弄两个菜。   嗯,做得丰盛点,就算是给他媳妇庆祝收徒了!沈砚北想着手脚利落地把鱼给收拾了。因为养了小鸡崽和小鸭子,沈砚北特地把鱼内脏留下来,准备待会去喂。   早上买了一坛子酸菜回来,要是有辣椒就好了,能做个酸菜鱼!要不做个剁椒鱼头或是水煮鱼都好!   可是没有辣椒……   沈砚北遗憾地把处理好的鱼放进盐水里泡,准备做个红烧鱼,转身抓了两个土豆去皮,打算做个酸溜土豆丝。   等饭菜做好,也到饭点了。   端着鱼内脏往后院走去,沈砚北对顾长封道:“好了,才第一天也别练得太狠了,该吃饭了。”   顾长封应了声好,转头对周煜道:“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你明日再来。”   “是,师父!”周煜说着直接跪坐下来,整个人大汗淋漓,两股战战,酸软得站不起身。   把鱼肠丢进圈里,小鸡小鸭立马蜂拥上来,叽叽嘎嘎地争着把鱼肠叼走。看它们吃得欢实,蹲着的沈砚北弯弯唇角,决定明日去河里捞些螺蛳回来。   站起身,走到井边打水洗手,沈砚北望了眼已经平复气息的周煜,道:“周煜留下来吃晚饭再走吧。”   周煜惊得瞪大眼:“我……我留下来吃……吃饭?”   “有问题?”沈砚北笑,笑容温良无害。   “没……没!”周煜受宠若惊得冷汗直冒,连手脚都不知道要怎么放。   顾长封眉头微微皱起,并没说话。沈砚北走过去把人推进屋:“我多做了两个菜,待会我们喝点小酒可好?今天你收徒弟,怎么也得庆祝一下!”   闻言,顾长封皱起的眉头渐渐松开,黝黑的双眸凝视着沈砚北,轻轻点了点头:“好。” 第20章 逛农田   猪骨汤、红烧肉、春笋炒肉片、红烧鱼、土豆丝,四菜一汤摆在桌上,那奇特的香气飘散在空气里,馋得周煜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周煜还未成年不能喝酒,沈砚北便给自己和顾长封各自倒了一小碗米酒。   那米酒的香味并没有现代的白酒那么浓郁,这古代的酿酒技术有限,农家人酿酒还停留在酒曲酿酒上,酿出来的酒度数不高。所以沈砚北也不担心自己刚刚病愈的身体会被酒精影响,这酒只有几度,连现代的啤酒都比不上。   夹了一块鱼肉放顾长封碗里,沈砚北招呼周煜道:“粗茶淡饭,别客气。”   “是!”周煜挺了挺腰杆,盯着那些香死人的菜肴,脑袋晕乎乎的感觉不太真实。   顾长封夹了一筷子土豆丝给沈砚北,闷声道:“这个很好吃,香脆爽口很开胃。”说完,顾长封就自顾低头扒饭,不再开口。   看他微红的耳尖,沈砚北乐得把土豆丝扒进嘴里,傻笑道:“好吃你就多吃点,如果能找到辣椒,下次给你做酸辣土豆丝,那个更好吃。”   “好。”顾长封也跟着笑开,心里却是把找辣椒的事记下。沈砚北已经在他面前唠叨过好多遍辣椒这种东西了。他也很想知道这辣椒到底是什么样的,又能做出怎样的美味,能让沈砚北这样心心念念。   一旁的周煜听到两人的对话,惊诧得瞪大了眼。   什么叫“下次给你做”?   刚才没注意到的细节猛地在他眼前浮现。   他和师父在练武,沈秀才叫吃饭……   这饭……   这饭……   “怎么不动筷?饭菜凉了可不好吃。”看他神色惊慌,坐立不安的样子,沈砚北好心提醒。   “是!”周煜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不敢再深思。   看沈砚北和顾长封都动筷了,周煜才敢伸手去夹菜。他不好意思直接夹肉,就夹了一筷子顾长封说的很开胃的土豆丝。   刚放进嘴巴,那适宜的酸立刻刺激味蕾让他眼前一亮,连扒了两口饭。   第二筷子,周煜伸向那让他口水直流的红烧肉。   亮晶晶的红烧肉在筷子夹起的那一瞬间颤了下,连带着周煜的心也跟着颤了下。他小心翼翼地把肉夹到碗里,犹豫了下才小小地咬了一口,霎时整个人一愣,紧接着迫不及待地把剩下的部分塞进嘴巴里。   “好好吃!”周熠吃得差点热泪盈眶,那层层递进的美妙口感让他恨不得把舌头也吞下去。   沈砚北淡笑了下,问周煜:“我们想找人帮忙做两身衣裳和被褥,你知道村里哪个婶子手艺好的?”   周煜正把鱼肉塞嘴里,听到这话急忙把鱼肉咽下去:“有的,李家寡妇和刘婶手艺都不错,回头我给您问问去。”说完心里在感慨,怎么这鱼肉没有一点土腥味?反而咸香四溢让人停不下筷?   “那好,手艺好也不拘多收些手艺钱。”沈砚北说着顺手又给顾长封夹了块红烧肉。   周煜心情复杂。之前他亲眼目睹过沈晏对他师父有多差劲,可现在观两人,你夹菜给我,我夹菜给你,那绵绵的情意在眼神交汇间流转。他眼睛没瞎,自然看得出来两人感情不错。   他不知道这沈秀才突然间怎么改变那么大,但这样的改变无疑对谁都好。   看周煜不怎么敢夹菜,沈砚北再次充当了一回热情好客的主人,笑道:“饭管够,尽管吃就是。”   周煜不好意思地笑笑,而后稍稍放开,美味在眼前,既然沈秀才都那么说了,他还担心什么?于是周煜毫不迟疑地伸出筷子。   一顿饭吃得周煜怀疑人生。   太好吃了!怎么那么好吃?   为什么沈秀才家的饭就那么与众不同地好吃?难道是因为秀才老爷做的饭所以非同凡响?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周煜赶紧打住。   最后周煜挺着个圆滚滚的肚子面色微红地和沈砚北顾长封两人道别。   看着空空如也的饭盆和桌子上吃得一干二净的菜盘子,沈砚北和顾长封两人相对视一眼,皆哭笑不得。   他和顾长封都吃好了,周煜看还有剩饭和菜,竟把饭直接倒在菜盘子里,混了菜汁都吃完了。   果然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吃完了饭,时间还早,太阳也还在山那头挂着,沈砚北便拉着顾长封出门散散步消消食。他们没往村里去,而是朝田埂那边走。   “等忠叔雇到人,咱们家的地就得开始种了,现在先去认认地界。”原主两眼一抹黑,连自己家的地在哪儿都不知道,他可是要和媳妇好好过日子的人,不能犯这样的糊涂。   “沈……沈秀才?”肤色黝黑的汉子远远瞧见两人,迟疑地叫了声。   沈砚北微微笑地回了句:“吴三哥。”这吴三哥名吴兴,家里排行老三,是个和善之人。   吴三哥愣了愣,随口问:“你们这是去哪呢?”说话的时候忍不住用好奇的眼光一直打量沈砚北,像是他脸上长了花似的。   这两日村里村外谈论得最多的就是沈家秀才,都说这冲喜一事成了,这沈秀才不但人好了,性情也变好了,对人谦逊有礼,对待自家夫郎亲爱有加。他原本是不太相信的,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可眼前的沈秀才的的确确是判若两人!都能随和地和他打招呼了呢!   对方的目光太过直白,顾长封不由皱起眉头。   沈砚北拍拍他的手,温声道:“这不是快要播种了,带媳妇去田里瞧瞧。”他不奇怪对方这样子看他,原主自持身份,从没去过田里,更没下过地,他突然往田里跑,的确挺让人怀疑的。   吴三哥似是也察觉了自己此举太过无礼,收回目光,憨笑了两声:“该的该的,咱老百姓一年就指望这几分地产的粮食过活……”话说到这里,吴三哥顿了顿:“我听人说你把你家租出去的田地都收回来了,你这是要自己种?”   沈砚北点点头。   吴三哥脸上的笑容淡了,看了眼顾长封,皱眉道:“你们家的地不少吧?你不干活,仅靠你夫郎一个人如何种得过来?”   顾长封面色微冷。沈砚北握了握他的手,随即笑道:“不用他下地,地请人来种,他在家里照顾我就好。”   沈砚北虽然面上笑着,可心里又一次把原主骂了个狗血淋头。   去你大爷的!村里的人都知道他媳妇被奴役了!   “请人来种好,不耽误春耕!”吴三哥把锄头扛肩上,问沈砚北:“你知道你家地在哪?”   沈砚北不好意思地笑笑:“不晓得,但我带了地契来。”   “我带你走两圈?”吴三哥指着面前一片连绵的田地道,“我们村的地还挺多的,你没下过地怕是找不着。”   沈砚北喜出望外:“那就有劳三哥了!”有人带路总比自己瞎摸好!   “不劳不劳。”吴三哥摆摆手。他虽热心肠,但也不会拿热脸贴人冷屁股。这沈秀才看着是好了,他才愿意走这一遭。   于是沈砚北拉着自家夫郎跟在吴三哥后面把农田逛了圈。   沈家村临江靠山,东江水孕育了两岸肥沃的土地和勤劳的人民,边上的村庄引入东江水浇灌土地,种植水稻,养殖鱼虾,渐渐地,这一带成了有名的鱼米之乡。而沈家村只是数个村庄中的一个,也是实力靠后的一个,因为沈家村一无大富户,二无名人。原主作为沈家村唯一的秀才,原本大伙十分给他面子,可惜都给原主做没了。沈砚北穿过来后极力掰正自己的名声,以礼待人,已经失望的村人对这幡然醒悟的沈秀才心里又生出了些希望——那仗势欺人的李家村可是出了个举人,沈秀才你也得加把劲啊!   眼下沈砚北还不知道村里人也抱着这样的想法,他看着眼前被划分成大小不一的格子形状的田地,只觉得天高地阔。   春耕在即,各家的地大都整好了,要种稻子的都放水泡着,远远望去就像一面面小镜子,倒映着蓝天白云。   沈家的水田靠近江边,挖了一条水渠引入东江水,灌溉十分方便,而且八亩水田都在一块,土地平整,泥土肥沃,是不可多得的上等水田。   “打算种啥?要是种稻谷的话得抓紧时间把地整好放水泡上……”沈家的地都没整,有两亩地上还有半截稻杆子。   “都种水稻。”他之前就计划种水稻,可看了这水田的环境后,他心里多了一个想法。   “吴三哥,这一亩地种一季稻能产多少粮?”他是下过田插过秧的,可现代的耕种条件不是生产力低下的古代能比的,他需要了解清楚再细细规划。另外原主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对农事一窍不通,这吴三哥是个种地好手,正好向他请教。   “苗好,打理得好,上好的水田能亩产400百斤……”   沈砚北心里做了个比较,又向吴三哥请教如何插秧何时施肥浇灌等。   吴三哥惊诧之余觉得十分兴奋。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被秀才老爷请教了,当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沈砚北立马默默记下。   顾长封看着嘴角带笑地倾听对方说话的青年,心中微波荡漾。青年一身素雅青衣,身形瘦弱,可双眼清明有光,侃侃而谈间眉眼皆是笑意,待听到得趣的地方,那双清亮的眼睛还会眯起……   垂下眼睫遮住眼底汹涌的光,顾长封转头四处张望了下。发觉天色渐暗,田里凉意起。   沈砚北身子单薄,春晚寒意重,顾长封毫不犹豫地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裳。   “?”沈砚北回头用眼神询问他。   “要起雾了,回去吧。”农田临江,夜晚温度很低,入夜便会起雾。   “对对!时候不早了,沈晏你赶紧回去吧!”吴三哥忙附和。一时说得兴起,没留意这么晚了,现在一停下来才觉得腹中饥饿。   沈砚北不好意思地笑笑:“耽误你回家吃饭了。”   “不耽误不耽误!”吴三哥扛起锄头,笑呵呵地道,“日后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尽管来找我!”   “那先多谢吴三哥了。”沈砚北目含感激。   “客气啥?大家乡里乡亲的!”吴三哥挥挥手便头也不回地走了。他得赶紧回家和他婆娘说道说道,这沈秀才变好了的事是真的!而且他们一直以为只读圣贤书的秀才老爷也是会看农事杂书的,虽然了解的农事在实操作上有些出入,但沈秀才并不和他们想象中的那般只会读书五谷不分……   目送吴三哥远去,沈砚北拉起自家媳妇的手:“我们也回去吧。”   顾长封“嗯”了声,任由他拉着自己往家里走。   青年手指纤瘦冰凉,顾长封忍不住用自己温热的大掌包裹住他。   沈砚北侧目,看到蔼蔼暮色中男人的侧脸染上难以辨别的微红,嘴角一下子扬了起来。 第21章 酒楼   “周煜,我想买些鱼苗,你可知村里谁家有得卖?”周煜来家里报道的时候,沈砚北逮着人问了句。   周煜挠挠头:“咱们村可没有人养鱼。不过沈老伯家刚嫁过来的大儿媳妇的娘家在东江边上的东塘村,东塘村人种藕养鱼,你可以去沈老伯家问问看。”   沈砚北了然,当天就去了沈大伯家。   “你要买鱼苗?”沈大伯的大儿媳沈刘氏柳眉蹙起,直话直说道,“我娘家就有,但这鱼苗是普通的家鱼,颜色晦暗不比锦鲤鲜艳,并不适合观赏。”不怪她这么想,读书人最喜欢玩弄风月,除了读书写字,还会种花养鱼遛鸟来陶冶性情。   沈砚北笑笑:“嫂子您误会了。我要买的就是家鱼鱼苗。”锦鲤红红火火的是好看,可他现在要做的是赚钱的事,才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去赏鱼。   沈刘氏心里好奇,可她和沈砚北不熟,只是听说过沈家村秀才的大名,是以也没好意思问他要买家鱼鱼苗做什么。   “那你要多少?”   沈砚北问了价钱,说了个数。沈刘氏更好奇了,要这么多鱼苗,这是要养鱼?可沈家没有鱼塘呀!   “你啥时候要,我让人给我大哥捎话,到时候送过来。”   “五日后送来即可。劳烦嫂子了。”村长给他订了秧苗,也帮他找到了种地的人,水田理过后要放水泡两日,五日后刚好。   “甭客气。”沈刘氏腼腆地笑笑。心想这沈秀才也没有传言的那般高傲无礼。   沈砚北正想告辞,谁料还没走,一个圆脸的胖子就出现在篱笆外。   胖子看着一团和气,眉眼间和沈大伯有些相似。   沈砚北翻了翻原主的记忆,微微笑道:“来福哥。”真是巧了,他正想找这人来着!   胖子愣了愣,迟疑地打量了沈砚北一眼:“沈秀才?”他回到村里的这两日,听人说得最多的就是秀才沈晏,他心里还怀疑村人说的是不是真的,没想到怎么快就当面验证了。   面前的青年,嘴角带笑,目光平和,和记忆里那个神色倨傲,目空一切的秀才老爷差远了!   真的是转性了?   沈砚北点点头:“来福哥你怎么回来了?”   沈来福苦笑了两声:“眼下正好春耕,我没事做就回来帮帮忙。”说完看着沈砚北,“你咋上我家来了?是来找爹?”   沈砚北摇摇头:“我找嫂子买些鱼苗。”   沈来福觉得奇怪,正想问买鱼苗干啥,却听沈砚北道:“小弟有事相询,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来福满心疑惑,他就是个只会做饭的厨子,这沈秀才找他问什么?可等沈砚北和他谈正事的时候,差点乐得找不着北。   “你是说你想盘下酒楼,还请我做大厨?”沈来福声音都激动得变了调,目光热切地盯着沈砚北。   “没错。”沈砚北眼神认真,“那酒楼我看过了,位置还不错,若是好好经营未必不能翻本。”   沈来福虽兴奋,但头脑还是很冷静:“沈晏,你可知要盘下这样一间酒楼得花多少银子?”小县城消费不高,可这酒楼在街上繁华地段,前头是店面,后头是可住人的宅子,没有二三百两是拿不下来的。   想到这里,沈来福目光里带上了些怀疑:“你能拿得出这么多银子?”他不常住村里,可沈家村的事还是了解的。他爹每日送菜去酒楼,会时不时和他说说村里的事。沈秀才病重了,买了个丑双儿来冲喜,可却穷困得连婚酒都没摆这些事他都知道。   面对沈来福的质疑,沈砚北没有解释太多,而是道:“未免节外生枝,来福哥若得空闲,可否和我走一趟,找你老东家当面细谈?”   沈砚北这架势看着不像是玩闹,沈来福惊疑不定。   想了想,沈来福圆脸皱成一团,叹气道:“就算你真有银子把酒楼盘下来,可你一个读书人哪里懂得经营?与其血本亏空,不如把银子攒着和你家夫郎好好过日子!”   沈父沈母都是很慈和的人,沈来福见着还得叫上一声叔婶。沈家如今就剩下沈晏一个读书人,这些银子说不得就是沈晏最后的身家。这事对他来说只有好处,可要是对方因此败了这笔钱,沈来福心里不安。   对方眼带关切,想来是真心为自己着想,沈砚北心里暗暗点头,面上带笑道:“谢来福哥,这酒楼如何经营我与夫郎已经商量好,再有来福哥你来帮忙,这经营一道还是可以想想的。就算日后经营不善,家里还有田地,总不会连饭也吃不上。”   沈来福又劝了劝,可沈砚北执意要把酒楼盘下来,只能道:“行吧,你若真有意,我眼下就陪你去一趟。”   “可。待我回家换身衣服就去!”   “得,我在村口等你。”   沈砚北快步走回家,取了银票便拉着顾长封一块出门。   “媳妇,我们去县里把那酒楼买下来!”   顾长封没料到他动作那么快:“真要买?”   “买!给你个东家当当!”沈砚北勾勾他的手笑,“种地辛苦远没有做生意来钱快,要想过好日子不能指望这两亩地。”   顾长封抿抿唇,没接话。   现在就很好,就算一辈子都种地也没关系,可如果沈砚北向往的是另一种轻松的生活方式也没什么不好。   他会努力跟上他的脚步。   在村口等候的沈来福坐在自家牛车上,远远地瞧见沈砚北,对他招了招手。   看到沈砚北身边跟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时,心里还好奇这男人看着如此面生,是哪家来亲戚了?待沈砚北走近,他才猛地想起这身材高大健壮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沈砚北刚娶的夫郎!   抬头看着比自己高了一个头不止的顾长封,沈来福咽了咽口水,勉强扯出一抹笑:“沈晏啊,这就是你……”想说买来的双儿,可看沈砚北把人带过来,显然这双儿在沈砚北心里是有份量的,于是急忙改口道:“这就是你家夫郎,真……”   说到这里沈来福又顿了下。对方长了一张阳刚冷硬的汉子脸,实在和美、温婉沾不上边,他只好憋出一句话——“真壮实!”   沈砚北:“……”   去你大爷的,怎么夸人的?虽说他爱死了媳妇这身肌肉,可他媳妇听了估计不会高兴!   果然,顾长封眸光闪了闪。沈砚北连忙握住他的手,对他笑笑。   顾长封这才低头微微颔首示意。   “呵呵……”这双儿看着真有气势。沈来福擦擦额头不存在的冷汗,招呼沈砚北两人上车。   沈砚北压低声音对顾长封道:“是我不好,刚才忘了和来福哥说带你一起去。”自己媳妇这么性感,奈何别人不会欣赏!   明白沈砚北的意思,顾长封声音沉闷地道:“我没放心上。”别人如何看他与他何干?他只是……   沈砚北把他的脸转过来,飞快地亲了一口,而后指着自己的脸笑道:“来,爷也给你亲一个!”   顾长封脸颊发烫,握了握拳头:“……有人看着。”   前头赶车的沈来福听到后面的声响,明明微凉的清晨却满头大汗。   ……   牛车摇摇晃晃了半个时辰才到县里。沈来福把牛车放好就带着沈砚北去酒楼后头的院子找东家。   院子里头东家娘子正在站窗前埋怨。   “当家的,我们再不走,公公就等不及了!到时候便宜都给二房占了你可别后悔!”   “催催催!你当我不想走?当初老子买下这里可是花了足足二百五十两,这些趁火打劫的滚犊子才给那么两百两,亏死老子了!”东家骂骂咧咧地回道。   “你别因小失大!现下回去好好侍候你老父亲,说不得到时候分家会多分你几百两!”   “我……”   沈来福上前敲门:“老东家开开门!”   片刻,一个衣着富贵,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打开门,目光掠过沈来福,落在一派斯文的沈砚北身上。八字胡一撇:“这位公子,有何贵干?”   沈砚北拱手道:“在下沈家村沈晏,听来福哥说此处要盘卖,特来找东家谈谈。”   东家大喜:“原来是沈公子,失礼失礼!快请进!”   侧身迎沈砚北进门,注意到他身后的顾长封,东家心想这沈公子出入还带仆人,看来家境还挺殷实!心中暗暗高兴,可等沈砚北和他介绍顾长封的时候,东家差点惊掉了下巴。   “这是我家夫郎,是他想要盘下贵店,不知道贵店出售价格是多少?”来的路上他已经向沈来福打听清楚店里的情况,也问过市价,心里有个大概的数目。   东家看着坐在那体格健硕面容沉静的顾长封,又看了看站在他身旁体格清瘦模样俊秀的沈砚北,嘴巴张了张,一时无言。   沈来福道:“老东家,这是我们村的秀才老爷,您看给个合适的价钱?”   “秀才老爷?”东家重新打量了遍沈砚北,捻捻八字胡,道,“即是老伙计介绍来的,看在老伙计的份上,二百八十两转让给你!”   沈砚北挑眉,沈来福则皱眉。   看沈砚北不出声,东家有些不高兴:“我这酒楼地段好,客人多,酒楼后还有院子厢房,要不是急着出手,没有三百两银子我可不卖。”   “二百二十两。”一直没说话的顾长封黑眸直视东家,声音沉稳,“就这个数,行就去办理过户手续,不行我们告辞。”   东家被他看得一愣。   沈砚北诧异地低头看顾长封,顾长封面色如常,可仔细观察,会发现他的眼神比往日凌厉迫人许多。   “如何?”   声音重重落到耳里,东家猛地回过神来。八字胡抖了抖,东家犹豫了片刻,最后咬咬牙,肉疼地道:“行!二百二十两就二百二十两!”   沈砚北当即拿出两百五十两的银票。东家心更痛了,可时间紧迫,他只能忍着心痛带上地契和沈砚北三人跑了趟衙门,把手续给办了。   “媳妇,你太厉害了!这酒楼我原本打算用二百五十两盘下来的!”回家的路上,沈砚北把人夸了又夸。   顾长封脸色微红:“我只是听到他们的交谈,那东家说之前盘下酒楼用了二百五十两,可这两日有意接收酒楼的人只给了二百两……”   “没想到媳妇你砍价厉害,武功更厉害!这么远都能听清楚对方说什么!”沈砚北抓着他的手,笑眯眯地道。   顾长封抿了抿唇,轻轻地“嗯”了声。   沈砚北心情更好了,握着人的手亲了一口:“等忙完春耕,我们就把酒楼重新装修,嗯,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同福酒楼!”   “你觉得怎样?”   “……好。”顾长封面红耳赤。可比脸更燥热的是心。   原本以为沈砚北说把酒楼挂在他名下的意思是让他当明面上的东家,可沈砚北却是直接在酒楼的过户文书上落了他的名字,还让他按了手印!   按理说身为奴籍的他是不能拥有私产的,但过户文书落了县衙的公章,是明确有效的!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沈砚北给他脱籍了! 第22章 好日子   三月初八,是个宜修造动土的好日子。一大早,泥瓦匠就赶着炉子驮着瓦片带着工具过来给沈砚北修葺屋顶。   其实沈砚北想请人把墙也刷一刷,但这几日他做的已经够显眼的了,家里余钱也不多,刷墙上灰只好往后推了。   泥瓦匠王师傅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做这一行已经很多年了,当初原主家建房子请的人里就有他。   只是换瓦片,并不需要花费多少功夫,只需把破烂碎裂的瓦片揭掉然后往瓦片上打上泥浆覆上去,再盖上新的瓦就可以了。   古代是没有水泥的,这里的泥瓦匠建造房子时是把石灰砂浆和黄黏土的混合泥浆作为粘合剂的。沈砚北看着木桶里那灰扑扑的泥浆微微皱眉。   他以前去长城游玩的时候,曾经好奇古人在没有水泥的情况下,是如何完成这种如此浩大的工程,于是上网查过古代没有水泥,长城是如何修建的。网上的资料就有提到古人是怎么砌墙的。   最早的是用黄泥土加稻草,后来发明了石灰砂浆,可石灰砂浆的强度不高,难以建造大型建筑,而且不能在潮湿的环境下施工。人们极力对石灰砂浆进行改造,就想出了往石灰砂浆中掺入黏度较高的黄黏土的办法。而沿海地区的人们又想出了另一种比石灰砂浆性质要优良许多的粘合瓦片上剂,叫蜃灰。所谓蜃灰即是把贝壳煅烧后得到的灰烬。蜃灰加黄黏土修筑的效果比以往更好!   比蜃灰加固效果更好的新石灰材料是三合土,把石灰黏土和沙子加水按一定比例粘合,就成了华国古代版本的“混凝土”!这种三合土得到广泛运用,但后人又发现了一种更为先进的建筑材料,那就是糯米石灰浆。   把熬得粘稠的糯米汤掺入石灰砂浆中,糯米作为天然的粘合剂,大大提升了砂浆的牢固程度。用糯米石灰浆建成的桥梁城墙历经百年而屹立不,比如长城。   沈家村地处南方,糯米有不少人家种,可是却没有人使用这种糯米石灰浆来盖房子。   糯米石灰浆的使用在明清时期已经普及,而明朝才传入的玉米花生这个时空的前朝就开始种植了……   想到这里,沈砚北眉梢一跳,忽然想起一件事。   玉米花生是明朝的时候传入的,而另一种农作物同样也是明朝的时候传入中国的——辣椒!   沈砚北有些心塞。都有玉米花生了为什么没有辣椒?辣椒那么好吃的东西怎么就没有呢!   正想叹气,沈砚北又想起一件事!   当初辣椒传入明朝的时候,并没有应用到饮食上,而是作为名贵的泊来植物用于观赏!   沈砚北眼睛亮起来。   他没在田里发现辣椒的身影,会不会此时的辣椒也是作为盆栽被某位豪绅或者权贵摆在家里用来观赏呢?   想到这种可能性,沈砚北心里那个激动!但现实给他泼了一桶冷水。   他一个穷酸秀才哪里认识什么豪绅权贵?   “沈秀才!”   一道吆喝令沈砚北回过神来。转头一看,木匠的两个徒弟赶着牛车往这边走,牛车上装着许多板块。   他定做的家具到了!沈砚北忙上前招呼两人。   春日温暖的阳光洒满枝头,微风拂过,花枝摇曳,连着人心也荡漾起来。沈砚北客气地请人把家具搬进屋,脸上的笑容比那春光还要灿烂。   他订的大床到了!今晚能抱着媳妇好好睡一觉了!   顾长封在后院喂小鸡崽和小鸭子,听到动静忙洗了手来帮忙,可被沈砚北阻止了。   “你内伤还没好,不许胡来。”沈砚北抓住他的手,低声道。   屋里有人在,顾长封有些不自在,可还是乖乖给沈砚北抓着。沈砚北怕他没事做无聊,于是道:“周煜待会过来,你带他去后山练武吧。”   顾长封闷闷地点头。沈砚北在他手心挠了挠,轻笑:“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手心被挠得发痒,顾长封垂眸道:“你做的我都想吃。”   闻言,沈砚北笑眯了眼:“去吧,到点我叫你吃饭。”   顾长封抬眼看他,“嗯”了声,出了门。   在组装柜子的木匠徒弟俩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惊奇。   不是说沈秀才对自家夫郎极度不喜,只当奴仆使唤的吗?   是啊,上次我还亲眼看到那双儿在码头搬货来着!   可刚才两人轻声细语地说话的气氛根本就不像那么回事哇!   你觉不觉得这沈秀才好像变了?上次我远远看他一眼,只觉得这人高傲得不得了。可现在……看着老和气?   ……   看两人把柜子立起来,沈砚北微微笑道:“柜子放这头,有劳了。”为了放置这些新家具,他特地把其中一间空置的屋子收拾出来。窗明几净的,看起来挺有几分布置新房的意味。   两人受宠若惊,不敢再私下交流,小心地把柜子挪过去。   这年头可是没有钉子螺丝这些,但无论是房子还是普通家具,都做得非常牢固。   沈砚北心里好奇这些家具是怎么组装起来的,便站在一旁观看。待发现其中的诀窍,心里暗暗为古人的智慧点赞。   原来所有家具都是采用凹凸部位相结合的一种连接方式组装而成,不用一根钉子,可做出来的家具自然美观又环保。   俩徒弟都是熟手,很快就把所有家具组装完。   看着新打的床和柜子等等,沈砚北很满意。可木匠的徒弟俩眼神就不太对劲了。   这床也太素了吧,就几块木板和横梁,别说雕龙画凤,根本连朵雕刻的花也没。还有那个放在床头的小柜子四四方方的,上面啥也也没有,看着和箱子没啥两样……   可奇怪的是,这些朴素的家具看起来还挺简洁稳重的。   沈砚北也知道自己定制的家具在古人眼中看起来是有些怪异。但没办法!打家具短则几月,长则一年半载不等,这床他急着要,而且他一个大男人也不需要那么花哨的家具,直接画了现代家具的样式给木匠。木匠一看,行,刚好有木料,□□天搞定!于是他爽快地给了钱。   送走木匠俩徒弟,沈砚北抬头一瞧,太阳升得老高,日头灼人。   “王师傅,日头晒人了,你下来歇会,喝口水吧?”   “不碍事,换完这两块就好。”王师傅客气地摆摆手,平静的表情下满是感慨。当初大伙一起来建这青砖瓦房时,沈家人意气风发。没想时过境迁,沈家落魄至此。不过亡羊补牢,犹未迟也。   沈砚北只好把水放在树荫下的桌子上,转身进屋去收拾。   古代家具上刷的漆是漆树的汁液制成的天然涂料,没有危害人体的化学成分,并不需要晾就能直接使用。沈砚北给新床铺上了让村里人做的新床单新被褥,打算中午就在这午睡。   在有条件的情况下他是不打算委屈自己的,更不能委屈媳妇!   ……   长封带着周煜找了个偏僻的地方练武。说是练武也就是看着周煜扎马步而已。   “扎一个时辰马步,不可偷懒懈怠。”   “是,师傅!”周煜朗声应道,双眼直视前方,认认真真地扎马步。   顾长封在一旁盘着双腿坐下,试着运功调息。   他当初受伤极重,经脉堵塞,气息凝滞和废人一般无二。沈砚北刚穿过来的那日还强行给他输送内力,伤势雪上加霜。后来在县里的医馆抓了几包药吃后,治标不治本,伤势并没有太大起色,倒是这些时日被沈砚北小心照顾着伤势反而好转许多。   皮糙肉厚的他硬是被当成了易碎的瓷娃娃,说是不许干粗重活,可沈砚北根本就没让他干活。反而沈砚北一个大病初愈的秀才老爷忙前忙后地给他做饭熬药……   刚开始不是不受宠若惊,可沈砚北一副我是你夫君,夫君照顾自己的夫郎天经地义的模样,他嘴巴笨哪里说得过沈砚北?   欢喜之余也惶恐不安,心里始终担忧这不过是镜花水月……   “噗”地一声,顾长封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师傅!”周煜大惊失色。   “我没事,淤血而已。”顾长封擦了擦嘴角,走到溪边蹲下,把手上脸上的血迹洗干净。   周煜忧心忡忡地看着他,顾长封站起身:“我身上还有血吗?”   周煜摇摇头。顾长封又道:“不要告诉他。”   不用问,周煜也知道这个他是谁。   “师父你真的没事?”   顾长封的回答是直接把一棵碗口粗的树拦腰劈断。   “!!!”周煜瞪大了眼。   “去蹲好。”顾长封皱眉道。   “是!”周煜急忙叉开双脚与肩同宽,稳住身子往下蹲,内心满是震撼和惊喜。   感受内力终于冲破阻碍重新流转,顾长封不由收拢五指。指骨“啪啪”作响,手臂的肌肉猛地鼓起,充满了爆炸般的力量……   片刻,顾长封呼出一口浊气,卸了力道,身上的肌肉块又恢复成普通饱满光滑的模样。   冷硬的面部线条柔和几分,顾长封沉静的黑眸带上一丝欣喜。   虽然还没大好,但内力通畅无阻,活捉两只兔子轻而易举! 第23章 我教你   等沈砚北过来找人回家吃饭的时候,只看见这一幕——身材高大的男人手忙脚乱地追着两只兔子。那兔子似是受到惊吓,在他手里拼命挣扎,而他又像是害怕手劲太大把兔子捏死了,根本就不敢使劲,结果兔子在他手里逃脱了,左一只右一只跑开!他皱着眉左手一捞右手一抄,又把两只兔子逮回来!   看着自家这么“活泼”的夫郎,沈砚北心里有些痒痒,要不是碍于还有未成年在,他真想把人拽过来亲一口。   “这是做什么呢?”   顾长封一回头就对上沈砚北含笑的眼眸,想到刚才滑稽的样子都落在对方眼里,窘迫得脸都红了。提着两只兔子踌躇道:“你不是喜欢小兔子吗?上回打的灰兔子不好看,养的话还是小白兔好……”   沈砚北愣了愣,随即哭笑不得。敢情他媳妇还记得这事,但他喜欢的是肉而不是兔子。这巴掌大的小兔子看着是挺可爱的,但在他眼里却是一道道菜——□□、麻辣兔头、香锅兔肉!   不过这是媳妇送给他的,他哪能说不喜欢呢!于是沈砚北拎着兔子的两只后腿瞧了瞧,笑道:“媳妇你真是太厉害了!这一公一母,成双成对的正好生小兔子呢!”   闻言,顾长封眸光闪动不太敢看沈砚北,脸却红得更厉害了。   看他这模样,沈砚北后知后觉地才想起自己的猛男媳妇可是能生孩子的双儿,自己说这话暗示意味十足。可媳妇没有反驳只是害羞,那是不是默认了他也是想和自己生孩子的?   愿意给自己生孩子……这是不是说明了媳妇也是同样喜欢自己的?   沈砚北嘴巴不自觉地咧开,笑得傻兮兮的。   顾长封轻咳了声打发周煜回家吃饭,自己和沈砚北各自抱着只兔子往家里走。   回到家先去后院给兔子搭了个窝,扯了些草进去,两人才洗手吃饭。   今天吃的是红烧鲤鱼、椒盐虾和凉拌野菜。那鱼经过特殊处理,几乎没啥土腥味。虾是河里捞的虾,油炸过后沥干,上面洒了沈砚北特制的椒盐,又香又脆,非常下饭。而野菜有些清苦,十分解油腻。   顾长封觉得自从沈砚北做饭以来,自己食量大增,别的双儿两碗饭都吃不完,他得吃三碗才能填饱肚子。   他起先还担心自己吃得太多会被嫌弃而克制不多吃,可有一回晚上睡到半夜的时候,肚中如擂鼓,愣是把沈砚北吵醒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青年摸索着把头枕在他腹部,笑容懒散:媳妇儿,你肚子叫得这般厉害,是不是为夫没有喂饱你啊?   那语气轻飘飘的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意味,吓得他一动都不敢动。最后还是沈砚北撑开了眼,心疼地亲亲他的脸颊,而后起身去厨房给他下了一碗面。   自此以后他不敢不吃饱饭。   美味佳肴在前,沈砚北又一个劲地给他夹菜,就是他不太饿也硬是把他的胃口惯开来。他的伤能那么快有起色,多亏沈砚北这段时日好吃好喝地给他补身子。   顾长封沉静的黑眸多了丝动容,心里亦有些愧疚。抬手给沈砚北夹了块鱼肚子上的肉:“我的内力现在运行通畅,每日调息个把时辰伤势会很快恢复,你不要担心。”也不要再这么辛苦地照顾我。   沈砚北眼睛一亮:“真的?”   顾长封点头:“日后家里的活我可以干,你安心读书就好。”   沈砚北一下子就明白他的心思,正色道:“读书并不妨碍做家务,我做我擅长的你做你擅长的,咱俩分工合作就很好。”世俗大多都是妻子照顾丈夫,但他媳妇是个大男人,他也是个大男人,没必要规定谁一定要照顾谁。   顾长封闷闷地道:“你是个读书人。”读书人怎么能沾满油烟呢?读书人就算不是满身书卷气,也应该是衣裳整洁,馨香满袖,而不是挽起袖子满头大汗地给他做饭。   “读书人怎么了?”沈砚北不以为然,“我就喜欢给我喜欢的人做饭。”   饶是已经听过沈砚北这般直白地表达对自己的喜欢,可每听到一次,顾长封还是忍不住心尖发颤。   沈砚北抬眼直勾勾盯着他看,笑容露骨:“我不把我家夫郎养得白白胖胖的怎么好下嘴呢?”   顾长封的脸“轰”地一下子烧了起来。彼此都是气血方刚的青年,新婚燕尔,又躺在一张床上,很容易擦枪走火。可碍于沈砚北身子虚,他不敢让他乱来,偶尔激动的时候也就亲亲摸摸,连手都没用过……   看媳妇都吓傻了,沈砚北连忙警告自己。要含蓄!要克制!可新床都铺好了,真的不要上去滚一滚?   心中蠢蠢欲动的沈砚北最后没能如愿以偿,村长沈德忠带着三个汉子来找他谈事。   “沈晏啊,你让我找人帮你种地,就这三人,你看如何?”   “沈秀才,俺叫徐大勇,吴家村村人。”为首的中年汉子拘束地笑了笑。汉子一张四方脸细纹密布,被风吹日晒过的皮肤黝黑粗糙,由于长年劳作,一双手满是厚厚的茧子。   他身后跟着的是名字分别叫做徐志和徐达的两个健壮年轻人,年轻人和中年汉子五官上有些相似,都是中年汉子的儿子。   对方是个实打实的庄稼把式,沈砚北只打量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我家的地还没翻,得先除草翻地才能播种……”   “没问题。”   沈砚北想了想,补充道:“我家好几年没种地了,家里没那么多工具,你们得带工具过来。”   “无妨,我们有工具。”   想来村长已经和他们说清楚酬劳,沈砚北就不再絮言,直接问:“若无其他问题,你们明日下地如何?”   “可。”   既然双方都没问题,沈砚北便回房取了笔墨纸砚,当着几人的面拟了个合同,让村长念给徐大勇三人听。合同通俗易懂,明明白白地写了谁谁雇佣谁谁种地,工钱几何等等。   徐大勇喜出望外。这种帮人种地的活,一般都是口头约定,没有谁会像沈砚北这般严瑾还写了雇佣文书的。   这下白纸黑字,又各自按了手印,地种完后根本就不用担心对方挑剔他们活干得不好而克扣工钱!   “明日就有劳徐大叔和两位兄弟了。”沈砚北客气地笑道,把一式两份的合同给一份徐大勇。   徐大勇受宠若惊,连忙接过。之前村长找到他们,说是给沈秀才家种地的时候,他是有些犹豫的。沈家村秀才的大名他听说过,一个高傲自负的读书人,听说不太好相处。可村长给他说了酬劳后,他决定先过来看看。如果对方实在无礼,他们再接别的活就是。可眼下这一接触,这沈秀才和传言所说的根本就不一样。   虽不是平易近人的模样,可目光平和,说话有理有据让人易信服,做事严谨,俨然一派君子风范!   真真是传言不可尽信啊!   把人送出门后,没死心的沈砚北回来搂着顾长封,叹道:“媳妇啊,要开始春耕了,往后这段日子都没得空闲了,趁着眼下还闲着,咱们先去床上好好躺一会!”说完,把手脚僵硬的顾长封推进布置好的房间。   心里紧张的顾长封刚进门就愣了下。   宽敞整洁的房间内一溜的新家具,简单大气的床、榻、柜子,上头红棕色的漆看着沉稳大气又带着一丝喜庆……   沈砚北在他耳边轻笑:“之前没来得及准备新房,这权当是我们俩的新房了,嗯,是少了许多东西,不过等日后有条件了……”这里的人比较注重仪式感,就是贫苦人家娶亲也会摆上一两桌酒席,这不仅仅是告知众人其成家了,还是给另一半脸面——这是我明媒正娶的媳妇,日后要和我一起过日子的人!   他匆匆忙忙穿过来就有了媳妇,可原主没拿媳妇当人看,成亲啥也没有。原主这般作践自己媳妇,村里人就更加不会把他媳妇当一回事。   他媳妇这么一个性感又可口的猛男怎么可以被人当做笑话呢?   沈砚北脸上的笑意收敛,认真道:“我会宴请八方宾客,铺十里红妆,重新和你拜堂成亲。”   顾长封眼睛微微睁大,只觉得心头又甜又涩。他到底是一个双儿,能嫁给沈砚北他觉得已经是他这生最大的运气。可人心易贪婪,他满足现状可还是忍不住想要更多。   他想和沈砚北在一起,名正言顺地在一起。当别人提起他的时候,会说那谁谁谁的夫郎,而不是那个长得像汉子一样的丑双儿。   这其中就差了明媒正娶,差了拜堂成亲的步骤……   他这想法挺可笑的。说到底还是因为他害怕。   “好了,媳妇,别愣着了,来试试这床好不好使!”沈砚北把人一推,笑眯眯地扑上去。   被猝不及防扑倒的顾长封没有像以往般僵硬着身体,反而主动伸手搂住沈砚北,而后一个翻身把人压在身下。   “?”沈砚北有些懵,一抬头就对上一双幽深的黑眸。   “夫君……”   耳边响起男人暗哑的低唤,映入眼帘的是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庞,如斧刻雕琢般立体的五官。尤其那双深邃的黑眸带着灼人的热度深深凝视着自己。   “长……长封……”沈砚北咽了咽口水,觉得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   要死了要死了!媳妇他要对我做什么?   就在沈砚北的心撒丫子疯狂叫嚣的时候,顾长封只是低头亲了亲他的唇。   沈砚北:“……”   “……我……我不会。”顾长封面红耳赤,垂着眼闷声道。没有人教导过他,他也不晓得要怎么取悦对方。主动亲吻对方已是含蓄内敛的他所能做出的最能表达自己心情的行为了。   沈砚北心一软,笑着咬上他的唇:“没事,我教你。”   “这种事多做两次就好……”   “嗯……”   “张嘴。”   “……”   “真乖……” 第24章 名字   天气晴好,徐大叔三人一大早就下地去锄草翻地,都是老实憨厚的农家人,不用监工,沈砚北去瞧了眼后就回家了。   周煜按时来报到,顾长封一边盯着他练基本功一边看沈砚北忙活。   “这是做什么?”   “挑种子。”沈砚北说着从摊开的种子里挑出颗粒大个头饱满的玉米放在一旁的簸箕里。家里八亩水田都种上水稻,出产足够他们两个大男人吃的。那六亩旱地他打算种玉米、豆子、番薯、花生这些不用花费太多心力打理但又好吃的农作物。至于青菜,农家人的院子地方够大,养鸡养猪种菜都不是问题。原主父母在的时候,后院就有菜地,前两日他媳妇帮着除草松土把地理出来,他洒了些种子种了些蔬果。   顾长封听罢,也蹲下身帮着挑种子。   周煜看着安安静静地挑种子的两人,感觉自己的认知又被刷新了。来沈砚北家后,他发现沈砚北和自己记忆中的沈秀才判若两人外,更多的是觉得这人无论待人接物还是理事都有自己的一套。不是那种读书人恃才傲物的处理方式,而是处处以理为先。   他起先还没有那么大感触,可谁让他师父是个不善言辞的,每每都被沈秀才欺负。不过这也不是坏事,沈秀才是爱欺负人但也很懂得痛惜人。要不是亲眼所见,他还真不敢相信斯文俊秀的沈秀才会看上他师傅这般独特的双儿。村里村外,他也没见过有哪一家汉子和自己媳妇是像他们一样玩玩闹闹却又黏黏腻腻的。   不过这要是两人间的情趣倒也能理解……   “够了。”沈砚北筛了筛簸箕,把里面的玉米种子倒进一个装着水的罐子里头。   “泡水?”顾长封有些好奇。他没种过地,只当直接把种子埋进土里头就行了。   “不是,这是勾了水的童子尿。”沈砚北微微笑道。   闻言,正在扎马步的周煜脚下一软,差点跪下。   “童子尿?”顾长封皱眉,“有什么用呢?”   “种子在播种前浸泡,让种子吸足水分,可加快出芽速度,提高种子发芽的数量,保证种子发芽又快又齐整。这就是催芽了。”沈砚北解释道,“而浸泡尿液,能让玉米种子的幼苗健壮,进而增加产量。”这边的土地还是挺肥沃的,可亩产并不高,他想了下,除了肥料的问题,或许还有种子质量的问题。没有现代化的肥料来追肥,他只能使用土方法来增加植株的竞争力。   而且他也不打算用普通的方法来种植玉米。   这一席话听得周煜瞪大了眼,这沈秀才不是一个读书人吗?怎么突然这么精通农事了?   顾长封没在继续追问,因为他只需要看沈砚北如何做就行。   翌日春光暖融,田间地头到处是村民春耕备耕的忙碌身影。村民们播种的播种,插秧的插秧,一片热火朝天。   沈家的旱地里,徐大勇握着锄头满心疑惑。   “这种玉米,垄与垄之间不用这么宽吧?”   “仅是种玉米的确不用这么宽,可我打算套种黄豆。”沈砚北给徐大勇比划了下种植模式,“三行玉米间种植三行黄豆。玉米与玉米之间间隔两尺左右,玉米与黄豆之间间隔一尺,黄豆与黄豆间……”   这种这种方式闻所未闻,徐大勇很怀疑这样种植会不会有问题,可主家沈砚北这样要求,他只能照办。   村里人听说沈砚北要这样种玉米都觉得沈砚北是不是读书读傻了,乱来一气,村长沈德忠为此上门找他谈了谈。   “沈晏啊,你这玉米和大豆套种可有什么名堂?”要是沈砚北还和之前那样不拿眼睛看人,沈德忠也怀疑沈砚北是胡来,可最近沈砚北办的事没有一处不妥当,他觉得这年轻人不是心血来潮。是以特意上门来打探打探。   沈砚北笑笑,给村长倒了杯补血健脾胃的枸杞红枣茶。   沈德忠一瞧,心想这秀才家的茶就是不一样。闻一闻,有种淡淡的香味,喝一口还甜滋滋的!   “不瞒忠叔您,我这种植方法是从一本杂书上看的。”沈砚北巧妙地撤了个慌,打出读书人博览群书的名头,“这著书人走南闯北,记录许多奇闻趣事。我碰巧翻看到,所以就想着试试看。”   “据书上所说,这样的种植方式与单纯种植玉米的种植模式相比,玉米不减产,黄豆却能增产百来斤。”   沈德忠有些心动。农家人一年的指望都在地里头,谁不盼着田里出产的粮食能增加?黄豆价格不贵,可若能白得百来斤那也是钱啊!而且黄豆能做豆花做豆腐!   沈砚北喝了一口茶,等待对方平复心情。   “咳咳,沈晏啊,你这样做会不会太冒险了?”沈德忠小心翼翼地问。他是心动,可也就只是心动而已,在沈砚北的地还没收获之前,他可不敢乱来。   不以为然地笑笑,沈砚北把茶盏放下。“只是两亩地的事,如果不丰收,下半年不再种就是。”   沈德忠愕然,心里暗叹:枉自己吃的盐比对方吃的米还多,居然比不上这样一个年轻人想得开。   “这法子管不管用我试过后就知道。”沈砚北正色道:“若是管用,可让乡亲们也试着种种看。”村民们往日对原主也算是照顾了,要不然原主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脾气的人早就饿死病死在自己家里了。   他占用了原主的身体,日后教村人些增产的方法就算是报答村民们照顾原主了。   沈德忠喜出望外:“若是如此,那我就先替乡亲们多谢你了。”   沈砚北连忙道:“忠叔说的哪里话,举手之劳而已。”   他祖父母那一代人都是背朝天脚踏黄土的农民,在他家还没做餐饮行业发迹之前,他家也是种地的,他深切体会过种地的辛苦,若能帮一把这里的村民他很愿意帮一把。   “好好!”沈德忠满脸欣慰,可心里记挂着的事让他脸上的喜色淡了,老脸犯愁。他看着沈砚北琢磨了下,劝道,“沈晏啊,等忙完春耕,你还是用功读书吧,地里这些琐事就让你家夫郎去操持吧!”   “周围村庄的年轻人要不事业有成,要不考取了功名,我们村里年轻的这一辈也没谁有建树的……”他们这一带有大大小小好几个村,每年秋收的时候各个村庄会联合起来举办社戏,这是村里的一大盛事,可惜他们沈家村这些年越发没落了,社戏的举办权已经许久没有落到他们村头上了。   去年社戏是在李家村举办的,李家村走了狗屎运出了一个举人,想来今年社戏的举办权又会落到李家村手里。   想到李家村那些王八犊子做的好事,沈德忠就气得不行。   人穷被人欺!谁让他们沈家村人没权没势呢?   可这口气他实在咽不下!   “沈晏啊,大伙就指望你了!”   面对沈德忠如此殷切的目光,沈砚北脸上继续保持微笑,心里却累觉不爱。   他是沈砚北,可大伙一口一个沈晏地叫他,他还是没能习惯。要是在某些时刻他媳妇也这样叫他……   想想都抑郁。   看沈砚北不为所动,沈德忠苦口婆心地道:“沈晏啊,你今年二十了,虽说还没行冠礼,可毕竟成了家,作为一家之主你可得光耀门楣啊!你祖父曾祖父都是了不得的人,你……”   沈砚北愣了愣,忽而拍手笑起来:“忠叔您说得对!”古代的男子二十岁就及冠,行过冠礼后就是成人,为了方便称呼,就会取一个以表其德的别名,这就是表字的由来。   农家人没有这种习惯,可他是读书人啊!读书人取表字再正常不过了!   “您说的我都记下了。”沈砚北神情诚恳,“待忙完春耕,还请忠叔为我操持加冠一事。”沈德忠作为村长,分量足够给他加冠。   行过冠礼后,他就能用回自己的名字了! 第25章 插秧   沈家的水田泡了两日就能下秧苗了。这天一大早,沈砚北等人就去了田里插秧。   秧苗是沈砚北托村长找人买的,正好就是沈三哥家的。   沈砚北到达地里的时候,吴三哥已经在那候着他。   “吴三哥,这么早?吃过了吗?”   “吃过了!”吴三哥和气地笑笑。自家的秧已经插完了,听说沈砚北家今天插秧,他特地过来瞧瞧。   沈家的八亩水田连一块,一眼望去看不到边,一天忙活下来估计也够呛。   徐大叔三人都是熟手,取了秧苗便熟门熟路地蹲田里开始干活。   顾长封把鞋脱了,把裤腿卷起来准备下水。   沈砚北不太愿意他干这活,一直弯着腰重复同一个动作,半天下来手臂和腰酸得不行。可顾长封用那双沉静的黑色眼眸静静地看着他,他就心软了。   他媳妇说:夫君你说过的,我做我擅长的你做你擅长的,咱俩分工合作就很好。既然你想法子增加粮食产量,那我就负责种地。   你说他还能说什么?   顾长封没插过秧,但插秧又不难,向徐大叔讨教一下就插得有模有样了。   “沈晏啊,你家夫郎以前种过地?这插秧手法真是绝了!”吴三哥看着飞快地把一行秧插完又起一行的顾长封,眼里满是震惊。   沈砚北笑了笑没搭话,心里郁闷得不行。能不好吗?用武功来插秧!估计全天下也就他家一个用武林高手来插秧的了!   四人一块儿干活,一亩地很快就插完。沈砚北把岸上放着的木桶小心提了过去。   “沈晏,你这是做什么呢?”看沈砚北从木桶里往田里倒水,吴三哥好奇地走过去。待走近了才发现那木桶里装着的不仅仅是水,还有细细的鱼苗!   吴三哥脸色都变了,忙阻止他:“沈晏,你别胡来!这鱼会把稻田糟蹋坏的。”农家人靠地吃饭,这鱼要是把秧苗吃了把水土弄坏了,那这一年也甭想有收获了!   “无妨的。”沈砚北耐心给他解释什么叫鱼稻共生。   “这鱼都没手指头大,不会妨碍秧苗的生长。反而鱼儿在水里游动,会增加水的活性和养料……”   看无三哥还是一脸茫然,沈砚北尽量用直白的话来阐述:“这鱼苗小,只吃水里的东西,咬不动秧苗。而鱼苗产生的粪便还能给秧苗加肥。等鱼苗长大了,秧苗的根也长稳了……”   无三哥仔细想了想,似乎是这个理。   但是……   “等秧子抽穗结稻子的时候,这鱼不得把稻谷吃了?”吴三哥满是心疼地道。   “这就是要注意的地方了。一亩水田放多少鱼苗是有讲究的。鱼苗放多了,稻谷会被鱼吃掉,得不偿失。鱼苗放少了,达不到共生养的目的……”为了增加可信度,沈砚北不得不把书搬出来:“这是我从杂物志上看到的,别的地方的村子就是这样子种植水稻的。这鱼稻互利,稻谷增产,田鱼更加肥美。”   还能这样种田的?吴三哥心里惊疑不定。   这就接受不来了?到时候他还得往田里放鸭子呢!沈砚北笑笑,抬头看看天。   还好今日的太阳不算毒,否则把他媳妇晒坏了,他不得心疼死。   吴三个哥思虑了片刻,神情郑重地对沈砚北道:“沈晏啊,若是这法子真管用,下回插秧你教教我,我给你育最好的秧!”他们种地的都望着粮食能丰收,要真是能让粮食增产,谁不想?   沈砚北一口应下:“成啊,等收稻子的时候,吴三哥你过来瞧瞧。我会和村长说,让想学的大伙一块来,我教你们种。”   “真是多谢你了!”吴三哥满脸激动。   沈砚北微微笑,看第三亩水田也插完了,对顾长封招招手:“媳妇,上来吧,咱们回家做饭。”   顾长封没再坚持。他们雇人是管一顿饭的,他得和沈砚北一同回去,即便不是他做饭,也不能让人知道这饭是沈砚北做的。   “来,喝口水。”看顾长封鼻子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沈砚北也顾不得有人在,直接扯了袖子给他擦汗。   顾长封脸上发红,也不知道是晒的还是害羞,但也没阻止沈砚北。   吴三哥瞧见两人这模样,心下啧啧称奇。这沈晏性情大变,连喜好也变了!不爱娇俏的女子反而对这身材健硕面目刚毅如汉子般的夫郎上心。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等顾长封穿好鞋袜,沈砚北便拉着人往家里走。   “累不累?”   顾长封摇摇头,干这点活,也就相当于热个身而已,连内力都用不上。   “媳妇,你教我一些拳脚功夫吧,用来强身健体的那种。”这个身体的素质实在是太差了,连媳妇的一半都比不上。他之前就想着要好好锻炼,无奈他知道的锻炼方法在别人看来会太过古怪,而媳妇就是高手,直接找媳妇教,好过自己解释半天。   顾长封有些迟疑:“要坚持才能有效。会很累。”   “没事,我一个大男人总不能比不上一个小孩子吧?”周煜天天来他们家报道,就是他媳妇不在也乖乖地扎马步等着他媳妇回来查看,他还挺佩服这小孩的毅力的。   顾长封沉吟一番,道:“我教你一套拳法。”   “好啊!”沈砚北有些兴奋,饶有兴趣地问,“媳妇你都会些什么功夫?你有惯用的武器吗?”   顾长封努力想了想,眸色微沉:“不记得了……”   沈砚北心里觉得可惜。他媳妇耍起刀枪来一定很帅!但看顾长封锁着眉,急忙安慰道:“不记得也没关系,日子太平着,不需要动刀动剑。咱们种种田,做点小生意就好!”   顾长封轻轻“嗯”了声。   两人回到家的时候,周煜正在喂兔子,而一个胖子百无聊赖地坐在院子里看他喂兔子。   “沈宴!”看到他们回来,胖子眼睛一亮连忙站起来。   “来福哥,久等了。”沈砚北歉意地笑笑。   “没事没事,我也就刚到,呵呵……”沈来福神色有些急切,“那我们现在可以开始了?”   顾长封目光疑惑,沈砚北轻笑着给他解惑:“他是我要请的大厨,我自然得了解下他会做些什么菜。”   顾长封愣了愣,忽然明白过来。   “那些菜是他做的?”   “你以为?”沈砚北揶揄道,“我可是只给我媳妇做饭的人,别人可没这个待遇。”   顾长封眸光闪耀,心像泡在温水里般暖融融的。   “媳妇啊,我……”   他话还没说完,只觉得脸侧一热。那温度一触即分,他还没反应过来,顾长封就带着周煜出了门,他只来得及看到那通红的耳根。   沈来福:“……”   他什么都没看到!   沈砚北摸了摸脸颊,心里即欢喜又忧愁。   喜的是媳妇越来越主动了,忧的是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可怎么办好?   要不……再去找大夫瞧瞧,问一问?   还在田里忙活的徐大叔三人把手里的秧苗插完,纷纷到岸上喝水歇息。   “爹,你说今天沈秀才家会做什么菜啊?”小儿子徐达擦了擦汗,满眼期待地问。   徐大勇瞪他一眼,没好气地骂道:“你这孩子,往日我是缺你吃还是缺你喝了?带你打个短工,你还把主家的饭菜给惦记上了!”   “你是没短我吃喝,可你也得看看娘做的是什么菜啊!”徐达满腹委屈,“炒个菜像是用水煮似的,没滋没味。让她整条鱼吧,腥得不行,也就炖的肉熬的汤能喝一口……”   “你娘辛辛苦苦做饭给你吃你还挑三拣四的,能耐得你!”徐大勇踹了小儿子一脚。   徐达跳起来:“可人秀才老爷家的饭就是好吃过咱们家的啊!明明就是很普通的炒青菜都能整得青葱油亮,一看就有食欲!”   大儿子徐志默默说了句:“那个鱼好吃。”   徐大勇:“……”   原本他以为沈砚北管饭,也就是意思意思地给份咸菜和馒头,可出乎他意料之外,沈砚北准备的是很正经的饭菜:杂粮米饭,一个炒素菜,一个肉一个汤。   两菜一汤,不是什么贵重的吃食。可那颜色那味道真真能让人把舌头吃掉!第一天吃饭的时候,他两个儿子差点把人家锅里的饭都吃光了!把他的老脸都给丢光了!   “哎,好饿啊,沈秀才什么时候才送饭过来?”徐达低喃道。   “就知道惦记着吃,赶紧把活干完!”徐大勇红着脸呵斥,把两儿子往田里推。   两个兔崽子!说得他没饿都饿了! 第26章 清明祭祖   众人忙活了几日总算把地都种完了,沈砚北心里松了口气,拉着顾长封和沈来福去县里找人重新装修酒楼,做酒楼开张的准备工作。   那东家果然吝啬,酒楼盘给沈砚北后,酒楼里的桌椅凳子、厨房里的锅碗瓢盆和后院的一应家什都被搬走了,那叫一个空空荡荡!   沈砚北颇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也没在意。这里他原本就打算重新规划装修,那些破旧的配置他也不打算用,而且厨房那里他要重新设计过灶台。   沈来福在县里待了这么久,许多事情都熟门熟路,马上就给找了熟手的泥水匠和木匠过来。   酒楼有两层,一楼大堂,二楼是雅间。酒楼大格局沈砚北没改变,只是在装饰上多花了些心思。   家具打造雕花刻叶太过费时间费金钱,沈砚北让木匠一切从简,定制的桌椅一例都是线条简洁大气雅观的。   装修的花费大头在硬件,其余的花费主要用在购买厨具餐具,此外沈砚北还购入了好些半人高的绿色植物以及花卉盆栽。   不同于其他酒楼饭馆,大堂就随意地摆上几张桌子供客人吃饭,沈砚北参考现代装修风格繁多的饭馆,充分地利用空间,用植物和木板,把大堂隔成三个空间。左右靠墙一行座位并一条过道,中间用木板隔开做两行座位。座位与座位之间用木板隔开成卡座,再用植物和花卉装点。   二楼雅间沈砚北没有像那些很高大上的酒楼般取很风雅的名字,什么春夏秋冬梅兰竹菊,他划了五个雅间,分别以酸、甜、苦、辣、咸命名。   酸甜苦辣咸,与尔同品,喜怒哀乐羞,与尔同渡;富贵长寿春,与尔同福。   酒楼的整体装潢风格定下,还得找跑堂的小二、掌柜以及帮厨等等。沈来福直接向沈砚北推荐了之前共事的伙计们,沈砚北考察一番后,把人员定下,签了合同后训练了一番。   ……   这边忙着酒楼的装修,沈砚北也没放下田里的农作物。玉米黄豆等都长了半尺高的小苗出来,秧苗返青扎根,一片茵茵绿意。   再过半个月就能把鸭子放下去,八亩水田要放养的鸭子不少,沈砚北又着人打听附近有谁家里养了鸭子的,找人订了一批小鸭仔。   忙忙碌碌间清明已至。   清明节自古以来就是个颇为重要的节日,扫墓祭祖上香人人都慎重以待。   在现代的时候,无论清明或是母亲忌日,沈砚北都会去墓园拜祭母亲。如今转换了时空,占了别人家孩子的身体,沈砚北对待清明节更是用心。   清明时节雨纷纷,前两日天气还是晴朗,可到了清明这一日,天上忽然飘起了细雨。   沈砚北和顾长封并肩而行。雨不大,两人各自撑着伞,沈砚北手里提着竹篮,篮子里是香、烛、冥纸等,顾长封扛着锄头,锄头上挂着个食盒,里面装着的是用来祭拜的食物和酒水。   原主父母被葬在华秋山山脚下,这附近一带都是墓葬区,一眼望去,全是大小不一或简陋或修葺齐整的坟墓。   漫漫白纸飞扬,白幡涌动,合着这阴雨绵绵的天气看着还怪凄凉的。   古人讲究死同穴,沈父沈母合葬的坟墓是个小坟包,边上立着墓碑,墓碑上用朱砂写着父沈长青之墓母沈王氏淑雅之墓。土包常年被雨水冲刷,低矮了不少,上头长满了青青杂草。   两人把手里的篮子食盒放下,着手去清理杂草。   “我来吧。”看沈砚北要用手去拔草,顾长封忙拉住他。   沈砚北笑笑:“没事的,两个人干快一点。”   想到这是沈砚北父母自己公公婆婆的墓,顾长封脸色微微泛红,没再说话,可锄草的速度快了许多。   坟墓周围的杂草也被清理干净,露出深褐色的泥土。顾长封把地面理平,把其余泥土堆上去,把小土包整成大土包,又按沈砚北说的去附近锄了一大块草皮垫着黄纸压在土包上。   沈砚北从食盒里取出冒着尖儿的三碗白米饭和一只鸡及果盘摆在坟前,又取出三只酒杯摆好,再一一斟满酒。   另一边顾长封从篮子里把香烛冥纸等拿出来,用火折子把香烛点燃。   恭敬地把红烛插在坟头,沈砚北持香跪拜,顾长封也毫不犹豫地在他身旁跪下。   “爹娘,我来看你们了。”沈大伯沈大娘,你们好,我是沈砚北。虽然并非我本意,但如今我的确是占了你们家儿子的身体。为此,我深感歉意。看在大家都是沈家人的份上,也请你们原谅我将继续用你们儿子的身体和身份活下去。   “这是我夫郎顾长封。”这是我媳妇顾长封,也是你们沈家名义上的儿媳。   “地我已经拿回来,还种上了庄稼。如今虽不富裕,但日子过得挺好。请你们不用担心。”木已成舟,我就厚着脸皮占用你们家的资源。我也没什么大本事,但我会让我媳妇过上好日子,不会给你们沈家抹黑的。   絮絮叨叨地说完,沈砚北把香插上,而后严肃地磕了三个响头。   “爹、娘,我会好好照顾夫君的,请你们放心。”   耳边传来男人低沉而认真的嗓音,沈砚北方一抬头就看到顾长封漆黑的后脑勺,沉闷的心情立马就好转起来。   一点火舌卷过冥纸,风吹助火燃,堆在坟前的纸钱元宝等熊熊燃烧,炽热的火光给沈砚北冰凉的手掌染上上几分暖意。   待冥纸烧成灰烬,沈砚北举着酒杯把酒水洒下。这扫墓就算是完成了。   “好了,媳妇,收拾东西回去吧。”沈砚北对一直紧盯着他的顾长封微微笑道。   顾长封轻轻地点了点头。   如来时那般两人并肩一起走。细雨纷飞,落在脸上有些凉,可掌心传来的温度却一直暖到沈砚北心里去。   “夫君你不要难过,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身旁的男人紧紧握着他的手,笨拙而真诚地安慰他。沈砚北想说他没有难过,只是觉得遗憾。他找到了与之携手一生的人,可却没办法把人带到他母亲坟前给他母亲看看。   不过没有关系,只要他过得好,他妈的在天之灵就高兴了!   灰暗的心情一扫而空,沈砚北勾着媳妇温暖的大掌,笑眯眯地道:“都说丑媳妇总要见公婆,既然你现在已经见过了公婆,那就是我沈家的人了!”   对方难得的没有羞窘,而是用那双沉静的黑眸直直看着他,郑重地“嗯”了声。   心一下子软得不行。   沈砚北直接伸手拽住他的衣襟把人扯过来,狠狠地吻上那张唇。   “以后不许再说这样好听的话!”   顾长封耳根一红,眼神有些茫然。   他说什么了? 第27章 举人李逸   沈来福做厨子这一行自入行出师到掌勺已经好几年,见过的酒楼饭馆客栈不少,可从来都没见过布置得这般奇特如此让人眼前一亮的酒楼。   和富丽堂皇沾不上边,但大堂座位井然有序,绿叶红花环绕,仅是看着都觉得心情舒畅,更别说那自成一个空间的座位装饰得如此雅致。   座位布置得妙,酒楼的其他细节处理得也十分用心。摆上桌的茶壶茶杯碗碟皆印着一个醒目的“福”字,更是让人印象深刻。而穿着清一色的青衫,胸口处绣一个“福”字的店小二,看着都觉得精神……   沈来福也不知道一个读书人哪里来的那么多奇思妙想,此刻他心里的佩服就如滚滚东江水,岂是一个服字了得。   “沈……沈晏啊,我想说咱们的菜价是不是要稍稍提高一点儿?”沈来福看着新出的菜单牌子,惊得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咱们的菜这么好吃,这酒楼又如此别致,看着都不像是平常百姓会光顾的,可这菜的价格也……”县里最好的酒楼是长盛酒楼,可无论是店里的布置还是菜的味道,沈来福觉得他们同福酒楼能甩长盛酒楼几条街!在长盛酒楼吃一顿好的要一两银子,可他刚才算了下,他们酒楼才要五六百钱,这怎么行!   沈砚北给他解释:“就因为咱们酒楼看着档次不低,普通人会有顾忌而不敢进来,所以借着开张之喜,开张前两日饭菜的价格特意定低了一些。这是为了招揽顾客,也是为了给咱们同福酒楼买口碑和做宣传。”前两日饭菜的价格低会亏本他不担心,县城里的富人不算少,穷人也不算多。这两年风调雨顺的,普通百姓家都有余粮。他的酒楼新鲜感十足,小老百姓也愿意花钱看个热闹。热闹看了,菜也尝过了,两日后他这酒楼的名声就会传出去,三日后真消费得起的日后自然会来光顾。   沈来福恍然大悟,看沈砚北的眼神都变了。他之前还担心沈砚北一介书生不善经营,可现在看来人聪明得很,连小老百姓贪便宜和爱凑热闹的心思都算在内。真真是人不可貌相!   一切准备妥当,沈砚北挑了个黄道吉日准备开张。   是日一大早,县里最热闹的长春街某间新开的酒楼在一阵阵喜庆的鞭炮声中,被人揭开牌匾上的红绸,“同福酒楼”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便展现在人们眼前。   酒楼装修的时候就有人注意到这里,如今一开张有好事的便上去打听。   “刘掌柜?怎的你们东家突然这么舍得下血本把酒楼重新装修了?莫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原酒楼东家吝啬的名声县里人人尽皆知,本以为酒楼已经易主,可看到原来的掌柜,来人不由感到奇怪。   刘掌柜捋捋胡子呵呵笑了两声:“东家已经换人,今日是我们同福酒楼的大喜之日,新东家说了为庆贺开张之喜,这两日来酒楼吃饭的客官可享受优惠价格。”说到这里,刘掌柜顿了顿,故作高深地道:“客官您如有兴趣,可进去瞧瞧。”   “嘿,还有这等好事?”来人更好奇了。   “我说李掌柜,看你一脸神秘,莫不是这酒楼里内藏乾坤?”另一人打趣道。   “内藏乾坤说不上,只是咱们同福酒楼不是一般的酒楼,绝对会让客官您满意。”   “得,冲你这句话,我今日就赏个脸尝尝!”   刘掌柜笑着摊手:“您里面请!”   来人一进门,立马被酒楼里风格迥异的布置震住了。   “这……咋整得和花园似的?”   来人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身着青衣精神奕奕的店小二上前招呼道:“客官您早嘞,您看要坐哪?”大堂里一共有一十八张桌,作为第一个上门的顾客,座位任挑!   “你们这店还怪好看的……”来人四处张望了下,最后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客官您看要吃点啥?”店小二恭敬地问。   来人坐在小小的空间里,东看看西瞧瞧,新奇得不得了。   “你们这都有啥吃的?我早饭都还没吃呢!”   大堂里有一面墙,上面挂着许多小木牌,小木牌上头写着各种菜名。店小二询问过来人意思,给推荐了几款早点。   菜很快就上桌。盯着眼前冒着热气的看样子都觉得香糯软绵的粥,还有模样精致的早点,来人愣住了,有些无从下手。   陆陆续续有客人进来,众人都如第一个进门的客人般被眼前的一切迷住了……   二楼包间,沈砚北和顾长封正在吃早饭。今日酒楼开张,作为东家的他是不可能缺席的。   “来尝尝这个。”沈砚北用筷子夹了个灌汤包放在顾长封碗里,然后给他示范怎么吃。“先把皮咬开一个小洞,把汤喝了再吃包子。小心烫嘴。”   同福酒楼是偏向现代化的酒楼,主要经营早茶和饭市。饭市不说,单就早茶早点这一块就足以吸引人。   准备开酒楼后,沈砚北就摸清了这里人的饮食情况。早上吃的来来去去就这几样,粥、馄饨、包子、饼子……,选择十分有限。由于糖精贵,用糖做的糕点卖得贵,一般老百姓不太舍得吃,也就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买点糖糕给家里的小孩子解解馋。所以他那日在街上才没有找到买糕点的铺子。而他们酒楼售卖的早点,都是他从现代花样百出的点心中选择的制作方法简单成本不高的点心样式加以改善之后做出来的,如虾饺、粉果、烧卖、酥饼、千层糕、粽子等等。光是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   顾长封试着吃了一个,很中肯地评价:“汤很鲜,包子皮薄馅厚,很好吃!”   沈砚北笑笑,把青底描花印着福字的瓷碗推过去:“粥不烫了,你试试看?”   白稠的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粥里一只鲜红的虾半藏半露,粥里还夹着些许嫩绿的葱花,色香味俱全。   顾长封毫不迟疑地把一勺子粥送进嘴里慢慢咽下。   “怎样?”   顾长封点点头:“很香很鲜很暖胃。”   “这些你都吃吃看,喜欢的话我回家给你做。”沈砚北笑眯了眼。白胡椒能散寒、健胃,还能提鲜,粥里加些白胡椒粉可使粥的香气更浓郁。   一块蒸排骨被夹到碗里,顾长封沉静的黑眸直视他:“我不饿,你吃。”沈砚北只顾着盯着他吃,自己都没有动筷子。   沈砚北从善如流地夹起媳妇给的排骨:“待会和你到处走走?”酒楼开张了终于能好好歇会了,正好趁着明媚春光和媳妇到处逛逛!   “好。”   楼下渐渐热闹起来,有客人要订包间,店小二殷勤地招呼客人上楼。   门口处响起细微的喧哗声,似是有人在高谈阔论。沈砚北一打开门,正好看到一个身着锦衣相貌平平却神色倨傲的男人在说话:“这酒楼的确与众不同,看来这酒楼的东家没少钻研奇技淫巧。”   他身旁着青袍的年轻人谄媚地笑道:“明德兄说得是,否则要怎么吸引客人呢?”   另一着宝蓝绸衣的青年亦附和道:“商人逐利,就是有再多的心思也是花在黄白之物上,俗不可耐不足为道。”说话间右下嘴角的那颗黑痣跟着晃动,看着惹眼又滑稽。   沈砚北:“……”   他用点手段吸引客人赚点小钱还有错了?   男人似是十分满意两人的恭维,脸上皆是愉悦之色,孰料一转头瞧见沈砚北,那眼神就变了。   沈砚北:“……”   他长得很吓人?   “这不是沈家村的沈秀才?”男人拉长了音调,眉毛高高挑起,看沈砚北的目光耐人寻味。   原主认识这人?沈砚北翻了翻原主的记忆,找出了对方的身份——李家村秀才李逸。   李家村和沈家村关系不太好,原主和对方也没啥来往,于是沈砚北微微颔首以表示打过招呼。   男人拉下脸,明显不悦。   青袍年轻人出言呵斥:“你这人真是无礼,见了举人老爷也不懂得行礼,还说是秀才,真是书读到狗身上!不知廉耻不懂尊卑!”   沈砚北一愣。原来村长说的李家村出了个举人,就是这叫李逸的?   果然是小人得志。   酒楼第一日开张,沈砚北不想闹不愉快,便歉意地做了个辑:“在下久居不出,竟不知是举人大驾,实在有愧。”   李逸哼了声,神情傲慢地打量沈砚北一番:“听说你前阵子病得厉害?看来传言不假,竟是病昏头脑了。”说着故作大方地摆摆手:“罢了,不知者不罪。”   青袍年轻人立马道:“不愧是举人老爷,这胸襟我等拍马也赶不上!”   蓝绸青年不甘落后,痛斥沈砚北:“举人老爷有大量不和你计较就罢了,若是下回还如此无礼,你也就别再自称读书人了,还是赶紧回家种地吧!”   沈砚北只是笑笑,顾长封放在身侧的手悄然紧握。   看沈砚北面上并无窘迫之色,李逸皱冷声质问:“你家不是快揭不开锅了?怎的还来这种地方?”   沈砚北面不改色,张口胡扯:“据说这酒楼开张前两日价格十分优惠,我特地和夫郎来尝尝。”   蓝绸青年嗤笑一声,目光鄙夷:“这是打肿脸充胖子?那你吃好了没?没吃好,看在举人老爷和你相识的份上,这一顿我请了!”   顾长封脸色一沉,沈砚北连忙道:“多谢邀请,我俩已吃好。就不扰举人的雅兴,先告辞了。”   李逸眼皮一抬,这才用正眼看沈砚北身旁身材高大的顾长封。   “……这就是你花钱买来冲喜的双儿?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沈砚北眸色微冷,袖笼下的手不自觉地握紧。   “和你还挺般配的。”李逸轻笑,语气大有深意。   这话一出,他身旁的两人放肆地盯着沈砚北和顾长封。   “举人说的是,沈秀才你这身板,正好让你夫郎护着你,不过黑灯瞎火的时候你可得小心了!哈哈哈……”   “没错,沈秀才你这般瘦小,可得小心别被压坏了!”   顾长封手臂上的青筋若隐若现,沈砚北用力握紧他的手,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我就喜欢他这样的。”   青袍年轻人笑容一滞,像看傻子似的看沈砚北。蓝绸年轻人则一脸鄙夷。   “你的喜好还挺特别的。”李逸皮笑肉不笑。   “您说的是。”大大方方地拉着媳妇的手,沈砚北笑眯眯地道:“我和我夫郎还要去县里逛逛,就此别过。”   看沈砚北转身要走,李逸突然开口问:“不知沈秀才这两日是否见到婉茹姑娘?那日她送了个荷包给我,说喜欢我做的诗,我还没有当面谢过她。”   “婉茹姑娘?林姑娘?”沈砚北一脸茫然,“那日她来找我说田租能不能迟点再交,我拒绝了她,这几日还没见过她。”语毕,温言安慰李逸,“如果见到她,我会向她转达您的谢意的,不用担心。”   李逸的脸色霎时难看起来。   沈砚北笑笑,拱了拱手便离开。   看李逸黑着脸,青袍年轻人唾了口:“呸,什么玩意?”   “这种穷鬼也就只能捡这样的丑八怪!”蓝绸青年脸上堆笑:“咱们别理这穷酸,来尝尝这酒楼有什么好吃的!”   “对对!咱们待会还要去拜访县令大人,可不能因为这样的酸儒就坏了心情……”   李逸脸色稍霁。当年沈晏年纪轻轻就考取了秀才功名,名扬十里八乡,其家境又殷实,长相又清俊,顿时成了不少年轻貌美的女子和双儿的思慕对象。可怜他十年寒窗苦读,身为这十里八乡的第一个秀才就此被遗忘脑后。   后来沈晏父母意外身亡,沈家落败,沈晏也日渐落魄,而他用功读书,无论寒暑,终于在第三次参加秋闱的时候考中了举人!   想到这里,李逸踌躇满志。   一个落魄秀才而已,到时候自己成了父母官,搓圆揉扁还不是自己一句话的事? 第28章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两人的话全都落在耳里,可前头走着的沈砚北脚步一点也没迟缓。   出了同福酒楼,顾长封侧头看他:“夫君你不生气?”如果不是有顾忌,他老早就上去把那两人狠狠揍一顿。   沈砚北摇摇头:“被说两下又不会少一块肉,咱们和气生财,没必要因为被狗咬了一口就要咬回去。”酒楼开张迎接八方来客,他不想闹事把客人都赶走了,得不偿失。而且他从村长那里了解到,这李家村人就是占着他们村出了个举人,傲视群雄,对待其他村人极其不友善。沈家村和李家村摩擦颇多,甚至闹出过人命。李举人和县令交往甚密,在处理两村村人争端一事上,简单粗暴地倒向李家村。   具体经过他不清楚,村长说起这事也直叹气。如今他无权无势,不能因为一时气愤,加深两村矛盾。   不过他现在不和狗计较,不代表他将来就不会打狗。   可打狗还得看主人,得先想办法把狗主人的问题解决掉。   李逸,举人老爷……   呵。   心里有了计较,沈砚北拉住顾长封:“你也不要生气,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的好我一个人知道就好,没必要告诉他们。”   “我没生气他们看不起我。”他生气的是这些人侮辱沈砚北。   “我知道。”沈砚北摸摸他的脸,温声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欠我的我会讨回来!咱们忙活了这么久,现在先去松快松快,做一些高兴的事再来想其他!”   怕他心里记挂这着这事,沈砚北便想转移他注意力:“之前手头紧,没敢去买书。眼下酒楼开张了,多少都会有进项,你陪我去买两本书吧?”   “好。”顾长封点点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这口气他就是咽不下。   但光明正大地收拾那两人会给沈砚北惹上麻烦……   县里有个小小的书局子,专门卖书籍和笔墨纸砚等文具。   虽然有原主的记忆在,可到底是自己掌控身体,书写方面沈砚北并不如原主娴熟,他想买些纸张回去练字。可一问之下才知晓,这里的纸张居然比肉还贵!   一斤五花肉才十六文钱,可一沓粗纸竟要三十文,而装订成册洁白光滑的本子要五十文。更别说好些的砚台、墨块、毛笔之类的文具,没有上百文是买不来的。   笔墨纸砚书要钱,上学堂要钱,拜师还得先给钱孝敬一番。难怪附近几条村里都没多少读书人,普通百姓家一年的收入也就个四五两,实在供不起。   想到原主的笔墨还能用,囊中羞涩的沈砚北只挑了几沓纸和两本书。   书比纸更贵,一本书居然要一两银子,而且还是市面上流传普遍的那种。原主许久没看过书,沈砚北只能肉疼地掏钱了。   “哎,我说少爷,这穷乡僻野的有甚好玩的?连顿好吃的都没有?”一身青衣小厮模样打扮的少年愁眉苦脸地嚷道。   香檀折扇“啪”地落在他头上,一道气愤的声音响起:“吃吃吃!你是嫌你家少爷我不够胖,身上的肉还不够多是不是?”   青衣小厮赔笑道:“少爷你哪里胖了?一点都不……”   “闭嘴!”那声音相当委屈,骂道:“当我不知道!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在哄我!”   “我决定!早饭不吃了!!”   沈砚北刚走出书局就看到一个脸蛋白嫩嫩圆乎乎,身子滚圆滚圆的少年气呼呼地瞪着另一个青衣少年。   圆脸的少年锦衣华服,看上去十分喜气,就是瞪眼的模样也怪可爱的。   两人在街上嚷嚷引来不少好奇的打量目光,圆脸少年哼了声,鼓着包子脸转身就走,结果一下子撞到沈砚北身上?   沈砚北被撞得往后退了步,顾长封手疾眼快地扶住他。   圆脸少年“哎哟”一声,一抬头,圆溜溜的大眼睛猛地睁大,傻愣愣地看着沈砚北他们。   青衣小厮看他这模样,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下,快步上前低喊了声“少爷”,语气无奈至极。   顾长封眉头紧锁,沈砚北对他笑笑站好。   圆脸少年回过神来,白嫩的脸上红晕乍现:“对……对不住!”   “没事,走路小心点。”沈砚北礼貌性地道,拉着顾长封的手要走。   “请等一等!”圆脸少年叫道,快步走到两人面前,“那个,我撞到你是我不对,我请你们吃个早膳算是赔罪可好?”   沈砚北脸上的笑容淡了:“不必如此,你是无意,我们也吃过早饭了。告辞!”   “别!”圆脸少年张开手拦住两人,“那赏脸喝杯茶怎样?”   许是察觉自己这样纠缠很无礼,少年涨红了一张脸:“抱歉,我……我只是想请教一下……”说着目光落在沈砚北……身旁的顾长封身上。   “这位……大哥,你是怎样练出这样的好身材的?”   圆脸少年眼神火一般的炙热,直勾勾地看着顾长封一看就很强壮的胸膛。   青衣小厮一听这话,脸色一变,急忙拽着少年向顾长封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家少爷饿晕头了在胡言乱语,两位别放在心上!”   “你才胡言乱语!”圆脸少年挣开小厮的手,双眼发光地盯着顾长封。   沈砚北:“……”   这少年迷弟一般的小眼神是怎么回事?   顾长封愣了愣,仔细看了眼少年,才发现对方刘海之下有一颗鲜红欲滴的孕痣。   这圆脸少年竟也是个双儿!   再看那青衣小厮,也是个双儿!   “抱歉,是我唐突了,可是……”圆脸少年神情认真,满眼艳羡,“我真的很想拥有像你这样的身材,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吗?”   沈砚北的目光不由落在他微微凸起的小肚子上,圆脸少年急忙深呼吸挺胸收腹。   “少爷……”青衣小厮拉了拉他的衣衫,满眼焦急,“别说了!我们快走吧!你现在这样就很好,不用变成那样!”   “我信你的邪!”圆脸少爷拍开他的手,蹬蹬小跑到顾长封身边,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大哥你好,我叫苏清泽。”   顾长封不太习惯被人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可对方一个少年人并没有恶意,于是点点头:“你好。”   苏清泽一喜:“大哥你平时都吃些什么?”   顾长封拧眉,因为要确定酒楼的菜式,这段时间沈砚北做了不少好吃的给他尝,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他都吃了不少。于是道:“很多,鸡鸭鱼肉青菜杂粮都有。”   “那你平时都会做些什么呢?”   顾长封想了想:“劈柴挑水、洗衣烧火,喂鸡喂鸭……”   “那是不是我吃饭不挑食,多干活也能和你一样强壮?”圆脸少年目光铮亮,满怀希望。   这什么清奇的脑回路?沈砚北摇头失笑:“这位小公子,你若想像我夫郎这般,你先得想办法让自己瘦下来。”   苏清泽一怔,低头瞧了眼自己鼓鼓的小肚子,霎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耸拉着肩膀,小模样看着挺可怜的。   沈砚北和顾长封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笑意。   “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告辞。”沈砚北拱手道。   看两人离开,青衣小厮急忙道:“少爷!你别听他们胡说!你这样珠圆玉润的才好看!”   “你才好看!你最好看!”苏清泽红着眼眶,恶狠狠地道:“都是你们!骗我吃这吃那的,不然我也不会多了这一身肉!”   “是是是,都是小的错!”青衣小厮脸上堆满笑,“您要是气消了,咱就去找个地儿先用早膳?”   “我不吃!”   “哎哟我的少爷!您要是饿坏了身子,小姐和姑爷肯定饶不了我,您就行行好,放过我也放过你的肚子……”   身后的声音渐远,沈砚北顾长封也没在意,两人携手同游把县城逛了圈。   县城不大,可富人区和平民区倒是划分得挺清楚的。   城东富户林立,不乏一些雕梁画栋的小楼房,而城西是普通百姓的住处,都是一溜低矮的平房。县衙在中间,占了一块不小的地。   前面是办公升堂的衙门,后头是县令住的宅子,上下班倒是挺方便的。沈砚北心想。   也是逛到了县衙这边,沈砚北才知道这县令换了人。之前的刘县令已经调走了,新上任的是一个姓李的县令,今年开春的时候携带家眷走马上任的。   想到在酒楼里遇到的举人李逸,沈砚北心里有个不太好猜测。   李家村,李举人,李县令……   “官爷,这皇榜上说的是啥呀?”   “对呀,官爷,咱不识字啊……”   两个带刀的衙役一左一右站在告示墙边,周围围满了了百姓。   “安静!安静!”衙役挥挥手,待众人静下来才清了清嗓子,大声道:“这皇榜是说明年开恩科的事,你们哪家有读书人的,赶紧去通知他!当今天子下令,广招贤才,明年特加开恩科,考中者位同正科……”   沈砚北猛然抬头,目光越过前面人黑漆漆的头顶,落在那盖着个红戳的黄纸上,眼神一瞬间变得复杂起来。 第29章 争执   “少爷您看,这家酒楼还真有意思!”   看自家少爷无精打采的,连吃的动力都没有,小厮明安着急,看到前面一家酒楼开张大吉还挺热闹的,连忙把人推了过去。门口的掌柜笑脸迎人,乐呵呵地让店小二招呼他们上二楼包间。   刚进酒楼,两人立马被酒楼风格奇特的装潢吸引了。   跟在店小二后头的苏青泽站在楼梯那好奇地打量眼前被花草环绕的座位,瞧见桌子上头摆着几个小巧的蒸笼,蒸笼里头放一个小小的碟子,碟子里面装着几个晶莹剔透的点心,好奇地问: “那个是什么?”   店小二笑道:“那是虾饺。旁边的是蒸排骨、红豆酥饼和鸡蛋薄饼。”   苏青泽点点头,扫了眼楼下几桌点的吃食,直接对店小二道:“这个灌汤包、酥饼、排骨都给我上一笼。还有那个粥也来一份。”   明安大喜,催促店小二:“快去快去!别饿着我们家少爷!”   “好咧!”店小二推开“酸”字号的包间,请两人入内就坐。   “没想到这小小的县城还有这样别具一格的酒楼,看样子这儿的点心也很不错,待会少爷您可得好好尝尝!”明安取过桌上备着的热茶给苏青泽倒了杯。他家少爷小时候身体不好,病病歪歪的,家里人总是想方设法地哄着他多吃点,结果一不小心哄过头了,给养了一身肉出来。可少爷生得好,就是长胖了也耐看,肉肉的跟个福娃似的。   少年人爱俏,发现自己身材大变,以往的衣裳都穿不进去的少爷抑郁得三日不吃饭,可把家里人吓坏了。后来少爷饿晕过去,着凉大病了一场。病愈后少爷不敢不再不吃饭,可每回吃饱了看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又会自责不已。   世人喜好的双儿身材大多高挑纤细,腰肢不堪一握,可少爷小时候就是这样,他认为这样瘦弱单薄的身体太容易生病了。为此他十分羡慕那些身强体健的双儿!每每看到这样的双儿他都会跑去问对方是如何练出一副“好身材”的,可对方都长成这模样了,原本心里就自卑,再被少爷这么一问,还以为少爷在羞辱自己,很多都羞愤不已地跑了。   刚才遇见的那人是少爷遇到的所有双儿中最强壮的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没有翻脸还认真回答了少爷问题的双儿……   这人面相刚毅如汉子,比汉子高大强壮,可没想到居然嫁人了!看他的夫君斯斯文文的,两人还一同上街,感情看起来还不错的样子,真是颠覆了他的认知!   苏青泽“嗯”了声,举着茶杯看了看。白底的瓷杯上印着个小小的福字,简单素雅。   “小姐姑爷已经安定下来,少爷您还要在这呆多久?您再不回去,老夫人可要催了!”明安小心翼翼地问了句。   苏青泽不太高兴地瞥他一眼:“再说吧。我才来这没几天呢!”   “呵呵……”明安干笑两声,“老人家年纪大了犯糊涂,她说的话您别放在心里。”   “我没放在心里,我记在脑子里!”苏青泽哼了声。原本以为祖母三五不时地送好吃的过来给自己是因为喜欢自己,结果那日他早起了去给祖母请安,谁想在门口听到她和安嬷嬷的话。   “都胖成个球了还吃!这要是养猪的话都还能宰了有口肉吃,可他呢?也不晓得得养到何时才能出栏。”   “虽说有卖肉的给下了订金,可万一到时候人嫌弃他肥肉太多要退货……”   “到时候嫁不出去,我的老脸可没地方搁!”   “可怜我的蜜儿,长得人比花娇却没这样的运道,得日日受这头猪的气……”   苏青泽越想脸色就越难看。因为他是个双儿,小时候没少被祖母嫌弃。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他祖母忽然一改对他的冷淡态度,虽然没有经常让他过去说话,可时不时让人送好吃的好玩的过来。   他受宠若惊之下,对祖母改观也更加孝顺祖母,但万万没想到到自己在祖母心里竟是一头养肥的还没出栏的猪!!!   真心被人践踏到地底下,他哪里受得了!直接冲出来质问祖母。结果这老太太看到他像见了鬼一样,竟然激动得晕了过去!   醒过来的老太太痛哭流涕地和他道歉,可他还能相信她?跑去问他爹娘——虽说有卖肉的给下了订金,可万一到时候人嫌弃他肥肉太多要退货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爹娘支支吾吾不肯说,在他再三追问下才告诉他,他出生的时候和人订了娃娃亲!   老太太迫于对方的权势才虚情假意地对他好,可娃娃亲的事根本就没有人和他提起过!他一气之下就跟着姐姐和姐夫跑来这边了……   “少爷您别气,您想啥时候回去就啥时候回去,您高兴就好。总归小姐姑爷在,夫人不会不放心您的。”   “不要再说这事,我不想听。”苏青泽闷闷不乐地抿了口茶水。他不想一直这样,可他要是不吃饭家里人会担心,而且也不是不吃饭就能瘦下去。没有人引导他,他自己胡来会把身体弄垮……   “是是是!”明安忙不迭点头,看了看门外,“这小二怎的还不来,我去瞧瞧!”   店小二正端着托盘上楼,这时候隔壁“甜”字号的包间的门被打开,蓝绸青年走出来,看到店小二立马吆喝道:“小二过来!”   店小二赶紧上前询问:“这位客官您有何事?”   青年瞧了眼店小二手里的点心:“这些我都要了,再来多两份蒸排骨。”说着竟是直接端走!   店小二连忙阻止:“对不住,这是其他客人点的!您要什么小的给您再取!”   明安才出门口就看到自家少爷点的吃食被别人截胡,马上走过去理论:“你这人怎么如此无礼?这是我们点的!”   蓝绸青年看他一眼,趾高气扬地道:“你是哪家的小厮?说话给我客气点!这是我们举人老爷要吃的!”   明安并不畏惧,冷笑道:“举人老爷又怎样?举人老爷就能抢别人的东西?”   “嘿,你这小双儿还挺泼辣的!”蓝绸青年扬眉,讥嘲道,“这你的东西?你给钱了?”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扔给小二,青年得意地嗤笑一声,“现在这是我的东西!”说完就要把吃食端走。   “这是我家少爷点的!”明安拦住他。   青袍年轻人走出来,喝道:“你是哪家的下人?这是我们举人老爷要吃的,你听不懂人话?”   “你才听不懂人话,这是我家少爷点的!”明安咬牙,并不退让。   青年黑着脸厉声道:“居然对举人老爷不敬!我看你是找死!”   听到争执声,苏青泽也跑了出来,看到自家小厮被两个男人围着,剑拔弩张的紧张模样,眉峰蹙起:“明安,怎么了?”   “少爷,他们要抢走我们的点心!”   “这就是你家少爷?”蓝绸青年上上下下打量了苏青泽一番,目光鄙夷,“都胖成猪了还吃什么吃?”   苏青泽脸色涨得通红,明安挡在他前头,怒骂:“你才胖成猪,你全家都是猪!”   “你好生劝劝你们家少爷,都这幅模样了就别再吃了,不然嫁不出去这身肉又买不了钱……”   青袍年轻人摆出一副我是为你好的模样,把明安恶心坏了,忍不住吼道:“仗势欺人的王八蛋!你知不知道我家少爷是谁?我们家少爷……”   苏青泽眉头皱得死紧,低声道:“不许说。给他们!”   “少爷!”明安不甘心地闭嘴。   “你们家少爷是谁?”蓝绸青年眼神轻蔑之极,“不会是街头卖猪肉的范老二的儿子吧?哈哈哈哈……”   “怎么不说了?不会给我们说对了吧?”青袍年轻人大笑。   面无表情地看了眼笑得嚣张的两人,苏青泽径自走回包间。   明安低着头站在他身旁:“少爷对不住……”   “给我道歉作甚,你又没做错什么。”苏青泽被气得不轻,但理智还在,“这种人世间多得是,遇到了算我们不走运。”   对方的话说得是挺侮辱人的,但也没有错,他的身材就是这样!   片刻,刘掌柜端着托盘推门而入,歉意地对苏青泽道:“刚才的事真是不好意思,扰了两位用膳的兴致。这一顿算是给两位赔罪了。”   托盘里有苏青泽刚才点的食物,还多加了两笼其他模样精致的点心。   苏青泽脸色稍缓:“那就多谢掌柜好意了。”   “两位请慢用。”刘掌柜客气地说完便退了出去。   面对一桌美食,苏青泽火气渐消。   明安看他神色如常,吃得停不下筷,心里的石头落地。   待沈砚北和顾长封回到酒楼,刘掌柜便报备了这件事。   沈砚北道:“这事刘叔你处理得很好。”   刘掌柜忍不住吐苦水:“那王家的小儿子王程和李员外家的大儿子李升原本就是张扬跋扈之人,后来攀上了李举人,两人行事越发无度。前东家还在那会,两人来吃饭不给钱,前东家那般吝啬之人也拿他们没法……”   王程就是青袍年轻人,是个屡试不第的童生,是李家村人的姻亲。而蓝绸青年就是李升,李家村人。自李逸中了举人以来,这两人唯李逸马首是瞻。   这小小县城,秀才没几个,前头的张举人已过世,现就只有李逸一个举人。是以这三人才能这么嚣张。   “多行不义必自毙。”沈砚北皱眉道。   刘掌柜叹了口气:“只希望这新来的县令不像前头的张县令那般……”   官商勾结受贿这种事到哪都有。   “新来的县令可是和李家村有关系?”   刘掌柜摇摇头:“并没有听说。李家村祖上没有人做过官,外嫁的女儿双儿的夫家也没听说过有厉害的姻亲……”   沈砚北了然,心里松了口气。可顾长封平静的表情下,一颗心摇摆不止。 第30章 拜访县令   县衙后头官邸的朱漆大门忽然被人用力拍响, 片刻门被打开一条缝, 那条缝里露出一双满是警惕的眼睛。   这双眼审视了来人一眼,问道:“你是何人,有何事?”   王程随手递出一张烫银的拜帖:“李家村李举人前来拜访, 快去通报你家大人。”   眼睛的主人一愣,立马把门打开接过帖子, 瞧了眼道了句“请稍等”, 便把门合上去通报管家。   一身锦衣负手而立的李逸望着那威风凛凛的石狮子, 一派气定神闲。   这新来的县令也不知是什么来头,若是能合得来最好, 若是合不来他也不惧。   本朝律令, 举人可以补官。一般举人补官都是做七品的知县, 可若是活动活动,从五品的知府也不是不能想。   这东江县县令一职也只是正七品而已, 除了官身,对方并不比自己强多少……   “咿呀”一声,朱漆大门大开,留着把小胡子的中年男人满脸笑容地走出来, 摊手道:“真是贵客迎门, 快请进!”   知晓这就是管家, 李逸也只是轻轻颔首,便一步当先地走在前头。   “大人早就想请李举人和各位乡绅来喝杯茶, 无奈刚上任, 许多琐事要处理, 暂抽不开身……”管家面不改色,边走边笑道。   官邸是个三进的院子,二进是书房和花厅,用来议事和招待客人,三进是主屋和厢房,县令的家眷都住在那。因着前头的张县令不满官邸太过破落,特地让人重新修葺过一遍,建了亭台假山,栽了花草树木,这官邸一下子亮眼起来。   中庭的小花园一片姹紫嫣红,蜂蝶纷飞,身着水蓝色襦裙纤腰不堪一握的婢女穿花而过,提着花篮迎面走来。瞧见管家带着三个陌生男子,停下脚步,微微低头行礼,待四人走过复抬头迈着莲步往月洞门那头走去。   李升痴痴地盯着那抹倩影,只觉得魂都被勾走了。   忽然被人用手肘捅了捅,李升忙回过头来,一下子对上笑得暧昧的王程。   两人身前的李逸望着眼前的大好春光,眸光闪动。   虽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可上回来的时候官邸还没修好,又是冬天,园子里光秃秃的,没有绿树红花,没有小桥流水,更没有连走路都那么身姿曼妙的丫头……   这当官的就是不一样!   “三位先用杯热茶,我去通知大人。”管家把三人迎进花厅,立马有模样齐整的丫鬟上茶。   李逸端起茶盏,执着茶盖轻轻拨了拨。这茶汤色清亮,清香四溢,仅是闻香便知道这茶是好茶。再看四周,门窗雕花刻叶,桌椅板凳无一不精致。大堂主位后悬挂一副山水泼墨画,大气磅礴,仔细一瞧落款,此画竟是出自当代名家之手。   越看李逸就越心热。   下首的李升端着茶牛饮,坐他身旁的王程挤眉弄眼道:“刚才那丫头那腰如杨柳般轻摇,是不是摇得李大公子的心也跟着晃荡起来?”   李升斜睨他一眼,笑得露骨:“岂止心晃荡,恨不得搂着那腰跟着她摇晃!”说着眯起眼,   “真没想到这新来的县令家居然有模样如此标致的丫头,那颜色比春花更甚……”   被李升惦记上的丫头叫兰菱,此时正站在与主屋相连的侧室内,把刚刚摘下的鲜花插进花瓶里:“适才真真是恶心死我了!也不知道哪来的王八犊子,那色眯眯的眼睛一直粘在我身上,真是恨不得上前戳瞎他!”   唤做红蕊的丫头好奇道:“谁敢那么瞧你?府里来客人了?”|   “是吧,管家带着人往花厅走,三人衣着光鲜,看样子像是本地的乡绅。”兰菱哼了声,“一副被酒色掏空的模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兰菱姐姐……”轻唤传来,一个青衣小厮提着食盒走进屋里,竟是苏青泽的贴身小厮明安。   瞧见兰菱脸色气愤,明安笑问:“姐姐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了?”   红蕊笑道:“你兰菱姐姐被人用眼睛占了便宜,这会正气愤不能把人眼睛戳瞎呢!”   兰菱羞恼地锤了她一下,问明安:“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街上有甚好玩的?”   “没怎么逛,就只去了一间新开的酒楼吃了个早饭。那酒楼的吃食挺不错的,就是受了一肚子气。”明安把食盒放下,“小姐和麟儿少爷呢?这是那酒楼的点心,少爷让我带些回来给他们尝尝。”   两人没关心点心,而是眼带关切地问:“出了什么事?”   “遇到两个仗势欺人的狗东西!”明安当即把事情说了一遍,“这两人嚣张跋扈,尤其是嘴巴下长了一颗痣的男人,看着都想打他一拳!”   兰菱一愣:“嘴巴下长了一颗痣的男人?长得什么模样?”   明安描述了一番,兰菱杏眸微睁:“这不是刚才我遇见的那人?你说的另外一人不会是一个穿着青色锦袍,尖嘴猴腮的年轻男子?”   这回轮到明安惊讶了:“你怎知道的?”   “这两人就在府里!管家带人去花厅,估计是要拜见大人!”   “我得把这事告诉大人!”明安丢下一句话拔腿就跑。   书房里县令李致远端坐案后,桌上摆放着两封信。一封已经拆开,他已看过。另一封没拆开的,上书“青泽亲启”,是给苏青泽的。   李致远忍不住低喃了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想不明白只好叹了口气把信递给候在一旁的管家:“交给青泽。”   管家接过,垂目道:“李家村李逸李举人并李家村李员外之子李升及其友人王程在花厅等候,大人是否要见?”   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来见他?想到之前翻看的卷宗,李致远皱眉道:“让他等着。”   管家应下,刚出书房门就看到气喘吁吁的明安。明安忙问:“大人可在里头?我有要事禀报大人!”   看明安神色急切,管家没多问便带人入内见李致。李致远听完,目光扫过桌上那封拆开的信,眸色微冷。   “一个小小举人,竟猖狂至此!管家你去告诉他,本官没空见他。”   明安心里痛快。仗势欺人的王八蛋,这回他们也来仗势欺人一回,好让他们尝尝被人欺辱的滋味!   待明安离开,李致远对师爷道:“这两日天气不错,不若去附近村庄走一走?”他初来乍到,许多事情都不了解,虽然卷宗上面有登记,可和他交接的张县令一身富态,这官邸又修建得如此别致,他信不过。   “大人高见。”长着山羊胡子的师爷拱手道。   再说李逸三人坐在花厅喝茶,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还不见人来,王程有些不耐。   “怎么回事?都半个时辰了,县太爷怎么还不来?”   李逸眉头紧拧。这县令是怎么回事?   “李举人真是对不住了!”管家快步走进来,眼带歉意,“大人正在书房议事,实在抽不开身。待有空闲再宴请李举人和各位乡绅……”   李逸的脸色霎时沉下来。王程和李升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可对方是官,他们一介白身,能怎么着?   客气地把三人送出大门口,管家一转身,脸上的笑容尽褪。   “真是枉为读书人,一点礼数都不懂!”   李逸阴沉着脸走在前头,李升在他身边赔笑道:“时间还早,明德兄不如我们去畅春楼听个小曲?”去拜见县令是他提议的,谁想到县令居然会不见他们?眼下李逸心里火气正盛,他不得不想法子浇熄了。   畅春楼的姑娘最是温柔解意,李逸心中郁郁,正需要找人来排解,便应了。   三人在畅春楼耍了一天,直到戌时李升家小厮来找,三人才醉醺醺地离开。   “明德兄,咱们改日再来……”李升眯着眼打了个酒嗝,让小厮送李逸回家。   李逸脸色酡红地道了句“可”,半合着眼被李家的小厮搀扶着坐进马车。   “开窗秋月光,灭烛解罗裙……”李升双眼迷离,嘿嘿傻笑地哼着小曲。他身旁的王程也醉得不轻,走路东倒西歪的。两人的家在一条街上,便一块儿走了。   街上静悄悄的,只偶尔响起一两声猫叫。   忽然一道黑影从高高的围墙上跃下,李升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人用袋子套了进去!   王程跌坐在地傻愣愣地看着李升在布袋里头呜呜挣扎,酒被吓醒了一半。   刺骨的寒意涌上心头,王程四处张望了下,没发现有人!   “谁在那装神弄鬼?”王程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大喊了一句。   可夜色幽幽,根本就没人回答他。   王程心中惶惶,扶着墙想要站起来,突然一只手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   “!”眼睛倏然大睁,王程只觉得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他眼珠子缓慢地往后挪,眼角余光瞧见一个黑影就站在他身后!   “!!!”心跳几乎要停止!王程嘴巴大张着像缺水的鱼。他想要呼救,可声音卡在喉咙出不来。   “救……救……”   黑影刚想动手,王程眼睛一翻,竟先晕了过去。   看了眼软趴趴的王程和被打晕过去的李升,黑影不再留恋,脚下一点跃上墙头。 第31章 洗脚按摩   酒楼开张第一日, 行情还不错。想到明日会有更多顾客上门, 沈砚北叮嘱沈来福注意厨房,切记保证菜肴的品质和出菜速度,沈来福一一应下。   大伙忙活了一日, 众人早早歇下。酒楼后的厢房内还亮着灯,沈砚北在算今日的账。这两日开张, 他和顾长封暂住这里, 待酒楼的生意进入正轨就回村里。   烛光下, 斯文俊秀的青年坐在桌前执着笔在账本上写写画画,不时抬头对身边的男人说什么, 男人漆黑沉静的双眸内烛火跳跃, 隐约还有个小小的影子。   把账本合上, 沈砚北松了口气。虽然饭菜定的价格不高,但并没有亏损。待明日打烊后, 他还得根据众人点菜的喜好,把酒楼的菜式做些调整。   “算好了?要洗漱就寝了吗?”顾长封开口问,眼里罕见地多了丝急迫。   沈砚北并未察觉,看了看沙漏点点头。顾长封出门, 去厨房打了盆热水进来。   把木盆放在地上, 顾长封蹲下身, 准备给沈砚北脱鞋除袜泡脚。沈砚北一惊,脚一缩:“别!”   顾长封抬头直视他:“大夫说每晚睡前用热水泡下脚对你身子有好处。”今日又去看了回大夫, 大夫说沈砚北手脚冰凉, 是因为体虚和气血运行不畅。睡前用热水泡脚, 按摩穴位有助于睡眠。而且他现在内力已复通,用内力帮助沈砚北疏导,事半功倍。   “我自己来!”沈砚北连忙自己动手脱了鞋袜,一下子把脚伸进水里。   “嘶!”水有些烫,沈砚北忍不住抽了口气。   忽然,脚落入一双宽厚略带薄茧的大掌中。沈砚北一怔,原来顾长封正抓着他的脚要给他洗脚!   “别别……”沈砚北吓得想要把脚抽出来,可顾长封抓得很紧。   “我自己来就行!”沈砚北急忙按住他的肩膀。   “大夫说了要按摩脚底的穴位。”顾长封说得认真,并没有放手的意思。   “我……”沈砚北语塞。   顾长封遂低下头,仔细给沈砚北洗脚。   因为每天都穿着鞋袜,沈砚北的脚一点也不脏,双脚白嫩秀气,脚趾头圆润,脚指甲盖泛着淡淡的粉,看着还有几分可爱。   顾长封神情专注,抓着那脚仔细搓揉,每道缝都不放过。   沈砚北捂着脸,脸上竟破天荒地泛起红晕。   他不是觉得让顾长封给他洗脚侮辱人或是觉得难为情,而是……   他硬了!   被那大手摸得浑身燥热,身下那个地方不安地躁动起来!!   沈砚北心里哀嚎,觉得有些丢人。   和媳妇躺在同一张床上,摸着自己最喜欢的肌肉都没硬的他居然被媳妇摸了两把脚底板就硬了!你说这是什么事?   可下一刻沈砚北就不觉得丢人了。   “哈哈哈,你……你做什么……”沈砚北毫无预兆地大笑起来,顾长封手下一顿,眼带歉意地看他:“大夫说了要用力按,忍一下就好。”   “没事,你……你继续……”沈砚北脸上笑说没事,内心却默默流泪。   去你大爷!他被笑软了!   顾长封抓着那脚,按照记忆里老大夫说的位置使劲按压。   “哈哈哈……”沈砚北捂着嘴笑倒在床上。虽然源源不断地有暖流从脚底涌进来,那暖流流遍他四肢百骸,他全身都暖融融的觉得非常舒服,可就是太痒了,他控制不住自己不发笑!   “好了吗,媳妇?”沈砚北笑得眼泪都流出来。   这到底什么体质?被人摸个脚底硬了!被按摩穴道不痛还笑?   “就好,再忍一下。”顾长封沉声道。每次要按摩至少要一刻钟才有效果。   “……行吧。”沈砚北躺在床上生无可恋。   ……   等顾长封松开手,拿布巾给沈砚北擦干脚底的时候,沈砚北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好了。”顾长封站起身,准备把水端出去倒掉,可一抬眼就看到衣裳凌乱,眼角发红的青年毫无形象地躺在那。   刚才笑得厉害,青年的发丝散落开,铺了满床。青年那白皙清俊的脸上泛着健康的红晕,往日清亮的双眸水濛濛的,莫名勾人。而那总喜欢亲他的唇……   “媳妇……”沈砚北哑着嗓子喊了声,看着他笑得慵懒。不得不说,给媳妇按这一通,整个人都舒爽不少!   顾长封心头一跳,猛地回过神来,神色慌乱地转身。   沈砚北“呵呵”傻笑两声,躺好,乖乖等媳妇上床。   顾长封出去的时间有些久,等他回来的时候沈砚北眼皮都打架了。   “媳妇……”沈砚北把人捞过来抱住,摸了把自己最喜欢的肌肉才安心的合上眼。   顾长封一动都不敢动,直到耳边响起清浅的呼吸声,才侧头看沈砚北。   青年合着眼,面容安详。   睡着的沈砚北比醒着的时候看起来要稚气些,也更柔软。   顾长封目光渐柔,小心地把那伸进自己里衣的手拿出来。沈砚北睡得沉,毫无知觉。   给沈砚北盖好被子,顾长封毫不犹豫地开门走进浓浓夜色中……   沙漏里的沙子一点一点往下漏,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在床上睡得香甜的青年忽然皱了皱眉,极不情愿地睁开眼。   大夫说他气血不足身子虚,让他好好补一补,他的好大厨沈来福为表关心,就给他炖了个老母鸡汤,然后他媳妇盯着他喝了两大碗!   睡得迷迷糊糊的沈砚北勉强把眼睛撑开一条缝起身去小解。解决完,沈砚北往床上一躺,手习惯性一捞……   空空如也!   沈砚北猛地睁大眼,侧头一看身边空溜溜的,他媳妇不见了!   摸了摸床铺,上头一点温度也没有!   沈砚北睡意全无。   他媳妇上哪去了?   顾长封回来的时候,屋里静悄悄的,床上的青年依旧眼睛紧闭,呼吸平缓。   心里的石头落地,顾长封内力一荡,把身上的寒气去了再轻手轻脚地爬上床。   他刚躺下,身边就伸来一条手臂,他顺着那力道滚到青年身边。   “去哪了?”   寂静的夜,沈砚北轻柔的话语蓦地在耳边炸开,顾长封整个人一惊,全身僵硬似铁。   沈砚北睁开眼,目光如往日般柔和,可顾长封垂着眼不敢看他。   “我很担心你。”沈砚北伸手摸摸男人的脸,屋里没点灯,他只隐约看到男人紧紧抿着唇。   沈砚北温柔的嗓音抚慰了慌乱不安的心,顾长封眼睫颤了颤,这才缓缓抬眼。   他内力深厚,夜里视物不是问题,也就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沈砚北眼里的担忧。   内心的愧疚无以复加。   “不早了,快睡吧。”沈砚北搂着人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忽地觉得唇上一热,顾长封低着头笨拙地亲吻他。   男人的吻小心翼翼带着讨好的意味,居然还伸舌头出来撩他。沈砚北眼睛微微眯起。   他媳妇这么内敛害羞的一个人,几乎很少主动和自己这样唇齿相依,除非……   沈砚北也不问,就躺在那享受媳妇的吻,反而是顾长封受不了,主动开了口。   “我……我去了外面一趟,吓唬了两个人……”   “就白天羞辱你的那两人。”   “那李举人坐马车走了,我没机会下手。那叫李升的,被我在巷子里用布袋套了起来。剩下的那个我还没动手,他就自己吓晕过去了……”他从刘掌柜口中得知,李升好色爱去花楼寻欢作乐,常常小厮来寻才摸黑回家。王程作为其狐朋狗友,李升在的地方他多半也在。也是巧得很,他下午和沈砚北去看大夫的时候刚好路过那烟花之地,李升大喇喇地靠坐在二楼与一女子嬉戏。想到刘掌柜说的,于是他打听了李升回家的必经之路,等沈砚北睡着之后就出来截人。事情意外地顺利,还真给他等到人了!   “这些人行事如此张狂,日后绝对会在酒楼闹事。你把酒楼交给我,我不希望出纰漏,所以……”   男人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满满的歉意。沈砚北听得心尖发软又觉得哭笑不得。   “你打人了?”   “没有。”顾长封低声道,“习武是为了强身健体保家卫国,不是为了恃强凌弱。但我又气不过……”   你大爷,他媳妇怎么这么可爱!沈砚北只觉得一颗心都快化了。   “夫君,我错了。”   顾长封像个做错事等待宣判的孩子,一副甘愿受罚的模样。沈砚北心疼的不得了,忙亲亲他的唇。   “我没有生气。”   闻言,顾长封的眼睛陡然亮起来。   “要不是我实力不够又不会武功,我老早就想把他们套麻袋里狠狠揍一顿了!”   沈砚北声音微冷,话锋一转,笑道:“有句话他们没说错,我们就是绝配、天生一对!连打人的想法都一样!”   顾长封嘴巴张了张,想要说什么,最后只“嗯”了声。   沈砚北笑眯眯地在人脸上“吧唧”一口:“好了,不气了!下回要做什么记得和我说一声,要不然我心慌慌难受!”   “好。”   室内恢复安静,沈砚北心满意足地搂着人很快就入睡,而顾长封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夫君他,是不是对自己太过纵容了? 第32章 放鸭子   酒楼开张的第二日如沈砚北所预料的, 上门的客人比昨日还多。许多人都是听了昨日来尝鲜的客人的话, 特意趁特价的最后一天来尝尝这酒楼的早点饭菜是不是真有那么好吃。   沈砚北和顾长封这回没有坐楼上包间,而是选了个角落的位置坐。   一锅热粥,几笼点心, 两人慢悠悠地吃着早饭,顺便听听旁边的顾客唠嗑。   “嘿, 你们听说了吗?”前座的汉子满眼幸灾乐祸, “那李员外的大儿子李升和他的狐朋狗友王家那小子昨晚撞鬼了!”   “撞鬼?撞女鬼了?”他对面的中年男人笑得揶揄, “是哪个之前给他欺负过的女子化为厉鬼来找他报仇了?”   “说啥呢?大清早的!”汉子旁边嘴里塞得满满的瘦子不满地道。   慢条斯理地喝粥的老汉接话道:“不是撞女鬼那八成是作孽太多遭报应了。”   “这话说得在理!”中年男人深以为然,把一只虾饺塞嘴里, 表情十分享受。   “嘿, 你们别瞎猜听我说呀!”挑起话题的汉子说话也不忙着吃, 筷子一伸,把最后一块清蒸排骨夹碗里。   “赶紧说!”瘦子瞪他一眼, 收回筷子,转头夹了肉丸子。   “昨晚打更的黄老哥巡街打更的时候,在巷子里瞧见两个人直挺挺地躺地上,可把他吓坏了!他壮着胆子上前一看, 竟是那李升和王程!伸手往鼻子一探, 嘿, 两人还有气!”汉子说得抑扬顿挫,那脸上丰富的表情和夸张的手势像个经验老到的说书人。   对桌的客人都好奇地看过来, 耳朵竖得高高的。   “黄老哥松了一口气, 闻着两人身上浓重的酒气, 心想这两人肯定是在花楼逍遥快活了一通!”汉子顿了顿,继续道,“黄老哥怕这两人躺在这幽深小巷睡一宿会出事,于是好心叫醒两人。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汉子说得眉飞色舞,停顿的地方十分吊人胃口。   “说书呢?快说!”旁人催促道。   看众人都急切地盯着他,汉子才满意地说道:“那李升跪在地上扯着黄老哥的裤腿鬼哭狼嚎道:好汉饶命!这一声惊得黄老哥打更的梆子都掉了!”   “而那王程醒过来,大叫着救命像被狗追似的慌忙从地上爬起来就跑,结果眼神不好使,一脑袋撞墙上去!“”汉子“嘶”了声,捂着脑袋扬眉道,“又晕了!”   旁人听得大笑不已,汉子得意极了,扫了众人一眼:“这可把黄老哥给整懵了,忙去喊了两家人过来。那李升后怕不已,直说有人要谋害他,要去报官。而那王程醒来后,神色惊恐地对家里人说他后头站了个人要杀他,也闹着要去报官。”   “可这事蹊跷啊!”汉子一锤手,问众人,“要谋害你要杀你,可你俩不是活蹦乱跳的?”   “是啊!”   “这定是亏心事做多了,心里有鬼!”   汉子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这李员外心里定也是这么想的,当即斥责两人不要再胡闹,言说两人衣裳完好,身上也没有受伤的痕迹,定是酒喝多了醉花眼了,让两人不许再说这事。”   “李升和王程无法,只能各回各家。今早李府请了大夫过去,后头王家也让人找大夫,嘿,这两人竟是齐齐病倒了!”   “活该!”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县城不大,有头有脸的也就那几家。哪家有什么风吹草动立马传得人尽皆知,还一转眼就成了人们的谈资。   沈砚北喝了一口茶,抬眼看着对面脸色有些窘迫的顾长封,轻笑:“看来这两人没少做坏事犯了众怒,媳妇你算是替大家出了一口气呀。”   顾长封没说话,脸色微红。   “活该!”忽然有人冷哼了声。沈砚北循声望过去,发觉说话的是昨日在街上遇到的圆脸少年的小厮,他身前站着的正是那圆脸少年。   店小二歉意道:“真是不好意思客官,二楼的包间已经满了,楼下也没空位了,您二位得稍微等等。”   苏青泽环视了一圈,不其然地和沈砚北的目光相触。沈砚北礼貌性地笑笑,少年微讶,目光落在顾长封身上,眼睛猛地一亮。   沈砚北:“……”   苏青泽快步走过来,肉肉的圆脸上满是笑意:“大哥,我们又见面了!”   顾长封也有些意外,对他点点头。苏青泽笑得一脸灿烂:“我可以拼个桌吗?”   明安一看他这阵势,心知他老毛病又犯了,忙劝道:“这不太好啊少爷,咱们还是把点心打包回去吃吧!”   苏青泽没理会他只看着顾长封,顾长封和沈砚北对视一眼,沈砚北笑笑:“我们已经吃好了,你们坐这就好。”   说完两人双双起身,把位置让出来,店小二赶忙把桌子收拾了。   苏青泽有些失望,眼巴巴地瞅着顾长封。明安怕他又东问西问,连忙向沈砚北两人道谢。   沈砚北微微笑,拉着顾长封往外走。直到走出大堂,顾长封身上那道灼热的视线才消失不见。   “他为什么想变成我这样?”顾长封不太能理解苏青泽的想法。   “好看呀!”沈砚北直勾勾地盯着他笑。人靠衣裳马靠鞍,顾长封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靛蓝长衫,猿臂蜂腰,那叫一个高大威猛,英俊潇洒!   顾长封耳根发烫,却是轻轻“嗯”了声。沈砚北愣了愣,男人虽然还是会害羞,可眉眼间一片坦然,显然对自己的身材相貌不再如以往般介怀。   沈砚北心里暗喜,笑得越发舒心。   酒楼开张的第三日客流量明显小了,伙计们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更加打起精神来招呼客人。掌柜的早早就叮嘱过他们,今日上门的客人大约就是日后常来的顾客,切不可怠慢了。如今身为同福酒楼的伙计可是一件体面事,而且东家宽厚,他们也希望长长久久地做下去,是以大伙干活的时候都很卖力。   几日后酒楼生意渐渐走上正轨,沈砚北把账算了算,刨除本金和人工,一个月下来大概有两三百两银子的进项。   小县城消费不高,这收益已经很可以了。   有了稳定的收入,沈砚北心里松了一口气,把酒楼交给掌柜便和顾长封回沈家村。   “师父公子,你们回来了!”周煜看到双双把家还的两人,惊喜道。   自从做了沈砚北的书童后,周煜就主动改了对沈砚北的称呼。突然就被划分了阶层,沈砚北不太习惯。可所有人都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他也不好发表意见。   “辛苦你了。”出门已有好几日,家里的一切都是周煜在照看。   周煜挠挠头:“不辛苦不辛苦。”无论是作为顾长封的徒弟还是作为沈砚北的书童,他给他们看家干活都是理所当然的,而且像他这样半大的小子也干不了什么挣钱的活,大都只是帮家里做事,可他不同,因为沈砚北给他发月钱!   学艺不用交学费还能有补贴,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这几日可有好好练基本功?”顾长封问。   周煜忙回道:“有的师父,我每日都坚持扎一个时辰的马步!”   顾长封点点头,沈砚北笑道:“好了,既然咱们都回来了,就让孩子去玩会吧。”说着把从酒楼里带回来的点心拿给周煜:“拿回去给余婆尝尝,你明日再过来就好。”   “谢谢公子!”周煜接过点心,眼睛有些发涩。余婆年纪大了,身体越发不好了,牙口不好胃口也不好。可上次他从沈砚北这里拿回家的点心余婆却很喜欢,还逢人便说他孝顺,总是把好吃的留给她。   “去吧。”沈砚北拍拍他的肩膀。   待少年离开,沈砚北搂着人道:“终于回家了,还是家里舒服!”起码家里的床够大够宽,足够他们两个大男人在上头翻滚!   顾长封赞同地“嗯”了声。县城的确比村里热闹繁华,可这里才是他的家。   稍稍把东西收拾一下,两人便去田里瞧瞧。路上遇见村里人,村里人都笑着打趣沈砚北:可回来了?那戏谑的眼神让沈砚北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笑着一一回应了。   他在县城开酒楼的事除了周煜沈来福,就只有村长知道。他们这几日不在家估计会有人来问,也不知道周煜是怎么和人说的。   田里一派欣欣向荣,农作物长势良好,秧苗长了半米来高,田里的小鱼苗也长了一指粗。   是时候把小鸭子放下去了,于是沈砚北让人把订的小鸭子送过来。   八亩水田要放养的鸭子不少,卖鸭仔的挑了四个大箩筐走进沈家村。箩筐里面装满了嘎嘎直叫的小鸭子,那毛茸茸的呆萌模样引得村里的小孩哇哇直叫,一路笑闹地跟着跑到沈砚北家看热闹。   听闻这是沈砚北买下的鸭子,不少人跑来围观。   “沈晏啊,你买这么多小鸭子干啥呀?”李大娘替众人把心里的疑惑问出了口。   “养鸭子呀。”沈砚北仔细检查了下送过来的鸭子,满意地把钱给付清了。这些小鸭子个头大,身子健壮,个个都精神地叫唤着,挺不错的。   “养鸭子?”李大娘一愣,扫了眼沈砚北家的院子,“这么多鸭子,你家哪里养得下?”   沈砚北笑笑:“不放这养,放田里。”这么多鸭子养在后院,一只鸭叫一声都能被吵死。就算不被吵死也会被那气味熏死!   李大娘瞪大了眼,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提高了嗓音:“放田里?放你们家的田里?”   沈砚北点点头。他现在做的是鱼稻鸭共栖生态养殖。他家的水田在最边上,他在边上搭些木棚,鸭子白天放养在水田里,晚上就宿在棚里。   闻言,李大娘表情古怪,看沈砚北的目光像看傻子似的:“你们家田里不是放养了鱼?再放鸭子进去,可不得把鱼给吃了?”   在水田里养鱼可是闻所未闻,大伙都等着看沈砚北的笑话呢,没想到这笑话没看成,却看到了另一个更好笑的笑话!   当即有青年讥笑道:“沈秀才,你不会不记得你家田里放了鱼吧?哈哈哈……”   沈砚北笑而不语,在成果没有出来之前,说得再多都是无谓。   “沈晏啊,你一个读书人老老实实读书就是,这般胡来把地给种坏了,你可对得起你爹娘?还不如把田租出去!”一道声音阴阳怪气地道。   众人一瞧,原来是沈有财。沈有财望着那些小鸭子,意味不明地道:“这玩意几文钱一只,你买那么多,花了不少银子吧?万一不小心出了意外,这银子可不都打水漂了?”   “劳有财叔担心了。”沈砚北笑眯眯地道,“前儿清明节我才去拜祭过爹娘,问过爹娘意思。他们说了让我放心去做,他们在天上看着我保佑我。”   沈有财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沈晏啊,你这鸭子这么多,送两只给叔呗?”沈老二家的夫郎看着那毛茸茸的小鸭子们,十分眼热。前头沈砚北买的那五只小鸭子如今个个都长了白毛,看样子再过两个月就能宰了吃,这生长速度可比养鸡快多了!   李大娘笑着瞅他:“小鸭子六文钱一只,看在同村的份上不收你跑腿费,按原价买给你,你是要一只还是两只?”   这话让大伙想起前些日子向沈砚北讨要成双成对的小鸡崽小鸭子的某人,看向沈老二家的的目光不由微妙。   那样娇俏惹人怜的女子都讨不来两只鸭子,你这老双儿是哪里来的自信沈秀才会送你?   沈老二家的也想起了这事,老脸涨得通红,狠狠地瞪了李大娘一眼。   就在众人或幸灾乐祸看好戏或质疑关切的目光下,沈砚北大手一挥,把鸭子都赶进了田里。   刚下水的小鸭子们新奇地在秧苗间游来游去,欢快地嘎嘎大叫,简直是如鱼得水。 第33章 营生之道   沈砚北在自家水田里养鸭子一事经过大喇叭李大娘一嚷嚷, 不出一个时辰全村人都知晓了。   村长沈德忠闻风而来, 原本是想着劝沈砚北别冲动,可到田里一看,沈砚北正和顾长封还有周煜三人在给自家的水田外围打木头桩子然后围上渔网。   这模样看着可不是在开玩笑。沈德忠心里嘀咕, 急忙走过去一瞧,好家伙!田里一群黄嫩嫩的小鸭子正在秧苗里啄来啄去。   眼看着水里的鱼苗就要落入鸭子嘴里, 沈德忠心疼得只拍大腿:“太胡闹了!太胡闹了!”   “忠叔?你怎么来了?”沈砚北拍拍手走过去。   “沈晏啊, 你在田里养鱼就算了, 怎么还把鸭子放进去?”沈德忠怒其不争地道,“你要是想要鸭子, 村子旁边竹林多得是, 你也不差那几两银子, 还不如买块林子在那养!”   沈砚北愣了愣,问沈德忠:“忠叔那林子有多大?一亩要多少钱?”   沈德忠没好气地道:“便宜得很!一两银子一亩!”村子周边无主的竹林多得是, 平时村民们要吃竹笋或是要用竹子随便砍随便挖,没有谁傻得花钱去买块啥也不能种的竹林地,所以竹林地的价格很便宜。   沈砚北沉吟了下,笑道:“那我还真得买几亩了, 劳忠叔有空带我去瞧瞧。”   沈德忠道:“也不用改日, 我现在带你去, 赶紧买了把鸭子赶过去!”   沈砚北摇摇头:“竹林地我有其他用处,这鸭子就在这养。”   “你这孩子怎么……”沈德忠气得吹胡子瞪眼。   “夫君他不会乱来的, 村长你不要急。”   男人沉稳的嗓音在耳侧响起, 沈德忠一转头, 就对上顾长封漆黑的眼,那眼里满是对沈砚北的信赖。   沈德忠眉头皱了皱,想到沈砚北这些日子以来所做的桩桩件件,又看沈砚北气定神闲的模样,叹了口气道:“沈宴你给我说说,这里有啥门道。”   “也没啥门道,就争取一个时间差而已。”沈砚北让沈德忠看田里,那些一指粗的鱼苗偶尔游过小鸭子身旁,小鸭子兴奋地去啄食,可那鱼比小鸭子的嘴巴大多了,小鸭子根本就吃不着。   沈德忠眼睛微微睁大,一瞬间明白过来。他担心鸭子把鱼吃了,可鱼比鸭子大鸭子吃不着。鸭子长大的同时,鱼也在不断长大……   “田里的水都是从东江引入,水里总会有些小鱼小虾螺蛳螃蟹,鸭子养在田里,不用喂食,还能把田里的害虫吃了。而且鸭子和鱼在田里翻腾游泳的时候,也给稻谷松了土,它们的粪便还能给稻田增肥,一举多得。”   沈德忠恍然大悟,但心里还有疑惑:“那等秧子抽穗结稻,这鸭子不会把稻子给……”说着他突然停下,自己先笑了起来,“那时候鸭子也长大了能宰来吃了!”   沈砚北微微笑:“是的。这时候就把鸭子圈起来拿去卖。等稻谷收割完,把水放了,再来捕鱼……”   “这稻田养出来的鱼肉质紧实,味道鲜美,而稻田鸭肥美又香甜,无论是烤还是白切都是很不错的选择!”   沈德忠彻底服气了,看着沈砚北的眼光都不同了。   一个读书人怎么种起田来就这么头头是道?   不过……   听着是挺令人心动的,但到底是不是真的那么一回事,还得看收成。   这时候一行人慢慢从田埂那边走过来。为首的青年长相斯文,身上穿着件天青色对襟窄袖长衫,腰间束着一条宝蓝祥云宽边锦带,其上系着一枚墨玉。青年身边的是带着儒帽手持折扇着墨色长袍的中年男人,两人放眼四望,边走边交谈。一个神色恭敬的老者跟在两人身旁,不时回答青年的询问。   三人在田间溜达,老者一眼就瞧见沈德忠,远远叫了声:“老忠!”   沈德忠回头一看,眼角的细纹一挤,笑道:“老郭,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老者先是对青年说了什么,才回答沈德忠:“出来走走!”   沈德忠笑呵呵看了眼他身旁的两人,目光扫过中年男人时,微微一变,再看行走间一派从容的青年,眸光微闪。   “里长。”沈砚北待人走近,微笑着拱了拱手。来人正是这十里八乡的里长郭常茂,上回和沈德忠一起上县衙帮沈砚北把顾长封的户籍给办妥了。   老者捋捋胡子,点头应下,转身为青年介绍:“这是沈家村的秀才沈晏。”又对沈砚北等人介绍:“这是李公子,李公子想要领略下这农田风光,我带他到处走走看看。”   来人一身气度,颇有威仪,沈砚北笑着行了个文人间的拱手礼:“李公子。”   李公子微微颔首,目光落在渔网内热闹的鸭群上,饶有兴味地问:“为何在田里放养鸭子?”细看之下,稻田里还有鱼。   “李公子你有所不知!”沈德忠老脸荡笑,语气骄傲,“这鱼稻鸭放一起养的法子就是沈晏他想出来的!”   当即就把鱼稻鸭一起混养的道理一一细说,那言之凿凿的模样好像已经证实这种混养方法成功增产且获得大丰收似的。   沈砚北挑了挑眉,心里觉得奇怪。这村长刚才还半疑半信的,怎么现下就把他吹爆了?   李公子边听边点头:“此法甚妙!”   “谬赞。”沈砚北不好意思地笑笑。   李公子直视沈砚北:“这法子是挺好,可你是否有想过这么多鸭子要如何解决?”这边的鸭子体型小,肉质太柴,鸭肉还有股骚味,并不好吃,是以本地农户大多养的是鸡。   对方意思无非是鸭子能大批量养殖,但卖不出去还是做无用功。沈砚北正色道:“我的鸭种是特地挑选过的大白鸭,品种上比农家养的家鸭要好。而稻田养出来的鸭口感更有韧劲,肉质更鲜美,不愁买不去。另外鸭子长得快,三个月成熟就能下蛋,鸭蛋能腌制成咸蛋,这边的乡亲走礼都喜欢带上一篮子。”   “这鸭子绝对能卖得出去!就算卖不出去还能拿去酒楼做菜!”沈德忠补充道。   “哦?”李公子有些疑惑。   沈德忠道:“镇上的同福酒楼就是沈宴和他夫郎开的。”   李公子微微皱眉,里长郭常茂吃惊地看着沈砚北:“那酒楼你开的?”这两天听到不少去镇上办事的村民说,镇上开了一家同福酒楼,那里面的吃食味道可绝了,那夸张的样子,说得他也想去尝尝看。   沈砚北转头看了眼还在围渔网的顾长封,说了个大伙比较能接受的理由:“那是给我夫郎的。当初成亲时什么仪式也没有,我心中有愧,想着给他些补偿,所以多花了些心思。”   郭里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心里啧啧称奇。传言沈秀才变了性子连喜好都变了这事还是真的!   李公子眉头舒展,眼里带上一丝赞赏:“你的想法很不错。”他和夫人去过同福酒楼喝茶,环境和吃食都挺好的。   “您太看得起我了,我只是不想我家夫郎太过辛苦。”沈砚北笑得有些腼腆。   李公子还以为是怎样的夫郎能让沈砚北这般爱怜,当顾长封走到沈砚北身边和他说话时,李公子愣住了,忍不住打量顾长封。   “都围好了。”   “辛苦了。”沈砚北笑笑,对顾长封道:“这是李公子。”   顾长封淡淡地点了点头。   李公子没说话,只是看顾长封的眼神有些疑惑。   这个人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在哪里?   “不若我们再去走走看看?”郭里长询问道。   李公子收回目光,点点头。   待李公子三人离开,沈砚北直接问沈德忠:“忠叔,这位李公子是什么来头?”   沈德忠满眼惊讶:“你怎么知道?”   沈砚北笑而不语,沈德忠只好道:“上回去县里,我在县衙见过李公子身边那人,据说是新来的师爷……”他这般吹捧沈砚北就是希望沈砚北能在贵人面前挂个名。   里长作陪,师爷跟随,还姓李。   “新来的县令就是姓李。”沈砚北心里琢磨。这李县令能在一上任的时候就暗访民事,看样子不像是个贪官……   走在前头的李致远低声问师爷:“你觉得这沈秀才如何?”   “头脑灵活,为人谦和有礼,就是……太过儿女情长。”   李致远笑着摇头:“这不是坏事。”   想到李致远和他夫人的坎坷情史,师爷讪讪笑了下,忙点头称是。   “不以貌取人,重情义,年轻有想法……”李致远说着突然停下。   他想起来了!当年去京城赶考的路上遇到劫匪,是一个身形高大的少年救了他!   不过这里离京城千里不止,这又是个双儿……   大约是两人相貌上有些相似?   李致远心里感慨,当初多亏少年出手相助,否则他赶不上考试,也不会娶到心爱的人,也就没有今日。   就是不知道恩人身在何处,他想感谢也无法。   周煜留在田里看鸭子,顾长封把工具收拾了回家,沈砚北则跟着沈德忠去看竹林。   一眼看不到边的竹林,嫩青和墨绿交织,层层叠叠。风声呼啸而过,竹叶如浪涌,一浪推着一浪,涌向远方。   春日温煦的阳光照进竹林,稀稀散散的落在肩头,沈砚北抬眼四顾。竹林的竹子苍劲挺拔,地上堆满了厚厚的落叶,一脚踩上去干枯的叶子嘎吱作响。他特意扒开落叶瞧了瞧,腐烂的叶子里有不少虫子,底下盖着的泥土湿润黝黑,往里一挖,还能看到蚯蚓。   “忠叔,我想买十亩竹林地。”   “你真的要买?”沈德忠瞪大了眼。他也就那么随口一说,没想到沈砚北这么认真。   “买呀,这竹林挺不错的。”沈砚北抓着一根粗壮的竹子道。可惜没带砍柴刀来,要不中午就能弄个竹筒饭给媳妇尝尝了。   沈德忠面色古怪:“你买来做啥?”   “养鸡啊。”想想竹林鸡那鲜嫩爽滑的口感,沈砚北心里蠢蠢欲动。   “养鸡?”沈德忠脸色一黑,“沈晏啊,明年就要开恩科了,你一个读书人不把心思放在钻研学问上,整日去想着营生之道……”   “忠叔,笔墨纸砚这么贵,我不想办法多赚些钱怎么买得起。”沈砚北表示很无奈。   “这……”沈德忠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读书的确是费银子,沈家两老又不在了……,但一直这样也不太像话。   看老人脸色不太好,沈砚北连忙安慰道:“忠叔你的苦心我知道,你放心,我会好好读书的。”   “你明白就好。”沈德忠语重心长道,“还是那句话,你要是有事和忠叔说,村里人也很乐意帮忙的。”   “那敢情好,我要是真养鸡,我夫郎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忠叔你帮我找两个老实的村人帮忙养鸡呗!”   沈德忠:“……” 第34章 我想帮帮他   “你怎么在这里?”   沈砚北一进门, 就瞧见自家院子里蹲着个脸蛋肉呼呼的少年, 少年正拿着片菜叶子喂自家兔子。   对沈砚北笑了笑,苏青泽一点也不心虚地说:“我和家人出来走走,正好遇见顾大哥, 相见即是有缘!顾大哥请我来喝杯水。”   一旁的明安笑得脸有些僵。   少爷!明明是你见着人家夫郎就粘上去,还死皮赖脸地跟着人回家的好吧!   沈砚北也不拆穿他, 径直进了屋。   顾长封正坐在厨房里择菜, 沈砚北洗了把手, 端了个小椅子坐在他旁边和他一起。   “怎么让人跟着回家了?”他媳妇他了解,如果不是有原因, 就算对方软磨硬泡, 他媳妇也不会随随便便让一个陌生人进自己家。   顾长封漆黑的眼眸满是认真:“我想帮帮他。”他长成这样是没办法, 但少年不一样。   刚才在回家的路上遇见苏青泽,少年脸色潮红满头大汗的还坚持往前走, 他的小厮急得都快哭出来,连声劝他休息一会再走。可少年说,这几步路都走不了,他还谈什么要练出一个强壮的体魄?   他远远瞧着, 少年是真的累到脚都抬不起来, 但少年一点怨色也没有, 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刻满了坚毅。   他媳妇不是一个热情主动的人,就连收周煜为徒也是他一手促成。能让他媳妇说出这种话, 极有可能是因为感同身受, 可沈砚北觉得这种想法不好。   “你是因为他的身材遭受别人异样的目光才想帮他吗?可真要喜欢一个人, 是不会在乎他高矮胖瘦的。”虽然他是先看上了他媳妇的身材,但世上让人兽血沸腾的肉体有那么多,可有趣的灵魂只有那一个。即便他媳妇现在不是猛男,他也不会说就不喜欢媳妇,而对其他人感兴趣。   “他不是我。”顾长封的眼神很认真。自己有幸遇见沈砚北,可苏青泽不一定有自己这样的运气。   看懂他眼里隐含的意思,沈砚北把菜扔进篮子,转头凝视他:“他当然不是你,不过就是他变成你这样,我也不会喜欢他。”   “我只喜欢你。”遇见顾长封,才是他这一生最大的运气!   面上微微发热,顾长封垂下眼轻轻地“嗯”了声。   沈砚北忍不住笑道:“你想帮他我没意见,但太小材大用了,只是瘦身而已,我教他!”对方来历不明,他不想媳妇会武功的事暴露出去。至于怎么减肥,他在健身房里见得多了,总有一套方法适合对方的。   院子里明安哭丧着一张脸:“少爷,我们回去吧!”他后悔啊!不应该看到少爷闷闷不乐的就提议跟着姑爷来乡下走访!不来就不会遇见这双儿,不遇见这双儿,少爷就不会缠着要别人教他如何健身!   少爷真要变成那样……   明安想象了下一具四肢强健,虎背熊腰的身体上长了张眉眼精致的苏青泽的脸的情景,顿时汗如雨下。   天啊,老爷夫人定会被活活气死的!   “急什么?”苏青泽摸了把兔子,圆圆的脸上泛着兴奋的红晕。   原本只是想着出来走走散散心,谁知道居然会遇到顾大哥!又刚好顾大哥的夫君不在!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怎么能放过!   虽然顾大哥话不多,但这样的人心地一般都很好,果然他说走累了想找个地方歇一歇,问顾大哥能不能去他家讨杯水喝,顾大哥就答应了!   转头瞧了眼身后的青砖瓦屋,苏青泽简直想要大喊出声。   这么近距离地接触就能看看顾大哥平时都在做什么从而练就这样强健的体魄了!   沈砚北把茶水糕点端到树下的桌子下,招呼苏青泽过来坐。苏青泽原本还不太好意思,但那茶水喝在嘴里甜滋滋的,糕点香酥可口,他吃得停不下嘴来。   “好吃吗?”沈砚北笑眯眯地问。   苏青泽猛地点头。好好吃!为什么一个乡下地方竟有那么好吃的点心。   “那你多吃点,日后你只能看不能吃了。”   “咳咳咳……什……什么意思?”苏青泽连忙把点心咽下去。   “你不是想变成我夫郎那样吗?”沈砚北轻笑,“你先得管住嘴让自己瘦下来。”   苏青泽一愣,先是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   “我是想,但我不能不吃东西。”不吃东西的确可以变瘦,但会饿坏,会病倒。   明安急忙插嘴道:“对对对!绝对不能饿肚子!这事太危险了,少爷你可千万别尝试!”   苏青泽没理会他,而是紧盯着沈砚北。   “不是不让你吃,而是不让你乱吃。”沈砚北正色道,“信我,按照我说的做。不信我,请回。以后请不要再出现在我夫郎面前。”   “呵呵……”明安干笑两声,“怎么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呢,少爷咱们还是……”   苏青泽眸光闪动,眼神狂热:“真的可以变成他那样?”   “可以。”沈砚北皱眉道,“但我怕你坚持不了。”他媳妇拥有一身漂亮的肌肉绝大部分是因为从小练武的关系,这少年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没吃过什么苦,他怕他三分钟热度。   “我可以!”苏青泽眼里迸发出耀眼的光,目光热切地看着沈砚北,“只要有饭吃再苦再累我也挨得住!”拥有那样一副完美的身材是他从小到大的梦想!   明安一听这话就急了:“少爷,你千万别乱来!”说完对沈砚北道,“这位公子,我家少爷只是心血来潮,多谢你一番好意!”   沈砚北笑道:“不用多谢我,我只是动动嘴皮子而已。”   言外之意,我说你做,辛苦的是你。你能不能成功,又是否半途而废与我干系不大。   “呵呵……”明安赔笑道,“少爷,姑爷他们估计在等我们了,我们赶紧过去吧!”   “闭嘴!”苏青泽狠狠瞪他一眼。这话明安没听明白,他却是懂的。   “请你告诉我要怎么做?”   少年神色诚恳,满眼认真,明安心里暗道糟糕。自家少爷心宽体胖,看着开朗,可真要执拗起来谁都劝……   不!有一个人能劝得了!   但少爷的回信已经寄出去了……   明安不由沮丧。   “不用这么急着下决定,回去好好考虑考虑。”沈砚北把人送出门时对苏青泽说。   少年点点头,拉着明安火烧火燎地走了。   沈砚北转身去看了看院子里种的青菜。半个多月过去,菜籽发芽长成一棵棵小菜苗,长势喜人。   眼下已是暮春时分,农家人田里的活都忙完了。他的冠礼也得开始准备了。   沈砚北有些头痛。村长说了,作为村里唯一的秀才,他就是沈家村的脸面,他的冠礼不能随便。这但冠礼要怎么办是有流程的,他们村还没人办过这个,就连村长也不清楚。隔壁李家村的举人李逸倒是举办过,可两村关系恶劣再有那日对方对他言语侮辱,他是不可能去向李家村人请教的。   沈砚北叹了口气。原主年纪轻轻就考上童生,自视甚高,不太看得起其他屡试不第的同窗。自考上秀才之后,更是自觉高人一等,言辞间高高在上。这臭脾气没人受得了,以至于读书几年竟连一个知心好友都没有交到。原主病重的这两年,也没有人来看望过他。如今他也不好厚着脸皮去找别人。   而原主的先生早两年也病逝了……   厨房里顾长封一抬头就从窗户里瞧见沈砚北。青年站在菜地旁,微微皱着眉,眼有忧思。   眉峰轻蹙,顾长封转身出了厨房。   身后传来脚步声,沈砚北一回头就对上一双关切的眼。   “再过半个月这菜就能吃了。”沈砚北收敛神色,换上一副笑脸。他种了许多种蔬果,等到入夏,这院子里就热闹了。   丝瓜豆角在架子上攀爬,番茄挂满红艳艳的果子,青菜嫩绿,玉米金黄……   全都是天然无公害的蔬菜,想吃啥摘啥!   顾长封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沈砚北。沈砚北握住他的手,轻声道:“我想在生辰那日举行冠礼,可心里没底,想找个人拿个章程,但没合适的人选。”两人都是大男人,他没必要藏着掖着,而且媳妇都看到了,如果他不说,媳妇会多想会更加担心。   “问苏青泽。”顾长封看着他的眼睛道。   沈砚北一愣,抱着人狠狠亲了一口:“谢谢你媳妇!”真是当局者迷!眼前就有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就算苏青泽不清楚,但他们家总会有人知晓的!   看他眉眼带笑,顾长封也柔和了棱角。   翌日,一辆青色帷幔的马车缓缓驶进沈家村,村人惊奇不已,纷纷盯着那马车。就在众人以为会有个身姿曼妙的小女子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一个肉呼呼的少年公子从车上跳了下来。同行的还有一个青衣小厮和一个一看就像是大户人家的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   三人去村长家拜访过便朝着沈砚北家走去。一路上明安忧心忡忡,苏青泽则是雀跃不已。   沈砚北完全没想到苏青泽动作那么快,竟然当天就回去说服家里人,第二天就打包行李过来,连婢女也没带!   中年男人笑呵呵地对沈砚北拱了拱手:“这阵子我们家少爷就有劳公子多关照了。”   “您言重了。”沈砚北还了一礼。   中年男人心里暗暗点头,奉上一摞书籍:“听闻公子好阅读,这是我们家老爷旧时看过的书,还请不要嫌弃。”   沈砚北受宠若惊,急忙接过:“赠书之谊感激不尽,还请代我谢过你们家老爷!”对方什么来头,这么大手笔,居然送书给他?   见两人一番客气,苏青泽开口道:“李叔你回去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让姐姐姐夫不要担心。”   沈砚北却是请人落座:“来者是客,不若喝杯茶再走。”   中年男人也没迟疑,笑道:“那打搅了。”待沈砚北去上茶,便不动声色地打量周围一切。发觉沈砚北家中虽摆设简单,但收拾得井井有条,心里对沈砚北的好感又多了一分。   沈砚北边给人倒茶,边开门见山地向对方请教。   苏青泽喝了口茶,只觉得满口生香。“何必这么麻烦,我请姐夫把人借给你好了。”   沈砚北摇摇头:“这不合适。”   中年男人笑笑没说话,只是在加冠流程上给沈砚北讲解得更加详细。   沈砚北心里石头落地,送人离开后去找沈德忠商量宾客名单。沈德忠愁眉不展,看着他直叹气。   “怎么了忠叔?”   “李家村的举人要在李家村开办学堂,让附近的村子一起集资筹建。” 第35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李逸那种人要开办学堂?开什么玩笑!沈砚北不由皱眉。   “忠叔,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吸了一口旱烟, 沈德忠一张脸拉得老长:“今儿一大早,有人叫我过去李家村议事。到那一瞧,里长和附近几个村的村长都在。那李举人高坐在上头慢条斯理地喝着茶, 李家村的村长看我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通知我这件事, 让我回来和村里人说一声, 把份子钱收上去!”   沈砚北眸色微冷:“其他村都同意了?”他们这几条村都没有学堂, 连私塾都没有。毕竟身有功名的读书人就三两个,老的已过世, 年轻的就原主和那李逸。原主父母意外身亡, 自己都照顾不过来且心高气傲的根本就没想过办私塾, 而那李逸一心扑在秋闱上,是以也没人提起办理学堂这事。没想到这李逸考中举人后, 竟动了这心思。   说他好为人师,沈砚北第一个不信。   “可不是!”沈德忠越想就越气愤,“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现在哪个村不捧着那李举人的?”说是议事,结果人家都商量好了, 叫你去只是告知你一声!如果不是要凑钱, 人还不打算告诉你呢!   最憋屈的就是, 你心里不痛快还是得咬着牙把份子钱交上去!   别的村村长都说了,办学堂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学堂传道受业、培育人才, 改变他们这些穷苦百姓后代的命运!大家要齐心协力地把学堂办起来, 给子孙后代铺一条青云路!   他沈德忠还能说什么?   说我沈家村和李家村不睦, 如果学堂设立在李家村,李家村人会欺负我沈家村子弟?还是说怕学堂先生对沈家村学子有偏见,不愿尽心教导?亦或者说我沈家村不愿意出钱给李家村建学堂?   这话真要说出口,别人只会说你们沈家村村人心胸如此狭隘,李家村还会带头趁机打压孤立你!   “忠叔勿气,这事或许还有回转的余地。”沈砚北拧眉道。不像办理私塾,随随便便一个落第秀才或是童生都能给孩子当启蒙老师。这时空对办理公立学校的要求是很严格的,学校必须配备一文一武两位老师。   沈德忠摆摆手,心里认栽。朝廷提倡教书育人,曾下过明文,要当地官府支持学堂举办。这事李家村敢公开筹资,看来是十拿九稳。   眼下他最头疼的事是不知道要如何和村民们说,才能让大伙愿意把钱凑上来。   沈砚北默然。这事明摆着对他们沈家村不利,可他们却没有反对的权利也不能反对!   沈德忠也没想他能给出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只是看他问起,自己心中郁闷想找个人说才唠叨两句。想到刚才上门的少年公子和中年管事,好奇地问了句:“你什么时候结交了这样富贵人家的少爷?”那少年白白胖胖的,看着可喜气了!   沈砚北没好意思说对方是看上了他媳妇的身材特地来请教锻炼的方法,笑笑道:“在镇上偶遇,后来又遇见了两次就认识了。”   沈德忠了然,正色道:“那管事留了些银子在这,托我给他家少爷找个住处找两个人照顾饮食起居,你看这要如何安排? ”   苏青泽衣着富贵,但身上并没有富家子弟的骄纵脾气,而且这次来也没有带婢女,看样子是做好了吃苦的准备。沈砚北便道:“吃食不用安排,我家添多两副碗筷就是。至于住处,忠叔你看村里哪户人家适合的看着安排。” 苏青泽一个未嫁的双儿无论是待在他们家还是村长家都不适合,最好就是找一户有双儿且没有男丁在的人家借住。   沈德忠也想到了这一点,想了想道:“行,我去问问。”说完看着沈砚北道:“加冠一事可想好怎么办了?”   “正想和您商量。”沈砚北把中年男人对他说的一一道来,末了,问忠叔:“您看都需宴请哪些人呢?”原主病了这么久,也不清楚村里年事已高的长辈是否健在。   沈德忠眉头紧皱:“其他人不论,有一人你必须得请。”   沈砚北微讶。   “李举人。”沈德忠脸色很不好,“无论咱们沈家村和李家村有多少矛盾,他是举人,你是秀才,你不请他于理不合。”   去你大爷!这阶层真是操蛋!沈砚北心底暗骂了句。   沈德忠还不知道两人已经闹过不愉快,又说了句让沈砚北顶心的话:“这请柬你还得亲自写。”   沈砚北:“……”   就不能让他开开心心加个冠,然后用回自己的名字?   满心抑郁的沈砚北回到家,一看到自己媳妇,立马靠过去把头搁在他肩上。   “怎么了?”扶着把全部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上的青年,顾长封低声问。   “媳妇,从明天开始我要好好读书,你监督我。”沈砚北闷声道。   顾长封眼睛含笑:“好。”   “媳妇,我想明白了。”沈砚北侧过头,对上他沉静的黑色眼眸,严肃地道,“这年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虽然我不想骑人,可也不想被人当做马骑。”   顾长封眼神疑惑,沈砚北接着道:“树欲静而风不止。我想了想,咱们还是再往上挪一挪吧。”   “你想做就做吧。”青年面无表情,竟是难得一见的冷厉。顾长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觉得这样的青年比平时温和的模样更让他为之动容。   “顾大哥!”   苏青泽的声音远远从门外传来,沈砚北这才想起他家人送给自己的书,忙去翻看了下。   这一看,沈砚北直接愣住了。   真是刚想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过来!对方送给他的不是什么杂书而是秋闱应试的相关书籍,上头还有主人的注释和个人见解。   对方送这书给他是什么意思?仅仅是为了请他照顾苏青泽?   沈砚北深深怀疑。   县衙官邸主卧旁的侧室内,眉眼温婉的女子抱着个一岁多的小娃娃坐在榻上,小娃娃脸蛋红扑扑的,黑溜溜的大眼睛紧紧盯着对面男子手里的布老虎,胖胖的小手不住往前伸:“要!要!”   李致远故意把布老虎往高处挪,小娃娃着急也跟着伸手。女子瞪他一眼,直接把布老虎拿过来塞给小娃娃。   小娃娃抱着布老虎,开心地裂着嘴巴笑,露出两颗白白的小牙。   “还生气呢?”李致远在女子身旁坐下,女子哼了声往旁边一挪。   李致远摸摸鼻子,无奈道:“青泽不是小孩子了,我们得尊重他的想法。”   “尊重他想法就丢他一个人在乡下让他乱来?”女子柳眉蹙起,冷声道。   李致远柔声哄道:“那沈秀才想法颇多,或许真有办法让青泽瘦下来。”   女子不说话,只是杏眸内虑色重重。   “我已叮嘱明安,若有不妥立马送青泽回来。”李致远补充道,“沈秀才那我也交代好了,他会照顾好青泽的。”   “交代好了?用那几本书?”女子被气笑,“你当人是你肚子里的虫子,还能从书里看到你的想法?”   李致远笑道:“那是个聪明人,他会明白的。”   “他明不明白我不知道,你现在只需要明白你今晚睡书房就成。”女子没好气地看他一眼,抱着小娃娃起身出了侧室,兰菱和红蕊急忙跟上。   李致远哭笑不得,目送女子远去方敛了脸上的笑意。   “不是我放心他一人,而是我怕他这样下去会……”   想到那日的来信,李致远眼神复杂至极。   纵是美人皮囊,不过红颜枯骨,可人到底还是喜欢皮相美的事物。他不敢赌啊!   被女子惦记的苏青泽此时正跟在村长身后往一户人家走去。   “小地方多有简陋,还请见谅。”   “无妨的!”苏青泽一点也不介意,反而饶有兴致地打量周围用篱笆围了大大小小院子的农家。路上遇见好奇打量他的村民也不恼,圆圆的脸上挂着笑,看得村民们惊奇不已。   一个蓝衣双儿候在家门口,瞧见村长带人过来,立马露出一个热情的笑容:“你好,我叫沈秋葵。”   “你好,我叫苏青泽。这段时间打搅了!”苏青泽礼貌地回道。   “不打搅不打搅!我带你去看看房间!”沈秋葵笑得越发灿烂。“你看看还缺什么,我给你添置!”村长说有个县里来的小公子要借住他家,还给他房租的时候,可把他吓了一跳。仔细一问才知道对方是沈秀才的朋友。那性情大变的沈秀才还结交富人家的公子了?他心里好奇,想着家里还有两间屋子没人住就应下了。没想到对方是个这么和气的双儿,肉乎乎软绵绵的看着就想捏一捏!   房间十分整洁,床上的枕头被褥都换了新的,虽然花色略老气,但苏青泽根本就不在意,当即就把行礼搬过来住下。   终于安顿下来,苏青泽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下次和阿珩见面的时候,一定会让他大吃一惊! 第36章 意外之喜   村里来了个小公子, 小公子长得白白胖胖的一团和气, 有好事的村人特地路过沈秋葵家,就是为了看一眼这喜气的小公子。喜欢唠嗑的李大娘为此还找借口上沈秋葵家探了这小公子的口风,小公子一派天真可爱, 有问必答,把李大娘乐得脸上的细纹都挤成了花。   “大娘啊, 这可是我的客人, 你可别在村里到处瞎嚷嚷啊!”李大娘临走前, 沈秋葵叮嘱道。   李大娘满口答应,可转头看见一群双儿媳妇在河边洗衣裳, 这嘴巴就不由自主地张开了。   “你们都见过那小公子没?那小公子啊圆圆的脸蛋白白嫩嫩的, 就像剥了壳的鸡蛋。身上的皮肤白皙细腻得像泡了牛乳似的!”   “李大娘你没看饿吧?”花裙子媳妇捂着嘴笑。   见有人接话, 李大娘更兴奋了:“这么个软绵绵的小公子,我可舍不得下嘴!也不敢下嘴!”说着脸上的表情变得神秘兮兮的, “我瞧这小公子满身贵气,无论是身上穿的还是戴的都不是凡品。他那小厮穿的比那李员外家的小厮好多了!”   “看得出来。我那日远远瞧见那小公子带着管事上村长家。那管事看着沉稳老练,也只有真正的大户人家才会有这样大气的管事。”一个双儿搭话道。   “没错!就是这个理!”李大娘笑道。   一道冷哼声响起,有人不耐烦地说道:“不就是一个有钱人家养出的肠肥脑满的少爷, 有李大娘你说得那么夸张? ”   “真是一头猪都能给你夸出花来!”   李大娘一看, 说话的竟是林婉如。林婉如低着头在浆洗, 满脸不屑。   作为沈家村最好看的姑娘,她从来都是众人的话题中心。那什么公子?一头长得比较白的猪而已!这些捧高踩低的, 看到别人富贵就吹捧, 真是势利眼!   想起上回这姑娘因为自己的宣扬而成为全村人取笑的对象, 李大娘也不觉得尴尬,扫了众人一眼,挑眉问:“你们都不知道吧?这小公子是沈宴夫郎的朋友来着!”   众人都愣住了。   “他夫郎,那个看起来不太好接触的双儿?”   提到顾长封,众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复杂。   如果说当初有多么怜悯对方,那么此时她们心里就有多羡慕对方。   两人在家的时候,每天晚上吃完饭都会在村里溜达,只要眼睛没瞎的都能看得出这小两口感情好。更别说沈家现在田种上了,还养了鱼鸭。虽然还看不出是否丰收,但有个盼头总是让人艳羡的!   “这沈秀才家看样子是要起来了……”   “可不是?娶了夫郎,收了书童,种田养鱼养鸭,这日子眼看越过越好了!”   “是啊!这双儿看着是挺糙的,没想到会这么旺夫!”   众人七嘴八舌,一致认为顾长封虽然长相和身材都不好,但运道好。沈家秀才自从娶了他,沾了他的气运,病好了人精神了头脑也越发清醒了!   林婉茹冷声着打断众人:“你们还真以为沈晏对他夫郎有多好?”   花裙子媳妇笑道:“好,怎么不好?有一回我无意撞见这沈秀才拉着他夫郎的手亲亲秘密地说笑,还亲了他夫郎一口!”   众人大笑。   “要真是对他夫郎好,也不见给他夫郎置办衣裳买首饰?”林婉茹站起身,一袭水蓝罗裙衬出傲人身段。她单手抱着木盆,另一只手把掉落的发丝撩到耳后,那纤细的手腕上绞丝银镯子晃荡,耳垂上戴着耳坠子,那如瀑的青丝上还斜斜插着根发钗。   见众人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林婉茹轻轻笑了起来:“对一个人好,是会愿意在她身上花钱的!”那会沈晏对她可是有求必应,头花、胭脂水粉、小玩意……,沈晏可是眼都不眨地送她!   知晓她话里的意思,众人但笑不语。再如何都是过去式,人沈秀才如今喜欢的可是他家夫郎。   没得到其他人的附和,林婉茹脸色有些难看。李大娘见状忙把话题扯回去:“咱们说那小公子呢!我问过了,这小公子家住镇上,家里有一个姐姐……”   “那他来咱们村这做啥呢?”   “他说咱们沈家村山清水秀地杰人灵,特意来这小住一段时日以便调理身体……”   一个死胖子有什么好讨论的!   林婉茹柳眉紧皱,抱着木盆愤愤然地走了。   苏青泽还不知道自己成了话题中心,这会站在沈砚北家后院兴致勃勃地看沈砚北打拳。   “沈大哥,你这拳打得还挺好看的。跟谁学的?”   沈砚北笑笑。当然是跟他媳妇学的!   那日和顾长封提过他想学些强身健体的武功后,顾长封后来就教了他一套柔拳。   这段时间心情愉悦,睡眠充足,加上一直药补食补,他的身体调理得差不多了,才开始每日耍上小半个时辰。他现在还不能进行太剧烈的运动,像这种节奏看似缓慢却能锻炼身体各处的运动挺适合他的。   看苏青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便道:“这拳法能强身健体,你要不也来练练?”   “好啊!”苏青泽不疑有他,也跟着沈砚北出拳踢腿。   在顾长封看来,沈砚北这拳打得连花架子都不是,不过青年神色认真,衣袂飘飘,看着还挺好看的。而一旁跟着比划的苏青泽看起来则笨拙又可爱,让人忍俊不禁。   耍了一通,沈砚北额上开始冒汗,等收拳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再看苏青泽已经累得瘫在地上。   他虽然不娇气但也没能改变他养尊处优的事实。   “欲速则不达。慢慢来吧。”沈砚北劝道。   那日苏青泽家里人送了他亲手注释的书籍,他心中存疑就直接问了苏青泽。少年也没有隐瞒,直接说了这是他姐夫当年考科举时用过的书,他再一问,原来苏青泽的姐夫就是新上任的县令李致远。难怪那日那么巧,在田里遇到李致远回家还遇到苏青泽。   弄明白这其中的关系,他也就明白李致远送书给他的意图。   是震慑也是示好。   他一个秀才,可对方却是从科举大军中厮杀出来的二甲进士,在科举之道上对方能指点他的地方太多。他若是把人照顾好了,他好处不少。若是他没把人照顾好,对方是县太爷,绝对不会让他好过。   因为自己媳妇他才想着帮助苏青泽塑体,可现在……沈砚北心情略微妙。   帮人减个肥而已,没想会有这么多牵扯。   不过他原本也没想太多,搭上县太爷这条线算是意外之喜。   “好。”喘了两口气,脸色潮红的苏青泽接过明安递过来的水,狠狠灌了两口。   “少爷,我扶你过去坐一会。”明安心疼地道。   “累了不宜立刻坐下休息,可以站起来慢慢走走。”沈砚北皱眉道。   闻言,苏青泽摆摆手拒绝了明安,自己撑着膝盖站起来,而后双眼亮晶晶地盯着穿着一身深色短打,更显得高大健壮的顾长封。   “顾大哥,待会我帮你喂小鸭子吧!”   沈砚北:“……”   敢情昨天这少年在他家盯了他媳妇一天就是为了观察他媳妇在做什么?   顾长封点点头:“我得先去河边捞些小鱼螺蛳。”   “我能和你一同去吗?”苏青泽眼巴巴地问。   沈砚北哭笑不得:“去吧去吧,你要是喜欢小鸭子,周煜在田里头看鸭子,你可以去瞧瞧。”   “好呀好呀!”苏青泽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到底是十来岁的少年,活泼好动,初来乍到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待顾长封带人出门,沈砚北去洗了把脸然后进了书房。   书房按照他的喜好重新布置过,原主留下来的东西都被他收拾了一遍,有用的书籍分门别类放在书架上,没有的就用箱子打包装好。   书桌上摆放着之前去县里买的本子,沈砚北拿出李致远送的书,一边看,一边提笔做记录。   不得不说,正经科举出身的李致远在做学问一道上的确行!看看书本上头的注释和用原主的思维去理解作比较就能看出两人的差距。   乡下地方的小秀才眼界太过狭隘,在考虑问题上有许多不足,看来他也得多出去走走看看才行……   书房内一室静逸,神情严肃的青年时而提笔写写画画,时而拧眉沉思。顾长封就站在门口那静静看着他,直到沈砚北发觉砚台里的墨已写完,准备起身磨墨时才看到人。   “回来了?怎么不进来?”沈砚北勾勾唇角。   “会打搅你。”顾长封抬脚走过去,往砚台里加了些水,然后拿着墨条研磨。   沈砚北笑眯眯地看他一眼,重新沾墨写字。   横竖撇捺间,三个字跃然纸上。   把笔放下,沈砚北提着纸张问顾长封:“媳妇你看!”   顾长封怔怔看着,低沉的嗓音缓缓响起:“顾长封……”   沈砚北微讶,他媳妇是识字的!   会武功,还识字……   沈砚北面不改色,继续在纸上又写了三个字。   “这个呢?”   “沈砚北。”   “说多一次。”沈砚北凝视他的眼睛道。   顾长封愣了愣,沉声又念了一遍:“沈砚北……”   “哎!”沈砚北高声应道,眼里满是笑意。   顾长封满眼错愕,嘴唇张了张,低低叫了声:“砚北……”   “媳妇你叫得真好听!”沈砚北笑着吻上那张唇。   会武功又怎样?识字又怎样?都是他沈砚北的! 第37章 咸吃萝卜淡操心   加冠之日渐近, 沈砚北和顾长封得去一趟县里订购宴会所需要的食材和去布店购买衣料, 并请裁缝量身定做冠礼那日要穿的礼服和要佩戴的帽子,苏青泽和明安同行,顺道回趟县衙。   从小到大还没坐过牛车的苏青泽有幸第一次体验慢悠悠的旅程, 东看看西瞧瞧的,一点也不觉得路途枯燥。   少年肉肉的脸上堆满了笑, 手里拿着根长长的芦草, 像个垂钓的老者般姿态从容坐在车尾, 两条自然下垂的腿,跟着牛车一摇一摆地晃动。   虽比不上马车的轻快舒适, 可这牛车坐起来也挺好玩的!   明安坐在他身旁, 望着眼前一片翠绿的秧田心里十分轻松。   临出门姑爷对他耳提面命, 一定要照顾好少爷,如少爷有任何不适一定要阻止他。可在村里住的这几日, 他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沈秀才和少爷说想要瘦下来就得管住嘴迈开腿,可并没有强制少爷一定要去做什么,吃食上也没有亏待少爷。每顿饭都有鱼有肉,就是分量少了点, 油水少了点, 可那味道真不错!   几日下来虽然少爷的身形没有太明显的变化, 可他能感觉到少爷过得很开心。   他在少爷身边这么久,除了阿珩在的时候, 他还没见过少爷过得这么快活的!   坐在前头赶车的沈大伯笑容满面。小儿子又回去酒楼掌勺, 他每日也还去酒楼送菜, 不同的是小儿子活干得开心,也涨了薪酬,而他的菜也买了一个好价钱!   咿呀咿呀间牛车晃荡到了县里,沈大伯在把车停好,坐在茶棚里歇脚等他们。苏青泽朝两人挥挥手,沈砚北点点头和顾长封去同福酒楼见刘掌柜。   酒楼生意不错,一楼大堂几乎坐满人。沈砚北让刘掌柜拿了账本过来,算了下这几日的账。   刘掌柜恭敬地站在一旁,看沈砚北也不用打算盘,而是扫了一眼就算出每一日的盈余,不由满心钦佩。   “最近那两人可有来过酒楼?”顾长封低声问了句。   刘掌柜捋捋胡子笑道:“来过,不过没敢闹事,吃饭也老老实实给了钱。”说着语气微妙起来:“这还是多亏了县令大人。”   原来那日两人被顾长封吓了一回,在家里躺了两天消停了一段时间,病愈后两人又招摇过市,大清早地就跑到他们这吃早茶。包间已经没了,这两人死性不改,直接闯进包间里,威胁先来的客人把包间让出来给他们。   谁料到包间里竟坐着一位貌美的妇人,那李升的眼珠子死死黏在人身上,还言语冒犯对方。结果这回踢到了铁板!那妇人竟是新来的县太爷的夫人!   县太爷沉着脸,赏了两人一顿板子,言明再如此嚣张跋扈欺辱他人就不是打板子这么简单!   两人吓得冷汗直冒,乖乖地给了钱捂着屁股滚了!   “县令大人明辨是非治下严明,这是好事。”沈砚北把账本合上,淡笑道。   刘掌柜深以为然地点头。之前的县太爷收了李家的好处,放任李升等人胡来,而衙门的衙役也不敢管两人的事,导致许多被欺辱的小老百姓申述无门,可这新来的县令一来,立马就整顿了风气,百姓欣喜不已。   “过两日我行冠礼,来福哥得回村里掌勺,酒楼歇业一日,伙计们放一日假。”沈砚北交代道。   刘掌柜连忙道贺,末了问沈砚北:“可有宴请县太爷?”作为县太爷治下的秀才,给县太爷送请帖再正常不过了,即便县太爷不会来,这礼数也得做周到了。   沈砚北笑笑:“已经送了请帖过去。”不认识就罢了,如今苏青泽在他那,李致远又送了书给他,这请帖是一定要送的,而且他还得找个合适的时间亲自上门去正式拜访。   此时这请帖就摆在李致远面前。   “初六沈大哥行冠礼,正好我回来就帮他把请帖捎过来。”   苏青泽抱着小外甥举高高,小娃娃咧嘴大笑,露出两颗小小的白牙,可爱极了。苏青泽忍不住在他软软的脸上亲了一口:“小麟儿,你想舅舅了没有?”   小娃娃伸手摸他脸,含糊地叫了声“舅”,乐得苏青泽抱着他转圈圈。   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团子,苏晚晴笑道:“好了好了,别闹了。”说着站起身把儿子抱过,细细打量苏青泽。   好几日不见,少年神采奕奕,看着更朝气蓬勃。   “黑了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自家弟弟那肉肉的脸好像瘦了些。   “是嘛?”苏青泽瞧瞧自己的手,不以为意,“男子汉大丈夫要这么白作甚?”不像在家里一直呆在室内不动,他这几天在村里玩得可野了!下水摸鱼、上树掏鸟蛋,凡是觉得有趣好玩的他都做了遍!   苏晚晴嗔怪:“胡说什么呢?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你一个小双儿别老把这话挂嘴边!要真变得和汉子那样,有你哭的!”   苏青泽撇撇嘴:“变得和汉子那样又有什么不好?顾大哥不就那样?我羡慕他都来不及呢!”   “顾大哥是谁?”苏晚晴狐疑地问。   李致远轻咳了声:“是那沈秀才的夫郎,一个比较高大壮实的双儿。”   “顾大哥可厉害了!”苏青泽满眼崇拜,“力气大得很!一大缸水三两下就挑好!手起刀落,柴劈得又快又齐整,每一块瞧着都差不多大小!而且眼力好,远远瞧见一只兔子,拿块石头一掷,就把兔子打晕了!”   苏晚晴不太相信地问:“真有这样的双儿?”   “当然!要不是眉心的孕痣,顾大哥可就是个真真切切的汉子了!”   想象了下对方的模样,苏晚晴皱眉道:“不管对方如何,你别变成这样就好。”   闻言,苏青泽只是笑。苏晚晴瞅他一眼:“回来了就别乱跑,待会让厨房炖个燕窝给你好好补补。”   苏青泽摇头:“我还得走呢!我和顾大哥他们约好了在县城门口的茶寮见。”   说完怕苏晚晴又唠叨他,忙丢下一句:“我只是回来看看麟儿,我走了!姐姐姐夫你们保重!”   “你这么急作甚!”苏晚晴狠狠瞪他一眼,“麟儿生日快到了,你记得那天回来!”   “好!”苏青泽远远应了声拉着明安扬长而去。   “臭小子!”苏晚晴无奈地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青泽这样不挺好的?”李致远打开那请柬看了眼便合上。   “有什么好的?一个双儿这样野,有谁敢娶?”苏晚晴语气忧愁。   李致远眸光闪动,干笑了两声:“咸吃萝卜淡操心。那沈秀才都能喜欢上他夫郎那样的,青泽这样的定也会有人喜欢的,你不必担心。”   “但愿吧……”苏晚晴摸摸儿子的头,话锋一转,道:“若青泽真能瘦下来,我可得好好感谢那沈秀才!”自家弟弟小时候可是个模样标致的美人儿,可惜就是身子骨太弱给补过头了。否则来他们家求亲的人绝对能把门槛给踏平了,何以至于落得如今都十七岁了,也还没个消息!   李致远摸摸鼻子:“那是那是,不过也不用太瘦,还是稍微长点肉的好看。”   苏晚晴奇怪地看他一眼,李致远心虚地岔开话题:“你看儿子的生日宴要怎么办?我刚上任也还没见过当地的乡绅,不若借此机会把人请过来坐坐?”   “行吧,我也顺便见见这里的夫人们。”苏晚晴说道,想起刚才苏青泽提到的顾大哥,心想她正好把人请来,看看是不是真如苏青泽所说的那般厉害。   等四人在县城门口汇合时,四人手里都拿着不少东西,吃的用的把牛车堆得满满的。   沈大伯一吆喝一摔鞭,老黄牛就驮着牛车缓缓往回走。   村里人都知道沈砚北要在沈家祠堂举行加冠仪式,礼毕后还会宴请全村人吃饭,个个都翘首以待。眼下看沈砚北夫夫两人大包小包地从县里采购回来,都很热情地想来帮忙搬东西,结果顾长封一个人左手一袋右手一袋,肩上还扛着一袋地把东西都搬完了!   沈砚北只好客气地和村人们道了谢,跟在媳妇身后回了家。   “媳妇你真是太能干了!”沈砚北看他毫不费劲地把东西放下又一一整理好,轻笑道。   顾长封看着他,眼神认真:“你安心读书,我会照顾好你的。”他除了一身力气别的就不会了,可沈砚北要读书谋出路,要养家,这可是比他单纯地出卖劳动力辛苦和艰难多了。所以,他得学着照顾好他的夫君,让他不为生活的琐事烦恼。   “好啊!”沈砚北很是享受媳妇的关心,看看天色也该准备吃晚饭了,便拉着人往买下的竹林走去。   “这十亩竹林地我打算用来养鸡。”沈砚北让顾长封砍了几段竹子,准备弄个竹筒饭。   “嗯。”养鸡好。读书那么辛苦,得每日熬个鸡汤补补。   沈砚北心里也是惦记着吃鸡的。盐焗鸡、叫花鸡、白切鸡、烧鸡……,等自己养了鸡,想怎么吃都行!   不过在鸡仔没送过来之前,他得请到帮忙养鸡的人,也不知道忠叔那边有没有消息。另外,也得找人帮忙看鸭子。周煜是他的书童而不是他的长工,到时候得带出门的,不能让他老呆在田里数鸭子。   沈砚北心想待会吃饭的时候和周煜好好谈谈,可他还没找周煜,周煜就红着眼眶来找他了。   “公子,鸭子被人偷了!” 第38章 谁家鸭子嘎嘎嘎   少年红着眼眶, 拳头握得紧紧的, 看样子气得不轻。   “昨晚我有数过的,一共一百八十四只鸭子,可刚才把鸭子赶进鸭舍的时候, 我一数,只有一百七十只!”少年越说越愧疚, “都怪我今天早上把鸭子放出来的时候没有数……”   发现鸭子少了, 他立马去检查网子, 可渔网好好地围着稻田,没有空隙鸭子是不可能自己跑走的!而且今天一天他都待在那, 也没见有人过来, 肯定是昨晚被人偷了!   伸手拍拍周煜的肩膀, 沈砚北安慰道:“不是你的错,对方要偷鸭子不管你数不数他都会偷。”   “可是……”周煜咬牙, “要是我晚上在那看着就好了……”   沈砚北失笑:“田里怎么能住人呢?”这时代民风淳朴,可也不乏偷鸡摸狗之人,鸭子放田里养的确是有风险,但他没想到他的鸭子还没养大就被人偷了。   村里人都知道那是他的田地他的鸭子……   是谁偷了他的鸭子?   “那可是十四只鸭子……”周煜又是自责又是心疼。当初沈砚北要养鸭子, 可把他高兴坏了!主动开口把活揽下来。   那些毛绒绒的小东西多可爱啊!他每天把它们赶到田里, 看着他们在水里嬉戏啄食, 他就在一旁扎马步和练些简单的招式,要不就把沈砚北给他做的沙盘拿过来练字或者做些手工活, 村里的小伙伴们可羡慕他了!   现在他把事情搞砸了, 居然让人偷了鸭子……   还是十四只鸭子!都长了白羽, 再过不久就是大鸭子了!   看他耿耿于怀,沈砚北正色道:“周煜,长封教你武艺我教你识文断字不是为了让你去放鸭子的。”   周煜愣愣地看他,沈砚北温声道:“我只是让你暂时帮忙看着,日后会有人接手这活。现在鸭子丢了估计也找不回来,眼下最重要的是防止下一次被人偷!”这少年的想法他能理解,无非就是觉得自己领了月钱不干活心里过意不去。好不容易找到事做,却又没做好觉得内疚不安。   “夫君说得对,”顾长封沉声道,“捉住那个贼才是最重要的。”   这种事有一就有二,只要他们不声张,那贼肯定会再来的。   “我知道了师父!”周熠打起精神来,身侧的拳头却是握得更紧了。   那个偷他鸭子的贼,他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好了,周熠你先回去,这事我们会处理好的,不用担心。”沈砚北安抚道。   “是,公子。”   周煜点点头,一出门正好遇上到点来吃饭的苏青泽。   瞧见少年臭着一张脸,不由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田里的鸭子被人偷走了十几只,心里过意不去。”沈砚北招呼人过来吃饭。   “秀才老爷家的鸭子都敢偷?这贼胆儿还挺肥的啊!”苏青泽皱眉道。他在这里住了好几天,大多数村民还是很好了。   “现在被偷总好过日后长大了被偷。”   “那要怎么办?”苏青泽眼巴巴地看着空空如也的饭桌,对晚饭充满了期待。   昨天晚上吃的是一份红米饭,配菜是少许清蒸鱼肉、萝卜干煎蛋和拍青瓜,看着是清淡了点,但味道挺不错的,让习惯了大鱼大肉的他吃起来有种别样的体验!   “先把贼捉了,再养条两条狗看鸭子。”给苏青泽准备的减肥餐他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在原来的世界,一些为了尽快瘦下来的人,采用速效减肥法,一个星期能瘦好几斤,可对身体损害太大。为了苏青泽的健康着想,他不敢一下子把人逼得太狠,而是观察了他的饭量和了解清楚他的饮食习惯后,采取循环渐进的方法先把他的饮食习惯调整过来,控制饭量,再进行下一步的锻炼。   苏青泽眼睛一亮:“怎么抓?”   沈砚北没回答,帮顾长封把烧好的饭菜端上桌。   “这是什么?”苏青泽好奇地看着几截被烧得漆黑发黄的竹筒,鼻子动了动。   他好像闻到一股很香的味道……   “竹筒饭。”   顾长封按照沈砚北说的,在竹节处用刀稍微劈一下,然后把竹筒掰开,顿时饱满晶莹的米饭就展露出来。   苏青泽瞪大眼,忍不住猛吸鼻子。“好香!”   “这是你的。”沈砚北把一份有木耳鸡蛋的竹筒饭推过去。   苏青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又看看沈砚北和顾长封的,每个人的都不一样,但是看起来都很好吃!   拿起筷子,苏青泽也不客气,直接往嘴里扒。热腾腾的米饭入口,有股与众不同的清香,混夹着鸡蛋木耳鸡胸肉的香气,让人吃得停不下嘴!   “好吃!”苏青泽夹了筷子炒青菜,吃得一本满足。   明安捧着自己的那一份,吃得小心翼翼。   他的饭里有腊肉,绝对不能让少爷知道!   饭后叮嘱苏青泽走走消食,沈砚北便和顾长封去了田里把鸭舍检查了遍。   不像房子那样用砖砌得牢实,鸭舍是用竹子搭建的,即使上了锁,也能把竹片撬开偷鸭子。   “媳妇晚上要辛苦你了。”晚上没人看守,就是把鸭舍建得再牢固,被人盯上了也还是会遭贼。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人赃并获,杀鸡儆猴。   是夜,顾长封在鸭舍附近蹲守。   许是因为刚偷了鸭子,贼人心生警惕,这一晚并没有再来偷窃。   顾长封蹲守的第二晚,贼人也没来。蹲守的第三晚贼人还是没来。   沈砚北脸色不太好,甚至有些抓狂。   你大爷的还不来!害得老子媳妇觉都睡不好,还害得老子独守空房孤枕难眠!   “没事的,我不累。”顾长封认真地说。   只是守夜而已,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就是……会忍不住想念身旁的温度。   终于在第四天晚上的时候,一个黑影出现在田埂边。顾长封登时敛了气息隐在暗处。   身形瘦小的男人东张西望神情鬼祟,先是躲在田边观望了会,发觉鸭舍附近没有人后才放开手脚去偷鸭子。   明朗的月光下,顾长封看清了这贼的模样。   二十来岁的青年,面容消瘦,满脸麻子,眼神轻佻,像极了地痞无赖。   青年随身带了个布袋,把竹片撬开,手一伸,抓住鸭子就往外拽。   “嘎嘎!”受了惊的鸭子扑棱着翅膀大叫起来。青年面不改色,抓着鸭子一个劲塞布袋里。   顾长封眉头紧皱,很想制止青年,可想到沈砚北的交代,只能沉住气等候。   青年约摸抓了十来只鸭子后就停手,把布袋一甩,脸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便转身离开。   顾长封远远跟在他身后。   青年在稻田里七拐八拐地走,最后竟是跨过沈家村农田的地界进入了李家村!   难怪觉得面生,这贼竟是李家村人!   进了村子,青年放下心来,背着嘎嘎直叫的鸭子大摇大摆地朝自家走去。可惜他还没走两步,突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等青年再次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正躺在沈家村和李家村去县里的交叉路上,周围围满了准备去县里的两村村民,青年当即吓得魂都飞了。   “呵呵……”青年干笑两声慌忙爬起来,谁料手中的布袋一松,里头的鸭子纷纷钻了出来!   “!!!”青年脸上血色尽褪,笑容僵在脸上。   “李麻三?你去哪弄了这么多鸭子?”李家村村人开口问道。   青年李麻三冷汗直流,心中惊惧不已。   真是撞鬼了!明明他昨天晚上偷了十几只鸭子,怎么布袋里跑了几十只鸭子出来?   还有,他不是正准备回家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后知后觉的李麻三这才发觉脖子痛得厉害。   有认得李麻三的沈家村村民不屑地笑道:“这么多鸭子,怕不是……”   话里未尽的意思所有人都明了。这李麻三好吃懒做就喜欢干些偷鸡摸狗的事。   李麻三困难地咽了咽口水:“你……你别胡说八道!”   “什么胡说八道?你敢说这些鸭子是你买……”说话的沈家村村民猛地一愣,质问道:“你该不会是偷我们村的吧?”   “你……你血口喷人!”李麻三心虚得厉害,梗着脖子大声吼道。   听到这话,蛮横的李家村村人不乐意了,当即喝道:“你那只眼睛看到他偷你们村的了?这鸭子身上写了你们沈家村的名字?”   见村人给自己撑腰,李麻三推了把对方,语气嚣张:“这鸭子就是我买的!咋了!”   “那你咋躺在这?”   李麻三手指用力地戳对方胸口:“我就爱躺这!咋的?这路是你家的?”   沈家村村人被戳得往后推了一步。   “真是狗拿耗子!”李麻三哼了声,转身把跑出来的鸭子重新抓回来。   看着那些鸭子,沈家村有人嘀咕了句:“沈秀才家里好像养了许多鸭子……”   这话一出,其余沈家村村人皆是脸色一变。最先开口说话的村民把李麻三拦住,“这鸭子的来路你不说明白不能带走!”   “嘿!”青年沉下脸,恶狠狠地瞪着他,“我凭什么告诉你?你算老几?给我让开!”   沈家村村人没有动。   见状,李家村村人上前把沈家村村人围住:“你当你是县太爷啊?刨根问底的,是不是上茅厕用啥姿势都要告诉你?”   “哈哈哈……”李家村人齐齐大笑,纷纷起哄。   “他哪有脸把自己当成县太爷,他把自个当成狗而已!”   “难怪了!正所谓狗改不了吃屎,你们沈家村的这是吃上瘾了?”两个村子时有摩擦,每一次都是他们李家村胜诉!丧家犬一样的沈家村,总是学不乖总爱找死!   这般肆意侮辱,沈家村村人皆脸色难看,忍不住反驳:“这李麻三的鸭子一看就来历不明,你们居然还昧着良心包庇他!你们李家村就是这样狼狈为奸的?”   “放你的狗屁!”李家村村人一拳挥了过来。   沈家村村人猝不及防被打了一拳,顿时脸上青了一块。   见自己村人被打沈家村村人急忙上前帮忙,李家村村人也不甘落后,即时两村村人扭打成一团。   这时候一辆马车缓缓在边上停下,一个小厮模样打扮的年轻人喝问道:“你们围在这儿作甚?挡着举人老爷的路赶紧让开!”   举人老爷!李家村村人眼睛一亮,李麻三立马哭诉道:“请举人老爷为小的讨回公道啊!”   马车里头坐着的正是李逸。听到这话,李逸皱了皱眉,让小厮撩起门帘。   “怎么回事?”   李麻三扑到马车前,神色极度委屈:“这些卑鄙无耻的沈家村村人诬赖我偷窃!还请举人老爷为我做主!”   “竟有此事?”李逸听罢这才从马车上下来。   两村村民也不打了,泾渭分明地站好。   李逸负手而立,神色不耐地扫了眼沈家村村民,冷声道:“你们可知诬陷他人是要挨板子的?”   刚才和李麻三对峙的沈家村村人道:“众所周知这李麻三爱做偷鸡摸狗之事,现下提着一大袋子鸭子躺在路中间,问他他也说不出这些鸭子的来路,实在可疑。是以小的才拦住他多问了两句。”   李逸扫了眼正在捉鸭子的李麻三,眼里闪过一丝嫌恶,可对着沈家村村人却是道:“没有证据的事你也敢乱说?”   “赔礼道歉,否则衙门见。”   沈家村村人脸色一白,敢怒不敢言。   “听到没有!”李麻三把鸭子塞进布袋后,趾高气扬地走到他面前,“快点给我赔礼,否则带你去见官!”   李家村村人得意地大笑,催促道:“快赔罪!”   “发生了什么事?”   一道焦急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沈家村村人回头一看,竟是村长和沈砚北他们。原来早有沈家村村人看形势不对跑回去叫人了!   沈家村村民看两人来了都松了一口气。而李麻三看到沈砚北,目光闪烁,只觉得手里的布袋千斤重几乎提不起来。   “见过李举人。”沈砚北对李逸拱了拱手。   李逸神色傲慢地看他一眼,讥嘲道:“沈秀才,你可得好好教教你们沈家村的人什么叫礼义廉耻。”   沈砚北微微笑:“如若真是我们沈家村村人不是,我代他们赔罪。”说着让村人们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李逸挑眉:“都听清楚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沈砚北没回话,而是道:“适才我家书童来禀报我,说放鸭子的时候发现鸭子又少了。这位李小哥你能打开布袋让我瞧瞧吗?”   “那鸭子我数过的!前几天少了十四只,今天早上又少了三十只!”周煜满脸愤怒,“我家的鸭子我认得的!你赶紧打开布袋!”   闻言,李逸脸色难看起来。   李麻三额头冷汗直冒,扯着嗓子嚷嚷:“鸭子不都是一样的,有甚好看的!”   周煜怒视他:“做贼心虚了?”   李逸冷声道:“打开布袋!”   “我这鸭子可是从我丈母娘那拿过来的,刚长白毛不久……”李麻三支支吾吾,就是不打开。   周煜直接上手抢,李麻三脸色大变急忙用脚踹。周煜一闪,躲开了。一旁的沈家村村民赶忙帮他把布袋里的鸭子倒出来。   “嘎嘎嘎!”重新得到自由的小鸭子伸展着羽翼未丰的翅膀撒丫子跑开。   “是我们的鸭子!”周煜指着鸭子脚上的红绳道,“鸭子第一次被偷后我就用红绳给每只鸭子做了标记!”   “胡、胡说!”李麻三声音颤抖地喊道,“这是我丈母娘为了区分自家鸭子做的!”   李逸面无表情地地道:“只是脚上绑着条红绳并不能说明这就是你们家的鸭子。”农村人养鸡鸭都会做标记。   “没错!我们家的鸡鸭也都绑了红绳!”李家村村民帮腔道。   “我们丢了三十只鸭子,这里刚好也是三十只!”周煜气愤地大喊,差点被李家村村人的无赖气死。   李麻三脚有些软,仍嘴硬:“我……我丈母娘就给了我三十只鸭子咋啦?”   李家村村人立马接话:“巧合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周煜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对鸭子们招手:“哩哩哩哩!”   听到周煜叫唤,鸭子们纷纷跑向周煜。   用手擦擦额头的汗,李麻三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艰难开口:“这……养鸭子不都是这样叫的……”   “对啊对啊!养鸭子都这样……”李家村村人齐声附和。   “够了!”李逸怒喝一声,“我派人去他丈母娘家里问问就知道了。”   李麻三一个激灵,高声道:“你们不相信我,举人老爷总不能不信吧?就让举人……”   “不必这么麻烦。”沈砚北直视李逸,“天气渐热,为了防蛇虫鼠蚁,我在鸭舍周围洒了许多硫磺。”   “若是他身上沾了硫磺的气味……”   李麻三惊恐地瞪大眼,急忙闻了闻身上,果然有股难闻的臭鸡蛋味!   刚才在争执,也没谁留意到……   看李麻三脸色灰白地跪坐在地,李家村村人面色讪讪。周煜故意走过去闻了一下,然后捂着鼻子,鄙夷道:“真是臭气熏天!”   李逸脸色阴郁,衣袖一甩,丢下一句:“把他送去官府!”   朝廷律令,偷窃者按罪量刑。轻者要求盗窃者赔偿对方损失和赔礼道歉,重者加倍赔偿还得挨板子……   这三十只鸭子已经足够李麻三吃上十大板!   沈砚北微笑着拱手:“李举人深明大义!”   李逸没理会,沈砚北又道:“小生初六加冠之日恭候举人大驾!请务必赏脸!”   李逸哼了声,转身上了马车。   终于掰回一局,沈家村村人觉得十分解气。   沈德忠面带忧愁:“你这可是得罪他了,行冠之日他怎么会来?”   沈砚北笑笑:“无妨,我的礼数已经尽到。”   请柬派了,还当面邀请,李逸不来……再好不过! 第39章 冠礼   初六, 宜冠笄、祭祀、宴友。是日一大早沈砚北就起来为加冠做准备。   加冠礼细究起来挺繁琐的, 先得在宗祠大门前占卜,选择一个黄道吉日作为行冠礼的日子并选定参加冠礼的来宾。其后由父兄引进宗庙祭告天地、祖先。举行冠礼之前,参加冠礼的人员都要沐浴斋戒。行礼当日, 受冠者要陈设冠礼过程中所需要的盥洗器皿、冠服、梳妆用品和盛酒礼器等,其后去迎接为其加冠的宾客……   加冠仪式是在宗庙举行, 帮助加冠的人用梳子为其梳头、挽髻, 用黑缯缠住发髻。来宾向冠者致祝辞然后为其加冠三次, 既给受冠者带上三顶不同材质,蕴含三种意义的帽子。而每加冠一次, 来宾都要向受冠者表达不同的祝愿, 受冠者须得回房换上不同颜色的衣裳再接受下一次加冠。   礼毕后, 设宴席。宴席上还有许多小细节。如受冠者饮祭酒食祭食,祭告先人, 用成人间的礼节和来宾见礼,拜见母亲而后取字等等。   原主父母已不在,而且他也不是什么贵族子弟,这加冠礼便一切从简。   人员精简, 环节也精简。   时阳光明媚, 微风和煦, 雀鸣柳梢。   沈家村沈家祠堂前,围满了来观礼的各村村民。   祠堂台阶西侧的空地前摆了好几张桌椅, 村长沈德忠坐在第三把椅子上, 眉头紧皱。   沙漏里的沙子一点一点流下, 可来参加冠礼的来宾却不见踪影,沈德忠不由心焦。   今日沈砚北加冠,此前他已经和里长及附近几个村的村长打过招呼,可吉时都快过了,人一个都没有来!   “村长!”一个汉子气喘吁吁地跑到沈德忠身侧,附在他耳边低语。   “里长不在家,他家里人说,李家村的李举人一大早就遣人过来把里长叫走了!”   “什么?”沈德忠眼睛微睁,额角青筋跳动。   另有一少年也急急忙忙跑过来:“村长,刘家村的村长不在家,他隔壁邻居说看到李家村来人,他跟着李家村的人走了!”   陆陆续续地,被沈德忠派出去请人的村人都回来了,大伙都没有请到人,原本预定的来宾无一例外地被人叫去了李家村!   “岂有此理!”沈德忠狠狠一拍扶手,咬牙切齿道,“真是太欺负人了!”   因那日李家村村人盗窃,沈砚北设法落实其罪名而拂了李逸的面子将其扭送官府一事,他就担忧这李举人不会来,没想到这人没来,还把要来观礼的人都叫走了,心胸狭隘至极!心思阴狠至极!   这可如何是好?沈德忠瞧着身旁空空的桌位,脸色说不出的难看。   “怎么还没有人来?”   “就是啊!这时辰早就到了吧?”   底下围观的村人议论纷纷,都奇怪地看着这些空位置。   沈德忠压抑住心头的火气,急忙起身去找沈砚北。   正在房间准备换衣服出去的沈砚北双手张开,目光含笑地看着面前低头为他系上衣带的顾长封。   男人垂着眼,手脚笨拙地给衣带打了一个结,那轻微抖动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加冠之日即成人之日,他的夫君待礼毕后就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了。   昨日还躺在病床上的羸弱书生一眨眼就变成了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身形气度不断变化,可青年看他的目光却没有变。一如青年当初说的我喜欢你我会对你好,青年时时刻刻都让他感受到自己被对方喜欢且珍视着。   青年用他并不宽厚的胸膛为自己筑起一道温暖的港湾,用他并不有力的臂膀为自己撑起一片天……   “沈晏!”   一道怒气冲冲的声音打断了顾长封的思绪,两人一转头就看到满脸怒容的沈德忠。   “怎么了忠叔?”沈砚北问。   沈德忠语气愤慨:“所有来宾都被那李举人叫走了!受邀的来宾一个人都没来!”   “太卑鄙无耻了!”周煜惊怒道。   顾长封嘴唇紧抿,拳头紧握,黑眸内怒火闪耀。   沈砚北微微皱眉,沉吟了会道:“宾者的坐席不能空置,劳忠叔帮我把村里辈分高的长辈都请过来。”原主的直系长辈都不在了,所以宾客的名单只邀请了李逸、里长和其他村村长等人,如今这些人都不来,他只能邀请村里的长辈。   沈德忠叹了口气:“只能如此了。”说罢急忙安排人去请人。   看顾长封眼神冷厉,一张脸绷得紧紧的,沈砚北拉着他的手,安抚道:“不气啊,不来就不来,我也不稀罕他们来。”   顾长封声音哑涩:“他怎么可以!”冠礼一生一次,他怎敢如此侮辱自己夫君!   沈砚北心疼地亲亲他:“没事,就被人摆了一道而已。我输得起!”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察觉冠礼气氛突然变得诡异的苏青泽忙拉住气呼呼的周煜问。待了解事情始末,苏青泽也被李逸下作的手段震住了。   “这……太恶毒了吧?”   “那李举人包庇自己村人不成怀恨在心,才会如此算计我们家公子!”   “怎么又是这个李举人?”明安哼了声,满眼嫌恶。“少爷,我们可不能让他得逞了!”   苏青泽点点头。上回自己在酒楼被那两人羞辱,就是因为这个李举人在背后撑腰。再有他在沈家村待了这么久,听了不少村李家村人欺压沈家村人的事,追根到底也是因为这个李举人的纵容和包庇。   顾大哥和沈大哥都是自己的朋友,绝对不能让他们被那李举人欺辱了!   祠堂前一片吵杂。   “怎么换人了?”   “是啊,怎么没有别的宾客来?”   “该不会是没有人愿意来吧?”   看到沈家村的长者被请入上座,观礼的众人议论纷纷。   “青州清河苏家苏小公子到!”忽然有人大声唱喝,大伙都愣住了。   底下有人问:“青州清河?这是啥?”   有稍微了解的村人回道:“清河可是咱们青州的首府清河郡!”   “那这苏家?”   “苏家可是清河郡的名门望族,前朝的苏丞相就是出自清河苏家……”   不得了,这可是个大人物!大伙都惊呆了,急忙把目光投向来路。只见一个脚踏金缕鞋,身着金丝银线勾勒出祥云花纹的锦缎长袍,腰系富贵如意白玉佩,手持香檀折扇,举手投足间贵气凛然的……少年胖子,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从容不迫地坐在了来宾的第一个原本安排给李逸的座位上。   观礼的沈秋葵难以置信地瞪大眼。   天啊!这样一位身份贵重的小公子居然借住在他家!   村长沈德忠也满脸愕然。   “苏……苏小公子?”   苏青泽极力端出一副世家公子的做派,轻轻颔首:“村长,这吉时到了吧?不若开始行礼?”   “好……好!”沈德忠大大松了一口气,正想叫周煜请沈砚北出来,谁料一个捧着锦盒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众人面前。   来者不是别人,而是上次和苏青泽一同过来的管事。   管事神色有些急切,看冠礼还没开始神色稍松。   看到管事,苏青泽眼睛一亮:“李管家!”   管事忙上前道:“苏公子。”   苏青泽看了眼他手里的锦盒,问道:“这是什么?”   管事笑道:“大人抽不出身,特地命小人前来给沈秀才道贺。路上马车坏了,耽搁了会。”   管家?大人?   听了两人的对话,大伙都懵了。沈德忠也是一头雾水:“您家大人是?”   “我家大人正是新上任的李县令。”管事微微笑。   众人又是一惊!县太爷居然派他的管家来给沈砚北道贺?那李举人当年可没有这个待遇!   沈德忠又惊又喜,连忙起身请管家落座。   “吉时到——”周煜大唱,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一身白色帛衣,身形劲瘦的青年缓缓走出跪于台阶之下,苏青泽立马上前站在其身侧为青年梳发挽髻。待苏青泽用缁布缠好发髻,满脸慈和的沈德忠便从周煜手里接过缁布冠给青年戴上……   戴一层冠换一次衣裳,待第三次加冠后,青年再次回房换衣裳。   “待会和我一起出去敬酒?”沈砚北俯身问给他换上浅绛色的下衣的顾长封。   “好。”喷洒在耳边的热气让顾长封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待抬头,不由怔住。   被层层锦衣簇拥着的青年有别于平日温和的书生模样。   眼前的青年看起来十分清贵,似乎他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可青年嘴角一弯,身上的气质就变了,变得散漫慵懒……   “好看吗?”沈砚北轻笑。   顾长封愣愣的点头:“好看……”   沈砚北满意的勾勾唇角:“那我们出去?”   “……好。”   等大伙再次看到沈砚北的时候,青年一身华服立于阶上,如竹挺拔。虽然那眉眼还是那眉眼,可青年目光中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势,让人不敢小窥。他身旁站着的男人面容沉静,如泰山安然。两人身形虽稍有差异,站在一起却如绿树青山般和谐,尤其两人眼神交流间,似流水绕青山,默默无语间一切皆了然于心上。   众人一时看得出神,沈德忠轻咳了声,让沈砚北入席。   原主父母已亡故又无兄弟姐妹便少了许多环节,沈德忠当即宣布了沈砚北的字和致祝辞,沈砚北对宾客一一礼谢,以主人家的身份请大家开怀畅饮。   自此,冠礼顺利完结。 第40章 成人礼   “这月十二是我家小少爷的生辰, 借此机会, 大人特邀了东江县的乡绅和青年才俊来吃顿饭。还请沈公子赏脸。”   临走前,管家把生日宴的请帖交给沈砚北,沈砚北接下, 亲自送人出门。   管家笑笑婉拒他远送,转头去了李家村, 把请帖交给李逸。   李宅内, 原本要去参加沈砚北冠礼的各村村长齐齐坐在大厅内, 面面相觑。主位上李逸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并没有说话。   坐在左排座位首位的李家村村长轻咳了声:“今日举人请大伙过来是想问问各村筹资建公学的情况。有哪些村子是把份子钱收齐了的?”   里长微微皱眉:“不是说好了给一个月时间集资的吗?”   “举人只是想问问各位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需要举人出面解决的。”李家村村长笑道, “例如有些愚昧的村民不愿意出这一份力, 又或者有某些人从中作梗……”   这话一出, 一大早就被叫过来空坐了半个时辰颇有微词的村长们敢怒不敢言。今日是沈家村沈秀才加冠的大喜日子,对方备了酒席款待他们, 结果正准备出门,李家村来人了,说李举人有要事找他们。   对方说得严重,他们还以为是真有什么急事, 结果到了李宅一看, 嘿!所有人都来了!   不, 也没把全部人叫过来,沈家村村长就不在!   再一问, 居然是为了这么一件事, 还偏偏是今日, 这明摆着是不让他们出席沈秀才的冠礼呀!   听说那日沈秀才当着李举人的面落实了李家村村人盗窃的罪名,想来李举人这是有意报复啊!   众人唏嘘不已,一方面感叹李逸睚眦必报,另一方面又庆幸自己没有得罪李逸。   正说着,李家仆人来报,说县太爷的管家来了。   众人一愣,李逸已起身去迎。   管家扫了眼好奇不已的村长们,笑呵呵地把请帖交给李逸。   “劳管家跑一趟了,不若坐下喝杯茶?”拿着请帖的李逸又惊又喜。上回去县衙没见到县太爷还以为县太爷不待见自己,没想到这次居然让管家亲自来请自己!   村长们你看我我看你,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县令竟如此看重李举人……   “客气了,我还得回去回复老爷,就不打搅了。”   李逸亲自送管家出门:“不知县令的小公子可有什么喜欢的?我好备份薄礼。”   管家笑道:“礼轻情意重,心意到就行。”   李逸点点头,待管家离开方负着手悠悠然地进了门。刚才不吱声的村长们立马表态,表示一定会在约定期限内把钱交上来。李逸坐回主位,拿着茶盖轻轻拨了拨:“那就辛苦各位了。”   有村长点头哈腰地道:“应该的应该的!”   那谄媚的模样看得李逸越发舒心,看得里长心里直摇头。   散会后,其余村长纷纷回了家,只有里长一人往沈家村去。   “老郭?”沈村长德忠看到人,连忙招手,“快坐快坐!”   “里长。”   沈砚北和里长见礼,里长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眼,满眼赞赏。   身姿如竹的青年五官俊秀,眼神清明有光,在锦衣华服的衬托下更显得神采奕奕,气度不凡。   “来得匆忙,忘了备礼。”里长歉意地道。原本已经准备好了的,谁知道被人叫去李家村,就没顾得上带了。   “今儿有人送了大礼,也不差你的那一份,快坐!”沈德忠笑呵呵地给他倒了一杯酒。   闻到香醇的酒味,里长顾不得多说,先抿了口,而后眼睛一亮:“好酒!”   “当然是好酒,这可是酒娘子酿的!”沈德忠砸吧了下嘴,仔细体会那唇齿留香的美妙感觉。   “原来如此。”里长叹了口气:“这么好的酒,可惜他们没能喝到……”当即就把在李宅的事说了出来,末了压低声音道:“咱们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这新来的县令如此给他做脸,怕是……”   沈德忠:“……”   看他不做声,里长安慰道:“或许是我想太多了,事情并没有那么糟糕。”   “你知道新来的县令是谁吗?”沈德忠突然问了句。   里长直接回道:“不是说姓李吗?”   “你知道你那日陪着在田间溜达的人是谁吗?”沈德忠又问。   “一个出来踏青的大家公子……”说着里长骤然瞪大了眼。“他……他?”   “没错,那就是新来的县令。”沈德忠似乎很乐于看到里长目瞪口呆的样子,又问:“你知道刚才县太爷的管家来过吗?”   什么?里长拿着碗的手一顿,猛地抬头看沈德忠。   “你们不会都以为那管家是特意过去给他派送请帖的吧?”   里长不说话了。沈德忠笑:“县太爷让管家过来送了贺礼,顺便送了他儿子生日宴的请帖给砚北。”   里长满眼错愕。   沈德忠喝了一口酒,慢慢地道:“其实就算管家不过来也没什么,他也能镇住场。”   “谁?”里长下意识就顺着他的话问出来。   沈德忠朝隔壁桌被一干大娘围着问东问西的苏青泽抬抬下巴,里长看着那一身贵气就差在脸上写“我是富贵人家”的苏青泽,神色复杂:“他是谁?”   “清河郡苏家的小公子。”   “咳咳……”里长被酒呛到,咳得满脸通红。他紧紧抓住沈德忠,“老……老忠,你还有啥能不能一口气说完?”   “其实也没啥。”沈德忠好心地给他顺气,“就这小公子恰好是县令的小舅子。”   “他和砚北夫夫两人是朋友。”   “咳咳咳……”里长咳得更厉害了。   虽然有波折,但终于如愿地用回自己名字的沈砚北还是很高兴的。这一高兴,就多喝了两杯。   酒的度数不高,可酒不醉人人自醉,等宴席散后,脸上泛红的沈砚北被顾长封扶着回了家。宴席有村里的媳妇大婶们帮忙操持,不用他们操心。而且今日宴席的菜品好,分量多,味道美,来吃酒的村民们都很高兴,也很乐意帮忙收拾善后。   “媳妇……”沈砚北躺在床上瞎嚷嚷地叫。   “我在。”顾长封拧了热毛巾过来给他擦脸擦手。沈砚北一把把人抓住,微带着水光的眼眸直直看着他:“陪我睡一会。”   青年的声音懒懒的,尾音微微上扬,配合着那眼神意外地勾人。   顾长封怔了怔,道:“……好。”   “穿这么多衣服睡不舒服。”沈砚北不耐烦地扯了扯衣襟。天气热了,穿一件长衫就行,可今日行冠礼,礼服比较繁冗,又戴了三层帽子和穿了靴子,全身上下都包得严实,加上喝了酒,现在热得很难受。   顾长封先帮他把帽子脱了,又把鞋袜除掉,再把外袍脱掉:“可以了吗?”   “还是热。”沈砚北挣扎着要把腰带脱了。   顾长封只好帮他松了腰带。青年这段时日以来一边食补一边锻炼,身体看起来比以往壮了许多,最能体现的就是慢慢变得劲瘦有力的腰身。   这腰什么时候多来了一分肉,又什么时候多了一分劲道,他再清楚不过……   “把外衣都脱了……”沈砚北皱眉道。   顾长封有些犹豫:“都脱了会冷。”沈砚北睡觉的时候不喜欢盖被子。   “不怕,你给我抱着就好。”沈砚北舔舔唇,笑得暧昧。   顾长封脸上发热,轻轻“嗯”了声。   沈砚北就那么懒洋洋地躺着让媳妇伺候,顾长封不太敢和他对视,总觉得那含笑的眼眸里隐藏着让他无力招架的东西。   “长封……”沈砚北沙哑着嗓音低低叫了声。那声音落在顾长封耳里,让他脱衣服的手指抖了抖。   衣裳是自己一件件替沈砚北穿上的,如今又一件件地被自己脱掉,再有沈砚北那意味不明的笑容总让他心里躁得慌。   事实证明高手对于危险的直觉是精准的。   等脱得只剩里衣的时候,沈砚北一把把人扯了过来,顾长封一惊,急忙用手撑住身体。   身下的沈砚北笑得无辜:“我只是想帮你脱衣服。”   顾长封面色一红:“我……我自己脱。”   沈砚北笑,好整以暇地盯着他看。热度从脖子上开始蔓延,顾长封紧张得无所适从。   这样的情形并不是第一次发生,可今日的沈砚北意外地磨人。想到今日加冠,顾长封垂下眼。   许是太高兴了?   心里的挣扎只是一瞬,顾长封顶着那火辣辣的目光毫不犹豫地把上衣都脱了。   目光黏在那精壮性感的胸膛上,沈砚北喉头滚了滚,觉得心底的那把火烧得嗓子干渴得厉害。   “媳……媳妇……,我渴。”   顾长封一愣,起身去给他倒水。   望着那蜂腰猿臂,沈砚北觉得心如擂鼓,许久没出现过的紧张感笼罩在心头。   等顾长封拿水过来,发现沈砚北的脸更红了。   “很难受?”顾长封眼神担忧。   沈砚北点点头,喝了一口水润喉。顾长封握着他的手,准备运功帮他把酒逼出来,可下一刻,唇上被一个温热的东西堵住。   不像平日温柔缱绻的吻,这个吻急切而强势,在他怔愣时撬开他的唇齿攻城略地。   “长封……”   青年的声音压抑低沉带着某种□□裸的渴望,凝视着他的双眼亮得吓人。   脸一下子烧了起来。   “长封。”沈砚北一手揽住他的头和他唇舌纠缠,一手往他肩颈下滑去。那手带着灼人的热度,所过之处,蜜色的肌肤即时泛起红晕。   呼吸渐渐缭乱,顾长封只觉得心脏疯狂地跳动,砰砰砰像要跳出胸口似的,身上的肌肉不自然地绷紧。   极力控制住想要拥抱对方的手,顾长封喉咙哑涩:“夫……夫君……”   在他唇上重重咬了一口,沈砚北眸色深沉:“错了。”   顾长封呼吸一窒,嘴唇哆嗦:“砚……砚北……”   “嗯。”沈砚北笑着应了声,眼眸里火光闪烁。   “今日我成人礼,你没有什么东西要送给我的吗?”   顾长封一下子慌乱起来:“我……我没有……”   沈砚北俯首在他耳边亲吻:“没有也没关系……”   “你把自己送给我就好了。” 第41章 欢愉   躺在青年身下的顾长封牙关紧咬, 肌肉紧绷, 棱角分明的脸庞红晕满布,往日平静的黑色眼眸微微泛红,盛满了水光。青年在他身上游弋似要吻遍他全身的每一处肌肤的唇舌像是带着电流, 电得他整个人都颤栗起来。他极力忍耐住,才没有发出奇怪的声音。   “长封……”青年面如飞花, 一双灼热的黑亮眼眸内倒映着小小的他, 那浓烈的渴望和炙热的深情灼得他心尖发颤。   喉结滚了滚, 顾长封松开抓着床单的手,转而捧住青年的脸庞, 抬头贴上那唇:“好……”   双眼迸发出耀眼的光, 沈砚北又惊又喜, 手指颤抖地拂过那让他沉迷的腰线,往裤子里摸去……   浓重的喘气与压抑的低吟交织, 室内的温度陡然升高。   “嗯!”忽然顾长封闷哼了声,眼睛咻然睁大。   满头大汗的沈砚北低头亲吻他唇角,不住低喃:“长封长封……”   负距离的接触让两具血气方刚的身体如干柴遇烈火,一点即燃。陌生的快感让新手上路的沈砚北无法自拔, 让从未尝探寻过人性最神秘的一面的顾长封癫狂。   “砚北……”眼角泛红的顾长封抵着他的肩膀惊叫了声, 情不自禁地往后仰, 刺激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沈砚北眸色深沉得可怕,毫不迟疑地侵染身下人的每一寸……   屋里蚀骨销魂, 屋外欢声笑语。   一干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坐一堆, 中间坐着脸色泛红的苏青泽。   “小公子!再敬你一杯!”兴奋的村民把酒倒满, 轮流上前敬酒。   他们这小小的村子居然有如此富贵的人家来暂住,真是蓬荜生辉!   面对村民们的热情,苏青泽有些招架不住:“各位叔婶大伯大娘,我已经吃好了,你们随意!随意!”喝完手上的这一杯,便急忙把酒杯放下,逃也似地离开。   “小公子你先别走啊,你还没说你喜欢怎样的汉子呢!”有大娘喊道。   “瞎嚷嚷啥呢?小公子这出身怎么着也得嫁个大官!咱们这山窝窝可没人配得上他!”旁人开口道。   “呔!我就问问!”大娘笑道。   被明安扶着匆匆往沈秋葵家走的苏青泽松了一口气,明安有些担心:“少爷,你这样把自己的身份暴露出来是不是不太好?万一有心怀不轨的人暗算我们怎么办?”   苏青泽不以为意:“我就在村子里呆着,顾大哥他们又在这里,有谁敢动我?”   “话是这么说,可小心驶得万年船!”明安一脸严肃。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赶紧扶我一把,我头晕……”苏青泽皱眉道。   “您喝太多酒了!待会煮解酒汤您一定要喝!”   “知道了知道了!明安你不要再说了!”   一容貌秀丽的女子盯着两人渐渐走远的身影,杏眼里满是嫉妒。   “婉茹你怎么不去吃酒席?那菜可好吃了!”   看女子愣愣的站在路边,相熟的村人上前问道。   林婉茹一惊,急忙扯出一抹笑:“我已经在家吃过了,婶子你去就好。”   村人不赞同地道:“吃过了也去热闹热闹啊,今日沈秀才加冠,他往日待你如此亲厚,你怎的也得去祝贺祝贺吧?”   林婉茹面色讪讪:“婶子你说的是,只是沈晏哥哥他家夫郎……”面露委屈之色,林婉茹勉强一笑,“我还是不要凑过去,免得沈晏哥哥难做……”   村人明了,安慰她:“是这个理,不过你也不要太担心。我听人说沈秀才他夫郎并不是难相处之人,他不会特意针对你的。”   “但愿如此……”林婉茹笑笑,笑意不达眼底。   回到沈秋葵家,苏青泽直接瘫在床上,明安上前给他脱鞋除袜。   “头好晕……”脸蛋红扑扑的苏青泽趴在枕头上,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水雾迷蒙。   明安给他拿热毛巾来擦手擦脸,喂了解酒汤后替他盖好被子:“好了,少爷,您睡一觉就好。”   眼皮耸拉,苏青泽迷迷糊糊地喊了声:“阿珩”便睡着了。   那软乎乎的嗓音落在明安耳里,明安更忧心了。   “少爷啊,阿珩公子远在千里之外,你把他当朋友一直惦记着,可否知道他身边是否有美娇娥伺候起居?”   “小时候一起玩闹无妨,可你们都到了嫁娶的年纪,再这样下去是否不太好?”   少年不识愁滋味,连带睡梦里都在憨笑,而见识了人世悲欢离合的青年尤更加珍惜眼前的一切。   屋中静逸,空气里弥漫着不可言说的气味。   沈砚北头靠在男人肩窝,贴着他汗湿的发,柔情款款:“还好吗?”   顾长封闭着眼轻轻喘气,□□余韵还在,他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从未想过这样深入灵魂的交融会让他一个内力深厚之人都招架不住。   平复了下气息,顾长封才睁开眼,哑着嗓子道:“我没事……”两人肌肤相贴,相互之间的温度彼此传递,即便都光着也不觉得冷,只是这样不着寸缕地暴露在对方眼里让他不太习惯。   沈砚北拂开他额前散落的发,深深望进他眼里:“这只是开始,以后我都会这样对你。”   顾长封脸上未消褪的颜色又加深了些许。   “可是长封,”沈砚北用手指摩挲他眉间不甚明艳的孕痣,“欢爱不是忍耐,而是彼此愉悦。”   “你感觉到不舒服要和我说,不需要顾忌。”   “我想要给你的是无上极乐而不是隐忍,更不是我一个人单方面的满足和快活。”   青年眼里盛满了无奈和心疼,顾长封只觉得自己快要溺毙在那眼眸里。   “好……”   沈砚北这才满意地亲亲他脸侧,披衣起身去打水。   顾长封径直坐起身,把掉在地上的衣裳捡起来。他身强体健,即便初次承欢身体也并无不适之处,就是身上黏糊糊的有些难受。   目光落在床上那被某些液体打湿的地方,顾长封脸上滚烫。等沈砚北回来的时候,满床狼籍已被收拾好,换了新的床单。   各自打理好自己,沈砚北拉着人想要午睡一会,可外头也不知道怎样了,顾长封想去看看。   作为沈砚北的夫郎,有些事是他必须要做的。   “沈秀才他好点了吗?”看顾长封出来,大小媳妇眼带关怀地问。   “没事,已经睡下了。”顾长封扫了眼被收拾得七七八八的宴席,面带感激,“有劳各位嫂子了。”   “客气啥呢!”穿花裙子的媳妇热情爽朗。   顾长封不好意思地笑笑,听说苏青泽喝多了,便去了沈秋葵家。   少年睡得沉,明安在一旁照顾着,顾长封也就放下心来,对沈秋葵点点头。   “等等!”沈秋葵看他要走,忙把人喊住。   顾长封回头看他,用眼神询问他有什么事。   “那个……”沈秋葵顿了顿,看着顾长封不太好意思,“我听苏公子说你们准备雇人在竹林里养鸡是吗?”   顾长封点点头。沈砚北现在的精力都花在研究学问上,而他还要教导周煜武艺,兼顾不过来。   “你看我行吗?”沈秋葵有些紧张,“我家里的鸡鸭都是我一个人打理的!”说着指着院子里带着一群小鸡的母鸡道,“这母鸡是我从小鸡养大的,我会给母鸡配种,还会挑蛋给母鸡孵小鸡!”   顾长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母鸡很健壮,小鸡也很活泼。   “一个人不行。”十亩竹林地养的鸡一个人看不过来。   沈秋葵眼睛一亮:“还有一个人也想给你们养鸡!就吴三哥的媳妇金花嫂子!”   顾长封想了想道:“可以。我回去和我夫君说一声。”   沈秋葵喜出望外:“太好了!谢谢你!”他娘身体不好,要花很多银子看病吃药。所以对于能挣银子的事他都非常热衷!   “不客气。”顾长封语气温和。对方是个能干的双儿,帮忙养鸡他们会放心许多。   秋葵笑了笑,指了指他的脖子道:“天气热了,村里蚊虫渐渐多了,可以用艾草熏一熏屋子,这样就不会被咬得满身红印子!”   顾长封一怔,下意识地捂住脖子,脸色不自然地红了红:“谢谢提醒。”   沈秋葵笑:“什么时候要干活了告诉我一声!”   顾长封“嗯”了声转身就走。沈秋葵看他耳根发红,脚步匆匆,忍俊不禁。村里人都说沈秀才家的夫郎高冷,其实人只是害羞而已! 第42章 宴席(一)   刚开了荤, 沈砚北意犹未尽, 瞧着人便想亲亲摸摸。顾长封顾忌他白日读书辛苦,又怕□□频繁伤他精气神,不敢跟他胡闹。   沈砚北也深知此时不是放纵的时候, 反正人就在身边,一转头就能吃到, 便收心养性, 拿出当年高考的劲头来苦读。   虽然在原本的世界里沈砚北的性子有些散漫, 可不妨碍他是个真学霸的事实。从小到大,沈砚北学习从来都没让母亲操过心, 还挣着抢着帮母亲干活, 人人都羡慕沈母有个聪明又孝顺的好儿子。那时候沈砚北曾在心里发誓, 一定要让母亲摆脱渣爹过上好日子,可惜他刚考上大学, 沈母就病逝了。   这是沈砚北心里无法弥补的遗憾,如今形势所迫,为了媳妇为了日后日子顺遂,他必须把自身的阶层往上提, 所以对于科举这件事沈砚北是十万个上心。用了几天时间就把接收过来的原主脑子里的知识梳理完毕, 连李致远送给他的书也看完了。   该记下的记下, 不明白的地方标出来,沈砚北把自己的问题整理好, 就等着去参加李致远儿子生日宴的那天趁机向李致远请教。   苏青泽说了, 他姐夫是个喜欢做学问的人, 真心向他请教他一定会知无不言。沈砚北对李致远的印象还停留在那日来田里查看农作物种植情况的青年公子上,虽未深交,可沈砚北心里感激他的赠书之情,特地给他儿子准备了许多有趣的小玩意。   宴会一大早,沈砚北顾长峰携上周煜和苏青泽主仆一共五人又坐上沈大伯家的牛车。   这是沈砚北第一次带周煜出门,少年惊喜之余又紧张不安,深怕自己做得不好丢了沈砚北的脸。   大户人家的合格仆人明安很能体会他这种心情,在牛车上晃悠的时候,两人坐在一起嘀嘀咕咕地,明安给周煜说了不少出行在外要注意的问题。   一路上,视线所及之处皆是青绿。此时温度渐渐高升,风里带上了一丝炎热,夏天悄然而来。   雨水充足,温度适宜,田里的农作物开始疯长。沈家的苞谷长了一米来高,田里秧苗簇簇,小鸭子褪了嫩黄披上白羽,水里的鱼苗也茁壮成长。   一切蒸蒸日上。   “这山叫什么名字?山上有什么好玩的?”苏青泽手里拿着长长的芦草指着村子旁的青山问。   “这是华秋山,山上可有趣了!”周煜兴致勃勃地给几人介绍山上的野趣,诸如打鸟掏蛋、抓鸡逮蛇。   苏青泽眼睛一亮:“嚯!你们可真大胆,蛇也敢抓!”   周煜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其实也不是我们抓的,就是那蛇刚偷吃了野鸡蛋,正卡嘴里被我们连带野鸡蛋一锅端了……”   “那你们拿这蛇怎么了?”明安满心好奇。   “吃了呀!”周煜理所当然。   “那蛇这么长,这么粗……”比划了下,周煜继续道:“我们捡了干柴生火给烤了吃!”   “这……好吃吗?”苏青泽迟疑道。   “可香了!”穷苦人家的孩子一年到头也没沾过油水 ,馋肉的不行,能在山里逮些小动物解馋是最开心的事。   一旁的沈砚北也被勾起了兴趣,在顾长封手心轻挠:“找个时间我们也去山上逛逛?”都说靠山吃山,山上的野物定是十分丰富!可惜他来了这么久还没去过山里看过。   “好。”现在天气热了,山上没那么潮寒,去走走挺好的。最重要的是他恢复了功力,就算遇到野兽也不怕。   车轮辘辘,一辆四面用锦缎装裹,窗牖被一帘轻纱遮挡的马车缓缓驶来。忽然轻纱被人撩开,露出一张五官平平的男人脸庞。   男人向车窗外望了眼,目光落在前头坐在牛车上浅笑着交谈的几人身上,眉头微皱。   想到村人所说的,他仔细打量其中一瘦一胖的两个陌生少年,眉头皱得更紧了。   听到有马车的声响,沈砚北几人下意识转头去看,猝不及防地与男人的目光相触。   沈砚北面不改色,对男人拱拱手:“李举人。”马车上坐着的正是举人李逸!   李逸竟是破天荒地对几人笑了笑,抬手让小斯把马车停下,和颜悦色地看着沈砚北几人,道:“日头要升高了,牛车又慢又晒,马车宽敞,不若你们上来一块坐?”   闻言,几人都愣住了,相互对视了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狐疑。   沈砚北微微笑道:“不敢唠叨举人,这山野风光挺好的,我们慢慢走慢慢看。”   被拒绝,李逸并未表现出不悦,而是道:“你们习惯了无所谓,但苏公子可不能吃这个苦。”说着,神色温和地对苏青泽道:“苏公子也是去县衙吧?即是同路,不若上来喝杯茶?”   不待苏青泽回答,明安冷哼了声:“我家少爷可坐不惯这样简陋的马车!”   李逸脸色有些难看,可仍按耐住性子劝道:“马车虽简陋,但能遮阳,小心晒坏了你家公子。”   “不用了,这样挺好的。我喜欢坐牛车。”苏青泽直接回绝。他要是图舒适,早就让人来接了!   底下的拳头握了握,李逸努力保持笑容:“既然如此,那就不打搅苏公子赏景了,咱们县衙见。”   苏青泽淡淡地点头。   “咧咧咧!”明安对着远去的马车做了个鬼脸,“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没错!”周煜没好气地附和,“他一定是知道了苏公子的身份才可着劲巴结!”   和众人想的一样,李逸的确是想攀上苏青泽。   得知自己那日的举动并没有让沈砚北在加冠礼上出丑,还让他大出风头,李逸愤怒又嫉妒,同时也后悔。   怎么他就遇不到这样的贵人?   如果能和这样名门望族的公子结交,对他以后的仕途绝对有莫大的帮助!要是那日他参加了沈砚北的冠礼,说不得已经和和对方相识……   野心勃勃的李逸如是想,却不知道对方恶心透了他。   “见过脸皮厚的还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明安满眼嫌恶,“之前在酒楼喝早茶还纵容身边的人抢我们的点心,转头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凑上来,连句道歉都没有!我呸!”   “怎么回事?”听到酒楼点心这些字眼,沈砚北不由问。   明安当即把同福酒楼开张之日李升王程两人的跋扈行径说出来,沈砚北一愣:“是不是一人下巴长了颗黑痣,另一人着青色锦袍,长得尖嘴猴腮?”   明安猛点头:“沈公子你怎么知道?难道你也?”   沈砚北语气无奈:“长黑痣的是李家村李员外的大儿子李升,尖嘴猴腮的年轻是李举人的姻亲王程。”   “难怪了!原来是蛇鼠一窝!”   “听掌柜说,这两人还对来酒楼吃早茶的县令夫人不敬,被县令大人赏了十大板。”   “什么?”苏青泽瞪大眼,鼓起一张包子脸,“他们竟敢欺负我姐姐!”   明安亦愤然:“姑爷就不应该只打他们板子,应该把他们关进牢里!”   周煜却不太赞同明安的说法:“这样只治标不治本,根本在于那李举人!”   众人一时默然。   沈砚北面无表情:“李举人联合了大多数村长,让附近村落的村民们集资筹建公学。他将担任院长一职。”   “这种人要教书育人?”明安惊呼道,“他能把学生教好?”   苏青泽也很质疑。沈砚北下套捉偷鸭子贼那天,他没来得及赶过去,是从回来的村民们嘴里了解到当时的情况。如果当时沈砚北没有准备充分,八成那个偷鸭子的李家村村人会被李逸包庇。   这样品行不端的人能胜任一院之长?   “这件事我回去会和姐夫说的。”苏青泽正色道。朝廷鼓励办理学院,会有专门的款项拨给公学,所以设立公学不是小事,需得往上申报,获得批准才可办理。   “多谢了!”创办学校是好事,可他怕村民们的辛苦钱没用到实处,更怕李逸误人子弟。   摇摇晃晃间县城已到,一行人直奔县衙后头的官邸。   因今日举办宴席,官邸后的朱漆大门旁停了不少马车,好些带礼物来求见的乡绅候在一旁,管家忙着招呼。   有请帖的一一上前出示请帖然后进门,没请帖的只能等着让管家派人去通报。   远远瞧见一辆牛车过来,管家大喜,立即让人把中门打开,迎牛车进门。   怎么回事?被拒之门外的所有人都傻眼了。他们这些带着厚礼诚心来求见的还比不过几个耕田的乡巴佬?   牛车停下,苏青泽一下子跳下来。管家上下瞧了眼,笑道:“夫人一大早就在唠叨您了,您快过去吧!”眼前的少年瘦了一圈,但人看起来更精神了。   转头又对沈砚北道:“老爷在书房,沈公子您这边请!”   沈砚北看了顾长峰一眼,顾长峰低声道:“我去见见县令夫人。”男女分席而坐,他是个双儿,得去和女眷们在一起。虽然他不太会和女眷们打交道,可作为沈砚北的夫郎,某些人情往来他是一定要学会的。   沈砚北笑了笑让他不要紧张,便带上周煜跟着管家去见李致远。   “顾大哥我们走这边!我带你去看看我的小外甥!”苏青泽招呼道。   顾长封点点头,和苏青泽往月洞门走去。 第43章 宴席(二)   书房里, 李致远神情复杂地看着桌上的两封信。和之前一样, 这两封信一封是给他的,一封是给苏青泽的。不同的是这次和信一起捎过来的还有一份礼物——一副做工考究的长命锁。   给他的信里言明了,这是给他儿子的生日礼物。另外还提到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 让他留意有真才实学之人,不拘哪行哪业, 尤其对百姓有所助益之人需得重视。特别言明让他留意鱼稻鸭共养的情况, 叮嘱他有结果后上报。   鱼稻鸭共养一事应该是苏青泽在回信的时候告诉对方的, 因为还没看到成效,他没敢提。   苏青泽或许只是当做趣事来说, 没想到那位这么上心……   信的末尾告诉他, 对于苏青泽想要瘦下来一事, 只要不伤害身体就由着他去,不要拘着他, 让他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   李致远有些后怕。先前他害怕苏青泽一直胖下去会糟厌弃,所以才极力赞成苏青泽去沈家村讨计瘦身。可是他没想到那位的态度居然是这样。似乎苏青泽是瘦是胖,只要他高兴那位都没意见!   “哎……”李致远叹了口气,忧心忡忡。这样的宠爱对苏青泽来说也不知道是喜还是忧。   “大人, 沈秀才来了。”管家轻轻敲了敲门。   李致远整理好思绪, 道:“进来。”   “学生见过县尊大人。”沈砚北双手做辑, 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李致远很满意他的谦卑,问:“青泽可是回来了?”   “苏公子和我夫郎已经去见贵夫人。”   李致远点点头, 让沈砚北坐下说话。沈砚北先是多谢李致远赠的书和冠礼那日送的文房四宝, 而后开门见山地道:“大人的手书让学生受益匪浅, 只是学生愚钝,尚有许多不明之处,还请大人赐教!”   李致远正想问他看了书后有何感想,现下沈砚北直接问出口,便道:“你说。”   沈砚北也不客气,当即把问题甩出来。两人在某些观念上看法不太一样,关于时策论一时间讨论得有些激烈。   沈砚北凭借的是后世开阔的眼界,而李致远却是着眼于本国的国情,矛盾点在特定的环境下很容易解决,沈砚北明了后不由暗叹自己看的书还是少,对这个时空了解得太少以至于想岔了。   李致远看着对面拧眉沉思的青年却暗暗心惊。一个人的出身很大程度上限制了一个人的眼界,可沈砚北不一样,这个青年看问题十分长远,还很能抓住问题的关键,一点就通,甚至能举一反三。这学习能力可是相当的强!   难怪那位让自己留意,对方的确是可造之材!   另一头与官邸主卧相连的侧室内,小寿星李麟穿着一身喜气的红袍,正坐在桌前拿着块金丝蜜枣糕吃。这枣糕软糯,微甜,有股淡淡的奶香,小寿星吃得很开心。   苏晚晴看儿子吃得高兴,也尝了块,而后点点头:“不错,这同福酒楼的确不同凡响。”今儿借着儿子的生日设宴迎四方来客,他们特地请了同福酒楼的大厨过来掌勺。一大早沈大厨就做了香绸软绵的粥和精致易克化的糕点让人送过来。   一向不怎么爱喝粥的儿子居然把一碗虾粥都吃完了,还主动要点心吃。苏晚晴心里十分欢喜。   “姐姐!”   少年爽朗的声音响起,苏晚晴一抬头就对上苏青泽笑眯眯的眼。   “可回来了?”苏晚晴起身迎上去,杏眸含笑地打量少年。一段时间未见,少年又瘦了!这次瘦得更明显了!从前和儿子一样白嫩嫩软乎乎的脸蛋瘦下来,五官的轮廓越发清晰。而且少年好像长高了些,之前看着珠圆玉润的,现在逐渐有了青松之姿。而少年在高大健壮的男人的衬托下,就更显瘦了……   不,不是男人!   苏晚晴看着对方眉宇间颜色浅淡的的孕痣一愣。   “舅!”小寿星瞧见苏青泽,眼睛一亮,挣扎着要从座位上下去。一旁伺候的兰陵急忙把他抱下来。   脚刚沾地,小寿星便拿着枣糕扑过去:“吃糕糕!”   “哎!好!”苏青泽抱起小外甥,也不客气,真的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糕。小寿星咯咯笑把剩下的枣糕一把塞嘴里。   兰陵大惊:“唉哎,少爷您吃慢点!”连忙端来牛乳,给小寿星喂了口。   “净瞎闹!”苏晚晴瞪了儿子和弟弟一眼,目光柔和地看着顾长峰。“这位想必就是沈秀才家的夫郎吧?”眼前的双儿五官如刀削般棱角分明,目光纯正,身上完全没有一般双儿的纤柔,反而有种铮铮男儿的硬朗阳刚。   这样的长相这样的身材一点也不讨人喜欢,可对方神色平静,似乎并不以为意。   苏晚晴好奇之余不由心生赞赏。世人多重皮囊,能不惧他人的目光活得从容,不是一件易事。   “见过夫人。”顾长封拱手道。女子的眉眼和苏青泽十分相似,只是苏青泽的多了些少年人的朝气多了些英气。他几乎能想象到苏青泽完全瘦下来的模样。   苏晚晴笑得亲切:“快请坐!这段时间青泽叨扰你们了。”   顾长封不好意思笑笑:“无妨的。”女子神态平和近人,举手投足间尽显温婉,极易让人心生好感。   “你别替他说话,他那性子野上树去了我还不知道?”苏晚晴笑着摇头,让红蕊上茶。   顾长封眼神认真:“他这样很好,多动瘦得快。”苏青泽年少,身份又贵重,无论做什么村人们都很包容,常常有好玩的事都会叫上他。跑跑跳跳的,一日比一日瘦。   苏晚晴一怔,继而失笑。   顾长封眉峰轻蹙,正色道:“我夫君说了,继续多走多动,他会瘦得更快。”   “不不,我没别的意思,”苏晚晴敛了笑意,叹道,“我只是觉得没想到有一日他这野性子也是有好处的!”   “姐姐!”苏青泽抱着小外甥不满地嚷道,“我哪野了?”   “是,你不野。”苏晚晴把儿子抱过来,拿过兰菱递过来的布巾给他擦嘴,“你只是把你幼时被迫困在家里而没处使的劲头都使出来了!”   “夫人。”小丫鬟进来通报,“各位乡绅的夫人们都在花厅候着了。”   苏晚晴看了看沙漏,对顾长封道:“不好让贵客久等,不若我们现在就过去?”   顾长封站起身,表示客随主便。苏晚晴便抱着自家儿子在婢女的簇拥下带着顾长封和苏青泽往花厅去。   女眷们被安排在花厅饮宴,而男人们则聚在二进院的大堂。   县令未到,一堂之内论身份最高的竟是举人李逸。虽说东江县不贫困,可读书人不多,考上秀才的没几个,中举的就更不必说了。是以在场的乡绅都十分给李逸面子,加上有李员外的吹捧,成为焦点的李逸一时有些飘飘然。   坐在边上的老秀才看了李逸一眼,板着脸道:“满招损,谦受益。”   有人笑:“老郭你对举人有什么意见大可说出来,嘀嘀咕咕地说啥呢?”   老秀才正是沈有财大儿媳的父亲老郭秀才,为人耿直古板。听到这话,当即道:“读书人应当谦逊好学,而不是志得意满!”   李逸脸色有些难看,李员外意味深长地道:“老郭秀才你这话应当对你的好学生说。”   闻言,众人大笑。众所周知老郭秀才把女儿嫁给沈家村村人,就是看上了对方殷实的家境和家里有一个有望考中秀才的童生。可谁知道对方的家境是假的,那个童生还是个骄傲自大的,一家子烂泥扶不上墙。   “你!”老郭秀涨红了一张脸。   就在这时候,李致远带着管家和沈砚北走进来。   众人纷纷起身见礼:“见过大人!”   李致远笑着摆摆手:“今日乃是小儿诞辰,蒙诸位前来道贺,本官感激不尽。已略备薄酒,还请诸位不要客气!””话音刚落,就有婢女鱼贯而入,开始上菜。   众人连声说好,不少人都盯着沈砚北看,不认识的都在猜测这年轻人是何许人也,怎的和县太爷这般亲近。   李逸袖笼里拳头紧握,心里嫉恨得不行。   这穷酸秀才真是走了狗屎运!攀上了苏公子还攀上了县太爷!   对众人投来的疑惑目光,沈砚北只是礼貌性地笑笑。   李致远坐上首位,端起一杯酒,对众人道:“在座的都是东江县的英杰,为东江县的繁荣付出不少,本官敬你们一杯!”   “大人言重了!”李逸开口道,“这是身为东江县人的我们该做的!”   其他人附和道:“李举人说得对!”“没错!”   沈砚北:“……”   这李逸拍马屁挺有一手的!   李逸目光诚恳地看着李致远:“望日后在大人的领导下,我东江县能更进一步!我们也敬大人一杯!”   “好好!”李致远端起酒杯正要喝,谁料有小厮急匆匆地跑进来。   “老爷,不好了——”   “何事?”李致远皱眉问。   “小少爷误食了花厅一盆栽的果子,现在难受得哇哇大哭,夫人让您赶紧过去!”   李致远大惊:“快去请大夫!”说完也顾不上众人,径直往花厅跑去。   沈砚北急忙跟上。突然跑去女眷那边是有些失礼,但事发突然他也顾不了那么多。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李逸盯着沈砚北的背影咬牙:“我们也过去看看!”   花厅里,苏晚晴抱着儿子在哄,小寿星哭得满脸鼻涕眼泪,嘴唇红通通的,还有些肿,看着十分可怜。   兰菱跪在地上,边哭边磕头:“都是奴婢的错!都怪奴婢把这花放在这!”   “兰菱姐姐你先起来!”苏青泽也十分心疼小外甥,可这也不是兰菱的错。花厅里摆了好些盆栽,其中有两株植物上挂满了小拇指般红艳艳的小果子,看起来极其喜气。这两株植物一左一右放在主桌旁,他姐姐刚落座,他的小外甥随手就摘来玩,还玩到嘴里!   “晚晴!”李致远匆匆走来,瞧见儿子的模样,眉头紧拧。“这到底怎么回事?”   “致远!”看到李致远,苏晚晴松了一口气,道:“麟儿吃了这个果子就变成这样了!”   待了解事情起因,李致远黑着脸道:“把这两棵东西给我扔了!”这两盆花是年前别人送给苏家的。据说是别的国家的植物,因为红红火火的看起来喜气,他们才从清河带了过来,谁知道这玩意竟会害人!   刚赶到的沈砚北看小厮动作粗鲁地端起那两盆花,瞳孔一缩,忙喝道:“等一等!”   顾长封连忙制止小厮,把花拿下。   沈砚北看了眼顾长封,快步走到苏晚晴身边。仔细打量了下小寿星,问:“有糖吗?糖水也成。给他喝一点!”   苏晚晴一怔,正要叫人拿糖来,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沈秀才,你不是大夫可别乱来!”   跟来的李逸神情严肃地对李致远道:“为了小少爷的安全着想,还是等大夫来看过再做决定为好。”   李致远有些犹豫,李逸的话没错,可儿子看着实在难受……   “这是辣椒,味道刺激,比葱姜蒜辛辣。误食了并无大碍,吃些甜的东西缓解就好。”沈砚北摘根小辣椒闻了闻,久违的辣味充斥在鼻端让他精神为之一振!   李逸痛斥:“一派胡言!若是误食了并无大碍,小公子也不必哭成这样!”   沈砚北的回答是……直接吃了一根辣椒!   “砚北!”顾长封眉峰紧皱,满脸担忧。   熟悉的辣味萦绕在舌尖,沈砚北差点热泪盈眶!   终于给他找到辣椒了!   水煮鱼!辣子鸡!麻辣香锅!麻婆豆腐!   众人看沈砚北直接吃了辣椒都瞪大了眼,苏晚晴忙道:“拿糖水来!”   很快糖水被端上来,苏晚晴小心地给儿子喂了口。小寿星砸吧着嘴,不哭了,伸手主动抱着碗咕噜噜地喝完了一碗糖水!   李逸面色阴郁,袖笼下的拳头握得死死的。   小寿星喝完糖水后,嘴巴一扁,又开始哭:“痛痛!”   苏晚晴李致远去看沈砚北,沈砚北安慰道:“辣味不会一下子消失,只会慢慢淡掉。找些东西给他玩,过一会就好。”   “沈秀才,我劝你还是不要不懂装懂!”李逸冷笑。   没理会李逸的冷嘲热讽,沈砚北让周煜把装了礼物的箱子拿出来:“这是学生的一点小心意,送给小公子,祝小公子生辰快乐!幸福安康!”   太会耍心机了!居然众目睽睽之下送礼!这不收也得收了!众人心里暗骂沈砚北狡猾。   青年神色自然,李致远迟疑了下把箱子打开。   众人上前一瞧,都傻眼了。   箱子里什么贵重的物品都没有,只有一些彩色的小木块和几本书。   “这是?”李致远拿起那书翻了翻,越看神色就越凝重。   把书放下,李致远把小木块取了出来:“这个要怎么弄?”   “这是积木。”沈砚北笑笑,当着众人的面用积木碓了个房子出来。   小寿星不哭了,眼睛发亮地盯着积木,急切地伸手:“爹爹!要要!”   苏晚晴心里的石头落地,感激的看了眼沈砚北,让人把玩具拿到一旁给儿子玩。   小寿星在婢女的陪同下玩叠高高,笑得见牙不见眼。李逸脸色如同染墨,恨得不行。   一场意外,有惊无险。   众人重新回到宴席上,这一次,大伙没有再恭维李逸,而是边笑呵呵地给沈砚北敬酒,边打听那些小玩意。   这年头谁家没有几个孩子?那些书本县太爷根本就没让他们看,可那些积木是好东西啊!没看县令的小公子玩得都忘了痛?   看到大家对儿童玩具这么好奇,沈砚北想要不要卖个玩具,可他的心还记挂着那两盆辣椒。   “你怎么知道那是辣椒?”李致远好奇问。   “我那酒楼包间酸甜苦辣咸,就差这一味‘辣’了!”包间以五味命名,里面的装饰自然以五味为主题。因为没有辣椒,他用的是姜。   李致远愕然:“这还能做菜?”以五味命名的包间有相对应的菜肴,他还没吃过辣味的菜肴。   “是的。”沈砚北回道,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讨要两盆辣椒。   李致远笑道:“你拿去,到时候推出了新菜品,我定会去尝尝。”   这一次,李致远没有用‘本官’,而是说我。其中微妙的差距让沈砚北笑眯了眼:“学生定会恭候您大驾!” 第44章 番外(二)   因为食材有限, 沈砚北做了很简单的两菜一汤:酸辣土豆丝、红烧肉、番茄牛肉汤。   男人没好意思坐着等吃, 站在一旁偶尔给他递个盘子。   等沈砚北洗干净手从厨房出来的时候,饭桌上已经摆好了碗筷,还盛好了饭。   沈砚北也不客气, 直接坐下 ,一抬筷子先给男人夹了块红烧肉。   “尝尝看!”   男人一愣:“谢谢……”   青年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 目光灼热, 男人不太自然地催垂下眼, 夹起那块红烧肉塞嘴里。   第一个感觉是弹牙,牙齿碰触到微粘的肉皮, 用力往下一切, 是一层肥而不腻的肥肉, 继续往下咬,瘦肉层入口即化……   三种感觉层层递进, 浓郁诱人的香味直直涌进鼻腔,顾长封中肯地道:“好吃。”比他自己做的强百倍,味道不吝于饭馆大厨。   沈砚北这才笑开。他妈走后,他再也没有下过厨, 就怕手艺生疏了。   “尝尝这个汤?”沈砚北把盛好的汤推过去。   男人有些不好意思:“我自己来就行……”   “没事, 吃吧!”沈砚北笑道。   明明就是刚认识的陌生人, 却这么热情地照顾对方。看样子也不像是自来熟的人……   脑子里不其然地冒出沈砚北之前说的那句遇到自己喜欢的人的话,男人握着筷子的手一顿, 不敢深思。   一锅饭三样菜两个大男人吃得很干净, 饭后男人主动收拾碗筷去洗, 沈砚北懒懒地坐在沙发上。   许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好好吃过一顿家常便饭了,他吃得有点撑。早上受伤流血,这会吃饱了身子骨发懒,很想躺一会。   不过赖在别人家里不太好,尤其是赖在一个知道自己对他有兴趣的直男家里。   所以等男人出来的时候沈砚北道:“谢谢款待!就不打扰你午休了,我走了!”   男人看他一眼,拿出皮夹抽了一叠崭新的毛爷爷出来:“你先用着,找个地方先住下。”   沈砚北和他沉静的黑眸对视了会,想说,我不缺钱,也有地方住。可对着男人那双眼,他竟鬼使神差地接过钱。   “这么放心我?”沈砚北扬了扬眉。   “我知道你。”男人说得认真。   沈砚北看着他的眼睛,嘴角勾起:“这不太公平吧?”   男人微微皱眉,不太明白他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我却不知道你。”   男人愕然。   “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沈砚北叹了口气:“万一日后在街上见面,想和你打个招呼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顾长封,我叫顾长封。”   男人低沉的嗓音响起,沈砚北微微笑着念道:“顾……长封?”   男人点点头,目光深邃。沈砚北轻笑:“那我走了,长封。”   语气自然而熟稔,仿佛唤了千百遍。   顾长封愣了愣,嗯了声送他出门。   沈砚北朝他挥挥手,毫不留恋地转身。   顾长封凝视良久,直到青年高瘦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才转身进了屋。   屋子里一如既往地安静沉闷,似乎刚才坐在饭桌前眉眼含笑地给他夹菜的青年是个幻觉。   把电视打开,顾长封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眼睛虽然盯着电视在看,可思绪不知飞到了哪,直到电视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名字他才回过神来。   “沈先生你好,请问您为什么要解除您和您的独子沈砚北先生的父子关系?您的声明具备法律效力吗?”   “沈先生您和沈砚北先生解除了父子关系,那日后食神集团您要交给谁来继承呢?”   “沈先生您是否有了别的儿子?”   顾长封眉头紧拧,紧紧盯着电视里被记者团团围住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西装革履,看上去颇具威严,五官和沈砚北并不像。   听到记者的发问,中年男人一言不发,只在保镖的保护下坐进了车里。   身侧的拳头不由握紧,顾长封眼里满是担忧。   早上沈砚北和他说他被他父亲扫出家门,他只当沈砚北是和沈父吵架,没想到事情居然这么严重……   想到青年还强颜欢笑地给他做饭夹菜,顾长封更加担心了。   沈父这样绝情,定会把沈砚北的银行卡冻结,沈砚北名下的不动产也有可能被回收了,难怪沈砚北会说无家可归……   顾长封心里有些庆幸,幸好刚才给了些钱给沈砚北应急。只是像沈砚北这种过惯了富家少爷生活的人,对生活的品质要求也高,这点钱估计也撑不了多久……   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   实际上沈砚北的情况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糟糕,沈砚北本人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走出顾长封住的小区后,沈砚北也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周围逛了圈,摸清了附近的菜市场的情况后才叫车回了平时住的公寓。   沈老头想用断绝父子关系这种手段逼他屈服,可他又不是那种不事生产的纨绔子弟,只要家里断了经济来源就落魄得不行。别说他有自己的工作,还有积蓄,甚至他妈还给他留了不少“老婆本”!   可惜这“老婆本”也就只能放着了。   沈砚北把自己甩到床上,心里郁闷得不行。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可对方竟是直的!怕对方反感,他言行举止都很克制!   哎!   虽然只是短暂地相处,但不难看出对方性格好!这么一个身材好,性格好的猛男一直是他想要寻找的……   “顾长封……”沈砚北看着洁白的天花板出神。   那手臂那腰那臀那腿……,也不知道他是从事什么工作才练出一副这样的好身材。不过之前在他经常去的那个酒吧做保安的话,多半是部队里出来的……   据说部队里基情四射,有不少同。而且对自己不太正经的表白,顾长封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反感,或许是在部队里见多了,对此比较宽容?   想到顾长封开的女式电动车,沈砚北心里燃起的小小火苗一下子被浇熄了。   那车肯定是他女朋友的!   可是他住的地方是一室一厅,也没有看到有女人的东西……   沈砚北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下子想对方是直男有女朋友,一下子又想对方并未表现出对自己的厌恶且住的地方没有女人待过的痕迹。   “去你大爷!”猛地把被子盖过头,沈砚北眼睛一闭,不再去想。   想这么多有什么用?直接干才是硬道理!   “叮……”手机响了下,有短信进来。正在喝水的顾长封点开一看,眼神有些复杂。   “您尾号6868的卡XX月XX日XX银行收入(他行汇入)XXXX元,余额XXXXXX元。(XX银行)”   昨天才给出去的钱,今天尽数入账。   握着手机的不由收紧,顾长封垂下眼遮住眼底暗涌的光。   原本以为吃过一顿饭,又告诉了对方自己的名字后,他们算是朋友的,可……   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顾长封面无表情地打开保温杯灌了一大口水。   “教练!”   一道清亮的声音传来,顾长封转头,对上一张笑容灿烂的脸。来人是个肉乎乎的少年,少年皮肤很白,一张脸圆圆的,眼睛黑亮,模样十分喜气。   “你好。”顾长封温和地打招呼。少年是他某天晚上去跑步时遇见的,当时几个地痞流氓把少年堵在角落里打劫,他顺手把那些地痞流氓赶走。少年满眼崇拜地看着他,一直追问他是不是教散打的教练,问他收不收学员。可他只是个健身教练,就婉拒了少年。谁知道第二天在健身房楼下和少年巧遇,然后少年就成他的学员。   “教练我们今天要做些什么运动?”少年目光热切。   顾长封把水放下,道:“昨天回去感觉怎样?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不舒服,就是手脚酸软得利害,几乎抬不起来。”少年如实道。   “刚开始会这样,过两天适应了就好。”顾长封站起身,“先去做热身运动。”   “是!”少年应道,乖乖去活动开。弯腰踢腿侧身,少年做得认真,动作笨拙又可爱。   顾长封站在他身旁也开始热身。   不少来健身房锻炼的男男女女都被这新来的教练吸引。   干净利落的短发,一百八十公分出头的身高,精悍强壮的身材,动作间不由自主地散发的凛然气息,再有那张棱角分明极具男人味的脸庞,真是帅得要死!   不是没听到周围人的低语,可顾长封毫不在意,专心地做自己的工作。   这是他退役以来做的第一份正式工作,待遇还算可以。在没有找到更好的谋生手段之前,他打算先干一段时间健身教练。   在部队这么多年,一下子回到社会,他多少有些不适应。性子沉闷如他人情往来不太会,复杂的工作他做不来,像现在这样单纯地教学生们塑体是最好的选择。   陆续又有两个学员来上课,顾长封尽心尽责地教导,等收拾好下班已快十一点。   “顾教练,要去喝一杯吗?”健身房的两个男教练招呼道。   “不了,谢谢。”多年的部队生活使然,他生活自律,对城市丰富的夜生活并不好奇也不热衷。   肌肉发达的平头男教练一脸不赞同:“年轻人就得趁年轻的时候多出去玩玩,多多认识漂亮的女孩子,要不然日后结婚了可就没有那么自由了!”   “对啊,顾教练!”另一个教练也附和道,“那儿的妹妹可漂亮温柔了,介绍几个给你认识?”   顾长峰淡笑着婉拒。他们这个健身房比较正规,老板严格,风气比较好,教练和学员之间并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就是下班后,男女教练都爱去夜场玩,可这是大家的自由,没什么可置喙的。   道别同事,顾长峰拿上钥匙乘坐电梯去负一楼车库取他的小电动车。   健身房的位置在市区繁华地段,附近有步行街和商场,一出大马路就能看到灯光璀璨的都市夜景。顾长峰神色平静地穿过热闹的街道拐进附近的住宅区,打算抄近路回家。   在经过某个小区时,有只猫突然从旁边的花圃中窜出来,顾长峰来不及刹车,车头一转,拐进了旁边的小路。   “滚!”   冷厉的男声在黑夜里显得极为清晰,顾长峰猛然抬头。   昏黄的街灯下,站在观景树旁单手插兜的青年眉眼冷肃,那紧抿的唇显示了他极度不悦的心情。两个身材高大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正堵在他面前,其中一人开口道:“少爷,不要为难我们。”   沈砚北嗤笑一声:“听不懂人话?”   另一个黑西装男正在与人通话,待回了对方一句是后挂断电话,对同伴使了个眼色竟是直接对沈砚北动手。   顾长峰面沉如水,把车停好,一个箭步冲过去格挡开黑西装男。黑西装男一愣,没想到会杀出个程咬金。   “长封!”沈砚北又惊又喜。   顾长封只来得及“嗯”了声,头一偏,躲开了对方挥过来的拳头,同时一记右勾拳直直砸在黑西装男身上。   “呃……”西装男捂着腹部痛呼,另一人看同伴被打,急忙冲过来,顾长封一个侧蹬转身冲,直接一脚把人踹飞出去。   “啊——”黑西装男直直砸进花圃。   沈砚北瞪大眼。   好帅!   捂着腹部的黑西装男深知遇到硬茬,不敢恋战,忙扶起同伴狼狈跑开。   “回去告诉你们老板,既然断绝了父子关系,那我和他就没什么好说的,以后不要再来烦我!”沈砚北朝黑西装男喊道,“老子不稀罕他那两个臭钱!”   喊完,沈砚北顿觉心里的怒气消了大半,回头一看,顾长封漆黑的眼眸正看着他。   “你怎么会在这里?”   “刚好路过。”顾长封如实说道。   沈砚北目光落在他那辆女式电动车上,没头没尾地问了句:“这车是你的?”   顾长封摇摇头又点点头:“是我的。”他那房子是一个女孩转租给他的,女孩回老家带不走电动车,便问他要不要,刚好他缺一个代步工具,所以花了几百块钱买下来。   沈砚北心里酸溜溜的想:这车定是他出钱卖给女朋友的!说不定刚刚才送女朋友回家!   顾长封看他脸色不太好,还以为他是因为刚才的黑西装男。   沈砚北勉强地笑笑:“刚才谢了。”   “不客气。”顾长封跨上电动车,叮嘱道:“你日后要小心,晚上尽量不要一个人外出。”   “好。路上小心!”   目送顾长封的身影消失在浓浓夜色里,沈砚北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么好这么帅的男人不是他的…… 第45章 无辣不欢   “这沈秀才怎么就有这么多奇思妙想?”苏晚晴看了眼玩积木玩得不亦乐乎连饭都忘了吃的儿子, 哭笑不得。   “是个人才啊……”李致远把沈砚北送的小图书递给苏晚晴, “这书挺有意思的,正适合给儿子看。”   “这是?”苏晚晴眼睛一亮,连忙打开。   巴掌大的小图书, 每一面上都绘了一样事物,图像惟妙惟肖, 有生活用品有动物水果等, 其上标明了事物的名字。图书的纸张又厚又硬, 左边上打了小圆孔,用绳子串起来, 翻看方便也十分耐用, 给小孩拿着也不怕撕烂。   “真是有心了!”苏晚晴对这几本识物图书满意极了。比起那些贵重的礼物, 沈砚北这两样既能让儿子高兴又能让儿子在玩中学到东西的礼物才是最有意义的!   李致远点点头:“看来青泽这朋友交得不错。”   “那是,我弟弟的眼光怎么会有错?”苏晚晴打开识物图书, “儿子,想吃这个吗?”   听到母亲叫,小寿星转头过来,看到图书上两个圆滚滚的鸡蛋, 小嘴一咧, 露出两个小虎牙:“吃蛋蛋!”   李致远摸摸鼻子, 心里道:你弟弟眼光何止不错,简直是太好了!那位可不是随随便便愿意和人做朋友的!   此时眼光不错的苏青泽正在回信。   “阿珩, 姐夫让我代他谢谢你送给麟儿这么贵重的礼物。包括你的礼物在内, 麟儿今天收到不少生辰贺礼。不过麟儿最喜欢的是沈大哥送的积木玩具……”   “我跟你说!麟儿今天差点出事了!还好沈大哥解了围……”少年提着笔兴致勃勃地把辣椒的事写进信里。   “沈大哥把那两盆叫辣椒的植物带走了, 看他那高兴的样子,回家肯定会给顾大哥做好吃的!”苏青泽神情有些鄙视,“和他们一起吃饭,他们吃好吃的还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是假装不知道的!那饭里有没有肉,我只要一闻就知道了!”   “他们是怕我馋坚持不了,但我的意志岂是两块肉就能击倒的?”苏青泽满脸自豪的写道,“我现在很努力地锻炼身体,如果今年秋天能见面的话,我就可以穿骑马装和你一起去秋猎了!”   “你的墨焰真好看啊,到时候你借我骑一下吧!”   接着苏青泽把最近发生的有趣好玩的事都写进信里,还特地提到了某个心胸狭隘的举人耍心机坑了沈砚北一把的事。   “那个李举人真是讨厌啊,上次他身边人抢我糕点还侮辱我,这次知道我身份后竟然想巴结我!我那么小心眼的人怎么能遂他愿呢?”苏青泽冷哼一声,刷刷写道,“阿珩你还在京城吗?能帮我把这几年秋闱的试题和优秀文章搜罗一下寄过来吗?顾大哥他们这么照顾我,我想送给沈大哥,他要参加明年的秋闱,倘若中举就有机会参加会试了!”   “那个李举人就是仗着自己是个举人才这般目中无人,沈大哥要是中举,定能活生生气死他!”   把信写完,苏青泽在信封上写下:“阿珩亲启”四个字。   虽然一直都有书信往来,可是他已经有一年多没见过对方了,也不知道对方的模样有没有变。苏青泽叹了口气。他的朋友不少,可很多人都是看在他是苏家小公子的身份而和他结交的,阿珩是唯一一个就算他再胖也不会取笑他的的人。   想到路上答应沈砚北的事,苏青泽把信封好让明安把信拿出去寄,自己去找李致远。   李致远听闻当初调戏自己夫人的那两人就是因为有李逸撑腰才这么横行霸道当场黑了脸。这些日子以来,他翻看近两年的卷宗,私服体察民情,发现很多事情都有李逸的影子在。当时就已经怀疑,没想到还真是此人在推波助澜。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李致远沉声道,转身进书房拿了几本书出来,“告诉沈砚北,文章写好了交给我!”他新官上任,不便对当地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发难,而且李逸和当地乡绅交情匪浅,在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李逸德行有亏的情况下,他不能拿李逸怎么样。此时让沈砚北尽快立起来与之抗衡是最明智的做法。   苏青泽点点头,等回到沈家村就把书给了沈砚北。   “真是多谢大人了。”沈砚北十分感激。和李致远探讨一番后,他很清楚地看到自己的不足,现在李致远给他课本还给他布置了作业,明显地是想给他补课啊!   苏青泽笑:“沈大哥,那个辣椒呢?你拿去吃了吗?”   “哪里舍得吃?在那呢!”沈砚北指着后院的菜地道。那日一回来就把花盆卸了,连根带泥地整棵移植到地里。   “就放那种着?”   “不,等天气好了,把成熟的辣椒摘下来留种。”沈砚北道,“待会摘两根给你们尝尝味道!”   “好啊!”苏青泽满眼期待。   准备晚饭的时候,沈砚北看着自家媳妇表情平静地一手按着草鱼一手拿着菜刀,手起刀落间一大块鱼肉就被片成了无数厚薄适中的鱼肉片,不由叹道:“媳妇你这手真是绝了!”   “练多了就好。”顾长封淡笑,转头拿起削好的土豆放案板上,刷刷刷再哆哆哆,均匀粗细的土豆丝也切好了。   沈砚北忍不住凑过头去亲了亲他:“媳妇你真好看,笑起来好看。嗯,不笑也好看。”   顾长封脸色有些红。沈砚北盯着他继续道:“现在这样也很好看。”   顾长封脸上的颜色不由又加深了些,沈砚北欣赏够了才轻轻笑着开始炒菜。   “喔,好香!”   “这味道闻着都要流口水了!”   等菜端上桌的时候,苏青泽周煜明安三人围着桌子猛吸口水。   “都站着作甚?坐下吃饭!”沈砚北给自己和顾长封各自倒了杯酒。今晚他做了五个菜,分别是辣椒炒蛋、酸辣土豆丝、酸菜鱼、辣椒小炒肉、剁椒鱼头,都挺下饭的。   “咳咳咳!”苏青泽夹了一筷子辣椒炒蛋,被辣得直飙眼泪,猛朝嘴巴扇风,“好辣!好辣!”那股陌生的逼人的味道像一团烈火,简单粗暴,直逼喉咙!   明安忙给他端水过来:“少爷快喝水!”   苏青泽急忙灌了一大口。周煜看他眼睛湿润嘴唇艳红,拿着筷子的手迟迟不敢下筷。   “没事的,只是被呛着,吃慢点。”沈砚北说完给顾长封夹了一筷子酸辣土豆丝:“这个有一点点辣,你尝尝看。”   土豆丝爽脆顺滑,酸辣可口,那丝丝缕缕的酸和延绵不断的辣刺激着味蕾,让人欲罢不能。   “好吃。”顾长封仔细体会舌尖那种与众不同的味道。不同于葱姜蒜的辛辣,这种味道纯正而直达人心底,十分刺激!   看师傅都吃了,周煜犹豫了下夹了块小炒肉。那肥厚适中的五花肉切得薄薄的,有些焦黄,闻一闻焦辣咸香。周煜咽了咽口水,把那肉小心地塞嘴里……   “好……”周煜瞪大眼,快速地扒了两口饭,“好好吃!”   眼睛红红的苏青泽:“……”   所有人都把菜尝过一遍后,沈砚北发现苏青泽和明安两人不太能吃辣,周煜喜欢吃辣,他媳妇能吃辣,他自己则是无辣不欢。   不太能吃辣的对酸辣土豆丝和酸菜鱼比较喜爱,沈砚北也算是对这里人对辣味的接受程度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味道太辣不太能接受,可对酸酸辣辣倒是挺喜欢的。沈砚北挑眉,觉得又有事情可以做了!   现在家里的活都有人在做,田边的鸭子交给村里的徐老伯看护。徐老伯养了一只大黑狗,晚上就把狗栓在那看门,加上上回整治偷鸭贼一事,现在没人敢打他的鸭子的主意。竹林里也开始养鸡,雇了吴三哥的媳妇金花嫂子和双儿沈秋葵来帮忙。家里的活除了做饭全都给他媳妇包了,他每日的任务就是读书,累了就去后园看看种的瓜菜,要不就是去厨房做个菜……   他不是读死书的人,认真做学问之余,也想找点别的事做做调剂一下心情,现在可是给他找着了!   晚上的时候,沈砚北早早就把自己洗干净塞被子里等着。顾长封洗好一出来就对上一双火热的眼睛。   “长封……”   趴在床头的沈砚北直勾勾地盯着刚沐浴过后满身清爽的他,轻轻笑着唤了声。   “还看书吗?”房里的油灯豆大点的灯火在摇曳,太过昏暗易伤眼,顾长封准备挑亮些。   “不看了,明天再看吧。我有事和你说。”沈砚北朝他招了招手。   顾长封嗯了声走过去,沈砚北把人按坐在床上给他擦干头发。   头上的伤早就好了,只留下一道浅白的疤痕,而手里的发丝乌黑浓密就像它主人身上的肤色一样健康,沈砚北看着那落满黑发的肩头开始心猿意马。   昏黄的灯光落在顾长封刚毅的脸庞上,柔和了他的棱角却模糊不了他深邃的眼眸里闪耀的光芒。   ……其实他可以用内力把头发弄干的,可是他没有这样做。因为每一次只要他不擦头发,青年都会一边叮嘱他一要把头发擦干才能睡觉一边给他擦头发。   他能明显地感觉到青年落在他身后的灼人的目光和逐渐变得粗重急促的呼吸,就和此刻一样……   “长封……”沈砚北揽住他的肩,侧头在他耳边道:   “做吧?做完再说?”   那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烧起来。   沈砚北低笑了声亲吻他耳朵,正襟危坐的顾长封身体一僵,放在膝上的手不由收紧。   一只手从里衣下摆钻了进去,在他的腹肌上来回抚摸。   顾长封的呼吸霎时缭乱起来。   一根坚硬的火热正抵在他敏感的腰后……   沈砚北不安分的手往下探,耳边传来的声音暗哑而情、欲盎然:   “流水了。”   脑袋“轰”地一声炸开,顾长封眼中闪过羞窘、难堪……,最后在沈砚北的手下全部化为汹涌而压抑的情潮。   “砚北……”难耐地叫了声,顾长封侧头去寻沈砚北的唇。   沈砚北笑着和他接吻:“舒服吗?”   顾长封诚实地点头,沈砚北拉住他的手带到自己身下:“不用觉得不好意思的,长封。爱一个人就会想和他做、爱,想狠狠地侵占他身体的每一寸……”   他话还没说完 ,顾长封忽然转过身来,揽着他滚到了床上。   男人蜜色的肌肤中透着微红,漆黑的眼眸中是毫不掩饰的浓烈的爱意。   “砚北……”顾长封学着沈砚北的样子,低头顺着他的脖颈朝下边亲边舔。沈砚北深吸了口气,目光扫过那完美的胸肌、腹肌,最后落在那鼓起的湿了一小块的布料上。   “砚北……”顾长封把头埋在他脖颈不敢看他,手往枕头底下一抹,摸出一盒软膏塞他手里。   沈砚北眸光闪动,又是愧疚又是感动。   “是我疏忽了。”顾长封顾忌他的身体,不让他乱来,可他却没留意他的需求。   顾长封面色潮红。他是想要的,可是沈砚北不主动开口,他也开不了口去求欢。   “是我不好,”沈砚北抱着人转了个身,自责道,“把我夫郎饿坏了都不知道。”   “别说了……”顾长封脸色红得快要滴血。   “好,不说,咱们开饭!”沈砚北笑着吻上他的胸膛。   ……   吃饱喝足后,两人躺在床上细细温存。   “长封,我想泡些酸豆角酸萝卜。”沈砚北抱着人,手指在那触感极佳的肌肤上流连,“很快就到夏天了,这些小菜酸脆可口正好下饭。”这里的人们只会做酸菜,还没人弄过这些小菜。这些小菜成本低,大批量腌制也不怕,还能拿去酒楼增加菜色。   “等明年辣椒有收成,还能腌制酸辣的,那个更好吃!”   “嗯……”顾长封轻轻回了声,被沈砚北摸得昏昏欲睡。刚才被沈砚北弄了三次,现在还觉得轻飘飘的。   看他半合着眸子,眉眼柔和乖顺的样子,沈砚北心头发软,在他额头吻了吻:“睡吧。”便搂着人合眼睡去。 第46章 野炊   “滴答滴答……”   夜半时分, 有细微的声响从窗外传来, 顾长封睫毛颤了颤,眼睛睁开一条缝。   微凉的夜风夹杂着湿润清爽的水汽从窗口飘进来,原来是下雨了。   身边的青年手搭着他的腰睡得香甜, 顾长封轻轻把青年的手放下来,起身去关窗。   窗外一片漆黑但并不寂静, 除了雨水打在窗户上啪啪的声音, 还有虫子叽叽的鸣叫, 隐隐约约还能听到远处山里的蝉鸣。   入夏了。   顾长封把支着窗户的叉杆取下来,床上的青年翻了个身, 潜意识地伸手想要搂住身旁的躯体, 可身边空空如也, 他摸了两把没摸着人,眉头皱了皱。眼看他就要睁开眼, 顾长封急忙走回去,往床上一躺。   温热的躯体挨了过来,睡得迷迷糊糊的沈砚北手一捞,把人捞过来紧搂着继续睡。   青年温热的鼻息喷在肩胛, 顾长封觉得心中十分安宁, 也重新合上眼。   翌日清晨, 天空瓦蓝,阳光明媚, 太阳一下子就把地上的水分晒干了。   沈砚北起身后就去院子里打拳。昨晚下了一场雨, 后院的蔬果叶子绿得发亮。长长的豆角精神抖擞地悬挂在架子上, 番茄青瓜被雨水冲刷得更加水灵,刚长出来的玉米发须飘扬,一派生机勃勃。   “沈大哥早!”苏青泽带着明安过来吃早饭,瞧见院子里喜人的蔬果,饶有兴味地问:“这些瓜果什么时候才能采摘?”   “豆角青瓜青菜都可以吃了,番茄得变红了才行,玉米还得再长一个月。”沈砚北收拳,呼出一口浊气。   苏青泽点点头,看了看天:“今日天气这么好,不若我们上山去走走?”那天在牛车上听周煜说山里的野趣,他心里就一直惦记着这事。   “行啊,吃完早饭就去。”这会山上的空气清新得很,去山里走走挺不错的。再往后天气就炎热了,山上的蚊虫也多,不好再去。   “嗯嗯!”苏青泽应道,快步进屋吃早饭。   得知今日不用练基本功而是去山里玩,周煜拔腿跑回家取了自制的弓箭,带了把小刀便兴致勃勃地上山。一路上眉飞色舞地给几人介绍山里各种好玩的,还给他们传授逮鸟的经验。   三个戴着草帽的少年一路上叽叽喳喳地像个快乐的小麻雀,沈砚北和顾长峰两人各背着个柳条筐慢慢跟在后面。   柳条筐里面除了有砍刀绳子等工具,还有调料和锅。今日午饭得在山上解决,难得出来玩,沈砚北想着来个野炊好了,于是带上了调味品和炊具,打算就地取材,做一顿别开生面的午餐。   刚下过雨不久,山上满是泥土和草木的香气,鸟雀在树间蹦跳,热闹得不得了。   苏青泽学着周煜的样子,捡了根长长的树枝,边走边用树枝挥打路边的草丛。忽然他听到草丛中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像奶猫叫似的十分虚弱。   咦,是什么东西?苏青泽眼神疑惑,停下脚步,转身扒开草丛……   “啊——”苏青泽脸色一白,大叫着往后退。   “怎么了?”顾长封上前护住他。   苏青泽眼里满是嫌恶,急忙抱住他健壮有力的臂膀,手指着路边的草丛道:“有蛇!”   几人一愣,周煜笑嘻嘻地上前把草丛扒开:“不怕啦,是草花蛇!没毒也不咬人。”   “好恶心!”苏青泽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它在吃青蛙!”那奶猫叫就是青蛙在蛇嘴里垂死挣扎时发出来的!   沈砚北哭笑不得:“好了好了,蛇吃青蛙是天性,别管它。”   顾长封拍拍苏青泽的肩膀,无声安慰。可蛇吃青蛙那画面冲击性太强,苏青泽一时半会也没办法忘掉,不由有些恹恹,直到周煜两眼放光地朝一团灰影追过去。   “是野鸡!!!”   苏青泽低落的心情一下子高涨,张头四顾:“在哪里在哪里?”   周煜把自己的弓箭从背后取下来,拉弓上箭:“就在那边!”说着朝对面半米来高的茅草堆走去。   “咕咕……”一只羽毛艳丽的野鸡骤然从草丛中飞起,周煜眼疾手快地瞄准放箭。可惜那箭没有射中,而是擦着野鸡飞了过去,野鸡落入草丛中消失不见了!   “嗷!”周煜懊恼地底叫。   顾长封淡声道:“臂力不够,弓拉不满,准头差,需得多加练习。”   “是!”周煜立马端正态度。   “弓借我!”苏青泽跃跃欲试,眼睛紧紧盯着那茅草从:“帮我把鸡赶出来!”   明安跑过去,胡乱地在草丛中奔跑挥打,片刻,另一只灰色的野鸡惊叫地飞起。   “咻——”苏青泽眼睛一眯,手上一松,箭疾射出去。   “咕!”野鸡惨叫一声,挥着翅膀挣扎着掉落在地。   “少爷好厉害!”明安欢呼一声,去把还在地上扑棱的野鸡捡起来。   沈砚北和顾长封都惊讶地看着苏青泽,少年不好意思地笑笑:“阿珩教我射箭的,他的箭术才叫厉害!”   “你也很不错啊。”沈砚北笑道,拉着顾长封走进茅草从去寻宝。眼下正是野鸡□□繁衍的季节,那灰色野鸡是雌鸡,他估摸这草丛里可能会有鸡窝。果然找了好一会,两人找到了两窝野鸡蛋。   “好多蛋!”苏青泽看着那圆溜溜的野鸡蛋,满心欢喜。   “再努力努力,咱们的午饭就有着落了。”沈砚北小心地把野鸡蛋放进箩筐里。他们今天出行挺顺利的,刚上山没多久就有收获。   周煜指着对面一片茂密的松树林道:“昨晚下了雨,那林子里定会有蘑菇,我们去摘些蘑菇?”   “走走走!”苏青泽迫不及待地小跑过去。少年一日比一日瘦,步伐也轻快了不少。   沈砚北笑着摇摇头,和顾长封慢悠悠地走。   “媳妇,待会给你做叫花鸡吃!”那野鸡挺肥的,有个三四斤!待会找几片野芭蕉叶一裹,往地里一埋,再在上头生堆火一烤,想想都心动!   顾长封点头,叮嘱道:“不要太累。”这是沈砚北养好身体后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青年面上不显疲色,可他还是不太放心。   “好,都听你的。”沈砚北挑眉笑。那笑容中含着别的含义,看得顾长封耳根发热。   “喔!这蘑菇居然是红色的!上面还有点点雪花,好漂亮!”   前头传来苏青泽的惊呼,沈砚北大声提醒:“有些蘑菇是有毒的,别乱动!”   闻言,苏青泽三人乖乖站好,沈砚北走过去一看,腐叶间几朵红艳艳如红梅飘雪般的蘑菇悄然而立,皱了皱眉道:“这蘑菇多半有毒,最好不要碰。”这蘑菇和他以前见过的毒鹅膏菌十分相似,他不知道是不是同一种植物。   苏青泽觉得惋惜,可几人包括周煜在内都没法判断具体哪些蘑菇能食用,沈砚北道:“算了,去找别的东西吧,这山里能吃的不少。”   突然顾长封手一挥,一颗石子从手里飞射出去。他这动作太过突兀,几人不由顺着那石子飞去的方向看。只见一个灰色的大鸟从半空中栽了下来……   “松鸡!”周煜眼睛一亮。   “好厉害!”苏青泽满眼崇拜地盯着顾长封,“顾大哥,你是不是会武功啊?”   顾长封没否认,苏青泽意识到这是默认,看他的眼神更加狂热了:“顾大哥你真的会武功啊?”   “你有内力吗?你会飞檐走壁吗?”   “你用刀还是用剑?”   ……   化身为好奇宝宝的苏青泽不断询问,顾长封好脾气地一一回答。说话间一行人穿过松树林走到一条小溪边。   “有鱼!”明安看着清澈的溪水兴奋地叫道。   周煜一听,三两下把裤脚挽起就下了水:“看我的!”   苏青泽也不说话了,走到溪边盯着水里看,水面倒影着脸蛋红扑扑的少年,水底下是两条一掌长的鱼。   周煜的动作很轻,下水后不再动。水里的鱼还不知道危险临近,若无其事地游过他脚边。周煜弯下腰,慢慢把手探进水里,待鱼经过,猛地一抓,那鱼竟真的给他抓住了!   “哈哈!抓到了!”周煜抓着鱼,乐不可支。   “我也来试试!”苏青泽赶紧脱鞋除袜。   “少爷你小心啊,别让石头扎着脚了!”明安叮嘱道。   “没事!”苏青泽紧盯着水面,也学周煜那样子抓鱼,可惜几次也没抓着。少年也不气馁,而是想了个办法,用石头在边上围一个小池子,特意留出一个小缺口,紧接着把鱼都往小池子的方向赶。这办法还真让他捉到了鱼!   沈砚北在旁边的石头上坐下,取了水囊给顾长封。顾长封并不觉得渴,喝一口还给他,他就着顾长封喝水的位置灌了两口,顾长封脸色微微发红。   抬头看看天,时候不早了,沈砚北干脆在小溪旁用石块垒了个灶,准备开始做午饭:“待会大家分工合作啊,青泽明安去捡柴火,周煜去摘野菜随便摘几片大的芭蕉叶,长封去砍竹子,我杀鸡。大家注意安全不要走远了!有事就喊!”柴火旁边的林子就有,野菜和芭蕉就长在小溪附近,竹林就在不远处,生火做饭还是挺方便的。   “是!”三个少年异口同声地应道,嘻嘻哈哈地分开走。   沈砚北先把鱼给处理了,等苏青泽明安捡了干树枝回来,就生火烧水。顾长封砍竹子回来的时候,手里还提着只野兔。   轻风吹拂,树枝摇曳,溪边的少年青年各自拿着根树枝叉一条鱼围着几堆篝火有说有笑。灶上锅里的汤咕噜咕噜作响,旁边的火堆上分别烤着一只松鸡和一只野兔,那鸡和兔子被烤得遍体金黄,时不时有油地在火堆里,发出嗤嗤的声音。香味随风流动,飘散开来,馋得刚吃了鱼还不顶事的少年们不住地问好了没有。   看烤得差不多了,沈砚北在鸡和兔子上刷了一层调料便把火推开。   “能吃了?”周煜咽了咽口水。苏青泽和明安也一脸期待。   “好了,开饭了!”沈砚北失笑,给少年们和顾长封每个人都分了一个鸡腿。   顾长封把鸡腿递给沈砚北:“你吃。”   沈砚北也不推迟,抓着他的手,撕下一小块鸡肉,嚼了嚼,道:“还行。”   顾长封一愣,沈砚北已把鸡腿送到他嘴边,轻笑:“吃吧,底下还有一只鸡呢。”   “嗯。”顾长封垂眸,在沈砚北咬过的地方轻轻咬了口。   “好好吃!”周煜急不可耐地抱着鸡翅膀啃,吃得满嘴流油。苏青泽明安两人吃相相对斯文,可那脸上的表情和周煜如出一辙。   几人一边抓着烤肉吃,一边喝竹筒里的野菜野鸡蛋汤,简直满足得不得了。   就在此时,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声响彻整个山头,苏青泽手一抖,吃得剩下一根骨头的鸡腿掉落在地。顾长封脸色骤变,急忙抓起砍柴刀:“快跑!”   “什么……什么?”三人不明所以,可看顾长封脸色凝重,沈砚北眉头紧拧的样子,也来不及问,拔腿就跑。   一只硕大无比,黝黑的毛发在日光的照耀下油光铮亮的黑熊猛然从林间跃至几人刚才坐着吃肉的地方。   “我的娘……”这黑瞎子不会是被馋来的吧?只见那黑熊对着一地骨头嗅来嗅去,而后大咧着嘴,晶莹的哈喇子吧嗒吧嗒滴落在地。周煜不由傻眼。   他的话刚说完,黑熊一个抬头,目光如剑地射向他。   周煜打了个哆嗦,那黑熊直直盯着他,四肢一发力,竟是追了上去。   “!!!”周煜瞪大眼,觉得腿有些软。黑熊看着庞大臃肿,可跑起来迅猛无比,四条健壮有力的粗腿一起一落间竟是好几米!   “周煜快跑!”沈砚北大喊道,额头满是细细的汗珠。熊的速度非常快,人根本就跑不赢。可这头熊已经发现了他们,不跑就死!跑或许还能有存活的机会!   “你们爬上树!我去引开他!”顾长封握着砍刀冲过去正面迎击黑熊。   “小心!”沈砚北红着眼道。   顾长封回头深深看他一眼,手臂的肌肉一阵紧绷。   “啊——”黑熊没一会功夫就冲到跟前,张着一张恐怖的大嘴扑过来,周煜瞳孔一缩,吓得放声大叫。   砍柴刀一劈,顾长封及时赶到。   “嗷——”受了顾长封一刀,黑熊暴跳如雷,大叫一声,抡起前肢朝顾长封拍去。顾长封一闪,避开了它锋利的爪子。   黑熊皮糙肉厚,这砍柴刀对他没起多大作用。   “少爷!”忽然明安惊慌失措地呼叫,原来苏青泽被石头绊倒了。   黑熊龇着牙朝顾长封低吼了声,转身朝苏青泽奔去。明安急急忙忙地扶着苏青泽想跑,可苏青泽脚踝扭伤了,根本就走不了。顾长封脚下发力,跃到两人身前挡住黑熊。黑熊不耐烦和他纠缠,扬起爪子愤怒地抓挠同时张开獠牙去扑咬。   黑熊力气惊人,顾长封要护住身后的两人一时有些吃力。   “攻击它的眼睛!”沈砚北对周煜大喊:“把你的刀丢过去!”   大汗淋漓的周煜急急忙忙从腿上把小刀抽出来:“师父接住!”说着把小刀丢过去。   顾长封用了十层力道狠狠踹向黑熊狰狞的头,黑熊吃痛往后退了几步,顾长封借力顺势往后一个空翻,发尾甩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落在地上,接着手一捞,把小刀抓在手里。   沈砚北顾不得赞叹那动作帅气逼人,只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黑熊稳住身形,昂着头咆哮一声,骤然发力,像颗炮弹似地冲过来。顾长封沉着脸握着小刀不退反进,脚下急点直直迎上黑熊。   黑熊的利爪划过,顾长封头一歪,一脚点在黑熊肚皮,跃然而上——   “嗷——”尖锐的小刀深深插进黑熊的眼睛,黑熊凄厉地大吼,震耳欲聋。顾长封没来得及撤退,狂暴的黑熊疯狂一爪子扫了过来——   “长封!”沈砚北睚眦欲裂。   “嗯!”顾长封闷哼一声,胸口气血翻涌,一道血丝沿着嘴角滑下。他皱了皱眉,随手一拭,擦干嘴角的血迹。   “长封……”沈砚北拳头握得死死的,心疼得不行。   黑熊暴怒,再度扑向顾长封,顾长封紧抿着唇,专门攻击它受伤的眼睛。黑熊怒吼连连,惊震四野。   “王八蛋!”沈砚北咬牙切齿,脚下一转竟是跑回刚才做饭的地方。   “长封!”   顾长封一回头就对上青年冰冷的眼,沈砚北大喊:“让开!”   顾长封心中一紧,侧身躲开黑熊的撕咬。沈砚北手一扬,纸包里的米白色粉末飞散开,直接飘向黑熊的面门。暴怒的黑熊蓦地一滞,庞大的身躯一颤,竟是“哈啾”不断地打喷嚏,唾沫飞洒。   趁此机会,顾长封捡起之前的砍柴刀朝它头上全力一劈。   “啊——”黑熊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喉,垂死挣扎地胡乱挥扫,动作极其凶狠迅猛。沈砚北来不及跑远,眼看就要被熊抓勾到。   砚北!顾长封眼睛一颤,猛地扑过去,抱住他往旁边一滚。恰巧这是一个山坡,顾长封和沈砚北两人直接从山坡上面滚下来。山坡下有不少杂草和石块,顾长封紧紧抱着青年,努力护住他,自己却一脑袋撞到石头上,昏了过去。   “长封!!!” 第47章 记忆   神志浑浑噩噩, 如陷泥沼, 怎么也挣脱不了。   脑海里充斥着无数碎片, 陌生与熟悉的场景相互交替着。有俊美青年抓着蹒跚学步的小奶娃娃的手笑得满眼欢喜的, 有身形健硕的男子一脸严肃地训斥小娃娃的, 有小孩扑在双眼紧闭的青年面前哭得满脸泪痕鼻涕的、更有面容姣好的女人轻轻抚摸着圆圆的肚皮对小孩冷言冷语的;有比同龄人高了一个头身材像小牛犊般壮实的小少年被人嘲笑的、小少年一个人默默地坐在角落看满屋子人围着一个五官精致的小女娃娃逗弄的;有高大结实的少年面无表情地在练习武艺的、有仆人摇头叹气看着外貌一点也不柔美的少年目光怜悯的……   谁?是谁?   画面一转, 小女娃娃一下子长成了娇俏可人的小姑娘, 小姑娘柳眉杏眼樱唇, 肌肤若瓷,一日比一日出落得美艳动人, 同时周围人看少年的目光也一日比一日鄙夷。   “顾小姐国色天香, 这丑八怪是她的兄长?怎么可能!”   “古人云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诚不欺我!”   “有人貌美如花,有人丑若无盐, 说的莫不是这兄妹俩?”   汇聚众人或赞赏或倾慕的目光于一身的女子柔柔一笑,如娇花绽放令人失神, 而女子身旁面孔棱角分明如同汉子般刚毅的年轻人拳头悄然握紧, 低头无言。察觉年轻人窘态的女子笑得更加娇媚, 那纤纤素手一抬, 摘了朵花别在如瀑的秀发上, 衬着那如画的眉眼端得是人比花娇。   随着女子貌美无双, 芳名远播的是其兄长身高八尺、虎背熊腰粗鄙不堪的流言四传,年轻人每每上街便会被人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你就别出去了, 免得丢尽了我们顾家的脸!”女人当着下人的面罚冷斥, 毫不留情地他禁足。   独居一院的年轻人日渐沉默, 整日整夜地练习拳脚功夫,常常只身一人坐在荒野小河边发呆。   画面再一转,是一条崎岖的山道,几个穷凶极恶的歹徒对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紧追不舍。   女子惊惧的尖叫、兵器相交的铿锵声、受惊马匹的嘶吼在耳边不断回响,突然胸口一阵剧痛袭来,青年整个人飞出山崖!   身体瞬间失重,心跳几乎停止跳动,那种被死亡笼罩的恐惧伴随着耳边呼啸的风声排山倒海般涌上心头——   “呼呼……”满头大汗的顾封猛地惊坐起身。   “长封!”沈砚北惊喜地搂住他,不断亲吻他脸侧,心有余悸地道:“你流了好多血……”那石头的尖角把顾长封的后脑勺戳了个洞,流了他满手的血。   顾长封怔了怔,反手死死地搂住沈砚北,那力道之大,似要把他融入骨血。   沈砚北冷抽一口气,发觉青年面色惶然,便捧住他的脸吻上那发白的唇,边亲吻边柔声安抚:“没事了长封,没事的……”   “砚北……”顾长封眨了眨酸涩的眼,张开唇迎他进去。那神态热切得让沈砚北皱眉。   青年难得的主动,可惜情绪不太对劲。沈砚北心疼得要死,低哄道:“哪里不舒服和我说,不要憋在心里。”顾长峰不是一个柔弱的人,他还没见过顾长封如此失态的时候。   “我……”顾长封喉咙哑涩,“我刚才看到了我的记忆……”   沈砚北喜出望外:“你想起来了?”   顾长封点头又摇摇头,眼神有些茫然。那是他的记忆,画面里的男人女人和女子看样子都是他的家人,可是……   那些画面隐含的孤寂苦楚让他心里堵得慌,他的内心十分抵触这一段记忆,他并不想想起来!   看顾长封眉头紧锁,沉默不语,沈砚北撩开他额前的碎发,直直望进他眼里:“怎么了?不高兴?”   顾长封握住他的手,声音有些抖:“如果我一直都想不起来……”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沈砚北神色认真,“你只要知道你是我沈砚北的夫郎就好,其他的你不高兴就不要去想。”   顾长封重重地“嗯”了声,心里的石头落地,心中的郁气也消了大半。   “有没感觉哪里不舒服?头痛不痛?”顾长封头上缠了一圈绷带,沈砚北觉得那白色十分碍眼。   “还好。只是皮肉伤,你不用担心。”挨了黑熊一爪子,他受了些轻伤,但只要运功好好调息几日就无大碍,至于头部的伤,养上一段时日就好。   沈砚北没信他的话,把熬好撇了油的鸡汤端过来:“把汤喝了好好休息。”   怕沈砚北又像之前那样什么活也不让他干,顾长封忙道:“我真的没事。”   沈砚北眉峰蹙起,二话不说,自己喝了一口汤然后捏住顾长封的下巴直接堵住他的唇。   美味可口的鸡汤被渡到嘴里,顾长封不由红了脸。沈砚北舔舔唇,目含警告:“乖一点。”   顾长封脸色更红了,忙拿起勺子自己喝汤。   沈砚北这才满意,可想到之前的凶险,心里极度郁闷:“好好出去玩一趟,也不知道哪来的熊,真晦气!”好心情没了,媳妇还受了伤,真是日你大爷!   “咱们遇到了总好过其他村民遇到。”那黑熊那么大的个头,普通人遇上凶多吉少。   这话说得在理,沈砚北心里的火气稍歇:“我已经通知村长让村民们日后上山小心点。”   “那黑熊怎么了?”   沈砚北没好气地道:“死了,宰了。”被顾长封当头一刀劈下去,那瞎了一只眼的黑熊发狂地奔走,最后力竭而亡。这里不是现代不允许猎杀保护动物,对这吃人的畜生他一点也没手软,让周煜通知村长,喊了村里人把熊抬回去宰了。每家每户分到一点黑熊肉,黑熊的皮和熊胆他留了下来。   顾长封面露迟疑:“这熊还能吃?”   “能吃。我留了个熊掌,今晚就给你炖了好好补补。”沈砚北扶着他躺下,“先睡一会,晚饭好了我叫你。”   “我不困。”顾长封有些为难。他刚醒过来,哪里睡得着?最主要的是他不想回想起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   沈砚北神情严肃地看着他:“你受伤了。”   “我想看着你。”顾长封平静的黑眸和他对视。   沈砚北的眼神一下子柔和下来,在他唇上亲了一口,用无奈又宠溺的语气道:“真拿你没办法。”   顾长封又不自觉地红了脸。   最后,沈砚北搬了张躺椅到厨房里,让顾长封躺着看他做酸豆角。   把架子上翠绿的嫩豆角摘下来洗干净控水,然后把一部分切成小段加少许盐放进密封的容器里。再往锅里加三大碗清水,放几颗八角,一小撮花椒,大火烧开后,便把开水浇在豆角上。待容器灌满开水,沈砚北把盖子一盖,为防止漏气,特意把容器倒扣在加了水的盆里。   “这做的是简易版的酸豆角,后天就能吃。”沈砚北解释道,“再做一个能长期存放的。”说着,把几颗八角和花椒以及少许盐放进刷干净烧干的锅里翻炒一会,然后加清水烧开,待盐全部融化便熄了火。   剩下的豆角被塞进酸菜坛子里,沈砚北把晾开的花椒水浇下去,最后把坛口密封好。   “豆角会在水里慢慢发酵,等有浓郁的酸味儿散发出来的时候就能吃了。”沈砚北把酸菜坛子放在阴凉的墙角,转身对顾长封道,“好了,去休息吧。”   顾长封静静地看他:“不想睡。”   沈砚北挑挑眉:“我读书给你听。”   “好。”顾长封应下,眼里充满期待。   于是两人回了卧室。   沈砚北拿了本书坐在床边,顾长封躺在床上看他。   这是一本话本,原主买的,沈砚北大致翻了下,讲的是兔仙子和农夫的爱情故事。   “咳咳!”沈砚北清了清嗓子,开始讲古人的睡前故事,“常家村有个勤快朴实的农夫叫常盛,一日常盛从田里干活回来,在河边捡到一只毛绒绒的小白兔……”   青年声音清朗,抑扬顿挫,话本故事情节跌宕起伏引人入胜,顾长封渐渐听得入了神。   “……两人共携白首,成为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一本书读完,沈砚北觉得口有些干,可一瞧顾长封,眼神清明,毫无半分睡意。   把书一丢,沈砚北起身去喝水,再回来时,身子一歪,躺在顾长封身侧。   “闭上眼,陪我睡一会。”沈砚北伸手覆住他的眼道。   鼻端萦绕着的都是青年的味道,顾长封顿觉心中安宁,轻轻“嗯”了声,乖顺地闭上眼。   “真乖。”沈砚北笑着亲亲他额头,也合上眼。原本只是想闭眼小憩一会的他太过高估自己的精神力和体力,室内寂静安详,全身放松下来,不一会便睡了过去。   听到浅浅的呼吸声响起,顾长封缓缓睁开眼,看着沈砚北沉睡的面容满心自责。   早上走了那么远的路,后来又给他们忙活做饭,后面又为他担惊受怕,青年也够累的,但他却没有发现还使小性子要他哄。   侧头在沈砚北唇上碰了碰,顾长封眸色深深:“无论我是什么身份,我都是你的夫郎。” 第48章 五月节   山里闹熊的事周围村子的人都听说了, 刚开始还没人信,毕竟大伙在这住了那么多年都没出现过有大型野兽袭击人的情况。李家村人大骂沈家村村人居心叵测,竟散播谣言, 目的是为了阻止大家上山, 以便独占资源, 让大伙不要中了圈套!好心当做驴肝肺还被倒打一耙, 沈德忠气得差点没破口大骂, 直接把分得的熊掌甩到对方脸上,李家村村人才闭了嘴。可众人还是半信半疑。   对此沈砚北没啥好说的, 别人没遇上, 偏偏他遇上了,怪他烤的鸡太香,还是怪那黑熊太过馋嘴?   信也好不信也好, 已经通知到位, 他也算仁至义尽了!   过两日便是五月节, 这边的风俗除了包粽子, 还会通过挂五彩葫芦、系五彩绳,喝雄黄酒、佩戴香包等方法为家人去病除灾, 避邪助运。   沈砚北一个大男人自然是不会弄什么五彩葫芦和编织五彩绳, 但村里人给他准备了。村里的大婶子大娘们说他媳妇受伤了不方便做这些, 便给他送了各自做的来, 还安慰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让他媳妇好好养伤。   沈砚北奇怪村人怎么忽然变得这么热情, 沈德忠吸了口旱烟, 道:“大伙这是感激你们把黑熊除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他们这几个村子的村民们少不得上山打柴、采药、打野味,顾长封满头满脸血的被抬回来,村人都吓了一跳,这日子太过安逸都忘了山上有吃人的野兽这回事。   沈砚北了然,把自己包的粽子拿出来:“这是我包的粽子,忠叔您尝尝看。”这里的村民包的粽子就普普通通的蜜枣味儿和绿豆味儿,他包的是现代豪华版粽子,绿豆猪肉粽子,咸蛋黄鲜肉粽。   知道沈砚北包的粽子与众不同,沈德忠也不和他客气,直接收下。   “还有件事想和忠叔您商量。”沈砚北拿出一坛子酸豆角。“这是我腌制的酸豆角,天热了大伙胃口不好,正好吃些酸的东西下饭,这坛子给您老尝个鲜。”   “酸豆角?”沈德忠接过坛子,刚把封口打开,一股浓郁的酸味儿就飘了出来。   “拿来炒肉末配粥送饭,或是做馅做包子都可以。”沈砚北正色道,“这东西保存得好能存放一年,我想和村民们收购一些豆角来腌制酸豆角。”酸豆角无论是做菜还是做配菜都挺好的,最重要的是便宜好吃,酒楼那边刘掌柜说了,新推出的菜品还挺受客人喜欢的。   沈德忠让婆娘拿了干净的勺子挖了些出来尝了尝,那激人的酸让他眯起眼:“还挺酸的!”这酸豆角的酸和酸菜的酸不太一样,但一样刺激人的味蕾。   “这酸豆角腌制起来可麻烦?腌制多久能吃?”   “不麻烦,短则两三日能吃,长则□□日。”这边酸菜的做法比较繁琐费事,且得放在坛子里发酵一个月左右才能使用,相比之下酸豆角的优势十分明显。   “行,我和村人们说一声。”沈德忠应下,问了沈砚北最近学问做得怎样,沈砚北告诉他李致远有意提点他后,沈德忠大喜,拍拍他的肩膀,道:“县太爷是个有学问的,难得他肯指点你,你可别辜负了他的好意!”   沈砚北连连称是。临走前,沈德忠提醒他:“记得喝雄黄酒时,含些在嘴里沿着家中墙壁的外围喷一喷以驱邪。”   “好。”沈砚北笑笑。他小时候在农村过端午节没有那么多要注意的地方,倒是会在门上插些艾草,他外婆还会去山上弄些艾草、菖蒲、九节枫等草药回来烧水给他洗澡。那烧出来的水带着股浓郁又独特的草药香气,他记忆尤深。   因得和家里人一起过节,苏青泽和明安带着沈砚北的节礼——一坛子酸豆角、一篮子咸鸭蛋和几对粽子回了县里。   得知苏青泽遇到黑熊还被袭击了的消息,苏晚晴吓得把茶都洒了,李致远更是吓得心脏几乎停止。可少年没有受到惊吓,反而绘声绘色地给两人讲当时情况如何凶险,顾长封又是如何英勇地和黑熊搏斗,把两人弄得不知道是要夸奖他勇气可嘉好,还是斥责他不能乱跑好。   总归人是没事,可对方却是为了护住自家兄弟而受了伤,苏晚晴柳眉轻蹙:“沈秀才家的夫郎伤得重不重?”   “顾大哥看着精神不错,可我看到沈大哥给他喂饭,看样子伤得不轻。”苏青泽眼有忧色。顾长封晕过去时流了好多血,沈砚北脸色阴沉如水,那生人勿进的模样让他心中颇有感触也有些艳羡。   苏晚晴一愣,道:“那让林大夫给他看看去,你过去时顺便给他带些补身子的药材。”   “嗯!”苏青泽指着桌上的酸菜坛子和咸鸭蛋道:“这是沈大哥让我带回来的,都是他自己做的。这坛子里的是腌制的酸豆角,用来炒肉沫可下饭了!还有这咸鸭蛋,和粥一起吃能吃三大碗!”   李致远微微皱眉,礼不贵重却都是心意,但心思都花在吃食上是否……   苏青泽接着拿出一叠稿子:“这是沈大哥让我拿给姐夫你过目的,姐夫你看看?”   李致远接过翻了翻,越看越满意。心里不住点头,看来这沈秀才于学问一道上还是颇用心的……   “舅,叠高高!”小外甥走过来拉住苏青泽的下摆,黑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欢喜。   “哎,好!”苏青泽抱起小外甥高高兴兴去玩积木。   苏晚晴摇头叹气:“这跳脱的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若非自家弟弟闹着要去山上玩,几人也不会遇到黑熊,幸好平安无事。   “少年人嬉嬉闹闹的又有什么不好?”李致远随口搭了句。   苏晚晴白他一眼:“好什么好?总归是要嫁人的,这性子嫁过去婆家能喜欢?”   “他夫君喜欢不就好?”李致远心道,那位之所以会对自家小舅子这般上心,说不定就是喜欢他这一点!   这笃定的语气让苏晚晴心生疑惑:“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呵呵,夫人你想太多了,我能知道些什么?”李致远摸摸鼻子不敢再多说。他岳父岳母没把这事告诉他夫人,也不知道日后他夫人知晓这事会不会把他关在门外。   冷哼了声,苏晚晴唤丫鬟让厨房准备宴席,李致远则拿着沈砚北交的作业去书房批改,待摆饭,几人洗手一起享用家宴。   沈家村这边,因为苏青泽不在吃饭不用顾忌,沈砚北特地做了一桌子好吃的:葱油鸡、椒盐虾、芋头扣肉、老鸭粉丝汤、酿豆腐、凉拌青瓜。   周煜也回家去和余婆过节,家里就只有沈砚北和顾长封两人。难得享受一回二人世界,沈砚北笑眯眯地给顾长封倒了杯雄黄酒:“吃吧,吃完和你去竹林里看看。”那十亩竹林地他养了许多小鸡,算算时间,这会小鸡应该都长出新羽毛了。   顾长封“嗯”了声,给沈砚北夹了只鸡腿。这葱油鸡鲜香嫩滑,仅是看着都让人食指大动。他还没吃过这么爽滑的鸡,也不知道沈砚北脑子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菜谱,做只鸡还能弄出这么多花样!   沈家村众人都在高高兴兴地过节,可隔壁李家村的某些人却食不下咽。   他们也已经联系了施工队准备挑个黄道吉日就开始动工建学堂,可谁想到上头竟没有通过他们的审批!   李逸黑着脸,重重地拍了下扶手,满眼不甘:“不是说疏通好了吗?怎么事到临头却把事办砸了!”   李家村的村长李正元捋了捋山羊须,脸色也没好看到哪去:“您说会不会是有人从中作梗?”   “你是说?”李逸眉头紧皱,眼神愤恨。   “那苏小公子是他好友,县太爷不会不买他面子。”他们李家村和沈家村不睦已久,要说这学堂建在他们李家村,沈家村第一个不乐意!想方设法来阻止再正常不过了!   李逸咬牙:“岂有此理!竟敢坏我好事!”   “您上回差点让他在冠礼上出丑,他记恨您呢!”李正元安抚道,“办公学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还要怎么计议?再晚点就来不及了!”李逸怒道,心中恨意翻滚。这人怎么运气这么好?冠礼上有贵人相助就算了,遇到黑瞎子还能活着回来!那黑瞎子怎么不把他也解决了?   “刘大人那边不能再缓缓?”   “就只有一个空缺,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刘大人让我赶紧把银子送过去!”李逸拳头紧握,沉声道,“那可是个肥差!”   “那只得想想别的法子了。”李正元无奈。   李逸暴跳如雷:“还能有什么法子?那么大笔的银子我去哪里凑?”   “找李员外先借着?”   “借了还不得还!”李逸气急败坏,“上回李升被那李致远打了一顿,这老不死就怕了,把李升禁足在家,言明要李升修心养性不许他出来胡闹!最近长盛酒楼又让那同福酒楼抢了不少生意,他心疼得要死,哪里会资助我?”   借钱还钱天经地义,白借的事谁会干?李正元腹诽,但面上还是十分为李逸忧心:“不若我们再让人去请各村村长过来商量商量,给沈家村试压看看?”   “不,”李逸眸光闪动,“这事还得从根本解决!”   啥?李正元不明所以。   李逸摆摆手:“元叔你先回去吧!”   李正元面色讪讪:“那行,您有事再让人叫我。”   李逸不咸不淡地应了声,坐在那若有所思。李正元见状,只好退了出去。   过了一会,李逸站起来叫了小厮过来,吩咐道:“去,找林婉茹过来。”   “是,老爷!”小厮领命。   “小心点,别让人瞧见了。”李逸叮嘱道。 第49章 企图   天气日渐炎热, 树上的知了聒噪得不得了。村里的小孩们三三两两聚一块, 拿了竿子去粘知了, 嘻嘻哈哈的快活得不得了。   苏青泽以往在家的时候, 只觉得这夏日极度难熬, 窗外的蝉鸣让人心生烦躁, 闷热的天让他食欲不振、寝不安席。可在这山沟沟里, 却觉得这夏日也是极好玩的!   “少爷, 外面日头这般晒,咱们还是等日头下去了再出门吧?”明安看着被晒得黑了不少却毫不在意的少年, 心里焦灼。在这住了几个月, 他家少爷从肉乎乎的包子脸变成了现在下巴微尖的模样,瘦了不少,整个人也精神了 ,但终日混迹在乡野间,哪里还有贵公子的风范?   苏青泽不以为意:“屋子里还没外头凉快呢!我们去树林里又不是去日头下,怕什么?”   “可那也是会晒到太阳的啊!”夏日炎炎, 哪家公子不是乖乖呆在家里让婢女扇风散热, 喝冰镇酸梅汤解暑, 在置了冰块的卧房里小睡的?可他家少爷现在除了双儿的身份,其他的和山野小子没啥两样!下水摸鱼、上树掏鸟蛋可娴熟了!   明安快要哭了。他那如玉如琢像个福娃娃似的白嫩软乎的少爷去哪了?   知道明安在担心什么,苏青泽不以为意:“怕什么?我又不是嫁不出去!我爹娘都说了,我下半生都被人包了, 是圆是扁, 是黑是白, 我还不得嫁他!”   这话说得颇有破罐子破摔的气势,明安立马小心翼翼地安慰:“这事我从未听府里人提起过,许是老爷和夫人骗你的?”   “是真是假有什么区别?最后还不是得嫁人?”自己爹娘他了解,那神色绝对是骗不了人的!最重要的是!他爹娘对他如此宠爱却无法拒绝这门亲事,那人定是权倾朝野,他们苏家惹不起也不敢惹!   看少年满眼自嘲,明安不由心疼:“若少爷您实在不想嫁,何不去求阿珩公子?”   苏青泽皱眉,不解地问:“求他做什么?”   “让他帮你推了这门亲事啊!”   苏青泽更奇怪了:“我的亲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不是……”喜欢你吗?后半句话明安没有说出口。苏青泽正直说亲的年纪,要是阿珩公子真的对自家少爷有意,早早就上门提亲了,何必一直书信来往?   “船到桥头自然直,多思无益。”苏青泽摆摆手,把草帽一戴准备出门。   明安无法,只能跟了上去。心里却想着得找个人好好劝劝苏青泽,不能让他一直这样野下去。否则日后嫁进别人家里,这样的性格也不受夫家人喜欢。   这个人自然就是顾长封了。   顾长封默然。苏青泽是爱玩,可少年人就应该这样活泼才好。他已经养成了现在这样沉闷的性子,对苏青泽的阳光开朗还是有些羡慕的。   明安看向沈砚北,企图沈砚北用男人的目光看待这事并劝说苏青泽。   沈砚北哭笑不得:“他这样开开心心地挺好的啊。你家少爷在这里的情况他家里人不可能不知道,既然放任他在这住那就是默认了让他玩啊,你担心这么多作甚?”   要他说男孩子就应该有男孩子的样子,扭扭捏捏羞羞答答的像什么样子?   明安一愣。他这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仔细一想,似乎老爷夫人也只是叮嘱他注意少爷的安全,而没有让他提醒少爷注意言行……   “大户人家的约束真多!”待明安离开,沈砚北不住摇头,转身一把抱住自家媳妇,笑道:“还是咱们这种小门小户的人家好,怎么快活就怎么来!”   被抱得不敢动弹的顾长封只“嗯”了声。原本天热就穿得少,又因为在家里穿得就更随意了,眼下肌肤贴着肌肤,对方身上冰冰凉凉的,却让他觉得浑身都在冒火。   察觉手底下的肌肤逐渐变得滚烫,沈砚北侧头在那刚毅的脸庞上亲了一口:“昨晚……喜欢吗?”   闻言顾长封整个人僵在那,裸露在外的蜜色肌肤泛着微红。他目光闪烁,不敢和沈砚北对视。   “不喜欢吗?”   青年眼神有些失望和落寞,顾长封忍住内心的羞赧,急忙道:“喜……喜欢的!”   沈砚北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却是闷声道:“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我技术不好。”   “不、不是……”顾长封有些急,“挺……挺舒服的!”   沈砚北不太相信:“真的?”   顾长封猛点头。沈砚北微微皱眉:“你不用勉强自己。”   “我真的挺舒服的!”顾长封握了握拳头,红着脸道:“你不信……我、我们再来一次……”   沈砚北挑眉,半信半疑。顾长封一咬牙,直接搂着他往床上一趟。   沈砚北居高临下地看着面红耳赤,胸膛不住起伏的男人,犹豫道:“不舒服要告诉我。”   偏着头的顾长封耳根通红地应了声,沈砚北眼里的笑意逐渐扩大,把他的上衣掀起露出性感结实的胸腹肌。   温热的唇舌落在紧绷的身体上如燎原的野火一发不可收拾。当身上最敏感最脆弱的地方落入对方嘴中,顾长封眼角不受控制地溢出泪水,那无法言喻的快感让他微微失神,他紧紧握着拳头极力忍耐住才没有叫出声。   沈砚北眸色深深,十分满意自己给对方带来的极致欢愉。   顾长封受伤且失了不少血,他没敢真枪实弹地干,考虑到媳妇的需要,昨晚他给他用嘴做了一次。新手上路,技术有待提高,可让他欣喜的是媳妇的反应。   那肌肉紧绷,隐忍压抑地让他欺负的模样差点让他精、虫上脑,想不顾一切的狠狠把他弄哭。   “唔——”难耐的□□从嘴中泄露,红晕遍布的顾长封仰着头,往日平静的黑色眼眸中一片迷离。   屋里□□如火,屋外日头如火。   苏青泽擦了擦额头的汗,脸蛋被晒得红彤彤的像是抹了胭脂。他笑眯着眼把竹竿上粘住的个头又黑又大,翅膀健壮有力的大黑蝉拿下来:“可捉着了!”   那大黑蝉“嗞嗞”扯着嗓门高声叫着,拼命扇动翅膀想飞,苏青泽直接捏着它的翅膀准备放进网兜里。   “苏公子!”   忽然对面传来一道女子悦耳如铃的声音,紧接着穿了一身水绿罗裙的女子提着竹篮缓缓走来:“这么巧?”   苏青泽抬头看了女子一眼,神色淡淡地颔首。   “这日头这般毒,苏公子您小心晒坏了。不若去竹林里乘凉?”女子柔柔一笑,邀请道,“我在竹林里备了井水泡过的西瓜,苏公子去坐坐,吃块瓜凉快凉快?”   “不用了,沈大哥家煮了酸梅汤,让我过去喝。”苏青泽毫不客气地拒绝。最近几日,这女的老是假装和他各种偶遇,若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想和他套近乎,他也没觉得什么。可这女的面上热情,眼底却是对他的厌恶,他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和这种别有目的人亲近?   女子脸上的笑意一凝,干笑了两声道:“我那有两本新出的话本,可好看了,不若拿给苏公子你解解闷?”   苏青泽猛地把大黑蝉凑到她面前:“我没兴趣!”   面目狰狞的大黑蝉突然在眼前放大,那鼓鼓的黑亮眼睛和带着倒刺的大黑腿把女子吓了一跳,女子花容失色惊叫了声连连往后退。   苏青泽笑起来,像是捉弄到人十分得意的纨绔子弟,目光轻蔑地看着女子,警告道:“无论你有什么目的,不要试图接近我!”说完,把竹竿扛肩上,扬长而去。   女子脸色涨得通红,盯着他的背影狠狠地跺脚,小声咒骂:“你个死胖子!不就是投了个好胎,凭什么看不起我!”   少年原本底子就好,眼下瘦了,那五官越来越立体,一颦一笑间气质过人,就像一块被慢慢拂去尘土的宝珠,慢慢展现出耀眼的光华。   女子心里说不上是因为嫉妒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她现在唯一知道的就是,她没办法接近少年从而了解少年的喜好!   这个法子行不通,得再想其他办法……   思及此,女子冷哼了声,挎着篮子回家。路过某片竹林的时候,听到一阵欢快的嘎嘎声。女子脸上净是鄙夷之色。   “一个秀才整日钻研农事与畜生为伍,真是丢尽读书人的脸!”   “哟!你说谁丢读书人的脸?”沈秋葵吆喝了声,手里的竹竿一划,把体态矫健的鸭子赶进用渔网围起来的竹林里。   女子面色讪讪,不再言语,快步离开。   “理她作甚?”吴三哥的媳妇金花嫂子也手持一根长竹竿,“吃不着的葡萄是酸的,让她酸个够好了。”   “嗯嗯,没准能酸掉大牙!”沈秋葵笑,看着眼前饱满精神的鸭子们乐道,“这鸭子养得可真好!就是不知道尝起来怎样!”沈家田里的水稻开始结稻谷了,沈砚北让人把鸭子赶到竹林里暂时养着。鸭子已经养了三个月,很快就能上桌了!   “味道应该不错!”这鸭子整日呆在农田里,要不吃田里的害虫要不吃些鱼虾,模样和家里散养的鸭子不一样,也比家鸭更加灵活。   “沈秀才家今年可是要大丰收了!”沈秋葵感慨道。沈砚北家的水稻结的稻谷沉甸甸的,单株结稻的颗粒数就比别人家多,而且他家的玉米比别人家的玉米高了一截,结的玉米看起来也比别人家多一些,再有这鸭子和稻田里的鱼,林林总总加起来的收入可是非常可观的!   “我夫君说了,待新一轮插秧,也学着和沈秀才这般种稻养鱼鸭。”金花嫂子跃跃欲试。   “我家人手不够,这个弄不来。”沈秋葵有些遗憾,“不过我家里倒是种了许多蔬菜。若沈秀才还收购豆角,我就多种一些豆角。”   “豆角好呀!”金花嫂子把渔网拉好,道:“这天儿热,我家丫头都吃不下饭,这豆角酸爽,和点肉沫一炒,她能吃两碗粥!”   “我娘也爱吃这个,她喜欢素炒着吃……”   两人笑着聊家常,话里透露的信息却是沈砚北的举动正影响着全村人。 第50章 烧烤   “好啊好啊!”沈德忠笑呵呵地看着眼前这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的金色稻浪, 那神情看着比沈砚北这个主人家还要高兴。   “日头晒,忠叔我们去那边吧。”烈日当空,仅是站在太阳底下不到片刻就觉得热气逼人。沈砚北不得不开口劝道。   沈德忠笑眯眯地点头,随沈砚北走到一旁的树荫下。   “这鱼都赶到沟渠里去了?”稻谷成熟即将收割的前半个月是要晒田的, 即把田里的水排掉。一方面方便收割稻谷, 另一方面加速水稻的成熟。沈砚北家的田里养了鱼,排水的话这鱼就得挪地方了。   “是。”他当初决定要养鱼,特意叮嘱徐大叔他们在整地的时候把田埂的水沟挖大挖深, 就是为了晒田的时候能在水沟里养鱼。   对沈砚北的计划周详深感佩服,沈德忠乐道:“这几日天气好, 这稻谷收下来了就得赶紧晒干了收起来。”沈砚北是秀才,不用交赋税, 这稻谷晒干了直接能进仓库。   “我晓得的。”沈砚北回道。家里没有存粮,之前吃的粗粮都是买的, 这些谷子他得留一部分出来碾了吃。这边的农家人辛苦一年下来,交了赋税,手里剩下的粮食不多,碾出来的白米一般都是留着过年过节的时候吃,平日极少会吃大白米饭。可他吃了二十几年的白米饭, 虽说粗粮饭也能接受,到底口感不太好, 如今家里不缺钱不缺粮, 他没必要委屈自己。   沈德忠捋了捋胡子, 心里欣慰。可想到村人拜托的事, 脸上的喜色渐淡,看向沈砚北的目光有些犹豫。   看他欲言又止,沈砚北挑挑眉:“忠叔怎么了?”   沈德忠试探性地问:“砚北啊,你这鱼稻鸭一起养殖的方法如今看来的确可行,你可有想过扩大养殖规模?有想过置地吗?”沈家鼎盛之时可是有上百亩良田,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地主!如今落魄了只余十来亩农田,他不知道沈砚北是否有过恢复沈家往日荣光的念头。   “买吧,再买一些凑个整数。”酒楼现在每月进账好几百两,这些钱放着也是放着,不如拿去做些别的。   “买地好,买地好啊!你名下可免八十亩的地税这个不用可惜了!”沈德忠松了口气。   沈砚北心里疑惑,直觉沈德忠想说的和他可免八十亩地税有关。   “村里有人看你家今年收成好,就动了些心思。想把地挂在你名下,也想学你这样鱼稻鸭一起养……”沈德忠不太好意思把话说出口。虽然这想法没有损害沈砚北的利益,但让人心里不太舒服。而且沈砚北若还是以往自视甚高的性子,村里人也不敢有这想法!   沈砚北一愣,随即摇摇头:“鱼稻鸭一起养的方法我可以教给大家,可把地挂在我名下这不行。”不患寡而患不均,都是一个村里的,也不是直系血亲,他帮一些人免了赋税,其他村人难免会觉得他区别对待。   沈德忠点头,正色道:“我回去就转告他们,让他们死心。你也别介意,村里人也不是想占你便宜,只是日子难过才想了这个法子。”   沈砚北理解,沈德忠处于村长的位置,多为村里人考虑也是应该的。只是村里有人家已经困难到这地步了?   沈德忠解释道:“家里原本就贫苦,老子娘身体不好,为了多赚些钱,男人在外头跑船,前阵子船沉了人也没了……”   沈砚北了然,向沈德忠了解沈家村人的经济情况后,道:“下半年有谁想鱼稻鸭一起养的来找我,我教大伙养。另外我会按市价收购大量的豆角白萝卜大白菜,村里人可多种些。”他的辣椒已经种下去长苗了,下半年就能收成,到时候正好可以腌制酸辣的蔬菜。这一带临江,县城的码头有船北上,他的酒楼推出酸豆角后,有不少南来北往的生意人前来订购。北上的路途遥远,水路不似陆路可以频繁补给,船上需要准备能长期保存的食物,所以腌制类的蔬菜和肉类很受船家的欢迎。有精明的商人嗅到其中的商机,早早就和他订了上百坛的酸豆角。等酸辣味儿的腌菜推出,他相信会有更多的人找他订货!   知道沈砚北这是有意帮大伙,沈德忠感激道:“行,我回头就和大伙说!”   沈砚北笑笑。此举算是一举两得,即解决了自己腌菜的菜源问题,也帮了村人一把。不过村人真想要发家致富,就看他们的胆子够不够大,敢不敢跟他干了!   黄灿灿沉甸甸的稻穗齐齐垂着头,收割稻谷的汉子手一揽,左手抓住一把稻杆,右手的镰刀一挥,稻杆根部被切断,成把的稻子倒伏在地……   抬头擦了擦额上的汗,徐大叔看着满地金黄,眼里满是敬佩。当初他也以为沈砚北在田里养鱼是胡闹,可事实证明人秀才老爷就是有远见!他这几日帮忙收割了好些人家的稻子,沈砚北家的稻谷品质最好,预测也是产量最高的!   八亩水稻花了不到两天时间就收割完,一称,沈家村人全都震惊了。田好苗好打理好,一般也就亩产四百斤,可沈砚北家的水稻竟达到了恐怖的八百斤!   竟整整翻了一倍!   对这个数,沈砚北还是比较满意的。在现代一般一亩地的亩产也就八百左右,只是是以公斤来算!古代条件有限,没杀虫剂没化肥,他种的地能亩产现代的一半已经超出他的预料!   沈家村沸腾了!家里有水田的人家纷纷上门来请教沈砚北如何种地。沈砚北也不藏私,详细给讲解了又实地传授经验。待种下一季稻谷的时候,沈家村村人的稻田里全都围上了渔网。   沈德忠有些担忧,村里人齐上阵,人人都按照统一模式来种田,能增产固然是好事,只是到时候鱼和鸭子猛增,这要如何卖得出去?   “无妨,到时候村人们若是卖不出去可以卖给我。”沈砚北财大气粗地道。他的鸭子眼下在同福酒楼卖得十分火热,无他,他把烤鸭推了出去!   烤鸭气味香浓,那香味扩散到周围,把附近的人都馋坏了。因为得留一些种鸭和下蛋的母鸭,所以酒楼每日只卖五只烤鸭,先到先得。日后村里人把鸭子卖给他,他可以推出的菜式就更多了!   至于鱼,到时候辣椒一上市,酸菜鱼水煮鱼剁椒鱼头等菜肴会大大带动鱼的销量!   有沈砚北这句话沈德忠彻底放下心来。同福酒楼如今是县里最好最受欢迎的酒楼,每日来吃早茶用饭的人络绎不绝,店里经常坐不下,为此还安排了送菜上门的服务。真真是经营有方!   收了谷子卖了鸭子,沈砚北心里畅快,便弄了顿好吃的。   在现代火辣辣的夏,人们最喜欢做的一件事便是吃烧烤喝冰镇啤酒,这里没有啤酒,但烧烤配绿豆糖水也不错。   是日傍晚沈砚北拿出在铁匠那订制的铁网架在碳火上,一旁的桌子上摆满了用长竹签串好的肉类和蔬菜。   这吃法挺新鲜的,少年们兴致勃勃,各自拿了自己喜欢的肉串放在铁网上烤。   “先在鸡翅膀上刷一遍油,烤熟了一边再换另一边……”沈砚北拿着小毛刷给几人做示范。鸡翅膀上的油滴落在碳火上嗞嗞冒着白烟,那烤肉的香气夹杂着碳火的热气不断升腾,熏得人口水直流。   “好玩!”苏青泽两眼放光,给自己的的玉米刷上油,好奇问,“沈大哥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弄吃的的方法?”   “民以食为天罢了。”沈砚北轻描淡写地道,抬手给顾长封的鸡翅膀刷上孜然,“喜欢什么自己烤,小心烫手!”说完,把烤好的鸡翅膀递给顾长封。   那鸡翅膀的外皮被烤得焦黄,色彩鲜亮,散发着无比诱人的香气。一阵风吹来,碳火上星星点点的火花飞舞,卷着烧烤的浓郁香味吹向远处。   顾长封沉静的黑眸含笑,拿起鸡翅膀正要吃,心里忽然涌上一股异样的感觉。他眉峰微微皱起,抬起头来,疑惑的目光越过篱笆,落在院子外头的大树上。   那树长得十分高大,粗壮的树干上茂密的树叶层层叠叠,像一把撑开的翠绿大伞。   刚才一瞬间,他好像感觉有道炙热的目光在盯着他的鸡翅膀……   “怎么了?”沈砚北笑问。   心里的怪异感一下子消散,顾长封摇了摇头。   应该是错觉……   “好好吃!”苏青泽感动又忧愁,“日后我回清河吃不到这么多好吃的怎么办?”他离家已经几个月了,眼看中秋将至,他爹娘已经来信催他回家过节。   “别只惦记着吃,吃了多少待会记得消耗出去。”沈砚北叮嘱道。   苏青泽点头。沈砚北对他的吃食控制很严格但并不苛刻,不会禁止他不得沾荤腥,而是让他吃了之后活动。他现在的饭量减少了许多,也养成的天天锻炼的习惯。   看了眼顾长封高大结实的身板,苏青泽信心满满。只要坚持不懈,有朝一日他一定能变得和顾大哥这般强健!   不过……   “沈大哥你们不如在清河也开一家同福酒楼吧!”苏青泽说得认真,“清河那边的富贵人家不少,大伙在吃食上颇为挑剔,同福酒楼的菜肴绝对能满足他们对吃食的要求。而且沈大哥明年要去清河参加秋闱,正好可以熟悉一下环境!”   闻言,顾长封直直看着沈砚北,沈砚北面不改色:“这注意不错,我想想。”   “沈大哥你们得好好想啊!我再过几日就得回清河了,也不知道何时还会再来。”苏青泽有些惆怅。   明安连忙安慰:“少爷我们先回去,省得老有人监视我们!回去让老爷夫人瞧瞧好让他们安心,等到年后你想来了再来就是。”   顾长封皱眉:“谁监视你们?”   明安气不打一处来:“有个叫林婉茹的女子一直盯着我家少爷,去到哪儿都能遇见她!真是烦死了!”   苏青泽往自己的虾串上刷油,不咸不淡地说道:“我之前还搞不懂她到底想要做什么,直到有一日她私下和我说,李家村的举人十分仰慕我,所以拜托她打听我的喜好,想送我礼物讨我欢心……”   “我呸!怎有这么不要脸的人?那个李举人三十好几了吧?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周煜眼里尽是鄙夷。   沈砚北拧眉:“他想做什么?”   “不知道。”苏青泽把虾放在铁网上烤,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许是因为学堂的问题。”顾长封沉声道。   几人怔了怔,皆明了。   “太恶心了!”周煜愤然。   苏青泽把虾翻到另一边接着烤:“这事我已经告诉姐夫了,姐夫会处理好的。”   沈砚北和顾长封相对视一眼,顾长封眼神坚决,微冷。沈砚北开口道:“你回清河后,劳你给我物色个地儿。我们打算在清河开一家分店。”   苏青泽大喜:“真的?”   沈砚北笑:“你帮忙看看,找着了说一声,我们找时间过去看看……”   “太好了!”   ……   几人谈话间,铁架上的肉陆续烤好,撒上孜然或是椒盐后那香味越发香浓。就在几人谈笑吃肉的时候,一道黑影飞快地从院子外的大树上闪了出去。 第51章 打草惊蛇   “捉住了!”裤脚高高挽起, 露出一截白生生小腿的少年不顾形象地站在水沟里, 双手紧紧抓着挣扎不休的鱼, 笑得眉眼弯弯。   “少爷快放这!”明安急忙把鱼篓递过去。   站在田埂上的沈砚北对主仆两人道:“够了, 快上来!”少年后天就得出发回清河, 明日一早得回县里, 是以这两日可着劲耍。这些日子知了闹个不停,他和媳妇有一回半夜去竹林里摸了许多知了猴,拿回家泡水洗净晾干然后热油下锅炸,炸得金黄香脆再洒上一点椒盐,那味道美得几人当天晚上熬夜跑去林子里摸了一堆知了猴给他再做。这还不算,自上回去山上玩遇到熊后,村里人上山谨慎许多, 都是几人约着一起去打柴。眼看就要入秋, 山上许多野果子都成熟了, 野鸡野兔也肥美得很。大伙上山的次数多起来。几人心里痒痒想着再去玩一回, 于是做好了准备上山, 在山上打了好几只野鸡,他弄了几个花样, 大伙实实在在地吃鸡吃了个够!   眼下他们捉鱼逮鸭,就是想弄顿丰盛的给苏青泽践行。   鱼尾巴不住摇晃, 溅了苏青泽一脸的水,可少年笑嘻嘻的毫不在意。“沈大哥这个鱼做酸菜鱼吧!”   “行啊。”沈砚北笑笑, 转头去看顾长封, 却看到媳妇紧抿着唇, 眼神有些复杂。   “怎么了?看你这几日神情不属的?”沈砚北压低声音问,漆黑的眼眸直视顾长封。   青年的眼里没有责备没有质问,有的是疑惑和关怀。顾长封目光闪了闪,小心地扫了眼周围。   眼下他们身处稻田间,抬眼四顾皆是刚插下不久的青嫩秧苗。一眼望过去除了附近有棵树之外没有任何可以藏人的遮挡物,而那棵树并不茂盛也藏不了人……   顾长封稍微犹豫了下,凑近沈砚北耳朵道:“我感觉……有人在监视我们。”   沈砚北一愣,有些难以置信:“监视我们?”   顾长封脸色凝重地点头。那天吃烧烤的时候他还以为是错觉,可后来这种古怪的感觉时不时涌现。尤其在林子里摸知了猴那晚,他明显感觉有一道气机就在附近!   眉头紧紧皱起,沈砚北脸色十分难看,咬牙道:“我们上床他也在?”   顾长封一噎,脸上热度狂飙:“没……没有……”   沈砚北松了一口气,脸色稍霁。拧眉问:“对方有没有恶意?”   顾长封红着脸摇头,这正是他觉得奇怪的地方。对方一直在盯着他们,可他没有感觉到有杀意。   沈砚北心下疑惑:“我们这种小人物有什么值得监视的?”话刚说完沈砚北自己先反应过来。   他们俩是没什么值得监视的,但苏青泽不一样啊!清河苏家的小公子份量可不轻!   “你确定对方是在监视我们?”沈砚北挑眉,加重了“我们”两个字的语气。   顾长封仔细一想,也醒悟过来。其实对方并不是每天都在,而且他能感觉对方在的时候苏青泽都在场……   两人低声交流几句,把事情捋顺。沈砚北沉思了一会,道:“有没有这个可能?对方并不是来监视他而是来保护他的?”   他在现代接触到的某些影视作品中就有提到某个极其神秘又炫酷的组织——暗卫。这些暗卫的职能其中就有一项是保护。对方没有恶意但又默默地在一旁盯着,尤其是在他们在山上遇险之后……   顾长封默然。这些都只是猜测。   沈砚北在他耳边轻声道:“是不是,试试就知道了。”   “怎么试?”沈砚北贴在他耳边,远远看着就像是在亲吻他脸侧。苏青泽和明安瞧着两人笑得揶揄,顾长封脸上的颜色不由加深。   看着那通红的耳根,沈砚北轻笑:“开门见山吧。”如果对方真是被派过来保护苏青泽的暗卫,那苏青泽在暗卫主人心里的地位可想而知。对方派暗卫过来明显是不想让苏青泽知道,可他们是苏青泽的朋友极有可能会把这件事告诉苏青泽,如此一来暗卫的任务无法顺利完成。   顾虑到这一点暗卫一定会现身。   顾长封:“如果不是呢?”   沈砚北眸色微沉:“那就打草惊蛇。后续县令会处理,我们插不上手。”对方在暗,他们在明,而且苏青泽明日就走,时间太过仓促,来不及想更好的办法。   顾长封点点头。等苏青泽上岸洗干净手脚,两人若无其事地回家去做饭。   村子里头的桂树开始长出嫩黄色的花骨朵儿,一簇簇藏在绿叶底下随风摇曳,待金秋八月整个村子将笼罩在桂花甜蜜的香气中,到时候就可以采桂花做水晶桂花糕,酿桂花酒!   这会沈砚北没心思去考虑关于桂花的一切,而是端着香喷喷的饭菜站在篱笆旁,对着外头那棵高大的桂树喊道:“树上的兄弟辛苦了,下来用个饭吧!”   顾长封站在屋门口,气机锁定了桂树,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只要沈砚北一有不对劲就立马冲出去。   沈砚北喊完,树上毫无异动,他也不着急,而是面带微笑地站在那。   “顾大哥沈大哥!”屋里头苏青泽叫道,“能开饭了吗?”   沈砚北回道:“吃吧,我们喂个兔子就来!”   面前的桂树还是没动静,沈砚北耐心地等了一会,道:“若不方便相见,那我把饭菜放这,你自便吧。”语毕转身把饭菜放在树下的木桌子上,便毫不犹豫地朝屋门口走去。   一道劲瘦的黑色身影从桂树上飘了下来。   男人一身黑色劲装,用黑色面巾蒙着脸只露出英气的眉和一双冷漠的眼睛,周身气度冷肃。   顾长封深邃的目光越过沈砚北和黑衣人冷漠的目光相触。   一瞬间两人气机相碰撞,无言间已交战十数回。   察觉顾长封的眼神陡然变得凌厉如刀,沈砚北皱了皱眉,走过去牵起他的手:“好了,去吃饭吧。做了你爱吃的红烧肉。”   顾长封收回目光,乖顺地跟随沈砚北的脚步往屋里走。黑衣人望着两人的身影,看了眼桌上让人食指大动的饭菜,迟疑了下才取过饭菜又跃回树上。   饭后,心满意足的苏青泽挺着个圆滚滚的肚子直嚷嚷:“好饱!”   顾长封清理桌面,沈砚北把煮好的山楂水端出来:“都来喝一杯,不然撑着难受。”   三个少年忙喝了一大碗,沈砚北摇头失笑,去院子那瞧了瞧。饭菜都被吃光了,只剩下空碗碟在桌上。沈砚北收拾了拿去厨房和顾长封一起洗碗。   “吃了?”顾长封看着吃得干干净净的碗碟,有些惊讶。他以为对方不会吃的。毕竟对方那样身份的人暴露在人前就已经有违他们的做事准则,况且吃陌生人给的东西?万一食物里下了毒怎么办?   “他也只有吃了才能让我们安心。”他媳妇的想法没错,可是为了打消他们的顾虑,对方势必要有所表示,这是他的试探,对方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沈砚北眼里有些玩味。看来对方身后的主人对苏青泽真是重视啊!   翌日一大早,来接苏青泽回县里的马车来了。   苏青泽恋恋不舍地看着众人,眼睛有些红。顾长封拍拍他的肩膀无声安慰,沈砚北指挥李致远的家仆把他送给苏家长辈的礼捎上。   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全是他亲手腌制的咸鸭蛋酸豆角酸辣萝卜等下饭菜,还有给苏青泽准备路上吃的点心。   “顾大哥沈大哥周煜,我走了。”苏青泽闷声道。   顾长封心里也有些不舍:“路上保重!”   沈砚北则是叮嘱道:“记得保持良好的生活习惯,勿暴饮暴食忌久坐不动。”   苏青泽点头:“我找到了地方就给你们写信!”   “行,我备好银子等你来信。”沈砚北挥挥手。   目送马车出了村口,沈砚北低声问了句顾长封什么,顾长封看了看,指了指旁边的树林。沈砚北抬脚走进树林,见没人便喊道:“树上的兄弟,青泽这一路上劳你照料了!这里有些干粮,若不嫌弃可带着路上吃!”   一道黑影飞快地从他身边闪过,同时一道陌生冰冷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暗十一。不劳。谢了。”   衣袂一扬,他手里的干粮就不见了!   沈砚北嘴角抽了抽,心想这暗卫还挺高冷的嘛!   那黑影一眨眼就消失在树林间,沈砚北心下好奇问了顾长封一句:“媳妇,如果你们交手的话,你能全胜他吗?”   顾长封认真道:“暗卫皆精英,出手招招致命,我实战经验不多。若拼命的话还是未知数。”   沈砚北当即后悔问这么个白痴的问题,忙搂着人道:“拼什么命!咱们的好日子还长着!”   “走走走!回家回家!这孩子走了咱们放开吃!”   顾长封“嗯”了声,也不知道是赞同他上一句话还是赞同他下一句话。   车上的苏青泽长吁短叹,不住感慨快活的日子将一去不复返。一旁伺候的明安没搭话,心里却是十万分认同。   虽然老爷夫人都很宠少爷,可大家都看着,太过出格的事是不能做的!   忽然车窗外传来车夫的吆喝声,紧接着马车渐渐停了下来。   明安扯开帘子,把头探出去:“怎么不……”未出口的话猛地顿住,明安脸色骤变:“怎么是你?你拦着我们作甚?”   “苏公子这是要去县里?正好同路,不若我们一起走?”李逸没理会明安,笑容温和地说着,视线紧黏在被轻纱遮挡的窗口上。   明安脸色一黑,怒道:“路这么宽,你爱走就走,不走就算!”说着用目光催促车夫上路,可李逸的马车十分霸道地挡在他们前头,车夫没法绕过去。   “让开!”明安火冒三丈。   李逸仍保持着微笑的样子,好整以暇地看着车门。   一只绵白细嫩指甲盖圆润可爱的手撩开了车窗的帘子,露出苏青泽五官精致的脸。他目光讥嘲地看着李逸,平静地吐出几个字:“好狗不挡路。”   李逸的脸色霎时像打翻了染缸,红白黄绿逐一显现交融,最后变成一片阴郁的黑。   苏青泽微扬下巴,不可一世:“敢挡本公子路的都变成了死狗!”   李逸敢怒不敢言,袖笼下的拳头握得死紧。   苏青泽“哼”了声吩咐车夫直接冲过去。闻言,为李逸赶车的书童狠狠抽了马一鞭子,把车挪开。   放下帘子,苏青泽脸上的倨傲尽褪,明安一脸痛快:“沈公子说得没错,这就是个欺软怕硬的!”没把他这个仆人放在眼里,对上他家少爷就怂了!   苏青泽深以为然。沈砚北说李逸这种人最爱面子,若是他再来纠缠,直接怼他,而且最好用上他无法企及的权势狠狠践踏他的自尊,让他无法过自己心里的那一关,这样他就不会再来。   这一招果然管用!想想李逸那酱油般的脸色,苏青泽顿觉神清气爽!   不说他已经被预订了人家,即便他没人要,他也不会看上李逸这样的人,长相普通就算了,还品行低劣!   想到这里,苏青泽心里有些愁。虽然他认命,但不代表他能接纳对方!回到家以后,他得好好问问他爹娘,那连他们苏家都不敢惹的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第52章 阿珩亲启   做工精致的四脚瑞兽小金炉内青烟袅袅, 轻柔的风从窗外吹进来,清灵而温雅的香气随风而动,飘散了一室。   明黄纱帐后面容冷峻的青年微微勾着唇角, 深邃专注的目光落在语气欢快的信上,待看到有趣之处,那唇角的弧度忍不住扩大。   一旁的內侍垂首而立, 表面一派谦恭,心里却如万马奔腾。   我的天!又来了!   这到底是谁的来信?为何一向威严冷肃,极少会展露笑颜的主子, 每每看到来信都会柔和了棱角?   在主子身边伺候了这么久,他敢说, 还没有哪一件事比得上看信更能让主子高兴的!   內侍微抬眼, 目光所及之处是一块明黄的织锦,其上用金线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 袍角金色的波涛翻涌……   “小春子。”   低沉而富具磁性的嗓音传来, 内侍一凛, 忙收敛心神, 上前道:“奴才在!”   青年慢条斯理地把信折叠好, 装回信封里。那信封样式普通,只是上面的收信人名讳让人心惊。   阿珩亲启。   珩,这是青年的字。   “叫张大人进来。”青年打开用宝石装饰了一圈的沉水黑檀小木箱子, 把信放进去。   那箱子里装了许多封信, 还有一些小玩意。   “是!”內侍躬身退了出去, 紧接着一个身着藏青色其上绣了展翅高飞仙鹤图案官服的中年男人诚惶诚恐地跪下:“臣张佑正参见皇上。”   “有事?”青年眼皮一抬, 神色冷淡地看着中年男人。   “臣……”中年男人头皮一阵发紧,正犹豫要不要说实话,看青年剑眉微蹙,目光冷凝如冰,一咬牙,视死如归地道:“陛下正值青年,最是精力旺盛之时,应广求淑女,好开枝散叶,为我大齐朝添福增运……”   说完这话,中年男人低着头跪在那,额上细汗密布,心里不住哀嚎。   真是倒霉透了!这么多个人一起抓阄,偏偏他手气臭,抽中了个来谏言的条子!说实在的!他很怀疑那群老家伙是不是看他是新上来的故意串通了整他!   室内静得落针可闻,中年男人大气也不敢喘。阁老们之前就劝皇上广开后宫,若皇上不纳妃他们就愧对先帝愧对大齐,会一直跪倒皇帝答应为止。结果皇上冷冷地丢了句:朕自有思量!后就挥袖走了,留下跪了一地的阁老们。阁老们也硬气,撑着年过半百的躯体跪了几个时辰,最后晕了过去。太医就在一旁守着,看人晕了就上前救治,这群谏毫无效果!   可眼下这几人居然坑他来进谏!皇上是不会听的,他只求皇上看在他老年来子且他妻子怀孕无比辛苦的份上别罚得太狠了!   就在中年男人战战兢兢地等宣判的时候,青年开了尊口。   “听闻贵夫人有孕在身,许多人给爱卿荐美婢,爱卿都婉拒了?”   闻言,中年男人一愣,忙道:“臣都这把年纪了,无福消受美人恩啊!”   “外头都在传贵夫人是个善妒的,不许你亲近其他女子?”青年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真是无稽之谈!臣不喜其他女子怎么就变成了我夫人善妒呢!”中年男人嗤之以鼻,心里却在琢磨,皇上怎么问起自己的家事来了?想到这,中年男人心里一个咯噔,冷汗直冒。   皇上这是在敲打他,让他不要管他的家事?   还是……   “看来爱卿对贵夫人真是情有独钟。”   中年男人讪笑道:“臣许了内子携手白头,不敢食言。”   青年冷厉的脸色稍缓,看着他正色道:“朕已有心悦之人,不日将迎娶。让阁老们不要再为朕忧心。”   中年男人猛地愣住,随后大喜,连声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青年点点头,待中年男人退下,便起身出了御书房。   殿外廊下挂着个精致的鸟笼子,一只漂亮的蓝色鸟儿歪着小脑袋东张西望,黑溜溜的小眼睛一眨一眨,十分可爱。青年取了鸟食喂鸟,漆黑的眼眸望着宫墙外广阔的天空,神色柔和而略带歉意。   “小东西,只能让你再多玩一会了……”   忽然一道黑色的身影咻然而至,在青年身前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   “主子,暗十一送回来的消息。”黑衣人恭敬地呈上一封火漆封印的信。   青年伸手接过,当即拆封查看。   不知信上写了什么,青年原本平静的眼神陡然变得冷锐,周身杀气弥漫。黑衣人跪在那,恭敬地低着头等吩咐。   “我的人也敢肖想,不知死活。”青年语调平静地把信纸揉成一团,想到信中提到的另一件事,面色稍霁,对黑衣人道,“去查一个京城口音,身高近八尺,面相刚毅身强力壮且武功高强,名叫顾长封的双儿。”   “是。”黑衣人应道,下一刻便消失在青年眼前。青年转身进了屋,回到书桌前,提笔挥墨。   片刻一封信写好,青年拿出印章,在落款处盖章,随后吩咐内侍寄出去。   这信以特殊的渠道很快就送到了收信人手里。   “奇怪,人不是回家去了吗?怎么还往我这捎信?”李致远满心疑惑地把信打开,待看完惊出一声冷汗。   “我天,这事那位怎么知道了?”李致远擦擦额头上的汗,没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只是有人利欲熏心想打歪主意,他觉得这只是小事就没有上报,没想到……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李致远冷声道。把信收好,让人叫师爷过来议事。   此时已是金秋八月,桂花飘香之时。沈家村的桂花开得特别灿烂,沈砚北打算采摘些桂花做桂花糕和酿桂花酒。   桂花树下铺了一大块布,沈砚北拿着根长长的竹竿用力地敲打桂花,而顾长封站在树上抱着树枝使劲摇晃,而周煜揣着个大布袋准备装桂花。   “哗哗哗……”金灿灿的桂花像下黄金雨般簌簌落下,不一会地上遍地金黄。   树下的沈砚北发上衣裳上都落满了桂花,顾长封轻身跃下,稳稳落在他面前。   青年一身儒雅的青衣,身姿挺拔如竹,墨发轻轻松松地在脑后绾了个髻,看起来温和又随性。青年俊秀的眉眼含笑,看着他的目光柔软而绵长,纷扬的桂花落在他眉梢,却像是落在自己心湖上,轻轻荡起一圈圈涟漪……   “怎么了?”瞧顾长封直愣愣地看着自己,沈砚北不由问道。   顾长封没说话,伸手在他眉毛上摘下一片桂花瓣。沈砚北挑了挑眉,唇角微微弯起:“好看?”   顾长封诚实地点点头,脸上有些烫。沈砚北轻笑,压低声音问他:“是穿着衣服好看,还是不穿衣服好看?”   顾长封一愣,蜜色的肌肤泛上一层薄红。   穿着衣服的青年像一根蓬勃生长的青竹,眉目缱绻优雅,有种读书人特有的知礼明秀。而不穿衣服的青年则像是了一头剥了羊皮的狼,狂野不羁……   想到那青衣之下覆盖着薄薄肌肉的身躯,顾长封脸上的热度狂飙,忙别过脸不去看沈砚北。   望着那红透的耳根,沈砚北眼中笑意更浓:“怎么不说话?回答不上吗?”   周煜装作没瞧见自家师父的羞窘,默默低着头把地上的桂花收进布袋。顾长封看着少年漆黑的后脑勺,目光闪烁,红着脸就是不出声。   沈砚北就喜欢看他这样,飞快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你不告诉我,那我告诉你!”   “你穿着衣服好看,但脱光了更好看!”   顾长封的脸“轰”地一下子烧了起来,沈砚北拉着他的手大笑:“好了好了,不闹你了。趁着日头不错,咱们赶紧把桂花带回去收拾干净晾晒干。”   两人把地上的布块收拢起来,把桂花倒进布袋里,装了满满一大袋。   “你们这是去摘桂花了?”看到沈砚北拿着长竹竿,周煜和顾长封两人提着大布袋,李大娘远远地问了句。   “是的李大娘。”沈砚北笑着回道。   李大娘看了面色平静的三人一眼,神神秘秘地对沈砚北道:“你还不知道吧?出大事了!”   沈砚北很配合地做出一副好奇的样子:“出了什么事?”   李大娘眉飞色舞地道:“李家村要完了!”   沈砚北适当地表现出自己的困惑:“再有两日就要在李家村举办社戏,李家村怎么会完呢?”每年中秋节前三日,沈家村附近的好几个村子每人都会凑个份子钱来请戏班子过来搭台唱戏。社戏当日会杀猪祭酒拜天地,以祈求来年五谷丰登风调雨顺,非常隆重热闹。   这是几个村子的盛事,大伙十分看重。而村子这么多,到底在哪儿举办社戏呢?   就像在现代为了对世人展现自己国家的实力而争夺奥运会的举办权一样,几个村子都参与了竞争,最后由最有实力的村子取得举办权。   前年因为李家村李员外是县里最有名的长盛酒楼的东家,去年李逸成为了这十里八乡的第一个举人,这两年社戏都是在李家村举办,今年社戏也还是在李家村举办。   “李家村最大的依仗倒了!”李大娘的声音陡然拔高。   沈砚北一愣,这回是真好奇了:“李举人出事了?”   “什么李举人?李家村再也没有李举人了!!”说到这李大娘不再卖关子,而是倒豆子似的把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   沈家村和李家村多有摩擦,可两村水火不容是因为一件事——当年沈家村有一女名沈如,沈如因为脑子有毛病被人叫做傻女。傻女有一日在河边洗衣裳被喝多了的李家村人辱了清白。事后李家村人怕被苛责,更怕沈家村人要他娶了傻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傻女推进河里淹死了!   这事被人瞧见,结果李家村用钱堵住那人的嘴,李逸用权势压迫其改了口供,前县令张大人收了好处偏颇李家村,判了李家村村人无罪释放!   沈家村村人义愤填膺却无可奈何,谁叫那该杀千刀的是李员外的儿子呢?谁让李家村出了个举人呢?他们沈家村无权无势,活该被人欺负!   “县太爷翻了卷宗,觉得此案疑点重重,便派人暗访,最后发现了真相!”李大娘十分解气,“那李举人德行有亏,不堪配位,已经被革除功名!”   “竟有此事?”沈砚北微讶。   李大娘冷哼:“还有呢!前儿不是说要办公学收了大伙不少银子?结果这学堂没办起来,这李举人不把银子还给大家反而是中饱私囊,想要拿这笔钱去买官!”   “幸好,县太爷把他抓起来了!否则大伙辛辛苦苦赚的血汗钱没了,咱们沈家村还得继续受气!”   沈砚北皱眉。   “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李举人做的亏心事多了,现在终于遭报应了!”李大娘看着沈砚北,语气真诚,“沈晏你心地好,这般帮助大伙,老天也看在眼里,定会保佑你高中的!”   沈砚北笑笑:“谢李大娘吉言!”   李大娘摆摆手:“我刚从县里回来,这事我得去告诉村里人,先走了!”   “您慢走。”沈砚北客气道。   “活该!”周煜狠狠地唾了句。   沈砚北看了顾长封一眼:“这事我怎么感觉有点蹊跷?”新官上任后就算翻看卷宗,一般来说会注重查阅那些破不了的案子。沈家村人一案已经结了这么久,还涉及到前任县令,在没有人上诉的情况下,李致远为什么会冒着得罪高升的前县令的风险来为沈家村人翻案呢?   他觉得有些刻意,而且这种刻意还是针对李逸的! 第53章 大丰收   为什么针对李逸?李逸得罪了谁?   这穷乡僻壤的又是谁有这么大的权势让李致远不惧风险把李逸给搞垮了?   沈砚北思来想去, 只想到一种可能。   李逸得罪的人不少, 其中最有份量的莫过于苏家小公子苏青泽。但这事很明显不是苏青泽做的, 而且说到权势,能用得起暗卫的没有哪个不是背景雄厚之人。   如果这真是那暗卫主人的手笔,那暗卫的主人和苏青泽到底是什么关系?沈砚北心里越发好奇。   不过好奇归好奇, 沈砚北也没想着去探究。朋友的朋友亦是朋友,应各自保持尊重。   李逸倒了,昔日被仗势欺人的李家村欺负而碍于李逸身份不得不忍气吞声的各村村人纷纷去李家村讨要公道, 烂番茄臭鸡蛋轮番上阵,这回轮到李家村村人敢怒不敢言。   此情此景李家村是没资格再举办社戏了, 村长沈德忠有意揽过来,找了沈砚北来商量。沈砚北没同意。   倒不是他舍不得出钱赞助,而是……   “李家村现在正是水深火热之际,我们把社戏的举办权抢过来,无疑是让两村原本就紧张的关系变得更水火不容。”沈砚北正色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未免遭小人记恨, 咱们沈家村还是低调些好。”为了面子而给自己留下后患是不明智的, 而且他自己也不愿意出这个风头。   他一个小小的秀才, 没办法给村人们撑腰。   想想也是这个理,沈德忠叹了口气,心里不无遗憾。他们沈家村这么多年来一直被李家村压着, 好不容易李家村跨了, 他们沈家村却没能扬眉吐气。   沈砚北安慰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但个人的强大终究有限,只有人人都强大起来,别人才不敢欺负咱们!”   “我觉得咱们更应该趁这个机会立起来,让村里人的钱袋子鼓起来,有钱才有底气!”   “啪!”的一声,沈德忠重重地拍了下自己的大腿,激动道:“砚北啊!还是你看得清!”他老想着掰回一局,可一时的痛快哪比得上让自己的日子过得宽裕舒适来得重要?   想通了这一点,沈德忠也就不再耿耿于怀,而是叮嘱村人们把心思花在地里,把庄稼都伺弄好了。   因为村里大部分人都按照沈砚北之前的模式把鱼稻鸭放在一起养,如今沈家村的水田大都围上了渔网。白日里,田间除了偶尔的虫鸣鸟叫,更多的是小鸭子们欢快的嘎嘎声,那成群结对在秧苗间游弋的白色身影成为田里一道特别的风景线。   因为沈砚北按市价收购豆角青瓜白萝卜大白菜,有多少收多少,村人们便卯足了劲为自家创收,在门前屋后开辟大块荒地种了许多蔬果。蔬果不用花费太多心思打理,就按时浇水除草,而且很快就能收获,村里人都很高兴。   田里的鱼稻鸭,菜地里头的蔬果,偶尔腌制些咸鸭蛋,沈家村人觉得这日子充满了盼头!   处理好李逸的事,李致远立马回信汇报,心情颇为忐忑。之前收割稻谷,证实沈砚北的种植方法的确能增产,他就向沈砚北请教鱼稻鸭混养的原理和需要注意的事项,而后把如何实现鱼稻鸭共养以达到粮食增产翻倍的资料整理好寄过去。也不知道那位看过之后有何感想。   这方法如果能大力推广,绝对能造福许多百姓!而且这是在他管辖的县内发生的,到时候粮食增产,稻米大丰收绝对算是他的政绩!这对他日后的官员考核评审都是有非常大的助益的!李致远心中感慨,暗下决心多去乡下巡视,一方面多了解农业种植情况,另一方面踩点看看哪些村庄是适合推广这样的养殖模式。   对于沈砚北,李致远也更加欣赏和看重。谦虚好学、头脑灵活且愿意带领村人们致富,这样的青年绝对是干大事的人,科举若能顺利,前途不可限量。   基于此,李致远对沈砚北的学业抓得很紧,简直快成了沈砚北的老师。沈砚北自然乐意有人从旁指导,趁着农闲,干脆和顾长封去县里小住一段时间。待李致远空闲时就去请教,平日则读书写文章,累了便和顾长封上街走走逛逛,倒也得趣。   天气逐渐转凉之时,沈砚北种的辣椒终于成熟了!   望着那小拇指般粗细如烈焰般红火的辣椒,沈砚北喜不自禁,招呼顾长封和周煜把一些熟透的辣椒摘下来。   “你要做什么?腌制辣椒?”瞧沈砚北把酸菜坛子找出来,又准备了八角桂皮等配料,顾长封不由问。   沈砚北把辣椒洗干净晾干:“不是腌制辣椒,是做泡椒!”说着洒了些盐把辣椒腌制起来,然后把锅刷干净,分别往里加白醋、糖和盐,加入适量清水煮开摊凉。   把腌制好的辣椒一层层垫在坛子里,倒入摊凉的开水直至淹没辣椒,沈砚北盖上盖子,把泡椒坛子放置在阴凉的地方。“这样就好了!七八天后就能吃!”   顾长封点点头,青年总是有很多与众不同的想法,可这些想法实施后总能给人带来惊喜。   “再做一个辣椒酱!”沈砚北兴致勃勃地取了些花生来,准备把花生炒熟碾碎加进辣椒酱里。   看沈砚北一个人忙活,顾长封犹豫了下:“我来?”   “好呀!”沈砚北把锅铲塞进他手里,握着他的手翻炒了两下,“就像这样不断翻炒,把花生炒到焦黄,能把花生衣脱掉就好。”   “嗯。”顾长封微微垂眼,只觉得被青年包裹住的手热得不行。   沈砚北笑着松开手,转身把辣椒洗干净剁碎。   起锅热油,等油烧到六层熟的时候沈砚北把辣椒沫倒了进去,大火烧开后加入些许白酒和适量的盐转小火慢熬,一边熬一边不断搅动以免粘锅。   翻炒了片刻,顾长封就把炒好的花生盛出来放在案板上,摊凉后把花生衣搓掉。因为家里没有捣东西的杵和钵,他把菜刀覆在花生米上,轻轻一压,“卡啦”地花生米全都碎裂开来。   沈砚北看着男人沉静而专注的模样,爱极了这张脸,心下微动忍不住凑脸过去……   察觉有呼吸靠近,顾长封一转头,嘴唇恰恰擦过沈砚北的唇,他愣了愣,脸上微微透出薄红。   沈砚北顺势在他的唇上啄了口:“媳妇你真好!”   顾长封脸上的颜色不禁加深:“……你更好。”   沈砚北轻笑。锅里的辣椒“咕噜咕噜”冒着泡,提醒两人该把眼前的事做好,顾长封红着脸加快速度把花生米弄碎。   直接把花生碎加入辣椒里,沈砚北又往里加了些糖,熬制片刻,香浓热辣的辣椒酱就做好了!   油汪汪红艳艳的辣椒酱非常诱人,沈砚北尝了口,挑挑眉:“挺好吃的,要试试吗?”   顾长封点点头。沈砚北坏心眼的把人搂住,狠狠吻上去——   香辣的味道随着霸道的唇舌的袭来涌进口腔,顾长封微微睁大眼睛。   闻到香味而来的周煜正想进厨房看看沈砚北又在做什么好吃的,猝不及防看到嘴巴黏在一块的两人,吓得急忙捂住眼退出去。   “罪过罪过!”   顾长封挣扎了下,沈砚北便把人放开。看着面红耳赤羞窘至极的自己家媳妇,低声笑道:“怎样?味道还不错吧?”   顾长封红着脸也不知道回答好还是不回答好。   似乎沈砚北在他面前越来越随心所欲……   比起在人前文质彬彬的沈砚北,其实他更喜欢这样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沈砚北。因为这样与众不同的沈砚北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到!   辣椒收获后,沈砚北终于过上了无辣不欢的日子,同时他的泡菜计划也提上了日程,最后赶在收割晚稻前腌制了一批酸辣白菜豆角等。   田里金灿灿的稻谷托着沉甸甸的脑袋,弯着腰在秋风中摇摆,沈家村村人们站在田埂上望着金色的稻浪喜不自禁。   这是这么多年来,他们沈家村唯一一次集体大丰收!村长沈德忠笑得脸上褶子都多了几道。   沈砚北查看了村人们的稻田,逐个做下记录,以便来年春耕时心里有个底好帮村人调整种植模式。李致远收到沈家村稻谷大丰收的消息亲临田间观看村民们收割稻谷,同时给沈砚北带来一封来自清河的信。   回到苏家的苏小少爷已经给他们找到门面了!让他们有空赶紧来过眼!   于是忙完了田里的事,把鸡鸭鱼酒楼交代好,沈砚北便带着银两和土特产,租了一条船走水路去清河。   三人都没出过远门,对这一趟清河之行充满了期待。尤其是周煜,简直兴奋得坐不下来!   “公子,清河是不是真的那么繁华?”   “公子,你说在清河能看到那些高鼻深目的番邦人吗?”   “公子,苏家到底有多富贵啊?”   “公子……”   面对好奇地问个不停的周煜,沈砚北头疼得要死。   换了个身体,不晕血不耳聋的他发现自己居然不可思议地晕船了!   在现代常常在海上冲浪的他竟会晕船?去你大爷!   沈砚北惨白着一张脸,有气无力地道:“媳妇,过来让我靠靠,我头晕……” 第54章 苏家   “很难受?”顾长封让沈砚北靠在他腿上, 温厚的手掌覆在他腹部轻轻按揉。   沈砚北面有菜色, 勉强扯出一抹笑:“还……还好……”暖流自相贴的肌肤间传递过来, 让他吐得有些痉挛的胃舒服不少。可即便这样, 沈砚北还是觉得难受得要死。   “公子,来喝口水。”周煜端了温水过来, 看着半死不活的沈砚北满眼担忧。   顾长封小心地把沈砚北扶起来,接过水凑到他嘴边。沈砚北张开嘴巴喝了一口, 可还没吞下去,一个急浪打来,船摇了摇, 胃部立马翻江倒海。沈砚北连忙推开顾长封, 扶着船吐得昏天暗地。   “砚北……”顾长封忧心忡忡,“要不, 咱们改走陆路吧?”   连胆汁都吐出来的沈砚北缓了好一会, 才拿水漱口:“……没事的, 吐着吐着就习惯了。”在这交通工具落后的古代,出行只能靠人力畜力, 船作为重要的交通工具之一,如果他晕船, 到时候怎么和媳妇一起去游览大川河山?   所以这晕船的毛病一定要克服!   摇橹的船夫听到沈砚北这话,笑呵呵地道:“公子说得不错,这晕船啊习惯了就好。当年老头子我刚开始干这一行的时候吐得都站不起来, 为了适应船上的生活, 让人把我绑到船头桅杆柱上……”   这么狠?沈砚北看了眼船夫五十多仍十分健壮的身板深感佩服:“老哥您可真英勇!”整艘船摇晃得最厉害的就是船头桅杆柱, 想想那情形都觉得刺激。   船夫摆摆手:“老了不中用了。倒是现在的年轻人能人辈出啊!”说着目光落在顾长封身上,大有深意。   闻言沈砚北挑了挑眉,直觉这船夫是个有故事的,于是和他搭话。   瞧沈砚北一副书生打扮却没有读书人的清高,反而有礼健谈,船夫很高兴,当即把这么多年出海的趣事说来。   原来船夫年轻时也曾走南闯北,是个见过世面的。观顾长封走路的姿态别与常人且下盘极稳,在摇晃的船上也如履平地,便知晓这是个会武的。再看他用内力给沈砚北轻抚腹部,立马断定这是个高手。   沈砚北震惊于船夫眼光的毒辣,在船夫谈起出海经验时用心记下。   有人聊天分散注意力,沈砚北感受好了点,让顾长封给他拿些糕点果腹。之前一阵猛吐,胃里什么都没了,再吐太伤胃,得吃点东西。   得知沈砚北就是鼎鼎大名的沈家村沈秀才,这回去青州是想办事顺便熟悉下环境好明年应考,船夫便赞沈砚北有先见之明。   他跑船好多年了,没少送考生去青州赴考,有些考生根本就没坐过船,结果一上船,晕了一路吐了一路,到青州后还没能缓过来。这秋闱自是黄了。   沈砚北笑笑,也暗自庆幸。到点吃饭的时候他吃了些自己腌制的小菜,大大缓解了晕船的不适。   也是这时候沈砚北才想起这么一回事。旅途中吃点东西能缓解晕车晕船带来的头晕气闷等症状,如酸性食物、榨菜、苏打饼等等。他没有榨菜但有一船的酸豆角酸萝卜酸菜!   真是误打误撞!原本就开胃下饭,再有能缓解晕船不适的噱头,他腌制的小菜绝对能打开市场!   船夫十分好奇,沈砚北便把酸豆角酸萝卜这些给他尝尝。   “风味独特!让人食欲大增!”船夫眼睛一亮,赞不绝口。在水上讨生活,吃鱼吃肉已经吃腻了,这些酸酸辣辣的小菜很合他胃口!   见状,沈砚北便大方地每样腌菜都送了船夫一坛子。   船夫客气地收下,礼尚往来教他如何适应在船上的生活。沈砚北毅力好,吐了吃吃了吐,待到青州时晕船的症状明显减轻许多,勉强能在船上走走看看。   “多谢老哥送我们这一程!”码头上沈砚北对船夫拱了拱手。   船夫笑着挥手:“不谢不谢!待老弟回东江,咱哥俩再把酒言欢!”   一趟水路,两人已成了忘年交。   身后数只漂亮的海鸥擦着蓝色的水面振翅高鸣,咸腥的海风席卷而来,三人站在青州青云码头,看着无数停泊在码头的大大小小船只和忙着从船上卸货的挑担工及络绎不绝的车马,皆兴奋不已。   周煜兴奋自然是因为终于可以见世面,顾长封兴奋是因为到了陆地沈砚北不用再受晕船之苦,而沈砚北……   你大爷!这才是大城市该有的样子!沈砚北心里默默拘了把农民工进城的心酸泪。   苏家仆人早就候在码头,每日观看是否有小公子描述的贵客的到来。瞧沈砚北一行三人外貌体型皆符合描述,忙上前打探:“可是东江县沈公子?小人乃苏府家奴,奉小公子之命前来接应。”   确认过身份后,沈砚北笑道:“有劳小哥带路。”   三人衣着普通,可被千叮万嘱过的仆人丝毫不敢怠慢,牵了马车过来请三人上车,余下的货品遣人搬运上另一辆马车带回苏家。   苏家大宅在内城,须由码头经过外城再到内城。   马车经过繁华的闹市,街上商铺林立,车如流水马如龙,让周煜这个土包子大开眼界。   “公子,那些涂脂抹粉的女子双儿都站在门口作甚?”淳朴的土包子指着一家青楼问,待看见有女子对进门的男人投怀送抱,不由瞪大眼,“这……这太伤风败俗了吧?”   “人家开门做生意而已。”沈砚北瞧了眼那青楼道。若不是生活所迫,谁愿意出卖肉体?   周煜更好奇了:“做生意还得扑到客人身上?这是做什么生意啊?”   沈砚北清咳两声:“小孩子家家那么好奇做什么。”   话音刚落,一道目光射了过来,沈砚北一抬头就对上顾长封沉静的黑眸,不知怎么的忽然有些心虚:“怎么了?”   “如果当初你没有买下我,我会过得比她们更惨。”他相貌丑陋,皮肉生意做不来就只能一直做苦力。他那时候伤得那么重,说不定会被奴役而死。   沈砚北一愣,心疼地呵斥:“乱说什么!什么买不买、惨不惨?”   握住顾长封的手,沈砚北盯着他的眼睛正色道:“都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老天这是瞧我病得走不动,特地送你来我身边呢!”   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辞,顾长封感动又欢喜。刚毅的面部线条渐柔,对沈砚北扬了扬唇角:“嗯。”   那明朗帅气的笑容看得沈砚北心里痒痒,碍于未成年在场,只能克制地和他十指相扣。   又被猝不及防地塞了一把狗粮的周煜果断地扭头去看街景。   马车走走停停,约莫半个时辰后,车夫吆喝了声,马车渐渐停下。   仆人先下了车,走到车门前道:“沈公子,苏府到了,请下车!”   沈砚北撩开门帘,一眼就看到和想象中的高门大户一样气势磅礴的苏府大门口。宏伟大气的朱漆大门被威武的石狮子左右拥立,门楣上的匾额劲遒的金字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再看那琉璃瓦顶罩头的围墙里斜露出的半枝秋色,不难想象里头的富贵景象。   “顾大哥!沈大哥!”身着月白长衫,其上用银线绣着流云皓月,腰间玉带缠身、环佩叮当的少年公子兴奋地小跑过来。   少年身后跟着的青衣小厮亦是满脸欣喜:“沈公子你们可终于来了!我家少爷脖子都望长了!”   顾长封上下打量了眼看起来比离别之前还瘦了点、更显眉眼精致的少年,点点头:“很好,看得出有锻炼。”   “快别说了……”苏青泽有些不好意思。自从回到青州,人人看他的眼光都变了。   之前碍于他家权势而奉承巴结他的小姐公子看着他又羡又妒,那些以往对他不屑一顾的公子哥满眼惊艳,都跑来对他献殷勤。最好笑的就是他家老太太,难以置信地直揉眼,还大呼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最可笑的是老太太最喜欢的宝贝孙女,他的三姐姐苏蕊珍看他的眼里都冒着酸气。   苏青泽心里冷哼了声。不得不承认瘦下来的确好处多,至少瘦了走动方便多了,可他的目标是……   看着如松般挺拔如山岳般沉稳有力的顾长封,苏青泽信心满满。   他都瘦下来了,变成顾大哥这样还远吗?   “一路舟车劳顿,顾大哥沈大哥你们快进来歇歇吧!”苏青泽侧身把人迎进门。   “叨扰了!”   几人说说笑笑地从侧门往里走,首先看到的是一面一字型照壁,上头绘画着花好月圆的图案,栩栩如生。   不愧是名门的府邸,一草一木皆布置得极其巧妙。沈砚北看得赞叹不已,着实领略了番古代建筑艺术之美。   苏青泽边走边给几人介绍。他们前脚刚进门,后脚一顶装饰华美的小轿接着进了门。   面容娇俏的丫鬟先下了娇子,撩开门帘请人下轿。一只雪白的柔夷伸出来,轻轻搭在丫鬟手上,紧接着着了一身粉色衣裳,身段曼妙的女子从轿子探出头来。   瞧见仆人从马车上搬运下来好些酸菜坛子,女子柳眉轻蹙:“你们在作甚?这些是什么?”待得知这是苏青泽朋友带过来的腌菜,女子用帕子捂住口鼻,满眼嫌恶:“我还说怎么有股怪味,原来是咸菜?哪来的土包子,上门作客竟带咸菜?”   “四公子这是交的什么朋友?居然穷成这样?不会来打秋风的吧?”丫鬟轻蔑地道。   女子柳眉轻挑,眼神鄙夷。挥了挥帕子,姿态万千地往月洞门走:“四弟年幼,难免识人不清,这事得告诉祖母!”   得知苏家有长辈在,沈砚北便问老太太是否方便,他去拜见。   苏青泽犹豫了下。老太太不喜他,估计不会见他的朋友。可不见是一回事,若是不去拜见就是沈砚北失礼,于是让明安过去问问。   走到一处名为知华的院落,苏青泽笑道:“顾大哥你们就住这吧,看看还缺什么,我让人添置!”   这院子种了数株桂树,正值深秋时节,桂花开得绚烂无比。真真是秋风起,桂花飘,暗香送,可谓风雅。再看屋里摆设精致,生活用品一应俱全,枕套被褥都是新的,沈砚北十分满意。   在船上摇晃了这么久,终于能踏踏实实地睡上一觉了!   “我让人备了水和午膳,顾大哥你们洗个澡吃个饭就好好休息。晚上再给你们设宴接风!”苏青泽兴致勃勃地道。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少年满心欢喜,可等明安回来禀报,说老太太不愿意见沈砚北,还告诫苏青泽莫要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往家里带,赶紧给些钱把人打发走时,苏青泽什么好心情都没了。   “我瞧见蕊珍小姐在一旁,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和老夫人说了什么!”明安非常气愤。看不起自家少爷的朋友就是看不起自家少爷!这老夫人也太偏心了!   “不见就不见!”苏青泽气呼呼地冷哼。自从认清老太太的真面目,他没再对老太太抱有什么幻想。不过这样埋汰他的朋友也太过分了!   之前就听苏青泽说过家里老太太不待见他的事,沈砚北安慰苏青泽面子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而且老太太有品级在身,他一个秀才,老太太不见他完全可以理解。   “沈大哥你不用为她开脱!”苏青泽鼓着脸,语气愤然,“她是气我没答应给苏蕊珍找个高枝攀!”   看两人一脸不解,苏青泽面无表情:“苏蕊珍心高气傲,看不上这边的世家子弟,势要找个京城的权贵嫁了。我明年或许就要嫁去京城,所以老太太找我,让我给她物色人选,我没答应。”他要嫁去离家那么远的地方,老太太不担心他被夫家欺负孤立无援,却想着通过他的关系给苏蕊珍找个家世显赫的夫家,真是可笑至极!   沈砚北和顾长封两人一惊:“你要嫁人?什么时候订下的?”   “我爹娘都说是小时候订下的娃娃亲!”苏青泽没好气地道。他回来后特地找他爹娘询问对方到底是哪位大人物,结果他爹娘糊弄他,说对方脾气好,人长得也好,家世没话说,而且家里人口简单,他一嫁过去就能掌家,绝对委屈不了他!   他随口说了句对方条件这么好,眼瞎了才会看上他,结果被他爹娘痛骂了一顿!   这话听着很是奇怪,沈砚北不由皱眉:“对方是个怎样的人?你决定嫁他了?”少年才十来岁,在他眼里就是个小孩子而已。   “不清楚是个什么样人,”苏青泽笑得无奈,“对方惹不起,嫁与不嫁决定权不在我们手上。”瞧他爹娘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对方的来头或许比他想象得的还要大。   只是他有一点不理解,为什么他爹娘口风这么紧,无论他怎么旁敲侧击,他爹娘都没有透露出一丝对方的身份?   盲婚哑嫁?沈砚北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不开心。”顾长封目含虑色。刚才提到婚嫁,少年语气淡漠,好像人生大事是一件被命令必须完成的任务,没有丝毫期待和欢喜。   沈砚北叹了口气:“连苏家都惹不起,对方的权势可想而……”说到这里,沈砚北猛地愣住,惊疑道:“那个暗卫不会就是对方派来的吧?” 第55章 苏家(二)   这样的猜测让沈砚北和顾长封两人你看我我看你, 都觉得对方心思莫测。   “这大人物的想法咱们猜不透, 还是找人问问吧。”如果猜测是真, 说明对方是把苏青泽放心里的, 那日后苏青泽嫁过去或许没有那么糟糕。   顾长封点点头,当即出门去找暗卫。   按理说暗卫极其擅长隐匿, 苏家楼阁花木众多,即便顾长封武功高强, 想把人找出来不是一件易事。结果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有意而为,顾长封还没怎么找,对方便现身了。   青年依旧是一身黑衣, 蒙着脸的冷酷模样。   “有事?”   沈砚北笑笑:“在下有一事请教, 不知十一兄弟方不方便。”   “说。”暗十一惜字如金。   “冒昧地问一句,青泽要嫁的人是否就是派你过来的人。”   暗十一毫不犹豫地道:“是。”   沈砚北和顾长封都松了一口气:“有劳。”   “主子说你们可以把这事告诉苏公子。”   沈砚北一愣。暗十一没多做解释, 直接飞身上树。   沈砚北摸摸鼻子, 心想这大人物就是不走寻常路, 谈个对象吧,还要借他们的口告诉对方——我有把你放在心上?   啧啧!他可没那么含蓄, 他就喜欢亲口告诉他媳妇,然后欣赏他媳妇害羞的模样!   沈砚北好心情地拉着顾长封的手回屋, 准备洗个澡吃个饭,再抱着人亲亲摸摸睡一觉。在船上住了那么多天,虽日日相对, 可碍着有人在, 两人可是十分克制。   “长封快来!”吃饱喝足的沈砚北懒洋洋地躺在床上, 对顾长封招手。   “刚吃饱躺着不好。”顾长封走过去想把人拉起来,可青年赖着不起,还把他也拉着躺一块。   对上青年发亮的眼眸,顾长封身侧的手不自然地握了握。沈砚北勾勾唇角,侧头在耳边轻笑:“又不是做坏事,紧张什么?”   喉结滚了滚,顾长封耳根通红:“这……这是别人家……”   “哦?有什么事是不能在别人家做的吗?”沈砚北挑眉笑问。   顾长封面红耳赤地别过脸不说话,沈砚北笑着亲吻他脖颈:“好吧,不能在别人家做,那我们在这里买个宅子怎么样?”   闻言,顾长封立马转过头来。沈砚北眼神认真:“筹建酒楼至少也得个把月,我们总不能一直住这里。明年秋闱赴考也得找个地儿落脚,再有酒楼开起来后,我们得时不时过来瞧瞧……。我想了想,还是得买个宅子。”   顾长封想了想,点点头。   “我们两个人住,再加上周煜,买个二进的宅子就好。”   “好。”明年苏青泽就要远嫁,在这里住段时间陪陪他也好。   “那明日我们就去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宅子吧!”沈砚北说完,笑眯眯地把人一搂,“说完正事,我们来干点别的!”   到底是在此做客,两人没有乱来,过过嘴瘾便拥着睡午觉。   下午起身的时候沈砚北顾长封整理好衣裳去东院主屋拜见了苏青泽的母亲苏柳氏。   “见过夫人。”   “不必多礼!快请坐!”终于见到儿子念叨许久的朋友,苏母心下欢喜,不由细细打量两人。   青年文质彬彬,嘴角带笑,温谦有礼。男人身强体健,面容刚毅,目光纯正。两人体型稍有差异,可站一块却意外地般配。   收回目光,苏母询问了一番住的地方可还习惯,和颜悦色地叮嘱夫夫两人不要客气,如有需要尽管开口。   待两人退下,便遣了小厮去找苏青泽的父亲,告诉他家里来了客人,让他晚上早点回来吃饭。   不同于老太太爱理不理的态度,苏母可是十分重视自家儿子的朋友的。一方面是因为沈砚北在东江县时对苏青泽的照顾,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苏青泽那未来的夫家。   自从儿子的人生大事被订下来,儿子的一切都在对方掌控中。儿子结交了这么一对夫夫做朋友,还能把生意做到青州来,这说明对方是同意且承认他们是儿子朋友,是以她不敢怠慢。   苏家人口简单,老太太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苏敬恒,小儿子苏敬游。大房育有一儿一女,排行第一的苏晚晴和排行第四的苏青泽。二房也生了两个,排行第二的苏锦瑜和排行第三的苏珍蕊。   因老太太年事已高,苏敬恒苏敬游两兄弟并没有分家,大伙一起住在苏府侍奉老太太,而家中大小事务则由苏母打理。   苏母准备设宴款待沈砚北夫夫一事被老太太知晓,老太太还特地把苏母叫过来训了一顿。让她管教好苏青泽,言说都快嫁人了,别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掉价还让别人看他们苏家的笑话。   知晓老太太瞧不起人的毛病又发作,碍于孝道,苏母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却道莫欺少年穷。   对方虽来自小地方,可一身气度不比那些世家子弟差,尤其自己女婿信中还对对方多有夸赞。她相信自己女婿和儿子的目光,更相信那位掌控力!   晚上吃饭的时候,沈砚北见到了苏青泽的父亲——现任青州州牧苏敬恒。   作为一州最大的长官,苏敬恒颇有威仪。沈砚北顾长封两人起身与之拱手见礼。   苏敬恒摆摆手,和气地道:“常听泽儿提起你夫夫二人,今日一见果然所言不虚。泽儿此前劳你俩照顾了。”   沈砚北笑笑:“您谬赞了。学生身无长物,难得青泽与我俩兴趣相投。况青泽年少,看顾他也是应该的。”   苏敬恒点点头,怕自己在孩子们放不开,吃了几口意思意思便说要去书房处理公务让沈砚北随意。   青州临海,上桌的大都是海鲜,几道菜都是白灼或者清蒸,原汁原味鲜美又可口。   沈家村靠江,往日鱼虾不断,可河鲜没法和海鲜比,一顿海鲜大餐吃得沈砚北那个满足!   饭后,苏青泽带三人去逛夜市。   看着街上不比白日少的行人和街边灯火辉煌的店铺,沈砚北暗叹,果然大城市就是大城市,这夜生活够热闹的。   苏青泽一路给几人介绍,待走到街尾时,指着一间大门紧闭的商铺道:“沈大哥顾大哥,这间铺子你们觉得如何?”   店铺是个二层小楼,因为位置在街尾转角,能开两个门面。   “这店铺原本是买布料的,可上个月突然失火,几个伙计都受了伤,大伙觉得晦气,来光顾的人越来越少,老板撑不下去才打算盘出去。我和老板打过招呼,如果你们看中了,可以优先买给你们。”   沈砚北观察了下道:“还行。”   “隔壁街也有店铺出售,可隔壁街没有这里人多。”苏青泽又带他们去看了其他位置的店铺。   最后沈砚北相中隔壁街的店面。无他,隔壁街的店铺后头带着院子,有地儿给他放鸡鸭和腌菜。至于人流量不多的问题,他自然有办法吸引顾客上门。   “这边的房价怎样?我想买个二进的宅子。”   “你们要买宅子?”苏青泽喜出望外,“是要在这住吗?”   “住一段时间,等到酒楼生意走上正轨就回去。”   “太好了!”苏青泽满眼兴奋,对顾长封道,“那这段时间顾大哥你教我拳法吧!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变壮变强了!”   沈砚北:“……”为什么少年还惦记着这回事?   ……   说干就干,翌日苏青泽就让人找了牙人过来给介绍适合的宅子,这时候大城市和小城镇的物价差别就出来了。   “行!二百三十两就二百三十两!”沈砚北咬牙。没想到在青州买个二进的宅子这么贵!他在东江县县城买个酒楼才一百六十两!   原本以为自己过的是小康生活,事实上只是刚好温饱!沈砚北肉疼地付了银子,让顾长封和牙人画押办理过户手续,心里打定主意要赶紧把酒楼开起来把银子赚回来!   买了宅子对青州物价有了大概了解的沈砚北做好心理准备去买店面的时候,还是被虐到了。   “这铺子位置挺好的,无论是开客栈还是饭馆都不错。后头的小院子算是附赠,抹了零头,算您一千六百两。”铺子的主人把门打开,请几人进去看看。   一千六百两……   沈砚北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   最后把这价钱比县城店面贵了九倍的铺子买下来的时候,沈砚北心疼得直抽。   “媳妇,我突然间觉得我们家好穷。”什么鸡鸭成群,稻田连片?都是假的,根本就抵不上人家一间铺子!   顾长封眸色认真:“没关系,咱们一起努力很快就能把钱赚回来。”   闻言,沈砚北满血复活,拉着人狠狠亲了口:“好,咱们一起努力!”夫夫同心,其利断金。花出去的钱他要翻倍赚回来!   把宅子打扫干净,简单地置办了些生活用品,三人就搬进了新家,而后着手酒楼的装修事宜。   有了装修同福酒楼的经验,沈砚北通过苏家的关系请了能工巧匠来,花费大半个月的时间就把酒楼装修好。期间顾长封回了趟东江,带了一批鸡鸭、酸豆角酸菜及最重要的辣椒过来,同行的还有大厨沈来福。   得知沈砚北在青州开了家同福酒楼的分店,还问他愿不愿意过去掌厨的沈来福觉得自己就是活在梦里。他还没成家,自是想出去外面更广阔的世界瞧瞧的。而且东江县这边,他的徒弟已经出师,掌厨没有问题。于是直接就应下了。   一边调查市场,调整菜的味道和样式,一边招揽厨房帮工和跑堂的伙计,待人员全部到位,沈砚北挑了个黄道吉日开张酒楼。   作为同福酒楼的分店,酒楼的装潢风格一致,可主打的菜肴却变了。青州外城就有大码头,美味的海鲜唾手可得。沈砚北尝遍了附近有名气的酒楼的招牌菜后,推出了自己独特的招牌菜——酸菜鱼水煮鱼椒盐虾等。   开张那一日,许多客人闻香而来——沈砚北让人在酒楼后的院子里建了壁炉烤鸡烤鸭,那香浓的味道引得不少人来询问。   与众不同的店内装潢,闻所未闻的美味佳肴,自开张第一日起就顾客盈门。   要说同福酒楼分店的开张谁最高兴?自然是苏青泽!   少年被养刁了胃口,回来许久都心心念念着东江的吃食。之所以瘦得这么快,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饭菜不合胃口。   如今同福酒楼开了过来,少年一日三餐至少有两顿是在同福酒楼吃的。出门的次数多了,家里的老太太又有意见了。   “一个待嫁的双儿整日往外跑,还有没规矩?”衣着富贵的老夫人沉着脸呵斥。站在她身后给她捶背的妙龄的女子酸溜溜地道:“四弟这是有恃无恐呢!无论他怎么胡闹,这门亲事又不会黄掉。”   老太太没说话,儿子儿媳都说了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可她就想不明白了。对方怎么就看上了她家这个性情顽劣的孙儿?   苏蕊珍眼里满是妒忌:“祖母,到底是哪位皇亲国戚要娶四弟啊?”家里人都说苏青泽被京里的贵人看上,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可这到底是哪家高枝?   老太太耸拉着眼皮,不咸不淡地道:“一个王爷。”   “王爷?”苏蕊珍杏眸微睁,颤声问:“哪个王爷?”   老太太有些不耐烦:“你只需知道他日后是要成为王妃的,莫要与他争执以免被他记恨就好,管他嫁给哪个王爷!”她极度不喜苏青泽,也懒得遮掩,后来她的大儿子苏敬恒找她谈了谈,她才知道苏青泽要嫁给京城某王爷。   苏敬恒并未透露是哪位王爷,只告诉她对方位高权重,十分爱重苏青泽,如若对方知道她苛待苏青泽,有可能会给他们苏家带来祸端。   见儿子神色严肃,不像在说笑,她半信半疑。后来她发现苏青泽身上有许多出自宫内匠人之手的贵重物品,这才愿意接受这个消息。   畏于对方权势她不得不假意对苏青泽好,可苏青泽都十八了对方也不见动静,她心里怀疑找苏敬恒询问,苏敬恒讳莫如深,对方是谁一点消息也不肯透露给她,她一气之下没忍住在心腹嬷嬷面前发牢骚,结果被苏青泽撞个正着……   “祖母……”苏蕊珍委屈地叫了声。   拍拍她的手,老太□□慰道:“你放心,祖母绝对会给你找一门不输他夫家的亲事!”   “蕊儿就知道祖母最疼蕊儿了!”苏蕊珍笑着娇嗔道,可离开老太太院子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刚才表现出来的那么开心。   “找找找,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不会苏青泽嫁出去了还没找着……”苏蕊珍不满地嘟囔。想到苏青泽那个神秘的未婚夫,心里又是妒忌又是好奇。   对方到底是谁?怎么就看上苏青泽了呢?   “对方是谁?你就一点也不好奇?”   包间里,顾长封正在剥蟹肉,对面的苏青泽在剥虾。不同的是顾长封在用内力剥蟹肉给沈砚北,苏青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洁白的蟹肉沾了姜醋塞嘴里,沈砚北状似随口地问了句。   腮帮子鼓鼓的苏青泽摇摇头,含含糊糊地说:“有什么好好奇的?反正嫁过去不就知道了。”不是不好奇,而是对方这种让他无力反抗的做法让他喜欢不起来。而且一个大男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需要这样遮遮掩掩?   “你不好奇,我们可是好奇得很呢。”沈砚北拿布巾给顾长封擦手,让他不要再剥了。“到底是谁这么大手笔,特地派了个暗卫来保护自己未过门的夫郎。” 第56章 心想事成   “?”苏青泽一脸茫然, “沈大哥你在说什么啊?”   “上次我们不是在山上遇到黑瞎子?你那未婚夫怕你再次遇到危险, 特地派了暗卫过来看护你。”   苏青泽:“……”   尴尬地笑了笑, 苏青泽小心地问:“沈大哥你没事吧?怎么好端端地说起胡话……”   沈砚北抬手给他倒了杯茶:“人就跟在你身边, 你若想见可以叫他出来。只是他可能不会透露有关他主人的任何消息。”   苏青泽:“……”   咽了咽口水,苏青泽求助的目光落在顾长封身上。   “这是真的。”顾长封一句话打破了他的幻想。   苏青泽愣在那, 嘴巴动了动没说话。   “你还不知道吧,那李逸因品行不端被革除了功名……”沈砚北把情况大致说了下, 挑眉道,“我们怀疑是对方指使你姐夫做的。”   “怎么可能!”苏青泽猛地站起来,满脸不相信。   “事实胜于雄辩。”沈砚北轻飘飘地道。   苏青泽神色复杂:“为什么要告诉我?”   沈砚北很无赖地道:“因为对方希望我告诉你。”   苏青泽:“……”   苦恼地挠挠头, 苏青泽咬牙:“这人到底想做什么?真是莫名其妙!”   “或许他是想告诉你, 他有把你放在心上。”沈砚北神色揶揄,看苏青泽鼓着脸冷哼, 笑道:“这是好事, 对方这么看重你, 到时候你嫁过去处境会比你想象中的要好。”   苏青泽不置可否。沈砚北也就没再继续多说。   到底这事让苏青泽平静的心湖起了波澜,少年一个人时, 总会忍不住观察四周,可他没能看出个所以然来也没有开口叫人现身的意思。   天气渐渐冷下来, 同福酒楼分店的生意越发红火。来酒楼吃饭的人大都奔着招牌菜来。辣椒的消耗极其严重,沈砚北不得不限量供应。   这时候的他算是见识到了省城人们的恐怖消费能力,开张不到半个月, 可他算了下盈余, 竟有一千多两!   除此之外, 酸豆角这些腌菜也打开了销路,不少跑船的找他们订购,顾长封带来的腌菜已经卖完了!   因为买宅子和买店面而消瘦的钱袋子一下子鼓起来!   有了银子底气足,沈砚北在书肆里买了许多之前没舍得买的书。每看完一本书,还做了读书笔记——这是李致远布置给他的作业。   他来青州的事特意通知了李致远,原本是想问问李致远夫妇有什么要带给苏家的,他一起捎过去。结果李致远给没让他捎东西,而是叮嘱他在做生意的时候不要把做学问丢在一边,记得读书写字。   酒楼还没开张之前,他白天盯着工人装修,晚上看书,待酒楼开张后他去了一封信,把一个月的作业给交了!   这一天,沈砚北收到的不是李致远的回信,而是沈德忠写给他的,通知周煜回去奔丧。   收养周煜的余婆去了。   少年哭得稀里哗啦:“余婆你怎么不等等我,我现在识文断字还会武,很快就能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痛沈砚北尝过,他拍拍少年的肩膀无声安慰。   时值严冬,离过年也不远了,原本就打算回去的沈砚北交代好酒楼生意立马踏上归途。   一路顺风顺水,比来时少花了三天时间回到沈家村。   沈德忠帮忙操持的后事,余婆被很体面地安葬在华秋山山脚的墓葬区。   披麻戴孝的少年跪在余婆坟前放声痛哭,沈砚北和顾长封两人默默陪在一旁。少年没了亲人,日后他们就是少年的师长和亲人。   “余婆走得时候很安详,你不要太自责。”沈德忠叹了口气。   “谢谢村长。”周煜擦了擦眼泪,转头对沈砚北顾长封道,“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公子你们先回去吧。”   沈砚北点点头,拉着顾长封准备回家做饭。路上沈德忠仔细询问了青州同福酒楼分店的经营情况,得知酒楼生意比县城的还要红火便放下心来。   “你们走了,大伙不知多记挂,老是向我打听你啥时候回来。”沈德忠哭笑不得地把村人们惦记沈砚北的原因说了。沈砚北之前按市价收购蔬果,村人们大面积种植,眼下不少村人的蔬果都成熟了,再不摘就老了,可沈砚北离开这么久都还没回来,是以村人个个都很着急。   “让村人把菜都收下来,我安排人来收。”沈砚北笑道。如今全村人把他当成财神爷,大伙看到他笑得那个灿烂,就连之前怨他把水田收回不租的沈有财对他都笑容满面的。   事后看着堆成小山似的豆角萝卜,沈砚北头有些疼。做酸豆角酸萝卜不难,可一下子做这么多得把他们累死!   想了想,沈砚北决定雇两个人来给他腌制小菜。   听闻沈砚北要招人,村人纷纷踊跃报名。   “沈晏哥哥!”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焦急的轻唤,沈砚北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叫他。   转过头去,不出意料地是许久未见的林婉茹。女子身着水绿袄裙,看起来文静又乖巧。那杏眸含情脉脉看着他,让沈砚北眼神发冷。   淡淡地点头,沈砚北无言地继续往前走,可林婉茹提着裙摆追了上来。   “沈晏哥哥,我答应嫁给你!”   沈砚北前进的脚步一滞,冷声警告:“林姑娘,药不可乱吃,话亦不可乱说。我已成家,望你自重。”   林婉茹咬咬唇,委屈道:“我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否则你和他一起这么久,怎的他还没怀上?”   沈砚北:“……”   “这是我的家事,不需要和身为外人的你解释。”沈砚北很想把这女的脑子打开,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林婉茹面色难看,可还是坚持道:“沈晏哥哥,我已经知道错了,你就不要再折磨我了。你娶我吧,我给你生孩子。”   沈砚北很想咆哮。你他妈有病?有病赶紧去治啊!老子又不是大夫!   “请以后不要在我面前说这些话,否则我会忍不住划花你最引以为傲的脸。”沈砚北目光森然。   林婉茹一惊,杏眸微睁,似乎不相信沈砚北能说出这种话。   “我的耐心有限,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我的底线。”沈砚北冷冰冰地说完,面色一改,嘴角含笑看向路边。   顾长封站在桂树下,漆黑的眼眸直直看着他。   沈砚北走过去求安慰:“媳妇,早知道她在这,我就不走这条路了。真是晦气!”   “嗯。”顾长封轻轻应了声,却是越过沈砚北直接朝林婉茹走去。   气机被锁定,林婉茹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接近,随着顾长封脚步的逼近,心中的恐惧如潮水覆面。   “你……”林婉茹抖了抖,惊恐万状。   顾长封和她四目相对,冷毅的面容满是肃杀:“不要再试图接近我夫君,否则我不能保证我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说着一个手刀下去,生生把路旁碗口粗的树劈断了!   林婉茹瞳仁一颤,整个人瘫软在地,冷汗涔涔。   顾长封不再理会她,转身走向沈砚北。沈砚北拉起他的手查看:“说就说,作甚动手?你看手都红了。”   “不痛。”   “我痛!”沈砚北拉着人回家,“下次不许再这样。”   “……好。”   看着两人十指交叉的身影,林婉茹挣扎着站起身,狼狈而逃。   晚上两人躺一张床上,沈砚北把人逼到床角,盯着那眼皱眉问:“怎么了?为什么闷闷不乐的?”自见过林婉茹,顾长封情绪就不高,还是时不时走神。   顾长封低垂着眼,声音沉闷:“这么久了我都没有怀上……”   沈砚北猛地僵住,目光闪了闪。   “我会不会真的不能生?”顾长封抬眼看他,神色紧张又忧虑。   用力把人搂抱住,沈砚北叹道:“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你一个人怎么生得出来?”他潜意识里一直把顾长封当做和他一样的男性,所以在做的时候都很小心。未免顾长封不舒服,从来都没有把种子洒进去。   顾长封愕然,羞窘得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沈砚北柔声解释:“现在还不是要孩子的时候,而且生孩子很辛苦。我不想你辛苦。”他知道双儿能生孩子,但风险比女子孕育要大,他暂时不想冒这个险。   “为你就不辛苦。”顾长封低声道,看着沈砚北的眼里满是真诚和爱恋。   沈砚北心中动容,亲亲他唇角:“这个咱们日后再商量。”他都还没给他媳妇补办婚礼呢,这造人的事不急!   年关渐进,村人们去县里的次数明显增多。今年粮食大丰收,还卖了鱼鸭和蔬菜,每家每户都有余钱过年,大伙都开开心心地筹备过年。置办年货、添新衣,人人脸上都挂着灿烂的笑容。   这是沈砚北和顾长封在这儿渡过的第一个新年,沈砚北十分重视,特地和沈德忠请教了过年的礼节和讲究。   大年三十家家户户要贴春联,作为沈家村唯一的秀才,沈砚北一个人承包了全村人的春联。   村人们在祠堂外的空地排成一条队,一个个上前对沈砚北述说要求。   “粮仓?”沈砚北毫不迟疑的提笔,在红纸上挥墨写下“五谷丰登”四字。   “求财?”沈砚北不假思索地写了“财源广进”的对子。   “希望万事如意?没问题!”   ……   等大伙满意地拿着自己的春联回家,沈砚北松了口气,想了想,最后提笔给自己家写了对心想事成的春联。   愿岁月静好,你我心想事成。 第57章 过年   要过年了, 沈砚北把同福酒楼的账算了一遍。如今同福酒楼已是县里最好的酒楼, 每日客似云来, 就连大堂的位置也得先预定才行。生意如此红火, 每月盈余从刚开始的两三百两到如今月进五六百两,足足翻了一倍!   而青州那边的分店, 由于首府百姓生活富足,有钱人多如牛毛, 盈余是总店的十倍!   看着渐渐丰厚起来的身家,沈砚北心里松了一口气,给酒楼所有伙计结了工资, 还大方地每人发了个大红包, 放了几天假,待初七才开工。   以往一个人过年的时候, 除了有些羡慕别人一家团圆, 能和父母一起享用美味的团圆饭外, 沈砚北觉得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可如今媳妇陪在身侧,沈砚北心满意足, 除夕的年夜饭恨不得使出了十八般武艺弄一桌子好吃的。可惜三张嘴也吃不了多少,而且周煜因余婆逝世, 得守孝一年,不能沾荤腥。于是沈砚北做了自己和顾长封吃的,还另外给周煜做了素菜。   少年因有孝在身, 怕沈砚北他们染了晦气, 起初还不愿意和两人过节, 被沈砚北用天地君亲师和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等理论训了一顿。   少年也明白没了亲人,沈砚北和顾长封日后就是他的依靠,于是两眼含泪地表示今后一定听从公子师父的教导,努力读书练武。   沈砚北拍拍他肩膀,让他尽心尽力就好。周煜在读书一道上,并没有太大的天分,但对练武可是十分认真执着。考虑到也不是只有读书才能出人头地,沈砚北也就不强迫他死读书,只要求他会读会写明理就好。   除夕夜吃了年夜饭后便是守岁,因为没什么娱乐,农家人一般就一家聚在一块聊聊天,说说地里的事和一些家长里短,富贵人家则会等到子时后去燃放鞭炮。   这年头爆竹还是个稀罕物,一般百姓不舍得浪费这个钱,只有在重大节日的时候才会放上一串。像原主考中秀才那年沈家就买了好几串鞭炮来放,炮声轰隆隆,沈家人红光满面,喜气洋洋。   今年沈家村村人腰包鼓足,盼着来年更好,家家户户图个吉利都买了鞭炮来放。子时一到,鞭炮四响,寂静的夜立马热闹起来,远处几个被夜色包围的村子都能听到从沈家村传来的鞭炮声。   “我们也睡吧!”待炮鞭烧完,沈砚北便迫不及待地拉着人的手往卧室走。周煜看时间差不多了,早就识趣地拿着沈砚北两人给的压岁钱回去,现在家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青年眼里毫不掩饰的火光看得顾长封脸上发烫,脚下却毫不迟疑地跟上。   他虽然内敛害羞,可也喜欢和沈砚北做一些夫夫间的亲密事。   “长封长封……”沈砚北满眼陶醉地覆在顾长封肌肉紧实的背上,握着那劲瘦的腰喟叹,“你里面好热好舒服……”   顾长封双眼湿润,刚毅的脸上红晕遍布,紧抿着唇才不发出那羞人的声音。   沈砚北表面看起来斯文有礼,可在床上就是个流氓,什么荤话都能说出口,有时候臊得他都不知怎么办好。   “长封……”沈砚北把头埋在他颈侧,舔吻他通红的耳朵,哑声道,“怎么办?好想一直埋在你里面不出来……”   顾长封慌忙回头,飞快地吻上他的唇,想堵住他的嘴不让他说那些话。沈砚北低笑两声,从善如流地和他接吻,握着他腰的手往前游移,抓住那被欺负得流泪的小长封抚慰。   “嗯……”顾长封难耐地蹭了蹭沈砚北。沈砚北动了他前面,可后面沈砚北却停了下来,卡在那不上不下地难受得很。   察觉他的意图,沈砚北眼里的笑意更浓,离开他的唇舔咬那性感的喉结,诱惑他:“想要什么得说出来。”   顾长封脸色潮红,喘着气,眸光潋滟:“动一动……”   “好。”沈砚北坏心眼地加快手里的动作,激得顾长封呼吸越发粗重,可身后的瘙痒并没能得到缓解。   “不是……”顾长封闭上眼,有些难堪,“后面动一动……”   “好,听你的。”沈砚北果真动了动,可就只是动了动。   顾长封睁开眼,被□□浸染得晶亮的黑眸直直凝视他,沈砚北爱极了这双眼,忍不住吻过去。   “你这样看着我,我会受不了的……”   榻上身影交叠,粗重的喘息和隐忍压抑的呻口今交织,夹着不间断的“啪啪”声,情潮狂涌,如惊涛拍岸,把两人卷进无尽的欢愉旋涡中。   翌日,沈砚北神清气爽地起了个早。殷勤地烧水做早饭,顾长封早就醒了,可一想到昨晚上沈砚北把他这样那样地折腾,脸上的热度怎么也下不去。   “长封,起了吗?”沈砚北打了热水进门。   “起了。”顾长封有些不好意思,大年初一自己居然赖床,还要自己夫君伺候。   沈砚北拿了新衣裳过来给他换上,顾长封忙道:“我自己来就好。”他身强体健的,并不会因为一场玩得略过火的性事就要人这样侍候。   沈砚北目不转睛地看他穿衣,待顾长封整理好衣裳,上下打量了好几遍:“哎,我媳妇怎么这么帅!”新衣裳是在青州时特地请了裁缝量体做的,用的好料子,衣裳做工也好,顾长封穿了更显得蜂腰猿臂大长腿,配上那张阳刚硬朗的面孔,男人味十足!   知道这是在夸赞他,顾长封眸光闪动:“你也很帅。”青年一身月白锦衣,尔雅俊秀,很是引人注目。   “那是!”沈砚北在他脸上吧唧了一口,“谁叫我们是天生一对呢!”   “嗯。”顾长封轻声附和。   沈砚北笑得越发灿烂:“快去吃早饭,待会我们出门逛逛!”   昨晚村里人都烧了鞭炮,今早家家户户门前满地红纸飘,看着红红火火的喜庆极了。   几个穿着新衣的小孩在玩耍,瞧见沈砚北顾长封两人走过来,纷纷上前拜年。   “好,乖啊。”沈砚北拿出准备好的红包,每人发了一个,“身体健康,快高长大呀!”   小孩们都愣住了,想接又不敢接。一旁的村人道:“乡里乡亲的,哪用这样?”   “图个吉利,给孩子买颗糖。”沈砚北笑道,把红包塞给小朋友们,“祝沈秀才我明年高中啊!”红包里装了个非常吉利的数字——六文钱。   闻言,一个大孩子把红包收下,咧嘴高声道:“沈秀才你明年一定会高中的!”   “承你吉言。”沈砚北拍拍小孩肩膀,笑眯眯地道。   见状,其他小孩有样学样,收了红包后都说一些吉利话,村人摇头失笑。   两人携手去村长家给村长沈德忠拜了年,几人聊了聊开春时村里应该种些什么。之前秋收的时候,沈砚北把每家每户的秋收情况及土地使用情况都登记下来,就是为了调整种植模式。见沈德忠问起,便说了下自己的看法。   鱼稻鸭共养使得村人们粮食大丰收,这种养殖模式一下子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尤其是县令李致远,李致远有意把这个方法推广,届时大规模养殖,鱼鸭消化不了势必导致白菜价。   沈德忠点点头,皱眉道:“你的意思是?”   “除了鱼稻鸭这种养殖模式,还有许多种类似的模式,稻虾、稻田泥鳅、稻鳖鱼鸭等等……”沈砚北简单地介绍了下。   沈德忠喜出望外,正色道:“若是他们有意学习,还请你一一指教。”   沈砚北笑着应下。这一两年鱼稻鸭共养还是主流,村人们大约也不愿意放弃,他只是先提个醒。   年初二的时候,沈砚北顾长封带了礼物准备去县里给李致远拜年。两人还是坐沈大伯家的牛车,一路摇晃着去了县里。   “我们买一辆马车吧。”顾长封道。青年君子端方,温文和煦,坐牛车实在不协调。   沈砚北挑眉笑:“好呀。”如今手头松,买个马车不是难事,出行也方便很多。   到县衙,给李致远夫妇拜年后,李致远留了两人吃午饭。又长了一岁的小公子李麟得知上次送他玩具的叔叔来家里做客,欢欢喜喜地跑出来给夫夫两人拜年,收获一个大红包还有一份礼物——沈砚北给做的新玩具,小家伙开心得不得了。   沈砚北是真心喜欢这孩子。当初要不是这孩子把辣椒塞嘴里,他的辣椒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过年过节的,李致远没考校沈砚北学问,而是和他聊起了农事。鱼稻鸭共养可使粮食大增产一事他已经上报上去,上头也给了回复。表示让李致远先找地实验,确定无误后可大力推广。   “若事成,你就是我大齐的大功臣!”李致远神色严肃,“朝廷定会嘉奖与你!这对你日后入仕可是有极大的助益!”   沈砚北表示惶恐:“举手之劳而已,我没想那么多。”虽然他决定了参加秋闱,可这和做官是两码事。   李致远语重心长道:“无心插柳柳成荫,可你有如此本事,应当为国为民出力。”   沈砚北笑笑,没接话。   李致远有些无奈。他和沈砚北接触了这么久,知道这是个没有野心,当即问他:“青州可繁华?”   “自是繁华。”作为清河郡首府,青州青云港船泊三千里,来往的商人络绎不绝,还能不时看到有高鼻深目的外国人,不是一般的热闹繁华。   “雍京比其更甚。”李致远眉头轻皱,“你这般年轻,难道就不想去雍京一看?”   雍京是大齐国都,他当然想去瞧瞧。于是沈砚北道:“读万卷书不行万里路,学生自然想领略我大齐无上风光。”   “心有执着方能行得更远。”李致远意味深长。   沈砚北应是,眼角余光却是瞄了眼顾长封。   他的执着在这呢,哪里用得着那么辛苦地跑那么远?   饭后告辞,沈砚北收到了李致远给的新年回礼——大齐游记。一本介绍了大齐地理知识外,还包含各地的风土人情的书。   沈砚北心里好笑,却也好好道了谢。 第58章 来信   快活时日过得快, 待寒春二月过后, 天气渐暖, 新一年的春耕马上又要开始了。   因去岁跟着沈砚北一起干而粮食大丰收, 今年沈家村众人还是跟着沈砚北的步子走。李致远有言在先,请沈砚北多多帮助百姓, 沈砚北也不藏私,把用童子尿兑水浸泡种子以提高种子发芽率和使幼苗健壮, 从而增加产量的方法告诉大伙。大伙也不迟疑,育苗的时候挑选饱满的种子按方法浸泡再播种。   水田还是按照稻鸭鱼一体养殖的模式进行,旱地则听取了沈砚北的意见, 采取轮流栽种和间隔栽种的方法种植玉米豆子等农作物。   田地里一派热火朝天, 人人脸上都挂着欢喜的笑容,不知疲倦地把一年的希望都播种在地里。   在沈家村人劳作的时候, 附近好些村子的人跑过来围观。只因县令李大人让人在城门口张榜, 告知东江县所有百姓, 今年把沈家村划为水稻增产示范村,让有心想让自家粮食增产的百姓可到沈家村观摩, 待这一季稻谷收获,确切证实粮食增产的方法可行后再把粮食增产的办法公之于众。   这告示一出来, 整个东江县都沸腾了!   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只有把肚子填饱了才能干别的事!是以收到这个消息后, 沈家村附近村子的人都坐不住了, 纷纷过来瞧瞧。甚至几个村长都带了礼物上沈德忠家打探虚实。   一时间沈家村人觉得脸上有光极了!这示范村的名头可比取得社戏的举办资格更让他们觉得骄傲!   举办社戏还得掏钱, 可粮食增产了,那银子可是进了自己兜里!与其要那些虚名,晃荡的银两和填饱的肚子更实在!   作为沈家村的种植指导先生沈砚北自然乐得见到这种场面。钱袋子鼓起来是硬道理,把宝压在一个人身上,让他撑起全村的荣光,太不切实际了!   “先生,您看这地整得可以了吗?”徐大叔目光热切地看着沈砚北,语气无比恭敬。   沈砚北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笑:“可以了,辛苦徐大叔你们了。”以往别人尤其是不熟识的人一般叫他沈秀才,自从沈家村作为示范村,大伙就改了称呼,无论沈家村人还是别的村子的人,见了他都叫他先生。   真是……   “不辛苦不辛苦!”徐大叔扶着锄头呵呵笑道。   没错,今年沈砚北家雇来种地的还是徐大叔几人。有了之前合作的基础,沈砚北家里的地一直都是徐大叔他们帮忙种的,也是徐大叔他们帮忙收割的。而徐大叔和他两个儿子更是亲眼见证沈砚北家里的农作物是怎样长起来的,长成的植株又是如何长得比别人家的齐整和健壮。他们仍清清楚楚地记得每收割一茬稻谷时稻穗那沉甸甸的份量……   “这地您今年打算种啥呢?”徐大叔抬头扫了眼这二十几亩旱地好奇问。今年沈砚北突然买了好多亩上等旱地,他们把地整出来后,按照沈砚北的要求浇水施肥,可也不见播种。直到这几日日头不错,沈砚北才让他们带上农具来田里。   “种些特殊的东西。”沈砚北指挥几人灌水撒土。如今他的酒楼生意越来越好,做菜需要大量的辣椒。他不得不买地大量种植。而辣椒不像玉米黄豆那样直接种下去就行,得先播种育苗,待植株长到一定程度还要移植定苗。定苗后还要认真打理,注意防病害,长到一定的时候还要追肥等等。   把催出芽的辣椒种子拿出来,沈砚北给几人示范如何播种:“切记小心不要伤到根系,盖土的时候不宜过厚。”   “是!”几人应下,拿过辣椒种子开始播种。   待全部播种完,沈砚北便开始留心天气变化,每日都去育苗的田里探测泥土的湿度和适当浇水。六日后辣椒苗陆陆续续破土而出,半个月左右辣椒苗抽叶……   期间沈家的水田已经插上秧,这一回沈砚北还是采取混养的模式,但他没养鱼,而是养了泥鳅。   泥鳅不但好吃,营养价值还很高,有补中益气、除湿退黄、益肾助阳等功效。去岁田里养鱼养鸭,土壤已经很肥厚,正适合养殖对土壤肥度要求较高的泥鳅。   村人们看到沈砚又有整出新花样,不由满心期待。   忙忙碌碌间,又是一年清明到。   和去年一样,沈砚北和顾长封两人去拜祭了原主的父母。不同的是准备的祭品更加丰厚,两人的心境也有所改变。   “爹娘,我们来看你们了。”沈砚北跪在坟前,把这一年来沈家的变化简单地说了下。末了,道:“今年我准备参加秋闱,望爹娘在天之灵保佑我一切顺利!”   沈大伯沈大娘,我去年在县里和青州各开了个酒楼,生意还算不错,赚了些小钱,如今算是衣食无忧。眼下村人们都跟着我种田,我这算是给沈家长脸了,可能不能光宗耀祖就看这次秋闱了!你们放心,我会努力争取的!   跪在他身旁的顾长封神情愧疚:“夫君一直忙碌,我却没能帮上什么忙,还请爹娘见谅……”说罢,神色逐渐严肃,正色道:“我会努力成为一个好夫郎的,请爹娘不用担心。”   沈砚北一愣,握住他的手,柔声道:“乱说什么呢?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我家夫郎可是武林高手,不善农事和经营之道太正常不过了。”   顾长封抿了抿唇没回话,沈砚北眼神认真:“我现在做的这些都是为了让我们日后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如果我做的这些让你因为没有帮到我而感到不高兴,那我做的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希望无论什么时候,我家夫郎都能够开开心心的。”   “你就是我的全部梦想和最大的动力。”   顾长封瞳仁一颤,沈砚北笑道:“爹娘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看到我们和和美美的,我们现在这样不就挺好?”   “砚北……”顾长封眼眶有些发热。   “我是一家之主,养家糊口是我的责任,你只要负责高兴就好!”沈砚北转头对着沈父沈母的墓碑道,“爹娘,待秋闱后我再来给您二老报喜。”   磕头起身,沈砚北便拉着顾长封回家。   他得好好和他媳妇深入讨论一下刚才的问题,让他媳妇深刻认识到他对自己的意义……   清明过后,日照强度和降雨量都有所增加,地里的辣椒苗终于能够移植。前一日先把地浇足水,是日傍晚,沈砚北叫了徐大叔几人来帮忙,忙活了三天才把所有地种完。   接下来观察辣椒苗移植后的成活率,适当补种,待辣椒苗返青后,沈砚北才松了一口气。青州分店生意好,有一半是辣椒的功劳。可辣椒消耗太大,即便种一茬辣椒能采个三四回也供不应求。   他一个人种太费劲了,待这回辣椒丰收,攒足了种子,他就教村人们种植,以后从村民们手里收购就可以了!   忙活完地里的事,沈砚北把心思放回读书上。这时候苏青泽来信了,言快到端午了,青州那边有赛龙舟看,问他们过不过去看热闹。   沈砚北思索着秋闱是在中秋节后几日,还有几个月呢,现在去青州太早了,结果往下一看,哭笑不得。原来少年特意提起端午竟是想吃他做的粽子!   另外信里还提到一件对于苏家而言十分重要的大事——晋阳王赵穆向当今天子讨要了清河郡隔壁的浏阳郡作为封地!皇帝已经应允,这两个月晋阳王将携带家眷奔赴封地。   “晋阳王?王爷?”沈砚北挑了挑眉。原主只是一个小村庄的秀才并不清楚这个国家的上层社会划分,只知道该王爷身份贵重,是皇帝同父异母的兄弟,而且这个名为大齐的国家共有十三个郡,郡以下为州,州以下为县。划分一郡之地给同父异母的兄弟做封地,这个皇帝也真是够大方的。   “晋阳王……”顾长封嘴里低喃了句,忽然一下子怔住,眸光闪烁不止,放在身侧的手也用力握紧。   “九月初八是苏家老太太六十大寿?”沈砚北把信收好,“看来我们得在青州待到九月了。”当初苏青泽邀请他们去苏家做客,见他身份低微那老太太就颇有微词,倒是苏青泽父母以礼相待。看在苏青泽的份上这老太太的寿宴他怎么也得备份厚礼。   “媳妇,你说要准备什么礼呢?”沈砚北问顾长封,却发现男人嘴唇紧抿,眸色冷厉,整个人处于一种他从来都没见过的极力隐忍的愤怒状态中。   “长封?”沈砚北急忙叫了声。   闻言,顾长封猛地回过神来,眼中戾色尽褪。他茫然地看着沈砚北:“我……”   “我好像想起了一些事……”   沈砚北眉峰轻蹙:“你想起什么了?”   顾长封迟疑道:“我失忆和晋阳王有关。”   什么?沈砚北眼睛微睁,有些难以置信:“你认识晋阳王?”   顾长封眸色晦暗:“不认识,可是我是因为晋阳王才失忆的!”刚才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他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道声音:   “别怪我!”   “要怪就怪你自己!长得这么丑竟然还想勾引晋阳王!” 第59章 上考场   女子狠戾的语气带着浓浓的嫉恨, 那一瞬间他内心涌起的震惊和愤怒几乎要将他淹没。   谁?到底是谁?自己和对方有什么仇恨, 对方竟恨不得他死?   顾长封心绪缭乱, 额上细汗密布。   与熊瞎子搏斗滚落山坡撞到头的那一次, 他曾想起一些人一些事,可因他内心极度抗拒, 他并未能想起更多。   这道声音的主人是谁?   为什么说他勾引晋阳王?   他自知容貌丑陋,且以他这种沉闷的性子上街的次数都不多根本就不可能去做那种不知廉耻的事!   忽然那个曾经见过的混乱场景又再次浮现在脑海里。   尖叫声、刀剑相交的铿锵声、受惊马匹的嘶吼在山林间回荡, 身上血迹斑斑的他刚一掌把一个黑衣人拍飞,背后突兀一痛,利刃深深刺进皮肉……   他艰难地回头, 难以置信的目光中, 只见一只洁白如玉的素手正握着把锋利的匕首,那匕首上艳红的血沿着刀身滑落……   谁?   他目光往上挪, 想要看清那双手的主人, 可是脑子里像被针扎一样剧烈地刺痛起来。   “啊——”   顾长封五官狰狞地抱着头, 痛苦地低吼出声。   “长封,别想了!别想了!”沈砚北忙抱住他。   对上沈砚北心疼又担忧的眼, 顾长封狂乱不安的心渐渐安静下来。   他伸手回抱住沈砚北,那漆黑的眼眸里满是坚毅:“砚北, 我想弄清楚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沈砚北微讶,顾长封哑声道:“我不能逃避一辈子。”   那时候他不想想起来是害怕自己承受不住,可现在的他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残酷的现实。   沈砚北会一直陪着他。   拍拍他后背, 沈砚北温声道:“好, 随你。”心病还须心药医, 他也不想他媳妇日后被这破事折腾。   炎热的七月,沈家村再次迎来了大丰收。地里的稻谷弯腰低头,一望无垠的金色稻浪一浪接一浪地往前涌,收割稻谷的沈家村人浑然不觉酷暑难耐,奋力挥动手里的镰刀,人人脸上一派喜色。   其他村子的村人看着那沉甸甸的稻穗无比羡慕,可比起稻谷增产更引人注目的却是沈家村那如熊熊烈火在地里燃烧般的奇妙植物。   许多人没见过辣椒,好奇之下便向沈家村人打探,一问才知道这是沈秀才家种的,名叫辣椒的蔬菜。有去过同福酒楼吃饭点过招牌菜的人认出这就是同福酒楼做菜用的独家佐料,一时吃惊不已。   有传言说同福酒楼的东家是沈家村人,没想到这事竟是真的!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那东家就是之前差点揭不开锅的沈家村的沈秀才!   想到同福酒楼不但菜肴好吃,而且其出品的腌菜更是风味独特,让人胃口大开,供不应求,那些外村人看沈砚北的眼神复杂得不行。   怎么他们村就没有那么聪明又肯帮助村人们致富的好人呢?   沈砚北无暇顾及那些或惊奇或敬佩的目光,指挥雇佣来采收辣椒的人把适合食用的辣椒带蒂摘下。   二十几亩地的辣椒采摘下来能堆成一座小山,趁着日头好沈砚北让人把辣椒搬到晒场去。这时候村人们的稻谷已经晒干收起来,正好腾地儿给他晒辣椒。   途中沈砚北又向村民们收购了一大批青瓜豆角萝卜腌制了一批腌菜。   时间悄悄走到七月底,沈砚北把家里的农事和酒楼的事宜交代好,便和顾长封周煜租船南上青州。   因为特意练过,沈砚北这次不再像第一次坐船出远门那样晕船,一路上也有心情去欣赏大齐的海岸线。   八月十三船到达青云港,来接人的不是苏家小厮,而是分店的店小二。出发之前沈砚北就去信给分店掌柜,让他安排人接船,把他们捎上的腌菜和辣椒送到酒楼。   沈砚北三人先回宅子安顿。宅子已经请人打扫过,回去便可歇息。   睡了一个踏踏实实的觉,第二日沈砚北去酒楼把账查了。得知这一段时间有不少跑船的来酒楼预订酸豆角等腌菜,他们运过来的腌菜根本就不够卖时,沈砚北干脆让掌柜的安排人去附近的村庄收购原料,再腌制一批。   腌菜这东西容易制作,成本低利润高,同福酒楼推出后没少引来他人的眼热,可腌制的方法一直掌握在他手里没有泄露出去,是以就算别人也学他制作腌菜却始终不得其门也弄不出那个味道。如今同福酒楼就和现代某些深入人心的广告一样,只要提起某样东西,人们第一反应就会想起同福酒楼。   对于这样的效果,沈砚北很满意,不枉他在“商标”这方面下了那么大功夫——酒楼的杯碗碟筷和外卖产品上都印有同福酒楼的字样和图标。   木秀于林,同福酒楼生意好,也曾引来不少麻烦,可背靠大树好乘凉,苏家小少爷放话这酒楼他罩着,他媳妇又用绝对武力收拾了几次故意来捣乱的人,也就没人再敢闹事。   正值秋高蟹肥,为了感谢苏青的看顾,沈砚北整了一锅香辣蟹,吃得少年停不下嘴。   “沈大哥,祝你旗开得胜!”苏青泽痛快举杯。   “承你吉言。”沈砚北笑着和他碰杯。该复习的都复习了,这几日他已经不再看书,而是放松心情吃吃喝喝顺便和媳妇做些身心愉悦的事。   十八日,考生进考场。   乡试在贡院进行,一大早沈砚北准备妥当在顾长封和周煜两人的目送下,经过例行搜身,被确认没带小抄后放行入考场。   回头对站在警戒线外围紧盯着他的顾长封笑了笑,沈砚北转身进贡院。   当年他是从某高考大省杀出来,对于这种考试场面丝毫不惧还感到一丝丝兴奋。时隔多年,他又再次参加“中考”!   情怀满满的沈砚北找到自己的考场,然后……被锁上。   这年头的考场都是独立房间,一人一间,谓之号房。号房不到两平方米大,里面的陈设十分简陋,就只有两块上下横着的木板。答卷的时候一张当桌子一张当椅子,睡觉的时候把上面的木板拿下和下面的木板拼一块当床。   另考场还提供照明设备和取暖设备——蜡烛和炭盆。幸好生理问题不是在号房里解决,否则要在考场呆三天的的沈砚北定会感到窒息。   考场有公厕和统一提供饭食,但考场这环境比坐牢没强多少,想想家里宽敞的大床和媳妇手感极佳的肌肉,领了卷子的沈砚北定了定心神,奋笔疾书。   三日后,考场外围的百姓都伸长了脖子在张望。   “怎么还不出来?”周煜看着一个个面色萎靡的考生出来被各自的家人簇拥着走,却不见沈砚北出来,不由心焦。   “来了!”顾长封凭借身高优势,瞧见一身青衣的青年步伐匆匆地往外走,心里松了一口气,忙迎上去。   “公子!”周煜兴奋地喊道。   沈砚北脸色有些苍白,伸手挡住顾长封:“停停停,别靠近我!”   顾长封皱了皱眉。沈砚北咬牙:“我身上有味!”   作为讲一个卫生并拥有良好生活习惯的人,他三天没洗漱了!要不是没办法,他简直要疯!尤其是考场里的公厕,也不知道有些考生是不是水土不服,还是肠胃不适,用完公厕后的那个味道……   顾长封一愣,周煜反应过来,憋着嘴,拼命忍笑。   “走走走,回去回去!”这魔鬼考场,他是一刻钟也不想多待。真是难为那些屡试不第的学子,隔一段时间就要受这种折磨。   顾长封走到他身旁,鼻子动了动:“不臭。”   “……”沈砚北捂脸。   回家把自己搓了好几遍,换了两次水,沈砚北才觉得自己活过来。   晚上的时候,心里郁闷的沈砚北在媳妇身上得到安慰后,第二日好好休整了一天,翌日又回到考场接着考。   嗯,考试分三场,每场考三日,每场考试间隔一日。   对于这考试时间的安排,沈砚北只想说一句:去你大爷!   八月二十八,乡试毕。   出了贡院大门的沈砚北犹如脱离囚笼的鸟,快活地拉着媳妇的手往家里奔,那心情比当年高考结束就能去浪还要美。   乡试结果得在九月中才会揭晓,沈砚北也不心急,在苏青泽的带领下,和顾长封游遍了青州。   青云港口是大齐对外贸易的重要港口之一,当今天子开明,对海贸一事持鼓励态度,欢迎外国人来大齐发展。但真要在大齐久留或做生意有一定要求,且离开大齐时所带货物需得缴纳相应税费和不得带违禁品离开。   沈砚北挺佩服这个皇帝的眼界。他不知道其他国家的发展情况如何,可从那些舶来品上看,外国至少工业发展的程度要比大齐高。皇帝很聪明,用优惠政策吸引外国人来大齐,更是想着法子撬开外国人的嘴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传授思想文化和技术。   学生时期学的外语还没有全都忘记,在酒楼偶遇金发蓝眸的外国商人威廉,对方说的是地方口音极重的英语,沈砚北有心交谈,刚开始通过比划手势和对方交流,几回下来,他就能说些简单的外语了。   对方震惊于沈砚北语言的学习天赋,很开心地请沈砚北同游。威廉是海外某个国家的贵族,天生喜欢闯荡游历,成年之后就满世界地跑。他刚来大齐不久,语言不通又不熟悉环境,想看看这个美丽的东方国家却无从下手。   沈砚北友好地给他提供帮助,顺便从他手里换了不少好东西。 第60章 寿宴   九月初八, 苏府老太太六十大寿, 苏府大摆宴席。   是日清晨, 沈砚北和顾长封打理妥当才慢悠悠地出发去苏府。   苏府今日定是高朋满座, 像他们这种排不上号的小人物能去蹭顿饭已是脸上有光。苏青泽没空招待他们,他们也不打算久留, 人到礼到表达下心意就成,故而两人才这么从容。   去到苏府时正好不早不晚。果不其然, 苏府门前一溜的各式豪华马车,衣着富贵的宾客带着仆人携厚礼而来,一时间车马声, 仆人的吆喝声, 宾客们的谈笑声全都交织在一块,喜气又热闹。   把贺礼交给在大门口迎客的管家, 管家忙客气地请两人入内, 立马有小厮和婢女上前带路。   男女不同席, 双儿自是被安排到女宾那边。沈砚北看了眼顾长封,低声道:“我们吃完席面就回去。”   顾长封点点头, 让他不要担心自己。沈砚北握了握他的手便跟在小厮身后去了外院的大堂,而顾长封则跟着婢女穿过月洞门去了另一边的花园。   花园的空地上搭了一座高高的戏台子, 台上的角儿们咿咿呀呀地唱着曲儿,台下妆容精致的贵夫人们簇拥着老寿星苏老太太,一群人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只个个捏着帕子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   一园子的女人和双儿, 空气里满是脂粉甜腻的香气, 环佩叮当,衣裙婆娑。   顾长封很不习惯这样的场合,袖笼下的手拘束地握了握,腰背挺直、目不斜视地跟随在婢女身后上前给老太太道贺。   “祝您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在一群容貌娇俏的女子和身材娇弱的双儿中,人高马大面目刚毅的顾长封十分惹眼。打从他刚走上前就引来了许多好奇的打量目光。   “这……这人是个双儿?怎长得如同男子般硬邦邦的?”   “是啊,瞧他那腰粗得!你看他的孕痣如此黯淡,能生地出来?”   “他嫁人了吗?”   ……   穿了一身喜庆的大红色其上用金银线绣了福字样式衣裳,额上戴着花开富贵用珍珠点缀的深色抹额的苏老太太眼皮微抬,瞧见是顾长封,语气冷漠地道了句:“有心了。”说完便不耐烦地挥挥手让婢女带人下去。   坐一旁的苏青泽的母亲魏夫人眉头微皱,可这是老太太的寿宴,就是她不满老太太对待儿子好友的态度也只能放在心里。   顾长封面不改色,跟婢女走到最末尾的位置落座。   花园里的来宾非富即贵,不是官家的家眷就是名门子弟,他作为一个秀才的夫郎身份上差太多,只能被安排到离老寿星最远的位置。   “刚才那是哪家的?怎的如此面生?”立即好事的夫人笑着询问。   老太太没好气地道:“我那不肖孙子在外胡乱结交的朋友。”当着众人的面老太太不好直白地说狐朋狗友,可那嫌弃的语气足以让人明白她非常不满苏青泽。   “让您见笑了。那是青泽出外游历时遇到的贵人。就是他夫夫二人帮助青泽瘦下来的。”魏夫人不好意思地笑笑。老太太瞧不起儿子的朋友她能忍,直接贬低她儿子可怎么忍!   特意回来给老太太祝寿的苏晚晴抱着儿子不紧不慢地道:“娘说得没错,青泽能有今日,多亏他夫夫二人。”又道,“原也算不上外人,他夫君是我夫君的学生。”虽然两人不是正式意义上的先生和学生,但沈砚北每次都以学生的姿态请教,称李致远是他的先生也不为过。   那夫人惊讶道:“原来如此!”说着恭维魏夫人,“小公子真是有福气,随随便便结交的朋友都能有如此能耐!”苏家小公子出门几个月回来模样大变,身姿轻盈眉目如画,让不少家里有适配儿郎的夫人们心中都有了想法,可惜全都被魏夫人以小公子有婚约在身婉拒了。   这事没人当真。小公子因之前身材过于富贵而鲜少有人问津,如今模样大变,那些人又急急忙忙来求,猜测是魏夫人心中有气,也看不上那些之前嫌弃小公子身材的人家才找的借口。   一家有女百家求,苏小公子如今这模样,魏夫人根本不用愁。   话题扯到苏青泽身上,不少人都好奇地询问怎么不见小公子。这些人惯是会看人下菜,虽晓得老太太不喜苏青泽,可苏父贵为州牧,苏家又由魏夫人掌家,且苏晚晴夫君也是个有才华的,眼下苏青泽又越长越出色,更是把人夸出花来。   魏夫人笑而不语,老太太不太高兴,还想说什么,魏夫人先一步堵住她的嘴:“这戏班子唱得真不错,还是娘您有眼光,您不若再点一曲?”   对上魏夫人大有深意的眼眸,老太太嘴巴张了张,最后哼了声没再说什么。   见状,下首的苏珍蕊眼中恨恨。她爹是个没用的,娘又卧病在床,哥哥烂泥扶不上墙,如今能依靠的就只有老太太,于是乖巧地起身去给老太太按肩膀,和老太太说笑。   女子今日精心打扮过,这么俏生生地站在那,素手纤腰,眉眼含笑,当即收获了不少称赞。   老太太顺着众人的口夸苏珍蕊,言说比起其他子孙,自己这孙女最是懂事孝顺,也不知谁有这福气娶了她,惹得苏珍蕊娇羞不已。   这老太太真是没有一刻不暗讽自己儿子不孝顺不懂事,更是为了抬高苏珍蕊而贬低自己儿子,魏夫人心里觉得可怜又可恨。   像这种场合,偏心眼的老太太居然为了不让她儿子抢了苏珍蕊的风头而指使她儿子去做别的事,为了不让人看出她的意图,还把苏珍蕊的哥哥苏锦瑜一起叫去,真真是可笑至极!要不是儿子已经定下来,她可咽不下这口气。   苏晚晴柳眉轻蹙,但看自己母亲没说话也就没开口,而是让自己的婢女去后头看顾顾长封。   顾长封独自坐在位置上,漆黑的眼眸目光平静地看着周围的人低声交谈说笑。他不喜欢也不习惯参加宴会,那些夫人小姐双儿们说的什么衣裳首饰,怎么上妆怎么搭配他根本就听不懂。   他与她们格格不入。可是……   顾长封微微垂眸。或许以后他参与这样的场合的次数会多起来,他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舞枪弄剑。   就在众人相互打趣逗乐的时候,一声尖锐的传唱远远传来。   “晋阳王王妃到——”   话音未落,便有身着宫装的美貌婢女涌上来左右开路。   王妃?众人一时反应不过来,怔怔地看着那些微低着头的宫装婢女。   内力深厚而耳力比常人要好的顾长封在听到‘晋阳王’这三个字时,心头猛地一跳。   一位被宫女簇拥着的华服女子长裙逶迤,姿态妍雅地扶着侍女的手缓缓走进花园。   女子柳眉弯似月,明眸荡秋水,朱唇含丹,双颊若朝霞生辉,肌肤如玉如瓷。饶是一花园的莺莺燕燕,也不及她半分姿色。   望着那张倾城娇颜,顾长封如遭雷击,整个人僵愣在那。   一瞬间无数画面如潮水涌来,疯狂地冲刷着他的心。   稚嫩的女童拉着他的下摆,又黑又亮的大眼睛里水汽弥漫:“大哥,我想要那只小兔子,你给我去抓嘛!”   事后他抓来兔子却挨了一顿罚——他没有看顾好幼妹,让她摔了一跤。   “大哥,我想上街,你陪我去嘛!”出落得越发明艳的少女委屈地看着他,明眸里满是哀求。   最终少女如愿以偿地上街去玩,他尽职尽责地护着收获无数讥嘲的目光,回来还被责罚禁足。   画面一转,愁绪满面的女子哀戚地道:“大哥,父亲生死未卜,我欲去崇明寺为父亲祈福……”   准备车马,打点行礼,他骑着马一路护送,谁料路上竟遇到一伙穷凶极恶的山贼。山贼觊觎财色痛下杀手,对方人数众多护卫无法应对,他以一人之力硬扛,挨了好几刀。   眼看他尽数将山贼制服,女子却惊叫一声,神色惊惶地向他求助。他赶忙跑过去把女子护在身后,与追击而来的山贼打斗。谁料后背突兀一痛,利刃深深刺进皮肉!   他艰难地回头,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只见一只洁白如玉的素手正握着把锋利的匕首,那匕首上艳红的血沿着刀身滑落……   趁他怔愣之际,山贼一掌打来,他闷哼一声,整个人飞出山崖——   “别怪我!”   “要怪就怪你自己!长得这么丑竟然还想勾引晋阳王!”   女子握着匕首,漂亮的眼眸里是刻骨的恨和嫉妒。   顾青瑶!!!   顾长封猛地睁大眼,死死地看着来人,双拳握得啪啪作响。   他终于想起来了!   前头魏夫人快步上前扶着老太太,老太太也还发懵,不得不顺着媳妇的力道起身。   “拜见王妃娘娘,娘娘千岁!”   魏夫人出声打破了平静,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矮身行礼。   “拜见王妃娘娘,娘娘千岁!”   声音此起彼伏,满花园的人都低下了头,顾长封还站着。   “沈家夫郎!快行礼啊!”苏晚晴的婢女兰菱着急地拽了顾长封一把。   顾长封猛然回神,忙低头遮住眼底的猩红。   “免礼。”晋阳王王妃顾青瑶柔柔一笑,朱唇轻启,“老夫人快快请起。”   坐在后头的都是些不入流的人,顾长封突兀地站着只当是没见过大场面的被她的到来突然震住,顾青瑶看也没看,更没放在心上。   “谢娘娘!”老太太瞧着盛装而来女子,心中有些纳闷。这晋阳王的封地在隔壁浏阳郡,怎的到他们清河来了?   “我与王爷计划走水路到青云港再换马车往封地,可在港口时听闻您老大寿,这大喜日子不来道声贺实在说不过去,故不请自来,还望老夫人不要责怪。”顾青瑶轻笑,朝云髻上口含珍珠的点翠金凤凰步摇微微晃动,作为坠角的翡翠小葫芦散落在她腮边,衬得那肌肤珠玉生光,吹弹可破。   “娘娘和王爷光临寒舍,寒舍蓬荜生辉,老身高兴还来不及,怎会责怪!”老太太乐呵呵地道。晋阳王夫妇来给她贺寿,可给她大大长脸!   “那就好。”顾青瑶抬手示意,便有太监抬着半人高的红珊瑚盆栽进来,“这是我和王爷的小小心意,祝您老福如东海,松鹤长春。”   “多谢娘娘!”老太太喜不自禁。那红珊瑚红红火火的,喜庆极了。   顾青瑶微微笑,在众人殷切的目光中扶着侍女的手落座。   “这位便是魏夫人吧。”顾青瑶和颜悦色地问。   “正是妾身。”魏夫人不卑不亢。   “听闻夫人养育了一双极出色的儿女,”顾青瑶看了旁人一眼,目光落在她身旁的苏晚晴上,曼笑,“传言不虚。”   “娘娘谬赞了!”魏夫人回以一笑。   见顾青瑶只询问大房,老太太心里不太舒服,瞥了眼苏蕊珍,苏蕊珍怔怔地看着顾青瑶,不知道在想什么。   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若不是不便,老太太真想锤她一下。   这小妮子,这么大好的露脸机会不好好把握,竟在发呆,真是气死人!   “怎么不见苏小公子?”早有婢女奉茶,顾青瑶手执茶盖轻轻拨了拨,露出的一截皓腕如雪。众人不禁在心中感慨,传言晋阳王王妃容色极美,百闻不如一见,果真天生丽质、貌若春花皎月。   老太太面色讪讪,魏夫人则是笑道:“小儿顽劣,和他二哥去玩了。”语毕叫来奴婢,吩咐道:“快去,叫两位少爷过来。”   “少年人活泼一点不是坏事。”顾青瑶道。   片刻,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出现在人前。顾青瑶观两人身形没人符合传闻,眸光微闪。   高瘦的年轻人和眉眼动人的少年大步而来,齐声道:“拜见娘娘,娘娘千岁。”   “免礼。”顾青瑶轻声道,目光落在苏青泽身上,“贵府的少爷果然一表人才。”不似时下的双儿纤瘦娇弱,少年眼眸明亮,朝气蓬勃,那种灵动可爱十分让人心动。   思及此,顾青瑶脸上的笑容淡了,待得知少年已许配人家,复又灿烂几分:“能娶到小公子,对方真有福气。”   魏夫人只是赔笑,没敢接话。   见时候差不多,魏夫人招呼众人入席,婢女鱼贯而入,把各色珍馐摆上桌。   顾长封远远看着那被众人环绕的女子,心中郁郁,根本就吃不下。跌落山崖时顾青瑶嫉恨憎恶的话语一直在他脑海内回响。   他自问从来都没有对不起她,她为何要对自己痛下杀手?   二十来年的兄妹之情都是假的吗?   同一时刻,男宾那边也开了席。   晋阳王突然驾到,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人群后的沈砚北上下打量了眼这位真正意义上的贵族,心里疑惑。   他媳妇是因为晋阳王才失忆的,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苏敬恒不知对方来意,客气地请晋阳王上座。   底下李致远小声给沈砚北说了下晋阳王。晋阳王赵穆与当今皇帝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为当今太后的养子。皇帝登基后封其为晋阳王,食一等禄。晋阳王此人十分风流,其长相极俊和身份贵重,不少女子双儿倾心与他,故在色性一道上很是放纵。   沈砚北挑挑眉,这晋阳王锦衣华服,举手投足间贵气凛然,偏偏生就一双轻佻的桃花眼,凝视人时会给人深情的错觉,的确挺能骗人的。   “晋阳王娶了名满京城的镇国公家的小姐做王妃,王妃国色天香,可惜还是收不了他的心,依旧终日流连花丛……”李致远低声道,语气里的不赞成溢于言表。他爱重苏晚晴,很不理解有了爱妻后还沾花惹草让爱妻伤心的行为。   沈砚北点点头,想在其中找到些许能帮顾长封恢复记忆的线索,便问:“晋阳王如此风流,岂不是有许多人为他争风吃醋?”   “那是自然。”李致远叹气,“传言王妃貌若无盐的兄长也爱慕他……”说到这里,李致远忽然愣住,面色古怪起来。   他看着沈砚北,道:“传言镇国公府的大公子武艺高强,力大无比,身材健硕……”   什么?沈砚北眼睛微睁。 第61章 顾重霄   “咳咳……”李致远有些不好意思, “这一点倒和你家夫郎挺像的, 但我也没见过本人, 只是道听途说。”   看沈砚北似乎对这大公子挺好奇的, 李致远语气惋惜:“可惜年纪轻轻人就没了。”   沈砚北皱了皱眉,忙问:“人怎么了?”   “据说是外出遇到山贼, 为保护晋阳王妃被山贼打落山崖,尸骨无存。”   沈砚北眉心一跳, 声音急切:“这大公子叫什么?”   “顾重霄。”李致远叹了口气,“若是生为男儿,大公子定可子承父业, 可惜最后身死荒郊。”   武艺高强、身材高大、跌落山崖、姓顾……   沈砚北呼吸不由急促起来。   如果他媳妇真的是镇国公府的大公子, 那晋阳王王妃一定会认得出他!   想到晋阳王王妃就在女宾那边,沈砚北有些坐不住, 但女宾那边他又过不去, 只好按耐住性子吃席面。   这是沈砚北第一次参加这种正式的宴会, 着实见识了一把古人歌舞笙箫的场面。   美酒佳肴在前,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身姿曼妙的舞姬在堂中翩翩起舞,水袖如流云。席间觥筹交错, 众人推杯换盏,言语欢畅,其乐融融。   沈砚北有些食不知味, 一想到顾长封会和晋阳王王妃相认就恨不得这些人赶紧吃完赶紧散了。可晋阳王还在上头坐着, 根本就没有人想走也没人敢走。   看沈砚北吃得心不在焉, 李致远笑着摇摇头。只当小年轻夫夫恩爱如胶似漆,分开一会都不行。   被沈砚北牵挂着的人此时比沈砚北更烦躁。   顾长封一直在留意顾青瑶。   女子比之当年少了份青涩单纯,多了份从容娴雅,举手投足间尽显高贵雍容。   他想去当面问清楚顾青瑶,问她他连晋阳王是谁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说他勾引晋阳王?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如今成了家,有了要携手一生的人,顾青瑶贵为王妃,若还要对他下手,他怕会连累沈砚北。   顾青瑶动作优雅地轻抿了口果酒,眼睫微垂似在品味,实则是遮住眼底的冷意。   前往封地,根本就无需经过青州,可王爷下令绕路,特意走了水路。原本提前一日便可达到青云港,为了赶上苏府老太太的寿宴,而在船上多待了一天……   幸好苏家小公子已经许了人,如此王爷应该会死心吧?   想到那明媚开朗的少年,顾青瑶心里冷哼一声。   她闺名青瑶,是以极度不喜旁人姓名也带此二字,尤其少年姿色不俗,若真进了门,王爷少不得宠上一段时日。   她自持貌美无人能及,可禁不住王爷对他人加以颜色。   思及此,顾青瑶心里有些恨,握着酒杯的手指骨泛白,可想起什么,嘴角又微微勾起。   就是进了门她也不怕,什么新鲜颜色都不够王爷玩几日,只有她才是晋阳王王妃!   纷扰的思绪在脑子里一掠而过,顾青瑶抬眼,放下酒杯,微笑着接受他人的讨好和恭维。   同一桌饮宴的苏蕊珍瞧见对面的女子玉指纤纤,连喝酒都那么优美,心中又是艳羡又是妒忌。   做女子就应当像晋阳王王妃这样,华衣美食,奴仆环伺,也就只有这样养尊处优才能养出这般容颜。   不!她听人说晋阳王是世间少有的好男人,长相俊美又温柔体贴,晋阳王王妃定是多得王爷呵护才被滋润得这么光彩照人!   心里泛酸的她目光落在宴席间,欲寻找苏青泽。   对方是王妃,苏青泽也要嫁给王爷,那苏青泽日后是不是也会和眼前的女子一样?   想到被奴仆簇拥着的苏青泽趾高气扬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她的场景,苏蕊珍忍不住脸色发白,暗恨不已。   怎么一个两个都能嫁王爷,她容貌不俗却没有此等机缘,老天也太偏心了!   “顾大哥!原来你在这儿!”被老天偏心的苏青泽在最后一桌找到顾长封,快步走过去,吩咐婢女给他加个座位他要坐在顾长封身旁。   顾长封正心绪不宁,眉峰紧蹙,低声道:“于理不合,快回去。”   苏青泽不以为然,直接落座:“烦死人了,一桌子女人叽叽喳喳地像鸭子一样。哦不,鸭子比她们可爱,烤鸭比她们香还好吃!”说着兴致缺缺地扫了眼桌上的菜肴,提起的筷子又放下。桌上摆着的菜肴看起来十分精致,用料也足,可吃起来并未觉得有多好吃。   也不知道是吃多了山珍海味的缘故,还是因为这些菜肴少了调料。   苏青泽舔舔唇,有些想吃辣。   “这孩子又跑哪去了?”发觉身旁的座位空了,魏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平日野就算了,宴席上还这么胡来!日后被人置喙无礼怎么好!   闻言,苏蕊珍立即指着顾长封那桌道:“三弟在那呢!”   老太太瞥了眼,有些不悦:“真是胡来!”堂堂苏家小少爷和一些商贾妇人坐一块成何体统!   不想让顾青瑶看他们家笑话,魏夫人便解释道:“沈家夫郎是青泽好友,过去打声招呼亦是人之常情。”说罢,让婢女过去唤人回来。   顾青瑶微微笑,顺着苏蕊珍指的方向望过去。   恰巧婢女走到顾长封一桌对苏青泽转达了魏夫人的话,苏青泽撇撇嘴,顾长封则抬头看主桌。   猝不及防,两人四目相对。   下一瞬,顾青瑶美眸猛地圆睁!   男人身材伟岸,面目刚毅,眼眸漆黑如墨,和记忆中的相差无几!   然而与记忆中不同的是男人看她的眼神。   那直直看着她的黑眸里隐忍的愤怒似要穿刺她的心!   顾重霄!!!   “砰!”顾青瑶心中一悸,咻然起身。   她的动作太过突兀,还碰到了桌子,惹得众人纷纷侧目。   压下心头的慌乱,脸色苍白的顾青瑶勉强扯出一抹笑:“本王妃突感身子不适,先告辞了!”   魏夫人忙起身相送,看她脸色不好,小心询问:“府里有大夫,您是否要看看?”   “不用了!”顾青瑶惶恐不安,也忘了遣人去通知晋阳王便脚步匆匆地离开。   看着来时仪态万千,去时却慌慌张张像是落荒而逃似的顾青瑶,魏夫人满心疑惑。   这晋阳王王妃是怎么了?   顾长封也没想到两人会这么突然相人。而且看到他的那一刹那,顾青瑶眼里的难以置信和惊恐告诉他,她是认出他来了。不但认出他,顾青瑶还心虚得很!   望着顾青瑶一行人远去,顾长封心情复杂至极。   她会心虚是不是表明她知道她对不起他,那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他想不明白,顾青瑶更想不明白。   没死?怎么会没死呢?受了那么重的伤还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   怎么就那么命大,没死还嫁了人!   忐忑不安的顾青瑶脚步猛地一滞,静立在那。跟在她身后的一众奴婢也全都停下候着,没人敢出声。   “哈哈哈……”忽然顾青瑶轻笑出声,一扫适才的惶然,柳眉高挑,眼中尽是讥嘲。   沈家夫郎,坐在最后一桌……   自己堂堂晋阳王王妃还怕他一个莽夫不成?纵然他武艺高强又如何?想要拿捏他还不容易!   退一万步来说,自己当年可是向世人宣告了他的死,还给他立了衣冠冢!   世上已无顾重霄此人!   想通了这一点,顾青瑶脸色冷下来,美眸含怒。   愚蠢的莽夫竟害她如此狼狈!   晋阳王王妃身子不适提前离席,恐有不妥,魏夫人回头便派人去通知晋阳王。晋阳王桃花眼微眯,说了句知道了,便也起身告辞。   为了不给苏敬恒留下坏印象,他不得不如此。   看晋阳王终于要走,沈砚北松了一口气,跟在去送晋阳王的苏敬恒等人身后出了大堂。谁料刚走到抄手回廊,就看到顾长封和苏青泽远远从对面的月洞门走出来。   男人脸色冷厉,嘴唇紧抿,脚步略急,和他不期而遇,深邃的黑眸一下子亮起来。   “砚北……”顾长封低低唤了声,语气里满是疲惫。   沈砚北一愣,快步上前握住他的手,柔声问:“怎么了?”   顾长封反握住他的手,闷闷地道:“回去再说。”顾青瑶走后,他也没心情再待下去,于是让苏青泽带他出来,恰恰就遇见提早出来的沈砚北。   “好。”沈砚北也不多问,当即和苏青泽告辞。   马车上等着的周煜看两人都提前出来,有些意外,可见顾长封沉默不语,沈砚北满眼担忧也就懂事地不问。   他们的马车离开苏府的时候,一个相貌极其普通的男人跟在其后,直到马车停下,沈砚北拉着顾长封进了家门才悄然离开。   顾长封的情况很不对劲,沈砚北猜测他很可能是因为自己身世的问题,把他按坐在床上:“见到晋阳王王妃了?她认出你了吗?”   顾长封惊愕地看他:“你……你怎么知道?”   “嗯,猜到的。”沈砚北便把从李致远那得到的消息说了下,“刚好条件都符合,我想你就是镇国公府的大公子顾重霄。”   顾长封喉结滚了滚,艰难开口:“是我。重霄是我的名,长封是我爹爹给我取的字……”   “你想起来了?”沈砚北惊喜道。   可他还来不及替顾长封高兴就被顾长封的下一句话震住了。   “是,我想起来了。”顾长封直直看着他,声音沙哑,“我想起来当初害我重伤跌落山崖导致失忆的人就是她,晋阳王王妃,我同父异母的妹妹顾青瑶……”   “!!!”沈砚北瞪大眼,一副见鬼的表情。   紧紧抓住顾长封,沈砚北急问:“到底怎么回事?”   “顾青瑶找借口骗我出门同行,路遇山贼,我拼命护着她。就在我将要把山贼制服的时候,她突然大声呼救,我赶忙过去救她,结果她在背后给了我一刀,我一走神,就被山贼打飞出去……”   此时此刻他才明白那些山贼都是顾青瑶安排的,目的就是给了杀他。   去你大爷!沈砚北咬牙问:“她认出你来了?”   顾长封点点头。沈砚北脸色十分难看:“走,去苏府找苏青泽!”   顾长封微怔,沈砚北眸色沉沉:“那恶毒女人杀你一次不成,难保不会杀你第二次!”对方是特权阶层,他一介白身,对方来明的,这是苏家的地盘,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尚可保命。可要是对方来阴的,他怕顾长封一个人招架不住!更怕对方拿他要挟顾长封!   明白沈砚北的意思,两人立马折回苏府。   看夫夫两人去而复返且神色有异,苏青泽奇怪:“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要对我们不利,找你借个人!”   苏青泽更奇怪了,可沈砚北不想他卷入这些是非中,并没有道明原委,而是直接开口要人:“把你的暗卫借我两日即可。”   暗卫?苏青泽眨眨眼,这才想起来自己身边据说有暗卫一直在保护自己。   可是……,他还没见过这暗卫呢,他会听自己的话?   苏青泽很是怀疑,但朋友有求于他,他不可能不帮,于是挠挠头抬眼四顾,大喊道:   “那个,你在吗?”   “在的话,能出来一下吗?”   他的话音刚落,一道黑影刷地落到他面前。   苏青泽吓了一跳,黑亮的大眼睛里满是惊奇,忍不住上下打量起暗十一。   对方一身劲装,黑衣蒙面只露出两只冷漠的眼,整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只看这气势就觉得是高手。   原来暗卫是这样子的!   暗十一冷酷地问:“公子有何事吩咐?”   咦!苏青泽眼睛一亮:“我能吩咐你做事?”   暗十一面无表情地道:“可以。”   苏青泽大喜:“沈大哥顾大哥要人帮忙,你能帮他们吗?”   暗十一转头看沈砚北和顾长封,皱眉道:“我的职责是保护公子你,帮他们……”   沈砚北不由有些紧张。   “也可以。”暗十一语气依旧淡漠。   “沈公子请我吃一顿,顾公子和我切磋切磋。”   “没问题!”沈砚北爽快的应。 第62章 交锋   事事实证明, 沈砚北防患于未然的做法是对的。   是夜, 有十数名杀气腾腾的蒙面人夜袭了他们家。   对方来势汹汹, 个个武功高强, 下手阴狠,若是只顾长封一人, 要护着他和周煜,原本就寡不敌众, 还要分心应战,说不得就落在对方手里。幸好有暗十一在,他们又提前转移了。   为了不暴露身份, 暗十一打扮成了一名游侠。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一身半新不旧的藏青色劲装,下手比所有人都干脆利落, 亦比所有人都狠厉。   顾长封第一次见识到暗十一的身手, 心中多有感慨。   之前他还没恢复记忆的时候, 他也只和沈砚北一样猜测暗十一身后的主人是某位权贵,可现在他想起来了, 才知道他们想岔了。   当今天下有能力豢养暗卫的权贵根本就没几个,暗卫不同于死士。暗卫负责保护、监视, 执行暗杀等任务,比单纯培养一个死士所要花费的人力物力财力多得多,不是有权有势之人就能负担得起。且苏青泽之前曾提起过他有一经常通信的好友阿珩公子……   当今天子名赵御, 字有珩。   暗十一身后的主人并非他人, 正是皇帝!   当初他们还疑惑李致远为何冒着得罪高升了的前任县令的风险而将李逸下狱, 若是皇帝的命令,一切都说得通。   再有苏青泽那无力抗拒的婚约,估计也是皇帝的手笔。   重拳打在蒙面人腹部,“卡啦”声响,蒙面人痛苦地瞪大眼,一口鲜血喷出,随即顾长封旋身一脚毫不留情地把人踹飞。而暗十一身形鬼魅,咻然贴近蒙面人,冰冷刀锋吻上对方脖颈,艳红飘洒。   两人强强联手,十数蒙面人尽数被制服,途中有人看情况不对想逃跑,皆被暗十一截住——论内力他或许没顾长封的深厚,可论轻功和身法,顾长封拍马不及!   看着满屋子被打碎的家具和飞洒的鲜血,顾长封神色复杂。   若是还没恢复记忆,作为普通人的他或许会下不了手,甚至对杀人一事心有阴影,可作为镇国公府的大公子,他心里并没有太多顾虑,尤其对方是顾青瑶派来的,想置他于死地的人。   杀他们,他心里一点罪恶感都没有……   直到再没听到打斗声,沈砚北和周煜才从隔壁回来。怕伤及无辜,他把附近几户人家的房子都买了下来,让他们立刻搬走。而且这些蒙面人怕引来官府衙役,没敢闹出太大声响,所以他们这里整出这么大动静都没有引起周围民众的恐慌。   “长封!”男人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沈砚北快步走过去,“没事吧?有没伤到哪里?”   顾长封目光闪烁不敢和他对视,手不自然地往后缩了缩。   “怎么了?”察觉到他的动作,沈砚北微微皱眉。   “没事。”顾长封赶忙摇头。   沈砚北没理会,直接把他的手抓过来,下一刻,眼里带上一丝怒气。   男人温厚的大掌上沾满了血,因为刚沾上不久,还黏糊糊的,十分恶心。   看沈砚北沉着脸,顾长封以为他是因为觉得自己欺骗了他才如此,急忙解释:“我……我没有受伤,这是别人的血!”   沈砚北不出声,盯着他满手的血直皱眉,顾长封心里一慌,也顾不得有人在,低头在沈砚北唇上碰了碰。   沈砚北挑眉看他:“做什么亲我?”   顾长封喉结动了动,低声道:“我是迫不得已才把人杀了……你、你不要生气。”   青年身为读书人,读的是仁义之书,接触的都是淳朴的村民,就是沈李两村相争,也就一群人在扭打,哪里见过这种血腥的杀人场景。顾长封有些后悔让他看到这些。   沈砚北愕然,男人看着他的漆黑眼眸里满是小心翼翼,心中不由酸软,立马缓和了脸色:“我没生你的气。这些人原本就该死。”   我只是气我自己无能,不能和你共同面对,让你双手染血。   沈砚北语气冰冷:“你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杀你。我巴不得他们去死。”   闻言,暗十一看他一眼,黑眸里是淡淡的赞赏,顾长封却是一愣,直直看着沈砚北。沈砚北面色如常,似是对满屋子的血腥气毫不在意。   若是普通读书人,看到这情形,或许会感觉不适,可他又不是真正的懦弱书生。   他家发迹后,他曾被人绑架过。绑架他的人是个瘾君子,为了弄钱买毒品便盯上了他。绑匪狮子大开口,向沈老头讨要很大一笔赎金。当时他妈在住院,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沈老头心疼钱,和绑匪讨价还价,最后还是不愿意给。绑匪恼羞成怒要撕票,他不自救就要死,趁着绑匪毒瘾发作,他拼死把绑匪杀了。   当时流了很多血,对方的,他的,挣扎中弄得满屋子都是。他一个半大少年就在一个满是腥臭味的封闭屋子里和一具尸体待了两天,直到他妈报警后警察找来。   后来他就得了晕血症,不管是看到血还是闻到血腥味都会恶心晕眩。换了这具身体后,他的晕血症才好的。   沈砚北扫了地上一眼,还有好几个活口在□□。转头对暗十一道:“十一兄弟,多谢你了!我把这事处理好再请你吃饭。”   暗十一点点头,问他:“这些人你要如何处置?”   “夜闯民宅,打家劫舍,杀人不眨眼,如此穷凶恶极之人自当扭送官府。”沈砚北冷声道。晋阳王王妃要杀他们,一时半会也请不来杀手,这些人多半是王府侍卫。   那么,他就让她打碎牙齿和血吞!   暗十一默然,见没他什么事便告辞。   沈砚北打来清水,要给顾长封洗手。   “别!”顾长封吓得连忙把手抽回去,在沈砚北不悦的目光中闷声道,“……脏。”   “就是因为脏才要洗。”沈砚北不容置疑地把他的手塞进水里。   青年的手白皙修长,指骨分明,这双手做得最多的是翻书写字,还会给他生火做饭,偶尔会在他身上游走,给他带来无上欢愉……   顾长封脸上发热,不敢挣扎,乖乖地让沈砚北抓着自己略粗糙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清洗。   霎时心里又酸又甜。   “暗十一是皇上的人。皇上就是青泽的好友阿珩公子。”   “原来如此。”沈砚北恍然大悟。   忽然门外一阵喧哗,一行人举着火把而来。原来是周煜去报官回来了。   带着弯刀的捕头瞧见屋里惨烈的打斗痕迹和那死伤一地的蒙面人,惊讶道:“你们这是惹谁了?”捕头做这一行好些年了,眼神毒辣,一看那些蒙面人就觉得不简单。   “约摸是酒楼生意太好,有人不想让我们好过。”沈砚北眼里闪过一丝惊惧,后怕地道:“幸好我夫郎会些拳脚功夫。”   顾长封站一旁,面无表情,稳如山岳,若不是衣衫略凌乱和身上有不少血迹,还真看不出他刚才与人恶斗。   捕头心里腹诽,你这夫郎哪里是只会些拳脚功夫?分明是深藏不露!   他曾在同福酒楼用饭,有幸见识过对方身手。说是高手并不为过!   “夜深露重,劳诸位跑一趟了!”沈砚北满脸歉意地道,悄悄把一个分量不轻的荷包塞给对方。   捕头不敢接,客气地笑:“沈公子严重了,这是我们的分内事。”深更半夜被叫起来处理打架斗殴,心里当然不悦,可对方是顶头最大上司儿子的好友,他根本不敢怠慢。   沈砚北再塞过去,恳求道:“勿推迟!劳诸位带这些人回去见知府大人,免得我日夜不安。”   看沈砚北这么上道,捕头接过荷包安慰了他几句,而后大手一挥:“把人带回去!”   是日升堂,青州知府把被衙役好好招呼了一顿半死不活的蒙面人带上来,沈砚北顾长封亦在堂上。   蒙面人全程沉默,青州知府审出脾气,等沈砚北两人说完后,录了口供直接让他们画押认罪。   “怎么还不回来?都死了!”顾青瑶一拍桌子,眉目中怒火闪耀。   昨晚派出去的侍卫久久不归,她便知不妙。可她怎么也没想到那十几个好手全被一锅端了!   突然一下子少了十几个侍卫,王爷定会不悦。顾青瑶有些后悔昨日太过冲动。可她还没来得及后悔,晋阳王就知晓了这事。   “到底怎么回事?”晋阳王捏住她的下巴,微微上扬的桃花眼中俱是戾色。   顾青瑶根本就不敢对他说实话,美眸含泪,小声道:“妾身自错了,妾身只是想给那人一个小小的教训……”   “小小的教训需要动用本王的侍卫?”晋阳王加大手上的力道,顾青瑶痛得脸色发白,泪珠滚落。   美人垂泪是极好看的,可晋阳王丝毫不心软:“我欲与苏敬恒交好,你不助我一臂之力就算了,还给我添乱!”   顾青瑶咬咬唇,满心委屈:“那苏小公子已经许配人家了!”   “妇人之见!”晋阳王上挑的眉眼尽是不屑,“只要他一日未嫁,他就是联系本王与苏敬恒最好的纽带。我若娶了苏小公子,苏敬恒定会助我成大事!”   “非娶他不可?”顾青瑶泪眼朦胧,“就没有别的办法?王爷您已经娶了不下十房姬妾!”   晋阳王冷哼:“若是你兄长还在,我也不至于如此。”   顾青瑶脸色煞白,眼神受伤:“那样一个丑八怪,王爷您能下得了嘴?”   手指在她滑嫩的脸颊上摩挲,晋阳王不紧不慢地道:“我要的是他的能力,和他能带给我的一切,而不是皮相。美人与我如衣裳,烂了便再换一件新的。况且我还没尝过他那样的,他身材健硕又武功高强,享用起来定别有一番滋味!”说着晋阳王竟兴奋得舔了舔唇。   顾青瑶心中发冷,晋阳王低声警告她:“日后莫要再做多余之事妨碍我,否则你知道的。”   想起那些死状凄惨可怖的姬妾,顾青瑶瑟缩了一下,眼泪如珠子滑落。   晋阳王轻笑,敛了身上的戾气,目光温柔地凝视她,抬手给她拭泪:“哭什么呢?就算我娶得再多,对我而言,你是最特别的。”   “王爷?”顾青瑶低喃了声,眸光如水荡漾。   “好了,记住了,日后莫要再做多余之事。”晋阳王语罢伸手推开她,大步朝外走去。   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身影,顾青瑶只觉得一颗心丝丝甜又一抽一抽地痛。最终她站起身,轻抚鬓发,理了理衣裳,又恢复成平日高贵娴雅的模样。   “来人!”   有小太监应声而入,顾青瑶吩咐了几句,小太监领命而去。   那还活着的几个侍卫正在牢里昏昏欲睡,他们都受了伤,衙役根本就没请大夫给他们医治。   “吃饭了吃饭了!”有衙役提着木桶吆喝道,逐个牢房地走过去,每个牢房舀了几勺稀饭。待走到关押侍卫的牢房,衙役嘿嘿笑了几声,叫道:“你们几个赶紧过来吃饭!多吃点,活得久一点!”   听出他话里有深意,一个侍卫忙问他什么意思。   衙役笑:“这几日有人送银子过来,叫我们好好照顾你们。”   “这是有人想要捞你们出去啊!”   侍卫大喜。可等了两日还是什么动静都没有,待衙役送饭忙问情况。   衙役摇头叹气:“我们大人为政清廉,怎么可能受贿呢!你们还是死心吧!”   为此,顾青瑶手里的帕子都撕碎了。   她派人上下打点,可惜银子花了不少,却一点用都没!对方一直吊着她,可收了银子不办事!   这事她又不能直接用身份去施压对方放人!顾青瑶越想越气,可又无可奈何!打碎了一地瓷器还是没能出这口气! 第63章 晋阳王   晋阳王身份敏感, 不应在青州久留, 可他有意笼络苏敬恒, 便以顾青瑶身体抱恙为由多留了两日。身怀鬼胎的他还特地对苏敬恒提出要借住在苏家。   苏敬恒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碍于对方已开口,且寿宴上, 晋阳王王妃脸色骤变,言身体不适提前离席一事许多人看在眼里, 他不答应又说不过去,便给晋阳王夫妇划了一个院落,安排仆人小心伺候。   对此魏夫人很是担忧。   “晋阳王留宿我们家, 是否会让人觉得我们与之交往过密, 臆测我们与之勾结?”臣子需得与皇帝的兄弟保持一定的距离,这是默认的规矩。相反, 皇帝的兄弟也得注意不结交大臣, 免得引起皇帝的猜忌。可这晋阳王大喇喇地来参加他们家老太太的寿宴, 还要住在他们家。她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苏敬恒拍拍她的手,安慰道:“身正不怕影子斜, 他人看法不足为虑,只要皇上相信我们的忠心就好。”他敢留晋阳王是因为他们家情况特殊, 另外也是想探探晋阳王此举到底有没有别的意思。   提到皇上,魏夫人柳眉蹙起,心情极度复杂。   家有女儿双儿的人家都想找个乘龙快婿, 她也不例外, 可乘龙快婿没找着, 倒是天上掉下个真龙快婿,吓得她和夫君不知道怎么办好!   彼时她家青泽圆润得过分,且性子跳脱他们怎么都不相信皇上会喜欢这样的,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们无法拒绝。事后皇上用他的行动来表明他对自家儿子的宠爱,他们稍稍松了一口气,心中仍是惶恐不安,以致于他们夫妻俩人都不敢告诉儿子和他订了婚约的是何人。   实在是心有顾虑。   皇上私下求娶她家青泽,可大礼一日不成,他们俩夫妻都不敢把这事当真。   君心难测,若只是皇上一时戏言,并没有迎自家儿子进宫,而这事又宣扬了出去,这要他们如何自处?到时候谁人还敢娶他们家青泽?   他们得为自家孩子准备一条后路!   思及此,魏夫人叹了一口气。她不求孩子能嫁得大富大贵,只求孩子能嫁得顺心、夫家对孩子好就好,没想到……   哎,这泼天的富贵,也不知道她家孩子受不受得起。   “好了,多思无益。”苏敬恒正色道,“快去盯着,别让他们怠慢了王爷。”   魏夫人点点头,转身出门去安排。   得知俊美无涛的晋阳王要暂住自家,苏蕊珍有些坐不住。   晋阳王王妃她是见过了,的确是个大美人,可晋阳王长的什么模样她还未得见。   传言晋阳王风姿过人,是世间少有的会怜香惜玉的温柔君子,许多女子和双儿都倾慕于他……   苏蕊珍咬咬唇,杏眸里光芒闪耀。犹豫片刻,她眼神一凛,做了个决定。   叫厨房的人熬了个补身子的汤,把汤装在食盒里便带着贴身丫鬟去了拨给晋阳王夫妇两人暂住的明月阁。   “小女子听闻王妃身子有恙,特地熬了汤过来探望王妃,还请通报一声。”苏蕊珍对守门的丫头道。   丫头让她等着,转身去禀报顾青瑶:“王妃娘娘,苏家三小姐求见。”   正躺在贵妃榻上让侍女给她捶腿的顾青瑶想到这苏三小姐就是宴席上老是盯着她看的苏家姑娘,声音淡淡:“她来作甚?”   “苏三小姐说听闻娘娘身子有恙,特地熬了汤过来探望。”   顾青瑶脸色不太好看。王爷说要在青州多留两日,她根本就不同意。顾重霄没死就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一样难受,她想要除掉他,可眼下情况她没法安排人手,内心迫切想要赶去封地安顿下来再从长计议。但王爷主意已定,她无法反驳,只能装病住下。   做戏做全套,顾青瑶素手轻摆:“让她进来吧。”   等候通传的苏蕊珍站在那不住地张望,神情略紧张。她问过看大门的仆人,仆人说今日并未见王爷出门。   并未见其出门那就是还在府里!   她会见到王爷吗?   心中忐忑的苏蕊珍跟在丫鬟身后进了门,侧卧内贵妃榻上身姿慵懒的美人支着下巴,露出的一截手臂洁白如玉,手腕上戴着的绿意盈盈的镯子更衬得其冰肌玉骨。   苏蕊珍忙低头道:“请娘娘安。”   顾青瑶让侍女赐座:“三小姐有心了。”   苏蕊珍道谢后落座,与顾青瑶闲话家常。   她口齿还算伶俐,讲的一些青州风俗趣事倒也让顾青瑶开了笑颜,可观其言辞间左顾右盼,顾青瑶便知她来意为何,心里冷哼一声。   正想把人打发走,一眉眼风流,身材颀长的俊美男子走了进来。   晋阳王赵穆。   苏蕊珍眼睛一亮,袅袅娜娜地起身行礼:“蕊珍见过王爷。”   面前的女子着了一袭如花朵绽放的粉色束腰拽地长裙,腰身如花梗纤细,其上饱满的胸脯让人心醉。女子墨发如瀑,低着头看不清面容,只见耳上坠着的珍珠耳环莹润生光,露出的一截纤细脖颈白嫩柔弱,身上的芬芳香甜如花蜜,人如其名。   晋阳王眸中某种光亮划过,桃花眼微微上扬,温言道:“不必多礼。”   见状,顾青瑶眼神霎时冷下来,秀拳紧握。   苏蕊珍小心地抬头,立时和一双含笑的黑眸相遇,当即心神一荡,面上飞霞。   早知晋阳王生得俊美,人又风流多情,可眼前这个头戴金冠,眉如墨画,眼若桃花,看着他嘴角含笑的男人还是让她忍不住心动。   把苏蕊珍的反应收入眼底,晋阳王嘴角的弧度加大,笑得更加温柔。顾青瑶心中暗恨,便说身子困乏要休息让苏蕊珍退下,结果晋阳王竟出言相邀苏蕊珍同游青州!   “青州风景秀丽,人文丰富有趣,本王心向往之,可惜苏大人公务繁忙不便出行,不知苏小姐可否陪本王走走看看。”   男人深深地看着她,眉眼间皆是期待。苏蕊珍心中小鹿乱撞,想也没想便应下。   “王爷!”待苏蕊珍离开,顾青瑶气急地叫了声。   “吾妻勿恼。”把她拥入怀中,在那如玉皎洁的额上轻轻一吻,晋阳王笑得风流:“我正想有什么办法能接近苏家小少爷,这苏三小姐就送上门来。”他名声在外,苏青泽据说有婚约在身,想让苏青泽与他同游青州对方不一定会答应,且独邀一人过于打眼,若是两姐弟陪他同游以尽地主之谊就不同了。   乡试将要放榜,他需得在这之前赶往封地举办鹿鸣宴为众举子欢庆,他能在这待的时间不多。   下手要尽快。   再说苏蕊珍离开明月阁便兴奋地跑去老太太那和老太太说了与晋阳王出游一事,老太太很高兴。晋阳王封地就在隔壁,若是苏蕊珍嫁给了晋阳王,两家走动也方便。   苏蕊珍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她一直不愿矮苏青泽一头,心心念念要嫁去京城的权贵之家让众人高看她一眼,可苏家根系在清河,对京城形势不太清楚。没人牵线,她难攀高枝。   晋阳王贵为王爷,位高权重,英俊潇洒……   这是个不容错过的机会,过了这条村就没这家店,她一定要把握住了!   就在苏蕊珍精心打扮准备与晋阳王汇合同游时却发现苏青泽也在,登时脸都绿了。   “你怎么在这里?!”   “晋阳王和我爹说要领略青州风土人情,让你我作陪。”苏青泽也很无奈。他根本就不想来,可不去不给人面子,他能怎样?   苏蕊珍脸色涨得通红,还是忍不住恼怒:“你一个身有婚约的双儿也太随便了吧?你就不会找借口推了?”   我推了,让你一个闺阁女子和一个风流成性的王爷一起游玩?你让别人怎么看我们苏家?苏青泽有些无语。   正说着,一道温柔悦耳的男声传来:“苏小姐。”   苏蕊珍回头一看,白衣飘飘,头戴玉冠,更显倜傥的晋阳王赵穆正缓缓走来,于是杏眸微亮,柔柔地唤了声:“王爷!”   晋阳王先是对苏蕊珍点点头,继而微笑地看着苏青泽:“苏小公子。”少年五官精致,皮肤白皙水嫩,不似当下的双儿般柔弱,身上满满的都是少年人的活泼朝气。   就像阳光下迎风招展的荷,花苞未绽却水嫩青葱,撩人而不知。晋阳王眼里的笑意不由加深。   “见过晋阳王。”苏青泽公式化地道。   晋阳王温声道:“今日有劳两位了。”   苏蕊珍娇羞一笑:“王爷客气,这是小女子的荣幸。”   苏青泽没说话。原本他今日约了沈砚北和顾长封的,前阵子沈砚北认识个叫威廉的外国人,那人有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他也想去瞧瞧,谁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   晋阳王是个十分风趣的人,能说会道又体贴,一路走来,苏蕊珍娇笑不断。苏青泽看她这么乐呵,心知她有意于晋阳王,便只作陪,全程看着两人说笑。   “小公子可是走累了?”看苏青泽不怎么说话,晋阳王停下脚步,眼神温柔地看他,“不若找间酒楼坐下喝杯茶?”   “啊?”苏青泽怔了怔,摇摇头,“我没事,你们随意!”   苏蕊珍瞪他一眼,娇嗔道:“我累了。”转头看了看,几人正好在同福酒楼附近,便说去同福酒楼饮茶。   酒楼包间原已客满,可掌柜看是苏青泽便给他开了预留的雅间。沈砚北交代过留一间雅间出来,可备不时之需。   苏蕊珍温柔小意地给晋阳王介绍同福酒楼的特色和不同于别处的美味吃食,苏青泽只想对她呵呵。   当初是谁瞧不起沈砚北带来的酸菜的?   虽然对逛街没太大兴趣,可对吃的,苏青泽可是热枕得很。   不同于两人慢条斯理的优雅吃相,苏青泽手持筷子,像只小松鼠一样,吃得腮帮子鼓鼓的。   看着少年鼓起的包子脸,晋阳王忽然伸手过去,修长的指尖贴近那白嫩的肌肤,把一滴酱油揩掉。   “慢慢吃,还有呢。”   苏青泽一愣,抬眼对上晋阳王深邃温柔的眼,筷子一僵……   这晋阳王什么意思?   苏青泽以为是自己多心,可后来同游,这人每次和他对视皆深情款款,动作语气皆有种隐隐的暧昧。苏青泽内心警铃大振,时刻注意与其保持距离。待第二日,直接称病不去,让苏蕊珍的亲哥苏锦瑜陪同。   这晋阳王太可怕了!   假装生病的他在房里写信给阿珩,把这事告诉对方。   “我刚开始还以为他是看上我三姐才让我陪同,谁知道这人竟对我……”苏青泽内心鄙夷,待写完信,把一根一头大一头小还能伸缩,且大的那头镶嵌了水晶片的管状物品一块和信寄出去。   同一时间,暗十一的信也发了出去。   晋阳王似是察觉苏青泽在躲他,饶有兴趣地勾了勾唇角。   这小东西挺有意思的,可惜他时间不多,不能慢慢陪他玩……   是夜,苏敬恒在府中为晋阳王设宴践行。席间顾青瑶因不胜酒力,让侍女扶着回去休息,余下几人继续畅饮。   座位上的苏蕊珍着急得不行。晋阳王明日一早就要走了,可她三番四次暗示明示,晋阳王都没有回应她!   怎么办?   看着晋阳王那张俊逸不凡的脸,苏蕊珍一咬牙,起身去拿了一壶好酒过来给晋阳王倒了一杯。   “小女子敬王爷一杯,祝您一路顺风。”   “多谢。”晋阳王看着她,微笑着一饮而尽。   苏蕊珍心头狂跳,红着脸垂眼坐下吃菜。   一盏茶后,晋阳王忽然晃了晃,似有醉态,苏敬恒便让晋阳王的小厮送他回去。   苏蕊珍再也坐不住,找了借口离席。   前往明月阁的路上,被小厮扶着的晋阳王低笑了声,被欲望侵染的桃花眼内一片傲然。   “真是天助我也。” 第64章 揭榜   “王爷, 您这是怎么了?”追出来的苏蕊珍看见脸色潮红的晋阳王单手支着额头闭眼坐在亭子内, 激动又心虚地问了句。   晋阳王睁开眼, 眸色沉沉:“过来。”   那上扬的桃花眼内□□裸的欲望让苏蕊珍瑟缩了下。到底是闺中女子, 被富贵冲晕头脑才做了这事,事到临头心里又生俱意。   “过来!”晋阳王不耐地重复了遍, 目含警告。   苏蕊珍咬咬唇,定了定心神小心翼翼地靠近。开弓没有回头箭, 她只能继续走下去!   晋阳王手一伸,直接把人捞过来。   “啊!”苏蕊珍惊呼一声,整个人被晋阳王捞到大腿上。   温香软玉抱满怀, 晋阳王桃花眼微眯, 轻嗅怀中女子身上的馨香。苏蕊珍被迫靠在他火热的胸膛里,一动都不敢动。   “怕什么?”晋阳王在她耳边轻笑, 眼眸内满是戏谑, “这不就是你想的?”   “小女子不明白您说什么……”热气喷在耳郭上, 苏蕊珍瑟缩了下,低着头不敢看他。   晋阳王也不恼, 挑起她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不明白?”说着把她往下压了压。   “!!!”苏蕊珍脸色一红, 差点跳起来。   “你说,要是苏大人检查出你给我倒的那杯酒里被下了毒会怎么?”苏蕊珍这种如此低级的手段,他看她给他倒酒的神色就知道了, 不过是想将计就计才把那掺了春、药的酒给喝了。   晋阳王手指在她光滑的脸蛋上游移, 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 可说出的话语却让苏蕊珍如坠冰窖。   “谋害当朝王爷,可是要杀头的。”   苏蕊珍杏眸猛地睁大,巨大的恐慌涌上心头,惨白着脸道:“那不是毒,只是一些助兴的药!”   晋阳王似笑非笑。   “我……我……,我只是太过爱慕王爷了!”苏蕊珍揪住他的衣襟,眼中含泪。   “舍不得我走?”晋阳王温柔地给她拭泪。   苏蕊珍急忙点头。   “想跟我回去?”晋阳王扬眉。   苏蕊珍又点点头,泪眼朦胧地看他。   晋阳王上下扫她一眼,笑得温柔:“以你的容貌和家世,勉强能给我做个侧妃。”   苏蕊珍眼睛一亮。   在她眼角轻轻一吻,晋阳王把人放开,对跟着的小厮道:“回去告诉王妃,我和苏大人彻夜详谈,今晚就不回去睡了。”   闻言,苏蕊珍眼睫一颤,羞得满脸通红。为了成事,她给晋阳王下的□□十分厉害,需得男女交合才能解。   “明日我就对苏家提亲。”晋阳王把人搂在怀里哑声道。   苏蕊珍心荡神驰,沉溺在晋阳王的温柔里,带他去了一间闲置的厢房。谁料刚把门打开,后颈一痛,整个人晕了过去。   晋阳王把人抱住,对苏蕊珍的婢女道:“去吧,把苏少爷叫来。”   “是,王爷。”那婢女乖巧地应道。   “乖。”晋阳王冲她微微一笑,眼中含情的婢女小脸微红,娇羞地转身就走。   晋阳王挑挑眉。原本计划是让被收买的婢女以苏蕊珍的名义叫苏青泽过来,他把人吃了再嫁祸到苏蕊珍头上,谁知道这蠢女人竟给他下春、药,真是省了他许多事!   晋阳王不耐烦地把衣襟拉开。春、药的药效开始发作,体内像是有一把火在燃烧,他看了眼晕过去的苏蕊珍,舔舔唇。   对他投怀送抱的,他一向来者不拒,这女子身段不错,可惜今晚时机不对……   秋林苑内,苏青泽看着苏蕊珍的贴身婢女满眼疑惑:“三姐喝醉了一个人在哭?”   “晋阳王明日就走了,所以……”婢女哀求道,“二少爷不在,四少爷你就去劝劝小姐吧!小姐一个劲地在哭,哭得可伤心了。”   “她一向不待见我,我去了有什么用?”苏青泽不太想去。   “求求你了三少爷,你就去瞧瞧吧!”婢女急得快哭了。   “行吧!”苏青泽皱眉道,“不过她不一定听我的。”   “晋阳王妻妾成群,实非良配,三小姐怎么就看上他了呢?”明安跟上。   婢女看明安要随行,忙把他拉住:“小姐不想别人看到她狼狈的样子,明安你就别去了。”   想到苏蕊珍那好胜的性子,苏青泽便道:“明安你留在这。”   婢女松了一口气,对苏青泽道:“小姐就在松风阁那,三……”   然而她话都还没说完,一道暗劲袭来,整个人直直栽了下去。   苏青泽一愣,暗十一从树上跳下来:“有诈。她被晋阳王收买了。”   “晋阳王让她骗你过去,欲对你不轨。”   自从晋阳王留在苏家,暗十一就躲在暗处监视,察觉事情不对劲后,立马现身阻止。   苏青泽眼睛圆睁,一丝寒意漫上心头,让他头皮发麻。   “这人怎么这么阴险?”苏青泽气得发抖,又后怕不已。想到苏蕊珍,忙安排人去明月阁请顾青瑶和让人去通知他父母,自己则火烧火燎地赶去松风阁。   刚让人把宴席撤下的苏敬恒夫妇听到下人禀报,虽心中疑惑,可脚下毫不迟疑地转身就走。   另一边的明月阁,听说晋阳王出事了的顾青瑶秀拳紧握,忍着内心翻滚的妒忌,佯装焦急:“来人,随我去松风阁!”   “父亲!母亲!”苏青泽看苏敬恒魏夫人赶来,内心稍定。   “怎么了?”魏夫人远远就看到苏青泽站在那咬牙切齿地盯着那紧闭着的门看,心中忽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苏青泽没敢说实话,只是道:“三姐和晋阳王在里头,我已经让人去请晋阳王王妃了……”   什么?登时苏敬恒和魏夫人脸色都黑了。魏夫人深呼吸了一口气,对苏青泽道:“这里没你的事,你快回去!”   “可是……”苏青泽有些犹豫,苏蕊珍如果真的出事了……   “快回去!走另外一条路!”魏夫人不容置疑地低喝。   苏青泽前脚刚走,顾青瑶后脚就到。看两人神色难看,顾青瑶心中猜测晋阳王事已成,面色急切地问:“王爷怎么了?”   晋阳王赵穆在厢房内等得不耐烦。   “这蠢女人到底在酒里下的什么?”晋阳王低声咒骂。他体内热气汹涌澎湃,几欲冲昏他的理智,且腹下涨痛得不行,感觉快要爆炸。   “怎么还不来?”晋阳王满头大汗,喘着粗气,有些忍不住。   “该死!”最后晋阳王一咬牙,红着眼扑倒苏蕊珍身上……   就在此时,门“砰”的一声,被人大力踹开——   苏敬恒魏夫人还有顾青瑶三人站在门口,神色震惊地看着正在撕扯苏蕊珍衣裳的他。晋阳王也懵了,手里的动作一下子僵住。   “王……王爷……”顾青瑶惊愕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这样?不是得手了吗?怎么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苏敬恒怒急:“这就是王爷您的做客之道?我好心留你,设宴给你送行,你居然……”   “居然要强你三姐?”   听了一出狗血堪比小说的剧情,沈砚北忍不住感慨艺术果然来源于生活。   “然后呢?后来怎么了?”   苏青泽气呼呼地道:“我都快被气死了!你说她蠢不蠢?这晋阳王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她还执意要嫁给他!”   被当场捉住,晋阳王只是慌乱了一瞬,很快就冷静下来,说是苏蕊珍勾引他,在他酒中下了□□,他没办法才那么做。   苏蕊珍醒来只是哭,苏敬恒被闹得头疼,给了她两个选择。要么嫁给晋阳王,要么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到时候给她安排一门亲事。可苏蕊珍想也没想就选了第一条!   “我都给她说了晋阳王是在利用她,她好心当作驴肝肺,骂我看不得她好,想要破坏她的好姻缘!”   沈砚北摇摇头:“晋阳王如此品行,她嫁过去只是自讨苦吃。还好你没事,要不然嫁过去的就是你了。”被暗杀的第二日,他和顾长封便找了个安全的地方呆着,直到晋阳王一行人离开才出来,谁知道一出来就听到这么爆炸性的消息,苏青泽还差点遭人毒手,幸好有暗十一在,不禁为某人的远见点赞。   “这晋阳王简直就是衣冠禽兽!卑鄙无耻至极!”一想到晋阳王的下作手段,苏青泽就恶心得不行。可惜对方是王爷,就算出了这种事他们也拿他无法!对方一句我娶,这事就只能揭过了!   “话说他为什么要对你下手?”沈砚北奇怪地问。   “此人风流成性,我不为他所迷,他就,就……”苏青泽说着也怀疑起来。他非绝色,晋阳王贵为王爷,想要什么美人没有,为什么偏偏要花这么多心思布局?   “或许……他图谋的是你家。”沈砚北神色凝重。   苏青泽父亲苏敬恒为清河郡郡守,晋阳王的封地就是隔壁的浏阳郡,若是他得手,那么清河郡或许也会落入他囊中……   一个王爷为什么想要这么多的权势?似乎答案只有……   “噼里啪啦……”   忽然响起的鞭炮声打断了沈砚北的思绪。   循声望去,告示板前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人群你推我挤地围着告示板观看其上红纸的内容。   今日正是乡试放榜的日子,就在刚才,官府派了人过来张榜。   高台上一衙役手持铜锣用力地敲了下,底下众人便安静下来。主考官打开手中的锦帛,清了清嗓子道:“大齐建元二年秋,清河乡试第十名——”   “松山县人士,吴有全!”   中举之人的朋友立马大声道贺,其余人纷纷望去,中举之人脸上一片喜色,忙对人群做辑,以示多谢。   “第九名,濉溪县……”   顾长封屏住呼吸,侧耳凝听主考官宣读。看他紧绷着脸,沈砚北在他手心挠了挠,笑道:“这么紧张做什么?”   顾长封头也不回:“我……我替你紧张。”   主考官只念前十名中举之人的名字,以示殊荣,可从第十名往上念也太折磨人了。他听了好几个都没听到沈砚北的名字,心情哪能不紧张?   “经魁,青州人士张程!”   又不是……   顾长封喉结滚了滚,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亚元,云阳县人士徐进一!”   怎么还不是?顾长封双拳握得死紧,眼睛直直盯着主考官,那目光炙热得能能把人灼伤。   “解元,东江县人士,沈晏!”   顾长封怔住了,满眼难以置信,心情如从天上狠狠摔倒地上。   他慢动作地转回头去看沈砚北,视线里青年没有如他所想的一脸沮丧,而是对着他微微笑。霎时间他才醒悟过来,眼睛猛地亮起来。   沈砚北,名沈晏。 第65章 鹿鸣宴   台上主考官宣布了乡试第一名的获得者名字后并未听到有人恭贺, 疑惑地向台下扫了圈。台下众人你看我我看你, 似都在寻找解元。主考官便又高声念了遍:“解元, 东江县人士, 沈晏!!”   台下依旧没有回应,主考官心道这解元居然不在场, 是胸有成竹还是有事耽搁了?殊不知几人正坐在他对面酒楼的包厢里目睹这一切。   周煜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乐得手舞足蹈:“公子你是解元!真是太好了!村长他们一定会很高兴的!”   “沈大哥, 你好厉害啊!”苏青泽满眼佩服。   “恭喜沈公子!”明安亦笑着道贺!   沈砚北谦虚地笑笑,有些不好意思:“是李大人教导有方。”他知道自己会中,但没想过会拔得头筹。   “是要多谢李大人, 可也是你努力所得。”顾长封棱角分明的脸挂着淡笑, 语气认真。沈砚北读书有多努力,只有他知道。   沈砚北握着他的手笑而不语。不努力不行啊, 他媳妇可是镇国公府的大公子, 他可不能丢了他媳妇的脸!   “既然今日这么高兴, 不如沈大哥你……”苏青泽看着沈砚北,未尽之言皆在闪亮亮的眼睛里。   沈砚北了然, 大手一挥:“行啊,今日我下厨, 你们随意点菜!”   “太好了!”苏青泽欢呼一声,连忙报出菜名,“我要吃糖醋里脊、椒盐虾、蒜蓉粉丝蒸扇贝……”   “还有我!”周煜连忙叫道, “葱油鸡、麻辣蟹、水晶肘子!”   想到之前答应请暗十一吃一顿这个承诺还没兑换, 沈砚北便问了句:“十一兄弟, 你想吃些什么?”   暗十一的声音从窗外飘进来,张口就报了几个大菜的菜名。   沈砚北一一记下,问顾长封:“长封你呢。”   顾长封看着他,道:“你做的我都爱吃。”   “就知道媳妇会疼我!”沈砚北轻笑,“不过难得今天这么高兴,不用怕我会累,你说就是。”   “……好。”顾长封眸光闪动。   沈砚北已经很久不当着其他人的面叫他媳妇,总是叫他的字。   看了看天,沈砚北建议道:“不若我们去你那庄子上吧。”他们这几天就是在苏青泽名下的庄子呆着的,那庄子就在周边的村子里,是个有鱼塘的果园,环境挺不错的,很适合游玩。   于是在采购好食材和调料后,几人就驾车去了庄上。   瞧见主家要来,庄头和他媳妇赶忙出来迎接:“见过公子!”   苏青泽忙摆手,让他们不用伺候,该干嘛干嘛。庄头知晓他脾气,便道:“小的就在附近,公子有事喊小的一声即可!”   “行行行,你去吧。”苏青泽把人打发走。   顾长封抬头看向一棵高大的龙眼树:“择日不如撞日,不如来一场?”   暗十一从树上跃下:“可。”   “喔!!!”三个少年齐齐瞪大了眼,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两人。   沈砚北看着战意勃发的两人,犹豫了下,道:“刀剑无眼,不若不动用内力,点到即可?”若是在看影视作品,高手过招,打得越激烈越刺激好看,可要打斗的是他媳妇……   顾长封诧异地看他一眼,暗十一却是点点头。   沈砚北松了一口气。   庄子附近有空地,两人便在那切磋。   暗十一攻势凌厉,身手灵活,招式诡异,常常攻其不备。顾长封拳法厚重,身法不及暗十一,可反应不慢,一力降十会。   两人你来我往,出拳、躲避、劈腿、横扫……,草地上草屑纷飞,旁观的四人看得目不转睛。   在两人不动用内力,不动用武器的情况下,暗十一稍吃亏。过了百来招后,顾长封一拳击向暗十一腹部,暗十一双手抵挡,整个人往后退了两步。   “承让了!”顾长封收拳道。   “好!”苏青泽三人纷纷拍掌。   “谢了。”在经过暗十一身旁时沈砚北低声道了句,语带歉意。答应了要切磋,可他又提出诸多要求,挺不要脸的。   暗十一声音淡淡:“顾公子之才不应用于比试,而在战场。”   沈砚北一愣,眸色微沉:“他若想去,我不会拦着。”   在顾长封恢复记忆后,他就仔细了解了顾长封的家庭情况。顾长封是镇国公原配夫郎所生,其在顾长封四岁时病逝,一年后镇国公娶了晋阳王妃顾青瑶的母亲为继室。继母不喜顾长封,导致下人对顾长封也越发怠慢,在顾青瑶出生后,顾长封更被人苛待。顾长封的父亲镇国公大将军顾岳一直统领边境大军抵抗蛮夷,常年不在家,前年因追击蛮夷王族深入草原,途中旧疾复发不治死亡。   彼时有大将军失踪的消息传来,晋阳王王妃顾青瑶就是以此事为借口说要去崇明寺为其父祈福,让顾长封护送,买通了杀手在山路上伏击顾长封。   顾长封的武艺其实是镇国公教的。因顾长封在习武一道上颇有天赋,且他的长相太过硬朗,镇国公某次回府曾对他说,若他嫁不出去,就把他带到军中历练,在军中招一个上门夫婿算了。   大齐朝风气开放,前朝曾出现过女子为将,他一个长相过于男性化的双儿入伍并不会引起太大争议。   顾长封把这事听进了心里,更加勤练武艺和学习排兵布阵。   那日顾长封和他说暗十一是皇帝的人,他便想暗十一会那么爽快地出手,多半有皇帝的授意。现在暗十一再说这么一句话,他就更加确定了。   之前李致远曾说顾长封若是生为男儿,定可子承父业……   或许皇帝也是这么想的。   沈砚北心里叹了口气,走到顾长封身边,掏出手帕给他擦汗。   “我……我自己来。”顾长封蜜色的肌肤泛起不甚明显的红晕,也不知道是因为刚刚打斗太过兴奋,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我媳妇真是越看越好看。”沈砚北眼角带笑地端详这如刀斧雕刻的刚毅脸庞。刚才两人交手,他虽然担心可也不妨碍他欣赏顾长封矫健的英姿。那带风的拳头,力道迅猛的出腿,弯腰躲避暗十一攻击的柔韧腰身看得他热血沸腾。   当着众人面被这么夸赞,顾长封脸上的绯色不由加深。沈砚北却像无事人一样,拉着他手招呼三个少年:“去做饭了,帮忙打下手啊!”   “好!”苏青泽等人齐声应下。周煜明安不说,苏青泽本身就不娇气,在沈家村待的那几个月,跟着众人学会干好些活。   顾长封杀鱼切肉,周煜生火烧水,明安洗海鲜,苏青泽择菜,沈砚北腌肉,大伙一起分工合作。   “这果树种多久了?有树苗吗?我想带两棵回去村里种。”沈砚北随口问了句。周遭都是葱葱郁郁的荔枝龙眼树,可惜季节不对,要不然就能尝尝这古代贵人才能吃的水果了。东江县那边没什么人栽种果树,最多种棵桃树,他穿过来的这一年多里就尝过两片西瓜,还是去李致远那吃的。   “这得问庄头。”苏青泽把菜放进盆里,抬头看沈砚北,“沈大哥,这果树你有法子增产吗?这荔枝龙眼好吃是好吃,可惜产量低,品相也不好。”   “今年没打多少果子,原本我还想让人走水路给阿珩捎一些的。”   沈砚北挑挑眉,心道,这里离雍京这么远,你确定送过去还能吃?而且那位也不差这两个果子吃。   ……不过这是少年的一番心意,被少年记挂着的人想必也是很高兴的。便道:“等吃完饭,我去看看。”   ……   庄头被叫来的时候,还以为苏青泽找他有什么事。等苏青泽让他把这庄子果树种植的情况详细说一下的时候,庄头心中惶恐,想到这果树收成不如一年,连忙跪下请罪。   苏青泽把人叫起来:“我不是在责怪你,你给沈大哥说说看,或许他有法子提高产量。”   庄头微讶,这沈公子一介书生,居然还懂得农事?可苏青泽发话了,他不敢不从,便细细说来,随后忧愁地道:“这果树长得茂盛,花期开花繁多,可却不打果子……”   沈砚北仔细检查了果树的生长情况和土壤情况后,努力回想了下当初村里的叔婶是怎么打理荔枝园的,对庄子的管理和种植果树方面提了些意见。   “果树枝叶过于繁茂,应适当修剪。”   “土壤肥力不够,得追肥。”   “开花不结果得手动授粉,挂果后,应留意果实疏密度,过密则梳果。”   庄头醍醐灌顶,看沈砚北的眼神都变了。   真是人不可貌相!看着斯斯文文的读书人居然如此精通种植之道!   “塘泥是很好的肥料,可以把塘泥挖起来晒干粉碎后给果树加肥。另外可以在庄子里养些鸡,给果树加肥还能除虫。嗯,果园里养出来的鸡也好吃!”   怕对方记不住,沈砚北干脆道:“我给你写纸上吧。”   庄头喜出望外,感激道:“多谢公子!”   沈砚北笑笑,回头看众人都一脸震惊的看着他,摸摸鼻子。   他是不是知道得太多了?   “如此学富五车,沈大哥你明年定会高中的!”苏青泽神情笃定。   沈砚北失笑:“承你吉言。”   几人把酒言欢,在庄子玩到日落西山才归家。   翌日,由官府举办的为庆祝诸位学子中举的鹿鸣宴在鹿鸣苑举办。身为解元的沈砚北自然在邀请之列。   昨日放榜时没有看到解元身影的举子们都纷纷伸长脖子想一睹解元风采。瞧见沈砚北身姿挺拔,文质彬彬,眉眼含笑,都暗赞一声,好一个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   沈砚北一路抬手向对他道贺的人回礼,一时觉得脸笑得有些僵。   这是沈砚北第一次参加这种读书人的宴会,觉得挺特别的。整个鹿鸣苑灯火辉煌,丝竹雅乐四起。众举子谈笑风生,一派意气风发。   刚刚才放榜,可这些举子们谈论得最多的还是学问相关:哪个大家写的锦绣文章,谁的画又意境深远……,不得不说,学习氛围还是挺好的。   沈砚北轻抿了一口酒,微笑着看他们讨论。   忽然有人提到北边蛮夷意欲与大齐求和一事。众人议论纷纷,主战的主和的吵成一团。   “啪啪啪!”突兀的鼓掌声响起,一头戴官帽脚踩黑色官靴的中年男人满脸欣慰地看着众人道:“诸位刻苦求学之余不忘关心国家大事,我心甚慰啊!”   “见过知府大人!”众举子停下争辩,齐声行礼。   来人正是青州知府周大人。   周大人笑呵呵地让众人不要多礼,目光落在气定神闲的沈砚北身上:“不知解元对此有何看法,主战或主和?”   沈砚北心里抽抽嘴角。他根本就没了解过这事,能有什么看法?可众目睽睽之下,他不得不摆出态度。于是道:“圣上英明神武,定能做出对我大齐最有利的决定。我,遵从圣上的意思。”   在场的大都是年轻人,对国家大事的认识程度都不够深入,他也不清楚,只能把那位祭出来。   果然,周大人不敢再说什么,只能附和沈砚北的话,拍皇帝两句马屁。   主持人来了,这鹿鸣宴也就正式开始了,贵为郡守的苏敬恒作为特邀嘉宾也出席了宴会。   苏敬恒也听到了沈砚北的话,深觉孺子可教,说完场面话后还拍拍沈砚北的肩膀以示鼓励。   原本沈砚北的解元身份就已经让许多人来给他敬酒,再有苏敬恒来那么一出,来敬酒的人就更多了,饶是这酒度数不是太高也硬生生把他给灌得半醉,最后在回家的路上说起胡话来。   “长封长封,你要回家去吗?”沈砚北捧着顾长封的脸,笑得一脸醉态。   顾长封抓住他的手,正色道:“我是你媳妇,你在哪我的家就在哪。”   “你不是我媳妇,我还没娶你过门呢!”沈砚北打了个酒嗝,扬手道,“我说过我要宴请八方宾客,铺十里红妆和你拜堂成亲的……”   顾长封眼眶发热:“我记得的。”   沈砚北在他唇上亲了口,笑得温柔:“乖啊,你等我啊……”   “……好。” 第66章 回村   乡试放榜后,中举之人的名单逐陆陆续续到各州县, 等沈砚北三人从青州回来, 东江县百姓也都知晓了原沈家村的沈秀才夺得了本次乡试清河郡的解元。   收到消息的沈家村人都沸腾了!尤其村长沈德忠笑得见牙不见眼, 脸上的褶子都多了好几道。   是日, 沈砚北三人坐着马车刚回到沈家村村口的时候 ,蹲在村口大榕树下的孩子们一瞧,立马边跑边兴奋地大喊:“举人老爷回来!”“举人老爷回来了!!”   “快放!”沈德忠指挥村里的年轻小伙子把窜挂在村头的鞭炮点燃, 即时响起喜庆热闹的炮竹声, 震耳欲聋。   “举人老爷!”闻声而来的村人们夹道欢迎,欢呼声一片。   这阵仗弄得沈砚北哭笑不得, 拉着顾长封直接朝沈德忠走去。跟在两人身后的周煜还没受过村人们这样的热情, 笑得像个傻子。   “砚北啊!你可真是给我们沈家村大大的长脸了啊!”沈德忠眉开眼笑。他们沈家村竟出来个解元, 隔壁李家村那锒铛入狱的举人李逸当初乡试的排名可是在副榜上的!   如今他们沈家村家家户户都有余粮, 还能不时吃上肉,大伙小日子过得滋润,眼下沈砚北又一举拿下解元,至此, 沈家村被李家村骑在头上的多年阴霾尽数退散。沈家村人个个腰杆挺得笔直!   “侥幸而已。”沈砚北无奈地笑道。这中了解元, 就类似中考考上省重点中学,可具体如何,还得看高考呢!   看他神色如常,一点儿也没骄傲自满, 沈德忠心里更是欢喜, 拍拍他肩膀不再说什么。沈有财却是挤出来, 脸上堆笑:“举人老爷哎,您这么厉害,可否指点指点我家成文?”   “我家成文刻苦好学,就只差一位名师指点了!”   沈德忠没好气地道:“砚北舟车劳顿,你等人歇好了再说。”他也乐得村里能有人多读书多出人头地,可有些人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   村里的年轻人笑道:“要是有财叔你家成文能把吃的劲用在读书上,说不得你家也能出个秀才老爷!”   沈有财面色一红,恼怒道:“去去去!瞎说啥!”   没理会沈有财,沈德忠让沈砚北回家好好休息,下午去找他商量摆酒席的事。这夺得解元可是大喜事,得好好庆贺庆贺。   沈砚北没意见,考中举人后,他算是彻底跳出了农民阶层,一脚迈进了士的行列。大齐对举人奖励丰厚,免赋税徭役,还能领粮食!   这次宴席请全村人,村里人全都自动自发来帮忙,锅碗瓢盆、桌椅板凳各家凑了些便齐活了。   鸡鸭鱼肉蔬菜米粮,家里不够,沈砚北直接找村人买,再向邻村买头大肥猪现宰杀,这一顿宴席就有着落了。   听闻沈砚北回来了的其他村村人都跑来看热闹,一看就看到沈家村人热火朝天地在准备宴席,个个都羡慕得不得了。   这沈家村怎的就那么走运?怎么他们村就没有这样的贵人?带领大伙致富就算了,还成了村人的靠山!   开席时,作为主角的沈砚北端起酒碗,笑对众人:“多谢诸位嫂子兄弟筹备这顿饭,也多谢乡亲们赏脸来赴宴!薄酒淡菜,请诸位不要客气!”说完,先干为敬。   “好!”场中一阵欢呼。看沈砚北成了举人老爷依旧如以往般和气,不少村人都大着胆子上前敬酒,沈砚北都一一受了。   坐在他身旁的顾长封看他来者不拒,眉峰微蹙。   沈砚北酒量并不是太好,喝多了会醉。醉了倒也没什么,他带他回去便是。只是醉了身体会不舒服。   夹了些肉菜放在沈砚北碗里,顾长封黑眸直视他:“不要喝太多酒,先吃饭。”   “好啊。”沈砚北看了眼那被挤得满满当当的碗,从善如流地拿起筷子。   见状,村人们也不好再来敬酒,而是各自招呼道:“吃菜!吃菜!”   要说眼下最引人注目的,其实不是沈砚北,而是顾长封。   顾长封变了,村人们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能感觉到。虽然模样还是和从前一般无二,只是身上那种无形的气质变了,尤其是眼神。   之前的他不善言辞会因人事而感到拘束,可眼下坐在沈砚北身旁被众人围绕的他,刚毅的眉眼间一派淡然,像一柄未出鞘的华贵重剑,内敛厚重,虽锋芒不露,却无人敢轻视。   沈砚北这么听夫郎的话,大伙看在眼里也不敢打趣,只有一姿容秀丽的女子酸溜溜地道:“今儿是沈晏哥哥的大喜日子,多喝两杯又怎样?需要这般指手画脚!”   和她坐同一桌的村人只是喝酒吃菜并不搭话。倒是一个高颧骨的妇人用手推了推她,瞪着她小声催促道:“快去啊!”   女子面露迟疑,抬头看着温文尔雅,在一众粗俗鄙陋的村人中如同鹤立鸡群的沈砚北,想想若是能站在他身旁收获众人赞美是何等风光,咬咬唇定了定心神便端着酒杯起身。   “沈晏哥哥,我敬你一杯!祝你来年金榜题名!”   许久未曾听到的声音陡然在耳边响起,正在吃饭的沈砚北一愣,一转头便对上女子俏丽的眉眼。   女子眼神脉脉,看他的目光热切。   顾长封眸色微沉。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他曾经严肃警告过不要再接近沈砚北的林婉茹。   早在林婉茹动身去主桌敬酒的时候,村人们便盯着这边看。瞧顾长封眉头紧拧,不由为林婉茹捏了把汗,谁知沈砚北竟怔怔地看着林婉茹。   村人们内心震惊了。   这是旧情复燃了?可沈砚北一说话就让他们知道,他们想太多了!   “原来是林姑娘啊!”沈砚北恍然大悟,随后疑惑道,“你怎么还在村里?”   林婉茹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你怎么还在村里?   你怎么还没嫁人?   你怎么还没嫁出去?   ……   林婉茹拿着酒杯的手用力收紧,脸色发白。   沈砚北面无表情地道:“承你吉言了。也祝你早日找个如意郎君,不用再蹉跎岁月!”说完轻轻抿了一口便把酒杯放下,转头给顾长封夹了块白切鸡:“咱家养的竹林鸡就是好吃,媳妇你尝尝看!”   村人们也听明白沈砚北话里的意思了,再看林婉茹的眼神皆微妙起来。   林婉茹占着自己貌美,总是挑三拣四,媒婆给她介绍的她都不满意。之前沈晏对她好,可她嫌弃沈家落魄贫困,一边吊着沈晏一边和别人亲近。后来搭上李家村的举人李逸,想当个举人夫人,于是不顾两村恩怨,和李逸偷偷来往还给他带消息。结果李逸倒了,沈晏又立起来,人病好了头脑灵活不少,还赚了大钱,她又想靠过去,可沈晏被她伤透了心,严词拒绝。   如今沈晏一举拿下解元,她又心动,又想贴过去,还当着人夫郎的面献媚,真真是厚颜无耻!   被众人鄙夷的目光打量,林婉茹血色尽褪,惨白着脸把酒喝了,再也无颜呆下去。   “哎哎!你跑啥呢!真是没用的东西!”妇人恨其不争地骂道,不惧他人目光直接朝沈砚北走去。   “我说沈晏,我家婉茹的心意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何还要这样羞辱她?”妇人语气愤然,“求娶我们家婉茹的人能从村口排到县城,要不是念着你她早就嫁了!你居然还说这种风凉话!”   顾长封冷厉的目光如剑般射向妇人,妇人打了个冷战,还是硬着头皮道:“看……看什么看!   我……我家婉茹人、人美温柔,和沈晏青梅竹马,男才女貌,定……定会给他生个一儿半女,成为他的贤内助!”   “你一个又老又丑还不会下蛋的母鸡就……”   这话一出,顾长封面沉如水,周身杀气狂飙,拳头握得啪啪作响,看着妇人的漆黑眼眸内满是肃杀。   恐怖的杀气笼罩在身上,如同万重大山压顶,妇人话卡在喉咙里出不来,脚一软,当即跪了下来。   村人们给这场面惊呆了,一时无人敢开口。   沈砚北握住顾长封的手,把他的手一根一根掰开,和他十指相扣,而后目光冰冷地看着妇人:“他人的心意与我何干?嫁与不嫁又和我有何关系?”   “自己私心作祟,贪慕荣华偏偏还要赖在别人身上……”沈砚北拉顾长封起身,“若是我夫郎因此与我生隙,我不会放过你的。”   “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们母女俩恶心的嘴脸!给我滚出沈家村!”   说完,两人携手穿过宴席的人群,直接回家了。   李大娘第一个跳出来:“我说林家的,见过不要脸的,还没见过你这样不要脸的!”   “没错!人两口子好好的,你们还故意恶心人,真是卑鄙无耻至极!”吴三哥的媳妇金花嫂子痛斥。   沈秋葵也叉腰骂道:“你以为你女儿有多好?给顾大哥提鞋都不配!”   其余村人亦怒骂:“我们沈家村没有这样无耻的人,滚出去!”   “好了好了!都别说了!”沈德忠脸色难看地大喊一声,众人安静下来。   “好好的一个宴席就给你们搞砸了!”沈德忠气得吹胡子瞪眼,“品行不端,心术不正!我们沈家村庙小,容不得你们林家这尊大佛,你们还是另找宝地安顿吧!”   “滚出去!”   “滚出去!!”   ……   身后传来村人愤怒的叫骂声,沈砚北紧紧握着顾长封的手,心里十分愧疚:“对不起,长封。”   顾长封看着两人相缠的十指,声音闷闷:“又不是你的错。我也没有生气。我只是……”   只是有些醋。   沈砚北把他的手举到跟前,亲了口,笑得揶揄:“是我的错!我应该在脸上写上‘顾长封所有’几字!”   顾长封脸上一热,微有些羞恼。   “真好呀,我媳妇这么喜欢我!”沈砚北叹息一声,一副满足得不得了的样子。   青年嘴角含笑,看着他的眼里满是欢喜。顾长封心中动容,心里的郁气一散而空。   翌日,两人坐马车去县里拜会李致远夫妇。   “见过大公子!”李致远目光复杂地看着顾长封,心情颇为激动。   沈砚北挑挑眉,不愧是皇帝心腹啊,李致远这么快就知道他媳妇的身份了。   “大人不必多礼,和以往一般便好。”顾长封忙道。他虽为镇国公府大公子但并无官职在身,受不得李致远的礼。   李致远摇摇头,眼神急切:“大公子可记得元和十四年在京郊槐树岭河边发生的事?”当年他去京城赶考,途径槐树岭一条河,口渴难耐便去喝水,谁料遇到一伙劫匪,劫匪看他独身一人心生杀意,幸好一个身形高大的少年救了他!   “槐树岭河边?”顾长封皱眉细思,随后面色微讶:“那个书生是你?”   果然!李致远目露感激,“多亏大公子当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否则李某难有今日。”得知顾长封身份后,他吃惊不已,想到自己的救命恩人和顾长封长相相似,心中生出一个猜测,一试之下,真是对方!   “这么巧?“”沈砚北有些吃惊。   “这就是缘分啊!”李致远笑着请两人落座。   “的确是缘分。”沈砚北朝顾长封扬眉,“好人有好报呢!”他媳妇救了李致远,李致远才能娶了苏青泽姐姐苏晚晴,后来他与苏青泽成了好友,被邀请来参加李致远儿子的生日宴,结果发现了辣椒,而后李致远又给他当老师……   “嗯。”顾长封也笑起来。   听两人来了,苏晚晴带着李麟来见客。小公子又长高许多,还认得沈砚北两人,张口就沈叔叔顾叔叔地叫,十分惹人喜欢。   中午在李致远这用了午膳,饭后李致远和沈砚北到书房谈事。   “你欲参加明年二月的会试?”   沈砚北点点头,认真道:“长封他是国公府大公子,我区区一个举人,并不般配。”   李致远深有同感。当年他也只是一个穷酸秀才,为了娶苏晚晴可是费了好大劲。不过……   “时间太过紧迫了。”   “所以我来找你。”   李致远一愣,有些犹豫:“我参加会试已过去多年,怕耽误你……”   “我有这几年会试的试题和优秀文章,是青泽送我的贺礼。”沈砚北拿出几本厚厚的题集。不用说,这几本类似三五的资料书肯定是找皇帝要的。   “这……”李致远翻了翻,道:“我能教你如何行文,如何遣词造句,可会试考点一般关乎国下形势,你最好在会试前去京城走走,多了解国情和朝廷政策。”他们这里离雍京远,许多消息传过来已经迟了。   “东江去青州水路需八日左右,青州去上河郡需半月,再从上河郡走陆路去雍京……”沈砚北算了下,“我年后出发去雍京即可。”   恩科只开两年,错过了明年的春闱,就要等三年。   他等不起。 第67章 举人老爷   沈砚北醒过来的时候, 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大马路边。秋日温煦的阳光洒在他身上, 并未让他觉得温暖而是觉得心冷。   他直愣愣地望着天,望着那白云一点一点地飘过去,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也像这云一样流离颠沛, 无处安放。   “喂,你没事吧?”   一道醇厚的男人嗓音在耳边响起, 沈砚北一转头, 就对上一双沉静的黑色眼眸。眼眸的主人五官冷硬, 身上穿着浅蓝衬衣,衣袖上挽露出一截肌肉紧实的手臂, 而被衬衣包裹住的是能让女人兴奋尖叫的好身材。   沈砚北飞快地从上到下扫了眼男人, 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朝男人伸手:“能拉我一把吗?我头晕起不来。”他不知道自己晕过去多久了,额头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痛, 淌了半边脸的血液黏腻腻的十分不舒服。   男人皱了皱眉,把手伸过去。   沈砚北握住男人的手,借力站起身。   “谢了。”男人手心宽厚温热,微有些茧子, 握着挺带劲的!   男人低声道了句:“不客气”, 跨上停放在一旁的电动车准备离开。   “能送我去趟医院处理伤口吗?”沈砚北看着男人漆黑的眼睛微微笑, “我被赶出家门,身上没有一分钱, 没办法打车。”他脸上血迹斑斑, 就这么大喇喇地躺在路上挺唬人的。经过的路人有些畏惧, 看了眼便匆匆离去,只有男人停下车来。   男人的视线落在他额上狰狞的伤口上,眸色微沉:“上来吧。”   “谢谢。”沈砚北长腿一跨,毫不客气地坐在男人身后。   电动车是女款,座位十分窄小,男人坐下就占了一大半的位置,手长脚长的沈砚北再坐上去就显得很拥挤,大腿不得紧挨着男人的大腿。   对方的腿健壮有力,曲膝开车的动作勾勒出优美的腿部线条。沈砚北不自然地往后挪了挪,努力让自己目不斜视。可在路口遇到突然窜出来开得飞快的太子车,男人来了个急刹,惯性作用下,他一下子就贴到男人身后……   靠着男人肌肉紧实的背部,闻着男人身上淡淡的汗味,沈砚北心里哀嚎一声,急忙坐直身子。   察觉他的动作,男人回头询问:“没事吧?”   “没……没事!”就是觉得头更晕了!沈砚北笑得有些僵硬。   男人淡淡地“嗯”了声,重新发动车子。   到了医院,男人给沈砚北挂了外科,医生看过后,表示伤口有些严重,得缝针。   “会留疤吗?”男人看了眼被护士用消毒水清理伤口而疼得龇牙咧嘴的沈砚北,低声问。虽然男人不像女人那样在乎自己的脸,可青年五官俊朗,如果头上多了一道疤痕会很碍眼。   “看情况看体质。”医生也不多说刷刷开了张单子,让男人去交钱准备缝针。   “麻烦待会把单据给我看看,我转账给你。”沈砚北对拿着单子神色犹豫的男人道。   男人深邃的黑眸和他对视几秒,转身出了门。   沈砚北靠在躺椅上,手覆着眼睛,嘴角扯出一抹笑。   消毒缝针,包扎,半个小时候后,沈砚北头上贴着块医用胶带出了医院。   “你要去哪里?我送你过去?”看沈砚北不做声,只看着医院大门口的通道发呆,男人开口问。   沈砚北伸手摸了摸额头胶带,叹了口气:“不知道去哪,也没什么地方好去的。”说着侧头凝视男人:“你账号还有手机号码和姓名给我留一下,我转钱给你。”沈老头就这样把他丢了出来,身上啥也没有。   男人没回答他,而是问道:“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沈砚北轻笑,紧盯着男人的眼睛,扬眉:“怕我赖账?”   青年的样子看起来有些狼狈,可丝毫不能掩盖他俊美的皮相。只是这么勾勾唇角,整个人看起来便多了几分邪肆的味道。   男人一愣,摇摇头:“我知道你。”   沈砚北微讶。他和男人见过面?可这样的男人,没理由他见过一点印象也没有。   看出沈砚北眼里的疑惑,男人解释道:“我在酒吧看到过你,大家叫你沈少。”他退伍后做的第一份工作是给一家颇具名气的酒吧当保安。后来知道酒吧的性质,他就不干了。   酒吧?沈砚北拧眉想了想,自己会去的酒吧无非那么几间,可无一例外地这些酒吧都是……   目光陡然铮亮,沈砚北直直看着男人,声音多了分激动:“你是?”   明白沈砚北什么意思,男人身侧的拳头悄然收紧:“我……我只是在那里做了一个月的保安。”   明亮的目光渐渐暗淡,沈砚北自嘲地笑笑:“果然没那么好的事,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往地上一躺就能遇到自己喜欢的人……”   闻言,男人猛地抬头,满眼惊诧。似是从未想过沈砚北会这样直白地对一个陌生的同性表达喜爱之情。   “你……”   沈砚北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我只是随口说说,你别放在心上。”怕自己的话给男人造成困扰,沈砚北快步走去咨询台找护士借了纸笔过来。   “请给我留一下账号,到时候记得入账的短信提醒。”   这次竟是连手机号码和姓名都不要了。   男人接过纸张,默默写下自己的账号。他在酒吧见过沈砚北几次,沈砚北是和朋友来的,每次都只是坐在吧台那喝酒,从未主动和其他客人说过话。   沈砚北年轻英俊,气度不凡,很多客人都去搭讪他,可无一例外地都被拒绝了,以至于很多人都怀疑沈砚北来酒吧只是单纯的陪朋友来喝酒……   但是刚才沈砚北的那句话却是推翻了这个猜测……   沈砚北把纸张收好,对男人笑笑:“今天真是多谢你了。”   男人抿抿唇:“我送你回去。”   “不用麻烦了。”   沈砚北婉拒,可男人直接把电动车开到他身旁。“上来吧,快到饭点了。”   沈砚北神色严肃地看他:“你这样会很危险的你知道吗?”   “你打不过我。”男人亦很认真地回他。   沈砚北:“……”   自尊心被严重打击的沈砚北恹恹地坐在男人身后:“我被我爹扫地出门了,现在无家可归。你随便带我去一个地方,给我找顿饭吃,饭钱记在账上到时候一起转给你。”一大早就被沈老头叫过去,他早餐都没吃就被砸晕过去,又流了那么多血,严重缺乏能量。   男人回了句“好”,就栽着人开出医院。   小小的电动车穿过街道,拐进一条小巷,最后在一个老旧的院子停下。   沈砚北有些意外:“这是……你家?”   “只是租的房子。”男人把电动车停放好,摸出一把钥匙往一道铁门走去。   沈砚北笑:“你不怕我来蹲点?”   男人开门的动作一顿,沉声道:“你不是那种人。”   “你怎么知道我是什么人?”沈砚北轻笑,“难道在酒吧的时候你偷偷观察我?”   男人眸光闪动,把门打开径直走了进去。   看男人一言不发地进了屋,沈砚北暗骂自己嘴欠。   男人租的房子是一楼,屋里有些阴冷。沈砚北打量了下被收拾得十分整洁的一房一厅,建议道:“这边的气候不太好,入冬之后会时有寒潮,低处的房子容易潮湿发霉。住的话最好找高点的楼层。”   “嗯。”男人去给他倒了杯温水,把电视打开,“你先坐一会,我去做饭。”   沈砚北坐在沙发上,无聊地盯着电视,厨房里哗啦啦的流水声勾得他心痒痒的。   他是直的!直的!别让人尴尬搞得自己也难堪!沈砚北在心里默默警告自己。   “本市餐饮巨头食神集团有限公司总裁沈先生发布了一则通告,要和亲子沈砚北先生断绝父子关系……”   电视里熟悉的名字让沈砚北脸上的表情瞬间冷凝。   “真是够狠心够绝情。难怪我不像你……”看着电视里面无表情的沈父,沈砚北眼里满是嘲讽。   “幸好我妈早就看透了你!”   不想再看到这张让人恶心的脸,沈砚北直接把电视关掉,起身去了厨房。   身材高大的男人正站在狭小的厨房里动作笨拙地洗菜,沈砚北脚一抬挤过去。   “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男人忙道。   沈砚北歪着头看他:“真不用?我做饭可是很拿手的!”   男人一怔,神色惊讶。沈砚北也不多说,扫了眼厨房里的食材:“你喜欢吃酸的还是辣的?有什么要忌口的吗?”   “酸辣都可以,我不挑食。”   看青年已经挽起袖子接过他手里的活,男人只好默默站在一旁打下手。   “这里太小了,站不下两个人,你出去看电视吧,我一个人可以搞定。”沈砚北对男人微微笑,熟练地拿起菜刀,把去皮的土豆摆在案板上,利落地切片。   貌似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男人目光落在沈砚北专注的侧脸上,声音比往日柔和许多:“有需要叫我。”   回答他的是沈砚北“哆哆哆”切土豆丝的声音。 第68章 出发   过了一个安宁和美的新年, 年初二沈砚北顾长封带着周煜租了一条船从东江县出发去青州,撑船的是头一回送他们去青州的那老哥。   “村里人都说那法子种出来的稻米颗粒饱满结实, 香味浓郁,养出的鸭子口感也比普通散养的鸭子要香得多,田里的鱼啊泥鳅也十分肥美,我便在村里买了几亩地,日后就不跑船了。”老哥笑呵呵地道。这法子能使稻谷亩产翻倍,交了赋税后还能剩不少。他年纪大了,经常风湿骨痛, 已经干不动这一行了, 于是在东江买了地, 打算送沈砚北他们去青州后就把船卖了回家种地养老。   沈砚北微讶。老哥又接着道:“都是老弟你心胸宽广啊, 竟能把此等生钱的法子说出来。我们村人都很感激你啊!再有你弄出来的腌菜, 我那些跑船的兄弟都喜欢得很。”常年在海上漂, 船上能吃的东西不多, 除了鱼就是风干的肉,想吃蔬菜还得上岸。有了这些或酸或酸辣的腌菜, 大伙吃干粮都觉得有滋有味。   “老哥谬赞了, 我这是拾人牙慧,不足为道。”沈砚北挺不好意思的。尽管他尽量把如何增产如何防虫害的方法结合当下的条件整理出可行的方案后写下来给李致远让他推广, 可这些毕竟不是他想出来的, 却受到这样称赞, 受之有愧。   老哥眼角的细纹一挤, 布满风霜的脸上满是真诚之色:“老弟啊, 你为人这般谦虚,又肯为他人考虑,老天爷定会保佑你高中的!”   “我等也盼着有你这样心系百姓的好人为官啊!”   忽然被戴上这样高的帽子,沈砚北有些心虚。他参加春闱可不是为了当官,更不是为了百姓……   “嘿,沈!”一个装束明显异于他人且金发碧眼五官立体的男人远远朝沈砚北喊了声。   男人身边还站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正是苏青泽和威廉两人。   看有人来接应沈砚北,老哥便告辞了:“此去雍京,祝君一切顺利!金榜题名!老哥回东江等你的好消息!”   “多谢老哥!老哥路上小心!”沈砚北挥手目送。   “沈大哥顾大哥!”苏青泽小跑着过来,清亮的眼眸里满是激动,“你们终于来了!”   “行礼都准备好了吧?”   苏青泽小鸡啄米地点头。知道沈砚北坐船北上会路过青州,他心里蠢蠢欲动,就想着一同去雍京好了。心里害怕父母不答应而想了许多办法来说服他们,结果一开口,他父母只是愣了下,随后相对视一眼就同意了!   不仅同意,还给他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沈,窝们设么时候处发?”威廉用蹩脚的中文问道。他来大齐不久,已经深深被这个地大物博的国家迷住了,听说这个国家的国都更加繁华,他迫不及待地想去看看。   “现在就走。”今日天气晴朗,正适合扬帆远行。   看明安指挥仆人把他们带的东西搬到一艘大船上,沈砚北暗暗咋舌。那船又高又大,船身看起来十分坚固,船上甲板站了好些护卫。那些护卫个个身材结实,肤色黝黑,一看就是老练的水手,而且船上还有个大夫。   正说着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一旁,车夫打开车门,苏敬恒和魏夫人从车上下来。   “苏大人,魏夫人!”沈砚北拱手道。   苏敬恒和魏夫人却是看了眼顾长封再看向沈砚北:“顾公子!沈公子!”   顾长封点点头。明白对方已经知道他的身份。   苏敬恒走到两人跟前,压低声音道:“青泽这一路有劳两位多照顾了!船上的一切我已安排妥当,待到上河郡丰水港自会有人接应你们。”   沈砚北心中了然,难怪苏敬恒和魏夫人能同意苏青泽和他们一起坐船北上,原来是皇帝的授意!   果然,苏敬恒看着雀跃得像只欲振翅高飞的鸟儿的苏青泽,长叹了一口气,眼中颇有种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般的无奈。   上船检查了一遍,确认口粮水源应急药物和必要的防身物品都没有问题后,沈砚北几人便出发了。   一路顺风顺水,船行驶起来很平稳,可即便这样还是有人晕船了。   晕船的不是别人,而是暗十一。   因为船上空间有限,没办法藏身在暗处,暗十一便打扮成苏青泽的小厮一同出行。可怜他收到来东江县暗中保护苏青泽的命令时走的是陆路,护送苏青泽从青州来往于东江县走的还是陆路,一下子走水路竟不能适应。   船一开还没怎么摇晃,那脸色就白了。同行的大夫给他开了些药,又吃了些酸菜才还好受一些。   这位尽职的暗卫小哥为了履行职责急需克服晕船,过来人的沈砚北就给他讲了自己是如何适应的,途中顺口提了句跑船老哥当年的英勇事迹,结果暗十一居然也让人把他绑到船头桅杆柱上!   “我的天……”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迎头被一个大浪扑得发衣皆湿、无比狼狈却面不改色的暗十一,心中佩服不已。   不愧是成为暗卫的男人,这胆识这毅力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沈砚北心里默默为他捏了一把汗。   北上要大半个月,沈砚北一边在船上温习,一边和威廉交谈。这个来自大洋彼岸的国家富有冒险精神的贵族青年,带着自己的船队一路东行,见识过不少国家的风俗人情,有许多精彩的故事。之前因为语言不通无法和人倾述,如今靠沈砚北这个半吊子翻译,把自己遇到的趣事一一说来,让几人眼界大开。沈砚北也趁机了解了周边国家的发展程度,对同一时期诸国的经济情况和政治体系有大概的认知。   途中威廉谈到一件悲伤的事。离开自己的国家,在海上航行了半年之后,他的船队有人患上了一种奇怪的病。患上这种病的人最开始感觉全身乏力、无精打采,而后牙龈腐败出血,甚至脱落,到了后期双腿肿胀、肌腱萎缩……   陆陆续续地他船队的人因此而死去,等他来到青云港时只剩下他一个人。   沈砚北一愣,立马意识到那些死去的船员是患上了坏血病,原因是长期缺乏维生素C。可这种情况在大齐并不多见。大齐的海岸线也长,但从最南端去到最北端也不用花费数月,且大齐百姓重视饮食,大船有条件的会备茶叶,没条件的就备腌菜。   某些蔬菜和水果就含有丰富的维生素C,沈砚北心想,如果日后有机会去远洋,一定得在船上备好这些食物。   船上几人,沈砚北要读书写字,顾长封和周煜要习武,威廉算是个航海家,时不时拿出望远镜去观察海面的情况,而后记录和写游记。除了苏青泽每个人都有事情做。   刚开始少年还是很开心的,可在海上走了几日看到的都是茫茫大海后,少年热情消退就觉得有些无聊了。无聊就得找事儿做,于是苏青泽一边和顾长封习武,一边跟着威廉学外语。   “哈喽是你好,姑摸凝就是早上好,姑啊服特奴就是下午好……”苏青泽拿个小本本把学到的日常用语记录下来。   沈砚北看了眼他那小本本有些忍俊不禁。威廉用鹅毛笔给他写了英文,他自己抄下来,在后面加了中文的注音,这做法和他小学的时候班里的某些同学一模一样!   船上的日子太过平淡也不方便做些其他事,沈砚北晚上只能搂着顾长封老老实实地睡觉,心里憋得火气大了就去找威廉探讨下各国的科技发展,或是弄些小发明转移注意力,顺便把军旗和纸牌做出来。   这下子几人都不无聊了!   苏青泽和明安威廉喜欢打牌,顾长封和周煜喜欢下军旗,等到上河郡丰水港几人还玩得意犹未尽。   “嘶!好冷!”刚下船一股寒风刮来,沈砚北不由缩了缩脖子,下一刻手上一暖,顾长封握着他冰凉的手把内力传过来。   沈砚北身上立刻暖融融的,回头对着那双漆黑的眼眸微微笑,用力握紧了手中温热的大掌。   眼下正是冰消雪融之时,风凉水冷,寒意刺骨,几个土生土长的南方人头一次见识到这么冷的冬天。但这对于内力深厚的顾长封和暗十一来说根本就不是事。   顾长封还好,暗十一仍旧一身黑衣,经过抗晕船训练后的他,似乎变得更加冷漠了,站在凛冽的寒风里无所畏惧,看得威廉不住感慨。   魏夫人考虑周到,给苏青泽准备了不少过冬的物件。少年整个人罩在雪白的貂皮大氅里只露出一张红扑扑的小脸,手里揣着精致的手炉,脚下是云纹绣竹的锦靴,整一副富贵人家的小公子的模样。   一行人刚上岸立马有仆人迎上来:“见过公子,马车已备好,是否要即刻启程?”   “先找个地方歇一晚。”在海上漂了这么久,终于能脚踏实地,怎么也得找张床踏踏实实地睡个觉再说。最重要的是……   这么冷的天吃火锅多么应景!   于是确认过身份后,几人上了一辆极其宽敞豪华的马车进了城去找地方吃饭。沈砚北这次北上,除了来参加春闱还准备干点别的事,故而带了许多干辣椒来,正好弄个火锅。   吃饱喝足,叫小二送水上来好好洗个澡,沈砚北一身清爽地把人扑在床上,像条大犬一样在顾长封脖颈间乱舔:“长封长封……”   被他叫得心尖发颤的顾长封,脸上又红又烫,哑声道:“你、你轻一点……”   “好!”得到允许的沈砚北红着眼在他性感的喉结上咬了口,手迫不及待地覆上那紧实而丰厚的地方……   翌日,睡了一个好觉的众人再度出发,在天色快要暗下来的时候终于到达雍京。   望着那巍峨庄严的城墙,几人都有些激动。   “噢,我的真主!这绝对是我见过最大气的建筑!瞧瞧这砌墙的砖头,厚重而华美,每一条缝似用银沙描绘,简直就是艺术!”威廉发出吟游诗人一般的赞叹。   马车欲通过高大威严的城门,身着甲胄的侍卫手中兵刃一横把马车拦下,赶车的仆人出示了一块令牌,侍卫一惊,急忙收回兵刃,恭敬地让路。   约摸半个时辰后仆人把几人送到一处宅子:“到了,公子请下车。”   “多谢了!”苏青泽客气地道谢,在仆人的带领下进了那挂名为赵府的三进宅子。   清冷的暮色中,身形颀长的男子负手而立,幽深如潭的双眸平静地看着远方。夜风轻轻扬起他宽大的衣袖,男子面容冷峻,有种不怒而威的气魄。   听闻几人的脚步声,男子略微动容,慢慢地转过身去—— 第69章 皇上   习武之人五官最是敏锐, 顾长封最先察觉到院中有人。他抬头望去,眼神触及男子, 前行的脚步立马顿住。苏青泽还奇怪他怎么不走,谁料一转头,毫无防备地对上男人深邃的黑眸。   苏青泽清亮的双眼蓦地圆睁,整个人傻了。   阿珩……   穿了一袭黑色襄金边长袍的男子,墨发高束,薄唇微抿,俊美冷厉的面容如冰雪堆就, 然而那狭长冰冷的黑眸在映入少年俊俏的面容时, 如春回大地冰消雪融旭日东升, 一瞬间便升了温。   站在台阶下的他嘴角弯起一抹并不明显的弧度, 用堪称柔和的眼神看着呆愣在原地的苏青泽。   ……阿珩!   苏青泽眼中的惊愕一点一点转化为欣喜的光, 反应过来后猛地拽着洁白如雪的貂皮大氅飞快地朝男子跑过去。   男子眼中荡起涟漪, 身后的手握了握, 打算如果苏青泽扑过来便伸手接住他。可飞奔而来的少年并未如他所料地扑进他怀里,而是在他跟前匆忙站定, 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里荡漾着无尽的欢喜。   “阿珩!”   少年眉开眼笑喜不自禁, 却未更近一步。   男子眉梢微皱,伸手抚上他脸颊, 稍微用力捏了捏:“瘦了。”   苏青泽也不介意, 呵呵傻笑:“是瘦了, 但你不觉得我现在很好吗?”说着手从大氅里伸出来, 还把袖子拉上去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   苏青泽曲起手臂, 把最近锻炼的成果展示给他看:“我现在可以穿骑马装和你一起去狩猎了!”去年他就写信告诉对方他瘦下来了,可以相约秋猎,可惜秋天的时候两人未能见面。   男子目光落在那光滑白嫩的肌肤上,眸色暗了暗,帮他把袖子拉好,把手塞回大氅里裹着:“即便不瘦下来也可以一起去狩猎,墨焰随时可以给你骑。”   “可是……”苏青泽双眼亮晶晶的,满是灼热,“我想变得和顾大哥那样强壮!”   两人几步之遥处,沈砚北挨着顾长封,在他耳边低声问了句:“皇上?”   顾长封点点头。   男子正是大齐的皇帝赵御。赵御还是皇子的时候他曾经见过,只是如今站在眼前的人褪去了当年的青涩和稚气,变得深不可测,举手投足间气势迫人。   两人正说着赵御的目光射了过来,扫了眼顾长封后又移回去。   沈砚北明显看到他皱了皱眉,心里有些纳闷。这皇帝什么意思?   赵御眼神复杂,揉揉苏青泽的发,温声道:“你和他不一样,不用变得和他一样。”   “你现在这样就很好。”   苏青泽一愣。   “以前也很好。”   赵御神色很认真,苏青泽很是怀疑:“以前也很好?可是肉呼呼的像个球一样,路走不了!”   “只要是你,怎样都好。”赵御看着他的眼睛道。   苏青泽顿时笑弯了眼。阿珩果然是他最好的朋友!不管他是胖是瘦,从来都不嫌弃他!   转身看向沈砚北顾长封,苏青泽对赵御道:“阿珩,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沈大哥和顾大哥!还有这位,是威廉先生。”   赵御对威廉微微颔首,目光落在沈砚北顾长封身上,语气平和地道:“经常听青泽提起二位,多谢两位对青泽的诸多照顾。”   看皇帝没有要自曝的意思,沈砚北也不好戳穿他,干笑两声:“应该的应该的!”说完拉着顾长封要走,“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去洗漱!”   苏青泽点点头。他是来游玩的,可沈砚北是来赶考的,必须要养好精神。   见状,仆人领着沈砚北几人去安置。   苏青泽问赵御:“阿珩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猜的。”少年活泼好动,恰好顾长封夫夫要北上,如此机会定会随行。于是他去信给苏敬恒,交代苏敬恒少年若是要来雍京便给他打点行礼,无需阻拦。   闻言,苏青泽笑得更灿烂了:“阿珩你真懂我!”   少年神采飞扬,看得人心也不由跟着欢喜。赵御给他拢了拢大氅:“外头风大,进去再说。”   苏青泽和他并肩而行:“这里的冬天可真冷啊!风刮得跟刀子似的!”   “这几日融冰,过两日就好。”一年多不见,少年长高了许多。以往只到他肩膀,如今已长到他下颚的位置。   屋里烧了地龙十分暖和,苏青泽进门便把大氅脱下来。   明亮的灯光下,一身锦衣的少年肤色如玉,唇红齿白,眉眼含笑,看得赵御眸色越发深沉。   今年少年已经十九了,尚有一年及冠。   “阿珩你待会要走吗?”苏青泽在包袱里翻了翻,掏出一盒棋子。   “不走。”   “那真是太好了!”他很久没见赵御,虽然一直都有通信,可心里还是有很多话想要和对方说。   “阿珩你看!”献宝似的把军棋摆开,苏青泽像个亟待夸奖的小孩子般眼睛闪亮亮看着赵御。   他喜欢打牌,可军棋也很好玩,他想赵御一定会喜欢,便请沈砚北做了一副送给他。   “挺有意思的。”赵御修长的指捏着那小小的棋子,其上一个鲜红的“令”字。   “这是沈大哥做的!他可真厉害!什么都懂!”苏青泽小小感慨了句,翻了个棋子,是他阵营的兵。   赵御微微蹙眉,声音淡漠:“的确是个有才华的。”   “希望他高中,这样他就能娶顾大哥了!”苏青泽赶忙把兵挪走。   “他们不是成亲了吗?”赵御操控己方校尉去吃他的兵。   “是啊,可沈大哥说他们之前的婚礼做不得数,他得风风光光地把顾大哥娶回来。”苏青泽眼里有些艳羡,“他们的感情可真好。”   赵御凝视他:“我们的感情也好。”   苏青泽笑着“嗯”了声,絮絮叨叨地给赵御讲自己身边发生的趣事。赵御神色柔和地倾听,深邃的眸光落在少年五官精致的脸上,微微闪动。   虽然知道少年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可亲耳听少年给他讲述又是另外一种感觉。   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   不过少年对他的感情似乎和他想要的不太一样……   那头沈砚北和顾长封洗去一身风尘,双双趴在热乎乎的被窝里。   “皇上为什么要对青泽隐瞒身份?连带他家里人也一起瞒着?”顾长封心里很疑惑。   沈砚北的手不老实地在他劲瘦的腰身流连:“君心难测,我也不知道。”   顾长封抓住他的手,脸色微红:“昨晚才……”   沈砚北亲亲他耳朵,哑声道:“长封,我饿……”   青年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欲望,顾长封面红耳赤,只觉得触碰到的某个地方灼人心扉,连带自己的身体也变得滚烫起来。   “长封……”沈砚北顺着他的喉结往下亲吻。他不知道皇帝是怎么想的,他只知道他能抱着媳妇躺一个被窝里比当皇帝还要爽!   ……   三更天后,顾长封轻轻把沈砚北翻了个身,从他身边轻手轻脚地下床去。   再次回到京城,心中思绪繁多,他有些睡不着。   起身去院中,天边挂着一轮弯月,几颗明亮的星子点缀在周围。   一墨发玄衣的男子从主卧的方向走来,顾长封低头行礼:“见过皇上。”   赵御看他一眼,冷漠的语气里多了丝关怀:“可有想过回镇国公府?”   顾长封摇摇头。顾青瑶杀他,继母不喜他,他遇害后她们给他立了衣冠冢,镇国公府大公子已死。   “你父亲出征前曾去宫里找过朕,”赵御神色怀念,“他上奏朕请封立你为世子。”   顾长封心中一痛,眼眶忍不住发涩。   “前朝本朝并未出现过双儿继承爵位之事,朕心有顾虑,并未答应。”赵御眼里有些愧疚,“大将军追敌深入以至于病发,和此事不无关系。”   “啪啪啪……”顾长封双眼通红,双拳骤然握紧,其上青筋凸起。   “是我的错。”父亲最后一次归家,因为没有事先通知府里人,这才发现继母苛待他的事。父亲自觉有愧与他,才想着立他为世子,以此震慑继母。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节哀。”   顾长封心中酸涩难忍,眼中蓄满泪水。   “国公夫人请人上奏欲立其子为世子,朕压下去了。”赵御怅然,“大将军为我大齐抛头颅洒热血,最后还为国捐躯,朕不忍拂了他的心愿。”   “父亲……”顾长封竭尽全力才不让那泪水滑落。   一双微凉的手把他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披着外套的沈砚北搂着他,对上赵御幽深的眼,不卑不亢地道:“天色不早了,皇上明日还要上早朝,请早些歇息。草民先行告退。”说完拥着顾长封回了房。   “别忍着,想哭就哭出来,没事的。”沈砚北心疼地亲亲他泛红的眼角,柔声安慰。此来雍京,他已料想到顾长封或许会触景生情,可一路上顾长封只字不提镇国公府之事,他还以为他看开了,原是藏在心里。   “砚北……”顾长封呜咽了声,有滚烫的泪落在沈砚北颈边。   “是我的错,如若不是我太无能,父亲也不会想着用军功给我把世子之位挣下来……”   沈砚北轻拍他的背:“你父亲一心保家卫国,有铲除蛮夷的机会他断不会放过,并不是因为你。出了意外只能说是天意,和你无关。”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沈砚北看着他湿润的眼睛,叹了口气,“你若是觉得心里过不了这道坎,那就去把你父亲未做完的事做完吧。”   “砚北……”顾长封眼睛微微睁大,心情激荡。   “还有你父亲想让你继承镇国公府世子之位,我们可不能让别人抢了去。”   青年的眼神包容而温柔,顾长封沉重的心像被温水包围,一下子轻松不少。   “好。” 第70章 会试   翌日, 天气阴沉,寒风依旧凛冽。顾长封和沈砚北提了酒肉纸烛元宝等香火祭品去拜祭镇国公。   “父亲, 孩儿来看您了。孩儿不孝,未能送你最后一程……”顾长封眼眶通红,扑通一声跪在墓碑前,重重把头磕下定定埋在地上。   沈砚北凝望着墓碑上铭刻的红字,在顾长封身旁跪下。   “岳父大人在上,小婿沈砚北前来拜见。因长封意外失忆不记得自己的身世,故而回来迟了, 请您不要怪罪于他。”沈砚北说得真诚, “此前小婿贫困潦倒, 蒙长封不弃, 愿委身与我, 细心照顾我。”   “长封贵为国公府大公子, 小婿身份低微, 多有不配。可我爱重于他,所以才厚着脸皮来拜见您。”   “我无权无势, 唯有一颗真心相付。”   “我沈砚北对天起誓, 无论富贵贫穷,无论健康疾病, 无论人生的顺境逆境, 我都始终只愿与他, 相敬相爱、相依相伴、相濡以沫, 一生一世, 不离不弃!”   “愿您老在天之灵见证!”   顾长封瞳仁一颤,猛地转头看沈砚北,满眼的难以置信。   青年的一字一句皆砸在他心上,让他整个人都笼罩在难以言喻的惊喜中。   沈砚北郑重地叩了三个响头,而后对他微微笑:“好了,见过国公大人了,那我的另外一位岳父呢?”   顾长封嘴唇动了动,直直看着沈砚北,心绪起伏不定,好半晌才开口问:“你刚才说的,是此生唯我一人的意思吗?”   沈砚北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本来是想成亲的时候再和你说的,可是……”   “我从未想过和除了你之外的其他人共度余生。”   在他看来,说得再多都不如拿出实际行动来证明。可在岳父坟前,他怎么也得说些漂亮的话好让老人家安心,于是把婚礼的宣誓词搬出来。   这么正经的话,他平时绝对说不出口!   “砚北……”顾长封心情激荡,漆黑的眼眸内华光闪耀,“我亦如此。”   “此生唯君,生死相随。”   沈砚北一愣,顾长封这话直白地就是在说:我爱你,死了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他媳妇这般内敛的一个男人居然在对他说情话……   沈砚北又是激动又是心疼,忙握着他的手道:“咱们的日子还长着呢,什么死不死的!快带我去见见岳父!”   “嗯。”顾长封回握住他的手,心里如糖似蜜。   顾长封的生父被葬在另一处,沈砚北心里疑惑:“为何你爹爹不与国公葬一……”话说到一半,他便打住了。   古人讲究夫妻合葬,夫妻死后会葬在同一个墓穴。顾长封的生父没有和镇国公葬在一块那肯定是现在的国公夫人搞的鬼!   顾长封紧绷着一张脸,一向平静的黑眸里怒火熊熊燃烧。   “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择吉日将我爹爹起棺和我父亲葬在一起!”   沈砚北拍拍他肩膀,无声地支持。   拜祭完镇国公夫夫,两人便回了皇城内。苏青泽有皇帝陪伴并未与他们同行,两人享受难得的二人世界。   越来越接近会试举办的日子,无数举子汇聚在皇城。客栈茶馆无处不能见到那些青衣儒衫的举子们三五成群地在讨论文章,或是交友谈笑。   沈砚北并未参与他们的讨论,而是侧耳倾听。出发北上前,李致远看了他的文章,说他行文流畅,文章遣词用句虽不华美,可立意高深,观点新颖,文风简洁大气独树一帜,十分让人惊艳。只要稳住心态,金榜题名不是难事,可要更进一步就需得弄清楚出题人的心思,加以迎合或是有理有据地反驳,这才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从成百上千的考生中脱颖而出!   他这几日出入酒楼饭馆,听到不少赴考的举子在讨论时政,心里对赵御这个统治者挺有好感的。能让读书人畅所欲言,便能听到不一样的声音,就能从中采纳有用的意见。   “沈兄?”   忽然耳边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沈砚北抬头一看,叫他的是个面相和气的青年。   青年看上去有些面熟,似在哪里见过。沈砚北想了想,拱手笑道:“张兄!”青年是他的同科,去年清河郡乡试的第三名,青州人士张程。   张程瞧他们这一桌只有两人,不由问道:“苏小公子不是和你们一起来雍京了吗?怎么不见他。”   是找苏青泽的?沈砚北淡笑:“他会友去了。”   “原来如此……”张程神色有些惋惜,“苏家嫁女我去喝喜酒,这才听闻苏小公子和你们北上一事,早知如此,我就厚着脸皮和你们一块同行了……”   “苏家嫁女?”沈砚北挑挑眉,“是苏三小姐出嫁了?”   张程点点头:“没错,苏三小姐嫁给了晋阳王做侧妃。苏家摆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   之前就听苏青泽提过这事,没想到这苏三小姐真是一条路走到黑。沈砚北心里摇摇头,忽然想起一件事。   当初李家村的举人李逸纠缠苏青泽,皇帝直接吩咐李致远把人送进牢里。这晋阳王设计苏青泽,差一点就得手,为何皇帝没有任何反应?   还有苏家,苏敬恒魏夫人都恨死晋阳王了,怎么在苏蕊珍嫁入晋阳王王府一事上这么张扬?   不应该啊……   眉头轻皱,沈砚北直觉事情没有表面这么简单,可其中如何也不是他一个小人物能了解的。   张程原本和苏青泽不熟,只是想见苏青泽才过来打招呼,眼下苏青泽不在,和沈砚北寒暄过后便告辞了。   “这张程看来是对青泽有意啊。可惜了!”苏青泽是皇帝要的人,谁敢抢?   “青泽并不喜欢他。”顾长封并不赞同他的那句可惜。两人俱是在青州,如果这人对苏青泽有意早就有所行动了,何必等到现在?还不是看苏青泽瘦下来了才心动?   可见这人喜欢的不是苏青泽本人,而是他美丽的外表。   “不不……”沈砚北压低声道,“我不是为张程感到可惜,我是为青泽感到可惜。”   “他本有很多选择,可现在……”   未尽的话尽在讳莫如深的眼神中。   二月初九,激动人心的会试终于拉开帷幕,来自全国各地的举子汇聚到在京都贡院前。   会试考试的流程和乡试差不多,只是出入检查更为严格,考场环境比之地方的贡院也好许多,至少茅房设在贡院的另一头,考生不必忍受那折磨人的气味。   考场还是一律不提供任何食物,只提供照明和炭炉保暖。考生可以自己烧水煮饭。   这场全国性的考试阵容强大,除了严兵把守,监考官人数增多分量加重,更有朝廷重臣来主持考试,主考官乃是内阁大学士张佑正张大人和礼部尚书周大人。   有了上一次考试经验的沈砚北,安静地排队让人搜身,领号牌,而后轻车熟路地找到自己的号房把挡板拿开进去。   会试还是分三场考,每场考试间隔一日,分别在二月初九、二月十三、二月十七日举行。   会试考试内容比乡试的略深,最后更是出了一道大题——如何看待边境战事,是否该与蛮夷议和?为何?   因为顾长封父亲追敌深入草原病发而亡一事,沈砚北对蛮夷研究了一番。再有他接触过皇帝,对皇帝性格有大概了解,心里十分肯定,这道题多半是朝堂上闹得最凶的争议,皇帝不能决断,于是出题,希望众举子集思广益,能给他启发。   沈砚北觉得自己有点像是在作弊。了解过中华上下五千年历史的他能够理性地分析战事的利弊,而从皇帝的性格和行事作风中揣摩皇帝的意思能让他确定,皇帝多半是倾向于战的。   那晚皇帝对顾长封说的那些话,隐隐是在劝顾长封走镇国公给他安排的路。   ……或许皇帝只是缺少一个说服众人的理由。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他有办法能使粮食产量一事,引起李致远的注意,更是引起皇帝的注意。皇帝如此紧张农事,在确认他增产的办法有用后立马下令李致远大力推广……   皇帝此举极有可能就是在筹备粮草。   沈砚北提笔挥墨,决定把这个理由送上去。   主战。   明犯强齐者,虽远必诛!   时间在奋笔疾书间流逝,等沈砚北写完最后一笔方觉手腕酸痛。   看着卷子上洋洋洒洒的文章,沈砚北长出一口气,检查了两遍,确认无误后,沈砚北起身扭了扭脖子,动了动僵硬的肩膀便去交卷子。   四周都是埋头答题的考生们,没有一个人提前交卷。   沈砚北面色平静地把卷子交上去,礼部尚书周大人捋捋胡子,眉头轻皱:“都答好了?”   “是的。”   “还有时间,为何如此着急?”周大人也没看他卷子,而是板着脸训道,“年轻人得沉得住气。”   沈砚北只是笑笑。该写的他都写了,也检查无误,虽然第一个提前交卷是很张扬,但在那么狭窄的空间枯坐,让顾长封在外头苦等,还不如提前出去呼吸新鲜空气。   “谁交卷了?”张佑正从对面走过来,看了眼沈砚北,然后把卷子拿起。   下一刻,张佑正脸色骤变,目光死死盯着卷子。   沈砚北对两人行了一礼,轻手轻脚地退出去。   张佑正边看便大呼:   “妙!”   “实在是妙!”   等他回过神来去寻人时,只看到青年俊秀如竹的身影远去。   贡院外许多人紧张地盯着大门口瞧,忽见一个温雅的青年缓步走出,不由纷纷侧目。   “咦,还没到点,这人怎么提前出来了?是考砸了?”   “看他神色从容哪里像是考砸?”   “我猜是放弃了吧……”   沈砚北站在贡院门口眼睛微眯,抬头远眺。所望之处一片湛蓝,白云朵朵。   冬去春来,万物回春,天气日渐暖和,阳光也明媚许多。   等气温再上升一些,他的辣椒种子就能播种了。   不过在此之前,他得先去买些地!   还要买个宅子,再做点生意……   “砚北!”   顾长封和周煜两人从人群中挤出来,看着他的目光担忧:“出了什么事?怎么提前出来了?”   “想你了。”沈砚北在他耳边轻轻说道,语罢,大手一张,“考完了,我们回家去吧!” 第71章 第二名   考完试一身轻松的沈砚北每日拉着顾长封穿街走巷, 哪里有好吃的去尝尝,哪里有好看的去瞧瞧, 日子逍遥的不得了。   和他们一同来京的威廉早在雍京看到不少外国人后,就激动地去结识友人了,根本不用他们管。可原本每日都和皇帝出去浪的苏青泽这几天却没出门。   沈砚北心想会试三月初八才有结果,可在此之前要誊录、校对、阅卷,莫不是皇帝要参与其中,没时间陪他?于是问苏青泽:“我们要去皇城周边的村子逛逛,你要去吗?”   “啊?”苏青泽愣了愣, 而后点头, “去的!”   几人便租了辆马车出城。   阳春三月, 风和日丽, 柳绿桃红, 田野间一派绿意盎然。熬过寒冬的小麦挺直着腰杆, 翠绿的叶子在春风中轻轻摇曳, 看得人心生喜悦。   沈砚北一路走一路观察。这边的农田几乎都是旱地,接近一半的旱地种植了冬小麦, 剩余部分的旱地还空置着, 他问了附近的村民,了解到这些地或是用来种植高粱小米或是种植玉米花生等。水田很少, 一般都用来种植糯米。   他买的一百二十亩良田在一个叫楼下的村子那, 这些地原本是在一个高官手里, 后来其犯事被下狱抄家, 家产一律充公, 他才能这么顺利买下来了。   楼下村的村长听闻那百来亩地的新主人来了赶忙来迎接。皇城脚下,随随便便遇到一个都可能是官宦子弟,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惹不起。   看沈砚北几人衣着富贵,气质不俗,还带着仆人出行,村长忙道:“见过几位公子!”   沈砚北还礼:“打搅您老了,我在此置办了些许田地,眼下就要准备春耕了,想去地里看看……”   沈砚北如此有礼客气,村长笑着说带他们过去。听沈砚北非京城口音村长便多问了句,这才得知沈砚北是来京赶考的举人。   这京城权贵多如牛毛,一个举人实在算不了什么,可若是考上了身价就大有不同,再有顾长封苏青泽两人一看就非普通人家出生,村长不敢怠慢,小心询问。“公子在此置地,可是打算在此定居?”   “的确。”沈砚北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夫郎娘家在此,住得近些好来往。”   村长愣住了,瞧沈砚北眉眼含笑地看着顾长封,震惊地瞪大眼。   这……这人高马大的男人居然是个双儿,还是这位公子的夫郎?!   “砚北……”顾长封亦吃惊不已。   沈砚北为了他要背井离乡在人生地不熟的雍京定居?   苏青泽眼神有些复杂,复杂之余更多的是羡慕。   几人走到地里,沈砚北放眼四望:“这地挺不错的。”北方天高地阔,土地平坦,百亩良田连绵不绝,一望无垠,且土壤黝黑肥沃,很适合大面积种植农作物。   和村长闲聊,得知此前租了这地来种的佃户因田地被充公而失去了生计,许多人一时找不到适合的活干叫苦不迭,沈砚北想了想,问村长:“过几日等气温再升高些,就得播种育苗,我这里需要好些种田好手,能否请您去问问他们,是否愿意帮我种地?”   村长喜出望外:“可,我回头就去问问。”   看沈砚北对农事十分关心,村长边走边给他介绍这边农作物的种植情况和收获情况。   “听闻南方有能人想出妙计可使水田稻谷亩产翻倍,可惜这边水田甚少,只能种植一季水稻且收获时间太长,并不适用。”村长叹息着道。   这消息普通百姓都知道了?皇帝手脚也特开了吧!   沈砚北正诧异,村长又道:“前些时候天子让人贴黄榜于告栏,如若有人能有法子使小麦等农作物增产,可揭榜领赏,视增产多少而赏之,最高可达十万金。百姓闻之欣喜若狂,不好种田好手跃跃欲试,可日久无人揭榜……”   “我等日夜盼望高人出手啊!”   十万金?沈砚北眼睛微微睁大,怦然心动。   苏青泽和顾长封走在后头,看少年一路行来并不怎么说话,顾长封眉峰微蹙:“怎么了?为何不开心?”   少年生性活泼,很少有这样无精打采的时候。   “没事。”苏青泽兴致缺缺地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就是觉得有点烦。”   顾长封黑眸温和地看他,苏青泽很是苦恼地道:“阿珩这些日子带我逛遍了雍京城,这的确挺好玩的,就是……”   “就是我感觉他看我的眼神不太像一个好朋友。”苏青泽语气忧愁,“也不知道是我自己多心还是事实就是这样……”他在沈砚北顾长封两人身边呆了这么久,自然见过沈砚北是怎么看顾长封的,可他没想到有一天自己最好的朋友也会用沈砚北看顾长封的那种眼光看自己。   顾长封顿时眼神复杂,迟疑地问道:“如果他真的对你……,难道你就没动心过?”   “阿珩长得那么好,对我也好……”苏青泽郁闷地道:“可是我的情况你也知道,以前是不敢想,现在是不能想……”   顾长封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皇上为什么不直接告诉苏青泽他就是那个和他订了亲的权贵?   是有苦衷不方便说还是……他想苏青泽自己发现?   顾长封不太能理解这种做法,毕竟沈砚北对他一向都很直白。   直白的告诉他,他喜欢他,他想他,他想要他,甚至连欢好喜欢什么样的姿势都要说给他听……   思及此,顾长封心中一动,下意识地转头去看沈砚北,心有灵犀的是沈砚北正好也在看他。   两人四目相对,顾长封被他炙热的目光烫了一下,喉结滚了滚。   沈砚北勾勾唇角迎着他的目光走过来,在他耳边轻声问:“做什么这样看我。”   顾长封耳根发热,摇摇头。   苏青泽瞧两人这般,更郁闷了。   “少年郎,这大好春日,你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可是为何呀?”沈砚北拉着顾长封手笑眯眯地问。   少年的反常他看在眼里,这才叫他出来。这四周都是空置的耕地,能藏身的地方离他们还挺远,说话暗十一听不到。   沈砚北一向挺多主意的,苏青泽也不多想,直接把自己的烦恼说出来。   这是挖坑给自己跳?闻言,沈砚北心里笑得不行却面上不显,道:“你是怎么想的?”   “阿珩很好,可我配不上他。”苏青泽垂眼,声音有些冷。   少年理智得让人惊讶,沈砚北皱了皱眉:“与其你一个人烦忧不如直接去问他是不是对你有意,若是无意你也就不必烦忧,若是有意,你如实告知便可。”   苏青泽静默了片刻。   沈砚北拍拍他肩膀,安慰道:“放宽心,结果没你想的那么糟糕。”   皇帝到现在都不说清楚徒留少年瞎想挺不厚道的,他让少年去问就是要让皇帝给个说法。   知道说清楚对谁都好。苏青泽勉强笑了笑。   翌日沈砚北再来楼下村的时候,村长已经召集了人手在等候。   沈砚北也不含糊,当即把要求和酬劳说了,愿意给他种地的,在村长的见证下互相签一份契约书。契约书白纸黑字,明明白白地写着沈砚北雇佣某某种地,要求如何,报酬如何。   原本的佃户看沈砚北这么爽快都很意外,拿了沈砚北预支的佣金就开始干活。   因为是大面积种植,辣椒种子又有限,沈砚北很小心,把准备工作做足了才开始育苗。   这时候会试的榜单出来了。   汹涌的人群如潮水般涌向张榜的告示栏,黄榜上“建元三年春,二月会试中举人员名单”等端正硕大的黑字映入众人眼帘。   不比乡试有考官公布前十名中举之人的姓名,会试想知道谁中举了完全靠挤进去看。   有了上回的经验,顾长封没再心焦焦地想知道沈砚北中没中,沈砚北自个也不着急,倒是周煜去凑了把热闹。凭借最近学的两下,在密密麻麻的人群里穿行,艰难地蹿到了黄榜前。   周煜激动地盯着黄榜:“会元,绥阳郡蕲州人……”   周煜一愣,揉了揉眼睛再看,上头的确写着会元是蕲州人士柳知先。   周煜心里一个咯噔,急忙往下看。   “第二名,清河郡东江县人士,沈晏。”   周煜心里的大石头落地,顾不得再看其他,匆匆从人群中挤出来去报喜。   “公子——”   看周熠神情激动,顾长封便知道沈砚北中了,随口问道:“第几?”   周煜先是看了沈砚北一眼,看他面色如常才小心翼翼地道“第……第二。”   说完似是担心沈砚北心有落差,忙道:“来参加会试的可是各地最杰出的才俊,公子您能取得第二名已是非常了不起了,许多人考一辈子都考不上呢!”   沈砚北面色古怪:“你这是在安慰我没能拿到会元?”   周煜讪讪地笑了笑:“公子……”   沈砚北哭笑不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可没自大到以为自己是穿的就能抽打本土的学子。   “第一也好,第二也罢,只要中了就能参加殿试。放心,我努力争取一个好点的名次。”   “呵呵……”周煜不好意思挠挠头。   会试放榜,几家欢喜几家愁。沈砚北是不愁了,可发愁的大有人在。   苏青泽就是其中一个。   今日赵御有空陪他,约他一起去赏花,一路上有好几次他几欲开口都被男子深邃温柔的眼神阻断。   春日明媚的阳光落在少年精致的眉眼上,少年悄然而立,色如春花,可脸上却无春日百花争艳的欢喜。   赵御伸手轻揉他发顶:“可是有话对我说?”   苏青泽把他的手拿下,深呼吸一口气,对上赵御幽深得能把人吸进去的黑眸:“阿珩你……”   “你可是喜欢我?”   赵御面色平静,薄唇轻启:“是。”   苏青泽眸光闪动,袖笼下的手猛地握成拳。片刻咬牙道:“阿珩,我这次和顾大哥他们来雍京只是想看看你,等殿试过后我就和他们一同回清河……”说着语气陡然低沉了下来——   “日后我们就不要再联系了吧!”   赵御眸色一沉,怒意暗涌:“为何?”   “我要嫁人了。”苏青泽抬头看他,黑亮的双眸中似有水光闪耀,神情却轻松而欢快,“不太合适和别的男子走得太近。”   赵御一愣,眸中寒意尽散。他直直看着少年,声音柔若如风:“你可有一点点喜欢我?”   苏青泽只是笑:“阿珩你这般出色,对人又这般温和体贴,没有谁会不喜欢你……”   这个回答,赵御并不觉得满意,可看少年强颜欢笑的模样,也没逼他,而是道:“你的顾大哥他们不会回清河。”   苏青泽眨眨眼,不太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他是镇国公府的大公子顾重霄,镇国公府才是他的家。”   “而你……”赵御眸色深深,“日后你的家就在这。” 第72章 我是你未婚夫   什么意思?苏青泽一脸茫然。   赵御轻叹了口气:“暗十一。”   熟悉的黑影咻然出现。暗十一恭敬地在赵御跟前跪下:“主子。”   苏青泽猛地瞪大眼, 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暗十一是他未婚夫的人,他的未婚夫就是阿珩!   赵御挥挥手, 暗十一便如青烟消逝,一瞬间没了踪影。   “你、你……”苏青泽脸上青白交替,最后一张脸涨得通红。   赵御以为他气急,正想和他解释,可少年只是瞪着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以前胖得跟个球似的, 你、你怎么可能……”   少年黑亮的双眼了装满了难以置信, 那惊呆的模样可爱极了。赵御忍不住伸手捏他的脸:“你那时候白白软软的跟个团子似的, 还每日对着我笑啊笑……”   “长得这么可人, 抱着软绵又暖和……”赵御声音低了两分, 微带笑意, “我就想把他藏家里去, 只让他对我一个人笑。”   “而且,你也不重, 就是再胖我也抱得动。”   苏青泽脸上“轰”地一声炸开, 连耳朵都红了。他急忙拍开赵御的手,恶狠狠地问:“你到底是谁?”   他在雍京城待了这么多天, 找人打听根本就没有符合他爹娘所说的既年轻又位高权重且长相俊美的王爷!   另外这些日子赵御来约他都是在京城里吃吃喝喝走走逛逛, 他根本就没去过他家里!   最好的朋友来找你玩, 你家都在这, 可你连门都不给人上, 这是怎么回事?   赵御脸上的笑容淡了,神色略凝重。   苏青泽“哼”了声。年少时这人就喜欢冷着张脸,现在年岁渐长这习惯没改还更加严重了,不笑的时候冷冰冰的,看着怪唬人的。   “我当年的封号是靖安。”赵御直视着他的眼睛道。   闻言,苏青泽如招雷劈,整个人傻了。   靖安……   权贵中,封号靖安的唯有靖安王,可当年的靖安王已成了如今的皇帝!   苏青泽嘴唇有些哆嗦:“有珩是你的字?”   赵御点点头,略无奈地道:“是,我字有珩,名赵御。”   苏青泽突然一把抓起他的手,狠狠咬了一口,而后气呼呼地甩开他,大骂了声:“混蛋!”便转身就走。   当初两人相识时,他替赵御挡了下被蛇咬了一口,后中毒高烧不退,现在他咬他一口,他们就算是两清了!   赵御看着手上湿润的牙印,眉头皱了皱,长腿一迈,上前一把抓住苏青泽的手不让他走。   “放开!”苏青泽背对着他用力挣了挣,没能挣开。   少年声音略带鼻音,赵御怔了怔,忙大步走到少年跟前想看看他,可苏青泽一直低着头。   “对不住,是我不好,你……不要哭。”赵御干巴巴地劝道。他没哄过人,也没人能让他哄,他也不会像某人一样情话随口就来。   “你才哭!”苏青泽抬头对他吼了句,可想到他的身份,心中一阵气闷,立马闭了嘴。   少年眼眶发红,倔强地抿着唇,那清亮的眸子因为染上怒气而更显晶亮。   赵御握紧掌中温软的手,眼神诚恳:“抱歉,我不该骗你,只是……”   “我向你父母提亲的时候我还是靖安王。”   “彼时朝中形势紧张,皇位之争正是最激烈之时,我无暇顾及你,可又担心你和别人好,于是和你父母约定——”   “我败了,婚约作废。”赵御沉声道,眉宇间尽是决绝与傲然。   “若是我胜了,就迎你入宫。”   苏青泽瞳仁一颤,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后来我顺利登基,改国号为建元。”   赵御的语气转为平缓,似在述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可当时皇位之争有多凶险,苏青泽曾听苏敬恒提过。说是血流成河,尸体堆成山也不为过。   “做了皇帝后,华衣美食,奴仆环伺,享就无上尊荣,可宫墙寂寂,规矩繁多,我想你定是不喜欢待在这一亩三分地的。且你当时并未有对我表示出朋友之外的情谊,我不愿意拿皇命束缚你。”赵御狭长的黑眸眸色如寒泉暗涌,“可我又不甘心。我每日守着这万里河山,日理天下事,心中纷扰,每夜却宿在这清冷的宫殿,无人暖我心……”   “阿珩……”苏青泽忽感眼中有些酸涩。   帝王高高在上,可高处不胜寒。   “我刚登基,皇位还没坐稳,需要顾虑的实在太多,自己尚不能随心所欲,更何况让你随心所欲?”赵御自嘲道,看苏青泽脸上怒气渐消,冷厉的面容柔和下来,捏了捏他秀气的指尖,“你这般活泼,实在不适合宫闱生活,可我又不愿放开你,便想着若是你也喜欢我,或许就会愿意跟我回宫了。是以并未对你坦诚。”   对方贵为帝王之尊,这话说得可谓掏心至极,苏青泽心中不由动容。只是……   嘴唇动了动,苏青泽最终挤出一句话:“可你也不应该对我隐瞒身份,害我每日备受道德谴责。”   明明知道自己有婚约在身可又控制不住自己被对方吸引,理智一遍遍地警告自己不要多想不许多想,最后下定决心要做个了断,结果对方告诉他,我就是你未婚夫!   更可恶的是这人联合他父母一直把他蒙在鼓里!   真真是气死个人!   赵御嘴角弯了弯,心情大好:“这事的确是我做的不对,我给你赔不是。”   “哼!”苏青泽抽回自己的手,这回赵御没有再抓着不放,只是目露惋惜之色。苏青泽有些恼然:“一国之君与人拉拉扯扯地成何体统!”   “我是你未婚夫。”赵御温声道,目光犹如春日旭阳。   看他说得这般理所当然,苏青泽心情十万分复杂。   虽然他接受了赵御的解释,可是……之前以好朋友的身份相处,万般自然,现在捅破了窗户纸,好朋友变未婚夫夫,这转变太大,他一时还不能适应,尤其对方身份这么复杂。   心里乱糟糟的,苏青泽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便道:“我要回去了。”   “好。我送你。”   苏青泽摇摇头:“不用了,我……,你也回去吧。”赵御出门,并未带侍卫同行。   想到赵御也不太喜欢待在宫里,于是补充了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无妨。”赵御很自然地走在他身侧,一如没说开前两人出门同行那般。   苏青泽偷偷看了他一眼。男子丰神俊朗,眉眼贵气凛然,一向冷峻的面容稍显柔和,薄唇轻抿,虽不笑却也能让人感觉到他心情比往日要好。   苏青泽心里的不自然淡了不少,和他一路同行。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苏青泽犹豫了下,道:“你若忙,就不用特意出宫陪……陪我……”说到最后两个字声音渐小。   朋友间随心随性的相处,忽然间就多了那么一丝暧昧在里头,这让少年有些无措。   头顶被一只大手覆上,耳边传来男子低沉悦耳的嗓音:“好。”   心里松了一口气,苏青泽抬眼看他:“我进去了!”   “去吧。”赵御揉揉他的发,眉眼温和。   苏青泽垂下眼,转身进门,脚步匆匆。   眼看少年的身影就要消失在眼前,赵御轻叹了声:“不用想那么多,你怎么高兴怎么来。总归我舍不得强迫你。”   苏青泽心神一震,前行的脚步猛然顿住,迟疑了会忍不住回头去看。   身后的男子负手而立,眼眸深邃冰冷,不怒而威,可和他目光相触的那一瞬间,那冷冽的面容温度骤升,眼神亦柔软许多。   不知怎么的心里的不安一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好。”他对赵御笑了笑,眼睛弯弯,一如往昔。   对方是皇帝,坐拥天下,只要他一下令,自己又岂能抗旨不从?可他对他从不强取豪夺……   院子里沈砚北顾长封和周煜明安正在摆弄铁网准备烧烤,看苏青泽回来便招呼人过来。   “少爷!快来!”明安把一支竹签递过去。因为苏青泽有话问赵御,就没让他跟着。   “回来了?上哪玩了?”沈砚北把刷好调料的鸡翅膀递给顾长封,随口问了句。   “随便走走。”苏青泽挑了自己喜欢吃的肉菜一一串好,看几人面有喜色,这才想起今日会试张榜,急忙问沈砚北考得怎么样。   “还行,过两日进宫参加殿试。”   这是高中了?苏青泽忙道贺:“恭喜沈大哥!”   只要能参加殿试,最差的都能混个同进士出身,而且殿试由皇帝直接出题考核,若是入了皇帝的眼,直接钦点三甲也不无可能!   思及此,苏青泽想起赵御说的话,目光落在顾长封身上便有些纠结。   “怎么了?”少年根本就藏不住事,这表情明摆着是有事。   “顾大哥你……你们不回清河郡了吗?日后都要留在雍京吗?”   沈砚北挑挑眉:“谁告诉你的?”   苏青泽撇了撇嘴:“他。”   顾长封和沈砚北对视一眼,沈砚北指了指天:“他?”少年这般理智,今日皇帝来约,多半已经把事情问清楚了。   苏青泽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愤愤然:“原来你们都知道,却一直瞒着我。”   沈砚北摸摸鼻子,笑道:“你那位都没开口,我们可不敢戳穿。”   顾长封则是眼带歉意:“我之前失忆了,恢复了记忆后才猜到十一兄弟是皇上的人,直到那晚见了皇上才确认的。”   明安惊得手里的鸡翅膀都掉了。   阿珩公子居然是皇上?!那……那他家公子岂不是要嫁给皇上?   明安激动地跳起来:“少……少爷,你、你……”   苏青泽没理会他,而是问顾长封:“是我们来京的那天晚上?”   顾长封点点头,苏青泽明了,同时想起一件事,好奇地问:“顾大哥你是镇国公府的大公子,那晋阳王王妃岂不是你妹妹?为何在我祖母寿宴上晋阳王王妃没有认出你?”   “怎会没有认出?”沈砚北冷笑,“她不是派了王府侍卫来和长封相认吗?吓得我们还找你借救兵来着。”   苏青泽有些懵,待想明白沈砚北话的意思,立马露出一副见鬼的表情:“当初你们报官说有歹人要杀你们,那些人是王府侍卫?”   “晋阳王王妃要杀你?为什么呀?”苏青泽心里疑惑重重   沈砚北简单地把事情说了一遍,眼里满是嫌恶:“这晋阳王夫妇都不是好东西,蛇鼠一窝!”   “这……”三个少年都被对方的卑鄙无耻震住了,苏青泽蹙眉道:“我还是不太明白晋阳王王妃当初为什么要害顾大哥。”   沈砚北眸色微冷:“这个我们会弄清楚,你不用担心。原本不想告诉你这件事,现在告诉你是想你日后小心他们。”苏青泽要嫁给皇帝就要和权贵的家眷打交道,他希望这事能给少年一个警醒。   几人正说着,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之前带苏青泽他们来此的仆人前来禀报:“苏公子,门外有自称是镇国公府的家仆求见,他们说奉镇国公夫人之命,前来请镇国公府大公子回府!” 第73章 回府   苏青泽看向顾长封, 顾长封眸色阴沉,冷硬刚毅的脸庞似覆上了一层寒霜。   “终于来了。”沈砚北慢条斯理地给烤好的虾撒上孜然, 对仆人道,“劳你去告诉他们,长封正在访友,让他们候着。”   他媳妇在京城生活了这么多年,雍京应有不少人认识他。这段日子以来,他和媳妇走街串巷,露足了脸, 一传十十传百定会传到镇国公夫人耳里。再者在青州顾青瑶指使王府侍卫杀害他媳妇一事不成, 心中惶恐定会去信告知镇国公夫人。   当初他们猜测顾青瑶当年暗害他媳妇一事定有镇国公夫人的参与, 果然这人狂妄得还没当面确认就急急忙忙找上门来。   仆人向苏青泽请示, 苏青泽摆摆手:“按照沈大哥说的去做。”言罢, 眼神担忧地看着两人, “顾大哥你要回镇国公府了, 那沈大哥怎么办?”   沈砚北自嘲地笑笑,眼神无奈:“能怎么办?长封贵为国公府大公子, 我一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无权无势……”   这话说得怪可怜的,苏青泽差一点就信他了, 心里还想要不要找赵御帮忙, 结果沈砚北话锋一转, 神情严肃地道:“我只能三媒六娉, 八抬大轿重新把他娶回家!”   苏青泽嘴角抽了抽:“呵呵……”   顾长封垂下眼睫, 遮住那闪烁不止的眸光。   苏青泽以为沈砚北是在开玩笑,可只有他知道沈砚北是认真的。   青年醉酒时说的话还历历在目,而且这也是他尚未恢复记忆之前心底的执念。   沈砚北微微笑,给顾长封烤肉烤菜:“不急啊,慢慢吃,吃饱了再去。”   “嗯。”顾长封低低应了声,眉头紧锁。其实他不想回镇国公府,更不想离开沈砚北,可他不回去就等于放弃镇国公府大公子的身份,镇国公世子之位只能落入他那个素未谋面的异母弟弟手中!   他这个弟弟是个遗腹子。   顾青瑶的母亲听闻他出事后突然晕厥过去,太医来诊脉,说并无大碍,只是不能受刺激,因为她怀孕了!于是在他父亲过世半年后她生下了一个男孩!那日皇上和他提过的,顾青瑶的母亲让人上折子请封立国公府二公子为世子的就是这个遗腹子!   众人都言镇国公夫人是个有福气的人,镇国公为国捐躯还给她留了个念想。唯有他觉得这事情太过巧合,就像被人事先设计好一般!   他得回去弄明白。   沈砚北看他皱着眉,脸有郁色,柔声问道:“怎么了?”   顾长封抬眼看他,青年眼里满是关切,心里郁气稍缓。摇摇头:“没事。”   沈砚北自然不会真的以为他没事,等吃得差不多,天色也差不多了,便送顾长封出门。待走到拐角处,沈砚北忽然转身把人堵住。   知道他有话要说,顾长封只用那双漆黑的眼眸静静凝望他。   沈砚北指了指自己的唇,轻笑:“做错事就要接受处罚。”   许久未曾听到的话让顾长封一愣,不由去想自己做错了什么。   “你刚才说谎了。”沈砚北嘴角轻扬,直接点明。   “我……”顾长封这才明了,冷毅的脸庞微透出些许薄红,最后在沈砚北灼热的目光中缓缓贴近那温热的唇……   媳妇难得的主动,沈砚北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捧住他的脸加深这个吻,直到两人气息缭乱才意犹未尽地放开他。   额头抵住顾长封,沈砚北低声叮嘱:“答应我,万事小心。不要和她正面起冲突,更不要给她抓住把柄的机会!”他媳妇这么实诚,那国公夫人不用看都知道是个厉害角色,他一点也不放心他回去。   顾长封郑重地点头,沈砚北恋恋不舍地在他唇角亲了亲:“……记得想我。”   顾长封放在身侧的手握了握,丝丝缕缕的甜缠绕在心头:“好。”   “去吧。”沈砚北松开他。   顾长封深深看他一眼,毅然地转身出门。   沈砚北看着他直到那高大的身影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才苦恼地皱起眉。   这下子好了,要孤枕难眠了。   “大公子?”在门外等得不耐烦的镇国公府下人见有人出来,忙迎上去。   来人身材高大健壮,五官如刀斧雕琢,粗犷而冷厉,的确是他们熟悉的大公子。奴仆松了一口气,埋怨道:“大公子你可出来了!这天色都黑了,这会才回去准得吃国公夫人挂落!”   顾长封只冷冷看他一眼,大步走在前头。   下人被那冰冷的眼神震慑住,还未说出口的话卡在喉咙里出不来。男人周身泛着寒意,生人勿进。几个下人你看我我看你,悻然地跟上去。   国公府灯火辉煌。   穿了一袭紫色用金线勾勒出富贵牡丹花样的绮罗长裙,全身散发着成熟女子风韵的贵妇人姿态万千地横卧于贵妃榻上,低眉顺眼的侍女跪在榻边,力道适中地给她捶腿。   屋中紫金瑞兽铜炉青烟袅袅,甜腻的香弥漫了整个屋子。   沙漏里的沙子不断落下,贵妇人涂满蔻丹的手掩嘴打了个呵欠,柳眉紧蹙,眼神嫌恶:“怎么还不回来?莫不是有了野男人,就忘了自己的身份?”   以往这个点,她早让丫头服侍着睡下了,可今日竟被耽搁了。   月前她女儿晋阳王王妃来信,说那贱种居然没死,还和一个穷酸书生在一起,他定是想起之前她杀他一事,问自己怎么办。她回信数落了女儿一通。   怎么办?她们根本就不需要怎么办!   一个无父无母还需要她庇护的贱种,她要拿捏他还不简单!   家丑不外扬,以那贱种的性格,她相信他不会把那事宣扬出去,所以这事她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直到近几日有府中奴仆在街上看到了和那贱种长得十分相似且与一书生十分亲密之人,她料想就是那贱种,于是派人叫他回府,免得让他在外头丢人现眼。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人派出去都一个时辰了,还没把人带回来!   “真是不知好歹!”贵妇人低咒了声,正想唤人去催。一侍女快步走来,垂首道:“国公夫人,人带回来了。”   贵妇人冷哼,吩咐道:“让他进来。”   “是。”侍女领命退下,下一刻顾长封长腿一迈,跨过高高的门槛进门来。   “夫人。”顾长封看了眼贵妇人,低头道。眼前的女人一如记忆中那般美艳,也如记忆中那般对他不假颜色。   “跪下。”贵妇人面无表情地命令道。   袖笼下的拳头猛地握紧,顾长封后背挺得笔直。   看他无动于衷,一手支颐的贵妇人面色一冷,坐起身,拂开捶腿的侍女:“大公子这是与粗俗鄙陋之人常混与市井,连礼法也忘了?竟学会了目无尊长、忤逆长辈?”   “他不是粗鄙之人!”顾长封沉声道。   贵妇人柳眉高挑,走上前逼视顾长封:“那是什么人?是你情郎还是你夫君?”   “他是我……”顾长封咬牙。   贵妇人高声打断他:“大公子,无媒是为苟合,为了维护镇国公府的脸面,本夫人可是要代国公行家法的!”   “再者冒犯大公子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若他真与你有见不得人的关系。我立马让人把他拿下送去见官!”   心中怒气翻涌,顾长封想到沈砚北的叮嘱,喉结滚了滚,半晌才开口道:“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贵妇人意外地挑眉。   “是,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更是我生命里的光。顾长封直视贵妇人:“我被顾青瑶谋害跌落山崖就是他救了我。”给了我新生的希望!   闻言,咄咄逼人的贵妇人面露不悦,斥责道:“大公子,药不可乱吃,话亦不可乱说。青瑶是你妹妹,她怎么会谋害你?”   顾长封沉默不语。   贵妇人冷声道:“大公子你莫不是嫉恨青瑶嫁给晋阳王才这般污蔑她?”   顾长封脸色一白。   当年他连晋阳王的面都不曾见过,可不知怎的流言四起,说他爱慕晋阳王,常常偷窥晋阳王,惹得许多仰慕晋阳王的男女看到他就唾骂,他百口莫辩。   看他变了脸色,贵妇人心里不屑,冷声道:“好了,大公子,去给你父亲上一炷香就安置吧。这几日你就不要出门了,好好在你房里闭门思过。”   顾青瑶谋杀他一事就这么轻轻揭过?顾长封拳头握得死紧。   有婢女上前一步,态度冷淡:“大公子,请吧!”   国公府上下都得看这女人脸色行事,如今这女人有了儿子更是张狂。顾长封深呼吸一口气,默默跟着婢女身后去给父亲上香。   看他离去,贵妇人微昂起头,目光不屑更甚。想到自己那怕得匆忙来信的女儿,贵妇人没好气地道:“不过一长相丑陋的莽夫,何足为惧?”   顾青瑶道行不及她,当时的确是有些无措,可想明白了之后也不惧。只是担心顾长封回京城后对她不利,去信贵妇人让他阻止顾长封回国公府,后被贵妇人来信点醒才完全放下心来。   只不过这一事她能放下心,其他事却不能,尤其是关于晋阳王之事。   “王妃,王爷今夜……宿、宿在苏侧妃房里。”贴身婢女小心翼翼地说道。   “啪!”白玉瓷杯被狠狠砸在地上,碎了一地。顾青瑶紧紧揪着帕子,美目里满是嫉恨。   “她怎么还不去死?”   屋里的婢女全跪在地上噤若寒蝉,贴身婢女支支吾吾地开口:“王、王爷吩咐了大夫要给她用最、最好的药,苏侧妃修养了几日已是大好,所以……”   顾青瑶恨声道:“行!我看她能熬几日!”胸前波涛起伏不休,顾青瑶怨毒地扫了众婢女一眼:“等王爷厌弃了她,立马给我把她买到窑子去!”   “这贱人这么喜欢被人骑,我成全她!”   被她如此咒骂的苏侧妃苏蕊珍此刻恨不得真如了她的愿被晋阳王厌弃,可惜这个魔鬼不肯放过她!   “爱妃……”晋阳王用鞭子的一端顶起苏蕊珍的下巴,叹道,“你真是美极了!”说罢,伸出舌头舔舐她脸侧细小的血痕。   “王爷,我求求你,你放了我吧!”苏蕊珍恐惧得不断往后缩,可身后就是墙,她根本躲不过。   “爱妃这是什么话,你上赶着勾引我还不惜下药给我,不就是想本王这么对你吗?怎么?本王满足不了你?”晋阳王如情人般在她耳边呢喃。   “我错了!王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放了我吧!”苏蕊珍全身颤抖,忍不住拼命磕头。   她现在悔的肠子都青了!恨不得时光倒流!   当初以为嫁给晋阳王就能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谁知道人前俊美风流的晋阳王私底下竟是另一幅模样!阴晴不定就算了,在房事上还有怪癖,尤爱折磨人!新婚当夜她就被折磨得去了半条命!   她进了这府里一个多月,就发现王府后院不断有高官或是富绅的女儿进来,可让人惊悚的是,那些如花般鲜艳的颜色竟然一个接一个地消失了! 第74章 殿试   被国公夫人罚闭门思过的顾长封看着自己落了灰也无人打理的老旧卧房, 心里一点波澜起伏也无。   这里只能称为他曾经住了近二十年的房子而不是他的家。他的家在清河郡东江县沈家村,在那个敬他爱他的青年那。   把屋子收拾了一遍, 顾长封找到了父亲当年送给他的兵书。   抚摸兵书泛黄的纸张和陈旧的笔迹,顾长封眸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父亲那日突然回家因发现那女人苛待他而大发雷霆,和那女人吵了一架并责罚了好些下人,那晚父亲应是没回主卧的,如果父亲没有和她同房,那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是怎么来的?   顾长封放下兵书,当晚趁着夜色浓稠悄悄出了房门。除了看门的小厮根本就没有人留意他, 这倒方便他行事。   住了近二十年的地方, 自是无比熟悉。顾长封避开府里巡逻的侍卫, 摸到主院去。   如今国公府的一切都掌握在那女人手里, 主院按照那女人的喜好改动不少, 顾长封找了两三间屋子才找到二公子住的地方。   相比他那个落灰的老旧房子, 这才三岁不到的二公子的屋子布置得极其奢华, 名贵的摆件随处可见。   屋里灯火辉煌,几个绿衣婢女低着头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 一个发须皆白的老大夫在给床上哭得满脸泪痕的小孩诊脉。一个衣着较其他人略艳丽的婢女捂着红肿的脸趴在地上小声哭泣, 国公夫人阴沉着脸怒斥:“你们就是这样照顾公子的?”   “夫人恕罪,实在是小公子硬要和奴婢玩躲猫猫, 奴婢拦不住!”婢女痛哭流涕。   “拦不住要你何用?”国公夫人怒火中烧:“来人!把这该死的贱婢拖下去!”   “夫人饶命啊!夫人饶命啊!”婢女惊恐地瞪大眼, 忙爬到国公夫人脚边拼命磕头。国公夫人一脚把她踢开让人把她弄走。   老大夫捋捋胡子, 叹了口气, 国公夫人见状, 眉间忧色难掩:“张太医,我儿如何了?”   “小公子着凉发热,喝了药退了热应无大碍。只是小公子身子太过羸弱,不宜多动……”老大夫叮嘱道。   顾长封的目光不由落在那小孩身上。小孩五官和其母有些像,只是快三岁的孩童,瘦瘦小小的看起来身子很不好。   喂药梳洗过后,国公夫人抱着小孩想要哄他入睡,可小孩抽抽噎噎地一直嚷难受,国公夫人心疼得不行,柔声劝慰了许久,小孩累了才迷迷糊糊闭上眼。   国公夫人轻抚小孩稀疏的发,爱怜地亲亲他脸蛋,杏眸里满是歉意:“好孩子,都是为娘不好,倘若再让你……”   那声音近乎呢喃,顾长封听不清,眼神复杂地看了眼那相拥的母子两便转身离开。   他回镇国公府的消息只要传到皇上耳里,皇上就会明白他的态度。如果皇上有意让他接手父亲的一应事务,这几日就会有所表示。   镇国公府……他不会久待。   御书房内之前被赵御派出去调查晋阳王后院侍妾情况的暗卫低头汇报:   “晋阳王风度翩翩俊美多情,许多官家或是一方豪富之儿女对其倾心,晋阳王来者不拒,位高者以侧妃之位相许,诱其嫁入王府,以此为纽带捆绑其家族为他所用……”   现在晋阳王王府的情况就是铁打的王妃流水的侧妃侍妾,除了王妃顾青瑶屹立不倒,后院那些个侧妃侍妾换了一批又一批。   “王府后院之人并非全都倾慕晋阳王,嫁入王府只因被人发现衣衫不整地和晋阳王独处一室……”   这事实真是匪夷所思,谁会想到晋阳王堂堂一个王爷竟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而出卖色相,甚至还花费心思设计那些不喜欢他的女子双儿嫁给他!   “下作之极。”赵御一下子就想到晋阳王当初去苏家贺寿差点睡了苏青泽一事,俊美的面孔如覆寒霜,阴沉沉的黑眸内杀意翻涌,沉声道:“继续监视。”   “是。”黑衣人领命而去。   御案上摆着一份卷子,著者字迹洒脱,文章行云流水有理有据,赵御的目光落在署名沈晏二字上拧眉深思。   门外有小太监通传:“启禀皇上,太后娘娘有请!”   赵御被打断思绪有些不悦,可想到日前因拒绝太后为他安排的女子把太后气得不轻,平复了些心绪,冷声道:“摆驾。”   太后居住的慈安宫内点着的安神香香气飘荡了一室,可慈安宫的主人的心情并不安定。   衣着华贵保养得不错的妇人蹙眉看向施施然而来的赵御:“怎么,若非哀家有请,皇帝都不愿意来看看哀家这个老婆子?”   “母后恕罪,非朕不愿意来,实在是国事烦忧,朕心中不定,怕出言顶撞母后。”赵御上前落座。   太后不以为意:“国事烦忧?有何可忧?哀家可是听说了,无非是蛮夷议和一事。现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无人愿再起战火,议和有何不好?”   这一番话若是智者闻之定会骂妇人之见,可惜太后宫女出身,眼界阅历皆有限,只是时运好靠着儿子成为大齐最尊贵的女人,对国事一点都不通。   赵御只喝茶不语,太后有些不悦:“哀家鄙陋,此事皇帝不愿意听就算了。可另一事皇帝需得听哀家之言!”   “晋阳王成家久矣,可一无所出……”太后忧心忡忡。   若是刚才的暗卫还在,定会告诉太后,晋阳王的女人的确多,他也的确播种了许多种子,可惜他是个变态,耕耘的时间过短,种子的质量也不行,久而久之就变得越来越变态了。   “不是没有侍妾怀孕,可都流了!”太后说着面色严肃起来,深以为然地道,“定是那些女子双儿身子太过娇弱才如此!”   赵御皱眉,直觉太后要说的话过于荒谬。   果然,太后看着他,道:“哀家听闻国公府那个人高马大身强体健的大公子回府了,不若把他许配给晋阳王做侧妃?”   眼神一冷,赵御放下手中茶盏:“母后这是要置朕与何地?”   太后一愣,赵御厉声道:“晋阳王王妃本就出身镇国公府,晋阳王风流成性,母后竟要朕把为国捐躯的镇国公的嫡子嫁与他为侧妃?”   “母后爱重晋阳王可也不能让朕寒了边境百万将士之心!”   太后面色讪讪,仍坚持道:“那大公子都这般年纪了还嫁不出去,指给晋阳王做侧妃又如何?”   看赵御沉着脸,怒意勃发。太后心知理亏,可又不甘心赵御如此拂逆自己,便道:“罢了!那大公子失踪了这么久,一回京城竟和一男子举止亲密,看来也不是什么正经人!晋阳王虽风流但对人用心,他配不上晋阳王!”顾长封回府一事,京城各家只是惊讶于他大难不死也就很快接受这个消息,毕竟当初镇国公府只是给他立了衣冠冢。   赵御不欲再听她说晋阳王之事,淡声道:“明日还要举行殿试,朕得回去准备准备,就先告退了。”   顿时太后脸色也难看起来,待赵御走后对着身旁的嬷嬷垂泪:“皇帝年纪越长就越不待见哀家这个老太婆,亏得哀家当年为了生他受尽千般折辱万般苦痛……”   嬷嬷连忙安慰她:“皇上日理万机的确是疏忽了您,可您还有晋阳王呢!”   太后叹了口气:“晋阳王如今身在封地,哀家想见他一面都难……”   赵御阴沉着脸出来慈安宫,随后对内侍道:“去查查太后这几日都见了谁。”太后提起晋阳王就算了,无端端的竟提起顾长封,太后耳根子软,定是有人在旁嚼舌根。   回到御书房,赵御又把沈砚北的卷子看了一遍,思虑良久后,摊开一道空白的圣旨,提笔挥墨。   翌日殿试,独守空房的沈砚北天还没亮就起身打理好自己。   此次恩科取中贡士共三百二十人,殿试成绩分三等。一甲三名赐进士及第,即状元榜眼探花,可直接授官。二甲进士取考中者三分之一,赐进士出身,余下为三甲,赐同进士出身。二甲三甲亦可为官,只是得择优录取方能进入翰林院为官,其余人等可等官位有空缺时朝廷外派。   他要在这三百二十人里拔得头筹并不轻松。沈砚北叹了口气,总觉得媳妇不在身边,做事都提不起劲。   也不知道媳妇那边怎么了……   沈砚北看着镇国公府的方向,神色略凝重。   殿试在昭和宫举办,殿内摆了数张矮桌,众贡士入内依次选一张矮桌站定。御前不得赐座,殿试众人要跪着进行。   等了片刻,有内侍尖锐的嗓音传来:“皇上驾到!”   穿了一身明黄色其上五爪金龙腾飞长袍,头戴冕旒的赵御不紧不慢地行来。众贡士纷纷跪下,齐声行礼:“参见皇上!”   沈砚北看着地上瓷砖的花纹,心里有些郁闷。这古代最不好的一点就是要行跪礼!幸好他有功名在身,不用见到个官都要跪。只是面对这个国家的最高掌权人还是不得不曲膝。   “免礼,平身。”赵御落座,吩咐众人站着答题,而后对内阁大学士张佑正点点头。立即有授卷官将考卷发放至每个贡士手中,铜钟一响,便开始答题。   殿试题目是时务策,即论时务的对策。另有一道附加题,竟是列举了一些国外的器械,问这些东西如何能用之于民。   沈砚北抽了抽嘴角,觉得这题目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并不急于下笔,沈砚北先把思路捋直,然后在稿纸上打草稿。殿试考一天,他有足够的时间来把文章拾掇得好看些,再誊写在考卷上。   龙椅上,赵御一手支颐,面色冷淡地看着底下的考生。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赵御似坐得不耐烦,起身在考生间穿梭。   一些贡士见他走到身边,有些激动得浑身紧绷,目不敢斜视,有些则脚下一软,当即要跪下。赵御面无表情地摆摆手,走到下一位考生那。   “皇上!”瞧见他此举惹得众考生心神不宁,无法答题,张佑正急忙下场。   赵御此时站着沈砚北旁边,沈砚北对皇帝并没有什么敬畏之心,看他过来只是微笑着点点头便继续答题。   张佑正正想劝赵御回座位,可发现赵御身旁的那位考生与众不同,十分淡定,心里好奇便走过去一看——   “是你!”张佑正眼睛猛地一亮,已是认出沈砚北。   于是张佑正也站在沈砚北身旁看他答题。   沈砚北摸摸鼻子,有些无奈。这殿试不吃不喝不上厕所就已经够变态了,这主考官还盯着人答题,要是考生心理素质不好怎么办?   虽心里吐槽,可沈砚北下笔毫不迟疑。   一边看赵御一边拧眉深思,张佑正眼睛越来越亮,恨不得拍手称妙。   渐渐地,日头挪到正中的位置。张佑正站得脚有些酸软,便劝赵御先去用膳小歇。   知道一时半会也看不完,赵御便道:“尚有时间,汝可慢慢作答。”言罢,回了座位,立马有宫女端来糕点水果等食物。   这一场考试直到日暮西山。   “叮”地一声铜钟再响,众考生立马停笔站好,一一排队离开考场。   “把卷子呈上来。”赵御对张佑正道。张佑正明了,去拿了沈砚北的卷子来给赵御查阅。   “沈兄,恭喜了!”   刚走出昭和宫,张程等好几个人向沈砚北道贺。刚才皇帝的态度众人看在眼里,纷纷认为沈砚北入了皇帝的眼,日后定会飞黄腾达。   沈砚北拱拱手,不好意思地笑笑:“你就别取笑我了!”   几人赞他太过谦虚,沈砚北不欲鹤立鸡群,说了两句场面话就拱手告辞。   殿试第二日阅卷,八名阅卷官把其中成绩最好的十分卷子呈给赵御。赵御翻了翻这十人的卷子,阅卷官评审卷子时,认为最优秀的会在其上画一个圆,他发现有两人得到的圆一样多,便问八人如何看待。   老丞相皱眉道:“这沈贡士之观点的确新颖,可太过匪夷所思,不若柳贡士踏实!”   “臣倒觉得沈贡士言之有物!”张佑正出声道,“其观点有理有据,且有实物可考,可见沈贡士见识之广,思虑之周!”   “那张大人你说这望远镜是何物?辣椒又是何物?”   ……   赵御静静听完几人的意见后,提笔御批钦定一甲三人。 第75章 圣旨   是日在泰和殿由礼部官员主持的宣布殿试众进士名次的典礼, 叫做传胪, 即唱名。每个人的名字都会传唱下去,而后有专人引导该人出列跪于殿中受礼。   在皇帝及朝中文武百官的注视下出列受礼,可想而知会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故众新科进士这一日都拿出了最好的精神面貌来,个个挺直腰杆精神奕奕地汇聚在泰和殿前。   这是沈砚北第一次感受到这个国家的官场气氛。   此时他穿着和旁人一样制式的衣裳, 头戴三枝九叶顶冠, 排在一众进士的前列等候召见。而他眼前的是宏伟大气的泰和殿, 殿外白玉阶两侧站着身穿甲胄, 手持兵刃,威严肃穆的御林军。   偷偷看了眼那些看起来冷利如刀锋的御林军,沈砚北心里感慨:真好看呀!要是他媳妇也弄上这么一身……   想想顾长封铠甲覆身,手持长枪坐于马上威风凛凛的模样, 沈砚北不免有些意动。   他媳妇那身材穿这么一身真是要迷死人了!   “传新科进士觐见!”有小太监高声呼道,沈砚北忙端正神色,跟随旁人的脚步进入泰和殿。   金碧辉煌的大殿内, 身着朝服的文武百官按品级依次排列。   沈砚北抬眼飞快地扫了下, 发现张佑正站在文官那列的第三位, 前头引领文官的是位发须皆白的长者, 应是大齐的丞相。右边武官那列的官员相比文官, 身上少了儒雅多了些杀伐之气。尤其为首的大将还穿着甲胄,那布满风霜的脸庞还横着一道疤, 看起来极其霸气。   沈砚北低下头, 暗叹了声。如果他媳妇的父亲还在, 那站在武官第一位的应该是他。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文武百官及众新科进士行三跪九叩大礼。   身着朝服端坐于高台上威严尽显的赵御抬手让众人免礼, 示意礼部鸿胪官员即掌管大典朝会等仪节的专人开始宣制。   “建元三年,春,三月十八,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宣制完后,礼部鸿胪寺卿捧着登记了各进士名次的黄榜开始唱名。底下的新科进士们昂起头挺起胸,屏住呼吸凝听。   殿中一片安静,鸿胪寺卿高唱:“今按御令,一甲一名,清河郡东江县沈家村人士,沈晏——”   他这是得了状元?沈砚北只是一愣,心里并没有感觉太过惊喜和意外。   “一甲一名,清河郡东江县沈家村人士,沈晏——”   ……   三呼过后,有鸿胪寺丞上前引导沈砚北出列。沈砚北步伐从容地在鸿胪寺丞的指引下,出列跪在御道前。   待他跪好,鸿胪寺卿接着揭晓一甲二三名人员姓名,这两人被引导着跪在沈砚北稍后些的左右位置。   三人成三角之势,沈砚北留意到自己正好跪在第一块御道石正中镌刻了巨大的鳌鱼的图案的头部,独个踏占在鳌的头部。   一时间,沈砚北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要让他跪在这个点上,原来是——独占鳌头的意思!   典礼有些冗长,即便二甲和三甲得者的姓名只传唱一边,三百多号人一一点名出列上前行礼也耗时许久。   沈砚北目不斜视身姿端正地跪在那,心却飞到九天之外。   这典礼怎么这么久?   还要跪到什么时候?   好无聊……   媳妇这会在镇国公府做什么?   他昨晚睡得好吗?有没有想我?   终于最后一名同进士跪下,礼乐声四起,三百二十名新科进士再次行三跪九叩礼,山呼吾皇万岁。   至此,大典礼毕。沈砚北长出一口气,与众人一起恭送赵御起驾。而后礼部官员捧起黄榜,在宫人的护送下,将穿过几重宫门,离开皇宫走至长安街,将黄榜张贴于长安街供世人观看。   殿试放榜是一大盛事,雍京城的百姓们早早来观榜,道路两旁更是站满了年轻的女子和双儿前来一睹状元榜眼探花的风采。   时辰到,有侍卫在前头开道,礼部官员双手捧着黄榜缓步而来。其后一身着大红袍,帽插宫花,脚跨金鞍红鬃马的温雅俊朗青年前呼后拥,旗鼓开路。   霎时欢呼声雷动,喜炮响彻天际,遍街张灯结彩。到处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说的就是历届状元郎游街的激动心情写照,可此刻接受万民朝贺的沈砚北只觉得脸笑得都快僵了,恨不得策马狂奔结束这一过于招摇的活动。   大齐风气开放,夹道欢迎状元等人的女子和双儿们瞧着沈砚北长相出色,气质出众,竟纷纷娇笑着将手中的丝绢和各色花朵抛给他!   胆子大的甚至还出言调戏他:“好个俊俏的状元郎,你可娶妻?你看我可好?”   沈砚北忙拱手回应:“多谢厚爱!我已有相约白首之人!”   闻言,周围围观的百姓一阵哗然,有大娘打趣:“状元郎如此实诚,对方定是个温软的美娇娘!”   沈砚北想说我家媳妇是个脾气好身材好的男人,可对方只是戏言不必当真,于是笑了笑继续策马前行。   端坐与高头大马上,沈砚北看着那一张张陌生却满是兴奋的脸庞,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他虽然不爱慕虚荣,可此等风光之事没有自家媳妇的见证,心里多少有些失落。   要是他媳妇也在就好了……   思及此,沈砚北心里叹气,一旁传来的恭贺声不断,他打起精神对道贺的人回以一笑。   途径一座美轮美奂馨香萦鼻的楼宇,二楼的窗户全都大开着,数名妆容精致衣着明艳惑人的女子俯首探望,嬉笑着挥舞手里的丝绢朝沈砚北大喊:“状元郎,看这!看这!”   莺莺燕燕娇笑不止,沈砚北扫了一眼,发现这竟是一座花楼。正欲收回目光,可心头忽然一跳——   眉头微皱,沈砚北抬眼四顾,然后他看到了花楼对面的楼宇屋顶上有一双隐隐含怒的黑色眼眸。   为了不引起他人的注意,黑眸的主人尽量把自己高大的身躯掩藏在飞檐后,只冒个脑袋出来观看状元游街的热闹景象。   眼睛咻然铮亮,沈砚北死死盯着那双眼,嘴角忍不住上扬,笑得绚烂至极。   状元郎这一笑可谓是明月生辉珠玉尽失颜色,引得一干女子双儿惊呼不已。   “啊,状元郎刚才对着谁笑了?怎的笑得这么好看!”   “状元郎看着可真是谦谦君子,那一笑眉眼温柔得真是让人心醉!”   “状元郎相貌出众又才华过人,好羡慕那个被他喜欢的人啊……”   议论声中,沈砚北继续前行。被人羡慕的顾长封目光紧紧追随着他,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   唇角不自觉地弯了弯,顾长封感觉内心像被温水浸泡,暖融融的舒服极了!   一大早就听到府里的仆人说今日状元游街,不当值的表示定要去看看那状元郎长得什么模样,他听了心中微动,想念沈砚北便悄悄跑了出来。   他不知道青年考得怎样,只是下意识地认为青年那么厉害定会高中。   事实也的确如他所想的这般。   策马游街的青年真是俊朗极了,简直让他看得移不开眼。可那些对青年抛丝绢赠花的女子双儿让他有些不悦。   那是他的夫君,怎可让人觊觎?   心头正愤然,青年却转头过来,和他四目相对。   明显的愉悦从青年眼里迸发出来,他心里的怒气一下子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就算别人美出花来,我也只喜欢你。   青年许久之前说的话悠然在耳边响起,顾长封嘴角的弧度渐大,步伐轻快地转身朝来路回国公府。   这般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回府。   刚从院外翻墙进来就看见有小厮急匆匆地朝他的房间走去,看样子是要找他。顾长封脚下轻点,掠至屋后从窗外跳了进去。   小厮蹬蹬跑来敲门:“开门!快开门!”   顾长封皱了皱眉,把门打开:“何事?”   小厮趾高气扬地道:“宫里来人,夫人叫你过去一同接旨!”言罢,看了眼顾长封简朴的衣着,鄙夷道:“大公子,你这身出去,别人还以为我们镇国公府怎么了,劳你赶紧换一身吧!”   顾长封面无表情,对上小厮讥嘲的眼,冷声道:“带路。”   “你——”小厮欲发怒,可被比自己高一个头的顾长封用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看着忽然就耸了。   这大公子怎么回事?好像变了个人似的!虽然和从前一般沉默寡言,可那周身散发的凌厉气势迫人得很,让人不敢轻视……   顾长封淡然地从他身边走过,小厮咽了咽口水忙追上去。   前厅,一面白无须的内侍手持圣旨静候,国公夫人已跪在下首。她旁边跪着个瘦瘦小小却衣着华贵的小男孩,小男孩不愿意跪着,闹腾着要起身,国公夫人急忙按住他,低声劝哄。   顾长封大步前来,和内侍对视了一眼,而后跪下听旨。   内侍收回打量顾长封的目光,把圣旨打开,当着镇国公府众人的面,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国公府大公子顾重霄敦厚良善,武艺高绝,忠孝有佳,颇有乃父风范,朕特准镇国公之奏,今封其为镇国公府世子……”   什么?镇国公夫人如招雷劈,杏眸猛地睁大,她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盯着那明黄的圣旨。   “……望其勤勉有加,以洽朕意。即日昭告天下,钦此!”内侍一口气念完,把圣旨一合,对顾长封笑道:“世子,接旨吧!”   “臣,顾重霄……接旨!谢主隆恩!”低着头的顾长封的声音里带着丝难以言喻的压抑和激动,他握了握拳头,利落站起,上前一步接过圣旨。   国公夫人犹沉浸在打击中没回过神来,那小男孩趁她怔愣之际,挣脱她的手站起身。看到顾长封,小男孩跑过去,指着顾长封面门怒喝:“喂!你是谁啊!你跑来我家作甚”   要是以往见此情形,镇国公府众人眉眼也不抬一下任由小孩胡闹,可此刻皇上身边的近侍在看着,且顾长封又被立为世子,如无意外,日后这镇国公府就是他说了算。于是便有惯于奉承拍马的仆人上前赔笑道:“小公子,这是您的哥哥,咱镇国公府的世子爷!”   “你这狗奴才胡说八道什么?我才没有哥哥!”小男孩气愤地踢了仆人一脚,大骂:“世子又是什么东西!”   闻言,镇国公府一众奴仆都不敢出声,内侍的眼神略微妙。国公夫人猛然惊醒,她顾不得小儿子口出狂言,急忙把内侍请到一边压低声音问:“公公,我日前让人上封请立的是我儿顾重瑾为世子,怎么变成了顾重霄?顾重霄一个双儿,怎么能被立为世子?皇上是不是弄混了?”   内侍微微一笑:“夫人这是在质疑小人假传圣旨?”   国公夫人一惊,连忙摇头:“本夫人断不敢质疑公公……”   “那就是质疑皇上的决策?”内侍敛了笑,音调提高。   国公夫人脸色发白,朱唇动了动,内侍又微微一笑:“夫人刚才许是没有听清,皇上这是准许了镇国公的请封奏折,立大公子为世子。”   国公夫人瞳仁一颤,脸上血色尽褪。   “好了,圣旨已送到,小人也得回去复命了。”内侍对顾长封笑道。   “我送公公。”   “世子请留步。”内侍忙制止,带着同来的宫人离去。   顾长封站在那,身姿挺拔,如泰山般沉稳,镇国公府一众下人皆跪在那低着头不敢看他,只有那小男孩在闹腾。   “你个贱民赶紧给本公子滚出去!”   这么小的孩子就如此蛮横无礼,可见被人宠坏了。   “送他回去。”顾长封沉声道。   “尔敢?”脸色灰败的国公夫人把小男孩搂在怀里,怒瞪顾长封。   顾长封眼神平静地与她对视:“送夫人和二公子回去。”   国公夫人咬牙:“你别以为皇上立你为世子就能无法无天,我现在就进宫去见太后!”   “不若同行?我正好顺道进宫去谢礼。”顾长封声音淡漠。   “你——”国公夫人气得浑身发抖。   “送夫人和二公子回去。”顾长封重复了遍。   下首的婢女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有婢女起身走向国公夫人,小心翼翼地道:“夫人,请……”   “好!好!”国公夫人梗着脖子,眼里满是狠戾。   小男孩不明白为什么之前都听他母亲话的婢女竟然听了别人的指挥,挣开国公夫人,愤愤然地走过去对那婢女拳打脚踢:“你个该死的贱婢!”   “住手!”顾长封皱眉沉声喝道。   从来没有人对自己如此疾言厉色,小男孩愣了愣,放声大哭:“你个贱民竟敢凶本公,本公子定不会饶过你!”   “我儿莫哭!”国公夫人心疼地抱起他,怨毒地看了眼顾长封才甩袖离去。   顾长封脸上无喜无怒:“都退下。”   “是,世子。”众仆人如蒙大赦,纷纷退下。   四周寂静,唯有风吹过庭外花木摇曳的沙沙声。顾长封站在空旷的花厅,微微垂眸。   ……刚才那句话他不是为了气对方才说的,他是真的想进宫。   今晚琼林宴,皇上会在琼林苑设宴招待众新科进士,作为状元的沈砚北必会出席。   上次鹿鸣宴青年喝多了,说了一路的胡话。   若是这一次他也喝醉了,自己却不在身边…… 第76章 是我媳妇   是夜琼林苑一片灯火通明。   衣着光鲜、意气风发的新科进士们早早就汇聚到琼林苑大门口,待守门侍卫确认过身份后, 便由侍女领着一一进入琼林苑。   琼林苑大门后的官道旁遍植葱郁常青的松柏, 其奇形怪状高耸入云。正值暖春,苑内小桥池塘、假山流水与辉煌灯火相映, 再有美轮美奂的亭台楼阁水榭掩映在绿树繁花后,曲径通幽处桃花绚烂如霞, 景色优美至极。   三五成群或独身一人的新科进士们在苑内漫步,欣赏这皇家花园的怡人夜景。   独占鳌头的沈砚北就是前者。众人瞧这状元郎斯文俊秀, 眉眼温和, 嘴角带笑便想其是个好脾气的,且皇帝又对其青眼有加, 于是纷纷来结交。   “沈兄,还未来得及恭贺你!”清河郡乡试的亚元张程率先对沈砚北示好。殿试张程也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在二甲之列。   “多谢张兄!”沈砚北微微笑。三百二十名新科进士,其中不少青年才俊,若是脾气相投结交一番也无不可, 便邀请几人同游。   虽然他没什么野心, 但眼下已是步入仕途,能结交一二好友于官场上有利无害。   几人边走边聊,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不免提到人生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 洞房花烛夜, 金榜题名时。   有人打趣沈砚北:“沈兄你今日骑马游街, 风光无限,定有不少围观的女子双儿倾慕于你,你可有瞧上眼的?”   沈砚北笑笑:“我已成家,家中媳妇甚好,我只倾心他一人。”   “沈兄你竟然成家了?”几人惊诧不已。   普通人家男子十八、九岁便可成家,可决定入仕之人一般不会成亲那么早,毕竟婚姻对象的选择可是能让仕途更进一步的一个重要筹码,而且沉溺于男欢女爱不利于做学问。除非是寒门学子,需要娶妻帮衬家里,可看沈砚北年岁不大打扮亦不俗,家境应该不差……   难道是真爱?几人心里暗暗猜测沈砚北的妻子定是个气质出众的女子。   比其他人熟悉沈砚北的张程面色古怪,看着沈砚北的神色复杂。   他见过沈砚北口中的媳妇。那是一个身材健壮,面相刚毅如男人般且眉间孕痣黯淡的双儿!   这状元郎的确与众不同,学问做得好,眼光喜好亦有别与常人……   沈砚北笑而不语,此话题就此揭过。   刚好时辰差不多了,一行人入席就坐。   皇帝赐宴,规格可是按照皇室标准来,各道美食皆出自御厨之手。菜肴色香味俱全,摆盘精致,席上宴饮的可是宫廷御酿,其色泽晶莹迷人,芳香四溢,入口馥郁甘醇,让人欲罢不能!   相比去岁参加的鹿鸣宴,而今的琼林宴规模更大亦更豪华。   吃着佳肴喝着美酒,听着悦耳的丝竹声,欣赏舞姬动人的舞姿,众新科进士心中豪情万丈。   今日起,他们就算是跨入“士”的行列,日后平步青云,前程似锦并非不可想!   当然这种想法沈砚北是没有的,他在仔细品味自己这桌的各道菜肴,并把菜名和用料记下。   既然中了状元,那就得在雍京城暂时安置下来,因为三日后他得和一甲的其他两人到礼部去报道,先学习新晋官员的礼仪制度。   按旧例状元会被授予翰林院修撰,一个从六品的官职,负责掌修国史实录、记载皇帝言行等。表面是成为朝廷的储备人才,实际上历朝的翰林院相当于皇帝的秘书机构,为皇帝打杂。   无论古代还是现代,这打杂的工资都不高,只能勉强糊口,养家谈不上,所以还是得做生意!   等会试放榜的那些日子,他和顾长封在雍京城四处游逛时并不是瞎逛,而是把雍京城繁华的街道一一踩点,把出名的饭馆酒楼都吃了一遍,挑选出适合开同福酒楼分店的地址,也了解到同行的行情,最后还花了大几千两银子买了个人流量大的临街店面和把酒楼的菜式定下来。   沈砚北把酒杯的御酿饮尽,决定明日就去聘请工匠木匠,准备开分店的各项事宜。   他的百亩辣椒已经播种,六个月后就能收获。听闻楼下村的村长说皇帝张榜悬赏十万金让人研究出小麦等农作物增产的法子,他心动之下就买了二十亩地做试验田……   要做官要做生意还要种地,接下来的日子可有得忙了!   沈砚北叹了口气,见有人来敬酒急忙收起心思。   到底是皇帝招待天子门生的宴会,中途赵御来露了一下脸。   “在座诸位皆是吾大齐人杰,心中亦怀大志,朕希望诸君日后能为吾大齐千万百姓富足献计献策,为吾大齐繁荣昌盛尽心尽力!”赵御说了几句勉励众人的话,而后抬手举杯,“朕敬诸君一杯!”   “谨遵圣谕!吾皇万岁万万岁!”一时间宴会气氛高涨,众人纷纷举杯。   赵御霸气地一饮而尽,让众人随意便在宫人的簇拥下离去。   忽有一内侍快步上前禀报:“皇上,镇国公府世子求见!”   赵御停下脚步:“宣。”   带了随从的英武男人从一旁的官道走出:“臣顾重霄参见皇上。”   官道旁悬挂了数盏宫灯,昏黄的灯光下,长发用银灰色丝带高高束起的男人穿了一袭黑金滚边的银灰色锦袍,黑金色的腰封勾勒出男人劲瘦的腰身,男人脊背挺直地跪在那,一身无人能忽视的浑然稳重气势。可赵御只是看了眼男人,道了句“世子免礼。”便把目光落在男人身后低着头跪着的青衣少年身上。   “谢皇上。”顾长封语毕,便自动自觉地退到一边。   苏青泽正低着头看自己的鞋尖,忽然一道轻微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伸到跟前——   苏青泽愣了愣,一抬头就对上赵御目光深邃温柔的黑眸。   “怎么过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想看到我。”赵御声音低沉而柔和,与刚才威严尽显的帝皇判若两人。   “没……”苏青泽有些心虚,赵御的手一直伸着,他只好搭上去,顺着赵御的力道起身。   握紧掌中少年温软的手,赵御卸下了所有冷漠。   “这园子景致不错,一起走走?”   “……嗯。”那日两人说开,虽然他当时是接受了赵御的解释,但心里的疙瘩一时半会还消不去。旁晚顾大哥来找他,问他想不想去见赵御的时候,他沉默了好一会。   顾大哥说,不用想那么多,跟着自己的心走就好。于是……他就来了。   两人分开的这几日,他仔细想过。他不喜欢心机深沉、精于算计的赵御,但不可否认他放不下对他关怀备至的阿珩……   见苏青泽乖乖地跟着皇帝走,顾长封心里松了一口气也转身朝宴会的举办场地青云阁走去。   他去见少年时,少年对着满桌子好吃的却神色恹恹,显然少年不开心。他知道少年的心结所在便劝了一句。   帝王的爱或许并不纯粹,可当一个帝王在你面前表现出他不为人知的一面,把所有的温柔和关怀都留给你,那么这样的感情值不值得试一试呢?   少年这般理智,他想他一定会做出正确的决定的。   夜色微凉,顾长封一颗心火热,往前走的脚步坚定而略急切。   上次有过一次醉酒经验的沈砚北本想应付着喝几杯,可有人来敬酒不喝又不太好,便一杯酒抿一口,饶是如此,他还是喝醉了。   这宫廷御酿好喝是好喝,可后劲十足,幸好他吩咐了周煜来接他,所以沈砚北很放心地醉了。   等顾长封见到沈砚北的时候,沈砚北醉眼迷蒙地被周煜扶着。   “师父!”周煜满眼意外。   顾长封点点头,眸光落在盛装出席的青年身上微微闪动。   “这人怎么这么像我媳妇?”沈砚北推开周煜,摇摇晃晃地走过去,眯着眼不住打量顾长封:“脸像,身材也像……”   沈砚北说着把头凑近他颈侧,鼻子像小狗那般动了动:“就连身上的味道也像……”   顾长封冷硬的面部线条瞬间软和下来,轻轻笑了声。   听到他笑,沈砚北狐疑地扭头看了他一眼,伸手抚摸他脸庞,而后往下——   锁骨、胸膛、腰身……   顾长封面色一红,急忙把覆在臀上的手抓住。   沈砚北一下子傻笑起来:“不是幻觉,真是我媳妇!”说罢,紧紧抱着顾长封,在他脸上“吧唧”了一口。   “媳妇,我好想你!”   顾长封“嗯”了声,急忙扶着他上马车。   周围都是来接人的马车和轿子,不少人正好奇的看着这边,那些意识尚还清醒的新科进士皆一副见鬼的表情。   “媳妇,我不想一个人睡觉,好冷。”沈砚北像只无尾熊一样扒着顾长封不放,顾长封低声道:“我和你一起睡。”有一段时间青年体虚,手脚总是冰冰凉凉的,他每晚给他用热水泡脚,用内力按摩他脚底穴位帮他运行气血。可青年说这样太过麻烦,睡觉的时候把手放在他温热的胸膛上汲取热度。后来这举动渐渐变了调,青年不但手暖了,身体也发起热来,而他就比青年更热了!   回了去,先给满身酒气的人喂醒酒汤再沐浴更衣。   被剥个精光塞水里的沈砚北懒洋洋地靠在浴桶边上,看顾长封在屋里忙活便对他勾了勾手指:“媳妇,过来……”   顾长封不疑有他,直接走过去:“怎么……”话还未说完,沈砚北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把人拉下来,还带着香醇酒气的唇舌袭上。   顾长封心跳漏了一拍,乖觉地张唇迎接他。   发狠地把人吻了一通,沈砚北才意犹未尽地舔舔唇。   青年慵懒地躺在那,看着他的眸光满足而危险,顾长封脸上滚烫,水要凉了,忙让他站起来。   沈砚北听话的起身摊手,顾长封垂着眼给他擦身穿衣。   经过两年的锻炼,青年的身体素质突飞猛进,虽不如他健壮,可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尤其当他的双手覆在青年身上时,更是能感觉到那薄薄的肌肉下蕴含的力量……   系好最好一根衣带,顾长封让沈砚北先去睡,他去倒水,可沈砚北手一拉,直接抱着他滚上床。   “睡觉!”   顾长封一愣,可青年真的如他所说,就只单纯地抱着他睡觉。   心里有很多话想对他说。想告诉他,自己是镇国公府的世子了,对有所怀疑的事查到了眉目,还想告诉他,他也想他。   耳侧响起清浅而规律的呼吸声,顾长封凝视着青年英俊的眉眼,躁动的心渐渐安静下来。回国公府后就没睡过一个好觉的他感受着青年的呼吸和体温,放松身心,合眼睡去。 第77章 何处不为家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 忽然感觉身上微凉,顾长封眉头动了动,缓缓睁开眼……   “早啊,长封。”埋在他颈侧亲吻的沈砚北沙哑着嗓音笑道。   一觉醒来, 发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就躺在身侧,衣襟微敞开, 露出一小片性感诱人的蜜色肌肤。饿了几日的沈砚北不由怀念那藏在衣裳底下的紧实肌肉的美妙手感, 于是犹豫了下, 自认无法抗拒媳妇魅力的沈砚北很高兴地享用自己这无比美味的“早饭”。   “早……”顾长封刚毅的脸庞微透出些许薄红, 眼睫颤了颤。青年微凉的手在身上游移,带出一束束火苗,原本清晨就敏感的某个地方被这么一激,更是精神抖擞。   “昨晚你特意来接我的?”昨晚他晕乎乎的, 只依稀记得顾长封来接他回家,然后给他沐浴更衣。   “嗯……”顾长封低喘了声, 脸上的绯色更甚。   “不放心我?”沈砚北爱极了他这幅隐忍的模样, 嘴手共用,给他带来感官的极致体验。   “……不是。”顾长封脖子微微往后仰,艰难地开口。   在他唇上惩罚性地轻轻咬了口, 沈砚北轻笑:“说谎。”   顾长封眸光闪烁不定,抿抿唇,没出声。   “要怎么罚你好呢?”按照两人之前的惯例, 顾长封理亏, 他就让他亲一下, 可这一次,沈砚北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他。   “要不这样?”沈砚北在他耳边轻轻地道,“你自己动?”   “轰”的一声,晕红在顾长封脸上炸开,臊得他耳朵都红了。   “就这么说好了,谁做错事谁就自己动。”沈砚北挑挑眉,搂着他直接翻了个身。   如墨的发散落开,铺了满床,青年微微勾着唇角,朝他笑得慵懒。   顾长封怔怔地看着他,喉结滚了滚。   随着年岁渐长,青年昔日略柔弱的肢体越发修长有劲 ,身上也越发有成熟男子的气概,尤其华服加身时更显得俊朗无双。而在他面前褪去人前温和外表的青年随心又任性,常常让他招架不住。   “长封……”沈砚北伸手轻抚他脸,语气内蕴含的邀请之意不言而喻。   顾长封似被蛊惑了般,低下头去亲吻他眉眼……   室内温度渐渐升高,纱账后不时有压抑的吟哦传来。身影健硕的男人上上下下地动作着,那绷紧的腰腹,肌理线条流畅分明,性感得无可救药,躺着的青年忍不住起身去亲吻膜拜……   云收雨歇,沈砚北一脸餍足地搂着人细细温存。   顾长封光裸着满是吻痕的后背趴在床上,声音有些沙哑:“我接了圣旨后,府里的下人便都换了副嘴脸。以往对我不假颜色的都来恭维我。”   “这些人惯会见风使舵,你若觉得不舒服就撵出去,不需要多虑。”沈砚北眯着眼贴在那宽厚的背上,感受这光滑肌肤紧致滑腻的触感,喜欢得不得了。   顾长封“嗯”了声,继续道:“一个修剪花枝的下人偷偷跑来见我,说在我父亲去了边境之后,有一次夜晚撞见顾青瑶母亲身边的心腹嬷嬷压着一个披头散发、身材看起来要比一般女子健壮许多的婢女去了主院,第二日那个婢女就被杖毙了,说是带着剪子谋害国公夫人。”   “后来顾青瑶的母亲就怀孕了,在快要临盆前,这位嬷嬷因为犯了事被撵出府,而在主院伺候的许多丫鬟也都纷纷因各种原因被杖毙或发买……”   沈砚北微微皱眉。这情形像极了欲掩盖某种真相而把身边的人换了一遍的心虚举动。   顾长封声音有些闷:“我去找大夫问过,没有足月出生的孩子的身体因先天不足,要比其他正常出生的小孩羸弱和易病倒……”   “你怀疑你那个便宜弟弟是被催产出来的?”早产儿内脏器官、免疫系统等的发育还不完善就脱离了母体,身体发育和抵抗力免疫力的确比其他足月出生的婴儿差。   不过……   沈砚北正色问:“这个给你通风报信的下人的话可信不?”   “可信。”顾长封面色冷肃,“他的女儿在那小孩身边伺候,因为小孩吹了风发热,顾青瑶母亲发落了她,把她打了一顿然后卖给人牙子。”   沈砚北了然:“虽如此,可也得防着他是否因此怀恨在心而凭空捏造事实把你当枪使。”   顾长封点点头,沈砚北把头搁在他颈侧吻了吻:“你在府里也没个能信任的人,把周煜叫上吧,那小子机灵着,让他给你打听消息。”   想到顾长封以前在国公府吃的不少苦头,沈砚北眸色沉了沉:“府里的人趋炎附势也不是没好处,如果想从他们嘴里挖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可单独叫人来许以重诺,让他们互相监视或是帮你寻找那女人偷人的证据……”   顾长封心中暖融,侧头亲了亲沈砚北,沈砚北一愣,笑得危险:“你再亲我。咱俩今早就都得躺床上饿肚子了。”   顾长封脸上有些不自然。两人胡闹了许久,都快日上三竿了。   沈砚北喜欢和顾长封腻在一块,但不舍得媳妇饿肚子,恋恋不舍地离开那身触感极佳的肌肤:“我去做早饭,你想吃什么?”   “不用做那么复杂的,摊个鸡蛋饼就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是吃萝卜咸菜都觉得是人间美味。   “好。”沈砚北“吧唧”了他一口,然后起身。   他们住的院子里有厨房,闲的时候他就动手做两顿饭。晓得沈砚北今日会晚起,周煜早早就把粥和骨头汤熬上了,还剁了些肉馅。他进厨房的时候,少年正在擀面皮。少年书读的不怎样,练武一道上还算有天分,顾长封教他了刀法,如今剁馅切菜都交给了他。   “公子,师父起了吗?”周煜指了指灶上,“我烧了热水,起了就送过去。”   “去吧。”沈砚北笑道,拿过擀面杖擀把面皮擀得薄些,打算做小馄饨。   “沈大哥,早饭吃啥?”苏青泽打着呵欠进门,看到沈砚北在忙活一点也不意外。顾长封在的时候,沈砚北总是愿意做些好吃的。   “白粥,鸡蛋饼和小馄饨。”沈砚北一只手拿了根筷子,挑一坨肉馅放在擀好的面皮上,另一只手把面皮合上揉成一团。“昨晚去见皇上了?”   苏青泽不好意思地笑笑。昨天晚上是他第一次看到作为皇帝的赵御。被侍卫簇拥着的男子穿了一身五爪金龙的明黄锦袍,其面色冷峻,目光深邃如潭,行止间有种天生的威严,和平时见他的赵御极为不同。   可这种不同在看他的时候很快就发生了变化,威严尽敛,面色回温,一眨眼就又是他熟悉的阿珩。   “我之前曾听人说过一句话:不以成亲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意思是和一个人交往是冲着和对方白头偕老的目的去的,否则这人就是在玩闹你的感情。”沈砚北状似随意地说了句。   这种说法很新奇,苏青泽从来没有听说过。   “实际上我觉得这话应该是说在一起的两个人都要为彼此负责,不要瞎玩。”沈砚北压低声音道,“你还年少,若是还不能为自己的决定负起责任就先拖着,他不会拿你怎样的。”   了解了皇帝的骚操作之后,沈砚北心里有些复杂。谈恋爱中这种欺骗性的行为极其败坏好感,要是刚烈一点的早就把你甩了!不过基于对方身份特殊,这种异于常人的脑回路或许和他的经历有关,沈砚北也无法去揣测。唯一肯定的就是皇帝是真的很在乎苏青泽,以至于不惜以这种手段把人捆在身边。   “我知道了。”苏青泽点头,心里很是感激。两人真心把自己当朋友才会一次又一次地让自己慎重以待,不要意气用事。要是别人早就祝贺他和皇帝百年好合了。   几人吃过早饭,跟沈砚北上街去招工人来装修酒楼。有了之前开的两家店的经验,沈砚北熟门熟路地把如何装修的要求提了,木匠工匠等工人能在皇城脚下讨生活,手艺都很不错。沈砚北和几位师傅画押签了合同后付了一半的定金让他们择日开工。   接着又租了马车去城郊楼下村看辣椒种子的生长情况。   前几日天气暖和,日照充足,辣椒种子已经按照沈砚北的要求播种下去,这会已经发芽了。   沈砚北查看了辣椒种子的出芽率和检查了下土壤的湿度,让村人们在中午时分适当浇水。天气日渐暖和但雨水未至,辣椒苗床要保持一定的湿度。   试验田那边,因眼下是春日,只能种植春小麦。沈砚北便找了颗粒饱满的优质春小麦种子来育苗。春小麦虽然口感稍逊冬小麦,但生长期短,三到四个月便可收获,要是能大面积增产绝对能让贫苦人家填饱肚子。   “大人,您让小的们收集的动物粪便和秸秆落叶等全都堆放在这。”面对一座小山似的散发着难闻气味的农家肥,楼下村的村长恭敬地道。状元游街那日,楼下村的村民有人去街上凑热闹,一眼就认出状元郎正是在他们村买了百亩良田的公子。回村后急忙把这事告诉村长,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整个楼下村的村民都知道了。为此,楼下村村人深感荣幸。   状元郎种的地就是状元地,这出产定会不凡!于是楼下村的村人更加用心照料沈砚北的田地,也打从心里佩服沈砚北。历朝历代的状元都是以著锦绣文章为荣,可这位状元郎居然研究种地,可见是心系天下百姓!   “有劳乡亲们了。”能用这么快的速度收集到这么多的农家肥,沈砚北很意外。小麦对土壤的肥度要求较高,他买下的这二十亩试验田原本是用来种植大豆的,再施上足够的有机肥,就能保证春小麦幼苗期间茁壮成长。不过这农家肥不能直接使用,需要堆肥和发酵。于是沈砚北又告诉楼村长怎么堆肥和发酵。   青年站在田埂边神色认真地给人讲解如何堆肥的样子何其相似,顾长封不由想起在沈家村种地的日子。   那应是他此生最宝贵而难忘的时光了。   沈砚北转头见顾长封出神地看着自己,笑问:“想什么呢?”   “我们家的地今年种什么呢?”   沈砚北微愣,轻声问:“想家里了?”   “嗯。”顾长封眼神怀念。他想念家里的稻田,家里的鸡鸭,家里的酒楼……   握住他的手,沈砚北道:“地我买了,酒楼也准备开了,我们再去买个宅子吧?”   “好。”顾长封心中的怅然立马消散。只要在一起,随处都可为家!   提到家里的那些,顾长封这才想起一件事,急问:“写信回去给村长报喜了吗?”   “放心,写了,昨日才寄出去。”沈砚北拉着他往外走。   “忠叔一定会很高兴。”顾长封莞尔。沈砚北拿下乡试解元,沈德忠已经高兴得不行,这回沈砚北得了状元,这老村长定是乐疯了。   “可惜今年清明不能回去给爹娘上香了。”   “无妨,爹娘会谅解我们的。”沈砚北心里十分感慨。他媳妇这么孝顺,要是他妈还在定会笑得合不拢嘴。   “清明节朝廷应不用当值,那日我和你去给岳父们上香。”   顾长封眼睛亮了亮:“好!”   转眼便到了去翰林院报道的日子。   除了沈砚北还有榜眼柳知贤探花欧阳岳两人被授予了翰林院编修,和沈砚北共职一处。   “沈兄,你给哪位阁老递了帖子?”欧阳岳神色隐晦地问。   沈砚北摸摸鼻子:“并未。”按惯例,私底下当年的新科进士会给当年的主考官送礼,有点像是拜山头的意思。可所有新科进士皆天子门生,私下结党不是好事,作为当权者不会乐意看到这种情况出现。他犯不着去触赵御的霉头。   欧阳岳瞪大眼,惊讶道:“柳兄据说已经给丞相递了帖子,我还以为你会选择张阁老。”当时殿试皇帝和张佑正就站在沈砚北身边看他答题,所有人都以为沈砚北会投在张佑正门下。   “丞相大人也好,张阁老也好,同朝为官皆是陛下臣子,你我亦然,既如此又何必分你门下我门下?”沈砚北不以为然。   “话虽如此,但你若不站队,怕是难以出头……”欧阳岳皱眉,正想说清其中利害关系,可看沈砚北笑眯眯的样子分明就是心里明白得和明镜般,一时有些狐疑。   难道站队不对?还是这位状元郎有所依仗?   沈砚北若是知晓他心里所想,定会很开心地告诉欧阳岳。他当然有所依仗了!他有裙带关系呢!   可他不知道对方所想,只是对欧阳岳笑了笑便进了翰林院。 第78章 召见   在翰林苑出任修撰的日子还算清闲, 沈砚北借着职责的便利,翻看了不少大齐的史书, 对这个国家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大齐建国时间让他有些惊讶, 居然才短短几十年!前朝皇帝昏聩无能奢华无度, 百姓民不聊生食不果腹路有冻死骨于是激起民愤,有志之士纷纷揭竿而起。赵御的祖父就是其中最有谋有略的一个, 其做皇帝后,果然信守当年的承诺, 休养生息大力发展农业,让百姓有衣穿有饭食, 国家始安定。   第二任皇帝是赵御的父亲赵宣文帝, 其在位时间极短,只有那么几年。宣文帝虽不如其父有大志, 亦是努力贯彻先皇的治国政策, 慢慢巩固大齐的根基, 然后就到了现在的建元帝赵御。   沈砚北觉得赵御是个极其有野心的男人。从他收罗人才,大力发展经贸农事和广开恩科之事上可见一斑。再有赵御立顾长封一个双儿为镇国公府世子,更是让人侧目。此事上朝中并非没有反对声音, 可大将军虽已病逝,但余威尚在,且顾长封本人如何朝中大臣也清楚。   原本镇国公为一等公, 非世袭罔替, 父死爵位降一级由子继承, 按理顾长封已成年承爵位也应直接封侯而非国公世子。可皇帝不按常理出牌, 仍封顾长封为国公府世子,其君心难测,众大臣心中虽有异议却无人敢死谏。   要是让沈砚北来说,赵御或许只是想借着顾长封父亲的余威行事。作为开国功臣,大将军神勇无比,和先皇出生入死为大齐立下汗马功劳,后又抛家舍业,驻守边疆,其爱国忠君之心赫赫,最后甚至为了灭敌深入敌方而旧病复发而亡!大将军简直是众将士的楷模!赵御此举,意在向边境百万士兵展示他的仁爱和对大将军的敬重——大将军虽然不在了,可我还记得大将军的丰功伟绩,记得他为我大齐所做的一切,大将军永远活在我心里,所以我把他的儿子封为世子。   普天之下莫非皇土,一个爵位而已,对赵御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能用一个爵位拢得边境众将士的心,挺划算的不是吗?   以上是沈砚北的猜测,可赵御的举措却是证实了这个猜测。   赵御召见了顾长封。   那日在泰和殿举办传胪大典时,沈砚北看到的那个甲胄在身脸上有疤的将军名叫泰齐刚,原是大将军手下,大将军病逝后暂代大将军一职。其应诏而回,刚好碰上传胪大典,于是也出席了。   赵御叫顾长封进宫的时候,泰齐刚正好在御书房。见到顾长封的那一瞬间,这位年过半百的虎将一瞬间红了眼眶。   “卑职泰齐刚见过世子!”泰齐刚双手抱拳,声音哑涩。   作为大将军的心腹爱将,泰齐刚十分敬重大将军。当初大将军病逝,他可是悲痛许久。因边境消息闭塞路途又遥远,当他得知顾长封意外身亡时已是两个月之后的事。泰齐刚心中震惊,不是没想过派人去寻顾长封。可这时候离意外发生已过去太长时间,且镇国公府又早已宣告顾长封死亡的消失,还给他立了衣冠冢。他虽心痛也只能接受。后来镇国公府二公子出生,是个男孩,他想着大将军的血脉终得延续,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前些日子,皇帝召他回京,他这才得知顾长封还生还!不是不想去见见顾长封,只是他身份敏感,在皇帝未表态之前,他不好私下行动,是以一直未露面。   前几日皇帝昭告天下,立国公府长子顾重霄为镇国公府世子,他又惊又喜。惊于赵御此举出人意表,喜于顾长封能子承父业!   此见顾长封眉宇间刚毅稳重肖似其父,心中激动无以言表,只能化为一句言。   顾长封一惊,忙道:“重霄见过大将军!”   “都不必多礼,坐吧。”赵御揉揉眉心,淡声道。   “谢皇上。”顾长封谢礼落座。   “泰将军,劳你再把情况说一遍。”赵御神色有些凝重。   “是!”泰齐刚当即对顾长封道:“蛮夷内部情况有变,恐举兵来犯。”   蛮夷不是一个国家的称呼,而是大齐对草原众部落的统称。   蛮夷世居北方,以放牧马羊为生,逐水草而居。其民风彪悍,骁勇好战,就连女人和双儿都能上场比划比划。蛮夷是马背上长大的民族,其马上作战能力极其强悍。凭借铁骑,蛮夷常在秋收之后屡次进犯边境,所过之处□□掳掠烧杀抢夺,连婴儿也不放过,手段极其残忍。前朝最后那几年天下大乱,蛮夷更是趁机杀进关中,占领数郡。后赵御祖父称帝立国,命大将军出兵驱除蛮夷。大将军率十五万大军与蛮夷会战,方把蛮夷八万骑兵赶出大齐国土。   可蛮夷就是最低贱的杂草,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待元气恢复又来进犯,对大齐政权造成了强大的威胁。作为当权者的赵御自然无法容忍。   去年冬天,蛮夷几大部落混战,可天寒地冻,冰雪连天,士兵多有冻伤,不便出兵。且最大的部落乌拉托派出使臣,欲以其贵女嫁入大齐,与大齐缔结秦晋之好。是以朝中大臣就出现了主战和主和派。可眼下情况有变,乌拉托王居然死了!   对方是乌拉托王的侄子乌索,因不满乌拉托王和大齐议和,干脆联合其它早就对乌拉托王的懦弱不满和不能接受对大齐低头的族人,把乌拉托王暗杀了。此人自立为王,并火速迎娶草原第二大部落龙格图的公主,联合龙格图吞并其它小部落,其声望之高,有望成为草原新一代的领袖。   这人野心不小,要是真被其统一蛮夷诸国部落,势必会成为大齐的大患。   未雨绸缪,赵御收到消息后,立马召泰齐刚回朝商量对策。   这几年大齐休养生息,兵力不丰。若要和蛮夷开战势得征兵。可眼下正是春日,百姓忙于春耕,不能征兵。等到了秋季再征兵,蛮夷已兵强马壮。那时候大齐的新兵还未训练出来,蛮夷就可率铁骑南下再次来犯齐。   “世子有何看法”赵御沉声问。   顾长封一愣,道:“臣以为还是得征兵。”   赵御面不改色,听他继续说。   “我朝规定,年满十七的青壮年皆要服兵役,若朝廷征兵,每家每户需得出一男丁。可眼下情况特殊,臣想,可否换一种方法召集新兵?”顾长封捋了捋思绪,道:“强制性征兵可否改为募兵?自愿报名,对报名者给予相应的奖励……”沈砚北说过,若想要达到某个目的,有可能换一个思路去做或许就简单许多。就像他腌制的酸豆角萝卜等,若只是作为新鲜蔬菜去卖,价钱不高,可换了个做法包装一下立马就能热销。   泰齐刚眸光一亮,赵御点点头:“可行。”大齐的百姓,每家每户不止一个男丁,若自愿性参军,还有丰厚的奖励,自然能吸引多余的劳动力来报名。只是这奖励要怎么设置,还得斟酌。   顾长封松了一口气,可赵御的下一句话却让他愣住了。   “世子可愿带领新兵赴边境训练?”赵御眸色平静的看着他道。   “臣……”顾长封张了张口,半晌缓缓跪下,眼睫低垂着道,“臣遵旨。”   赵御微微颔首:“募兵还得花费些许时日,这段时间世子可好好准备。”   “是,臣告退。”顾长封转身,迈着沉重的脚步出了御书房。   那日沈砚北安慰他若是觉得愧对父亲,便去把父亲未做完的事完成时,他就想过有朝一日把蛮夷歼灭已报父亲在天之灵,可他从未想过这一天会那么快就来……   “世子!”   当顾长封失魂落魄地准备出宫的时候,一道粗矿的声音把他叫住了。   “大将军。”顾长封回神,对上匆匆赶来的泰齐刚。   泰齐刚摆摆手,满是风霜的脸上带笑:“世子就别笑话我了,大将军只有一个,就是你父亲。你还是叫我刚叔吧!”   顾长封只是笑笑。泰齐刚拍拍他肩膀,语重心长地道:“世子请听刚叔一言!大将军身前最痛恨蛮夷,曾发誓不再让蛮夷踏入我大齐国土一步,你身为大将军之子,望你勿忘乃父之志,也莫辜负了皇上对你的信任。”   顾长封眸光闪了闪:“我明白的。”   “皇上让我立刻起身赴边境监视蛮夷行动,我等就在边境恭候世子大驾!”泰齐刚道。   顾长封神色郑重起来,正色道:“好,刚叔一路顺风。”   泰齐刚朝他抱了抱拳,又脚步匆匆地离去。   看了看天色,沈砚北也快下值了。顾长封想也没想就抬脚去了翰林院。   当沈砚北走出翰林院大门的时候便远远看到站在翰林院外的柏树下长身而立的顾长封。男人微抿着唇,刚毅冷硬的脸豪无表情,漆黑的眸怔怔地看着某处出神。   “咦!”同行的欧阳岳看到顾长封眼神很微妙。琼林宴那晚他可是亲眼看到沈砚北对这个男人又摸又亲的,可大晚上的瞧得不太真切,现在顾长封就在跟前,他可看得清清楚楚,心里不由嘀咕。这身板,一拳头就能把他打到。   “长封!”沈砚北十分惊喜。他媳妇居然来接他下班!忙快步走过去:“怎么来了?”   “想见你。”顾长封低声道。沈砚北挑挑眉,转头对欧阳岳道:“我先走了!”   欧阳岳干笑两声。看两人神色亲密地并肩而行,心中感慨。这状元郎就是不凡,喜好都有别于常人!   察觉顾长封情绪低落,沈砚北不由把人拉住:“不高兴?”   顾长封摇摇头,对上他满含关怀的眼,闷闷地道:“皇上让我带领新兵赴边境训练……”   沈砚北一怔,待了解清楚事情经过,眉头先是皱了皱而后舒展开:“这是好事。终归你是要去的,与其打着镇国公府世子的名头带着护卫去,不如和新兵一起同行更容易融入士兵中。”   顾长封沉默不语。沈砚北握住他的手,柔声问:“怕我担心?”   顾长封看着他,轻轻“嗯”了声。比起他不想离开沈砚北,他更害怕让沈砚北担心。   “我的确是会担心,但我更担心你心里留下遗憾。”沈砚北微微笑,“你穿上铠甲御马杀敌的样子定是威武极了!”他一直把顾长封当做是一个真正的男人,男人就应当有担当。所以他不会阻止顾长封去做他想做的事情。   顾长封心中动容,脸色也跟着缓和。   沈砚北话虽说得漂亮,可接下来的几日极其所能地把如何在战场上减少伤亡的法子想出来,全都实验过后把有用的记下来给顾长封。顾长封还未来得及看,就被周煜告知,他们找到那孩子不是大将军的儿子的证据了! 第79章 清理国公府   正所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没有纸能包住的火,越是刻意地隐藏往往越容易露出蛛丝马迹。   为了爵位,国公夫人找人借种,又联合其女顾青瑶谋害顾长封,最后顾长封跌落山崖重伤失忆,顾青瑶顺利嫁给晋阳王成为高高在上的王妃,国公夫人也顺利诞下麟儿,原以为志得意满,结果顾长封大难不死, 还被立为镇国公府世子,国公夫人竹篮打水一场空。   一道圣旨让镇国公府的下人看清处境,国公夫人虽强势但寡母弱儿, 其女虽贵为晋阳王王妃, 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就是手再长也伸不进国公府。顾长封得皇上看重,有望成为新的镇国公。以往对顾长封诸多怠慢的下人心中惶惶,就怕顾长封哪日发落了他们。   这种境况在周煜来之后改善不少。   下人惧于顾长封, 不敢直接讨好他, 便纷纷把目光投向顾长封的贴身小厮周煜身上。   来之前沈砚北就交代了周煜怎么做,于是面对下人的示好, 周煜来者不拒,送礼全都收收收!   众人一看周煜是个好说话的, 顿时心里就松了一口气, 可着劲和他交好, 希望他能劝诫顾长封,不要和他们这些下人一般见识。周煜拍拍胸口一律应下!   如此这般和一些下人混熟之后,周煜就开始打听消息。   镇国公府主事的大多都是国公夫人的心腹,就是不是心腹也是靠关系或是拍马屁上去的。这种情况下,导致很多管事都是昏庸无能狗眼看人低之人,而有能力的却被打压欺辱,矛盾应然而生。   找到切入点后,周煜就在下人里放出风声:世子爷不满镇国公府的现状,准备把那些酒囊饭袋的管事清理掉,另择能者居之!   收到消息的众人都沸腾了。除却国公夫人的心腹,那些无真才实干的管事急急忙忙跑来巴结周煜,请饭送礼,就希望他能在顾长封面前美言几句,不要撸他下来,而另外一些人则暗搓搓地准备上位。一时间周煜成了国公府最忙的人,每日饭局不断。   周煜借着此机会,假装喝醉酒后吐真言:世子爷被国公夫人苛待了这么多年,一朝翻身能不出口恶气?整顿府里是假,找回面子是真!要是你们谁能让世子爷出了这口气,世子爷保他吃香喝辣!   这话一出,众人恍然大悟,世子爷这是要找国公夫人麻烦!   利诱之下,有人果真去细思国公夫人近几年有何不妥之处,这一挖掘可不得了!国公夫人从有孕到生下二公子这一段时间的种种异于常人的表现猛然放大,机灵之人立马嗅到其中的不同寻常——主院那些曾经的嬷嬷和丫鬟都去哪了?   顺着这一点深入挖掘,还真的被人找到了至关重要的证据——那位被撵出国公府的嬷嬷还在人世!被人找到后,其愿意透露国公夫人不为人知的一面!   周煜收到消息的时候,先去见了这位嬷嬷。那是一个五十多岁满眼风霜的妇人,虽穿着粗布衣裳,可规矩还在,言行举止仍可看出受过专业的训练。周煜证实了对方的身份后,嬷嬷眼里闪过一丝疯狂,激动地说要见世子爷,她有个关于国公夫人的秘密要亲口对世子说!   事不宜迟,沈砚北和顾长封立马去见人。   马车驶出皇城,朝着城郊附近的村落而去,最后在一个十分普通的村子停下。   妇人看见顾长封明显愣了愣。面前身材高大的男人与印象中无异,可身上的气势大有不同,一个寡闷刚正,一个从容内敛。   对方虽憔悴许多,可的确是国公夫人身边的嬷嬷,顾长封神色淡淡:“安嬷嬷。”   妇人一惊,忙收回目光,低头跪下行礼:“民妇见过世子!”   “免礼。”顾长封把叫人起身后也不急于发问,反而是安嬷嬷看他面色冷淡,神色急切地道:“民妇有一事要禀告世子!”   顾长封从善如流:“嬷嬷请讲。”   “二公子非国公之子,国公夫人不守妇道混淆血脉实乃罪大恶极!”安嬷嬷义愤填膺。   顾长封目光平静地看着她:“嬷嬷可知祸从口出?”   安嬷嬷一怔,不知道是不是顾长封冷静的话语刺激到她,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安嬷嬷猛地激动起来,大吼道:“世子!民妇所言句句属实!”   “那二公子就是个野种!是柳碧云和一个不知名的野男人的种!”   居然把国公夫人的名字都叫出来了?沈砚北挑挑眉。   安嬷嬷眼里满是报复性的快感:“国公欲请立你为世子,柳碧云不允,于是国公和她大吵一架,最后气急怒骂了句‘有本事你生个儿子出来!’便甩袖离去。没想这气话却是点醒了国公夫人——还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继承人最保险!可彼时国公身体已不大好,又常年不在家,她年纪也大了,真想怀上国公的种不是件容易的事。于是柳碧云就想出了借种一事!”   “她让我物色身体康健且年轻俊美的男子,设法把人弄进府里,然后给对方下药与她苟合。事后她把人杀了。”   “同时她也策划了要如何除掉你!”安嬷嬷仔细查看顾长封的反应,可惜顾长封听到这话眉头也不皱一下,心里担忧顾长封不信她所言,只好全盘托出。   “当时京城传言你爱慕晋阳王,顾青瑶因心仪晋阳王,不能容忍他人觊觎晋阳王,对你恨之入骨,便和柳碧云抱怨了几句。此时柳碧云收到眼线来信,言国公出征生死未卜,便让你护送顾青瑶去为镇国公祈福,路上除掉你。”   “这事很顺利,你出事后,顾青瑶狼狈逃回国公府,装模作样地召集入手去寻你。期间顾青瑶和晋阳王谈婚,柳碧云再次收到眼线的来信,国公病发不久于人世。柳碧云立马着人安排顾青瑶出嫁,而后她们宣布了你的死讯,给你立了衣冠冢。国公夫人更是借由你的死把自己怀孕的消息宣扬出去。”   “她的计划之一是趁着国公在外征战久不归家偷偷把野种生下来,日后再抱养回来。可先一步得到镇国公病发而亡消息的她改变了计划——她要光明正大地把这个野种生下来!”   “因为月份不对,柳碧云不得不把肚子里月份不足的野种当做足月的婴儿催产出来!”安嬷嬷说着,语调陡然拔高,眼里满是刻骨的恨,“还是我端给她的催产药,可她刚进了产房就让人用莫须有的罪名把我撵出府!”   “我一向对她忠心耿耿,便寻思是不是有什么地方误会了,想等她生产后解开误会回到她身边!”   “谁知她竟要杀我灭口!”安嬷嬷气得声音有些抖,“幸好我在内宅沉浸多年早有防备才逃过一死!”柳碧云突然的翻脸她就意识到不妥,只不过不相信柳碧云会过河拆桥,于是一边防备一边心存希望。可最后希望还是破灭了!   “大宅阴私事多,奴才给主子办事最后被灭口的事屡见不鲜,可我没想到自己也会有那么一天!”安嬷嬷不甘又怨恨,“柳碧云不仁我不义!我在这小村子隐姓埋名,就是想着有朝一日能揭发这恶毒贱妇的丑陋嘴脸!”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柳碧云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她没死就在她眼皮底下,更是找到机会就给她致命一击!   原来如此!沈砚北把事情捋了遍,不得不感慨这国公夫人既狂妄又胆大妄为。可他并不同情这个嬷嬷。   做为国公夫人的爪牙,这位安嬷嬷助纣为虐,定也做了不少坏事,如今落得如此下场只能说是报应。   顾长封神色还是没有太大的动容,安嬷嬷有些急:“世子您若不相信的话,我还有别的人证!柳碧云曾经的贴身丫鬟能作证!”为了报复柳碧云,她一直留意国公府的消息。柳碧云为了掩盖她儿子是早产儿的事实,把接生婆和主院的一干丫鬟都清理了,打杀或者发卖。死的她救不了,只能在后头偷偷把被发卖的丫鬟买下来。   沈砚北和顾长封两人相对视一眼,都很意外。   于是两人又去见了国公夫人昔日的贴身丫鬟,丫鬟如安嬷嬷那般对国公夫人憎恨不已,表示安嬷嬷所说都是实话,她能作证。   “国公府该好好清理一下了。”回城的路上,沈砚北抓着顾长封的手把玩。男人最近都在练武,手上的茧子好像又厚了些。   “嗯。”手心的薄茧被人轻轻挠了挠,顾长封不太自然地想把手缩回来。他的手和他的长相一般过于男性化,一点也不柔美软和,可沈砚北把手指插进他指缝间和他十指相扣,便也只好乖乖地给人握着。   “那孩子你打算怎么处理?”家丑不可外扬,为了镇国公的脸面,国公夫人偷人生下一个野种并且欲冒充国公血脉请封一事绝对不能宣扬出去。   “稚子虽无辜,可他并非我兄弟,我不能让他留在国公府。”顾长封语气冰冷。国公夫人已经对不起他父亲,他怎么能让这个膈应人的东西留在父亲用鲜血和汗水换来的府邸里?   沈砚北微微一笑:“不如是谁的兄弟就送去给谁吧,然后对外宣布国公府二公子暴毙。”当初国公夫人和顾青瑶陷害他媳妇,用的就是这招,他现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不为过。   这是在给自己出气?顾长封眉头舒展开。   沈砚北笑容渐深。当初他媳妇还没和晋阳王打过照面就有流言疯传他爱慕晋阳王,这消息不是惯用这种下三滥伎俩逼人就范的晋阳王让人传出去的还会有谁?   有这样毁人清誉的流言在,他媳妇不可能嫁给别人,别人也不愿意娶,唯有嫁给晋阳王!   晋阳王这么做自然不是看上他媳妇的美色,那就是他身后的镇国公府,或者他看上的是镇国公欲为他媳妇铺路后得到的兵权!   在他媳妇死亡的消息出来后,晋阳王退而求其次选择了顾青瑶,可镇国公也出事了,那么晋阳我王就是娶了一个对他没什么助益的王妃……   沈砚北心里的算盘打得啪啪作响。   他媳妇被立为镇国公府世子的消息应该会很快传到晋阳王耳里,到时候那被除名的小孩被送到晋阳王王妃那,可以想象得到晋阳王王府有多热闹!   要着手清理国公府,顾长封和沈砚北先叫了官牙过来,仔细挑选买下一批忠厚老实的下人。回到国公府后,顾长封直接去了主院。   “世子请留步,夫人不想见您!”主院的看门老婆子看顾长封大步而来,急忙把人挡住。   顾长封微微皱眉:“让开。”   “世子,请回……”老婆子话还没说完,另一道哭喊声就把她的声音盖住了。   “我要出去玩!我要出去玩!!!”小男孩扯着嗓子鬼哭狼嚎,一个劲地坐在地上撒泼。两个侍女蹲在他身边轻声细语地哄着,小男孩一把站起来把侍女推开:“你们滚开!我就是要出去玩!”说着拔腿就朝主院大门口冲去。   “二……二公子!”看门的老婆子吓了一跳,想把人抓住。小男孩大骂:“你给我滚开,你个老虔婆!”接着“呸”地一声,吐了口唾沫在老婆子脸上。   老婆子下意识的伸手去摸脸,小男孩绕过她直接冲出去,结果撞到顾长封身上。   “哎哟!”小男孩皱起鼻子,眼眶一红立马放声大哭。   两个侍女脸色一白,赶忙上前。   “把他带下去。”顾长封眉头紧皱,他后面跟着的婢女恭敬地应了声是,赶在侍女之前把小男孩带到一边。   “放开我!放开我!”   “又在闹什么?”不悦的声音响起,紧接着衣着华贵的国公夫人柳眉轻蹙地走出门来。   两人四目相对。顾长封面不改色,国公夫人脸色一沉,正欲怒斥,却看到小男孩被两个面生的婢女抱着,心中一紧,大步上前:“你这是做什么?放开他!”   顾长封伸手把她拦下,沉声道:“这里是镇国公府,非镇国公府之人不能留。”   手中锦帕被抓皱,国公夫人冷声道:“你什么意思?”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顾长封直视她愤怒的眼,面无表情地道:“夫人可还记得安嬷嬷和若兰姑娘?”   国公夫人瞳仁一颤,佯装镇定:“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夫人不记得她们也没关系,只要记得自己曾经做过的事就行。”顾长封不欲多说,让人把小男孩带走。   “站住!”国公夫人脸色十分难看,“不许把他带走!”语毕指挥闻讯赶来的国公府的侍卫去抢人。   顾长封二话不说,一拳过去。侍卫头领是国公夫人心腹,立马招呼兄弟一起上。   顾长封以一敌十,纵然对方下手狠辣也丝毫不落下风。而且似是为了发泄心中郁气,顾长封拳拳到肉,看得一旁盯着小男孩的周煜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片刻,几名侍卫痛苦地哀嚎倒地,侍卫头领更是猛地飞身撞到树上,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不要逼我。”顾长封眸色冰冷,阴沉沉地看着国公夫人,杀气四溢地道,“否则我们去父亲的坟前谈。但我想夫人应该是没有脸去见我父亲的!”   那冷冽的杀气有若实质,让人不寒而栗,国公夫人脸上血色尽褪,有一瞬间怀疑顾长封是不是要杀了她。   “娘!救我!救我!”   小男孩吓得大喊,国公夫人猛地回过神来,拖着软绵绵的脚步冲过去,被几个守门的陌生的男仆人拦住:“世子有令,主院之人不得离开!”   “你……你们……”国公夫人胸脯剧烈起伏,忽然身子一软,昏了过去。   离开主院之后,顾长封根据周煜之前收集到的国公府所有管事和下人的资料,雷厉风行地把府里的下人清理了一遍。国公夫人的心腹和偷奸耍滑之人都被撵出府,一时间整个镇国公府尽在他掌控中。 第80章 喜欢你   短短一日镇国公府便改天换地, 府中剩下的仆人纷纷打起十二分精神做事,新来的仆人更不敢偷懒, 跟在老人身后认真学习。   镇国公府之前散漫奢靡之风不存, 人人谨小慎微, 严格执行顾长封的命令。   此种情况下,主院留下来的仆人人心惶惶。   世子掌控了国公府, 他们跟着失势的国公夫人, 这日子可不好过, 主院众人不免心中焦虑。   国公夫人醒来后的第一时间就是遣人去把小儿子抢回来, 结果跪了一地的奴仆, 无人敢应声,气得她把屋里的东西都摔了。   “你们这些狗东西!我叫不动你们是吧?”国公夫人气得胸口起伏不止,大步走过去狠狠地给了上次听从顾长封吩咐而扶她回屋的婢女一个响亮的耳光,而后对着一干奴才道:“本夫人命令你们立刻去找顾重霄那贱人把二公子给我送回来!”   “夫人……”脸上火辣辣痛得很,婢女也不敢伸手去捂脸,低着头小心翼翼地道,“不是奴婢不想去,而是二公子他……他暴毙了!”   什么?宛若晴天霹雳,国公夫人眼睛猛地睁圆,脚下一个趔趄,若不是被人扶了一把, 险些整个人栽下去。   “你、你说什么?”国公夫人死死抓着婢女的手, 眼睛发红地问。   “府里现在到处都挂着白幡丧幔, 外头正在给二公子操办丧事……”如果不是害怕刺激到国公夫人, 他们这些主院的下人也会把丧服穿上。   “啪!”国公夫人用尽全身力气一巴掌甩过去,怒不可遏,“你个贱婢在胡说八道什么!”   婢女被打偏了头,不敢再开口,其余下人噤若寒蝉,屋里落针可闻。   国公夫人手有些抖,她赤红着眼目光愤然地扫了圈屋里的下人,突然转身冲了出去。   守着主院大门的下人得到顾长封的授意,看国公夫人怒气冲冲地冲出来也不拦阻。   国公夫人从主院跑出来,一路上所见之处皆缟素,府里走动的下人身穿白色丧服头戴白抹额,一副正在办理丧事的肃穆模样。   不可能……   不可能!   不可能!!   国公夫人脸上的怒色逐渐被惊慌所取代,恐惧一点一点在眼中汇聚。她脚步越来越快,珠钗散乱,衣衫凌乱,面容惨白,再也不复往日的端庄矜贵。   “顾重霄!!!”   顾长封正在和自己提拔上来的管家说事,忽然一声凄厉地尖叫在耳边炸开,国公夫人发疯似的扑过来:“顾重霄你个杀千刀的!你把我儿子怎么了!你快把他还给我!”   顾长峰眉头轻皱,抓住她要刮自己耳光的手:“请节哀。”   国公夫人瞳仁一颤,整个人愣住,而后凶狠地对他拳打脚踢,牙龇目裂地哭嚎:“你还我儿命来!你个畜生!”   顾长封面不改色地甩开她,吩咐下人:“国公夫人痛失爱子,患上了失心疯,送她回去好好修养,莫要让她再乱跑出来以免伤到她自己。”   “是,世子!”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应下,上前把状若疯狂的国公夫人抓住。   国公夫人五官扭曲,眸子里的憎恨几欲迸发而出:“顾重霄你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畜牲!你个该被千人骑万人压的贱人!你不得好死!”   “他才三岁啊,你怎么能下得了手!”国公夫人双手拼命挣扎,嘶吼着要去挠顾长封。   顾长封面色一冷,压低声音道:“夫人再胡言乱语那就不要怪我真的对一个三岁孩童下手。”   国公夫人一怔,眸光闪烁,急忙挣脱婆子的钳制激动地揪住顾长封:“你把他弄哪儿去了?”   “这是镇国公府,本就不是他应该待的地方,夫人若是无此觉悟,那我只能斩草除根了。”顾长封眸色森然地警告。   国公夫人心中惊惧,顾长封眸中的杀意再一次让她清醒地意识到,眼前面色冷峻的男人不再是昔日那个让她欺辱压迫的双儿,恰恰反过来,如今她为鱼肉人为刀俎!   心中天人交战,国公夫人拳头紧握,指甲嵌进肉里的痛也比不上失去爱子的痛。自当上国公夫人就一直高高在上的她第一次低下高傲的头颅,颤声道:“你到底想怎样?对不起你的是我,你尽管冲我来!你不要伤害他!”   面前仪态全无面容哀切的女人与昔日不可一世的国公夫人判若两人,可顾长封心中半点快意也无。他看着她,目光尽是漠然。   这女人是一品诰命夫人,是他的继母,更是他父亲的妻子,纵然她对不起他,他也不能弑母。   “只要你安安分分地做你的国公夫人,我不会对他做什么。”   闻言,国公夫人猛地抬头,满眼的惊喜。   顾长封眸色深深:“你如今的一切都是我父亲给你的,既然你做了对不起他的事,请你去父亲灵位前忏悔,父亲何日原谅了你你再出来。”   他不能杀她,只好让她用余生去为自己所犯下的过错赎罪。   “不!”国公夫人大惊失色,什么忏悔,这分明是要把她变相软禁!   “我是国公夫人,你不能那么对我!”   顾长封没理会她的歇斯底里,看了眼婆子,婆子意会,把国公夫人押送回主院。   “你个贱婢放开我!”国公夫人怒骂不止,顾长封手一挥,把她劈晕让人带走。   管家得了顾长封的吩咐也跟着去主院把主院的一干奴仆都遣散了,只留新来的两个婆子和婢女照顾国公夫人的饮食起居。   至此,国公夫人一病不起。   她怀上儿子的时候年纪已不小,为了私欲而催产,身体就更受不住,只是贵为国公夫人,一直被大夫用珍贵药材养着,如今心绪大起大落,每日忧思不断就病倒了。   很快国公府二公子暴毙,国公夫人犯了失心疯的消息如风一般吹散到整个雍京城。   这事十分耐人寻味,可没有人敢置喙。   赵御下令招募新兵,圣旨早已发往各郡,附近的州县大肆宣告,招募适龄青年参军并在规定时间内把新兵整合送来京城。消息灵通的早就收到顾长封要带新兵赴边境训练的消息,同时明白皇帝是要重用顾长封,镇国公府这是要再现辉煌了。   对于顾长封,京城众人的印象还停留在昔日美名动京城的顾青瑶未嫁时,身边跟着的人高马大略低着头的阴郁青年上,可当顾长封穿着华贵的世子冕服在早朝上出列时,一干大臣都愣住了。   面容沉稳眉目刚毅的男子,腰背挺直地立于御道上,从容地对皇帝行礼下跪,若不是他眉间黯淡的孕痣,众人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同一个人。   不同于一般双儿的娇弱,也有别于武将的粗鲁野蛮,身为双儿的国公府世子身上更多的是一种心清如水,意稳如山的气态。   虽然顾长封变了,可朝中的反对他带兵的声音还是不少。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更何况他只是大将军的儿子,而不是大将军。   有人说若只是起到精神领袖的作用,不如让世子代替皇帝巡视边境即可,毕竟世子是双儿又不是真的男人。也有人说我大齐又不是没男人了,需要一个双儿上战场。更有人说如果顾长封是个草包,那岂不是起到了反作用?   沈砚北也担心的,但他的担心与朝中大臣的担心略有不同。   “你是你,你父亲是你父亲,你仰慕敬重你父亲,可你不必因此而成为他。”得知顾长封今日被皇帝宣召,在朝上被人质疑的沈砚北一回来就抱着媳妇轻声安慰。   “我知道的。”顾长封笑笑。   见他真的没把那些人的话放在心里,沈砚北还是不放心:“你现在不在意,可等你到了军营,那里是你父亲曾经创建辉煌的地方,所有人都知道你父亲的事迹,他们会不自觉地拿你和你父亲比较。你的一言一行都会被无限放大!”   “他们会挑剔你,苛求你,影响你!”   顾长封眉峰轻蹙,想了想道:“那我不听他们的……”   “我只听你的。”   男人看着自己的黑色眼眸专注而赤诚,沈砚北愣了愣,忽然哀嚎道:“惨了惨了,我媳妇有权有势就学坏了!居然学会说情话了!”   顾长封耳根微微发热:“不是……”   沈砚北挑眉:“不是什么?”   “不是学坏了,还是不是学会说情话?”   顾长封垂下眼:“……我没有学坏。”   “那就是学会说情话咯?”沈砚北笑得揶揄,“那说两句来听听看?”   顾长封抿抿唇,为难地看着沈砚北,沈砚北勾着嘴角好整以暇地看他。   “我……”顾长封嘴巴张了张,半晌也我不出什么来。沈砚北的笑容越发灿烂,就在他以为自己又抓住一个让媳妇自己动的机会而暗暗高兴时,顾长封红着脸道了句:“我喜欢你。”   男人的眼神认真而炙热,声音低沉悦耳,沈砚北忍不住捂住胸口。   忽然心跳快了两拍是怎么回事?   摸摸鼻子,沈砚北干笑两声:“勉、勉强算你过关。”心里有些不甘,那么好的机会!不过……   媳妇不主动,他可以主动的!沈砚北富有深意的目光落在顾长封身上的朝服上:“你穿着这身真好看!”国公世子的朝服,用料和做工不用说,把他媳妇衬得男人味爆表!那胸那腰,啧啧!   他之前就设想过和顾长封一起上朝的情形。顾长封站在武官那一列,他站在文官这一列,开会的时候他可以时不时欣赏下媳妇的英姿。   想法挺美的,可惜现在的他连站在殿外候着听宣的资格都没有……   晚上洗漱过后,沈砚北搂着人准备大被同眠的时候,冷不防被人推倒了。   顾长封趴在他身上,蜜色的肌肤透着淡淡的红晕,看着他的黑眸幽深而灼热。   沈砚北被那目光烫了一下,心底的火星迅速燎原,手不由自主地抚上顾长封结实迷人的腹肌。   “我今日上朝,皇上下令,命我明日领兵出发。”   什么?沈砚北手上的动作一顿,心中的熊熊烈火立马被浇熄了,他定定看着顾长封,满眼错愕:“这么快?”   顾长封轻轻“嗯”了声,低头去亲吻他的唇。   “难怪你今晚这么热情。”沈砚北有些郁闷。   顾长封面上发烫,如水的黑眸盯着他:“你不喜欢?”   沈砚北摸摸他的脸,叹道:“你怎样我都喜欢。”只是难免离愁别绪。   顾长封眼睫颤了颤,埋在他颈侧,落下一连串湿吻:“我喜欢你。”   沈砚北眨眨眼,有些意动。   “从我的身到我的心都喜欢你。”   男人低沉而沙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沈砚北眼睛微微睁大,刚熄灭的火立马死灰复燃。   可正当他想搂着人翻个身的时候,顾长封压着他的双手不让他动。   “长封……”沈砚北咽了咽口水。   顾长封深深地凝视他,用目光描绘他的模样。   “不许动。”   沈砚北口干舌燥地点头,顾长封低头亲他,带着从未有过的强势。   这一晚,沈砚北深深体会到高手的恐怖。   男人似要把他榨干,用那温热的柔软缠着他,一口都不肯松开。起伏不止的柔韧腰身,落在他身侧肌肉线条流畅性感的双腿迷得他今夕不知何夕…… 第81章 钦差   翌日沈砚北醒来的时候, 窗外一片白昼,已是日上三竿。   手下意识地往旁边一摸,果然是空的。   沈砚北单手覆眼, 无奈地笑了笑。   都这时辰了,媳妇早就集合人马出发了,他赶不及去送他了。   遗憾地叹了口气,沈砚北把额头上散落的发丝捋上去。   算了, 媳妇不想他去送他,他就不去吧。他也不喜欢说分离。   原本今日休沐的,可惜了。   媳妇不在身边,沈砚北没心情再赖床, 于是起身穿衣。可脚刚沾地, 沈砚北脸色一变。   脚又酸又软, 尤其是腰……   “去你大爷……”沈砚北忍不住捂脸。昨晚那把火把他烧得渣都不剩,可媳妇仍游刃有余!   不行, 太丢人了!沈砚北咬牙,决定日后还是得继续锻炼身体。   周煜跟随顾长封去边境了,家里没人在, 沈砚北吃了早饭便去酒楼那监了一会工然后去了城郊。   媳妇去边境练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他可不能当个望夫石,只眼巴巴地等媳妇回来, 他要做的事多着。   楼下村的村民看沈砚北又来了, 纷纷上前行礼。沈砚北微微笑着说不用多礼, 在村长的陪同下去地里。   辣椒种子的出芽率不错, 如今已长出了小苗,放眼望去一片茵茵绿意。那小山似的农家有机肥已经发酵得差不多,肥料黝黑,那味道刺鼻得能把人熏晕过去。   沈砚北拿起锄头教导村民如何施肥深耕播种:“把肥料成条状施到地里不超过三寸之处,而后覆土,种子则播到其上,离地面约一寸之处。植株间距五寸即可……”   村民瞧他亲力亲为并不只是在一旁语言指导,心里更加佩服。   干了一会沈砚北就感觉不太好了。昨晚运动太多,手脚有点不太使得上劲。幸好村人看骄阳当空,怕他累着,端了水过来让他坐一旁休息,沈砚北便从善如流地把锄头交给旁人。   离沈砚北约一百多里的官道上,黑压压的士兵步伐整齐一致地向前跑动,马蹄翻动,尘嚣满天。   急行军的队伍前头,身材健壮的男人稳稳坐于高头大马上。   男人身上穿着由小甲片编织而成的明光甲,其面色冷峻,更显威武。策马扬鞭间,风扬起男人额前墨色的碎发,一点颜色黯淡的孕痣显露出来。   这队伍的带头之人竟是个双儿!   队伍未出发之前,听闻带领他们远赴边境的是个双儿时,不少士兵心中不满,私下议论纷纷,甚至有些人后悔参军欲退出。   一个娇滴滴的双儿不好好呆在香闺喝茶赏花,竟使手段坐上将军的之位带领他们这些新兵出征,这是要拿他们的性命开玩笑?   同行的年轻武将也不满一个双儿压在自己头上。他们这些人有的是王侯之子,有的是通过武举考上来的,无论出身高低,都是有能力之人,实在不能容忍自己被一个双儿统领。   面对诸多质疑之声,众目睽睽之下,男子也不多说,只手持□□对着不满他的人,说了两个字:“请战。”   被人拿枪指着鼻子,气血方刚的年轻武将脸色涨得通红,立刻抽刀而上。   刀光剑影间,男子面无表情,从容不迫地躲过对方的攻击,但每使出一招攻势皆震撼人心。   一个、两个、三个……   除了一个年长将军,其余将领都狼狈地趴在男子□□之下,毫无还手之力。   围观的士兵口呆目瞪:“老天,这人是不是投错胎了?除了那眉间的孕痣,这人有哪一点像双儿的?”   其余人纷纷附和:“是啊,这长相这身材还有这武力也太恐怖了?”   “难怪要来军队里,这样的双儿根本就没人敢娶吧?”   男子听到士兵的低语,面不改色地收回□□,低头看着地上的年轻武将,肃声道:“即刻整理好各自小队,卯正准时出发,不得有误。”   “……是!”众武将哀嚎着从地上爬起来,召集各自的人马,不敢再有异议。对方武力彪悍,已是手下留情,再者皇命在身,他们不能不知进退。   迅速点兵列队,卯正一到,男子一声令下,五万新兵在天边泛起鱼肚白时踏上远赴边境的路。这些新兵都是在雍京城附近的郡县招募到的,其余州县的新兵还在路上,可军情紧急,皇帝命男人先一步出发,后续的新兵由个州县武将直接护送至边境。   新兵未经过训练,品质参差不齐,之所以参军也各有理由,此行前途未卜,无一不是想着有命回家。男人以自身强悍的武力暂时压住新兵对未知的恐惧,其余的只能在路上磨合。   行军打仗男人毫无经验,如今皇帝把五万人交到他手上,如何尽可能多地把人送到边境,这是对他的一个考验。   可是把人带过去不是难事,难的是把人带回来。男人握紧手里的银枪,看向前方的目光深邃而坚定。   滚滚红尘中,日头越升越高,军队离皇城也越来越远。   坐在马上的男人忍着不回头去看,可心中的思念随着时间的流逝越积越多。   青年醒来了吗?自己偷偷跑了,他会不会生气?   男人眉头微微皱了皱便舒展开。   应是不会的,青年那么纵容他。   想到这里,男人脸上透出一抹不自然的红。   昨晚自己那般放浪,就是因为知道青年会纵容自己,才疯狂地向青年索要。果然,青年什么也不说,还陪着他胡来。   那种事情,起初他会紧张会羞怯,可在青年的引导下渐渐有点食髓知味。   他喜欢那种彼此肌肤相亲,水乳交融亲密至极的感觉……   “世子?”   忽然身边有人喊了声,男人急忙收敛心神,转头看向来人:“李将军。”叫他的人正是之前唯一一个没有和他比划的武官。   “已是午时,可否休整?”新兵未经过训练,还不习惯长时间行军,得循环渐进。   “传令下去,原地休整,半个时辰后出发。”男人下令,传令官吹响号角,把休整的命令传达下去。   整个队伍为之一顿,肉眼可见地所有新兵都萎靡地长出一口气。众人原地休息,饮水吃干粮,男人却未停下休息,而是用脚踢了踢马匹,带着少年亲兵,转身策马跑到队伍身后去巡查。   “报!”各小队的卒长挺直腰杆,高声应答,“百人已齐,无人掉队!”   男人点点头,鼓励叮嘱两句便往下一个小队去。如此逐一清点人数,确认无新兵掉队和逃跑,男人才放心地去歇息。   其余年轻武将看男人如此行事羞愧又佩服,新兵出行最忌逃兵,因其将引起军中恐慌,造成军心不稳。若是路上天气状况不佳,感染疫病,士兵心智不坚又体弱很难达到目的地,更别说是上战场了。   男人此举既能预防逃兵又能鼓励士兵,虽繁琐却效果显著。   “师父,喝口水。”少年亲兵把水囊递给男人,男人接过喝了一口,让少年好好休息,自己提着银枪走到一棵树下小憩。。   他身强体壮,可昨晚太过孟浪,长时间端坐于马上也觉得难受。   男人背靠着树干,银枪摆放在膝上,大手在枪杆上细细摩挲。   这是一柄新枪,青年来京城赶考的时候,寻访了打造兵器的大师给他量身定做的,用着极其顺手。   在不日的将来,这柄枪将沾满蛮夷的鲜血。   时辰到,众新兵在卒长的督促下整装待发。男人起身,手握银枪一跃上马,率领五万人马浩浩荡荡地朝着边境出发。   军队行至边境需半月左右,因是新兵,所需时间又多几日。这段时间内,雍京城一切照旧,百姓婚丧嫁娶,逛街买菜似乎并无影响,可沈砚北却感受到了朝堂上那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边境传来消息,乌索已和龙格图达成一致意见,两个草原最大的部落将联合出兵。   皇帝召集大臣商议过后,兵部紧张运作,户部着手安排后续的粮草军需。   去岁在南方大力推广粮食增产的种植新方法,各地亩产都有不同程度的增产,今年新一季的水稻已种下,待到七月又是丰收景象,后续粮草无需担心。   每年蛮夷犯境皆在秋收之后,彼时大齐新兵已练成,参战人员已就绪,粮草军需也准备妥当,以逸待劳,定能给蛮夷迎头痛击!   就在朝中上下皆用心备战之时,一件意外发生了。   浏阳郡地震了,情况十分惨烈。晋阳王上书,痛泣地震过后的浏阳郡是多么的悲惨:房屋倒塌,土地崩析,无数百姓埋于瓦砾之下,满目疮痍,哀鸿遍野,因心痛万千百姓流离失所饥寒无衣食,故上书请求朝廷施以援手。   对付灾荒,朝廷的一向做法是拨款赈灾。   赵御收到暗卫来信,确认浏阳郡灾情的确严重,便也同意给浏阳郡拨款十万两白银。可这笔赈灾的银子由谁送过去,才能保证其不与晋阳王勾结贪污灾银,又能保证这笔钱能用之于民呢?   对于渴望往上爬的人来说,这是个出头的机会,可这差事并不好当,极可能吃力不讨好,尤其是在晋阳王的地盘,上下阻力大难以施为。   朝中大臣推举了人选,也有人请命。   赵御思虑再三,点了一个人为钦差。   无容置疑,这个最合适的人选非沈砚北莫属。 第82章 赈灾   沈砚北从未想过自己不久前才风光了一把, 还没过多久又得风光一把。只是风光的方式略有不同。上一回状元游街, 算是他用实力争取, 可这一回……   嗯,他被贴上了皇帝身边红人的标签。   翰林院修撰为从六品官员, 即便京官比地方官稍高可也还是太低了, 从古至今就没有官位这么低的钦差。可赵御是什么人, 他已经把应该承袭侯爵爵位的顾长封弄成了镇国公世子,想要把从六品的沈砚北弄成钦差根本不是难事。   于是沈砚北升官了。一下子从从六品的翰林修撰变为从五品的翰林学士。   虽然看起来官位只提了一阶, 可这升迁速度前所未有, 毕竟沈砚北进入翰林院还没几个月呢!而且翰林院是个熬资历的地方,翰林官每一次的升迁都不容易,因翰林院官员的人数是固定的, 得前头有了空位,才能一阶一阶地往上爬。   按照一般的升迁规律,沈砚北一年以后可迎来第一次升迁机会, 由从六品修撰升迁为正六品的侍讲,想成为翰林学士,得前头有人腾出位置, 这个过程需要两到三年。可想而知沈砚北这一跳跃直接甩了别人三年, 不是皇帝的红人谁信?   当然, 众人不敢不信,可相信是一回事, 不满又是一回事。那些熬了几年的正六品侍讲和侍读虎视眈眈地盯着学士的位置, 结果沈砚北一来就端了, 凭啥呀?   能入翰林院的哪一个不是腹中墨水翻涌之人?而且我们的资历还比他深呢!   如此一来朝中便有了反对的声音,尤其一向认为年轻人就要脚踏实地,不能好高骛远的老丞相一派。   面对众人的质疑,赵御冷斥:“朕要的是能为国为民出力的人才,而不是要只会舞文弄墨的书呆子,文章写得再好也比不上想出一条能让百姓五谷丰登的法子。”   “沈修撰心系百姓,想出粮食增产一法,让南方广大百姓纵享丰收之喜,故朕特晋其为翰林学士以做嘉奖。”   起身,眼神冷厉地扫了台下众大臣一眼,赵御语气淡漠:“若是诸位爱卿心中也有此奇思妙想,望速速说来,朕定有重赏。”   众人心中震惊不已,原来南方稻米大获丰收的法子竟是状元郎想出来的!没人再敢有异议。   内侍得了赵御的示意,拿了命沈砚北为钦差的圣旨当众宣读。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皇帝的真正目的!不由把目光投向跪在金銮殿中的青年身上。俊秀如竹的青年手握圣旨,面上一派淡然,丝毫不见喜色。只这份定力足以让人刮目相看。   沈砚北真的如同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淡定?那是不可能的!   左右两边站着的大臣,其身上的官服要么绣着仙鹤锦鸡孔雀,要么绣着狮子虎豹,目测最低都是四品官。他媳妇是镇国公世子日后承袭镇国公之位,镇国公是一等公,上朝定会站在前列,如果他要和媳妇一起上朝的话,就意味着他必须是有资格上朝的四品官员!   现在的丞相当年由正五品的翰林院院掌院升迁为能有资格入文渊阁拜相的四品阁臣可是花了五年时间!   这么一算,沈砚北懵了。   不就是只是想和媳妇一起上个朝?居然这么难?   现实的残酷使人落泪,一向没有太大野心的沈砚北终于看清自己的境况——你媳妇都跑前头去了,你连门都进不了!   心里咬咬牙,第一次踏足金銮殿的沈砚北在众大臣意味不明的打量中微微一笑。   升官靠什么?除了熬资历最重要的是业绩!哦,好像还有拉关系?   行吧,业绩他会跑,至于拉关系就不用了,他有大齐最有用的裙带关系!   散朝之后,默认的规矩是官最大的先走,官最小的沈砚北便手持圣旨静候在一旁等朝中大臣都走了他再走。可丞相脚下拐了个弯,走到他面前。   “丞相大人。”沈砚北拱手示意。   丞相寒门出身,很能体会老百姓辛苦一年喜获丰收的心情,沈砚北能设法帮助百姓增收,他很意外。因这一点他对沈砚北有所改观,可他仍觉得面前的青年太过浮躁,便自降身份地叮嘱了两句:“闽州之行切记救百姓于水火,勿与贪嗔痴为伍。”   沈砚北表示虚心受教:“是,下官谨记。”   看沈砚北如此,丞相觉得孺子还是可教的,点点头离开。其余大臣看丞相走了也散开,倒是特意走在后头的张佑正经过他身边时意味深长地道:“闽州地动,山崩地裂,道路难行,沈大人此行需万事小心啊!”   听出他话中深意,沈砚北笑笑:“谢大人提点。”他突然升官,众人会紧盯着他,这业绩做好了自然会有奖励,如果做不好,这些人就有话可说了。   张佑正捋捋胡子,心里很满意。他是个惜才之人,当初看到沈砚北的文章,他就觉得这青年大有可为,可惜青年洁身自好,并没有给任何人递拜帖,他也不好上赶着招揽,可提点一二却是无妨。   一旁候着的小内侍上前道:“沈大人,皇上有请。”   等沈砚北去到御书房,只见赵御负手而立,看他来只淡淡地道了句免礼然后让人给他赐座。   “此次地动灾情严重,如何安置善后,沈卿可有应对之法?”大齐建国时间尚短,并未经历过如此严重的地震,赵御虽然点了沈砚北为钦差护送赈灾的银子,但还是想要考校他遇事的处理方法。   “百姓流离失所,需得建立临时的安置点,老弱妇孺伤残者供以草药衣食等。未免流民哄抢,可以工代赈,组织年轻力壮者休憩房屋,重建家园……”在现代的时候沈砚北曾经历过某地大地震,当时可是全国都动起来,食物日常用品药物全以最快的速度送到灾区,更有各界社会热心人士送温暖。可这古代条件落后,他还没去到现场,不知现场情况,只能说个大概。   想了想又补充道:“大灾之后必有大疫,需得做好疫病防御,及时处理尸体以防天气炎热病变。”   赵御眉头皱了皱,道:“朕命太医院召集八名太医与尔同去,再给你一道手谕,可从附近郡县调集粮食药物,你酌情而为。”   沈砚北诚心实意地拍了下马屁:“皇上英明。”   事不宜迟,沈砚北托苏青泽看管酒楼装修和把地里的事交代好,简单收拾了下翌日就在禁军的护送下走水路前往浏阳郡。   沈砚北走后,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位沈学士学富五车,不但擅长写文章还擅于种地,真是文人里的异类。   要沈砚北来说种地没有什么不好,要是媳妇也在,和媳妇一起种地把家还就更妙了!可惜媳妇远在千里之外,这会也应该到边境了。   沈砚北叹了口气,收拾好心情去见晋阳王。他只见过晋阳王一次,就上回苏家老太太六十大寿晋阳王夫妇不请自来那会。   想到这人打过自己媳妇的主意,沈砚北就觉得膈应。也不知道那同样让他觉得膈应的晋阳王王妃和她的亲弟弟有没有给晋阳王添乱子。   闽州城外,晋阳王率领浏阳郡守及闽州知州等大大小小官员前来迎接:“沈大人一路辛苦了!”   眼前的晋阳王面有疲色,看样子闽州的灾情让他十分忧心。沈砚北笑着翻身下马:“不辛苦不辛苦!”   “沈大人远道而来,一路舟车劳顿,本王应设宴为沈大人接风,可眼下实在是……”晋阳王面色为难,“望沈大人勿怪啊!”   沈砚北表示无妨,让人把灾银暂时纳入库房,叮嘱禁军把银子看牢了,莫让他人哄抢打劫便与晋阳王等人去内城巡视。   城中境况和晋阳王奏折上描述的大同小异,房屋倒塌无数,百姓死伤甚多,一路巡视,那悲痛的哭喊声几乎要淹没耳朵。   甚至有难民看到沈砚北这些穿着官服的人,连滚带爬地过来跪在地上猛地磕头,请求救治他的亲人。随行的太医院院判表明身份让难民带他过去看看伤者,难民千恩万谢,谁料这一呼喊就引来了其他人。一群人拉扯着院判哭诉,要求先去看自家伤情严重的亲人。   “胡闹!”晋阳王呵斥一声,让衙役把院判拉出来。院判被人扒得裤子都快掉了,心有余悸地看向沈砚北。   “城中伤者甚多,不知王爷可设置了临时医馆?”   晋阳王神色无奈:“地动之后就安排了大夫救治,可药物有限一下子就用完了,本王从附近郡县借调的草药还在路上。”   沈砚北道:“皇上命我带了太医和一批药物过来,劳王爷让人通知下去,命家里有需要救治的人过来登记,老人孩童优先。”   晋阳王喜出望外,忙让人去安排。   已是午时,有衙役在粥棚施粥,沈砚北过去看了眼,一锅粥清汤见底,舀一勺上来,米都看不见。   晋阳王叹了口气:“地动第二日本王就命人开仓放粮搭棚施粥,如今粮已用得差不多,幸好沈大人及时赶来。”   沈砚北面不改色,心里却默默算了笔数。他从雍京城日夜兼程而来,花了不到二十日,此时距离地震发生不超过一个半月,这两年风调雨顺,粮食大丰收,家家户户有余粮,闵州并附近各县的粮仓都是丰实的,这么多粮食就吃完了?这吃的不是粥,而是一日三餐加宵夜还顿顿大米捞饭?   心里存了疑惑,沈砚北再接着往前走时观察得就更加仔细了。   “你个死鬼就这么丢下我们母子三,你要我们怎么活啊……”一个蓬头垢面双手满是泥土的年轻妇人趴在一具尸体上痛哭流涕。   沈砚北前行的脚步顿了顿,迟疑了下走过去。   背对着沈砚北的遇难者似被人从瓦砾之下挖出来,身上灰扑扑的看不清面容。沈砚北目光在遇难者的手上停留了一下再去看哭得悲痛欲绝的妇人,眉头紧皱,   见状晋阳王上前道:“本王已下令,所有遇难之人的安葬费用皆由官府负责,沈大人不必忧心。”   沈砚北神色严肃:“天气炎热,未免爆发疫病,人与动物的尸体需得尽快处理,可集中一处用生石灰消毒后再深埋。”   晋阳王便转头吩咐郡守等人去办。眼看日头灼人,已过了用膳的时间,晋阳王邀沈砚北去用饭。忽然一个小厮神色匆匆地跑过来,对晋阳王耳语了两句,晋阳王面色一变,眼里闪过一丝厉色,随即歉意地对沈砚北道:“王妃忽然晕倒了,本王回去瞧瞧。”说着目光落在郡守身上,让郡守作陪。   郡守周大人急忙应下,对沈砚北道:“沈大人请。”   沈砚北笑笑,在几人的陪同下去吃饭。路上所过之处遇到不少哭天抢地的遇难者家属,沈砚北脸上神色悲悯,心里却把晋阳王骂了个狗血淋头,竟把他当成傻子来耍! 第83章 去信   他看起来特别蠢, 特别容易被欺骗?沈砚北咬牙切齿, 恨不得撬开晋阳王的脑壳看看里头装的是啥玩意。   米粮药物用尽就算了, 居然还找人演戏给他看?那个扒拉着一个年纪大得能当她爷爷的遇难者的尸体哭嚎的女人演技不错,哭得这么伤心欲绝要不是道具太次,他就真的相信了!再有后来见到的那些远远看到他们过来就放声痛哭的群演就差强人意了, 哭得干巴巴的眼泪都没见一滴!   事出反常必有妖, 沈砚北很怀疑眼前这一场地震是否真的如晋阳王上报的那般严重。   如果并没有那么严重, 那晋阳王让他看到这样凄惨的假象又是为了什么?   联想到晋阳王那掩藏得并不是很隐秘的小心思, 沈砚北马上想到两样东西——钱和人。   朝廷拨了赈灾的银子,日后还会减免浏阳郡的钱粮徭役, 这笔钱最后定会落入晋阳王的口袋。而地震会死去很多人, 只要把某些人加进遇难者的名单里就能把这些人藏起来。如此一来,钱有了,粮食有了, 人也有了!那大事岂不是就成一半了?   沈砚北眉头紧皱。虽然他不待见晋阳王, 可不得不说晋阳王能想出这法子挺让人惊讶的。他甚至把人心也算了进去!   如果自己是那种一心往上爬的人,就算对此间的见闻心有疑惑也不会去查明,而是极力配合晋阳王演戏, 力求弄出一个灾后重建的漂亮局面,然后回京述职高升。   想想一个由从六品翰林修撰跳两级升到学士还被任命为钦差的年轻官员, 定会担心自己做得不好而被人撸下去,面对这难得的机会自然不想节外生枝, 如此一来就合了晋阳王的意!   啧啧, 胆子真是够肥的!可惜晋阳王没想到另外一种可能——他跑了业绩再把对方老底捅出来上报给大老板, 那他就有双重的功劳了!   沈砚北夹了根青菜,忧心忡忡地对被晋阳王派来盯着他的浏阳郡守道:“城里如此光景,不知城外附近各个村子如何?地里的庄稼又受到多大的影响?”   浏阳郡守是四品官,他在晋阳王面前耸,可在从五品的沈砚北面前自是端起了架子,不咸不淡地道:“城外地广人稀,情况自是比城内要好。虽如此,地里的庄稼还是受到了严重影响,估计秋收产量大幅度下降。”   初来乍到,为了加强和封地官员的联系,晋阳王收了几个封地官员的子女进后院,郡守的小女儿就被他纳为侧妃。   整个闽州城很大程度上被裙带关系联结成一个利益结合体,众人为晋阳王马首是瞻,在糊弄钦差一事上可是上下齐心。   正五品的闵州知州附和道:“大人说的是,这两年咱们闽州城的百姓可苦了。这种出来的粮都不知道够不够交税。”语罢,对沈砚北道:“沈大人可是要去乡下走走?”   看来是早有准备了。沈砚北便道:“正有此意。”即便知道自己看到的有可能是假像,可不去看看怎么知道假到什么程度?   “现下时辰尚早,沈大人一路辛苦了,不若先去洗漱整顿,待热气散了再去?”知州建议。此时已入夏,烈日灼人,尤其地震过后,车马难行,没人愿意大中午的跑去晒太阳。   “可。”沈砚北从善如流地道,而后被人安排到一间还算完好的寓所休息。   收到沈砚北下榻的消息,晋阳王点点头:“给本王把人盯紧了,别让他看到某些不应该看到的东西。”   “是。”郡守回道,看晋阳王脸色尚好,小心翼翼地问:“王妃可是无恙?”作为外男,他不应该过问晋阳王后院之事,可谁让晋阳王王妃是个善妒的,而他女儿又嫁入了晋阳王王府?他夫人每次见女儿,女儿都和她娘哭诉晋阳王王妃那个女人有多可恶,老是找由头磋磨她们这些侧妃,要不是王爷对她宠爱有加早不知吃了多少亏。   如果王妃有恙,病倒了也省得她再找自个女儿的麻烦。   晋阳王听到他说“王妃”二字,当即脸色沉下来。   小厮来告诉他的事不是王妃有恙,可他却宁愿是王妃有恙,最好这女人死得一干二净,他还能再迎娶一个王妃!   那日收到赵御立镇国公府大公子顾重霄为镇国公世子的消息时他就懵了。   大公子不是死了吗,怎么会被立为镇国公府世子呢?他疑惑重重之时又听到皇帝下令各郡县有偿招募新兵,心里便有个不好的预感,果然赵御当着众朝臣的面下旨让镇国公府世子率领新兵去边境练兵。   那一瞬间心里又是悔恨又是不甘。   当初他让人散布顾重霄爱慕他的谣言就是想利用舆论迫使顾重霄嫁给他,可人算不如天算,顾重霄居然意外身亡!他不愿放弃镇国公府的助力,看在顾青瑶对自己情根深种,皮相又万里挑一下的份上娶她为妃,结果还没过多久就传来镇国公病发身亡的消息!   如此一来,就等于他娶了个对他什么助益都没有的女人为妃!   怎么能甘心?如果那时候自己顺利娶了顾重霄,那自己不就可以等顾重霄手握重兵后与他两面夹击雍京城了?   但事已至此多思无益,他安慰自己顾青瑶虽不能给他带来实质上的帮助,却为他撑起门面、掩护他的秘密,又如此深爱他,这口气便也勉强吞下。   后来他又收到镇国公府二公子暴毙的消息,那小孩对他没用,死了就死了,并没放在心上。可他不在意,顾青瑶却发了疯,痛骂顾重霄卑鄙无耻居然报复一个三岁小孩,有种为什么不冲着她来。他心里疑惑这到底怎么回事,结果顾青瑶悲痛之下说漏嘴,说顾重霄当年发生的意外是她和她娘一手策划,目的就是为了阻止顾重霄嫁给自己!   那一瞬间心头涌起的怒火让他想把顾青瑶生吃了,没想过了两日下人告诉他,门外有人送了个小孩过来,说是王妃的亲弟弟。   那二公子不是死了吗,哪里来的什么亲弟弟?他正准备吩咐下人把人撵走,顾青瑶的贴身丫鬟却把人带了回来,还真是那传言暴毙了的二公子。   小孩抱着顾青瑶嚎啕大哭,大骂顾重霄怎么欺负他和他娘。他心里冷笑,你娘和你姐把顾重霄差点害死,不欺负你孤儿寡母欺负谁?   就在他以为这事就这么算了的时候,顾青瑶看了一封信,花容失色。他把信抢过来一看,差点想把顾青瑶和她娘掐死!   这小孩居然不是镇国公的种!   他到底倒了什么霉才会遇到这母女俩?想娶个助力却娶了个助力的仇家!顾重霄这条线他是永远搭不上了!   心里窝火便让人把这小孩丢出去,顾青瑶和他闹得要死要活,死都要把人留下来。   行啊,偌大的晋阳王王府不缺这一张嘴吃饭,要留下来就签卖身契,给他当奴仆!   顾青瑶骂他没人性,他当即赏了她一巴掌,让她看清楚是和谁说话。   镇国公夫人已被顾重霄囚禁起来,日后镇国公府如何荣耀也和顾青瑶这个除了一张脸能看根本就没别的用处的女人无关,可她居然还看不清形势!   她收敛性情,温柔小意地侍候他他还能给她留些颜面,结果这不会下蛋的母鸡像得了鸡瘟一样整天在府里闹,没个消停!   这几日他忙于安排场景来应付钦差就已经够心烦的了,结果刚才下人来禀告他,顾青瑶又在府里发疯,差点把苏侧妃打死!   苏侧妃是清河郡郡守苏敬恒的侄女,他正打着地震的由头向苏敬恒借米调药,万不能让她把人弄死了便匆匆赶回去。   给了那疯女人两巴掌让她清醒清醒,再让人叫大夫来给昏过去的苏侧妃看看,结果大夫说苏侧妃有了!   思及此,晋阳王脸上居然罕见地露出一抹真心的笑容。   他赵穆深谙男女之事,可一直以来未有任何人给他生个一儿半女,这苏侧妃之所以有了定是前段时间他狠狠滋润苏侧妃的缘故!   眼里的欢喜逐渐变了味道,晋阳王上扬的桃花眼满是戾色。   顾青瑶如此深爱他,定是千万个愿意为他生儿育女的。以往不曾动她是为了晋阳王王府的脸面,如今她除了给他生孩子,还能有别的什么用处吗?   晋阳王王府鸡飞狗跳,要是沈砚北有空闲定会差人去打听,可惜他一直被人盯着做事不能太随意。   午后与知州去了附近的村子巡查,沈砚北脸上的忧色不断。   所到之处的村子的农田要么是被水淹了,要么是坍塌,要不就是被山泥倾覆。巡视的村子房屋全倒塌了,神情惊惶的妇幼在临时搭的茅草屋里过活,吃着稀薄的野菜汤。嗷嗷待哺的奶娃娃放声大哭,满脸泪痕的年轻母亲抱着奶娃娃轻哄,存活的青壮年在自家废墟里扒拉,找出些被雨水浸泡已经发芽的谷子。   一路上白纸飘荡,哀戚之声不绝于耳。   总体情况的确比城内要好,可那种特意营造出来的凄惨气氛让人看着不太舒服。沈砚北安抚跪了一地的村民,告诉大伙皇帝心系灾民,已经拨了十万两下来,如今钱就在晋阳王手上,他会督促晋阳王发米发药,让众人渡过这个艰难时期。又道晋阳王爱民如子,已经向附近没有受灾的郡县调粮调药,物品已紧急运送过来,不日将发放物资。   同行的知州一愣,感觉沈砚北这话好像有些不太对劲,但细思又觉得没什么。   叮嘱村民及时处理遇难者和牲口的尸体,要把水煮沸了再喝等等问题,沈砚北才往下一个村子去。   每去一个村子都会对村民们说一遍相同的话,然后整个闽州城的百姓都知道了晋阳王将不日安排人发放米粮药物被褥等物品。不少心急的人甚至去晋阳王王府门前堵着,就想知道什么时候会发放物资。   晋阳王气得想时光回溯去给说了借调的物资还在路上的自己一记耳光,骑虎难下的窘迫感让他狂躁不已,但是让他拿出趁着地震偷偷准备来豢养私兵的物资给受灾的民众他又不甘心。   这时候沈砚北来闽州已经好几日了,除却闽州,附近被地震波及的县也去看过了,晋阳王希望他看到的灾情惨状都看完了,于是他写了两封信让人快马加鞭送回雍京城。   当然,这两封信让晋阳王的人截下了。   看着手里写给赵御的信,晋阳王脸色十分难看。这几日,沈砚北并没有乖乖地做他的钦差,有时候也会趁机想打探一些真实消息,可都整个闽州城都是他的人,沈砚北未能得逞。   把信拆开,晋阳王满眼杀气。   如果沈砚北在信中提到了不该提的东西,那这个钦差就只能感染疫病无药可治了!   “闽州及附近诸县百姓状之凄惨,需要救治人数甚巨,臣几番计量,恐十万两白银未能助百姓渡过难关……”   杀气腾腾的晋阳王眼睛黏在这一句话上,整个人都愣住了。   “臣奏请朝廷再拨十万两以救百姓于水火,望陛下准奏!”   下意识地把这句话读出来,晋阳王猛地放声大笑:“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忍不住又把信从头到尾逐字逐句看一遍,再次确认沈砚北的这封信主要是给赵御描绘地震灾区百姓的惨状和请求朝廷再拨银钱支援,晋阳王这才心情大好地拆开另外一封信。   信封上的收件人姓名是威廉先生,打开里头一看,晋阳王脸色不由古怪起来。   这信里头居然有一半是外国文字。他看了看,原来是沈砚北看到诸多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内心不忍无法安睡,正向这位神父请求开解之法,那一半外国文字他猜测是类似经书的东西。   他在雍京城时曾见过那些高鼻深目,穿着古怪长袍,面前带着个十字形状配饰,手里拿着本典籍宣传什么福音的外国人。   这钦差真是书读多读傻了,不但相信神鬼之说,还相信别的国家的神,真是愚蠢至极!   不屑地笑笑,晋阳王把信装回去让人把两封信都寄出去,而后吩咐心腹把那些藏起来的物资拿一半出来,准备拿去发放给灾民。   朝廷会再拨银子下来,豢养私兵的物资到时候再准备了,他得先堵着这些灾民的嘴。 第84章 多事之秋   听到晋阳王要发放救援物资, 灾民们蜂拥而至。   为避免灾民哄抢导致踩踏误伤,沈砚北让衙役疏导灾民排队登记领号再领取救灾物资。那队伍排得老长, 一眼看不到尽头,一旁观看的晋阳王感觉心一阵阵地抽痛。   那堆成山的粮食肉眼可见地以一种极其恐怖的速度在减少, 而来领米粮的人还不断在增多!   废物!吃这么多作甚!晋阳王忍不住在心里谩骂。   “太好了!太好了!我们不用饿死冻死了!”一些领到粮食和御寒衣物的灾民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激动和狂喜。   沈砚北适时走过去安抚众人情绪:“闵州地动, 皇上心中十分牵挂,我来之前就叮嘱我, 来此赈灾务必做到让灾区百姓有粮可食、有衣可穿,是以诸位不必担忧如何渡过困境。且皇上命太医院院使率数名太医与我同行, 如有人需要救治大可说来!”   “此次朝廷拨款十万两作为赈灾之用,为保证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是以灾银每使用一文钱皆登记造册再公诸于众!”   此言一出, 众人不由哗然。这灾银的使用明细公布出来就能清楚地知道钱用在了哪里, 就能有效防止灾银不被贪污!所有灾民脸上皆是感动之色,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沧桑的老者猛地跪下来, 双手高举颤声大喊:“吾皇万岁!吾皇万岁啊!”   见状, 其余被老者激愤情绪感染了的灾民也纷纷跪下, 口呼“吾皇万岁”。   这四个字似有魔力, 听到的人下意识地就跟着喊起来, 一时间所有灾民都跪了下去,对着雍京城的方向又跪又磕头, “吾皇万岁万万岁”之声响彻天际。   被这震耳欲聋的山呼包围的晋阳王觉得有一口血卡在喉咙里吐又吐不出来, 咽又咽不下去, 袖笼下的拳头骤然紧握, 很想一拳招呼到沈砚北脸上。   这些赈灾的物资都是他用白花花的银子换来的,可现在被沈砚北一说,所有的功劳都被记到了赵御身上去!还公开灾银使用明细,这让他怎么挪用?   这人几句话就把他的计划全都打乱了,真是可恶至极!晋阳王恨得牙痒痒,要不是有所顾虑,他现在就想弄死沈砚北。   这人写的信寄到雍京城,等皇帝批复下来,一来一回也得一个月,等这十万两拨下来已是一个月之后。晋阳王这么一想顿时就更心痛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晋阳王硬生生咽下这口气。不想再去看这些拥戴皇帝的灾民的愚蠢模样,眼不见心不烦便打道回府了。   沈砚北在众人的高呼声中目送他远去,嘴角微微弯了弯。   等到暮色四合,记录了一天人名住址等信息手腕酸软得不行的笔录官们把记录好的信息整理成册子交给沈砚北,沈砚北做了个统计,粗略估算了下还存活的人口,然后发现存活人口加上晋阳王上报的死亡人口数超出了闵州城原有的居民数目。晋阳王果然是上报多了死亡人口的数目!   这些多出来的人头数大概就是被晋阳王隐藏起来的私兵了。沈砚北眸色沉了沉,把册子收好。   再说晋阳王回了王府后,心中郁闷的他不由想干点开心的事调剂下心情,可眼下能有什么让他觉得开心的事呢?自然就是他有后一事!   惊鸿院内苏蕊珍整个人像没骨头似的懒洋洋地躺在贵妃榻上,一个模样秀丽的婢女低眉顺眼地跪在地上给她捶腿,另一个亦长得十分标志的婢女则在给她剥葡萄。   前儿地震,因晋阳王王府是新建的有规制的王侯府邸,所有用料都是上上乘,王府建得牢固,故地震对晋阳王王府的伤害比普通民宅小得多。外头的围墙耳房倒塌了,可主要的建筑还在,让木瓦匠等修葺拾掇后,王府还是能照常住人。   她原来住在一个小偏院,那日被大夫诊断出有孕后就搬来了这富丽堂皇的惊鸿院。   享受着婢女小心翼翼的服侍,苏蕊珍惬意得不得了。如今晋阳王王妃被晋阳王关了禁闭,晋阳王王府上下待她如眼珠子,就怕哪里磕着了碰着了。她想要什么只要开口吩咐一声,华衣美食珠宝立即送上,这日子过得实在是太舒心了!   ……如果不用面对晋阳王的话。   “王、王爷……”   看到晋阳王出现,苏蕊珍条件反射地整个人紧绷起来,连忙从榻上起身行礼。   晋阳王不悦地皱眉:“不是说了不必多礼吗?要是不小心惊着我儿子怎么办?”   “是。”苏蕊珍连忙应道。   晋阳王热切的目光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上前拥着她,手落在上头温柔轻抚:“我儿子今天如何?”   才一个多月根本就没有任何感觉的苏蕊珍僵着身体,强压下内心的恐惧,努力挤出一抹笑容:“宝宝知道他父王忙,所以一直都很乖……”   “不愧是本王的种。”晋阳王温柔起来能溺毙人的桃花眼微弯,十分满意这个答案。   苏蕊珍手心后背都冒出细密的汗,这话砸在她心头让她脚底有些发软。   艰难地赔笑应付,等晋阳王离开,苏蕊珍高度紧绷的神经猛然松懈,浑身瘫软地靠坐在贵妃榻上。   国公夫人运气好,一下子就生了个儿子,如果八个多月后瓜熟蒂落,她生出来的不是个儿子,而是个女儿呢?那要怎么办?   苏蕊珍冷汗涔涔,满心不安地捏了捏帕子,一颗心高高提起来。   为了活命,她不得已出此下策,可只要晋阳王还在一日,她就逃不出这个囚笼!   她想要活着!眼里迸射出强烈的求生欲,苏蕊珍咬紧牙关。   要是生出来的是个女儿,那她就接着生!直到生出儿子为止!   赈灾有条不絮地进行,沈砚北每日忙得脚不沾地的就想尽快把这儿的事处理好了,然后抽身走人。因去信给赵御申请批放灾银一事,晋阳王对他的防备稍微弱了些,盯梢也没有那么严格,他借着查看灾情救助苦难百姓的由头把闽州及附近的诸县逛了遍。   灾后重建,百废待兴。可这一年注定是大齐的多事之秋。浏阳郡发生地震后,上饶郡又发生了蝗灾!   赵御接到上饶郡郡守让人快马加鞭呈上来的折子时,御案上还摆放着一封信,信封上收信人的名字是威廉先生,送信人暗十一低着头跪在下首。   这信寄到威廉手上的时候,威廉还对其他几个外国友人炫耀,说他亲爱的朋友沈给他来信了。可打开一看,信上的内容让他迷惑不已,他什么时候变成了传教士?直到看到熟悉的母语,威廉才恍然大悟——他亲爱的朋友这是向他寻求帮助!于是找来苏青泽,两人把信上的英文内容翻译出来,苏青泽立马让暗十一把信送过去给赵御。   “你先回去,告诉他我知道了,让他不要担心。”赵御揉揉眉心,叹了口气。这信苏青泽完全可以自己送过来,可他没有。少年这段时间不躲着他可也不主动亲近他,似乎他如果不主动出击,少年就不再往前迈一步。这让他感到有些头疼,可更头疼的是上饶郡的折子。   感情的事可以慢慢来,蝗灾却慢不得!   上饶郡几个县常年干旱,某一日忽然就被人发现满天飞蝗。蝗灾一旦形成只会越来越严重,飞蝗蔓延开方圆万里的植被都要遭殃。眼下已入夏,再有两个月田里的稻谷就能收割,这蝗虫一过境,定会颗粒无收。上饶郡郡守不敢等闲对待,立即上报。   赵御沉着脸让人请丞相和张佑正等重臣来议事。   前朝末年正是因为爆发大面积的蝗灾导致饥荒,当政者昏聩无能不紧急处理还纵情声色,最后引发民怨,天下大乱。很长一段时间百姓都是在饥寒交迫中度过,直到大齐建国后,历经两代明君的治理,这片土地才恢复元气。   赵御不允许那种饿脬遍地的场景再次发生。   听闻又爆发蝗灾,几位重臣皆大惊。   杀死是不能杀死的,飞蝗这玩意移动速度极快,如今之计是找出一个有效控制飞蝗不让其继续蔓延扩张壮大的法子。   几人讨论的结果是朝廷得派人去当地具体了解情况,再尝试控制蝗虫扩散。   那要派谁去呢?   赵御眸色沉沉,几人摸不清他心思便也没开口提名。   又是地震又是蝗灾的,一些极具引导性的声音就冒出来了。有人质疑是不是皇帝无事劳民伤财大动干戈,老天不满才降下警示。   毕竟前几个月朝廷利用减免赋税等奖励之法招募了不少年轻人去参军,又运送了大量军需过去。说是要抵御蛮夷,可边境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对此,赵御不置一词。   而远在边境的一众新兵也是这么想的,甚至不少人心里暗暗庆幸。没有发生战争就意味着他们不用真的上阵杀敌,就意味着他们能在警报解除之后安然回家!   顾长封呵斥一声,让众人打起精神操练。新兵们看着顾长封冷酷的面容,腹诽不已。   这国公世子到底哪里像个双儿了?面容粗犷,身材高大,还一身怪力,最重要的是一点也不像别的双儿那般温柔小意,整天冷着脸把他们往死里操练,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丧心病狂的顾长封看着这些毫无危机感的新兵,眉峰紧蹙。   五万新兵除了极个别因水土不服而病倒的,他把人都带过来了。长途跋涉,又在军营里待了一个多月,如今大部分人已适应了军营的艰苦生活。   边境寒苦,每日卯时出操,日复一日做着相同的动作,着实枯燥无味,新兵们心里的新奇消耗殆尽,只余满腔狂躁。   这种情况如果不改变,将来真的上了战场,这些兵只会成为蛮夷铁骑下的冤魂。   他要活着回去见沈砚北,也想要他带来的兵全须全尾地回去见他们最重要的人!   心里一口气卡得难受,顾长封无视新兵们的抱怨,下令继续操练。   夜幕降临,顾长封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看着夜幕下空旷苍凉的荒原,思绪缭乱。   一只苍劲的大掌在他肩膀拍了拍:“欲速则不达。”   顾长封愣了下回头道:“大将军。”   泰齐刚站在他身旁,与他一同欣赏这寒意深重的夜。六月天,南方已入夏,可边境依旧严寒。这里昼夜温差极大,太阳升起,气温高升,日落便寒意袭人。   “新兵不外乎如此,只有历经泪与血才能锻打出一支精锐。”威名赫赫的三军亦是经过数不清的战役,优胜劣汰,最终留下来的士兵组成的先锋营成就大齐的一杆旗帜。   “我知道的。”可新兵是预备役,即便战火起,也轮不到他们正面和敌军对垒,极有可能是等大军过后,做些打扫战场的活。   他希望他们成为精锐,却不想以付出性命的方法。   泰齐刚神色严肃:“刚有斥候来禀,言有蛮夷小队人马在宴谷活动,你带领百人小队夜袭,务必把人拿下!”   顾长封一怔,沉静的黑眸有火光跳跃:“属下领命!”   “去吧。”泰齐刚叹了口气。   顾长封抱拳转身,高大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是夜,在萧瑟的夜风中,一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百人小队在荒原上快速穿行。   身形健壮的男人打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深邃的眼眸目光炙热而坚定。在军营里困了这么久,终于能一展拳脚的新兵们热血沸腾,紧紧跟在男人身后。   急行军一个时辰,还未行至宴谷,忽然男人猛地伸出手把人拦下。   夜风中传来一阵细碎说话声,顾长封眸光闪了闪,让小队一分为二,周煜带一队,自己带一队,两队包抄过去,并慎重交代众人一定得等自己出手再动手。   可惜这些没见过血光的新手在瞧见两个巡逻的蛮夷骑兵时,过于兴奋把自己暴露了。   “谁?”   陡然传来的声响立刻引起蛮夷巡卫的警惕,循声望去,顿时和以为已经被发现了而想着先下手为强一下子冲出来的新兵四目相对。   眼看巡卫就要发出警报,顾长封面色一沉,脚下急点,疾掠过去。手中利刃一横,鲜血四溅。   新兵们都被这狠厉的一招震住了,温热的鲜血洒在那名冲出来的新兵脸上,让他整个人僵住,另外一名巡卫趁机吹响骨哨。周煜飞身过来,一拳把人打到,但晚了。   蛮夷被惊动,纷纷拿起武器。对方人数不多,可都是骑兵,打不过要跑他们根本就追不上。   “不要让他们上马!”顾长封厉声喝道,身形一晃,一脚把一个正准备上马的蛮夷踢飞。   敌人的哀嚎声让新兵骤然惊醒,看顾长封毫不留情地收割敌人性命,知道犯错的新兵连忙去围堵其余蛮夷。可第一次对敌,未免手忙脚乱,所幸人多把蛮夷拦住,但到底不敢下杀手。   场面最后成了顾长封一人单方面的杀戮。   脚下是蛮夷尚有余温的尸体,顾长封站在夜色中,对上新兵们惊惧的眼,胸口似有一把火在燃烧。   “你们到底有没有明白你们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第85章 蛮夷犯境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顾长封感觉像是蓄满力道的一拳打在柔软的棉花上, 憋闷不已。   从他决定奔赴边疆, 继承父亲的遗愿那时候起,他就做好了上阵杀敌的准备, 故面对敌人下手毫不迟疑。可这些人根本就没有这样的觉悟。大齐这几年风调雨顺, 百姓安居乐业, 导致许多人都忘记了对大齐虎视眈眈并曾用铁骑残忍杀害同胞的蛮夷这回事。   顾长封拳头握得啪啪作响,面色阴郁。   新兵们咽了咽口水, 准备承受他的怒火, 可顾长封拳头握紧随即又松开。   “现在蛮夷只是派出小队前来试探,等全面开战,就不是今晚这样的小打小闹。所有人都要上战场, 刀剑无眼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们不可能永远躲在后方……”顾长封漆黑的眼眸平静地看着这些新兵,“若再像今晚一样不听指挥, 擅自行动,有可能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懒惰、软弱、怯懦、狠不下心,只会让阎王更靠近你。”   “一将功成万骨枯, 我不想你们成为任何人的垫脚石。”   语罢顾长封不再多说, 而是吩咐众人打扫战场, 然后收兵回营。   众人看着他冷硬刚毅的面容,神色复杂。身为镇国公府世子, 顾长封身份贵重, 但他并没有自持身份就搞特殊, 而是和他们享受同等的新兵待遇,每日训练的力度比他们还大。   这人从未上过战场,面对敌人的时候却从容冷静,下手果断狠绝,难道这人是天生的战士?   可他是一个双儿……   他们连一个双儿也不如。   回去的路上新兵们不像来时那般激动急切,人人都沉默着,气氛有些沉重。顾长封能从他们眼里看到茫然。   刚才众人沉默以对的确让他感到愤怒,可再一想,除了极个别向往军营的,大部分新兵都是没什么远大志向的普通人。他们只想多赚两个钱,然后娶妻生子,过完这平淡的一生。   战争的概念对他们来说太过遥远,虽然参了军,但心态上还不是一名合格的士兵。   他感觉有些无力,可下一刻他就想起了沈砚北。   他的青年头脑灵活,对待事情总有自己独特的见解。若是他遇到这样的局面定不会想着用斥责的方法强迫新兵改变心态端正态度,况且也改变不了。   那他会怎么做呢?   找出事情的矛盾点?换个角度去解决?   这般一想,顾长封内心一下子豁然开朗。   没有保家卫国这样远大的志向,那涉及自身   利益的事总该上心了吧?顾长封心头一松,感觉自己找到了对的切入点。   回到军营,顾长封先去交了差。泰齐刚问及夜袭的情况,顾长封如实回禀并自我反省。   “他们虽然没有听从指挥,但也是我没有考虑周全和指挥不当。”   泰齐刚听完,却是皱起了眉头。他看着顾长封,神色严肃:“纵然你武功高强,可在战场上拼的不是个人武力,讲究的是各军种的配合协助。”   “一旦开战,你无法顾忌每一个人。”泰齐刚语气凝重,“太过在乎他们的生死会影响你的指挥”   “长封啊,战场上每一日都会有人死去,你得学会看淡生死。”   “他们是你带过来的兵,但他们并不是你的责任。”   顾长封一愣。   “回去好好想想。”泰齐刚拍拍他的肩膀   “是。”顾长封闷声应下。   ……   翌日卯时出操,顾长封还是如往常那般早早就到了校场,只是昨晚一夜未睡,那双眼泛着淡淡的血丝,看着有些骇人。   在号角声起之前,所有新兵皆穿戴整齐列队在校场内等卒长点名。鼓点响,新兵开始操练。   顾长封手持长鞭在队列间巡视,一向懒怠的新兵看他赤红着眼,沉着脸迎面走来,纷纷打起精神重复那练了无数遍的动作。倒是昨晚组成那百人小队的新兵也不知道是心中有愧还是醒悟了,操练的时候特别认真,没有人挨鞭子。   顾长封看在眼里,紧抿的唇角略松。   接下来的日子,不断有蛮夷小队来探视骚扰,大齐军营的气氛一时间变得紧张起来。   终于在七月中,荒原的那一边出现了一支来势汹汹的骑兵。   尘土飞扬,遮天蔽日,数万铁骑如怒海惊涛长驱千里势不可挡。   蛮夷犯境!   以往蛮夷来犯,都是在秋收以后,可今年夏天还没过完,蛮夷就发动了。泰齐刚调兵遣将,出兵来迎,军情八百里加急送去雍京城。   同一时间,刚接到密令的沈砚北收拾行囊伺机跑路了。   上饶郡现蝗灾,赵御下令让他这个钦差前往治理。他一大早就找借口去闽州下面的县城查看灾后重建情况,和偷偷跟随过来的禁军溜了。   “王爷,接旨吧。”风尘仆仆的小太监看着自他宣读圣旨就如遭雷击似的僵在那的晋阳王,再次提醒道。   晋阳王脸上由白变青,由青变红,最后变成阴沉的黑。   这圣旨上说国库空虚,上饶郡又发生了蝗灾需要援助,边境练兵需要投入大量银钱,朝廷实在拿不出十万两。已将地震之事宣昭天下,号召皇亲国戚、官员、富商、勋贵等捐献银钱米粮等物资,将其名通报天下,颁发锦旗以彰其善举,待国库充盈再来嘉奖。命他留意是否有人捐助,务必把捐献之人的姓名登记造册报与朝廷来!   二十万两没了……   “啊——”低吼一声,晋阳王像头暴怒的狮子似的猛冲过去揪着小太监的衣襟,面色狰狞地问:“你刚才说沈晏那小子在邻水县就领旨上路了?”小太监带着两道圣旨南下,一道在路上遇到沈砚北的时候就宣读了!   “是,沈大人说事态紧急,他就不回来和王爷辞别了。说剩下的灾银作为遇难的百姓的安葬费发放给遇难者的家属们,已经让人通知到各村,明日将来衙门领取。还说灾银的使用明细已经交代人贴在长盛街供百姓查阅,数目皆对得上,让王爷您放心……”   胸腔之内的气血翻江倒海,晋阳王气得差点吐出一口血。   打发小太监后,晋阳王怒发冲冠,红着眼狠狠地踢了一脚跪在地上的知州,嘶吼道:“追!给我追!把沈晏那王八蛋捉回来给我碎尸万段!”   “是!是!”满头大汗的知州连滚带爬地跑出去。   发疯似的把屋里的东西都砸了,五官扭曲的晋阳王红着眼抽出墙上悬挂的宝剑冲出去。看到他发冠散乱仪态全无手持利刃随意挥砍的狰狞模样,王府的下人唯恐被那利剑触及,惊恐地喊叫着四散开。   “啊——,贼老天你欺人太甚!”晋阳王对天怒吼。   因为灾民实在太多,他被迫又拿出另一半藏起来的物资去发放,可现在二十万两没了,物资也没了,他拿什么去养那些藏起来的兵?赵御说让他组织官员富商捐款,可购买那些物资的钱就是他逼着官员富户等人捐的!   又坑了晋阳王一把的沈砚北骑在马上,听着四周聒噪的蝉鸣心情一点也不轻松。为了赶紧跑路,他连马车都没坐呢!   “沈大人,前面有驿站,不若歇会喝口水再走?”烈日灼人,没有一丝风,在这样的天气下赶路十分辛苦,同行的禁军领队看沈砚北脸被晒得通红,担心他一个文官受不住于是开口道。   作为禁军,他们的职责是守卫皇城,当时接到上头命令说要护送钦差南下赈灾的时候,大伙心里并不乐意。一来长途奔波实在辛苦,二来翰林官多清高,看不起他们这些武夫。可一路走来,沈砚北颠覆了他们对翰林官的认知。   平易近人是他们对沈砚北的第一印象。他们第一次见面,沈砚北就抱拳说此次南下有劳诸位了,实在让他们感到受宠若惊。保护钦差是他们的职责所在,哪里就辛苦了?日夜兼程地赶路,时常风餐露宿,可这人毫不在意,还不时给他们露一手,实在叫人意外。   第二印象就是健谈。他们这些武官大字不识一个,吹牛打屁粗鄙得很,可这人微微笑地听着,无论说什么都能接得上,还能说出个一二三来,语态平和,风趣幽默,丝毫不恃才傲物。   但他们对沈砚北最深的印象是睿智。   作为一个钦差,这位年轻的官员展现了他最引人注目的一面。机智过人,沉着冷静,做事有理有据,难怪皇上会钦点他为钦差。   “行,兄弟们也辛苦了,让人上两个好菜,整两壶好酒,大伙歇一歇。”沈砚北笑道。他们跑了这么久,晋阳王就是炸了也追不上来。   “是!”禁军领队招呼兄弟们下马。   喝着略带苦涩味的茶水,沈砚北抬头看着窗外高远的蓝天,心里有些烦躁。夏日炎炎,酷暑难耐,他媳妇在边境定是比他辛苦多了。   原本他是想着赈灾完后和皇帝讨个能去边境溜达的差事做,没想到上饶郡发生了蝗灾。   蝗虫过境,颗粒无收,边境打战没粮可不行,他只能先想想办法把那玩意解决了再去找媳妇了。 第86章 解决蝗灾   上饶郡郡守王大人已经好些日子食不下咽, 寝不安席。得知自己管辖下的关阳县出现大量飞蝗的时候, 他立马就安排人手去捕捉,可那蝗虫飞行速度极快, 个头不大,轻易逮不住!   几日后飞蝗数量逐步增加并朝着附近的村落蔓延,致使关阳县下的好几个村好几百亩玉米受害,五百多亩玉米亩产减产三成,三百多亩减产四成!   蝗虫的队伍日渐壮大, 前行的脚步不止,如今蝗灾已经蔓延到关阳县附近的云来县洛水县等六个县,并有进一步扩散的趋势!   想到前朝末年因蝗灾引发大面积饥荒而引发□□导致灭国,如何阻止灾情恶化一事就像块砖头一样堵在他心里,沉甸甸的喘不上气。   也不知道他的奏折皇上看过后打算如何处理, 会派人下来吗?   “大人!”忽有衙役放声高喊, 那声音兴奋得就和树上的蝉鸣一样惹人厌烦。   要是往日他早就呵斥衙役莽撞, 可如今……   叹了口气,王大人掀了掀眼皮,无精打采地瞥他一眼:“何事如此慌张?”   “大人!朝廷派来的钦差大人到了!”衙役通红的脸上满是激动。   什么?王大人一怔, 猛地站起身,急切地抓着衙役,颤声问:“人在哪?”   “就在门外候着!是个年轻的官员,由禁军护送过来的。”衙役满心欢喜地道。   王大人一听, 心里的狂喜顿时打了折扣。年轻的官员?年轻人能有治理蝗虫的经验?   心里虽迟疑, 但对方怎么年轻都是皇帝派来的, 他不能怠慢,便快步去迎。   衙门外一队风尘仆仆的人马,其中一个穿着大红官服的青年尤其显眼。   王大人快速打量了眼青年,心里的怀疑更甚。这钦差实在是太年轻了!而且还是没见过的生面孔!   “见过王大人!在下沈晏,奉旨前来上饶郡治理蝗灾。”沈砚北把圣旨拿出来让对方过目。   王大人眸光亮了亮。这人是沈晏?沈晏不正是新科状元,皇上眼前的红人吗?之前还被派到浏阳郡赈灾来着?这是打浏阳郡过来的?   王大人心里立马生出几分信心,确认过圣旨无误后,客气地拱手:“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沈砚北也不和他废话,直接开门见山,让他带自己去被蝗虫侵袭的县乡查看。   一望无垠的玉米地里,玉米的叶子已被蝗虫啃食光,只剩下光秃秃的玉米杆子和还尚未长得饱满的玉米棒子。沈砚北皱了皱眉,问清蝗虫的扩张范围后,马不停蹄地赶过去。   上饶郡是大齐比较贫困的郡之一,皆因上饶郡降雨量少,地表水资源也不丰富,庄稼不易生长,地里种着的都是耐旱的农作物,百姓生活不易。可想而知这次蝗灾给当地百姓带来的经济损失有多么惨重!   未到东临县沈砚北就听到了阵阵不绝于耳的“呜呜”声,抬头一看,天上一大片正在振翅高飞的蝗虫!那蝗虫大军正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向下一片绿植迁徙。   蝗虫将欲来,许多地里种了玉米高粱等农作物的东临县百姓脸上皆是绝望之色。玉米高粱还有一个多月就能收获了,这蝗虫一来,地里的庄稼叶子被啃食殆尽,产量定会大幅度下降!这一年的盼头没了!   尽管百姓心里苦,这蝗虫大军还是降落了!   沈砚北到的时候正好目睹了蝗虫过境的景象——无数只约两指节长的飞蝗落在玉米地里,密密麻麻地覆在植株上,看得人头皮发麻,鸡皮疙瘩不由掉一地。尤其原本那几乎听不见的啃咬叶子的声音经过千千万万只蝗虫放大,汇聚成沙沙声,让人恶寒。   有百姓愤怒地在自家玉米地里挥赶蝗虫,可蝗虫太多了根本就没用,还糊得他满头满脸,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蝗虫把玉米的叶子啃光,痛哭不已。   王大人看着这凄惨景象愁眉不展,他和宾州知州关阳县县令等人想了不少法子,可作用不大。把目光投向身旁的沈砚北上,发现这位年轻的钦差面色沉着,正捉着一只蝗虫在研究。   “沈大人可有应对之法?”王大人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问。   沈砚北反问道:“王大人可有安排人监控这些蝗虫的动向?”   王大人忙点头,让人把观察记录呈上。上头详细地记录了蝗虫何时起飞,往哪个方向去,又何时降落及进食休息时间等等。   沈砚北在路上就想过要怎么处理这事,看此时残阳落到了山后头,天色将暗,便提出了其中一个解决办法——利用昆虫的趋光性,用光亮来吸引蝗虫,然后放火烧!   着人在沿途布下密集的火把作为路引,在前方一处空旷的沙地上堆积高高的柴火,天一黑就点燃篝火。飞蝗被火把散发的光亮吸引,蜂拥而来,被火把一路引诱到篝火那,如同飞蛾扑火,霎时响起一阵阵“噼里啪啦”的声音。飞蝗像无头苍蝇似的在火光里横冲直撞,被火舌吻上翅膀的飞蝗无法飞翔纷纷掉落在火堆里,又是一阵噼啪声。   火烧飞蝗的场面十分壮观,引来不少村民围观。   “好!烧得好!”“把它们全都烧死!”“烧死!!”看着那些可恶的蝗虫在火海里挣扎,然后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众人觉得十分解恨,忍不住大声叫好。   肉被烧焦的味道远远飘过来,沈砚北摸摸鼻子,觉得有些惋惜。   读高中的时候他曾经和他妈、外婆一起去某省旅游,恰好某省发生了蝗灾,戏剧性的是蝗灾虽然给当地的农作物带来了巨大的伤害,可农民一点也没伤心,反而都高兴得合不拢嘴!皆因当地的农民把捉来的蝗虫以一斤三十四元的价格出售,一天下来竟有上千块收入,比种玉米强多了。许多人还盼着明年也能有这样的好光景!   原来蝗虫的营养价值很高,还能止咳平喘、滋补强壮等功效,油炸过后的蝗虫又香又脆,让人吃得停不下来,是道能把人馋哭的美食!   附近的居民听说了这事纷纷涌过来捉蝗虫,他们也去凑了把热闹,结果第一日蝗虫遮天蔽日,第二日人们撒网扎口袋捕蝗虫,第三日蝗虫还能胡乱蹦跶,第四日两个一起蹦跶的都被串到细竹签上,第五日蝗虫灾区人比虫还多!   吃货的力量简直骇人听闻!一场声势浩大的蝗灾就这般滑稽地结束,让人哭笑不得。他外婆老人家还感慨时代不同了,当年让人闻之变色的蝗灾如今被人玩弄在手掌间。而后外婆给他讲述了自己的亲身经历——落后的年代人们是怎么治理蝗灾的。   无容置疑对付蝗灾最有效的办法是用药,可条件有限他只能采取物理方法了。   沈砚北叹了口气,要是媳妇在,他就给他弄上一桌蝗虫宴了。可惜了。   想到让人准备的东西不日就会送到,沈砚北打起精神组织村民趁机捕杀蝗虫,于是一箩筐一箩筐的蝗虫被掩埋在土里。   王大人激动得手都有些哆嗦:“沈大人……”他也想过用火来驱赶蝗虫,可大白天的蝗虫根本就不惧,顶多烧死一些。   原来不是这法子没用,而是用得不恰当!   沈砚北笑笑,指挥村民继续添加柴火。   飞蝗前仆后继地扑过来,所有人忙得脚不沾地,火光映照下的脸庞布满了汗珠,可没有人喊累更没有人停下来歇息。   这一场大火烧到子时才熄灭,沈砚北安抚了情绪激动的村民们,让大伙回去好好休息。   这么多蝗虫可不是几把火就能烧光的,翌日还是有蝗虫群飞往另一处啃食庄稼。得到昨夜火烧蝗虫消息的村民迫切希望夜晚的降临,再来点一把火,可沈砚北却让人在飞蝗将要经过的路上布下了细密的大网。   来上饶郡的路上他就写了一封信让一位禁军的兄弟转道去清河郡带给苏青泽的父亲清河郡郡守苏敬恒,请他帮忙找渔民收购网眼细密适合原来捕捉蝗虫的网,今日终于送过来。同行的还有他的大厨沈来福。   王大人看着那网,心情复杂。他们之前也想过用网来捕捉蝗虫,一来是网兜小,网格大捉不了多少,二来太耗费体力。可沈砚北让人准备的网网眼很小,蝗虫钻不过,而且这网悬挂在半空中,绝对能把飞蝗拦截下来!   可是……   “飞蝗数量甚巨,这网怕不堪重负。”王大人提醒道。   “无妨,让村民们把网上的蝗虫撸下来就好。”沈砚北给他介绍沈来福:“这位是青州同福酒楼的大厨,听闻上饶郡闹蝗灾,其东家命其过来收购蝗虫。”   王大人震惊了,看了沈来福好几眼才小心地问:“此话当真?”   沈来福勉强扯出一抹笑,在沈砚北用眼神再三催促下才不情不愿地道:“沈大人说得没错,我们同福酒楼收购蝗虫,按斤论价。大人尽可让村民们把蝗虫捉来,我有多少收多少。”   王大人眼中惊喜狂涌,再三确认这不是玩笑才让衙役去每个村子敲锣通知。   “沈……”沈来福急得不行,“我说沈大人,你把我千里迢迢地喊过来就是为了收购这些蝗虫?这蝗虫除了能用来喂鸡喂鸭还能做什么?”   花钱买鸡鸭的饲料,沈来福心疼死了。做慈善也不用找这样蹩脚的理由啊!   “来福哥呀,这可是好东西,轻易吃不上。”沈砚北捉了小半篓蝗虫回去。   把蝗虫饿上一个半时辰,清洗干净后用开水烫一下,把翅膀剪掉把水控干,而后在锅里放油。待油温上来下锅炸,炸透捞起沥干再撒上些椒盐,一道美味无人能敌的炸蝗虫就出炉了!   “嘶——”沈来福吸了吸口水,眼睛紧紧盯着那盘金黄中略带微红的炸蝗虫,有些犹豫。“这玩意……真的能吃?”   沈砚北的回答是开吃。   他那眯着眼享受得不得了的模样让沈来福看直了眼,顾不得其他,猛地夹了一筷子塞嘴里。   嚼了两下,沈来福眼睛猛地睁大。   “还行吧?”沈砚北挑眉。   沈来福小鸡啄米地点头,沈砚北失笑:“那明日?”   “我收!多少我都收!”沈来福连忙保证。   “活虫不能保留太久,你可以让村民把蝗虫腊干再收。”   “是,老板!”   听到有人以每斤十文钱的价格收购蝗虫,整个上饶郡的人都沸腾了。   昨晚火烧蝗虫,村民们虽一时解了心头的恨,可损失已经造成,心情平复过后未免抑郁担忧,如今蝗虫能卖钱,一些人家上至老人下至小孩都揣了个布袋出门,就为了去那张大网前捞蝗虫。   铺天盖地的蝗虫被网拦住,村民们用竹竿打,用扫帚扫,急切地把蝗虫扒进自个袋子里。   晚上的时候,还是和昨晚那样等天一黑就点燃火把吸引蝗虫过来。可这一次村人们不是想要把蝗虫杀死,而是把飞过来的蝗虫一锅端了。   看着成群的蝗虫一下子被哄抢而空,王大人擦了擦额上的细汗。   太可怕了,一只蝗虫也不放过,这些人才是蝗虫吧?   往后几日,随身携带布袋的百姓皆虎视眈眈地盯着蝗虫群,一有机会就去捕捉,飞蝗的数量肉眼可见地减少。   再后来,村里的小孩们仨仨俩俩地在玉米地里溜达,瞧见有落单的蝗虫就抓着拿回家。沈砚北让沈来福出面教大伙怎么吃蝗虫,油炸蚱蜢嘎嘣脆,可农家人根本就不舍得去费那个油,而是把蝗虫处理好后拿来烤着吃,给一年没吃过几回肉的小孩们解馋。   一场灾难就这么化解了,拿蝗虫换了银钱的村民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而沈来福带着收购的腊干蝗虫出发回青州。沈砚北已经拟好了蝗虫为原料的相关菜名,也告诉他如何把飞蝗宴推销出去,他得尽快落实。   大部分蝗虫已被消灭,余下的不足为虑。但斩草要除根,要把蝗灾从源头掐灭,沈砚北对蝗灾的发生地关阳县等地给了些意见。通过改变农作物的结构,少种蝗虫爱吃的玉米小麦高粱,多种豆类果树等等进行农业防治。建议村人多养家禽和不捕猎鸟类,让蝗虫的天敌壮大起来……   半月后在宾州百姓感激的目光中沈砚北踏上了回京的路。   扬起手中的马鞭,沈砚北神色急切地抽了马一鞭子。   蛮夷犯境,他媳妇带着人马出征了! 第87章 以退为进   等沈砚北从上饶郡回京雍复命时已是八月初。当初对沈砚北个人能力有所质疑的朝臣们都乖乖闭上了嘴。   这位年轻的状元郎不仅把地震赈灾一事处理得漂漂亮亮的, 更是把一场极有可能蔓延至大范围的恐怖蝗灾在极短的时间内扑灭,他们扪心自问, 根本就做不到!   于是沈砚北在众人或赞赏或忌惮的目光中升官加职了——连升两级, 成为一名从四品的官员!   这恐怖的升迁速度绝对是大齐甚至前朝有史以来官员升迁最快的一个, 也是唯一一个!   沈砚北太年轻了, 还不到二十五岁。丞相当年由正五品的翰林院掌院升迁为能有资格入文渊阁拜相的四品阁臣可是花了五年时间,可沈砚北竟在一年之内连升四级,一下子就获得了入阁的资格!   这妥妥的阁臣预备役让一干大臣意识到沈砚北是皇上眼前的真·红人,即便沈砚北接下来再无亮眼的政绩, 熬个三五年, 也能在三十岁前入阁, 成为大齐及前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阁臣!   简直是官途坦荡、前途无量!   如此后生可畏, 不少人明里暗里恭贺,升官还没发财的沈砚北很高兴地收下了众人的道贺。   他现在是四品官了,能有资格上朝了吧?   答案是没有。   一般能上朝的都是有实职的官员, 如六部四品以上官员, 可他还是个没有什么实权的翰林官。   沈砚北叹了口气, 算了算了, 他这官当得还没多长时间, 总不能一步登天,而且以他媳妇的品级,无事不朝,他犯不着一直纠结这事。   车马劳顿地从上饶郡赶回来,赵御给他放了几天假, 让他好好歇歇。   不用去翰林院当值,沈砚北也没能闲着。酒楼已经装修好了,他要准备酒楼的开张事宜,地里的辣椒已经成熟,可以采摘,还有春小麦也要收割了。   作为同福酒楼的雍京分店,同福酒楼还是秉承了老店的装修风格,一楼大堂卡座,二楼雅间。   刚好从上饶郡带了一批腊干蝗虫回来,沈砚北用飞蝗宴作为噱头,大肆宣扬蝗虫的药用价值和其如何美味,又在城郊数村发布收购蝉蛹的消息,把收来的蝉蛹作为第二道特色菜在酒楼开张当日推出。   因酒楼装潢风格独特,菜式新颖,酒楼开张当日便吸引了不少不差钱的客人上门品尝,一时客盈满门。   让苏青泽帮忙看店,沈砚北就去楼下村指挥村民采摘辣椒和收割春小麦。   一望无垠的葱绿间点缀着无数喜庆的艳红,不认识的人还以为种植了什么花卉。可走进一瞧,就会发现这植物的特别之处——植株不大,上头却挂满了小拇指般大小的红果子,还一簇蔟如花绽放,面朝天空。   沈砚北随手摘了根辣椒品尝,舌尖连绵不绝的辛辣感让他眼睛一亮。   楼下村的村民及时浇水施肥除草,辣椒长得很好,打的辣椒品质也很好,他很满意。   雇佣了数十名村民花了三日时间把辣椒采收完,又安排人及时追肥浇水和把辣椒晒干存储起来,沈砚北转头去看春小麦的产量。   由于打理得当,春小麦的产量增加了近五成,但还达不到沈砚北心中的预想,可这产量却让村民们兴奋不已。看向沈砚北的目光简直像看土地神一样。   这回增产近五成,那下一回种植就有可能增产更多,一代接一代地培育下去,最终能种出最优良的品种!   挑了其中颗粒饱满的春小麦留种,其余全都入库,沈砚北转头又买了五十亩良田作为试验田。冬小麦九月中下旬就能播种,这时候就得先把肥堆好,把地整好备用。   挑了品种优良的冬小麦种子,沈砚北把如何浸泡种子如何催芽的方法交给楼下村村人,忙得脚不沾地。   长安街新开张的同福酒楼二楼雅间内,苏青泽正在吃新鲜出炉的炸蚱蜢和蝉蛹,他对面坐着的冷峻青年深邃的黑眸看着那碟子散发着诱人香味的炸虫子根本就没有动筷的意思。   看他不下筷,苏青泽干脆给他夹了一筷子:“很好吃的,你试试看!”   青年从善如流地都试了,而后微微颔首:“不错。”蚱蜢和蝉蛹炸得酥透,洒了一些他未曾吃过的调料在上头,风味十分独特。   少年很早之前就曾在信里和他提过同福酒楼,言同福酒楼无论是装潢还是点心菜肴都十分与众不同,如今同福酒楼开了分店,他终于有机会来尝尝少年口中的美味,更难得的是这一回是少年邀他出来的。   “那你觉得炸蚱蜢好吃还是炸蝉蛹好吃?”   赵御并不重口腹之欲,但少年问了,便认真地想了想,道:“把炸蝉蛹比做牛肉的话,那炸蚂蚱就是羊肉,更具风味。”   苏青泽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炸蚱蜢鸡肉味嘎嘣脆!但炸蝉蛹也很好吃!   看少年吃的停不下嘴,赵御目光渐软,给他盛了一碗清汤。   苏青泽鼓着腮帮子吱唔两声,看他碗里还是空着,便给他夹了一块红烧排骨。赵御面不改色地把排骨吃掉后就搁下了筷子,自己还是不动筷。   苏青泽疑惑地抬头看他一眼,赵御眸色深深,凝望他的眼神深沉而炙热。苏青泽若无其事地移开眼,又给他夹了一筷子白灼菜心。赵御还是如此,苏青泽给他夹什么他就吃什么,自己不主动夹菜,也不说话,就只默默吃菜。   气氛一时有些冷。   “你……生气了吗?”苏青泽黑白分明的双眼直视他,握着筷子的手微微用力。   这段时间赵御政事繁忙但还是抽时间出来陪他,偶尔情不自禁也会对他做些亲近的事,可都很节制。只是他虽受着,可从不主动。   赵御终究是掌握天下人生杀大权的皇帝,自己这样晾着他,态度暧昧不明,他的耐心终会被磨光……   赵御眸色沉了沉,不语。   果然是生气了,谁让自己这般恃宠而骄?苏青泽抿了抿唇,垂下眼,可下一刻一只温厚的大掌覆在他头上,耳边传来赵御的叹息。   “我没有生你的气。”   苏青泽一愣,一抬头就对上赵御幽深的黑眸。   “我只是生我自己的气。”赵御自嘲地笑笑,“竟让你有了试探我的底线的心思。”他习惯了把一切都掌控在手中,却不知道感情的事是不能掌控的。少年因为他隐瞒身份一事心里有了疙瘩,对他始终保留一线。这是他一手造成的,他认了。   苏青泽眸光微闪。   揉揉他的发,赵御眼带歉意,柔声道:“是我不好,让你不开心了。”   心里忽然又酸又涩,苏青泽嘴唇动了动:“阿珩,我……”   赵御岔开了话题:“吃好了吗?陪我走走?”   “……好。”   此时华灯初上,两人在街上并肩而行。青年长身玉立,气质冷肃俊美无双,少年唇红齿白,眉间一点艳红,灵动可爱。两人一路走来,引来不少人侧目。   雍京城没有宵禁,大街上一片灯火通明,热闹不输于白日。因夜晚凉快许多,许多人更愿意在饭后出来溜达溜达,一些人家还带了小孩出来看杂耍。   街上人有些多,赵御把苏青泽护在身后穿过人群往凉快的河边去。   中秋佳节将近,不少年轻的女子和双儿在放河灯。数不清的河灯   疏疏密密地散落在河面上,在悠悠夜风的护送中飘向远方。红色的烛光映照着幽暗的河水,明明灭灭,如同天上的星子在闪烁。   “陪我过完中元节,我再派人护送你回青州可好?”少年来此快半年了,他虽不舍也怕他父母牵挂,而且他这阵子实在忙,不能日日陪伴他。无亲朋在侧,他怕少年孤独无趣。   苏青泽有些意外,赵御没多做解释,而是道:“记得给我写信。”   苏青泽眼睫毛颤了颤,轻轻“嗯”了声。他的确有些想家里,但是……   目光追随那些悠然往前承载着放灯人心中美好祝愿的河灯,苏青泽忽然叫了他一声。   “赵御。”   赵御转头看他,眉头轻皱。   这是少年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还是用这样认真的语气。   苏青泽直视他:“你非娶我不可吗?”   闻言,赵御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看中的东西,总是想办法抓在手里,皇位是,少年自然也是。但……   “我不是非娶你不可,”赵御沉声道,“而是非你不娶。”   这两句话的意思天差地别,苏青泽却不为所动:“你是皇帝。”   赵御心头一震,一瞬间便明白了他话中的深意。   原来少年所有的不安和迟疑都来源于此。   赵御神色郑重而真诚:“我是皇帝,但我只愿和你共享这万里河山。”   青年不轻易许诺,皆言出必行,苏青泽眨了眨眼,把手伸进他掌中:“赵御,不要再骗我。”   赵御握紧他的手:“好。”   第二日上早朝的时候,一干大臣你看我我看你,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可思议——皇帝心情好像不错?   难得没有冷着一张脸的皇帝命人宣读圣旨,沈砚北再次在众大臣不愧是皇上身边红人的眼神中接旨。   赵御命他为监军,押送粮草和御寒衣物往边疆,顺便代赵御问候三军。   已经把所有事情都交代好的沈砚北回家收拾一番便迫不及待地启程了!   这么久没见面,也不知道他媳妇有没瘦有没有晒黑?   一瞬间思念疯长,沈砚北心中急切,恨不得长出翅膀立马飞过去。 第88章 回来了   秋风萧瑟, 旌旗猎猎,战鼓擂鸣。身披银甲的将军冷酷地挥舞着□□收割敌军性命, 他周围散落的是已经上过两次战场的新兵。新兵有些已经杀红了眼, 看到敌军毫无畏惧地冲过去拼杀, 有些则害怕得举不起刀, 被敌军追着跑。   之前那两次他们都是在蛮夷过来骚扰时负责护卫粮草和保护侧翼,并没有和蛮夷正面交战。此次大将军下令让国公世子带领他们去拦截蛮夷的小队骑兵,这才和敌军正面厮杀。   这段日子以来,两军交战互有输赢, 但众人都知道这只是刚开始。蛮夷人狡猾的很, 每次都是派出几千骑兵弄出声势浩大的样子来袭, 结果他娘的只是放了几箭就跑, 烦人的很!   如此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就怕像狼来了的故事一样某一天趁他们疲惫松懈就大军压境。   “啊!”混乱中,一个新兵突然惨叫了声, 背部的剧痛让他一个踉跄, 整个人直接跪爬到地上。   一根□□猛地从远处飞了过来, 狠狠贯穿他身后追逐的蛮夷的身体, 那力道之甚, 直接把人拖下了马。而失去了骑手的战马仍继续向前奔跑,眼看就要朝着受伤的新兵冲过去。   那新兵惊恐地瞪大眼,绝望从那眼里流泻而出。突如其来的惊变让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认命地等死。   一道身影忽地从天而降,银白色的铠甲在烈日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落在马背山面色冷肃的男人紧紧揪住缰绳, 战马嘶鸣一声,高高扬起前蹄……   “不想死就拿起你手中的刀把敌人的头颅砍下来,如有下一次我只能让人把你的遗物送回去给你的家人。”顾长封语气平静地说完便驱马走过去,把自己插在蛮夷骑兵身上的□□□□。顿时鲜血喷涌而出,骑兵死了个透。   新兵看着他提抢如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刃再次杀进蛮夷骑兵里,一瞬间热泪盈眶,痛哭不止。   他怕死,怕得根本就拿不起刀,可将军说得对,如果他不想死就更应该杀敌。只要敌人死了,他就不用死了!   新兵顾不得背后的伤,用颤抖的双手握住刀柄撑起身体。   像他这样的新兵不少,甚至有些新兵因为害怕而直接装死,结果没被敌人杀死却被流矢射中或是被马蹄践踏而亡,更甚者是被敌军发觉,被残忍杀害。   刚开始顾长封还会愤怒会恨其不争,可次数多了便有些麻木。他只有一个人根本就无法顾及所有人,有些人他救得了他第一次、第二次,但第三次还是如此……,他也会疲惫会心累会力有不殆。   这时候顾长封才真正体会到泰齐刚那些话的意思,可是看见他手下的兵遇险,他还是忍不住举起了□□,把敌人捅个透心凉。   怕死是人之常情,没有人不怕死。他勉强不了他们,但可以一点一点转变他们的想法,想办法激起他们心里的斗志。   控马奔走在战场,顾长封手持银枪如入无人之境。对面的蛮夷骑兵被他挑下马,奋勇的新兵立马上前补刀。   二千新兵对八百蛮夷骑兵,虽胜了,但伤亡不少。   战场优胜劣汰,就是这么冷酷无情。已经学会冷静对待的顾长封面无表情地下令收兵,让人打扫战场。   一身血煞之气的他带着新兵回营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残阳西斜,把新兵们的影子拉得老长,余晖洒在那或兴奋未消或心有余悸的脸上。   在军营附近练兵的其它队伍看到新兵营归营,都不由自主地去打量还活着回来的人。他们都是从新兵过来的,很清楚新兵要经历怎样残酷的磨练才能成长起来,如果不够强不够拼,很可能前一天还和你开黄腔的伙伴第二日就在你面前死去。   领头的将领和顾长封打了个招呼,顾长封沉默地点点头。边疆的将士已经习惯了每日看到这眉间孕痣暗淡的镇国公世子每日带着他的兵操练,也习惯了他的不苟言笑。   除了眉间多了点孕痣,这个寡言少语的男人和其他汉子并无不同。因为他双儿的身份引起的骚动在见到他本人后很快就平息了,他高大健壮的身材硬朗阳刚的长相实在让人联系不上娇弱的双儿。刚开始众人还对他多有优待,可顾长封根本就不需要,他的身体素质,他的身手,他毅力耐力远超他人,在军营里爬滚多了,众人也就渐渐地忘记了他是个双儿这回事,取而代之的是——这个出色的男人是大将军的儿子,他没有让他的父亲蒙羞。   改变了众人对他双儿身份的看法,却改变不了众人还是给他刻上了大将军儿子的标记。   他未出发之前青年就担心这会给他造成心理压力,在他来到军营后也的确是有人拿他和他父亲比较,还会说虎父无犬子,可下一句这些人却说不出口,只叹息了一声。   对此,顾长封并没有感到不适,他的确是他父亲的儿子,也以此为荣。那些希冀挑剔的目光只会成为他前进的动力而不是负担。   除却镇国公世子的身份,他也就是个不善言辞的武夫而已,可他想成为更好的人,成为和他的青年更加相配的人!所以,任何人事都不能阻挡他前进的脚步!   握紧手中的缰绳,顾长封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如果青年知道他心中所想一定会舍不得他那么辛苦,却也会尊重他的想法,在他疲累的时候让他靠着肩膀歇一歇,更会心疼地给他做很多好吃的补补……   思及此,顾长封坚硬冷毅唇角微微弯了弯,而后又抿成一条直线。   已经有半年没见面了,他很想他,但不敢写信给他,就怕他回信的时候问自己有没有受伤。他不想对他撒谎,也不希望他知道事实担忧,于是干脆就没写。可奇怪的是青年也没有写信给他。   青年是不是生气了?如果生气的话,那……那见面的时候他给他赔罪,亲亲他,晚上的时候再……再主动一点好了。   顾长封叹了口气,驱马往军营大门走,谁料一抬头,就见辕门外站着个身姿挺拔如竹的青年。青年五官俊美,眉眼温和,满身风尘。听到马蹄声,青年转过头来,目光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如黑夜中烟花骤然炸开,璀璨夺目,漫天华彩。   顾长封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对方那眉那眼,还有那嘴角的弧度都和他心里的青年一模一样!   下一刻他就知道不是幻觉了。   一身大红官服的青年在他怔愣的目光中快步走到他跟前,脸上带着他熟悉的笑容,双眸凝望他,对马上的他伸出手:“回来了?”语气自然得就像是见到有事外出刚回到家的他一样。   新兵们交头接耳:“这人是谁啊?这话说得好像丈夫问候媳妇似的!”   顾长封心尖颤动,丝丝缕缕的甜在胸腔内发酵缠绕,无数欢喜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他没有因为生气而不写信给你!因为相比从只字片言间得到你的近况,他更希望亲眼看到你,亲自确认你过得好不好!   就在新兵们好奇的目光中,顾长封把手放在了青年手中,握住他的手翻身下马。   众新兵口呆目瞪:“???”   “我回来了。”顾长封声音哑涩,心中激动无以言表。   沈砚北微微一笑,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后放开:“皇上让我押送军需物资过来,顺便问候三军。大将军已让伙夫准备了丰盛的饭菜,世子可换洗后来参加晚宴。”   言罢对顾长封身后一干新兵道:“诸位辛苦了,今晚人人有肉吃。”   咦?众新兵喜不自禁。边境苦寒,将士们的伙食都是固定的,能吃饱但不能吃好,平时隔三差五才有一顿肉吃或是打了胜战才会奖励一顿肉。   “好。”顾长封压抑住心头的悸动,沉声道。   顾长封还要去复命,新兵也要休整,沈砚北贪婪地看着甲胄在身英武不凡的他:“那下官便恭候世子大驾。”   顾长封喉结滚了滚,深深看他一眼才转身进了辕门。   沈砚北目送他远去,收紧拳头低低笑了声。   一路往西北而行,越靠近边境就越荒凉,虽景色不如中原大地精致,可边境天高地阔,苍鹰肆意翱翔,别有一番风味。   待接近驻军大营,远远地就瞧见一座座营寨拔地而起,军队训练的呼喊声响彻四野,让人胸中豪气顿生,平添几分战意。   他到了军营大门,报上姓名身份让守门士兵通传,片刻大将军泰齐刚率领将士来迎。一番寒暄过后,打着皇帝关心新兵操练情况的幌子迫不及待地问起他媳妇,结果被告知国公世子带了二千新兵去截杀蛮夷骑兵,算算时间也该回来了。   他心中牵挂,顾不得找帐篷安置,便直接去了军营大门,就想一睹他媳妇带兵的风采。   残阳如血,一队人马疾步而来。战马上一手紧拉缰绳一手持枪的将军策马奔腾,他的身姿挺拔如苍松,气势刚稳如山岳,剑眉下一双幽深如潭的黑眸,威风凛凛的模样一下子就把他点燃了。   他媳妇这一身真是超帅的!   沈砚北颠簸了一路的心终于平缓下来。   是夜为给沈砚北这个代表皇帝前来视察军情的监军洗尘,众将士很给面子地都出席了。别人大口喝酒吃肉,沈砚北端着酒杯浅啄,目光不时飘向某人。   因他是文官,又得知他是今年的金科状元,一干在军中摸爬滚打荤素不忌的糙汉子也不敢灌他酒,待他说些场面话敬了酒后就仨仨俩俩地吹牛打屁。   倒是泰齐刚得知他把浏阳郡的赈灾工作办得妥妥帖帖又治理了上饶郡的蝗灾,言语中对他颇多赞赏,沈砚北谦虚地笑笑,最后以不胜酒力为由辞别了一众将领回帐篷休息。   一直默默喝酒的顾长封见状也提前告退。   黑暗中,也不知道是谁先把对方的衣裳撕开,裂帛声响起后传来一阵轻笑,而后是粗重的喘气声。   模模糊糊中两个□□的人影呼吸相触,唇舌交缠,抱成一团往床铺上滚去…… 第89章 疤痕   “长封……”素了半年, 好不容易开荤的沈砚北拥抱着媳妇性感宽厚的背心满意足地喟叹一声,指尖爱不释手地在那触感极佳的肌肤上流连。   顾长封侧着脸难得慵懒地趴在枕上。他眼角有些泛红, 情、潮过后的余韵未消, 身体还十分敏感, 被沈砚北这般轻抚, 身体不由微微颤抖,连带下面又起了反应,热度刚消褪的耳根又染上一抹艳色。   沈砚北瞧着,身心也跟着燥热起来, 但他媳妇刚从战场上下来, 得好好休息养好精神才能好好带兵。于是恋恋不舍地准备再摸一把便把人放开, 可指尖却触摸到一块凹凸不平的肌肤。   沈砚北仔细摩挲了下, 心头猛地一跳,顿时什么旖旎心思都没了。   那是一道疤痕,有十几公分长, 在腰侧的位置。   疤痕被人抚摸的异样感太过强烈, 顾长封整个人骤然绷紧了身体, 神色忽然有些慌张。   沈砚北很喜欢他的身体, 现在他身上有了难看的疤痕……   “怎么受伤了?”沈砚北眉头紧皱, 在昏暗的烛火下仔细打量那狰狞的伤疤。   之前他还天真地以为顾长封武功高强是不会受伤的,可现实狠狠地给了他两记耳光。   “我……”顾长封紧张地看着他,道:“之前上战场的时候有个新兵装死被敌军发现了要杀他,我给他挡了一刀。”说完神色郑重地保证:“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让身体留下疤痕的!”   沈砚北拧起眉。   不保证下次不受伤, 而是保证不让身体留下疤痕,这是什么意思?   顾长封咽了咽口水,看向沈砚北的目光带着小心翼翼。   “还疼吗?”沈砚北伸手轻抚那疤痕,心疼得要死。这军营里都是男人,他媳妇一个双儿,受了这样的伤定然只是叫军营给药自己上药,自己包扎。   顾长封忙摇摇头:“早就不痛了。”   沈砚北仍然沉着脸:“战场刀剑无眼,凡事量力而行。我不希望你用安危去换取那些毫无觉悟又不知感恩的新兵的命。”   “下不为例。”他媳妇会心软,可那样怯懦又愚蠢的新兵他管他去死!   “……好。”顾长封闷闷地应了声。   沈砚北摸摸他的脸,正色道:“我不是不让你救人。而是这种人心存侥幸心理,第一次被他躲过了,他第二次还是这样,第三次仍照旧,直到某日被人发现丢了小命。”   “这种人简直就是不把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他自己都不对自己负责任,你又何必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不值得!”   “我知道,但是……”顾长封垂眸道,“我希望他们都能活着回去见他们最重要的人。”   沈砚北一愣,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媳妇怎么就这么招人稀罕呢!   “行吧,我尊重你的想法。”沈砚北叹了口气,看着那碍眼的伤疤,道,“我还是那句话,凡事尽力而为,量力而行,无愧于心就好。”   “嗯。”顾长封抬眼看他,“宫里有淡化疤痕的膏药,等回了京我就向皇上讨要一些……”   这是什么奇怪的想法?沈砚北心里疑惑。他媳妇不是自恋狂,怎么会因为身上有疤就要去疤?   仔细观察顾长封神色,在他眼中发现一抹紧张。   一个荒诞的想法冒了出来。   “为什么要祛疤?因为丑?还是因为怕我不喜欢?”沈砚北直直盯着他的眼睛,不容他有任何躲闪。   顾长封嘴巴张了张,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在反省一样,满是愧疚地道:“怕你不喜欢。”与其他娇软温柔的双儿相比,他长得不好看,体格过于高大健壮,性格沉闷,健康耐操劳的身体是唯一能拿得出手的,而恰好沈砚北对他的身体十分喜爱。   沈砚北病好后对他的身体流露出莫大性趣的模样他还记忆犹新。   沈砚北差点被气笑。   “你不会一直以为我喜欢你是因为我喜欢你的身体吧?”   顾长封没回答,但那眼神已经给了沈砚北答案。   想起自己刚穿过来那会像个色鬼一样对顾长封动手动脚,还盯着顾长封的胸肌屁股和腿流口水,甚至流鼻血,沈砚北不由捂脸。   还有每次亲热,他都像个痴汉一样对顾长封的身体这样那样,简直和恋某癖一样!   难怪会给他媳妇传达这样的错觉。   “是我的错。”沈砚北轻咳两声,“不可否认你的身体的确很吸引我,让我很有性趣……”   “但长封,饶是倾城色,红颜终白骨。”沈砚北眼神认真,声音温柔,“再美好的皮囊终有一日也会老去,唯有这里——”   “是不会改变的。”   顾长封瞳仁微微颤动。被沈砚北抓着手按在心脏的位置,透过薄薄的肌肤他能感受到他灼热的体温以及底下心脏沉稳有力地搏动。   砰、砰、砰……,连带自己的心也跟着按同一频率跳动起来。   倾身在沈砚北唇上碰了碰,顾长封满心内疚:“对不住,我不该怀疑你是这么肤浅的人。”   沈砚北摸摸鼻子:“这次就算了,下一次……”   看了眼沙漏,时候不早了,待会会有士兵巡逻,他媳妇得回自己的帐篷去。沈砚北便起身打了水过来,把打湿的布巾扭干给顾长封擦身。军营里条件有限,且个个都是粗糙的大老爷们,并不会特意准备浴桶之类的洗浴用具,他也只能委屈媳妇了。   “我自己来……”顾长封沙哑着嗓音道,脸色通红地抓住沈砚北的手。即便两人刚刚才水乳交融,可清理这种事情他还是不好意思让沈砚北做。   “你够不着后面,我给你擦。”沈砚北二话不说直接上手。   居然被媳妇怀疑他只爱他的身体……,难道是因为一开始两个人跳过了谈恋爱的步骤直接确认关系的缘故?   ……   “好了。”沈砚北拿了一套自己的里衣过来给他换上。刚才的战况太过激烈,两人的衣裳都扯坏了。   顾长封不得不顶着他热辣辣的目光穿上衣裳,动作间展现的肌肉线条流畅而优美,又让沈砚北在心里流了一地口水。   身上的衣裳有种好闻的淡香,是沈砚北身上的味道,顾长封心头发热,谁料沈砚北忽然撩开他的衣裳,直接往那伤疤上面吧唧了一口,把他吓了一跳。   给他整理好衣裳,沈砚北道:“我就不送你了。你自己小心一点。”镇国公府世子还是未嫁之身,若是让人看到他媳妇三更半夜地从他这里出去,对他媳妇名声不好,对军营影响也不好。   顾长封点点头,正准备走,一阵高亢的鼓点划破寂夜,响彻整个边境大营,众将士都被惊醒了。   沈砚北眉头皱起:“有军情?”   顾长封看他一眼,飞快地拉开帐门出去。   沈砚北跟着走出来,顾长封已经不见身影,对面一个帐篷走出一个将领边穿皮铠边咆哮道:“我操你蛮夷个大爷!还让不让人睡了!”   整个军营都躁动起来,兵将认命地穿戴好提起武器到校场集合。   大将军泰齐刚点兵出战,命右军李将军立马整队出发。   沈砚北听到一个老兵在叫嚷:“老子好不容易吃顿心满意足的,这肉在肚子里连个夜都没过就没了!那操蛋的狗杂碎老子得把他剁成泥巴才对得起这炖肉!”   这么大火气?沈砚北感到奇怪。   未出战的将领都到主账集合,沈砚北作为监军也去了。   主账气氛有些凝重。首座的泰齐刚对手执羽扇颇具大儒风范的军师道:“再这样下去,恐怕将士都受不了。”   军师额头沟壑纵横,面色沉重。他推测一场大的战斗就在眼前,可大战还未开始,蛮夷人就使手段先把他们整垮了。   几人商议无果,泰齐刚只好吩咐众将领加强练兵,保证随时能出兵,另外注意疏导士兵情绪,防止营啸。   沈砚北坐一旁听他们交谈,大概弄明白发生什么事后,也很忧心。努力回想现代看过的关于对付骑兵的书籍和影视作品,只模糊记得三国某杰出政治家对付强敌骑兵时用的一些手段。可他一个文官,对大齐的兵力兵种都不了解,又初来乍到不好贸然发表意见。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右军回来了,还是无功而返。   他们如此兴师动众的出营追击,可这场半夜的骚扰根本就像是猫抓老鼠。表面上看他们是猫,可总被狡猾的老鼠带着跑。蛮夷骑兵一下子四散开,分了几队往不同的方向跑去。为防止有诈,李将军不敢下令军队分散追击,而是选了其中一个小队追上去把人杀了。结果这场骚扰针对的不是大齐边境主军所在的长埇关,而是长埇关附近的黑水城。等右军收到黑水城告急而赶过去救援的时候,蛮夷早就把黑水城洗劫一空逍遥而去!李将军只能愤恨地咬牙收兵。   每次准备重拳出击,却都打到棉花上,实在让人憋闷。   翌日蛮夷再一次故弄玄虚的时候,整个大齐军营被一种焦躁不甘笼罩,人人心烦气躁。心里憋着一股火无处发泄导致晚上睡不着而到校场练武的兵将也越来越多。   顾长封也被这种情绪感染了。   男人面色阴郁,眼神冷厉如刀,把一根银枪耍地虎虎生风。   “下官见过世子。”众目睽睽之下,沈砚北走到单独占了校场一角的顾长封对面拱手道。   这陌生的称呼让顾长封动作一滞,黑眸盯着他,迟疑地叫了声:“……沈大人。”   沈砚北挑挑眉,总觉得“沈大人”这三个字从顾长封嘴里说出来带着那么些让他不由多想的东西。定了定心神才道:“下官有事相商,可否借一步说话?”   顾长封当即收回手里的银枪,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两人对视了一会,沈砚北走近他,在其他将领暗中打量他俩的视线中,压低声音道:“我有办法打破大齐军队被动的局面……” 第90章 兵者,诡道也   我有办法打破大齐军队被动的局面这话要是落在别的将领耳里, 别人或许还会质疑沈砚北在胡说八道。可顾长封从不怀疑他能说到做到,是以只是怔了怔便急切地看向沈砚北。   沈砚北从怀里掏出一张纸, 借着校场火把昏黄的火光仔细给顾长封解释上面画的某种武器的功能和制作方法。   留心这边的兵将便看到了一向淡漠的国公世子脸上竟出现了可以称之为震惊的表情。   沈砚北很高兴自己此举给媳妇带来的震撼, 笑道:“时间匆忙, 我只做了一个简易版的出来, 要去试试吗?”   顾长封连忙点头。   沈砚北把图纸塞给他,顺带在他手心挠了下:“去靶场等我。”   顾长封握紧手中的纸张,只觉得手心的热度涌到脸上去。   图纸上的武器真如沈砚北所说那般厉害,这绝对会引起所有大国的轰动, 甚至引发战争的变革, 可青年就像做了个有趣的小玩意一样, 随手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的图纸扔给他……   夜色浓稠, 视线有碍,靶场上并没有练习箭术的兵将,顾长封依旧习惯性地占了军营角落的一处靶场。箭台处燃烧的火把把他高大的身影投射在地上, 只见那影子从旁边的箭筒里抽出一支羽箭, 轻轻搭在弓弦上——   弓开如满月, 顾长峰手一松, “咻”地一声, 那离弦的利箭像是闪耀着火光一般刺破空气疾射而出,“笃”地重重扎进一百五十步开外的箭靶上!   顾长封面色沉着,又抽出一根羽箭。   他沉静的黑色眼眸凝望着那正中红心的箭,眼睛微微眯起,手中的箭带着势不可挡的力道射出去。   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发生了!刚刚射出去的箭居然把插在红心的那根箭破开!取代它的位置深深扎进靶心!   这箭术之卓绝, 让人惊艳不已。   “好!”沈砚北看着那翎羽还在晃动的箭,忍不住大声叫好。   闻言顾长封回头看他,沈砚北眸中含笑,边走边感慨:“世子的箭术如此高明,真是令人大开眼界!”有言箭术卓越者,能百步穿杨,他媳妇这惊人的目力和臂力,不愧是武林高手!   顾长封没理会他的调侃,目光落在他手上拖着的那个和弓箭有些相似的木质器具上。那器具长约一米,前端是弯曲的弓,弓上有弦,一个把臂扣住弓的中部,其上有凹槽,是填充箭支的地方。把臂尾端上方有个能活动的机关,用来扣住弓弦,下方是把手,用来操控和发射弓箭。   沈砚北说这叫□□。   昨晚从主账离开后,沈砚北就回了自己的帐篷,躺在和媳妇刚酣战不久的床铺上想了一个晚上——有什么办法即能把前来骚扰的蛮夷骑兵干掉又能极大地鼓舞士气?   答案无疑是想办法破解蛮夷人的骑兵。然后他把那段记忆挖出来细细研究,可惜他不了解大齐军队的作战能力,没办法判断哪些方法是用得上的。于是今天一大早去找大将军泰齐刚了解大齐驻军的各项情况,包括驻军人数、作战兵种、配置情况等等。   他有监军的职务在身,过问军情理所当然,兼为人谦虚和善有礼,除了军机要密,大将军知无不言,还点了手下的亲兵陪沈砚北去视察军营。   驻军兵种主要有两大类:步兵和骑兵,而步兵又分弓箭手、盾牌手、刀斧手、□□手等等。冷兵器时代,大部分士兵使用的武器都是很普通的铁器,如刀枪斧剑,身家丰厚的士兵或是将领们用的兵器也就材质和工艺好点,武器比较锋利和使用的寿命长一些,并没有什么神兵利器。   然后沈砚北发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大齐没有□□。   弩是什么?弩是比弓箭的射程更远,杀伤力更强,命中率更高,对使用者的要求比较低的武器。最主要的是,弩是步兵有效克制骑兵的一种大威力大面积的远距离杀伤性武器,!   他想起的三国名人用步兵大败对手骑兵的战例中,对方就是给己方步兵配备了改良过后的□□,搭配长矛手、战车等,结合阵法,再使用一些能阻止马行走的利器,结果活生生地把敌军的骑兵按在地上摩擦!   这一发现另沈砚北雀跃不已。他一个现代人,并不懂得怎么打仗,也不知道怎么研发热武器,但他会制作□□!   这时候沈砚北十分感谢自己当初上大学时有个爱好研究古代冷兵器发展史的室友。   他之所以记得这个战例也是因为他这个室友。   因为非常崇拜这个三国名人,他的室友一有空就研究该名人的生平,还常常为该名人惊人的谋略而拍案叫绝。恰好那段时间他因为母亲病故,整个人极度消沉,他的室友见状就把他拉过来说是要亲手制作一个威力惊人的冷兵器,让他帮忙。   原来他的室友刚好研究到该名人对战敌国十数万骑兵,运用谋略把对方打得落花流水哭爹喊娘的这一段历史,心血来潮也想做一把该名人发明的连弩。   室友说干就干,当即带着他采集材料,他也就全程参与了连弩的制作。等成品出来,室友和他带着连弩去了野外打野鸡,试过威力之后的他也深深被古人的智慧折服。   后来他这位室友兼修了轻武器制造,毕业后进了国家某兵工厂搞武器研发,他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但这一段记忆之深刻,以致于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制作连弩的步奏和工艺。   接下来画图纸,找材料,忙活一通后,他把单箭发射的□□做出来了。迫不及待地去找媳妇献宝,结果被周煜告知,他媳妇去校场练武了!   怕校场人多眼杂,他就先带了图纸过去给他媳妇看看,不出所料他媳妇十分喜欢。   心里美滋滋的沈砚北把一只没有翎羽的箭支搭在弩臂的凹槽上,然后上弦。看了看前方用草垛扎成的靶子,找了个目力所及的距离,眯眼瞄准,而后扣下扳机。   离弦之箭汹涌迸发,携带风雷之势深深插进靶子里,那劲道和力度让顾长封侧目。   “怎么样?”沈砚北放下□□,对顾长封扬了扬眉。“连弩有箭匣子,箭支可连发,杀伤力更大。”   “很可怕。”若是把箭支的头部改成穿透性更强的金属箭头,想象一下万箭齐发的场面,绝对能把人扎成筛子!   “这玩意其实就是强化版的弓,但比弓更实用,不需要太多训练就能上手。”这东西制作工艺简单,材料易得,可大批量制造。他媳妇带的是新兵,估计没几个箭术是好的,若是人人都配备一把□□,战斗力和自保能力都能提高。   “谢谢。”   ?沈砚北一愣,顾长封却是直直凝视着他略带血丝的眼,眼睫颤了颤,把脸凑近他,在他唇上碰了碰:“谢谢,辛苦了。”   那低沉磁性的嗓音猛地冲进耳朵里,沈砚北心跳骤然加快。等顾长封退开,火光映照下,能看到那俊美的脸庞上泛着微微的红。   老司机反被撩,还一击击中心脏……   沈砚北心里嗷嗷直叫。媳妇撩人的功力渐长,他得把持住了!于是轻咳一声,端正神色继续谈如何克制骑兵的方法。   末了,很严肃地道:“这些都是很正经的法子,需要各兵种的配合,得花时间训练,不能立竿见影。”   很正经的法子?不能立竿见影?顾长封一下子就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还有不正经的,能立竿见影的法子能克制骑兵。   青年的想法总是与众不同,可又非常实用。顾长封便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他把话说完。   男人眼神清澈,满是信赖,看得沈砚北心热不已,忍不住道:“再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   四下无人,顾长封也心疼他一直为自己操心,便乖顺地吻了过去。这次不再是蜻蜓点水的触碰,而是用主动撬开沈砚北的唇。   沈砚北瞬间满血复活,轻拥着他,贴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顾长封一愣,眼中皆是惊愕之色。   “兵者,诡道也。”沈砚北把他放开,笑得不怀好意。   顾长封眸光闪动,沉声道:“如蛮夷再来骚扰,我请出战。”   沈砚北摆出一副拿你没办法的模样,叹息一声:“东西我会给你准备好,但这是投机取巧,还得注意风向,如操作不慎,自己人也会遭殃。”   “我会小心的。”顾长封郑重地回道。   把□□交给顾长封,沈砚北温声道,“行吧,赢了回来我给你做好吃的。”边境苦寒,除了日常大强度的训练,还得时不时出战,他媳妇瘦了好多。又因为操练新兵每日嘶吼,连声音都沙哑了。   “好。”顾长封心中暖融,看他神色疲惫,叮嘱他好好休息,自己带着□□去找泰齐刚。   这极具杀伤力的武器顿时引起了众将领的高度关注,当得知这武器是沈砚北研发出来的后,众人无不喟叹不愧是状元郎,这脑子就是比他们这些蛮夫好使。   轮流试过□□的威力后,大伙爱不释手,都想弄一把玩玩。有人好奇问了句:“怎不见沈大人?”   对啊!为什么不是沈砚北亲自把东西交给泰齐刚,而是由顾长封经手?   众人一致把目光投向顾长封,顾长封面不改色:“沈大人忧心军情,昨晚一夜未睡,今日又忙于视察军营和制作□□,方才把□□交给我后就去歇息了。”   泰齐刚:“你们之前认识?”   这问题也是大伙想知道的。   “是。”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两人真是朋友!难怪沈大人到达军营的第一日就去辕门迎接世子归来,还一脸熟稔地问对方你回来了!   那欢喜的神色不就是因为许久未见的好友相见吗?   泰齐刚心里暗暗点头。能让世子倾心相交之人定是品性极佳之人,这沈大人正是如此,敏慧过人且不慕名利,实在难得!   军营里的都是糙汉,可军旅生活枯燥,除了练兵就是打战,众人不免想办法找乐子,闲时最爱三五成群聚一块吹牛打屁,是以一有什么消息很快就传遍整个军营。沈砚北发明了□□,大将军决定人手配备一架的消息在军师有意让人传开的情况下,整个大齐军营都沸腾了。没有人不惜命,不想多一样保命的武器!而其中最兴奋的非新兵营莫属。   可兴奋的新兵们还没来得及议论新型武器就被顾长封拉出去操练了。这回操练的不是往日那一成不变的杀敌御敌招式,而是分了兵种进行简单的配合,听令发起进攻和有序地撤退。其中有一件事让人百思不得其解,顾长封竟让他们在追击敌人和撤退的时候把手里发放的装了草木灰的布包洒出去! 第91章 收割   研发了能有效克制骑兵的武器算是暂时挥散笼罩在大齐军队头上的阴霾, 可要真正驱散这阴霾需要一场胜利。   等蛮夷再次来骚扰的时候,顾长封请出战。因这几日新兵营似乎在做应敌的相关训练, 泰齐刚便准了他的请求。   一场大的战斗在等着他们, 新兵必须尽快加入到战斗中去, 区别在于成为各军新的生力军或是成为独立一军。而泰齐刚更倾向于新兵成为独立一军, 由顾长封直接统帅。昔日大将军威严深重,军中无人敢置喙。可大将军不在了两年多,军营纵然没有发生太大变化,可不敢担保人心也无变化。顾长封想要立足, 需要的不是大将军的余荫, 而是战绩。   于是顾长封带了一千五百人马迎战蛮夷八百骑兵。这一千五人马里有骑兵、长矛手、盾牌手等, 是他在听了沈砚北的建议后, 进行调整的。   临出发前,沈砚北叮嘱道:“万事小心。如若情况不对劲就赶紧跑。”   “好。”顾长封拉了拉缰绳,应下。   一干人都在看着, 沈砚北不好再说什么, 便道:“等你回来。”   深深看他一眼, 顾长封双腿用力一夹, 控马往前带领队伍出发。   沈砚北站在那目送一行人离去, 有将领感叹:“沈大人和世子真是感情深厚。”   咦?他还什么都没做呢,怎么这么快就看出了他们夫夫感情好了?沈砚北不好意思地笑笑,转头去了军工部。弓□□已经交给军营的工匠们,这些能工巧匠很快就把□□做了出来,目前在夜以继日地批量制造。   军工部属于军营重地, 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可他有泰齐刚的手谕能自由出入。在了解了军营所有的武器种类后,发觉没有铁蒺藜,便画了个图样给铁匠打造。   ……   “停下!”顾长封忽然抬手制止军队往前,他看了眼面前苍凉的荒原上蛮夷骑兵模糊的身影,面色一沉,冷声道,“斥候分左右前三个方向去看看,如有不妥立刻回禀!”   这段时间蛮夷人不断派出小队人马来骚扰,一般见他们追来就跑,可今天却反常地在身后吊着他们,简直就是想引诱他们继续深入。顾长封立刻警惕起来。   此时已是深秋,秋风凌冽,荒原沙石飞扬,十分萧瑟。在原地待命的新兵们蠢蠢欲动,可顾长封不下令,众新兵只能暂时保持队形,可时间一长队伍就骚动起来。   “再不追上去,蛮夷人跑得就快没影了!”   “对啊,蛮夷人跑了还打啥?”   “秘密武器都带上了,不好好教训一下那可恶的蛮夷骑兵,这两日的操练不就白费功夫了?”   “将军这么做自有其道理,闭上你们的嘴等候听令就是。”周煜斥责道。他也觉得不太对劲。   顾长封勒住缰绳,沉着脸看向前方,目力所及之处出现一点黑影,那被他们追着跑的蛮夷骑兵竟然调转了马头!   顾长封脸色一凝,被派出去打探虚实的斥候飞身下马:   “报!左侧出现一只蛮夷人骑兵,人数约有五百,据我军不足二十里!”   “报!右侧出现一只蛮夷人骑兵,人数约有五百,正向我军奔来!”   “报!追击的八百蛮夷骑兵突然折返,正向我军杀来!”   闻言,众新兵齐齐一愣。   他们这是……中了敌人的圈套?还被三面包抄了?   顾长封一拉缰绳,大喊道:“撤退!”蛮夷人极其狡诈,虚虚实实地糊弄他们,军师早就说过蛮夷人不可能一直来这招,不停分出小队人马让他们蚕食,让他们千万小心。果然后来就有了故布迷障声东击西,现下竟又使出新花样——诱敌深入!   一千五混合步兵对一千八的骑兵那根本就是送死,而且骑兵速度极快,就算他们立刻回撤也来不及了!顾长封虽然脸色有些冷,但没有一丝慌张。他观测过风向后,冷静地指挥队伍往上风口的左侧方向撤退。而左侧的蛮夷五百骑兵见状,快马冲上去,眼看就要追上新兵队伍。   顾长封立马喝道:“所有人马都带上口罩,摆出方阵!”顿时新兵队伍一顿,众人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扯出一块布巾蒙住口鼻,马儿也被套上布巾,而后摆出以盾牌手在前,长矛手居其后,刀斧手居中,骑兵最后的队形以三角之势列阵迎敌。   狂风卷起枯草和黄沙呼啸而过,即将被敌人包围的新兵全都在颤抖,可仔细一看,那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兴奋!   “掏布包,洒!”   随着顾长封一声令下,众新兵十分熟练地摸出一个布包,解开往高空一洒!   霎时一片红色的粉尘扩散开,被狂风席卷着直直朝冲上来的蛮夷骑兵吹过去。   “咳咳咳——”打头用蛮夷语高喊‘杀啊’的蛮夷骑兵忽然脸色骤变,捂住口鼻痛苦地咳嗽起来,而他坐下的战马马蹄一滞,猛地打了一个响鼻,差点把蛮夷骑兵掀出去。   同一时间,冲在最前头的蛮夷骑兵个个都像中了邪一样,要不伸着舌头大口吸气,要不就是捂着眼睛惨叫,要不就是捂着嘴鼻咳得撕心裂肺。他们的战马也同样发了狂,不停地打喷嚏或是不安地刨着前蹄,不少蛮夷骑兵被甩出去。   骑兵的冲击力十分恐怖,可前头的人马突然停下就会导致重大灾难——连环撞马。后面的蛮夷骑兵来不及刹马,全都撞在一块,真正的人仰马翻,哀鸿遍野!   趁你病要你命,新兵蜂拥而上,把被辣椒粉呛得哭爹喊娘眼泪鼻涕横飞的蛮夷骑兵一一收割。   这时候右侧的五百蛮夷骑兵和那八百骑兵赶到,远远看到自己的同伴被大齐步兵像收割大白菜一样宰了,带队的将领不由大惊失色,急忙命令部下过去救援。   “结阵!”顾长封手持长弓,弓开如满月,一箭把一个蛮夷骑兵射于马下。   新兵不敢恋战,纷纷聚一块摆出队形,在顾长封的命令下掏出秘密武器。等这些追上来的蛮夷骑兵发现不妥想要悬崖勒马的时候已经迟了。红色粉尘风暴粗暴地进入他们的喉咙和鼻子眼睛,而先前落在地上的粉末被马蹄踩踏过便混杂着尘土扬起……   蛮夷骑兵及其战马摧枯拉朽地倒一地,捂着口鼻的新兵们提刀而上。   “杀——”   一场单方面的杀戮开始了。   这些新兵们从来都不敢想象有一日会像今日一样,把势不可挡的蛮夷骑兵当做庄稼一样收割。可事实他们做到了!   等顾长封收兵清点伤亡人数的时候,一千五新兵无一人死亡,只有两百多人在打斗中受了轻伤。   “太好了!我们做到了!”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整队人马都高声欢叫起来。   “肃静!”顾长封蕴含内力的一声把众人从欢喜中拉回来。   “这只不过是一个投机取巧的小把戏,若是遇上真正的蛮夷大军还是得靠实力!望诸位切记。”这场胜利是用来安定军心,同时也是给新兵们一个信念——蛮夷骑兵虽可怕但不是不能打败的!可要是因为取得了一点小小的胜利就狂妄起来,就失了它的意义。   “是!将军!”被这么一训,新兵们立即端正态度。经此一役,新兵们对顾长封的指挥又多了一分认同和服从。   “回营!”   “是!”新兵们齐声道,带着他们的战利品蛮夷人的战马回营。这些被毒了一下的战马目前状态不太好,但将军说了回去后用水清理一下再好好养养就没问题。这些战马都是宝贝,养好了他们就有马骑了!   一千五新兵把蛮夷一千八的骑兵尽数斩于马下,无人伤亡还带回大批战马这事让整个大齐军营再次沸腾。   当被询问是如何办到的时候,顾长封和沈砚北对视一眼,道:“全托沈大人的福。”   咦,这事又和沈大人有关?众人不由把目光投向沈砚北。   “我在南方发现一种味道火辣很适合用来做调料的植物,于是把植物的种子带到雍京城请人种了些。刚好秋收的时候丰收了,便带了些过来这边,各位将军可以尝尝看。”沈砚北淡笑着说完,让人去厨房把做好的端过来。   一种让人难以抗拒的奇异香气在主账蔓延,众人看着那几盆用了沈砚北说的调料做的菜,都难以置信地瞪大眼。   这么香的东西把蛮夷骑兵干翻了?是趁他们馋得一地口水的时候给了一棍子?   “这是晒干的辣椒。这是辣椒粉。”沈砚北拿出一包干辣椒和一包辣椒粉给众人看。“辣椒粉猝不及防被人和动物吸入会引起极大不适,出现咳嗽打喷嚏等症状……”   众人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你看我我看你,都神色复杂。   沈砚北刷新了他们这些只管用真刀真枪盲干的将军对战斗方法的认知。   “妙!”军师摇了摇手中的羽扇,看向沈砚北的目光中满是赞赏。   “取巧而已,次数多了就不管用了。”   大伙都知道是这道理,但能想出用这种方法来瓦解蛮夷骑兵给大齐将士造成的压力,可谓足智多谋。   一个将领沾了点辣椒粉想试试,结果舌头刚接触到的瞬间就把他的眼泪逼了出来。   “嚯嚯嚯,好辣好辣!”将领狼狈地把舌头伸出来。   “辣椒能散寒除湿,消食开胃,可有的人不太能吃辣。”沈砚北解释道。   其余人都用可怜的目光看着这将领。   泰齐刚招呼众人:“沈大人一番心意,诸位切莫浪费了!来人,拿酒来!”   沈砚北意思意思地喝两口就告辞了,顾长封也以要休整为由告退。   “难怪能连升四级,此人前途不可限量啊!”李将军吃了块宫保鸡丁,那味道美得他眯起眼细细咀嚼。   泰齐刚喝了一口酒:“若非如此,皇上也不会派他来。”   “沈大人如此年轻,不知其是否娶妻?”有将领好奇地问了句。   “嘿,老马,你莫不是动了招婿的心?想把你家丫头嫁过去?”   被称为老马的将领瞥他一眼:“有何不可?沈大人一表人学富五车,配我家丫头刚好!”   “呸!你家丫头那臭脾气谁受得了?沈大人可是读书人!读书人莫不想红袖添香!我家然儿性子温柔,厨艺颇佳,还会吟诗作对,简直就是出得了厅堂入得了厨房,这和沈大人才相配!”   “黄婆卖瓜自卖自夸!”马姓将领哼了声,“说不定沈大人就喜欢我家丫头这样真性情的!”   泰齐刚哭笑不得:“行了行了,沈大人自己的婚姻大事自己会拿主意,你们吵也没用。”   “得!我明日就亲自问问他!”马姓将领道,“沈大人一看就是会疼媳妇的,我家丫头就得找这么一个会疼人的夫君!”   被人看穿的沈砚北给顾长封端了碗鲜美的鸡汤:“来来来,辛苦了!喝口汤!”   老母鸡汤,加了些补气血的药材熬了一个时辰,肉都酥烂了,香得不行。顾长封喝了一口,顿时觉得从胃舒畅到了心里。   “打胜仗的感觉真好。”顾长封把头靠在他肩膀,低笑着说了句。   我媳妇怎么这么可爱!沈砚北抱住他,亲了口:“我们会胜利的。”   “嗯。”顾长封缓缓笑开。 第92章 是我的   蛮夷一千八骑兵诱敌深入, 所有蛮夷将领都认为这局定能轻轻松松就大获全胜,可左等右等, 等到太阳都快下山了还不见人归来。   太不对劲了!   蛮夷大军的统领桑布干达立马派人去打听消息, 结果被派出去的探子面如土色地回来。   “禀报干达, 索其隆的骑兵小队全都阵亡了!”探子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躺在那苍凉的荒原上的的确是他们的骑兵小队。   什么?众蛮夷将领都瞪大了眼,满脸难以置信。   “除了一百来匹伤残的战马,其余战马都被大齐人带走了!”探子义愤填膺,“属下还发现这些为天神献身的骑兵们死状凄惨, 似是死前遭受了巨大的痛苦!”从痕迹上看, 对方的确只有一千几百人, 还几乎都是步兵。那么是什么让他们这一千八的骑兵惨死在对方手上?   “啪”地一声, 宽厚的大掌重重落在扶手上,桑布干达黑着脸怒道:“这些大齐人到底使用了什么巫法?”   他们伟大的龙格图部族并不像大齐那样人丁旺盛,但他们龙格图的男儿天生就是英勇善战的骑手, 他们是不可能被愚蠢无能的大齐人打败的!定是他们使用了诡计!   其余将领心里也是这么想的。眼看玩了这么多次虚的, 终于伸出一条马腿想让大齐狠狠栽个跟头, 结果他们自己先倒了霉!   “必须得把这事查清楚!”桑布干达沉脸道。他们人少, 是以每一个骑兵都是珍贵的资源, 忽然一下子少了这么多人,他没法和王庭交代。最重要的是在准备发起进攻前出现这么一件诡异的事不是一个吉兆!   有部下建议不若再派出一五百人小队去和大齐军队接触打探消息,桑布干达思虑了一会后同意了。王帐正在来路上,他必须确保战况顺利以迎接伟大的乌索王。   ……   新兵带回来一千多匹良种战马可是羡煞了三军,不少老兵夸赞之际旁敲侧击新兵到底是怎么拿下凶悍的蛮夷骑兵的。新兵们哪里受过这种被老兵追捧的待遇, 虽然被顾长封叮嘱过不许张扬,可还是忍不住吐露他们是用一种神奇的粉末坑了蛮夷骑兵一把。被追问是什么粉末,新兵们只答得上是一种火红色味道极其辛辣的粉末,再多的就不知道了。于是老兵们就都知道了顾长封掌握了一种能把蛮夷骑兵毒翻的神秘药粉!   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神。有人说不小心吸了一口这药粉整个人就会面色赤红嘴唇发肿、像狗那样疯狂吐舌,有人说眼睛不小心沾到这药粉就会瞎掉,更有人说吃了这药粉就会口吐白沫不治身亡。   然而就是传得再厉害这也就是辣椒粉而已,有人吃不了辣,有人嗜辣如狂。   “世子,今日怎不见沈大人?”左军的王将军看到顾长封经过忙把人叫住。   顾长封眉峰轻蹙:“他和采买的刘副官一起进城去了。您找他有事?”   王将军摆摆手:“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沈大人还有没有辣椒,我想找他讨一些。这辣椒做的菜实在是太够劲了!吃过一回我这肚子老是牵挂着,觉得吃其他啥也不够开胃。”   顾长封:“等他回来,我让他送些给您。”   “那就多谢了!”王将军眉开眼笑,忽然想起一件事,压低声音问顾长封:“据说沈大人还未娶妻,世子可知沈大人喜欢怎样的女子?”   “……他不喜欢女子。”   王将军眼睛一亮,急问:“那沈大人喜欢怎样的双儿?”   顾长封眸光闪了闪:“高一点的,身材好点的。”   王将军喜出望外,又问:“那性格呢?沈大人喜欢哪种性格的双儿?”   顾长封垂眸,想了想道:“乖顺一点,不用很多话,但要真诚。有一技之长,能自立自强。”   王将军一拍大腿,喜上眉梢:“我家然儿身材高挑,性子温软内心坚强,人真诚不做作,会吟诗作画,还有一手好厨艺!真是天意啊!”   顾长封一愣,眼神骤然冷厉:“王将军这是什么意思?沈大人已有心上人,这事皇上也知道的。将军这是想让您家儿子成为破坏别人感情的恶人吗?”   王将军满眼错愕:“沈大人有心上人了?”   顾长封神色严肃:“没错,两人感情甚羁。沈大人直言非君不娶。”   王将军有些惋惜,但还是不甘心:“男人三妻四妾多得是,沈大人日后前途无量,多娶一个也无妨。”   顾长封沉声道:“沈大人是不会如此三心二意的。”   “不不……”王将军笑着摇摇头,“世子您不了解男人,这男人嘴里说着喜欢一个,抱着的又是另外一个。如花美眷在侧,温香软玉在怀,没有人会不心动。”   拳头猛地握紧,顾长封眼神黑沉沉的像一团化不开的墨:“我是不了解男人,但我信他。”   王将军心想两人真是友情深厚,可这种事和人品没什么关系,便笑笑不再多言。   顾长封也不想和别人讨论沈砚北,拱手告辞,带新兵去训练。   午后,沈砚北回了营。秋冬季节,正适合进补,他跟随负责采买的官员去了附近的平城逛了圈,找铁匠打了烧烤的铁网,又买了一头肥美的小羊羔回来给顾长封开小灶。   “沈大人可在?”   忽然外头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喊声。沈砚北顿了下,此时他正拿着小软刷给一块烤得焦黄的羊排刷上辣椒粉。旁边的炭火上架着一块铁网,上面摆放了不少羊肉串。边境气候恶劣,深秋的夜晚冷意袭人,军中特意关照他这个读书人,早早给他置了炭盆,正好方便他烤肉。   外头那人又叫了声,沈砚北把羊排放一边,擦了把手起身出了帐篷。   穿着铠甲,面相有些凶狠的将军看他出来,想要摆出一副慈和的长辈模样,便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结果看起来皮笑肉不笑的,看得沈砚北迷惑不已。   他好像没有得罪人啊。   “马将军?”   “呵呵,沈大人!”马姓将军上前寒暄,“沈大人住得可还习惯?”   沈砚北微微一笑:“劳将军记挂,在下住的挺好的。”   “这就好这就好!”马将军上下打量沈砚北,越看越满意,“难得沈大人一个读书人也这么能吃苦,不知沈大人是哪里人?”   沈砚北心里奇怪,但对方是长者,便道:“在下是清河郡东江县人士。”   “清河郡?好地方啊!”马将军暗忖清河郡是沿海之地,州县多富裕,看沈砚北衣着也不像是穷苦人家,又问:“沈大人家中几口人?可有兄弟姐妹?”   这是查户口的?里头还在烤着肉,得看着炭火以防肉烤老了,沈砚北也不和他拐弯抹角,直接问:“马将军找在下有何要事?”   “也没别的,就是想问问沈大人喜欢怎样的女子。”马将军这才开门见山:“马某家中有一小女,生性活泼,天真烂漫,最是崇拜如沈大人这般的俊杰……”   沈砚北一愣,不好意思地地笑笑:“多谢将军抬爱,在下已有倾心之人。”   马将军哈哈大笑,脸上横肉抖了抖:“男人三妻四妾又何妨?以沈大人你的能力,娶多几个别人也不会说什么。”   沈砚北笑而不语。他和这个马将军不熟,没必要费口舌和他解释。他只要做给他媳妇看就好。   见状,马将军也觉得自己太过唐突,可他脸皮厚,仍继续道:“我家小女如此可爱,你真的不考虑看看?”   沈砚北想直接拒绝,但想到他一日没有把媳妇娶到手,就会避免不了被人问起这事,于是淡笑道:“您家小姐固然可爱,可我爱慕之人更可爱。”   “他身份贵重,性格很好,人比较容易害羞。昔日我落魄之时,他不嫌弃我贫困潦倒,温柔耐心地照顾病得不省人事的我。我想把他娶回家,可惜我身份低微,身家亦不丰厚……”   马将军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面前的青年拳头紧握,薄唇紧抿,眼底满是苦涩,那种求而不得展现得淋漓尽致,他想要劝说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沈砚北叹了一口气,嘴角扯出一抹温柔的笑:“虽然现在还不能求娶他,但能待在他身边看着他我就心满意足了。”   说完,对马将军歉意地笑笑:“在下心有所属,此生唯愿与他携手白头,不敢耽误他人。多谢您的厚爱。”   话已至此,马将军只好道:“有志者事竟成,你还年轻,又得皇上看重,定会心想事成的。”沈砚北不能成为他的东床快婿,可他还是挺欣赏这个年轻人的。   “借您吉言。”沈砚北语带感激。   “好好干!”马将军拍拍他肩膀走了。路上瞧见顾长封往沈砚北那边走去,路过的将士纷纷和他打招呼。马将军前行的脚步顿时愣住,有什么东西飞快地在他脑海里闪过,他鬼使神差地回过头,正好看到沈砚北眉眼温柔地注视顾长封。   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这状元郎爱慕的身份贵重之人居然是镇国公世子!   这……这真是真爱了。马将军神情复杂,恰好路上遇见王将军,他决定和王将军分享一下自己的心情。   谁料王将军也是这样想的。   “老马啊,我告诉你件事。这沈大人啊已经有心上人了,皇上都知道了,你也不用多想了!”   “老王啊,我跟你说个事。这沈大人啊对一人情根深种,非君不娶,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大眼瞪小眼。   “你怎么知道的?”王将军皱眉。   马将军横他一眼:“沈大人亲口和我说的!”扬了扬眉,继续道:“你可知他爱慕之人是谁?”   王将军狐疑道:“是谁重要吗?反正不是你家丫头。”   “是世子。”   王将军目瞪口呆。两人各自把对方的信息一整合无不唏嘘。   沈砚北爱上了自己的好朋友镇国公世子,因为身份的差距不敢表露爱意,但又忍受不了分离之苦,于是来到边境默默守在世子身边。而世子知道自己的好友有个心上人,却不知道那个心上人就是他。   “现在的年轻人啊……”两位老将军摇头叹息。   此时沈砚北正和他的心上人在吃美美的烤肉。   沈砚北主动坦白:“刚才马将军过来找我,说要把他女儿介绍给我,我已经拒绝他了!”   顾长封轻轻“嗯”了声,道:“今早王将军也找过我,和我打听你喜欢什么样的人。他说他儿子身材高挑,性子温软内心坚强,人真诚不做作,会吟诗作画,还有一手好厨艺,和你很相配。”   沈砚北脸上的表情僵住,讪讪地道:“长封你听我说……”   顾长封静静地看着他,神情并无变化。沈砚北摸摸鼻子:“日后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的。”他没好意思把胡诌的话说出口,但只要消息传开就不会有人再在顾长封面前说这话了。   顾长封垂眼,把羊肉串翻了个面:“将军们的眼光真不错,知道你是个好夫君。”说着抬眼直直盯着他,“可就是再好也是我的!”   沈砚北愣了愣,随后捂脸。   完了完了,他媳妇自从当了将军就霸气侧漏了!   帐篷外响起急促的鼓点,沈砚北把铁网拿开,抄过一碗水倒进炭炉里,把炭火熄灭。   蛮夷人又派了骑兵小队过来骚扰,这回所有人都争着想要出兵,最后泰齐刚点了左军出战。刚好军匠赶了一批□□出来,正好上场试试弩箭的威力。   天黑之时,左军胜利归来。可惜的是这次没有和新兵上次那样带回来战马,战败的蛮夷骑兵慌忙撤退,战马也跟着跑了。   桑布干达听了属下的回禀后,眉间忧色更深。大齐人得到了一种杀伤力极强的新武器?   “报——”一个面色激动的小兵急冲冲跑进来。   “禀报干达!王账……王账过来了!” 第93章 圈套   深秋, 荒原外寒风凛冽,蛮夷王帐内却温暖如春。   桑布干达一进屋子, 顿时觉得热气扑面而来, 整个人暖和不少, 可他的心就像遗落在寒风中被冰冷的风刮刷。   眼前的营帐是由数层牛皮缝制而成, 其内鎏金绘彩,器具摆设无一不精致华贵。大帐内里的地面上更是铺着厚厚的皮毯,让人很有躺上去的冲动。黄金烛台上点着的脂油灯,灯光明亮耀眼, 还散发着幽雅的清香……   一个长相阴鸷的男人斜斜倚在虎皮和狼头堆成的王座上, 手里把玩着一条光滑细长的皮鞭, 瞧见桑布干达进来, 冷厉如刀的目光直直射过去。   桑布干达心里一个咯噔,忙上前行礼:“桑布见过大汗!”   男人把皮鞭甩出去,“啪”地一声落在桑布干达脚边, 让他心头一跳。   “为何战事胶着如此之久, 迟迟还无进展?”男人冷声质问, 狭长的眼眸眼神阴郁。   桑布干达低头道:“大汗恕罪, 皆因大齐早早就在边境屯了兵, 严防死守,虽我军故布迷阵,但大齐人狡猾更甚,诡计连连,还研发了新武器……”大致把情况说了下, 桑布干达道:“固属下不敢随意出兵。”   男人神色稍霁,把皮鞭收回,手指缠住尾巴:“尽快拿下谷阳关。”   桑布干达一怔,立马明白男人意思:“是!”严冬很快就要来临,届时边境大雪纷飞,道路难行,根本就无法行军。可只要打开一个缺口让他们挥军南下,那所有问题都解决了!谷阳关通向大齐天都郡,那里沃野千里,良田无数,百姓富足……   一旦他们进入谷阳关,还惧怕什么?天高任鸟飞,任何武器和诡计都不能拦下他们英勇无畏的铁蹄!   桑布干达眼神狂热起来。可要如何在大齐重兵把守之下杀进去?   男人猛地绷直皮鞭,狭长的灰色眼眸闪耀着势在必得的光:“桑布干达……”   “属下在!”   ……   边境的夜晚总显得苍凉寂寥,平时除了偶尔的虫鸣外就是夜鸦突兀的哀鸣,而随着天气越来越冷,虫鸣都少了许多。天上无星无月,阴沉沉的,厚重的云布满苍穹,有种风雪欲来的压迫感。   已经五日了,蛮夷再没有派出小队来骚扰,大齐将士猜测是之前两次试探都输了让蛮夷人心中忌惮。没摸清底细才不敢挑衅。于是稍稍放松,准备睡个好觉。谁料半夜的时候,一阵急切激昂的鼓点划破寂夜,响彻整个边境大营,把众将士的美梦粉碎。   骂骂咧咧声中,众将士再次满肚子郁气地穿戴好快速往校场集合。   泰齐刚神色极其严肃。一直在监视蛮夷动向的斥候匆匆来报,说发现约摸三万蛮夷骑兵的行踪,黑压压的人马正朝着沐阳城而去。   看来这次是要来真的了!   泰齐刚下令右军前去迎敌,右军四万人马立即整装待发。前锋营一万人马一人带了三匹替换马匹率先上路,剩余三万步兵携带辎重粮草跟上。   沈砚北目送浩浩荡荡的大军离开军营,心里总觉得有些奇怪。   蛮夷人之前一直在捉弄他们,怎么这回像变性了似的这么实诚地正面和他们刚?   天将亮时,又有斥候回来禀报,说在荒原以北的西连镇附近发现一只蛮夷骑兵出现,人数约在两万左右。西连镇镇守士兵人数不足一万,根本无法抵抗蛮夷骑兵的攻击,泰齐刚让中军率三万人马立刻去援救。可中军刚刚离开大营,一斥候飞身下马来报,言发现一只万人蛮夷骑兵在平城附近徘徊。   蛮夷人这是要三边开战?泰齐刚不由拧眉。长埇关大营现共有十二万人马,其中三万多是新兵,除去守卫长埇关以及防卫西面谷阳关可能出现的敌军人马,能动用的不到九万。   在荒野上迎击敌人,不像打守城战,尤其敌人是擅长骑射的蛮夷骑兵,大齐派出的包括骑兵和步兵在内的士卒至少要多余敌方才能保证不败。右军和中军六万人马尽出,泰齐刚只好让顾长封为主将并一位经验老道的将军为副将带领两万新兵前去拦截,剩下的新军交和左军一同镇守大营。   顾长封领命,带兵出发。   喧闹的大营一下子走了一大半的人,整个营地陷入一种诡异的冷清气氛中。沈砚北看着灰沉沉的天,总觉得心里不太踏实,便去了主账看众将领分析军情。   主账中泰齐刚和军师等人看着边境地图,脸色难看。这蛮夷人不知道发什么疯,之前才小打小闹地试探,忽然一下子就来放大招。   事出反常必有妖,可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蛮夷骑兵那么快就出现在沐阳城和西连镇附近,定是没带辎重等笨重之物,轻骑而下。可他们总共四万人马,加上替换的马匹,一路上消耗不少,哪有那么多补给供应?   若是久不能拿下沐阳城和西连镇,这四万骑兵很快就人困马乏,为何蛮夷人还这么有恃无恐?   难不成他们也有什么攻城利器不成?   沈砚北没参与众人的讨论,而是盯着那地图研究,顺便来了个换位思考。   蛮夷人觊觎大齐的富饶,一直想要南下。如果我是蛮夷人,我要从哪里突破大齐军营的防线才能让我军获利最大?   蛮夷都是骑兵,人马都要吃喝,必须有草有水,且蛮夷人世代生活在草原,定不会选择山川等地。   沈砚北的目光落在地图上,很快就找到最近的草原的位置——天都郡河内大平原。再细看,边境的谷阳关与天都郡接壤……   沈砚北目光落在谷阳关上眉心猛地一跳。如果被蛮夷骑兵闯进河内大平原,就相当于进入大齐腹地,若是横穿河内大平原,到达凉州就能直逼雍京!   现大营只有不到三万人马,如果蛮夷骑兵这时候率大军来攻打谷阳关,他们根本就拦不住!   虽然很荒谬,但沈砚北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不可能,蛮夷不可能倾巢而出!”当即有将军否定这个猜测。就像他们要留部分兵力镇守后方一样,蛮夷不可能压上所有兵力。   军师眉头深锁,账中将领亦是低声讨论。   在留下足够人手保卫后方的基础上,蛮夷人要拿下谷阳关至少得三万人马,可蛮夷地广人稀,骑兵人数估计不足十万,已经派出六万骑兵,蛮夷根本就不可能再派三万骑兵来袭,是以这个猜测还是不成立。   “为防蛮夷偷袭,加强营地巡逻,人人提高警惕。让斥候留意谷阳关附近是否有可疑人马出现。”泰齐刚揉揉胀痛的太阳穴道。   众将领领命退下,军师却把沈砚北叫住:“沈大人请留步。”   “沈大人为何会有那样的想法?”   沈砚北不好意思地道:“之前蛮夷人总是故弄玄虚,眼下却正大光明地出兵,简直恨不得我们知道他们派兵攻击城镇,所以我担心有诈。”   闻言,军师和泰齐刚相对视了一眼,泰齐刚面容骤然紧绷,沉声道:“此言有理。”   “或许只是我想多了。”沈砚北笑笑。   待出了主帐,寒风掠过,几朵雪花颤颤巍巍地从天而降。   下雪了?   沈砚北摊开掌心,一片雪花落下一眨眼就化为了湿濡的水迹。   雪花飘飘洒洒,让边境的整个天地看起来肃穆凄冷。   一队步伐急促的人马在纷纷扬扬的雪花中赶往平城,翌日傍晚到达目的地。戍守的将领大开城门去迎,顾长封没有入城,反而带着两万人马在城外驻扎。稍微休憩整顿后,又带着五千人马去搜寻蛮夷骑兵的踪影。   当发现蛮夷骑兵的时候,众人远远就看见一片黑压压的人马在荒原上奔腾,尘土飞扬,遮天蔽日。   新兵们握紧手中的枪,已经做好了恶战的准备,可顾长封看着那在荒原上飞奔的蛮夷骑兵,眉峰紧蹙。   “不对,那么多匹马,还带着人,跑起来的声响却没有我们五千人马大。”他内力深厚,对声音比较敏感,这一万人马制造的响动让他深觉不妥。   这话一出,老将陈将军一愣。   对方看着人数众多,来势汹汹,可也就气势看起来壮观而已,那奔跑产生的马蹄声一点也不轰动。   怎么回事?   “我带一队人马过去看看,其余人马听候陈将军发号施令。”顾长封手持□□,准备率领一千骑兵过去查看虚实。   “世子不可!”陈将军大惊失色,“万一您陷入敌军包围可如何是好?”   “无妨,我等自有解脱之法。”顾长封一马当先冲出去。   陈将军急忙召集新兵密切关注战况,待顾长封有难立马上去解救。   可顾长封带领千人杀过去,那些打头的蛮夷骑兵发现顾长封并没有直接攻击,反而神色慌张地逃跑了!   顾长封更加确定心中猜测,策马冲过去一枪把一个蛮夷骑兵挑落马下——   陈将军瞪大眼,难以置信地盯着那蛮夷骑兵,不,不是骑兵,而是一个穿着蛮夷骑兵的稻草人!   什么情况?陈将军顾不得想太多,指挥人马上去截杀蛮夷骑兵。   顾长封脸色铁青。蛮夷这一只骑兵,除了外围一圈是真人外,里头在马上坐着的全都是被固定住的穿着蛮夷骑兵衣裳的假人,而且这支队伍根本就没有一万人!   蛮夷人在马尾巴后面系了枝条,枝条长长的拖在地上,三千多匹老马跑起来的时候拖动尘土,看起来黄沙滚滚,气势汹汹。   没错,这只是一支由被淘汰的三千多匹老马组成的冒牌货军队!   他们被骗了!   顾长封心中惊惧,急忙调转马头,怒吼道:“回营!速速回营!”   他们中了敌人的圈套,敌人这是要调虎离山,声东击西! 第94章 夜袭   大军出营迎敌, 剩下的士兵们也没闲着。有备无患,泰齐刚立马下令让人在谷阳关外布置陷阱, 挖壕沟、设置拒马桩、铺洒铁蒺藜等等。沈砚北也没闲着, 他虽然不会打正经的战, 但弄些给蛮夷骑兵添乱的小玩意还是可以的。   这年头还没人发明炸、药, 但鞭炮是有的,那日跟随军中负责采购的副官去遂阳城采买的时候,他在城中逛了遍,发现城内有许多制作鞭炮的作坊。原来附近有硝石矿和硫磺矿, 制作鞭炮的手艺人把矿石采集回来, 加工做成鞭炮。大齐许多郡州的鞭炮都是在这里生产的, 往往都是商贩过来大批量收购, 再运送到其他州县去赚取差价。所以鞭炮的价格比较贵,普通人家不太舍得买。   可在原产地鞭炮根本就不值几个钱,沈砚北也没买鞭炮, 而是雇人直接按照他给的尺寸去制作鞭炮。   沈砚北没制作过□□, 只知道□□是用硝酸钾硫磺炭粉等按比例混合而成, 可他没时间去研究, 而且这玩意太危险, 一个弄不好就会炸。安全起见,他只是让手艺人在制作威力最强的鞭炮的基础上加大了火药的剂量,顺便往里头加了点别的东西。   边境开战,今年商贩估计不会北上来收购鞭炮,制作鞭炮的手艺人刚开始还担心今年赚不了几个钱过年, 可沈砚北的出现让大伙松了一口气。   考虑到大战就在眼前,沈砚北大手一挥,把所有手艺人都雇来给他制作鞭炮,短短几天时间,就弄了一大批加大型的鞭炮出来。   看着这些加过料的鞭炮,沈砚北嘴角微微弯起。蛮夷骑兵真敢来,他就让他们尝尝这与众不同的滋味。   是夜,如往常一般,有士兵在军营外巡逻,对面的荒原静悄悄的,除了寒风呼啸的声音并无异响。   帅帐内,剩下的将领齐聚一堂,军师挥着羽扇,缓缓道:“大军出发才一日,走不了多远,如果此刻攻营尚来得及回援,是以今晚蛮夷骑兵不回来。”   有将领不解:“蛮夷哪来那么多人马?”   “如今的乌拉托王乌索是个野心极大又十分疯狂的男人,对方有可能全军出动孤注一掷,也有可能我方斥候看到的是假象。”军师神情郑重,“无论哪种可能都不能掉以轻心。”如果敌军真的是调虎离山声东击西,那他们就将计就计,让蛮夷人有来无回!   底下的将领还是不信,他们的斥候都是经验老道之人,不可能会看差的!但军令如山,众人还是按照泰齐刚吩咐的去做,继续派士兵轮流去前方布置陷阱。   一夜平静地过去,早上起来的时候沈砚北发现外面没有再下雪,可气温骤降得厉害,冷风如刀,冻得他不由缩了缩脖子。   军营剩下的士兵正在校场集合进行操练,新兵营的士兵在练习□□的使用,左军的老兵则在练习长矛合击。这些□□要比普通长矛长上一截,是根据沈砚北的建议改善的。一个千人的长矛小队密集结阵,士兵握住长矛中下部,锋利的枪头朝上枪尾朝下,斜抵住地面,借此抵消掉骑兵恐怖的冲击力。行走时像一个全身利刺全开的刺猬一样,只要骑兵敢冲击,直接能把对方扎个透心凉。   想想那个场面,沈砚北都替对方捏一把汗。枪兵部队能克制骑兵,可惜他媳妇带的是新兵,新兵配合比不上老兵,就是组队发挥的作用也不如老兵大。   思及此,沈砚北抬头看了下阴沉沉的天,心里有些担忧。   他媳妇那边怎么样了,还顺利吗?   肩膀忽然被人轻轻拍了拍,沈砚北回头,笑了下:“大将军。”   甲胄在身,一副随时能出击的妥当模样的泰齐刚在他身旁站定,沉声道:“多亏沈大人出谋划策,若此战能胜,本将军定将你之功劳上报皇上,为你讨赏。”   沈砚北忙道:“大将军言重了,在下无甚功劳,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沈大人不慕名利,实乃君子。可沈大人之贡献可传千秋万代,当为楷模以示天下,皇上定会重赏。”泰齐刚话锋一转,“如沈大人舍得这些虚名,何不以此来换取一道赐婚的圣旨?”   沈砚北一愣,泰齐刚直直盯着他,那布满风霜的脸庞神色严肃:“沈大人以为如何?”   沈砚北知道泰齐刚是顾长封父亲的心腹大将,但没想到泰齐刚会如此关心顾长封的人生大事,居然在这种时候试探他。   不过……   泰齐刚这提议挺好的!反正现在整个军营都知道他暗恋顾长封,为了顾长封不惜放弃雍京城的繁华舒适而跑到这苦寒的边境来,等战事了,他回京述职,向赵御讨要赐婚圣旨也就顺理成章。   “谢大将军提点!”沈砚北笑眯眯地道。   见他脸上满是欢喜,无丝毫勉强,泰齐刚一直担忧的心稍稍放下,继续问道:“世子日后定是会继承镇国公之位的,不知沈大人有何打算?”   泰齐刚算是正经的长辈,沈砚北没敢胡诌,正色道:“他若想继续住在镇国公府便住镇国公府,如若不想,就搬出去。”他媳妇住哪他住哪,反正他脸皮够厚,也不在乎别人说他吃软饭。   泰齐刚又问:“世子眉心孕痣黯淡,于生育一道上恐有艰难……”   沈砚北想也不想就回道:“能生就生,不能生的话看情况吧。他要是喜欢就过继一个,要是不喜欢,就让他徒弟给我们养老送终。”还没穿过来之前,作为一个弯的,他都不敢奢望能找到一个合自己心意的人,更别说想过会有自己的孩子这回事。现在他有了媳妇,至于孩子就看老天赏脸吧,他也不强求。毕竟他一直把顾长封当做一个男人来看待。   泰齐刚很满意他的答复,缓和了脸色道:“此去平城需两日,世子傍晚时分就可到达平城。若是世子发现不妥定会即刻回援,如若我等不能拿下来袭的蛮夷人,只要撑过这两日就好。”   “是以沈大人不必忧心。”   这……?沈砚北摸摸鼻子,也不多做解释,笑笑道:“大将军所言极是。”   待泰齐刚走后,沈砚北转身去铁匠那里把铁匠按照他给的尺寸打的袖珍箭头取回来。他制作了一把升级版的袖珍□□,弩身小了一半,携带方便,更适合他这种力气不大的普通人。   去靶场试了下,效果还不错。沈砚北揣着□□跃跃欲试,可直到暮色四合也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没人敢松懈,所有将士都是穿着甲胄躺下。   半夜寒风凛凛,荒原的另一头上悄悄出现了一些黑点,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黑点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如潮水般狂涌而至,像一张巨大的网朝谷阳关扑过去……   “报!谷阳关东面五十里发现蛮夷骑兵踪迹,人数约有上万!”回禀的斥候亦是心惊肉跳。对方那么一支庞然大军杀过来,可发出的声音极小,要不是他们一直紧盯着都发现不了!   谁会想到这些蛮夷骑兵居然见鬼地学聪明了都在马蹄上裹了布!   之前还不相信蛮夷会夜袭的将领闻言瞪大眼,而泰齐刚和军师对视一眼,眼中都是果然如此之色。   这些惯会在深更半夜找事的蛮夷人最后还是选择了在此时进攻,也幸好他们死性不改,否则在大白日发动攻击,自方布置的许多陷阱的威力都大打折扣。   “报!谷阳关北面五十里外发现蛮夷骑兵踪迹,人数约有两万!”   “报!谷阳关南面六十里外发现蛮夷骑兵踪迹,人数约有两万!”   陆续又有斥候飞马回禀,五万蛮夷骑兵汹涌而至!   擂鼓声隆隆,早有准备的士兵迅速在校场集合。   “众将士听令!”泰齐刚站在高台上,神情严厉地看着下面列队整齐的士兵,额头上的疤痕颤动,“随我出战敌军,斩杀蛮夷,片甲不留!”   “斩杀蛮夷,片甲不留!”   “斩杀蛮夷,片甲不留!!”   山呼声起,所有士兵都动起来,泰齐刚一马当先带队出击。   “啊——”忽然一声惨叫响起,一个骑在战马上冲刺的蛮夷骑兵连人带马栽了下去。紧接着相似的情况接二连三地发生,无数蛮夷骑兵像倒栽葱一样扑进地里。后面的骑兵来不及刹马,也跟着跌下去。   前面出现一道深深的壕沟,壕沟下是尖利的竹刺,栽下去的蛮夷骑兵被扎成串。   突然发生的意外打乱了进攻的步伐,只一道壕沟就葬送不少骑兵性命。可这不止一道壕沟,整个谷阳关外壕沟遍布,他们趁着夜色急行军,一个不留神就落入陷阱之中,生生折了几千人马。   桑布干达得到消息脸色骤变,立马汇报给乌索。   男人眼神极度阴郁。为何会出现陷阱?是大齐人之前的准备,还是看破了他的计谋?   不,不可能看破他的计谋,大齐的确是派出了绝大部分兵力,如今留在关内的人马不到三万!   机不可失!男人皮鞭一甩,怒喝:“继续进攻!”   “是!”桑布干达领命而去。   可骑兵继续推进,路上遇到的陷阱就越多。听到部下来禀骑兵出现的伤亡人数越来越多,桑布干达冷汗都留下来了。   “大汗,大齐人定是知晓了我们策略才在路上设置了如此多的陷阱!属下认为当立马停止进攻!”   男人一鞭子狠狠抽过去,把谏言的将领吓了一跳。   “你实在怀疑本汗的领导?”男人脸色铁青,狭长的灰色眸子冰冷地看着将领。   “属下不敢,只是……”将领对着他那噬人的目光咽了咽口水,连忙打住。   “乌桑格天神庇佑的铁骑所向披靡,区区壕沟就吓破了你们的胆?”男人嗤笑一声,把皮鞭卷在手上,“是个汉子的就跟本大汗一起去把无能愚蠢的大齐人踩在脚下!”   “大汗不可!”桑布干达跳起来阻止男人亲征。草原好不容易才勉强汇合在一块,如果男人出现个三长两短,这暂时合盟的局面定会分裂。   “滚开!”男人一脚踢开桑布干达,径直走出王帐。   大风呼呼,军旗猎猎,密集的战鼓咚咚作响,震得人耳膜发痛。眼前马头攒动,连黑夜仿佛都快被这奔腾的骏马掀翻。   男人在亲卫的环绕下,策马杀敌。本以为算无遗策,可前方不断传来士兵的哀嚎让他双眼赤红。   到底怎么回事?   “报!大齐人不知使用了什么毒药,使得我军士兵人和马都发了狂!”   就在刚才,黑暗中不知道有什么东西炸开,只听见一声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后,不断有火光闪烁,紧接着附近的骑兵忽然撕心裂肺地咳起来,战马发疯似地嘶鸣,把骑兵掀翻。跌落在地上的骑兵不少命丧马蹄下,而发疯的战马横冲直撞,附近的其他骑兵连续遭殃。场面极度失控,大齐人马还在对面,他们自己就自相残杀了。   如果是白日,蛮夷骑兵定会发现随着爆炸声响起后,无数红色的粉尘被炸开四散到空中,混合着尘土像雾一样把蛮夷骑兵笼罩住。   “大汗!卑鄙的大齐人定是设下了刀山火海等着我们跳下去,此行太过危险了,您还是先回营吧!”桑布干达苦口婆心地劝道。   男人咬牙,眼中的的愤恨不甘快要溢出眼眶。   “啊——”身边一个亲卫蓦地惨叫一声,在微亮的天色中能看到一只没有尾羽的短箭插在他胸口。   桑布干达大惊失色:“这就是大齐人发明的新武器!杀伤力十分强大!”正说着,亲卫又种了一箭,捂着胸口滚落马下。   “杀!!!”呐喊声排山倒海,直冲云霄。用湿布巾蒙住嘴的大齐士兵们在泰齐刚等一众将领的率领下像一只利箭狠狠插进蛮夷骑兵的心脏。   长矛手在前面推进,□□手在后面射杀敌军,其余人马在两侧斩杀。从来都是闻蛮夷骑兵变色的大齐步兵如今换了个心态,勇猛无畏地在混乱中干掉不少蛮夷骑兵。   倒下的蛮夷骑兵越来越多,桑布干达心中惊惧:“大汗!”   “啊——”男人睚眦欲裂,通红的眼眸死死盯着大齐长矛手把冲刺过来的己方骑兵挑下马,不甘的怒吼:“撤退!” 第95章 反击   蛮夷骑兵气势汹汹而来, 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观浴血奋战的大齐士兵士气高涨势不可挡,眼看蛮夷骑兵要撤退逃跑, 泰齐刚一声令下, 命人拦截追击。   蛮夷骑兵千里奔袭, 虽有替换马匹, 但毕竟是远道而来,在黑暗中穿行时又屡次遭遇陷阱,人力马力消耗不少,而大齐士兵是在原地坚守, 虽人马也有跑动, 但比起这些蛮夷骑兵消耗的要少得多, 听到追击的命令, 这些体力尚存的士兵竟追上跑在后面的蛮夷骑兵,把对方捅下马。   “斩杀蛮夷,片甲不留!”泰齐刚振臂高呼, 把士气推向更高处。   周围的士兵纷纷应和:“斩杀蛮夷, 片甲不留!”   蛮夷骑兵溃败而逃的身影就在眼前, 杀红眼的士兵嗷嗷大叫着追上去。长、枪插进肉里, 激起一蓬蓬血雾, 鲜血混合着汗水,染红了战士们的衣袍。   乌索在桑布干达等人的护卫下带着伤亡过半的大军回退,可撤退的途中不少马匹突然痛苦的嘶鸣起来,早就饱受大齐诡计摧残的蛮夷骑兵如惊弓之鸟般狠狠抽马奔逃,被铁蒺藜扎伤的战马根本就不合作, 蛮夷骑兵越是抽打战马,战马挣扎得越是厉害,人马顿时乱作一团。   大齐士兵像是疯狂怒吼的暴风般,排山倒海向他们涌来。他们的□□和箭矢,简直就和黑白无常的勾魂爪一样恐怖。   追捕猎物的猎人倾然间变成了被追捕的猎物,蛮夷人胆裂魂飞!   “杀——”   高涨的士气最是能激发将士们的潜能、精神力和体力,只有蛮夷骑兵大军人数一半的大齐步兵把几万溃散的蛮夷骑兵像赶鸡赶鸭一样杀到胆寒,可惜到底蛮夷骑兵的战马厉害,最后还是给他们逃走了一半人马。   这一场混战,从半夜打到第二日下午,尸首遍地,血流成河,要不是有那一股气支撑着,大齐士兵早就累趴下了。   “大将军?”战意犹在的将领询问是否继续追击。   铠甲上血迹斑斑的泰齐刚摇摇头:“穷寇莫追。”他们能这么顺利地击退敌军靠的是提前布置,眼下□□和箭矢弓弩等都折损得差不多,将士没法再急行军,最重要的是怕把蛮夷骑兵逼急了来个殊死搏斗最后吃亏的会是他们。   鸣金收兵,打扫战场,清点人数。在占了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他们留下了蛮夷两万多的骑兵,却也牺牲了好几千的士兵。   一直在后方观战的沈砚北并没有因为胜利而感到高兴,那牺牲的士兵里有一半是他媳妇带来的新兵,等他媳妇回来看到少了这么多人,心里又该难过了。   军师瞧他皱着眉,目光怜悯地看着那些牺牲的士兵,安慰道:“这些保家卫国的士兵,将军会让人好好安葬他们的,沈大人不用担心。”这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了。蛮夷骑兵没能攻进关内就被他们阻杀在荒原上,只用几千人马的牺牲就斩碎了蛮夷骑兵的野心,很值得!   这一回,蛮夷骑兵元气大伤,相信边境能安稳个几年。而且有了新的武器新的作战手段,再让士兵们操练操练,熟练运用,蛮夷骑兵敢再来他们直接把对方打成狗!   沈砚北笑笑,问道:“斥候可有右军中军他们的消息?”蛮夷人调虎离山把兵力集中攻打谷阳关,派出去的军队也不知道有没遇到蛮夷人的骑兵。   军师:“无,右军和中军带兵的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将,若是发觉情况不对劲,定会酌情处理。”   事实的确如军师所说。   最先出发的右军疾行军了两日,才堪堪走到荒原中部,距离沐阳城还有两日的路程,可是这一路上他们并未看到任何蛮夷大军的身影。   三万蛮夷骑兵人马吃喝拉撒不可能没有留下半点踪迹,怎么派出去的斥候搜寻了近百里都没找到人?   于是右军的王将军下令,命先头部队前锋营去寻找蛮夷骑兵的踪影。前锋营沿着水草的方向寻找,终于在百里之外的草坡上有所发现。   黑压压的马群闲适地在泛黄的草地上游荡,地上散落着数不清的稻草和蛮夷骑兵的衣裳……   眼前的景象让前锋营的将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火速上前查看后发现,这些都是尾巴被捆上了枝条的老马,有些老马上身上还固定着些在奔跑中破坏了的穿着蛮夷骑兵的稻草人。   所有人都意识到中计了,可他们已经出来了两日,就是即刻折返回去救援也来不及了!   怎么办?   王将军沉着脸思虑了片刻,冷声道:“去把那些冒充大军的蛮夷人找出来给老子剁成肉泥!”斥候就算失察,可这马上的也不尽然是稻草人,要扮演三万人马那也得不少真正的蛮夷骑兵。   前锋营都是机动性能强的骑兵,战马虽没有蛮夷的战马品种优良,但有了新武器也不怕对上蛮夷骑兵。留下副将指挥剩下的步兵,王将军带领前锋营战士,带了足够的口粮就去追击那队弃马离开的蛮夷骑兵。   这队蛮夷骑兵的任务是引诱他们出营,为蛮夷大军争取攻打谷阳关的时间,任务完成后他们就脱身。那么他们脱身之后会去哪儿?   一是前去谷阳关与大军汇合,二是返回后方大营!   中军也面对了同样的情况。   憨直的马将军一刀把弃马背上的稻草人劈开,气呼呼地大骂:“蛮夷人是吃多了马尿对马有仇,居然用老马糊弄我们!”   “我们要回援吗将军?”脸色发白的亲兵问。   “回他娘!”马将军沉着脸瞪了眼亲兵,“来得及吗?都出来两日了!”   “请将军示下!”   “大将军和军师不可能傻傻地等蛮夷人打上门来,真要扛不住也会挨到世子回来!我们累死累活赶回去没用!”马将军把刀一收,大喊道,“走,跟老子去把蛮夷他娘的老巢端了!”他们后方空虚,但蛮夷后方不也如此?   右军和中军两位将军居然想到了一块去!于是两只大齐军队呈左右夹击之势杀向蛮夷大营。   此时发现中计的顾长封就在回援的路上。   “报!前方距离我军八十里外发现一支蛮夷大军!”前行的探马快马加鞭回报。   顾长封拉紧缰绳,沉声问:“什么情况?”   “对方人数约有上万,军队行走毫无纪律。属下观蛮夷骑兵神色仓皇,甲胄染血,像是逃兵!”   顾长封眉头紧锁:“再探!”   “是!”   命令士兵原地休整,顾长封抬头看着灰扑扑的天空,手中的银枪握得死紧。   “报!此蛮夷大军是从谷阳关方向溃逃而来,人数在两万以上,打的是帅旗!对方距我军只有四十里!”   陈将军一愣,急问:“确定是从谷阳关败走的蛮夷大军?”   “回将军,属下三人再三视察,确认无误!落在大军后头的一些受伤的蛮夷骑兵有些身上还插着弩箭,有些嘴巴肿得像肥肠一样,定是被辣椒粉辣的!”   “太好了!定是大将军他们击退了蛮夷大军!”陈将军喜出望外,正想长出一口气,谁料顾长封低声说了句话,他还没来得及放下的心又高高挂起。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顾长封漆黑的眼眸中寒光闪烁,周身散发的暴戾之气让人不寒而栗。   “世子?”陈将军心里忽然有种很不好的感觉。   “众将士听令!”顾长封手中银枪光猛地刺向天空——   “随我去把蛮夷杀个精光!”   陈将军冷汗直飚:“世子请三思!对方虽是败兵,可也有两万多人马,我军也是疲兵,这硬碰硬……”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与其让这两万多蛮夷骑兵逃回去,日后成了气候后又来侵略我大齐,不若狠下心把人留下。”顾长封语气冷静地打断他。   陈将军嘴巴张了张,竟无法反驳。   顾长封目光冷厉的扫了众新兵一眼,高声道:“蛮夷的残部就在前方,其统帅就在其中,若是谁能把统帅杀死,皇上定会重重有赏。”   “此一战胜利后,蛮夷人三五年都爬不起来,你们就可荣归故里,和家人团聚,亦可以和倾慕之人述说你们的英勇事迹……”   闻言,奔袭了一路的新兵们内心忍不住狂热起来。   “谨听将军号令!”   周煜大吼了声,其余士兵亦跟着吼起来:“谨听将军号令!”   顾长封银枪直指前方:“为大齐而战,为你们自己而战!杀!!!”   “杀!!!”   一声声呐喊回荡在天际,所有人像打了鸡血般士气高涨,军旗在风中狂舞,士兵如猛虎下山朝着蛮夷大军扑过去。   一路护送乌索撤退的桑布干达看到这支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大齐军队,内心震惊无法言表。   比他更难以接受的是乌索。自负如他原本就不能接受自己的计谋被人看穿一事,如今被人在半路伏击更让他觉得自尊像被人狠狠丢在地上践踏。他瞪大眼,五官扭曲地抓住桑布干达询问:“这里怎么会有大齐士兵?咳咳咳……”   “属下不知,大齐人又在散播毒药,大汗您……咳咳,您先走,属下把他们拦……咳咳……拦住……”桑布干达咳得满脸通红,嘴巴喉咙火辣辣的烧到心里。   耳边不断有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无数红色的粉尘被人马吸进去,霎时惨叫声不绝于耳。桑布干达终于知道昨晚让骑兵和战马发狂的是什么东西!   “捂住口鼻!不要去吸这些红色的粉尘!”   可惜来不及了,不少士兵和战马都遭了殃。值得庆幸的是狂风呼啸,很快就把这些粉尘吹散,但遭受重创的军队像斗败的公鸡,士气全无,对方数万步兵喊杀声惊天动,没有尾羽的箭矢从模样古怪的弓上同时发射出来,许多刚刚逃过一劫的骑兵纷纷倒地。   “保护大汗!”桑布干达召集其他将领护住乌索,一刀把大齐士兵的长矛砍断,正想一刀劈了这大齐士兵,结果一把银枪挡住了他的刀。   抬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眉眼冷峻的青年将军。   顾长封隔开他的刀后,枪一横,直接抽在桑布干达腹部,力道之猛,差点把桑布干达抽下马。   桑布干达吐出一口血水,急忙挥刀挡住自己胸口。只是一招,他就知道面前这大齐将军武艺高绝,自己不是对手。急忙招呼士兵过来困住顾长封,可顾长封一根银枪无人能敌,围杀他的骑兵都被挑下马。   桑布干达心中惊惧,硬着头皮对上顾长封,可顾长封只是虚晃一招,就直接调转马头朝着被许多士兵包围着的乌索杀过去。   他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是他知道只有重要的人物才会被这样保护。而且他刚才远远就看到蛮夷主帅把那人护在身后,这个人是比蛮夷主帅更为重要的人!   见状,桑布干达瞳仁一颤,急忙夹紧马肚冲过去,可周煜带人挡在了他面前。这个经历了鲜血汗水洗礼的少年如今已是一个合格的士兵,虽然武艺没有自己的师父好,但面对比自己强的敌人豪不胆怯。   “滚开!”桑布干达急得不行,大刀舞得虎虎生风,周煜闪躲得快,只额前的一缕发丝被削掉。   “呸!”周煜吐了口口水,眼眸里满是讥嘲。他打不过这个人,但打战又不是一对一的比武!   西北风呼呼地吹,没有人觉得冷,自己的血对方的血洒在脸上都是热的。失去斗志的蛮夷骑兵越来越多被大齐士兵斩于马下,胆小怯懦的干脆大喊着投降……   身后大军在混战,满身戾气的顾长封单枪匹马追上那试图逃跑的男人。   察觉有人追来,护住男人的骑兵有两人落后几步想要截杀顾长封。顾长封眸色一沉,手掌轻拍马背,借力一跃而起,把银枪插进对方胸口,同时闪烁着寒光的刀锋从他身下擦过。   落马,把枪抽回,头一偏,躲过一刀,顾长封手中银枪横扫,击中对方头部,蛮夷骑兵惨叫着滚下马。   用力踢了踢马肚子,顾长封继续追击。   他不能放那个男人走。他心里有一种预感,只要抓住了那个男人,这一场战争就会彻底结束!   他受够了这种明明最亲近之人就在身旁却不能相拥而眠的日子! 第96章 回营   “拦住他!”眼看顾长封一步步逼近,乌索胆战心惊, 急忙命令亲卫把人拦下。   “你逃不掉的。”被十几人围住的顾长封握着银枪的双臂骤然一沉而后突然发力, 把压在头顶的兵刃掀开,冷漠的目光直直射向被蛮夷将领挡在身后的乌索。   斩杀了近百名蛮夷骑卫, 他浑身都是血, 自己的敌人的, 把一身铠甲染得通红。额角不小心被一名蛮夷猛将划了个小伤口,鲜血蜿蜒而下,衬得那刚毅冷硬的脸庞越发骇人。   大齐军中何时有这么一个武艺高强且骁勇善战的年轻将领?一干蛮夷将士心中惊惧。不由仔细打量顾长封,这一看就发现他眉间黯淡的孕痣。   这竟是一个双儿?昏了头的乌索阴鸷的眼神一亮,对顾长封喊道:“你是个双儿吧,双儿就应该好好待在家里享受华衣美食。哪能这般奔波操劳?大齐的男人太不懂怜香惜玉了!居然让一个双儿上战场!不若你跟了我,我让你成为草原最高贵的乌索王后!享受……”   对顾长封来说, 这种话不缔于最恶毒侮辱的话语,他阴沉着脸, 闪着寒芒的枪尖直指乌索,杀气腾腾地道:“你闭嘴!”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你们大齐男人喜欢娇弱柔美的双儿,可我们乌桑格人推崇的是像你这样力与美结合的双儿!你会是所有女儿双儿都艳羡的对象,只要你……”   “闭嘴!”顾长封眼中杀意狂涌,脚下急点,躲过一根刺过来的长戟,猛地提气飞身掠至一个挡在乌索身前的蛮夷将领旁, 银枪在地上一撑,借力一脚把人踢飞,而后蕴含恐怖力量的拳头直直朝这乌索的面门砸去,乌索狭长的灰色眸子惊恐地瞪圆,还来不及躲闪,脸一歪牙齿混合着鲜血飞了出去。   顾长封突然的暴起吓了所有人一跳,蛮夷人急忙重新把他围住。顾长封一脚踩在冲杀过来的蛮夷骑兵身上,翻身跃上自己的战马,手持银枪简单粗暴地朝乌索冲过去。   疯子!疯子!乌索看着浑身浴血恍若杀神的他,吃痛地捂着青肿的脸在亲卫的掩护下疯狂地抽打战马狂逃。   顾长封被好些人围攻,一时半会也杀不出重围去追击乌索,但脱离了混战的大军,视野也就变得开阔起来。可他要防卫,腾不出手去拉开弓弩。   眼睁睁地看着乌索越跑越远,顾长封心里的怒火节节攀升。   这个人什么都不知道就在胡说八道!   眸色一沉,顾长封一咬牙,狠下心肠举起手中的长枪——   在所有蛮夷将士难以置信的惊恐眼神中,那从顾长封手中的飞射出去的银枪带着势不可挡的力道如张开血盆大口的猛虎般狠狠咬过去!   “啊——”骑在马上逃命的乌索惨叫一声,直直栽下马。银枪深深扎进他的大腿根,顿时血流如注。   “大汗!!”蛮夷将士如梦惊醒,惊慌失措地大叫起来。顾长封也不恋战,赶忙冲出包围,策马上前把痛得半死不活的乌索捞上马。   “大汗!!!”看顾长封抓着人就跑,一群人脸色煞白地追上去。   痛得快晕过去的乌索眼神恶毒地瞪着顾长封,心里的愤怒和未知的恐惧让他口不择言:“一个双儿不好好呆在家里,是因为你长得太丑没人要才巴巴地把自己送到男人堆里吧?看来你们大齐的男人太没用了,居然没能喂饱你,不若来试试我们乌桑格的勇士……”   顾长封额角青筋直跳,一个手刀下去把人打晕,也不管他死活直接横挂在马上往大军的方向跑。纵使他身手过人能以一敌百,但蚁多咬死象,身上已经受了好几处伤的他不敢再独斗下去。   刚才还在混战的两方人马此时泾渭分明,站着的大多数都是大齐的兵将。蛮夷主帅桑布干达在周煜率领数百人弓弩齐发的情况下,中箭而亡。死了统帅的军队如黄沙溃散,只能被雨水冲刷流逝。弃械投降的蛮夷骑兵蹲在地上,还剩下的一些负隅顽抗的蛮夷骑兵也很快被大齐士兵拿下。   陈将军举目四望,没发现顾长封的身影,正想找周煜询问就看到满头满脸都是血的顾长封骑着战马远远冲过来,他身后还坠着一队呜哇鬼叫的蛮夷将士。   “世子!”陈将军大惊失色,周煜反应快,抄起弓弩,大喝一声,瞄准追兵发射。其他弓弩手被这一喊,也回过神来拿起弓弩。   那队蛮夷兵将见此情形,也顾不得去把他们的大汗抢回来,惊慌地扯住缰绳调转马头就跑。   将士们都累坏了,陈将军也就没吩咐士兵去追击。   “师父,你怎么样了?”周煜跑到顾长封跟前,看他额头还在冒血,顿时急得不行。   “世子?”陈将军也满心担忧。   “我没事。”顾长封喘了几口气平复下情绪,对陈将军道,“我先回大营找个军医给这人看看。刚才下手失了轻重,也不知道把人弄死了没有。”   陈将军看着他那把几乎把人大腿捅穿的银枪,额头冷汗直冒:“这……这人是谁?”   “不知道,或许是蛮夷王族吧。”顾长封的目光也落在银枪上。这枪插得深,他怕直接拔出来这人受不住才没动手。“蛮夷的主帅让人护着他逃跑,我就追上去了。”   闻言,陈将军皱了皱眉,让一个蛮夷骑兵来指认,结果对方看到昏死过去的男人,惊讶得瞪大眼:“大汗!”   “大汗?这是乌索王?”陈将军激动得快要哭出来。   他们居然抓住了乌索王!   已经疲惫不堪的新兵们听到这一句话,都疯了,忍不住大声嚎叫起来。那鬼哭狼嚎般的欢呼声吵得顾长封耳膜痛,无奈地喊了声“肃静!”让将士闭嘴原地休整半个时辰再打扫战场,把陈将军留下指挥善后,自己则和周煜带着一小队人马骑马先行赶回大营。   天灰蒙蒙,冷风刮过脸颊,把脸上的血液都冷凝住,风里飘荡着的都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顾长封紧绷着脸,神色迫切地看着前方的路。目光所及之处满是折断的箭支、长矛,还有散落了一地的残肢旗号,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虽然知道泰齐刚他们击退了蛮夷大军,可战况如此惨烈,在没看到人之前,他还是放心不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报!”被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斥候匆忙回禀,“前方有一小队骑兵正朝着大营奔来,人数不足五百人!”   泰齐刚心里疑惑,正想问是哪方人马?斥候接着道:“其从平城方向而来,应是顾将军新兵营的兵!”   “定是世子发觉不妥回来救援了!”泰齐刚忙起身,道,“速去迎接!”   他话音刚落,一个身影就窜了出去,泰齐刚眼里多了些笑意,其它将领见状全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想不到沈大人真的和老马说的一样,对世子情根深种啊!”打跑了蛮夷大军,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这些将军们也有了开玩笑的心情。   泰齐刚眼中满是赞赏:“沈大人是个君子,并不在乎皮囊的美丑。”   军师笑道:“智者,看到的是更加长远更加珍贵之物。”   “难怪皇上如此看重,沈大人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这次多亏了他。”在座的将军都十分感慨。   ……   顾长封远远看见军营大门口并无异状,心下稍安。可目光落在辕门外殷切期盼的青年身上时,心又提起。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看了眼挂在马上昏迷不醒的乌索,犹豫了一下还是在沈砚北欣喜的眼神中迎上去。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长封!”满心欢喜的沈砚北看到他满身血污的狼狈模样,心里的激动一下子被浇灭,眉头紧蹙:“受伤了?”   “……嗯。”顾长封心虚地点点头,布满血丝的黑眸凝视他,“我抓住了蛮夷人的大汗。”   我不是故意受伤的,我是为了抓住这个人才受的伤。   沈砚北看明白了,心疼得不行,连忙对他伸手道:“快下来给军医看看。”   顾长封心里稍安,握住他的手下马。   随后而来的泰齐刚等人听到他俩的对话,惊得猛地上前几步,急问道:“你抓住了乌索王?”   周煜和一个士兵把晕过去的乌索抬下来:“陈将军让被掳的蛮夷骑兵确认过,这的确是蛮夷人的可汗。”   “你们遇上败走的蛮夷大军了?”众人又是一惊。   周煜露出一副自豪的表情:“不但遇上了,我们还把对方的统帅杀掉了,敌军两万多人已被拿下!”接着说了下两军相遇的细节及顾长封如何果断地下达命令,又如何孤身一人去把蛮夷大汗抓过来等等。   一时间,众人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好!好啊!”泰齐刚抚掌大笑,“真是太好了!”   说着满眼欣慰地就要去拍顾长封肩膀,沈砚北眼疾手快地把人一拉,歉意地笑笑:“世子受了伤,我找军医给他看看。”语罢也不去看什么乌索王,直接拉着人就走。   泰齐刚也不介意,让人把乌索抬去救治。倒是顾长封回头看了眼,不好意思地道:“劳烦大将军待会把我的枪送回来。”   泰齐刚乐呵呵地应下,让他放心去疗伤。   这回沈砚北没有避嫌,直接进了顾长封住的独立帐篷。   “别动,我来。”小心翼翼地帮他把铠甲和衣裳脱掉,沈砚北眉头一直皱着,脸色随着男人身上裸露的肌肤越多就越难看。   男人后背和腰腹的位置都受了伤,一身青紫,伤口皮肉翻卷,还冒着血。   沈砚北打了温水过来,把布巾打湿拧干给他擦身。   顾长封乖顺地让他摆弄,也顾不得光着身子会难为情,沈砚北让他起手臂就抬起手臂,让他张开腿就张开腿。   看沈砚北神情阴郁地盯着他因日夜骑马赶路而磨破皮的大腿内侧,顾长封讨好地低头凑过头去亲亲他紧抿的唇,哑着嗓子低声道:“都是些皮肉伤,养两天就好的。”   沈砚北没说话,轻轻把上头的血迹擦干净然后给他上药。   药是从军医那里讨的上好金疮药,药粉洒在伤口上时,顾长封两条肌肉紧实的腿忽然抖了抖,沈砚北抬头看他,顾长封不自在地移开眼,脸色有些红。   看他这模样,心里就是有再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来,况且他也没做错什么。沈砚北缓和了脸色,尽量温柔地给他包扎伤口。   “好了,去睡一会吧。”沈砚北给他换上干净的里衣,把床铺收拾好。   帐篷里烧了碳,十分暖和,顾长封那时半夜赶去平城救援,发现有诈又立马折返回来,路上又经历了一场艰苦搏斗,说不累是不可能的,眼下身上清清爽爽的,身下是暖和柔软的被褥,心爱的人还陪在身侧,紧绷的神经一放松下来,四肢百骸俱是疲意。   “砚北……”顾长封漆黑的眼眸直直看着他,语调里满是倦意,“陪我睡一会。”青年眼底青黑,这几日也是没休息好。   沈砚北心头一软,躺上床,避开他腰侧的伤口,轻轻搂着他,在他眼皮上吻了下:“快睡。”   顾长封动了动,把头埋在他颈侧,呼吸着他身上的好闻的气息,心里一片安宁,眼睛一合,很快就睡着了。   沈砚北原本只是想哄他睡了自己再起身,可人这么安安静静地躺在他身侧,帐篷里又这么暖和,挨着挨着也跟着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是晚上,男人睡得有些沉。沈砚北盯着他软化了棱角的脸庞看了会,眼里满是怜惜。   怕他半夜起来会饿,沈砚北起身去了厨房,准备弄些吃的。   火夫听闻他是要给顾长封弄吃的,便重新生火,问沈砚北要做些什么菜。顾长封活捉蛮夷大汗一事整个军营的人都知道了,他也乐得露一手给大英雄尝尝。结果沈砚北扫了厨房一圈,找来面粉和面揉面,挑了块五花肉剁肉馅,那动作比他还要熟练。火夫眼珠子都惊掉了! 第97章 犒赏三军   “沈……沈大人?”火夫站在一旁看着沈砚北像耍杂耍似的把面条拉长摔打再拉长, 搓了搓手觉得心里就像是被蛮夷人的一万匹战马肆虐过。   虽然他只是个火夫,负责烧大锅饭,偶尔给将军们开小灶, 可好歹掌勺了好几年,怎么在这沈大人面前,他就跟个初入行的学徒似的。瞧那手法行云流水的,没听说这沈大人是御厨出身啊!   想到上回沈砚北拿了一种叫辣椒的植物给他们炒了两个菜,火夫心里就更疑惑了。   现在的读书人学识渊博到这种境地了吗?做得了锦绣文章,种得了高产田,连厨艺都让人甘拜下风?   看火夫无措地站在那看他忙活,意识到抢了别人地盘的沈砚北不好意思地笑笑:“世子这几日都没吃过一顿好的,我想给他做个容易入口的面食。”他也没打算做什么复杂的面食, 直接剁了猪肉馅准备做个肉沫臊子面。   火夫猛地回过神来,殷勤地道:“您看有什么要准备的,您直接吩咐就是!”   “劳你给我切些葱花和胡萝卜丁。”   “好嘞!”火夫高声应下,忙把材料找出来。   把猪肉末倒进烧热的油锅里翻炒,三成熟的时候加入适量姜末继续翻炒,沈砚北盯着那嗞嗞作响的肉沫, 神情专注得就像在考虑做文章如何落笔, 看得火夫心情极度复杂。   最近军营里都在传言沈大人倾慕世子,刚开始他还不相信, 可现在这么一个状元之才屈居厨房就为了给心悦之人做碗面,他觉得自己的所有的认知都被颠覆了。   陆陆续续把调料加进肉沫里翻炒,另起一锅注入清水准备烧汤底, 待水烧开后从容不迫地把炒好的肉臊子放进去,沈砚北握着锅铲静待水再次煮沸。   柴火烧得噼啪作响,站在土灶前的青年眼神温和,明亮的火光落在他英俊的脸庞上,看得人越发心动。   许是因为这一年多都是在外奔波,青年身上也染上风霜,连带眉眼也变得冷厉起来。可即使青年身上的气度威严再如何与日俱增,凝望着他的时候都是满腔的柔软……   顾长封斜倚在门边看他把闷好的胡萝卜和切成小块的鸡蛋饼倒进汤里去,心里滚烫得就像那冒着热气的汤,而他眼中则像炉灶里的火塘一样有一簇熊熊燃烧的火焰,狂烈而高涨。   正准备把煮好用水冷却过的面倒进汤里的沈砚北忽然心有所觉,回头看了眼,而后毫无防备地落入一双黝黑深邃得仿佛能把人吸进去的眼眸中。   那眼眸的主人难得慵懒地靠着门框,用一种前所未有过的炽热浓烈的目光紧盯着他。两人目光甫一相触,男人立马收敛起那眼中直白浓烈的情绪。   沈砚北嘴角不自觉弯了弯:“怎么起来了?”   男人是个内敛的人,从来都不会像刚才那样把情绪挂在脸上,这样□□裸地把自己视为所有物的目光沈砚北还是第一次在他眼里见到。   嗯,真是非常让人愉悦!   火夫一愣:“世子!”   顾长封对他点点头,抬脚走进来。   这段日子已经习惯了半夜被惊醒,常常都是浅眠的状态,刚才青年的气息围绕在身旁他才放下心去睡,可青年一起身他立马就从那种安稳的状态脱离出来。   迷迷糊糊地往旁边挪了挪,没有像以往一般被人捞过去抱着,一下子就醒了过来。   帐篷里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扫了一圈没发现青年的身影。看了眼沙漏,已是子时。   这大半夜的青年去了哪里呢?他起床把外衣穿上就往伙房这边走。他直觉青年是去了这里。   果然到伙房的时候就听到青年和伙夫说要给他弄些吃的。   青年对他总是这般温柔体贴。   “饿了吧?马上就好。”沈砚北回头把面下到汤里,再洒上一把嫩绿的葱花,热腾腾的臊子面就做好了。   军营里的伙房是给将领做饭的地方,和食堂差不多,里头有桌椅,沈砚北把面盛到两个大瓷碗里端到桌上,招呼顾长封过来吃面。   伙夫瞧着那香气四溢的汤面,再看已经面对面落座的两人,顿时觉得自己无比碍眼,忙退了出去。   外头寒风呼啸,伙房里温暖如春,难得两人能坐一块安安静静地享受美食。沈砚北把筷子递过去:“快吃吧!”   已经很久没有吃过沈砚北亲手做的面了,那面汤汤色鲜亮,上头飘荡着的点点油光和葱花看得人食指大动。顾长封喝了一口汤,温热的汤从喉道滑落,直接从胃里暖到了心里。   胃口一下子被打开,顾长封三两下把面吃完,连汤都喝个精光。   看他这么捧场,沈砚北微微笑:“明天想吃什么?我给你做?”战算是打完了,他也报备过了,也就不用再偷偷摸摸对他媳妇好了!   “炸蝗虫。”顾长封沉声道。   沈砚北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可顾长封眼神很认真,并不是在开玩笑。   要是别人,定会觉得顾长封这是在强人所难。天寒地冻的去哪里找蝗虫?这是边境荒原又不是发生蝗灾的上饶郡。   可被提出要求的是沈砚北。   他和顾长封对视了会,神色无奈:“乖一点,你现在在养伤不宜吃太油腻的东西。等我们回了京,我再给你做可好?”   顾长封只静静地看着他并不回答,沈砚北拉起他的手大摇大摆地出了伙房:“就这么说好了。等以后有空,我再带你去上饶郡逛逛,那里虽然穷了点,但景色还是不错的。”   顾长封眸光亮了亮,这才点了点头:“好。”   沈砚北握紧手里略带薄茧的温热手掌,眼里盛满笑意。   想去你去过的地方,想看你看过的风景,想品尝你吃过的美食。原来在他不在身边的时候,他媳妇这么牵挂着他!   “世子,沈大人……”有巡逻的士兵经过,看到两人并肩而行,还亲密地手拉着手,都愣住了。   沈砚北笑眯眯地道:“兄弟们辛苦了。”   士兵赶忙道:“不辛苦,不辛苦……”说完赶紧绕道走。   顾长封远远听到他们在小声地谈论:“你们刚才看到了没?沈大人和世子……,他们是不是在一起了?”   “看样子八成是了!”有同伴接话道,“沈大人守得云开见月明也是可喜可贺了!”   “哎哟不行了,我得赶紧回家去找个媳妇!”另外一个士兵打趣道。   傍晚陈将军带了剩下的士兵回来,还有大量战马和蛮夷俘虏。此战大获全胜,军营上下都弥漫着一股喜意,是以士兵们也就有了闲聊的心思。   抓住了蛮夷人的大汗,更把蛮夷大军都灭了,可大将军泰齐刚并没那些士兵的好心情。按时间来算,左军和中军得知中计后折返这时候也该回来了,可派出去的斥候没能打探到两军的消息!   两军去哪了?   这个疑惑一直等到第三日才解开。   “大将军!左军和中军回来了!”负责通传的士兵兴冲冲地跑进来,“王将军和马将军把蛮夷人的王庭给端了,还把蛮夷王室给抓了回来!”   泰齐刚喜出望外,忙率领一干将士去迎接两军战士。   马将军刚从马上下来,对王将军叹气道:“还以为你我两人端了蛮夷人的老巢就得了最大的功劳,谁知道世子竟把乌索王活捉了,真是后生可畏啊!”   泰齐刚哈哈大笑着走过去:“马将军此话差矣。姜还是老的辣,没想你们拐了个弯去了对面!”   “锦上添花罢了。”马将军笑着摇头。   眼下蛮夷大军被灭,蛮夷王室被掳,蛮夷人对大齐再无威胁!   原本所有人都认为这会是一场持久的苦战,拿不准会耗个一两年,可实际上只用了半年时间就结束。实在让人唏嘘。   想到这几个月士兵们付出的血汗,泰齐刚一声令下,犒赏三军。   霎时整个大齐军营被士兵们的欢呼声淹没了。   这一晚,大部分士兵笑着闹着都喝得酩酊大醉,新兵营的士兵们却有不少人哭出声来。   仗打完了,他们能回家和家人团聚了!   新兵营五万人马,如今只剩下不到三万人。   “世子,标下敬你一杯!”有眼眶通红的士兵大着胆子走到顾长封面前。   顾长封看他一眼,默默把酒喝了。   这个士兵他有些印象,似是他曾经从蛮夷人的刀下把他救出来。   “世子,我也敬你一杯!”看顾长封喝了酒,好几个士兵都涌了上来。   这些人中,有的是被顾长封救过的,有的则单纯是敬仰他的为人。顾长封一一把酒喝了,士兵们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我媳妇是个受人敬重的将军,真是棒极了!”沈砚北给他斟酒的时候,笑着在他耳边道。   顾长封轻轻“嗯”了声,脸上却没有多少笑意。   沈砚北是作为监军来到边境大营的,如今战事了,他得先行回京复命。等皇上的旨意过来,自己才能率领军队回京。   未免道路难行,沈砚北明天就出发…… 第98章 回京   年关将近却离别在即, 顾长封情绪有些低落。似是受伤这两日被沈砚北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不用天还没亮就起身去操练,整个人身心放松下来, 沈砚北又一直纵着他,忽然就变得矫情起来。   顾长封皱了皱眉,觉得自己这样小女儿家的心态实在要不得。叹了口气,披上外衣出去走走想透透气顺便沉淀下烦躁的心。   天灰蒙蒙的,头顶全是厚重的云,看得人心更压抑。往日心中烦闷他直接提枪去校场找人打一场,或是去靶场射几箭,可现在有伤在身,加上沈砚北看得严, 他不敢乱来。   顾长封想了想,决定去找周煜。   沈砚北没来的时候,周煜顶着他亲兵的名头待在他身边,随时等候他的吩咐。沈砚北来了之后,周煜很自觉地把空间腾出来让他们独处。他已经好几天没看到周煜了,也不知道这孩子有没有好好练武。   军营里的士兵们都是以火为单位分帐篷的, 因为他没有别的亲卫, 周煜只好和别的士兵住一个帐篷。   “沈大人,你是真的喜欢顾将军吗?”   正要去周煜住的帐篷找人, 一道略耳熟的声音忽然飘进耳里。顾长封一愣,前行的脚步猛地顿住。   “沈大人,你们这些读书人不是最喜欢那些相貌出挑德才兼备又善解人意的女子或是娇弱的双儿的吗?怎么你就偏偏对顾将军情有独钟?”   说话人的语气满是质疑, 还有些讥嘲的意味,可被问话的人一点儿也不生气。   沈砚北不好意思地笑笑:“青菜萝卜各有所爱,我刚好就喜欢他这样的。”   “可沈大人你是状元出生,满腹经纶,而顾将军并不擅长此道,不能与你一同写字画画,也不能和你煮酒做诗。你们性格迥异,爱好又差别这么大,没有共同话题怎么相处?”问话的士兵直言道。   沈砚北依然保持良好的风度:“劳你操心了。我虽然侥幸中了状元,但不喜欢附庸风雅。相比写字画画、吟诗作对,我更喜欢看他练武。”他媳妇那么好的身材,练武的时候展现出来的力道美,荷尔蒙爆棚,看得他心动不已。   对方似乎并不相信,仍咄咄逼人:“顾将军活捉了蛮夷大汗,班师回朝后皇上定是会让他继承镇国公之爵位的。沈大人你才高八斗,又得皇上看重,根本就没必要借助顾将军上位,这只会让人瞧不起你。”   沈砚北皱了皱眉,神情有些严肃:“你说得很对。世子是要成为镇国公的男人,的确是我高攀了。”   闻言,顾长封脸色一沉,拳头不由收紧,眼里怒气迸发。   那士兵似是也这么认为,看沈砚北的目光里满是‘算你还有自知之明’,可沈砚北话峰一转,道:“我现在是正四品官,回京后皇上论功行赏我很有可能还会再往上升。虽然和他还是有差距,但我会努力爬上配得上他的位置。”   对方被他这话噎了下,想了想,又道:“沈大人真是好算计!顾将军生育困难,你若是娶了他,得了他的帮助步步高升,你日后还能名正言顺地纳妾生子,别人还挑不出你的错处来!”   这话说得沈砚北有些不太高兴。虽然他没有考虑过孩子的事,也不执着于一定要留后。可他和他媳妇都没造人呢,这些人就一直说:你媳妇一看就是个不好生养的!你媳妇是生不出来的!   难怪他媳妇对此一直耿耿于怀!都是被这些人害的!   沈砚北脸色不太好地道:“这不应该是我担心的事吗?万一我年老色衰,和他又没有孩子维系感情,他位高权重的要和我和离怎么办?”   这问题的考虑方向新奇得让对方无言以对,愣了一会才道:“顾将军这么重情重义的人,只要你没做对不起他的事,他怎么可能会抛弃你呢……”   沈砚北一副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的模样,长出一口气:“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我一直担心我手无缚鸡之力他会嫌弃我!”   对方又是一愣,看他的目光少了之前的讥嘲,多了些复杂。   沈砚北拍拍他肩膀:“谢谢你的提点啊小兄弟!”   对方脸色变了变,想说什么,犹豫许久涨红了一张脸,最后低声说了句话就失落地走开了。   沈砚北嘴角勾起,眼里满是笑意。   没想到自己居然遇到了情敌!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好心情地往回走,谁料一转弯就看到站在帐篷后的面色难看的顾长封。看样子人在这站了好一会。   刚才他们的话都落在媳妇耳里了?   沈砚北摸摸鼻子,也不觉得尴尬,直接走过去:“来找周煜?”   顾长封眸光闪动,没答他的话,而是定定看着沈砚北,正色道:“我救过他两次。”和沈砚北说话的就是那晚第一个带头给他敬酒的新兵,他救过他两次。   刚才那新兵和沈砚北说‘请你对他好一点。’,这话若是出于对救命恩人的关怀,一点也不过分。若是……   沈砚北点点头,并未对刚才说的话有所解释。   顾长封眸色沉沉:“就是没有孩子我也不会和你和离的!”即便他真的生不出来,他也不会放沈砚北离开!   沈砚北面色如常:“嗯,我知道。”   看他神色如此平静,顾长封眼里反倒带上一丝急切:“如果你介意我的身份,那我就不要这个爵位!”   沈砚北挑了挑眉,忽然一把把他推靠到帐篷边上:“你舍得?”   顾长封漆黑的眼眸深深看着他,认真地点点头。   “世子爷,国公大人……”沈砚北把脸凑过去,逼近他,在他耳边轻轻笑了下:“你舍得我还舍不得呢!”   “我媳妇累死累活拼个爵位回来哪能这么白白丢回去?”   顾长封微怔,沈砚北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笑容暧昧:“我还等着做国公大人的夫君呢……”   心头一颤,顾长封喉结滚了滚,微微抬眼就落入沈砚北含笑的眼眸内,沈砚北亲昵地蹭蹭他脸侧:“我媳妇居然被人惦记上了,看在他一片诚心的份上我只是逗他玩玩,否则……”   青年的眼神一瞬间凌厉起来,嘴角的笑容变得无比森冷。   顾长封紧握的拳头一下子全松开。   雪不知何时落下,飘飘洒洒地落了一地。沈砚北把他肩上的雪花拂掉:“下雪了,回去吧,我给你做火锅吃。”   入冬了,边境的天气一日比一日严寒,这种冷冰冰的天最适合涮火锅了!他带来的辣椒大部分都被拿去当成武器使用,还剩下的一些已经交给火夫,让火夫教士兵们弄火锅吃好暖暖身子。   晚上吃了一顿热辣辣的火锅,沈砚北觉得整个人都燥热起来,可比身体更燥热的是心。   沈砚北把人压在身下:“我明天就得回去了。”   顾长封的反应是直接抬头去亲吻他的唇。   沈砚北十分满意,哑声道:“你伤还没好,我来就好。”   顾长封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漆黑的眼眸水光潋滟。   床榻微微晃动,夜明珠柔和而醉人的白光落在纠缠交叠的身影上,隐忍的喘息此起彼伏。   “长封……”最后关头,沈砚北紧紧抓着男人肌肉结实性感迷人的腿,埋首在他颈侧低吼了声。   顾长封眼睛蓦然睁大,有一瞬间的失神。   帐篷外狂风呼啸,大雪纷飞,簌簌落下的雪把天地染成一片洁白,寒意透骨。而帐篷内涌动的情焰把理智焚烧,欲、望烈火燎原,一片炽热。   ……   临近丑时,沈砚北才一本满足地抱着一身干爽的人入睡。闭上眼的那一刻,脑子里迷迷糊糊想的是:也不知道十万两做聘礼够不够娶个国公世子回来?   翌日,沈砚北出发回京,大将军泰齐刚率领一干将领去送他。   战事获胜的消息已经先一步送回去,可具体细节皇上最后还是会问沈砚北,沈砚北当即和众人保证会把众将士英勇杀敌一事如实上报,让众人保重不必再送。   “诸位,告辞了!”最后看了眼顾长封,沈砚北马鞭一抽,策马离去。   一个多月后,沈砚北顺利回到雍京城。此时已是初春,再过不久就要开始春耕了。   今年不能和媳妇一起过年,沈砚北心里多少有些遗憾,可一想到得在顾长封回来前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沈砚北便立马收拾好情绪进宫面圣。待把边境的战果逐一汇报,他这监军的差事就是顺利完成了。   早已收到战报的赵御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些喜色,大手一挥,直接放了他假,让他回去好好休息。   沈砚北也没能休息,转头去了同福酒楼。他这个东家当得实在不称职,酒楼开张后一直在当甩手掌柜。幸好苏青泽帮他看着。   噼里啪啦把账算了一遍,沈砚北松了一口气。京城百姓的消费能力果然不同凡响,他这家分店才开没几个月就给他赚了快六万两。   腰包瞬间鼓起来,沈砚北也有了些底气,当即心情轻松不少。   天气严寒,许多人都喜欢上同福酒楼来吃个火锅,是以辣椒消耗得特别快,简直供不应求。   掌柜的和沈砚北反映这事,问他能不能多弄些辣椒过来,沈砚北笑着摇摇头。这边没有温室,他那些露天种植的辣椒根本就挨不过冬。   思及此,沈砚北觉得很有必要把大棚种植的技术拿过来,于是转头去了楼下村考察。   楼下村村长抽着旱烟笑得满脸褶子:“瑞雪兆丰年!今年定又是个丰收年!”厚厚的积雪覆盖在田里,许多植物都被冻伤,可试验田里,冬小麦腰杆挺直地伫立在那,像一个个精神抖擞的士兵。如今冬去春来,这些小麦的长势就更加喜人。   沈砚北检查了一遍,顿时觉得那十万两有希望了! 第99章 嫁娶   春光暖融, 田间地头到处都是村民春耕备耕的忙碌身影。因为把宝压在了试验田里, 自边境回京以来沈砚北休沐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地里。   气温日渐上升, 麦苗长叶抽枝, 沈砚北安排村民们追肥、浇水除草, 把这五十亩冬小麦照顾得一丝不苟。   去年种的百来亩辣椒全都被冻死了,沈砚北让人把辣椒苗拔掉,把地整出来准备种植春小麦。育苗用的种子就是去年留下来的优质春小麦种子。此外, 沈砚北又重新买地种植辣椒。辣椒的市场前景巨大,这一回他不仅自己买地种植,还发动村民们一起种植。他给楼下村的村民免费发放辣椒种子,传授村民们辣椒的种植技术, 打算把这一物种推广出去。   他野心不大,对金钱也不执着追求, 如今的身份地位已经能给他的生活带来足够的便利,他实在没那么多心力去汲汲营营。   为此, 楼下村的村民们差点喜极而泣,感激沈砚北之余也更加用心去照顾田里的农作物。   去年喜获大丰收的春小麦已经让村民们意识到这状元郎就是神仙种地,今年大伙毫不犹豫地紧跟沈砚北的步伐走, 甚至有人一边观摩沈砚北如何打理农作物一边照着侍弄自家的地。   对此,沈砚北喜闻乐见。百姓能从自己身上汲取经验而促进农业发展, 最终富足起来, 是件好事。虽然他对这个国家并没有太大的认同感,但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在自己能力范围内,他还是很愿意出一份力尽一份心的。   叮嘱村民做好农作物生长记录,沈砚北有空便来地里瞧瞧,如此一边打理田地,一边筹备婚礼。   没错,他已经和赵御讨了赐婚的圣旨,只等人回京就举办婚礼!   算是给他媳妇一个惊喜吧,已经拖得够久的了,是时候兑现当初的承诺了!   沈砚北心情愉悦地写了一封要寄往沈家村的信。有两年没回去了,也不知道村里怎么样。清明在即,他没法回去只好托村长帮忙照看屋子,顺便替他去沈父沈母坟前告罪一声。   看着窗外凋零的桃花,沈砚北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   不知不觉来到这个世界已五个年头……   前两年和媳妇在村里种种田养养鸭,日子悠闲而舒心;中间两年读书赶考,忙碌而充实;后面一年多各自奔赴岗位,虽聚少离多,但时间和空间让彼此的心靠得更近。   相比较之下,沈砚北还是喜欢过前两年那样的小日子。失了记忆的顾长封满心满眼的都是他,那种被心爱的人迫切需要的感觉极大地满足他的身为一个男人的虚荣心。   ……不过现在也没什么不好。   想到骑在高头大马上铠甲覆身手持银枪威风凛凛的男人,沈砚北的眼神渐柔。   无论他媳妇是哪一种模样,都是他喜欢的模样。   把笔搁下,沈砚北转头叫了管家过来。   他买了一座三进的宅子,挂牌沈府。因为对这里结婚的流程不熟悉,无奈之下只好找了个管家回来,一来帮忙筹备婚礼,二来顺便打理府中琐事。   以前家里两个人随意得很,可现在步入官场,有必须要来往的人情,他和他媳妇都不擅长处理这些事,就得让管家协助处理了。   眼下府里的一切都重新布置过,院子重新整修,劈了练武场出来。新打造的家具被送到新房里,被褥、床帐等都换成了喜庆的大红色,找雍京城最好的裁缝和绣娘来定制的礼服再过半个月就能送过来……   似乎布置得差不多了。   “老爷,您找我?”管家恭敬地问道。   听了不下百遍,可沈砚北还是不太习惯这个称呼,轻咳了声道:“我让你按照名单上写着的去置办的物品,可都办妥帖了?”   “回老爷,红珊瑚和珍珠得从南方运送过来,需花费些时日,其他的过两日便道。”   沈砚北点点头:“劳你费心了。”   管家忙道:“老爷言重了,分内事而已。”   沈砚北笑笑,让管家忙去。   管家退下的时候,心里的疑问一个比一个大。   他家老爷到底要娶哪家小姐或是公子?怎的这般神秘?既不见他找媒人上门说亲,也不见他对哪一家有所表示!   想到自开府以来,那些明里暗里找自己打探沈砚北婚事的人,管家不由摇头失笑。   他家老爷如此年轻才俊,日后前途无量,且为人温和谦卑,若能为婿实在是一大幸事,只可惜他家老爷心有所属。   就是不知道他家老爷想要娶回家的是个怎样的人?   想到沈砚北嘱咐过他务必在五月十八前把这一切办妥,管家心想,或许那一日他就能知道对方是谁了。   清明那日,天气意外的好,媳妇不在,沈砚北便独自一人去给镇国公上香。国公夫人被软禁,国公府一应仆人谨小慎微,在顾长封这个主人未回来之前,大门都是不开的。没有主人在,国公府上也就没有准备祭祀的物品,是以沈砚北准备了丰厚的祭品去祭拜镇国公。   日头一日比一日毒,一场一场的干热风刮过来,树林里的知了又开始没完没了地吵闹。就在同福酒楼大量收购蝉蛹的时候,地里的麦子被热风一吹,一夜之间黄腾腾一片。   楼下村村民们看着那在闷热的风里摇头晃脑的麦穗喜不自禁,村长忙派人去通知沈砚北。收到消息赶过来的沈砚北还带了几位官员过来。   他把皇帝让人张贴在长安街如有能人能研究出粮食增产之法则悬赏十万金的皇榜揭了下来,现在带人来确认。   看着那起起伏伏的金色麦浪,几位官员不敢马虎,立马去小麦田里检查。   南方水稻因为沈砚北而改变了农家人固化的种植模式,使得水稻产量翻倍,南米北麦,若是有办法使小麦大量增产,绝对是万千北方百姓的福音。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下,村人们迅速把麦子收割完,然后装车拉到打谷场打麦。   三日后早朝下朝后,沈砚北去了趟御书房,把自己整理好的多种农作物的种植管理方法合集呈给赵御。   习惯性冷着张脸的赵御把书看完后心中不由动容,抬眼看沈砚北:“沈卿之博学,朕深感钦佩。”   “皇上过誉了!”沈砚北谦虚地笑笑,直勾勾地看着赵御。   夸奖的话就不必说了,给钱才是正事!   赵御和他对视片刻,意味不明地道:“爱卿的确是个风趣之人,难怪青泽对你多有推崇。”语罢,命人开了自己的私库取了十万两白银给沈砚北。   沈砚北也不管他话里有没别的意思,抱着银子美滋滋地回家。   建元六年,春,五月十八,镇国公世子顾重霄班师回朝,同时把被活捉的蛮夷大汗乌索王及其它王室人员押解进京。   以丞相为首的朝中一干大臣站在城门口相迎,皇帝赵御特许镇国公世子可不用下马直接进宫。   这是皇恩,亦是镇国公府的荣耀,顾长封不能拒绝。与丞相等人简单寒暄后,顾长封被请上御马,率一干心情激动的将士浩浩荡荡进了城。   这些繁文缛节让骑在披红挂彩的御马上的顾长封眉峰微蹙,眼底划过一丝不耐烦。   最近他的心情起伏甚大,总觉得莫名烦躁,也不知道是赶路太过劳累,还是路边的知了聒噪得人心烦。   城中到处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夹道欢迎的百姓瞧见大军进城,顿时高声欢呼,那欢呼声充斥在耳里让原本心情就不大好的顾长封冷下脸。   端坐在马上的男人面无表情,眼神冷厉,威严尽显,这让当年目睹过顾长封被顾青瑶言语挤兑得窘迫又难   堪的情形的那些人惊诧不已。   这是昔日沉默寡言、被同父异母妹妹和下人欺辱得根本就不敢反抗的顾重霄?难怪他能把蛮夷大汗活捉,实在是如果没有眉心标志性的孕痣,根本就不会有人把这个身材健壮、面容刚毅冷峻的男人和当年的顾重霄重合!   顾长封一点也不关心那些直白打量他的目光是震惊,是敬畏,还是后怕,他的目光在人群里穿梭了一会,没发现自己想要见到的人,脸绷得更紧。   强忍着耳边的纷杂,顾长封压下心头的烦躁随众人一起进宫面圣。   ……   快步走进金銮殿,忽然一道炙热的目光射过来。   顾长封瞥了眼,发现着了一身绯红色官服更显俊秀挺拔的青年嘴角含笑地紧盯着他,眼神热切而欢喜。   内心的躁郁一瞬间被抚平。   顾长封定了定心神,上前几步低头道:“臣顾重霄参见皇上!”   “顾卿免礼!”赵御嘉奖了一干将士,也不来虚的,直接论功行赏。   封赏的圣旨一道接一道地宣读,其中就有让顾长封承袭镇国公爵位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国公府世子顾重霄武艺高绝,骁勇善战,虏获蛮夷大汗,委实可堪大任!今令其承袭其父镇国公之爵位,望尔不忘乃父之志,忠君卫国!钦此!”   晋升为国公这事原本在意料之内,是以顾长封并未惊讶:“臣接旨!谢主隆恩!”   内侍笑了笑,接着又打开一道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镇国公顾重霄为适嫁之时,当择贤良与配。值内阁学士沈晏未娶,其温谦慧敏,颇有君子之风,与镇国公堪称天造地设!为成佳人之美,特下旨赐婚。民本以国兴关乎家旺,望汝二人同心同德,敬尽予国,勿负朕意,钦此!”   顾长封一愣,怔怔地看着宣读圣旨的内侍。   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沈砚北先一步出列。   他高举双手,在一干大臣惊诧不已的目光中,高声道:   “臣沈晏接旨!谢主隆恩!” 第100章 聘礼   若说之前有人听到这赐婚的圣旨还在心里为沈砚北感到惋惜或是幸灾乐祸的, 在看到沈砚北迫不及待地接下圣旨后那满眼欢喜的模样, 才意识到这个大齐乃至前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阁臣的确是愿意并且乐于娶这个新晋镇国公的。   所有人都感到不可思议。   贵为大齐唯一的超一品大员, 镇国公能力卓绝, 名副其实, 可作为一个双儿就差强人意了。   没有出色的容貌,亦没有柔软的腰肢,一点都激不起男人的怜惜和保护欲。   这沈大人卓尔不群, 思维敏捷,敢想常人之不敢想,敢做常人之不敢做,没想到连带喜好也不同寻常, 居然喜欢一个比自己还要硬邦邦的双儿!   “恭喜两位了!”张佑正从一干懵一脸的大臣中走出来,率先对两人道贺。   “多谢张大人!”沈砚北笑眯眯地拱拱手。   丞相看他喜形于色, 无丝毫勉强,心里暗暗点头, 亦上前道:“恭喜镇国公和沈大人。”   以丞相和张佑正为首的守旧派和革新派见领头人都对沈砚北道贺了,也纷纷上前祝贺。沈砚北笑容满面地一一收下,末了朝众人道:“后日五月二十乃良辰吉日, 如诸位大人有空闲,可前来喝杯酒水。”   ……连日子都订好了?   “一定一定!”众人惊诧之余忙笑着应下。   “那在下便恭候诸位大驾光临了!”沈砚北笑得像个傻子, 当着众人的面大大方方地牵着顾长封的手往殿外走去。   顾长封还是觉得有种不真实感。他傻愣愣地看着面前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的青年, 思绪如波涛起伏,酸和甜交织、蔓延扩散,直涌心头, 让他的眼睛有些发涩。   他们现在算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夫了?他们能正大光明地在一起了?   沈砚北看他不说话,只用那双漆黑的眼睛定定地看着自己,心尖微软:“怎么了?”   喉结滚动,顾长封声音哑涩:“我们要成亲了?”   “对呀!”沈砚北握紧他的手,“成亲的礼服我都让人做好了!你明天好好休息一天,后天我们就拜堂!”   顾长封有很多话想要说,说如果你和我成亲了,会不会遭人忌惮,影响官途?说如果我真的怀不上怎么办?可被青年用这样温柔喜悦的眼神看着,这些没影的话全都化为了一个“嗯”。   揉揉他疲惫的眉心,沈砚北温声道:“先回去好好洗个澡,然后睡一觉,别的我来就好,不用担心。”   顾长封有大半年没回镇国公府,府里还有个镇国公夫人,不,如今应该叫镇国公老夫人,他得回去看看和交代府里操办喜事。   顾长封也知道是这个理,虽心里有些不舍,但还是道了句:“好”。   把人送到镇国公府大门口,沈砚北松开手,道:“去吧。”   媳妇回来他都没能抱一会,心里不无遗憾,但在别人眼里顾长封还未过门,他也不好大喇喇地直接把人拉回家。   顾长封回来,镇国公府上下就像找到了主心骨。管家早就让人把屋舍都打扫了一遍,又命人打开正门,让仆从左右列队以迎主人回府。圣旨已昭告天下,顾长封就是名副其实的国公府主人,镇国公府所有下人无人敢不敬。另外赐婚的圣旨整个雍京城也都知道了,而且沈砚北当众说了婚礼举办的日期就在后天,这时间如此紧迫,府上什么都还没有准备,管家心里焦急,和顾长封请示过后就安排人手布置。   这时候有守门的仆人来禀,说沈府的聘礼到,管家一边安排人接待,一边遣人去禀报顾长封。   顾长封刚洗去一身风尘,正准备睡一会。他最近除了心情烦躁外,也比以往嗜睡,这一路率领大军回京,日夜兼程,路上根本就没能休息好。   听闻下人来禀,顾长封皱了皱眉才去前厅。   一条长长护送聘礼的队伍,从镇国公府门口排到街上。   着了相同款式相同颜色衣裳的壮汉两人一组抬着用红绸装饰的箱子候在门外,沈府的管家和镇国公府的管家在寒暄。   “因时间紧迫,贵府定未准备大吉之日的装饰之物,我家老爷命我一同把东西送过来。”队伍除了送聘礼过来,连装饰房屋用的彩绸红纸等都送过来了,其中还有顾长封的礼服。   镇国公府管家心中不无感慨。这沈大人想的真是周到!仅凭这份细腻的心思就能推断对方有多重视这场婚礼。或者说,对方多么在乎他们镇国公府。   路上瞧见护送聘礼队伍的百姓纷纷打趣。镇国公才刚刚回府就让人来下聘礼,这沈大人怕不是立马就想和镇国公拜堂成亲?   有人眼热那些明显分量不轻的聘礼,酸溜溜地道:“翰林官最是清贫,他哪里来的银钱置办这些聘礼?莫不是之前赈灾的时候贪污了?”   这话极其诛心,当即有人骂道:“沈大人前不久才揭了皇榜,为粮食增产献策,皇上兑现诺言奖励他十万两,且当初浏阳郡赈灾,灾银使用的每一文钱都登记公布出来。怎么这些事实到你嘴里就白变黑了?”   “没错!污蔑朝廷命官可是要吃官司的,你最好还是回家好好洗洗你这臭嘴再出门!”   “别人有能力挣下老婆本,就算你眼红得滴血也没用!”   旁人义愤填膺地为沈砚北辩护,说话的这人不敢犯众怒,灰溜溜地走了。   别说外人,就是顾长封也疑惑沈砚北去哪里弄了这么多银子来。   看着把院子挤得满满当当的箱子,他走上去打开了第一个箱子。   一排排崭新的金元宝整整齐齐地码在箱子了,那黄橙橙的光芒让他一愣。初略算了下,有一万两之多!   打开第二、第三个箱子,里面是白花花的银元宝,数目约在十万。   打开第四个箱子,一些款式老旧的首饰摆在红绸上。顾长封盯着瞧了会,忍不住伸手去拿起一副头面端详。   他外面粗矿硬朗,从未用过脂粉,也从未佩戴过首饰。可这些明显是女子佩戴的首饰居然能被放在第四个箱子里,足以见得这些首饰的价值。   并不是首饰本身贵重,而是这些首饰代表的意义贵重。   沈家曾经富贵过,可在沈砚北落魄之时也未曾把这些东西拿出去典当,而他也从未见此物,偏偏在此刻沈砚北让人把东西送了过来……   这是沈家父母给未来的儿媳准备的。   顾长封心情复杂地继续打开第四个箱子,发现里面是一套精美大气的饰品,发冠、腰带、玉佩一应俱全。   顾长封抿了抿唇,这箱子里的饰品他都很喜欢,看样子沈砚北是按照他的喜好挑的。   把第五个箱子打开,里头是一把极具异域特色的匕首,刀柄处被黄金和宝石点缀,模样十分华贵。   打开第六个箱子……   一口箱子一口箱子地看过去,顾长封眼眶发热,越看心里就越担忧。沈砚北不会因为要给他置办这些聘礼,已经倾家荡产了吧?   镇国公府的库房里什么都有,他根本就不缺这些东西……   “聘礼已送到,小的便回去复命了。”沈府管家神色恭敬地道。   之前他还疑惑他家老爷到底要娶谁,结果就听到了皇上给他家老爷和镇国公赐婚的消息,他还没来得及震惊就被沈砚北派来下聘,直到登门受到镇国公府管家的热情接待,他才缓过神来。   他家老爷是真的要娶相貌刚硬如汉子的镇国公!   顾长封深呼吸了一口气,压下眼底的热意,让管家送人出门。   因为心里揣了事,即便躺在床上也没法入睡。到了用晚膳的点,一个人对着满桌子佳肴也没什么胃口,兴致缺缺地夹了两筷子勉强填饱肚子。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顾长封立马换了身衣裳就潜入夜色中。   沈府大门口红红的大囍灯笼高挂,对外述说着沈府主人的喜事就在眼前。   红色的布幔缠绕着沈府的墙壁、屋檐,大红的灯笼点缀在沈府的各处,尤其是沈府主人居住的主宅更是张灯结彩,被布置得喜庆非常。   顾长封从屋顶上落下,一眼望去,所望之处都贴上了大红喜字。   屋里还亮着灯,显然青年还未睡。   他轻轻推门而入,门发出“咿呀”的声响惊动了屋里人。坐在桌前的青年猛地回头,瞧见是他目光骤然亮起。   “怎么过来了?”沈砚北放下手中的笔,快步走过去。   青年似是刚刚沐浴过,身上穿了一件月牙白的中衣,半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暖黄的灯光落在他温柔含笑的眉眼上,看得人心头暖融融的。   狠狠把人抱住,顾长封把头埋在他颈侧,深深呼吸了口沈砚北身上清爽的味道。   难得看到男人这么情绪化的样子。沈砚北回抱住他,轻声问:“怎么了?”   “睡不着。”顾长封闷声道。   沈砚北轻抚他脊背,淡笑:“我陪你睡?”   顾长封不置可否,情绪化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把人松开,看着沈砚北严肃地问:“你把全部身家都拿去置办聘礼了?”   沈砚北一愣,继而失笑:“你不会是因为这个睡不着吧?”   顾长封点头。沈砚北一乐,把他拉到桌子边按坐下,给他倒了杯水:“总店和分店的生意都不错,这两年赚了不少,还有腌菜生意也是,我留下足够的流动资金,把剩下的钱都调过来而已。”   “哦,还有朝廷奖励的十万两和其余一些赏赐……”   顾长封明显松了一口气:“那也不用这么多……”   “怕我倾家荡产?”沈砚北嘴角勾了勾,“那你养我啊,反正钱都给你了。”   顾长封皱眉:“这些原本就是你的,用你的东西来养你,你不觉得……”正说着,顾长封猛地顿住。   他想起家里揭不开锅,沈砚北找村里人讨回田地租金那会。   “这是家用钱,你是我媳妇,不给你给谁?”   青年拍拍他的手把大部分钱硬塞给他,说是上交家用。   顾长封的眼眶一下子红了。   见状,沈砚北忙安慰道:“我的就是你,不过就是走个过场而已,而且你现在可是国公,有钱有权,说来还是我赚了呢!”   “砚北……”   顾长封心神激荡,声音哑涩地唤了一声,沈砚北亲亲他脸侧,笑着叹道:“当初说好要十里红妆娶你过门,现在勉强算是做到了。你也不要想太多,高高兴兴等我过去接你就好。”   “好。”   沈砚北心疼地看着他眼底的青黑:“时候不早了,睡吧?”   “嗯。”   躺在青年身侧,顾长封心中安宁,紧绷的神经很快就放松下来,身心一放松困意立马席卷而至。   闭上眼的那一刻,顾长封还在想:是不是因为终于能了结心愿了,自己才会变得莫名的多愁善感? 第101章 双喜临门   五月二十, 宜嫁娶、会友、订盟、纳财。   是日一大早, 沈砚北就拾掇好等着吉时出发去镇国公府接顾长封。   迎亲的队伍从沈府出发, 绕过大半个雍京城才走到镇国公府。整个京城的人都知晓今日是两人的大喜日子, 不少人特地跑到街上看热闹。   锣鼓喧天, 十里红妆连绵不断,马车从街头排到巷尾。为了防止混乱,官府还特地安排了衙役来维持秩序。   沈砚北和顾长封双双骑在带了大红花的骏马上, 两人从容不迫地按着预定的路线往沈府走。观礼的百姓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去看迎亲的队伍。   “新郎真俊!”   “咦?不对!怎么有两个新郎?”   “什么两个新郎,那是内阁学士沈大人和他要娶的夫郎镇国公!”   “不对啊,夫郎怎么不坐花轿?”   “你个没见识的!镇国公是个将军,又不是娇滴滴的双儿, 坐什么花轿?”   “可这于理不合吧?”   “有什么于理不合?镇国公又不是普通的双儿,这可是大齐开国以来乃至前朝唯一高居国公之位的双儿!”   “这……”   “说你没见识就是没见识!双儿都能凭自己的本事挣下勋爵, 谁还在乎他坐不坐花轿?”   “没错,沈大人都不介意, 你操什么心?”   若是沈砚北听到这话,只会微微一笑。   他当然不介意了!而且,他就是想要这样光明正大地昭告天下, 他要娶的是镇国公顾重霄!   他媳妇这么个大男人怎么能委屈巴巴地缩在小小的娇子里?自是要和他并肩而行、同享富贵!   沈府大门外停放着各色马车、轿舆,管家满脸喜色地站在大门口招呼来客。沈府上下一派喜气洋洋, 下人们全穿着清一色崭新的衣裳, 脸上挂着欢喜的笑容引客人入内。   大厅里一派热闹喜庆的气氛,持请柬的贵客皆被安置在此观礼。   爆竹声响起,忽有人大喊了一句‘新郎到!’, 欢声高谈的宾客们顿时安静下来,纷纷把目光投向大门口。   身穿一袭降红色喜服的青年和男人携手而至,青年俊美无双,嘴角含笑,男人硬朗沉稳,眉眼温和。看得观礼的宾客感慨不已。   一般夫夫拜堂成亲,双儿会着款式较男子稍花哨的男款喜服,还会以红纱覆面。可顾长封并没有。   男人身材高大挺拔,大大方方地站在人前,墨发用金镶玉冠固定住,棱角分明的脸部被用脂粉稍微修饰,少了分冷峻,多了分英俊。穿着的喜服的袖口下摆领口皆用黑色滚边,其上用金银线勾勒出龙腾云海的图案,腰间系着金丝滚边玉腰封,脚下是同色系的金缕云靴,看起来贵气凛然。   他身边的青年和他打扮相同,只是同样的装束着在青年身上显现出来的却是俊秀无双。   两人站一块,说不出的相配。   寂静的大厅顿时响起窃窃私语之声,耳力好的顾长封清清楚楚地听到有人在说:镇国公看起来虽不如别的双儿柔美,可和沈大人站一块倒也相得益彰呀。   霎时心里涌起一些微不可言的小愉悦,嘴角亦不自觉地弯起。   宽大的袖子微微晃动,忽然自己的手被一只略湿濡的握住。侧头一看,沈砚北正握着他的手对他笑。   不顾被众人紧盯着,沈砚北把头凑过去,在他耳边轻声道:“我媳妇本来就好看,是他们不会欣赏!”   顾长封轻轻“嗯”了声,用力回握住他的手,眼里都是笑意。   “圣旨到——”   突然一道尖锐的喊声远远传来,众人齐刷刷把目光聚集过去。   一面白无须的青年太监满脸笑容地捧着圣旨走进来:“镇国公,沈大人,皇上有旨。”   沈砚北和顾长封都认得这是皇帝跟前的近侍,两人相对视了一眼,率先行礼,而后在场的所有人都跟着跪下听旨。   太监打开圣旨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镇国公顾重霄与内阁学士沈晏大婚,朕心甚慰,特赐玉如意一柄、东海夜明珠八颗……”   太监每宣读一样赏赐,便有低眉顺眼的小太监端着一个红绸覆盖的红木托盘上前,十来个小太监站满了大堂中央的空地。   一长串的赏赐听得沈砚北有些惊讶。皇帝这是连带苏青泽的那一份也送上了?   苏家老太太病重,据说时日无多,苏青泽前几个月已经回去侍疾,所以没能参加他们的婚礼。而他临时决定的日子,没来得及通知苏青泽,估计他派人送过来的贺礼也还在路上。   太监念完圣旨后,便微笑地看着两人。   “臣顾重霄接旨!”   “臣沈晏接旨!”   沈砚北上前一步,从他手里接过圣旨。太监一甩拂尘:“恭喜两大人了!”   沈砚北:“公公若是不忙,可喝杯酒水再走。”   “那就多谢沈大人了!”太监欣然应下。   众来宾见状,尤其是在朝为官之人再次深刻地意识到沈砚北不愧是皇上眼前的红人,和内侍交往过密也不避讳。   瞧时辰差不多了,礼官提高声音道:“吉时已到,请新郎们拜堂!”   沈砚北和顾长封并肩而立,看向礼官。   “一拜天地!”礼官中气十足地大喊。   沈砚北与顾长封撩起衣摆,面朝大门,双双跪拜。   “二拜高堂!”   两人转过身去,对着案桌上的沈家父母和镇国公夫夫的牌位跪下磕头。   普通人成亲,跪拜高堂是对男方父母行礼,可顾长封有爵位在身,日后如有儿子可是能降一级继承他的爵位的,而顾长封的爵位又是继承了镇国公的,是以两方父母的牌位都被摆上桌。   “夫夫对拜!”   沈砚北和顾长封起身,转身静静地看着对方,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一个缩小版的自己。   沈砚北深深看他一眼,嘴角微微翘起,先弯下了腰。   顾长封瞳仁一颤,跟随其后弯腰行礼。   “礼成!”   礼官话音刚落,大厅外的鞭炮便噼噼啪啪响起来,静候多时的乐队奏起欢庆的乐曲,宾客们纷纷起身对两位新人道喜,场面一下子热闹起来。   顾长封没有盖盖头,自然也就不需要像其他双儿那样待在新房等候夫君归来,沈砚北直接拉着他去敬酒。   因顾长封在场,众人不敢灌醉沈砚北,让两人意思意思地喝几口走个过场就算是敬过酒了。   洞房众人更不敢闹了,其中一位可是活捉了蛮夷大汗的将军,没有人那么没眼色去闹。是以沈砚北和顾长封两人很轻松地敬完酒就回房去休息了。   新房内大红的双喜随处可见,靠墙的案桌上龙凤红烛燃烧得正旺,纱账后的新床上撒满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等寓意美好的果品,十分喜庆。   怕两人要敬酒吃不好,沈砚北早早就让人在新房内摆了一桌席面。这会进了屋,沈砚北先给顾长封夹了几筷子菜:“饿了吧?先吃些东西填填肚子!”   结婚是件高兴的事,却也是件累人的事,幸好两人今时今日的地位,很多事情都能吩咐下人去做。   顾长封没动筷,他拿起桌上的酒壶,给沈砚北和自己各自斟了一杯酒。   端起酒杯,顾长封目光灼灼地看着沈砚北,眼神坚定而赤诚。沈砚北愣了愣,随即嘴角露出一抹淡笑,亦端起酒杯。   两臂环套相勾,沈砚北头一仰,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沈砚北勾唇笑:“合卺酒已经喝了,那现在可以吃饭了吗?我的夫郎?”   顾长封抬眼看他,黑眸明亮。   沈砚北夹了块鲜嫩的鱼肉给他,警告道:“别再盯着我看,再看我,我就吃你不吃饭了啊。”   顾长封面上一热,屋外的宾客都还在吃宴席,若是他们……   这般一想,耳根烧得厉害,忙低头吃东西,可那鱼肉刚进嘴,一阵恶心猛地涌上来,顾长封脸色一变,差点吐出来。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沈砚北急问。   顾长封摇摇头,勉强把嘴里的鱼肉咽下去:“没事,就是忽然有些犯恶心。”   沈砚北不由皱眉。他媳妇身体一直很好,几乎没见过他感冒生病。但回来的这两日,他明显感觉他媳妇精神不太好。而且昨晚抱着人睡觉的时候就发现他媳妇好像瘦了好多。   想到这里的医疗条件这么落后,沈砚北严肃地叮嘱道:“不舒服就找个大夫看看,不要忍着。”   今天是他们的大喜之日,都还没洞房就找大夫,也太不吉利了。顾长封便道:“我真的没事,就是感觉有些累。”   他是真的累。   昨日夜里,主院那女人被他正式承袭镇国公之位和被被赐婚的消息刺激了,大哭大闹,寻死觅活地说要见他。看守的下人怕闹出人命晦气,急忙通知他。深夜被吵醒,他已经十分不悦,但也不想自己的好日子受到影响,便去了主院见她。结果那女人用自己的发簪划伤自己,流了满地的血,还用手指沾了自己的血在地上画符咒诅咒他这辈子都不孕不育!   他强惹着怒火把她打晕,叫下人请大夫来给她医治并勒令当场之人不许把这件事宣扬出去。   被这事一闹,他哪里还睡得着?然后今天一大早又被人吵醒,身体疲乏得很但不得不打起精神给一群人摆弄……   沈砚北静静地看他一会,顾长封目光平静地与他对视。   看不出异样,沈砚北道:“那快些吃完就去休息吧。”话虽这么说,但心里还是决定明早去请大夫过来给顾长封看看。   顾长封点点头。他一点胃口都没有,甚至因为刚刚吃了一块鱼肉而觉得恶心想吐,但不想沈砚北担心,硬着头皮把沈砚北给他夹的菜一一吃完。   没想吃完后情况更加糟糕,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顾长封默默运起内力,尽量放松自己,把恶心感压下去。   外头还有宾客在,沈砚北让他先休息,自己出门送客。   “呕——”   门一合上,顾长封就忍不住干呕起来。   沈砚北回来的时候,顾长封已经躺在大红的喜床上等他。   男人已经沐浴过,身上穿着柔软的里衣,墨色长发散落了一枕。   沈砚北顿时觉得心痒痒的,忍不住走过去。   顾长封眼睛紧闭,呼吸平缓,似乎睡着了。   这么累?沈砚北在床边坐下,轻轻捋开他额头的发:“长封?”   顾长封掀起眼皮看他,迷迷糊糊地喊了声:“砚北……”他刚才吐得昏天暗地的,不说在外头喝的酒、刚吃下的饭菜,连胆汁都吐了出来。满身狼狈的赶紧去沐浴,结果洗完澡坐在床上就犯懒。想着躺下会舒服一点,谁料躺着躺着差点就睡着了。   今晚可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顾长封打起精神,撑起身子凑头过去亲吻沈砚北还带着酒气的唇。   犯迷糊的男人很是可爱,也十分可口,但沈砚北有些不忍,把人搂住,温柔地亲亲他脸颊:“困了就睡吧。”反正人是他的了,随便哪日都是洞房花烛夜,犯不着让媳妇犯困。   把头搁在他肩上,顾长封道:“你不想要我吗?”   沈砚北亲昵地用鼻尖刮刷他的脸,失笑:“想呀,你还欠我好多次呢。这回先记下,等你睡饱再说。”   顾长封没说话,似乎在思考,片刻后道:“嗯,先记下。”说完靠着他的肩膀合上了眼。   他今晚不太舒服,要是真做沈砚北一定会发现,他不想让沈砚北扫兴。   沈砚北哭笑不得,把他扶躺下,自己去沐浴洗漱。   龙凤烛燃烧了一夜,可床上的两人什么也没做,就温情脉脉地搂着睡了一宿。   天色大亮的时候,沈砚北先醒过来,身侧的男人还在睡。   凝视了顾长封一会,沈砚北皱眉起身。   他媳妇这情况真的不太对劲。   让在院子里打拳的周煜去叫大夫,沈砚北则去厨房准备早饭。等早饭做好端到房里去的时候,顾长封醒了,正在干呕。   沈砚北吓了一跳,忙端水给他漱口。   顾长封脸色发白地喊了声:“砚北……”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醒来就觉得浑身不舒服,直犯恶心。   沈砚北给他擦了一把脸:“没事的,大夫马上就来。”   说曹操曹操到,周煜带了个胡子花白的大夫回来。   问了具体情况又给顾长封把脉后,老大夫捋捋胡子,呵呵笑道:“贵夫郎并无大碍,只是孕吐而已。”   孕吐?沈砚北整个人都傻了。   他、他媳妇怀孕了? 第102章 三朝回门   比沈砚北更难以置信的是顾长封, 毕竟昨晚他才给继母用自残的血来诅咒不能生育。   “大夫, 我真的怀孕了?”顾长封眼神热切, 激动得声音都发起抖来。   原来他这段时间莫名的烦躁、食欲消退、嗜睡都是因为怀孕了?   被质疑医术, 老大夫有些不太高兴:“怀孕还有假?都三个多月了!”   三个多月?顾长封瞳仁一颤, 算算时间,正好是沈砚北要回京的那晚怀上的。   一击即中。   除了这一次,两个人每次做的时候, 沈砚北总是很小心地在高、潮来临之前抽出来让他用手帮忙释放在他身上。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没觉得什么,可次数多了难免会受伤。   是不是因为他长得丑,沈砚北不想要自己和他的孩子才没射在他身体里?   这个问题太过于羞耻,他实在开不了口问, 但他又藏不住心事,渐渐地很在意这回事。后来有一次沈砚北准备拔、出来的时候, 他忽然把人推倒坐上去,并用力绞紧。   沈砚北被他吓得差点就交代了, 事后抱着他在他肩上狠狠咬了一口,心有余悸地说刚才被他吓死了,要是射进去他怀孕了怎么办?他都还没来得及光明正大地迎娶他、给他一个体面的婚礼, 不能让他这么委屈地奉子成婚。   那一瞬间心里的感动无法言喻。   他何德何能能让沈砚北对他如此厚爱?   顾长封心绪起伏得厉害,眼睛铮亮地看着沈砚北。   沈砚北还有些懵。   他媳妇怀孕了!他媳妇一个男人怀孕了!   你大爷!他媳妇居然怀孕了!这要怎么生啊!!!   抱了他媳妇无数次, 他绝对能肯定他媳妇至少外表上和他没什么不一样!该有的都有, 没有的一点也不多!   难道是内部构造的问题?   话说村里的双儿是怎么生的?   沈砚北苦恼地抓头。   好吧,就算双儿能生,可他媳妇有胸肌没奶、子啊!孩子生下来吃什么?   这里没有奶粉, 没有奶瓶,没有纸尿裤,要怎么照顾孩子?   想像一下自己抱着个饿得哇哇大哭的奶娃娃手足无措的情形,沈砚北顿时头大如斗。   ……好像他小时候家里穷,他妈身体不好也没有奶水,家里也没有钱买奶粉这些,他是吃什么大的?   “砚北?”   “砚北?”   “啊?”沈砚北猛地回过神来,立马对上一双欣喜若狂的黑眸。   “我们的孩子三个多月了。”顾长封眼眶发红,声音哑涩。   都说他眉间孕痣黯淡会难以有孕的?他现在不是怀上了吗?   他是可以生的!   一时间顾长封心里所有的郁结都随风而去。   “三个多月了?”沈砚北一愣。三个多月,那不就是走之前的那天晚上怀上的?   沈砚北眼睛一亮,同时心里长出一口气。幸好昨晚看媳妇太累没做。不然……   不对呀,如果三个多月了,为什么他媳妇现在才有反应?   老大夫给他解了惑:“贵夫郎虽身强体健,但孕夫不能劳累奔波,不能受刺激。他早期都没什么太大的早孕反应,可近日过度劳累,心情大起大落、又动怒便胸闷气短……”   顾长封也明白过来。刚刚怀孕的时候,仗已经打完了,他便身心放松地等招他回京的圣旨,加上睡眠充足,吃的也不错便没有感觉不舒服。可一路奔波回京,先是因为被赐婚而大喜,后来又被那女人恶毒诅咒而怒不可遏,心中积郁,睡不好吃不下,原本怀孕不明显的反应一下子被放大!   “大夫,那现在要怎么办?他吐得挺厉害的。”沈砚北有些担心。   “先吃些清淡的,保持心情开朗,好好休息即可。”老大夫回道,“您夫郎身体底子好,不用担心。”   沈砚北又问:“那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吗?”   老大夫扫了眼被布置得十分喜庆的新房,想说别做太剧烈的运动,但怀孕早期已过,孕夫身子骨好,健壮如牛,便轻咳了声:“那方面稍微节制些,别吃太油腻的食物。”   沈砚北一一记下。其实在现代的时候,曾因为他妈怀了二胎,他去翻阅过如何照顾孕妇的相关书籍,可惜被渣爹气晕了头,他妈最后流产了。   谢过老大夫,让周煜送人出门,沈砚北撩开顾长封的衣裳盯着他的肚子猛瞧。三个多月了,可他媳妇的腹部还是有八块性感漂亮的腹肌。   伸手轻轻摸了摸,沈砚北感到十分不可思议:“这里面真有个孩子?”他一直把顾长封当做男人看,生不生无所谓,可真的等那颗种子在顾长封的身体里生了根发了芽,顿时感觉有些微妙。   顾长封捉住他的手指:“是啊!我们有孩子了!”   沈砚北抬眼看他,男人脸上的欢喜溢于言表,和曾经被人断定生育困难而黯然神伤的模样天差地别,不由打趣:“谁说我媳妇不能生的?现在这不就怀上了?”   “嗯。”顾长封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这下子放心了吧?”   “嗯。”   “你呀……”沈砚北把人揽过来狠狠亲了口,“以后不许再胡思乱想了!”   顾长封有些不好意思,谁会想到一次就有了呢?   沈砚北摸摸他脸颊:“大夫说你心情大起大落、又动怒这是怎么回事?”   原本是不打算把那件事告诉沈砚北的,但他现在怀孕了才不怕那女人的胡说八道,便道:“前天晚上半夜三更的时候,她大喊大叫着要见我,还用自残来威胁下人。下人怕她来真的,急忙来通知我……”   沈砚北越听眉头就皱得越紧,待听到对方用血来诅咒顾长封不育的时候,脸色霎时沉下来:“你对他已经仁至义尽,她还这么不识好歹!”   “我当时也很生气,但现在,”顾长封眼神柔和,“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再影响到我。”   沈砚北眸色沉沉。不是想死吗?那他成全她好了。   心里有了计较,沈砚北把这事记在心里,转身把早膳端过来:“现在感觉好点了吗?想吃东西吗?”   “想吃。”许是解开了心结,他现在只觉得神清气爽,一点都不想吐了,还觉得很饿。而且沈砚北熬了粥,软糯洁白的粥里碧绿的菜叶和粉红色的虾仁看着让人十分有食欲。金黄的鸡蛋饼里头卷了豆芽和青瓜丝,清清爽爽地更是美味。   一口粥一口鸡蛋饼,就着两样可口小菜,顾长封足足吃了三碗粥。   沈砚北一边看他吃一边琢磨着得找人了解一下这个世界的双儿是怎么生产和奶娃的才行。   顾长封身为双儿,可生他的爹爹早早就去了,继母视他为眼中钉,根本就没有教导过他这方面的东西,他们两个人都不知道要怎么操作。   “双儿怎么生孩子?”被找来问话的老双儿神色古怪地看着这对新婚夫夫,那眼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可看两人神色严肃,并不是在玩笑,便认真回话。   这一堂生理课上得沈砚北大叹造物主的神奇——双儿居然是一种集合了男性女性身体大部分优点的第三性别人类。   能生育却没有让女性苦恼的月事,体力耐力都比女性好。只是这世界的审美习惯使然,让绝大部分双儿都往柔美温软的女性靠拢,导致双儿的生活习惯和身体越来越女性化。   要说双儿哪里不好的便是不能奶孩子。穷苦人家熬点米汤和糊糊喂,富贵人家请奶娘。   了解清楚后,沈砚北也就知道要怎么准备了,不过在这之前得先办一件事——三朝回门。   所谓三朝回门是指新人在成亲的第三日,携礼前往娘家省亲,娘家人准备宴席招待女婿。可镇国公府正经的主子只有顾长封一个人,这三朝回门,沈砚北是直接和顾长封搬回去住了。   一来,镇国公府的条件比沈府好,眼下天气越来越热,在镇国公府养胎要舒服很多,二来那女人是一颗炸弹,他得看着。   镇国公府管家早早就让人打开正门,让下人们列队两旁迎接主人回府,是以等沈砚北和顾长封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么一个隆重场景。   “请国公、姑爷安!”收拾得整整齐齐的下人异口同声地喊道,刷刷地跪了一地。   沈砚北对顾长封戏谑地扬扬眉,顾长封轻咳一声:“都起来吧。”语罢对管家道:“府里所有下人这个月的月钱加多一倍。”   一众下人欣喜道:“谢国公赏赐!”   顾长封握住那只在他手心挠痒痒的手,厉声道:“日后我夫君之言如我所令,务必遵从,如有不从者一律逐出府!”   “是!谨听国公、姑爷吩咐!”众人忙恭敬地应下。   沈砚北嘴角不自觉勾起,回握住他的手和他并肩一同进了门。   这是沈砚北第一次来镇国公府。   镇国公府是工匠按照御制建立的,占地面积颇大,内里屋舍大气华美。那女人又是个会享受,更是让人把自己住的主院子整地跟仙境似的,小桥流水、花园假山应有尽有。反观顾长封以前住的院子,在国公府最偏僻的角落,杂草丛生,院中就只有一株柏树,看着都觉得凄凉。   “她让下人把我的东西丢到这里,却对我父亲说是我烦顾青瑶太过吵闹,想找个安静一点的地方练武才搬过来住。”那时候他不是不想和父亲说,而是他不想看到那女人虚伪的嘴脸也不想日日被顾青瑶找去当保镖当陪衬才住下。住这里脱离众人的视线,也更方便他外出。   沈砚北听着有些心疼,又默默给对方记下一笔。   看着那些杂草,顾长封无奈地道:“他们大概以为这是我的禁忌吧,我没下令也没人敢来打理。”因主院被那女人占据,他也不想去那里住,管家便让人把东跨院整理出来给他住,这里就荒芜了。   院中的柏树树干上全是被敲打过的痕迹,沈砚北能想象得到年少的顾长封面无表情地在练武的模样。   正想打开门进去看看,顾长封把他拉住:“也没什么好看的。”   沈砚北笑眯眯地瞅着他,顾长封只好松开手。   屋里的摆设很简单,除了床和桌椅外就只有一张书桌。书桌上有笔墨纸砚和几本书,有兵书有字帖有,还有——   “《栖山春华记》?”这本书仅是封面就十分与众不同,沈砚北好奇之下翻了翻。   顾长封愣愣地看他津津有味地翻阅那本书,好一会才想起那是什么书,脸色猛地涨得通红,急急上前要抢回来。   “哎哟,原来我媳妇年少时也爱看这种话本呀!”沈砚北抓住他的手,把人抵在墙上。名字看着像是游记的书实际上是一本香艳的妖精打架。真妖精打架那种!还是一个兔子精和人类农夫的故事!   “不是我买的,路上捡的!”顾长封红着脸辩解。书的内容他已经记不清了,当时也以为是游记,谁想看着看着不对劲起来。   “看完了?”沈砚北暧昧地在他唇上游移。   “没,直接看了结尾。”顾长封被他弄得面红耳赤的。   “哦——”沈砚北坏笑着在他唇上咬了一口:“那我看完了再告诉你完整的故事!”   说完把书收走了! 第103章 尾声   沈砚北从来都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 当天就把话本看完然后晚上的时候身体力行地告诉顾长封故事的情节内容。   “砚北——”背靠着浴池内壁, 满脸潮红的顾长封惊呼了声, 双手抵住身上的青年。   他线条优美的肌肉紧绷着, 蜜色的肌肤上泛着淡淡的红晕, 身上布满了不知道是汗还是水的小水珠,模样十分诱人。   沈砚北抬起他的一只脚挂在肩膀上,腰往下一送, 侧头在他耳边轻轻笑了声:“农夫就是这样把小兔子吃了的,明白了?”   “明、明白了!嗯——”敏感点被凶猛地撞击,快感狂涌而来,身体不能自己地颤栗, 顾长封腿脚酸软无力得快要滑下水池,只好紧紧抱着沈砚北。   头发散落在肩上的青年笑得邪肆, 唇舌在他身上游弋的同时把自己深深埋进他体内,那灼热似要把他焚烧殆尽……   怕顾长封吃不消, 沈砚北没敢太过分,就做了两次。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孕身体比较敏感,做完后顾长封整个人软绵绵的, 手指都抬不起来。沈砚北好心情地把人捞在怀里给他清洗。   他很满意现在的居住条件,尤其满意这屋子里头用白玉砌成的浴池。浴池不是很大, 但绝对够两个大男人在里面做点什么!   顾长封全身都烧起来, 简直不能相信自己会变成这副软弱的模样,他强撑着两条还在发抖的腿试图从沈砚北身上站起来,可被沈砚北一拉, 便直直扑进他怀里。   沈砚北抱着人,把头搁在他肩窝,抚摸着那光滑的脊背,叹息道:“快要死在你身上了。”媳妇怀孕了他也就不用担心,便直接释放出来,那酣畅淋漓的感觉,灵魂都要出窍!   顾长封脸上都冒烟了:“起、起来了。”背后被摸得酥酥麻麻的,他强忍着才没再发出那样羞耻的声音。   “好吧……”在他颈侧亲了亲,沈砚北毫不犹豫地把人放开。   来日方长,不用急于一时。   躺到柔软舒适的床上时,顾长封心里长出一口气。刚才简直舒爽到骨子里,全身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现在一放松,全身懒洋洋的只想睡觉。   看他惬意地眯着眼,沈砚北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抚他后背,很快顾长封就合上了眼。   等男人睡着,沈砚北捋开他额前的发,盯着人看了一会才轻手轻脚地从床上下来。   管家候在门外:“姑爷,您找我?”   沈砚北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么晚了还要麻烦你。”   管家诚惶诚恐:“您严重了。”   沈砚北笑笑:“三朝回门原是要拜见岳父岳母,虽长封父母不在但府里好歹还有个老夫人在,即为晚辈,理所当然得去拜见长辈。”   管家一愣,眼前的青年笑眯眯地道:“劳管家带我去见见老夫人。”   青年虽然笑着,但笑意不达眼底。想到顾长封早上当着一众下人说的话,管家低头道:“姑爷这边请。”   于是沈砚北跟在管家身后去了主院。   抄手游廊上挂着的灯笼安静地散发着昏黄的光芒,四周有夜虫在低声鸣叫,沈砚北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美轮美奂的屋宇,经过碧水凉亭,穿过花架秋千,走到一个还亮着灯的院子前。   院门已经关上,管家上前叩门,即有守夜的婆子拉开院门上头的一扇小窗询问:“谁?这么晚了,前来有何事?”   “姑爷过来看看人,开门。”   在主院看守的下人并未去大门口迎接两人回府,但顾长封的命令已传达到每个人耳里,瞧管家身边站着个斯文俊秀的陌生青年,婆子赶忙把院门打开:“见过姑爷。”   “无需多礼,老夫人可睡下了?”沈砚北低声问。   “回姑爷,并未。”那天夜里里头那疯女人闹了一出大的被国公爷制服后,大夫给她上药止了血,可第二日醒来那女人闹得更凶。当日是国公爷大喜之日,谁也不敢去触国公霉头,便直接把她捆住,任她在那破口大骂直至精疲力尽。   看自己这样发疯也没能整出什么事,这女人便学乖安静了两天,可今天国公爷三朝回门她又发疯,还专门挑大晚上来!   婆子心里暗骂,面上却恭敬地给沈砚北引路。想到沈砚北待会看到人说不定也会被对方用言语攻击,便赶紧提醒:“这几日天气燥热烦闷,老夫人心情不大好,若是冲撞了姑爷还请见谅。”   沈砚北淡淡地笑了笑。   “咿呀——”   门一有声响,一双满是怨恨的眼睛立马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沈砚北目光平静地和被捆在椅子上,被布巾堵着嘴目光愤恨的国公夫人相对视。   他是见过顾青瑶的,顾青瑶出色的容貌便是继承了国公夫人的。对方眼下狼狈又憔悴,可多年的养尊处优和细心保养,岁月并未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若是精心打扮再被奴仆环伺,那种顶级贵妇人的气魄就会立马显现出来。   可惜了……   沈砚北看向婆子:“怎可如此无礼?快给夫人松绑!”   婆子不敢迟疑,急忙上前给她解开绳子,谁料国公夫人的双手一挣开,嘴里的布巾都还未□□,手一挥,就给了婆子一个响亮的耳光:“贱婢!”   因沈砚北在场,婆子敢怒不敢言,沈砚北挥挥手让婆子退下。   “你是什么东西?”即使沦落到今时今日这地步,国公夫人犹盛气凌人。   沈砚北环视了屋子一圈,许是怕她再次自残,屋里一应尖锐的东西都被收了起来。可只要想死,并不需要利器。   “去年浏阳郡地震,我奉皇命去赈灾时,曾见过晋阳王王妃。”沈砚北并不理会她吃人的目光,径自说着,“晋阳王王妃国色天香,可惜时运不济,被府中的苏侧妃抢先一步怀了孕……”   国公夫人脸色一变,急急看向沈砚北。   “晋阳王对苏侧妃有多宠爱,就对多年无所出的晋阳王王妃有多厌弃。王妃心中嫉恨,多次对苏侧妃出手欲除掉她肚子里的孩子,可惜计谋败露被晋阳王痛打一顿丢进废弃的院子自生自灭。”沈砚北遗憾地叹道,“苏侧妃一举成为晋阳王王府中的第一人,出门香车搭载,奴仆开道,风光无两。可怜晋阳王王妃伤痕累累无人怜……”   国公夫人大惊失色,她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女儿顾青瑶,如果顾青瑶死了,她怎么办?她的儿子怎么办?   对!她的儿子呢?   国公夫人惨白着脸冲过去抓着沈砚北急问:“你有没有在晋阳王王妃身边看到一个小公子?”   沈砚北皱眉想了一会,摇摇头:“没看见什么小公子,倒看见晋阳王身边有个专门给晋阳王上下车垫脚的年纪约莫四五岁的仆人。”   如雷轰顶,国公夫人身子晃了晃,几欲晕厥。   她儿子成了垫脚奴仆?不!不可能!那是她的亲弟弟啊!她怎么可以让自己的弟弟去当奴才!?   沈砚北继续道:“苏侧妃十月怀胎,生下一个女儿,晋阳王兴高采烈,视其为掌上明珠。赏赐如潮水般涌向苏侧妃的院子。晋阳王王妃被刺激得晕了头,居然利用美色勾引了王府的一个侍卫并顺利怀孕!”   什么?国公夫人眼睛猛地睁圆。   “借助身子有孕,晋阳王王妃重新获得晋阳王的宠爱,可是这时候,苏侧妃又再次宣布有孕!”沈砚北神色凝重。   “她……她……”这样隐秘的事沈砚北会知道,那顾青瑶和侍卫通奸一事最后定是被人查了出来!国公夫人面色灰白,蹬蹬连退了两步。   果然,耳边又听到沈砚北如催命符一样的声音:   “苏侧妃找出晋阳王王妃与人通奸的证据,晋阳王怒不可遏,命人把她腹中的胎儿活活打落……”   国公夫人脚下一软,瘫坐在地。她捂着耳朵,神色凄厉地朝沈砚北怒吼:“你闭嘴!你闭嘴!不许再说!不许再说!!”   这就受不了了?沈砚北嘴角勾了勾:“晋阳王王妃奄奄一息之际,命心腹婢女把那垫脚小奴找来……”   说到这里沈砚北故意顿了顿,而后一字一顿地道:“让人把他活活勒死了!”   心脏似被人用钝刀磋磨切割,镇国公夫人痛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想要说话,可声音卡在喉咙出不来。   沈砚北走近她,在她跟前蹲下身,面容温和地道:“晋阳王王妃临死前要我带一句话给您——”   “都是你,是你害了我,我死也不会原谅你!”   国公夫人瞳仁一颤。   “晋阳王王妃说得对。”沈砚北直直盯着她,缓缓说道,“有其母必有其女,是你害了你的女儿,也害死了你的儿子。”   “不!不是我!我没有!我没有!!”国公夫人沉默了会突然状若疯狂地嘶叫起来。   沈砚北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笑容温和:“晋阳王王妃仙逝,晋阳王也没让人发丧,而是直接吩咐下人把她和那小奴仆的尸体丢到乱葬岗去喂野狗。不知夫人这两日梦到晋阳王王妃和那小奴仆时,有没发现他们身上的不妥?”   镇国公夫人崩溃地大喊:“闭嘴!闭嘴!!”   沈砚北如她所愿地闭嘴,最后深深看她一眼便转身离开。   “啊——”   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吼声,不用看也能想象对方如何肝肠寸断,可沈砚北心里一点也没感觉到愧疚。   他说的这些都是事实。   他去信告知苏青泽他和顾长封的婚事,苏青泽回了信,除了向他道贺外还给他说了以上晋阳王府主母和侧妃之间可媲美狗血恶俗宅斗的争宠经过。   他没有说的是苏蕊珍把顾青瑶弄死后生了一个儿子,对子嗣渴望已久的晋阳王本应该对这个唯一的儿子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可经过顾青瑶与侍卫通奸怀孕一事,他心里有了怀疑。   他的女人数不胜数,可除了苏蕊珍外根本就没有人怀孕!他和顾青瑶这么多年夫妻,顾青瑶也没怀孕过,可一和野男人乱搞就马上有孕!   虽然不想承认自己不行,但晋阳王心里怀疑的种子在拼命地和府里的侍妾睡了一通,结果始终没人怀孕后生根发芽!   苏蕊珍察觉晋阳王的不对劲,心中惊惧之下写信回苏家求救。在病中的苏老太太接到信病得越发严重,忙找苏敬恒来商量。   可他们还没商量出对策,晋阳王就发难了,他找到了奸夫!苏蕊珍生的两个孩子都不是他的种!   眼看顾青瑶的惨状就要发生在自己身上,为母则强的苏蕊珍为了还在襁褓中的儿子一咬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和晋阳王同归于尽了!   噩耗传来,苏老太太被刺激得直接断了气。苏家无奈之下举家发丧,苏青泽要守孝,得明年出孝了才能来京。   尘归尘土归土,一切尘埃落定。   沈砚北重新回到房里的时候,顾长封还在沉睡。   手指轻轻划过男人线条冷毅的下颚,沈砚北眼神温柔得像在欣赏一件稀世真品。   忽然男人动了动,下意识地往他身边凑,沈砚北搂着人,微笑着在男人额头烙下一吻,才一脸满足地抱着人入睡。   翌日顾长封起来的时候神清气爽,待他洗漱完毕,沈砚北笑道:“不是说想要吃炸蝗虫的吗?我让人收购了些蝗虫,不如中午去同福酒楼吃饭?”   “好。”顾长封心中暖融,他说的话青年永远都会记在心里。   正准备出门,管家神色匆匆而来:“禀国公、姑爷,主院那边出事了。”   顾长封皱眉:“出了何事?”   管家看了眼面色如常的沈砚北,低头道:“老夫人疯了!”   顾长封和沈砚北对视一眼,沈砚北挠挠他手心:“过去看看?”   主院内披头散发的女人一会神色惊惶地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大吼大叫:“不是我!不是我!我没错!我没错!不是我害的你们!”一会又满脸慈爱地抱着个枕头像哄孩子那样边摇晃边轻声哄道:“宝宝乖啊,乖乖睡啊,睡醒长大你就是国公爷呀……”   顾长封眉峰蹙得更紧:“大夫来看过了?”   “是,大夫说老夫人得了疯病。”   “既是得了疯病就要好好修养,不如把她送去陵水别庄,那边环境清幽,挺适合养病的。”沈砚北提议道。他媳妇心善,若对方安安静静地呆在国公府,他媳妇也不会苛待她,可她偏偏要作死,那他就送她一程。   顾长封并未多想就同意了。他去年就让人放了镇国公府二公子暴毙,国公夫人犯了失心疯的消息出去,如今他成了亲又怀上了孩子,把人挪到别庄也无可厚非。   管家领命去安排,沈砚北拉着顾长封的手上街。   路上的行人瞧见两人十指相扣地在街上走,纷纷侧目。   “那是沈大人和镇国公两人感情真好!”   “谁说不是呢!我刚从边疆回来的侄儿告诉我,沈大人还特意为了镇国公去当监军……”   “真让人羡慕啊!”   在路人的低语中,顾长封前行的脚步渐渐慢下来。   曾几何时他是全雍京城的汉子厌恶的对象,所有的女子双儿都对他不屑一顾,他一个独来独往,形单影只。虽然没有怨天尤人,但也孤苦寂寞,内心十分渴望有一人不嫌弃他的外貌,敬他爱他。   似乎这个年少的奢望在遇见沈砚北的那一刻便实现了……   察觉顾长封停了下来,沈砚北回头对他微微一笑:“怎么了”   青年的眼神温柔而专注,眼前的繁华喧闹在他眼里稍纵即逝,唯有自己的影子常驻。   看着看着,顾长封忍不住扬起嘴角。   从前年少时,他看那话本被里面露骨的□□描写吓得赶紧翻到最后看结局,然后被故事深深感动,亦十分艳羡他们拥有这样真挚的爱情,而结尾那句话也深深刻在他心里——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如今他才是那个被人艳羡的人!   愿以吾心换君心,恩爱白头永不离。遇见沈砚北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第104章 番外   沈砚北和顾长封两人手拉手大喇喇地上街被不少人看到, 而后就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聊资。大部分人都打趣小两口恩爱, 可有些好事之人却把顾长封当年倾慕晋阳王一事挖出来说道, 讽刺顾长封水性杨花。   也是晋阳王夫妇双双逝世的消息传开, 这人才敢口无遮拦地胡说八道。   有人不以为然:“晋阳王风流倜傥,镇国公年少慕艾有何不可?且彼时都未婚嫁,镇国公又并未对其死缠烂打,有什么值得说道的?”   这话说得在理,那好事之人却不甘心自己的意见不被认同,又道:“你们又怎么知晓他没有死缠烂打?要不是晋阳王王妃生就一副花容月貌, 他对自己还算有几分自知之明说不得早就……”   “嘿,我说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别人过得好是碍着你的眼了?非得在这胡说八道。诋毁别人名声?”听不下去的旁人打断他。   “就是, 小心沈大人听到这话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人轻笑一声, 满眼嘲讽:“我又没犯法,他能拿我怎样?”见众人不岔, 意味深长地道:“你们别看他现在风光无两, 再过不久有得他哭的!”   众人被他这话气笑:“沈大人可是皇上眼前的红人,官途坦荡,他有甚好哭的?”   “皇上赐婚, 他们两人是不能和离休弃的, 这镇国公不能生,这沈家的香火就要断咯!你说他哭不哭?”那人幸灾乐祸地笑道,“你们也别说沈大人不会纳妾生子,这镇国公孔武有力,怕是人还没进门就给一拳头锤死了!”   众人面面相觑。   瞧没人再出言反驳自己, 这人越说越起劲:“两人新婚燕尔当然要表现得柔情蜜意些,毕竟是赐婚,否则这不是打皇上的脸……”   听他胡扯的旁人忽然看见了什么,神色微变,随后看那人的目光便微妙起来。   “占着鸡窝不下蛋的可不是好鸡,这两人迟早要……”这人说得正兴起,肩膀突然被人拍了拍,他不耐烦地转过头去:“做……”   下一刻,这人猛地睁大眼,一下子从座位上惊跳起来。   “沈、沈大人……”惨白着脸勉强挤出一抹笑,这人看着面色温和的沈砚北冷汗都冒出来了。   “打搅诸位了。”不好意思地对其他人笑笑,沈砚北一挥手,叫来两个店小二:“把他丢出去!”   店小二领命,两人立马上前一左一右地把这人架住往门口拖去。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这人吓得鬼哭狼嚎起来,“救命啊,没天理了!皇城脚下,朝廷命官明目张胆欺压百姓了!”   闻言,正在大堂里吃饭的客人纷纷看向这边,沈砚北面不改色地站在那,手里还拿着根冰糖葫芦。   刚才这人生怕别人听不清他的话,特意提高了音调说,坐在他周围的食客都听到了,在人背后说坏话被正主抓个正着还无赖撒泼,众人的眼睛不瞎,是以没有人出声帮他说话。   见状,这人恼羞成怒地对掌柜吼道:“你们同福酒楼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不仅任由客户被欺辱还助纣为虐?”   掌柜沉声道:“同福酒楼开门喜迎八方来客,唯独不接待像您这般无礼的客人。这顿饭钱我们不收,如此你也就不算是我们酒楼的客人。日后我们同福酒楼不会再做你的生意,请你离开!”   不知是谁说了句活该,这人难堪得涨红一张脸,干脆罐子破摔,骂道:“好一个店大欺客!好一个官商勾结!之前就听人说这同福酒楼是某位大人在关照着,我还不相信!现在我信了!这人就是沈大人你吧?”   沈砚北皱了皱眉,大大方方地承认:“酒楼是我给我夫郎的聘礼之一,有甚问题?”   这日进斗金的同福酒楼竟是镇国公的聘礼?众人惊诧不已。   那人的脸色顿时灰败下来,嘴巴动了动,还想说什么,沈砚北目光冷厉地看着他,警告道:“我夫郎有孕在身不能受刺激,日后若是再让我听到那样的话,我只能仗势欺人了!”言罢,让店小二把人拖下去。   众人又是一惊,皆难以置信地看着沈砚北。沈砚北拿着冰糖葫芦拱了拱手:“扰了各位用膳的兴致,真是对不住。这一顿我请了,还请各位多多谅解!”   众人喜出望外,忙道:“谅解谅解!那刘三一向喜欢胡说八道,沈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又有人向沈砚北道贺:“恭喜沈大人!恭喜镇国公!”   “多谢!”沈砚北笑容满面地转身上楼。   大堂众人还在议论纷纷:“谁说镇国公不能生的?这不是怀上了?”   “沈大人手里拿着的冰糖葫芦莫不是买给镇国公的吧?我媳妇怀孕那会就喜欢吃这种酸酸甜甜的东西……”   “肯定是了!”有人附和,“那刘三如此嘴碎,这次终于碰到铁板了!也是沈大人好脾气,若是别人定拉他去打板子了!”   “沈大人这是和气生财!好人有好报啊,镇国公都怀孕了!”   一时间,镇国公怀孕了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整个雍京城人都知道了。不少人感慨顾长封苦尽甘来,亦有人对这消息表示质疑——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肚子都没大说什么都是假的!   此刻苦字一号包间内,顾长封看沈砚北这么久才上来,不由问:“出了什么事,楼下怎么那么吵?”   “没事,有个嘴巴欠抽的人在胡说八道而已。”沈砚北把冰糖葫芦递到他嘴边,“试试看?想吃的话我下次给你做。”   顾长封垂眼看着那红艳艳的包裹着晶莹糖衣的冰糖葫芦,迟疑了下张嘴咬了一口。他以往并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可刚刚往窗外看的时候发现对面街有个买冰糖葫芦的老伯,忽然就心血来潮想尝一尝,然后沈砚北二话不说就下楼去给他买了。   “咔啦”一声轻响,糖衣被咬碎,合着山楂肉一起被顾长封咬进嘴里。   冰糖葫芦嘎嘣脆,酸中带甜,顾长封嚼了嚼,眼睛一亮。   看他喜欢,沈砚北也想想尝尝味道,便直接低下头朝他的唇咬去。   顾长封怔了怔,脸色涨得通红。沈砚北在他嘴里掠夺,末了,咂咂嘴道:“我媳妇的味道真甜!”   顾长封脸色更红了。   他这两天胃口大开,什么都想吃,可无论吃什么做什么沈砚北总能找出话来变着花样夸他。这让他有些难为情,但也觉得很开心。   有一个人这样在乎着你,无论你做什么在他眼里总会觉得你有可爱的地方。   天气一日比一日热,顾长封的肚子肉眼可见地一日日鼓起来。   沈砚北一边遗憾他媳妇的腹肌不见了,一边吩咐下人把冰摆上。他媳妇这么一个内力深厚的高手,自从怀了孩子拳不打枪不练,就安安静静地呆着也热得不行。也不知道是不是怀孕的缘故,连体质都改变了。   屋里放了冰块,温度降下许多。顾长封坐在小矮桌前筷子不停,沈砚北坐在他对面手支着下巴眉眼温柔地看他吃东西。   说来好笑,他终于能在早朝上占有一席之地,可他媳妇却在家养胎不用上朝。   老丞相告老还乡,张佑正被皇帝立为新丞相,朝中势力重新洗牌。张佑正上台后有意提拔他,是以他未再进一步却要比以往忙得多。好不容易今日休沐,昨晚他便抱着媳妇打算好好洗个鸳鸯浴,途中从媳妇脖子一路亲吻到肚子的时候,他媳妇的肚子动了!   想到这里,沈砚北起身走到顾长封身后贴着他的背坐下,把头搁在他肩上,双手伸到他肚子前环住。   身后传来的热度让顾长封不舒服地动了动,他侧头看沈砚北:“热。”   居然被嫌弃了……   沈砚北在他侧脸亲了口,哄道:“就摸一摸。”   顾长封皱了皱眉,夹了一块酸萝卜塞他嘴里。   沈砚北一咬,顿时眉毛都挤到一块去:“怎么这么酸!”   被沈砚北滑稽的模样逗乐,顾长封展颜,转过头去继续吃东西。   他最近饿的慌,老想吃东西。沈砚北怕他吃多了胎儿太大不好生,不敢让他放开吃,而是让他少食多餐。早中晚荤素均匀搭配,其他时候饿了则吃些小食,如水果蔬菜,鸡胸肉鱼肉这些。   沈砚北正想把嘴里的酸萝卜咽下,可手下的肚皮突然鼓起一块,吓得他赶紧囫囵吞下。   “又动了!”沈砚北眼睛发直地道。   一直以来,他对顾长封怀孕抱着的是:‘啊,我媳妇深切渴望有一个孩子,结果真怀上了,老天还算有眼!’的心态,要是出了意外必须要舍弃孩子,他可能眼睛眨也不会眨。   这只是个受精卵,他并不会心疼,他只会心疼顾长封要受苦。但现在,他能清楚的感觉到,那是个小生命,他在向他宣示他的存在。   顾长封把手覆在他手上,让他更贴近自己的肚子去感受孩子的存在。   肚皮鼓起一个小包凹下去,换个地方又鼓起一个小包……   沈砚北感受着手底下的动静,眸光铮亮。   我的孩子在我最爱的人的肚子里……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当父亲的他第一次萌生了要做一个合格的父亲的想法。 第105章 番外   等入秋天气凉下来的时候沈砚北又再次和顾长封出门了, 同行的还有周煜。   边境已经安定下来, 除了驻军并不需要那么多士兵, 去年春招募的新兵跟随顾长封回京后, 领了奖赏就各自归家了。周煜因杀蛮夷统帅有功,又是顾长封的徒弟,皇帝降下恩典,点他进了御林军,做了个从五品的四等侍卫。   少年满腔热血,努力拼搏, 如今是混出了头。沈砚北打算等他满十八岁后就让他自己出去开府。已经有媒婆上门要给他说亲,周煜表示暂时没有成亲的打算, 可现在不成亲不代表日后不谈婚论嫁。既然打算在京城立足, 他就得有安身之处,不是镇国公府也不是沈府而是他自己的家。   周煜对此并无异议, 甚至还很期待。他已经是个能独当一面的男子汉, 不能总是依赖沈砚北和顾长封,路得他自己走,最重要的是!搬出去住就不用每天看着沈砚北和顾长封腻歪!   三人乘坐马车去栖凤山赏景。栖凤山有方圆数百里的红枫林, 枫叶艳红如火, 远看似红浪翻滚,又似血河奔腾,非常壮观。   栖凤山上有一寺庙名飞檐寺,据说求签十分灵验,每日有许多雍京城的百姓前去求签拜佛, 香火鼎盛。   沈砚北几人只是单纯地去秋游赏景顺便再上山上一柱香,是以在山脚下下了马车便慢悠悠地往山上走。   顾长封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路过的行人清清楚楚地看到他长衫都遮盖不住的肚子。   和那些怀了孕出个门都要人扶着的柔弱双儿不同,男人身姿挺拔,步伐矫健,那隆起的小腹并没有损害他的威仪。   若说之前有人对顾长封怀孕一事还持怀疑态度,在看到顾长封的肚子后再也说不出‘莫不是借腹生子’之类的话来。   皇城里多勋贵,高门大户不能生育的主母会等侍妾生产后把其子女抱过来当成自己生的或是记在自己名下亲自教养,他们以为顾长封也会这么做,可顾长封那直挺挺的大肚子啪啪把他们的脸都打肿了。   沈砚北看着顾长封滚圆的肚子,叮嘱道:“走累了就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一会。”不知道是不是营养太好的缘故,他媳妇的肚子比别人要大一些,因为担心胎儿太大到时候不好生产,他特地跑了一趟太医院把院判请来家里给他媳妇看看。结果这一看,把他和顾长封都吓了一跳。   倒不是他媳妇身体有什么毛病,而是他媳妇的肚子里有两个孩子!他媳妇怀的是双胞胎!   他又惊又喜。难怪他媳妇自怀孕以来会变化那么大,还胎动得那么厉害频繁,都是这两个小混蛋搞的鬼!   身体柔软的双儿生产是在鬼门关走一遭,他媳妇身体好,他原本还不十分担心,可得知怀的是双胞胎后,这心就提起来了。院判笑呵呵地安慰他,说镇国公身体好着,肚子里的两个孩子也很健康,让他不要担心。说只要注意饮食,保持愉快的心情,平时多走动走动不会有事的。   没办法,他只能平时多注意看着了。而眼下胎儿八个多月,想着趁孩子没出生前多走走玩玩,适逢栖凤山枫叶红如火,他就和媳妇过来瞧瞧。   顾长封点点头,脚一抬,稳稳当当地走在青石板路上。   他的骨架原本就比一般双儿要大,现在怀了双胞胎肚子圆滚滚的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笨重,可他脚下的步子却很轻松。   实际上除了肚子大,他身上的其他地方并没有长胖,行动并不会很不便。   ……不,他身上还有个地方也长胖了。   昨晚某人把手放在他身后揉捏的时候可是说什么长大了,更有弹性手感更好之类的荤话,臊得他直接把某人的嘴堵上!   顾长封耳根发热,都不好意思去看身边的沈砚北。   栖凤山不高,台阶直上山顶的飞檐寺用不了半个时辰,可三人没有往人堆里挤,而是往后山的溪边走。   今天他们来赏枫,也顺便来这里野餐。金秋时节,丰收的季节,要是在沈家村,这会刚好可以上山摘果子和秋猎。三人都有些怀念在沈家村时去华秋山山上游玩的日子,便带了工具过来野炊,可惜苏青泽和明安不在。   顾长封是孕夫不能操劳,可高手就是高手,直接坐在溪边的大石头上,瞄准水里的鱼,手里的树枝一掷,咻的一声水花四溅,那鱼就被叉中了!   周煜带了□□去打野鸡掏鸟蛋,沈砚北则拾柴火起炉灶做饭煮水。瞧顾长封弯起裤腿准备下水,沈砚北连忙阻止他:“水里有石子搁脚,别下去!”   顾长封无法,只好坐在那看他忙活,偶尔给他搭把手。月份越大,沈砚北看他就越紧,但他并不会因为被管束而觉得不舒服。就像现在,沈砚北不让他下水怕他滑倒危险,却让他帮忙烤鱼。   在安全的范围内,沈砚北会照顾他的心情让他做想做的事情。   “昨日在御书房议事时,皇上最后留我下来问你什么时候生,我都能从他平静的表情下看到他对我的羡慕妒忌了!”   顾长封微讶:“皇上怎么了?”   “晋阳王死了,太后承受不住打击,一病不起,居然要皇上派人去接晋阳王的儿子来京给她抚养。”沈砚北实在理解不了太后的做法,“你也知道,那根本就不是晋阳王的种,皇上是不可能让这孩子入皇室谱牒的。”   其实以赵御的性格,如果不是这孩子和苏家有血缘关系,他很可能直接让人把孩子处理掉,让晋阳王一脉就此断掉。   “于是皇上就以婴儿太过吵闹,太后身体虚弱照顾不了为由拒绝了太后。谁料太后大怒,指着皇上骂道,你不愿意我照顾晋阳王的儿子,你倒是生一个儿子给我照顾啊!而后就提了某家女儿秀外慧中、德容兼备,可为后,命皇上下旨立后……”   说起这事,沈砚北还挺同情赵御的。好不容易皇位坐稳了,国家经济蒸蒸日上,边境也安定了,正打算把心爱的人娶回来,结果苏青泽祖母过世要守孝,他娘给他添堵不成还发疯。   “皇上拒绝了吗?”顾长封急问。苏青泽明年才能除孝来京,如果皇帝应下了,那苏青泽怎么办?   “当然拒绝了!”沈砚北把鱼翻过另外一面接着烤,“太后一气之下病得更重,大骂皇上不孝,然后把京城勋贵家里适婚的女子和双儿召进宫侍疾。皇上每日都能偶遇不少美人,实在不堪其扰。”   顾长封眉峰紧蹙,心里有些担忧。有太后这般不讲理的婆婆,苏青泽将来入宫怕是要受气。   知道他在想什么,沈砚北伸手揉开他眉宇,安慰道:“太后种种举动已经磨灭掉皇上对她最后的母子之情,皇上不会一直忍下去的。如太后不满青泽为后,皇上也不会给她为难青泽的机会。”少年外柔内刚,又极其理智,皇帝之前就已经做错一次,据说有苦衷他才原谅了皇帝,要是皇帝让他进了宫又不能护着他,皇帝自己都会羞愧死。   这时候周煜打了野鸡回来,沈砚北又给两人做了石头烤肉乞丐鸡野菜汤等,三人就着漫山红叶美美吃了一顿后才上山去。   捐了些香油钱略表心意,沈砚北双手持香,在燃烧着的红烛上把香点燃,而后郑重地插在香炉里。   衣摆一撩,沈砚北面色肃穆地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满怀赤诚地看着宝相庄严的佛祖,口中和那些善男信女一样念念有词。语毕,虔诚地叩拜。   顾长封从未见过这样的沈砚北,青年一向奉承的是求人不如求己,如今却在求神拜佛?   沈砚北原本也是不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鬼神传说,可他现在能站在这里,用别人的身体延续生命和收获生命的另一半本来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所以他才来道声谢。   殿中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念了句佛语,道:“施主乃心志坚定之人,依心而行即可。”   沈砚北笑笑:“谢师父提点。”   下山时,顾长封好奇地问:“你刚才在佛祖面前说什么了?”   沈砚北握着他的手慢慢下山:“当然是求佛祖保佑我们全家上下平安康顺啊。”   这全家上下四个字让顾长封愣了愣,垂眼看着自己鼓鼓的肚子,目光坚定地道:“佛祖会听到的。”自从有了胎动后,沈砚北每天晚上都要抽时间读书给他的肚子听,说是胎教。   青年会让他坐在躺椅那,一边摸着他的肚子,一边温言软语地说话,有时候念诗歌,有时候是讲故事,偶尔还会说一些趣事,哪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等你们出来我带你们去吃去玩等等。   青年的声音清亮温柔,他不知道他肚子里的小家伙们能不能听得到,他只知道那声音落在耳里就像心脏被温水包裹住,舒服熨帖得让人心神沉醉。   等西北风刮起的时候,顾长封已经不再外出,他怀孕九个多月了,随时可能生。   沈砚北很紧张,每天都会询问他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让他一有不对劲就遣人来寻他。   生产需要的接生婆、产房、奶娘等都准备妥当,沈砚北还吩咐府里的下人密切关注他的情况。可都快过预产期了,肚子里的小家伙们还赖着不想出来。   “里面的住户请听着,你们的租期已到,再不出来我就要撵人了!”沈砚北盯着那高高隆起的肚子气得直咬牙。   顾长封哭笑不得:“好了快走吧,再不出门就迟了。”   沈砚北恶狠狠地瞪了他肚子一眼才出门去当值。   然而沈砚北刚到翰林院没多久,椅子都还没坐热,就有守门的来禀报说镇国公府上的仆人要求见他。   沈砚北一愣,难不成是他媳妇要生了?   果然,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仆人一看到他就急切地大喊:“姑、姑爷!国公他、他要生了!”   沈砚北眼睛一亮,终于要生了! 第106章 番外   顾长封要生了, 整个国公府都运作起来,在沈砚北回来的时候已经把所有东西都准备妥当。   “感觉怎么样?疼吗?”沈砚北气都没喘顺就直接跑进产房里。   看他寒冷的天居然给跑了一头汗出来,顾长封让人给他端了一杯水:“还行, 不是很痛。”沈砚北出门后,他就感觉肚子有些痛, 他自己留意着, 在感觉越来越痛, 且疼痛的间隔时间越来越短后,他忙让人去叫沈砚北回来。   沈砚北摸摸他的脸:“别紧张,没事的!”   话虽那么说, 可他的手却在发抖。   顾长封抓住他的手用力握住, 黑眸平静地与他对视:“稳婆给我摸过,说位置很好, 孩子也没有太大,我底子这么好,一切都会没事的, 你不用担心。”   沈砚北干笑两声:“这就好这就好……”   “国公爷,沈大人!”管家娘子端了碗鸡蛋红糖水过来,“才开了两指,没那么快生。国公爷先吃些东西补充□□力。”   “多谢!”沈砚北把碗接过来, 一口一口地喂给顾长封。他得找些事做,不然让他干坐着等,他心里总感觉不踏实。   看他额头上还在冒汗,顾长封把那一勺送到他嘴边的糖水推到沈砚北嘴边。   沈砚北愣了愣, 看顾长封用目光催促他,这才张开嘴把那一勺糖水喝了。   上好的红糖和土鸡蛋煮的鸡蛋红糖水,甜滋滋的混着蛋香,十分好喝。   沈砚北喉结一动,温热的红糖水下肚,才觉得心神稍稍安定了些。   忽然门外传来一声通传:“姑爷!太医来了!”   原来先头被顾长封派去叫沈砚北回家的下人通知了沈砚北后,又被沈砚北派去请太医院院判,这会已经把人请过来了。   顾长封微讶:“怎么把太医请来了?”   沈砚北摸摸鼻子:“以防万一……”虽然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迎接小家伙们的到来,可事到临头他还是忍不住担心。   被下人急急忙忙请过来的院判看到顾长封气定神闲地在吃东西,顿时松了一口气。   镇国公府的仆人神色匆匆地跑进太医院找他,说镇国公要生了,吓得他以为是镇国公生产不顺利,忙把救命的家伙带上就跑了过来。结果都还没生!   沈砚北面色讪讪:“劳您跑一趟了。”   “无妨无妨。沈大人爱夫心切老夫能理解!”院判笑着打趣了句,上前给顾长封把脉。沈砚北视镇国公为眼珠子这事整个雍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脉象强劲有力,再看顾长封冷静得很,院判内心感慨,不愧是镇国公,他就没见过有哪个产妇产夫这般健壮的。   宽慰沈砚北两句后,院判被请去大厅喝茶了。   既然没那么快生,顾长封便从床上下来走动。被沈砚北精心照顾着,他的身体很好,要不是肚子太大不方便,他现在赤手空拳地能打死一头大虫!   沈砚北一点也不为自己的过分紧张而感到不好意思。顾长封隐忍惯了,这会说不痛是假的,只是这痛他还能忍受而已!   过了半个时辰,顾长封的脸色就没有之前的轻松了。看他挺着大肚子,皱着眉揉腰,沈砚北道:“去躺着,我给你揉揉。”   “嗯。”顾长封乖顺地应下。如沈砚北所说他能忍,但到底有些难受,尤其是腰那块。   每晚都会给他揉揉的沈砚北熟门熟路地给他按摩,顾长封觉得舒服了点,正欲展眉,突然一股热流猛地从身下涌出来——   “羊水破了!”沈砚北一惊。   接生婆立马上前查看,管家娘子挡在沈砚北面前,把他推出去:“产房晦气,既然国公要准备生了,姑爷您就在外头等吧!”刚才顾长封没生她们就让沈砚北呆着,可现在不得不把他赶出去。   沈砚北脸色一沉:“有什么好晦气的?这是我媳妇,我媳妇肚子里头的是我孩子!我就要待在这!”   他疾言厉色的样子有些吓人,管家娘子和接生婆面面相觑。   “砚北……”顾长封开口喊了他一声。   沈砚北脸色稍缓,越过管家娘子走近床边。   “把头低下来一点。”躺在床上的顾长封清亮的黑眸看着他低声道。   沈砚北依言低头,立马一双温热的手捧住他的脸庞,顾长封抬头在他唇上亲了下:“你出去吧,待会我想喝你煮的老母鸡汤。”产道已经开了八指,他马上要生了!   沈砚北一愣,男人的神色很认真,不是在开玩笑。   低头亲亲他额头,沈砚北不甘不愿地道:“好,我知道了。”   看沈砚北说完就出了产房,管家娘子和接生婆都松了一口气。刚才真是被沈砚北吓了一跳,还是镇国公有办法,一句话就让人乖乖出去了!   两人心里觉得好笑又感动。她们就没见过感情那么好的夫夫!   帮顾长封调整好姿势,接生婆先夸了他几句才道:“产道已经全打开了,国公爷您这样,”说着给他示范一遍,“抓好扶手,先深呼吸一口气,憋住往下使劲!需要换气的时候也不要松懈,快速地把气呼出,同时迅速地吸满一口气,再继续憋气和用力。千万不要因为痛就大哭大喊把憋的这股……”   然而接生婆的话还没说完,抓住扶手的手青筋骤现,顾长封头微微往前仰,而后闷哼一声——   接生婆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滑出来的婴儿脑袋,急忙伸手接住。   管家娘子也惊呆了,忙把准备好的被褥递过去。   身下一轻,顾长封把憋的那股气吐出来,又快速地吸上一口气,同时暗暗用力。   接生婆在婴儿的屁股拍了拍,身子红通通的婴儿立马放声大哭,她手脚利落地用被褥把婴儿包裹住,甚至来不及看是汉子是双儿还是闺女,另一个婴儿又出来了!   顾长封这么一整,饶是接生经验丰富的接生婆都被他弄得有些手忙脚乱……   “姑爷!”在厨房里烧水的下人看到沈砚北熟门熟路地在厨房里摆弄,已经能很淡定地接受这位大人出得了朝堂入得了厨房的事实。   厨房已经有处理好的老母鸡,沈砚北大刀一挥,哆哆哆把老母鸡去头去尾再大卸八块。往砂锅里注入清水,再把鸡块放下,加几片姜进去。盖子一盖,端到炉灶上……   “姑爷!”满脸喜色下人兴冲冲地冲进厨房里大喊道,“生了!国公爷生了!”   沈砚北一个激灵,差点把手里的砂锅摔碎。   “给我看着火,大火烧开后转小火慢炖!”沈砚北丢下一句话,拔腿就跑。   “恭喜国公,是少爷和小姐!”接生婆和管家娘子把清洗干净用小棉袄包裹住的孩子抱过去给顾长封看。   小小的孩子皱巴巴红通通的,裹在小被子里,看起来十分脆弱。顾长封摊开手:“给我抱抱。”   “这是小少爷!”接生婆笑着把一个浅蓝色的襁褓递过去。   “长封!”沈砚北一跨进屋子,顿时一股子血腥味涌进鼻端。   他皱了皱眉,抬眼望去,只见靠在床头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抱着个襁褓。他刚毅的眉眼软和下来,漆黑的眼眸里满溢着柔情。他看着手里的小家伙,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听见门口的响动,顾长封侧头看向沈砚北:“快来看看他们。”   男人脸上泛着健康的红晕,嘴唇丰润殷红,看上去精神奕奕,一点也不像生产过后体虚的产夫。   看来生产很顺利。沈砚北心里的石头落地,快步走过去。   “姑爷,这是小姐。国公爷生了对龙凤胎。”管家娘子把另一个浅粉色的襁褓抱过来给沈砚北看。   襁褓里的小奶娃娃眼睛还没睁开,软乎乎的小手放在胸口,蜷缩着身子就像她还在爹爹肚子里那样。   这是他的女儿……   沈砚北心头一软,忙接过来抱着:“称过了吗?”   “小少爷五斤八两,小姐五斤六两。”接生婆又夸起顾长封,“国公爷真会生!这两孩子看着都很喜人!”一般来说,双胞胎的个头都不会很大,多数在四到五斤,大的大、小的小是很普遍的情况。可顾长封生的这两个孩子体重居然和单胎的孩子差不多,看来孕夫在怀孕期间的确被照顾得很好!   沈砚北抱着软乎乎的小娃娃,只觉得心里满满当当的。他低头在顾长封脸上轻轻一吻,哑声道:“辛苦了!”   顾长封很实诚地道:“不辛苦,一下子就生出来了。”   闻言,接生婆心里感慨万分。   都说镇国公武艺高强,她接下这活的时候就想这样身强体健又内力深厚的镇国公生产定会比那些因疼痛而哭得死去活来的双儿容易许多,也不会花费她太多功夫,可她万万没想到会这样容易!这样顺利!   生产前后花费不到两刻钟,这简直是她接生婆生涯上最轻松的一次接生!尤其接生的还是双胞胎!   沈砚北正想夸他棒,顾长封却是看着他,眸光明亮:“给你生孩子一点也不辛苦。”   心中悸动的厉害,沈砚北真想把人揉进骨血。可有其他人在,只能狠狠的抱他一下:“谢谢你,媳妇!”   顾长封笑笑,眼角眉梢都是喜悦。   屋里不通风,温热的水汽混着血腥味弥漫了一室,闻着都不舒服更别说久待。沈砚北把孩子交给奶娘,准备把顾长封抱去清理。   “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顾长封急道。他原本就比一般男人壮实,加上怀孕吃吃喝喝地长了许多肉,他怕沈砚北抱不起,而且他真的能走!   结果沈砚北说了句没事就稳稳当当地把他抱起。   对上顾长封明显惊讶的目光,沈砚北骄傲地挺了挺腰杆。   他可是一直有好好锻炼身体的! 第107章 番外   帮顾长封把身体清洗干净, 沈砚北这才抱着人回房。   屋里烧了地龙很暖和,沈砚北把他放在床上,扯了条毯子给他盖住:“坐月子或许会无聊了点, 等你出月刚好是新年,到时候咱们再出去走走。”   “好。”府里的老人都说产后不好好调理是会落下病根的, 严重的可能还会影响到日后再生育, 所以就是坐月子再无聊他也会好好在家里呆着。   “累吗?要不睡一会?”因为怀的是双胞胎, 肚子太大压迫内脏和膀胱,到了怀孕后期更严重,顾长封几乎没有一觉是睡得好的, 而且顾长封怕吵醒他很多时候都是默默忍着没发出声音来。   顾长封摇摇头:“我想看看孩子。”他一点都不累, 相反兴奋得很。   沈砚北便去叫奶娘把孩子抱过来,顺便去厨房看了眼他熬的鸡汤。   “国公爷、大人。”两个穿着青色罗裙的妇人抱着孩子低头行礼。   “喝奶了吗?”沈砚北从妇人手里把两个襁褓抱到床上给顾长封看。   “回大人, 都喝了。”看起来面相较沉稳的妇人回道。   沈砚北一共让人请了四个奶娘来府里照顾双胞胎。四个奶娘都是仔细调查过家底的清白人家媳妇,品行心性都不错。   请人住在府里,统一安排饮食, 让她们严格按照自己的要求来照顾双胞胎,包括每日需沐浴换衣保持自身整洁,先洗手再抱孩子,喂奶时要先做清理工作等等。虽然听起来有些麻烦, 但这样做都是为了孩子好,四个奶娘也从中学到不少。   吃好穿好,报酬丰厚,主家和善, 四人都很高兴能接到这样的伙计,对照顾双胞胎更多了几分细心耐心。   沈砚北:“待会孩子醒了再来抱他们吧。”刚出生的孩子胃口小,也嗜睡,估计这一觉得睡个把时辰。   顾长封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女儿淡淡的眉毛:“我们的孩子要叫什么名字?”虽然是双胞胎,但两个孩子长得并不像。初略一看,儿子像他多一点,而女儿,则像沈砚北。   这挺好的。   ‘我们的孩子’这五个字落到沈砚北耳里,让他心头一颤,自觉责任重大,当即在屋里来回踱步,决定想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好名字给双胞胎。   瞧他嘴里念念有词,时而拧眉沉思,时而驻足凝望的苦恼模样,顾长封不由莞尔。   沈家没有族谱,要不然按辈分来起名字相对容易许多。   沈砚北走来走去,想了一刻钟还没能想出个所以然。他神色严肃地看着顾长封:“我得去书房看看典籍!”现代人给孩子取名,很多都引经据典,翻《诗经》、化用古诗词,他也得去翻书研究研究!   “不着急,你慢慢想。”顾长封笑道。   忽然蓝色襁褓里的小奶娃娃小手动了动 ,闭着眼睛在哼唧。顾长封正想他怎么了,谁料小家伙手动得更厉害,嘴巴突然一张,居然哇哇大哭起来,把顾长封吓了一跳。   “砚北!”顾长封无措地叫了声,“他怎么了?”   已经学习过如何照顾新生婴儿的沈砚北立马上前查看:“别急,我看看。”   奶娘刚刚才说喝完奶那就不是饿的原因,沈砚北把襁褓打开,小小的婴儿穿着小小的棉衣,两条细弱的小腿儿一蹬一蹬的,似乎很不满身上的束缚。   沈砚北把尿布打开,没看到尿却看到一片黏糊糊的墨绿色。   “原来是拉了。”沈砚北打来热水,给小家伙清理干净胎便,然后垫上柔软的尿布再把他包起来。   他的动作并不熟练,可做得有模有样,顾长封看着觉得眼睛有些发热。   “真是个爱干净的小家伙!”沈砚北把襁褓抱起来,轻轻拍了拍,小家伙因为身上舒服了,又乖乖闭上嘴巴睡觉。   把襁褓抱到顾长封身边,沈砚北叮嘱道:“刚出生的婴儿这两天会陆陆续续把体内的废物排出来,到时候如果我不在,你就叫奶娘过来清理,别爬起来自己动手,久站对腰不好。”他妈生他那时候正和他渣爹在外头拼搏,身边没有人照顾。他妈一个坐月子的女人不仅要照顾自己的饮食起居,还要照顾他,每天弯腰几十次给他擦身穿衣换尿布,腰酸痛得不行,以致于落下病根,等上了年纪后满身病痛。   “嗯。”顾长封郑重地应下。他会听沈砚北的话尽快恢复身体,然后和他一起照顾他们的儿女。   看他听进心里去,沈砚北放心地把小家伙放下,转身去厨房给他取汤。   因为顾长封突然要生,沈砚北招呼都来不及打就从翰林院赶回来,于是他干脆向赵御请了三天假在家里陪媳妇孩子。可他急冲冲地赶回家的情形被路人看到,加上又有下人去请太医,不知怎的就传出了镇国公难产的消息。   对此,沈砚北有些无语。怎么就有人这么喜欢给脸让别人打肿呢?   不过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也不能怎样,只是吩咐管家约束府里的下人不要理会也不要去辩驳那流言。   把分别给苏青泽和沈德忠报喜的信寄出去,沈砚北苦大仇深地看着桌上翻开的书籍。   他终于体会到那些为了给孩子取一个好听的名字而想破脑袋把书翻烂了的父母的艰辛!也终于能理解那些父母为了给孩子取一个寓意好的名字而花钱请人算命合命格结果取了一个笔画又多难写又拗口的名字的行为!   取名字真的是太难了!   沈砚北把写了名字的纸揉成一团丢进纸篓,心里有些郁闷。为什么都好几代人了,沈家村村人也不整个族谱弄个字辈排行出来?   不过想想沈家村这么多年才出了原主一个秀才,沈砚北只有叹气。沈家村没几个人识字,大伙只管种地吃饭,哪会学什么风雅给村里的小孩按字辈起名?重视一点的都是起很通俗又带着爹娘期望的名字,诸如德忠、有财、来福、成武等等,随便一点的直接叫大牛大壮、大丫春花!   起名字这么困难,不如和村里人商量商量给后辈排一个字辈?想到这里,沈砚北猛地想起一件事。   沈家这边没有字辈,可他媳妇那边有啊!他媳妇大名顾重霄,可是重字辈的!   灵机一动的沈砚北忙去找顾长封,在得知‘重’字辈后是‘长’字辈,沈砚北一拍桌子:“咱儿子就叫沈长泽!”   顾长封一愣,眸光闪动:“那女儿呢”   “女孩子……”沈砚北想了想,问,“叫沈见微怎样?”   “虽然是女孩子,但见微知著,我希望她日后拥有宽阔的眼界跟心境,独立而理智,活得比别人更加快活恣意!”   “沈见微……”顾长封低声念了遍,“意谕真好。”   “那当然!”沈砚北厚着脸皮自夸,“好歹我也是个状元郎呢!”   顾长封笑着“嗯”了声。   雍京城的风俗,哪家有小孩出生都要给左邻右舍送红鸡蛋。一般男孩送六个或八个,女孩送五个或是七个。孩子生下来的第三日,沈砚北吩咐厨房煮了一大箩筐的红鸡蛋,让管家安排人给一条街上的人家挨家挨户地送十五个鸡蛋过去。   今日沈砚北得去上朝,上朝前他也带上了鸡蛋,也不管认不认识,见人就发。   那些口无遮拦议论顾长封难产的人看着手里红通通的鸡蛋,待数清鸡蛋的数目,脸色比鸡蛋还要红。   ……   雪悄无声息地飘下,很快就落满了屋顶。   顾长封看着窗外在风雪中傲然绽放的红梅,深深呼吸了口冰凉的空气,神色颇为激动。   今天他出月了!   这一个月在沈砚北和全府上下人的看护下,他按时吃饭喝汤,躺累了就在屋子里走走,看看书或是逗弄下两个小家伙。沈砚北在家的时候,会给他说些趣事,和他一起下棋打牌和照顾孩子,日子并不枯燥。   眼看两个孩子从刚出生时红通通皱巴巴的模样日渐变得白嫩柔软,他也终于等来能去浴池里好好泡泡洗洗的这一日!   在沈砚北的坚持下,这一个月他能用加了酒的温水来擦身体,但不能洗澡他始终觉得自己身上有味道,可沈砚北一点也不以为意,还每天晚上抱着他睡,真是让他浑身都不自在。   呼吸了几口清新空气,顾长封才转身进浴室。   浴池里热气袅袅,为了庆祝他出月,沈砚北还给他洒了好些红艳艳的花瓣进去。   脱了衣服迫不及待地跳下水,那温热的水一触及肌肤,顾长封忍不住舒服地喟叹出声。   正准备打香胰子把自己好好搓洗一遍的顾长封怔怔地盯着自己的身体,眼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在家捂了一个月,他的肌肤明显比刚从边境回来那会白了不少,可他不是震惊这个!   他长胖了!   原本肌肉结实的手臂和腰腹都变得软绵绵的,更恐怖的是他的肚子!松松垮垮的像快皱巴巴的抹布一样!   顾长封脸色一阵阵发白。   沈砚北最喜欢的他的胸肌和腹肌都没了!怎么办? 第108章 番外   沈砚北觉得他媳妇最近有些不太对劲。   月子里的时候, 顾长封每日都会等他回家才用晚膳, 可这几天, 他回家的时候顾长封说他已经吃过了, 让他快吃!   他媳妇怎么可能会不等他就吃饭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   沈砚北拧眉沉思,决定要弄清楚顾长封怎么了。   然而除了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吃饭外, 更重大的打击还在后头!   “我现在出月已经没事了,可以照顾他们两个。孩子不和我住一块, 我怕他们会生分……, 我、我想和孩子们睡。”顾长封看着他, 强自镇定地道, “你早上还要上朝,孩子晚上哭闹会吵到你,要不咱们分床睡吧!”   沈砚北整个人懵在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   他在现代的时候就曾经听人说过,有些女性生了孩子之后会把所有注意力都转移到孩子身上,事事以孩子为重, 而忽略了丈夫, 也不愿意和丈夫亲密……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面对这样的情况!   看他满脸难以置信,眼神受伤, 顾长封心里有些内疚, 抿了抿唇, 道:“只是暂时分床睡一段时间,大概一个月……”   对,只要一个月!他绝对会把肌肉练回来的!顾长封定了定心神, 握紧拳头。   沈砚北怔怔的看着他,好一会才消化完这个消息。他像个被抛弃的小媳妇般万分委屈地挂在顾长封身上:“孤枕难眠,你真的忍心让我一个人睡?”   顾长封嘴巴张了张没说话。   其实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他也很难过。他一点也不想和沈砚北分床睡,但是……   “长封……”沈砚北把头搁在他肩膀,狠狠把人抱住,“你怎么能这么残忍?”   话虽说得凄凉,可在顾长封看不到的地方,他嘴角勾了勾,笑得危险而狡诈。   顾长封心里更内疚了:“砚北我……”   忽然,沈砚北嘴角的笑容猛地扩大,双手抓着顾长封的肩膀用力往后一推——   顾长封:“!!!”   压在男人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还回不过神来的顾长封,沈砚北伸手在他脸上轻抚,笑得意味深长:“之前说好的,谁做错事谁就自己动。”   顾长封眼睛微微睁大,脸色一红,急忙心虚地移开目光:“我,我没有做错事情……”   沈砚北眯起眼,轻笑:“又做错了。”   顾长封心头一跳,干脆闭上嘴巴不说话。   看他不承认,沈砚北低头在他颊边亲昵地蹭了蹭:“你晚上要和小家伙们睡?他们晚上除了哭闹可是还要喝奶的。”   “你是要奶孩子吗?”沈砚北拉长了音调,在他耳边笑得极为暧昧,“你有奶?”   顾长封整个人僵住,绯色从脖子蔓延到脸上。   沈砚北从他颈侧一直亲吻到锁骨:“你不如先奶一下我,我就快要饿死了!”怀孕后期的两三个月怕伤到孩子,他忍着没做,再加上坐月子的这一个月,他足足有四个月没能开荤了!现在看到洗得香喷喷的媳妇躺在身下,他的眼睛都要绿了好吗!   察觉抵在大腿根的硬热,顾长封整个人火烧火燎的。大脑还记住那能穿透灵魂的极致快乐,身体更是不能自己地起了反应。但沈砚北的吻往下落到他胸口,一只手也从衣摆下伸进去要抚摸他身体的时候,顾长封一惊,慌张地抓住沈砚北的手不让他继续下去。   沈砚北也不介意,手让他抓着,唇齿则在他胸口轻咬。   顾长封面红耳赤,咬了咬牙,道:“砚北,我……我不想要!”   沈砚北抬起头来看他,目光戏谑:“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呢!”   精神抖擞的小长封被一只手握住,手的主人还使坏地揉了他一把!   “轰”的一声,晕红在顾长封脸上炸开!   一边安抚激动不已的小长封,一边安慰羞愤得不敢和他对视的大长封,沈砚北捋开他额前散落的发丝:“你在担心什么?”   青年的目光温柔而饱含担心,顾长封所有的忧虑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全都消退得无影无踪。   抓住沈砚北的手放在自己软塌塌的肚子上,顾长封眼睛有些红:“很丑。”   沈砚北一愣,想要掀开看看,可顾长封阻止了他:“别看,真的很丑。”   沈砚北皱起眉。除了刚生产完那一日是他给顾长封清理身体的外,后来都是顾长封自己给自己擦身的。因为不能做,他每次都是很安分地抱着人睡觉,这倒是让他疏忽了这一茬。   “就为了这个和我闹别扭?”   “我长胖了好多。”顾长封低声道。如果是自己一个人是美是丑倒无所谓,现在他这副模样就怕吓到沈砚北。   沈砚北被气笑,在他唇上惩罚性地咬了口:“那又怎样?就是又丑又胖那也是我的!”   顾长封吃痛,冷吸一口气。   沈砚北不容置疑地拿开他的手,把衣裳拉上去,而后猛地怔住。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软趴趴满是褶子的皮肤,就像吹涨的气球漏气瘪了,又像是放久了干瘪的水果。表皮失去弹性和光泽,皱巴巴的再不复以往的饱满光滑。不仅如此,因为怀的是双胞胎肚子太大都把皮肤撑开,现在卸货后留下一道道像蜈蚣般丑陋的白色印子在上头……   沈砚北眼睛发涩,所有话都卡在喉咙里出不来。   半晌才哑着嗓子问:“这就是你要分床睡的原因?”   青年眼里满是心疼和自责,顾长封赶紧道:“看起来是有些吓人,但给我一个月的时间锻炼,我会把身体恢复成以前那样的!”   明明自己刚才还担心得要死现在却转头来安慰他……   狠狠把人抱住,沈砚北深呼吸一口气平复心情:“那还等什么?现在就开始锻炼!”   顾长封还没来得及问要怎么锻炼就被沈砚北封住了嘴。   青年迫切又凶狠地发动攻势,顾长封一下子就被卷进□□的漩涡里。   几个月没做,不管是沈砚北还是顾长封,都激动得不行。   手在顾长封身上肉最厚实的部位揉捏,沈砚北覆在他身上辛勤耕耘,还不忘在他耳边喘气:“做、爱就是一种很有效的瘦身方式,多做几次你就会瘦的!”   这是什么歪理?顾长封臊得全身都红了。   沈砚北说的话从来都不是说过就算,顾长封深有体会。接下来的日子别说分床睡,沈砚北恨不得把他压在床上干一晚上!   已经满月了的两个小家伙长开了些,但平日要不是在吃奶就是在睡觉,有奶娘细心照料,两人根本就不用操心,晚上的节目便越发丰富。   沈砚北弄了些精油出来,每天晚上都会给顾长封按摩腹部,按着按着就滚到一块去。然后顾长封就明白了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之前说好的谁做错事谁就自己动,他欠了沈砚北好几次都被一一讨回来。每次做完都累得满头大汗,腿脚酸软得不行。   半个月下来,顾长封明显感觉身上的肉紧实不少,连腰腹间松垮的肚皮也收拢许多。   当然这不可能完全是因为晚上运动的原因。   沈砚北白天上朝的时候,顾长封则在家里看看孩子,顺便把荒废了差不多一年的武艺拾起来。另外沈砚北给他开了饮食单子,一日三餐让厨房按照单子上面的菜谱给他准备。   调节饮食和平时注意锻炼,事半功倍,减肥塑身的效果十分明显。   但觉得这样还不够,顾长封给自己加大了运动量。   苏青泽还是个富贵包子的时候,肚子上全都是软绵绵的肉,沈砚北安排了几组动作让他做,每日坚持很快就瘦了下来。所以顾长封参考了他的锻炼方法,除了打拳耍枪又做起俯卧撑仰卧起坐等运动。   沈砚北回到家的时候看到男人光裸着上身在做俯卧撑,他蜜色的肌肤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刚毅冷硬的脸庞汗水滴淌,动作间鼓起的肌肉充满了力量,全身上下散发着的荷尔蒙差点让他窒息。   “媳、媳妇……”沈砚北眼睛发直地叫了声,心想这几日得吃些好的来补补,他觉得肾不太够用。   转眼新年临近,镇国公府上下一片喜气洋洋。   去年顾长封不在,镇国公府大门紧闭,今年主人一家四口都在,又让裁缝绣娘给府里所有下人裁制了棉衣和发放过节费,大伙都很兴奋。   两个小家伙都三个多月了,脖子已经长硬,听到声响,会好奇地转动小脑袋去寻找声源处。被人逗还会嘴巴一咧,咯咯笑起来,很是招人喜欢。   除了正事,沈砚北现在每日去翰林院都盼着早点下班回家,媳妇孩子热炕头的日子,让人沉醉。   这个冬天沈砚北过得无比充实。   自从从皇帝手里领了十万两粮食增产的奖励后,他自觉皇帝这个老板还是很好人的,看在他对自己羡慕嫉妒恨的份上弄了个温室大棚出来报答他,给他在寒冷的冬天送上一把青菜刷个火锅吃好暖暖身子。   而温室大棚一搞起来,同福酒楼的生意又上了一层楼。   寒冷的冬天唯有在同福酒楼才能吃上热辣辣的火锅,才能吃上连皇帝都赞赏的青菜。   很多人冲着美食去同福酒楼吃饭,但更多的人是冲着听镇国公夫夫八卦去的。   夫夫两人带着双胞胎兄妹上过两次街,羡煞不少人,如今整个雍京城没有人不羡慕顾长封的。而得知同福酒楼名字的寓意后,不少人都想来沾沾顾长封的运气和福气。   枕在顾长封大腿上,用布老虎逗弄着睡醒的小家伙们的沈砚北轻笑了声,他媳妇的运气和福气都在他这儿呢,没人沾得了!   我这一生最大的运气是遇见了你,最大的福气是能与你携手白头。 第109章 番外   刚下过雨不久, 城郊满是泥土和草木的香气。因为刚被雨水浇灌过, 河边的花花草草精神抖擞, 又有鸟雀在枝头欢快地鸣叫, 一派热闹景象。   可这清新的空气和树林间凉爽的风并没能让少年郁闷的心情好起来。   “少爷,咱们回去吧?这才刚下过雨, 河边湿滑路不好走,遇到蛇虫鼠蚁就不好了!”青衣小厮苦口婆心地劝着拿了根树枝在挥打野草发泄郁气的少年。两人身后跟着从府中一同出来的车夫。   少年长着一张白嫩嫩的包子脸, 眉毛弯弯, 眼睛清亮, 身子滚圆滚圆, 看起来软绵绵的十分喜气。他气呼呼地瞪了眼自己的小厮,哼了声:“我才不要回去,免得碍人眼!”   “老人家年纪大了犯糊涂,她说的话您别往心里去。”话虽如此,可小厮却是在心里把对方骂个狗血淋头。好心当作驴肝肺就算了,还被扣上不孝的屎盆子, 真是气死个人!   “行了, 你别为她开脱!打从我记事起,她就看我不顺眼!”少年鼓着包子脸, 眼眶有些红。“不就是因为我是个双儿吗!”   青衣小厮忙安慰道:“少爷别难过, 老太太不待见您, 您还有老爷夫人和小姐疼呢!”   想到老太太那冷嘲热讽的嘴脸,小厮又道:“既然老太太不喜欢您,您也犯不着拿热脸贴冷屁股, 不若下回就不去请安了……”   少年用力地挥了下树枝:“你以为我不想?只是我爹他正在角逐清河郡郡守之位,如此关键时刻,不能让人抓住话柄。”官场上的事情他不懂,他只知道上一回有个官员失意,就是因为家庭不睦,老不慈幼不孝,被人质疑自己的家宅事都处理不好如何有能力□□兴国而落选。   他们苏家是风光,但要维持风光长久不是一件易事,他们这些小辈需谨言慎行才好,所以即便老太太厌恶他,他也还是谨守自己作为孙子的礼,该做的一分都不落下。   他家少爷怎么就这么懂事呢?小厮心里叹了口气,劝道:“您稍微走走就好,晚回去了夫人回来知道您被气得跑出来,定会又担心。”因为被府里的老太太气得不轻,他家少爷才叫了马车出城散心,可出来得急,并没有带护卫。虽然在青州没人敢动他们苏家,可也怕有眼瞎的来冒犯。   “知道了!”少年烦躁地把手里的树枝丢出去,一屁股坐在河边半人高的芦苇旁的大石头上。   他脸色不太好,一半是气的,一半却是……累的。   他长得胖,可身体不太好,一直在静养。刚才气急之下埋头直往前走,现在冷静下来,就发现腿迈不动了。   看他不高兴,小厮立马道:“望鹤楼新来了个厨子,拿手菜水晶肘子据说很不错,少爷您要去尝尝吗?”   “有什么不高兴的,吃一顿好的心情就好了!”   闻言,少年看着自己因为坐着而挤出来的小肚子软肉,苦大仇深地看着自家小厮。   他都这副模样了还吃?再吃下去,他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一身肉变得高大又强壮?   看明白了他眼中意思,小厮又怕他不吃饭饿坏肚子,急道:“少爷,您真的一点都不胖!”他家少爷白白嫩嫩的,眉心孕痣艳红,眼睫又长又翘,眼睛又黑又亮,鼻子秀气挺翘,嘴唇红润,整个人看起来就和那福气童子一样,不知多招人,就老太太那偏心眼的才会不喜欢!   少年没好气地道:“睁眼说瞎话!”   小厮讪讪地笑了下,只好换了个说法:“能吃是福!不吃饱饭哪里会有力气呢?没有力气怎么锻炼身体?”   少年不说话,随手扯了根长长的狗尾巴草把玩。   见状,小厮干脆候在一旁。他家少爷向来脾气来得快气去得也快,过不了一会他就会自己消气。   果然,还不到一炷香时间,少年就拍拍屁股起身。   他正想说回去,眼角余光却瞥见刚刚坐着的大石头旁有一摊已经化开的血迹,顿时吓了一跳!   “少爷怎么了?”小厮看他突然白了脸,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不由问道。   “有血!”少年定了定心神仔细看那血迹,目光顺过去,发现前头的芦苇似是被什么东西压倒了一片,隐约能看到一片白色的衣裳……   有人受伤了?!   少年一愣,犹豫了一会,最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战胜了对未知的恐惧。   他走上前拨开那半人高的芦苇——   “少爷!”小厮惊呼道,没来得及阻止他。   芦苇从后,一个白衣染血满是狼狈的年轻男子晕倒在那,一条色彩斑斓的蛇正对着他吐蛇信子——   少年瞳孔一缩,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竟一个箭步冲过去!   “少爷!”小厮吓得尖叫起来。   “啊——”少年痛呼一声,手上多了两个带血的压印!   “少爷你怎么了!”小厮大惊失色,闻声赶过来的车夫直接搬起地上的石头砸过去,恰恰砸到了蛇的脑袋,蛇痛苦地在地上翻滚盘卷。   少年惊惶地抓着被咬的手,脸色一片惨白。   “少爷你被蛇咬了?这蛇有毒啊!”小厮看牙洞冒着黑血,吓得哭出来。“你怎么这么傻啊!这人都不知道是好人还是坏人你就去救他!”   晕倒在地的年轻男子忽然手指头动了动,在小厮激动的哭叫声中缓缓睁开眼。   如寒潭般深邃幽冷的黑色眼眸扫过地上被车夫打死的蛇,而后冷厉的目光落在少年死紧地抓得泛红的手腕上。   那里有两个还冒着黑血的小洞。   薄唇紧抿,男子挣扎着爬起身。   颀长的身影忽然出现在眼前,少年还来不及惊讶,手就被对方抓住,而后落入两片冰凉的薄唇中。   少年怔怔地看着面色冷峻的男子抓着自己的手用力地吮吸,把血吸出来,吐掉,覆低头再次重复动作……   “喂,你!”一旁的小厮瞪大眼,想说不许轻薄我家少爷,可对方明显是在给少年清除毒素。   从来没有和人这么亲密过的少年只觉得脸上滚烫滚烫的,他不但觉得自己的脸很烫,还觉得头有些晕。   头发湿漉漉的男子吐完最后一口血,抬眼一看,少年傻愣愣地看着他,黑亮的大眼睛湿漉漉的,原本如剥了壳的鸡蛋般白嫩光滑的脸蛋一片通红。   剑眉紧蹙,男子顾不得有伤在身二话不说把少年打横抱起。   “你、你做什么!快把我家少爷放下来!”小厮惊叫起来。   森冷的目光利箭般射过去,男子的声音比他的眼神更冷:“闭嘴。马车在哪?”   腰间别着赶车的马鞭的车夫瞧少年情况不对劲,急忙提着蛇往马车走:“马车在这边!”   四人急匆匆地赶回苏府,刚好少年的母亲魏夫人刚回来。   少年的母亲是一位温婉不失干练的夫人,立即沉着脸让几人不许声张,一边安排人去请大夫,一边遣人去叫自己的丈夫回家,而男子则被安置在客房。   洗漱沐浴换过仆人送上来的衣裳,一身清爽贵气凛然的男子面无表情地坐在房中等着府中主人传唤。   青州苏府不愧是名门望族,家风甚好,即使府中少爷因他性命堪忧,也还以礼相待,给他延医用药。   想到那似刚出锅的奶香馒头般又白又软的少年,男子向来冷漠的眼里罕见地多了丝担忧。他命不该绝,也希望救他的少年不要有事才好。   半个时辰后,门“咿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   穿着官服的中年男人看到男子的那一瞬间脸色骤变。   “下官苏敬恒参见七皇子!”中年男人惊疑不定地上前行礼。   原来这被少年所救的年轻男子正是当今的七皇子。其母是个普通的宫女,阴差阳错被皇帝临幸后怀上龙种,可惜因其没有母族支持,其母也无手段,位份不高,连带七皇子在宫中也不受人重视。   今次天水郡发大水,形势严峻,几位皇子不想接下这烫手山芋,就把七皇子推了出来。   七皇子奉皇命去天水郡治水,怎么突然跑到他们青州来了?   “苏大人不必多礼。”男子起身把人扶起,诚声道,“多谢贵府公子出手相救,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他的确是在天水郡治水,眼看水患就要除,谁料有人对他下毒手,把他推下湍急的河流中。他在水中沉浮了两日,居然顺流而下流到了青州城城郊。   原本听到自己儿子为了救一个陌生男子而被蛇咬伤昏迷不醒有些意难平的心,在听到男子这话后舒坦不少,只是自己儿子还在床上躺着,脸上不禁露出忧色来。   那蛇毒性极强,就是男子立马把蛇毒吸出来还是有少部分顺着血液流到少年身体里。大夫已经用了药,说熬过这两天便无事,让他们留心观察。   男子去探望少年的时候,少年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脸色潮红,额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小厮正眼泪汪汪地给他擦汗。   男子默默坐在桌旁看他。   少年是青州知州苏敬恒的儿子苏青泽,在府中排行第四,人称苏家小少爷。家中父母亲和长姐都很疼爱他,可少年并未养出一身娇气少爷的富贵毛病,是个活泼开朗的小胖子。可惜因为是个双儿又长得胖不得府中老太太的喜欢,经常被老太太刁难……   “水……”烧得迷迷糊糊的少年嘴里低喃了句,男子闻言倒了杯温水端过去。小厮把他扶起,喂他喝水。少年睁开眼,看到跟前眉眼冷峻的男子,眼里有些欢喜:“你没事了?”   男子神色稍微缓和了些,但声音已经冷淡:“多谢相救。”   少年也不说什么举手之劳那些虚言,只是不好意思地笑笑。他头晕乎乎的难受得很,如果知道被蛇咬这么难受,他当初或许就不会那么冲动地跑过去把蛇掀开。   现在想想,当时还真是够胆大的。   男子的想法和他一样。   若是换了别的双儿,看到地上有血早就吓坏了,恨不得早早离开,有谁会想到少年不但不害怕,还上前查看,甚至不顾安危给他挡了蛇?   也幸好少年够胆大,他才能死里逃生。   男子眸中杀意暗涌。既然他没死,那那些妄图把他当做垫脚石还打算抢他功劳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陆陆续续烧了两日,待第三日的时候,少年终于退烧了。   每日都会来看他一会的男子看着又恢复成白嫩软绵包子样的少年,道:“我要走了。”   少年愣了愣,这才意识到男子是在等他好了再走。   “哦,那……那你以后注意安全。”男子举手投足间看起来不太像普通人家出身,又受伤晕倒在野外,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一些不太好的事,所以少年才随口叮嘱了句。   男子直直看着他,半晌才声音温和地道:“多谢。”   少年好起来后,害怕家人担心,很是老实地在家呆了些日子。可他又不像别的双儿那样娴静,总想着上街逛逛找些好玩的东西。   正所谓正想瞌睡就有人送上枕头。   这一日他收到一箱子的首饰。   “少爷,这……这是谁送的呀?”小厮拿起一个拳头大的夜明珠,惊得眼珠子都掉下来。   “他送的。”少年看着这箱东西,眉头轻蹙。他救男子只是想要那么做,并不是为了要他报答自己,而且他也不喜欢这些东西。   不过他有借口可以上街了!   “娘啊,你看这些东西这么贵重,我收下不太好吧?”少年颇为苦恼地把首饰拿给母亲看。   魏夫人也愣住了,这箱子里的东西每一样拿出去都是价值连城,当成小玩意送给自己儿子,也太贵重了。可是她前儿才听夫君说七皇子因治水有功,被封为靖安王。   这是靖安王给儿子的谢礼,不收不太好。   “别人的心意,你……收下吧。”   “真收啊?”   魏夫人摸摸他脑袋,叹道:“还是收下好。”   少年犹豫了会道:“收了我心里不太舒服,要不然我给他回个礼?”   魏夫人一怔,笑着点头:“可。”   于是少年借着要找东西回礼光明正大地上街去玩。对方的礼物如此贵重他是决计找不出相同价值的东西回礼的,只好上心找了些别的东西托人送过去。   和礼物一起送过去的还有少年的信,少年在信中委婉地告诉对方,他不喜欢首饰,不需要男子报答,让男子不要再送了。可过了一段时间少年又收到了一个箱子。   少年有些犯愁,不是让他不要送了吗?怎么还送?   打开箱子一看,这回送的不是首饰,而是各种有趣的小玩意。   少年更愁了。这些东西他还挺喜欢的,那这一次他还要回礼吗? 第110章 番外   最后少年还是回礼了。   那不苟言笑的男子, 一看就是个冷酷自我的人, 这种人决定要做的事没人能阻止, 他写的信对方看了也就看了, 不会因为他说不喜欢不需要报答就改变之前做的决定。   既然自己喜欢他送的这些东西,那回个礼自己也收得心安理得。   于是少年又上街去淘宝了!   这一回少年还是随附了一封信, 谢谢对方送的小玩意,自己很喜欢。   俗话说有一就有二。   少年又再次收到了男子命人送来的箱子。似是少年回的那封信让对方摸清了少年的喜好, 这回送来的东西少年十分喜欢, 简直爱不释手。   少年喜欢之余又犯愁了。   怎么办?对方送的东西真的很合自己心意, 可他却不能每一次都能上街淘到有意思的东西寄过去。   要是换了一个人或许会抓肝挠肺想办法, 可少年这一次没有回礼,他只给对方去了一封信。   少年的思想很简单。男子费心思送他的礼物他很喜欢,与其随便糊弄不尊重对方不如直接告诉对方好了!   你的礼物我很喜欢,但是我想不到要回什么礼给你,这让我很苦恼。   少年微微一笑,眉眼弯弯。   对方知道他这么在意, 一定会回信给他想一个解决办法的!   果然, 在男子下一次送来的东西里,男子给他回信了!简单的两行字, 一如他的人那般冷峻简明。   礼物喜欢就好, 不用特意花费心思回礼给我, 我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   少年拿着信,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居然没有喜欢的东西??   包子脸皱起来,少年想起发现男子时男子那狼狈的模样, 忽然觉得对方有些可怜。   男子气度不凡,又能送给他那么贵重的首饰,家世看来不普通。而高门大户暗斗明争十分厉害,在这种环境长大的人说没有喜欢的东西并不是大话,因为他们的心力都用在夺权上,哪里会有心思去想好吃的好玩的?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自己不能阻止他送东西过来,也没办法心安理得地什么都不做就把礼物收下,那自己就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分享给他好了!   你没有喜欢的东西,那我把我喜欢的觉得好吃的好玩的东西分享给你,希望你也能体会到这种喜欢的心情。这就是我的回礼了!   少年高高兴兴地写了信,高高兴兴地把信寄出去,高高兴兴地玩收下的小玩意。虽然身上的肉还是没能甩掉,但不妨碍他享受生活的乐趣。   一个多月后,他收到了男子送给他的礼物还有男子给他回的信。   昨日亥时三刻,回府路上遇到一买馄饨的老伯,试了一碗馄饨,味道还不错。   少年一愣,继而笑弯了眼。   他就说嘛!夜深还未打烊的小摊买的面食最好吃了!   得到认同的少年眉开眼笑地打开男子送过来的礼物,顿时欢喜得在床上打滚。   嗷嗷嗷,真是被这人戳到心坎上!怎么送来的东西这么好玩有趣!   心情大好的少年立马提笔回信,把最近的收获告诉对方顺便送些自己觉得对方能用得上的东西。   渐渐地收礼物和回信形成了一种习惯。   少年觉得自己好像有了一个朋友,时间一长,除了会和对方分享自己吃喝玩乐的心得外,不知不觉地还会问起对方的近况和给对方说自己身边的事情。   有些事他不能对家里人说,但和男子说却是没有关系的!   男子似乎很忙碌,有时候很久才会回他的信,可礼物却是每隔一段时间就送过来。   当少年打开箱子发现只有礼物却没有男子的回信时,收到礼物的喜悦不知为何就淡了许多。   相比收到礼物,其实他更希望收到对方的回信。   他不知道对方是怎么看待这么这段时间的通信的,但他已经把男子当成可以分享快乐和忧愁的朋友。   他是苏家小少爷,可事实上他并没有能说得上话的知心朋友。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人看中的都是他的家世而不是因为和他趣味相投。   他和他们的喜好不同,他们说的穿衣打扮、妆容衣饰自己插不上话,而自己喜欢的东西又没人喜欢。家里人宠着他,让他按着自己的喜好来,可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都是自娱自乐,可自从写信和男子分享自己的喜悦得到认同和被人称赞后,他得到的快乐是双倍的!   没有收到信感到遗憾的少年还是很开心地把礼物收下。   可再一次收到礼物而没有收到回信后,少年笑不出来了。   他并没有因为男子没有回信就感到不高兴,他是在担忧,担忧男子的处境。   他发生了什么事?情况居然凶险到连给他回信都不能?   少年苦着包子脸,对吃肉都提不起兴趣。   “少爷,这油焖大虾看着都流口水,你怎么不动筷呀?”小厮心里有些急。   “没胃口。”少年叹了口气,忧心忡忡。   他们两人写的信都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信件,没有称呼,也没有落款。他收了对方那么多礼物,可他连对方叫什么,住哪里,是哪里人都不知道。万一对方真的遇到不测,他……他什么都做不了!   这样下去怎么行?小厮抬头张望了下,发现楼下对面街有人在卖艺,兴奋地道:“少爷,你看那边有人在表演杂耍!我们过去看看吧?”   少年无精打采地摇摇头:“不就是喷火,已经看过好多次了,没什么好看的。”   小厮神情凝重,他家少爷到底怎么了?   不吃肉不凑热闹还得了!   街上人群涌动,不少人出来逛夜市,小厮左右张望正想另外找寻能引起少年兴趣的东西,没想一转头就看到一锦衣华服的青年公子正朝他们这桌走来。   那公子墨发高束,薄唇微抿,俊美冷厉的面容如冰雪堆就,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然而那狭长冰冷的黑眸在看到愁眉苦脸的少年时,脸色居然缓和许多。   小厮惊得急忙喊道:“少、少爷,你看!”   少年兴致缺缺地白他一眼:“我不是说了不看吗?都看好多遍了!”   “不是!”小厮拉他衣袖,“不是让你看杂耍!看你后面!!”   少年愣了愣,转过头去,下一刻,眼睛猛地睁大——   男子站在他身后,眸色深深地看着他。   “你……”少年眨了眨眼,傻愣愣地道,“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   上下打量了眼男子,发觉他身后还带着两个随从,少年便住嘴了。   “我怎么了?”   男子温声问,少年看他一眼,慢吞吞地道:“你这么久都不回信给我,我、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少年的语气有些委屈,听起来像是在抱怨,男人眸光闪动,低声道:“抱歉,之前的确是出了些事,暂时不方便回信给你。”   少年怔了怔,也没想到男子会向自己道歉,毕竟是他主动给男子写的信,他充当一个分享者的角色,男子并不需要每次都给他回馈看后感。   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少年急忙道:“我不是要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担心你出事了我不知道帮不上忙,毕竟我都不知道你是谁!”   十四岁的少年身形尚未长开,白白胖胖的跟个团子似的,声音还带着孩童特有的软糯,听得人心里暖融融的。   男子伸手揉揉他发,声音温和:“嗯,我知道。”   少年被他这熟稔的动作弄得一愣,立马把他的手拿下来,很严肃地警告他:“不能摸头,会长不高的!”   男子薄唇抿了抿,好像笑了下,又好像没有。   少年黑亮的大眼睛看着他,神情认真:“你送我这么多东西,我们……我们算是朋友的吧?”   男子挑了挑眉,微微颔首。   少年似是松了一口气,看着他又用那种类似抱怨的语气说:“我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有珩,赵有珩。”男子眸色幽深地道。他刚封了王,行了冠礼,赐了字。   “赵大哥?”   男子皱了皱眉:“你我之间不需如此见外。”   叫赵大哥见外?少年眨眨眼,心想难不成要叫有珩?可这听着怪怪的。那……   “阿珩?”少年试着唤了声。   “嗯。”男子应了声,眸色柔和许多。   少年喜不自禁:“我叫苏青泽,家里人都叫我青泽!”   “青泽。”   男子从善如流地叫道,顿时少年眼里闪亮亮的,似有星光在闪烁。   看他面前的桌子干干净净的,男子疑惑道:“怎么不吃?”   少年不好意思说是因为担心他的安危吃不下,含糊地说了句:“我已经够胖的了,不能吃太多肉……”   男子皱眉,正色道:“你不胖。”他那日抱过少年,少年并不重,而且白软软肉呼呼的,稍微用力一掐都能留下印子。   闻言,少年的眼睛更亮了。   真正的朋友是不会在意你的外貌,不会因为你的身材而嫌弃你!   对方是真的把他当朋友看待的!少年心里很高兴,白嫩嫩的包子脸上笑容灿烂,眼睛弯得和月牙一样。   “上回走得匆忙,并未好好游览过青州。”男子自然而然地坐在他身旁,“这回我会多待几天。”   少年喜出望外:“太好了!”   接下来的几日,少年尽职尽责地充当一个导游,哪有好吃的好玩的都带男子去尝一遍。虽然他自己一个人也很开心,可有人和自己一起吃喝玩乐的感觉是不同的!   男子话不多也不爱笑,可无论自己说什么他都耐心地听着,偶尔也会发表下自己的意见。愿意陪他去做一些不太符身份的事,也不介意他走得慢。这让少年感到前所未有的快活。   他想要这样的朋友好久了!   看着少年脸上干净明朗的笑容,男子伸手想要摸摸他头发,可想起少年之前的警告只好收回手。   少年还小,还是要长高一点,至少长到他下颚的位置才好。 第111章 番外   秋高气爽, 满山金黄。   时值深秋, 山中野物已养出一身肥膘, 此时正适合秋猎。   眉目冷峻的青年骑在一匹全身乌黑, 四肢健壮有力,头上有一络火红鬃毛的骏马上, 他穿着一身玄色束腰骑马装,墨发束在白玉冠中, 身姿挺拔, 更显贵气凛然。他身旁身材滚圆的少年则端坐在一匹温驯的枣红色矮脚母马上, 少年脸蛋红扑扑的, 背后背着箭筒,手上持着弓箭,兴奋得不行。   这一高一矮一清瘦一体胖的两人便是赵有珩和苏青泽。   青年较之两年前并无太多变化,只是身上的气势愈发凌厉,人也愈发变得深不可测。而少年则长高了些,虽然还是肉乎乎的, 但五官稍微长开, 完全脱离孩童的稚气,身上满满的都是少年人的朝气。   苏青泽清亮黝黑的眼睛里盛满了喜悦, 看见对面树枝上站着只松鸡便急不可待地从箭筒里抽出一只羽箭。   瞄准松鸡、拉弓上箭、发射, 少年满眼激动地看着那箭射出去, 本以为会拔得头筹先猎到野物,结果那箭直接在半路就栽进落叶堆里。   “啊!”苏青泽惋惜地叫了声。   他话音未落之时,另一支携带凌厉气势的箭支“咻”地如电般直直朝着松鸡而去, 而后松鸡惊慌地大叫着扑棱翅膀从树上掉落下来。   少年连忙侧头,赵有珩弓箭高举着,迫人的气势未消,那深邃的黑眸目光冷厉,让他整个人更显得俊美冷酷。   “阿珩你好厉害!”苏青泽语气崇拜,满是羡慕地看着赵有珩。他这两年身体好了许多,家里人才允许他做些比较激烈的运动,是以才学了马术和箭术,可也就是会而已,并不精通。   赵有珩看他一眼,温声道:“你射箭的姿势不对,力道也没用对。”语毕下马走到苏青泽身旁,把手伸过去:“下来,我教你。”   苏青泽很自然地把手搭在他手上,接着力道动作笨拙地下马。   赵有珩从身后半搂着他,手把手地教他射箭:“注意站姿,两脚开立与肩同宽,身体的重量均匀落在两脚上,身体微微向前倾……”   青年温热的鼻息落在耳旁痒痒的,那修长的指握着自己肉肉的手,相贴的肌肤传递过来的温度有些烫人,苏青泽眨了眨眼,觉得耳根发热。   “集中注意力。”赵有珩提醒道,握住他的手拉开弓箭。   苏青泽忙收敛心神,看向前方。   “嗡”的一声响,箭矢疾射而出,稳稳地射中树上红艳艳的野果。   苏青泽眼睛一亮。   “再来一次。”赵有珩轻声道,握着他的手又放了一箭,然后又射中了。   “我自己试试!”苏青泽战意满满。   赵有珩依言放开他。苏青泽站直,深呼吸一口气,举弓搭箭,姿势有模有样。   弓努力拉到尽头,手一松——   少年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射出去的箭矢,眼里满含期待。   赵有珩低头凝望他,眸色幽深。   林间斑驳的光点落在少年还带着婴儿肥的脸上,细微的绒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那微微颤动的睫毛像小刷子一样扇呀扇,秀气的鼻尖冒着点点汗珠……   “啊!中了!”   苏青泽激动地大喊一声,忽然一只手伸过来,揩掉他鼻尖的汗珠。   苏青泽一愣,却是听到青年语气自然地叮嘱:“你准头还行,但臂力不够,要多多练习。”   “嗯!”苏青泽忙小鸡啄米地点头。   “练习会有些辛苦,要坚持住。”赵有珩转身利落上马。   “好!”苏青泽开心地应下,也上了马和他继续往山里走。   两人在山上疯玩了一天后,赵有珩第二日就离开了青州。   少年趴在桌上,圆圆的脸枕在肉肉的手臂上看窗外高远的蓝天在发呆。   魏夫人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这幅神色恹恹的模样。   “怎么今日没出门?”魏夫人明知故问。   苏青泽懒洋洋地回道:“街上没什么好玩的,都玩腻了。”   “你呀!”魏夫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别老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除了玩别的什么都不理会。”   苏青泽疑惑地看她:“有什么需要我理会的?”   魏夫人恨铁不成钢:“你今年十六了,不是小孩子了!李家王家和你差不多年纪的女儿双儿都在说亲了,虽然娘想多留你两年,可你也得注意避嫌啊!”   苏青泽更疑惑了:“避嫌?我又没和哪个男人纠缠不清。”   魏夫人瞪他一眼:“他不是男人?”   苏青泽这才明白她在说赵有珩,立马哭笑不得地道:“哎呀,娘啊,阿珩是我的好朋友,而且他长得那么好看,就是别人瞧见我俩走在一块也不会往那方面去想的。”他们差别太大了,一点都不相衬。   这话听得魏夫人有些不太高兴:“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说自己?”   苏青泽笑嘻嘻:“人贵有自知之明!”   魏夫人气得拧了下他肉嘟嘟的脸:“我和你说正经的,别嬉皮笑脸的!”   “娘、娘,放手!放手!”苏青泽龇牙咧嘴地叫道,“疼!”   魏夫人哼了声才松手,正色道:“别给我扯别人,说你自己!”   “你都说了他那么好看,你就没有别的想法?”   苏青泽揉了揉被拧红的脸,委屈道:“我能有什么想法?”   魏夫人盯着他的眼,确认他的确不是在说谎后柳眉微微蹙起:“就是你没有想法,都这个年纪了,你得注意分寸。”   “好了好了,我知道!”苏青泽连忙保证道。   “你这几日就在家好好呆着,过两日你姐姐会带麟儿过来。”   苏青泽大喜:“姐夫的差事有着落了吗?”他姐夫李致远是新科进士,都在翰林院待了一年多还没有安排上任。   魏夫人道:“这事大人自会处理,小孩子别瞎操心。”   苏青泽撇撇嘴:“谁刚刚才说我不是小孩子来着?”   魏夫人白他一眼:“该大人时就大人,该小孩时就小孩,你说你这么不懂审时度势,日后嫁了人可如何是好?”   怎么又扯到嫁人上去了?苏青泽忙赔笑道:“是是是,您说的都对!”   “这几日反正你不出门,不妨多看看书,练练字,别只除了吃喝玩乐旁的一窍不通!你小时候还学过一段时间的萧,不若我请个师傅回来再教你?”魏夫人径自说着又自我否定,“算了,萧还是别学了,吹箫听起来不够雅致,我给你找个大厨学学怎么做菜……”   他娘这是受什么刺激了?苏青泽忙打断他:“娘,你今天怎么了?怎么这么奇怪?”   魏夫人愣住,目光闪了闪,摆摆手道:“罢了罢了,这些话你当我从未说过。你爱做什么做什么……”说完,神色复杂地转身离开。   苏青泽挠挠头。他娘今天真的太莫名其妙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直到回了自己屋,魏夫人才满脸忧愁地坐下。   苏敬恒给她倒了杯水:“怎样?青泽他是怎样想的?”   魏夫人叹了口气:“说是没想法,可我去看他时还无精打采的,一提起对方就神采奕奕……”   “这……,许是他还小,还不懂情爱。”苏敬恒倒是不像魏夫人这般担心,“但感情可以培养,两人多处处,自然水到渠成。”   “啪”的一声,魏夫人狠狠一拍桌子,柳眉倒竖:“好你个苏敬恒,你这是打算卖子求荣?!”   苏敬恒哭笑不得:“我的好夫人!我这哪门子的卖子求荣?我只是看靖安王年轻有为,有这么诚心诚意……”   “哪里诚心诚意了?”魏夫人冷声打断他,“他这分明是以势压人!嘴上说得好听,败了婚约作废,胜了就来迎娶,难不成我儿在他大事未成前遇到心仪之人还不能谈婚论嫁了?”   苏敬恒面色讪讪,对方这做法的确是有以势压人的嫌疑,但他们根本就没办法反抗,只好安慰妻子:“青泽和他这般要好,他对青泽也不错,先这样吧。所幸青泽现在还小,若是有人提及他的婚事,你借此打发过去便是。”   魏夫人也知道这是无奈之举,揉揉眉心道:“青泽那边我去敲打过让他注意和别的男子保持距离,老太太那边你去解决吧。”   对老太太不喜欢自己儿子这事,苏敬恒也很头疼,可这一次事关重大,必须纠正老太太的态度:“你放心,我会和母亲说清楚利弊的。”   自己的终身大事被定下,可少年什么也不知道。他只知道最近他家里人都有些奇怪,尤其是老太太!居然对他和颜悦色起来,还遣人给他送好吃的!   “少爷,事出反常必有妖!”小厮明安看着老太太身边的丫头送过来的果脯和肉干,深感不安。   苏青泽不愿意把人想得这么坏:“不管怎样她都是我祖母,就算她不喜欢我,我也会对她好的。”   少年心里没那么多弯弯道道,老太太愿意对他改观,他也愿意试着去真心孝顺她。   可惜,人心有时候就是那么坏。在你满心欢喜地付出真心时,却发现事实如此不堪。   事情爆发的□□是老太太最疼爱的孙女,苏府的二小姐苏蕊珍。   又一年过去,苏蕊珍已十九岁了。这个年纪的女子双儿不是嫁了人就是订了人家,可苏蕊珍眼高于顶,并不满意那些来求娶她的男子的长相和家世。因为老太太说漏嘴,说苏青泽和京城的皇亲国戚订了婚,不日将麻雀变凤凰,让她平时不要招惹苏青泽,以免他记恨日后为难她。   这消息让苏蕊珍深深嫉恨。凭什么胖得跟头猪似的苏青泽就能嫁给京城的贵公子,而她却要嫁给这些青州这些庸人?   内心愤愤不平的她整日和老太太哭诉,老太太可怜心疼她,不免对让苏蕊珍如此伤心的苏青泽有意见,但心中忌惮苏青泽有权有势的未婚夫,又不能和以往一样发泄对苏青泽的不满。   老太太心里十分不舒服,又看都一年多了,苏青泽的婚事也没个动静,便直接去问苏敬恒:“怎么回事?这都一年多了也不见有人来下聘过礼!对方到底什么来头?”   对方可是刚刚登基的新皇,苏敬恒不敢说也不能说,只好道:“娘,这事我们会安排好的,您老不用担心。”   老太太气得要死:“哼!你们当老太婆我好糊弄?不会根本就没这回事吧?”   “你儿子什么样你也知道,他那肥头大耳的模样真能嫁给京城的贵人?”   “娘,慎言!”苏敬恒厉声道。   他疾言厉色的模样吓了老太太一跳:“好啊!你们一个个都翅膀硬了,开始嫌弃我这个老太婆了!不肖子孙!不肖子孙!”   老太太气不顺,一回去就对心腹嬷嬷道:“都胖成个球了还吃!这要是养猪的话都还能宰了有口肉吃,可他呢?也不晓得得养到何时才能出栏。”   “虽说有卖肉的给下了订金,可万一到时候人嫌弃他肥肉太多要退货,我看他怎么办!”老太太眼神鄙夷,“到时候嫁不出去,我的老脸可没地方搁!”   “老夫人,您喝口茶消消气,儿孙自有儿孙福,您不用担心太多。”嬷嬷安慰道。   老太太哼了声:“我哪里是担心他?我只是可怜我的蕊儿,长得人比花娇却没这样的运道,得日日受这头猪的气……”   老太太正骂得兴起,门“咿呀”一声被打开,苏青泽惨白着脸站在门口。   “祖母您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   “你、你怎么在这儿?”老太太眼睛猛地睁圆,端着茶杯的手一抖,竟晕了过去! 第112章 番外   少年从来都没有感觉这么生气过, 他鼓着包子脸气呼呼地捡起地上的石头用力狠狠丢出去, 石头“咚”的一声砸进水里。   “少爷……”明安看他眼睛红通通的要哭不哭的样子,也跟着揪心起来。   “啊——”苏青泽大吼了声,“气死我了!一个两个都在骗我!”   “少爷, 您别气坏了自己。”明安小心翼翼地安慰, “我早就说过老太太心里藏妖, 也就是您心善才愿意用真心待她。”   “哼!”苏青泽恶狠狠地道, “我以后都不会理会她了!”老太太那虚伪的嘴脸实在是太难看了!辱骂他被他撞见激动得晕过去,醒来居然还能厚颜求他原谅!   他的心是能被人这般肆意玩弄的吗?真是气死人了!   “那您也不要生老爷和夫人的气,他们也是担心您接受不了和人订了亲的事……”   “闭嘴!”苏青泽冷脸喝道。老太太他气过就算,定亲这么重要的事他父母居然瞒着他, 难怪他娘那日会说那些奇怪的话。   如果他对阿珩有其他想法……   一想到这里, 心里就难受得喘不上气, 少年把头埋进膝盖,鼻子抽了抽。   明安急忙道:“少爷, 您、您别哭啊!”   “你才哭!”瞪他一眼, 苏青泽揉揉眼睛站起来。也不理明安, 径自往前走着。   “少爷!少爷!您要去哪?”明安赶紧追上去。   “我要离家出走!”   什么?明安瞪大眼,吓得差点跪下来。   说了要离家出走的少年回到家就开始收拾东西。他长这么大除了青州附近的州县, 还没出过远门,他姐姐一家明日会过来,他姐夫不日将走马上任,正好他可以跟着姐夫一起去上任。去散散心,顺便看看外面的世界!   这一年少年十七岁, 新皇赵御改国号为建元。原青州知州苏敬恒因政绩突出和素有民望,擢升为清河郡郡守,其女婿翰林院修撰李致远被朝廷外派,出任清河郡东江县县令。   苏敬恒和魏夫人知道他还在气头上,也不敢阻拦。这事是他们理亏,也不敢告诉女儿苏晚晴,只和女婿李致远交了底,托夫妇俩照顾好苏青泽。   少年离了家便像放飞的鸟,虽然在家里父母也不拘着他,可终归是在青州,熟人太多,言行多少会有顾忌。但离开父母身边,脱离熟人的视线,少年也就不在乎什么名门公子的修养了。   就像此刻一样。   苏青泽直勾勾地盯着面前身材健硕的年轻双儿,眼里满是羡慕:“这位小哥,您的身材真好!”   那被他拦住的双儿一愣,顿时羞窘得满脸通红,瞪着苏青泽敢怒不敢言。   因为家贫,他每日都需要下地干活,因此手臂双腿腰身比别的双儿要粗壮结实许多。这样熊腰虎背的身材没有那个汉子会喜欢,导致他都到年纪了还没能嫁出去。他和家里人都愁死了,这有钱人家的少爷还当众羞辱他!   “小哥,您是怎么练出这样一幅好身材的?”苏青泽目光灼热地上下打量着对方,恨不得伸手去摸一摸。   对方那结实的双臂一看就能轻轻松松地提起重物,那腿健壮有力,不用想都能走得很快,还有那腰充满了张力,弯腰射箭肯定很灵活!   苏青泽诚心诚意地请教,谁知道这双儿一听,脸上露出羞愤欲死的表情,愤恨地怒瞪他一眼就跑了!   “小哥你别走啊!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锻炼的!”   苏青泽正想追上去,被明安一把拉住。   “少爷我求你您别再问了!咱们快走吧!”周围的人都用看傻子的眼光看他们,明安快要哭出来。   “不走!”苏青泽左右张望,想着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询问。青州是清河郡首府,那里的双儿多娇软柔弱,难得在街上看到一个稍微强壮一点的双儿,但这县城强壮的双儿还是挺多的。   刚才那个小哥拒绝告诉他,那他就去问另外一个,一个拒绝他,两个拒绝他,他一直问,终会有人愿意告诉他的!   他受够了这副臃肿的身体,他想要找一个不用饿肚子也能把身体变得强壮的方法!这样等下一次和阿珩再去秋猎的时候,他或许就能骑一下阿珩那匹漂亮的黑马墨焰,也不会跑了一会马就累得气喘吁吁。   许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少年在惨遭诸多人拒绝回答或是辱骂之后,终于找到一个愿意教他不用饿肚子也能锻炼出好身材的人。只是这个人不是身材高大健美的双儿,而是双儿他夫君,一个斯文俊秀的秀才。   苏青泽看着镜子里脱衣有肉穿衣显瘦的年轻人,很庆幸自己当初一直坚持,这才遇到沈砚北夫夫,交到了兴趣相投的挚友。   “少爷,再换上这件就可以了。”明安把礼服递过去。   苏青泽从善如流地穿上用金银线绣了明月流云的月白色长衫。彼时身形滚圆的少年已脱胎换骨,长成了身材颀长的青年。   青年眼睫又长又翘,双眸黑亮有神,鼻梁高挺,唇红齿白,眉间一点殷红孕痣明艳惑人,在层层锦衣的陪衬下,恰似明玉生辉,光彩照人。   苏青泽摊开双手让明安给他戴上腰带玉佩等物品。今日是他的冠礼,行了冠礼之后他就是大人了。   作为郡守的小公子,苏青泽的冠礼原本是要隆重举办的,但苏敬恒和魏夫人还在孝期中,不能大摆宴席,只请了数名亲朋好友来参加儿子的冠礼。幸好苏青泽已出孝,这冠礼才能如期举办。   一切都有地不许地进行,苏青泽三跪九叩,加冠换服后向苏敬恒魏夫人两人致礼,两人把他扶起,魏夫人眼眶微红,满眼欣慰。   明安端了酒上来,苏青泽持酒答谢宾客,忽然门外传来一声通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钦差大人到——”   话音刚落,一队抬着沉重箱子的侍卫大步走进来。领头穿着大红官服的俊美青年笑眯眯地对苏敬恒夫妇拱了拱手:“苏大人,魏夫人。”又转头看向苏青泽:“苏公子。”   苏青泽看着他,眼中满是惊喜。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沈砚北。   沈砚北对他挑挑眉,从袖中掏出明黄的圣旨:“皇上有旨。”   苏青泽一愣,圣旨是皇帝下的,可赵御他前不久才给自己来信,祝贺自己加冠的礼物也早就送过来了……   忽然想到什么,苏青泽的心跳不由急促起来。   以苏敬恒为首的在场所有人全都跪下,沈砚北清了下嗓子,往前走上几步,缓缓展开圣旨:“天地畅和,阴阳调顺,万物之统也。兹有清河苏氏之子苏青泽,秉性纯善,活泼可爱,朕心甚喜之,故赐其皇后之尊,与朕同体,承宗庙,母天下……”   “朕昔日冷心冷面,不慕人间情爱,又唯恐孤独一生,曾许愿若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今天赐苏氏之子,朕必惜之爱之,绝不二心。望尔能与朕感同身受,同心同德……”   沈砚北的声音清朗,咬字清晰,抑扬顿挫,这一道立后的圣旨,愣是让他念出一番情书的味道来。   苏青泽呆呆地跪在那,只觉得心里又酸又甜。虽然早就知道会有嫁给赵御的那一天,可从未想过赵御会以圣旨的方式对自己展示真心。   四周静默无声,都被这别具一格的立后圣旨震住了。赵御自登基以来,手段铁血,常做前人之不敢做,众人对其的评价是性冷酷有伟略敢做为,未曾想这位也会有如此柔情的一面,居然在圣旨上吐露爱意!   沈砚北收拢圣旨,对苏青泽笑道:“接旨吧,皇后娘娘。”   这声皇后娘娘让众人回过神来,立马对苏青泽行礼:“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苏青泽忙起身接过圣旨,让众人免礼起身。   魏夫人双目含泪,心中悬挂多年的大石头终于落地。苏敬恒也长出一口气,心想总算下了旨,不必每日忍受他夫人在耳边唠叨。   挥挥手,沈砚北让身后的侍卫把箱子抬过来:“这是皇上命我送来的吉服和赏赐等物,请皇后娘娘验收。另礼部已定下大婚的日子,届时由镇国公前来迎亲,请皇后娘娘做好出嫁准备。”   苏青泽握紧手中的圣旨:“多谢沈大人。”   冠礼已成,苏家又出了这天大的喜事,众宾客纷纷恭贺苏青泽,苏敬恒笑呵呵地招呼男宾喝茶,魏夫人则请女眷去花厅小坐,不设宴,只备糕点招待客人。   婢女奉茶上来,沈砚北喝了口茶,长出一口气,意味不明地道:“你和皇上早日修成正果,我和长封也放心不少。你都不知道皇上每日怎么磋磨我!派我东跑西跑就是不让我回家!我家里媳妇孩子都在等着我呢!”   苏青泽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在顾长封生了双胞胎之后赵御曾来信给他说明心中不满,明明他们俩在一起的时间比沈砚北两人早这么多年,怎么沈砚北都儿女双全了,他却还是孤身一人,甚至都没和心爱之人有过亲密的举动。   想到这里,苏青泽忍不住翻开手中的圣旨。   认识赵御那一年他十四岁,如今他二十而冠。   六年了,可六年前他还是个胖得连路都走不远的小胖子,赵御是什么时候对他动了心思的? 第113章 番外   建元五年五月初八, 帝后大婚, 普天同庆。   是日阳光明媚,微风和煦,喜鹊鸣柳梢。   腰间系了红色绸带的侍卫从皇宫大门一直排列到祭天的圜丘, 另有御林军在街上戒严, 肃清道路以便帝后御驾通过。道路两旁无数百姓伸长了脖子想要一睹天颜, 可惜透过明黄的轻纱只能隐约看到两个穿着大红吉服腰杆挺得笔直的青年端坐在其中。   车舆由远而近, 围观的百姓纷纷跪下,所过之处,排山倒海的跪拜声响起:“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车上的皇后娘娘洁白的下颚微扬,目光平静地看着那跪了一地的黑压压的百姓, 一派端庄, 那矜贵自持的模样, 国母风范尽显。可过了闹市,脱离了众人的视线后, 皇后娘娘忽然身子一软, 像枯萎了的花儿般, 有气无力地耸拉着肩膀。   见状,坐他身旁不怒而威的赵御眼中多了丝笑意, 伸手扶住他的肩膀,让他挨着自己。苏青泽立马僵直了身子,脸色微微泛红。他抬头看过去,赵御狭长的黑眸目光柔和地和他对视。   “再忍忍就好。”赵御伸手轻抚他眉间艳红欲滴的孕痣,清冷的嗓音里带着哄人的意味。   帝后大婚本来就极其繁琐, 他还特意以劳民伤财为由精简了不少没必要的环节,可青年从前三日开始就沐浴焚香准备大婚事宜,今早鸡啼时分又被叫起来梳妆打扮,按大婚步骤一步步走下来,还得全程端着,身心皆疲。   “嗯。”苏青泽轻轻应了声,软下身子挨着他。大婚的礼服奢华繁重,还有一身华贵的配饰压在身上,幸好他不是女子,不用像那些命妇一样佩戴得满头珠翠,否则他真的要后悔了!   被他挨着的男人坐姿端正,一派从容,想想自己才这么端着一天就感觉累得不行,可对方日日如此,苏青泽不由问:“不累吗?”   明白他什么意思,赵御淡然一笑:“习惯了。”习惯了,日日如此也就没什么累不累。   从他作为皇七子,名字被正式记载在玉牒上时,就有专门的老师教导他仪容,而他又极其自律,这么多年过去,这些刻板的规矩已经深入灵魂,然后在他身上展示出来的是完美的皇子风范,如今已变成了迫人的帝王威仪。   苏青泽一愣,直起身子,抿抿唇道:“你是皇帝,没人敢管你,你不用那么辛苦的。”   想了想,又道:“如果你不习惯在别人面前那样散漫,那只在我面前就好了,我也可以给你靠着的。”从前他年少时,两人在一起赵御总是很随意,就是他要上树掏鸟窝赵御也陪着他,就算把衣衫弄脏把脸弄花,赵御虽然没有笑,但看起来心情挺好的。   “好。”赵御薄唇扬了扬,轻轻捏捏他不再肉乎乎的脸颊。他软绵绵白嫩嫩的小少年已经长成一株柔韧挺拔的青竹,能给他肩膀依靠了。   苏青泽用手戳了戳他嘴角:“你好像很高兴?”他这几天被一群人折腾个没完没了,笑都笑不出来。可赵御从在宫里看到他的那一刻起,嘴边就微弯着,现在尤其明显。   抓住他手指,赵御挑了挑眉,低声问:“你说呢?”   苏青泽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尤其赵御的眼神十分危险,便立马住嘴了。   看他不说话,赵御把那指尖圆润莹白的手放在唇边细细啃咬,苏青泽吓得瞪大眼,急忙把手抽回来。可赵御紧抓着不放,还直勾勾地盯着他问:“为什么不像以前那般唤我?”   两人一年多没见面,一见面青年没像之前第一次来京城时看见他激动得想扑过去,只站在那远远对着他微微笑,他道是青年长大学稳重了,哪里会想到青年会和他生分?   不愿意叫他名字就算了,和宫人提起他的时候也有了别的代称。他是大齐的皇帝,朝廷文武百官的皇上,却唯独不想成为他口中的别人。   苏青泽垂眼,慢吞吞地道:“我娘说进了宫不能这么没大没小。”   赵御用力咬了下他手指,苏青泽吃痛,嘶了声。   男人眸色沉沉,苏青泽顶着他灼人的目光,闷闷地哼了句:“不知道叫什么。”叫皇上他不喜欢,叫阿珩又被人告诫不许这么叫。   “叫阿珩就很好。”   苏青泽摇摇头:“我那时候年少不懂事你哄我叫就算了,现在哪能这么随便?”他第一日进宫的时候,他问宫女‘阿珩下朝了吗?’,那宫女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在问谁。后来有嬷嬷过来教导他大婚的礼仪、为后之道还有侍君之道。他虽然不耐烦但也都耐着性子做到了让嬷嬷满意。   嬷嬷说赵御先是君王,其次才是你的丈夫,你得先敬他再爱他,情爱在家国大义面前什么都不是,让他不要拿出小女儿家的做派来,整日黏黏糊糊的。此外,叮嘱他需时时谨记自己代表着皇上的脸面,凡事得以皇上为重,多多为皇上着想。还说皇上年纪不小了,让他宽容大度些,尽快为皇家开枝散叶……   闻言,赵御眉峰微皱,正色道:“我迎你进宫不是为了让你被这些条条框框束缚,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理会别人。”   苏青泽笑了笑:“嗯,我没打算听她们的,只是……”只是对方是你的母亲派过来的人,代表着你母亲的意思,初来乍到,我不好拂了她的面子。   赵御眉头皱得更紧:“是不是太后让人说了什么?”   因为没有依照太后的意思迎娶她喜欢的女子进宫,太后气得大病一场。后来以侍疾为由,招了许多大臣家适婚的女子和双儿进宫,致使他每日都会遇到一些不择手段想引起他注意的人。他一怒之下,以雷霆手段处罚了好些心思重的,更是放出消息,借着自己大婚普天同庆之际,若是有看对眼的男女或双儿可向他讨要赐婚的圣旨。双管齐下,各家都动了心思,那些女子双儿也就不敢再来招惹他。   青年进宫,太后没有召见过一次,而今日他大婚,太后也没有任何表示。   可没有表示就是最大的表示,她借此告诉所有人,她并不喜欢皇后。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那是他的皇后!   “无需理会她,也不用在意她说什么。”赵御眼神有些冷,“你是我的皇后,没有谁能管你。”小的时候,不管他是被人欺辱受伤了还是挨饿受冻了,她都没管过他,也没关心过他,只每日哀戚先帝没有来看她,又嫉恨位份高的妃嫔如何风光,整日对镜自怜抽抽噎噎。后来他背水一战夺得地位,她才想来管他,现在居然还想连他的皇后也管。   想到太后手指颤抖地指着自己大骂不孝的样子,赵御眸底的阴郁像一团浓得化不开的墨。   她骂他,他忍了,可他的皇后又没做错什么,不需要受她的气……   伸手揉开他紧皱的眉,苏青泽道:“知道了,我不理会他们就是,你不要生气。”   赵御凑过去在他脸上轻轻吻了吻:“不知道叫什么就叫赵御吧,叫我的名字。”   “只有你能叫。”   皇帝的名讳是禁忌,直呼的话乃大不敬,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名字起来不就是给人叫的吗?如果他的皇后都不能叫,那谁有资格?   苏青泽眼睛一亮:“可以吗?”   “我是皇帝,我说可以就可以。”   苏青泽直直看着他:“赵御?”   “嗯。”   “赵御?”   “嗯。”   “赵御赵御赵御……”   赵御不厌其烦地回应他,看他还要叫,干脆把他的嘴堵住。   青年眼里闪亮亮地泛着兴奋的光,那里面倒映着自己小心的身影。赵御心里喟叹一声,狠狠把人抱住。   从今往后,这个人就是自己的了,随时随地都可以看得见摸得着,不需要再从信纸上的只言片语中想像他微笑的眉眼,模拟他心信中欢快的语气……   苏青泽眼角眉梢都带着笑。他这声赵御叫出口,估计又有人说他恃宠而骄了。但那又如何?如果他都不能恃宠而骄,谁有资格恃宠而骄?   行至圜丘,赵御先下了车,而后转身把手递给躬身而出的苏青泽。在朝廷文武百官的注视下,苏青泽对赵御微微一笑,把手搭上去。   红毯蜿蜒直上,铺就一条通道直通圜丘祭坛。祭坛共有九十九层台阶,赵御紧紧牵着苏青泽的手和他一同往上走。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大齐皇帝成亲需携皇后登上圜丘祭坛祭天,以昭告上天皇帝成家将延续皇家血脉,希望上天保佑一切顺利和国运昌隆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等等。   鼓乐声在耳边缭绕,苏青泽看着两人相握的手,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和赵御去爬山。   那时候他还是个身材滚圆的胖子,走两步路就得喘一下,可赵御没有嫌弃他走得慢,而是牢牢牵着他的手,一步一步往上走。   他走累了赵御便停下来等他歇好了再走,原本小半个时辰的路,他硬是走了大半个时辰。   这个男人一直都在等着他,迁就他……   “祭了天就不能再反悔了。”   耳边忽然响起男人低沉的嗓音,苏青泽一抬头就落入一双幽深如潭的眼眸中。   “我不会像沈卿那样说甜言蜜语,也不会像他那样会哄人,更不会像他那样愿为君洗手作羹汤……”   苏青泽怔了怔,想要笑,可又觉得心里酸酸涨涨的。是不是他总是用羡慕的语气描述挚友两夫夫的互动让赵御误会了什么,才会让他在如此重要的场合和自己提这些?   “我只有这一颗心和这万里山河给你。”男人的黑眸里满是认真。   苏青泽嘴角微微扬起,缓缓说道:“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他第一次来京的途中,在船上和威廉先生学过一段时间的外语,后来他在给赵御的信中写了一行外文:ILoveYou。   ……这是他一个人的秘密。   上香、祈福、叩拜,待礼成便有礼官大声传诵,祭坛下所有人对帝后二人行三跪九叩之礼,跪拜声响彻天地。   祭坛上赵御和苏青泽并肩而立,一个英武不凡气势雍容,一个眉目如画清朗明媚,两人大红喜服上龙凤呈祥的图案在阳光的映照下耀眼夺目、翩然欲飞,十指相扣的两人,相视间情意脉脉,宛若一对璧人。   帝后起驾回宫,皇帝大婚的流程进行得差不多了,苏青泽回宫后接受众命妇的朝拜,赵御则去宴请群臣。   苏青泽不认识京中的命妇,是以所有人都是按等级一一上前和他见礼。   苏青泽的出身在京中一应贵胄中并不显赫,而且太后也不喜欢他,便有些自持身份贵重的命妇在给他见礼时略敷衍。苏青泽面不改色,直接让人赐座。   这时候有下人通传道:“镇国公到——”   一身宝蓝长衫无比威武飒爽的顾长封大步而来,苏青泽还未来得及让他不必多礼,顾长封直接跪了下去:“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苏青泽急忙迎上去扶他起来:“顾……国公快起身!”   “谢娘娘!”顾长封抬眼看他,见青年眼里盛满欢喜,冷厉的眉眼不禁柔和许多。   让顾长封坐在自己下首,苏青泽不再理会他人,转头和顾长封说话。   被晾在一旁的命妇你看我我看你,敢怒不敢言。   镇国公虽是双儿,却不算在命妇之列,而他的身份又比在场的所有命妇都高,没有人敢对此不满。   镇国公平日极少和她们这些圈子里的夫人们往来,是个超脱后宅女子双儿的存在,即便有人不喜欢他也不敢不尊敬他。此刻这个寡言少语的镇国公和皇后相谈甚欢,两人神态自然亲近,似是旧识。   “顾大哥,我今天一大早就被叫起来梳妆打扮,穿着厚重的礼服来回奔波,我好累啊,当大人物都这么累的吗?”苏青泽小声道。   顾长封忍俊不禁:“其他人还好。但皇上日理万机,尤其辛苦。”   “我不懂政事,没办法给他解忧。”苏青泽皱了皱眉,对顾长封诚声道:“只能劳烦顾大哥你们多多献策了。”   顾长封笑道:“这是我们作为臣子的分内之事。”   苏青泽眨眨眼:“我不想和她们在这里虚与委蛇,太无聊了!我想去你家看看双胞胎。我都还没见过他们呢!”   顾长封莞尔:“过几日我带他们进宫给你看。”说着看了眼那些坐得一个比一个端庄大气的命妇,低声道:“你不喜欢直接叫她们退下便是。皇上就是怕你不喜欢应酬,特意叫我来替你赶人。”   苏青泽有些意外:“那不太好吧?会不会让人觉得我这个皇后太过目中无人?”   顾长封语气温和:“你见过她们就行了,不需要和她们寒暄。如果觉得有兴趣相投的,偶尔让她们进宫和你说说话就成。”   想了想,苏青泽不好意思地笑笑:“那我改日设宴你得来啊!今日先让他们回去吧,我有点坐不住了。”他不仅累,还饿。这几天都在斋戒,他早上就只吃了一碗莲子百合羹,饿得不行,他想吃肉!   顾长封应下,起身行礼道:“今日乃皇上和娘娘大喜之日,臣等便不打扰娘娘,就此告退!”   镇国公都告退了,其他人不得不跟着起身行礼退下。   苏青泽目送那些长裙逶迤姿态万千的命妇们离开,立马回房去换衣裳。明安看他要换掉那身火红艳丽的吉服,不由道:“这衣服这么好看,皇上都还没怎么看呢,少爷你怎么就换下来?”   苏青泽动作一顿:“大礼都行完了,我总不能穿着这一身等他回来吧?”   他话音刚落,便有人问:“等我回来作甚?”   苏青泽一回头便看到男人站在他身后,长身玉立,器宇轩昂。   “这么快就回来了?”   赵御点点头,走过去轻拥着他:“嗯,我想和你一起用膳。”   他不说还好,一说苏青泽就觉得肚子饿得咕咕作响,忙让人传膳。   赵御站在他身后,给他脱了华丽繁冗的外套,最后苏青泽身上穿着件裁剪合身的大红锦袍。他肤色白皙,这几年一直在锻炼,这一身红色更显得他身材修长,神采奕奕。   赵御揽着那劲瘦的腰身,有些爱不释手,等摆了膳才把人放开。   这一顿饭吃得苏青泽心惊肉跳。   他在大快朵颐,可坐他身旁的男人却盯着他用目光在大快朵颐。那目光如有实质,似要把他整个人吃进肚子里。   等赵御真正开吃的时候,苏青泽才真正体会到被人吃进肚子里的感觉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   大红的喜床上,青年肌肤如玉,墨发如藻,四肢修长柔韧,像海妖般惑人,赵御忍不住把人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吃个好几遍。   苏青泽无法抗拒只能被他带着一起在情潮中沉浮。   云雨初歇,亲吻他汗湿的鬓角,赵御的嗓音沙哑慵懒,满满的都是餍足:“不舒服?”   把脸埋在被子里的苏青泽摇了摇头,赵御轻笑一声把人挖出来,苏青泽目光慌乱不敢和他对视。   “你在慌什么?”赵御把人压在身下磨蹭,很享受这种肌肤相贴的感觉。   苏青泽汗毛都竖起来,手抵住他肩膀:“够了!”   “不够。”赵御低头亲吻他脖颈,又用力烙下一个红印。   “赵御!”苏青泽急得咬了他一口,“我明日还要去拜见母后,你让我怎么见人!”他脖子都被啃了好几遍,就是高领的衣裳都遮不住那痕迹,而且这时候穿高领的衣裳也太奇怪了!   “不必了。”赵御抱住他,翻了个身,“太后明日会起驾去西山行宫颐养,你不用去送她。”   苏青泽一惊:“我们刚大婚,太后就搬到行宫去住,天下人会如何看待我们?”   赵御亲吻他眉眼,笑道:“无妨,都安排好了。不会有人说你是祸水的。”   苏青泽眉头紧皱:“她不喜欢我,我对她也喜欢不起来,别人说我我也不怕,但你是皇帝,你把她送到行宫去,你要后人怎么看你?”   “我都入土了哪还管得着那么多?”赵御难得轻松地调侃,“我是皇帝,偶尔肆意妄为一次又如何。我与她相看两厌,让她去行宫住,眼不见心不烦,对她对我都好。”   说完,赵御摸摸他的脸,柔声道:“不说她了,陪我睡一会。”   闻言,苏青泽乖乖趴在他胸口。赵御轻抚他滑腻的脊背,心中一片安宁。   “赵御,你不要难过。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我会一只陪在你身边,如果你喜欢孩子的话我们就生一个,这样你就有和你血脉相连的家人了……”苏青泽小小声说道。   青年清澈的眼里满是对自己的心疼,赵御心尖颤动得厉害。   他在立后圣旨上所说的并不是好听而已。很久以前,他就希望能有一人懂他悲欢,知他冷暖,在收到少年的信时,他就知道自己找到了。   那个白白软软的少年,眼神清澈,心思纯良,就像一道温暖的光照亮他阴郁的内心,从此他的心里就多了和煦的风、嫩绿的草和轻软的花香。   笑起来眼睛弯得像月牙的少年在他心里默默耕耘,给他开辟了一方绚丽多彩的天地,渐渐地他心里的冰便化作了温柔的水……   “我有你就够了。”赵御亲亲他的眼睛,神色认真。   苏青泽有些犹豫:“不生吗?可是我娘让我最好生个儿子,她怕我在宫里待不住,也怕我失宠后孤苦无依。”因为没有生儿子,他娘受尽老太太的白眼,在他爹当上知州后情况才好转起来。他能理解他娘的担忧,但赵御又不娶别人,不存在他会失宠的说法。   捋开他额前的发,赵御眸色温柔:“你娘是为你着想,我会让她放心的。我若是有孩子就必定是你我的血脉,所以你想生就生,若是不想就算。”   苏青泽喜出望外:“我现在还不想生!”他毛毛躁躁的,还不懂怎么照顾小婴儿。   赵御笑:“等你再长大一点再说吧。”   苏青泽:“我现在不是小孩子了!”   “嗯。”赵御用鼻尖蹭蹭他的脸,哑声道,“要是再不睡,我们再来做些大人才能做的事?”   苏青泽脸色一红,急忙闭上眼。   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赵御搂着人也合上眼。   屋中紫金瑞兽铜炉青烟袅袅,轻柔的风从窗外吹进来,清灵而温雅的香气随风而动,飘散了一室。   床上相拥而眠的两人嘴角含笑,似在做着无比甜美的梦。 第114章 现代篇(三)   沈砚北觉得自己有病, 还是病的不清的那种。   他买了两大袋东西像个傻子似的蹲在顾长封家铁门外的石阶上, 和顾长封隔壁邻居家的土狗大眼瞪小眼。幸好那狗没有大声对他吠,否则他真的挂不住脸。   抓了抓头发,沈砚北觉得自己太蠢了, 应该找顾长封要电话号码的。第一次怕顾长封反感没要, 可昨晚顾长封又帮了他一次, 他竟然没让人留下电话就眼睁睁地看着他走了!   忽然一道慈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伙子, 怎么不进屋里去?忘带钥匙了?”   沈砚北一转头就看到个拉着个小推车,车上装着一袋米还有些菜肉的老婆婆。   沈砚北笑笑,没好意思说自己是因为没和顾长封打招呼就跑到他家,以至于没门进。   “小伙子, 又要劳烦你帮我把这些搬上去了。”老婆婆笑眯眯地道, “开不了门就先去我那吃一顿吧, 我给你包饺子。”   沈砚北一愣,连忙起身走过去帮老人家连米带车扛起:“婆婆, 你能走吗?”这老旧院子是步梯房, 老婆婆的腿脚似乎不太好, 走路不太利索的样子。   “没事,我这把老骨头还撑得住。”老婆婆笑道, 而后担忧地看着沈砚北:“小伙子,你怎么瘦了这么多?上班这么辛苦可得好好休息,别以为年轻无所谓把身体折腾坏了啊。”   这老婆婆眼睛也不好?沈砚北挠挠头:“婆婆我不是他,我是他……他朋友。”   他算是顾长封的朋友的吧?   老婆婆眨眨眼,凑近了些看清沈砚北的面容后, 才呵呵笑道:“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这眼睛不行,远了看不清,麻烦小哥你了。”   “不麻烦,举手之劳而已。”沈砚北看了看楼梯层数,问:“婆婆,你家住几楼啊?”   “3楼。”老婆婆扶着楼梯的扶手慢慢往上走,动作挺稳的。   沈砚北把小推车放在她家门口,老婆婆摸出钥匙开门:“还得麻烦小哥你帮我把米搬到厨房门口,老头子不在家,我这手实在没力气搬。”   刚才进门的时候瞥了一眼,没发现鞋柜那有年轻人的鞋子,沈砚北随口问了句:“您的儿女呢?”   话一说出口,沈砚北就后悔了。对方孤零零一个老人住在这破旧的老楼房,肯定是有原因的,他这么问肯定会触及到老人家的伤心事。   老婆婆淡淡一笑:“他们都是大忙人,整天飞这飞那的,在外头买了房子成了家,就过年过节回一趟我这。”   沈砚北皱眉:“您年纪大了,最好有年轻人在身边照顾着。”   递了杯水给沈砚北,老婆婆叹了口气:“他们也是这么和我说的,可是……”   “这房子是我和我家老头子的婚房,是我俩辛辛苦苦一起挣下来的。现在老头子走了,我就只能守着这房子了……”老婆婆眼眶湿润,语带感伤。“我的儿子和女儿劝我把房子卖掉,搬过去和他们一块住。可这老旧小院,附近又没个学校,又是步梯房,根本就没有人愿意买,也不好租……”   沈砚北愕然。原来老婆婆的丈夫过世了!   老婆婆抹抹眼睛:“他们商量下个月来接我过去,但这房子放在这没人打理可不行。这些木质的家具得时不时擦一擦,喷些药,否则会被虫蛀掉……”   老婆婆犯愁道,“房子的事不解决,你说我哪能安心过去住?”   一旁静静听着的沈砚北突然开口道:“婆婆,要不……您把这房子卖给我吧?”   老婆婆怔了怔:“小哥你说什么?”   “婆婆你把房子卖给我吧,要是你不想卖,租给我住也行,我帮你打理家具!”沈砚北一口气说完,心里却是对自己鄙夷得不行。   你大爷!他已经被顾长封的美色冲昏头脑了!   老婆婆笑着摇头拒绝:“买房子咋能这么随便?小哥你和你朋友都是好人啊!你的好意老太婆我心领了!”   “不是,我……”沈砚北正色道,“我是真的想买!我手里的钱不多,原本就打算买个二手的房子先住着。您这房子这么多年了还保养得这么好,”说着打量了下四周,道:“格局和采光都不错,我挺中意的!”   如果他能买下这房子,正好可以让顾长封搬上来住,这里有三个房间,顾长封住一个,他住……   越想越离谱,沈砚北连忙拉住脱缰的思绪,同时在心里告诫自己对方和他不一样,不要老是瞎想。   “小哥,你是认真的?”老婆婆还是不相信自己听到的。   “珍珠都没那么真!”沈砚北立马掏出新买的手机,“婆婆,我留个电话给您,您可以和家里人商量下。如果您愿意卖的话再让人联系我。我姓沈,叫我小沈就行。”   “这……”老婆婆又惊又喜,“小沈你中午就在这吃吧,我给你包饺子!”   正好从窗户外看到顾长封骑着电动车回来,沈砚北立马婉拒:“不用客气了婆婆,我朋友回来了!”   顾长封正奇怪谁把东西落在自己家门口时,就看到沈砚北从楼道里走出来。   “你回来了!”沈砚北大步走过去,提起地上的袋子站在门口等他开门。   顾长封:“你怎么在这里?”   “那什么……”沈砚北摸摸鼻子,“谢谢你昨晚上出手相助,我想请你吃顿饭。”   所以就一大早买了菜过来?顾长封皱了皱眉,眼神复杂:“等很久了?”   “还好,帮三楼的婆婆送米上去,在她家呆了会。”   顾长封把门打开:“进来吧。”   沈砚北笑笑,跟在他身后进了屋。   一回生两回熟,沈砚北熟门熟路地打开冰箱,把买来的啤酒水果等放进去,接着又把菜肉提到厨房里。   “今天的虾很新鲜,你想吃白灼虾还是红焖大虾?”沈砚北从厨房探出头来问。   顾长封正站在冰箱前仰头喝水,喉结上下滚动,性感得无可救药,沈砚北看着不自觉地跟着咽了咽口水,待发觉自己在做什么,急忙把头缩回去。   放下手里的矿泉水,顾长封随意地擦了擦嘴角:“不用那么麻烦请我吃饭的,昨晚我刚好路过而已。”冰箱里被塞得满满的,除了应季水果,他平时喝惯的啤酒和水,还有酸奶鸡蛋。   前天青年在他家的时候曾经开过冰箱,没想到他只看了一眼就把水酒的牌子名字记了下来。   顾长封把喝完的矿泉水空瓶子丢进垃圾桶,坐在沙发上捋了把脸。   沈砚北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我知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单纯地请你吃饭,和你交个朋友。”   顾长封一愣,接着又听到沈砚北说:“不好意思啊,没事先和你打招呼就跑过来。你要是没空吃的话,我做好了放冰箱里,你想吃的时候再拿出来热一下。”   他的上班时间是下午两点到晚上十点,自是有时间的,只是谁会为了请对方吃一顿饭而特意买菜还亲自下厨的?   顾长封握了握拳头。   他不擅长与人相处,不确定沈砚北这么做是出于感谢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长封,能过来帮我剥两颗蒜吗?”   沈砚北的语气熟稔而自然,仿佛他们是认识许久的朋友。顾长封紧绷的神经一松,起身去厨房。   给顾长封递了一个饱满硕大的蒜头,沈砚北转身继续处理手里的虾。   那虾活生生地在水槽里爬,沈砚北一个个抓上来把虾线剔掉:“我觉得这虾还是白灼好,原汁原味地更鲜甜,你觉得呢?”   顾长封把剥好的蒜粒放在一个碗里:“白灼挺好的。”   沈砚北侧头看他,笑道:“那就白灼吧!”   青年眉眼英俊,笑起来的样子尤其好看,顾长封低头,错开他的视线,轻轻“嗯”了声。   等顾长封剥好蒜,沈砚北便以厨房地方小让他出去等吃。顾长封自然不可能真去坐着,倚在门边上偶尔给他递下盘子。   瞧沈砚北挽着袖子有条不絮地开火热锅下油,低声问:“你经常给朋友做饭吗?”   “没有。”沈砚北把葱姜蒜爆香,“他们有人做饭不用我操心,只有我孤家寡人一个。”说完状似随意地问了顾长封一句:“你女朋友有空的时候也给你做饭吧?”   顾长封蹙眉:“我没有女朋友。”   沈砚北拿着锅铲的手一顿,侧头看他,迟疑地问:“分手了?”   顾长封摇摇头:“我没交过女朋友。”   沈砚北心头一跳,内心霎时涌起无数喜悦的小泡泡。他稳了稳心神,把辣豆辨酱倒进锅里翻炒:“那你的电动车哪来的?”   顾长封奇怪地看他一眼:“把房子转租给我的女孩打折卖给我的。”   沈砚北心里简直要放烟花了,但他的理智告诉他,顾长封没有交过女朋友并不代表什么。这种男人极有可能认识了女孩子就是奔着结婚去的。   这么一想,沈砚北就笑不出来了。   看到青年扬起的嘴角沉下去,顾长封眉峰轻蹙:“有问题?”   “啊?”沈砚北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这么帅,这车和你不太相配。”顾长封这种体魄就适合去开狂野的机车而不是娘兮兮的小绵羊。   顾长封愣住。青年清亮的眼眸里满满的都是对自己赞赏……   “你也很帅。”顾长封缓缓说道,看着沈砚北的目光温和而认真。   “咻!”一道绚烂的烟花在沈砚北心里炸开,他整个人都傻了! 第115章 现代篇(四)   直到离开顾长封家, 沈砚北还在那傻乐。   嘿嘿嘿, 长封说他帅!   经过一辆停在路边的小轿车时,沈砚北还特意神经质地侧头看自己在车窗上的倒影,然后他就笑不出来。   车窗上倒映的青年因为额头受伤还贴着块白色医用胶布, 那双眼睛因为昨晚一夜没睡而略带血丝, 青年脸色也不太好, 略显苍白……   沈砚北愣在那, 心情十分复杂。   他这哪里和帅沾边了?   顾长封是对帅有什么误解,还是单纯地……在安慰他?   你大爷!沈砚北烦躁地抓抓头发,觉得自己这几天的智商就像股市大跳水的股票指数一样暴跌,简直惨不忍睹!   长出一口气, 沈砚北拿出手机查看了下信息。虽然和沈老头决裂, 但他的生活还得继续下去。   他最近在着手一个新能源的项目, 因为启动资金需要一笔不小的数目,他手上没那么多钱, 于是找人投资顺便分担风险, 可这档口沈老头放出和他断绝父子关系的消息, 估计之前打算给他投资的几个老板都会找借口推掉,就是不推掉也会被沈老头搅黄。   果然, 沈砚北一个一个地找过去,所有人都变了态度。有直言不会和他合作的,让他不要再找,也有婉转地说看上了别的更能开辟市场的新项目,对他说一声抱歉的。   沈砚北也没灰心。这些人看重的是他沈家独子的身份而不是他这个项目的潜力和前景, 他也不屑和这些即不懂货又目光短浅的人合作。   得重新物色一个合伙人,必须实力强劲,让沈老头不敢再乱动手脚。   沈砚北利落地收拾心情继续创业,他不是那些游手好闲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富二代,交的自然不是酒肉朋友。知道他被扫地出门,朋友们都开口让他有困难尽管说,沈砚北也就不客气,当即请朋友们帮他留意合适的投资人。   沈老头是本市的餐饮巨头,说话还算有份量,和本市各家打过招呼后,大伙给面子没接沈砚北的项目,朋友们建议沈砚北把投资人选的范围挪到外头。   “新上任的市长的夫人是Y市盛和实业的大小姐,盛和实业的老总挺欣赏有为青年的,你试试联系市长夫人,看看能不能和盛和实业搭上线。”   朋友的提议挺好的,可要怎么去和市长夫人接触呢?正好市长的小公子生日,市长夫妇准备举办一个小型宴会为儿子庆生,借此机会顺便和本市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们认识一番。   这是个好机会!可失去了沈家少爷身份的他要怎么混进去呢?沈砚北摸摸下巴,觉得这个得好好想想。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沈砚北掏出一看,是个陌生的来电。   他是新买的卡,谁会给他打电话?沈砚北挑了挑眉,按下接听键。   一道略激动的中年男人嗓音传来:“喂,您好,请问是沈先生吗?”   “您好,是我。”   “沈先生您好,我是明华苑2栋301户主的儿子,我听我母亲说您想要买下我们家的老房子……”   沈砚北愣住,喜出望外:“是的,我的确有这个意向,请问你们愿意出售吗?”   “考虑到我母亲的身体和老房子的居住条件,如果价格合适的话我们可以谈一谈。”   ……   挂断电话后,沈砚北忍不住想要欢呼。对方约他这个周末来家里洽谈!   终于又可以去顾长封家里蹭饭了!要找个什么理由去呢?沈砚北喜滋滋地从微信中翻出顾长封,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长封,你周末在家吗?”   可是等了许久,顾长封都没有回他的消息。   手机不在身边吗?沈砚北看了下时间,晚上八点多而已,会不会是在洗澡?   又等了一会,顾长封还是没有回他消息。   要打电话给他吗?沈砚北有些犹豫。   如果他在忙呢?   沈砚北苦笑了下。   还说喜欢他,可自己除了知道他的名字和暂时落脚的地方其余什么都不知道!   此刻顾长封的确是在忙,忙着纠正女学员的动作。   “后腿要伸直,像这样。”顾长封双手撑在地上,左腿往前收缩,右腿往后蹬直,而后两腿轮流收缩蹬直。   站在一旁观看的少年看着撑在地上的他动作间展现出来的流畅的肌肉线条,心里无比羡慕。   他也想拥有一身漂亮的肌肉,可惜他不能每天晚上都来健身。   女学员在顾长封的指导下做了两组动作都标准后,顾长封双腿一蹬,弹跳起身。拍拍手看少年候在一旁,便问:“怎么了?”   “那个教练,我明天要回去上学不能来上课了。”少年圆圆的脸上挂着不好意思的笑,“等下个周日我再来。”   顾长封微讶:“上学?高中?”这几天少年几乎天天晚上都来报道,他都忘了少年才十来岁正是读书的年纪。   “不是,我上大学了,今年大二!”少年笑得眉眼弯弯。“我读书早,年纪比别人小一点。”   顾长封了然。这几天正好是国庆假期,明天是8号,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便点点头   道:“你有时间再过来就好。如果不方便的话你在家里运动也可以。”   说完叮嘱道:“你既然下定决心要瘦下来,那平时可得多多运动,要持之以恒。”   “好的!”少年应下,从自己的书包里掏出两张邀请函递给顾长封,“教练,下个周末是我家里人的生日宴,开放式的自助餐,你可以带朋友来玩一下。”   顾长封一愣。以自助餐的形式举办的生日宴,来参加宴会的一定有不少人,再看这邀请函挺精致的,估计对方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家……   他这种身份的人去合适?   少年看他沉默,急忙道:“不需要带礼物的,就是上次你帮了我,我家里人想当面感谢你。正好有小朋友生日,所以想请你去吃块生日蛋糕以表示感谢!而且来参加宴会的很多都是不认识的人,各自随意,互不干扰。”   “举手之劳而已,不用特意谢我。”顾长封皱眉道。   “教练你来吧!”少年皱着包子脸,低声道,“其实不仅仅是因为这个,还有我家里人不放心我来健身中心,怕我又像上次一样遇到坏人,说直接请私教来家里教我,可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看顾长封不为所动,少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我这么乖巧,这么认真努力,你难道要放弃我这个学员吗?”   顾长封还是没松口。   “顾教练,顾大哥,我都叫你哥了,你来吧!”   少年软声恳求道,清澈的眼眸里满是希冀。   顾长封看他一会,叹了口气:“行吧,如果没事我会去。”   “不是会来,是一定要来!”少年怕他反悔,飞快把邀请函塞给他,然后转身拔腿就跑,边跑边挥手,“就这么说好了!下个周末见,顾大哥!”   顾长封看着那两张邀请函,有些无奈。   带朋友去,带谁去呢?他在这里可没什么朋……   青年微笑的模样忽然在脑海中浮现,顾长封眸色沉了沉。   他们是朋友吗?可那天青年离开他家之前问他要了手机号码,还加了他的微信后并没有给他发过消息。他贸贸然地问他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去少年家的生日宴,他会不会碍于情面答应下来?   顾长封眉头紧锁,把邀请函拿去自己的储物柜放好。   放在储物柜的手机忽然亮了下,顾长封把手机拿出来打开。   微信有未消息提醒。他点开微信一看,第一条消息是八点多发送过来的。   “长封,你周末在家吗?”   是沈砚北的消息,备注的名字是砚北。   顾长封眸光微闪,似是等他许久都不回消息,青年刚刚又发了一条微信过来:“长封,你睡着了吗?”   抿了抿唇,顾长封回了一条消息:“没有,在上班。”   消息刚发出去,叮的一声,青年立马回复了!   “这么晚还在上班?辛苦了!”   他一直拿着手机在等自己回微信吗?顾长封盯着这一行字,感觉心头似有温水淌过,暖融融的。   他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慢慢地编辑,对沈砚北解释他的工作并不辛苦,可是输入了一行文字后顿了顿又删掉,最后只发了一个“嗯”过去。   沈砚北秒回道:“我这个周末在你家附近办事,你在家吗?我可以去找你吗?”   顾长封手指摩挲着手机,许久才回了个“好”。   一个边欢呼边撒花的表情包瞬间出现在屏幕上,顾长封看着那欢呼雀跃的图案几乎能想象到青年开心的模样。   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顾长封回了句:“我去工作了。”   “去吧去吧,周末见!”青年回复,还附带了一个乖巧等待的表情。   顾长封眼里笑意渐浓,把手机放回储物柜然后关上柜门。   下班的时候,顾长封开着小小的电动车回家,还是像以往那样抄近路回去,可开着开着一下子想起上回就是在这里遇到沈砚北的。   他是住在这里?   顾长封四处张望了下,发现小路旁边的是个高级住宅区,铁栅栏里面花木扶疏,花草掩映后是错落有致的独栋小楼房,远远地还能看到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和人工小水池。   如果青年真的住在这里,那他的处境或许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好。   顾长封目光柔和地笑了笑。   要去顾长封那的前一天晚上,沈砚北特意早早就睡了。第二日起床洗漱的时候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端详许久,挑了挑眉。   他额头的伤口已经拆线,伤口愈合得不错,只留下一条浅浅的疤痕,有刘海遮盖,倒也看不出什么。   神清气爽地出门,沈砚北几乎是一路微笑着去到了老婆婆家。   事情谈得非常顺利,老婆婆的儿子是个和蔼的生物学教授,并没有因为沈砚北想要买房子就抬价,而是给了个十分公道的价格。最后沈砚北花了八十来万买下了这套三房两厅的旧楼房,而且老婆婆还把屋里的家具都送给他。   双方约了办理过户手续的时间后,沈砚北告别老婆婆一家人下楼来。   顾长封家的门关着,沈砚北心里疑惑,不是说在家的吗?   他走上前,透过窗户却看到男人穿着短裤,裸着上身在客厅做俯卧撑,做的还是单手俯卧撑!   男人的身体比例近乎完美,蜜色的肌肤油光闪亮,鼓起的肌肉饱满而蕴含爆发力,八块腹肌十分惹眼,尤其那动作间若隐若现的人鱼线更是让沈砚北看直了眼。   汗水沿着男人硬朗的下颚轮廓滴落,可男人毫不在意,深邃的眼眸直视前方,一俯身一撑起间性感得无可救药。   沈砚北怔怔地看着,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似是时间到了,男人双手一撑,利落起身,黑眸毫无防备地对上傻愣愣的盯着他看的沈砚北。   两人四目相对。   顾长封愣住在那。青年的眼神灼热浓稠,可那眼里没有丝毫欲望,只有欣赏,和可以称为……恋慕的东西   沈砚北一惊,立马收敛那过于直白的目光。   被当场抓包,他不是不心虚,但他并没有逃避顾长封质疑的目光,而是不好意思地笑笑,对顾长封道歉:“对不起,我看门关着以为你不在家所以上前来看看,没想到你在锻炼,一时看得入迷了没叫你……”   沈砚北这样大大方方地承认,反倒缓解了双方的尴尬。   顾长封道:“门没锁,你进来吧。”   沈砚北笑了笑,转身朝门口走去。等他进了屋,顾长封也套上了上衣。可他全身都是汗,穿上衣服后,T恤反倒黏在身上,把食材的轮廓都勾勒出来。   沈砚北移开眼:“要不你先去洗个澡吧,身上黏糊糊的挺难受的。”   他神色自然,目光纯正,即便他真的对自己有超过朋友以外的情谊,也不会让人反感。   顾长封点点头,转身去拿衣服洗澡。   沈砚北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真是太丢人了!沈砚北捂着脸在心里哀嚎,幸好顾长封没有变脸色,要不然朋友都没得做了!   等顾长封出来的时候,沈砚北已经收拾好心情,对着全身清爽的他面不改色心不跳。   顾长封没有提刚才的事情,就像这件事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差不多到午饭时间了,你做饭了吗?如果没做饭,不如一起去外面吃?”   顾长封原想说不用这么麻烦的,他随便煮个面就应付过去,但想起少年给他的那两张邀请函,便同意了。   沈砚北笑起来:“有想吃的菜吗?”   顾长封摇头:“我不挑食,你决定就好。”   “那吃川菜怎样?”沈砚北想了想道,“现在天气微凉,挺适合吃些辣的。”   “可以。”顾长封带上手机钥匙钱包和他一同出门。   去吃饭的路上,看沈砚北弯着嘴角走在自己身侧,顾长封不由问:“你下个周末有时间吗?”   沈砚北眼睛一亮:“有的。”   “我一个……朋友给了我两张邀请函,请我去参加他家人的生日宴会,你可以陪我去一趟吗?”顾长封声音诚恳,“我没参加过这种宴会,怕应付不来。”   心头危机感咻然而至,沈砚北试探性地问:“什么朋友?这么热情?”   “一个小孩,是我的学员,之前他被地痞流氓打劫,我刚好路过帮了一把……”顾长封如实回道。   心里的石头落地,沈砚北微微笑:“原来是这样。生日宴在哪举办?”   “锦枫路的流云别墅,”顾长封迟疑道,“这地方应该不难找吧?”   流云别墅?沈砚北心头一跳:“邀请函上的落款是叫李致远吗?”   顾长封诧异地看他:你怎么知道?   “太谢谢你了长封!”沈砚北忍不住狠狠拥抱了他一下。   真是刚想瞌睡就有人送上枕头!这宴会不正是市长给他儿子举办的生日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