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天真 作者:夏夜鬼话 25岁这一年,费奕真重回到了少年时期。 他不知道,他将要改变的,不只是过去,还有未来。 他将会改变自己和很多人的一生。 内容标签: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费奕真,梁清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那天上午,费奕真和他的专属编辑莫瑶正约好了在本市最美好最甜蜜最会诱惑青年男女堕落发胖的甜点店见面。 结果点了一客布丁才三分钟,费奕真的手机里就响了起来。他打开短信一看,发现收到了一个笑话短信:“吾一生,初从文,三年不中;后习武,校场发一矢,中鼓吏,逐之出;遂学医,有所成。自撰一良方,服之,卒。” 莫瑶看了一眼,笑道:“这人还真是不幸。” 费奕真笑答道:“可惜了。也许再加一把劲,就找到他真正擅长的事了。” 莫瑶问道:“你是说你自己吗?” 费奕真的人生与短信上的不明人士明显有共鸣点。 他幼年时热爱漫画,发誓要成为一名漫画家。后来学习素描,兴趣又慢慢转向了油画。难得真心爱好,但是却被老师评价天分不足,只有匠气而毫无灵气。一怒之下愤然转学音乐,但是只坚持了两个月就没了兴趣。 大学时他学的是金融,成绩倒是不错,但是一毕业就发现这个行业做起来实在是艰苦异常,再高的工资都抚慰不了他那颗被熬夜磨得面无人色的心灵,于是毕业没三个月就又回学校去读设计去了。 设计的工作是他做得最长久的,做了总共两年零三个月。 这个时候,他因为寂寞空虚冷而随意写的一部幻想小说被大学时的哥们,正在一家大出版社当编辑的莫瑶给相中了。依靠着老板和主编都和他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裙带关系——注:一生的损友——他的故事被出版了。然后也不知道是因为天生就有这方面的天赋还是恰好赶上了这题材红火的时机,费奕真一夜成名了。 成名的日子是甜蜜而苦涩的。甜蜜的是随着小说收入的版税让他果断抛弃了原本就做得心不在焉的工作。痛苦的是从此亲爱的莫瑶同学化身成了催稿狂魔,对他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压迫和虐待。 “我觉得我还是没有这无名氏那么惨烈的好吗?”费奕真反驳道。 莫瑶摆摆手:“如果不是本小姐慧眼识珠,你哪有可能一夜翻身啊?” 费奕真翻白眼:“你不要老往自己身上贴金好吗?我既然写了故事肯定是要去投稿的。只要是个人都会发现是我确实写得好好吗?你以为除了你别人都不能发现这是个好故事?” 莫瑶鼓着脸颊说道:“那至少也是我替你争取了这个数的发行量,你的故事才能卖出这样的销量好吧?” 费奕真叹气:“虽然不忍戳穿你仅剩的自我安慰理由。但是……拍板决定发行量的是你的顶头上司,齐温棠同志。而书的热销,还是要归功于我写的好吧。” 莫瑶咬牙切齿:“你哪里不忍戳穿啦!?” 费奕真无辜道:“其实那是社交用语。” 莫瑶磨牙。 费奕真问道:“最近有什么安排吗?” “什么安排?” 费奕真回答道:“活动安排或者旅游安排吧。总觉得好久没有出去玩过了,感觉思想都开始停滞了。” “旅游啊……”莫瑶用手支住下巴,靠在玻璃圆桌上,说道,“确实好久没有出去玩过了的感觉。好想去意大利啊,想去佛罗伦萨,想看当代艺术展,想喝红勤酒和吃T骨牛排。好想去好想去。” 她想了想,巴在费奕真身上说道:“奕真我陪你去意大利取材吧。佛罗伦萨是个好地方啊,漫步在旧桥上你一定会产生很多灵感的……” 费奕真单手支着头,一只手玩着一次性勺子,说道:“我倒是无所谓,但是你有时间吗?欧洲旅行很花时间的哦,还是你想去吃个牛排就回来?” 他补充了一句:“我觉得它未必有你想象中的好吃哦。” 莫瑶顿时扑倒在了桌子上:“你又戳我痛脚。” 莫瑶目前正在负责一本国内销量很好的故事类杂志,这杂志是半月刊,她只要溜出去一个星期就能让杂志开天窗。想去意大利旅游?估计有得等了。 莫瑶说道:“话说,你说我们这样累死累活地赚钱是为了什么?又没时间去旅游又没时间享受生活。” 费奕真笑道:“别把我包含进去。” 莫瑶恨道:“可恶!” 她想了想,又笑了起来:“不过你就算有钱有闲也没用。连个伴都没有,有钱又有什么用?” 费奕真说道:“你自己不也没伴,还说我。” 莫瑶吮了一口果汁,说道:“说真的,奕真,你现在钱也有了,名也有了,就没什么有什么打算吗?比如说买个游艇啊,别墅啊什么的。成天关在你那个只有巴掌大的小房子里,有意思吗?” 费奕真说道:“瑶瑶你真是太俗,太俗了。” “我打你哦!” “买什么别墅啊?接下来我决定要写个像《基督山伯爵》那样的大爽文,然后直接学他用版税买个城堡来玩——这才是人生的极致啊。” 莫瑶嗤之以鼻:“你就吹吧。” 费奕真说道:“我说真的。” 莫瑶嗤笑:“要写《基督山伯爵》那样的文?还是买城堡?” “要写个漂亮的故事,然后把它实现。”费奕真回答道。 莫瑶问:“什么样的故事?” “还没想好。” 莫瑶伸出手,掐住了他的脸。 费奕真摸着脸颊,说道:“你下手有没有轻重啊!?” 莫瑶说:“你想试试没有轻重的掐法吗?” “别逼着我对女人动手啊!” 莫瑶说道:“算了,不跟你闹了。我跟你说正事儿,齐温棠让你有时间去一下他那里,他有事情找你。” 费奕真讶异:“他为什么不在我的QQ上留言?” “你应该问他为什么不打你的手机——你的手机到底关机几天了?” 费奕真耸肩:“周末你不是还打过我的电话吗?” “但是从那天开始你的手机就再也没有开过。” 费奕真表示:“从那天开始我也没有再过它的面了。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莫瑶揉捏太阳穴:“它离家出走了吗?” 费奕真一本正经答道:“暂时没有发现被人绑架的迹象,另外也一直没有勒索电话被接通。” 莫瑶:“你丢三落四的习惯能不能改改!?” “你要相信,这其实是神给我的考验。” 莫瑶咒道:“你怎么不把QQ账号弄丢!?” 费奕真这回是真的无奈了,提醒道:“瑶瑶,如果发生了这种人间惨剧,你就真的再也联系不上我了。” 莫瑶顿时被他打败了。 费奕真终于暂时停止了插科打诨,问道:“温棠找我什么事?既然都通过你传话了,干嘛不把具体事情也传达了。” 莫瑶正色道:“这件事得他当面说,不太适合让我来传达——你下午过去一趟吧。” 费奕真耸了耸肩:“啧,神神秘秘的。” 莫瑶咬了一下吸管,觉得费奕真有时候真的挺没心没肺的。 再这样下去,有他哭得时候。 “听说你找我?” 到了出版社大楼的时候,齐温棠办公室的门果然虚掩着。费奕真形式化地敲了敲门,听到齐温棠说“进来”的时候,就推了门进去问道。 齐温棠看见是他,似乎愣了一下,才说道:“嗯……有点事。” 然后他取出一张红色的请柬,放在桌上,说道:“这个给你。” 费奕真走到桌前,伸出手去拿那张请柬,却不料被齐温棠一把握住了手掌,说道:“奕真——” 费奕真冲他茫然一笑:“嗯?” 齐温棠说道:“……以后保重。” 然后他放开了手。 保重?怎么能不保重呢? 费奕真拿起了请柬,发现上面的内容与他猜想中一般无二——不过是某年某月某日,齐温棠先生要与某某某小姐在某处喜结连理。 他低下头,对齐温棠说道:“不要这种表情,明明是喜事,为什么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齐温棠露出了一个略带苦涩的笑容:“我没有不开心……我即将和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的女孩子结婚,为什么会不开心呢?” 费奕真说道:“这样很好。在合适的时间和一个喜欢的女孩子结婚,这才是成功的人生典范——你这个人生的大赢家,还有什么不满的?” 齐温棠说道:“但是成功不一定等于幸福,” 费奕真似笑非笑,说道:“不过,失败的人生却八成会等于不幸。” 齐温棠点了点头:“我觉得我应该第一个把请柬拿给你。奕真,我需要你的祝福和肯定,否则我总觉得心里有一处地方始终犹疑不定。” 费奕真说道:“齐温棠先生,我费奕真,在这里给你祝福和肯定:你已经种下了幸福的种子,现在是收获它的时候了。我祝愿您和您的妻子百年好合,一生幸福,不留下任何遗憾。” 齐温棠说道:“嗯。” 齐温棠的婚礼在莫萨尔克大酒店举行,三楼到四楼的部分被全部包了下来,三楼是其父母方面的朋友及来往的客户,四楼则是自助酒会形式的聚会。 作为新郎的齐温棠,会在四楼先行进行婚礼宣誓,然后去到三楼敬酒待客。 作为新郎的齐温棠穿着一身雪白的西服,做好的发型虽然只是微妙地变化了几处细节,但是却衬得他本人极为精神。 费奕真与他在四楼门口的电梯口相遇,齐温棠正被许多人簇拥着,所以费奕真只是笑着和他点了点头,就擦肩而过。 他和莫瑶一起,在四楼随便找了一张桌子坐下。和他一向深居简出不同,莫瑶好歹是个举足轻重的主编,所以时不时有人会来打个招呼,偶尔也会顺便和他说两句话。 直到婚礼快要开始的时候,齐温棠一个人穿过人群走了过来。 莫瑶看到他过来,打了声招呼,就很有眼色地去拿了盘子觅食,留下费奕真和他单独说话。 齐温棠说道:“奕真,谢谢你来参加我的婚礼。” 费奕真笑了:“这么郑重其事地,好像我本来不应该来似的。” 齐温棠突然收起了笑容,静默了一下,说道:“我确实想过,也许你不会来。如果你不来参加的话,我也许会很失落。” 费奕真说道:“我怎么会不来?” 齐温棠开口道:“可以和我握一下手吗,奕真?我觉得我好像没来没有和你握过手。” 费奕真愣住,然后喃喃道:“我只是不习惯和人身体接触。” 齐温棠坚持:“能让我例外一次吗?” 他伸出一只手。 费奕真停顿了一下,握住了那只手。 手掌冰凉,却带着汗渍。 他们竟然都是一样的。 费奕真开口道:“齐温棠——” 齐温棠等候着他的后续。 费奕真努力地笑道:“祝你和嫂子…百年好合。” 结婚进行曲响起在大厅之中,专门请来的神父走向了小舞台,良好的扩音设备把他的声音传向了三楼和四楼的每一个角落。 神父问道:“齐温棠先生,你是否愿意娶唐青青小姐为妻,按照圣经的训诫与她同住,在神的面前和她结为一体,爱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她,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於她,直到辞别此世?” 齐温棠答道:“我愿意。” 神父又问道:“唐青青小姐,你是否愿意嫁给齐温棠先生为妻,按照圣经的训诫与他同住,在神的面前和他结为一体,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於他,直到辞别此世?” 穿着洁白美丽的婚纱的年轻女子在头纱之后露出一个甜美幸福的笑容,回答道:“是的,我愿意。” 结婚进行曲悠扬回荡。青年男女的声音在礼堂中回响,起誓:“你往那里去,我也往那里去。你在那里住宿,我也在那里住宿。你的国就是我的国,你的神就是我的神。” ——你往那里去,我也往那里去。你在那里住宿,我也在那里住宿。你的国就是我的国,你的神就是我的神。 费奕真打从心底觉得,这真是极为美丽的誓言。 携手同行,生死与共。 第2章 离开酒店的时候,莫瑶和费奕真都多多少少喝了一点酒,虽然只是度数不高的香槟,但也许是因为婚礼的气氛本来就熏人欲醉,两个人都有几分喝醉了的错觉。 莫瑶忍不住感叹道:“婚礼,真漂亮啊。” 费奕真嗤笑:“你羡慕?” 莫瑶斩钉截铁地回答道:“不羡慕。我迟早也会有自己的婚礼的。” 费奕真问:“哦?跟谁?” “肯定不是跟你就是了。” “那真是感激不尽。” 莫瑶无奈极了:“你不毒舌会死啊!?” 费奕真摊摊手表示:“不会死,但会寂寞空虚冷。” 莫瑶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有点犹疑地开口叫道:“奕真…” 费奕真抬头看她:“嗯?” 莫瑶问道:“你以后会和谁在一起呢?” 费奕真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额头,结果被莫瑶一把甩掉,怒道:“干嘛?认真和你说话呢,又来招我!你想说我发烧了对吧?” 费奕真说道:“谁叫你又说一些奇怪的话——未来的事情谁会知道呢?我连明天早上会吃什么当早餐都不知道呢!就算现在我说以后会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谁知道过了今天会有什么样的变数?” 莫瑶问:“你后悔吗?” 费奕真顿时愣住:“!?” 莫瑶却没有等候他的回答的意思,只是自言自语一样地继续说道:“奕真,我现在突然好后悔。” 费奕真问:“后悔什么?” 莫瑶仿佛自己对自己述说一样地轻声呢喃道:“为什么十四岁的时候我没有早恋呢?为什么十六岁的时候我没有冲上去和学校最好看的男孩子告白呢?为什么十八岁的时候我没有义无反顾地带上钱包,坐上前往北京的火车去参加北影的考试呢?” 费奕真吐槽道:“我以为你十六岁时学校里最好看的男孩子是我。” 莫瑶骂:“不要脸!” 费奕真耸肩:“我只是叙述事实。” 莫瑶叹了一口气:“我只是遗憾。” 费奕真想了想,开始正色对莫瑶说道:“如果十八岁的时候你坐上了前往北影的火车,那么现在我们就不会一同站在这里。” 莫瑶辩解:“但是也许我会有另一种活法。” 费奕真双手插在口袋里,开口问她:“那么现在如果让你有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你想要从什么时候开始重来?你要怎么换一种活法?什么样的活法,才会让你觉得没有遗憾?” 莫瑶想了许久,然后开口说道:“如果能够重来一次,我想要活得恣意奔放。” 她转了一个圈,让小礼服的裙摆在膝盖上甩出一个漂亮的圆弧,然后说道:“大概五六年前吧,那时候穿越重生的故事刚刚流行起来,很多人就喜欢写这样的故事寄到出版社。我当时看着,觉得真是美好的异想天开啊——让整个人生重来一次,所有曾经的遗憾都可以获得弥补,所有不甘和痛苦都能获得纾解……后来看得多了,才逐渐领悟到……你看,写这些故事的人大多都是失败者,就算在写故事上,他们也是个失败者。精彩的人生从来不是蝇营狗苟计较而来,而精彩的故事也不是开多大的金手指就能写好的。首先,你要有一颗想要活得精彩的心……” “奕真,如果回到十四五岁,我就去早恋让父母头疼。如果回到十七岁,我就要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小妖女然后吸引所有人的视线。我想学唱歌和跳舞,才不去读什么商业管理。我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会学着更勇敢一些,哪怕和所谓现实作对,撞个头破血流,贫穷落魄如梵高——我都不会放弃。” 费奕真听了,露出微微笑意:“放肆地生活吗……” “是啊。Live my life but not just make a living。(生活而不仅仅是活着。)” 费奕真问道:“哪怕最后你甚至can’t make a living(无法赚到生存所必须的金钱)?” 莫瑶说道:“啊,当然是在不饿死自己的前提下。”她讪讪地补充了一句,然后抬头问费奕真,“奕真你呢?如果可以重活一次,你想要做些什么?” 如果可以重活一次吗? 费奕真思考了一会儿,打算开口陈述下自己的想法,却不料莫瑶突然阻止了他,说道:“先不要说,跟我来!” 莫瑶拉着他的手,一路奔跑到停车场,然后开车来到了一个地方。 费奕真发现她竟然带着自己回到了出版社的大楼。 出版社今天歇业一下午,因为大老板结婚。此时整个大楼一片静谧,除了寥寥几个值班人员,再无他人。 莫瑶拉着他来到自己的办公室,然后打开电脑,开启文档,开始做一个莫名其妙的调查表。 《重生调查表》 重生穿越司:莫瑶小姐 1.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你最想回到几岁的时候? …… 2.你最遗憾的事情是什么?发生在什么时候? …… 十五个问题一一列上,然后莫瑶假公济私,用公司的做宣传彩页的铜版纸打印出了这张表格,递给了费奕真:“现在这张表就是穿越重生司寄给你的重生调查表。费奕真,把你的愿望填下去,然后把它寄到穿越重生司的秘密联络员——大作家费奕真的责任编辑莫瑶小姐那里,你的愿望就有百分之一的机会被实现。” 费奕真顿时无语,最后还是乖乖地把表格收了起来,决定就当是陪莫瑶玩家家酒好了。 他回到家,对着表格发起了呆,想他最遗憾的事情是什么,或者最想改变的事情是什么。 他仔细想了想,和莫瑶不同,如果回到年少时,他一点也不想为了理想撞得头破血流——事实上,他已经为了自己想做的事情见过黄河,撞过南墙,如今终于找到的是现实和理想的相交点,他非常满足。 他想做的是什么呢? 他想,如果回到刚上大学的那一年,他应该对齐温棠多露出两个笑脸。 他那时候是多么害怕被人发现他的性向,决心一生都掩藏着这个秘密孤独度过直到死去。费奕真对于理想一直很勇敢,对于感情却向来都懦弱。真的直男可以混不在乎地和班上的腐女开玩笑,他却总是对着这样的玩笑做出不耐烦的样子,然后心惊胆战。 他从小就长得好,所以向他示好的女孩子简直不计其数,多到他甚至没能记住几个人的名字和脸。为了这种事情,高中时候开始和他要好的莫瑶甚至被女生们孤立,到了大学也没能交到男朋友,原因自然是因为她身边站着一个太难以匹敌的费奕真。 这样的他,甚至还被男人示过好。 读书时候的费奕真很容易给人一种错觉,仿佛他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他对谁都会露出微笑,但是想要进一步接近的时候,却又难以跨越雷池一步。而事实上,那是费奕真保护自己的方式。 他不亲近女生,是因为害怕给予对方误解。而他不亲近男生,则是害怕自己拼命掩藏的秘密被人所发觉。 他觉得自己一辈子都能这样生活下去,便可以不给任何人造成伤害。 齐温棠是对自己有好感的,费奕真简直再清楚这件事不过了。但是费奕真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和他发展出什么,这对于双方的家庭都是一件太残酷的事情——齐温棠和费奕真,都是万贯家财一独苗的状况。 何况,齐温棠是双性恋,他本来就是能够接受女生的。 但是,费奕真做了一千一万个准备,也没办法准备到自己的感情。他觉得胸口闷得要死,简直恨不得把这个懦弱的自己人道毁灭算了。 鬼使神差地,他打开了新买的手机,发了一条微博:“参加了这一生唯一爱过的人的婚礼,心情沉重得像世界末日,还要强颜欢笑。他永远不会知道我爱过他吧。” 微博一发出去,就被热烈地回应了。这不奇怪,以费奕真现在的名气,要是无人回应才奇怪,他本来就是求安慰的。 只见立刻就有人回应道:“偶像你不会吧!听也没有听过这件事啊。是谁!?是哪个有眼无珠的竟然不要偶像要别人!?” “摸摸重华(费奕真笔名)酱,不要难过啊。喜欢重华酱的人可多了,不要为不喜欢你的伤心。” 留言一条连着一条地跳了出来,往往刷新一次就是十几条,转眼就翻了页。然后也不知道是几楼,突然有敏感观众表示:“难道只有我一个人关注了‘他’这个词吗?重华应该不至于会他她它不分吧?” 费奕真心头一跳,觉得自己果然是受了太大刺激,行为处事大失水准。 转发和评论还在继续,刷得远比费奕真看得快多了。他赶紧删掉了之前脑子犯抽发出去的微博,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今天有什么人结婚吗?” “其他人我不知道,不过双叶出版社的老大就是今天结婚吧?包了一家大酒店两层的地方,整个出版社都去喝酒了。” “双叶出版社的老大是谁?男的女的?” …… 话题越扯越远,费奕真果断给莫瑶拨电话求救。 接通时候的第一时间,莫瑶就开口道:“我知道你为什么打电话,我正在转发微博呢。真是大消息,我就知道你要后悔的,费奕真你这铁石心肠的,终于尝到后果了吧!?” 费奕真说道:“别闹了!这东西不能给学长看到,你快点想办法帮我处理一下。” 莫瑶不以为然:“算了吧,你以为你真是天仙美女啊,他都结婚了,怎么会为了一条微博……” 费奕真说道:“你不知道——总之这些东西不能让他看到,否则会出事的。我知道!” 莫瑶停顿了一下,半晌,才幽幽说道:“你知道……如果是这样,费奕真你的心也太狠了吧。” 费奕真说道:“瑶瑶……” 莫瑶说道:“行了,我想办法帮你解决。记得你欠我一次。” 费奕真轻轻应了一声:“嗯!” 莫瑶果然很快就解决了事情。她用费奕真的微博发了一段信息:“谁用我的微博发些乱七八糟的信息败坏我的名声[怒火][怒火][怒火]!?” 然后又用自己的微博发言道:“解释就是掩饰!别挣扎了!” 如是一个人分饰两角吵来吵去,精分得既有深度又有内涵,还时不时曝出去一些两人私下相处的细节,造成头一条微博是莫瑶冒名发出的假象同时,还顺便转移了众人的视线。 费奕真看着事情发展,刚松下一口气来,就接到了一个电话。座机上显示的是家里的电话号码,费奕真奇怪父母怎么会在这个时间打电话给他,然后顺手接了起来。 结果一接起电话就听到父亲的声音一本正经,在那边问道:“奕真,网上的那些话说的是真的吗?” 费奕真浑身一震,问道:“什么话?” “就是关于你和齐家小子……那个,嗯,搞同性恋的事情?” 费奕真立刻否认道:“不是!这个是瑶瑶胡闹出来的东西,根本没那回事。您不要信网上那些胡说八道的话好吗?” “你不要忽悠你老子我!”那头传来费家父亲愤怒的声音,“我加了你的微博关注一年多了,是不是你本人说话的语气怎么会分不清楚!?你真的和齐家那小子……” 费奕真心头一抖,显然没想到自家父亲如此潮流,然后转而一想,又理解到了那是父亲对他默默的关心,顿时眼睛一酸,急忙开口道:“爸,那就是个玩笑!”他稳定了一下心跳,才开口说道,“我和学长就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真的没有那种事情。” 费父问道:“那你现在有女朋友没有?” 费奕真说道:“没,这种事情急不来的。如果爸你急着抱孙子……” “你就去找代孕然后花钱生一个对吧?”费父突然说道,把费奕真吓了一大跳,“我之前就奇怪,你变着法子给我们看代孕的新闻,自己只说着现在没有来电的女孩子,恐怕是跟女人根本不来电吧。你的性子我知道,要是你自己性取向有问题,是打死也不肯害了人家女娃的。现在想起来,你这孩子从小就不喜欢女孩子,倒追的女生都跑到家里来了,你都能冷着一张脸把人家教育回去。我一直以为你跟瑶瑶要好,但是没见要好了快十年的男女还没有恋爱上的——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不喜欢女人的?” 费奕真额头汗渍淋漓,还试图垂死挣扎一下,说道:“爸,我不是——” 却听电话筒里面传来抢电话的声音,然后费母的声音在里面响起:“真真,真真!你别急,也别害怕,你爸不会说话。我们的意思是,就算你喜欢男人,也可以回来好好和爸妈商量一下嘛。现在社会这么开放了,妈妈也上网看了一些这方面的事情,你要是天生喜欢男孩子,那是妈没把你生好,不是你的错!就是,齐家小子的事情……” 然后就听见费父又把电话抢了回去,说道:“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喜欢齐家那小子!?他怎么就结婚了!?他知道这件事吗?他是……不接受你?” 费奕真泪眼模糊,叫道:“爸!妈!” 费父说道:“你们以前关系这么好,他是不是对你——” 费奕真说道:“没有,爸。我们真的不是那种关系,我不想……搞同性恋。我知道这么说很奇怪,因为我明明……就是个同性恋。但是我不能害了人家,他是能喜欢女人的。” 费父说道:“你的意思是……他也是喜欢你的?” 费奕真轻轻地“嗯”了一声。 费父气急攻心:“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 费奕真说道:“他已经结婚了。爸,我们不说这个了。我待会儿就开车回家来找你们。” 第3章 回到家的时候,费父费母已经等候在客厅里了。费奕真难得看见父亲大白天地就蹲在家里,知道父母亲就算不住在一起,也时时刻刻关注着自己的事情,不由得有些羞愧又有些酸涩。 费父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男人的?” 费奕真沉默了一下,说道:“十二岁的时候。我初恋就是一个男孩子。爸妈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两年前吧。那年我们不是第一次去你住的公寓找你吗,你妈妈在你的书柜里面翻到好几本同性恋的爱情小说,不过怀疑是在更早之前,因为你一直没有交过女朋友,对一个像你这样岁数的男孩子来说太奇怪了,何况你又不是没有女孩子喜欢。” 这三人不愧是一家人,都很是沉得住气——不如说,未免也太沉得住气了。 费奕真说道:“父亲你……真的一点都不生气吗?” 费父说道:“这也没什么好生气的。我以前也见过像你这样的……你藏着掖着是对的,现在风气是开放了,要是以前,被活活打死了都是白死。你说他们也没有害人什么的,但是当时社会严苛啊,其实现在也挺遭罪的,要被人指指点点的,你还是瞒着点的好。不过你们年轻人之间估计会好一点。” 费奕真点头,说道:“我本来就没打算让人知道。” 费母说道:“说什么呢?现在同性恋不是平常得很,而且据研究表明,同性恋是人群的一种自然表现,又不是孩子一个人的问题。真真多可怜啊,别人十几岁谈个恋爱都是正正常常的事情,就他在那里担惊受怕的,你还真让他一辈子藏着掖着,孤苦到老啊!?” 费父说道:“你别插嘴,让我说完。” 他继续说道:“奕真你这事儿,还是得藏着点。现在国内社会对这事儿的接受度还不够高,但是这也没什么,这社会日新月异的,没准过两天同性婚姻就立法了呢,这也是没准的事情。但是你也不要想着就不恋爱了,像你妈说的,你这要是孤零零一辈子,还不如被人指指点点呢,又不会少块肉。而且你和爸妈不一样,你的工作和人接触不多,只要把门一关谁也不知道你和谁好。就是没孩子这问题,现在医学发达也能够解决。你就安下心来……你和齐家小子,这是没戏了?” 费奕真苦笑:“他都结婚了,我还能去破坏人家的家庭啊?” 费父点头:“这话说得对,不管你喜欢女人还是男人,都得有底线。放心吧,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有的是。”费父顿了一下,似乎觉得自己说的话有点问题,半晌才继续说道,“你也留意留意,要是真有合适的,不妨处处。” 从家里出来,费奕真觉得自己这一天的心情真是大起大落,如同做了一趟过山车。 他从小就一个人背负着性取向异常这样的重担。费奕真继承了费父费母的性格,道德底线非常清晰明白,所以他从来没有考虑过破罐子破摔这种事情。他在青春期萌动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不会被社会容忍的那一个群体之中的一员,而越是试图去了解同性恋这个群体,他就越觉得痛苦和不安。从各个方面来说,国内的同性恋都是没有未来的,各种文学作品或者现实案例都证明了它更习惯以悲剧结局。 可是他又完全不能接受去伪装成正常人,娶妻生子。但凡他和齐温棠一样,他绝对会尽全力去喜欢一个女孩子,那样就不会对任何人造成伤害了。 但是他不是。 他看过很多相关的悲剧,知道同妻是怎么样可悲的一种存在,他完全不允许自己去制造这样的悲剧。 这样的压力伴随了他许多年,让他对未来完全失去了期盼。 但是当费父费母把所有的话都说开的时候,费奕真觉得背负了十几年的压力突然之间就被卸载了下来,整个人是说不出的轻松。 轻松到几乎有些迷茫。 他打开电脑,上了网页。此时圈子里面已经有人挨张挨张晒上了婚礼的照片,新郎俊朗,新娘俏丽,简直是天作之合。 费奕真的心情却没有之前的阴霾了。 对于之前的他来说,齐温棠也许已经是他这一生唯一会放纵自己去略微吸取一些情感的对象,所以那一场婚礼就像他所有感情的丧礼,让他把最后的留恋也给埋葬了。 可是现在他回头看,却发现齐温棠和他真的什么关系也不是。 就算有过一些痕迹不显的小暧昧,但是显然老天注定了他们之间终究还是没有缘分,所以最后还是在这么一天错过。 他对婚纱照露出笑容,轻轻地说了一句:“拜拜!” 拜拜,学长!拜拜,我寂寞的年少。 费奕真重新拿出了莫瑶给他的“重生调查表”,拿出了钢笔开始填写起来。 现在换了一种心情,填写这表格的时候费奕真的心态也改变了许多。 最想回去的年纪?17岁,读错专业浪费他多年人生。 最遗憾的事情?没有能早早地跟父母做出沟通,一个人背负了这么久的心理压力,还让父母担忧。 …… 最不想改变的事情? 费奕真沉默了一下,然后写道:和莫瑶小姐的友谊。 若没有你着许多年的支持,我也许早已经崩溃。 这一天他心情放松下来,突然就觉得很累,甚至没有吃饭就躺在床上睡了过去。睡前他的手上还拿着要交给莫瑶的重生调查表。 然后就在他发出清浅的呼吸,睡得一脸安详的时候,他的房间之中出现了奇异的光线扭曲。线条奇怪的图形慢慢地出现在他的身边,白光就像墨汁洒落在宣纸上一样,慢慢在空气中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图案。 最后投影成一个人形。 这个人形只能看清半透明的轮廓,手指穿过那纸卡和费奕真的手指时停顿了一下,然后念出了上面的日期。 他的身形开始晃动,结成躯体的许多奇异白色图形光芒甚至开始溃散,发出一种轻轻的共鸣。他低声道:“时间不对……还要往前……” “能量……”他喃喃细语道,然后视线转到了费奕真的身上。 无数的白色光芒一瞬间就生动起来,如同涌动的洪流一般向着费奕真覆盖了上去,然后淹没了整个房间。 费奕真发出一声惨叫。 费奕真从梦境之中醒来,仿佛还能感觉到一股揪心的疼痛。 他觉得这个梦做得真是没有逻辑,而且疼痛感竟然还如此逼真。 但是当他彻底清醒的时候,却为眼前的事物迷茫了一下。 蓝色格子被单,蓝色条纹窗帘,房间的摆设看上去陌生,却又带着几分年代久远的熟悉——这绝对不是他居住了两年多的小公寓。 费奕真花了好一会儿,才认出这是自己十四岁之前住的老房子。虽然说老,但是年岁也并不古老,是一栋大约有十年历史的独栋小楼,十四岁以后他们家就搬到了现在他的父母正在居住的别墅,这座小楼就空了下来。 现在看起来,这栋房子似乎被保养得很好,显然后来父母应该也专门修整了一番,就连窗帘用的都是以前某一套的同款,让人觉得又怀念又温馨。 只是,费奕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他捏了捏自己的手背,发现有确实不是在做梦。 然后他发现了自己双手的异常。 这双手,看上去未免纤瘦细嫩了一点,不太像一双成年人的手。 他猛然从床上爬了起来,然后冲到了衣柜的穿衣镜前面。 镜子里映出的是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唇红齿白,模样俊俏,是一个大部分只要看见,就忍不住产生好感的漂亮孩子。 费奕真如何会认不得自己小时候的脸? 他回想了一下睡着之前发生的事情。 ……齐温棠的婚礼,父母的电话,重生调查表…… 重生调查表!? 费奕真不由觉得难以置信,先不说重生这种事情本来就是故事里的美好期望,仅仅是他刚填了莫瑶的重生调查表就马上重生了,也让人觉得太过不可思议。 如果不是他认识莫瑶多年,对她知根究底,他真的会以为莫瑶是什么重生穿越司的秘密联络员也说不定。 然后他觉得自己的眼睛似乎有点酸涩,忍不住揉了揉。 揉完之后他惊讶了。 面对着镜中的自己,他发现自己视网膜上出现了各种文字和数字,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整个视野,微小到几乎看不清楚。 当他想要看清一行字体的时候,就会发现这行字体被放大了开来,然后出现了文字描述和数字评分。 比如说他看见自己的双臂的时候,就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各种文字和数字,而他选中里面最为明显的几行字体之中其一时,他的视线中就浮现了一行字:肌体力量:1,神经反应速度:2。 这全身密密麻麻的,全部都是他本身的身体数据。 费奕真想:奇幻故事写多了,终于他也奇幻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重生,不知道如何重生,更不知道眼睛上的特殊景象从哪里而来,但是既然这一切已经发生了,费奕真索性也决定先搞清楚这视野的使用方式。 这奇怪的视野界面总体上还是比较人性化的,所以花费了一番功夫费奕真总算了解了它的名字和操作使用方法。这视野名字就叫数据精灵,是一种可以直接探测各种物质属性状态的虚拟数据程序,主要作用就是数据探测,收集和评估。 它应该是来自于未来的某个时候,之所以费奕真会发现到这一点,是因为他把整个视野界面调整得简洁化之后,他在自己身上发现了数个天赋展示。 神来之笔:S级天赋。能用文字精确地表达出情境,2056年,严泽林。 故事灵魂:3S级天赋。巧妙地构建故事并使其情节能够触动他人,2154年,曼妮。 魔幻之境:2S级天赋。想象力带你奔跑,2199年,李娜。 …… 这些名称在数据精灵的知识库里被归纳为天赋,最后的年份和名字应该是来源于发现者或者第一个被发现拥有此天赋的天赋者。 光是从名称和评级上来说,费奕真就知道自己的天赋很了不得了,而且多数都是和写作相关的。不过这也不奇怪,毕竟他之前也是红得发紫,拥有脑残粉无数的。 然而令他惊讶的是剩下的两个天赋。 精绝妙笔:E级天赋。拥有优秀的绘画技巧。【增强阅历和知识有几率升级为经世妙笔(C级),增强感悟能力和情感有几率升级为生花妙笔(A级),继续增强技巧能够升级为绘物如神(B级)。】天籁之音:A级天赋。天生的优秀歌喉。【增强歌唱技巧能够升级为绕梁之音(S级)。】费奕真一直以为自己是没有绘画天赋的,所以学了多年绘画最后还是放弃了,因为他的老师告诉他他的画匠气太重,终究成不了大家。 然而看到这天赋说明的时候,费奕真终于明白了,原来匠气太重也并不代表他就没有前途,只是他努力的方向不对。 至于唱歌,他倒是知道自己的声音很好听,随便说两句话就能把一群妹子迷得五迷三道,就是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也有成为歌手的天赋,毕竟他平时就不怎么爱唱歌,肺活量也不大,通常听得多,自己出声的少。 他觉得这数据精灵真是一样神奇的东西。有了它,未来的人能够少走多少弯路啊?只要分析一下就能知道一个人的天赋在哪里,应该往哪一个方向努力,这样节省下来的时间,能为整个世界创造多少出色的文学艺术作品和物质资源啊! 费奕真正感叹着,房间的门却被敲响了。 “真真?醒了吗?要吃午饭了。” 外面传来的,是年轻了十三四岁的费母的声音。 第4章 三十多岁的费母看上去还带着几分明艳,费奕真打开了门,看着站在门口的母亲,心情颇为复杂。 他开门时候忘了关闭数据精灵,数据精灵就发出了“滴”地一声,然后视野下就浮现了一行字:目标数据已收集。 费奕真这才发现这数据精灵影响的并不只有视野,竟然连听力也会影响的。他立刻询问费母:“妈,你有听见什么声音吗?” 费母问道:“什么声音?” 费奕真说道:“就是像是‘滴’的一声。” 费母说道:“我没听见,可能是微波炉里的东西好了?快下楼吧,午饭都好了,就算是放假你也不能睡到这么晚啊。” 费奕真想起自己为了弄清楚数据精灵的用法在房里应该磨蹭了很长时间,于是对费母笑了笑,说道:“我下次不睡这么晚了。” 他如此乖巧,倒是让费母有些失落,说道:“不过偶尔睡晚点也没关系,就是不要太多次。跟我下楼吃饭吧。” 费奕真点了点头,跟着费母下了楼。 瞅了一眼家中挂着的日历,费奕真才发现他是回到了十二岁那一年的暑假。 这时他才回想了起来,十二岁这一年的暑假,不正好是他发现自己竟然不喜欢可爱的小女生,而是喜欢皮猴子一样的小伙伴的时候? 也就是那时候起,他和同龄人慢慢疏远了起来。在那之前,他还是个比较合群的孩子,而他初恋的对象,正是当时和他玩得很要好的一个男孩子。 仿佛是一夜之间,费奕真就突然长大了。 他开始避免和任何人出现身体接触,也不再经常和小伙伴们出去玩。他花费了更多的时间学习,画画,一次又一次地拒绝朋友玩耍地邀请,直到有一天突然发现身边已经没有人可以一起玩。 现在想起来,初中的时候他们还是读着同一所学校的,只是似乎再没有说话过,到最后,他甚至连对方的名字都要想好一会儿才记得起来。 费奕真吃着饭,突然就笑了,费母看见,惊奇地问他:“想到什么好事了?” 费奕真摇摇头,说道:“只是想到好笑的电视情节。” 费母说道:“也别老看电视,偶尔也出去找朋友一起玩。你这个暑假都不怎么出门,老一个人闷在家里算什么事情?” 费奕真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他倒是真的想出门走走了。 吃完午饭之后费奕真就收拾了一下,准备出门。他检查了一下钱包和钥匙,钱包里有两百多块钱,对于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费奕真把它往裤兜里塞好,就出了门。 费奕真一路走着,数据精灵就一路传来收集收据的叮当声,哪怕他关掉了数据界面也依旧响个不停,直到最后他终于找掉了关闭提示音的部分,才能安安静静地参观十多年前的城市。 通过数据精灵看到的路人,和平常看到的感觉完全不同。依靠围观路人,费奕真慢慢对于天赋等级和种类有了了解,这才知道自己身上的数种天赋有多么难得。 事实上,天赋这种东西,几乎每个人都拥有,只是有些人拥有的天赋等级比较高,有些人拥有的等级比较低,而各自的种类也有所不同。比如说家庭主妇就会拥有各种各样的烹饪天赋,等级从G级到A级不等,类型也有所有区别,比如有些人擅长面食,有些人擅长煎炸,由此出现的天赋名称和介绍也有区别。 而一路围观过来,费奕真几乎没有看到S级的天赋,A级的比率也很少,更不用说同时身具数种S级以上天赋的人了。同时身具数种E级以下天赋的人倒是比比皆是。 直到费奕真路过一家旧家电修理的店铺,才看见站在店里的中年人身上一个显眼的S级天赋:机械专精:S级天赋。对机械具有天然的敏感性,天生机甲师。2246年,莫成安。 他走进店铺之中,盯着店主看了好一会儿,想要看出他到底有哪里不同,却不料对方抬起头,问道:“小家伙,有什么东西要修理吗?你如果有什么坏了的东西尽管拿来,不是叔叔吹牛,到了叔叔这里的东西,叔叔全部能给你修得好好的。” 店里有客人还留着,似乎是熟客,附和着说道:“对啊,小朋友,我可以给老板做个证,他的手艺那叫一个好,这临近几条街的修理店就没有哪家比他熟练的,而且他修得那是又快又好,你家要是有什么电饭锅啊收音机啊坏了,你都可以让爸爸妈妈拿来给老板修。” 费奕真顿时无语。 S级机械天赋亮瞎人的狗眼,数据精灵表示这是非常难得,万中无一的机甲师天赋。而在这个没有机甲的年代,老板只能开个修理店给附近的居民修修电器,这是让人不忍睹卒的资源浪费。 他说道:“我只是觉得叔叔你的动作好快,感觉好厉害。如果我家里有东西坏了我就让妈妈拿来给叔叔修。” 他装作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惹来老板和客人的哈哈大笑。 离开修理店的时候,费奕真想,也不是所有有出色天赋的人都会拥有与其天赋一样的身份地位的。有时候还要看他有没有用好自己的天赋,也要看这个天赋适不适应他所在的环境。 离开自己的家所在的小区,费奕真又坐上巴士,转了一圈来到市中心。这里比起十多年之后,显然要人群稀疏几分,但依旧是个十分热闹的地方。十三年后双叶出版社伫立的地方,这时候却是一串低矮的店铺。费奕真在店铺之中买了一板巧克力,然后继续往前走。 十多年的现在,市中心的文化产业并不是很多。这个时候挂着出版业牌子的办公地点,费奕真在十几年后基本上都已经不曾耳闻,显然现在的本市并没有那种经久不衰的文化出版业机构。 费奕真一边在人群之中漫无目的地游荡,一边回忆着这个年代挂在路边的广告牌,摆在书店或者音像店里的小说歌曲剧集,觉得重生回来其实也有许多不好的地方。 比如看不到最新的流行剧集,听不到发行的新曲,读不到最新的故事连载,以及玩不到十几年精美的3D游戏。 直到他走到了一个街口。 街口的便利店在放一首曲调熟悉的老歌,对于费奕真来说这歌曲已经老得让他想不起名字,只能浮现淡淡的怀念。但是即使经历了这么多年的生活起伏,这歌曲听上去还是很好听。 费奕真想:“这就是经典。” 他想写的,就是这样的故事。 经过时光磋磨,始终光华如故。 回到家之后,费奕真放下了双肩背包,然后拿出路上顺手买回来的四百格稿纸。他的家里现在只有父亲那里有一部电脑用来办公,十二岁的他要是因为想要写小说而要求父母给他买电脑,或者哪怕只是借用一下电脑,听上去都是不太实际的,还容易被父母误会他是在沉迷电脑游戏,索性他也不去找这个麻烦了。 他把稿纸摊开,随手就开了一个故事。他平常就诸多奇思妙想,总是冒出来的主意多写出来的故事少,此时要挑个适合自己这个年龄力场的故事写,细细筛选后倒是挑出了三四个。 故事背景设定在距今两千年以后,因为温室效应导致海平面普遍上升,人类集体移居外星,但是每逢一段时间,居住在外太阳系的双子琴星的星际狩猎者预备学徒就会群体降落地球,进行新生培训。 他们探索各种古地球遗迹,取得旧地球遗物,以此获取金钱,并磨练自己的地面探索能力。 十二岁的木麒是这一年降落地球的一百三十二名学徒之一。他的父亲死于星际探险,母亲因为星际污染而染上重病,需要大笔的钱来维持治疗。他因此而继承父亲的志向,不顾母亲的反对成为了星际狩猎者的一员。 但是当他实际加入了试炼队伍的时候,才发现现实和他预想中有着很大的不同,同队伍的学徒们传说着他母亲的星尘辐射感染病症,躲避他就好像躲避某种病毒。年岁偏小且形象落魄的他受到了所有人的轻视和排斥,甚至在地面探索之中,被年龄相近的一个男孩恶意踢下了“能量夹缝”。 “能量夹缝”又称为“黑穴”,因为区域能量混乱,会吞没绞碎掉入其中的物质而得名。木麒掉入黑穴之后,进入一处古老的遗迹,然后在其中与一些探索者斗智斗勇,解开了一个古老的谜语,然后进入了“背面的世界”。 那是一个原始,野蛮,但是人力能撼动天地的世界。凶兽奔行于浩浩荒原,巫族统治着无边山野。他们的生活原始而朴素,然而却能通过语言和特殊的力量来命令万物。 木麒遇到了少女百灵——她曾是巫皇与行者生下的女儿,可惜巫皇在部落之战之中陨落,作为其丈夫的行者带着唯一的女儿,逃离了新皇的领地。 凭着木麒出色的头脑和百灵随着年龄成长越发不可忽视的强大力量,身世相似的少男少女成为了同伴,然后踏上了寻找传说之中,可以编织和扭曲命运之线的“命运齿轮”的路途。 …… 这个故事费奕真写了四五天,一共写了十万左右,大概也就一本书的厚度,不过放在稿纸上就是厚厚一叠了。 他把故事命名为《大荒》。 在这个名叫《大荒》的故事里面,木麒和百灵遇见了很多的人,见到了许多的故事,其中有人因为不幸的命运陨落,有人在最后一刻挣扎着得到了救赎。但是当他们最后找到“命运之轮”的时候,他们终于明白,命运是不会无缘无故停住或改变它的齿轮的。 四个同伴一起来到命运齿轮所在的地方,但最后只有三个人带着一个孩子离开——一个少女把自己永远埋葬在了这里。 ——生命要用生命来兑换,力量要用力量来交易,仇恨要用真爱来抵消,幸运则有厄运相陪伴。 命运转动它的齿轮,从来有的放矢。 少女用她的生命交换了妹妹的性命,而活下来的人终于都决定靠自己的力量生活下去,一起走向未来。 费奕真对于最后的结局犹豫不定,无法决定最后是让木麒留下来,独自回到自己的世界,还是带着同伴一起走向新世界。 他考虑了一下,最后还是写了两个结局——木麒带着同伴走向了新世界,和木麒带着女婴回到了新世界,在十几年后,他带着小少女,在水镜之中与故人再次相见。 大团圆结局让人心情舒畅,但是带着小遗憾的故事也会让人久久难忘。 费奕真的文笔自然不需要质疑,故事里夹杂的亲情友情爱情等细节也是真挚细腻,让人触动,毫无疑问是一个超出了平均水准的故事。费奕真写完之后从头到尾读了一遍,虽然不见得特别满意,不过也给自己打了个及格分。 然后他的眼前就出现了一行字。 目标数据已收录。《大荒》,费奕真,104562字,200X年7月29日19:52分手稿版,是否确认?是/否。 费奕真顿时略吃了一惊,然后选择了是。 数据精灵收录了小说《大荒》手稿之后,突然进入了一个长达三秒多种的载入信息进程,然后费奕真就看见了上面密密麻麻的小说数据。 相关数据对于《大荒》全文的文学性,创造性,逻辑性,情节性等等等等做了多方面的评分,最后得出了一个7.9分的中等分数,并且申请与数据库对联,进行对比评估。 费奕真只停顿了一下,就选择了同意。 数据精灵列出了目前取得的大众数据样本,当前数字是1871人,其中10岁以下132人,10-20岁371人,20-30岁552人,30-50岁425人,50岁以上391人。 费奕真花费了一点时间,才意识到这些数据样本应该是上周末他出门到市中心闲逛的整个过程之中不停叮叮当当出来的那些数据收录成果。 数据精灵通过故事全文和数据样本的对比,列出了各年龄段对于《大荒》的各种预估态度。其中10-20岁和20-30岁间的人群对于《大荒》的阅读欲和喜爱度最高,双双都超过了80%的平均度。而10岁以下则是阅读欲较高,而喜爱度较低,30-50岁以及50岁以上则正好相反,喜爱度比阅读欲要高上超过二十个百分点。 费奕真通过这个数据,倒是分析出了阅读欲和喜爱度的关系。文章的设定明确和大众的阅读欲息息相关,而具体内容则影响别人对其的喜爱度。 他正研究着数据精灵的新功能,外面却传来了敲门声。费母在门外开口说道:“真真,我进来了哦。” 费奕真说:“嗯!” 费母打开了门,手里端了一盘削好的苹果,看见他一本正经地拿着一叠A4稿纸坐在电脑前,顿时笑了:“你这几天写了这么多字,是在写什么呢?手疼不疼啊?先吃点水果歇一歇吧。” 然后数据精灵马上跳出来了。 目标人物与目标物品可连接,是否立刻进行连接估算?是/否。 费奕真这时正接过苹果,随意就选了是。 陈雪妍,34岁。《大荒》,阅读欲:100%,喜爱度:95%。阅读效果:科幻类阅读欲+5~10%,喜爱度+1~5%,奇幻类阅读欲+20~35%,喜爱度+10~15%。费奕真作品阅读欲+60~90%,喜爱度+100%。 费奕真当场愣住。 他放下水果盘,问道:“妈妈你想看我写的故事吗?” 陈雪妍说道:“真真你这是在写故事啊?写了这么多?” 费奕真说道:“我想写写看小说。” 陈雪妍其实有点犹豫,她知道这个年龄的小孩子特别敏感,很容易因为隐私问题而触犯到他们那还不成熟的自尊心,所以试探地问道:“妈妈可以看吗?妈妈来当你的第一个读者好吗?” 费奕真惊讶地看了自己的妈妈一眼,发现她果然是对自己这粗陋的手稿充满了阅读的欲望。他知道这阅读欲望肯定不是因为她对于这故事有多少的兴趣,而是因为自己是她的儿子。她和父亲一样,总是毫无条件地喜欢和支持着自己的孩子。 他说:“可以啊。” 虽然陈雪妍肯定不是他的第一个读者,但是他很乐意让她做自己这一辈子的第一个读者。 第5章 费执明回来之后,看见妻子和儿子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妻子还拿着厚厚的一叠稿纸在看,不由得很是惊奇。 他问两人:“这是在做什么?” 费奕真抬起头,看着年纪轻轻,拿着公文包一副精英派头的父亲,果不其然看见了数据精灵跳出了极高的阅读喜好数据。 他想起之前他老爹扒着他的微博瞅还粉了他两年连是不是他发微博的口气都能分辨出来的热心劲,还有硬生生从微博里挖出他性取向和实际动态的毅力,忍不住想,父亲是不是那时候就把他所有发表的作品都看了一遍呢? 然后他就听见陈雪妍回答道:“儿子这两天在家里写的小说。你不说,虽然看上去有点奇思妙想,但是写得还真好。连我都看得欲罢不能。” 费执明顿时有了兴趣,说道:“儿子写的小说?嗯,拿来给我看看。” 费奕真其实没有当面见过父母读自己的作品,陈雪妍也就罢了,母亲一向温温和和,偶尔还会显出三分孩子气,并不让费奕真觉得敬畏。倒是父亲,大约是因为事业成功,身上自然有一股气势在,费奕真总觉得被他看到自己的作品有点羞臊。 他开始低下头来专心吃苹果,假装看不见费父费母正在对他的故事进行交流。 费执明只看了开头的一章多,就已经对费奕真刮目相看了。他知道自己儿子的语文好,一向是受到老师赞许的。但是他翻开稿纸,看到的文字非常成熟洗练,根本就不像一个小孩子写出来的,就连书法似乎也比上次看到的时候更精进了一些,如果不是书法的风格与原来还有七分相似,费执明又知道自家儿子这几天就坐在家里写个不停,他都不会相信这故事是费奕真写的。 其实费执明不知道,若不是因为费奕真常年打字输入,所以对于手写疏于练习,他的字体必然更不像十二岁的中学生。 费执明继续看了下去。 他看书看报看文件的时候多,密密麻麻的字眼几乎只是略略一扫过就能看明白,所以自然比陈雪妍看得快。没一会儿他就拿了陈雪妍手上的稿子先看了起来,反而是陈雪妍开始捡他剩下的在看。 费执明看完整个故事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早过了一家人平日的吃饭时间。费执明看完了整个故事,然后拉过费奕真,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虽然知道你平日就心思多,但是没想到你想得这么多。不错,故事写得很好,即使爸爸也觉得挺好看。不过你才十二岁,怎么写人家爱来爱去写得这么清楚?你是不是有喜欢学校的哪个小女生?” 费奕真顿时叹了一口气,他要是能喜欢小女生就好了。 他摇了摇头,说道:“我没有喜欢的女孩子。故事的爱情故事只是照着平常看的小说电视随便按着正常的情况编了一下而已。” 陈雪妍说道:“你不要想太多,他才十二岁,青春期都还没到呢,知道什么爱情啊。大概只是平常电视看多了,就随便写了一下。孩子脑子灵活,有什么不好?” 费奕真顿时有点心虚。 他现在心情是波澜不惊,但是曾经的这个时候,他还真是情窍已开,默默暗恋了同班的少年很长的时间。 费执明听了他的解释,也就不计较这件事了,只是继续问道:“那你接下来要怎么办?这个故事写得这么好,是不是打算寄出去投个稿?有想过这方面的事吗?” 费奕真点点头,说道:“我想投稿,但是还没想好要投到哪里。” 这话他倒是说真的,他签约的双叶出版社如今肯定还没有成立,齐温棠现在还在读初中呢,大约明年就要被他父亲送去国外读书了,费奕真对于自己文稿接下来要嫁给哪家完全没有计划——他总不可能等七八年后双叶成立了再来出版。 费执明点了点头,说道:“如果你没有什么想法,爸爸倒是认得几个出版业的人,要不我帮你拿去给几个叔叔看看?如果他们也觉得可以,到时候爸爸就带你去找他们谈谈?” 费奕真对自己自然是极有信心的,而且对费执明也是十分信任,当下就应了一句“好”。 第二天因为是周六,所以费奕真得去绘画老师那里上课。 放弃绘画多年,费奕真几乎已经快忘了自己还有学画这种工作,猛然重拾起旧业,倒是有不小的新鲜感和怀念感。 他已经差不多不记得绘画老师的名字了,只记得她当时好像在这一片还小有名气。费奕真倒是还记得那时候总是坐在他左边,被绘画老师一直夸奖的天才儿童的名字——他成名之后还和那人在某个业界聚会上见过一次,那时对方已经成了想当有名气的大画家,见面时对着他像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虚伪得让费奕真都觉得二见如故。 重回这一年,费奕真倒是对对方总是在绘画老师那里狠狠压自己一头没了意见,毕竟他已经知道自己的天赋并不在这里。 他甚至还主动跟对方打了招呼:“早安,叶名河。” “早安!”叶名河露出一副很是意外的神情,回答道。 其实说起来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矛盾冲突,只不过是费奕真当初单方面嫉恨不服输,摆出一副高贵冷艳的样子而已。现在想起来,他们十几年后都功成名就,结果明明熟识已久,却因为孩子的一点小心思始终没有发展出友谊,还是怪让人觉得遗憾的。 费奕真放下心思,顿觉得心情都舒畅很多,心想自己的时光倒流,也不仅仅是让他重温一遍少年时光,少走些弯路而已。 绘画老师已经出现在了教室里,费奕真静下心来,开始看向黑板。这天他们的绘画主题依旧是静物——费奕真还记得,前一年他们的绘画主题基本上都是静物,这一年偶尔会出现一些其它的主题,但是大部分时候还是以静物为主。 也就是从这一年起,叶名河和费奕真在这个领域渐渐分出了高下。 这天的主题是一丛插在立式花瓶之中的鲜艳花朵。费奕真看了一眼那层层绽开的鲜花,然后看了一眼坐在他左侧的叶名河。 叶名河认真地看着那瓶鲜花,手拿铅笔,已经开始打轮廓。 他从以前就是这样,拿起画笔就专心致志,轻易不为任何事情分心。他在绘画上可以说是极有天赋,即使不用通过数据精灵,费奕真也预料到了他身上那绝对出色的绘画天赋。 果然不出其然。 SS级绘画天赋,这就是叶名河。费奕真当年凭着自己死磨硬耗上来的画画才能和他较劲了那么多年,现在想来倒真是用自己的短处和人家的长处比较,不自量力了。 叶名河的画向来笔触流畅,色调极美。既有油画素来的鲜艳亮丽,却又带着他独特的风格,笔触柔和顺畅而极有质感。 费奕真现在想起来,他当初越画越差,就是因为总是想要模仿者叶名河画出那种让人觉得庄严优雅又宁静靓丽的感觉,但是画虎不成反类犬,最后状态越来越差,终于因为心理压力太大而放弃了绘画。 而今他不把油画当做终生理想来学习,精神上倒是少了很多压力,多年后重拾起画笔,除了一开始的生疏,后面倒是越画越顺畅。 到了最后,他上色到一半,顿时把前来查看进度的绘画老师给惊愕到了,问道:“费奕真,你这上的……什么颜色?” 费奕真的画纸上,只有花瓶是灰黄色的,而除了夹杂其中的黑色阴影部分,整个画面都是深深浅浅的深红色,淡红色和暗红色。那风格强烈到让人觉得不舒服。 老师的问话引来了画室中大部分的注意,就连叶名河也抬头看了一眼费奕真的画纸。 费奕真实话实说:“我觉得我的配色感有问题,所以索性取巧用了简单些的配色方法。这样不行吗?” “你的配色不熟练,才应该慢慢学习起来啊。你这样配色取巧是取巧了,也算是一种风格,但是对你的色感有什么好处么?” 但是费奕真知道他的色感并不会有什么进步,知道三四年之后,他的配色风格也总是差叶名河一大截……不,甚至不是一大截。有些事情,终究还是需要天赋的,并不是死记硬背,反复练习就能获得成功的。 他只能另辟蹊径。 然后他听到了叶名河开口说道:“我觉得这样很有意思,挺好看的啊。” 费奕真回头答道:“谢谢。” 老师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次既然完成得差不多了,那也就算了。下次还是要老老实实地用正常方式上色。” 费奕真对她笑了笑,并没有做出任何承诺。 绘画老师只以为他腼腆,转头去看了看叶名河的进度,冲他点了点头就走开了。 费奕真回过头来,看向自己的作品。 作为油画来说,尤其作为一副静物素描来说,这画作当然是不合格的。 不过如果把这副画作当做十年后某部小说的插画来看,它却是极具有暗黑风格的一幅好插画。 等绘画老师一离开,他顺手就往后面墙上加上了一滩缓缓流淌而下的暗红色,然后在左下还没有上色的空白处用铅笔画上了一张便签纸,一只钢笔。 便签纸上没有写任何字,只有一个漂亮的,红唇印痕。 叶名河看着他做完这一切,说道:“感觉上好像看到了一个充满悬疑的故事。” 费奕真立刻转过头,冲着叶名河露出了粲然一笑——他可不就是在画一个故事?学了这许多年绘画,他的天赋终究不在这里。 就连拿起画笔,他也只擅长绘画一个故事,而不是一幅风景。 叶名河说:“总觉得你今天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你心情很好?” 费奕真说道:“因为,”他实话实说,“我终于发现,我不需要再在乎不管怎么努力也赶不上你这件事了。” 叶名河愣住,他炸了眨眼,问道:“你以前很在乎吗?” “非常在乎。在乎到……几乎睡不好觉。” 学画的最后一年,他的焦虑就越发严重起来。那种严重焦虑症和挫折感不止打垮了他的精神,还磋磨着他的身体。他睡不好觉,吃不下饭,拿起画笔的时候手甚至还会发抖,无论画几幅画,都按捺不住地想要撕碎撕碎撕碎。 ……直到最后,双重焦虑下,费父费母终于绝对不再让他学习油画。 费奕真是不想放弃的,他死撑着那点自尊不肯认输,但是却又知道自己实在是没有天赋,那时他对叶名河简直不是嫉妒,而是到了恨意凌厉的地步。 现在想来,那时的他真是倔强。 叶名河半晌没有说话,最后开口道:“其实你画得也不错。” 他很少出口夸赞别人,费奕真知道叶名河虽然不像他一般爱用眼角看人,但是却也自然有自己的一种骄傲,普通他不放在眼里的人,即使只是为了客气,他也不会去夸赞。 所以这句安慰,才显得有些难得。 费奕真说道:“谢谢!” 他不是真的十二岁,自然早已经知道自己的水平止步在了那个层次。然而对于和他的这个身体同龄的叶名河来说,这已经是充满善意的安慰。 费奕真觉得自己没有任何理由不领情。 叶名河笑了起来,说道:“如果你不介意,我下次帮你参考一下怎么配色好吗?” 费奕真愣了一下,然后想到他下次也不太可能像这次一样按着自己的性子来,就算想要来个另类发展,也不能直接把老师给惹急了,叶名河如果愿意给他作参考,却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下周的配色他会变得轻松很多。 他说:“好啊。” 叶名河再次笑了起来,费奕真倒是第一次发现这个未来的大画家是这么爱笑的。 然后他看见叶名河的手指轻轻滑过了他画架上的调色盘,沾染上了一丝淡淡的红色。叶名河若无其事地把指尖的颜料往自己的调色盘边缘擦了擦,然后重新拿起了画笔。 他的画架上,一丛色彩明艳的鲜花正在安静地绽放。 第6章 “下雨了。” 课程结束的时候,画室外就淅淅沥沥地开始下起了小雨。 夏日的天气总是如此多变,明明早上还是晴光明媚,转眼就阴蒙蒙地开始落雨。画室中出来的学生多数都没有带伞,此时六七个人聚在一起对着街道张望。 不过能在这里学画的学生家境多数不错,来学画都是父母或者保姆接送的,所以也并不着急。 费奕真站在屋檐下的走道上等着他家的司机出现,却不料叶名河不声不响地进了绘画老师放置画具和小办公桌的隔间,没一会儿就拿了一把小折伞出来,然后就撑开了打算回家。 费奕真以前几乎都没有关注过叶名河是怎么回家的,就算也许以前知道,不过隔了许多年大概也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他开口问道:“没人来接你吗?” 叶名河回答道:“我家人比较忙,我习惯自己回家。” 费奕真突然想起来,好像记得什么时候听人说过,叶名河从小就是单亲家庭长大,他只有妈妈,没有爸爸。但是具体是哪里听来的,是不是真的,费奕真却又不是很记得了。 他看着叶名河撑着伞,套上雨鞋,在淅淅沥沥的密密小雨之中渐渐走远,突然发现原来他成长的过程中,错过了很多人的故事。 他想,十三年后的叶名河,应该也是一个有很多故事的人。 费执明果然说话算数,过了几天,就给费奕真传来了好消息。 有一位出版社的主编对于费奕真的小说和十二岁就能写出这样完整成熟剧情生动小说的费奕真都非常感兴趣,有意出版《大荒》。不过在正式出版之前,对方更想见一见写出了这部小说的费奕真,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小孩,如何能写出像这样天马行空,但又剧情跌宕起伏,完全没有处女作生涩感的小说。 对方如此捧自家儿子的场,费执明自然是十分高兴的。所以这一天他在朋友的酒店定了一桌极为丰盛的菜肴,早早就带着盛装打扮的妻儿等候在了包厢,比平日谈生意的时候还多了几分积极。 费奕真从事自由业多年,养成了宅气十足的个性,平常就是偶尔出现在酒宴聚会上,打扮也一向以休闲舒适为主,如今穿着母亲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小西装,总觉得脖子被领结勒得有些不舒服。不过想着父亲为他尽心尽力,几天内就让他的小说越过了正常的审稿流程,直接进入了出版预备役,他也不可能为了穿着而抱怨。 他在桌前坐得端端正正,凡是有长辈跟他说话他就露出腼腆的一笑,有敬酒也来者不拒,大人样地倒上饮料和对方碰杯,看上去乖巧,但是表情上又带着三分孩子气,倒是赢得了大部分人的好感。 他本来就思路敏捷,巧舌如簧,和朋友同行斗嘴时从来就没见输过,人称业界第一毒舌。此时哄起人来,也是字字珠玑,每每能搔到人心头痒处,让费家父母都惊异异常。 待到宴席快要吃完,突然有人开口问道:“奕真你怎么会想要写这样的故事?能给叔叔说说你的想法吗?” 费奕真抬起头,发现问话的正是费执明之前向他介绍的,那个有意向出版《大荒》的主编廉先生。 别人的问话可以插科打诨过去,但是既然这位主编是决定拍板出版自己作品的人,而且对方问的又是作品相关问题,费奕真自然不能随便地含糊过去。他想了想,然后说道:“非要说的话,我只是想写一个比较有新意的故事,而且我觉得未来科技和神鬼法术碰撞的场面会很壮观很漂亮。” “我注意你到你的‘未来’里面,星际探索的主力和现在的主流影视作品都不同,并没有以机器人,变形金刚等作为主要力量,能告诉我为什么吗?你不喜欢机器人?” 费奕真想了想——他只是以后世流行的方式选择了一种未来的走向,十几年后,在未来科幻类的作品里面,机甲之类的终究不过是一种工具,一种衬托,而机器人早早脱离了人类生死大敌的队列,而成为了一种点缀,一种未来的象征。 最后他开口说道:“也许机甲和机器人作为主流的故事也是可能有的某种未来的发展路线吧,我只是选了另一种有可能的走向而已。而且机器占据主要画面的故事太冰冷了,很难受到所有人的喜欢。说到底,所有故事都应该是以人为中心的,只有人和人之间的情谊,憎恨,伤害,抚慰才能引来人的注意和共鸣。这也是为什么在整个大荒的故事里,中心始终还是人和人之间的亲情,友情,爱情;勇气,善良,尊严。虽然他们拥有强大的力量,能够呼风唤雨,但这终究不过是为了增加整个故事的画面张力,中心始终在于‘人’。只有这个,不管是在古代还是现代还是未来,都是始终一样的。深刻的,真挚的感情,是故事的灵魂。” 他想了想,又说道:“当然我不是说机器人的故事不吸引人,只是觉得这样的题材有点过于偏僻,只能引来一部分人的喜爱。但是,如果只是作为人与人之间的爱恨情仇,喜怒哀乐,那样子每一个人都多少体会,也更容易被触动。” 廉先生点了点头,又开口道:“我注意到你的故事是以男女主角的经历作为线索,一点一点地串起冒险途中各种各样人物的故事,有点类似于西游记这种结构。但是你故事中夹杂的小故事又和西游记不同,感觉很多人的故事都很复杂。比如猫女这一段,猫女银铃性格悍勇,果敢,坚强,自尊,但是你偏偏又给她加上了好妒这个缺陷,她一边把柔婉的金铃庇护于羽翼之下,一边又各种打压金铃。而金铃也是,她一边厌恶着自己的软弱,羡慕妹妹的坚强,想要获得力量能够反过来保护自己的妹妹,一方面当她得到力量而失去妹妹时,却又全盘地崩溃——我了解到你想从这里表达出金铃心灵的软弱,力量并不能使她强大,重要的是心灵,然后最后她被同样没有力量却坚强勇敢的木铃带走时,我突然不了解这个故事的含义。” 费奕真说道:“叔叔,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存姿态,我写金铃,是因为这样的人是现实存在的;而我写银铃,也是这个世界上总是存在着这样的人。我觉得看故事的人也许会和银铃产生共鸣,就好像我的同学里面也会有人拼尽全力只为了压着自己的朋友一头,然后在朋友解不出一道题目的时候花费半天口舌为她讲解,然后洋洋得意接受对方的亲密和讨好,但是偶尔他们也会因为过于高傲和好妒而被朋友讨厌和排斥。当然也有像金铃这样的人,她们总觉得自己什么也不会,羡慕向往着同朋友那样的能力,想要成为像别人一样的人,但是她们不理解,她们本身具有的才能,是让别人觉得愉快。” 廉先生毫无不耐,一字一句听完了他的解释,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希望做到的是让人看完这个故事之后,银铃性格的孩子会从银铃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尤其是银铃怀着悲伤,对于自己妒忌心理的厌恶,以及对于金铃可能不再需要自己的绝望,最后为了救金铃而死的时候,一方面她终于从嫉妒心理之中解脱了出来,做出了为了亲情牺牲的抉择,另一方面又从金铃的痛苦和绝望之中,说明了银铃的存在价值并不仅仅在于她的力量,而她也是可以受到金铃的保护的。而对于与金铃站于类似处境的孩子来说,你又给予了金铃相应的力量,在另一方面告诉了她们能力不代表一切——虽然看的人未必了解你想表达的意思,但是却会代入各自的角色而喜爱上相应的人物。这些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 费奕真毫不羞耻地点了点头。 这本来就是他自己的感悟。 本来嘛,所有的故事,要让一个人真正喜欢上故事里的角色,只有在感情上可以产生共鸣,才能让人真正代入到故事里。 文字不是画面,不能只依靠妆容就让人死心塌地。而只有让人感觉到角色的生动,欢喜,挣扎,痛苦,它们才会从纸面上立体起来,让读的人和它们一起欢喜一起忧。 这一张桌子上坐得并不全是出版相关行业的人,比如费执明旁边的两位,就是纯粹是来围观“少年作家”的世交长辈。费奕真和廉先生这样一番长篇大论下来,就连没有看过《大荒》的人也对整个故事产生了一点兴趣,然后费奕真发现,数据精灵展现的人们对于一本书的兴趣,也是可以通过外部环境而改变的。 比如说,如今坐在这个房间里的人,对于《大荒》的相关数据就有了普遍的轻微增长。 果不其然有人开口说了起来:“说起来奕真你的小说叔叔还没看过呢,什么时候出版了就告诉叔叔,到时候我们大家都去买上一本啊。” 廉先生笑着说:“这孩子的故事写得很好也很有意思,就是让人难以相信是他这个岁数的孩子能写出来的。等到全书印出来,我给在座的每一位都免费送一本,到时候奕真你给叔叔们每人签个名,摆在书柜里到时候肯定要升值的。” 费执明立刻开口说道:“你也不要把他捧得太高。少年得志,我怕他伤仲永啊。” 当然他这是客气话,在座的人都明白他的心理,就是费奕真也没有当真。男人们对着费奕真又是一阵盛赞,夸得费执明笑不拢嘴。 费奕真的《大荒》出版事宜很快就被安排了下去。还没过一周,廉先生就通知了费奕真到出版社看封面排版。费执明有事要处理,陈雪妍就独自带着费奕真去了出版社。 费奕真这才知道廉先生的出版社也是这时代很有名的青春杂志,《明月湾》的发行机构。他走进出版社的时候,正好遇上工作人员在搬运一些摄像仪器,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明月湾》这一期请了一位很有名的少女童星来拍封面硬照,这时候正在布置场地。 费奕真对明星还是有点兴趣的,所以随口问了一句对方的名字,工作人员看他脸生,怕他是追星族,硬是拒绝泄露。 到了廉先生的办公室,他才打听出来,这是个名叫莫含雪的小姑娘。费奕真把这个名字含在嘴里咀嚼了一下,觉得多少有点耳熟,但是又想不起来。 他稍微纠结了一下,就放弃了追究。 话说少年时候的童星,后来没落或者泯然众人的多得是。如果是后来出名的演员歌手,费奕真觉得自己自然不太可能想不起来。既然他没想起来,就说明这女孩后来肯定不红了。 费奕真心安理得地检视起了自己第一部出版小说的样板书。 却不料过了一会儿,陈雪妍突然开口说道:“莫含雪……莫含雪……是不是那个演《春风辞》里面铃铛儿的小姑娘?” “是啊,就是她。”廉先生回答道,“嫂子你也喜欢《春风辞》吗?她最近可红了,看这剧的人不论老少没有不喜欢铃铛儿,我们也是好不容易才请到的人。” ——莫含雪,铃铛儿,春风辞…… 费奕真总算想起了莫含雪是谁。 原来是她! 费奕真问道:“今天是几号!?” 廉先生说道:“八月十五号,怎么了?” 费奕真问道:“封面硬照什么时候能拍完?” 廉先生说道:“三点钟吧。怎么,你喜欢铃铛儿,想找她签名?” 费奕真点了点头,毫不羞涩地承认道:“谁不喜欢铃铛儿啊。我要找她多签几个名,帮我朋友也要一个。” 廉先生说道:“行啊,这有什么不行。说不定以后铃铛儿还会想要你给她签名呢,等她拍好照我带你过去见一面。” 陈雪妍犹豫了一下,拖拖费奕真的手,说道:“待会儿帮妈妈也要一个成不?” 费奕真和廉先生双双望向了这个三十多岁的女人。 铃铛儿只比费奕真大两岁,而陈雪妍是二十岁上怀的费奕真,也就是说她比铃铛儿大了整整十九岁。迷这样一个可以做她女儿的小姑娘,显然让陈雪妍有点不好意思。 廉先生顿时笑了起来,说道:“嫂子不用为难。喜欢铃铛儿的人多得很,我家老婆和我妈还都是她的粉呢,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待会儿你直接去跟她要签名都是使得的,她肯定习惯得很。” 第7章 费奕真不认识莫含雪,对铃铛儿的记忆也已经遥遥远去。 他只记得大概是十年后的八月十五日,他有一个死忠粉求他写了一篇短短的十周年忌日悼文。 “未及花开已凋零,谁闻残香知桂魄?” 她漂亮慧黠,聪明伶俐;年少成名,把一个身世坎坷的传奇少女演得活灵活现。她是天才少女,拥有让无数人都怅然泪下的出色演技,粉丝遍布大江南北。 她在花开得最灿烂的年岁死去,享年十四岁。 他记得当时他问了这样对他说的粉丝一句:“十四岁不能称之为享年吧?” 然后对方就哭了,是真的哭了,涕泪横流,哭得泣不成声,隔着耳麦他都能听到对方声嘶力竭的啜泣。 十年前那么多人喜欢她,十年后能有几个人还记得她的样子? 最后粉丝哽咽着说道:“我想,至少让人觉得,她活着的十四年应该是光华灿烂,无忧无虑的。” 但事实上,能演出铃铛儿的莫含雪,童年也是极为坎坷的。 她出生不久就失去母亲,父亲暴力酗酒,好几次因为斗殴被拘留。奶奶虽然心疼她,但是生活也难免过得拮据。她跟着家里的老人拾过荒,摆过小摊,捡过菜叶。当初导演选上她,就是因为她那双不符合其实际年龄,成熟世故的眼睛。 莫含雪出事之后,她的奶奶紧接着就怒极中风,没几个月就过世了。她的父亲到了她最后工作的地方闹事,最后因为失手杀人而入狱。而真正的犯人,拿走了大笔的赎金,从此就消失在人海之中。 莫含雪出事的日期,正是这一年的八月十五日。 费奕真本来连莫含雪这个人都不记得了,只记得看到她的故事时曾经为她发出过一声叹息。他从来不曾想过自己会重生,自然没有打算过为莫含雪做什么。 不过,也许是命运中自有注定。 如果当初他们不曾拥有同一个粉丝,费奕真就不会在对她本人都没有什么印象的情况下记起她出事的时间与始末。如果不是在这一天的这一刻正好和她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听到了她的名字,他就不会想到为她做点什么,改变她的命运。 莫含雪还在拍封面硬照,费奕真跑到道具师身边,趁着他不注意抓了一把长钉,然后借口着上厕所坐电梯下了楼。 他一路跑到停车场,做出漫不经心的样子从空地上走过,然后用眼角余光快速且不留痕迹地扫过每一辆车里的景象,最后走到对面的超市里买了一个足球。 他的钱包里至今也就只有三百多块钱,一个足球瞬时间就换走了两张鲜红的币子,顿时让费奕真叹了一口气。看来在拿到下一笔零花钱之前,他必须得省着点花。 费奕真玩着新足球回到了停车坪,然后不着痕迹地把足球踢到看上去最可疑的几辆车子的底下,趁着捡球的时候用长钉抵住了车轮,才回到了大楼里面。 他身上没手机,不过出来的时候从陈雪妍的口袋了顺来了她的手机,此时拨通了报警电话,开口说道:“警察阿姨你好!” “Y市公安部门为您服务。小朋友,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你好,警察阿姨,我在市中心的万和出版社楼下的停车场看见一辆车,里面的人戴着太阳眼镜和口罩,停在那里已经很久了。我在正面的车窗里面看见里面的人拿着长长的黑色外壳的东西,我觉得那个可能是刀,我觉得他们可能是要做什么坏事,你们能派人来查看一下吗?” 费奕真还没有变声,所以声音听上去比较脆。他怕对方不相信他,所以还可以发出了类似于整个声线在颤抖的声音。 大概是因为他的语气实在逼真,所以女警稍微重视了一下,说道:“稍等。”她回头去说了两句之后,又对着话筒说道,“小朋友,我们要先确定你说的是事实。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你要注意,如果对报警电话恶作剧的话,你和你的爸爸妈妈都是会被抓去坐牢的!” “我叫费奕真,爸爸叫费执明,妈妈叫陈雪妍,爸爸的身份证号是……”费奕真直接快速地报出了自己的个人信息,包括学校班级家庭住址,然后用非常气息急促的语气说道,“警察阿姨我真的很怕,您不能找两个人到这里看着么?我觉得他们接下来肯定是要做什么坏事的,如果我说谎了你到时候把我抓进牢里去好了。” “你不要着急。现在你身边有家长吗?如果有的话就和你家的大人呆在一起,不要离开他们身边,我们会尽快派人过来查看情况。我给你一个电话号码,你待会儿如果有事就联系这个号码上的叔叔。”女警报了一串电话号码,费奕真重复了一遍,表示记住了。 挂断了电话之后,费奕真把手机放进了口袋,然后若无其事地回到了摄影间外面的走廊上。 从他这个角度,正好能俯视楼下的停车坪。 大约十分钟之后,他看见了有行人从外面走过,然后仿佛因为走得累了,在另一边的石阶上坐下来开始休息。而另一边则有人站在路边看表,似乎在等人。 他心有所想,忍不住就盼望那两个人其实是便衣警察。 然后这个时候,莫含雪的硬照拍好了。 她穿着一件漂亮的白色连衣裙,外面穿着皮甲,看上去要比她实际的年龄还要成熟上许多。她身材高挑纤瘦,是个很好的衣服架子。 莫含雪的身边簇拥着好些人,站在她一侧的中年女人应该是她的经纪人,而廉先生站在另一边,旁边站着的却是陈雪妍。 陈雪妍看见费奕真,招招手让他过去要签名。 费奕真愣了一下才记起他是拿了什么借口来见莫含雪的,就走过去对莫含雪笑了笑,问她:“能帮我前两个名吗?我有好几个朋友都很喜欢你。” 莫含雪性格很好,很爽快地给他签了名,还开口说道:“谢谢你们喜欢我。” 费奕真拿好签名,然后看见眼巴巴站在旁边盯着签名瞧的陈雪妍,突然促狭地开口道:“我妈妈也很喜欢你,你能给她也签个名吗?” 莫含雪说道:“可以啊。” 她笑着又签了一个,然后把签名海报递给了费奕真。 经纪人看着费奕真拿着海报发呆,忍不住插口道:“小朋友,谢谢你喜欢我们家含雪,但是时间不早了,她接下来还有行程呢,我们只能先说拜拜了。” 费奕真这才发现自己又在发呆,立刻让了开来,说道:“啊对不起!” 经纪人带着莫含雪下楼去了,费奕真看着他们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对,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跟陈雪妍说要去上厕所,就跑了出去。 陈雪妍正奇怪着,他不是刚上过厕所,不由喊道:“真真你是不是吃坏了肚子!” 费奕真黑线了一下,说道:“不是!” 一边按下了电梯按钮。 等他跑进电梯陈雪妍才觉得不对劲——本楼层又不是没有厕所,他干嘛往楼下跑? 费奕真乘着另一架电梯跟着莫含雪前后脚到了底楼,然后就看见莫含雪的经纪人跟她说了什么话,交给了她一串车钥匙,然后两个人就分头走了。 莫含雪往外走,经纪人往厕所的方向走。 费奕真紧跟在了莫含雪身后,看见她走出了大门,往着停车坪走去。 他紧追了出去,正好看见有两个穿着普通夹克并用口罩墨镜挡住半张脸的男人伸手抓住了莫含雪的手臂,然后把她拉进了车里。 车辆发动了起来,费奕真拿起装了一叠样板书的背包,啪得一下甩到了被他放了长钉的车轮下面,随着气胎猛然被戳破,整个车辆都被书包卡在了原地。生生地打了个转,撞上了另一辆车。 费奕真总算有机会看清谁是便衣警察了。 只见两个青年从两个方向飞也似地冲了上去,然后猛然拉开车门在车座上扭打了起来,扭打了半晌,一声枪声猛然响了起来,硝烟顿时扬起在半空。费奕真还以为是便衣开枪了,却见一把手枪猛然被甩出了车辆,掉在了费奕真眼前不远的地方。 他几乎是出于本能反应,弯下腰去就捡起了那把手枪。 这东西看上去比他想象中的要重许多,枪身还带着些烫意。 他是第一次接触到真枪,忍不住就不顾场合地研究了起来。直到又上来两个便衣终于把匪徒制服,他还在摸着枪发呆,研究它的构造。 却听见一个青年便衣站到了他的面前,说道:“小朋友,手枪危险,把它给我。” 费奕真往后退了一步,一手拿着枪,一手摸进衣兜按下快捷拨号键。 便衣的口袋里传出了震动声,费奕真顿时确定了对方的身份,然后伸手把枪支递给了对方,说道:“给你!” 青年摸出手机看了一眼,然后带着探究意味地望向费奕真,问道:“费桢?” 费奕真订正道:“费奕真。” 匪徒被警察们给押送走,同时被带走的还有莫含雪,费奕真和几位人民群众。 临走前,费奕真不着痕迹地回收了其它几辆无辜车辆底下的长钉,才跟着警察叔叔上了车。 莫含雪被人迷昏了,一时半会儿还醒不来,一位女警去了给她准备温水,两个便衣则把匪徒拖进了审讯室,留下了费奕真和几位路人在办公室帮忙做笔录。 廉先生和陈雪妍接到通知赶到警局的时候,费奕真正被警察局的叔叔阿姨们塞了一堆零食,一边吃一边被询问见义勇为智破绑架案的全部过程。说到后来,就变成了费奕真问他们平常破案抓捕犯人时候的故事。 双方聊得热火朝天,陈雪妍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费奕真看到自家娘亲都急哭了,顿时目瞪口呆,急忙上去一阵好哄。 警察阿姨也帮他上去哄,说道:“哭什么?你家儿子机智得很,这次可是英雄救美了,也没伤到自己一根毫毛。铃铛儿可是大明星,就凭你儿子今个儿这一手,你就能把那小姑娘带回去当童养媳——” 她也管莫含雪叫铃铛儿。 费奕真顿时好生纠结。 待到莫含雪终于清醒过来,几个警察也审问完毕了,当下就扣押了莫含雪的经纪人。 费奕真这才知道,莫含雪的这次绑架案竟然和她的经纪人是息息相关的,甚至可以说根本就是她一手主导。 费奕真对莫含雪的经纪人完全没有印象,也从来没有听说过她的事情。不过现在想来,当初莫含雪的绑架案会无疾而终,她在里面肯定是出了大力气的。 莫含雪醒过来,听说了这件事,先是哭了起来,然后就说起了两人之间出现的矛盾。原来因为合同年限和分成问题,这两个人之间已经出现了好几次的冲突。另外随着莫含雪的名声鹊起,两人在通告的选择方面也出现了很大的分歧,但对方会破釜沉舟地想要直接绑架勒索然后处理掉她,还是远远出乎了莫含雪的意料之外。 莫含雪和这个经纪人说不上有什么感情,本来对方就是电视剧开拍的时候导演为她找来的临时经纪人,但一开始也是相处融洽,却不料最后会变成这种结果。 众人自然又是一起安慰她。 既然解决了莫含雪的绑架事件,剩下的问题也就和费奕真的关系不大了。他和莫含雪互相留了电话号码,答应了下次让她请吃饭表达感激之情,就离开了警局。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陈雪妍很是疲惫,也没有心思和费执明多说,倒是费执明看着两人无精打采的样子,额外多问了一下今天去出版社的情况。 费奕真表示:“不错。” 陈雪妍白了自己儿子一眼,觉得这话说得真虚,最后她叹了一口气,回答道:“说来话长,回头再详细说吧。” 费奕真拿着莫含雪的签名海报回到了房间,心里考虑着这几张海报要送给什么人才好。反正他是不想贴个同龄的妹子在自己房间里的。 ——正所谓异性相斥。 第8章 费奕真还没想好铃铛儿的海报要给谁呢,结果小“初恋”就上门了,让他总有一种对方其实是上门要海报的错觉。 费奕真的初恋是他同校同班的一个男孩子,和他也算竹马竹马,最后的相处记忆就是这一年的暑假。 然后他很快就和对方SAY BYE-BYE了。 现在想起来真是怀念。 他开门放了对方进来,微微抽了抽鼻子,嫌弃了一下对方满身的汗酸味,然后抛给他一条毛巾,说道:“去洗个脸!” 梁清总觉得这几个月费奕真特别嫌弃他,也不上他家玩了,也不出去一起打球了,不由有点怀疑是不是前阵子打球时削他光头削得太狠,让费奕真记恨上了,才不理他了。 所以进门就被嫌弃他也没有不高兴,很是听话地跑洗手间洗了个脸,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费奕真面无表情冲他走来,把一卷海报砸进他的怀里。 梁清莫名其妙地打开海报一看,发现是电视上很红的铃铛儿的裙装海报,顿时惊喜异常,问道:“哪来的!?” 费奕真挑了挑眉,开了一瓶冰可乐喝着,然后不客气地回了梁清一句:“你管我是哪来的。” 他一点也不想跟梁清解释他怎么英雄救美救了铃铛儿的事情,也不想告诉梁清自己在出版社遇到铃铛儿的经过,因为对方一定会很兴奋地询问铃铛儿的事,甚至想要见一面小姑娘——而费奕真既不能对他的兴奋感同身受,也不高兴做这个中间人。 他现在觉得,他和十二岁的小少年有没有代沟暂且还不清楚,但他和不管几岁的直男都没什么共同语言倒是真的。 梁清看着他已经开瓶的可乐,问道:“我的呢?” 费奕真冷酷表示:“没有,拿了海报你可以回去了。” 梁清说道:“你也太无情了吧。” 然后,他做了一件让费奕真完全意想不到的事情——他一把握住费奕真拿瓶子的手,然后把瓶口送到自己的嘴边,喝了一口冰可乐。 ——间接接吻。 费奕真有点痛恨想到这个词的自己。 他愣了五六秒钟,然后就把瓶子直接送到了梁清的手里,然后对他说道:“你喝吧!我不要了!” 梁清顿时愣住,说道:“喂!你就这么嫌弃我啊?” 费奕真说道:“没有,只是不习惯喝别人喝过的东西。” 他说的话其实有点过于高傲惹人嫌,但梁清却难得心思细腻了一回,竟然从中听出了寂寞和受伤。 他开口问道:“奕真你这么了?我总觉得最近你一直不对劲。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你直接告诉我,是我的错我就道歉!是男人就爽快一点,别像个女孩子似的扭扭捏捏!” 费奕真最讨厌别人说他不男人——小时候他分不清同性恋和娘娘腔的时候,对于这种事情特别敏感,就怕人说他动作女里女气,然后看出他是个同性恋。 后来虽然不再有像这样的误解,但是讨厌“娘娘腔”的习惯却保留了下来,而今听梁清这样说话,不由得就皱起了眉头。 他把脸凑近梁清,近到呼吸都打在了对方的脸上,然后突然笑了起来,轻声说道:“你真的知道什么是男人么?” 梁清睁大了眼睛。 费奕真长得很俊,这是所有学生都公认的事实。但是梁清从来没有在这么近的距离下看过他的样子。 眼角略微上挑的大眼睛,洁白柔软的脸颊,微微勾起的唇角最是带了两份高傲,却很漂亮。 然后梁清就觉得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贴在他的嘴唇上。 他看着近在咫尺,费奕真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几秒之后才意识到贴在他嘴唇上的应该是费奕真的嘴唇。 他觉得自己好像被定身了一样,连指尖都动不了。 然后费奕真移开了脸,在他耳边说道:“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梁清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 费奕真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只是语气平静地继续说道:“这个叫接吻,正常的男生只会对女孩子做这样的事情。不过我却从来不想对女生做这个,而只想对男孩子做。” 他说:“因为我是个同性恋,变态。” 梁清被他拉着走到门口,然后推出了门外。费奕真站在门里,神情郑重地对他说道:“不要再来找我,也别跟我说话了。除非你想变成变态。” 对于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说,变态真是一个最为严重、残酷不过的词了。 费奕真调戏了自己的小竹马,占了他的便宜,抢走了他的初吻,还随后就把对方赶出了门,但心里是连一点愧疚都没有的。 他对自己调侃了一句:费奕真,你真是打小就是个坏人。 然后就笑着回房间,随手拿起笔画起了下一篇文的人设。 费奕真是打从心底觉得,要是迟早要做个决断,还不如干净利落一点。梁清是他少年时候的初恋,哪怕到最后,他连对方的样子都觉得陌生了,但是心底里总有一块地方,是记得当初那种干净美好,毫无保留的感情的。 他想:如果能让他们对彼此的记忆在这一刻截然而止,也不失为一种极为美好的结束。 梁清回到家里,整个下午都是混混噩噩的,连吃了平日最讨厌的芹菜都不自觉。 他连看电视的心情都没有了,开着灯躺到了自己的床上,打开铃铛儿的签名海报看了半晌,结果竟然出现了幻视—— 海报上铃铛儿的脸一瞬间竟然变成了费奕真最后那带着微妙笑容的脸,让梁清的心跳猛然漏跳了一拍。 他把自己摊平在床上,再没有什么心情去看什么海报,而是开始回想费奕真说过的话。 他说他自己是变态——不喜欢女孩子而喜欢男孩子的变态,他怎么能笑着说出这样的话呢?梁清把手指移到了嘴唇上,回想起那个几乎称不上吻的吻,费奕真嘴唇柔软的触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脸红耳赤。 费奕真喜欢男生!梁清想着,他确实比学校里的大部分女生都好看,所以他是用女生喜欢男生一样的心情喜欢别人吗? 梁清脑子浮起这样一个如果说出来就肯定会被费奕真往死里揍的念头,而且这个念头一旦浮起来,就完全没办法压下去。而梁清甚至只是象征性地做了一下抵抗,就放弃了。 他知道白天发生的事情不能说出去,说出去的话他也会变成变态。十几岁的孩子对于他们所不理解的事物抱着让人难以想象的残忍,如果这件事暴露出去费奕真会被所有的人排斥和欺负。 梁清想到这一点就开始焦躁起来。 但是,他还是有一个疑问——他从小就知道男人喜欢男人被人认为是变态,可是从小到大他还是第一次产生这样的疑问:为什么同性恋是变态? 他想起费奕真的神情——度过了半个暑假费奕真今天是难得地直接和爽快,之前几次见面他都显得那样阴沉——可是也没有变得更加奇怪。 他没有涂上诡异的口红,用奇怪的声音说话,翘起兰花指,穿上裙子……他只是亲了他一下。 梁清并不讨厌费奕真亲他。 那天晚上素来睡眠质量一流地梁清难得地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和费奕真好像都已经长大了很多,他的身高已经接近大人,穿着牛仔裤和白色衬衫,单肩背着一个双肩背包。梁清觉得梦里的自己简直是帅气十足,简直像是电视上的那些校园偶像,显然很多女孩子也这么认为,所以很多人围在他身边讨好,和他说笑。 然后他遇见了长大后的费奕真。 长大后的费奕真和另一个人在一起,边走边说话。他看见对方远远地走过来,但是却是一副完全不认识自己的样子,就那样两人擦肩而过。 梁清从梦境之中醒来,半晌都没有睡着。 他回想梦里和费奕真站在一起的那个人的样子,却只觉得对方个子高挑,并不像个女生,但是面目或者任何外形特征,都没有具体的样子。 只是个印象。 他躺在床上,出乎意料地想起了他和费奕真上小学时候发生的事情。许多事情他原本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但此时午夜梦回,竟然突然都想了起来。 和梁清相比,费奕真从小就是一个比较安静乖巧的小孩,不爱爬树也不爱捉虫子,轻易不爱使坏,但是一旦使起坏来,鲜有人不中招的。 梁清还记得他带费奕真回自己老家玩的时候,他们吵了架,为了什么事情梁清倒是真的都已经忘光了,只记得他扔下费奕真就跑回了家,把对方丢在陌生的山里。他那是很得意,心想费奕真肯定急坏了,就算能找到路回来也一定会变得很狼狈。 然后费奕真一直没有回来。 到了天色接近黄昏的时候,梁清才惊慌失措地跑回到山上,到处寻找费奕真的人。他没有在自己丢下费奕真的地方找到小孩,那一瞬间整个人都慌乱了,只觉得如果他把费奕真弄丢了的话,自己也没有脸回家了。 后来他就看见了坐在树下的费奕真。 他背着小背包,怀里抱着一本书,半眯着眼睛在夕阳下休憩。 梁清找得累死累活,他却十足镇静,神色悠闲。 他看见梁清跑回来,得意洋洋地说道:“我就知道你肯定忍不住回来找我的。” 梁清多年后回忆起来,好像就记得当时他很没出息地就抱着费奕真哭了。 那个坏小孩——梁清这样想到。 他现在也是一样坏。 竟然说出了像是要绝交一样的话。 那天晚上梁清整夜没睡好,想了很多。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不知不觉就亮了。 当陈雪妍一大早听到门铃声,打开门然后看到极有熊猫风姿的梁清时,还真是吓了一大跳。 她问:“阿清来找真真玩吗?你起得可真早,吃过早饭了吗?” 梁清有些不好意思地意识地摇了摇头,然后问道:“奕真起床了吗?我有事找他。” 陈雪妍回答道:“他最近写写画画的,晚上都睡得很迟,现在大概还没起床呢。要不你直接去他房间叫他起来?” 梁清立刻用力地点了点头,说道:“那我去找他!” 他顺着楼梯跑到二楼,然后就直接开门闪了进去。 关上门之后,他就看见了在床上睡得一脸安详的费奕真。 他看上去睡得很沉,梁清在床边坐下,清了清喉咙,做好了心理准备,才伸手去推他,叫道:“费奕真!起床了!我有话跟你说!” 结果费奕真翻了个身,转过头去用后脑勺对着他。 梁清更加用力地伸手开始去推他,在他耳边大声叫道:“起床!” 费奕真迷迷糊糊地长了眼睛,看到了面前的梁清,一瞬间还不知身在何方,开口问了一句:“你是谁?” 梁清顿时愣了一下。 他被费奕真刚才的问话给刺激到了,突然开口就大声说道:“费奕真,你听清楚了!我不和你绝交!” 费奕真又迷糊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梁清说了什么。他终于清醒了,开口说道:“不和我绝交,那你是想做变态吗?” 梁清开口说道:“我不讨厌……当变态。” 这个形容词对于梁清来说接受起来还是多少有点困难,所以他发出这两个读音的时候还是卡了一下,却仍旧把话说完整了。 费奕真顿时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觉得自己听错了。他问道:“你真的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梁清说道:“我当然知道!” 然后他弯下了腰,猛然贴近了费奕真,然后咬上了他的嘴唇。 真的是“咬”。 他的牙齿并没有用上很大的力气,但动作的方式却只能用啃咬来形容,而不是在吻。费奕真被他的行为吓了一大跳,猛然推开了对方,然后变得满脸通红。 虽然昨日行为轻佻,但是费奕真哪怕算上重生回来前的十多年,也还是个纯情青年。 梁清却还没有忘记要趁胜追击,抿着嘴,露出轻微自矜的笑容,开口说道:“你看,我是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的。” 第9章 知道才有鬼!费奕真扶额咬牙,是真的被梁清吓得清醒了。 他推开了梁清贴得很近的大头,为自己竟然会为这样一个小男生感到脸红而懊恼不已。不过就是个kiss么。他就当亲了邻居家的小正太算了。 可是梁清其实并不只是邻居家的小正太而已。他和费奕真一样岁数,费奕真长大的时候,他也已经长大。 费奕真偏过头去,找到衣服换了起来,尽量让自己显得镇定,避免让梁清觉得他底气不足。 他刚把衣服穿好,楼下就响起了电话声,然后就是陈雪妍接了电话,大声叫道:“真真,你的电话!” 费奕真很是奇怪这个时候有什么人会找他,但不管是谁,他很乐意在自己想出怎么对付梁清之前先找点事情避开对方,所以他快步就下了楼。 他接过了陈雪妍手中的电话,说道:“喂,你好。” 那边传来的是一个少女的声音,说道:“你好!费奕真对吗?我是莫含雪,上次的事情真是多谢你了。” 原来是“铃铛儿”,费奕真倒是不奇怪了。上次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他早就预估到“铃铛儿”会在心情平复之后来道谢的,所以很是坦然。 他回答道:“不用谢,你没事就好。” 莫含雪说道:“我和我爸爸想请你和你的家人吃顿饭,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比较有时间?” 费奕真在用的这个电话音量较大,梁清跟下来的时候没有听见铃铛儿的自我介绍,所以还是一脸茫然,倒是陈雪妍已经是忍不住欢喜地冲费奕真点了好几下头,让费奕真一阵黑线。 他说道:“我放暑假呢,除了周六上午都是有时间的。” “铃铛儿”说道:“那就周六上午……啊,不是!那个,那今天下午可以吗?你吃海鲜吗?有什么不吃的吗?” 费奕真会答道:“都可以。” 铃铛儿说道:“那就下午五点吧,地点……嗯,地点的话,我知道一家很不错的特色菜馆,我们先约个地方,然后我们带你过去。” 费奕真没什么意见,自然都说可以。 等他挂了电话,就见梁清对他问道:“奕真谁要请你吃饭啊?那个不是女生吗?”而陈雪妍发出“啊”的一声欢呼,倒是恢复得很快,完全忘了之前的难过和不安。 然后听到梁清这么发问,陈雪妍就跟他说道:“是‘铃铛儿’啊‘铃铛儿’啊!真真之前在出版社帮了铃铛儿一个大忙,铃铛儿说过要请他吃饭的。” 梁清眼睛顿时亮了,问道:“铃铛儿!?是海报上的那个铃铛儿!?” 费奕真“唔”了一声,然后没精打采地上楼回自己房间。 梁清追在他身后,问道:“奕真我可以一起去吗?我也想看看铃铛儿是什么样子的?晚上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费奕真却并不回答他。 等回到房间,费奕真很有耐心地等他跟了进来,然后关上了房门,难得地上了锁。 梁清看到他神色郑重,顿时停止了喊叫,问道:“你怎么了?” 费奕真说道:“你不是说你知道‘喜欢男生’的意思了么?我觉得你根本就不知道。如果你喜欢我,就不能去喜欢‘铃铛儿’。我和她之间你只能选择一个,你明白吗?” 梁清吃了一惊,然后有点不解地问道:“为什么我喜欢你就不能喜欢铃铛儿?” 费奕真说道:“不为什么。因为我不和喜欢女孩子的人好。” 梁清顿时愣住。 费奕真说:“收回你之前的话,我晚上就带你去看铃铛儿。不过,你得忘掉早上说过的话,就当我们从来没有说过这件事情。还有,以后离我远点。” 梁清继续愣住,慢慢地眼眶就红了。 半晌,他正色说道:“那我不去看铃铛儿了。” 这次换费奕真怔住。 梁清说道:“我想过了,看不看铃铛儿都没什么关系。如果你不高兴,我不去看就好了,你别跟我说绝交。我喜欢你,不喜欢女孩子,我说到做到,这样行吗?” 费奕真动了动嘴唇,一时说不出话来。 停顿了一下,梁清继续说道:“那个,昨天你给我的海报,我还可以去跟大家炫耀吗?我是说,我可以不喜欢铃铛儿,但是大家会很喜欢,他们看见了会羡慕我。还是说,我也不能拿海报出去给大家看?如果这样的话,我回去就把它扔掉。” 费奕真喉头生涩,好一会儿才说道:“那有什么……不可以的?” 费奕真觉得自己很差劲。 他已经不记得以前梁清和自己都是怎么相处的了,只记得那时他因为对于自己性取向的恐惧,慢慢地就单方面疏远了梁清,那时梁清还是来找过自己好几次的,但是最终两人的关系还是渐渐变成了陌生人。 直到很多年之后,即使见到了面,也像不认识一样。 而这一天猛然想起来,费奕真突然想要知道,那时候的梁清是怎么经受着最好的朋友突然有一天就开始不明原因地不再理会自己的这件事情的。 那时他还会每隔一阵子就来自己家里敲门,想要再找费奕真一起去玩,但是费奕真会装作不在家,或者忙于学习。 费奕真那时就在自己的房间里面,把窗帘掀开一条缝,然后从那缝隙里看着门口的梁清,一个人默默玩着脚下的足球,一直等着有人出来开门,直到最后失望地离开。 费奕真突然想知道,那时的梁清都在想些什么? 他沉迷一个人的恐惧,害怕被排斥被厌恶,更害怕让所有重要的人失望伤心。那时他的心情甚至是带着一些牺牲者的决绝和壮烈的,只觉得宁愿一辈子一个人守着这秘密,也不让任何人有窥视到这一切的机会。 梁清一次一次地出现在他家门口,一次一次地找他说话,他只是静静地非暴力不合作。直到最后,对方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终于两人不再说话。 后来调了班级之后,他只有很少的机会才会看到梁清的身影,有时候他们的目光会有交接,那时候费奕真觉得既失落又痛苦。 胸口空荡荡的,仿佛丢失了很重要的东西。 那时梁清又是怎么想的? 十多年后他们偶尔相遇,费奕真一眼就认出了少年时的同伴,但是他眼神平静,完美地伪装成了陌生人,而梁清的眼神清澈却又深邃,那时他又是怎么想的? 费奕真突然非常非常想知道。 因为费奕真终于不再赶他走,梁清顿时欢快了很多。 他的心理调适能力不错,虽然看不到铃铛儿多少有点失落,但是能够在好长一段时间之后终于遇上了费奕真不闹别扭的时间,总归还是让人觉得开心的。 他在费家费奕真的房间里向来不把自己当外人,这个时候看见了书桌上的素描,顿时惊呼道:“这个是谁!?” 费奕真画的是一个持剑的白色道服少年,借鉴了后来各种3D游戏里面人物的造型设计。梁清翻开第二章,又发现一个穿着漂亮古装裙子拿着双环的女孩子,然后是功夫装短打的少年……无数的人物让梁清目不暇接。 费奕真说道:“觉得好看吗?” 梁清“嗯”了一声,然后问道:“这些都是你画的吗?我觉得这个……这个比你学的油画好看。” 费奕真说道:“是吗?” 其实漫画和油画根本不是同一个类别的绘画项目,虽然也有触类旁通的地方,但是不同的绘画手法更多。 甚至他小时候最开始想学的本来就是漫画,为什么会变成学油画,还真是阴差阳错的结果。 梁清又问道:“你画的是什么人啊?感觉这些衣服都好帅啊。” 费奕真往床上一躺,把头埋在散乱的被子里面,说道:“是新百家争鸣。” “新百家争鸣?” 因为是他喜欢的话题,而且又是他新出现的创意,正是兴趣浓厚的时候,所以费奕真说起来也有精神许多:“春秋战国时期,是中华文化成型的时候,经过百家争鸣的文化大爆发,华夏有了流传数千年,影响巨大的九流十家。而这九流十家流传到现代,又有许多传承。到了二十一世纪的现在,在大部分人不知道的地方,很多人认为,新一波的文化思潮正即将出现——而九流十家的传人,在几次灾难之后陆续出现,以济世革新的名义,为了即将出现的沉宫之会而战!” 梁清听得愣住了,问道:“你这画上就是九流十家?他们真的存在吗?” 费奕真脸都僵住了,好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说道:“梁清你是笨蛋吗?这一听就知道我在说的就是个故事吧?怎么可能真的存在啊?” “啊。”梁清发出了一声含义不明的声音,明显露出了失望的神情,显然真的是盼望着他们存在。 不过他只是沮丧了几秒钟,就振作了起来,问道:“九流十家是哪些啊?这里看起来好像没有十九个人啊?” 费奕真解释给他听:“九流十家就是儒、道、阴阳、法、名、墨、纵横、杂、农、小说家。其中小说家不算九流,但算在十家之一,所以九流十家其实就是是个派别。” 梁清拿着画稿就坐到了床沿上,曲下身指着画稿上的穿着改良版短道袍的持剑少年问道:“这个是哪个?” 费奕真就一一指给他看。穿着短道袍的高马尾少年是道家,拿着一本书穿着改良版朱子深衣的静穆少年则是儒家,拿着阴阳鱼肃然而立的双胞胎少男少女自然是阴阳家,而着黑色汉服持长鞭的青年则是法家……最后是一个穿着小洋装神色茫然的现代少女,她是编外人员,小说家。 小说家传承混乱,她因为新出版的小说故事,而突然被选为小说家的代表。九流外她是异常,十家内她依旧是异常。她是被意外卷入这场九流十家之战的异数。 梁清听费奕真讲着这个故事的设定,觉得非常有意思。他说道:“感觉好有趣,我想看。奕真你家里有吗?” 费奕真说道:“现在没有。大概过两个月就会有了。” 梁清问道:“你知道哪里有的卖吗?现在买不到吗?” 费奕真笑了,他说:“买不到。” 他还没开始写呢,怎么可能买得到啊? 虽然费奕真有点不耐烦,但是梁清这天还是在费家玩了一整天。许久没有在费家吃饭,梁清这天的嘴特别的甜,哄得陈雪妍几乎笑得合不拢嘴。费奕真有点看不惯他那花言巧语哄骗自家娘亲的德行,但却又隐约地有点咽喉梗塞。 就连陈雪妍都看出这孩子在可以刻意讨好自己,最后在梁清十分积极地想要帮忙收拾桌子的时候,把他推走了,说道:“好了,不用这么乖了,阿姨都不习惯了。快去和真真玩吧。” 费奕真还在忙着做人设和写故事大纲,其实有点不想让梁清留在自己家里,但或许是出于心里一点点的那点茫然和愧疚,也没能说出太重的话把对方赶走。 而梁清难得地一改平常的毛躁,没有吵他,还安安静静目不转睛地看着费奕真在那里涂涂画画了一个下午,时不时发表一些自己的意见。 到了大约四点二十的时候,他站起身,说道:“奕真我回去了。” 费奕真抬头,看了一下天色,然后说道:“今天很早啊。” 梁清笑笑。 等他们下了楼,就听见了陈雪妍说道:“真真我还在想要不要上去叫你们呢,结果你们就自己下来了。地方有点远,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费奕真才想起晚上铃铛儿请客的事情。 梁清说道:“阿姨我要回家了,谢谢你今天的招待。” 陈雪妍愣了一愣,问道:“阿清不一起去吗?我给你爸爸妈妈打过电话了,他们说让你跟我们一起去了。你不想去看铃铛儿吗?” 梁清看了一眼费奕真,然后说道:“阿姨我不看铃铛儿,我先走了。奕真再见!” 他转身就走到门口,换上了自己的鞋,然后推门走了出去。 梁清尽量不露出任何想要看铃铛儿的样子,就那样关上了门。 费奕真看着他的背影,和男孩最后看他的那一眼,然后猛然走过去拉开了门。 梁清被猛然打开的门吓了一跳,然后看见了站在身后的费奕真。 男孩站在黄昏的光线中,背对着璀璨的灯光,只有两只眼睛带着盈盈的味道,反射了日光。 他说:“我带你去看铃铛儿。” 梁清说:“我不想看铃铛儿。” 费奕真说道:“我带你去看铃铛儿。不和你绝交。” 第10章 梁清觉得自己也许永远不会忘记那一个瞬间费奕真的表情。 最爱闹别扭的奕真一路拖着他的手,拉着他上了车。陈雪妍坐在副驾,司机问了要去的地点,就发动了车辆。 梁清贴在费奕真的耳边轻声说道:“你带我去看铃铛儿,真的不会生气么?” 他尽量地不让说话声音让前座的大人们听到。 费奕真也轻轻地回答他:“我不会为这个生气。而且就算我生气,你也不明白为什么吧。”后半句的声音越发低了下去,仿佛他只是在自言自语。 梁清不服气地说道:“你不说清楚,怎么就认为我不明白呢?” 费奕真闭上了嘴。 因为这个年龄的梁清不可能了解,也因为本质上还是个直男的梁清不可能理解。他其实只是因为寂寞害怕失去了同伴,所以才突然想要跨进一个不属于他的世界。 等梁清长大之后,他会很自然地想要走回正常的轨道上,然后他就会对年少时候的行错差池感到后悔。 到那个时候,他费奕真会变成什么样子? 费奕真才不会让自己陷入这样难堪的地步。 到了约定的地点,莫含雪正坐在一脸停在路边的车里面。她戴着镂花宽檐帽,脸上架了一副平光眼镜,看到费奕真家里的车开过来,就开了车窗远远地向他们挥了挥手。 司机开着车跟着莫含雪他们来到了一家位置偏僻,但是装修宽敞明亮的餐馆,莫含雪的父亲在餐馆门口停了车,然后带着莫含雪下了车,等着费家的司机停好车。 陈雪妍带着儿子和梁清出了车门,然后观察了两眼莫含雪和她的父亲。 莫成城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看上去并不是非常英俊。事实上,比起俏丽可人的莫含雪,他看上去完全是个糙汉子,即使穿着一身西服,也不像什么成功人士。他看见一身光鲜气质典雅的陈雪妍和一看就家境优越的两个男孩,气势上首先就落了下风,甚至有些结结巴巴起来,说道:“那……那个……我们已经订了包厢,你们跟我们来啊。” 倒是莫含雪并不辜负她少年老成的名头,彬彬有礼地对着三人鞠了一个躬,说道:“陈阿姨,费奕真,还有这个小弟弟,你们好。” 陈雪妍很是高兴地说道:“莫先生还有铃铛儿你们好!很高兴见到你们。” 梁清抱着费奕真的肩,用闪闪发亮的眼神看着莫含雪,却并不怎么说话,反而是费奕真撇了撇嘴,说道:“这是我死党,梁清。你的粉。” 梁清立刻说道:“铃铛儿,你好!” 莫含雪也不纠正两个人的称呼,说道:“梁清你好。” 父女俩带着三人进了餐馆,然后在服务人员的引领下来到了之前电话预约好的包间。路上莫含雪时不时地转身跟陈雪妍说上两句,妙语连珠把陈雪妍说得眉开眼笑。 这父女俩的感情似乎还不错,进包间的时候,费奕真耳尖地听到了莫含雪低声嘱咐她父亲,用方言撒娇道:“阿爸你今天可不能喝酒,先不讲酒后开车的事情,喝醉了到时候我一个人可不知道怎么办,怕还会被人家望低。” 莫成城笑答道:“我不喝酒喝果汁好莫?我晓得的,怎么会在你恩人面前给我女儿没脸?” 费奕真顿时重新打量了一下莫成城的背影。 在他印象中,他只知道莫含雪的父亲很是没用,脾气暴躁又游手好闲,莫含雪据说因为自己不负责任的父亲吃过不少苦头。但如今见两人说话,想来就算是有矛盾,但是两人的感情还是极好的,莫成城应该也是疼女儿的。 他心血来潮,突然记起当初他见到莫含雪时候,因为那一日的特殊并没有详细看过数据精灵收集到的她的资料,忍不住这时候调出来看了一眼。 然后他看到了除了自己之外第一次出现的3S天赋。 绝世优伶:3S级天赋。注定的世界之星。2298年,叶长亭。 费奕真顿时愣住了。 原来他拯救的竟然是一个注定的世界级巨星么? 食过半晌,莫含雪对费奕真开口说道:“奕真,我能这么叫你吗?” 费奕真说道:“嗯。” 她说道:“之前真是多谢你的帮忙,如果不是你观察仔细,我可能已经被绑架撕票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只能真心地说一声谢谢。” 对方这样郑重,倒是让费奕真不好意思起来,说道:“我也没有做什么。” 莫含雪笑了起来,试探性地说道:“我想了很久,我想认你做个干弟弟。奕真你愿不愿意认我做干姐姐?” 费奕真顿时愣住。 莫含雪是真的想了很久。她知道男孩子家世优越,应该什么都不缺,但是警察局最后审讯绑匪审讯出来的结果真是让她不寒而栗。费奕真可以说是救了她全家的性命也不为过——她简直不能想象,如果她出事了,这个刚因为她而好转的贫困艰难的家要怎么维持下去,奶奶是不是还能受得了失去她的打击,而刚刚有点振作起来的父亲会不会又开始酗酒打架,破罐子破摔。费奕真也许只是一时兴起举手之劳,莫含雪却没有办法当做是一件小事。但她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可以报答对方的,毕竟她现在虽然名扬大江南北,作品却还很少,并没有一夜暴富,而且费家看上去也不缺钱。到最后她想到,她现在虽然没有能力,但她对自己的未来是充满信心的,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只要继续努力下去。 就算是现在,她虽然也没什么大的好处可以给费奕真,但是至少还有无形的名气在。如果认了费奕真做干弟弟,“铃铛儿”的干弟弟,和她时不时给点自己工作时拿到的附赠品,也应该能让孩子小开心一下。 莫含雪觉得,什么样的报答应该都比不上能让对方开心。 所以她问费奕真,愿不愿意做自己的干弟弟。 费奕真说不上喜欢莫含雪,但也没什么恶感。正确来说,他对莫含雪是很有好感的,年少坎坷,才华出众,聪明有礼,又和他有共同的粉丝。 但是莫含雪提出的问题,却是他连想都没想过的。 他一直以为他们应该是萍水相逢,就算他改变了莫含雪的命运,也只是出于一时顺手,并没有想要和她有什么交集。他甚至以为,吃过这顿饭之后他们就会分路扬镳,各自回到自己的生活轨迹上。 莫含雪说道:“到时候,我可以带你去电视台和片场玩,可以给你要很多明星的签名。奕真你喜欢哪个明星?姐姐可以试试看帮你要到手哟!” 莫含雪的神情真挚,费奕真看着她的表情,突然觉得心里一片熨帖。 难怪这么多人喜欢“铃铛儿”,这是一个不会让人后悔对她付出喜爱的女孩子。知恩图报这种事情,说起来非常简单又理所当然,却几乎没有多少人能够真的想到做到。 费奕真喜欢写故事,琢磨恩怨情仇,自然知道人类总是更容易记住仇恨,而更习惯忘记恩情。 桌子底下,陈雪妍已经快把儿子的手臂给掐青了,而梁清灼热的目光更是快要把费奕真从发丝开始点燃,他终于松了口,说道:“铃铛儿姐姐。” 莫含雪顿时眉目舒展,笑了起来。 她的笑容非常漂亮。莫含雪不是那种俏丽美妍的少女,而是那种气质佳,眉目协调,看上去特别亲和顺眼的女孩子,让人一看之下就顿生好感,所以才能这样受人喜欢。 她这样一笑,整个餐桌的气氛似乎都轻盈起来。 女儿很高兴,莫成城顿时也很高兴,立刻对着服务员叫道:“服务员,来一扎啤酒!” 莫含雪顿时扶额,说道:“不行!” 莫成城说道:“你认了干弟弟这么让人高兴的事情,就应该喝酒庆祝一下嘛!那话怎么说的来着……当……当泼一大白!这喝点酒怎么了?” 莫含雪说道:“唉哟阿爸,你就饶了我吧。这里除了你和阿姨都是未成年人,你总不能强迫阿姨陪你喝吧?一个人喝酒什么意思啊?你总不能指望让我开车回家吧,那样我保准明天就能上报纸法治版了。” 莫成城搔搔头,顿时泄气。 回来的路上,梁清已经像个猴子一样地坐不住了。 他今天也问了铃铛儿很多啥问题,还让她签了名。但是再多的问题都没有铃铛儿认了费奕真当弟弟这件事让人觉得激动和羡慕。 尤其是最后铃铛儿还送了费奕真一台厂商赞助的和她手头上拿的一模一样的手机并给了手机号码时,梁清更是羡慕得快要想横刀夺爱了。 费奕真这时越发觉得莫含雪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其实他做的这点小事,就算莫含雪心存感谢,也完全可以直接用这台手机就把他打发了的。然而她却先表达了谢意,然后提出了要认他做干弟弟,最后才给了他手机方便以后两个人彼此联络。 这个做事的顺序,打从心底里就让人觉得舒服。 费奕真越发觉得自己当时的突然插手做得正确。 皮猴子到了家门口终于安静了一些。趁着陈雪妍去打电话让梁家父母来接的时候,梁清对费奕真说道:“以后班上的同学一定羡慕死你了,那可是铃铛儿啊。” 费奕真说道:“铃铛儿的事情,不要跟别人说。” 梁清茫然:“咦,为什么?” 费奕真说道:“如果不说的话,以后铃铛儿姐姐的签名海报我可以分你一半;说出去的话,我就只能分给大家,不能给你了。” 梁清立刻说道:“那我不说了。” 然后他突然想起什么事情地说道:“奕真,你放心。我虽然喜欢铃铛儿,但是我更喜欢和你一起玩。我就是喜欢看铃铛儿演的电视,和你是不一样的。” 费奕真顿时收起笑容,抿着嘴看了他几秒钟,然后说道:“之前我说起的,喜欢男生的事情,你把他忘掉吧。” 这一次,他是真的没办法那么干脆地和梁清绝交。可是,他也绝对没有办法就这样把他掰弯,和他恋爱。 费奕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哎?可是……”梁清疑惑地抬起头。 费奕真说道:“我不和你绝交,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好吗?你也不要做变态。” 梁清想了想,问道:“那你呢?” “我?”费奕真愣了一下。 他问:“那你也不做……变态了吗?” 费奕真停顿了一下,然后笑道:“嗯。我也不做。” 他心里默默地说道:允许我说一个善意的谎言吧。 梁清看了他半晌,说道:“你说谎。” 费奕真表情僵硬,半晌,露出了对这孩子痛心疾首的表情。 话说你二呆了十二年,敢不敢不要突然这么犀利? 梁清说道:“如果可以的话,谁会喜欢做变态呢?你之前那么不开心,肯定是因为觉得很烦恼。如果这样,怎么可能你说不做就能不做了?” 他说道:“奕真,我陪你一起。就算被人骂变态,就算别人要打你,我陪你一起打回去,这样比你一个人总好多了。就算老师罚站,或者爸爸妈妈要打我们,到时候我们也是两个人。我陪你一起罚站挨打,好吗?” 费奕真愣住了。 他写过很多很多的故事,编过很多很多的情话,让很多很多角色上演过海誓山盟,生离死别,也让许多许多的读者在书前灯下,哭得恨不能以身相代。 那些情话都比这样的语言华美,那些感情都比梁清的心情深刻决绝,那些故事都比他们简单幼稚的友情波澜壮阔,动人心弦。 但是费奕真却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这样想要流眼泪。 是的,梁清的感情天真简单幼稚,但是绝没有谁都能说,这样的感情不真挚,这样的语句不动人。 费奕真想,我怎么可能喜欢一个才十二岁的男孩? 费奕真想,等他长大,很快就会后悔的。 第11章 直到梁清被他家人接走,费奕真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 他梳洗完毕,躺在床上,看着铃铛儿的海报,努力不去想梁清的事情。 费奕真考虑了一下铃铛儿海报的处理方式,他原本想着要全部送人,但是既然已经认了铃铛儿做干姐姐,他自然还是要留一张下来。 剩下的两张……因为明天是周六,他决定拿一张去送给叶名河——对方可是答应了绘画课帮他配色的。 费奕真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睡了,睡前脑中还是忍不住浮起了梁清的脸。 他梦见了成年后的梁清。 他梦见梁清一脸冷漠,对着他说:费奕真,你毁了我的人生! 费奕真大喘着气从睡梦中惊醒。 他再次躺了下去,然后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走在一家酒店之中,到处都非常热闹。人们笑容满面,端着酒互相谈话,只有他一个人行走在人群中,和谁都互不相识。 然后,新郎新娘出现了。 新郎笑着对他说:“奕真,我需要你的祝福。” 费奕真又一次从睡梦之中惊醒。醒来之后他回想了很久,都没能想起梦中的新郎到底是谁。他觉得是梁清,又觉得是齐温棠。 他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费奕真的精神很差,但是已经不想睡觉了。 他把一张海报连同画具一起塞进了背包,然后坐上了轿车。 一如往常一样,叶名河来得很早,已经打好水摆放好了颜料和画具,正在洗笔。他听到声音,看见费奕真走进画室,说道:“今天来得很早。” 费奕真对他笑笑:“早安。” 然后他拿出画报,递给了叶名河。 叶名河问道:“这是什么?” “给你的贿赂。” 叶名河打开了海报,然后看到了上面的铃铛儿和她的签名。他很是惊讶,问道:“你哪里来的?” 费奕真说道:“路遇明星,羡慕吧?” 叶名河说道:“不羡慕。我不怎么喜欢铃铛儿,我妈妈倒是很喜欢。” 费奕真说道:“那你就拿着贿赂伯母好了。” 叶名河想了想,觉得母亲收到这东西真的会很高兴,就收了下来,说道:“那就多谢了。” 费奕真不讨厌他的爽快。 这天绘画课的主题是一对漂亮的京剧陶偶,看上去复杂度比上周的花卉要第一点,但是难度却更高了一些。绘画老师顺便过来检阅了上周的画作,然后对每一个人的成果进行了点评。 走到费奕真的画作前面时,她略微有些头疼地叹了一口气,但还是认真地开口点评了起来:“构图很漂亮,很有味道。线稿比钱之前也有了令人惊讶的进步,但是奕真,你的配色和上色就有点……我们先不说配色问题,就先说一下上色吧……” 费奕真确实对上色也很苦手,但这不能怪他——十三年后,他已经只用电脑上色了,哪里还记得握着画笔的感觉? 叶名河的陶偶线稿简约却流畅,费奕真就算已经不打算和他较劲儿,但也觉得自己不能落后太多,两人前后脚画好了线稿,只是在构图上各有区别,叶名河的陶偶位置与大小都与费奕真的略有不同。 叶名河线稿完成之后,就开始拿起颜料盘调色,调完一种颜色,他转过头来看向了费奕真的线稿,然后说道:“你想配得明亮艳丽一点,还是有质感一点?” 费奕真说道:“有质感一点。” 叶名河放好自己的色盘,然后倾下身拿起了费奕真的,开始帮他挑起了颜色:“红色和蓝色,哪个先?” “蓝色。” 叶名河说:“这种的?” 费奕真想了想,说道:“你在纸上涂两笔我看看。” 叶名河伸手,在一旁的废纸上涂了一下。 费奕真:“再淡一点?” “再淡一点就没有感觉了。如果你希望它亮度第一点,我黑色和白色颜料都加点吧。” …… 叶名河果然和他允诺的一样,帮助费奕真完成了从头到尾的配色,还时不时教了他许多叶名河本人的配色和调色心得,让费奕真受益匪浅。 等到课程结束收拾东西的时候,费奕真一边收拾一边对叶名河说道:“谢谢你今天帮我配色。” 叶名河手指敲了敲背包里的凸出来的一块海报的一端,半抿着薄唇笑说道:“没办法,我被你贿赂了。” 费奕真回到家就补了个眠,然后睡得昏昏沉沉的时候被陈雪妍叫醒,下楼接电话。 电话是廉先生打来的,已经确定了《大荒》的发行日期,决定就是下周六。费奕真对于这辈子第一次出版发行的作品也是颇为关注的,问了一下印制和出版发行的具体细节。只有一点廉先生特别询问了一下——出版社负责发行的部门想要打出少年作家的宣传噱头,但是廉先生觉得这本书的内容很出色,打不打这噱头都不会真正影响书籍的最终销量,所以想问一问费奕真的意见。 费奕真思索了一下,也知道宣传方面对于新人作者很重要。如果是老作者,自然有厚积薄发的底蕴。但是对于新作者,固然是好书最后就一定会得到应有的待遇,但宣传的好坏无疑会影响到其获得承认的速度。 费奕真说道:“其实我没关系的,就是最好不要暴露我的确切年龄。” 廉先生对于这点爽快地答应了。 刚放下电话,费奕真新到手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这个手机是费奕真的第一个手机,以前有需要的时候他使用的都是陈雪妍的备用手机。如果不是莫含雪盛情相赠,费父也不准备在他上高中之前给他配备一个手机。 而莫含雪赠送的手机里,目前自然还只有她一个人的号码。 费奕真看了看显示屏,上面果然显示的是“铃铛儿”。 费奕真接了起来。 “铃铛儿姐姐。” “奕真,手机好用吗?” 费奕真看了看虽然因为身处年代而显得功能有点简陋,但外形却称得上精致漂亮的银色手机,爽快回答道:“很好用,就是我没什么人可以打电话。” 莫含雪说道:“以后我跟你打啊。” 费奕真问道:“你现在没有在工作吗?” “我刚刚结束工作。其实我刚接了一个电视剧,是个武侠剧,我演女主角身边的小丫鬟。这个剧会很好看哦,剧本很有意思的。” 费奕真问道:“叫什么名字?” 莫含雪说道:“剑侠奇情录。” 费奕真立刻想起来了这部剧:这是一部这时候非常红火的游戏改编的电视剧,是难得的改编佳作,后世甚至把它作为游戏改编剧的开山之作来看待。 费奕真以前不迷《春风辞》也不迷铃铛儿,所以对莫含雪的印象自然也很浅淡。但是《剑侠奇情录》却一直是他回忆经典时的保留剧目,他对这部剧的印象极为深刻。 冷峻帅气的慕容枫,轻佻潇洒的李阑衣,俏丽可爱的苏袖儿,温柔优雅的程月华……简直载满了费奕真少年时候的回忆。 他甚至觉得自己就是那时候爱上那些天马行空的幻想故事的。 费奕真的记忆之中莫含雪自然没有演过这部剧,因为从时间轴上来说,这部剧开拍时莫含雪已经出事了。但是当莫含雪说她接了这部剧的这一刻,费奕真却很快地从脑中提出了她在扮演的角色。 ——墨玉。 这剧情里面可以称为女主的两个人,苏袖儿是个流浪江湖的卖艺少女,自然没有丫鬟这种东西。程月华却是个琴棋书画无所不通的千金小姐,而唯一配得上莫含雪的角色,无疑就是琴骨,通幽,墨玉,写意四人之中,代表“书”的墨玉。 程月华的四个丫鬟都是才华横溢,各有特色,但是墨玉无疑是其中最受喜爱的一个。她小时候声带受过伤,说话的声音沙哑而粗糙,一旦说多就会咽喉疼痛出血,所以在剧情之中台词极少。 但在原来的游戏之中,她却是极为鲜活和有气韵的一个人。因为不能说话,所以她总是用眼神,表情和动作来表达自己的意思,优雅中带着丝丝幽默,不但程月华最是喜爱和倚重她,就连其他三个丫头也最是听她的话。 在故事的后半段,她为了替程月华和主角一行拖住强敌,冒充了程月华怒书十二山河,发出了接近正常人的话语声,最后咽喉撕裂吐血,而被恶人一掌打死。 不知道有多少小女生在看到这段时候哭得泣不成声。平心而论,那时候墨玉的演员选的并不是很好,不能表现出墨玉那种行止间如同舞蹈,眼波流转如同诉说的气韵,但是一个小丫头的那种忠心义胆,侠骨柔情仍旧赚了许多人的眼泪,让人难忘。 这是一个极为出彩的角色。 费奕真问道:“是墨玉吗?” 莫含雪顿时惊讶:“你怎么知道?” 费奕真说道:“我玩过游戏啊。程月华的四个丫头里面,也只有墨玉能够配得上铃铛儿姐姐你了。” 他是真心诚意说的这句话。莫含雪的能力毫无疑问,他完全能肯定她可以演出比原版更加出色生动的墨玉。事实上,他怀疑原本的墨玉本来属意的有可能就是莫含雪,只是她出事之后,才换了别人来演。 莫含雪笑了起来。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承你吉言哦。” 费奕真说道:“我是说真的。” 莫含雪说道:“被你夸得我都快忘了正事。是这样的,我现在在的片场就在郊区,就是新建的那座电影城。你有没有兴趣来探班啊?我挑个拍完之后有空档的时间,到时候拍完戏我还可以陪你在电影城逛一逛哦?” 费奕真倒是真的惊讶了:“咦?这样可以吗?会不会太打扰铃铛姐了?而且我是不相关人员,可以进去片场吗?” 莫含雪说道:“当然可以,你是我弟弟啊。”费奕真明显露出的兴趣让莫含雪有点得意,心想着请他来看片场果然是对的,大部分的小孩子都会对拍戏有兴趣的吧。她继续说道,“我不是说以后我就是你姐姐了吗?带你来片场看看热闹当然没问题。” 莫含雪如此主动地邀请,费奕真也确实很想去看看当年喜爱过的《剑侠奇情录》是怎么拍出来的,所以他犹豫了不到三秒钟就答应了。 电影城属于市内旅游地点,《剑侠奇情录》也不是完全的封闭拍摄,所以费奕真抵达的时候片场还是比较热闹的,就是拍摄场景内并不允许游客进入。 费奕真自报了家门之后就被保安放了进去,显然莫含雪已经有过交代。他默默地走到了一个偏僻的不显眼的角落和工作人员一起围观,很自觉地不发出任何声音,当个称职的围观者。 莫含雪正在拍摄的是一场室内戏,是三主角初次来到程家的时候,程月华让墨玉煮茶待客的那一场。 这一场丫头们煮茶烧水,持茶壶如喷泉入酒杯,是一场非常精彩的默戏。后期做出来之后,墨玉的动作更是又像舞蹈又像杂技,带了武侠之中最令人向往的举重若轻,极为引人注目。 费奕真进去的时候,刚好是莫含雪开始表演的时候。 她的眼神波光流转,带了几分俏丽生动,扫了琴骨一眼,琴骨就抛来了木质托盘,被莫含雪接住,然后转身对着写意,写意就在上面摆上一串的杯子,墨玉接过杯子,把杯子一一于托盘上摆好,然后抓一把茶叶,随手一抛,每一片就都落入茶杯,每一杯里都是不多不少刚好。 烟气出了砂壶,冒出层层水泡。莫含雪手持茶壶,四次雀点头,茶水便灌入了四个杯中。动作如行云流水,风仪自显。 当然,莫含雪的茶叶撒得没有那么准,茶水倒得也肯定不可能丝毫不漏。这些都需要后期剪切。 但是那表情神态和动作,却是完美表现出了一个和原本墨玉完全不同的气质。 这就是墨玉。 费奕真这回才真实地知道了,绝世优伶是怎样的天赋。 导演说道:“卡!” 有个类似于场助的年轻女孩突然尖叫一声,激动地跑上去抱住了莫含雪:“墨玉啊!含雪你简直就是墨玉啊!” 难得的场内竟然没有人呵斥她,大家都是一脸笑意盈盈。 费奕真想起了很多年那个粉丝对他说的话:“如果你认真看过她的戏,你就不可能不喜欢她。” 原来,这就是莫含雪。 第12章 “奕真。”换掉了戏服之后的莫含雪和费奕真打了个招呼。 “铃铛姐。”费奕真叫道。 有莫含雪熟识的工作人员就笑着问:“含雪,这孩子是谁啊?可真漂亮。” 莫含雪说道:“我认的弟弟,可爱吧?下次他来的时候可不要拦着啊,这可是我宝贝弟弟。” 被人用可爱形容的费奕真顿时觉得脸上燥的慌,只是不好真的像个十二岁的小孩一样去反驳莫含雪扮傲娇。 莫含雪说到做到,她排挡的时候就特别要求了一下,拍完这一场她正好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包括午饭时间。她跟剧组交代了一声,就戴上帽子挂上眼镜,全副武装地带了费奕真出门去。 电影城里面明星本来就众多,各个正在拍摄中的剧组分散了大部分人的注意,所以两人虽然醒目,但是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也并没有被多少人注意到。 莫含雪给费奕真买了糖葫芦,雪糕,还有棉花糖,凡是她看见觉得小孩子会喜欢的零食,几乎都想买下来给费奕真尝尝。她带着费奕真参观了电影城的许多主要建筑群,对他讲解了这些建筑群代表的年代和含义,还偷偷给他泄露了目前正在拍摄的多个剧组的来历和剧目。 费奕真简直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这么大的热情,毕竟他们原本并不熟悉。 最后莫含雪带着他到了一家完全古代酒楼装饰得菜馆,说道:“这一家的菜做的不错,我们今天就在这里吃吧。” 费奕真被她拖着进了酒楼,在等菜的时候,他有点好奇地问道:“铃铛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莫含雪停顿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说道:“我是不是太自来熟了?” 费奕真摇摇头,说道:“我只是好奇。” 莫含雪说:“大概是因为我期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吧。我一直很想要一个兄弟姐妹,我觉得如果我有的话,他大概就像你这样才对。” 费奕真几乎符合莫含雪所有对于兄弟的期待——他漂亮,聪明,乖巧,亲和,而且他还帮助莫含雪逃脱了一次处心积虑的绑架。在莫含雪心里,费奕真简直就像老天爷注定了和她有缘分一样。 费奕真也没有兄弟姐妹,所以当莫含雪这样说着的时候,他竟然就了解了她话中的未尽之意。 大概没有一个独生子女,不曾幻想过兄弟姐妹的存在。 费奕真十三年那一年,给未来的自己写了一封信。很多年之后他读起那封信件,才知道少年时候的自己有多么寂寞——而他又比一般的独生子女更加寂寞,因为他心里压着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莫含雪应该也是一样。 年少的她却不是生活在一个无忧无虑的世界,贫穷与失怙让她早早成熟,生活的重压让她无法融入童年人之中,只会越加寂寞。 费奕真说道:“我不知道如果我有姐姐,是不是也会像铃铛姐对我这么好。” 莫含雪说道:“会的。因为她一定也会有像我现在这样的感觉。” 等到两人吃完饭回到剧组,就听到里面正在吵吵嚷嚷的。 莫含雪奇怪着自己只不过离开了两个小时,也不是两个月,怎么剧组的气氛就完全变了一个样子。 还没走进门两人就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在那里大吼:“这个绝对不行!” 另一个比较和气的男声回答道:“这个角色我们已经换过三个人了,这个年龄的小孩子你要是要求多么深刻的演技本来就不实际。那边发话了,说这个孩子是他们找的最后一个,如果还是不行,我们就得另外找人了。” 男人非常铁齿,言语毒辣:“外形什么的暂且不说,他知道什么是表演吗?除了哭他还会什么?你要让人看见燕鹤王是个哭包,观众会是什么感想!?” “啊。”莫含雪发出一声低呼。 费奕真也吃了一惊。 燕鹤王是《剑侠奇情录》里面的一位反派大BOSS,他年岁不明,因为某些原因,多年来一直保持着孩子一样的外表。他的性格极为毒辣,在和主角一行人接触的时候扮作了一个哑巴少年,在获得了程月华的同情之后,不着痕迹地误导了众人许多次,让主角一行人饱受险阻,命运坎坷的灾事几乎都出于他的手中。神王教四王之中,他最受湮神王的器重,虽身体柔弱,但却多智近妖。 燕鹤王是个双面性的人物,他内心其实是想要灭亡神王教的,所以挑动湮神王倒行逆施,并暗中纵容紫蝶王恋慕和维护慕容枫,直到最后临阵倒戈。他一边威胁戏弄祁蝶舞,间接影响主角们的行动,一边又鼓动湮神王一再设计中原武林,直到引得众人结盟讨伐。 这样一个人物,在费奕真的记忆之中,本来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演员扮演的。在这点上,甚至没有几个游戏粉对此发表过疑问,毕竟没有谁会认为一个小孩子能扮演好燕鹤王这样的角色。 他真的完全不知道,剧组竟然还曾经试图过启用儿童演员。 随着两人的脚步移动,莫含雪和费奕真已经能够看见正在吵架的两个人。 导演戴着顶帽子,背对着两人,看不到表情。站在他对面的监制却是紧皱眉头,说道:“你倒是自己找个能演燕鹤王的小孩看——” 然后他怔住了。 导演莫名其妙,用纸筒敲了敲他的肩,说道:“你想到什么!?” 监制开口说道:“我想我找到了——燕鹤王!” 然后莫含雪和费奕真就看着对方推开了周围的人,快速地跑到了他们的面前,然后看着费奕真叫道:“化妆师呢!?造型师也过来,给他穿上燕鹤王的衣服看看!快点!” 费奕真在没搞清楚状况的时候,就被人拉进了化妆室开始做造型。 做造型的过程中他倒是弄明白了自己是被拉进了燕鹤王的演员候选名单,顿时感到很是新奇有趣。 费奕真本来就长得俊俏非常,十二岁的孩子皮肤好得几乎让人觉得给他化妆都是一种糟践,最后化妆师只是稍微给他涂了一下唇蜜,让嘴唇有些水润的感觉,就给他戴上了假发,换上了戏服。 他走出化妆室的时候,整个片场几乎都鸦雀无声。 半晌,导演走了过来,对他说道:“露一个目空一切的表情。” 费奕真挑眉,让他见识了一下什么叫“酷帅狂霸拽”。 “不对,应该再冷淡和不感兴趣一点——对了,就好像你看见一块蛋糕,其他孩子都想要吃到它,但是你昨天刚吃了大半个蛋糕,所以对它一点都不感兴趣,所以就无聊地看着他们抢。” 真是好详细的解释。 费奕真本人是个写故事的,很快就明白了导演想要的感觉。 他闭了闭眼睛,然后缓慢地张了开来。 他的眼神空旷虚无,就仿佛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却又不得不看着,所以带了三分戏谑,三分厌烦。 导演愣了一会儿,才突然大声喊道:“就是他了!” 他对场务说道:“燕鹤王的演员就决定是这孩子,你去准备一下合同。对了,这是你们谁家的小孩?家长来一下。” 结果莫含雪有些无措地走出来,像上课一样举了一下手,说道:“那个,他应该算是我家的。” 于是成人们花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弄清楚,费奕真是莫含雪带来片场围观的“干弟弟”,事实上和莫含雪也没有任何法律上的亲缘关系。 场务又匆忙地试图联络了费奕真的家长,陈雪妍听说了发生的事情,简直觉得像在做梦一样难以相信。 等从剧组拿到了合同,陈雪妍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她一个人还不能马上决定下是不是签这个合同,但是所有人都看出她很心动。因为陈雪妍要和费执明商量一下才能决定把儿子卖个什么价钱,所以她拿到合同之后就联系了费执明,决定先送过去公司去给对方看看,商量一下,回头再给回复。 她本来也想把儿子一起带走,详细了解一下整个事情的发展经过,但是导演却强烈要求把费奕真留下来试拍两个镜头,所以她只好放弃。 她觉得好像从今年放假开始儿子就开始做了不少让人觉得惊讶的事情,忍不住说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费奕真回答道:“是妈妈你把我生得好。” 陈雪妍顿时无语。 其实费奕真还真没有说错。监制刚才看到他的一瞬间就觉得这个孩子的长相和气质简直都好得一塌糊涂,只要稍微有点演技,燕鹤王都不能让别人来演。而这自然要归功于陈雪妍把儿子生得好,养得也好。 之前从演艺学校找来的孩子,本来长相也过得去,所以监制总觉得自家伙计实在是太挑。但是和费奕真一比,却立刻就决出了高下。 何况这孩子的气度也太好了一点,就那样站在那里,就有一种看遍沧海桑田的大气感。 两人对费奕真都十分满意,恨不得马上试一试他的镜头感和表演天分。 场务给费奕真送来了《剑侠奇情录》的剧本,然后告诉了他接下来需要他试镜的部分。 随着费奕真开始背台词,导演又发现了另外一个惊喜。 这孩子记忆力非常之好,几乎到了过目不忘的地步,剧本上的台词,他只要默背上两三遍,就能牢牢地记住。 其实这也是误解。费奕真的记性事实上只有在看到文字相关的内容时候才会特别出色。他的长处是文字记忆,是长年和文字打交道所获得的能力,如果让他认人,能有看书十分之一的记性就是今天阳光格外明媚了。 但无论如何,费奕真还是顺畅地记下了接下来试镜时需要的台词。事实上作为一个“哑巴”橘色,这里面并没有他的台词,而全部是别人与他对戏时所需要说出的台词,他则只要根据别人的台词做出相应的反应就可以了。 费奕真的拍摄地点与莫含雪又不在同一间室内,布置也有不同。 在电影城里面费奕真需要试镜的戏份,是女主之一的“苏袖儿”在临时住所遇见隔壁的哑巴少年,以为对方只是平凡少年,却不料是燕鹤王有意接触的一幕。 因为这场景里燕鹤王穿的并不是在神王教里与他本人很有代表性的长袖华服,造型师又抓着他去换了一身普通的蓝色绸缎带暗纹的古装长衫。 开拍前“苏袖儿”跟费奕真打了个招呼,说道:“请多指教哦,小弟弟。” 费奕真没有学过演戏,是个纯纯粹粹的外行人,所以他只能凭自己的感觉来扮演燕鹤王。 同样野路子出生的莫含雪趁着拍摄还没开始,拉着费奕真把自己上部戏归纳出的心得一股脑地倒给了他。 不过莫含雪和费奕真的情况又不一样——燕鹤王这个角色,可很难和铃铛儿一样本色演出。 费奕真想了想,便尝试着代入角色。 对于他来说,代入角色却是要比注意这点注意那点地来得轻松多了。因为他每写一个故事,都要代入无数个角色。 玩过游戏,看过人物设定,围观过电视剧的他却是很熟悉燕鹤王的,对之也有自己的一种理解。 这个场景的一开头,是苏袖儿看到坐在扶栏上的燕鹤王,然后上去跟他搭话。燕鹤王看了她一样,然后指着自己的喉咙比划了一下,表示不能说话。 费奕真思索了一下,然后问了道具师一句:“有没有能当做道具的古书?” 镜头正式开始的时候,导演发现了费奕真手上多了一本剧本不曾提到的书。 这种程度的细节有时候演员是可以自己决定的,所以他也没有过于计较,便直接开始了。 却见“燕鹤王”拿着一本书,坐在廊下,默默地看着天。 苏袖儿开口道:“喂,你是这家的人吗?” 燕鹤王转过头来,看了苏袖儿一会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露出了一个很浅很矜持的笑,然后他抬起了下巴,给了苏袖儿一个带着几分骄矜的仰视,用书本指了指自己的喉咙,轻轻摇了摇头。 导演猛然停住了动作。 他震惊于费奕真在这一处的处理。 用手势的比划消失了,相比于那个手舞足蹈的哑巴少年,费奕真只使用了一本书作为道具,就改变了这一幕中燕鹤王给予人的所有印象。 使用了这一本书作为道具,费奕真完美地体现出了燕鹤王的高傲,优雅,骄矜。 第13章 导演被费奕真惊艳到,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又遇到了一个像“铃铛儿”一样的天才儿童。 这当然是误会。费奕真可没有莫含雪的那种天赋,能够恰当而巧妙地使用小道具来完善画面和辅助人物的动作塑造人物性格,其实是费奕真的专长。 他的专业天赋可不就是构建故事结构和对话场景,用文字来完美地表述出人物性格和剧情发展?作为专职作者,他对于如何,以及用什么样的动作和情态能够更好地表达和引出人物性格,可以说是熟能生巧,游刃有余。 所以反而让导演有了微妙的误会。 不过费奕真毕竟不是铃铛儿,他的镜头感还有表演都差莫含雪一个足球场的距离,很快就出现了各种错误——有些是对镜头不熟悉而导致,有些是掌握不了动作的火候,不过这些都可以通过导演和工作人员的讲解获得解决。 导演对这孩子还是感到比较满意的。 他对人物感情的理解非常到位,有时候还会有让人觉得意外但又很有说服力的理解出现。至于演技和基本基础方面的问题,剧组方面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监制专门安排了场务给费奕真讲解站位等问题,又有莫含雪主动自愿陪着费奕真对戏,纠正其因为对于演习不理解而产生的一些基础性问题。 最重要的是,虽然他没有任何基础,但很明显费奕真对于演戏是充满了兴趣的,而且并不怯场,入戏很容易且放得开。如果纯作为一场校园演出来说,费奕真的表现已经是很完美了。导演有些遗憾没有提前发现费奕真这个好苗子,否则如果能够提前进行一段时间的培训,效果应该会更好。 费奕真被要求试了三个镜头,虽然中间有一些瑕疵,但是就连一向吹毛求疵的导演也不得不承认,这些瑕疵比起他表现出来的燕鹤王,根本就算不上什么问题。 结束的时候,监制还不忘交代费奕真和莫含雪,早些让陈雪妍来和剧组谈妥合同,签好约,在签约之前,剧组暂时都停留在电影城拍相应场景的情节,里面也有燕鹤王的一小部分,他让费奕真签约前就直接了结掉,这样签约后就可以直接跟着剧组到S省明王大石窟拍摄神王教的剧情。 费奕真和莫含雪自然是双双乖巧答应。 这天费执明回家很早,陈雪妍也是跟着他一起回来的。 回到家时他甚至还来得及喘口气喝口水,就叫了费奕真到书房作亲子聊天。 说实话这两个星期,费奕真真是给他制造了不少麻烦,因为总体来说这都是出于一些好的原因,所以费执明虽然觉得有些心脏承压过剧,但感情上还是高兴的。 只是演戏这件事情又不一样。 他问:“要演电视剧这件事情,你想清楚了?” 费奕真坦然回答道:“我喜欢这个电视剧的故事,想要试试看。” “奕真,”费执明郑重其事地开口说道,“你年纪还小,所以爸爸妈妈平常都不怎么逼你学习,而你也很让爸爸妈妈放心,做事情都有头有尾,并不乱来。所以爸爸妈妈平常都顺着你的意思,你想学画画,爸爸就送了你去学画画;你写了故事,爸爸就找人给你出版——但是演戏……人的一生是非常短暂的,能够使用的精力也有限,往往只能做好那么几件事。你若总是这也想做那也想做,最后就很可能会一事无成。” 费奕真想了一下,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开口对费执明说道:“爸爸,我并不是想把演戏当做以后的目标来看待的。只是正好有这么个机会,所以我想去尝试一下。我觉得这件事很有趣,对我会是一段有纪念价值的经历,所以不妨就去试一试。这也是开阔我的视野的一种方式——我是这么觉得的。” 费执明听了儿子的话,考虑了一下,点了点头:“如果你是这样的,去尝试一下也未尝不可。不过你也要注意一下,演戏和你随便画个画写个故事不一样,在那里的所有人都是把它当做一份工作来做的。既然是工作,你就要一心一意地努力去做好它,不能中途因为太辛苦而放弃,也不能因为做得不够好被骂了而觉得委屈就不想做了,你答应吗?” 费执明这是把费奕真当小孩子了,所以一一交代过。 费奕真内核之中也不是真的小孩子,不明白签约拍戏的含义,自然是了解自己要做的是什么事情的。但他还是抿着嘴,认真地对费执明点了点头。 费执明很快就带了律师去和剧组细细推敲了合同的每一条,保证了自家儿子的最大利益。看着他那派头,众人才发现费奕真的家世不凡,不免略带乍舌的感叹一句,怪不得这年纪就有这样的气度。 接下来费奕真就正式地开始上岗。剧组里的人见识了费执明的排场,费奕真又有莫含雪好心地带着,日子倒是比莫含雪初入行的时候好过多了,虽然他的上手速度比起莫含雪来是远有不如的。 这样一直到了周六,费奕真终于有一天休息不用去剧组拍戏或者看戏观摩,因为他还有绘画课需要上。 这是他这个暑假最后一堂绘画课,因为下一次的课他会跟着剧组在外景地,不能来上课。这一天上课的前后他还得跟老师请一下假,说明一下情况。 他到了课上,叶名河依旧比他来得早很多。两人打了声招呼,就开始画画。叶名河依旧帮他配了一下色,这一次他比上次更加地顺手,因为多少已经摸到一点费奕真的喜好。 完成这天的课业之后,费奕真走到了老师的办公室前面,象征性地敲了敲大开的门扉。 绘画老师开口道:“进来。” 费奕真走进去,开口说了一下需要请假的事情。 绘画老师看了他一眼,然后“啊”了一声,表示知道了,说后说道:“那你就去吧。” 费奕真也知道,他的整个老师,虽然后来教了他三四年,但是除了对于叶名河之外,对其他学生都是不怎么上心的,只当做是带小孩而已。 以前的他还会觉得难过,这时倒是觉得她这样做法,也不过是人之常情而已。 叶名河看他背着小背包就往外走,并没有等司机来接,倒是意外了一下。 他问道:“你今天没有人接吗?” 费奕真说:“今天有点事情,想去附近的书店看看,我让他们不要来接。” 这周六他的小说《大荒》就要发行了,目前只是几个城市试点铺货,本市当然当然也是试点之一,他去看一下铺货状况和顾客的反应。 “附近的书店吗?”叶名河想了想,问道:“附近还是有两三家书店的,你想去哪家?” 费奕真顿了一下,说道:“我对附近不熟,本来打算路上随便问问哪里有书店的,倒没有想好具体去哪里。” 叶名河略一沉吟,说道:“要不你跟我走吧。我回家的路上就有一家书店,还算挺大的。正好顺路,我可以带着你去看看。” 叶名河主动表示要帮忙,费奕真没有犹豫就答应了。有人带路自然比自个儿漫无目的地游荡好多了,他背上包就跟在了叶名河的一侧。 就像叶名河所说的一样,他对这一片果然很熟悉,轻车熟路地就把费奕真带到了一家规模不小的书店之中。费奕真也不确定有多少的书店能够铺到货,但是很幸运地,他第一眼就在这家的书架上看到了《大荒》。 虽然在新书架上它只是呆在一个比较不起眼的角落,但终究是在最显眼的那一个书架上。 书店里的人不太多,但也不少。这时还是暑假,书店里多多少少散落着一些明显是学生的少男少女。费奕真一走进门就看见了有人捧着《大荒》在翻,看得目不转睛。 费奕真扫视了一下新书推荐书架,发现里面虽然各种类型的书籍都有,但是除了几本青春校园小说,却并没有和他的属于同种类型的小说。 当然,他甚至不记得这个时候,市场上是不是有这种类型的小说出现过了。科幻奇幻虽然不少,但却多数文字严谨细密,甚至显得有点枯燥,并没有出现什么特别受欢迎的流行力作。 后来网络小说流行的时候,才是轻科幻轻奇幻慢慢出现的时候,他这也算是引领了一番时代的潮流。当然作为实体书作家,费奕真的文字远远没有网络小说那么简单直白,而要凝练许多。 叶名河开口问他:“你想找什么书?我帮你一起找找吧?” 费奕真拿起一本《大荒》说道:“不用,我已经找到了。” 叶名河惊讶:“这个?” 费奕真毫不脸红地自卖自夸道:“这个很好看哦。我买两本送你一本吧。” 叶名河立刻回答道:“我不要。你自己买就好了。” 他的拒绝顿时让费奕真有点讪讪,然后说道:“算了,那我就买一本好了。” 他拿了一本《大荒》,交给收银员结款,付了钱,然后跟着叶名河一起走出了书店。离开书店之后,费奕真突然转过身拿着书挡住半张脸,对着叶名河笑说道:“我把书借给你看怎么样?你看完了再还给我。” 叶名河疑问道:“你为什么一定想要让我看这本书?” 费奕真说道:“就是觉得你说不定会喜欢。” 叶名河说道:“我没什么时间看闲书。” 费奕真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然后顿时奇怪起来——叶名河也不过就是十二三岁的孩子,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忙到连看书的时间都没有? 若是他说没什么兴趣,费奕真反而觉得更容易理解。 叶名河问道:“这本书有什么特别的吗?” 费奕真犹豫了一下,不想表现得太过自恋,所以只是把书抱在了怀里,说道:“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 叶名河说道:“我还要回家做饭,你自己能回去吗?” 费奕真黑线:“我也不是傻瓜好吗?” 回家的路上费奕真一直在疑惑——叶名河说他没有时间,还说他要回家做饭,不由得让费奕真猜测了一下他忙碌的原因。 他是多少有知道叶名河家境比较困难的,但是他却不晓得对方连做饭也承担了下来,他不会还在做童工吧? 想着想着费奕真就笑了。又不是电视剧,他觉得叶名河的生活也不至于这么苦情剧。 到了家的时候,就见到梁清正百无聊赖地坐在他家客厅陪他妈妈看电视。陈雪妍看到他的出现,笑着说了一句:“你回来了?” 梁清却是立刻站了起来,说道:“你好慢!” 他已经好几天没有遇见过费奕真,只听说费奕真去了铃铛儿现在所在的电视剧组当儿童演员去了,他羡慕得不得了。今天他知道费奕真是要去上绘画课的,所以中午肯定会回来,结果九点多就等在了费家,终于把费奕真给等到了。 费奕真说道:“我去买书了。” 梁清眨了眨眼睛,问道:“是那个九流十家的吗?” 他倒是记得清楚。 费奕真摇了摇头,说道:“不是。” 梁清接过书看了一眼,又打开翻了几下,然后猛然记起来他过来并不是为了看小说的,于是对费奕真问道:“奕真你的电视什么时候拍完?” 费奕真说道:“到开学以后。我还得请假呢,怎么了?” 梁清顿时失去语言,半晌,他略带不甘地说道:“好像整个暑假,你都没有和我一起出去玩过了。” 费奕真说道:“因为真的很忙。” 梁清突然开口说道:“我讨厌铃铛儿。” 费奕真顿时吃了一惊,说道:“你在说什么啊?为什么突然讨厌她?” 梁清悲愤交加,神色激动地开口说道:“我讨厌铃铛儿。你认识她之后就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我觉得她把你从我身边抢走了——你明明说过你不喜欢女孩子的!” 第14章 费奕真简直被梁清惊得说不出话来。陈雪妍还在电视机前面坐着,因为环绕立体声声量较大所以并没有听清梁清的话,只是因为他们的表情动作而抬起头,略微关注了一下。 费奕真赶紧把梁清往自己的房间方向拉。他可没有在这时候出柜的准备——先不说父母会不会当真,到时候恐怕他就真的得和梁清这糟心孩子绝交了。 陈雪妍看见费奕真粗手粗脚地拉着梁清跑,还难得地高声交代了一声:“真真你别拉着阿清跑,他不舒服的。” 费奕真回了一声“知道了”,就直接拖着梁清上了楼,进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陈雪妍愣了一愣,然后无奈地笑了。 费奕真把梁清拉进屋之后,就锁了门。 他觉得也许以后梁清每次来的时候他都要必须锁门了。 费奕真盯着梁清的眼睛,眼神不快地威胁道:“梁清,别在我妈面前提起那件事,你听到没!?” 梁清愣了一愣,显然也知道了刚才那句话被听到的后果,顿时气短了一些,说道:“对不起,我只是有点着急。” 费奕真说道:“你不用讨厌铃铛儿。我不是因为铃铛儿才去演电视的,只是因为觉得演戏会很有趣而已。” “但是你爸妈说你演戏的时候都是和铃铛儿在一起的。” “那又怎么样?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她知道很多事情,我可以从她那里学到很多新鲜的东西,傻瓜才会和她划清距离呢。” 梁清听了,问道:“那我呢?” 费奕真疑惑了一下他的问题。 “你以后不会跟我一起玩了吗?” 费奕真叹了一口气:“怎么可能?我去演戏也就一个来月的样子,然后就会回学校上课了,到时候我们不还是可以一起玩吗?” 梁清摇了摇头:“可是,一个月好长。” 费奕真说道:“一个月很快就会过去的。” 梁清说道:“我也要和你一起去演戏。” 费奕真笑了,说道:“这个可不是我说了算。” “那谁说了算?” 费奕真说道:“导演吧。” 梁清说道:“那你带我去找导演。” 费奕真说道:“就算找了导演也没用,还要你父母同意才行呢。” 梁清顿时气馁。费奕真可是知道的,梁清从小就比自己性子皮,所以他的父母也不像自家父母一样开明。又因为他上头有一个非常成熟出色的大哥,所以梁清从小就比同龄孩子还要孩子气一点,总像长不大似的。 他要是回去跟父母说想演戏,甭管他们答不答应,一顿爆揍却是少不了的。 却不料梁清沮丧了一下,竟然没有立刻就放弃,而是站直了身体,说道:“我去跟爸爸妈妈说。” 然后他就打开了费奕真地门,冲了出去。 结果当天晚上费奕真就在饭桌上从父母那里听说了梁清被揍的消息。 陈雪妍说道:“听说下午的时候阿清打电话跟他爸说想要去演电视,结果他爸下午回来就揍了他一顿——这事跟真真你有没有关系?” 费奕真说道:“这肯定不能是我的问题啊。” 陈雪妍说道:“给妈说实话。下午你们不是在你房间关了几分钟吗,出来的时候他就急冲冲地跑了出去。若说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妈可不相信!” 费奕真说道:“他一个人玩没意思,想跟我一起去演戏。我告诉他这事得导演做主,然后他爸爸妈妈同意才行,然后他就跑了。” 陈雪妍怀疑:“你真这么无辜?他怎么突然想要演戏了?” 费奕真笑了,说道:“看妈你说的。你天天对着电视瞅,难道就没想过自己上去演一把过过瘾。” 陈雪妍说道:“这想想也就算了,我可真没那本事。” 但是已经认可了费奕真的解释。 费奕真本以为梁清被揍了一顿,就会自己安分了下来。 没想到过了三四天,早上监制来片场的时候,就顺路把小孩带了过来。导演也莫名其妙,用疑问的眼神看了一眼监制,然后就听他说到什么:“……赞助商方面……路人就好……只要让他在剧组呆着就算完成任务……” 梁清注意力不在两人的对话上,四下环顾然后终于找到了费奕真的所在,然后欢快地对他小幅度地挥了挥手。 然后就听到导演看了一眼梁清,说道:“……倒是可以演,不过这孩子……外行人……如果不行……” “……如果行,就给个……的镜头……毕竟那边的面子……” 从两人对话时能够听到的不连贯的词组中,费奕真多少分辨出来了,梁清的出现应该是出自于梁家父母的能量。 可是他觉得很奇怪,费家父母并不是会无条件宠溺孩子的那种怎么可能就这样顺着梁清的意思。 直到后来陈雪妍和费执明说起,费奕真才知道,这孩子为了能跑来剧组真是下了大决心了——他足足挨了四次打,屁股都快被打烂了,但是就是不松口。梁家父母也是被小儿子的韧劲给惊到了,才打算放他出来见识一下真实世界。 外面的人,可不会因为他多耍几次赖,多挨几次打,就手下留情。 剧组一直没有梁清的戏,他也不是很在意,就是每天跟着费奕真跑,看什么都觉得惊奇。他性格活泼,嘴又甜,虽然没混到什么戏份,倒是和剧场的工作人员们都混得熟了。道具师和他的关系尤其好,还给他展示了很多稀奇古怪的道具,看得梁清眼花缭乱。 开拍的时候他就和所有工作人员还有路人蹲在一起围观。区别是路人往往拍完一两场就离开了,而他每天都在围观。 他也不抱怨,每天都是兴致勃勃的,倒是让本来因为受到为难而对他有点意见的监制对他的观感好了许多。 监制想:权当是帮赞助商带一下孩子好了。 梁清的态度突然改变是在他来片场以后费奕真的第一场戏之后。 费奕真换了戏服戴了长发,出来的时候梁清觉得他好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连表情都和他认识的费奕真没有任何共同点。 他平常也常常看费奕真同莫含雪一起互相帮忙对台词对戏,知道这两人都是有很多戏份的,但是只有所有的服装和道具都到齐之后,那种陡然转换的气氛才会真正出现。 费奕真长袍广袖,长发如绸,对他勾起嘴角微微一笑。 梁清却看得呆了。 他觉得费奕真就连那一个笑容,都不是属于“费奕真”的笑。熟悉又陌生,就像每天像见,却又从来没有看清楚样子的某个人。 费奕真看上去…… ……特别好看。 梁清觉得自己的心砰砰砰地跳快了许多,仿佛跑步跑了几千米,或者打了大半个小时的球一样,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 当费奕真做出第一个表情动作的时候,梁清突然明白了费奕真为什么想要演戏,和表演最终有什么样的魅力。 他想道:就是这个,我也想做这样的工作。 变成与现实的自己不同的另一个人,另一个……充满魅力,激情和故事的人。 这天结束之后,梁清难得地主动去找了导演,问道:“导演叔叔,我要演的是什么样的角色?” 这两天的拍摄计划进展得很顺利,所以导演的心情显得还不错。他看见梁清来发问,就扔给他一本剧本,说道:“174-175页和182页,你演神王教里面被鬼巫抓做祭品的小孩子,那个有台词的男孩。” 这还是梁清第一次拿到属于自己的剧本。之前他只是扫过一眼费奕真和莫含雪对台词时候手里拿着的剧本,连内页都没看清楚。 梁清笨拙地翻到了174页,一字一句慢吞吞地读完了关于被绑架的孩子的部分,发现自己的角色就是个普通的,被鬼巫抓住的富家小孩,顿时有点失望。 然后他翻到了182页,看到了自己的最后一场出场镜头。 他是被燕鹤王杀死的。 就算梁清再怎么心不在焉,他呆在剧场两天,也已经知道了费奕真扮演的,正是燕鹤王这个角色。 他读着上面的剧情,看了一遍,停了一会儿,又重新看了一遍。 故事里的他天真而弱小,燕鹤王杀死他的时候,就如同随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松,毫不吃力,甚至没有多扫上一眼。 他一遍又一遍地读着那段剧情,突然浮起了难以言说的悲凉。 整个故事里,他只出现了两个镜头。第二个镜头里,他和费奕真第一次相见,然后就被费奕真杀死。奕真甚至没有给他多一个眼神,梁清觉得整颗心都仿佛从最深处开始冰冷起来。 他觉得,故事里的男孩好可怜。 梁清拿回了剧本,开始花费了大量的时间阅读剧本。 读着读着,他终于知道了莫含雪和费奕真演的是怎么样两个光芒万丈的角色,而他却什么也不是,甚至整个故事读完,都不见得有人会记得出现过他这样一个人。 梁清觉得很讨厌这样的角色,所以喃喃吃吃地找上了导演。 导演也没等他出声,就才出了他的想法,说道:“你觉得这个角色不够好?” 梁清没有出声,但是他的表情已经默认了导演的问题。 “梁清小朋友,你知不知道,就是这样一个镜头,演剧团的小孩子练上三四年的表演和歌舞,都难得能拿到?” 梁清顿时愣住。 导演说道:“我们这里只有这个角色可以给你,那还是要在你能演好的前提下。如果你演不好,这个角色我们都是要换掉的。到时候,你可能连一句台词都没有了。” 梁清怔在了原地,显然对导演的这番说话并没有心理准备。不过这两天在片场蹲着,梁清已经知道了这位大叔在演员频繁出错的情况下是什么一个脾性。 他看了看握在手中,174页已经被汗渍印上手印的剧本,不由得就有了危机感。 梁清想:这里的台词很简单啊。 但是真正开始尝试说出口的时候,他才发现这并不简单。 他阅读台词的时候,感情不够到位,语气不够自然,连开口都不够顺畅。他这才发现自己不但距离镜头下的演员们很大的距离,连平常莫含雪同费奕真坐在椅子上面对面一动不动地对台词的效果都远远不如。 梁清情绪低落地坐回到了两人的身边,看着他们各自管自己在剧本上记录笔记。 这还是莫含雪从费奕真身上学来的招,费奕真有随身携带笔记本记录平日的灵感和创意的习惯,拍戏的时候也顺理成章地沿用了下来。他甚至给燕鹤王做了原剧本都没有的详细人设,在剧本之中燕鹤王的各个镜头里,详细分析了燕鹤王在这一场景的心理活动和感情变化。 梁清回来的时候,两人都很快地看出了他的沮丧。 费奕真问道:“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发生什么事了?” 梁清说道:“我真的能和你们一起演戏吗……我根本不会演戏啊。” 他的声音很小,但是因为三人本来距离就近,所以莫含雪和费奕真都听得很清楚。莫含雪追问了一下,梁清就把自己遭遇的问题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两人让梁清翻开了剧本,然后和他对起了台词。 莫含雪和费奕真都是第一次对被作为祭品的男孩女孩们的台词,但是两人一个是专业演员,一个是小说作家,对人物的感情把握都是又快又准,等轮到梁清的时候,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莫含雪说道:“你要放松,胆子大一点。作为演员,不管台词念成什么样子,都不能觉得羞耻。要知道,不管什么台词,都要念出来了才是台词,否则它就什么都不是。” 费奕真更是狠毒,他笑着说道:“把你趴地上打滚威胁你爸妈的无赖劲拿出来啊,你就成功了一半了。” 梁清牙齿一咬,终于念出了整句台词:“混蛋!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爹不会放过你们的!” 语句颤抖,发音磕碰也就算了,但是感情干枯稀落,却是个大问题。 莫含雪和费奕真互相对视了一眼,觉得这事需要磋磨。 第15章 费奕真思考了一下,对梁清问道:“你是不是不喜欢这个角色?觉得他不显眼,没意思,不讨人喜欢?” 梁清有点气弱地回答道:“本来就是嘛。” 费奕真说道:“那你觉得什么样的角色才够起眼和讨人喜欢?像燕鹤王或者墨玉这种你觉得怎么样?显眼吗?” 梁清说道:“嗯。” 费奕真说道,“那这样吧,我们先把彼此的角色换过来,假设你要演的是燕鹤王……就选这一幕吧,燕鹤王第一次出场的时候,曲蝎王和他的对话开始试试看。” 他随手选了一个场景,却是明王大石窟,也是故事中的神王窟里面燕鹤王最早出现的那一幕。 梁清把剧本翻到那一页,看了那一连串的台词,不由得有些胆怯。 费奕真安抚道:“也不用背出来,就读出来好了,但要稍微注意一下语气。” 然后他弯腰去翻了翻自己的背包,从里面翻出一个小小的黑色小皮包,交给了莫含雪,说道:“铃铛姐,拜托你帮忙了。” 莫含雪说道:“没问题。” 她熟练地打开了上面的开口,从里面取出一架小巧却银光闪闪的数码相机,原来这东西竟然是要用来记录他们的表演的。 费奕真说道:“没有正式拍戏时候的摄影机,但是数码相机也勉强能让你参考下自己说台词时的表情和语气,就这样吧。” 然后他看了一眼剧本里面的开头那一句,就放下了剧本,竟似是已经把对手戏里面不属于他的台词也背了下来,直接开口说道:“二公主的仇,我们将永不会忘记!尸架上她血染的裙角,必然只能用血来还——” 他的语气之中是满满的恨意,语句铿锵有力,和燕鹤王说话时完全不同。 湮神王的二公主,曾经爱上一个中原人,但是那个中原人最终回去了中原,二公主一路追着他去了中原人的领地,最后却是被教徒待会儿残破的尸体。 而那个中原人在故事里就是男主之一的慕容枫早逝的小叔。 而紧接着,就是少年模样的燕鹤王穿着一身把瘦削的身体包裹得几乎不见腰身的盛装华服,一步一步地从黑暗中走出来,这里是要用脚步镜头开始拍摄,极为突显气势的场景。而燕鹤王也会在第一次出场之中说出与其年幼外表完全不符的台词,从此奠定了他在整个剧中的人物设定与定位。 梁清磕磕碰碰地念出了下面的台词:“你也就这点出息。就算血洗整个中原又如何?要是我,就去征服整个中原,让中原人从此都在我神王教的脚下匍匐存活,再也不敢动我湮神王治下子民一根毫发。” 梁清努力去读出那种气势,只是感情毕竟还是不到位,连他自己都难以分清到底要用什么样的语气读那一段的台词。 “若是能够如此,我曲蝎便是做你燕鹤脚下血染蛊尸的一个马前卒又如何!?” …… 梁清艰难地读着燕鹤王的台词,很快就发现了自己读的好像有哪里不到位。但是因为是燕鹤王的台词,他读得倒是起劲多了,反而越读越顺畅。 等到费奕真终于喊停,梁清竟然还有点意犹未尽。 然后费奕真就让莫含雪停下了摄影,把录下来的状况放给了梁清看。 梁清看着视频里面自己的表情变化,听着自己的台词,那种自我的感觉良好终于都消失不见。读的时候不觉得,直到从视频里面看到自己的表现,他才发现自己读得全无味道。他只觉得看剧本的时候只觉得燕鹤王虽然坏,却好厉害,又帅呆了,却从来没想到自己读起来的时候竟然这么别扭,语气的变化粗暴简单,感情的掌握也和人物完全合不上。 梁清觉得自己简直一无是处,什么都不会。 费奕真看他被打击得连周身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起来,语气柔软了许多,问道:“阿清你觉得燕鹤王是个怎么样的人?” 梁清想了想:“燕鹤王……是个很厉害,很好看的坏人?” 费奕真说道:“我的想法和你正好相反。我觉得燕鹤王是个好人,他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好人,他的所有行为,其实都是为了他心里的正义而做,哪怕为此而变成大家所认为的坏人,也并不害怕。因为,他认为为此付出的所有牺牲,都是值得的。” 梁清说道:“可是他陷害主角啊。” 费奕真说道:“因为主角们对他来说才是敌人啊。而且,他最后还是杀死了湮神王,为二公主报了仇不是吗?” 梁清想了想,说道:“那他其实做得对吗?” 费奕真说道:“不是谁对谁错,也不是谁善谁恶,而是每一个角色都应该是有他自己存在的理由的。就好像你要演的小男孩,你觉得他不够勇敢,不够显眼,所以不喜欢他。可是这不是很正常的吗,也不是他的错啊。如果有一天阿清你被绑架了,你会怎么做?你会冲上去杀死绑架犯吗?” 梁清辩解道:“我不会武功,而且那是在古代啊。” 费奕真说:“谁说古代人都会武功了?” 梁清死鸭子嘴硬,回答道:“他可以去学啊。” 费奕真说道:“你也可以去学啊。现在也有很多人会空手道,跆拳道,中华武术,但是我们大部分人都不会吧。古代也是一样的呀,大侠们都会武功,不表示普通人也会。”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阿清,这样一个角色,如果是我演的话,我也会去努力好好地演好他。你这样想,他被人抓住了,爸爸妈妈都不在身边,他特别特别地害怕,而且也许很快地,他就再也看不见他的爸爸妈妈了。他也有要好的朋友,也许前一天还约好了下次要一起去踢球,但是他却要失约了。他害怕着再也看不到他们,所以他不想死,一点也不想……但是他不会武功,他多后悔以前上学的时候没有赖着爸爸妈妈去学打架呀。也许他也读书,因为大家都说读书才有出息,但是他却没有变得有出息,让爸爸妈妈骄傲的机会了。” 费奕真思考了一下,又有另一种方式增加梁清对人物的喜爱感:“你可以想象一下,如果没死,他以后长大,也许就会变成很厉害的人。他会努力学习,变成有权有势的大官,或者是行侠仗义的大侠——只是他还没来得及。” 梁清听得呆住了。 费奕真说道:“只是你还来不及。” 费奕真的话让梁清从头到尾再次仔细地想象了一下自己演出的这个人物,突然觉得这个角色也不是那么讨厌和没有意思了。 在片场没心没肺地玩了两三天之后,梁清终于有些进入了状态,开始认真地跟着费奕真他们琢磨起了剧本和演出的角色。 他把整个剧本都翻来覆去看了两三遍,关于自己的那三两句台词和几个场景更是记得滚瓜烂熟,还拖着费奕真陪自己配戏。费奕真虽然也很忙碌,但是对于梁清这样难得的热情却并不拒绝,很有耐心地耗费了自己的时间帮梁清纠正台词,调整表情。 然后电影城部分的戏份就拍完了,一行人要转道明王大石窟了。 梁清的家人帮他收拾了行李,然后两人跟着铃铛儿一起去了机场集合,最后坐飞机去了S市,又转了大巴,花费了十来个小时到了明王大石窟附近的酒店住下了。 梁清第一次跟着电视剧组出外景,情绪特别激动,兴奋得在车上几乎都没怎么睡着过,到了酒店时还打着哈欠,神智却很清醒。 因为费奕真和梁清是两个差不多岁数的小孩子,关系又很好,剧组就把他们安排在了一间房子里。 进了屋梁清就打了个大哈欠,费奕真就对他说,“你先睡一会儿吧,等吃饭的时候我再叫你。” 梁清实在困得厉害,果然是想要睡觉的样子,但还是强撑着精神问道:“你不一起睡一会儿吗?” 费奕真摇了摇头,说道:“我要写点东西,车上睡饱了。” 他把自己的小说大纲和设定带了出来,打算每天趁着空闲的时候写上那么一段。实在忙碌的时候就算了,但只要有闲空,他一天不写上一段就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没做,手痒心也痒,脑子里冒出的剧情一段连一段,掐都掐不断,更生怕回头就忘了。 梁清说道:“那我先睡一会儿。” 他走到床前,想了一想,又走回到了费奕真身边,突然贴过来亲了费奕真一下。 费奕真摸着嘴角,愣了一下。 梁清迷迷糊糊地说道:“他们说喜欢的人就要每天亲一下,奕真我给你晚安吻。” 然后他就走到床边躺了下去,还拉过小毛毯盖住了虽然瘦却软乎乎的小肚子。 费奕真想问“他们”是谁,但是梁清却已经开始打起了轻轻的呼噜,让费奕真愣是没忍心推醒他问这个问题。 最后他只是嘀咕了一句:“连时间都分不清楚。大上午的晚安个头啊。” 也许是这个吻太自然太纯真,费奕真竟然没有脸红。 明王大石窟的戏份开始,费奕真每天都必须穿着四层的广袖长袍深色锦缎古装。 这衣服不是汉服也不是唐装,更类似于游戏设定里的衣服,华丽漂亮,但是也足够密封累赘。三九伏天,若不是明王大石窟天然比较阴凉,费奕真还真觉得难以忍耐。 导演对他也越发满意起来,毕竟这样一个第一次拍戏的小孩子,能够大热天被包裹成粽子而不喊一声苦,却是极为难得的。 拖了这许久,梁清终于有了第一场戏。 这一段除了梁清还有不少其他的小孩子作为临时演员,导演本来对他的表现也是不抱希望的,想着只要还看得过去就让他过了。但是当梁清真正表演的时候,连费奕真都忍不住站了起来。 梁清竟然入戏了。 剧组成员们都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嘀咕着现在的小孩子都这么厉害吗? 梁清的神态中带着恐惧,又带着属于他自己独有的那份倔强,唯二的那两句台词,比起之前的干枯空瘪,简直让人不相信是他说出口的,蕴含的感情真挚而让人动容。 他的状态极好,戏份直接是一次过。导演当时就改变了主意,让造型师给他换了装,拖着上好妆的费奕真上去,让他直接把梁清的最后一场戏也给配完。 费奕真也感受到了梁清那几乎可以被称为“被神降临”的舞台状态,当时就捋了袖子上去了。 梁清果然很自然地接了下一幕。 他在洞窟之中跌跌撞撞地跑着,摄影机在后面追逐移动,然后他一个踉跄倒在了费奕真的脚下。 他的脸上被画了特效妆,但是还是可以看出原本俊俏秀气的样子,那妆更多是象征意义,而不是现实风格的真实妆容。 他抬起头望向了燕鹤王,喉咙里发出荷荷的声音。 费奕真的燕鹤王眯起了眼睛,露出了无聊却又厌烦的神色,说道:“小孩子?神王窟哪来的小孩子?” 然后他望向了男孩出现的方向,皱起了眉头:“……又是他!” 他的脚步轻轻地迈过费奕真的身边,连视线都没有犹疑就向前走去。当他经过梁清的时候,梁清突然发出了一声惨叫,然后软软地瘫在了地上。 那一声惨叫梁清练习过很多次,莫含雪一次又一次地教会他发音技巧,但是哪一次都没有这一次显得凄厉。还有死后的人会出现什么样的眼神和视线,虽然电视里最后未必会留给他这样一个尽头,莫含雪还是尽心尽力地教了。 导演微微倾身看了一眼梁清的头面向的方位。不知道是凑巧还是刻意,梁清临死前的视线正对着燕鹤王离开的方向,实际出现在镜头里的画面好得让人吃惊。 然后他叫了:“卡。” 梁清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导演过去看了一下他的情况,然后看见了他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好苗子! 他的心里顿时冒出这么一个念头。 然后他拍了拍梁清的小胸脯,说道,“可以起来了。”就走过去开始和另一方向的摄像师助手交流和回放。 他发现梁清最后的眼神果然被拍了下来。 非常让人惊艳的一瞬间。 第16章 费奕真人在戏中,自然不会知道身后的梁清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或者表演得如何。 待到导演喊了一声“卡”,他才回过身来。 他回过身向着梁清走去的时候,刚好就和急着去看镜头的导演擦肩而过,然后走到了梁清的前面。 梁清缓缓地抬起了头,竟然那么突然地流下了眼泪。 他擦去眼泪,动作忙乱而笨拙,似乎是觉得流眼泪丢人,然后他茫然问费奕真:“结束了吗?” 费奕真笑道:“完了。” 梁清还是第一次从这么近的距离的看费奕真做燕鹤王的打扮。 他觉得那个打扮真是好看,费奕真简直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虽然平时也很好看,但只有穿着这身衣服的时候,他才会觉得怎么会那样好看,好看到他眼睛都开始酸涩。 费奕真把他从地上拉起来的时候,梁清就问:“我演的怎么样?没有很奇怪吧?” 费奕真其实并没有完整看到他的演出,但是根据他了解到的部分和众人的反应感觉了一下,他对着梁清笑说道:“很棒!” 梁清顿时笑了起来,笑意从眼睛开始晕染开,灿烂到让人觉得灼眼。 他们一起过去看了正在回放的镜头,在看到地面上那个破布娃娃一样的自己时,梁清简直不能相信里面的那个是自己。 如此熟悉……又陌生。 “非常好。”导演难得这样坦率地夸奖道。 时间匆匆,很快就到了费奕真在明王大石窟的最后一场戏。 这场戏直接就是燕鹤王的死亡一幕。当年的燕鹤王人气非常高,主要就是因为在这一场里面赚了许多人的眼泪。 费奕真在接下这一场的时候,就已经想了很多次最后要如何演绎这一幕,演绎燕鹤王这个复杂的人物最后的结局。 这个剧情是出现在主角一行围攻并重伤了湮神王,随之因为发现鬼巫的所在而离开之后。重伤的湮神王抬起头,就看见燕鹤王的出现。 他以为是燕鹤王引开了众人,开口说道:“你来了。” 燕鹤王说道:“我来了。” 摄像机的镜头对了燕鹤王苍白而精致的脸——费奕真的最后一场,妆画得格外浓重,却又不留痕迹。 湮神王说道:“扶我起来。” 然后他听到嗤的一声,低下头,看见了一把匕首贯穿了自己的胸口。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燕鹤王,说道:“燕鹤……你——” 他笑得惨淡:“你这次……是为了谁?” 燕鹤王说道:“为了我自己。” “我对你……还不够好吗?我的燕鹤儿?”湮神王用尖利的,充满了刻骨恨意和怨毒的眼神看着燕鹤王。 “以一个不能说的身份,顶着一个长不大的身躯,呆在这样一个日渐腐朽的王国?”燕鹤王轻轻地笑了一声,“不,父亲,我要从你那里获得解脱。神王教已经不需要像你这样疯狂,自私,连自己的儿女都可以毫不犹豫下手的君王了。请你安息吧,带着你那些罪孽和秘密,回到神的怀抱。” “每一次!每一次!”湮神王怨毒地说道,“大公主和二公主的尸骨还未腐朽,燕鹤儿你已经忘了背叛本座的下场了吗!?” 燕鹤王张开手臂,展露出那已经成年许久,却还依旧呈现孩童模样的身躯,轻轻咳嗽道:“你还能给我怎么样的下场?父亲,你看你现在的样子,你总是分不清,你的时代已经落幕了。” 燕鹤王抓住挂在脖子上的香囊,轻轻说道:“你看,两位姐姐和我,都在看着你的下场呢。” 湮神王看着那个香囊,半晌,才猛然激动问道:“那里面,是大公主还是二公主的骨灰!?” “是被您亲口让人杀死的,您亲生孩子们的骨灰啊。” 湮神王说道:“你把它拿来,我要看看。” 燕鹤王犹豫了一下,然后拿下了香囊。他走近了湮神王,然后一抬头,就见一道金光射向了自己的胸口,直接穿透了那繁复的衣袍和瘦弱的胸膛。 血溅了出来,染红了那来自中原的锦绣华服,他的眼中是满满的惊愕。 湮神王说道:“我的燕鹤儿,你怎么学不乖?你早该知道……背叛本座的下场。” 燕鹤王倒在地上,却试图去抓住那掉在身后不远处的荷包,但是最终还是没能够到。他的神色悲伤又绝望。 湮神王还在说话:“眼看就要是你三十岁的生日了,你长得最像你母亲了,我怎么能让你随着时光慢慢苍老,变成了一个粗犷而丑陋的男人呢?你还是就这样,保持着少年的模样,跟着本座一起走吧。你很快就会见到你的母亲,和两个姐姐了。” 湮神王强行催功,发出了一声闷哼,却见燕鹤王死死抓住了那个荷包。 两人都是致命重伤,却依旧垂死争斗,燕鹤王的手指被一根一根掰断,终于让湮神王挖出了那个荷包。 湮神王把那个荷包撕破,随手一撒,却见两人的头上扬起了一阵白色的飞灰。 燕鹤儿的耳边出现了幻听。 ——燕鹤儿,燕鹤儿,我做的花环好不好看? ——燕鹤儿,燕鹤儿,我长大了嫁给你好不好? ——燕鹤儿,你为什么都不长高啊?那样子我什么时候才能等到你来娶我啊? ——燕鹤儿,为什么你都没有长大? ——燕鹤儿,我要嫁给哈达尔木赤了,你快点长大啊!! ——燕鹤儿,有个中原人送我花呢,还说我漂亮。燕鹤儿你吃不吃醋啊? 阿娘说:“燕鹤儿,你不能喜欢大公主和二公主,她们是你的亲生姐姐!” 为什么是姐姐呢?燕鹤儿不能理解,他们明明不是一个母亲。他看着大公主远嫁,然后只带回了渺茫的死讯,二公主去了中原,最后只被人带回一具尸骨。 他听见大公主的哭声,她说着:“燕鹤儿,求求你长大,求求你快长大啊。” 他听见二公主绝望的叫声:“燕鹤儿你知道吗,你这辈子都长不大了,因为你出生就被寄养了细子蛊。你永远也不会长大了!” 燕鹤儿不懂什么是爱,但是他知道,他永远也没有办法再见一次温柔吹叶子给他听的大公主,也永远无法再握住二公主的手了。 ——如果她们能够好好地活着,哪怕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那也很好吧。 燕鹤王看着漫天散落的荷包,想着。 湮神王的野心是多余的。 神王教不需要一个用姐妹女儿们的死亡去换取权力和力量的神王,他们应该保护自己的娘亲,姐妹,和女儿。 燕鹤王软软地倒了下去。 燕鹤王的回忆是通过后期制作加上去的,所以事实上在费奕真倒下去的时候,他的戏份就已经结束了。 到此为止,费奕真和梁清的工作已经全部完成。 剧组方面,还有一部分戏份是在另一处外景地拍摄的,不过这就是其它主角和配角的事情了,没有两个小孩的什么事。费奕真和梁清的假都只请了开学后一个星期,所以拍完这一场就得立刻回去上学了。而接下来的工作,也要等到整个剧全面杀青之后了。 拍完戏的费奕真回到学校,就听见有人在讨论《大荒》。 仿佛是在他一个不注意的时候,《大荒》这本书就无声无息地红了起来,证明了他虽然年纪变小了,功力却并没有退步。 事实上不止学生们在讨论,也有老师对这本书很是喜爱。上课的第二周,就有语文老师对同学们推荐了这本书作为参考的作文相关读物,让随意使用后来出现的精妙形容和流行用语的费奕真很是心虚。 但是费奕真的功底到底不是吹的。 小说中优美的语言和精巧华丽的描述暂且不说,更多人狂热地喜欢着故事里面的主角配角,生动而接地气的角色们让很多读者都有了自己的喜好倾向,甚至有人为了哪个角色更加讨人喜欢而吵起来。 时时听见有人在旁边激烈地讨论着自己的故事对费奕真来说还是一件很新奇的事情,他甚至觉得这比论坛上看粉黑论战还要来得满足和过瘾。 直到有一天上课,他打开书桌,然后在里面摸出了一个粉红色的信封。 他立刻把信封往抽屉里面一塞,然后直接在抽屉里面就把信封夹进了一本书里面,把书塞到了书包里。 却不料隔壁的女生已经看到了那封信,说道:“那是不是情书!?” 费奕真迅速矢口否认。 对方女孩子笑道:“别骗人了。你的态度很可疑哦,之前你不都是直接扔掉的吗?” 费奕真愣了一愣,才想起来,他确实从很小的时候就经常收到女生的情书。 那个时候年纪小,一开始还不知道怎么处理才好,又不敢真的看了露出想要早恋的迹象,所以都是直接扔到垃圾桶里的。 这样不署名的信还无所谓,署名的信却很容易给女孩子造成伤害。 他是直到后来发生了一件大事,才改掉了这种做法的。 记得那是他初三时候的事情,有男生捡了垃圾桶里的碎片,把信拼了起来,而那封留名情书直接被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男孩当众读了出来。 送情书的女孩又是被找家长又是被记过,他也被叫到办公室好几次。女孩悲愤欲绝,直接就开始拒绝上学,几天后就不肯再来上学,大概一个月之后就转学了去了其他地方。 女孩最后哭泣的脸让费奕真知道,他做了一件什么样的错事。 高中之后他就改掉了做法,每一封情书都开始妥善处理。就算不能接受,却也要安全完善地处理好。 所以当他看见抽屉里面的粉色信封时,第一个反应就是把它藏好。 却不料邻桌的女生如此眼尖。 费奕真也不像真正的小男生一样着慌,直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说道:“直接扔掉对人家不好,我以后都不会这么做了。” 女生好奇地低声问道:“那你会接受吗?” “不会。”费奕真坦然地说道,“我可不想被找家长,而且我大概也不会喜欢她。” 他的理由如此简单直白,倒是让期待着对方会说出类似于“想专心于学习”这种话的女生愣了一愣。 等到回到家的时候,费奕真关上房门,这才打开信封开始看了起来。 只见上面用幼稚而可爱的字迹写满了整整两页的信纸,看上去都够得上两三篇八百字作文了,而且页面整洁漂亮,连一个错别字都没有,写信者很可能抄了好几次才才抄出这样的效果。 费奕真: 你好!我知道你也许不知道我是谁,也没有注意到过有这样的一个女孩子默默地一直在看着你…… 费奕真把整封信从头到尾都读了一遍。女孩的文笔并不算好,但是整封信很显然是她反复琢磨了很多次,全神贯注地一字一句写下的。也许她以后会有更出色的文采,更优美的词句,但却未必会再有这样真挚的感情和热忱。 令费奕真感到错愕的是,她甚至引用了《大荒》的句子:“我知道有时候勇敢在不知道有多少胜利可能性的时候只是一种鲁莽,但真正的勇敢不正是在不能够确定胜利的时候依旧勇往直前吗?只要这样想着,我就有了拿起笔给你写信的勇气……” 在《大荒》里,男主对一位男性角色这样说过:“没有任何可预期胜利的勇敢只是鲁莽,但勇敢不正是因为即使无法知晓胜利的概率依旧愿意去努力才显得更加珍贵吗?” 费奕真忍不住笑了,他没想到还是自己写下的故事鼓励了女孩子给自己写情书。 他认真地看完了整封情书,然后看到了最后的落款。 这竟然还是一封留名的情书。费奕真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孩子确实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的。 他想了想,提笔写了一个简单的回信: “谢谢你喜欢我,但是对不起,我没有办法回应你的感情。祝你生活幸福。——费奕真。” 他把信装进信封,随便写了个地址和看上去像女孩子的化名,第二天直接扔进了邮筒。 这是他后来想到的最有善意的处理方法。 第17章 这天晚上吃饭的时候,陈雪妍突然问道:“真真,你知道阿清这周周末要去学功夫了吗?据说找了个精通形意拳的老师傅当老师。” 费奕真顿时吃了一惊:“学功夫?” 陈雪妍说道:“他自己想学的。听他爸妈说,他说你每周周末都有去学画,所以他也想学点什么。他自己选了学形意拳——你不知道吗?” 费奕真完全不知道,梁清也一点都没向他透露过。 他想了想,就猜到梁清是因为之前拍戏时候所说的话被刺激到了。 这孩子还真可爱,竟然真的去学功夫了。难道他以为学会了功夫,就真的能对付得了绑架犯? 不过,费奕真觉得梁清想学东西也是件好事,即使是因为闹了别扭想学的也是件好事,所以笑着点点头:“哦。” 陈雪妍还以为他表示的是已经听说过了,又继续说道:“他怎么突然想上兴趣课了?” 对陈雪妍来说,油画也好形意拳也好,似乎都能够归类为兴趣课。 费奕真不管她的好奇纠结,吃完了自己的早餐。他刚拿起自己的书包,旁边的电话就响了,费奕真就顺手接了起来。 对面是廉先生,他开口说道:“你们上学时间早,我还以为你已经出门去了。版税已经打进你的户头去了,我们目前正在准备第二批的加印,书卖得非常好,我们出版社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一本小说能够畅销到这个地步,现在已经有一些没有铺货的其他省城的书店主动要求进货,而且名声刚刚传开来,估计接下来还会有几波购买热潮,从现在起每次加印我们都会把版税打到你的账户里,记得随时查询。还有,你有考虑继续写下一个故事吗?” 费奕真应道:“有的。新的故事其实已经开始写了。” “哦?”廉先生顿时很是感兴趣,问道:“是什么?” “《新百家争鸣——锦绣山河图》。” 廉先生停顿了一下,才说道:“听名字,是个古代的故事?” “不,是现代的。”费奕真开口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故事的大致设定和脉络。 廉先生被彻底地勾起了兴趣:“身为一个普通现代人但是拥有写作才华的女主角,勾连起百家争鸣时候的九流十家,继承了九流十家的年轻人又各有特色,加上九流十家不同的理念和领域——奕真,这个题材听上去相当有趣,你这文很可以写。” 费奕真笑了起来,“嗯!” 廉先生说道:“奕真你还真是满脑子的奇思妙想。好了,我不打扰你去上学了。电话就到这里为止吧,省得待会儿害你迟到了。有时间来出版社玩啊。” “我会的。” 挂掉了电话,费奕真换好鞋,到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家别墅里去像一只老母鸡一样把需要照顾的梁清小鸡叼了出来,还和梁家父母打了声招呼,就两人一起爬上车去上学了。 到了教室的时候,里面的人已经不少了。费奕真前桌的两个女生正在吵架,他远远就听见了她们在无数噪音中依旧可以勉强分辨出来的话语。 “琏香哪里好!?我觉得她最讨人厌了,秦九这么爱她,他娘快要死了,她明明浑身都是灵药精华,却那么久都不肯给一滴血,一根头发去救秦大娘。” “那是因为她活得一直很艰难好吗?她可是千年雪莲耶,要是被人发现了很快就会被活活吃掉了。而且最后她还是想要救秦大娘的,但是秦九干了什么!?他带了村人来抓她啊!” 费奕真一听就明白了,这是又有人为了《大荒》里面各自深爱的角色吵了起来。 他把作业和课本都收拾好,坐下来安心地听她们吵架。 “秦九又不知道琏香就是雪莲精,而且他后来不是后悔了吗!?” 另一个女生立刻说道:“你会在最信任的人带了外人来杀你之后,因为对方表示后悔了就原谅他吗?” “可是秦九又不是故意的!而且他不仅仅是表示后悔——他等了琏香整整七十年好吗?七十年啊,就算冰做的心也被捂化了,但是琏香一次也没有出现过。秦九死的时候,还念念不忘要对琏香说一句‘对不起’和‘我爱你’……琏香的心该有多狠啊!?我讨厌死她了!” “秦九要杀琏香好不好?就算不知道雪莲精就是琏香,但是雪莲精也从来没有做过恶,只是因为她的血肉能救人就要去杀了她,秦九才是那个心狠的人。所以他才遭受报应的——琏香不肯去见要杀她的人,哪里错了?” 两个女生争执不下,费奕真看得欢快,却不料其中一个女孩子猛然转过头来,向费奕真寻求支援。 她问道:“费奕真,你觉得呢?你觉得琏香狠不狠心!?” 费奕真躺着也中枪,只好开口说道:“你们问这个问题,是建立在琏香知道秦九还在等她的前提下的吧?” 费奕真说道:“你们谁带着《大荒》?” 一个女生愣了一下,然后打开抽屉,从桌肚里拿出了一本半新的《大荒》。 费奕真打开翻了一下,半晌,翻到一个地方,指给那两个女生看。 “……在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琏香。母亲过世的时候,我已经三十多岁了,就背上行囊,到处行走,想要在某处发现她的身影。但是她本高岭雪莲仙,若想不想见,焉是区区凡人能够见到的?后来我走到这个靠山小城之中,或者因为太过绝望,只觉得天大地大,再也见不到她了,便因旅途劳累,心神失守,一病不起。”老人缓缓地跟木麒等人回顾起当时的一切,“我病的迷迷糊糊,好心照料我的镇民都以为我会直接病死了,却不料那一夜雨疏风骤,我睡梦之间突然见到琏香。她对着我流泪,在我以为她已经原谅我的时候,她突然就推开门走了。” “我一觉醒来,就往窗外看去,发现外面一棵即将枯死的主人家种下的槐树苗,竟然已经起死回生发出了新芽。我当时就知晓了,琏香一定出现过了,也许她一直就在我的身边。” 木麒与百灵一起望向窗外的院子——那棵槐树苍翠而鲜活,历经风雨却始终郁郁葱葱,果然是充满了生命力。 “我便在这里住了下来,在主人家搬往四方城的时候,盘下了这个院子。我一直在等琏香,她的生命那么长,我总觉得只要一直等下去,就有能见到她的一天。” 老人咳嗽了一声,说道:“可是,我大约是等不到了。” 木麒说道:“老爷子,这事儿不能纯靠等待,否则最后的时刻,不止你会后悔,琏香说不定也会后悔莫及。” 但是秦九对琏香所有的记忆都是七十多年前的那个少女,和偶尔这个院子里会出现的,异常于其他地方的郁郁生机。 木麒给他想了很多主意,一如他平常一样能够敏锐地抓住人性弱点,百灵越发觉得这家伙真是奸诈狡猾。 女生说道:“这里,木麒不是没有把琏香骗出来吗?” 木麒是没有把琏香骗出来,他使用了很多计谋,他和百灵都以为这一次也会像以前他解决那些困难的问题一样,十拿九稳。但是事实上是,不管他们想了多少方法,琏香都没有出现。 风吹过树梢,摇动粗粗细细的树枝,仿佛是琏香传来的一声轻轻的嘲笑,让木麒发现了他们的天真和自恃过高。 费奕真又把书往下翻。 秦九的病一天比一天重,但是琏香就仿佛铁定了心一样,连个影子都没有出现在他们的眼前。那天晚上,细雨沙沙,秦九突然就病重了起来。 他看着风吹过槐树稍,说道:“香香,香香。” 槐树枝轻轻晃动,仿佛在回应他。 他说道:“若你们有一天能够见到她,告诉她对不起……还有我爱她……” 九十多岁的秦九终于闭上了眼睛。如果他的名字一样,他完成了父母亲取名时的期望,寿命悠长,算是喜丧。 可是他孤寡一生,死前坚持着不愿闭上的眼睛,却诉说着不肯瞑目的思念。 木麒和百灵收敛了秦九的尸骨,装进了一个骨灰坛。琏香最后也没有出现,百灵在七天之后,把他的骨灰埋在了槐树的下面。 这是一棵漂亮的槐树,树下花草繁茂,飘逸暗香,带着简直不属于俗世的奇妙生机。百灵忍不住想:“雪莲仙子居住的地方,是不是也有这么漂亮?” 两个女生看完了这一段,不由得不耐地问费奕真:“你到底想说什么?” 费奕真叹了一口气,不由得感叹自己真是曲高和寡。他说道:“秦九最后一次见到琏香,如果他的梦境是真的话,就是六十年前,他三十多岁的时候。那时琏香流着泪,救了重病的他,然后他所在的院子就开始生机勃发,而他也寿命悠长,一生健康,难道不是因为琏香救了他之后就死在了那个院子里。也许,她的尸体就曾经埋在槐树下面,所以才能令百花盛开,暗香飘逸。所以秦九死的时候她不是不愿意出现,而是她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两个女生顿时就听得呆了。 费奕真笑说道:“这么一解释,感觉是不是就全部对得上了?” 结果对方反响激烈:“骗人,那不是说秦九整整六十年都在等一个已经不在了的人!?怎么可能会有这么让人难过的事情啊!?” 费奕真立刻用书挡住了脸——就是因为会有这种激动的孩子,他才把这段剧情的结果写得很隐晦,只让人能猜出一两分,却又不能完全肯定。 女生收回了《大荒》。看了两眼,结果返现费奕真的说辞还真有可能是真相,因为小说确实又在多个角度用一些隐晦的景色和情绪描写表达了秦九最后一次见过琏香之后整个院子从此的异常变化。 “骗人。”另一个女生也开口说道,“琏香怎么可能这么早之前就死了?” 她也匆匆忙忙地翻开书,开始寻找证明琏香没有死的证据。结果她看了三遍,都只看到最后木麒和百灵把骨灰埋在了树下,然后好奇雪莲仙子住的地方是不是也那么漂亮。 然而只要想起来,那个地方这么漂亮,是因为埋着雪莲仙子的尸体,女孩子的眼眶就开始泛红,然后两个女生都抱着书开始掉珍珠串子。 费奕真一次性弄哭了两个女生,周围的人不明就里,都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顿时让他倍感压力。 过了两天,《剑侠奇情录》也终于杀青了。 《剑侠奇情录》杀青之后,费奕真就要准备着配合宣传行程出去露几次脸,因此就要请假了。梁清因为角色太过不起眼,倒是没有这个烦恼。 因为收到了相当可观的版权费,费奕真捉摸着给爸爸妈妈还有自己都买点什么。他也不矫情,直接在饭桌上问了父母亲想要什么样的礼物,父亲表示最近天气变凉了想要一件新外套,费奕真心知他是想穿戴一件最显眼的东西出去炫耀,一副满不在乎地告诉别人:“这是我儿子给我买的!”……他当场就应下了。陈雪妍倒是没这个心思,她想了想,表示最近自己正在学习烘焙小点心,正准备买一个烤箱,如果费奕真的钱够的话,就让他买一个,到时候做蛋糕给他吃。 她还抱住费奕真摸了摸他的小脸,说道:“真真赚了多少钱啊?你还是先买自己想买的东西吧,妈妈自己也有钱啊。” 费奕真把余额打印单给她看。 陈雪妍看着上面的整整五个零,觉得自己今天大概是没睡饱,所以眼前出现重影了。她问道:“这是你写故事赚的?” 费奕真点头。 他问:“妈妈你还有什么要买的,我给你一起买回来啊。” 钱赚了就是要用的,费奕真秉持着这个信念,决定把想要的东西一次性买齐。 陈雪妍想了想,最后拿出笔来给费奕真列了一张单子,上面除了烤炉,还有一些配套的用具,和几个小家电。费奕真稍微估算了一下,估摸着其实也花不了多少钱。 费执明清了一下喉咙,说道:“你现在只是获得了一些小小的成功,不要太得意忘形,稍微出了点名就张狂起来。” 费奕真对这个话题感到莫名其妙,但是还是很乖巧地应了一声“嗯”。 费执明僵硬在那里半晌,看着老婆和儿子亲密无间地计划着要去买什么东西,心头就忍不住微微泛酸,心想我就要了一件外套,你就给你妈买这么多东西——总觉得儿子好像不像小时候那么亲近自己了,明显地厚此薄彼。 不过他作为一家之主,当然是不能把这么没有威严的话说出口的。 他又清了一次喉咙,觉得有必要引起两个人的关注。 陈雪妍抬起头来,问道:“执明你喉咙是不是不舒服。” 费执明顿了一下,生硬地说了一句:“没有,我去书房了。”就转过身快步往书房走了过去。 第18章 周六是费奕真请假后第一次返回绘画教室上课,他进去的时候,叶名河正坐在画架旁边看一本书。 费奕真走进了一看,才发现那本书竟然是《大荒》。 叶名河听到动静,抬起头来,说道:“早安。” “早安!”费奕真回答道,“你竟然在看《大荒》。” 叶名河说道:“班上的女生一定要借我看,说是最近很红很多人在看,我就想随便看一下好了。” 费奕真戏谑道:“我借你你不肯看,女生借你你就盛情难却了?” 叶名河说道:“那不一样。” 他多看了费奕真一眼,然后沉默了下去。 费奕真一看就是家庭富裕,生活顺遂,和他自然是不一样的。拿了费奕真的好处,叶名河会打从心底里觉得抑郁,不舒服,因为他没有相应的东西可以回报。 叶名河看完《大荒》,就觉得这个故事给人的感觉和费奕真有点像。 那种缓缓叙述而来的语气,那种平静中含着澎湃情感和起伏暗流的情节,那种仿佛窥视万物喜怒哀乐却一笑而过的坦然。 费奕真总是神情平淡地说一些让人惊愕的话,他看着别人的时候,总感觉他把所有隐藏的秘密都看到了心里,却从来不作任何评论,仿佛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他失去从容。 叶名河总觉得自己的这个同学就很适合去当一个作者,故事家。 费奕真看他沉默,稍稍思索了一下,就知道叶名河大概是对自己还有着生疏感,并不乐意欠自己的人,所以就微微一笑。 为人处世里面总有一些小小的秘密——比如说你想索取感情的时候,有时候就不免要一次一次,一点一点地反复给予些什么;而你想要付出好意的时候,却不妨先循序渐进地索取一些。 老祖宗说:礼尚往来,才是长久交往之道。 费奕真说:“叶名河,下次你来教我配色呗。” 叶名河说道:“可以啊。” 然后绘画老师就走进了教室,说道:“今天我们开始人物素描——因为是第一次涉及,我们先从基础讲起,说人体的五官构造。下周要交付的作业也不需要是油画了,只需要叫一张脸部素描小像。要求是你们两两配对,互相当模特,完成小像。现在你们先分好组。” 叶名河看向费奕真,却见费奕真对他笑了笑。 然后费奕真另外一边的女孩子就对他说了什么,费奕真笑着回答了两句,女孩子失望又气恼地转身回去了原位。 然后叶名河的肩膀也被拍了一下,一个男生问道:“叶名河,你打算和谁一组?” 却见费奕真回过头来,含笑看着叶名河这边。 男生顿时噤声,然后低声对叶名河说费奕真的坏话:“我说,你要老和他混一起以后哪有女孩子会喜欢你啊?” 叶名河愣了一下,顿时冷了一张脸,表示对这个话题不太感冒。 男生瞅了他一眼,想起这家伙也应该是满受女孩子欢迎的,跟他明显属于敌对阵营,顿时耸耸肩,退避了三四米。 费奕真笑了起来。他不记得以前学人像的时候是怎么一个经过了,但是这可是叶名河,十几年之后他的画作可说是价值千金也不为过,能拥有一张少年时候给自己画的小像,听上去就多么值得炫耀? 费奕真的素描功底事实上还是很利落的,所以这天老师讲完课,两个人开始练习和动手的时候,并没有遭遇什么困难。 叶名河果然很认真地给费奕真画了一幅小像。 先不说他是否技巧成熟,费奕真意外地发现,他竟然从中看出了五分自己的神韵。 要知道叶名河这也是第一次正式画小像,技巧可以通过练习取得,神韵却不是可以轻易抓到的。费奕真这才真正觉到了挫折——他和叶名河拥有的距离,果然不仅仅只是练习不足的差距。 天赋这种事情是这样地难说,虽然也可以通过后天来磨练技巧,但是却总逃不过那几步的差距。 叶名河收起了小像。这小像是不能给对方的,因为下周回来的时候还要当做作业交给绘画老师。但叶名河对费奕真保证:“等作业发回来我就把它给你。你的也给我。” 费奕真点了点头。 他把叶名河的小像放进了画夹。 下午吃完了午饭之后,陈雪妍和费奕真母子俩就决定要出门购物了。 陈雪妍的购物清单上此时又多加了几样东西,其中就包括一台台式电脑和一台笔记本。对于费奕真来说,他早就习惯了用电脑写文,之前是没有办法。此时被他找到了机会,他自然要给自己买方便使用的工具。 除此之外,外置电脑画板和光笔也是他这次购物的目标。 到了大商场门前下了车,陈雪妍突然拉了一下费奕真的衣服,说道:“真真!你看那个!” 费奕真抬头向着陈雪妍视线投往的方向看去,结果发现大楼顶上一个好大的广告牌:“《剑侠奇情录》开播发布会9月18日盛大进行中。” 陈雪妍激动得不得了,叫道:“真真那个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费奕真果然看到了上面的海报上有燕鹤王打扮的他的一个半侧面,在群星闪耀中占了很小的一个地方,但奇异地竟然很显眼。 他虽然也略有点小兴奋,但是陈雪妍的反应太夸张了,已经快要引来周围人的注意了,让他不得不急忙安抚道:“妈你别激动,你抓得我手臂都快青紫了。以后还会在电视上看到呢,这个不算什么。” 陈雪妍才终于放松了一下手。 费奕真拖着母亲的手用了很大力气才把恋恋不舍的她拉进了电子百货大楼。 他先去给陈雪妍选购了她想要的烘焙用具,然后又给自己配了一台电脑和一台手提。配电脑的时候,他转身撞上了一个人。 那是个比他高了一个头,穿着白衬衫的少年。 对方说道:“你是……?我是不是哪里见过你?” 费奕真想外面还挂着我的海报呢,虽然个头小了点,但是难免给偶尔看到的人造成错觉,所以他回答道:“没有。大概是错觉?” 少年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不好意思撞到你。” 他转身向着电脑柜台走去,费奕真却愣住了。 说来也是奇怪,看着对方的背影,他竟然也有一种似曾相似的错觉,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一样。 但是他使用排除法过滤了绘画班,学校甚至是剧组接触过的每一个人,却始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么一个人。 18号的发布会,费奕真早早就在司机的运送下来到了发布的场所,梁清也死缠烂打地跟着他过来了,虽然整个发布会上大概都没有让他出场的机会。 到了化妆室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在忙忙碌碌地化妆和整理造型。费奕真不像莫含雪一样有专用的化妆师和造型师,此时正闭着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被人摆弄着,只能微微抬起一只手象征性地打个招呼。剧组里的化妆师已经和他们混得熟了,招呼费奕真过去,说道:“奕真过来,我给你整饬下。” 费奕真走了过去。 结果化妆师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又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的打扮,愣是没找到几个值得整饬的地方。 这个岁数的孩子皮肤本来就好得让人艳羡,费奕真又或者是因为平常吃得好睡得好又生活规律,看上去竟是找不出一点可以挑剔的地方。服装也时尚可爱,造型师觉得自己来弄也未必就能弄得更好。 最后女人想了想,说道:“你这素颜简直逆天了。把这个拿去,你会用吧!?” 她扔给费奕真一支唇膏,直接放他自生自灭去了。 费奕真虽然觉得给自己涂透明的唇膏有点别扭,但还是接了过来。他对着镜子给自己的嘴唇上涂了一层,原来粉嫩自然的嘴唇立刻开始闪现了一层水光。 梁清看着他微微张开的嘴唇,突然想起了两人亲吻时候的柔软触感。 他的脸带着不知道是害羞还是兴奋,微微泛起了一层红晕。可惜化妆室的温度本来就高过外面许多,他的脸红只会被人认为是因为觉得热,连费奕真都没发现这孩子的不正常。 涂完唇膏之后,费奕真就没什么事情可以做了。 梁清觉得奇怪,问道:“你不用换上那套古代的衣服吗?” 费奕真愣了一下,才笑道:“见面会又不是拍戏,不需要穿戏服的。” 梁清顿时露出了明显的失望表情。 费奕真奇怪:“你怎么了?” 梁清轻声说道:“你留着长头发穿古代衣服的时候特别好看。” 费奕真顿时明白了,这孩子估计是还多少有点长发控和古装控,多少有点哭笑不得地拍了拍他的肩,然后把唇膏还给了化妆师。 《剑侠奇情录》发布会在下午一点钟正式开始。 就位置来说,费奕真坐的位置其实不算太偏,就在第一列的左边,离大屏幕的距离也很近。剧情中他和莫含雪都算是配角之中的灵魂人物,剧组方面直接把他们排在了一个显眼的地方,估计是考虑到两个人的年龄,也算是一个噱头。 进场的时候他们就引来了许多人的注意。站在一群人之中,费奕真和莫含雪的身高算是比较显眼的。《剑侠奇侠传》因为是游戏改编剧,主要角色的年龄设定其实都偏小,但是也都是十八九甚至二十几了。四大丫鬟之中,其它人因为戏份和名气的原因都没有出场,相比之下就显得莫含雪越发显眼。 她的人气也高,一出场就有人在那里混乱地喊着“雪雪”或者“铃铛儿”。 莫含雪露出笑容,向着喜欢她的粉丝们挥着手,又引来他们的一阵欢呼。 喧哗略微消退的时候,突然就有一个小女孩尖叫着:“铃铛儿姐姐!我喜欢你,我以后要变成像你一样聪明漂亮!” 众人都往那叫声响起的方向望了过去,却发现了孩子的母亲正急急忙忙地捂住小孩子的嘴,正开口教训着。 现场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主持人立刻调侃道:“还是小粉丝最热情啊。含雪你可是把现场的大明星们的风头都抢光了。哎,就没人有小姑娘的勇气,也向大帅哥大美女们告个白的,替他们扳回点场面的吗?” 现场立刻就有男声女声大声地叫了起来,冲着各自的本命一阵表白。 气氛顿时就火热起来,主持人好不容易才把众人安抚了下去,然后在所有主要剧组成员都就位之后,宣布发布会正式开始。 监制第一个上台,回顾了一下这部剧的拍摄历程,感谢了一下赞助商和相关部门,然后就让剧组相关成员每个人都开口说了一段拍摄的感想。 这个环节现在还完全没有名气的费奕真是轮不到说话的机会,他一直很有自知之明地微笑不语看着剧组的其他人发言。 然后就是几个记者简单地提问,多数是和电视剧拍摄相关的内容,监制和导演也都一一颇有耐性地回答了。 直到有位记者开口问道:“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坐在含雪身边的这个小演员,是燕鹤王的演员吧?我能问问你几岁了吗?” 费奕真也不怯场,文静乖巧地回答道:“我十二周岁。今年年底就十三周岁了。” 现场顿时发出一阵喧哗。 众人本来都以为他只是看上去年龄小,却不料他的年龄竟然真的和外表一样小。 记者问道:“据我所知,在《剑侠奇情录》之中,燕鹤王的真实年龄至少三十岁了。不知道导演是出于什么样的考量才让一个十二岁的小孩来扮演燕鹤王的呢?是否在剧情上修改了原本的剧情设定?” 导演并不着慌,反而笑了起来,说道:“剧中燕鹤王的设定,除了扩展了一下剧情,基本上应该是完全尊重原著的。至于为什么会选择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来扮演这种角色,是因为他确实能够演活这个角色。” 对于剧组来说,费奕真的真实年龄也是整个剧的一个大爆点,能够吸引许多人对于电视剧的兴趣。在看到整个剧的最后剪辑效果的时候,他就已经把它列入了早期宣传的重点。 记者说道:“你认为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能够演活一个心理年龄三十岁以上的反派吗?” 导演点了点头,说道:“若不相信的话,就让我们直接开始今天的试播吧。” 然后大屏幕亮了起来,而周围的灯光纷纷熄灭,屏幕上出现了一片落叶,随着风飞快地席卷而去,飞过树木苍翠的山岗,人声鼎沸的城镇,古意小桥,鲜红枫林,最后落在了一片山谷之中。 山谷上落英铺地,一把黝黑带着锈迹的凛凛古剑正斜插在地面上。 画面上卷出了一行漂亮的古意行楷:“剑侠奇情录。” 第19章 故事在一片雕梁画栋之间拉开帷幕,一个略微低沉的中年男声缓缓说道:“很多年以前,我爱过一个女孩子。她既聪明又骄傲,她答应要和我永远在一起。可是我却把她弄丢了。” 有个童声软糯糯地问道:“那你有把她找回来吗?” 男人说道:“找不到了。上穷碧落下黄泉,再也找不到了。” 音乐声缓缓地响起,然后就是慕容枫踩着落叶,响起的独白:“从我有记忆的时候开始,我的爹娘就已经去世了。抚养我长大的人是小叔……小叔是个很忧郁的人,他很喜欢望着院子里的一棵枣树发呆,因为他爱的人,最喜欢吃树上结出的枣子。” ——“杀死慕容静未婚妻子的人是谁!?” ——“一个苗疆女人!” ——“她是谁?叫什么?现在在哪里?” ——“她已经死了。”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他们喝最醇的酒,用最快的剑,练最好的功法——却杀不了一只兔子。李阑衣就是这样的人。” 李阑衣仰天笑道:“我纵然杀不了一只兔子,却能把你抓进衙门的地牢!” 苏袖儿含泪问:“我该怎么做?” “往东走——一直往东走——走到中原去!那是你的故乡,那些人走不到中原,也就抓不住你了!”女人声嘶力竭地叫道。 “我曾以为,攀到峰顶才知天高,涉过河川才知水深,历过劫难才世界之宽广,只是……我错了。”程月华望着天空,流下泪水,“迈出这一步,你永远不会知道你还能失去什么。” ——“小姐,我不后悔。”墨玉嘶哑着喉咙说道,“我一直记得……十二年前你捧给我的那碗粥……好甜……可是也不如你的手温暖……” …… 无数的镜头转换,展现出许多人的一生起伏执念,直到一场无数人的短兵交接的俯览战场景象中,混乱的叫声震动了山野:“杀死西域妖女!” 镜头渐渐被拉长,拉长,越过浩浩天空进入了一座寂静的高楼,然后角落里出现了一袭华丽的锦袍衣角,渐渐露出那肩薄腰细,却每一步都似乎要踏出一种傲然的身姿。 “终究不过是蝇营狗苟,被困于尘世之中的蝼蚁罢了。” 一个少年的声音如是说道,镜头缓缓拉近,露出了燕鹤王那张轻蔑又似带着点淡然无趣,充满了反差冲击力的脸庞。 画面定格在了这一刻。 然后《剑侠奇情录》的大字再次出现,伴随着一行放送预告和男声配音独白:“十月一日,锁定SRL影视娱乐频道,黄金8:00火热放送!” 费奕真都没想到,剧情预告片会最后拿了他作为压轴。 但是这一幕确实选得很给力,虽然只是短短一个镜头,但是谁也不能否认,在这一个场景中,燕鹤王的主要人格特征被展现得淋漓尽致。甚至他自己从来不知道,镜头中的他竟会这样高傲,冰冷,带着一种厌世的阴郁。 整个预告片做得非常漂亮,主要人物几乎都出来露了一个脸,各自的台词也让人窥见了人物的性格和命运的一个边角。 宣传片放完,等费奕真反应过来之后,很多人都开始自发地鼓起掌来。 掌声未落,大屏幕上就开始放正式的剧情片段。主题曲是费奕真耳熟能详的,《剑侠奇情录》的主题曲,《剑侠情》。 “……他孤身一剑,走遍海角山岗,茫茫人海只有明月追。他擎酒一壶,洗尽尘封旧衣,问世间多少余情空恨……爱与恨,尘风中碎若沙的纹,旋转不出记忆的齿轮……悲与乐,是她红颜上的苍痕,做了关住流光的空城……” 等到试播发布结束,所有人都开始站立鼓掌,掌声久久不息。对于所有人来说,这都是一部改变了很多人对于游戏改编电视剧想法的经典之作。紧张精彩的剧情衔接,性格鲜明的各色人物,唯美中带着三分温情的人物纠葛,以及充满了天马行空幻想的奇特世界观。 掌声持续了很久。 当再一次的记者提问时间开始的时候,很多人的目光终于集中在了费奕真的身上。十二岁的小男孩传神演出童颜老妖怪——这毫无疑问可以作为明日娱乐版上的一个大爆点。费奕真显然也有了一个被冠上天才儿童名号的机会。 费奕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长枪短炮同时往前冲的情形,哪怕当他以前声名最盛的时候,文学版的记者也总是带着三分文雅,三分矜持,就连作为粉丝面对偶像时候的狂热也是内敛而有条理的,所以费奕真对这样的热烈真是陌生极了。 剧组甚至没有人给他提过醒,面对上这种情况要怎么办。 好在费奕真也不是完全没有应付大场面的经验的,他知晓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慌乱,所以记者发问的时候他就一个一个慢吞吞地回答。一旦问题太多太乱,他就露出一个腼腆的笑,摆出一个“我不知道回答哪个问题先比较好”的模样,记者们只好一个一个地把问题重复过来。 “费奕真小朋友,燕鹤王是一个真实年龄已经超过三十岁的大人,请问你是怎么做才能演出这样一个大人的?” 费奕真眨眨眼睛,问声细语答道:“我做了笔记,玩过游戏,还看了他的故事。我把自己想象成他的样子,然后就这样演了。” 另一个记者开口问道:“你了解你演出的这个角色吗?你觉得燕鹤王是个怎么样的人?” 费奕真做了一个卖萌的思索表情,然后说道:“他是一个很勇敢的人,虽然做了很多坏事,但是他做的所有坏事却是都为了实现一个他认为对的目标,哪怕大家都不理解他。” …… 记者们渐渐觉得惊讶起来,费奕真的应对上并没有问题,他是确实理解了这个人物之后才完成了出色的演出。但是在场的人如何也不能把眼前这个安静腼腆的孩子和屏幕上那个神色讥诮,愤世嫉俗,充满了悲惨过去的燕鹤王。 天成表现派——记者觉得,大约只有这个词,才能说明眼前的这个男孩能够成功演出燕鹤王的原因。 其实就连费奕真也不清楚,记者们对他本来就已经手下留情,毕竟十二岁的孩子,不管是谁都会手软一下。 监制也是知道这一点,才一句都没有交代。他对费奕真的聪慧还是比较放心的。如果是莫含雪的话,他反而会多交代一句——她是女孩子,又已经满十四岁快十五,自然是不一样的,记者们的态度也会偏残酷一些。 试播发布会之后,《剑侠奇情录》就开始全国上映了。 这部剧一直是被视为经典的存在,从服装到演员都没有什么可挑剔之处。虽然这剧十之七八采用的都是新演员或者刚出道不久的年轻演员,但是这一批的演员却几乎都在这部剧之后被捧红了,几个主演更是大红大紫,在国内属于现象级的电视剧。 剧集在影剧大台SRL晚上黄金八点播出,播出还不到两周就迅速在全国范围内红了起来,一众演员更是瞬间在全国范围内都有了辨识度。 费奕真无疑是其中最为显眼的一个,辨识度都已经快和几个主演相持平了。周一早上去上学的时候,他几乎误以为整个学校的同学老师都在他班级门口迎接他——指指点点地让人无奈。 同班同学也用看西洋镜的表情看着他,让他非常地无奈。他们已经一起当了一年多的同学了,又不是今天才刚刚见面,有什么好稀罕的? 但他也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等到热潮消退的时候这种情景就会渐渐消失了。 他尽量平常地对着盯着他的邻桌女生笑了笑,然后打开了书桌。 然后他惊愕地看着里面装满了整整一书桌的红红绿绿的信件,那些信件满溢到偌大的桌肚也装不下,一没有桌板的压制就悠悠扬扬地掉出来了好几封。 这么多信件要遮掩决定是已经没有办法的了。费奕真扭过头,周围的同学果然都是一副专心致志看着他的反应的模样。看来他们都知道因由。 这个时候老师走了进来,看见他打开的书桌,愣了一愣,然后笑了起来:“需要到老师的办公室借个编织袋吗?” 费奕真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于是老师去办公室给他拿了个非常大的备用编织袋,附近的同学也动手帮忙把信件收拾了一下,放进了袋子。收拾到一半,老师突然开口对一个学生喝道:“李明澈,不许拆信!” 学生哀嚎了一声,叫道:“老师我还没有看过粉丝的信呢。反正这么多信,我就偷看一封!一封!” 老师顿时和费奕真一样,都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他铁齿道:“当然不行!这是别人写给费奕真的信,你怎么可以拆?下次等你自己出名了有粉丝的时候,再慢慢拆吧。” 男生嘀咕道:“那岂不是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 他的语气是在嘀咕,声音却很是不小,大半个教室几乎都能听得一清二楚。顿时整个教室都开始哄然大笑。 费奕真也笑——这群可爱的同学。 等把东西全部收拾好,费奕真把袋子挂在桌子旁边的挂钩上,才终于可以开始听课了。 中午费奕真提着大袋子回到家,开门进去之后,陈雪妍开门就说道:“奕真,今天有好几个人来找你——这是什么?” “粉丝信。”费奕真回答道:“什么人找我?” 陈雪妍说道:“好像都是导演,是两批人。他们都拿了一个剧本,还留下了电话号码——好像想要请你演戏的样子。都是主角!” 费奕真应了一声,在沙发上放下袋子,接过了两个剧本。 费奕真演燕鹤王其实是个偶然,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以后要当个演员,只是因为《剑侠奇情录》是他真心非常喜欢的电视剧,所以才出格地去参与了一回,但演出完这一场,他就已经决定把生活的重心转移回到写故事上了。 不过既然剧本都拿来了,费奕真还是决定要看一下。 他一手拿着一个剧本,看见左边的写着《狼孩》,右边的写着《母亲,不要离开我》。他对这两个剧本竟然都有印象。 严格来说,这两部费奕真都没有看过,但是却双双都有印象。 《狼孩》是一部电影,是一部现实向的催泪电影,讲述了一个狼养大的孩子回归人类社会的故事,评价相当地高,可惜比较灰暗,受众并不广泛。《母亲,不要离开我》虽然题目也比较悲情,但事实上却是个有笑有泪的亲情剧,算是比较受欢迎的电视剧,影响广泛。 如果费奕真想要成为一个儿童演员,这两部剧都显然是无可挑剔的好作品。 他趁着吃饭前后的时间里,把这两个剧本的概要都看了一遍。 这两个故事都很好,以费奕真作为一个作家的眼光来看,这两个从结构,感情和人物塑造来说,都是极为出色的,虽然是在不同的受众范围内。 陈雪妍问道:“怎么样?怎么样?想演哪一个吗?” 费奕真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剧本都是好的,可惜他不喜欢。如果不喜欢,故事再优秀那也不是他想要的。 他对陈雪妍微笑说道:“妈妈,以后要是有谁来找我演戏,你就帮我拒绝了吧。我只是很喜欢剑侠奇情录,所以才想尝试一下扮演燕鹤王,但是我还不想以后当演员。我以后不拍戏了,所以你帮我拒绝了吧。” 陈雪妍顿时愣住。 她追问道:“你不是演得很开心吗?为什么突然就不想演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没有。”费奕真说道,“演戏挺开心的。但是它太花了时间了,还要请假,我还要上课呢。” 陈雪妍想了想,觉得这话也确实没说错,于是弯下腰,伸出手温柔地摸了摸费奕真头上的软毛,说道:“同时兼顾演戏和学习对你来说是太辛苦了,是妈妈没有想清楚,那就不演了吧。要补缺掉的课会不会累?妈妈去给你熬骨头汤喝好不好?” 费奕真伸出双臂,拥抱了一下自己的妈妈,说道:“好。” 第20章 从电视剧开播以来,费奕真几乎每天都要提回来一袋子的红红绿绿的信件,当然数目和刚开播时积累了一周节假的数目是不能相比的。到最后,维持在一天七八封到十几封,就不再减少了。 因为信件数量太多,所以他只看了几封。没时间是一回事儿,但是实在看不下去又是另外一回事儿——那成堆的信件里面随便抽出一封来就是歪歪扭扭的字体,错漏百出词句颠倒的语法。这不难理解,能把信件送到费奕真抽屉里的,而且乐意干这种傻事的,无非就是同校或者附近学校的中小学生。 费奕真知道自己该容忍一点,谁没有个连说话都会颠三倒四的童年时代呢?但是他长年做着文字工作的经历给他养成了一个非常不好的习惯。 好想修改好想修改好想修改好想把那些错乱的用词颠倒的语句错字别字还有根本不知道想表达什么的语句修正过来然后加上煽情的排比精妙的比喻俏皮的拟人…… 费奕真果断败退。 他还是把这充满了回忆的信件全部收起来,等什么有时间了再一一批改吧。 这天放学回家,他已经不再提着信笺袋子,因为少量的一叠信笺现在已经完全可以被装进背包里面。 梁清因为操场值日的关系,速度要慢了一点,费奕真就站在他负责区域的边缘等他。 结果等着等着,他的周围就围上了三个小男生。 费奕真觉得这气氛不太对,开口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一个头发乱糟糟的男孩子就抬起下巴,别扭地学着电视里的坏孩子一样,趾高气扬地问道:“你是费奕真,对吧!?” 费奕真问:“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结果三个男孩二话不说,扑上来就冲着费奕真挥拳头,费奕真愣了一下,赶紧躲开一步,却不料从后面被人绊了一个踉跄。 费奕真本来不把这些小孩子的小拳头当一回事的,但他很快就意识到了,他也不过就是十二岁的小身板,那拳头一个一个砸下来,竟然能让他生疼生疼的。 费奕真虽然不爱打架,不爱运动,体质一般,反应却还是满灵活的。他一头把一个男孩子撞了出去,让两个男孩之间空出了一片空隙,就一个侧翻滚出了一米多。 操场的砂石咯得他浑身都密密麻麻地疼,但是他还是快速爬了起来,一转身往教学楼跑去。他的样子异常狼狈,浑身沾染了黄灰夹杂的尘土,嘴唇因为磕碰而自己咬到,溢出了血丝。 三个男生紧追不舍,却见有人后来居上,叫道:“你们在干什么!?” 梁清在足球队是好手,跑得也很快,追上来一拳就把一个男生打到了。另外两个男生犹豫了一下,就不再来追费奕真,而是对着梁清扑了上去。 路过的女生发出一声尖叫,费奕真对她说道:“去叫老师!”就转身扑进了战团里面。 女生慌乱了一下,然后一转身,就真的向着行政楼跑了过去。 费奕真其实知道自己扑上去很可能帮不了梁清什么——他从小对打架就非常苦手,但这是个态度问题。 就算帮不上什么忙,他至少可以扑上去给梁清承担伤害。 他看了一眼扭打在一起的四人,往后退了两步,做了一下心理准备,然后一个助跑,跑上去猛然撞开了一个男孩。 等老师和学校的保安前后脚赶到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五个人扭打在一起,而周围拥挤着一群人在围观的情景。 “打架的原因是什么?谁先动手的?”把一堆小孩子拖到了教务处,老师们开始三堂会审。 没有人说话,费奕真左右看了一眼至今还很是愤慨的梁清,和三个板着小脸就是一言不发的小孩,开口道:“我不知道。我在操场等梁清做完值日,他们突然上来问我是不是费奕真,然后就冲上来打我。” 老师眯着眼盯了他半晌,但是费奕真很坦然,安静地回看他。 于是老师开始一个一个地审问剩下的四个人。 梁清自然是很无辜的——他只是看见有人在追着费奕真打,所以就冲上去了。说起来,五个人里面他是最无辜的,甚至那三个小孩的目标也不是他。 老师听完他的理由,也很无语,但是很显然不支持不认可,冷笑一声,道:“你倒是讲义气。” 等把剩下三个罪魁祸首打架的理由逼问出来,费奕真简直要憋屈死了。 三个男生跑过来打费奕真的原因,是因为第一个男生喜欢的女生看了电视之后就很喜欢燕鹤王,还给费奕真写了一封粉红色的小情书。 ——费奕真仔细想了想,断定自己肯定还没拆到那封粉红色小情书。 男孩很生气,他也看了《剑侠奇情录》,但只觉得那个燕鹤王根本就是个坏蛋,只不过长得好看又狡猾,所以就有很多女孩子被他骗了。 他越是这样想就越生气,许久之后,他决定绝对不能让大家再继续被费奕真欺骗。 ……于是他就约了两个小伙伴,半途来拦截费奕真,要群殴他一顿。 老师听了半晌,简直恨不得自己是听错了。他倒是想对这个死小孩解释一下,电视和现实是两回事,现实中燕鹤王——不,费奕真是他的同学,也没有做过坏事,同学之间得相亲相爱。 但是半天,他张了嘴,愣是没能教训出来。 他不禁恼火:话说他是中学教务主任又不是小学教务主任,作为一个已经读中学的男孩要不要这么天然呆这么二?这种事情小学四五年级就应该知道了吧? 费奕真默默安慰自己:没事儿这是我演得太好了,身上的伤口就当做光荣的勋章好了。 ……但还是觉得这群臭小孩好欠扁。 然后这群臭小孩记过的被记过,找家长的被找家长,另外还要被罚做一个月的值日——费奕真最后则是被和梁清一起送去医务室妥善安置了。 虽然同样打了架,但是或许因为本人的体质不同,梁清除了身上几处青紫嘛事儿也没有,费奕真却是手臂,膝盖都被石头磨破了皮,脱下上衣身上更是满是各种乌青红肿,看上去煞是可怖。 细小的伤口实在太多,校医去找完整的药物喷剂给费奕真带回家,就让梁清先给费奕真上药。梁清拿着药却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动手,半晌总算开始下手,动作本来已经足够笨拙,却还要加上十二分的小心翼翼。 费奕真看着他的脸上紧皱的眉头,要哭不哭的表情,说道:“你不要这表情,好像受伤的是你一样。” 梁清说道:“可是,看上去好可怕。奕真你疼不疼?我会不会太用力了?” 费奕真说道:“没关系,我不怕疼。你还有伤呢,你疼不疼?” 梁清抿了抿嘴,板着脸说道:“没事儿,一点小伤。男子汉大丈夫,这点伤算什么?” 费奕真差一点笑出声来。 等到身上的伤口都处理完毕了,费奕真又觉得手臂抽痛,好像是从骨头开始疼痛一样,于是又叫了校医来看。 然后校医一检查,他的左手臂竟然还有韧带拉伤现象。 梁清听不懂医生的意思,只以为费奕真的手要废掉了,顿时差点掉下男儿泪,后来听医生解释了一下,才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于是又是一阵叫家长,送医院的忙乱。 梁父一回家就听到儿子在学校打了架,立刻脸就扳了下来。梁清最怕自家严父的阎罗脸,当下就躲到大哥身后面去了。 梁父看着小儿子那没出息的样子,顿时又是一阵气不顺。 梁家大哥跟父亲说了前因后果。 梁父听了一会儿,脸色却缓和了下来。 他对梁清说道:“这次你做得对,我不说你。这事儿不是你的错也不是奕真的错,那些人既然要打奕真,你就要冲上去帮忙。男子汉不能在危险面前丢下自己的朋友。” 然后他拿出一张名片和一张A4纸,说道:“差点就不想给你了。不过既然不是你的错,还是拿给你吧,我这可是又托了人情,你给我用心点。奕真在这方面有经验,你没事儿就多去向他学学。” 梁清伸出手从他父亲手上接过了名片和宣传单,发现是个儿童演员试镜的通知。 “另外你妈妈帮你找了一个学习班,省影视文化大学一位退休老教授开的,每周一次,时间是周日一整天。你既然想做,就给我认真点。周末的时间也去上表演课,正好让你旺盛的精力有点发泄的地方,省得去搞些幺蛾子。” 梁清听了,愣了一下,然后说道:“我星期天要和奕真玩……” 梁父立刻瞪了他一眼:“如果你想演戏就得给我去上课!平时玩得还不够吗?你以为大人的世界这么容易啊?如果你想一辈子靠着我去给你拿角色,那你想也不要想。” 梁清登时噤声。 晚上吃完晚饭,梁清就溜出了自家的家里,跑到费奕真家的门口按响了门铃。 陈雪妍打开了门,对门口出现的是梁清倒是一点也没觉得意外。 她说道:“阿清?你来找真真玩吗?我听说学校的事了,今天还多亏你了,否则真真还不知道会被那些坏孩子怎么欺负呢。” 梁清顿时很不好意思,笑了笑,带着几分害羞,抬起一张红彤彤的小脸,拍着胸脯说道:“那个,奕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会让别人欺负他的。雪妍阿姨,你就放心吧!” 陈雪妍也忍不住笑了,放他进了门:“进来吧,去找真真一起玩。他新买了电脑,里面装了好多游戏,正好让你们一起玩。不过他左手拉伤了,你们动作轻点,别闹得太厉害了。” 梁清点了点头,全部答应了,然后就沿着楼梯一路小跑走了上去。 他走到门口的时候,费奕真正单手在电脑上打字。 梁清叫道:“奕真。” 费奕真回过头,看见是他,笑了笑,问道:“你晚饭吃过了?” 梁清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奕真……我这个周日开始要去老师那里上课去了,一整天。” 费奕真愣了一下,问道:“不是说是星期六上午吗?” 梁清摇了摇头:“星期六上午也要,星期日也要。”他咬了咬嘴唇,“周六早上去学功夫,周日学演戏。” 费奕真这才真真正正地吃了一惊:“演戏?你要……学演戏吗?” 梁清点了点头,“我喜欢演戏。我想学演戏。” 费奕真突然仿佛想起了什么一样,盯着梁清看了好几眼。 而事实上他是挑出了数据精灵的界面。 只见上面写着: 饰灵存真:A级天赋。以自身丰沛的情感来推动表演,感动世界。进化可能性:极高。 费奕真发誓以前没有在梁清身上看见过这样的天赋数据。或许,只是因为他意外地接触了表演这一方面的事情,才突然触发了这样的数据记录。 原来,数据精灵也不是什么都能知道的。 他说道:“那不是很好吗?你要加油。” 梁清再次摇了摇头,“但是,以后星期天就不能一起玩了。” 原来他在纠结这个。 费奕真哭笑不得,说道:“我们家这么近,你每天晚上都能过来玩的,还在乎什么星期天啊?” 他总觉得,自从上次说要绝交之后,梁清就变得特别粘人起来。 梁清拖了一张椅子,移到费奕真身边坐下,说道:“那等我开始演戏了,我就把剧本带过来,你像之前一样教我怎么演戏好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 费奕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他虽然觉得自己未必能教得了梁清演戏这种事情,但是帮他做一下感情引导却是没有问题的。 梁清顿时高兴了,他又问道:“你的手还疼吗?我帮你揉揉吧?” 他伸出手,拉过费奕真的手臂,就笨拙地开始在膏药上面学着奶奶以前常会做的那样揉动。 揉着揉着,梁清问道:“奕真你的手什么时候会好?” 费奕真说道:“生日之前应该就会好了吧。” “到时候我帮你吹蜡烛。”梁清许诺道。 第21章 周五梁清请了假,费奕真像父母亲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他去试镜了,顿时对自己的小竹马感到哭笑不得。他每次报备事情的时候,似乎都分不清轻重缓急,结果报备了上表演班的事情,却竟然把试镜的事情给遗漏了。 这天吃完晚饭,费奕真难得主动地跑到了梁清家里,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梁家大哥,看见费奕真,愣了一下,说道:“奕真?来得正好。” 费奕真一听就知道梁清大概又闹什么幺蛾子了。 梁大哥把他带进门,然后告诉他:“那小子今天去电视剧试镜了,一回来就像斗败了的小公鸡一样,连饭都不肯吃就躲房间去了。说不定现在正在哭呢。你去安慰安慰他呗。” 虽然这么说,费奕真总觉得梁大哥的语气里面带了一股看自家弟弟热闹的愉悦和轻松感,他问:“叔叔阿姨呢?” “爸说他饿得受不了就会下来吃饭了,不用去叫。妈妈晚上加班,还没回来。” 费奕真叹了一口气——他们倒是真的够不担心的。 他走到了梁清的门口,敲了敲门,然后就听到里面梁清传出来的闷闷的声音:“我说了我不吃饭!” 费奕真无奈:你还指望着你爸你哥因为你不肯吃饭来安慰你呢,可惜他们已经决定饿你饿到直接让你自己举白旗投降了。 他开口说道:“阿清,开门。是我。” 梁清听到费奕真的声音,果然发出了吵杂的响声,然后费奕真就听到咚咚咚赤脚踩在实木地板上的声音——梁清开了门。 他看到费奕真,哭丧着脸说道:“奕真怎么办,我觉得我已经落选了。” 费奕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心想着你又知道了?但是他知道幸灾乐祸的人有梁家两父子就够了,实在不需要再加上他,于是语气温柔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你慢慢说给我听。” 于是两人坐到了床上,梁清开始详细地讲起这天试镜的事情。 费奕真听着他的讲述,发现他的描述一如既往地找不到重点,重心竟然是在现场有哪个孩子穿的衣服最酷炫最引人瞩目,哪个孩子试完镜之后直接哭得抽抽涕涕地走出了试镜的会议室,以及评审们的表情是多么严肃和可怕…… 费奕真愣是没有听出来他认为自己会落选的原因。 他开口问道:“你在试镜完的时候哭了?” 费奕真一挺胸,说道:“哭的是那个女生!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我怎么会在大家面前哭出来!?” 费奕真看着他红红的鼻头,心想结果你是躲回家里来之后才哭了吗。 费奕真说道:“那你为什么认为自己会落选?” 梁清沮丧地说:“那里好多男生都穿得好好看,有一个穿着一套牛仔衣服,身上还都是亮晶晶的银色牌子,妈妈都没有给我准备衣服。” 他一说费奕真就知道对方是穿了什么样式的衣服。 费奕真无语极了:剧组这是在选演员又不是在选衣服。梁清看起来审美还满潮的——这种衣服普通人都未必会觉得好看,但这衣服合梁清的审美,未必就合选角导演的审美。事实上,他还觉得家长的神经要有多粗大,才能让孩子穿得这么闪瞎狗眼地去试镜。剧组找的可是十一二岁的普通孩子。 他问道:“除此之外呢?” 梁清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奇怪,似乎觉得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然后他想了想,说道:“还有就是,进去那房间的时候,那个叔叔很凶地问了我很多问题,别人说他们都没有被问这么多的。他还让我爬一个很大的木头柱子……我觉得他很不喜欢我。” 费奕真顿时露出了一副牙疼的模样。 这不是一副会被选中的样子么?梁清之前神态那么沮丧,他还以为这小孩真的表现得很糟糕,准备了几十种的说辞想来安慰他。 现在想起来,费奕真都觉得自己真是闲的。 他做了一个深呼吸,努力不让自己像梁家父兄一样让梁清在残酷的横冲直撞中明白自己闹了什么样的笑话,然后对他解释道:“那个叔叔问你很多问题,应该是觉得比较中意你。因为你想一想,如果他觉得你不行,就不会问你很多问题了。他们要面试的人这么多,肯定不会想在一些很差劲的人身上浪费时间的。而且他还让你表演爬东西,不是说明他已经想到可以让你表演什么样的人了吗?” 梁清顿时惊愕:“是这样吗?” 费奕真斩钉截铁地说道:“就是这样。” 梁清又问道:“那我会被选中吗?” 费奕真说道:“虽然我不是选角的叔叔,不敢说百分百地肯定说你会被选中啦,但是可能性很大哦。” 梁清这才高兴起来:“这样啊。” 费奕真说:“你哥哥说你还没有吃晚饭,你跟我下去吃晚饭吧,否则饿一个晚上明天会没力气去学功夫的。” 梁清心结解开,立刻就听话了很多,一边从床上爬起来,一边问道:“奕真你也还没有吃饭吗?” 费奕真说道:“我吃过了。吃完饭才来找你玩的。不过我可以陪你再吃一点。” 梁清满足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费奕真的新小说也渐渐接近了尾声。因为事务繁杂,费奕真这一次写得要比较慢,三十多万字的小说写了三个月左右。他自己手绘了人设,做了山河图,配上小说文字,可以说比《大荒》精细和复杂了许多。 《新百家争鸣》的主角,是一个普通的十五六岁女孩,因为出色而精彩的文字被选中,作为九流外小说家的代表,卷入了新世纪的百家争鸣之中。 这个路途上,她先遭遇的儒家和道家的少年,两人如同华夏五千年的历史,在处世,历世,经世之道争论不休,同样的优秀,却又为自己的理念而互不相让。 他们为少女苏溪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少女问自己,我的理想是什么?我以后想做什么?我是否也和他们一样,对未来有自己的信念和理想? 儒家少年坚信“仁爱”能够改变世界,所以哪怕被现实中人们逐渐呈现的自私,恶意,恩将仇报所伤害,也只是一笑而过。道家的少年持剑行走天下,坚持“本心”即是世界。虽然冷漠高傲,却偶尔露出一丝温情。 法家的青年手持一本厚厚的旧书,最好管天下的不平事,且我行我素,乐于以暴力达成心中的正义;墨家的女孩虽然内向少言,却善于制造各种神兵利器。 阴阳家的兄妹互相扶持,合力则众人难敌;农家的少年关心民生,竟会在大会之前混迹农民之中,不见其踪。 …… 如是十个人,成了九流十家的代表。 而这天下,正处于人们渐渐不相信理想和信念的“末法之世”。 廉先生拿到了书稿读过之后,简直惊愕极了。 费奕真的小说笔法成熟,不像个十二岁的孩子写的这件事,廉先生之前就知道了。《大荒》之中感情真挚生动,写起复杂的人性来就如同信手拈来,却又催人泪下,已经是不同一般。但是那和《新百家争鸣》又不同。 十二岁的孩子,大部分人几乎连百家争鸣,九流十家都未必知道。 当他翻开故事的时候,他也就认为费奕真只是借用了一下百家争鸣的设定和梗。 但是看到一半的时候,他是真的惊愕住了。 “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我的剑,也应当如匣中三尺水,锋锐能立世,却不与人争那一时短长。” “我每天都要反省自己,因为我也只是普通人,总会做错很多事情,所以要问自己:是否答应了别人的事都有尽全力做到?对待真心和我往来的人是不是也用了真诚地态度?有没有好好虚心学习接受了那些我原本不知道或者理解错误的别人愿意告诉我的知识或者为我纠正的错误?不是为了后悔,而是为了明天不要犯同样的错误。” “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我不求天,不求地,因天有天道,地有地法。我不能求天道为我而变,却能求以自身之力撼动自己的未来。” “我也想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但是现在的我还不行。所以,我只有从一点点的小事做起,我会认真学习,每天教会自己一点事情,一点道理。我的力量很小很小,但是,千里之行,也终究始于足下。” 温柔而谦虚内敛的儒家少年,善良中带着大气,他总是不气不恼,尽量地做着他认为能够帮助他人的一切事情,哪怕偶尔遭受恩将仇报也并不生气。廉先生惊愕地发现,费奕真竟然巧妙地把剧情和一些社会新闻结合在了一起。 山崖边货车翻倒,偏僻的山区,静谧的早晨,少年一步一步地攀下了悬崖,艰难地把重伤的人一个一个背负了上来,细腻的描写,让每一个画面和细节都冲击人心。不愿意停留的客车,怕惹上麻烦或者急于自己的事情的旅客,一次一次去拦截车辆却终究失望的少女,和终于停下一辆车时少女那喜极而泣的表情。 以及道家少年那倔强着非要旁观的身影,和最后从悬崖上翻飞而下的衣角。 明明不像《大荒》一样,有着各种各样的生离死别,却依然让人动容。明明也没有那光华万丈的法术和震动大地的力量,却依然让人觉得那些身影都耀眼到灼伤视线。 他们都是普通的少年少女,也会挑食,也会吵架,也会迷路走不出一家百货大楼的大门,但却能够在帮打翻一担橘子的老人捡起橘子后被诬赖要他们买下摔烂的橘子时候,宽容地一笑,付出两枚硬币。 他看到的是老妇伛偻着背,挑起生活重担的艰辛。 廉先生发现,在看到老妇诬赖他们的时候,作为读者的他还在为这些社会现象皱起眉头,愤愤不平,但是当少年露出微笑时,他竟然和老妇一样自己感觉到了难堪。 却又忍不住为少年的温柔和宽容觉得豁然开朗。 在整个故事中,九流十家的每一个人的性格,理想和行为模式都是不同的,但是他们都同样对于未来满怀希望,想用自己的力量去改变世界的阴暗和不安,而最终他们互相影响,互相理解,终于构成了一本《新百家争鸣》。 看完整个故事,廉先生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一般来说,太过贴近现实的故事总会让人觉得沉重,而太过轻松甜美的故事,又会显得厚度不够;太过孤高完美的人物,总是让人觉得不够亲近,而太过真实复杂的人性,又会让故事显得不那么完美。 费奕真靠着精细的情节,细腻的笔触,以及精妙的剧情设置,硬生生让一个故事在奇幻和现实之中,找到了一个交合点。 每一个人物都生动而真实,带着独属于少年人的理想。他们的性格也多种多样,但是最后费奕真并没有让现实把理想打死,而是让现实灌溉了他们的理想,让理想在人格的成熟时一起开始成熟。 廉先生马上知道了,这个故事必然能够变得比《大荒》还红。 奇妙的沟通了古代和现代的世界,充满了魅力的人物,触动人心共鸣的情节。少年人会觉得这些人又帅又酷又理想般地完美;成年人却又会因为里面年少的青涩和勇敢动容。 廉先生觉得非常不可思议,费奕真的思路天马行空,文笔感情纯粹乐观,完全符合了他作为少年作家的特质。但是那种对于世界的思考和对于剧情深浅的把握,却又老道到让人觉得他似乎浸淫此道几十年,多一分少一分也许就会让人有失衡感,然后他却就是能做到,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矛盾的结合。 廉先生说道:“非常出色。奕真,这个故事我们决定出版,我现在就可以给你拍板。合同让你爸爸找人来谈,我们会优先一切资源全力为你运作。” 第22章 《新百家争鸣》得到了出版社方面的认可和支持,费奕真的心情顿时大好。回家的时候,他想起很快就是他的生日,决定找家店给妈妈买个礼物。 以前,从高中时他听说了母难日这种说法,就会每年的这个时候给母亲买个礼物,买上一束花。母亲总是一直很高兴。 可是买什么好呢?叮叮当当的首饰母亲一直不喜欢,因为带着不方面做事,也不舒服,他一开始还送过几次,后来就不送了。衣服厨房用具什么的倒是实用,但太过实用的东西却没有礼物的味道,也不会让人觉得太惊喜。 然后他看到了一家茶艺店。 费奕真顿时笑了起来——他倒是可以买一套茶具拿去让妈妈对着朋友装高雅。陈雪妍向来都有点小文艺的心思,而且喜欢小巧精致的东西,这样的礼物她一定喜欢。 他走进了茶艺店,店主就抬头看了他一眼,但也只是看了一眼——费奕真看上去年纪太小了,又戴着帽子,架着一双平光眼镜,虽然俊秀,却已经不会引来太多的关注。 他绕着店铺中的货架走了一圈,最后看中了一堆紫砂壶之中的一套白瓷印红梅的陶瓷之都茶具。 他知道说起茶具,世人皆推崇紫砂壶。不过,费奕真知道,妈妈会更喜欢这套精巧的白瓷印花茶具。 他让店主帮他包了起来,付了钱,然后提起包装盒离开了茶艺店。 费执明问费奕真:“你的生日想怎么过?我替你在酒店里订几桌,到时候把你全班的同学都请去热闹热闹?” 费奕真愣了一下,才想起,十二岁以前他的生日,还一直是很热闹的。 大概就是他和梁清不说话的时候开始,他才渐渐开始沉默和孤僻起来。 那一场场的生日,他请了多少人?可是,到了最后,他竟然连除了梁清以外的一个同学的名字都没有记下来。 事实上,到了现在,他似乎还认不全班上的同学。 费奕真想了想:“好吧……” 但是这种事情如果自己大大咧咧地上台宣布未免有点过于哗众取宠了,他本来就已经够引人注目了。 所以他在生日前几天,就向班主任报备了一下,顺便让老师帮忙在班上说一下,请愿意来玩的同学一起去吃饭。 费奕真的生日是周六,他很早就起了床,然后去花店买了鲜花。粉白粉黄粉红的康乃馨夹杂在一起,然后周围围绕着细碎的满天星,看上去漂亮极了。 他把花带回来,然后又拿了个之前买的花瓶插了起来。花瓶也是白色带着花卉彩绘的,陪着白色的桌布,看上去特别漂亮。 陈雪妍起来的时候惊呆了,问道:“真真……你这是要做什么?” 费奕真抬起头,说道:“妈,你先坐下吧。今天让我给你做顿早餐吧。” 陈雪妍问道:“你会做早餐,什么时候学的?” 费奕真笑了:“做得不好,妈你多包涵啊。” 虽然说做早餐,其实也就是用电饭锅煲了粥,然后煎上两个金黄香脆的荷包蛋,然后拌了个海带黄瓜丝。 费奕真觉得重要的是这份心意。 陈雪妍又是茫然又是感动地坐了下来,看着玻璃墙后厨房里费奕真忙碌的身影,心里酸酸的。她注意到了今天餐厅的不同,上面竟然摆了一束粉嫩的鲜花,旁边是一个包装好的礼品盒。 陈雪妍确定那个礼品盒不是自己或者费执明准备的生日礼物。 等早餐上齐,费执明也已经晨跑回来,对着眼前的场景充满了疑惑,问陈雪妍:“这是在做什么?奕真在厨房干嘛?” 陈雪妍回答:“他在……做早餐。” 费奕真拉开了厨房的门,端了粥出来,说道:“爸,早上好。” 费执明说道:“你这是干什么?你会做饭吗?这不是瞎闹吗?” 费奕真笑了:“这是我生日,就算我瞎闹您也给我受着吧。老师说孩子的生日都是妈妈的母难日,所以我想报答一下啊。妈一定不会嫌我胡闹的。” 陈雪妍再一次愣住了,她这才知道费奕真整了这么大的排场是为了什么。半晌,她捂着嘴,突然就哽咽出来。 费执明和费奕真父子俩顿时都愣住了。费奕真其实已经预料到了这个场景,以前第一次他在母亲节给妈妈送礼物时,陈雪妍也是激动到哭了出来。他不由得心里又是酸又是感动,软软地叫了一声:“妈。” 费执明则是愣了半晌,说道:“我说儿子孝顺你不是好事么?怎么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爱哭啊?别哭了,啊?” 陈雪妍白了他一眼,掉着眼泪嗔道:“要你管!?我这是高兴,才不是在哭。” 费执明听她强词夺理,顿时闭上了嘴。 费奕真又拿出了礼物,拆了开来,陈雪妍看见小巧精致的白瓷茶杯,漂亮的茶壶,又是高兴又是酸涩,只觉得儿子仿佛突然一夜之间就长大了,贴心得不得了,又是一阵掉眼泪。 费奕真也无奈了。 他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就是实在太爱哭了一点。看电视也哭,听八卦也哭,连收他的礼物也要哭个半天。 费奕真摆上碗筷之后,陈雪妍收起了茶具,总算抹掉了脸上的眼泪。 费奕真哄她开心,问道:“妈妈生我的时候难不难受,那时候怕不怕?听说女人生孩子可疼了。” 陈雪妍的睫毛上还带着晶莹,但是已经露出了笑容:“痛是痛的,但是我已经记不太得了,似乎也就那样吧。就记得你生下来时候,我实在困乏得很,但还是拉着护士的衣角让她抱着你给我看了一眼,只觉得那么小小的一团,眼睛大大的,可爱得不得了。你爸睁眼瞎,竟然还说了一句好丑,真是气死我了。” 费奕真知道刚生下来的孩子皮肤都是皱的,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但是他是陈雪妍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而且还是心头肉,她看着小婴儿却是怎么看都是好的,这点上费执明这个没有经历十月怀胎之苦的自然要差点,没想到就这样被陈雪妍骂了,倒是真无辜。 他又问道:“那在肚子的时候呢?我乖不乖?有没有踢你?电视上说小婴儿在肚子里的时候是会踢人的,你有没有疼?” 陈雪妍含笑说道:“没。你在肚子里的时候就很乖。你爸爸想听你的动静,有时候要等半天才能感觉到一点反应。而且你那小胳膊小腿的没有什么力气,妈妈一点也不疼。” 她明明还在笑着,但笑着笑着就突然又哭了起来,说道:“其实妈妈那时候好害怕来着。总怕怀着的时候会不小心摔倒,把你弄丢了。又怕吃到不好的东西,以后你长大了不聪明。你爸或者你奶奶不在的时候,就动也不敢多动,这个也不敢吃那个也不敢吃。你爸爸最过分了,还吓唬妈妈,说妈妈老是呆在家里也不和人来往,会生下以后不会和人相处的宝宝,害得你妈我到你七八岁的时候都担心得不得了。幸好真真很好。” 费奕真不由得失笑,觉得他妈妈真是孩子气得可爱,又觉得妈妈的爱实在是让人动容,忍不住伸出手好好拥抱了她一下:“放心吧,妈妈,我会一直好好的。” 陈雪妍擦干了眼泪,伸出手环抱着儿子继续说道:“你生下来了我也害怕。妈妈那时候什么也不会,换尿片总是手忙脚乱,喂个奶也怕把你呛到……那时妈妈年纪轻,连自己都照顾得不好,但是就是憋着一股劲。等你断奶了,奶奶教妈妈做流食给你吃,妈妈要做个三四次才能做出一碗温度和味道正好的,剩下的就全给你爸灌了下去……所以你爸爸也对你很好的。” 费执明听见,清了清喉咙,板起脸看向厨房。 费奕真抱了抱妈妈,又抱了抱爸爸,说道:“爸,妈,你们辛苦了。我爱你们。” 也许是因为屋里太热,也许是气氛太温馨,也许是虽然费奕真是出于真心诚意,但是说这样的话还是令偏于内向的他有点害羞,费奕真的脸颊微微地发了红。 陈雪妍什么也没说,抱住他亲了一下他的脸颊。费奕真望向费执明,结果父亲板着一张脸,等着他扑上去亲了一下自己的脸。 最后费执明终于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因为早上磨蹭的时间有些长,费奕真到了绘画教室的时候就晚了一些。他也尝试了去邀请叶名河,但是叶名河沉默了一下,对他说了一句“生日快乐”,就婉转地拒绝了。 费奕真失望了一下,但是也没有强求。 晚上的生日宴会比较热闹。虽然不是全部的同学都来了,但是也来了十之八九。费奕真难得地融入了集体之中,和许多原本已经并不熟悉的同学重新熟识起来,拉近了关系。 他们还在酒店的顶楼花园放了不算是烟火的烟火棒,星光映着灯光,烟火余光,漂亮得让人简直想要让这一瞬间永恒。 星光下梁清看着费奕真的侧脸,突然开口说道:“奕真,我亲亲你好不好?” 费奕真立刻回答道:“不行!” 梁清才不管他回答的是行还是不行呢,贴着他的脸颊就“啾”了一下。 费奕真愣了一下,才发现是这种亲。 他的心突然变得很柔软。 第二天早上一大早,费家的小楼就被梁清砰砰砰地敲响了,门铃也被按了一次又一次,叮叮咚咚的声音频繁茂密到让人觉得烦躁。 费执明打开门把这臭小子给拎了进去。 梁清对着费执明说道:“叔叔叔叔,我试镜成功了。我以后就能和奕真一样去演戏了。” 费执明说道:“别说适合奕真一样去演戏,就是你以后要和超人一样飞去外太空,也不许像这样子按我家的门铃。否则我就让你爸狠狠揍你一顿,听到了没?” 梁清顿时讪讪,说道:“叔叔对不起。我太高兴了嘛。奕真起床了吗?” 费执明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不由得不承认这孩子精神头真好。昨晚费奕真的生日宴一大群小孩玩到这么夜,就连他也有点熬不住,梁清却一大早就能精神抖擞地跑上门来扰人清梦。 他说:“他还在睡呢。” 不过他也知道梁清试镜过了这样的大事,要拦住梁清不让他去跟费奕真报喜是不切实际的,说不定会害得小孩整天上课都心不在焉。 所以他挥了挥手,就让梁清上楼去找费奕真了。 费奕真是在睡梦中被梁清压醒的。 醒来的时候,梁清正压在他身上,双手抱住他的脖子,说道:“奕真奕真,我试镜成功了!我被选上了!我以后就能和你一样上电视了。” 其实他这两天酒会上电视了,只是镜头比较少而已。 费奕真好不容易才甩开了牛皮糖一样的梁清,问道:“你今天不用去上表演课吗?” 梁清说道:“我一会儿就要出发了,就是想要早点过来,先告诉你一声这件事……”费奕真的神色不是很激动,梁清顿时有点沮丧。 费奕真立刻说道:“你试镜成功了对吧?我早知道你会成功的。所以说你之前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梁清立刻又高兴了起来,重重地应了一声:“嗯!” 费奕真说道:“你要加油。表演课也要好好上,等到时候上了电视,让班上的同学好好地大吃一惊!” 梁清像只高傲的小天鹅一样扬起下巴,说道:“我会的。” “那你先去上课吧,别迟到了。晚上回来告诉我详细的情况啊。” 梁清点点头,说道:“那我走了。” 费奕真说道:“嗯,晚上见。” “晚上见!” 梁清转头跑出了费奕真的房间。 结果刚出门没两步,他又转头跑了回来。 他突然地在费奕真的脸上啃了一下,说道:“告别吻。” 费奕真愣了一下,就觉得这孩子怎么突然变得爱啃人起来。 梁清噔噔噔跑下了楼,连费奕真的房门都没有关。费奕真一动不动地发了几秒钟的呆,然后就倒在了床上,抱着被子又沉沉睡了过去。 第23章 费奕真重新张开眼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多了。 周末的早上不用上课,他慢吞吞地吃好了饭,然后想了想,决定暂时不开笔新文,先去看场电影补充点能量和活力。 他背着小背包出了门,乘车坐到市中心的影城,然后突然就觉得寂寞起来。 他开始想念莫瑶姑娘了。 他顿时失笑,作为同志的他,想念的竟然不是曾经非常照顾他,和他有着显而易见暧昧的齐温棠同志,而是莫瑶姑娘,真是让人觉得奇怪。 可是那却又不算奇怪,他和莫瑶的交情,不是随便什么人可以相比的。他们是好友,是至交,是彼此青春秘密的分享者,又是曾经共享美食,故事和休闲时光的知心伙伴。 如果说他对以前有什么不舍,一定就是莫瑶姑娘了。 费奕真走进了电影院。 ——他们以前常常约着去看电影,然后在每一次见面的时候互相吐槽讽刺对方没有人约只能和自己消磨时光。他们会为了共同感动的情节而相对一笑,也会为了彼此不能同和意见的电影争论不休彼此攻击。 费奕真叹了一口气:真心好友你在哪里?本市就这么大我怎么就从来不曾偶遇到你? 然后他仿佛听到了莫瑶笑得乐不可支的吐槽:谁让你这么宅? 今天他看的电影是《红衣女郎》。红衣女郎安娜出生于贫民窟,但性格开朗乐观。在一家酒馆打工。有一天一位愁苦的绅士走进了酒馆,然后好奇安娜为什么能够在老板的谩骂,客人的无理取闹,以及繁重的工作中保持灿烂的笑脸。 他的朋友和他打了一个赌,认为安娜的快乐是因为她生活在一个一无所有的,不怕被舆论所伤害,也不怕失去财产地位的社会。于是在他们的设计下,他们设计把安娜带到了上流社会,让人教会她礼仪,给她穿上华服,戴上珠宝,然后伪装被她的美貌所动容的富有青年追求她。 红衣女郎并不适应这样的社会,但是她舍不得这份薪酬丰厚的工作。她的父亲腿脚不便,母亲日夜操劳,四个弟妹小小年纪就已经学会如何去赚钱,她不会放过任何可以改善生活的机会。 面对礼仪老师的嘲讽,周围人对于她的不屑与恶意,她也哭泣,但是在之后却仍努力露出笑容。新展开的世界,无一不诱惑着她的欲望,而两个青年,也逐渐了解到红衣女郎笑容背后复杂的内心。 红衣女郎凭着她简单而真诚的性格,以及属于普通女孩的智慧,一一化解了出现的各种危机。她被诬赖偷窃首饰,被贵族小姐在裙子上泼下红酒,也被恶意地当众侮辱嘲笑。 她不是灰姑娘,是贵族们的小丑和玩具。 但最终绅士却渐渐在红衣女郎一次次展现的人格魅力下心动,决定向红衣女郎求婚,却不料被红衣女郎发现了他们的赌局,因而为自己遭受过的侮辱而感到愤怒。 她脱下了华服,穿上了自己的旧衣服,离开了华丽的庄园。 她重新在酒馆打一份薪水微薄的工,绅士向她忏悔并且求婚,但是红衣女郎却回答他:“你为我不为珠宝华服动容而觉得我高尚,却不知道我其实是动容的,因为你永远不会知道,那样一串项链能为我换取多少食物。只是贫穷的我更加恐惧偷窃会给我带来的后果。我忍耐那样的侮辱,嘲笑和辛苦,不过就是为了一周四镑的薪水,我为能够用自己双手赚来的食物而自豪。这些事情,你永远无法理解。” 红衣女郎穿着旧毛衣,带着笑容坦然离去,留下青年,重新成为了一位愁苦的绅士。 这场电影并不是传统的大团圆,只能算是小众的文艺片,只有看完时才用红衣女郎的潇洒和果断稍微惊艳了一下费奕真。 他走出电影院,又去了书店,抱了整整一大叠的书籍出去结账。 作为小说作者,自然不能没有一个漂亮的内容丰富的书柜。他买了《中国历朝历代地图集》,《山海经》,《茶经》,《食经》,《随园食单》等十余本书,决定下个故事开个单元式的古代小品故事。 看《红衣女郎》在酒馆中忙碌时客人的人生百态,费奕真脑子里就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故事开头,应该是这样。 少年秀才母亲过世,在母亲的遗言下去投靠自己的大舅,却没想到大舅已经搬家不知去处,反而误打误撞地进了买去大舅旧宅的陌生人家。那家只有一位老大爷与孙女相依为命,还有一个和老大爷年龄仿佛的老仆。 老大爷病重垂死,却因为担心年幼的孙女死活不肯咽下一口气,怕她因为家中没有男人支撑而被人欺辱,直到少年秀才找上门来,才突然起了一个念头。 他把少年叫进屋来,冒充少年的舅父,声称少年和他表妹早有定下婚事,他病重垂死,就把表妹交付给他了。少年犹豫疑惑,他便又是激将又是威胁,少年只好答应,老人便爽快断气了。 待到少年终于发现自己受骗,愤怒欲离去,老仆却耍赖抱住他的腿不放,跪在地上哭嚎。少年又气又急,却不料他十岁的小“未婚妻”走了出来,安抚了老仆,让他放少年走。 少年看着年幼的少女和不堪劳动的老仆,终于还是没狠下心,留了下来。老人留下了一家生意清冷的食肆,少年就带着小女孩,一边读书一边学着经营食肆,就这样生活了起来。 性格忠诚却经常都有活宝举动的老仆,虽然聪慧却性格认真的少年,乖巧懂事的小女孩,以及形形色色五花八门的客人,就构成了这家“颜家食肆”。 味道古怪充满创意的菜谱,烦恼忧愁性格多样的客人,时不时会出现的各种事件,“颜家食肆”的故事就这样开始了。 费奕真回到家,打开电脑,在硬盘上建立了一个新文档。 《天下第一食肆》。 “元旦晚会?” “待会儿班会上就要宣布了。老师说让你也报个节目上来。”女班长认真地说道,“你总得表演点什么吧?” 费奕真失笑:“我表演什么?难道要我上去表演油画?” 女班长说道:“你不是演电视了吗?表演个小品啊,戏剧什么的啊。” 费奕真想了想,说道:“演戏就算了。要不这样,我给我们班写个短剧,到时候让老师看看,如果还可以的话,我们就组织同学来练习表演?” 女班长打量了他一下,怀疑道:“你真的会写剧本啊?” 费奕真笑:“怀疑我啊?我本来作文就很厉害好吗?” 女班长看他不要脸地自卖自夸,顿时笑了,说道:“那我去跟老师说一声,看老师同意不同意。” 其实费奕真知道,班主任大概是因为他刚上过电视,所以想借用一下他的名气,那样子学校方面节目也好过一点。 他想了想,就在本子上写了个父亲和儿子交换了年龄的冒险故事大纲。 等到班会开始,班长已经收集好了一期的节目报名目录,然后在整个班级都吵吵嚷嚷试图组成小组节目的时候,班主任来找了一下费奕真说话。 他问道:“奕真你不想上台表演吗?” 费奕真回答道:“不是,只是也不知道能表演些什么。” 班主任说道:“那你就上台唱首歌也好啊。” 费奕真摇了摇头,说道:“我还是比较喜欢写点什么。老师我不能写个剧本出来试试看吗?” 班主任犹豫了一下,说道:“也行。那你先写吧,不过你还是先准备一首歌,到下周班会的时候就上台表演一下看看状况。如果你的剧本写得不错,或者唱得实在不行,我们就考虑排个短剧。到时候直接让你当导演。” 这是一定要让他上台的节奏啊。 但是学校的老师对费奕真总来说都算不错,他也不好拒绝得太过强烈,于是最后只是微笑了一下,回答道:“好。” 梁清就没有这种烦恼——他下周就要请假去拍戏了,就算顺利的话也要元旦差不多才会结束,根本没有排练的时间,老师自然不会强求。 费奕真不悚写剧本,也不悚唱歌。他虽然不是学音乐的,嗓音却是浑然天成,好听得不得了,唱个把首歌是没问题的。 但是唱什么歌就值得斟酌一下了。 这个时候没有的歌是肯定不能唱的,他倒不是在意抄袭什么的:他不是学音乐的,还没有在音乐创作上的这种自尊,好作品拿来用对他来说毫无压力。但是考虑到有时候有些歌曲对于一些创作者来说可能是决定其命运的翻身之作,灵感也不是轻松得来,他决定还是不贪这个对他来说并不紧要的便宜。 最后他想了想,选了一首老歌《抉择》。但这首歌是一首情歌,所以他改了词,做了翻唱,变成了一首谢师歌曲《细雨》。 漫步上学路上恨时光未长 年少心事彷徨以为受了伤 却见窗前灯光不夜的明亮 灯火未熄的晚上照亮谁一场 那细雨绵绵不断浸润了春光 就像那声细语停留的地方 谁能够把那年少就这样地遗忘 让那一盏指路的灯光遗失了方向 …… 那细雨绵绵不断浸润了春光 绽放了你窗外一丛丛海棠 曾经细细的叮咛全部过耳即忘 再回首看见你窗前彻夜不眠灯光 费奕真花了半个小时把歌词改了一遍,清唱了一次,自我感觉还算不错,就把网上找了一首伴奏,打算再练习一下就直接在下周班会评选的时候唱一下。 做完这一切已经晚上九点多。他犹豫了一下,就把剧本的事放了下来,决定明天再忙碌。 第二天的学校很热闹,许多人都在为了接下来的元旦表演做排演练节目,有些甚至已经预约了空教室开始练习了。不过由于最后上台的节目有限,而每个班级又有定量,所以现在报名的节目很多其实会在班内选拔的时候就被刷下来,最后每个班只能上报四个节目,有些也许一个都未必能选上。 唱歌小品什么的也就算了,表演舞蹈的孩子很多都只是找个空地就开始跳起来,也不怕被人抄袭模仿,大量的女孩和少数的男孩跳跃的脚步和舞动的腰身成了整个校园里面一道亮丽的风景,而且这风景显而易见还会持续至少一个多月。 费奕真倒不像那些练歌练舞的孩子,连十分钟的下课时间都不放过。他有空闲就开始写那个答应班长的短剧,又因为看见满校园跳舞者的关系,随手就改了原本的预定,在里面加入了一些舞蹈的动作元素,但并没有加入任何歌舞。就这样修修改改,花了三四天时间终于把短剧写好。 他也在家里练歌,然后他自家娘亲听见还惊艳了一下——陈雪妍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儿子原来有这么一副好嗓子,他几乎都没用家里的卡拉ok唱过歌。 她倒是听出来歌曲是《抉择》的调子,但是歌词却从来没有听过。她没想到这个曲子也能改变成谢师曲,而且听起来……竟然还不错,挺搭的。 忙碌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班内筛选节目的日子很快就到来了。费奕真带好了CD,整理好了短剧剧本,就去上了学。 早上到校的时候,他首先把剧本交给了班长,让她转交给老师,然后又在班长在收伴奏带的时候,交上了《抉择》的伴奏CD。 然后在一片熙熙攘攘之中,班会拉开了帷幕。 一个多星期的排演和计划,就要在这短短四十分钟内决出胜负,谁能在校园最大的舞台上表演,在这一节课内也会有个初步的定论。 首先出场的是班上一个黑短发的女孩,她唱的是一首《我的痛有谁能懂》。 她唱得不错,声音甜美感情充沛,虽然瑕疵不少,但是对这个年龄的女孩子来说很明显瑕不掩瑜。 不过班主任迅速就把她刷下去了,初中的学校元旦晚会,哪个老师头脑不清楚会让人上去唱情歌?还是这种明显有些无病呻吟的情歌?你要是唱点稍微有点暧昧但总体上青葱明媚的校园歌曲,倒还是可以让学校张只眼闭只眼。 然后就是费奕真了。 班主任看了一眼曲目,叫《细雨》,却发现放出来的音乐明明是《抉择》。 他还以为音乐放错了,就听到费奕真开了口。 那歌声惊艳了教室所在的半个楼层。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当然是没有《抉择》这首歌的,就算有也不是我用的这首。于是,有人知道《细雨》现实中到底用的是什么歌的调子吗? 第24章 费奕真站在讲台上,开口唱出了第一句:“漫步上学路上,恨时光未长——” 那声音奇妙地结合了清脆与沙哑,唱出声来的时候每一个音都像是附在耳边的低语,声控一些的听者简直连骨头都要酥了。所有人都惊得呆了——也许有一种嗓音,天生就是用来歌唱的,所以才有天籁之音的说法。 费奕真还在唱着,他唱得很随意,感情饱满但是并不沉重。他没有跑调,不过这歌的节奏本身就朗朗上口,并不困难,除了高音的时候他唱出了不纯正的类似海豚音的共鸣效果,整体来说歌声都带着一种附耳轻喃的感觉。 班主任发现学校的一位老辈音乐老师已经站在了他的身边,喃喃道:“怎么可能!?他虽然还没有变声,但正常歌唱的时候分明是偏低柔的,怎么可能发出这么高的音!?他的音域不正常——” 班主任只觉得费奕真这歌唱的好极了,但他自然是分辨不出好在哪里的,也不知道那样的嗓音有多么难得。但他至少知道,他从来没有听过这么让人觉得动摇听觉的歌声。 那是一种让耳膜都觉得似乎开始发痒的声音。 连那音质粗陋的自刻录伴奏音乐都似乎变得奇妙地动听了许多。 等到费奕真唱完整首歌,已经连教室的门口都挤满了来围观的人。但是这样多的人,却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费奕真被这样不同寻常的静谧所震撼住,微微偏过头,用疑惑的眼神看了一眼围观的众人。 他虽然不常在人前唱歌,但是自己在家还是会常常哼两句的,所以并不觉得自己的歌声有多么动听,只知道肯定在水准之上罢了。 这静默的盛景让费奕真也惊呆了,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然后,雷鸣般的掌声猛然响了起来。 一群同班同学就那样冲了上来,围住费奕真开始熙熙攘攘互不相让地争相说话,费奕真几乎听不清楚都有谁说了什么。 然后一个女孩子“啊”地一下突然发出了一声悲鸣,把周围的学生吓了一跳,却见她抱着手机在那里哀嚎:“我怎么就忘了录音!” 班主任好不容易才从外面挤进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放心吧,元旦晚会上还有正式演出呢,到时候肯定会有录影,而且绝对比你这个效果好。” 然后他抽走了女生手里的手机:“这个我没收了,明天叫你父母过来一下,我要跟他们谈个话,到时候直接还给他们。” 女生这才意识到手机暴露,立刻再次发出了哀嚎,追着班主任跑了过来,绕着他拼命求饶,但是铁石心肠的老师就是不松口。 费奕真扫了一眼自己的背包,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然后班主任走了上来,大手一挥,说道:“你的唱歌节目过了。” 费奕真愣了一愣,然后才说道:“可是,老师你看过我写的剧本了吗?” 费奕真知道自己唱得还不错,但是他总归是对于自己的笔力和编故事的能力更有信心,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考虑过最后会需要上台唱歌——他觉得老师只要看了他的剧本就会改变主意了。 老师把手放在肩膀上,说道:“奕真,你相信老师,你的歌真的唱得很好听。我相信你的剧本也是写得很好的,但是学校的选拔是很复杂的,我觉得你这个唱歌会更好过。” 费奕真对学校的节目选拔可是清楚得很,他异常坚持道:“老师,你至少等看完了我的剧本再下决定吧?你答应过我了的,看看又不费什么功夫。” 班主任看他这样坚持,想到费奕真估计写剧本也是花了心思和功夫的,而且他确实答应过要看过再下决定,于是点点头:“我会看的。不过你这个唱歌节目一定要报上去,短剧的事情我们到时候另外做考虑。” 费奕真这才明白,他估计是一定要上台表演了。 他一下子就焦躁地趴在自己的桌子上,总觉得有种被霸王硬上弓的不爽感。周围的学生还处于听到那歌声的兴奋与狂热中,本来还想上来和他搭话的,结果却被他这笼罩着浓浓黑气的姿态给震住了。 半晌费奕真才调整了过来,不由得失笑。 他觉得自己好像也变得孩子气了,竟然一时之间钻了牛角尖。话说能上台表演,虽然只是学校的小舞台,难道不也是一种认可和荣耀。虽然短剧剧本被忽视让他有点沮丧,但是这世界上也不可能事实都尽如人意的。 这天回去,班主任果然认真地看过了费奕真的剧本。 他本来以为,这个年龄的孩子,语文写作写得再好,笔力也是有限,至于写剧本更只是一个美好的幻想。但是他再一次吃惊了。 费奕真写的是一个父子的短剧。 世故成熟脾气暴躁被世界磨去了朝气的父亲和早熟叛逆极度仇视父亲的儿子,两人在一家电子游戏厅里面相遇,然后骂骂咧咧之中两人追逐出了游戏厅。 “二十块!停!停!停!又输了!” “我跟你说,我可是这里的常客。我可厉害了,看我破个记录给你看!” 然后两人四目相对:“臭小子!?”“老头子!?” “你怎么不在上学!?”“你怎么不在上班!?” 骂骂咧咧彼此一追一逃跑出了游戏厅的父子俩,彼此互相怒骂着一追一逃,两个互相隔着二十余米高声对骂,发泄自己的不满。 然后撞上了超市货车旁的许多集装箱。 儿子最后看到父亲的身影,和一个五色斑斓的魔方。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们就出现在了一个奇特的魔方世界,儿子长成了大人,父亲变回了小孩。 儿子问道:“老头子?” 父亲问道:“臭小子?” 两人都为了发生的事情感到迷惑不已,然后儿子想起了之前的事情,追着他父亲就开始要动手打人,说道:“哈哈哈哈,你也有这种时候。我要把你以前打我和打我妈的全部打回来!” 于是父子俩变成了完全与之前相反的情况,又开始了骂骂咧咧地互相追逐打骂。 直到魔方精灵阻止了他们。 他们这才知道,他们到的是一个叫做魔方世界的地方,这个世界里,大人会变成小孩,小孩会变成大人。他们只有集齐三颗心灵宝石,才能恢复正常,回到现实世界。 父亲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坚决不相信这是现实。儿子却立刻就相信了魔方精灵的话,踏上了寻找心灵宝石的路程。 父亲只好跟了上去。 路途遥远,魔方世界很快到了夜晚。 大人的身高和力气让儿子觉得新奇,可是长久的路途却让他觉得疲乏。父亲明明才是孩子的身躯,但儿子却更早地坚持不住了。 他们找了一个地方休息,星光下儿子留下了眼泪,问道:“爸爸,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年幼的父亲摸了摸长大后儿子的头,说道:“放心吧。我们一起努力,一定能回家的。” 看到这里,班主任算是被吸引住了。 故事中,父子翻山越岭,终于找到了三颗宝石:爱,体贴,与理解。儿子渐渐理解了父亲的辛苦与烦恼,父亲也理解了儿子的依恋与恐惧。父子俩最后手牵着手,回到了现实世界。 两人在医院里醒来,儿子对临床的父亲说道:“爸爸,我做了一个梦。” 父亲也偏过头,对儿子露出一个笑容:“儿子,我也做了一个梦。” 班主任顿时觉得有种莫名的感动。 他知道他很难对费奕真说不了。 这孩子对自己的剧本异常地自信,确实是有理由的。这故事基本上很符合学校元旦晚会演出,而且字里行间那种细腻流淌的温情,非常适合让学生和家长观看。他光是看了一遍剧本,胸口就开始流淌着一种温馨感动的情绪,实际演出来的时候估计效果会更好。 第二天早上,费奕真到了学校,发现书桌里塞着的信件又增加了。 他正收拾着,班主任就把他叫到了办公室。 他敲了敲桌面,说道:“你写的短剧剧本《父与子》我看过了。我决定把这个节目也往上报。你对演员有什么设想吗?一个月的排演时间够吗?” 费奕真顿时眼睛一亮,说道:“我可以找班上的同学商量一下,一个月应该是够的。” 班主任点了点头,说道:“那你今天就把演员选出来。我会跟学校预定一间实验楼那边的空教室,不过可能预约不到音乐教室就是了,那也不要紧。以后每天放学后的课外活动时间,你们就到空教室排练。短剧不像歌舞,也许会比较花时间,但是老师相信你行的。” 费奕真顿时对这突如其来的信任受宠若惊。 午休后班主任在教室里宣布了昨天节目选拔的结果。上报学校的四个节目之中,独唱《细雨》和短剧《父与子》都赫然在列。《细雨》不用多说,自然所有人都是连想法都没有的。倒是昨天选拔时根本就没有看到的《父与子》让整个教室议论纷纷。 然后班主任才宣布,《父与子》将是多人群体短剧,由费奕真编剧导演,下午放学后在教室选拔演员。以后每天下午进行排练,如果想要加入的学生就留下来。 结果等到下课后,几乎全班都留下来了,但是想要上台表演的人却寥寥无几,十有八九都是想要看热闹找乐子的。 费奕真磨了磨牙,悄声让斑竹妹子把教室的后门一关,然后一倒锁,从前门进来堵住了门。 费奕真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喉咙,说道:“现在女生们请自己随意找个位置,坐下来准备看戏。男生们一个一个上来,我按学号的顺序点名,一个都不准逃。” 女生们顿时发出一阵哄笑,男生们则立刻开始哀嚎。有人叫道:“不公平!为什么女生就不用上台!?” 费奕真说道:“因为我们不需要女演员。同学,你要相信,上台是组织给你的伟大任务,经历这次伟大任务,你必将名垂青史。” 顿时课堂上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然后费奕真点名:“一号,菜菜。” 一个男生露出牙疼的表情:“费奕真你敢不敢不叫我外号!” 男生的全名叫做蔡华,谐音菜花,昵称菜菜。 费奕真还真没意识到这个“菜菜”是绰号。他读的时候还奇怪呢,怎么可能有菜菜这种名字,结果还真没有。 费奕真瞪了班长一眼。 班长已经快笑弯了腰,半晌,说道:“我不是故意的。你翻下一页。” 费奕真翻了下一页,发现果然下一页才是真学生名单。 班长还没笑够,抱着肚子说道:“菜菜叫习惯了,我得对着绰号才能记起全名,这绝对不是我的错。” 费奕真无语,教室里又是一阵大笑。 费奕真决定不管这群欢乐活泼的熊孩子,转头对蔡华说道:“来,上台来。” 蔡华无奈地走上来,在讲台上的椅子上坐好。 费奕真问道:“菜菜同学,我接下来需要你做几个表情动作。有些可能不是表情,但你要用动作表现出它们的含义。同时因为我们学校没有大屏幕,我们要靠手势和动作引起注意,所以你的动作可以极尽可能地夸张没关系,知道了吗?” 蔡华点头:“好啊。” 费奕真打量了他一下,发现至少这家伙台风是有的,被全班围观也丝毫不怂,想来被全校围观的时候也不会突然掉链子。 费奕真说道:“笑。” 蔡华猛然一呲牙,露出了一个鬼脸般的笑容,引来全班的哄堂大笑。 费奕真也笑了,没有让他重做,而是继续说道:“爸爸。” 蔡华愣了一下,大概在奇怪这算什么表情动作,于是“啊?”了一声。 费奕真重复道:“爸爸。父亲。你表演一下。” 蔡华想了想,大马金刀地靠在椅背上,双手张开作拿报纸状,表情做出关心社会关心民生的严肃状。 “吼!”男生里发出几声口哨,蔡华如同大明星一样地向着哄笑的观众挥了挥手。 费奕真说道:“打儿子!” 蔡华停顿了一下,突然站起来,大步离开讲台冲进了人群。 费奕真愕然。 第25章 蔡华冲进人群的时候,有个男生一个激灵,猛然往另一方向开始跑。 众人先是愣了一愣,然后所有人都发出一声哄堂大笑,有活泼点的男生还高声叫道:“谭米米,你爸来打你了!快逃啊!” 一群幸灾乐祸的。 逃跑的男生叫谭密,绰号米米。因为上个学期班上班会时进行智力比赛的时候,有个脑筋急转弯的问题是“花的父母是谁?花的孩子又是谁?”,而答案正是“妙笔生花,花生米”,结果从此蔡华就当了谭密的便宜爸爸。 两个大男孩顿时绕着教室开始转圈,上演攻防战。蔡华调戏道:“乖儿子,别跑啊。我就轻轻打两下,完成下任务。” 谭密怒笑道:“滚滚滚滚滚!谁是你儿子!?你想当谁爸啊!?” 这两个人的身手都相当灵活,蔡华动作更快身手更灵敏,所以移动速度更快一些,而谭密更会见缝插针,在桌椅和人群密集的教室里却还占了上风。 费奕真看到两人的追逐吵闹,稍微愣了一愣,然后就笑了起来,握住笔在两人的名字后面都圈了个圈。 好不容易这吵闹被班长制止了,费奕真才终于可以继续选角。 他一个一个地叫学生上台来做表情,实在放不开的也不勉强,有合适的就在笔记本上的名单后面打个勾。 “下一个,23号,李轻宇。” 有个女生脆生生地说道:“我是女生好吗?费奕真你一直以为我是男的吗?” 顿时又一阵哄堂大笑。 费奕真看到了说话的女生,反应极快地给自己解了个围,笑说道:“大概是这名字太帅了,在我眼前出现的时候就不由自主地吸引了我的目光,让我突然就想念一下。” 女生顿时笑红了脸,不再说话。 他又接着往下喊,直到把名单上的人都喊全了才停止。 这个时候,课外活动时间结束的铃声都已经响了起来。费奕真意识到他应该要长话短说了。他开口道:“我知道女孩子的脸皮都比较薄,女生方面我们采取自愿原则。当然,孙静同学,还有文娱委员张明语同学,你们两个是跑不掉的。剩下的女生有没有自愿想参加表演的?可以举手。” 孙静就是班长大人。她方才围观和戏弄费奕真倒是笑得欢快,听到这一句果断就笑不出来了,觉得费奕真打击报复真是果断迅速。 女孩子们开始彼此之间窃窃私语,但是都没有几个人主动表示要上台的。男生顿时愤怒了,起哄道:“不公平!为什么女生能选我们就得被逼上台!?” 费奕真说道:“因为你们的脸皮厚到连火箭炮都打不穿,上个台怎么了?要是谁承认自己不是男子汉其实是个姑娘,我就不让你们上台了。” 男生们讪讪收兵息鼓。 然后坐在费奕真邻桌的女生曾静可站了起来,说道:“我对演短剧还蛮感兴趣的,就是怕演不好,要不奕真你算我一个?” 费奕真说:“没什么可以担心的,就当是个做一个新尝试好了。行,算你一个!还有谁吗?我们需要好几个女生呢,不是很困难的表演,就是需要你们表演一下小精灵啊,路上遇见的女孩子什么的。” 于是又有几个女生主动报了名。 费奕真把她们的名字一一记下。 最后他说道:“最后我们除了演员之外,还需要一些道具师。不想做台前表演但手工精巧的同学们,轮到你们做出贡献的时候了。我们需要很多有趣的道具,还有背景等等。因为我们的资金有限,所以许多东西都需要我们手工制作。有没有人自告奋勇的?” 这个相比选演员之类的就轻松多了。平心而论大部分人对班里要演短剧还是比较有兴趣的,只是出于内向或者腼腆等情绪,并不敢轻易站到舞台上。 这部分自告奋勇的女生就很不少,男生也有好些。考虑到手工的量和繁杂度,费奕真基本上是来者不拒,一一记上名单。 等一切完成之后,天色已经将要黑了。因为气氛欢乐,竟然没有多少人觉得这时间让人难以忍耐。费奕真便也收拾了东西,出了学校。 等孙静发现的时候,发觉费奕真已经把她的笔记本一起带走了。 她焦躁地背着书包追到了学校的大门口,却发现四面八方,人影寥落,已经没有一个方向还能看见费奕真的背影,顿时顿了顿脚。 费奕真回到家中,就拿着班长笔记本上的名单开始做短剧排练计划书,以及短剧小组第一次会议需要做的一些准备。 因为从这天开始到元旦之前他都会比较忙碌,他决定暂时中断《天下第一食肆》的更新,而把更多时间花在短剧排演和歌曲练习上。 他在笔记本上一一写下明天课后开会需要的东西:首先每人都要人手一份的剧本,他用自家新买的打印机打印了出来。然后就是短剧的演员表,他自己根据今天的情况排出了一个临时的版本,而具体还要等到大家都看过了剧本之后,根据个人的意见和实际的表演情况再做调整。 学校的礼堂比较老旧,除了基本的舞台灯光之外,什么投影或者背景大屏幕都是没有的,所以费奕真首先要准备尺寸合适的背景板,然后用大型彩页或者手绘的方式制作几个背景板。 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叶名河。他知道叶名河家里经济比较困难,也许会愿意帮忙收费画几幅背景。 除此之外,道具也需要制作。服装可以去租借,纸箱,小屋什么的最好自己做——可以用硬纸板制作。 费奕真把想到的内容一一地写下。 然后他的手肘一不小心就翻到了记录着学生名单的笔记本,发现了一页上画着一张粗浅的铅笔画。 那甚至不算是铅笔素描,因为人物扭曲变形,五官也不符合人体构造,只能勉强看出画的是个短发少年。可以看出画者已经努力试图把它画好,但是最终却力不从心。 费奕真忍不住就翻了几下,发现前面好几幅类似的画像,或静或动,笔法粗略,却能看出画者的用心。 他才意料到自己偷窥到了班长的秘密,赶紧翻过来,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用笔尖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划动。 心里默默念了一句:我不是故意的。 第二天早上到学校的时候,费奕真就看见班长红着一双兔子眼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他取出了笔记本,赶紧还对方。 孙静问道:“你看到了对不对?” 费奕真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孙静却一把夺过笔记本,就转身离开,让长长的马尾甩出一个凌厉的弧度。费奕真愣了一下,才懊恼不已。 他忍不住想,孙静是不是气哭了。 费奕真的笔尖在纸面上划动了半晌,然后停顿了下来。 他围观了一遍正在教室里面的所有学生,忍不住思考,到底哪个是班长笔记本上画着的孩子。可惜那些画上的人都太过抽象了,费奕真完全分辨不出区别。 半晌,他翻出一张白纸,开始在上面涂涂画画。 等到下课后,他走到班长的桌前,递给了她一张纸。 班长愣了一下,然后接过了他手上的白纸。 上面是一个穿着裙子,留着长马尾的女孩。孙静看到她的一瞬间,就发现了上面的那个人是自己。 和自己那难看的图画完全不同。 孙静的脸刷地一下红了。 她气愤地说道:“知道你画得好。我画得很难看吧?你可以大声笑没有关系。” 费奕真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却见女孩子别过了头去。 他知道也许女孩的眼睛又红了。 费奕真说道:“我就想说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偷看了你的笔记本,我觉得很抱歉。” 孙静回过头,看着他站在那里,弯下腰对自己鞠着躬,神情认真而严肃,顿时茫然了。半晌,她才咬了咬嘴唇,说道:“没关系。”她仰起头,似乎努力地调整了一下情绪,才露出一个微笑,对费奕真说道:“是我过激了。谢谢你的画,画得很漂亮。” 因为要考虑背景的问题,费奕真和班长一起跟着老师去看了学校的舞台。 然后费奕真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学校的舞台是那种旧式的戏台,中间宽阔,然后被幕布遮掩的两侧就比较狭窄。如果使用背景板的话,除非从头到尾只使用一个背景板,否则更换就会比较不方便,而且需要拉上幕布——学校的元旦晚会毕竟不是专门的戏剧舞台,不太可能为一个节目拉几次的幕布。 他把思虑的这个问题告诉了孙静,孙静也发现了里面的问题,两人讨论了半晌,终于想到了一个比较有效又有趣的主意。 他们商量过后的结论是,可以把背景板做成可以翻动的立体书形式,这样变化场景的时候就可以让学生扮成小精灵,奔跑着推动书页变换背景板。 两人越是讨论越是觉得这个主意真是绝妙又有趣,最后费奕真跑去附近的老师办公室借了卷尺,两人就开始丈量和记录起舞台的尺寸,方便之后背景书的制作。 这样就要把大型纸板甚至是薄木板的购买列入购买列表。费奕真很快就意识到班费可能不够支付这次短剧的全部费用了。不过他也没怎么在这件事上纠结就把这一页翻过去了。这可是他第一次担任导演的职务,他想着无论如何都要把这场剧都给导好,大不了到时候他往里倒贴,这事儿到他银行卡里的钱花光前都不是问题。 费奕真对钱素来都是很放得开的。说得好听叫大方,叫清高洒脱,说得难听就是大手大脚,没有计划性,被父母养得没有了金钱观念。 把舞台数据记录完毕之后,费奕真跳下了舞台,然后伸出手,把班长也扶了下来,两人回到了班级。 午休的时候费奕真把剧本分到了每一个演员的手里。父子俩就直接让蔡华和谭密两个人扮演。谭密顿时一阵不服,这简直是往他的伤口上划刀。 不过看过整个故事的剧情之后,他发现这故事的剧情确实很有趣,所以最后还是被费奕真和孙静轮流的思想工作给说服了。 而剩下的配角,在众人反复轮流地各抒己见之后,也最后用各种方式得到了和谐。 费奕真本来是想让孙静演魔方精灵的,但是有女生非常中意这个角色,孙静就很愉快地主动退让了。最后的结果就是孙静只演出了一个路人甲一样的女孩。 采购东西的任务也分给了道具组的所有人,都是两人一组。费奕真按照采购的地点分了多个采购清单,让有时间的人分别去采购。 短剧小组很快就陷入了各种忙碌之中。道具组忙着制造各种轻便的小道具,争取早日投入使用。白纸和厚纸板也都已经买到,学生们都几乎没有做过木工活,根本不知道如何制作木头书籍,而且实木也太过沉重,最后道具组还是决定使用厚纸板制作立体背景书。 拿到剧本之后,蔡华和谭密就要以最快的速度把它背诵下来。两个大男生被语文课本都没有这么用功过。不过费奕真也并不需要等到他们全部背熟才开始排演。 等两人把第一幕背诵得七七八八,他就开始了彩排。 费奕真说道:“追逐这场戏,应该是分成三个部分。在我的设想中,这里你们不需要真的快速奔跑,相反速度可以慢一点,但是要注意节奏。这里我要编入一段舞蹈。一段从极动到极静,再从极静到极动的舞蹈。” “跳舞!?”两个男生异口同声问道,然后谭密道,“你不是吧?” 费奕真说道,“不是那种很难的舞蹈。” 他走到了一个空旷的位置,然后开始微微张开双腿,与肩同宽,然后微微弯曲,做出马步状,然后突然踏着一种快速而均匀的节奏,横向移动起来。 明明是普通人就能做出来,极为平常的动作,但是确实让他踩出了一种街头舞蹈的节奏。 费奕真说道:“到时候会有一个道具箱,在你们中间。你们就要绕着那个道具箱,用这个姿势踩出节奏来,一个往左另一个就往右,然后同时换方向再来一次,重复三次,做出互相追逐,一个追一个逃跑的样子。” 蔡华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顿时兴奋了起来,说道:“酷!” 费奕真微微一笑,说道:“然后……” 费奕真突然踏出了比之前都响亮的“砰”地一声。 第26章 认真来说,费奕真之前示范的动作并不算舞蹈,而只是一种夸张的戏剧动作,只是在动作时用快速的脚步踏动来造成一种类似密集鼓点的效果,让人感觉到节奏感和韵律感。 而在这重重一步踏击地面之后,他做出的动作依然不能算是舞蹈,只能说是一种快速的小碎步跑动,只是节奏比原来快了许多。 费奕真说:“这里的背景音里面要配小鼓点,然后猛然一下安静下来——谭密,这段里面会设置能挡住你们视线的屏障,让你们绕着屏障追逐,然后彼此突然失去踪迹,又是一声重音,就可以由动转静。” 费奕真给他们详细讲解起了整个剧情需要注意的部分,包括动作,手势,移动的站位及节奏。 考虑到排演过程中需要进行的跑动和踏步,费奕真拜托班主任申请的是居于实验楼底层的一个教室。他们把桌子推到一旁,然后用桌椅叠起来作为障碍。 这个时间段整个校园都非常热闹,到处都是吵吵嚷嚷的节目排练。很多教室甚至开着门,任由路人随意前来围观。 费奕真考虑到戏剧的剧情最好不好事先透露,就关上了门。 巨大的背景板纸书已经第一个开始制作,道具组一开始裁剪厚纸板的时候很不顺利,耗损了好几张,而且还容易折损,明显厚度不够,于是最后又把厚纸板留作制作集装箱道具,而换成了塑料板。 定制的一张塑料板大约宽2.8米,高3.6米,两页合起来宽度就有五米多宽。幸好重量虽然比厚纸板沉重,但比实木却轻巧的多。学生们用大张的彩色铜版纸剪成长条,包住尖锐不美丽的边缘,然后在全页上面糊上纸。预计中整个故事有七幕场景,背景板就要翻七次页。因为硬塑料板不能弯折,它们其实是用钢环衔接起来的。 费奕真的计划是第一页和最后一页做成立体的纸质印刷背景,只是这么大的背景显然需要使用专门的喷绘机,所以他打算制作好背景之后就去出版社找廉先生借用喷绘设施。而中间的五幅,因为是魔幻背景,费奕真决定去找叶名河,两人一起合作,使用大型画布画成油画背景。 画布画成的油画背景特别有质感,只是他们平时尝试的机会却不多,费奕真觉得叶名河应该愿意接下这个活。 这样很快就一周过去了。 《父与子》的排练中加入了很多默剧的动作,比如父子追逐的那一场,除开前面类似于鸭子步一样的快速左右移动,后面的快移小碎步,然后猛然转向静谧的父子互相寻找的慢动作,都属于默剧的范畴。 这天又拿到了一样新道具,费奕真对一个男生说道:“常泽,来试试你的道具服。” 常泽一边笑一边把那个外边画着灰色石头底托和棕色木头底框的类似于桌子的大方块套到了腰上。 费奕真笑道:“来,摆个造型来看看?” 常泽于是单手托腮,做沉思状。 周围顿时一阵哄笑。 班主任正好这个时候推门进来视察,看见常泽的造型,顿时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门,立刻又退后两步走出去看了一下门牌号,才走进来问道:“你这演的什么?” 费奕真替他回答道:“伟人,思考者或者大卫?”他也忍不住笑了,说道:“他演父子俩绕着转的那个路边小公园的石像。” 常泽双手握拳做大力士状。 班主任顿时也喷了。 短剧的排演越发好玩起来,道具组的奇思妙想简直源源不断,而演员们的幽默感也常常在不经意间让人会心一笑。 费奕真似乎才真切地发现:青春原来真真能惊艳时光。 周六上课的时候他跟叶名河提了关于油画的事情,叶名河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犹豫了很久,才答应了。 叶名河回家的时候跟自己的妈妈说了这件事情,叶母顿时心里酸涩,摸了摸儿子的头,说道:“都是妈没本事,让你吃苦了。” 叶名河就用费奕真说服他的话来说服自家妈妈:“费奕真说我们现在用这种大画布画大型油画的机会不多,我也这么觉得。我很想试试,不觉得辛苦。” 他伸手握住了叶母粗糙长满硬茧的双手——为了能让叶名河读一个好学校,跟好的老师学绘画,叶母长年做着一份正职和两份兼职,分明岁数不大,却已经显出苍老的迹象。她的头上常常有白发,叶名河就帮她一根一根拔下来。 叶名河握住母亲的手,抿着嘴唇,斩钉截铁地说道:“妈妈,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陈乔抱着他,欣慰地笑了起来,说道:“妈妈相信你。” 于是第二天的时候叶名河就到了费奕真家里帮忙绘制油画。 费奕真的家和他的家完全不同——宽敞,明亮,每一处摆设都非常精致而典雅,虽然不见得如何奢华,但是却让人看着就觉得漂亮顺眼。 叶名河想起了自家的那一间杂物都没有地方置放的小房子。 总有一天,他也会让妈妈住上像这样的房子。 费奕真把画布拿出来的时候,叶名河也被震惊了。 他问:“你这是要当窗帘挂?” 费奕真说:“幕布就是要这么大的好吗?其实还可以更大一点的,但是那样子我们就不好搬运了。这个其实只有一半多的舞台大小。” 叶名河有些无奈地问道:“一共是五张?” 费奕真说道:“是。” 叶名河顿时无语,他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就要加把劲了。我觉得我们能不能在一个月之内画完,画好之后的质量又会是什么样子,都是件很有疑问的事情。” 费奕真说道:“加把劲吧。我相信你一定能行的。你可是叶名河啊。” “我该感谢你对我这么有信心么……”叶名河很有一种想翻白眼的冲动,然后又看了两眼画布,说道,“不要浪费时间了,先把尺寸对号,我们开始先弄个同比的结构图吧。” 费奕真自然没有什么意见。 日子就在这样忙忙碌碌之中过去了。 周末的晚上叶名河离开之后,费奕真接到了梁清去拍片一周之后的第一个电话。 “阿清?” “奕真奕真,我好想你啊。你有没有想我啊?” 费奕真把手机移开了一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像是小情侣一样的开头是怎么回事?然后他问道:“片场好玩吗?” “不好玩。”梁清回答道,“感觉很累,很辛苦。但是我觉得也很有意思。” 他开口说起了他们拍戏的事情——拍戏时因为意外摔了一跤,膝盖上现在结着血疤;导演脾气暴躁,竟然拍着拍着就开始骂人;有对手戏的某个小女孩除了哭什么也不会,NG吃了不少,过的戏没几场…… 他唠唠了一堆,费奕真都笑着静静地听着。 然后半晌之后,梁清问道:“你呢?你还好吗?最近有发生什么事情吗?元旦晚会准备得怎么样了?” 费奕真说道:“很有意思啊。大家都准备得很开心。我可能还要上台唱一首歌,还有我们班要演短剧,我是导演。” 梁清那边顿时安静了一下。 然后半晌,他的声音才欢快起来,说道:“短剧啊,可惜我现在回不去,看不见。我也好想和奕真你一起准备元旦晚会啊……不过我元旦的时候据说就可以回去了。到时候我去看你们的短剧演得怎么样。对了,还有听奕真你唱歌。” 费奕真应了一声:“嗯。我等你回来。” 梁清又絮絮唠唠地说起了片场的各种趣事,说完了还逼着费奕真说学校发生的好玩的事情。直到指针快指向了十点,他才说道:“奕真,我有点想你,还有爸爸妈妈。” 费奕真笑着柔声回答他:“加油。阿清你是男子汉,一个多月很快就会过去了,那时候你就可以回来了。到时候我请你吃烧烤。” 梁清说道:“我请你!到时候我也会有片酬的,我请你吃。” 费奕真应道:“好。” 梁清说道:“奕真,晚安。” “晚安。” 梁清说完这句话就不说话了。费奕真对着话筒听了半晌,发现那边已经没有声音了,但是也没有挂断声,最后只好主动地按下了挂断键。 梁清听着电话里那嘟嘟的声音,拉过被子卷住自己,在床上打了个滚。 他皱紧了一张俊秀的小脸,张大着眼睛,只为了避免眼睛更加酸涩。 他想家了。 《新百家争鸣》在费奕真准备短剧的这一周就已经发行了,宣传铺天盖地,可惜他完全没有时间去关注小说的售卖情况。 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费奕真也会偶尔看到有学校的同学拿着这本小书在阅读,显然销量应该不会比上一本差到哪里去。 直到这个周末的时候,叶名河竟然拿了一本《新百家争鸣》到了画室,然后问他:“这个是你写的对吧?” 费奕真惊讶了。 他说道:“为什么你会这样想?” 叶名河翻开了小说,翻到了插画页,说道:“这些插画的风格,和你放在书桌上的随笔涂鸦完全一致。而且我记得你画人物画的时候特别喜欢画这种只能看清楚半个侧面的侧背面姿势,说是觉得充满了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费奕真顿时愣住。 然后叶名河露出了微笑,“不过最重要的,大概是作者的笔触给你感觉很像。” 费奕真好奇极了:“哪里像?” 叶名河说道:“像之前我们用的画布,分明柔软,却十分坚韧。明明性格很好,很受人欢迎,但却经常语不惊人死不休,坦诚直白到让人生不出气。” 费奕真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道:“那也不能就说是我写的啊。” 叶名河继续说道:“当然,最重要的是,当我问你这件事的时候,你没有一口否认。如果不是的话,你一定会一口否认的,因为你根本不会乐意去占别人的便宜,也不屑让别人的名声落到你的身上。你一直转移话题,就是因为除非必要,无论如何都不想说谎骗人。” 费奕真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话来。 半晌,叶名河把书装好,说道:“我只是这么一猜。放心,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费奕真喃喃道,“我也不是想瞒着谁,就是觉得没有必要说。” 叶名河看着他,抿嘴笑了一笑。 费奕真这才发现,原来叶名河也有可以笑得如此天真单纯,而不是淡漠疏离的时候。 到了第四周全校节目最终选拔的时候,两人的油画已经基本上完成了,只剩下最后一张还需要一些后期处理。 为了保密性,节目选拔是不允许普通学生围观的。但是沾了短剧的福,费奕真的半晌大概有一小半的学生都在剧里打了个酱油,所以全部混进了选拔现场。 费奕真的歌曲演唱几乎是毫无疑问地通过了选拔,还被预定成了压轴。而半晌的短剧因为各种原因,比如道具不齐全之类的,效果比预想中还要差上一些。 但那短短十多分钟时间的表演,那些让人觉得好笑又觉得感动的场景和台词,还是触动了不少人。因为报名的小品或者戏剧节目比较少,《父与子》还是成功上垒了。 第一次上台表演——虽然不是在全校师生面前——并且还获得了成功的学生们都很是兴奋,出了礼堂还是高兴地互相谈论着。 班主任也是笑不拢嘴,显然很是为自己的学生们感到骄傲。 有个刚才在舞台上念错了台词的男生一边走一边像是复读机一样地念着自己的台词,试图在正式表演的时候能够作出补救:“我其实是一只老鼠,只是长得比较像人。”“人类也有长得像老鼠的,为什么老鼠不能长得像人?” 待他念到第不知道十几次还是几十次的时候,他的室友终于受不了了,说道:“你卡带了么?” 男生茫然。 室友一本正经地说道:“其实你真不是一只老鼠,你就是一复读机,还卡带了。” 男生怒而扑倒室友。 然后就在这欢快的气氛里,他们迎来了元旦前夜。 第27章 因为晚上就是元旦晚会,所以校园里此时已经没有了一直以来几乎没有间息过的各种舞蹈排练表演。 费奕真吃完午饭的时候回去教室,就看见一个家伙坐在他的位置上,百无聊赖地玩着他的钢笔。 他走上去,轻轻敲了一下梁清的肩膀,示意他让开。 梁清无精打采地抬起头来,看见是费奕真,瞬间精神了很多,立刻让到了旁边的位置上,说道:“我回来了。” 费奕真问道:“戏拍得怎么样?有没有被导演骂得很惨?” 梁清撇撇嘴:“这个导演没有你那个脾气好。” 看来是被骂得很惨。 费奕真说道:“据说导演越凶,拍出来的戏质量也越好。他凶一点,你会演得更好更卖力,以后也会更出名的。” 梁清很单纯,所以相信了,张大了眼睛问道:“真的啊?” 费奕真说道:“大概是吧。” 至少《母亲,别离开我》确实是一部比较经典的亲情剧。 梁清问道:“回来的时候,感觉学校里好热闹,大家都很兴奋的感觉。我觉得有点难受。” 费奕真拍了拍他的肩,说道:“不用难受。等电视剧上映的时候,就会有很多人围着你转了,到时候你连难受的时间都不会有。” 梁清扯了扯嘴角,然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从书包里面扒拉出半包动心,说道:“剧组的一个女生带了很多好吃的来拍戏,但是就这种巧克力最好吃了,说是外国带回来的。她给了我一整包,我吃了一小半,剩下的给奕真你吃。” 费奕真扫了一眼,发现是法国一个名牌的松露巧克力。他提起袋子,检查了一下,确认九成是正品,然后彻底无语了。 估计那小姑娘应该也不可能带着很多包松露巧克力,愿意一整包地给梁清,不管是他自己要的还是小姑娘主动给的,小姑娘应该都挺喜欢梁清的。 没想到梁清这么不上道,转手就要把省下来的大半送给自己,小姑娘知道了也不知道会多伤心。费奕真虽然很感动梁清的这份心,但还是敬谢不敏,免得吃了消化不良。 费奕真说道:“我不要,你自己吃吧。” 梁清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他不死心地说道:“真的很好吃的。不信你尝尝看。” 他拿着包装袋,伸手进去抓了一颗出来,剥开了就凑到费奕真的嘴边,想要喂他吃,结果被费奕真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 费奕真再一次说道:“我再说一次我不要。那是别人送你的东西,你给我吃送你的女生会生气的。” 梁清顿时不高兴了:“送我了就是我的东西,我要给谁吃是我的事情。奕真你不肯吃,是不是嫌我吃过了!?你看它们每一颗都是用纸包住了的,很干净的。” 费奕真没有办法,梁清都说到这个地步,他只好张开嘴,叼住了梁清手上的巧克力。 梁清看到他吃了,顿时很高兴,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等他作出评价。 费奕真冲他露出一个漂亮的笑容,说道:“嗯,真的很好吃。” 梁清又把袋子往他这边递了递,费奕真只好伸手又抓了两颗,然后对梁清说道:“你也吃啊。” 梁清点了点头,自己伸手抓了一颗剥了开来。 费奕真一边吃着巧克力,一边觉得自己的胃开始疼了起来。 晚上的时候短剧组的演员都提早提着道具到了舞台后面做好准备。那巨大的书本和零碎的道具早一天就被运送到了舞台后面摆放了起来,费奕真的班级除了演出的人数太多引人注目,其他倒并没有什么问题。 梁清无论如何都想跟进舞台里面去围观,可惜班主任向来铁石心肠,不但不答应,还没忘了恐吓他:“你缺课一个多月,记得让费奕真帮你补课把进度赶上来!要是赶不上来,下次放学后你就等着来办公室跟我补习吧。” 梁清立刻安分了许多。 表演前所有人都很紧张,费奕真要好点,他上过采访办过签售会演过电视剧,遇到这种情况倒不怎么怯场。 班上的一个女生紧张得把新裙子都捏皱了,费奕真乐观地想也许有人会把它当做天然的褶子,也算一个特色吧。班长大人一脸镇定自若,跑了三趟厕所,估计也紧张得很。 费奕真在台下看到了自己的父母,和廉先生还有梁家父母坐在一起——他不知道廉先生为什么也来看他学校的元旦晚会了。 等到终于幕布拉上,轮到他们上场了,费奕真在后台给所有人鼓了个劲,然后带头把带着滑轮的背景书推了出去,把中心的轮子在舞台上固定好,穿着各种道具服的孩子就屁颠屁颠地全跑到了背景书后面躲好,只有雕像先生一本正经地站在了舞台前沿,而穿着九宫格形状的小型集装箱的道具组孩子们就跑到了印着商店门和小货车的图案旁边,并排站着。蔡华跑到了道具书右边印着的老虎机前面,做好准备动作。 然后剧情就开始了。 帷幕拉开的时候,巨大而精美的背景画册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发出了全场都能听见的惊叹声。然后就是扮演着沉思者的常泽对观众做了一个鬼脸,引来一发哄笑,却又马上一本正经地重新一动不动,演回了雕塑。 故事的一开场是蔡华穿着一身中年人常穿的皮夹克,站在电子游戏厅前面,一边玩着游戏机一边转过头来对观众的独白:“忙了一个上午,累得简直不行,但是一想到要回家,又心烦得很。老婆唠叨,儿子不听话,都嫌我没本事。有本事的你来啊。唉,不说了,还是打个游戏发泄发泄情绪。” 然后谭密带着女生上场。他穿着一身校服,一头利落短发,看上去明显比蔡华的鸟窝头精神。他对女生说道:“放心,这地方,我常来,老板都熟着呢。待我大展身手,破个记录给你看看。” 女生柔柔一笑,说道:“你来游戏厅玩,你爸都不管你啊?” 谭密说道:“我爸?唉,你就别提我爸了。我们进去。” 然后两人就走到了蔡华的身边。 蔡华不经意地抬起头,父子俩顿时四目相对,两人都愣了一愣。 谭密猛然一个后跳,叫道:“老头子!?” 蔡华愣了一愣,也骂道:“臭小子!” “你怎么在这里!?”两人异口同声问道。 然后蔡华骂道:“臭小子老子辛苦赚钱不是让你出来玩电子游戏泡妞的!现在还没放学吧你竟然敢逃学!?” “你那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现在也不是下班时间吧!?你竟然跑来玩游戏!” 父子俩一触即发,女生往后退了一步,然后一个转身就逃出了舞台,留下父子俩在上面追逐绕圈。 急促的背景音乐响了起来,两父子在舞台上饶了数圈之后,跑到了雕像的旁边。然后音乐猛然停住,紧接着就是砰砰砰的急速鼓点声。 父子俩突然互相面对,开始绕着雕像左右移动。一个往左移,一个就往右移。一个往右移,一个就往左移,配合着鼓点和两人移动的节奏,迅速踩出了韵律感。而张开的双脚和弯曲的膝盖使两人的造型充满了喜感,像两只鸭子。 天知道为了这一幕费奕真让他们反复练习了多久,连喉咙都快说哑了,现在看起来效果很不错。 如此鼓点越来越急两人移动越来越快然后随着一声猛然震耳欲聋的沉重鼓点,两人都一个转身猛然绕过了雕像——因为桌子本身是硬纸板,两人同时伸出一只手把常泽作了支撑点,这活宝趁机做出了“垂死者”的造型抢风头,又是引来一阵哄笑。 父子俩开始绕着背景书跑圈,然后跑着跑着两人就消失不见了,音乐猛然从动作转静,两人鬼鬼祟祟地从背景的两边分别走了出来,张望着四周,直到背靠背撞在了一起。 蔡华终于抓到了谭密,狞笑道:“老子今天非要教训你不可!” 危急时刻,两人身后的集装箱掉了下来。 舞台的灯光顿时暗了下去。 “这里是哪里?” 黑暗中响起谭密的声音。 “这里是魔方世界。” 灯光渐渐亮起。背景书在黑暗中似乎已经被翻过了一页,浓墨淡彩的油画和奇幻美丽的原野顿时又引起了人的惊叹。坐在舞台前面的嘉宾评委里面有识货的,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那竟然是一副技艺出色的手绘油画。 一个巨大的魔方在两个主角的身边旋转着,浓重的色彩让人觉得奇幻美丽,有眼尖的孩子发现了那是之前的背景集装箱站在一起制造出的视觉效果,显然集装箱的另外一面其实是彩色的,一转身挤在一起就成为了魔方。 舞台灯光已经跟随着场景换了颜色,蔡华坐在地上,和谭密面面相觑,不敢相认。 有孩子发现蔡华的衣服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长了一截,拖到了膝盖上,而谭密的袖子却缩到了胳膊上,都猜测两人发生了什么事。 费奕真听着周围的议论,暗暗念了一句:“道具组威武。” 孩子的奇思妙想是永无止境的。 考虑到怎么表现两人年龄互换,小组讨论了好几次,有人建议让蔡华都蹲着走——被愤怒的蔡华削了一顿;有人建议头顶上戴个小孩面具,被费奕真抽搐着嘴角打叉;最后还是一个女生,使用衣服的视觉差来表现。 蔡华穿的夹克本来就是他父亲的,女生们用易拆卸的夹子把它收了过长的边,然后等年岁改变的时候蔡华就自己把它拆卸下来放在兜里,看上去就像孩子穿了大人的衣服。谭密更方便,把衣袖裤脚折上去就可以了。 谭密试探地问了一句:“老头子?” 语气里带了试探性的疑问,而没了之前的火气。 蔡华反问道:“臭小子?” “你怎么变年轻了?” 蔡华用老气横秋的语气感叹道:“你竟然长大了。” 观众这才明白他们是互换了年龄,顿时一阵哗然。 谭密发现自己长大了,顿时很是兴奋,一会儿打拳一会儿踢脚,显然很好奇作为大人的感觉。然后半晌,他想了起来:“老头子你之前是不是想打我!?” 蔡华正烦恼不已地从长衣兜里摸出烟,装模作势地观察周围的景象,却不料谭密问了这么一句。 他“啊?”了一声。 谭密突然扑了过来:“我要教训你!让你打我妈!让你老打我!让你喝酒发酒疯!” 于是父子的追逐瞬间反了过来,变成了谭密追蔡华逃。 孩子们有人看得有趣,有常被父母打的就觉得真解气,有种看禁忌内容的紧张感;有些乖巧的就觉得这儿子竟然敢打爸爸,真是坏孩子;家长们却都面面相觑起来。 “我说,你们别闹了!怎么都到了魔方世界还不知道好好相处呢?再闹下去你们就回不了家了!”魔方精灵的身后背着两个小翅膀,出现在了舞台的一边,开口说道。 父子俩这才保持着揪打的姿势安静下来。 魔方精灵告诉他们:“你们在超市打闹,一不小心把我们的世界魔方撞到了,你们就都被吸进了魔方世界。魔方世界是没有尽头,而且每天在变化的,如果没有世界树的果实,你们就永远出不去了,也恢复不了正常了。” 父子俩顿时都愣住了。 蔡华问道:“那哪里有世界树的果实呢?” 魔方精灵说道:“世界树的果实由三颗心灵宝石合成,心灵宝石从人们的心里诞生,你们要去帮助别人,才能获得心灵宝石。三颗心灵宝石集齐之后,就会变成世界树的果实,你们就能回去了。” 谭密伸手做出哭泣的样子,说道:“我不要回不了家!” 蔡华说道:“我一定是在做梦。” 谭密说道:“爸爸,我要回家看妈妈。我们去找世界树的果实吧。” 蔡华说道:“这一定是做梦。” 谭密叫道:“臭老头!” 蔡华终于认输。 他牵着谭密的手,把他拉了起来,然后两人踏上了旅途。 那是无边无际的旷野,穿过高山,穿过流水,穿过柳树,穿过飞燕。 蔡华拉着谭密,在原地一直行走着。穿着各种道具服的孩子们从他们身边一个一个经过,然后又消失在舞台的一侧。 谭密从兴致高昂,到垂头丧气,到弯腰驼背,而蔡华也慢慢变得开始喘气。 第28章 一幕幕妙趣横生的故事在观众们的眼前展开。 疲惫的父子俩在荒野休憩,突然出现的戴着老鼠帽子的青年坚持自己是一只长得像人类的老鼠,还要孵一颗巴掌大的蛋。他找了一堆的食物和玩具堆在蛋的旁边,但是蛋却很久都没有孵化。后来父子俩让他把蛋抱在怀里,一直拥抱温暖它。 然后在阳光明媚的早晨,蛋里面孵出了一只可爱的小恐龙,青年坚持这是他长得像恐龙的老鼠儿子,然后欢乐地挥别了取得了关心宝石的父子俩。 父子俩又从彼此相爱的失明音乐家和聋哑画家的手中拿到了沟通宝石。 只有第三个爱之宝石,他们始终无法找到。 随着大书的翻动,他们走过山岗,城市,和原野,问过了见到的每一个人,但是每一个都冲他们摇摇头。 直到他们遇到了一个母亲重病的青年。 如果要治好青年的母亲,就要使用一种特殊的药,而那药会消耗掉两人手上的心灵宝石。 儿子不愿拿出宝石,父亲却劝他拿出来。他告诉了儿子自己失怙的少年,对于母亲的思念,“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他们可以重新去寻找那三颗宝石。 儿子最后选择了拿出了宝石。 背景的书页被翻动,进入了夜晚。舞台上的灯光也渐渐地变暗。但是两颗宝石消失,青年的母亲醒过来时,父子俩的眼前却出现了三颗完整的心灵宝石。 背景画布上那淡黄的星星突然就开始闪闪发光,然后三颗宝石在空中缓缓升起。礼堂中想起了雷鸣般的掌声。费奕真的短剧显然获得了大成功。 最后一幕落下时,那掌声还在断断续续。 主持人上台说道:“爱是什么?爱是触摸,爱是拥抱,爱是眼睛无法看见,言语无法说出,心灵却能感受到的一种心情。爱是付出,爱是坚持,爱也是放弃。感谢初二六班为我们带来的精彩表演,接下来是歌曲独唱……” 费奕真的独唱排在晚会的最后。他因为本身不需要上台表演,所以一直在后台围观。其他学生看见他身上的校服,还很是奇怪:费奕真可是有表演的,竟然还没有换衣服。 班主任也问了他两句,才发现他竟然是准备穿着校服上台演唱,顿时惊愕。 费奕真他们学校的校服实际上算不上很难看,但跟好看也绝对不沾边就是了。只是费奕真的外形好,是个衣服架子,即使穿校服也比别人多了三分气质。但是,穿校服上台无论如何都有点随便了。 班主任委婉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意思,却见费奕真说道:“老师你不觉得校服才最配我唱的歌吗?” 班主任想了一下,发现费奕真这个想法也确实值得考量。穿着校服唱谢师恩的曲目,确实比打扮得光鲜照人感觉更有意义。 “而且,”费奕真耸了耸肩,“我没有带衣服。” 班主任顿时恼怒地敲了一下这小子的头。 终于到了费奕真上台的时候。 灯光放暗时,因为看了两个多小时的节目,大部分人都有点疲惫。 直到音响里飘出了一个少年的声音。 “漫步上学路上/恨时光未长。” 费奕真的声音实在太有特色了,那种像是贴近耳边轻轻诉说的嗓音和语调,几乎在一瞬间就让全场的人都清醒了过来。 “……年少心事彷徨/以为受了伤 却见窗前灯光/不夜的明亮 灯火未熄的晚上/照亮谁一场 那细雨绵绵不断/浸润了春光 就像那声细语/停留的地方 谁能够把那年少/全付诸了遗忘 让灯光涣散在了过往/遗失了方向 …… 那细雨绵绵不断/浸润了春光 绽放了你窗外/一丛丛海棠 曾经细细的叮咛/全部过耳即忘 再回首看见/你窗前彻夜不眠灯光” 到他唱完的时候,掌声几乎都快掀翻了礼堂的屋顶。 费奕真没有理会那些安可声,而是拿着话筒,真挚地说道:“感谢过去的一年里,所有的老师对我们所付出的关心,教导与辛劳,祝你们元旦快乐!” 之前表演过的孩子们纷纷都上了台来,所有人都在舞台上谢幕。音箱中歌唱声响了起来,是一首“新年快乐”。 费奕真回到后台的时候,发现自己的父母已经和廉先生一起等在那里。同时和他们站在一起的还有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 他向着费奕真走了过来,说道:“真是出色到人吃惊的嗓子。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当一个歌手?” 费奕真摇了摇头,说道:“完全没有。我觉得唱歌对我来说只要作为一项业余爱好就很不错了。” 男人于是感叹了一句:“那真是可惜了。” 他的语气里面竟然真的带了一股浓浓的惋惜。 廉先生这才为两人介绍道:“这是时代影音的成先生,他对你的那篇《新百家争鸣》非常感兴趣,希望买下影视改编版权,将其电视化。” 费奕真顿时惊讶了。 《新百家争鸣》出版的时间还很短,虽然说宣传铺天盖地,评价也算是不错,但是却真的没有红到需要影视化的地步。 费奕真和班主任交代了一声,在学校里找了空教室和成先生好好交流了一番。 成先生说道:“我们并不是看中了这本书的人气,而是针对故事的内容真的觉得很适合,所以才想要进行影视改编。” 费奕真说道:“我也很喜欢自己的这个故事,但是觉得它还有很多可以改进的地方。成先生你是觉得什么地方适合影视改编?” 成先生说:“题材。” 费奕真愣了一下。 成先生说道:“确实,比你的小说热火的故事很多,近年市场上的言情就算质量普通,充斥着各种用了又用的烂俗段子,却常常能卖出天文数字。你的故事也不是最深刻最出色的,NBL文学奖的每一部提名作品都能甩开你十条街。” “但是即使如此,你依旧是写了一部难得的好故事。它在趣味性,深度和社会性上取得了异常出色的平衡。最近社会上古文化复兴基本上正在开始流行,就连国外也有许多人推崇我国的一些古典流派。我觉得新百家争鸣的设定和剧情都很好,很适合搬上大屏幕。它的受众广阔,内容健康励志,我觉得它很有被改编电视剧的素质。” 成先生郑重说道:“我在这里邀请你参与编剧与主演,奕真你愿不愿意?”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费奕真也就不转弯抹角了。 费奕真说道:“成先生,一般来说,我的年纪不够大,信任度应该也偏低。你计划中,应该还至少有一到两位的编剧一同持笔吧?” 成先生顿时惊讶于他的沉稳与敏锐,犹豫了一下,说道:“是的。会有一位名编剧和你一同持笔。但这是考虑到你没有经验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你岁数太小而对你不信任——我认为你能写出《新百家争鸣》,本身也是个比较早熟,对很多事情都有过深刻思考的孩子。” 费奕真点了点头,不管对方的夸赞是否出于真心,他都愿意领情。他开口道:“我对《新百家争鸣》改编电视剧非常有兴趣,也愿意参与编剧。但是我并没有演出的意向……一个人的精力毕竟很有限,我更愿意暂时把注意力集中在写作和读书上。” 成先生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其实邀请费奕真演出《新百家争鸣》这个念头,也就是他在跟着廉先生去拜访了费奕真家,知道费奕真就是《新百家争鸣》的作者时候突然就冒出来的念头。 如果费奕真自编自演,很显然能引来很多话题。但是费奕真的态度非常坚决果断,一点也没有因为成先生的提议而动摇,展现出了可能还胜过许多成年人的坚定心志。成先生只略微犹豫了一下,就没有再坚持了。 毕竟《新百家争鸣》十三岁的原作者加盟电视剧编剧已经是一个很大的噱头,再来个演出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事情,虽然更容易发起负面炒作,但是凭费奕真目前展露出来的才气和气度,为这点广告效应留下个坏的合作印象并不值当。 费奕真从写《大荒》开始,就知道他的故事必定也会和以前一样,走实体书到影视改编的道路,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就有人看中。 他对这个结果是欣然接受的。 费奕真和时代影音的合同经过了几天的洽谈,最终敲定了下来。虽然费奕真年纪偏小,又是第一次做编剧,时代影音还是给了一个高于平均水准的价钱,毕竟作为原作者和当红演员,他带来的附加效益要远远高于实际的编剧作用。 合同签订还没有到一天的时间,廉先生就又带着人上门了。 这会上门的是一个年纪大约只有二十多岁的青年,穿着休闲衫和牛仔裤,打扮简朴精神气充足。 他见到费奕真的时候,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下,眼神里面闪着神秘的光,热情非常地说道:“你是重华对吧!?你好,我是你的粉丝。《大荒》和《新百家争鸣》我都看了,非常喜欢……呃,能问一下你的年龄吗?” 费奕真煞有兴致地看了青年两眼,说道:“我十三岁。” 青年顿时词穷。 廉先生看不过去他的愣头青,开门见山地对费奕真说道:“这位也是来和你谈《新百家争鸣》的授权的。” 费奕真奇怪了:“可是《新百家争鸣》的授权不是已经卖出去了?”还是廉先生牵线的。 青年听到这句,顿时急了:“卖出去了!?怎么这么快!?” 廉先生哭笑不得,说道:“他想谈的是游戏改编授权。这位是Estar电子新星的商业新秀贺青群先生,他有意向把《新百家争鸣》改编成网络游戏,所以希望通过我和你见一次面。” 原来是这样,费奕真顿时觉得很新奇——他还没有过小说被改编成游戏的经历呢。 他把两人带到了父亲的书房,陈雪妍看到费奕真带着廉先生和另一个客人进门,立刻就倒了三杯茶和一杯牛奶过来,然后自己也坐到了一边旁听。 贺青群手里拿着计划书,一开始还是一本正经的样子。然而当他开口说话的时候,却根本没有翻开计划书,似乎把所有想说的话都早早憋进了心里,一开口就停不下来。 到后来,就直接从说服费奕真出售版权变成了宣扬自己的游戏设想:“……十大门派的技能也各不一样,儒家是辅助系,派别分为经言、大义两个派别,可以通过各种相关技能增强治疗队友!道家就是攻击系,分成剑术道术两个系别!……农家是召唤系和医疗系,法家使用律令……小说家的技能效果就是大段的文字浮动,然后幻化成具体的景象,算是幻术系——” 他喋喋不休地说起了自己对于游戏的设定,让听他说话的三个人愣是一个字也插入不进去。费奕真终于相信了这家伙是自己的忠实粉丝,而且是个疯狂的游戏迷。 贺青群继续说道:“……游戏里的每个城镇都会有公告牌,玩家可以在里面接受各种的小任务,帮助他人,增加各自门派的声望。我们会设置一个外接窗口,接受玩家投稿的各种小故事,然后经过剧情编辑的审查上传游戏。所有任务发生的对象在符合触发条件的情况下都是随机的,有时限性的。游戏里的NPC都会参照历史上的各种九流十家的名人设置,也会把他们的事迹编入剧情,尽量培养玩家对于相关历史和各自门派的喜爱度和忠诚度。故事里的人设图就很漂亮,我们可以直接把他们身上的衣服设计成初始门派制服……” “……” “……门派的试炼任务应该是每门每派都不同的,拥有各自的特色。儒家是诗词经义,有点类似于语文考卷,但是容易一些;农家是种植小游戏,医家是辩药认穴位的限时小游戏……” 贺青群说得兴奋极了。 陈雪妍决定出去先端个果盘,廉先生静静地观赏着费奕真家墙上的壁画。 费奕真说道:“那主要是以什么为卖点呢?” 贺青群说道:“团体竞技和多人副本,以及开放性的装备技能合成创造。网络游戏的核心始终应该是这个。但是我个人希望在后期尝试性地加社交系统,通过和网页博客和小游戏连接,增加整个《新百家争鸣》的社交广度,并和游戏里的数据相连,游戏里的资料可以上传网页,网页的视频等也可以连接游戏。玩家能够在游戏中拥有非常拟真的虚拟背景,财产和社会地位,并通过游戏活动获得粉丝和各种虚拟声望和真实声望,以此构建一个完善的游戏社区。” 第29章 他说的话陈雪妍几乎全都有听没有懂。费奕真倒是听懂了,还问了几个他感兴趣的问题。 贺青群的游戏构想异常庞大。费奕真毫不怀疑,给他一支笔,就让他那样把自己所有的想法都写下来的话,他绝对可以写上一本200页的策划书。 不过费奕真对于具体的策划书兴趣不大,只觉得小说若能改编成游戏也是挺有趣的,还能扩大故事的影响力,让更多人来读他的故事,也许还能玩到自己的作品改编的游戏,所以没有什么特别不想授权的意思。 他详细问了几个会影响到游戏质量的问题,确定了贺青群确实有做好一个游戏的能力和想法,就答应了在三天之内给予贺青群回复。 这三天内,他决定查询一下Estar的情况,来决定是否给与授权。 元旦假期之后,费奕真回到学校上课的第一天早上,就被班主任通过班长叫到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面除了几个老师,还有一个年纪看上去已经有三四十岁的女人。几位老师几乎都在陪着这位女士说话,让费奕真猜测这位女士应该是一位大人物。 这位看上去很有来历的女先生,在看到费奕真进来的时候,竟然主动站了起来,对他说道:“费奕真同学,你好。” 费奕真觉得,最近似乎总有很多年纪偏大的人来找他。他好奇这位女士来找他是有什么事情。 然后班主任为他介绍了一下:“奕真,这是百花歌舞团的大歌唱家文女士,她同时是国立音乐大学的音乐系客座教授。她想和你私下聊一聊,你带她去参观一下学校好吗?” 费奕真说道:“文阿姨您好。” 文女士看上去是一个比较严肃的人,但是却还是尽可能地露出了一个微笑,说道:“能带我在你们学校逛逛吗?” 费奕真说道:“嗯。” 他带着文女士沿着教学楼旁边的枫树小道慢慢走着,文女士开口问道:“你平常喜欢唱歌吗?” 费奕真愣了一愣,说道:“还可以。” 文女士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他的这个回答有些意外,还有些不满意,微微皱起了眉头,又问道:“以前……做过咽音训练吗?” 费奕真愣住:“咽……什么训练?” “咽音训练。”文女士略微弯了一下腰,让视线和他平齐,然后给他做了一次示范。 费奕真惊愕地瞪大了眼睛,看见文女士张开了嘴,发出了数个各不相同,却穿透力极强的音节,最后闭上嘴,还发出了一声奇特的哼音。 最后文女士神态平静,说道:“就是这个,咽音练习。” 费奕真木然地摇摇头。 “那么说,你的音域,应该就是天生的?” 费奕真斟酌着回答过:“我不知道我的音域有什么特别,但是我确实没有正式地学过唱歌。” 文女士停顿了一下,问道:“你想不想……跟我学唱歌?” 费奕真愣住。 文女士说道:“我也许不是最好的歌唱家,但是我可以让你成为整个世界都首屈一指的大歌唱家。” 费奕真这回真的是吃了一大惊。 许久之后,他对文女士摇了摇头,说道:“谢谢您的好意,不过我不想成为一个歌手。” 文女士说道:“我说的是歌唱家,不是歌手。” 费奕真说道:“我对传统音乐一点兴趣也没有。” 文女士并不意外,继续劝说道:“传统音乐并不无趣,相反它才是真正的艺术。流行音乐的门槛低,是个人都能出唱片哼两句,即使五音不全,都还能用后期补救。而真正的歌唱表演是不一样的,现场表演容不得任何作假,你的功底是否深厚,感情是否真挚,观众只要一听就能够感受到。站到了那一个舞台上,你所有付出的努力都会得到实实在在的回报,包括掌声和荣耀。” 费奕真回答道:“可是我真的对唱歌没有什么兴趣。” 文女士说道:“你知道你的嗓子和音域有多么难得吗?我不知道你的音域具体极限在哪里,但是目前看来你能唱出来的根本不是极限,而且这音域还能通过咽音训练来拓展。你完全有潜质成为世界级的大歌唱家,你要把自己的天赋给活活浪费掉吗?” 费奕真说道:“文阿姨,对于您的看重,我真的非常感动。但是真的,我觉得学习歌唱这件事,它需要的并不仅仅是一个好嗓子,应该还有对这项艺术和这个行业的热爱。这样才能在长久的辛苦练习中坚持下来。但是我真的不具备这样的热情,如果答应了只怕最后还会让您感到失望。” 文女士坚持道:“兴趣和热爱这种东西,都是可以培养的。” 费奕真不置可否,只是继续带着文女士往前走,向她介绍学校的设施和各个景点。 文女士并不死心,她试图竭尽全力地说服费奕真学习唱歌,当个歌唱家,不过费奕真只是听着,偶尔笑一笑,并不搭话。 看得出来文女士确实十分急切地想要说服费奕真跟她学习唱歌,但也可以发现她并不是很擅长说服别人。她说话的口气十分生硬,与其说是在说服,倒是有一半时间是在命令和指责费奕真。 费奕真知道她没有恶意,但也觉得她的用词方式和语气都让人觉得不太舒服。 结果让费奕真觉得哭笑不得的是,即使被他这样明确拒绝了,这位文女士她也并不死心。不死心也就算了,她还直接就缠上了他。 她每天都来学校找费奕真,如果费奕真在上课她就站在门口默默地等。如果费奕真下课了,她就找人传话把费奕真叫出去,强制他插上耳机听各种美声名曲,希望他能了解到这些经典曲目的魅力。 费奕真实在有些无奈了。 就连一开始为文女士牵线,对其很是尊重的老师们也有点进退两难。他们本身也是好意,希望学校能出一个歌唱家。但是既然费奕真本人不愿意,这件事情也应该到此为止了,没想到这位年纪一大把的女歌唱家竟然不依不饶起来。 有男生调笑道:“费奕真,你被那个老女人看上了!” 费奕真虽然也烦文女士,但是男生的这种说法实在是太过分了。费奕真立刻冷冷地看向了对方,说道:“把这句话收回去!” 男生被他的眼神吓到:“啊?” 费奕真说道:“文阿姨只是想要我跟她学唱歌,并没有任何其他值得谴责的地方。你刚才的话说得太过分了,尤其她的岁数都快可以当你奶奶了。所以把你刚才的那句话收回去。” 男生讪讪道:“我就是开个玩笑。” 费奕真说道:“别再开这样的玩笑,对别人的伤害很大。” 他难得主动地走出了教室,向着文女士走了过去,说道:“文阿姨……” 文女士却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示意他不要说话。 然后她站直了身体,轻轻地张开了嘴,一段高昂的歌声就从她的口中流泻了出来。她的声音嘹亮,饱满,出口的竟然是一首包括费奕真等一众学生都耳熟能详的《西川往事》。 文女士,文女士,原来是她! 费奕真总算知道了这位歌唱家文女士的身份。 文女士的歌声非常之美,音色圆浑,转折流畅而优美,因为此时并没有任何伴奏,她的歌声在整个校园中都听得特别清楚。清唱状态下的歌声把她的歌唱功底表现得淋漓尽致,连教学楼前正在练习运球的少年都停下了动作。 这也难怪。她成名二十余年,一直是国内首屈一指的美声歌唱家。虽然外表看上去比较年轻,但是事实上她应该已经将近五十岁了。 费奕真绝对想不到,自己在学校的晚会上唱的一首歌,引来的竟然是这样一位大人物。 她的歌声落下时,校园中就远远近近地响起了稀稀落落的掌声,到后来越来越响,终于有如轰鸣。 有女孩子激动不已地对同伴说:“我都不知道美声歌曲竟然也这么好听。” 文女士站在那里,对费奕真露出一个看上去很淡,但是对于她来说已经很难得的笑容,说道:“有一天你会唱得比我好,好很多很多。只要你愿意,你会成为比我更优秀千倍万倍的歌唱家。即使你以后想变成流行歌手,传统音乐进入流行音乐的门槛也会很低,对你是很有好处的。” 费奕真真的有些被她感动了。 对于文女士来说,估计想出这样的做法,这样的说辞,已经花费了很多心思。 可惜,他还是不得不拒绝。 很久很久以前,费奕真也很喜欢音乐。虽然一半出于赌气,但是更多的,是他听着那些悠远流长的曲目,真心地觉得它们都很好听,能抚慰人的内心。 但是那是错误的。 有些事有些人,你可以爱到骨子里;而有些,你却只能爱着它光鲜亮丽的表皮。费奕真知道自己对于音乐或者歌唱的爱意终究肤浅流于表面。若他答应,那是对对歌唱事业满怀热忱的文女士的不尊重。 她终究有一天会对他觉得失望。 所以他再一次艰难地开口,说道:“文阿姨,真的很对不起。”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文女士一下子似乎老了十岁,整个人都透出一股死气沉沉的失望。费奕真几乎都已经不忍。 文女士扭过了头,最后只留下了一句:“我明天再来。” 然后就匆匆地离开。 费奕真甚至没来得及对她说出一开始想说出口的话:不要再来找我了,对你自己不好。 这是一位倔强,执拗的长辈。 因为这件事情,费奕真查询Estar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 Estar的情况倒是很正常,运营良好,技术出色,显然是一个有一定实力基础的高新企业。费奕真虽然心情烦躁,还是给贺青群打了一个电话,邀请他在周末的时候来找他和律师商谈具体的合同。 第二天的时候,费奕真发现文女士没有出现,顿时松了一口气。 也许她回去之后好好思考了一下,终于决定放弃了吧。 但是他还没有放心太久,在第二节课还没有结束的时候,文女士却再次出现在了他的教室门外。 她的怀里还抱着一个胸口大的舞台模型。 教室里面顿时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结果没过多久,走廊的尽头就跑过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身后跟着一个中年男人。女孩子高声叫了一声:“妈——” 她的表情几乎已经快要哭出来。 文女士看到她跑过来的身影,眉头紧皱,露出了为难和不耐的表情。 女孩子一脸要哭出来的样子,用一种带着哭腔的嘶哑声音开口说道:“妈!求您给我留一点脸面吧!” 文女士说道:“什么叫我给你留脸面!?你什么意思!?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男人说道:“我们听说你请了好几天的假,一直没有去上班,打听了才知道你跑到了别人的学校死缠着人家的小孩。女儿听说了,伤心得不得了,你还是跟我们回去吧。” 文女士说道:“我没有她这个女儿。” 男人说道:“你别在大庭广众下赌气——” 文女士说道:“我没有赌气。从她三年前为了去学街舞故意吃药损坏自己的声带起,我和她的母女情分就被消耗尽了。我以后会尽自己身为监护人的责任,养她到大学毕业,但是她不再是我女儿。” 这话一说完,周围的人顿时都被这八卦给吸引住了注意力,连议论声都小了下去。 少女哭了起来,说道:“妈妈!你是我亲妈妈啊!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我已经付出代价了。” 文女士看着她,有些凄凉地说道:“我没办法原谅你,叶贞。我养你到十五岁,手把手教你认字,读书,唱歌,你有一副出色的好嗓子,继承了你爸和我两个人的优势,我把你当宝贝一样看顾着,没想到却是犯了大错,养成了你肆意妄为,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为了跟一群小混混去跳街舞,你竟然自残。你说,我怎么敢!?我怎么敢有你这样的女儿?” 第30章 下课铃响了起来,文女士不再看叶贞一眼,就走向了教室门口,对人说道:“帮我叫一声费奕真好吗?” 这两天以来,坐在门边的学生都已经听这句话听到快耳朵生茧了,几乎要以为这就是文女士的口头禅。费奕真也不用等到同学开口,就主动走了过去。 文女士的眼神平静,倒是没有了前几日的强硬,而是尽可以语气柔和地开口说道:“奕真,这几天打扰你,实在是我爱才心切,希望你不要因此而讨厌阿姨。我是真的……”她的声音略带哽咽,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真的很喜欢有天赋的孩子,看不得人荒废自己的才能。但是如果你有其他热爱的事情,也不用犹豫,尽管去做。你说得对,人只有在自己热爱的领域发光发热,那才是幸福。我热爱我的事业,我为此而感到骄傲,这是世界上最值得庆幸的事情。” 她想了一下,又塞给了费奕真一张名片:“给你这张名片,不是强迫你跟我学习。只是如果你偶尔有兴趣想知道些歌唱方面的技巧,就打我电话或者找我。哪怕你不想学传统唱法或者成为歌唱家,也可以偶尔学一些歌唱相关的知识和要点——哪怕只是唱给身边的人听。你有一副好嗓子,听你唱歌应该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不要浪费了它。” 最后她把手里的黑白色布制小舞台玩偶塞给了费奕真,那玩偶看上去有点旧了,造型也有点奇怪,所以文女士难得地红了一下脸:“这个……你别嫌针脚粗糙。这个是我亲手缝的。我以前总想,要是我收了徒弟,就要教会他所有我会的东西,和老师引领我的时候一样引领他,使他知道这个舞台的美妙,爱上那些掌声和灯光……我大概永远也没有机会了。这个送给你,你不要嫌弃。” 费奕真接过了名片和玩偶,说道:“文阿姨,对不起。” 文女士摇了摇头:“不要说对不起,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你很好……我知道我的行为让你困扰了,但是你一直很耐心,忍耐着阿姨这个大人的不成熟。你是个好孩子。” 她终于忍不住掉了眼泪,但立刻就抹掉了。然后她转过身离开了教室,背挺得笔直,头高高昂起,身影和她的性格一样显得冷硬,不知变通,却又执拗得让人叹息。 叶先生愣了一下,跟了上去,似乎在和她争论什么。叶贞却没有离开,她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费奕真怀里的布制舞台,突然就哭了出来。 费奕真看了她一会儿,突然伸手把布偶递给了叶贞,说道:“这是你的东西吧?” 叶贞用力地摇了摇头,突然就转身跑掉了。 费奕真看着手中的布偶,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他知道这个布偶对于文女士和叶贞一家人一定有着特殊的意义。舞台布偶并不像叶女士说的一样针脚粗陋,事实上它的针脚虽然不是很整齐,却非常细密,可以看出缝制的人花了一百二十分的心思。 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这个布偶一定是为了叶贞而做的,而文女士当初一定很爱她的女儿,所以才亲手做了这个布偶。她应该是希望叶贞快乐的,却没想到却反而让她不幸了。 文女士已经表示不会来找,而叶家的事和费奕真也没有什么关系。费奕真本来应该是觉得松了一口气的,但是他却依旧觉得心里仿佛被蒙上了一层阴霾。 这种阴霾蒙蔽了他一整个晚上,连稿子都写得质量低下,最后只有早早地躺下睡了。 睡觉的时候他一个接一个地做了很多个梦,醒来时却一个都不记得,只觉得整个人都疲倦得不得了,却已经睡不着了。 第二天早上,费奕真按着名片上的号码给文女士打了一个电话,让她来拿回布偶。 文女士的语气有些低落和丧气,问道:“为什么?你也讨厌它吗?” 费奕真回答道:“不是。只是因为我知道这对阿姨你还有叶贞姐姐都是很重要的东西。它代表的含义太特殊了,我不能收。” 文女士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沉默了一下,才说道:“对不起,又给你造成困扰了。我待会儿就来拿。” 费奕真倒是没有觉得造成困扰,他觉得有些难受也不是因为布偶的关系。文女士昨天道歉之后,费奕真对她的观感倒是好了很多——她虽然有些执拗,却也不是完全不通人情。 结果还没到第二节课开始,就有人对费奕真说道:“费奕真,有人找。” 费奕真以为是文女士,惊讶她来得这么快,结果找他的人却是一个他没有想到的人。 他有点犹豫地开了口,说道:“你好……叶贞姐姐。” “费奕真,你好,不好意思打扰你。我们能私下说两句话吗?”她的眼睛红红的,肿到整张脸看起来都有些变形,费奕真看着觉得触目惊心,就觉得不敢拒绝她。 他说道:“我们去操场吧。” 两人到了操场的单杠双杠区域,不知出于什么考量,学校的这片区域还有秋千。两个人就并排坐在秋千上,开始说话。 叶贞问道:“听说你唱歌很好听,能随便给我哼两句听听看吗?” 费奕真犹疑了一下,想了一下,轻轻给她哼了两句“让幸福飘扬”,叶贞突然呜咽一声,就捂住脸大哭起来。 费奕真顿时愣住,想要开口安慰,却又因为陌生而不知道从何安慰起,最后只是开口苍白无力地说了一句:“你别伤心。” 叶贞哭了一会儿,渐渐自己止住了哭声,但声音却比之前更加沙哑粗糙了。 她说道:“我以前的声音,也和你一样地好听。妈妈从小就跟我说,我的歌就是天籁。” 费奕真一顿。 叶贞的声音从出现时就沙哑得很,是那种发声困难的沙哑,而不是天然低沉磁性的沙哑。费奕真虽然知道她以前应该有一个好嗓子,但是却无法想象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叶贞仿佛自言自语一样,说道:“这世界上最美的声音,这世界上最动人的歌声……她从小就那么说。我小时候一直把这样的话当真,因为她说得是那样认真,坚定……直到我中学时第一次上台表演。”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小学时也经常上台表演,表演完的时候,也会有人鼓掌,我很骄傲,很得意,但是却总也没有办法感受到妈妈所说的,那种从灵魂里面灼烧出来的激动。现在想来,是因为那些掌声并不真挚。因为我父母都是名人,所以学校的老师对我总是高看一眼,同学们哪怕不觉得好听,但是还是会鼓掌。” “我中学时候,第一次上台表演结束后,掌声完全是稀稀落落的。然后我就听见有个女生说:什么歌声?难听死了,还不如我哼的呢。她还骂了一句‘土老帽’。” “我当时就很震惊。但是我自认为我的歌声是很好的,因为大家都这么说不是吗?可是,到了中学里,似乎整个世界都变了,大家喜欢听流行歌曲,那个女生……会唱很多的流行歌曲,被很多人追捧。而我每次唱歌,那种尴尬的气氛都让我觉得心情沉重,难以继续。” “可是老师依旧还会安排我上台,妈妈还会促使老师让我上台。我是真的不想唱了,因为根本没有任何人会喜欢……甚至连我自己都觉得流行歌曲其实更好听。明明已经不是以前了,妈妈却还沉浸在她过去的美好回忆里面。我跟妈妈说了一次,但是妈妈根本不听,她花了大量的时间想要说服我,在她心里传统声乐是最美妙的,如果我不这么认为,她就露出一副受伤的表情,一次两次,我就不想跟她说了。” “可是我真的不想唱了。我每次上台之后,同学们就会对我议论纷纷,说我靠着爸妈搞黑幕什么的,但是我真的没有……不,也许我有吧,但那也不是我愿意的。有天我鼓起了很大的勇气,练习了好几天之后,在班上唱了一首《游乐场》。然后同学们听完之后,却全笑得前仰后合,笑我‘这唱的什么啊’。” “我觉得我这辈子都已经唱不出能让人喜欢的歌曲了。我觉得绝望极了,哭着就跑下了台。我没有朋友,因为大家都觉得我‘奇怪’,‘老土’,‘没有意思’。那时候,只有一个女孩子过来安慰我,说我唱得其实很好听。” “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她。她会在我伤心的时候安慰我,告诉我很多很多女孩子之间的小流行小秘密,还带我认识了很多人。但是我并不喜欢她介绍我认识的那些女生,她们都没有真心喜欢我,我知道的……只有她喜欢我。” “我问她,为什么会来跟我做朋友?她说,因为她很喜欢我,因为她觉得,我是个好女孩,我们会成为很好很好的朋友。” “我度过了整整一年没有任何朋友,没有人任何人可以说话,那种日子过得我都快要麻木了。曾经我觉得也许我一辈子都会这样过下去了。” “可是当她跟我说话的时候,我好像一下子就重新活了过来,突然就发现原来天还是蓝的,花还是香的,还是会有人会对我笑的。她在其他人面前维护我,和我分享她的兴趣和爱好,还会努力调和我和大家的关系。我好喜欢好喜欢她,我觉得只要有她在,即使一直被人认为是怪胎,也不是那么痛苦了。” “然后,那年学校又举行了一届歌唱比赛。” “我不想参加。” “去年的比赛上,我得了冠军,可是没有同学喜欢我的歌。他们都说我不应该得奖,因为亚军比我唱得好听很多很多很多。我因此越发没有朋友,我不想再变成那个样子。” “蚕蚕知道我的难受,就帮我想办法。那时候正好电影‘街舞’红遍大江南北,我们就有同学组织学街舞,想到街头表演。蚕蚕说不如我们也参加吧,和大家混熟了就不会有那样的误解了。她还说我就是太孤僻太内向,所以才会被人误会。” “那些人本来也不想我加入,但是蚕蚕却和很多人说情,最后他们终于答应了我的加入。” “但我却失约了。” 叶贞缓缓诉说了那之后的事情,费奕真知道她只是需要一个愿意听她诉说的人,就点点头,继续听了下去。 失约的那天,叶贞告诉文女士要去参加街舞,文女士却很生气,认为她最近都没有好好练歌,荒废了自己难得的天赋,认为她是因为目前的成就就自满了,不允许她去。 叶贞看着时针一点点走过一点,两点,三点……直到四点半,心里觉得绝望极了。 “我第二天上学的时候,见到了蚕蚕。我跟她解释,跟她说对不起,她说没关系。可是她的情绪也很低落。然后,因为我的关系,她也被同学们孤立了。” 叶贞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说道:“我当时好难过,好痛苦。我为什么要唱歌呢?我一点也不想唱歌。蚕蚕对我这么好,我却害了她。我那时候一时激动,就去……弄了一种据说会破坏嗓子的药。我觉得,只要我的嗓子坏掉了,妈妈就不会让我唱歌了,同学们也不会孤立我了,我就会变成……一个普通的女孩子。” 费奕真听得呆住了。 他从小就受欢迎,哪怕最孤僻的时候,也有莫瑶始终陪在身边。反而是莫瑶因为和他要好,受了不少女孩子的孤立,所以他从来不知道,这种事会让人这么痛苦,甚至自残。 叶贞继续说道:“我的嗓子坏掉了,一开始爸妈很惊慌,带着我去看了医生,但是医生检查过却表示喉咙的损伤很严重,无法挽救。妈妈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的时候,直接晕了过去。” “她醒过来的时候,看见了我。我坐在她床边,又是难过又是愧疚,然后她却含着泪对我说:‘贞贞,不要怕。总有办法可以把你的嗓子治好的。就算……就算真的好不了,好嗓子有好嗓子的唱法,哑嗓也有哑嗓可以唱的歌。’” 第31章 听到这里的时候,费奕真觉得奇怪极了。 按照这个逻辑来说,这么爱叶贞的文女士,怎么会闹到对叶贞六亲不认的地步?文女士即使再爱唱歌,她对叶贞的爱也绝不比唱歌少多少。 然后他知道了为什么。 叶贞含泪说道:“但是我真的不想唱歌了。所以我告诉她,是我自己把嗓子弄坏了,因为我再也不想唱歌了。不管嗓子还能不能再唱歌,我都已经不想唱歌了。” 费奕真听叶贞说着后来的事情:文女士听了,当场就大受打击,再次晕了过去。她当晚发了高烧,一烧就烧了好几天,叶贞这才知道害怕。她母亲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神志不清,恍恍惚惚,直到有一天,她突然对叶贞说道:“别叫我妈。我没有本事……当你的妈。” 叶贞说道:“我知道我犯了很大的错误,说我错了或者对不起都没有办法再等到原谅。妈妈以前管我管得很严的时候,我觉得很压抑,很痛苦。但是当她再也不管我的时候,我觉得好像天都要塌下来了。费奕真,你知道吗,就算年纪小,有些犯下的错误,却也是永远不能被原谅的。” 她捂着脸,绝望地说道:“她再也不会原谅我了。” 费奕真突然开了口,很是坚定地说道:“她会原谅你的。” 叶贞哭泣着摇了摇头。 她说:“爸爸妈妈要离婚了。他们原本的感情是很好的,但自从我出事之后,他们就开始不停地吵架。昨天晚上,爸爸向妈妈提出了离婚……妈妈……答应了。” 她情绪激动地说:“我不能让他们离婚!我要阻止他们,我必须得阻止他们。你说,我是不是一定要阻止他们?” 她寻求救命稻草一样抓住铁索,红着眼问费奕真。 费奕真认真地说道:“是的。你要阻止他们,不能让他们离婚。” 叶贞得到了支持,红着眼微笑了起来。 费奕真见到她之后就没见她笑过,看见这个笑容,才发现叶贞笑起来也是很漂亮的。 叶贞笑着对他开口说道:“奕真,我看得出来,我妈妈真的是很喜欢你。你如果有时间,就去看看她吧。妈妈虽然外表上总是淡淡的,但她是个很好的人。” 她从秋千上站了起来,回头对费奕真说道:“其实,如果有来世的话,我还想做妈妈的女儿。到时候我一定会做个听话的好孩子,再也不像现在一样让她伤心。” 费奕真听她说话的语气不对,急忙伸手去抓她的手,叫道:“你想干什么!?” 叶贞却一把甩开了他的手,猛然跑了出去。 这时候上课铃刚刚响了起来,学生们都在往教学楼跑,费奕真只是一个不注意,就失去了她的踪影。 他一犹豫,就向着校门口跑去。 费奕真年纪小,叶贞继承了她父母的优秀基因,身长腿长,费奕真好不容易跑到校门口的时候,叶贞已经直接冲到了一辆车的前面。 费奕真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上。 然后路边有一个身影几乎是不假思量地冲了上来,一下子就把叶贞给扑倒了。差点撞到她的车猛然一个急刹车,停在了他们的身后。 费奕真猛然松了一口气,觉得心脏都快停摆了。 却没想到一口气还没呼尽,就听到了叶贞低哑难听恍如要断气一样的凄厉叫声:“妈妈——” 费奕真猛然挤开了人群跑了上去,然后看见了他过去的许多年里都没怎么看到过的惨烈景象。 文女士躺在马路上,已经失去了意识。她的一条腿,自膝盖以下都被碾压得血肉模糊,连骨头都似乎已经变形。她的双手紧紧抱着叶贞,嘴唇是死人一样的苍白。 费奕真冲了上去,叫道:“文阿姨!?文阿姨!?” 文女士没有任何反应。费奕真颤抖着双手,几乎都拿不住手机,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打通了急救电话,说明了地点。 然后他挂了电话,紧咬着嘴唇走上去,“啪”地一下扇了叶贞一巴掌。 叶贞呆住。 费奕真说道:“清醒点。我们得找什么东西绑住她的腿,阻止她继续流血。” 叶贞手忙脚乱,完全找不到可以绑缚的东西。有路人递上了绷带,费奕真就动作粗鲁地把文女士的腿绑了起来。他只学过生物常识课,对急救什么的没有概念,但至少知道可以压迫性止血。剩下的就只能等医院处理。 他让叶贞通知了叶先生,然后两人一起坐上了救护车。到了医院之后,叶贞身上没有足够的钱,费奕真又拿着自己的银行卡去取了钱,给文女士办了急诊手续。 叶先生匆匆赶到,知道整件事的经过时整个人都呆住了,叹了一口气,却最后也没有责备叶贞什么。 费奕真好不容易终于有空闲下来的时间,赶紧跑去给老师打了个电话,给自己请了个假。 回来的时候,他就听见叶贞在哭,喉咙已经哽咽到声音模糊了。 费奕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叶贞姐姐,我之前就想跟你说了,就是没来得及。不是你怎么说对不起都已经来不及了,而是对不起它不应该是说出来的,应该是做出来的。” 叶贞愣住。 “你要是自杀了,不是在阻止他们离婚。是把他们最后一点和好的机会都给掐灭了。”费奕真说道,“你好好想想吧。” 手术室的灯终于变成了绿灯,医生显示抢救成功,但同时也带来一个噩耗。 文女士的腿以后即使恢复得再完美,也可能会有一些跛脚了。 费奕真想起那个走路时总是把背脊挺得笔直的女人,忍不住就感觉到了一丝不忍。 文女士需要住院很长一顿时间,费奕真也开始偶尔来看她。令人意外的是,文女士醒来之后,却出人意料地,很容易就接受了自己跛了一条腿的现实,说道:“我是靠一副喉咙吃饭的,又不是靠的腿,跛了就跛了吧。” 倒是她看见叶贞的时候,突然打了她一个巴掌。 她那个巴掌打得极重,叶贞一瞬间半张脸都整个肿起来,而文女士自己的手也发了红。相比起来,费奕真那时候打叶贞的一巴掌,连挠痒都算不上。 文女士眼眶发红,说道:“我几年前就应该打你这一巴掌!” 叶贞整个人都傻住了。 文女士声音哽咽,但是却十分冷静地说道:“叶贞,你妈我这辈子就没跟人动过手。你从小到大再怎么不乖,我也都耐着性子跟你讲道理,可你看我养出来的是个什么玩意儿!?我就应该从小把你往死里打,你才能懂事了,听话了。” 叶贞却是高兴地哭了起来:“妈!你打我吧!你使劲儿打我吧!你别生我的气,别不跟我说话。我宁愿你打我。” 文女士的手一软,忍不住也哭了起来。 母女俩抱在一起,哭成了一团。 叶先生犹豫了一下,也走了上去,伸出手把自己的妻女双双抱住。 费奕真推开门,走出了病房,把空间留给了这一家三口。 文女士和叶贞之间也许还会很有多问题,但是费奕真相信,她们既然彼此珍重,最后就必定能重归于好。 关上门的时候,他笑着看了那三人一眼,心想:文阿姨,别冷战了。你家女儿已经快被冷暴力逼疯了。你还是狠狠地揍她吧,她真的是一揍就乖了。 过了几天,梁清出演的电视剧上映了。那天晚上他早早地就躲到了费家,因为梁家父母和他大哥一起,六点钟就摆好了水果开好了电视,打算看幺儿人生第一次上演的主角。 梁清红着一张脸,对费奕真说:“丢人死了。” 费奕真调戏他,说道:“我爸妈也正等着看《母亲,别离开我》呢。” 他说完这句话,就愣了一下,发现这部剧,和文女士以及叶贞的故事竟有点微妙的共同之处。 剧中梁清扮演的四个小主角之中的一个,从小没有母亲,跟父亲生活在一起,性格活泼有侠气,附近的小孩嘲笑他没有母亲,他就和他们打成一堆,直到把他们打到服气,凭着一股狠劲,成了附近的孩子王。 小女主之一的瑟瑟想尽办法不想让离异的母亲结婚,因此而碰上和她妈妈彼此都有意思的男人的儿子,也就是梁清。她设计了梁清,让自己的母亲以为梁清欺负她,让梁清蒙受了不白之冤。但是当瑟瑟被坏孩子欺负的时候,梁清还是站出来赶跑了那些孩子。 梁清看费奕真专心地看卧室墙上的小电视时候的样子,伸出手就捂住了他的眼睛,说道:“不许看!” 费奕真把他的手拉住,继续看。 梁清从一侧抱住他的肩膀,整个人挂在他的身上,看着他的侧脸,突然觉得费奕真的耳垂很漂亮,洁白柔软,像一团白玉。 他伸手捏了捏。 费奕真立刻捂住了耳朵。 “你……”他说不出话来。 梁清这是要干什么? 梁清说:“奕真,我昨天晚上梦见你了。” 费奕真心里一沉。 梁清从后面抱住了费奕真的肩膀,红着一张脸说道:“我喜欢你。他们说喜欢一个人就是老想着他,只要看到他的时候就觉得很开心,离开的时候就很想念。想要和他一直、一直在一起。所以我喜欢你。” 费奕真很久之前就想问了:“……他们是谁?” 梁清说道:“电视里的人啊。” 费奕真把头靠在了梁清瘦削单薄的肩上,看向了墙壁上那不大不小的屏幕——所以这孩子的亲吻,拥抱,也是从电视里面学会的?电视还真是教会了梁清好多东西。 梁清伸出手,拉住了他的双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让他感受自己的心跳。他说道:“心跳得很快,这能证明我喜欢你,对吧?” 费奕真略略仰起头,看着他连耳垂都泛着微红的微笑的脸,突然也觉得脸红耳赤起来,他想要甩开梁清的手,却被对方执拗地紧紧握住,再一次问道:“奕真,对不对?” 费奕真觉得这根本不科学——他的初恋早就领了便当很多年了,他怎么会还有初恋这种东西? 可是,如果不是,他怎么会对着这样一个小孩脸红? 梁清说:“奕真,我想了很久很久,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等到我们长到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那么大,也一直在一起,永远不分开。我学了功夫,以后再也不会让别人欺负你。” 他停顿了一会儿,然后整张脸变得越发通红起来,用略微偏轻的声音说道:“所以,你能亲我一下吗?像之前的那次一样。” 梁清似乎觉得有些害羞,抓住费奕真的手臂,只看了他两眼,就低下了头。 费奕真呆立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于是显得有点傻傻的。 梁清看他半天没有动作,就伸手抱住了他的肩膀,把脸贴了上去。他对着费奕真的嘴唇又是吸又是啃的,还笨拙地用小舌尖舔了两下。 一点都不诱惑。 费奕真不知道为什么,眼眶就突然酸了一下。 他和梁清脸贴着脸,鼻子碰在一起,然后轻轻说道:“阿清,我害怕。” 梁清问道:“我咬疼你了吗?” 费奕真摇了摇头。 梁清摸了摸费奕真的头发,说道:“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可是,费奕真想,阿清,我害怕。害怕有一天你会长大,会变得世故而成熟,再没有了现在的一往无前,不管不顾。我害怕你会在意起别人的看法,想要走回正常的轨道。 ……但是最害怕,是这样懵懂的爱情经不住时光的考验,渐渐地就消失不见,留下我一个人沉浸在年少甜美的时光里,不能自拔。 他可以忘掉一个人画地为牢的单恋,却不可能忘掉一段双手相握的甜美初恋。 费奕真再次开口说道:“阿清,我害怕。” 梁清说道:“奕真,我会变得很厉害,一直一直保护你,你不要害怕。” “那你要说话算话。不管多久,要一直保护我。” 梁清说道:“我跟你保证。” 费奕真对他露出一个非常灿烂的笑容。 第32章 不要脸地向着十三岁的正太要了山盟海誓的费奕真今天一整天都心情愉快。 早上的时候叶先生来还了费奕真医药费,并对于他在文女士出事的时候帮的忙表示了感谢。费奕真就问了叶先生关于文女士和叶贞的情况,知道了两人的关系确实在变好。 他犹豫了一下,翻出了书桌里的舞台玩偶,说道:“这个……我想对于文阿姨和叶贞姐姐都是充满了回忆的东西,还是请您带回去吧。” 叶先生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说道:“谢谢你。” 费奕真思考了一下,问道:“文阿姨会在医院住到什么时候?我想有时间的时候去探望她一下。” “大概就这几天出院。我们想带她回家休养和复健,到时候会请专业的护理人员来照顾她。你有时间的时候,就来我们家探望她吧。对了,我也给你我的名片吧……她的名片上没有地址吧?” 费奕真接过了名片,发现叶先生的名片上还有职称,顿时说道:“叶叔叔你是歌舞团团长啊?” 叶先生说道:“其实名声还是她大一点,只是她总不能在名片上赢歌唱家’……所以反而显得她的名片过于简单。” 费奕真点了点头。 吃完晚饭后,费奕真给时代影音的成先生打了个电话。他们谈起了节目的选角问题。费奕真问他们对于剧中的角色是不是都有了想法,成先生回答道:“有几个的话已经有了意向。女主角的意向人选你也认识的。” “……嗯” “我们打算邀请莫含雪来饰演女主角。” 这个人选其实不出费奕真的预料之中,反而有一种想法不约而同的感觉。不过,他并没有纠结女主角人选问题的意思——莫含雪有名气有实力,并不需要他锦上添花——而是问道:“其他的角色,我能推荐个人吗?” 成先生愣了一下,说道:“嗯,你说?” 费奕真试探性地问道:“成叔叔你看过最近上演的那部《母亲,别离开我》吗?” “VCL上演的那部亲子戏对吧?听说过,还没来得及看。” 费奕真说道:“我想推荐里面演陈烨的那个男孩,梁清。” 成先生愣了一下,然后说道:“我等一会儿去看一看电视剧。你是中意他演出什么角色?” “可以的话我希望他能扮演两个男主之一,但是如果剧组考量觉得不合适,我也希望能给他安排一个比较重要的角色。” 成先生听他说话的方式不对,突然问道:“他是你什么人?” 费奕真语气柔和地回答道:“我同班同学,邻居,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剑侠奇情录》里面他还和我演过对手戏的。” 成先生笑道:“奕真你这是以权谋私啊……” 费奕真也笑了,并不在意对方的说法,回答道:“如果他演得不好我也不会提。但是我觉得他真的演得不错。成叔叔你可以先看看嘛,他还在学武术的,身手很灵活,即使演出祁珏应该也能很快上手的。” 成先生笑了:“你还说不挑,一上来举例的就是两男主之一,还是明显造型更漂亮的那一个。你这哪里是不挑?” 这样调笑了一句,他说道:“如果合适的话我们这边问题应该不大。《新百家》的人物年纪本来都偏小,我们也都是准备从儿童演员里挑选一些新人的。就是祁珏的竞争度会比较大,不过你是原作者又是编剧,想要挑个演员不算大难事。” 费奕真顿时欣喜若狂,说道:“谢谢成叔叔!” 成先生说:“别谢得太早。主要还是要看他演得怎么样的。否则你乐意砸了自己的牌子,我们还不想自毁作品呢。对了,本来就想通知你我们这周六周日有演员试镜选拔的,因为我们跟你们那里不是一个城市,我想让你早一天过来,食宿我们来安排……你把你的小朋友也带过来,正好到时候让他也参加下试镜……没问题吧?” 费奕真迅速回答道:“没问题。” 他挂上电话,脚步轻盈迅捷地出了自家的门,跑到了梁清家门口。 梁清还没吃完饭呢,看见费奕真进门,就飞快地开始把碗里剩下的饭往嘴里送,甚至差一点噎到。梁大哥看他不爽,啪得一下在他手臂上刮了一巴掌。 梁清被削惯了,也不在意这么一巴掌,放下饭碗就拉着费奕真往楼上跑,说道:“奕真我们去房间。” 梁清的房间费奕真来得频繁,几乎对里面的整体摆设都非常熟悉。但这次却多了一点什么——书桌上的小相框里面,七八岁的小梁清和小费奕真手牵着手站在一起,小费奕真一如既往地笑得文静,小梁清却举起一只手比了个V字,笑得露出豁牙。 费奕真看着这,把它往桌面上一扣,笑道:“你也不嫌丑!” 梁清从背后抱住他,半个人的体重都压在费奕真身上,说道:“丑的明明是我,你嫌弃什么啊。我发现你小时候就很狡猾耶,大家都做傻事的时候,就你一个人装乖,到最后什么把柄也没留下。” 费奕真略带小得意地说道:“那是我聪明,好吗?” 梁清看他张狂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很高兴,手上不由得抱了更紧了一些,把脸整个埋在费奕真的脖子里,说道:“奕真奕真,我好喜欢你。” 费奕真的脸上冒着热气,但是语气强作镇定地说道:“你墙上的海报已经够说明问题了。” 梁清的墙上,挂了一张很大的燕鹤王的海报,亏他父母也不觉得奇怪。 梁清于是就傻笑。 费奕真觉得整个人都热的慌,就伸手把他推开了,然后走到了柜子前面,开始翻找什么。梁清问道:“你在找什么?” 他问话的时候,费奕真已经找到了自己送给他的那套《新百家争鸣》。 他冲着梁清摇了摇手里的书本。 梁清说道:“你找这个干什么?” “我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费奕真笑道,“《新百家争鸣》要拍成电视剧了。” 梁清顿时兴奋了:“真的!?” 费奕真说道:“如假包换。而且他们这个周末就在C市选角。如果想去的话,就求我吧,我就带你去。” 梁清顿时眼神亮了起来,问道:“奕真你也想去演吗!?” 费奕真说道:“不是。不过我会全程参与拍摄。” 梁清“咦”了一下,不太明白他话里的逻辑。 费奕真说道:“你不求我吗?” 梁清酝酿了一下,就伸手环住他说道:“好奕真,好真真,你带我去呗。” 费奕真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问梁清:“你哪里学来的这种语气?我觉得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 梁清无辜道:“不是你让我求你吗。我上次看了一眼女生拿来的言情小说,上面都是这种语气啊。” 这样说着,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费奕真顿时无奈,白了他一眼,终于把百家争鸣选角的事情告诉了梁清,并说了自己担任的角色,说道:“这样子你周末的课又要请假了。我倒是没什么问题,画室的老师管得比较宽松,你这样频繁请假你的老师会不会生气?” “停!”梁清突然说道,“请假的事情等一会儿再说。他们……为什么要找你去当编剧?难道是看了我们学校的元旦晚会?” 费奕真道:“怎么可能。当然是因为我是《新百家争鸣》的原作者啦。” “原作者!”梁清顿时震惊了,“原作者不是重华吗?” 费奕真莫名说道:“那是笔名啊。怎么想重华都不可能是真名吧?” 梁清顿时心里有种说不清楚的滋味:“我一点都不知道……” 费奕真很是奇怪地问道:“你看到我桌子上的人设,原稿,都没有觉得奇怪过吗?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因为我写的时候你明明就经常在旁边写作业啊,我也没有躲着你啊。” 梁清表情扭曲地回答:“完全没有。我以为你在写作文。” 费奕真“噗嗤”一声,忍不住就弯下腰,捂住嘴大笑起来。 梁清简直悲愤欲绝,他那么喜欢《新百家争鸣》,结果这书竟然就是在他旁边写出来的。他还一直忙着做作业和抄作业,完全没发觉费奕真噼噼啪啪打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他觉得自己作为粉丝简直失格。 费奕真拿着书在床边坐了下来,梁清也盘腿坐到了他旁边,仰头望着天花板,稍微思考了一下,数道:“《剑侠奇情录》,《大荒》,《新百家争鸣》,这么说来你已经演了一部戏,写了两部小说了。” 他一头靠在了费奕真的身上,说道:“这样我要怎么赶得上你啊?而且我作文也写得不好,你写得又那么好看。” 费奕真奇怪:“你干什么非要和我比?” “因为……”梁清躺在费奕真的腿上,眼睛对上费奕真的目光,认真说道,“我要变得比奕真你更厉害,才能保护你。” 费奕真一瞬间说不出话。 他忍不住想,梁清这种哄人开心的本事,是不是天生的?明明平常见他在家和家人相处时,也没这么甜言蜜语,让人心里一软啊。 半晌,费奕真终于开了口,语气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地变得特别柔软,说道:“你比我厉害的地方很多啊。打球,跑步,打架……你不用比我写出更好看的故事,也能保护我啊。就像上次别人打我的时候一样。” 梁清想了想,说道:“那我要好好学功夫,学演戏,变得更加厉害。这样等我长大了,就再也不会让别人欺负你。” 费奕真笑了:“我会写很多很多的故事,把他们都拍成电视电影。到时候,就让你来做我的男主角。” 梁清说道:“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两人击掌为约。 等到一周结束的时候,《母亲,别离开我》的放映终于也开始渐入佳境,梁清顿时也在学校里人气高涨起来。 不过班主任对待费奕真和梁清两个人的态度完全不一样。对待费奕真的时候,他的态度向来比较宽容,偶尔还会开两句玩笑。对待梁清,就是一副严师的范儿了。 元旦假期结束之后的一个多星期,梁清每天课外活动时间都会被班主任拖去补课,因为他演戏回来之后的第一次单元测试,物理只考了十三分。 班主任简直怒不可遏。梁清的成绩原本就很一般,倒不是因为他不聪明,而是因为他不上心。班主任最恨铁不成钢的就是像这样的孩子了,所以直接把他拖去炼钢了。 结果就是每天课外活动时间费奕真就坐在教室写作业,写完了梁清刚刚苦逼地补课回来。等到到家的时候,就变成梁清写作业,费奕真写故事。 他以前没去演戏之前,费奕真还会偶尔让他抄一部分的作业,他演戏回来之后却是一个字也不给抄了。 梁清不满,费奕真就跟他说:“以前给你抄,是因为你至少都是会的,只是经常粗心大意或者懒得做。现在你缺了一个多月的课,新学的东西本来就很多都不会,如果现在不学会,以后只会落后得越来越多。我还想和你上同一所高中和大学呢,所以不给抄。” 梁清听了,终于也不撒娇耍赖了,静下了心来开始试图弄懂作业和习题册上的问题。费奕真也不嫌烦,每次他写完都帮他校对和讲错题。 就这样,时间匆匆而过,很快就到了周五晚上。 因为有一定路程,费奕真和梁清是晚上出发,大概九点多到达地方。时代影音方面已经安排好了酒店,两人休息一个晚上,就可以直接去到试镜会场。 梁清有一种要去春游的兴奋雀跃感,他问:“到了酒店,我们是睡一个房间吗?” 接待人员笑道:“我们订了两间房间,不过如果你想的话,也可以和你朋友睡一个房间。反正床很大,你们这个体型的四五个都睡得下。” 梁清在外人面前比在自家窝里要好一点,至少没表现出过分地跳脱,只是说道:“那我们睡一个房间吧。晚上还能说话。” 费奕真虽然也不讨厌,但是忍不住开始担心起他明天早上的试镜状态了。 按梁清现在的情绪状态,今天晚上他们真的能好好休息吗? 第33章 事实上费奕真的担忧是多余的。 到了酒店之后,梁清一开始还很兴奋,惦记着晚上要一起聊天,可是洗完澡之后躺在床上,他等着等着就睡了过去。 费奕真洗完澡出来,看见他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一个人占去了整张双人床四分之三的空间,觉得和梁清一起睡真是一种非常虐身虐心的行为。 他把梁清的手脚搬好,盖好被子,然后另外向酒店客服要了一床被子,搬到床上铺好,这才自己钻了进去。 他的睡意并不浓,看了黑暗中梁清朦胧的睡脸一会儿,忽然把手从被子底下伸了出去,找到了两清的手,十指相握。 这才闭上了眼睛。 梁清早上醒来的时候,就觉得手心发热。 他睁开眼,看到了费奕真躺在他身边,整个人包裹在被子里面,只露出精致的脸庞和细碎的黑发。他稍微动了动手指,发现手心里发烫的东西应该是费奕真的手。 他把费奕真的手拉了出来,双手握住贴在胸口,露出傻笑。 费奕真被惊动,缓缓张开了眼睛。 梁清笑得很甜,柔声说:“早上好!” 费奕真又缓缓闭上了眼睛,脸还贴在枕头上蹭了蹭。梁清很少见到他这样迷糊孩子气的时候,一瞬间觉得心都漏跳了一拍。 他的胸口之中心脏跳得简直像是急鼓,他想这个时候他是可以贴上去亲一下的,因为……他们是互相喜欢的。 ……结果他只是学着费奕真在枕头上蹭了一下,唯一的不同也许就是他蹭的地方离费奕真的脸非常近,呼吸都几乎喷到了费奕真的脸上。 结果昨晚…… ……两人什么都没说。 梁清觉得懊恼极了。 梁清今天试镜的目标角色是祁珏。费奕真作为整个《新百家争鸣》故事的上帝,主,幕后大BOSS,给梁清做的考前培训可以说是非常到位。 他们还在家的时候,费奕真坐在电脑前面,一边给画稿上色一边对他说:“道家的主旨是‘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夫唯不争,天下莫能与其相争。’意思是说,最好的品德就像水一样,对万物有利却不并不去争,因为它不争,所以没有什么能争赢它。怎么说呢,有一句话是这样的,你看我,或者不看我,我就在那里。道家的美是一种非常大气的美,他们讲究谦逊,平淡,应时而动,不做惊人之举而治理天下,使万物都获得他们生存的地方。祁珏从小听着这样的道理长大,所以他觉得花开,日落,万物枯荣,都是它们的道理的,不会轻易去干涉。” “所以他什么都不做?”梁清问道。 “是在能做出有效的改变之前,他轻易不会动。苏叶每一次帮助别人的时候,祁珏经常都只是默默地看着,所以有时看到的人会觉得他过于冷酷。但其实他只是觉得即使伸出手也是徒劳,所以才不愿伸手。他每一次动作,必定都要是有益的。他会伸手,却不轻易伸手;他会动摇,却不轻易动摇;他也会被人所感动,所改变,但是那人必须要有真正值得他去感动和改变的地方。这个人,不轻易付出,但是却总会在别人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费奕真思索了一下,组织了一下语言,才说道:“九流十家的少年们踏进这个世界,不管他们对这个世界有着什么样的看法。他们最后的目标都是一样的——为了创造一个符合他们理想的,所有人都能获得幸福的理想国。这个梦想也许幼稚,也许宏大,也许不切实际,但是他们却是每个人都坚信,这理想必定会实现。” 梁清对这方面却是一点即通:“祁珏也是九流十家中的一人,所以他也是抱着同样的梦想走进这个世界的,是这样吧?” 费奕真点了点头:“嗯。” 他继续说道:“所以有些事情他不是不做,只是会去考量需不需要去做。他比故事里的其他人想得更多,或者说更加尊重他们自己的选择。他每一次出手都是最迟,但是绝对和其他任何一个人同样坚定。” 梁清点头表示明白:“嗯。” 最后费奕真给梁清讲了一下他设定的祁珏的背景设定,以及其他各种成长经历,喜好和性格特征。 梁清虽然不是那种很早熟的孩子,但是他的感情充沛,很容易代入到故事里。费奕真相信有了足够的引导,梁清肯定能演好这个角色。 整个《新百家争鸣》,其实所有人物性格都非常鲜明,变化性和成长性也偏小,并没有特别难以演绎的人物,最难演绎的反而是莫含雪演绎的程绯雪。这个女孩在普通世界和理想世界的夹缝中摇摆,可以说是充满了各种矛盾感,从头到尾的性格改变和思想成长也非常明显,充满了层次感,是最难演绎的。 到了会场,梁清被带到候选室等着,而费奕真直接跟着工作人员进了面试房间。 梁清刚坐下,就听见了周围明显声音不小的各种窃窃私语。费奕真和梁清的模样其实都满显眼的,所以一下子就被人认了出来。 让梁清觉得奇怪的是,费奕真明明告诉过他,这个会场只进行十八岁以下的少年角色甄选,但是等候的房间里面却明显有几个年龄看上去二十多以上的男女。而还有一些孩子,身边还有着成人陪伴,也不知道是父母还是经纪人。 他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在座位上坐好,眼观鼻,鼻观心。 他想要演出的是祁珏。 这是一个即使被很多人围观,也不会慌乱,紧张,或者不舒服的人。 梁清闭上了眼睛,开始背诵费奕真之前让他背诵的古文。 “道可道,非恒道。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梁清其实并不懂上面的意思,只觉得上面的语句非常奇妙,朗朗上口,有种说不出的神秘感觉。他要靠文章上面的释义,才能一知半解地看懂一两句。 但这些句子却很神奇地平复了他的情绪。 梁清回想着书上的释义,还有费奕真对于祁珏的解读,慢慢就进入了状态。 费奕真走进试镜会场的时候,成先生正在跟着其他人讨论着什么。 看到他进来,成先生跟监制和导演打了个招呼,然后互相介绍了双方认识。 费奕真的模样也算是让很多人眼熟了,但是他此时的身份却让对方吃了一惊,重华的身份显然比燕鹤王的扮演者要更让人惊讶。 “小朋友,久仰久仰。”对着一个小孩子,两个成人的这句话难得说得这么真挚。 费奕真很有礼貌地喊了一句:“叔叔好。” 成先生给他面子,他自然也要好好表现。 费奕真坐下才知道他们在讨论怎么试镜的问题。因为剧本刚刚进入撰写,连费奕真这个作者之一都还没有见过初版的样子,还没有进行过讨论和修改,所以成先生并没有打算直接用人物的场景台词来试镜。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直接假设一个场景,让表演者根据其角色作出相应的反应。导演中意让表演者看到车祸现场,监制中意看到小孩摔倒。最后监制得到成先生的支持,预设场景决定是小孩摔倒。 进来的第一个人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先做了一番自我介绍,然后导演让她表演一下走在路上看到小孩子摔倒时她想要应征的人物角色所会有的反应。 女孩子酝酿了一下情绪,发出了一声惊呼,小碎步快步地跑到一个地方,做出抱起孩子的姿势,说道:“你没事吧?” 这表演中规中矩,没什么差错,但也缺少亮点。 导演点了点头,让她回去等通知。 第二个是个男生,和第一个女生的表现感觉也相差不多,只是细节的动作上要快速和有力一些。 这样过了不少人,第一个让人眼前一亮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他穿了一身长风衣,站在那里就对着评委席微笑,在第一印象上就赢了三分。 这人显然也是精心准备过了的。 他听完导演的要求,先是顿了一下,然后抬起了头,望向了远处——这个表演明显比之前的有层次感,成先生等人都点了点头。 然后他大踏步走了过去。 前面的所有少男少女都是用类似于小跑的动作,只有他是用走的。这时他的长风衣就显出了作用,行走间竟然展现了一种衣袂带风的感觉。 费奕真顿时想到一个词。 “魏晋风流”。 他的表演本质上和其他人也差别不大,但是通过细节的不同,别人塑造的是少年,他塑造的却是苏叶。 评审们只要看着他的动作,就可以猜出他在表演的人物。 看了这么久,费奕真觉得终于有了一个比较有味道的。 或许是因为有了一个好开头,就会开始出现更多的优秀表演。在那之后费奕真还看到了好几场不错的试镜。其中有两场最让人印象深刻,一场是一个女孩,应征的角色是墨家少女镜心。 她开始表演的时候,先是手忙脚乱地摸了一下自己所有的衣兜,最后似乎摸出了什么东西,用手旋转了一下,然后递到了那个不存在的小孩眼前。 她保持了那个姿势几秒钟,然后伸出手做了一个摸头的动作,说道:“好玩吧?所以不要哭了。” 另一场是一对兄妹,是两个人结伴来应征的。需要兄妹角色的只有阴阳家,所以他们应征的角色可以说是不言而喻。 但在短短几句台词之中,这对兄妹却很好地表现出了阴阳家里面,兄妹俩之间的刚柔并济,和相辅相成。矛盾和默契都浑然天成。 然后就轮到了梁清。 梁清进门的时候,是没有什么表情的。他眉头舒展,却嘴唇轻抿,给人一种这孩子很倔强很有主见的感觉。 导演对他说了表演的要求之后,梁清点了点头,然后就开始表演了。 他的表演和之前应征儒家苏叶的男生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似乎听到什么声音之后一个抬头,不过费奕真做得要更加快速一些。 然后他却半晌没有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方向。 导演都已经要以为他卡住了,但是梁清的表情又实在不像。 然后过了大概二十秒左右,他用几乎微不可见的动作对着那个方向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掉了。 评委席上的人竟然猜出了那个动作代表的含义。 “小孩子自己爬起来了……吗?” 梁清表演的人物这个时候也跃然而出了:祁珏,只可能是祁珏。上善若水的祁珏,无为而治的祁珏。 导演感叹了一句:“现在的小孩子,都不得了啊。” 同样作为小孩子的费奕真抿嘴笑了一笑。 面试结束的时候,费奕真自然是第一时间知道了结果。虽然具体的演员还没有下定论,但是梁清目前是候选名单上第一行的第一个。 面试毫无疑问都是做了功课的人占了优势。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一分功夫一分收获是自古以来的真理。 梁清知道他在第一候选序列的时候,非但没有安心下来,反而更紧张了。 这次的选角剧组的收获算是不少,但是也不是所有空缺的角色都找到了合适的演员,所以成先生自己也不能肯定接下来是不是开办一次二次甄选会或者直接对一些有点名气的演员进行邀约。 梁清不安地又等了一天,剧组才终于定下了角色。梁清赫然在列,饰演两位男主之一的祁珏。 他高兴极了,抱住费奕真一把把他撞到了床上,然后和他抱在一起打了个滚,弄得费奕真大惊失色,赶紧叫他放开。 梁清那一下,撞得他那叫一个生疼生疼。 但是看着梁清那样高兴,他还是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 梁清说道:“奕真,我要拍《新百家争鸣》了。” 费奕真“嗯”了一声。 梁清说道:“简直像是做梦一样。” 费奕真奇怪:“你又不是第一次拍戏。” 梁清忍耐不住笑容地回答道:“那不一样。” 第34章 过了一月,过年的气氛就渐渐地浓烈了起来。 《新百》预估是要过了春节之后再开始拍摄,正式放映成先生属意明天暑假档,显然是把它当做重头戏来做。 费奕真也见到了那位据说在行内很有地位的资深编辑。他看上去四五十岁左右,架着一副眼镜,见到费奕真的时候,第一句话就是:“我看了你的小说,虽然不足之处不少,不过对于你这个年龄,也算是还过得去了。” 费奕真马上就意识到,这个编剧可能不太好对付。 不过因为只是见了一面,彼此互相认识了一下,所以虽然对方说话不中听,费奕真也没什么机会深入了解到底这位李编只是本身严厉还是对他有所不满。 他笑了笑,说道:“我年纪小,有不足之处,还需要前辈多提点一下。” 成先生顿时对他刮目相看。 像费奕真这个年纪,能说些能讨好些都不算什么,但是如果能够有大气度,能发现别人对自己的恶意而不会因此钻牛角尖,却是很不容易的。 有些人一辈子都未必想得开,做得到。 成先生知道李编对于为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修改剧本并要与他一起呗提名是有很大不满的,但是对方最近因为连着两部剧的剧本剑走偏锋而导致拍出来的电影无人问津,因而陷入低潮,一直遭遇着各种负面恶评的攻击,急需要一部好的作品来挽回声誉。王导因为和李编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合作和交情,才能说服这位知名编剧前来搭伙。 不过成先生却是对李编这个人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他本质上还是个商人,而且不管什么地方,一个管理层都不会怎么喜欢太独太过矜傲的员工。 李编就是个非常矜傲的人。 成先生说道:“今天这一餐是特别为了介绍你们认识,希望以后的合作能够顺利。李生,奕真年龄虽然小,但在各方面都很有想法,你也不妨偶尔听听他的想法。” 李编扯了扯嘴角,说道:“我会先看看的。” 并没有应下成先生的话。 成先生皱了一下眉。 未来的合作伙伴态度不够友好,对于费奕真来说显然不是什么好事。不过他只是纠结了一下,就放下了这件事。 他们毕竟只是见了一面,真正相处起来会如何还是很难说的事情。费奕真不想为还没发生的事情为难自己。 晚上回到家里,吃饭的时候他听到父母谈到了一个话题。 “齐阳家的天才儿子回来了你知道吗?那边的学校已经给他发了学位证书了。”陈雪妍神神秘秘地说道。 “就是那个十五岁的天才?据说智商高达172的?”费执明也觉得很惊讶,“不是说他之前才考进MSC吗?” “已经毕业了。据说那边的国家报纸用了整整一个版面来报道他,整个州都沸腾了,动静甚至传到了国内。” 费奕真一下子甚至忘了吃饭,忽然就停下了动作:“等下,你们在说谁!?” 陈雪妍说道:“你不认识的。你爸爸一个朋友的儿子,从小就被送到国外读书去了,前阵子刚回来。” 费奕真试探性地问道:“他是不是……叫齐温棠?” 陈雪妍惊讶了一下:“你也知道?新闻都传到你们学校了吗?” 新闻是没有传到费奕真的学校,但是费奕真觉得非常不可思议。齐温棠怎么可能十五岁在MSC大学毕业!?他虽然在校期间也很出色,但明明却是费奕真一个学校的学长,还当了两年学生会主席。 陈雪妍说道:“你想见见齐家的哥哥不?如果想见的话,我们正月里把他们一家邀请来玩好了,或者带你去他们家拜年。” 费奕真犹疑了一下,说道:“好。” 齐温棠的身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想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春节一大早梁清就穿着新衣服上了费家的门,说道:“费叔,雪妍阿姨,新年好!祝你们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阿清你来得这么早啊?” 梁清乖巧回答道:“奕真说让我今天跟他去老师家拜年,也谢谢他上学期末一直在给我补课。奕真起床了吗?” 陈雪妍听了,笑道:“这孩子……他还睡着呢。” 于是梁清跑去卧室把费奕真拖了起来。期间两个小孩甜腻了一会儿,费奕真就梳洗好跟着梁清下了楼。 费奕真和梁清所在班级的班主任是个二十多岁的物理老师,性别男。刚毕业没几年,正是青春热血的时候,和学生们的关系也很亲近,大家都比较喜欢他。 他虽然年纪轻,但是对学生却很负责。大概是刚出社会不久,对于工作有一种不同于老手的热情。对于学生管得很紧,却也能听得见学生的想法。 费奕真和梁清去他家拜年的时候,发现他家里还有好几个学生在。两人放下礼物,说了两句吉利话,哄得班主任笑得合不拢嘴,又玩了一会儿,才离开了去别人家。 下午的时候费奕真循着叶先生名片上的地址,去探望了一下文女士。 文女士的腿经过一个多月的治疗和休养,已经进入了复健阶段,但是还是目前不能自由行走。费奕真推着轮椅在小区的花园里和她说了一会儿话,了解了一下叶贞的现况。 文女士说道:“大概是我错了吧。看到她冲向汽车的时候,我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连心都快从胸口跳出来了。我本来特别看不起那种对孩子实施暴力的父母,现在才发现我做的比他们还糟。冷暴力其实比实际上的暴力行为更残酷……” 她想了一会儿,说道:“我在单位也没什么人缘,主要是我这个人嘴笨,又不善交际,就像跟奕真你说话的时候一样,我觉得自己是好意,却常常会得罪别人。所以我知道她在学校有点不讨喜的时候,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有时你做得再好,也总有一些人和你和不来,觉得不喜欢你。” “那天之后,我找了心理医生来给她看了一下,才发现她最近将近一年的时间一直有抑郁症状。医生说她常年处于自责情绪,一直有自杀倾向,总是把所有的错误都往自己身上揽,最近已经发展成长时间失眠和厌食了……如果我当时不赌这口气,她也许就不会变成这样。”文女士自责道。 费奕真蹲下去说道:“阿姨,我那天回去之后,抽空看了一些资料。据说NY的青少年自杀倾向调查之中,被抽样的四千多个学生中有24.9%左右会有自杀倾向,6.8%左右有过自杀计划,1.9%有过自杀行为,其中校园欺凌和孤独感都是造成这种行为的原因之一。同时校园和家庭冷暴力也很容易导致抑郁症和精神疾病。既然您那么爱叶贞姐姐,叶贞姐姐也爱您,你们就试着去互相理解一下,我相信您的理解和原谅对她是很重要的。她会很快好起来的。” “谢谢你,奕真。还让你来安慰我。”文女士眼眶发红地说道。 费奕真轻轻说道:“文阿姨你可不能哭,新年呢。” 初二费奕真跟着父母去扫墓,在公墓突然被一只带着布手套的手捂住了嘴,不由得吓了一跳。 被拖到树后面他才发现是莫含雪。 费奕真问道:“铃铛姐,你怎么在这里?” 莫含雪说道:“你在这里做什么我就在这里做什么喽。” 费奕真笑了,说道:“最近拍戏还忙吗?” 莫含雪笑着回答:“过年了总要歇两天的。而且我也不是总在拍戏的,还是上学的日子多一点。不过,我接下来不是要拍你的《新百家争鸣》了吗?” 费奕真有点不好意思,说道:“你知道了啊。” “廉先生跟我说的,我还吓了一跳呢。你保密得可真好。” “也保密不了多久了。到了片场之后肯定就很快大家都知道了。” 莫含雪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说道:“我可给你签了很多次名了,你都没有给我签名过耶。下次送我两本签名书呗?” 费奕真知道她在调戏自己,也不在意,说道:“好啊。到时候我给签名书,还可以附上私人签名照哟。你可不能拿去卖啊。” 莫含雪失笑:“你怎么这么自恋啊?” 费奕真认真告诉她:“我邻桌的女生偷拍我的照片,两块钱一张卖了三十多张,被勒令上交了所有非法得利作为班费,还被罚了两个星期的值日。” 莫含雪笑喷。 这个时候陈雪妍叫了费奕真的名字,费奕真只好和莫含雪挥挥手,约定片场再见。 扫墓回来的时候费父就告诉了费奕真,第二天齐阳会带着儿子来拜访。到时候他们一起去“冰雪世界”滑雪,费奕真正好可以向大哥哥请教一下学习的方法。 费奕真顿时握紧了拳头。 他想知道,这个齐温棠到底是不是他认识的齐温棠。 那天早上齐阳一家准时到达,费奕真第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他父亲身边的少年——少年齐温棠看上去轮廓比后来更加柔和一点,显然成长的变化展现在他身上的效果比较大,让费奕真只能勉强找出一些共同点。 这样的齐温棠让费奕真觉得很陌生。 十年后的齐温棠对谁都是一副温和的笑意,但是眼前的少年和费奕真印象中完全不同。齐阳介绍两个小孩认识的时候,齐温棠只露出一个非常淡,而且有些冷淡的笑容,说道:“你好。”他想了想,问费奕真,“我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费奕真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齐温棠看了费奕真半晌,说道:“我想起来了。去年八九月的时候,在一家商城,我们见过面。我当时还问过我是不是认识你。” 费奕真惊讶地“啊”了一声。 “原来你是费叔叔的儿子。这样想来我们以前有可能真的见过。很高兴认识你。” 费奕真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很高兴……认识你。” 不是他认识的齐温棠。 正确来说,费奕真都不确定自己认识的是不是这个齐温棠。 他认识的齐温棠,温和,宽容,待人真诚,露出的笑容总是给人一种很暖的感觉。而眼前的齐温棠,从骨子透露出一股淡漠疏离,虽然年纪还小,却已经很有气势。 费奕真突然怀疑起来:他回到的,是不是真的是自己的过去? 费奕真是个写故事的人,很容易出现很多天马行空,不可思议的想法。此时他脑子的念头就乱七八糟,杂乱纷呈。 到了滑雪场,齐阳夫妻俩就让儿子带费奕真去滑雪,难得向来待人疏离的齐温棠今天却比较好说话,真的带了费奕真去滑雪。 费奕真被他牵着手,带着滑,半晌,终于忍不住问出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像是神经病的问题:“你真的是齐温棠?” 齐温棠似笑非笑,问道:“怎么?和你爸妈口中说的感觉不一样?” 那种嘲讽的表情,绝不是费奕真记忆中的学长可以露出来的。 就算时间变换,费奕真还是不能相信,十年时间能把一个人的本性都改变,或者更不愿意相信十年后齐温棠的温和是伪装而来的。 这个人,不是费奕真认识的齐温棠。 可是,如果这样的话,他是谁? 费奕真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不对,你不是齐温棠。你是谁?” 齐温棠这次真的愣住了,伸出手就摸了摸费奕真的额头,发现没有发烫,不由得说道:“你长得挺漂亮,不是脑子里却有病吧?” 他的表现非常正常,费奕真也没能发现他哪里有心虚的迹象,一时就说不出话来。 回家的车上,齐阳问自己的儿子:“怎么,那孩子好相处吗?” 齐温棠懒洋洋地道:“倒是没什么不好相处的。就是说话有点奇怪,那小孩……是不是精神有点不正常?” 齐阳愣住:“怎么了?” “说了一些古怪的话,还说我不是齐温棠本人。” 齐阳笑了:“你可别乱说。这孩子去年演了一部戏,还出了一部很受欢迎的小说,费总和他夫人都宝贝自家儿子宝贝得不得了,这话要被他们听见,我估计以后我们合作都会有疙瘩。” 齐温棠笑了:“小说?他才几岁?” “你别笑,他写得很不错,虽然有点孩子气,但是故事连我都觉得很好看。或许写小说的人思路都有点天马行空吧,你可别在外面说他神经病。” 齐温棠说道:“知道了,我不会说的。” 第35章 费奕真意识到自己做了蠢事,可是他却更在意自己最后还是没有弄清楚齐温棠是不是本人这件事情。 如果是本人,到底是他今天见到的齐温棠是真正的齐温棠,还是十年后遇见的那个才是真的? 或者,两者都是真的,只是他处在的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 费奕真陷入了一种思维的误区,只觉得很多事情都变得不对了。如果齐温棠不是齐温棠,那么莫瑶呢?他还会碰到原来的莫瑶吗? 那么,梁清还是原来的梁清吗?父亲母亲呢? 然后他首先撇除了关于梁清和父亲母亲的疑问——即使他作为小说作者的思维再天马行空,至少基本逻辑还是有的——费家父母的性格和态度有没有问题,梁清的性格是不是有不合理的差异,作为儿子和竹马的费奕真要是都分不清楚,那他的观察力完全应该返回到幼儿园重新进修。 现在就剩下两个问题,出问题的到底是他费奕真还是齐温棠?如果他按着原来的脚步走下去,他某一天会遇到的莫瑶,是不是还会是原来的莫瑶? 首先,是第一个问题:出问题的是他还是齐温棠? 这个如果按照小说作者的思维来分析,可能性就实在太大了:如果出问题的是费奕真,那么有可能他对于齐温棠的记忆出现了误差;或者他本人陷入了一个很奇怪的世界——但说句实话,写幻想小说的大部分都不相信玄幻事件,他们的故事可以天马行空,但不能没有逻辑——费奕真的这个猜想没有任何事件或者迹象可以证明,所以他快速地对这个猜测也打了个叉。 比起他自己,他更愿意相信出问题的是齐温棠。 费奕真在听说齐温棠的事情之后,一度以为对方和自己一样是回到了少年时期,但是很明显齐温棠完全不认识他,所以这个猜想已经可以放下了。 齐温棠让费奕真觉得不正常的地方无非是两样:他的性格,和他的智商。 如果齐温棠是本人,那么奇幻一点可以是他被外星人改造过,或者吃过什么天材地宝,总之获得了超出常人的能力;最不奇幻的设想当然是齐温棠因为某种契机或者生活环境,形成了不一样的性格,而他本人就有那样的智商,只不过如今被善用了起来而已。 如果他不是本人,那么玄幻点,费奕真会猜测他被穿越,被附身,被外星人掉包……不玄幻点,也不过是齐温棠根本不是那个齐温棠:也许齐家妈妈流过产,而齐温棠不过是顶着原本学长名字的一个他的兄弟。 不管哪一个假设,都让人感到茫然。 费奕真坐在书桌前,眼睛都几乎没有了焦距。 费奕真的心里有一种奇异的压抑感,那是对于他所不明了的,时空转换所产生的变化感到的恐惧。 他觉得他需要一只莫瑶,这种时候,仿佛只有莫瑶才能抚慰他动摇的心神。 可是莫瑶在哪里?她还好好的吗? 只要这么一想,就觉得非常压抑和沉重。齐温棠已经不是齐温棠了,莫瑶还会是莫瑶吗? 费奕真手里握着手机,竟然想不出一个可以倾诉和寻求安慰的人。 费家父母是肯定没办法说的,问奇怪的问题只会让他们觉得莫名其妙和担忧,还容易被究根问底,梁清也不是适合倾诉的对象,至少在这件事上面不是,他不会理解费奕真那微妙的情绪。 最后费奕真想到了一个人。 他打通了莫含雪的电话。 费奕真觉得,似乎他认识的姓莫的女孩子,都是特别好的女孩子。 莫含雪接了电话,听了疑问,最后总结道:“所以你遇到了一个人,你觉得他是以前认识的一个人,但是他已经不认得你,你也不能确定他是不是那个人,所以你觉得很难受,还有一点伤感,是这样吗?” 虽然细微处有差异,但是大致的意思倒是对了。 费奕真答了一声“是”。 “那奕真你是为什么觉得难受呢?因为他不认得你了?” 费奕真认真地想了想,觉得自己并不是因为齐温棠不认得他了而觉得难受,而是如果齐温棠不是齐温棠了,就好像自己对齐温棠曾经留下的记忆也受到了否认——那个温柔和气的学长若是不在了,总让他觉得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情。 所以他最后说道:“因为,如果他不是的话,我会怀疑我是不是还能见到以前认识的那个人?他在哪里,他还好吗,他是不是……已经不在了,所以再也不会出现了?” 他说得如此抽象,但莫含雪只是沉默了一下,就完全听懂了。她说道:“奕真,我妈妈去世的时候,我非常非常伤心。我爸爸就抱着我,哄我别哭。他告诉我,妈妈只是去了另一个世界,一个人死了之后才会去的世界。他说我们所有人最后也都会去到那个地方,所以我们现在的分离只是一次长途旅行,最后总会在一个目的地再次相会。” 莫含雪柔声说道:“奕真你要相信,即使他不是那个人,你挂念的那个朋友一定也在某一处生活得很好,只是暂时不能相见。如果他是那个人,即使忘记了,你们也可以重新认识,制造许多不会那么轻易被再次忘记的回忆。” 莫含雪清脆而柔软的声音慢慢地安抚了费奕真焦躁的心,让他从那样莫名烦躁而沉重的情绪中获得了解脱。 他最后对着莫含雪说了一句:“铃铛姐,谢谢你。” 那之后过了没几天,剧组的导演就打了电话来通知费奕真去看剧本。 坐了三个小时的车到了时代影音之后,费奕真发现大楼里面已经有许多人了,显然时代影音的人员在这时已经开始归职了。 费奕真到了地方之后,发现导演和编剧都在。李编坐在一旁发呆,导演正在看剧本。 费奕真过去之后,李编也给了他一本剧本,费奕真打了一声招呼,就坐下来看了起来。 然后他看着看着,眉头就慢慢皱了起来。 他长年阅读量极大,比导演还要更早一些读完剧本,开口就说道:“这剧本不行。” 李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费奕真说道:“李先生,您看过《新百家争鸣》?” 李编说道:“如果没看过,我这剧本是凭空出来的吗?我倒还是宁愿自己可以凭空写一个剧本出来。” 费奕真说道:“既然是改编,您至少要尊重一下原著的主旨吧?你把整个故事都给改了,这还算什么改编剧本?您不如改个名字直接当原创好了!” 他说话也不客气起来。 李编怒道:“你以为我这是要借你的名气!?” 费奕真说道:“我可一个字都也没说过。” 但是他的语气里面却带了嘲讽。 费奕真可以尊重对方,可以忍耐别人对他的轻慢和蔑视,但是却不能容忍别人糟蹋他的作品。 李编把剧本往桌上一扔,站起身来,说道:“我就直说吧!你写的东西也就给小孩子看看!你才几岁,就以为能写剧本能拍戏了?按你那个剧情发展,你以为真的会有人看?不过赚道学家几句门面话而已!” 费奕真说道:“李前辈你又是凭什么做这样的判断?您能代表市场代表所有观众?您就知道什么题材怎么写一定会火了?如果这样,你还来当编剧做什么?” 费奕真平常脾气好,所以难得骂架。但是他平日笔下灿然生花,口才自然也差不到哪里。一开口,不带一个脏字,却能一针见血。 李编怒极:“你那故事浅薄幼稚,如果不靠我修改,你以为能拍出深度来!?” 费奕真也冷笑:“如果所谓的深度就是这些卖弄玄虚故作深沉的东西,我倒是宁愿守着我的‘浅薄幼稚’了。” 费奕真不是写不出晦暗深刻的故事,但是《新百家争鸣》本来就走的不是这个路线。在他的计划里面,《新百》所有关于人性阴暗面的探讨都是点到即止的,并不咄咄逼人。如果按照李编那样修改,他的故事根本就是面目全非。 他记得成先生来说服他授权时候说的话,对方期待的绝不是这样一个故事,所以他才敢于和李编叫板。 王导看见两人的火气直线上升,马上出来做了和事老,说道:“你们两个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快坐下。” 李编说道:“王丰,你给我个准话!我这剧本行不行!?若是不行,我卷铺盖就走,绝不二话。若行,你们就别让个不知事的小孩子来对我指手画脚!” 王导为难了一下,然后说道:“李子,这事儿也不是我说了算。但是我看你这剧本确实是深刻了点,不太符合我们这个剧的定位。” 李编露出冷笑:“好!很好!看来你们时代是一门心思要给这毛头小子造势,捧他上位了。” 王导顿时也有点恼火,说道:“你这性子能不能改一改!?就不能好好说话吗?我和你这么多年朋友,这不过是就事论事说一句,你这话也让人心寒。” 李编道:“到底是谁让谁心寒!?你也知道我们这么多年朋友?结果你把我找来就是为了让我被这样一个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踩?告诉你,我不奉陪了!” 他拉开玻璃门,瞪了躲在墙后围观的时代员工们一眼,皮鞋每一下都踩出了重重的声响,就那样直接走掉了。 费奕真被这进展弄得目瞪口呆。 王导也愣住了,半晌,砸了一下茶几,发出哄的一声,然后叹了一口气,开始给成先生和公司老总打电话。 费奕真顿时知道,这还没组建完毕的剧组要出第一个问题了。 第二天,费奕真吃饭的时候被费执明叫了过去,结果就在市里早报的娱乐版上看到了一行大字。 “《新百家争鸣》剧组组建未完,两编剧一拍两散。”。旁边则是另一个半版,“《新百》爆出纷争,燕鹤王惊爆为少年作家重华!” 费奕真随意翻了两页,又看了另外一份报纸,发现上面写着:“燕鹤王”口出狂言,称名编剧故作深沉。 另外也有为他说话的:名编剧持刀《新百家争鸣》,称原作幼稚浅薄不值一提。 仿佛一夜之间,之前的纷争就已经传遍了世界。费奕真都不知道到底是时代内部有记者的内线,还是这些新闻本来就是时代方面泄露出去的。 但是无论如何,他已经遭受了负面新闻的袭击。 费执明比较关心地问道:“你在电视台和大人吵架?” 费奕真摇了摇头,解释道:“我不觉得那算吵架,不过确实有争了一下。那位编剧明显不尊重人,我不后悔和他吵起来。” 费执明说道:“你心里有数就好,我相信你还是比较懂事的。不过这些报纸和记者都有些烦人——我早上在小区跑步,发现铁栏外瞪了好几个记者,你待会儿出门恐怕会被骚扰。” 费奕真顿时有点头疼起来,想了想,说道:“成叔叔那边也不知道会怎么解决这个事情。我待会儿给他们打个电话,如果可以的时候就呆在家里改写剧本,不出门了。” 费执明想了想,觉得这勉强也算是个办法,说道:“那你就别出去了。” 费奕真于是给成先生打了个电话,成先生很爽快地就答应了。他那边对于解决这件事的具体方案也还在商议中,费奕真不出门也算是减少负面消息的方式之一。 打完了电话之后,费奕真拿出了《新百家争鸣》的底稿,成书和一些写故事时候的设定和资料,决定自己动笔开始撰写剧本。 不管最后时代影音会决定怎么处理这个问题,费奕真打算自己先准备着拟出一个大致的纲要和剧本初稿。 李编编写的暗黑版《新百家》,实在是超出了他的心理底线。 费奕真咬着笔头,开始翻看李编的剧本,然后根据剧本研究起来电视剧本的写法。 《新百》的第一幕,本来是高中生女主被妈妈叫出去倒垃圾,结果遇见上门来找她,自称为她忠诚粉丝的大叔。 李编竟然直接把她改成了滥交,穿着一身性感睡衣大喇喇去拿快递的所谓“美少女作家”。 费奕真都替他家干姐觉得膈应。 第36章 费奕真撰写剧本并不算十分顺利,就算有原故事和大量的设定打底,改编也花费了一周左右。 写故事的人一般很容易被外界影响和触动,因此一方面他们更容易被一些事情触动,引发灵感,另一方面他们又容易受到负面情绪的影响,导致状态不稳定。 费奕真就是这样的典型。如果他现在显得镇定,大概只是因为经历的次数多了,总算学会了一些安抚自己的方法。 负面新闻持续了数天,然后王导才给费奕真打了电话,告诉了他时代方面准备了一场辟谣的记者发布会,希望他和李编能在记者发布会上一起出现,表现得友好一些,为之前的事件辟谣。 费奕真其实并不在意李编之前的态度——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他这个年纪,如果别人尊重他那是给他面子,若是不尊重他……那也并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 人总是会轻忽和看低那些和自己在年龄,性别,种族,文化上有差距的人。但是费奕真也不会永远年少——年龄带来的问题,从来都不是问题。 但他不能忍受的是李编对于他的作品随意修改和肆意轻慢。他的故事也许不是最好,不是最优秀,但是他可以毫不心虚地说,里面的所有人物都是被他精雕细琢,受到他的喜爱的。他的剧情也是经过认真设定,经得起推敲的。 费奕真说道:“王叔叔,我并不是想要拿乔,但是我确实不看好李前辈改编剧本。我觉得我的故事……和他的风格可能不太契合。” 他尽量说得委婉。 王导说道:“事实上是这样的,关于这个问题,我们讨论了一下,接下来的情况,我们将让你担任主编剧,而李子担任副编剧。你负责主要剧情,他负责润色和修饰。” 费奕真顿时愣住了:“李前辈没有意见?” 王导的语气有些生硬,似乎有些觉得丢脸,但还是开口说道:“让你看笑话了。不过我们也是签了合约的,不是说不干就能不干的。” 费奕真顿时明白,公司方面大概是拿了李编的什么把柄。 虽然他对于李编竟然这么容易服输感到怀疑,但是还是答应了参加之后的记者会。 这天到达记者会会场的时候,费奕真先把自己打印出来的改编剧本交给了王导,陈监制,和成先生。 王导问道:“这是剧本?” 费奕真说:“这一周在家里没什么事,就动手尝试了一下改编。可能有很多不如人意的地方,不过如果大体还可以,其余就到时候慢慢修改就是了。” 王导还以为他为之前的事情会赌气想毁约,却不料小孩子沉得住气得很,竟然不声不响就把剧本弄了出来——不管成品如何,这风度却是很了不得了。 他立刻答应了之后就好好看过。 记者会开始的时候,李编其实是说不上有笑脸的,不过费奕真却是很活泼,还故意吐了下舌头装可爱。 记者的问题开场就很尖锐:“据说李编和费奕真你们俩在时代影音的总部吵了起来,这件事是不是事实?” 费奕真抢着回答:“是啊,吵架了。李前辈还说我幼稚,真是太过分了。我本来就是幼稚也没关系的年龄好吗?” 他的话一说完,就有人一时没注意笑了出来。 他的反应实在太跳脱,记者一时竟反应不及,愣了一下。 倒是主持人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立刻拿起话筒笑着配合费奕真说道:“奕真你都十三岁了,还说自己幼稚也没关系啊?” 费奕真耸耸肩:“这个也是要看对比的。这里要是有三岁的小妹妹我就一定会很成熟的,对长辈幼稚一下不是很正常的吗?” 他绝口不提自己对于李编的看法和态度。 但记者却还是不死心,继续追问了下去:“你们当时争吵的原因,是因为在剧本上有所分歧,然后各自觉得对方的作品不堪入目吗?” 这问题简直太尖锐,主持人立刻就表示:“先生请您注意措辞!” 于是一阵哗然。 等吵闹沉寂下去之后,费奕真才回答道:“正确来说,是因为我们对于剧集的定位上有分歧,对吧,前辈?” 他望向李编。 李编虽然还板着一张脸,却并不犹疑地接过了话题:“我们在整个故事的定位上有很大的不同看法,不过目前看来时代影音更倾向于费奕真的想法,也就是把《新百家争鸣》做成一部涉及到人文情感的雅俗共赏剧集,所以之后的剧情将会以费奕真的想法为根据来修改,毕竟作为改编剧本,我们希望尽可能地尊重原著。” 费奕真惊讶地看了李编一眼。 可惜从他的扑克脸上,实在是很难看出他的真实想法——除了“不高兴”。 等记者会散会之后,李编从费奕真身边走过去的时候,突然低声说了一句:“小子,这次是你赢了。不过,我倒要看看你这部剧能不能赢到最后。” 费奕真看了他的背影一眼,顿时有些无语。 成先生看过了剧本之后,自然也给了李编一份。这回李编倒是没有做出什么宁死不从的姿态,拿了剧本看了二十多页,不是很有热情地评价道:“剧情一般,不过还看得下去。小孩子倒是会喜欢。” 成先生根本不理他的别扭,说道:“那剧本的润色就劳烦李生了,修改上主要我们还是希望能尊重一下原著,保留原作的一些卖点和亮点。如果有决定不下的部分,主要还是以监制和导演的意见为主,另外也听一听原作者的想法。” 李编的语气很是没干劲,说道:“成总的话,我自然不敢不听。” 成先生才不理会他的冷嘲热讽,说道:“奕真,天色也晚了。我晚上去H市有点事,正好带你回去,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费奕真立刻笑答道:“那麻烦成叔叔了。我给我爸打个电话,让他不要来接了。” 两人都不管李编的怨气。 王导也收拾了一下文件资料,对陈监制说:“晚上没什么事,要不要一起去喝个酒?我老婆出差去了,一个人呆家里挺没意思的。” 李编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差一点就要吐出血来。 新百家的剧本完成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费奕真也把李编的脾气摸了个七八分。 平心而论,李编好歹也是个名编,在职业能力上还是过硬的,如果他不是这样热爱狗血暗黑死三观的话。 费奕真永远不明白他为什么时不时就要整一点幺蛾子出来。两人一起给剧本作修正和润色的时候,他往往要非常小心地审查李编润色过的稿子,否则就会出现一些不甚起眼但让人踩雷的剧情。 到了最后,费奕真干脆就不客气地跟他直说了:“李编您也这么大年纪了,能不能不要玩这种小花样了?这故事就是个文艺小清新,我拜托你就别把它往禁恋禁播影剧上整了行吗?” 李编带着嘲讽味道地笑说道:“小子,我这可是在帮你的忙,你别不识相!” 费奕真表示:“我还是求您放过我吧。到底有多少老大妈爱看您的这些恩怨情仇?您这是年纪大了想脱团了?” 李编莫名其妙:“脱什么团?” “光棍团啊。” 李编顿时怒道:“小子,别以为只有你口齿伶俐啊。” 可惜这两天费奕真已经把他的性子摸透了大半,知道这老大爷就是个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倔货,不客气地回了一句:“事实就是您说不过我啊。我说您老也老实点好吗?您这年纪我倒是想尊重一下,但你也得给我点尊重的机会对吧?” 一老一少斗嘴斗得火燎火燎的,那叫一个热闹。结果这样闹了几天,默契倒是有了,剧本的进度却坑得彻底,最后只有熬夜赶工试图赶上预期。 这样日子很快到了元宵。 元宵节当天早上,费奕真爽快地给李编发了短信,表示自己要陪干姐去玩,顺便看花灯,没时间陪他闹腾,让他自己也给自己放放假去找找夕阳红。 结果又把李编气得够呛。 梁清对元宵节的兴趣不大,他最近拿到了祁珏这个角色,兴奋得不得了,背剧本已经背到快要疯魔,根本不想出门,就心心念念想着什么时候开拍,自己也能穿上祁珏的那一身漂亮帅气的短道袍。 不过费奕真还是把他强拉了出来。 花灯是费奕真自己动手做的,费执明从院子里砍了几截陈雪妍种了好几年的观音竹,陈雪妍提供了黄宣纸,费奕真则专门负责在上面画了各种图案。 莫含雪看到方形纸制宫灯的时候惊喜极了,爱不释手,恨不得把它当做传家之宝收藏起来。这让从一开始就表现得不肖一顾的梁清有种好像在哪里输掉了的不爽感,所以他最后还是又拿过了费奕真给他准备的灯。 H市本身还是比较古典传统的,相比起其他很多地方已经完全没有了元宵灯会的存在,这里每年都会有一些传统的节日活动。 莫含雪穿着一身白色羊毛小套衫,下面是小皮裙陪着厚厚的羊毛裤,头上戴着漂亮的同色羊毛小帽,看上去很是青春靓丽。在昏暗的夜晚灯光下,甚至没有人注意到她就是那个常常出现在电视上的大明星。她提着干弟弟送的花灯,享受着其他孩子们艳羡的目光,笑得很是灿烂,终于让费奕真觉得,他这个小干姐其实也就是一个孩子。 他们走到一个超市门口的时候,超市正在举办活动,大大小小的各色花灯挂满了门口的架子,明码标价。 但是每个花灯上都有谜语,猜中了谜语客人就可以把花灯免费带走。 这种促销活动的谜语自然不会太容易。 梁清看到这活动才有了一些兴致,声称要给费奕真和莫含雪两人都各赢一盏花灯回来。 这孩子不学无术,费奕真根本就不看好他,只任由他钻进了密密麻麻的花灯里面,对着一道道题目苦苦思索。 超市出的题目很杂。如果是旧时候,猜花灯的谜题一般来说都会以诗词为主。但是现在毕竟不是古时候,连花灯的造型也变得多种多样起来,何况是谜语? 费奕真走到一盏花灯前面,这是一盏旧式走马宫灯,做得很是精致华丽,上面的谜题只有一句话:“天无三日晴。打一地名。” 莫含雪对着这个谜题想了半天,还是对答案毫无头绪。费奕真看了半晌那个谜面,隐约记得自己是看过这个谜语的,于是说道:“是‘贵阳’。” 问了超市老板,果然是贵阳。两人顺利摘得花灯一朵。 莫含雪顿时觉得自己这个干弟弟好神奇。 梁清在花灯群中花费了半天时间,终于猜出了一个,提着花灯兴奋地回来找费奕真他们,却发现莫含雪的手上明显提着一个比他手里的贵多了的灯笼。 他顿时停下了脚步,觉得心里酸酸的。 费奕真问他:“你在发什么呆?” 梁清把手往下放了一些,有些落寞地笑着回答道:“没什么。” 费奕真问道:“拿来吧。” “拿什么?” 费奕真说道:“你的灯。不是给我的吗?” 梁清不想给,转移话题道:“铃铛姐的灯,看上去真漂亮,是你猜来的?” 费奕真突然笑了起来。 梁清顿时生气了,但是又得忍着不能叫嚷,只有压低了声音凑近费奕真耳边说道:“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我才没有吃醋!” 费奕真点点头,说道:“是是是,你没有。我们继续走吧。” 梁清看着他真的说走就走,顿时生了一下闷气。半晌,又追了上去,把手里的花灯塞给了费奕真,说道:“拿着,虽然不好看。” 费奕真拿着那盏花灯,把它和竹架子的纸灯同时拿在了一只手上,然后牵住了梁清的手,慢慢露出了笑意,轻声说道:“我觉得它是最好看的。” 第37章 元宵灯会之后不久,剧本的改写终于告了一个段落。 这个时候李编又出了问题。 不是剧本方面的,而是之前的争论的后续——也不知道是有意的炒作还是什么,有一期娱乐台的新闻讨论了李编加入“新百家争鸣”剧组的事情,然后许多人表示对此不看好,尤其是李编前两部作品如此阴森黑暗扑街的情况下。 报纸上更是有人发表了措辞十分严厉的评论:“时代影音的想法我们无从理解,但是只就李木生的一向风格来说,他和《新百家》完全是两种完全不同,甚至互相排斥的风格。如果时代影音是想要在两者的碰撞下产生杰作诞生的火花,无异于是在妄想一个奇迹……” 李编看到这篇文章的时候,直接就把报纸撕掉了,说道:“简直胡说八道!” 费奕真把改写好的剧本存进U盘备份,顺便开动打印机开始漫长的打印,装作根本没有听见李编的话。 “我当初声名赫赫的时候,这群毛头小子还不知道在哪里呢!?现在看我虎落平阳,倒是都出来蹦跶了!?” 费奕真拿了办公室小冰箱里面的冰淇淋。 李编怒道:“喂!你有听到我说话没有!?” “咦?”费奕真做无辜状,“你是在跟我说话?” 李编更怒:“这里除了你和我还有别人吗!?” 费奕真顿时笑了,回答道:“老先生,总是怀念过去可是老头子才做的事情。你若是年纪大了,就别不服老,这样子可难看了。” 李编说道:“你也不算什么好东西!” 费奕真叹了一声,说道:“你若是不服气,就把手头的这一部做好就行了。也让他们看看,你是各种风格都能做的,并不只是只会阴暗深沉的题材。” 李编顿时哼了一声。 新百的戏服是根据各个演员的身量量身制作的。梁清试穿戏服的时候,基本上是美得不得了,摆了好多个姿势。 费奕真在旁边看着,突然就被梁清袭击了。 他把上衣批到了费奕真的身上。 费奕真莫名其妙,梁清说道:“果然古装还是奕真你穿着最好看。” 费奕真拿下衣服,说道:“这也不能算是古装。” 《新百》的背景是在现代,主角们的衣服虽然有古装韵味,但实际上现代的风格也很浓重,只能说带复古气息,而不是全部的古风。 因为又要向学校请假,费奕真开学就先带着梁清去学校拿了课本和习题册,然后才去了片场。 《新百》的主要演员其实是偏多的,而最后一些主要人物选定的最终演员也和费奕真预想中相差不远。饰演苏叶的就是之间在试镜上异常出彩的少年李涵,而那对兄妹也果然拿到了阴阳家的角色。当然有些人是费奕真在这之前都不知道的,比如饰演法家何咎的青年,就是一个在后来大名鼎鼎的名演员,叫连池。 莫含雪在酒店见到了两人时,第一时间给两个男孩各自一个拥抱,才跟着她父亲去酒店安顿了——绑架事件之后,她一直自己做着演员和经纪人的双重活计,而她爸爸则每天跟着她,一方面学着帮她打理工作,另一方面也有做着她保镖的意思。 费奕真每次都觉得自己的这个干姐情商简直太高。演技暂且不说,这姑娘在这个圈子里几乎是八面玲珑,谁见了也要夸一句勤奋,夸一句会来事儿。 做这一行的,能得到这么两句评赞,就已经是最高夸奖了。 费奕真这次还是梁清住了同一间屋子,不过变成了双人间,房间里两张床。房间有限,剧组的安排里大部分人都是两个人一间。考虑到费奕真和梁清关系好,监制直接把这两人放在了一起。 第一天是不直接开戏的。像王导这种老牌导演,都多少有些迷信,每次拍戏之前都要整个拜神的仪式,也算是业内的一种习俗。 拜完土地神上过了香,众人就去吃了一顿饭,算是剧组的接风宴,然后就一起回了住处。 莫含雪很快就和同住的饰演墨家镜心的女孩子混熟了。女生比莫含雪打了两岁,但是娃娃脸,看上去就比较娇小。这也是个很有想法的女孩子,从她试镜时候的表现就可以看出来了。 最重要的是,这姑娘本身就是个墨家的迷。 女生姓鲁,叫鲁雨燕,据她自己说,自己家其实是鲁班后人。她的爸爸是个雕刻家,但是除了雕刻之外,其他很多活计也能上手,木工编织之类的都不在话下。鲁雨燕从小就跟她爸爸学手艺,虽然说不上精通,但是对于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来说也算很了不得了。 她从小听鲁班的故事长大,因为《墨子》中有公输班后来听了墨子的话,归了墨家的说法,所以这女孩也对墨家充满了好感,总是自诩为墨家子弟。后来她找了许多关于墨家的故事和书来看,渐渐就变成了墨家死忠粉。 《新百》小说出来之后,里面的墨家几乎符合了她所有对于墨氏的幻想。她觉得里面的镜心简直就是她自己,恨不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个隐世的墨庄,里面有墨子的后人,和许多奇思妙想的发明。 鲁雨燕她原来并不是演员,也没有学演戏。她差不多也是和梁清一样,属于走后门进来的那种。不过梁清还多少有着两部作品和一些名气在,女孩子却是完完全全就凭着一股对于“镜心”的认同感与自我代入的自信,才通过的试镜。 莫含雪是第一次接触这样的女生。她怎么也想不到,这样一个充满奇幻味道的故事里,会出现这么一个试图本色演出人物的女孩。她问起关于木工匠艺的问题,鲁雨燕果然都能回答得头头是道。甚至,她还从自己的小书包里面当场拿出了木头和雕刻刀,给众人表演了一次木雕。 剧组的人顿时都啧啧称奇。 费奕真脑子里顿时就冒出了一个主意。 “加入雕刻场景?”李编愣了一愣,然后看着远处的热闹场景,说道,“似乎可行。” 对于人物的表现,费奕真和李编虽然之前就已经各有想法,但是这种想法都比较偏向于传统路线。鲁雨燕这样的一次表现却一下子打开了两个人的思路。 有什么比真实而细腻的木雕场景更能表现墨家子弟的墨香遗韵呢?如果鲁雨燕不会雕刻,这个想法两人连有都不会有,但是鲁雨燕偏偏却会,而且动作如行云流水,显然非常娴熟。 既然这样,不能把这些优势利用起来,简直是白费了这老天给的好机会。 于是两人又拿出了打印好的剧本,删删改改,拆开装订把修改过的剧情一页一页替换掉。 晚上莫含雪带着鲁雨燕到了费奕真他们住的房间。 结果一开门就看见两人在桌子上摊了各种课本和习题书,梁清正皱着一张脸对着它们苦思冥想。 她奇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费奕真说道:“学校不是已经开学了吗?我们虽然不能去上课,但是总能对着课本自学一下,免得回去的时候完全跟不上进度。” 莫含雪惊讶:“自己学学得会吗?” 费奕真说道:“有课本有练习册还是能学会个十之八九的。我问了我们所有老师的电话和QQ,如果不懂的就网上问,没有QQ网上问不了的就打电话。” 莫含雪顿时觉得费奕真做事真心有条理。 “被你这么一说,我也担心起我的课业来了。我回头也让爸爸帮我去学校拿课本和练习册回来吧,晚上没戏份的时候我们一起看书学习。” 梁清听他们这样说道,咬着笔头说道:“你们真是够了。所以我才讨厌优等生。” 费奕真笑了:“做你的题吧。我待会儿要检查的,要是错得多了就罚你抄公式。” 梁清哀嚎一声,说道:“你又不是老师,整这么严厉干什么!?” 他趴在桌上,对于成山成海的习题简直深恶痛绝,完全搞不懂费奕真怎么能这么热爱背书学习做题考试……他明明自己已经做了两门课的单元习题和三张卷子了,竟然还要逼着自己做题,一字一句检查一字一句讲解……梁清都替他觉得累。 鲁雨燕走过去,发现他做的正好是物理试卷。费奕真他们班级的班主任是物理老师,所以费奕真对于物理课还是比较重视的,也是为了感谢这位老师不辞辛苦地为梁清免费补课。费奕真觉得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梁清的物理试卷上出现十三分这种奇葩的分数。 鲁雨燕看了一会儿,对梁清问道:“你不喜欢物理吗?” 梁清说道:“难道有谁会喜欢物理课吗?” 鲁雨燕说道:“我就最喜欢物理课了。几何数学和格物是几乎所有机械和机关的基础,在几百年前一般人是想学都学不到的。它最有意思了,你竟然不喜欢?” 梁清没听懂她的话:“格物是什么?” 鲁雨燕说道:“就是物理。物理在古代被称为是格物,是一种非常高深的学问。只有学好物理的人,才能学好工学和机关术。” 梁清奇道:“古代也有物理吗?” 鲁雨燕点了点头,回答:“当然有。否则哪里会有木牛流马?哪里又有玲珑锁,机关术呢?” 她想了想,突然说道:“你们等一下。”然后就转过身跑出了费奕真的房间。 剩下的三个人就留在了房间里,面面相觑。 鲁雨燕没过多久就跑了回来,显然是回去自己房间拿东西去了。 回来的时候她手中就多了一样东西,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木头小箱子,但是鲁雨燕提在手中给人的感觉却额外地沉重。 莫含雪问道:“这是什么?” 鲁雨燕略带一些小得意,骄傲地说道:“我爸给我做的工具箱,他自己设计的,这个世界上就这么一个。” 然后她把箱子放在了桌上,打开了箱子。 房间里的其他人顿时都被箱子里密密麻麻的工具和小物件给震撼了一下。 这是个多层折叠箱,构造非常复杂。只看外观的话谁都难以想象这样一个小小的箱子里面竟然能够放得下这么多东西。 鲁雨燕在箱子翻翻找找,半晌,拿出了一个像是鸵鸟,看上去又有多处不同的木头玩偶。 她笑着说道:“你们看好了。” 她把巴掌大的木头机关鸟放在桌子上。 这只木头机关鸟看上很精美,木头的头,木头的身体,脖子和腿似乎是用两根略微偏细的金属条组成了,腿上没有爪子,代替爪子的却是两个原型的橡胶底盘。 身上没有什么螺丝,除了金属条进出的地方也没有什么空洞。 鲁雨燕把她放在桌子上之后,它就突然那样子自己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了起来,速度均匀,一直往前行走,直到走到桌子边缘,一下子掉到了梁清的怀里。 梁清被吓了一跳,急忙抓住了机关鸟,还稍微毛骨悚然了一下,总觉得它似乎还会动一下。 但是机关鸟掉到他手里之后,就再也没有动过了。 梁清拿着它看了半晌,发现它身上既没有发条,也没有开关。 但是他还是有点不肯死心地问道:“这里面是不是有电池?” 鲁雨燕抿着嘴,笑了起来,摇头道:“没有。它就是个木头机关鸟。这个是我爸爸给我做的,它只要放的时候注意一下重心,就可以一直往前走,走很远的路。我爸爸厉害吧?” 梁清点头道:“好厉害。这个怎么做到的?” 鲁雨燕说道:“这个就是靠的力的转换和重心偏斜啦。总之就是靠一开始你放置机关鸟的时候所存在的势能,促使机关鸟前进,然后依靠内部机关上力的转换,最小程度地减少能量的损失,让机关鸟可以走上尽可能长的一段路。” 梁清听得一知半解。 鲁雨燕说道:“等你学好物理,应该就会知道它是怎么做的了。” 梁清听了,终于对手上枯燥的课本有了一点点兴趣。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学会物理还能做出这么神奇的东西。那学好物理,是不是就能学会传说中的机关术呢? 梁清顿时觉得这些题山题海似乎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第38章 第二天早上,梁清一大早就起了床。 他在跟着学武术的老师父管他管得比较严格,虽然是一周只上一天的课,老师却要求他每天早上都要晨跑,扎马步。一天两天不跑不练可能还看不出来,但是如果一周不练,老师父那双火眼金睛绝对会锐利到能杀死他。 梁清对此也上心得很,并不随便敷衍了事,每天早上都会出去跑上小半个小时,再蹲一刻钟的马步——最近因为耐力渐增,这个时间还在慢慢延长。 他起床的时候费奕真还在睡。他倒是想把对方叫起来一起跑,可惜费奕真昨晚码字到半夜,若不是梁清本身就睡得死,恐怕都要被他的打字声折腾得神经衰弱,早上自然是爬不起来的。 最后梁清只能自己把自己整饬了一下,就穿上跑鞋出了门。 他在附近的小公园跑了两圈,然后就看到了一个看上去比较眼熟的人——他看了好几眼才想起这就是和他有着最多对手戏的苏叶的扮演者,李涵。 处于和谐友好的目的他对着对方打了个招呼,说道:“早上好!” 李涵却并不回他,面无表情地和他擦肩而过,只有在擦肩的时候,突然说道:“走后门的滋味好吧?” 梁清觉得莫名其妙,突然转身一把拉住他的手臂,说道:“你什么意思!?” 李涵冷着脸说:“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想打架吗!?” 梁清看了他一眼,奇怪道:“我和你有仇?” 李涵扭过头,冷着脸说道:“没有,就是看着你们这种人不顺眼。” 梁清本来不想和人吵架的,因为费奕真肯定烦他随便招惹别人,和剧组的人闹起来也会让费奕真难做。但是这小子看上去实在有点欠扁,梁清顿时觉得不教训他又有点不爽。 他微微抬起下巴,嘲讽地说了一句:“你嫉妒的样子,可真是有够难看的!?” 李涵的反弹立刻变得非常严重,作出不屑的表情说道:“我嫉妒你!?你有什么值得我嫉妒的?塞钱托关系进剧组吗!?” 梁清顿觉不爽。虽然说费奕真确实帮他牵了一下线,但是费奕真也说过了他能演出祁珏是靠的他自己的本事。他也是花了许多时候琢磨剧本,背台词,练习走位的,就连小升初的考试都没这么用功过。 这家伙凭什么说这种话!? 梁清捏着他的胳膊说道:“如果你不服气,我们就摄像机前面见真章好了。到时候看看,谁才是走后门进来的那一个人。” 然后放开了李涵的手臂。 李涵揉了揉自己的胳膊,一方面吃惊于梁清的蛮力,一面又根本不为所动,眼神倔强地盯着梁清回答道:“正好,我也是这个意思。我们就摄像头前面见真章吧。” 莫名其妙地被人敌视了,梁清的心情当然不可能很好。 好在他向来大大咧咧,心里默默地骂了那个莫名其妙的家伙一会儿,就不再去想他了。 但是当看到费奕真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揉着眼睛摸到卫生间门口的时候,他又觉得委屈起来,走过去把头放在了费奕真的肩膀上。 费奕真略迷茫:“怎么了?” 梁清抬起头,摇了摇头,说道:“没事儿。” 李涵说他走后门,但是梁清却不想真的什么事都靠费奕真或者父亲。这件事情,他不会跟任何人说。 他会用自己的力量,狠狠地把李涵踩下去。 他对费奕真说道:“有时间的时候,你陪我对戏吧?” 费奕真回答道:“好啊。” 他觉得梁清有些笑不由衷,肯定不是为了对戏的事而表现怪异。但是梁清不愿意说,他也尽量不追问。 他只是说道:“你要是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 梁清“嗯”了一声。 这次拍戏,王导出的第一个外景就是秀梦川的清成观。 秀梦川又有“天河落尽秀梦成”的说法,是个景色非常之美的地方。清成观被称为林下第一观,历经几朝几代,经久不衰。近年被重新修缮之后,更加是香火鼎盛,陈监制去租借的时候,还很是费了一番功夫。 《新百家》主要有中途有三段或长或短的不连续剧情是需要在秀梦山这边拍摄的,其中就包括苏叶祁珏初次入世,和后期的火烧地宫,百家争鸣三个部分,可以说是占了整部剧小半的篇幅。 等一群大人小孩换了戏服出来,就在秀梦山的一处高台上摆好各自的招牌造型,让摄影师拍了张合影。 梁清的情绪略有些紧张,正式开拍之前还特意跑到了费奕真面前,偷偷握了握他的手,说道:“奕真,我有点担心怕演不好。” 他的手心湿漉漉的,一层汗意。 费奕真有点意外,奇怪道:“《母亲,不要离开我》里面你不是演得很好嘛?为什么现在又紧张起来?” 梁清摇了摇头,说道:“当时也紧张的,不过也只能硬着头皮上而已,然后就慢慢习惯了。但是这次又特别紧张,大概是因为真的很喜欢这个故事,这个角色的原因吧。” 费奕真握了握他的手,说道:“加油!” 梁清点头,说道:“我会的!” 然后一转身,就向着场内走了过去。 走到李涵旁边的时候,少年露出一个讥讽的笑,低声道:“和重华先生撒完娇了?” 他称呼费奕真为重华先生,反而让梁清稍微意外了一下。毕竟费奕真的年龄比李涵也还小一些,这句先生实在是太过郑重其事了一点。 梁清突然有点明白李涵对他看不顺眼的原因了。 他看了对方一眼,带笑低声回了一句:“你嫉妒吗?连个可以撒娇的人都没有?” 李涵正想反驳,梁清却已经走了上去。 他只好抿着嘴,悻悻作罢。 梁清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每走一步,就做一次深呼吸,就这样,当他最后一步走完,停止下来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了“祁珏”。 他的眼神平静而充满神韵,默默低注视着眼前的人仿佛是关注了全部的注意力。背脊挺拔,脚步坚定。 他想起演技老师对他说的话:仪态是非常重要的,展现一个人的根本方式。它几乎无时无刻不在,虽然从来不会特别令人注意到,但是如果没有它,这个角色就会从根本上显现出别扭的地方,观众也许看不出,却能够感受到。 她还说:仪态并不只是礼仪。仪态应该是一个人性格,观念,习惯,思想等等的具体表现。急性的人很少慢悠悠地行走,慢性的人就不爱焦躁地赶路;粗心的人说话很容易脱口而出,心思细腻的人有些话出口之前总会有一个拍子的停顿……而这些都是表演的灵魂。 他又想起老师父的话:习武之人,就应该昂首挺胸。这并不是说习武的人就多么坚毅,而是只有这样,才能把你的精神气拉到极致。 那就是气势! 当导演宣布开启卡司的时候,梁清就从大殿的门口一步一步地走了进去。每一步都昂首挺胸,步伐坚定。 费奕真突然想起了梁清昨晚睡前在房间里半个小时的行走——他那时候还奇怪梁清要散步怎么不出门,现在终于明白了。 原来他是在练习走姿。 梁清走到殿中,停下了脚步,叫道:“师尊。” 老人缓缓回过头来:“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珏儿你也这么大了。” …… 很快剧组的人都发现了,《新百》的两个小男主较上劲了。所谓的较上劲,就是两人不管是不是在演对手戏,都开始疯狂飚戏。 这头梁清起手一条过,那头李涵就开始疯狂秀演技层次感。他是从小混剧团的科班出身,小小年纪就已经有过许多表演经验,在这方面梁清是明显的弱势。 但是梁清也有优势。 他运动神经好,能打。 凡是需要身手或者有动作戏的条目,梁清的手脚明显就比李涵灵活,表现出来的效果也更好。他本来表演的就是一身道家功夫的祁珏,《新百》的剧本显然是给了他足够的表现余地,让他的动作戏显得格外流畅,抢眼。 至少在没有加上后期特效的情况下,梁清和李涵在这方面的表现可以说是一个天,一个地。 不过也因为两人的较劲,整部剧的拍摄进度竟然比预想中快了许多。 费奕真发现梁清是真的很喜欢演戏。他演的祁珏有很多吊威亚的镜头,就算是有保护措施,梁清也经常会有身上一处青一处紫的时候。费奕真给他擦药的时候都觉得不忍目卒,但是他却从来不喊疼,还安抚费奕真说道:“我没事,这点疼比蚂蚁咬了一口严重不了多少。” 不像之前那样是咬着牙死倔,梁清已经真的可以笑着云淡风轻地说出这些话。 费奕真觉得好像从开始演戏开始,梁清就已经长大了许多。 接下来拍了梁清山野间挪移腾跃,凛然出山的镜头,也拍了李涵夜别师长,提起旅行包坐上火车的情景。 祁珏对于城市和拥挤人群的不习惯,背着的长剑差点被警察拿走,最后只能买了个琴盒装进去;李涵坐上火车,却遇见车上的小女孩哭闹不休,最后索性抱着她柔声给她唱了支古曲小调,还差点被女孩子的母亲认为是拐子,被人羞辱。 两个男孩对于两位男主的演绎,都可以称得上超出其年龄的精湛。看着这两人的表演,剧组的所有人都仿佛看到了儒道两家的少年出世时的艰难,和他们身上的熠熠风姿。 李编某个晚上颇有感慨地对费奕真说道:“你真是好运气。” 费奕真莫名。 李编说道:“对于一部剧来说,能遇到正好合适的好演员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尤其是儿童演员,通常会受制于年龄和阅历,要他们入境需要各种契机。但是李涵和梁清这两个人……他们若是在这一行做下去,只要稍微顾全一下人情交际,就一定会出人头地。” 费奕真调笑道:“李前辈你也知道你自己不通人情啊?” 李编怒道:“我们现在在说的是我吗!?” 费奕真耸耸肩:“您继续说。” “李涵和梁清是良才美质,我们就不多说了。就说鲁雨燕吧,她也许这辈子只可能演上这么一部电视剧,但是这部剧里她绝对能把她的人物饰演成经典,因为什么的表演,都比不上她就是‘角色’本身。镜心这个角色,简直就是为她量身订造。” 费奕真是真的没想到,这老头也会对人评价这么高。 他说道:“你怎么不说我的故事也写得好?” 李编说道:“你的故事是写得很好,可惜我讨厌。看到就烦。” 费奕真顿时奇怪:“你对我哪来这么大的意见?” 李编带着讽刺意味地说道:“十六岁的少女作者?别开玩笑了,真有思想深刻的少女作者?她们除了情情爱爱,麻雀变凤凰和不切实际的意淫小说,还会写什么?我看过最深刻最精彩的故事,它的女作者最后当了高级交际花。婊子!都是一群婊子!” 费奕真顿时对这个老头好奇了起来。他似乎对女作者这个群体有着异常的厌恶感。 他问:“你说的女作者是谁?” 李编冷笑,说道:“你问这个干什么?难道你还想去嫖她?不过她的年纪也不小了,估计看不上你这样毛头小子。人家只爱有钱有势的老头子!”。 费奕真皱了皱眉,觉得这老头说话真是没有顾忌。 他本来想说“那你是没钱没势,所以对她因爱生恨了?”,但是话到喉头,却还是咽了下来。 费奕真想:这老头虽然讨厌,但是两人勉强也算损友了,他还是不要往他伤口上戳刺了。 梁清和李涵起了一个很好的开头,两人飚戏的气势一直延续到了第一场对手戏的时候。 两人的第一场对手戏,却不是苏叶和祁珏的第一次相遇,而是到达地宫的时候,两人之间所发生的第一场关于原则的争执。 祁珏要开地宫,地宫开启将会引起山上溪流改道,苏叶顾虑到影响山民的田地蓄水,坚持不让他开。 两人第一次发生攸关原则的争执,苏叶死守机关,祁珏出走。 第39章 李涵被“卡”完一场之后,就坐在折椅上一动不动,闭着眼睛一句话也不说,仿佛睡着了一样。 费奕真觉得有些奇怪,就低声问道:“他怎么了?” 莫含雪也低声回答:“是为了保持气势和状态。有些人遇到比较需要投入的戏份,会在前一场之后就可能地保持入戏状态,这样第二场的状态就会显得比前面更好。李涵大概是有点紧张吧……阿清在动作戏方面比他有优势,这又是两人第一场对手戏。” 费奕真也有点好奇这两人之间莫名其妙的敌对意识到底是哪里来的——李涵和梁清原来本来是应该连交集都没有的才对。不过这种竞争意识对两人只有好处,目前还未见到明显的坏处,所以费奕真决定安心围观。 王导方面显然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对于两个小孩之间莫名其妙地剑拔弩张,也抱着乐观其变的态度。 不过他们放心得太早了。 祁珏与苏叶的这场戏,本身是场很关键的戏。 在电视剧的前半段,女主角安心先后遇见温柔宽容的苏叶和优雅冷漠的祁珏,然后三个人之间开始出现朦胧的介于亲情友情爱情之间的感情。安心为苏叶的理想和胸襟触动,又为祁珏的风仪和冰冷坚硬中透出来的那一点温情犹疑,因此挣扎不定。 祁珏与苏叶之间发生的这一场争执,并不只是儒道两家观念上的冲撞,对于大爱的理解差异,也是祁珏和苏叶对于安心的争夺。 大爱从来源自于小爱,而理想总是基于自身。 站在机关门前的李涵此刻已经彻底变身成了苏叶,他的眼神幽深而坚定,没有了一向的笑意,显然角色转换非常成功。 他开口说道:“我仔细考虑过了,我们不能开这个机关。” 祁珏冷着一张脸,说道:“让开!” 苏叶说道:“我们不能打开这个机关。溪流改道对于山民的影响太大了,这里半座山的梯田都会受到影响的。我们一定可以找到其他方法的!” “什么办法?”祁珏直接问道。 苏叶犹豫了一下:“我不知道……但是总能想出来的。” 祁珏说道:“那就让开!” 苏叶提高了声音,一字一句坚定地说道:“祁珏,我把你当朋友,所以很多事情我都可以让你!但人生在世,有些事我可以让,有些却不可以。这件事,我不会让!” 祁珏说道:“我是为什么下山,你是为什么出书院,安心是为什么离家……你应该都最清楚不过。这溪流本来是由机关促成,如今地宫将开,溪流改道,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山民受先祖恩惠百余年,如果也不过是变回原来的样子,却成我们的错了?” 苏叶坚持道:“那时施恩,非乡民所求,也不是你我所为。现在降难,却是乡民所苦,我们所行。所以不可以。” 祁珏说道:“求或者不求,他们总归受了恩惠。苦或者不苦,地宫终归要开。现在,你让开。” 苏叶说道:“我不会让。” 祁珏神色一凛,突然拔剑就向着苏叶刺去。 安心高叫一声:“不要——” 苏叶闭上眼睛,却仰起了脖子纹风不动。 祁珏的剑在距离他脖子寸许的地方截然而止。 他收回了剑,转身伸手就去摸苏叶身旁的那扇门。 然后……苏叶扑了上去,紧紧拉住了他的手腕。祁珏眼神凌厉,叫道:“你放手!” 苏叶回答道:“我不放。” “放手!” “不!” 然后两人就打了起来。 祁珏一用力,猛然地把苏叶推了出去。苏叶横着倒在了地上,却似乎完全没觉得疼似的,狼狈地爬了起来,继续伸手去抓祁珏。 然后两人就那样打了起来。 所有工作人员都停住了动作,有些原本坐着的人还站了起来——这根本已经不是剧本里的情节,事实上,从前面的“你放手”开始就已经不是。 却听导演猛然低声说了一句:“不要停!他们还在演!” 费奕真捂脸:话说这剧情已经明显有如脱缰的野马一样疾驰而去了,导演你现在还要继续拍下去有什么用?这样高的期望他们绝对承受不起的。 但是祁珏和苏叶……不,梁清和李涵确实还在演。 祁珏一次次地甩开苏叶,把他掀翻在地上,苏叶却又一次又一次地爬起来,完全不肯放弃地再一次去阻拦他。 平常性格温和行为温雅的少年一身泥灰,像个无赖一样地缠着别人扭打;而平常身姿挺拔身如玉树的少年神态狼狈,一次又一次地把对方掀翻在地,却露出仿佛他才是挨打的那个人的受伤表情。 费奕真一开始还有点看自家不争气孩子的不以为然,渐渐地就发现了。 ——他们是真的还在演。而且,演得很好。 让人惊艳。 这种狼狈的反差,这种放弃所有形象,平常努力展示的风度,仪态,还有努力想要装出来的,他们对于完美的自己所作出的演绎,像个普通的男孩一样扭打争执的行为,才是苏叶和祁珏会有的,对于自己的信念和理想的坚持。 在费奕真的故事设定之中,苏叶和祁珏其实都是普通男孩,只是特殊的成长教育历程和他们对于未来的信念和渴望塑造出了他们作为儒、道两种流派所独有的形象。但是撇开他们所代表的九流十家,这两人……不,九流十家的所有人,代表的其实都是不同阶段的“少年”的形象。 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少年自由则国自由,少年进步则国进步…… 费奕真发现,这两人竟然不通过剧本而台词,而只通过自我代入,就理解到了人物的灵魂,并通过这样乱来的擅自改戏,抓住了它。 祁珏说道:“——苏叶,你有你不可以让的,我也有我不可以让的。如果你再阻拦我,就别怪我从此刀剑相向!” ……他把剧情圆回去了。 费奕真捂嘴,觉得梁清似乎在他不知道的什么时候就突然变得异常出色。 苏叶抬起头来,神色肯定地说道:“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祁珏愣在那里半晌,突然皱着眉,露出了悲伤的神情,转过身大步扬长而去。 安心追了出去,说道:“祁珏!祁珏!你要去哪里?” 可是她又担心苏叶的状态,担心他受了伤,于是追出去几步,发现祁珏完全不回答她的话,就又跺了跺脚,跑了回去,去扶苏叶。 “卡!” 导演终于喊停的时候,全场先是稀稀落落地响起了几声鼓掌,然后在导演的带头下,就变成了雷鸣般的轰响。 王导说道:“含雪,这次你的风头可是全被这两个小子给盖过去了啊?” 莫含雪微微一笑,回答道:“我觉得倒是正好。这场本来就是他们的主场,我要是抢了戏,观众不是就看不到这样的精彩表演了?” 刚刚走过来就正好听到这句的梁清顿时有点不好意思,说道:“铃铛姐,对不起啊……” 莫含雪笑道:“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这场戏你们演得越好看呢,看这部剧的人也会越多,我们这些演员也就会越红,是好事呢。” 李涵却仿佛还没有从角色中恢复过来一样,走近了却半晌没说话,只在那里呆呆站着,然后,看了一眼梁清。 苏叶和祁珏的戏服都比较薄,此时又是初春时节,天气还是冻人得很。即使两人都在里面穿了保暖内衣,但是还是有些被冷到了。 苏叶的戏服因为李涵在地上乱滚而沾了很多泥灰,所以他换掉了衣服,披上了厚厚的皮衣,然后和梁清并排坐在了两张椅子上,喝着工作人员提供的热可可。 等下面的剧情开拍,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被引走之后,李涵突然开口说道:“结果……我们的比赛……怎么算?” 梁清犹豫了一下,笑了起来,说道:“我觉得我不算赢……不过你也不能说是赢了。” 李涵轻声问道:“那算平手?” 梁清转身拿了剧本,说道:“不想跟你谈论这种问题,真幼稚。赢了怎么样?输了又怎么样?反正我知道我演好了就可以了。什么时候你也学学铃铛姐那风范,那才是好演员呢。” 费奕真这时候正走到能听到两人对话的地方,不由得觉得有趣——什么时候,梁清同学也有说别人幼稚的资格了? 不过梁清这句话倒真是说对了。 这两人演技都有,什么时候要是有一半莫含雪为人处世的手段和心态,他们以后必然能大红大紫,长盛不衰。 却听李涵回道:“我承认你是有点本事的。” 不过他虽然这样说,语气里还是带着倨傲,显然里面还有半句未尽的台词是:只是不如我。 费奕真走近说道:“你们还好吧?衣服捂紧了,可别感冒了。” 梁清立刻叫道:“奕真!” 李涵却只是看了他一眼,就低下头去,“唔”了一声。 费奕真觉得很奇怪——李涵似乎从进剧组开始就不怎么跟他说话,问他话也就是“嗯”啊“唔”啊地回答两句,明明平时看上去也不是这么怕生的人。 他一度还以为对方也和李编一样,对他有着某种不太好的观感,可是看上去又不是那种感觉,因为他并没有在李涵身上发现那种不友好的气场。 但实在奇怪。 比如这时,费奕真只是多看了两眼,李涵就端着身子背过了身去,做出一副别跟我说话的样子。 梁清端着杯子问费奕真:“奕真要不要喝可可?这个喝了很暖和。” 费奕真摇了摇头,说道:“不了。你喝吧,你刚才穿得很少,多喝两口热的才不会冻着。如果这次感冒了,我怕你下次就要喝姜汤了。” 梁清吐了吐舌头,做了一个“真可怕”的鬼脸,就继续开始喝热可可。 费奕真看见李涵转过头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就面无表情地重新转过了头去。 他觉得有点无奈。 等费奕真走了之后,李涵就问梁清:“费奕真平常是什么样子的?” 梁清“啊”了一声,觉得莫名其妙。 李涵可能是觉得他们之间已经比之前熟了一点,开口问道:“他看上去好帅。平常他看上去也是这么大人样的吗?《大荒》和《新百家争鸣》真的是他写的吗?他是怎么写出这么好看的故事的?……” 他的问题一个连着一个一连串地冒了出来,让梁清一瞬间有些哑口无言起来。 李涵并不像剧组其他小孩,平常老是对费奕真说多么多么喜欢《新百》,所以梁清之前虽然怀疑了一下李涵对他挑衅的原因,但很快就自己否认了。毕竟李涵表现得太过别扭,而梁清却心思很直。 他问道:“你也是《新百》的粉丝!?” 李涵斩钉截铁地说道:“我是奕真的粉丝。我看了《剑侠奇情录》十遍以上,《大荒》和《新百家争鸣》也都买了。虽然他是重华这件事是才知道的,但是不管是哪个我都很喜欢。我是因为喜欢燕鹤王才想来演电视的,以前一直觉得演电视没有舞台剧好玩,但是‘燕鹤王’帅呆了,结局也让人觉得很难过很想哭……我觉得他演得真好,那种复杂又顺理成章的性格完全难以相信地就那样被他演出来了。我那时候就想,我想要做这样的演员。” 梁清听得愣住了。 他看《剑侠奇情录》里的燕鹤王时候,除了全程盯着费奕真扮演的燕鹤王看,想着奕真穿古装怎么能这么好看,演技如何什么的简直一秒钟都没有关注过。 就觉得燕鹤王做什么都好,每一动作都好看,每一次皱眉都让人心里难受……他完全没有关注过费奕真的演技问题。 现在听李涵说起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对费奕真的事情似乎都没有好好关注过。奕真明白他的所有想法和喜好,但是他呢? 梁清的发现把他自己惊住了。 等晚上拍戏结束的时候,他趁着回住所的时候,到小镇路边的音像店快速地买了一套《剑侠奇情录》,这才跟上了大队伍。 第40章 买了《剑侠奇情录》之后,梁清又不知道该到哪里看才好。 在自己的卧房看是肯定不行的,费奕真还在同一间房子里住着呢,梁清会觉得不好意思。但是如果去莫含雪那里看,肯定也会很快被费奕真发现。 结果正在犹豫的时候,他就被从他身后出现的李涵吓了一跳。 “《剑侠奇情录》?我房间就有一套。”李涵得意地说道。 梁清看到他,立刻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说道:“对了!李涵,让我去你房间看片吧?” 李涵愣了一下,说道:“干嘛!?我和你不熟!” 梁清说道:“没事儿,混着混着就熟了。” 他自来熟地就拖着李涵向着对方的房间走去。李涵本来还想拿乔一下,不过想想还是算了。他也确实想要有人陪他看剧——和他同住的连池这两天已经被他反复放《剑情》的行为弄得烦死了,梁清倒是来得正好。 于是两人躲到了房间就开始一起看《剑侠奇情录》,尤其是两人都爱跳过其他的镜头,就盯紧了燕鹤王的情节反复地看,连池推门进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发现两人在看的内容和彼此嘀嘀咕咕说得无比合契的样子时,默默地关上了门退了出去。 费奕真自然不知道剧组里存在的他的两个脑残粉正在对着他演过的角色发花痴,在餐厅看见连池的时候,发现对方看着自己的诡异眼神,还觉得很是疑惑,问道:“我的脸上有什么吗?” 连池回答道:“没什么。” 费奕真问道:“连哥看见梁清了吗?我刚才就没看见他了。” 连池说道:“我刚才还看见他了,在我房间和李涵呆在一起呢……呃……”他停顿了一下,想起过去一周多时间里面李涵私底下的表现,总觉得这孩子有邪教组织传播教义的倾向,于是决定还是不让不知情的“教宗”大人增加压力了,说道,“他们看得正入神呢,估计短时间也不会出来了,晚饭我待会儿给带过去就行了,你也不用去找了。” 既然对方这么说,费奕真也就不纠结这个问题了。 和忙于背诵剧本和互相配戏的演员们不同,费奕真和李编以及其他工作人员,也有许多的事情要忙碌。 陈监制问鲁雨燕:“这个设计图怎么样?能雕刻出来吗?” 鲁雨燕说道:“我觉得可以。可是……这料也太贵重了吧?” “不贵重。”陈监制说道,“这是新料,我们逛了几家店铺,这一截木料的价格还是比较合理的,就是量不大,如果你雕刻失败了,那么就只有两次重来的机会。你雕刻的途中我们会选择性地进行拍摄,如果拍得好了,这就是《新百》的底蕴。” 鲁雨燕说道:“我会加油的。” 她的手指拂过那一截楠木上面的纹理,只觉得越看越喜欢,连一点都不舍得浪费掉。她从小学雕刻,对于材料的质地自然是十分清楚,上好的木头着实是让她心痒难耐。 她平常练手的材料都比较平常,还是第一次有机会上手这样的木料,心情难免有些紧张。 所以在这段时间的拍摄中,其他演员都在背剧本、赶戏和围观别人赶戏,只有鲁雨燕是在赶戏(雕刻)、赶戏和赶戏(继续雕刻)。她也不烦,很是有耐心地坐在那里,对着助手摄影师和摄影镜头默默地低头刻自己的作品。 李编还特意和费奕真商量,为她改了剧本。 镜心的设定里面为此加了一段背景:原本镜心并不是墨家弟子,身为墨家弟子的人其实是她的孪生姐姐镜水。她们的父母离开墨庄之后,生下了一对孪生子,就把其中之一交给两人的师父抚养。 镜水每年都会有一段时间回家来陪伴自己的父母和妹妹。镜心非常崇拜这个似乎什么都会,什么都做得很厉害的姐姐。 镜水会给镜心讲墨庄的事情,教她很多小东西,还给她灌输墨家的理论。 “兼爱”“非攻”:大不攻小也,强不侮弱也,众不贼寡也,诈不欺愚也,贵不傲贱也,富不骄贫也,壮不夺老也。是以天下庶国,莫以水火毒药兵刃以相害也——她让镜心明白了自卫与侵略的区别,逞强凌弱和路见不平的不同,知道了什么是“游侠儿”,什么是“墨家子弟”,什么是“大同之世”。 镜水后来在一场交通事故之中,为了救一个宝宝车失控而滑向马路中间的小婴儿而死,镜心不顾父母的反对,毅然代替姐姐去了墨庄。 “我爱你,虽然我们一年只有一个月的相聚;我爱你的一切,你的微笑,你的理想,你独自离家的寂寞和孤独,还有舍身成仁的坚毅。” “也许有一瞬间我恨过你——因为我是这么地卑劣,我没有你的高尚和勇敢,只记得父亲母亲失去了女儿,我失去了姐姐——但我终究还是爱你的。” “你留下的最后作品,我会用这双手完成它;你的理想你的梦,我也要用自己的双手将它实现。” “上苍将我们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那一刻,就已经把我们生生地分离。而在你闭上双眼的瞬间,我们却又开始重新合二为一。” “从此,我就是你。” 因为是双胞胎姐妹,所以鲁雨燕变成了一人分饰两角,戏份也大大地增加。她专心致志雕刻的样子,更是贯穿了她出场的许多剧情,成为了她操纵机关兽之外的另一个象征性的举动。 费奕真极为惊讶李编对于鲁雨燕的青睐,问他:“你对她倒是很看得起。” 李编用一种历经世事沧桑的倚老卖老口吻回答道:“能够专注于一件事并从中取得成就的人总是值得敬佩的。” 费奕真提醒道:“人家还是小女孩呢!你可不能对人家有什么非分之想。” 李编顿时怒了,说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然后又说道,“你比人家还小三岁呢,不要随便管人家女孩子叫小女孩!?” 费奕真说道:“当面当然会叫燕子姐姐,我只是提醒你才这么说的。” 李编叹了一口气,蹲下身说道:“我没有这么不堪。” 费奕真也蹲下身,在他面前问道:“我说我们都这么熟了,李前辈,李大叔,李大爷,你也给我说说你的故事呗?好歹让我知道自己是哪里惹了你不爽?” 李编瞪着眼回答道:“你哪里都让人不爽!尤其是这张没大没小没把门的嘴,最招人恨。” 费奕真笑着,玩笑道:“你要是不说,我就只好把你原来的剧本拿去给我干姐看了。我干姐看了之后,肯定会对你这个怪大叔产生很多想法。到时候我可不负责。” 李编叫道:“小子你敢!?” 费奕真说道:“那到底是为什么?” 李编说道:“因为你嘴臭,就这个原因!” 费奕真觉得李编真是软硬不吃。 他很奇怪剧组为什么非要让李编参与这部剧的编剧,明显李编的风评和这部剧并不相宜,但是不管成先生还是王导,最后还是让他参与了制作。 但是这事儿很难打听出来,问别人又显得不礼貌,所以他这天抱着手提,随手就想搜索一下李编过往的作品,以从里面找出李编担任这部剧编剧的因由。 结果一搜就搜出了李编的过往。 费奕真拉过一长段的人物介绍,拉到作品那里,发现李编果然是声名赫赫,竟然为很多部他多多少少都有点印象,或者耳熟能详的电影和剧集做过编剧。 然后他看到了一部剧。 《海客十年》。 原作:宿予。监制……编剧:李木生…… 这是二十年多年前的一部剧,可以说是那个年代旅外国人心灵和人生的普遍代表作品,至今被奉为经典。原作者的名字更是如雷贯耳,女作家宿予也许不是最出名的那一个,也不是最有名气的这个,但绝对是近现代女性作者之中文字最有格调和深度的那一个。 她的作品不拘于题材和风格,从现实向到科幻,几乎无所不写,而且本本撼动人的灵魂。相比起另外同期的爱情小说作者,她的作品少了一些女性的柔软和爱情的甜蜜,却多了一分大气,和思想深度。 费奕真就曾经看她的许多故事看到眼眶湿润。 他想起什么似的,把网页往上猛然一拉,才发现李木生的介绍上果然有一行。 “与年纪比其小十三岁的女作家宿予结婚,五年后因为个性不合婚姻破裂,两人从此形同陌路。” 费奕真差点让手提滑下膝盖。 那老头子?宿予的前夫!?怎么可能? 那可是宿予! 费奕真觉得不能理解。他想起李编在《新百》里面把安心改得面目全非的形象,怎么也不愿意承认那是宿予现实中的模样。他觉得绝对是李编因爱生恨,肆意污蔑。 然后他突然想起了宿予那篇《旧秋》里的一段话:这是一段早已经枯败的秋光,她站在那里,每一分钟都意识到严冬正在一步一步逼近。春天已经走了,夏天也变成了回忆,也许下一个轮回里又会有春光明媚——但是她终究忍不住,一再地回头,想要寻摸那一丝丝春日所留下的残痕……以证明,爱曾经存在过。 他突然想知道:宿予是不是也爱过这个古怪暴躁,成天唉声叹气,总感叹着怀才不遇,世人喜新厌旧,却从来不反省自己的老头子。 他问老头:“宿予是什么样子的人?” 李编看了他一眼,然后沉默了半晌,说道:“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就是一版剧本中的样子。” 踢踏着拖鞋,总带着三分诱惑,青春中带着妖艳,聪慧,漂亮,却自私不负责任的女人? 费奕真说道:“不可能,那不是宿予。” 李编讽刺道:“你知道她是什么样子?” 他不知道宿予什么样子,但是当李编骂她的时候,费奕真的脑子里突然好像就描绘出来了那人的形象——她也许非常有魅力,所以才能让李编在这么多年之后都还执着地要去毁谤。 费奕真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样子,但是我知道她不会是这个样子。一个文字如此独立,透彻而戳中本质的女人,她不会是交际花,也不会是浪荡者——她知道那些不可靠。” “那当然不可能是宿予。”晚上的时候王导给了费奕真肯定,“他们两个的事情你就别管了,宿予现在都已经结过两次婚了,就他还放不下。李子以前的才华也是很出众的,宿予就是在《海客十年》的时候认识的他,那时宿予才二十岁,李子已经三十多了,但是两人非常有共同语言,几乎是拍完戏就结婚了。一开始也非常恩爱……” 费奕真问:“发生了什么事吗?” 王导耸肩,说道:“理想主义者和现实主义者的碰撞。总之爱不是可以取代一切的。” “那宿予到底什么样子的?总不可能真的像剧本里面那样……” 王导说道:“网上宿予的照片你应该看过了吧?她并不算漂亮,也不时髦,想法很多,但现实中很懒散,不爱打扮。你看她的文字会觉得惊艳,看她的人就只会觉得普通到让人觉得失望。她是海归,又是少年成名的作家,但是光看外表你只会觉得她就是一个村姑。全身上下唯一让人觉得好看的,大概就是一双眼睛,因为总是很灵动,很有精神。” 王导口中的宿予和李编口中的完全不同,让费奕真觉得很惊愕。 王导说道:“你别相信李子的话,宿予在他心里高兴的时候是女神,愤恨的时候是婊子。但是事实上,宿予就是个很有想法的普通姑娘。” 原来是这样。 费奕真其实还是有点疑惑,但是大概却已经明白了王导的意思。 在李编的心里,热恋的时候越是爱那个人,分开的时候就会越恨她吧?最初觉得怎么看都喜欢得不得了的恋人,分开后就变成了心头的一根刺。 于是从此以后,所有的花开都好像被鲜血染红过。 第41章 三月的第三周,剧组终于结束了在秀梦川的拍摄。导演大手一挥,表示最后一天自由活动,不再安排拍摄,让所有的人都放风一天。 所有的人顿时都兴奋了。一群人商量了半天,决定不能辜负秀梦山这还没被开发的青山秀水,于是要去野炊。 剧组里面如今正有着大孩子小孩子十余个,都正是精力旺盛的年龄。除了费奕真因为不能睡懒觉而觉得烦死了,其他人都非常兴奋。 梁清尤其过分,整个晚上都在对着费奕真聒噪,终于惹得没办法安下心来写稿的费奕真生气,一下子撕扯下一截胶带来封了他的嘴。 梁清只好撕下胶带来往隔壁跑,结果鲁雨燕还穿着戏服在未开启但随时有可能突然打开的摄像机下对着一截木头雕刻雕刻雕刻,简直要把在剧组的所有时间都融入到伟大的木雕事业中去。莫含雪坐在旁边看书,听见声响看见他走进来,就伸手在嘴边摆了个“嘘”的手势。 梁清讪讪地退出,转道李涵和连池的房间——好像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李涵和他就混得熟悉起来。两人在各方面都有共同语言,很容易就开始狼狈为奸。 但是也有不和谐的部分。 比如说梁清刚抱怨完费奕真的态度,李涵的关注点就完全偏了:“他在写新小说!?新小说是什么内容?你有没有看到上面写得什么?” 梁清有点忧伤:“古代酒店的故事什么的好像?他不让我坐在一旁看,说我贴得太近让他动作伸展不开。我只看了一小段,不过感觉也会很好看的样子。” 李涵的心思却已经完全飘走了,说道:“我也想看!我去你们房间玩行不行?现在就过去,我想看看新小说!” 梁清说道:“不行!” 李涵立刻挤兑道:“我们是不是朋友!?” 梁清十分铁齿,说道:“朋友也不行!书还没出版呢,怎么能让你看!?” 李涵顿时不满,最后一咬牙,说道:“你不带我,我自己去!” 然后他就穿过梁清身边直接快步往外走去。 梁清愣了一愣,知道李涵一向都是不怎么跟费奕真说话的,据说是因为不知道说什么,怕留下坏印象,所以一见面就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但他竟然说要自己去找费奕真!? 梁清觉得自己有点转不过弯。 连池看着他在那里发呆,提醒道:“你不去吗?李涵这粉丝当得有点疯魔,小心他吓到你朋友哦。” 梁清立刻转身窜了出去。 他心里多少有些危机感——虽然平常和李涵讨论起燕鹤王的时候很开心,但是如果李涵去跟费奕真说话,他又会觉得心底有一个地方觉得不那么舒服。 结果他走近的时候,却发现李涵站在门口做鬼脸。 事实上,李涵的目的应该不是做鬼脸,只是他似乎在试图摆出一个满意的表情,结果实际上摆出来的却是扭曲纠结只会让人以为是鬼脸的表情。 梁清走过去,对着他做了个轻声的手势,就要拖着他往回走。李涵却不肯,甩开了他的手,低声跟他吵起来,吵着吵着,两人就开始拉扯起来。 而在这个过程中,两人始终保持着接近静寂无声的状态,如同上演着一场默剧。 费奕真端着茶杯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场景。 他的表情扭曲,问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在门口的两人都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出来,顿时都僵直在了原地。然后还是梁清反应比较快,对费奕真说道:“没什么……我们在玩呢。” 费奕真点头,“哦”了一声,就想绕过他们继续往外走。 却不料李涵突然叫住了他,问道:“你是要去倒饮料吗?” 这还是李涵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 费奕真愣了一愣,然后笑着说道:“稍微有点困,所以想去服务台那边倒杯咖啡。” 李涵板着脸,一副英勇就义地表情说道:“我帮你去倒吧!” 费奕真怔住。 李涵顿时涨红了脸,恨不得时光倒流,可以把自己刚刚说出口的那句话给收回来。 然后费奕真就笑了,把杯子递给了他,说道:“那就麻烦你了。三分之一咖啡,三分之二牛奶,四块方糖。” 李涵心头猛然一松,接过了杯子,就快步往服务台走去。 梁清被这猛然转折的剧情给看呆了,反应过来之后就猛然开口对费奕真说:“你怎么……让他给你去倒牛奶?” 费奕真纠正道:“是咖啡。” 梁清无语:“三分之一的咖啡。”然后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题被带走了,再一次强调道,“我是说,你为什么要让他给你倒牛奶?” 费奕真问:“不行吗?” 梁清有些不是很顺畅地说道:“我也可以帮你倒。” 费奕真看了他一眼,然后笑道:“同一个剧组总要好好相处的。他是《新百家争鸣》的粉丝吧?我之前还以为他讨厌我呐,结果好像只是害羞。别人好心要帮我倒咖啡,我觉得还是不要拒绝比较好。” 梁清皱起了眉头。 他想说李涵不是《新百家争鸣》的粉丝,而是“费奕真”的粉丝。 但是张了张嘴,又没说出来。 这天晚上,梁清辗转反侧一直睡不着。 野炊的兴奋感已经完全褪去,他已经几乎忘记了这件事的存在。心里的兴奋雀跃全部变成了焦躁压抑。 李涵如愿以偿地看到了费奕真新稿的题目和简介,心情十分兴奋,梁清只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着,差点让费奕真以为他生病了。 梁清觉得自己是真的生病了——在心里。 他知道这样的心情有一个形容词,叫做“嫉妒”。 他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厌恶。 他想起看过的很多电视,似乎只有邪恶的反派才会这样痛苦而愤怒地嫉妒主角,嫉妒到焦躁发狂,丑陋不堪。 这是一个多么恶毒的词。 他想起元宵那天晚上提在莫含雪手上的那盏灯——看到那盏灯的时候他的心里突然变得很凉很凉,就像整个世界突然下起了鹅毛大雪。他站在人声鼎沸之中,却完全听不到一点声音。 是的,他嫉妒莫含雪,嫉妒李涵。 为什么呢?明明他们什么也没做? 但是梁清就是想对费奕真说:“不要对他们笑。”“不要牵他们的手。”“我讨厌……” “……讨厌你跟别人说话。” 心里下着的那一场雪,明明应该是洁白无瑕,晶莹剔透,但是梁清却觉得它们身上沾满了可厌的污渍,肮脏到让人觉得恶心。 少年从小到大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嫉妒”。 他对这种感情觉得无比厌恶,却怎么也摆脱不了。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梁清的脸上带着两只熊猫眼,难得比费奕真起得还要晚。 收拾停当的费奕真摸了摸他的额头,说道:“你怎么了?有气无力地,不是生病了吧?不是让你别太兴奋,别睡太晚的?” 梁清坐起身来,看着费奕真半晌,突然就伸出手臂抱住了费奕真的腰。 费奕真的腰很细,感觉上偏于瘦弱。梁清的手环在他的腰上,就能感觉到兔毛线衫柔软的触感,和人体的温度。 梁清把脸靠在他的身上,觉得这样的温暖让他无比留恋,顿时就不想放开了。 费奕真愣了一下,叫道:“阿清。” 梁清说道:“想这样再睡一会儿,你不要动。” 费奕真无奈地说道:“大家都起床了。你再磨蹭下去就要被丢下来一个人留在酒店了。” 梁清很自然地说道:“那我不去野炊了。你留下来陪我。” 费奕真哭笑不得地说道:“别闹了。” 结果等费奕真把梁清从床上拖起来,逼着他洗漱完毕,然后感到门口的时候,整个剧组已经是只等着他们两个人了。 费奕真不知道为什么梁清这一天会特别粘着自己。 他半个人重量都靠在了费奕真身上,就是不肯自己好好走路。费奕真只好忍受着挂在自己脖子上的竹马,表情扭曲地对着一群人打招呼。 等到到了地头,大家都活动了起来。剧组的野炊和费奕真他们学校的野炊自然是不一样的,并不是随便垒个石头灶头就算了,相反,烤架便携炉灶什么的摆了整整两个后车厢,锅碗盆勺都非常齐全。 小姑娘们在绿草茵茵的也地上铺上了野餐布,男人们或者预备役的男人们就去钓鱼啊或者在山里乱跑啊试图找寻些野食。梁清死活跟着费奕真不放,费奕真就带着他跟在莫含雪和鲁雨燕后面去找竹笋和野山菇。 看到野山菇和竹笋的时候梁清总算提起了一些精神。生活在城市里的他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看见长在地里的蘑菇,新鲜得不得了。 春天的小蘑菇圆圆润润的,长在泥土里,枯木上,以及郁郁葱葱的灌木间,看上去可爱极了。挖竹笋明显是件力气活,费奕真虽然已经努力了一把,但是还是力有不逮。 梁清看到他挖得辛苦,忍不住就伸手抢了他的活计。他的效率明显比费奕真要来得高,就是动作太粗鲁,之前又没有听到“专业人士”的讲课,常常一不小心就伤到竹鞭,被费奕真急忙喝止。 两人就在这样一个指导,一个动手的过程中,度过了上午的时光。 挖出来的蘑菇还好,竹笋却是过于沉重了。 莫含雪和鲁雨燕年纪大一点,但却是女孩子。费奕真倒是男孩子,可惜岁数小,力气也不大,运动神经也不好。 梁清二话不说就背起了最重的那个竹筐,装蘑菇的筐子留给了其他人。 他怎么能让奕真背这么重的东西?奕真这么瘦。 事实上,这样一个大筐对于梁清来说也是非常沉重的。他也并没有比费奕真大多少。 看他背得辛苦,费奕真好几次提出来要换手,都被梁清马上拒绝。 他对费奕真笑着说道:“你那点体力,连半场球都踢不下去,不要待会儿背着背着反而从山上摔下去了就很好了。” 费奕真只好背着轻一点的竹筐,跟在他身后一步一步往前走。 那么长长的一段路,费奕真偶尔还和莫含雪跟鲁雨燕聊聊天,梁清却是一句话也不接口。他默默地走着,连莫含雪都看出了不对劲,问费奕真:“阿清心情不好吗?” 费奕真也觉得梁清有点不对劲,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午餐很丰富,剧组自带了各种肉类,虽然没有好运地捕捉到什么山鸡野兔的,但是鱼却钓到了不少。女士们和小孩子也挖到了不少笋和野蘑菇,虽然夹杂着一些其它的东西,但是条件之后的数量却也不少。 半大的孩子们难得有自己动手做吃食的机会,虽然有些出手时根本就味道古怪样子不堪入目,但是大家还是吃得很愉快。这里面动手能力最好的人竟然是莫含雪,她的作品竟然比很多成人都不遑多让,烧烤也是火候正好鲜嫩多汁。 费奕真帮梁清也做好了午餐,然后摸走了一张野餐布带着这只拖油瓶跑到了没人的地方坐好,才开口问道:“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梁清吃了一口羊肉串,半晌才犹豫着说道:“我讨厌你和别人说话。” 他看着费奕真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奕真,我嫉妒和你说话的人,也讨厌你和别人要好。铃铛姐,李涵,燕子姐……全部都觉得很嫉妒,很讨厌。我是不是……很难看?我觉得自己好像就要变成了电视里的那种坏人一样。” 费奕真愣住。 梁清平常总是一团孩子气,也和谁都可以很好地相处,所以费奕真很难想象,他会有这样的情绪。 他没想到,梁清的占有欲会这么重。 他把盘子放在了桌布上,然后站了起来,走到梁清身边,抱住他的肩膀说道:“这有什么啊?我爸爸还会因为妈妈对我比对他好而吃醋呢。” 梁清抬起头,不相信地问道:“真的吗?费叔叔?你骗我的吧?” 费奕真说道:“真的。阿清,你不会变成坏人的。嫉妒没什么的,因为大家都有会嫉妒的时候。最重要的是,坏人会因为嫉妒别人而去伤害对方,但是你不会伤害铃铛姐吧。” 梁清立刻回答道:“我当然不会去伤害她。” 费奕真说道:“我知道你和我要好。我们一直一直,都是最要好的。” 梁清终于笑了起来。 第42章 第二天剧组转移阵地继续开始工作,因为初期拍摄得比较顺利,所以后期的时间就比较宽松起来。 梁清其实还并没有从那天的思绪里面解脱出来,事实上,十三岁的这年,他见识了许多原本没有见到过或者感受过的世界。 第一次知道“爱”的存在,原来并不只是对父母的依恋;第一次知道“理想”这种东西,不同于喜好,是一种你愿意为它付出很多辛苦和努力的东西;还有,第一次知道,原来对一个毫无保留地喜爱,也会变成一种叫做“嫉妒”的丑陋感情。 奕真说:他们才是最要好的。 可是,这样的承诺对于梁清来说并不足够。 在这短短的半年里,梁清每日每时都在不停地学到新的东西,懵懂的少年好像一夜之间成长了起来,对这个原来他看着毫无怀疑,无条件接受的世界产生了他自己的想法。 他抱着枕头,在床上看《剑侠奇情录》。隔了一个电视屏幕,梁清就觉得他们仿佛隔了万水千山。 这天他们要拍的是一场吊索戏。 《新百家争鸣》的拍摄基本上已经接近了尾声,梁清作为里面角色设定武力值最高的人物,对于各种艰苦的动作戏和威压系几乎从不抱怨,敬业得让许多人都觉得刮目相看。 平心而论,梁清是个很好的演员,他年纪虽小,却吃得了苦,即使受点小伤什么的,也并不轻易喊疼。陈监制也说,这孩子以后会有大出息。 费奕真觉得,那是因为梁清向来都倔。 他从小就是个倔性子。 吊过钢索的地方会留下淤青和印子,梁清再怎么皮厚肉糙,终究是个小孩子,比起大人来还是柔嫩得多。 晚上一回来,脱下衣服一看,费奕真就能见到满目的青紫。 他心里其实多少有些心疼梁清,但是他知道这种事总是难免的,所以并不会诸多废话,只是会默默地给梁清上药,揉开淤血,然后轻轻说一声:“如果疼的话就说出来。” 梁清就笑着用手指划过他的眉间,回答道:“我不疼,你别皱着眉头,会有皱纹的。” 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拍戏节奏,越是困难的动作戏他拍起来越有干劲。梁清有一种奇怪的心理,似乎觉得通过忍受这样的苦楚,就能证明自己正在变得厉害。 梁清在片场助理的帮助下缠好了钢丝,气势昂扬地站在山崖边缘,然后对费奕真比了个V字的手势,示意他不用担心。 随着一声开始,梁清顺着山崖边缘一跳而下。 威压吊着他速度均匀地下落,眼看高度已经过了一半,呈三角形吊在另一处的滑轮却突然脱落了。 只剩下一个支点的钢索迅速偏移了原来的位置,许多人发出一声尖叫,然后就看到梁清的后背猛然撞在了一处山壁上,顺着粗粝的石壁上一路滑下,留下长长的一道血红。 一瞬间,费奕真觉得整双眼睛都似乎被鲜血给充满了。 视野变成鲜红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整个片场都乱成了一片,费奕真站在原地,觉得脑子都已经无法思考。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本能地顺着悬崖边拍戏前临时架起的安全梯往山崖底下跑去——他已经听不懂任何语言,所以尽管听见莫含雪正在大声叫喊着说些什么,却完全没听懂。 他只知道双眼茫然地向着梁清倒下的地方跑去。 跑过安全梯的这短短一段路,对于费奕真来说就像度过了好多年一样地漫长和遥远。他甚至以为自己会一直都跑不完这段阶梯,有种想要直接纵身跳下去的冲动。 等到好不容易跑到了梁清躺着的地方,费奕真看见梁清苍白的脸,被鲜血染红的戏服,双手颤抖到几乎停不下来,花了好大力气才控制着手腕,轻轻把指尖放到了梁清的鼻子底下。 还有……呼吸。 费奕真一下子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莫含雪和鲁雨燕是紧跟着费奕真跑下来的,看到梁清的样子,又看到他这个样子,也有点手足无措,却听到费奕真哽咽着声音,发出几个字节。 那声音太模糊,她们没能听清楚,再问了一遍,才发现费奕真说的是“止血……得给他止血……” 费奕真颤抖着手去翻自己的口袋,却好几次都没握住手机,最后还是莫含雪帮他拿了出来,叫了救护车,又给留守外景车的助理打了电话,拿了纱布和止血的药品来。 事实上剧组方面早已经叫了救护车,只是费奕真关心则乱,没想到这一层。 出了这样大的意外戏自然是拍不下去了,监制和导演要处理后续事件,只有李编跟导演助理跟了过来医院,一方面可以帮忙办手续,一方面可以看照明显反应激烈的费奕真。 莫含雪和李涵也跟了过来,还有一些其他关心梁清情况的演员和工作人员。但是他们坐的是剧组的车,比救护车还是要慢了一些。 虽然做了紧急包扎,但是梁清的伤口毕竟是太大了一些,背上还嵌进了许多碎石,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到脊骨,到了医院的时候,呼吸已经越发微弱下去。 费奕真觉得自己的思考能力,也在逐渐随着那呼吸飘远。 费奕真依稀仿佛听到梁清的声音。 他站在费奕真的床前,抓着被子大声地说道:“费奕真,你听清楚了!我不和你绝交!”“我不讨厌……当变态。” 他的眼眶发红,有点委屈但是却十分坚定地说道:“那我不去看铃铛儿了。” 他说:“奕真,以后我陪你一起罚站挨打,好吗?” 他说:“你的手还疼吗?我帮你揉揉吧?” 他说:“这种巧克力最好吃,我留了一半给你吃。” 他说:“奕真我想和你一直一直在一起,我会保护你,再也不让别人欺负你。” 费奕真仿佛看到梁清别扭地站在他的面前,把花灯塞到自己的手里,强硬地说道:“拿着……虽然不好看。” 他还曾抱着膝盖,十分苦恼地说道:“奕真,我嫉妒和你说话的人,也讨厌你和别人要好。” 费奕真的泪水如同泉涌。 他仿佛看见梁清的脸,欢笑的,苦恼的,嘚瑟的,认真的……他穿着各种各样的衣服,敲开自己的房门,掀起自己的被子,把费奕真从被窝里挖出来。 他孤独地站在门口,一个人把脚下的足球转出许多的花样;他对着物理题目苦恼地皱着一张脸,然后因为费奕真不肯让他抄作业而生气地做鬼脸;他拿着剧本如同上了发条一样地不停背诵着,坚信有一天会成为费奕真的唯一主角…… 然后,费奕真仿佛看到只剩下了一颗球的庭院。 他双手十指交握,泪流满面。 神啊,请你不要带走他。 如果他回到这一年,只是为了让神把梁清从这个世界上带走,那么他但愿他从来没有回来过。 如果他那一时不忍的重归于好,只是为了这样惨痛的一次分离,让那双灵动的眼睛再没有神采飞扬的时候,他宁愿从一开始就一个人寂寞地度过一生。 如果梁清能够平安快乐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费奕真情愿和他从未相识过。 莫含雪等人赶到医院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仿佛失了魂一样的费奕真。 他坐在那里,眼神涣散。莫含雪从来没见过费奕真的眼中出现过这样毫无神采的状态,一瞬间她竟然不能肯定费奕真是否还是活着的。 她走了过去,轻轻地叫了一声:“奕真?” 费奕真缓缓地抬起头,似乎好半天才认出了她是谁,慢吞吞地叫道:“铃铛……姐?” 莫含雪心中不忍,问道:“奕真,你没事吧?” 费奕真用手掌盖住整张脸,抹去了上面干涸和没有干涸的眼泪,说道:“我没事。” 莫含雪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有默默地坐在了他的身边,轻轻摸着他的后背。 这场意外实在是太让人吃惊,而梁清的状况也实在让人忐忑和心惊。因为费奕真在路上太过于受打击的关系,他竟然忘了问男护士梁清的伤势会不会有生命危险的问题。 而如今他只能坐在这里忐忑,就怕出现什么不好的结果。 陈监制没过多久也出现在了医院,看到费奕真这大受打击的样子,虽然努力安慰了几句,但还是效果不彰。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急救室的灯熄灭了。 众人的心瞬间都提了起来。 急救室的门缓缓地打开,然后医生们走了出来,为首的医生表情严肃,看不出情绪。 费奕真的心吊到了嗓子眼。 医生说道:“病人比较幸运,身上的伤处都没有伤到脊骨,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不过由于失血过多,伤口又过于细碎,受到了部分感染,现在正在发高烧。我们会定时给他打消炎针,今天晚上会是危险期。” 听到这一段,莫含雪都忍不住胸口一松,掉下了眼泪。 要是朝夕相处的人真的就那么没了,莫含雪觉得自己也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难以释怀的。 虽然没有最终脱离危险,但是费奕真的一颗心总算是定下来了,表情恢复了平时的柔和。 他之前的那种神态,已经是把很多人给吓住了。所以看到他的眼神恢复正常,陈监制和片场助理都松了一口气。 费奕真放下心来,就跟着移动医疗床到了病房。梁清躺在洁白的床单上,手上挂着水,嘴唇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有些苍白。 费奕真伸手帮他按了按皱起的被角。 梁清被推进了加护病房,医生建议留下一位家属来陪房。费奕真自告奋勇,但是医生对他的信任度实在有限,最后剧组还是留下了一个助理来和费奕真一起陪房。 费奕真握着梁清的手,在床边的躺椅上睡了一夜。 这天晚上,他时不时地就惊醒过来,错以为梁清醒了,却每一次都失望地发现,那只是期待过度造成的错觉。 费奕真再次被惊醒的时候,觉得梁清的手指仿佛动了一动。 他怀疑又是自己的梦境——这一夜他不停地重复着这样的梦境,到最后已经分不清楚梦境和现实的区别。 他总是梦到梁清醒了,然后才发现原来他只是在做梦。 费奕真猛然咬了自己一口,才被疼痛从疲倦与慌乱中彻底唤醒。 梁清问道:“你干什么咬自己?” 费奕真这才相信眼前的一切不是梦境,说道:“你醒了?饿不饿?” 梁清说道:“有点。” 费奕真说道:“我去给你买点粥。” 他站起身想走,梁清却握住了他的手,说道:“别走!” 费奕真说道:“我马上就会回来……” 梁清吃力地摇了摇头,手指头交叉握着他的手指,用一种探究的眼神看了费奕真半晌,说道:“你是不是……哭了?” 费奕真愣了一下,然后摆出一副没这回事的表情,说道:“你想太多了,我怎么会哭?” 梁清吃力地说道:“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你一直在哭。我努力地想要醒过来,但是却一直醒不过来。我心里很着急……幸好,我醒过来了,奕真你也没有哭。” 费奕真愣在了那里,眼眶红红的,再也不想为自己有没有哭过这种事情辩解。 这个时间段已经是凌晨三点多。费奕真看了一眼躺在旁边靠椅上的助理,发现他睡得正沉,决定还是不叫醒他了。 梁清已经将近二十个小时没有吃过饭,费奕真昨天也没有胃口吃什么东西,这时候放松下来,顿时都觉得肚子好饿。费奕真就拿着钱包出了门,去医院附近的便利店买吃的。 便利店的女店员正在打瞌睡,显然也是困倦了。她被费奕真叫醒,打开了二十四个小时煲粥的炭炉锅子看了一眼,说道:“没了。三明治要吗?” 费奕真自己吃个三明治填肚子倒是无所谓,但总不可能给刚刚在病床上醒来的梁清也吃三明治,女店员似乎有点起床气,对于费奕真的问话感到很不耐烦,费奕真只好又是央求又是说好话,还表示愿意额外添钱,好不容易才说动了女店员用便利店小厨房的高压锅快速熬了一锅粥,又直接买了保温壶装了回来。 回到病房已经是天色蒙蒙亮了。梁清似乎是一直在等他,也没有睡,看见他走进来,就转过头来,一双漂亮的眸子在昏然的冷冷晨光中映射着窗外的朦胧光线,闪烁不定。 费奕真为他开了床前的小灯。 盛粥的保温壶很是温暖,但是费奕真的双手却十分冰冷。三月的凌晨带着一股湿重的寒凉,当梁清碰到他的手指时,只觉得那指尖寒冷如冰。 梁清拉住了他的手,说道:“好冰。外面是不是很冷?” 费奕真说道:“还好。先喝点粥吧。现在时间早,还没什么好吃的卖。待会儿等天亮了再给你买些好吃的。” 梁清嫌弃地看了一眼保温壶里寡然无味的白粥,坚定地拉住了费奕真的双手捂住,然后放在嘴边吹气,说道:“我给你暖暖。” 第43章 梁清康复之后,很快就重新开始补拍之前的进度。 王导说道:“本来我还考虑着应该让你多休息几天。不过既然你坚持要继续开始拍戏,那就先把戏份赶掉,不过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记得千万要说出来啊,我可不想因为赶戏变成杀人犯…” 梁清竟然微笑着说道:“放心吧,我现在很健康!” 吊索事件再经过一系列的调查之后,终于警方也发现了事故的原因。时代影音这次购买的这批新威亚设备,规定的金属承压力全部都不合格,据说是在金属中参杂了一些质量不合格的劣质金属。时代影音方面自然是十分生气,据说已经开始决定起诉提供设备的公司。 梁清因为所受的伤,时代影音也对他做出了相当的补偿。但是尽管如此,梁家妈妈出现的时候,还是没有给成先生一点好脸色,哪怕对方已经尽可能柔声软语,诚挚道歉。 梁清还是第一次看到作为女强人铁汉子的梁母掉眼泪。 不过因为这次的受伤事件,和之后的负伤上阵行为,梁清仿佛一夜之间突然红了起来。因为《母亲,别离开我》正在放送尾声的关系,梁清受伤励志青少年的形象一下子被刻进了很多人的脑子里。大人们觉得这么小的孩子,能够在受到那么重的伤害时还能不哭不闹,还能带伤演戏,是在很了不起;孩子们则因为电视剧和新闻的双重影响,把梁清的形象和电视里的角色重合了起来,把他当做了小偶像。 他住院的时候,就收到了不少影迷送的鲜花和水果。这孩子也不忌讳,凡是送到他手上的全部照吃不误。那么多的果篮子,竟然就被他和来探望他的一群小孩子全部吃完了。 四月中旬的时候,《新百》终于杀青结束。 因为梁清的受伤事件,费奕真觉得他心里特别累。他觉得拍完这个自己估计需要休息很长一段时间。 杀青宴上,由于未成年人过多的关系,大家并没有喝得很过分,除了李编。这家伙喝了不知道多少的酒,还一边喝一边哭,哭得涕泪纵横。 他拖着王导的手就开始说当年:“当年我就不该让她和那混蛋混在一起!纯友谊?男女之间能有什么纯友谊?结果你看,那家伙死了还不安生,非要把我们拆散了才甘心……” 王导像安抚小孩子一样地摸着他的头,说道:“是是是。都是他们的错,别伤心了啊。” 鲁雨燕等女孩子,因为眼看要拍完戏了大家要分开了,也都开始依依不舍,几个女孩子说着说着就开始掉眼泪,抱在一起哭个不停。年纪小的男孩子们也有点眼眶发红。 李涵心里有点不好受,就坐在阳台的石栏上对梁清说道:“女孩子就是娇里娇气。这有什么好哭的?” 梁清说道:“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再在一起拍戏。” 李涵想了想,说道:“总还是有机会的。以后我一定会变得很有名,越来越有名。到时候,我们看看谁先出名啊?” 梁清瞥了他一眼,说道:“好啊。不过出名这个不好定义啊,比如说我觉得吧,我现在就蛮出名了,不过谁知道你呢?” 李涵顿时有些恼怒,说道:“二十岁!到二十岁上,到时候看看我们谁比较出名,输的人——输的人——” “输的人就在电视上送对方一束狗尾巴草!”梁清立刻接口道。 这主意算是十分之损,李涵愣了一愣,突然大笑了起来,说道:“行啊,输的人就在电视上送对方一束狗尾巴草。” 两人做下了这样的约定之后,李涵说道:“告诉我你家电话呗。” 梁清报了自家的电话号码。 李涵记下了之后,又说道:“啊,那个。奕……奕真,你也告诉我你家电话号码呗。” 费奕真正喝着饮料坐在沙发上,一刻不停地抱着自己的手提在写故事呢,突然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顿时抬起头来,露出一个呆呆的表情,“啊?” 李涵觉得他的样子简直萌呆了,顿时愣住,却被梁清一把捂住了眼睛,恶狠狠道:“你在看什么?” 李涵做鬼脸:“哪有在看什么?”他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话,“奕真你告诉我你家电话号码吧。以后有空的时候我们一起出来玩啊。我知道很多好玩的地方呢。” 费奕真这一回总算听清了他的话,说道:“好啊。”然后报出了自己的家庭电话和手机。 他们报完电话,那边的女生正好也黏糊完了,过来和他们一一互相报了电话号码,然后又是一阵泪眼婆娑。 这回连李涵和梁清也被他们带得伤感了起来。 这天费奕真和梁清终于回到学校开始上课的时候,大家看到他们进门,突然安静了下来。 费奕真正觉得奇怪呢,结果班长大人就走过来,突然先后拥抱了他们一下,说道:“你们辛苦了,好同学。” 然后有很多同学上来抱了他们一下。 班主任说道:“你们辛苦了,拍戏是件很辛苦的事吧。”然后他拍了拍梁清的肩,说道:“吊威亚掉下来实在是太危险了,你不知道,当时看到新闻,好多同学都哭了,生怕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你了。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梁清忍不住也有些眼眶湿润了,叫道:“老师。” 班主任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今天你刚回来,伤估计也没好透,我就不给补习物理了,补课就从明天开始吧,今天下午还是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梁清顿时又好气又好笑,被老师给整个逗乐了,说道:“我在剧组一直有和奕真一起自学,我觉得学得还不错,才不需要补课好吗?” 班主任意外地看了他两眼,说道:“哦,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啊?要不下午就来次随堂测验吧,也看看你学得这么样了。” 教室里顿时发出一阵哀嚎,梁清缩了缩脖子,吐了下舌头。 费奕真拍戏结束回来的当天下午,就收到了贺青群的电话,一方面是恭喜电视剧拍摄杀青,一方面是说明《新百》已经做出一小段的宣传视频,问他想不想去先睹为快。 贺青群的游戏计划并不是看到《新百》之后才产生的,事实上他们研发一个游戏引擎已经研发了一年多的时间,只是在剧情策划上几个主创人员本身也一直有着一定的想法差距,之前尝试性地以原创武侠剧情开发的第一版游戏,却是反响平平,很快就被回炉重铸。 就在这个时候,贺青群看到了《新百》的小说。 有一个成语叫做“一见钟情”,贺青群觉得自己就是对《新百》一见钟情了。 他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读完了《新百》,然后又逼着一堆同事损友看完了小说,然而一群人就完全没有什么思索和讨论地直接决定使用《新百》的设定作为游戏背景了。 他甚至没有想过费奕真会拒绝授权这种事情。 授权拿到手之后Estar很快就直接投入了游戏的研发,第一版宣传视频做出来的速度简直把技术人员和美工们自己也给震惊了。做好之后贺青群所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宣传,而是把办公室里面乱七八糟的方便面盒啊快餐盒啊往垃圾桶里面一扔,然后拨通电话让原作者过来视察,以表示:“你看,把作品交给老子的决定果然不会让你后悔吧!?” 费奕真自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心态,听说视频做出来了顿时也很感兴趣,就和贺青群约定了周日的时候到他们的公司去看。 挂电话之前他又突然记起了其他的事,问贺青群:“我可以带朋友来吗?我觉得他们也会想看看《新百》的游戏会是什么样子的。” 贺青群想了想,很认真地告诉他:“视频很快应该就会放到网络上,所以你要带人来看也无所谓。不过我的办公室比较挤,所以人数最好保持在十个以内。” 费奕真:“……” 贺青群的话槽点太多,让费奕真一时之间竟然没能选择到合适的吐槽入手点。 不过他本来只打算带梁清和李涵这两个《新百》的死忠去看看游戏宣传视频的,但是听到了“十个”的人数限定之后就改变了主意,决定把莫含雪,鲁雨燕和班长大人也一起叫上。 他本来还想叫叶名河的,不过周六上课的时候,他想开口之前,突然又咽了下去,转而问道:“你明天有时间吗?” 叶名河说道:“我要帮我妈妈同事的孩子补课……怎么了?” 费奕真就把邀请他的话给吞了回去。叶名河和他们的状况不一样,所以费奕真决定还是不叫他了。 最后决定的就是六个人一起去参观。 莫含雪和李涵等人还是第一次知道《新百》已经被授权制作成游戏,很是新奇。事实上莫含雪今天下午还是有通告的,只能上午去围观一会儿。其他人倒是都比较闲,可以在游戏公司玩一整天。 孙静和一堆少年童星在一起,显得就比较局促,没有了平常精明能干的班长大人的样子。费奕真看她紧张的样子,梁清又一直只顾着和李涵在说话,就只好自己给她做了调和剂和向导,一直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到了Estar的办公楼时,费奕真发现地方还是相当宽敞的,绝对称不上“挤”,顿时有点摸不清贺青群对于“挤”的定义是什么。 直到踏进他的办公室那一瞬间。 梁清一脸茫然,望着费奕真,问道:“我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带他们进来的程序员有些破罐子破摔地挠头说道:“不好意思啊我们的办公场所就是这个样子的。” 费奕真斟酌了一下,尽量小心翼翼地措辞道:“是有什么考量,所以没有雇佣清洁工吗?” 然后房间里传出来了贺青群的声音,说道:“让你们笑话了。我们这里的东西放得太乱,怕清洁工一不小心清扫掉了重要的文件,所以向来是不让人进来的。一般的垃圾助理会收拾,不过这两天她刚请了产假,新助理还没到。” 贺青群的办公室其实并不简陋,非要说的话就是乱。费奕真不知道这已经是贺青群自己收拾过一阵子的成果了,贺青群也没好意思说。 墙上的外链大屏幕看上去其实是很舒服的,如果前方的沙发上不是落满了烟灰和散落着文件和外套的话。 贺青群作为老板倒是毫不摆架子,亲手给一群小孩子收拾了沙发,然后给他们演示动画。 他操作电脑的时候,众人眼前的大屏幕也亮起了起来,显示出了贺青群桌面上的场景。然而他点开了3D动画制作的原程序,选择了“演示动画”,然后将之全屏化。 黑色的水墨渐渐荡漾开来,变成一张水墨画的池塘,然后池塘中倒影出了一个长袍广袖的青年,画面只映出他临水抚琴的肩下半身,伴随着清脆古琴声映入所有人的视线。 ——“仁,应是何种仁?” ——“是仁德引天下来朝?” 画面上浮现了一个大大的,水波荡漾的“儒”字。 ——“是兼爱使众生平等?” 水波荡漾起了一个“墨”字。 然后“儒”与“墨”双双涣散与水面上,消失不见。 然后是一人分花拂柳,走出竹舍木篱,同样只能看见昏黄暮光之中半身。 ——“理,应是何种理?” ——“是天道自然之理?” 散乱的无数花瓣之中飞出了一个“道”字。 ——“是法则规制之理?” 一个印章重重地戳下了一个“法”字。 然后两个分别穿着道袍与黑色曲裾的青年猛然持长剑与令牌相撞,“道”与“法”各自空中散逸。 ——“济世,是以何种方式济世?” “医”与“农”双双踏绿意而来……一白衣竹篓,一灰服长镐…… …… 动画做的极为精美,直到最后九个流派并肩而行,九个美貌男女风姿各异,行走于泛黄历史画卷之上,然后被一只手缓缓地收起,化作一本精美的古卷,这本古卷上才出现了游戏的标题:《新百家争鸣》。 最后收起古卷的那只手,无疑是属于九流以外的小说家。 这是一个记录故事的人,微妙地符合了她的定位。 整个动画难得做得非常漂亮,而且寓意十足。 动画放完之后,众人顿时都用力地鼓起了掌。 第44章 费奕真问贺青群:“这游戏什么时候能出?” 贺青群回答道:“最快内测也要到十月了,如果中间出点什么问题,可能还要往后延。十一月或者十二月,这样子大概。” 他想了想,又说道:“奕真你要是想早点玩玩看,不如暑假的时候就过来,给我们当免费测试员啊。我们也想看看你这个原作者对于剧情的看法和意见。” 费奕真觉得这个倒是可以,于是说道:“好啊,如果暑假没什么其他事情的话我就过来给你们做免费测试员。我也想早点玩到游戏。” 因为在座的小孩子除了孙静之外,其他人都是《新百》电视剧的演员,游戏发行的时候很可能还能借到他们的东风,所以贺青群也很有耐心地给他们看了很多百家的场景图和介绍。 在设定之中,九流十家的子弟生活在人群之中,却游离在大众之外。贺青群的游戏可以说是开创了一个养成冒险双系统的创新式类型,连类型都很难区分。 在《新百》里面,游戏的世界分成两个部分:表世界和里世界。表世界就是所有人目前生活的这个世界,和数据库相连的部分基本上直接通过网页就能进行基本的操作,包括给自己家进行装修,给人物更换衣服,除此之外还有登陆网页论坛,使用聊天软件,观看股票行情等等,Estar方面正在开发各种外链接口,试图使其社区能够联通所有常用电脑系统。 表世界之中,人物一天的行程与现实中的人一样,工作,赚钱,吃饭,购物。 而里世界,则是必须使用客户端登陆的系统,也是《新百》真正的游戏系统。 玩家第一次进入《新百》的时候,会被要求创建一个人物,选择其职业身份,而这个职业身份会构成其初始属性和在表世界的立足根本,然后他们可以通过在表世界的各种活动,获取在里世界的身份,得到九流十家之中其中一个派别的令牌,相当于一般网游的“加入门派”。 加入门派之后,玩家就可以进入“里世界”。 隐藏在城市之中的“墨庄”“书院”“道观”……等等等等,通过进入门派的时候所获得的令牌,玩家就可以随时随地进入“里世界”,也就是隐藏在山川田野之间的各种古墓,遗迹,和“仿九黎空间”。 贺青群说道:“比如说,你要去上学了,就可以把自己的人物设定成7点到17点为上学状态,然后下线。在这个状态下,你的人物在游戏里会进行上学的动作,相应来说,上班的人也可以把自己的日程输入游戏,在游戏里面他们就会进行在现实之中他们所正在进行的动作。而有些上班族还可以在上班或者中途休息的时候登陆网页,进行一些工作相关的小游戏,或者操作微博,聊天软件等等。游戏里面,表世界的玩家会根据他们的各种身份地位和行为而获得相应的报酬奖励,虽然和现实中的情况可能有所不同,但是这也算是一种乐趣。” “而里世界又不同。玩家只有在进入里世界的时候,才算真正进入了《新百》之中,一个人在表世界做的很多事情都会影响到里世界,但是里世界的存在绝对不会被表世界轻易发现。假设一个在玩《新百》的人,他在博客上发表了一篇爱国的文章,然后文章获得了大量的人声援和支持,他就可以把文章上传‘里世界’,里世界会根据他的成就为他增加声望点,这些声望点是可以直接换取里世界的装备和道具的……” 费奕真听贺青群说着说着,越听越觉得这东西绝对不是网游,他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这是要建立……第二世界网络社区?” 贺青群说道:“你知道?” 他怎么会不知道?第二世界社区这个理念其实是个延续了很久的网络概念,只不过一直没有被真正地实现过,至少到费奕真回来之前,第二社区这个概念是已经很少有人提起了,因为曾经尝试的软件最后都因为各种原因半途而废,或者遭受滑铁卢了。 费奕真也不多废话了,说道:“你所要制作的游戏,在技术上没有问题吗?现在的电脑配置能够支持吗?” 贺青群愣住,然后说道:“我们最近刚接收到一批技术外援,技术上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只是因为时间紧迫,各种设定上还不是非常到位,但是我可以肯定这个游戏会非常出色。” 费奕真说道:“如果要进行剧情设定,我有不少想法,包括宣传和具体游戏设定方面的内容。我甚至可以提供一些还算不错的营销想法,但是我有一些条件。” 贺青群说道:“什么条件?” “我要确认你们的技术水平。如果你们真的能做到你所说的事情,我希望能参股。”费奕真说道,“我知道你们不可能这样轻易地让出股份,毕竟你投资这个游戏就是对它的前景非常看好,所以我先免费提供一个主意好了。” “虚拟社区这个想法是相当有诱惑力的,但是实际实施起来往往却都容易后劲不足。所以在一开始,你们需要做的不是考虑如何建造虚拟社区,而是如何让大众习惯使用它。首先,它需要的不是社区也不是游戏,而是一个窗口。” “你们现在就可以开始,做一个简单的桌面程序。这个桌面程序应该是免费公开的,可以自主进行设计的小型家园,类似于在线桌面宠物,不过里面居住的应该是一个足够精致的游戏角色。玩家可以通过自己收集素材制造家具,也可以每天挂机让人物去打工赚钱购买官方的家具服饰,最好还能有小厨房小庭院可以烹饪种植,按照挂机的时间获取经验,并且人物之间可以互相交互聊天,这样的程序对你们来说应该并不困难,但是很容易积累人气。到游戏正式开测运营之前,你们可以陆续不断地放出人物模板,以及更新各种软件外接插口,正式游戏的设定……这样在游戏开始之前,就应该会有很多人开始习惯性地使用它才对。” 费奕真又补充了一句:“这种小程序的卖点应该在于更新和交互,所以你们可以给游戏人物之间设定请客,拜访,聊天等基本功能,还有就是更新各种人物模板和服饰家具,应该就能吸引到很多人的注意力。” 贺青群听得愣住了,赶紧叫停:“等下等下。”他打开文档,说道:“你再说一遍,我把它们记下来。” 费奕真于是又说了一遍。 贺青群听了,思考了一下,说道:“这主意似乎确实有点意思。” 不过他又说道:“你这主意虽然不错,但是奕真,我们这方面还是有另外的投资方的,具体的能不能让你参股,也并不是我们说了就算的。如果你有相应的企划书的话,我们可以考虑商议一下……” 费奕真点了点头。 他猜测贺青群所谓另外的投资方,应该就是之前所说的那一批“技术外援”。 “没关系的。我们可以先说一说关于游戏的内容。如果确认参股,这个问题我应该会让我爸爸找人来和你谈。”费奕真顿一下,然后继续说道:“其实虚拟社区和《新百》的关联性并不大,我看出来了,《新百》对于虚拟社区应该最多就只不过是个引子一样的东西。你想要通过里世界吸引别人的注意力,但真正让别人的注意力集中在一起的还是表世界。不过,虚拟社区和网游一样——我一直认为没有文化底蕴的网游是无法长久生存的,所以一个游戏的世界观和独特魅力是十分重要的。所以,在这里,我觉得你里世界的这个设定,非常有趣,而且有魅力。” 贺青群也是这么觉得的,所以他点了点头。 “里世界这个设定的魅力是够了,但是如果不用一些方法时时刻刻强化它,就很难把这种观念灌输到每一个人的思想之中。你如果要使用这个方法,不妨增加一些有趣的小因素。” …… 费奕真和贺青群基本上是相谈甚欢,但是过长的对话和设定还是让其他人觉得百无聊赖。结果这两个人说到了十二点半才发现已经过了饭点,莫含雪因为下午还有通告已经被经纪人接走了,剩下的孩子则全部抛弃这两个家伙跟着程序员跑去聊天玩游戏去了。 临走前贺青群表示,等暑假的时候希望费奕真能过来当测试员,一方面考察一下《新百》的成品,一方面那个时候游戏另外的合作方也会过来,到时候正好商量一下合作问题。 回家的时候费奕真不由得对其他人有些歉意,说道:“结果今天一直是我在说。” 鲁雨燕摇了摇头,说道:“不会啊,游戏公司挺好玩的。我还是第一次有来游戏公司玩的机会呢。” 事实上ESTAR应该是软件公司才对。不过费奕真没有纠正她。 他说:“我请你们去吃冰淇淋吧。” 因为对《新百》的游戏产生了兴趣,有了投资的念头,费奕真从这时候开始就经常往Estar跑。 那个桌面养成的插件很快就被制作好了,费奕真第一时间试用了这个插件,而ESTAR则把它和宣传视频一起上传到了网上。 费奕真给自己建立了一个名叫“重华”的小费奕真,头像是美工照着他的样子专门建模的,至少有七分相似。小重华住在费奕真的手提桌面上,待机画面就是躺床上呼呼大睡。费奕真自己还亲自上马给它配了音:“你知道吗?据说吵醒人睡觉的家伙上辈子都是生活在冰川纪的考拉呢。” 他的声音本来好听,录完音之后配音的姑娘听着那睡意迷蒙的吐槽和抱怨,简直要抱着手提在地板上打滚。 按照这位姐姐的话,就是“萌到哭”。 费奕真顿时无奈。 因为这版配音实在太可爱了,剧组原本负责配音的业余客串人士顿时都觉得相形失色,谁也不肯再担当重任。最后费奕真只好被赶鸭子上架,给一系列人物角色都配了音。 最让人崩溃的是,连小姑娘们都是他捏着嗓子配的音。 光是回忆起自己捏着嗓子叫:“坏人!不要抄人家嘛!人家好困啊!”费奕真就觉得一生黑历史不解释。 费奕真的人像因为涉及到肖像权问题,在他的誓死不从下游戏组的成员们最后很遗憾地还是没有放到网上。 而剩下首先放出的墨,法,纵横三组人像很快就开始热火了起来。 这种桌面宠物系统,就技术性上来说其实是没什么难度的,最重要的其实就在于这个创意性和完成度上。 借着小说和电视剧改编的热潮,《新百》改编游戏的消息也流传得很快,这个小小的游戏周边软件几乎是迅速地在许多人之中流行了起来,下载量在一周之内就突破了五十万万,而且每天都在增长。可爱的人物,看上去十分逗趣好玩的桌面家园,让很多人没事儿就喜欢挂着,而细致有趣的交互系统也让人爱不释手。有些人大半夜的爬起来,就为了偷窥下好友的人物在干什么,然后去捏一下对方的鼻子揉一下对方的脑袋。 费奕真毫无疑问是那个被骚扰最严重的。 他的人物是他本人的形象Q版化,看上去特别有新鲜感。有天晚上他对着电脑写了两个小时的稿子,就看见有七个人过来蹂躏了一下他的小费奕真。莫含雪来揉了揉头,鲁雨燕来喂了点心,连班主任都跑过来塞了一颗糖……最可恶的是梁清,这孩子明明就坐在他的台式机前面背剧本,还时不时地对着台式机摆弄两下……然后,费奕真就看到自己的小娃娃被扑倒、扑倒、再扑倒。 他手一抖,就窜去台式机里把梁清给反扑了。 结果这头大型犬发出“嗷”地一声,直接爬到床上来把费奕真扑倒了。 “太可爱了太可爱了!”一边扑还一边叫,“奕真你给我安装你这个版本的嘛!” 第45章 于是让我看着一个我扑倒另一个我? 费奕真翻了白眼,你别开玩笑了。 费奕真的模型是独一无二的,这只能算是他为Estar家族(桌面宠物系统的官方名称)做配音时拿到的非物质性报酬。费奕真死活不许别人养着小费奕真玩,所以程序组的哥哥姐姐们只好失望地叹一口气,然后偷偷私下拨弄两把费小真。 结果这天早上,他一起床打开电脑启动费小真,就目瞪口呆地看到了一个费小球滚到了他的面前,还打了个饱嗝。 费奕真表情抽动,半晌才控制住自己没有把手提摔到床上去,一点互动历史,就发现一连串的“X时X分X秒,XXX来过您的家中拜访,请您吃了一个XXX”……一共176条记录。 吃了这么多东西,费小真能不肥成费小球吗? 他用鼠标戳了戳费小真的头,说道:“你能不馋得谁送东西都吃吗?” 费小真仰起头,双手抱了抱被鼠标点到的地方,露出了十分无辜的表情。 费奕真也知道,这个桌面家园的设定就是这样的,目前也算是一个漏洞,或者说是程序组有意的设定,别人请吃东西的时候费小真是不会拒绝的,除非对方已经被费奕真拉入了黑名单。 他现在好想把整个Estar都拖入黑名单。 最后费奕真还是克制住了自己黑化的欲望,为了避免梁清看到费小球之后可能会露出的让人觉得不忍睹卒的表情,他认命地把费小球拖到小花园,让他种田减肥。 吃了这么多东西,他也确实应该给费奕真干点活赚些E币了。 他决定接下来都把费小真的工作行程全部排满,省得给人留下投喂的机会。 在桌面宠物逐渐流行起来的时候,时间也不知不觉进入了下半个学期。这个学期之中梁清仿佛突然之间就开始勤奋学习,连最不擅长的政治课也多数能凑出个及格的分数了。 事实上梁清并不笨,相反还是比较聪明的。只不过以往他对学习的兴趣不大,所以成绩总是在中下游徘徊。这也是班主任为什么老是抓着他不放的原因——他们总是认为那种脑袋聪明但是学习成绩却很差的学生是最需要受到管教的。 这次他的突然开窍让老师们非常高兴,月考成绩一出来,就有好几位老师表扬了他。 月考结束的这天下午放学后,梁清神神秘秘地拿了张DVD碟片跑到费奕真的房间,跟他说从同学那里拿到了好东西。 费奕真还在奇怪是什么好东西呢,结果电脑上放出来的内容却让人看得目瞪口呆。 这是个……黄片。 真的是黄片,看到屏幕上走出来的丰胸细腰肥臀水手服美少女费奕真还没反应过来,但是当对方开始脱衣服的时候费奕真怎么可能还反应不过来。 这熊孩子! 费奕真抱起手提就打算往书房撤退,却不料梁清一把拉住他,抱着他的腰说道:“你这是打算往哪儿跑?” 费奕真说道:“我不看黄片。” 梁清抱着他的腰,很是邪气地笑说道:“我还知道有一种男人和男人的GV,不过我只听说过,目前还没找到过,你就先陪我看这个呗。我下次找到那种的再和你一起看。” 费奕真咬牙:他从哪里得到的奇怪知识?竟然连GV都知道。 他说道:“先放开我。” 梁清不是很愿意地放开手。 费奕真先把自己房间的门锁好,然后甩掉拖鞋,爬到大床的最里面,保证自己呆在了离台式最远的地方,才抱住笔记本对梁清说:“看吧。” 电脑上的少女已经开始和一个半裸的男人互相亲得难分难舍了。 梁清说道:“你跑这么远干嘛?” 费奕真说道:“生理性厌恶,不要理我。” 梁清笑得不怀好意,说道:“不至于吧?据说男生看到这个东西都会硬的,奕真你不会吗?让我看看?” 费奕真踢了他一脚。 梁清耸耸肩,看费奕真的反应这样激烈,只好放弃强制执行,只是坐在床沿上漫不经心地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他就起了反应,等费奕真发现的时候,这孩子就开始往他身上蹭了。梁清央求道:“奕真,你帮帮我。” 费奕真目瞪口呆,跟他说道:“你自己弄!” 梁清却死磨硬磨,还突然伸手过来想摸他,把他吓了一跳,最后只能妥协,草草帮梁清解决了一下了事。 费奕真觉得自己苦逼死了:我明明是个死同性恋,要不要这么虐啊? 《母亲》热火之后,对梁清发出邀约的剧本也渐渐多了起来。但是一来梁清在《新百》之中受了伤,二来他自己也决定沉淀一下,所以并没有轻易再接剧本。 当然,费奕真觉得,也有可能是因为角色重又年龄适合的好剧本并不多,所以梁清有些挑拣的关系。 无论如何,他们很快就迎来了期末考试。 期末考试之前,梁清终于有了一个正式打算参加的试镜推荐,是他演技培训班的老师强烈推荐的,大型神话剧《封神旧事》的选角。里面对于他来说合适的角色不少,但是最为理想的自然是“哪吒”这个角色。 梁清对这个角色很是上心,并不比对《新百》差,在获得甄选通知时就开始在费奕真的帮助下查询了大量“哪吒”的背景资料,还特意找了一本封神演义出来,对着白话翻译版读了大版本的原文。 拍《新百家争鸣》时与莫含雪,李涵,鲁雨燕这些人的接触教会了梁清很多东西,其中一样就是试镜前最好做好充足的准备,绝对不能一头黑地撞进去。 这天晚上梁清坐车出门之后,费奕真就蹲在了自己的房间里开始整理《天下第一食肆》的稿子。 他这个稿子因为之前的事务繁杂,并没有像之前那种一开始就准备工作充分的故事稿一样很顺利快速地就完成了。 写稿过程之中,费奕真倒是买了一堆的食谱食方来看,发现了很多有趣的东西。比如说看完食经之后,他学会了至少十种以上的酱料制作方法……他打算亲自动手把它们一一尝试过。 陈雪妍在家一向悠闲,所以也陪着他胡闹。母子俩买了一堆的各种材料配料,把书上的酱料一一都给尝试了过去,甚至还偶尔地翻新了一下,制作出了很多奇怪的杂酱味道。 费奕真这天打算做的是“木莲豆腐”。 木莲是南方常见的一种植物,又叫做薜荔,鬼馒头,凉粉子,外皮相当硬,里面的籽经过磨洗渗出来的汁水混合石膏水就会形成一种类似于米白色透明果冻的东西,这种果冻状物品带着一股天然的阴凉感,特别适合夏日食用,拌上砂糖非常好吃。 这东西的做法算是相当简单的,只要把石莲子装在布袋子里面加水磋磨,然后混合石膏水搅拌好扔进冰箱里等它凝固就可以了。 费奕真第一次做出来的成品效果就不错,给陈雪妍尝试过了之后,陈雪妍果然马上就喜欢上了。 两人吃了一下,然后陈雪妍用大玻璃盒子装了一大罐的石莲豆腐,直接让费奕真拿到Estar去分给程序员们吃。 从暑假开始,费奕真白天就要去Estar做游戏测试员了。 《新百》网游的初版已经大致完成,虽然各方面的功能并不完善,但是却基本上可以开始第一次的技术测试了。 费奕真到了地方,就被贺青群带进了一个摆满了一排排电脑的测试员专用办公室。 打开电脑之后,《新百》的图标在一堆桌面图标里面显得额外漂亮和显眼。费奕真戴上了耳机,点开了图标,一段动画就跃然出现。 那是一个穿着介于现代和古代之间的少年的背影,衣袖拂动一直在往前走,虽然比较漂亮,但是却还是显得比较简陋。然后旁边就是登陆界面。 费奕真按照提示给自己注册了一个账号,然后进入了人物创建界面。 《新百》的人物创建自由度还是很高的,竟然已经允许玩家自己塑模,身高,体型,年龄等等都可以自由调整。 费奕真想了想,恶趣味地给自己建立了一个小女孩的人物。小女孩大概十岁上下,梳着一对包包头,穿着一身漂亮的翠绿色对襟洋装,看上去说不出地可爱。 旁边的测试员探头过来,笑了起来:“奕真你萝莉控啊?” 费奕真对她笑笑,并不回答。 建立了人物之后则需要选择身份,成人和未成年人可以选择的身份种类好像并不相同,费奕真的小女孩就只能选择监护人的身份和本身居住的城市。 《新百》给人选择的身份简直数目多样名目众多,费奕真觉得它都快包含了现实世界里面大部分孩子所存在的家庭状况了。 费奕真最后选了“父母双亡,和外公住在一起的小女孩”,在外公的职业上勾选了“老教师”。 然后游戏开始了。 一开场就是在小女孩的卧室里面,卧室的模板好像是根据游戏里的身份背景自动抽选的,费奕真的就是一间充满了粉色系的小花边的小阁楼。 然后就是一段动画。 小女孩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看着一台又小又老旧的电视上的一段皮影,窗外树影婆娑,然后门口突然发出一声声响。 小女孩叫道:“外公?” 传来的却是猫咪的一声“喵~”。 然后就进入了自主操控界面。 费奕真觉得电脑屏幕上的那个场景其实是有点阴森的。进入自主操控界面的时候,画面上跳出了一行任务提示:“你知道这个世界是有里世界的存在的吗?” 然后费奕真就接到了一个被动任务:“寻找里世界”。 接下来,游戏并没有对这个任务进行详细叙述,而是指引着费奕真完成了一系列的新手操作教程,就放他自由活动了。 小姑娘的家很典型,有个基本的卧室,卧室有衣柜和书柜,还有一个小小的储物柜,分别可以储存衣服,小说和其他物品。 书桌上可以学习,娱乐和写作业,厨房可以进行烹饪,费奕真操作着小姑娘走到了门口,结果在离开家的时候,系统给出了一个提示:“现在是夜晚时间,你的年岁太小,独自离开家庭地图很可能会遭遇危险,是否离开?是/否。” 费奕真愣了一下,然后选择了是。 房子外面的场景地图看上去很真实很有质感,费奕真沿着街道往前走,一开始走过的人声嘈杂充满生活气息的居民小道,费奕真甚至怀疑这个小道是完全根据现实中的场景制作的。 然后他就走进了灯光繁华的城市。 费奕真突然觉得很诡异:这个时候的电脑技术,应该有这样的水准吗? 他操纵着小女孩走在夜晚的街道上,经过的店铺竟然都可以进入,但是夜晚喧闹的酒吧只要他一迈进去就会被人赶出来。 渐渐地他已经几乎分不清楚方向,只好拉出城市地图帮自己认路。 然后他听到叮当一声的系统提示音,提示他触发特殊事件。 费奕真转动镜头,发现有两个看上去非常不怀好意地人影正在朝着他靠近。 他让小女孩猛然一个转身,就向着相反的方向跑去。但是两个疑似NPC的人影的动作比“她”更快,脚步也比“她”更大,马上就追上了“她”。 然后费奕真就发现自己黑屏了。 屏幕上打出了“她”的生平记事。 ……因为夜晚在街道上游荡,而被人贩子拐卖,从此之后消失无踪,再也没有出现过。 费奕真目瞪口呆,只觉得一股气憋在胸口说不出话来。 然后他发现自己直接角色删除了。 测试员大姐姐在旁边笑问道:“Game Over了?” 费奕真哭笑不得地说道:“这是什么游戏啊!?别开玩笑了!?” 测试员大姐姐说道:“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种死法哦,比如说饥饿过度一直不吃东西所以被饿死,熬夜过度精神透支而暴毙,从高处跳下自杀而死……反正现实中会有的死法游戏里都有。” 费奕真问道:“虽然这恶趣味你们可能玩得很开心,但是作为网游没问题吗?” 测试员说道:“放心吧,只有空白没有取得任何数据的号才会被一次删号,否则死亡的号都会消耗一定虚拟货币,也就是福缘值,复活到自己家里。如果没有福缘值,就会有一段时间的虚弱状态。” 费奕真听了,只能怪自己太过冲动,没有随便先刷几个主线任务,无奈地只好重新开始建号。 第46章 重新建立人物的时候,费奕真这回老老实实地给自己建立了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父母双全,家住一南方小镇,尽量最大可能性地降低了死亡概率。 《新百》的设定里面,表里两个世界的日夜是彼此颠倒的。费奕真玩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一种异世界感,据说这是为了方便上班族可以在夜晚活动,所以表世界的时间会和现实同步,而里世界则独立构成一个镜面世界。 建立人物之后,他重新做了一次基本操作指引任务,然后这一次老老实实跟随了主线来。 费奕真跟着主线的指引为自己的人物角色设定了人生志向,时段目标:人生志向是成为一位小说家,时段目标则选择了“写出人生中的第一个短篇故事”。目标选定完成之后,系统就自动为他给出了数个当前任务选项,其中包括“在语文测试中取得优秀(90分)的好成绩”,“每天学习10个新词汇”,“每天阅读3篇短篇小说”,“完成短篇故事的创作”,“上传作品到Estar博客并获得100个以上的点击,10个以上的好评”等等。 费奕真根据任务提示,一一去做了这些任务获取人生阅历值。“每天学习10个新词汇”和“每天阅读3篇短篇小说”直接让他外链到了一个国内最大的学习网站“学习天地”,Estar似乎与其进行了合作,跳入“学习天地”之后费奕真的游戏人物就自动在上面建立了一个账号,然后费奕真使用这个账号在上面完成了词汇测试和小说阅读理解习题,再把完成的数据回传到了游戏上,就算完成了这两个任务。 游戏里的少年顿时获得了两个任务总共200点的人物阅历。 然后他又接连着完成了“语文测试”的任务,这才点开了“短篇故事创作”,游戏里竟然直接给他弹出了一个内置文档界面。 费奕真不由得有点迷惑,左右张望了一下,问旁边的测试员姐姐道:“这个是要干什么?” 测试员看了一眼他的游戏进程,说道:“老老实实写故事呗,对你来说应该不是很难吧?这个文档是要你自己完成小说的创作的,而且因为之后要上传博客,所以你最好不要随便复制抄袭……Estar的博客对游戏里的创作会进行特殊标注,一旦被举报抄袭或者盗用而且核实,会直接对游戏里的人物进行处罚的。” 费奕真觉得难以理解,问道:“这游戏总不可能要求每一个人都自主创作吧?” 测试员姐姐笑了:“那倒是不会,但是你选择的人生志向是‘小说家’啊,表世界很多时候其实代表的就是现实世界,玩家可以通过它方便地连接各种程序软件,在网页上进行真实的学习生活,我们公司目前正在积极地联合一些常用网站,试图制造出一个无缝的‘表世界’,这就是其中的一部分尝试。你随便写个短篇吧,测试阶段只要100个点击和10个好评,应该还是比较容易达到的。公测时估计就要翻10倍了。” 费奕真愣了一下,只好静下心来,思考了一下,开始写短篇。 结果他一下午的时候都浪费在这个短篇创作上了。 上午到傍晚的六个多小时,除了吃饭和喝饮料的时间,费奕真基本上就一直在写故事,感觉上和在家的时候根本没有区别,最后写出了一篇二万字左右的《硬币的罪案》。 讲的是一个女孩子和朋友在三十九层高的酒店楼顶天台上打闹时把一枚硬币掉落到了铁丝网外面,结果这枚硬币从百米多高的空中快速坠落,最后嵌入了一个正在等人的中年男人的头颅里面,导致了他的死亡。 法庭为这件事争论不休,过失杀人与蓄意杀人的争执喧嚣尘上,然而紧接着发现这名男子和扔硬币的女孩竟然是父女关系,虽然女孩一直不知道这件事情并始终认为这个男人只是“妈妈的情人”而对他的存在感到深恶痛绝,而男人当天在等的人,正是作为情妇的她的母亲。 是意外还是谋杀? 警方的调查证明在楼上打闹的三个女孩目前都是正要参加省里的物理奥赛才在酒店居住,所以拥有足够的能力通过当日的风向和风力计算出硬币的落点,但是公众对于这种猜测并不买账,同时并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当事人的犯罪行为。 案件陷入僵局…… 费奕真写好这个故事的时候,天色都已经黑了。然后他根据游戏的提示,把小说校对一番之后,就直接上传到了Estar博客上。 上传完毕的时候他还忧心地问了一下测试员:“你们这博客的全部使用者有一百个人吗?” 测试员笑了起来:“放心吧,光工作人员就不止一百个了。而且因为目前的游戏测试联通博客,大家对于测试状态都非常关心,每篇博文都会点进去看的。等以后博客真正登陆因特网,人数只会更多。” 虽然对方这样说,费奕真还是觉得有些不安。 不过上传了短篇之后,费奕真的阅历值终于够他升到LV.5了,他听到叮咚一声,发现自己触发了日常时间。 他的游戏里面响起了敲门声。 自从之前的惨死结局之后,他对于意外事件总是有一种心惊胆跳的感觉,下了一下决心才终于敢去开门。 打开门外面是游戏人物的妈妈,原来是晚饭时间了,两人进行了一番日常性对话,然后对方就让费奕真出去吃饭。 晚餐桌上的对话有几个随机话题和相应选项,费奕真一边让人物进食补充体力,一边选择着自己顺眼的回答,等到体力槽补充满了,费奕真的人物也站了起来,说道:“我吃饱了。” 晚餐时的对话似乎能增加一种叫做“家庭和谐值”的数值,费奕真把鼠标移动到家庭和谐值上看了一眼,发现它的描述是这样的:通过各种家人互动行为获得,如果一段时间内缺少互动就会缓慢减少。数值越高,零花钱额度越高,平常触发家庭随机事件的几率也越高。有可能获得珍稀道具。 费奕真目前的家庭和谐值只有5点,零花钱额度也只有最基础的100E币每周,似乎是一次选择的对话只能增长一点和谐值。 完成晚餐事件之后,费奕真也基本上到了真——晚餐时间。他差不多要回家了,贺青群在这个时候刚好走了进来,问道:“游戏测试还好玩吗?” 费奕真想了想,说道:“不好说。我现在还没测试出什么来,就是感觉不太像平常的游戏,也许要继续玩下去才有感觉。” 他把游戏里的人物设定了直到明天早上的行为,其中包括“完成暑假作业”,“看小说补充知识点”和“睡觉”,然后就下了线。 回到家的时候,陈雪妍问自家儿子:“游戏测试好玩吗?” 费奕真叹了一口气:“好玩不好玩暂时还不知道,不过写了一天的故事倒是真的。我觉得感觉很微妙吧,好不好玩还是要看接下来的内容。” 他两辈子合起来都没有玩过这么奇特的游戏倒是真的。 第二天费奕真继续去进行测试,然后经过一段时间的摸索,他终于发现了,《新百》表世界的具体定位。 如果是一个小孩子上这个游戏,那么他几乎可以在游戏里面进行各种事物和基础知识的学习。《新百》直接联通了大量的学习网站,然后把所有网站的学习记录和考试记录都转化成了游戏数值。比如当一个孩子想要学习围棋,游戏里的虚拟教师就会教会他基础的围棋知识,还能让他和电脑或者真人对战。如果这孩子想要学习电脑绘图,那么只要支付一定的E币,也能选择进行相应的基础知识学习。同时他们最后绘制出来的成品,还可以上传博客进行公开展示或者售卖——虽然售卖功能还没有出来,图标是呈现灰色的,但是Estar的思路却可以明白地看清了。 运动方面,目前只能进行规则普及和小游戏练习,毕竟电脑还做不到直接让人进行运动。 成人的话,很显然,和他们现实中越接近的职业,应该越适合他们在游戏里进行发挥。这样子他们也越容易在表世界功成名就。 贺青群和费奕真提起游戏的思路和改进意见的时候,费奕真想了想,建议他可以弄一个接口,让游戏可以直接连接跳舞毯,以后还可以连接各种健身设施,让玩家在现实中的活动数据也可以上传游戏,并和游戏中的场景进行互动。 贺青群对这个想法感到很惊艳,立刻记了下来。 费奕真发现,这个游戏做得好了,还真的似乎可以成为第二世界。 它把人身上的一切行为都数据化了,让一个人更加能够感觉每一个行为带来的实际作用。比如费奕真在博客上放的那一个短篇,因为紧张刺激又充满看点,迅速就被点出了一百多个点击和几乎持平的好评,然后这些点击和好评全部转为了游戏人物的阅历和声望。 费奕真升到了十级,完成了全部的近期目标任务之后,他获取了一个随机支线任务:“助人为乐”。 “助人为乐”:偶尔也帮助一下需要帮助的人吧。 任务并没有说明需要他做什么事情,所以费奕真想了想,就整理好了小背包走出了门。 他想这大概是需要他做一两个助人任务吧。 走出家门之后,费奕真先是在家周围逛了一圈,发现没有触发什么任务,就坐上了一辆公共汽车,打算往更远的地方看看。 表世界的公共汽车和现实中也没什么区别,速度缓慢,人群拥挤。费奕真甚至还可以在座位上看书或者拿出游戏机娱乐。 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电脑就发出了滴滴滴的紧急提示音,屏幕旁边开始闪烁任务图标:“您的周围有人急需帮助,请决定是否提供帮助!请决定是否提供帮助!” 费奕真愣了一愣,关掉电子书外链,转动画面,发现有一位老太太正喘着气站在公共汽车上。 他立刻点击了任务图标,然后选择了“帮助”。任务提示他,帮助老太太会消耗他40点体力值,让他获得2点侠义值。费奕真选择了“确定”。 少年于是站起来给老太太让了座。 老太太顿时很是感谢地坐了下来。费奕真发现他的体力值开始缓慢地消耗,等待的过程中也无法看书或者玩游戏了,只好等着乘车待机画面过去。 等他下了车,体力已经消耗了小半,费奕真只好坐在路边的长椅上,等待体力恢复。 等待的过程中,他却又触发了一个任务。 这次的任务十分奇怪,图标不是一向的金色,而是绿莹莹的明绿色。费奕真点动那个图标,就发现任务的箭头指向了湖边。 他匆匆忙忙地跑过去,正好发现一个女孩子溺水,正在拼命挣扎,但是却已经无法出声呼救。费奕真愣了一愣,因为不知道自己的人物会不会游泳,只有急忙左顾右盼,然后找到了河边的一棵柳树。 他也不管会不会破坏公物了,冲过去就折了一根十分长的柳条,然后甩给了落水的女孩。女孩难得危难中还神志清醒,拼命地抓住了柳条,然后被费奕真拉了上来。 费奕真发现这个女孩子和之前见过的人似乎都有些不同。 她的动作特别地……跳脱。 然后女孩头上冒出了一个对话框:“你也是玩家吗?” 费奕真才知道,这女孩要么是公司的测试员,要么就是拿到了测试账号的特殊玩家。 费奕真说道:“嗯。你也是?” “我今天才第一次来上班,游戏测试真的好难啊。”女孩子说道,“一不小心走到河边就差点被淹死了,它竟然都不会自动游泳,说什么‘您没有游泳技能’,然后给了我‘挣扎’和‘放弃’两个选项……我想怎么也不能这么轻易就放弃啊,说不定挣扎着挣扎着就能学会个狗爬式了呢……我的呼吸条都快没了,幸好你救了我。” 费奕真笑了,打上了“不客气”。 女孩子说道:“我还以为这个城镇的地图只有我一个测试员呢,我们交换下信息吧,以后可以一起玩。” 费奕真回答了一句“好”,和女孩交换了信息。 《新百》是Estar家族桌面家园系统的升级完全版,所以交换信息的两人是可以互相拜访和进行交互动作增加友谊的,费奕真算是交到了他在表世界的第一个好友。 然后他发现自己的侠义值增长了100点。 他很奇怪为什么会增长这么多。 帮助玩家和做NPC任务会有这么大收获。 第47章 费奕真和女孩交换了信息,才知道她游戏里的人物叫做“苏笑语”,年龄十八岁,这次出来的目的是在附近找一个兼职工作。 费奕真知道在“表世界”的工作能赚取E币,但是对于E币有什么用还没有直观的印象,苏笑语立刻给他做了一番普及。 “这个世界就和现实一样,系统只给你家里的基本配备,你以后装修自己的家,买手机食物都是要自己使用E币的。以后等你有钱了,甚至还可以购买更大的房产,所以E币是绝对不能少的。靠系统每周提供的那点零花可不够啊。有工作的人也就算了,像我们这种还在上学的角色设定,想要钱就只有暑假出去打工了。” 费奕真点了点头,苏笑语就试图说服他和自己一起去找兼职——费奕真十六岁了,在《新百》的规则里面是已经可以找兼职的年龄。 费奕真想了想,觉得去找个也可以,就答应了。 两人就这样一起挨家挨户去比较中意的店铺里询问,是不是有哪里招兼职。费奕真奇了,问道:“你现实之中也是这样找工作的吗?” 苏笑语想了想,说道:“其实差别不大吧。现实中不像这样放得开,因为游戏里毕竟只要点一下店铺‘寻找兼职’,系统就会帮你自动对话了,现实中可不会,还让人觉得尴尬。不过小弟弟你可以学着点哦,据说很多工作,就是要依靠着一直问才能找到的。” 于是两个人在中午之前问过了十几家店,才找到一家正需要兼职的店铺。费奕真和苏笑语在里面挂上了号,然后进行了简单的面试。 面试是选择题的对话,大概是这样的。 你觉得面对客人的时候最重要的是什么?A.快捷的动作;B.耐心和微笑;C.平稳的心态费奕真选择了B.耐心和微笑。 你为什么选择了这家店铺?A.甜点让人心情愉快;B.离家近;C.环境清幽费奕真果断选择了A.甜点让人心情愉快。 。… 回答完了一系列的面试问题,对方又让他填了个心理时薪价位,苏笑语立刻私聊给他场外指导,让他填了个10E币/小时。 两人把表格交上去,甜点店的女老板看了两眼,就点了点头。费奕真就看到自己的面试考卷被打上了一个大大的90分——苏笑语好像是满分——然后两人就被录取了。老板给两人做了一张排班表,是他们需要过来上班的时间。游戏人物的行程表上也被自动排上了行程,以后这个时段就会自动前来上班。 费奕真的第一个班就在明天下午。 苏笑语说道:“这个游戏感觉好真实,就连面试时候问的问题也和真的出去打工面试时差不多……” 费奕真问她:“真实面试时会问的问题也和这个一样吗?” 苏笑语点了点头,说道:“不是所有吧。一般的店铺只会问后面的部分,就是家庭住址啊空闲时间啊心理时薪啊之类的,前面的心理问题只有大型的连锁店铺招人时也会出现,它们还有正规的招聘表格。” 费奕真点了点头。 将近中午的时候费奕真告别了苏笑语,往回家方向去的时候,在路上突然遇见了一个打扮和都市环境格格不入的老道。老道突然拦住他,说道:“小子,贫道看你骨骼清奇,资质上佳,是个修道的好苗子。贫道欲授你长生之术,你愿不愿意跟贫道回山去?” 费奕真顿时愣住。 他怎么也不相信,《新百》设定的表里世界的界限会这样容易就跨越。而且这老道的说话方式总让他觉得有些别扭。 他想了想,在系统跳出来的对话框里面打道:“谢谢道长的好意,不过我还有父母,所以不能跟您回山去。” 他很奇怪这次为什么不是选择题还是直接的打字输入,所以问了一下隔壁的测试员姐姐。测试员姐姐说道:“这是智能系统模糊判断,具体原理我不清楚,反正据说能从你的词句里面了解含义。只是因为耗费的系统资源较高,一般的对话不会进行智能模糊判断。” 费奕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老道又说道:“如此未免太过遗憾,不如贫道送你一本功法,你先练着。以后等你有小成时,贫道再来找你。” 费奕真问道:“道长需要什么报酬吗?” “贫道既然是赠你,自然不要你付出什么代价。” 费奕真问道:“那我需要为道长做些什么吗?” “无需。” 费奕真发现了,这对话有点不靠谱,因为如果是真的入门任务的话,不可能系统还不跳出任务提示的。 他最后打了一句话:“……谢谢道长好意,不过无功不受禄。” 然后,他的耳机里瞬间响起了音乐声,然后系统出现了任务提示:“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入门任务‘三邀三拒’完成。您已开启‘道门’地图,您已开启‘入道’任务。您可以选择加入道门。” 只见老道大笑三声:“世人入道,都求长生。却不知溺于长生者必然耽于长生。小子,你若改变主意,就到城外道观找我。” 老道士说完这一句,便一挥拂尘,飘然远去。 费奕真没想到他还真是道门任务的开启者。 他纠结了一下,还是先回到家里吃了一顿饭补充了必需的体力,然后跟着地图任务指引跑到了道观。 费奕真跟着任务图标走到了地头,看见了苍木红花间一处道观屋檐,就操纵着人物走了上去。 那是个很破烂的小道观,看上去最多就两间屋子的样子。费奕真觉得这如果是道门的据点,那道门的情况真心让人觉得无望。 道观里面只有一个四十来岁的老道士守着,正坐在桌子前喝着小酒。费奕真进去的时候和他对话了一下,对方就问他是否想要进入道门。 费奕真点选了一个是。 他本以为老头子会直接把他传送到道门,结果老头子慢悠悠地走到了神像左后方的地方,打开了小门,让他进去。 费奕真走到门前,往前方望去,发现里面竟然是一片明朗的天空下烟雾萦绕的峰峦山谷和道观建筑群。 他走进小门,稀罕地看着这样的场景。 这地图竟然是无缝链接的。 费奕真不信邪地试图绕过这扇小门所在的石壁,结果发现自己真的可以绕过去——这并不是原地图。 这技术不应该叫做无缝连接,而是无缝传送才对。 他顿时觉得惊讶。 引路人指引他走到了道观的中央建筑群,然后他看到了宏伟的道观正殿大门。 随着他一步一步踏进大殿,耳边仿佛出现鸣钟之声,叮叮呤呤清脆悦耳。有人声回音重重,问道:“你从哪里来?往哪里去?” 费奕真的眼前出现了三个选项: ——从来处来,往去处去。 ——从尘世来,往净土去。(这里取原意,不是说佛家净土。) ——从凡间来,往凡间去。 费奕真想了想,选了第三个。 道长又问道:“你觉得道是什么?” ——道为苍生。 ——道为自然。 ——道是我。 费奕真想了想,选择了“道为自然”。 道长又提出了第三问:“我离尘世百年,已经不知岁月短长,人世更替,如何?” 费奕真又见到了三个选项。 ——我离尘世百年,尘世却始终不离我片刻,又哪来离世之说? ——岁月短长,人事更替,终究眨眼间的花飞花落,何必在意? ——你想出世便出世,想入世便入世,又何必在乎人世更替!? 费奕真觉得这禅机真是越打越多了,他犹豫了一下,选择了第三项。 道长终于结束了问话,转过身来,露出一身白色广袖宽袍的仙风道骨,白色的长发映衬着不老童颜,说道:“你可是想入我清虚观?” 是/否? 费奕真只犹豫了一下,就选择了是。 道长神态清冷,说道:“入我清虚观,为我清虚子弟,则从此之后,应持我清虚之道。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我清虚弟子,当以不争为争,以此而立世,行走天下。” “现予你清虚道袍与令牌,你去找接引道人,领取乾坤囊吧。” 费奕真于是拿到了道长给的清虚道袍和令牌。令牌到手的一瞬间,他的整个游戏画面都变了,一阵荡漾之后变成了精致的水墨图标界面,似乎是为了显示他已经加入了“九流十家”。 界面的左边更是多了整整一排的图标,其中就包括“状态”“武学”“包裹”等等,终于脱离动作冒险游戏的范围而有了点角色扮演网游的感觉。 费奕真给自己的人物换上了“清虚”,也就是道门的校服。这其实就是原书插画里面的祁珏的标配服装,也是梁清之前穿过的那一套。 衣服上身的一瞬间,费奕真觉得自己仿佛一下子变成了少年侠客,而不是原本的普通现在少年。 他把镜头绕着人物转了一圈,就觉得这画面怎么看怎么好看,配上背景上的道观美景,很有一种穿越时空的感觉。 领取了乾坤囊之后,费奕真终于有了一个四十格的大包裹,而不是原来那随身背着的十个格子的小背包,可惜表世界和里世界的物品好像是分开的,两个包裹在开启之后还是独立存在,电器类的物品是不能放进乾坤囊的。 加入道门之后,费奕真首先就被要求进行“师门试炼”。 师门试炼这种活动每天可以进行一次,完成后能够提高师门贡献度和师门声望,同时可以获得一些基础性的低级“里世界”特殊制造技能的材料。 费奕真第一次要完成的“师门试炼”,是在看完八卦的卦象说明之后,把它的名称和卦象一一对应排列好,然后行程完整的八卦图。 他这是第一次知道什么叫阴爻阳爻,知道八卦图的八个卦象代表的意思。 也算是学到了一点新东西。 然后门派的师父教给了他一个新技能……“卜卦”,和一本‘易’经。 通过使用使用三枚古铜钱进行卜卦,并且对应上易经上的卦象解释,来卜算自己当天的运势。一天不能占卜超过三次。 费奕真觉得这个第一个技能也未免太过鸡肋了吧?竟然不是什么武功招式什么的,连个普通基础攻击都不是。 然后他发现自己的动作列表里面多了一项“摆摊->占卜”。 描述是:摆摊为人占卜,可以提升占卜技能熟练度和获得一定的金钱。不占用一天三次的占卜次数。如果成功帮助到别人可以获取侠义值。 费奕真目瞪口呆,心想:“难道要去街上摆摊当江湖骗子么?” 他对于《新百》的设定是越来越无语了。 虽然他觉得这样的设定很恶搞,但既然获取了新技能总是要尝试一下的。所以他回到了城镇里的时候,真的开始摆摊算卦了。 在街头摆了一下午的摊,费奕真把占卜所需要收取的费用定为了1E币,竟然还真有不少NPC闲来无事来找他占卜。 一个年轻主妇看到费奕真的占卜摊,走上来扔下1E币,说道:“正好,我家养的猫不见了,你帮我算算看它跑哪儿去了!?” 这算是寻物。 另外还有占卜运势,测吉凶等等。 费奕真一边翻易经一边给他们解运。偶尔翻出个大凶的来,他也在对话选项里面选一个贴近事实但听上去比较婉转柔和的言辞。 结果这样摆了两个小时左右的摊子,他倒是做得越来越顺手玩得越来越开心,人们千奇百怪的请求也让他觉得很有趣。测卦是不是准确了暂且不清楚,寻人寻物倒是很快就能知道结果,如果找到了费奕真就能赚点E币和侠义值,如果没找到的话,他就把E币退回去,任由对方说上两句,然后好声好语安抚。 测试员姐姐上完了班,关上电脑看了他的电脑屏幕一眼,说道:“你玩得很开心嘛。这次不错啊,已经入门派了。” 费奕真这时候也意识到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他也赚了十几个E币,占卜也升到了初入门径,于是赶紧打发了剩下的围观者,收起了摊铺,然后把人物送回了家里。 像昨天那样把人物晚上的行程安排好之后,费奕真也关上了电脑,准备回家。 第48章 费奕真到了家,就听到陈雪妍说梁清回来了。 他顿时有些奇怪,梁清前天晚上走的,今天晚上就回来了,岂不是说去了就回来了。如果说是试镜,来回也太快了。 他吃完了晚饭,一直没见梁清来找他,就收拾了笔记本,主动去他家找他。 出来开门的依旧是梁家大哥,看见是费奕真,思索了一下,突然示意他跟着自己走。 费奕真开口问道:“听说阿清回来了,这次回来得好快。” 梁家大哥迟疑了一下,然后开口说道:“因为他落选了……不,正确来说,大概是连面试都没有成功面试到。” 费奕真顿时“”了一下。 “《封神旧事》据说不是超新星影业的投资项目吗?他一到面试地点就被超新星总裁的女儿撞了一下,结果这小子太皮实,他没被撞倒反而是对方女孩子被撞倒了。那小姑娘哭了之后,这臭小子竟然皱了皱眉就自个儿跑了——被面试方看到,直接把他从名单上剔除了。” 费奕真顿时听得愣住了。 “你是说,他因为和人家老总的女儿撞了一下,所以被踢出了面试名单?” 梁家大哥思索了一下,然后对费奕真的归纳总结表示了认可:“大致是这样的没错。” 费奕真顿时有点膈应,觉得这公司未免太随便了。又不是梁清打人了或者怎么样,就算他撞到了人家小女孩……好吧,至少应该扶一下人吧这孩子也够不会做人的。 但是无论如何,也不是值得把梁清踢出来的大错。 费奕真犹豫着问道:“阿清还好吗?” 梁家大哥说道:“关在房间里面不肯见人呢,连晚饭都没吃。” “我去看看他。”费奕真立刻往里面走去。 梁家大哥耸了耸肩,跟了上来。 费奕真走到门口,转了转梁清房间的门把手,发现没转开,这才敲了敲门。 却听到房间里传来梁清的喊声,叫道:“都说了我不要吃饭!” 这脾气可真够大的。 费奕真叫道:“阿清,是我!” 梁清愣了一愣,“奕真?”然后立刻又火了起来,叫道:“臭大哥混蛋大哥,谁让你找奕真来的!?” 梁家大哥哭笑不得,也不客气地回吼道:“臭小子你弄清楚,奕真是自己来找你的!” 他吼完之后,顿觉得懒得理这混小子,对费奕真说道:“奕真你跟他说话,我跟这臭小子简直没话说,先回房间了。” 费奕真点了点头。 梁家大哥离开之后,费奕真又敲了敲门,说道:“阿清,你哥走了。你开个门,让我进去嘛。” 却听里面传来梁清闷闷的声音,说道:“我不开。奕真你回去吧。” 费奕真愣了一下,然后说道:“阿清,那件事不是你的错。是他们不对,你不要放在心上。” 梁清说道:“不管是不是我的错,一定都是我做得太失败了。我觉得如果是奕真你的话,一定就可以处理得很好吧。但是我只会惹人生气,离开了爸妈和奕真你,就好像什么都做不好。” 费奕真立刻反驳道:“没有的事情!”他想了想,继续劝道,“你开个门,让我进去好吗?这样子隔着门不好说话。” 梁清说道:“我不开。奕真你回去吧,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的样子,太丢人了。” 费奕真愣住,说道:“为什么对我都要觉得丢人呢?我们不是最要好的吗,有什么事情不能让我看见呢?” “就因为对你才觉得丢人不想给你看见好吗?我最喜欢奕真你,所以……死也不想让你看到我丢人的样子。” 梁清背靠在房门上,用一只手捂住自己湿热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觉得有一阵难以控制的酸涩。 可是他逼着自己控制住了。 听到梁清的话,费奕真一下子就愣住了。 心头有一股暖流流出来,却又带着一些不忍。 费奕真站在门口,说道:“我也……最喜欢阿清。所以不管你什么样子,我都不会觉得丢人,也不会嘲笑你。因为我会为你着急难受,所以开开门好吗?我担心你。” 过了半晌,梁清的房门终于被打开了。梁清站在门口,低声说道:“可是,我想要你看到的我都是帅气的,威风凛凛的。” 费奕真笑了,说道:“我不在乎阿清是不是威风凛凛啊,因为不管是不是威风凛凛的阿清,我都喜欢的。” 梁清情绪平静下来之后,两人就坐在他房间的落地窗前,一边看着月亮,一边说着话。 费奕真问:“那你觉得,你有没有做错了?” 梁清立刻露出一脸厌恶的表情,说道:“我哪里做错了!?明明是她自己不对,撞到了人不道歉还只知道在那里哭!难道因为我没有摔倒就必须去道歉,还要安慰她?我就算没摔倒,被撞到也是会疼的好吗?” 费奕真想了想,劝梁清道:“但是人家是女孩子不是吗?就算有哪里不对,你让让她也没什么的啊。” 梁清却露出了一个冷笑,说道:“这就是我觉得更不明白的地方——女生是比男生缺了一只手还是一只脚?她们是脑子有残缺还是身体有残缺?尊老爱幼,谦让残疾人我都能理解,可是凭什么身为男生就得让着女生!?” 费奕真顿时愣住,他没有想到梁清会发出这样的疑问。 他思索了好一会儿,想起了莫瑶以前说过的话,于是缓缓开口说道:“女孩子比起男孩子,天生在体能上就要差一些。而且她们在先天上吃的苦就比较多一些,比如说你的妈妈,十月怀胎生下你,就一定吃了很多苦。” 梁清继续冷笑,说道:“你也说了,十月怀胎生下我的是我的妈妈,我孝顺我妈妈就好了,难道也要爱屋及乌去孝顺一个不相干的小女生?因为她们同样是女的?别开玩笑了。”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女生在先天上比较弱势。从古至今,男尊女卑的思想一直存在着,对女孩子们很多苛求和歧视,就连现在也没有彻底拔出。所以很多时候,我们应该容让她们一些……” 梁清突然打断了费奕真的话:“你说的话很奇怪!” 费奕真顿时惊讶地看着他。 “你也说‘没有彻底拔出’,也就是说现在已经很少见男尊女卑了,那么自古以来的事情又跟我们现在的这些人有什么关系?就像生我的是我的妈妈一样,古代受歧视的人跟现在的女生又有什么关系!?而且,如果我要时时刻刻容让她们,又为什么不能歧视她们!?” 费奕真根本没想到,自己会有那么一天,会被梁清噎到说不出话来。 梁清看费奕真半天没说话,突然伸出一只手,盖住了费奕真的手背,说道:“奕真,这个世界很奇怪吧?” 费奕真不解:“其实谦让女生,只是一种社会习俗……” 梁清立刻打断他,说道:“不是!跟这个没关系。”他很是清楚明白地说道,“说什么我人品不好,明明是那个女生不对。其实我知道的,他们根本不在乎谁对谁错的问题,不就是那个女生来头大吗?这个世界真的很奇怪——老师总是说,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其实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他斩钉截铁地说道:“如果我比她的爸爸厉害,昨天被赶出会场的就绝对不会是我!” 费奕真不知道他哪来的这种想法。 其实就事实来说,梁清说的话其实并没有不对。但是费奕真却觉得,放任这种想法对于梁清来说绝对不是好事——这孩子明显就有点中二倾向。 他想了半天,抓紧了梁清的手指,说道:“阿清!走关系啊靠来头啊这些都不是真的本事,她靠得了她爸爸一时,还能靠得了她爸爸为她出头一辈子!?” 费奕真伸出手,捧住梁清的后脑勺,一字一句跟他说道:“只有你自己学会的东西,得到的本事,才是你自己的。所以你根本不用想那么多。你只好好好抓紧每一个机会,演好每一个角色就可以了。总有一天,你会变成大明星,让他们后悔当初没有让你演他们的戏的。” 梁清听到了费奕真略带激动的语气,夜色中他的眼睛中有光芒盈盈闪动。 他拉下了费奕真捧住他后脑的双手,握在胸口,月色下郑重其事地说道:“是,我会成为大明星的。” 第二天,梁清因为试镜失败,暂时没有事做,费奕真又要去做游戏测试,不能呆在家和他一起玩,梁清就索性跟着费奕真去了Estar。 这地方他也不是第一次来了,这次来的时候倒是有点轻车熟路的感觉。两人去跟贺青群打了声招呼,梁清就跟着费奕真去了测试的办公室。 他一开始还坐着看费奕真老老实实做门派任务和兼职什么的,后来注意力就被其它人的屏幕界面吸引走了,转了一圈回来,他顿时有点茫然:“我说,你和他们玩的是不同的游戏吧?” 费奕真不解:“?” 梁清解释道:“我看他们都在闯迷宫打怪什么的,好像只有你一直在占卜打工做任务?” 费奕真顿时大吃一惊,站起身去别人的电脑前面溜了一圈,果然发现大部分人都在闯迷宫打怪物,而且闯的迷宫还等级种类都各有不同,连背景设定都是不一样的——古墓有,洞穴有,秘密基地有……等等,难道他和他们玩的真的就不是同一个游戏!? 隔壁的测试员姐姐听到了他的疑问,流下一滴汗,说道:“你真的想太多了。既然这个世界分为表世界和里世界,里世界总不能和表世界长得一模一样啊……里世界其实就是一个正常的网游系统,就是比市面上的网游更加内容丰富和完善一些。这样子里世界作为网游,表世界作为网络社区,互相之间相辅相成,才能吸引更多的人来玩。你之所以还没打过迷宫,只是因为你刚进入游戏,还没有接触到完整的‘里世界’系统而已。” 她给两个人解释道:“在这个游戏系统之中,里世界就藏在表世界的各个角落。比如说你们通过NPC知道城镇的附近有什么鬼宅,古墓,或者乱葬岗,他们的背后很有可能有一些秘境的存在。而这些秘境只有拥有里世界的身份才可以探索到并进入探险。” “而表世界虽然目前还不是很完善,但是我们最终的目的是为了建立一个与现实数据同步化的网络社区。也就是说,它会有完善的电子书城,购物网络,现实中的各种店铺都可以在表世界登陆地址信息,贩卖虚拟和真实物品,当然真实物品就需要通过快递送达了……这方面老总应该有更完善的设想,奕真你可以去问问他。” 费奕真把自己的位置和电脑都让给了对进入秘境跃跃欲试的梁清,就跑去找贺青群了。 梁清操纵着人物,三下两下完成了费奕真兼职点心店的小游戏,打出了通关分数,也不再打下一轮,就提前下班跑去找寻秘境了。 费奕真则跑到了贺青群的办公室,敲开了贺青群的门。 贺青群问道:“怎么了?跑得这么急?” 费奕真气喘吁吁地说道:“他们说《新百》的表世界会与现实数据同步?” 贺青群说道:“……是,不过这不是我的主意,其实是一位大股东的想法。一开始我本人只是想做《新百》这样一个游戏,但是对方带了非常优秀的技术和大量资金入股,希望把这个游戏做成游戏和虚拟社区结合的第二世界,让人们可以通过第二世界进行生活,购物,娱乐和直接的社交。” “比如说分居两地的亲友,就可以在表世界互相拜访,然后晚上坐在一张桌子上打麻将并且聊天。我们通过画面和语音还原现实场景,就可以做到最大可能地制造出‘拜访’的气氛,主人也可以拿出自己制作的虚拟‘食物’待客,虽然坐在电脑前的人是肯定吃不到的,但是这些食物能多少增加玩家角色的一些属性,至少社交的气氛是有了。” 费奕真听得呆掉了。 根据贺青群的描述,他顿时明白了,Estar要制作的,根本就不是他一开始预想中的模拟社区游戏而已。 ……或者说,里世界的部分还是《新百》的游戏,表世界却已经完全是另一种存在了。 第49章 贺青群说道:“我们会在十月左右,游戏正式公测之前,给A市,S市,C市,H市等全国最大的十二个城市图书馆捐献一批电脑和电子图书储备,电脑上会自动装载公测版本的《新百》游戏客户端,而这批电子图书将会包括各类版权失效的名著古书的图文版电子书,和一些我们公司通过各种渠道向出版社购买到电子版权的工具书和小说。我们已经和图书馆签过合同,这之后受到捐献的这十二个图书馆将会直接登录新百社区,在新百里建立虚拟图书馆。这几个城市的市民以后就可以直接使用他们的图书卡登陆虚拟图书馆进行实体书的预约借阅和续借,还可以直接在新百中借阅各种电子书。” “然后我们会在《新百》之中建立虚拟书城,虚拟商城,鼓励玩家制作各种虚拟物品上架出售,同时也会联系一批实体店铺在游戏里建立虚拟店铺,建立E币和真实货币双重付费通道。也就是以后玩家们可以通过E币购买虚拟物品,也可以通过使用真实货币邮购实物。” 贺青群如此说了《新百》社区的一系列设定,把费奕真听得目瞪口呆。 最后他问道:“技术上,跟得上吗?” 贺青群说道:“其实在技术上这个虚拟社区并没有很大的难度,最主要是人力和资金上占有的比例比较大。我们的技术其实远超过这个程度的虚拟社区建立,只不过很多事情毕竟都需要一步一步来。对了,之前你说的参股问题,我们的大股东这次回来了,后天到,大概在这边会待一个半月的时间,他的意思是他并不在乎绝对股份的问题,《新百》之后会进行多方招商融资,不过具体的参股方案需要双方详细商讨。奕真你要是方便的话,下次带着你爸爸和律师一起来商谈下吧。” 费奕真本来只是对这个游戏有兴趣,觉得自己那点存款放着也是放着,不如拿来投资算了的想法,这时候倒是发现这块蛋糕真不是他这种程度的小孩子能够吃下的,还不如回去问问老爸有没有兴趣参一脚。 所以他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回到座位上,费奕真发现梁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闯进了一个类似于古墓的地方。 游戏人物的手上使用着费奕真不认识的技能,用的长剑也是费奕真没见过的武器——他完全不知道梁清是从哪里弄到手的。 而且他竟然还是在和苏笑语还有另外一个不认识的成年男子并肩战斗着的。 梁清玩得很入迷,费奕真觉得一时之间他估计是没有办法从对方手里抢夺回电脑的控制权的,索性在旁边坐了下来看着他玩。 这个古墓之中大概有四五种怪物,除了非自然的僵尸和鬼魂,另外还有一些大老鼠,大蜘蛛之类的动物,每种看上去都很凶残。 屏幕上的少年一身清虚道袍,看上去就和梁清在电视剧里的形象无异,腾挪跳跃,简直就像祁珏本人在那里打斗,梁清的操作也很熟练,完全看不出他是第一次玩这个游戏。 但是古墓迷宫看上去实在太复杂了,不但有出其不意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怪物,还有千奇百怪的陷阱和机关。 后来三个人就在某个地方被卡住了。 这间墓室在走道的尽头,看上去像某个古代女子的闺房,拔步床上躺着一具尸骨,等身的方形琉璃镜上布满了尘灰。 这是最后一间房间,但是看上去却没有什么BOSS,也不见什么出口。苏笑语搜寻了一下,说道:“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叫做“宿世尘梦”的青年说道:“我已经注意过了,按照这个迷宫的布局,这里就应该是最后的墓室,要么就应该有BOSS,要么就应该有通向下一层的阶梯。我们再找找吧,或许是有什么机关我们没找到。” 梁清就拖着费奕真的人物角色开始四下搜查。 费奕真坐在他旁边看着,发现梁清的镜头掠过琉璃镜的时候,蜘蛛网后面竟然有一个女人的身影模糊出现,还冲着他眨了一下眼睛,一瞬间觉得背上的鸡皮疙瘩都站了起来,倒吸一口凉气拖着椅子后退了两步,发出明显的一声噪音。 幸好测试员全部都带着耳机,所以除了旁边已经混熟的测试员姐姐,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的丢人反应。 费奕真躲到梁清后面,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在镜子里。” 梁清愣了一下,看了费奕真一眼,才转回去看向了电脑屏幕。 这回他终于很清楚地看到了镜子里那黑发白衣,眼睛全黑没有眼白,笑得十分诡异的女人。他几乎第一时间纵身跳起,一剑划裂了那面镜子。 镜子破去的瞬间,女人突然从镜子里跳了出来,说道:“小子,谢谢你放我出来——作为报答,我就扒下你们的人皮作为我的新衣服吧~~” 费奕真没有戴着耳机,所以听不见女人的配音,但是他觉得看到那些画面和台词就已经够吓人了,尤其女人的身体突然之间就扭曲变形,然后扑上来舔了费奕真的角色一口。 梁清的手抖了一抖,差点拿不住鼠标,费奕真好辛苦才克制住让自己在看到那张猛然在屏幕上无限放大的脸时不发出尖叫,丢人现眼。 他觉得自己的脖子已经开始发痒,整个人都变得寒毛竖起。 游戏人物被女人舔过之后,突然开始持续掉血。 幸好苏笑语和宿世尘梦还算比较有职业素质,迎上来就开始攻击那女人。 女人的血量不算太多,但是当他们斩落女人血条的最后一截时,女人突然整个化身为雾气,然后在众人的视野中消失了数秒。 然后雾气重新凝聚成了女鬼,她的血条又满了。 梁清纠结地看了一眼自己人物已经掉了三分之一的那管血。 费奕真回想了一下之前的场景和台词:女人说要扒下他们人皮做新衣服,什么样的鬼会扒下人皮做衣服呢?是画皮鬼,是枯骨红颜——他对梁清耳语道:“打床上那具骷髅!那应该是她本体!” 梁清毫不犹豫地跟着费奕真的指示,打向了床上的那具白骨。白骨被打碎的那一瞬间,女鬼突然发出一声哀嚎,扭曲成了一股残破的光影。 女鬼消失的地方,掉落了一张画卷。 梁清捡了起来,发现那张画卷是个女人的肖像。画上的女人看上去还比较正常,明眸皓齿,笑容温婉。 “画皮”:这画卷被女鬼长年携带在身,已经沾染了鬼气。只要把它披在身上,就会化身为画上的女人。 梁清玩《新百》玩得十分愉快,到费奕真下班了都还不想离开,最后费奕真只好拖着他走。 这天晚上是《新百家争鸣》放映的第一天。《新百》一开始的势头就不小,前期宣传也做得比较到位,所以新剧开播的第一天,就已经有不少人坐在电视机等着了。 作为费奕真第一次编剧的作品,费执明和陈雪妍也难得双双到齐,一家三口吃完了晚饭,就坐在电视机前面等开播。 结果第一集还没有播放到一半,他们的门铃就被按响了,而且是那种频繁急促不停歇且没有间隔地被按响的状态。 陈雪妍预测道:“这种按法肯定是阿清。” 费奕真从沙发上爬起来,刚想去开门,就见自家老爸大阔步地走了上去,啪地一下打开了门。 梁清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费执明的凶残脸。 他开口就骂道:“臭小子,我警告过下次再对我家的门铃做这种不人道的事情会有什么后果吧?” 梁清立刻缩紧了脖子,露出个笑容讨好道:“费叔我错了。” 费执明问道:“你不在家看自己的电视现在跑来干什么!?” 梁清说道:“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奕真说。” 男孩的脸上一脸郑重和坚持,费执明只好扫兴地把他放进来。 等梁清进屋之后,费奕真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梁清的表情是抑制不住的开心,说道:“之前试镜的那个剧组,打电话来让我重新过去试镜,而且是试哪吒的角色。” 费奕真顿时也笑了起来,说道:“恭喜。” 梁清拉着费奕真就上了楼,两人连电视也不看了,就开始说起剧组和剧本的事情。到了房间,关上门,梁清突然说道:“奕真,我以后会变成大明星的。” 费奕真愣了一愣:“” 梁清顿了一下,然后似乎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费奕真追问,他却又不肯说了。 两人谈了一下角色的问题,和正式面试的时候可能被出到的题和哪吒本身的人物性格,在各个神话里面的身份背景和人物特征,时间就很快到了九点多。 梁家大哥在楼下叫梁清回家。梁清不耐烦地应了一声,然后收拾了东西,突然就在费奕真嘴角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 费奕真顿时愣住。 梁清说道:“明天早上我就要去试镜了。你一定要早点起来送我。” 费奕真捂着嘴角,呆呆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早上费奕真强迫着自己早早地爬了起来,去送梁清出门。因为在长辈们的监视下,所以两人并没有做什么亲密举动,梁清只是趁着小背包挡住轻轻握了握费奕真冰凉的指尖,冲他笑了笑。 费奕真笑着说道:“加油。” 梁清捏了捏他的手指,用力点了点头。 梁清离开之后,费奕真还是照常去做测试员。随着时间的过去,他渐渐地就开始对这个游戏熟悉起来,对《新百》社区和《新百》游戏都多少有了一些了解。 他把《新百》的庞大计划跟费执明说过之后,费执明显然也很有兴趣。如果成功,这将是一个涵盖各行各业,非常有开展余地的项目。 结果和贺青群约好的那一天,费执明早早地带好了律师到了Estar,看见贺青群口中的大股东的时候,父子俩就双双愣住了。 齐温棠坐在会议桌前,拿下了脸上架着的一双护目用的低度眼镜,对着费执明相当矜持地笑了笑,叫道:“费叔。” 费执明当下就惊愕了,问道:“Estar的主要股东,是你?” 齐温棠说道:“正确说是我和我的同学……我父亲参了一部分股。我算是全权代表吧。” 因为是熟人,费执明和齐温棠说起话来顿时多少熟络了一些。两人的意向一致,很快就成功地完成了初步商谈。 费执明走的时候,交代了费奕真一声和温棠哥好好相处,就离开了。 齐温棠不是第一次到Estar,但是以往都是匆匆地来匆匆地去。这次他难得要停留一个多月的时间,贺青群就让自己的秘书助理带他去参观公司。 费奕真自然是回去做游戏测试。 他离开的时候,齐温棠突然对他露出一个非常浅淡的笑,说道:“故事写得还不错。” 费奕真分不清楚他是真心还是客套,但是对这个看上去就性格非常高傲冷漠的齐温棠突如其来的夸奖,还是有点受宠若惊。 他不甚自然地回答了一句:“谢谢温棠哥,其实我写得一般。” 接下来的几天,费奕真做着游戏测试,齐温棠不知道在公司的哪里视察,反正两人几乎都没有见过面。 然后就到了周六。 费奕真的绘画课还是一如既往地存在着,虽然他的进步总是不甚明显,老师对他的看重也有限,不过他就只当是平静心情,修炼涵养,每周都到课不误。 平时他来的时候,通常叶名河都已经早早地就到了,但是这天直到上课时间,叶名河都还没有出现。 费奕真顿时奇怪了——叶名河以往似乎从来没有缺过油画课的记录。 上午的课程过半的时候,叶名河终于出现了,但是他却是直接走到了教室前面,开始低声和油画老师说了一些什么。 油画老师听了,回答了两句,然后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最后叶名河神色沮丧,垂头丧气地从讲台上走了下来。 费奕真看着他的样子,顿时怀疑是出了什么事情,就开口向老师报告了一声,就冲了出去。 第50章 费奕真在大门口追上了叶名河,叫道:“名河!?名河!?” 叶名河停下了脚步,转身望向了他,看见费奕真追了上来,顿时露出吃惊的神情。 费奕真犹豫着问道:“我知道我有点多管闲事……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我能够帮上忙的地方吗?” 费奕真问完这一句话,就呆住了。因为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叶名河哭了。 叶名河的眼泪抑制不住地掉了下来,费奕真是第一次看见人哭的时候能留下在这么多眼泪。叶名河原本幽黑漂亮的眼珠子仿佛变成了一双泉眼,眼泪并不是“流”出来,而是“涌”了出来,他一边哭一边哽咽着开口说道:“我妈妈……我妈妈……要死了。” 费奕真惊呆了,有点摸不清叶名河的意思,急忙说道:“怎么会?发生什么事情了?阿姨出什么事情了?你好好说,不要哭好吗?” 叶名河哽咽着,好不容易才把事情说清楚。 叶妈妈是寡妇,丈夫死得很早,叶名河从小就是被她一个人一手抚养长大。为了能让叶名河学他最有天赋的绘画,叶妈妈常年兼着三份活。她白天在布艺厂做工,晚上自己去夜市上出摊,周末又做着两户人家的钟点清洁工。 周五晚上,她练摊回来的路上,突然就昏了过去。叶名河惊慌失措地把她送到医院,结果医生告诉他叶妈妈必须要做手术才行。 叶家的经济本来就拮据,叶名河翻遍了家里的存折也没有翻到一个手术的零头,他父母又从他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是孤零零的几乎没有见过亲眷,所以叶名河几乎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昨天晚上,他几乎是挨家挨户找过了和他母亲还算是有点交情的每户人家。贫穷没有尊严,从小跟着母亲省吃俭用的叶名河也很懂这个道理,他几乎是挨家挨户跪过去的,但是即使如此,也是白白挨了许多次白眼和讽刺,就算有人有心抹不下面子多少愿意借点钱,但数目离叶妈妈的手术费用还是天差地别。 叶名河也知道,绘画老师对他已经十分照顾,只象征性地收了他一点费用,教他时却是花了大心思。只是他也是实在走投无路,所以才想着过来厚着脸皮一试,不出意料地让对方也感觉到了为难。 他想起过电视上说的卖血卖肾,绝望中只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筹到钱,可是却不知道去哪里可以卖,也不知道他这个年龄的孩子去卖,对方会不会收。 所以当费奕真主动问起能不能帮上忙的时候,叶名河忍不住就流出了眼泪。 他哽咽着说:“手术加治疗大概需要二十万,我目前只有两万四千多……”他也顾不上考虑欠费奕真的人情要怎么才能还得上的问题了,说道:“这笔钱我会打借条,欠下的哪怕休学去摆地摊我也会努力还上的。奕真你能帮帮我吗!?求求你!” 费奕真皱着眉头,拍着他的背安抚道:“你不要急。二十万……”他也有点发愁,前几天他的银行存折里面的钱绝对不止二十万,可惜都被他一时冲动投资到了费执明投在《新百》社区的股份之中了。他现在基本上是两袖清风一身轻。 他想了想,这笔钱只有向自己父母借,但是如果是三两千还好说,二十万这种数目,费执明却未必会给他。但是无论如何,他想要试一试。 他对叶名河斩钉截铁地说道:“钱的事情我来想办法,你准备安排阿姨做手术吧!” 叶名河没想到费奕真会这么爽快地就答应了下来,神情还这么坚定,顿时愣住,说道:“十七万多……你真的能借到吗?” 费奕真故作轻松地说道:“你忘了?我出了两本书了,版税就够了。” 叶名河终于忍不住又哭了出来,但是这一回却是喜极而泣,只觉得心头有一口气,猛然松了下来。 费奕真要了叶名河家的电话住址和他妈妈住院的医院地址,就匆匆赶回了家。 路上他给费执明打了一个电话,跟他说了借钱的事情和因由,费执明听了之后果然恼火,说道:“你现在钱太多了对吧!?什么事情都揽下来?你那同学没有亲戚朋友,需要你大包大揽地替他妈治病!?还要二十万?” 费奕真也和他对吼,说道:“人家就是没有亲戚朋友才会走投无路!他是单亲家庭,只有一个妈妈,阿姨可辛苦了,一个人干三份活,家里又没有什么亲戚。他昨天晚上一夜都没有睡,求了十几户人家,后半夜又去医院陪床!爸,我和他好歹也算是同学,要是真的无能为力帮不上也就算了,既然明明是帮得上的,你要我见死不救吗!?” 费执明冷笑:“你知道什么死不死的?人家真死假死都未必分得清楚呢。如果她真的性命危在旦夕了,让你那个同学在学校发动社会捐款啊。到时候一千两千我绝不吝惜,而且不用他偿还。” 费奕真也不是真的小孩子,其实早就有点猜想到费执明会有的反应,但还是猛然觉得有些失望。最后他软声软语地哀求道:“爸,求你了。你借我钱,我可以打欠条,我一定会还上的。我真的想帮他。如果我见死不救了,我觉得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费执明声音仍旧很冷,嘲讽道:“你知道一辈子是多长吗?” 费奕真认真地说道:“我不知道一辈子多长,但我知道如果名河的妈妈死了我会难过,会做噩梦,这就够了。” 结果费执明直接告诉他:“二十万就免谈了。你要是真不忍心,回头拿个三五千给他,也不用他还了,就当是施舍给他的。” 费奕真听得心都凉了。 在费奕真的印象之中,叶名河一直是个挺要强的人。他觉得或许是受了叶妈妈的教育和影响的原因,叶名河虽然零花不宽裕,但是却很要自尊,几乎从来不占别人的便宜。 他平日特别好强,费执明的话要是传到对方的耳朵里,那不是帮人家的忙,那是要结仇的节奏。 叶名河也许会因为受了恩惠而忍了所有的嘲讽和蔑视,但是以后肯定会和自己疏远。 而且,费奕真也不是因为要他感激才想帮他。 他是真的把叶名河当做朋友的。 他放下了画具,换了背包,就跑出了家门,坐上了前往费执明公司的车。 费奕真来公司的次数不多,不过认得他的人倒是不少,主要是费执明的办公桌上就放了这位小爷的照片,所以整个公司都知道他们的小老板就是燕鹤王,费奕真在这里的辨识度还是很高的。 他一进了公司,前台就有不认识的姑娘对他笑问道:“来找你爸爸啊?” 费奕真不认识对方,所以只是腼腆地笑笑,“嗯”了一声。 他身上自然是有专用电梯的卡的,虽然平日不常来。 费奕真快速地开了专用电梯走了进去,也不管后面姑娘们的窃窃私语:“那个就是小老板啊?” “长得好俊啊,比电视上看上去还可爱啊。好想带回家去养啊。” 费奕真催眠自己:我没听见,我没听见。 到了费执明的办公室前面,他象征性地敲了敲门,费执明说了一声“进来”,结果一抬头看见是自己的儿子,顿时就愣住了。 费执明皱了皱眉,说道:“为你那同学来的?” 费奕真讨好地笑:“爸你真是神机妙算。” 费执明冷冷道:“拍我马屁也没用。说是不行就是不行。不管是什么原因,让一个中学生拿二十万出来——我管你那是什么同学,不行!” 费奕真叹了一口气,跑到费执明前面的办公桌上坐好,然后说道:“爸。你听我说完。这钱是我主动说我有的,也是我主动说要借的。因为我相信叶名河的人品,也把他当做我的朋友。朋友有难,所以我希望能伸出援手,这跟多少钱没有关系。我若是有十块钱我就会给十块钱,一千块就会给一千块。现在的问题是我确实有能力拿出这二十万,所以我就会给。” 费执明严厉地看着他:“你现在哪来的二十万!?” “我用Estar的股份抵押,爸爸你借我二十万。” 费执明顿时愣住,而后脸色变得非常难看,说道:“我以为你很重视《新百》的股份?” 费奕真笑说道:“是,非常重视。但是,比不上一个重要的朋友,也比不上一条人命。” 费执明怒道:“你怎么不去非洲拯救受难儿童!?那里有成千上万的人等着你拯救呢!” “因为我看不到,也接触不到。爸爸,如果是其他什么样的人要在我面前死掉了,我肯定也不可能见死不救。爸爸,我不能说我是一个很高尚,很无私的人,但是如果有人在你面前摔倒了,然后你伸出手去扶一下,应该不是那么困难的事情吧?” “伸手扶一下和借人二十万,是一样的事情吗?” 费奕真认真地说道:“是一样的。这两样都是我能做到的,不会伤害到我自己,但是能够帮人一把的事情。” 费执明怒极,完全没想到自家儿子会这么顽固又能言善辩,说道:“费奕真!我从小到大没打过你你是不是很想我开个先例!?” 费奕真说道:“爸,我认识叶名河的时候,是九岁那年,你们第一次送我去学油画的时候。” 费执明被这突然转换的话题弄得愣住。 “当时他穿一身老土的校服,和整个教室的气氛都格格不入。你想,都周末了谁还会穿老土的校服啊?当然都要换上自己好看的衣服了。” 费奕真笑了笑:“后来才知道,原来那身校服就已经是他最光鲜的衣服了。他的便服很多都是别人的旧衣服改过来的,偏偏他妈妈的手艺还不是很好,所以他的便服看上去总有些简陋和古怪。” 费执明不甚有同情心地说道:“你是想告诉我他们家有多么困难吗?” 费奕真摇了摇头,说道:“不。我想说的是,就算因为许多原因,很多同学都不喜欢和他往来,他依旧是我们画室最出色的学生。他家里拮据,他只有妈妈而没有爸爸,他筹不出二十万的医药费……这些都不会影响,他的画里面有灵魂,他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画家这件事。” 费执明怒极而笑:“你们才几岁!?就敢自称画家?” “那我换一种说法——叶名河他年纪虽然小,但是他从来不因为经济拮据而贪图别人的东西,也不会因为在一群衣着光鲜的同学里面穿着旧校服而自卑,暴躁,自卫——他总有一天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一个令我觉得自豪的朋友……你就当是人才的先期投资不行吗?” 费执明看着费奕真充满恳求神态的脸,终于忍不住退了一步,说道:“奕真,你还小,看人未必有你自以为的准确……” “如果我看错了,就当我花了二十万买了个教训。我会吸取教训,但是绝不会后悔。”费奕真认真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坚定说道。 “你能这样想最好,我也不反对了,省得枉做了恶人。”费执明伸手捏了捏儿子软乎乎的脸,说道:“但是我也不能这么简单就拿出钱来。你回头让你那个同学把户口本,母亲的身份证和病历表都拿来,我要看过了才会给钱。钱也会直接交给医院,不会经他的手。答应了这些条件,我才会给钱。” 费奕真思索了一下,觉得这些条件还是属于合理范围以内的,这才点了点头。 停顿了一下,他又对费执明问道:“你到时候不会对他说一些很难听的话吧?” 费执明再次被他气笑,怒道:“费小真,你爸在你心里是这么不会做人的人吗!?既然要帮,除非确认你那个同学是骗子,你爸也不至于就那样上杆子帮了人还要让人怀恨在心吧?” 费奕真这才放下心来。 离开公司之后,费奕真就开始给叶名河打电话。 打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接,但不知道为什么叶名河的电话听上去特别嘈,两人几乎不能正常地听清对方的话。 说到最后,费奕真也没把费执明的意思说出来——他要说的内容比较复杂,他打之前还花了一段时间思考措辞,避免传达了不友好的讯息给叶名河,他觉得这个电话的清晰度会很影响他的表达。 叶名河顿时感到很抱歉——他家的电话是叶妈妈同事家里淘汰下来的旧电话,年岁偏高,质量也不怎么样,难免有点杂音。 最后费奕真索性挂掉了电话,决定直接跑到叶名河的家里。 第51章 叶名河的家,是一栋很老旧的楼房里的一套商品房。 斑驳的墙壁一看就历史久远。 费奕真敲开门的时候,叶名河正在洗衣服,开门的时候围着小围裙走出来,若是再大几岁看上去就是实实在在的家庭主夫。 费奕真抿嘴就想笑,不过马上忍住了。 开门之前叶名河已经擦掉了手上大部分的泡沫,所以费奕真最后只看见他手上留下的些许白色残留。 他看见费奕真,也有些紧张,问道:“怎么样了?” 费奕真说道:“别担心,钱很快就可以到位,就是……我爸对你不了解,所以想要看一看你的户口表,你妈妈的身份证和病历单。” 他大喘气的时候,叶名河还以为会有什么样的大转折,听说是这件事,反而松了一口气,觉得非常正常。 他很爽快地说道:“好,我马上就可以收拾好。我们现在就过去吗?” 对于叶名河来说,他其实远没有费奕真想象得那么脆弱。从小跟着母亲两个人一起生活,他什么苦没有吃过?什么白眼没有见过?比这难听一百倍的奚落和难听话他都听得已经心头无波,何况费执明这个要求确实是合情合理的。 只有费奕真一辈子顺风顺水,没见过什么人世艰苦,才觉得这样的话就让人自尊受创。 费奕真没想到叶名河这样轻易地答应了,让他做的所以心理准备都无处用武。 在他发愣的时间里,叶名河看他没有立刻回答,就已经先走进房间去收拾东西了,没多久就拿了一个黑色塑料带出来。 看袋子的形状,里面应该是装着一些证件。 叶名河问道:“我们现在就过去吗?” 费奕真急忙摇了摇头:“不,我爸现在还在公司呢,这事儿还是等他晚上回家你再跟我过去说吧。” 叶名河听了,点了点头,也不问为什么,就应了一句:“好!”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我还有衣服要洗,你介意在这里坐一会儿吗?我待会儿再来陪你。” 费奕真愣了一愣,然后立刻提起了自己的包,说道:“没事儿,我带了笔记本过来,玩会儿游戏就好,你去忙吧。” 虽然这样说,当叶名河走进一侧的洗衣房时,费奕真还是忍不住跟了过去,看着站在破旧的洗衣机旁边,艰难地手洗着一满盆旧衣的叶名河。 他站在石台前面,纤细修长但却十分坚韧有力的手指一遍一遍绞动衣物,一次一次搓过色彩浮白的旧衣服,熟练到仿佛已经做过千百遍。 费奕真看他洗得辛苦,说道:“洗衣机不能用吗?” 叶名河回过头,看了费奕真一眼,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说道:“夏天的衣服换洗得快,数量也少,用洗衣机太浪费水了。” 费奕真这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立刻闭上嘴不再发表意见。 叶名河的手指一遍一遍地爬过沾满泡沫的衣服,费奕真竟有一种错觉,觉得少年那双揉过旧衣的手,纤瘦有力,竟然隐隐显露出一种风骨。 以前,费奕真和叶名河并不熟悉的时候,根本不能想象,他那双手会握住除了画笔以外的任何东西——曾经叶名河对于费奕真来说是那样地清高不食人间烟火,不管他怎么嫉恨厌恶,对方都从来不缓不急,彷如不曾看见。 就连这一世,叶名河在费奕真的眼中,也几乎没有任何改变。哪怕意识到了叶名河家境困难,知道了他其实只是强撑着骄傲不肯低头,但是那从容的态度却依旧带给费奕真一种错觉,仿佛他始终高傲自矜,不食人间烟火。 然而漫过他手指间的肥皂泡沫,却慢慢给这双天才的手染上了一层又一层的人间烟火,终于渗透肌肤,浸入骨骼,让这双手变成了一双普通人的手,一双平凡,普通,却镶嵌着一截傲骨的手。 天才,重回地面。 叶名河洗完了衣服,把它们在狭窄阴仄的阳台上一一晒好,然后又在灶台上煲上了粥,做了两个小菜,准备之后给住院的妈妈送过去,然后才有了时间和费奕真沟通。 他意识到费奕真还在的时候,顿时有点懊恼,说道:“对不起,一直让你一个人坐在这里。” 费奕真摇了摇头,表示不在意,然后开口问道:“你每天都做这么多事情吗?” “也不是每天。周末时间多,就多做一些。我妈妈一直都很忙,如果回来还要处理家务,那就太辛苦了。”叶名河和费奕真说着话,一边从书包里拿出了课本和习题册,问费奕真,“你作业做完了吗?” 费奕真点头道:“嗯。” 叶名河说道:“……我这里是不是很无聊?要不你先回去吧,我晚上自己去你家,到时候到了再给你打电话。” 费奕真立刻说道:“不会!你做作业吧,我看会儿电视剧好了。” 他把手提打开,插上了耳机,不再和叶名河搭话。 等到白粥煲得熟了,叶名河说道:“我要去给我妈妈送个饭。你要跟我一起去吗?还是留在这里?我一会儿就回来。” 费奕真立刻回答道:“我跟你一起去吧。” 叶名河的妈妈住在医院,于情于理费奕真觉得自己也应该去探望一下。另一方面,他对于叶名河的家里还是比较陌生的,并不想在主人都不在家的时候独自呆在这样的地方。 两人到了医院的时候,叶妈妈还在睡觉。叶名河就做到床前,动作轻柔地推醒了叶妈妈,说道:“妈妈,醒醒,吃饭了。” 叶妈妈的精神还有点迷糊,声音似乎因为发热而变得沙哑,醒来的时候看见叶名河,问的第一句话却是:“你帮我请过假了吗?” 叶名河说道:“请过了,放心吧。周六和周日都请过了,你就好好休息吧。” 叶妈妈顿时愣了,然后沙哑着声音急道:“周日那家请什么假啊!?我说不定明天就好了。” 叶名河说道:“我倒是希望妈你明天就好,可惜你好不了。医生说你的病得动手术。” 叶妈妈吃了一惊:“动什么手术!?” 在费奕真看来,叶妈妈是个苍白瘦削的中年女性。她的脸看上去棱角过于分明,让人觉得不易亲近,不像个性情温柔的女人。她的长相并不显老,虽然生活艰辛,但是并没有在叶妈妈的身上留下过多的纹路。 只是……让她看上去显得过于粗粝了一些。 叶名河跟叶妈妈解释了一下现在的情况。叶妈妈一听说动手术和后期治疗需要花上将近二十万的钱,立刻就挣扎着想爬起来,说道:“我好好的,动什么手术!?你别听那些庸医胡说,我们办个出院手续就走吧!” 叶名河马上阻止她,说道:“妈!你别这样!医生说你的病真的很严重……会死的。你一定要动这个手术!” 叶妈妈说道:“我不信我不动这个手术就会死——名河,那可是二十万……我们哪来的二十万!?如果妈有这个钱你连大学学费都不用愁了。不行!我们出院吧——这医院住一天都是浪费钱!” 叶妈妈这样说着,就试图从病床上爬起来,叶名河立刻急了,试图阻止她,急忙叫道:“妈妈。你不要这样,没有钱我们以后可以挣,你的病可不能耽误——” 叶妈妈却坚持要走。 叶名河终于忍不住大声吼了起来:“妈!” 叶妈妈被他的声量给惊愣住了,终于停止了挣扎,变成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叶名河按住叶妈妈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说道:“妈,我求求你了。动手术吧!医生说你这个病非常严重,只是现在还是早期,所以动手术还是能根治的。我从小就没有爸爸,不能再失去你了。没有钱也不要紧,不能学画也不要紧,哪怕是让我休学我也不要紧,但是我不能失去你,妈!” 叶妈妈听了,半晌,突然就掩面哭了起来。 一边哭一边说道:“我怎么能让你休学!?名河你是妈的命根啊。妈做这么多份活,不过就想着有一天把你培养出来,只要有一天你能出人头地,妈哪怕是死了也心甘情愿啊。” 费奕真看叶名河的眼眶也红了起来,终于忍不住插口安慰道:“那个,阿姨,其实名河不用休学的。” 叶妈妈其实之前就已经看到费奕真站在旁边,只是因为情绪太过大起大落,所以没能顾得上问。 这是费奕真插了口,她愣了一下,急忙擦了一把眼泪,用依旧沙哑的声音有些犹疑地问道:“名河……这个是你同学?” 叶名河这才想起费奕真的存在,跟叶妈妈说道:“这是费奕真,我在画室一起学油画的同学。是这样的,那个……他……” 他喃喃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没能说出口向费奕真借钱的事情。 费奕真看了一眼神色为难的叶名河,然后主动开口说道:“阿姨,是这样的。我爸爸知道名河画画画得很好,所以有些可惜他的天分,怕他因为您生病的事情而没有办法继续学下去,所以愿意帮你们支付一下医药费。钱的话,可以等你的病完全好了或者名河能赚钱了之后再慢慢还。” 叶名河正犹豫着怎么向母亲解释向同龄的同学借钱的事情,没想到费奕真就帮他把话给圆了,顿时愣住,然后对费奕真投去了感激的一个眼神。 第52章 叶妈妈望向叶名河,不敢相信地问道:“这事是真的吗?” 叶名河顿了一下,立刻就决定顺着费奕真的话来说,告诉她:“嗯,是真的。” 叶妈妈还是十分不安,皱眉说道:“那可是二十万,不是二十块,会不会太为难人家了?而且二十万……我们可怎么还啊!?” 她说着说着,又皱起了眉头,露出了挣扎的神色。 最后她还是下定了决心:“不行!这钱我们不能用!” 她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叶名河急忙再次去阻止她,说道:“妈,你别这样!妈!妈!!” 叶妈妈挣扎着挣脱他的压制,只知道重复一句话:“不行!不行!不行!” 两个人拉扯间引得床铺和旁边的吊瓶架都开始晃动,费奕真一时愣住,竟然不知道是不是应该上去帮叶名河一把阻止叶妈妈。 然后就在两人僵持之间,巡房的医生和护士正好出现了,看见两人的动静,立刻喝了一声,说道:“你们在干什么!?” 母子俩顿时僵住,然后叶妈妈就急忙开口说道:“医生,医生,我要办出院手续!” 医生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你了解自己的情况吗?你现在的病情如果出院的话会有什么结果可是很难说的。” 叶妈妈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我没事。我要出院!” 叶名河真的火了,愤怒而急躁地叫了一声:“妈!” 然后他对医生说道:“医生叔叔,我们不出院!我会很快地把手术费用带回来的,请您安排手术吧!” 叶妈妈说道:“叶名河,你要气死你妈是不是!?” 医生把两人都喝止了。 这种事情医生也不是第一次见到了,多数都是家里的老人得了重症,舍不得要花的医药费,所以不管儿女怎么劝说都不肯医治。他们也不是不怕死,就是心理上接受不了要花费的钱,悲观地认为自己的性命值不了这么多钱。 一般来说,因为牵涉的因素比较多,医院方面遇上这种事情只会形式性地劝上几句,并不过过度深入地干涉病人的意愿。 只不过,医生还是很少见到像是叶妈妈这样年龄的人就拒绝治疗的。一般来说,三十多岁的女人正值壮年,对于未来的期待度通常应该还是比较高的,这么干脆就选择放弃治疗的消极态度还是很少见的。 他对叶名河说道:“你放开你妈妈吧。我跟她说两句。” 叶名河犹豫了一下,放开了手。 医生抬了抬眼睛,语气温和地对着叶妈妈开口说道:“大嫂子,你这个病,治愈的成功率还是很高的,虽然治疗费用贵了一些,但是你现在是在早期,治疗方便,对身体的损伤也较小。如果拖延下去,就很难说了。” 叶妈妈皱着眉头,偏过头去不看医生,叹气道:“我们家没有钱,治不起这个病。” 医生继续说道:“我们这边,因为担心医疗费用而不想治疗的人也不少。但凡大嫂子你再大个十几岁,有个五六十岁,我也不会轻易开口劝你。但是你现在这么年轻,就算五十岁退休吧,有个十几年,还怕赚不到二十万?” 叶妈妈张口想要说一句什么,最后却是犹豫着,又吞了回去。 医生也叹了口气,继续劝道:“我知道你这当母亲的,是怕欠了债连累孩子。我听说你们家只有你和孩子相依为命,连个签手术单的亲戚都找不到。但是就是因为这样,你才更加应该治病。你儿子能依靠的已经只有你这个妈了,万一你出什么事情,这孩子也就休学去打工养活自己的命了。” “欠了钱治好了病,你们家至少还有你这个有工作能力的成年人,拮据着过日子也能慢慢把钱还掉。要是你都出了事,你让这十三四岁的孩子怎么过日子?说不定还会被送到孤儿院去。我不晓得您知不知道孤儿院里面的小孩子都怎么过日子的,但是电视上的孤儿院总看过吧,就算管理人好心点,但是终归不是自个儿的家。” 叶妈妈听着听着,终于忍不住掩面哭了起来。 哭了一会儿,她才艰难地说出一句:“我……我动手术。” 叶名河得到了想要的结果,觉得整个人都松软了下来,顿时松了一口气。他呆了半晌,才追上已经出了门的医生,猛然对他鞠了一躬,真心诚意地大声说道:“医生叔叔,谢谢您!” 医生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温柔地笑了一下,说道:“不客气,那本来就是我该说的。” 叶妈妈终于决定动手术,虽然心里还为着这二十万的医疗费焦得慌,但是总算是愿意平静下来和叶名河商量具体的做法了。 费奕真站在窗前,也有点被母子俩的感情触动,觉得心中酸酸的,有些憋闷。 他真想说“阿姨你别愁了,我的钱不用你还”。 但是他最后还是克制住了自己没有说出口,主要是知道费执明是绝对不会答应的,而且这种做法也很愚蠢。救急不救穷,这是自古以来的真理。 能把医药费借给叶名河,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出格的事情了。如果再说出这种话,就连叶名河母子俩也该觉得不对劲了。大概所有人都会认为他精神出毛病了吧。 费奕真对钱不看重,主要是没有受过穷,所以从小到大就是个散财童子的性子,他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不过他现在才中学,如果把二十万眼也不眨一下地撒出去,估计费执明都要对他的性格感到不安了。 两母子说了一会儿话,叶妈妈突然抬头对他说道:“这位同学……” 叶名河说道:“妈妈,这是费奕真。我在画室一起学画的同学,你叫奕真就可以了。” 叶妈妈笑了一笑,说道:“奕真,阿姨在这里真是要谢谢你爸爸了。你们愿意在这个时候对阿姨伸出援手,这救命之恩,阿姨也不知道怎么感谢才好,只能说一句‘谢谢’。你和你爸爸都是好人。” 费奕真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说道:“阿姨,您言重了。” 叶妈妈说道:“一点也不言重。”然后她停顿了一下,说道,“阿姨要和名河说上几句话,你在外面等一下,一会儿阿姨就让名河和你一起回去好吗?” 费奕真顿时理会到这是当妈的想和儿子说两句私密的话,立刻回答道:“好。那阿姨我出去了。” 他出了病房之后,叶妈妈立刻对叶名河问了一些费奕真家里的情况。知道他这天晚上要去费家拜访之后,想了想,又对叶名河交代了几件事情。 等两人离开医院的时候,外面的天空已经浮现出了火烧一般层次分明的璀璨霞光。从艳红到绛紫的阳光覆盖了半片澄澈茵蓝的天空,看上去美得像是要燃烧起来一样。 费奕真跟着叶名河回到了他家里,看他在房间里又翻了一会儿,不知道翻出了什么文件,才走了出来,跟着费奕真走了。 回到家的时候,费执明还没有回来。陈雪妍看见费奕真带着人回来,问道:“你同学?” 她呆在家里,也不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以及丈夫和儿子之间差点出现的血雨腥风。 叶名河恭恭敬敬地说了一句:“阿姨晚上好。” 梁清平时总是风风火火,陈雪妍难得见到这么乖巧的孩子,顿时就心生好感,说道:“你好。奕真你这同学真有礼貌,晚上在我们家吃饭吗?” 叶名河刚开口说道“我不……”费奕真就打断了他,说道:“嗯,在我们家吃饭。他妈妈生病住院了,我们刚去探望完回来。晚上他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妈妈多做点饭吧。” 陈雪妍笑着说道:“放心吧,多少都管够!” 叶名河顿时有些羞臊,总觉得自己是特意上门蹭饭吃的。 他家境不好,平常也就不怎么和同学出去玩,避免不必要的开支。又因为平常在家大包大揽了许多家务,读书又认真,几乎没有什么和同学增进感情的时间。 上次来费家画油画的时候,因为是周末的白天,陈雪妍跟朋友出去游玩打牌,并不在家,这还是叶名河第一次见到费奕真的母亲,多少有点窘迫。 幸好陈雪妍性格温柔阳光,是那种让人一看就心生亲近的性格,所以叶名河的压力才减少了很多。 费奕真看叶名河神态紧张,就笑着对他说道:“去我房间吧。等吃饭的时候我爸爸应该就回来了。” 叶名河问道:“要不我去帮阿姨打个下手吧?” 费奕真愣住,回头看了他半晌,才笑了起来,说道:“不用了。对我妈妈来说,厨房就是她的王国,我们别去干涉她的创作。你只要记得吃饭的时候,多赞美一下她的手艺就行了。” 等到陈雪妍做好饭的时候,费执明果然就拿着公文包走了进来。 陈雪妍对司机说道:“小李,我今天做了很多菜,要不要留下来吃一点?” 司机对着陈雪妍笑了一下,说道:“不用了,嫂子。我妈大概已经做好饭了,我回去吃就行了。” 费奕真听到楼下的说话声,就知道自家爸爸回来了,立刻催着叶名河跟着他下了楼。 他跑下楼梯,远远地就喊道:“爸!” 费执明看了他一眼,然后眼神锐利地望向了他身后的叶名河,问道:“这个就是你那个同学?” 叶名河愣住。 第53章 费执明的这个样子,看上去怎么也不像是非常友好的样子。 只是叶名河有些没有预料到的情形。 在他的映象中,费奕真虽然有点做事出人预料,但确实是个性格很温和很好相处的同学。费妈妈给人的映象也是亲切温柔,所以费执明出场的时候,顿时让他愣了一下。 费奕真一看形势不对,立刻拼命地皱眉龇牙,给费执明传递无声的信息。费执明看了他半天的哑剧,发出“嗤”的一声笑,然后才开口说道:“你好,叶名河,早就听奕真说起过你,先吃饭吧。吃完饭我们再说事。” 叶名河只好说道:“费叔叔好。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 费执明点了点头,也不废话了,说道:“坐!” 于是所有人都坐下,围绕着桌子一起吃饭。 费奕真观察着他爸的脸色,突然夹了一筷子费执明喜欢吃的东西,放到了他的碗里,说道:“爸,你吃这个!” 费执明不置可否地看了费奕真一眼,然后慢悠悠地夹起了费奕真夹过来的酱鸭腿,一口一口不缓不急地吃着。 费奕真看着自己老爹的样子,知道他这是要趁着自己有求于他的时候拿捏自家儿子,顿时叹了口气,开始继续献殷勤。 费执明这顿饭吃得还蛮高兴的,看着儿子委委屈屈地小意殷勤着,菜不用夹就到了自己的碗里,而且都是自己爱吃的——显然平常这小子也是知道自己喜好的。 但他也没得意多久。 陈雪妍看着费奕真一直给他爸夹菜,自己的饭都没有好好吃,顿时不高兴了,训道:“行了!你给你爸夹什么菜啊!?自己好好吃饭就好了,他没手没脚啊?” 费奕真讪讪地停下筷子,捧着饭碗开始自个儿啃起来。 陈雪妍说道:“最近白天去当测试员晚上又要写故事的很忙吧?来吃排骨……你该多补点肉。”说着给费奕真夹了一筷子糖醋排骨,又夹了一筷子鲈鱼肉。 费执明被夺走了拿乔的乐趣,心情顿时不好,“哼”了一声,说道:“你就娇惯着他吧,等什么时候娇惯出毛病来了,有你急的时候!” 陈雪妍眼睛一瞪,顿时不高兴:“我家真真这么好这么懂事,哪里会娇惯出毛病来!?你当初十三岁的时候能出书吗!?我看你还不如儿子呢,你不要没事找茬呀!” 费执明被她噎了一口,就想说你这个倒霉儿子要拿二十万出去给人家娘治病你知不知道,但是又自己吞了下去。 陈雪妍毕业就结婚,几乎没有出过社会。她的防人意识最多就在于逛个街别被人家家里的太太诓进去,为人处世的所有秘诀就在于四个字:“笑而不语”。 也就是说,她也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主。 陈雪妍平时自作主张决定大事的时候比较少,因为知道自己缺心眼,平常有什么事情总是先回来和费执明商量一下,是典型在家从夫的典范——但是如果知道这事儿是费奕真做的决定,这立场会往那边偏就不一定了。 费执明安慰自己:我不跟傻女人计较。 陈雪妍给儿子夹完了菜,又想起似乎有些怠慢了客人。她不知道叶名河喜欢吃什么,就一下子给他夹了一大堆的菜,叶名河急忙推辞,但是却也来不及。 陈雪妍说道:“你这孩子,客气什么?我看你一碗饭吃下来都没有吃什么菜,也太腼腆了。你这个年龄,要多吃肉才能长身体。阿姨一看你就觉得你这孩子招人心疼,多吃点啊。” 费执明觉得自己不跟陈雪妍说这事儿果然是对的。 叶名河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吵吵闹闹,突然打从心底里浮起一种羡慕的感觉。 越发觉得自己坐在这张桌子上,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吃完饭陈雪妍去收拾东西,看见费奕真带着叶名河一起跟着费执明进了书房还觉得有些奇怪。 不过陈雪妍有个好处就是心宽,好奇心不重,对于丈夫和儿子神神秘秘必须瞒着她做的那些事情并不上心,自管自就收拾东西去了。 费执明把两小孩带进了书房,然后对费奕真问道:“我的条件你告诉他了吧?” 费奕真急忙回答道:“名河已经把文件带过来了,对吧,名河?” 叶名河从自己的包里取出了文件,说道:“费叔叔,这是我家的户口本,我妈妈的身份证和让医生开的证明——”然后他停顿了一下,又拿出了一个本子,说道,“还有这个,我妈妈让我也拿给你。” 费执明接过那个本子,就愣了一下。 因为这是一本房产证。 叶名河说道:“这是我们家的房产证,因为是商品房,又是多年的老房子,地段也不好,可能不值二十万。但这大概是我们家唯一值点钱的东西了。妈妈说,虽然费叔叔您好心愿意帮助我们,但是我们也不能就那样理所当然地接受你们的好意。房产证就作为借款的抵押,希望您能帮忙保管,到我们还清借款的时候,我们再取回来。” 费执明倒是愣了一愣。 他本以为费奕真虽然单纯了一点,但是好歹脑子还是好用的。能哄得他挖心掏肺的人,想来肯定是机巧聪慧的,就算不说十分工于心计吧,但是至少应该非常会来事儿。 结果叶名河确实听会来事儿——但是却和费执明想象中的“会来事儿”完全不一样。 但是奇怪地,费执明又觉得,叶名河的行为和性格确实没有出了他的意料之外。 费执明唯一的儿子费奕真,是个奇异地混合着“纯真无邪”和“早熟”两种特质的孩子,所谓“纯真无邪”,不是说他天真童稚,而是说他带着一种只有孩子才会有的,狂妄而天真的浪漫。 但不是所有的孩子都会有那样的浪漫。 费奕真很早熟,他从小就善于察言观色,从成人们细致而微妙的表情里面观察出他们那隐藏在表情和语言以下,不欲被人知道的真实想法。 费执明是陈雪妍舅舅从同族远亲那里抱来的养子,和自己亲爹亲娘的关系一直很一般。后来费爷爷死后,费奕真也跟着费执明去见过几次亲奶奶。 那是费奕真才四五岁,但十分早慧。费执明亲生父母的家境比较一般,但是从把费执明送给费爷爷抱养之后就在很多方面受到了费爷爷的照顾。所以费执明的亲生父母对于费执明还是很殷勤的。 费奶奶上杆子地讨好着费奕真,“心肝宝贝”“心肝宝贝”不要钱似的地叫着,零食也大把大把地抓出来给费奕真吃。结果费奕真才吃了一口巧克力,就被他的亲堂兄给推了一下。费奶奶立刻训斥了那孩子,但是热爱吃甜食的费奕真却连一口糖果也不肯吃了。 回到家之后,费执明问起这孩子的反常,就听到这孩子玩着积木,仰头回答道:“奶奶讨厌我,我不要吃她的东西。” 陈雪妍当时就愣住,问道:“奶奶明明很喜欢你,怎么会讨厌你!?” 费奕真眨巴着大眼睛,说道:“她怕我。她虽然不许哥哥打我,但那是因为她怕我。她喜欢哥哥,不喜欢我。” 然后他说道:“她不喜欢我,所以我不吃她的东西。” 那时费执明就稍稍了解到了这孩子倔强的性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性,这孩子的性子,说好听点叫做清廉洁白,说难听点就是孤高。他的自尊心非常强,他的世界就像是一面镜子,别人对他的好他会悉数记住,而对他的不好他却看在眼里,然后,回报以相同的态度。 费执明此时看着叶名河,突然就觉得自家儿子会和对方成为朋友完全不奇怪了。 这也是个带着三分“孤高”的孩子。 费执明一度发过愁,费奕真那性子如果没有他护着,出了社会不知道要吃多少亏。但是费执明这半年多却突然会来事儿起来,费执明还觉得这孩子是开窍了。 ……结果又给他整回来叶名河这件事。 不过见了叶名河这态度费执明就知道了,这孩子果然不是太过机巧的性子,相反,是和费奕真很有共同语言的那一类,估计他妈妈也是同样的性格。 这种人通常会过得比较辛苦,在社会上也容易吃亏。 但是当费奕真的朋友,费执明却觉得正好。 他的态度终于软和下来,说道:“奕真应该跟你说过了,借给你们的钱我们会直接作为医药费上交给医院,如果你同意的话,就把病历留下,我明天让司机去你家接你,然后去医院安排手术。” 叶名河立刻点头,说道:“……嗯!” 费执明询问了一下叶名河家中的情况和母亲的病情,就叫了司机把他送回了家里,然后拿起电话,开始了解陈乔的情况和病情。 叶名河的身世说起来也还满坎坷的。叶名河的父亲是孤儿,母亲好像也没什么亲眷,两个人是在叶名河出生前两年才结伴从附近的乡镇来城市找事儿做的。叶父是一所中学的教师,他在世的时候叶家的生活好像还不错,但是自从他死后,叶母就过得很艰辛,一个人带着叶名河过了近十年的日子。 她一个人做着好几份活,供着儿子上了很好的私立学校,还让他去学画。但是叶名河在学校并不顺心,因为衣着寒酸性格孤僻的原因还受到过欺凌,只是这孩子能忍,从不让自己的母亲知道。 陈乔的病,其实起因很大一部分都在于过于操劳。 第54章 陈乔的手术时间很快就安排好了。费执明见了她一面之后,倒是没有摆出对叶名河时的那张毫无表情的脸,而是客套地跟她说了几句话,观察了陈乔一番,就告辞了。 陈乔对着费执明这种成功人士也有压力,所以从头到尾就没多说几句话。等到费执明离开之后,才重新有一种呼吸顺畅的感觉。 于是连带着对费奕真时也有种压力,就显得客套有余而亲热不足。 这天上午上完班的时候,费奕真就去了医院,叶名河正在门外焦急地等候着,坐在木椅上捂住脸神态紧张。 费奕真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说道:“放心吧,阿姨会好的。” 叶名河心情难受,说道:“妈妈……都是为了我。” 费奕真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有什么办法……她爱你啊。” 其实费奕真对于陈乔的做法也是不太赞成的——什么样的能力做什么样的事情,明明自身支撑不起却还非要让叶名河去读私校——费奕真自己都是读的公立学校,他们家可没什么经济上的压力。 叶名河就读的私校其实当初费执明也考虑过让费奕真去读,但是一来管理太过严格,二来陈雪妍疼爱儿子,更希望他去个能够走读天天回家的学校,所以就没有选。 所以费奕真知道那所学校的收费标准——对于陈乔来说真是很大的经济压力了。 他安慰了叶名河几句,然后叶名河突然开口说起了他父母的事情。 “……我们老家那里算是比较穷乡僻壤的地方,妈妈的养父夫妻俩生不出孩子,就抱养了我妈妈。我妈妈也是从小没有了爸爸,奶奶养不起太多的孩子,就把妈妈送人养。后来的奶奶死得早,爷爷又酗酒,酗酒了就打妈妈。后来爷爷给妈妈娶了个比妈妈就大不到十岁的小后娘,小后娘对妈妈很好,两个人关系就像亲姐妹一样。爷爷要把妈妈嫁给一个四十多的男人,小奶奶就想办法帮妈妈打听了我爸爸的事情——然后两人说了好之后,妈妈就跟着我爸爸跑了。” “我爸爸那时候也就是二十岁的小青年,从小就是孤儿,也娶不到老婆,在一个木匠那里当学徒。我妈妈跟他跑了之后,住的地方是租的别人家的草棚,据说那时候日子过得非常贫苦,我爸爸总是很担心妈妈过不了那样的日子,总对她说:妈妈跟着他,吃了很多苦。” 叶名河继续说道:“可是妈妈一点都不觉得苦。爸爸对自己很是苛刻节俭,身上几乎很少带钱,把所有的工钱都交给妈妈保管,但是妈妈花在了什么上面,他却又从来不会过问。妈妈每次劝他对自己好一点,他总是不以为然,所以妈妈总是很生气。妈妈说他是个很努力很上进很聪明的人,他只上过小学,连初中都没毕业,却自己自学了高中课程,又上了夜校。他什么都会,我家里现在还留着小时候他给我做的小算盘……又精致……又漂亮。” 费奕真安静地听着他说,也觉得有些酸涩,像是被叶名河的情绪感染了一样。 “妈妈说,跟爸爸在一起的日子,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就像梦境一样。”叶名河的声音突然哽咽起来,说道,“后来他们一起到了城里。爸爸是个很勤奋的人,我们家的生活就慢慢地好起来,爸爸去世之前,他们已经有了自己的小家,我们非常地……幸福。” “妈妈说,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爸爸,忘记他们那时候的感情。她不会再嫁人,她也不寂寞,因为她觉得那时候的感情,已经够她用一辈子了。”叶名河终于忍不住流泪了,说道:“妈妈说,她越见爸爸之后,就觉得再也不能接受其他人。有些人,只要遇见了,就再也没有人能够代替。我不能跟她说,不要那么辛苦了,也不能跟她说,我普普通通不用出人头地也无所谓,因为她希望我能实现那些爸爸所没能实现的愿望。她希望我成为一个有学问的人,一个画家。” 叶名河最后几乎是哭喊出来的:“我什么都会努力,可是我真的……不想看她这么辛苦了。我好怕……好怕失去妈妈啊。” 费奕真被叶名河激动的情绪惊吓到,虽然想要安慰,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毕竟说到底,他不曾经历过类似的事情,对于叶名河失控的情绪也无法有所共鸣,最后只有轻轻拍着他的脊背,算是安慰了。 手术室的门很快就开了,临床医生走了出来,告诉两个孩子还有费执明的秘书陈乔的手术成功了,剩下的就要看后期恢复了。 叶名河听到,脚一软就差点摔倒,还是费奕真扶了他一把。 他虚弱地露出一个笑容,对费奕真说道:“谢谢。” 送陈乔回到病房之后费奕真就强拉着叶名河出去吃了一顿午饭,然后他继续去Estar,叶名河则是去守他的妈妈。 晚上测试结束的时候,费奕真又过来看了陈乔和叶名河一遍,顺便帮他们带了饭,然后才回家。 结果刚出了医院,他就看见梁清带着个鸭舌帽,蹲在他们家的车旁边,正百无聊赖地抱膝动来动去。 费奕真一开始还不敢确定蹲在车旁边的少年就是梁清,所以他走近了之后,才试探性地叫了一声:“阿清?” 带着鸭舌帽的少年抬起头来,露出梁清那双明亮剔透的眼睛。然后梁清猛然跳了起来,说道:“你怎么都不开手机!?” 费奕真愣了一愣,然后才发现自己手机没开,大概是今天在手术室外面的时候为了防止影响周围的人关机了,结果就一直没有开起来。 他有点气弱地说道:“我忘了。你等了很久了吗?” 梁清不太高兴地说道:“我中午就给你打电话想通知你我要回来了,结果电话一直接不通。回来之后问阿姨,才知道你来医院了。” 费奕真说道:“我同个画室的一个同学妈妈要动手术,我来探望一下,不知不觉就把时间拖久了。下午在Estar做测试也没有开机,对不起啊。” “你画室的同学……?叫什么?我见过吗?” 费奕真想了想,回答道:“我不记得你们有见过面,所以应该不认识吧……他叫叶名河。” 梁清听了,眼神探究,静静地看了费奕真好一会儿,看到费奕真都觉得奇怪起来,问道:“你这是在看什么?” “没什么。”梁清说道,“你下次还会来医院探望吗?” 费奕真说道:“出院前应该还会来一次吧。怎么了?” 梁清笑道:“如果那时候我不在拍戏,你也叫我一声吧。我跟你一起来探望。我还没见过你画室的同学呢。” 费奕真愣住,总觉得梁清的话里好像别有意思,但是马上又笑了,觉得自己想太多。最后犹豫着还是拒绝了:“你又不认识他,来探什么病啊?而且你很快就要回去拍戏了吧?” 梁清沉默了一下,说道:“其实明天早上就要回去。我出来的时候总共就只有一天的空档,不过我还是想回来住一晚上。”然后他指责道,“结果你让我找你就等了一下午!” 费奕真顿时愣住。 半晌,他抓住梁清的手,说道:“对不起,阿清。” 梁清撒娇道:“今天晚上我要住你家。” 费奕真为难道:“你回来才一天时间,结果这一天却要住我家,你爸爸妈妈会不高兴吧?” 梁清却不以为意,说道:“我又不和我爸妈睡,睡不睡家里有什么所谓。而且,”他一把反捉住了费奕真想要放开的手指,说道,“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费奕真愣了一愣,最后还是没能扛过他的笑容和坚持,笑说道:“那回去的时候还是要先和叔叔阿姨说一声,否则你又要吃竹笋炒肉下饭了。” “啧。”梁清觉得这话听起来不爽快,回答道,“你这话真不吉利,诅咒我啊?放心吧,我明天还要回剧组呢。我爸不会打我的,否则被人看见就不好了。” 费奕真这才发现,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好像每一次和梁清说话,都会发现他越来越有想法,胆子也变得越来越大了。 晚上梁清果然不负所望,在梁叔叔的怒骂当中偷渡到了费家。陈雪妍看见他溜过来,也就是笑笑就过,倒是费执明很是不爽地瞪了这给人找麻烦的小子一眼。 晚上的时候,费奕真和梁清就躺在费奕真那本来就不大的床铺上,两个人挤成一团,紧贴在一起,开始说着话。 梁清跟费奕真说了他在剧组的所见所闻,这部片的剧本剧情,费奕真也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发表点意见,或者根据梁清的期待做一些反应。 梁清还偶然地提起了之前因为和他撞到一起而摔倒的老总的女儿,但是只是不甚高兴地说了一句“性格娇滴滴的,又缠人,我不喜欢”就略过去了。 两人说了半天话,说着说着梁清的手脚就不安分起来,一边抱住了费奕真一直顺着他的脊线摸,一边一条长腿还插进费奕真的双腿之间。 费奕真突然爬了起来,说道:“我去上厕所。” 然后就跑到卫生间,锁上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Luther Vandross-Dance With My Father《与父共舞》 Back when I was a child, before life removed all the innocence在我孩提时 当天真还未被生活吞噬 My father would lift me high and dance with my mother and me and then父亲常将我高高举起 同母亲和我共舞 Spin me around ‘til I fell asleep抱起我直到我安睡 Then up the stairs he would carry me然后包我上楼 And I knew for sure I was loved我确信我被深爱着 If I could get another chance, another walk, another dance with him如果我可以在有一个机会 与他在漫步一次,再共舞一次I’d play a song that would never, ever end我会弹奏一支无终无尽的歌曲 How I’d love, love, love我是多么想多么多么地想 To dance with my father again与父亲再共舞一曲 When I and my mother would disagree当我与母亲想法不一致 To get my way, I would run from her to him不听话的我就跑去找父亲 He’d make me laugh just to fort me他会逗我,安慰我 Then finally make me do just what my mama said最后还是让我乖乖地照妈妈说的做 Later that night when I was asleep那晚 当我熟睡 He left a dollar under my sheet他在被单下留下一块钱 Never dreamed that he would be gone from me从未想到他会离我而去 If I could steal one final glance, one final step, one final dance with him假如我能最后偷看一眼,与他跳最后一步,舞最后一次I’d play a song that would never, ever end我会弹奏一支无终无尽的歌曲 ‘Cause I’d love, love, love因为我是多么多么多么地想 To dance with my father again再次与父亲共舞 Sometimes I’d listen outside her door有时我在母亲的门旁倾听 And I’d hear how my mother cried for him我听到他为父亲而哭泣 I pray for her even more than me我为她祈祷多过我自己 I pray for her even more than me我为她祈祷多过我自己 I know I’m praying for much too much我知道我祈求的东西太多 But could you send back the only man she loved但是上帝你能否送回她唯一爱过的男人 I know you don’t do it usually我知道你通常不这样做 But dear Lord she’s dying但是亲爱的上帝,她是多么想再次 To dance with my father again再次与父亲共舞 Every night I fall asleep and this is all I ever dream每夜每夜当我入睡,这就是我梦境的全部~ 第55章 费奕真进到卫生间洗了把脸,压下满胸的烦躁与意乱,然后走出了浴室,打开柜子抽出一条毛巾毯子,爬上床就把自己严实地裹了起来。 梁清呆住了,等反应过来想把他从毯子里面揪出来,却最终不得法,不由气道:“喂,费奕真!你太过分了哦。” 费奕真闷闷地道:“睡觉!” 梁清愣了一下,最后只有讪讪地躺下来,想了想,又不肯死心地把费奕真翻过来,和他四目相对。 他恶狠狠地啃了费奕真嘴唇一口,才躺下来。 他说道:“上次的片,你看到了吧?女生身上有洞,可是男生跟男生怎么做啊?” 费奕真闭着眼睛不肯看他,抿紧了嘴唇也不说话,只在心里默默地想:男人身上也是有洞的。 但具体怎么做,费奕真知道是知道,自己又没做过,谁也别想从他那里得出实操经验感想。 梁清得不到他家矫情小竹马的回应,最后只有不满地捏了捏费奕真的脸,然后靠着他睡着了。 第二天梁清就又走了。 陈乔的手术完毕之后,基本上算是恢复良好,费奕真后来又去探望了一次,陈乔对他很是客气感激,让费奕真也有点不知道怎么和对方相处才好。 而最让叶名河觉得安心的是,通过费奕真的介绍他接到了杂志社一个卡牌游戏的人物插画作业。这套卡牌需要的插画量很大,要求也不高,唯一的缺点就是价格也偏低——一张插画需要花费一到两天的时间,但是只能拿到一百五十块的报酬,而且还没有版权,不能署名。 但是对于叶名河来说已经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了。 他这个年龄,就算是不怕辛苦,也基本上没有什么正规的机构或者店铺愿意雇用他。所以对于叶名河来说,能接到这种正式的,不违法的外包性兼职,哪怕价钱低一点,也比去外面打黑工好了几百倍。 他对于这份兼职很用心,用心得费奕真都有些难以理解。 费奕真对于把以后一幅作品就能卖上六位数以上的名画家拉来画完全是商业炮制成的插画感到多少有些罪恶感,总觉得自己好像在毁掉叶名河的未来。 他把自己的担忧跟叶名河说了。 结果叶名河却笑了。 他说道:“成不成为画家什么的……我觉得这种事根本就无所谓。”他回过头,对费奕真微微抿嘴笑道,“未来太遥远了,我又看不到。如果我妈妈出事了,我以后再怎么出名,又出名给谁看?” 费奕真觉得自己挺佩服叶名河的。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梁清在剧组似乎混得不错,虽然梁清自己不提,但是经纪人却笑说了很多事情,里面就包括之前和他撞上的老总的女儿成天缠着他,被他迷得团团转的事情。 费奕真听到的时候也跟着笑,但是心里却是咯吱一声。 结果等梁清回来,他状似不经意地提起这件事情,却被平时都大大咧咧的梁清出人意料地突然识破,问道:“你吃醋!?” 费奕真立刻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是听你家经纪人说起,觉得有趣而已。” 梁清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十分肯定地笑道:“你吃醋了!” 费奕真转身就走。 梁清立刻追了上去,这才跟费奕真解释道,“你不用在意她的啦,她就是个大花痴,看到长得好看的男生就走不动路了。我都不爱搭理她的。” 费奕真看他这态度,好像是真的没什么想法,甚至还有点看不起对方女生的意思,忍不住说道:“你对人家女孩子不要太不客气了。” 梁清翻白眼:“你对女孩子倒是绅士,可惜你又不喜欢女生,绅士有个什么用!?” 费奕真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说道:“那是基本礼貌。” 梁清说道:“不明白你!算了,奕真你下次来探班吧,我爸妈都不来看我,你来探我的班呗。” 费奕真知道梁清其实并不在乎父母来不来探班——他被放养那都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 但是梁清对他撒娇费奕真却觉得挺高兴挺受用。 他说道:“好。” 到费奕真要来探班的那天,梁清和剧组里面另外一个男孩正坐在椅子上看剧本,Emmy就跑了过来。 这女孩中文名叫艾蜜儿,英文就叫Emmy。 梁清其实最讨厌叫她英文名,虽然女孩子说这样洋气,但是梁清就觉得这名字又俗气又难听,而且没有什么气质。 不过他之前就知道不能乱说话了。 艾蜜儿长得其实挺漂亮,但是梁清打心底里面不喜欢她,觉得她娇气,庸俗,虚荣,还带着一股浓浓的自我中心气场。 总之……什么都不如他的奕真。 可惜这女孩子背景来头实在是大,是剧组大老板的女儿,梁清吸取教训,决定不再直接和她硬碰硬。 艾蜜儿笑得十分之甜,说道:“梁清你好认真啊,又在看剧本。” 梁清看了她一眼,突然想起待会儿奕真来探班的事情,就觉得有可以用到艾蜜儿的地方了,说道:“我想顺利一点赶完上午的这场戏——我待会儿有朋友要来。” 艾蜜儿说道:“哪个朋友!?我认识吗?男生还是女生?” 梁清心说:你认识才有鬼。大概是你认识他奕真不认识你吧。 然后他开口道:“就是《新百家争鸣》的作者,演‘燕鹤王’的‘重华’。” 艾蜜儿听了,顿时惊喜道:“咦!?是重华Sama要来吗?我觉得重华Sama真是帅呆了,不管是演戏还是写书。我一直好想见见本人啊。” 梁清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尽量无视这女的满口的Sama和外来语——天知道他讨厌死英语课了,偏偏还要跟个同龄的女假洋鬼子应付。 ……当然,对于Sama不是英文这种事……还没见识过一些外来文化潮流的梁清是不会清楚分辨出来的。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把事态往自己希望的方向引导。 梁清说道:“……不过我待会儿不是有镜头么?所以他也就是来看看,马上就走的。” 艾蜜儿立刻说道:“为什么马上就走?我可以给他当向导啊。” 梁清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他性格比较内向,不可能和第一次见面的女孩子太熟络的。” 艾蜜儿总算上道了一回,说道:“你等一下。” 然后就跑去了找监制说话。 她又是央求又是撒娇的,监制和导演也笑眯眯地听她说,然后没一会儿就点点头答应下了她的请求。 然后她就跑了回来,说道:“梁清我们待会儿一起给重华当向导吧。伯伯说你的戏份会留到最后拍。” 梁清其实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这部戏是超新星年度大戏,导演的水准是有的,但是性格也特别圆滑。说得难听一点,那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说得难听点就叫做看人下菜。 但是样子他还是要装一下的。 梁清放下了手里的剧本,皱起眉头,说道:“你不要自作主张好吗!?” 艾蜜儿这几天早就习惯了他的冷脸,已经不会像之前那样一惊一乍。反而是导演走了过来,说道:“有什么关系?梁清你就带她去和重华见个面呗,难得Emmy有见偶像的机会。” 梁清略微露出了犹疑的表情,说道:“我接下来的戏……” “剧组就在这里,又跑不了。知道你拍戏认真,放心吧,不会这一小会儿就切了你的镜头的。” 梁清这才答了一句:“好。” 他其实知道见偶像什么的都是借口——艾蜜儿就是花痴,外貌协会,看见长得好看的人就走不动路。费奕真的长相毫无疑问是属于“好看”哪一行列的,所以梁清毫不意外她会花痴自己的竹马。 费奕真到的时候,远远就看见梁清拿着手机站在剧场外围隔离带的出入口,抿着嘴冷着脸一句话也不说,然后旁边有个看上去高挑洋气,穿着米白色连身小洋装的女孩正一个人单方面充满热情地对他说着什么,只是梁清几乎都不回话。 梁清看到他过来,这才松开眉头,叫道:“奕真,这里!” 那女孩子看到费奕真,突然就一个鞠躬,对着他行了个礼,说道:“重华SAMA,你好,我是Emmy,中文名是艾蜜儿。我是你的书迷和影迷,见到你好高兴的。” 费奕真还是第一次在这个年头见到这么日韩系作风的女生,顿时怔住。 半晌,他点了点头,说道:“很高兴见到你。” “那个,能给我签个名吗?”艾蜜儿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显然有些怯弱地对他说道。 费奕真点了点头,说道:“嗯。” 他给女孩签了名,然后就被梁清拉了过去,说道:“走吧!” 费奕真只好被他拉着走。艾蜜儿收好签名簿,急忙跟了上来,喊道:“梁清,重华SAMA,等等我呀。” 梁清却并不放慢脚步。 费奕真说道:“你这是干嘛?你很讨厌她?” 梁清说道:“太作。跟她说话我起鸡皮疙瘩。” 费奕真愣了一愣,然后回头看了艾蜜儿一眼——其实对于费奕真这种宅系来说,这种用词混杂,语气夸张戏剧化的女孩子并不少见。事实上,后世Cosplay,也是自然出彩的少,夸张刻意得多,日韩系的电视剧里更是常常会出现各种奇怪疯狂的粉丝反应。 这种事情,往往慢慢地见怪就不怪了。 他笑了笑,说道:“我觉得她礼貌还挺到位的。语气和行为习惯什么的,你多包涵点嘛。以后你接触的人多了,估计就会知道世界之大,什么样的人都有了。” 第56章 不过相处了一会儿费奕真就看出来了,梁清和艾蜜儿的关系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梁清对待艾蜜儿的态度爱理不理的,艾蜜儿却偏偏很吃这一套。 她对费奕真倒是也蛮热情的,不过费奕真能看出里面的不同。 晚上打电话的时候,费奕真在电话里面认真对梁清说道:“你不要和人家女孩子走得太近了。” 梁清就在电话里面笑着回问道:“你吃醋?” 他最近很喜欢在这个问题上找存在感。 结果出乎意料地,费奕真竟然很认真地回答了一句:“嗯,我吃醋。” 梁清愣了一下,然后突然觉得心里很甜很开心,有种酷暑七月喝了冰水的舒爽感,说道:“放心吧。我又不喜欢她。只是因为毕竟还在剧组工作,才不得不应付一下而已。” 梁清一直觉得费奕真平时太冷静淡定了,似乎很少有情绪失控的时候,让他觉得有点不够投入的感觉——明明他是这么地喜欢奕真,但是奕真却一直难得有失去理智的时候,让他觉得很不爽。 所以当费奕真说出“我吃醋”的时候,他突然就舒服了。 大概,只是费奕真太会克制自己,所以才看上去像是满不在乎,事实上他只是在忍耐。 结果,拍戏结束回到家的梁清,这天打开自己房间的门就看见地上一个纸箱里面叠了一箱子的花花绿绿信件。 梁清问大哥:“这些都什么信?哪里来的?” 梁家大哥漫不经心地说道:“学校里女生给你的粉丝信吧?奕真带过来的,说是别人让他转交的。” 梁清快步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伸手利落地拿起一封信来粗鲁地撕开,也不管会不会撕破里面的信纸,然后就三行并做两行地看了起来。 信纸上的语句稚气却肉麻,看得梁清的眼神不由自主地阴沉了下去,眉头也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然后他把信件扔回到了纸箱之中,猛然用力地踢了一脚纸箱,还觉得不解气,又把纸箱拖出了门口,一路拖到了费家的小花园。 他在楼下高声叫道:“费奕真!” 费奕真的房间已经亮起了灯光,但是却没有反应。 梁清于是又大声地喊道:“费奕真!费奕真!你给我出来!” 费奕真听到梁清的叫喊,终于发觉了不对劲,打开了窗户,说道:“阿清?发生什么事情了?” 却见梁清的手中突然闪现了淡淡的火光,细看才发现是一只打火机——然后他左手捏着一只信封,右手上的打火机猛然点燃了那只信封,然后松开了手。 燃烧的信封掉落在了纸箱里,突然火光就蔓延了开去,照亮了傍晚暗淡余光下梁清略显凌厉的目光。 费奕真恼怒地大叫道:“你在干什么!?” 这时候附近也有邻居闻到火烧的味道跑了出来,才发现是梁清在费奕真家的院子里烧信,顿时开始充满疑惑的窃窃私语。 费执明打开门,看见这一幕,简直怒不可遏,叫道:“臭小子!你一天不折腾一点事情出来就不舒服对吧!?” 梁清却什么也不说,就那样直瞪瞪地看着费奕真。 费奕真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最后也没说出话来。 然后就见梁父跑了出来,在大庭广众之下,猛然就扇了梁清一巴掌。这一巴掌扇得很重,在寂静的夜晚手掌刮上脸颊的声音清脆可闻,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然后就见梁清猛然退开一步,挣脱了梁父的掌握,然后冲着费奕真喊道:“费奕真!你等着!” 梁父看到这孩子竟然还当着他的面犯倔,顿时火气大了,叫道:“臭小子!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然后抽出皮带,就对着梁清抽了下去。 费奕真知道梁父平常教训梁清是会动手的,但还是第一次见到对方抽出皮带来,顿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面,猛然叫了一声:“梁清!小受大走!” 院子里一堆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只有费执明意识到了自家小书呆的意思,有点无奈这个时候费奕真还帮着梁清,就三步两步过去抓住了梁父的手,制止了他的第二下,说道:“冷静!你疯了吗?那可是你亲儿子!” 梁父说道:“这臭小子!一天不打就皮痒!执明你不能拦着我,否则明天他就能把你家都给烧了!” 费执明笑说道:“烧了我正好建新房子。不过我看他是不会烧的,奕真还住在家里呢。他要把奕真和房子一起烧了以后谁跟他胡闹?我说他们小孩子吵架,我们说两句就行了,就不要干涉进去了,还摆这么大阵仗?这么多人看着,当众打孩子实在不好看。” 梁父听了,立刻对着梁清说道:“臭小子,跟我回去!” 梁清却说道:“不!” 这样说着,他的眼睛却是望着二楼阳台上的费奕真的。 费奕真看到那箱子信件,就多少有些猜出梁清生气的内容,只是多少有点觉得不敢相信——谁不希望自己的粉丝越来越多喜欢自己的人越来越多啊? 大概,只是不该由自己送过去? 他的心里酸酸的,鼻子也酸酸的,眼睛里面已经出现了盈盈的水光。他知道梁清烧掉那箱子信,对着自己发火的原因,然后心里就觉得心情复杂。 梁清仰头看着费奕真,那眼神在夜色下其实难以看清,但是费奕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那双眼睛是他这一生看过最好看的眼睛。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么一双眼睛。 因为梁清死活不肯走,梁父打他他就硬撑着受着,为了不让人看笑话,梁父只好拖着他进了费家。 费奕真从楼上走下来的时候,梁父已经在问梁清为什么要跑到费家的小花园来烧信了,但是梁清就是低着头,板着一张脸什么也不肯说。 费奕真走下去,说道:“伯伯你不要问了,都是我的错。” 众人顿时愣住。 费奕真说道:“我跟阿清开了个玩笑。那一个箱子上面的那几封不是他的粉丝信,是我的。所以可能是他看到后面的时候落差太大,一时受不了生气了吧。都是我的错。” 梁父听了,还是很生气,倒不是对费奕真生气,说道:“那也不能跑到你们家来防火啊!这种玩笑,彼此吵两句就算了,这臭小子竟然点火!?” 梁清抿了抿嘴,当然知道事情并不是这么一回事,他生气也不是因为这种原因。但是他生气的原因确实不能说出来——虽然他很想说出来,但是若是知道真的原因,估计挨打的就不止是他一个人了。 费奕真从小文弱,打架都没怎么赢过,踢个半场球就能累得气喘吁吁,费叔叔或许从来就没有打过他,他怎么能让奕真也跟着他挨打? 但是梁清真的很生气。 他想:你现在替我背黑锅我也不会感谢你的——因为你让我真的很生气,很伤心。 众人又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了梁清一顿,梁清只是低着头不说话,也不解释,也不道歉,惹得梁父差点又恼起火来想要打他一顿,幸好被费执明拉住了。 费执明难得和颜悦色地问梁清道:“梁清,你是不是想和奕真单独说两句话,把事情说清楚?” 梁清沉默了一下,然后终于开口说了进屋后的第一个字:“嗯!” 费执明说道:“那你跟奕真进屋里,好好地说一会儿话,然后下楼来跟你爸爸说清楚,乖乖回家,行不行?” 梁清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我晚上要住这里!” 费执明愣了一愣。 梁父说道:“臭小子,奕真那么文静一孩子,你还想晚上对他下黑手吗!?” 梁清对着他素行不良的老爹冷笑,说道:“老爸你倒是够清楚的啊。” 梁父被踩痛脚,顿时暴跳如雷,但是梁清面带冷笑,对着梁父扬起的巴掌抬起了红肿的脸,那叫一个八风不动,显然是挨揍多年已经熬出一副硬皮,根本就不怕他了。 最后在费执明的劝和下,梁父总算没有当面动手,但已经可以想象梁清回家之后会有怎么样的一顿好揍。 等到到了费奕真的房间里之后,费奕真刚关上了门,就被梁清一把抱住。 费奕真僵硬了一下,然后就听见梁清开口说道:“奕真,你真是……让人生气。” 然后他突然拉住了费奕真的一簇头发,猛然地往后拉,扯得费奕真不得不仰起脖子,把头往后抬。 梁清愤怒的时候其实是想打架的,但是对着费奕真却不怎么下得了手,所以就拉了他的头发,让他不舒服,似乎这样就能解一些气。 费奕真有些不舒服地说道:“我不知道你会那么生气——我以为受到粉丝信你应该会觉得高兴的。” 梁清脸上毫无表情地说道:“那不叫粉丝信,叫情书。” 费奕真忍着疼说道:“我知道你不会喜欢别人。我知道阿清你只喜欢我。” 梁清顿时愣住,没了动作。 费奕真轻轻叫了一声:“阿清,放开我。我头皮疼。” 梁清猛然发开了手,然后有些失措地伸手揉着费奕真的后脑勺,说道:“对不起,奕真。还疼不疼?” 费奕真说道:“你的脸才是。梁伯伯打得好重,你的脸整个都肿了,待会儿我给你涂个药吧。” 第57章 费奕真帮梁清涂了药,梁清看着他低着头,认真地给自己涂药,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理亏。 但是,他还是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梁清忍不住用手指轻轻地在费奕真的脸上划动,喃喃道:“你说过你吃醋的。” 费奕真哭笑不得,说道:“阿清,那就一群陌生人,粉丝而已。我想你都未必知道她们是谁……” 梁清说道:“重点不是谁好吗。重点是这件事——不管谁给你寄情书,我都不会高兴的!” 费奕真纠正道:“那不叫情书,就是粉丝信。如果这也算情书的话,我家还存着一个书架的呢,还男女老少都有——” “烧掉!”梁清突然表情可怕地叫道,“把那些信全部烧掉!” 费奕真顿时愣住。 他沉默了半晌,小心翼翼地问道:“阿清你这是认真的吗?” 梁清斩钉截铁说道:“是!你把它们烧掉,或者我去把它们烧掉!反正你不许收着那些东西。” 费奕真叹了一口气,直接告诉梁清:“那不可能!” 梁清没想到费奕真会这么果断地回答他,皱起了眉头。 费奕真认真地说道:“我写故事,就是为了让更多的人看到,希望更多的人喜欢我的故事。粉丝信是我写故事的动力和继续下去的力量源泉,你想看到一个写不出故事的费奕真吗?” 梁清当然也喜欢《大荒》,喜欢《新百》。但是比起“费奕真”来说,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开口说道:“我不在乎你写不写得出来故事。我喜欢你的故事,但是即使写不出来故事的奕真,我也依旧喜欢。” “但是,阿清。”费奕真眼睛中光芒闪烁地对他说道:“如果不能写故事,我觉得我就不是费奕真了。如果不能写故事,我永远不会快活的。那样你也不在乎?” 梁清的神态悲伤,有些犹疑地问道:“……就算和我在一起?” 费奕真犹豫了一下,然后肯定了他的提问:“……就算和你在一起。” 梁清猛然站了起来,差点撞翻了费奕真手边的药瓶,然后猛然往门外冲了出去。 陈雪妍看见他冲出门外,还叫了两声——这孩子好不容易地在费家赖下来,从他父亲的皮带下逃得一条生路,这突然跑掉又是闹哪样。 然后她就看到自家儿子也跟了下来。 梁清冲出门口,脚步却慢了下来,回头望着紧跟在他后面追出来的费奕真,表情仿佛是要哭出来的一样。 费奕真说道:“阿清,你别回去——你会挨揍的。” 梁清眼圈都红了,却还是扬起下巴,一咬牙说道:“就让我爸打死我好了!” 费奕真顿时又好气又好笑。 若不是他喜欢梁清,谁会在乎他会不会打死? 有些人就会吃准了对他好的人,顺着杆子就往上爬。 费奕真气不过,干脆冷冷说道:“你要就这样说些气话,那你就回去吧!反正被打了之后疼的也不是我!” 梁清听他这样说,一发狠,就真的转头往自家奔去了。 费奕真愣了一下,握紧了拳头,一转身也回了自己家里。 打吧打吧,这混蛋不挨打不乖巧。反正梁清挨打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梁伯伯会有分寸的。 费奕真回到家,浑浑噩噩地洗漱完了,对着电脑发了一会儿呆,发现实在写不了东西,就在床上躺平了。 酷暑七月的夜晚蛙鸣蝉噪,费奕真从来没有像这样觉得这些鸣虫声嘈杂到让人睡不着觉。 他翻来覆去许久,终于忍不住从床上爬了起来。 拿出手机,拨梁清的电话,呜呜的呼叫声让人捉急,然后,猛然一下,被挂断。 再拨,又再被挂断。 犹豫了一会儿,费奕真发了一条短信过去,问:“你还好吗?” 短信回复得倒是很快,十分彰显梁清打游戏多年的手速。 “不要你管!” “反正我怎么样你也无所谓!” “就算我被打死了你也不会难过吧!” 叮叮咚咚的短信声连续响起,一条比一条来得快,一条比一条来得长。 费奕真想:很好,这么有精神,看来是没什么事。 但是他还是爬起来,握着手机,穿着拖鞋拿了钥匙下了楼,然后打开门走了出去。 半夜的小区月光昏暗,各家的小花园里树影朦胧,看上去总觉得有点阴森。费奕真想象力丰富,看着那树影就在自己脑子里补出了一个惊悚吓人的鬼故事,顿时把自己吓了一跳。 他赶紧挥去了脑中的妄想,跑过了横亘在两家之间的花园小道。 短信声在夜晚的小区里显得格外清晰和突兀,费奕真打开一看,发现是对方发来的一条新的信息:“费奕真!我讨厌你!” 费奕真穿着睡衣站在夜色里,摸索着给梁清回了一条信息:“我在你家楼下。” 然后他就看见梁清房间的灯很快就亮了起来,没过多久,梁家的门就被打开了。 梁清站在门口,露出委屈的神情。 费奕真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柔声问道:“你挨打了吗?” 梁清扭头,说道:“你不是不在乎吗?” 费奕真不跟这个别扭小孩计较,只是拉过他轻轻地摸过他的手臂和背脊,在听到梁清发出嘶的一声痛呼时,说道:“背上吗!?上过药了没有!?” 梁清突然抓住他的手,说道:“这些都无所谓,忍忍就好了。我才……不怕这点疼呢。” 他这样说着,却静静地望向了费奕真。 他的眼睛在夜色里面显得额外幽深,费奕真突然有些摸不清这家伙在期待什么。 他愣在那里。 梁清的表情在黑暗中模糊不清,只有那声音异常清晰,说道:“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的是奕真。奕真你呢?你是不是最喜欢我?” “……你还有爸爸妈妈呢。” “我才不喜欢我爸!整天只知道抽烟打人,上次还直接在学校扇了我一巴掌,让我在老师同学面前都丢死人了!他除了打人还会做什么!?我妈也是,工作工作工作,公司就是她的家!她还回家做什么!?” 梁清的声音在夜色里带着几分颤抖,说道:“我只有奕真你了。只有奕真你才真的在乎我,才对我好。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奕真你了,你不要离开我。” 梁清的家庭问题其实由来已久,陈雪妍也常常会和费执明在饭桌上讨论起,但是他们毕竟是外人,只能说说,偶尔劝解,却不能过多干涉。 费奕真听了,半晌没有开口,最后把自己的头放在了梁清的肩头,说道:“嗯。” “你要对我比对铃铛姐好。” “嗯。” “你要守信。” “嗯。” 进了梁清的房间之后,费奕真洗了个脚,就和梁清一起钻进了他的被窝。 梁清的床上自然没有第二条毯子,幸好他今天情绪波动较大,也没有动手动脚的意思。 费奕真问道:“伯伯婶婶最近还有吵架吗?” “偶尔,不过最近不怎么吵架,改冷战了。” 费奕真伸手,把一只手放在梁清的手臂上,抱住了他。 梁清说道:“没有关系,我还有奕真你。” 他十分坚定地说道:“我只要有奕真你就够了。” 费奕真柔声道:“还有梁大哥呢。” “我哥啊……一直搞不清楚他在想什么。最近也一直早出晚归的,据说还在打工——他大学好像要考到外省去——你知道的,他对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的想法,跟我不一样。” 梁清有些自我嘲笑地说道:“今年之前,连以后要做什么都没想过。” 费奕真问道:“那,你想以后一直要演戏了吗?” 梁清笑说道:“是。想变成非常出色的演员,也想和奕真你一起上大学。我们……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费奕真轻轻应道:“嗯。” 梁清停顿了一会儿,又说道:“奕真,以后……我是说,等有一天我们两个都长大了,独立了,到时候我们两个一起住好吗?我想要一间房子,不需要很大,我们住在一起,一起吃饭,睡觉。没事的时候,你写故事,我就在旁边背剧本。然后,你写好的剧本,我来当你的演员……” 费奕真愣了一笑,笑问道:“和现在有什么不一样吗?” “不一样。这里不是只有你和我,我也不能一直一直和你两个人在一起……总是有很多讨厌的人,讨厌的事情……” 费奕真也认真地想了起来,说道:“如果是那样,我们住在一起的时候,你可不能动不动就生气了,也不能一生气就跑回自己家了。到时候你可怎么办?” 梁清的思绪有些模糊,仿佛自己已经和费奕真住在一个他想象中的家里面,语气飘忽地说道:“那你不能帮别人给我递情书,也不能收别人的情书。我就不会对你生气了。我会对你很好很好,就像费叔叔对雪妍阿姨那样……不,我会对你更好。” “我一定不会向我爸我妈吵架时一样对你动手。奕真我会让你过得比艾蜜儿那臭丫头更好更快活。” 费奕真愣住:“为什么突然提起Emmy?” 梁清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因为,要过得好,要能让别人都听你的,也是有条件的。” 第58章 早上起来的时候,费奕真难得闹铃一响就爬起来了,溜回了自己的家里。 他爬起来的时候,梁清也已经醒了——他要去晨跑。 送费奕真回到自家门口之后,梁清就绕着小区开始跑步。费奕真则回到自己冰冷的床铺上,倒头开始继续睡。 晨跑玩蹲完马步之后,梁清回到家里,就看见门口停车位上停着一辆不常见到的车。 他打开门,叫道:“妈?” 梁夫人薛晨淡淡一笑,说道:“去晨跑了?” 他“嗯”了一声。 薛晨笑道:“你倒是勤快。看来送你去学功夫是今年做的最正确的事情了。” 梁清的神态却并不高兴,问道:“你刚回来?” 薛晨打了哈欠,说道:“刚从机场回来,累死人了。我待会儿要好好睡一觉,你最近拍戏和学习怎么样?晚上跟我好好说一说吧。” 梁清不满地说道:“刚回来你就先去公司了?” 薛晨愣住:“啊?” 梁清说道:“外面的车。” 薛晨顿时明白了,说道:“小孩子家家的,想太多。我在机场大早上的竟然叫不到车,就让小嫚开车来接了一下,没去公司。” 其实梁清对于这个解释还并不是很满意,但是终于放弃了追问。 薛晨看他默不作声地跑到流理台前倒牛奶烤面包,顿时陷入了思考,问道:“你怎么回事?怎么阴阳怪气的?” 梁清想到什么似的,突然抬头问道:“妈,你和我爸,以前两个人是互相喜欢的吗?” “突然问这个干嘛?”薛晨明显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梁清说道:“我就是奇怪,你们要么一直不说话要么说话就吵架的,以前是为什么要结婚呢?” 梁清一直很有个疑问,难道不是互相喜欢的人才会想要一辈子生活在一起的吗? 薛晨沉默了半晌,说道:“你不明白。” 她喝了最后一口牛奶,就上楼睡觉去了。留下梁清在楼下望了她的背影半晌。 梁清想,到底是谁不明白? 新学期开始的时候,费奕真他们的功课也渐渐开始紧张起来。 这是初中的最后一年,虽然还是第一个学期,但是中考的气氛已经渐渐浓郁起来。梁清在新戏结束之后,也没有再接其他的通告,而把中心重新转到了学习上。 他在过去的一年之中成绩突然就赶了上来,就和曾经费奕真见过的人生轨迹一模一样——曾经他也是突然就开始认真奋发努力上进起来,但是性格却变得阴郁,后来也没有再和费奕真升同一所高中。 费奕真想:这次应该是不一样的吧。 他们会上同一所高中,去同一所大学,然后最后生活在一起。 梁清虽然初一初二的基础并不是很好,但是他头脑是不差的,所以只要认真起来,所有的功课对他来说都不算太困难。 他也不再总是想向费奕真抄作业,更多时候更愿意一个人在那里苦思冥想,自己把一道道难题解开。晚上两人坐在一起的时候,费奕真写故事,他就坐在旁边看书。 费奕真注意到他看的书,倒是很是吃了一惊,问道:“你看得懂吗?” 梁清看的是一套《资治通鉴》。 梁清说道:“看不懂的当然很多,不过有注释呀。妈妈说我看这个比较有好处。” 费奕真汗颜,心想薛阿姨对梁清实施的这是什么教育? 其实他不知道,当时并不是薛晨让他读《资治通鉴》的,而是梁清主动问薛晨,薛晨才让他去读史。 培根说:“读史使人明智,读诗使人灵透,数学使人精细,物理使人深沉,伦理使人庄重,逻辑修辞使人善辩。” 梁清非常喜欢这句话,觉得很有道理,所以他要认真学习。 有目的的学习感觉和以往不知道为了什么而读书学习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这时候梁清读书,就发觉到了许多以往不曾发现的细节。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费奕真读书常常喜欢做笔记,因为真的有很多有用的东西,光是看过是记不下来的,总是要有些什么把它记下来,反复思索回味,才知道其中的内涵。 被人逼着学的时候,总觉得学什么都是没有用的,都是一些虚高而空远的东西。然而当真实地开始有目的地学习时,梁清才发现,他学习的每一样东西都是有用的,会在某个不经意的地方,让他突然地恍然大悟,了解到这个世界他以往并不知道的奥秘。 因为梁清自己在读的原因,费奕真思路凝滞的时候,也会停下来陪着他一起读,然后时不时发表点意见。 两人这样说说笑笑,日子就过去了。 初三这一年开始,学校对夜自修的管制就严厉起来。原来费奕真和梁清这种都属于家长请假在家自习的学生,也被强制要求在学校自习。 一群学生哀嚎着叫苦连天,班主任说道:“同学们你们想哭,我也想哭啊。你们晚自修回家只要洗澡睡觉就好了,我回去还要自己做饭洗衣服收拾房间,我还没没叫呢。” 于是教室里一阵哄堂大笑。 有学生就叫道:“老师你真是贤妻良母!”“老师你找个师娘呗!” 班主任说道:“言归正传。之后的夜自修谁也不许翘。晚上老师们会定期过来给你们讲一些典型的例题和试卷,这会很大程度上影响到你们以后能不能考上好的高中。大家应该知道我们本校的高中也是很难升的,要是连我们学校的高中也考不进去,到时候可别告诉别人你们是我教出来的,破坏老师我英明神武的形象。” 教室里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其实晚自修什么的倒是没什么,只不过这事儿显然很是影响费奕真的小说进度。 所以他课后的时候就去找班主任商量请假的事情。 班主任听了他的理由,说道:“奕真,我知道你平常的成绩很好,基本上不需要特殊的补课。但是学习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现在也已经初三了,到了关键的时候,一些业余的爱好,就暂且放一放吧。” 虽然班主任这样说,但是对于费奕真来说却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他并不是把写作当做一份业余工作来看待。对于费奕真来说,写作将会是他终生的工作,对他来说就像阳光,清水,空气一样必不可少。 他喜欢写作,打从心里觉得想故事是一件让人觉得开心的事情,是他生活中最大的乐趣。他非常享受这个过程。 上学与和人往来,对于费奕真来说都是一种积累素材和感情的过程,甚至包括演戏,包括参加游戏测试,对他来说都是这样的一个过程。 然后当夜色降临的时候,费奕真坐在电脑前,就静下心来,开始一点一点把平日积累的素材化成文字。 对于费奕真来说,这才会是他的事业,他的工作,他立身的根本。 ——把思想,感情,和愿望,全部都化为文字。 其实费奕真并不是十分急于多久时间完成一部作品,他只是觉得如果一天不写故事情绪上就没有办法抒发。如果长期晚自修的话,他就只有周末能写作了,这么长的间隔会让他觉得不舒服。 所以他转而问老师:“我可以把手提带来学校写吗?” 班主任非常坚决地告诉他:“不行,影响不好。你一定要写的话,就手写好了,写在作文纸上。”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所以从这天起的晚自修,费奕真就带了一叠子的书,笔记和稿纸来一个字一个字地手写故事。第一节听课写习题,接下来的两节自习就写故事。 费奕真是“重华”的事情虽然在学校已经传开,但是大部分人都没怎么看见过他的创作过程,一时引得很多学生围观。费奕真虽然不喜欢别人看到他写下的手稿,但这个年龄的孩子却并没有那么听话,尤其是一些关系比较亲近的同学,就算喝止也嘻嘻哈哈地并不听,最后费奕真只好板下脸来——由得他们去了。 反正断断续续的,看了几张也不见得能知晓前因后果。 但是天下第一食肆的剧情还是很快就泄露了好一部分,费奕真写作的时候身边摆着食经,茶经的事情也被蔚为奇谈,很多学生为此去买了食经来看,甚至还有人从费奕真的稿子里面学了几样稀奇古怪的菜点,带回去惊讶了家长一把。 《天下第一食肆》还没出版,就已经在费奕真的学校形成了一种风潮。 不过开学之后,这本书也已经基本上接近了收尾的阶段,所以这样的消息流出之后,廉先生来询问新书消息的时候,费奕真就很爽快地承认了。 比起前面两部合起来都不足四十万的中篇故事,费奕真的这个《天下第一食肆》就比较长了,合四卷,每卷都有十万字以上,最长的三、四两卷甚至有三十万字有余。 在这个故事中,费奕真的铺垫就多了,就人文饮食到山海奇谭,讲述了很多关于古色古香的传奇灵异故事。廉先生也忍不住对他奇幻,现代,古风都能驾驭的深厚功底感到惊讶。 把打字稿和手写稿混合的《天下第一食肆》交给廉先生以后,费奕真就收到了一个消息。 《新百》游戏要内测了。11月内测,同时会有一场带有Cosplay性质的游戏发布会。Estar方面要邀请新百原剧的所有演员作为嘉宾,同时希望费奕真也能上台表演九大门派男女十八个角色之中的某个人物。 费奕真有些犹豫,并没有直接给与回复。 第59章 穿上《新百》的游戏服装倒是件极为有趣的事情,但是一旦接受这个邀请就说明这次发布会会变成他的一项工作。彩排要有吧?走位要记吧?剧本要背吧? 如果是平时费奕真倒是不在乎是不是要耗费这点时间,但是他最近的课业不能说是不繁忙。就算原本基础扎实,并不为月考期考而犯愁,但是费奕真该做的作业还是少不了的。 费奕真平日并不会因为自己已经学过初中的知识一次,就觉得不必在和其他人一样同学同座。相反,越是第二次经历这些事情,越是能发现许多以往不曾关注过的事情。少年慕少艾的微妙心思,各科书本上看似微不足道却包含万象的各种小知识,都是许多人忽略多年却又总是在失去之后才发现珍贵的东西。 费奕真记得后来穿越小说横行,小说里的主角一个一个会炼钢,懂火药,能造玻璃镜子,看客们高呼:如此万能!? 事实上,谁若带齐了一整套的初中课本,就会发现,这一套课本里面简直是包罗万象,从四大发明的构造原理到蒸汽机的构成,从怎么使用手表观测时间方向维度到玻璃镜的制造工艺……也许没有实操时候的那样步骤详细,但是关键原理和方法绝对都是讲到了的。 中学课本上每一篇的诗词文章都极为经典,往往是上下五千年就只摸得出那么数十篇的存在;中学数学课本上的每一个理论都十分贴近术数的本源,七八年后有人在大学里学起三角函数统计的时候,才会猛然发现——原来我这么多年都在学同一样东西;中学生物课本上的每一个理论都十分基础而作用于人的生活作息,虽然一百个成年人之中恐怕有九十九个已经不记得,发烧是因为免疫系统在和病菌作战,抗药性会慢慢杀死你的生命里,甚至看不懂医院的化验单…… 对于这些,很多人长大后都不会记得。 费奕真觉得他可以把这套课本保持很多年,里面的知识也许到他七八十岁须发皆白的时候都还能成为他写作的素材。 费奕真并不会真的自以为,自己已经完全学会。 他比很多学生基础都好得多,课本上的大部分知识和理论都是他以前学过的东西,所以他做起习题来又快又省力,几乎从不费劲。 但费奕真并没有小觑这一套课本,他比别人多出来的时间,每每都被他用于分辨一些更加细微偏僻,却又对他极有用的小知识。课本上的一个单元章节,老师讲上一两周三五节课就能结束,他却往往精挑细拣,能记上十三五页的笔记。 这些都能成为他以后写作的基础,创作的素材。 一个人的所见、所闻、所想,本来就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用来书于纸上,写成一篇锦绣华章的。 费奕真在短期内偏重于哪方面的活动犹豫不决。 转眼就快到了十一月,《天下第一食肆》一发行立刻就获得了热烈追捧,费奕真在下一本的题材上面犹疑不定——他想写的故事实在太多,也想写青春明媚让人愉悦的小品故事,也想写宏伟大气催人泪下的家国恩仇,还想写天马行空稀奇古怪的童话小说…… 总之,什么都想写。 不过费奕真好歹知道自己精力有限。 他细细筛选着题材,这方梁清就跑了过来。 此时夜深,费奕真收到短信被他吓了一跳,然后才知道梁父梁母又吵了起来,这次是因为梁清祖父祖母家的事情。 梁清的祖父和外祖家原本就有不少问题,薛晨和梁楚文吵架十有五六都是为了这种原因,所以费奕真一听,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任由梁清赖了下来。 睡前梁清突然开口问道:“下周末Estar的演出,你参加吗?” 费奕真头有大半埋在被子里,听到他的这句问话,反问道:“贺大哥说要邀请《新百》原班演员为游戏作模特,所以你应该是肯定要去的吧?” 梁清“嗯”了一声,说道:“只有池大哥因为有工作不去,其他人都会去。游戏的发型对于电视剧也有二次宣传作用,王叔也劝我去。” 费奕真认真考虑了一下,说道:“我不太想上台表演,但是还挺乐意去参观的……” 梁清说道:“为什么?” “嗯?”费奕真没听明白这个问题,顿时愣了一下。 “你为什么不想上台表演?我还挺期待跟你站在一个舞台上的。” 费奕真停顿了一下,才说道:“我不知道……我就是觉得预言和前期准备太花时间了,会影响日常的学习而已。” 梁清笑道:“骗人,你成绩那么好,我们现在的试卷对你来说根本就很简单,说什么影响学习?” 费奕真解释道:“我是说真的。我还要写作啊,如果去排演的话,不管上课还是写作都要耽搁好几天吧。” 梁清想了想,伸出一只滚烫的手,穿过被褥找到了费奕真的手掌并与之十指交缠,说道:“可是我想跟你站在一个镜头前面。就算为了我也不行吗?” 费奕真停顿了半晌,然后还是说了一句:“……好吧。” 费奕真回复了贺青群之后,第二周的周三开始两人就去了Estar做排演。 因为在原作之中的九个流派之中并不是每个流派都有男女两人,所以Estar的表演者里面并不只是只有原剧的演员。原本已经有男性表演者的门派自然是要按照原本的演员表来,所以费奕真能够选择的表演角色其实很有限。 只有缺席表演的法家男性角色,或者原本就以少女为代表的墨家,纵横家和小说家。 其实小说家是最能符合费奕真身份的存在,只是因为其地位特殊,游戏里其实并不会开放小说家这个流派,莫含雪也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所以Estar并没有决定推出小说家的COS。 费奕真只能在法、墨、纵横之间选择。 费奕真有自知之明——墨家的COS他是玩不来的,墨家子弟又有“墨侠”之称,游戏里的定位本身就是短刃长弩,善机关,走的“游侠儿”的路子,要求的动作戏利落帅气,不是他这等三级运动残废可以胜任的。 相应来说,法家和纵横家就较为轻松一些。法家以长形的律令牌和厚厚的法典作为兵器,纵横家以棋盘棋子作为武器,在表演动作上都算是比较文雅的,属于费奕真能够接受的范围。 梁清怂恿道:“法家吧!法家比较帅!” 费奕真奇怪地说道:“我们又还没看到纵横家的服装,怎么你就知道法家比较帅了?” 梁清看着费奕真,半晌才吐了吐舌头,说道:“看游戏设定就知道纵横家是短打了。法家的衣服看上去最像古装了,你穿古装……特别好看。” 费奕真愣了一下,然后笑了:“我穿古装特别好看吗?” 梁清掩面,略微红着脸无奈道:“我是真心诚意在夸你,你不笑话我会死啊?” 因为周围还有人,所以费奕真没有做出什么显眼的举动,只是对他笑了笑,然后就对正在检查道具的舞台导演和道具师说道:“我想好了,就法家吧,就是不知道尺寸合适不合适。” 道具师笑了:“没事儿,池大明星一早就说过不能来,我们一直是按着十六七岁少年的尺寸来定制的衣服,你身量还算高,和其他演员也差不多。汉服也不挑身材,哪怕你看上去瘦点,腰带勒紧了也不会觉得不合身,还显腰身。” 梁清和费奕真拿了衣服去换上。梁清换他的现代风格短道袍已经驾轻就熟,换好了还见费奕真在那里跟他的戏服做抵死缠绵,顿时笑着跑上去帮他缠了腰带。 费奕真人本来就瘦,这一年多来抽高了个子,腰身就越发显得瘦削起来,果然是极为显腰身。梁清帮他系好了腰带,就顺势抱了一下,被费奕真推了一把,反而笑得有点坏。 除了彩排,因为游戏的光盘已经出来,虽然还没有开服,但是两个人顺势就各拿了一个光盘回家,打算一开服就进去玩。 《新百》的光盘分了三种,分别是《新百》社区盘,《新百》游戏盘和《新百》综合盘。社区盘就是只包含表世界系统的社区系统盘,游戏盘则是只包括里世界系统的游戏系统盘,综合盘则两样都包括。 两者独立安装都不影响其使用,但是一旦联动,却可以互相反馈两个世界的许多数据,费奕真有预感,这两个系统,最终将会互相影响,形成一个巨大的社交网络。 如同贺青群之前计划好的一样,《新百》社区上线之前,首先上线的就是十二个城市图书馆的《新百家争鸣》系统,结合了崭新的图书网络借阅购买系统,成立了和Estar共同运营的新网络图书馆和书城。其电子书籍使用了Estar单独研发的独立图书格式,只有通过《新百》网络社区或者游戏系统才可以阅读,收集了大约十万册版权期已经过去的中英文著作和部分已经由Estar购买下电子版权的知名作品。同时Estar还在不停地收集各种书籍,并长期雇佣学生作为兼职,把各种书籍录入成为电子书。 费奕真和梁清都各自拿了一个《新百》系统的综合盘,打算在内测的时候成为第一批体验这个游戏内测系统的人。 第60章 这天费奕真照常去Estar排练,结果就看见了Estar的人事经理正在拿着一叠招聘广告往外走,他眼尖地瞄到了上面在招的职位里面就有原画手,立刻跑上去套近乎。 “原画也招兼职吗?” 人事经理顿时笑了:“原画多费功夫啊,怎么可能招兼职?” 费奕真顿时有点失望。 叶名河画完了出版社的系列卡牌之后,虽然也零零碎碎接着一些插画的活,但是都不是很稳定。费奕真就想着帮他注意一下哪里有活也可以接。 Estar的原画倒是个很好的活计,长期稳定量又大,又是大公司,怎么想都是再理想不过的一份活了,可惜人家不接受兼职。 人事经理看他失望的样子,开口问道:“你这是想给谁找兼职?总不可能是自己想当原画手吧?你现在当好你的大作家不是件很有前途的事情吗?三心二意可做不好事情。” 费奕真抬起头,期待地看着他说道:“是给我在油画教室一起学画的同学啦。他们家经济比较拮据,所以我同学现在正在给出版社画插画做兼职。但是那个的活数量不多,报酬也经常高高低低不稳定。不过他的功底是非常好的,我们一起学了快五年的画了,他天分又特别好。” 人事经理愕然,说道:“你还真会画画啊,这也太让我们这些大人无地自容了吧。” 费奕真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画得其实不好。我同学画得才好呢。” 人事经理想了想,说道:“我们虽然不招兼职,但是偶尔也会招一些外包。不过能不能录取,还是要实际看过你同学的作品才能决定。要不你过几天你向你同学要一张例图来,到时候我们看看再说。” 费奕真听了,立刻急忙说道:“你等一下。” 他打开身上的电脑包,取出了纤薄轻巧的手提电脑,然后按下了开机键。 人事经理意外:“你电脑里存着?” 费奕真说道:“不是。就是之前他画的插画和卡牌都能从网上找到图片,您先等一等好吗?” 等笔记本开启完毕,费奕真连接了无线网络,果然很快就在出版社的网页上找到了相关的成品图片和书籍封面。叶名河的功底和天赋都是杠杠的,所以人事经理看到几张风格各不相同的画页时根本不相信这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孩子画的,问道:“你同学几岁?” 费奕真说道:“他是七月出生的,十五岁了。” “这不是实岁吧?”人事经理笑问道,“你的同学水准不错啊……这技术,我们这边的原画手都未必能画得更好。” 费奕真笑。 “你给我一下网页地址吧,我回头再看一下。” 这基本上就算是应下了,费奕真顿时十分惊喜,忙不迭地把网址给了对方,顺便给了叶名河的名字和他家里的电话。 没过两天叶名河果然收到了Estar的面试通知,让他有时间带着例图去一趟游戏公司。 费奕真就和他约定,上完了油画课一起去Estar,他正好可以给叶名河带个路。 等到了Estar的大楼,费奕真却难得地在电梯口遇见了正要出电梯的齐温棠。费奕真常在Estar出入,却基本上很少见到齐温棠,这次难得的偶遇反而让他意外了一下。 齐温棠笑容很淡地开口道:“真巧,奕真。” 费奕真其实心里有些疙瘩,并不想见到这个看上去陌生异常的齐温棠,但是既然迎面遇上了,他也不能不打招呼,就轻声说了一句:“午安,温棠哥。” 叶名河看着这两人的对话,总感觉中间好像隔了很重的一重隔阂,并因此显得双方都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 齐温棠偏头看见了站在费奕真侧后方的叶名河,神色突然就猛然一变,然后皱起了眉头。 费奕真看见他神色突变,顿时有些不解,问道:“温棠哥?” 齐温棠却只是死盯着一个方向不动,费奕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结果只是看见莫名其妙的叶名河,顿时也觉得莫名。 齐温棠盯着叶名河看了半晌,才对费奕真问道:“这是你的同学?” 费奕真有些犹疑地回答道:“是我在画室一起学画的同学,叶名河。” 齐温棠把“叶名河”这三个字放在嘴里反复咀嚼了一番,但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到底是不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半晌,他盯着叶名河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费奕真觉得这句问话真是耳熟啊,耳熟到他都有些哑口无言了。齐学长温棠兄,你真的是见人就来这么一句问话吗? 叶名河对于这种明显已经被归类为泡妞经典台词的句子也感到各种嘴角抽搐,尽量保持生疏有礼地说道:“我没有印象,应该没有见过吧。” 齐温棠这才若有所失地点了点头,说道:“不好意思,我失礼了。因为你看上去有几分眼熟,大概是像我认识的谁吧,只是一时之间记不起来。” 他这句话总算是恢复了水准,费奕真和叶名河点点头和他算是告别,就让路然后进了电梯。 进了电梯之后,叶名河还很奇怪,问费奕真道:“这是什么人?” 齐温棠来Estar身后还跟着专属的秘书和律师,以及Estar这边的接待人员,在一般人看来,这个半大不小的少年人却是好大的派头。 也难怪叶名河好奇。 费奕真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平静地说道:“毕业于国外名校的天才少年,Estar最大的股东,你以后要在这里接活,他就算你的顶头上司了。不过大概是见不到面的——我这三个月还是头一次遇见他。” 叶名河顿时明了——这也是和费奕真一般家世不同寻常的天之骄子,费奕真既然叫他温棠哥,想必两人之间还是有点亲戚关系的。 齐温棠的名字叫起来引人误会,叶名河把他当做了费奕真的堂哥。 费奕真带着叶名河去了人事部回了个面,人事部的经理看了他的画稿和履历,又问了他几个问题,就叫了人把他带去了美术部门。 费奕真来Estar也有很多次了,美术部门倒是很少去过,就顺势跟了过去。 游戏公司的美术部门这个部门其实含义很复杂,原画,3D造型和地图构建其实都算美术,但是各自的工作内容分工范畴甚至于专业都有不同。 像是叶名河,能做的就只有原画绘图。原画部门的人看他年纪小,也不太放心,就考校了他一番。 叶名河功底了得,所以并没有被轻易问住,反而让一群专业人士感叹他理论基础扎实。不过绘画光是理论扎实是没有用的,幸好叶名河本身就画得很好,带来的例图也无可挑剔。 不过就算这样,他能接到的也是一些比较边缘的活计。这边的负责人给了讲了原画部门的安排和工作分配以及基本注意点之后,就给他安排了几张原画任务,多数都是大型图标,讲解了这边一张图的标准价位,就让他们回去了。 其实对于手绘来说,Estar的价位还是偏低的,不过因为图片本身的尺寸较小,又多数是一些静物,所以需要花费的功夫心力也较少,这个价钱还是比较公道的。 叶名河明白自己的特殊性,并不好高骛远,很是高兴地接下了相应的活计。 随着排演下来,时间很快就到了游戏发布会的日子。 梁清和费奕真很早就到了现场,但是Estar的工作人员显然更加早一些。发布会从下午一点开始,但是早上七点多整个会场内部却已经忙得热火朝天。 梁清和费奕真这时候还不需要马上去化妆换衣服,所以还有时间在会场里面逛上一逛。 此时Estar大楼底楼大厅上方中央的大型屏幕已经被换成了呈现120°夹角的两块屏幕,两块屏幕上展现的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场景。 可以看到两块屏幕中心出现的都是同一个人,只是左边的身穿休闲服和长裤,走在一条类似于现代都市的长街上,虽然人物造型俊美却仍旧透着一股普通人的气息;而右边的背景却是金碧辉煌却又陈旧残破的古代宫殿,少年身穿古装风格的侠士袍短打,手握长剑走在幽深无人的道路上,显出英姿飒飒。 这显然就是Estar集中宣传的卖点:双重身份,两个世界。 然后随着那块屏幕旋转,左边的少年在街头买东西,进入电影院观赏现实世界的电影,阅读小说,甚至通过外接手柄进行跳舞打球甚至现实网站购物,越发显出这个虚拟社区的真实性;而右边的少年挥剑斩鬼怪,探索古墓遗迹,也显得越发恣意逍遥,无拘无束。 里表世界的魅力,尽数展现。 虽然整个会场这个时候的人数还不是很多,大部分还都是工作人员,但是就连一些不是Estar内部的临时工,也有些为这些画面所吸引。 梁清拉着费奕真,直接跑到一个试玩机前面,决定公器私用和费奕真玩一会儿。 费奕真也不拒绝,他做了测试员相当久的时间,对于《新百》的里表世界都是非常熟悉的。 因为是测试版本,这些演示屏幕上的游戏都不是直接开始的,而是给予了一些场景和预设的人物技能,让玩家们可以直接尝试一些比较核心的游戏内容。 梁清示意费奕真选好人物。 第61章 《新百》的展示屏幕连接着平面电脑,因为要展示的是《新百》最精髓最具代表性的那一部分,所以它并不是以完整的游戏系统出现的,而是一个独立的体验版本。 取消待机画面之后,费奕真先是在表世界和里世界两个选项里面选择了里世界,然后建立了一个人物角色。 《新百》的里世界可选九大流派,费奕真做测试员的一阵子,倒是把这九大流派都了解了个清楚。他犹疑了一下,想到自己待会儿要扮演的角色,就选择了一个法家少年的身份。 法家的流派校服是黑色带暗纹的宽袍广袖曲裾深衣,道家的流派校服却是白底蓝纹广袖短打道袍。两个相邻的电视墙上两人的角色顿时形成鲜明对比。 一面是贵气凌人,一面是仙气氤氲。 游戏发布会的会场此时还没开放,在内部忙碌的多数是工作人员,只有费奕真和梁清两人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打开试玩机开始玩耍,自然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 之前说过,《新百》的世界里面人物可能遭遇各种死法,但是有一种死法却是几乎很少遭遇上的——就是PK而死。因为《新百》并没有PK这种设定,而只有挑战和谋杀这两种设定。谋杀需要开启各种特殊条件,相应的负面损失也很严重,Estar官方预定短期内根本不会有人发现这个系统。而挑战系统就是《新百》大面上的Pk了。 败者并不会有所损失,除非压下彩头。而胜者会获得相应的经验,声望和金钱奖励。《新百》鼓励秘境探索和玩家竞技,这是里世界获得经验和技能熟练度的两个主要途径。 新百的技能熟练度获取方式有两种,使用技能就获得正常熟练度,实战中使用技能获得双倍熟练度,弱点暴击获得三倍熟练度。另外还有防刷熟练度系统的设置等等,完全是鼓励竞技的策略。 而如果在演武场竞技,还能额外获得系统给予的演武奖励。 《新百》之中,除了金丝软甲或者板甲防弹衣之类的这种特殊的防护用具,正常的服装是不增加或者减少属性的,影响人物能力的通常只有几项内容:等级,技能和操作。等级能够改善基础属性,技能熟练度影响出手威力。 试玩版本初始建立的人物一开始就都是二十级,给予5000点技能熟练度自由分配到三十个初始技能上。费奕真这回学乖了,剔除了那些和竞技无关的技能,直接选择了最适合对战的那些升级。 然后他进入了游戏,选择了“演武场”这个场景。 梁清说道:“1号。” 费奕真就选择了一号演武场。 事实上此时此刻演武场全部都是空空落落的,他们所在的是唯一一个使用中的演武场。 费奕真操纵着黑色汉服少年,站到了演武场的中央。对面梁清已经拔剑蓄势待发。费奕真的人物左手法典,右手律令,拿着律令的手悬空置于法典之上,看上去倒是颇有气势。 梁清长剑一横,纵身而起,直刺费奕真,费奕真却右手一抛律令,在空中爆出一个巨大的闪着白光的“威”字,挡住了梁清的来势。 法家的技能分“法、术、势”三个类别,“法”主攻击,“术”主控制,“势”主防御。费奕真抛出的正是术之中的威字决,让梁清凝滞在了半空中。 却见梁清的角色嘴唇微张,吐出一个“清”字的发音,随着“威”字诀制造出来的白色光芒被震散,梁清的长剑立刻一招“大方无隅”冲着费奕真一横而过。 正好迎上费奕真在“威字决”之后紧接而上的“法上令”—— 两块墙面屏幕上两个游戏人物打得热火朝天,引来不少人的围观,可惜此时会场还没开放,工作人员的人数毕竟有限,多数也不会放下工作来看表演,所以梁清和费奕真的演武也只能是自己过把瘾就算,并不能引来很多喝彩。 在这样的游戏竞技中,梁清的反应快,动作敏捷,本来应该是占据上风的,不过费奕真的优势在于,他也许全身上下没有不迟钝的地方,但肯定要除掉十根手指。 虽然总体上费奕真是输多赢少,但是两人竟然勉强还能算是势均力敌。 两人这边玩得热火朝天,大堂的始终却已经渐渐走向九点。对战过程中,费奕真和梁清猛然先后被人拍了一下肩膀,回头一看才发现是莫含雪。 费奕真高兴地叫了一句“铃铛姐”。 莫含雪从包里摸出来一个打好蝴蝶结的盒子,说道:“过两天就是你的生日了,当天我有工作来不了,这是提前准备的生日礼物。” 费奕真拿到手里,考虑到这不是个适合拆礼物的地方,犹豫了一下还是放进了背包,笑说道:“谢谢铃铛姐。” 莫含雪今年十月过的生日,现在已经满了十六周岁。这个年龄的少女,看上去越发亭亭玉立起来,莫含雪原本清爽亲和的气质里面,也不免带上了几分独属于少女的明艳靓丽。 莫含雪笑说道:“你们可以关掉游戏了。我是来叫你们回去换装换衣服的,表演的人员都已经快要到齐了。” 总归是工作重要,梁清和费奕真两个人从高脚皮椅上站了起来,然后关掉了自己的试玩界面跟着莫含雪回去了Cos表演的后台准备室。 法家的深衣费奕真在彩排的时候已经穿过许多次,再也不像一开始那样死活弄不好。化妆师给他化的装不算太重,主要是他的肤质本来就好,被陈雪妍养得水润水润的,素颜就足够吸引人的眼球,实在不必太多过画蛇添足。 不过为了表现法家的气质,稍微调整了一下面部的整体轮廓和光影效果,让它显得更为成熟凝重一些。 费奕真穿好衣服化好妆,扮了个鬼脸,问道:“如何?” 莫含雪笑着敲了他一下,说道:“不要破坏自己的形象好吗?” 费奕真比起连池扮演的法家青年,又是另一种气度。连池给人的感觉是沉稳大气,费奕真给人的感觉确实华贵神秘。主要是他本身的样貌就非常精致,所以给人一种有如3D动画一样的精美和不真实感。 就莫含雪看来,费奕真简直是让人嫉妒地得天独厚。不说演技吧,他在电视上露个镜头,十有八九的人都会立刻对他顿生好感——样貌的优势简直是一般演员求也求不来的天生财富。 他天生就有当花瓶的素质。 不要觉得这是嘲讽,这对于试图在演艺圈混出个地位来的人来说其实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赞扬。就好像气质和演技一样,一副能让人过目不忘的好样貌,其实也是非常了不得的天赋。 莫含雪虽不嫉妒,但是也不能说自己就不艳羡。 Cosplay的表演是下午一点开始,上午则是为了让像是莫含雪,李涵这种只有当天才有时间过来的演员来了解一下走位,进行一次最后的彩排。 这还是一群人在百家杀青之后第一次聚集得如此齐全,在后台的时候一拳半大不小的孩子就显得非常活泼,活泼到Estar官方都有些招架不住。不过幸好进了演艺圈之后,就算是普通小孩也算是一脚踏入了社会,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成长,闹得也比较有分寸。 彩排的时候,莫含雪玩笑地对费奕真说道:“不行,奕真我得离你远一点。太抢风头了好不好?跟你同台谁还会看我啊?” 她这句话算是半是夸张半是认真,不过费奕真在台上确实是非常惹眼就是了。 莫含雪不爱和他站一块,表演组里面倒是有很多爱俏的小姑娘是很乐意和他站一块的,纷纷上来说道:“重华我和你站一块儿呗!” 几个女孩子纷纷毛遂自荐要和费奕真一起走位,弄到后来差点吵起来。费奕真看得目瞪口呆,莫含雪也哑口无言,半晌,笑话费奕真道:“不错啊,这么招小姑娘喜欢。” 费奕真无语,半晌,说道:“这和谁不和谁站一块儿,本来我们就决定不了的吧?我说我搭档呢?” 法家的男性角色,自然是要和法家的女性角色站在一起的。 莫含雪抬头四下张望,结果在一个角落找到了穿着黑色深衣正做贼一样在啃苹果的女孩子。 她问费奕真:“是那个吗?” 费奕真顺着她的视线一看,果然看到了正在偷吃的女孩。 他无奈地点了点头,然后扔下一群正在舌枪唇剑的女孩子,跑去找他躲在角落偷吃的搭档去了。 女孩被挡住了光线之后,警觉地把苹果往袖子里一藏,抬起了头。 一起排练了几天,两人也算混了个脸熟,费奕真直接地问道:“你又躲在这里偷吃,不怕把妆弄花了,被导演骂到哭吗?” 女孩子看见是他,顿时松了一口气,讨好地笑起来:“重华是你啊,吓死我了。我也没办法嘛,早上一不小心又睡过头了,早饭都来不及吃,我觉得胃都快烧起来了。我就吃个苹果,不会弄花妆的。” 费奕真耸了耸肩,说道:“那你吃快点吧。” 他转过身,靠着储物柜一站,就挡住了门口可以投向女孩的视线。 第62章 女孩啃完了苹果,笑嘻嘻地说道:“重华你真是个好人。” 费奕真微笑,回答道:“谢谢你的好人卡。” 女孩子填饱了肚子,精神也好了很多,终于也有精力干活了。 所有人员到齐之后,导演先是让众人做了一次彩排。这其中有些人比如莫含雪李涵一类,因为是昨天或者今天才刚到的会场,对于官方的安排也并不熟悉,所以还需要经过一番紧急培训才能上岗。 幸好这些人都是专业演员,对于走位或者动作戏之类的都十分熟练,Estar的Cos和专业的舞台剧毕竟还是有一段距离的,要求也不高,众人都还应付得来。 这还是新百杀青之后众人第一次聚集得这样齐全,自然有不少话要说。 梁清又和李涵凑在了一起,神神秘秘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莫含雪和鲁雨燕说了几句话,然后回来就表示中午要请所有人吃顿好吃的,尽下地主之谊。 费奕真就赶不上莫含雪这样的处处周到。 这顿午饭吃得并不讲究,毕竟时间有限,吃完饭众人还要回去会场进行表演。但是就算是简便的工作餐,莫含雪请客的地方依旧非常有心思,众人都吃得相当愉快。 然后就是下午的表演了。 上午的排演比较顺利,因为已经做过试妆,所以下午就直接上好了预定好的妆容,就准备上台了。 与早上略显空旷的会场不同,此时Estar的会场已经是人山人海,各个项目前面都有很多人在围观或者排队。而节目表上的Cos表演显然也受到了很多人的期待,虽然现在离表演开始还有一段时间,但是舞台下已经围了很多人。 到了一点钟之后,舞台后的屏幕渐渐亮了起来,浮现了一副横幅的水墨山水画卷——台下的记者和观众隐约都觉得似乎有点似曾相识,仔细回想一下,就有人想了起来:“不是某一版游戏宣传MV上的场景么?” 顿时有记者笑了起来,跟摄影师说道:“半年时间连个展示动画也不换一下,这游戏工作组也太过偷懒了吧?” 但不管台下的观众有多大的意见,表演还是按照预定的一样开始了。 舞台两侧释放出了干冰,烟雾开始慢慢笼罩了众角色即将登场的地方,然后屏幕上的景色上慢慢出现了两个人影。 儒家少年和儒家少女。 两个3D人物在画卷上慢慢行走着,面目精美,衣衫飘逸,看上去和MV中的还是略有不同的。 少年少女越走越近,越走越近,然后,烟雾中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在了舞台上,很多人甚至连舞台上的李涵和他搭档是怎么出现的都不知道的。 仿佛无声无息地,他们就从画里走了下来。 手握充满古色古香的竹简,红边白底的深衣上仿佛还覆着跨越千年的风霜,但少年意气与活力却在他们身上闪现灼眼光芒。 台下一片哄然,有人不停地向同伴确认:“骗人的吧?真的是从屏幕上走下来的?这是什么把戏?” 费奕真听着外面的哄闹声,忍不住笑了笑。 其实这是Estar新研究的虚拟光屏技术,李涵他们当然不是从屏幕上走下来的,而是穿越屏幕走出去的。因为放映背景的电子屏幕,它其实是个虚影。 利用光影技术在舞台上制造一个只有视觉能看到的虚假屏幕,然后在人物穿过画面的一瞬间消除掉画面上的人物影响,一切看起来就好像人从屏幕上走下来了一样。 这种手段是需要烟雾的辅助的,并且舞台离观众席越远的话看上去的破绽越小。另外,演员也需要精确地把握时机和站位,才能让背景和真人的走位结合得天衣无缝。 当然,这方面也有不少其它手段可以作为辅助。 Estar的《新百》开场就惊艳到了很多人,但这绝不是结束。 然后很多人注意到了,从屏幕上走下出来的儒家少年,正是《新百》连续剧的男主之一,苏叶的扮演者李涵。 所有人都不得不感叹Estar的手笔不小,记者们兴奋地架起了摄像机,显然已经发现这场Cos,或者说是走秀,有着足够引人注目的资本。 然后,Estar果然没有让他们感到失望。 《新百》的主角们一个一个地走出屏幕,观众们不时地分辨着哪个是原剧中他们所喜欢的演员,哪个是陌生的新人。 到费奕真出场的时候,众人乍看之下是有些失望的,法家的男性角色是这场Cos之中他们第一个看到的原著中存在但却不是由电视剧演员所演绎的人物角色。 观众中顿时响起了零零碎碎“不是连池”的失望哄吵声。 但是费奕真的外形向来引人注目,所以很快就有人发现这个演绎法家少年的孩子实在是漂亮得让人一见难忘,而且很多人都觉得他莫名地眼熟。 在一阵哄哄闹闹之后,终于有粉丝认出了他是谁。 有女孩子突然大声叫道:“是重华啊!是燕鹤王重华啊!” 自从费奕真拍完《剑侠奇情录》之后,已经有一年半时间都没有在屏幕上露过面了。虽然《剑侠》一直在重播,费奕真的书也一直断断续续在出版,但是却很久没有人看到过他最近的样子了。 十四五岁的孩子,几乎是见风就长。这一年里费奕真的个子明显抽长了,脸上也少了一些肉,显得瘦了。 慢慢从可爱在向着俊秀过度。 法家对于整体气质的要求和费奕真的素颜相差比较大,所以这次费奕真的妆还是画得比较重的,这是粉丝们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他的主要原因。 听说台上扮演法家少年的人是重华,人群中顿时一阵骚动。 虽然来《新百》游戏发布会的人多数都要么看过新百小说,要么追过电视剧,或者至少也多少听说过新百的内容,但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知道或特意去了解过作者的身份。 所以听说台上那个好看的孩子竟然是《新百》的作者重华,很多人都有一种错乱感,觉得自己是幻听了。 但是舞台下面已经有人高声叫了起来,高声喊道:“重华弟弟我爱你!你的书很好看!” 费奕真对台下的粉丝稍稍露了一个微笑,然后迅速地又重新板起了脸——法家的气质可不能被他春风般亲切的微笑给毁了。 但是他那一瞬间的笑容还是引起了一阵骚动,很多人忍不住地惊呼“太可爱了”然后懊恼没能及时按下快门。 现场记者方面暂且不说,这天下午费奕真简直不知道谋杀了现场的观众们多少底片。就连不沉迷偶像的一些年纪偏大的游客,也忍不住拿出相机来拍了费奕真几张照片。 然而无论费奕真引起了什么样的骚动,表演依旧还要继续。 九个流派十八个表演者全部出来之后,才有人发现舞台上似乎有着某种奥妙。 舞台上的人按照出场次序出现在舞台上,然后开始不停行走,一开始看上去会让人以为他们是在原地踏步,但是事实上很快观众们就发现,他们是确实在行走的。 虽然行走的姿态,速度都各有不同,但是原地踏步总归是会有看上去不自然不和谐的地方,但是舞台上的表演者却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农家少年和少女背着背篓,走路的姿势自然质朴而欢快。法家少年和少女目不斜视,行走在舞台上就有如一对王者。儒家的演员们面带微笑,步伐优雅坚定。道家持剑而行,唇角微翘,仿佛能看见他们迎面而来的细雨微岚。 九个流派,十八个少年,走出了历史的画卷。 有人用相机记录下了这一幕。 然后风吹了起来,效果烟雾越发浓郁,终于覆盖了整个舞台。 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说道:“我从山中来,只会种花莳草,恐怕是不如你们厉害。” 然后李涵的声音回复了对方,说道:“我也没什厉害的。世间万般技艺,我却是一个也不会。我只会读书。” 农家少年笑了起来:“会读书还不厉害?” 李涵说道:“却是会耕种更厉害一些。耕读传家,却是要先会耕种,然后读书,才可传家。” …… 一幕幕的小剧场,明明说的都是一些很平常的故事,但是平常里面却透出了一种仿佛每日见到却又一直戳不破的恍悟。 渐渐建立起了九流之间的互相联系。 到最后,农家少年与少女场上走过,洒下了一颗颗种子,然后种子就在后方的屏幕上盛开,成长,长成了花草树木。花木下所有人都走了出来,纵横家摆下棋局,彼此对弈;儒家少年摊开画卷,持笔欲画,却咬住了笔头,被儒家少女怒而夺走;墨家少年少女拖来木甲人,开始采摘果实,却不料一回头,道家的少年已经捡了木甲人背篓里的果实咬了一口…… 当一切落幕,场上响起了雷鸣一般的掌声。 这场Cos,具有Cos的许多基本要素,但是却贯彻了百家原作的一贯风格,精致秀美,却不失温柔。 最重要的是,人物间没有刻意的打斗,姿态都非常自然,几乎看不出刻意的痕迹。少年少女们之间的动作,虽然带着些许夸张,却又如此和谐。 Cos结束之后很久,场上的掌声还是久久不息。 费奕真在后台解开了缠在腰上的腰带,却看见叶名河抱着素描本走了过来。 他说:“今天的表演非常精彩。” 费奕真抿嘴笑了笑,然后微微抬起下巴,做骄傲状,说道:“我也这么觉得。” 然后费奕真身后就响起了不和谐音。 梁清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从费奕真的身后传来,问道:“叶名河?” 虽然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第63章 费奕真回过头,和他四目相对,立刻给他使了个眼神,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梁清本来想装作没看到,但是想了想,看了一眼费奕真紧张的脸色,还是耸了耸肩,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好,奕真常常提起你,我是梁清。” 叶名河从梁清的神态里面看出了很深的打量意味。 但他性格好,有很自觉地看顾着费奕真的感受,所以虽然态度不算很热情,还是抿了抿嘴,露出一丝笑容,说道:“很高兴认识你。” 费奕真顿时松了一口气。 上次陈乔手术的时候,梁清正好面试回来,等了费奕真一个下午,似乎在那之后,他就记住了叶名河的名字。 费奕真本来还以为真正见面的时候,以梁清的性子肯定会给叶名河脸色看,幸好梁清没有。 费奕真当然不会觉得因为都是自己的朋友所以叶名河和梁清就一定会成为好朋友,任何人要成为朋友是需要很多契机的,比如时空距离,共同语言,类似的生活经历和人生经验——梁清和叶名河很明显地一项都不具备。 但是他绝对也不希望他们闹得很僵。 梁清没有对叶名河怒目相向,让费奕真觉得很欣慰。 叶名河是来Estar交稿的,顺便就看了COS表演。费奕真就问了他几句关于Estar方面工作的事情。 等出了门口,迎面而来一股冷风,费奕真说道:“你们等我一下。” 他走向了门口附近一家便利店的售货机前面,从口袋里摸出了几个硬币。 叶名河猜到他是要给三个人买热饮,迈步就要跟上去,却不料梁清拉住了他的手臂。 叶名河转过头,愣了一下。 却听梁清露出微笑,用和表情完全不符合的口吻说道:“你以后离奕真远一点。” 他愣住。 然后旁边传来了一个声音,说道:“你们在干什么?” 梁清放开了抓住叶名河手臂的手,若无其事地转过身,望向了迎面走来的齐温棠,说道:“齐董事来视察?” 齐温棠眯起一双凤眼,审视了梁清半晌,问道:“我有哪里得罪过你?” 梁清作无辜状,说道:“我说错话了?” 这时费奕真终于抱着热饮跑了回来,冒着热气的烫人饮料熏得他的脸颊红扑扑的。 他远远看到了三个人之间微妙的气氛,先过来把饮料递了一杯给叶名河——叶名河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下来。 然后第二杯他递给了齐温棠。 费奕真笑着问道:“温棠哥来视察?” 齐温棠听到这句话,顿时有些不是很舒服的感觉,于是表情淡淡地拒绝了费奕真递过来的热饮,说道:“谢谢,不过我不用。” 费奕真也没有坚持,把剩下的两杯之一拿给了梁清,然后自己捧了一杯喝了一口。 他问道:“温棠哥只是要回去吗?” 齐温棠说道:“嗯。这次活动差不多已经结束了,我也还有其他事情,明天就要走了。” 他说完这句话,就没有再说什么。 梁清笑了,说道:“那我先预祝齐温棠你一路顺风了。” 齐温棠比梁清大两岁,但是梁清却从来都不喊他哥。不过这次他总算没有喊齐温棠作齐董事,所以费奕真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齐温棠点了点头,说道:“承你吉言。” 齐温棠离开之后,费奕真也没发现梁清和叶名河之间的莫名气氛,只是说道,“今天好冷,有杯奶茶感觉就好多了。” 叶名河笑了起来,说道:“因为室内有空调的关系吧,所以出来之后就感觉冷得多了。” 他绝口不提梁清之前对他的警告,仿佛什么异常的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梁清侧头看了叶名河的侧脸半晌,抿紧了双唇。 Cosplay之后费奕真和叶名河说起报考高中的事情,费奕真的目标依旧是他度过了三年时光的A中,梁清对此也没有什么意见,A中对于他们来说本来就是比较理想的选择了。 叶名河也想报选A中。 其实叶名河现在所在的私立学校的高中部也是很好的学校,师资力量都非常雄厚,虽然兴办时间不久,但是升学率却耀眼得不得了。 唯一的问题只是学费过于昂贵了。即使叶名河能拿一部分的奖学金抵消费用,但是对于像是陈乔这样的单亲家庭,还是过于沉重了。 何况,叶名河又要帮着母亲偿还费执明借出的医药费。 所以当陈乔提出要让叶名河继续上本校高中的时候,就被叶名河果断拒绝了。 他花费了很长时间说服陈乔,举出了很多事实和推理,向陈乔论证了本校高中不一定就比公立好。 陈乔或许也考虑到现在他们家还欠着外债,终于答应。 叶名河不想升本校高中,也是有私心的。 因为各种原因,叶名河和他班上的同学相处得并不好,但是因为家庭的原因,他也没时间纠结于学校里面孩子气的欺负和冷遇。 但是,不是不寂寞的。 费奕真虽然家世也好,也娇气,但是他并不讨人厌。叶名河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虽然偶尔也会觉得他的肆无忌惮让人觉得尴尬,但是更多时候,他觉得和费奕真相处得时候还是比较自在的。 叶名河想说,大概这就是朋友吧。 虽然在生活环境,性格和观点都有所不同,但是叶名河和费奕真确实有很多话题可以聊下去,也有很多共同爱好可以分享。 叶名河以往没有觉得有没有朋友有什么要紧的,或者有什么不同。不过一旦知道了有朋友的滋味,他才发现,以往的日子是多么无聊单调。 他其实也想着,能和费奕真上同一所学校更好一些。 虽然这句话他并没有说出来。 费奕真还是蛮高兴叶名河和他选择同一个学校的。 他不知道叶名河原本上的是哪所高中,但是肯定没有和他同校。他不知道这其中的不同是因为他的所作所为还是因为时空变迁的自然改变。 但是无论如何,朋友要和自己上同一所学校,总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 元旦的时候《新百》进入了公测时期,这个时候新百社区的配备已经相当完备,电子图书馆,网络购物系统和电子影院也已经纷纷上线,新的电子版权系统引得许多人议论纷纷,毁誉参半,但是对于尝试了电子社区的人来说,《新百》社区无疑是一个非常方便而且有趣的存在。 费奕真和梁清也在里面建了号。 Estar方面其实有为他们提供官方账号,但是费奕真一上这个把他实名化了的官方账号,就不停地以各种方式受到骚扰。 一开始是私聊。他第一次上线的时候,重华的好友开关和私聊开关都是开启的,结果大量的私聊刷屏一样地席卷了他的频道界面,让他根本看不清别人说的是什么内容。 关闭私聊和好友之后,就是许多的邮件,每天都能刷爆他的邮箱,正常的邮件都不能出入了。 过滤设置花费了费奕真许多的时间。 但是这还不是最忧伤的。 费奕真只要把人物往公共场景一放,就会有人调戏他,还有人拿着棒棒糖来引诱他——话说他是十四岁又不是四岁,费奕真只好露出一张哭笑不得的脸默默下号。 不过令人安慰的是这种事并不只是费奕真一个人的烦恼,梁清莫含雪等人也毫无疑问遭遇了同样的事情。于是几个人恍然大悟,这Estar免费赠送的东西果然只可围观,最后还是各自都乖乖地去练了个小号。 或者说这才是大号。 费奕真把叶名河也拉过来建了个号。《新百》社区不但支持网络购物担保中介,还另外有支持虚拟物品买卖的业务,费奕真就鼓动叶名河去开了个。 其实他也担心一直让叶名河粗制滥造这种商业化的作品会影响他的自然发展,但是叶名河的心态很好,把作品和商品分得很清楚。 其实他的“商品”也并不简陋。叶名河生性认真,对于接下来的工作都十分认真。不过他也没有吹毛求疵,因为很明白自己画图的目的是为了赚钱,而不是创作杰作。 随着时间过去,很快费奕真就迎来了他的第二次中考。 一切准备好之后,费奕真努力想要回想起上一次中考时候的情形,但是想起的除了考试很顺利,他考得很有信心,后来以市里第七的名词考上了A中之外,什么也没想起来。 他想,这次怎么也应该能考得比原来更好吧。 因为费奕真觉得自己现在学的程度确实比以前好,基础也比以前扎实。他甚至觉得,现在的他,即使拿个市里的状元也不在话下。 结果考试的最后一天费奕真感冒了,一整天状态都不好,整个考试的过程都混混沌沌的,考出来的时候,他就觉得,完了,该不会考砸了吧。 一周后出了成绩,去学校看成绩的时候,老师第一时间表扬了费奕真。 他如同上一次一样,成绩排在全校第一,全市第七。 老师们很高兴,同学们很羡慕。费奕真这成绩,上A高那是妥妥的。 费奕真掩面:这大概就是命运吧。 追求排名什么的是不对的。 梁清很奇怪他的自言自语,不过也没有多想。 他这次考得也很好,上A高也是妥妥的。梁清心情很好,拖着费奕真去庆祝。 一起去的还有他们班上十之八九的学生,和班主任。 第64章 那天晚上梁清拖着费奕真的手,费奕真后面又跟着一堆同学和老师,一起去了聚会。 一堆人吃完饭又去了KTV,包了一个包厢,一群人拼命地在那里抢麦唱歌,就连老师也被起哄着上去唱了两首。 然后,也不知道是谁开的头,突然就有人开始喊着:“费奕真!来一首!费奕真!来一首!” 费奕真盛情难却,就站了起来接过话筒,点了一首歌。 《骊歌》。 他张开口轻轻唱了起来:“南风又轻轻地吹送/相聚的时光匆匆……” 他开口的一瞬间,整个包厢都慢慢地静谧了下去,最后只剩下了分明明媚亮丽,却略显忧伤的音乐声和他略显沙哑却又十分清脆的歌声。 “亲爱的朋友不要难过/离别之后要彼此珍重……” 孙静的眼眶微微一酸。 “不管未来有多遥远/成长的路上有你有我……” 费奕真的声音永远是那样,仿佛在耳边在对着你低声呢喃,即使平常说话的时候也给人一种带着深情厚谊意犹未尽的感觉,然后当此时他唱出声音的时候,那种淡淡的怅惘和留念不舍几乎触动了所有人的情绪。 即使平时神经最大条最让老师头疼的淘气包们也渐渐闭上了嘴。 “凤凰花吐露着艳红/在祝福你我的梦/当我们飞向那海阔天空/不要彷徨也不要停留/不管岁月有多长久/请珍惜相聚的每一刻……” 他只是站在那里唱着歌,并没有动作,但是当被他一双带着盈盈灯光反射的眼睛所看着的时候,却有很多人都觉得眼睛开始慢慢发涩。 班主任站在那里,看着一群半大的孩子为离别而感到忧伤,发红的眼眶和闭紧的嘴唇也有些感染到了他的情绪。 等到费奕真终于唱完一首歌,文委一把抢下了他的话筒,抱怨道:“你怎么选的歌啊,一点都不欢快!不行不行,这首不算,要再换一首。”她的声音哽咽,虽然努力笑着,但是眼睛里却已经闪现了泪光。 费奕真没想到会真的把人唱得想哭,他立刻就想换一首,但是翻了半天却总觉得哪一首都不够欢快,半晌旁边伸出来一只手,帮他选了一首。 费奕真发现是一首俏皮的情歌。 他抿了抿嘴,等待着前奏开始,班主任已经装了临时性失明一个晚上,自然也不会这个时候突然复明。 这首歌就叫做《专情》。 其实费奕真没唱过这种节奏感很强的歌曲,这样的歌曲并不能很好地显露出他的声音优势,但是这毕竟不是出专辑。 费奕真觉得这种轻快的节奏确实能不错地缓和气氛。 这和前面的歌曲一样,也是一首很老的老歌。 他顺着那跳跃的节奏就唱了起来:“……吃碗拉面抵抗寒意/经过教堂就假装办婚礼/我没有太复杂的目的/只希望一切过程都顺利/跳过了坎坷的可能性/让我们直接走向结局……” “……戒烟才吻你/存钱看电影/为了见你早起……” “……我爱你/这句话太多余……” 这欢快的音乐声确实很好地缓和了气氛,让很多人把眼泪重新忍了回去,气氛也慢慢回热起来,但是费奕真第二次唱起“我爱你/全世界谁都不会比我还专情”的时候,一声突兀的哭声猛然打断了他的歌声。 一个女生突然抑制不住地哭了出来。 一个人哭出来的时候,就有人的情绪被她所感染,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铁血女班长孙静同学偏过头去,背着人抹了一把眼泪,男生们一个个好像都暂时失声,也嘻嘻哈哈不出来了。年轻的班主任默默地坐在沙发上,也为要送别他第一次带出来的这一届毕业生感到了伤感和留恋,不知道说什么好。 学生们纷纷抱住了平日和自己要好的朋友,声音哽咽,诉说着离别的不舍。有女孩子抱住了平时相处不好的室友,抱怨着她以前的不满,然后全部变作依恋和原谅。 不管平日有过多少磕磕碰碰,多少矛盾争吵,这一刻都突然变成了彼此体谅。他们也许彼此吵过嘴,打过架,书桌上划过三八线,学业上争过名次——但是在这一刻,这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 好像只有那些令人难舍的回忆留了下来。 春游时一起唱过的歌,返校时抄过的作业,起哄时谁脱口而出的精妙吐槽,熄灯后所有人都带着默契的鬼故事…… 仿佛都还在昨日,然而今天之后却即将不再存在。 费奕真默默地站在那里,看着包厢里互相拥抱的同学,听着耳边那些告别和不舍,心中的忧伤也越发浓重。 这是他第二次告别这帮可爱的同学。 过去的两年是他人生中不可抹去的美好回忆,他的情绪远比第一次告别的时候更加的不舍——这一次他留下了更多的回忆,也产生了更多的悲伤离愁。 梁清走到了他的身边,握住了他的手,给予他无声的安慰。 他的眼眶也带着微微的红,脸上却带着笑。 费奕真也对着他微微一笑,然后再次开始选择了一首歌。 那低低的带着伤感的歌声轻轻地在一片哭声之中响了起来。 “那一天知道你要走/我们一句话也没有说/当午夜的钟声敲痛离别的心门/却打不开我深深的沉默。” “那一天送你送到最后/我们一句话也没有留/当拥挤的月台挤痛送别的人们/却挤不掉我深深的离愁。” “……当你背上行囊/卸下那份荣耀/我只能让眼泪留在心底/面带着微微笑/用力地挥挥手/祝你一路顺风。” “……当你踏上月台/从此一个人走/我只能深深地祝福你/深深地祝福你/最亲爱的朋友/祝你一路顺风。” 费奕真觉得这一首歌他唱得仿佛比以往一切的时候都要来得好。 因为这歌词就仿佛是专门为了这一刻存在似的。 这音乐就仿佛为了描述他这一刻的感情而出现。 他的歌声里带着伤感和不舍,那因为年少时的多情易感而变得越发低哑的声音仿佛一管流泻而出的催化剂,一瞬间让那低低的忍耐的哭声变得越发不能自控起来。 当他唱到最后,再一次开口唱道“最亲爱的朋友/祝你一路顺风”时,突然有个女生扑上来,拥抱了他一下。 费奕真愣了一愣,然后反手抱住了对方。 接下来,有更多的人走了上来,拥抱了一下费奕真,然后开始互相拥抱,又去拥抱了班主任。青年教师的脸上也有泪光闪烁,一个一个地拥抱了自己的学生。 孙静拥抱费奕真的时候,脸上带着泪水,却露出了笑容,说道:“好同学,A高再见。” 费奕真也对她笑了,说道:“A高再见。” 梁清难得地没有对这样一个拥抱产生任何意见,而是在孙静走过来的时候,也主动反抱了对方一下。 “A高再会。” 这一天的告别其实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永别,但是它却代表着他们以后的喜怒哀乐都不再会互相交集,互相影响。也许以后,只有在某一天路上遇见的时候互道一句:“好巧”。 只有在告别的这一刻,这些同窗三年的孩子们才会知道,以往一起度过了多少喜怒哀乐,欢欣悲伤。 从今以后,就要各奔前程。 费奕真知道,他的一生之中,也许还要经过很多次这样的离别。 年轻的伤痛并不沉重,却这样真挚。 大家都恋恋不舍,不愿这最后的相聚就这样结束。直到夜深,到了必须要告别的时候,文委才对费奕真说:“如果有一天……” 她微微笑,却更像要哭出来,说道:“如果有一天,奕真你变成了知名的歌手,我到时候一定会去买你的CD。” 她的双手合十,十分认真地说道:“等到我老的时候,就把CD放给我的孙子和孙女听,告诉他们,你们现在迷恋的歌手都算什么,我听过比这个好听几十倍的歌,你听,就是这个人。” “他曾经是我的同学,他给我们唱过很多的歌,我们面对着面,就在一个教室里。” “奕真,如果以后还能听到你唱歌就好了。” 她站在那里,眼带泪意,面露笑容。 费奕真也含着泪,然后说道:“会的。总会听到的。” 那天过后,再次见面就是毕业典礼。 大家领了毕业证书,然后一起拍照。 还没拍照,就有很多人哭着过来给费奕真和梁清送花,有同级的还有低年级的学生,有男生也有女生,显然都是两人的粉丝。也有送信和送卡片的,梁清都和费奕真一起收了下来,显然都对毕业有些伤感,反而没有了平常的铁齿。 所有人在学校的标志性大楼前拍了照片,然后各自留了各自的地址和联系方式,作为以后同学会的备录。 毕业之前,费奕真已经签了上百本的同学录,甚至有隔壁班认识的学生也拿过来让他签的。 有个女生在送完了卡片之后,猛然抱着费奕真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惹得梁清立刻就是神色一变。不过幸好女孩子只是亲了一下脸,然后就红着脸跑掉了,也没给他太计较的机会了。 甚至班主任都没有计较,只是对着他们包容地笑着。 他们,终于毕业了。 从此将会面对一个崭新的世界。 第65章 毕业典礼结束之后,两人回到了家之后,梁清回家放好了东西,就一路直奔费奕真的房间而去。 到了他的房间,他发现费奕真正把一堆东西摆在旁边,然后开了电脑在Estar博客空间写毕业感言,就不管他直奔费奕真房里的卫生间,还惹来费奕真奇怪的一眼。 结果他出来的时候,手里就握着一条湿毛巾,跑到费奕真身边捧着他的脸就开始擦,弄得费奕真莫名其妙。结果擦了一会儿,梁清觉得满意了,就“啪”地一声在费奕真的脸上啃了一口。 正好是啃在人家女孩啃过的地方。 费奕真顿时笑了,这个醋坛子。 因为毕业之后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假期,费奕真就问梁清:“暑假你打算干什么?有接什么戏么?” 梁清把毛巾重新放回了卫生间,然后一边朗声回答道:“没有,最近上门的剧本和角色都不是很好,妈妈说让我有时间也不要光顾着拍戏,可以到她的公司学习学习,多获取一些社会经验。” “获取社会经验?现在?”费奕真惊讶。 这也太早了吧? 梁清笑了起来,说道:“也不能……一直光顾着玩啊。” 其实费奕真觉得梁清最近已经很少出去玩了,学习也用功,拍戏也很上心。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就突然这样努力起来。 他看了半晌,说道:“有什么烦恼,记得跟我说。” 梁清微笑着看了他一眼,说道:“好!” 晚上在饭桌上说起这件事,费执明突然开口说道:“你要不要暑假也到我那里去上班?” 费奕真“啊”了一声,有些惊愕。 费执明说道:“你看梁清都跟他妈去上班了,你这样子惫懒说不过去吧?也跟我去公司实习下?” 费奕真笑了,说道:“爸,你的公司以后还是指望专业经理人吧,我是指望不上的,别给你败光了就是老天保佑了。” 费执明顿时气恼:“你这小子怎么说话的!?” 费奕真这说的绝对是事实。 费执明当初是真的把费奕真拖到了公司上班,甚至连大学专业都是他帮儿子填的——当时费奕真成为大画家和大音乐家的野心都被先后斩落下马,正是对未来茫然无措的时候,对于学什么也很无所谓。 说真的他学得还不差,毕竟天分在那里。读完大学一毕业就到了公司上班,妥妥地坐稳了经济分析师的位置——结果每三个月他就受不了了。 有时候这不是做不做得到的事情,而是有些天生不适合做一些事情。虽然强迫他们去做也许也能按部就班地做好,但是对于在自己的事业上没有野心的人来说,他们的成就也就到此为止了。 费奕真很排斥自己的工作,而且一直不快活,费执明最后只好妥协,让他返校重修了一个设计专业。 费执明的公司后来就是打算完全交给职业经理人打理的,为此费执明还特意把自己名下的资产各种拆分投资,为的就是能保证在无人打理的情况下费奕真也能最大程度地保留下这份家业。 任谁家里养个天性浪漫,一掷千金,对金钱财力都毫不放在心上的儿子,大概也会和费执明一样烦恼。 费奕真的生活其实并不奢侈浪费,他懂得享受,但也从不铺张,对于朋友什么的都十分大方。他从不刻意去做慈善,但是也一对一捐助过不少人。 平心而论,他是绝对能养活自己,而且能够过得很好的。但是任谁像是费执明这样家大业大,都会对于自家小子的这种性格充满了绝望。 费奕真有没有能力维持这份家业暂且无人知道,但是他没有野心性格也不合适这件事倒是板上钉钉的。 费执明劝说半天无果,费奕真明显对以后执掌公司充满了排斥与反感,他也只好第一次思考起了以后的安排。 然后费执明问费奕真:“那你暑假打算怎么过?偶尔也要出去走走吧,总不能一直坐在家里打字吧?” 费奕真说道:“我打算去学点东西。” 费执明疑惑道:“你想学什么?” 费奕真说道:“我跟人说好了,接下来要租一个录音室私人录几首歌,然后就是去一家陶艺吧学陶艺。” 费执明愣了一下,然后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皱起了眉头。 录歌和学陶艺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其实费奕真只是因为文委的话而起了心思,想要私人录一张碟子给和他关系好的同学们留作纪念——新书发型和旧书再版的版税到手他手中自然马上就又有钱了,既然有人说想听,他就自己跑去租个录音室录几首歌,既方便又有意义。 学陶艺则只是因为他前阵子在街上看到了很可爱的陶艺作品,心血来潮而已。 听完了费奕真的解释,费执明简直对自家的儿子刮目相看——什么叫做生活?这孩子过得才叫生活,这钱花得简直像是流水一样,不是花在吃上也不是花在用上,但是就是能花出格调来——这人生那叫一个有意义。 费执明想要教育费奕真,你的钱也不是被大风吹来的,码字也是要花时间花精力的,好歹也花在一些有实效的地方吧……但是他张了张嘴,半晌,愣是没说出口。 其实,并不能说费奕真就在浪费钱。 费执明觉得这个孩子简直不是和自己生活在一个世界。 不过就算这样,也不能说费奕真就是错的。 然后费奕真果然很快就联系好了一家专业录音室去录歌。 他去录歌的时候,因为对于录歌的整个流程和录音室里面的设备操作都不熟悉,所以成先生还专门给他推荐了一位音乐制作人——当然不是那种名声鼎鼎的大人物,只是个刚入行不久的新人,目前还只在学习期,因为听说费奕真要自费录一张专辑,成先生就让他来帮费奕真做个帮手,顺便也算是锻炼一下能力。 青年一开始还兴致勃勃的,但是当知道这张所谓的“专辑”发行将不到一百张,里面的歌曲全部都是无授权翻唱而且根本不会发行,演唱者还是个十四岁的小孩时,顿时就失望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个小孩也不是什么默默无名的普通小孩,而是这几年红遍南北的少年作家“重华”。方梦楼苦中作乐地想,要是跟别人说起的时候对他们说自己给重华做过专辑制作人,不管专辑质量如何,至少噱头是有了。 费奕真的专辑其实就是一堆歌曲的翻唱,无版权无授权,当然也就不能商业化,不过如果只是唱出来给同学们当个纪念,那是无所谓的。 方梦楼看过了曲目表,发现大部分都是一些耳熟能详的歌曲,其中又以谢师曲,校园民谣和告别曲为多,似乎是作为毕业纪念而存在的专辑。 他问道:“有决定叫做什么名字吗?” 费奕真想了想,回答道:“就叫《告别》。” 这种含义的专辑,题目上其实不需要弄什么花样,因为本来就不是为了商业或者销售而录制的,题目越是淳朴简单,就越能显出深情厚谊。 会听的人自然会一遍遍反复地听。 方梦楼点了点头。 虽然只是一个男孩的毕业告别专辑,但是既然这工作已经交到了方梦楼的手里,他也想花点功夫把它做得尽善尽美才好。 这个念头,一直持续到方梦楼听到费奕真的歌曲响起为止。 方梦楼以前一直觉得绕梁三日是一个很夸张的形容,但是当一个人的歌声可以一直反复在他耳边若隐若现,总觉得耳朵痒痒的,仿佛不经意就会产生听见歌声的幻觉时,他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天籁。 成先生对着被敲得有些急促和没有章法的门口说了一声:“进来。” 方梦楼就推开门走了进来,说道:“成总,我们应该把费奕真签下来。” 成先生笑了起来,说道:“你也发现了?” 方梦楼顿时愣了一下,问道:“成总早就知道了?” “我第一次去找他谈《新百》的版权事务,就是在他们学校的元旦晚会上。他当时就在唱歌,那时我就觉得一定要把这孩子签下来。”然后他笑了起来,说道,“不过费奕真的背景很大,费执明的名字我想你也是耳熟能详的。他可不缺钱,而且这孩子写得一手好故事,名声也不缺乏,所以要签下他,光是成名的诱惑或者好待遇是不够的。” 然后他拍了拍方梦楼的肩膀,说道:“怎么能说服这孩子进场,就看你的了。” 方梦楼愣住,他没想到成先生会突然交托给他这样一个重任。 “不过也不要太勉强,他愿意固然是很好,不愿意也不要把关系搞僵了。” 方梦楼愣愣地点了点头。 然后最后成先生对他下了个重注:“如果他答应了要出专辑并愿意签约,到时候他这第一张专辑的制作人就由你来担任,当时候我再给你配个人做副手,势必要让专辑一炮打响。” 方梦楼顿时一个激灵,然后大喜过望。 但是费奕真的条件实在太好,而且就像成先生说的,这孩子现在恐怕什么也不缺,要怎么打动他就是一个很困难的题目。 方梦楼呆在自己的宿舍里面想了想,突然打开了电脑开始播放他今天在录音室颤抖着手顺回来的录制干音,然后听着那歌声发了半天的呆,开始疯狂地翻看自己以前的作品和随手记在乐谱上的杂乱手稿。 半晌,他终于停下了动作。 这部分可以用。 第66章 “奕真,你想不想送给你朋友们一张独一无二的专辑?” 方梦楼看着费奕真,微笑说道。 费奕真顿时有些疑惑,奇怪地看着他。 方梦楼说道:“你应该知道吧,时代影音的音乐制作人本身都是由创作人提升上来的。我虽然资历不深,但是本身也是作曲人,还是有过不少已经发行的作品的。” 费奕真“哦”了一声,但还不是很明白方梦楼想说些什么。 这孩子太不上道,方梦楼叹了一口气。 他只好直接地开口说道:“我这里有想要给你唱的歌,原创。你愿不愿意试试看?” 费奕真把曲谱接了过来,发现是一首很轻快的歌曲。感谢他那浅薄的音乐基础,至少他能看懂曲谱。 他哼了起来,半晌,放下曲谱,问道:“没有词吗?” 方梦楼顿时有些为难,说道:“我也不知道要填什么样的词才好,你是写书的,要不你来填一个?挑你喜欢的内容填上去,唱起来也比较有感觉?” 费奕真可没有填过词,不过他也不悚,只是略有点意外地问道:“咦,我可以吗?” 方梦楼说道:“我是作曲人,我说可以就可以。” 费奕真点了点头,他考虑了一下题材,又跟着曲谱轻轻哼了一会儿,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定。 他拿出了纸笔就开始写了起来。 方梦楼顿时惊讶他的灵感来得这么快,然后又忍不住担心这孩子粗制滥造,伸出头了去看他笔下的内容。 仿佛还在昨天/故事刚刚拉开帷幕/恩怨情仇正在/准备嚣张上演/却转眼/已经走向/落寞结局他们说(他们说)/这是个Happy Ending(幸福结局) 就算是(就算是)/离别伤(离别伤)/至少是Happy Ending(幸福结局) 谁都说(谁都说)/这是个Happy Ending(幸福结局) 就算是(就算是)/离别伤(离别伤)/却是个Happy Ending(幸福结局) 突然张开双眼/故事已经走向结局/悲欢喜乐依旧/流连字里不去/却无法/倒转时光/回到过去是谁说(是谁说)/这是个Happy Ending(幸福结局) 到最后(到最后)/却不能(却不能)/有一个Happy Beginning(快乐开始) 谁能说(谁能说)/这是个Happy Ending(幸福结局) 到最后(到最后)/最寂寞(最寂寞)/不过是Happy Ending(幸福结局) 仿佛还在昨天/故事刚刚拉开帷幕/恩怨情仇正在/准备嚣张上演/却无法/像是童话/直到永远恩怨情仇正在/准备嚣张上演/却无法/像是童话/直到永远费奕真放下笔,把曲谱稍微往旁边推了推,让方梦楼自己看。 方梦楼的曲谱是他从昨天从自家的垃圾堆里翻出来的,因为他是写慢调情歌出身,所以喜好的作品风格里多少都带了一些柔婉和伤感,昨天翻出了一部分觉得还不错的手稿片段,最后删删改改就变成了今天交到费奕真手上的曲谱。 他的曲谱自然是抄录过的,所以看上去清清爽爽干干净净。但是当费奕真把所有的词句写完,送回到他手上的时候,那曲谱看上去还是清爽明白,连一处涂改的地方都没有。 连字迹都是清隽秀美,看上去赏心悦目。 方梦楼看了一遍歌词,自己还在舌头底下轻轻哼了一遍,发现歌词果然是合调子的,顿时大感惊讶。 他当然不可能认为费奕真之前已经看过曲谱,这个曲谱连他自己也是今天凌晨差不多才第一次见到。当时其实他对配词也是有点想法的,但是他写惯了小情歌,一时竟连个清爽健康向上不早恋的主题都想不到,最后才只拿了个谱子过来。但是让他承认费奕真的这段歌词不是早有腹稿而是真的就是随兴所至一挥而就,对于方梦楼来说又太过于难以置信。 他问道:“你会谱曲?” 费奕真笑了:“不会。” 方梦楼不相信。 费奕真说道:“其实很简单,我识谱,而且做惯了改词翻唱的勾当。术业有专攻,我对谱曲虽然不熟悉,但是对遣词造句却是很熟悉的。这样而已。” 方梦楼勉强算是接受了这样的解释。 费奕真的配词其实还可以,不过因为他哼着那调子就给加上了副旋律的配声,所以方梦楼拿到了曲谱一会儿,就开始删删改改改起编曲来了。 这一改就是大半天。 然后他突然抬头问道:“你的和音怎么办?是找人来和还是自己录制上去?你会唱和音吗?” 费奕真想了想,说道:“没正经试过,这个很难吗?” 方梦楼想了想,觉得一时间也很难找到能给费奕真配和音的人,就说道:“那就试一试吧。”然后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费奕真问道:“这录音室包到几点?” 费奕真不解他的问题,无辜地回答:“包了一周,怎么了?” 方梦楼面部抽搐,问道:“你准备连着录一周?你的声带能录一整天吗?” 费奕真倒是没想这么多,听到方梦楼这样问起来,想了想就干脆地承认错误,笑了笑道:“我原来不知道录音是怎么一回事啊,自然就想当然了。我还觉得一星期说不定都录不完呢。” 方梦楼看了他半晌,默默地转过了头去。 这败家孩子。 费奕真也没有对他最后那个白眼产生什么不良情绪,笑了一下就给自己挂上了耳麦,然后听着方梦楼调好的电子编曲张开了口。 他的声音清脆却不高亢,带着些许少年特有的清爽昂扬,但是那声线简直是天然塑成的美,不管多少次都能让听见的人心头一颤。 方梦楼就算并不知道这小少年的性取向,也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他一句“妖孽”。 但是,还是很好听。 像他这样子听过许多成名歌手的干音和更多未成名并在音乐这条路上苦苦挣扎的人寄来的自荐歌曲的时代音乐人,也不得不承认,费奕真的歌声是天籁自成,抹去一切华丽辞藻和动听形容,这歌声,能让听到的人除了一句“好听”什么也想不起来。 他的技巧不是最好,他所唱的歌曲也不是最优美,但是他的这把嗓子,却是方梦楼平生仅见。 很多人都有一把好嗓子,有的高昂有的低沉,有的柔亮有的磁性,但是方梦楼却没有听过一个声音,与费奕真的相似……或者哪怕是接近。 费奕真录完整个专辑花了不少天。在这个过程中,方梦楼手中拿出的原创曲目仿佛就像无穷无尽一样。有的已经填好词,有的没有,没有的他就让费奕真自己填上喜欢的词,他随意看看也不是十分在意,只要在内容上没有很大的问题,就直接让费奕真开录。 这样录了一段时间,做出了母带,他就私下违规复制了一份去找自己的老师。 费奕真的声音是一种天赋,但是这孩子似乎确实没怎么受过音乐方面的训练。方梦楼和所有音乐制作人一样,梦想着能带出一个流芳百代的巨星歌王,而今他现在才刚要入行,费奕真就直接从天而降落在他手里,顿时让他有一种被馅饼砸中的不真实感。 方梦楼到了老师家里的时候,正好看见师妹在笨手笨脚地煮粥,就客气地对她笑了笑,然后走了屋。 他老师看到他过来,还挺奇怪,问道:“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 方梦楼说道:“看到个好苗子,我觉得我这辈子都未必能遇到再这么好的苗子。不过对方还是个孩子,似乎没有受过什么基础训练……” 他老师顿时笑了:“所以你想让我收了他?” 方梦楼立刻讨好地笑说道:“老师明见。” 老师摇了摇头,说道:“梦楼,你也知道我最近这情况。她最近又重新开始练声了,她现在这种情况,这条路变得非常难走,但只要她想,我总是要成全她的。再收一个弟子这种事……” 老师停顿了一会儿,说道:“实在是有心无力,怕还会耽搁了人家。” 方梦楼停顿了一下,才犹疑着问道:“小师妹最近的情况怎么样?” 老师叹了一口气,说道:“还不错。虽然和以前不能比,不过心态上却转变了很多,我也不知道这场磨难是幸运还是不幸。” 方梦楼沉默了一下,然后还是试图继续劝服自己的老师,说道:“老师,我这次遇见的孩子资质真的很好,我觉得我虽然才刚刚如这一行,但是光是能遇见这么一把好嗓子就已经是可能一辈子才会有一次的好运了。我觉得你应该听听看他的歌声。如果您听了他的歌声还觉得没什么,我就绝口不提这件事了。” 老师愣了一下,然后慢慢说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好奇起来。你手上有带子吗?还是什么时候把人带来让我见一见?” 方梦楼说道:“我有带子。” 他急急忙忙地把带子拿出来,然后放进了碟片机里面,过了一会儿,音乐就响了起来。 原声带里面的歌曲是方梦楼一贯的风格,老师已经早就十分熟悉,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只是在听到前奏时,夸赞了一句“不错,有进步”。 方梦楼腼腆地笑了笑。 当费奕真的歌声响起来的时候,他注意着自己恩师的反应,然后突然看见对方张开嘴,吐出了三个字。 “费奕真。” 方梦楼顿时吃了一惊。 第67章 方梦楼非常惊讶,问道:“您听过他的歌?” 文女士点了点头,说道:“当初还是你老板拿来的录影给我看的。”她笑了起来,带着点温情和怀念,“我和你小师妹当初可给人家添了不少麻烦。” 方梦楼有点不解。 在他看来,费奕真的天赋算是极好的。文女士一听到歌声就能辨识出是谁唱的,足见费奕真的声音之特殊,辨识度之高。 可是既然文女士已然听过费奕真唱歌,那么这么平淡的反应就不太正常了。 方梦楼忍不住问道:“您觉得,他怎么样?” 文女士笑说道:“你是什么看法,我就是什么看法。” “既然这样——” “我为什么见猎心喜对吗?”文女士接过了方梦楼的话,说道,“因为他不愿意。虽然我也觉得他的天赋很好,不过每一个人都有自己想做的事情,这孩子的心不在唱歌上。我从事着自己热爱的事业,总不能逼迫一个孩子去做他不喜欢的事情。” 方梦楼虽然转了流行,但是思想上却是和文女士一脉相承的,立刻不同意地说道:“我没觉得他不喜欢唱歌啊。而且有些事情,没有尝试过怎么知道是不是喜欢?” 文女士自己原来也是这种想法,事实上,就算是现在,她也总有一些侥幸的想法,觉得当初如果费奕真愿意多接触一下歌唱,说不定就会对之产生兴趣。 所以她并不在这方面和方梦楼争执,转而问道:“你拿来的碟子,是奕真录的?他怎么会突然跑去时代录歌了?发生了什么事?” “不是。”方梦楼愣了一下,才解释道,“这就是他自己租用录音室录的私人歌碟,说是要赠给毕业前学校班级里的同学的,版权不属于时代。” 文女士顿时奇怪:“版权不属于时代,为什么上面的曲子是你的风格?” 方梦楼:“……” 他免费送上门去求着费奕真唱的不行吗。 方梦楼清了清喉咙,正色说道:“虽然不属于时代,但是我觉得费奕真的底子实在是好,做一些预先投资还是值得的。这孩子想要给同学老师做一张充满纪念意义的碟子,我就好好帮他做好一张。不管怎么看,既然用了我的作品,他也总得承我的情吧?” 文女士顿时笑了:“出社会几年,你也长进了。这道理刚想出来的?” 方梦楼顿时也笑了:“您别这么犀利成吗?我这不也一点一点在学吗?总归有一天也是能独当一面的。” 文女士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对。” 她说:“我虽然跟他接触也不多,但也看出一件事。奕真是个好孩子,你对他好,他会承情的。” 坐到自己的车里以后,方梦楼揉了揉额角。 其实在他的眼中看来,文女士对费奕真是有些好感的,想来也不会拒绝多带一个学生。 确认费奕真那边是不是愿意这件事顿时提上了日程。 虽然之前成先生也有提示,但是方梦楼当时确实觉得,这么大的孩子肯定抵挡不住在舞台上光芒四射的诱惑的。几个孩子小时候会没个明星梦? 不过,文女士这么郑重其事地对他说了这些之后,他又动摇了。 无论如何,这种事还是询问本人最直接。 所以他把成品样碟交给费奕真的时候,就趁着费奕真在试听效果的时候直接开口问了:“奕真你想不想当歌手?” 费奕真抬头,愣了一下,然后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回答了一句:“不想!” 方梦楼顿时愣住。 他想过自己会被拒绝,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被拒绝——费奕真说这两个字的时间,绝对不超过一秒钟。 他呆了好一会儿,才傻傻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问完这一句,他又快速地加上了一句:“你不喜欢唱歌吗?不想让很多人都听到你的歌,喜欢你的歌吗?” 费奕真笑说道:“这样说起来还是蛮让人心动的呢。不过……”他拖长了声音,来了个大转折,“仔细思考过之后,不想!” 方梦楼问道:“我不理解你的意思。你是在顾虑什么吗?” 费奕真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这样说吧,其实我不讨厌唱歌,也蛮喜欢的。如果站在台上唱歌的时候,听到了很多人的掌声,我也会觉得高兴,觉得开心。不过,虽然喜欢,却还没有到愿意把它作为一种职业背负起来的地步。就算会因为掌声而觉得高兴,也不会是一般普通人都会有的虚荣心。我没有成为歌手的决心。” 方梦楼听了,说道:“但是你有那种天赋!你有能力成为一个非常出色的歌手,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呢?” 费奕真说道:“尝试这两个字说起来轻松,但是有些事情,就算只是尝试也是需要承担相应的责任的——这种事情我不会很随意地去尝试,我能自费录个碟就很满足了。” 方梦楼这才发现之前自己脑子里对费奕真的评价显然有误:“我还以为你是个随心所欲的人。” 费奕真笑了起来,问方梦楼:“方哥你知道肆意妄为和随心所欲的区别在哪里吗?” 方梦楼不理解他突然比较起这两者的原因,试探性地回答道:“后者讲道理?” 费奕真摇了摇头,然后认真说道:“是不给别人添麻烦,能对自己的行为负起责任来。一个人如果不能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任,那他就不是随心所欲,而是肆意妄为。” 方梦楼顿时一震。 费奕真说道:“如果我成为歌手,唱歌就会变成我的一个职业。作为一个职业,我自然需要对它付起责任来,练声,排演,宣传,甚至连公众的非议和不满,我都是要承担责任的。当然这些其实并不算什么,因为这种要求对于一个专业歌手来说并不过分。只要我热爱歌唱,这些我都可以忍受,并让它们促进我的进步。” “但是,”他侧过头,对方梦楼露出一个笑容,“问题就在于,我并没有对它热爱到这种地步。相反我更热爱书本和学校,写作虽然也让我繁忙,但是我能从中获得更多的乐趣。也许唱歌也让人觉得挺开心,但是相伴而来的麻烦却也更多,它也不是我最想要的事业。” “所以,虽然对方哥你很抱歉,但是我不想当歌手。” 然后他放下了柠檬水,摘下了只戴了一只的耳机,说道:“方哥我把歌碟带回去慢慢听,可以吧?” 方梦楼本能地回答了一句:“好。” 然后费奕真开始整理背包的时候,方梦楼终于解读完了费奕真的想法,然后抓住了其中的重点,说道:“你的意思是说。你不是讨厌当歌手,而是讨厌当歌手所带来的麻烦对吧?” 虽然大致是这个意思,但是费奕真觉得这种解释有点偏颇,于是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我对于唱歌的兴趣,还没到可以让我克服它带来的责任的地步。” 方梦楼说道:“如果没有这些麻烦呢!?” 费奕真抬头“啊?”了一声,茫然。 方梦楼说道:“如果你不想应付宣传,排演,现场,那很简单,你可以像这次一样,只录碟就好了。我们可以一碟一签,不做现场签售和演唱会,做纯歌手。” 然后他停顿了一下,坚持道:“不过基本的歌唱培训你还是要参加的,不过我保证它不会占用你的很多时间。” 这回轮到费奕真愣住。 半晌,他扯了扯CD机的耳机线,无奈道:“方哥你可真执着。这样说听上去是不错啦,但是……你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方梦楼说道:“有!小费,你方哥能不能出人头地,就全看你的决定了。” 费奕真顿时失笑:“太夸张了啊。” 方梦楼很郑重,说:“不夸张。你回去好好考虑一下,我是认真的。” 方梦楼的执着暂且不说,费奕真拿了歌碟回家,听了一会儿里面的歌声,也忍不住有些自恋起来。 他是知道自己的歌好听的,但是二十多年来听习惯了自己的声音,再好听的歌声也已经习以为常了,并不觉得有什么特殊。 第一次听到高清CD中放出来的自己的声音,费奕真自己都觉得很惊讶。 ——这是我吗? 听上去更像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别人”。方梦楼的曲子多数偏于轻柔明快,有时带着些许伤感,费奕真的歌声也就带上了同样的情调,陌生得让他自己觉得从背脊上传上来一股电流。 原来,别人听他唱歌时,听到的是这样的声音。 费奕真想着想着,就忍不住轻轻跟着音乐哼了起来。 司机听了半晌,在他停下来之后,突然说道:“奕真你哥唱得这么好听,都可以去当歌手了。” 费奕真愣住,然后笑问道:“李哥你也觉得我应该去唱歌?” 司机在小区入口停下了车,然后伸手抓了抓头发,说道:“我觉得我这么说非被老板扣工资不可……不过奕真你这歌是真的哼的很好听,你再唱两句让我录一下呗。我回家放给我妈听,说不定她腰疼都能忘了。” 司机这好话说得虽然不花俏,却着实地捧了费奕真一把。他笑着抽出CD机里面的样碟,放进空碟盒里面,然后拿给了司机。 “诺,李哥,给你。回去给李婶听听,如果她腰疼真好了我就积功德了。” 然后他在车停下之后,就哼着小调开了门,小慢步跑进了自家的庭院。 第68章 费奕真俯身登陆新百查询人物状态的时候,正好就看到下午的系统提醒冒了出来。 他一点系统提醒,然后游戏里的3D人物就冒出了一个一个思想泡泡。 14:45,尘梦黄昏给了你一个飞吻。 15:17,尘梦黄昏摸了摸你的头。 …… 一连串的信息,足足有十多条,全部都是梁清的互动信息。尘梦黄昏是梁清的ID,费奕真则是碧落浮华,这两个名字一听就是费奕真的风格,充满了独属于费奕真的矫情感。 然后费奕真正露出微笑,就看见梁清家的人物出现在了自己的旁边,然后抱着碧落浮华就啃了一口。 “阿清?” 费奕真接通语音说道。 梁清听见,静默了一下,然后才也接通了语音,说道:“你回来了?” 费奕真听出他的声音不太欢快,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在费奕真看不到的地方,梁清趴在自家的书桌上,听着耳机里的声音,看着屏幕上呆呆站着的费奕真的人物角色,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说道:“没什么,这两天我不是去实习吗,觉得学到了很多的东西,也发现了自己很多的不足,正在拼命补课呢,晚上就不过来找你了。” 费奕真顿时觉得有些意外。 他说道:“那你加油!” 梁清“嗯”了一声。 等中断语音,梁清又拿着鼠标在费奕真的人物角色上戳了戳,然后“啾”了一下,才关掉了新百。 他捧着专业书,想起了今天白天听到的话,握紧了手指。 “不过是个小孩子,谁会真的把他当一回事?不过既然老总要我们哄着他,哄着就是了。你跟大BOSS的宝贝儿子较真,不是犯傻么?真有人在乎他能不能胜任什么工作么?” 梁清觉得自己真是全无看人的眼光。 如果是奕真一定就不会这么愚蠢和轻信吧? 那个女人装得那么亲切温柔,他还对对方充满了好感,觉得她跟另外那个总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大姐完全不一样,结果谁知道,人家在背后却是只把他当做愚蠢可以玩弄于股掌的小孩? 表面上笑得再温和可人,却也不能改变那表里不一的丑陋内心。 然后他“呵”地嘲笑了自己一声。 ——为什么会这么愤怒呢?我也不是这样的吗——表里不一,嫉妒,愤恨,鄙夷,讥诮,明明恨不得对方立刻马上永远消失,却还要对人露出一个笑容。 他想起那个女人临走时候露出的那个笑容,和那故作俏皮的表情和动作,声音清脆地说道:“梁清,加油干!组织看好你!”就觉得异常地恶心。 但是他还是回了对方一个笑容,表情一如既往地骄傲自信,毫无破绽。 ——比演戏,我可是内行。 梁清想,有一天他会让所有人知道,到底谁才是那个天真愚蠢,轻易地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小孩。 所以他不会去向薛晨哭诉求助,那太愚蠢,简直是用事实说明了自己就是无能为力,遇到了事情就只会找妈妈的毛孩子。而这是梁清最为不能忍受的事情。 但是,想要翻盘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事实上,梁清也知道,某一方面来说,那些人所说的话都没有错,他其实只是个对于一切工作都一无所知的小孩,唯一的资本就是这家公司属于他的母亲,所以哪怕没有学历,一无所知,那些人仍旧不敢对他的存在发表疑问。 因为也许多年以后,他们都要在他的手下讨生活。 即使带着不屑和鄙夷。 梁清咬了咬嘴唇,皱着眉头开始啃大部头的营销企划书籍。 他想过怎么给这些人点颜色看看。 一年前他演出《封神旧事》的时候,一开始被撤销了试镜的资格,后来却又被剧组专门请了回去,他一度天真地以为是因为那些人终于意识到了相撞事件并不是他的错。 ——然而并不是。 剧组其实并不在乎撞击事件是谁对谁错,他们在乎的是梁清在《新百》之中表现出来的演技和积攒下的庞大人气。那是他第一次清楚地认识到这个世界的真相——如此直白功利的利益至上。 他们可以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小事就剥夺梁清试镜的机会,却也会因为梁清展现的实力而转变态度,反过来对他笑颜以对。这是一个实力与利益至上的世界。 它也许从来就没有语文老师课堂上讲的那样刚正不阿。 而梁清想要在公司打那些看不起他的人一记耳光,首先他就得自己拥有实力。 这才是他一回来就耐着性子,忍住焦躁与寂寥,不去赖在费奕真的床上,却一字一句地读着那些向来被他认为枯燥无趣的专业大部头的原因。 低潮期的自己,他想,就不用让奕真看见了。 但是,睡前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登陆上了《新百》,指挥者自己的人物角色抱住屏幕上状态是“写作”的呆萌呆萌的小费奕真,给了个晚安吻。 关灯的时候他的手机收到了回信。 费奕真:“晚安。” 费奕真对方梦楼的提议思考了好几天,在方梦楼的多次劝说下,终于同意了在不签歌手约不承诺发行专辑的情况下与时代签下这个专辑。以后如果想发行专辑,也会优先与时代签约,签约的方式是一碟一签,费奕真没有一定时间段内发行专辑的义务,也没有配合宣传的义务,时代唱片方面对唱片发行全权负责,而费奕真只享受一定的版权分成。 成先生看到拟好的合约时直接气得乐了,问方梦楼:“这合约有跟没有有什么实际意义上的差别吗?” 方梦楼理直气壮说道:“签了合约奕真好歹也算我们这的歌手了吧?” 成先生顿时对方梦楼的脸皮厚度大感佩服——时代上下估计每一个人敢说这奇葩的合约是从我这儿出的。就算再大牌的歌手,也没见人家要求不配合宣传的,但他往好处想——费奕真的合约上面对于发行量宣传力度什么的也毫无要求,甚至要的分成都很是温柔无害,估计也就是拗不过方梦楼的痴缠所以随便应了一声。 他索性权当是个小投资的试水给方梦楼过了合约——他也晓得费奕真那歌声,若是说卖不出去是不可能的,但是不宣传这红起来的速度肯定就差点——铺货的时候也会有些憋屈,但这也没办法。 他给方梦楼批了案子,然后又让人做了企划。听到发行数目的时候方梦楼顿时觉得非常不满——在他看来,费奕真的歌声那叫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红起来妥妥的,发行量怎么能这么鼠目寸光。 但是这都没有看到发行预算的时候让他激动! 方梦楼差一点跳了起来,叫道:“怎么才这么点!?” 成先生说道:“若不是费奕真的专辑,连这么点都没有——你也不想想这都是什么合约?他要是签的正常歌手约,我多少都给你往下批。现在么?人家都不参加宣传了,你这宣传费要去再多什么用?也就是在广播台音像店门口放一放的份,有这些数你该知足了。” 方梦楼也知道他给费奕真拟定的这合约确实奇葩了点,顿时也不说了。 他转念一想,费奕真的歌好听,自己的曲子也是挑了精华之作来给他唱的。虽然时间比较紧,但是自从给费奕真录碟之后他的灵感简直是源源不断,每一首都像是给费奕真量身定做的,对于这专辑能红起来,他还是自信满满的。 于是也不计较这些宣传费了。 费奕真一开始要求的碟子其实已经录好了,与一开始费奕真选定的歌曲不同,碟子里全部都是方梦楼的原创歌曲,但是一来方梦楼录的时候虽然已经有些想法,但是毕竟还没定下来,所以里面的选曲比较混乱,也没有什么主题。商业专辑和私人专辑的制作基准其实也有所差距,费奕真本身又并不知道一些专业的歌唱技巧,虽然他的歌声本来就好听,但是方梦楼却依旧指望能做得更好,那私人歌碟却是不能直接用来发行的。 方梦楼就征求费奕真的意见,问他是直接先把预先想要的一百盘刻录出来,还是等重新录制完毕之后直接使用专辑。 费奕真并不焦急,所以决定保留母盘,索性得到专业录制以后再做决定。 另一方面,因为方梦楼的合约之中还包括了费奕真必须接受一些短期的专业培训课程,所以费奕真还是调整了自己的时间表,决定每周空出两天去做歌唱技巧培训,直到专辑录制完毕或者开学。 这天早上,方梦楼和费奕真约好了时间,就在时代不远处的一家报亭前面等他。 费奕真坐着司机的车到了地头,又换乘了方梦楼的车,然后费奕真突然抛给了他一个略显沉重的纸巾盒大小的纸盒子,说道:“方哥,给你。” 方梦楼顿时惊讶:“什么东西?” 费奕真说道:“礼物。” 方梦楼正要开车,也没有当面拆开,而是把它小心翼翼地放到了一侧的内格,然后启动了油门。 他对费奕真说道:“你见到我老师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费奕真笑道:“你老师是那美克星人?” 方梦楼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顿时失笑:“你够了啊。我老师认识你的。” 费奕真顿时惊讶。 他不记得自己认识什么作曲家。 第69章 当叶贞开门出来的时候,费奕真是真的吓了一跳。 叶贞对他微微一笑,然后说道:“奕真你进来吧,我妈一直在等你呢。” 她的声音还是沙哑难听,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费奕真的错觉,总觉得好像没有当初那样刺耳了。 他叫了一声“叶贞姐”,才意识到文女士的家他是来过的,只是来的次数太少,刚才竟然完全没觉得眼熟。 既然是文女士家里,那么方梦楼所说的老师是谁也已经呼之欲出了。他想起方梦楼说过他是国立音乐大学毕业的,而文女士正是那里的客座教授。这样说来,两人是老师学生的事情,倒真不是什么令人惊讶的事。 然后他进了玄关,看到了坐在客厅里的文女士。 她坐在沙发上,腿上盖着毛巾毯,正面含笑容地看着小品,倒是看不出腿脚上的问题。听到声响她抬起头来,看见是费奕真和方梦楼,笑容顿时加深了许多,说道:“奕真,梦楼,你们来了?来,过来坐。” 然后又嘱咐叶贞:“你喝了茶再过来。” 叶贞点了点头,走向了厨房。 方梦楼看见费奕真不解的神色,就对他解释道:“叶贞嗓子不好,所以一般老师都让她定时定量地喝蜂蜜水。” 方梦楼不知道费奕真其实已经了解了文女士母女之间的复杂关系,文女士也没有解释,只是开口对费奕真说道:“让你见笑了。” 文女士跟叶贞说话的口气其实还是有点生硬,不像嘱咐更像是命令,不过费奕真也知道这是文女士的性格导致。她不善于处理人际,所以虽然本意不坏,但是和人沟通时却不是过于生疏冷淡就是过于强硬。 那种强硬其实是她关心人的一种方式。 如果文女士更加圆融一点,叶贞的悲剧也许就不会发生了。但是费奕真又会觉得,难以想象变得圆融的文女士。 叶贞离开之后,文女士开口说道:“有时候命运这东西真是让人不能不相信它的存在,我觉得奕真你和我之间大概注定就是要有一段师徒的缘分的。” 费奕真有点犹疑,说道:“文阿姨,我其实就是因为朋友说想听我唱的歌,所以才觉得可以出个碟子的。我没有很大的野心,也不是想当歌手……” 然后他看到文女士用一种沉静的眼神注视着他,突然就息了声,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继续说下去。 文女士看了他半天,慢慢地皱起了眉头,半晌没有说话。 那沉默的时长和对方的表情几乎都要让费奕真觉得对方是不是不高兴了,结果正要开口,却被文女士阻住了,说道:“你先别说话,让我先想想。” 文女士这一想就花了好几分钟。 然后她终于开口说道:“奕真,你记不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歌声是一种会让人觉得幸福的东西,而听你唱歌也应该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费奕真略带不解地应了一声。 “我看到歌唱天赋好的孩子会很欣喜,产生爱才之心,但是即使一个人没有很好听的声音,音感也不好,但是如果他喜爱唱歌,我也觉得这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奕真,我也看过你写的故事,也许你的故事不是最出色的,但能看出你把自己的想法和感触都写进了故事里,所以它才能让看到的人觉得感动。在我看来,艺术,文学,音乐,其实都有这样的共通性,都是一个人通过某种载体表现自己的感情,然后把想要抒发和表现的感情和理念通过画面,文字或者声音传达给别人。就这点上来说,我们其实都是相同的。” “而在这个过程之中,天赋和技巧会影响你能够表达这份感情的精确性和完整性,但是我认为,无论什么样的天赋和技巧,首先还要需要你有想要表达的内容。”文女士说着说着,似乎思路终于顺畅起来,语句也变得顺畅了很多。 这个过程中,她一直关注着费奕真的表情。 文女士其实不是个不善于言语和文字表达的人,否则她也不可能成为一流大学的客座教授,她真正不擅长的是对别人情绪的接受和自己非语言性的沟通表述。其实大部分内向或者固执的人都有这样的问题。费奕真可以看出文女士正在努力地试图改善自己的情况。 费奕真对她露出一个浅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和赞同。 文女士露出了一个比较不容易发现的浅淡笑容,说道:“像我,开口的时候连贞贞她爸有时都会觉得不近人情,但是只有唱歌的时候,谁也不会感到不舒服。所以这也是我这么喜欢歌唱的原因,只有音乐从来不会携带杂质,永远真诚而直接。它撇除了所有的误解,虽然也许每个人从中领悟到的内容都有所不同的,但是唯一相同的,就是它只存在纯粹的音符和感情,而不会有许多互相怀疑,尔虞我诈。” “所以其实奕真,我确实想要教你一些乐理技巧,但我并不在意你在什么地方使用它们。只要你愿意唱歌,而听的人觉得幸福,或者感动,这已经是你可以在音乐上取得的最大成就了。” 费奕真听了,沉默了半晌,突然想起来初见文女士时候的情景。 那时候文女士纠缠不休,几乎所有学生都在看她的笑话,有些孩子甚至没有忌讳地在背后恶言嘲笑。 但是当文女士开口唱歌的时候,虽然在很多人看来那其实是一种神经病一样的行为,但是却因为那高亢的歌声异常美丽,所以最后所有人竟然都不自禁地鼓起了掌。 他心中不禁一动。 其实那真是一件非常美丽的事情。 用歌声传达语言所无法传达的内容。 费奕真心头一个念头浮起,就开口对文女士说道:“文阿姨,谢谢你。虽然也许学习的时间不久,但是我会用心的……为了……嗯,让同学能在听到我的歌的时候觉得愉悦。” 文女士点了点头。 于是这天开始,费奕真就按着每周去时代两天,去文女士家两天,去陶艺吧三天的频率度过了大半个暑假。 他之前一直没想好要写什么题材,但是跟文女士对话的那一天,他突然想到了要写什么。 “用歌声传达语言所无法传达的内容”。 他的脑子里渐渐浮出了一个女孩的身影。 这是一个天生智商不太高的女孩,她不善言语,略带口吃,从小所有人就说,这孩子怕是一个傻子。 她到三岁的时候,还说不清爸爸、妈妈两个词,父母亲都已经绝望了,只觉得她这一生要是能够正常地成长,那就已经是一种幸运了。 她长到五岁多,终于能零碎说上几句话,但是反应依旧迟钝。周围的孩子都不爱和她玩,偶尔还会有皮气的孩子故意欺负她。但是女孩子太呆了,连告状都不太会,被欺负了也只会傻傻地哭,然后在皮孩子们离开后,一个人笨拙地爬起来,委屈地罩着一层灰回家。 但是女孩子特别喜欢围着家里的唱片机转,虽然学一句歌她往往老半天,总是学了又忘,但是她却乐此不疲。 所有人都嫌她唱得不在调上,只有一个住在附近的大哥哥说她“唱得很好听”。 但是当女孩子终于学会完整的一首歌,想去唱给对方听的时候,却再也没能见到那个小哥哥。她只听别人说,小哥哥一家都搬走了。 后来,她长大了。 她还是又笨又呆,因为从小经常受到欺负而略显怯懦。第一天去上学的路上,就被路过的小学生恶作剧直接推到了水沟里面,却不知道怒骂和反抗,直到有个高大的身影跑来一把揪住胡闹的小孩,说道:“你这么大个人,都不会反抗的吗!?” 那一刻她呆住了。 虽然她记性不好,又呆又笨,但是只是第一眼,她就认出了这个曾经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小哥哥。 现在应该叫学长。 但是学长已经不认识她,对当初家附近的小呆瓜也没有印象了,更不记得当初他们约定过,有一天她会唱一首完整的歌给他听。 但是女孩始终记得。 她有点呆,有点傻,所以性子里也带着一股执拗。 她把学长叫出来,所有人都以为她要告白,觉得她自不量力,嘲笑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就连学长也觉得女孩子有点没有自知之明,丑人多作怪。 但是,女孩子却张口唱了一首歌。 一首……她练习将近十年,非常动听的歌曲。 学长被惊艳了。 费奕真不在电脑旁边的时候,也经常随身带着笔记和便签,方便把可能随时随地出现的灵感给记录下来。 女孩的故事就是他在面对着叶贞和文女士的时候一边记下来的,女孩的原型显然带了一点文女士的影子,但是更多的却是出于费奕真的想象,在费奕真的想象中,这女孩其实是带了一点童话“人鱼公主”的影子。 当她不歌唱的时候,她几乎完全无法正常地表达她的想法,她的结巴总是换来别人的讥笑和嘲弄,所以她慢慢变得沉默,就像失了声的人鱼公主。她离开水面,走上陆地,但是即使拥有了双腿,却依旧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叶贞走到了附近,看见费奕真在笔记上写字,笑问道:“记录灵感?” 费奕真说道:“嗯。” 叶贞说道:“新书打算写什么?我可以提前知道吗?” 费奕真听着叶贞嘶哑的声音,顿了一下,说道:“一个校园青春爱情故事,女主角大概带了一点……叶贞姐你和文阿姨的原型。” 叶贞顿时愣住。 半晌,她说:“感觉我和妈妈完全不一样呢。” 费奕真想了想,问道:“叶贞姐,介意我问问,你现在是真心想重新开始唱歌了吗?” 叶贞沉默了一下,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第70章 “我并不是想要窥探隐私什么的。”费奕真解释道,“只是之前你那么排斥唱歌,所以我好奇你的心理变化——你知道,我是个写小说的。” 叶贞神态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倒是没有怎么觉得受到冒犯,而是说道:“我现在回想起来,我小时候是很喜欢唱歌的。或者说,很喜欢听我爸爸妈妈唱歌。” 费奕真知道她这是要说了,立刻不说话了,冲她点点头,安静地听了下去。 “我对唱歌什么时候产生的反感,和反感的原因你也知道的。但是现在想起来,与其说我是讨厌唱歌,不如说我是讨厌了随之出现的各种嫉恨和嘲笑。” “妈妈一直都说,唱歌是一种非常注重天赋的技能,这是她从多年带学生的经验里面得出来的结论。音感,乐感,声线,这都是一些很微妙很讲究天赋,难以仅仅通过努力就改进的东西。所以,拥有好天赋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因为有些人即使再热爱唱歌,花费再多的功夫学习唱歌技巧,依旧五音不全,或者声线不对,难以唱好一首歌。虽然对于很多职业来说,没天赋的人或许都要花费几倍的功夫,才能达到天赋者同样的成就,但是在歌唱上,这却尤其严重,几乎就接近不可能。” 费奕真听了,突然想起了那时候他的油画老师最后跟他说的话。 ——奕真,我本来是不想对你说这样的话的,但是你最近的情绪实在太过失控,我不得不直接告诉你:你不适合成为一个专业油画家,因为你几乎没有任何色感…… 好像也有人跟他说过:你说过你写作的时候,脑子里会自然而然地浮起画面,应该使用怎么样的词句就像流水一样沿着思路奔流而出,这是我从来没有过的体验。我的脑子里从来不会浮现某个情节的场面,而每当需要使用一个形容的时候,我往往需要反复琢磨,但是也不能保证最后琢磨出的词句就恰如其分。写出优美的语句对你来说是理所当然顺理成章的事情,但是对我来说却是一种非难。 文女士说过,艺术,文学,音乐,它们都拥有许多的共同点。 那么,显然,在对于非天赋者的非难上,它们也应该是相同的吧。 这世界上总有一些事情,你明明那么深爱它,却始终无法毫无隔阂地拥抱。 “但是,”叶贞突然开口继续说道,“拥有天赋,就是幸运吗?就是幸福吗?” 费奕真愣住。 叶贞对他笑了笑:“我声音还好的时候,也许在所有人的眼里都是一个有天赋的孩子,但是这种天赋,真的让我变得幸运或者幸福了吗?唱一首歌的时候,得到很多人的掌声和称赞,这就是幸运或者幸福吗?” 叶贞神色认真,一字一句地问费奕真。 费奕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她。 但是叶贞其实也不是真的在问费奕真,她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 她说道:“我很小的时候就在人前表演,每当听到别人的赞扬和掌声的时候,我就很得意,很自傲。这种骄傲感陪伴了我整个童年,让我变得飘飘然不知天高地厚。所以当这份骄傲被打破的时候,我就觉得额外痛苦,不能忍受。这个时候,唱歌已经不是一件让我觉得幸福的事情了。” “那件事之后,妈妈对我的所作所为彻底地失望,她是个很固执很倔强的人,所以她没有打我也没有骂我,只是再也不肯理我。当她严厉的管教全部变成不闻不问,我才觉得惊慌起来。第一年,那种孤独感几乎摧毁了我,即使蚕蚕的安慰也不能让我觉得放松下来,我才知道,比起失去唯一一个愿意对你微笑的朋友更加绝望的事情——是你的母亲不爱你了。” “那几年,我其实早就后悔。我常常会在一个人的时候,一个人偷偷躲在没有人的地方。一遍一遍地试图唱那些以前可以轻易唱出来的歌曲。那时的我总是盼望着,也许只要我能够重新唱出好听的歌,妈妈就会原谅我,重新爱我。” “但是那时候,我才发现,用一副毁掉的嗓子唱歌是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我妈妈非常讨厌蚕蚕,觉得是她害了我。但是我却非常喜欢她,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变过。因为在那段时间里,或者说在我一直以来觉得痛苦的日子里面,始终都只有她陪着我。蚕蚕发现我一个人在练歌的时候,她哭了,然后抱住我鼓励我,其实这一切都是我的愚蠢,她又有什么错呢?我用自己的愚蠢和自以为是伤害了妈妈,也伤害了蚕蚕,她本来是不需要有任何负罪感的。” “她听着我唱歌,虽然那样粗糙难听,但是她却很认真地听着。每次哪怕我重新顺畅地唱出一句歌词,她都替我高兴着。那时候虽然心里很痛苦,但是只有她听着我唱歌的时候,我觉得我是高兴的。” “但是直到不久之前,我才在妈妈面前唱出第一句。”叶贞说道,“我本来决定既然妈妈已经原谅我,我这一辈子就都不会再用这难听的声音在她面前唱歌,伤她的心。可是那一天她在房间里面看着我以前获得过的奖状发呆,我突然就不知道怎么回事忍不住,声音很轻地在她身后唱了一句。” “可是那么轻的声音,她却听见了,然后突然转过了头。我看见她呆呆地看了我很久,然后让我:‘再唱一句’。” “我于是轻轻地又唱了一遍,这回我断断续续地唱完了整首歌。” “她哭了起来。”叶贞说到这里,露出了一个微笑,眼角带了一点闪闪的泪光:“但是却又笑着,很高兴的样子,拉住我再次要求:‘再唱一次’。” “我唱了好几次。我的声音变成了这样,唱歌就变得很困难,又很久没有正常练声,我觉得我的歌其实应该是很难听的。但是妈妈却听得很高兴,听了一次又一次,好像永远听不厌似的。” “然后,我跟妈妈说,我想重新练习唱歌。虽然也许不能再上台,也没办法再让妈妈为我骄傲,但是,我想唱歌。” “我想……唱给她听。”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觉得仿佛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妈妈红着眼睛,笑着说:好。” “可是我就算继续学唱歌,以后又能做什么呢?我其实很迷茫。” “妈妈听了我的疑惑,她想了很久,问我:那么,你觉得做一个中学音乐教师怎么样?” “我从来没想到会从妈妈的口中说出过这么淳朴的职业规划。我想了很久,真心觉得这个提议其实没有任何不好。即使不能站在舞台上听到很多人的掌声,但是如果有一个小女生有一天跑来像蚕蚕一样对我说,老师,你唱得其实很好听。” “那不就是我一直追求的吗?” 说完这一句,叶贞望向了费奕真,面露微笑,神色认真:“奕真,你叶贞姐没有你聪明,也没有你能干,还干了很多傻事,但是只有这么一件事,算是我的经验之谈。不要让所谓的天赋毁了你。我看过许多人,即使五音不全,也总是执着不懈地坚持要唱歌给别人听,被笑话或者吐槽,他们也从不在乎。他们才是最能感受唱歌乐趣的那些人,因为唱歌让他们感到心情愉悦,所以他们唱歌,不为其他任何理由。但是也有人,并不擅长唱歌,因为害羞内向并不会大声唱出来,但是他们会默默地反复听一首歌,并因此觉得快乐,感动或忧伤。这也就足够了。” 费奕真点了点头。 叶贞和文女士说的其实是同一件事情。 虽然费奕真觉得即使是他也很难轻易把那样的道理用直白干瘪的文字表达出来,但是他知道了她们最终想要表达的意思。 好的歌声应该是能让人觉得幸福的存在。它也许没有很好的技巧,很宽广的音域,很优美的曲调,但是它必然会在每一个瞬间触动你的心灵,让你泪流满面,或者嘴角抑制不住地带起笑意。 就像一个触动心灵的好故事。 从这个角度回想起自己之前填录的那些歌词,费奕真才发现自己有多么地浅薄。按照文女士的这个标准来说,他那些日子填词的歌曲,最多都只能算是一些词句顺口的口水歌而已。 费奕真这样带着思索地回到了家里,然后突然抽出了一张纸,开始重新写了起来。 来不及说再见/故事已经走到结局/挥挥手向空气/却向谁去道别/梦一次/梦中相见/也不相见她在等(她在等)/那一个Happy Begnning(快乐开始) 就算是(马上就)/说再见(也想要)/一个Happy Begnning(快乐开始) 她还在(还在等)/某一个Happy Begnning(快乐开始) 那一天(来不及)/说再见(却没有)/一个Happy Ending(幸福结局) 知道要说再见/脚步已经开始徘徊/其实想要流泪/却只给了微笑/如何能/倒转时光/回到相见有人说(是谁说)/这是个Happy Ending(幸福结局) 到最后(一个人)/却不能(流着泪)/有一个Happy Beginning(快乐开始) 有谁说(谁能说)/这是个Happy Ending(幸福结局) 到最后(说再见)/最寂寞(更残忍)/不过是Happy Ending(幸福结局) 想要说声再见/信号却穿不透云层/移动电话却也/无法轻易抵达/你在的/那个地方/只剩沉默挥挥手向空气/却向谁去道别/梦一次/梦中相见/也不相见然后,他犹豫了一下,就又接着写下了新故事的后文。 学长被女孩惊艳,一瞬间对女孩有了朦胧的好感。 女孩对他说:虽然你也许已经不记得我,但是我一直记得你。我答应过了,有一天我会唱一首完整的歌曲给你听,小哥哥,我做到了。你还记得吗? 学长听了女孩的解释和回忆,神情渐渐变得淡淡,显露了悲伤。 然后他告诉女孩:你认错人了。 原来,女孩认识的小哥哥,其实是学长的双胞胎哥哥。他在女孩知道他们搬家前的半个月,就死于了车祸。 女孩子才知道,说她的歌好听的小哥哥,原来早已不在了。 她找了他十年,而他早已不在。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叶贞的故事,我发现之前就有很多人对此有想法,我在这里说一说我的想法吧我写下这个故事的时候,代入了我自己和很多人,虽然叶贞的行为在有些姑娘们看来也许不能理解,但是她却是在我的逻辑范围内的。如果说一个故事里面主角和配角的道德层次分别代表了作者的上限和下限的话,某种意义上,叶贞是不脱出这个范围的。 对我来说,叶贞代表了很多人。曾经因为上学时莫名其妙的冷暴力而被孤立了一段时间的我自己,因为父母离异或者家庭长期冷暴力而陷入中二期的孩子,还有青春期因为某时某刻的一些争执而一时冲动从高楼上纵身而下的少男少女…… 我写叶贞,并不是为了指责谁,而是真心地想对自己说:我走过来了。 我走过了那段想要从学校天台上一跳而下的日子,走过了那段父母离异而觉得痛苦异常的日子,走过了寄人篱下因为长辈的一些冷言冷语而脆弱地走进海中的自己。 当你无比脆弱想要伤害自己的时候,请想一想爱你的人。 当你愤恨痛苦想要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惩罚爱你的人时,请想想那些你无法承受的后果。 我知道我说的其实是黑历史,但是我真的不忌讳。因为我知道,不同于我的幸运,有很多孩子其实已经为了这一时冲动付出了代价。不经历过的人很难想象,被人孤立或者被家庭冷暴力是怎么一回事,我没法解释,只能说“很痛苦”。 费奕真提到的NY调查,不是New York,而是南阳市,我在网上找到了这份青少年自杀倾向调查资料,事实证明,这其实是一种十分常见的现象。青少年的思想和感情都是在这个年龄段成熟,他们开始自己学会思考人生,但是事实是社会的实际情况上常常和他们从小接受到的理念相反,老师教育要诚实,成人们却总在说谎;父亲说要他们好好学习,但他们却没有好好工作……于是产生怀疑。 因为孤独压抑而产生忧郁症,因为现实和理念产生违背而中二,对我来说这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所以我想对叶贞说:以后好好生活,相信这世界上总有还文阿姨和叶叔叔爱着你,相信总还会有一个蚕蚕是你一生的朋友。 我也想对文阿姨说:如果时间倒流,请学会体谅一个孩子的天真和愚蠢,学会不只是爱她和恨她,也学会去理解她和她沟通;学会不止是坚持自己的原则,也偶尔为了所爱的人妥协。 第71章 费奕真其实本来只想很规矩地写一个校园爱情故事,一个什么都不优秀只是执着于唱歌的女主角,和一个在万千人之中却独独看见了女主角的美好的优秀男主。 女主角应该中规中矩地认真善良,然后在成长的过程中感受到友情亲情爱情,到最后越来越勇敢,在一个唱歌比赛什么的时候脱颖而出,最后一夜成名——而这也应该是女主一直以来的愿望。 愉快,甜美,积极向上,又带着一点现实中不可能有的小小幻想。 这会是一个很顺畅很中规中矩的中篇青春爱情故事。 可是当听到叶贞的话时,他犹豫了。 一夜成名就是幸福吗?女主角的性格,真的适合一夜成名吗?而且把目标定为成为歌手,真的适合女主自卑,执着又认真的性格吗? 费奕真忍不住就代入了叶贞。 ——她说:我想当一个小学音乐教师,教很多很多的孩子唱歌。就算有像我这样的笨小孩,我也不会嫌他们学得慢,会很认真地教。 她会是一个虽然有点呆,有点弱气,所以不太能管住孩子,却因为认真温柔而受到很多人喜欢的老师。 费奕真在原来的“成为歌手”这个梦想上打了一个叉,在旁边写上了“成为音乐老师”。 但是去除了歌唱比赛这个卖点也不好,费奕真写习惯了商业小说,虽然并不至于到全部故事都只为钱而写的地步,但是他会本能地去琢磨一个故事怎么样更加流畅更加好看,更能符合大众的口味,所以除非写非常设定奇诡的故事,一般的作品他还是会考虑一下卖点的。 他坐在家里小花园的秋千上,咬着笔想着剧情。 ——如果不能把比赛的起因点直接安放在女主身上,那就另外找个契机好了。费奕真想了一想,就理出了一条主线。 女主角入学之后,在班级里遇见了一个“宿敌”。这是一个高傲如同白天鹅一般,总喜欢高高扬起脖子的女孩。她长得漂亮,也喜欢唱歌,很看不起为人内向的女主角,总是嘲讽她,欺负她。 但是有一天女主角被其他班级的女生警告离开学长远一点的时候,女孩却突然冲了出来,言辞犀利地把那些女生给骂走了。 她依旧还是看不起女主角,总是对她指手画脚,嘲讽贬低。但是两个人还是在许多个偶尔叠加之后,慢慢走近了。 女孩看到了女主的认真和努力,被她的执着和坚强所触动,渐渐就不再嘲讽她;而女主看到了女孩的骄傲善良,也不会因为被她毒舌几句就委屈得想哭了。 女主角渐渐知道了女孩的愿望——她想要成为一个专业的歌手,并始终朝着这个目标努力着,而她已经报名了一场歌唱比赛。女孩也知道了女主的愿望,嘲笑着她没有出息,劝她和自己一起向着更高的目标努力,但是女主角只是摇了摇头。 最后在学校的十佳歌手比赛上,女孩和女主角约定,两个人都要用尽全力,决出高低。 女孩子在比赛上略胜一筹,女主终究是先天不足。然而就当所有人都为女孩发出雷鸣般掌声的时候,女孩子按着喉咙坐在了地上。 吐出来的鲜血惊动了所有人,女主匆匆跑了上去,骄傲的女孩子第一次在人前闪现泪光。 ——咽喉癌II期,需要动手术,成功率一般。 女孩子一直忍受着声带的异常在唱歌,她以为这只是普通的练习过度,所以一边忍耐着不适,一边努力保养喉咙,只希望不要错过等待了很久很久的这场比赛。 现实打破了她的幻想。 女孩子在病床上,把自己的参赛证交到了女主角的手里。 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含着泪,微笑着看着女主角。 费奕真坐在秋千上,膝盖上摊着笔记本,仰头望着天。 他的眼睛也稍微有点酸涩。 他敲了两下自己的头,笑话自己,明明是校园小说,却还非要写这样的情节,写了自己又觉得伤感,真是没救了。 然后他听见有人说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费奕真回过头,却看见梁清正站在一旁,一手正拉着他一侧的秋千索。 费奕真奇怪:“你不是在替你妈妈打工吗?” 梁清四下张望,确定灌木挡住了大部分的视线,而唯一没有遮挡的方向并不会有偷窥的视线,突然低下头在费奕真的嘴角快速亲了一下。 然后他说道:“我回来拿文件。” 他走过栅栏前的时候正好看见费奕真在发呆,就忍不住跑过来想要跟他说句话。虽然也只能说一句话。 费奕真说道:“加油!” 梁清应了一声,才跑掉了。 费奕真于是继续构思情节,构思女主以她笨拙的记忆力艰难地背诵着女孩子参赛歌曲的歌词,同学和老师们的鼓气,手术也就是决赛前夜教室里一支一支点燃的蜡烛和为女孩祈祷的声音,以及女主获得冠军之后的自我坦白。 女主最后因为冒名而被撤消了冠军资格,但是她和她的同学都很高兴,因为女孩子的手术成功了。 女孩子在病床上被同学所围绕,这个时候女主角和女孩都受到了老师转交的一封信,原来举办歌唱比赛的唱片公司给她们发来了消息,他们看过了两个人的比赛录像,虽然两个女孩做出了交换身份这样的违规行为,但是因为女孩们的努力和对于唱歌的热爱,对方表示愿意给她们一次面试的机会。 女主角衡量了一下自己的能力,最后拒绝了这次邀请,而病床上爬起来的女孩子做完了复健,勇敢地去参加了面试,最后成为了一位歌手。 许多年之后,女主角在幼儿园的教室里教孩子们唱歌,然后电视上放起了她少年好友的歌曲,女主角听着孩子们的童言童语,欢快地笑了起来。 有个男孩子学着他爸爸的语气,大人样地说道:“你们这群笨蛋,老师唱得明明比她好听多了好吗!?” 女主角笑着抱住她和某个人的一对宝贝疙瘩笑了起来。 ——你看,谁胜谁负,还未有定论。 ——我们的比赛,还要继续下去。 做完全线设定,费奕真终于满意了,露出了一个笑容,开始打开手提,噼噼啪啪地写起了正文。 而在另一面,梁清拿着自己的企划稿回到了公司,拿给了部门里至少在表面上对他非常温柔的那个姑娘。 负责带他的毒舌女还在挑剔,知道他做了企划之后,忍不住就又开始冷言冷语:“你知道什么叫做还没学会走就想跑么?说的就是你这样的!” 梁清一只手支着下巴,反击回去道:“大姐,我没得罪你吧!?你这一副要和我相爱相杀的架势我承受不起啊。” 温柔姑娘只好立刻就又冒了出来做和事老,双方都安抚了几句,总算制止了两人的争吵。 然后她打开了梁清的企划书。 其实她也是和她朋友一样的念头,觉得梁清来实习没几日就想做企划书,实在是异想天开。然而每个人的为人风格不同,她虽然劝阻不了别人的想法,但是却也不想得罪梁清。 只是当她翻开策划书,抱着姑且一看的心情看下去的时候,却慢慢地被这个企划案吸引了。 说句实话,梁清的这个企划做得可以说是相当粗浅简陋,但是对于做的人是梁清这个初次接触这一行还不到一个月的孩子来说,不粗浅才让人觉得奇怪。 然后越是粗浅,对于像她这样的内行人来说,才越容易看见里面的闪光点。 企划书看中的是什么?不是文字,不是结构,不是才情,就只是好点子。其他的都不会是锦上添花的辅助。 梁清的企划书里面,有一个非常好的点子。 温柔姑娘尽可能地保持了神态镇定平常,问道:“你这企划书给你妈妈看过吗?” 梁清回答道:“没有。她最近很忙。” 温柔姑娘立刻说道:“没事儿,就是问一问。我发现你好像不是很明白一个企划书应该有的结构和基本内容,回头我借一本专业书给你看看吧……梁清你想投这次的项目?” 梁清笑了,吊儿郎当地说道:“怎么可能?我也有自知之明的,就是想拿这次的项目当做题目,自己尝试着做做看而已。很多问题吗?” 温柔姑娘显露出犹豫了一下的样子,然后说道:“你是第一次嘛,做得不好也是正常的。不过我发现你对企划书的基本结构似乎就不太理解,我现在也要工作,要不我有时间的时候帮你看一下,标注一下有问题的地方,到时候你再看看。” 梁清抬起头,看了一会儿温柔姑娘,看得她都有点不安了,才说道:“好啊。那就麻烦李姐你了。” 温柔姑娘顿时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看上去十分温柔。 她说:“你很认真嘛。放心,我会好好看的。” 梁清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嗯,我相信李姐。” 第72章 梁清有时候其实也会想:我是不是哪里坏掉了? 他本来不像费奕真一样情绪敏感心思细腻,也不常常做梦,那个晚上却做了一个梦。梦里他看见奕真坐在花园的秋千上写字,整个花园的阳光都无比明媚,好像连一点阴霾都没有。 他叫一声费奕真的名字。想要搭上他的肩膀,但是费奕真抬起头的一瞬间,他看到了对方惊愕的表情。 碰触到费奕真肩膀的手就像碰触到肥皂泡泡一样,指尖触及的地方让对方的肩膀像是塌落的雪块一样散碎而去,里面还夹杂着触目惊心黑红夹杂的东西。他看到费奕真痛苦的表情听见他抑制不住的惨叫,然后猛然看见了自己手臂上那还在流动的红黑夹杂的污渍,瞬间惊醒。 月光从窗外泼洒而进,梁清对自己说:我没有做坏事。 如果她遭了报应,只是因为她自己心术不正。 他决定做完这次就收手。 这天晚上费奕真回来,扔个梁清一个纸盒子,梁清打开一看,发现是个陶制笔筒。 他很惊讶,费奕真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表示是自己做的。 梁清把笔筒连盒子抱在了怀里。 他想:真的,做完这次就收手。 暑假剩下的时间,梁清还是在薛晨的公司里认认真真地实习,耐下性子来的样子简直不像他自己,让连梁家父母在内的所有人都感到很意外。 偶尔有空闲的时候,梁清也会跑来找费奕真一起上游戏打秘境。梁清虽然最近玩的时间少,但是手头却很宽裕,他本人又反应快,操作犀利,所以哪怕上的时间有限,还是被他拉拉扯扯建了一个协会。费奕真就开着自家小号跟着他在里面混,负责了几乎所有的管理事务。 “温柔”的大姐姐到企划案截止前一天终于把梁清的企划给还了回来。梁清看了一眼,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地用红线和红字做满了各种标记和建议。 他一一看过那些标记和建议,发现还真的是对他来说都很切实很靠谱的建议。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头却微微一动。 世故狡猾的女人,果然很会做人。 偏偏却是个两面人。 他没有拿回来的企划丢进碎纸机,而是带着它到了一家复合商城楼下的分类垃圾点,把企划书扔进了不可回收的垃圾里面。 第二日,李珊交上了自己的企划。 她对自己的作业其实是相当得意的,她知道自己的企划在细节方面已经尽量做到尽善尽美,而其中偶尔捡拾到的金点子更是画龙点睛,让她有了在众人之中脱颖而出的自信。 交上了企划之后,她就开始安心等着演示会议的到来。 然而她还没等到这个机会,就被部门经理叫到了办公室。对方神情严肃,把一本企划书扔到了她的面前。 她看到了那本企划书上写的不是她的名字,而是部门另一位海归男同事的企划书,突然心里突了一下,有了一些不安。 她拿起那本企划书,踌躇着翻开了来,开始慢慢地看了起来,然而当一句一句看清楚里面的内容时,只觉得胸口发出了“咯噔”地一声。 经理说道:“我也不想立刻给你盖棺定论。我给你个机会,你解释一下这是个什么情况?” 李珊尽量试图保持自己的手不要抖,保持姿态上的镇定,用带着震惊和委屈的语气说道:“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企划会和傅先生一样。” 她轻轻咬住下唇,眼睛里闪着泪光,默默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李珊其实知道自己一定是被人陷害了,有人想要借用梁清的手让她栽一个跟头。但是她又完全想不到这个人是谁。她平常在公司里一向与人为善,就算很难做到尽善尽美,但是至少人缘是不错的,如果说和她要好的葛文雨还会因为其火爆的性情招黑,她一直的形象却都是很无辜的。 其实她这时候最好的反应应该是立刻反口愤怒地指责对方抄袭,或者隐晦暗示自己的企划曾经一度有人看过,但是问题就在于,傅华的企划明显比她准备精细,资料齐全,看上去是花费了不少精力准备的,很可能有人证。 她为了不让梁清发现自己要使用他的点子,一直都是很小心地暗中筹备,这个时候就成了她的弱点。 所以在她还不清楚前因后果的现在,她立刻决定了暂且闭上嘴巴,不去轻举妄动。 经理看着她那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又觉得她平日的表现良好,应该不是那样的人,就耐下性子问她:“你的企划是自己想出来的?” 李珊点了点头,毫不犹豫。 经理于是说道:“算了。我先保留这份企划,你还是先去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吧。如果三天之内你还不能给出一个让人满意的解释,或者傅华拥有了有力的证据证明那是他的作品,那么,你恐怕就会受到相当严重的处分——看企划书你应该也知道了,现在的情况是更偏向他的。” 李珊暗中咬牙,点了点头。 她回到了办公室,就冲到了梁清的办公桌前面,咬牙切齿压低了声音,说道:“梁清,打扰你……一点时间。能跟我出来一下吗?” 她的表情已经保持不住平日的春风化雨,而带了一点凶狠和狰狞,倒是把周围的同事吓了一跳。 梁清站了起来,却是一副不明所以混不在乎的样子,说道:“怎么了?有什么事?” 李珊带着他出了办公室,到了隔壁的休息室,才问道:“你之前给我看的企划书,里面的点子是你自己想的还是从哪里看来的?” 梁清说道:“什么点子。” 他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李珊顿时觉得很不可思议,尽量压低着声音恶狠狠地说道:“梁清,你的企划里的内容,我刚才在有人的企划书里看到了。抄袭在正经的工作上可是很严重的事情。你要老实告诉我,你的企划是不是还拿给别人看过!?还是说,你其实抄袭了别人的作品来当做自己的!?” 如果不明真相的人看见两人此时的对话,大概还会觉得李珊正直有原则。 “哦……”梁清慢悠悠地回答了这么一声,然后突然唇角在一个除了李珊谁也看不见的角度勾起了一个笑容,说道,“是我抄袭了别人的作品来当做自己的呢,还是别的谁抄袭了别人的作品来当做自己的呢?” 李珊顿时大吃一惊,顿时后退一步,半晌,她伸手就去拉梁清,说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却见梁清一把甩开她,很奇怪且非常不高兴地说道:“李姐你这是干什么!》突然动手!?” 听到他的喊声,有人向着这边走了过来。 李珊平常其实是没有这么冲动的,但是这一刻她真是气昏了头,伸手就向着梁清脸上挥了过去。 梁清当然不可能让她得逞——他身手利落反应快一向是公认的,何况他也不是毫无防备。 李珊伸出去的手还没打到梁清的脸上,就被他一把抓住。 梁清看上去很是惊愕,说道:“你神经病啊!?突然打人!?” 李珊挣扎了一下,但是没有想到梁清的力气竟然会这么大,竟然没挣扎开。 这时其他同事也已经匆匆赶到,赶紧拉住李珊,避免两个人再次动手。梁清也顺势就放开了李珊的手腕,一付莫名其妙不明所以的样子。 李珊被一群同事指责,知道再不说些什么辩解就会错失翻盘的时机了,于是也顾不上梁清是老总的儿子了——在这里混不下去她还可以换个东家,被安上盗窃抄袭同事企划案的罪名可是很严重的,会影响她很长一段时间的前途,有可能变成终生的黑历史。 她当机立断,开口说道:“梁清!你太过分了!我好心把企划案给你看让你作参考怎么写,你却把我的核心内容泄露给了别人!你呆在我们组的这些日子里,我没有哪里对不起你吧!?对你算尽心尽力吧!?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她突然来这么一出,那急智可以说是让人叹服。 然而周围寂静无声,李珊望向众人,却发现梁清正用一种仿佛今天才认识她的表情看着她,而其他同事的眼神,竟然也和梁清有几分相似。 整个走廊一时竟是静寂无声。 过了一会儿,这静谧终于被人打破,薛晨跟着部门经理穿越人群走了过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却听梁清一副吊儿郎当,略带嘲讽地说道:“妈,你们公司有个神经病。” 薛晨立刻眼一瞪,骂了他一句道:“会说人话吗!?” 梁清耸耸肩,闭上了嘴。 薛晨平时在公司的为人处世还是比较公正刚直的,所以李珊明摆着要黑人家的儿子,却也吃准了薛晨的性格,想要最后搏上一把——搏她不敢公然徇私。 于是她对着薛晨就说道:“薛总,您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今天我什么也不求,就想求个公道。企划案什么的已经无所谓了,但是明明是我的作品,却被人盗用了,我还要蒙受不白之冤——这事儿我必须得求个明白!” 梁清看她演得如此逼真,顿时大感佩服,然后插了一句:“看她这样子我都要以为她真的蒙冤了呢。” 薛晨冷冷道:“闭嘴。别插话。实习就要有实习的样子。”梁清只好闭嘴。 薛晨到了会议室,坐了下来。助理去泡了茶,然后所有人围成一圈,开始听李珊诉说事情经过。 李珊一边叙说一边完善自己的谎言,也亏她才思敏捷反应迅速。梁清一直在旁边兴味盎然听故事一样地听着,看得李珊慢慢心惊起来。 她都要怀疑起来,刚才露出一脸不怀好意的邪气笑容说“是我抄袭了别人的作品来当做自己的呢,还是别的谁抄袭了别人的作品来当做自己的呢?”的人是不是梁清本人。 听完了李珊的解释,薛晨露出了沉思,然后问道:“你说你把企划案给梁清看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企划召集是22号发布,23,24是周末,梁清给她看企划书的时候已经是29日,如果说梁清或者傅华互相看过对方的点子,很可能就在25号那一天。 她果断地回答道:“25号早上我给他看了一下。” 第73章 部门经理突然眼神锐利,望向李珊:“哦?22号下来的案子,25号你就做好了策划?那你怎么没有在之后交上来,而是在截止日期前才卡时间上交?” 他一开始还是比较倾向于李珊的无辜的,但是李珊给的这个日期实在太早了,她又莫名其妙地去招惹梁清,顿时让他也产生了反感。 别人也不是傻子,梁清基本上就是小老板,盗窃职员的点子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而且盗窃了也不是自己用,这才是职员们对李珊脱口而出的指责觉得莫名其妙和怪异的原因。 李珊立刻改口道:“是企划文案和结构图。他那时候来问企划的撰写方式,我就拿自己正在撰写的企划给他做了一下范例。” 却不料这个时候有个男声插话了进来,说道:“24号早上。梁清24号早上给我出的点子,我有聊天记录可以作为证据。当时他是周日早上给我提出的建议,在手机上。我当时觉得这建议不错,他说我可以拿去用,但是他要协助学习,我答应了。” 出现的正是刚外出回来的傅华。 然后他打开了自己的手提和手机,分别打开了聊天软件和短信信息,把证据展现在了众人面前。 李珊张大了嘴,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向了梁清,却发现对方很是无所谓地对自己笑了一笑。 李珊却知道那个笑容并不仅仅只是无所谓,他的笑容其实是一种嘲弄。 她环顾四周,望向众人,却发现几乎所有人看向她的时候都皱起了眉头,会议室角落有两个人在窃窃私语,是和她不是很熟的另一个办公室的女孩。她完全可以想象她们正在讨论的是一些什么内容。 李珊颤抖着动了动嘴唇,却找不到合适的言语来解释。 她只觉得全身都好冷,梁清在她的眼里已经变成了恶魔——这个小孩怎么能这么阴毒?简直就像恶魔。她明明从来没有得罪过对方,一直对他很好,为什么他能这样设局来害她? 她绞尽脑汁,最后却依旧没能想出替自己辩解的言辞。 上层管理人员们互相低声说着什么,显然心里已经有了定论。 李珊被记过停职。 这个结果被判定的时候,很多人都非常惊讶,因为李珊平常的表现一向很好,和大部分人也相处很融洽。 她哭个不停,毒舌女一直跟在她身后,沉默不说话。 李珊只能哭着对着她诉说:“文雨,我可这么办?我是被冤枉的。” 葛文雨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真的没有盗窃梁清的创意吗?” 李珊震惊地抬起头,望着自己好几年的死党。 葛文雨说道:“我可不记得25号你有给他看过什么企划。25号你连企划大纲都还没定案。但是我记得周五的下午,你看了他的企划书,说帮他改一改,然后一周之后他问你改好了没有的时候,你还说你在忙着赶企划还没看好,回头就帮他看。” 李珊辩解道:“他的企划上都是一些废话,根本没什么创意点。文雨你不相信我!?” 葛文雨有些心寒地说道:“我已经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了。” 李珊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李珊收拾东西回家的那一天,葛文雨还想帮她搬一下东西,却被她一把推开。 同事们看到她突然转变的态度和人格大变一样的神态和表情,顿时也不敢再来上来说话,只是z在李珊走过之后才开始窃窃私语。 李珊收拾完了东西,背上了挎包,然后突然走到了梁清面前,对他说道:“我一直不知道为什么,或者是我对你做了什么,你才要这样害我?” 梁清说道:“我没有害你。你真是想太多。” 李珊神色冰冷,带了一丝恨意,说道:“你把企划案交给我看的时候,是不是已经想到了现在这种情况?我落到了这种地步,现在你满意了吧?” 梁清看了她半晌,突然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其实我是很喜欢李姐你的,你知道吗?” 李珊表情惊愕,不知道他突然说起这句话的原因。 梁清托着下巴,支在办公桌上,眼神深邃地说道:“我也没想到李姐你竟然会是个两面三刀的人。李姐,下次去到了新的公司,记得好好做人。你如果表里如一立身端正,又何必害怕别人害你?” 他的这段话似是而非,李珊还是最终没明白梁清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 然后梁清对她慢慢露出了一个邪气十足的笑容。 梁清的办公桌位于办公室的最角落,对面只对着李珊现在已经空无一人的桌子,所以除了她谁也没有办法直接看见他那含义深长的笑容,哪怕很多人这时候都集中了精神在注意两人之间的互动。 李珊往后退了一步,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背脊上慢慢升起。 这个孩子怎么回事? 李珊觉得,他说的那句他其实是很喜欢李姐的话是当真的。 但是这孩子这么说着的时候,却一把伸出手来把她推进了地狱。 李珊那一刻真的感觉到了一股诡异的恐惧感。她快步离开了梁清的桌子,再不打算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只想快点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 梁清对于李珊的离职并没有什么大的反应。 倒是葛文雨对他的态度突然好了很多,虽然和他斗嘴的次数少了很多,也沉默了很多,但是偶尔却愿意开始指导一下他的工作了。 梁清的实习又恢复成了原来一开始的紧锣密鼓,他认真地学习起了专业知识,偶尔也会做一些微不足道的边缘工作,或者给别人的案子打个下手。因为他的身份特殊,也有很多人愿意随手教他一点。 然后,很快地,费奕真和梁清都迎来了高中开学。 高中的校服比初中的时候还要来得更丑。梁清换上的时候还狠狠抱怨了一番。 但是事实上费奕真和梁清的资本都不错,这身校服穿在他们身上其实并不难看,反而有点给学校打了广告的挺拔感。 尤其是梁清,因为常年锻炼习武,身量抽高了一大截,这个暑假一过去,和费奕真之间的身高差距就已经增加了半个头,让一向比较看得开的费奕真也忍不住暗中嘀咕了几句。 不过暑假结束的时候,费奕真终于结束了长篇录制,目前已经开始后期制作,没他什么事了。而梁清的实习打工也已经告一段落,薛晨最近的心情明显很好,因为她的儿子在公司的学习认真,工作出色,完全没有富二代纨绔的一些恶习,顿时让她觉得很是欣慰得意。 而对于费奕真来说,还有一样值得期待的事情,就是他会在高中里重逢两个老朋友:这一次选择了和他报考同一所高中并已经受到录取的叶名河,和已经很长时间不见也不知道所在的莫瑶。 虽然莫瑶现在也就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但是费奕真相信人的本质总归是不会改变的。他和莫瑶不管多少次,都同样可以成为投契的朋友。 因为他们内心最本质的地方,有十分相似的东西。 然而这样想着的费奕真,却怎么也想不到,他和梁清刚到达学校的时候,就遭到了围观。 下车的时候,他们直接就被围观的学生和家长堵在了校门口,还是靠着保安疏散和保护才进到了学校里面。但是这也没有起到什么十分有效的作用,因为有学生和家长听说了费奕真和梁清也来这个学校注册之后,哪怕原本不在同栋楼的学生们也特意敢了过来围观。 费奕真听着一群人在那里讨论自己和梁清,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机会去找叶名河,也没有什么机会看莫瑶是不是也在学校里。 他只好告诉自己:来日方长。 报完名之后,费奕真和梁清在打算回去的路上,突然听到有一个人高声喊道:“重华!我爱你!” 这是何等大胆的告白,尤其还是在高中校园里。费奕真回头还想看看对方的样子,却发现这一声叫喊就仿佛是把一个关住声音的瓶子上的瓶塞给猛然地打开了,又一个女生喊道:“梁清!我爱你!” 于是场面就变得异常哄闹混乱,许多粉丝纷乱的告白声扰乱了本来就人山人海的校园主道,人群开始涌动起来,还有一些原来不知道两人存在的群众,听到有明星也开始嚷嚷:“哪里哪里!?” 费奕真只好和梁清一起,匆匆在保安的催促下出了学校的校门,坐上了自家的车。 其实费奕真和梁清的名声太大,学校对于录取他们两个是有些顾虑的。但是一来费奕真和梁清确实是凭自己的本事考入本校,而且还名列前茅;二来录取费奕真和梁清会对学校有很大的宣传作用,他们在校的三年内甚至于毕业之后恐怕都会有很多人奔着两人的名头报考本校,无形中增加了学校的声望和生源,所以学校方面的心情也是比较复杂的。 然而无论如何,费奕真和梁清算是正式入学了。 第74章 值得庆幸的是,这种热闹嘈杂的情况在开学典礼当天却改善了很多。 两人吸取了教训,在人群还没聚集起来的时候就早早地到了学校,避免了被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虽然特意跑来教室围观的人还是不少,甚至连本班同学也免不了用火辣辣的目光看着他们,然而教室和走廊的地方就怎么大,能容纳的人数就这么多,又因为要上课,没一会儿就被各自的班导抓了回去。 费奕真花费了不少功夫,一个一个地把每个进门的同班同学观察了过去,很多女生甚至被他看得满脸通红,终于找到了一个疑似是莫瑶的女生。 说是疑似,是因为他确实已经记忆不住莫瑶当时的样子,就算后来偶尔还会看到对方那些属于过去的照片,但是和动态立体图总还有一点奇妙的差距——十年后的莫瑶又特别优雅潮流爱化妆,和年少时那个素面朝天的女孩子可以说是完全已经没有多少共通点。 费奕真试图着纯粹用记忆分辨哪一个是莫瑶,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但是他和莫瑶毕竟还是有着很多年的交情,是十分熟悉的。哪怕打扮和外貌都有些差距,但是一个人身上总有一些什么,是经历了漫长时光也始终不会改变的。 最后他终于锁定了一个女生。 这时候的莫瑶剪着齐耳短发,看上去说不出的土气,但是又满身都是青春活力。她正十分高兴地跟她身边的另一个女孩子说这些什么,看上去心情愉快。 然后费奕真听到了自己的身边梁清的问话:“你在看什么?” 费奕真知道梁清是个醋坛子,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向人解释和莫瑶的特殊关系和友情,所以直接回答他:“没看什么。” 他转移了一下话题,和梁清说起了关于学校的课业和对于未来三年的期望。 开学后的第三天有迎新晚会,一般来说是学校事先通知过学生做出准备的各种节目表演,其中的表演节目二三年级居多,一年级则较少。 费奕真在报名之前就有老师特意过来征求了意见,希望他准备个节目上台表演。同时被特意交代过的还有梁清。不过因为时间比较紧迫,学校给他们推荐的都是唱歌,费奕真和梁清就随便挑了一首歌。 反正其实学校想看的也不是他们唱得能有多好,而是希望通过两人的人气炒热气氛。费奕真就决定秉着“重在参与”的原则去闹一把就好,不要太严肃。 表演者要比观众早一步抵达后台,费奕真和梁清换好了衣服,就一起往礼堂走去。经过走廊的时候,费奕真看到几个女孩正在迎面走来,而莫瑶正好夹杂在几个人之间,就开口道打了声招呼,说道:“下午好。” 几个女孩子不知道他是和谁打招呼,都愣了一下。连梁清都奇怪地看了一眼费奕真的侧脸。 但是费奕真却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在意所有人的反应,直接和几个女孩子擦肩而过越过了她们。 女孩子们顿时全部沸腾了起来,猜测费奕真刚才是在和谁打招呼。互相红着脸问对方是不是认识费奕真和跟他说过话。 梁清也充满疑惑,问费奕真:“你怎么突然开口打招呼?你认识那些女生?” 费奕真说道:“那几个都是我们同班同学,自然要打声招呼。你就当我是想留下个好印象吧。” 梁清还是觉得费奕真的行为略显怪异,不过他怪异的行为多了去了,在梁清看来都是一些很可爱的地方,所以他也没有说什么。 只是在走过没什么人的路上,握住了费奕真的手。 他们到的时候,舞台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礼堂目前还不让进人,只有表演者可以通过后台进去。梁清就放开了费奕真的手,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等到天色渐渐黑下来的时候,礼堂内外都终于渐渐热闹了起来。 表演要开幕了。 迎新的惯例,开场都是由校长说话,老生代表说话,新生代表说话来拉开帷幕,而新生代表往往都是入学考试的榜首。 其实之前学校方提议过让费奕真或者梁清上台作为新生代表说话,但是最终两个人都拒绝了。费奕真觉得他的名次分明不是第一,却因为名声较大而抢了别人应该有的表现机会不太合适,而梁清则纯粹是嫌弃这件事太麻烦。 老生代表的演讲颇为煽情,相较之下,新生代表的说话就比较中规中矩没有亮点了。 然后,费奕真是第一个上台表演的。 校方考虑到两人的名字,费奕真名声似乎更大但是辨识度很明显没有梁清高,所以让费奕真做了开场让梁清做了压轴。 费奕真没有把这表演太当一回事儿,只当做一场参与至上的校内联谊,所以很爽快地答应了,也没有擅自对表演顺序发表意见。 他一上台,一开口,就惊艳了全场。 费奕真开口之后,就连梁清也明显地发现到,他比以前唱得更好听了。而且他的声线似乎也有点改变了,不再是孩子的清澈声音,而开始带了点变声后的沙哑。 梁清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度过的变声期。 等到一首歌唱完的时候,整个礼堂才反应过来,观众们鼓掌的鼓掌,叫安可的叫安可,简直都要发疯了,拼命地叫喊着要让他再来一首。就连主持人也没想到他会唱得这么好,接下来的中场主持都有点结结巴巴的。 不过这也不是演唱会或者公众表演,谁人气高就会被拉出来加场表演,迎新晚会还是要继续下去的。但是或许是因为费奕真这个开场太过震撼,场上的气氛很久都没有从费奕真的表演里面脱离出来,后来的表演有很多观众明显心思不在舞台上。 直到最后的时候梁清上台的时候,那气氛才重新热烈起来。 梁清唱得自然没有费奕真好,只能说是还不错,但挡不住他人气高,所以哪怕他唱的普通,还是有很多人十分激动,气氛反而比之前表演得相当不错的正常节目热烈了很多。 虽然校方安排失误,把费奕真的表演安排在了开头,导致了整场迎新会的气氛有些失衡,但是一切却还算是完美落幕了。 直到迎新晚会结束,还是有很多人对于费奕真的表演议论纷纷。 费奕真对于第二天理所当然会在课桌里面冒出来的情书,已经处理得驾轻就熟。 开学当天的排座,他没有和梁清排在一起。梁清很不满意,但是班导是依据学生身高排座的,梁清和费奕真目前的身高差距是无论怎么样都排不到一起的,所以梁清也只能撇撇嘴,不能多说什么。 唯一让人觉得比较欣慰的是,莫瑶被排在了费奕真的前桌。 费奕真自然是很高兴地跟她打了声招呼。 莫瑶听了,略微有点意外,但还是略带腼腆地回了一句。 两人之间生疏僵硬的气氛让费奕真稍微觉得有点失望,不过他也知道不能指望莫瑶也和他一样马上就一见如故。他们还有三年时间呢,他相信他们会熟悉起来,慢慢成为朋友的。 结果梁清的醋劲可大,因为费奕真和莫瑶愉快地说了几句话的关系一直不是很高兴。不管费奕真怎么解释他只是和莫瑶聊得来,梁清都只是采取脸色不以为然的“嗯”“哼”冷战态度。结果两人走到体育器材杂物仓库的时候,梁清突然就拖着他进了仓库。 他把费奕真推到了墙上,压着他突然就亲了上去,亲了半晌,费奕真猛然把他推了开去,说道:“梁清你这个疯子!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梁清说道:“放心吧,没有人会看到的。” 费奕真气恼,猛然推了他一下,又瞪了他一眼,才一个人跑出了仓库。 梁清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也跟了出去。 结果梁清刚刚跑出了门口,就发现隔壁的实验室开着门。他心头顿时一颤,走到门前往里面看了一眼,才发现有个熟悉的人影正坐在里面。 叶名河坐在门口不远处的一张桌子上,正在一个人吃着午饭。 费奕真顿时很意外,叫道:“名河?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吃饭?不去餐厅吗?” 叶名河回过头,看见是费奕真和梁清,说道:“我带饭了,在这里吃饭也是一样的。” 可是,费奕真想了想。上完一上午的课,带来的饭应该已经冷了吧? 然后费奕真猛然想起了叶名河的家庭情况,好险没有问出口叶名河为什么没有去餐厅吃饭。他犹豫着想说下次我帮你带饭吧,但是又犹豫着这种说法施恩味道太重,可不要伤到别人的自尊,而且旁边有个梁清,他考虑着不能说的话就更多了,一时有点犹豫不下。 结果梁清已经不耐烦了,说了一句“我饿了”就要拖着他要去餐厅。 费奕真犹疑了一下,也不知道可以对叶名河说什么,就任由他拖着自己一起离开了。 叶名河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眼睛上的两片睫毛轻轻地扇动了一下。 第75章 《与歌声有约》这个故事其实只能算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中篇校园小说,全篇的剧情比大荒还要更短一些。因为费奕真白天有安排,只在晚上写稿,所以反而没有写大荒的时候全神贯注,速度也没有那么快。 但是他也不着急——下一篇故事的题材已经决定好,决定了是一篇三百多年前为背景的炼金术师的题材,费奕真正在大量收集材料,短期内完全不准备开始写。 像《与歌声有约》这种故事,与费奕真的现实生活贴近,甚至可以说是百分之百地吻合,他甚至可以就这样眯起那双漂亮水润的眼睛,直接默默地看着旁边那些少年少女的青春飞扬,就可以获取大把大把的故事素材。这种感情这种无比贴近舞台的特等席,十几年哪怕是让他去当个老师,也是得不到的。 高中校园里面的有些秘密,是只有作为其中一员才能知晓的。 所以费奕真从一开始就决定了,高中和大学,他都要各自写一篇校园类的故事,让自己亲手记下眼睛能够看到的那些鲜活生嫩的感情。 《与歌声有约》算是一种试水。 而相比起来,炼金术师这种题材和他想要写的剧情就显然需要比较深的积累。他打算收集一些那时候的炼金术师和早期的化学家的资料,然后参合一些千奇百怪的奇谈怪闻和不为人知的小知识点,或者还可以趁着放假的时候去出国去一些有历史有故事的地方,了解一下人文风情,为故事做些积累。 费奕真已经给自己做了一个很长期的时间计划表。 费奕真喜欢观察人类的这个习惯,一开始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但是因为他老是喜欢抱着一本笔记本或者托着下巴靠在桌上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人看,很容易让被看的女孩子害臊和误会,以为他是在看自己。 不过这个误会也没有持续多久,相处的时间久了,很多人就发现费奕真这幅德行的时候太多了,很多人觉得他大概只是在发呆——这其实反而正常,班上的书呆子也不止他一个,多数爱发呆。只不过这只书呆子长得好了点,容易惹人误会。 有女生对他有好感的,和他四目相对了也不急于避开,偶尔还会直接也发会儿呆盯他看上半晌。 这其实是个误会。 不过费奕真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被别人误会是在发呆有很多好处,比如说当有人发现他在看着自己的时候,只要认为他是心不在焉地在发呆,就不会觉得尴尬或者奇怪而调整或中断自己的动作,从而方便了费奕真的观察。 于是,在开学之后的短短时间里,费奕真就发现了好几个喜欢体委的女生。 体委是个高大帅气的男生,个性开朗爱炫,刚入学就和梁清在体育课上拼了个势均力敌,跟费奕真这种跑完步直接拿本书跑到树荫下躲懒的基本上和对方就是完全相反的性格类型。 其实费奕真也知道,班上迷梁清或者他自己的女生其实更多,不过因为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发展,他也不想让人家产生什么误会,所以平日都会保持一种十分生疏的距离。 这样过了几次,女孩子们也发现了他是朵过于自矜的“高岭之花”,渐渐不太充满热情地来搭话了。 相比之下梁清就随便多了,有人找他搭话绝不矫情,但是他的问题可比费奕真大多了——要是说话的时候哄着他还好,但是万一要是招惹了他的不快,他翻脸的速度绝对不比对人笑的速度慢。 费奕真还笑话他:“你以为自己是哪里来的大爷,还非要别人都顺着你,不顺着你就给脸色看?” 梁清无所谓地一笑:“又没人求他们顺着我。扭扭捏捏一堆小心思地惹人讨厌。” 费奕真其实有些觉得梁清太过骄傲了,但是他也没觉得梁清做得有哪里不对。 也不过是个女孩子在梁清面前说了另一个女孩子一些酸话,结果没想到梁清也着实不好讨好,转身带着浓烈嘲讽地看了她一眼,就走掉了,让那个女孩子一时抹不下脸,气哭了。 虽然有点不近人情,但是对于被说坏话的女孩子来说可能还听大快人心的。 费奕真也不喜欢那种背后说人坏话的女生。 不过费奕真算是发现了,也就是隔着中考这一道界限……似乎整个世界就突然之间长大了。女孩子们的小心思感觉明显都多了,也更重视穿着打扮了。男孩子对学习也上心了许多,不再都是没心没肺的了。 梁清当然也有很多变化。 但是费奕真又说不出他到底有了什么样的变化。 也许,只能说他也长大了。 像梁清费奕真这种的看上去距离太远又太过高冷的虽然令人失望的不好相处,但是青春期的孩子该恋爱的还是会恋爱,该单恋暗恋的也还是会单恋暗恋。 如果不是别人一时失口说出口,费奕真还不知道他这种不想招惹麻烦的自我保护兴致的冷淡还能挽回了一部分同班男生的好感。按对方的话说,一个锅子的粥就这么多,像梁清费奕真这种一看就不愁饿肚子的,能高抬贵手不跟他们抢,以后就是好兄弟。 费奕真被这群人的逻辑给逗笑了。 费奕真和梁清退出第一战线,其他人的压力就小了很多。 叶名河本来应该属于第二战线的,但是他家里困难的事情第一天就被爆了——学校里也有几个原来和他同校考进来的,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大部分都知道了叶名河的家境不好寡母还死撑着让他读了三年私校,寡母独子还家贫,语文课上老师教个《孔雀东南飞》大家的视线都能刷刷刷地往他那里飘,人气自然骤降。 不过学校除了费奕真和梁清这种少年成名的,除了叶名河这种人艰被拆的,中规中矩帅气阳光的男生也不少,而水灵灵的漂亮女生也是满地都是。这年龄的男生女生都透着一股活力,精神气上就是美的,费奕真多得可以取材。 体委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刚入学就进了篮球队备选,有身高,有相貌,家境似乎也不错。班里好几个女孩子都和他关系不错。 每天看一些谁喜欢谁的八卦实在不是梁清的爱好,但是费奕真却乐此不疲,没几天连体委喜欢的是谁都跟他坦白了,还和他关系变得铁起来,顿时让梁清又是惊愕又是佩服。 同时也有点无奈。 他说:“你就算闲得慌,为什么不干点别的?” 费奕真笑他:“你懂什么?混在群众之中才能看到许多秘密。体委喜欢谁,又有哪些女生喜欢他……这种关系说是复杂,其实是非常简单的,因为没有利害关系,所以只是很干净纯粹的青春期感情。难得是这个心理上的变化,很多时候,我们说青春灿烂,就灿烂在这样的一个过程里面。” 梁清听了,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不舒服。 总觉得,这样说话的费奕真,好像离自己有了一段距离。 体委喜欢的是班上的一个普通女孩子。 女孩长得挺漂亮,就是脸上有点婴儿肥,性格有些大大咧咧,但其实很细腻。平常很好说话,但是也有固执的一面,有些事情就绝对不会做。 费奕真之前就见过有女生要拉她翘自习课去看球赛,结果女孩子死活不肯。 像是个乖乖牌。 费奕真倒很奇怪体委为什么喜欢这么一个女生。 体委说道:“我和梁清之前不是有时下午去打篮球吗?有一次和另一个班的学生争起来,就打了一场3V3,中途我摔了一跤,但我们还是赢了。当时我膝盖磕破了,但是不是什么大伤口,不觉得疼,所以也没想着上药。打完之后好几个女生给我们送水送毛巾,但是后来我回教室的时候,就零零散散几个人还在教室里看书写作业什么的。她是一个人坐在那里看书,一抬头看见我,却犹豫了半天摸出个创口贴,还跟我说先去洗一洗伤口。” 梁清不屑:“蹭破个皮的伤口,你就感动了?要不要这么廉价?” 体委说道:“不是伤口的问题。我就是觉得那时候感觉特别……特别……” “暖心。”费奕真替他说了一个形容词。 体委笑:“对,就是这么个感觉。我以前也想过自己会喜欢什么样的女生,丰胸肥臀什么的……”然后他对着费奕真叫“你别笑啊!”又对梁清叫道,“你翻什么白眼!?有种来决斗!?” 费奕真说道:“别理他,你继续说。” “不过,”体委停顿了一下,又表情特别梦幻地说道,“看见她之后,我觉得她就是我的理想型。” 梁清说道:“花痴!” 体委表示:“来决斗!” 梁清说:“你不是我的对手。” “手头见真章!” 费奕真:“……别闹了你们。” 结果两人斗了一会嘴,体委突然问道:“喂,费奕真!” 费奕真“啊?”了一声。 体委说道:“你不是很擅长写作么?” 费奕真表示:“还行。” 体委说道:“你帮我写封情书呗?”?” 第76章 “帮你写情书!?”费奕真顿时愣住。 体委很是期待地点了点头。 结果梁清阴测测地回答道:“不行!” 他突然变得阴森的语气把体委吓了一跳,然后对方用方才他那很不屑的语气和白眼回复了他:“又不是求你!” “求谁都一样,不行!”梁清十分霸道,还用话激他,“连情书都要人代笔的男人,你以为追回来的女朋友就会是你自己的了吗!?” 结果被费奕真一手肘子教训了一下。 费奕真说道:“帮你代写情书其实问题不大,但是我觉得,写封情书估计没什么用——你别送上了情书就直接失恋了。” 体委愣住:“为什么这么说?费奕真你的嘴怎么也这么毒!?” 费奕真嫌弃道:“我和这家伙不一样好吗?他是嘴欠,我是就事论事。” “嘴欠”的梁清顿时有点牙龈发痒。 费奕真于是分析给他听:“我分析给你听吧。我先给你说说我对她的印象你看看对不对?” 体委虽然不知道他突然这样说的原因,但还是点了点头。 “首先,安童入学的成绩很好你知道吧?我注意过她的排名就在我下面几位,所以至少应该是在前十。她平时很乖巧,不翘课也不溜出学校去玩,休息时间也是待在教室里居多,可见这个女生是那种真的乖乖牌优等生。” “你怎么——”梁清和体委突然异口同声地开口,然后双双愣住。两人四目相对的时候,体委耸了个肩,梁清就回过头继续怀疑地问道:“你怎么会这么了解?” 这个问题显然也是体委想问的,他和梁清一样用警戒疑似情敌的目光看着费奕真。 费奕真很无辜地说道:“我只是觉得这个名字还蛮有特色的才记住的。” 他当然不能说是因为平常老是在观察其他人。 这个回答显然还不能很好地说服两人,所以面对着两人怀疑的表情,费奕真不耐烦地说:“你们就当我记性好行不行?” 费奕真对于各种文字类的内容一向记性很好,这样说也没说错。于是三人继续说后情。 费奕真说:“……你和她也不熟,对方又是那种乖乖牌,你要是突然跟她告白,她保不准以后就再也不跟你说话了。就算没那么严重,我觉得她的回答也很可能是,‘对不起,但是我现在想专心学习,不想早恋’。” 体委脑补那场景,觉得这剧情简直是顺理成章,于是问道:“那我要怎么办?” 费奕真笑了起来:“不过我可以帮你和她变成朋友。” 体委顿时来劲了:“怎么做?” 费奕真说:“一般来说,女生和男生要当朋友不像女生和女生之间那么容易。今天儿哥心情好,就帮你一把。附耳过来。” “嗯?” 费奕真就着他耳边说了几句,梁清也凑过去听了,顿时对费奕真刮目相看。 费奕真在迎新会上惊艳一曲,回头就在班上当了个从小到大他就只见女生当过的官儿——文娱委员。他也不在乎梁清笑他,当得还挺开心。 跟体委说定的那日过后没几天,他就弄了一大沓个人简历调查表,指使着体委帮他落实到座位,鼓动了几个班干部一起参与,把半晌所有人的资料都收集了起来。 有人问体委:“爱好和专长为什么要分开填?能填一样的吗?” 体委就一本正经地回答人家:“专长是你会的东西。爱好的话,只要你喜欢哪怕一丁点儿都不会只要有兴趣都可以填上去。” 听到这话的同学于是立刻刷刷刷奋笔疾书,显出一种这么一张纸根本填不下我胸中沟壑的狂放姿态。 体委终于拿到了安童姑娘的调查表,他死死记着费奕真的交代,要看到安童的爱好就说我也喜欢,但是当他看到那个喜好列表的时候,却整个人都呆住了。 最后只有干巴巴地对安童笑了笑,说道:“你的爱好……真少见啊。” 收拾好调查表之后,费奕真看见体委垂头丧气地过来,顿时很是奇怪:“怎么,发生了什么事?没搭上话?” 结果体委把他拿到的调查表往费奕真面前一亮,就发现了安童的喜好一栏里面那端端正正的“十字绣,打缨络”这一行字。 他愣了一下,体委悲愤极了。 “你说这种答案我敢说吗!?我敢说哎呀真巧,我也喜欢这个吗!?” 费奕真噗了一声,虽然马上就捂住了嘴,但是还是被体委听了个一清二楚。体委立刻怒了:“费奕真你敢不敢出去跟我单挑!?” 费奕真飞快说道:“不敢。对不起我道歉,放心吧我还有可以和她搭上话的。” 他整理了一下调查表资料,把学生名单和联系方式之类整理了出来,校对了一遍之后然后打印了出来。 有家庭地址和联系电话的那一份上交班主任,有聊天软件id和电子邮箱的那一份则到时候发放给每一个人。 费奕真为了帮体委这一把,可是假公济私鼓动班委们做了不少根本没必要的工作,才能向班主任提议并借着对方的名义收集这份资料。 然后他上了聊天软件,以班级的名义建了一个群,把名单上的人一一加入了群里,算是班级以后的活动基地。 当然也有个别连聊天软件都没有的,只能等他们申请了再加,或者索性放弃。 做完了这些事,费奕真跟班长说了几句话,然后两人又一起去找了班导,商议了一下关于班会和课外活动的事情,最后定下了一个计划。 然后班导就在课堂上宣布了。 每周的班会开兴趣小组,学生可以选择自己有兴趣的活动加入,各自出小组计划和活动计划,最后多于五人的小组可以进行活动,少于五人的则各自选择其他人数较多的主题。 备选题目是把所有人的爱好列一个表格,然后让人各自在想要做的项目后面打勾签名。 出人意料的安童的十字绣还获得了不少女生的支持。体委顿时着急了,他倒是想不要脸冲上去报个名,不过女生们不把他当变态看待才怪。 结果费奕真毫不在乎地跑上去问女生们:“做十字绣的话你们之前还要准备材料吧?” 这是显然的,安童立刻表示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儿。 费奕真二话不说把体委拉了过来,说道:“来,体委大人,发挥你的绅士精神,要买东西的时候你到时帮女生们当个苦力吧。” 然后就把体委强塞了进去。 体委到后来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费奕真就那样毫不费力地把他塞到了这么一个纯女生的小组里面,还丝毫也没露出什么疑点,仿佛他就真的是牺牲自己来给女生们当个苦力的一样。 安童也丝毫没有觉得什么不对劲。 他事后发表疑问,费奕真顿时就笑了:“那不好吗?如果你们根本没相处过,谈什么喜欢?” 体委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其实我就是喜欢她,也没想过以后跟她谈恋爱什么的。” 费奕真愣住。 他问道:“那你为什么想给她写情书?” 体委思考了一下,说道:“就是想让她知道我喜欢她。” 费奕真有些不能理解。 体委解释道:“因为,像我们这样子说未来不是很奇怪吗?我也不知道毕业了我会在哪里,会考上什么学校,做什么工作。我觉得我很喜欢她,如果能和她一起会很开心,但是我一点也不觉得我能和她永远在一起。” 费奕真这会是真的愣住了。 他上高中的时候班上也有几对情侣,当然那时候他对这些事情是不怎么关心的,也不知道后来他们都有没有继续在一起。 同学会的时候他知道高中毕业时的那几对都分了,有些当时就分了,有些是后来才分的。但是只有一对留了下来,结了婚。 感觉真的很有默契的样子。 夫妻俩大学毕业后就结了婚,那时已经有一个周岁大的孩子,他后来和莫瑶后说起来,莫瑶表露出了明显的羡慕,说这两人简直就像童话故事一样,可遇而不可求。 费奕真当时和同学们的关系也就了了,但是难得听见这样的真实故事,才对这两人印象深刻。 那一对就是体委和安童。 他记得二年级末的时候体委给安童写过情书,但是当时就被安童给拒绝了,安童还因此一直被喜欢体委的女生看不顺眼,两人到毕业的时候都几乎没怎么再说过话。 结果毕业的时候,体委直接跟着安童考去了首都,等同学聚会的时候,所有人才发现他们都开花结果了。 这也是费奕真愿意主动帮忙的原因。 他没想到体委这个时候竟然也有这样的不安——他一直以为这家伙就算不是信念坚定吧,至少也是勇往直前的那一种。 也许这个年龄,再坚定的人都是有过不安的。 费奕真问梁清:“阿清你想过未来吗?” 梁清说道:“等大学的时候跟你一起考到外地去,顺便在大学附近买一套房子,到时候我们就一起住。等二十五六岁的时候,先慢慢透露出点线索,让你叔叔阿姨和爸妈接受我们在一起的事情,然后飞国外登记结婚。”然后他转过头来:“我都想好了,结婚的时候我们都穿汉服,奕真你穿那个可好看。” 费奕真在原地站了许久,最后一咬牙,开口问道:“阿清你不怕吗?” 梁清问道:“怕什么?被人骂‘恶心’?”他对着费奕真笑了起来,说道:“我记得初二的时候我就跟你说了,我要和你在一起的。就算再多人闲言碎语,我就知道我最喜欢奕真你,我会和一起住,一起生活。那时候我就是认真的。同性恋就同性恋,我又没害着谁,那些爱管别人闲事的异性恋才让人恶心。” 他这样说着,停顿了一下,说道:“上周不是有国外明星的出柜新闻吗?我就装作天真无知地问我妈,男人也可以喜欢男人吗?不过我妈大概是怕我被新闻影响有什么好奇心,还吓唬我说外国都是些恶心的奇闻怪谈,国内同性恋是要坐牢的。她当我小孩子哄呢,国内同性恋十几年前就不算是犯罪了,前几年还被移出了精神异常的范围。既然这样,我们就是合法正当的恋爱关系,谁也不能用这个当借口找我们的麻烦。” 费奕真轻笑:“社会可不这么认为。若是被人知道这件事,阿清你就别想演戏了。” 梁清说道:“嗯,或许吧。”然后他笑了,“所以现在还得瞒着。不过奕真,如果有一天我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就不会怕这些流言蜚语。” 费奕真说道:“万一那之前就暴露了呢?” 梁清停住,想了想:“唔,小心点吧。我也不知道哎,到时候再说?” 费奕真想了想,说道:“阿清,我想跟你说很久了。” “嗯?” 费奕真说道:“其实我一直不觉得我们是恋爱关系。以前因为你太倔了,所以我都等着没有说。虽然你总是对我亲亲抱抱,但我觉得那其实是因为你跟我太亲,而又对叔叔阿姨的吵架觉得烦,所以才觉得想和我一直在一起……” 梁清没能等他说完,就已经生气了。 他瞪着费奕真说道:“费奕真,你什么意思!?” 费奕真被他吓了一跳,停了半晌,还是决定坚持着把话说完:“我想说,阿清,我很感谢你愿意理解我,站在我这一边。但是我其实从来没想过要和你过一辈子。你就是太寂寞了,才误以为自己是同性恋。你应该尝试着去喜欢女孩子,不要再和我纠缠在一起了。我会一直一直是你最好的朋友的,但是——” 费奕真说出这段话的时候,觉得自己心里像撕心裂肺一样地疼。但是他还是必须十分虚伪地露出一个平淡宁和的笑容,因为他心里充满了不安和悔恨。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一次垂死挣扎,但他的大脑却一篇迷糊,甚至不知道他是在为了谁作垂死挣扎。 梁清的眼神变得极为可怕。 他看着费奕真,一股控制不住的怒气从心底里喷涌而出,牙齿瘙痒,有一种想要猛然抓住费奕真咬断他脖子的冲动……然后他愣住了。 梁清问道:“那你哭什么?” 费奕真终于说不下去了。 梁清抱住了他。 “费奕真,你心跳这么快,竟然还想说不喜欢我?” 费奕真咬牙切齿,用力想要推开他,说:“我喜欢男生,被同性抱住自然会心跳加速。” 梁清才不管他这点别扭,抱住他死也不肯放开,在他耳边说道:“其实你不是想说不喜欢我,是想说,你不想我陪着你被人鄙夷,被人说闲话,因为是同性恋所以再也没有人找我演戏,甚至会被一些偏激的人扔臭鸡蛋吧?” “可是我也跟你说过,奕真,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被人骂‘恶心’也好,被人讨厌也好,被人殴打辱骂也好,我都会一直一直陪着你。你要相信我。” 费奕真停顿了一下,终于放松了下来,停止了挣扎,也放弃了辩解。 两人坐在床沿靠在一起说话,费奕真问梁清:“万一你爸知道了怎么办?” 梁清笑了:“他知道了能怎么办?还能打死我不成?再说了,我练了这么久功夫,越是以后,他想要打死我恐怕就越困难了。” 然后他说道:“倒是我比较担心叔叔阿姨的反应。万一他们反应很大不许你喜欢男生呢?” 费奕真偏头望了梁清一眼,然后说道:“我反正是只喜欢男生没救了。我爸妈很疼我,会接受的。可是,阿清,你应该是可以喜欢女生的。” 梁清翻了个白眼:“我长这么大就没看哪个女生顺眼过。” 费奕真坚持道:“也许以后就看谁顺眼了呢?” 梁清顿时有些不虞:“你今天怎么回事,老是说一些不可能发生的假设。” “不是不可能发生的。”费奕真反驳道,“我知道的——我看到过。” 他脱口而出这么一句,梁清皱起了眉头:“怎么可能?” 费奕真停顿了一下,才说道:“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你已经长大了,和很多女孩子交往,阿姨抱怨你老是不肯安定。” 梁清翻了个白眼:“你一天到晚都在胡思乱想什么!?梦都是假的。” 但是费奕真知道那是真的。 几年过去了,那一切已经彷如前世,但有些事却如此真实。 二十五岁的他几乎没有和梁清见到面,却偶尔还会听到对方的消息。薛晨抱怨梁清游戏人间,女朋友换了一茬又一茬,似乎永远没有安定下来的时候——午夜梦回,费奕真突然就觉得那一个情节仿佛就在眼前。 “对我来说很真实,阿清。我有时候会想,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如果有一天你开始恨我……” 梁清突然打断了费奕真的话,问道:“你的梦里我交了很多个女朋友,那就是喜欢女孩子的吗?” 费奕真眨了眨眼睛。 梁清说道:“也许在你的梦里,我最后也没有和谁在一起,是因为我一直在等你。” 他问费奕真:“异性恋就一定好吗?一定会让我觉得跟你在一起更幸福。“ 第77章 ——异性恋就一定好吗? 也许不一定,但是异性恋一定会比较轻松吧。 费奕真第一次发现自己喜欢男生的时候,其实是很恐惧的。他知道自己是异常,是变态,是不会被周围的人所认可的,所以把自己小心翼翼地掩藏起来。 等到年纪大一些的时候,他才慢慢开始了解到这个族群的存在。 他查阅一些资料,知道在几十年前同性恋是一种犯罪,国外有很多同性恋会被活活打死而不认为是犯罪,国内在某一段时间甚至会直接枪毙同性恋者。直到十几年前,还有人因为同性恋而被关入监狱,罪名是“流氓罪”。 宗教说神爱世人,但是这个“世人”之中绝对不包括同性恋者。爱着世人的神明们以各种不同的死亡方式标注着对于同性恋的厌恶与憎恨。死于这样的宗教法规下的人们连墓碑都没有,也不会留下任何记载,因为他们连罪行都暧昧莫名。 费奕真曾经很茫然:为什么一个人会因为他或者她爱着另一个与他/她的存在而获罪,丧失生存的权力? 这个疑问困扰了他很多年。哪怕很多年之后,女孩子们口口声声自称腐女,耽美仿佛都已经成了一种流行,但是只有真正如他一样的人才知道,这个世界依旧始终如一地维持着它的本来面目。 社会从来没有对向这个人群露出过笑颜。 但是费奕真也知道,这毕竟已经不是以前了,即使他的性向暴露出去,有很多人会拒买他的作品,抵制他的影剧,他们也没有办法直接侵害他的生命安全。 他孤立了自己一整个少年时期,自然也不怕被人主动孤立了——虽然,会有些遗憾。 只要父母亲愿意支持他,而梁清不后悔,他有什么好害怕的? 班会五周一次的小主题难得很受赞誉和欢迎,出现了各种各样让人惊叹的作品。十字绣,沙画,粘土模型……虽然技术上都不算高明,但是难得的是足够精细用心。 费奕真和梁清加入的小组做的是一个比较简单的班级网页,除了个别两个成员有HTML基础,剩下的人多数是跟着工具书一步一步地学。搭建好的网页显得有些简陋,但是具备了网页的基本功能,数据库就挂在学校的电脑上。 随着时间过去,费奕真的专辑也慢慢流传开了。 专辑的推广其实是个蛮困难的过程。时代影音发行《毕业典礼》的时候,并没有大肆宣传。虽然宣传费方面不足也是一个原因,但是方梦楼跟费奕真签订的保密条约也是一个原因。 当然,费奕真也没有矫情到一定要以匿名的方式发行专辑,所以专辑歌手的名字用的还是“重华”的化名。他只是要求不要过度地使用少年作家的名头进行炒作。 方梦楼考虑到费奕真也不愿意参加各种宣传节目,要是使用这个名头到时候真真假假的争论可能又会喧嚣尘上,实在没有必要,索性决定低调地直接作为纯粹的音乐性作品直接铺货。 像时代这样的公司一般来说是有一些铺货名额的,是公司用来出一些旧碟或者热门性不高的专辑时候使用的。一些商家会固定性地进一些推荐碟,数目不会很多,但是可以和上层营销商打好关系。 方梦楼用的就是这条线。 《毕业典礼》这个专辑,质量上是过硬的。不过因为各种原因,包装和宣传上都显得有些过于单调了。所以一开始收到这一批货的时候,大部分的店铺都没有把这一踏蓝色封面的专辑放在眼里。 某些音像店有循环播放一些流行曲目的习惯。T市中心的某家大型音像店中,一个店员早上开店时眼角扫到了这么一个摆在架子上已经许久的碟子,就一时兴起地把它插进了光驱之中。 首打歌的音乐前奏还算动听,只是有点略微陌生。但是当歌手的歌声响起来的时候,另一个正在整理展示架的店员却愣住了。 他愣了好半天,只知道这首歌他从来没有听过,这个歌手也完全不知道是谁,但是听到歌曲的一瞬间,只觉得异常地好听。 他立刻转过头,问道:“这是谁的歌?哪个新歌手吗!?” 之前放歌的店员也非常意外,说道:“我也不知道。歌手的名字上写着‘重华’,就是之前摆在那边的那张《毕业典礼》,进货快两周了,还没有人买过呢。” “怎么可能!?”男店员顿时很是惊讶,“之前完全没听过这首歌啊。这歌这么好听,怎么会既没有宣传也没有人买?” 女店员也很奇怪,说道:“还是时代影音发行的。” 两个人在那里听了好一会儿,发现接连着的好几首歌都非常好听,这个歌手的声音简直好听极了,简直是天籁之声。 男店员说道:“我们今天就放这个了!你把那一沓歌碟都搬过来。” 女店员立刻去把一叠歌碟都抱了过来,结果男店员随手就从上面抽了一张出来,塞进了一个塑料袋。 女孩顿时很是惊愕:“你这是要干什么?” 男店员冲她笑了笑,又抽了一张包好放在她的手袋旁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接过她手上的专辑,摆在了热销推荐的架子上,说道:“好了。这么好听的歌碟竟然连着两周都没卖出去一张,简直暴殄天物。” 女孩这才意识到他的意思,吐了吐舌头,往收银柜塞了专辑的钱,然后蹲下身去把歌碟放进了自己的包包里面。 果然这一天,随着飘过去的音乐声,不停地有人进来问正在播放的是谁的什么歌。区区十几套歌碟不到十点钟就卖完了。 卖完最后一张歌碟,又有几个女孩子进来问:“你们放的这是什么歌?我们想要买这张专辑。” 女店员愣了一下,然后说道:“不过我们这里只有已经拆封的……” 然后她就被男店员打断了,男人微笑说道:“不好意思我们这里的这张歌碟已经售罄,不过过几天就会有一批新货到货了。你们要不要到时候再来看看?” 女孩子顿时感到失望,其中一个问道:“大概什么时候有货?还有这首歌是谁的歌?哪个新歌手吗?” “是重华的《毕业典礼》,现在放送中的这一首叫做《十年》。” 女孩子问道:“哪个重华?” “这我就不知道了。或许只是恰好同名的某个歌手吧。” “那你们什么时候有货?我们后天再来你这里会有货吗?” 男店员说道:“要不你留个电话?有货的时候我们给你们发个短信吧。” 女孩子面面相觑,然后其中一个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交代有货的时候要第一时间通知她。 女孩子们离开后,女店员有些迷惑地问道:“我们这里不是还有驱动里面的歌碟吗?” 男店员说道:“你等着吧,今天来问这首歌的人还会更多……我先打个电话下单。” 同样的故事也在其他很多地方发生着。 也有糊涂的老板至今不知道《毕业典礼》是什么样的专辑,见有人来询问一直没什么人问津的歌碟,还很高兴地就包了起来,等到最后一张都卖完,才意识到这歌碟可能要火了。 然后直到下一批的碟片进到货,他才知道这个专辑会火到什么地步。 费奕真接到电话,听完了对方的话,笑了起来:“唱片卖得好不是很好吗?” 方梦楼顿时奇了,说道:“你怎么一点也不惊喜的样子?现在工厂正在加紧时间出碟,但还是远远顶不上订单的数目。都加印了好几批了,现在还没有看到这热潮消退,怎么你这个当事人一点儿也不激动?” 费奕真说道:“方哥,说不高兴呢,是骗人的。不过,你忘了我是在什么地方了吧?流行趋势什么的,哪里都没有学校出现得快。《毕业典礼》刚出来的时候就有同学拿着歌碟来问我上面的重华是不是我了,现在满学校都能听见‘朋友/十年后你会在哪里/是不是还会有同样的笑容/有没有实现曾经的理想/和再相会的誓言……’”他对着手机就轻声哼了起来,正好和学校广播里的音乐互相融合在一起,然后笑了,“我比你还真切地知道专辑红了啊。” 方梦楼顿时笑了:“听到你自己的歌一直在耳边环绕感觉如何?” 费奕真笑着,有点小骄傲地说道:“方哥,你要知道。我随时随地可是都能听现场的。” 方梦楼无语。 自唱自赏,可不是随时随地能听现场? 费奕真轻轻哼着歌打字,然后梁清突然在他背后摘下了他的耳机,说道:“奕真,我接到新片了。” 费奕真抬头,问道:“什么片?” 梁清把剧本递给他。 费奕真接过了剧本,打开来看了一下,然后愣住了。 剧本的题目叫做《玉贯楼》。 这不是一部电视剧,这是部电影。 费奕真记得这部电影。 玉贯楼讲的是一百多年前旧王朝泯灭的那段时期里,一个珠宝世家在国仇家恨中的恩恩怨怨。这部电影后来还被拍成了电视剧,电视剧版本里的男主由后来非常有名的一个新生代演员所饰演,形象非常经典,可以说是风靡大江南北。 当然这部电影也是非常经典的。 费奕真没有看剧本,而是问梁清:“你演谁?” 梁清回答说道:“我演玉慧卿。” 那是玉家三兄弟中的老么,生母不明,性情十分内向孤僻,后来在一场意外中失踪,直接导致堂姐玉梦香的发疯——而他的真实身份是玉梦香和其叔父生下的私生子。玉慧卿的失踪就像他的来历一样讳莫如深,有人说他是投了革命,有人说他是被人杀死,也有人说只是出走了。 电影里没有后文,后来的电视剧里他倒是还在十几年后出现过,那时已经成了新政府的官员。 这是一个非常有深度的角色。 费奕真说道:“玉慧卿这个角色可不好演。” 梁清颇为意外:“你看过剧本?” “没看过。不过我看过原小说,颜问心的《玉贯楼》可是很有名的。”费奕真带着一点感慨说道,“《玉贯楼》,《往生》,《芙蓉钗》……都是非常出色的作品,那种带着时代特有的繁华和衰败色彩的小说,像我们这一代人已经很难写出那种感觉了。” 梁清耸耸肩:“我经纪人也说这部电影很不错。我看了也觉得剧本很有趣很有挑战性,让我整个人都有点热血沸腾起来。你不看看剧本吗?” 费奕真说道:“嗯,我先看看。” 难得有机会可以看到《玉贯楼》的原剧本。 《玉贯楼》这个故事里的第一主角,当然不是玉慧卿,而是二十三岁的玉家大少爷玉志卿。整个故事就是玉志卿和新派女学生苏曼儿的一段爱情故事而展开的。故事的开头讲的是玉家传闻有着一枚据说藏着前朝宝藏秘密的和田玉佩,而为了获取宝藏的秘密,日军派了女间谍装扮成女学生与玉志卿接触。苏曼儿其实是个八九岁就被日军收养并培养起来的细作,却扮演了一个爱国女学生的形象,在接触玉志卿的过程中,她的民族意识被不停地呼唤起来,而对于自我的认知一直在动摇。 最后苏曼儿的身份被揭露,在盗窃玉佩的过程中,被玉志卿亲手开枪杀死,而玉志卿也从风流浪荡的富家少爷,一路成长,成为了后来的新派商人。 《玉贯楼》里面,每一个人的性格都非常复杂。苏曼儿原本是个普通老百姓家的女儿,父母亲都是被日军杀死的。逃过一劫的她在流浪过程中被人抓住买卖,最后卖给了一个日军军官。日军残苛的各种训练扭曲了她的内心,但是在扮演新派女学生的过程中,她的民族意识和对侵略者的恨意却重新被呼唤起来。 苏曼儿的死,促使了玉志卿的成熟。 玉家复杂暧昧的各种阴私,苏曼儿在国仇上的人性挣扎,玉志卿对于旧时代的厌憎和对于理想国的期待,终于构成了这部《玉贯楼》。 费奕真读着剧本,读到了玉慧卿的失踪那里,终于搁下了剧本,说道:“我也觉得这是个好角色。阿清你已经决定要演了吗?” 梁清说道:“看完剧本就比较想演了。不过还想听一听你的意见再做最终决定。不过既然你都说好,我肯定就会接下来了。” 费奕真说道:“玉慧卿这个角色很有意思哦。” 梁清笑了,说:“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然后他停顿了一下,说道:“只是这样一来,我就要请假了。” 于是《玉贯楼》开拍的时候,梁清就请假去了外地。 经过几个月过去,费奕真和莫瑶的关系也渐渐熟了起来。两个人虽然性别不同,但也许是天生就有朋友的缘分,有不少的话题都可以说到一块去。 虽然关系怎么也不可能像以前十年交情一般地亲密,但是费奕真已经相当满足了。 一来二去,班上就有些流言,说费奕真对莫瑶有些好感。 对于这种流言,费奕真总是一笑而过。先不说他只喜欢男生,这世界上的人总不肯相信,男女之间也会有纯粹的友谊存在,可是事实上,莫瑶和费奕真,从前世到今生,一直都是几近可以交心的朋友。这种默契,不是区区一句喜欢可以定义的。 以前莫瑶还因为这种超乎于男女的友情,被不少女生敌视过,让费奕真对她很是愧疚。不过莫瑶是个看得开的,从来不因为这种事情就和他疏远。 费奕真想要珍惜这份情谊。 结果这天费奕真就被几个女生堵在了走廊上,逼问他:“费奕真,你是不是喜欢莫瑶?” 费奕真其实挺不耐烦这样的问话,所以语气也没了平时的温和,显得有点冷,问道:“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吗?” 那几个女生看他脸色不好,顿时有点发怯,互相推了推,半晌,其中一个说道:“有人想追她,要我们来问问呗。” 费奕真把几个女生从头打量到脚,又从脚打量到头,发现是同班的学生。他的眼神只把女孩子看得脸上都发红,然后费奕真意识到了她们在说谎。 若是喜欢莫瑶的男生,当然是自己来问他更方便,怎么会拜托几个女孩子? 也难为她们有几分急智。 费奕真本来想揭穿她们,但是想了一下,突然想起莫瑶以前被人排斥时候的事情,突然就改了口:“我就是和她聊得来,像跟男生说话一样自然舒坦。你们不要乱说话。” 女生们听了,问道:“真的?” “真的。” 然后费奕真不等她们有所反应,就越过三人向着教室的方向走去。 结果就看见前面有个女生一转身跑掉了。 他顿时愣了一下。 回到教室,莫瑶正在看书。费奕真看着她的背影,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但是莫瑶却并不理他。 费奕真叫道:“喂?莫瑶?” 却见莫瑶转过头,用一种要哭不哭的眼神等了他一眼,然后就转了回去。 她……哭了? 费奕真愣住了。 他愣了半晌,却没有再骚扰莫瑶,而是用书本挡住了半张脸。 那个跑掉的背影果然是莫瑶。 可是莫瑶为什么会哭? 他们一直是很好的朋友,但是即使知道费奕真是同性恋之前,莫瑶也从来没有对他表现出过男女之间的好感,他们一直是很纯粹的友情…… ……不是吗? 原来,他们第一次熟悉起来,是莫瑶主动跟他说话的。 那时候他非常孤僻和冷漠,和班上的男生或者女生关系都不是很好。虽然有女孩子会因为他长得好看而喜欢上他,但是却很快就会被他的冷淡给吓走。 但是只有莫瑶,虽然也不常说话,但是总是和他保持着一定的默契。他们是同一组,值日的时候有时候会分在一起,莫瑶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着天,虽然有时候半天他也就回个“嗯”“嗯”“啊”“啊”,但是莫瑶却并不会因此就像很多女生一样因为他的冷淡而生气。 后来有一天,莫瑶看到了他的画本,惊叹地表示他画得真好看。 那时他正为了与叶名河的差距越来越大的烦躁抑郁,听到莫瑶的夸赞,当场就撕掉了画本,然后扔到了莫瑶的身上。 莫瑶被他吓了一大跳,连一动都不敢动,但是他却突然觉得很畅快。他知道迁怒不对,知道莫瑶是无辜的,可是他就是觉得很痛快。 然后他就走掉了。 后来莫瑶就再没有跟他说话了。 那样子过了大概两个多月,又一次值日,他看着沉默的莫瑶,总觉得十分愧疚,所以忍不住主动跟她搭了话,道了歉。 莫瑶摇了摇头,说了句“没关系”。 后来他们渐渐就开始说话了,关系也好了起来。两人才发现,彼此的爱好有很多重叠的地方。莫瑶意外知道他是同性恋的时候,也没有觉得讨厌,还安慰他说喜欢同性或者异性,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然而这样的莫瑶,怎么可能喜欢他? 费奕真想起来那时候他和莫瑶离开酒店时候的对话。 ——为什么十六岁的时候我没有冲上去和学校最好看的男孩子告白呢? ——我以为你十六岁时学校里最好看的男孩子是我。 他发现他也许一直弄错了什么。 莫瑶说:“我迟早也会有自己的婚礼的。”“哦?跟谁?”“肯定不是跟你就是了。” 那时她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段话的呢? 她问费奕真:你以后会和谁在一起呢? 她说:你后悔吗? 她说:我现在突然好后悔。 她说:如果是这样,费奕真你的心也太狠了吧。 她说:你要勇敢一点。 她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在说这些话呢? 费奕真觉得自己真是个人渣。 他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一个错误。 如果早知道这件事……他怎么能再招惹她一回? 第78章 早上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费奕真下了一个决定。 他要慢慢地跟莫瑶拉开距离。 下这个决定其实是比较不容易的,因为总的说来,他真正称得上是无话不谈的朋友,也就只有莫瑶一个。 可是他很茫然。 前世莫瑶陪他孤家寡人到二十五岁,一个男朋友也没有交过。她明明长得很秀丽,但却仿佛是个恋爱绝缘体,即使偶尔有人追求,那人也很快就会消失不见。 费奕真曾经以为她是真的工作太忙,或者眼光太高。 可是现在他却又不确定了。 他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喜欢女人,所以不管这猜测是不是真相,他都决定要慢慢地跟莫瑶告别。 和一个无话不谈了许多年的好朋友说再见是一件非常需要决心和勇气的事情,但是费奕真一旦下定决心,就会逼着自己做到。 所以即使班上的同学们议论纷纷,他还是慢慢拉开了和莫瑶的距离。 莫瑶也是一个有自尊的女孩子,对于费奕真逐渐的冷淡,她似乎有所感觉,有时候会露出失望的表情,但是幸好此时此刻他们的交情还不算太深,渐渐地她也开始适应了这种情况。 不过,费奕真总觉得,莫瑶其实应该是有些怨恨自己的。 是他主动无缘无故地接近莫瑶,又无缘无故地疏离。 她确实是有怨恨的权力的。 决定和莫瑶告别的这段日子里,费奕真的情绪一直很低落,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十月末的时候《与歌声有约》终于写好了,费奕真把稿子交给了廖先生,然后开始准备着手收集《蝴蝶之书》的资料。 同时传来的让人意外的消息,是《毕业典礼》这个专辑在月底竟然累计创造了一白金的销量奇迹,作为既不是名歌手新作也没有经过大量宣传的新唱片,这个专辑引起了不少的话题。 网上的某个论坛上游技术帝通过音频分析和电视剧里的声线对比,证实了歌手重华和作者重华是同一个人的事实,引来了大量的关注。 但是这个新闻很快就被压下去了,因为这个时候国内爆发了一个很大的娱乐新闻,附带了一次舆论热潮。 娱乐圈内有部分知名人士在某个高级俱乐部开轰趴,同时在会的还有部分高管,网上流出了大量的高清淫秽照片,一时之间舆论为之沸腾。因为这次事情闹得太大,很多在照片上不在照片上的演员都被牵扯了进去,甚至还遭到了警方审问。 刚刚满了十七周岁不久的莫含雪也被牵扯其中,被进行了专门的审问。费奕真关注到相关新闻的时候,正好是部分演员在当地警局遭到审美,莫含雪穿着一身戏服,旁边还站着个男孩。 那男孩显然是梁清。 梁清的年纪太小,很显然是不可能牵扯到这件事里面,否则就是惊天丑闻了,所以费奕真意识到对方应该只是在陪同莫含雪。 他打了个电话给梁清,半晌,接电话的却是莫含雪。 莫含雪收到他的电话还挺意外的,然后告诉了费奕真这个时候的情况。 “……我们的摄影棚正好就在附近,之前他和我的剧组都被通知要到警局报道录口供,我们算是被牵连的吧,剧组里面有人牵连其中……奕真你不用担心……”她这样解释了一番,然后说道,“……今天还多亏了阿清,否则我估计还要受不少刁难。真是的,我家之前是没什么钱,但是我出道都这么久了,至于做这种事情吗……” 费奕真于是就柔声安慰她。 “……阿清刚才发生了一点事,撞碎了警局的装饰花瓶,现在正在包扎。不过只是皮外伤,不算严重。我帮他保管一下手机和钱包……奕真你要跟阿清说话吗?我去把手机给他。” 费奕真犹豫了一下,说道:“还是不用了,回头好了你让他回呼我吧。” 莫含雪笑着说了声:“好。” 她关上了手机,然后走到诊疗室门口,说道:“阿清,奕真刚才打了你的电话,好像是看了新闻,有点担心,让你打还给他。” 梁清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他顿了一会儿,又问道:“你没跟他说什么吧!?” 莫含雪说道:“没,我答应了你不说自然会遵守信用。今天多谢你帮我。” 梁清说道:“好歹我叫你一声铃铛姐。” 莫含雪伸手去摸他的头,结果被他一偏头就躲开了,结果只能笑着说道:“知道啦。你和奕真都是好孩子,奕真之前也救了我一次呢。认识你们是我的幸运。” 梁清带着笑意扫了她一眼,说道:“你知道就好。” 这臭屁孩子。 回到酒店的时候梁清给费奕真回了个电话。 费奕真的语气里面带着点责备,说道:“怎么会撞到花瓶?” 梁清回答他道:“人太多了,他们吵得又厉害,推推搡搡的,不小心就撞到了。又不是我的错。” 费奕真犹疑地问道:“我在网上和电视上都看到新闻了,好像闹得挺厉害的。但是怎么会你和铃铛姐都被叫去做笔录?再怎么说,你们也不可能……吧?” 梁清说道:“本来也不用去的,我们也不在名单上。但是铃铛姐同剧组的一个女演员在名单上,已经被拘留了,她还一口咬定了铃铛姐也去过……我就跟着铃铛姐去了一趟。” 费奕真顿时愣住,半晌,说道:“谁?” 梁清说了一个年轻女演员的名字。 费奕真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就顺手打开搜索引擎搜索了一下,发现自己竟然还看过这个女演员的两部片,顿时皱起了眉头。 他问道:“结果怎么样?” 梁清语带嘲讽地说道:“没有任何证据,随口攀诬也是要有点证据的,这女人简直没有一点脑子,所有的影像资料里面都没有铃铛姐的一片衣角,他们能怎么样。” 其实梁清还有一部分没说出来。 今天在警局经历的事情对莫含雪来说也是比较残酷的。他演《母亲》的时候,也了解过一些警察方面的行为准则和基本道德,但是这次的经历倒是让他知道了现在警方在这方面的实际实行力度。威胁、诱供什么的不说,但是作为警员却完全使用自己的主观想法作为断罪根据,让梁清真想对着他们发出一声冷笑。 两人说了一会儿的话,梁清就有插播进来,他只好有点不高兴地中断了费奕真的对话。 他看了一眼电话号码,发现是个陌生号码,犹豫了一下就接了起来。 “喂?” “喂,梁清是吗?你现在在酒店对吧?方便出来一下吗?” 梁清冷冷说道:“对不起,请问你是谁?我对你的声音没什么印象。” 对方说道:“你下午还威胁我呢,记得吗?” “李警官?你给我打电话干什么?这回换我要去做笔录了?” 他冷笑道。 到了约定好的地方,李警官看他冷冽的表情,说道:“你气性倒挺大的。” 梁清说道:“有话直说。” “把录影还给我们。还有,对于莫含雪的调查我承认我们是有些操之过急,处理不当。但这并不表示她就清白无辜了。我们还是要对她进行二次调查的。” 梁清笑了:“录影还你们?凭什么?那你们岂不是更无法无天了。我以为我们现在法律制度上实行的无罪推定,倒是不知道李警官你们实行的竟然是有罪推定。” 李警官也笑了:“不错啊,你这年纪,竟然还知道什么是无罪推定,看来学习不错啊。不过莫含雪的事情可是有人指证的,她可不算无名无据。” 梁清笑了,说道:“李警官你知道什么叫有名有据吗?” 李警官顿时不解:“什么意思?” 梁清说道:“我出去五分钟,五分钟之后我会告诉你什么叫做有名有据。” 李警官愣了一下,然后说道:“我是来跟你说正事的!” 梁清似笑非笑,说道:“不急。我们现在意见不统一,说不了正事。还是先在基本概念上达成统一再来说正事比较好。” 李警官只好莫名其妙地看他走出了咖啡店。 梁清在这边的酒店也住了好一段时间了,知道这附近虽然是繁华地段,但是也因为过于繁华,所以治安其实比较混乱。他所住的酒店,隔上两条街就是一条酒吧街,正规不正规的酒吧夹杂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夜总会和足浴按摩厅,有时候还会有看上去年纪轻轻却妆容精致的站街女。 梁清一到酒店的时候,剧组方面就有人专门跟他说了附近的情况,交代他千万不要到这附近来,万一出了什么不好的传闻会引起麻烦。梁清当时还应得挺乖巧。 不过他胆子向来很大,其实是没把人家的话当一回事的。 梁清出门的时候是做了简单的伪装的,鸭舌帽遮住了大半张脸。他四下张望,然后找到了一个看上去还比较清纯的女郎,走过去跟她说了几句话,然后打开皮包,当场给她数了二十张老人头。 这样大方的客人实在很少见,尤其对方看上去还这么年轻。 两个女郎很快就应下了梁清的要求。 李警官坐在咖啡厅中,已经看了好几次的手表,五分钟快要走到头,但是梁清连影子都没有出现一个。 结果梁清还没回来,门外就走进了两个叽叽喳喳的女郎,说说笑笑地想着这边走了过来,一个女郎在经过李警官旁边的时候,手里的小钱包突然掉到了地上,女郎就弯腰去捡。 李警官稍微避开了一些,却见那女郎姿态妩媚地冲他眨了眨眼睛。 李警官刚愣了一愣,就见女郎站起身时,一个没站稳就往后倒了下去,他条件反射般立刻就伸手拉住了对方的手臂,却见对方笑意未收拢,李警官才发现对方的衣襟竟然是散开了两个扣子的。这时候女郎的脸色已经突然一变,猛然用手推了一下李警官,叫道:“你干什么!?放开我!” 然后就听见“咔擦”地一声拍照声。 李警官顿时也是脸色一变,一回头果然看见梁清站在那里,拿着部手机对着他似笑非笑。 李警官顿时大怒,对着梁清说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梁清拿着手机走了过来,大大方方地把手机扔在了桌子上,回过头对两个女郎微笑着点了点头,女郎就若无其事地扣好扣子走了出去。 李警官愣了一愣,然后伸手拿过手机,皱着眉头看着上面的照片,点了删除键。 梁清问道:“什么叫有名有据?这就叫有名有据。人证物证俱在,李警官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他的唇角微微勾起,文化里明显带了一丝嘲讽。 李警官沉下脸说道:“你这是诬赖。” 梁清说道:“有照片有人证,怎么叫诬赖?” 李警官听出他的意思,自然知道他不是说性骚扰女郎的事情,而是嘲讽他死咬莫含雪被检举的事情,顿时说不出话来。 梁清说道:“这件事的情况很简单,就是同剧组的女演员嫉恨铃铛姐,自己犯事后想要拖铃铛姐下水。别告诉我证据不足不能证明铃铛姐没有涉入这种事,我国早十年就不使用有罪推定了。网上泄露的影像资料不是全部内容这种话我暂时不进行评论,但是你别告诉俱乐部没有监视镜头?铃铛姐出没出现过你们会不知道!?” 梁清的态度咄咄逼人,李警官顿时哑口无言。 半晌,他说道:“我承认我们警方也许有些地方行为不当,但是你们录像也是非法的!” 梁清笑了:“我不录像怎么证明你们在非法操作,试图使用肮脏手段迫使铃铛姐承认不存在的罪行——你们别忘了,铃铛姐她还是未成年。” 李警官说道:“你不要乱说话!” 梁清说道:“那就要看你们怎么做了。” 李警官压低声音说道:“你别忘了,我们可以告你一个袭警!” 梁清笑了:“李警官你知道我现在几岁吗?” “你不会永远都未成年。” 梁清保持着之前的笑容,对李警官的威胁毫不在意,说道:“说得也是……看来我的动作要快一点了。至少得在我成年之前把真相揭示给大众,让人知道我们的人民公仆是怎么做事的,关起审讯室的门把像我们这样的未成年人抓进去都做了什么禽兽的事情……” 李警官咬牙切齿,说道:“够了,你怎么才能把录像还给我们!?” 梁清说道:“不可能,如果把录像还给你们你们还不就肆无忌惮了。不过让我不向公众揭示你们的丑陋面目也可以——你向记者澄清铃铛姐卷入俱乐部新闻的事情,并且揭露对方牵扯陷害铃铛姐的过程,这样我倒可以把录影的事情压下来。至于袭警……李警官,我倒是不在乎你去说,就是不知道到时候是我袭警呢还是警方私刑我?” 李警官被他的话噎住。 其实在警局的时候,虽然说是梁清先动的手,但是警方也并没有束手就擒,连李警官本人都是和梁清对了几招的。真要说起来,警方反而有群殴青少年的嫌疑。 李警官最终还是妥协了,说道:“我们会还莫含雪一个清白。” 然后他走的时候,恶狠狠地对梁清说道:“你最好不要落到我的手里。” 梁清笑着喝完了一杯咖啡,然后打从心里觉得这东西苦兮兮的可真不好喝。 他之前来的时候在店外观察了李警官几十秒钟,就看见李警官摸了上衣口袋好几下,猜测他可能是准备了录音设备,所以就找借口出去找了个女郎来试探。 女郎推李警官的时候推了一下对方的胸口,走的时候露出微笑是肯定对方胸口有录音笔形状的仪器,因此梁清的措辞就小心了很多。 李警官回到家里,从头到尾听了一遍录下来的内容,发现这段录音放出去只能是严重自黑,顿时对梁清恨得牙痒痒的。 他对梁清是又惊惧又佩服——初见面的时候只觉得这小子是个长得挺俊气的小孩子,但是三次接触之后,一次比一次越觉得这小孩让人心惊。 哪里的十五岁男孩能像梁清一样果断,坚决,大胆? 陷害起刑警来都毫不手软? 莫含雪的名字果然很快地上了澄清名单,同时出现的还有关于梁清“英雄救美”莫含雪,相差三岁年上小情侣这种破廉耻的三流小报新闻,不知道哪里来的狗仔记者偷拍了梁清维护莫含雪的镜头,编造了一个精彩绝伦的初恋爱情故事。 结果梁清还不得不打电话和费奕真解释,跟他解释他和莫含雪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什么新闻都是小报胡诌的。 费奕真当然没把这种新闻当一回事,还柔声细语安慰梁清不要放在心上。 虽然说梁清也觉得这种事情没什么好怀疑的,但是遇到费奕真这么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态度还是会觉得非常不爽。 于是费奕真微笑着,对着手机语气毫无波动地吐出了一段话:“那你希望我有什么反应?非要我实话实说地告诉你,铃铛姐根本就不可能看上你这种小毛孩,你最好不要自己自我感觉太好太把自己当一回事儿,还要用这种完全是脑补的意淫来浪费别人的时间别人的精力别人的工作思路吗?” 梁清听了,半晌都没有说出一句话,被生生地噎住了。 他问道:“奕真,你怎么了?” 梁清完全不能相信刚才的这段话是费奕真说出口的。 “抱歉。”过了一会儿,费奕真笑了起来,这次的语气正常多了,“刚才电脑崩溃,弄丢了我八千多的存稿,我一时心情不好就说出了真心话。” 梁清又被噎了一下,然后说道:“喂喂喂,你这还不是在生我的气?” 费奕真说道:“我知道铃铛姐跟你发生不了什么事情的,但是看到这种新闻你也要允许我心情不好一下。那就这样,下次聊。” 然后他挂了电话。 梁清顿时心情很复杂。 一方面费奕真这话里面带了点吃醋的意思,让他觉得有点被对方喜欢的满足感,另一方他又觉得让费奕真难受了心里有点自责。 于是最后还是在手机里面敲了“晚安”。 电影杀青之后,梁清回家之前,让经纪人在一家花店前面停了车。 经纪人还很奇怪,心想这孩子到底是要给谁买花,总不可能真的是给莫含雪买的吧?可是莫含雪还在片场继续拍片呢? 结果梁清买了束紫色的花出来,上面深深浅浅地夹杂了好几种鲜花,可惜经纪人一种也不认识,只觉得那种紫色给人的感觉非常冷冽,又漂亮。 等到晚上的时候,梁清把花抱给费奕真的时候,费奕真整个就愣住了。 他数了数上面的花朵品种,然后想起他跟梁清说过自己喜欢紫色的花,突然就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桔梗,勿忘我,风信子……混杂在一起,简直一塌糊涂。 费奕真说道:“你把紫色的花都买了一份吗?真是混得乱七八糟。” 梁清说道:“店员说还有菖蒲,紫色银莲花什么的,但是听上去花语都不太好,我就没有买。” 费奕真笑话他:“你还知道花语?我以为你根本不相信这些东西的。” “虽然我是不知道,不过我觉得你肯定都知道。我不想送你花送出什么不吉利的征兆,你这个人又特别伤春悲秋的。” 费奕真不满:“说得真难听。我明明是感情细腻。” “是是是,感情细腻。”梁清顺着他的意思,说道,“你是艺术家。” 然后费奕真说道:“这束花怎么办?我抱回去我妈肯定会问的,到时候难道说是女生送我的。” 梁清是蹲在小花园的死角和费奕真会面的,他也没敢轻易大大咧咧地把花抱到费奕真家的门口。 他说:“说你路过花店,自己买的。” 费奕真笑答:“好主意。” 他哼着小调,把花束抱进了自己的家里,陈雪妍看见这么大一束花,顿时吃了一惊,问道:“你买的?” 费奕真说道:“是啊。漂亮不?” 陈雪妍笑了起来,问道:“发生了什么好事了吗?” 费奕真“嗯”了一声。 第79章 十一月费奕真过完生日之后,不知不觉也已经十五周岁了。《新百》社区和游戏在这段时间里面发展得越来越好,很快就成了国内最热门的游戏。贺青群坚持“更新是游戏的生命”,在这短短的两年中,就让整个新百的系统趣味性和画面都跃升了好几个等级。 费奕真和梁清也时不时地玩一阵子《新百》,梁清甚至还有自己组织的协会,在游戏里小有名气。费奕真就开着小号,跟在他身后帮他管理协会。 十二月初,贺青群给费奕真透露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到农历新年,《新百》就会出现一个非常惊人的改革。 费奕真知道对方在对自己卖关子,但是还是不得耐下心来听对方炫耀。 这“大消息”就是《新百》即将出售虚拟成像的随身护目镜式游戏终端。 贺青群重复了好几遍费奕真才听懂他的八分意思,顿时愕然。 “是说要出‘3D眼镜’还是‘虚拟网游’?” 贺青群笑了,说道:“那倒不是。记得我们之前COS的时候使用的虚拟成像技术吗?这个技术终于算是研发得差不多,可以进入使用了。效果当然没有小说里的‘虚拟网游’这么夸张,不过基本可以取代3D眼镜的效果,而且受到齐温棠那边的新技术支持,我们已经可以在护目镜之中植入单独的游戏芯片,虽然不能完全取代电脑,但是却可以直接登录《新百》社区和《新百》游戏……” 如果能登录新百社区和新百游戏,但跟可以取代电脑的情况也不差了。 费奕真说道:“你这东西一出来,可比《新百》社区上市的时候要严重多了。” 《新百》社区上市的时候,也是对不少行业造成了冲击的,比如虚拟书城和Estar博客就对大量的网络百科和还没怎么发展起来的网络小说网站造成了重大的冲击。通过新百社区玩家可以直接创作小说,然后上架挂到虚拟书城收费阅读,直接对很多小说网站和出版社都造成了影响。 不过当时Estar还是和国家图书馆以及许多家大型出版社共同合作的,购买了大量电子版权,并且通过法律渠道打击了大量的盗版书籍网站,国内盗版书籍市场直接遭受了一波大动荡,现在实体书且不多说,《新百》社区至少已经拥有一个合理,宏大,正规化的网络文学社区了。《新百》外链的搜索引擎更是严格过滤了各种盗版书籍连接,直接导致了大量盗版网站的关闭。 Estar的旗下Estar文化分公司拥有专门的编辑部门,负责给玩家上传的符合标准的作品评定星级,一般来说完本上传的书籍和正在连载的书籍是两个完全不同的评级标准。完本上传的小说由系统自动进行独特性检测,确认作品的原创性,然后由Estar的编辑进行人工评测打分,配上封面和外壳基本上就可以上传书城。而连载中的故事第一次评测是三万字,然后评测星级会随着读者的评价而上下浮动,之后每到八万,二十万,五十万……的时候都会有人工校正。完本小说也会有类似的程序,只不过没有字数增加时候的人工校正。 而读者每购买固定字数的小说就获得一次评价机会,短篇以全本购买为一次,长篇则是十万字一次。按照星级不同,一篇小说的千字购买价格也有所不同,一星的小说千字价格极低,五星的话就表示是精品之作,数目极少且花费也较大。 这事儿还是费奕真提议的。 对于那些不够优秀的小说,低价可以鼓励要求不高的读者消费,同时也让一些笔力不足的作者多少获得一些安慰性质的鼓励。而对于那些足够优秀的作品,星级评价能促使他们不去盲目堆砌字数而更注重故事质量。 虽然费奕真对于原本见过的网络文学并不能算是有很大的意见,但是当他有能力干涉的时候,他还是觉得,比起可以大量跳过的漫长注水情节,他还是更希望同行能够更加注重故事的独特性和剧情的质量。 不管哪个时代,这才是一个文学体系健康蓬勃发展的景象。 而经过两年多的时间,《新百》文学社区终于算是勉强发展起来了,另外还有一些项目正在陆陆续续地建设中。 然而这个时候,Estar却又要出这种新动作,让费奕真有点反应不及。 《新百》社区的出现已经冲击了多个行业,也让费奕真明白了当初齐温棠大量出让Estar股份把许多势力绑上船的原因。 然而护目镜式游戏终端所冲击的行业和对手,只会更加强大。 为了这件事,Estar的股东会议,费奕真又代表了自己和费执明去参加了一次。 说是股东会议,其实反而更像是一场游戏终端内部试用会。 费奕真到场的时候,出乎意外地齐温棠也在现场。 这次Estar推出的护目镜造型有好几种,有那种很夸张很酷炫能罩住整整半张脸的护目镜,也有那种看上去普普通通如同一般平光镜的方形无边眼镜,另外还有一些看上去造型精巧的墨镜…… 费奕真试用了这所谓的游戏终端,发现戴上之后眼睛上就出现了一个电子界面——他拿下了眼镜,确认从外面看镜面是没有任何东西的。 他很惊愕,问道:“这是怎么做到的?” 齐温棠低低笑了一声,说道:“你当它未来科技就行了。” 费奕真表情探究地看了齐温棠半晌,心想,说不定真是未来科技。 他已经见过齐温棠许多次,也慢慢适应了这个人并不是他的“学长”这个事实。虽然心中多少还有点膈应,却也不是压抑不下这样的心情。 眼睛型游戏终端并没有小说里的虚拟网游那么神奇,费奕真在齐温棠的指导下才知道这东西是通过瞳孔反应操作的,操作不算太难,但是还是花费了他不少时间适应。 但是登陆新百社区的时候,费奕真发现自己眼前的景象全部变了。 眼镜里面的景象并不是完全不透光的,所以费奕真还能看到若隐若现的试用现场景象,但是同时眼镜里却又重叠了完全不同的景象,与试用现场风格完全不同却又互相照应。 通过镜片屏幕,会场和一个充满未来科技风格的大型室内会场重叠在了一起。 齐温棠问道:“觉得很奇怪?” 费奕真摇了摇头:“只是很震惊。对了,这是哪里的场景?我应该在家里才对……” “使用这个游戏终端之后,玩家每次登陆地点将会直接变成与现实世界相对应的表里世界场景。你知道的,我们这两年来一直在试图补完表世界,把整个现实都用表世界呈现出来。以后眼睛类终端显示表世界时会直接呈现现实世界,只是会附带上以前一些属于表世界的注册信息。比如说你走在现实中的某条街上,如果这条街上的某家店在新百社区注册了信息,那么你就可以直接通过游戏终端查询这家店的星级,评价和网络展示商品。同时,如果一个人开放了自己的《新百》资料,并且正登陆着社区或者游戏,你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屏幕上就会显示他的虚拟形象。” 费奕真听了,试探性地往测试会场扫了一眼,果然发现有些人身上会有叠影,显然是开放了人物资料,所以他看见了许多九流十家装扮的人影。 费奕真顿时愣住了。 齐温棠继续说道:“正常来说,只有连接里世界的地区才会显示特殊场景虚影,这个虚影是可以调整透光度的,如果设置为100%,你就完全看不到里世界。但是如果调到0%,你看见的就会完全是虚拟成像的场景,和看游戏屏幕时一样真实生动。进入秘境时透光度则会被强制调整到0%。Estar内部设定中是一个类似于未来世界的机构中心,所以我们特别构建了一个虚拟场景,也方便测试的时候让公众了解《新百》终端的实际使用效果。” 费奕真点了点头。 他在齐温棠的指导下把透光度调整到了零。 然后就看到了虚拟场景的全景。 这是一个以银白色为基调的巨大会场,一个由光影行程的巨大立体成像影像伫立在会场的中央,是个人身蛇尾的白发美女。她甚至是活着的,偶尔会甩一甩巨大的银色尾巴,溅起银光。 然后费奕真看到了站在他前方的一个青年。 他一身墨色古装,看上去却是墨家子弟的打扮,但是脸却还是齐温棠的那张脸。 看着费奕真看着他,难得地笑得十分温和,对着他伸出了手。内嵌耳机里传来的声音,让费奕真愣了一愣。 他说:“既然来了,我就当个东道主,带你参观下这个虚拟世界吧。” 没有讥诮的笑容,在有一个瞬间,费奕真竟然把他和前世的学长给重叠了。 费奕真本能地伸出了手,却在一个握空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不是真实的景象。 于是他缩回了手,用另一只手紧紧地握住,然后按照齐温棠教他的方式,操控着自己的人物,伸手握住了齐温棠的手。 两人明明都还坐在原本的沙发上,费奕真却有一种灵魂脱壳,在慢慢跟着齐温棠走进了里世界的错觉。 在游戏里费奕真是一个比实际年龄还要大几岁的少年,但是也许已经不能被真的称为少年了。他看着自己伸出去的手掌,发现比自己真实的手要大了不少。 齐温棠把他从座椅上拉了起来,然后两人一路走过了蛇女光像,穿过了白色拱门,进入了一个拥有巨大拱顶的白色温室。 花坛上盛开着巨大而古怪的花朵,费奕真觉得自己和齐温棠简直是有如进入了大人国一样。 护目镜型游戏终端与电脑屏幕最大的不同也许就是,电脑屏幕只会占据视野中心的一小块地方,而当戴上护目镜之后,几乎一个人的全部视野都会被彻底占据。 因为视角的不同,和立体影像的效果,费奕真有一种自己真的进入了异世界的错觉。 他跟在齐温棠身后,走过了一条长长的白色玻璃长廊,看到外面辉煌壮阔的景色,顿时吃了一惊,说道:“你们这技术,都能做电影了吧?” 齐温棠笑了起来,声音里带了点不屑:“做个电影算得了什么?” 费奕真顿时不说话了。 两人走到了长廊的尽头,费奕真发现面前是一扇大门。 齐温棠对他介绍道:“穿过这扇门,就是秘境了。因为是给新玩家试验新终端的秘境,等级不是很高,算是初始级的。要进去看看吗?” 费奕真也不是第一次进秘境了,但是使用护目镜终端还是第一次,不免有点好奇这种状态下进行探险是什么感觉,于是点点头,应了一声“好”。 齐温棠于是伸出手,扣住了门环,然后人就变成了一团光消失不见了。费奕真学着他的样子,也扣住了门环。 视线变换之后,就是一个仿佛是破旧荒废研究所一样的庭院。 齐温棠的身上本来就穿着墨家的校服,不用多说。费奕真自从进入了秘境之后,也自动从时装变换成了法家校服。 他们进入秘境的时候天空还是一片晴朗,但是穿过门扉的时候,头顶却变得昏暗阴霾。 齐温棠说道:“第一次使用护目镜进行秘境探索的人多少都会有一点不习惯,你自己小心点吧。” 费奕真“嗯”了一声。 两人沿着道路指引往前行进。这个秘境出现的怪物是各种变异的凶残动物。费奕真杀了几只,发现通过游戏终端操作人物果然没有那么快就变得顺手,好几次他都被怪物攻击到。 使用游戏终端的刺激感无疑比在电脑上要强烈多了,好几次他都被突然窜出的怪物给惊吓到。结果最后一次,费奕真操作失误,本来要后退的时候,他直接前进了一步,然后仆倒了。 他的人物匡然倒下,视野转成黑白。他发出懊恼地一声叹息,正打算释放灵魂,结果就看见一匕首斩杀怪物的齐温棠站直了身体,居高临下地望向了他的尸体。 然后他蹲了下来,对着费奕真的尸体翻了一个白眼,却突然愣住了。 他蹲在那里,用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看着费奕真的尸体,看着看着,却仿佛好像承受不住地一样,用手捂住了眼睛。 捂了一会儿,却又拿开了手,眼睛微微眯起,用一种非常可怕的眼神看着费奕真。 费奕真吓了一跳,立刻选择释放了灵魂,然后摘下了护目镜。 他看见了坐在他旁边的齐温棠在现实中也皱紧了眉头,似乎在回想些什么地一动不动,于是伸手去拍了对方的肩一下,叫道:“温棠哥?” 齐温棠恍如从梦中惊醒一样,茫然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摘下了护目镜。 他看了一眼费奕真,然后说道:“就到这里吧。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你可以自己再多玩一会儿。” 费奕真总觉得齐温棠之前在游戏里面看自己的眼神是有点不正常的——游戏终端扫描程序通过瞳孔的反应控制,表情不说,但是人物绝对是直接录入的真实眼神,因此显得特别鲜活。而很明显,齐温棠最后看着费奕真的尸体时的可怕表情,应该是他本人流露的真实感情。 但是他最后恢复了正常,所以费奕真也很难判断,他的奇怪反应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只觉得背后有点毛骨悚然,想着以后要不还是离这位“温棠哥”远一点比较好。 然后他在齐温棠的身影消失之后,重新戴上了护目镜。 ——今天非得熟悉操作不可。 梁清从电影宣传活动的现场回来时,第一时间就问了费奕真测试会上的见闻和感想。 费奕真就一一跟他描述了新终端的存在和作用,把梁清唬得一愣一愣的,大感兴趣,恨不得马上就能玩到。 可惜等游戏终端上市很有可能要等到明年了。 梁清顿时很失望。 另一方面,《与歌声有约》终于发行了,是实体和网络同步发行。费奕真的新书竟然是青春类的校园小说让很多人觉得惊讶,甚至有费奕真已经“江郎才尽”的流言喧嚣尘上,惹得他直翻白眼。 他觉得自己这个年龄,写个校园小说什么的简直再正常不过了,完全不值得奇怪。 但是即使报纸各种唱衰,许多人觉得这故事简直上不了台面,但是当小说发行之后,那如同井喷一般的销量还是让所有人闭上了嘴。 《与歌声有约》在书评家的口中简直毫无可取之处,老套的梗,平淡无味的剧情,毫无特色的背景设定,既没有了大荒的荒谬奇诡,也没有了新百的深刻温润,甚至也没有天下的幽默渊博,唯一的可取之处大概就是费奕真的文笔一向出色,故事的感情还算真挚细腻。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平淡、老套、无趣的故事,销量从发行日开始就远远盖过了费奕真的前几本书,一跃而上成为了这一年的故事性书籍销量榜首。而且销售量一路拔高,完全看不出停下的势头。 费奕真班上的女生们因为女主角的被欺负而愤怒,因为女主和宿敌之间的默契和友谊而微笑,因为手术前夜教室里燃起的烛光而感动流泪,因为男女主对于逝去的人的追忆而怅然若失……霸道地跑来威胁费奕真改结局。 其实书评家说什么都无所谓,费奕真知道很多人喜欢这个故事。 《与歌声有约》它也许简单,直白,没有奇幻诡异的设定和复杂深刻的感情变化,但是就是这样简单纯白的情感和友谊,才最能触动少年的心弦。 费奕真完全不觉得自己哪里写得不好,事实上,他总是想要尝试各种各样的题材,各种各样的感情。《与歌声有约》也许是个很俗套,很简单的故事,但是他却觉得刚刚好。 他像喜欢自己的任何一部作品一样喜欢这个故事。 十二月临近期末,费奕真和梁清也渐渐忙了起来。 这两人其实都拥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就是时不时要请假。但是费奕真原来学过课程内容,请假的时间也比梁清少,还没有什么问题。 梁清就忙碌了许多。 这一年他需要做的事情非常多,一边要拍戏,一边要习武,一边还要去薛晨的公司实习。演技课倒是年初就停了,按老师的意思是基础的内容他都已经学过了,剩下就要依靠他自己的积累和雕琢,倒是给梁清省下了不少时间。 这天下午梁清刚被老师叫走,费奕真他们班级的教室门口就出现了一个十分陌生的漂亮女生。 她站在门口,问一个男生:“梁清是这个班级的吗?” 费奕真的听力还算不错,不近的距离也听到了这句问话,于是抬起头望向了门口。 “梁清是在我们班,你是哪班的?” 女生笑了笑,说道:“我不在本市读书。今天是特地来找他的。他现在在哪里?你能帮我找一下他吗?” 男生于是往梁清的座位上张望了一下,有些为难地说道:“他好像不在教室。不过上课前应该就会回来了吧。” 女生又追问道:“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我过来一趟很不容易的。” 她这样说着,神色娇俏,带了点撒娇的味道。 然后这个时候梁清回到了教室门口,看见女生,似乎吃了一惊,有点不喜地说道:“你怎么来了!?” 女生却好像没有感觉到他的不耐烦,笑着说道:“我爸爸到这边来出差,我就想顺便跟来看看你啊。我可是请了假才能过来的,你可要带我去好好玩两天啊。” 梁清愣了一下,似乎有点犹疑,然后抬头就发现了费奕真的视线,和他四目相对。 两人视线相交了几秒钟之后,梁清就移开了目光,对那个女生抱怨道:“我最近要考试了,忙死了,哪有时间陪你到处玩啊?” 女生顿时有点失望:“那你至少要带我玩一天吧?” 她想了想,强调道:“爸爸说可以让司机陪我们。你就请一天假陪我呗?你带上作业,不懂的地方到时候我帮你看看?” 费奕真紧紧盯着梁清。 然后这个时候梁清也抬眼看了费奕真一眼。 然后他应道:“最多一个下午。” 80 女生顺着梁清的视线看了过来,然后就看见了费奕真,突然举起了手高兴地叫道,“重华SAMA,重华SAMA,” 费奕真略带无奈地站了起来,走到门口,说道,“Ammy你来玩啊,” “是啊是啊,重华Sama你和阿清一个班啊,真好呐,我也好想和你们一起上学哦。” 艾蜜儿的性格好像这么久都没有变过,一直这么天真活泼完全不顾及周围的情景场合,明明连费奕真都感受了背后射来的无数目光,她却仿佛对别人的窃窃私语都听而不闻。 费奕真知道梁清其实一点都不喜欢艾蜜儿,不过艾蜜儿的父亲是超新星的总裁,梁清基本上也不能真的摆出一付打死不肯往来的样子。 艾蜜儿也想怂恿费奕真一起请假陪她游玩,结果被梁清不耐烦地呵斥道:“奕真很忙的!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为了出来玩请假啊?你要向导我陪你还不够吗?” 他的语气有点差,很明显已经有些不高兴了,艾蜜儿就像个小学生一样端端正正地站好,说道:“我就是觉得人多更热闹点嘛。阿清你不要生气啦。” 梁清耐下性子来,问过她的行程和酒店,约好了明天下午陪她约会,然后就催着她回去。艾蜜儿有些失望,不过这时候上课铃也响了起来,梁清也不管她的反应,就进了教室。 费奕真微笑着对她点了点头,也回到了座位上。 艾蜜儿在教室外面站了一会儿,还被班主任审了几句,终于跺跺脚,走掉了。 下午回家的路上,费奕真问梁清:“你现在还和艾蜜儿联系着?” 梁清说道:“断不了。我也想叫她‘少来骚扰我’,不过我觉得要真那么说了她能当众哭给我看。” 费奕真说:“她喜欢你。” “凡是个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不过,”他抱住费奕真的肩,说道,“我也不相信她看不出来我不喜欢她。” 费奕真叹了口气:“不死心啊。”他有些不赞成地对梁清说道:“你不应该答应带她去逛街的。” “这个啊”梁清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我想趁着这个机会和艾总见个面。” 费奕真露出了一个“!?”的表情。 梁清低声说道:“之前不是有新闻吗?摇滚时代和孟羲和因为合同纠纷解约了——我妈妈想要签下他。” 孟羲和是国内的一线明星,也许不是最顶尖的,但是绝对已经位居第一阵列。 费奕真愣了一愣:“你妈妈!?” “其实也不是我妈——你知道的,华风也不是我妈的私产。不过基本上,几位董事都没有反对——华风在明年大概就会涉足影视文化产业。大家都非常看好这个行业的前景我现在的经纪人是外聘的,相当于我自己在给经纪人发工资。但是等到经纪公司成立之后,我大概就会直接挂靠到华风娱乐的名下,成为第一个签约演员。不过只有我自己还是太单薄了,我妈妈想趁这个机会把孟羲和给签下来,然后再签一两个二线明星,在一开始就搭起来一个架子。” 费奕真叹了口气:“阿清,就算我不懂商业运作,但也知道珠宝首饰和影视娱乐是两个完全不同的行业,就好像金融期货和影视娱乐一样遥远” 梁清笑了,表情十分阳光地回过头来,说道:“正好相反,就我看来,珠宝是一种时尚,而影视代表着流行——他们应该是天生相伴而行的。而金融和影视,他们也有共通点。” “他们都是通过把握社会状态和大众心理来攥取金钱的行业。” 费奕真顿时愣住了。 梁清说的一点儿也没错。 费家原本是做实业出身的,大概就是从费奕真出生前几年,费执明涉足了金融行业——当然他也并不是突然一头扎进去的,费执明原本就在国外读的金融博士,算是正正经经的科班出身。费执明回国之后,经历了几乎整个国内金融行业的崛起和发展时期,慢慢地费氏的重心也从实业转向了金融。 费奕真在高二的时候放弃了绘画,大学报考的就是金融专业。他从小对这方面耳融目染,自然知道金融干涉本身就是一个“顺势而为”的过程。金融分析师们分析客观条件和投资者们的心理,并从中找到获利的机会,而只有把握时代大势的人,才能真正地在其中获取最大的利益。 而文化产业又何尝不是? 把握观众的关注点,引导他们的感情,最后以创作者的思想为引线,使观众接收到故事里传达出的讯息,甚至于创作者达到思维同步。 虽然金融关注的是理性思维,而文化业关注的是感性心理,但是确实就像梁清所说的,它们都是以人的心理为支点的。 “但是,”费奕真问道,“这跟你想要见艾总又有什么关系?” 梁清沉默了一下,才说道:“时代方面似乎没有要签下孟羲和的意思,我想试探一下超新星的态度。” 费奕真这才知道梁清的想法。 他有点无奈地笑道:“你这不是利用Ammy么?小心人家知道了哭给你看。” 梁清不屑道:“她除了帅哥还会关注点别的东西吗?” 第二天中午叶名河吃着饭,就看到费奕真在他面前坐了下来。 他张望四周,愣是没看见梁清一脸欠揍地出现在他身边,于是问道:“梁清呢?” 费奕真轻轻一笑,说道:“陪小姑娘和大叔吃饭去了。” 叶名河愣了一愣,顿时猜到是昨天来教室找梁清的女孩子,犹疑道:“昨天那女生,是梁清什么人?” 费奕真吃了一口布丁,回答道:“爱慕者?” 叶名河顿时停下了动作,盯着费奕真看了半晌,看得他都有点不自在起来,放下了筷子,问道:“你在看什么?我有什么不对劲吗?” 叶名河回答道:“没什么。就觉得你好像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费奕真笑了起来:“没有心情不好啊。就是感觉有点复杂。” 他其实没有吃艾蜜儿的醋。在费奕真的印象中,他的情敌不会是任何一个小女孩,也有可能是任何一个女孩——他对于自己是有这样的自信的,如果他输掉了,那么一定不是输给了任何一个其他人,而是输给了梁清。 孙子兵法云: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就是说的这个道理。 两个人的关系如果破裂,必定是因为内里已经有了破绽,才能为外力所侵。就这一点来说,费奕真的情敌不是任何人,而是梁清的内心。 他或者也许会有的那些软弱,犹疑,恐惧,厌烦。 “如果是这样,我也会爽快放弃。” 他几近于无声地自言自语道。 叶名河奇怪道:“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费奕真快速地回答道,然后问道:“倒是你,向日葵奖大赛的参赛作品准备好了吗?” “早就准备好了。你呢?” 费奕真用叉子戳着塑料杯里的布丁,犹疑道:“我不知道我应不应该参加最近也没什么感觉,画出来的成果感觉都不是很对劲,总觉得像是缺少了什么似的” “缺少了什么?” “灵魂?” 叶名河愣住了,重复了一遍:“灵魂?” 费奕真的神情却很认真,皱着眉头,肯定地重复了一遍:“对,就是灵魂。” 画有灵魂吗? 叶名河想了想,觉得很难回答这个问题。从古至今,有些画家的画作就像浑然天成一样,带着一种浓烈到极致的风格,激烈纯粹的感情就仿佛像是要喷薄而出一样——所以他们的绘画老师有一句口头禅,说是“一幅画就是一个人,线条是筋骨,而色彩即是肌理,但是最后成就这幅画作的,却是作画者的性格,情感,和信念”。 但是对于叶名河来说,这也不过是一种比喻形容而已。 他没有想到,费奕真竟然会这样认真地说出这么一句话。 ——从很早以前我就觉得了,名河你的画里有灵魂,而我没有。但是我想要画像你那样的画,那种让人感觉有灵魂存在的画作。 从听到费奕真说了这样一句话之后,叶名河放学之后就翻开了自己的画夹,一幅一幅地看过去,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竟然把费奕真的话当了真。 其实这些画里面都是没有灵魂的。不管多么认真多么用心画出来的画,毕竟都是死物,永远也不可能像活人那样鲜活。 画就是画。 期末考最后一天,费奕真结束了最后一门考试,正好和叶名河差不多时间交卷,两人就在走廊上聊起了寒假的打算。 叶名河寒假依旧要去Estar打工。他和Estar美术部的人混得极熟,俨然就是一副毕业了就要去Estar直接上班的架势。 虽然费奕真知道他最后肯定不会成为一家游戏公司的美工的。他天生是个艺术家,而不是画匠。 费奕真的寒假,已经准备去欧洲旅游。 叶名河听了很惊愕:“那过年呢?” 费奕真耸了耸肩:“就直接在那边过。” “你爸妈没所谓吗?” 事实上陈雪妍一开始是很反对的,但是费奕真一直坚持。倒是费执明还挺支持的——在他看来,男孩子年岁大了就应该出去走走。旅游无疑是一种开阔心胸,增长见识的好方法。 陈雪妍的阻止,直接被他压了下来。 但是费执明也不是完全对费奕真放任自流,他询问了费奕真的旅行计划,亲自给费奕真安排了行程上的旅馆和向导,还要求他在旅行中去拜访几个费执明以前在外求学时候的老同学,最大程度地保证了自身对于费奕真在外的行程掌控。 他出发那天,梁清也来送了。他寒假还要继续在薛晨的公司进行实习,并不能出门旅游。 费奕真这一次离开,就耗费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他旅行了多个地方,参观了大量的古堡,还有一些传说有过著名巫师和女巫的城镇,听各地的向导讲了很多阴森恐怖的故事,同时也参观了一些十八九世纪时候的化学家,发明家的故居。 直到开学之前前一周,他才拖着行李包,出现在机场。 机场便利超市的门口放着几份杂志,费奕真很快就被上面的新闻吸引了视线,递出零钱买下了那本杂志。 他翻开了目录,找到了自己关注的新闻所在的那一页,首先映入眼中的就是艾蜜儿和梁清一前一后站在中心广场的圣诞树下的场景。 恍如一对璧人。 他关上了杂志。 出了机场,当跟着陈雪妍来接人的梁清看到费奕真手上的那本杂志时,整个脸色都变了。上了车之后,他甚至顾不得司机和陈雪妍也坐在前面,就压低声音跟费奕真解释起来。 费奕真笑着打断了他:“阿清,你告诉我你没有利用艾蜜儿来获取好处的意思。” 梁清愣了半晌,然后终于意识到了费奕真在乎的事情,说道:“……对不起。奕真,我以后不会这么做了。” 费奕真靠着梁清的肩,柔声说道:“阿清,一个人行事不正,脱离正道,是慢慢会上瘾的。有时候越矩确实能获得更大的好处,但是却会让人慢慢失去自我。你今天能虚与委蛇去骗取艾蜜儿的好感,也许有一天你就会觉得,不管拿谁去换些好处也无所谓……或者,为了这些好处出卖自己……” 梁清听出他的意思,急忙道:“奕真你怎么能怎么想?我是不会这么对你的!我对谁不好都不会对你不好的。” 费奕真笑:“一个玻璃杯从一千米的高空往下坠落,按照10米/秒的加速度,也许刚扔出去的时候你能轻易把它接住,可是当它坠落了八百米之后,谁还能有这么大的能力去接住它?最后只能是杯破手断的结局。” 梁清没想到费奕真会说出这样的一段话。 他明白了费奕真的意思。 其实梁清也不是没有自觉的。 他和费奕真不一样,费奕真好像从来都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但是梁清却总是在迷茫与挣扎之中。他总是会产生很多负面情绪,嫉妒,不甘,怨愤,像这样的情绪仿佛长年缠绕着他。 他对于自己父亲的暴戾和强制充满了不满,对于母亲的冷淡又完全提不起消解的心情。中学二年级早已过去,梁清的中二心事却没有随着时间消失。 如果说一个孩子的纯洁是一个洁白的瓷杯,那么如果周围都是泥泞,难道还要强求瓷杯不能沾染上一点。 可是当费奕真说出这样一段话的时候,梁清突然踌躇了。 他抱住费奕真的肩膀,说道:“对不起,奕真。我错了,我会和艾蜜儿说清楚的,我不做这种事情了。” 费奕真说道:“真的?” 梁清说道:“真的。” 费奕真笑了起来,说道:“既然你这么说,我就相信你。阿清,我相信你不会骗你,你可不能出尔反尔,白费我的信任。” 梁清说道:“我肯定不会出尔反尔。” 费奕真叹息道:“艾蜜儿虽然有点爱说话,但是她从来也没有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你不要最后害人家女孩子受伤。” “嗯。” 梁清也许对别人还会敷衍一下,但是答应了费奕真的事情他却是一定会做到的。所以当天晚上他就拨通了艾蜜儿的电话。 虽然说他有玩弄艾蜜儿的嫌疑,但事实上梁清一直是比较被动的。他被动地接受着艾蜜儿的殷勤,然后在需要用到她的时候给她一个不那么诚恳的眼神。费奕真其实是十分了解梁清的——他和艾蜜儿往来的过程中简直充满了恶意,一边鄙视女孩的肤浅,一边又觉得保持着和她的往来对自己有一定的益处。 但是梁清知道奕真不喜欢自己这样。 奕真那么好那么善良,梁清觉得自己也不能变得太过像那些大人一样肮脏势利。 艾蜜儿接到电话的时候还是非常惊喜的,因为这还是梁清第一次主动给她打电话。但是很显然梁清提起的这个话题却让她大吃了一惊。 梁清问道:“Ammy?” 艾蜜儿完全不知道怎么反应,只觉得听到梁清直白而简略的说话之后,张开嘴也发不出声音。 半晌,她露出一个要哭的表情,语气却恶狠狠地叫道:“谁喜欢你了你这个自恋狂!!我才没有喜欢你呢!” 梁清说道:“那样最好。” 那样最好!?好个头!? 梁清听到啪地一声,然后电话就断掉了。自然也不知道艾蜜儿是怎么样生气地把手机扔到了墙上,然后把枕头什么的全部扔得满屋都是。 不过他对艾蜜儿的反应没有什么兴趣,只觉得把费奕真交代的事情做掉了,心情顿时很是轻松。 却不知道艾蜜儿彻夜难眠,眼泪流了一枕头。 其实她不是不知道,梁清对自己没有意思。 但是只要对方愿意在她的强求下陪她出去玩,她就觉得可以自欺欺人地认为自己还有机会。 结果全完了。 过了几天,费奕真接到艾蜜儿的电话。 她说:“重华SAMA,我现在就在你们学校附近。你能出来一下吗?”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话,“不要跟梁清说,你一个人出来,求求你。” 费奕真很敏感地发现了她这次话里的不同,她叫梁清“梁清”,而不是那个略显亲密的阿清了。 女孩子这么软声软语地哀求自己,费奕真性格向来和软,自然不会拒绝。 两人坐在了学校附近的饮料店,艾蜜儿突然开口问道:“梁清他是不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费奕真愣了一下,沉默了半晌,然后轻轻“嗯”了一声。 艾蜜儿又开口问道:“……是最近才认识的吗?还是说他最近和对方交往了?” 费奕真愣了一下,琢磨了一会儿艾蜜儿的意思,突然发现这个女孩子也不是那么傻乎乎的。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不替梁清说谎了,轻轻地摇了摇头。 艾蜜儿的表情顿时很是扭曲,比起双眼呲起牙齿,一副想哭又忍住了不愿意哭的样子,拉开的嘴角看上去完全分辨不出来她到底是想哭还是不想哭。 半晌,她突然对费奕真说道:“太过分了!他太过分了!” 费奕真愣住。 艾蜜儿说道:“重华SAMA!你说他是不是太过分了!?” 费奕真看女孩子难受的样子,只好耐下心来,安抚对方说道:“是啊,阿清做得有点太过分了。是他不好,你别生气。” 艾蜜儿说道:“我……我……” 她显然是真的非常喜欢梁清,所以虽然得到了费奕真的支持,也没有显得高兴起来。半晌,她突然站起身来,对费奕真说道:“我要报复他!” 费奕真愣了一下,然后说道:“Ammy你要干什么?可别做傻事!” 艾蜜儿说道:“这才不叫傻事。” 结果她背上了背包,戴上了帽子,围上了围巾,最后还戴上了一副完全和她这个年龄不搭的大墨镜,然后问费奕真:“这样能看出我是谁吗?” 费奕真摇了摇头。她都把自己包成粽子里,谁还能看清楚里面的是什么馅儿? “那就好!”艾蜜儿点了点头,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就向着外面走去。 费奕真已经不明白她想做什么了。她说要报复,结果难道是要亲身上场?就算把自己包成个粽子,费奕真也很难想象这么一个一碰就哭的小姑娘能够干什么。 他付了饮料钱之后就跟上了艾蜜儿,一路劝慰,但是对方就是死活不肯松口。结果等艾蜜儿停下了脚步,费奕真就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学校门口。 停下脚步的艾蜜儿,从自己的小背包里面拿出了一个手持喇叭。 费奕真怔住了,问道:“你这个是哪里来的?” 艾蜜儿回答道:“从片场借的。” 看来这丫头真是有备而来。 艾蜜儿对费奕真说道:“你站远点,躲门墙那边去,否则待会儿连累到你我可不管。” 费奕真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不过看这架势就知道她干不出什么严重的事,既没有雇凶杀人的意思,也没有要回家告状给梁清吃排头的想法,好像只是想用喇叭在门口喊两嗓子——而且还是本人真身上场。 费奕真也想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于是按她说的退后了两步,到了一个不显眼的地方。 然后就看见艾蜜儿拿起大喇叭,打开开关,大声吼道:“梁清这个混蛋!始乱终弃我恨你!脚踏两条船你就是个大人渣,我诅咒你以后凡是遇到个喜欢的女生都是你妹妹!你妹你妹你妹!” 这个时候正好是上课时间,艾蜜儿的喇叭也不知道什么牌子的,声音效果特别好,这么一吼估计整个学校都听到了。 费奕真愣了半晌,掩面想笑却又忍着没敢笑。他本来还以为艾蜜儿说完这些话会留下来等着梁清跑下来和他对质,没想到说完这一段之后的艾蜜儿略带畏缩地把喇叭往书包里一塞,然后对着费奕真说道:“重华SAMA我得先逃了,以后梁清不在的时候我再来找你玩啊。” 费奕真顿时不解,拉住艾蜜儿问道:“你就这么喊几句……什么用!?” 艾蜜儿摆了个鬼脸道:“让他被老师叫教导处!而且他女朋友肯定会和他吵架的。哎呀重华Sama我要走了,万一他出来了说不定会打我的,你快放开我。” 这个时候保安已经跑了过来,费奕真只有哭笑不得地放了手,看着艾蜜儿如同身后被狗在追一样亡命狂奔。 不过她看上去倒是不难过了。 保安跑过来,只看见了艾蜜儿的一个背影,就对费奕真叫道:“你怎么不拉住她!?那女生是哪个学校的?” 费奕真想起艾蜜儿那鬼鬼祟祟的样子,知道她不想被人知道身份,于是摊摊手道:“不知道。又没穿校服,不过应该是附近的吧。” 艾蜜儿那一喇叭果然惊动了很多人,不考虑她这报复太儿戏太没有杀伤力这一点,她的目的的前半部分倒是达到了。 学校没抓到肇事者,只好把梁清拉到了教导处,一群师长围着他审问了一个下午,如果不是看在他平日学习认真成绩优秀,又有名气的份上,估计都要警告处分了。就算没被处分,该吃的排头梁清也都吃了,班主任那里更是狠狠地把他记了一笔。 回到教室的时候梁清简直是咬牙切齿,问道:“那丫头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到底来干什么的!?” 费奕真于是认真地解释了一遍事情的经过。 梁清顿时气笑了,说道:“这丫头也就这点出息了。” 费奕真笑说道:“本来就是你不对,幸亏她人还不错,这点恶作剧你就笑笑算了吧。Ammy可怕你打她了。” 梁清彻底无语。 第二个学期开学头两天就闹出这么一件事,梁清在学校可以说是风头一时无两,都快成了学生嘴里的笑谈了。 他心里不爽,一般就会有人倒霉。 结果过了几天费奕真就接到了艾蜜儿的电话,女孩子在电话里惊慌失措,叫道:“重华Sama我要怎么办啊!” 费奕真的耳朵都快被对方的尖叫声刺穿了,安抚了艾蜜儿半天,才知道梁清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发了条短信调戏艾蜜儿,写道:“不错,胆子挺大呀。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会好好陪你玩的。” 费奕真只好用尽全力安抚她,努力让她相信梁清只是开玩笑的。结果艾蜜儿根本不相信,说道:“他从来不开玩笑的好吗!?” 费奕真不知道她对梁清的错误认知是从哪里来的,结果紧接着就听到艾蜜儿说道:“他一直都凶着呢,从来没个笑脸的。以前他一瞪眼,我就不敢跟他多说话了。完了,我这次做了这件事,他一定会打我的。” 费奕真无语,简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槽起才好。 妹子你是被虐狂吗,既然他对你这么差你还喜欢他!?你既然那么怕他就不要做那种事情啊!做都做了结果现在才来坐立不安!? 结果梁清直接从费奕真手里把手机哪了过去,说道:“怎么,现在才害怕?不嫌太迟了吗!?” 艾蜜儿这才知道梁清竟然就和费奕真蹲在了一起,顿时发出了一声惨叫:“啊啊啊啊!重华SAMA你害我!” 费奕真只好把手机抢了回来,说道:“你别那么紧张,阿清又不是老虎,不会吃了你的。短信真的是玩笑,他不会打女生的。” “他是不会吃了我,但是他会一脸嫌弃地把我剁碎了喂狗啊!” 费奕真听到了艾蜜儿的哀嚎。 梁清也听到了。 他啐了一声:“受虐狂一个!” 费奕真跟艾蜜儿说道:“你别这样子。我们在打游戏呢。他刚才就是跟你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艾蜜儿一点都没轻松下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急忙问道:“你们打什么游戏?” “《新百家争鸣》。” 结果没过多久艾蜜儿就开着自己的号跑了过来。穿着粉色时装的小萝莉怯生生地站在梁清的游戏人物面前,说道:“你打我吧!打到出气为止!请在现实里饶了我!” 后面还配上一个可怜兮兮分不清楚概算是泪盈盈大眼睛还是星星眼的表情。 终于费奕真也忍不住失口吐了一句:“受虐狂。” “对吧?”梁清显然很高兴费奕真支持了自己的看法,一剑直接灭口了艾蜜儿的菜鸟萝莉。 然后费奕真就听到了电话里艾蜜儿充满了梦幻气息的感叹:“重华Sama,我还是觉得好喜欢阿清怎么办?” 费奕真挂断了电话。 再听下去他会觉得他其实是生活在S和M的世界。 四月之后孟羲和果然签约了华风娱乐,梁清也正式在公司拥有了他的第一个职位,而且好像并不是玩玩的,而是很认真地想要做出一番成果来。 费奕真顿时对梁清刮目相看。 然后,华丰娱乐的第一个电视剧投资,梁清就找上了自家小竹马。 那时两人并排抱着手提坐在费奕真的床上闯秘境,梁清就好像随口一说一样,跟费奕真说道:“《天下第一食肆》授权给我们拍电视呗。” 费奕真就回答道:“好啊。” 于是反而是梁清愣住了,猛然一个转头问道:“你到底听清楚我在说什么没有?” “《天下第一食肆》授权给你们公司拍电视剧嘛,没弄错的话应该是古装情景剧吧。我听得很清楚啊,而且回答绝对是经过了认真思考的。” 费奕真笑着说道,语气还很认真。梁清觉得自己被调戏了。 “一秒钟的认真考虑,啊?” 费奕真笑:“没办法,我认真考虑的速度太快了,只需要一秒钟。” 他看着梁清的扭曲表情,笑了:“其实根本不需要考虑。如果我连你都不肯授权,我还能授权给谁呢?” 梁清顿时愣住了。 费奕真很少说这样的话,在记忆里面,突然都是他先说了许多,费奕真也会语气柔软地回上两句。 所以听到这一句的时候,梁清只觉得这句话简直比任何情话都美。 他把手提往旁边一推,然后猛然双手抵在了费奕真头两侧的墙壁上,对着他色彩柔润的嘴唇亲了下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费奕真才推开他,说道:“我扑了。” 费奕真的手提屏幕上已经是灰白一片,梁清的自然也不能避免。耳麦之中有队员发出调笑:“会长副会你们一起掉马桶了吗!?” 重新站起来跑地图的过程中,梁清跟费奕真说了对于《天下第一食肆》的拍摄计划。 “这一部其实是很适合拍成情景剧的。又是由一条主线连接的许多单元式故事。不过一个故事的长度也不短,不太可能塞在一集里面,非要缩短就失了味道。” 关于这点梁清在跑过来跟费奕真要版权的时候就已经跟几个负责人商量过了,所以这时候说起来也很顺畅。 “这点我们也考虑过了,所以决定就分成七集一个单元,七个故事就是七个单元,总长就定为49集,正好每周一个独立的故事。” 费奕真倒是意外了:“每天只播放一集?” 梁清肯定道:“每天只播放一集。” “又不是动画片,这种放映的方式在国内会不会吃不开?” 梁清摇了摇头:“不会。事实上现在国内的电视剧集很多都有很大的问题,集数堆得很多,剧情却散得很开,大量无意义的注水式前置长镜头,武打戏和对话,哪怕有些好作品也免不了掺上那么一些水分,所以很多时候实质的剧情根本没多少,也导致观众看的时候明显缺少了一些紧张感,跟一些国外的好作品根本没法比。你的《天下第一食肆》如果要拍,七集一个故事的话剧情绝对会压得很紧,一集之内如果有足够的剧情进展,那么观众就会被吸引住,不会有太大的意见。” 费奕真想了想,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儿。 费奕真问道:“什么时候立项?” 梁清说道:“我们明天签一下授权合同,然后就可以立项了。” 费奕真点了点头。 于是第二天两人在华风娱乐的新办公楼签了合同,当时就决定下了改编剧本的事宜。本来还有时间闲暇打打游戏的两个人,立刻就又忙碌了起来。 费奕真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演员你有打算了吗?男主角也就算了,女主角年龄可有点小,要找到合适又演得好的儿童演员恐怕不容易。” 梁清说道:“已经决定公开海选了。” 这倒也是个办法,但是实际成果怎么样却很难说。 无论如何,华风的消息还是很快地放出去了。 召集十岁到十五周岁之间的女童作为演员,费奕真班上的很多女生还就正好能符合这个要求,所以梁清身边这段时间就非常热闹。 这样过了半个多月,终于到了华风公开试镜的时候。 费奕真作为编剧,自然是跟着梁清去了试镜会场的。这时的华风娱乐简直是人山人海,新大楼里面到处挤满了符合年龄限制的女孩。 梁清显然也很是惊愕,感叹道:“比我以前试镜的时候可热闹多了。” “你以前试镜,好歹人家要求是要有演艺基础的。你们这次可是把条件完全放开了,不要真的告诉我只要符合角色形象就录取——外行人演戏可是会有诸多问题的。” 梁清耸肩说道:“这不是我的主意。不过你知道,华风刚挂牌,总要炒热一下气氛和人气的。” 也就是说,这场海选确实是以作秀的成分为主吧。 费奕真跟着梁清走进了试镜会场。 今天他们两人都是评委。 这个时候其实离选拔正式开始还有一段时间,但是会场中预备好的位置上几乎都已经坐满了人,除了预定的导演和监制,华风娱乐的新任高层也几乎全部到齐。 《天下第一食肆》将是华风娱乐的第一个影视投资项目,很显然所有人对这个项目都寄予了很大的希望,到场的人员非常齐全。 八点整的时候,助理叫进来了第一个待选人员。 第81章 第一个进入会场的是一个看上去看上去才上初中的小女孩,个子不算很高,但是略有点婴儿肥,偏胖。 费奕真一看这外形就知道是不行的,设定里小姑娘可是翩翩小佳人一枚,虽然费奕真觉得这么一只小胖丫说不定还能说明她家里的伙食确实够好,让她食肆主家的身份看上去更加真实,但可惜……如今这世道,并不认可小胖丫之美。 果然,他看了华风负责这部剧的监制一眼,就发现对方微不可见地对梁清摇了摇头。 其实像这种形式的应聘,很多时候都是以外形为主的。外形或者气质要是不合适,后面表现得再出色也够呛,何况像这样子纯粹抱着一怀明星梦跑来的小女孩也未必真的就有什么十年磨一剑的基础和准备。 小胖丫没在试镜前把那点小肥肉减下去,很显然已经输了别人一步。果然监制和导演只是随意地问了几个问题,就让她出去了。 接下来进来的女孩子也都是有着这样那样外形上的问题,都被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刷了下去。其实在费奕真看来,如果只是外形问题,一开始就可以通过简历直接筛选过去,根本不用到当场的时候再决定,但是他也知道为了撑场面,华风是特意把所有符合或者不符合规则的人全部算了进来,可以说是来者不拒。 整个上午可以说是全无进展。外型上要尽善尽美完全符合设定的孩子本来就不多,但是相比之下,能够在镜头前全不露怯,气质上又能过得去的就更少了。 照理说,一般这种试镜的场合,能进来试镜的孩子至少长得应该都比较标致的。但是因为华风的口风是不作任何要求,只要选出最适合的演员,所以总不免有些其实本身希望不大的孩子,想要过来碰一把运气,这样来参加选拔的人就多了许多,也更加五花八门了。 早上的三个小时,费奕真等人足足试了大约有一百多个小孩,竟然一个基本上够得上要求的都没有。原因是各个方面的,有些是外形不合适,不是营养太好就是看上去太瘦缺了点珠圆玉润的感觉——这小佳人要是胖了固然不好看,可是要是没有一张圆润粉嫩的脸庞,就又少了几分孩子气的可爱。而除了外形之外,气度也是个大问题。 不是气质,而是气度。气质什么的,有时候其实很难看得出来,它是由各种因素构成的,行为动作,穿着打扮,都有影响,而气度却是只要一个问答,就能显露无疑。 跟她说个话就结结巴巴的小姑娘自然是演不了戏的,不顾场合太过人来疯的也是不行,而撒娇耍痴对着评委就敢死缠烂打的当然也不行。 这样筛选下来,还能剩下几个。? 监制抚着额头,显然一上午的试镜已经把他看得头痛起来。梁清也是有点百无聊赖的感觉,不过这两年来他见识的事情多了,人也变得成熟了很多,对于很多事情的忍耐度也变高了,倒是没有露出明显的不耐烦。 监制甚至感叹了一句:“像是莫含雪这样的演员也不是那么容易被发掘的。” 费奕真笑了笑。 莫含雪当然不是这么容易被发现的,他见过这么多人,能被他眼睛上那奇怪的装置标注上那种赞美的也就是莫含雪一个。其实理论上,费奕真也是能看出一个人是不是有某种天赋的,但是前提却是那人至少接触过这方面的活动。 对于这样一群今天回家也许永远都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演戏的孩子来说,费奕真却是无法光凭这样一副附身在视网膜上的光幕来判断了。何况他到现在也很难判断这副光幕是根据什么原理制成,是不是真的准确,反而还不如依靠自己更加可靠。 半晌,费奕真建议道:“要不,我们换种方法?” “什么方法?” “我们现在开始,不要一个一个试镜了,把人分成七个一组的叫起来,让她们每个人笑一下,然后从其中选出存在感最强的——这样子速度就快很多,而且也不能算是敷衍。下午可以让人推部摄影机进来,让摄影师也进来,给人造成一种就在镜头下的错觉,这样还能顺便看看对方的镜头感。”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监制很快就同意了。 然后下午的时候,监制就按照费奕真提议的,把女孩子一组一组地叫了进来。 这样选择起来确实比上午方便和直观了很多。 说起来,演员是一个非常需要展现存在感的职业,但是存在感这种东西,却又偏偏很难只用形容说清楚。有些人的存在感特别强,哪怕外型上并不算是十分出色,但是就是能让人对其印象深刻,有人把这种东西称为辨识度,有人把这种东西叫做气质,还有人把它叫做个性,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一种作为明星所必须要拥有的特质。 而把女孩们排成一列,哪怕只是那么个普通的笑容,个人的特质却能够更加容易地被看出来——谁笑得大方自然,谁笑得腼腆僵硬,谁笑得俏皮生动……谁在镜头前全不拘束,谁过于夸张做作,而谁在众人中让人一眼难忘。 使用这种方法,试镜的进度果然快了很多,有潜质的孩子们也能够被更快地挑选出来。 直到某一组女孩进来的时候,梁清突然拉了一下费奕真的袖子,示意他转头去看。 费奕真一转头,果然如同梁清猜到的一般吃了一大惊。 新进来的一组七个女孩之中,竟然有四个女孩子都是他们班里的同学,而站在正中央的女孩子费奕真更是再熟悉不过了,毫无疑问就是莫瑶。 她们应该是早就知道费奕真和梁清会是今天的评委,一点也没露出吃惊的样子,反而几个人凑在一起说说笑笑。监制也很难得遇见女孩子们这种一点也不紧张的情况,立刻开了麦克风,要求她们安静一些。 女孩子总算安静了下来,然后根据监制的要求,冲着评审席这边,纷纷露出一个笑容。 费奕真看着她们,总有种错觉仿佛这几个女生全是望着自己笑的,除了莫瑶之外的三个人,笑的时候不要太轻松,甚至还带了三分调侃。而莫瑶笑得却含蓄多了,眼神里甚至带着三分释然,三分别有深意。 监制和导演聊了几句,都觉得这一批的素质似乎不错,顺手就把几个人的简历都扔到了复选的那一叠里面了。 费奕真知道她们未必有那么开朗大方,估计是因为梁清和费奕真是评委,纯粹把那一个笑容当做和两人打招呼了,才减轻了紧张感,正犹豫着是不是要提醒一句,梁清就开口了。 他说道:“那几个是我们同班同学。” 监制愣了一愣,问道:“梁清你介绍她们过来的?” “怎么可能?我跟她们可不熟,奕真反而熟多了,对吧?尤其是莫瑶。” 费奕真知道他因为吃莫瑶的干醋,一直对莫瑶不是很有好感,所以也不理他的挑衅,而是耐心解释道:“我也没有熟到那种地步。只是正好坐在前后桌,所以常常说话而已。估计是她们在哪里看到了海选消息,自己跑过来的吧。” 虽然两人都否认了几个女生是他们介绍过来的,监制想了想,还是把几张简历留在了复试名单里。 虽然费奕真出的主意大大地加快了选拔的进度,缩短了面试的时间,这场选拔还是花费了两天的时间。而要是加上后面复试的时间,只会更加漫长。毕竟复试的内容肯定比海选要复杂很多,也更加严格。 复试的人数倒是少了很多,由原来的几千张简历变成了基本上符合条件的二百五十七份。 而到了复试当天,在规定时间到场的人甚至还不到二百五十七个。这初试过关的女孩子里,有大约十多个都没有到场。 没有准时到场的女孩子,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自然是被自然淘汰了。 剩下的二百四十个,可不能像海选时那样敷衍了。华风既然要打响名气,基本的荧屏出镜率还是要保障的,这场《天下第一食肆》的女主角试镜复试,就是华风打响名气的第一关。 它已经在TIS电视录音室频道专门预定了一个节目时段,会有专门的录影师对此进行录影剪辑,最后直接在电视上播放。也就是说,今天进入复试的女孩,不管最后是不是会被选中,会不会成为女主角,她们都已经有了一个上电视的机会。哪怕只是一个镜头,那也是镜头。 听到这个消息的女孩子们都多少有点兴奋,莫瑶倒是没有什么感觉。 她本来就不是为了这样的目的而出现在这里的。 虽然说已经进入了复试,但是其实很多女孩子的目的还不是很明确,并不是很坚定地为了成为《天下第一食肆》的女主角而行动的。 但是莫瑶觉得,既然都已经鼓起了勇气走到了试镜会场,那么就应该竭尽全力地去尝试着成为唯一的女主角。 复试正式开始的时候,费奕真和梁清还看到了有迟到的女孩被拦在了门外,正在哭哭啼啼地解释理由,哀求工作人员放人进去。 不过这显然没有什么用。事实上,华风这边的负责人和大部分演艺公司的高管一样,对于手下演员歌手的时间观念都比较重视。试镜迟到简直是大忌,按照一般的说法,敢在试镜会上迟到的演员,说不定就敢在通告时开天窗。 女孩子和其母亲苦苦哀求,但是工作人员却始终不肯松口。 除此之外,倒是没有什么其他的问题。 很快,试镜会就正式开始了。 这次复试的内容,之前监制就征求过了费奕真的意见,总体来说,和初试海选的中心差不多,只不过为了整个节目的精彩性,所以在做法上有了一定的改变。 所有的女孩都提前一个小时获得了提示,并根据提示做出相应的准备。 复试中女孩子们被分成十六个人一组,每组都有五分钟的时间。表演开始之后,她们被引导到预先设好的舞台上,整个舞台也是被分成十六个格子的,每个女孩将会占据一个格子。在不脱离自己的格子的前提下,女孩子们被要求不通过声音而只使用表情和动作最大程度地吸引到观看者的注意力。 这个试题开放性极强,考验的范围也极广。首先女孩们要有足够的头脑,知道她们即将被考验的是什么方面;同时她们也应该有一定的才艺,能够帮助她们在完成吸引视线的过程。能不能成功地引起观看者的注意力是这场选拔的关键,而引人注意的方式则是评审决定女孩们扮演女主角的适合度的重点。 费奕真貌似平静地扫了一眼候选名单——莫瑶在第七组。 其实费奕真不奇怪莫瑶会出现在这里,从小她就有个明星梦,只是或许因为缺少勇气,或许因为愿望不够强烈,莫瑶一直没有试图去实现它。 而也许只是因为被突然出现的机遇吸引,她突然就迈出了这一步。 表演的第一组没什么好说,多数女孩子都是试图表演某个场景或者某个行为,典型的就是作弹琴状或者直接试图表演一段默剧。而这么做的优劣也很明显,模仿弹琴的话,将近五分钟都几乎是在重复同样的动作,几乎很难一直吸引住别人的注意力。而表演默剧,这次来参加选拔的女孩们又很少有专业表演出身的,连基本的层次感都很难表现出来,自然也无所谓表现力了。而且五分钟的时间有些太长了,很多女孩子表演到后来就混乱了起来。 从镜头下看来,她们的表演显然更加偏于生硬做作,或者混乱没有主题。 但是这个选拔的思路却显然是没什么问题的。因为第二组开始表演没多久,就有人成功地在一群女孩子之中脱颖而出了。 第23号的女孩有一头长发,结果她一上台之后,就双腿盘膝坐到了地上,解开了自己的头发,拉到胸前,然后伸手做出了一个拿取和打开盒子的动作。 这几个动作其实没什么特别,如果非要说她的动作和周围的人有什么不同的话,就是女孩在做这些动作的过程之中,表情明显要比其他人都生动活泼许多,而没有其他人的拘束感。 包括费奕真在内的评审们都一眼看出了不同。 这个女孩有点意思。 女孩子用了三分钟左右梳头,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一直变换着小动作,梳头的动作也慢慢从悠闲变得急躁,给人明显的进度感。三分钟以后,她改变了动作。 她做了一个放下梳子的动作,然后开始做出打开柜子快速挑选衣服和更换衣服的动作,这部分的动作节奏明显比之前快了很多,给人一种匆忙感。 费奕真几乎要对女孩子刮目相看。 事实上,这五分钟的表现时间,考验的并不只有女孩子的表演能力,还有她们的统筹能力。五分钟的时间,对于表演一个故事来说未免太短,而表演几个情节又太长,纯粹的动作又会让人觉得单调,何况,还加上了声音和空间的限制。 在这种情况下,把握动与静的节奏,控制缓与急的成分,就显得非常重要了。 而一个明星,不管有没有表演基础,具备这种控制他人注意力和情绪的天赋应该是有的。 如果费奕真没有预料错,在女孩子这段表演之后,应该又会以某种方式回归极静——三分钟的梳头消磨时间,一分半的打理穿着用快速变化的动作吸引回观众涣散的注意力,然后最后半分钟,女孩应该会以截然而止的动作的给人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 果然,女孩子在最后的半分钟,突然停住了所有的动作。 然后她做了一个摸手机查看讯息的动作。手机里面显然是一个让人觉得不快的讯息,因为女孩明显地皱起了眉头。然后她回复了讯息,又很快地收到了对方的回复。 然后猛然间女孩子做出了一个把手高高举起过头顶,猛然把手机往地下摔去的动作——她的表情凶狠扭曲,在舞台上明显吸引住了大部分人的注意。而随着不存在的手机摔落在地面上,女孩子却低着头,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然后在电子计时器倒读秒的最后瞬间,女孩抬起头,凶狠的表情全部消失不见,反而是一脸泪水的委屈神情。 导演猛然站了起来,给女孩子送上了掌声。 费奕真看了一眼梁清,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最后也没说话。 台下还没有轮到表演的女孩子们都开始窃窃私语,显然23号女孩子的表演影响到了大部分人。 第三组的女孩子们上台之后,明显有好几个都有模仿23号的倾向,但是却有个女孩子上台之后,根本不管别人怎么表演,直接一踏步开始跳起了爵士舞。 充满韵律感的动作和步伐瞬间抓住了大众的视线,虽然没有相配的音乐,但是女孩子的舞步似乎十分娴熟,毫无困难地踩出了应有的节奏。 事实上,在这样的规定下舞蹈确实是极好的吸引视线的方式,前提是表演者必须要有舞蹈基础。 第三组的女孩和第二组的表演说不上哪个更加高明,但是舞蹈明显比默剧更加引人注目。何况这女孩子的功底实在是十分深厚,就算在正常情况下的表演,估计也能招来满场喝彩。于是当下就响起了掌声和叫好。五分钟的舞蹈其实相当耗费体力,但是女孩子始终脸不红气不喘,显然体力也极为出色。 然后费奕真却注意到,上一场第一个主动股掌的导演这一场却只是礼貌性地笑了笑把对方列入了候选名单。 很明显,导演对于这个女孩的印象,没有上一个好。 费奕真稍微想了想就知道了原因。 这场选拔招的毕竟还是演员,比起舞蹈来,导演更希望能了解到女孩们的表演能力和表现能力。三组的女孩跳舞其实是一种取巧,虽然如同要求所说的,吸引到了大部分观看者的注意力,但是却没有彰显出其在表演上的能力。 那女孩的心思估计白费了。 费奕真看了这么几场,忍不住思考起来,如果自己站在这些女孩的立场上,会选择做什么样的表演。 前面几个佼佼者的表演打开了后面女孩子们的思路,接下来的表演就开始五花八门起来。有个女孩一上台就开始作金鸡独立,从头到尾足足站了五分钟,把一动不如一静这句话表现得淋漓尽致,引得监制都惊叹着笑了一声。摄影师更是全程都给了她一个长镜头,足见其受到的瞩目。不过费奕真觉得她被选上的可能性简直小得可怜,真被选上了估计他自己也要投个反对票——他们这次要选拔的是电视剧演员,又不是杂技演员。 除此之外,跳各种舞的女孩子也很多,水平参差不齐,种类也五花八门。有些女孩跳得不错,可惜选择的舞蹈不适合狭小的表演区域,明显起了反效果。有些女孩的舞蹈其实不错,也适应不移动的表演,可是其本身的舞蹈特质却注定了不够引人注目。 费奕真其实一直比较关注的是莫瑶的表演。 他也是有私心的——虽然也许他和莫瑶再也不可能有那样亲密无间的知己关系,不过在他心里,还是和以前一样,把莫瑶当做非常亲密的人。莫瑶想当明星,费奕真其实并不是十分支持,总觉得她的性格太软太甜,不适合那样一个五色参杂的世界,但是却也不希望她失望。 抱着这样矛盾的心理,费奕真等到了莫瑶的表演。 莫瑶上台之后,就开始在原地站好,双腿并拢端端正正。 费奕真很好奇她会怎么样表演。 在他的记忆里,莫瑶应该没有学过舞蹈,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运动类技能,所以他很好奇莫瑶会选择什么样的表演项目。 结果就见她轻轻踮动了脚尖。 她颠了三次脚尖,费奕真意识到她应该是要跳舞,顿时有些惊讶又有些担心。 不过当莫瑶动作起来的时候,他猛然发现,不止莫瑶做出了这样的动作,她前后的三个女生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四个女孩排成一列,差不多都是同时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那动作极像是舞蹈,但是仔细一看又似乎不是,费奕真还是听到旁边有人的私语,才知晓她们在跳的是某种健美操。 几个女孩可能是常在一起练健美操,动作相当同步,虽然穿的都不是同款的体操服,但是不同的衣服才越发显得整齐利落的动作抓人视线。四个人一起跳舞当然和一个人跳舞不一样,远比独舞看上去还有气势,更加引人注目。 可以说是把几人的团队优势发挥到了极点。 费奕真叹了一口气。 莫瑶她们显然也意识到了自身的不足,所以抓住唯一的人数优势,投机取巧了。 梁清冷哼一声:“她倒想得出来。” 但是无论使用什么方式,莫瑶几人最后还是成功地吸引到了其他人的注意力,也算是成功了。 导演把私人的简历扔到了入选那一叠。 却听梁清带着笑意,轻声对着费奕真说道:“她就没有想过,主角只有一个,而她们有四个人,最后要怎么分么?” 费奕真没有说话。 在记忆中,莫瑶后来也并没有一直伴随在左右的朋友。一年级时陪伴在左右的朋友,后来都因为文理分科而分散,慢慢地就疏远了。 却不知道,这一次会不会有什么不同。 第82章 连续三集的选拔节目让《天下第一食肆》未拍先红,最后胜出的却不是到莫瑶为止的任何人,而是倒数第二组的一个女孩子。 女孩子据说是舞台剧儿童演员出身,功底非常出色。她一上台就是一段古典舞——其实古典舞在没有道具和服装的情况下效果是大打折扣的,但是女孩子对自己的定位非常明显,古典舞显然只是吸引注意力和展示能力的一种手段。 两分钟的古典舞,然后就在高潮处,突然截然而止。女孩停止了舞蹈,猛然站直了身体,变换成了另外一个姿态。 这一个变化的过程非常突兀,然而越是突兀,越能最大限度地引起人的注意。然后就是一段长达三分钟的默剧,这个过程中,她表现了一段外表乖巧内心叛逆的古代少女被父亲教训,听训,讨好,反驳,懊恼等各种姿态。 简直活灵活现。 莫瑶落选。 其实这也没有让费奕真觉得意外,毕竟莫瑶和对方的层次相差实在太多了。他觉得自己作为相关者应该对莫瑶说些什么,但是等到最后的时候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倒是结束的时候,几个女生主动跑来跟他打了招呼。 她们的脸上带着笑容,并没有非常难受的样子,倒是让费奕真意外了一下。 费奕真想了想,问道:“你们也不要难受,今天的表演很出色,只是缺了一点运气。” 女孩们笑了:“你不要安慰我们了,本来也没有觉得会被选上,只是觉得难得离家这么近就有这样的机会,不来试一试总是有点遗憾。不过我们也看到了,专业的果然不一样,好厉害,我们就不和她们比了,总觉得有点丢人。” 事实上她们的表现真的很不错。 莫瑶说道:“难过肯定是又一点难过的,我是真的很想演费奕真你的故事——但是既然做不到,也是没有办法的吧。” 她脸上有几分落寞,又有几分释然。 然后几个女孩告别了梁清和费奕真,结伴回家去了。 《天下第一食肆》作为一部情景剧,在布景上的要求就比较简单,拍摄地点直接选在了市郊的电影城,也方便了梁清和费奕真课余直接过来查看进度。 这部剧的男主角不是梁清,而是华风新签约的一个据说很有潜质的青年,除去一些二线的演员饰演配角,电视剧的班底可以说是完全以新人为主。 《天下第一食肆》主要分为七个部分:《狐说》,《醉梦》,《欲仙》,《雪女》,《新娘》,《顽石》和《天纲》。 《狐说》是第一部,讲的是一个有家室的富人爱上了一个美丽妖娆的女子,却又因为家有母老虎,不敢把女子带回家中,就让女人寄住在了当时还没能重新开张的食肆里面。随着故事的展开,富人和他妻子的过去渐渐被揭晓,富人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书生,只是一日到山脚拾柴,遇上了扭伤了脚的富家小姐。富家小姐因为青年的救助而对他暗生情愫,最后带着巨大财富委身下嫁给了青年,为他操持家务,主持中馈。但是当富家小姐容色渐去,富人却爱上了别的貌美女子。 富人的妻子不肯让行为略显神秘的妖娆女子入门,为此派了很多人来找妖娆女子的麻烦,都被主角一群慢慢化解。而在了解到双方之间的恩怨之后,主角等人也和略显神秘的女人产生了分歧。神秘女子在和主角等人的矛盾下,最后做下了一个约定,她只在食肆住到这一年的七夕。 而富人也在七夕之前,终于和妻子反目相向,威胁她如果不肯接纳神秘女子就将她休弃。妻子无奈之下,要求对神秘女子进行三次考验,若她过了三次考验,便允许她入门。 最后她出了三道极为刁钻的试题,考验了富人与神秘女子之前的感情,但是都被神秘女子巧施妙计,一一化解。 妻子最后解下了身上的荷包,里面放的却是一截破旧带着黑血的布条。她把布条交给富人,告诉他“这是你给我的,而今我还给你。一口伤药,廿年豪富,我已经还清。” 富人迷惑不解的时候,却见神秘女子化身狐妖,朗声笑道:“姐姐,我早就对你说过,人类本是反复无常,喜新厌旧的东西,你现在相信了吧?” 却见妻子脱去老态,重新变回秀美少女模样,说道:“还多谢妹妹教我。” 两只狐妖于是手牵着手,对客栈众人告别而去。 原来那妻子本来是书生在山野偶尔看见被陷阱伤到腿的狐妖,因为书生一时相救,感恩于他,终于化身女郎来报答。 那三道考验,并不是对那狐妖妹妹的考验,而是考验的富人对于妻子的情意。 富人对妻子二十年相濡以沫毫无情意,所以一关未过,终于导致狐美人随着妹妹携手离去。而等到富人回到家中,却发现大宅,金银,仆役已经全数不存,只留下他当初住的旧屋。 二十年豪富如同幻梦一场。 《天下第一食肆》的七个故事,分别以寄住的狐妖,酿酒的老头,绝食意欲辟谷成仙的富家老翁等等为线索,讲述了七个神怪诡奇,又让读者喜闻乐见的故事。配合着书中种种古今地方特色美食,看起来让人心情愉快。 书中的食谱费奕真全部都是亲手尝试过,杏仁米粉酪,石莲豆腐,千张包等等,他查了古今好些食谱,然后挑了一些做法简单,又有特色的写了上去。现在要开始拍戏,他就把食谱的明细全部列了一份给剧组。 《天下第一食肆》的剧本由费奕真亲手改编,并且全程跟进,尽最大可能地保留了故事的原汁原味,只是就部分细节和场景,改成了更加适应单元剧的形式。 承担《天下第一食肆》导演责任的是一位只能算是小有名气的商业片导演,本身能拿出手的作品不多,不过优点在于不拿乔好沟通,人际上做得不错。对于新成立的华风来说,这样一位导演明显比一位强硬的名导更加适合他们的第一部剧。 在《天下第一食肆》紧锣密鼓进入拍摄的这个过程中,费奕真的身边却发生了另外一件让他觉得惊愕的事情。 “偶像团体?” 梁清语气平淡地说道:“不是我的主意。之前进行海选的时候就有这个意向了,通过选拔签下一些有潜质的新人,然后针对性地培养和出道。我们这边,有人看上了莫瑶她们的资质——虽然没什么基础,但是这个年龄却正好,而且她们在选拔赛上的表现也很亮眼,不畏场,而且配合度也不错。除了她们之外,还有另外两个表现比较出色的女孩他们也打算签下来,估计会在《天下第一食肆》里面当个配角。” 费奕真想了想,说道:“我对这方面不是很懂,如果华风的主管们都认为可以,那就应该是可以的吧。但是,”他的语气稍微加重了一些,“虽然说我们学校也没有禁止打工什么的,但毕竟也是市里的重点,如果让她们现在签约华风,接下来的学习和高考怎么办!?” 梁清顿时笑了:“就你瞎操心。签不签约她们自己也是会考量的吧,要不就像我们一样平时多花点儿功夫,要么就是把重心转移到演艺上来……说句真的,要是能一夜成名,真的有人会在乎那张大学文凭么?华风新入的小职员都是名牌大学毕业的,你看他们拿多少的月薪?” 费奕真闭上了嘴。 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这也是现在社会的常态。普通人按部就班地学习生活,通常就不会有什么大发展。要想成功,文凭,出身,背景,其实都不是关键……不成功的人缺少的往往就是野心和决心。 所以,如果莫瑶真的想要变成明星,签约华风也说不定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几天之后,费奕真得到了消息,华风这次中意的六个女孩子已经全部签了新人约。这也不奇怪,回来参加选拔的女孩本身肯定就对于成为明星有一种期盼,愿意签约其实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签约的次日,莫瑶的心情显然很好,到了学校以后,经过费奕真的桌前,突然停了下来,跟他报告了这个喜讯。 费奕真真心地笑着恭喜了她。 当莫瑶转过头去的时候,费奕真知道,不管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莫瑶这次已经走上了和原来完全不一样的道路。 这种变化,费奕真难以说清是是喜是悲。 ——坐在路边甜点店喝奶茶的大作家重华和他帅气迷人的美女编辑莫瑶。 在一瞬间彻底化作了记忆的碎片。 费奕真心说:祝你好运,前途坦荡。 《天下第一食肆》作为一部长达七个单元的单元剧,里面可以塞进去的人物可以说是相当不少。虽然作为主要人物的主角团队没有足量适合的少女角色,但是让女孩们在单元剧里占个有分量又讨喜的角色却是没什么难度的。 选角完毕过后不久,费奕真终于把最后一部《天纲》的改编也完成了。《天下第一食肆》于是正式开机。 费奕真参加过好几次开机仪式,华风这一次的算是相当隆重,专门请了记者,开了发布会,宣传早了好几天就开始做起来。 不过实际的开机仪式就简单了很多,反而比时代影音的简略。 至于演员,华风这时候还没有什么拿得出来的女演员,除了男女主角之外,其他的演员几乎都是外聘的。除了富人是个演惯了配角的三线男演员,两个狐女都是最近偏红的二线年轻演员。 《天下第一食肆》这本小说也算红火,里面两个狐女的角色都算是极为讨喜的,所以演员对于这个剧的意向也比较强,谈妥并没有花很多功夫。 最后定下来饰演狐女姐姐的演员是一个二十七岁的女演员安雅,这位女演员出道很早,成名却比较晚,一直演着各种各样的配角,功底倒是很不错的。 《母亲》那一部剧里面,就是她扮演的梁清的母亲,所以两人这也算是二次合作了。 狐女妹妹由一个正当红的二十一岁女星程悦雯演出。她刚刚演一部恶俗偶像剧爆红,演技上同安雅当然没法比,不过剧情中妹妹的角色对演技要求也不高,而且她有强大的人气,和安雅互补,正好能在各方面平衡剧集的质量和关注度。 作为一部单元剧,《天下第一食肆》的拍摄方式也很有单元剧的特点,都是一部拍完再重新召集演员拍第二部。这种情况下,剧集的拍摄不免就要比同等长度的其他剧集更耗时间,等整部戏拍摄完毕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六月底。 高一的第二学期期末考试之前,莫瑶等人已经经历了将近半年的培训,同时也有了第一部演出的电视剧。莫瑶等四人在签约时就被华风定位成了团体组合,只是目前名称还未定,但是通过一段时间的培训,个人的发展方向倒是已经被确立起来了,目前的准备是莫瑶和另一个女孩往影视发展,另外两人一人专注主持,一人两样兼顾。四人之中莫瑶的声线最为出色,负责主唱。 而另外两个女孩,则单独出道,都专注影视。 在《天下第一食肆》之中,除了扮演女主角的金桐之外的莫瑶等五个女孩几乎都占了一个虽然镜头不多,却存在感十足,也让人印象深刻的角色。莫瑶在《雪女》里面扮演了琴山雪女的妹妹,是《雪女》这个单元里角色分量最重的人物之一。 当然,这也有费奕真私心所致的原因。 《雪女》这个故事,讲的是琴山下的一个小镇里,住着一对夫妻和他们的女儿。有一年冬天下着雪,但是家里的柴却没有了,夫妻俩就把小女儿留在家里,带着大女儿上山捡柴。 捡柴的时候,女孩因为追着小兔子跑入丛林而失踪,等到夫妻俩经历千辛万苦找到她的时候,小女孩却躺在雪地里,失去了之前的记忆。 夫妻俩把小女孩带回家之后,家里却开始发生各种怪事,刚烧开的水瞬间结了冰,屋子里明明烧着炉子却依旧寒冷无比……而一切异常的源头,就是他们的大女儿。 男人认为女孩被鬼怪附了身,开始经常性地辱骂殴打自己的女儿,想要把“恶鬼”从她身体里驱逐,而女人如同恐惧魔鬼一样地害怕着自己的女儿。 最后恐惧被人发现女孩异常的夫妻俩把小女孩重新带回了找到她的地方,把她一个人留在了雪地里面。 那之后过了一段时间,当夫妻俩都认为小女孩已经死了的时候,小女孩却在一个夜里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家门口。 她趴在门上,苦苦哀求着:爹,娘,你们让我进去!让我进去! 但夫妻俩却充满着恐惧,紧紧抱住了小女儿,不许她去给姐姐开门。男人拿出了弓箭,如同驱赶恶鬼一样,射向了自己的女儿。 女孩最后身上挂着一支箭,仓惶地逃向了琴山。 十年以后,夫妻俩的小女儿也已经长大,她已经忘了她还有一个姐姐这件事情。但是却有一天,她看到一个浑身穿着雪白衣裙包裹着白色披风的女人站在她家的门前张望。她莫名地觉得眼熟。 女人长得很漂亮,看上去有些冷,但是女孩却对她有种与生俱来的亲近,两人渐渐成为了好友。 女人说自己住在山上,一个人很寂寞,女孩就邀请她常常来玩。 但是当女孩的父母发现了女人的踪影之后,却如临大敌,禁止女孩再继续和女人来往,并且告诉女孩那是杀死她姐姐的妖怪。 女孩信以为真,在下着雪的夜里跑出来质问女人,却被她父母和村人跟在了身后。村人们带着武器,点着火把,女孩眼中映出女人的悲伤笑容,却在他们的眼中划出狰狞扭曲的轮廓。 无数的武器砸向雪女,但是雪女却露出了笑容。 第二日女孩醒来,发现整个村子都已经被冰冻,父母,村人,都变成了包裹着寒冰的雕塑,而女人已经消失不见。 然后,这时候的她,遇见了前来采集雪水的主角一行人。 《雪女》这个故事对于妹妹的演技要求也不是很高,而且拍摄的顺序在整个剧过半的地方,所以经历了一段时间针对性培训的莫瑶倒是并不困难地把这个角色演了下来。 而梁清在这部剧之中演的却是结局《天纲》这个故事里最后不知所踪的小少爷,而没有占据主角这个位置。这也是因为华风目前的人员太少,期望着用这部单元剧捧出来几个人气新星的关系。 《天下第一食肆》里面扮演男主的正是华风去年年底签下的一个新人,年纪比梁清还大三岁,名义上却是他的师弟后辈。 到七月初的时候,《天下第一食肆》已经彻底宣告杀青。宣传片也已经早早开放,预定在暑期第一周就开始正式上映。首播分别在两个台,一个省级有线台和一个独立娱乐台。 因为有原著和《新百》的剧集在前,报纸和媒体对《天下第一食肆》的情况还是比较看好的,但是整个情况的热火依旧远远超出了众人的想象。 《狐说》上映的第一周就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到故事中后期狐妻三试狐女,也就是三试她丈夫的时候,收视率达到了一个高峰,看过小说的自然觉得十分精彩,而没有看过小说的则紧张着剧情,盼望妻子能一举翻盘。不过当结局揭晓的时候,前面的压抑猛然被掀翻,可以说是痛快淋漓,顿时大获好评。 第二个单元开始的时候,《天下第一食肆》已经俨然成为了今年的黑马,收视率独占鳌头。 这场电视剧完全没有辜负华风众高层的期望,迅速地捧红了剧中的一众新老演员。 《天下第一食肆》在海内外刮起旋风的时候,费奕真本人也还完全没有意识到它的力量。不过第一期收视率统计出来的时候,他倒是来华风娱乐的总部打听了一下。 知道了好消息之后他就离开了办公室,却突然心血来潮,想要去看看莫瑶她们的联系情况,于是走到了二楼的练习室。 虽然是周末,但因为华风新签约的新人里面以还在读书的大学生和高中生居多,所以周末和下班后这一层也并不冷清。 莫瑶每天课后和周末都会来这边进行培训,到现在差不多已经形成了一种惯例。 繁忙的练习导致她的学习也有了些微的退步,不过女孩子似乎多少也有些心理准备,上次和费奕真说起的时候,态度就很是坚定。 她那时候就表示了:“虽然当时落选了,但其实我心里是知道的,那是因为我的准备不足。你看别人明显就有一技在身,能歌会舞,我却什么也不会,所以即使失败我也不奇怪,不过从舞台上下来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了一件事。” “只是做着明星梦,却一直不迈出第一步,那么我就只会始终是失败者。所以我当时就决定了,不要等天上掉馅饼,而从现在开始,就主动去学习相关的技能。” 后来,虽然莫瑶意外幸运地被华风签了下来,但是她的决心倒没有变化。 “她还挺努力的,让人有点刮目相看。” 费奕真听到说话声,转过头,就看见了梁清双手插袋老气横秋地站在旁边。 如果说莫瑶签约华风还有什么好处,就是梁清对于莫瑶的感觉终于不再像之前那样全无好感,而开始多少比较公正地看待她了。 费奕真略带些落寞自嘲地笑道:“我也没想到她能够这么努力。反正我是做不到这种地步的。” 梁清说道:“那不一样。我的奕真,只要站那儿就没人能不看你。她如果没点儿特殊的本事,谁还会多看她一眼。” 费奕真无奈抱胸,说道:“你不要这么往死里踩人家女孩子好吗?” 梁清耸耸肩。 两人这样说了一会儿话,莫瑶她们也已经进入了中场休息时间。女孩子们不经意间看到站在门口的两个人,莫瑶就和朋友说了两句话,然后拿着毛巾跑了出来。 费奕真说道:“辛苦了。” 莫瑶摇了摇头:“没有,不算辛苦。做喜欢做的事情,还是很开心的。我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跳舞跳得这么好。” 但费奕真知道,莫瑶他们一周末的练习能练到让人双腿发抖。 三人说了几句话,费奕真注意到了后面女孩子们的表情不对,就拉着梁清和莫瑶告了别,先回家了。 第83章 等到两人走后,莫瑶回到练习室,里面不是和她同组合的女孩子却叽叽喳喳地问起了她和梁清以及费奕真的关系。 这个问题让莫瑶难免想起了费奕真的之前对学校里女生的那句撇清关系的解释,顿时眼神一暗,却笑着回答道,“就是比较熟的同班同学而已。” 女孩子也不知道是有意无意,坚决表示不信,坚持不懈地想要多打听一些两人的讯息。 结果莫瑶的好友却一把把莫瑶给拉到了一边,说道,“练习练习,” 而另一方面,《天下第一食肆》放完前面三个单元之后,已经出现了一种人气井喷的状况,第四周的《雪女》一开播就有大量的人追看。而这一集的两位单元主角也迅速地人气上涨。 莫瑶这个新面孔很快就进入了众人的视线,十五周岁的少女已经有了亭亭玉立的味道,但是带了一种邻家女孩一般的纯粹和干净,讨喜的角色让她很是受到观众的喜爱。而一人分饰两角的二线女星燕珂也在这一单元里面人气大爆发,被家人所遗弃的少女让人唏嘘爱怜,而冰冷寂寞的雪女却又让人惊艳和同情。 等到第一集的片尾曲出现的时候,许多坐在电视机屏幕前的观众都愣住了。 《天下第一食肆》的所有单元的片头曲都是一样的,是一首由知名歌手陆以安演唱的《烹炸煎炒煮》,朗朗上口的欢快旋律短短几周内已经成了街头耳熟能详的热歌。而片尾曲却是每个单元一换,《狐说》是《燕分飞》,《醉梦》是《沧桑》,《欲仙》是《长生梦》。 而《雪女》的片尾曲,却是一首《风带她回家》。 《风带她回家》:作曲:方梦楼,作词:重华,演唱:重华。 “……寒梅做了头冠/雪花开满衣衫/他们说/她是寒冬的女儿/不知温暖/不畏严寒……那寒风吹过了春夏又倾覆严冬/没有一朵鲜花盛开在/昏暗沉默的夜/一年又是一年/一冬又是一冬/啊/谁能带她回家/谁能带她回家……” 费奕真的歌声传出屏幕的时候,很多人都大吃了一惊。 《毕业典礼》这个专辑到现在还是十分热火,而且名气越来越大。本来歌手的名字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费奕真,但是因为太正大光明了,反而让很多人觉得不可能不科学:如果是费奕真的话,专辑的宣传不可能如此不给力,而歌手也没有什么需要玩神秘的地方。 毕竟费奕真早已名声在外。 但是当《雪女》的片尾曲结束,屏幕上打出重华这两个字的时候,所有人终于认识到此重华即彼重华的事实——毕竟,如果编剧和演唱者不是同一个,而只是同名,那么字幕理论上是应该有所标注的。 顿时这事成了一个热谈。 《天下第一食肆》电视剧开播之后,小说就重新掀起了一股购买热潮,出版社方面廉先生已经在准备再版。而随着《雪女》的热播,《毕业典礼》也从缓慢的升温过程一下子进入了井喷期。 《雪女》播放到一半的时候,《天下第一食肆》的销量已经过了五十万,而且还在持续热销中,顿时成为了这一年的书籍销售榜首。费奕真走在学校或书店里,就会一直听到各种相关话题。 紧接着,华风主动接受了好几家电视台的报价,《天下第一食肆》首播虽然还没有结束,但是再播的时间已经确定。这股热潮很快上了报纸,《娱乐成影》称《天下第一食肆》为近几年来最为出色的现象级作品,《东方意志》预测这部剧会引领国内快节奏单元剧的热潮,创造一种新的热门剧集形式,《南风》就剧情和播放形式上分析了《天下第一食肆》成功的必然性和其更适应如今观众观看习惯的原因…… 不过,这些评价对于费奕真的影响,显然远远没有对华风方面来得大。 梁清对于公司方面的事情可以说是越来越顺手,用费奕真的话来说,就是这家伙变得越来越虚伪,越来越表面一套内里一套——他明明本性非常任性中二还有点愤青,但是一旦进入工作却常常就显得非常圆滑世故应付自如,让费奕真自叹不如。 《天下第一食肆》的热映给华风开了个好头,于是紧接着这部剧的热播,华风接连开启了两部剧集的计划。 不过这就和费奕真更没关系了。 这天在画室上完课,绘画老师突然宣布之前的向日葵绘画大奖赛的结果已经出来,叶名河获了一等奖。 去年和今年在画室学习的学生都换过俩个,现在还从一开始就一直在学画的只剩下费奕真,叶名河和另外一个女孩。这次绘画比赛,叶名河拿了一等,女孩子拿了个三等,费奕真没参赛。 因为并不是什么权威性的大型比赛,虽然规模比较大,但是以青少年为主体的比赛还是以鼓励性质为主,倒是并没有什么反响。 绘画老师对两个人褒奖了两句,突然叫了费奕真跟他进办公室,费奕真应了一句,跟了进去,结果绘画老师就跟他说起的竟然是一个慈善摄影展的捐助问题。 费奕真听了半晌,一句话也没有说,结果绘画老师看他完全没有反应,只好说了几句让他回去转告他爸爸之类的话,费奕真便含糊地应了一声,然后转身就走。 他很少被老师单独叫出来,所以他不能否认自己被叫出去的时候是有一些不切实际的期待的,只是出来的时候,却觉得脸上臊得慌。 因为他被叫出去之前课程已经结束,所以费奕真回来就开始收拾东西。叶名河的东西还散在画架旁边,他和费奕真的调色盘却已经不在了,费奕真估摸着应该是被他拿去清洗了。 他犹豫了一下,翻开了自己的画夹,盯着自己这阵子的习作看了半晌,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分辨自己到底是已经有所进步,还是依旧如同往日一样。 人总是这样,越是自己的作品,越是难以作出评价。 费奕真想了想,觉得如果能把叶名河这周的作业和自己的放在一起看一下,或许就能有个基本的概念。 所以他想了想,就拿起了叶名河的画夹,走出了教室,走到室外洗手台附近,远远地对着叶名河说道:“名河,我借你的绘画本看一下啊。” 却不料叶名河的脸刷地一下白了,猛然转身叫道:“不行!” 费奕真被他突然提高的音量给吓了一跳,还没能做出相应的反应,就见叶名河扔下了手上的画笔和调色盘,急匆匆地跑了过来,用湿淋淋的手抽走了费奕真手上的画夹。 两人默默无语面对面站了五六秒钟,叶名河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反应过激,拿着画夹僵立在那里,好一会儿才解释道:“我这两天画了几张丢人的失败作,实在不想给你看到,所以有点紧张。我待会儿整理过了再给你看吧。” 费奕真眼神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会儿。 叶名河的这个解释实在太过牵强,这是画夹又不是书柜或者手机电脑,难道还能藏着小黄书?可是看他那反应过度的样子,又确实仿佛藏了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费奕真可不觉得里面是什么丢人的失败作,先不说画坏了一幅画本来就不能算是丢人的事情,而叶名河的功底在那里,总不可能画出小孩子那样歪歪扭扭的畸形人物。如果要说是画得时候失手溅了颜料,不能补救的自然是废作,也不能这样小心翼翼地放进画夹里面。 费奕真十指中腹放在唇上,望着叶名河思索了一会儿,似笑非笑问道:“你不会是临摹了什么人体艺术作品吧?” 叶名河脸色微红,说道:“你就当是这样吧。” 然后费奕真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抱着画夹回到了画室,打开画夹问费奕真想看那几幅作业,费奕真就回答道这几周的作业都想看一下。 叶名河很爽利地把作业找了出来,几张一叠放在了画架上,然后…… 他把画夹背上了身,然后走出了画室,继续清洗画具去了。 虽然费奕真本来也没打算侵犯隐私偷看他的画夹,但是还是被这种戒心十足的行为给弄得愣了一会儿,不知道作什么表情好。 费奕真对比了两人的画作,看着看着,突然张大了眼睛,然后沉默了下来。 很早很早以前,当费奕真第一次意识到他自己怎么努力也无法赶上叶名河,没有天赋就是没有天赋的时候,他固然愤恨,不甘,懊恼,但是这些却不是真正让他痛苦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应该是老师方面对他的态度。 费奕真知道绘画老师是不喜欢他的,因为她对于自己的态度一向不如对待叶名河乃至于其他任何学生有耐心。十五岁之前她还会多少鼓励一下他,而当他和叶名河进入明显的竞争状态的时候,老师对他的态度就差了很多。 当时他的脾气也十分暴躁,好几次对叶名河冷嘲热讽,怒目相向,记得有一次被老师撞见了,虽然只是几句口角,老师却让他在画室门口站了一上午。 那时候费奕真的心里冰凉冰凉的,就那么倔强地在画室门口站了整整三个小时,一动不动,满心悲愤。 所以当叶名河沉默着从他身边走出去的时候,他的眼神也有如一口深井一样冰凉幽暗。 绘画老师看到他那个眼神,就皱起了眉头,当天晚上就打了电话对他父亲劝退。 费奕真当时就在旁边,听到话筒里面传出来的那些话语,直接冲上去抢过了电话,把自家的电话摔了出去,然后又捡起来又摔了出去地重复了好几次,费父费母拉都拉不住,最后还是费执明力道很轻地扇了他一巴掌,才让他安静下来。 费奕真这辈子就被人扇过那么一次的巴掌。 费执明不像梁清的父亲,他几乎从来没有打过孩子,什么时候都会有理有据地跟费奕真认真理论,所以那一巴掌虽然不疼,却把费奕真给打懵了。 费执明什么也没有跟费奕真废话,既没有骂他也没有安抚他,只是说道:“不让上课就算了。我就不信市内就只有这么一家油画教室。我这几天就托人帮你打听一下附近有哪些好的油画家,哪怕他们不收人,我也会想办法让人来给你开小灶,所以,听话。” 但是,费奕真在这个油画教室学了整整六年,从十岁学到了十六岁,他对于绘画的所有认知都来自现在的老师,所以执念很深。 何况,那里还有一个叶名河,是他无论如何也想要超越的人。 如果这个时候退出,等于说费奕真已经向叶名河,还有偏爱他的师长认输。 他不愿意。 所以费奕真央求着费执明一定要让他留在画室,哪怕费执明一直用不赞同的表情看着他,再三试图扭转他的想法。 现在想起来,他真是傻。 父亲当时一定对他很失望,身为一个男孩子,却那样固执而没有容人之量,钻入了牛角尖,嫉恨并伤害了别人,还为难着父亲去用财势压人。 为这一次重新开始,他以为自己看开了,却其实根本没有改变。 也许是当初知道自己也有绘画方面的天赋让他有了一丝妄想。虽然那天赋的层次依旧偏于低下,却让他忍不住指望着依靠“顿悟”这种方式突然进阶。否则,明明该学的技巧都已经学会,而他也早就不指望成为一个画家,却为什么仍旧要留在画室,每周重复一些早已做过的练习? 现在想来,多数只是因为他心有不甘。 当他这个时候,用自己的眼光来看待和比较两人的画作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了这件事情。 不管匠气与否,叶名河和他的作品,却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格。而他,已经完全不需要在乎他是不是赶得上叶名河这种事情,因为他未来的道路,根本与绘画无关。 他之前还在斤斤计较老师对于他的态度,以及把他叫进办公室只是为了让他回家争取赞助这件事,现在想起来,多少有点可笑。 ——我为什么要在乎呢?反正……反正我早就过了需要别人的承认再能证实自己的价值的时候。 叶名河走进来的时候,发现费奕真用奇怪的眼神在他和画板之间打量。 他问道:“怎么了?” 费奕真笑着摇了摇头,表示没事儿。 他在心里说:叶名河,我要从你那里获得解脱。 “不去上绘画课了?为什么?这么突然?”费执明对费奕真看似任意妄为毫无征兆的想法感到了不解,微微皱起了眉头。 费奕真当然不会说是因为绘画老师不重视我,只在乎我身后代表的家世和赞助,我觉得很受伤。 他笑着说道:“比起绘画来,我还是比较喜欢写作。而且油画我觉得自己学得差不多了,基本技巧也都学会了,虽然画得不算太好,但是我觉得够用就好。反正我也不奢求当画家,何况画家也不是多上几趟绘画课就能当的。” 陈雪妍插口道:“你刚学画那两年不是还一心一意想要成为大画家的吗?” 费奕真说道:“我小时候相当的东西多了去了。不过,现在还是觉得写故事最开心。” 既然他这么说,费父费母也没什么意见。 本来他们送费奕真学画就是因为孩子自己闹着想去,费执明还以为他坚持不了多久,结果没想到这一学就是五年。如今就算费奕真说不想学了,费执明倒也没觉得他有始无终,反而觉得费奕真这几年都挺瞎忙活,如今少个绘画课松快松快也好。 这事情于是就这么定了。 画室的老师对于费奕真这个突如其来的决定感到很惊愕。虽然说画室里这两年的学生也有来来去去,但费奕真可以说是学得最长的人之一,而且他本来的天赋不算很好,对色彩的敏锐度也一般,费执明每年为了能让他获得最细心的教导,都会花大量的钱赞助绘画摄影协会的画展和摄影展。 而且不管费奕真的天赋如何,这孩子态度上至少是很端正的。很少缺课,学画认真,也有毅力。所以她对这孩子说不上特别青睐,却也并不讨厌。 如今他却突然说不学了。 为此老师特地来了一趟费奕真的家里。 费奕真其实至今对她还是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感情,但他唯一一处比以前长进了的地方,就是涵养变好了许多。 他和和气气地解释了自己想要退课的原因。 “我明白了。但是奕真,你已经学了五年时间的油画,现在也算是入了门,突然放弃的话,不是糟蹋了之前的努力吗?” 费奕真摇了摇头,说道:“我觉得不会糟蹋。事实上,学习油画还是让我在很多方面有了进益,不过我也知道,我在这方面没什么天赋,所以还是想要点到为止,不要把功夫过多地花在这方面比较好。” 女老师顿时辩解道:“怎么会?你不是一直都在进步吗?” 费奕真有些嘲讽地想:以前你可不是这么说。 然后他轻描淡写地说道:“大概是因为现在忙碌的事情多了起来,所以我有些不想学了吧。” 他的神色与其说是平淡,还不如说是冷淡。浑身上下都带着一种生人勿扰的淡漠感,但绘画老师莫名地觉得这种陌生的口气就是针对自己的——她顿时有点惊疑不定:虽然她平日对于这个学生的关注并不多,但是却也一直觉得这孩子还是乖巧好相处的。 而这时候费奕真的表情明显让她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都说到了这种地步,女老师也没有办法再死皮赖脸地在费家一直纠缠下去,只是客套地对费执明还有陈雪妍说了几句表示遗憾的话,并表示等费奕真想回去了随时可以回去上课,这才离开。 她没有再替摄影展的事情。因为已经不适合。 费奕真也故意没有提。 看着她越走越远的背影,费奕真突然觉得压抑很久的一口闷气被抒发了出来。 虽然他既没有打败叶名河也没有让老师刮目相看。 周一的时候,叶名河来上学的时候,还并不知道费奕真不去上绘画课了。 直到费奕真主动告诉了他这件事。 叶名河很震惊,问:“为什么?” 费奕真回答:“不为什么。我不想学了。” 叶名河说道:“骗人!你明明很喜欢画画的,怎么突然说不想学就不学了!?” 然后他突然很激动,抓住了费奕真的手臂,问道:“你看见了对吧!?” 费奕真愣住,有些莫名其妙。 叶名河哽了一下,才把话说完:“你看见了我画夹的那些……对吧?” 费奕真叹了一口气,问道:“所以说你画夹里面到底放了什么画,会让你觉得我会是因为它们而不想上油画课?” 叶名河没有回答,只是反问道:“你不是吗?” 却听后面传来一声质问:“你们在干社么!?” 叶名河转头看见了梁清,愣了一愣,然后迅速地放开了手。 费奕真说道:“我们在说我退了绘画课的事情。” 梁清顿时也愣住,用惊讶的语气问道:“你退了绘画课?” 费奕真有些自嘲地笑道:“很奇怪吗?” “很奇怪!非常奇怪!”梁清把打好的饭菜放了一份在费奕真的面前,然后说道,“你怎么会退了绘画课?这么突然?” 费奕真说道:“就是不想上了。” 他说完这句话,本来还想开口解释一下原因,但是又停了下来。 他不想上绘画课的原因很复杂,还牵涉到以前绘画老师对待他的态度和对叶名河的嫉妒心理,虽然他觉得不在乎自爆黑历史,但是,这扭曲的时间却让他很难说出口。 实话实说只会让叶名河跟梁清都当他是神经病吧? 所以他最后只是说道:“觉得自己没有天赋,所以不想再浪费时间。” 却听到叶名河咣当一声猛然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表情愤怒地说道:“我不接受!这种理由我不接受!” 第84章 结果梁清略带嘲讽地笑了一声,说道,“你不接受有什么用,他课都退了。” 叶名河听了,顿时泄了一口气,站在那里不说话了。 费奕真看着他的样子,觉得自己的行为也许有点对不起叶名河。但是他又没办法向对方解释那些还没有发生甚至可能永远不会发生了的所谓“过去”。 于是只能从事实层面解释道,“我觉得自己以后不会走绘画这条路,所以每周像这样固定地去上课实在是很没有必要,想要空下时间来干点别的。” 叶名河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嘴,却没有说话。 费奕真说道,“对不起,我应该提前跟你说的。” 他都这样道歉了,叶名河也没有办法再摆出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接受的样子,最后只是声音干涩地说了一句:“没关系。” 只有叶名河自己才知道,是真的没关系才有鬼。 他心里带着一种阴郁感。这感觉或者来自他把费奕真当做唯一的朋友,而对方的想法却显然和自己有所不同。 是啊,和费奕真最要好的是梁清,他算什么? 这是这么一想,就觉得非常地寂寞。 当初他的母亲生病,在他手脚冰冷,手足无措地甚至绝望地想着要去出售器官的时候,是费奕真突然跑出来,坚定地跟他说他会想办法。这行为在费执明看来是愚蠢,或许在很多人看来甚至是一种伪善,因为费奕真家境很好,这样的事情对他也许只是举手之劳。 可是叶名河知道,这样的举手之劳,也不是谁都会去做的。 他之前就读的私校,家境好的学生也很是不少,但是这并不能说明他们就慷慨大方,乐于助人了。经济是否宽裕,和一个人是否心地善良柔软并没有任何关系,甚至有些人因为没有吃过苦,反而更加地残忍自私,因为他穿得寒酸而嘲讽戏弄他的人,他见得实在不少。 如果手头上有钱,这些人更愿意花费在衣服,首饰和奢侈品上面。他们喜欢用一种绝对令人厌恶的行为炫耀自己,每天谈论的就是这个假期又去哪里旅游了,父母给他们买了多少钱的电子用品等等。 他们总觉得手上握着几张老人头,就有足够的资格羞辱叶名河这个两套校服就要足足穿上三年的普通学生。 偶尔有一两个试图表现得悲天悯人的学生,但是往往行为上又过于拙劣,显露出明显的目的性。 叶名河因为从小的生活环境,所以多少有些自卑。但是这种自卑的另一面,他又带着常人难以理解的自傲。 他憋着一股劲,忍住所有的奚落和屈辱,坚信着保持着自己绝不自我放弃的人格,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 这种略显偏执的自尊,才是他面对任何事情都能表现得不卑不亢,冷静坦然的原因。 他是完全看不起那些所谓的同学的。 虽然他总是处于食物链的最底层,经历的从来只有嘲讽鄙视而没有尊重,但是他却打从心底里面瞧不起那些同学。 事实上,叶名河也不太瞧得起如今身边的其他同学。 幼稚,肤浅,自私,容易被物质所诱惑,而轻易改变自己的原则。 这就是叶名河眼中的普通中学生。 他对梁清的观感也很一般。 对于叶名河来说,梁清是一个让他本能地觉得气场不和的人物。他一直很奇怪费奕真怎么会和梁清要好,因为两人在为人处事上实在有太大的差异。 对于叶名河来说,只有费奕真是不同的。 他的感情放肆而直率,他的友谊坦诚而让人觉得柔软。 叶名河听到过这样的故事:暴风雨后的一个早晨,许多卷上岸来的小鱼被困在浅水洼里,用不了多久就会渴死,一个小男孩拼命地从水洼里捞起一条条小鱼,然后扔到大海。大人对小男孩说:“孩子,这水洼里面有几千条小鱼,你救不过来的。” “我知道。”小男孩头也不抬地回答。 “哦?那你为什么还在扔?谁在乎呢?” “这条鱼在乎!”男孩一边回答,一边拾起一条鱼扔进大海,“这条在乎,这条在乎!还有这一条,这一条……”(出自网络故事) 叶名河觉得自己就是那条正好出现在男孩面前的鱼。 海水退去之后,他袒露着鱼鳍,流干了眼泪,望着天空等死。 这个时候,也许有很多人有能力出手相救。 母亲的老板,学校里每日炫耀奢侈品的同学,医院的医生……这世上并不只有费奕真一个人家里有钱。 但是母亲的老板“很遗憾”地借了两千块钱,同学只甩给他一句“神经病”,医生表示他们只是“无能为力,医院有医院的规定”。 叶名河并没有觉得那些人有做错什么。因为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本质。 然后费奕真拦住了他。 那一天的回忆就像是一个童话故事的转折。 在叶名河看来,费奕真是一个很奇妙的人。他明明家庭富裕,却几乎没有架子。平日带着三分天真,三分认真,对于这个世界抱着近乎于愚蠢的乐观与善意。 费奕真不是不知道一些人性的劣根性——他的文字里面不难看出他的思想与观念。 他只是不去仇视这些东西。 就这一点来说,叶名河觉得自己已经落在了他的身后。 自从见过了费家父母,叶名河就觉得,费奕真一定是一个从小就是在满满的关爱里面长大的小孩,所以才能那样纯粹平和地长大,几乎没有一点阴霾。 叶名河甚至有些希望那样的柔软永远不需要被打破,不会被撕碎。 除了母亲以外,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在乎别人幸不幸福。 然而,第一次对并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付出感情,费奕真的反应却让他很受伤。 其实费奕真对待他并没有可以说是失礼的地方,大概只是,觉得没有需要特别征求他的想法的地方,因为并不在乎他的想法。 叶名河习惯了冷眼看待别人的嘲讽,愤怒,炫耀,鄙视,却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轻描淡写地无视。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不在乎这个词,也可以这样残忍。 这一顿饭三人都吃得很沉默。 叶名河吃完之后,也意识到气氛因为他而显得有些尴尬,于是生硬地弯了弯嘴角,说道:“我去洗饭盒”,就收拾了东西,离开了实验室。 他走了之后,费奕真反省道:“我还是冲动了吧。退课的事情,果然还是应该先和他提一下比较好。” 梁清问道:“然后呢?他不高兴,你就不退课了?” 费奕真顿时噎了一下,半晌才说道:“还是要退的,不过提一下总归是比较好吧。毕竟也在一起学了这么久的油画。” 梁清带着笑意说道:“妇人之仁。” 然后突然偏过头亲了亲费奕真的嘴角。 虽然是妇人之仁,但是他却不讨厌。 “哎,我说你,不要随时随地做这种动作好吗?”费奕真无奈地抱怨道。不过因为语气过软,反而像是纵容。 梁清的这习惯明显不太好,在学校要是被发现这种行为,他们两个估计都是稳稳的被退学的节奏——这比起早恋来可严重多了。 梁清说道:“放心,我注意了,没人会看见的。” 虽然这么说着,他也顺从费奕真的意思,放开了他的肩膀。 梁清对叶名河的观感和费奕真完全不同。 他一直觉得叶名河这个人,表面上看上去温和,但实际上又高傲心机又深。 可惜命不好。 他倒是挺高兴费奕真之前给的致命一击的。 像这种自尊心过于强烈的人,得到费奕真这样的反应,估计都能憋出内伤来。 梁清对叶名河幸灾乐祸,结果乐极生悲,没过多久就遭了报应。 《天下第一食肆》大热之后,华风又筹备起了两部新剧,一部是大型剧情伦理片,叫做《遗愿》,讲的是一位华裔青年根据祖父的遗愿,回国寻找战争平定前辈遗留在国内的前妻和儿子,而引起的一段狗血纷呈的家族恩怨史。而另一部延续《天下第一食肆》的剧情结构,是一部四十二集的古代案侦剧,叫做《丰岫十二年》,讲的是一位古代传奇县令在丰岫这个小镇当官十二年中破解的种种奇案,出现的许多趣闻。 梁清毕竟还要上课,而且他这一年缺课已经不少,所以并没有加入这两个剧组的任何一个,只在《丰岫十二年》里面客串了一个炮灰角色。 不过,偏偏就是客串的时候出了问题。 梁清客串的角色是跟女二一起被绑架的少年,少年本身是贫家子弟,收了别人的钱跟一个逃家的少爷扮演了一次王子与乞丐,结果就被绑架了。 被绑架的时候梁清和女二扮演者谢心薇的布景是一间塞满杂物的柴房,结果这天运气不好,正好遇上剧组的布景车因为方向盘失控而撞在了另一侧墙面上,正站好了位等待开拍的两人就遭遇了一侧的道具木柴大崩塌。 那可是实打实的木柴,重的很。两人又被绑着手,剧组成员赶紧跑过来已经来不及,梁清看着旁边被吓住的女演员,第一个反应竟然是这边出了事故华风肯定要惹上麻烦,一狠心就扑上去压住了谢心薇蘀她挡了好几下。 结果就进了医院。 费奕真来探望他的时候,都差点被吓惨了。 梁清躺在病床上,头上还包了纱布,幸好梁清一双眼睛正滴溜溜地转着,并没有昏迷不醒,好歹让费奕真受到的惊吓小了一点。 结果梁清一开口,就把费奕真吓了一跳。 他问费奕真:“你是谁?” 费奕真瞬间觉得心跳都停了。 结果一直守在病床旁边的谢心薇立刻开口了,说道:“梁清,他是你的朋友啊,费奕真。你们关系很好的。” 然后又回头对费奕真说道:“他撞到了头,据说有脑震荡的现象。医生说他脑内有淤血,得动手术才行,所以现在谁都不认得。” 费奕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反应。 他愣在原地半晌,却听梁清突然开口说道:“你过来。” 费奕真愣了一下,走了过去。 然后就听梁清对谢心薇说道:“你走吧。他陪我就行了。” 谢心薇从梁清醒过来之后就陪在他身边,薛晨守着的时间都没有她长久,没想到梁清失忆了反而更放肆了,说翻脸就翻脸,说赶人就赶人。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哦,那我去走廊。你们说话吧,有事再叫我。” 梁清还想说什么,但是谢心薇已经急急忙忙出去了门外。她走到门口的时候,犹疑了一下,还是顺手把门带上了。 费奕真心情复杂,问梁清:“你记得我吗?” 梁清摸了摸头上的绷带,皱起了眉头,说道:“想不起来。” 然后他又问道:“你晚上会留下来陪我吧?” 费奕真怔愣半晌,心情复杂到简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才好,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梁清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就指使费奕真,说道:“那你把谢心薇打发走,我烦她。” 费奕真对于他话题的跳跃性完全不知道怎么反应,每一个回答都要停顿好一会儿才能决定怎么回应。所以梁清的这个要求,他也犹疑了好一会儿,直到梁清不耐烦地催促,他才答应了下来。 走到走廊上费尽口舌地劝说了谢心薇离开医院,不要再守在病房之后,费奕真回到了病房里。 费奕真说道:“你怎么会失忆了呢?” 就连小说里现在也不常用这种梗了啊。 梁清倒是很无所谓,回答道:“据说是头被撞到,大脑出血压迫到了记忆神经所以才会记不得人的。医生说我的运气还算不错,压到一些神经据说会连话都不会说,我只是不记得人。” 他说的轻描淡写,费奕真可没有这么轻松。 费奕真说道:“你都脑震荡了,叔叔阿姨没来看你吗!?怎么没看见他们!?” 梁清茫然:“……叔叔……阿姨?” 费奕真解释道:“就是你爸妈。” “哦。”梁清想了想,回答道,“之前来看我的人还蛮多的,不过我都没什么印象。好像是有声称是我爸妈的人来着,不过我没有什么感觉就对了。” 他停了一下,突然说道:“你来得是最迟的。” 语气里竟有几分委屈。 其实自从梁清开始演戏之后,他平时的作风就越来越成人——当然也越来越愤青,俗称中二——费奕真几乎很久没有听到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了。 他愣了一愣,只觉得有一种温暖和怀念的感觉涨满了胸口,于是露出了一个非常柔软的笑容,温声说道:“对不起啊。我在上课,刚收到短信没多久。” 梁清说道:“没关系。你来了就好了。” 费奕真问道:“你对我有印象?” “没有。”梁清回答得很干脆。 费奕真顿时有点失望。 梁清却接着说道:“放心,我很快就会把你记起来的。医生说放出淤血就会好了。” 这样说的时候,梁清伸出了手,握住了费奕真的手指。 费奕真这回真是愣住了。 梁清这个态度,说他还记得自己,梁清自己又果断否认。但是如果说是不记得,这种充满依恋的态度看上去又很是亲昵。 因为梁清对费奕真很是依赖,一分钟都不肯让他走的关系,所以无奈之下,费执明只好同意费奕真呆在医院里陪床。 不过除了他之外,大人们也担忧两个小孩子照顾不好自己,很快就请来了一个专业护工。 梁清的父母依旧坑爹如故,就只有每天早晚来看梁清一眼,也难怪梁清对他们的态度基本上跟对陌生人相差不远。反而陈雪妍煲了汤过来的时候,梁清很温顺地叫了一声阿姨。 第二天中午,梁家大哥就匆匆请了假从大学跑了回来,然后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医院。 要知道他可是在外省读书,这么立即毫不犹豫地赶回来,倒是让费奕真稍微被安慰了一点——这作风这立场,可比梁家父母给力多了。怪不得梁清跟他比跟父母亲。 一进来看见梁清还算安然无事,就想敲梁清一个暴栗,结果被陈雪妍反应过度的一声“啊,不能敲”给吓住,然后突然意识到梁清是脑震荡,换成了很没有威胁力的扭了一下梁清的耳朵。 梁清动弹不变,很是嫌弃地扭开了头,问道:“你谁啊!?” 梁家大哥没好气地回答道:“我是你哥!臭小子你玩什么英雄救美,结果把自己搞成这样。” 梁清说道:“嗯,我也这么觉得。” 梁家大哥愣住,开口有些不能理解地发出了一声:“啊?” “我觉得我八成是脑子哪里出了问题,才会想不开去蘀人承伤——那女的呱噪死了,又不好看。” 梁家大哥被自己弟弟的自我吐槽给噎得愣住,半晌,恶狠狠说道:“就算说这种话我也不觉得可以这么轻易放过你小子。” 梁清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虽然我现在没什么记忆,不过为什么我总觉得,如果我好好的你应该是打不过我的?” 于是病房里包括陈雪妍在内的人全部都愣住。 费奕真压抑的心情终于一扫而光,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说道:“你还没有全部忘光嘛。至少还记得自己是个武林高手。” 梁清顿时眼睛发亮,问道:“我是个武林高手!?” 费奕真的黑色眸子在日光灯下也显得有些盈盈闪光,嘴角含笑点了点头。 于是梁清怀着对于康复之后会变成武林高手的自己的期待中转无所谓变成了积极治疗。过了一阵子脑中的淤血渐渐排出,梁清也在做了无数自己这两年已经完全不会去做的幼稚行为之后唤回了原来的记忆。 这天早上他醒来之后,叫了一声:“奕真?” 费奕真顿时意识到他应该好了。 他之前失忆的时候,和自己说话都一直是你来你去的。 费奕真问道:“你记得我了?” 梁清仔细回顾了这阵子以来自己的行为,然后捂住脸说:“你不要提醒我。” 费奕真笑了,然后马上跑去呼叫了主治医生。 出院的时候梁清其实还没有好彻底,不过基本上已经不影响日常活动了。 他对于自己住院时的行为深感失望,完全拒绝听别人提起。但是两人独处的时候,梁清突然开口说道:“失忆的感觉还蛮奇妙的。” 费奕真微笑着看了他一眼。 梁清说道:“明明就没有印象,但是看到奕真你的时候,就觉得,就是这个人。” 费奕真“嗯”了一声。 /> 梁清又讨好道:“我觉得吧,我就算失忆了,就算脑子里不记得奕真你,身体的本能还是记得的。” 费奕真又“嗯”了一声。 梁清这才觉得不对,有些奇怪地看着费奕真。 却见费奕真慢慢张开了双唇,一字一句地问道:“听说你受伤,是因为英雄救美?你失忆的时候我也不能问,现在我倒是想问一下,你这是想干什么?” 第85章 梁清看了费奕真好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当时就想着谢心薇要是出事了,公司肯定会有大麻烦,电视剧的拍摄也会受到拖延,所以才帮她挡的。” 费奕真盯着他的眼睛,一动不动,看了许久,梁清也不移开视线,只是坦然让他看。 许久,费奕真说道,“好吧,我相信你。” 但是他并没有因此脸色变好,而是语气不是很好地说道:“但是不管是为了公司也好,你觉得人家女生漂亮也好,甚至只是一时善心发作也好——梁清,我很生气,你知道吗!?” 梁清愣了一愣,不知道费奕真的恼怒从何而来。 费奕真咬了咬嘴唇,好一会儿才说道:“……虽然这么说很自私,但是我宁愿受伤的是别人。你没有保护好自己,我很生气。我听到消息的时候,觉得手抖得都拿不住手机,一闭上眼睛就看到你以前一身是血被推进手术室的样子。梁清,你知道我是什么感觉吗?” 梁清愣了一下,然后伸出手用手指拂过费奕真的眼角,确定它没有湿润费奕真也没有流泪,才一把抱住费奕真的腰,说道:“对不起。” 费奕真感觉到他热乎乎的脸庞贴着自己的胸口,却并不想这么轻易地放过他。 这家伙太过分了,做了让人担心的事情,却总妄想着用几声撒娇对付过去。 费奕真把他从自己的怀里推开,随后退后了几步,才开口正色说道:“我想了很久时间,但是都觉得很生气。所以,我没打算这么轻易地说‘没关系’。” 然后他走了出去。 梁清这才发现他是认真的,顿时追了上来,拉住费奕真的胳膊,说道:“奕真我错了!你不要生气,我下次一定好好保护我自己,我跟你保证。” “你发誓?” 梁清迅速回答道:“我发誓。” 然而费奕真却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梁清反应过来,立刻举手道:“我发誓,我从今天开始会为了费奕真而保重爱护自己,不轻易让自己受伤出事,否则就让我以后不得——” 费奕真快速地打断了他,说道:“否则就让我遭遇不幸。你跟着我说,如果你做不到你答应的事情,就让费奕真遭遇同样的不幸!” 梁清愣住。 他沉默了半晌,然后回答道:“不!” 费奕真说道:“说!” 梁清提高了声音,斩钉截铁地回答:“不。我不会说的!” 费奕真说道:“你一点诚意都没有。” 然后他不再看梁清,转身就走。 结果还没走出两步,就被梁清从背后紧紧抱住。梁清用了很大的力气抱住他不肯让他走,费奕真挣扎了一下,没能挣脱,于是说道:“放开我。要么按我说的发誓,要么就放开我。” 梁清抱着他不肯放手,声音干涩地开口说道:“我发誓,我从今天开始会为了费奕真而保重爱护自己,不轻易让自己受伤出事,否则就让费奕真离开我,再也不爱我。可是,他要好好的,无论如何不能不幸。” 费奕真顿时僵住。 半晌,梁清的双手渐渐送了许多,费奕真就握住他的一双手臂,轻轻推开,然后转身抱住了梁清,说道:“我不会离开你的。”然后轻轻亲了一下梁清的唇角,说道,“但是你可是答应了,以后都不乱来。” 梁清轻轻应道:“嗯,我以后都不会乱来。” 费奕真从很久以前就觉得了。 或许是因为梁家叔叔平日的教育太过粗野,薛晨阿姨又太过忙于工作的关系,梁清一直给人一种被粗放养殖的感觉。 他从小没有被小心翼翼地呵护疼爱过,所以也没有一般人家幺儿的娇气感。相反,不管他多讨厌长年实行棍棒教育的梁父,都不能否认他完全继承了梁父的性情和观念这个事实。 他遵从男孩子就应该以拳头决胜负这个理念,坚信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对于梁清来说,他完全不畏惧受伤或者打架这种事情,而且对于他人的挑衅抱着一种过于积极甚至热衷反击的态度。 他对于可以落到自己身上的危险也并不是十分在乎,相反,他有一种近乎盲目的自信,相信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打倒自己。相对来说,他也很少在感情层面上在乎别人的安危。 费奕真是真的很高兴,梁清至少还在乎自己的安好与否。 所以他才能强迫梁清在乎他自己的安危。 《天下第一食肆》电视剧放映到最后一个单元的时候,小说终于出现了一个大爆发似的销售顶峰。廉先生打了个电话给费奕真,强烈建议他开一个签售会。 费奕真以前也不是没有参加过签售会,虽然签售是一件他自认很不擅长的体力活,但是直面各式各样喜欢自己作品的读者也会让人感受到一些精神方面的愉悦感。费奕真当下就很快答应了。 签售不是在本市,所以费奕真提前一天晚上就坐上了车,提早一天赶到签售城市,当晚就在附近的酒店住下,以保证第二天可以精神饱满地进行签售。 费奕真离开之后的第二天,梁清就在公司遇上了特意来找他的谢心薇。 对方郑重其事地送了他据说是亲手制作的点心,还向他道了谢。其实梁清本来的目的不是出于担心她的安危,不过既然对方要感谢自己,梁清也没有拒绝。 虽然说惹到费奕真生气这是意外让梁清觉得很不妙的地方,但是整体来说,这次的英雄救美事件对于梁清产生的好处远远大于坏处。 这已经不是梁清第一次在拍摄时候出事了,虽然他不是刻意,但是确实每次出事之后他的人气就会有一段时间的上涨。 何况两次出事他的事故经过都正好被摄像机全程记录,不同于费奕真对他的本性非常了解,大部分人都会因为惯有的概念高看他一眼。 所以到目前为止,梁清在公众眼中的形象是非常好的——坚强敬业,舍己救人什么的,让薛晨都以为新闻中报道的人其实根本不是自己的儿子。 另一方面,就连学校的老师同学也多数怀疑自己平常看错了梁清,觉得他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性子。 要知道,拍摄电视剧时候的胶片不同于平常路边的监视器,清晰度要高上许多,所以梁清舍身救人的行为都被拍摄得一清二楚,新闻爆出之后,华风甚至借势宣传了一把,梁清顿时虏获了不少大妈大婶爷爷奶奶的心,粉丝品种瞬间跨越了多个年龄层。 其实费奕真心里对这种事情是隐约感到有些不舒服的。那时候梁清还在医院里呢,头部受伤还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后遗症,结果薛晨就急着利用起了这件事情。 但是梁清记忆恢复之后也没有对此表示什么不满,似乎对这件事并不在意,所以费奕真也不好在他面前挑拨他和薛晨的关系,只好把这种抑郁的感觉压下来。 费奕真想,也许是他不够大气,太过在意一些细节吧。 梁清和薛晨,不愧是母子,对自个儿其实都挺狠。相比起费奕真来,他们才是能成大事的人。 费奕真从来不否认自己是个只能沉浸在虚幻中的废柴。 从以前就是这样,他觉得自己之所以那么热爱艺术和文学,大概就是因为这类的东西可以让他不用考虑那些让人觉得抑郁阴暗痛苦的东西,而可以纯粹地站在追寻善与美的道路上。 这也是他最后放弃了金融方面的工作的原因。 当初他做这个工作的时候其实做得相当不错,按照带他的师傅的话来说,就是他性情够冷静,不贪,所以能够更加冷静地进行金融运作。 费奕真从小没怎么缺过钱,所以也不紧张金钱,相应地,金融曲线图在他眼中就更像是一个纯粹的数字游戏,而不是金钱的获取和失去。 他第一次对这个产生反感,是一次几个金融大鳄的对弈中,出现了一起自杀新闻。 自杀者其实并不是任何一方的主力人士,只是在这个过程中不小心被卷入又因为不够果断而一时之间没有及时退出的散户。 因为不是在于股市崩盘时期,这种新闻不算太多,不过偶尔总会有一两起。 其实他也知道,这种事情跟他的关系不大,凡是开户进入股市的股民,会员公司方面都会做一段时期的培训,其中就包括风险提示,期货因为杠杆效应相对偏大,风险提示更是会被再三强调。在这种情况下破产的股民,其实多数是因为贪婪和冒进。 理智上明白,感情上却无法接受。 费奕真的师傅刚开始带他的时候,就觉得这孩子在数字分析和心理把握上很不错,而且心态也好。但是带着带着,就发现他的心态好是基于“对自己钱包的老人头”并不在意这个态度。 而这孩子,对于任何可能伤害到别人的事情特别看不开。 这就成了大问题。 他的心思敏感,确实对于金融曲线分析特别敏锐,也很擅长把握股民心理,但是同时,却也很快地对于可能造成散户损失的资金主力对冲行为产生了反感。 因为不管是什么样的资金运作,在期货市场上盲目游荡的散户都会是最容易遭到损失的一批人。 在经理人看来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在费奕真看来却很容易让他自己产生心理负担。 其实入市者没有无辜者,这个事实上费奕真还是知道的。 尤其是入市之后不考虑风险而把投资变成了投机的人。 但是费奕真不适应。 每一次成功的形势判断都会让他产生一种过度想象的负罪感。 所以他不会是成大事者。 一种事业适合一个人,往往要考虑到很多方面。天赋,心态,性格,喜好。 费奕真也曾经尝试过多种可能有的未来,有些没有天赋,有些他承担不起罪恶感,有些他没有兴趣。 这其实是一种脆弱。 他放纵了自己的这种脆弱。 但是梁清不一样。 费奕真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地深切感受到,梁清会是一个成大事者。 费奕真从签售会回来的时候,就发现梁清身上有了什么地方给了人不同的感觉。 他观察了半天,才发现是梁清的右耳打了耳洞,而且竟然带了一个银白色的耳钉,中间还镶嵌了一颗很小的菱形蓝宝石。 然后这家伙甚至还不知死活地递给了他一个盒子,费奕真不用猜就知道里面肯定放着另外一颗耳钉。 他翻了个白眼,恶狠狠地低声说道:“你找死啊!?” 梁清说道:“放心吧,没人会猜到的。如果有人问起来,就说突然想带个耳钉看看。”然后他停顿了一下,笑了起来:“我还以为要解释一下,结果原来你知道这个是什么意思?” 费奕真没好气地说道:“你确定你的粉丝也不会知道?知道了也守口如瓶?” 梁清说道:“需要上镜的时候我会记得摘下来的。” 费奕真叹了一口气,问道:“你怎么突然想带耳钉?” “其实也不是我想带耳钉。这是谢心薇送的谢礼。她不是刚好代理爱丽丝丁的广告吗,这个据说是报酬之一,她说让我送给女朋友。” 费奕真说道:“你才几岁?她送你这个!?你当时就应该还给她,告诉她这东西对你没用!” 梁清说道:“不,我当然要收下来!否则岂不是告诉她我没有女朋友,尽管来缠着我?” 费奕真愣住。 梁清说道:“你要不喜欢,我一个人戴就好了。不过这个耳钉你还是收起来吧,我们一人一个。我觉得还蛮有意义的。” 费奕真问道:“谢心薇想倒追你?就因为你帮她挡了一把?她可比你大了三岁!” 梁清满不在乎地回答道:“我猜的。如果不是这样她干嘛要送我耳钉?还说什么让我送给女朋友?” 费奕真还真不能反驳这个可能性。 他考虑了一下,说道:“你还是不要戴了吧,这东西太明显了,很多人都知道意思的。我帮你摘下来吧,免得你爸看到了,又要追着你打。” “那个啊……”梁清笑得有点讪讪。 费奕真顿时有不好的预感。 “他已经知道了……我趁着他去找趁手家伙的时候逃了出来,今晚估计回不去了。奕真你可要收留我。” 费奕真真心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不做死就不会死。 他说道:“我去叫我妈妈收拾下客房。” 然后梁清却一把拉住了他,声音略带低沉地说道:“奕真,今晚让我跟你一起睡呗。” 费奕真愣了一下,然后回答道:“不行。” 梁清比他大几个月,已经满了十六周岁,也不是几年前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了。这两年虽然也有亲亲抱抱,但其实行为都很纯洁,连舌吻都没有过。 现在要是睡一张床上,费奕真可不能保证精力旺盛的少年能不造事。 他想甩开梁清的手,但是梁清并不打算轻易放手,而是说道:“一起睡吧。我保证什么都不做。你放心,我什么时候勉强过让你做你不愿意的事情?” 费奕真回过头,说道:“你以为你现在是几岁啊?我的床是单人床,你现在又这么大只,要是挤一张床上,谁都睡得舒服?” 虽然这样说,他的语气已经软和了下去。 梁清说道:“我想和你一起睡,抱着你睡。我不会踢你的。” 费奕真向来最受不了这家伙撒娇。 他停顿了半晌,才松口道:“那你安分点,如果乱动我会直接把你踢下去的。” 梁清自然是满口答应。 晚上的时候梁父找上了门来,梁清就像耗子见了猫一样死活躲着不肯出去。梁父不好在费家动手打儿子,又被陈雪妍劝解了半天,最后只好悻悻地放梁清在费家苟延残喘一天。 不过费执明显然也不赞成梁清打耳洞,在饭桌上狠狠地教训了他一顿。 比起梁父来,让人奇怪的是梁清对费执明反而比较服气,所以费执明的教训他都乖巧地受了。 费奕真很认真地吃着饭,闭紧了嘴一句话都不说。 梁清幸运的是,费执明完全不知道他还一度试图怂恿自己的儿子一起打耳洞,顺便宣誓主权。 平时这个时候,费奕真一般都是在一边码字一边搜索素材完备大纲。不过梁清来了之后,他倒是放下了写到一半的故事,放松下来开始和梁清玩游戏。 现在除了挂着游戏做一些道具之外,费奕真已经很少使用电脑玩《新百》。因为游戏眼镜的代入感明显比电脑强了很多。 所以晚上的时候,两人就一起带着护目镜上了游戏。 第86章 梁清已经翻过一遍大纲,也明白了这些单元故事虽然偏于悲剧,但中心还是在于因果论,并不能算是纯粹赚人眼泪,与《狐说》一类其实是同一路线,只是《天下第一食肆》最后主角们都还得到了不错的结局,而《蝴蝶之书》明显偏向了报应论,于是说道,“但是,也不是每个倒霉的人都是自作自受的吧,” 费奕真搓揉着梁清乌黑细软的短发,略带一些感叹地说道,“所以才是故事啊。故事里只有那些做了坏事的人才会遭到报应。而现实里有时候一个人遭遇不幸可能并不是因为他做错了什么事,有时甚至只是因为世道不公。贫穷,疾病,愚善……有时候都是原罪。” 当然,异常的性取向也是。 梁清回过头来,笑着对他说道:“你这个语气,好像自己也遭遇过这样的不幸似的。”他把半湿不干的脑袋靠在费奕真的睡衣上,说道,“奕真你这么好,谁会随便让你难受呢?” 费奕真笑道:“是阿清你把我看得太好。”然后他想了想,解释道,“我倒是没有不幸的经历,只是看着社会新闻就容易感同身受而已。大约只是性格太过情绪化,心理承受能力又不行吧。” 他这样吐槽了自己一句,梁清就安慰道:“奕真你很好。” 费奕真笑了笑,回答道:“谢谢。” 其实梁清并不是很喜欢精神太过软弱的人,但是他却从来没有觉得费奕真软弱过。这未免有些双标,却是梁清的真实想法。 头发干得差不多的时候,梁清就伸手拿过了毛巾,要反过来替费奕真擦拭。 一边用毛巾搓揉着费奕真的头发他一边开口说道:“不管奕真你是什么样子,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你做什么对我来说都是好的。” 费奕真抬头看了他一眼,顿时被梁清不要脸的甜言蜜语臊到:“就你会说好话。”然后他说道,“我想做一条慈善快递。” 梁清愣了一愣,“啊”了一声。 费奕真解释道:“食肆那篇文再版的时候我拿了一大笔稿税,再加上《毕业典礼》的版权税,我最近手里有一大笔的闲钱。我爸爸的意思是拿来建立一个基金,做理财用,每年的利润正好可以给我当零花钱。但是我觉得我平常花费其实不大,而且以后也不是说就会坐吃山空了,所以一直在想着把它们花在更加有意义的地方。不过这笔钱虽然不少,我也不觉得它能做很大的事业……你知道国外一些国家的红十字会有把一些旧衣旧物捐献贫困国家的情况吗?” 梁清摇了摇头:“不清楚。你想干这个?” 费奕真露出一个微笑:“因为我也不知道我能做什么……大部分慈善都牵涉太广争议太多,我就算想做,也要量力而为。但是如果长期在城市设置捐献箱,收集一些废弃的旧衣服之类,然后转送到一些贫苦地区需要帮助的孩子或者家庭手上,我觉得这个还是可以尝试一下的。” 梁清说道:“你如果想做就做吧。已经有计划了吗?” 费奕真点了点头,说道:“第一步自然是先收集贫困地区的资料。我想先建设一个网站,然后收集一些贫困地区的资料,特别是统计出各地区需要获得捐赠的贫困家庭数目,并根据家庭情况设定一个受赠标准。在大城市定点设立捐赠点,可实名捐赠或者匿名捐赠,当然只收旧衣服,旧玩具之类的生活用品,并不收受金钱或贵重物品,并以此建立几个慈善专线,尽可能多地照顾到周边地区。需要捐助的家庭和受赠的家庭都列在网站上,供公开查询。每次收到捐赠的群体都拍下照片,在网站上限制开放查询,如果是实名捐赠的人,可以直接查询到他们捐赠对象的信息和照片,以确认物品确实地到了需要的人手上……” 梁清一边帮他擦头发,一边安静地听着他说。等费奕真把所有想法都说完,他问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费奕真说道:“爸爸说会让曾秘书协助我。我想自己亲自去尝试建立相应的机制。你要有时间,就来给我打个下手。” 梁清笑着说:“好。” 这天晚上两个人睡在一张单人床上,两个半大不小的男孩塞在一张单人床上其实很挤,所以梁清理所当然地就紧贴着费奕真躺着。黑暗中,两人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热度。 梁清真的什么也没做。 他躺在那里,手臂紧紧地搂住费奕真的腰,两个人就像麻花一样紧紧贴在一起。梁清就像皮肤饥渴症得到了缓解一样,意外地睡得很安心。 他很久没有睡得这样温暖了。 一个人睡的时候,总觉得有些寒冷和空虚。 费奕真显然没想到他会这样一躺下没多久就沉沉睡去,还觉得很是意外。后来看到他黑暗中隐隐约约显出几分安详的睡颜,想着梁清平日应该也很累了。 他不禁也伸出一只手臂抱住了对方,然后挨着梁清睡去。 第二天,虽然梁清还是灵巧地躲过了梁父的追杀,但是这种日子却很难持续下去,梁清也不可能在费家住上一辈子。 不过这时的他也不愿意乖乖地被梁父教训了,所以使了很多方法避开梁父。 薛晨也看到了他的耳洞,不过她和梁父的态度却不同,觉得打耳环是梁清的自由。 自然而然,两夫妻又因为这点分歧吵了一架。 薛晨索性让梁清在外面住两天避开他父亲。 梁清乐得听从。 另一方面,费奕真既然打算了要做“慈善快递”,自然就要开始行动起来。 他先是聘人专门做了一个网站系统,然后在自己的estar博客上召集了大量粉丝开始提供一些地处偏远的贫困地区资料,并且一一进行联系和查证;另一方面,他已经开始联系一些公家机构,开始沟通关于旧物捐赠的问题。 在费奕真的计划里面,旧物捐赠应该是一些人流量较大的公共机构附近比较合适,比如说邮局,银行,政府机关之类的地方。但是这也会关系到各个机构的形象问题,所以这件事还是费了相当不少的功夫。 费奕真本身很少做这样的事情,这段时间跑关系跑到都快要哭出来,因为慈善事件本身的特殊性,即使有金钱和名声开道,还是遭遇了很多阻隔和困难。曾秘书倒是早有预料,所以费奕真虽然觉得辛苦,又有很多想法,但还是坚持了下来。 对于费奕真来说,他觉得这件事情是自己提出来的,就算以后正式运作的他肯定不能自己亲力亲为,但是了解整个流程,并亲自对此作出相应的努力,却是他必须要做的事情。 在这个过程中,梁清果然帮了不少忙。他甚至也陪着费奕真清了时日不断的假,投入了这项苦力劳动之中。 费奕真对这条慈善专线的宣传并不上心。事实上,虽然他让读者为自己提供了不少的贫困地区资料,但是并没有直接说出查询这些资料的原因,所以大部分人也只是认为他应该是想做些慈善捐助几户人家而已。 所以当慈善专线这个项目被暴露出来并正式开始宣传的时候,公众很是惊愕了一番。 虽然也有人质疑费奕真这是在沽名钓誉,但是更多人还是认可费奕真花费在这个项目上的真金实银,对此呈现认可态度。费奕真也不管别人对于他作秀的非议,而是热情地投入到了项目宣传之中,鼓动自己的书迷影迷歌迷前去各个城市的捐助点,捐献一些自己已经用不上或者准备丢弃的旧衣服和旧物件。 他写了一篇很长的博文,陈述关于旧衣服旧物件的去向和对于物品陈旧性的要求,强调捐献者务必捐献一些他们确实用不到的旧物件,因为这个行动是长期的,持之以久的活动,而一时的热情或者慷慨地捐献新衣服并不能从实际意义上帮助到需要援助的人群。慷慨大方的捐献者可以在这个项目进入稳定期之后,选择对特定对象进行一对一捐助,而费奕真更希望所有人鼓动周围的人,捐出一些他们不需要,但是还有剩余价值的旧物品来帮助他人。 费奕真和梁清到目前为止所积累的名声在这个时候就显出了作用。不管是一时热情也好,是受到鼓动也好,试点的几个城市很快地就积累了一批旧衣服。也许是因为宣传的原因,市政府门口的捐献箱甚至一天要清空两次,让志愿者和慈善专线的新雇员都陷入了忙碌之中。 而第一批受到捐助的,是费奕真从粉丝提供的信息之中提炼出来的,分布于六个捐赠试点城市所在省偏远地区的九个偏远贫困村落。 专线正式开启的当天,费奕真和梁清也坐上了前往错落的货车,颠簸着前往山区。 费奕真和梁清去向的这个山区非常偏远。 理论上来说,一个贫困山区的贫困的原因多数是资源贫乏,交通不便。费奕真和梁清前往的靠山村也不例外。 这个村子离最近的城镇就有四个小时的车程。虽然实际距离并没有那么遥远,但是颠簸的山路无疑是影响行进速度的一大原因。村子里面有五十多户人家,多数是老弱病残。青年们许多都已经离家打工,而家中则留下一些年岁不轻的老人耕种。 费奕真虽然到之前就已经听读者说起过这个村子的情况,也看过了照片,但是真正到达地方的时候,还是被当地的贫困落后所震惊了。 衣着光鲜的他们在这个地方显得十二分地格格不入。 村子里的房子许多都不是砖石建的,而只是木制阁楼。虽然说是两层的房子,但是如果进入阁楼却根本直不起腰。屋顶更像是要直接压到人的头上一样的逼仄。 整个阁楼也不是密封的,陈旧的木板间或就有着缝隙,窗户歪了一扇,关也关不牢,只能用油布蒙住,只要看着屋内的样子,费奕真仿佛就能感觉到冬日到来的时候这间阁楼会出现的严寒。 这样的阁楼,在村子里面竟然还算不错了。 费奕真和老村长的沟通过程还算顺利。虽然老村长和费奕真彼此理解起对方的口音都有些困难,但是加上手头比划,费奕真还是成功地把自己的意思说清楚了。 费奕真来的时候还觉得捐赠的时候也许会出现一些困难,比如说有些人家会因为自尊而不想要受到捐赠,并因此拍照去赚取别人的同情,但是当真正面对面地沟通时,他发现自己又错了。 他的想法实在太可笑。 捐赠的过程很顺利,不管是老人还是孩子,甚至都很高兴能有拍照的机会。有个孩子盯着数码相机看了半天,问费奕真:“大姐姐,我能摸摸它吗!?” 他小心翼翼地样子,看上去非常紧张。结果孩子的奶奶立刻跑了上来,拉过小孩用方言骂了他一句,大致是说你这个幺娃子那个相机可贵了你别乱说话为难人家。 费奕真顿时眼睛一酸,连那句让他觉得尴尬难堪的“大姐姐”都没有心计较。 他阻止了老婆婆,让小孩子走进来,用看上去有点泛黄粗糙的小手摸了摸相机,还蹲下来,耐心地教他怎么使用。 其他小孩看见了,也羡慕得不得了,一个个围上来叫大姐姐,也想要摸一摸看一看相机。费奕真很有耐心地一一地答应他们的要求,教他们怎么使用。 梁清看他不反驳地任由孩子们误会,管他喊“大姐姐”,忍不住唇角就挂起了一朵笑意。 费奕真准备好的衣服是老人和小孩都一人六套,因为是十月底,所以衣服主要是两套冬衣,两套秋衣,两套毛衣。货车运过来的衣服比人数需要多了几倍,而且都在捐献之后被分类整理好,挂上捐赠人的名牌。虽然费奕真知道这种做法多少有点沽名钓誉的味道,但是对于捐赠者来说,他们多少也需要一点精神上的回报,才能更好地让这样的捐赠活动持续下去。 货车上的衣服数目自然比实际的需求多,毕竟费奕真过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村民们的实际情况。 他虽然同情心泛滥,但还是很遵守自己定下的规矩,衣服固定只给每个人按照大概的尺寸分上秋衫冬衫和毛衣各两套。理智上费奕真知道,这些人并不需要太多的衣服,两套温暖舒适,半新不旧的好衣服,能让他们度过一个舒适温暖的冬天,这就差不多了。 不过费奕真还是忍不住稍微纵容了一下小孩子们,让他们自己去挑选想要的衣服。这导致有些孩子抱着根本不是自己尺寸的衣服不肯放手,有些在几件不同样式的旧童装上犹豫不决,急得快要哭出来。 费奕真就一一哄过去,跟他们讲道理,然后说服孩子们选了适合的衣服。 除此之外,费奕真还给孩子们留下了几个旧玩偶。 这趟山村之旅过程其实还是相当顺利的,但是费奕真心里并不好受,总有一点闷闷的。 梁清问他:“不是很好吗?老人和孩子们都很高兴啊。” 费奕真摇了摇头,说道:“但是,觉得自己很残忍。” 孩子们几乎是全身心地为“新衣服”高兴着,事实上那些却是城里的一些孩子穿旧了或者只是稍微出了一点问题就不再穿着的衣服。 费奕真说道:“我七八岁的时候,冰淇淋都只喜欢吃那种十二块一杯的。” 梁清笑说道:“你现在倒没这么挑剔了。” 费奕真说道:“有时候觉得这个世界真是残忍,不公平到这个地步。每当这个时候,就觉得自己应该特别感恩。对于能够出生就衣食无忧这种事情。” 梁清笑了:“你想太多了。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多公平不公平的问题?公平这种事情,是每个人口头都在说,但是却从来没有真正实现过的东西。人都是自私的,所以都会为自己攥取好处,有人挣赢了,就获得了资源上的倾斜,有人争输了,于是只好自认倒霉。强者自然获得更多优待,弱者就只能苟且偷生。这些小孩也是,出生在这种地方,他们当然过得很不舒坦,但是也许什么时候,里面就会有人挣扎了出来,出人头地成为了强者。出身也许重要,却是不能决定命运的。这本来就是个弱肉强食的社会。强者自己争取机会,弱者只能祈求人可怜。” 费奕真看了他一眼,自嘲地笑了:“这么说来,我应该是弱者。只是幸好出身不错。” 他说了这一句之后,就转过头去,不再和梁清说话。 梁清顿时意识到他不高兴了,说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费奕真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不过阿清你也不能否认,我确实够不上你口中‘强者’的标准。不过,我也不觉得这是个‘弱肉强食’的社会。人类很早就脱离茹毛饮血的时代了,怜贫惜弱,遇难相协,以团体的力量取得社会的进步,才是文明社会发展所演化成的最终状态。” 梁清和费奕真对视了半晌,结果谁的理论也没有说服谁,最后两人还是很有默契地放弃了这个话题上的争执。 第一批的衣服和物品被捐赠之后,网站上很快更新了“慈善专线”的营运进程,照片和一些记录也被上传了网站,同时更新了捐赠出去的物品信息和没有捐赠出去的物品库存,并且发布了下一次活动的运送路线和受捐赠地区资料。 费奕真这次活动的规模不小,但是资金量却并不多,而且主要还是用于整个“慈善专线”的运营,捐赠物上反而是只起了一个中介的作用,物品多数来自外部捐赠。 外部对他的评价纷纷扬扬,各种意见都有,不过虽然也有负面的猜测觉得他小小年纪就沽名钓誉,哗众取宠,但是大体上还是赞誉多,毁谤少。 梁清因为参与了活动,也附带受了一些无形的好处。到目前为止,梁清因为两次事故和这次的慈善活动,风评倒是好的不得了,新剧本的邀约已经积攒了好几个,都是形象正面的角色。 不过因为临近期末的时候,他倒是都没有接下来。最主要的是,其中也没有足够出色的剧本,让他觉得哪怕是缺席了期末考试也想接下来的。 而且十一月是费奕真的生日。 非常重要的十六岁生日。 十六岁的生日对于一个人来说应该是一个意义比较大的日子。法律上来说,十六岁的孩子已经可以拥有自己的身份证,基本上有了法律上的行为权。虽然并不能算是完全成年,但也算是半成年的状态。 而对于梁清来说,十六岁时费奕真的生日,他为对方准备了一份非常重要的礼物。 梁清不是很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认识的费奕真。也许在出生之后不久,两个小婴儿都还没有具体记忆的时候,他们就认识了吧。 长大了很久之后陈雪妍回忆起两个小孩小时候的事情,还有说不完的趣事。比如说四岁时一丁点儿大的费奕真抱着一个有他小半个脑袋大的苹果啃的时候,梁清就死活不肯要新苹果,而非要抢过费奕真手里的苹果也啃上一口。啃完之后,费奕真就抱着那个多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牙印的苹果,开始破声大哭。 这些事情,连费奕真和梁清本人都不记得了,只有陈雪妍还津津乐道。 梁清有时候会想,是不是那时候他就喜欢费奕真,所以才特别喜欢惹对方哭。 而今转眼已经过了十六年。 长大了的梁清当然不会幼稚地想要再弄哭费奕真。 他想要让费奕真笑。 第87章 费奕真生日那天的早上,费奕真例行给父母做了早餐,然后又送了一根漂亮的项链给陈雪妍。陈雪妍也没有再像几年前那样哭个不停,而是高兴地收了下来,拥抱了一下费奕真,感叹道,“儿子,你长大了。” 语气是欣慰的。 晚上费奕真请了熟识的同学来家里庆祝生日,然后等人都走光之后,梁清拉着他进了房间,然后跟他说道,“奕真,十六岁生日快乐,” 费奕真愣住了。 梁清看着他半晌没动,自己伸手拿出了手中首饰盒中的对戒——考虑到各种原因,这对银白色戒指却是用链子给双双穿好了,梁清把一个挂在了费奕真脖子上,然后把另一个挂到了自己的颈间。 费奕真握住了颈上的戒指,好久都没有反应。 梁清笑问道:“高兴傻了?” 费奕真回答道:“是啊。高兴傻了。” 他靠近了一些,紧紧抱住了梁清,把头放在梁清的肩上,在对方看不到自己的脸时说道:“阿清。我说不出太肉麻的话,有些话我也不知道我说出口合适不合适,但是,虽然以后可能会有很多的困难,但是我现在和你定下约定,以后不管遇上什么困难,我都会和你一起度过。你以前说过,如果爸爸妈妈叔叔阿姨生气的话,你会陪我一起挨打。我现在想告诉你,如果以后我们遭遇上任何不解,责难,诽谤,我都想要跟你一起面对。我不会逃避,也希望和你互相信任,变成彼此的依靠。”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语气却非常坚定,带着一种隐含期待的语气说道:“我们约定好了,好吗?” 梁清应了一声“嗯”,立刻回答道:“我们约定好了。” 费奕真笑了起来。 梁清从来没有看过他这样的笑容——他说不出这个笑容和平日费奕真的笑容都有什么不同,只觉得像是抹去了一片阴霾的天空,所以显得比以往都要澄澈,明媚。 费奕真生日过了几天后,费执明突然在饭桌上说起了搬家的事情。 “城东新区那里的别墅环境更好,居住密度没有这边来得大,绿化程度又高,空气会更好一点,你们觉得我们在那边买一套别墅怎么样?” 费奕真顿时吃了一惊。 原来他十四岁的时候,是搬过一次家的。那时候主要是他的心理上出了一些问题,性格变得越发孤僻,费执明认为是老家的环境不好,而每天由司机接送上下学又影响了他和同校学生的来往,后来高一的时候就搬到了另一个小区,离绘画教室和学校都更近一些,方便费奕真平日和一些住在附近的学生一起步行或者骑脚踏车回家。 而这一次到现在为止费奕真其实都没有出现任何不好的倾向,他本以为费执明不会再有搬家的想法,却不料他还是提了出来,虽然晚了两年。 这样想来,费执明也许一开始就有换个住所的打算。 费奕真不想搬。 他刚安下心来,觉得梁清和他的关系总算是有了一定的保障,至少梁清已经明白地理解“在一起”的意义并且两人都有了对未来的期待,他不想和阿清拉开距离,哪怕只是物理意义上的距离。 陈雪妍看了一眼儿子的沉思表情,知道他大概是不太想搬的,就开口说道:“真真和阿清要好,肯定是不想搬的,搬家的事情还是等真真他们上大学的时候再说吧。” 费执明想了想,觉得也是,就先按下不提。 等到见面时,费奕真就对梁清说起了这件事情。 梁清思考了很久,说道:“如果费叔叔要搬家,到时候你就和我搬出来住吧。到时候在学校的附近租房子,就说是上学方便。” 费奕真顿时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梁清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非常不错。对于他来说,梁家大哥外地读书之后,梁父梁母忙于工作在家的时间也不多,而且在家就是没完没了的吵架和冷战的组合剧情,让他觉得非常厌烦。每当这个时候,他甚至都不想在家里呆着。 相反,他一直有一个念头,想要和费奕真一起住。 只有和费奕真在一起的时候,他的心情才会比较平静和愉悦。即使什么都不做,也觉得很愉快,心情舒畅。网游里面杀bss或者挑战获胜的时候虽然也会平复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而狂躁的心情,但是做完之后却往往反而有一种空虚感。 孤寂得不得了。 但是和费奕真在一起的时候却不一样,梁清只有和他在一起,才会感觉到自己也是被关心被重视的——不像父母,即使明知道他们也许是爱自己的,也觉得那种爱很干枯,很狂躁,让人觉得厌烦而没有丝毫的期待;也不像那些所谓的粉丝,迷恋的只是外表和电视屏幕上表现出来的假象。 只有费奕真,是因为他是梁清,而不是任何其他原因而在乎他。 所以他理所当然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费奕真想了想,虽然并不是很排斥这个想法,但是他和梁清不同,他对自己的父母还是有很深厚的感情的,而且费执明和陈雪妍疼爱他,肯定不希望他搬出去住。虽然他觉得真要坚持父母也会考虑他的想法,说不定就答应下来,但是那样子的话,他心里却会有愧疚。 他长大之后,和父母一起住就会越发不方便起来,本来一个孩子一生之中和父母一起的时间就不多,总有一天要独立,去建立自己的家庭——费奕真想到这个以前从来只是幻想而没有真正考虑过的词时,脸颊倒是稍微热了一下,却又很是柔软,有一种期待感——所以如果还在上学期间,就要嫌弃父母碍事,未免也太过分。 他想了想,说道:“反正爸妈说了我上大学之前暂时不把搬家提上议程,我们就不要做这种假设了。”他伸手握住梁清的手,说道:“大学的时候我们很可能也不会在本省就读,到时候倒可以一直住。我们的未来,还很长呢。” 这句话安抚了梁清的烦躁。 考虑到就算只能活到六十岁,他们至少还有四十多年可以在一起,梁清对于生活在父母互相攻迁的争吵中的焦躁感倒是平息了很多。 因为之前的受伤事件,梁清名声大噪,通过各种途径向他投递的剧本越发多了起来。而且比起前两年因为年龄限制而出现的角色选择贫乏,这一年的他身高再一次拔高,演技越发老练,偏偏年龄还轻,正是很多需要年轻演员的影剧里面难得的理想演员,选择的范围一下子拓宽了很多。过了期末的考试期,他也考虑起了接一两部剧来维持人气。 投递到梁清手上的剧本着实不少,但是其中还是以剧情符合流行但是对演技要求不是很高的偶像剧为主。也有几个感觉上题材深刻的剧本,可惜因为太过深刻所以梁清的兴趣也不是很大。 如此一筛选,他索性就从矮子里面挑将军,选了个剧本比较出色的《十七岁的青春不老》。 《十七岁的青春不老》是个以高三学生为主题的青春励志剧,半偶像半教育,拍摄方又政府加入,虽然题材未免有点说教,但是整体的剧本却很不错,而且会在全国性的大型教育台播放。 经纪人也劝说梁清,如果剧本不是很差就接下来。 梁清自然斟酌得清什么对自己是有利什么是有害,所以也没怎么犹豫就接下了这部剧。 在这部剧里面,剧组给梁清提供的角色是一号男主角,莫含雪是第一女主角。而好巧不巧,李涵正好是第二男主角,第二女主角是一个非常年轻的新人,本身也有一些背景,叫做范西雨。 这部剧是三男主三女主的群像剧,梁清的角色作为第一男主的定论,也不过是三位男主里面他的戏份最多,存在感最强。 对于莫含雪,李涵和梁清来说,这是三个人在《新百》之后,第一次同时在一部剧里面再相聚。 时间和空间的间隔让三人稍微显得有些生疏,不过重新熟络起来也没有花什么功夫。 这部剧拍摄的时间比梁清以前拍摄的任何一部电视剧都要更加漫长,一直拖到了开学后的第二个月。 四月中旬重新来上课的梁清,也不知道是不是费奕真的错觉,总觉得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他一大早坐车回到家,连早餐就没吃,就直奔了学校。课后费奕真看见他的样子,难得地翘了课,拖着他逃学去吃饭。 一边吃饭梁清一边对费奕真诉苦,大致是说拍戏有多辛苦剧组的盒饭有多差导演有多严厉多难搞。费奕真虽然知道多数是因为他在恶意卖萌撒娇,还是有些心疼。 费奕真也拍过戏,知道剧组拍戏期间确实会比较辛苦,但也没有梁清抱怨的那样夸张。但是他还是觉得梁清应该吃了不少苦头,因为他一向大大咧咧不怎么会照顾自己。 所以他耐心地听着梁清的撒娇,柔声安慰着,连梁清耍赖晚上要住他家里都答应下来。 其实答应下来的时候费奕真多少有点犹疑,因为他觉得梁清拍戏回来第一个晚上却不住家里而要住在别人家这件事情实在会让梁家父母产生不好的想法。 但是当梁清作出落寞难过的样子,说着:“就算我今天回来,我爸妈也还在公司呆着呢,今晚上就算回来,也不知道是先忙着吵架还是看我”的时候,费奕真还是心软了。 在潜意识里,他对梁清自然是比梁父梁母来得亲,来得偏心。 所以在梁清的感情和梁家父母的心情之间,他果断选择了照顾梁清的心情。甚至他还是有一点责怪梁父和薛晨的,觉得他们的行为确实伤害了梁清。 另一边,在省会大学的影视专业学院,范西雨其实还多少有点遗憾电视剧的拍摄结束。 某一种意义上,梁清一直很吸引女孩子的视线。费奕真给人的感觉是精致完美,在某种程度上,除非特别颜控或者和他相处久了的人,很多女生对着他会有一种压力。而他的性格太过温和,会让女孩子们觉得没有安全感。 而梁清不管他的性格怎么样,至少他的相貌俊气却不至于过于精美,性格上也足够强势,不会给人无法依靠的感觉。对于女孩子来说,这种男孩子,既有挑战性,又有安全感,可以说是有着天然的魅力。 在《十七岁》的拍摄过程中,范西雨一直都对梁清很有好感,一半是因为他本身就引人注目,另一半则是因为在剧组的同龄演员之中,梁清的名气是最大的。 让她有一种仰望的感觉。 范西雨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哪种原因而对梁清产生好感,但是无论哪一种,她都决定要尝试一下。 在剧组的时候,她也尝试过去要梁清的手机号码,不过被梁清轻描淡写转移了话题拒绝掉了。到最后她甚至都不知道对方到底是知道了自己的想法但是根本没有这个意思所以快速拒绝还是根本是太迟钝所以没有发现。 感情上她更愿意相信是后者。 她自觉自己长得足够漂亮,比起莫含雪来,莫含雪固然名气更大一些,但是长得却只能算是清秀,并不能让人觉得惊艳。而梁清和莫含雪相处的时候,也并没有显出什么暧昧的地方,这就让她更有了信心。 范西雨不知道梁清的电话号码,但是梁清的学校资料却是很多人都知道的。 她在那边思考着,就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叫了她一声。 她转过身,就看见了自己的室友唐可儿。 唐可儿问道:“怎么站在门口不进去?” 范西雨回答道:“想事情呢,正打算进去。” “《十七岁的青春不老》拍得怎么样?还顺利吗?我可是听说莫含雪是第一女主角,梁清是第一男主角。” 范西雨看了唐可儿一眼,知道唐可儿因为之前的某件事,对于莫含雪和梁清的意见特别大。事实上,莫含雪和梁清这种童星出身,又没怎么受到过科班教育的,对于像他们这种专业出身的来说,都有点像是另外一个流派,按照他们上面学长学姐的话来说,就是野路子。虽然真正演得好也会赞上两句,不过从专业角度挑刺的时候也很多。 在出演这部戏之前,范西雨对于莫含雪和梁清的评价也不高。 不过这次她却开口为梁清辩解道:“梁清很帅啊,我觉得他演得很好。你别对他有太大的偏见。” 唐可儿听了,顿时用探究的眼神看了她半天,然后突然说道:“别说我没提醒你。梁清以前拍戏的时候和莫含雪同进同出,关系可是非常亲密的。莫含雪这个人,一路爬上来,最是会装模作样,心机深得不得了。你看和她差不多状况的演员,哪个有她爬得高?而且还没什么人说她的不好,因为和她不对付的演员都已经被她踩下去了。” 范西雨说道:“她长得也就一般,梁清哪里会看上她?而且我观察过了,梁清对她没有那个意思,她一头热也没有用。” 唐可儿听她这样说,笑了笑,说道:“那就行,你自己注意着,可别着了别人的道了。” 拍戏的时候人太多,而且因为是官方筹备的剧组,剧组的管理还是比较严厉的,就怕一堆青春期的少男少女爆出什么不良新闻。剧组人又多,范西雨就很难得有跟梁清单独相处的机会。 不过她也不着急。 梁清的签约公司或者学校之类的,因为知道的人多,范西雨很轻松就打听到了。她本人也觉得,直接去找梁清然后制造一些两人独处的机会更加容易获取好感。 但是出乎她意外的,她第一次去梁清的学校却并没有找到梁清。 老师的回答是梁清请假了,但是请假去哪里做什么了,老师也不愿意多说。这也不奇怪,梁清出了名,喜欢打听他消息的一些陌生人就多了起来。就连同班的学生,也有人会特别关注他的一些私人信息,所以校长早就交代了一些有关系的老师,不能擅自泄露学生的信息。 范西雨于是解释了半天她和梁清的关系,强调了自己是之前才和梁清同个剧组拍戏的演员,不过老师只紧守自己的原则,只说他有事请假了,据说是工作上的事情,其他都一问不知。 这个时候,就连费奕真也没有十分注意这个来打听消息的女生,只以为她就是一个普通的编造各种理由来围观梁清的粉丝。 学校这条路走不通,范西雨倒是也没有太笨,动了动脑就打车去了华风娱乐。 她的学校不在本市,乘车过来还是需要花费不少时间的,所以她也没打算就这样回去。学校找不到梁清的人,她就决定去华风娱乐碰运气。 而事实上她这个决定显然是对的。 因为之前拍戏的时间太过漫长,梁清对于华风娱乐只能从网络上接收资料来了解情况。他特意请假来公司自然不是来实习的,而是在华风娱乐他已经想当是半个负责人。到目前为止,梁清边学习边经营公司,因为有专业人士辅助,做得还不算错。薛晨对此可以说是相当满意。 所以一拍完戏之后,他就回了公司确认最近的情形,最后确认一些项目。 范西雨到华风娱乐底楼前台的时候,梁清就正在看资料。前台小姐自然第一时间问范西雨是否有预约,范西雨却是没有的。她亮出了自己的身份,还拿出了学生证,强调自己和梁清是朋友,只是需要她们通知下梁清而已,结果前台小姐却嫣然一笑,说道:“如果范小姐认识梁先生的话,请拨打他的私人手机。我们是没有权利在他没有交代的时候擅自打扰他的工作的。” 范西雨顿时气了半死,顿时后悔起自己之前没有坚持厚着脸皮要下梁清的手机号码。 结果这个时候,她的身后却传来一个声音,问道:“你找梁先生?” 范西雨转过身,发现插话的是一个看上去也就是十五六岁,青春靓丽的女孩子。 显然她听到了刚才两人的对话。 范西雨顿时沉下脸,说道:“偷听别人的话真没礼貌!” 结果女孩子笑了笑,说道:“谁偷听你啦。”然后她走过了范西雨的身边,把一张电子卡交给了前台小姐,说道:“这张id卡密码设置出了问题,打不开电梯,老是显示密码错误,王姐你帮我换一张好的吧。” 前台小姐愣了一下,说道:“哦,那我回头看看。”然后给女孩子换了一张id卡。 女孩子这才转头对范西雨说道:“你找梁清什么事情?梁清可是有女朋友的,你别看他长得帅就想勾搭他啊。” 范西雨愣了愣,然后就怒笑了,说道:“你不是想说你就是他的女朋友吧?” 女孩子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然后说道:“免了。我可不做第三者这种事情,奉劝你也不要。全公司都知道他喜欢莫瑶,新人团里的四个女生都是他同班同学,梁清每次都只会特地来找莫瑶说话。人家那是你情我愿的一对儿,如果你真的对梁清有什么想法,还是死心吧。” 范西雨本来就觉得女孩子是在排除情敌,没想到对方还真的一本正经地说出了梁清“女朋友”的名字,顿时心头漏跳一拍。 半晌,她记住了莫瑶这个名字。 莫瑶……这个女生也姓莫,难道跟莫含雪有什么关系? 她犹疑思忖的这点时间,女孩子却已经拿了id卡走得远了。范西雨稍微犹豫了一下,就追了上去,问道:“你说的莫瑶,和莫含雪是什么关系?” 女孩子对这个问题简直感到莫名其妙,回答道:“莫瑶就是莫瑶,跟莫含雪能有什么关系?也许她们五百年前是一家!?” 范西雨顿时皱紧了眉头。 女孩子越是这么说,范西雨越是觉得莫含雪和莫瑶应该是有点什么关系的。 她突然冒出了一个主意,激那个女生说道:“我听都没有听梁清提起过什么莫瑶,不是你编造了什么莫瑶来想把我赶走吧。或者就是你自己想排除异己,却打着人家的旗号。不知道那个莫瑶什么的,知不知道你这样子把她当做挡箭牌!?” 女孩子果然被激怒了,说道:“梁清喜欢莫瑶,是我们整个训练组都知道的事情。我从来没有做过勾搭梁清的事情,也是所有人都看得见的。你不要胡说八道!” 范西雨嘲讽地笑道:“这也都是你在说。” 女孩子果然生气了,说道:“你跟我来!” 范西雨达成目的,忍住想笑的冲动,跟着女孩子进了电梯。 第88章 到了练习室之后,范西雨才知道女孩口中叫做“莫瑶”的女孩子根本就还没到,说是这个时间还在学校上课呢,因为是重点高中,并不像其他部分新人们上的艺术学校,一般只会在课后的时间才会来训练。 范西雨顿时懊恼,问道,“那她什么时候会来,” 女孩子答道,“四点多吧。” 范西雨怒了,“她四点多过来你让我现在跟你过来,,” 女孩白了她一眼说道,“谁说我要带你来见她了,我又不是脑子有病,带个对她男朋友有想法的女生来见她。你不是要我证明梁清喜欢莫瑶不是我信口胡诌吗?我带你去找能证明这件事的人呗。” 然后她就不管范西雨的反应,推开半掩的门走进了练习室。 练习室里面这时候已经有五六个人,女孩子推开门走进去之后,就开口叫道:“姑娘们,爷来了,快来恭迎爷!” 有个女生看了看挂钟,说道:“你今天迟到好久,平常不都自夸时间卡得准的吗?” “唉,别提了。”女孩子抱怨道,“电梯卡出问题了,我半天刷不开,解不了锁,到前台换了卡才上来的。对了,我带了个女的来,她来找梁清的,说是梁清之前同剧组的演员,死活不相信梁清有女朋友了,还说是我自己想要勾搭人家,你们给她解释下呗。” 几个女生面面相觑,半晌,其中一个女生意味深长地看了门口的范西雨一眼,笑着安慰女孩道:“那她可真是太高看你了。我们的小白龙这么有男子气概,哪里会看上梁清那种小白脸……” 结果被女孩子猛地轻捶了一下:“喂,别乱说话撒。你才小白龙呢!” 虽然语气中带着羞臊懊恼,却又忍不住透出了笑意。 开口的女生很知道分寸,也不开她玩笑了,说道:“行了。我帮你跟她说。” 然后走向了门口。 这个女生明显比之前带范西雨上来的女孩子大了两岁,和范西雨年龄接近。她从头到脚,用审视的目光看了范西雨两眼,说道:“贵姓?” 范西雨回答道:“范西雨。” 女生点了点头,说道:“我叫苏橙,苏州的苏,橙红的橙。大一学生,华风这一批的签约新人中,女生里面年龄最大,所以大家都叫我橙子姐。” 范西雨对她的说话感到有些莫名其妙,问道:“然后?” 苏橙说道:“安安和瑶瑶都叫我一声橙子姐,所以遇到什么事我也难免要帮她们出个头。你不是对安安的话有疑问吗?有什么疑问都可以问我,我帮她们回答。” 范西雨语带嘲讽地说道:“我说你们这群人是不是也太过管闲事了!?我跟梁清对了这么久的戏,从来就没有听说过他有女朋友这回事,结果就是经过本市的时候想来找他见个面问声好,就被你们的人莫名其妙地拉过来这里。说是什么女朋友,又不让我见本人,只你们几个不相干的人在这里啰里啰嗦的……实话说吧,我看你们几个都不怎么样,别是贼喊捉贼吧?” 苏橙说道:“瑶瑶现在还没有来,你就算说什么也是见不到的。安安有点大大咧咧,所以如果有什么粗心大意误会了你的地方呢,我替她道歉。不过我也要强调一句,梁清一周至少要来看两次瑶瑶的训练,我们这边的女生里面,只有瑶瑶和梁清跟重华是非常好的朋友,虽然我们并不会随便去探寻别人的隐私,但是明眼人也能看出他们的关系,不会去当这个第三者,这点至少可以请你放心。” 范西雨说道:“那也是你们在说。” 苏橙的眼神略带笑意,显出几分深沉,似乎有点看穿了范西雨心思的味道,说道:“我觉得你既然跟了安安过来,也是想知道梁清是不是真的有女朋友了这件事情的。现在我告诉你的答案是‘真的’,至于你愿不愿意相信,就不关我的事情了。其实你也可以当面去问他,也许是我们感觉错了,人家根本还没有到这种程度呢。” 范西雨微微扬起下巴,傲然说道:“我自然会去问他。” 苏橙点了点头,说道:“那你就去问他吧。我们还要练习,就不浪费你的时间了。我送你去电梯吧。” 范西雨也没有坚持要见莫瑶,点了点头,说道:“好啊,到时候我自己去问他。” 苏橙于是把范西雨送到了电梯,刷卡打开了电梯门,让她进去。 进了电梯之后,范西雨看了旁边的大厦结构图,然后等电梯门关上之后,就开始找总裁办公室,然后看到了后面标注的十七楼。 问题是,电梯上根本没有十七楼这个选项,这个电梯的楼层按钮数字最高只到十五楼位置。 于是苏橙还没有离开电梯多远,就听见后面范西雨压抑着怒气的叫喊:“等下。为什么电梯没有到十七楼的按钮!?” 苏橙转过头来,对着范西雨露出明媚动人的一笑,说道:“十七层是总裁和总裁助理们的办公室,要使用专用电梯。我只是小小的签约新人,可没有这种特权。不过你不是跟梁清熟识吗?给他打个电话让他来接你呗!” 范西雨如果有梁清的电话,何苦还要跟着叫“安安”的野丫头溜进来?她终于明白了自己是被苏橙戏耍了,简直怒到了极点。 但是她好歹也是学演艺的,即使气到咬牙切齿,也记得强忍着不爆发出来。她今天跑到梁清的公司,最初的目的还没有达成,要是就这么闹腾起来,那可就真真正正的成了别人眼里的笑话了。 苏橙也知道她不敢闹出来,甚至连她不敢闹出来的原因都猜到了一些。范西雨刚才的虚张声势确实很逼真,但是苏橙也不是安安那样大大咧咧容易受激的女孩子,细细观察,也捕捉到了范西雨话语中暗藏的底气虚弱,所以才会这样戏弄她。 华风这一批的新人性格都不错,虽然也会偶尔闹些无关紧要的小矛盾,但是毕竟年龄都不大,所以在长久的相处之中却也容易慢慢相处出感情。彼此之间固然有竞争,但是面对外人的时候,苏橙却是本能地护短。 而范西雨明显让苏橙感觉到了“来者不善”。 苏橙看范西雨站在那里不动,说道:“出于好意,我就提醒你一下吧。华风的内部管理比较严厉,电梯和安全出口都需要id卡开启,机械锁辅助,所以如果你不小心走错了地方,可能就会被困在那里了。你要小心啊。” 她笑得非常温柔,语气也十分真诚,但是话里的意思却活活能气死人。 范西雨看着她越走越远,最后还是没敢尝试一下她所说是否真实。这时电梯门已经要自动关闭了,她赶紧伸手阻止了电子门的关闭。 范西雨进退不得地堵在电梯门门口好一会儿,只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大傻瓜,白白被人戏弄羞辱了一次,虽然心有不甘,一时之间却又着实想不出什么解决问题的好方法。 最后她只有用力跺了跺脚,跑进电梯离开了练习室所在的这一层。 范西雨这一次特意跑过来,却几乎是一无所获。既没有见到梁清,也没有见到他传说中的所谓“女朋友”,反而白白被人嘲弄了一番。 对于自视甚高的她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她对于苏橙自然是咬牙切齿,连莫瑶这个名字也默默地记恨上了。 范西雨本来还不死心,想在华风的底楼大厅等到梁清出现,结果等到天色渐晚,人流来来去去,华风都要关门了,她还连梁清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最后她只有抱着自己的小挎包,满心委屈和不甘地回去了。 她觉得很难受,一边是对梁清的爱慕,一边是对于自己受了这么多的委屈梁清却完全不知道,更不用说安慰的委屈和自怜。 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范西雨有气无力地进了宿舍,把包扔到了床上,然后就坐在床下的书桌前一动不动。 同屋的女生看了,顿时有些疑惑,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范西雨说道:“没什么。心累,你先去梳洗吧。” 女孩子耸了耸肩,虽然还有些在意,但是也没有强求,就抱着脸盆进了盥洗间。 另一个室友一个人蹲在床上的帐子里面戴着耳机抱着手提上网,对寝室里的情况毫无所觉,正好方便了唐可儿从床上爬下来,搬了个凳子靠近范西雨八卦:“怎么,见面不顺利?” 范西雨其实心里也憋屈,想找个人诉诉苦,就皱着一张脸,压低了声音苦声道:“别说顺利了,连人都没见到。” 唐可儿顿时也意外了一下,说道:“怎么?人不在?” 范西雨回答道:“不在学校。但是我去了一趟华风,那里的人好可恶,根本连传话都不给传!” 然后她停顿了一下,说道:“而且,我今天听到了一个消息,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说是梁清已经有女朋友了。” 唐可儿倒真是为这个消息吃了一惊,问道:“不会吧。他不是在读高中?早恋啊?” 范西雨继续说道:“说是华风签约的一个新人,一个叫莫瑶的女生,还是梁清的同班同学。梁清每个星期至少会去两次看她练习。” 唐可儿关注点很快到了“莫瑶”这个名字上面,问道:“莫……和莫含雪是什么关系?” 范西雨烦躁地说了一句:“不知道!” 然后猛然趴在了书桌上。 唐可儿推了推她,说道:“你别这么快就丧气啊。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说梁清看不上莫含雪呢,遇上一个同样姓莫的就萎了!?上次新闻还说莫含雪和梁清是一对呢,结果根本就是不知道是谁故意放出的谣言。莫含雪最会借人上位,这个姓莫的怎么样还不知道呢!说不定她也就看着梁清有名气家里又有势力,所以想扒着他上位呢!” 范西雨被唐可儿说动了,猛然坐了起来,说道:“谁萎了!?我过几天在过去一次,梁清总不可能都不去上课吧!我就不信一直见不到他了。” 唐可儿顿时笑了,说道:“那我就祝你好运。” 第二天范西雨恢复了斗志,精神抖擞地去上课。这一天她上午和晚上都分别有课,没有回寝室,唐可儿吃完晚饭回来,就在电脑前搜索“莫瑶”的新闻。 莫瑶这个名字几乎没有什么名字,唐可儿搜索了estar百科才知道这个人是在《雪女》里面扮演妹妹的女孩,看资料似乎和莫含雪没什么关系,但是唐可儿也不能根据少得可怜的资料上下结论。 她正在思索的时候,手机却响了起来。 唐可儿看了一眼来电号码,愣了一下,赶紧接了起来。 却听里面是个陌生的男声,让她心里快速地咯噔了一下,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不过幸好男人之后说出的内容稍微化解了她的忧虑。 只听对方喊道:“可儿对吧!?我不知道你是个这个疯女人的什么人,不过拜托你快点过来把她带走好吗!?我们酒吧还要做生意呢!” 唐可儿愣了一愣,赶紧问清楚了情况,才知道学姐付清蔓在酒吧一个人喝醉了酒发酒疯,所以酒吧人员只好拿了她的手机,找到了上面快捷拨号的第一个人,让对方来接走这个一直自称是大明星的疯女人,免得对方在自己酒吧出了事给酒吧带来麻烦。 唐可儿问清了地址,连电脑都没来得及关,拿起钱包就跑了出去。 她一路催促出租车师傅,急赶慢赶地到了地头,进了酒吧,找到了正在发酒疯的付清蔓和看到她的出现就狠狠松了一口气的酒吧侍者。 侍者帮着她把豪放地叫着再来一瓶的付清蔓拖出了酒吧,送上了出租车,付清蔓就转而抱着唐可儿痛哭。 她本来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在唐可儿看来,付清蔓学姐可以称得上是她心里最漂亮的人,说是好感加成也好,说是审美偏执也好,总之唐可儿始终觉得,付清蔓比现在电视上那些所谓的美女可漂亮多了。 虽然她只演过几个戏份有限形象糟糕的配角。 而这个漂亮的女人,现在却哭得像个孩子似的。妆容模糊,头发凌乱,形象狼狈。 唐可儿心头悲伤,心想:“这是何苦?” 她一个人搀扶着付清蔓其实相当费力,幸好付清蔓好像也多少认出了唐可儿,不再像之前被酒保压制时那样用力挣扎,反而很是乖巧地靠在了唐可儿的身上。 就这样唐可儿一路扶着付清蔓进了她租住的公寓,抽出钥匙开了门。 打开灯之后,屋里一片散乱,东西放得乱七八糟,似乎也预示着主人的生活状态和精神状态。唐可儿慢慢地把付清蔓扶到沙发前,小心翼翼地把她放了下去,让她躺好,然后随手收拾了几样落得满地都是的脏衣服放进洗衣筐,才绕过茶几走向厨房准备给付清蔓烧个热水。 唐可儿灌好了水之后,刚刚把插头插上,就听到客厅传来声响,赶紧跑了出去,却只看见付清蔓拿起桌上一本崭新的娱乐杂志,表情狰狞,尖叫着如同哭嚎一般撕得粉碎。 唐可儿三两步跑过去抱住她,目光扫到掉落在地上的杂志封面的碎片,勉强分辨出了上面的照片属于的对象。 ……莫含雪。 她心里又是难受,又是气恨。 付清蔓发泄完了,又失去了力气,身体仿佛没有骨头一样地躺在了沙发上,两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 唐可儿眉头紧皱,眼睛酸疼,如同承受不住这一幕地闭上了双眼。 第二天早上醒来,付清蔓发现自己已经好好地躺在了自家的床上,身上换了干净的睡衣,整个人都紧紧地包裹在被子里面,身上温暖得让人近乎眷恋。 卧室的外面传来隐隐约约的声音。 她动作缓慢得从被窝里爬了出来,从被窝里面伸出双脚,试探性地在床边探索。冰凉的木板地面让她浑身激灵了一下,然后才找到了床边的棉拖。 打开了卧室门之后,她走到厨房门口,不确定地叫了一声:“可儿?” 唐可儿转过头来,看见了她的样子,说道:“会感冒的。” 付清蔓听到唐可儿语气之中透出的关切,鼻头一酸,突然就忍耐不住地哭了出来,猛然扑到了唐可儿的肩头:“可儿!可儿!我完了!我已经完了!” “没有剧本……没有通告……只说让我好好在家里休息。我已经休息了快一年了啊,再休息下去我还有回到镜头下的那一天吗!?” 唐可儿轻轻地拍着付清蔓的背,替付清蔓难受的时候,心里又有一种说不清的堵塞,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又半天说不出来,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付清蔓说道:“……他说我现在名声实在太差,本来就接不到什么好的剧本,现在就更困难了。如果真的想东山再起……只有试着接……那种戏……” 唐可儿一开始没有听懂她话里的意思,好一会儿,才猛然明白过来,说道:“怎么能这样!?别开玩笑了!这群人渣!” 付清蔓微微颤抖着,没有说话。 唐可儿说道:“滚他妈的!没戏就没戏,我们有手有脚的,难道还能被饿死!?等个两年合约过了,换家公司还是一条好汉,谁会接他的龌龊破戏!” 付清蔓语气惨淡地说道:“可是,哪家公司不一样呢……” 唐可儿愣住:“学姐,你不会想真的去接那种戏吧!?” 付清蔓抱头焦躁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唐可儿紧紧抓住付清蔓,态度紧张地说道:“这种戏肯定不能接啊。你要是接了,你以后就真的完了!什么前途也都没有了!” “可是,我还有前途吗!?” 付清蔓神态凄厉地问道。 唐可儿双手按住付清蔓的肩,纤细苍白的手背上几乎要暴起青筋,厉声道:“你还记得你为什么会落到这种地步吗!?我告诉过多少次你这种事情不能做!?你跟我说过什么!?如果你按照你答应过的做了,根本不会落到现在这种地步。你现在还想重蹈覆辙吗!?” 付清蔓狠狠地甩开了唐可儿的手,猛然抬高了音量叫道:“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想显示你唐大小姐聪明绝顶品德高尚有先见之明吗!?是啊,我没有听你的话,我贪图捷径想要一步登天所以出卖了自己!现在我遭受了报应!你简直料事如神,现在很得意吧!?” 唐可儿被她的尖声指责震惊道,张开了嘴又闭上,然后再一次张开,却半天发不出一个音节。 然后她捂住脸,眼眶猛然地被泪水模糊,一转身就跑出了厨房。付清蔓反应过来的时候,t唐可儿已经抓起了自己的包包,猛然重重地关上了门。 付清蔓呆呆地站在厨房里面,这样过了许久,她才踩着拖鞋动作狼狈地跑到了门口,但是唐可儿却已经连影子都不见了。 付清蔓突然意识到自己都说了些什么,突然疯狂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放声大哭起来。 唐可儿拿着包包,失魂落魄地走在清晨的街道上,走过了公交站都没有自觉,泪水抑制不住地往下流,形象狼狈不堪。 路边的小孩子指着她对自己的妈妈说:“妈妈,那个大姐姐在哭。” 如果是平时,唐可儿一定会要强地掩饰一下。 可是她现在却什么也不在乎了。 她如同木偶一样地在路上走着,脑袋空白一片,什么也不想想,什么也不想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响起了短信音。 付清蔓:对不起,可儿,原谅我。 唐可儿终于抱着手机,哭出了声音。 第89章 之前的俱乐部事件已经过去一年时间了,卷入这场事件的很多官员被双规,演员沉寂的沉寂,避难的避难,有人慢慢地被边缘,也有人开始重新复起。 只有付清蔓不同。 她的问题并不仅仅只是陷入乱交门事件的问题。 还是因为网上流传的关于付清蔓伪报莫含雪也参与了乱交门事件的原因,莫含雪被警方平反之后,付清蔓就陷入了十分糟糕的境地,几乎所有莫含雪的粉丝都开始抵制付清蔓,一度她甚至完全无法出门,甚至直到现在,网络上有人提起莫含雪或者当时的事件时,还会顺带地谴责和鄙夷一下付清蔓。 所以即使有很多人开始重新复出接戏了,付清蔓这边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她对唐可儿哭诉的时候,唐可儿也明白了整件事的经过。总之就是同剧组的前辈鼓动付清蔓去俱乐部陪酒,说服的过程中信誓旦旦地说圈里很多人都这么做过,还拿了莫含雪举例,后来付清蔓被审问的时候,就说出了这件事。 鼓动付清蔓的人自然是矢口否认,还反咬了她一口。莫含雪又被警方证明了其清白,于是付清蔓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公众普遍认为她人品不好,原来的粉丝也大量地粉转黑。就算本来还有一小部分人坚守阵地,但是随着付清蔓将近一年的动静全无,也已经流失得差不多了。 付清蔓做下的这件事情,唐可儿其实也非常生气。她气付清蔓头脑不清,单纯过头,别人说什么就相信什么,还不知死活地把自己根本没有证据的事情傻傻地说出去。也气她好高骛远,走歪门邪道,糟蹋自己,最后才会陷入这样糟糕的处境。 可是付清蔓毕竟是付清蔓。 学姐不好受,唐可儿心里也难过。 与付清蔓在俱乐部事件之后的处境正好相反的是莫含雪的声望又得到了再一次的提升,尤其是被审查之后警局又特别发出了宣告证明她完全是被冤枉而丝毫没有牵涉其中的这件事,让关注这个案件的案件的人再一次提升了对于莫含雪的好感,有些人简直是恨不得把莫含雪捧成“污浊肮脏”的娱乐圈中硕果仅存的一朵白莲花,让唐可儿忍不住就想发出一声冷笑。 付清蔓也许单纯愚蠢了一些,但是对于唐可儿来说,踩着付清蔓一路上位的莫含雪,也绝对跟无辜扯不上关系。 但唐可儿本身毕竟只是一个表演系一年级生,就算再怎么愤恨,她对如何能给莫含雪一点颜色看看,丝毫没有头绪,只觉得焦躁。 唐可儿回到寝室的时候,根本没有人在意她彻夜不归。 倒是范西雨看见她出现,顿时很是高兴,顺便抱怨了一句,说道:“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昨晚上看见你的电脑没关我还以为你很快就会回来,结果没想到一晚上都没出现。” 唐可儿其实一点也没有心情跟她废话,但是她还指望着靠范西雨接触到梁清还有莫含雪,所以便打起了精神,笑说道:“昨晚上有急事,慌慌张张地出门就忘了关电脑。” 范西雨于是客套道:“没事吧?” 唐可儿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已经没事了。” 范西雨点了点头,也无心在这个话题上和唐可儿过多计较,转而说道:“你电脑上的资料我看了,原来那个就是莫瑶啊。长得也不怎么样嘛,这种的也能演戏?华风也太不挑了吧。” 唐可儿的瞳孔着映着一片微微晃动的白色光影,对范西雨的自恃过高很是不以为然,但是表面上却没有露出痕迹,只是说道:“和莫含雪一样,是清秀型的。这种气质的现在很讨好的。” 范西雨轻轻哼了一声,显然不以为然,然后说道:“我过两天再去一次,我就不相信一直都会见不到梁清的面。” 唐可儿笑着回答道:“那祝你好运。回来跟我分享进展吧。” 周一的时候范西雨果然就像她之前决定好的一样,请假去了梁清他们的学校。 她是吃完早饭之后坐上的车,因为跨市,又要转车,花费了不少的时间,等到达的时候都已经中午了。 范西雨抵达地方的时候午休的下课铃已经响过了好一会儿,她顿时有些懊恼。梁清的教室她上次已经来过一次,也算是驾轻就熟,也就急匆匆地赶了过去。 一路走过去,经过的教室果然已经空空荡荡人影寥落,范西雨越发着急起来。她快步走到梁清班级教室的后面,却不料一下子就和一个拿着小钱包正要走出来的女孩子撞在了一起。 两个人都被撞得往后退了一步,然后范西雨看清了对方的样子。 “对不起。”刚走出来的女孩子急忙道歉道。 “莫瑶?”范西雨带着不确定地语气问道。 眼前的女孩子跟电视剧里的样子有几分相似,但是穿着戏服上过妆的模样肯定和真人有所差距,所以范西雨也不能非常肯定对方就是莫瑶。 莫瑶有些犹豫地问道:“我认识你吗?” 范西雨快速回答道:“不认识。不过我听说过你,我是来找梁清的,我们之前在一个剧组拍戏,关系还算不错。我正好到本市,就想顺路过来看看他。” 她故意把话说得很暧昧,预期中带着一丝挑衅。 “哦。”莫瑶这样应了一声,却完全没有出现范西雨期待中的生气或者敌意。她语气很平常,仿佛和自己毫不相干地说道:“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吃饭。他一般都和费奕真他们在实验楼那边吃饭,具体哪里我就不知道了。你到了那里再找找看吧。” 她的反应云淡风轻,范西雨顿时愣住,皱了皱眉头,反而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莫瑶问道:“请问,你还有什么事吗?我急着去买饭。” 范西雨愣了一下,然后愣愣说道:“没。” 莫瑶于是腼腆地笑了笑,从范西雨身边走了过去,快走了两步,就小跑了起来,很快消失在了范西雨的视野里。 莫瑶的反应让范西雨琢磨不定,无法分辨到底是她根本对梁清没有意思还是她在装模作样。她思索了一会儿也没有得出结论,然后猛然一个激灵,看了一眼手表上的变动,发现自己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 她打定主意这一次一定要见到梁清,所以没什么心情再去考虑莫瑶的态度。 学校里的教学楼下面都有校园规划图,所以实验楼的位置并不难找。 范西雨从走廊上走过,发现比起其他地方的熙熙攘攘,整个实验楼几乎可以称得上静谧。实验室的门都是大开或者半开的,门外张望一下就可以看见里面的情形。 她一个一个扫视过去,终于在走到一个门扉半掩的教室门口的时候,听见了里面微弱的说话声。 范西雨连自己也没意识到为什么的时候,就已经放轻了脚步。 实验室的门并没有完全关闭,只是掩得较紧。范西雨站在门口,很幸运地正好可以看清楚坐在窗边的三个人——这倒是让她意外了一下。 正在说话的人是一个看上去有些眼熟,相貌非常俊美精致的男生,范西雨竟然一时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对方。 照理说,外表这么显眼的人见过了范西雨应该就不太容易忘记的。 对方似乎在说着什么笑话,让其他两个人都笑了起来。范西雨正想敲门进去打个招呼,却猛然愣住了。 梁清脸上,露出的是一个她在剧组时从头到尾就没有见到过的柔和笑脸。 梁清并不是在剧组就没笑过,但是和这时的笑容却完全不一样。如果没有看见他这时的笑容范西雨都意识不到这一点。只是一旦和他这一个瞬间的表情想比,范西雨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他平日的笑容好像都显得有些虚假。 她停住了动作,然后不由自主地就往后退了一步。 她脑子里有了一个诡异的猜想,但是那个猜想实在太过离谱,让范西雨觉得难以相信。 也不愿相信。 可是她站在门口偷窥了半天,梁清每做出一个动作露出一个表情,范西雨的想法就越往那样一个方向滑去。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先入为主,总觉得怎么看都觉得梁清不对劲。 ……给人一种陌生的感觉。 范西雨觉得自己总算抓住了那一丝异样的感觉。 跟身边的男生说话的时候,梁清感觉上像是变成了她不认识的另外一个人。他的表情,动作,气质,都仿佛产生了本质性的变化。 什么样的情况会让人产生这样的变化。 范西雨嘴唇微张,又合上。 她不想说出那两个字的猜测。 她发呆的这段时间里面,门里传来了椅子推动的声音,她才发现里面的人已经吃完了饭,正打算站起来。范西雨稍微呆了一下,就一个转身,趁着三人没有出来的时候往着走廊的另一面跑走了。 她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实验楼另一侧的草坪上,一时之间不知道做什么反应才好。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终于想起了那个俊丽得几乎可以称为“漂亮”的男生是谁。 梁清传说中的青梅竹马,《天下第一食肆》的作者和编剧,少年作家重华。 她小时候还看过他演的片呢。 她为自己的胡思乱想笑了起来,顿时觉得松了一口气:如果是这样的话,其实梁清在童年玩伴的面前显得放松自在一些,其实也并不奇怪。 范西雨这样说服了自己,然后站起身,一转身就又向着原路追了回去。 好不容易在快到梁清教室的地方追到了三个人,范西雨叫道:“梁清!” 那边的三人先后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目光齐刷刷地望向了范西雨,看得她脸上难得地一红。 梁清认出了叫住自己的女生,说了一句“是你啊”,然后问道:“有什么事吗?” 范西雨露出一个自觉最温柔的笑,问道:“能和你单独说几句话吗?” 梁清问道:“有什么事不能直接说吗?” 范西雨没想到梁清会这么说,顿时愣住。梁清在剧组的时候虽然待人算不上热情,但是到底还是会顾及人情世故的,所以没有在外面遇见过梁清的范西雨一时就被他冷漠的态度惊到。 范西雨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我有话要跟你单独说,不会花费很长时间,你陪我一下好吗!?” 她都说到了这种地步,态度也非常坚持,梁清也没办法在这种场合下拒绝得太冷酷,看见费奕真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就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 梁清跟着范西雨走到了学校池塘一侧的小凉亭旁边,才听到她说道:“我今天过来这边有事,上午刚办完,就想来看看你。对了,我是第一次来这边,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下午还有点时间,想去逛一逛。” 梁清回答道:“不知道。我很少出去玩。” “这样啊。” 梁清问道:“你想问的就是这个?” 范西雨说道:“不是!我是想问问你,有没有时间给我当一下向导,逛一下附近!” 梁清嘴角似笑非笑,回道:“我下午还有课。” 范西雨这才意识到自己问了傻问题——虽然她也想过也许梁清会看在她是客人的份上请假陪她逛一下午,但是现在一看梁清的表情就知道没指望。 迂回婉转地接近目前看上去很困难,范西雨一咬牙,绝对索性开门见山,猛然扑到了梁清的身上,说道:“梁清,我喜欢你!我要当你女朋友。” 梁清克制住了条件反射没有在第一时间把她猛然推出去,然后才按住了范西雨的肩把她从自己的身上提开,挑了挑眉,说道:“很抱歉。但是不行!” 范西雨没想到他会拒绝得这么快,这么坚决。 她问道:“你有女朋友了吗!?” 梁清说道:“不关你的事。” 范西雨目光深沉地看着他,猛然再一次追问道:“那就是有男朋友了!?” 梁清顿时一顿,眼神惊愕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略微抬高了声音说道:“你脑子没有病吧!?”然后就转身要走。 范西雨追上去几步,紧跟在梁清的身后,说道:“我看到了,你对重华——我说出去也没关系吗?无所谓吗?” 梁清猛然回头眼神凌厉地看着她。 范西雨却没有被他的眼神吓到,而是微微地仰起头,略带得意地说道:“不知道学校会怎么想?你们的影迷和书迷又会怎么想?八卦杂志和报纸肯定会很喜欢这样的新闻吧?这可是大、新、闻啊。” 梁清问道:“你想说什么!?” 范西雨说道:“如果我说出去你们就全完了哦。你考虑到后果了吧?” 梁清再次问道:“你想要什么?” 范西雨说:“我要当你女朋友!” 梁清顿时觉得奇怪了——这女人明明知道了费奕真和他的关系,却还想当他的女朋友,这是什么思路? 他对范西雨微微一笑,告诉她:“做梦!” 然后就再次转身要走。 范西雨见他走得毫不在乎,顿时怒从心头起,叫道:“你会身败名裂哦!你不在乎吗!?所有人都会知道你们是同性恋,变态的哦!” 梁清的脚步依旧没有停。 范西雨说道:“你走了我就去你们班门口说,梁清和重华搞同性恋!那不是变态吗?” 梁清猛然转过身,瞪着她。 他的眼神显得非常可怕,但是范西雨正洋洋得意着,却没发现他眼中燃烧着的怒意。 梁清说道:“你敢!?” 范西雨笑道:“我为什么不敢?” 梁清回到教室的时候,已经是快上课的时候。范西雨并没有在跟过来,所以费奕真猜测对方应该是说完话就走了。 但是梁清的神态看上去却不是很高兴,让费奕真奇怪了一下。他抛了一个疑问的眼神给梁清,梁清却转过了头。 等下课后,他特意问了梁清:“怎么了,你怎么一副不高兴的样子?那女生说了什么?” 梁清想起范西雨下午的样子,嘴角露出了一丝讥讽的笑,然后回答道:“也没什么。就是讨人厌,让人觉得不舒服而已。” 费奕真其实本来还以为范西雨是来告白的,结果看梁清这个反应,又觉得不像。什么样的告白能把人厌恶成这个样子? 他再一次问道:“真的没事?” 梁清回答:“真的没。” 费奕真点点头,说道:“那就行。不过有事的时候,你也别一个人揣着,记得告诉我。阿清你要记得你答应过我以后什么时候都会和我一起分担的。心情不好也别一个人憋着。” 梁清笑了笑,算是答应。 只不过,这件事情,他却完全没有打算告诉费奕真。 范西雨是真的恶心到他了。 他对于范西雨所谓的喜欢他感到非常可笑。范西雨与其说是喜欢他,还不如说她似乎是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东西。而事实上,他觉得自己也似乎猜对了。 梁清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这么暴戾的心情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和费奕真在一起的时候,心情都很安宁很正面,虽然家里仍是气氛糟糕,但是梁清只要躲到费家就可以眼不见心不烦,他还是蛮满意的。 但是,范西雨却一下子让他的心情坏到了极点。 他心里烧着一把火。梁清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愤怒过了。而范西雨威胁要去散播费奕真的流言来攻击他的话语让他一下子就破功了。 他想:你要找死,我就成全你。 梁清下定了决心之后,自然不能让费奕真知道这件事。 费奕真的为人处世态度跟他有很大的不同,如果知道他想做的事情,一定不会认同。但是如果不能好好地给那个女人一点教训看看,梁清觉得很难彻底解决这个定时炸弹。而另一方面,他是在不能忍受就这样地把范西雨轻轻放过。 他想,我绝对要让她为她所说过的话付出代价。 带着这样的想法,他一步一步做好了计划。 范西雨回到宿舍的时候,明显表现出了很好的心情。唐可儿顿时觉得意外——她可没觉得范西雨有能够几个小时搞定梁清那种程度的能力。 所以她就做出八卦的样子探听道:“看你心情很好,莫非搞定了!?” 范西雨得意洋洋地看了一眼唐可儿。 唐可儿顿时会意,做出夸张的样子,说道:“西雨你快说说怎么搞定的!梁清可不像那么好搞定的,你也太厉害了吧!” 范西雨受到了吹捧,顿时很是得意,但是她搞定梁清的过程有点不光彩,而且也确实有些难以说出口,所以最后她就半真半假地自己编了一段故事,说是梁清对她本来就有意思,所以他们很轻易地两情相悦了。还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 就在本市。 对于范西雨的话,唐可儿基本上是一个字都不信。只是范西雨的样子却不像是假的,所以才让唐可儿惊讶。她可没觉得范西雨能真的搞定梁清过。 但是她也实在想不出范西雨成功勾搭上梁清的机会。只可惜范西雨说了一大段的故事,结果连一句实话都没有。 唐可儿思索着,却看到范西雨走到晒衣服的阳台另一边,突然开始打起了电弧。 唐可儿没听到她说什么,只知道她和谁说了半天的话,声音压得很低,半晌之后,说了一句“拜托了”。 唐可儿觉得其中肯定有问题。 梁清和范西雨约定了见面的时间。他没有答应让范西雨来本市找她,却答应了回头去范西雨所在的城市找对方,只说是有事顺路。 费奕真很奇怪他突然又要请好几天的假,不过梁清却解释说他只是要出门去找一个剧作家,费奕真也不好多加追问。 于是在和范西雨约好了的前几天,他就坐上了车,去了范西雨所在的省会城市,然后精心找了一家酒店住了下来。 这个过程中,梁清和范西雨各怀心思,都等着见面的那一天。 费奕真看着窗外,总觉得这两天的天气阴霾,寒冷的天气里面还会响起冬雷,带着一种让人感到不安的不祥感。 第90章 范西雨的人际网络很不怎么样。她平日性格自恃过高,又过于爱炫耀,所以真的交好的朋友其实并不太多。 唐可儿很快弄明白了范西雨想干什么。 她联系了目前正在实习的一个新闻系的师兄,打算偷拍下她和梁清约会的照片爆新闻。 唐可儿乍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很是惊愕了一下,然后就越发肯定范西雨之前说的话有猫腻。她一开始还以为范西雨真的看上了梁清,但是现在说来,范西雨的行为却是越走越偏。 到底是看上了梁清,还是看上了梁清身上附加的好处,这还真不好说。 《十七岁的青春不老》可是有三位男主,都长得挺俊。梁清虽然显眼,但是也不是就帅到掉渣了。何况他的性格网上普遍评价说是高傲和冷漠,不爱和人套交情。如果非说有什么特别吸引人视线的,应该就是演技和家世背景了。 唐可儿皱了皱眉。 她如果这时候还不知道范西雨看中的是什么,那就真是太傻了。但是即使知道了范西雨的心思,她还是没能猜出范西雨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说动的梁清。 唐可儿因为付清蔓的事情,一直对莫含雪和梁清抱有敌意。所以她其实比范西雨要更了解这两个人,而越是了解,就越觉得可怕。 莫含雪这个人,出道数年,交游广阔,演技和交际似乎都像是天生的技能。和她共演过的演员几乎就没有人说过她的不好,全部都是一些正面的评价。这一点对于演员来说其实是非常困难的事情,因为身处名利场中,哪有不遭人嫉的?而莫含雪又不是那种背景很大或者偏平庸的。 纵观所有人对莫含雪的评价,唐可儿只能说,这个人太过可怕。一个人的机心要深到什么样的地步,才能做到这样面面俱到? 而相比之下,梁清的评价就没那么好。虽然公众很容易把他美化成《新百》之中祁珏的形象,但是难免还是有很多人说他冷傲,不好相处,不近人情。 但是唐可儿也不敢小瞧他。 梁清两次受伤因为都是在直接拍摄中,都存有高清影像记录。第二次暂且不说,头一次的时候,那景象足可以说是惨烈。哪怕是远远从屏幕上看,也觉得十分让人惊悚。 那时梁清才十三岁。 但是他却在之后还可以继续赶戏,还能对着采访的镜头笑。 观众和粉丝们从里面看出了坚强,而唐可儿只从里面看出了狠。 那时梁清对自己已经这样狠,而如今只会越发可怕。随着梁清的岁数见长,他受到的关注也越来越多,如今已经俨然一副演技派新秀的样子,又有华风珠宝在身后作为靠山,让唐可儿对他的警惕甚至超过了莫含雪。 要说范西雨能够掌握住梁清,唐可儿是绝对不相信的——尤其是她这样一副急功近利,毫不掩饰,几乎可以看出赤裸裸“我就想借你上位”的态度。 但是,如果说范西雨说谎,她说这样的谎又没有意义。而且她还已经准备好了安排人偷拍,如果梁清不来而放她鸽子,范西雨立马会变成一个大笑话。 在唐可儿看来,范西雨其实很傻。她太急切,《十七岁的青春不老》还没有上映,她已经急着想要爆出新闻获取关注度。先不说《十七岁》是官方支援的青春剧,真爆了绯闻古板的剧组未必高兴,就职业立场上来说,唐可儿也觉得一个演员必须先要有作品,才有积累人气赚取眼球的必要和基础,而范西雨完全本末倒置。 她太急于成名了。 无论梁清会不会来,唐可儿决定先静观其变。 梁清和范西雨的见面约在一处茶餐厅门口见面。范西雨先确认了在报社实习的师兄已经就位,才上前跟戴着帽子围巾和淡棕色方框遮阳镜站在餐厅门口的梁清打了一声招呼。 梁清本来是斜靠着墙,百无聊赖地站在茶餐厅一侧。他的身量高瘦,却有力量感,仪态也因为其镜头下的生涯而变得优雅,虽然各式的配件遮挡住了大半的本来面目,却遮挡不去其本身的存在感。 光是站在那里,路人都会多看他一眼。 范西雨对于这样的效果感到很满意。 她花了大力气,如果弄到手的却是一个路人都不想多看一眼的垃圾货,她自己也不会高兴的。 带着梁清逛街其实是一件比较长面子的事情,哪怕没什么人注意到跟在她身后的其实是一个大明星,她也不能自己揭露出来,但是心里还是有一种暗爽感。 范西雨想着暗地里摄像机可能会拍下的照片,眼睛就咕噜咕噜地转,捉摸着师兄会在哪里方向跟着,然后尽量摆出自己觉得最显气质和身段的姿势动作。 梁清眼神讥讽地看着她作,并不出声。 但是范西雨很快就不满足这种情况了,虽然说发现梁清的性取向之后她就知道自己没戏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威胁对方,但是现在的这种情形还是让她觉得烦躁。 一方面恼怒梁清有眼无珠看不到自己的好处,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可是抓到了他的把柄,他不应该配合讨好自己吗?做出这种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真不怕回头自己就把他的把柄捅出去? 范西雨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就算拍到了两人在一起的照片,如果一点亲密暧昧的镜头也没有,估计也是引不起什么大的波澜的。 所以她突然身体向着梁清的方向倾了倾,顺势就双手环住梁清的手臂,做出小鸟依人的姿态。梁清想要挣开,范西雨却突然低声威胁道:“你如果甩开我,我就把你们的事情宣扬出去!” 梁清顿时停住不动。 他觉得有些愤怒,对范西雨的厌恶简直都要满溢出来。一方面又觉得这女人是多么可笑,她以为自己真的就会这么一直受她的威胁的摆布?她以为没人发现那个躲躲藏藏跟在后面的人是她找来的三流狗仔? 但是梁清还是要耐下心来——既然已经决定要收拾她了,就不该急在一时。现在还是让她先得意一下吧。 他任由范西雨抱住了自己的手臂,甚至在背对跟踪者的情况下,配合地对范西雨露出了一个柔和的笑容。 范西雨看得一愣,胸口的心脏突然就加快了鼓动的节拍。虽然她之前已经知道梁清的性取向,也死了心决定退而求其次,但是当梁清对着她笑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心如擂鼓。 她拖着梁清跑去甜点店坐了一会儿,又拉着他逛街。走到宠物店的时候,她就看着那些小动物不胜喜爱,故意对梁清甜甜说道:“兔子好可爱啊,雪白雪白的,又是那样的小小一只,看了就让人迈不动步子。” 她期待地看着梁清,希望他能够有所反应。 但是梁清却只是似笑非笑地“嗯”了一声。 范西雨神情一暗,露出了恼恨的眼神,失望地站直了身体,再没有心情逗弄小动物。 反而是老板殷勤地迎了上来,非常热情又竭尽全力地开始推销自己出售的宠物,又拼命鼓动梁清为了范西雨买一只可爱的宠物。 梁清却不为所动。 范西雨的表情顿时也没有了之前的热情,似乎有些无趣地冷了下来,说道:“我们不买宠物。”然后就转身走出了宠物店。 梁清的态度太过冷淡,虽然他也应着范西雨的要求笑,但是那种笑容却只留在表面,而并没有高兴的意思。所以范西雨的热情也似乎被冷水泼过了一样,慢慢地就开始冷却。 但是当两个人走离了宠物店一段距离之后,梁清却突然开口问道:“你很喜欢兔子?” 范西雨被他问得愣了一下,然后有些犹豫却又带着点期待地慢慢露出了一个笑容,回答道:“因为兔子很可爱啊。” 梁清点了点头,然后对她说道:“周一下午三点正的时候,在我住的酒店楼顶天台等我,我给你一个惊喜。” 范西雨顿时十分惊讶,又有点不敢相信。 回到宿舍之后范西雨一直比较忐忑和患得患失。 梁清突然释放出的好意让她有些惊喜,但是却又带着些许疑惑和不安。理智告诉她这突然的好意有些过于突兀了,但是感情上她又觉得,也许是因为梁清也发现了她只是因为喜欢他而已,所以解除了敌意。 范西雨越是思考,越是觉得应该是这么一回事。 梁清或许和那个重华有些感情在,但是男生长得再好看能有什么用!?只要一被发现两个人都会直接身败名裂,到时候万一梁清被大众抵制,就是活活害了他的前程。 梁清应该也不想被爆出这样的新闻,或许他也一直对这样的感情觉得困扰,所以才顺势答应了她的要求。范西雨觉得自己如果努力一些,说不定能让梁清彻底从那样恶心的关系里脱身出来,免得最后被连累。 她越想越高兴,越想越觉得自己可以拯救对方,想到最后,就变成了梁清在无数粉丝的祝福下对自己发出了告白,忍不住就笑出声来。 然后被室友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 于是晚上师兄打电话过来说起照片的事情时,范西雨就改了口,让他迟几天再说。 对方以为她是想要攒什么更震撼更有说服力的新闻照片,于是追问了两句,范西雨就有点不耐烦,说道:“你怎么这么目光短浅啊?” 对方顿时有点不高兴,范西雨却已经擅自单方面挂了电话。 梁清不知道范西雨的感情变化,回到了酒店之后就直接去了自己的房间。 临近下午的时候,清洁工人已经在清扫走廊,而梁清发现中午出去之前阅读过的酒店服务时间表和酒店内部结构地图已经被收拾好,重新放到了门口的置物架上,可见客房服务员也已经来过了。 他伸了个懒腰,打算去楼顶的天台上呼吸下新鲜空气。 这边的酒店其实设施很好,楼顶是带有温室的半露天花园区,因为是l型平面分布,这天台还分成两个部分,有一个大约两层楼高的跃层,下面是露天游泳池。 当然,因为此时已经接近冬天的关系,楼顶显得非常寒冷,所以根本没有一个人停留在这种地方。 梁清走到跃层一侧阶梯另一边低矮的防护栏旁边,用自己的脚量了量它的高度,然后反身坐了上去。 他张开双手,背脊后仰,整个人都有半身悬在了半空之中,只靠脚和腰背的力量才能不掉下去。那种样子看上去极为危险,梁清却没有露出一点害怕的意思,反而露出了一个笑。 那是一个在傲气和轻蔑之间游移不定,让人觉得十分危险的笑容。 梁清的头微微偏了一些,眼角余光正好能看见身下在冬日毫无热度的太阳下蓝光粼粼的泳池。这个高度掉下去,落到水中,显然摔不死,只会冻个半死。 梁清想象着自己伸直双腿,从这半空中横贯着垂直倒坠而下,掉进水中,顿时露出了一个冷冽的笑意。 周一的下午,三点还少十几分的时候,范西雨到了酒店。 她打电话问梁清在哪里,梁清就让她到楼顶去等候着,说是自己还没有做好准备,让她等待三点钟的惊喜。 他说得这样信誓旦旦,范西雨只好根据他的要求,跑楼顶上等着。 第一次进入这个区域,范西雨就被周围的场景给惊愕住了。只见耐寒的碧绿晕染着大半个视野,错落有致的洁白桌椅和造型别致的桌面阳伞分布在整个露天的平台上,显得格外逸致优雅。被玻璃墙隔离的温室和外部的天空都带着一些晶莹剔透的味道,而通过这隔壁几乎能俯览整个城市,包括城市中心的繁华和天空边缘属于地平线的辽阔和大气。她没想到在酒店的顶楼竟然能看到这样的风景。 梁清挂了范西雨的电话之后,就开始继续看剧本,仿佛中途完全不曾出现过这件事。直到时针和分针出现了九十度角的分隔,时间滑向了三点整,梁清才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手脚,然后走出了房门。 这时范西雨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不过她因为期待着梁清的惊喜,考虑着梁清出现时自己应该说出口的台词,所以虽然觉得冷风阴寒,却也不觉得太难熬。 她甚至都想好了到时候要说的话:她会告诉梁清,她不在乎他喜欢过男人这件事。如果他愿意和重华一刀两断,她会对他很好,不会计较以前的事情,也不会把他喜欢男人的事情告诉任何一个人。他以后就再也不需要担心这件事被发现,被公众抵制和谴责的事情。 然后她看见了梁清的身影。 他手上没有拿着任何东西。 范西雨顿时有些失望。 梁清说道:“别急,我说会给你惊喜,就会给你惊喜。你先站在这里,转过身去。” 范西雨任由他引了自己到跃层的边缘,然后面对着泳池。 梁清满意地笑了起来,然后离开了一下,半晌,才走了回来,然后范西雨感觉自己的脸颊碰触到了什么温暖又柔软的东西。 她偏过头一看,却发现竟然是一种十分细小又雪白可爱的兔子。兔子的皮毛洁白柔软,完全看不到一点瑕疵,模样看起来比上周四时范西雨在宠物店看到的还可爱。 范西雨顿时又惊又喜! 她问道:“你之前就想着送我这个了!?” 梁清笑着问:“可爱吗?” 范西雨高兴地说道:“很可爱。” 她动作小心地把兔子抱在怀里,温柔地抚摸过它的皮毛。然后手掌突然就被一双手臂从身后换到面前的手给轻轻从外握住。 然后她就被梁清听上去异常温柔,内容却让人觉得发寒的话给怔了一下:“不过,我一点都不想送你这种女人哪怕一点点让你高兴的东西呢。” 然后梁清握住她手的双手猛然开始用了力气,握住她的双手就往兔子的脖子上掐了下去。 范西雨尖叫了一声,手上只能感觉到兔子温热搏动着的脉络和梁清完全不像普通人的让人无法挣扎的怪力。兔子感受到了危险,猛然挣扎起来,后腿开始往范西雨身上蹬,范西雨也忍不住挣扎着想要挣脱梁清的控制,但是根本没有用,她完全无法挣脱梁清的束缚,只能感觉到兔子的挣扎渐渐减弱下去,脉搏在手指尖上变缓和停止。 兔子终于停止了所有的动作,四肢垂落,再不动弹。 梁清放开范西雨的一瞬间,范西雨猛然一个转身,面对着梁清后退了几步。 但是她却因为惊恐而忘记了她这站在一个低矮石栏的边缘。后腿的过程中她一下子被石栏给绊倒了,然后眼看就要仰面向着六七米高度的游泳池池面坠落下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她的手被梁清抓住了。 范西雨挂在跃层边缘,整个人都悬空着,惊恐到几乎说不出话来,原本细细描绘的妆容都已经被泪水晕染得乱七八糟,只能断断续续地哀求:“不要——不要放手——” 梁清的脸上带着笑,慢条斯理地说道:“我想过了,比起指望着你保密,也许只有死人才能真正地遵守诺言。你觉得呢?” 范西雨终于哭喊了出来:“我不会说的!我什么也不会说的!我不想死……” 但是梁清却微笑着,轻轻地放开了手。 范西雨尖叫一声,闭上了眼睛,双手却本能地抓住了石栏。 “啊……啊……”她的声音分不清楚是哭泣还是喘息,一直断断续续着。许久,她才敢再次张开眼睛,却发现梁清站在石栏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竟然还笑意盈盈,带着品评她此刻反应的味道。 范西雨的手颤抖到几乎无力抓住扶栏。 她哭着喊道:“对不起!请你原谅我!对不起!” 梁清却什么也没有说,反而转身走掉了。 范西雨惊疑不定,不敢相信对方就这样走掉了。她冲着梁清的背影继续叫了几声,但是却没有任何用处。 手臂酸疼得难受,一边还要担忧会坠楼而下和被梁清返回折磨的双重恐惧。她偏过头,只是微微地瞄了一眼脚底下的情景,就觉得心都快从胸口跳出来了。 她所在的位置距离水面至少也有六七米,而水面看上去又非常地浅,让范西雨觉得她如果掉下去说不定就会头部触到池底,直接丧命。就算没死,这么冷的天气里沉入这么冷的水池,一不小心被淹死的可能性也很大。 如果是梁清,可能一狠心就直接放手跳下去了。但是范西雨是个很看重自己,很惜命的人,所以她好几次想着跳下去,最后都没敢真的放手。 然后这个时候,范西雨听到自己的手机响了。 那铃声在她耳边响起,响了整整两轮。范西雨非常想要伸手够到它,把它接起来,向人求救。 但是,却做不到。 而离开天台的梁清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在房间呆到了十分左右,才离开了房间,出门走向了酒店的监控室。 监控室的门扉半掩,坐在监控台前的人明显是在自主午休,听见梁清手指扣在门上的叩叩声,才反应缓慢地坐直了身,回头看情况。 然后对方笑了起来,说道:“又是你啊,大明星。怎么,又迷路了?” 梁清说道:“不是,我约了一个人,刚才她说已经到酒店门口了,结果现在时间都过了她还没出现,我打她电话又没人接,所以想来问问你有没有看见人。” 中年保安笑了,说道:“等我给你调出录像看看吧。她几点来的?” “约的三点钟,她二点四十五左右给我打过电话。” 保安大叔点点头,把监控调了出来,找出了40分的——梁清上次“迷路”过来的时候,已经知道了这边的录像通常是十分钟保存一个片段。 调出录像的时间里,保安大叔又打了一个哈欠。梁清于是笑道:“都三点多了,大叔你也别睡了,去洗把脸清醒清醒吧。” 保安大叔从善如流,说道:“行,我先去洗把脸。” 他走出了门之后,梁清开始非常自然地开始操作电脑,快速地找出了周日三点正到三点十分的自己房间门口走廊和电梯部分的监控录像,迅速地复制和覆盖了今天的同期记录。 然后他关掉了存储目录,走出了监控室,叫道:“大叔,她人好像跑去顶楼了。我去看看。” 保安大叔问道:“顶楼?那儿现在这么冷,她去干什么?” “我也很奇怪。”梁清皱紧眉头,露出不解的神情,说道,“而且手机也打不通。” 保安大叔被他带有指向性的语句说动,说道:“我也跟你去看看。不要是一不小心掉水池子里了。” 梁清正等着他的这句话,点了点头,说道:“那快走吧。” 等到了顶楼,两人一出玻璃门就听见了断断续续的哭泣声,然后循着这哭声看到了掉落在地面上的死兔子。 中年保安顿时吃了一惊。 范西雨这时候已经整个人都被冻得僵了,哭声也变得嘶哑起来,眼看要支持不住,却猛然见到梁清回来了,还伸出手来拉她,顿时如也管不得许多,如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地抓住了梁清的手。 中年保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范西雨顿时才发现旁边竟然还有另外一个人,顿时惊疑不定,搞不清楚对方的身份。 梁清对中年保安做了个噤声的表情,然后脱下外套披在范西雨的身上,说道:“先去我的房间吧。” 却听范西雨猛然叫道:“我要回家!” 梁清愣了一愣,然后柔声道:“那就回家。” 范西雨被他温柔的态度搞得疑神疑鬼,越发惊恐起来。又见梁清和保安传递眼色,只觉得他们这是设了什么陷阱给自己,就说道:“我要给我爸打电话!” 梁清于是对保安歉意地笑了笑,然后拿了自己的电话给范西雨。范西雨的手还是颤抖个不停,迅速给父亲打了电话让他到酒店门口来接,也不敢多说什么。 放下了手机之后,范西雨总算有了一点底气和安全感,于是跟着两人下了楼,坐电梯到了底楼。 到了底楼之后,大厅的人多起来,范西雨突然就一下子挣开了梁清的搀扶,远远跑到了大厅的门口,然后大声叫道:“我要报警!站在那边的那个男生试图谋杀我!!!我要报警!他因为我知道了他是同性恋而想要谋杀我!” 第91章 因为范西雨的情绪很激动,所以酒店只有根据她的要求报了警。 但是警察一来,却是把范西雨连同梁清还有中年保安一起带走了,而之后不久,就有记者听闻风声赶了过来。 “所以说,”警察问道,“你因为看到梁清对重华笑,而且笑得比平常都灿烂,于是觉得他们是同性恋……” 范西雨叫道,“他们本来就是,他承认了的,” “冷静一下。”警官说道,“好吧,就算你成功地威胁了他,然后他因为想封你的口所以试图……嗯……”他觉得这个问话很难问出口,但还是问了出来,“谋杀你吧……你手里有任何他是同性恋的证据吗?比如说照片,影像,或者录音之类的……” 就算梁清是公共人物,很在乎名声,但是也不是说任是谁说句话公众就都会相信的。就算是狗仔队,至少也得先有图片或者影像资料才能自由发挥。如果说范西雨毫无证据地威胁了一下梁清就要杀人灭口,警察倒是觉得很天方夜谭。 范西雨回答道:“……没有。” 这边谈话进行中,那边的调查也没有疏忽。 梁清叙述了一遍案情:“……突然来找我,说是如果不答应她当我女朋友就去宣扬我是同性恋,我懒得跟她废话,就说你去说啊……结果这次过来这边,又一定要我陪她出去玩,否则就去自杀……陪她去了一次,她暗示我想要买只兔子,我没理。没想到今天就发生了这种事……” 一路调查下来,案情几乎没什么疑问。 范西雨说话颠三倒四,一开始说的话没有说服警察,后期的时候就开始改变说辞。从口供上根本分不清她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就审问她的警员来说,他根本就觉得这女生的每一句话都是她自己臆想并编造出来的。 一开始说是梁清抓着她掐死了兔子然后把她推下了石栏外,问她梁清为什么没有直接确认她掉下去之后再走,她却回答不出来。第二次供词就变成了梁清是被远处的人声所吓走,但是同样说不出为什么人声没有听到她的求救。 而调查的结果也出来得很快,宠物店老板证实了范西雨确认曾经想让梁清给她买兔子,而酒店的证明和警方的实地考察都证明了范西雨悬挂的地方掉下去根本死不了人,夏天酒店如果搭上跳水的台子的话,还会有不少业余人士来学习跳水,就算是范西雨这样突然掉下去,也最多就是着凉感冒发烧,池沿有扶手,连淹死都不容易。除此之外,兔子脖子上的手印确实是范西雨的,范西雨出事的时候手机里还有两个梁清的未接来电,酒店保安也证明是梁清去找范西雨才把她给救上来的。 当最后酒店的监视录像证明了梁清根本就没有在这个时间段单独去过天台的时候,这个案子就基本上定性了。而范西雨却还在和负责录供的警察死命纠缠,想要强化梁清的罪名。 所以当最后范西雨发现审问她的那个警察终于被换走,变成了另一个看上去比较温和权威的中年男人之后,她顿时又提起了干劲,把经历过反复审问之后已经显得比较完美又最能体现梁清恶毒本质的说辞给拿了出来。 结果对方大笔一挥,判定了她有严重的“说谎癖”和轻微的精神分裂,建议移交医院。 范西雨这才知道对面的男人是什么人,顿时怒不可遏,失控地尖叫道:“你才神经病你们全家都神经病!” 愤怒中她伸出指甲直接划破了医生的手臂,在对方的身上留下了长长的一道血痕,警察们只好暴力把她压制住。 医生倒是很有职业道德,拿出笔就继续写道:病人疑似有暴力倾向,可能危害公共安全,建议强制送医。 范西雨被人押着上了医院的救护车,而记者们也取得了他们想要取得的大新闻:《十七岁的青春不老》女主之一痴恋男主扮演者梁清至精神失常,数次威胁交往不成后试图自杀被救起,却反口诬赖对方谋杀! 梁清满意地看着它上面对所谓“同性恋”指控的无限忽略以至于根本就没有在新闻里提到。 而当唐可儿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整个事件都尘埃落定的时候了,她简直不相信范西雨就这么消失并进了精神病院。仿佛她昨天才得意洋洋地说梁清会和她约会,转眼就变成了新闻上的精神病。 唐可儿确实觉得范西雨有些小虚荣,小自私,还有点说谎癖,但是她的精神绝对是正常的。 她唯一能想到这个新闻中间的真相,就是范西雨被梁清陷害了。 什么样的手段能直接把一个人弄进精神病医院!? 唐可儿看着新闻,突然抱紧了自己的双肩。 她突然就觉得很冷,从心里最深处透出一股寒意。 “我的新闻被压下了。”之前受范西雨托付而偷拍梁清的师兄开口说道。 唐可儿有些意外地看着对方。 “她说新闻要迟点发,但是那语气简直是把自己当了天王老子。我很不爽,就直接交了新闻。结果现在却因为她闹出的这个大事件被压下来了,而且以后大概也很难有发表的机会了。”对方叹了一口气,说道。 唐可儿犹豫了一下,问道:“你觉得,这件事……是怎么一回事?” “范西雨性格是不好,但是绝不至于到了精神失常的地步。她这个人自私得很,最爱自己了,要说她会为了痴恋谁谁谁而精神失常,根本不可能。何况,前几天她还纯粹只想偷偷拍了照片去爆新闻求上位呢。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改变了想法,但是肯定没新闻里的所谓‘痴恋’。” 唐可儿点了点头:“你也这么觉得啊。” 然后两人沉默着对望了一会儿,师兄开口说道:“那天她让我跟在后面偷拍的时候,梁清其实一开始态度很冷淡,后来似乎是她跟对方说了什么,梁清的态度才突然变得配合了一些。” “所以,你是说……” “她会不会是抓到了梁清什么把柄?” 唐可儿带着思索的眼神问道:“你也这么觉得吗……但是是什么把柄呢?你有听她说起过可能的内容吗?” 师兄摇了摇头:“她这个人自负得很,敲诈勒索这种事,我觉得她未必不会做,但是绝不会让别人知道。所以她肯定不会告诉任何人相关的内容的,还要防着别人也知道了抢了她的生意……算了,不说这个了,这事儿我不打算深入下去了,人家有钱有势,如果只是拍个八卦绯闻也就算了,涉入太深的话,要是被卷入了什么大秘密里面,我可承受不起。” 唐可儿笑道:“师兄你这就怕了吗?” 师兄回过头,也回了个笑容给她:“你不用激我。人贵有自知之明,就算梁清手段太狠,范西雨也不是什么好孩子,我跟她更是没有这么深的交情,不想替她出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关心这件事,也不想知道。你好自为之。” 唐可儿说道:“师兄你误会了,我只是有点在意范西雨的事而已——毕竟同学一场。不过你要是不需要了,之前拍的照片能传给我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不能乱传。万一要是以后有人问起,我也不会承认是自己拍的。” 唐可儿立刻应下,说道:“我绝对不会乱传的。如果真的传出去了,师兄大可以推说是我干的——我绝无二话。” “那倒不用。”师兄这样说道。 第二天,对方就把那时候的照片传到了唐可儿的邮箱里。 唐可儿仔细看过了所有的照片,发现这照片的偷拍性质很明显,大部分都没有正面视角。虽然也有部分正面或者侧面的照片,梁清的笑容也并不多。 应该说,这两人之间本身就缺少了一种协调感,哪怕是范西雨紧抓住梁清的手臂时,他的淡笑也带了一股疏离客套的感觉。 当然,如果放到报纸上,估计就没有任何问题了。疏离客套这种感觉,其实是很虚无的一样东西,整合一下光线和色调,自然可以配出朦胧暧昧的气氛。而观众看娱乐新闻,也不是真的想要知道人家是不是真的是一对。 唐可儿已经读了好几遍的相关新闻,也没能琢磨出范西雨用来威胁梁清的内容线索。而根据新闻的说辞,她手头上的照片即使交给警方恐怕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只会越发证实范西雨的性质恶劣。 事实上,新闻出来之后,师兄固然觉得梁清的手段可怕,唐可儿又何尝不曾有退缩的意思? 她也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孩子而已。 她忍不住问了自己一句:如果你是范西雨,你有把握在被梁清盯上之后全身而退吗? 她发现自己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看到是个陌生的电话号码,稍微停顿了一下,才接了起来。 对方开口就问道:“您好,您是可儿小姐吗?” 唐可儿疑惑地应道:“哎,我是唐可儿。” “请问您是不是认识付清蔓小姐?” “有什么问题吗?” “是这样的,今天上午的时候付清蔓小姐被发现在她自己的公寓自杀身亡,我们没能找到她手机里父母家人的电话号码。她目前签约的公司声称几天前已经因为她单方面违约而与其解除了合约……” 唐可儿没有再听见之后的话。手机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她却只觉得眼前一片发白,耳边所有的声音被轰鸣彻底淹没。 付清蔓和唐可儿的父母原本是世交,两人小时候常常在一起玩。付清蔓比唐可儿大了四岁,是个很负责很照顾唐可儿的小姐姐。 高中毕业时付清蔓说是要去读影视学院,付家父母不许,结果她就拿了家里的钱和自己的存款跑了出去。付家父母找到学校吵了好几架,最后也没能把人抓回去,最后放下狠话要和她断绝关系。 一年前付清蔓出事的时候,也接到过一次父母的电话,两老人在电话里教训嘲讽了付清蔓半天,说让她回家去老老实实找个男朋友结婚,被付清蔓发火地说了一大段狠话然后挂掉了电话,结果付家父母一气之下就登报和她断绝了关系。 唐可儿会就读影视学院,也有一半是因为崇拜付清蔓的关系。不过她的父母要更加开明,她的性子也比较温和,不像付清蔓那样烈性冲动。 她以为付清蔓最后实在受不了,也许就会回家对两个老人认输。 却没想到,她会这样直接地选择放弃自己的生命。 丧礼上两个老人送走了自己唯一的女儿,整个人都直接老了一半。娱乐报纸根本没有给付清蔓流出任何版面,倒是社会版反而给了她一个异常瘦小的角落,算是对于付清蔓作为一个人的死亡的最后致意。 唐可儿站在丧礼上,木讷至极,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句话。 到最后和付家父母告别的时候,她才突然开口说道:“叔叔,阿姨,你们放心,我会给学姐报仇的。” 付家父母顿时吃了一惊,问道:“可儿,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蔓蔓是被人害死的!?” 唐可儿皱着眉头,一字一句说道:“学姐是被恶人逼死的。” 付家父母面面相觑互相看了一会儿,然后付家父亲突然按住唐可儿的肩膀,对她说道:“可儿,我知道你和蔓蔓感情好,但是你可千万不能做傻事。叔不是你爸妈,不能管你怎么样,但是叔认真告诉你,娱乐圈这口饭不好吃,还脏!你如果愿意听叔的话,就回去读个普通的大学,找个正常的工作。蔓蔓变成了这样子,你可千万别把自己搞得和她一样。叔不需要你给她报仇,叔要你好好生活,保护好自己,别让你爸妈伤心,你明白吗!?” 唐可儿吃惊地看着付家父母。 半晌,她开口安慰道:“叔叔阿姨,我会有分寸的,你们不要担心。” 和付家父母分别以后,唐可儿还在想着两人最后所说的话。 说娱乐圈脏,可是这个世界上又有什么地方,哪行哪业,是完完全全干干净净的呢?俗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勾心斗角。只不过娱乐圈是个巨大的万花筒,放大镜,放大了世间一切功名利禄,财权欲望。明星戏里演完喜怒哀乐,戏外又演爱恨情仇,越发显得名利场中格外热闹。 也只有这里,渺小如付清蔓,唐可儿,能够指望着凭自身的努力来获得财,名,地位,掌声。 而在唐可儿看来,付清蔓的错处,是她太天真,又不够狠。 唐可儿知道自己没权没势,又没有人脉积累,跟梁清一类完全就不能相比。但是即使是这样,她也不想轻易认输。 比起梁清莫含雪,她唐可儿有什么呢? 她对自己说:我有我自己。 而梁清和莫含雪教会了她,要成功,就要够狠,够虚伪。 唐可儿回到寝室,逼着自己像是平常一样地打开电脑,查询邮件,准备进行日常的作业,却发现里面有一封来自付清蔓的未读邮件。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不在了吧?到最后这个时候,却发现我根本没有可以写信的人了,除了可儿你。我不会留什么遗书,因为已经没有用了。有些污浊的事情,哪怕已经到了这一刻,我也不想被很多人知道……杜守恒给的剧本,三级片,但是到最后我才知道,这根本就不是公司的片子,而是杜守恒私人的兼职——把那种在娱乐圈混不下去的女孩子介绍去拍三级片……只恨我一时愚蠢,被他骗了……因为是我自己签下的合约,即使起诉据说也没有办法获胜,只会把我最后的尊严都毁了……可儿可儿可儿,我好后悔没有听你的话,明明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下你会真心为我着想……可是只有这最后一次,我想跟你说,我会干干净净地走……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会重新开始,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 唐可儿捂住眼睛,好不容易才压下滚出嗓子的一声悲鸣。 ……超新星!王守恒! 关于范西雨的新闻,费奕真是在旁人的八卦里听到之后才去搜索出来的。 梁清即使从省会回来,也完全没有跟他提起过这件事。所以当费奕真听人提起这件事的时候,非常震惊。 他问梁清:“你之前那个同剧组的女生……是怎么一回事?” 梁清早有预料他会问起这件事,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她会有精神病啊,算起来我才是倒了大霉的那个呢,幸好没被她诬赖上。” 费奕真回想了一下见到范西雨时的情况,却始终无法想象那个女孩会是个精神病患者。事实上,那一天范西雨的表现还是很正常的,妆容漂亮服装整洁,语气也算有礼貌,根本看不出精神不正常的样子。 而且费奕真和梁清那是何等熟悉?费奕真本能地就感觉到了他说的话不尽不实,态度也不够诚恳。 梁清其实是个很擅长说谎的人,他说谎的时候几乎没有罪恶感——或许是因为他本身就存在着反社会人格,梁清可以丝毫没有所谓地编造谎言。 而且和范西雨不同,范西雨说谎是因为虚荣感,所以并不存在目的性这种东西。而梁清并不经常说谎,但是他的谎言通常都计划严密,语气掌握得恰到好处,说服力十足。 这样的梁清,在面对费奕真说谎的时候,却会很异常地有着罪恶感。 因为他的心里有一块地方,觉得不应该跟费奕真说谎。 梁清不在乎欺骗任何人,但是费奕真是不同的。 所以当费奕真对他说道:“阿清,你看着我,告诉我真话。你记得吧,你答应过我,会信任我,以后什么事情都会和我一起分担的。而我也会相信你,不会怀疑你——所以,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时,梁清的心情就变得无法自我说服。 好一会儿,梁清突然伸手捧住了他的脑袋,鼻尖对着费奕真的鼻尖,一字一句柔声说道:“奕真,我不会骗你。不管有什么秘密,都只会和你一个人说,所以你要相信我。” ——在这件事过去以后。 梁清发誓这是他最后一次欺骗费奕真。 费奕真看着他的眼睛,半晌,柔声回答道:“我相信你!” 过了几天,莫瑶突然拿了一个信封来找费奕真。 费奕真接过信封的时候还很奇怪,接过打开信封的时候整个就呆住了。上面却是梁清和一个女孩子抱在一起甜甜蜜蜜逛街的情景。 莫瑶有些犹豫地说道:“早上传达室突然拿给了我这个信封,说是寄给我的,也没写寄信人的名字。我觉得是有人误会了什么,才把这些照片拿给了我。不过我和梁清也不算太熟,突然拿过去感觉有点……” 费奕真理解了她的意思,爽快地接口道:“放心吧,我会转交给梁清的。” 莫瑶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虽然我不知道寄信来的是谁,但是总觉得这种做法有点不怀好意。你还是让他当心一点比较好。” 费奕真应下。 晚上回家之后,费奕真在梁清的房间里,“啪”地一下把一叠照片都摔到了梁清的面前。 梁清看到那些照片,顿时吃了一惊:“哪里来的。” 费奕真说道:“有人寄给莫瑶,莫瑶让我转交给你的,还让我帮忙告诉你小心。那上面的是范西雨吧?你倒是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梁清其实已经不想对费奕真说起这件事情。跟警方的说辞其实是仗着外人不了解自己的性格,所以才能圆滑地编造了那样的一个事情经过。但是费奕真却不是陌生人,那样的说辞一定会让他有所怀疑。 更何况,梁清并不想在他面前大段大段地说谎。 于是他只是含糊地说了一段关于范西雨用自杀威胁他要他陪自己去逛街的话。 费奕真眼神深沉地看着他,说道:“在我的印象里面,梁清你不是应该是会直接让她‘随便’的态度才对吗?” 梁清用无奈的表情说道:“她纠缠不休,我只是想花点时间早早打发了她,才答应的好吗?” 费奕真问道:“真的?” 梁清十分肯定地回答道:“真的!” 费奕真点了点头,陷入了沉思,说道:“那么这些照片,会是谁送过来的?寄给莫瑶,难道是误认为莫瑶是你的女朋友?怪不得我们上次去你家的公司那些女孩子都指指点点的……有没有可能是你家公司里面喜欢你的女生?” 梁清立刻辩解道:“你别乱说冤枉我。我和那些女生可没有什么瓜葛。而且她们也不可能有这样的照片吧?” 费奕真问道:“那你觉得是谁?” 第92章 若问觉得是谁,梁清其实心里是有数的。 他约范西雨那一天,就发现有人跟踪偷拍,后来趁着范西雨去补妆的时候的打电话叫了人来跟踪,就发现是家二流报纸的记者,还是实习记者。梁清就让华风方面直接和报社主编沟通了一下,很容易就让对方心甘情愿地把新闻压了下来。 连报社照片存档都让梁清找人拿了回来。 这种情况下,能给莫瑶寄照片的无非就是记者或者范西雨或者他们其中之一身边的某个人。又或者,他们两人身边的某个人。 范西雨不太可能,她已经知道了费奕真的事情,要寄也是给费奕真寄。那个实习记者是个男的,梁清觉得他不会想到给莫瑶寄照片这种手段——在这种事情上,如果对方是对自己有敌意,女性才会选择给对方的女朋友寄照片,而男性会更愿意直接给自己寄照片威胁或者诱使他出来动手。而如果是对莫瑶有敌意……他还没觉得自己的魅力强大到能吸引男人。 所以说,给莫瑶寄照片的应该是范西雨或者那个记者身边的某个女人。 说真的梁清对这件事情的兴趣不大,对方给莫瑶寄照片又不是给费奕真寄照片,对他有什么影响? 但是费奕真把莫瑶当朋友,梁清就不能把这话直接说出来惹他不高兴——于是他说道:“我有几个猜测,回头去调查下,这件事你不用操心。” 费奕真于是叮嘱道:“如果有什么线索记得告诉我。” 梁清模棱两可地应下了。 梁清本来想着对方做了一次肯定还会有第两次,或者至少会有些威胁或者挑拨,毕竟只是送个照片的话,即使莫瑶真是他的女朋友,这动作除了惹他们吵架之外其实毫无用处。 但是出乎意料的,这件事却完全没了后续。 仿佛这叠照片只是某人送过来专门用来膈应他一下的。 几周之后,唐可儿拿着学校给的推荐信,到超新星一部新戏的片场当了龙套。 唐可儿的长相清秀,用范西雨的话来说就是“一般得很”,但是她有一双很漂亮的凤眼,素面和上妆以后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她其实不如付清蔓漂亮,也没有范西雨那种明丽,但是却是一个很有气场的演员。同系二十多个学生里面,她的导师当初第一眼就看好她,就是因为她那双眼睛里透出的神韵。 唐可儿把信寄给莫瑶之后,就没有再在意梁清的事情。她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力量太弱,现在说什么给梁清颜色看都是白搭。何况,她固然憎恶梁清和莫含雪,如果有机会绝对不会放弃踩他们一脚,但是却也知道,这两个人并不是她最该报复的敌人。 超新星的王守恒,也就是付清蔓的经纪人,只有这个人,才是她用尽一切力气也要扳倒的人。 所以,她的第一步,就是要想办法进入超新星。 梁清苦等不到唐可儿的后续,忍不住就觉得讶异起来,怀疑起对方到底是还有什么后招,还是真的只是想膈应自己一下。 但是实在是没有后续,费奕真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只好暂时放下这件事,只当是哪个喜欢梁清的女生一时冲动做下的案子。 这样过了几天,也接近了期末,整个学校都陷入了忙碌的备考气氛,费奕真和梁清自然也抽不出什么时间来关注这件事情了。 考完前面两门之后,费奕真的自我感觉非常一般,所以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因为文理已经分科,下午的考试他也不需要参加,就想找梁清回家复习。 然而在走廊中搜寻了好一会儿,他也没有看到梁清。到对方的考场一看,却发现人早已不在了。他甚至还以为梁清是不是有事先走了,可是翻出手机发现没有未读短信,他就知道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梁清说独立很独立,说黏人又很黏人。他做事有个奇怪的原则,就是他本身想要去做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而若是他不想做的事情,即使别人再怎么样认为他应该去做,他都不会妥协。 他在意费奕真,就从来不会因为哪怕一时的忙碌或者散漫而做出让费奕真觉得受到忽视的事情。梁清从来不是一个温柔体贴的人,但是却对自己重视的人或者事都很执着,被他划进私人距离范围以内的人会很幸福,因为会有一种被他放在手心捂在怀中珍视的感觉。 到目前为止,费奕真还是唯一一个享受这种待遇的人。 所以费奕真觉得,他大概只是有什么事暂时走开了,八成还是在附近。 向熟悉的同学打听了一下,果然就打听到了,说是梁清被一个大叔叫了走,往学校一侧目前没什么人的林荫道走过去了。 费奕真于是就向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一边走着,他还在猜测那个大叔会是谁。如果是华风公司方面的谁,也不至于在这个时间来找梁清,打扰他考试的情绪。而且特意跑到小树林来说话,莫非是有什么不方便被人听到的内容? 他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往前走去。 作为冬日的南方,这样的天气其实有些阴沉寒冷了。似乎这一段时间,这边一直是这样的天气。早上的时候,这附近甚至还下了一场阴冷缠绵的冬雨,地面上的枯叶夹杂在泥土之中,带着一股黏糊的湿意。 费奕真不知道梁清他们在哪里,就沿着粘着枯叶和湿泥的石铺小径,东张西望地走过去。 大概是快要走到湖边的小回廊前的时候,他听到了陌生男人的声音,说道:“你别以为你做的事情谁都不知道!” 然后梁清懒洋洋地反问道:“我做了什么?” “你以为你真的没留下任何破绽吗?我查看过酒店方面的监视记录,出事当天15:00到15:10分的录像记录最后存储时间却是15:12分以后,而其他的录像通常都是录影完成之后0-2秒的区间。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有人在15:12左右的时候动过录像——” 梁清笑问道:“然后,你难道是想说,在这两分钟的时间里面,我篡改了录像,李警官?” “根本就无需篡改。三点到四点之间,在酒店的安排之中,除非客人主动呼叫,否则没有任何服务安排,然后你只要事先安排好,确认住在这间房间时的这段日子,有某个时间段里的监视片段里,没有任何人会经过你走廊前方和电梯前的摄像机前就行了。然后在出事后的时间里,你到了监控室,支走保安用之前你计划好的监视记录覆盖犯案期间的监视记录——” 梁清听他说着,突然打断了他的大段推论,说道:“李警官,你有证据吗!?你刚才的推断,其实全部不过是建立在你个人的臆想之上而已。难道你一向是凭着自己的想象力断案的吗?你不会是也想说,是我把她推下平台想谋杀她的吧?你也和她一样精神不正常了吗?” “不。”李警官说道,“你不是想谋杀她,但也差不多了。有句话说‘欲使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我虽然不知道你和她到底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但是你的目的一开始应该就是让她变成世人眼中的疯子——设计一个看上去像是谋杀却有着明显破绽的局恐吓她,使她失去正常的判断力——” 梁清冷冷说道:“够了。我不想在这里听警官您的疯癫推理。我倒是觉得,您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我有这么大的意见,都已经到了让偏见影响你的正常逻辑的地步了吧?麻烦您回去先把这推论和你们局长说一遍,让他知道他到底放了什么玩意儿来骚扰无辜民众的正常生活。” 梁清这句话其实是说到了李警官的痛脚——事实上就是因为上司和同僚多数都不认同他的推断,并认为他这是因为个人的恩怨影响了对于案件的判断力,才让他暂时“轮休”,所以他才会有闲空私下来找梁清。 李警官厉声道:“梁清!你知不知道你做的这一切,会让一个正常无辜的女孩子被关在一个满是疯子的精神病医院里面,然后慢慢地变成一个真正的疯子!?” 梁清冷笑道:“李警官,正常不正常不是你说的算的,而是医生说的算的。你是为什么觉得自己会比医生更加权威,更加能分辨正常人和疯子!?” “人不是在任何时候都能保持理智的!”李警官吼道,“梁清你才是那个应该被关进精神病院的疯子!” 梁清却并没有被他的激动影响到,而是神情嘲讽地说道:“当李警官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事实上是你已经对于自己的职责失格了。” 李警官压抑住怒气,开口说道:“你知道吗,前不久的时候,付清蔓自杀身亡了!” 梁清皱了皱眉,问道:“谁?” 李警官重复道:“付清蔓。”他冷笑一声,“你大概对这个名字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吧!?因为对你来说,这个名字丝毫也没什么出奇,也许只是你之前随手对付过的人里,微不足道的一个,所以你连她的名字都不屑于记住。但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啊。” 梁清慢条斯理地说道:“抱歉,李警官你的话我还是没怎么听懂。这个付清蔓是什么人,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李警官表情肃穆地问道:“之前那件事里面和莫含雪同剧组的女演员,还记得吗?” 梁清顿时明白了:“她啊……自杀了?” 这个消息倒是让梁清稍微意外了一下。 “她是被你们逼死的!” 梁清说道:“我现在发现了,李警官你的正义感原来是择人而发作的——这个名字我确实没什么印象,但是她污蔑了铃铛姐,因为妒忌想要陷害铃铛姐而作了伪证,事发的时候也不过得到了应有的下场而已。至于逼死……那就更说不上了,我根本早就忘了这件事,承受不了舆论的谴责,只能怪她本身精神太过脆弱而已。” 李警官强调:“那可是一条人命!” “这世上千千万万条性命,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受到警官你如此维护?也不知道是不是都是年轻貌美又乐于奉献自己的女孩子?” 李警官听了,喉头顿时泛出一股腥甜。 他最后看了梁清一眼,说道:“你等着!我总有一天会把你送进你该去的地方的。”这才脚步踉跄地离开了曲廊。 梁清带着轻蔑笑意,看着他狼狈逃走。 然后他听到了身后一声很轻的问话:“这是怎么回事?” 梁清听到那声音,有那么一瞬间,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发不出声音,也做不出任何反应。 费奕真从一侧走过来,一只手紧紧抓住梁清的手臂,紧皱着眉问道:“范西雨精神正常,这是什么意思!?” 梁清语气终于不再那样镇定,急忙解释道:“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那个警察之前在铃铛姐出事的时候就帮着诬赖铃铛姐的女演员,他在那个案子被我得罪得狠了,那之后就对我充满了敌意,根本就是没有理由地开始攻击我。他的话根本不能信的。” 费奕真的脸色有点冷,问道:“真的?” “真的。”梁清解释道,“你想想,如果范西雨脑子没有问题,没理由医生却判定她精神不正常的,不是吗?这种事情,我肯定是假造不了的。” 但是费奕真却觉得有一股寒意扑面而来。 梁清这时候的反应和态度就和平常没有什么不同,和刚才面对那个便衣警察时候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如果不是亲眼看见,费奕真也许都会以为那人其实是个和梁清长相肖似的陌生人。 他看了梁清半晌,才开口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回头我打听下范西雨被送到了哪个医院。考完试之后我们去探望她。” 梁清的脸顿时冷了下来,说道:“你不相信我?” 费奕真抿紧了嘴唇,脸色苍白,说道:“我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梁清半天都没有能说出话来,许久,他发出一串干涩嘲讽的笑声,说道:“费奕真,你什么也不知道。” 费奕真皱眉,拉住他问道:“什么意思!?” 梁清却甩开他的手,转身就走掉了。 这是第一次,梁清和费奕真两个人都同时下了课,却没有一起回家。 梁清自己坐了车回家,路途中一直在思考范西雨的事情。他知道自己必须阻止费奕真去见范西雨。范西雨有没有疯,梁清是再清楚不过了。如果是别人可能轻易不敢下判断,只会觉得她病情还算和缓,但是费奕真有多敏锐,梁清却是知道的。 哪怕范西雨情绪失控对他大声咒骂,费奕真大概也能耐下心来跟对方交流。如果他觉得范西雨精神正常,大概会想办法把她救出来。 但是范西雨这个,说得好听点可以说是自私,利我主义,说得难听点就是见利忘义,狂妄自负,除了自己谁也不爱。费奕真要是真把她弄出来,到时候她非但不会感恩,也许还会迁怒于他。 到时候如果让她说出点什么来,而费奕真信了,对于不管是谁来说都是个大麻烦。 梁清决定,不能让他见到费奕真。 梁清的心思费奕真并不清楚,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神思恍惚。 他仔细地回忆起付清蔓和范西雨的事情,发现自己对这些事情似乎完全没有了解。他倒是隐约记得范西雨的样子,是个看上去很青春很有活力的女孩子。 他不知道梁清和范西雨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让事情变成这个样子。 费奕真觉得非常寒冷和恐惧。 不只是因为范西雨的事情,也是因为梁清在他面前和背后表现出来的两种完全不同的态度。 还有他在这件事中扮演的角色。 费奕真回到房间,放下书包的第一时间就开始搜索起这两个名字相关的新闻,然后慢慢地读了下去。 付清蔓的新闻算是时间比较早了,但是反响却也很大。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一年多,却还有不少八卦和讨论留存,所以费奕真很快就了解到了事情经过。 这件新闻当时费奕真也是有听说的,这时候查询只不过是再次回顾了一下。 网上的讨论依旧大多是倾向于梁清和莫含雪的,而事件里多数的言论也是对于付清蔓的讨伐。里面有些人骂得很过分,费奕真以前看的时候倒是没什么感觉,此时看来,因为记着付清蔓的自杀新闻,突然心头就咯噔了一下。 翻到付清蔓的自杀新闻,上面只说付清蔓是因为压力太大,又遭公司解约,所以承受不起打击而自杀的。费奕真心头突然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地难受。 对于这个女孩来说,她人生的最后这一年,想必是度过得很痛苦的吧。她虽然做错了事情,但是真心罪不至死。 费奕真看完了新闻,觉得这件事应该确实和梁清没什么关系。虽然说梁清之前和艾蜜儿的感情还算不错,但是上次之后艾蜜儿已经和他疏远了很多,虽然还会说笑吐槽,但是态度上却明显给人感觉疏远了很多。 而且艾蜜儿是个万事不管的大孩子,对整个超新星的了解就只有有多少帅哥,以及各自的年龄生日喜好……想来也没有那么大的能量可以促成付清蔓的解约事件。 而范西雨…… 费奕真上一次虽然也听说了事件相关,但是这还是他第一次从头到尾地把原新闻一字一句地从头读下来。 关于范西雨的这则新闻,其实是比较夸张恶俗的,整个新闻看上去更像是娱乐新闻而不是社会新闻——当然,因为两个主角的职业性质,这新闻里面本来就参杂了大半的娱乐要素。 整个新闻把范西雨写成了一个偏执,变态,疯狂的跟踪狂一样的存在,因为太过迷恋梁清,所以纠缠不休,还以自杀威胁,最后因为不能忍耐梁清的无视,甚至亲手掐死了向梁清要求过却被拒绝馈赠的兔子,并反而污蔑对方谋杀。 但是反复把新闻读了三遍之后,费奕真始终觉得里面有些不和谐的别扭之处。 只是,无法很清楚地说出来是什么内容。 如果非要说的话,也许就是新闻上报道出来的梁清的行为和态度,在费奕真看来都感觉有些虚假,不像他觉得梁清会做的事情。 他不知道这是因为报纸里面的内容本身就经过了夸张和修饰,还是因为他本身对于梁清的了解就太过于片面和自以为是。 最后他关掉了新闻界面。 费奕真觉得像是这样的新闻对他的判断来说用处并不是很大。想要了解真正的情况,似乎还是应该去范西雨所在的医院,面对面地见一次那个女孩。 他根据新闻上的提示查找到了范西雨被送去安置的精神病医院,然后根据名称搜索到了地址和地图,把它们一一抄写到了随身笔记上。 第二天考试还要继续。费奕真起床吃完早餐之后,走出门的时候,就看到梁清一如往常地站在门口。 他身材颀长,背靠着围墙站在冬日清晨冰冷的朝阳下,看上去就像一副色调冷到极点,却也带了刀锋般华美锋利质感的画作。 天光凉透,梁清的表情也冷,冷得就像一具石质的雕塑,站在那里,从里到外透出的都是一股不属于活人的冷漠和无谓——就仿佛没有什么能被他看在眼里,也没有什么能让他在乎。 费奕真被那种令人惊艳的美感惊得往后退了一步。 而听到他鞋底踏在地面上时的声音,梁清才转过头来。他回过头的时候,眼珠从没有焦距的阴冷变成了慢慢透入了一丝光线的折射,缓慢却真实地,渗入了一丝温暖的柔意。 他若无其事地说道:“走吧。” 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费奕真犹豫了一下,然后闭上眼睛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对梁清开口说道:“这个周末,我会去范西雨所在的医院。” 第93章 梁清回过头来看了费奕真一眼,然后又把头转了回去,说道,“那时候我大概会有事,不能和你一起去了。” 费奕真点了点头。 两个人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地上了车。梁清望着窗外,一动不动,并不看费奕真,心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然后他的一只手突然被另外一个冰冷却柔软的手掌给紧紧握住。 费奕真看着他,眼中带着盈盈的天光反射,紧抿的双唇仿佛在诉说一些什么,却又无法说出口。 最后他只是牵着梁清的手,别过了头,望向了另一面的窗外风景。 只有冰冷的手指始终没有放开,哪怕并清晨的空气冻伤,也不愿就这样放开手。 费奕真看着窗外慢慢进入冬日的萧瑟风景,感受到梁清的手指慢慢用力,反握住了自己的手,却不知道怎么才能把自己的想法传达给梁清。 他昨晚一直没怎么睡好。 他也不知道是出于自己过于活跃的想象还是半梦半醒中已经被忘却的梦境,总觉得有个女孩正在一座满是奇怪扭曲的疯子的医院里面拔步狂奔。她在无数个走廊和如同监狱一般的空房间里面反复奔逃,却始终找不到出口,最后发出一声尖叫,慢慢地就蹲下了身,也变成了一个疯子。 费奕真是被噩梦惊醒的。 如此不停地反复,慢慢的那个印象里面的人就不知何时变成了梁清。最后在半睡半醒间,他看见梁清站在空无一人的长廊上,两侧都是被栅栏所间隔的一个一个的小房间,像是精神病院,又像是监狱。 他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却又仿佛带着一种扭曲的笑容。 垂下的手腕中拿着刀,刀锋鲜血淋漓。 费奕真睁开双眼,发现天色还是半明,然而他却已经无法睡着。 ——是我做了什么吗?是我改变了什么,导致了一切的不同吗? 可是,他却已经早早地对于曾经见过的“梁清”失去了印象,随着时间的流逝,现在的梁清正在缓慢却坚定地把“曾经的梁清”给慢慢地覆盖。 “梁清”的影子,已经模糊不清。 费奕真想,我不能让他变成那样。 但是,他能够做什么? 他不知道有什么是他能够做的。 周五这一天所有的考试终于都结束了。第二天费奕真就坐上了前往范西雨所在医院的公车。这个医院很偏远,甚至不在市内。费奕真坐车花了不少时间才到地方。 跟门卫登记了之后进去之后,费奕真发现这地方管理得极为严格,从底楼开始到四楼,一眼望去所有的窗户都装了铁栅栏,看上去不像医院,反而像是监狱。 他的心发出咯吱一声,只觉得浑身都有些发寒。 他很难想象一个精神正常,正值青春的少女被关在这样的地方,会是什么样的感觉。梁清会知道对方可能遇上的一切吗? 一路走过去住院区的时候,费奕真听到了各种嘈杂的声音,有人在诡异地尖声发笑有人在神神鬼鬼地念叨,还有个女人拉住护士,非要说另一个病人要用刀叉谋杀她……各种各样的声音让费奕真背上都起了鸡皮疙瘩。 当他走到护士面前询问起范西雨的事情时,护士翻了半天记录,却告诉他范西雨已经被她父母接走,说是转院了。 费奕真意外了一下,问是去了哪里。护士只说是在警方协助下转院了,并不肯告诉他去了哪里。 费奕真本来听到是被父母接走,担忧已经减轻了一些,但是听到是在警方协助下时,心有些吊了起来。 可惜任他费尽口舌,护士只是强调病人的私隱不能泄露,并不肯告诉他范西雨的下落。 回到家里之后,费奕真再次开始查询和打听范西雨的消息,但是这次转院却似乎已经没有消息传出来了,反正费奕真什么都没有打听到,仿佛公众对于这个人的消息已经没有任何关心。 但是他却并不死心,一直试图通过各种途径想要打听到她的消息。 梁清最后知道他的行动之后,真的火了,按住他吼道:“你到底想要知道什么!?她被她父母接走了那不是很好!?她父母还会伤害她吗!?” 费奕真说道:“我只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知道了你又能做什么呢?真的证明是我做了什么你又能做什么呢!?”梁清冷笑道,“你想替她平反吗!?然后证明我设计谋害她?” 费奕真觉得心跳飞快,几乎到了快要拉断心弦的地步,颤抖着问道:“你有吗?” 梁清说道:“你不就是那样想的吗?” 费奕真追问道:“你有吗?” 梁清冷笑:“我有没有又有什么关系,你不是已经那样认定了吗?” 费奕真用力摇了摇头,说道:“不,我希望得出的结果是你没有。” “如果是这样,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坚持不懈地想要去见范西雨?就让这件事这么过去不就好了?”梁清的眼神深邃,望着费奕真一字一句说道。 “因为你没办法说服我!”费奕真神态脆弱,很艰难才说出口道,“有时候我的希望和我的认识并不相符。我需要更加有利的证据来说服我,我没办法说服自己因为希望可能和我背道而驰就去逃避真相。不管结果如何,我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确认。” “……费奕真,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倔?”半晌,梁清带着一种忧伤的表情问道。 费奕真张了张嘴,最后却沉默了下来没有回答。 “然后,如果确认了她没有疯,而真正犯罪的人是我,你要怎么样?你要把我送进去吗?监狱或者疯人院?”梁清望着他,开口平静无波地问道。 费奕真顿时愣住。 梁清再一次逼问道:“你会怎么做?” 费奕真半晌开不了口,许久,才用近乎断气的微弱声音问道:“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费奕真往后退了一步,仿佛承受不住这讯息似的抽了一口气。他半晌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你怎么……能这么做?” 梁清反问道:“我为什么不能?” 他高高抬起下巴,以一种居高临下的表情望着费奕真,冷漠到几乎让费奕真以为是另一个人。 费奕真颤抖着声音,问道:“阿清,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那不是一个巴掌,一次打架,那是一个女孩子的整个未来。” 梁清伸出手,捧住费奕真的头,说道:“所以你现在就可以做出决定,是要选择我,还是去拯救她,毁掉我的未来。告诉我,费奕真,你要选择哪个?” 费奕真被他双手按住后脑,又受到逼问,已经分不出是什么样的复杂感情,伸出双手拉下了梁清的双臂,露出挣扎的神态,咬紧了牙齿。 梁清再一次逼问道:“告诉你,你选谁?” 费奕真一直没有说话,于是梁清伸手帮他拿出了裤袋中的手机,解开了安全锁,放在他的手里,说道:“如果你真的想帮范西雨,现在就打电话报警,把这件事告诉警察。我可以告诉你李警官的电话,他一定很乐意把我抓捕归案。如果是奕真你报警,我绝不抵抗,会全部照实认罪。” 他贴在费奕真的耳边催促道:“报警吧。” 费奕真终于全面崩溃,一把推开了他,整个人脚步踉跄地跑走了。 费奕真回到家,拿着手机,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 他的脑子里面充满了关于范西雨和梁清的事情,一会儿是精神病院里那明显异于常人世界的场景,一会儿是梁清悲伤又充满了谴责的笑容,过一会儿又变成了梁清可能被抓捕和拘留的事实……混乱的思绪和感情充满了他的整个大脑,让他无法思考。 范西雨的样子在他的脑中翻腾,那张脸上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嘲讽,可是当费奕真发现自己已经不自觉地按下了第一个手机号的时候,却几乎条件反射一样地按掉了拨号界面。他屈起双膝,把自己紧紧地蜷缩在床上靠墙的一个小小的角落,只觉得连空气都变得逼仄起来,让人无法呼吸。 数次打开手机然后又关上,他终于发现,无论按开拨号界面多少次,他其实都完全不可能打出任何一个电话。 从一开始这个事实就已经被注定,他根本不可能去检举梁清。 良知跟他说,你这是在同流合污,毁掉一个女孩的未来;但它又告诉他,哪怕有那么一瞬间他会兴起举报梁清的念头,都是对于感情和良心的双重背叛。 两种意识在他的胸中不能争斗,几乎要把他的人格都要撕裂成两半。 他没有吃饭,一个人静静地蜷缩在了床铺角落许久,最后或许是因为思想上的严重负担导致精神上的疲惫感,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然后他梦见了梁清身带枷锁,站在了一个空旷监狱的中间。他站在那里,监狱虽然大致有监狱的样子,但是墙壁却像是一半还滚荡着的红色熔岩,梁清的脚踩在熔岩之中,脚底和足踝上都覆盖着一层可怖的焦灼和水泡。 他问道:“奕真,你高兴吗?” ——奕真,你高兴吗? 费奕真急喘着从睡梦中惊醒。 他望着天花板拼命呼吸,双眼许久都没能重聚神采。 然后,他发现自己的手上还拿着手机,停顿了半晌之后,他用尽浑身的力气把它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把它摔成了两半。 然后费奕真觉得自己仿佛自己突然解脱了,身上流下的冷汗浸湿了大半的内衣,他却完全不觉得湿冷难受。 梁清,你赢了。 第二天早上,费奕真吃了两口早餐突然恶心反胃,忍不住就跑到厕所吐了起来。 陈雪妍被吓了一跳,忙问怎么回事。费奕真只是漱了漱口,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笑着说没事。 费执明摸了摸他的额头,问道:“是不是生病了?如果难受的话,就说出来,别硬撑着。我让小王陪你和你妈去医院。” 但是费奕真又摇了摇头,坚持道:“我真的没事,可能是有点小感冒又没有休息好吧。” 费执明听他这样说,也没有坚持,只是交代道:“那你回去再去睡一下吧。反正是寒假,你也不需要这么早起来。待会儿喝点水,吃个感冒药,然后好好休息一下。” 费奕真乖巧地应下。 最后他只是喝了一杯感冒冲剂,也没有吃什么东西,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其实昨晚就没有怎么睡好,但是虽然身体上异常疲倦,但是精神亢奋,清醒得不得了,完全没有想睡的意思。 但是身体却又疲惫到了极点,根本无法让他打开电脑开始作业。 最后他只好把自己包裹在被子里面,静静地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做。 他试着想要什么都不想,努力让自己睡着,但却成果不彰。范西雨和精神病院的事情一直冒出来,想忘也忘不了,费奕真觉得他都快要被自己逼疯了。 如果这样疯了,说不定还会好许多吧?至少疯子不会有罪恶感,不会让他自己这样痛苦。 但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而已。 费奕真想要尝试着说服自己不要去在意这种事情,安慰自己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但这也无法扭曲他的认知。 错误的永远不会变成正确的。 伤害就是伤害。 两天之后,费执明和陈雪妍发现,费奕真这所谓的小小感冒,随着时间过去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越发严重起来。头晕,胸闷,盗汗……冷汗都快把整个人浸湿了,体温却还是偏低,手掌摸上去都觉得冰冷得像死人。 若不是他的手掌还是一如既往地柔软,陈雪妍甚至会以为她摸到的其实是一具尸体。 第一天的时候,费奕真没什么食欲,陈雪妍特意煮的白粥他也只喝了两口就觉得难受喝不下去,夫妻俩也只以为是因为他身体不舒服,没什么胃口。但是随着时间过去,哪怕已经吃了药,他的情况也没有丝毫好转。 第二天下午,陈雪妍担忧着他两天都没有怎么好好吃东西这件事,就做了碗清汤面,强迫费奕真一定要吃下去。费奕真也知道自己让陈雪妍担心了,果然很给面子地吃了下去。 结果没过多久就出了事。 费奕真把吃下去的大部分东西都吐了出来,同时吐出来的还有血丝。 费执明本来就因为费奕真的病而忧心,所以这天还提早赶掉了工作,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几乎是扔下了所有的事情就赶到了医院。 急诊医生帮费奕真看完了病,安排他去挂着点滴,然后对费执明夫妇两说道:“感冒?什么感冒会是这样的症状?他这明显是焦虑症,还带着轻微的胃溃疡。什么事情值得你们把个半大的孩子逼得这么紧?” 费执明和陈雪妍双双愣住了,半晌,费执明犹豫着开口问道:“大夫你确定没有诊断错?” 大夫说道:“八九不离十。他的身体其实很健康,除了并发性胃溃疡的问题之外,看起来大部分的问题都是在精神上。待会儿我让你们带他去做一套比较全面的检查,应该能更好地作出判断。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现在这种情况的,以前有发生类似的事吗?” “昨天开始……说是感冒不舒服,然后突然就病倒了。”陈雪妍有些不安地回答道。 “是不是期末考试考砸了?” “他在一中上高二,昨天成绩刚出来,年级前三。而且他很喜欢读书,我们其实没有对他的成绩做过要求的,但是他会很自觉地学习。我觉得应该不是这个原因。” 老医生问道:“有没有和女孩子在谈朋友?” 陈雪妍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们对这方面……不大干涉的。不过常常收到粉丝信,我儿子似乎比较晚熟,对这方面没什么反应,开他玩笑他也就是笑笑,所以应该是没谈朋友的。” 老医生想了半天,才再次开口道:“那有没有可能是在学校被人欺负了或者威胁了?” 陈雪妍说道:“这大概也不太可能。事实上……这孩子自己写书写剧本也赚了不少钱了,我们家对他在钱上面管得也算是比较宽松,他不是会为钱或者和同学的意气之争烦恼的人。” 大夫顿时愣住:“写书?” 陈雪妍点了点头:“大夫您看过《新百家争鸣》或者《天下第一食肆》吗?我儿子就是这两部的作者和编剧。” “重华?”老大夫顿时愣了一下,才有些惊愕地说道,“小伙子怎么会出这种问题?看文章他不是挺大气宽和的一小伙么?” 陈雪妍不知道怎么回答。 其实她也很奇怪,费奕真根本就不像是会得焦虑症的人啊。 老大夫问道:“这两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有问过他到底是在为什么事情烦恼吗?” 陈雪妍皱眉,半捂住嘴有些脆弱地说道:“我也不知道。前两天明明还好好的啊。他说自己感冒了,我还以为他真的感冒了。这孩子有什么烦恼不能跟我说的,我什么都会听的啊。” 老大夫犹豫了一下,说道:“要不你们还是先去跟他沟通一下吧。有些事儿说出来就会好很多,憋在心里最容易生病。他如果有什么事不好说出口的,你们多点耐心,跟孩子多沟通一下。焦虑症这玩意儿,按我们的老话说就是心病,还需要心药医。” 陈雪妍点了点头。 费奕真挂着点滴,慢慢地就觉得神思模糊,陷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但是他的精神上却又有一部分是清醒的,自主地观察着周围的状况。费家父母进来的时候,门口正在配药的护士打了声招呼,费奕真就猛然惊醒了过来。 费执明态度温和地问道:“怎么样?还很不舒服吗?” 费奕真摇了摇头,有些虚弱地笑答道:“还好。” 费执明说道:“医生说你根本没有感冒,而是出现了焦虑症,还伴随着焦虑引发的胃溃疡,你在烦恼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直接开门见山的问话下了陈雪妍一跳,不赞同地叫道:“执明——” 费执明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对费奕真说道:“我不知道你有什么事情是连对我和你妈都不能说的,但是你不说,大概是有真的不能跟我们说的理由吧。但是费奕真,男子汉大丈夫,不管有什么烦恼,都不是学林妹妹忧忧愁愁熬坏自己身体的理由。‘坐而思不如起而行’,这个道理你应该很明白才对。如果真有什么让你觉得很烦恼的事情,就想办法去解决它,而不是坐在这里糟践自己的身体。” 费奕真顿时被震住了。 半晌,他开口带着很淡的笑问道:“可是,我不知道要怎么解决问题。” 费执明这才问道:“完全不能对你妈跟我说吗?” 费奕真沉默了几秒,然后才回答道:“不能。” 费执明顿时表情也有些凝重,斟酌着词句,正打算再次开口,却听到费奕真问道:“爸,如果我犯法了,杀人了,你会怎么办?” 费执明问道:“你要听实话?” 费奕真点了点头。 费执明说道:“你大概不会很高兴听到实话。” 费奕真露出了不解的神情。 “站在我的立场来说,如果你杀人犯法了,我大概会想尽一切办法帮你脱罪吧,哪怕使用一些你可能不认可的不正当手段。我不会在意整件事里面你犯了什么样的错,我只会用尽一切关系让你少受一些苦处。” “可是……那是错误的。” 费执明问道:“那真是错误的吗?” 费奕真顿时被他的反问给弄糊涂了。 费执明转了一个口吻,说道:“或许那确实是错误的吧,如果站在旁观者的立场来看。但是如果任何一个人站在我的位置,都会觉得是理所当然的。奕真,虽然我不想抹灭你从小到大的这份纯真,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这世界上大部分的人都是像你爸一样,自私自利,他们也许在看到新闻的时候会谴责别人扰乱法纪,仗势欺人,但是落到自己身上,估计就都是和你爸一样的做法了。反而是像你这样子的人,才是很少见的。” 他又说道:“法理不外乎人情,这人情其实就是很有发挥余地的部分。人有各种各样的感情,会为了自己的感情做出各种各样的选择,所以有时候明明是错误的事情,大家却依旧觉得是情有可原的——这就是大部分人会有的想法。到底是法理正确还是感情正确……许多人都是说着前者,做着后者。” 费奕真只觉得自己的世界观都被这些话给打碎了。 他再一次追问道:“爸,如果……我真的犯法了……但是,却不需要你帮我脱罪,只是自己觉得难受……” 费执明说道:“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为什么会觉得自己犯罪了,但是我觉得我的奕真并不是会做坏事的人。因为只要稍微有一点想做坏事的念头,你自己就会责怪死自己。不过如果你真的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我也觉得那并不是你的本意,所以,就按你的想法去弥补吧。尽量消解伤害,平复自己的不安。” 费奕真听完费执明所说的话,心情终于获得了恰当的开解,觉得豁然开朗了一些。 第94章 梁清是早上的时候才知道费奕真生病的事的,他本来想那天说完那些话,就留费奕真一些时间和空间,让他自己做好决定。 没想到费奕真就病了。 他临时翘了班就来看望费奕真,到了病房正好看见陈雪妍出门打算去买些早餐,于是打了个招呼就进了病房。 病房中费奕真正躺着睡觉,手上却是一大早就被挂上了点滴。他听见说话声,迷迷糊糊张开眼,看见是梁清,便说道,“你来了。” 梁清说道,“怎么就……生病了,” 费奕真说道,“我气量小,过不了自己心里这一关。” 梁清不解。 费奕真苍白着脸笑了笑,说道:“阿清,我认真想过了。之前的事是你赢了,我总归不可能看着你被抓,所以报警这事儿……也不用再提起。总之……你赢了。” 梁清面色暗淡说道:“我不是想跟你争输赢,也并没有……想要逼你。” 费奕真继续说道:“虽然说我不打算报警,但是范西雨的事情……我打算重新找个权威的精神科医生,重新给她诊断一次。” 梁清猛然抬头,用深沉的眼神看着他。 费奕真说道:“我希望你告诉我范西雨去了哪家医院,不过就算你不说,我爸已经答应了有需要的时候可以借人手给我。但是阿清,我希望你自己告诉我。” 梁清压抑住怒气,低声说道:“为什么你一定要纠结这件事!?范西雨的事情是她自己自找的。如果她不招惹我,我也不会对她做什么。我只是自卫反击而已。” 费奕真问道:“所以,我之前就想问你一个问题了,虽然一直没能找到机会。阿清,范西雨到底做了什么,需要你做出这样的‘自卫反击’?” 梁清愣了一下,然后撇过头去,作出拒绝回答的姿态。 “阿清,我一直很害怕。小时候你什么都跟我说,但是自从你开始演戏和在公司实习以后,我们黏在一起的时间就少了很多,你也变了很多。我觉得那是朝着好的方向在发展,因为你一直没有在我面前表现出过烦恼或者困扰,我以为那是因为你有薛阿姨和公司里叔叔们的指导,所以没有想太多。”费奕真笑着,露出了落寞的意思,“事实上我错了,你不跟我说,是因为你不信任我。” 这句话着实太诛心,梁清立刻开口辩解道:“我没有不信任你!” “那么,为什么你从来不对我说心里话,从来不对我讲那些让你觉得烦恼困扰的事情?范西雨这件事,我虽然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但是必然是一些让你觉得不高兴的事。为什么你一开始却不跟我说?” 梁清沉默了半晌,才说道:“我只是不想……让你难受。” “我现在更加难受。”费奕真难得用这样冰冷的语气说话,“对于之前发生的事情,以及以后可能发生的事情——阿清,操控别人命运的感觉如何?” 梁清大吃了一惊。 “我很害怕,因为阿清你正在走向一条我完全不能理解的道路。你对于让范西雨进了精神病院毫无忐忑和不安,而走法理的空隙这种事情,却是会上瘾的。我非常害怕,有一天你会变成一个杀人犯——而我却完全无法阻止你,因为你什么也不跟我说。” 梁清语气干涩地说道:“我不会变成杀人犯。” 费奕真说道:“还有呢?” 梁清闭口不说话。 费奕真说道:“你不打算说,不会再隐瞒我什么,对吗?” 梁清回答道:“我不想骗你。” “你对我缺乏最基本的信任,阿清。”费奕真坐在病床上,有些失望地说道,“你不相信我,不相信我能够帮你分担烦恼,解决问题。我不知道你是不信任我会站在你的立场上为你着想,还是不相信我有能力帮你分担问题,但是总之就是,你对我缺乏信任。” 梁清这一会终于不再保持沉默,说道:“我没有看低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奕真你心善,不想让你看见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而难受。何况,很多事情我自己就可以解决了。” 费奕真阴着一张俊秀的脸,寒声问道:“你真的觉得你这是解决了问题了吗?你现在还是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对吗?” 梁清眼神尖锐地瞪着他,阴沉道:“你总归还是觉得是我的错。” 费奕真不想和他吵架,于是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记得很早之前,大概是小学时候吧,语文老师给我们讲过一个故事,讲的是冤冤相报的事情。说是两户农人毗邻而居,一家一不小心踩了对方的庄稼,另一家就杀了对方的鸡,对方又反过来杀了这家的狗……到最后,终于变成了杀子之仇,从此世代不两立。” 梁清不以为然地问道:“然后?” “只不过是两株庄稼的恩怨,怎么后来就变成杀子之仇?现在想来,大概当事人也会以为,我只是在报仇而已。阿清你说范西雨自己来招惹你,却不说她做了什么,我也不多做猜想,只问一句,她做的事情,是不是真的错到了值得她被在精神正常的情况下被送进精神病院强制隔离那么严重!?” 梁清不语。 “农人互相报复,杀了邻家的儿子,但是他们觉得这是报仇,所以不会认为自己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但是如果真的都没有错,怎么会因为两根庄稼而痛失至亲?其实那不叫报仇,也不叫防卫过当,那叫做私刑。所以才会有小偷因为偷窃而被活活打死,医生因为手术结果不如人意而被病人持刀杀害,或者网络上的某人因为言论不当而被人肉搜索甚至现实羞辱……最后导致自杀。杀人者认为自己是惩罚罪恶,公众认为自己是声张正义,但是他们真的能代表正义吗?” 梁清沉吟许久,才说道:“好吧,我承认范西雨虽然令人讨厌,但是并没有到罪不可赦的地步。那又怎么样?我做都做了。” “所以,告诉我她所在的医院。我帮你解决剩下的问题。” 梁清回答:“不!” “为什么?” 梁清非常坚定地说道:“我不会让你去见她。因为你根本不知道她有多恶心!” 费奕真压住不耐,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以为这件事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这和她是什么样的性格没有关系,而是她根本就不应该遭到这样的对待。” 然后梁清猛然抬高了音量,抓住费奕真怒吼道:“我说不行就不行!我不会让你去给她糟践的——这种女生,就算你去救她她也不会对你心存感激的!你别傻了好吗!?” 费奕真用没有在挂水的右手抓住梁清的一只手腕,说道:“我也不需要感激。我只是想要挽回伤害。” 梁清吼道:“你知道什么!?我是为了什么才费那么大的功夫,还不知为了让你——” 费奕真紧盯着他,接道:“为了让我?” 梁清噎了一下。 费奕真再一次问道:“里面有我的关系?” 梁清扭头不说。 费奕真再次逼问道:“梁清你把话说清楚!” 好半晌,梁清才开口说道:“她知道我们的事,用这件事威胁我要当我的女朋友,否则就说出去,让学校和所有人都知道。” “我们的事……你是说——等下,我不明白,如果她知道了,为什么还要当你的女朋友?”费奕真听得糊涂。 梁清冷笑,“所以我说他是个疯子——我只不过是想让她闭嘴而已。” 费奕真觉得既无法理解范西雨,又无法理解梁清:“然后,就为了这种原因,你就想把她弄进那种地方?” 梁清回答道:“正好永绝后患,反正以后她说什么,别人也只会觉得是在胡言乱语诬赖我,不是个很巧妙的办法吗?而且我也确实没有做什么,除了吓唬一下她之外。” 可是费奕真心里却仿佛翻起了惊涛骇浪。 费奕真开口问梁清:“你害怕吗?” 梁清不明白:“害怕什么?” “你和我在一起这件事,被所有人知道。” 梁清否认,说道:“……不是。我只是不希望你被人追着辱骂,或者遭遇不好的事。就像这一次,你突然生病,难道就没有这件事的关系!?” 费奕真突然认真地回答道:“我从来没有害怕过被揭露这件事。大概是很久很久之前,我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总有一天所有人都会知道这件事,也做好了面对所有人的谴责和不理解……的准备。” 梁清惊愕地看着对方。 费奕真的态度却一点也不像开玩笑,说道:“我从来没想过要把这件事瞒一辈子,否则我不会答应和你在一起——对我来说,当我决定和一个男人谈恋爱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了迎接可能有的所有风雨的准备。这之后可能会遭遇的一切,在我知道自己的性取向之后就已经有所准备了,但是却是在你给我戒指的那天才下定决心。我以为你也有所准备,但是,梁清,你真的有做好跟我在一起的准备吗?” 梁清没有回答。他没有想到费奕真是这样想的,而他确实从来没有考虑到过这个问题——虽然他本身并不畏惧被发现这一切之后的事情,但是确实…… ……他不想。 他现在的公司正在蒸蒸日上,他想过以后和费奕真住在一起,但却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能够把两人的事情公之于众。考虑到两人可能遭受到的攻击和抵制是一方面,万一如果有露馅的可能性,梁清也早就做好了抵死不承认的准备,否则费奕真绝对忍受不了舆论的非议。 然而在他早就预定好了以后的计划时,费奕真却说了这样的话。 费奕真问完问题,见梁清久久都没有回答,于是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你无法承受,阿清,那么我们分手吧。” 梁清顿时愣住,问道:“你说什么!?” “这件事爆出来的影响对你的压力显然要比我来得大,毕竟你是演员。但是如果因为这样而导致你要不顾一切哪怕伤人也要去隐瞒这件事,梁清……我不要!” “就为了范西雨这件事,你就要跟我分手!?”梁清很愤怒。 “不是为了这件事,而是我不愿意你为了我们的事情去犯罪去伤害别人知道吗!?”费奕真抓住梁清的手臂,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现在这种做法,看似解决了问题,其实却是饮鸩止渴,如果有一天被人发现,就会身败名裂。梁清,我……”他话到嘴边,却又咽下了那句‘重生回来’,只继续说道,“不是为了看你身败名裂的。” “那只是因为你太脆弱!” 费奕真摇了摇头,说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总之,范西雨的事情,我会去解决。你好好考虑一下我的话。” 梁清说道:“我不会考虑这种事情的。你别闹了!突然提出分手这种事情,谁会答应啊?” 费奕真叹了一口气,说道:“即使分了手,我也依旧会在你身边,以朋友的身份,直到有一天你交了女朋友,或者是不再需要用这样的手段维护自己。只是在这之前,我们就以一般好友的模式往来,不做太过亲密的举动——这也是为了你好。” 梁清怒道:“我说不可能。” 费奕真没有再说话。 梁清喊道:“费奕真,谁稀罕你做这样的牺牲!?你醒醒吧,不要打着为了我好的旗帜做这种自以为是的决定——我不会如你所愿的!” 费奕真咬住牙关,半晌,终于忍耐不住,伸手直接拔掉了手背上的吊瓶挂针,然后猛然抓住了梁清,叫道:“梁清,到底是谁自以为是肆意妄为!?你说为了维护我,但是你做这种伤人又害己的事情之前有没有跟我商量过!?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不管我知不知道愿不愿意,你做下这件事的时候我已经被扯入了其中。你有什么资格生气!?应该生气的人明明是我!你让自己以‘维护我们的感情’的名义去毁掉一个女孩的未来,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和想法!?我梦见你被关在一个监狱一样的地方,周围却是滚烫的岩浆——你知道我是什么心情吗!?” 他实在太过愤怒,每说一句话,就伸出拳头打一梁清一拳——费奕真是个文弱书生,拳头自然没有什么威胁力,但是他愤怒之下却爆发了潜力,梁清被他直接打懵了,伸手试图去擒住他的手腕,竟然都没抓住。 而扭打之中费奕真已经把梁清推倒了在地面上。他怒到极点,虽然还有理智只找人身上肉多不容易伤到的地方打,但是他情绪太过激动,梁清又不想伤到他,竟然被他纠缠得无法脱身。 等护士循声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人扭打成一团的场景。 “于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陈雪妍盯着这两只从小一起玩几乎没有红过脸的小鬼无奈极了。 但是费奕真和梁清却双双各自冷着脸各自向着一个方向偏过了头,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费奕真病好之后,很快就得到了范西雨所在医院的消息。 不管梁清如何反对,他还是趁着对方忙碌的时候离开了家,去了医院所在的地方。 范西雨在这家医院已经呆了快一个星期了,父母大约一个星期才能过来探望她一次。每次她哭着哀求想要离开医院的时候,母亲都为难地安慰着她,然后告诉她好好听医生的话,好好治病,就能早日出去。 就连她也觉得自己有病。 范西雨觉得非常凄凉,但是却已经不敢再闹起来——在上一个医院,她第一次闹起来的时候,直接被强压着打了镇定剂。被允许跟父母见面的短短探视时间,也在昏迷中被浪费掉了,再醒来已经又变成了众多精神病人之中的孤身一人。 她蜷缩在病床上,眼泪沾湿了整个枕巾,但是不敢发出呜咽声,因为怕惊醒同房的其它女人。 她所在的这家精神病院虽然也有单人房,但是住进去却有很多的条件。而她因为入院的性质所致,却是和其他五个有攻击性危险但攻击性不是很强的女人住在一起。这些女人病因各种各样,无法交流,大部分时候各种神经质,但是发起病来却非常凶狠可怕,所以她们住的这间病房,窗子上全部都是钢条的防护窗,门则是铁门,内外都是钥匙开锁,没有钥匙根本出不去。 但是已经比在上一家医院的时候好了很多。 上一家医院的时候,同房的一个女病人是因为丈夫外遇和自己流产而发疯的,范西雨一出现的时候就对她各种发疯,还喊着要给儿子报仇而过来攻击她。范西雨有一天睡到一半,发现自己被掐着脖子,而那个女人却阴惨惨地笑着,站在她的床前。 她拼命挣扎,惨叫声惊动了护士,最后才被换了病房。但是在那之后,哪怕隔着栅栏,范西雨也觉得那女人常常都在窥视她,想要杀她。 可是即使离开了那家医院,范西雨也觉得自己正慢慢地在发疯。 她的反应越发迟钝,情绪长期处于紧张之中,总是失眠,疑神疑鬼。她渐渐地还变得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常常不由自主地做出主观上并不想做的事情。 她知道自己快要被逼疯了。 可是她却毫无办法。 她想过要自杀,但是医院在这方面的防卫上做得很好,只要病人们能够接触到的地方,都没有任何锋锐物品。就连吃饭的勺子都是边缘平滑的木头勺子。而范西雨本身是个很惜命很怕死的人,完全不敢选择更加痛苦的死法。 范西雨侧躺在床上,眼泪模糊了整个视野,一遍又一遍地恳求:爸爸,妈妈,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或许是上天也听到了她的呼救,觉得她可怜,这天早上,范西雨意外地被护士叫醒,告知有人过来要带她去重新做一次完整的检查和测试,确定她的精神状态。 范西雨从来没有像这样对一个人的到来充满过期待,她被放出去之后,就控制不住激动地匆匆往前跑去,然后在看见警察的制服和旁边少年的黑色外套时掉下了眼泪。 但是她很快就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因为黑衣少年的那张脸庞实在太让人熟悉了。 范西雨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随之就发出一声尖叫,转身就跑。 她的突然失控让医生护士都有些反应不及,然后好不容易才强行压制并抓住了她,警察有些为难地对费奕真说道:“这情况看上去不像有好转啊。” 费奕真叹了口气,多少猜到范西雨突然发疯的原因——应该是认为他和梁清是一伙的,所以怕他们再次想方设法来害她。 果然,远远地他就听见了范西雨一边挣扎一边大喊:“不要!不要!别让他过来!他会杀我的!” 男护士花了不少力气才限制住她的行为,不免让许多人都腹诽范西雨真是疯得厉害,大概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好的结果,白费了别人为她安排的一片心。 费奕真走过去,说服护士放开了范西雨,对她说道:“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我们帮你做过检查,然后送你回家,好吗?” 范西雨不敢相信地抬起头。 费奕真听她很轻地嘀咕了一声,很不容易才隐约分辨出一句“不要相信,他们是一伙的”。 费奕真说道:“真的,我没有恶意。” 他伸出手,想拍一下范西雨的肩安抚她的恐惧,却不料范西雨惊恐过度,猛然用指甲划过了费奕真的手背。 费奕真发出一声闷哼。 他的手背上被划出了一条非常长的血痕,皮肉翻开一皱一皱,一下子就渗出了许多的血珠子。范西雨的手上指甲已经被剪得干干净净,但手指划过费奕真手背的时候却依旧给费奕真留下了可怖的伤痕,可以想到她花了多么大的力气。 范西雨抓伤费奕真的时候,自己反而发出了一声尖叫。 她惊恐地望向了周围的人,包括警察,医生,护士,突然抱住了自己的双肩低下头去开始发抖。 她想:完了,我又把事情搞砸了!我会被关起来吗?我不要被打镇定剂!他会怎么对付我!?我要怎么办!? 却听到费奕真说道:“我没事,别在意。” 他再次伸出手,去拉范西雨的手臂,范西雨花了好大的耐性,才没有用尽全身力气甩开他的手。但是即使如此,手臂被隔着衣服碰到的地方,仍旧炙热又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地可怕。 费奕真的声音很温柔,说道:“不要害怕,不要紧张,我不会伤害你,我是来帮你的。” 范西雨不敢回答他,只是像一边低下头去,想要避开他的碰触和注视。 第95章 因为范西雨一副受惊的样子站在原地不肯动弹,费奕真就走过去对她柔声说了关于接下来要做的检查和检查能够达成的结果。 范西雨听他说如果检查结果是好的,就能让她在监护人的担保下回家,只需要定期回来做检查,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 她问,“真的,” 费奕真肯定道,“真的。” 范西雨想要相信,却又有些不敢相信,费奕真和她无亲无故,和梁清才是最亲密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来帮她,,对了……他一定是知道了之前的事情,想了什么折磨人的恶毒主意要来害她! 范西雨这样想着,就着急起来,一下子往后退了几步,想要避开费奕真的视线。 她想:他会不会杀了我!?他会不会偷偷把我弄到什么地方就害死我!? 费奕真见她这样害怕,突然低声说了一句:“我代他说一句对不起。” 他这句话说的很小声,除了范西雨几乎没有人听到。范西雨听了之后,露出了不敢相信的表情,然后突然捂住了嘴。 从她出事以来,没有任何人觉得她可怜,觉得她是无辜的,觉得她其实没有错。虽然她也知道自己确实说谎了,确实威胁了别人,确实起了坏心思,但是她却已经遭到了远远超过了她所犯下的错误所应该承受的惩罚。 当时要挟梁清只是一时念头走岔,她总想着总归不过是借梁清闹点绯闻,还觉得梁清实在是小气了,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和人闹绯闻了。她是真的有点喜欢梁清,所以才想着也许努力一下能把梁清导回正道。 她知道自己做的事不好,但是从来没觉得自己真的做错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谁让梁清被她抓住了把柄呢?其实她当时也没有想好梁清如果拒绝的话她是不是真的要把这件事散布出去。 但是出口的话已经不能收回。 她的性格糟糕,也不善良,常和父母吵架,甚至对他们说一些很过分的话。她热爱炫耀,不喜欢体谅他人,从来就只以自己为中心,所以到最后遭遇不幸的时候,就连父母也只是感叹着她怎么变成了这样,而不相信她的无辜。 人活在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对错?这总归不过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而已。管我用了什么手段,总之我爬上去了,就是胜利者。 第一次耍心机把朋友从学校的晚会表演节目中挤下来,那时的得意和罪恶感,现在已经完全记不起分毫。但是她却知道从那之后,她自己做“不对”的事情就越来越没有负罪感。 人的底线一旦被打破,就会不停被打破。 高中时的班上有个女孩子,是典型的“包子”性格,别人有什么事拜托她,她都不会拒绝,所以很多人都会占她一些小便宜,或者把一些麻烦的事情推给她,她也都笑眯眯地答应,然后在别人去玩耍偷懒的时候,一个人认认真真地做着事。 范西雨也那么做,而且一边做还一边笑话她是个傻子。事实上,班上有大半的人都暗地里笑话着她是傻子。 后来有一次有人做得过分了,班上就突然有个女孩子冒出来护着那女孩把人骂了一顿,还有好几个人也跑出来替女孩子说话。 她当时就觉得那群人实在太过伪善。为女孩说话的人里面,也有人曾经把自己该做的事情推给女孩做,现在却出来扮好人,实在太过恶心。 一个“圣母”,一群“伪善者”。 那时候范西雨对自己是很满意的。女孩子懦弱,愚蠢,不自强,所以活该是个失败者,而她范西雨,却从来不会让自己吃亏,所以她会是胜利者。 但是却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如果有一天变成了失败者该怎么办? 女孩子被欺负的时候有人愿意为她出头,但是范西雨落难的时候,却没有人愿意伸出一双手。 范西雨才知道,原来自觉是胜利者,只是她自恃过高。 所以范西雨听到费奕真的这一句对不起时,眼泪突然就抑制不住地往下掉。 可是这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傻的人吗? 明明在一开始,她就是对费奕真不怀好意,甚至想要揭露对方的性向然后让他身败名裂——于是范西雨忍不住想,也许对方并不知道所有的事情吧。 她这样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然后跟着费奕真去做了检查。 检查做到一半的休息时间,范西雨有些犹豫地问费奕真:“你知道吧……我是正常的,我根本没有疯!” 费奕真声音含糊地应了一声。 范西雨责问道:“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对不对!?” “大概都知道了。” 范西雨十分用力地抓住费奕真的手臂,央求道:“你会帮我平反的吧?你会帮我揭露那个疯子的对吧!?” 费奕真默默地看了她半晌,然后低下头,说道:“很抱歉,但是我做不到。” 范西雨加大了抓住他的力气,问道:“你不是来帮我的吗!?” 费奕真说道:“我是代替梁清来为这件事情做一些补救的。因为我不希望因为他的一时冲动,而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他其实不是坏人,只是容易冲动,又有点不懂事,我希望你能原谅他。” 范西雨尖叫道:“我原谅他!?谁来原谅我!?你知道我都遇到了什么吗!?你们都是混蛋!变态!我恨你们!” 她的手掐紧了费奕真的手臂,力气着实不小,情绪激动得不得了。 费奕真说道:“你别激动……你现在情绪这么激动会给医生留下不良印象的。” 范西雨一惊,果然镇静了许多,停住了哭骂,放开了抓住费奕真的手抱住了自己的双肩。 费奕真说道:“我知道这件事他做得很过分,我会尽量补偿你的。但是无论如何,请你原谅阿清,他并不是坏人。” 范西雨终于听明白费奕真是不会帮自己揭穿梁清的,失望地抱着自己,心想如今她的一切都捏在对方的手心里,如果不愿意又能怎么样呢?所以她只能低头轻轻回答:“嗯。” 可是,她想,就算从这里出去,我还会和以前一样吗?我还能去学校上课吗?我还能变成家喻户晓的大明星吗? 我还有未来吗? 做完了所有的检查之后,范西雨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获得结论。费奕真不想让她住回到全是精神病人的病房去,就在警官的陪同下带着她住到了两人暂住的酒店。 警官去办理入住手续,费奕真就带着范西雨先去了自己的房间坐下。 费奕真安排她坐下之后,就去泡茶。范西雨隔了好长时间第一次回到了正常的环境,只觉得手臂都在激动又忐忑地颤抖着。 然后她看到了茶几上的果盘…… ……和上面的水果刀。 她看了一眼费奕真——他还在那里等着电热茶壶烧开,后颈洁白颀长,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美感。 范西雨脑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她想起了梁清对着费奕真时露出的那个笑容,也想起了费奕真对她低下头,说“他不是坏人”时候的那个表情——她直到这一刻才意识到对于梁清来说,费奕真一定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她鬼使神差般地拿起了桌上的水果刀。 她想:我已经没有未来了,即使出去我也会变成别人眼里的疯子,他还不愿意帮我平反……与其这样,我还不如杀了他让梁清去痛苦好了。 她想:我要杀了他! 她拿着水果刀,赤裸着双脚,一步一步地走到了费奕真的背后。 然后,双手握住了刀柄,举了起来。 只要这样一刀刺下去,所有的痛苦,怨恨,不甘,也许就都会消失了。 范西雨闭上了眼睛,颤抖的双手握紧了刀柄。 时间仿佛静止了。 半晌,范西雨听见费奕真的声音,说道:“放下来吧。你这样举着不累吗?” 范西雨张开眼睛,急忙想把刀藏起来,却被费奕真轻巧地从手里抽走了刀背,放在旁边的吧台上。 费奕真倒好了热水,泡了热可可,拖着范西雨回到了沙发前,然后把杯子放在了她的面前,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范西雨也没有拿着刀对着他。 范西雨简直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浑浑噩噩地做到了沙发上。 她的两只手绞在一起,解释道:“我不是……我不是……” 费奕真安抚性地露出笑容,柔声说道:“我知道,你不会刺下去的。” 范西雨听了,再一次哭出来,说道:“我恨你!我恨你们!我想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我……我不是真的……想杀你。” 她的情绪混乱,说出口的话都是前后矛盾的。 他那热可可拿到了范西雨的面前,让她拿在手里。 喝了几口热饮之后,范西雨终于冷静了下来,抽泣声也小了许多。 费奕真默默地看着她一口一口地喝下可可,咽下眼泪,然后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安抚了她的情绪。 半晌,范西雨嘶哑着声音问道:“你不怕吗?” 费奕真问道:“你说刚才的事情?” “我……我说不定就会刺下去……” “你不会刺下去的。”费奕真叹了一口气,说道,“因为你也不是坏人。” 这是他第二次说出“不是坏人”这句话。 范西雨问道:“为什么!?” 她连自己都不那么确定自己不会刺下去。 那一瞬间,也许只是因为害怕见血,害怕刺下去之后她所会遭受遭受的后果,或许只是……因为她现在还要依靠费奕真,所以她才最后都没能刺下去。 费奕真叹了一口气。 一个人一生中总会多次打破自己的底线。第一次为了自己的利益伤害他人;第一次为了自己的利益夺取别人的性命……很多人很容易就会因为一时的选择而做出前者,但是大部分人也许终其一生也不会走出这后面一步。 “因为,你只是个普通女孩子。”他这样说道,“你和阿清,其实都不是坏人。你们只是年纪太小,还不懂事,所以难免一时冲动做错了事。” 范西雨说道:“你比我们还小呢。”然后她流着泪说道,“可是我要怎么办?为什么他做错了事情可以不受到处罚,而我却要遭受这样的事情!?你告诉我啊。” 费奕真却低下了头,并不解释,只低声说道:“对不起。” 范西雨气恼地大声叫道:“对不起有什么用!?” 费奕真说道:“我会尽量弥补你的。帮你找一所好的学校……” “谁稀罕!?”范西雨打断了他,然后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说道,“你如果不帮我的话,我就把你们的关系说出去!我真的会说出去的!” 费奕真沉默了半晌,才说道:“那你就说吧。” 范西雨愣住。 费奕真说道:“其实这件事,就算你说出去也是空口白牙。阿清会担心会害怕,我却不会。我知道你手上其实没什么证据,就算放出新闻,也最多就是招惹一些记者来抓我们的把柄。但是他们抓不到什么有用的证据的。” 他带着笑容说道:“因为我们本来就只是普通的好友。我和他没有任何不可见人的关系。谣言总归是谣言,总会得到澄清的。” 范西雨面露不解,不相信地说道:“怎么可能?可是梁清明明——” 费奕真说道:“我不管他是怎么跟你说的,反正这就是我的态度。”然后他对范西雨说道,“等检查结果出来,我再帮你安排一下学校吧。你的新闻闹得不大,除了本市应该没有多少人会关注到这件事,以后有人问起,就打死不认不承认是本人,应该是可以糊弄过去的。” 范西雨在费奕真走了好几天,才想明白费奕真的意思。 他说的话的意思分明是:不管以前是什么样的,但是,从这一刻起,我和他将会只是普通的好友,不管范西雨跟人怎么说,这就只会是唯一的事实。 如果变成了这样,范西雨确实不管怎么说都没有用了。 梁清很快就知道了范西雨的事情,他感到很生气,但是费奕真之前的怒气明显比他还大,所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直接去找对方争吵。 他一度试图去阻止范西雨的出院事宜,但是却没有成功,因为费奕真显然也很是用了一些关系,又是按照正规手续办理的出院手续,让梁清很难干涉——话说他的能量也确实没有这么大。 但是让人调查了一段时间,梁清不知道费奕真和对方达成了什么协议,范西雨出院的这段时间竟然显得相当安分,并没有试图做出什么异常的行为。 梁清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暂时不对范西雨那边动手,免得又再次激怒费奕真。 范西雨出院之后,费奕真和梁清都没有再提起之前的事情,仿佛就像回到了范西雨事件之前的情况。 梁清自然是安心了许多,觉得费奕真这是不再为之前的事情斤斤计较了,没过多久又开始动手动脚。 不过却被费奕真直接按住了手,说道:“阿清,我说过了,这种事,以后别做了。” 梁清不解。 费奕真低声说道:“你是公众人物,注意影响。” 梁清说道:“就你想得多。那我晚上睡你家。” 费奕真停顿了一下,才说道:“……你以后也尽量不要睡我家了。” “什么意思?” 费奕真语气平淡地说道:“你现在的人气越来越高,年纪也越来越大,公众对你的关注以后怕是只增不减,我们太过亲密,迟早是会被人发现异常的。” 梁清皱紧了眉头,说道:“结果,你还是在计较范西雨的事情!” 费奕真沉下气,一字一句说道:“我不想跟你说范西雨的事情。我只是想告诉你,没有范西雨,也还会有别人。只要我们维持着这样的关系,就迟早会有人发现的。如果有其他人发现这件事,阿清你打算怎么办?” “如果有人发现,我会解决的!我会让他们闭嘴!” 费奕真笑了:“我就是不希望你来解决。你能让天下人都闭嘴吗?” 梁清嘴硬道:“怎么不能?” 费奕真说道:“那就等你能让所有人都闭嘴的时候再说吧。” 他不想在口头上和梁清多做辩驳,转身就走。 梁清追了上去,说道:“费奕真,你他妈的怎么回事!阴阳怪气的!” 费奕真说道:“因为我没办法和你好好说话。我说的话,你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梁清伸手抓住他,不让他走,说道:“费奕真,你要不要有一点良心!?如果我还不算把你说的话放在心上,那谁算是够把你的事情放在心?叶名河吗?” 费奕真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确实觉得他比你更尊重我一些。” 梁清冷笑道:“然后你现在想和他好了?” 费奕真怒道:“你在胡说些什么?”他转过身来,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一字一句语句分明地问梁清:“你说你把我的话放在心上,那我问你:如果我让你以后都不要用你的那些非常手段了,你答应我吗?” 梁清愣了一愣,然后说道:“好啊。我答应你。你不喜欢我就不做,好吗?” 费奕真皱着眉头,哼道:“你这是要把我当小孩子哄呢?” 他转身想走,梁清却不肯放手,说道:“那我怎么说你才会相信?” 费奕真沉默了一下,才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你才会听进去我的话。阿清,我不想有一天在监狱里看见你。” 梁清斩钉截铁说道:“我不会。奕真你要相信我,我会变得很强,我不会把自己整得那么凄惨。” 费奕真皱了皱眉:梁清没有说他不会犯罪。 两人说话时连关注点都不同。 费奕真停顿了许久,然后问道:“我不知道,阿清,在你心里,有什么事情是绝对不能去做的吗?” 梁清停顿了半晌,说道:“我不会伤害你。” 他知道费奕真问的是什么,但是最后却做出了这样的回答。 梁清是真心觉得,除了伤害费奕真之外,真的没觉得有什么是绝对不能去做的。 其实,每次你黑化一个层次,就已经是在伤害我了。费奕真心想。担忧梁清有一天变成连他都认不出来的模样,担心他任意妄为最后遭受不幸。 梁清显然不明白,并不是只有刀剑相向才会是一种伤害。 “虽然我知道你大概是不相信誓言这种事情的,但是,阿清,我要你对我发誓,这一回,不许转移话题,不许偷换概念,你跟着我发誓,如果你梁清以后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那么就让我费奕真遭受该有的报应。” “我拒绝!”梁清高声回答道,“费奕真你简直脑子有病!什么叫伤天害理的事情?那要是有人攻击我,我防守反击也不行吗?” 费奕真说道:“防守反击有许多种方式,为什么你却要选择最伤人伤己的方式?梁清,我知道你分得清正当防卫和伤天害理的区别,所以不要转移话题。” 梁清冷笑着抓住费奕真的双臂,说道:“费奕真,费圣人,你怎么就能活得这么正义凛然纯白无垢?你以为你是活在理想国!?这个世界上,道德家要么就是伪善者,要么就只有作茧自缚贫困潦倒的命。一个人如果要获得成功,就难免要使上一些手段。你见过几家官员不收礼?几个商人不用上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我也不过是自卫而已,对方既然已经挑起事端,为什么我还要在乎反击的力度?就是要狠狠地给她个教训,让她再也没有反抗的能力才好。” 费奕真反抓住梁清的手臂,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问道:“那你能保证你永远是那个胜利者吗?” 梁清愣住。 费奕真表情严肃,语气严厉地说道:“你可以说为了成功需要不择手段,可是你能够永远地当那个胜利者吗?如果有一天你马失前蹄,除了法理道德,你还能指望能用什么来维护你!?” “梁清,和光同尘,同尘还需和光……你的‘光’呢?它在哪里?” 过了许久,梁清伸出手,指着费奕真的眉心,说道:“我的光,它在这里。” 费奕真抓住他的手,说道:“所以,拿我发誓吧。以后记住了,不管什么事,做之前都先想一想,它最后会报到我的身上。” 梁清说道:“我可以发别的誓——” “没有用的。”费奕真对他露出苍白的一个笑容,“我知道你最在乎我,所以,用我发誓。只有这样你才会真的在意誓言的内容。梁清,如果你真的有想要遵守誓言,就不会害怕发这个誓。” 梁清问道:“如果我拒绝呢?” 费奕真沉默了半晌,说道:“我不知道。” 但是他的眼里,水光莹澈。 梁清从小到大也就见费奕真流过几次眼泪,每次他都是这样,直直地望着人,一双眸子晶莹剔透,带着十二分的深情,和悲伤。梁清颓然败退,说道:“我发誓,我梁清绝对不会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如果我做了,就让一切报应到……报应到……” 费奕真抓紧了他的另一只手腕。 “……报应到费奕真的身上。” 第96章 说完这一句,梁清觉得自己真是花费了好大的力气。 他问道,“这样你满意了吗,” 梁清神情恼怒,带着几分被逼迫的不满,语气并不愉快。 费奕真却没有因此生气,而是反而露出了一个讨巧而全无阴霾的笑容。 梁清对他简直无语,说道,“我可是拿你发下了毒誓,你不要露出一副占了大便宜的表情好吗,” 费奕真笑了笑,并不与他争辩。 梁清把头放在他肩上,说道,“我都跟你发过了誓,你总该不会要和我保持距离了吧。” 费奕真听了,笑容慢慢地消失了不见,说道:“这是两回事儿。” 梁清顿时不高兴:“什么两回事儿!?” 费奕真回答道:“这件事儿和那件事儿是两回事儿。除非你不在乎被人发现我们的事了,否则阿清,你还是少做亲密动作比较好。你平常太随便了,这样下去迟早会被人发现的。” “那就等发现了再说。” 费奕真说道:“你倒是说得轻松。”但是却没有真的拒绝他的亲密行为。 梁清总算答应克制自己的行为,对于费奕真来说这简直是放下了一块心理上的大石头。虽然梁清的想法和他一直有着很大的不同,但是如果他愿意做出沟通和妥协,就是一种好的开始。 重新开学之后,完全没有人发现过费奕真和梁清之间曾经有过的小矛盾,就连双方的父母也没意识到这两个孩子差一点就有过一次攸关人生分歧的争吵。 因为临近高考,他们的学业也开始忙碌起来。费奕真周六上午开始多了额外的补习,为此像是梁清和叶名河这种周末有兴趣课的,也不得不调整了课程时段,把周六的时间空出来做正规的课业补习。 这天补完课,梁清也没有出现,应该是有什么公司方面的行程在忙碌。费奕真正好接到了Estar方面的电话,说到了关于新系统的事情,就叫住了叶名河,打算和他一起过去Estar。 二月上旬,到处都充斥着情人节的气氛。费奕真经过商场,突然心血来潮,想给梁清挑个礼物,就拉着叶名河跑进了书店。 他挑了一个《圣诞欢歌》的DVD给梁清。 叶名河见了,问道:“给阿清的?” 费奕真抬头对他笑了笑。 叶名河没有再说话。 半晌,他才开口说道:“你和阿清之间的气氛,最近好像有点不一样?” 费奕真惊讶道:“看得出来?” 叶名河点了点头。 费奕真笑了:“其实我们之前吵了一架,但是又和好了。阿清有时候蛮自负的……我大概也有点固执,不过总算是说开了。” “梁清他人特别聪明,所以很难被说服。不过我觉得,如果要说他还会在乎谁的意见……大概也只会听奕真你的话,所以你们应该是没问题的。” 费奕真听得愣住了。 他不知道叶名河这句话到底是只是字面上的意思,还是真的是看出了什么之后的别有深意,所以最后只能笑笑。 结果他站在暑假前挑着书的时候,玻璃墙后面突然就出现了一个带着平光镜和帽子,还围着大围巾,打扮得很是时尚却又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少年的脸。 对方呲着牙,对他做了个十分不高兴的鬼脸。 费奕真转过身不看他,然后拿出手机发短信,说道:“你在这干嘛?” “考察市场。”梁清很快地回了短信,然后又追加了一条:“你呢?约会?” “哪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干醋好吃?我在买书,待会儿还要去Estar,贺大哥说要我去看一些《新百》的新功能。” “啧!”梁清的短信里还是带了一股浓浓的酸气,说道,“回头跟你算账!” 费奕真知道这家伙话说得这样嚣张狂放,但是事实上回去了之后最多就是撒娇卖萌求安抚,于是侧过头来,对着玻璃墙外的梁清露出一个“怕你啊”的挑衅笑容。 贺青群在电话里面说这回的新技术会是一个大惊喜,结果果然是大惊喜。 费奕真简直是要被这惊喜给吓住了。 “其实这只是初步的成果。整个研究的目标其实是为了研制一个可以完全具有探测和鉴定作用的特殊系统,可以直接和眼镜终端配合,直接对接触范围内的生命体或者非生命体进行扫描和鉴定,并读取数据。”贺青群说到一半,突然降低了声音,解释道,“虽然是为《新百》研制的系统,但是其实就算是目前的这种初步成果,目前也只允许设为军用,游戏系统内现在只被安置了最初级的功能,除了研究部门,只有我本人用的是军用版的系统,你这个可是我花了不少功夫帮你争取来的,可不能让别人知道!怎么样,我这粉丝做得合格吧!?” 费奕真笑着点点头,说道:“贺大哥你绝对是头号粉丝,都把《新百》做成游戏了你不是谁还能是?” 贺青群很是高兴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新百》今年估计会有几个大动作,奕真你之前在会议上提出的‘里世界联络处’和“里世界终端机”两个计划,我们目前已经在先后启动了,最近本市开出来的两个展示店,你都去过了吗?” “里世界联络处”和“里世界终端机”两个计划是《新百》社区联通现实的两个计划。“里世界联络处”是在一些城市设立兼具“网吧”,“书吧”,“虚拟对战场”和“点心站”等功能的连锁店,提供各种虚拟和现实服务。它的功能除了可以在店铺中租用电脑和各种《新百》专用终端之外,也出售一些特色食品和游戏周边,同时每个“里世界联络处”都还会是一到四个专属秘境的入口。 而“里世界终端机”则是一种《新百》专用的贩售机,它除了贩卖《新百》终端,各种游戏周边和充值卡之外,同时本身也具有不可移动的游戏终端的各种作用,只不过经过了限制和简化。简单来说,在市中心游玩的游客,就可以随意寻找一部“里世界终端机”,然后通过它查询附近所有在《新百》社区注册过的店铺以及他们的可选菜单,选择一家订餐。之后他可以前往餐厅用餐,也可以等候店家把餐点直接送到面前或者指定地点。当然,同时也适用于其他类型的消费,包括一些虚拟娱乐设施。 这两个企划的出现其实是令整个新百社区有了跨越式的发展,直接从虚拟娱乐业跨进了实体服务业。后者甚至在建立营销网络的同时,具备了一定的公益性质。Estar也通过这样的公益作用,获得了政府的政策倾斜。 费奕真倒是好几次经过“里世界终端机”的贩售机器,但是因为它旁边总是围着一堆感到新奇而试图使用的人,他倒是一直没有仔细观察的机会。 而“里世界联络处”的终端吧连锁店名字就叫做“无香茶寮”,门口做出古风茶馆的样子,还特意在门口做出一些看上去风格神秘的遮挡。费奕真参观过的两家,一家一层做出饮料吧的样子,而地下一层往往才是真正的店铺所在,而另一家则直接是长廊幽深,连入宽敞的店铺内部,都做得十分有气氛,很符合“里世界”的设定。 所以费奕真笑着说道:“终端机每次经过都有人围着排队,还没有上手的机会。茶寮倒是去看过,构思很有趣,设计也很有气氛。” 贺青群点了点头,说道,“这几年来,齐董队伍的技术和《新百》的游戏结合在一起,展现的吸金能力可以说是不容小觑。不过我们今年的几个计划一起实施,资金压力还是稍微有点嫌重。《新百》国外上市这件事因为是国家提出不好推迟。而实体店和终端机的项目做到一半,现在正是一鼓作气推进的时候,也同样不好停滞,再加上版权,音源和虚拟院线的正规化,我们这边这两年还是一直在增加人手和项目,奕真你是不是应该来帮个手。” 费奕真有些惊讶地问道:“贺大哥你觉得我能帮得上忙?” 贺青群说道:“你帮得上忙的地方多了去了。比如说《新百》这一次进攻外国市场,你有没有考虑过出小说的英文版和英文专辑?你要知道,新百社区一半的主体其实是靠各种娱乐作品的版权来支撑的,但是国外的一流作品我们能拿到电子版权的很少,所以这一次我们挑选了很大一部分可能一定程度上可以适应国外市场的中文作品进行了翻译。我们目前把你的《大荒》《新百家争鸣》和《天下第一食肆》都列入了翻译的范围内,但是除了《大荒》以外的后面两本其实早就有了非官方的翻译版本,我们更希望有一些比较新奇有力度的作品——” 费奕真其实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笑着说道:“其实我的新故事就是魔幻风格的炼金术师传奇。不过贺大哥你得跟廉叔先商量过才好,我可不想惹他不高兴。” 贺青群笑了:“那行……哦,还有就是关于专辑的问题。奕真你的专辑其实在国外卖的也算是比较火的,虽然都是中文歌。你能唱英文的吗?” 费奕真说道:“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贺青群点头:“那就行。我们这边已经商量了一下,打算把你的歌放在音源推荐的第一位来赚点人气。如果你能唱英文歌就再好不好了,我们打算取得一些曲子的授权,然后让你来进行翻唱。” 费奕真有些失笑:“贺大哥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贺青群说道:“不是闻名国际的老牌歌星,其实在国内一线二线都是浮云,声音才是王道。你的歌声那是公认的好听,不算我看高你。” 和贺青群说完游戏的事情然后回家的路上,费奕真坐在车里忍不住尝试起了贺青群所谓的“军用版”终端。 他戴上护目镜第一次尝试开启系统界面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界面就有一种即视感,顿觉奇怪。 结果就在他怔愣的那几秒之间,耳边却响起了奇怪的提示音:“检测到可联接虚拟接口,是否连接?是/否。” 费奕真顿时愣住。 第97章 费奕真终于发现了看见那界面时违和感的来源。 这终端上的鉴定界面,和“数据精灵”有微妙的相似感,除了数据精灵的界面看上更加密密麻麻之外,这更像是一个非专业“用户友好”版本的数据精灵。 自从学会怎么隐藏掉那个奇怪的系统之后,费奕真除非特意想要研究这个系统否则就很少把它调出来,毕竟那些繁琐的数据虽然非常有趣,但是实在太影响日常活动。而且他研究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就发现了,数据精灵似乎只是一个纯粹的数据收集的系统,缺少了很重要的应用模组,所以除了可以了解别人的素质天赋以及扫描判断各种文化娱乐作品的组成因素和判断其社会适应性和流行度之外,好像也没有什么作用了。 费奕真自己的作品每次完成之后就会用数据精灵查看一下,了解一下自己的当前水平和对于流行度的把握,目前流行度最高的就是《与歌声有约》,创造性最高的是《新百家争鸣》,而整体评分最高的却是《天下第一食肆》。 由此也可以看出虽然微小,但是他本人的故事编造能力其实一直有着提高。 除此之外费奕真偶尔也会对着费执明和自己的藏书使用“数据精灵”,不出意外地发现一些名著在流行度上都偏低,甚至有些艰涩的书籍流行度上几乎是零分,但是在其他方面譬如思想性或者文字水平上却分值奇高。 但是数据精灵的功能也就是这样而已,对于费奕真来说并没有很大的其他意义。 费奕真听到久违的提示音,惊讶地调出了数据精灵的界面,果然看到了一行从来没出现过的提示:“检测到可联接虚拟接口,是否连接?是/否。” 而在数据精灵的视野之中,他带着的护目镜完全是呈现明亮的绿色高光状态的。 费奕真犹豫了一下,但是实在是太想知道这个目前看起来很是鸡肋的东西到底能够有什么作用,所以最后还是选了“是”。 数据精灵再一次提示到:“虚拟接口使用初代光脑语言,只可单向安装部分配套功能,是否连接?是/否。” 费奕真愣了一愣,然后再次选择了“是”。 随着界面变化,费奕真视野中的数据精灵第一次没有受到指示就突然消失不见,然后护目镜终端上出现了微妙的变化,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插件图标。 费奕真突然意识到,数据精灵这东西很可能是和护目镜一定程度上融合在了一起。 他在眼镜上启动了数据精灵的系统,发现它比起之前来,竟然多了好几个功能,包括连接网络收集资料和整合资料库,还有为资料库里面的数据排序。 费奕真常识性地选择了“收集资料”。 然后在费奕真启动它的短短时间内,数据精灵数据库里面的各类资讯储存量已经开始以将近每秒数百件的速度开始猛然往上跳,把费奕真吓了一跳。 他赶紧点开数据库,却发现里面的内容乱七八糟什么都有,仔细一查询,竟然都是Estar系统网络上的音乐,影片,文章,而且不分种类水准,一概收入。费奕真赶紧调整了一下设置,清除了大部分的资讯,改成了收录综合分在一定数值以上的作品,然后使用新增加的统计和排序功能,把不同种类的书籍各自分类,按综合分排序。 他特意给Estar系统的原创作品排了一个分类,结果分完之后,就发现了一些意外的情况。 首先是Estar书城这方面流行度排名最高的两部作品他竟然都没有见过,一部叫做《童话末世纪》,讲的是世界末日之后,一群高智商的精英以年龄退回到孩童的身躯在蛮荒世界醒来,一边调查年龄退化的原因和寻找旧世界的科学遗迹,一边在怪物世界挣扎求生的故事。费奕真扫了一眼这个故事,发现才写了个开头,数据算是不错,但是相比数据精灵给它的高评分,显然也算不上好。 还有一篇则是叫做《未来偶像》,看题材和风格,作者应该是个女孩子。故事写的是作为未来世界偶像的女孩,为了满足观众们的喜好,不停地乘坐时空机器去到各个世界进行现场拍摄,然后闹出各种笑料的故事。这文更短,作者一个月写上一两章,目前才不到两万字,数据自然惨淡。 如果真的是题材有趣的好故事,数据就不应该这么冷。费奕真稍微犹豫了一下,就找到了原文,开始看了起来。 这一看就花费了不少时间,等到他反应过来,已经是司机叫他下车的时候了。 数据精灵看好的作品,果然是非常出色。除了题材有趣,情节精彩,文笔也非常不错,完全是值得强力推荐的好作品。费奕真终于发现了他这个系统适合使用的地方。 这完全是最适合编辑,制作人,经纪人的神器。 他顿时知道贺青群发愁的外销作品哪里取得了。 但是除此之外,他也产生了另外的疑问:为什么数据精灵和齐温棠方面编写的电子系统可以直接连接上?初代光脑语言是什么?齐温棠究竟来自哪里,到底是齐温棠本人,还是他的子孙,或者其他什么不相干的人? 费奕真一直以来都在逃避这个问题,因为不知道弄明白了这其中的真相之后他又能做些什么。但是这一次,他终究还是觉得,不管他能做些什么,还是最后还是什么都做不了,真相终究是不能逃避的。 他这样想着,由于过于沉浸于自己的思绪,竟然直接忽略了站在自家花园大门口等人的梁清就想进屋。 梁清自然是很不高兴,长臂一伸搂住他的腰,侧过头对着他的耳朵说道:“喂,你这是什么意思?” 费奕真立刻反应过来,说道:“啊——我在发呆,你看不出来吗?” 梁清说道:“又在想剧情?” 费奕真笑道:“不是,在想Estar的事情。《新百》要出国际版,虽然有国家支持,但是还是遭受了不少的阻力。你知道的,这东西对于整个电脑业和网络业都是一种冲击,其它冲击到的产业也零零碎碎不少,据说受到的阻力很大,所以贺大哥正在烦恼。” 梁清点了点头,说道:“游戏终端的竞争力很强,而且就技术方面来说可以说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估计之后你们还会被政府以反垄断的名义找麻烦,事情多着呢。” “其实我们也有这个准备。游戏终端的定义很模糊,可以和电脑,掌机,网游,第二社区,虚拟眼镜等多类产品重合,以反垄断为主题的话,揪着这一点官司可以打不少年都打不完,倒是暂时不用担心。” 梁清点了点头:“这倒也是。” 然后他突然把费奕真压在围墙上,说道:“先不说这个!你今天竟然跟叶名河约会?我告诉你我可是很不高兴的……” 结果被费奕真一把推开,然后反手拉进了门里。 费奕真又好气又好笑:“你疯了吗?这是什么地方!?你爸妈你哥要是站你家二楼就能把我们看得一清二楚,到时候有你受的。” 梁清伸手抱住他的脖子,无赖道:“管它呢。其他也就算了,这事儿总不可能瞒我爸妈和叔叔阿姨一辈子……奕真,你说我们是不是什么时候稍微透露给叔叔阿姨一下?” 费奕真愣了一下,然后问道:“我爸妈?嗯,我爸妈还满开明的,好好说他们应该能理解,不过我觉得还是过两年比较好,至少等到大学——” 然后他的话突然截然而止。 梁清惊觉,问他:“怎么了?” 费奕真抱紧了他,说道:“阿清,我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很好。让你比和其他人在一起的时候更加幸福。”只有这样,才能不为了带他走入了歧路而后悔亏心。 梁清把头搁在费奕真的胳膊上,说道:“是我会对你很好,奕真,从小到大,只有跟你在一起我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是开心的,是被人在乎的。” 费奕真笑笑:“别这样,叔叔阿姨也是关心你的。喜欢你的女孩子也多得很,艾蜜儿就很崇拜你的,说起来她性格还是很可爱的。” “我妈大概更关心她的公司她的事业。我爸的关心我是真的要不起。至于那些女生……”梁清望着费奕真,说道,“她们真的喜欢的是我吗?” 费奕真没听明白他的意思。 梁清其实现在还记得小时候的很多事情,仿佛只有和费奕真相关的就印象特别深刻。小三的时候他被几个高年级的混混拉去说是要去玩,其实是去录像厅和台球厅,还教他抽烟。那时候梁父梁母对他是放养,并不管他很多事,所以梁清也就越养越野。 结果放学后费奕真看他要跟别人走,就追上来拉住他不肯放手。混混恐吓费奕真,那时年纪小小的费奕真一直很乖巧,也从来不惹事,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就挡在了梁清的面前不许他去,硬是被混混一怒之下打了一拳。 因为这件事,梁清也和对方闹翻了,后来来往就少了。 现在想起来,许多次许多次,都是费奕真这样伸出手,硬是把他从那一条路上拉了回来。 梁清笑了,说道:“如果她们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恐怕就未必喜欢我了。” 然后他靠近费奕真,亲上了他的嘴唇。 那些女孩子喜欢的是他光鲜的形象和包裹住真实内心而塑造出来的虚假偶像,但是费奕真是不一样的。 他在乎的,是真实的梁清。 第98章 费奕真开口说道,“不管阿清你是什么样的人,都是我的阿清。” 梁清问道,“我以后不会再做对付范西雨时那样的事了。” 费奕真惊讶地回过头。 梁清敛起了眼睑,说道,“其实我现在还不觉得这种做法有什么问题。不过奕真你不喜欢吧,你不喜欢的事情,我就不做。” 费奕真的心情很复杂,有点酸涩,又有点开心。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吃过晚饭之后,费奕真就给贺青群打了一个电话。他特意用数据精灵查询了一下目前Estar书城和音乐厅的作品情况,分类归纳了一批评分和数据不太相符的作品,不过还是想事先确认一下数据精灵的真是判断能力,所以打算把列表押后处置,只用一开始排名最高的两篇故事试水。 费奕真把这两篇作品推荐给贺青群之后,贺青群看了一下大致的内容,就答应了让Estar文化进行审批与跟作者沟通。Estar书城现在的规模很大,每天上传的作品就有成千上万,所以编辑部的工作量也很是沉重,贺青群开玩笑一样地说道:“怎么好作品都能让你看到?奕真这是马上就要来做兼职了吗?” 费奕真于是也笑着回答道:“如果这两篇的反响不错,说不定我还真能帮忙做点兼职。” 毕竟他刚得到了一个本以为没什么用处了的不完全神器的初级完成版,如果有机会,他自己不排斥让他能在实际运用中派上用场。 然而费奕真悠闲舒适的姿态并没有维持很久。 第二天早上,他还有没起床,就已经被费执明冷冽的声音从睡梦中惊醒了。费执明的声音是对待费奕真时难得的冷冽,开口道:“费奕真,你给我起来!” 费奕真还以为是自己做了噩梦,觉得这场景真是让人奇怪,费执明看上去这么凶残而陈雪妍却拼命地拉着费执明想说些什么,用一副担忧的表情看着两人。 直到费执明把一张照片扔到了他的被子上。 费奕真拿起照片迷迷糊糊地看了两眼,却一下子被惊醒了。 费执明冷声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照片……是梁清昨天在花园门口亲吻费奕真的照片,角度和取景之好,几乎算得上是艺术照了。 黄昏的阳光下,两个男孩的姿态美得像是一幅画。 但是费执明显然完全欣赏不来这样的艺术,他感到非常愤怒和焦灼。 费奕真怔愣了半晌,突然着急道:“我要看新闻!” 结果被费执明一把抓住,说道:“不用看了,被我压下来了,照片也拿回来了!你还是先解释一下你们都干了些什么吧!” 费奕真却只是望了父母半晌,然后说道:“爸!妈!对不起!” 费执明愣了一下,倒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地说出这么一句。 然而费奕真却没有等到他们反应过来,而是爬下床就冲出了卧室,冲下了楼梯。陈雪妍惊愕地叫道:“真真,你要去哪!?” 费奕真却是像是要哭一样地对他们露出了一个笑,然后就推开门跑了出去。 初春的早上,空气还带着冷意,费奕真穿着一身的睡衣,直接跑向了梁家的门。 梁家的门甚至是大开着的,不知道是忘了关还是其他原因。费奕真也顾不上礼貌了,直接跑了进去,就看见大厅中,梁父正拿了一根皮带要抽梁清。 费奕真已经来不及跑过去,只能大叫道:“阿清!小受大走!” 仿佛是什么时候,费奕真也冲他大声喊过这样一句话。梁清猛然转过身,一把抓住了迎面抽来的皮带,把梁父惊愕了一下。 梁清却已然放开手,转身向着费奕真跑了过来,握住了他的手臂。 费执明和陈雪妍紧跟在费奕真身后,也追了过来。 两个少年互相握住对方的手臂,站在一起,面对着周围的亲人,就像两座孤岛。 这时,薛晨却发出了一声尖叫,然后对着梁父喊道:“这就是你梁家的种!我早该知道,你们梁家就有同性恋的种!” 梁父抓着皮带的手青筋暴露,怒不可遏地骂道:“你再说一句!?你敢再说一句!?” 薛晨咬牙切齿,叫道:“我怎么不敢说!?梁守城,你们梁家就是同性恋的种,你大哥——” “啪”的一声响起后,所有人都惊呆了。 梁父虽然常常动手教训儿子,但是却是几乎没有对薛晨动过手的,至少梁清没有见过。所以他突然动手的这一下,把所有人都惊住了。 梁守成一向是铁汉的作风,此时却咬着牙,眼眶发红,一字一句地说道:“不、许、说、我、大、哥!” 薛晨第一次被一直看不起的丈夫打,顿时气得快要疯了,她尖叫道:“我就要说!你大哥就是变态的死同性恋,活该他被枪毙!” 梁清听得惊呆了。 他从来也没听说过,自己原来还有个大伯,而且……也是同性恋。 梁父怒道:“薛晨!你的良心都被狗吃掉了吗!?你竟然还敢提我大哥,你……敢——” 他一口气几乎要提不上来。 梁清虽然平日对梁父梁母都不怎么亲热,但是在两人之间,他还是比较偏向于薛晨的。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从薛晨的嘴里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又是发生过什么样的故事? 薛晨说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她仿佛循环卡带了一样重复着这样一句话,眼神涣散。 半晌,她说道:“离婚吧!我们早就过不下去了。我不能再把阿清留在这里,我要带他走!” 梁清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这样匆忙快速的事态变化却是他预料不到的。薛晨用即是阴沉的目光望了站在大厅中央的两人一眼,然后话也没有跟自己儿子说,就拿着手机走了出去。 这明显已经是别人的家事问题了,费执明夫妇俩想把儿子带回去,费奕真却紧紧抓住了梁清的手腕不肯放开。梁父叹息着看了两人一眼,对费奕真问道:“你怕我打他?” 费奕真开口说道:“叔叔你要怪就怪我吧。” 梁父摇了摇头,说道:“放心,我不会动手了。你先跟你爸妈回去,我跟梁清有话要说,回头让你过去找你,到时候你可以自己检查一下他有没有挨打。” 费奕真愣住。 梁父一直以来可能是看费执明的份上,对费奕真都比对自家儿子客气容忍得多,但是到了这个地步还能这样平静,倒是让费奕真愣了一下。 梁清看了自己好像一下子老了十余岁,精神气都消失不见的父亲一眼,迟疑了一下,还是转头对费奕真说道:“你先跟费叔回去吧。我待会儿再去找你。” 费奕真跟父母回到家,费执明泡好了茶,命令他坐下,陈雪妍又匆匆跑去拿了件他爸的大衣给费奕真披上,三人才开始谈话。 “什么时候开始的?”费执明问道。 费奕真疑惑。 “问你们什么时候好上的?” 费奕真低声道:“初二的时候。” “实质行为呢?”费执明又问道。 费奕真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半晌才猛然意识到费执明指的是什么,回答道:“没有,最多就是……kiss一下。” 费执明顿时冷冷笑了,说道:“梁清那小子不像这么老实的小子吧?” 费奕真有些不快费执明的说法,为梁清辩解道:“他很尊重我的想法。我认为现在还不是适合做这种事的时候。” 费执明点点头,说道:“看来你们还是很了解这里面的事情的。不过这也难怪,你们也到了这个岁数了,会去了解也是难免的。” 陈雪妍坐在旁边,双颊泛红,几十岁的大人像个少女一样羞臊,心想这父子俩都在说些什么啊……她见两人没有吵起来的迹象,转身就摸进了厨房去做小点心。 等陈雪妍溜掉之后,费执明的话题就比较严肃了。 他问:“从来没有对女孩子有过那方面的想法吗?” 费奕真沉默了一下,才回答:“没有。看过那种片,不会有什么反应,而且还觉得很反感。我大概是……天生不喜欢女人。” 费执明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半晌,他对费奕真说道:“奕真,你不知道这条路有多难走……” “阿清,你不知道这条路有多难走……”梁父叹了一口气,对梁清如是说道。 “我父母死得早,从小可以说就是你大伯把我养大的。你大伯是个好人,谁都会说他是个好人。我至今也不明白,男人怎么会和男人好……但是对于你大伯,又觉得其实也不奇怪。也许品性高尚的人天生就是会互相吸引的吧。你大伯是个好人,你大舅也是个好人。” “大舅?”梁清突然不解自己又从哪里冒出来个大舅。 梁父按了按他的肩膀,示意梁清安静下来听自己说。 “大概是三十多年的时候吧,那时候你爸我也只有八九岁,你大伯比我大十五岁,已经是二十来岁的大人了。有天他出去做事,回来就背了一个人在背上,那个人就是你的大舅……” 第99章 梁大伯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而薛大舅一家则是首都下放来的城里人。不过被下放的主要人物并不是薛大舅,而是他和薛晨的父亲,梁清的外公。 梁清的外婆死得早,外公一直没有再娶。他原也是有名望的爱国资本家,只是在政治斗争中第一批受到殃及,下放到了梁清老家所在的那片穷乡僻壤。 梁清的外公在之前的事故中被打断了腿,行动不便,又只有一对儿女。梁清的大舅当时也已经年过二十,本身没什么问题,是主动要求跟着下来照顾老父亲的。如此一来,无人照顾的宝贝大小姐薛晨自然也跟了过来。 那时候的薛晨很是娇气,年纪又小,对突然改变的生活环境完全不能适应,整天只知道哭闹。而梁清的舅舅虽然原本也是养尊处优没怎么做过体力活的文弱书生,下放之后,却硬是承担起了照顾父亲和妹妹的重担。 梁清外公的腿伤导致了并发性的炎症,一到湿冷的天气就会疼痛不已。梁大伯把梁清的舅舅背回来的那一天,梁清的舅舅就是因为分配的柴火和煤炭不够用,而梁清的外公又腿疼得厉害,结果下工回来还试图上山捡柴火,却不小心从山道上滑落了下来而导致的受伤。 梁大伯搭救了薛大舅一把,两个人后来就慢慢熟识了起来。两个青年年龄相近,兴趣又相投,不知不觉就走得近了起来。梁大伯年少好学,却没什么学习的机会,而薛大舅是装了一肚子学问,却对农村活计很是拙计。于是梁大伯就帮薛家干活,而薛大舅和梁清的外公则时不时教两兄弟一点东西。 梁父也是这样子跟薛晨熟识起来的。 不过那时的薛晨是只骄傲的小孔雀,对于梁父全然看不上眼,倒是挺黏糊梁大伯和自家哥哥。 梁父说到这里,补充道:“她从小外貌协会。” 梁清点了点头,知道了自己的大伯和大舅应该都长得不错。 梁清的大伯和舅舅对薛晨其实都很不错。这两个青年都是相貌俊秀,人品也好的人物,只是因着家庭问题,到了二十多岁还没什么人问津。那时梁父已经懂事,知道是自己拖累了兄长,所以平日特别懂事听话。梁清的外公一度似乎关心过梁清大伯的婚姻大事,但是后来就没怎么提了,梁父至今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当时就知道了。 但是薛晨不同。 她对于两位兄长的占有欲特别强,总是不甘心受到忽略。但是毕竟年龄差在那里,所以总有两人出门而哄着她呆在家里的情况出现。 梁父说道:“我觉得那大概是她后来做出那种事情的原因。” 梁父少年时个性比较单纯,所以他是直到薛晨在下派的那些人面前当众喊出那句“大哥哥你晚上只亲哥哥,晨晨不高兴!”时,才隐约知道自己哥哥和梁青舅舅的关系。 梁父不知道那时的薛晨到底知道不知道她到底做了什么,但是他永远不会忘记她喊出那句话的时候,眼里带着的气恼和狡黠的笑意。 那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女孩。 那时的法律很是微妙和诡异。梁清的大伯和舅舅被押审之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有梁大伯被判决了,而梁清的舅舅却被放了回来。 梁父要去找自己的大哥,梁清的舅舅抱着不让去,还愣是被他在脸上抓出了几道血痕,所以到最后,梁父也没有见到兄长最后一面。他最后看到的,就是行刑场地上那凶悍大娘还没能用井水冲洗干净的血迹。那时,他恨死了薛家的所有人。 梁大伯死后,梁清的舅舅就负担起了两个小孩和自己父亲的生活。梁父那时毕竟还小,再怎么不愿意,但是如果不想饿死,还是不得不吃下梁清舅舅塞过来的食物。 也就是梁大伯死后,梁清的舅舅就很少和自己的妹妹说话了。虽然他个性温和,并不对薛晨发火,但是对自家妹妹的态度明显淡了下去。 他白天上工,晚上还要照顾家中的方方面面,一个人干好几个人的活,身体上的伤病就慢慢增多起来,但是他仿佛无知无觉,永远都是那张带着淡淡笑意却从来透不到眼底的笑脸,偶尔有闲时就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屋子里的角落发呆。 梁父有时候想他是不是想自己的大哥,可是却也不敢问出口。 那一年薛晨乖巧了很多,但是整个人都阴沉了下来,再也不像以前那样任意妄为娇气吵闹,而梁清的外公也加强了对她的管教。 时间总会磨平一切伤害,只留下粗粝的疤痕,在偶尔碰触到的时候,隐隐发痛。 梁父自己也说不清楚,是在什么时候原谅薛大哥和薛晨的。但是真正明白梁大伯的死不是薛大舅的错,大概是那个时候。 那几年梁父也渐渐大了,薛大舅越发显得苍老起来。他原本是那样温柔英俊,文质彬彬的一个人,却被生活的重压压得形容憔悴。政治形势渐渐好转之后,梁清的外公得到了平反,虽然很多东西已经损失,但是京里的房产却都归还了回来,加上薛家原本还藏着的一些资本,梁清的外公对归家还是充满了希望的。 唯一的问题就是梁父。 薛家亏欠了梁大伯,但是梁父的前途却是个问题。最后梁清的外公还是决定,要想办法把梁父一起带走。 知道这个消息之后,薛大舅也是很高兴的样子,他的话是这好些年来都难得一见的多,絮絮叨叨跟自己的父亲说了很多话,又跟梁父也说了很多话。 但是他最后却没有跟着梁清的外公回京。 回家的前一天,他被人发现喝了老鼠药,死在了梁家的老屋里。他死时脸上也许是因为痛苦而扭曲着,却还带着诡异的笑容,仿佛是终于获得了解脱。 梁清的外公把梁父和薛晨带回了京,梁父没有家人没有根基,梁清的外公就把他当儿子养,二十多岁的时候,他安排着梁守城和薛晨结了婚,并给两个人定下了契书,两人若生两个孩子,第二个不管是男是女,都要过继给薛大舅和梁大伯当子嗣,姓氏随意,但是逢年过节,一定要拜祭两位伯舅。而薛家留下来的祖业,则由薛晨守着,等到孩子成年,就慢慢转交到孩子的手上,也算是薛晨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赎罪。 梁清听完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越发觉得奇怪起来。 他开口问道:“如果是这样,妈为什么对大伯这么反感?” 梁父看着自己的儿子,突然笑了起来,问道:“你不知道吗?” 梁清惊愕。 梁父猛然拍了拍儿子的肩,说道:“你不知道。这很好!很好!儿子,让老爸来告诉你,那是因为你妈是个很冷漠很自私的人,她不想承认自己犯下的错误,所以把这一切都推脱给别人。你大伯同性恋该死,当然比让她承认自己狼心狗肺害死亲哥哥容易!” 梁清很少看见梁父这种癫狂的样子,忍不住开口说道:“爸你怎么这样说话!?” 梁父看了他半晌,说道:“我倒是忘了,你从小就和你妈比较亲,自然是向着她的。你的性子也像她,从小就只记仇不记恩,我记得你小时候有一次被我打了,看着我的眼神可凶……说是等你长大了,就要反过来打死我。那眼神,像一条小狼崽子。” 梁清张口嘴,却没有说出一句话。 他其实不记得这件事了。 其实,虽然梁父老打他,但是他也没有真的多恨他。 梁父叹了一口气,说道:“阿清,虽然我也想打你一顿,让你听话别去搞这种事情,但是估计这种事情打你几顿也是没用的。否则,薛大哥也不会就那样……跟你大伯走了。不过这件事上,我同意你妈的意思,这事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了。回头你就跟你妈出去吧。” 梁父的出去,指的是夫妻俩离婚之后,让薛晨把梁清带出国去,直接断掉和费奕真的联系。 梁清惊愕地叫道:“爸!?” 梁清之前看他们的反应,还以为自己应该是能从梁父这里取得一些支持的,没想到梁父却是这个反应。 他叫道:“爸,你也觉得我们在一起是错误吗?” 梁父眼眶发红,说道:“阿清,你大伯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你舅舅也是,但是他们都已经走了。是不是同性恋这种事情,其实跟你是不是做错了事没什么关系……只是同性恋这条路实在太难,我也不希望你去走。我也好好跟你说,你以后跟着你妈,也要好好做人,你既然以后是要当你大伯大舅的干儿,就要学他们的品格,绝不能跟你妈学。” 梁清顿时愣住。 梁父这样的说法,简直就像他跟薛晨走已经成了定论一样。 他对梁父说道:“我不要。我不会走的!” 梁父皱眉,压住怒气说道:“梁清,我们这是为你好!” 梁清往后退了一步,带着讥讽的语气开口道:“是啊,你打我也是为我好。有天你把我打死了,那才是真的为我好了!” 然后他猛然一个转身,就跑出了家门,梁父叫了好几声都没有叫住。 100番外:梁清前世篇 从前,有两个男孩从小一起长大。 后来,一个变成了作家,一个变成了罪犯。 梁清从来不写日记,所以对于自己的少年时期回忆也不是很多。但是如果一定要写的话,这本日记一定会是以这样的句子开头:“十六岁那年的秋天,我的父母离了婚……” 那之前的事情,仿佛都已经模糊不清。那之后的故事,才慢慢得清晰简明条理明白。 十六岁那年的秋天,梁清的父母离了婚。 哥哥跟了父亲,他跟了母亲。 这个分法似乎是很多年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决定好了的事情。所有人都对此没有任何疑问,仿佛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梁清讨厌他的父亲——甚至有些恨他。记忆中的少年时候,仿佛只要一有什么事情就会挨父亲的打,考试考坏了要打,和人打架了要打,父母吵架了他还是会被父亲找个借口殴打。 渐渐地,梁清对这个被他称为“父亲”的人就慢慢积攒起了恨意。 但是真正要和他分离的时候,他的心里还是有一种茫然的失落感。 这仿佛是一种失去即将失去一半栖身之地的不安和失重感。 梁清这个人,和其他人都不太一样。 他的叛逆期来得特别早,去得却特别晚。事实上,如果让薛晨来说,她也不知道自己已经将近而立的儿子是不是真的已经脱离了叛逆期。 十三岁的时候,他就会和一群人出去鬼混,有很多社会上的所谓“朋友”。当然,这些所谓的朋友,并不是他和对方就有多少的感情,而只是说他们是可以“互惠互利”,“互通有无”的关系。 事实上,在这之前,梁清就一直和附近中学的小混混玩得很好,经常会一起去打球什么的。他唯一一个属于“乖乖牌”的朋友,就是住在他们家隔壁的男孩费奕真。 两个人同年出生,同个学校,分明性格完全不同,却一直玩得很好。薛晨一直觉得是因为这两个孩子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梁清的奶奶却说是因为两人之间“有缘”。 费奕真和梁清,可以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性格。费奕真喜静,梁清却喜动;费奕真没事就喜欢抱着一本书看,梁清却像个皮猴子一样没一刻静得下来;费奕真一向很听父母的话,从来都认真学习不和人争执,梁清却老是和父亲狡辩说读书无用,还动不动和同龄孩子打架…… 然而就是这样的两个人,却一直都是最好的朋友。就算偶尔吵架,最后也会和好如初。梁清会强逼着费奕真去踢球,然后一路把足踝扭伤的费奕真背回来;费奕真也会一边像个小大人一样地教训梁清一边任由对方抄自己的作业。 两个孩子的感情好得就像亲兄弟一样。 但是当多年以后薛晨问起费奕真的事情时,梁清却沉默了一下,然后漫不经心地问道:“那是谁?” 多年后梁家大哥曾经从梁清的旧物里面翻出一本日历。这本日历保持得很好,只是从这一年的八月中旬开始,到这一年的最后一天为止,每一天的日子上,都被打上了一个大叉,画上了一个小小的猪头。 梁家大哥只觉得莫名其妙,因为梁清从小就不是一个有计划性的人,而每天翻日历做记号对于他来说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这个日历上唯一留下的一句话,就是在十一月末的某天恍如是钢笔划破了纸面的短句。 “已经一百天了。” 【猪头】。 梁清和费奕真不说话了的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梁家几乎没有人知道,反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就已经来往了。 但是小孩子之间吵个架实在是太平常不过了,所以所有人都没有什么反应。只有梁大哥曾经玩笑着问过一句:“你又害他摔倒了?还是把他的书撕了?” 可是却不是这样。 梁清宁愿自己是害费奕真在球场上出丑,或者是弄坏了他的东西,那样至少知道对方是为什么生气。 但是没有任何原因。 就是好像那么突然一日之间,费奕真从他身边走过去的时候,无视了他伸出的手。 第二年秋天,梁清和一群小混混鬼混,终于混出了问题。 他把一个女孩子的肚子弄大了。 梁父拿着一根棍子要揍死他,他却一脸无所谓地和梁父对峙,还非常冷漠地说道:“让她去流掉不就好了。”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连一点犹豫或者担忧或者忏悔都没有,仿佛这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梁父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儿子说出口的话,挥起棍子就叫着要打死他。 却不料梁清说出了更让他震惊的话。 他脸上还带着笑,对着他一字一句说道:“你打吧!打吧!记得往死里打——你今天要是打不死我,以后我一定会反过来把你打死!” 梁父听了,怒不可遏,果然就把他往死里打,梁清当晚断了两根肋骨,直接被送去了医院。 薛晨十分愤怒,当晚就第一次真正地对梁父提出了离婚起诉。 结果女孩子还是把孩子流掉了,因为梁清直接甩掉了她,完全没有要跟她一起负起责任来的意思。而且双方之间,女孩子已经满了十六岁,而梁清岁数却连十四周岁都未满,根本没办法起诉。 梁清就这样渡过了一段时间,直到有一天早上,梁家大哥说了他要考外省大学的事情。 他问梁清:“你要一直这么下去吗?费奕真估计最差也是准备考一中或者四中的,你现在的成绩估计考个职高都悬吧?虽然妈妈应该会想办法帮你买进一所好学校。” 梁清停顿了一下,才问道:“他要考一中?对啊,他成绩那么好。” 结果那天晚上他突然一反常态地拿出了书本来看,却因为所有内容都十分生疏,而根本看不进去。 以前,费奕真总会借他作业,也会小老师一样大人样地帮他纠正错误。 梁清趴在桌子上,什么也不想做。 虽然已经不怎么说话,但是梁清和费奕真怎么说也是在一个班级里面,梁清只是偶尔翘课却没有一直缺课的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他坐在教室的后面一侧,上课的时候,哪怕他不听讲,也能够看见费奕真一本正经认真听课的侧脸。 柔软的头发,精致的脸庞,红润的嘴唇,看上去那么熟悉又陌生。 梁家大哥看着他的样子,说道:“梁小清,你这反应不太对啊?你不会是性向不太对,喜欢费小真吧?” 梁清不解地问道:“性向?” 但是没等梁家大哥回答,他就别扭地说道:“我才不喜欢费奕真。最讨厌他。” 可是虽然这样说,梁清却突然就减少了出去胡闹的时间,开始时不时地翻起他学得一塌糊涂的课本。 很多次,他想对费奕真问“为什么”,但是却都没能抓住机会。 梁清对未来没有计划,对于将来的梦想也是茫然一片。 他不知道自己对费奕真有什么的想法,大概是很在意,又有些恨。 想起来的时候,胸口总是闷闷的。 但是梁家大哥问完那句话之后的某个晚上,梁清性梦里面的丰乳肥臀女人却变了样子。 柔软纤瘦的手臂和腰身,劲瘦有力的长腿,和熟悉的脸庞。 那一场梦里面,是不同于任何一次体验的痛快淋漓。与平常虚无的快感不同,有一种灵与肉交织的满足感。 梁清醒来的时候,觉得连呼吸都似乎还带着愉悦。 可是,费奕真可是男人。 梁清从来没有想过男人和男人也能做这种事情。 但是,一旦知道,就有一种想要去尝试的冲动。 只是和男孩子尝试这种行为并没有和女孩子尝试来得方便。这毕竟是一种非常异类的行为,被大部分人所排斥。 梁清好几年后才找到机会。 那时候他已经不和费奕真就读同一所学校,并不是成绩不够的原因,而是他也倔强,在最后一次被费奕真甩开手的时候,他赌气地选了另一所学校。 那时他也并不知道,几个月后费奕真就会全家搬走,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等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费奕真已经消失了。 他在他们旧家的门口如同少年时候一样等一个人透过二楼的落地窗看见他,而慌慌忙忙地跑下来给他开门。 他自从知道自己对费奕真真正的想法之后,曾经想过直接在没人的地方拦截费奕真,然后抱住他直接亲吻,不顾对方的反抗睡了对方。 只是每次和他四目相对,所有凶狠的念头却都颓然退去。 十六岁那年,梁清第一次睡了一个同龄的男孩子。 和女孩子是另一种不同的味道,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想象中的好。 但是梁清完全不在乎这种事情,他仿佛找到了新的乐趣,对此乐此不疲。 薛晨发现了这件事的时候,愤怒到无以复加。 家中为他的事情闹得天翻地覆,然后梁清知道了梁父梁母之间这二十年恩怨的真正原因。薛晨最后一次向梁父提出了离婚协议。 而梁父……答应了。 而在这个过程中,梁清始终只是无所谓地坐在那里,看着两人争吵。 他的心情很平静,甚至有些觉得无聊和烦躁,好像对面在争吵的不是他的父母,而是完全陌生的什么人。 薛晨和梁父办了离婚程序,然后就带着梁清出国了。她本来这两年就在发展国外的商业网,发生了这种事之后,她就直接带了梁清长居国外。 离开之前的那几天,他曾经跑到了费奕真所在的学校,指使了几个小混混配合着一个小太妹,想要把费奕真骗出来睡一次,但是因为当时有个女孩子捣乱叫了人来,最后却没有成功。 这是梁清最大的遗憾。 出国这件事对于梁清并没有什么大的影响。 因为即使到了国外,他也没有很多改变。 甚至变本加厉。 他先是跟着一些学校里的一些学生鬼混,还尝试了粗制的大麻。但是很快他就不满足于大麻能给的那点快感,而尝试了更高层次的毒品。但是这种毒品带来的副作用太大,梁清也渐渐不再满足于这种纯粹感官上的快感,而希望尝试更高层次的快感。 他凭着天生的那股狠劲在彻底成瘾之前戒掉了毒品,混进了当地的老牌华人帮派,甚至凭着薛晨的财势,混成了老帮主的记名徒弟。 在这个过程之中,他的男女关系依旧十分混乱,男女来者不拒。不过既然知道薛晨对这个方面反应非常过激,他也学会了多少掩饰他的同性关系。 他的情人各种各样的都有,并不拘于费奕真那一款。梁清到最后都没能搞清楚自己对于费奕真是什么样的一种感情,但这并不影响他去享受各种各样的欲望。 不同的女人,不同的男人,都有着不同的味道。 梁清享受其中的滋味。 梁清这个人,好像天生就没有感情。他出国之后,似乎从来就没有思念过难得见面和打电话的父亲和兄长,对母亲的感情也很淡。 二十三岁那年,他已经成了帮会里很有分量的实权人物。但是他的地位微妙,老帮主有三个儿子和两个弟子,自然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轮到他上位的。那时老帮主年事已高,几个儿子和弟子争得死去活来,梁清并不插手,只偶尔看顾着老帮主。 后来争到了最后,几人自相残杀,死的死,废得废,老帮主被生生气得只剩下一口气,让梁清叫了余下的儿子和弟子过来。 梁清自然是应了,转头就把老帮主宰了,然后用老帮主的名义叫了余下的三人过来,把他们给一锅端了。 他做这一整件事的时候,都没有流露出一点犹疑或罪恶感,所以后来许多年,手下始终畏他如恶魔。 二十七岁那年,他因为薛晨公司的事情回国。 回国的第一天他就遇见了一次抢劫,一个男人拿着刀指着他,让他交出钱包。梁清应了,却趁着对方靠近的时候,直接抓住对方的手把刀刺入了对方的腰间。 他站在那里,脸上含笑,看着男人的血一点一点地流泻而出,哆嗦着嘴唇想要求救,却直到最后一刻,才拿出手机报了警。 警察到达的时候,男人还有气,但是却在送进医院之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匕首上只有男人的指纹,伤本身也只有一处,并不致命。梁清被判正当防卫。 梁清再一次遇见费奕真,是在某个慈善晚会上。 他一眼就认出了对方——他前几年也回来过一次,那时候帮里的事情还没有解决,所以他不免来去匆匆,只在一次偶然之中见过费奕真一面。 那时他甚至没有认出对方,但是费奕真却似乎认出了他,还对他露出了笑容。 他只觉得这个人实在是好看极了,比他以往拥有过的任何床伴都要得来得让人觉得惊艳,于是问大哥那个人是谁。 听到费奕真的名字时,梁清还愣了一下,冷下了脸。 可是这一次回来,他却是第一眼就认出了费奕真。 他本来就有一半是为了费奕真而来。 十多年前他离开国内,本来就有一个遗憾,没能在最后睡到费奕真。 知道和他上床会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和那时梦里的感觉又有什么不同,是梁清一直非常在意的一件事。 但是梁清这一次看到费奕真的时候,却有一些东西和之前完全不同了。 在整个慈善宴会中,费奕真始终和一个男人形影不离,神态亲密一个女人看见他一直盯着费奕真那个方向瞧,笑说道:“很奇怪?据说那两个是一对呢,圈内很多人都知道。” 梁清猛然转过身,冷冷说了一声“失陪”,离开了宴会。 费奕真睁开双眼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是身在何方。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绝对不会想到自己还会见到的人,至少不是在这种场合见到的人。 他有些犹豫地开口:“你是……梁清?” 床前的男人微微一笑,熟悉又陌生的脸上却是说不出的诡秘。 费奕真按住了自己的额头问道:“这里是哪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梁清说道:“这是我的地方。我想你应该不是很想见到我,所以只好强行请你来做客。” “强行”这两个字,已经能说明不少问题。 费奕真迅速地明白了,他目前遇到的绝对不是什么友好的“青梅竹马再相会”,但是他很是不解,问道:“为什么你非要见我?” “本来我还是有些问题想要问你的。”梁清开口说道,“不过到现在我反而觉得那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然后他走到床前,一把扯开了自己的领带,说道:“我要干你!” 费奕真被他吓了一跳,一时竟然没有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等反应过来之后,他猛然一脚向着梁清身上踢了过去。 梁清动作敏捷地避过,连脱衣服的动作都没见到延缓,就直接双膝跪在床上,直接压住了费奕真双腿的动作,然后直接一拳打中了费奕真的小腹。 他低沉着声音道:“老实点,我可不想把你这张漂亮的脸蛋给揍成猪头。” 他那一拳显然是用了很大的力气,费奕真倒抽一口气,按住了肚子,只觉得疼得呼吸都不畅起来。 但是即使这样,他也没有屈服。 梁清以为他吃了这么一记,应该会听话很多,就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腕,试图去吻他的嘴唇。却不料舌头刚伸进去,就被咬出了一口血。 梁清被舌尖的疼痛和口腔中的血腥味所激怒,决定把这家伙揍老实了再说。于是他又是连着几拳直击费奕真柔软的腹腔位置。 费奕真疼得冒出了冷汗,几乎思考不能。在这个过程中,梁清已经捡起之前解掉的领带,直接把费奕真的双手绑住,绑在了床沿上。 费奕真觉得恶心极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上了这个武力值过高的精神病。他被几乎等于陌生人的男人吻在脖子和锁骨上,那种感觉简直让人起鸡皮疙瘩。 这是一场彻彻底底的强暴,强暴的过程中梁清给费奕真身上添了无数的伤痕,有些是牙齿啃出来的,有些是拳头打出来的。 费奕真像是死鱼一样躺在床上,看着梁清围着浴袍,喝着酒,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 ——这个渣滓。 他心想。 但是这个渣滓却似乎还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捏着他的下巴强迫着张开嘴,以口渡了一口酒水给他,完全不容拒绝地说道:“果然和别人不一样。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费奕真完全不知道对方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他是从哪里看出自己愿意跟着他!?这种命令的口吻他以为他是谁!? 但是他忍耐着没有发出冷笑,只是装作虚弱的样子,轻声道:“解开我的手。” 梁清看了他半晌,用哄骗情人的语气说道:“那你可要乖乖听话。” 费奕真的声音沙哑,说道:“难受。” 他的声音本来就非常好听,这种情境下更是带着说不出的性感和诱惑,梁清一瞬间差点按耐不住。 之前他的死命挣扎固然也别有情趣,但是未免做起来太过费力,也少了些许两情相愿的乐趣。而后面死鱼一样咬住了牙齿一声也不吭的费奕真更不用多说,简直太煞风景。 可是他这一声“难受”,虽然也不是什么诱惑的口吻,却让梁清整颗心都瘙痒了起来。 他解开了用来给费奕真绑住手的领带,把他的勒痕鲜明可怖的双腕从床头上释放了出来。费奕真因为长时间的绑缚,双臂还有些僵直无法动弹,梁清就伸手把他抱了起来。 费奕真再怎么偏瘦弱也是个大男人,从来没想到过自己会被公主抱一样的抱起来,顿时一阵腻味,但也为着梁清毫不费力的姿态而觉得暗暗心惊。 而这一头梁清还在他耳边说着一些他根本不觉得有趣的淫秽话语。 费奕真把头放在梁清的肩上,做出仿佛无力的样子,视线却在四下寻找一个能作为武器的物品。 然后他看到了茶几上的玻璃烟灰缸。 梁清咬着他的耳垂,语气暧昧地说道:“我带你去洗洗?” 却听费奕真开口说道:“快把我放下来,我想吐!” 梁清于是吃了一惊,松开一只手臂放开了他的腿。费奕真落地就趴在茶几上,掩嘴作反胃状,含糊道:“袋子……” 梁清伸手试图拉住费奕真,说道:“洗手间——” 结果刚拉到一半费奕真瘫倒在地面,发出干呕。 梁清无奈地吸气,只好转身去酒店的柜子去翻塑料袋。 费奕真趁着这点时间,伸手抓住茶几上的玻璃烟灰缸,站起身来就是一下子砸下梁清的头上。 梁清被砸晕过去的瞬间,最后露出了一个不敢相信的表情。 费奕真砸到了梁清,心头略微一颤,伸手去探了探他的鼻息,发现还有气,顿时松了一口气。他在客房里找到了自己的衣服,匆匆地穿上,就走向了门口。 他打开门,看见门口有个男人守着,就对那男人说道:“你进去看看吧,你们老板吐了。” 他的态度实在太过镇静,一下子竟然真的把保镖骗住了。保镖进了房间,费奕真就快速地跑向了电梯。 等到保镖发现不对想要来追他,电梯已经在降落了。保镖只好回头去先给梁清叫救护车。 费奕真出了酒店就叫了车回家,生怕被那疯子的人追出来抓住。 他开门进屋的时候,发现屋里还开着灯,叶名河却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对方听到了声响,抬起头来,说道:“你回来了——” 但那声音却在半途截然而止。 叶名河快步走上前来,拉下他的衣领,看着他脖子上的吻痕,问道:“怎么回事!?谁干的!?” 费奕真突然紧紧抱着他,仿佛试图从他身上吸取温暖和力量。 “别说了,一个疯子。” 费奕真其实很想告对方强奸,但是却又知道男人被强奸什么的目前法律根本就不受理,想告都没有地方可以去告。而且他现在还把对方的头打破了,后面的麻烦恐怕还不少。 叶名河抱着他,又是恼恨又是心疼地说道:“你体温好低。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 他这样说着,把费奕真扶到沙发上,然后进屋拿了一件外套,帮他穿了起来,才背着费奕真出了门。 “都是皮肉伤,还有齿痕,但是没有伤及筋骨,看来动手的人还是注意了分寸的。低烧大概是因为过程太激烈,造成了感染……这是怎么回事,别告诉我是你做的?”熟识的医生有些不赞同地看着叶名河。 叶名河咬牙切齿——这情况实在是再明显不过了,但是费奕真这时正睡着,他也不能问清楚整件事的情况,又不想被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只要求对方做了伤检,什么也没有多说。 等到费奕真醒了过来,叶名河就跟他问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费奕真虽然觉得这事又恶心又糟心,但还是简略地说了一遍。叶名河听了之后,说道:“梁清对吗?我去查查他的底细,想办法教训他一顿。” 费奕真说道:“我用烟灰缸砸了他一下,现在还不知道情况如何。我回头先去向我爸问一下情况,你暂时不要轻举妄动——我看他的情况很不正常,身边跟着个保镖似的人物,也不知道是什么关系。” 叶名河想了想,说道:“我回头也给你找个保镖吧,我怕后面还会有问题。” 费奕真对此倒是没有什么坚持,而是爽快答应了。 接下来的日子,费奕真住回了自己的家里,还顺便请了保镖。而叶名河开始调查起了梁清的事情。 他能调查出来的关于梁清的事情不多,主要还是因为梁清的基业不在国内,回国也没有几天,这方面能调查出来的事情着实不多。 但是他还没有调查清楚梁清的事情,梁清却已经找上了他家的门。 “叶名河?” 叶名河问道:“梁清?” 却见梁清眼神轻浮地把他打量了半晌,说道:“大画家?我看是MB吧。我给你十万,你陪我一晚上,怎么样?” 叶名河顿时脸色一冷,知道梁清应该是调查过了自己的背景,就像他也找人去调查梁清了一样。所以梁清才会知道他的这段黑历史。 他冷笑道:“奕真说得对,你真是个疯子。你知道了又怎么样?” “我忘了。”梁清戴着黑手套,神态妖邪地划过自己的嘴唇,“你现在可是大画家,身价已经不一样了。” 叶名河问道:“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梁清微微一笑,说道:“我不是说过了吗?” 叶名河说道:“滚!” 然后他拿起放在门边的一把木骨伞,猛然就向着梁清抽了过去——虽然费奕真目前还没有做出要怎么对付梁清的决定,而且他也说了已经砸了梁清,算是报了半个仇,但是叶名河只要想起这家伙对费奕真做了什么,就觉得怒不可遏。 梁清一开始还不以为意,结果动了手才发现,叶名河竟然很有些手上功夫。 叶名河跟五体不勤的费奕真自然是不同的,他年少坎坷,又曾经做过一些让人难堪的生计,防身的手段还是有的。 他这一抽,梁清就发现自己已经失了先机,捉襟见肘起来。 叶名河的木骨伞也不知道什么特殊的材质制成,异常坚实和韧性,非常沉重而且有金属感。这一把把抽下去,梁清转眼就被抽到了好几下。 他中了好几次招才反击了一次,一脚踢到了叶名河的手臂,让对方后退了两步。 叶名河和梁清过招几次,彼此都对对方的手段有了了解。 叶名河的招式很明显有些套路在,显然是有传承的,可能还是某个旧时门派的兵器招数。而梁清少年时常常打架,算是实战中出真知,后来才学的一些经验技巧,动作就偏于实用和狠厉。 叶名河一把木伞舞得虎虎生威,劈,挑,刺,抹……各种招式层出不穷,反而让梁清一时招架不住。但是花样虽多,叶名河这一套功夫明显不是以伤人为目的,梁清几次中招都只是疼痛发麻,并不致命。 两人缠斗了许久,梁清也揪到好几个反击的空隙,给叶名河狠狠来了几下。 他们在街头打了好一会儿,虽然两人都没怎么大声说话,但是过招之间的动静还是惊动了周围的居民,有两户人家开了灯,开始查探起情况来。 梁清知道这一晚大约是无法对叶名河做什么了,一次格挡之后,就迅速地退了两步,说道:“我不想太引人注目。我们后会有期!” 然后他就纵身翻进了跑车里,开车跑了。 而他说这句后会有期,也并没有食言。 梁清在国外的事迹虽然很难被调查清楚,但是他回国以后的作为却很快就被打听了出来。 叶名河成名这几年,也是多少经营出了一些自己的势力的。而费奕真和他相爱至深,本人又多少有点放纵天真,不爱经营,他的很多事情叶名河倒是插了大半的手。费执明也给了叶名河不少的帮助。 这次梁清来势冲冲,叶名河花费了不少功夫才多少调查出了他的行为动向。梁清明面上是为了薛晨的公司在接洽客户,暗地里却是似乎另有计划,这一次回来,倒是接触了好几股上不了台面的灰色势力。 叶名河一边不动声色地间接给梁清做了好几次破坏,一边继续调查他的真正目的。 但是后期的追查涉入太深,侦探社不敢跟进,因为已经涉及到了黑道和枪支走私。叶名河一边联系了警方与他有一些面子交情的警官,一边索性亲身追查。 然而事实上梁清早就发现了有人在他的计划中插了一手,而且多少猜到了是谁。就等着叶名河入围。 叶名河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被绑住了手脚,关在一间类似于仓库的房间,耳边似乎还有人说话。 他猛然张开了眼睛:奕真! 梁清笑着说道:“你看他醒了吧?” 叶名河这才看清,这是一间不大的仓库,或者是吸取了前两次的教训,这次仓库的门口还守着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 费奕真并不理会梁清的话,而是猛然半蹲在了叶名河的面前,一把抱住了他,叫道:“名河,你怎么尽会乱来……(警察随后就到)” 随着费奕真的拥抱,一个被纸包裹着,只有两片指甲大小的片状物掉入了叶名河的手掌心。 费奕真来的时候是遭到过搜身的,手机什么的也都已经被收走。这个刀片却是被他藏在了袖子的缝隙里面,体积又小,才逃过一劫。 叶名河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他这句话倒是发自真心的焦急,并不作伪。 费奕真住在家里,又有保镖守着,应该是非常安全的。他本身的工作又深居简出,梁清就算有通天手段应该也是很难抓到他的。 梁清笑得得意:“你以为为什么我要放任你干涉我的计划?” 他一把拉住费奕真,在叶名河面前来了个漫长的深吻,费奕真露出厌恶的表情,却没有挣扎。 叶名河握住了手中的刀片。 梁清对费奕真说道:“你听话,他才有命——明白吗?” 费奕真抿了抿嘴,对梁清露出一个异常苍白的笑容,表示自己明白了。 梁清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拉住他的头发,开始慢条斯理地去解他衣服的扣子。费奕真愣了一愣,突然抓紧了梁清的衣服,紧张地说道:“你不让他们出去吗?” 他指的自然是保镖。 梁清突然笑了起来,说道:“宝贝儿,你上次干的事我还没原谅你呢。所以我要教训你,正好让你姘头和两个兄弟都看看,你在我的身下是怎么样风情万种的。我可已经手下留情了,若是你这次再犯,估计就不是这个待遇了。” 费奕真被他的话给吓得脸色白得几乎没有了血色。 梁清伸手解开了他胸前的扣子,费奕真穿得挺严实,梁清也不急,笑着把一层一层的衣服剥开,仿佛是在拆一个充满惊喜的多层礼物盒,神态悠然而期待。 费奕真虽然脸色苍白,却并没有挣扎,所以当保镖叫道:“帮主小心!”的时候,费奕真已经一把抽出了梁清身侧的枪,拉开了保险栓。 他这一辈子,动作从来没有这么敏捷过。 “啪”地一声,几乎打破了所有人的预料。 保镖反应不及,待要拔枪的时候,叶名河却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开了身上的绳索,一脚踢中了其中一个的手腕,然后扭掉了另一个的手腕。 梁清看着费奕真,费奕真也看着梁清。 他们站在那里,梁清的胸口血如泉涌,但是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痛。 他看着费奕真,看着他眼角的那一点晶莹,想说点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从前,有两个男孩从小一起长大。 后来,一个杀死了另一个。 第101章 梁清给薛晨打了电话,问道:“妈,你现在在哪!?” 薛晨的声音带着三分克制,尽量压下了所有的火气,说道:“我在公司。你要过来吗?” 梁清应了,然后匆匆拦下了一部出租车,就让对方去华风。 梁清这次出门很是匆忙,连基本的伪装都没有做。他如今也算家喻户晓,前座的司机师傅从观后镜里面看了一眼,开口问道:“你是不是……电视上那个明星?” 梁清压抑住不耐烦,露出四颗白牙对他笑了笑:“很像?” 司机师傅肯定了一声。 梁清说道:“我也觉得他长得很像我。” 司机师傅顿时被逗乐了,说道:“你这小伙子,可真够自恋的。” 这司机师傅显然是只在电视上扫过几眼电视剧,完全不了解梁清的事情,否则他只要发现梁清的目的地是华风珠宝就应该知道,这个蹲在他后座的半大男孩其实就是电视上的明星本人。 梁清下了车,就匆匆跑进了华风。 他见到薛晨的时候,薛晨似乎刚和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说完什么话,双方站起身来,互相略微一欠身,然后男人就离座了。 梁清疑惑地看着薛晨。 薛晨看着他说道:“那是律师。虽然我和你父亲早就有离婚的准备,但是具体的财产交割还是需要结算清楚的。” 梁清说道:“已经决定了吗?” 薛晨回答:“嗯。” “你和爸爸之间,有相爱过吗?”梁清沉默了一下,再次开口问道。 “没有。” “那你有爱过哪怕是哪一个人吗?” 薛晨沉默了一瞬间,然后再次回答道:“没有。” “那可真可惜。”梁清望着自己的母亲,露出一个真的十分惋惜的笑容。 薛晨却已经不耐烦跟他继续这个话题,说道:“我回去准备一下,我跟你爸办完手续我们就走,反正你现在也没什么工作,随时能走。” 梁清突然语气肯定地说道:“我不会走的。” 薛晨看着他。 梁清再一次重复道:“我不会走的。奕真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薛晨发出一声嗤笑:“永远?你知道什么是永远!?梁清,除了死人,谁也不能说永远。” 梁清坚持道:“总之,我是不会走的。” 薛晨眼神露出不虞,冷冷道:“看来你当个同性恋,还当得挺得意?” 薛晨冷笑的表情,和带着嘲讽性质的语气,听起来实在让人心里觉得不舒服,觉得特别反感。梁清的心里咯吱一声,突然难以判断,自己偶尔会有的语气,是不是也是这样让人觉得不舒服。 梁清说道:“同性恋也好,异性恋也好,我总也会比你这样过得有滋有味。妈,如果我在你心里就是个恶心的死同性恋,那就不要管我,放我自生自灭好了。” 薛晨怒道:“梁清,你也要和我作对!?” 梁清摇了摇头,面露笑容,冷静开口道:“我本来想跟你说我们的事情,想获得你的支持。但是我听完大伯和舅舅的事情,就知道如果爸都不愿意支持我,妈你这边我想要获得支持恐怕更加困难。比起他们的事,我和奕真其实很微不足道。不过爸有一点倒是说对了,性格上我其实像你,我们都是自负的人,喜欢自己做决定,不喜欢被别人干涉。现在想来,会希望被你们认可,也是因为觉得在道理上大部分人都会这么做。而我其实是不在乎的……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不需要征求你们的许可。我只是来告诉你这件事而已。” 梁清说完这一段,就闭上了嘴巴,对薛晨笑了笑,转身要走。 薛晨在他背后说道:“不管你愿意不愿意,等我办完手续,定好了机票,你就准备好跟我走!” 梁清不以为然地回了她一句:“不可能!” 薛晨十分恼怒,说道:“如果你不跟我走,从今以后别想从我这里拿到一分钱,你也别想着自己在国内鬼混,你的合同还签在华风呢!接下来几年我能让你一部戏都接不到!” 梁清微微抬起下巴,用一种十分幽深的审视目光注视着薛晨,半晌,才开口说道:“说这种话,你果然是我亲妈。放心吧,就算一部戏也接不到,我如果想养活自己,还是多的是办法的。” 然后他转身就推开了会议室的门,走了出去。 薛晨怒吼了几次他的名字,也没能让他停下脚步,愣愣地坐到了在皮质椅子上,抓皱了手里的文件。 “爸,不管这条路多么难走,我已经决定要和阿清在一起面对了。我知道自己不正常,我知道我们这么做对不起叔叔阿姨和你们,但是,这毕竟是我的人生,请让我任性一次,为自己做一次主。” 费奕真这句话里面带着和他往日有所不同的坚决,就连站在厨房门口的陈雪妍也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费奕真素日乖巧听话,但是这一次说出口的话,明显带了一种不容拒绝的味道。他的意思是,就算费执明反对,他也会争求到底。 陈雪妍突然就捂住脸哭了出来,把父子俩都吓了一跳。 她一边哭一边扑上来抱住了已经比她还高的儿子,说道:“真真,都是妈的错,是妈没把你生好——” 陈雪妍和自家儿子简直一个德行,一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就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觉得都是自己的错。尤其是天生性取向这种事情,更加让她觉得是自己的错误,把儿子生坏了。 费奕真顿时一脸无奈,抱着自家老妈无语道:“妈,这关你什么事儿啊?难道你生之前还能开个模拟游戏的捏小人系统给我捏鼻子眼睛选个人特征啊?” 陈雪妍本来哭得正是动情,结果听宝贝儿子这么一说,生生地就把哭声噎在了喉咙里,露出一脸要哭不哭的呆相。 “而且,妈,我觉得你把我生得很好,一点点也没有不好。”费奕真伸出手臂,带着一点感触地抱住陈雪妍,说道,“你把我生得身体健康,五官端正,头脑正常,如果和这些比起来,性取向只是一个在喜好上的不同,却并不是什么伤病残缺,我觉得您已经做到了您能做到的最好。” 陈雪妍听到这煽情的话,眼睛一红嘴巴一扁又哭了出来,说道:“可是,我以后是不是就抱不到孙子了……” 父子俩被她跳跃的思路整得反应不能,半晌,费奕真笑着再一次抱紧了自己孩子气的妈妈,说道:“这孙子孙女的不管我是什么性取向您现在都是抱不着的。要不你看我现在还没长得太大只先多抱几下解解馋?” 陈雪妍本来心情忧伤得很,结果三番两次被费奕真开口逗着,一时没忍住还是笑了出来。 她这一笑方才那沉闷的气氛倒是缓和了一些,但是笑过之后陈雪妍又继续发起了愁,问费奕真:“你这同性恋,不能治吗?妈陪你去看医生好吗?” 费奕真没想到陈雪妍会这么问,一时不知道怎么应付。 结果还是费执明头脑清晰逻辑分明,压下陈雪妍说道:“你别闹了。不懂别乱说,你想说儿子是精神病吗!?” 陈雪妍听到这个词,顿时有点反应过度:“什么精神病不精神病的!?你别乱说。” 明明是她自己搞不清楚情况,偏要怪到别人身上来,费执明也着实觉得无奈。其实他对于这件事也很是焦灼烦躁,拿下眼镜来揉了揉自己的脸,却没有说话。 他看了看费奕真。儿子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神沉静地看着他,似乎像是在等待一次审判。到目前为止,费奕真并没有慌乱,哭闹,或者央求,显然早已经对这一幕有所准备。他从来不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性子,能这样镇定,想来是因为早预料到了这一天,也已经下过了决心。 而陈雪妍也站在旁边,脸上还带着泪痕,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丈夫——费执明从养父那儿牵过来这位血缘淡薄亲缘却密切的表妹的手时,可是答应了自己的养父会让她天真无邪到八十岁的——也就是说,万一遇上什么大事,这位老婆大人是派不上一点用场的。 费执明在外何等英明神武,遇到这种情况也只能自叹倒霉,腹诽自个儿肯定是前世欠了这对母子一车轱辘的债。 而完全帮不上忙的陈雪妍还很没有耐性,看费执明半天不说话,忍不住就催促道:“现在要怎么办?你倒是想想办法啊!” 费执明头疼得紧,心想我这其实是养了一对儿女吧,根本不是妻儿吧。 他说:“这事儿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你先去做晚饭吧,我跟儿子谈一谈。” 陈雪妍有点犹豫。 费奕真伸手再次抱了她一下,说道:“妈,你别急,你要相信我们。” 陈雪妍这才伸手握住儿子的手腕,点了点头,去了厨房。 陈雪妍的身影消失在玻璃门后之后,费执明开口问儿子:“你才十六岁,你真的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吗?你真得觉得你现在就可以决定你自己的未来了吗?” 费奕真低头,半晌,说道:“爸,是‘我已经十六岁了’。我不敢保证我现在就已经足够成熟,不会犯错。但是我知道一件事,就算是十年后你再来问我这句话,我也不敢保证我那时候做出的决定就不会有错。可是如果不踏出这一步,那我就永远都不知道这个决定最后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 第102章 这个场景费奕真模拟过无数次,斟酌用词想象过费执明会有的反应。人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而历史也不可能重复两次相同的轨迹,所以费奕真在一开始就预想到了,对于同一个消息,面对二十五岁的费奕真和十六岁的费奕真,费父费母可能会有的不同反应。 这也是他原本计划要晚两年再让父母知道的原因,人们总会相信随着年龄的成长一个人会有更成熟的判断。但是二十五岁的莫瑶也会为了十六岁没有及时早恋,没能勇敢地追逐梦想而觉得懊悔,因为那样的年华再也不会有,那样的勇气都在慢慢地消退。 所有曾经会让我们不顾一切的感情,全部都在慢慢地消磨耗尽,最后只剩下麻木和得过且安,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这样就好,何必再努力?你已经在慢慢老去,承受不住打击。 有些事你当时嫌太早,后来又嫌太晚,仿佛永远找不到正当时令的那一瞬间。但是只有真正迈出这样一步的时候,费奕真知道了,就是“现在”。 只有“现在”这一瞬间,才是他能够把握的所有。 他对费执明郑重其事地说道:“我不能说我现在已经准备好了,但是谁也不能说哪一天下的决定就必然正确。我只知道,我想这么做,也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我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但是爸,我会自己承担起责任来。我不需要你们为我做什么,我只需要你们告诉我:你们愿意原谅我这点任性,这点自私。因为你们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是真的……没办法违背你们的意愿去做一件可能会伤害到你们的事情。” 费执明沉默了半晌,叹了口气:“你不愿意做伤害我们的事情,难道我和你妈就会做伤害你的事情吗?” 他这句话,已经相当于是松口了。 费奕真大喜过望,眼睛一酸,忍不住就模糊了视线,半晌,抓住费执明的手哽咽道:“爸,是我不孝顺。” 虽然早已知道父母最终会尊重自己的意愿,可是费奕真亦做好了长期抗战的准备,因为时间不同,时代不同,父母的想法肯定也会有所不同。不管看到多少惨烈的出柜情节或者新闻,费奕真都从来没有想过,以和父母断绝关系作为代价去谈一段恋爱——世间本无双全法,所以他已经做好了耗去许多年去争取这一份谅解的准备。 费执明和陈雪妍确实是爱自己的儿子的,费奕真觉得,世界上也许再也没有比他们更好的父母。他们给予了他生命,关爱和尊重,这已经是作为父母能够给予孩子最好的东西。 费执明情绪其实还是有点沉重,但还是强打起精神,笑说道:“你知道安慰你妈,偏偏自己却摆出这种样子来。你爸又不是你妈,难道还会以为这种事情是你哪里‘长坏了’啊?无论如何,爸妈总不会伤害你。” 然后他停顿了几秒钟,又开口说道:“我们总不会害你。只是这件事,我还要想想,给我点时间,我现在脑子有点乱。” 这已经是费奕真所能期待的最好结果了,他闭了嘴,表情激动,用力地点了点头。 晚饭吃得比较沉默,费奕真努力活跃气氛,给父母夹菜,费执明和陈雪妍也尽量配合,但毕竟两人的心里都装着事,气氛始终显得有些许沉闷。 到最后,费奕真上楼回房之前,突然对着还坐着的父母说道:“……爸,妈。我爱你们。” 费执明和陈雪妍互相对望了一眼,然后抬起头说道:“我们也爱你。” 这一夜费父费母睡得很迟。费执明在网络上搜着资料,陈雪妍就在旁边咋咋呼呼,指出自己在意的部分,让他点出来给自己看。 费奕真听到他们房间里映出来的灯光,传来的声音,心里酸甜苦辣,纷纷都混成了一片。 陈雪妍看着费执明搜索出来的资料,情绪随着内容而开始起伏跌宕。她看到同性恋被归结为精神疾病并研究出来的一系列治疗方法,也就是包括阉割和大脑手术一类的所谓“治疗方式”时,控制不住就发出了一声惊叫,费执明安慰地握住了她微微发颤的手掌,然后去查各个名词的具体代表含义。 陈雪妍不许他查,颤抖着声音说道:“你查这个做什么!?你查这个做什么!?绝对不行,你想都不要想。” 费执明说道:“别闹,我就了解一下。我儿子是同性恋,我当然要全面地了解一下这个团体和社会历史。” 他对陈雪妍的过激反应也有些无语,难道他还真的会把儿子送去阉割,电击催眠,大脑手术啊?说实话这种治疗方法平时费执明看来也是个笑话,分明是刑罚而不是治疗,如果真的用在费奕真身上,费执明比陈雪妍更无法忍受。 何况,就研究调查看来,这些手段也其实根本无法治愈同性恋。 两夫妻看资料看到很晚,陈雪妍总是一惊一乍的,看到各种治疗方法和社会事件时,表情看上去比受难者还难受,而看到呼吁社会理解和接受的部分,又耐下了心,看得非常仔细;看到同性恋被移出精神病行列的时候,她明显松了一口气;但是再看到各行各业对于性取向异常的态度表现,心又吊了起来…… 这一夜,两人主卧室的灯光亮了许久,直到午夜都没有熄灭。 薛晨回家的时候,意外地发现梁清竟然是从梁父的书房里出来的。而儿子看了她一眼,连招呼都没打一个,就管自己上楼去了。 薛晨很生气,叫道:“站住!你这是什么态度!?” 通常以往梁清的这个态度都是梁父的居多,还很少这样对薛晨甩过脸。 薛晨自然很生气。 梁清本来不想跟她多说,但是既然被叫住了,还是不甚热情地叫了一句:“妈。” 薛晨开口对她说道:“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梁清愣了一愣,不知道她想要说什么。他心头一动,想着薛晨是不是心态上有了变化,于是迈步走了下去。 因为梁父在书房,薛晨就另外开了一间放了麻将桌的娱乐室的门,带着梁清走进去然后关上了门。 示意梁清找个地方坐好之后,薛晨说道:“你是打定主意要走这条路了?” 梁清回答道:“是!” “我管不了你了?” 梁清直接回答道:“如果是要让我和奕真分开,那不可能。” 薛晨点了点头,说道:“我养你十六年,还不如养条狗。养条公狗至少还不会随便跟着外面的野狗跑了。” 薛晨这句话的侮辱性太厉害,梁清从来不曾想到自己的亲妈会说出口这样的话,猛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薛晨冷笑道:“怎么?想动手?梁守城那德行你倒是学得很彻底啊。你倒是动手看看!” 梁清反而气笑了:“我不会跟你动手,因为你好歹生了我。要是我跟你动手,奕真八成又要说我。是啊,我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就是吗?费叔陈姨那种的才叫父母,你们……一般人养条狗都比你们养我来得用心。” 他对薛晨也算失望透顶,转身就想出门。 薛晨怒极,叫道:“站住!” 她抑制不住怒火地对梁清吼道:“费家给你吃了什么迷心药你竟然敢这么对我说话!?费执明陈雪妍好你倒是去当他们的儿子啊!是啊,他们好父母,养出个男婊子,把我儿子的魂都勾没了!” 梁清猛然怒吼道:“不许你侮辱奕真!” 他一拳头砸在了桌子上,发出偌大的一声响声,实木桌子竟然被砸得凹下去了一块,拳头上也迅速地肿了起来。 但是这点痛楚,完全压制不住他听到薛晨这样侮辱费奕真的愤怒。 薛晨也被吓了一跳,她本来还想再骂几句,但是张了张嘴,却又咽了下来,心里对费家,对费奕真的厌恶越发严重起来。 梁清表情复杂地说道:“妈,你今天真是让我大开了眼界。” 薛晨冷笑说道:“你也让我涨了见识。我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敢情都是替费执明养了!?” 介于对梁清愤怒和武力的忌讳,她克制了自己的言辞,这次倒是没有用太具侮辱性的语言。 梁清看了她一眼,突然叹了一口气:“其实我宁愿自己是费叔养的。” 他发自内心的这样一句感叹,倒是真真正正伤到了薛晨。她握住了拳头,不相信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竟然会跟她说这样的话,半晌,她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说道:“梁清,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但是我告诉你,你现在敢走,就准备明天费奕真死于飞来横祸。” 梁清猛然回过头,不敢置信地望着薛晨。 他冷冷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薛晨冷着一张脸,抬起下巴,要笑不笑地说道:“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这世界上有的是办法能让人死于飞来横祸。他费执明再厉害,还能时刻防着天降横祸在自家儿子身上!?” 第103章 在费奕真的人生之中,似乎全是温暖的柔软的东西。他也会遇上让自己觉得让自己觉得负能量性质的事情,也知道人心有阴暗的一面,但是大部分时候,即使遇见了这样的事情,他也更愿意相信每一个人都是有苦楚的,本心都是好的,愿意去原谅,去了解。 这是梁清最不能理解的一点,却也是梁清最不忍去伤害的一点。 费奕真是在饱满的爱情里面长大的孩子,如果说父母就是孩子的三观,那么他的性格形成的因素,也显而易见。 与费奕真在一起的时候,梁清也厌恶自己本性里面冷漠,自私,充满负面情绪和想法的那一部分。但是即使在对范西雨极度厌恶,恨不得让她立刻闭上嘴消失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想过让对方丧命。也许这是梁清自己也没意识到的,他的底线。 然而薛晨说出口的这句话,却让他也愕然了。 费奕真平日也叫薛晨阿姨,薛晨也会笑着和他说话,但是薛晨却可以毫不犹豫地把一些几句侮辱性的词语骂出口,扔到费奕真身上,梁清已经觉得足够不可思议——虽然他跟费奕真说“会陪他一起承受责难”,但是在他的观念中,愿意和谁在一起,对方是男是女,是他选择的自由,旁人本来就无权干涉。而且他也没有打算过乖乖地承受别人的责难——如果有人攻击,他就直接反击到对方无法开口就是了。 但是他从来没想过,在薛晨的嘴里会说出这样的话。 梁清突然觉得很冷。 半晌,他才开口说道:“如果奕真出了什么事,我也会跟他一起走的。” 这是以死相挟。薛晨的眼神忽闪了一下,淡淡说道:“那你就跟他一起去死吧。” 梁清猛然抬起头,眼神锐利如箭般射向薛晨。 薛晨说:“就当我白生了你,反正你也向着别人,爱跟谁死就跟谁死吧。” 她的语气这样冷漠,仿佛根本不是在说自己的儿子,而是根本不相干的什么人。梁清并不会对任何人都以自身的安危相挟制,这世界上也许只有对着费奕真和薛晨,他才会出口这样的话——他甚至不会对梁父说这样的台词,因为没有那样的亲密感。 梁清顿时好久都没有说出一句话。 薛晨说道:“你回去好好想想吧,用死威胁我是没有用的。不过你最好早点作出决定——我的耐心可是很有限的,而且我现在看费家的儿子很不顺眼,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一个忍不住……” 。…弄死他。 梁清明白了薛晨的未尽之语。 费执明第二天托助理给自己去找了一堆书籍,因为题材特殊,还惹来助理相当惊异的眼神。他做惯了老板,竟也纹风不动,任由对方去猜测。 工作之余,平日他休息的时候都是看看报纸时事,这天却只是粗粗扫了一眼各版,见没有特别关注的,就翻开了买来的书看了起来。 下午又会不透明的塑料手提袋装好,带回了家里。 这天天色有些阴,没过多久就下起了雨。费奕真出门买东西回来,手上拿着一把标注着“Estar”的公司分发制式雨伞,身上却是湿了一片,竟然隐隐还有泥污,就像在地上摔了一跤一样。 梁清来找他的时候,他正在换衣服,梁清突然伸手撩开他一只袖子,把费奕真吓了一跳。 手心里和手肘上都有明显的擦伤,已经渗出了血。手掌上的擦伤显然是刚被清洗过,马上又显出灰白色被沙石磋磨过的破碎死皮,还透出一层血疤,看上去很是有点惨烈的意思。 事实上这个伤口比起以前梁清在拍戏中受过的伤根本不值一提,但是梁清却还是觉得比自己受伤的时候还要心头颤抖。 以前也是这样,他强拉着费奕真去踢球,结果害他扭了脚,费奕真却还要安慰他说没事。 费奕真看他为擦伤反应过度,顿时有点愕然,无语道:“只是摔了一跤,没必要露出这种样子吧?” 梁清的脸色却没有缓和过来,紧张地问道:“怎么回事?” 费奕真笑笑,故作轻松地说道:“有点倒霉。路上有个男的骑着机车,结果风太大伞被吹翻面了,挡住了视线,差点撞到我。幸好没撞上,只是被勾住衣服带了一下,摔了一跤。” 梁清问道:“那人你看到了吗!?” 费奕真说道:“就是一个外地来打工的大哥,他也吓到了,停了车就来扶我,还主动说是要送我去医院……我站得起来,又没真的受什么伤,就不浪费人家的血汗钱了,他们也不容易。” 梁清听他这样说,一时之间还真的没法判断费奕真摔的这一跤到底是不是意外。 但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他握住费奕真没有受伤的手臂部分,一字一句非常严肃地对费奕真说道:“这两天你就呆在家里,哪里也不要去,知道吗!?” 费奕真被他严肃的态度惊到,问道:“什么意思?” 梁清迟疑了一下,但是实在不知道应不应该和费奕真说起薛晨的态度,最后只是再一遍强调道:“我有我的原因,你答应我就是了。” 费奕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梁清的表情实在太过严肃。他愣了小半会儿,然后认真说道:“我答应你。” 虽然不知道梁清为什么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但是费奕真总相信梁清是不会害他的。他想了想,这两天也没有什么必须要出去的理由,就答应了梁清。 但是他还是继续说道:“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你连我都不能告诉,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什么事情都不要瞒着我。阿清,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我希望我们能够一起努力,所以不要把我排斥在外。” 梁清看着费奕真望着他的眼神,声音干涩,说道:“我会的。你再给我点时间吧。” 他实在没办法把薛晨的行为言论告知费奕真,费奕真的性格太过柔善,他几乎总是用善意度量别人,他无法想象薛晨赤裸裸的恶意会对他产生什么样的结果,何况那个人还是他的母亲。 费奕真看到他紧皱的眉头,突然伸出手拥抱了他一下。 梁清反手就抱紧了他,动作很是大力。 梁清离开了费家之后,就拨通了薛晨的电话。 薛晨的声音从电话之中传了过来,说道:“怎么,你改变主意了?” 梁清冷着脸问道:“你让人撞奕真!?” 薛晨冷笑道:“只不过是个警告罢了,看你急的。要是动真格就不是这个程度而已了。” 梁清威胁道:“我会告诉费叔的。” “那你就说吧。”薛晨毫不在意,说道,“我不怕和费执明撕破脸,到时候为难的是你们父子俩吧?” 梁清噎住。 薛晨其实没有说错,这个关键的时候,费执明和陈雪妍的态度本来就不明确,梁清是绝对不会把薛晨的行为泄露出去的,否则他们遇到的可能就是双重的阻力。 梁清突然就有些憎恨起薛晨来。 费执明和陈雪妍是爱费奕真的,这点毫无疑问。但是梁清突然怀疑起来,薛晨对于自己真的有哪怕一点母子之情吗? 半晌,他开口说道:“你不会有机会再做这样的事情的。” 然后他挂断了电话。 他的语气并不像是要服输的样子。梁清的倔强无疑让薛晨感到很恼怒,她觉得有必要给这孩子来一下狠的。 天色完全暗去之前,费执明抱着书回到了家里。陈雪妍走过去附在他耳边,说了梁清过来找过费奕真的事情。 费执明说道:“你也别太草木皆兵。这关口,他们要不是想来个最后的狂欢,是不会干什么的。” 然后他就提着一沓书去了房间,出来的时候已经空了手。 费奕真并没有看到袋子里是什么东西,只从袋子的形状上看出是一些书本的形状。他很容易就猜到应该是一些同性恋相关的研究书籍或者小说。 他没有多说什么。 一家人在一起吃过了饭。 饭桌上的气氛明显比昨天好了一些,大概是经过了一天一夜的缓冲,夫妻俩也终于缓过神来了。 吃过饭之后,费奕真主动回了自己的房间,把空间留给了夫妻俩。 他知道费执明和陈雪妍对于他性取向的问题,必然还有需要沟通和思考的地方。 费奕真离开之后,陈雪妍就手脚利落地收拾好碗筷,然后跟着费执明回到了房间,两人一起抱着书籍啃了起来,想知道儿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同性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然后这天晚上关灯时,费执明抱着陈雪妍,说道:“也许,我应该直接去一些能接触到同性恋的地方,看看其他人是什么样子的。” 陈雪妍说道:“我也去。” 费执明握住她的手,说道:“那就一起去。” 第二天费奕真起床,吃过了早饭,就准备回房,陈雪妍问他:“真真,你今天不出门吗?” 费奕真回答道:“不出去,我今天在家写稿。” 陈雪妍说到:“我待会儿……跟你爸一起出门有点事。你一个人在家没问题吧?” 费奕真失笑:“妈,我是十六岁,不是六岁好吗?” 陈雪妍显然也发现了自己问话的可笑,其实她只是不放心,尤其是刚发生的这件事之后,她总有些担心。 最后她只说道:“如果待会儿阿清来找你,你们要规矩点。” 她之前看资料看得一知半解,对同性恋的相处也还不是很了解,但是对于有些东西总有一些未知的恐惧,于是忍不住最后叮嘱了一句。 费奕真点了点头,笑说道:“你们放心吧。” 陈雪妍出门之后,费奕真就准备赶稿。他答应了梁清不出门,自然也不想失信,正好把这时间用来赶已经因为这几天的突发事情而进度缓慢的书稿。 然后这时他的电话响了起来。 费奕真拿起了手机,发现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第104章 费奕真犹豫了一下,就把电话接了起来。 电话接通之后,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用命令的口吻说道:“费奕真,现在到三角路口的咖啡馆来。” 费奕真平静地回答道:“抱歉,阿姨,阿清让我这两天不要出门,我答应了他,就得守信。” 那边薛晨的声音一下没了,显然是觉得很吃惊。 薛晨本来是斟酌过才给费奕真打的电话,因为费奕真平时的表现和梁清不同,一向很乖巧友善守礼,在薛晨看来,这样的性子应该是比较好控制和唬弄的。自从两人的事情爆发之后,她一直觉得只要勾勾手指,费奕真就会按捺不住地来找她解释和央求,所以她从没把费奕真放在眼里,费奕真这样坚决而平静的反应才会把她惊愣住。 她再一次重复道:“我要跟你谈谈梁清和你的事情。我就在路口的咖啡馆,你最好快点过来。如果你现在不想谈,那以后就再也不用跟我谈了。” 费奕真说道:“阿姨,我已经说过了,我答应了阿清不出门,所以我会守信。我大致能猜到您先做什么……昨天下午我因为意外摔了一跤,阿清就要求我答应接下来呆在家里。我琢磨了不少时间,大概是你对他说了什么。” 薛晨握手机的手僵了一下。 “阿清要我躲着,但是又不告诉我原因。我猜八成是你们不同意我们的事情也对他说了什么话,但是梁叔对朋友向来直来直往,看在我爸的面上他怎么也不会对我怎么样。想来应该就是阿姨你对他说了什么。他昨天匆匆忙忙地一定要我呆在家里别出去,却又为难地说不出口理由,应该是因为有一个同样对他很重要的人站在他的另一面让他左右为难,否则以他的性格只会直接反击,而不会犹豫难受。” 薛晨的声音虽然平稳,但是费奕真却听出了她话中的不平静:“你觉得我会对你做什么?” “不,我没这么觉得。”费奕真说道,“如果您说了什么,大概是为了吓唬阿清吧。因为您不是那么不理智的人。爸爸说,您是一位非常出色合格的商人。我估摸着您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既然你这么觉得,为什么不肯出来跟我见个面?” 说完这句话,薛晨自己突然愣了一下。 她发现对话的主动权竟然已经被费奕真抢走了,这是很少有过的事情——这让她前面故意做出的强硬姿态全部都丧失了意义。 薛晨觉得自己着实小看了费奕真。 “不是不肯。”费奕真微微笑了一下,说道:“是不应该。我觉得我们会需要找那么一个时间,坐在一起好好聊一聊双方的想法,但是不是现在,这个时间地点也不应该越过阿清来擅自决定。您和我的问题,如果把阿清排除在外就完全没有讨论的意义,我知道您不希望我和阿清在一起,所以我更不想轻举妄动,增加变数。希望您能谅解。” 薛晨不甚高兴地说道:“我完全不能谅解。我管不了你的事情,但是我不会接受我的儿子去搞同性恋。” 费奕真问道:“您反对的原因是为了外界的舆论,还是为了阿清的幸福?” 薛晨说道:“全部!” 费奕真对她严厉的口气并没有在意,而是缓慢而平和地说道:“我以为后面一项是应该重于其它所有理由的。” “然后,你想说他只有和你在一起才会幸福?”薛晨按捺不出讥讽的口气,开口说道。 “我没有这样说,阿姨。我只是想说,不管您怎么想,阿清的意愿都是很重要的。我不会越蛆代庖地告诉您他是什么想法,但是我觉得您应该好好地跟他沟通一下。而且我知道对于阿清来说,你的看法和支持也是非常重要的。这方面我同样没有办法代替他跟你说,只希望您能摒除偏见,心平气和地跟他谈话。” 薛晨“啪”地一下关上了手机,既有恼怒,又有愕然。 她显然没想到费奕真竟然这么擅长说话——梁清的意愿,梁清的意愿不就是不想跟她走想要留在国内跟费奕真在一起吗?而可恨的是,有一瞬间她竟然没能反驳费奕真的话。 但是梁清是绝对不能留在国内的,和费奕真的关系反而还是其次。 薛晨对于同性恋者的厌恶,是没有办法和梁清说明的。 诱骗费奕真出来见她并用这件事吓唬梁清增加他的压力这件事很明显是失败了,费奕真不愧是费执明的儿子,虽然平常看上去人畜无伤,事实上却非常难对付。 她总要想个办法让梁清跟她走。 她想了很久,然后拨通了梁清的电话。 “我跟奕真那孩子通过话了。他说了一些话,我觉得他说得不错。我打算和你好好谈一次。” 梁清对薛晨在心态上的改变觉得很奇怪,但是对方毕竟是自己的母亲,难得她愿意平心静气地坐下来沟通,梁清虽然仍旧有点疑虑,但还是如她所愿坐了下来。 “之前是我偏激了,我本来很生气,但是奕真那孩子说我应该考虑你的意愿,把关注点移到我的做法到底是不是会让你不幸这件事上面……我不能说他说的是错误的,所以我打算和你好好谈谈。” 梁清顿觉惊愕。 他从来不觉得薛晨是会被区区几句话说服的人,但是之前两人争吵得这么厉害,薛晨已经放出了那样的狠话,如今却突然转了口风,不由地就让梁清觉得非常不真实。 薛晨继续说道:“但是我仍旧坚持,你要当一个同性恋是我非常不能接受的选择。梁清,你告诉我,你就不能哪怕是为了我,正常地去和女孩子交往吗?” 梁清沉默了半晌,才说道:“我不能。妈,我对女孩子没有任何兴趣。” 他只会和费奕真在一起。 薛晨做了一个深呼吸,说道:“坦白说,我不相信你现在的说辞。随时间过去人的想法是会有各种改变的。你现在还小,对于感情并没有一个准确的了解,你只是把友情当做了爱情,你以后见到喜欢的女孩子就会改变想法了。” 梁清对于这样对他说话的薛晨感到非常可笑,问道:“妈,你连爱过什么人都没有,凭什么来判断我对奕真是什么样的感情!?” 薛晨脱口而出:“谁说我没有——” 她猛然闭上了嘴。 梁清问道:“妈你想说你有爱过什么人吗?” 薛晨压下脑子里的念头,对梁清说道:“我可以考虑你们的事情,但是我不相信你现在的判断力——所以我有条件。” 梁清立刻问道:“什么条件?” “你跟我出国,到十八岁之前都不见费奕真,你们可以通讯视频,但是你不能跑回来跟他见面,直到十八岁生日那天。如果那时候你还坚持要和费奕真在一起,那么到时候你可以回国来找他。” 梁清说道:“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薛晨露出不屑的笑容,说道:“如果两年的分离你都不能坚持,那么你还想跟我来谈一辈子想和谁在一起?” 梁清抿着唇,皱着眉头,望了薛晨好半晌。 晚上费执明带着陈雪妍从熙熙攘攘的酒吧里逃窜了回来时,陈雪妍的脸色都是苍白的。 这次酒吧之旅对于陈雪妍来说简直是人生观世界观的大冲击,她除了在电视上之外,几乎很少看到像这样光怪陆离具有冲击力的场景。 反观费执明,却是几乎面不改色,在一些同性恋者过来搭讪的时候,还十分不动声色地跟他们对话收集讯息。最后他还点了酒吧里面一个来做兼职的大学生侍者,询问了他的性取向和生活背景,以及感情状态。 这种行为其实有些越矩,不过费执明相貌英俊,出手又相当大方,倒是消减对方在情绪上的反感,爽快地对费执明说了不少他想知道的事情。 这个过程中陈雪妍就像影子一样贴在费执明的背后,一边想把自己从周围的气氛里剥离出来,一边在费执明身后做着各种小动作,表示着自己的紧张。 最后回到家的时候,费执明看着儿子房间亮起的灯光,怎么也无法想象儿子去那种地方的样子。侍者透露出来的很多信息都让费执明感到不舒服,但是这都没有在吧台旁边的书报架子上摸到一本艾滋病防治手册让他觉得震撼。 回家之后,打开门的时候,费执明对陈雪妍说道:“其实,奕真和梁清互相认准了对方,也没有什么不好。” 陈雪妍半晌才反应过来费执明的意思,表情露出不忍地轻轻“嗯”了一声。 同性恋在这社会上是非常不合群不被理解的小众,这也导致了很多人也许终其一生也不能真的找到一个能够相守一生的对象。除此之外,它所包含的任何风险,都不比异性恋小——乱交,移情,迫于社会压力而软弱地选择了结婚……因为不被法律所保护,所以这整个群体都显得混乱而无序,同性伴侣之间的关系完全只能依靠感情和本身的品行来维护。 本来这世界上能找到一个真心相爱的人就已经十分困难,而异常的性取向却又再次缩小了其可能性。 而费执明和陈雪妍,都十分惧怕等待费奕真的是这样的未来。 第105章 梁清急促地按响费家的门铃时,费执明顺手就开了门。 他有些无奈地说道:“梁清,你都几岁了?我说过多少次别这样往死里按我家门铃,你到底能不能记住!?” 梁清却没有心情在意费执明的语气,喘着气说道:“费叔,我有事找奕真,非常重要,我能先进去吗?” 费执明问道:“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的!?” 梁清呼吸了一下,说道:“我大概要跟我妈出去了。” 费执明愣了一愣,然后才意识到梁清话里的意思:“你跟你妈一起走!?你让奕真怎么办?” 梁清说道:“就两年,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叔,你让我见奕真一面好吗?” 但费执明并不放过他,所以梁清只好解释了薛晨的意思,费执明听了之后露出了思考的神情,梁清就绕过他跑到了楼上。 进了房间,梁清开口就说道:“奕真,我过两天就要跟我妈出国了。” 费奕真听得愣住了,问道:“你要走?” “就一年三个月——我会回来的。你等着我!” 费奕真估摸着这一年三个月的意思,然后意识到一年三个月之后就是梁清的十八岁生日。他开口说道:“阿姨是怎么说的?你不如全部告诉我。” 梁清于是又把刚刚对费执明说过的话对费奕真又说了一遍。 费奕真听了,本能地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薛晨让步得实在太容易了,让本来做好了长期作战准备的他完全反应不过来。而且一个人做事的时候总该有起因和目的,而他可不相信他电话里面的寥寥几句话就能说服薛晨改变想法。 这样想来,这改变实在是太突兀了,有种不真实感。 费奕真说道:“我以为你妈妈应该很讨厌我们这样的关系才对。”那天早上薛晨的过激反应就是明证。他停顿了一下,说道:“而且叔叔就这么容易答应离婚了?阿清你不难过吗?叔叔怎么会同意你跟阿姨走……” 梁清想了想,还是决定把事情的经过告诉费奕真,于是说道:“其实他们一年前就在闹离婚了,不过一直没有说定。就算没有闹出这件事,估计办理手续也就是这半年的事情……我也觉得烦了,整天吵吵闹闹,要不就是冷嘲热讽的,还不如离婚呢。不过……”他跟费奕真说了一遍关于梁大伯和薛大舅的事情。 这倒是可以说明薛晨要梁清跟她走的原因。费奕真也是第一次知道,华风珠宝竟然不是薛晨的直接产业,而只是她为儿子代管的遗产。 费奕真问道:“一定要出去吗?国内的事情怎么办?” “国内的情况比较稳定,有陈叔叔坐镇。这两年玉石首饰在国际上整个都是走强的趋势,所以妈妈想要开辟国际市场……因为开辟新市场的业务量会比较繁重,需要花费的心思也多,妈妈觉得直接亲身过去比较方便和容易控制局面。” 这样说好像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不过费奕真突然想到了:“华风娱乐呢!?你的经纪约还签在华风娱乐呢。你现在出去了,华风娱乐以后由谁主持?它不是刚刚上了轨道吗,整体趋势也很不错。你的事业也是刚刚红火起来,你出去了,还怎么继续演戏?” 梁清有些消沉地说道:“妈说不过是几场电视剧而已,凭华风珠宝的财力,随时都能专门给我投资一部戏。华风娱乐本来也不是我在主持,我就是当个招牌顺便学习管理而已,少了我也没什么。” 费奕真说道:“不对!怎么能这么说?” 当红电视剧积累下来的人气怎么能是随便投资几部戏能够相提并论的——梁清目前的成就,既有他自己的能力原因,也有时运来巧的因素。薛晨这种说法,明显是偷换概念。 梁清看到费奕真的神色激动,继续不是很有精神地开口说道:“而且她说到了那边之后,我也可以先发展在那边的演艺事业。你知道的,英语系的市场比亚洲这边更大,那是国际舞台,我妈说让我到了那边再发力,比在国内瞎折腾强。” 这完全是胡说八道——看国内巨星转战海外之后前赴后继的惨烈状况,和华人在大部分冬青木电影中的形象,就知道亚裔人种要在冬青市获得成功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冬青市本来就聚集了大量慕名而去寻求一夜成名的白人演员与黑人演员,而本身别乡而去的华人更像是第三个团体,很难被人承认。何况,梁清在国内已经是风头一时无两,同年代能和他相提并论的青年演员,大概只有今年刚刚扮演少女侠客罗九姑而声名大噪的莫含雪。 而放弃这样的人气与声势奔他乡而去,费奕真不相信薛晨会不知道其中的意义。 薛晨有什么理由,必须要梁清跟着她一起走?如果只是为了拆散他和梁清,希望两人的感情在时空距离的影响下慢慢消磨掉,所付出的代价也未免太大。 费奕真思考着,突然脱口而出,问道:“你外公的遗嘱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要求?” 梁清愣了一愣,就向着费奕真叙述了一遍他所知道的内容,但是费奕真一听,就觉得这应该不是全部内容,而应该更重要的细则规定。这里面必然有什么内容,是导致薛晨必须在梁清成年之前把他带在身边的。 他把他的想法说给了梁清听,梁清听了之后,就决定在出去之前先去调查一下遗嘱的详细内容。 费奕真觉得很不安心,对梁清说道:“阿清,我觉得很不好。阿姨提出的条件太过分了,你不该答应的。不管是高考还是演戏,现在对你来说都是一个很重要的时期。你要跟她好好说明白才对。” 梁清突然笑了:“我不在乎。” 费奕真愣住。 “人气也好名气也好,如果只有答应这个条件她才会答应我们在一起,我觉得很值得。奕真,你要相信我。就算我一年多之后才能回来,就算到时候只能像新人一样重新出道,我也不过就是重新开始而已。”梁清带着狂傲地说道,“我有那样的能力。” 但是虽然想要调查遗嘱的内容,这天离梁清要走的时间也还是实在太近了,薛晨本身就办理有多国工作签证,和梁父决定离婚的当天,她就让人去帮梁清办理留学签证,预估一周左右就能办理完毕,而她的机票也预定了在十天之后。梁清要通过说服梁父获取遗嘱委托执行人的信息,联系到对方然后了解遗嘱内容,中间就需要花费不少时间。 一边是即将临近的离别,一边是对于未来的不安和对于无法摸清整个事情脉络的焦躁不安,梁清忙碌得团团转,等取得整个遗嘱的副本,已经是离境的前一天。 进了房间之后,他就给费奕真看了遗嘱的副本。 两人一起看了遗嘱之后,都沉默了下来。 费奕真的手指一遍一遍摸过A4纸页面上的字迹,总觉得那些语句给人一种压抑,如鲠在喉的感觉。 ——若梁守城和薛晨没有次子,或者次子未能活至成年,华风珠宝名下所有不动产及资金将全部捐献给国家,用于成立资助贫困青年大学生的慈善资金,昭日基金。 梁清开口说道:“……我舅舅的全名是薛昭。” 费奕真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外公对阿姨有怨气……阿姨也不容易。” “从小的时候,爸爸就比较看重大哥,而妈妈却和我比较亲,所以我也和她比较亲。我一直以为,那是因为妈妈更加疼爱我的原因。”梁清如是说道。 费奕真愣了一愣,突然抬起头,对梁清说道:“你别这么说。阿姨肯定是真心疼你的。” 他心里也有些不好受。 梁清坐在床沿上,望着窗外冉冉落下的夕阳,仰头说道:“我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 费奕真看着他的样子,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心不在焉地看着文件,脑中却在抓心挠肝地想着应该用什么话安慰梁清。 但是安慰的话没想到,他一直看着遗嘱上的话,想说薛晨并没有那么坏,真正狠心的人会有更狠的做法,然后脑子里冒出来的念头却把自己惊了一跳。 他想,真正狠心的人肯定趁着孩子还小转移财产,或者等到孩子成年就让他意外死亡了,因为一旦财产到了孩子的手上,没有子女的情况下父母肯定是第一继承人。而梁清若是跟着薛晨,薛晨肯定就是第一顺序遗产继承者。 这念头把费奕真自己都给吓了一大跳。他做了一个深呼吸,把这个明显显得过于阴暗的念头压了下去——薛晨绝对不是这样的人,而他也自觉这个念头绝对是电视看多了小说写多了的后遗症……太过诛心。 所以最后他只是对着梁清说道:“你不要因为这么几个字就否认阿姨这么多年来对你的感情好吗?一个人可以作假一时,但却不可能一直作假。阿姨对你好不好,你自己应该能感觉得到才对。” 梁清沉默了半晌,却说道:“……我不知道。” 第106章 梁清走的那一天,费奕真如同约定好的一样没有来送。 他是晚上的航班,行李不多,只有一大一小两个皮箱。梁清站在门口,和父亲跟大哥告别,梁家大哥抱了他一下,说道:“出去了要听妈的话。”梁清只笑了笑,没有回答。 梁父站在门口,看着他,沉默着。梁清对着他半晌,才说道:“……我其实没有真的恨过你。” 梁守城愣了愣,就见小儿子拖着行李,越过薛晨往外面走了去。 费奕真的阳台亮着灯,身影背对着灯光,如同一张剪影,梁清摸了摸挂在胸口的戒指,然后总觉得站在阳台上的费奕真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他想,我会回来的。然后最后看了一眼费奕真的房间,就跟着薛晨坐上了车。 这一夜费奕真到很晚才睡,搜索出航班路线在地图上画了半天的线,想着梁清这个时候应该在什么地方。发呆了半晌他意识到自己应该写小说了,但是却提不起什么劲。 许久,他打开了Estar博客,开始写博客,公开栏目对着粉丝写完梁清出国的信息与对他的祝福,又在私密栏目写了很长的日记随笔,想把那郁郁的心情抒发出来。 第二天晚上收到了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信息,署名梁清,说是已到达地方,换了新号码,让费奕真存下号码并上网与他视频,费奕真立刻扔下稿子和资料,拨弄了一下话筒和摄像头蹲到了电脑前面。 梁清露出来的背景是一个看上去比较新的房间,不像酒店,费奕真问他现在在哪里。 “我妈在这边的公寓。”梁清回答道,“有我的房间。” 他的声音听上去没有了之前的抑郁和消沉,显然新环境对他来说也有一定的新鲜感和吸引力。 梁清的声音和面对面时有点不同,跟电视剧配音时的声音也有点区别,费奕真只到接下来的时间他大概都只能听着如同电话聊天一样的声音了。 然后梁清说道:“奕真你的视频一点都不清楚,去换个高清镜头呗。” 费奕真看了看两人的镜头效果,发现自己的视频确实非常模糊,梁清听他回应了一句,就介绍起了之前去配置红外高清镜头时店员的推荐。 两人就着这些毫不相干的话题聊了半晌,费奕真突然开口说道:“演戏的事情,怎么办?你准备这一年都不拍戏了吗?” 梁清说道:“走着瞧吧。总有办法的。” 他还反过来安慰费奕真,表示他觉得薛晨的话说得也不错,他打算过一阵子就去冬青电影协会登记信息。 然后费奕真想起了《新百》国外上线英语版本的事情——冬青电影排外性还是很强的,梁清想要凭自己的力量在国外闯出一条路来,不是费奕真看不起他,而是这种做法确实很难,事倍功半的情形。 但是国外出头难,却并不表示只有在冬青市挣扎这一条路径。 费奕真在笔记本上用钢笔划下了“新百家争鸣”“华风珠宝”“专辑”“影视”“小说”等等多个词语,脑子里渐渐出现了一个念头。 新百要在国外推出,虚拟社区这一块儿除了目前能够协商到的部分电影公司,势必还要拿一些比较出色的国内影视作品翻译版本充数。 而以华风,Estar的财力来说,他们已经完全可以专门抽出宣传资金,拍摄一部专门用来的宣传的电影,只有切入点和故事能选择得比较好,然后争取一些可以争取到的院线,和新百虚拟影院同步上映,其效果就算比不上真正的热门电影,却也绝对差不到许多。Estar的3D成像技术放在那里,在技术上也没有什么问题。 而费奕真的脑子里也已经有了合适的剧本主线,可以同时用来给华风珠宝,新百社区,新百游戏,和梁清本人做宣传,只是还需要和华风,Estar双方进行确认。 他想到了就做,把故事主线写了下来。 这个故事的主线很简单,就是一个白人女孩受到新搬来的邻居家华人女孩的影响,跟着她进入了《新百》“玉境”冒险的故事,全程做成音乐剧的形式,实景直接取当地场景,而“异世界”的景观由Estar以虚拟技术结合实景进行拍摄。 他把这个设想告诉了梁清,梁清听了他关于整个剧本的构思,表示觉得可行,可以尝试去和薛晨沟通一下。 于是费奕真又打电话和贺青群进行了商量,贺青群听了,确实有了一些兴趣,认为这个方式有可行性,但是具体要怎么个做法,还是需要做出详细可行性评估报告之后才能确认,让费奕真第二天带着他目前的构思计划过去Estar面对面讨论一下。 费奕真当即答应了。 第二天他到了Estar之后,简单地打了一个招呼,就开门见山地说起了这个被他暂时性命名为《心玉奇谭》的故事。 贺青群听完了大概的故事主线,问道:“主人公为什么是两个女孩子,而不是一男一女?” 费奕真停顿了一下,才说道:“为了和声。我脑子里冒出来的场景之中,为了表现双方文化意识形态的不同,需要用到屏幕分割的技术,而两人身上的共通性却是需要用不同语言的和声来体现的。用两个女主角更方便表现这种‘共通性’,而不同声线的女性和声听上去也会更美一些。” 贺青群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按照你目前的要求来说,这部剧的创作可能会非常复杂,不但需要作曲家全程参与为电影量身定做插曲,另外像是场景设计也需要技术人员和美术人员全程参与的。” 费奕真停顿了一下:“我想联系方梦楼大哥参与作曲,场景设计方面,我希望由Estar提供技术,叶名河来配合我做场景设计。演员方面我也有些想法,但是我要提前询问一下,目前还不能下定论。” 贺青群问:“你想找莫含雪来扮演女主角之中的华人女孩?” 费奕真停顿了一下,然后“嗯”了一下,又补充道:“当然,是在铃铛姐有空档的前提下。” 贺青群想了想,说道:“你先去把剧本写出来。对了……你心里有合适的导演人选吗?” 费奕真想了想,说道:“因为剧本是我在写……我希望能找一位西方的导演。” 贺青群愣了一下,才继续问道:“有具体人选吗?” 费奕真仔细想了想,说了一个名字。 贺青群没有听过这个名字,愣了一愣。 费奕真说道:“他三年前才从导演系毕业,是个有四分之一中国血统的混血儿,代表作品是《梦境永生》,这也是他到目前为止的唯一一部作品。” “你认识的人?” 费奕真摇了摇头,说道:“但是他非常有天赋。如果看过他的作品你就会知道,他的能力十分出色,而且特别擅长用色彩和镜头表现出作品的‘感情’,去年的世界电影艺术颁奖典礼上,他只差一步输给了《虫池》,而输的原因也不是因为作品不够出色,而只是因为作品的主题不符合颁奖协会的流行引导方向。”而到两年后,他就会逆袭,以一部《别离曲》[Farewell]夺得最佳影片。 而安塔斯非常擅长操纵色彩和影像,费奕真觉得,没有人比他更适合拍摄一部大半的中心会通过景象和音乐来表达的电影。 贺青群对于费奕真在流行文化方面的信任度还是比较高的,而且这两年费奕真在于《新百》扩张上提出的几个建议都为《新百》增加了不少的影响力,所以他很快就决定:“你先把资料留下来,我让人去做个评估报告,然后我看看能不能联系到这位导演,看看他意向如何。莫含雪那边就靠你了。” 贺青群的动作很快,费奕真对这件事也很上心,先后做了多方联系。所以当最后华风和贺青群达成协议的时候,费奕真已经做完了大部分的前期联系工作,剧本也完成了大半。 联系上安塔斯之后,对方和费奕真聊了大约四个多小时。安塔斯的中文在沟通上基本上没有问题,而费奕真的英文也可以称得上流畅,两个人的对话还是比较顺利的,而偶尔有两人无法直接表述的内容,也可以通过查询字典和指手画脚传达出各自的想法。 四个小时之后,安塔斯表示了对于这个故事的兴趣。 费奕真顿时松了一口气,对着视频露出了一个笑容。 却不料安塔斯突然开口问了一句:“伊扎你会在电影中演出吗?” 费奕真露出了意外的神情,然后笑着回答:“不会。我是编剧,记得吗?” “那真是太可惜了。”安塔斯也笑了笑,发出惋惜的一声叹息。 “谢谢。”费奕真如是说道,然后带了点狂妄地回答道,“不过如果我换掉了现在的职业,也许你会觉得更加惋惜。” “你很自豪于自己的职业,我觉得不错。”安塔斯对于他的反驳稍微惊愕了一下,然后笑说道“我也是。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会的。我们一定会合作愉快的。”费奕真十分肯定地说道。 第107章 一周之后,费奕真完成了一版的剧本,但是剧本的情况很不如人意,通过数据精灵做出的评价数值较以往的作品明显偏低。这个情况其实是正常的,一是费奕真的剧本和以往的作品相比,这一次明显是有特定命题的作文,自然比不上心有所感时候的自由发挥。二是剧本这种创作形式,在整体的阅读物范围内评分一直是偏低的,因为它们的主要用途本身就不在于阅读。 但是他还是想要在某个程度上尽可能地改进一下整体的质量。 在先后和技术,美术的讨论中,费奕真多次改变了剧情和整体设定,然而整体过程之中,跟方梦楼还有安塔斯进行的沟通才是最为困难的。 跟方梦楼的沟通困难之处在于方梦楼觉得费奕真的要求强人所难,要同时以中式乐器配合西式乐器进行编曲,一边要突出两种的特色,一边又要令两者融洽地结合在一起,而且同时要有两套不同语言但表现出同一个中心思想的歌词……这不是刁难是什么? 讨论到最后,费奕真让了一步,建议方梦楼以同样一套主旋律,做出两套不同的编曲,不需要完全结合在一起,而只要最后演唱的时候,整体显得不突兀就可以了。 而和安塔斯的冲突在于画面表现形式。剧本中,白人女孩克里斯汀娜和东方少女苏伊娜在整个环境里看到的视野都是不同的,费奕真形容这个视野给技术人员听的时候,表示这个视野应该是使用同样的基本线条组成,但是通过色彩和细节各自展现出东方和西方风格的两种视野。苏伊娜的视野是清雅素淡的江南风致,而克里斯汀娜看见的却是绮丽鲜艳的魔法情调……在技术上,Estar专门派来为电影服务的技术人员已经表示,这样的景象是可以实现的。而直到最后心玉碎裂为止,这种视野上的差异都是存在的。 但是安塔斯对于怎么样把这样的景象在电影中表现出来感到疑问。一开始最先被否定掉的是渐变和画面交替——渐变的话缺少了整个故事所重点强调的那种隔阂味道,而画面交替明显会给人“画风差异”的突兀感,反而让人觉得两个女主角根本是分处两个世界,对电影的整体风格显然是一种伤害。 后来加入讨论是画面中心分离和画面镜像分离,这两种方式都能比较好地表现出意识之墙的存在,画面镜像分离感觉会更生动和有画面感一些,但是需要处理的画面问题也会更多一些。 另外在剧本中,苏伊娜和克里斯汀娜都是在最后一刻才发现意识之墙的存在,在这之前,她们都以为自己视线所见的一切也是对方视线所见的一切。主创方自然也更钟情于让观众的思路和两位主角同步。然而因为苏伊娜和克里斯汀娜本身视野上的不同,电影本身具有的画面因素不可能如同剧本一样在一开始隐去这样的差异,所以必然很多观众会从开场就发现这种差异感,这同样会破坏故事的初衷。 费奕真想了想,说道:“既然这样,就拍成各自视角的两个版本好了,通过电脑和剪接处理,应该不会增加多少工作量,但是不会影响整体的风格统一,说不定还能剪出风格不同的两个版本。” 安塔斯听到他这么说,突然就笑了起来,说道:“如果你不介意预算,我倒是非常乐意。” 费奕真回答:“不介意。” 预算肯定要掐着花的,但是这部片如果使用双版本对于整个故事都能提升不少品质,性价比算是偏高,自然不能在这上面计较。 《心玉奇谭》的拍摄顺序和正常情况有些不同,电影的女主角还没找到,剧组就已经在搭建“玉境”的虚拟场景了。这场景拍摄完毕之后会作为一个通用副本,同时在整个《新百》运营范围内上线。 技术组和美工组都吐槽说这是他们做得最为宏大和精细的副本,费奕真笑着同意他们的说法。玉境这个副本只做了几个场景,就已经很是让人震撼了。通过游戏终端显示的玉境完全看不出是虚拟成像,就像是一个精致雄丽的异空间,《新百》的技术组和美术组都在这个场景之中体现了他们专业的最高水准。 联系到莫含雪的时候,她行程正忙碌,但是详细询问了剧组的行程之后,还是决定了调整行程安排时间参加拍摄——因为之前的事件,莫含雪一直想着回报梁清,能在本职上帮上忙,倒是让她也松了一口气。 而另一位女主角的挑选费奕真没有插手,安塔斯离开一段时间后带回了一位少女,年纪比莫含雪稍微小一点,只有十七岁,但是和莫含雪站在一起,反而是莫含雪看上去比较年少。这是东西方人不同的体格造成的错觉。 影片的先期拍摄并不在国内进行,本来这是个梁清和费奕真见面的好机会,但是两人遵守诺言,都没有特意借着拍摄的机会见面,只是每天在视频上交流拍摄的进度和想法。 梁清在电影之中扮演的是玉境的最后一个守护者,长年的寂寥和对于守护文明的执着与厌恶让他的人格一分两半,一半坚守玉境,而另一半狂躁的思绪污染了小半个玉境,变成了大BOSS。 这个角色需要他一人分饰两角,而且性格差异很大,虽然不是主角,占据分量却很重,而且一人设仙气渺渺,一人设邪气凛然,两者的装扮都极为华美夺目,完全不辜负费奕真想要捧梁清的目的。 电影拍摄完毕已经接近五月,后期的剪辑过程中费奕真全程参与其中,几次修改版本也全程看过,并且全部通过数据精灵观看过评价报告,最后选取了在综合评价和流行度上都偏高的两版——在这个过程中,齐温棠第一次参与了剧组的工作,特意出现和费奕真合作对秘境系统和游戏终端系统双双进行了改进。 撇除偏见,其实对于费奕真来说,跟齐温棠的相处并不是那么困难的。同记忆中的学长相比,齐温棠的性格感觉更加冷硬,对很多事情都带着一种冷漠的感觉,对跟自己不相关的事情基本上都漠不关心——这是费奕真几年了解之后对于现今的齐温棠的感觉。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费奕真的错觉,他总觉得这次出现之后,齐温棠变得好相处了一些。 这天齐温棠根据费奕真的想法调试终端,似乎有了不少收获。天色黑下去的时候,两人离开Estar大楼,齐温棠甚至还主动帮费奕真买了一杯咖啡。 费奕真颇有些受宠若惊的不自在感。 然后齐温棠突然开口问道:“你以前……” “……有没有受过重伤?” 费奕真惊愕了一下,然后坦然回答过:“没有。” 齐温棠又问道:“生病呢?高烧重感冒之类的?或者其它有些危险性的病情。” “我不记得了。”费奕真有些疑惑地看着齐温棠,诚实回答道,“温棠哥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齐温棠摇了摇头,然后说道:“大概是错觉。总觉得以前见过有人垂危,那人可能和奕真你有一些像。” 这话其实挺不礼貌,很容易让人觉得有诅咒别人的意思,但是费奕真却知道,齐温棠的这句话是当真的。 犹豫了半晌,他还是开口说出了一句话:“也许温棠哥你见过的濒死者就是我。只是你看到的不是过去,而是未来而已。” 齐温棠听得愣住,然后带着些探究意味地问道:“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温棠哥你应该最清楚了吧,虚拟成像和游戏终端——这都不应该是现在的技术。” “为什么这么说?”齐温棠反问道,“你认为它们应该是未来技术?费奕真你相信……预知未来这种事情?” 费奕真皱了皱眉,对于齐温棠选择使用的词语感到微妙的不对劲——他用了“预知”而不是“来自”,说明他对于自己的来历也并不清楚。 齐温棠似乎只觉得自己是提前知晓了未来。 费奕真猜测,不管齐温棠是不是本人,他身上必然发生了一些目前他没法弄明白的事情——未知但是可以和数据精灵连接上的知识,“初代光脑语言”,这技术不可能出自这一年。 因为费奕真确实一度看到过未来的样子。 所以他开口道:“是,我相信预知未来这种事情。我觉得很多我们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都有存在的可能性。而比起‘科学’,我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力。” 齐温棠坐在原处,沉默了半晌,笑说道:“如果我看到的是你的死亡,你不害怕吗?” 费奕真问道:“那么,你预知到我是什么时候,在哪里,以什么样的方式死去吗?” 齐温棠惊异了一下,然后说道:“并没有具体的印象。” 费奕真点了点头,笑说道:“那我现在就害怕也太早了。哪怕我十年之后就死于飞来横祸,我也不能在这十年里都战战兢兢地过啊,还不如祈求这十年我能活得够精彩,够幸福。” 第108章 要说齐温棠的话费奕真完全没有放在心上,那是不可能的。不管是谁如果突然地被人预言生死,都是很难心平气和的。 但是费奕真重生至今,从意外救下莫含雪开始,对于生命的无常已经体会了好些次,第一次见到眼前的这个“齐温棠”时,还带着对于未知事物的众多恐惧和不安,但是随着时间过去,这种不安却慢慢被习惯——不管是不是他认识的学长,这个人现在都站在这里,费奕真总不可能因为记忆的不同,而责难现实的存在。 过去不可追寻,未来难以描绘,一个人能够把握的终究只有现在。 费奕真不知道他明天是不是会死于飞来横祸,但是即使会,不知缘由,他也没办法预先做好准备,只有到时候见机行事。 对于费奕真的这份坦然,齐温棠一瞬间竟然有些反应不过来,半晌才回答道:“你倒是看得开。” 其实费奕真对他的来历好奇很久了,难得遇到这种机会,忍不住开口问道:“温棠哥,那些真的是……未来技术吗?” 齐温棠喝了一口热咖啡,答道:“我也不知道。你说是就是吧……” 他这种模棱两可的说法,也不知道算是承认还是否认,但明显是不想正面回答的样子。费奕真自觉自己和他还没有熟悉到那种地步,只有暂且压下那些许疑惑,不再继续追问。 等回到公寓,齐温棠进屋之后,开了一盏小灯,然后就倚在沙发上,戴上了护目镜。 他走进了一个虚拟的环境。 这个幻境若是费奕真看见,必然会记得,这就是那日两人在Estar所进入的幻境,那片破败研究所旧址的秘境,也是费奕真第一次使用游戏终端而惨死的场景。 而当齐温棠一步一步往前走,秘境显示了它与往常的不同——这里并没有任何一只平日十分活跃的变异怪物。 没有花多少时间,齐温棠走到了他已经试过走过许多次的地方。 少年的尸体躺在草叶茂盛的地面上,面容就有如睡着了一般地安详,细长茂密的睫毛仿佛下一刻就会轻轻扇动,伴随着着轻轻张开的眼睑,让身体的主人从睡梦中惊醒。 齐温棠用双手盖住额头和护目镜,试图想起这一幕情景的来源,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这是记忆,还是预知? 齐温棠难以分辨。 齐温棠知道自己必然是丢失了一部分非常重要的记忆,他在看到费奕真在秘境之中被杀死的那一瞬间,就仿佛有一幕一度被埋得很深的画面记忆从脑中一闪而过。 他几乎可以感觉到那尸体身上冰冷的触感——感觉上不像是人类的肌肤,而仿佛更像是一具人偶——那一瞬间他的心里,丝毫没有看见熟悉的人死去的悲伤和痛苦,反而是一股冲天的怒气。 愤怒于……这具人偶里面什么都没有。 齐温棠不知道他的这个想法是哪里来的,只是只要一回想那时的情绪就觉得难以忍耐,有一种说不出的厌恶。 他站在那幻象前方,虚拟的人物为了能够更加看清那张紧闭双眼的脸庞而半跪在地上,但是他却没有尝试去碰触……毕竟,影像只是影像。 暑假的第一个周,《心玉奇谭》终于在多条院线同时上映。这场来自东方的奇幻电影表现出了以往从来不曾展现过的精致技术和宏大场景,院线上映的版本是克里斯汀娜版本,以一个白人女孩的视线切入了整个故事,奇幻的场景和生动细腻的情节惊艳了所有人,而第一幕真正惊艳所有人的场景却是克里斯汀娜和苏伊娜的第一次双语和声,交错又重合的和声选取了巧妙的女声高低音,互相分离却又和谐无比的配乐,以及方梦楼费尽心血做出的歌曲……次日的某家著名城市早报毫不犹豫地给了这部电影一个别称——“天籁目录”【Heaven Melody Index】。 整部电影包括七首曲子,女声四首男声三首,其中三首男声全部都由费奕真亲自上场录制,这也是他第一次录制英文歌曲,一亮相就轰动了整个市场。而随之Estar就为他发行了两张独立专辑,一张是方梦楼主刀的原创曲目,而另一张则是Estar专门为他买下版权的一些知名歌曲翻唱。 费奕真在《心玉奇谭》中为梁清扮演的两个角色之一作了全程配音,甚至为了两个角色都进行了配曲,虽然不算共同演出,但是这也算是两人在另一种形式上再次合作,而且大获成功。两人颇有一种情侣档上场秀恩爱的微妙满足感,可惜这种感情无法示人也不会有人知道,所以费奕真只能略带遗憾地刷评论,看别人怎么评价这部电影。 《心玉奇谭》之中的各种裸石都是根据华风珠宝的各种宝石玉石直接影像化而来,梁清身上之前穿着的更是请Estar特聘的古风设计师大家设计而成的汉服——虽然以史学家的眼光来看,这种装扮不秦不汉,不唐不宋,不今不古,不伦不类,但仍旧不能抹消其第一眼给人的惊艳。 梁清平日的行为作风其实很男人,但是这也不能免除广袖长袍的他在国外论坛上被人争议是男是女的问题。费奕真看到之后,直接给对方截了论坛留言,然后捶床大笑。 梁清难得在费奕真面前爆脏了。 他是真的觉得很荒唐,要说长得好,费奕真才是那个穿着古装就像仙人下凡的,结果因为他只露了个声音,对于费奕真都是赞他歌声奇绝如天籁在耳的,结果他反而被人质疑起是男是女——梁清觉得自己的性别问题完全没有任何质疑的必要,他长得又不像女人,就算配上长假发和汉服,也就是个风流侠客,哪里像是女人? 论坛上争得热闹,因为只是评论,官方也没有特意出来澄清,让梁清觉得无奈极了——丫的他第一次发现演员表上没有标示清楚性别简直是自古以来的一大疏漏。 新百社区的另一版本《心玉奇谭》和原先版本几乎是同时上映,但是到夜里才有人发现,两部《心玉奇谭》竟然有着很大的不同,人物视角是其一,画面风格是其一——然而因为这两点的不同,连表达的主题也有微妙的不同,这就让人觉得惊愕了。 克里斯汀娜版本的《心玉奇谭》,克里斯汀娜为了见识“美玉幻境”而跟随苏伊娜进入了幻境世界,这个幻想世界符合她的所有理想,绚烂无比,有如同传说中天神一般的俊美少年,有艳丽的花朵,神秘的宝石,奇幻的魔法……然而打破她美梦的,却是带领她进入幻境的好友——苏伊娜成了囚禁和控制她心上人的魔女。 而苏伊娜版本的《心玉奇谭》,整个视野就带着江南情调,全剧也透出一股浓浓的东方风情。苏伊娜手里拿着的心玉代表了困守她与秘境守护者的文明牢笼,同时也是为他们创造出这个幻境世界的力量。苏伊娜渴望让他人(克里斯汀娜)见到并认可她的世界,但是却又畏惧于克里斯汀娜对其的干涉和破坏。 于是克里斯汀娜步步紧逼,苏伊娜步步后退,最后两人轰然决裂。 克里斯汀娜被守护者的黑色人格所蒙骗,但是她在最后一刻,却机智地意识到了对方的谎言漏洞,因为不愿意对苏伊娜出手,而反击了黑色人格。 她受了重伤,朦胧中听见了歌声,被守护者所救,并见证了对方的死亡——她伤心欲绝,却毅然承担起了对方的遗愿——毁去心玉,解放苏伊娜。 但是继承了守护者职责的苏伊娜却已经不是普通的女孩,在幻境之中她接近无所不能,并不容易被抓住。两个女孩经历了心里挣扎却依旧不愿意互相伤害,最后在与黑色人格斗争之中,两人受迫不得不合力打败了黑色守护者,只是心玉幻境已经被污染。 苏伊娜最后决定把克里斯汀娜送回到现实,而自己留在这个不再美丽的世界。但是克里斯汀娜却说服苏伊娜,两人一起握住了心玉,想要把它毁去——心玉破碎,两人视野间的不同突然破碎,而所有的黑暗都开始迅速退去,阳光重新照耀大地,鲜花再次盛开出色彩,宝石的光芒变得更加绚烂……然后她们看见心玉之中,诞生出了一个小小的生命,他不再着白,也不着黑,而是一身淡淡的黄色,柔和如烛光…… 《电影之声》里称《心玉奇谭》是Estar在呼唤“打破文明隔阂”,而《非常秀》评价其是“东方电影强势来袭的预兆”。并不仅仅只有冬青市弥漫着一股“狼来了”的紧张气氛——新百社区的出现强袭了整个市场,让整个电子业和文化业都谈之色变。 但无论各个行业如何敌视Estar,仍旧不能阻止青少年们追捧游戏终端和《心玉奇谭》,追捧天籁目录和中国风,而新百虽然经历了重重阻难,仍是强势而迅速地进入了当地市场。 大约一年之后,才有人形容了这一场热潮为“三个少年撕裂文化屏障”。这三个少年当然不是指“心玉奇谭”中的三位主要演员,而是莫含雪,梁清和费奕真。 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莫含雪扮演的“苏伊娜”都成了东方女孩的代表形象,黑长直,改良式宋装褙子短裙,三分的美貌值也因为其装扮和表演形象而被人自主补全到了十分。而梁清更加夸张——他直接引起了一股十分强势的汉服风潮,《心玉奇谭》之中他穿过的三套服装样式不但在新百社区直接卖疯了,在现实中的街道上也开始有许多外国人开始穿着这样的衣服的招摇过市。 不过比起前面两个来,费奕真才是那个真正获利最多的人。 Estar电子音源和实体唱片上,他的单曲和专辑都在接下来的数个月之内呈现出了井喷式的销售状态。 第109章 Estar新百社区国际版的外链博客上,费奕真的粉丝量以每天四位数字的数量在剧增,而且这个增长的数值还在不停地扩大。 十月末的时候费奕真甚至还获得了演唱会专场的邀请,但是因为他已经临近高考,本身也没有以唱歌作为日后专职的准备,所以还是在众人的惋惜之中拒绝了。 叶名河第一次听说费奕真的理想科系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物理或历史?” 费奕真点了点头。 叶名河有点迷糊,吐槽道:“你选择的这两个科系差距也太大了吧?我还以为你会选个中文系什么的……?” 费奕真笑说道:“其实也不算奇怪吧……我对中文系没什么兴趣,我想写的从来就是低层次的通俗文学——虽然我也不怎么想写太过快餐的小说,但是我的目标从来不是那些文学大家,而只是想当像是宿予那样的通俗小说家。历史系和物理系应该算是我最感兴趣的科系,科幻和历史本来就是思想和文学的极致。” 叶名河笑答道:“看得出来。不过我好像没见过你写科幻或者历史?” “因为现在还没有这样的能力吧。我一直在锻炼自己的文字掌控能力,但是科幻和历史是非常需求结构掌控能力的文体,我有自知之明自己还达不到那样的程度。” 然后费奕真合上了画板,对叶名河说道:“一起加油吧!” 费奕真戴上了帽子和眼镜,两人就一起顺着秋日午后的路途返回Estar。 回到Estar之后,贺青群突然有事找费奕真,费奕真就去了他的办公室。 贺青群想跟他讨论的是虚拟演唱会的事情。 费奕真愣了一下,才重复了一遍对方口中吐出来的这个词:“虚拟演唱会?” 贺青群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奕真,你看,你现在的人气之高,浪费了是非常可惜的。时代和我们这边都知道你肯定是要以学业为主的,毕竟你现在不缺名气也不缺钱,所以我们想要筹备一场虚拟演唱会。这场演唱会只在新百社区举行,现场设在Estar,你不用花费许多时间东跑西跑,我觉得是很好的主意。” 费奕真想了想,然后回答道:“这只有一个问题。” 贺青群不解。 费奕真叹了口气:“方大哥没有告诉你,我要开演唱会,最大的问题不是地点场地,而是我的体力问题吗?” 他这宅男体质,要是能够又唱又跳地熬过两个小时以上,那肯定是老天爷做了弊。 贺青群顿时笑了,说道:“关于这个问题,我们也讨论过了。作为虚拟演唱会,你到时候也不需要上场,我们全场给你配3D影像和虚拟舞蹈演员,你只要在麦克风前面唱歌就可以了。” 费奕真想了一会儿,说道:“那有什么意思?歌迷会买账吗?” 贺青群说道:“重点在于互动,互动!”然后他解释道,“新百社区一直在试图增加虚拟视境的真实度和高清晰化,虽然我们目前的主要研究方向还在于视野,但是最终目标是与现实无异的虚拟世界……嗯,就是平常小说和电影里看到的虚拟网游那种程度的。虽然其它的还很难,但是目前的话,模拟出与演唱会质量接近的高清晰音质通道已经能够做到了。到时候你只要戴上嗓子,在麦克风前显得活泼一点,多和人进行一下互动,估计就差不多了。” 这倒真是个方便偷懒的主意,虽然对于费奕真来说是松了一口气,但是总有一点对不住观众的感觉。 这不是弄虚作假吗? 贺青群顿时笑了:“你以为我们做虚拟动画不要钱的啊?而且如果会在虚拟社区买票进场,就说明他们对这种做法是买账的。而且很多歌迷,比起完全没有演唱会和歌迷会这种情况,哪怕是个虚拟演唱会,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惊喜——不过你这阵子要注意了,方梦楼让我提醒你待会儿去找他,他要教你演唱会的一些注意点。” 费奕真点了点头——他没开过演唱会,这是必要的。 结果他在方梦楼那里呆了大半个小屋,听方梦楼讲了很多需要做和不能做的事情,末了,方梦楼还对他做了明确的每日练声及保养嗓子的规定。费奕真当初跟文女士学声乐的时候都没这么复杂过,顿时大感麻烦。 但是虽然麻烦,既然答应了就必须得做。 于是费奕真每天早上晨光初晓就蹲自家阳台上练声。也幸好他们家里这边都是独栋小楼,带花园,隔音效果很不错,才避免了他扰民的结果。 不过虽然是虚拟演唱会,但是排演的过程还是需要的。 费奕真第一次被贺青群关到那古怪的驾驶舱一样的东西之前,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有些不安,死活不肯进去。 他靠在那所谓的“游戏舱”舱身上,死撑着对贺青群问道:“贺大哥你得告诉我这东西到底有没有经过临床试验?” 贺青群镇定说道:“放心吧,你担心什么啊?之前的游戏终端你不是用的很爽快吗?” 费奕真叹了一口气:“因为只是视觉反应一般来说不太可能伤得到我,但是什么脑电波接触——大脑可是很精细的器官,脑电波反应什么的……以前听都没听过好吗?” 却听旁边一个带些熟悉的声音开口说道:“放心,这就跟催眠一样。游戏舱使用的所有信号波段我们都已经彻底解析,凡是有可能造成伤害的生物波段都还在二次解析和调整中,完全没有在舱体型终端中使用。游戏舱本身目前使用的生物波段字码都是非常安全的,经过多次人体临床测试,你不用担心。” 费奕真回头一看,发现走过来的正是齐温棠。 “既然温棠哥你这么说,那我就进去了。不过万一出什么事,温棠哥你可要对我的人身安全负责啊。”费奕真做了一个深呼吸,如是说道。 齐温棠难得地笑了起来,说道:“行啊,我负责。” 贺青群无奈极了,把耳机型触导器往费奕真头上一戴,就把他关进了游戏舱:“我们又不是让你去赴死,还准备托孤怎么的啊?” 费奕真被关进了游戏舱之后,根据贺青群之前的提示开启了系统界面。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全身胸腹手脚都失去了知觉,然后当知觉回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个空旷的空间里面。 这个空间看上去是一个巨大的宇宙,无数的星辰悬挂在天空中,而他的眼前就是一颗蓝色的星球——直径大约只到他的大腿。 然后另一边的空间突然也亮了一块,发出咔擦一声的系统音。费奕真吓了一跳,一回头却发现是齐温棠出现了。 齐温棠开口说道:“到时候你就坐在这颗‘地球’上唱歌,舞台是这个。” 他的手不知道怎么动作,一个微小的,大约只有费奕真两只手合起来那么大的微型舞台就出现在了他的胸前。齐温棠让这小小的舞台和舞台周围的观众席一起漂浮到了费奕真的面前,让他看了个仔细。 然后齐温棠继续开口说道:“到时候大部分的观众都会坐在这个舞台下面,我们回头调试下整体的方位,让观众只能看到你的下巴,前胸和手的部分,虚拟舞蹈的表演在舞台上面,你只要唱歌和跟观众互动就可以了。具体的节目表和表演的内容有导演操心,舞台安排和声音的调整则由技术人员负责,你只要定时来参加彩排和最后的表演就行了。” 费奕真研究了一遍眼前脸盆大小的舞台和观众席全景,感叹道:“这地方真小啊……能坐下多少人?” 齐温棠冷静回答道:“一百万。” 费奕真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再次问道:“多少?” “一百万。”齐温棠笑道,“这是保守估计的数字,事实上,这样一个舞台只有五万个座位,但是我们是虚拟空间,又不是真的室内体育馆,只要服务器承受得起信息量,观众席是可以无限增加的。五万个座位重叠个二十次观众席地图,不就是一百万了吗——这还是考虑到观众人数,保守估算出来的席位。” 费奕真叹了一口气,问道:“票价多少一张?你们整出这么多座位有人买吗?” “关于这个问题,”齐温棠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国内是E币和现实币双重销售方式,国外的话,凡是购买Estar游戏终端的客人都会自动获取一个演唱会席位,Estar从每个售出的游戏终端利润之中抽取一张票价的金额,作为新百社区的宣传费用,也就是演唱会的收入,然后扣除筹办费用,最后结算。” 也就是这最后结算的内容才是最后会分成给时代,Estar和费奕真三方的最后收入。 费奕真点点头表示明白,然后想了想,又问到:“万一到时候买了终端的人都对我不感兴趣,不来参加演唱会怎么办?” 齐温棠没想到他会如此轻松地问出这句话,半晌,才别有深意地回答道:“你看,所以我们的设计方案才如此灵活啊……不管怎么样,你唯一的一场演唱会,五万人总归还是能填满的……” 费奕真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作为重叠空间,演唱会的现场五万人就能填满,但是却也是一百万人都依旧有余裕。齐温棠这真是打的好主意。 费奕真笑说道:“看来只要你们能把这场演唱会的实际效果整好,以后歌手们显然会非常青睐这种表演形式。” 齐温棠调笑道:“我知道这第一场用你算是占了你的便宜,不过好歹对于Estar来说,也没有什么明星演员能更称得上是自己人了。” 第110章 费奕真本身在Estar也算是股东,而且享受的是技术资金的双重股份,所以齐温棠这句话也确实没有说错。 就算Estar占了他的便宜,说到底这钱滚了一圈最后还是又有一部分进了他的口袋,费奕真自然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虚拟空间的背景很美,尽管并不是正式排演,但是费奕真对于周围的场景非常感兴趣——这种逼真的宇宙空间的场面,他可是从来没有机会见识过的。所以他问齐温棠:“比起四维电影来,这个怎么样?” 齐温棠想了想,回答道:“目前还没有加入嗅觉,味觉方面的因素,但是四维影院以后肯定不能跟全息拟真相提并论,技术上我们完全碾压四维影院。” 这点他倒也是说的不错。 四维影院是利用各种道具模拟出各种观感,但是全息拟真是从生物波段解析和使用中获取人类的感觉信息,然而继而反作用于神经,长远上来它能够做到的内容肯定比四维影院更多。 费奕真也发现自己这个问题问得肤浅了。 他尝试性地到了那个特意为他准备的“地球”座位上试坐了一下,发现这东西的触感竟然像是皮质的,虽然用力往下压并不下陷。 齐温棠看见他的惊异,笑说道:“你知道的,毕竟是五感拟真,物品的视觉效果和触觉效果其实是不需要一致的。” 接下来的时间里,费奕真还算比较快速地习惯了全真模拟空间的基础使用方式,也尝试了一下使用虚拟舱而实现的音响效果和视觉效果。 这几年来,新百的虚拟时装设计已经算是逐渐成熟起来,各种非现实性的奇装异服在虚拟世界和现实世界都渐渐开始流行起来,但是无疑虚拟世界里面大家更加放得开,服装类型也更为夸张和华丽。 费奕真这次的演唱会,Estar方面简直是打算给他开一个青少年服装秀——一首歌一件服装不说,种类也横跨古今中外五千年。虚拟演唱会的形象基本上都是一启动命令就可以进行更换,连更换衣服的时间都不需要了。 费奕真看着对面不停变换着装扮的自己的虚拟形象,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被美工当做了换装娃娃。 齐温棠和贺青群也在看,看了一会儿,齐温棠突然开口说道:“虚拟投影毕竟没有本人生动,要不奕真你接收一下服装,自己更换上看看吧——人偶毕竟是人偶。” 费奕真翻了个白眼拒绝了:“不要,这么多衣服要试穿到什么时候?我对穿什么衣服不是很关心,你们看着办就好了。” 他这样说着,直接退出了虚拟空间。 相比起来,方梦楼这边的节目表显然更需要费奕真的关心。费奕真到目前为止发行的歌曲并不是很多,如果没有Estar为之购买的翻唱歌曲版权,他很可能连一场演唱会的歌曲都拼凑不全。 方梦楼对之是有所不满的。他基本上把自己当成了费奕真在音乐方面的半个经纪人,或者说专属制作人。在他看来,现在并不是最为适合费奕真开演唱会的时候,毕竟费奕真在这方面的积累还太少了。 但是他又确实人气上得太快。时代和Estar两边现在都觉得这是最适合费奕真开一场演唱会的时候,所以即使费奕真并没有能力开现场演唱会的这个时候,他们仍旧制造了“虚拟演唱会”这种前所未有的产物。 对于唱片公司来说,人气就相当于金钱。 不得不屈服于市场形式的方梦楼,对费奕真在歌曲的选择上花费了不少时间和心力,又在其中添入了三首新歌。因为选曲的问题,他和舞台导演吵了远远不止三四五六次,几乎每个准备步骤中都要吵个三五次。 费奕真对于舞台表演一窍不通,而虚拟演唱会又完全是个新形式的产物,所以他虽为主角,却很少主动发表言论,大部分时间都是乖巧地听从别人的安排,顺便了解点行业内部信息。 数次排演之后,方梦楼和舞台导演终于对节目单下了定案,继而费奕真又根据已经定案的顺序排演了一次,调整了各方各面的细节。 费奕真这次的虚拟演唱会基本上没什么舞蹈动作要求,但是却也并不是对演唱动作没有要求——因为虚拟观众席的特殊性质,费奕真的本身是会被放大了无数倍,如同巨人一样停留在舞台之外表演的。而观众席会有一种悬浮在他胸口或者身前的感觉,这种情况下,根据他的动作不同,他的手部,下半张脸或者胸口,就会通过犹如一层薄膜的隔离屏幕很清晰地呈现在观众眼前。 所以做出什么样的动作,也会直接影响观众对其和对演唱会的观感。 这样的调整,贯穿了演唱会整体的筹备期间,到正式演出的前几天才结束。 正式演出这一天,莫瑶和其他人一样,在开场前登陆了新百社区,进入了虚拟表演馆。 费奕真的演唱会,她自然是不会错过的。虽然两个人之间以前有个倒霉催的单箭头初恋搁着,好像还蛮尴尬的,但是除此之外莫瑶不得不承认,和费奕真当朋友其实是件挺舒心的事情。费奕真虽然有点不食人间疾苦,但是交往中只有一点让他比很多女性朋友都让莫瑶觉得舒坦。 他足够真诚。 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在对感情一知半解的年龄,总喜欢说一些貌似十分深奥的话语来解读感情,解读男人,莫瑶之前也会在听完别人的话之后,莫测高深地念叨上两句。 ——男女之间不可能有纯粹的友情。 后来莫瑶渐渐发现,这句话是多么的武断和可笑。 不管什么样的人之间,都不能用这样的话来轻易判断。两个人之间是不是有友谊存在,以及这份友谊是不是足够纯洁,跟性别什么的都没有关系,而只在于,当事人是不是愿意保留这份情谊。 传送进观众席之后,莫瑶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景象,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巨大的表演馆之中,而舞台和观众席是大环套小环的圆形,只是两个环形在某一个方向却是相接触的,而并不是完全平行分离的。 在两个方形相接触的部分,是一个巨大的屏幕,屏幕上目前星辰满布,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类似于太阳系的情景。 整个观众席的上方,似乎都被一个半圆形的穹顶所覆盖,而穹顶有一半的部分是透明的,可以看到宇宙,另一半确实被闪烁着银色光芒的碎小颗粒点缀镶嵌而成,仿佛是一副巨大的壁画。 那是一只似龙似凤的巨大传说生物。 莫瑶坐下之后,身后的一排排空位几乎是以每秒数十个的速度被新出现的人物影像所填满,很快五万人的表演馆就没有了空位,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是全部的观众。 坐在莫瑶身边的女生看见她,查看了一下她的ID和个人信息,主动开口搭讪道:“你也是重华的粉丝吗?” 莫瑶回过头,应了这个叫“琉璃色春天”的女孩子一声:“当然。会来看演唱会的人应该都是吧。” 琉璃色回答道:“才不是。” 她停顿了一下,说道:“我爸妈就不是。他们的票是购买游戏终端送的,连重华是谁都不知道。他们本来不想来看的,不过我逼他们一定要过来……我就不信听了重华的歌他们能说不好听。” 莫瑶笑了笑,看来这女生是费奕真的死忠粉。 不过这也不奇怪,费奕真在同年人和长辈中的人气都还挺高的,死忠粉实在不少。 不过女孩子想了想,又有些担忧:“不过看上去人已经坐满了,也不知道他们还进得来进不来?” 然后莫瑶就听见女孩子的大喊:“爸,妈,你们快来看好吗!?人都满了啦。” 莫瑶知道她这应该是临时取下了游戏终端,但是没有关闭耳麦的结果。不过女孩子和她对话时开启的私聊频道,所以并没有其他人听见女孩的叫声。 没多久,琉璃色暂离回来,说道:“奇怪,他们刚进来,好像和我不在同一个会场。” 莫瑶说道:“据说这边的会场是多重叠加的,并不只是有一个会场地图。” “咦咦咦!”琉璃色惊讶道,“那重华看得见我们吗?” 这个莫瑶倒是知道一点,回答道,“他的视野会在不同编号的地图之间切换,总有看得到的时候的。” 但是琉璃色哦了一声,还是有点失望。本来被偶像看到的机会就不多,这样场景一分散,感觉几率就更小了。 不过这个时候已经不容多说,观众席的灯光依然暗了下去,而随着大屏幕一阵回转,屏幕上的景象就顺着屏幕和头顶上的半透明穹顶快速旋转和闪过,然后朝着太阳系深处飞驰而去。 众人这才发现,原来表演馆的半透明穹顶竟然也是屏幕的一部分,顿时发出一阵惊呼。 有个小男孩指着屏幕上闪过的行程对着父母喊道:“妈妈,这个我认得,这个是木星!”结果被母亲摸了摸头。 视角一转,眼看紧接着地球就要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众人的视野之中却突然出现了一个坐在地球上面的少年。 他穿着一身衬衫长裤,校服外套扔在看上去像是地球的球体上,转过头对着屏幕粲然一笑,看上去十分青春。 然后和声响了起来,清晰仿佛就在耳边。 “是你太过天真/还是我不够诚恳。” 莫瑶听见包括身边琉璃色在内的青少年们发出的一阵轰响,叫唤着歌曲的名称。 “啊,是《天真》!” 第111章 “……(是你太过天真/还是我不够诚恳)是你太过天真/还是我不够诚恳/破坏了承诺留下伤痕/熄灭那一盏旧灯/让你不必再等/年少的承诺何必当真/年少的情谊只剩悔恨……” 费奕真那独特的声线在在巨大的空间里回荡,也许是因为游戏终端的音质传输能力实在优秀,一瞬间很多人都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听演唱会还是在听原声带——配合屏幕上费奕真只露出嘴唇和下巴的半张脸,给了一些歌迷对方仿佛就在耳边浅唱低吟的错觉。 少年的唇角似乎仿佛微带笑意,少年的手指慢慢抓上了舞台前的大屏幕,竟然直接穿过屏幕抓到了屏幕的边缘。 ……带着一种仿佛能够直接碰触到观众的错觉。 而他的手指前方,突然就出现了一群舞蹈演员,舞动着腰身,从透明慢慢到实实在在地存在,然后直接在舞台上跳起了舞。 “啊……”费奕真发出一声调子极高,接近于男女莫辩的吟唱。 和声开始反复回荡起那句“是我太过天真~~还是我不够诚恳~~哦~~是我太过天真~~还是我不够诚恳~~” “……是我太过天真/还是我不够诚恳/相信着梦想承诺永恒/不知时光的波纹/会回荡成空城/年少的承诺独自当真/年少的情谊不知悔恨……” “……焦灼了灵魂死守伤痕/独守那一座空城/回忆不觉寒冷……你知道你太过天真/却不能舍弃这份虔诚/总有一种花开要历经风尘/只愿你不要放弃最初的天真……” 一首《天真》结束,现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当然,因为是音效控制,这掌声其实不是真实的掌声,除非像是琉璃色在耳边听到的,自家爸妈初次使用游戏终端而傻傻地自己伸出双手在客厅之中拼命鼓掌。 她微微一笑,有一种自己喜爱的事物被父母所接受和承认的喜悦感。 因为考虑到受众的问题,费奕真的曲目安排中,中英文歌曲是交错演唱的。Estar为费奕真购买的歌曲中,主体全部以反战,反毒,环境保护为主,甚至有两首福音歌曲。考虑到年龄和形象问题,费奕真的英文曲目之中并没有任何一首情歌。中文歌曲里面虽然有少数几首带有情歌的感觉,但主体都非常健康。 费奕真的声线本来就带着一种空灵感,所以特别适合这种带有祈祷或者慈善性质的歌曲,尤其是高音的部分,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仿佛那高昂的歌声中降下了一缕圣光,而那歌声已经在圣光之中升华,直达天堂。 由于费奕真这一场虚拟演唱会之中观众组成成分的复杂性,有些人听不懂英文歌,有些人听不懂汉语歌,但是大部分听不懂的歌曲,也多数旋律优美,非常有特色,合上费奕真那被称之为“天籁”的嗓音,只会让听不懂的人拼命想要了解和记住歌曲。 于是,作为第一场虚拟演唱会,方梦楼第一次见识了演唱会中途还不停有新观众加入的情况——这种状况在现场演唱会中是十分少见的,但是虚拟演唱会却因为其组织形式的特殊性,而允许了这种状态的存在。 费奕真唱到第二首福音歌曲时,会场的人数几乎是以每秒成百上千的数量增长,唱到《他年》里“他年战火烽烟人间退/她凤鸾花冠待你归/镂金铺翠/漏尽红尘花也醉/百转千回/青春酿尽绮纨岁”时,人数的增长才缓和下来,回落到每分钟三位数以内,但是接下来从《Twelve Girls(十二个天使)》到演唱会落幕为止,都保持了至少每分钟百人以上的增长速度。 这种情况下,连Estar方面已经关闭的虚拟售票系统也在演唱会开场之后不久重新开放。 到最后费奕真唱起方梦楼三首新歌之中最后的压轴之作时,气氛完全到达了全场的最高潮。 他穿着一身白色男式唐装长袍,唱出一首《不见花开》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场中很多年纪偏轻的少女都双眼发红,哭了出来。幸好费奕真唱歌的时候公众频道和密聊频道都是完全关闭的,听不到观众席这边的声音,才能保持着情绪始终没有被影响地唱完了全曲。 出了虚拟舱之后费奕真才终于觉得松了一口气下来,第一次现场演出对他来说还是很有紧张感的,只是缩小化的观众和熄灭了灯光的观众席模糊了这种成为焦点的感觉,缓和了他的紧张感。 方梦楼还在和导演讨论着收看人数和演唱会过程中的一些事情,费奕真精神上一放松下来,即使中途并没有跳舞却也多少觉得有些疲惫,于是就去洗了一把脸和换了一身休闲服——因为虚拟舱的特殊要求和实际表演之中的服装效果,他之前其实是只穿了紧身的单层棉布衣服躺进去的。 刚取回背包和手机的时候,费奕真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通话对象是梁清。 他先恭喜了费奕真演唱会大获成功,然后突然话题一转,说了一个消息:“我们之前拍下那块价值两亿的翡翠原石失窃了,目前警方正在调查中,我妈……这两天心情很不好。” 费奕真顿时吃了一惊。 半晌,他开口说道:“她毕竟是你妈妈……” 梁清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总不可能把她怎么样。” 然后他向着费奕真索要了两句甜言蜜语,便挂了电话。 拍摄完《心玉奇谭》之后,梁清就显得有点无所事事。虽然薛晨让他继续在华风珠宝学着一些基本的珠宝知识,但是梁清却仿佛总是心不在焉,对这方面并不上心。 薛晨也不逼着他,任由他怎么高兴怎么来。 但是心里却是越发觉得不满与膈应,对费执明和费奕真父子俩更加是忌讳得很——梁清的态度明显是向着费执明的——若是向着梁守城也就算了,费执明和他们家顶多算是个老邻居,完全是八辈子打不着的关系,偏就靠着有个漂亮俊丽的小儿子把梁清的心都勾走了,让薛晨怎么不心里搁着刺? 若是个小姑娘也就算了——可是……却是个兔子。 偏偏她还碍着父亲的遗嘱,忌讳着梁清的反应,不能直接下狠手。 薛晨原本性子就冷,只有对着梁清的时候心头才能热乎一些,现在却是越发冷了下来。早知道长子与自己不亲,现今就连一直心心念念宠着的小儿子也跟她打起了对台戏,薛晨觉得梁家整个就是忘恩负义的根子,更加厌恶起来。 于是明明是母子俩住在了一起,但是两人的相处方式却反而生疏了许多,感情也淡了下去。 相比起薛晨的刻意冷淡,梁清却显得颇有些没心没肺。他的学习环境猛然改变,一开始是让他吃了些苦头。但是梁清的脑子本来就灵活,适应过来以后就开始变得如鱼得水,还展现了不少优势。 他对于正经的工作不上心,却乐意参与公司高层间的各种聚会,还常常会约一些合作对象家的少爷小姐一起出去玩,混得十分熟稔。 他们还去开一些乱七八糟的派对,薛晨听说了他们在排队上抽大麻,回来了就不痛不痒地教训了梁清一顿,反而引起了梁清的反弹,最后索性了不说他了。 梁清当然是没有抽大麻的。他连烟都从来不抽。费奕真很少碰酒,从来不碰烟毒,他就算不能活得比费奕真长命,却也绝不希望比对方早死。 他只是觉得薛晨的反应让人值得琢磨。 梁清并不敏感,但是却十分敏锐——他不知道薛晨到底真的只是不擅长教子还是别有用心。他是个偏激的倔性子,如果怨怒一个亲近的人,他会很乐意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惩罚对方。 薛晨让人监视了他,并斥责他行为不端沉迷毒品的那一夜,他其实真的很想给自己注射上那么一针。 但是……梁清忍住了。 不为薛晨,那也要为了费奕真。 但是这件事之后,梁清对于薛晨也颇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的感情——他调整了回家的时间段,尽量减少着跟薛晨同处一室的时间。在这一点上,母子俩可以说是默契十足,于是虽然同室而居,却很多时候更像是两个陌生人。 薛晨有时候实在看不过去梁清的作风时,也会板着脸就教训他老半天,梁清就把以前对付梁父的无赖相摆出来,听管着听,做管着做。 不过时机不对的时候,他却也会收敛一些。 比如翡翠原石被盗的这几天。 这块开了口的原石可以说是价值连城,华风花了不少代价才从拍卖费上把它拿到了手,却不料在到手的第二天就突然被盗。薛晨自然不是那种遇事就慌张失措的人,所以虽然失去了那么重要的一样奇珍,但是她还是有条不紊地报了警,并多方雇人,开始追查原石的去向。 但是当时间过去了三天,而警方还是毫无线索时,薛晨终于忍不住脸上也变了颜色。 遇上这种事情,梁清自然也不想要成为她的发泄对象,所以这几天以来,他都显得很安静,并没有做出多余的挑衅行为。 第112章 梁清这边的风雨波澜毕竟距离费奕真路程遥远,所以费奕真基本上也很难窥见这大海一角的波涛汹涌。 他的学业也不得不忙碌起来。 高三的最后一年,各种模拟考试的频率越发高起来,莫瑶等人的练习和表演也多数被挤到了周末。不过尽管如此,莫瑶的成绩也在这一年缓慢下滑,由中等偏上变成了中等偏下——一个人的时间花在什么地方,其实是很容易看出来的。 不过莫瑶也不是很紧张——她的成绩要是想考艺术类院校,却还是绰绰有余的。 费奕真却是把赶稿什么的全部都放下了,每天最多就是随意写两篇博客或者做一些感想摘记。他的成绩虽然也偶有波动,但是多数时间都是垂死挣扎地死挂在全校前十,可见他也是下了苦功的。 比起费奕真从开学至今就一直相当稳定的成绩,反而是叶名河突然地就后来居上。他本来成绩就不错,随着高考前最后一年的冲刺,竟然一跃冲上了最尖峰。 他的名字挂到榜首的那一天,不少人发出了质疑和议论。 叶名河仍旧是十分寡淡孤僻的样子,并不见有多么高兴。班上有几个成绩优秀的学生别有心思地跟他搭了几句话,都被他的冷淡和有答无问弄得有些讪讪然,尴尬地走掉了。 费奕真别有深意地看了叶名河两眼,说道:“深藏不露啊?” 叶名河倒是没有对他露出那张后妈脸,笑答道:“有什么好深藏不露的。就是到现在都要认真起来了而已。你看着吧,不只是我,这几个月全校的名次都会重新排一排。” 他说的没有错。 接下来的几个月,不少平日并不出彩的学生,成绩都莫名地突飞猛进。费奕真本身虽然不怎么追求名次,但是也希望自己的高中生涯会有一个优异的总体评价。他也不得不加了一把劲,冲上了榜单前三。 然后他们迎来了高考。 接到录取通知的那一天,叶名河打了一个电话给费奕真。 两人的志愿虽然有所不同,但是中意的院校却是一样的。叶名河选择的是三维动画设计专业,费奕真选择的是物理专业。作为全国著名的重点院校,两人入学的第一年都必须住校。 录取通知书寄到的那一天,费执明就考虑着给儿子在学校附近买间公寓,方便外宿,结果被费奕真给拒绝了。 他倒不是对自己老爸客气,而是P大附近,他确实已经有一间公寓的钥匙了。 那是梁清之前买下的房子。 费奕真想起之前两人还计划着上了大学就两人一起同居,结果现在梁清却身在十万八千里以外,不由得一阵无奈地笑。 不过离梁清回国,却也不到一年的时间了。 他希望到时候梁清不要和薛晨闹得太僵才好。这对母子都十分倔强,越是对亲近的人,越是不擅长表达感情,有时候他还真是挺担心的。 高考过后的这一次暑假也许算是一个学生一生之中最为漫长的一次暑假,费奕真猛然放松下来,几乎都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才好。 这段时间莫含雪在拍摄超新星的古装连续剧《大唐公主》,费奕真就索性受她邀请去客串了个只有三四个镜头的路人角色。正好这时候艾蜜儿听说他在附近,就死缠烂打地要给他当导游,带他出去玩。 费奕真拒绝了两次,没拒绝掉,也没有再坚持——反正他也不讨厌这小女孩。于是他就和艾蜜儿约了在超新星的大楼楼下见面。 艾蜜儿有作为女孩子的一切陋习,比如说和人约会必然要迟到个十几分钟,在男生面前就爱撒娇发嗲,喜欢男孩子把她当做公主来对待,拉椅子开车门买零食……总归不是什么大毛病,费奕真索性全满足她。 结果两人找了一家咖啡馆坐下点了饮料不到五分钟,费奕真就发现她的表情不对劲。 她一直在朝着一个方向看。 费奕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是一对男女在约会。男的大概三四十岁,西装革履,看上去颇有气势,女的因为背对着他们,不好判断年龄,但是看那青春时髦的打扮不会超过二十七八,或者更加年轻。 费奕真问艾蜜儿:“那两人是你什么人?” 艾蜜儿垂下了头,吸吮着冰奶茶,眼观鼻鼻观心地不说话。 费奕真开口说道:“你拉我出来玩结果是来搞跟踪的啊?亏我还想说Amy你人真好,知道我没怎么来过这边特意给我当向导待我出来玩呢。” 艾蜜儿立刻抬头解释道:“我不是……” 费奕真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柔声问道:“只要我陪着你跟踪他们就行了吗?” 艾蜜儿惊愕地看了他一眼,半晌,鼻子一酸,开口说道:“我才不想跟踪他们呢。就是碰巧遇上而已,我看了他们就恶心,都不想多看一眼。” 她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 费奕真顿时愣住,赶紧拿纸巾给她擦眼泪,说道:“你别说哭就哭啊,被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艾蜜儿接过了纸巾,开口说道:“你没认出来吗?那男的是我爸,那女的是他们公司一女明星。早知道他们在这里约会,我就不来这边了。” 费奕真愣住。 他猛然回头,看了那男人两眼,发现对方果然是超新星的艾总,顿时惊愕异常。他又回过头来,看着艾蜜儿看了半晌,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艾蜜儿擦干了眼泪,对费奕真说道:“我不想在这里喝茶了,我们换个地方吧。我不想被他们看见,万一被发现了我爸肯定要我跟她问好……我才不要呢!” 费奕真听得有点迷糊了,问道:“等下,你爸和那个女明星……是那种关系?” 艾蜜儿嘟着嘴说道:“不是很明显吗?” “……他知道你知道这件事吗?” 艾蜜儿沉默了一下,说道:“……他也没有瞒着人啊……整个公司都知道。” 费奕真问道:“……那你妈……?” “不可能……不知道的吧?”艾蜜儿半天才吐出这么一句。 费奕真很迷惑不解:“你爸知道你……知道吗?” “知道。” 费奕真顿时被她父亲的无耻给震惊到了:一个男人到底要没脸没皮到什么地步,才能够做出这种事情?费奕真也知道社会新闻里面常会有这些伦理剧情,但是他总觉得那种情况是个例,大部分人应该都不可能无耻到这种地步。至少他觉得自家老爹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艾蜜儿的父亲也算是社会成功人士,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 费奕真问道:“你妈妈……不生气吗?” 艾蜜儿沉默了半晌,才开口说道:“我妈妈……原来也是演员,和我爸结婚之后就退圈了。” 出了咖啡馆之后,费奕真和艾蜜儿另找了一家奶茶店,艾蜜儿这才跟他说起自家的事情。 艾蜜儿的母亲,原本也是超新星旗下的女明星,嫁给她父亲算是嫁入了豪门。具体过程艾蜜儿没有说,也不知道是她自己也不知道还是知道却不想说。 “这不是他第一次外遇了,妈妈一开始也会闹一闹,现在却已经习惯了。”艾蜜儿语速缓慢,带着一些沮丧地说道,“但是唐可儿和前面几个不一样,我爸对她特别上心。除了年轻时对我妈妈,他从来没对哪个女明星这么上心过。可是重华Sama,那女的才比我大一岁。” 费奕真想要安慰她,但是却又不知道从哪里安慰起……艾蜜儿说的话让他也很震惊,难道她父亲都不在乎妻子儿女的想法吗?这种做法确实太伤家人的心了。何况,艾总当年应该也是爱艾夫人的,十多年连女儿都成年了,没有爱情,但是想来也应当有深厚的感情沉淀着,怎么能这会儿却突然和跟自己女儿差不多岁数的小女孩好上了。 费奕真问道:“那女的叫唐可儿?” 艾蜜儿点点头,说道:“就是《镇宫》里面演丫头香橘的那个女的。现在是电影学院大三的学生。这女的特别特别不要脸,我骂她她都还能厚着脸皮对我笑,有时候我真想把她爆给报纸,让所有人见识一下她的真面目。” 费奕真拍着她的背安慰她。 他问艾蜜儿:“你没有对你爸爸说过你的想法吗?” 艾蜜儿摇了摇头,回答道:“我跟他吵过好几次,不过,他才不会听我的。”她露出冷笑,说道,“上次我把一杯咖啡倒在了那女的身上,结果我爸就扣了一个月的零花钱。” 然后她脸上泪水盈盈,哭着道:“我算什么东西,连那些出来卖的都不如……” 费奕真没想到艾蜜儿竟然也会动手,竟然还会骂出这样的话,显然是真的愤怒到了极点。 他想不出什么好的安慰言辞,就只有坐在旁边,任由艾蜜儿在那里哭了许久。 哭了半天之后,艾蜜儿才沙哑着喉咙,开口说道:“我真的好难过,我有时候想着我这辈子干脆不结婚算了,也不想最后变成和我妈妈一样。” 她停了一会儿,然后望着费奕真说道,“也许只有像阿清那样子的男生,才不会见一个爱一个吧,虽然他对我这么凶。重华Sama你就一定不行……你啊,大概对每个女孩子都会很好,可是那其实对谁都不好。” 第113章 被艾蜜儿归类为花心种子让费奕真觉得很无奈,不过他总不可能跟个小姑娘计较。 半晌,他想了想,才开口对艾蜜儿说道:“其实花不花心,跟性格什么的没有关系,跟男人的责任心和控制力才息息相关。也许一个人会谈很多次恋爱,但是他却始终只有能力对一个负责。我不敢说自己一辈子只会对一个动心,但我这一辈子绝对会对一个人负全责。” 艾蜜儿顿时听得愣住,半晌才红着脸喃喃开口,说道:“重华Sama……” 费奕真这才发现自己的行为有点暧昧,于是拍了拍她的肩膀,笑说道:“你不要当惊弓之鸟,越是这样,越是要张大了眼睛,好好把人一个一个看过去,挑一个肯为你负全责,你也愿意为他负全责的人。不过阿清估计是不行了。” 艾蜜儿听了,抬起头看了费奕真半晌,突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她的性格本来就很直,所以几乎是念头一冒出来,嘴巴就抢先一步把内心的想法说出了口:“因为肯为重华Sama你负全责你也愿意为他负全责的人是阿清吗!?” 费奕真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艾蜜儿说出口就后悔了,赶忙自己捂住了嘴,涨红了脸急急说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我是说我不是这个意……” “该我说对不起才对。” 艾蜜儿顿时睁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费奕真。 费奕真却对她露出一个笑容。 艾蜜儿听懂了他的意思,坐在那里半天不知道做什么反应才好,却听费奕真郑重其事地对她说了一句:“对不起,Amy。” 这句话让艾蜜儿五官都皱在了一起的小脸终于恢复了正常。她好像在那一瞬间突然平静了下来,说道:“重华Sama你为什么要对我说对不起啊!?本来就不是你的错啊。” 她这样说道,皱着眉头,努力组织起了语言,对费奕真开口道:“一直一直都觉得很茫然,很不甘心,但是……” 她的表情舒展,突然对费奕真露出了一个笑荣:“……突然就觉得松了一口气呢。” 费奕真愣住。 艾蜜儿说道:“现在想来,重华Sama和阿清一直很要好呢。果然我早就有点发现了吧,就是脑子不好,没反应过来。怪不得Anna老说我是笨蛋。我啊,很喜欢喜欢阿清,也很喜欢喜欢重华Sama。知道你们互相喜欢,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很高兴呢。” 然后她突然又再次掉起了金珠子。 费奕真当然不会相信她的眼泪是因为过于高兴。 他再一次说道:“Amy,对不起。” 艾蜜儿打断他,说道:“不要说对不起啊!因为,重华Sama你没有任何对不起我的地方。真的。” 艾蜜儿努力地想要说点什么,但是却明显陷入了语言表达的泥沼,词句有些颠三倒四:“就是说……其实我很喜欢重华Sama的,因为重华Sama真的对我很好嘛……哎呀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我知道阿清不喜欢我,我我我……我在说什么!” 她沮丧地抱住了奶茶猛吸,结果却什么也没吸出来。奶茶杯子已经空了。 费奕真看她的样子,叫住服务员给她来了一杯奶酪。 艾蜜儿乖巧地接过奶酪吃了两口,才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喃喃说道:“我只是有一点点难过。我很快就会好起来的。知道阿清会和重华Sama在一起,我是很高兴的,只是稍微有一点点难过,真的。” 费奕真稍微带着些愧疚地微笑着对艾蜜儿说道:“谢谢你。” 艾蜜儿听到这句话,才抬起头来,真心地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容。虽然脸上还挂着泪珠,但是她这个笑容却非常灿烂。 费奕真把她送回到超新星楼下的电梯前时,艾蜜儿突然回过头,对费奕真说道:“重华Sama,加油!我支持你们哦。” 费奕真笑着对她点点头。 结果电梯门一打开,迎面走出来的女人却让两人都吃了一惊,艾蜜儿呆了一下,才恶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 唐可儿却并不在意,对着她露出嫣然一笑。 艾蜜儿顿时咬牙切齿,直到电梯门关上的时候还冲着她的后脑勺龇牙咧嘴。 因为艾蜜儿的反应和之前的经历,费奕真也多少关注了这个当了超新星总裁小情人的女演员一眼。唐可儿的五官并不算十分秀美,反而有些耽于平庸,只能说是五官端正,却失了特点。 只有那一双眼睛,十分灵动剔透。 看来超新星的艾总,竟然不是一个注重美色的人。唐可儿虽然相貌不够秀美,气度却非常出色,从外表上看,很有才女或者大家闺秀的意思,完全看不出来是个当人情人的小三。她也算是个气质美女。 费奕真观察唐可儿,唐可儿却也在观察着费奕真。 梁清的死党,十三四岁就能写书编剧的少年作家,演过戏,出过专辑,相貌和声音在同龄的偶像明星之中都可以算是一等一。 如果不是他本人对于娱乐圈的兴致并不浓厚,估计接下来的几十年里面,都很难有人和他争锋。事实上,就算是现今这种半游戏的状态下,费奕真也是名声响彻大江南北,在圈子内的声望一时无两。 这世界上,总是有一些人,得天独厚,享尽上天的宠爱。 唐可儿笑着跟他打招呼道:“你好。” 费奕真虽然不怎么想要和她有所交集,但是对方既然已经开口打了招呼,他也就淡淡地点了点头,回答道:“你好。” 唐可儿却伸手在包包里摸出一张名片,硬是塞到了费奕真的口袋之中,说道:“唐可儿。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适合我的角色的话,随时欢迎联系我哦。” 然后她就笑了笑,从费奕真身边走了过去。 “顺便帮我跟梁清问声好。” 费奕真这才小小地吃了一惊——他倒是不知道,梁清还会跟艾总的小三有往来。 唐可儿塞给费奕真的名片,费奕真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最后决定还是回去问问梁清怎么回事再做决定。 然而梁清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却只觉得莫名其妙。 他回忆了半晌,得出了一个结论:“不知道。” 费奕真于是给他八卦了一下唐可儿的身份和在超新星的存在意义。 梁清听完之后,完全不带犹豫地说道:“扔掉扔掉扔掉!虽然我挺烦艾蜜儿,不过你不是跟她关系挺好吗?既然这女的是这种人,你不要理她就行了。” 既然梁清都这么说了,费奕真也没有再坚持,就处理掉了手上的名片。 他通常不太会做这种事情,但是想起艾蜜儿的眼泪,跟艾总和唐可儿的关系,总觉得有点膈应,所以也顾不得礼貌与否了,直接把名片扔了垃圾桶。 费奕真和梁清对唐可儿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自然也没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倒是在大学开学之前,娱乐圈爆出了一个大案子,涉及了几个大公司的人员,震惊了全国。 这次的AV门事件,比之前的俱乐部事件更加轰动。网络上直接流传出了大量视频,包括超新星在内的数家知名公司都被罚了巨额罚款和被勒令整改。 这其中竟然还有几个人费奕真是见过甚至有过往来的。费奕真在演艺圈的边缘混了几年,接触的事情也算是不少了,但是却从来没瞅见这些事情的哪怕一点影子。这件事暴露出来之后,他顿时颇有些心神不宁。 他把关系比较好的人的电话一一打了过去,尤其是几个身处事发公司的演员和工作人员。最后他打了个电话给艾蜜儿。 艾蜜儿是艾总的女儿,又不是演员,对这件事也了解得不多,对于平常见面时和蔼可亲的经纪人叔叔阿姨们会做出这种道德败坏的事情也感到很震惊。艾总并不喜欢女儿追问或者干涉这件事情,所以艾蜜儿的资讯也大多是从网络和新闻之中获得,费奕真并没有问出什么来。 倒是梁清知道的反而比较多。 梁清人身在国外,对于这件事的起因经过却都了解得很清楚。华风娱乐虽然在这件事情之中置身事外,但是该了解的内情梁清却一点也没有少了解。 “并不只是拍三级片。有些出道过一次失败,或者是人气急剧下跌,或者是遭遇恶性新闻事件的新人,他们都会提议对方去拍摄艳情片。这种片不算是纯粹的色情片,但是会有大量裸露和强暴镜头,只是不跨越最后一步,算是踩在边缘上。也不是所有经纪人都会使用强硬手段,大多数只是威胁利诱误导,毕竟拍摄的过程还是需要演员有一定反应的,如果强制拍摄的,多数只是拍摄出一些AV而已……不止如此,旷世那边的王牌经纪人还有一本花名册,对手底下的一些明星明码标价,而且男女不忌……” 这简直是撼动费奕真的世界观。 “不过,这次艾总算是跌了个大跟头了。”梁清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费奕真问道:“什么意思?” 梁清犹豫了一下,总觉得对费奕真普及一下这些行业内的暗礁,让他有点防备也好,所以索性开口说道:“你以为手底下的经纪人做出这种事情,上层真是完全没有察觉到的吗?” 费奕真倒吸一口凉气。 梁清说道:“这件事情估计还要有一阵子闹。你小心点,可别掺和进去惹上一身腥。” 费奕真做了一个深呼吸:“我就问最后一个问题。” “嗯?” “……华风应该没有这类的事情吧?” 梁清笑了,说道:“放心。华风干干净净的,没沾过这种事。要是沾上了,你发现了还不得和我绝交。” 费奕真这才对着梁清露出苍白却讨好的一个笑容。 第114章 一转眼就到了九月。 这个暑假是费奕真玩得最疯狂的一个暑假,整个暑假合起来除了一些散乱的新百游戏同人几乎没写其他东西,足见他有多沉迷游戏。 Estar的虚拟舱目前还没有普及到游戏,因为有大量生物信号还在解析之中,Estar在上面每天投入的资金就数以万计,费奕真知道他们的辛苦,所以虽然期待有一天能够用虚拟舱游戏,却也不能强求。 不过用游戏终端的感觉也比使用电脑更好一些。 他可以清清楚楚看到梁清的形象,虽然动作是操控出来的,但是玩家的瞳孔却是直接通过扫描而显现,所以梁清的表情也特别真实,尤其是眼神。 因为现实不能见面,两人耗费在游戏之中的时间就多了很多。 梁清非常喜欢新百,他和费奕真一直以来使用的都是Estar这边的最高等级游戏设备。而且他本身的神经反应速度就十分灵敏,玩起新百来更是如鱼得水。 他在游戏里面有一个探险者协会,费奕真是他家的副会长。梁清ID叫做黄泉沉影,费奕真就叫碧落浮光,因为人物形象并不像费奕真在演唱会时一样,是官方专门扫描制作,而只是玩家自己捏小人捏出来的,所以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发现两人的身份。 费奕真也很少在公共频道说话,非要说的时候都是压低了声线用假声说话。他的嗓音辨析度太高,他怕被认出来,所以往往都多留一个心。 不过压低声音说话肯定会不自然,后来他就调了变声器,这样开麦说话就方便很多,只是明显让人觉得原本沉默寡言的副会怎么话变多起来了。 新百的秘境不限人数,一般来说会按照进入人数调整难度,根据难度和评分决定奖励,所以单人探险和群体活动都各有乐趣。 没有协会活动的时候,费奕真就和梁清两个人一起一边探险一边交流各自的近况。只可惜新百的虚拟舱还没有完善,否则两人一起在游戏里约会,却也和见面差不多了。 差不多八月底的时候,费奕真就要去学校了。 梁清早先买好的公寓钥匙早就给了费奕真两套,费奕真下了飞机就先乘车到了公寓,发现这房子是三室一厅的整层公寓,客厅很大,带游戏室和书房…… ……卧室只有一间。 梁清买房时打的什么主意,简直显而易见。 公寓的设备齐全,显然梁清是已经让人装修和配置过相应电器用品了。费奕真看着空落落只放了辞海跟百科全书的书架,倒是一时心血来潮,出门找了一家书店购买了不少书籍和歌碟。 他在公寓休整了一天,才去了学校报到。 大一期间学校强制要求住校,费奕真没想着要和制度顶着干。不过离家路途遥远,周末的时候他倒是有心在外面住公寓。 他提前一天到的公寓,去报道的时候还是比较早的,人不算太多,但是因为是第一天,人也不算少。报道的时候还好一点,他带着眼镜帽子,本身又不是经常在镜头前面出现的人,就算偶尔有人回头看他,却也最多只觉得他俊秀显眼而已。 到了寝室之后,他就把帽子摘了下来,收起了眼镜开始做打扫。他其实不太擅长做打扫,在家的时候有钟点工,陈雪妍是绝不会让他干一点儿这种事情的。不过总还有学校值日和大扫除这种活动,多少让他知道一般来说做清洁需要经过几个步骤。 感谢卫生评比,感谢劳动教育。 简单地把寝室收拾了一下,费奕真挨张床地找到了自己的名牌,把手提扔在了床下的书桌上,才打开行李包开始把衣服放进衣柜。 衣柜比想象中的小,但是他带过来的衣服更少。陈雪妍怕他带着东西重,所以都打包好了给他送了托运。如果不是费奕真坚持,恐怕她还会坚持跟过来帮儿子收拾房间。 费奕真收拾好东西,发了个短信询问叶名河当前状况,就坐下来对着手提开始登陆学校网站。 这天,直到他选完课去吃饭,宿舍里面还一个人都没有。费奕真收拾了东西,就离开了宿舍。 接下来的两天,他都没有回到宿舍,而是和叶名河一起熟悉附近环境,顺便给自己配了一部台式,又购买了一些生活用品和常用电器。托运过来的衣服则放在了公寓之中——想想学校那所有人“坦诚相见”的公共浴室和狭小的独立卫生间,费奕真决定至少以后洗澡还是在公寓进行比较舒坦。 他是在最后一天的下午时才回到了宿舍。 比起之前的冷冷清清,这时候的宿舍楼却已经大不相同。大部分宿舍这时候都已经有嘈杂人声想起,间或竟然还能看见一两个女生。 费奕真进到自己宿舍的时候,简直以为自己走错了宿舍——这狭隘的空间里面这时候到底挤了多少人? 他又退出来到宿舍门口看了一眼,发现自己并没有走错房间。 然而还没等他搞清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见站在门口的某人盯着他看了半晌,然后慢慢地张大嘴露出了激动的表情,一回头就冲着里面大喊一声:“他来了!” 紧接着里面就骚动起来,发出了轰响,拥挤着跑出来一堆人围观费奕真。 但是围观到了之后,大部分人却又陷入了寂静,直到有一个女生主动开口说道:“费奕真,给我签个名吧!” 这时候,这一堆少男少女才争先恐后地挤了上来,想让费奕真签名。 这场景费奕真不是没有遇到过,他倒是没有试图跟所有人争抢着说话,而是露出了一个笑容,随手拿下了自己的帽子,举了起来,摇动了一下。 这个动作起了效果,众人倒是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费奕真这才开口说道:“以后大家都是同学了,要签名的话有的是时间,今天先让我回寝室,认识一下室友好吗?” 他都这样说了,作为粉丝的自然也不想给偶像留下坏印象,没奈何地只好说两句就退散开,让他走了进去。 有些人还留恋宿舍门口不想走,费奕真就对她们点点头,说道:“回头见好吗?” 女生们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终于走进自己宿舍的费奕真松了一口气,结果就看见已经入住的室友们古怪的表情。 对于这种情况,费奕真也感到十分无奈。 他主动冲室友们打了一声招呼,说道:“你们好,我是费奕真。物理系的。” 费奕真目前的名头很大,他考了本校也是上了新闻的。许多大学都会有一些标语诸如“今日我以P大为荣,明日P大以我为荣”,而像费奕真这种还没入校就直接帮学校赚了人气和名气的,虽不能说前无古人,却也是极为少见的。 同系的三名男生对着这么一个人物无疑都很有压力。 半晌,才有人回答了费奕真一句:“你好,我是杨海,也是物理系的。” 有了个开头就好了很多,哪怕这个开头一直带着浓浓的冷场气息,但是未出社会的大学生还是比较直接率性的,所以一旦开始打开了话题,很快就开始熟悉起来。没多久,就开始称兄道弟开起了玩笑。 费奕真的三位室友,除了杨海之外,一位叫陶华兼,一个叫何满。杨还和陶华兼都是物理系的,何满却是心理学系的,应该是被调剂到别系寝室的。 入住之前费奕真其实还是有点担忧的——他毕竟是上过一次大学的人,知道室友关系对于学生来说在整个大学期间都是很重要的。有些寝室学生之间的关系不好,甚至会直接影响到学习和前途。 如今看到几个室友似乎性格都还算是好相处,倒是松了一口气。 费奕真入住寝室的当晚,他们寝室就零零散散来了好些女生和少数男生,都是来找费奕真签名的。这种事情费奕真也算是驾轻就熟,所以基本上是来者不拒,全部都爽快地签了。 这里面甚至还夹杂着几位学姐和学长。 唯一比较麻烦的是有人会向费奕真要联系方式。站在费奕真的立场上,他是不怎么方便把联系方式给出去的,任对方说得天花乱坠,他也只有笑着婉拒,只让对方打宿舍电话。 这样一晚上围观下来,把几个同室的兄弟几乎看得目瞪口呆。 开学的日子算是平安地度过了,对于费奕真的这些室友来说,这位大作家也算是出乎意料地易于相处,基本上和其他普通学生没有什么不同。 费奕真唯一让众人觉得怪癖和娇气的一点,大概就是每天晚上他都会去公寓里洗完澡换好衣服,才回来寝室自习睡觉。费奕真无法容忍一堆血气方刚的青年们坦诚相对的大浴室,所以坚持着最后的一点特殊,反而让很多人以为他是有洁癖。 如果不是因为夏日薄薄的一件衬衫根本就能让一个人的胸膛被一览无遗,从来不穿汗衫,不打赤膊,不在公共澡堂洗澡的费奕真,很可能就会被人传成女扮男装都说不定。 不过,开学不到一个月,这份平静都被打破了。 这天晚上费奕真刚刚回到宿舍,就发现走廊上吵吵嚷嚷的,有人在那里说什么打起来了。费奕真才知道竟然有学生在宿舍打了起来,顿时有些好奇地也跟了上去围观。 第115章 只是到了走近了在外围听到人议论“同性恋”什么的,费奕真才忍不住吃了一惊。 因为围观的人太多,他也没办法直接看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从认识的人口中打听下情况。听了对方的话,他才知道了这场架的因果。 一言概括之,这就是某个寝室的一个叫做席梁的学生似乎是同性恋,看一些特殊的杂志被人看到了,结果从开学后到今天的一段时间里,他的室友陈颀就一直和他针锋相对,语言攻击或者破坏他的东西,这一天终于闹了出来,打了起来。 费奕真听着人群里面的对话,听见有人在那里说“打得好”,“真恶心”什么的,顿时有些不知如何反应才好。 结果这个时候,有人开口喊道:“会长来了。” 却见人群都稍稍向着两边散开了一些,然后有个高挑俊逸的男生穿过人群走了过来,喝止了打架的两人。 这位“会长”冲着打架的人问了几句话,了解了一下冲突的起因,然后有些不屑地问道:“就为这个原因?” 冲突的双方一时之间没能理解他的意思。 会长冲着陈颀笑了笑,说道:“我也是同性恋,你要不要也跟我打一架?” 他的话顿时引起了新生们的一阵哄然。 陈颀看了他半晌,突然开口骂了他一句:“恶心!” 却见会长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陈颀是吧?歧视攻击同学,辱骂挑衅师兄,我会把你列入重点观察对象的。” 陈颀脸色一白,说道:“你这是污蔑!” 会长却不再理会他,而是对着在场的所有学生开口说道:“在这里的同学,接下来互相之间都会有一到四年共处的时间,其他的话我不想多说,希望你们能够理性相处,彼此尊重对方的隐私和生活习惯。如果有什么特别的生活习惯冲突,可以和生活部的老师沟通协调处理。另外,我校并不推崇性取向歧视的行为,作为一流名校,我校为国内最早几所对于相关问题开设课程的高等院校,对此有兴趣的同学可以选择编号H10010的同性恋研究课程进行学习。我校也有相关的社团,欢迎在这方面有所困扰的同学来找我咨询。再次强调一次,我们反对任何歧视或者攻击同学的行为,希望所有同学都能够友好地相处。” 然后他对陈颀和席梁等人说道:“402寝室的同学请跟我来。” 402是陈颀等四个学生所在的寝室,几个学生互相看了一眼,最后还是分散着跟上了会长的脚步。 随着主角的消失,聚集的人群没了围观的对象,也很快地散去了。 费奕真其实还是有点在意那位会长的话,但是这件事上他没什么跟上去的立场,就转身返回了自己的寝室。 结果寝室里面也正在谈论这件事。 杨海开口说道:“这是别人的事情,你管他们这么多干什么?” 何满说道:“这可不是别人的问题,据说现在的高校里面,同性恋的比率非常之高,一般来说,在总人数的6%左右,部分高校甚至高达10%,十个人里面就有一个人可能是同性恋。也就是说,我们寝室就有40%的可能性包含一个同性恋者。” 费奕真缓下了脚步。 却听陶华兼略显无聊地问道:“那又怎么样?” 何满却不在意他的态度,继续开口说道:“所以说,才问你们对于这种情况有什么看法啊。” 陶华兼似笑非笑,说道:“我没什么想法。就算有人喜欢男的,难道你还担心人家对你有什么想法?放心,有某人在,你安全得很。” 然后他回过头,对着站在门口的费奕真说道:“对吧,大美人儿?” 费奕真皱了皱眉头,说道:“别拿我开玩笑。” 陶华兼见他不高兴,才正了正神色,说道:“不过你也真该注意一下了。如果同性恋这么多,你可是危险得很啊。怪不得从来不在这边洗澡呢……你粉丝里男的也是不少的。” 费奕真双手抱胸,开口说道:“按照10%的概率来算,4人寝室里中有一个同性恋的几率是0.4,4个人全是的几率是0.0256,也就是差不多四十间宿舍就有一间是同性恋集中营。学校将近三十栋宿舍楼,除去硕博宿舍和女生宿舍,你觉得这几百间宿舍楼里面,有几间是这样的情况,又有几间是完全没有一个性取向异常者?” “12.96%。1/7.72的几率吧。这几率可是着实不高啊。”何满颇有些触动地感叹道。 “那么,你们谁是吗?” 四个人对望了许久,然后费奕真笑着评价了一句:“现在说这个话题,未免有点交浅言深了。不过我先表下态吧,我对这方面,没有忌讳。” 陶华兼突然开口问道:“哦,那我可以追你吗?” “还是算了。” 费奕真否定了他的不知道算是玩笑还是试探,爬上了自己的床铺。 杨海跟何满倒是没有表态也没有说什么,算是笑笑把这个话题含糊过去了。 但是显然这一夜,很多人都有了一个不眠之夜。 第二天费奕真就听说叫席梁的青年和人换了宿舍,据说是学校安排协调更换的。他也知道了当天出现的学长是这边理学系的学生会主席,王天楠。 这位主席不但是理学系的主席,也是校内“彩虹社”的副社长。这个社团还真如他之前所说的,是一个专门研究同性恋心理、社会处境和相关问题的社团,聚集了一批完全公开了性取向的同志和部分有维同思想的异性恋者。 费奕真对于是否要参与这样的组织还有些犹豫。 就他本人来说,他还是比较有想要参加类似团体的意思。但是他本身毕竟也算是公众人物,如果参加这样的社团,很容易暴露性取向。就算可以暂时含糊过去不直接爆出出柜信息,类似的传闻却也总会传出来。 他总要顾及到这种事情是不是会影响到梁清。 正式开学之后,费奕真和叶名河虽然不在同一个科系,但是一起蹲图书馆的时间却也不算少。偶尔周末的时候,也会一起活动。 所以时间一久,费奕真的室友都知道了他有个关系很好的老同学。因为费奕真疏懒于三餐或者出门的时候,总是叶名河当他的快递员,帮他带外卖或者小吃过来。 费奕真又怪癖得很,每天都要坐校内巴士一路出学校到梁清的公寓洗澡,然后大晚上地再赶回来。一来二去,也遇上过几次麻烦,大晚上的都是叶名河出来帮忙的。 没两月,系里就传出了费奕真身边有个“护花使者”的消息。还主要是一部分女生在传。 费奕真对于这种事情其实很反感,但是流言这种东西,又不好非要抓住传话的人一一澄清,所以只有当做没有这么一回事。 不过,情况偶尔也是颠倒过来的时候。 比如说这天叶名河一个大型比赛获了奖,就请了费奕真和几个同学去吃饭。费奕真几乎没见过他喝酒,却不料他豪放得很,直接拿了被白酒当啤酒灌了下去。 一身酒气不好往宿舍带,怕被辅导员发现,费奕真就把他带到了公寓。 费奕真不太会照顾酒醉的人,只觉得叶名河沉得要死又老是不听话,把他搬进房间的时候他几乎只剩下半口气。 费奕真拖着叶名河躺到了沙发上,才去拿了湿毛巾给他擦脸。 湿毛巾有点凉,费奕真想着冰一点也能让这个醉鬼早一点清醒过来,果然见叶名河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一双眼睛恍如没有焦距地看着他。 他似乎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喃喃地说着什么,费奕真难以分辨,就低下头去,想要听得清楚一点。 半晌,叶名河再次出声,这次的声音总算是清晰了一些,却是他在叫费奕真的名字:“……奕真……” 费奕真应了一声:“嗯?想喝水吗?” 叶名河却像个小孩子似的,再次重复了一遍费奕真的名字:“……奕真……” “嗯?” 然后,叶名河做出了一个费奕真完全没有预想到的动作。 他伸出了一只手臂,猛然卷上了费奕真的脖子,把他往自己身上压。费奕真没有想到喝醉的人竟然还会有这么大的力气,被他一带,一个不稳就直接摔在了叶名河的身上。 然后就感觉到嘴唇上一片温软。 叶名河就那样睁大了眼睛,在咫尺之外看着他,嘴唇还轻轻地吸允着。 费奕真脸红过耳,拼命想要爬起来,但是喝醉的人简直是有巨熊之力,愣是神经反应迟钝,仍旧有办法阻挠费奕真的行动。费奕真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挣脱叶名河的束缚。 然后这个呆子,还傻愣愣地躺在沙发上,睁大了眼睛,重复着那两个字。 “……奕真……” 费奕真自然不可能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他只是不知道,叶名河明天醒来会不会记得今晚发生的事情。 “对不起。” 这是叶名河早上醒来时,听到费奕真说出口的第一句话。 他看上去有点憔悴,脸色苍白,因为一夜没睡。叶名河努力回忆睡前的场景,然后睁大了眼睛,反应过来费奕真在说什么。 半晌,他懊恼地揉了揉自己的脸,苦笑着开口说道:“没关系。我早就知道的。” 费奕真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叶名河看着他,露出微笑,一字一句说道:“我早就知道你心里装着梁清。” 第116章 叶名河的这句话倒是把费奕真震了一下。 半晌,他才开口问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叶名河坦然答道:“高一的时候吧。” 费奕真听了,顿时倒抽一口气——这么说叶名河也许是第一个发现他们关系的人,而他竟然连一点风声都没有透露出来。 费奕真开口说了一个字:“我……”然后就突然顿住了。 这个时候总感觉怎么说说什么都不对。 叶名河一只腿竖起在沙发上,手抱着膝盖说道:“不用这副样子。我本来也没想怎么样,昨晚大概就是一时醉了,所以才有点乱来。” 能说的话都被对方说完了,费奕真就更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了。 半晌,他对叶名河说道:“你差不多也是时候交个女朋友了吧?” 叶名河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道:“我就没对女生有过想法,交什么女朋友。” 费奕真顿时愣住。 然后他开口问道:“什么时候发现的?” 叶名河抬头,对费奕真偷来疑惑的一眼。 费奕真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问题,开口问道:“对男生比女生有兴趣,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叶名河想了想,才回答道:“对女生没有想法是一直以来都有自觉的,具体上什么时候发现的倒是说不清楚,大概就是不知不觉中就发现了吧。不过对男的有感觉这点……大概是有一次看见梁清在学校的体育用品室亲你。” 费奕真顿时有些面红耳赤,颇有一种公共场合亲热了并遭到了围观的尴尬感。 他问:“……你看到了几次?” 叶名河对他的反应也感到有些尴尬,回答道:“也就是两三次。” 费奕真也说不清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他本来以为自己和梁清平日已经做得足够隐蔽,应该不是很容易被发现,继而担忧是不是也有其他人发现了他们的事情。 不过怀疑了一下又放下心来。 他在校期间从来没有听过这方面的流言,想来要不就是并没有其他人发现,要么就是发现的人都像叶名河这样,默默地放在心里别没有试图去传播他们的事情。 费奕真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觉。 许久,他才意识到自己还在跟叶名河说起性取向的问题,开口说道:“名河你知不知道,我们学校有个社团叫做‘彩虹社’?” 叶名河愣了一愣,然后问道:“‘彩虹社’?就是彩虹旗的那个彩虹社吗?” 费奕真点了点头:“就是那个彩虹社。” 叶名河有点被学校的大方和开放震撼住了,感叹道:“竟然有这种社团吗?” 费奕真和叶名河都属于业余比较忙碌的那种人,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参加什么社团,所以也没有注意过什么社团的问题,招新的时候也没有去逛一圈,所以信息才来得这么迟。 不过费奕真也不知道,这个社团是不是参加了社团招新。 不过他还是认认真真地对叶名河说道:“名河,我陪你去参加彩虹社吧,也许能认识很多人。” 叶名河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露出了笑容,说道:“好。” 两人打听到了社团教室,就选了一个空闲的时间找上了门。 负责他们入社事宜的是一个大三的学姐,头发很长,扎了一个高马尾,看上去英姿飒爽,听到费奕真的名字也没有大惊小怪,让他们填了基本的表格,录入了一下,就算完成了基本的申请。 和这位学姐对话了一会儿,费奕真和叶名河也了解了一下这个彩虹社的大致情况。 学校的这个“彩虹社”,在名义上并不是同性恋组织,而属于同性恋研究社团。而这个社团里面,像王天楠这种直接自爆性向的人物还是极少的,大部分学生都属于对于这方面的知识有兴趣,有心想要了解同性恋的人。 “我们提供更多的机会,让大家有更多的机会了解和接触到这一族群,了解其成因,生活状态。”赵靖希学姐对这方面的话题显然是驾轻就熟,很明显费奕真和叶名河不是第一组找她谈论这个话题的人,“大部分时候,恐惧和排斥都来自于不了解。我们希望通过相应的讲座和宣传,让更多人了解,同性恋也是和他们一样的普通人,会哭会笑,会疼会痛,会在意家人朋友,也会因为外界的歧视而感到痛苦。性取向不同,其实是一件平常的事情,就像有人喜欢萝卜有人喜欢青菜,有人只喝绿茶有人咖啡上瘾。而在其他任何方面,同性恋和正常人也没有什么不同,追求幸福,希望被人认同,体现出自我价值。我们同样推崇良善,排斥罪恶,喜爱美好的事物。” 费奕真抓住了她语句里面的一个词:“我们?” 赵靖希微笑着冲他眨了眨眼睛,说道:“是啊,我们。我不像会长和副会那么威武霸气,公然公开自己的性向,虽然这件事知道的人也不算少,不过我还是不想被人当做西洋镜围观,要帮我保密哦。” 费奕真和叶名河点了点头。 然后赵靖希继续说道:“我呢,不会问你们的性取向。以后如果有社员问你们这个问题,你们也可以马上否认,我们社团有条不成文的规定,不能在别人不想要主动告诉你的时候询问他人的性向。所以如果有人问起来,不管你们是不是,都可以否认,或者不回答也可以。毕竟我们社团也不是同性恋展销会。” 赵靖希的这句话两个人倒是听懂了。这算是一种保护个人隐私的做法,估计也是忧虑一些不希望立刻出柜的学生会遭遇让人不适的情况。 “同性恋研究是一个很大的课题,而这个课题涉及的人群其实是非常庞大的。我认为,性向自由总要一天是要被明明白白写进人权法案中,成为人类自由权利的一部分。我们本来就应该有权利选择欣赏异性还是同性。”赵靖希一边处理着文件,一边分心两用地对两人说道,“社会上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歧视着同性恋者,认为他们身上有着各式各样的罪恶之处,比如说乱交,艾滋,甚至同妻的存在,似乎这些都是同性恋者的原罪。但是他们却从来意识不到,同性恋很少能够存在稳定的关系,或者同妻的存在,很大一定程度上是因为他们性向选择权得不到保证,社会既不认同也不保障他们的关系,甚至一定程度上对之进行着迫害。不过即使如此,我也明白的说一句:虽然我认为同妻问题一半的责任要归结于作为异性恋者的家庭和社会对于当事人的逼迫和干涉,但是那也不表示同性恋者在这个问题上就没有错误。我本人是不认可作为被剥夺恋爱权利的受害者却去剥夺另一个人爱情权利的这种行为的。”然后她抬头望着两人,微笑说道,“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叶名河带着思索的眼神望着赵靖希,回答道:“学姐的意思我明白。我也这么认为。” 赵靖希又继续说道:“目前来说,大部分的同性恋者的感情生活都比较阴暗扭曲,一部分人长年混迹同性吧,感情关系混乱,而且交往多数以短期关系为主,他们中的一部分之后会迫于家庭或者社会的压力,与女人结婚,最后制造出‘同妻’这个受害群体;一部分则与对立性别的同性恋者结婚,也就是所谓形婚的由来。不过还有一部分,直接就是不婚主义者,或者一直保持不与人亲近往来的状态维持这个秘密到死,或者直接只是不停更换短期伴侣。而其中能够维持稳定的恋爱关系的同志,可以说是非常少见。在这一点上,女性群体的同性取向者总数上虽然偏少,但是在建立稳定关系上却几率更高一些,这是由□的不同性别特征而导致的。” “但是,我们在这方面的宗旨和大众或者网络上的一些腐女风潮不同,我们并不‘推崇,同情,或者美化同性恋者’,相反,我们反对同性恋者建立异性婚姻,包括形婚。我们也不支持逃避现实,成为‘伪单身主义者’。很多社会上尤其是国内的同志们他们的作为是因为缺乏对于自身的认知和认同感,同时有缺少具体的组织,观念为他们指引方向。但是我们不同,我们在学校受到高等教育,对于自身的存在和自我价值都应该有明确认知,所以更应该去争取自身的权力——我们鼓励同性恋者追求爱情,建立健康良好的伴侣关系,而且鼓励他们去获取家庭,社会,亲友的理解与支持。当然,对于我们目前保守的国内环境来说,这会是一个非常艰难的过程,不过,对于我们来说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开始。” 赵靖希最后抬起头来,对着费奕真开口说道:“所以当费奕真你来找我的时候,我还是非常高兴的。我不知道你是属于哪一类人,但是如果你愿意参与我们的行动,对我们是一个很大的支持。所有反歧视人权斗争都需要有影响力的人物参与,才能进一步被社会所关注。不过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我们社团采取的是自愿原则,我也欢迎你们参与彩虹社的一些日常活动,哪怕只是在这方面获取一些了解。我们的活动通知一般都会提前两周发到你们的个人邮箱,不过这两周的已经发布过了,我给你们宣传单吧,有兴趣就参加一下。” 然后她伸手从文件夹里抽出两份宣传单,分别递到了费奕真和叶名河的手上。 第117章 费奕真和叶名河接过了宣传单,结果发现一张是艾滋病防治宣传活动,一张是同性恋话题讲座的宣传单。 赵靖希解释道:“艾滋病防治宣传活动大概是每个学期两次,同性恋知识讲座是每个月一次。宣传活动是我们组织学生到街头,酒吧,社区等地方进行宣传和演讲;讲座是在学校进行,周末,16号楼那边,到时候对校内外人士都开放参观和听讲。” “除此之外,我们还有单独帮助同志家属了解相关知识,并开导父母家人的活动,但是这个不是所有人都能参加的,我们一般会对相应的志愿者进行一些心理学和社会伦理方面的培训,确保每一个人都能比较正确和有说服力地表达出志愿活动的宗旨,而不至于弄巧成拙,反而伤害到需要获得帮助的对象。” …… 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赵靖希对费奕真和叶名河进行了简单的社团活动介绍,倒是让费奕真知道了很多原来不知道的事情。以往他关于这方面的知识都是看书或者私下搜索资料获得,自然没有赵靖希知道的这样全面和接地气。 而且,比起费奕真一直以来只关注自己的情况,他不得不承认,赵靖希等人要比他大气很多。 他一直被动地等着人们的思想变得开放,大众对于一些特殊群体的接受度变高,却很少想过,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做点什么。 费奕真的人生不曾经历过大波折,虽然很多时候他看见一些事情也会想要顺手尽一份力,却没有主动去做些什么的自觉。就算是现在慈善快递基金方面的事情,也是因为觉得国外有而国内没有才觉得可以顺手建立一个的结果。 他其实并没有真的意识到过有什么是他应该做,或者可以做的。 但是当赵靖希提议让他参与社团活动的时候,他确实很是心动。 虽然有这种想法,费奕真也没有马上主动提出加入社团的宣传活动,而只是表示想要先了解一下社团的具体活动。 赵靖希也不勉强。 彩虹社意外地在P大是一个偏大型的社团,社员们甚至还有专用的制服。 制服当然不可能是七彩的,而是以蓝,白,粉为主色调的条纹运动服,赵靖希笑着告诉费奕真这是他们社团的会长拉来的赞助。 费奕真知道这个制服应该是依据国际上的跨性别骄傲旗帜作为模板设计而成的。 这个旗帜的诞生并不久远,距今也不过几年时间。设计旗帜的莫妮卡·何姆斯这样描述她的设计理念:“轻快的蓝色是男孩的传统颜色,粉红则属于女孩,中间的白色则代表那些跨越了两个性别的人:双性人,无性人,跨性别(性别意识与肉身不统一者),或者其它一类,对自己的性别不明确或者认为自己处于第三性的人士。旗帜的设计使它在无论如何的展示方向下都会是正确的,这代表我们应该找到自己人生的正确性。” 费奕真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时,觉得自己的过去几十年都白活了。 他觉得这也许就是普通人和成就者不同的地方——虽然这件事和他上次有同样感触的时候感叹的对象完全不同。 面对像是王天楠,赵靖希这样的,能够勇敢面对自我,并且明确自我价值和未来方向的人,费奕真才发觉自己的浅薄,懦弱和狭隘。 莫妮卡认为,即使跨性别者也应该寻找到自身存在的正确性,认可自己。 但是费奕真回顾自己的人生,细数他上辈子都在干什么呢? 十二岁之前,他乖巧,聪明,活泼,是妈妈的乖宝宝,和其他的乖小孩没有任何区别。而十二岁那年,第一次成长发育时青春期荷尔蒙的觉醒,直接把费奕真打成了一个如同惊弓之鸟的独行者,一半是因为没有受到恰当的引导,使他的性格产生偏差,另一半则是他本性里的不善斗争,悲观主义,联合在一起使他变成了一个懦弱的逃避者,畏惧着被人所疏远,于是抢先一步自己先疏远了所有人,包括初恋的对象和曾经的同学朋友。 而其实直到他重新开始这段人生旅程时,二十五岁的他也没有过任何长进。 以为找到了人生的目标,不用在兜兜转转寻找一个体现自我价值的途径就是成长,就是成熟?费奕真终于发现了他的观念有着多么大的误差。 相对于彩虹社的这些成员,他明显只是个懦弱的逃兵,偏安一隅,以为那就是他所追求的所谓幸福。而这种幸福,其实就像小孩子手里的涂鸦,带着天真无辜,也带着点幼稚愚蠢,一撕就碎。 这天,费奕真和叶名河跟着社团队伍跑了多个地方,上午是两个福利机构,下午则是在中央广场进行宣传演讲,表演和分发传单,晚上据说还要去酒吧。 演讲或者个人化的知识普及和宣传都没费奕真和叶名河什么事情,社团里的人员在这趟出来之前都是经过基本知识培训的,费奕真和叶名河因为是临时跟过来的,还没有这种基本技能,最多只能给王天楠赵靖希等一行人打打下手,跑跑腿发发传单什么的。 因为是周末的关系,这边的人流量其实很不少。除了费奕真所在社团的同学们,还有很多其他卖艺者或者街头表演,都能吸引到大量人群。 社团这边一群青年,穿着统一的制服,其实还是比较引人瞩目的。 不过哪怕是有人被演讲的声响给吸引过来,但是一旦听清正在演讲的内容,多数就会感到无趣地离开。即使如此,负责发传单的学生还是会十分热情地把彩页分发到围观者的手上。虽然大多数人往往走出几步就把传单扔掉了,而剩下的一部分,虽然带走了宣传单,也可能到最后都不会看。倒是带走的保险套鲜有人扔掉的。 费奕真看得有点焦心,忍不住跑去把那些还崭新完好的宣传单捡回来。赵靖希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反而开解他道:“大部分时候这种事就是这么一回事。艾滋病防治在国内外都一直被当做宣传重点,但是大部分的人还是对此毫不关心,除非亲身经历或者近在身边。人就是这样,只关心和他们利益息息相关的事情,比如你写作唱歌就会关心销量和盗版,读书就会关心成绩和考试,我是拉拉就会在乎同性恋权益……而很多时候,会关注艾滋病防治的人,也是被艾滋影响了人生或者夺走了亲朋好友的人。虽然有时到那个时候才重视起来已经太迟,不过,每一种观念的改变,总归是免不了经过这样一个伤筋动骨的过程。而现在我们做出的这些努力,却注定是一个艰难,缓慢,潜移默化却事倍功半的进程。” 她说完这些话,就突然走向了演讲的学生,拍了两下手,说道:“演讲到这里吧。我们换个内容。” 费奕真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但是其他学生似乎却很清楚,演讲的学生把话筒放了下来,然后另外一个女生走了上去,拿起话筒站好。 然后有人在手提电脑上点击了几下,又调整了音响,放起了音乐。 伴奏放了一会儿,拿着话筒的女生就开口唱起了歌,声音柔婉,唱得竟然相当不错。 “什么时候/心情不再苍白/什么时候/叹息从这里走开/什么时候/生命停泊在爱的港湾/让生活充满/充满各种的色彩……”(世界艾滋病日主题曲《飘动的红丝带》) 费奕真没有听过这首歌,却觉得歌曲相当好听。女孩子的声音柔亮温婉,也确实十分适合歌曲的调子。 歌声很快就引起了行人的注意,有人开始三三两两地驻足围观。其他学生便瞅准机会上去给行人发传单和给人介绍艾滋病防治的信息。 唱歌的女孩看到自己的演唱有效果,唱得越发用心起来。虽然唱歌时没有很多的技巧,但是歌声中丰沛而发自肺腑的感情,却硬生生把她的歌声提升了一个层次,让人听得颇有感触。 “……是谁送来/一片真心真爱/是谁让命运有了重新的安排/是谁牵起/人间真情走过风雨/让梦想走向/走向明天的精彩……” 越来越多的人在附近停下了脚步,开始欣赏女孩的演唱。有个年纪偏大的阿姨甚至问了一句:“这什么歌啊?怪好听的。这小姑娘也唱得好,是歌星吗?” 有知情识趣的学生立刻上去给阿姨介绍歌曲和志愿活动的内容。 随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女孩的歌曲也慢慢到了高潮,高亢的歌声重复着同一个调子,想起在树荫之间:“……红丝带/飘动的红丝带/红丝带/爱的呼唤/红丝带/飘动的红丝带/红丝带/爱的期待/飘过高山/飘过大海/飘在蓝天/飘在心海/飘过高山/飘过大海/飘在岁月/飘在未来……” 一首歌唱完,周围响起了还算热烈的掌声。有青年男子吹着口哨,叫道:“好!再来一个!” 女孩也不扭捏,说道:“谢谢。我马上就再来一首,不过在这之前,各位大哥大姐叔叔阿姨能给我几分钟时间,听我说几句话吗?” 然后她简单地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和众人这次宣传活动的宗旨,普及了艾滋病的基本由来和防治手段。 虽然只是几分钟的时间,但是还是有人不是很耐烦这几分钟的宣传,三三两两转身就走了。 女孩只好草草说了两句,就说道:“下面我为大家唱的这首歌,也是艾滋病防治宣传歌曲,也是一首非常温暖好听的歌曲。” 然后音乐再次响了起来。 但是这首歌女孩唱得却没有前一首好听,主要是歌曲的定位和女孩的声音并不合拍,所以总给人一种画风不合的感觉,效果就没有之前那一首来得好。 有人听到一半,就觉得不好听地离开了。 费奕真还站在那里围观,结果王天楠跟赵靖希说了几乎话,就走了过来。 他走到眼前的时候费奕真才察觉对方的目标是自己,顿时露出疑问的神情。 却听王天楠开口问道:“你能唱吗?” 第118章 王天楠开口问他能不能唱,自然不会是问他能不能唱歌,而应该是问他能不能或者说愿不愿意上台。 费奕真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没有唱过这类的歌。你们这边唱的歌曲我都不怎么熟悉。” 王天楠点了点头,然后拉着费奕真到了音响一侧的手提电脑前面,调出了一串子的歌曲列表,展现在费奕真面前,问他:“里面有你会唱的歌没有?” 费奕真把列表上的歌曲一首一首地看过去,然后发现了还真的有他会唱的歌曲。 可惜却是一首英文歌。 《Valder Fields》。 王天楠独断地说道:“那就唱这首吧,你需要开嗓吗?” 费奕真回答道:“这首不需要。” 王天楠点了点头,等女孩唱完了这一首,就开口对她说了几句话。女孩子听了,抬头望向费奕真这一边,然后就往前两步把话筒交到了费奕真的手里:“看你的了!” 费奕真想了想,接过话筒,拿下了伪装作用的平光镜和帽子,就几步跑了上去。 看出要换人的样子,也许是有人对男生唱歌期待度不高,或者纯粹是觉得费奕真不可能唱出什么好听的歌,有一部分已经转身想走了。 学生们这回倒是不怎么急了,毕竟费奕真的真实样子虽然曝光率不高,但是学生们却大部分都知道他是谁的。费奕真已经是被流行圈鉴定过的“天籁之音”,怎么想也不可能吸引不到观众吧。 学生们表演的地方其实没有什么舞台之类的东西,只是在空旷的地方放了音响,手提电脑和无线话筒,就算是小小的表演场地。 费奕真站到场地中央,调整了呼吸,然后音乐就响了起来。 这时候有不少观众已经三三两两走得远了。幸好《Valder Fields》的前奏几乎没有,所以音乐一响起,费奕真的歌声也响了起来。 《Valder Fields》这首歌曲,也是国际艾滋病防治宣传歌曲之一,旋律极美,原唱也很美。哪怕是一些不懂其歌词意思的人,也会觉得它十分动听。何况费奕真的声线和这首歌又合得极好,哪怕在效果三流的音响作用下,却也展现出了极为出色的现场演唱的魅力。 许多行人还没走出去两步,就听到了随着秋日微风传递而来的歌声,即使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听懂歌曲的意思,但是音乐和艺术是不分国界的。人们仍旧能从旋律和那低吟浅唱之中听出让人觉得优美和温暖舒适的意思。 《Valder Fields》这首歌,就像它的题目一样,给人一种躺在午后阳光温暖的草地上,看清风拂过湖面,听风铃声回荡在时光的脚步中的温暖熙和感觉。 费奕真第一次听到这首歌的时候,就对这样轻灵柔软的旋律陷入了热恋。 随着歌声一句一句传递到耳边,原本打算转身离开的观众也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重新驻足倾听。而更多的行人却被这歌声吸引,慢慢聚集了过来。 短短时间之内,社团的宣传场地就聚集了不少的人,并且人数还在缓慢地增长中,越来越多的观众闻声而来,驻足而观。 后来聚集过来的人甚至没有办法看到表演者的样子,只能停留在人群的外围竖着耳朵聆听,但是也没有立刻离开。 人群吸引人群,算是四海皆准的道理。 社团干部丁睿柠,王天楠和赵靖希一行看到行人的聚集,顿时停止了混在人群之中围观的行为,开始组织和督促更多的学生有条不紊地给行人分发宣传单。 直到一首歌演唱完毕,赵靖希有点担心费奕真不知道如何接下去,走回音响旁边,打算随时接下费奕真手上的麦克风,却听他开口说道:“各位大哥大姐叔叔阿姨下午好,我们是P大的大学生社团,今天是来进行公益宣传活动的。” “不过请你们放心,我们不是来发动捐款也不是推销产品,我们的活动和你们口袋里面的纸钞厚度没有什么关系,所以大家可以先安下心来,不用担心上当受骗导致钱包缩水,安心地听完我们的介绍。” 费奕真只是这样一开口,就吸引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甚至引起一部分人的哄笑。 赵靖希和王天楠面面相觑,顿时对费奕真刮目相看两人很有默契地打算先静观其变,暂时不去接下费奕真手中的麦克风。 “我们的宣传活动与法制宣传等活动没有大的区别,内容是一种传染病的防治宣传。自1981年这种传染病第一次被正式刊布开始,它就开始慢慢走向了十大最具危害性的传染病的路途,而且即使在这十大传染病之中,它的危害性也同样名列前茅。它的潜伏期长,传播途径多样,带有遗传性质,病人在发病期间,遭受的痛苦也在所有疾病之中数一数二,最重要的是,哪怕世界上最先进的医学技术,目前也没有办法治愈这种病症——对于这样可怕的不治之症,我们只有通过加强防治宣传,来增强所有人的防治意识,这就是我们今天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费奕真的话,其实只是把之前女孩说的话重新组织了一下句式,说了出来。收到传单的人结合费奕真的话自然已经知道他们的宣传内容,而外围的人群却还在议论纷纷地讨论和猜测着宣传针对的对象。赵靖希则为他的好记性和语言能力喊了一声“赞”。 “这种病症会通过血液和精液接触传播,同时也会通过母体遗传给下一代。在它出于潜伏期的时候,你很难知道谁的身上携带着这种病毒,然而一旦发病,这种疾病就会给病人带来难以言喻的痛苦,伴随着各种并发症。” “它,就是获得性免疫缺陷综合症,也就是俗称的艾滋病。” “接下来,我的同学会为大家介绍艾滋病的相关知识。” 说完这一句,费奕真把话筒交给了赵靖希,自己走到了一边。 他做出这个动作之后,赵靖希倒是干脆地接过了话筒——她也知道这八成是因为费奕真已经撑不住了:除了路途上的基本知识普及和站在台下的旁听,费奕真对这方面的宣传内容其实也并不了解,难为他即兴说出这么一段话。 但是下台后费奕真并没有离开——而是被丁睿柠还有王天楠叫住低声说起了话。 在他说话的时候,人群中却时不时地响起了拍照的声音,远远地有女孩子就开始对着费奕真开始拍照。费奕真眼角扫了一圈四周,知道这种事情难以阻止,也就随她们去了。 女孩子们见他往外围扫了一眼,越发兴奋起来,低声讨论着:“是不是他?”“不好说啊,好几年没有拍过电视剧了,上次的演唱会也只露了半张脸,网上又没有照片……”“要不我们上去问问?”“怎么问?你是不是重华?万一不是呢?那多得罪人啊。”“你怎么就知道不是啦?我觉得就是啊。长得那么像,歌声也像,除了重华,还有谁有这么好听的声音……” 女孩子们在那边争论不休,费奕真也和自己的社团社长和副社长讨论着关于歌曲和表演的事情。 费奕真唱歌来吸引人流的方式非常有用,虽然如果方梦楼在的话绝对会觉得这群人暴殄天物杀鸡用牛刀,但是王天楠等人的想法却完全不一样。 比起用金钱来衡量费奕真的歌声,在王天楠看来,他们目前在做的事情要远远有意义得多。有些事情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而是确立一个人的观念,人格,气度的重要方式,而费奕真在帮他们做宣传的同时,王天楠并没有觉得他的才能遭到了浪费,因为他会获得的回报也会非常丰厚。 这是一种不可以金钱衡量的精神财富。 一个人的才能和天赋应该用在什么地方? 攥取金钱,享受人生?追求理想,赢得地位?还是帮助他人,受到崇敬? 也许谁也说不清楚哪一种人生更为理想,更加没有遗憾。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不管是哪种方式,都是一个人自己的选择,都是有其价值的,没有人可以说他浪费了人生。 而在王天楠看来,费奕真能来参加他们的社团活动,本身就是他认同了他们的想法和努力的一种方式,既然参加了他们的活动,那么让他去做他能够做到的事情,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管是为了什么样的目的,以怎么样的方式使用一个人的才能,这种使用的过程都不会是一种浪费。所以王天楠对于指使费奕真在一个学校社团的课外活动之中当众表演,也没有任何暴殄天物的罪恶感。这点的心态上,他其实比当年二十五岁的费奕真强得多——当年费奕真第一次使用数据精灵,看见路边修理店里面修理师傅的S级技能天赋机械专精,还总觉得对方是生不逢时了呢。 王天楠不但对于用费奕真没有罪恶感,还开放了选歌的范围,指定了一连串的歌曲,力图要把费奕真的作用充分地利用起来。 赵靖希的演讲完毕,又鼓励着观众询问相关的疑问。这时候有少数的游客已经不耐烦宣传题目的无趣而走了,但是还是有很多人听完了全文。有个女孩子混在人群里,踮着脚尖,高高地举起了手,问道:“刚才唱歌的人,是重华吗?” 赵靖希愣了愣,然后笑说道:“虽然我说什么问题都可以问,不过前提是和我们今天的主题相关的内容哦。这位同学你的问题涉及了成员的个人隐私,不算在我们答应回答的范围内。” 女孩子顿时失望地放下了手。 人群里顿时开始议论纷纷,有些知道重华名字的人开始给其他人普及“重华”的身份。不过越是这样谈论,反而越是没有人觉得费奕真是重华本人,毕竟他现在的行为太过随意,而即使被女孩这样点名发问,他也只是笑笑回头,没有露出特别在意的样子。 赵靖希下台之后,有社员给她递了一瓶水,让她润喉。而王天楠接过了话筒,再一次把它交给了费奕真,示意他上去开唱。 这时候学生们手上的传单已经发送了大半,叶名河没有再去拿去一叠,而是看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就和一个同学交代了一声,然后挤出了人群之外。 第119章 这一次费奕真倒是没有唱了一首歌就下台,而是连续唱了好几首,等下台的时候,才觉得喉咙有点涩。刚想接过学姐递过来的矿泉水,结果就横插进来一个保温杯。 费奕真惊讶地看着拿着保温杯的叶名河,好一会儿才伸手接了过来。 里面竟然是温热的蜂蜜水。 赵靖希耸耸肩,识趣地让开了一些,把空位留给叶名河。 这天下午费奕真唱了不少歌,因为场地的关系,感觉比演唱会时还要劳累一些。到了结束的时候,一群人在路边的大排档吃了晚饭,就转向了市里有名的酒吧街。 在酒吧街活动的时候又和之前白天不同。费奕真本来还觉得能见识一下从来没见识过的同性恋酒吧,但是事实上他虽然见识到了,却与想象中的不同。 志愿队伍并不在某家酒吧停留,从这点看出志愿队伍毕竟还是志愿队伍,参加的并不是游玩活动。 一行人几乎是沿着街边的酒吧一家一家走过去的,并不在某家多做停留,一般一家能停留个十分钟就再多不过了。这过程中,费奕真和叶名河跟随其他人给人分发传单手册,而几位干部则负责进行短暂的知识普及演讲。 这时候已经重新戴上了眼睛帽子,此时又是夜晚,在酒吧昏暗迷离的灯光中应该是很难看清样子的。但是他还是免不了三番两次被里面的客人调戏,还有男有女。 他也不恼,跟着学长学姐们学着应对。酒吧里的人都比较自在和随意,并不只他和叶名河被调戏,哪怕高年级的学长如丁睿柠王天楠一类,也免不了被调笑戏弄两句。王天楠一行人在这方面显然是驾轻就熟,应付得很轻松。他们是宣传队伍,并不是好奇来玩的少男少女,酒吧里的人知道得清楚,也就是随意调戏几句,并不真的来招惹他们。 但是即使如此,一条街走下来,费奕真还是觉得体力消耗得过分。但是这还不算完——虽然一条街走到了头,但是他们却不过走过了一半的店。 接下来又靠着另一边从结尾走回了街头,把对面的店铺也一一参观过去。 王天楠等人对这一带的酒吧都比较熟悉,也不是每一家酒吧或者俱乐部他们都会走进去的。有好几家店,他们就根本扫也不扫一眼,直接从门口走过。有些是不允许外人进入的私家俱乐部,有几家却是乌烟瘴气的地方。 前者他们进不去,后者却是因为丁睿柠也记得为社团里面的学生负责,并不差这一两家店。 等到回到了学校,费奕真几乎连回公寓洗澡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琢磨了一下,最后还是妥协了一下,拉了宿舍盥洗室的门,随意冲洗了一下。 结果一出门就被杨海调侃:“大小姐,怎么今天不折腾了?” 费奕真擦着头发,一脚踩在他的椅子边缘,说道:“叫我大少爷!” 何满顿时一口水喷了出来。 费奕真嗤笑一声,不再和他们闹腾,爬上了自己的床。 参与彩虹会对费奕真来说有不少的好处,比如参加社团活动的这一天,他就长了不少见识,也想通了一些事情。 另一方面,他也认识了许多人。像他们这样的人,要找到同类本来就不容易,更不论是能担当恋爱和未来策划方面导师的人物。国内很少有同性恋维权组织,即使有些孩子突然发现自己的性取向异常,却也找不到可以咨询的机构和可以作为指导的长辈。传统的父母很少会体谅这样的情况,只会努力试图扭转对方的性取向。 而那通常是在一个悲剧身上叠加另一个悲剧。 费奕真忍不住就想,如果他以前也遇到过像是赵靖希这样的引路人会怎么样?虽然这些学长学姐们年岁也并不大,但是当他们互相联合在一起,彼此帮助彼此交流,至少会消除许多,像前世的他那样挥之不去的孤独感。 费奕真一直觉得像他这样的人,想要寻找同伴是非常困难的,所以他从来不会轻易向人表露自己的秘密,前世的时候,莫瑶是唯一一个知道他性向的人,就算是齐温棠,两人之间除了偶尔的暧昧和试探,也没有面对面地开口彼此坦诚过。 他确实对齐温棠心动过,但是对于回应他的试探却十分犹疑。何况他虽然不清楚经过,却隐约听说齐温棠交过女朋友,并不是无法和女生往来。 那时他比起其他人来说是有一种自卑感的,这种自卑感导致他面对直男直女会自觉退出一射之地。是不想把别人扯入泥潭,也是因为懦弱自卑。 按照赵靖希的说法,就是连他自己心里也没有真的有过“取向自由,性向平等”的意识,所以即使齐温棠表现出来的好感明显已经显示了他自己的意愿,费奕真还是退却了。因为他本身的自卑和受到的教育让他理所当然地做出了“作为异性恋会更加幸福”这种主观的结论。 不过现在想来,齐温棠也未必没有犹疑过——想来他们都是一样的,所以最后齐温棠还是没有揭破那层纱,就选择了能得他喜欢的女人。 王天楠赵靖希却向费奕真传达了一个完全不同的理念。 ——不去畏惧所谓不幸的未来,而使用自己的力量去改变造成不幸的因素。 而彩虹社的存在,和费奕真以往通过娱乐业和文化业活动所接触到的世界又有所不同,反而从另一个方面开阔了他的视野。 而彩虹社的存在还有另外一个好处,就是可以让像费奕真叶名河一类遇到更多的人,或者志同道合,或者能互相理解。这无疑会让叶名河有更多的机会,选择未来的道路。 彩虹社在P大是个大社,社员数目比较惊人。费奕真到现在也没有弄清楚彩虹社有多少成员,但显然不少,至少他目前还认不全。 费奕真参与周末的演讲沙龙时,还看到了一个熟人。 之前和他的宿舍在同楼层,因为打架事件而更换了寝室的席梁。 对方也看见了他,显然很惊讶在这里遇见费奕真,但是没有开口询问他的事情,而是说道:“真巧。” 费奕真便也和他打了声招呼。 其实彩虹社虽然人员繁多,但是对比起P大可能有的同性恋人群还是九牛一毛的。更多人和前世的费奕真一般,躲藏于人群之中,不欲为人所知。深度恐同的人群之中,本来就有很大的一部分人本身就是同性恋。 所以费奕真反而对像是席梁这种能坦诚面对自己的人感到很佩服。曾经他站在对方的位置,就没有对方坦白,勇敢。 费奕真上次跟随赵靖希去活动的时候并没有见到过席梁,但是上次去的人不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校外活动的关系。而这次的人却多了许多,阶梯教室里面充满了各个年级的学生。 叶名河来得迟一些,就几乎没能在人山人海中找到费奕真的行踪,还是打电话问的座次才找到对方。 叶名河没见过席梁,看见费奕真跟个陌生的男生说话还意外了一下。费奕真顺势介绍两人认识。 席梁扫了两人一眼,琢磨着费奕真和叶名河之间是什么关系,口头上却没有问出口。彩虹社的规矩大家都很自觉地遵守着,不去踩别人的底线。叶名河人又沉稳克制,这么多年和费奕真往来都没有露出端倪,自然也不会被一个初见面的看出心思。 费奕真倒是比较高兴叶名河对他的态度没有变化。他知道叶名河小时候单亲家庭,又因为家庭原因被群体排斥过,朋友比较少,便盼望着他多认识一些人。 所以他才建议叶名河与他一起参加彩虹社。这边肯定能认识许多人,怎么也比叶名河离群独处,对谁都淡淡地好。 虽然叶名河没有挑明,但是费奕真却也已经知道了叶名河的感情。即使如此,他毕竟不能和再次见到莫瑶的时候那样,就那样疏远他。再次见到莫瑶的时候,莫瑶还只是淡淡的恋慕,她什么也不知道,两人以前的友情,一起度过的时光……只要费奕真稍稍拉开距离,莫瑶就会明白他的意思,及时悬崖勒马,不用再第二次掉进“费奕真”这个大坑。 但是叶名河不一样。费奕真跟他做了多年好友,这段友情并不是他一个人付出过、他虽然明明白白地拒绝了叶名河,但是只要对方不想断绝关系,费奕真就不会轻易和他撇清关系。 但是,他也不希望叶名河一直这样下去。 所以,他鼓动叶名河参加彩虹社,认识更多的人。他和叶名河之间从来没有恋人之间的行为,以后也不会有。叶名河对他的感情,也许十分亲密真挚,却不是不可取代。 时间总会改变一切。 一个人的感情,之所以为感情,就是因为它始终是活着的。它如同埋入泥土里面的种子,会慢慢地发芽,生出嫩枝,开放花朵。有些感情会夭折,有些感情却会经年累月,长成苍天大树。 这天的讲座,费奕真等人先是看了一部电影,然后又听了一段叫座,后面还有一段自由交流提问时间。 叶名河的话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比较沉默,倒是费奕真和席梁交流了不少信息。因为叶名河的态度,他没有多说叶名河的事情,却和席梁聊了不少话题,主要还是希望了解一下对方的事情,也观察一下叶名河的态度。 他不能勉强叶名河去做些什么,却希望给他制造一下认识更多人的途径。 第120章 费奕真的这种积极态度,叶名河虽然没有表现出相应的热情,但是好歹也足够配合,并没有不承情。 不过,等会了宿舍,他还是忍不住拿着画夹痴痴看了一会儿。 记得小时候刚刚开始一起学画开始,那时还带点孩子气的费奕真的眼里总是带了点不服气的敌意。却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他就放下了那份敌意,双眼里的盈盈笑意竟然恍惚都把烟花都衬得没有颜色。 叶名河知道,自己也该放下了。 画本中的费奕真还带着笑意,不是在笑就是在发呆,他就是在发呆的时候眉眼之间也是极为柔和的,就像他的性情一样。他总是说他在想剧情,脑子里藏着无数天马行空的内容,奇思妙想让人叹服。 放下吧,叶名河对自己说,如果费奕真希望他去认识别人,他也不想让他失望,给费奕真增加压力。 但是这么多年默默守候的感情,要说放下总是不容易。 叶名河想:再给我多一点点时间吧。 叶名河慢慢地跟社团的人熟识了起来,也会在费奕真不在的时候主动和人交流。在费奕真看来,这总归是一个好的开始。 但是虽然认识了不少人,费奕真每次试图从旁观察叶名河到底对什么人比较有好感的时候,却都很难看出端倪——他实在太擅长掩藏自己的情绪和想法。 就这样随着时间过去,叶名河终归是慢慢认识了许多人,两人在彩虹社的存在感也逐渐强烈了起来。 这年的11月,叶名河参加了P大所在省市的绘画大赛,他上交的画作很顺利地获得了大奖。 参赛的作品费奕真看过,是依次排列的紧握的双手。 孩童握着孩童,少年握着少年,女人握着女人,男人握着女人,男人握着男人。 能够理解的人自然能够了解其深意。 彩虹社的许多人对于这幅画都非常追捧,至少外界是什么想法,叶名河倒是并没有放在心上。绘画本来就是一种比较抽象,象征性意义比较浓重的艺术,同一幅画作在不同的人眼中就会有不同的解读,谁也不能轻易说自己的解读就是画者的本意。 这幅画的题目,就叫做《同行》。 费奕真和社里的其他人一样,也十分地喜欢这幅画。但是除了那些手所代表的意义,他更喜欢画面本身那种温柔,温暖的感觉。 他站在画框前,看了半晌,觉得这幅画代表的,并不只是不同的爱情组成这么简单。 它应该还代表着不同的感情的存在方式。亲情,友情,爱情,人的感情就是那样子交杂在一起,互相抚慰和支持,带来暖意。 牵着的双手,倒置过来,就是从小到大的一个人字,也是一个人成长的过程——这个成长的过程之中,每一个人都会与很多人同行,有人能陪伴你走到最后,有人只能同行一段路途然后放开双手。 但无论如何,那双手上的暖意,不会忘记。 叶名河显然已经对自己能够做的事情有所理解。 费奕真想:我能够做什么呢? 赵靖希说过的话,费奕真并不是不明白。他能理解学姐对他有着什么样的期待,但是他总是迟疑着,这时候是不是适当的时机,他的做法会给亲人朋友带来什么样的影响……这类的问题。 天性如此,很难改变。 但是迟疑是没有尽头的。他之前已经对自己说过,任何事情都没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机会。如果一件事需要三思而后行,那么至少也要定下一个明确的期限。 周末的时候,他对梁清说道:“阿清,我想把你大伯和舅舅的事情,写成小说,然后改编成剧本……你觉得怎么样?” 梁清听到他这么说,却是很是吃了一惊,然后问道:“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 “也不是突然有的想法,我想我是一直有这个想法的,从第一次听到这件事开始。或者说从更早的时候,从我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性取向开始,我也许就一直有着类似于这样的想法。毕竟,我觉得谁也不希望,连喜欢谁这种事情,都是一辈子见不得人的……我是不是很矛盾?大概,也是我一向没有什么勇气的关系吧……” 费奕真倒是不在乎在梁清面前剖析自己。 梁清说道:“也不能这么说。你看我现在这边够开放吧,有些地方还直接允许同性结婚。但是教堂的反同性恋活动还十分盛行。你知道最夸张的是什么?” 他带着点嘲讽的笑意说道:“这边许多教会反同组织的成员,本身都是同性恋者,他们相信笃信上帝,就能改变性取向……这些其实都是深度恐同人士。每次我听到他们的言论,都觉得非常可笑,让我想起‘朱熹’的‘存天理灭人欲’,也想起国内的女权主义和婆媳剧……幸好我妈不爱看那个。” 然后他轻轻开口,语调是完全不符合梁清一贯性情的温柔:“奕真你很好,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怀疑自己,但是在我心里,你是最好的。你是我唯一一个觉得现在忍耐要比放纵更好的原因,奕真你知道吗?” 费奕真其实没怎么听明白梁清的话。 但是他听明白了梁清的语气。 “阿清,你觉得辛苦吗?阿姨对你不好吗?” 梁清摇了摇头:“也不是不好,但是有些事情是很难说明白的。我觉得不算太辛苦,只要每天可以和你这样说说话。奕真,你知道吗,你是我的好梦,我的信仰。” 费奕真的耳朵泛着红,只觉得浑身都散发着一股燥热,他永远不明白梁清为什么可以这么轻易地说出口这么肉麻的话。这时他倒是很庆幸梁清看不见他真实的样子,于是装作不是很在意地说道:“就你会说好听话。” 梁清听出他语气里的尴尬,轻轻笑了起来,说道:“我是说真的。” 费奕真有时候也会想,五年多了,他们的感情会一直持续下去吗? 从最初牵在一起的两个稚龄孩童的手,到最后白发苍苍,两个白发老人枯槁的双手——只要这样想着,就觉得又是温馨,又是甜蜜。 他现在非常想梁清就在自己的眼前。虽然他们每天都会至少说上两句话,有时还会在游戏里相见,费奕真也会一遍一遍看梁清的新旧剧集电影,但是却从来不能有实实在在的接触。 有时候他会非常想念梁清身上的气息,想要碰触对方的指尖,想要拥抱对方,感受他呼吸的温度。 那是即使试图去碰触电视屏幕,也感觉不到的东西。 有时候他坐在床上,会幻想梁清就坐在身边,只要身子一歪,就能靠到对方身上,引来对方因为游戏人物惨死而发出的一声懊恼叫声。 原来分离,并不像他们想象中的那样轻松,那样微不足道,那样可以忍耐。 费奕真难得主动地开口说道:“阿清,我想抱一抱你。” 梁清半晌才开口说道:“……我也是。想抱着你,想亲吻你。”然后他拿着手机,放到了嘴边,轻轻吻了一下屏幕。 费奕真紧紧攥着手中的手机,背靠在墙壁上,努力克制才没让自己发出哀声。 最后梁清开口说道:“我大伯和舅舅的事情,我是不在乎,但是就是不知道我爸妈的态度怎么样,要不你还是放假的时候去跟我爸说一说这件事?他对我大伯的感情比较深,可能会比较在乎这件事。” 费奕真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下来。 他是真的比较想要把这个故事改编成剧本,搬上大屏幕。 第一个学期终于结束的时候,费奕真和叶名河也做好了回家的准备。 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费奕真开口说道:“名河你觉得会长怎么样?” 叶名河愣了一愣,显然是有点意外费奕真的敏感。 费奕真开口说道:“下次回来的时候,名河你就积极一点吧。”别像我一样。 叶名河仅隔了半晌,就开口说道:“好!” 等到了家之后,叶名河果然没有敷衍费奕真。 他把自己总是随身携带的画本放在了抽屉里。 他不会撕掉或者烧掉画稿,因为这是他年少时候很重要的一段感情的寄托。就算费奕真本人要求,他也不会轻易毁去这一幅幅精心创作的画稿。 但是他却要和这段感情说声告别了。这样不管对谁都会更好。 叶名河有些怅惘,有些不舍,但是他却没有不干不脆,死缠烂打。生活教会了他沉稳,却也教会了他豁达。 接下来的日子,他更加埋头用心Estar的活计。因为有手提电脑的关系,他现在也不需要一直蹲在公司,即使上学期间也可以远距离和部长交流和完成一些工作,但是如果能够面对面地交流无疑会更加轻松。 而随着他在这方面工作上的精进,陈乔在工作上也明显轻松了很多,不再像之前一样仿佛燃烧自身寿命一样地忙碌工作。 但是这一切的平静,却在假期里的某一天被打破了。 心血来潮帮叶名河收拾房间的陈乔,打开了叶名河书桌的抽屉,看见了一本叶名河从中学开始就喜欢随身携带的画本。 出于对叶名河的关心和对儿子绘画才能的骄傲,陈乔带着想要看看他画了什么的想法,翻开了画本…… 第121章 叶名河回到家的时候,还在门口换鞋,就看见陈乔一脸可怕的表情站在门口瞪着她。 他顿时愣住,然后猛然发现陈乔手里拿着的画夹。 陈乔手里拿着叶名河的画稿,把它翻开来露出人物肖像,一字一句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叶名河不敢相信地看着陈乔,伸手就夺过了陈乔手里的画本,颇有些生气地说道:“妈!你怎么——你怎么能随便翻我的东西!?” “你都是我生的你有什么东西是我不能碰的!?”陈乔愤怒地说道,“而且我如果不碰你的东西,我怎么知道你竟然——叶名河!我辛辛苦苦供你到上大学不是让你去喜欢个男人的!” 她怒极之下,只觉得眼前一阵晕眩,用手扶住了墙壁,顿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费家那孩子,我第一次看到就觉得不舒服,一个男孩子长得这么秀气实在太不正常了。反常必有妖……我早该发现的。” 叶名河顿觉不可理喻——他喜欢男生跟费奕真长得漂亮有什么关系!?只有那些女孩子才会因为费奕真长得俊秀才追着他跑……他从来在意的就不是费奕真好看与否。 他镇定下来,跟陈乔说道:“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就喜欢他了?不过是人物练习稿而已,他原本和我就是一个联系组的搭档,画个人物像再正常不过了,我简直不知道妈你在想些什么。” 明明已经决定放下了,却闹出这么一桩事。叶名河觉得烦躁之余,越发坚定地决定要否认掉陈乔的话,不能把费奕真再扯进来。 陈乔见他还死鸭子嘴硬,顿时气急,怒道:“你还想唬弄我!?你妈不是傻瓜,也是恋爱过的!” 叶名河说道:“我没有说过你没有。但是这两件事怎么也扯不到一块去吧。” “行!”陈乔说道,“你不肯承认就算了,但是你以后不许再和费奕真往来。我还指望着你以后娶老婆,给我生一堆孙子孙女呢,你绝对不能和个男人纠缠不清,你明白吗!?” 最后一句,陈乔是抬高了声音,厉声喝道的。 叶名河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妈,这不可能。” 认识将近八年,费奕真帮过他的事情有很多,如果让叶名河就这样和他划清界限,叶名河自己也会看不起自己——陈乔的这句话,让他觉得格外心冷。 陈乔怒问道:“你非要和我作对对不对!?” 叶名河却没有被她的怒火吓到,而是冷静地开口说道:“妈,你记不记得初二的时候,你生病的事情?那时候我找了很多人,但是只有奕真愿意帮我说服他爸爸,借我们钱。妈!如果我现在跟他断绝往来,我成什么人了!?” 陈乔皱紧了眉头,露出挣扎和难过的神情。半晌,她才开口咬牙说道:“借费家的钱我们已经还清楚了!如果你还觉得不够,我这里还有十三万的存款,就算是高利贷也应该能还清了!我待会儿就把钱取出来送到费家去!” 她转身就往房间里走去。叶名河立刻冲了上去挡住了她的路。他用力呼吸,试图平静心中的愤怒,然后才开口说道:“你怎么就不明白!?这不是钱的问题。费家不缺钱!” 当初费奕真愿意帮助他,指望的从来不是钱,而是念着同学的情谊。是,他们还清了欠款——但是这并不表示叶名河可以不承费家的情。 “那你还要我还什么!?”听到这一句的陈乔却猛然就暴躁了,叫道:“我把命还给他们好不好!?我把命还给他们应该够了吧!?” 叶名河不敢置信地倒退了一步。 陈乔说的这句话,十足诛心。 陈乔的命对费家,对费奕真有任何意义吗?她的安危本身只对叶名河十分重要。叶名河觉得整个人有如陷入隆冬的冰河,寒意一路渗入了心里。 陈乔的话,伤了叶名河的心。 半晌,他红着眼,开口说道:“妈,你别这样。我发誓我和奕真没有任何恋爱关系,他对我也……没这个意思。” 陈乔听了这句话,半晌,才问道:“那你呢?” “我喜欢男人……但是这跟奕真没有关系。我就是不喜欢女生而已。” 陈乔的手都在颤抖,半晌,说道:“叶名河——你怎么能……你怎么能……你想要你爸绝后吗?他就你这一个儿子啊。你对得起你爸爸和我吗!?” 她情绪激动,抓住叶名河的手就开始使劲儿地用力,抓得叶名河很是疼痛。 但是他没有反抗也没有挣脱。 赵靖希说:要对自己勇敢一些,坦诚一些。 费奕真说:这世界上大多的父母终究都是爱自己的孩子,希望他们获得幸福的。 叶名河鼓起勇气,开口说道:“妈,我知道我这样子对不起爸和你。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喜欢女孩。这是强迫我改变天性的做法。” 陈乔绝望痛苦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嘴唇轻轻颤抖着,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她沉默了半晌,也挣扎了半晌,最后却还是开口说道:“……不行。” “叶名河,如果你还听我的话,就去找个女朋友。如果你实在找不到对象,妈让人给你介绍一个先谈着也行。你不许再和费家那小子往来了,听到没!?” 叶名河皱着眉,拉住陈乔,说道:“妈!这不可能。我不能害了人家女孩子。你知道你这么做是在害人吗?我根本不喜欢女孩,怎么可能和人家谈恋爱!?” “那是错觉!”陈乔猛然提高了声音恶狠狠地喊道,“那是人家玩弄你误导你产生的错觉!你是男人,怎么可能喜欢不了女孩子!?男人喜欢男人那是变态,我的儿子不可能是变态!叶名河,我可从来没有教过你这种东西。” 叶名河被她的用词所伤到,倒退一步,说道:“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妈,但是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我就是你认为的“变态”。我不可能去和女孩谈恋爱。这对于她们来说不公平。” 然后他轻轻掰下了陈乔抓住他手臂的手指,用右手手掌挡住了被指甲所掐出的鲜红指痕,说道:“你现在太激动了,我们都先冷静一下,回头再坐下来好好聊一聊吧。” 但是陈乔并没有如叶名河所期待的那样冷静下来。她的固执和她的坚韧一样难以改变,接下来的大半个寒假,母子俩都用尽了手段尝试着说服对方,但却又各自都固执着己见。 陈乔无法说服叶名河,叶名河也无法说服陈乔。 于是不管叶名河怎么隐瞒,大半个寒假过去,费奕真和陈乔终究还是有碰面的机会的。陈乔先入为主,对费家有了偏见,对费奕真就不免有些态度冷淡,话语暗含玄机。费奕真难得来一次叶家,结果坐到一半却被陈乔直接下了逐客令。 叶名河无奈之下,只能向费奕真坦白了事情经过。 费奕真多少有猜到陈乔对于这件事会觉得难以接受,事实上比起费执明的开明,陈乔的反应才更符合他通过周围人的反应和多种新闻事件所了解到的,父母对于子女是同性恋的想法。 他表示可以理解,然后问叶名河是不是需要自己的帮助。 叶名河这半个月来难得地笑了,回答道:“如果有需要帮忙的时候我再找你吧。现在我想自己先和妈妈沟通一下。” 费奕真点了点头,回答道:“嗯。你也不要太和她倔着,阿姨是很爱你的。还有记住我们永远是你的后盾。我要是不行,还有学长学姐们呢,这方面他们有经验。” 叶名河挂了电话。 其实费奕真并不够了解叶名河的情况。 陈乔是一个非常固执的人,所以她能够在丈夫死后,一个人历经辛苦地把儿子养大。不是没有人劝说过她改嫁,但是没有人能够逼迫她做她不愿意做的事情。 相比之下,在这个情境下长大的叶名河,反而圆滑温和得多,大部分时候他很少跟陈乔争吵。母子俩的相处之中,叶名河退让的时候远远比陈乔来得多。 但是终究有一些事情,是叶名河也不能退让的。 就像赵靖希所说的,如果他在这方面妥协了,那么受到伤害的并不只有他自己,还会有一个无辜的女孩子。 这是叶名河的底线。 但是在叶名河还在挣扎,试图和陈乔沟通的时候,陈乔却开始改变了方针,开始邀请各种同事或者邻居家的女孩子来家里玩。 叶名河在邻里这边还是比较出名的,长得好,早早能挣钱,又上了名牌大学。如果不是出了性取向这个问题,陈乔基本上是十二分得意自己养出了这样的儿子。 所以她绝对不能允许叶名河在这个问题上走偏。 但是一向听话的儿子,这时候却异常的固执,陈乔免不了就把这件事算在费奕真的头上,对费奕真越发厌恶和痛恨起来。而另一方面,她却决定改变做法,让叶名河和同龄的女孩子多多地接触。 异性相吸,这本来就是自古以来的真理。 叶名河简直厌恶极了陈乔一厢情愿做出来的这些行为,但是他本身性格温和,又不能对着受邀的客人发火,所以到最后只能强忍不满,应付一下,渐渐地就开始尽可能地避出门去,宁愿一整天地蹲在公司或者麦当劳,也不愿意回家。 陈乔对他的这种非暴力的抗争行为也很恼火,这天下午她跟同事坐了一下午,对方的女儿都开始百无聊赖地玩手机了,叶名河却依旧没有回来。打电话过去,却是叶名河“正在忙碌中”的自动回复。陈乔自然知道他做的只是美术设计的工作,还只是假期兼职,哪里有忙到不能接电话的程度? 送走客人之后,陈乔心头憋着一把火,打开电视看着,一边等他回来。 却不料叶名河还没回来,她却看到了一条娱乐新闻。 新闻的题目是《知名作家兼歌手参与P大同性恋社团活动,疑似主动出柜。 陈乔猛然站了起来。 第122章 费奕真很少看娱乐杂志,所以当新闻出来的时候他还恍然未觉。 直到某天早上他爬起来,发现记者堵在小区门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又上了新闻,而且标题耸人听闻。 娱乐报纸上声称有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母亲沈女士揭露,作者重华本身不但是个同性恋者,还勾引了其原本是异性恋者的儿子,使其陷入迷途。这位单亲母亲叙述间字字血泪,记者使用了极为同情的口吻讲述了其丈夫早死,单身抚养起独子长大的血泪史,并对重华发出指责。 费奕真是到叶名河主动发了短信,说“对不起”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人应该是陈乔。 费执明也有所猜想,把费奕真叫进书房严厉审问了一遍。陈雪妍却对此茫然不知,一直焦急地追问费奕真这人是谁…… 叶名河回到家里,就和陈乔吵了一架。他这回真是火了,对着陈乔说了许多用词严厉的话,但是陈乔毫不动容,十分坚决地开口说道:“是,我是忘恩负义!但是叶名河,我就算对不起任何人,但是却是对得起你的!妈是为了你好,所以就算你看不起我,这件事我就是做了!且不后悔!” 叶名河觉得和她无法交流。陈乔说,她这是为了叶名河好,但是叶名河只觉得她是在逼迫自己,伤害自己,然后逼迫着他又去伤害别人。 他没有再跟陈乔争执下去,而是转身走向门口,换上了运动鞋,准备出门。 陈乔叫道:“你要去哪里!?” 叶名河平静地回答:“我要去说明事实。我不能让费奕真承受根本就跟他无关的责难。” 陈乔愤恨费奕真至极,完全不清楚自己乖巧听话的儿子怎么会被个男人勾搭得做出这许多跟她作对的事情,竟然还要为他挺身而出,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叶名河匆忙地出了门,头也不回地骑上车走了,陈乔追在后面拼命叫唤,却叫唤不回来。 陈乔心里一片空落,想到儿子宣城自己是同性恋形象曝光会有的后果,顿时发出一阵呜咽。 她想着,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她痴痴地望着叶兆文的遗像泪流满面,下了一个决心。 叶名河打电话查询了可以爆料新闻的杂志社和新闻社的电话,但是沟通都不是很顺畅。他也尝试了去市内的新闻记者驻留点直接敲门,却没能找到想要找的人。 最后他脑中灵机一动,就往费奕真家赶去。 他懊恼自己怎么没有想到,这个时候费奕真家门口肯定会聚集不少记者。 费奕真的家距离不近,叶名河出发到抵达基本上要跨越大半个市区。好不容易快到地头,他的电话却响了起来。叶名河看见是母亲的电话号码,本来想要不接,但是犹豫了一下,却还是接了起来。 然而电话里传出来的却不是陈乔的声音,而是邻居阿姨焦急的声音:“名河!你在哪里!?你妈妈出事了!” 陈乔仿佛陷入了一个泛黄的旧梦。 梦里好像还是二十多年前,记忆鲜亮得就仿佛她还活在那个岁月如盛开繁花的年龄,她牵着叶兆文的手,如同逃命一般地狂奔。 没有三两件行李,连坐拖拉机的钱都是从口袋里一个钢镚儿一个钢镚儿数出来的。 那时的他们不知道未来在哪里,只知道要是两个人在一起,哪里也敢去。陈乔从来都没有这样鲁莽过,也从来没有这样勇敢过。 金灿灿的稻谷如同金色的湖水在田野上泛出波纹,带着丝丝冷意的碧蓝天空一望无垠,广阔如同没有边际。 这广阔的天空下,没有一个地方属于他们。 但是交握的双手却让她相信,任是随他到天涯海角,他们都能建立起一个家。 一年多以后她在出租屋附近的老医院里面生下了一个男孩。 七斤六两,健康壮实。 男人喜悦的眼睛在她眼中灿若朝阳。他动作轻柔地把那小猴子一般的孩子递给她看:虎头虎脑,皮肤又黑又皱,却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孩子。 比谁家的都可爱。 她以为这样的幸福会持续一辈子。 她抬起头,想对男人说一句什么,却想不起到底是想要说些什么。 后来,孩子慢慢长大,蹒跚学步,喃喃学语,聪慧又可爱。男人在他身上了寄望了自己所有的梦想。他们手把手地教孩子写字,数数,画画,希望有一天他长大之后,拥有他们所曾经期望却不曾拥有的一切。 再后来,他们有了自己的房子,工作虽然辛苦陈乔却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她曾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是什么打破了这样幸福的日子? 叶兆文出事的消息传来的那一天,她以为是谁跟她开的一个恶劣的玩笑。这个玩笑实在太过恶劣,所以她干着一张脸试图努力想回应一个笑容却笑不出来。医院里的示意灯熄灭后医生的每一步都踏在她的心弦上,直到他轻轻摇了摇头…… 陈乔已经不记得她当时有没有昏过去。 葬礼那几天,她一直守着棺椁不肯离开。她不相信叶兆文死了,她哭了好几天,哭得精疲力尽。客人们感叹着叶兆文这一死留下孤儿寡母可要怎么办,然后词不达意地劝慰她,可是她什么也听不进去。 所有的声音传到她的耳中,仿佛都成了交杂在一起的嗡嗡的杂音。 她站在叶兆文淘换回来的旧书桌前面,看着墙上贴着的那些便签,一张一张翻过叶兆文曾经做下的读书笔记,每翻过一页,泪水就不停地流出来。看到W.H.奥登的《葬礼蓝调》和当时笨拙地自学英文时叶兆文拙劣地一笔一划翻译下的诗句时,陈乔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 Stop all the clocks, cut off the telephone,静止时钟,切断通讯…… ……Let aeroplanes circle moaning overhead,让飞机盘旋呜咽于天空之上Scribbling on the sky the message He Is Dead.传递此讯息“他已经死去”…… ……He was my North, my South, my East a,他是我的北南东西My w week and my Sunday rest,我的一年四季My noon, my midnight, my talk, my song; 我的日出日落,语言歌声I thought that love would last forever: I was wrong.我以为爱可以持续到永久:我错了。 The stars are not wanted now: put out every one; 繁星已无需存在:让它们熄灭吧Pack up the moon and dismahe sun; 收起月亮,驱逐太阳Pour away the o and sweep up the wood; 泄尽海水,扫去森林For nothing now ever e to any good.因为这世间已不再拥有任何意义陈乔哭得撕心裂肺,再没有一个瞬间能这样明白诗人的感情。这是她一生中最为脆弱和痛苦的日子,每一时每一刻她都恨不得可以直接跟着叶兆文一起离去。她守在棺木前,吃不下东西,每次都是勉强咬上几口就开始哽咽反胃。也许是因为她自己存了死志,所以身体器官就自然而然地做出了反应。 她半夜守在棺材前面,半梦半醒间总是幻觉叶兆文变成什么别的东西回来,比如说鬼魂什么的。她总是不停地产生幻觉,觉得叶兆文冰冷的尸体会突然暖和或者动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维持这种状态维持了多长时间,直到六岁的叶名河哭着抓住她的衣襟,抬起一张泪痕斑驳的小脸开口对她喊着什么。 她费了很大的功夫,才听清楚叶名河喊的是“妈妈”。 小小的叶名河站在她的身边,眼睛肿得像两颗核桃,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穿得还是叶兆文出事之前的那一件。他充满无措地站在那里,肖似叶兆文的脸庞充满不安地对着陈乔。 陈乔所有对于死亡的冲动在这一瞬间都如同潮水一般退去,消失不见。耳边听到的声音也渐渐开始清晰了起来,清楚地听到了叶名河那句带着哭音和紧张的“妈妈”。 那双紧紧抓住陈乔衣襟的小手,把她重新带回到尘世间。 这孩子还这么小,就已经失去了父亲。他是陈乔和叶兆文爱情的结晶,是他们所有美好的感情和愿望的集成,陈乔怎么忍心留下他,让他从此一个人在这个世间跌跌撞撞? 陈乔终于从痛苦和悲伤醒了过来,知道自己已经不得不振作起来,哪怕只是为了怀里的这个孩子。 即使未来将没有人依靠,她也已经决定用一个人的肩膀撑起一个曾经两个人共同支撑的天空,尽她能够付出的全力,把这个孩子好好地养大。 让他幸福,让他快乐,让他像叶兆文期待中地那样,没有缺憾地长大。 陈乔知道,她做得不是很好。 她的能力终究是有限。她没能让他衣着光鲜,无忧无虑地长大,反而让叶名河因为生活的艰辛,早早地成熟懂事,家务娴熟。 但是她确实已经尽了全力。 她一个人辛辛苦苦地把叶名河抚养长大,邻里不止一次地有人劝说她再嫁,说她一个女人独自带着一个孩子生活太过艰苦,但是她却都笑着拒绝了。 陈乔的人生之中,最幸福的日子只有短短的七年,但是她却觉得她的一生都已经靠着这些回忆活下去。 陈乔突然想起了她想对叶兆文说的话。 她想说:嫁给你,我从来没有后悔过。这一生都不会。 值得庆幸的是,叶名河却毕竟如同她期待一般地成长了起来。 优秀,懂事,聪慧,能干。 如果这一切就这样持续下去,那该有多好。 他会如同她期待中地长大,成家立业,有一对活泼伶俐的孩子……叶兆文在天上,也会看见自己有了一对可爱的孙子孙女,看见他的骨血,将会一直流传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写一篇类似于这篇文的故事,不过如果会的话,想来也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这个故事我从头到尾埋了许多的伏笔,画外音,暗示,不过好像看出来的人不多(或者没有?比如彩虹社,性别骄傲旗帜,以及这一章的W.H.Auden)。我是写到现在才发现我写了一篇不怎么适合网文风格的文的……我知道我是有点后知后觉,下一篇大概就该调整内容和节奏了。我估计下一篇会尝试一下不同的题材,在这里先打个预防针,虽然我觉得到时候还是会有很多人弃我而去的。 第123章 陈乔醒来的时候,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叶名河双手盖住了脸,支在膝盖上,看上去很是疲惫地守在她的床前。 她轻轻扯动干燥刺痛的喉咙,叫了一声:“名河?” 叶名河放下了双手,用一双因为熬夜而带着黑圈,又因为恼火或者其它什么原因而略微泛红的眼睛,直直地望着陈乔。 他的声音里面充满了疲惫,略带嘶哑地问道:“要不要喝点水?” 陈乔轻轻“嗯”了一声。 叶名河就倒了水,伸出手臂把陈乔扶起来,喂她喝了水。 喝完水之后陈乔总算舒服了一些,说话也顺畅了许多。叶名河犹疑了一下,就开口问道:“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他无法理解陈乔的想法,竟然用割腕自杀来阻止他去帮费奕真澄清事实。 陈乔沉默半晌,才回答道:“如果你觉得欠了费家,我宁愿把自己的命还给他们,也不愿意我的儿子去做一个同性恋。” 叶名河听到她的回答,越发觉得陈乔不可理喻。他想冲她发火,冲她怒吼,冲她分辨个清楚,让她知道她有多么地荒谬和不可理喻——但是最后他却把所有的愤怒和不满都咽了下去。 再这么解释和辩白,又还有什么用呢? 铸成的错误已经不可挽回。 所以最后叶名河发出的,只剩下一声叹息:“你成功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去见奕真了。” 陈乔惊愕于他的痛快,脱口而出:“你保证?” 叶名河闭上了眼睛,郑重地承诺道:“我保证。” 陈乔不明白他心态变化的原因,追问道:“为什么?” 叶名河没有回答。 似乎从认识费奕真以来,对方就为他做了很多事情,并不只是帮陈乔垫医药费,帮他找兼职这种事情,还有更多并不关物质的。 他是叶名河第一个可以称为朋友的人,也是叶名河的初恋。虽然也许费奕真本人也不知道他都给叶名河带来了什么,但是叶名河却无法忘却。 但是,叶名河却始终没能回报对方的情谊。 他给费奕真带来的只有麻烦和难堪。 叶名河觉得痛苦,却没有任何办法。他只知道他无能为力阻止陈乔的偏执,只有告别费奕真,防止给他带去更多的难堪。 他本来想着要在记者面前为费奕真澄清,至少不能让他一个人承受责难,但是陈乔的割腕打乱了他的脚步,而有些事情,错过时机就再也来不及。 这天晚上,当地的晚报娱乐版和网络上就爆出了新闻,费奕真当众承认性取向异常,并且表示不以性取向为耻,正在筹备一部由真实事件改编的同性恋电影。 这新闻和费奕真坦荡的态度惊爆了整个娱乐圈和文化圈。 在那之后,费奕真还有打电话来劝慰叶名河,叶名河却主动对他提出了要保持距离。 他已经能看到在电话那一头,费奕真突然僵硬的笑容。 半晌,他的声音通过话筒轻轻地传到了叶名河的耳中:“说得也是。我现在受到的关注度比较高,你跟我保持一定的距离会比较好。” 他的声音里其实带着淡淡的受伤,叶名河眼睛酸涩,却没有否认,也没有解释。他觉得让费奕真这样认为说不定更好一些,让他以为叶名河是因为不想被连累而主动疏远了自己……如果费奕真能轻视和对他感到失望,叶名河觉得自己心里会更加舒服一些。 请轻视我,鄙夷我,责备我,因为这一切都是我罪有应得。 叶名河紧紧地握住了手机,对着已经挂断的屏幕一遍一遍地说着“对不起”,直至泪流满面。 那天下午,费奕真走出社区大门,面对记者的长枪短炮,对于自己的性取向供认不讳,并表示性取向也是他自身的一部分,并不予隐瞒。 当问起之前的新闻时,费奕真却回答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我没有和某位沈氏的儿子发生过恋爱关系。” 他含糊了新闻的问题,掩护了陈乔和叶名河。 但是他却趁机宣传了自己正在筹措的剧本,并表示这将会是他第一部原创而非改编自小说的剧本,剧本的名字就叫做《葬爱》,讲述的是一段真实发生过的故事。 《葬爱》这个剧本,讲的是大陆六十至七十年代间,一段真实的同性爱情悲剧。故事讲述的是为了照顾被下放改造的老父而跟随下乡的青年,跟当地一位农村青年在同工同学之中产生的友情与爱情,以及随之引发的悲剧。 费奕真参与电视剧电影拍摄到现在,从来没有这么投入过一个剧本的创作。他一点一点收集当时的资料,甚至跟随着梁守城去了当年故事发生的乡村,去寻找当年直接和当事人接触过的人们,从侧面了解两位主角的事迹,以最大限度地还原整个故事。 但是细节方面,费奕真又忍不住融入了自己曾经的所见所闻,所感所想。他没有直接和梁清的大伯和舅舅对过话,不知道他们相爱过程中的种种心理活动,但是费奕真却是一个心思细腻,很擅长构建人物心理的作者。他通过还原当年的场景和事件经过,缓慢却顺利地代入了当事人的立场,慢慢创作出了他想象中恋爱的过程。 这个过程也许跟事实并不相符,但是却体现了费奕真本身的感情和对于两位主角的理解。 次年三月,这部由费氏独立投资,费奕真担任监制的小成本电影正式开始拍摄。它的拍摄历时两个月有余,主要演员的名字都十分陌生,在圈内全无人听说过。拍摄的地点就在当年事情发生地点的附近村落——因为原地点经历了一定的开发,已经很难展现当年的景象,费奕真只有选择开发度较低,环境更还原的地方。 而接下来的四月,一个更大的新闻冲击着整个媒体业。 华人国际巨鳄华风珠宝的主事人薛晨主动在儿子成年的这一天主动退居二线,把掌控集团的权利传递给了次子梁清。现今梁清在财富榜上成为了最年轻的亿万富翁,用三流八卦报纸的话来说,就是比他有钱的都没他年轻,比他年轻都没有他有钱。 薛晨的心里路程不可考校,但是确实有传言说她是被逼退位。这位在珠宝业中的无冕女皇此时事实上还非常年轻,但是却遭遇着一场异常严重的信誉风波——网络上有传闻她是因为监守自盗,试图以非法手段转移巨额公司财产——一颗价值两亿多,而目前切割之后已经发现是大块帝王绿翡翠,价值更加不可限量的翡翠原石而被董事会问罪驱逐。 而对于梁清为什么可以在之后接手集团的原因,目前也是众说纷纭。 而随着时间过去,《葬爱》在五月中旬拍摄完毕,开始多渠道发行,费奕真的生活也开始慢慢回到了正果。 《葬爱》这部电影,因为类型问题,目前国家法律并不允许在商业渠道发行,所以费奕真只能通过Estar社区和海外渠道进行发行。幸好这部电影的成本也不高,而费奕真原本也没有指望通过它赚钱。 虽然发行受限,但是电影的观看人次和电影的影响力一点也没有变小。虚拟影院的每一场电影结束,哭声和掌声都交杂着充斥整部电影。从发行日开始,好评度就是直冲而上。有评论家表示:《葬爱》的热火,正说明了对于大部分观众来说,真正的爱不区分形式,不局限时代,真挚的感情永远最动人心弦,而悲剧的故事更让人难以忘怀。 相比起国内,这部片在国外的华人社区流行更广,甚至翻译的外文版也大有市场。虽然很多国外观众无法理解当时的时代背景,但是却仍旧能对两个青年之间纯粹而真挚的情感产生共鸣。 相比导演来说,很多人认为这其实应该是费奕真的手笔,把他擅长于表达细腻感情的功力展露无遗,是费奕真会走向导演行业的预示。 《葬爱》的热火算是在费奕真的期待之中,却又是意料之外。但无论如何,这部电影已经表现了他对于新闻和流言的态度。 五月底的时候,《葬爱》的名声已经非常响亮,在Estar映射社区的评分高达9.0以上,可以说是已经迈入经典影片的范围。而随着背景故事的暴露和梁清的回国,这种热潮再一次被推向了高潮。 梁清回国这一天,无数人守在机场等候他的出现,其中也包括了许多记者。 等他一出接机区域,就有大量的作者抢先拥挤了上去,询问一些他们所关注的讯息:这次回国在国内停留多久,以后还会不会参演国内电视剧或者电影,这次回国是为了什么目的…… 梁清也选择措辞一一回答了。 然后记者之中突然就冒出了一个不和谐音,问道:“梁先生,请问您对于重华出柜事件有什么看法!?” 梁清停下了脚步,转头去看了一眼提出问题的记者。 整个机场这时候几乎都陷入了一片凝滞的安静之中。 半晌,梁清才开口说道:“我会跟他并肩同行。”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记者和粉丝都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梁清却坦然一笑,迈开步子继续前行。 第124章 梁清回国,对于费奕真来说无疑非常令人高兴的一件事情。 这天晚上费奕真没有回去宿舍,而是宿夜不归住在了梁清出国前买下的公寓里面,两人久别重逢,反而没有很多话说。 所有的思念全部变成了渴望已久的身体接触。 费奕真是次日早上才看到梁清的新闻的。 他表情古怪地看着梁清,问道:“你怎么就这样……”说出来了? 梁清手托着下巴,笑着盯着费奕真,说道:“只许你勇敢无畏,不许我同甘共苦啊?” 费奕真顿时觉得梁清一年多不见,贫嘴却不减当年。 两人正斗着嘴,却不料费奕真的电话就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他拿出手机,望了一眼屏幕,发现是个海外陌生号码,有些疑惑地接了起来。 电话里传来的却是一个听上去很是干脆利落的女声,感觉年龄不小,开口就说道:“费奕真你好,我是木宿予。” 这名字可以说是如雷贯耳,费奕真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有可能会接到这位女先生的电话。一瞬间出名多年的他竟然颇有些紧张,有些不利索地说道:“你好……木女士。” “很抱歉冒昧打扰你。我看了你拍的《葬爱》,真是非常优秀的一部作品,让我很有感触。其实我一直都有一个想法,想要拍一部同题材的电影——这也是一部现实题材改变的剧本,甚至有我本人的亲身经历参杂在其中……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跟我见个面,沟通一下?” 费奕真暑期要录制一部新唱片,行程本来是比较紧张的,短期内也并没有另外拍摄新片的计划,但是因为是宿予相约,他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下来,试图安排出一个时间。 木宿予对于这次的会面态度却十分积极,主动表示会在回国的时候到费奕真所在的城市见面。费奕真考虑到木宿予回国的时间应该是他暑期回家并录制专辑的时候,就和她约好回去H市见面。 梁清回来的时候,虽然先来见了费奕真一面,但是没多久就必须先回去华文珠宝国内总公司处理工作。 但是他虽然离开了,新闻却没有因此而平息下去,反而越演越烈。 《葬爱》的热火,导致费奕真受到的关注度的升高,很快,电影中默默无闻的两位新人演员也被挖了出来。媒体惊讶地发现,这两人并不是什么专业演员,而是P大彩虹社的两位成员,一位是LGBT部门的社团负责人,一位是与费奕真同级的新生。 最重要的是,这两位都是公开或者半公开了性向的同性恋者。在《葬爱》这部影片里面,他们大半时间可以说是在本色演出。记者采访两位演员的时候,对方也表示了,《葬爱》将会是他们唯一的一部作品,他们并没有向着娱乐圈发展的意图。 倒是彩虹社的存在,趁着这个机会被不少人所知。 七月下旬,费奕真回到家中,开始往返于时代和Estar之间,录音新专辑《取向徘徊》。这张专辑以同名主题曲《取向徘徊》,以及《背叛爱情》,《我所遗弃的世界》等歌曲为主打,十余首歌曲全部由方梦楼作曲,费奕真作词,是费奕真到目前为止期待度最高的专辑。 在专辑录制的过程中,费奕真见到了他一向尊敬的女作家木宿予。 她看上去比费奕真想象中要苍老一些,但并不死气沉沉,是个精神气都非常充沛的中年女人。如同王导曾经描述过的一样,木宿予并不时尚,也不贵气,她看上去朴素,简单,普通,就像任何一个处在她这个年龄的女人。 她的性格也直爽,一见面就开门见山地说道:“看过《葬爱》之后,总觉得你要比我想象中的样子小很多。” 费奕真笑答道:“我显小。” 木宿予笑了笑,就对费奕真说起了正事:“我希望你看的故事,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我这十余年来,先后整理过三个不同版本的剧本,目前手上的这一个,虽然不能算是最为完美的一个,但是却是我最满意的一个。” 然后她把剧本放在了桌子上。 费奕真拿起了剧本,发现题目写的是《宿命浮生》。 他顿了一顿,才翻开了第一页。 费奕真看剧本花费了一下午,和木宿予讨论剧本又花费了半个晚上,等到告别木宿予已经是繁星满天。 木宿予的剧本来源于她死去的异性友人,当年的著名歌手安飞亚。他是精神失常之后在游艇上跳海自杀而死。而木宿予带来的真相令费奕真感到额外地震惊。 他从来不曾听说过,安飞亚的死亡过程中,还包含了这样一段因果。 第二天费奕真把剧本拿去给梁清看了,梁清看完了整个剧本,然后就伸出手抱住了费奕真的肩膀,说道:“我永远不会放弃你。” 费奕真轻轻回答道:“我知道。” 他停顿了半晌,然后又开口说道:“宿予姐希望我来扮演安飞亚。” 梁清愣了愣,半晌,问道:“你会演吗?” 费奕真想了想,回答:“有一点兴趣。” 梁清显然有些激动:“既然这样,那我就勉强演一演这个渣男的角色吧!”他用一只手枕着头,一只手拿着剧本,明明语气里带着不稳,却故作平静,有些傲娇地如是说道。 费奕真看了他半晌,问道:“你就这么想和我一起演戏?” 梁清笑了。 怎么不想? 从第一次看见费奕真穿着戏服,他就期待着有一天和他一起站在同一个镜头之中。 录制完唱片之后,费奕真就开始筹备起了《宿命浮生》的拍摄。这部剧场面可比《葬爱》大太多了,梁清以华风娱乐的名义对之进行了投资,而Estar方面负责其特效,梁清,费奕真主演,木宿予编剧。消息刚放出去就引起了轰动。 何况这部片竟然是以传记片的名义来拍摄木宿予好友安亚飞的生前故事。 十月的时候,费奕真的唱片在内地发行,但是其中心主题受到了部分市场的抵制。一些媒体和部分观众强烈地抗议了他传播的是不健康信息和意识,应该受到市场的封杀,避免这类的不健康内容被青少年所接触到。 但是即使在这样严重的抵制风潮之中,费奕真还是受到了许多媒体和粉丝的支持,在公众媒体上声援他的人也不少,包括莫含雪,莫瑶等好友,李涵,方梦楼等死忠粉,还有曾经共演或者共事过的导演,演员,工作人员等等。 《取向徘徊》等几首主打歌基本上走在街头就随处可以听见,费奕真的声音蔓延在街头巷尾,唱着“你说你已经/用尽全力/可心一直在说不可以/你说你不想/轻说别离/爱却终于要难以为继/你说你等待/一次花期/等到白雪漫过了眉际/你说你已经/把我忘记/发誓终生都不再想起……”,到处都有行人跟着学。 不管他的性取向如何,《音乐盛典》已经明确表示:重华之风势不可挡。 在这个过程中,费奕真收到了很多人的支持,礼物里面有彩虹旗,有支持信,有玩偶……但也遭遇了不少人的恶意:比如说藏在信封里面的刀片,剪碎了的海报,和谴责辱骂他的文章…… 费奕真一一淡然处理了,镇定地继续进行自己的计划。 然后,《宿命浮生》开始了拍摄。《宿命浮生》这个剧在各种意义上都比《葬爱》要复杂得多,在各种设施和道具上的要求也高得多。 安亚飞生前是著名歌手加富家子弟,人气曾经撼动整个东南亚。他在人生最繁华的日子里轰然坠落,留给所有人的是无尽的伤怀与哀悼。 木宿予近年来已经很少有作品出现。她的复出也是十分引人注目的一件事,尤其是她复出的目的还是为了给安亚飞拍摄传记故事,演出的还是不久前才主动出柜的歌手重华。 各种消息叠加在一起,《宿命浮生》未拍先红。有人表示无论也不会去观看这部电影,也有人表示会无条件支持电影的上映。 在这种情况下,费奕真和梁清开始了他们第一幕的拍摄。 《宿命浮生》的进展说不上顺利,主要还是木宿予对于这部片的质量特别严厉。一般来说,一部电影之中拍摄的主导是导演,就算偶尔会有监制作为主导力量的影片,但是编剧作为主导的情况却依旧是很少的。 近数十年,只有几位非常大牌的武侠或者言情作者能够拥有这种影响力。木宿予本身以前也是编剧出身,后期的名声也确实非常之大,但是她本身是很少真的干涉导演的工作的。 不过,在剧组组建的时候,梁清就多少有预料到这样的结果。《宿命浮生》的导演是一位颇有地位,但是性格很好,多次和数位大牌编剧合作过的导演。他在拍摄过程中,算是相当重视木宿予的意见。 两人即使在拍摄的空隙之中,也不停地就剧情以及场景的表现方式进行着探讨,分镜图画了一本又一本,中途进行了多次删改,力图体现最好的效果。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宿命浮生》杀青。 第125章 十一月底,《葬爱》在国际电影节上获奖,意外地受到了表彰。经过官方协调,《宿命浮生》出乎意料地获得了商业放映的许可,允许在国内的多个院线上映。 这进步可以说是跨越性的。《宿命浮生》很可能是内地第一部被允许公开上映的同志题材的电影,这其中有华风,Estar和费奕真的影响力,也有木宿予女士的付出。 在剧组拍摄的过程之中,费奕真也逐渐了解到了木宿予和安亚飞还有另外一位男主角的关系。 木宿予和安亚飞竟然是青梅竹马的表姐弟,虽然血缘关系很远,但是感情却很好。 木宿予说起安亚飞的时候,表情上不自觉就露出温柔的笑意,而有伴随着些许伤感的意味,很显然对这个弟弟的感情很深。 费奕真对木宿予跟安亚飞的过去越发好奇起来,可惜他本人对于这种直接探寻别人,尤其是这种还有可能涉及到一些过去心理创伤的事情。所以他只有多翻几次剧本,自己通过剧情来推断当年发生的事情。 《宿命浮生》里面木宿予的饰演者原定最理想当然是莫含雪,但是莫含雪目前行程紧张,无法配合《宿命浮生》的拍摄。而看完了剧本的费奕真,鬼使神差地就力排众议推荐了莫瑶。 莫瑶这一年多来也算是慢慢变得小有名气,但是在演戏上来说她其实还是个很纯粹的新手,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不过木宿予很推崇之前的《葬爱》,相应地对于费奕真的信任度也很高,所以对费奕真推荐的莫瑶,她主动说服导演进行了面试,然后定下了莫瑶扮演少女“木宿予”。 在这方面,木宿予排除编剧身份,也毫无疑问是具有发言权的权威,概因莫瑶应征的角色正是她本人。 木宿予在见过莫瑶两次之后,就发现了莫瑶在扮演这个角色上面的优势。 她也许还不是一个优秀的演员,但是她却有很大的可能性能演好“木宿予”这个角色。费奕真在挑选演员这方面可以说是具有一种本能的敏锐性,之前的《葬爱》也是——换成其他任何角色,两个只经过短期培训的外行人都不可能把演出的对象表演得如此出色。 这世界上最为优秀和难以评价的表演,也许就是“本色演出”了。比起“他能够非常出色地表演这个角色”,“他就是他要表演的那个人”显然更加无法战胜。 这也是木宿予看中费奕真的原因——他和当年的安亚飞本身,其实也有很多的共同之处:比如说出身富裕,拥有一副美妙的歌喉和出色的创作能力,还有……都有着异常的性取向…… 费奕真站在游艇的边缘,感叹道:“他就是在这片海域去世的?” 木宿予点了点头,说道:“那天他的精神状况似乎正常了一些,但是还是有些懵懵懂懂。当天正好是黄世结婚的日子,叔叔阿姨就说要带他来看看现实……后来叔叔阿姨被人缠住寒暄,就只有我陪着亚飞,我却中途因为一些误会被我前夫激走,让他一个人留在了甲板上……” 费奕真心头一动,顿时怀疑这个前夫就是李编。 “我当时也是年轻气盛,所以犯了后悔不及的错。”木宿予陷入回忆之中,表情带着些许恍然地说道,“亚飞当时的智商就像小孩子,虽然我们对外界宣称他是生病需要休养,但是谁都知道,他恐怕是没有办法康复了。现在想来,他也未必就是真傻了,至少,他应该已经知道了那场婚礼的意义……” 木宿予被过去所困扰,很久没有说一句话。 她到最后也没有弄清楚,安亚飞到底是失足掉进了海里,还是自杀。 所以在剧本之中,木宿予最后选择了一个自己臆想的结局。 安亚飞死前,最后看见了什么?做了什么?是什么样的心情? 就这一点来说,也许连写下这个剧本的木宿予本人都不清楚。 木宿予反而期待费奕真能够更加了解这一切的真相,通过拍摄安亚飞的半生,知晓他最后的想法和愿望。 他最后是不是满怀怨恨,还是生无所恋?他是不是充满痛苦,或者最后获得了解脱?对于这个所有人都不认同,不支持,以爱之名伤害他的世界,他是满怀愤怒,还是最后也原谅了? 木宿予就像陷入了执念一般……想要知道。 “我是为了你好”,“我其实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你”,“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费奕真一直觉得,这个世界上真正充满了恶意的攻击,其实都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以一个善意的理由,把罪恶与枷锁强行套在另一个人的脖子上。 真正的爱,从来不是代替对方做出抉择。它应该是尊重,是体谅,是虽然担忧,依旧愿意放开手,让孩子自己学会行走。 它应该是张开手臂守护在身边,却让对方自己选择未来的轨道,并且愿意在沮丧时给予鼓励,寻求帮助时伸出双手,孤单寂寞时出借肩膀。 费奕真在费执明和陈雪妍那里得到了满满的感情和体谅和尊重,如果有一天他有自己的孩子——无论是否有血缘关系——他必然也会把这样的理念传达下去。 在拍摄《宿命浮生》的这两个多月里面,剧组倒是发生了一件奇事。 一开始是在电影城这边有工作人员发现一直有个打扮很“暖和”的男人守在剧组外围探头探脑,但是多数人只认为是某人的死忠,并没有十分在意。 但是这个男人却一路从电影城跟到了外景地的海港,有一次还跟踪了莫瑶,虽然只有那么一次,但是也让剧组里开始变得人心惶惶。 费奕真本来也不是十分关注这方面的事情,后来有一次偶然地看见了那男人一眼,总觉得身形非常眼熟,顿时觉得应该是某个熟人。 结果那日木宿予重游旧地,带着费奕真和梁清去当地景点游玩,顺便讲述关于黄世和安亚飞的旧事,正好遇见男人鬼鬼祟祟地跟了上来。 梁清对这种事一向比较敏感,结果略施小计就把男人擒获在手,拿掉帽子一看,三人同时愣住。 “李编!?”“是你!?” 费奕真张大了嘴,半晌,又闭了起来。 木宿予有些尴尬无语地开口说道:“好久不见。你干嘛这么鬼鬼祟祟的?” 她的语气和态度都比费奕真预想之中自然爽快得多,倒是出乎了费奕真的预料。反而是李编,一改往常孤僻古怪倚老卖老的恶习,态度上竟然有几分缩头缩脑,从大尾巴狼变成了大白兔。 既然是熟人,梁清就放开了手,向费奕真投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费奕真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回头再说。 挣脱束缚的李编也没有心情扔一个恶狠狠的眼神给梁清,只急慌慌装模作样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和袖子,然后吞吞吐吐地问了木宿予一句:“这几年……你还好吗?” 梁清对费奕真露出牙疼的表情。 幸好木宿予没有露出同样的呆样,而是语气平和地建议道:“大马路上的,不好说话。我们找家店坐下慢慢聊吧。” 因为临近午饭时间,几个人就找了家比较正规的海鲜餐厅坐下。主要还是考虑到几个人都是公众人物,所以有个有包间的餐馆比较方便。 木宿予和李编久别重逢,自然是无心点餐。费奕真和梁清两人就拿着菜单,询问了一下两位前辈的意见,低声商量着把菜给点好了。 等服务员离开了,木宿予才没好气地开口说道:“你如果有话跟我说,跟剧务或者助理说一声就好了,鬼鬼祟祟地是要干什么?之前跟踪我们剧组小姑娘的也是你吧?这么一大把岁数还干这种事,丢人不丢人?” 李编说到这个也来气:“我还想说呢,你真是年纪越大越活回去了。有够不挑的啊?莫瑶那小姑娘也能演你?” 费奕真顿时“咳咳”地发出干咳声。 吸引到了李编的注意力之后,他语气郑重地说道:“莫瑶是华风的艺人,是我的好友。李编你可悠着点发表意见啊?” 李编莫名其妙地问道:“你不同性恋么?还男女通吃啊?” 费奕真顿时急切地发出一阵呛咳声,被他的直言直语给呛住。 木宿予恼怒道:“你这人过八十年都学不会说人话对吧?” “我怎么就说的不是人话了!?”李编被这样一挤兑,顿时也恼火了,怒道。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费奕真立刻抬高声音说道:“够了!男女通吃你个头啊?我先说我的……我的男朋友还在场啊,李编你再胡说我绝对爆你黑历史啊。你见不得人的事儿可比我见不得人的事儿多很多啊,比如你说木老师的话——” 李编拍桌而起,怒道:“你敢!?” 木宿予问道:“他背后说我坏话?” “呵……”费奕真发出意味深长的一声笑,然后笑着安抚木宿予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吧,李编的自控能力比较差,经常喝醉了就口不择言……多数不是真心话,对吧? 李编恨得牙痒痒的,但还是口不由心地应了一声,那声音简直像是从牙缝之中挤出来一样,干涩生硬。 第126章 木宿予开口问道:“他在背后说我什么?” 费奕真还未开口,木宿予就又马上叹了一口气,说道:“算了我不想知道。” 她过早的放弃让在座的三个人都有些意外,李编甚至还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木宿予微微一笑,说道:“也有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不想再见面还是一直吵架,所以旧事还是不用再提了。” 她的话里带了一点怀念,更多的却是释然。 李编怅然若失。 原来他耿耿于怀的东西,对于她来说已经是早已经放下的过去。 木宿予看着李编的样子,语气还是缓和了下来,问道:“这些年你还好吗?” 李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突然说道:“我不好。” 木宿予没想到他是这样的回答,顿时怔住,半晌才淡淡笑道:“真遗憾。” 她没有追问对方为什么不好,李编自然知道她应该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她总是这样,心思从来玲珑剔透,听别人说半句话,就已经能猜出前因后果。 李编有时候挺怨恨的聪慧剔透的——总把其他人衬得像是傻子一样。 把他衬得像是傻子一样。 “听说你要拍安亚飞的传记片?”李编转了个话题,开口问道。 木宿予看了他一会儿,才半合眼睑,答道:“是啊,这么多年,总觉得只有这么一件事耿耿于怀,难以放下。” 李编冷笑道:“在电影里再续前缘吗?” “李编……”费奕真不知道对方这么深的误解到底是从哪里而来,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插口说道,“关于这件事……那个,我们是一对哦。”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梁清。 李编回过头,不耐烦地说道:“现在整个圈子都知道你们是一对,秀什么存在感!?” 然后他突然一僵,意识到费奕真话中另含的意思,望着梁清和费奕真,问道:“……什么意思?” 木宿予这才开口,带着些感叹地回答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奕真扮演亚飞,梁清扮演黄世。他们两个会是一对。” “梁清扮演黄生……?一对是什么意思?”李编反应不过来。 木宿予挑了挑眉,回答道:“你觉得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 李编猛然站了起来,带动了整个桌子上的杯具都震动了一下:“黄生和安亚飞是一对?为什么我从来不知道!?” 一顿饭之中,李编终于知道了正在拍摄的剧本的具体内容,久久无法反应过来。 吃完午饭,费奕真和梁清没有再滞留下去,而是把时间和空间都留给了这对久别重逢的故人。 餐厅包间中,遣走了服务员之后,木宿予终于可以和对方静下来对话了。 李编问道:“当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件事的真相?” 木宿予双手握在一起,放在桌面上,平静地说道:“我当年告诉你的每一句话,都是毫无伪饰的真相。只不过有些事情是亚飞他们个人的……毕竟,当时的时代不同。归根到底我们走到后来那种地步,是因为我们之间本身的关系出了问题——我已经对这段婚姻感到了疲惫,而你也对我缺乏最基本的信任……” “怎么会没有关系!?如果不是因为安亚飞……” “如果不是因为亚飞,也是因为别人。”木宿予笑着打断了他的话,“你总说我是个女人,跟个年轻英俊的男人哪来的纯粹的朋友关系……但事实上,我跟亚飞从来都是很纯粹的友情和亲情。他从小和我一起长大,就像我的亲弟弟,又像我的半个孩子,我非常非常爱他,但是那不是男女之间的感情。李子,男女之间能不能有纯粹的友谊,从来不是看外貌,年龄,性别,性取向,而是看双方愿不愿意……把感情置于之上。在这点上,你从来没有弄清楚过。” “你敢说你就从来没有对安亚飞有过想法?如果他不是喜欢男人?”李编追问道。 “这是你的自卑在作祟。如果我当初对他有意思,我干什么要和你结婚?”木宿予语气微重地对李编责问道,“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因为我不是会做出轨这种事情的女人!所以我说你从来没有了解过我——如果我对亚飞有意思,我就不会跟你结婚,即使结了也会先甩掉你再去和别人交往。” 李编顿时失魂落魄。 半晌,他说道:“但是你对他也太好了吧?” 木宿予说道:“就算我对他好,也不是因为爱情这种原因。李子,这个世界上呢,除了爱情,还有其他很多的感情,很多种的人际关系。而他们之间并不是冲突的,既可以独立存在,也可以融合在一起……就像奕真他们两个孩子,你不能说他们之间没有友情的存在。虽然他们现在在一起了,但是青梅竹马的感情却是很特别的,像是朋友,兄弟……而爱人只不过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就好像当年,如果我们没有在一起……” 她略微笑了笑,补完了后半句。 “……我大概也会觉得,和你志同道合,有同道的感觉吧。” 李编怔了一下,许久才回答道:“我也这么觉得。” 他一直觉得他和木宿予应该是非常契合的一对,是天造地设要在一起的。他们同样有着对于文学创作的热忱和对于这个世界独特的视角和敏锐的感受。热恋的时候,整个世界就像是一个剧烈燃烧的梦境,理想,激情和爱慕融合在一起,用语句不可描述的美妙感觉展现了什么是灵与肉的合二为一。那种灵魂,思想与感情都得到统一的满足感,李编也许一生都不会忘记。 所以他更恨木宿予,背叛了这段感情。 而这许多年之后,木宿予坐在他面前,告诉他当年他们也有可能成为朋友的时候,李编突然就有了失重感。 沉默许久之后,李编突然开口说道:“我一直想着和你再见面的时候能不能……” 木宿予毫无犹豫地回答道:“不可能。” 李编愣住。 木宿予叹息道:“什么都过去了。李子,我现在有一个很好的家庭,有两个聪明伶俐的孩子。所以你也放下吧。” “……我放不下。” 木宿予答道:“放不下也得放下!” “……你这命令的口吻怎么回事?又想吵架对吧?” “啊对不起面对你的时候一不小心就有点暴躁起来。” “所以说我最受不了你这一点!” “那就不要受。” “……” “不要再对以前念念不忘了。”木宿予再次叹了一口气,如是说道。 但是,有些人,有些事,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放下呢? 整部剧拍摄的过程中,虽然李编很看不起莫瑶能演木宿予这件事,但是莫瑶还是如鱼得水一般地获得了很多工作人员的赞赏。 她能演好木宿予的原因,一方面在于莫瑶和当年木宿予的性子有点像,都是那种安静沉稳有自信的女孩子,另一方面也在于,她这几年确实都有很认真地学习和磨练自己。 而如今已经以优越成绩考入C大表演系的她,其实颇有些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意味。在这一点上,她也许比莫含雪更加适合饰演木宿予——以成绩来说,莫含雪的文化课比起同系的其他学生可是好上太多了。 在一起合作的过程中,木宿予也教了莫瑶很多东西,还鼓励她以后要多读书。气质也许可以通过训练仪态而模拟出来,但是气度这样的东西,却只有见识广了才能慢慢拥有。 这天拍完一场戏,莫瑶披了外衣,坐在休息的座椅上喝热饮,然后突然对费奕真开口说道:“我说……你可以了吧?” 费奕真茫然不解。 “都四年了,就算我承认我当年是稍微觉得你有那么一点小帅,我心里稍微噗通噗通了那么几天,但是你至于那么扭扭捏捏四年时间吗?” 费奕真立马反驳道:“我哪有扭扭捏捏?” 莫瑶笑道:“就是个形容,那就说小心翼翼好了。反正我觉得别扭。哪,费奕真,你总不会觉得自己有那么大的魅力,我明知道你的性取向还暗恋你吧?” 费奕真顿觉胸口中箭。 莫瑶顿时愣住:“莫非……你真的有那么想?太自恋了吧?” 费奕真怀疑真的是自己自作多情,顿时有些觉得丢人地叫道:“没有!你别胡说啊!” “那你干嘛这么大反应?”莫瑶无语。 费奕真声音降了下来,不承认,说道:“我哪有反应很大。” 莫瑶手指在饮料杯上划动半晌,才问道:“我说,你这么关照我,是因为那时候你说话之后我哭了吗?……如果是这样,你其实真的没有欠我什么,所以……” 费奕真打断了她,说道:“难道不是因为我们聊得来,是朋友?”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莫瑶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说道:“虽然我还蛮高兴你这么说的,但是你说这句话的时候能不能看着我,不要移开视线?你是小姑娘吗?说这么一句都害羞?” “……我没有害羞。” 只是,恍如经年。 “只是太久没有这么没有负担地跟你说话了,有点不习惯,还有点压力。”如果是前世的莫瑶,费奕真觉得自己大概就可以这样轻松地说出来了吧。 费奕真笑了起来,然后对着莫瑶说道:“不是怕你重新爱上我了吗?” 然后梁清双手环胸,站在他身后,问道:“爱上谁?” 第127章 费奕真被梁清拖走,莫瑶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这个时候她的手机响了起来,莫瑶随手接了起来,结果是同组合的队友向她八卦拍戏情况和表示酸溜溜羡慕嫉妒恨的例行电话:“……喵的他怎么就能什么事都只想到你,我也是老同学呀!难道只因为地理位置不同就能这样区别对待吗?” 如果当初知道跟费奕真坐前后桌能有这么多的好处,她怎么也要赖着跟莫瑶当个同桌啊。就算不是前后桌,怎么也是个斜前后桌吧。 莫瑶笑答道:“……我们关系好,你羡慕不来的好吗?你就乖乖等着我登基了再来临幸你吧。乖啊。” “……你就嘚瑟吧。” 两个女孩子互相斗着嘴,让莫瑶都忘掉了深秋里一套夏裙的寒冷。 天空中飞过一行鸿雁,晚霞中犹如烤串,莫瑶觉得自己饿了。 最后一场是落水情节。开拍之前,费奕真被梁清拖进了小黑屋,扒光了换上剧组准备的防水保暖内衣,然后才在外面套上了戏服。 这一场是安亚飞落水的戏,还配着一段水下镜头,说实话费奕真还真有些怂。因为有着梁清以前坠崖的惨痛回忆,每当遇到这种镜头的时候两人都有些焦躁症,总要指使工作人员再三检查过安全设备。 这是最后一场。 夜幕降临的时候,所有的镜头都已经架设好。巨型游轮上已经亮起了灯,群众演员也已经各自就位。 费奕真把笔记本放下,做了一个深呼吸。 他不像莫含雪或者梁清,天分出色经验丰富,对于各种角色都应付自如。他难得演一场戏,靠的一直都是充沛的准备工作和本身对于人物的理解。安亚飞这个角色确实和他很像,他演到现在,总觉得也慢慢触摸到了人物的灵魂。 当年十余岁的他,如果选择的不是后退一步封闭自己,也许就会是另外一个安亚飞。 有时候进一步就是地狱,退一步就是天堂;但是也有时候进一步就是天堂,退一步就是地狱。 对于安亚飞来说,是哪一种呢? 灯光下,莫瑶已经完全化身了木宿予,牵着费奕真的手,走在夜晚的游艇上。 费奕真跟着她,脸上全然没有表情,看不出喜怒,眼神干净又有些失焦。莫瑶握着他的手,好几次张口,却又没能说出话来。 远远的甲板上传来哄笑声和喧哗声,从这寂静的角落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场景。 费奕真望着那远处的灯光和场景,露出好奇的神情。 莫瑶却伸出了手,挡在他的眼前,说道:“不要,别看。那里的事情跟我们没有关系,也不好玩。没什么好看的。” 费奕真伸手想要推开莫瑶的手。 然后另外一侧却传来了男人的声音。 费奕真看着莫瑶回过头去,两人说着话,然后慢慢变成了争执,最后莫瑶转回过来,对费奕真说道:“我离开一会儿,你就呆在这里,哪儿也别去,知道吗?” 然后她慢慢地,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如是又说了两遍。 费奕真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为了连贯性,帮助费奕真酝酿情绪,导演拆了这部分的许多其它镜头,但是费奕真的这段镜头,却是连在了一起。 青年站在船头,哪里也没有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广播之中远远传来了结婚仪式的祝词。听到新郎声音的时候,他微微歪过了头,若有所觉。 广播还在响着,司仪开口问道:“……小姐,你是否愿意嫁给黄世先生为妻,按照圣经的训诫与他同住,在神的面前和他结为一体,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於他,直到辞别此世?” 青年的声音和广播之中的女声重合在了一起,回答道:“我愿意。” 木宿予说道:我不知道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恢复了神智,所以才大受打击,不顾一切地投水自杀,所以这一段的地方……我留空,你来写。 木宿予的剧本之中,这一段只是以她本人的视角带过了安亚飞的死亡。后来,费奕真思考了很久,终于补全了这段剧情。 当年费奕真第一次站在礼堂之中,听到这一段宣誓,就觉得美丽极了。但他一直充满怀疑,这一生是不是也有机会念出这样的宣誓?这一生他是不是也会爱一个人到不顾一切,不离不弃? 随着新郎新娘的声音扩散在夜晚的天空之下,青年的声音也再一次响起,与新人们的宣誓声混合在一起:“你往那里去,我也往那里去。你在那里住宿,我也在那里住宿。你的国就是我的国,你的神就是我的神。” ——你往那里去,我也往那里去。你在那里住宿,我也在那里住宿。你的国就是我的国,你的神就是我的神。 青年慢慢地走到了扶栏旁边,慢慢伸出手,探出身似乎是想够到虚空中的什么东西——或者是那轮月亮,或者是某颗星星。 ……水面上溅起了波纹。 等费奕真被从水里拖上来的时候,导演愣是指着拖他上来的人“你你你……”了好几声。 梁清倒是一脸无辜,问道:“我怎么了?” “你又不是救护人员,怎么混进去的?” “说混进去太难听了吧,顾导?我只是在合理范围内适当使用了人际关系……” 却听费奕真哆嗦了一声:“冷……” 梁清和工作人员们也不废话了,直接把他扶了起来,搬走。 《宿命浮生》杀青了。 接下来就是剪辑和后期。这个过程中木宿予也是全程地参与了。在整部电影拍摄的过程之中,木宿予绝对是最投入的一个,全程参与了整部电影的制作。 因为在秋末夜晚的海水里面滚了一圈,费奕真轻微发烧了几天,借着也重新一起投入了后期制作之中。数据精灵虽然对剧本的预估能力有限,但是对于影片却是有相应的评估能力的。费奕真和木宿予花费了不少时间,通过数据精灵和两人本身的双重判断,终于完工了一个比较之下最为满意的版本。 这个版本在内部试映的时候,就引起了很大的反响。 雷鸣般的掌声响彻了整个放映室。 《宿命浮生》还未上映,就直接在各地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影片的宣传语是“安亚飞一生的真实反馈”,并没有直接宣布为同志电影,但是由梁清和费奕真这一对之前才高调出柜的同性情侣来演出双男主的情况,难免不让人诸多猜测。 而之前出柜事件之后,虽然支持的人也很多,但是到两人的微博下面刷一些攻击性侮辱性留言的人也多了,费奕真还有时会收到一些恐吓性的包裹或者信件。 对于这种事,他其实早已经有所预料,哪怕激烈的程度超出了他的预估,也并不愤怒或者暴起,而是把每一份威胁性的物品都拍照做成了一个合集,然后收集了网络上对他的大量质问,开始每日一篇地书写长微博。 这些长微博有些是对于社会上相关事情的评论,有些是他和梁清的日常记事和年少往事,有些是他的剧组日常或者学院社团日常,还有一些是国内外的同性恋群体研究资料。 他晒的第一个长微博,就是两列漫长的粉黑礼物列表对比。 有娃娃,旗帜,幸运星,挂饰……也有刀片,死去的鸽子尸体,威胁信等等。 左边的温柔正好映衬出右边的残忍。 两个列表下面,费奕真只写了二十来个字。 “谢谢你们的温柔。”“也谢谢你们的残忍。” “它们促使着我勇敢前进。” 这样的微博反而进一步激怒了一些反对者,所以微博下面的骂战越来越厉害越来越猖狂,怒骂费奕真“矫情”、“做作”、“装腔作势”、“死不悔改”……的不计其数,更具侮辱性的留言费奕真多数只是默默扫过,并不回复。 他依旧是按着自己的步调,一天一篇长微博地写着。 《南方娱乐周末》用词隐晦,并不指名道姓,但却十分有针对性地发表了关于现在的艺人过于高调,对于一些“应当低调处理的问题”过于张扬的言论。 费奕真毫不犹豫地针对这篇文章进行了反驳:“当少数某些媒体从业人员以跟踪,侵入,毫无根据地揣测等方式毫无顾忌地窥探公众人物的时候,他们往往都没有意识到,他们的行为正‘过度高调地宣扬了他人的’”,“而反而当有人坦然承认那些他们用尽手段试图获取的个人信息时,他们又会认为当事人过于高调”……“这是个异性恋占主流的社会,但是并不表示少数群体就没有生存的权力。当某些媒体高喊着同性恋者滚回你们阴暗的角落一辈子不要出现在阳光下的时候,他们浓重的歧视观念和畸形的优越感已经俨然可见。他们默认同性恋者应当一辈子站在社会的阴影之中,见不得光,并且为社会大众灌输着这样的观念。但是他们又不敢大声把自己的歧视说出来,于是拐弯抹角,言辞含糊地表示着‘我们并不歧视同性恋……我们是为了你们好。你们是小众,太过高调只会招惹公众的反感’。如果不是歧视,为什么同性恋不能站在阳光下,坦然承认自己的性向?” 费奕真积极应战的态度某种意义上激怒了许多人,但同时也带起了这方面的讨论热潮和社会关注度。而费奕真知道,这一切都是社团的学长学姐们所期待的状态。 曾经他并不是十分积极地想要进入这样的一种处境。 只是陈乔的所作所为打乱了他的计划,也带走了他的犹豫不决。既然如此,他也就不再犹豫。 总要有人伸出手,来拉开这一层幕布。 作者有话要说:1、同性恋违背自然。正常人抗拒不自然的东西,比如眼镜、化纤和空调。 2、同性婚姻会鼓励人们成为同性恋,因为和高个子相处久了你也会长高。 3、同性婚姻合法将导致各种放纵的疯狂行为。人们甚至要和动物结婚,因为狗也有法律地位可以签署结婚证书。 4、男婚女嫁古已有之,从未改变。所以女人仍然是男人的财产,黑人仍然不能和白人结婚,当然离婚也不合法。 5、同性婚姻会破化婚姻的神圣性。因为小甜甜布莱尼那场仅仅维持了55个小时的婚姻是很神圣的。 6、婚姻的意义在于繁衍后代。所以同性婚姻、丁克以及老人都不能结婚,因为我们的孤儿院还没有装满,我们还需要更多小孩。 7、同性恋抚养长大的小孩一定是同性恋,因为异性恋养大的小孩都是异性恋。 8、宗教信仰不支持同性恋。而我们整个国家、整个社会的价值观都建立在宗教信仰上。正因此如此,我们的国家现在只有一种宗教信仰。 9、不是在男女组成的正常家庭里长大的小孩,就注定要失败。所以,我们的社会禁止单亲家长抚养小孩。 10、同性婚姻会改变社会基础;而我们永远不能适应新社会,正如我们还没有适应汽车、第三产业和更长寿的生活。 同性恋”不能”结婚的 十个理由 第128章 费奕真掀起的这场风波,因为他的丝毫不肯退让,越演越烈。他混迹网络多年,深知掐架要诀,所以从一开始就并不和反对者正面对骂,而是一直以长微博的形式选择自己比较关注的话题点发表意见和引起讨论,把公众的关注点吸引到自己希望他们关注的事件上去。 考虑到关注点的问题,他会以每周一到两次的频率和一些有影响力的反对派对骂,语气比较冷静,坚持只在相关的话题上进行辩驳。 一般来说,网上骂战都是比较混乱无序的,往往是谁把握住了节奏,谁就能掌握主动。如果被别人带走了节奏,那么一般离落败也就不远了。 网络争议一般都是混战,五花八门什么样的言论都有。费奕真自身微博有充足的关注度,并不和大众争一时短长。他本来争夺的就是那些中立派的支持,所以在这方面,他一不爆粗口,二策略常变,决定不和人硬争。 对于一些特定的文章和言辞进行统一回复和辩论是一步策略,晒自身生活日常,介绍目前同性恋群体状况和彩虹社活动日常又是一步策略,最后晒每周收到的包裹,和历年国内外受到迫害的一些事件实录,以及同性恋影片是第三个步骤。 这个过程中,费奕真的博客关注度又有了新一步的飞升。 他的博客文质量高,主题明确,而且资料广泛,几乎没有一句是废话或者冷笑话,总是有节奏地爆出一些吸引眼球的新闻内容,持续稳定地吸引公众注意力的同时,却又潜移默化地夹杂着他想要传递给公众的私货。 不少人怀疑费奕真身后应该站着一个非常出色的经营公关组织,只有一个正当红的网络写手表示:“这是写网文的节奏。如果重华来写网文的话,也会非常红火——他对于节奏的把握非常出色。” 费奕真也确实以网文的节奏在写博客,而且他也的确背后站着一个团队——自从他开始公开出柜的那一刻起,P大彩虹社就开始对他进行全方位的支援,其中包括资料提供,一些文章观点,以及对国内其他相关组织的联系。 对于同类组织的联系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情。赵靖希以前就感叹过:“相比起国外的情况,国内的情况是非常可悲的。我们之中至少有一半以上的人本身认为同性恋就是一种错误。六成的人会选择隐瞒性向结婚或者独身直到老死,一成以上的人破罐破摔地得过且过,剩下的大部分人都自觉地躲在阴影里面过自己的生活,只有不到一成的小部分,才是站出来为自身群体奋斗的主体。甚至有时候,真正尝试着为同性恋做出努力和奋斗的,却反而是一些异性恋者。” 费奕真膝盖中了一枪,顿觉深有体会。 作为曾经最为“消极应对”的人,费奕真其实很能理解大部分人在这一个问题上的选择。一般人如果没有狂妄肆意到梁清这个地步,都很难直接坦诚自己的性向。 不只是出于恐惧,有时候还出于家庭的不理解。 赵靖希这边给出的资料一份比一份触目惊心,媒体方面的争论也一次比一次热烈。费奕真和梁清作为活标本,确实产生了一定的作用。 虽然外貌和人气其实代表不了任何东西,但是两人作为公开性向的代表人物,确实更能受到公众的理解。也许粉转黑的人也着实不少,然而大部分的人总会因为眼睛看到的东西有所不同而产生不同的想法。费奕真和梁清毕竟都是属于公众形象很好的青年,这使大部分人对他们接受度提升了许多。 持续的博客记录目的十分明确:一是为了让公众通过费奕真这个现实模本,更加平和地认识和了解到同性恋这个群体,能够直观地发现他们也是普通人,争取理解获得同情与支持;另一方面赵靖希则是希望通过这样一个博客,影响和争取到隐藏在人群之中的同性恋者们的关注和认同,从而创造出一股凝聚力。 赵靖希知道,比起西方国家来,国内的这一群体简直毫无组织和凝聚力可言。彩虹社联系其他同类组织的行为也是举步维艰。而散落在人群之中,因为恐惧或者其他原因不愿意暴露自身性向的人士,甚至更多。 赵靖希没办法逼迫这些人走出人群,但是有时候她更希望能通过相关组织的影响力覆盖让这些人群确立更加正确和积极乐观的生活意识,而她也一直往着这个方向努力着。一开始是通过社团,而当费奕真自承性向之后,赵靖希就很果断跟着他把视野转向了文化业,娱乐业和媒体业。 晒一些生活琐事和日常照片也是赵靖希所推荐的,因为在她看来,比起一些抢夺眼球的行为,通过日常琐事来展示费奕真和梁清的生活,让所有人——包括同性恋和异性恋者——看到一个正常,健康,乐观且正面的同性关系模板,显然是更加重要和有效的。 有时候,他们缺的正是这样一个目标。 很多同性恋者都没有健康正常的恋爱观念,也根本不相信自己能够有一段幸福美好,大团圆结局的感情。如果一个人自身都不认可自己存在的正确性,那么所谓追求,理想,幸福,自然也是遥不可及的。 《宿命浮生》杀青之后,费奕真和梁清收到了很多的通告邀请,其中最有分量的,却是娱乐秀《星语星情》和国家台六套社会人文电视台《七点三刻》的邀约。 《星语星情》是个明星谈话节目,而《七点三刻》是个社会话题探讨。 费奕真和梁清商量了一下,把这两个通告邀约都接了下来。 费奕真可以说是在把每一次公共宣传当做一场仗在打,而梁清也抽出业余时间来陪他。梁清其实属于赵靖希口中那种只顾着自己,对于同性恋权益毫不关心的人士,但是因为费奕真想要去做,他自然也不会置身事外。 两人观看往期节目的时候,梁清问费奕真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费奕真想了想,说道:“我在考虑下一部作品的题材。” “哦?有什么想法了吗?” 费奕真:“目前有两个想法,可能选其一。” 因为这段日子的经历,费奕真的想法越来越具有目的性。他目前有两个待选的题材,一个是民国时期一个大家族的题材,一个是关于宗教的故事。 家族和宗教,正好是现代社会对于同性取向的两大重要阻碍。 他还决定不下哪个更合适。 而说到教堂,历史悠久的P大内部却是有一座起建于民国的小教堂的。这天费奕真心血来潮,就带着笔记本,一大早来到了教堂礼堂之中,想通过这个环境来触发更多的灵感。 说起教堂和爱情,很容易被人想起的应该就是圣瓦伦汀。二月十四日的情人节,由来已经有些说不清道不明。费奕真只是有些过于文艺或者哲学地想着:宗教追求善,追求大爱,那么善与大爱与“自然繁衍”,到底哪个更重要? 他不是信教的人,但是对于各大宗教的教义多数并不反感。但是很多时候,他看着西方的宗教历史,总会冒出一个和查理七世质问贞德时候相似的问题。 “你信天上的主,还是地上的主?” “当地上的主已经背离了天上的主?” 这世上最大的三个教派都源自圣地耶路撒冷,都崇尚善,但是却纷纷互相背离,教派之间为了信徒,土地,财富而争斗不休。《圣经》公然宣称“神按着他的公义审判人类,活着信主的都会被提,反之都要进入火湖”,他们是因信称义,而不是因行止而称义。 于是新教与旧教互相争斗,他们体现的不是上帝的教义,而是不同的势力以上帝和天堂为工具,而尝试为自己和自己的势力争取更多利益的丑陋内心。 善,信和爱,哪个更加重要? 费奕真对这个问题十分感兴趣。 对于基督教义来说,费奕真一直以来都非常想知道,在信众眼中的世界应该是什么样的?当审判者对贞德问出“你是信天上的主,还是信地上的主?”时,这个故事就已经到达了高潮——记叙者用这个问题,讥讽了提问者的伪信——很显然,提问者知道:地上的主并不等于天上的主。 甚至,地上的主早已不与天上的主同道同德。 所以贞德只能选取其一。 所以费奕真才会想要写一个宗教相关的故事。 神是宽容的,还是狭隘的?神是统一的,还是分裂的?神是无欲的,还是争斗的? 费奕真更倾向于前者。他不是信徒,不做礼拜,即使读圣经,也不尽信。不过他倒是很清楚一件事:若是有神明存在,神应当是宽容的,而信徒是狭隘的;神是统一的,而信徒是分裂的;神是无欲的,而信徒是争斗的。 这才是他想要以宗教为题材创作下一部作品的原因。 他从来不相信在善教的教义之中所谓的神会鼓动一部分人类去歧视、侮辱、伤害他们的同类——除非套用的是DND世界观。 费奕真躺在小教堂的木椅上神游天外,却不料突然听到了一长段含糊不清的祈祷声。 他这才发现教堂里竟然来了人而他却没有发现。 他坐起身来,看见祈祷者的背影,发现是一个青年。 费奕真起身的动静惊动了对方,对方猛然转过身来,露出来的样貌却让费奕真吃了一惊——他还真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遇见这个人。 第129章 两人视线相交,彼此都吓了一大跳。 费奕真认出对方的时候,就知道对方肯定也认出了自己——他的名声可比对方大多了。虽然从大一开始两个人遇见的机会就不多,但是好歹也住在同一栋宿舍楼,偶尔他会宿舍住的时候,还是会有偶尔远远见到一面的机会的。 但是费奕真却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话。 作为同社团的学生费奕真跟席梁的关系算是相当不错,而席梁和陈颀自从大一开学的那一架之后,就可以称得上是水火不容。费奕真自己是个Gay,自觉和对方三观不合,自然不想有任何接触。 费奕真还以为陈颀看见他会上来找茬,没想到对方反而脸色发白,问道:“你什么时候在那里的!?” 费奕真回答道:“好久了。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他这话显然是主动表明了自己对于对方的行为和言论全没有听闻,倒是让陈颀安心了一些。 半晌,陈颀冷着脸说道:“同性恋来什么教堂!?地方都给你弄脏了!出去!” 费奕真叹了一口气。 他本来还觉得陈颀如此厌恶同性恋者也许是因为他信教,但是即使如此,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反应也有点过激了——学校的这个小教堂,说是教堂,其实只是一个风景地或者活动区,因为已经很多年这里都没有类似于牧师的工作人员了。 在陈颀试图伸手抓住费奕真把他拖出去的时候,费奕真突然开口说道:“据说很多恐同者,内心都压抑着对于同性的欲望。” 陈颀僵住。 “想祈求上帝来帮你去除那些自己觉得厌恶的念想吗?” 费奕真轻轻地问道。 陈颀的声音带着颤抖,说道:“你都听见了?你想怎么样?威胁我吗?” 费奕真顿时才真的惊愕了,轻笑道:“不会吧?我说中了?” 陈颀顿时被费奕真惹恼,黑色的瞳孔之中燃起了克制不住的怒火:“你——” 却听费奕真开口,带着浓浓的讥诮语气说道:“懦弱者。” 陈颀怔了一下。 费奕真再次开口,脸上带着讥诮的笑意:“懦弱,自私,愚蠢,自欺欺人……” 费奕真前世就算逃避着现实,也不曾把自己的恐惧发泄到他人的身上,没有为了隐藏自己的性取向而去试图攻击他人。 他十二分地看不起陈颀的所作所为。 陈颀被费奕真真正地激怒,伸手就抓住了他的衣领,一拳向着费奕真轰了过去。费奕真伸手挡了一下,然后抓住了对方的手臂直接把对方也往着地上带。 两人在积满灰尘的地上打成一团。 费奕真在打架的过程中还不停耍着嘴皮子,嘲讽着陈颀,精神上算是占了全面的上风,但物理斗争方面明显被镇压得很残酷。 即使如此,当他终于无力还手的时候,陈颀还是双眼通红,反而像是个落败者,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要哭了。 陈颀跑掉之后,费奕真在地上还是躺了半天,然后室友们就出现了,把他给搬运了回去。 没多久时间,整个楼层都知道费奕真和陈颀在小教堂那边打了一架。 打架的原因两人都没有说,所以很多人都默认是陈颀找了费奕真的麻烦,毕竟陈颀在入学第一天就和席梁打了一架的事情,大部分人都知道。 在室友的帮助下一边上药一边被调戏的费奕真倒是咬紧了牙关没有直接爆出打架的原因,没有否认陈颀刻意找他麻烦的说法。 接下来的日子,他开始专心思索起新故事的情节,没有再对之前的小插曲再花心思。 陈颀的所作所为费奕真是挺看不过眼的,但是说句实话,这种情况也不是陈颀一个人的问题,已经几乎是一种常见的社会现象。如何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是一个人自己的自由,只要陈颀收敛一点,不要再恶意找人麻烦,费奕真也不想过于干涉别人的事情。 如果有时间其实费奕真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干涉一下,难得抓住了对方的把柄,如果空闲的话他倒是想尝试着能不能找到方法开解和疏导一下陈颀的心理状态,说不定能帮社团增加一个成员。 但是现实是,他确实没有功夫。 费奕真对于自己的认知还是比较透彻的,知道自己发挥自身的长处比去做最基础的心理工作更加有影响力,有意义。 这是整个社团,没有几个人会比他更加适合担任的工作。 但是费奕真不找对方的麻烦,却不表示陈颀不担忧费奕真的后续动作。 所以这天费奕真到社团教室向赵靖希拿资料的时候,就被陈颀堵在了半路上。 费奕真问道:“什么事?” 陈颀扫了一眼四周的情形,然后说道:“找个没人的地方说话。” 费奕真耸耸肩,也就跟他到了紧急出口附近。 陈颀问道:“我的事情,你没说出去吧?” 费奕真微微笑道:“现在知道怕了?动手的时候怎么不考虑清楚先?” 陈颀说道:“说吧,你要怎么样才不会把我的事情说出去?只要不是太过分或者我做不到的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你。” 费奕真有些无语——他看上去就这么像是会敲诈勒索的人?不过他想了想,突然冒出了个想法,于是慢条斯理地说道:“要我不说出去,也不是不可以……” 陈颀忍气吞声地说道:“要我做什么?” 费奕真说道:“其实说句实话,我对于宣扬别人的隐私没什么兴趣,但是白白挨了一顿打,如果要我随便放过你,我又不是很甘心……” “……所以,要我做什么?” 费奕真这才说出口自己的条件:“替我参加两个月的社团活动。如果你干得不错,这事儿我就把它一笔勾销。” 陈颀顿时意外:“就这事儿?” 费奕真说:“还要看你的态度。要是搞砸了或者帮了倒忙,会怎么样可就不一定了。” 但是这惩罚显然是比陈颀预想之中的简单多了。虽然彩虹社的社团活动他比较排斥,但是这个社团在校园内也算是一个大社,并不全是同性恋者,替人参加几次活动还在陈颀可以接受的心理范围之内。 费奕真笑笑,意味深长地说道:“别太看轻我们的活动。” 把陈颀带去见赵靖希的过程中费奕真没有和赵靖希多说什么,只说陈颀要替他参加两个月的社团。 其实这阵子费奕真实在是忙活,基本上都没怎么参加社团活动了。而且赵靖希自己都在想办法帮他收集相应的材料,根本不在乎他是不是还能参加例行活动。 但两人相处的时间久了,却也多少有点默契了。费奕真眼珠子一转,赵靖希就能看出笑意里藏着的那三份狡黠,所以当费奕真这么说的时候,她就不动声色地把陈颀留下了。 费奕真觉得自己也就能帮到这里了。在彩虹社呆上两个月,参加和了解一下相关的讯息,接触一下其他人,陈颀如果能放下心结,哪怕只是不再一惊一乍,都是一种进步。如果两个月还不能产生这种效果,那么再坚持下去也没什么用,只能等他自己想通,或者一辈子都想不通压迫着自己去过。 总归是勉强不来的事情,他人能够帮的也就能到这里而已。 而除此之外,《宿命浮生》也即将开始上映。 电影广告挂出来的时候,引起了一阵哗然。有人兴奋,有人好奇,有人视而不见,但是都无法阻止影片的上映。 这天叶名河在电影院门口站了很久,终于走进去买了两张票。 一张票他放在了租屋的桌上——陈乔为了更方面地管教他,直接放弃了原本的工作,跟他到了大学。 陈乔在餐桌上看见这张电影票之后,皱着眉头,站了好一会儿,就把电影票抓起来扔进了垃圾桶。 首映式这一日,费奕真和梁清跟着剧组到了电影院。 随着华风映像的标志出现之后,电影也拉开了帷幕。 首先出现在屏幕之中的是透过玻璃墙才能看见的录音室,以及录音室之外蒙蒙的小雨,以及隐隐约约的歌声。 一遍一遍唱着:“……晚风不知轻愁/情深难回首/待得孤帆过尽千山后/你说一颗痴心依旧有/却无能相守……一颗痴心依旧有/偏不能相守……” 这首歌是安亚飞当年的老歌,但是却是由费奕真重新录过,经过重新编曲,尤其显得声音清澈干净,显出年少的特质。 一时之间,倒是有很多观众有种错乱了时间的感觉。 安亚飞出了录音室,黄世开车来接。安亚飞就打发走了经纪人和保姆车,与黄世打着伞一同走。 等到了车里,关上车门,安亚飞笑容未歇,却见黄世压住他就是一个激烈的吻,青年眼神微微一怔,眼神慵懒,带着笑意,也抱住对方的脖子回吻。 这一开场就赤裸裸的同性恋行为在大部分影院都引起了哄吵和哗然,不过在首映会场的费奕真和梁清显然都还不知道这件事,会场这边大多都是公众人物和记者,基本素质还是有的,显得比较安静。 影片的剧情在观众们的面前缓缓展开。 作者有话要说:分析心理学理论一直认为恐同心理是恐同者压抑对自身同性渴望的一种结果。一个研究显示,恐同者在观看同性性行为的影片时出现性冲动的迹象,比非恐同者还要高。 ——维基词条《同性恋恐惧症》 中新网7月29日电据台湾东森新闻网报道,美国最大的“反同性恋”团体主席钱伯斯月前抛下震撼弹,“我受男人吸引好多年了……” 钱伯斯还宣布解散其所领导的同性恋治疗机构,并对这些年来被他言论伤害的男女同性恋、双性恋、跨性别者致歉,“什么同性恋治疗都是唬烂,我从没看过人成功转性!” 据报道,钱伯斯领导的是由260间教堂组成的同性恋治疗机构“出埃及记”(Exodus),标榜可靠祈祷“治疗”那些非异性恋者。钱伯斯曾标榜靠“信仰的力量”从男同性恋“恢复正常”,并娶了一名美娇娘。 不料高举10多年反同性恋大旗后,钱伯斯终于演不下去了,他于今年6月对外坦承自己一直爱的是男人,这些年来从未变过,同性恋治疗根本没用,同性恋权利团体赞扬他“勇于认错、面对自我,这才是真男人”但昔日战友反同性恋宗教团体却酸酸地说:“感谢上帝的慈悲,‘犹大’终于露出真面目。” “新一代的基督徒必须寻求改变,”钱伯斯宣布关闭“出埃及记”后表示,“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我们已经被困在一种既不能荣耀彰显人类同胞,也不能荣耀彰显圣经的世界观。” ——中新网7月29日电 第130章 黄世和安亚飞也算自小认识,两人的家世都算是豪门世家。当年安亚飞红遍东南亚,背后既有其天赋卓绝的原因,但也是有安家的背景支持着的原因。 黄世比安亚飞大上四五岁,两个人的关系很好。具体怎么在一起的,就连木宿予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有一年突然被木宿予意外发现,安亚飞就求她保密,木宿予最后也没能拒绝对方的请求,就答应了下来。 这一保密就是好几年。 但纸终究掩不住火。两人关系爆发的时候,简直是天崩地裂。 安亚飞被安家父母关了起来,而黄世直接被黄父断绝了经济来源。黄世出于各种考量,答应了和安亚飞分手,但是私下却让他忍耐。 黄世走了,留下了安亚飞。安家因为怕他做出什么有失名声的行为,就把他关了起来,对外宣称是安亚飞生病需要休养,实际上却是强制押着他去进行治疗。 当时对同性恋的治疗,跟后来一段时间轰动社会的治疗网瘾事件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就是电击治疗。 电影中几乎完全还原了当初电击治疗的过程。木宿予的剧本之中,内容是通过后期回溯和跟一些当事人的询问而复原出来的。但是即使是这样,当安亚飞过世后,她一字一句开始写下这个剧本时,还是写一行就落一行眼泪。 电击治疗的过程之中,安亚飞将近半个月的时候,会间隔性地被进行长达数个小时的“治疗”行为。他们把青年锁在电击椅上,给他观看黄世本人的相关图片和影响,以及其他一些同性恋行为的资料图像,然后在这个过程之中,每隔一段时间就对他进行诱导性的问话,并对之进行高压电击。 这一幕出现的时候,电影院里一篇哗然。首映会场虽然好一些,但是仍旧有人发出低呼。 梁清紧紧握住了费奕真的手,费奕真转过头来对他微微一笑,以示安抚。 电击当然不是真的,但是费奕真演得很好,表情和动作都非常有真实感,所以很多影院里的女孩子看到这一幕甚至发出了惊呼。 何况,这确实是安亚飞当年所遭受的事情。他的痛苦,只会比屏幕上的费奕真更多,更难以忍受。 但是电击治疗法在安亚飞身上并没有起到非常有效的作用,哪怕医院方面已经完全压制了他的生理欲望,但是这也只是直接让安亚飞的性欲望受到了压制,而并不能强迫他改变性向。 在几个疗程的治疗都没能产生有效成果之后,医院方面一次一次地增强了治疗力度,而安亚飞开始产生了各种电击治疗的不良反应,比如记忆力衰退,反应迟缓等等。但是同时,他的精神终于扛不住这日复一日的酷刑,开始对黄世的资料产生了两种差异性极大的反应。 意识清醒或者有所准备的时候,他依旧拒绝任何医生对其灌输的洗脑言论;但是意识不清醒的时候乍然看到相关影像,却会出现惊吓,厌恶,反感等反应。 终于出现的有效反应让医生感到惊喜,所以他们再次加强了治疗力度。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安家父母和兄长发现,安亚飞疯了。 黄世后来再见到安亚飞的时候,他大概只剩下三四岁孩子的智商,既无法对话也无法接近。疯了之后的安亚飞对于黄世有着异于其他人的恐惧感,黄世一接近就开始尖叫颤抖。 安父安母的期待,达成了。 安家父母把安亚飞的失常责怪在黄世的身上,拒绝再让他见到安亚飞。这个过程中,只有木宿予会偶尔试着让他们见面。但是安亚飞对于黄世的恐惧根深蒂固,只要黄世接近,他就开始害怕挣扎。 直到安亚飞过世之前,黄世都没能再拥抱他一下。 在拍摄这部片之前,费奕真其实见过黄世本人一面。他目前居住于X市,长子刚在年头有了第一个孩子。他与前妻早已分居,各自另有情人。说句实话,费奕真听说他的事情时,是多少觉得有点如鲠在喉的。但是安亚飞死去多年,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宿命浮生》的拍摄,也是经过他本人的同意的。虽然首映式的现场他并没有出现,但他应该还是在X市的某个电影院里看着剧情的发展。 这一个故事里面,其实没有任何人是胜利者。 黄世结婚了,安亚飞去世了。木宿予念念不忘地写下了这一本《宿命浮生》。 电影结束之后,木宿予带着一对白发苍苍哭得声色哽咽的老人,出现在了费奕真的面前。费奕真面对着他们,也有一些无语凝噎。 安家父母跟着木宿予离开之后,陈雪妍就快步走过来一把抱住了自己的儿子,心有余悸地说道:“这电影看得我……幸好当初没有送你去看医生。” 费奕真伸出手,抱住了陈雪妍,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说道:“就算妈妈你送我去看心理医生,现在也没有以前那么惨烈了。这个世界正在慢慢地变好,强制电击治疗现在已经不存在了。” 陈雪妍含泪“嗯”了一声。 而且,费奕真知道费执明和陈雪妍永远不会用这样的方法解决问题。 因为他的父母,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 电影散场了,叶名河身边的座位还是空无一人。 他慢慢地走出了电影院,心情压抑,又有些茫然,对未来颇有些无所适从。 他不知道未来的路会领向何方,陈乔会不会有理解或者赞同他的那么一天,他只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如陈乔期待之中一样,去和一个女孩子结婚。 赵靖希说,不能“作为被剥夺恋爱权利的受害者却去剥夺另一个人恋爱幸福的权利”,叶名河深以为然。 他希望母亲的后半生能够幸福,不用再操劳。但是,这并不能以剥夺一个无辜女孩的人生幸福作为代价。 也许他注定要让陈乔失望。 艾蜜儿从电影院出来的时候,倒是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她冷着一张脸,对对方冷笑道:“怎么,还没勾上新金主?” 唐可儿却转过头对她笑了笑:“所以我说你是个小女孩。这个世界上的事情,有时候真的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艾蜜儿怒而顿脚,却听唐可儿背对着她说道:“晚上的时候不要一个人出来了,夜里可是会有很多……” “……牛鬼蛇神的。” 艾蜜儿“呸”了一声,喊道:“你以为你比我大多少!?” 齐温棠内部放映时就看过了电影,也不需要参加首映式,所以就没出门。 他最近越来越少为着一些似曾相识的场景发呆,而专心投入了新技术的研发。 陈乔看时间差不多结束了,突然又把电影票从垃圾桶里面捡了出来,褶皱的地方按平整了,放回了桌面上,然后提着菜篮子匆匆出了门,决定装作一直就没看见电影票。 下车的时候,梁清先下了车,伸手就去扶陈雪妍。 “妈!我扶你。” 费执明徒手捏坏了矿泉水瓶。 【全文完结】 第131章 前世今生齐温棠(一) 办好离婚手续的时候,唐青青有些欲言又止。 齐温棠叹了一口气:“你想说什么?” 唐青青语声干涩,叫道:“温棠……” 说出口这么两个字,却又开始犹犹豫豫起来,难以继续下去。 齐温棠说道:“我觉得有点累,就先走了。我回家去睡一觉,你自便吧,应该不会没有地方去吧?如果找不到地方,就去别墅先住着吧。” 唐青青闭上了嘴。 齐温棠却已然无视她离开。 到底是怎么闹到这样一个地步的?唐青青也做过反思,但越是回顾,反而是怨恨齐温棠的冷淡,无趣,不细心……的情绪更多。 如果不是这样,她怎么会出轨? ——是,他英俊帅气,有钱,而且还算专情。他对妻子很大方。很多人都觉得唐青青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简直是被天上掉下来的皇冠给砸中,说是一夜之家灰姑娘变公主也不过分,却不知道她心里的苦闷。 他的时间……都不是自己的。 一周七天,他有六天半是在工作;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他能在公司和宴会上呆十四个小时,这还不包括出差和加班的时间。即使偶尔能在一起的时候,齐温棠对于发泄的情绪也远远大于甜言蜜语。刚结婚那两年,唐青青还会花费时间去扮演贤妻良母,每天亲自动手做好饭等他回家,两人也是甜甜蜜蜜过那么一阵子的。 可是贤妻良母……实在是个过于枯燥的活计。 唐青青必须承认,齐温棠算是纵容自己的,但这也很大程度上削减了她经营爱情经营家庭的兴趣,因为有时候自己做出的很多努力,对于对方来说都是没有意义的。 做菜?那有专门聘请的厨师,比她专业比她熟练比她精通。打扫?那有钟点工,体力比她好干活比她精细耐心也比她充足。就连布置家居,都有专门的设计师,她算什么? 唐青青找不到自己存在的价值。 同在一起玩的富家太太听到她的烦恼,还很是惊愕,笑着说道:“这不是‘他负责赚钱养家,你负责貌美如花’就好了吗?” 唐青青却只能笑笑。 怎么可能这样就好? 她们的价值观从来都不在一个区间,但是更可怕的是,唐青青却已经找不到价值观跟她在一个区间的朋友了。上学时间还能谈到一起的闺蜜,随着时间过去,却也慢慢开始疏远。她随手买的一个包包是人家好几个月的工资,她们烦恼的工作职称人际关系问题对她来说是两眼茫茫毫无共鸣。 她最忧郁的时候,齐温棠也给她安排过工作,但是她却又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做不下去。 她陷在了泥沼里面,后退不得前进不了。 所以当有男人出现愿意对她温言蜜语曲意奉承的时候,她才会这样毫无抵抗力。 她实在太过寂寞。 齐温棠的事情在圈子里闹得很大。原本他娶唐青青,就是力排众议,如果刻意一点说,未必不能称作为“真爱”。当年费奕真大学演讲,认识了唐青青这个学妹兼粉丝,当时唐青青倒追得可凶,虽然大部分都觉得未必能成,但是会被齐温棠撬了墙角,却还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当年微博出绯闻,粉丝哄闹,莫瑶一把顶上去,当了一把那时网上经典的顶黑锅五大职业“闺蜜,室友,表妹,编辑,经纪人”的其一,圈子里却没什么人当真。知道内情的,多数倒没觉得费奕真搅基——那时他性向还没爆出来,瞒得可好,连亲友也少有知道的——许多人只以为他这是矫情做作,到当事人要结婚了才想吃回头草。 就连唐青青本人也是这么想的,那之后还给费奕真打了意味不明的电话,说了两句含糊不清的话,大意是“如果你真心喜欢我,为什么这时候才说出来”,当然她的原话没有这么直白,更加隐晦和文绉绉一些。不过,总体含义却是这个没错了。 费奕真倒是哭笑不得了一回,但是也没辩解。 这事儿到一年多后他出了柜,也没人真的弄清楚当时那八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然而到了唐青青闹出了大丑闻,倒是有人提起当年的事情,却不是好的,多数都是猜度着唐青青当初倒追费奕真就是想嫁入豪门,结果眼看着费奕真性向不明,才转而通过费奕真勾搭上齐温棠的。 各种流言喧嚣尘上。 其实唐青青性子和费奕真倒是有三分相似的,说白了就是文青派都有点小资情调,否则唐青青也不会崇拜费奕真还倒追到双叶出版社当实习编辑。不同的就是费奕真是骨子里透出来的文青万贯家财养出来的小资,基本上已经无可救药,而唐青青妹子却是受了流行影响而且后来很明显被齐温棠的金钱攻势给腐蚀了。 齐温棠这人呢,虽然是个商人加工作狂的本性,却一直比较中意这种这种有点小清新的,从他毕业之后没有选其他家族事业而愣是跑来开了一家出版社就可以看出。所以他在和唐青青接触不久,就慢慢主动和她熟识起来到最后与之迈入结婚礼堂,都不是在费奕真意料之外的事情。 但是唐青青会出轨还被送上新闻头版,却是大出费奕真意料的事情。 这之后齐家热闹非凡,费奕真也就没有在齐温棠如此烦恼的时候去打扰他,至多从莫瑶那边获取一些二手八卦。 莫瑶这一年已经是二十九岁高龄了,齐温棠结婚一年后她就接任了齐温棠的职位当了双叶的CEO,接下来一直和同属齐家名下总公司的影视娱乐公司负责人玩相爱相杀,掐得火热。 不过自从老板娘的新闻出来之后,这两货竟然还放下成见暂停战争了,就为了能更好地分享八卦,最近竟然还开始私下接头了。某种意义上来说,齐温棠的苦难反而成全了这两人的j□j。 放下这不厚道的混蛋们不说,费奕真倒还真从他们那边获取了不少讯息。 其实这也不能怪莫瑶不厚道,实在是已经没什么人看好唐青青和齐温棠这段婚姻了。 不过即使这样,当这天下午齐温棠出现在费奕真的门外时,还是让费奕真吃了一惊。 他有些意外地问道:“怎么突然过来了?” 齐温棠说道:“糟心,想找个人喝酒。反正你肯定闲着。” 费奕真看他可怜,虽然觉得自己一点也不闲,但还是答应了下来:“先说好,我不能喝醉,你灌自己就行了。” 齐温棠自然没什么反对的意思,反正他也不是来灌人酒的,主要还是想找一个诉苦的对象,点点头就应了下来。 进屋看见没人,齐温棠问道:“叶名河呢?” 费奕真回答道:“去艺院讲课了。你知道的,他在省里还挂着个客座教授的名呢。怎么,还要找个酒量好的?” “那倒不用。” 两人进了屋,费奕真去取了酒出来。他自己以前是不怎么喝酒的,总觉得酒味奇怪。不过叶名河读书的时候在酒吧打过工,还正正规规地跟人学过一阵子调酒,后来自己也开始收藏各种好酒,费奕真跟他生活久了,被他花样百出地喂着,多少也慢慢开始能品出点味道来。 费奕真拿了酒出来,才刚刚坐好,就听齐温棠突然开口说道:“……我们今天离婚了。” 费奕真吃了一惊,显然是觉得有点突然,但是半晌,却只说了一句:“……这样啊。” 齐温棠不满道:“这样是哪样?你就不多说两句?” “你想我说什么?”费奕真有些无奈,给齐温棠斟上了酒,说道,“其实这事儿我们也都早就有点预感了,毕竟事情闹得这么大。虽说劝和不劝离,不过你们闹到这个地步,离了反而舒心一些。” 齐温棠叹息道:“是我对她不够关心吗?” 他有些颓然。 费奕真笑了:“还要怎么关心?虽然有点事后诸葛,但非要说的话,你当初就不应该跟她结婚。说到底是她心态失衡,虽然对于小女生来说是可以理解,却不表示应该原谅。享受了妻子的权利,就要负起妻子的责任。你工作繁忙,时间有限,她在痛快花钱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了。拿你的钱去嫖男人……真是……唉,节哀顺变吧。” 齐温棠喝酒不语。 费奕真看他的样子,劝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别这样。下次一起去作者大会玩呗,很多漂亮的未婚女作家呐,就是部分人写的东西有点奇葩……” 齐温棠顿时无语,半晌,他问道:“……有存稿吗?” 此时此刻,除了好故事没有什么能够安慰他。 费奕真顿了一下,才开口说道:“等等,我去拿。” 他拿来了手提电脑,打开了相应的文档,齐温棠就一边喝着啤酒,一边一页一页地翻了下去。 翻完了一个文档,他心情似乎好了一点,就跟费奕真聊了起来:“听说上次你们去法国的葡萄园玩了?这就是当时的游记?” 费奕真笑说道:“还有画,想看吗?” 齐温棠点了点头。 费奕真就去拿了画夹子来。齐温棠一页一页翻过去,那颜色明艳的画面让人眼前一亮,大部分都是叶名河的作品,属于费奕真的那一本里面只有寥寥几张,倒是还夹杂着叶名河的人物像。 刚刚婚姻破裂,就跑来看人秀恩爱,齐突然觉得有点刺眼,轻轻咳了一声,把画放了下来。 第132章 前世今生齐温棠(二) 这年十月费奕真十分守约,陪着叶名河去参加作者大会。 作者大会里面果然很多漂亮的女作者,当然也有不漂亮的。理论上费奕真在圈子里还算是比较有名的,不过因为在圈子里的名声关系,他的人际关系很畸形。 大体上和他混得好的还是女作者居多,男作者虽然也有说得上话的,但是主体都是他的粉丝,正常的作者之间的往来还是不多。 还有一小部分,干脆就把他当做病毒来远离。 费奕真也不放在心上,实在是他自己也没多少人际关系需求。双叶的作者大会,齐温棠正经来说还是顶头上司,虽然这几年已经不怎么插手出版的运作,但是他认识的人其实也不少。 这样子寒暄了一圈,费奕真问齐温棠:“有中意的吗?要有中意的我可以帮你打听一下人家有主没有。” 齐温棠拿着酒杯,微笑着摇了摇头。 他其实也无心找对象。对于唐青青这件事,他心里的疙瘩还是没放下。不过费奕真好心要陪他出来散心,他也就顺势出来透一口气了。 费奕真问道:“……都看不上?” 齐温棠婉转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表示自己还是喜欢心思通透,又有点天真无邪的单纯女生。 费奕真算是看出来了,他是嫌今天见过的妹子太现实太世故,没有刚出校门大学生的那股单纯天真。 费奕真无语了:“又要单纯又要通透,你真是想得太美。大学生是单纯可爱,但能单纯可爱一辈子吗?谁经过世事打磨,都得变圆滑世故起来,来这边的妹子是有点世故,那不也是正常的吗?至少她们自力更生,人情冷暖看得多,也没自暴自弃。这边的圈子其实还是很干净很单纯的,虽然也有当人小三或骨肉皮的,但比起那边的圈子还是比较象牙塔的。你如果这都看不上,就自个儿去找大学生吧。反正你钱多,总会有‘单纯’‘通透’的女大学生愿意凑上来的。” 他的话听上去有些不快,齐温棠却是听出来了。 他有些郁闷:“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费奕真无奈道:“没有生气,就是对你的话有点无语。人活在这世上,总是要吃饭穿衣的。你也别看不起这里的妹子,她们的人生高端丰富着呢,兼顾了生活和理想。你看不起别人,说不定人家还看不起你空虚没有生活情趣呢。” 他想了想,说道:“其实要我说,你要是真想找,这里挑个真是再好不过了。万一你喜欢她们的作品,那就更好了。这里的姑娘都不爱乱跑,自己能找到生活情趣,也能养活自己,没有生活找不到目标或者缺少爱情滋润的问题……倒不用担心之前的问题。” 齐温棠叹了口气:“我现在不想找。” 既然对方这么说,费奕真也不好再勉强。 但是他这一不想,就不想了很多年。 中途齐温棠也谈过几次恋爱,结果都无疾而终。费奕真就劝他,理想中的小天使是不存在的,虽然我还蛮支持你追求真爱的,但你也得知道真爱长什么样子啊。 在他看来,齐温棠整个就是在追求一个乌托邦。 他追求的东西,似乎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但是齐温棠还是无比坚持。 虽说是谈恋爱,但是齐温棠这恋爱其实谈得很不够下功夫。幸好他有高帅富加成,美女们容忍度也比较高。 唯一让叶名河感到不爽的时候,就是每次齐温棠每次失恋,都要跑来他们家灌酒。 糟践他的好酒睡他家的地方和他的男人勾肩搭背。 某天他实在忍不住这个酒疯子了,就借口有话说把费奕真叫进了卫生间。费奕真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叶名河却随手锁上了门,一伸手按住了费奕真就开始压着他啃。 等两人出来的时候,原来还在装疯卖傻耍酒疯的齐温棠果然已经不在了。 那天之后,齐温棠出现的时间又变少了。 费奕真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也开始减少了和他的联系。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有一天齐温棠却又若无其事地出现。 他的样子很正常,不过倒是很少再像以前那样借酒浇愁,只是偶尔在周末出现,蹭两人一顿饭。他似乎慢慢抓住了应该把握的分寸,控制着距离,还是孤身一人。 他谈过很多场恋爱,但是好像没有一段感情正当时令。再到后来,他也没有再费那样的心思。 后来他呆在家里的时候,喜欢呆在特意建起来的隐秘小书房里。 当初和唐青青在一起的时候,唐青青总嫌他陪伴她的时间太少。可是当两人终于分开的时候,齐温棠又总觉得自己空闲的时间太多。 他有时候会觉得有一种无家可归的孤独感。 岁月一点一滴地流淌,被寂寞浸透。越是年岁变大,就越是觉得寂寞冰冷透骨。 但是总有那么一些人,却仿佛穿越了岁月始终如一。 费奕真和叶名河依旧每年都会出去旅行,每年都为对方画像,每年都有很多温馨的,有趣的,让人艳羡……和嫉恨的故事。 画册一页一页地翻,两人慢慢都从风华正茂,变成了鬓染清霜。画像记录着时光,也记录了爱情,记录了数十年如一的那些理想和生命和喜悦始终共存的年岁。 有些人,时光始终不曾带走他们手中的油彩,而只把那些色韵洗磨得更发光华四射。 齐温棠在自己的小书房里,收集了很多很多东西。书籍,录音,影像……等等。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简直不正常。 一个人的时候,他就反复地看录像,读书,听录音,仿佛这才是能属于他的一切。他偶尔也会想去寻找一些别的什么…… 只是每一次都会发现,他根本找不到应该属于他的那份幸福。 ……也许他所追求的东西,就像费奕真所说的那样,根本就不曾存在过。 大约是在四十九岁那年,他生了重病。 新型疾病,算是绝症,几乎无法治愈。即使这样,只要他愿意,齐家就能想办法帮他拖着。但是齐温棠考虑了很久,却下了一个决定。 他主动放弃了治疗,捐献了自身的大脑作为齐家与政府合作的新型研究项目——生物脑的研究培养模本。 对齐温棠来说,这种死亡方式对他来说也算是一种自我价值的实现。 这个实验进行了大约十五年,在这个过程之中,齐温棠以一种奇特和诡异的方式存在着。也许他其实已经不算是活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保留了作为“齐温棠”的记忆。 但是他却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是“齐温棠”这个人。 数次死去,然后重新活过来。 后来,他变成了生物脑“世界之父”。 那时候他重新看到了费奕真——他的思维波动通过了神经接驳器进入了齐温棠的世界,已经白发苍苍。 但是对于齐温棠来说,他却和数十年前初见面时,那个风华正茂的少年没有区别。 他说:“学长,我来看你了。” 随着他一步一步地走近,虚拟世界里费奕真的样子慢慢地柔化,皱纹消却,白发重新染上色彩,如同倒翻着叶名河那本记录了时光的相册,倒带了时间。 费奕真似乎也惊讶于自己身上的变化,最后却只是笑笑,说道:“没想到这年岁了还能体验一把年少时光的回忆。” 然后他问:“你还好吗?” 那天,费奕真和齐温棠说了很久的话。 过了一段时间,费奕真又带了叶名河来看他,还有莫瑶,还有其他人。 所有人都老了。 但是在这个虚拟的世界里,他们却还能再相聚,模拟着少年的模样,重温一遍年少的时光。 这样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有天费奕真突然没有再出现。 他最近身体很不好。本来就没有特别健康的身体,年岁大了之后,就越发显出年轻时候不爱锻炼所留下的弊端。 齐温棠很是在意,想着他是不是病了。 费奕真确实是病了,而且状况很不好。他不是第一次生病了,只是这一次格外严重。叶名河身体比他好得多,就一直在床边照顾他。 这一场病过去,费奕真其实自己也已经意识到,他大概已经熬不到春天的到来。 他把养子养女们一个一个叫到床前,一个人一个人交代了遗言,又被还活着的老朋友们一个一个地探望过,最后在叶名河的怀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齐温棠等待了许多日子,最后等到的就是他的死讯。 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痛苦这样的感情,因为改造过的生物脑已经没有那样的功能。虽然能模拟出来,但是却已经不是自然而然的反应。 可是那一瞬间,齐温棠所感受的痛苦,却并不是来自神经,而是精神。 费奕真亡故的第二天,齐家方面有人找上了门,说是要为他培养主脑,却被叶名河给直接拒绝了。 叶名河一字一句说道:“不会有什么主脑,也请别妄想动奕真的身体一下。告诉齐温棠……不,应该说是叫做‘世界之父’的鬼魂或者执念,让他死心吧。” “生或者死,我们都会一直在一起。他不需要留下什么伪造的纪念品。” 作者有话要说:我郑重声明,写这段的时候我一滴眼泪都没掉!嗯,我就是这么铁石心肠。 前世今生齐温棠未完,承受不了的妹子还影散退吧,我还要继续往下虐。当初开这篇文的时候,想齐温棠这个梗的过程中,我在听的歌是”冬天的秘密‘‘,当然写这个番外的时候也在听。我果然很喜欢周传雄。其实我真心很喜欢齐温棠,也很喜欢叶名河。看梁清前世番外觉得虐得太狠的妹子……也许看完这两人的”前世”就会心理平衡了。 133、前世今生齐温棠(三) … 叶名河亲自动手,火化了费奕真的遗体。 第二天晚辈来探望他的时候,只看到了仿佛陷入了永眠的叶名河和他身边的一个骨灰盒。叶名河过世了,虽然他身体一直很好,遗体也没有伤口或者药物作用的迹象,所以,他的过世,让人觉得很不真实。 两人的遗嘱都早几年就已经写好。存款和不动产分给几个儿女,手稿和画稿都捐给博物馆,而费奕真生前的慈善基金会,交给齐家管理。作品版权和这一年开始的所有收入则用来成立文学奖基金会,鼓励新人新作。 齐温棠……或者说世界之父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叶名河什么也没带走,除了费奕真和他自己。丧礼不是很豪华,但是该到的人都到了。虽然也有很多人听闻消息来祭奠,花圈排了几条街,但是两人的子女们却按照他们生前的遗愿,拒绝了公众媒体的参与。 “世界之父”是无法参与丧礼的,所以他只能从录影之中了解到当时的景象。 他走了……连个鲜活的器官都没有留下。 这对保留着“齐温棠”所有重要记忆和思想的“世界之父”来说,简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它”哪怕变成了异形也想要继续存在下去,放弃了一切等待一个结束,一个开始,并不是为了等到这样一个结局。 那一天,整个天网都非常不稳定。 费奕真死后十九年,“世界之父”被再度改造和移植,成为了拟生物脑智能的新光脑,却不知为什么,仍旧保留了这段属于“齐温棠”的记忆和思维。 他还是不是齐温棠?连这个问题似乎也不再重要。 新光脑能做的事情明显比生物脑要更多一些,拟态也更为真实。于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世界之父”聚集了大量关于费奕真的资料和影像。 他在这个系统的中心,重建了一个叫做“费奕真”的虚拟存在。 这个虚拟人偶长着一张属于十七岁费奕真的脸,那是齐温棠第一次见到费奕真时他的样子。 然而时间终究不可回溯。 “世界之父”和这个虚拟人偶相处了九十年。 到相处到第九十一年的时候,“它”厌倦了。人偶终究是人偶,只能以促使其重复和模仿费奕真当初模样的形式来让他扮演回忆中那个人的样子。 可是老旧的台词它已经听厌,而崭新的台词却完全没有属于“费奕真”的感觉。 这样和看老旧的平面片段又有什么不同呢? 费奕真死后二十七年,人类发现了可居住的行星。第一次星际移民……或者说侵略开始。 费奕真死后七十二年,防老化试剂被研制成功,虽然只能在少数的一些人群中被使用,但是却已经是一个开始。这之后的十余年,人类的平均寿命逐渐被延长到了一百三十年。 费奕真死后一百零九年,“世界之父”干涉和销毁了第一代虚拟偶像“亦真”,数年后,又创造了虚拟偶像“亦真II代”。 费奕真死后三百年,它已经分辨不出资料库里哪些才是属于真正的费奕真,而那些只是后期的补充,变化和编造。 一次一次地创建,一次一次地销毁。 费奕真死后六百多年,“世界之父”因为联盟的政策和研究,第一次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类似于人类的身体。 历经七百年,终于重回人间。 在那之后,名为“齐温棠”的半生化半机械存在在星际之间流浪了一百多年,直到有一次支援联盟的时候,进入了一个非法的实验场所。 这个实验场所,是一位逃窜了数十年的非法天才科学家的基地。 这十年来,他使用星球核作为能量,制作了一部被他称为“时光机”的机器。 他声称这部机器能在抽取行星内部能量的同时,把人类的精神体直接送回远古。只不过由于没有什么活体实验的机会,所以具体效果还无法得到证实,而且具体的时间回溯长度的定位也不会很准确。 他解析了机械的构成,然后抽取了大量的行星能量,把目标定在了七百年前,然后启动了“时光机”。 他觉得自己在做一个遥远的梦境。 光线从窗帘的缝隙里漏进来,带着久违的鲜亮。 躺在床上的青年带着些许酒醉后的恍惚,一双眸子将醉未醉。 他张开嘴,似乎想说些什么…… 然后那一刻,却感觉到了那机械核心将要崩裂的蠢蠢欲动。 他吃了一惊,然后猛然冲了过去,用自己全部的精神力量包裹住了费奕真。核心爆炸的瞬间,那倒转时间的程序突然再次快速地飞快旋转了起来。 仿佛白日在眼前爆炸。 他知道自己的精神正在消耗,随着时间过去殆尽。 直到最后一瞬间,他把最后的精神力传输了出去。 他不知道这点意识还能保留多少,也许只是一丝感情,一点片段。 其实叶名河说得对。 他并不是齐温棠。 他只是一点亡魂,一丝执念。 齐温棠从梦境中醒来的时候,还觉得有些迷茫。 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但却总也记不起来是什么。 也许只是做了一个不记得具体内容的梦,所以才有一种忘了什么的错觉吧。 他转身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 一缕亡魂还在拼命挣扎,然后在阳光下消失殆尽,如同一缕轻烟。 第141章 旧城之旅 这一日的阳光明媚,在小镇范蒙卡土生土长成长起来的少女妮娜的心也似乎跟随着那日色下飞舞盘旋的光尘飘走了。 她的这顿早餐吃得狼吞虎咽。 金夫人对于小女儿的这种粗鲁与不淑女的地方已经习以为常,但还是觉得她今天过于躁动了,忍不住叫喊了两句:“慢点。你要把面包吃进肺里面去了。” 妮娜的哥哥汉斯顿时笑了,说道:“哦,妈妈,你最好不要拦着她。要知道,今天可是我们家妮娜的幸运之日,命运的邂逅嗯哈?” 金夫人笑了,问道:“有约会?” 妮娜放下盘子,说道:“别听汉斯乱说。只是有客人而已。” 范蒙卡是个有着悠久历史的小镇,镇子外的城堡和森林都有着脍炙人口的传说,甚至连镇子里面也有好几处历史上闻名的地点,居住过那些故事里著名的圣人、诗人或者女巫。作为这样一个旅游胜地,范蒙卡常年都不乏来自世界各地的游人旅客。 刚刚开始成为中学高年级生的妮娜,从七岁开始就会在放假的时候偶尔接上两桩向导的工作,为游人引领方向,介绍景点,顺便赚上不菲的零花钱。 到了中学的时候,她对这种工作已经驾轻就熟,甚至还专门选修了两门语言课程,以便于能赚到更多人的钱。熟悉的旅店老板也偶尔会帮她介绍一两分工作,多数都是一些看上去安全又大方的外国游客,可比辛辛苦苦在快餐店打工来钱快多了。 金夫人对这种事情显然已经习以为常,问道:“这一次是什么人?” “一个亚洲人。”妮娜在盥洗间为自己化着妆,轻快地回答道。 “一位俊美年轻的亚洲人。”汉斯笑着补充道,“是吗,亲爱的妮娜。” “哦。汉斯你个讨厌鬼,离我远点好吗?”妮娜被老是给自己拆台泄底的兄弟给惹恼了,虚空向他挥了挥拳头,然后对金夫人说道,“好吧,我承认他是个俊美的男孩,但是他是个基佬。我要怎么跟个基佬谈恋爱?” “哦,你怎么知道的?我说,难道他自己跟你说了?跟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女孩?”汉斯不很相信地说道。 “为什么我会知道?哦,因为我认识他。如果你会稍微翻一下我书架上的杂志,你就会发现,今天我要接待的客人,他是你想象不到地有名,不止在亚洲。”妮娜用鄙视的眼神扫了一眼自己粗鲁不文艺的哥哥,说道,“汉斯,我很紧张。见偶像让我有一种不安的感觉。感受到我手心里的汗渍了没有?所以请别再给我增加压力了行吗?我会帮忙祈祷你们的队伍在CSF杯中获得冠军的。” 汉斯摊摊手:“好吧。祝你约会顺利……虽然是跟个基佬。” 收拾好仪容,确认形容打扮都没有留下什么疏漏之后,妮娜看了看钟表,发现离约定的时间已经没有多久了。她不得不匆忙地踩着球鞋奔跑在街头,避免因为迟到而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 与客人约定的地方是小镇中心的钟楼广场下,妮娜跑到的时候钟楼上的长针正指向正上方,少女顿时庆幸自己总算准时赶到了。 然后她就看到了站在中央喷泉前面的青年。他的头发很黑,略长过耳朵,很明显没有可以做过发型,因为带着一种自然生长过后的爽利自然。 妮娜顿时有些局促起来。她的手上还抓着从家里带过来的小说书籍,这是她最喜欢的一个故事,只是因为她的水平有限,所以买的是双语比对学习版。因为对方答应过给自己签名,所以妮娜就带着过来了。 但是她又突然意识到,自己手心的汗渍已经把书皮都快弄皱了。 她赶紧把书本换了一只手拿着,然后走上前去,说道:“法伊【Fay】先生,对不起,我是不是来迟了?” 黑发青年回过了头,对她笑了笑,说道:“没有,我特意提早过来看看钟楼的。” “法伊先生对钟楼有兴趣?” “正确来说,我对所有有历史的有故事的东西都有兴趣。” 或许是因为青年的态度比想象中要来得更随和,脸上始终带着微笑,看上去很好相处的关系,几句话之后,妮娜觉得自己的紧张感明显地缓和了下去,虽然还有些局促,但是已经可以正常地交谈了。 她说道:“那我猜测您一定会很喜欢范蒙卡。这里的每一片砖瓦都是以传说与神话作为基底的。” “是,这是我来这里的理由。” 妮娜这才问道:“法伊先生,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或者我为您推荐一些本城的名胜?” 青年笑说道:“叫我伊萨克就好了。我想先到本镇的教堂看看,可以吗?” 这倒是个比较稀奇的要求,妮娜愣了一愣,然后才回答道:“好的,没问题。”她想了想,问道:“旧教堂和新教堂,你想去哪一个?还是都去看看?” 一般来说,带游客去参观光鲜亮丽的新教堂比去看小镇破落的旧教堂要更符合妮娜的职业本能,不过青年刚刚才开口说了他喜欢有历史感的事物,妮娜觉得他也许更想看看陈旧的老教堂。 青年稍微犹疑了一下,然后笑着说道:“都看看吧。” 旧教堂和新教堂都离得不远,所以这对妮娜来说也算不上什么为难的要求。 虽说是旧教堂,但其实修缮得很不错,只不过是已经不在这里进行礼拜。倒是有些和青年喜好相近的游人,在附近拍照留念。 青年自己也带了数码相机,在教堂外面的时候就拿出来,多方位地拍了几张照片。 妮娜开口对他介绍道:“我们这里的这家教堂,至少已经有七百年以上的历史了。中途经过无数次的修缮,直到十多年前才因为建了新教堂而不再使用。现在属于文化保护和旅游项目之一。” 青年点点头,问道:“可以进去参观吗?” 妮娜笑答:“可以的。虽然说是文化保护对象,不过这里的管理没有大城市那么严厉,文化价值也没有那么高,不但可以进去参观,普通的摸啊拍照啊都可以,只要别拿大锤去砸,你爱怎么研究都行。” 这倒是很方便。 青年拿着相机,动作轻缓地进了教堂。 这个教堂外表看来并不大,内部的空间也有限。装修基本上比较老旧,但是看上去绝没有七百年那么古老,应该是多次修缮已经毁掉了一些古老的痕迹。大约这也是教堂的管理比较开放的原因之一。 青年细细打量过教堂之后,突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范蒙卡只有这一个老教堂吗?” 妮娜稍微怔了一下,一边思索一边回答道:“更早的时候有没有其他的老教堂我倒是不知道。反正我从小就只听说过这么一个。你知道的,范蒙卡本来就是以各种各样的传说故事和旅游景点作为卖点的地方,我从小就是听着各式传说长大的。所以如果有其他教堂,应该也会有一些传说啊,怪谈啊什么的,既然没有,那么及时有老教堂,估计也在几百年前就消失或者改建了。” 青年点头表示明了,然后对着教堂的宣礼台发了一会呆。他的眼神专注而带着沉思,仿佛透过了宣礼台望着不属于这个时空的某个景象。 妮娜愣了一愣,突然有些好奇起来,他到底在看什么。 半晌,青年开口问道:“告解室,后堂和地下墓室……能进去看看吗?” 妮娜虽然觉得这问题有些奇怪,还是回答道:“告解室和后堂倒是能进去,不过地下墓室弃置不用很久了,平日都是锁着的。我可以去找管理员商量一下,不过他不一定会让我们进去就是了。” 青年说道:“多谢。我对这样古老的教堂建筑很有兴趣,虽然也不是非看不可,但是如果能见识到完整的结构就太幸运了。” 妮娜看他的笑容,不由自主地问出了一句话:“法伊先生是基督教徒吗?” 青年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回答道:“……不算是。”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妮娜很奇怪信仰也会有“不算是”这种模棱两可的说法。不过她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大概是有点了解青年的意思。 大概是……心存敬畏,又不敢太过接近的意思吧。 不是有句话说……“宗教使人疯狂”吗? 妮娜去找了管理员拿钥匙,趁着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青年打开了相机,又在告解室和后堂拍了不少照片。拍照的时候,他还细细地抚摸过那些有着古老伤痕的墙壁和家具,猜测这些伤痕都是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方式留下。 在告解室的时候,他拍过了几张照片之后,突然停下了动作,静静地看了半晌。 通过那小小的告解室,青年觉得自己仿佛能看见许多男女老少在前面虔诚地告解,但是那些告解,那些违背上帝旨意的罪行和举动,真的全部会被原谅吗? 而坐在另一侧的神父,又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妮娜走过来,看见他站在那里发呆,有些奇怪地开口问道:“怎么了?” 却听青年若有所思地望着那告解室,开口说道:“你说,神是宽容的吗?” 第142章 古旧日记 “神是宽容的吗?” 这真是个好问题。 妮娜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我不知道。我没有见过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存在。不过既然大家都说他是宽容的,他应该就是宽容的吧?” 这还真是个简单干脆的思路。 “你觉得到教堂来忏悔的人,有多少会得到上帝宽恕?”青年又开口问道。 “这个嘛。”妮娜想了想,然后干脆地说道,“不知道。我又不是上帝。” 青年对她笑了笑,没有再提出疑问。 这之后两人一起去了地下墓室。虽然这里的地下墓室已经很多没有在使用,也没有尸骨或骨灰盒留下来,但是整体的范围还是不减阴森。 青年拍了很多照片,然后又和妮娜去了新教堂参观。 参观完毕新教堂之后,两人在一家路边的餐馆吃过了午饭,妮娜又带着对方去看了传说中女巫生活过的房子。当然,现在这里的房子是重建过的,女巫的痕迹也早就没有了,纯粹只是个噱头。 青年似乎对这种关乎于宗教,魔法,超自然,信仰争执的传说特别感兴趣。 参观完之后,已经是黄昏。妮娜虽然也提出了带青年去逛当地夜市的建议,但是却被青年以需要整理照片拒绝了。妮娜知道青年是位职业小说家,所以倒没有什么不高兴,只是问道:“法伊先生要写宗教或者女巫相关的故事吗?” 青年笑了笑,比了个要保密的手势。妮娜顿时也笑了起来,张大了嘴巴,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名为“伊萨克·法伊”的青年,回到了旅店之中属于自己的房间。靠墙的行李包上还挂着一个名牌,上面写着“费奕真”三个字,下面是Isaac Fay的英文字母,显然就是他的中文名字和英文名字。 此时还没有到晚餐餐点,所以费奕真先坐到了桌子前面,把这一天拍到的照片全部先上传了手提电脑,确认了自己没有漏掉任何计划中需要的材料,然后伸手从一旁拿起了一本古旧的羊皮纸日志。 这本羊皮纸日志的历史非常古老,根据纸质的检测估计在三百多年前,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古董了。 这本日志是费奕真在搜集一些古书杂记的过程中意外收购到手,是一位神父的日志……或者更确切来说,它的书写方式更像是一本日记。 它记录了这位神父很长一段时间的生活经历,他的思想,在传教过程之中的迷惘和压力,以及隐隐约约提到,对于不该产生的感情与欲望感受的羞耻,痛苦与罪恶感。 费奕真通过大量的检索,阅读和内容分析,推断出了这位神父最有可能生活和传教过的地方就是范蒙卡。因为这本日志隐隐约约符合了他对于新作品的设定与预期,所以他才不远千里地来到这座西方小城,试图寻找到故事发生的地点,完善自己那还不算成熟的那一点灵感。 而现在他对自己的这个决定感到十分满意。 虽然仅仅只是第一天,但他脑子中神父的形象,和整个故事的轮廓却都已经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从不曾有一种思想这样邪恶而诱惑,张牙舞爪地对我说着“来吧,来吧”,何必在乎什么天堂,这里就是极乐……这是一种巨大的折磨,仿佛我心里其实关着一头巨大的野兽……或者更贴切地,一只恶魔。他们看见的是极致凄哀的美:那些不该着陆于他身上的痛苦,悲伤与残忍所铸成的美德:隐忍,善良,宽容,克制,诞生的却是丑陋而邪恶的*…… ……我心中的恶魔,不能以任何一种方式释放出来。它不可被诉说,不可被书写,不可被直视,甚至不可被思考……) 那墨水透过纸张,穿越时光给日志留下了痕迹。透过那笔记,神父的痛苦与自我厌恶几乎能够跃然纸上。 因为那个他,泄露出了神父爱慕对象的真实性别。 曾在圣坛前宣誓不能婚嫁,将终生奉献给主的神父,爱上了一个前来忏悔的,有着无法在人前诉说的痛苦的同性。 那时他显然已经意识到,就算祈祷和忏悔也已经无济于事。 第二天,妮娜在费奕真的要求下带他去了地方的图书馆。一般来说,这里的公共图书馆远比国内数目众多,内容丰富,更开放也有更有人气。而且作为地方图书馆,它们还有一个好处,就是拥有不少本地的历史杂记和地方记事。 因为费奕真沉迷于资料搜索,所以妮娜不得不陪着他在小镇图书馆蹲了一天。 幸好费奕真并没有打算把自己在范蒙卡的所有时间都花费在查询资料上,所以在图书馆停留了一天多时间之后,他又跟着妮娜游览了不少名胜古迹,把小小的范蒙卡——包括曾经那位著名的俊美暴虐领主的城堡——都游览了一遍。 在这个过程中,本来就对费奕真抱有很大憧憬的妮娜与他建立了良好的关系,对方甚至还主动邀请他去自己家里吃了一顿饭。金夫人非常热情好客,只是看费奕真的眼神有点古怪,费奕真总觉得对方的眼里似乎带了一点……惋惜? 他却不知道金夫人是可惜他看上去相貌人品一流,却偏偏喜欢男人,和妮娜没了发展的可能性呢。 离开前,妮娜还带他参加了一次礼拜。 对于范蒙卡这样一个小镇来说,主体上居民还是天主教徒居多。妮娜一家都是那种不怎么虔诚的天主教徒,礼拜只是偶尔才会去,日常祷告时有时无,随心所欲,常常被会里的兄弟姐妹抱怨不参加活动。像他们家这种的,整个范蒙卡甚至整个大陆都绝对不在少数。 不过费奕真不了解这一点,所以对于她竟然还是个教徒这一点,感到非常意外。她之前的言行可不像是教徒。 其实费奕真对此还有些犹豫,他特意对妮娜说道:“我是公开性向的同性恋者,虽然这边未必有人认识我,但是如果在礼拜堂被认出来那就尴尬了。” 妮娜笑了,说道:“哪有这么严重?法律明文规定不能有性向歧视,教堂如果禁止你进行礼拜,那你是可以把他们告上法庭的。而且,现在教会其实已经不怎么禁止同性恋了,只能说也不支持罢了,大部分人还是比较开放的。个别狭隘的,你反正只是旅客,也没有什么相处的机会,就算对方有想法又能怎么样?” 费奕真意外了一下,说道:“我记得《圣经》是明文禁止此类行为的。” 妮娜笑了,说道:“是啊,《旧约》。不过你看,旧约之后还有新约,主的信仰一分为三,各自都认为自己所持才是正统,说到底所有的经都是世俗对于主的解读而已。这两千多年来,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出现新的解读,于是圣人被迫害了,中世纪的教会被权力和*所腐化,恶心得让人想吐。这之中,只有主和信仰是永存的,而解读都是片面和不完整的,因为羔羊太过渺小,永远难以窥见主的全貌,有时甚至会走错道路,而所有的这些错误必定会随着时光过去被主所纠正。现在的解读认为在主的庇护下,只有善才是根本,种族,肤色,性向,都不是阻隔虔诚者信仰主的理由。而性向是婚姻内的事情,只要它不与通奸,□,谋杀等罪行联合起来,不伤害到其他的羔羊,主为什么要阻拦和降下惩罚?” 她的理论让费奕真感到意外,让更让费奕真感到意外的是,就算是在基督教徒之中,对于这方面的事情也有两种极为不同的声音。 就如妮娜所说,时代已经在变化。 礼拜日是费奕真留在范蒙卡的最后一天,然后他就要乘坐飞机回国了。 在范蒙卡的将近十天旅程让他感触良多,也收集到了不少有用的资料。西方的性解放程度由此可见一斑。虽然说在大部分人看来,宗教尤其是基督教一直以来都是阻拦同性恋寻求平等的最大阻碍,但是妮娜让他看到了其更加宽容放松的一面。 时代在改变,谁都在寻求改变。 几百年前,教会会直接把同性行为者或者异教徒绑上刑台,一一处死。而现今,谁都会认同每个独立的人拥有生存和生活的权力。 而费奕真觉得,他们拥有这样的权力。 他单手支住脸颊,靠在飞机舷窗前,想着在这个国家,那些弱势者为了取得相应的权利付出了多少的努力,所以最后他们所获得的一切,其实是他们所应该得到的报酬。 而相比之下,他的祖国,他的同伴们,在这样的情况下就显得无比懦弱。 但这不会是永远。 想了许久,他从行李包之中抽出了那本老旧的羊皮纸日记,抚摸了一下书皮,然后用几乎没有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你是虔诚者,性向和情感不应该埋没你为神做出的奉献,和对他的虔诚。” 然后,如果神是宽容的,他大概也会宽恕,费奕真接下来所将会作出的冒犯吧。 第143章 苦行僧人 这是一个崭新的剧本,但是讲述的却是一个古老的故事。 违背信仰违背伦理的感情。 在不知名神父的这本日记之中,他并没有描述最后他是否堕落,是否顺从了他认为的心中的恶魔放纵了*,不过这对于费奕真来说本不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在他本身来说,他并不是想要试图还原神父的事迹,而是想要创作自己的作品。阅读到这本古书,只是一次意外,算是为他的计划增加了一份参考资料,但费奕真试图创作的,最终还是属于他自己的作品。 宗教与同性恋,这两个都是十分敏感的话题。 不过越是敏感的题材,越能引起观众的注意。费奕真其实已经对这个题材关注了很长的时间,至今才确定了故事的框架。 随着故事框架的建立,具体的情节和细节方面的感悟也开始一点一点地出现在费奕真的脑中,慢慢地填满了这个框架。 这本古老的日记,虽然没有能给他提供充满震撼性的剧情原型,但是对于费奕真了解一个虔诚的圣职者在这种情况下的心态却十分有用。 至于神父所没有记录下的那部分故事里人物的心理,就需要费奕真自己通过资料查询,情节设计和心理推演补全了。 回到学校之后,费奕真先回了公寓梳洗了一番,才去找了导师销假。 因为他有一段时间没在学校里出现了,所以路上还遇到了不少同学与他打招呼询问他从哪里回来。费奕真都一一笑着应付过去。 销好假出来,他又回了一趟宿舍。 到宿舍门口,正好里面有人开门出来,竟然是个清秀靓丽的女生。费奕真被吓了一跳,女生也被惊得不清,脸一红就像只被惊动的兔子一样逃跑了。 费奕真这才推门进去。 他的出现让屋里的气氛凝滞了一瞬间,然后就恢复了正常。半晌,杨海打招呼道:“哟!回来了。” 费奕真把背包扔在了自己的桌子上,然后开口说道:“刚才看到个美女跑出门去,这是谁的春天到了?” 杨海挤眉弄眼地往旁边示意了一下,说道:“那可是大一级英语系新评出来的系花,倒是便宜了某个人。” 陶华兼说道:“狭隘,太狭隘!你们要这样想,我这是身先士卒奉献自我,以先富带动后富,致力于为我们寝室的集体脱单事业做出伟大贡献好吗?” 费奕真笑着点点头,配合地说道:“那真是辛苦了。巧克力要吗?手信。” “要!什么牌子的?” “特瑞菲利斯巧克力,当地作坊买的,不是什么牌子货,不过我吃过了,挺不错的。” 他既然这样说,几人也不客气,各自捡了一盒子的巧克力。何满本来蜷在床上打游戏,这是时候也半个身子挂出上铺,示意给他拿一盒子。 各自拿了巧克力之后,陶华兼开口说道:“上次我和安安去看了你拍的那部电影。” 费奕真问道:“《宿命浮生》?” “嗯。”陶华兼回答道:“就是那个。剧情也恁惨了点吧?安安哭得稀里哗啦的,问我那真的是安亚飞的真事吗?” 费奕真说道:“剧本是宿予姐提供的,安亚飞的父母也来看过了电影,所以应该是和事实相差不远吧?至于具体的人物感情和表现方式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毕竟我也只是‘表演’他。” “那也够惨的。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吗?” 正说着,却听见门口有人语气忐忑地问道:“你是来找人的吗?” 陶华兼听出是女朋友的声音,正欲站起身来,却听有人说了一句:“我来找费奕真。”然后寝室的门就被推开了。 走进来的人稍微让寝室里的人吃了一惊。 陈颀脸色显得有些冷,对费奕真说道:“赵学姐让我来叫你过去。” 这还是陈颀难得的一次在人前跟费奕真说话。这个时候其实已经超过了费奕真与对方约定好的三个月,费奕真倒是很欣慰地看到他还在为彩虹社工作。 当他与赵靖希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赵靖希笑了,说道:“很少主动参加活动,即使参加也是一个人沉默的时候多。不过若是有什么事情叫他也会来,交代的事情也办得很认真,看得出是有用心在做。” 费奕真轻轻感叹了一句:“够别扭的。” “谁说不是呢?”赵靖希笑着赞同道,然后她转而说起了正题,“陈颀的事情暂且不说,我这次叫你过来其实是要说社团内换届的事情。你也知道,我眼看就要进入大四了,当完这一学期的会长差不多就到了该卸任的时候,之后也最多只能偶尔来参加一些社团活动。道理上来说,你应该是下任会长的第一人选,社员们也不会对此有意见。但是我也考虑到你工作上的事情比较忙碌,还是想征求一下你自己的意见。” 费奕真没想到赵靖希找他来是为了说这件事情。 他思考了一下,说道:“我说句实话,就像是学姐你所知道的,我对社团的发展还是十分在意的。但是我觉得我确实不适合担当会长这个职务。一来是我有自知之明,人事管理和活动组织方面我的能力非常薄弱,也没有什么经验,可能反而会拖累社团的发展。二来我平日的事情也多,确实没办法花费很多功夫在这边,反而是从此他方面努力,可能还更能对社团有所助益。” 赵靖希点点头说道:“其实我也是这么觉得的。社团管理这种事情不适合你的性子。这样的话我们回头就开始准备选举下一任干部了。你在社里的声望太高,选举可能还要花不少功夫。” 与赵靖希聊了一下关于社团选举的问题,又互相交换了一下学校和自身的近况,赵靖希问道:“这次欧洲旅行,是在为新作品取材?” 费奕真回答道:“我在准备一个剧本,中世纪背景,关于宗教和同性恋者的。” 赵靖希说道:“这个主题可有一点悬啊……对了。”她轻轻拍了一下手,说道,“你可以去找陈颀,他是基督教徒,据说从小就开始信教,应该对这方面有所了解。” 费奕真点了点头,回答道:“我可以去试试……不过他性格别扭,而且对这方面的话题非常忌讳,很可能会拒绝。我觉得没必要因为剧本去勉强别人。” 赵靖希说道:“试试嘛,被拒绝了再说。” 于是费奕真就去试试了,然后几乎是意料之中地遭到了陈颀的强烈反抗。 费奕真便耸了耸肩,说道:“那没事。” 结果弄得本来以为费奕真会开口威胁的陈颀顿时有一种失落感。就好像你觉得大战在即已经做好了各种作战准备,结果对方的大军开往了邻国。 回到宿舍的时候宿友们还仔细打量了费奕真一番,看见他服装整齐发型不乱,还颇有些奇怪,问道:“没打起来?” 费奕真无语:“你们以为我去单挑了吗?” 杨海表情无辜,说道:“这不是你们有前科吗?” 费奕真无法辩驳。 杨海说道:“不是打架你们是去干嘛?陈颀这个人怪怪的,平常和谁都不亲近,还迷信基督教。据说基督教可仇视同性恋了,你这出了柜的小心他没人的时候给你打闷棍,把你拖去分尸埋了。” 这话说得实在太夸张,费奕真笑着说道:“哎,别乱说,被人听到了要记恨的。而且他也就孤僻点,没有那么夸张。” 却听何满从床上探出身子,横插一句道:“但是很可怕啊。你知道吗,据说他早晚祈祷,从来不参加联谊之类的活动,还斋戒茹素……话说斋戒不是佛教的做法吗?” 何满显然对宗教不太了解。 费奕真说道:“基督教也有素食主义和斋戒日的说法的。” 杨海于是继续说道:“我说真的,陈颀这个人感觉很怪异,都说会叫的狗不咬人。他平日太安静了,但是一旦被惹怒打架又非常狠,你还是跟他保持距离比较好。” 毕竟对方是出于好意,费奕真最终还是觉得这时的情况不适合替陈颀说话,所以只是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费奕真开始全心投入了剧本创作和学业之中。 费奕真要写的年代,正是14世纪中叶,1350年左右,中世纪与文艺复兴的交界时段。如果读欧洲历史,很多人就会发现,这一段时间其实是教会势力最大,也最为腐靡的时候。作为“黑暗时代”的末尾,“文艺复兴”的黎明,教会宣扬“原罪论”,处死的异端不计其数。 黑死病席卷了整个欧洲,教会与封建贵族的势力因为这场声势浩大的传染病而元气大伤,在那之后,基督教越发糜烂,公开出售赎罪卷,教宗圈养情妇,各种匪夷所思的法度压迫着整个信仰地区。 而费奕真的主角,就是出生于这个时期的一名圣职者。 而且,是一位虔诚的,苦行主义的圣职者。 第144章 剧本回复 这天早上费奕真照旧去坐在小教堂的正堂祈祷,陈颀也彷如看不见他一样地,自顾自坐在前面祈祷。 但是不久之后脑后来自费弈真的目光就让陈颀感到很不自在。他猛然回过头去,却没有抓住费弈真窥视他的现行。对方只是低着头,默默地对着手提电脑写着什么。 陈颀只好回过头来,继续做祈祷。 但是他总是觉得后面的某人在肆无忌惮地研究他的后脑勺。 背诵了半晌的经文,但是心头却总是平静不下来。就这样过了半天,陈颀猛然站了起来。 这小教堂对于他们的学校来说其实更像是凉亭小道那样的休息处,在这样早的时候一般是没有学生会过来的。陈颀看到费弈真的时候还愣了一下。 苏听风比他来得还要早,就坐在礼拜堂的最后一行长椅上。陈颀不想和他扯上关系,所以就特意找了前面离他最远的位置。 现在想来,十分失算。 费弈真这个人,光是和他呼吸着同一个室内的空气,就够让人心浮气躁了。 陈颀没有办法静下心诵读经书,索性站了起来,迈着大步也走到了最后一行,在和苏听风隔着走道的对面座位上坐了下来。 之前已经提到过,这教堂不过是旧时候学校里附属的老教堂,面积不大。 两边的四人座加上不算宽阔的走道,费奕真与陈颀的距离其实变得很近了。 陈颀想着这样的情况下,至少不用疑神疑鬼地觉得费奕真一直在偷看他——像这样的位置,用眼角余光就可以完美地监视对方,有没有异常举止,一目了然。 虽然会使注意力分散,让诵经显得不那么虔诚,但是至少比之前那种坐立不安的感觉好许多。 但是陈颀想得美,而现实的发展却并不遵从他的意思。因为他刚刚重新拿起经书,费奕真就转过了头,明目张胆地开口骚扰道:“你以后打算当苦行修士吗?” 也难怪费奕真会这么想,陈颀的行为别说普通的同学看起来古怪,就算费奕真尝试着以最宽容的目光来审视,也觉得对方……过于严肃了。 陈颀虽然十分焦躁,但却难得地没有发火,只是语气略显不耐烦地开口说道:“苦行是一种生活方式,而不是职业。顺便问一句,你一直跑来这边干什么!?你还要在这里呆多久?别告诉我你突然信奉我主了!?如果要信奉,在那之前,先把你那扭曲的同性恋关系斩断怎么样?” 面对陈颀听上去很冲的语气,费奕真却仍旧十分从容,语气不缓不急地说道:“这里气氛比较好,适合我过来写剧本。本来就是学校的附属设施之一,也不是专门的教堂,没有规定说只有基督教徒可以进吧?” 陈颀顿时无言以对。 他总不能说是因为费奕真在这里使他觉得心情烦躁,连空气都好像变差了许多,让人不想呼吸。 却听费奕真继续说道:“而且你们的教义到底是行善还是异性恋?我是不是异性恋,跟我是不是有心信奉善教……这之间有那么大的冲突吗?大到……就算我想要信奉基督,也会被拒之门外的地步?” 陈颀听他这样说话,倒是沉默了一会儿。半晌,他开口说道:“那不是善行。” 费奕真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陈颀开口说道:“同性恋行为……那不是善行。他违背伦常的本质,违背自然的繁衍,是一种yin\\\'luan,恶劣,没有价值的行为。古希腊的荒淫必然不能流传下来,而它的覆灭正是其违背我主意志的结果。同性恋行为从来不是善行,它伤害父母,伤害子女,伤害自身也伤害别人。你如果要入教,就必须戒除这样的行为。” 费奕真说道:“如果无法戒除呢?那么是否我就应该永坠地狱?” 他的脸上还带着笑容,就仿佛已然放弃反抗地,如此问道。 陈颀一瞬间却说不出口那句“是”。 费奕真不是坏人。 就算和他打过一架,就算对方有太多令他觉得厌恶的地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陈颀在心底对对方却并没有太多的恶感。 这种情绪很复杂。觉得厌恶,却又不觉得对方有令人厌恶的地方。 半晌,陈颀才继续开口说道:“那真不是善行。若是你有心信奉我主,却又持续不断地做一件恶行。那么及时到最后,哪怕你在其他方面都恪守教义,施行善行,也无法磨灭你始终坚持的恶行。你也许还是无法上天堂!” 说到最后,陈颀甚至有些激动起来。 他语气强烈地劝说道:“淫欲是人间的事情,而安乐与永生是天上的事情。人的一生非常短暂,便是稍作忍耐,就会过去了。为什么要为了这短暂的修行,而放弃永生的喜悦?” 陈颀说到这里,已经是居高临下地站在了费奕真的身前。 费奕真无奈地暂时放下了手提,觉得这时候要是有同学听到他们的对话,八成会觉得两个人都已经疯了。他开口对着陈颀说道:“我说,恋人之间的感情,并不能只用‘淫欲’来解释吧?” “无法形成繁衍的交配行为,不过是淫欲而已。” 费奕真说道:“我虽然没有像你那样对圣经倒背如流,但是至少还是知道伊甸园的因果的。在最初的时候,夏娃本身并没有生育的功能吧,上帝创造她只是为了对于亚当的陪伴。而生育本身,是对于夏娃被蛇引诱,偷食禁果的处罚。你想说,在伊甸的时候,亚当与夏娃就从来不曾有过亲密行为吗?” 费奕真简直不以常理出牌。陈颀再一次觉得自己不应该和写小说的讨论争辩,他们总有办法把歪理说得头头是道,而且还让人难以辩驳。 费奕真能言善辩,而且总能一针见血地找到对他有利的那一点论证,然后引申出让人无法辩驳的观点。 见陈颀无法反驳,眼神阴沉,费奕真又放柔了声音,说道:“而且,我觉得,淫欲和爱,那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对于我来说,它代表也并不仅仅是性欲,而是混杂的感情。人的感情从来不是单独存在的,所以恋人也可以成为亲人,同时他们也许也曾是无话不说,亲密无间,志同道合的好友,亦或者是兄弟。至少对我来说,很难分清到底哪一种感情更加深刻。” 人的感情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有时候你很难对其定质定性。是青梅竹马也是至交好友,是爱慕对象也是至亲兄弟。 有怜惜关心也有抗争敌意,有尊敬佩服也有宠溺无奈。 性和爱相比,本来就是很微不足道的东西。可是狭隘的恋慕和深厚的情谊相比,却也不过是皮毛而已。 “那你为什么不让兄弟成为一辈子的兄弟?”陈颀带着些嘲讽地问道。 “没有什么区别。”费奕真笑着回答,“最深刻的感情,都没什么区别。不过是表现形态的不同而已。” 两人争执了半天,谁也说服不了谁,陈颀顿时又觉得费奕真重新扎眼起来。他开口说道:“你厉害。我说不过你。不过这也无法改变同性恋不正常的本质。” 然后他就拿着经书,转身想要坐回原位。 费奕真却说道:“那就先不讨论这个问题。你能告诉我一些关于基督教的事情吗?” 陈颀回头看了一眼,顿时有些惊愕。他迟疑了半晌,似乎在考虑着有没有必要理会这个死不悔改的死同性恋。但是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重新坐了下来,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费奕真也差了不少资料,看了不少相关的书籍,有些查不到资料的问题,心里也早就列出了一个表格,所以基本上也不用经过什么思考整理,就问出了想问的问题。 陈颀虽然积极性不是很高,但是好歹还是比较负责地回答了他的问题。而在这个对话的过程中,陈颀却是有些惊愕地发现,费奕真对于基督教的许多事情,竟然也非常了解。考虑到他并不信教,显然是很用心地查过了资料。 他顿时有些疑惑——莫非这家伙真的有心信基督? 不过查来的资料终究会有谬误或者不符合事实的地方,陈颀每当发现费奕真认知之中的谬误之处,就会很强硬地纠正。费奕真也不争辩,只按照他所说,把谬误之处拿个本子标注出来而已。 这样子,倒像是在做什么学术研究似的。 就这样大约又过了两周,费奕真终于完成了整个剧本。事实上剧本在一周之后就完成了,最后一周则基本上是在润色和拾漏补遗。 这个剧本的创作其实还是比较艰难的,当梁清把它拿在手里读完了整篇打印稿,就很有自知之明地说道:“这剧我演不了。” 费奕真的这个剧本,竟然完全是用英文写成,只是同步自主配了一个中文的版本。 但是这当然不是梁清一副厌烦地说自己“演不了”的原因。 原因是男主的角色。 一个再出色的演员,也很难扮演一个观念,信仰,性情与自身完全相违背的角色,何况是梁清这种本来就自身性格十分强烈的演员。 事实上,就连剧本的背景和他们生活的时代也有很大的区别,如果不是有那本废旧日记作为最基本的故事核心参考,以及阅读了大量当时的作品和资料,费奕真也是很难写出这个剧本的。写剧本的时候,他连睡梦之中都经常像是穿越到了中世纪末尾的范蒙卡,有时半夜惊醒,神智还未清明,却已经模模糊糊开了文档,生怕忘掉梦中感受的情绪;有时则日头高起,还久久不想起床,因为希望梦境能补全他无法在现实中体会到的那些复杂而深刻的感情。 第145章 新剧演员 让梁清去演一个禁欲系的,对于神明充满敬畏之心的神父,本来就是一件很困难,几乎不能完成的任务。 就算他一向很自大,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但也不会真的以为自己无所不能。 费奕真本来就没想着要他在这部戏之中演出,所以看见他因为演不了而神色恹恹的样子,顿时就觉得有些好笑。 梁清如果扮演魔王什么的,倒是十分合适的。性格强悍,自我中心,有执行力,忠实于自己的*。但是要让他表演一个完全禁欲系的神父,就太过为难他了。他根本就不会明白,人为什么要为了那些虚无而不合理的信仰,规矩,教义克制自身的*,让自己觉得不舒服。 如果这要饰演神父,主教,牧师一类的角色,红衣主教凯撒·波吉亚或者他的父亲,亚历山大六世倒是比较适合他的角色。 然后梁清说道:“我觉得这角色倒是和你挺像的。” 费奕真愣了一愣,然后笑道:“我又不信教,而且也不虔诚……” “但是自虐程度蛮像的。总是纠结这个纠结那样,老是给自己画看不见的圈。明明不用去在意的事情,却总是太过在意。” 费奕真对他笑了笑。 费奕真写故事的时候,也会写各式各样的人。在某种意义上,在他身边的梁清,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取材对象。他是与费奕真完全不同的一种人。 说来也奇怪,明明一样是同样的生理构造,但是作为人类,却会有许多完全不同的性格形态。有人桎梏重重,总是免不了受到周围的事物所制衡,良心,责任,道德,感情……而有人却总是应付自如,仿佛世间的所有枷锁都不过是他攀援嬉戏的道具。 费奕真自身是前者,所以特别羡慕后者。 梁清倒是从费奕真的笑容里面接收到了什么不存在的暗示,一下子就把脑袋凑了过来,舒服滴在他身上蹭了蹭,然后自作主张地找到了“膝枕”。 躺好之后,一边开口问道:“怎么是英文的?” “本来故事背景就是范蒙卡啊。如果是中文的会很奇怪吧?而且新百社区现在也算是站稳了脚跟,只是那边的市场份额还比较有限……” 梁清问道:“你想要趁胜追击?” 费奕真“嗯”了一声。 “如果这样的话……演员……” 费奕真稍微顿了一下,然后说道:“一部分国内挑选,一部分启用外国演员。但是即使是国内演员,也要全部通过化妆改变面部轮廓,使外貌看上去尽可能地像西方人。” 梁清思考了一下,就明白了费奕真的意思。因为新百社区刚刚在国外打开市场,所以费奕真在海外至少有了一个基本的发行途径。虽然虚拟影院的影响力肯定比不上国外繁多且完善的各类院线,但是即使投资亏本对费奕真来说却也没有什么关系。 最重要的是,一方面让新百社区拥有自己的作品,一方面可以把自己这边的演员推向国际市场,最后,大概是费奕真自己想练手。 看剧本的内容,这部电影本身的预算应该不会很高,哪怕亏损,对费奕真也不是什么大事。 梁清躺在他的膝盖上,仰头看着他白皙的下巴,伸手摸了摸费奕真的后颈下的发梢,说道:“没问题吗?我可是很讨厌……媒体上出现像是你江郎才尽,或者马失前蹄一类的攻击的。” 费奕真对着他翻了个白眼:“……我可是准备好了承受失败的后果的。” 未算胜,先算败,本就是费奕真的性格。 梁清轻笑:“喂,太没有斗志了吧。” “不,我现在斗志十足。最坏不过失败而已。其实被媒体嘲讽两句倒是没什么,重要的是在这部片的拍摄之中,我能不能更进一步……其实说实话,现在就想开始执导一部电影,确实太急躁了一些,但是我也确实想不到能让谁来执导这部电影。优秀的导演不好请,也请不起。但是身价一般的,我又没有足够的了解,也担心毁了剧本。”最后费奕真笑着作了一个摊手的动作,“所以,给别人来毁,还不如我自己来毁。说不定就福至心灵了呢?而且从各种方面来说,现在的我还失败得起。” 梁清看着他映着灯光好似反射出繁星点点的眼眸,突然把他的头拉下来,恶狠狠地亲了一口。 他再一次抱怨道:“没有我的角色。” ……第一部执导的电影,竟然没有我的角色。 费奕真觉得很无奈,想了想,开口说道:“我给你安排个角色怎么样?” 梁清立刻坐了起来,拉着他的肩,问道:“什么角色?” “阿斯蒙蒂斯。” 梁清回想了好几遍,也没有记起阿斯蒙蒂斯的出场。 好半晌,他伸手抓起剧本,关上了书页,才发现了这个名字的出处。 因为这个剧本的名称,就叫做《阿斯蒙蒂斯之夜》。 阿斯蒙蒂斯,是传说中七原罪之中代表□的魔鬼。但是这个剧本虽然是以阿斯蒙蒂斯来命名,却是没有阿斯蒙蒂斯这个角色的。 阿斯蒙蒂斯,更多的是一种象征意义。一方面,代表被□的恶魔所引诱,另一方面,又代表着过于强烈的爱慕造成的不可自控的情感。 “撒旦么……”梁清望着标题若有所思,倒是颇有些兴致盎然地笑了起来。 自家恋人笑得面目扭曲,变态恐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反社会反人类的内容,费奕真顿时觉得起鸡皮疙瘩,简直就想眼不见为净,换个房间窝着。 其实阿斯蒙蒂斯这个角色,在剧本之中本来就是居于存在与不存在之间的人物。这毕竟不是魔幻超自然类型的剧本,所以阿斯蒙蒂斯本身也只是个存在于主角心底的幻象,代表了自身的欲念与无法自控的爱慕。 以剧本的角度来说,它不过是个旁白,或者背景配音而已。 这也是自然的,虽然梁清耍无赖装可爱地冲着费奕真撒娇要角色,但是他其实可比费奕真忙多了。这家伙天生心计胜人一筹,对“劳心者治人”这一点可以说是领悟得十分透彻,所以才能把大堆的事物推给别人,每天浪费时间来打滚撒娇卖萌和妨碍费奕真干正事。 但是即使如此,终归是有很多事情是梁清不得不自己去做的。如果不付出相应的精力,再大的家产也迟早会败在他的手上。 如果真的跑去拍几个月的戏,梁清才会有大麻烦。最近一年的时间,他也只接了一部大片里面一个很讨喜的配角角色,算是刷了下存在感,倒是真没接大型电视剧的主要角色了。 配音旁边花费时间不多,但是其在电影里的台词都十分有味道,其实对于梁清来说反而最合适。 次日费奕真拿着剧本给贺青群看过。贺青群虽然也十分认可费奕真的创作能力,就个人方面也觉得剧本十分优秀,但是…… “新百虚拟院线都快成搅基院线了。你到底知不知道现在我们的目标观众群已经奔着诡道一去不回了?”他放下剧本,有些无奈地说道,“先不说性取向问题,就这个结局的问题……你就不能好好整个欢欢喜喜大团圆的剧本吗?《新百家争鸣》或者《心玉传奇》那样子的。” 费奕真回答道:“看心情再说。目前没有灵感。” 他说得倒轻松。 贺青群又翻了一下,问道:“就只有剧本?企划书呢?” 费奕真拿出企划书给他。 其实他对做企划书的热情比写剧本画分镜都小多了,但是好歹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所以只能按规矩来。 这样过了几天,虽然贺青群摆出一张臭脸,但是好歹把《阿斯蒙蒂斯之夜》的拍摄计划给通过,接下来就是前期筹备和选角了。 选角是在先后在Estar本部和冬青市进行的。正确来说,费奕真先会在华风娱乐内部进行一次选角,然后再在Estar本部进行第二次选择,然后最后才会飞到冬青市进行第三次选角。 这样做的理由显然很简单,就是想捧自己人。 试镜会的规模并不大,最重要的是这部电影之中的角色也不多,主要就是主角在神学院的师长与同学,修道院的忏悔者和信徒,以及第二男主相关的一些角色。 但是虽说角色不多,但是要求却不低。由于整个故事的背景的关系,整个电影的整体格调其实都偏于诡异与晦暗,本身处于的时代也有其特殊性,所以在演技上的要求就极高了。 而让东方人扮演中世纪末期的西方民众,必要的培训是不可缺少的。不仅是演技上的,还有对于当时社会背景的了解和整体氛围的体验。 费奕真的企划书之中,就包含了长达一个月左右的拍摄前培训。 一个月的全封闭制培训体验,在一座十八世纪时建成的城堡之中进行。在培训开始之前,会先给每一个演员分发各自的人物设定。而培训的主要内容,则是当时的生活习惯,社会背景,思想观念,以及各自角色必须了解的一些相关知识。 除此之外,还会间歇性地通过一些古老的方式散步当时的一些社会新闻,让演员更加确实地感受到,他们“生活”的时代正在酝酿着一种怎么样的暗潮。 在华风的筛选就如同预料之中一样效果不彰,选出来的也就是一些小配角。这两年华风娱乐着实捧出了不少偶像明星,但是也仅仅只是偶像而已。 演技这东西,虽然也有天赋异禀,本色演出之说,但是大部分的作品,终究需要的是有着经验和积累的表演者。而《阿斯蒙蒂斯之夜》无疑就是这样一部,对于演技和积累的要求要超过天赋的作品。 这故事的背景对于大部分接触到这一部剧的演员来说,恐怕都是极其陌生的,而且那个时代的一切,与现今都有着极大的区别。而故事里的主角,他本身人格的建立与其独特的社会背景息息相关,所以比起和某一种类的角色天然契合的天赋型演员,费奕真反而觉得,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摸清人物的人格形成过程,并以出色的演技表现出来的表演者,才是最适合这个剧本的演员。 这种情况下,要寻找到合适的演员就很困难了。 符合费奕真要求的演员不可能至今还默默无闻,身价必然不低;而身价适合这部电影的,却未必有需求的演技。 尽管如此,但是一部戏也并不是所有的角色都要求极出色的演技。 理论上,《阿斯蒙蒂斯之夜》中,其实有很多十分有特色的角色,有些角色虽然只占有数个镜头,但若是表演者的感情足够到位,也可以十分地出彩。 当然,面试的许多人其实连他们面试的是什么样的角色都不知道。他们所应征的往往不过是这样一个角色:忏悔者A,42岁的德国裔男子,性格严谨,有军人气质。 他们不会知道,这个德国裔的男子原本是一名患有色盲的神圣帝*人,在他三十九岁的秋天,因为在追捕犯人的过程之中将一名无辜的贵族当做犯人刺杀,而被解除了军职。而在那之后数年,他始终坚持着当时对方的穿着就是同僚传达的罪犯特征。 这是一名十分骄傲的军人,他对他的工作十分自豪,且充满了热情。他对于自己犯下的罪行感到痛苦,但是又对于最后自身的结局感到愤懑。 而这一年,离约翰·道尔顿发现色盲症的存在,还有足足三个世纪。 在这个时代,教廷还在疯狂而无所忌惮地猎杀女巫,而文艺复兴的号角却已经在他们的背后吹响。黑死病的存在正威胁着整片欧洲大陆,然而沉迷于统治了大陆将近十个世纪的权力欲之中的教会,却还不知道,炼金术与它们的创造者正在一种张狂的姿态开始蜕变,在数遍年后演变成一种他们无法与之抗衡的信仰。 而这不过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或者暴风来临之前最后的宁静。 不过,即使并不知道他们正在应征的是什么样的角色,在Estar的虚拟院线光环映照下,随着广告的放出,有意获取角色的出名或者不出名的演员数目也在不断增长。 一名年轻的女子坐在跑车的副驾驶座上,读完了PDA上来自于Estar那苛刻的选角要求:“……初步被选中的演员需要参加一个月的专项培训,主要培训在电影拍摄过程之中演员们需要具备的基本素质及技能。培训期间会对参与者的培训成果进行一定的评估,培训方有资格剔除成绩不合格的参与者,直至培训完成,演员方可参加正式的拍摄……” 读完之后,带着墨镜的时髦女子啪地一声关上了PDA,然后靠在了椅背上,有些不懈地说道:“这么严苛的要求……他们以为自己是谁?” 正在驾驶位上负责着驾驶事宜的经纪人却神情严肃地说道:“你最好把要求看得仔细一点——因为你会参加Estar总部接下来进行的角色选拔。” 女人顿时愣了一下,然后才坐直了身体,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我!?” 男人的语气却很肯定:“你。” 女人有些不满地嘀咕了一声,然后皱着眉头重新打开了PDA,再次把相关的资讯界面打开看了一遍,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许久,她放下掌上电脑,对着开车的经纪人问道:“喂,你不会真的要给我签上这么个奴隶契约吧?” 男人却并不理会她口中的埋怨,说道:“你要应征的是第二十三号的女巫角色。这部片里的女性角色戏份都不是很重,所以我只能给你挑选了个相对比较有分量的……” 女人咬牙切齿道:“几十秒钟的镜头,你让我做一个月的培训……你是收了Estar什么好处?” “就是因为他们要做一个月的培训,所以我才对Estar这次的选角更加看重。而且你如果不想去的话,想去的人还是有一大把的。Estar目前是世界上最大的虚拟院线渠道商……事实上他们目前根本就属于垄断的地位,费奕真本身的作品又一向很受追捧,如今他第一部自编自导的电影,至少在发行渠道上一定会受到Estar的全力支持……你想想莫含雪现在在国内外的人气,有没有点干劲了?” 莫含雪是费奕真的干姐姐,这也基本上算是个半公开的消息。虽然从来没有什么记者发布会公开发布过这个消息,不过业内人都知道这事儿确实是真的,网络上的消息流传也从来没有消失过。 莫含雪原本在国内的声势自然不必多说,然而在《心玉传奇》之后就算是在冬青市,知道她的人也是大把大把的。莫含雪的五官并不是那种很精致的标准美女,而是气质型的清秀款,但是现在在新百虚拟社区覆盖范围内的英语系国家中,少男少女甚至少男少女们的父母说起东方美女的时候,想起的却多数还是一个“赫斯特·莫”。 《心玉传奇》刚结束的时候,莫含雪在片中穿着的短打款汉服在全世界都几乎卖疯了,而其他周边的销量也很是让人侧目。Estar甚至还为她出过不少限量版的周边——比如等身抱枕,电影里没出现过的礼服版手办等等。 虽然目前莫含雪还没能在冬青市有影响力的作品中担任第一女主,但是那种性格出彩的客串角色却已经演了不少,女主角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事实上更有可能的是莫含雪已经收到过一些女主角的参演邀请,只不过她出于各种考量,比如对于角色或者剧本的不满意不看好,于是拒绝了而已。 对于莫含雪目前的人气,女人倒是颇有点羡慕嫉妒恨的感觉。 所以她也确实多了一些干劲,打开PDA重新看起了关于二十三号女巫的介绍。 不过很可惜,试镜通知上对于女巫这个角色的介绍实在有限得很,不知道是因为制作方不想要过多透露剧本的内容还是为了能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更直接地了解到试镜者的真实水平。 所以女人能做的准备,也有限得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Estar总部进行的公开试镜收获果然比华风内部的试镜来得多,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毕竟两场试镜的人数基础就天差地别。 完成了这边的试镜,费奕真马上就又转而飞向了冬青市。 在冬青市的场地同样是位于Estar的分部。大约一周之前,Estar就通过工会发布了试镜通知——这可要比在国内方便而且有效多了,可见在制度上,国内的发展与冬青市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这一场试镜会,基本上会决定最后参与培训的人选。 冬青市作为世界上最大的造星工厂,汇聚着来自世界各地,梦想着一夜成名的年轻男女。他们的地位其实和国内的北漂并没有什么区别,不过由于文化和距离的问题,很多人对于他们的了解有很大的误差而已。 哪里也不是伊甸园。 不管是在国内还是冬青市,主角的竞争都是最激烈的。虽然是部偏离主流的同志向似乎还有些宗教向意味的电影,但是抵不住新百社区在整个世界渐渐表现出来的浩浩声势。 相比那些已经抓住了机遇的脚步,而开始对选择迟疑不定的人来说,那些还在幸运女神的门外徘徊,愿意不顾一切去抓住任何一次机会的人,永远只会更多。 尤其是当应征者看见甄选通知上的简短说明时:无表演资历要求,但是要求演员有一定的表演经验。如果你擅长声情并茂具有感染力的演讲,或者总是用恐怖的故事把同事吓得团团转,或者你觉得自己总是带着面具在生活……那么,你也许属于这里。 而这一次的甄选,要比前两次更加盛大。并不只是参选者基数有所增大的原因,还是因为这边的演艺娱乐事业,本身就比Estar总部所在的地方发展得更加蓬勃。 而这次的甄选会中,表演上能让人眼前一亮的人物并不少见。 虽然初试者并不能看见剧本,但是面试通知上基本的时间背景,电影类型,和角色身份还是会有所标注的。而根据这个标注,至少有心的人能够做的功课已经不少。 其中有些人就令费奕真特别印象深刻。 比如其中一位二十七岁,名叫戈尔·珊德瑞吉的金发男子。在询问对于人物设定——一位生活在中世纪末的虔诚神父——的设想时,戈尔的回复很有亮点。 “以中世纪末这个时间点为标准,我认为他不是生活在十五世纪初,而是十四世纪中下叶的阶段,因为自1492年亚历山大六世通过贿选成为教皇之后,整个宗教过的腐臭气息简直连最不虔诚的信徒都难以忍受。另外,他应该也不是生活在一些大的教区,因为即使在十四世纪初叶的时候,整个欧洲宗教滥用信仰,排除异己的行为就已经近乎于不加掩饰。” “他应当是一位非常年轻,或者已经年老的神父。只有在这样的年龄,年轻的神父信仰会较为纯粹,而年老的神父已经不容易为外物所侵扰,因此意志更为坚定,而这样的人,显然与‘虔诚’这个词会更为相配。” 而在表演环节之中,这位应征者的演技也非常出色。他的表演偏于内敛细腻,但是十分有质感。无论是否是对这场试镜会特意练习过的表现方式,费奕真都比较看好。 还有一位叫做罗奇·卡尼亚的三十岁男子——他甚至不是一位演员。这是一位在大学教授欧洲历史的讲师,他根本就是为了那在欧洲古堡进行的二十八天培训而一时兴起留下简历报名的。他对中世纪那一段时间的欧洲历史非常清楚,而且有十分独到的见解。或者是美国人那过于随性与具有冒险精神的生活态度使然,他把这次的试镜当做了一次难得的抽奖,奖品就是一次完全仿中世纪的夏令营寄宿体验。 他的表演并不精细,甚至还颇有些粗陋,但是难得是对方对于角色本身心态与社会背景的了解。尤其是细节方面,这是一位无名的考古学家……他对于当时的许多习俗,以及时代特有的一些人物特征都非常了解。 然而无论试镜者的目的如何,随着三天的甄选活动完毕,费奕真基本上也完成了最初的甄选。 第146章 命运之日 初到培训场所的话,自觉是为了国际影响力而勉强参与试镜的孟蓝溪对于制作方的不满倒是降了一些。 为了培训,Estar这边索性直接租借了一座私人的城堡。虽然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必然也花费不菲。城堡本身已经十分古色古香,但是混在种族不同的竞争者之中把内部逛了一圈之后,孟蓝溪发现,城堡之中的内容才是真正让人觉得惊叹的。 抵达城堡之后,到达的每一个人都被分发了一本薄薄的册子。册子的封面是Estar和华风的标志,但是厚度上作为剧本来说,却是太薄了一些。 但若只是说明手册,每个人的册子在页数上却又显然有着微妙的不同。而且每一本册子都注明了分发对象的名字和应征的角色,直接就是印刷上去的,若是说明手册或是培训规则之类的,显然没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孟蓝溪翻开了自己的手册,发现竟然是一本女巫的人设手册。 ……不,并不只是人设手册这么简单。因为当她继续翻阅下去的时候,她发现她看到的是一个独立,且情节起伏的小说故事。 这是——女巫的人物传记? 孟蓝溪倒是有点惊愕了。 正确来说,这薄薄的一本册子分成了三个部分。第一部分自然是女巫的人设。人设部分并不漫长,但十分详细,每一项都有各自的由来说明。 比如女巫的名字是埃丽卡·凡西,而后面的括号里就写着:在安吉丽娜·凡西生育前,曾经在街上见到过前来范蒙卡游玩的一位富家小姐。另一位小姐唤之埃丽卡。于是当埃丽卡出生之时,安吉丽娜便认为,只有埃丽卡这个名字,才适合自己的女儿——她希望自己的女儿能过得像一位美丽的富家小姐一样幸福。 而在其它的人设方面,也有类似的标注。比如在最喜欢的宠物方面,就标注着老鼠——原因是埃丽卡在母亲死后,曾经在下水道住了一年的时间,在那里她和地下水道的老鼠们一起生活,而且分享了食物残渣。在那之后,埃丽卡把老鼠当做了自己的朋友。 而人设之后,就是整本册子最长的部分,却是一部中等篇幅的独立小说,讲述的是女巫从生到死的一生。 孟蓝溪读了下去。 这几乎已经可以当做一部独立的传记故事——埃丽卡的出生,成长,怀疑,改变,以及最后的死亡。孟蓝溪在阅读的过程中,慢慢地就开始了解自己将要扮演的这个人物。在这里,她不是一个模板化的女巫,而是一个出生低微,幼年坎坷,但是个性坚强韧性,为了寻求自我,探索未知而渐渐沉浸于神秘学之中,最后并为此而死的少女。 沉浸于故事情节之中的孟蓝溪无法察觉时间的流逝,当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看完了册子上数十页的中篇故事。 然后她看到了手册的最后一个部分——剧本之中属于她的角色那个部分的截段。 她愣住了。 女巫的戏份很短很短。 在故事之中,女巫还是那个没有任何名字的女巫。她甚至没有一句台词,而只是主角眼中恍惚摇曳的一个影子。 里面唯一一段,属于女巫的表演内容的描述,却是一句动作描述。 阿尼尔对上了女巫的眼睛。 ——怎么会,只有这点镜头!? 孟蓝溪不肯相信地重新翻看起前面的独立故事——看人物传记的时候她几乎完全沉迷进去了,看埃丽卡在下水道中含着泪咬紧了牙关,看见她跟着巫师笨拙地学着神秘学的内容,为着陶器中不知名材料混合后起的化学反应而如痴如醉……以及最后,她穿着长袍,行走在夜色之中,驯养的老鼠在她脚下乖巧地奔窜,让她成为夜色之中无名的王者。 范蒙卡曾经一度被称为“女巫的领土”——另一个时段,它还曾是“葬诗人的墓地”。费奕真只不过稍微调整了时间,让女巫的时代与故事所在的时代有所重合。 反正,那时本来就是狩猎女巫行动最为密集的时候。 这是一个非常危险而又宏伟的时代。 中世纪的末尾,文艺复兴的前夜,黑死病如同行走在人间的死神,而“女巫们”死去时大张的眼睛仿佛对于这个时代最后的诅咒。 孟蓝溪最后终于翻到了女巫被烧死的那一段。 ——熊熊的烈火爬上了她的足踝,可是那痛苦却不比恐惧而更加可怕。她用力地挣扎,但是紧缚的绳索却拒绝将她释放。摇晃的十字架,逐渐被燃烧而开始焦融的皮肉臭气,这一天神秘学的知识再也没有办法帮助她。 ——可是这不会是结束。 ——她看见火刑架下那教团骑士嘲讽与蔑视的眼神。那群腐臭的基督教徒,他们敢于像当初罗马人烧死耶稣一般,冒用所谓神明的名义用那沾满血污的十字架烧死一切妨碍他们的存在:圣女,学者或者异教徒…… ——她看见远远的地方有一个年轻的神父,穿着黑色的袍子,站在街道之中一动不动。 ——这不是结束。 这整整三十余页的小说故事,竟然只是为了阐述这么一个镜头——他们的制作人兼编剧兼导演到底有多闲?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孟蓝溪却对其他人的手册好奇起来,很想看看别人的手册有什么不同,是不是都是这样精彩生动又波澜起伏的人物故事? 无奈这次参加培训的演员五花八门,很多人连语言沟通都有困难,连人设本都分成了中英两个版本。而且最麻烦的是,许多来参加培训的所谓“演员”根本就名不见经传,连名字都没听说过,更别说作品了。 这样的情况下,大家又是竞争对手,贸然去搭讪,孟蓝溪觉得希望渺茫。 而真正打消了她这个念头的时安置之后,费奕真宣布的事情。 “在这里的大家都是为了《阿斯蒙蒂斯之夜》这部电影而来。也许在这里的大家不是最优秀,也不是最成功,但是我希望你们能够尽自己最大的力量表现自己。” “这是我的第一部执导作品,我不知道它是会成功的起点,还是遥远未来每一次成功的垫脚石之一,但这都不要紧,因为无论是哪一种情况,我都会在这里尽我最大的力量把它拍好。每一次前进一点,总有与成功相遇的某一天。” 然后他又把这段话用英文说了一遍。 孟蓝溪本来以为这位少年成名的导演会很张狂,没想到他倒是出乎意料地脚踏实地。 而后他又说道:“《阿斯蒙蒂斯之夜》的预算其实并不高,但是这并不妨碍我们用用心把它拍到最好。这里的大部分人也许现在还是默默无名,但是既然你们能通过第一次甄选出现在这里,就说明你们至少是有天赋的。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份天赋转化成出色的表演,展现在屏幕之上。” 然后他宣布了这次培训的规则。 如同目前所有人被分组安置的情况一样,培训本身也是二次试镜的过程。培训之前,每个人都会被发一本自己所应选的角色的人设手册。 按照角色来说,这里面有足足三十四种不同内容的手册,总共652页,文字量至少达三十万以上。还是不分语言版本的情况下。 全部由费奕真亲手一字一句打下来。 如果只以每个人的故事的戏剧性和可看性来说,几乎每一本册子都能拍摄一部或长或短的短剧。但是对于费奕真来说,也不过是写剧本时候的衍生内容。 对于像费奕真这样的幻想类作者来说,文字本身代表的就是一个活着的世界,他习惯性地去窥探笔下每一个人物的自我与故事。有时候他甚至觉得,不是他创造了这个世界,这些人,而是这些人自己把自我展现到了他的眼前。 思绪乍然一动的时候,无数的画面就自然而然地展现在了眼前。 交到面试者手中的册子,就是费奕真希望对方表演出来的人物的一生。但这也并不是说他们的角色已经被决定。因为到培训结束的时候,如果有某个角色小组没有一个人能达到费奕真的要求,那么也有可能从其他表现优秀的候选者之中调度演员。 而演员们自己,要是在培训的过程中有不同的领悟,也可以在最后一场面试之前进行最后一次的重新挑选,选择自己想要扮演,或者觉得更适合自身的角色。 这相当于说,并不只是与自己应选同一个人物角色的人是当选的对手,就连应选其他角色的优秀表演者,也有可能会成为最后的敌人。 因为这样的原因,所以每个人都开始把自己的人物手册捂得很紧。 这其中也包括孟蓝溪。 说句实话,虽然女巫的戏份实在是少得可怜,但是自从看过了整个人设故事之后,孟蓝溪对女巫的好感度就开始直线上升。目前她对于她扮演的这个角色十分满意,就是对于具体的表演方式还有些踌躇不定。 女巫的性格已经在她脑子之中慢慢饱满了起来,只是那一个眼神的镜头却又实在太过薄弱——她能用一个眼神,表现出女巫一生的投影吗? 孟蓝溪发现自己没有这个自信。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她收到了导演助理的通知,让她和其它几位演员一同前往临时的会议室。 第147章 青年的心 培训结束之后大约两周,《阿斯蒙蒂斯之夜》剧组才召开了记者会,宣布了正式的演员名单。 第一场发布会,剧组的演员全部都盛装登场,一出场就气势十足地震慑住了记者们的镜头。令人惊愕的是,似乎在整部戏开拍之前,大部分演员就已经进入了状态,有几位平常多少有点名气的小演员,竟然索性连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 比如身为国内二线女演员却来剧组应征了一个炮灰龙套的孟蓝溪,出场的时候不但全身黑色长袍,连妆都画上了。但最令人惊愕的却不是服装有质感妆容精细这种事情。 而是她的气势变了。 孟蓝溪演戏的套路和她本人的性格相差不大,素有“时尚女流氓”之称,然而当她出现在记者会上的时候,感觉却大不相同。 乍看之下,倒有几分睿智优雅的感觉。 因为是盛装登场,倒是从服装打扮上几乎就可以看出来每个人的身份与社会地位。 发布会之后,就是正式的拍摄了。 在之前的培训期间,该申请的拍摄许可,该准备的道具物品,该画的分镜镜头……等等,基本上已经都完成了。剧组顺理成章地就进入了长达一个多月的拍摄期。 培训结束以后,《阿斯蒙蒂斯之夜》的剧本就已经发了下去。剧本是英文版本的,里面有台词的国内演员基本上全部要进行后期配音——虽然中间的操作复杂了一些,但是不论对华风还是Estar来说,都是比较值得的。 因为一个月的培训和剧组在拍摄方面的用心和严谨,大部分演员和工作人员都对这部片抱了很大的希望。而且本身都不算出名的演员们,在这样明显的紧张气氛里,态度只有更加认真和端正。 费奕真本人不是一个十分严肃的导演,但是他对拍摄却十分认真。如果演员的状态实在差劲,他也并不发怒,只推迟戏份,让他们在一旁观摩他人,自己思考练习。 但是大部分人都不敢松懈。 因为开始拍摄的第一天,费奕真就开口表明了立场:“每个人都有犯错误的时候,所以我不会强求你们一条过。状态不好可以提出来,我会酌情调整拍摄顺序,但是我不希望有人的态度不端正。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的脾气很好,所以我不会随意发脾气。实在无法胜任角色的人,我会直接换掉。” 阿斯蒙特斯的主要拍摄地点是在范蒙卡。作为旅游城市,租借场地着实花费了剧组不少功夫和预算,幸好剧本本身并没有什么大场景,所以还支撑得过来。 在范蒙卡费奕真再次遇到了当初的导游小姑娘妮娜,两人还聊了一会儿。妮娜知道了费奕真这一次来范蒙卡的目的,倒是对剧组十分好奇。费奕真便也难得地徇私了一次,带着妮娜在剧组里面转了一圈。 这一圈倒是被不少人起哄了,助理小姑娘还形影不离地跟着两个人在剧组里转了一大圈——她是梁清的粉。 结果当晚梁清的微博当晚就被刷爆了,一大堆的粉丝到梁清的微博下告状,义愤填膺地表示费奕真出轨,还有人跑到费奕真的微博下骂他,被他翻着白眼禁了言。 但是粉丝们简直都是烈士,前仆后继悍不畏死,并不是说着玩的。 甚至连剧组的微博都被刷翻了。 这样下去显然很影响剧组和谐,所以费奕真不得不半夜打电话给梁清,让他上网来帮忙“共创和谐社会”。结果梁清心眼也坏,知道了前因后果,竟然还恶意卖萌,语气委屈地指责道:“你出轨!” 真是够了。 费奕真解开了领带,把手提在床上放好,然后脱了外套,说道:“阿清,开视频好不好?” 梁清自是没有不可。 结果一开视频,梁清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对方正在解开胸前衬衫的一只手,露出一截白皙秀美的锁骨,还没来得及仔细看,费奕真就刷地用一本书挡住了镜头。 镜头前漆黑一片,梁清顿时瞪大了眼睛。 结果那头传来费奕真舔手指的声音,对方还一边声音略带嘶哑地说道:“阿清,我想你了。” 梁清突然很想骂娘。 他恶狠狠地道:“把书拿开。” 费奕真却含着笑,说道:“不要,我害羞。” 梁清骂了一声“操”。 害羞你还干这种事? 但是那边的声音越来越夸张,梁清听得浑身燥热,心急如燎,骂了半晌,偏偏软磨硬泡,费奕真就是不肯移开遮挡,连撒娇都没有用。 这个混蛋。 想要福利,只能认输。 梁清最后还是憋屈地上网帮他澄清了一下。 这回总该给福利给奖赏了吧? 结果镜头一转开,费奕真还穿得整整齐齐坐着呢,刚才那些夸张的声音就好像是梁清的错觉一样,根本就没出现过。 梁清说道:“福利!?” 费奕真顾左右而言他,表情十分纯良:“什么福利?我给你寄好吃的回去?” 梁清摔了枕头。 《阿斯蒙特斯之夜》的拍摄过程总体上来说还是比较顺利的。费奕真虽然是第一次执导,但是和演员之间的沟通却十分顺畅,有一半应该是托了他本职的福。 导演擅长沟通,说戏的时候清楚明了却能让人很快理解其意图,对于演员或者整个剧组来说都是一件好事。所以虽然能够一条过的镜头并不多,但是多条还过不了的镜头也很少,倒是为剧组省下了不少的功夫和金钱。 随着拍摄的进展,主要演员们的戏份拍摄也变得越发顺利起来,一条过的几率也增长了许多,显然是主演们都渐渐开始入戏了。 如果这样一路顺利到拍摄结束,那是最好不过了。 但是有些时候,世界上的事情总是不能尽如人意。 《阿斯蒙特斯之夜》的戏份,虽说并不是按影片的时间进度在拍摄,但是先在别处拍摄了阿尼尔在神学院的戏份,然后又先拍摄了一些涉及到配角或者龙套的戏份,然后才集中精力拍摄两位主角的独立戏份。 所以结局部分的镜头,还是排到了拍摄快结束的最后一段时间拍摄。 这段时间里,剧组里的气氛一直比较压抑。一来是因为正在拍摄的情节比较压抑,二来是几位主要角色大部分都处于入戏的状态,为了配合整体的氛围,维持目前的状态,无论是演员还是幕后人员都比较安静。 但是尽管如此,饰演第一主角阿尼尔的青年阿尔文的状态还是持续性地下落。 后期的戏份拍摄得很不顺利。 最夸张的时候,阿尔文直接把一个镜头NG了十二次,创造了费奕真执导这一部戏以来的NG新高。 他的状态实在不对,费奕真只好喊停。 如果之前,还可以调整一下拍摄顺序,让他先休息几天,回复下情绪。但是这个时候差不多已经到了拍摄的结尾,剩下的全部都是几个主要角色的戏份,再拖延下去,光是租用场地和人工就是大额不必要的开销。 但是这天也是实在拍摄不下去了。 阿尔文之前一直表演得很传神,所以这个时候却闹出这样的问题,让费奕真觉得很不解。 宣布暂时停止拍摄之后,他带着阿尔文到了临时的办公室,然后端了一杯热咖啡递给阿尔文。 阿尔文的脸色十分苍白,明明这几日的拍摄任务都不算沉重,但是他的脸色却一天比一天惨淡,仿佛承受着很大的心理压力一般。 等他脸色稍微红润一些之后,费奕真叹了一口气,问道:“怎么回事?你这两天没有休息好吗?” 阿尔文看了他半晌,欲言又止。费奕真有耐心地等着他开口,于是等了好一会儿,阿尔文终于开口说道:“拍摄让我很痛苦,费先生。我觉得自己快疯了。” 费奕真愣了一愣。 “我没有办法……继续拍摄下去了。” 费奕真却没有因为对方表露出想要毁约的意思而生气,只是语气温和地问道:“为什么?” 阿尔文说道:“我没有办法拍摄最后一幕。我感到很痛苦,我每夜晚上都做噩梦,无法入睡。我知道我不是阿尼尔,但是我没有办法从中脱离出来。只要想要亲手杀死朱利安,我就觉得十分痛苦。费先生……我觉得自己已经疯了。” 费奕真听得怔住了。半晌,他说道:“下午先不拍摄了。你先去睡一觉,好好休息。之后的事情,我们等你睡醒再说。” 费奕真的宽容让阿尔文放松了许多,他说道:“导演,您是个善良的人。” 费奕真说道:“谢谢。” 然后他就让阿尔文回房睡觉了。 事实上,虽然阿尔文说了这样的话,但费奕真和阿尔文都知道,电影已经拍摄到了结尾,这个时候已经不可能停止拍摄了。 所以就算停止一个下午的拍摄,也不过只是为了让阿尔文调整情绪而已。 阿尔文的问题,应该是入戏太深。 理论上来说,阿尔文不是什么很资深的实力派演员,而只是一个还算有天赋的新人,应该不会有入戏太深这样的问题。但世界上的事情原本就没有什么绝对——也许是因为他本身很感性,天赋很好,很容易入戏,也许是因为之前的人设故事,培训,剧本以及剧组的气氛形成了某种让人容易被催眠的气场……总之,他入戏了。 这件事情,如果处理不好会非常严重。 无法继续演出虽然也是让人困扰的问题,但是更加严重的是万一阿尔文戏后还无法脱离,出现精神问题。 费奕真想,这件事必须解决掉。 然后他召集了剧组。 当阿尔文一觉睡醒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 他这一觉睡得还算安稳,至少比前几天好多了。 但是很快地,他又有些恍惚起来。 这个时候,整个剧组都很安静,安静到让人觉得有些不正常。 然后他看到了放在了床头的一把匕首。 他心头突然一跳,仿佛有什么不好的预感。 鬼使神差一般,他捡起了那把匕首。 ……难道,他又再次陷入了那循环往复的噩梦之中吗? 第148章 影视新作 “……导演?费先生?”阿尔文尝试性地叫道。 但是没有人回应他。 阿尔文有些心慌。 他推开了门。 剧组目前租住的这个地方,走出他的卧室之后本来应该是中庭。但是大概是他还在梦中的关系,他看到的却是自己最不想看到的场景。 阿尔文立刻就想关上门,退回到原本的房间。但是还没等他关上门,却听到了一声痛苦的□□。 他的身体僵直,放在门板上的手就仿佛石化了一样,完全无法动弹。 ——那是谁的声音? 阿尔文有些想要知道,却又非常地不愿意知道。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声又响了一声。 非常轻,非常虚弱,但是听在阿尔文的耳中,却仿佛震耳欲聋。 他颤抖着一只手,重新拉开了门。 他看到了自己最恐惧见到的那一幕。 阿尔文一步一步,非常缓慢,却又无法停止地开始往前走去。而在他的前方,是一个金发的青年,如同一尊人偶一般,被长长的钉子钉在了墙上。 血水如同脏污一般染黑了衣服,甚至开始凝结。阿尔文闻到一股浓烈的腐臭,然后看到了伤口上蠕动的白色蛆虫。 这一幕仿佛已经在梦中见到过许多次,但是没有一次像这次一样真实。 那璀璨的金发是如此地明亮,美丽如同天使,可是命运却对他如此残忍。 仿佛是听到脚步声,被钉在墙上的青年极为吃力地抬起了头,望向了走向他的神父。 他的声音嘶哑,仿佛咽喉都已经粗糙开裂的声音,似蚊虫一样轻微,叫道:“……阿尼尔……” 阿尔文站在青年的面前,分不清自己是谁——他是阿尔文?或者是阿尼尔? 青年痛苦地呜咽着,似乎想要流泪,却连泪水好像都已经完全流干。他的声音极为沙哑,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了一个词。 那声音轻到让人听不清。 但是阿尔文却听得很清楚。 “杀了我。” 朱利安在恳求:杀了我。 这就是阿尔文一直在试图拒绝的场景。 他是那样的痛苦,他的眼中满是哀求……他在恳求,而他再没有其他人可以恳求。 没有一个梦境,有这一个来得真实。 朱利安在恳求。 ——求主,让我解脱。 阿尔文伸出手抱住了他的头,用自己的胸口挡住了朱利安的视线。 他觉得自己永远不能承受这一幕,但是当这一幕真的到来,他发现他无法逃避。 朱利安一直很痛苦,他是那样地痛苦。他祈求从神父的身上获得一份安宁,但是阿尼尔却始终无法给予他所祈求的那份安宁。 那么,至少让他来亲手结束对方的痛苦。 匕首刺入朱利安的胸口,阿尔文瞬间便感觉到了青年紧绷的身躯软了下来,靠在了他的身上。 阿尔文跌坐在了地上,垂下了头,发出了一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却始终没有抑制下去的悲鸣。 他就坐在那里,一声一声地发出呜咽,却又压抑到了极点,彷如忍受着无法忍受的痛苦一般,□□着。 这一切延续到一双手搭上了他的肩膀,然后轻轻说出一句:“深呼吸。” 阿尔文依着对方的话作了一个深呼吸。 对方引领着他一次一次地进行深度呼吸,直到阿尔文胸口的疼痛慢慢地缓解下来。 《阿斯蒙蒂斯之夜》拍摄完是九月初,做好后期已经到了十月下半旬。 这部电影其实受到了国内外很大的关注,但是国内送审的时候却出现了很严重的问题。 这部片严格来说,涉及了血腥,se’qing,宗教等多种内容,在国外评级也是评的R级。而在国内的话,就必须进行删减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费奕真算是早有准备。 但是实际评级过程中,这个情况却比预想中更加严重。 国家广播电视文化控制部门认为《阿斯蒙蒂斯之夜》涉及xing’ai及迷信等问题,即使进行删节也不能改变其中心内容,于是认为这部片不适合在国内上映。 虽然Estar和华风都发动了各种方面的公共关系试图为电影进行疏通,但是不知道是哪个关节出了差错,总之审查部门的态度十分坚定,拒绝为《阿斯蒙蒂斯之夜》发送放映许可。 也就是说这部电影在还没上映的时候,就已经损失了全部的内地票房。 虽说Estar还在继续试图利用手上的关系为电影进行疏通,但是也自觉改变目前的状态有实际上的困难,所以剧组也不得不把更多的目光投入了国际市场。 费奕真最后作出的决定是,参加电影节。 国际电影大奖或者电影节,对于电影来说是非常有用的宣传。虽然《阿斯蒙蒂斯之夜》无论如何还有虚拟影院作为最后的底牌,但是费奕真拍这一部电影,却并不是仅仅为了在自家的虚拟院线放上几轮,赚点劳工费。 作为一个作者,他的目标永远都是为了能让更多人看到自己的作品。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决定,让《阿斯蒙蒂斯之夜》在意外之中翻了身。 十一月中旬,《阿斯蒙蒂斯之夜》参加枫叶电影节,获得最佳影片,在整个枫叶镇乃至整个大陆都引起了强烈的反响。 《电影人》周刊声称这部剧是灵魂的剧本,天才的演出,奇迹的作品。“每一句台词都像是在叩问心灵,每一个演员都像是穿越了历史,每一个镜头都像是映射出神明。” 《第八艺术》写道:伊萨克·法伊的才能是一种天赋,在他笔下的文章总是有无数奇思妙想。曾经一度也许很多人觉得那就是极致。但是当他开始碰触电影这种艺术形式时,法伊与第八艺术的碰撞无疑绽放出了令人惊艳的火花。很难相信这么年轻的电影人能如此出色地讲述出这样的一个故事,但是放在法伊身上却又似乎不那么令人意外——他就好像一个敏锐的观察者,对于这个世界有着极其出色的感受性,而这样的感受与领悟,最后都表现在了他的作品之中。 在电影放映结束的时候,全场的人开始起立鼓掌,时间长达十分钟,大多数人泪流满面。 《阿斯蒙蒂斯之夜》在国际上可以说是一炮打红。 这是完全出乎费奕真意外的事情。 这也很好理解,一般来说,作为原创人员的剧组主要创作成员,在上映之前心里总归都是十分忐忑的。也许他们基本上能够判断自己拍摄出来的是不是一部好电影,但是电影具体好到哪一种地步,主创人员却很难自己分辨。 用一句老话来形容,这种心态就是“当局者迷”。 费奕真拍摄出来的电影,自然是最符合他自己的理想。但是越是这样,他反而越是觉得忐忑,因为他明白一个道理:每一个人的审美和理解能力都是不一样的,所以才说“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而当全场站立鼓掌的时候,费奕真终于知道,这部电影算是成功了。 第二天的十二点,Estar总部的贺青群打来电话,通知他审查部门松了口。 松了口的意思,只要《阿斯蒙蒂斯之夜》删除一些过于血腥和se’qing的镜头,就可以在国内院线正式上映。 这一切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峰回路转。 第149章 作初衷 既然能够上映了,国内的院线就应该开始进入商谈了。 这方面有华风进行操作和洽谈,倒是问题不大。 但是宣传方面就是费奕真的责任了。这个他倒是驾轻就熟——在之前的电影拍摄过程之中,执导到后期制作他都只是跟在导演旁边指手画脚,但是宣传却是制作人全盘负责的工作。 到了这个时候,孟蓝溪念念不忘的人设小册子终于基本上可以面市了。 关于电影宣传的问题,费奕真从一开始就已经做好了大概的企划,第一版的宣传片也已经剪辑出来了——演员的演出出色,宣传片的影像看上去就很有质感。 因为获得国际大奖的关系,宣传费用的预算也进行了一定程度的追加,所以电影广告的投放量比一开始计划得增加了不少。 然后就是上节目。 说实话,费奕真为了电影挑选的演员都有点名不见经传的意思,就算中间有两个当过主角的,出演的片子在内地也是听都没有人听过。 这种情况下,费奕真也不费劲让他们来做前期宣传了,直接拉上梁清开始上节目——反正这家伙在电影里也扮演了一个只有声音没有镜头的恶魔阿斯蒙特斯。 梁清这段时间其实并不算十分忙碌。拍摄电影或者电视剧的时间虽然没有,但是上个综艺或者访谈却不是大问题。 但是之前费奕真耍了他一次,所以要他上宣传的时候,他就很是拿乔,把费奕真很是折腾了一番。 费奕真无奈之余,也多少有些感叹:想想小时候这家伙多纯真可爱,结果叛逆期一中二,就朝着黑化的路上一去不返了。 但是,也许这样的任性,狂妄,坚韧,自由……也是梁清最深刻的魅力。所以即使公开出柜,也有很多粉丝仍旧死忠不悔。 比如艾蜜儿小姑娘之类的。 上了访谈节目之后,主持人问道:“演员表上梁清扮演的角色是恶魔阿斯蒙蒂斯对吧?这部电影好像是以阿斯蒙蒂斯为名的,但是据说电影里面并不以阿斯蒙蒂斯为主角,甚至也没有真正叫做‘阿斯蒙蒂斯’的角色,这是为什么?” 费奕真笑答道:“因为它是一种象征。李小姐知道阿斯蒙蒂斯在神话中代表的含义吗?” “我只知道它代表的是ai’yu的恶魔,还有其他的深意吗?”主持人李小姐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 “七原罪里面你代表的是‘qing’yu’。不过如果你现在打开电脑,登陆网络,搜索百科,就会发现,阿斯蒙蒂斯在一些主要的神话作品中,代表的其实是‘对于某个个体过分执着的爱念,降低了对于上帝的虔诚与信仰’,在这个方面来说,倒是很像我们这边佛教的一句诗谒:‘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李小姐笑问:“如此说来,这位恶魔,应该还是上帝曾经的虔诚信徒咯……嗯,就像路西法一样?” 费奕真点了点头,开口简单地说了一下阿斯蒙蒂斯基本的来历和相关的神话故事。 李小姐听完,开口说道:“听到这里,我倒是对《阿斯蒙蒂斯之夜》的电影有了一点兴趣。能说说这是一个怎么样的故事吗?” “原来李小姐原来对我的电影没兴趣啊,这真是太让人伤心了呢。”费奕真捂胸,作了个伤心欲绝的动作,然后才笑着回答李小姐的问题,“这是一个关于救赎与被救赎者,爱慕与被爱慕者的故事。” 李小姐说道:“就这么一句啊,好像不够吸引人呢。这样可不行啊,你们可是来做宣传的,就没点……更加吸引人的料吗?” 费奕真说道:“所以我把阿清带过来了……他肯定吸引人。” 然后他拍了拍手。 这里就是直接插播的电影原声了。 原声的部分,其实之前整个节目组都已经听过,那是一段恶魔的录音,或者说是电影的旁白,但也是阿尼尔的心理活动。 这段旁白,唯一与其它旁边不同的,是它是以第二人称来叙述的。 费奕真作为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电影新人,胆大包天地电影之中用了不少新奇的叙述手法,通过恶魔的声音以第二人称来进行心理活动的旁白就是其中之一。 但是第一遍听的时候,李小姐却非常惊艳,甚至生出了怪不得能得奖这样的感叹。 因为仅仅通过一段不到两分钟的录音,听众却可以从其中捕捉到许多文字性和非文字性的讯息,比如恶魔,或者说是埋藏在主角心底的那个恶魔那充满诱惑性的形象,那深刻的,介于爱慕与怜悯之间的,不停自我交战的内心。 不得不说,梁清真的是非常适合恶魔这个角色。 在录音之中,他的语调缓慢,傲慢却又充满诱惑力,略显低沉的声音几乎直指人心,李小姐几乎可以想象会有多少小女生会在节目播出的时候听着录音满床打滚,发出尖叫。 如果说费奕真的声音是天生的磁性,那么梁清却是通过出色的演绎和本身的性格特质而让其声音充满了魅力,完全表现出了恶魔那危险的诱惑力。 在后期对于梁清的访谈和互动小游戏完成之后,访谈节目也算完美落幕。 国际大奖,访谈加上宣传片的效果十分明显,使得《阿斯蒙蒂斯之夜》在还没有上映的时候就先火了一把。于是在电影正式上映前两天,首映的票就已经出售一空。 首映当天,各地的影院相应的场次都爆满,首映的票房要远远超出了Estar一开始的预估,倒是令贺青群大是意外。 虽说早有准备,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多少有些感叹。当年他还是费奕真脑残粉,现在虽然随着公司的做大,已经慢慢不再对一些事物有太多的狂热,但是对于费奕真,他还是保持着最基本的粉丝态度的。 事实上,如果接触多了,与费奕真熟识的人很容易发现,费奕真并不是一个擅长处理人际关系的人。 明明智商和情商都很高,但是他身上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使他对人际交往总是无法操控自如。 心理太脆弱。 如果用《第八艺术》上的评论文章来解释,就是“感受性太强”。 费奕真的智商和情商都很高,同时感情也太过丰沛,所以他对于周围人的情绪变化就十分敏感,也很容易接收到他人的负面情绪。太过擅长于换位思考的人通常待人都比较宽容,所以他对任何人都很温柔很有耐心。 但是同时,他对于负面情绪的反应也会更加强烈。伤害他人会让他比其他任何人都感到更加痛苦,而如果能够帮助或者感触到其他人,也会让他获得比旁人更多的喜悦。 那是他的天赋,也是他的弱点。 而小说或者电影,却是让他的天赋获得了最大程度的表现。他把他眼中看到的,那些爱或者恨都绚丽如火,无比强烈令心脏都开始抽搐的世界,展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电影上映之后,反响很不一致。 仿佛不同年龄不同圈子的观众群,在电影之中看到的都不是同一个故事。 Estar原本已经准备好了面对宗教方面的争议,对于一部电影来说,有值得争议的地方本来就不算坏事。但是当电影真正播出的时候,宗教方面虽然也有些不满,却不是针对的整体的剧情,而是只是对于细节方面的一些宗教争议。 而在剧情上,基督教方面的好评竟然多于恶评。 “在黑暗时代里却保持了对主的信仰的虔诚信徒。” “不觉得是同性恋题材。超出伦理的爱念是出于对于主的羔羊的怜悯,而爱欲是魔鬼的引诱,虽然在行为上阿尼尔有不少并不完美之处,但是以羔羊之力在尘世中为主传道,他的信念始终是虔诚的,而最后也救赎了他人……主不会苛责。” 而在非宗教方面的观众,看到的却仿佛是一场完全不同的电影。 十几岁的小女孩在电影院门口一边哭一边抱怨两个主角为什么不能在一起,看到最后觉得自己心都碎了,简直恨不得钉小人诅咒费奕真。二十几岁的青年人倒是觉得这部电影从头到尾明明十分禁欲——内地版删除了梦中的xing’jiao,也就是魔鬼制造出来的幻想——但是却给人一种色气十足,充满诱惑感的感觉。而且最后的所谓救赎,也就是阿尼尔杀死朱利安那一幕,有点像是精神上的□□,虽然赚人眼泪,却又别有一种升华的感觉。 然而唯一的共同点,大概就是大部分人对于这部电影的评价都很高。 这是个悲剧,却又并不是悲剧。 与费奕真前两部作品的压抑度相比较,这部作品虽然情节同样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悲剧性情节,但是给人的感觉却不是阴郁,而是温暖和宏伟。 “并不仅仅是镜头语言和灯光的运用。”《每日新视界》指出了关键点,“而是电影中每个角色体现的灵魂性——从人物本身的背景到演员们的演出和感情,都有触动观众灵魂的能力。通过神父与每一个人物映射出了时代的影子,但是又通过每一个人心中的柔软和感情,把那黑暗晕染成了温暖明亮的剪影。” “这是一部能碰触心灵的好电影。” 第150章 欲望之夜 《阿斯蒙蒂斯之夜》在上映之前的宣传并不给力,只能说是平均强度以内。但是因为本身的情况就引人注目,所以普通的宣传力度效果也十分明显。 但是从第一天上映开始,宣传的方式却一改常态。 电影上映的第一天,费奕真全平台发行了中篇小说《疯女》。 《疯女》讲的是《阿斯蒙蒂斯之夜》里面一个作为忏悔者的女性配角的故事。 说是忏悔者,但是剧情里面她并没有发表过类似于“忏悔”的言论。这个女人出生贵族,嫁给了自己的表兄。因为家族一向生育困难,所以女人怀孕的时候很是看重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结果生下来的孩子却是个畸形儿。 这对于贵族家庭来说是一种耻辱,所以无论女人如何抗拒挣扎,她的孩子还是被带走,处理掉了。 女人因此而发了疯。 电影之中,女人是一个被常年关闭在房间里的疯子,但是每个礼拜她会被带到教堂,要她对着神父忏悔自身的罪孽。 因为所有人都认为,是她身负罪孽,所以才会生下魔鬼的孩子。 在电影之中并没有为女人给出一个结局,她也不过是神父一生中见过的一个十分普通的,可悲又可怜的人。 但是在发行的短篇之中,却给了女人一个结局。 在电影中,女人喜欢孩子,但是没有人愿意让一个疯子碰触自己的孩子,所以女人总是在孩子被人抱走之后发疯。 女人被关在屋子里的时候,就喜欢透过布满铁栅栏的窗户往外看,因为街道上偶尔会有小孩子跑过去。她总是十分贪婪地盯着小孩子的身影看着,仿佛能从他们身上看到自己的孩子。 直到有一天,有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女孩左顾右盼地走到了她的窗台下,在能遮住雨的窗沿下找了一个位置,蜷缩成一团,住了下来。 那个女孩不像其他孩子,只是在她的窗口经过,很快就会消失。 女人贪婪地看着她小小的身子,瘦弱的手臂,脏污的头发。 那天晚上她整个晚上都没有睡,看女孩子一直一直睡在窗底下。快到天亮的时候,女孩醒来,抬头就看见窗子里面一张扭曲可怕,眼睛瞪得有些凸出来了一般的脸。 女孩子发出一声恐惧到极点的尖叫。 女人却仿佛也被惊吓到了一样,愣愣地坐在了窗前。 然后女孩的手摸到了一块柔软的布料。 那是一件老旧的天鹅绒衣服,就掉落在她的身边,女人的声音笨拙而生涩,说道:“……冷……给你的……” …… 爱是什么样的形态? 也许谁也说不清楚。 但是真挚的温柔的感情,却总会让人想要微笑着流泪。 几乎是一周一篇的人设加上中篇小说,《疯女》,《骑士》,《谎言》,《女巫》……以一种非常奇特的方式带动了电影的放映,让无数是或者不是费奕真书迷的人走进了电影院,观看了这部电影。而电影的播放,也带动了故事周边的出售,让费奕真的粉丝数量再次飙升到一个新高点。 仿佛满世界的人,都在谈论这部电影。 陈颀等着书本,试图假装旁边的那张电影票其实是不存在的,但是注意力却仍旧一直被引开。 明明是禁止喧哗的图书馆,前面还是有两个女生看似交头接耳其实声音很大地在讨论着《阿斯蒙蒂斯之夜》的电影内容。 陈颀烦躁得不得了。 他其实也想把电影票随便转送给什么人,但是现实是,他连一个关系亲密到可以赠送电影票的人都没有。 最后他合上了书,把电影票往口袋里一塞,走出了图书馆。 电影院之中,Estar的标志简洁且科技感十足,而华风的商标却多了几分华丽的感觉。 费奕真出品,费奕真导演。 开场是光线明亮却色调偏冷的神学院,靠一位当地的神父举荐入学的少年和出生贵族以红衣主教作为目标的其它学生明显格格不入,甚至饱受欺凌。 对于这样的欺凌,阿尼尔其实无能为力,但心头却是不以为然的。 这群冒神之名来追求名利的寄生虫,也许连圣经都背不全,但是却是这座神学院的主流学生。 出生下城区的阿尼尔,从小就跟着母亲出入教堂。他幼年聪慧,且十分有主见。当当地的神父表示可以推荐他进入教会学校就读时,他一开始只是想能通过这样的途径认字读书,直到有一天能出人头地。 但是在就读一段时间的教会学校之后,他却慢慢喜欢上了读经和祈祷时候的感觉。 在这个时代,大部分的平民都过得十分穷困,但是这并不是让阿尼尔觉得烦恼的事情。真正让他烦恼的是,因为地位和财富的两极分化,整个社会都显得十分扭曲而畸形。 贵族与贵族也好,贵族与平民也罢,哪怕是平民与平民之间,也常常产生各种冲突。在这样的时代,逐渐长大有了自己想法的阿尼尔发现自己无法找到自己生活的意义。 他无法成为贵族,也不想丑陋地生活。 而在这个时候,他接触到了圣经。 圣经是他完整阅读的第一本书。 阿尼尔此后读的所有书之中,再也没有一本比它睿智而温柔。 他慢慢萌生了成为神父的想法。 电影的开头,就是他就读神学院的最后一日。第二天的时候,他就要跟随骑士团前往范蒙卡就职。 因为之前在范蒙卡就职的神父,在前几日的时候为了消灭一个当地的女巫而因公殉职。而骑士团之所以要前往范蒙卡,主要还是为了消灭女巫,只是顺路把阿尼尔带过去而已。 到达范蒙卡的当天,骑士团的骑士直接闯入了女巫的房子,抓出了一个黑卷发的年轻女子,把她架上了火刑架。 没有任何审判。 女巫的眼睛非常明亮,哪怕到最后,她也没有求饶,而是尝试着和替自己分辨。但是骑士们都说:哎呀,这是一个多么狡猾的女巫。 阿尼尔听到人群中的窃窃私语。他的目光在某一个瞬间与女巫相交,然后他看到了女巫眼中传达的信息。 她的眼睛仿佛在说:这只是开始。 脑满肠肥的前任神父的尸体被运回了主教区,而阿尼卡却在当地住了下来。教堂的深夜里开始发生各种诡异的事件,黑暗中仿佛有一双眼睛在紧紧盯住他不放。教堂的外墙被刷上血字,蚂蚁在地上爬出扭曲的恐吓……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阿尼尔迎来第一位寻求安宁的信徒。 …… 神也许是万能的,但是神父却不是万能的。 千奇百怪的告诫,无穷无尽的痛苦,用尽力量的告解……这世界上总有许许多多的痛苦,阿尼尔坚信主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却终究只是凡人。 所以他所能做的,终究只有借助于上帝的力量,让人在心灵上得到暂时的安宁。 他最喜欢说的那一句话,是“你被宽恕了”。 也许这样的抚慰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但是却可以让人的心灵得到暂时的放松。这是他如此热爱神父这个位置的原因,如果能够抚慰他人的痛苦,那么哪怕主教区再腐糜,神都还会始终在那里。 直到他遇到了朱利安。 …… 青年有一头璀璨的金发,笑容十分阳光。某个清晨在教堂前第一次见到对方时,阿尼尔以为自己遇见了天使。 青年叫朱利安。 他有时候回来教堂,但并不是为了祈祷会忏悔,而常常只是静静地坐在礼堂的最后面一排,听别人祈祷,或者唱圣歌。熟识之后,会很腼腆地跟阿尼尔打招呼。 因为他的气质很好,阿尼尔一开始还以为他是哪一家的富家少爷。 但是后来他却知道了不是。 朱利安很少在人多的时候来教堂,但是尽管如此,阿尼尔还是在偶然之间听到了一个富家太太在偶遇时对他的咒骂。 “……妓女的儿子……恶心的东西……” 那天晚上,朱利安对阿尼尔说了自己的身世。 他的母亲原来是一个美貌的农家少女,但是却被路过而寄住在她家的骑士□而生下了他。为此他的母亲被赶出了家门,最后变成了一名酒馆女。 小时候朱利安常常会挨打,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他的母亲常常喝醉酒,一醉酒就打他,谩骂他,因为是他的存在造成了她的不幸。 但是酒醒的时候,她又会默默地为他上药,用很轻的声音说对不起。 朱利安知道母亲是爱他的,虽然爱他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母亲的话,虽然很多人都会用很带侮辱性的话暗示,当初是她勾引了前来寄住的骑士,但他却知道,她不是那样的人。 那日阿尼尔听完了朱利安的讲述,对他说道:“不是你的错。” 出身或者受难,都不是错误。非要说的话,“是上帝对你们抱有很大的期望,所以给你们更多的磨难,因为越是经历过苦难中的高贵心灵,就越是勇敢坚定。” 在那天之后,阿尼尔对朱利安多了不少好感,两人的往来也增加了。 阿尼尔是个很受镇民欢迎的神父。他性格温和,又极有耐心,对待工作一丝不苟,镇子上的人大多数都很喜欢他。 但是阿尼尔并不常和信徒们产生私人上的往来。 朱利安是唯一的例外。 他们像好友一样地说话,共处,偶尔交流镇上的信息。朱利安平日的时候并不常常说自己的事情,也难得抱怨。大部分时候,他总是笑得很干净。 直到阿尼尔有一天发现,自己对对方产生了不应该有的念想。 圣经明确规定,ji’jian者必将下去地狱。 开始只是淡淡的念想,只要尝试着装作不知道,压抑下去,在神前忏悔半宿,就能安下心来。错误的欲念,让阿尼尔觉得自己的罪恶和肮脏,所以他只是加重了每日的功课。 但是随着时间的过去,这种不洁的念头却越来越严重。 朱利安的生活充满了痛苦,虽然他很少诉说,但是阿尼尔却能从他偶尔的沉默之中看出端倪。因为这样的原因,阿尼尔总是对他多了几分关心。 可是那样的关心,只是主的牧羊人对于虔诚信徒的怜悯与喜爱。 他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他如果爱着朱利安,那是对于虔诚信徒的喜爱。 但是心中却慢慢生出了恶魔。 …… 或许恶魔早早就已经藏身在某处,多年来一直偷窥着他对于教会的抱怨,对于信仰的动摇,以及对于现实的不甘。 就像被以粗暴的行为迫使来进行忏悔的疯女人,就像徘徊在过去的罪行与作为军人的自尊中的男人……甚至街头忍饥挨饿的小乞丐,陋巷之中被粗暴对待的站街女人。 他从来不曾拯救过任何人。 他除了柔声安慰,让他们把对于现实的痛苦与不甘寄托于死后,其实做不到任何事情。 而恶魔,却早已瞅准了他心里的缝隙,趁虚而入。他的声音充满诱惑,在梦境与现实之中响起,促使着他放弃一切挣扎,一切信仰,遵从罪恶的*。 在梦境中,他与朱利安拥抱。他们以最亲密的方式结合在一起。那一夜,他从梦中惊醒,汗流满头,却又无比地空虚。 ——恶魔已经控制了他的精神,让他克制不住地想做出伤害羔羊的行为。 阿尼尔陷入了挣扎。 然而他的挣扎并不是最令人痛苦的事情。 那天来找他的朱利安,身上带着好几处鲜血淋漓的伤痕,脸上流着泪水,失去了惯常的笑容。阿尼尔让他在教堂养了数日的伤,却不料某日早上,教堂前方的地面上,再次被画上了鲜红的字迹。 那是一个黑红色的,仿佛干透的血液一般的六芒星。 他又想起了他来到范蒙卡的第一日——那些笃信撒旦的女巫们的标志。 然而朱利安却走到了他身边,说道:“他们找的是我……我要离开这里了。” 阿尼尔说道:“不,那是女巫的标记,应该是针对教会……” 然而他却见朱利安笑了起来,他是第一次露出那样嘲讽的笑,说道:“你真的相信那是女巫?不,从来没有什么女巫,那些女孩只不过是丑陋*的牺牲品而已。” “我的母亲前夜里,被酒吧的流氓用酒瓶子砸死了。” 阿尼尔惊愕地看着他:“为什么?” “他们说她是女巫。”朱利安回过头来,轻轻地对他说了这么一句,“很可笑对不对?一个连自己都快要养不活的女巫。” 朱利安的母亲真正的死因,是因为有人不想让她活下去。因为几天之后,就有人来迎接朱利安,那是他那具肉身的父亲。那位有着小小男爵爵位的骑士有一位高贵富有的妻子,却始终没能为他生下一个孩子。 朱利安再也没有回来。 恶魔还在窃窃私语,明明朱利安已经离开。但是很快,他的骚扰已经不能影响阿尼尔。 因为镇子上爆发了被称为黑死病的热病。这曾经一度侵袭了整个欧洲,如同行走在人间的死神一般的病症,威胁着人们的生命,也威胁着人们的精神。市民们陷入恐慌,纷纷开始向外迁移,而阿尼尔也开始陷入了繁忙的工作者。 在疫病肆虐的时代,教堂往往就等于是半个医院。 教会一向是掌握了最多医疗知识的机构,甚至于连贵族们都比不上他们的知识储备。阿尼尔是虔诚的教徒,哪怕面对死亡的威胁,也绝不会放弃作为神执者的职责。 但是即使如此,还是不停有人死去。 即使如何小心翼翼,在第一线接触病人的看护者还是很容易感染病症。 很多时候阿尼尔晚上睡去,都不能肯定自己明天还是完好的。这样的时候,他总是在想,朱利安现在在哪里?他还好吗? 或许是因为神明终于决定赐福于他虔诚的信徒,又或者是因为处理得当,隔离措施施行得及时,范蒙卡的疫病最终还是被控制住了。 教区总部表彰了阿尼尔在疫病救治上的功劳,而阿尼尔却第一时间赶去了朱利安父亲的领地。可是当他到达的时候,才知道几天前庄园发生了意外,出现了塌陷。 而庄园的主人,朱利安的父亲,前段日子就已经死于时疫。 没有人知道朱利安的消息。 他穿过石缝和裂隙,一路穿过废墟,颤抖着用一双手挖开了层层的碎石,一路进到了废墟的最深处。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身影。那人有一头璀璨的金发,仿佛睡着了一般轻轻倚靠在墙上。 阿尼尔顿时欣喜若狂,他快步走了过去,最后却慢慢地,慢慢地,犹如被恐惧所笼罩一般,放缓了脚步。 那个身影,是被活活地钉在墙上的。 残缺的躯体,残忍的景象。朱利安的身体,在墙上被钉成了一个扭曲的十字形,四肢的伤口已经开始腐烂,竟然还有食腐虫在其中钻动。 然后阿尼尔听到了一声呻吟。 他竟然还是活着的。 啊,多么残忍的景象。 神啊,你怎么能如此残忍? 朱利安轻轻地发出呻吟,阿尼尔颤抖的手指轻轻地碰触到他的脸颊,然后听到他叫道:“……阿尼尔……” “……杀了我……” 如何把你拯救呢?用温柔的言语,用脆弱的眼泪,或者是用这肮脏的灵魂?但是你一定会上天堂吧,因为你从来不曾犯下任何罪行。 神叫我们不要怨恨,不要放纵,不要狭隘……神啊,你的一切圣谕,我都将听从。可是,你为什么要带走你虔诚的羔羊,让他被宰杀,被烹煮,被分食? 朱利安身上并不只是伤口,还有高烧和肺炎。他的脚腕上,有着老鼠啃噬出来的伤口,散发出腐臭。 他的脸上带着泪水,除此之外甚至难以说一句完整的话语。他只能含着泪恳求:“……杀了我……” “……对不起……” ……对你提出如此过分的要求。 朱利安最后留下的,是鲜红的泪水。 这一年,黑死病肆虐了整片欧洲大地,无数的人死去。而在范蒙卡附近的吉特骑士虽然不是死于热症,而只是普通的风寒,他的妻子却在逃往萨卡拉的途中而感染了热病。 据说这位男爵夫人,生前极为残忍,曾经以残酷的手段杀死过男爵的数位情人,甚至是被男爵占用了初夜权的平民女子。在吉特家族没落以后,镇民在吉特家的庄园之中起出了好几具尸体,都是曾经一度失踪的少女。